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阴霾天气》作者:茶榷   文案:   宋柏杨自称他的信息素是阳光味。   其实就是无味,但是释放信息素的时候,周围的温度上升,空气在膨胀中变得温热。   高二那年,周池屿空降到宋柏杨的班级。   据说他冷漠孤僻,很难相处。   有人曾经看到他和宋柏杨大吵一架,两人不欢而散。   冬日,雨夜,公交车站。   宋柏杨意外撞见周池屿蜷缩身体,双手抱膝,蹲在站牌旁边,浑身湿漉漉的。   对方冷清的雨水味信息素悄无声息地蔓延,融入潮湿的空气,站牌附近的温度在信息素的作用下开始急剧地下降。   宋柏杨试探地靠近。   忽然一只手攥住他的衣角。   他听到周池屿意识不清地低声呢喃,“我好冷……”   “宋柏杨……”周池屿瑟缩着,止不住地发抖,眼尾有一层潮红,“能不能借给我一点……你的信息素……”   活泼开朗攻x清冷疏离受   阳光味alphax雨水味omega   受暗恋攻,单箭头变双箭头,甜文   ==================== 第1章 “我和他真不熟。”   湛蓝的天空,厚实的白云像一朵朵棉花糖,露天体育馆里的红色的塑胶跑道被阳光照得发烫,炽热的暑气从地面的缝隙中缓缓蒸腾着向上漂浮。   夏季的温度暂时停留在这场九月底的校园秋季运动会,观众席上,人山人海。   “宋哥!你的4×100米结束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此起彼伏浪潮般的喧闹声中夹缝生存,艰难地杀出一条血路,挤进宋柏杨的耳朵里。   于是宋柏杨停住脚步。   他的后背湿了大半,白色的校服衣料贴在身上,印出几分肌肤的颜色,发尖的汗水反射太阳的金光,顺着脖颈的曲线洇入蓝色的校服领里,喉结下的衣领的扣子解开了两颗,方便散热。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挂在胸前四块金灿灿的金牌,随着他的脚步轻微地摇晃,撞击,浮动的金光在透明的空气中闪烁。   寻声望去,宋柏杨从人头中伸出一只手,示意对方朝自己方向看过来。   江君大步流星地朝宋柏杨走了几步,在仅有一步之隔的地方无可避免地注意到对方胸前的四块金牌,惊讶地张大嘴巴,“卧槽,这么多金牌?!我一个体育废物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多金牌!”   即便宋柏杨的耳朵早已适应运动会上嘈杂的环境,但是在近距离接收到江君的吼叫之后,他依然被吵得受不了,后退半步,摸了摸耳朵,“你什么时候能把你一惊一乍的习惯改改?”   “宋哥,你知道的,我毕竟是咱们学校校园广播队伍的一份子。”江君闻言反倒自豪地拍了拍胸脯,“说话那得,中气十足才行。”   说完,一圈圈螺纹的高度近视眼镜片下,江君弯起狭长的双眼,“我从来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金牌,宋哥,借我好好看一看呗!”   宋柏杨没有立刻答应,他只是笑出了八颗牙齿,灿烂,得意,又带着几分不怀好意,右手一把抓起连接四块金牌的红蓝双色锦带,炫耀地朝对方摇了摇,金属因为锦带的牵动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问,“想看啊?”   江君点头如捣蒜。   “叫爸爸。”   江君:“……”   江君:“滚。”   宋柏杨听对方这样说,抬脚就准备溜,当然被眼疾手快的江君一把拉了回来。   从五楼教室搬下来的凳子全部让给女生坐了,于是两人就坐在观众席的水泥阶梯上,只是要牺牲一下裤子被迫与灰尘亲密接触,不过,反正是校裤,谁也不心疼。   然后他没等宋柏杨同意,已经先一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将锦带从宋柏杨脖子上摘下来,用指尖捏住巴掌大的金牌,先低头看了几眼,然后又抬头,对着阳光,打量金牌的正反面。   “宋哥,你不愧是咱们学校身体素质最牛逼的alpha之一!”   江君目光迷离,似乎陷入回忆,“你知道吗,曾几何时,天真无邪的我也想过在运动会上大展身手,拿下第一,夺得优先择偶权,谁想,一场高一体测,残忍地将我的梦想扼杀在摇篮里——”   宋柏杨却微微皱眉,“曾几何时不是这么用的吧?”   江君:“……”   狐朋狗友见面互怼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江君非但不恼,反而乐在其中,他笑着掂了掂手里的金牌,又问:“我记得你只报了两个项目啊?怎么会有四块金牌?”   “你猜猜看?”   江君开始头头是道的分析,“我知道你短跑很强,所以接力和一百米跑的冠军你都拿到手了……”   一个皱眉加上眯眼的动作,让他本就不富足的眼睛大小雪上加霜,思索片刻,他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大腿,惊呼,“所以你是不是还帮别人完成了两个项目?!”   “不是。”   宋柏杨笑着从对方手里抽走自己的金牌,“领奖的时候,我们班参加接力赛的四个人里除了我,其他三个都有事,我就代领了。”他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哎呀,没想到这四块奖牌加在一起还有点分量,勒的我脖子都有点疼——”   江君无语了好一阵,“凡尔赛和约当初就是您签的吧。”   宋柏杨哈哈大笑。   两人透过铁栏杆,不约而同地往红色塑胶跑道上看去,又有运动员在起点白线后,只等一声枪响,蹲踞式起跑,从一道看到八道,发现这组选手里并没有需要嘶吼式加油的同班同学,于是也就一齐收回视线。   江君的嘴巴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破沉默的机会,“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胳膊肘捅了捅宋柏杨的身侧,“新转来我们班的那个大学霸,叫什么来着——哎呀我这记性,怎么又把他名字给忘了——”   “周池屿。”宋柏杨提醒。   “对对对。”江君忙不迭点头,“就是周池屿,就是他。他刚刚来找你了,还问我你在哪里,我说我也不知道,然后他就走了。”   宋柏杨垂眸,他隐约记得自己方才跑完接力之后,余光中似乎确实有看到周池屿的身影,不过对方并没有主动上前搭话,于是自己也从赛道上下来,回到观众席准备优哉游哉看一会儿比赛。   所以……周池屿找我有事?   他能找我干啥呢?   宋柏杨正想的入神,于是他没有发现,身旁江君嘴边的笑容已经变了味。   江君眨巴眨巴眼睛,开始调侃宋柏杨,“行啊,我还以为你们不熟,结果他竟然来亲自找你了?原来你和这位大佬早就认识?”   “我和他真不熟,而且我之前也只听过他的名字,没见过真人,还是文理分班之后,才知道大名鼎鼎的周池屿长什么样。”   宋柏杨很无奈,“在他转来我们班的将近一个月里,我和他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你信不信?”   “那他为什么要来找你?”   “可能是老师让他找我,或者,有同学拜托他来找我?”   江君缓缓点了点头,显然是被宋柏杨说服了,“也是,你说的有道理。”顿了顿,他突然没头没尾地感慨一句,“他好白啊,五官端正,成绩又好,我觉得,是女生会喜欢的类型。”   宋柏杨慢慢地扭过头看着江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容很是古怪。   江君狐疑地皱眉,“不是,你这样看着我笑干什么?”   宋柏杨边点头边感慨道:“也有可能是某些男生会喜欢的类型。”   “滚。”江君一拳锤在宋柏杨肩上,知道对方在开玩笑,他佯怒道,“老子喜欢女的。”   宋柏杨的视线上下打量江君,带上几分揶揄的味道:“我又没说是你,你急什么急,真像是恼羞成怒。”   一段短暂的对话,江君已经无语了第三次。   许久,他哼了一声,这次他说话不想往常那样清楚洪亮,支支吾吾像是喉咙里挤出来的,“可能会变成情敌,懂吗?”   “哦——”宋柏杨故意脱长尾音,似笑非笑。   这时宋柏杨突然想起来,江君是有喜欢的女孩子的。   摸摸下巴,江君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宋柏杨,“你说,他会是alpha还是omega,或者beta?他人聪明,成绩优异,长得也好看,会让我觉得他是一个omega,可是他体育那么强,又让我觉得他是一个alpha……”   宋柏杨想都没想地回怼,“这都5G时代了,你别刻板印象。”   “哦。”江君瞪了宋柏杨一眼,又自顾自地开始念叨,“你说,如果他不是beta,那他的信息素会是什么味道的?会不会是女生很喜欢的味道,比如……雪松味?”   宋柏杨摊手,“这我怎么知道,我和他又不熟,想知道你自己问他去。”   宋柏杨所在的高中,A城第一中学,是一所ABO混合制高中,而ABO性征本来是人类在漫长的进化史上演变出来又一性征,因此,alpha,beta,omega也被统称为伴随性别。   伴随性别会对一个人的身体素质上限有所影响,简单的来说,alpha会提高上限,omega会降低上限,beta则不变,也会对智力上限产生影响,但是效果正好相反。   所以当ABO性征刚刚在人类身体上展现出来的时候,许多人都留有刻板印象,就像刚才的江君说的那样——A一定会比O身体强壮,O一定会比A聪明。而但是这个刻板印象很快就被一些出色的A或O取得的成绩所打破。   因为伴随性别只是在原有身体素质上限或者智力上限的基础上产生影响,而每个人的起点是不一样的。   所以这是谬论。   再加上思想开放的潮流让ABO平权的声音越来越大——许多专为alpha、beta、omega设立的学校倒下了,取而代之的是ABO混合制学校,而且伴随性别也就成为一种类似于隐私的存在。   即便说,后颈的使用信息素阻隔贴能佐证一个人omega的身份,可一上来就询问一个陌生人的ABO性征,是一种不太礼貌,不尊重别人的行为。   信息素的味道就更不例外了。   江君只好尬笑,“我和人家也不熟。”   “不过,我突然又想起来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啊!”江君不知道第几次开始大惊小怪,“今晚是不是就要出第一次月考的成绩了?!”   宋柏杨:“昂。”   江君的嘴开始巴拉巴拉一大长串地输出——   “你说这次,还会是班主任捧在心尖上的方文泽荣登咱们班班级第一名的宝座吗?毕竟我记得,文理分班那次考试,全年级用的一套卷子,周池屿理科总分可比那个方文泽高十分啊,只不过因为他是后来转来我们班的,所以那次班级公告栏上的成绩排名表没有周大佬。”   “真的,我就是看不惯那个方文泽,我真希望有一天我们班有人能把他的第一给挤下来,你说人心稍微偏一偏我能理解,班主任有喜欢的学生我也能理解,可是班主任那是把他当成自个儿的亲儿子宠啊,生怕我们看不出来她偏心,真是……哎!”   宋柏杨霎时面上的笑容淡了许多,“你可别唉声叹气,你想想我,我身上还有班长的苦差事,你们倒是爱憎分明做自己了,我却要夹在同学和班主任之前里外不是人。”   他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碎纸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我替班主任传达命令的时候,你们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骂我呢。”   江君也愣了几秒,随后收敛了面上的笑容,正要说些什么安慰对方,悬挂在墙壁上的大喇叭却在这时候开始撕心裂肺地响——   “请各班运动员在操场集合,参加秋季运动会闭幕式,请各班运动员在操场集合,参加秋季运动会闭幕式!”   宋柏杨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拍拍江君的肩膀,“走了走了,咱们下去吧,闭幕式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这篇ABO私设很多,雷避蟹蟹   攻名字的第二个字念bai 第2章 “笔是我的。”   江君虽然不是运动员,但他是校园广播队的播音员,也需要参加运动会闭幕式。   两人朝操场的方向走了一小段路,才猛然醒悟过来,校领导为了保持运动会场的秩序,早在运动会开始前,就下令将观众席通往操场的路封死了。他们耽误这一小会儿,怕是赶到班级集合点的时候,要成为万众瞩目姗姗来迟的“大人物”。   江君和宋柏杨一个眼神二话不说调头就跑,行步如飞,两个台阶并一个地下了出体育馆的楼梯,通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绕上好大一个圈,终于来到跑道中央的绿色草皮上。   暂时止住奔跑的步伐,宋柏杨边走边环顾四周,他们是高二一班,所以班级同学聚集的位置不太可能在绿色草皮的中央,于是宋柏杨朝跑道半圆处极目远眺,果然很快就捕捉到高二一班班主任孙惠芸的身影。   宋柏杨朝班级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背后传来江君气喘吁吁的声音,“你……你……跑慢点……我……TM跟不上……你……你急什么……”   宋柏杨自觉地溜到队伍后面,呼吸轻微的加快。   江君紧随其后插队站到宋柏杨身前,已经累得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但是那张嘴仍旧不肯闲下来,“你……你TM跑的也太快了吧……”   宋柏杨有点喘,也有点洋洋得意,“那当然,我短跑冠军可不是盖的。这是作为alpha的一个基本素养。”   既是体育废柴又是alpha的江君觉得自己有被对方狠狠地内涵到。   两人短暂的交流后,只见队伍最前面的孙老师开始往后走,状似无聊时的巡查,可她所及之处,没有同学再敢说话。   宋柏杨也就和江君一起乖乖闭上嘴巴,挤眉弄眼,四目传意。   江君挑眉:哎,班主任怎么也来参加运动会闭幕式!   宋柏杨眨眼:闭幕式大概还有多久开始?   很好,交流失败,默契为零。   使个眼色让对方站好,别被班主任抓到,宋柏杨自己安安静静地立在原地,等待即将到来的闭幕式,因为实在是无聊,于是他开始打量起四周的人群。   然后他一眼看到了一身蓝白校服的周池屿。   大脑里最先蹦出来的那句话,是刚才江君莫名其妙感慨的那句——“他好白啊”。   宋柏杨又朝前方眺望一眼。   周池屿确实很白。   此刻已经是夕阳西下,操场上人来人往,日光斜斜地泼在周池屿的身上,因此,他的脸一半被迫留在阴影里,另一半却浸润在明黄的日光下,阴影里的肤色已经隐约能看出是异于常人的白,太阳下的肤色在朦胧光晕的映衬下白的发光,又暖又亮。   他太白了,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只落在他一人脸上,模糊的有些不真实——那种不真实,像是歌舞剧里的主角在梦境里见到的自带光晕的天使。   那种白净,软糯的感觉很容易给人留下他是omega的初印象。虽然宋柏杨刚刚还在教导江君以貌取人不可行,但是在对方撞入他视线的那一瞬间,宋柏杨心里最先出现的念头唯有一个,那就是——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omega。   停。   宋柏杨强迫自己终止这个毫无道理可言的猜想。   视线里,周池屿从校服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和一只黑笔,然后他沿着队伍的顺序,依次让到场的同学来签到。   宋柏杨闲的没事做,开始数起自己前面还有多少个人,数着数着,他的目光竟然又不由自主地又回到周池屿身上,因为周池屿在向往队伍的后面走去,靠得近了,宋柏杨很快就注意到对方脖子前挂的金牌。   应该是跳高,我记得他报了跳高。   他在跳高项目上竟然拿了第一。   宋柏杨往队伍外移半步,这样视线就不会被身前江君的后脑勺挡住,他悄悄打量着对方。   目测周池屿应该只有一米七四,最多一米七六,反正比自己矮上不少。这个身高,放在alpha堆里算中等,但是放在omega之中应该算很高了。   按理说,跳高这个和身高有一定关系的项目,宋柏杨应该更有优势,但是体育课上体育老师选拔的时候,宋柏杨在一开始就落败于周池屿,然后他看着周池屿过五关斩六将,打败班级其他男生,拿下运动会的参赛名额。   是不是因为瘦,所以跳起来容易一些?   宋柏杨眨了眨眼睛,他确实看起来挺瘦的,又白又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但是谁能想到,这位竟然是体育委员呢?   可是他确实瘦啊。   宋柏杨再次无声地发出由衷的慨叹。   周池屿的肩膀看上去就比自己窄,腰又比肩膀细,不算太宽松的校服套在他身上,腰际的布料都空出一小块,松松垮垮的,在半空中晃悠,宋柏杨落在对方腹部的视线再往下——   而且他那里应该也没有自己大——   艹!我TM在想什么!   宋柏杨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声音在脱口而出的那一刹那及时压回到喉咙里去,但是唇齿之间还是泄露一些摩擦的气流声,他正暗自懊恼,却不想对方听到这边的动静,抬头朝自己方向看了一眼。   宋柏杨在视线相触的瞬间,狼狈地扭头移开视线。   但是他有预感,周池屿应该发现了自己在看他。   可能是因为刚才暗中比大小的念头在作祟,再加上偷看对方被抓包,宋柏杨开始莫名地心虚,他干脆无聊地与脚底的青草玩起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下一瞬,一张皱不拉几的纸和一只脱下笔帽的黑色签字笔被传到宋柏杨手中。   “签一下你的名字。”   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柏杨一抬头,正好又对上周池屿的视线。   头一回近距离说话,宋柏杨难得怔了一瞬,“好的。”   宋柏杨目前暂时还没有忘记刚刚那个糟糕的念头,仍然处于不想与对方交流的自我尴尬之中,他低下头,将纸摊在掌心,从上往下寻找,终于在第十三行找到自己名字,正要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大名,手突然顿住了。   刚刚看下来的时候,看到了周池屿的签名,还挺工整的。   又瞥一眼。   唔,不只是工整,估计是练过。   于是宋柏杨决定一笔一画地好好写自己的名字,但是由于写字环境实在寒碜,可供签名的方格也很小,最后他还是歪歪扭扭,横七竖八完成自己的签名。   随后他将名单交给周池屿。   对方接过,并没有离开。   近在咫尺的两人诡异又安静地对视一眼。   “笔是我的。”周池屿提醒道。   “啊,不好意思。”宋柏杨恍然大悟,赶忙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那支黑笔,递给对方,“刚刚写完名字,我没过脑子,随手给揣自己兜里了,对不起对不起。”   周池屿垂眸将黑笔末端的笔帽摘下来,扣在笔尖上,然后他握紧那支笔,“没事。” 第3章 “你来找过我?”   这时,悬挂在墙上的大喇叭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喊——   “A城第一中学第38届运动会闭幕式正式开始!”   “下面,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一一班,他们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所谓的运动会闭幕式其实和开幕式并没有什么差别,就是每个班排成两队,按照年级和班级先后顺序,围绕操场走一圈,播音员再说几句老掉牙的介绍词。   而介绍词甚至有可能和开幕式上说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描述的班级有所变化,或者是上一届运动会用过的,现在再拿出来读,循环利用更环保。   然后,宋柏杨看到周池屿身形一动,站在了自己身后。   他要是站在我身前的话,我说不定正好能借此机会观察一下他脖子后面有没有omega独有的腺体贴,就可以确定他的伴随性别。   这个念头在宋柏杨的心底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掐死在摇篮里。   因为盯着一个同学的后颈是一个很不礼貌的行为,无论对方的伴随性别究竟是什么。   可能同学们都对这一环节抱有速战速决的心态,于是走的很快,没过多久,就轮到高二一班的主会场。   宋柏杨跟着队伍风驰电掣走上一圈,在几分钟之后,又回到草皮上。   接下来校长要开始讲话了。   如果不出宋柏杨所料的话,提倡绿色环保的校长也会将循环利用的精神发挥到极致,于是他说的第一话会是——   宋柏杨在心底默念:在这个丹桂飘香的季节……   与此同时,观众台中央的领导席上,校长慷慨发言:“在这个丹桂飘香的季节——”   果然,一字不差,宋柏杨低头自娱自乐地笑了几声。   校长洪亮的声音透过劣质话筒传来,有沙沙的杂质声,“我校迎来了第38届运动会……”   突然背后有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宋柏杨疑惑地回头。   周池屿的右手正捏住一张卡片,因为有些用力,指甲盖的最外圈是泛白的,靠近关节的地方才是淡粉色,他轻声说:“你的校园卡掉了。”   宋柏杨一愣。   他低头看去,只见卡片上的右上角印刷了一张照片,正是高一剃着寸头的自己,笑得没心没肺,还有几分傻气,大约是还没经受过高中理科的摧残。   好在因为年代久远,画质比较模糊,边缘的颜色也褪去几分,乍一看五官端正,还像模像样的——如果撇去照证件照却露出八颗牙齿这一点不谈的话。   “谢谢你!”宋柏杨接过,认真地道谢。   周池屿低声说:“不用谢。”   宋柏杨的大拇指和其余四指握住卡片另一端的时候,周池屿还没放手,那一瞬间,两人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柏杨并不黑,属于正常肤色,他是易晒黑体质,也是易养白的体质,冬天里的时候,他甚至还能在班级合影里白的稍微出挑一些,但是夏天里太阳大,又加上他喜欢运动,就会把冬天养出来的那几分出挑的白给晒没。   宋柏杨一边心不在焉地将校园卡揣回自己的校服口袋里,一边暗自感叹。   他真的好白啊。   还是……我太黑了?   思来想去,都得不出一个确切答案的宋柏杨决定以实践来鉴明真相,他伸出一只手,握成拳头,将自己的手背放在自己身前江君的颈后比对。   我也不黑啊。   观众中央,校长还在慷慨陈词,沦为背景音的漫长的一段闭幕式演讲终于走到尾声。   “我宣布,A城第一中学第38届运动会圆满落幕!”   那一瞬间,整个操场轰的一下炸开,同学们压抑的天性终于得到释放,可以畅所欲言,大吼大叫,乱蹦乱跳。   这叫晚自习出月考成绩之前,最后的狂欢。   江君转过身和宋柏杨抱怨,“哎!怎么又要晚自习了!又要出成绩了!真不想上课!我只想天天都办运动会!”   宋柏杨摇摇头,拍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宽慰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江同学,坚持住,你再熬一熬,然后——”   他忽然收回放在对方肩膀上的爪子,往后跳了半步,扬唇一笑,“然后期中考试就要到来了。”   “宋柏杨!”江君气的眼镜都歪了,作势想要去打他。   宋柏杨哈哈大笑地侧身躲过,成功让对方的气愤无处发泄。   “行了,别闹了别闹了。”宋柏杨收敛了笑容,认真地告诉对方,“别害怕,我这次月考也没考好,估计要掉到第二考场去了吧。”   A中的每次月考的考场是按照年级排名来的,前三十名坐第一考场,以此类推,宋柏杨说他可能回去第二考场,也就是说他这次要掉到三十名开外去了。   江君一时间也惊了,“卧槽!真的假的!”   “没考好嘛,有一道物理大题我少考虑一个条件,后来我打探地问了一圈,果然如我所料,就我一个忘记考虑了,我真傻,真的,所以第一考场也应该是没戏了。”   语句是惋惜的,语气却不惋惜,宋柏杨继续说,“排名乃身外之物,懂吗?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考试,这次不行,那就下次再努力嘛。”   江君垂眸思考一会儿,“我这次有可能也是第二考场。那我俩下个月就是难兄难弟。”   宋柏杨挑眉,“你这次要是进了前三十怎么办?江大佬您在我面前哭成绩,大可不必。”   两人边聊边朝操场外走去。   还没走几步,宋柏杨忽然听到背后又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宋柏杨转过身,“什么事?”   他的视线略过无垠蓝天下被夕阳染红的操场草地,最后停在周池屿的身上,两人在三步之遥外相望。   周池屿抿了抿唇,沉默刹那,然后才问道:“宋柏杨,你能帮我把桌子和板凳搬回教室吗?”   这时,就要说说A中这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体育馆了,体育馆里所谓观众席就只是水泥砌出来的许多层阶梯,并没有板凳,桌子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运动会开始前,每个班还要派几位男同学千里迢迢将班级里的桌椅搬到体育馆来。   周池屿是体育委员,所以这件事全权由他负责。   高二一班在五楼,也是最高的一层楼,将桌子板凳搬下来可要耗费不少力气,搬下来的时候大家都沉浸在运动会即将开始的喜悦之中,所以特别积极。   等到需要搬回去的时候,有的人因为比赛项目精疲力尽,有的人因为即将面临的学习任务垂头丧气,有的纯属是拿奖高兴过头给忘了。   比如宋柏杨。   如果不是周池屿喊住他,他就差点忘记了这回事。   “好。”宋柏杨闻言一把拉住江君的胳膊,对江君说,“你也留下来一起搬东西。”   宋柏杨想了想又问:“只有我们三个人,够吗?”   “三个人可能一次搬不完。”   “我其实今天下午有找过三位同学,让他们结束时和我一起搬桌椅。不过,有一位并没有参加闭幕式,有事提前走了。”   周池屿往周围看了一眼,“还有两位同学闭幕式的时候站在队伍最前面,现在我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我原本以为他们现在会留下来,在原地等我,但是看样子,他们好像都忘了。”   “那我再给你找一个人来。”宋柏杨没等周池屿回答,就像离弦的剑一般飞奔出去,只见他迅速精准地锁定目标,抓住某一位同学的胳膊,凑上前说了几句,然后那位同学就和他一起走回来。   高二一班的观众席基地上,一共两张桌子,五个板凳。   江君和那位被宋柏杨临时喊来救场的同学一人一手一个板凳。   宋柏杨和周池屿一人搬一张桌子。   很不意外的,板凳多出来一个,见状,宋柏杨和周池屿面面相觑。   早知道当时再多叫一个人留下就好了,宋柏杨是这样想的,说的却是,“要不我来吧?我把板凳倒扣在桌子上一起搬回去。”   周池屿却微微皱眉问道:“这样会不会太重了?”   宋柏杨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相信我,我可以。”   深吸一口气,先将桌子抬离地面,然后宋柏杨让江君将板凳放在桌面上,江君松手的那刻,宋柏杨的身形都抖了一下。   他在心中暗骂,艹!怎么这么重!   但是身为江君口中“咱们学校身体素质最牛逼的alpha之一”的宋柏杨绝对不允许自己在新同学面前认输,因为这涉及到一个男生的尊严。   手拿板凳的两位同学很快已经走的没影,因为轻松,要搬桌子的另外两位同学还在路上并排缓步前行。   宋柏杨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磨蹭,他因为怕桌子从桌面上滑下来,只好身体略微向后仰,于是这样又严重影响到了他的重心,最后还是影响到了他的速度。   期间,为了转移注意力,宋柏杨还假装轻松地和对方闲聊,其实后槽牙都因为手臂过于用力暗中磨了起来,“江君之前说你来找过我,是不是因为搬桌椅的事情?”   周池屿点点头,“嗯。”   “啥时候啊,是中午吗?”   “大概下午两点。”   宋柏杨开始回忆,“那个时候我应该在和另外三个队员讨论4×100的赛场战略,所以不在我们班的观众席那一块地方。”   周池屿:“嗯。”   宋柏杨又转头,看着周池屿的眼睛热情地说道:“反正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来找我!”   周池屿却将视线落在宋柏杨一半悬空摇摇欲坠的桌子上,神色间有几分紧张,“板凳要掉了。”   “艹!”   宋柏杨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想强行稳也稳不住,他只好在板凳掉下去之前及时将桌子连带板凳一起放在地上。   很好,这下是彻底装B失败了。   宋柏杨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强装淡定轻松,他努力地甩着两支泛酸的胳膊,然后靠着桌子在原地休息。   身旁的人也没说话,反而停下脚步,也将桌子也放在水泥地上,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宋柏杨喘上几口气,心道原来周池屿也累了搬不动了,这样倒也显得自己不是那么丢人。   宋柏杨在休息的间隙扭头,却意外发现对方貌似气定神闲地站着,和虚脱的自己对比起来,又不像是在休息。   他不会是在……等我吧?   一个古怪的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而且就目前的状况来看竟然有那么几分道理,于是宋柏杨表示,“你要是着急你可以先走。”   周池屿垂眸,“没事,我等你。” 第4章 “和他一样。”   休息好的宋柏杨这次不敢再嘴碎了,他将嘴巴抿的死死的,神情坚毅,立志要将全身上下所有细胞呼吸产生的能量都用于完成手里这项伟大的搬运工程。   周池屿也无声地和宋柏杨一起往教室的方向走。   来到教学楼底下,在透支边缘的宋柏杨再次累到默默放下手中的桌椅,他抬头看一眼蔚蓝的天空。   明黄的阳光照耀在五楼的玻璃窗上,像是一层金粉霎时间泼在墙壁的表面,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一颗一颗被迫坠落,闪烁的细碎的光芒消失在膨胀的空气中,似梦似幻。   然后他得出两个伤心的结论——   一,五楼的高二一班和天空一样的遥不可及。   二,甭管有没有伴随性别alpha的武力值加成,别逞能,逞能累死人。   所以他真的搬不动了。   但是面子问题又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周池屿说这件事,毕竟他当初可是信誓旦旦打包票对周池屿说此事小菜一碟的。   好在绝望的宋柏杨很快就等来了救星——江君。   彼时的江君正慢悠悠地从楼梯口走出来,就被宋柏杨一把上前拉住胳膊,后者小声道:“帮我把桌子搬上去呗。”   宋柏杨再接再厉,“你看你就搬了两个板凳,你的能力还没有充分发挥出来,你还可以为班级做更多的贡献,懂吗?是绝世好alpha就帮我搬上去。”   江君倒是答应的很爽快,他抬起桌子,慢腾腾地折回去,走的时候不忘对宋柏杨说,“你倒不必称呼我为绝世好alpha——”   宋柏杨:“?”   “叫我爸爸就行。”江君嘻嘻一笑。   宋柏杨笑着骂了对方一句,“有病。”   三人经过一番艰难的斗争,终于在十分钟之后,光荣地踏入教室的门槛,虽然班级里的群众不会铭记他们的贡献,但是那一刹那,宋柏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飘飘欲仙——虽然后来江君告诉他,这是他力气透支之后,浑身酸软无力的表现。   教室里并没有人,头顶的老吊扇却还在吱呀吱呀地转,宋柏杨见状顺手将旋转开关对准零刻度,又勉强抽出最后一丝力气,将桌子放回教室的空缺位。   “宋哥,我先走了!”江君挥挥手,“我妈还在等我回家吃饭!”然后一溜烟地跑没影。   宋柏杨甩了甩软塌塌的胳膊,“去吧去吧。”最后还是没忍住逞一句口舌之快,“我的乖儿子。”   他笃定江君因为着急赶时间,不会回来和自己争辩,另外,宋柏杨眼里的友谊,“辈分”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他得把刚刚江君颠倒的“辈分”搬正回来。   看不见江君背影的宋柏杨收回视线,打算离开,却惊奇地发现周池屿还在班级里,他正要说话,对方却先问他,“你是在食堂吃晚饭吗?”   宋柏杨点头:“对。”   周池屿抿了抿唇,然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地问道:“那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宋柏杨再点头,“行。”   。   A中的食堂可以说是日久生厌,越吃越厌,相看两相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再而衰,三而竭,四而厌。   由于宋柏杨和周池屿两人没有及时在干饭的点去食堂,所以这时候,食堂里难得还能入口的几个菜已经被慧眼识珠的同学们打完了,剩下的,大多都是新东方厨师见之也要大惊失色的“混搭料理”,例如毛豆木耳炒鸡蛋,菠萝炒火腿肠。   也有不混搭的,比如西红柿炒番茄,青椒炒红椒。   可能食堂阿姨口味重,油和盐跟不要钱似的放。   菜叶能在油里懒洋洋地泡个澡再游个泳。   宋柏杨从一号窗口走到八号窗口,再从八号窗口走回一号窗口,来回转上一圈,都没有看见几个他认为能入得了口的,于是自作主张不由分说拉着周池屿陪他去食堂二楼。   过了饭点,二楼的人并不是很多,放眼望去,食堂的蓝色塑料椅上,零零碎碎坐着几位同学。   宋柏杨边走边闲聊般问周池屿,“你是经常在食堂吃晚饭还是回家吃?”   周池屿摇头,“今天是因为回家来不及。”   宋柏杨想了想又问:“那你在二楼吃过吗?”   “没有。”   宋柏杨便提议,“那我们去吃兰州牛肉汤吧。”他想起什么,又笑着补充,“毕竟这可能是二楼,难得我认为还能称得上是美食的食物了。”   周池屿闻言,听懂宋柏杨话里的深意,似乎也跟着轻轻笑了笑。   宋柏杨才走到兰州牛肉汤的窗口前,窗口里面的叔叔就开始热情地招待,“同学,要吃什么?”   宋柏杨笑嘻嘻道:“就兰州牛肉汤。”   “好嘞。”叔叔麻利地给校园刷卡机上按出十元,转头又去问站在宋柏杨斜后方的周池屿,“那另一位同学?”   周池屿:“和他一样。”   见周池屿刷好卡,叔叔转头就去吆喝后厨的负责煮面的阿姨。   窗口间,只留下宋柏杨和周池屿两人默默地等待。   宋柏杨也不是话少的,还有几分自来熟的性子,于是就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和周池屿说,免得被卖面的叔叔听见,“你知道这个兰州牛肉汤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周池屿很配合地问:“怎么来的?”   “咳咳。”宋柏杨清了清喉咙,“据说啊,是集‘兰州拉面’和‘淮南牛肉汤’两家之长,合二为一,双面合璧的成果。”   周池屿:“那味道比起这两家……?”   宋柏杨正色道:“无过之而有不及。”   周池屿怔了怔,随后很快意识到宋柏杨将原句的“有”和“无”调换了位置,低头哑然失笑,他想了想,又说道:“我觉得,这个有点像‘康师傅’‘康帅傅’和‘庚师傅’的关系。”   宋柏杨闻言哈哈大笑,意外于周池屿还有几分幽默细胞。   “两位同学,面好了!”那边叔叔高声提醒他们。   宋柏杨拍了拍周池屿的肩膀,“走了,咱们吃面去。”   周池屿被宋柏杨忽如其来靠近的这一拍拍的浑身都僵了一下,等对方走远了,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急忙跟上去。   狭隘的窗口上,摆着两碗面,说是牛肉汤,其实只零星飘了几颗比康师傅牛肉面里的牛肉丁还要小的肉粒。   但是汤底漂浮着红油,跟随腾腾的热气钻进过路人的鼻尖,叫人食欲大开,或绿或白的葱花在面汤里徜徉,面条盘旋堆积成山,大部分隐藏在红油汤底里,只露小小的山尖。   虽说略显寒碜,但是这可能是连体育馆观众席座位都装不起的A中,最好的配置了。   当周池屿的视线落在面汤上的时候,他神色微变。   宋柏杨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情绪,“怎么了?”   “……没事。”周池屿却避而不谈,他两手捧起面碗,“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吧。”   宋柏杨右手端着碗跟随周池屿一起走,途中空着的左手去消毒柜捎上两双筷子,他们找到两个斜对着电风扇的座位坐下,宋柏杨将其中一双筷子递给对方。   周池屿接过,“谢谢。”   屁股还没把板凳坐热的宋柏杨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他问:“你喝汤吗?我去给你拿碗汤来?”   周池屿抬头看向宋柏杨,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吃面还要……喝汤?”   宋柏杨一愣,随后朗声笑了几下,“也是,我忘了,只有我有这种奇怪的癖好。”他从座位上跳起来,“我去拿汤了,你先吃,我马上就回来。”   周日是紫菜鸡蛋汤,是七天之中宋柏杨最爱的一种口味,再加上运动会上运动量大,宋柏杨口渴,于是走的路上,他没忍住凑近碗沿喝上几口,喝完才惊觉这样是不是不太雅观。   毕竟这次是和曾经蝉联全校第一的周大佬一起吃饭,而周池屿一看就是根正苗红的好孩子,有教养懂礼仪——比如刚刚给筷子的时候,他就和我说谢谢了——想到这儿,宋柏杨欲盖弥彰地将唇边的碗移开,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放浪惯了为什么突然要在周池屿面前收敛起来。   做完这些,宋柏杨才有底气去看周池屿现在在做什么。   应该在大口吃面吧?毕竟我推荐的面不会错?   然而视线在触及周池屿的那一瞬间,宋柏杨愣住了。   虽然如此,但是他脚下的步伐一直都没有停,只愣上的这几秒,他已经走到周池屿对面的座位,身体不经过大脑思考,已经先本本分分地坐下。   一张桌子的距离,于是宋柏杨看的清楚——   周池屿在专心致志地用筷子挑葱花。   葱花在汤面上畅游无阻,身形灵活,周池屿的筷子就跟在后面穷追不舍,坚持不懈。   A中是铁筷子,本来就滑,夹不住,做面的叔叔还把葱花切得又细又碎,可能是想让点缀的绿色看起来多一些。   最可气的是明明捞到了葱花,筷子尖还没脱离碗口圈出的地盘,葱花又优哉游哉地,跟个活泥鳅似的从两根筷子中间轻松脱身。   然后优雅地掉回面汤里。   但是周池屿似乎并不气馁,他又开始拿起筷子捞葱花,捞到碗边,夹起来,放在桌子上,中途葱花从筷子间掉了,就重新开始捞,如此,循环往复。   周池屿太专注了,所以宋柏杨坐在他对面的时候,他似乎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一心一意地忙着手里的活。   所以……他不吃葱?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面汤的那一刻神色微变?   宋柏杨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尤其是他一想到,平时争分夺秒学习的周大佬,竟然在用考出全校第一的成绩的这双手与一碗小小的葱花暗中较量,就差点要笑出声来。   尽管自己可能是罪魁祸首——毕竟是他推荐周池屿吃面的——可是谁能想到周池屿不吃葱呢?   视线上移,只见周池屿面上的神色认真又专注,一双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底浮动的绿色固体,眨眼的次数也不如放松状态下频繁,所以他两簇浓黑的眼睫毛只是偶尔颤动一次,像是浅眠时的倦鸟受惊扑动的乌羽。   等等,他的睫毛好长啊。   要不是凑近瞧,宋柏杨还真没意识到。   难得有一次近距离观察的机会,想到这一点的宋柏杨低头右手扒拉几口面,随后不自禁地左手托腮盯着对方看。   人对于美的食物的追求是不知疲倦的,他也不能免俗。   然后他发现是周池屿是双眼皮。   是那种很精致的外双,眼角处窄,眼尾处宽,衬得他的眉眼更加灵动鲜活。他很白净,但与女气两字绝不沾边。   如果要用几个词概括一下他的样貌,宋柏杨觉得会是,精致,干净和温和,而这些词都符合刻板印象里大众对一个omega最高的赞美。   当第三次思考到对方伴随性征的问题时,宋柏杨觉得自己是因为江君随口那句话给说魔怔了,竟然会有一瞬间特别想知道这位新同学的性别隐私。   可能是人类本能的窥探欲和好奇心在作祟。   他正天马行空地胡乱想着,对面的人突然抬起头。   四目相对,视线于半空中交汇。   两弯乌黑浓密的睫毛掀至精致的双眼皮前,灵动且鲜活的眉眼里尽是自己的倒影。   宋柏杨心头一窒。   他急忙装作巧合地转移视线,低头狂吃几口面作为掩饰,心里想的却是——   怎么偷看又被他抓到了!   作者有话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再而衰,三而竭。这个梗来自网络,找不到出处,但是还是强调一下非原创~ 第5章 “没关系。”   刚才发呆的这会儿,浸没在红油汤底的面已经开始起坨,宋柏杨拿起筷子搅了搅,将面扒开,大快朵颐地吃完面条,喝上几口面汤,然后顺便把刚才端来的紫菜鸡蛋汤一饮而尽。   对面的周池屿一小口一小口地嗦面条,碗里的面还有一小半。   因为答应和周池屿一起吃饭,宋柏杨觉得自己先走肯定不太合适,于是就坐在对面等他,等的时候无事可做,只能就打量对方的样貌。   但是这次宋柏杨学聪明了,他的视线以每看对方两秒钟,就转移到桌面看一秒钟的频率来回切换,避免给对方造成自己在盯着他看的错觉。   宋柏杨放下筷子没多久,周池屿抬头问他:“你吃完了?”   宋柏杨点点头:“对。”   周池屿又说:“那你稍等,我尽量吃快一些。”然后低头专心致志地继续嗦面条,嗦着嗦着他又将头从面汤蒸气中抬起来,“你要是着急,你可以先走,不用等我。”   宋柏杨摆摆手,“没事,我不急。”   宋柏杨其实是个嘴巴闲不下来的人,但是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为了不打扰到对方吃面,硬生生忍住不说一句话,等到周池屿终于将最后一根面条缓缓吞到肚子里,他和对方一起将碗筷送到餐盘回收处,然后出了食堂。   食堂出口右拐就是校园超市,夏季的校园超市里开着A中教室都开不起的空调。   看店的beta阿姨一边啃西瓜一边看视频,悠闲享受之余抽出一丝精力在刷卡机上按下交易金额,凭借垄断利润赚的盆满钵满,据说这是许多同学心中十大理想就业岗位之一。   周池屿又对宋柏杨说:“我想买瓶水?你需要吗?”   宋柏杨摇摇手,“不用。你快去快回,我等你。”然后他钻进校园超市的门帘里蹭了一会儿免费的空调。   刷过校园卡的周池屿攥着塑料水瓶出来,稳稳当当地扭开瓶盖,没有溅出一滴水来,他开始小口小口地喝水。   宋柏杨紧随其后,无声地打量周池屿这副模样,觉得他实在是过于优雅,设想一下,如果是自己的话,估计会仰头一口气灌上半瓶,从瓶口和嘴唇缝隙中流出来的矿泉水顺着下巴溅的校服领口上都是。   路上,宋柏杨没忍住闲聊般问:“你是不喜欢吃葱吗?”   “嗯。”周池屿想了想,“但是我忘记和叔叔说了。”   宋柏杨轻笑,“怪我怪我,应该先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周池屿却说:“没关系,是我忘记和叔叔说了。”   宋柏杨心道,他也太客气吧。   为了保持优雅的周池屿谨遵少量多次的原则,终于边走边小口喝完矿泉水瓶的三分之一,接着他垂眸将瓶盖拧到完全与瓶口的螺纹贴合,突然低声说,“那个面有些辣。”   宋柏杨惊了,“辣……辣吗?”   周池屿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辣。”   宋柏杨乐了,“你是不是不怎么吃辣?”   周池屿点头。   宋柏杨扬唇,双手掌心贴合做讨饶状地开玩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吃葱,又不喜欢吃辣,不然我打死也不会给你推荐这个面!周大佬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不会。”周池屿却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你既然说好吃,所以我也想试一试。”   宋柏杨一怔,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以这种认真的态度来回应自己的玩笑话,所以一时间有点意外,正要思考说些什么来答复对方,耳边传来熟悉的狼哭鬼叫般的呼唤声打断宋柏杨的思绪。   是他的好同桌江君。   原来两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踏过许多层楼梯台阶走到教室门口。   江君两根眉毛纠在一起,见到宋柏杨就是一阵伤心哭诉,“宋哥!我考砸了!我考的好烂啊!我就是个学术废物!我真蠢!我给咱们alpha丢脸了!”   说完,他猛地想起什么,又对宋柏杨含恨补充,“对了宋哥,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你进前三十了,说好的咱俩一起去第二考场,结果最后只有我!”   宋柏杨一惊,“我没掉出前三十?!”   江君含泪点头,“是啊!”   宋柏杨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喜悦之情,笑的肆意,“太好了哈哈哈哈!”   江君:“……”   宋柏杨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江同志,你要记住,那些打不倒你的,最后都会成为你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啊,不对,是垫脚石。”   江君本来也只是对着宋柏杨嚎几句心里舒服一下,不是真的希望从宋柏杨这里得到语重心长地教诲,度过一整个高一学年,考砸的月考数不胜数,江君早就被忽高忽低的排名磨的没了脾气,他脸上的愁容消失不见,也学宋柏杨的模样,“感谢您,宋同志。”   “那这次班级第一是谁?”宋柏杨问出除自己成绩之外最关心的问题,他思考片刻,“方文泽还是周池屿?”   说起这个,江君不伤心了,相反,他脸上的笑容又死而复生般地慢慢浮现,“你猜?”   但是还没等宋柏杨开口猜,江君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提前揭晓答案,“是周池屿!”   “真的,成绩出来之前,我就有预感这次第一会是周大佬!”   江君喜不胜收,“结果去办公室一查成绩!真是如此!太好了,终于有人能把方文泽干下台了,我看他不爽很久了哈哈哈哈!”   “其实我以前曾经还梦想过自力更生夺走他的第一,但是后来却屡战屡败,alpha与omega在智力天赋上的鸿沟让我望而却步。”   话锋一转,江君的双眼开始闪烁光芒,“但是,正如伟大的作家沃兹基那句名言,没有谁可以成为永恒的第一,方文泽再强,也终有下台的一天,只要等待,这一天终将到来。”   “所以当我看到方文泽被周池屿甩了整整十分的时候,我的感觉就是比我自己考了班级第一还激动哈哈哈哈!”   宋柏杨由衷地感叹,“周池屿好厉害啊。”   这时他才想起来周池屿是和自己一起回来的,转头看向身侧,却发现身旁已经没有周池屿身影。   宋柏杨又下意识将目光朝周池屿座位的方向——右手边第五排靠墙也靠窗的位置——投去,不又再次慨叹,果然大佬不愧是大佬,只不过和江君闲聊几句的功夫,已经回到座位上分秒必争地做题目了。   江君神采飞扬,眉飞色舞,“估计再等一会儿,班主任就会把班级的月考成绩打印出来贴在班级公告栏里了!也就是说,我马上就能见证到第一不是方文泽的那一刻了!这次班主任她再想在我们面前把方文泽夸上天,估计都无从下手了吧哈哈哈哈!”   宋柏杨也笑着点头,“虽然但是,你还要面临你这次糟糕的成绩。”   江君:“滚吧您,我谢谢您。”   高二的晚自习一共三节课,但是并不会有老师来上课,只供同学们自习,不是学校不想,而是因为贫穷,学校付不起教师的加班费。 第一节 课才过去一半,果然,班主任孙惠芸神出鬼没走路不带声地从教室后门进来,停在宋柏杨的桌子旁边,交给他两张纸,宋柏杨瞥一眼,不出所料,正是这次的月考排名。   同桌江君已经好奇地伸长脖子想要看,被宋柏杨一把按回去,他将排名表塞到自己抽屉里,同时朝班主任的背影抬了抬下巴,给了对方一个眼神,意思是——班主任还没走呢,你再刷几道题等等好吧,别被她给逮到了。   这次,江君明白了宋柏杨眼神里的含义,乖乖回去做题。   班主任在班级里转了将近十几分钟才走,走的时候,晚上第一节 下课铃正巧响起。   与此同时,宋柏杨从抽屉里抽出那两张纸,大步走到教室后面,班级公告栏就在后墙黑板报旁边。   即便早就知道自己的成绩,江君也凑热闹地跟过去,嘴里还咕哝着,“让我来见证一下这个奇妙的时刻,让我来见证一下方文泽的堕落!”   只见宋柏杨才将四角的图钉戳入班级公告栏的白色泡沫上,江君的脑袋已经见缝插针地凑过去,如炬的目光投向有数字的第一行——   是方文泽。   江君呆住了。   不对啊,他刚刚明明是去办公室查的成绩,教师后台是可以看到班级所有人的成绩,周池屿就是第一,江君觉得自己不可能看错。   怀揣满心的疑惑,他的视线一行一行往下看去。   没有周池屿的名字。   还是没有周池屿的名字。   直到第二页的最后一行,都没有周池屿的名字。   “好奇怪啊。”江君皱眉,“宋哥,这个成绩单上怎么没有周池屿的名字?我俩的成绩也都在上面,怎么就偏偏没有周池屿的成绩?”   宋柏杨也不由得眉头微聚,凝声说:“我也发现了。”   “教师系统导出成绩表基本不可能出错的,也不会说漏打一行啊?”江君不解,“这也太离谱了吧?离谱到我都要怀疑是班主任特意删掉的了……”   宋柏杨闻言猛地扭头看向江君。   两人都没说话,但是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懂了其中的深意——   这还真可能是孙惠芸做的出来的事情,毕竟这样看起来,方文泽就是这次月考的班级第一。 第6章 “谢谢你。”   “不是吧?”江君一脸惊诧,他探头探脑地环顾四周,发现没有班主任的身影出没,才敢压低声音凑到宋柏杨耳边抱怨,“这才第一次月考,周大佬就被班主任针对了?”   宋柏杨面色踌躇道:“你先别阴谋论,万一真是班主任打印表的时候不小心误删了呢……”   江君皱闻言,霎时紧眉毛瞪大眼睛看着宋柏杨,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说——这话说出口你自己信吗?   宋柏杨一时也陷入沉默。   因为孙惠芸并不是一个粗心的老师,相反,她抠起细节来真的事无巨细。   譬如她强行勒令所有剪齐刘海的女生将刘海留长梳上去,梳不上去也不能堆在额头上,得拿夹子夹到两边。   比如她不准班级同学穿自己的衣服,尤其是夏天,必须穿夏季校服,而且是整套,不能只穿上衣不穿裤子。   再比如有一些热衷于打扮的omega女生会在自己用的信息素阻隔贴的图案和颜色上做文章,有同学曾经使用过淡黄底色的雏菊图案,被她注意到之后,当然遭到命令禁止。后来她甚至在班会上单独抽出五分钟,只为了强调在她的班级里,信息素阻隔贴只能用透明无色,所有的女生都不要尝试在打扮上花费任何一点心思。   她各种细节到不能再细节的要求,几乎是把同学们的心理揣摩透了。   就算她存在在整理表格的时候不小心误删周池屿的成绩的可能,但是以孙惠芸的风格,她会在打印前检查一遍,在将纸质排名表交给宋柏杨之前再检查一遍。   而班级第一又是一个十分显眼的位置,也是一个很容易留下深刻影响的位置,孙惠芸但凡多看一眼,她不应该没有发现这份排名表出错了——是她心爱的学生取代了别人的班级第一,至少在其他不知情的同学眼里就是这样的。   “哎!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班主任怎么可能让他的宝贝学生屈居于第二……”江君伸手一连拍好几下额头,“宋哥,我突然想起来,你还记得高一一年方文泽唯一没有考班级第一的那次吗?那次的排名表根本就没有打印出来……”   经江君一提醒,宋柏杨也回忆起那件事情来。   那是方文泽高一一整个学年唯一没有考到班级第一的一次。   不过那次月考和后来一场八校联考紧挨着,中间只隔了一个星期,于是孙惠芸在班级里表示,联考将近,所以月考排名表就不打印出来给大家看了,免得打击没考好的同学的积极性,又以防另一些同学因为考的好而飘上天,她呼吁大家安心准备下一场考试,胜不骄败不馁。   孙惠芸话说的在理,少公布一次月考成绩和班级排名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宋柏杨和江君都没放在心上。孙惠芸照样在班里大大夸特夸方文泽的卷面和解题思路,只是相比以往少了那一句,“这次我们班的第一名还是方文泽”。   直到第二天,宋柏杨去孙惠芸办公室取给学校给家长的一封信时,意外撞见孙惠芸面色严厉地坐在办公椅上,方文泽就站在孙惠芸面前,低着头不说话,任由孙惠芸训斥。   这事发生在高一下学期,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所以宋柏杨已经不能将孙惠芸的原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只隐约回忆起她大概是对方文泽这么说的——你这次考的很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把班级排名打印出来给全班同学看吗?因为你考的太差了。我很失望,希望你下次能发挥你的正常水准。   那次方文泽是班级第二,原来在孙惠芸眼里,没考第一就是没有发挥出正常水准。   回来的时候宋柏杨把这件事和江君说了。   江君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本来就看不惯方文泽怯懦的性格,这下对方文泽的厌恶又多上几分,“我是真的没想到,孙惠芸宝贝她学生宝贝到这个地步。”江君无语地摇头,“连带着我对她教的数学这门课都有几分厌恶了。”   “别。”宋柏杨认真地劝说对方,“数学没做错什么,别拿你的高考成绩开玩笑。”   “哎。”江君听了长叹一口气,随后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学还是要好好学的。”顿了顿,他没忍住朝对方发牢骚,“可是这事真有点离谱啊宋哥,你知道吗,我现在竟然有点庆幸,还好方文泽是班级第一,孙惠芸能美滋滋地把班级排名表打印出来给大家看,你想想啊,这要是哪天方文泽考不到班级第一了,那我们班的成绩表就永远见不得光了?”   本是无心之言,却没想到一语成谶——高二文理分班之后,原文科班的理科大佬周池屿空降高二一班,方文泽班级第一的宝座已经面临严重的威胁。   江君还是不想随便放过这件事,“要不宋哥,你假装不知道孙惠芸背后的别有用心,提醒她一下,她打印出来排名表少了个人?”   宋柏杨无奈摇头,“没用的,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她会先答应,再假装忘掉,最后第二次月考即将开始,这事不了了之。”   “行了,你先回去吧。”宋柏杨郑重道,“明天看一下孙惠芸的做法就知道她的态度了。”   孙惠芸教数学,明天数学课上,按照她以往的惯例,肯定要先说明班级这次月考成绩的总体情况,再着重表扬方文泽,所以到时候只要看她会不会夸周池屿,就知道她对周池屿究竟是什么态度了。   江君面色凝重,“也是,你说的对,万一是我把事情想的太坏了呢。”他拧着眉毛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课间,宋柏杨去了一趟洗手间。   路上他还在想这件事。   因为这事很怪,还和周池屿有关,宋柏杨忍不住不去深思。   他现在更希望是班主任不小心删掉周池屿月考成绩的那一行表格,而不是故意删掉的。   如果是前者,人难免会犯错,谁都有工作疏漏的时候,不必求全责备。   但倘若是后者,这件事怎么想怎么离谱,别的班的班级第一都是老师常年挂在嘴边用来激励其他同学好好学习的,就算没有得到老师的特别关照,但是也不至于被暗地里打压。   周池屿才转来这个班没多久,人生地不熟的,同学还没认全呢,如果再被老师暗中针对,未免也太……哎!   一想到第二种可能性,宋柏杨就觉得周池屿日后在这个班怕是难以过得舒坦,洗手的时候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仿佛感同身受。   左思右想,都觉得心底堵的慌,从卫生间回来,宋柏杨一脚原本已经踏进后门门槛,却在下一秒还是选择折回原路。   他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第二扇窗的位置前,透过窗,宋柏杨正好看到第五排靠墙的座位,周池屿正在安安静静的做题,压在胳膊肘下的草稿纸已经密密麻麻写满大半张的推导公式,他的神情专注,视线凝聚在黑色签字笔尖,丝毫不受班级里嘈杂的交谈声影响。   日光灯下宋柏杨的皮肤白到没有瑕疵,瞳孔却黑而透亮,睫毛随着眨眼的频率上下浮动。   宋柏杨见状分了一秒钟的神——果然认真会给一个人的魅力值和帅气值加成。   又瞎想什么呢。   驱散杂念,宋柏杨伸手,用指关节敲了敲透明的玻璃窗。   里面的周池屿没反应。   可能是做题做的太认真了,没有听见。   宋柏杨又轻轻敲了几下窗户,这次终于惊醒玻璃窗里的同学——但是并不是周池屿,而是他的同桌。   同桌拍了拍周池屿的肩膀,又指了指窗户,“有人找你。”   周池屿略显迷茫的视线投向窗外。   玻璃外的宋柏杨笑嘻嘻的,对着自己做出几个无比夸张的嘴型——“开——一——下——窗——户——”同时用手指戳了戳窗户,示意自己打开移窗锁扣。   宋柏杨考虑到班级里本来就吵,而且隔一层窗户,他知道周池屿大概率是听不太清自己说话,于是干脆不发出声音,省点力气。   周池屿微怔,随后很快起身转开窗户的暗锁,然后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转头看着宋柏杨。   宋柏杨双手交叠,他将半个身体都伏在窗台上,朝宋柏杨的方向探出一小截发尖,他仰头看着对方问,脖颈线和喉结的形状就异常明显,“你去看月考成绩了吗?”   “还没。”   周池屿往后看了一眼,只见班级公告栏前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现在人太多了,我打算下节课结束时再去。”   宋柏杨心想,不愧是超级大佬啊,这都能坐得住,要是自己,就算人挤人杀出一条血路也要在晚自习第二节 课开始之前看到自己的分数。   “没看也没事。”宋柏杨垂眸,视线转了一瞬,才回到周池屿身上,“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那个班级月考排名表……出了点问题。”他抿了抿唇,才说,“那上面没有你的名字。”   周池屿一时也怔住了,“没有我的名字?”   “对。”   宋柏杨怎么都觉得和新同学说班主任坏话不太好,而且自己和江君说的那些也只是猜测,还没有成为事实,所以宋柏杨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含糊的说,“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打印表的时候班主任不小心遗漏了吧?”   “所以——”宋柏杨歪了下脑袋,看着对方的稍显错愕的神情,眨眨眼睛,“等会儿我去老刘办公室借教师电脑看试卷原卷,你要和我一块去吗?我怕你想看成绩,但是又因为才转来这个班,和老师不熟,所以不好意思去?”   宋柏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晚上没回家吃饭,应该还没来得及查成绩吧?后面排名表上又没有,和我一块去办公室呗,不然还得等到晚自习下课回家才能看到分数,这多煎熬呀,反正要我我可忍不住。”   老刘原名刘国生,是教生物的,伴随性别为alpha,可能因为这个原因,他的身材也比寻常人魁梧壮硕亿些些,以至于肚子上的肌肉已经达到了合八为一的境界,化作厚重的一团,堆在他那根长年不换的棕色皮带上。   他符合所有学生对于中年男教师的构想,蓝衬衫,黑裤子,爱喝茶,人和蔼可亲没什么架子,上课也有趣,而且生物教的特别好,高一的时候就带领一班霸占月考生物班级均分第一,如果非要挑点毛病出来,那可能就是,头发稀疏了点。   宋柏杨和老刘关系很好,好到有时候私下里都叫对方老刘,对方也不生气。   只要是年级组织的月考,每个同学每门课的成绩,班级排名校排名,不只是班主任可以在阅卷系统后台看到,只要教这个班的老师都可以看到,所以作为严禁一切上网工具的住宿生宋柏杨,高一的时候就经常去老刘办公室查成绩。   周池屿垂眸静默片刻,而后诚恳地说:“谢谢你。”   宋柏杨哈哈一笑,“这有啥好谢的?我这次生物没考好,没脸见老刘,喊你陪我去办公室壮壮胆呢。”   站直身体,宋柏杨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一分钟上课了,咱们等下节课结束去吧。”   周池屿在听到宋柏杨说到咱们二字的时候,不由得抬眸多看了对方一眼,随后他移开目光,点头附和,“好。” 第7章 “那你呢?”   晚自习第二节 课刚下课,宋柏杨就捎起试卷原卷离开座位,奔向后门,正准备故技重施去窗户那里找周池屿,结果后者早就心有灵犀般,也拿着一整套理科试卷,在走廊外等宋柏杨,周池屿站的位置正对着后门,宋柏杨一出来就看到了对方的身影。   “走吧。”周池屿说。   “走!”宋柏杨答。   来到紧闭的办公室门前,宋柏杨先是礼节性地敲了敲门,然后转头门把,缓缓将门推开。   办公室里开了空调,温度很低,冷气从校服布料慢慢地渗入皮肤表面,舒服且凉爽,那一刹那,宋柏杨因为周池屿的事而有些烦躁的心情,竟然也莫名其妙一点点地平复了。   宋柏杨走到老刘面前,开门见山,“老师,我想来查一查月考原卷,您看行吗?”   彼时老刘正在低头备课,闻言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他将手中的宝贝钢笔的笔帽盖好,放在一旁,又不紧不慢地拧开茶杯盖,喝一口双层玻璃杯里的茶水,右手慢腾腾的将电脑上的阅卷系统界面打开,找到高二一班的成绩,然后将自己连带转椅往后挪了挪,“查吧。”   “谢谢老师。”宋柏杨又转头看一眼周池屿,不忘给老刘介绍,“老师,这位同学就是周池屿,他也想来看一看月考原卷。”   周池屿转来这个班还不到一个月,这也才是第一次月考出成绩,周池屿这个名字虽然对很多人来说是如雷贯耳,但是人名和人脸对不上的情况在老师眼里并不罕见,尤其是教理综三门的老师。   老刘将无框眼睛往鼻梁上推了推,上下打量周池屿几眼,“哦,原来你就是周池屿。”   这时的宋柏杨已经弯腰爬在桌子上开始看系统给自己整理出来的失分报告了,但是耳朵却没闲着,嘴巴也不例外,“老师,您之前认识周池屿?”   老刘笑得和蔼,“全校第一的名字,我当然有印象。”与此同时还不忘给宋柏杨补刀,“别的课我不说,他这次生物考的比你高很多,人家生物单科全班第一,选择题全对。”   宋柏杨扭头看了周池屿一眼,然后嬉皮笑脸地对老刘说,“老师,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多多向他学习!”   老刘哼了一声,“话说的好听,得行动起来,别做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小人。”   宋柏杨用黑色水笔把错题勾出来,将失分的多少也在题号旁边逐个标出,然后“光荣退场”,将位置让给周池屿。   周池屿就连俯身的时候,背也挺的笔直,他提笔将自己每门课的分数记下来,然后又飞快地浏览一遍给分情况,不过由于他是大佬,错的题目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屈指可数,所以完成这一道工序用的时间比宋柏杨快一些。   周池屿走之前没忘记再对老刘说一次谢谢。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宋柏杨随口感叹,“可以啊,老刘都对你的名字有印象,你果然很出名啊!”   周池屿仰头多看了宋柏杨一眼,他忽然问:“那你呢?”   宋柏杨歪头,没动周池屿的话是什么意思,“嗯?”   周池屿移开视线,“算了,没什么。”   见周池屿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宋柏杨也不好意思再问。   “总之如果你以后还想去办公室查阅试卷原卷,可以随时来找我!”话音刚落,宋柏杨骤然意识到什么,挠挠头,“不对啊,我差点忘了,你不是住宿生,你是走读生啊,好像回家查成绩也不是很麻烦……”   周池屿却轻声重复,“我知道了,谢谢你。”   。   第二天的第一节 课就是数学课,是班主任的主场,许多同学已经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早自习下课本来都会选择补觉的江君,今天少见的神色清醒之中带着几分紧张,“宋哥,你说这次班主任会不会打人啊?”   孙惠芸对于同学成绩的要求也是十分严苛,比如她高一上学期一开始就定下一条规矩,排名波动在五十名以内,可以啥事没有安安心心听课,但是一旦超过五十名,少一名就是一棍子。   后来不知道哪天,她又改了规则,说是数学成绩没考到班级均分的同学,差一分一棍子。   孙惠芸的口中的一句“至理名言”是——“我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是alpha还是omega,我一视同仁,该打多少就打多少。”   孙惠芸作为一个alpha,体力比寻常女老师要好,打完全班手臂都不会泛酸。她不嫌累,也不怕麻烦,于是苦的就是成绩一般的同学,每次月考开始之前,就已经为几天后的挨打提心吊胆,萎靡不振。   那段时间里,班级的民愤演变到了顶峰,尤其是数学常年稳定在班级均分以下的同学,又是深深绝望又是无能为力。   那段时间里,同学们私底下说的最多的两句话就是,孙惠芸疯了吧,是均分少一分她就少五百块钱的工资对吗?以及,我希望下辈子再也不要遇到一个严苛且伴随性别为alpha的女老师。   这个规矩直到有同学实在忍不下去到网吧里发了一封匿名邮件向校长举报孙惠芸才终止——至于同学们为什么会直到这件事?因为被举报是孙惠芸在班里自己亲口说的,冷面无情的她说话的时候声音竟然有几分哽咽,说自己好心被同学们当成驴肝肺。   那段时间里她是没有再动棍子了,但是过了一个月,棍子又被孙惠芸搬上了课堂,只不过打的没有被举报前那样厉害。   总之,孙惠芸对于分数的严苛几乎让全班同学都对月考有一种骨子里的恐惧。   “宋哥,你说,我这次掉了四十名,不会有事吧?”江君绞紧眉毛,“怪我,真的怪我,上次月考考的太好了,竟然考到了全校第十,所以这次月考可供进步的空间就很小,可供退步的空间就很大。”   宋柏杨摇摇头,叹息道:“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动不动棍子,得看班主任心情。”   江君无语,“你说这都TMD都是5G时代了,我热切地希望孙老师能和棍子和解,我们高二一班是重点班,学习氛围也不差,至于像小学时期那样用棍子追着打逼着学吗?”   “我相信我们班绝大部分同学都在认真搞学习,只不过有的同学可能本来就不适合理科这条路,所以成绩才一直提不上来。”   宋柏杨从抽屉里掏出这次月考的数学试卷,摊平放在桌上,“你别和我说这些道理,你和我说有什么用啊?你有本事和班主任说去,她要是肯听,我代表全班同学谢谢你,真的,真心话。”   这下,江君也不说话了。   头顶上的大喇叭就在两人沉默的瞬间兴高采烈地奏响上课铃声,或许在有些同学的耳朵里,与催命符无异。   教室门口,孙惠芸已经捏着薄薄的两张纸走进来,想都不用想,其中一张是数学试卷,另一张是她分析班级情况的写的提纲。但凡她想要开个简短的班会,她必然会写一个提纲,无一例外。   今天她踩着一双高跟鞋,走路的时候鞋跟敲在地上,发出哒哒哒哒的声音,让人不免想起一个成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上课铃还没唱到最后一个音符,因为她的到来,全班已经安静了。   “想必这次月考成绩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她板着一张面色蜡黄,不加修饰的脸,她上课从来都不化妆,只除了几次需要出镜的公开课才勉强涂了点粉底液,抹上口红,她穿的衣服也是那种黯淡的颜色——深蓝色的衬衫和黑色的直筒裤。   从打扮到气质都让人觉得严肃可畏。   “我们班考的并不理想。”   宋柏杨在底下捏着黑笔算题目,听孙惠芸这样说心里倒是没什么感觉,孙惠芸不会承认班级考的好,就像大部分老师都会对自己班说,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孙惠芸正要继续说什么,视线冷冷地扫视一圈,皱眉,话锋一转,“把笔都放下。”   她拔高几分音量,“现在写什么写,平时也没见你们争分夺秒地做题。我说话的时候,麻烦给我最基本的尊重。”   宋柏杨和身旁的江君对视一眼,乖乖地放下手中的笔,但是两人毕竟是在孙惠芸手下混过一年的“老油条”,很熟练地在抽屉里打开古诗词必备手册,悄悄搬到桌面上,压在笔袋下,开始无声地背。   因为他们觉得这比听孙惠芸分析班级成绩和吹方文泽的成绩要有意义的多。   “这次我们班的总均分是全年级第一,但是这没什么值得骄傲的,重点班的总均分不是第一那才不正常。但是这次排名下降的同学,有很多。我不动棍子打你们,免得你们以后还要写信给校长告状。希望你们能够记住这次失败,吸取经验。”   “全校前五十名,我们班这次有二十个,比上次少了两个,前一百名有三十五个,比上次少了三个,一百名到两百名这个区间的同学变多了……”   宋柏杨和江君两人留一只耳朵听着,同时心里在念——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宋柏杨背完这篇,指尖移动到页脚,正要翻到下一篇,手却被江君及时按住。   江君一脸震惊地挤眉弄眼:你这背的也太快了,我还没背完呢!   宋柏杨得意挑了挑眉,把手缩回来,给个眼神示意对方背快些。   三尺讲台上,孙惠芸的班会还在继续进行,并且已经到每次必然会有的夸方文泽的环节——   “这次方文泽的数学138是我们班最高分,他选择题和填空题全对,我看好多同学都说卷子难卷子难,卷子难也照样有人能考一百三以上,方文泽不仅是数学单科班级第一,化学也是第一,而且校排名也稳在前十。”   “另外,这次我们班考进全校前十的既有alpha又有omega,所以大家也别觉得伴随性别能够影响你的上限,懂吗?”   “关于班级月考成绩,我就说这么多,接下来我们分析试卷。”   宋柏杨将必背古诗词手册收起来,掏出那张已经用红笔订过一遍的试卷。   孙惠芸正在讲前几道选择题,这种简单的题目宋柏杨一般都没心思听,他食指和中指转着红笔,转着转着突然想起来什么,抓起草稿纸写下一行话,递给江君看——   对了,刚刚孙惠芸是不是没有提到周池屿?   江君回——是,而且只提了方文泽一人。   宋柏杨写——那你还记得,周池屿数学考多少?   江君又写——我记得是138。   宋柏杨跟着写——我记得也是138。   江君提笔唰唰唰地写——所以其实是方文泽和周池屿数学单科并列班级第一,但是班主任没说,隐瞒了。方文泽这次班级第二,周池屿是班级第一,她也没说,也隐瞒了。   最后,江君写下一句话——懂了,班主任这是只挑方文泽好的地方夸呢。 第8章 “体委说的没错。”   这节数学上,孙惠芸最终还是动了棍子,她把选择填空错五个以上的同学挨个打了一遍。   下课的时候江君依然惴惴不安,他用左手捅了捅身旁的宋柏杨,“宋哥,你知道吗,我选填一共错了四个,好险啊,我差点就要惨遭孙惠芸的毒手了!我现在只觉得自己刚刚是阎王爷那里走一遭,心有余悸。”   他的右手覆上自己的左胸,“你听听你听听,现在心跳还没恢复正常呢。”   宋柏杨正想事情想的出神,被江君这样一推,竟然一时间才反应过来对方在和自己说话,“嗯?你说什么?”   江君问:“你想什么想的出神呢?”   宋柏杨也就实话实说,“我在想……周池屿现在是什么心情?你说,如果你被孙惠芸无视,你会是什么想法?”   江君思索一秒,随即整个人都像是膨胀的气球一下炸开,他一脸愤怒,“这事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我会气死。”   宋柏杨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能将班里所有人的背影尽收眼底,他的目光转向第五排靠墙又靠窗的位置,周池屿的脊背还是挺的笔直,修长的脖颈线条没入蓝色的校服领下,他还是心无旁骛,安安静静地刷题。   收回视线,又看了一眼江君,宋柏杨没再说话了。   。   每次月考结束之后,大家对于孙惠芸的怨气都特别的高,有同学声称自己好不容易快要好全的数学恐惧症再次死灰复燃,还有同学甚至诅咒她最好下次月考临近必须有事请假不能来上课。   结果没过多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心齐泰山移的缘故,孙惠芸真的请了一天假,而这天,正好安排高二一班体检。   众所周知,在诸多同学的眼中,老师请假等于不用上课,体检等于不用上课。   高二一班也就五十多个人,体检最多花一节课的时间,但是上课这种东西能少一节课是一节,体检少去一节,老师请假再少一节,对大部分同学来说,这属实是双喜临门,已经足以让同学们苦中作乐高兴好一阵子。   早读课的时候,宋柏杨将自己从打印室领来的体检表分成几份,让第一排的同学往后传。   然后他站到讲台上,用书轻轻敲了几下桌子,“大家安静一下,听我先说一下体检的事情。”   “咱们班是8点开始体检,体检的教室在东三楼204,等会我和体育委员会一前一后带队,大家跟着走,别走丢就行,因为我知道有的同学到现在还没把A中的路摸熟,有迷路的可能性。”   宋柏杨随手拿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东三楼204”这几个大字,接着将粉笔扔回粉笔盒里,又继续说。   “现在大家和去年体检一样把姓名班级等基本信息提前填好,只用填体检表上第一面的空白。”宋柏杨捏住体检表,给底下的同学展示了他口中的第一面,“再注意一下啊,伴随性别要填alpha,beta,omega,填全称,不要写个A,B或O就完事了。”   “还有,第二面信息素的味道不用我们自己填,虽然咱们去年已经测过一次,大家也都知道自己信息素的味道,但是这个是现场检测的医生填的,咱们省点笔油!”   话音刚落,宋柏杨又想起什么,不放心地补充,“大家等会儿去的时候,最好带支黑笔以防万一,另外千万千万别忘记带你手里的这张表,去年就有同学忘记带了还千里迢迢赶回来拿,最后测出来心率过高,肺活量吹不上去,得不偿失啊!”   说完这些,宋柏杨思考三秒,再也想不出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项,于是就将视线投向坐在底下的周池屿,“体委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周池屿清声说:“大家路过教学楼的时候,记得保持安静。”   他也思考稍许,又说:“就这一条,没了。”   讲台上的宋柏杨很捧场的附和,“对对对,我给忘了,体委说的没错,有什么话等出了这栋教学楼再说,咱们忍忍,免得别的班老师嫌我们班吵找班主任告状,正所谓祸从口出,忍一时风平浪静啊。”   “行了,大家继续早读吧。”宋柏杨一溜烟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早读课的下课铃才敲响第一声,宋柏杨已经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主动去找周池屿商量体检的事情。   周池屿的同桌见状,知道两位班干有要事相商,在得到宋柏杨的首肯之后,跑去坐宋柏杨的位置,和江君扯闲话。   宋柏杨也就心安理得地一屁股坐在周池屿身边的座位上,笑嘻嘻地说,“体委,你应该认识去东三楼教室204的路吧?”   周池屿才拔开笔盖,刚要落笔,就听到宋柏杨的声音,他转头看了宋柏杨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在体检表上写自己的名字,“认识。”   宋柏杨又说,“待会我在最前面领路,你在最后面善后,你离开的时候记得看一下班里还没有同学,要不是哪个还沉迷做题拖延症发作,你就动用你体委的权力催他体检,知道不?”   周池屿:“知道了。”   “你本来就排在最后,想早点体检也早不了,我虽然走在最前面带队,但是我会最后体检,因为结束的时候我还得清点一下体检表的数量。我俩应该是最后回到班级的两位同学。”   “好。”周池屿说,“那我到时候和你一起清点体检表。”   “行,那就没啥事了。”宋柏杨笑着扬了扬眉毛,“那咱们合作愉快啊,体委。”   周池屿也扭头看向宋柏杨,“嗯,合作愉快。”   见自己该说的也都交代清楚,“功成身退”的宋柏杨正要起身离开,手腕却突然被身旁的人攥住,他有些不解地看向对方。   周池屿却像是猛然惊醒一般,一把将握住对方手腕上的手缩回去了,神色间好像也有几分不自在。   宋柏杨疑惑,“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周池屿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说话的时候并没看对方的眼睛,他低头垂眸,拿笔继续填写体检表第一面空白的部分,只是握笔的指尖不自觉地比开始时用力,写字的速度也放慢很多,“离八点也就两分钟了,你就在这里坐着吧。”   似乎是怕对方拒绝,他又补充一句,“换来换去也麻烦。”   宋柏杨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笑道:“也行。”   两分钟,回到座位上也不过是翻开资料多读完一道题目,说不定连解题思路都还没想出来,就要开始组织班级同学体检了,虽说学习需要分秒必争,但是也不至于如此争分夺秒。   周池屿同桌的书肯定不能乱翻,是以闲的没事的宋柏杨只能研究手里的体检表,他将一份试卷大小的对折的体检表打开,双手抓住两端,竖直立在眼前,从头到尾看一遍。   当然看不出什么门堂,毕竟都是空白的,宋柏杨也觉得眼前这份体检表实在是没意思,于是他的视线就开始不安分地乱飘。   不出意外的,飘到身旁的周池屿正在填写的那份体检表上。   姓名:(周池屿)。   班级:(高二(一)班)。   性别:(男)。   宋柏杨一行一行地往下看,直到对方的白皙中透着一点粉色的指尖融入自己的视线,紧随其后是四个字,加上一个暂时还是空白的括号,伴随性别:()。   宋柏杨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   他开始毫无缘由地期待周池屿落笔的第一个字母,因为他只要看到一个字母,就能肯定对方的伴随性别,宋柏杨不禁屏住呼吸——   周池屿白皙又修长的手指握住那支黑色签字笔,缓缓落下,在白纸上留下一个黑点,然后开始转动——   视角问题,让周池屿写下的痕迹有一部分正巧落入宋柏杨的视线盲区,因此后者不由得挺直脊背,伸长脖子,眼睛瞪得像铜铃,身体为了调整视线开始左右摇晃,于是第一个字母终于得以在宋柏杨的眼前展现出它的全貌——   是o!   看到这个字母的那一瞬间,宋柏杨并不觉得很意外,相反,他竟然萌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果然是omega。   我猜对了!   随之而来的情绪是几分无名的欣喜,即便宋柏杨暂时也想不明白这份欣喜究竟是源自何处,但是他已经不受控制,不加掩饰,原原本本地在神情之中表现出来,以至于他的脸上还捎带三分得意和七分莫名其妙的傻笑。   那边,周池屿却安安静静地将黑笔盖改好,转头,略显无奈地看着宋柏杨,那表情就像是在说,我知道你在偷看,但是你偷看能不能稍微掩饰一下,不要动静这么大。   周池屿迟疑,“你……”   宋柏杨一懵,“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伴随性别的!”   说完之后,两个人都很明显地怔住了。   由于方才的宋柏杨还处于周池屿果然是omega的喜悦之中,头脑都是发蒙的,说出来的话也不过脑子,所以现在的宋柏杨只能表面尬笑,内心已经是欲哭无泪。   我TMD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这不就等于直接承认我想偷看周池屿的伴随性别了吗?   我真傻,真的。 第9章 “好的体委!”   宋柏杨肯定是要立马解释的,“那个……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就是想偷看你的伴随性别……”   “啊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我刚刚我不是不小心看到……我是故意看到你的伴随性别的……”   说完,宋柏杨自己也沉默了。   我TMD到底在说什么啊。   可能面对活生生的大佬本人和厚厚一层大佬滤镜很容易让人舌头打结吧。   冷静,淡定,心慌意乱就会语无伦次,宋柏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几秒的沉默之后,他终于说出一句正常的话,“其实我的意思是,我……我是不小心看到的。”   一定确定以及肯定自己这次的表达无误之后,宋柏杨用坚定的语气又重复一遍,“对!我是不小心看到你的伴随性别的。”   身旁的周池屿似乎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捏住体检表的指尖却微微用力,在平整的纸张上多留下几道褶皱。   他伸手,飞快地把那张体检表放到宋柏杨眼前的桌面上,同时扭头,不去看对方的反应,“想看就看,这上面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宋柏杨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周池屿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似乎在说,你就这样把你的私人信息泄露给我了?   “三秒钟。”周池屿盯着自己的桌面催促对方,“你只有三秒钟的观看时间。”   “三,二,一。”周池屿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把收回那张体检表,“好了你没机会了。”   头顶上的大喇叭又开始愉悦地唱起歌谣,宣布 第一节 课的正式开始。   听到铃声的周池屿缓缓站起身,不得不让自己与宋柏杨有片刻的视线接触,却在看到对方眼睛的那一刹那,惊觉宋柏杨还处于失神的状态。   周池屿想了想,还是伸出一只手在对方眼前试探地晃了晃,“班长,该领路了。”   宋柏杨这才猛然惊醒,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他还沉浸在刚刚尴尬与惊讶交织的情绪之中,说话就变得一惊一乍,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江君传染了,“好的体委!”   宋柏杨窜到讲台上,让大家拿好体检表去走廊排队,自己走在队伍最前面领路。   一路上他回了好几次头,宋柏杨视力好,极目远眺,能看清周池屿的身影,只要周池屿走在队伍最后面,就基本上不存在班级有同学掉队的可能。   果然AO搭配,事半功倍。   将所有同学带到东三楼教室204的门口排队,大功告成的宋柏杨溜到队伍末尾,果然与周池屿成功会面。   看着对方那张安静的面庞,宋柏杨不禁又开始回忆几分钟之前发生的事情——关于周池屿把填好的体检表放在他眼前放了足足三秒钟这件事。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礼尚往来一下,毕竟周池屿都把他的伴随性别告诉自己了,向对方展现自己的信任确实能够拉近关系。   捻着薄薄一张填写完毕的体检表,宋柏杨看着两人前面长长的队伍,觉得此时此刻确实需要利用闲聊来打发时间。   于是开始和周池屿搭话,“现在我知道你是omega了。那你好奇我的伴随性别吗?”   周池屿却说:“不用,我知道你是alpha。”   宋柏杨陡然间有些惊奇,“咦?你怎么会知道?”   周池屿平静地答道:“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才说一半,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及时刹住话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僵硬。   好在对方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哈?原来知道我伴随性别的人还挺多,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还有后半句话宋柏杨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底一闪而过,所以真的是我太保守了?伴随性别真不是什么比较隐私的东西?   周池屿见状绷紧的脊背这才缓缓放松下来,好像刚刚有什么秘密差点被对方发现了。   这时的江君已经迅速体检完所有项目准备回去,刚出教室门,没走几步,就看到走廊外有两位名为大佬的生物站在一起,不由地出言调侃,“哟,你俩这是……?”   宋柏杨回的也很快,“我俩盯人呢,还要清点体检表的份数,所以最后体检。”   江君嘴巴张成一个夸张的O型,“哦——”   宋柏杨已经习惯了,江君就是这个一惊一乍的性格,没事他都能给你说的像是真的有点大事一样。   “可是不对啊。宋哥,去年体检的时候,你可没找上一任体委帮你清点体检表,还有带队,这些事情可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   江君突然贼兮兮地笑了,“你怎么回事啊宋哥,一年过去这么拉了?还强行拉上周大佬给你做免费劳动力,你这是欺负新来的?”   宋柏杨:“……”   宋柏杨赶忙扭头对周池屿说:“你别听他瞎说,我这是怕你一身才能无法施展,让你早点在同学面前混个脸熟。”   周池屿摇摇头,“没事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宋柏杨这下有了底气,回怼江君,“他说他愿意,听见没。”   江君哈哈笑了几声,“他说他愿意,怎么听起来这么怪?”   宋柏杨开始没觉得自己说错话,可是经对方一提醒,也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确实有几分古怪,通常情况下,说“我愿意”的场合不是一般都会在……艹!   我仿佛有那个大病。   宋柏杨不甘心在口舌之争上败给江君,他拿出自己的杀手锏,“江君你要是再拿周大佬开玩笑,我以后语文作文绝对不给你借鉴,我说道做到!”   江君笑嘻嘻的,“哎呀,我好怕怕啊!”   他低头看一眼手表,“宋哥,正好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去赶卷子。”   然后他又对周池屿说:“我也不知道周大佬知不知道我的名字,不管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君,既然你是宋哥的朋友,那以后也是我的朋友了,宋哥再见!周大佬再见!”   江君挥挥手跑了。   宋柏杨看着江君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他这人就是这样,嘴碎,有的时候开玩笑不经过大脑的,你别放在心上。”   周池屿却说:“我觉得他性格挺好的。”   宋柏杨又朝体检的教室看一眼,教室204里少说还有二十多个人在排队,还没到他们进去体检的时候,于是宋柏杨转过身,临窗眺望透明玻璃下的风景。   原本被窗棂裁成四角方形的风景,因为宋柏杨的接近而逐渐展现出它无垠的原貌,淡蓝色的天空之下,轻盈的白云被温柔的秋风吹成各种充满童趣的奇怪形状,茂盛的绿树惬意地伸展自己的枝叶,在画着黄线的灰色水泥路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这是A中安静的样子,是他们未来两年的生活。   莫名其妙地,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地,宋柏杨的思绪飘到那张出问题的班级月考排名表,这次他没有忍住,他对身旁的周池屿说——   “你说,以咱俩现在这个关系,我和你说几句班主任的坏话,你应该不会找班主任告状吧?”   周池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转过身,和宋柏杨一起朝窗外看去,“我不会。”   他又强调一遍,“你放心。”   宋柏杨被周池屿认真的模样打动,无谓地笑了几声,他将一对胳膊肘搁置在栏杆上,左手食指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墨绿色的塑料窗沿,右手撑着下巴,歪头看向周池屿,“有一些事情,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他面带懒洋洋的笑容,垂眸注视对方的时候,被阳光浸透的目光变得柔和又温存,交织成闪烁的金丝与视线,一同坠落周池屿的黑色瞳孔,似乎有照亮一切的魔力,包括对方的眼睛。   “这些事,只要是在孙惠芸手下待过一年的同学都知道。因为你是新来的,和班里的很多同学暂时都不太熟悉,所以他们暂时也不敢和你说。”   收起面上的笑容,宋柏杨懒洋洋的笑意逐渐被认真的神色取代,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是我又不想你蒙在鼓里。”   “是一些和孙惠芸有关的传言。”   “因为是传言,所以传的很玄乎,你也不要太当真。”   宋柏杨又弯起双眼,捎带几分狡黠,“但也因为是传言,所以必然有几分真相在其中,并不是空穴来风。” 第10章 “小周同学!”   周池屿看向宋柏杨的目光凝聚且专注,那是一个毋庸置疑的认真倾听的姿态。   被高耸的树木枝叶裁剪成一块一块的鎏金般的阳光,在周池屿的脸颊上一掠而过,照向他透亮的瞳孔,光影的瞬息变换流逝之中,以动衬静,几个字突然在宋柏杨的脑海里毫无征兆地乍现。   沉着淡然,冷静自持。   他忽然觉得所谓的周池屿为人孤僻冷漠的传言都是误解,显然,冷漠和冷静并不是一个意思,如果只要平时话少一些,对人礼貌客气,就要被扣上孤僻冷漠的帽子,那未免也,太过武断。   虽然自己对周池屿的了解,其实也不过只是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或许自己也是管中窥豹只见得一隅之地,也是愚昧无知摸象的盲人。   但是在这一瞬间,宋柏杨忽然很想为周池屿的性格辩解,没有任何原因和理由。   开口的前一秒,谁也不知道宋柏杨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扭头看一眼四周,神使鬼差般对周池屿轻轻勾了勾四指,“你过来一点。”   宋柏杨笑着,冲对方眨了眨眼睛,“我身为班长,带头说班主任的坏话,要是被抓到可就完蛋了,所以我必须说的很小声,你站近一点,不然听不清。”   于是周池屿很听话地靠近。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宋柏杨压低声音,“你来我们班也有一个多月,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看出来,孙惠芸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学生?”   周池屿迟疑片刻,问道:“是……方文泽,对吗?”   宋柏杨一点也不意外对方能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他的笑容带上几分无奈,“果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是他。”宋柏杨须臾间淡去自己面上的笑意,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一边说一边又朝教室204里眺望一眼,只见里面还是一条蜿蜒的长长的队伍,宋柏杨盘算一下,在其他同学体检的这段时间里,差不多刚好够自己把事情说完整,他唇瓣翕动,略微地踌躇之后,终于开始讲述关于班主任传言——   “据说孙惠芸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在几年前意外身亡了。如果她的孩子还活着,就是和方文泽差不多大的年纪。”   “所以高一的时候,我们班里的人都说,她是因为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寄情于她最爱的学生,把方文泽当做自己的孩子培养。”   周池屿一怔,随后轻轻皱眉,却没有说话。   宋柏杨也就继续说:“据说,方文泽长得特别像她意外身亡的那个孩子,而且,两人同样都是聪明伶俐,成绩优异的男生,伴随性别都也是omega。”   说到这里,宋柏杨低头看向周池屿的眼睛,无谓地笑了几声,“是不是很玄乎,像是电视剧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   周池屿微微仰头,与宋柏杨对视,“但是,有的时候,真实远比虚构更像是杜撰。”   “是的,英雄所见略同。”宋柏杨认真道,“这个世界上匪夷所思的事情很多。”   “所以,或许这个传言就是真的。”宋柏杨目光变得深邃,他开始回忆,“我一直都觉得,生活的蛛丝马迹会指向一个人的存在,所以孙惠芸如果真的有一个孩子,那她是无法做到让她的孩子与A中完全地隔离开,更何况A中还是她工作的地方。”   “但是我上在高一的一整个学年里,孙惠芸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提到过一句有关她的孩子的事情,你知道,有的老师上课总是忍不住夸几句自己的孩子。而且我们也从来没见到过她的孩子来到A中,她的生活中完全没有她的孩子的影子。”   宋柏杨又低声重复一遍,“所以,传言或许是真的。”   周池屿认真地说道:“但我觉得,就算她自己没有孩子,也不能把别人的的孩子强行据为己有吧,纵然英年早逝确实让人悲悯叹惋,但是这也不能成为她偏心的原因,更何况她还是一个老师?”   他低声却郑重地强调,“而且生活还是要向前看的。”   “你说的是对的。”宋柏杨抬头,他的目光开始游离于窗外被玻璃模糊的景色,“但是,关于孙惠芸还有另一个传闻。”   “你知道的,A中是一所私立高中,私立高中的待遇确实很好,但是——”   宋柏杨已经不知道自己说过多少次“但是”,可他不得不再次用“但是”这个词来强调自己接下来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是,据说孙惠芸签工作合同的时候,合同里写明孙惠芸不能在工作期间怀孕,或者说,学校不会给孙惠芸带薪放产假,如果孙惠芸怀孕,选择回家安心生孩子,那就等同于她选择结束这份工作——”   周池屿不由得瞳孔微缩,“是所有女老师都要面临这种合同吗?”   “我不知道,都是传闻,合同也是传闻。我也不懂这些。”   “孙惠芸是个很要强的人,但凡在我们班待过一年的同学都能看得出来,她好不容易从教普通班奋斗到教重点班,估计她也不甘心就此放弃自己的工作。而且据说,她的孩子是在她已经签了这份工作合同之后,才意外身亡的。”   宋柏杨看到教学楼旁的粗壮的树干上留下皲裂的纹路,那是岁月的痕迹。   “也就是说,她本来可能只想要一个孩子,所以她欣然接受这份带有性别歧视的不公平的合同,但是很不幸,意外发生了。”   “据说她请假办完孩子的丧礼之后,没过多久又回来教书。一教又是好几年,没有跳槽,也没有怀孕,就这么孤孤单单地教书。”   周池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   “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传言,比如说她的婆婆是个思想比较传统的人,一直看不惯她是个alpha,可能是觉得alpha的基因里本身就有要强的一面,因此婆媳关系一直都很紧张,而且在她的孩子意外身亡之后演变到了极点。”   “婆婆想要再要一个男孩,更不满于她专注搞事业而没有时间备孕,婆婆希望她能辞去工作,在家相夫教子。但是孙惠芸不满足丈夫的经济实力,她想提高生活质量,实现经济独立,她一直不愿意放弃教师的工作,而且高龄产妇本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两人之间的分歧很大。”   “孙惠芸以前的学生告诉我,她本来就是一个不苟言笑,过分严苛的人,但是直到方文泽的出现,孙惠芸终于像是有了情感上的寄托。”   宋柏杨转了转眼珠,“不过我觉得方文泽长得不像孙惠芸,或者说,可能孙惠芸以前的孩子长得像爸爸。所以,孙惠芸才会这样偏爱他吧。”   周池屿还是坚持自己之前的看法,“可我还是觉得她不该这样做。”   宋柏杨附和道:“我也觉得,但是我们没有办法。”   浮云划过骄阳,流转间,眼前的无垠之地霎时照亮又瞬时黯淡,恰似一场无常的更迭。   “所以……那个月考排名表上,没有我的名字,是班主任故意这样做的吗?”周池屿又问。   “你好敏锐!”宋柏杨闻言先是惊诧,然后他思索一会儿,得出结论,“我也不知道,毕竟我无法准确预知孙惠芸的想法。”   周池屿静默片刻,忽然说:“谢谢你那次带我去刘老师办公室查成绩。”   宋柏杨摆摆手,“别,你之前已经谢过了!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周池屿却说,“我只是觉得,你能注意到排名表上的问题,还特意来找我,现在又和我说了很多孙惠芸有关的事情,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所以我是真的很感谢你。”   宋柏杨笑答:“那也不用谢,这是我身为班长应尽的义务!”   “总之,我刚刚说的那些都是传言,即使有一定的真实性,但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说不定哪天班主任就不再偏爱方文泽了呢?”宋柏杨开始总结陈词,“虽然我也不知道孙惠芸以后会不会做出什么更离谱的事情,但是——”   周池屿:“但是?”   宋柏杨扬唇一笑,“但是记得有事找班长,小周同学!”   他踮起脚尖,抬起下巴,侧身朝教室里看了一眼,见里面的同学已经陆续走了许多,他拍了拍周池屿的肩膀,笑得灿烂,“走吧,咱们体检去,差不多该轮到我们了。”   那一刹那,周池屿意外撞见一大簇阳光从透明的玻璃窗间泼洒而下,浸透宋柏杨满身,从乌黑的发梢到精致的眉眼,都在闪烁着细碎的金色光芒,明暗交界线勾勒出对方五官的轮廓,恰如一年前与宋柏杨的初次见面,时过境迁,却依然让人移不开眼。   周池屿用脚步声踩上自己的心跳声,以免被对方听见,他低头跟随宋柏杨的步伐,突然低声说:“如果不是因为班长的职责呢?”   宋柏杨没听清,扭头问:“嗯?你说什么?”   周池屿摇头,“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对女alpha可以怀孕这点有疑问的可以去看评论区置顶的解释   这里是私设 第11章 “因为像阳光。”   体检这种事情,从小学到高中每年经历一次,流程无非就是那几项,宋柏杨已经相当熟悉。   “179。”   帮宋柏杨测身高的医生小姐姐瞟了一眼仪器上的刻度,对另一旁坐在桌前记录成绩的男医生说,后者提笔,飞快地在宋柏杨的体检表上划下三个数字。   宋柏杨疑惑,“嗯?我怎么比去年还矮一厘米?”   医生小姐姐好脾气地解释,“我看你鞋底至少有三厘米,学校要测的是净身高,所以给你扣去了。天气热,免得你们脱鞋测尴尬。”   虽说日历上已经先一步迈入初秋,但是温度却依依不舍地留恋于盛夏,众所周知,高二的体育老师身体还算健康,不会总是请假,因此穿球鞋的上体育的同学占大多数,要是每个人都脱,教室204的味道怕是一时间会变得有些独特,令人流连“求”返。   “也是。”宋柏杨哈哈一笑,并不纠结,“好吧好吧,179就179,也不算矮。”   他从身高测量仪器上跳下来,一转身,正好撞见周池屿跟在自己身后,准备测量身高体重,擦肩而过的刹那,一个念头在他心底一闪而过。   宋柏杨决定多停留片刻。   他想知道周池屿比自己矮多少,不为什么,他就想知道。   于是宋柏杨蹲下来重新系了一遍自己并没有散开的鞋带,特意磨蹭这一会儿,终于在听到对方身高数据之后心满意足地去测下一个项目。   174 。   宋柏杨在心底想,原来自己之前猜的还挺准,6厘米的身高差,让周池屿每次看向自己的时候,总要微微抬头,不经意地露出下颌和喉结的曲线。   虽然宋柏杨刚刚并没有和医生争执一厘米的误差,但是这并不代表宋柏杨就认同医生小姐姐的测量数据,在他心底,自己的身高就是一米八,179和180虽然只相差一厘米,但是从7到8是质的飞跃,两者之间相隔一个巨大的鸿沟。   经受宿舍生活磨炼的宋柏杨动作快,一长串体检项目,很快就剩最后一项——测量信息素的味道。   宋柏杨是alpha,口腔是他向omega的腺体注入信息素的地方,所以医生提取信息素的时候只需用棉签蘸取唾液。   在医生的指示下张口,宋柏杨亮出一左一右两颗洁白的虎牙。   医生将取到的棉签放到玻璃管中,用红色塑料盖封口,然后他捏住整个玻璃管轻手轻脚地插入特定仪器的凹槽中,按下启动键。   宋柏杨看着仪器开始旋转,越转越快,莫名其妙联想到生物课本上的差速离心法。   百无聊赖地盯着仪器中旋转的玻璃管,宋柏杨心里想的却是,第一次离心沉淀物是细胞壁核物质,取上清液再离心,分别是叶绿体,线粒体,核糖体。   直到仪器发出滴滴的响声。   医生看一眼检测结果,不免有些震惊,“你的信息素是无味?!”   宋柏杨点点头,“每一次体检测出来都是无味。”   医生若有其事,“记得注意好每个季度的特殊时期。”   宋柏杨明白医生口中的特殊时期指的是发。情期,发。情期一个季度一次,一年四季,也就有四次,当然,这是对于他们高中生来说。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在欲望的熏陶下,短短一个月就可以拥有多次和自己伴侣信息素交融合一的机会。   但是,并非所有的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都有味道,无味的信息素只是不能以气味的方式昭示自己的存在,但是,这并不代表无味信息素不能被他人感知,因为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ao信息素之间的吸引始终存在,身体在信息素的刺激下产生的应激反应永远不会骗人。   但是相比有味道的信息素,它不会被闻到,这也就意味着,它会更晚被察觉,因此,类似于在公众场合,由于信息素主人的疏忽,泄露的无味信息素引起的大规模的躁动,这样的社会新闻并不少见。   所以医生刚刚才会和宋柏杨这样说。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人们对无味信息素的偏见一直都存在,直到今时今日,都没有完全消除。   原本,在伴随性别刚刚在人类的身体上表现的时候,很多人想当然的认为,信息素一定是有味道的。无味的信息素被认为是残缺不全的,是残疾的,是一种天生的功能缺陷,而且很有可能给他人带来麻烦。   无味信息素等同于不健全的标签就这样弥散在这个社会的每个角落。   直到后来,许多科学家致力于研究伴随性别在人类进化史中的意义,以及abo性别在未来的发展趋势,更多关于伴随性别的科普视频以自媒体的方式在网络中流传,大家才渐渐意识到,信息素也可以是无味的。   没有味道的原因很简单,控制气味的基因由显性突变成隐性,气味的性状便消失不见。   而不是人们最开始普遍认知中的,所谓的功能缺陷。   甚至无味信息素拥有者可能会有意外收获,某些隐性基因突变成显性,于是他的信息素在其他方面展现出区别于他人的特征,比如说颜色,温度。   大众对于无味信息素的偏见才慢慢有所好转。   虽然现在不乏其人,依然觉得有味道的信息素比无味信息素更加高贵。   于是医生为了保护宋柏杨的隐私,特意放低声音,免得被别人听见,“你的无味信息素,有没有什么别的特征?”   “有。”宋柏杨答的很快,“我的信息素可以使周围的温度升高。”   医生看着仪器上显示的一长串英文,许久之后缓缓点头,“检测结果也是这么说的。”   然后他低头,开始在体检表的纸上刷刷地写,通常情况下有味道的信息素只要写几个字,表示清楚什么味道即可,但是无味信息素不一样,因为特殊,通常要写长长的一串说明。   这位医生是个热心肠的,填写信息素说明的时候,还不忘抽空宽慰一句宋柏杨,“无味信息素是正常的,不是残缺,更不是残疾,不用担心。”   宋柏杨坦然道:“我知道,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   两个热情开朗的人凑在一起,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来——   医生:“无味信息素有没有给你带来什么困扰?比如闻不到自己信息素气味,就很难判断抑制剂是否生效?”   宋柏杨不假思索,嬉皮笑脸地答道,“没有,反而让我觉得更加与众不同了。”   “我不以无味信息素为耻,反而觉得,有点酷?”   医生正捏着黑笔潦草飞速地写下最后一句话,“为什么有点酷?”   “因为像阳光。”   “阳光?”   “对啊。”宋柏杨笑道,“可以升高温度,不就像阳光一样吗?我的信息素可以让空气膨胀,让周围变得温暖。”   话音刚落,宋柏杨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开始抱怨,“不对,我的信息素还是对我有困扰的!”他边摇头边叹气,“不过倒不是因为无味,而是因为它可以升高温度,所以夏天的发。情期我真的会热死!”   医生笑了,“那也没办法,要不你找个信息素可以降低周围温度的人做女朋友?正好你俩正好互补,夏天的时候,你也不热,他也不冷。”   宋柏杨没忍住笑出声,“那不行,我不能早恋,我要好好学习。再说,难得有一个能降低温度的变异信息素就被我给遇见了?哪有那么巧的事?”   “那就等高考结束后慢慢找,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万一真给你遇见了呢?”医生将写好的体检单交给宋柏杨,“好了,把体检表送到门口那个医生手里去,你就可以离开了。”   宋柏杨也不多做停留,迅速离开板凳,去送自己这份体检表。   另一边的周池屿测量好血压,往这个方向走来,见有空位,便静静地坐在医生面前。   医生正要给周池屿检测,余光却捕捉到送完自己体检表的宋柏杨的身影,“你还不走吗?”   “我是班长。”宋柏杨解释,“我得留下来清点体检表的数量。”   “哦,这样。”环视四周,医生给出结论,“行,那你稍等一下。这是最后一位了。”   “我看你的伴随性别是omega。所以我需要在你的腺体处,取一点信息素。”   周池屿:“好。”   他将校服领口的两颗扣子缓缓解开,又把蓝色的立领压到肩上,一截白皙的脖颈便暴露在九月湿热的空气中。或许是因为后颈处的皮肤夏天有立领的遮掩,冬天更不用接受阳光的曝晒,所以,这里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白嫩。   视力表能达到倒数第二行水平的宋柏杨站在周池屿身后,正好看的一清二楚。   omega的腺体在后颈处,但是却藏在皮下组织,因此,颈部并没有明显地凸起,其外形与之前的普通人类无异,但是却可以被alpha的牙齿轻松咬破。这是初中生理课本上的常识,宋柏杨记得清楚,课本上还说,alpha盯着一个omega的后颈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宋柏杨瞥了一眼,没忍住瞥第二眼,第二眼结束的他本想自觉地移开视线,但是心里莫名其妙痒的厉害,正纠结要不要扭头避嫌,对方已经转过身,让医生采集信息素了。   omega检测信息素的方法类似于指尖抽血,于是只见医生用连带玻璃管和软管的特殊针尖,在对方的后颈轻轻扎一下。   周池屿便立刻将衣领恢复原来的模样。   这下是真没的看了,宋柏杨想。   玻璃管被放入检测仪器中旋转,不久后,又开始滴滴滴地响,叫嚣着引人注目。   转头看一眼,医生微微诧异,“你也是无味信息素?”   半晌后,医生大惊失色,“降……降低温度的无味信息素?!”   作者有话说:   私设alpha和omega的特殊时期统一都叫发。情期了嗷,比较好记,没有易感期 第12章 “那我要还吗?”   医生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架不住教室204里目前只剩零星几位医生和高二一班的两个同学,更架不住宋柏杨站的近,又在全神贯注地关注周池屿这边的动静。   所以宋柏杨也听清楚医生刚刚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诡异的默契促使宋柏杨和医生两人大眼瞪小眼,无声对视三眼,随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还真是巧到家了。   医生笑眯眯地感慨,“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宋柏杨只笑不语,笑得灿烂。   只剩周池屿一个人,不明白这短短的对视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莫名其妙精准正中两人的笑点。   周池屿看看医生又回头看看宋柏杨:“怎么了?”   医生:“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和你身后这位同学之间貌似有一种奇妙的缘分。”   周池屿:“?”   “咳咳。”宋柏杨知道医生不好直说自己的信息素特征,但是模糊的说辞显然让周池屿产生了困惑,宋柏杨觉得这事告诉周池屿也没有关系,于是他笑着解释,“医生笑我们俩信息素有缘,因为我也是无味信息素。”   这位医生对谁都是热心肠,面对周池屿当然也不例外,他低头笔耕不辍地填写对方无味信息素的检测结果说明时,仍然不忘和周池屿搭话,“你的信息素是无味的,所以在特殊时期去公众场合记得使用抑制剂或者阻隔贴。”   周池屿性子冷淡,不如宋柏杨这样和谁都能熟稔又老练地说上几句话,于是他点头淡淡道,“好。”   宋柏杨估计医生问话无味信息素拥有者,已经自成一套体系,无非就是那几个问题,和自己说一遍之后,再原封不动地拿来询问周池屿,“日常生活中,无味信息素会给你带来什么困扰吗?”   周池屿摇头,并未犹豫,“没有困扰。”   “没有吗?”回忆起之前宋柏杨的抱怨,医生指出,“降低温度的信息素,冬天不会冷吗?”   周池屿先是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医生的询问角度竟然还有些刁钻,“还好,我多穿点衣服就行。”   对面的医生边写边说,“对哦,冷可以多穿点衣服。那要是升高温度的信息素,夏天热起来该怎么办?”   站在周池屿背后,听到这里的宋柏杨摸了摸鼻子,笑道:“您就直说那个能升高温度的信息素就是我的吧,他知道没事,我也不介意。”   周池屿稍显错愕地回头,他静静看了宋柏杨几眼,很快就从医生和宋柏杨的对话中捕捉到其背后含义,他稍加思考,抿了抿唇瓣,下定决心般对宋柏杨说,“那等到夏天的时候,我可以借一点信息素给你。”   omega的信息素当然不能随便“借”给别人,更何况宋柏杨还是alpha,ao之间信息素的相互吸引会刺激宋柏杨被动提前进入发情期。   天资聪慧,记忆力超强的周池屿不可能会忘记这条注意事项,所以宋柏杨觉得,对方会这么说只会是开玩笑。但是宋柏杨不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于是他非但不反驳,反而笑盈盈顺着对方的话随口追问道:“你借我信息素,那我要还吗?”   周池屿竟然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要。”   然后他点头,意外地神色认真,“等冬天的时候,你再还给我。”   宋柏杨闻言哈哈大笑,“这样正好,我俩的信息素都能做到物尽其用!”   他答得迅速又随意,像是没有把刚才周池屿说的那些放在心上,只当是一阵耳旁风,轻轻吹过就告一段落,并不当真。   周池屿见状垂眸,却没有再接宋柏杨的话语。   大功告成的医生将填写完毕的体检表交到周池屿手里,体检表像是踢皮球似的又被传到门旁边的医生手里,最后和整个班级其他所有的体检表一齐落入宋柏杨的掌心。   宋柏杨也学之前给自己量身高的医生小姐姐,利用肉眼测量厚度的能力,勉强把一沓体检单分成还算均匀的两份,将其中一份交到周池屿手中,另一份则理所当然留给自己。   两人开始清点数量。   宋柏杨先一步完成,“你那里多少?”   过了几秒钟,周池屿才把手里的体检表清点完毕,“24。”   宋柏杨闻言长舒一口气,“我这里34,加起来正好58。”体检进行的很顺利,没出什么岔子,让宋柏杨的心情无比舒畅,然后他又得意洋洋地对着周池屿说,“我手里的体检表比你多十份,但是我点的比你快!”   周池屿闻言,没忍住轻笑一声,“有病。”   宋柏杨只当对方说的是好话,笑得神采飞扬,“谢谢您的夸奖!”   周池屿仔细地将手中的表竖直立在桌上对齐边缘,整理好后,交到宋柏杨手中,后者利索地接下,重复周池屿的动作,调整的时候,宋柏杨无意间瞥到最上面那张体检表,是方文泽的,信息素味道那一栏写了长长的一串,他也是无味的信息素。   那我们班无味信息素还挺多的。   这个念头在宋柏杨心底一闪而过,却像是雁过无痕,最后和被宋柏杨装进档案袋封好的体检表一样,又重新变成不可窥探的隐私。   。   第一次月考结束后的一周,宣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A中就给高二年级每个班的同学布置了一个新任务——出黑板报。   此时正好国庆节将近,主题理所当然与爱国有关。   黑板报是文艺委员负责,高二一班的文艺委员名为夏诗桃,她很快就动员几位同学,利用课间时间出开始在教室后墙的黑板上涂涂画画。   江君有的时候大课间不想刷题,就转头观察一番黑板报的进度,“哇,这效率也太高了吧!这才二天,就开始准备上色!她好牛啊!”   虽然江君没说“她”指的是谁,但是身为江君好同桌的宋柏杨已经听出话外之音。   宋柏杨从题海中探出头来,也学对方转头瞥一眼背后的黑板报,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赞叹,语气中却显现出几分揶揄,“哎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那个什么,哦,说是情人眼里出——”   然后他就被江君跳起来一把捂住嘴巴。   江君神色有些慌张,“你TM小声点,是想让全班人都知道吗!”   宋柏杨把江君的手扳开,上下打量江君,鼓励道:“别怂,与其藏着掖着,咱不如直接冲!”   江君:“……”   “如果上天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不会告诉你这件事。”江君悔不当初地摇头,“你没有暗恋的人,你无法确切体会我的心情。”   话才说完,江君很快又否定了自己之前的观点,“也不对,就凭你这张脸,我觉得你的恋爱之路就不会坎坷。所以你就算有喜欢的人,也无法体会我的心情。”   宋柏杨疑惑,“咱们英姿飒爽的江君同学,竟然也会对自己的样貌不自信吗?”   “嚯,我告诉你,我以前觉得自己长得可帅了。”话锋一转,江君边摇头边感慨叹息,“直到我有喜欢的人。”   “暗恋会让人容貌焦虑——”说着,他想起什么,视线在宋柏杨的五官转了一圈,“哦,不对,你这种长得帅的例外。”   多聊几句也发现好兄弟有些垂头丧气的宋柏杨不再嬉笑不正经,反而难得收起漫不经心地笑容,郑重其事地安慰他,“你自信一点,万一人家就喜欢你这样的呢?我真觉得你五官长得也挺端正的啊。”   “我这样?”江君自嘲地笑笑,“一个引体向上为零的体育废物?一个只知道死读书的没啥特长的样貌平平的男生?”   宋柏杨转了转眼珠,“这可说不准。”   “你觉得你没有优点,并不代表别人眼里没有。”宋柏杨补充道,“而且您一位长年坐在第一考场考试的大佬,您也好意思说您是死读书?好多人想考您这个分数都考不到呢。”   “也就分数能看看了。”江君并不太认可宋柏杨的夸赞,面上依然留有几分颓败,他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卧槽!”   宋柏杨:“咋了?”   “你看,后面站在角落的那个人不是周池屿吗!”江君朝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厚厚的透明树脂片下,他眯起狭长的双眸定睛一瞧,随后压低声音抱怨,“我现在好有危机感啊!夏诗桃好像是找周池屿帮她出黑板报了!”   宋柏杨不假思索地接话,“我记得他字写的挺好看的。”   顺着江君的视线看去,宋柏杨只见周池屿一手捏住画笔,另一手拖着塑料画盘,笔尖在画盘的凹槽里转动,红黄两色的水粉便混合成暖橙色,握住画笔的那只手白皙瘦削,却不是嶙峋的骨感,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清瘦,极其普通的校服套在他身上,竟然带来几分引人注目的干净透亮的少年感。   耳边江君喋喋不休,“宋哥啊宋哥,我但凡会画画或者字写的好看一些我也可以去帮她做黑板报!”   宋柏杨没接话,他忽然想起来运动会闭幕式那会儿,周池屿在签到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三个字都很漂亮——能让宋柏杨留下印象那种漂亮。还有周池屿的体检单上的字迹,端正灵动又遒劲。   俗话说书画不分家,所以宋柏杨猜测,可能周池屿在绘画方面也小有造诣?不过,就算周池屿不是去画画的,他给黑板报抄粉笔字也能拿得出手,能让人一眼惊艳。   一时间,宋柏杨又想到周池屿在运动会的跳高项目上拿到的金牌,不由得心中感叹,果然大佬都是全能的。   他面色难得多出几分凝重,看着江君语重心长地说:“江君同志,我实话实说,你可能真的要有点危机感了。” 第13章 “走的近?”   很显然,宋柏杨身旁的江君也是这样想的,他听完宋柏杨说的话,一时间宛如蔫萎的枝叶,颓败地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宋柏杨见状不由同情地长叹一声,“看样子我们江同志这是为情所困,得相思病了啊。”   江君颓废之余剜了宋柏杨一眼,他的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字,“滚。”   但是这声“滚”不如往日那样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反而透露出五分心焦,四分悲哀和一分委屈,大概真是触景生情,切身感受到迫在眉睫的危机感。   宋柏杨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你——”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打了许久的腹稿,才勉强挤出一句完整地话,“你还有机会,人家还单着呢,别那么悲观,结局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话音刚落,宋柏杨就觉得自己仿佛在废话,苍白无力宛如语文作文结尾段乏善可陈的空泛无力的说辞一样,听之无味,弃之可惜。   江君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因为宋柏杨的话,还是因为别的,他从抽屉里翻出眼镜盒,拿出其中的眼镜布,摘下眼镜,开始擦拭厚厚的树脂镜片上积攒的尘灰。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也别说我怂,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想过高中谈恋爱,如果高考结束的时候我还有机会,我会去试一试。”   “怕影响学习?”   江君摇头,“或许真有几分,但是也没有那么怕。”   “可是我觉得,你是那种能够兼顾成绩和学习的大佬。”   江君眨眨眼,说话的语气却像是在自嘲,“是吗?谢谢夸奖。”   宋柏杨便认真地告诉对方,“我真心的,所以我觉得,你或许可以不要把事情考虑的那么绝对?”   “我不知道。”因为度数高,江君的眼睛在脱离镜片折射的光线时,会下意识地眯起。   “因为我现在已经开始动摇了,她也很优秀,追求她的人太多了,所以我有的时候会想,如果我在高中什么都不做的话,会不会和她就此错过,一点可能性的都没有了?”   宋柏杨疑惑道:“如果我能兼顾学业和爱情,我觉得,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啊。”   “但是她不能。”   “嗯?”   “她自己和我这么说的。”   江君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因为她说她高中不谈,怕影响成绩。所以我也就决定我不谈,但是我后来又想,不谈不代表没有喜欢的人,有喜欢的人也不一定要在高中确认关系,因为确认关系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我——算了,我在说什么,都语无伦次了。”   江君眯起狭长的双眼,将眼镜片带上,仿佛在一瞬之间关上感性的阀门,又恢复原来那个没心没肺的模样,笑说:“不想了,这件事就想不明白,就此揭过吧。”   “或许,未来的机遇还有很多。”宋柏杨点点头,“总之,无论做什么选择,不要后悔就好。”   “我知道。”这时的江君垂眸眨眨眼,沉默一会儿,再抬起头时,已经开始贱兮兮地笑,“兄弟我都受尽了爱情的苦和伤,你不如帮我做点事呗?嘴上安慰别人的功夫谁都会,懂得付诸行动才是实在人。”   宋柏杨:“?”   江君将灼灼的视线投到宋柏杨身上,字正腔圆地说:“宋柏杨的同学,你是不是我好兄弟,你是不是我们alpha大军中的一员,你是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班长!所以,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宋柏杨连人带板凳都往后挪了半步,“你想干啥?你别这样,我害怕。”   对面的江君这时开始发挥他中华小曲库的特长,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句,“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哈哈哈哈你有毛病吧。”宋柏杨大笑,“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咳咳。”江君清了清嗓子,将脑袋送到宋柏杨眼皮底下,压低声音,“你不是和周池屿走的近吗?帮我打探打探敌情呗?”   “走的近?”   宋柏杨不解地蹙眉,“我和他关系近?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自己都看不出来!”   江君对答如流,“运动会啊,他还特意找你帮他搬桌椅。还有上次体检,你俩不是还站在教室外说说笑笑的吗?”   “……这难道不是因为我是班长吗?”   宋柏杨双手扶额,否定了对方的结论,“还有体检那次,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话多,嘴巴闲不下来,全程都是我在说,人家出于礼貌和我搭话,耐着性子听我叽叽喳喳听我说东说西的,并不是因为我和他关系好。不过——”   宋柏杨突然想到周池屿给自己看体检表上的伴随性别这件事。   “哎,算了。反正我和他没你想象中那么熟。”   话到嘴边,宋柏杨及时变了说辞,他不想和江君谈及周池屿伴随性别的事情,否则以他这个八卦的性子,怕是又要缠着自己问更多细节。   江君干脆耍起无赖,“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看周池屿平时都独来独往的,也只有和你走的近上一丢丢。”   宋柏杨:“……”   江君不依不饶,再接再厉,“宋哥,我也不是让你特意地找周池屿,冒昧地问东问西,我也不至于如此不通人情世故。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留意一下。”   “比方说你和周池屿聊天的时候,你可以故意把话题往某个人方向引,再见机行事套些话出来。再比如你发现周池屿和夏诗桃两人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你千万要记得给我报个信。”   “行吧。”宋柏杨哼了一声,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不过你也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记得时刻盯好敌情,毕竟我的消息终究不是很灵通。”   江君嘿嘿笑了,“你肯答应帮我,我已经是感激涕零了。”   “空话谁都会说,你刚刚怎么说来着,付诸行动才是实在人,请吃饭请吃饭!”   “啥时候啊?”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对不起宋哥,我没钱。”语罢,江君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容狡黠之中透露着几分欠揍,“我真没钱,我这个月的生活费都快挥霍完了,下个月下个月,您看?”   宋柏杨挑眉,“真没钱还是假没钱?昨天我还见到你在食堂二楼吃麻辣烫,你想个办法自证一下真实性。”   江君避而不谈,“哎呀,我数学试卷还空了几道题没做了,我得赶快写,下下节就是数学课了!”   “江君!”   宋柏杨虚晃一招,装作要夺走对方的黑笔,“你写个欠条吧,你的信用度在我这里岌岌可危,就写,江君同学欠宋柏杨同学一顿饭,承诺十月底兑现。”   江君侧身躲过,很惊险地保住手中的黑笔,“写欠条多生分啊!我俩这交情,谁跟谁啊!还用得着欠条?”   宋柏杨佯怒,并且也“付诸行动”,他咬牙切齿地站起身准备再次抢夺江君手里的笔。   两个身影纠缠成一团,眼看差点就要打起来——   “宋柏杨。”   不远处传来清冽的声音,像是环佩相撞,宛如白墙黑瓦的江南小巷里,轻轻敲在青石砖上的珠雨,和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却印象深刻的那个声音重合,很容易联想到声音主人干净到无暇的脸,和一双澄澈冷清的眼睛。   宋柏杨一时间顿住身形。   周池屿微微皱眉,略有迟疑,“你们——”   宋柏杨立马变脸,转过身端正坐姿,安安分分地坐在板凳上,然后开始和周池屿解释,“我俩闹着玩呢。”   说完还不忘坑好兄弟一把,以维护自己在周池屿心目中的和善友爱、乐于助人的光辉形象,“他欠我一顿饭,想赖账,我虽然为人和善友爱,但是欠债还债天经地义,原则问题不容忽视,那我不得好好教会他怎么做人嘛。”   江君:“?”   宋柏杨只想赶紧转移话题,他没管江君的反应,看向周池屿,“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第14章 “我和你一起去。”   “画黑板报的水粉快用完了。”周池屿说,“所以夏诗桃让我来找你拿一些班费出来,我要去校园超市买一些水粉。”   宋柏杨仰头,“你要多少钱?”   “二十。”周池屿想了想,“应该用不完,剩下的钱会还给你。”   “好。”   宋柏杨的双手伸到书包最大的口袋里,左摸右摸,费了好半天终于从书包最底下掏出一个的灰不溜秋的布钱包,从里面掏出一张二十元纸币。   正要交到周池屿手中,宋柏杨忽然间想起江君方才的叮嘱,又将伸到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我和你一块去校园超市吧。”   他看一眼腕表,“大课间还剩十五分钟,正好时间也够。”   周池屿眨眨眼睛,愣了一秒才轻声说:“好。”   “我正好黑笔芯用完了,所以要去一趟校园超市。”宋柏杨又添上这一句,为的就是让自己陪周池屿去校园超市这一行动听起来比较合乎情理——毕竟他觉得自己和周池屿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结伴去买东西。   宋柏杨心道,我这也算是想尽一切办法帮你打探情报了,江君你可要争点气啊。   却不想周池屿又问道:“你缺笔芯的话,需要我给你带一支上来吗?省的你还要多跑一趟?”   宋柏杨就指望借和周池屿同行的机会套话,当然立马婉拒,“不用不用,我和你一起去。”   灵机一动,宋柏杨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理由,“我很挑的,黑笔笔芯只用文明牌,用惯了这个牌子,其他牌子的笔芯我都看不上,让你帮我带笔芯,我怕你买错。”   周池屿略显疑惑,“文明牌?”   宋柏杨哈哈大笑,“你看吧,我就知道你没听说过。”   他将二十元纸币握进掌心,“走吧,小周同学。”   走之前,宋柏杨偷偷转头朝江君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自己已经在行动中,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当然,江君能不能看懂还得另说。   宋柏杨的表现正如alpha里四肢过分灵活的那一批人,走楼梯从来都是两个台阶并作一个地下跃,步行如飞,路人见了都要说一句惊险刺激,小心摔跤的程度。   但是身边的周池屿明显走的慢且从容,为了配合对方的步伐,宋柏杨也就摸着楼梯扶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下行,但是步伐还是跳跃的,身形像是一条灵活的泥鳅,“你之前学过画画?”   周池屿点头,“嗯。”   “那你黑板报负责什么工作啊?只有画画吗?会不会抄粉笔字?”宋柏杨总是不小心走的比对方快几步,于是只好停住脚步,转过大半个身体,靠在扶手上等懒洋洋地对方光临至“同一战线”。   台阶的差距让宋柏杨头一回仰头看向对方,周池屿流畅精致的下颌线就这样一眼落入宋柏杨的瞳孔,“我记得你的字写的也很好看。”   “谢谢。”周池屿垂眸快走几步,走到和宋柏杨并肩的位置,“我主要的任务是画画,应该也会抄一个板块的粉笔字。”   “你好牛啊!”宋柏杨感叹称赞,“你也太全能了吧!”   周池屿宠辱不惊,“谢谢。”   宋柏杨觉得自己前面的铺垫已经到位,便开始假装闲聊状地打听让江君抓心挠肺的正事,“所以,是夏诗桃主动找你帮忙做黑板报?还是你自告奋勇,毛遂自荐,要去帮她忙的?”   “她找我的。”   宋柏杨心头一跳,暗道好家伙,竟然是夏诗桃主动邀请的,看样子江君这个臭小子真的要时刻保持警惕了。   周池屿敏锐地察觉到宋柏杨脸上微变的神情,不由追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惊讶,她竟然知道你会画画,你不是才转来我们班一个多月嘛。”宋柏杨解释说。   周池屿看了宋柏杨一眼,“我和她初中是一个学校的,初中的时候我曾经参加过学校里的绘画比赛,所以她知道我会画画这件事。”   宋柏杨心中警钟大作,不由再次暗中感叹道,好家伙,原来年级第一的大佬和全班公认的班花之前竟然还有这层渊源。   “你和她初中是同班同学?”   “不是,是校友。”   于是宋柏杨问:“是校友的话,那你之前有听说过她吗?”   “听说过。”   “她初中的时候是不是就很受欢迎?有很多人追?”   周池屿又看了宋柏杨一眼,“是吧。”语末,他又补了一句,“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宋柏杨还想着怎么把话题往周池屿对夏诗桃的态度上引,一心不能二用,于是周池屿的话传到大脑的就有了偏差。   他还以为对方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问,随口回答道:“一般长相甜美漂亮的女生,不是都有很多人追的吗?”   周池屿脚步一顿,很快恢复正常,他垂眸,轻声嘀咕了一句,“也没有特别好看吧。”   宋柏杨一怔。   他耳力好,因此听的清楚。   周池屿这个意思,应该就是对人家夏诗桃没有意思吧?   江君想知道的,不就是周池屿对夏诗桃的态度吗?   没想到还没等自己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套话,周池屿自己就先说出来了。   见江君交给自己的任务已经光荣地完成,宋柏杨一时间心花怒放,面上的笑容都变得灿烂一些,正准备终结这个聊起来怎么都觉得有些尴尬和刻意的话题,却听到对方似乎是不甘心的追问——   “你是想和我打听夏诗桃以前的事情吗?”   宋柏杨闻言一惊,周大佬怎么这么敏锐!   沉默一秒。   也正常,毕竟周池屿可是拥有考全校第一的智商的同学。   宋柏杨才不想给江君背锅,想都没想立即否认,“没,我就是随口一问,我这个人比较八卦。”   周池屿却轻轻地皱了皱眉,半信半疑,“是这样吗?”   “是这样。”宋柏杨语气坚定。   两人面面相觑。   在这短暂的对视之中,宋柏杨看出周池屿眼底的怀疑,周池屿大概是不信自己的答案,其实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宋柏杨也觉得自己还是问的有些刻意。   很快,宋柏杨就有了主意。   那就卖队友呗。   反正横竖不能让大佬怀疑自己。   宋柏杨朝周池屿的方向凑的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哎,算了,我和你实话实说吧,其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柏杨觉得身旁周池屿变得紧张起来。   “其实我是帮别人打听的。”   宋柏杨认真地和对方说悄悄话,“我有一个朋友……他对夏诗桃有点意思。”   话音刚落,四目相对。   周池屿:“……”   宋柏杨眨眨眼,“?”   回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宋柏杨这才反应过来——   我有一个朋友……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怪呢?   艹。 第15章 “信你。”   宋柏杨看看周池屿,周池屿看看宋柏杨,两人目目相觑,却是相顾无言。   一秒后,宋柏杨率先出声打破沉默,“不是我,真是我一个朋友。”   周池屿静静地看几眼对方,但是什么也没说。   “不是!你相信我,我真的有一个朋友!”宋柏杨不放心地再次强调。   周池屿这次有反应了,他说:“嗯。”   “你是不是不信?”宋柏杨欲哭无泪,他可不想给平白无故给江君顶锅,“周池屿,我不骗你,我绝对对夏诗桃没有任何意思!”   他说话的时候因为激动,声音都拔高几分,惹得一旁路过的女同学诧异地多瞧上他两眼。   周池屿闻言身形一顿,面上却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像是无动于衷。   宋柏杨急了,“周池屿你要相信我,真的,你换位思考一下,你想,如果我真对人家有点意思,也不会问你问的这么明显了,我这样打听,岂不是会被你一眼看破,对吧对吧?”   周池屿又瞥了宋柏杨一眼,轻嗤道:“行了,别吵吵了,信你。”   “耶。”宋柏杨双手握拳低呼一声,暗道自己终于解除一个天大的误会,霎时喜上眉梢。   对方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周池屿一直有留意,当然听得清楚,扭头看向宋柏杨,无奈地笑出了声,“你真是……”   一时间,他又找不到一个确切的形容词,话说一半只好戛然而止,好在对方也没有追问。   这时的宋柏杨已经目视前方,跑到前面去了,很快和周池屿又相隔许多个阶梯的距离,只好停下脚步等对方。   心不在焉地站在楼梯转角处,宋柏杨有些愣愣地出神。   他还记得两人视线相撞时视觉神经接收到的图像信息,但是已经在化作瞬时记忆后迅速地被遗忘。   现在周池屿的面容只在他的眼前留有朦胧的残影,明明五官已经开始模糊,但是宋柏杨可以清楚地确定,周池屿笑起来的时候,是那种让人第一眼惊艳的好看。   。   十月初的天气,锲而不舍地发扬着九月的炎热作风,看店的beta阿姨坐拥超额垄断利润,奢侈地敞开大门开空调。   宋柏杨钻进校园超市的那一瞬间,不由感叹道:“好凉快啊!”   然后他悄悄转变了位置,毕竟买水粉颜料这件事,宋柏杨一窍不通,只能跟在周池屿身后,看着周池屿独自做主挑挑选选。   如果非要说上帝在创造宋柏杨的时候,给他关上了一扇门,那绝对是通往美术殿堂的门。   宋柏杨跟随周池屿的脚步,走过长长的一排货架,最终停在货架尽头,水粉颜料在最底层的货架上,于是宋柏杨只见周池屿蹲下来,开始拿起其中一瓶白色的透明罐装水粉颜料,垂眸细细打量,没过一会儿,又开始选盒装的马利水粉。   宋柏杨不懂什么水粉颜料,就站在一旁低头看周池屿。   周池屿本来就比自己矮上几公分,骨架也不大,蹲下来的时候整个人成为了一小团,仿佛宋柏杨拎起对方的后衣领,就能将周池屿一把捎走。   宋柏杨视线从骨节分明且白皙的手指转到周池屿乌黑的后脑勺,拇指长度的短发搭在后颈白皙的皮肤上,有几根扎进蓝色的校服领里,也将omega背后的腺体朦朦胧胧地遮掩起来,但是宋柏杨突然想起体检那天周池屿袒露在空气中的半截脖颈,记忆中的模样和眼前的景象毫无征兆地融合。   宋柏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耳边无缘无故地回响起他不久前在电视机上看到的,一则探寻人类起源与归宿的科学访谈。   “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人类竟然又创造出除男女性别之外的又一性别界限,这让我们不得不感受到自然的神奇,abo三种性别中,a与o信息素之间的吸引和冲动,或许是一种返璞归真的体现,因为在对于很多除人类之外的动物来说,气体是一种特殊的语言。”   里面的科学家直言不讳地分享自己的见解——   “由于目前abo三种性别对于人类的生存的影响还不够成熟,尤其是在繁衍这一方面,即便有一些人因为伴随性别,他的生。殖。器官已经有所变异,但是目前人类的延续还是依靠男女性别,所以abo性别暂时不能完全取代男女性别之分,于是我们就把它命名为伴随性别。”   宋柏杨的视线像是被对方烫到一般,匆忙地从对方身上移开。   “但是我们有理由推测,或许日后,abo性别会取代男女性别之分,只有女子才能怀孕的壁障将会被打破,社会将会对同性恋拥有更多的包容,当然,或许那个时候,在abo性别的主导下,原本被人们称作同性恋的群体已经不能算作是真正意义上的同性恋。”   艹!   宋柏杨咬着后槽牙想。   一定是自己秋天的发。情期提前了,或者是ao之间无名的吸引力在作祟。   不然他不可能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在见色起意。   思绪不知道飘到何方的宋柏杨,被对方一句话拉回现实里——   “我挑好了。”   周池屿在宋柏杨猝不及防间起身,后者神态都有些不自然。   宋柏杨偏过头疯狂地眨了好几下眼睛,又不假思索地丢给对方一个问题,这是他方才就有的疑惑,如此,免得对方注意到自己的异样,他问的时候,视线有点闪躲,“为什么红黄蓝白这四色你买的是透明罐装的,但是其他颜色就买成套条装的?”   对于这时的宋柏杨来说,答案似乎也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清除心中的杂念。   于是宋柏杨在心底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念了三遍,才觉得自己身体上的冲动终于有所缓解。   哎,年轻人就是精力充沛,容易冲动。   那边,周池屿将四罐颜料堆在盒装颜料上,慢吞吞地走,免得塑料罐从纸盒上掉下来,“因为理论上,红黄蓝三色可以调出几乎所有的颜色——”   但灵活小巧的颜料罐已经随着周池屿的步伐摇摇欲坠。   “我帮你拿几个吧。”宋柏杨忽然出声,还没等对方同意,他已经自作主张地左手捞走红蓝塑料罐,右手捞走黄白塑料罐,他的手指长,一手卡两个罐子就很轻松,水粉纸盒上一下就空了。   周池屿愣了一秒,看了一眼手里轻飘飘的,上头空荡荡的盒装水粉,已经露出马利牌的logo,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宋柏杨。   “谢谢。”   “你也太客气了。”宋柏杨笑嘻嘻的,“我俩好歹也是互帮互助好几回了,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显得很见外。”   周池屿抿了抿唇,才说:“好。”   宋柏杨便道:“你刚刚说到哪儿了,你继续说呗。”   周池屿想了想,又开始说,“理论上红黄蓝三色可以调出所有颜色,当然,现实里是无法调出白色的,所以还需要一罐白色的颜料,虽然盒装水粉里有白色颜料,但是太少了,白色在绘画中是很常用的一种颜色,所以,红黄蓝白这四种颜色我买的多。”   “虽然可以用三原色调色,但是,每次调出来的颜色不同,再加上颜色很容易被调废,所以我们需要盒装的水粉。”   “事实上,黑板报中需要涉及到大面积上色的,我们一般会优先考虑用基本色,或者是两种基本色调出的颜色,这样操作起来比较方便,一些小面积的上色,我们更倾向于用盒装水粉里的其他颜色。这样比较经济,不然如果所有的颜色买罐装,会很浪费。”   “哦,这样。”宋柏杨连连点头。   虽然他没怎么听懂,但是周池屿回答问题条理清晰,而且还会调色,知道对方牛逼就完事了。   “那咱们付钱去吧?”   周池屿却问:“你笔芯不买了吗?”   宋柏杨一怔。   他其实最近才屯过一盒二十支,他说缺笔芯,也只是为了找个理由和一起周池屿去校园超市,所以并未上心,“对哦,我差点给忘了。”   但是笔芯这种东西,对于高中生来说,怎么多也不为过。   这下是宋柏杨领着周池屿走到一个角旮旯里,于视线齐平的货架上,堆砌各种盒装笔芯,宋柏杨的双眼快速地扫视,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他抽出一盒笔芯,“就是这个,一盒才八块钱,良心推荐,好用还便宜。”   周池屿还记得,宋柏杨说的牌子叫文明,于是他果然在纸盒上果然找到了这两个字,黑白银绿,周池屿默默将包装的模样记下。   “俗话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其实什么牌子都写过,所以我最后选中了这个。某个有名大品牌笔芯啊,价格又贵,只要往地上一摔,别管是不是头朝下,再捡起来就肯定写不出来了,鸡肋的一批,我就不点名批评了。”   宋柏杨将手里的纸盒抛到半空中,又单手接住,冲对方眨了下眼睛,“你以后教室里屯的笔芯用完了,可以试一试这种。”   周池屿静静地与宋柏杨对视一眼,突然转身也回去拿了一盒。   宋柏杨奇道,“你也缺笔芯?”   “多屯一盒也没事。”   宋柏杨心底第一反应是,我们两个都暂时不缺笔芯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莫名其妙,不约而同,心有灵犀地多屯一盒笔芯。   这算是默契吗?   宋柏杨莫名觉得好笑。   “也是,一盒笔芯很快就写完了。”宋柏杨眼神坚定,语气坚决,“买,放一万个心,我推荐的东西不会差。”   “是吗?”周池屿看了对方一眼,淡淡道,“那你给我推荐的兰州牛肉汤怎么说?”   “那就是个意外。”宋柏杨挤眉弄眼,佯装讨饶,“我这不是不知道您不爱吃葱又不爱吃辣嘛,您再给我个机会。”   周池屿轻笑,“行吧。”   两人付完钱,往教室走。   宋柏杨配合周池屿的步伐慢腾腾地前行,如果不小心走快了就停下来等对方赶上来。   他这个人一向秉持着不能让气氛冷下来的原则,一路上都和周池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没话找话。   好在周池屿并不嫌烦。   快要走到最后一个楼梯转角的时候,周池屿忽然说:“你不是想帮你那个朋友打听夏诗桃的事情吗?”   “你可以来找我。我和她有些交集,我可以帮你留意。”   宋柏杨愣了愣。   可是问题是,我就是要打听她对你有没有意思啊。   宋柏杨心里觉得奇怪,甚至还有些发笑,眼前这一出——直接策反观察对象——可还行?   心里犹疑,身体却回应得很快,他想都没想,“好啊。”   虽然不知道周池屿为啥要帮我,但是不管怎么说先答应下来,毕竟周大佬难得主动提出帮忙,总比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搜罗情报要好。 第16章 “打听到了。”   回到教室后,周池屿拿着水粉颜料去找夏诗桃。   宋柏杨由于自己对于绘画处于一窍不通的状态,跟着周池屿去凑热闹显然很不合适,所以即便他心里有些好奇,最终还是选择一个人溜回座位上。   屁股才沾到板凳,宋柏杨就感受到来自江君灼灼的目光,一扭头,只见江君一手托着下巴看向自己,眼神之中充满希冀。   “宋哥——”江君眼皮抽搐了好几下,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情报啊?”   “不是,你也太高估我的行动能力了吧。”宋柏杨见状忍俊不禁,却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卖了个关子。   “哦。”听宋柏杨这么说,江君也明白自己对于宋柏杨的期望确实有些不合常理,但还是不免失望,他耷拉下脑袋,上半身侧躺在木桌桌面上,神情恹恹,却不想下一秒——   “打听到了。”宋柏杨瞥了对方一眼。   江君的身体一下就从桌面上弹起来,“卧槽!牛蛙!”   “那是。”宋柏杨笑出两颗虎牙,很是得意,“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江君拱手,“宋哥威武!”   “咱先说结论。”宋柏杨将头伸过去,压低声音和江君说悄悄话,“我觉得,周池屿对夏诗桃没意思。”   然后宋柏杨将周池屿那句话转述给江君听,后者听完也是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点着点着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皱起眉头问道:“宋哥,我突然觉得有另一种可能,你说,周池屿不会是个口嫌体正直的人吧?”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藏着掖着不肯说?”宋柏杨闻言先是调侃回去,然后才认真思考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我觉得,当时周池屿说的就是真心话,而且他要是对夏诗桃有点意思,但又不想被别人发现,他可以选择不说,没必要来这么一句。”   “换位思考一下,你觉得你会在别人面前说你暗恋的女生‘也没有特别好看吧’?”   “也是啊。”江君显然被说服了。   “行啊宋哥,你这办事效率也太强吧?你爸爸我的任务刚布置下来,十几分钟之后你就完美地完成了,爸爸我很欣慰——”   宋柏杨直接打断,“别说废话,请吃饭!”   江君忙不迭地点头,“好说好说。”   当天傍晚,宋柏杨拉着江君去食堂二楼,特意点了二楼价格最贵的煲仔饭。   但是那时的江君心情似乎很不错,刷卡的时候眉头都不带都皱一下,一副阔手阔脚毫不心疼钱的模样,相比平时精打细算,斤斤计较的做派,简直判若两人。   腾腾的蒸气从黑色砂锅中袅袅浮上,两人隔着朦胧的白雾,开始了又一轮交流——   宋柏杨笑嘻嘻地揶揄,“真是难得见你这么大方一回。”   “我这个人还是知恩图报,毕竟你可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江君诚恳道,“真的,我从周池屿刚转过来的第一天,我就开始担心这件事。”   听江君这样说,宋柏杨忽然回忆起运动会最后一天,江君在体育馆的观众席上和自己聊到了周池屿,“你的担心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周池屿确实很优秀。”他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哎,我刚刚有没有和你说,夏诗桃和周池屿是一个初中的?”   江君又惊了,“卧槽!你刚刚没说!”   “你不是和夏诗桃关系挺好嘛?她之前没和你说过?你不知道?”   江君想了想,“没有。”   “那说明人家夏诗桃可能根本就不把周池屿放在心上。”宋柏杨下定论,“这是好事啊。”   江君神色间颇为赞同。   盘旋的香气慢慢地弥散,与流动的空气交织在一起钻进鼻尖,成千上万的味蕾在食物的调动下,产生各种奇妙的体验,美食能够让人喜悦——当然,如果食堂的煲仔饭也能算作美食的话。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的情况,因为吃饭的人本身就心情愉悦,所以品尝不能算作美食的食物,也是眉飞色舞,喜笑颜开,比如,此时此刻的江君。   宋柏杨瞄了一眼。   这人估计是高兴坏了。   两个话题制造机即便是在吃饭的时候,食物也无法堵住他们的嘴,两人你来我往地聊上好几句闲话,终于在二十分钟零五妙时结束了为身体摄取必要的能量和营养的任务。   江君拖住餐盘,和宋柏杨一起往餐具回收处走,今天的江君格外有耐心,他甚至还帮食堂阿姨将自己的筷子单独拿出来放到回收筷子的白色塑料盒里。   然后他的身形转身的那一瞬间,突然顿住了。   宋柏杨放好餐盘,推了推江君,“你怎么了?”   江君愣愣的,没回答。   于是宋柏杨又问了一遍。   江君这才回过神来,他眯起狭长的眼睛,朝着某个方向盯了许久,面上的笑容却渐渐地消失了,他呆呆地对宋柏杨说:“那不是……夏诗桃和……周池屿吗?”   江君忽然有些着急,“你快帮我看看,我眼睛没你好!会不会是我看错了?”   宋柏杨极目远眺,“好像还真是。”   。   江君和宋柏杨一起去校园小店买水的时候,江君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他攥着一瓶矿泉水瓶,交给看店的beta阿姨扫码,然后又开始出神的想自己的事情。   看店的beta阿姨好心提醒,“同学,你忘记付钱了。”   江君这才恍然大悟,窘迫地拿起校园卡在消费机上快速地划过,然后和宋柏杨飞奔出校园超市。   宋柏杨说:“江同志,我有点担心的你的状态,你是不是又开始瞎想了?”   江君低着头,没搭话。   宋柏杨正要再问,突然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江君!”   是夏诗桃的声音。   夏诗桃和周池屿两人正巧这时刚从食堂出来,周池屿跟在夏诗桃身后。   江君猛地回过神来,和夏诗桃挥了挥手。   四人面面相对。   夏诗桃又和宋柏杨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带着周池屿一起溜进校园小店。   两路人打个照面后“分道扬镳”,江君原本一心一意地往前走,走了几步终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虽然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是他推断,夏诗桃应该是和周池屿一起去校园超市了。   所以……夏诗桃为什么会找周池屿一起吃饭呢? 第17章 “我有喜欢的人了。”   校园超市。   夏诗桃站在一排零食货架前挑挑选选,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两包辣条上。她一手捏住一包,正准备走,突然想起什么,她回头问周池屿,“你吃辣条吗?我请你?”   “不用了。”周池屿婉拒,“谢谢。”   “你我的交情还要客气什么?你帮我画黑板报,我请你几包辣条都不肯要?”   周池屿无奈道:“我不喜欢吃辣。”   夏诗桃先是一怔,而后狡黠地笑了起来,“对哦,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一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你以前来我家吃饭的时候,曾经被辣到满屋子找水喝哈哈哈哈!”   周池屿:“……”   付过钱,夏诗桃将几包卫龙辣条塞到自己的手提帆布包里,不由分说地拉着周池屿在校园内散步,说是有助于饭后消化,当然,夏诗桃和周池屿摊牌自己有重要的事需要和周池屿说,而且强行勒令周池屿给自己一个面子。   周池屿只好答应。   两人走在校园的灰色水泥路上,路旁茂盛的香樟树绿油油的枝叶似乎被夕阳染黄了一些,旺盛之中,又多几分柔和与温暖。   这个点,大多数人已经吃饱喝足回到课桌上与数理化生大战三百个回合,再加上夏诗桃特意把周池屿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带,所以很快,周围已经没什么来往的同学。   夜色开始蔓延,天际悄悄地黯淡。   夏诗桃环顾四周看了好几眼,确定没有熟人出没,她急忙从自己的帆布包夹层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周池屿。   周池屿见了,一时间面色有些古怪,他看看手中的信,又看看夏诗桃,“这是?”   “情书。”   周池屿眉头微蹙,神色中隐约有几分不可置信,“?”   “不是我写的。”夏诗桃生怕对方误会,“我不喜欢你。”   “是某个大美女托我带给你的情书。”夏诗桃神秘兮兮地笑了,“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你又无意间收获了谁的芳心。”   周池屿语气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犹豫,“不好意思,我不能接受。”   “哦。”夏诗桃见状,又低头把情书重新放回自己的帆布包夹层里。   再抬头的时候,夏诗桃发现周池屿正看着自己,笑说:“怎么了?是不是奇怪我这就放弃了?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再努力多说几句感人肺腑的话来逼你收下?”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种人。”   夏诗桃转了转眼珠,开始回忆,“这位大美女和我关系挺好的,在听说你转来我们班之后,就非要我帮她送情书给你。而我呢,我一直觉得情书这种东西还是亲自送比较有诚意,她害羞,不敢来。”   “我就告诉她,如果她亲自来送,我们周大学霸可能会为了照顾女生的面子,不会当面拒绝,甚至还有一见钟情的可能,但是我来送,周大学霸绝对直接摆脸色让我拿回去。”夏诗桃笑出两个酒窝,揶揄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她不信。她说我和你还算比较熟,非要我来送。我说我就试一试,你周池屿要是不收,我绝对不会死皮赖脸地求他收,她说没事,所以我最后还是答应了。”   夏诗桃最后又问了一遍,“你真不好奇是谁?也不考虑一下这位大美女?说不定,这就是一段绝美的校园爱情的开始呢?也不要来者皆拒嘛!”   “我有喜欢的人了。”周池屿垂眸,忽然说道。   夜幕悄无声息地织上几层黑纱,弧形的月影,细碎的星光藏在其中,白昼时它们无影无踪,也只有在黑如深渊的长夜,才会被人发现。   “什么!”夏诗桃惊了,“你你你——你有喜欢的人了?!”   她略微思考,“还是说,这是只你拒绝她的借口?让她不那么难堪?如果是后者的话,我觉得没必要,她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可能会更伤心,可能会钻牛角尖地想自己究竟那里不如你喜欢的人?”   周池屿缓缓道:“是真的。”   夏诗桃好奇地睁大眼睛,“我还以为你这种人高考前喜欢的只会有学习!你有暗恋对象是啥时候的事啊?你喜欢的那个人我认识吗?”   “一年前。”   到点了,路灯准时发光,无名的飞虫蜂拥而上,执迷不悟地追寻唯一的光亮。   周池屿看了一眼前方的灯火,却在朦胧的暖色光中,意外撞见一些本该被忽视被抛弃被彻底遗忘,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合时宜地反复回味的定格画面——夏末绿荫,碧空白云,篮球场。   “你认识。”   “我认识?!”夏诗桃大吃一惊,继续八卦,“那你喜欢的女生是文静气质型,还是活泼开朗的?我初中那时候和我朋友为这个问题争论过很久,我就想知道个答案!”   眼前的残影同细闪的星光一瞬即逝,这一次,周池屿也看到了对方开怀大笑时的两颗虎牙,还有篮球在半空中划出的曲线,和卡在篮球场外围铁网中的空了一半的矿泉水瓶。   “是活泼开朗的。”   “那我猜对了!哈哈哈哈!”夏诗桃没忍住继续问,“她喜不喜欢你啊?她是A,B还是O啊?她是御姐的还是甜妹啊?”   一连三个问题砸向周池屿,周池屿霎时间毫无征兆的,莫名其妙的有些无措,“他应该不喜欢我。”   “单箭头?!”夏诗桃先是震惊,随后笑得幸灾乐祸,“想当初你可是我们A城初中的校草哎!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周池屿:“……”   “我不说了。”周池屿无语地瞥了一眼夏诗桃,“你好好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吧。”   “不好意思,怪我怪我,戳到您的伤心处了。”夏诗桃连忙赔罪,“不过如果你哪天想追女生,可以来找我帮忙,我毕竟是女生,当然比你更懂女生。”   周池屿想都没想,“你帮不到忙。”   “周大公子话先别说的这么绝。”夏诗桃反驳,“说不定哪天我就能派上用场了呢。”   “而且我以后说不定还要找你帮忙画黑板报。”   “原来我有三个‘御用画手’,有一位女生学文转出我们班了,还有一个最近这几天信息素紊乱,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我就让她好好休息了。我也就和你还算比较熟悉。下次就算那位女同学休息好了,我也只有两员大将,说不定还要找你帮忙出黑板报,总是麻烦你,多过意不去啊。”   夏诗桃表示,“所以,总是麻烦你帮我忙,我不得帮帮你嘛。”   周池屿拒绝,“想感谢我,连吃饭都可以省了,直接发红包就行。”他想了想,又补充,“按照你之前的说法,以我俩的关系,没必要对钱方面的事情比较见外。”   夏诗桃:“……”   情书一事已经告一段落,两人便一起往回走。   在路上,夏诗桃特别无语地抱怨,“不过,你知道吗?初三毕业之前你不是还没搬家吗,我们两家因为是邻居,经常往来,关系还挺近的,就因为我上小学初中的时候和你有过这一段渊源,我妈竟然问我对你有没有意思?”   “我不知道她是怕我早恋还是想撮合我俩,但是我觉得哪一种结果我都无法接受。”   说完看周池屿的神情,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小学和初中的时候做邻居,也就年少无知不懂事的时候,什么糗事都做过,同时也被对方看到过,什么男神女神的滤镜早就碎了一地,要说两人之间能有什么爱情的火花,恐怕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困难。   夏诗桃估计,周池屿也是这么想的。   “这不,文理分班,我俩同班之后,她又开始旁敲侧击地问这问那。这下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妈要是再询问我这事,我终于有理由可以堵住我妈的嘴,让她绝了这个念想。”夏诗桃不解,“你说我一个高中生,就想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怎么还有这种妈呢?真是稀奇。哎,可能是觉得你实在是优秀,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不过到底是谁啊?”夏诗桃挠了挠脑袋,好奇得心痒,“你这样洁身自好,我一整个高一都没听到过你的绯闻,怎么你突然间就有了喜欢的人?那她一定很优秀吧?”   周池屿眺望逐渐黑沉的夜幕,轻声附和,“是啊,他很优秀。” 第18章 “敢作敢当。”   周池屿也没说这件事要烂在肚子里,打死都不能说出去,于是这周周末,夏诗桃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情,和江君分享了这件事。   江君和夏诗桃的关系很好,好到两人都快处成了兄弟,当然,这估计只是夏诗桃单方面认为的好兄弟,其实对于江君来说,夏诗桃可能是他温柔以待但是却不敢越界的一步。   当然,江君也抓住时机旁敲侧击,很成功的地试探出夏诗桃对周池屿的态度——如他所希望的那般,夏诗桃对周池屿没感觉。   江君是个大嘴巴,这点尤其体现在喜上眉梢,心旷神怡的时候他会忍不住和宋柏杨分享自己的喜悦,于是某个课间,他在宋柏杨耳边念念叨叨,“我知道了一件大事。”   宋柏杨将草稿纸翻个面,盖着笔帽的笔尖还在剧烈地摇晃,他敷衍的回了一句,“啥?”   “我通过我的高超的问话技术,试探出来了,夏诗桃不喜欢周池屿。”江君重复,像是在说服自己,让自己宽心,“对,她应该不喜欢。”   夏诗桃是江君喜欢的女孩子,又不是宋柏杨的心上人,宋柏杨当然不感兴趣,他只知道自己做题卡在某一步上,思路被江君的话语打断,一刹那竟然怎么也接不上去,耐心在消失殆尽的边缘,而他快要被手里的物理题给折磨到发狂,也就随便附和一声,“嗯,真好。”   宋柏杨右手食指和无名指夹住笔身,将笔转得飞快,左手手肘支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揪住自己头发。   到底是哪一步没想通?还是少考虑了条件?为什么推不出来呢?   身旁,江君还持之以恒地发挥八卦精神,“然后夏诗桃还告诉了我一个惊天大秘密,和周池屿有关。”   宋柏杨手中的旋转的笔忽然间停住。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克制住一时兴起的好奇心,抛弃做了一半的物理大题,转头问江君:“什么秘密?”   江君调侃,“果然啊,说起周大佬,你终于感兴趣了。”   宋柏杨:“……”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宋柏杨挑眉,“我还要刷题。”   于是江君凑近宋柏杨的耳边,压低声音,“就是说,周池屿有暗恋的人。”   “卧槽。”宋柏杨追问,“谁啊?我认识吗?”   江君摇头,“不知道。”   宋柏杨眯眼,“你这个传言可靠吗?”   “可靠。”江君信誓旦旦,“是夏诗桃告诉我的,夏诗桃说,是周池屿亲口告诉她的。”   “而且还是单箭头。”又想起自己和夏诗桃聊天时的某个细节的江君,神秘兮兮地补充。   “卧槽!”宋柏杨这下是真的惊了,“竟然是单箭头?!”   “可是周大佬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和暗恋对象的关系竟然是单箭头?”宋柏杨有些不理解,“这不应该啊,谁这么不识好歹?”   。   经历过一个浅尝辄止的课间小憩之后,上午的第二节 课悄然而至,然而,同学们的精神状态相比第一节课,并没有多大的改善,有同学是还没睡醒,还有同学则是参与“卷王争霸”,下课根本就没睡,争分夺秒做题,所以现在在疯狂地打哈欠。   恰逢老刘正在教生物必修二的遗传知识点。   讲完课本例题之后,他照常联系生活实例,给同学们出了一道题。   “就拿我们的伴随性别来说,alpha,beta,omega这三种不同的性状由A,B,O三个基因控制,三者互为等位基因。A对B,O为完全显性,B对O为完全显性,那我来考考大家,两名伴随性别为alpha的父母,他们的孩子为omega的概率是多少?”   宋柏杨捏起笔杆在底下推算,写好之后,顺便和江君对了一下答案。   “有人算出来了吗?”老刘笑眯眯地问大家。   底下开始有声音,“三十六分之一吧?”   老刘笑问:“谁说的三十六分之一?”   然后刚刚说话的男生被老刘点起来回答问题。   老刘:“说说你的思路。”   男生:“父亲的基因可以是AA,AB,AO,母亲也是,所以一共有九种情况,分别推算出来,就能知道最终的结果。”   “嗯,挺好,这是穷举法。”老刘点头,“还有没有同学有别的想法?和刚刚这位同学持有不同意见?”   底下叽叽喳喳,讨论得热火朝天,但是却没人举手。   老刘见状就开始乱点,“周池屿,你来回答一下。”   周池屿站起身,不假思索地说道:“伴随性状为omega的孩子,他的基因型一定是OO,所以,只有当父母同时携带O基因的时候,孩子才可能是omega,也就是说,只有父母的基因型同时为AO的时候,上述这种情况才有可能成立。”   老刘又问:“那你赞同刚才那位同学说的三十六分之一吗?”   周池屿说:“当人群中AA,AB,AO的比例是1:1:1时,结果才是三十六分之一。我觉得这道题需要考虑AO在人群中的比例,但是题目没有给出。”   宋柏杨看着自己草稿纸上的答案,恍然大悟。   “好。”老刘动动手指,“你们都坐下吧。”   “对。周池屿说的没错。我可没说伴随性别为alpha时各种基因型在人群中的比例,所以,这道题没有答案。”老刘笑得和蔼可亲,又像是在笑里藏刀,“那我来补充一点信息,让这道题变成有答案。”   “假设已知在人群中,A,B,O三种基因的基因频率分别为50%,30%,20%。基因频率在 第五章 ,我们还没有学,但是我这里先提一下,和后面的知识点做一个关联,另外,你们课下做这一章的习题时也有可能遇到。”   “基因频率是指在一个种群基因库中,某个基因占全部等位基因数的比例。”老刘简单地举了一个例子,“如果A的基因频率为p,a的基因频率为q,AA在人群中的频率为p的平方,aa为q的平方,Aa为2pq,以此类推。”   老刘没有说的太细,毕竟高二一班是重点班,他希望同学们能够做到先自己独立深入地思考,然后再听他来揭晓答案。   “你们来算算,刚刚那道题的答案是多少?”   一声令下,宋柏杨开始奋笔疾书。   这堂课前三十分钟,老刘带着同学们简单地过了一遍知识点,有的同学还没睡醒,有的同学虽然醒了但是脑子却沉的像一团浆糊,根本没有完全消化老刘说的内容。   思维逻辑稍微差一点的同学,写着写着已经不知道自己在算什么了。   老刘又开始一顿乱杀,点了好几个同学。   有人说:“二十五分之一。”   还有人说:“五分之一。”   最后喊到了方文泽。   方文泽站起来,低头看着草稿纸,“百分之一。”   他像是有些紧张,捏住草稿纸的双手都在发抖,声音隐约打颤,面色也有些苍白。   老刘见状,不由得关心地问一句,“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谢谢……谢谢老师。”方文泽轻声说,“我没事。”   “方文泽的答案是对的。”老刘从粉笔盒里捏起一支粉笔,画了一个放荡不羁的歪歪斜斜的表格,“来,我来画个表格带你们分析一下这道题。”   老刘说的唾沫星子直飞,他从头到尾地带同学们梳理一遍问题的思路,最后,他问:“你们都听懂了吧?有没有哪里不明白的?”   听懂的都说听懂了,没听懂的不敢吱声。   底下似乎在躁动。   “不明白就直说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终于,一只手试探的举起来。   老刘:“嗯,你有什么问题?”   那位同学却皱眉,一手扶着腰,“老师,我身体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   老刘正要追问,下一秒,装在四角的四个信息素警报器突然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   信息素警报器是每个伴随性别混合制学校必备的工具,用来检测一个空间里是否有信息素的存在,以防某个同学无意间泄露的信息素触发许多同学的被动进入发。情期,最终导致场面混乱,一发不可收拾。   警报器基本不会出错,所以有同学的信息素泄露了!   但是信息素警报器终究不是上上之策,因为当信息素警报器开始警报的时候,说明教室里的信息素已经达到了一定的浓度。这时候再找出信息素来源,将那位同学送入隔离室已经晚了一步。   老刘反应很快,他先是打开了教室里的空气净化器,然后又用专用教师钥匙打开讲台隔层的抽屉,那里面存放许多颗抑制发。情期药丸,老刘抓了一把,放在第一排同学的桌子上,让同学们一人拿一颗,剩下的往后传,拿到抑制药丸就赶快吃下去。   白色的药丸被一颗一颗单独封在半透明的袋子里,像是牛奶味的糖果,入口的时候还有丝丝的甜味。   但是它并不是糖果,也不能多吃。   俗话说药是三分毒,所以即便现在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一个比较发达的状态,研发药丸的人也已经在最大小化抑制药丸对食用者身体带来的损害,但是他们并不能将损害完全消除,所以即便这个抑制药丸能够有效地抑制主动发。情和被动发。情,也只能作为后备之需。   所以抑制环或者阻隔贴的使用就变得极为重要。   见同学们基本都吞下抑制药丸,老刘将多余的药丸放进抽屉里反手锁好,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警报器都响了,按理说信息素浓度应该不低了,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提前闻到呢?   老刘毕竟是教生物的,对于这方面很敏感,他立马就想明白了——   很有可能是,无味信息素。   这样的阵仗,同学们就是再迟钝,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时间在底下交头接耳,讨论地更加厉害。   “大家安静一下。”   老刘出声,开始主持大局。   “刚刚警报器响了,说明有同学信息素泄露。”老刘面色凝重,“所以,每位同学一定要注意自己的特殊时期,知道吗?你看,因为一个人的疏忽,给大家带来了麻烦,浪费的是班级所有人的时间。”   老刘继续严肃道,“抑制药丸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它对于主动发。情的抑制作用有限,所以那位不小心泄露自己信息素的同学,能现在主动去隔离室吗?”   话音刚落,四周寂静落针可闻。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站起来。   反倒是有不少同学四处张望,想知道这场由于疏忽导致的局面,究竟是谁的责任。   却一无所获。   老刘的视线巡视一圈,“我希望你敢作敢当,既然做错了事情,就要有主动站出来承担的勇气。”   还是没有人站起来。   老刘被气笑了,“信息素警报器既然响了,那就是有同学信息素泄露,警报器不可能出错,为什么你不敢站出来承担后果呢?”   “算了,你们自己先好好自习。”老刘放弃追问,走下讲台,“我去联系一下你们班主任。”   教室外,老刘站在走廊外开始打电话。   教室里,同学已经是议论纷纷,“是不是有人信息素泄露?”   有同学恍然大悟,“难怪我之前觉得身体不舒服!”   有同学抱怨,“怎么都高二了还学不会好好用阻隔贴和抑制环?”   有同学提出疑问,“可是我为什么没有闻到味道呢?是因为我离得远吗?”   “哎,你也没闻到味道吗?我也没闻到?!”   “我也没有!”   “是不是因为无味信息素啊?”   “应该就是吧!难怪我没有闻到味道!”   “知道自己是无味信息素还不注意一些吗?真是的。” 第19章 “我也是无味信息素。”   抑制发情的白色药丸很快就起作用,一些因为无味信息素而被动发。情的同学在药效的帮助下已经逐渐平复身体的异样,回想起刚才的禁忌状况,却仍然心有余悸。   如果老刘的反应再慢一点,恐怕连药丸都无法阻止发。情,只能将高二一班所有人全部送到隔离室里,待上半天的时间,才能终止这场意外。   孙惠芸在接到老刘的电话之后,立马动身前往高二一班,她平时都住在教师宿舍里,因此来的很快,她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细跟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声音一点一点地逼近。   教室里的同学原本隐约躁动,交头接耳各抒己见,却因为孙惠芸的到来,很快静如死寂。   “信息素泄露的事情,刘老师已经和我说过了。”   孙惠芸沉下一张面色蜡黄的脸,从眉眼到嘴角无一处不在显示她内心的不满,“我是不是说过,一定要注意自己的特殊时期,如果稍有疏忽,会给所有人带来麻烦!”   她那身黑色碎花的雪纺衬衫,同学们已经见她穿过许多次,每次给人带来的感觉,除了死气沉沉就是生人勿近,沉闷又压抑。   “你浪费的不只是你自己的时间,还有整个班上的所有人!你耽误的是每个人的时间!你浪费每个人一分钟,全班五十八个人加起来,就是五十八分钟!更何况你浪费不止一分钟!你知道高中的时间有多么宝贵吗?”   宋柏杨坐在底下,只觉得自己耳朵都快听出茧了,然后他随手拿了一本高考英语词汇3500开始背,可惜他背英语单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于是他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翻开第一页开始在心中默念——   abandon。   a,b,a,n,d,o,n。   遗弃,抛弃。   abandon。   ……   江君瞥一眼词汇手册,一边偷乐,一边在草稿纸上写下一句话,拿给对方看——   你怎么还在背abandon?   宋柏杨无语咬牙,飞快地画了一个微笑黄豆的表情,将草稿纸推到对方桌面。   可惜宋柏杨的画工不但比不上周池屿,更比不上小学生,勉强可以和幼稚园里的小朋友难分伯仲,于是江君左看看右看看都没看出来这是微笑黄豆。   江君很疑惑地写——   你给我画个笑脸干什么?觉得我说的很对?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认可!   宋柏杨气不过,夺过江君的草稿纸,正准备好好地和对方来解释一下笑脸和微笑黄豆的区别,顺便内涵一下对方四只眼睛都能将两者认错时,讲台上的孙惠芸突然拔高了声音,这通常意味着她在说她自己认为的最重要的事情——   “仪器检测出来是omega型的信息素,味道是无味。所以,等到这节生物课下课,正好是大课间,班里所有伴随性别为omega,信息素味道为无味的同学,麻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这件事情性质很严重,如果你主动去隔离室,可能还不是那么恶劣,但是你既然选择不站出来主动承担后果,那就别怪我想办法把你从人群中揪出来。”   孙惠芸板着脸强调,“人要勇于承担责任。学校不仅仅只是学习知识的地方,也要教会你做人。”   宋柏杨一怔,然后缓缓地将手中的笔放下了。   他突然想到,每个教室不仅有四台信息素警报器,还有一台信息素检测仪,后者能够检测信息素的型号——是A还是O——以及信息素的味道,信息素检测仪的结果,班主任可以用学校提供的账号在检测仪的关联软件上查询结果。   如果不是无味信息素的话,或许孙惠芸可以通过信息素的味道,直接确定那位信息素泄露的同学。也正是因为无味,所以才多了这一个环节。   宋柏杨微微蹙眉,某个记忆片段在这时很突兀地乍现——   等等,周池屿不就是无味信息素吗?!   而且他的伴随性别是……omega!   想到这里,宋柏杨不由朝周池屿的方向看去,周池屿还是挺直脊背,端正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宋柏杨隐约能看到他干净又安静的侧脸线条,给人的感觉是柔和,绅士,气定神闲,坦坦荡荡。   应该不是他吧?   他也不像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吧?   宋柏杨开始毫无理由地凭借感觉为对方辩解。   孙惠芸长长的一段训话终于在下课铃敲响的那一瞬间被迫停止,大部分同学们都松了一口气,像是终止一场煎熬的酷刑,昏昏欲睡的头脑在铃声的催促下霎时变得神思清明。   甚至还有很多人,开始坐在自己座位上四处张望——因为想知道,哪几位同学是无味信息素的omega?   如果有一个能够窥探隐私的机会,大部分都难以放弃,这是人类的天性,越隐秘就越好奇。   很快,班级里的一部分同学开始暗中惊叹——   因为他们看到,周池屿从座位上离开,走出了教室。   “别那么早下定论,万一周池屿是去厕所呢?”有人说。   另一个同学收回自己探出窗户的脑袋,“我看清楚了,他是朝厕所的反方向走的!朝那个方向去的只能是班主任的办公室!”   有人惊奇,“难道是他吗?”   “不管怎么说,信息素泄露也太不应该了吧?而且老刘询问的时候还不敢站出来,我有点意外,就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有人存疑,“只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班主任的原话不是说所有无味信息素的omega都要去一趟办公室吗?现在下定论也太早了吧?”   很快,反驳的声音响起。   “可是,可是下课已经过去五分钟了,只有他一个人离开教室啊!”   很多同学都不愿意在这时候离开教室,似乎是因为他们不想被同学怀疑成无味信息素泄露的对象,一个连自己特殊时期都处理不好的omega。   虽然离开教室并不代表自己是这场意外的根源,但是有被怀疑的可能,这就足以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附和的声音紧随其后,“对啊对啊,没有别人出去了啊!”   零碎的对话轻飘飘地传到宋柏杨的耳朵里,却让他的意识在不知不觉中从眼前的单词表飞越到一些发生在不久前的往事。   他无缘无故地联想起那张被孙惠芸动过手脚的高二第一次月考成绩排名表,也联想起孙惠芸在周池屿转来班里这一个多月里,从来没有在任何一节数学课和班会课上夸过一句周池屿。   无论是为人还是成绩。   孙惠芸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待见周池屿。   思绪止于这一刻,无法向下。   宋柏杨指尖旋转的笔骤然停住,他猛地站了起来,四条板凳腿因为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在水泥地上拖出一节划痕,粗犷刺耳的摩擦声炸裂于耳畔周遭,宋柏杨转身正要离开,却被眼疾手快的察言观色的江君一把抓住——   江君觉得对方状态不对,便多问一句,“你干什么去?”   宋柏杨不假思索,“去办公室,找孙惠芸。”   江君不解,“你去干什么?”   宋柏杨沉声道:“我也是无味信息素。”   江君提醒他,“可你一个alpha凑什么热闹?孙惠芸说的是omega。”   “那我也要去。”   宋柏杨只瞥了江君一眼,下一秒,他甩开江君的手,头也不回地朝教室门外跑去。 第20章 “不是我。”   十月中旬的风开始变凉,气温毫无征兆地骤降了。   孙惠芸的办公室是四位班主任共享的大办公室,有别的班的老师总忍不住在课后点上一支烟,因此,窗户总是敞开到最大角度,秋风便趁机从窗口争先恐后地挤进来。   周池屿还穿着夏季校服,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迎面扑来一阵来势汹汹的凉风,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早知道应该套个秋季外套再来的,周池屿心想。   孙惠芸的办公室缩在右手边最里面的角落,桌子上堆了厚厚一沓打印的试卷,还有各种教师辅导用书,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快要与坐下的孙惠芸的上半身齐平,于是在周池屿的眺望的视角下,只能看到一个弧形的黑色头顶。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孙惠芸的办公室,之前因为宋柏杨告诉他孙惠芸可能在月考排名表上动过手脚,从那之后周池屿遇到数学难题,再也没有去找孙惠芸讲解的想法,毕竟解决问题的渠道还有很多——问同学,问高一文科班的数学老师,或者在网上搜索。   而且周池屿也只有一个体育委员的职位,这个职位注定他和孙惠芸的交集少之又少,几乎等于没有。   高二文理分班之后,孙惠芸确实重新安排了班干,人员变动并不大——或者应该说根本就没有改变,所谓重新安排只是在原来那些班干内部的职位交换,所以周池屿本来并不是班委。   他能够成为体育委员,还得感谢原来的体育委员转去别的班学文了,孙惠芸将体育委员选择的权力交给了体育老师,再加上体测的时候,周池屿的长跑成绩过于突出,全班第一,被体育老师一眼相中。   体育老师平时总是被迫请假,身不由己,也只有在任命体育委员的时候,才能拥有完全遵循自己意愿的权力。   周池屿走到孙惠芸面前,“孙老师。”   孙惠芸从一本厚厚的,写满红笔标注的教辅里抬起头,见到周池屿的时候,还是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毛,“你是因为信息素泄露事情来找我的吗?”   “是。”但是周池屿不等孙惠芸继续问话,先一步说道,“但是信息素泄露的人并不是我。”   听到对方的回答,孙惠芸没说话,她平静地看了眼周池屿的脸,“你的意思是,你的信息素没有味道,伴随性别也是omega,但是泄露信息素的人不是你,而是别人。”   “对。”周池屿点头,“我虽然符合条件,但是我不是这场意外的肇事者。”   孙惠芸闻言,看着周池屿的眼睛沉默了几秒,她好像习惯性地在回话之前先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的瞳孔,以此来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让撒谎的人在她目光的审视下不攻自破,全盘托出。   但是周池屿只是很平静地与她对视,双眸清澈,坦坦荡荡。   孙惠芸的视线转到别处,又重新回到周池屿身上,她又说:“可是只有你一个人来办公室。”   周池屿立即答道:“那说明有人虽然符合条件,但是他没有来办公室。”   孙惠芸想了想,又说:“教室里的那台信息素检测仪不仅可以检测出信息素的基本信息,还会自动收集信息素气体,所以如果我上报给学校,让校医来做最这些气体来做进一步检测,是可以查出信息素的更多特征。”   她强调,“即便是无味信息素,每个人的无味信息素也存在差异,所以最后是可以确定信息素来源的。但是这样做,事情会变得很难堪。”   这段话听起来很不舒服。   虽然孙惠芸只是在称述事实,但是话里话外给周池屿的感觉就是,孙惠芸觉得自己就是那位信息素泄露的同学。   “不是我。”周池屿不假思索地表态,“如果孙老师您对我有所怀疑,可以直接上报给学校,让校医来检测残余的信息素。”   信息素泄露这种危及到学生和老师安全的问题,学校对于班主任的要求是,如果每月发生一次,不仅奖金泡汤,还会根据性质后果的恶劣程度扣除工资。   周池屿原来班级的班主任天天挂在嘴边说,以此来告诫同学们一定要注意自己的特殊时期,所以他知道。   这次的信息素泄露事件好就好在老刘反应很快,处理到位,所以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是如果孙惠芸上报学校,想要学校派校医检测无味信息素特征的话,那就意味着这次事故存在同学瞒报信息素泄露情况,性质已经比较严重了,最后可能会得到记过处分或者留校察看的结果。   所以这次事件可往大了说,也可以小事化了,怎么处理,全看孙惠芸的心情。   或许孙惠芸认为让同学在下课自己去办公室坦白这种处理方式,已经足够照顾到同学的自尊和面子,泄露信息素的同学不至于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虽然现实状况是,可能这位同学真的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周池屿心想,身正不怕影子斜,反正扣的又不是我的工资。   孙惠芸抿了抿嘴唇,思忖片刻,似乎正准备要说些什么——   门突然被人敲响,指关节扣在木板上的声音很清脆,打破孙惠芸和周池屿两人在无声对峙之间滋生的死寂。   “咚咚咚——咚咚咚——”   孙惠芸拔高了声音,“进来。”   门被推开,宋柏杨先探出半个身体,然后整个人沿着门缝钻了进来,最后将门轻轻合上,“孙老师我来了。”   孙惠芸很奇怪,“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说是无味信息素的同学都要来吗?”宋柏杨道,“我也是无味信息素。”   孙惠芸皱眉,“我说的是拥有无味信息素的omega,你的伴随性别不是alpha吗?”   宋柏杨毕竟在孙惠芸手下做了一年的班长,孙惠芸知道他的伴随性别很正常。   是这样没错。   但是宋柏杨还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啊是这样啊,孙老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我还以为只要是无味信息素都要来办公室!”   孙惠芸无语地捏了捏眉心,“是你听错了,这儿没你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哦,好。”   宋柏杨的视线略过周池屿的背影,他一面答应假装要离去,一面装作突然想起来什么——   “咦?怎么只来了周池屿一位同学?我记得我们班无味信息素的omega可不止他一个啊。”   孙惠芸微怔,看向宋柏杨。   宋柏杨也就抓住时机继续说,“前几天我不是还帮您把体检信息录入电脑的Excel表格里吗?我记得不止一个,就是因为实在是稀奇,所以我还有点印象。”   “电脑上应该还有记录的,我没有删掉。”宋柏杨双眼是隐约带着笑的,可神情却无比认真严肃,“我还记得我保存在哪里,要不我帮您找出来吧?” 第21章 “不用担心。”   孙惠芸没有拒绝。   经历过高一一整年班长职位的磨练,宋柏杨对孙惠芸的脾性已经比较熟悉,没有拒绝就意味着默许。于是他走到电脑旁,弯腰低头,操纵鼠标,很快就找到了之前统计体检信息的表格文件。   把筛选条件设置为,无味,omega,电脑的运作速度很快,最后显示在屏幕上的只有两行——   周池屿。   方文泽。   宋柏杨看到方文泽的名字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回头看了周池屿一眼。   周池屿恰巧也在看他。   宋柏杨其实很想告诉周池屿,不用担心,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找出事情的真相,不会让无辜的人蒙冤,即便现在,最可疑的人物,也是班主任最心爱的学生。   但是这些,当然不能在孙惠芸在场的情况下明说,于是宋柏杨多看了对方几秒,然后转回头。   他希望周池屿能够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他的意思。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   宋柏杨没有立刻走,而是特意呆在原地磨蹭,他在等孙惠芸消化一个没有想到的结果——她最喜欢的学生也是这场信息素泄露事件的嫌疑人之一。   宋柏杨觉得,如果这个人不是方文泽,可能孙惠芸早就命令他去班级里传话,让这个人到办公室里接受问话,这也是一般情况下,一个普通人能想到的最正确的处理方式。   他希望孙惠芸让他去找方文泽,但是他不至于情商低到直接主动询问孙惠芸要不要现在就去找方文泽?   没有人喜欢在做选择的时候被别人指指点点,更何况,对老师来说,学生是小辈,被小辈指指点点,感官上更让人不舒服。   不然,站在孙惠芸的角度来看就是,你在教我做事?   宋柏杨将这份名单翻出来,摆在孙惠芸面前,已经是在职责和身份范围内能做的最冒犯的事情,再越界一步,孙惠芸会嫌弃他多管闲事。   所以他只静静地站了几秒,然后就当自己此刻的任务已经大功告成,“孙老师,那我先走了?”   孙惠芸:“嗯。”   “孙老师再见。”宋柏杨走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脚步,他在赌孙惠芸最终会选择开口让他带话,踩着脚步声,宋柏杨在心底无声的报数,一,二,三——   “等一下,宋柏杨。”   赌对了!   宋柏杨立即刹住脚步,转过身,压抑住自己心底的喜悦,面上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孙老师,您还有什么事?”   孙惠芸拧着眉毛,“你让方文泽来我办公室一趟。”   从进办公室开始,宋柏杨心底就堵着一口气,胸口一直都闷闷的,而在孙惠芸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他变得呼吸通畅,一身轻松。   宋柏杨毕竟还是个不够成熟的高中生,不够老练,所以他还是没有完全压抑住自己心底的喜悦,说话的时候,露出了一左一右两颗洁白的虎牙,“好的孙老师,我马上就去。”   他像是一根离弦的剑,飞一般地跑出办公室,分秒必争。   先是去教室里看了一眼,方文泽并不在座位上,问方文泽的同桌,同桌说他半分钟前还在座位上,好像是去上厕所了,宋柏杨又急忙跑去厕所的方向。   他极目远眺,很快就捕捉到了方文泽的背影,大步跑到对方面前,拍了怕对方的肩膀,“方文泽,班主任让你去一趟她办公室。”   方文泽被宋柏杨这一拍,吓得整个人一激灵,转身听完宋柏杨的话,脸上又煞白几分。   半晌后,他轻声细语地表示,“好,好的。谢谢你,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他向前走几步,突然回头,嘴唇嗫嚅着,挤出一句话,他问宋柏杨,“班长……班主任有没有说为什么找我?”   因为信息素泄露的事件。   应该是因为这个。   心里这样想,宋柏杨说出口的话却是,“我也不知道,班主任只让我来传话,让你去办公室,其他啥都没说。”   “好,谢谢。”方文泽转过身又继续朝厕所的方向走了。   宋柏杨看着方文泽的背影,视线从上至下,忽然停在某一处。   对方还穿着夏季校服,手里攥住的东西不会被校服衣袖遮住,在宋柏杨双眼1.5的视力下,几乎无所遁形。宋柏杨看到了无法完全被方文泽的掌心完全包裹住,而被迫露出一角的淡蓝色半透明包装袋,还有一个从配色到形状都很熟悉的logo。   那好像是……阻隔贴。   宋柏杨挑了挑眉毛,却什么也没说,而是慢腾腾地往回走,这些交给孙惠芸去问就好了,他何必来唱这个黑脸。   。   周池屿站在孙惠芸办公室面前,他觉得自己干站着真的很傻。但是孙惠芸又没有放他走的意思,也不问他的话,可能是她发现自己真的无话可问。   真的很像罚站,周池屿胡思乱想。   半晌后,办公室的门终于被再次敲响,但是这次的声音很轻,很小心,和宋柏杨清脆又热烈的敲门声大相庭径。   不知道是不是周池屿的错觉,孙惠芸的声音都变得柔和了一些,“进来。”   方文泽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又轻轻将门关上,然后他慢慢地走到孙惠芸的面前。   这一整个期间,周池屿一直在盯着方文泽看。他的座位和方文泽相隔很远,平时和方文泽也没什么交集,因为今天这件事,周池屿终于能够多观察对方几眼,然后将记忆中的名字和脸对上号,留下点微不足道的印象。   免得以后认错人叫错名字,尴尬。   孙惠芸的面色相当难看,但是问方文泽的语气,相比于之前和周池屿的对话,似乎还是放轻了一些。   她问,“信息素泄露的人是你?”   像陈述句又像是疑问句的一句话。   方文泽原本低着头,始终没有看孙惠芸的眼睛,只留一双耳朵面对孙惠芸接下来可能的责难。   但是他没想到孙惠芸会直截了当地向他询问信息素泄露的事件,而且以一种几乎肯定的语调。   只简单的一句话,却足以让方文泽的心理防线在一瞬间崩裂坍塌,他终于瞒不下去。   方文泽的鼻音很重,听起来像是哭腔,“是……是我。” 第22章 “宋柏杨。”   闻言的那一瞬间,孙惠芸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情多过于气愤,唇瓣翕动,她正要再问,却在话语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刻猛然意识什么——周池屿还在办公室里。   于是她转头对周池屿说,“你先回去吧。”   孙惠芸对自己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到似乎收敛了所有多余的外泄的情绪。   这给周池屿一种错觉,好像方文泽不是高二一班的一个普通同学,而是孙惠芸的亲人,于是家丑不能外扬,孙惠芸在质问方文泽之前,要记得把无关闲杂人等全部请出去。   但是这些,和他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周池屿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情绪平和到以至于寡淡无趣的人,虽然这件事确实牵扯到自己,而且方文泽的行为,间接地使自己差点就要遭受一场无妄之灾。   但是周池屿确实对方文泽的私事没有任何一点兴趣。   包括方文泽为什么隐瞒信息素泄露的事件——可能只是害怕承担责任吧。   可能在别人眼中,这件事已经值得和自己线上线下的亲朋好友热火朝天地讨论上好几个回合,但是在周池屿眼中,最多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他不会在无关人士身上花费更多的时间。   周池屿面色平静,“好,孙老师再见。”   合上门的那一刻,办公室内所有的光景霎时被紧闭的铁门而隔绝在内,周池屿隐约听到孙惠芸对方文泽的质问,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为什么?”   不管为什么,都不值得花时间关心,周池屿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好奇心贫乏的人。   他真的很少会对一个人好奇,上一次还是在一年前——   周池屿低着头,边走边想。   他有一百多度的近视,平时不太喜欢戴眼镜,也只有上课的时候,才肯让鼻梁忍受被金属镜框压迫的痛苦。落入眼底的水泥地上的机理看不太真切,周池屿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突然肩膀被人从后方轻轻地拍了一下。   “周池屿!”   他有些错愕地抬头。   宋柏杨说话的时候,两颗虎牙若隐若现,“怎么样啊?班主任没有为难你吧?”   瞟一眼周池屿身后,他发现方文泽并没有跟着一起出来,于是他推断,“是方文泽吗?”   周池屿点点头,“应该是方文泽。”   想了想,他补充道,“班主任没为难我。”   “还真是他啊。”宋柏杨一边说,一边点头。   两个人很默契地并肩往教室走。   周池屿没说话,但是大脑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刚刚那一瞬间,宋柏杨的手掌落在自己肩上带来新鲜的触觉,他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自己才走出办公室,最多三步,然后宋柏杨从背后叫住自己。   余光中,正对着办公室大门的窗户旁,是站着一个人的。应该是宋柏杨。   周池屿思索片刻,还是没忍住说:“你很好奇这件事的结果吗?所以没有回教室,而是站在窗边等待有人出来?”   所以,果然是我的好奇心太匮乏了吗?   周池屿有些失神地想,却被对方清脆明朗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勉强算是。”宋柏杨转了转眼珠,“我主要是担心班主任为难你。而且我其实更关心的是,我的努力有没有白费?”   周池屿仰头,皱眉看向宋柏杨,“什么意思?”   “我那么大费周章的让孙惠芸想起方文泽也是这场事故的可疑人物之一,总不能是白忙活一场吧?”宋柏杨笑得有些得意,两颗洁白的虎牙在对方眼前晃悠,牙尖是锋利却流畅的峰度,彰显少年的锐气,又尽现年少的温和。   真的很难让人无视,无动于衷。   “所以你——”周池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不是听错了班主任的话,你是故意那样说,只是为了——”   宋柏杨伸出右手一把搂住对方的肩,一个很自然而然的动作,他咧嘴笑了,“我们小周同学很敏锐嘛。”   周池屿浑身都僵了一秒,因为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   “孙惠芸平时还挺明事理的,但是遇到方文泽,就可能会变成大糊涂。”宋柏杨解释道,“我怕她先入为主,咬死你与这件事有关系,而不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所以我总得委婉地提醒一下她,方文泽也是符合条件的可疑人物之一。”   周池屿认真道:“谢谢。”   宋柏杨佯装不满,“见外了啊。”   周池屿略有迟疑,“那我……请你吃饭?”   “好。”宋柏杨答应的倒是十分爽快,“我最喜欢别人请我吃饭了,我不会客气的。”   周池屿:“行,先欠着,哪天我通知你。”   宋柏杨闻言,笑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周池屿见状,无奈地笑了笑,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我说是方文泽泄露信息素,你就真的相信了?”   宋柏杨想都没想,“当然相信你。”   “为什么?”   稍加思忖,宋柏杨给出了答案,“这节课下课大家都乖乖呆在座位上不敢动,生怕被别人误会,就你一个人敢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如果这都叫没担当的话,那什么才算有担当?所以我觉得你没必要隐瞒和撒谎。”   周池屿难得笑出声,“还算有点眼力见。”   从办公室的到教室的路只剩一小半,钉在墙上高二一班的铁牌近在眼前,走廊上的人渐渐稀疏,宋柏杨的手还搭在自己肩上,此情此景,好像在催促着周池屿问些什么——如果不问,或许,就再也没有像眼下这么好的时机和氛围,在猝不及防间闯入周池屿的世界。   “宋柏杨。”   叫对方的名字时一气呵成,仿佛已经在暗中排练过成千上万遍。   越往后说,语速却渐渐地放慢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对我这么好?”   “嗯?”宋柏杨给出答案的时候,不暇思索,就当这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我是班长啊,我不得照顾一下新来的同学吗?”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答案,挑不出任何一点毛病,有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但是并不是周池屿最想要的。   还没等周池屿反应过来,肩上的手臂已经被对方收了回去。   宋柏杨说:“到教室了。”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我要准备期末考试了(大哭),还剩六章存稿,一周发一章正好支撑到七月暑假,等我放暑假一定天天码字多更一些 第23章 “鄙视链。”   办公室里乱窜的寒风,钻进方文泽的袖口和裤脚,让他浑身都在止不住地打颤。   孙惠芸在盛怒之后,已经莫名其妙地平静了,“我没有想到是你。”   “对不起,孙老师。”方文泽低头,他不敢直视孙惠芸的眼睛,也觉得自己无比的窝囊和颓废,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我希望你不仅成绩优异,还是一个勇敢的,有担当的人。”孙惠芸的眉头皱了起来,快要聚到一起,“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对不起……孙老师……”方文泽眼前开始模糊,他原以为是蒸腾的汗水产生的雾气,可以很快他意识到,办公室里的温度,只会让人毛孔收缩,而不是大汗淋漓。   “我只是不想……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无味信息素……”   孙惠芸不解地挑眉,“无味信息素怎么了?”   方文泽嗫嚅着,“可是我觉得……我觉得大家对无味信息素的偏见一直存在……虽然表面上不会明说……背后还是会指指点点……好像无味信息素是残缺的……会给社会带来麻烦带来危害……”   孙惠芸反驳,“那是有些人没有素质,你没必要在乎那些人的看法。而且你这次不敢主动承认,确实可能让大家加深了这个认知——无味信息素会给大家带来麻烦——你想打破偏见,可是你做的事情却在顺应偏见。”   “所以你更不应该因此隐瞒你泄露信息素的真相,你要有责任心,而不是懦弱不敢担当。”   最后一句话几乎戳中了方文泽的内心,他也痛恨如此却认为自己无力改变,于是他开始不说话,而是以一种忏悔的自省的姿态,沉默着站立。   但是孙惠芸却继续刨根问底地对方文泽发难,“你是忘记使用信息素阻隔贴了吗?一般同学的分化期在初中,从初中到现在,你已经经历过很多个特殊时期了,怎么连这种事情也能忘?”   “……其实我贴了。”方泽小声说。   “那为什么?”   方文泽始终保持低头的姿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阻隔贴失效了……”   孙惠芸显然不信,“不知道?”   她惯用的审问技巧这一刻再次派上用场,“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失效?”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她的语气变得强硬。   方文泽只好被迫缓缓抬起头,目光交接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所有的纠结与隐瞒仿佛被对方霎时看穿,一切含糊的说辞成为儿戏般的可笑。   大脑瞬间宕机,只留下茫然的空白,再也想不出迂回的答案。   心理防线轰然崩塌。   眼前模糊的湿气终于无法抑制地汇聚成透明的泪珠,缓缓从他的脸颊上滚过去,连带着把少年所谓的自尊心碾成粉碎,“因为过期了……”   “对不起孙老师……我们家的经济条件你知道的……我真的买不起好的阻隔贴……所以我和小店的阿姨商量好的……我一直以来都是买快过期的阻隔贴用……”   “以前都没事的……真的……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失效了……”   方文泽几乎泣不成声。   。   “我没有想到,阻隔贴还有鄙视链。”   周五的班会,孙惠芸站在讲台上,厉声厉色,“一个小小的阻隔贴竟然都能攀比?用五十块钱的阻隔贴的同学就比用两百块钱的阻隔贴低人一等?”   “别忘了你们是学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未来谁混的比谁好还不知道呢,你们比的应该是成绩,而不是这种物质上的虚荣!”   孙惠芸拔高嗓音,“阻隔贴的钱不是你赚的,是你的父母,你用两百块钱的阻隔贴,那是你投胎投的好,你的父母给你提供了优越的经济基础,这不是你用来看不起别的同学的理由!”   “我真是纳闷了。”孙惠芸义正严词,“但凡是用在外面的东西,都要攀比是吧?”   “阻隔贴的最终是隔绝信息素,而不是用来展示你家多有钱,只要能隔绝信息素,不管是便宜的阻隔贴,还是昂贵的阻隔贴,都不应该被鄙视。买多少钱的阻隔贴,要根据家里的经济状况量力而行,懂吗?”   “什么啊。”江君不明白孙惠芸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在底下和宋柏杨小声抱怨,“我还以为她会说几天前信息素的事情。而且,我觉得大家都挺友善的,我们班什么时候瞧不起用便宜的阻隔贴的同学了?”   宋柏杨摇摇头,在草稿纸上写——确实挺莫名其妙的。   江君也知道说话容易被孙惠芸注意到,于是改成用笔头写——那信息素泄露的事情,孙惠芸不追究了?不当着大家的面对那个引发事故的方文泽好一顿数落批评?   宋柏杨从办公室回来之后,架不住江君的追问,告诉他自己从周池屿那里得来的真相——泄露信息素的人是方文泽。所以江君才会知道。   宋柏杨写——牵扯到了方文泽,我觉得悬。   江君不可置信地写——就这么不了了之?   江君想了想又唰唰唰地写——你知道吗?现在班里还有一大部分人以为这事是周池屿干的呢,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一下课就往办公室走。   讲台上,孙惠芸的关于阻隔贴的慷慨发言暂时告一段落,“我从隔壁班听说了这种现象,所以今天的班会课,我拿出来说一说,是希望我们班以后不会有这种情况。”   话锋一转,孙惠芸又开始了老生常谈的话题,成绩和排名。   宋柏杨和江君两个人坐在底下眼巴巴地盼着孙惠芸说明信息素泄露的事情,时间在等待中悄然而逝,他们没有等来孙惠芸严厉的痛斥,反而先等来了下课铃声,以及一句“今天的班会课到此结束”。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孙惠芸后脚刚走,江君已经开始气不过地和宋柏杨抱怨,骂骂咧咧,“不是,这事也太无语了吧!但凡换个人泄露信息素,以我对孙惠芸脾气的了解,她能骂完一整节班会课还不过瘾,下课十分钟继续骂!”   “我也很无语。”宋柏杨脸色也有点难看,“信息素泄露,危及到同学们的人身安全,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她竟然提都没提。”   “一旦有什么事故关乎到方文泽,通常会变得无语。”宋柏杨皱眉的同时不禁长叹一口气,“我果然还是低估了方文泽在孙惠芸心中的地位。” 第24章 “烤肉店。”   信息素泄露的事情,可能因为和周池屿有关,宋柏杨一直放在心上,但是很可惜,自那次班会课之后,孙惠芸都没有再提及相关的只言片语。   反倒是有一天,他意外撞见孙惠芸往教师讲台的抽屉里装抑制药丸。   宋柏杨这才猛然意识到,这次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事故,但是还是有损失的——   抽屉里的备用药丸少了五十九颗。   因为做班长的缘故,宋柏杨对备用抑制药丸的制度有所了解,每个学期开始前,学校会补齐药丸数量,一个班七十颗,如果由于某些特殊原因使用药丸,需要填写相关说明,送给学校的财务处,学校才会帮忙补回最初的数量。   但是填写相关说明,也意味着这件事无法隐瞒下去,最后泄露信息素的同学至少也得在晨会上点名批评。   但是上次晨会,方文泽并没有受到批评。   宋柏杨很快就想明白了。   孙惠芸应该是把这件事瞒下来,并且自己掏钱补上五十九颗抑制药丸。   这次的信息素泄露,没有造成什么太严重的后果,更像是虚惊一场,最后也渐渐被同学们淡忘,抛之脑后。   毕竟人的精力只有那么一点,用在学习上已经是吃力,再分心持续关注一件与自己关系不大的事情,大家都是冷静的看客,兴趣很难持续长久。   然后同学们又恢复到被成堆的资料与试卷压的喘不过气的,平淡无趣的生活里,唯一关注的或许只有日历,因为都想快进到放假的时候,在家好好地歇一歇。   不过相比走读生一个星期放一次假,住宿生就要惨一些,因为孙惠芸的明文规定,高二一班的住宿生,半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她这么做,是希望住宿生在周末能够花费尽可能多的时间留在教室里自习。   宋柏杨不是那种恋家的人,但他对于学习也没有热爱到能为了学习连家都不回,从而达到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的状态,他就是那种很普通的学生,不爱学习不想家,但是享受放假。   这周正好是住宿生能够回家的一周。   周六的早晨,坐在长途汽车靠窗的位置,宋柏杨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他在宿舍没有智能机,回家的路上也只有一部翻盖老人机,每次轻轻将手机盖拨开的时候,都有一种十足十的年代感。   好在这部老人机的在当年据说是做的某公司主打的音乐手机,宋柏杨闲的没事,于是从书包夹层里掏出耳机,插入耳机孔,手机的音质很清楚,但对于宋柏杨来说,只是听个形式,因为公路上的噪音太大太嘈杂,他只能隐约听到零碎的音符。   宋柏杨无聊地看着模糊的车窗外移动的绿色树影。   四十分钟之后,他终于回到家了。   不出所料,敲门没有回应,爸妈都还在上班,掏出钥匙打开门,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回到自己的房间,随手将书包丢在窗台上,宋柏杨的身体往床上一倒,整个人像是葛优瘫一样,四肢无力,虚脱地靠在叠好的被子上,顺便从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留在家的智能手机。   宋柏杨是有智能手机,但是为了不影响学习,还是决定在学校使用老人机。   手指的功能从按键切换到点击屏幕,堪称生活质量的一大提高,虽然这只是暂时的,最多两天,但是已经足够让充分宋柏杨享受到智能时代的乐趣。   先是打开微信,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家庭群里报个平安——发送一句“我到家了”——然后宋柏杨顺手点开另一个通讯工具QQ,软件启动,消息框探出接收到的QQ验证消息——   您有一条好友申请。   池与山请求加你为好友,来源,高二一班班群。   申请时间是一个星期前。   池与山是谁?   看到这个网名的时候,宋柏怔了一下,心里却有某种无名的预感,伴随而来的是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宋柏杨立即去高二一班班群里找网名为池与山的同学,几秒后,他看到了这个同学在班级里的备注——   周池屿。   还真是他。   我猜对了。   宋柏杨在宿舍里顶级通讯设备就只有一台老人机,要不是他这周回家,怕是根本就看不见周池屿的好友申请。   下一瞬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等同于鸽了周大佬一个星期。   有点不礼貌,还是得解释一下。   宋柏杨先是通过申请,随后开始编辑文字——   Poplar:不好意思   Poplar:我住宿生,每半个月才能回一次家   Poplar:宿舍不能上网,我才看到你的好友申请   宋柏杨顺手甩过去一张表情包——   Poplar:轻轻跪下.jpg   解释完毕,他本来打算关闭QQ开始新一轮的网上冲浪,结果最上方的提示栏几乎在他发送完毕最后一张表情包的同时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宋柏杨心想,既然自己已经让周池屿等上一个星期了,干脆现在就多等对方一会儿,免得周池屿回我消息,我表现的又像是不理他。   两分钟之后,终于等到周大佬的回复——   池与山:没关系   然后周池屿发来了表情包动图,是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小狗站在秋千上,卖萌地前后晃来晃去。   宋柏杨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被戳中了笑点。   他想,周池屿为什么会用这么可爱的表情包?   有点不太像他的风格。   本来打算随便调侃一句,发送框里的文字输入到一半,宋柏杨想想还是全部删了,线上不同于面对面交流,文字传达的意思,在没有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的加持上,很有可能被曲解,他怕周池屿以为自己在嘲笑他幼稚。   然后宋柏杨也没打算继续聊了,毕竟他想,他虽然不学习,但是他不能打扰大佬学习。   至于大佬为什么会秒回?一定是因为在看网课或者在搜索难题的答案。   却没想到QQ消息的提示音于半分钟后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池与山:我还欠你一顿饭,你什么时候有空?这周日下午可以吗?   宋柏杨想了想,双手开始打字,发送——   Poplar:我刚刚到家   Poplar:明天才返校   Poplar:我家到学校要坐四十分钟的长途汽车   池与山:那下周?   Poplar:其实这周也行/狗头/   Poplar:我上午返校   Poplar:中午和你一起去吃饭   Poplar:你看可以吗?   池与山:好。那明天十二点,我们在学校门口见。   Poplar:好耶!   池与山:我有电瓶车,我到时候载你,我们去竹华广场,你不用坐公交车。我知道那条商业街有一家烤肉店很好吃。   Poplar:烤肉店/流口水/   Poplar:您破费了   Poplar:狗头玫瑰   Poplar:抱住大佬大腿.jpg   池与山:吐舌头的萨摩耶.gif   宋柏杨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动图,他有个不成熟的猜测,他觉得,周大佬可能喜欢小狗的表情包。 第25章 “美……美色害人。”   星期天的早晨八点,家里静悄悄的,宋柏杨却意外地醒了,并且很没有出息地再也没有睡着。   其实他在前一天晚上已经设置好了今早九点的闹钟,他全完可以用被子将头一蒙继续呼呼大睡,然后被熟悉的闹钟铃声吵醒,而不是莫名其妙地提前一个小时自然醒。   毕竟宋柏杨是个爱睡懒觉的人。   眼下的情形,如果非要解释的话,宋柏杨只能理解为过于兴奋加上潜意识的作用,就像幼稚园的小朋友在得知第二天要春游时,能够暂时性地戒掉懒床的坏习惯,做到第二天不仅早起,而且精神亢奋。   宋柏杨觉得自己和幼稚园的小朋友比起来,没有好到哪里去。   八点,父母已经开始一天忙碌的打工生活,早就不在家里。   宋柏杨自己煮了点挂面,囫囵吞下,随后收拾收拾书包,就准备出门了。   想想上一次刚回到家时由衷的喜悦,竟然就在昨天,宋柏杨不禁感叹住宿生假期的短暂,他走前,还是同样给父母发了几条微信消息,然后将智能手机关机,带上至尊翻盖老人机和耳机线,还有乘车用的零钱和纸币。   悄悄是离别的笙箫,沉默是今早的智能手机和电脑。   别了。   每一次乘坐长途汽车去学校,宋柏杨都会觉得路上的四十分钟过于漫长,今天也不例外。   但是他以往都是搂住书包在座位上睡觉,今天精神状态过于反常,于是宋柏杨只能无聊地打量窗外流逝成虚影的风景。   捱过漫长的四十分钟,宋柏杨终于来到学校西门门口,行李箱的轮子在水泥地上划出咕噜咕噜的噪音,并不好听。   回到宿舍,果然没有一个人。谁都想在家多待上一会儿,更何况是半个月才能离校一次的住宿生,如果不是和周池屿有约,宋柏杨绝对会选择掐着晚自习开始前的时间点返校,能多在家一分钟都是挣到赚到。   把行李箱的生活用品拿出来,常用的放到桌面上或者卫生间洗漱台上,宋柏杨没忘记把被子铺在阳台的边缘,晒过的被子晚上睡起来会更加舒服,宋柏杨始终致力于为自己睡眠质量的提升做出一切努力。   彼时,阳光从重重叠叠的茂密的绿色枝叶钻出来,在窗棂间跳来跳去。   今天天气很适合出去吃饭,宋柏杨心想。   虽然提前回到学校,虽然离中午十二点还有个把小时,但是在宋柏杨的眼里,这并不等于他会去教室自习,并且斗志昂扬地和数理化生大战三百个回合。   宋柏杨熬过半个月才等来的难得的假期,用来学习那他就是大冤种,所以他收拾好行李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故事会》,然后连人带手机带书一起上了床,开始无聊地随意翻阅着。   没过多久,放在手边的老人机开始嗡嗡嗡地响了起来——是手机收到短信的提示音。   宋柏杨第一反应,还以为是他爸妈发来的消息,他心里寻思自己到达学校也没忘记发短信给二位道平安啊?难道是有什么别的事?   结果打开一看——   【您有一条新短信,来自15925553568】   我是周池屿,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存一下吧。   宋柏杨先是一怔。   竟然是周池屿?   后是一惊。   他怎么知道我手机号?   巴掌大的老人机,芝麻大小的九个金属按键,宋柏杨用两只大手拖着小小的一块手机,大拇指在按键间艰难地移动,他觉得自己的指关节完全施展不开,手掌在手机按键的衬托下竟然给人一种发育过度的错觉——   【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很快,对方回信——   【我在QQ上找你,你一个小时都没有回我,我猜测你可能已经出发了,所以找江君要了你的手机号,方便联系。】   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宋柏杨已经很久没有和人用手机短信聊天了,但是别说,这种感觉,又复古又新奇。   看了一眼右上角消息栏上的时间,宋柏杨发现这才没忙活多久,竟然已经十一点了,他想了想,又问周池屿——   【你现在哪里?】   周池屿:【在图书馆。】   宋柏杨:【那我们还是十二点整,西门见?】   周池屿:【好的。】   宋柏杨静静看了手机屏幕几秒。   周池屿估计是在图书馆看书或者做题吧?   他也不好意思继续和对方聊下去,免得打扰对方,于是宋柏杨又拿起《故事会》继续囫囵吞枣,一目十行地看。   时间悄然而逝,之前定的十一点四十分的闹钟很快在宋柏杨耳边欢天喜地地唱了起来。   耳朵接收到音频信息的那一秒,原本懒懒散散的宋柏杨整个人一下子挺直身体,飞速地,干脆利落地,没有丝毫犹豫地冲下宿舍的床。   像是消磨时间、无所事事许久之后,终于等来他翘首以盼的关键时刻。   宋柏杨这次出发前难得还理了理头发,洗了个脸——虽然早上吃挂面之前就已经洗过。然后他带上装着零钱和纸币的布钱包,以及除了短信和通话别无他用的老人机。   宿舍离学校并不远,宋柏杨在五分钟之后顺利达到学校西门外,他一向都是比约定时间提前十多分钟到达指定的地点,这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一种难以变更的习惯。   因为宋柏杨始终认为,提前几分钟的等待是一种礼貌。   仗着自己有耐心,宋柏杨也不怕多等对方一会儿,只是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老人机上没有游戏,他在西门外,就只能干站着欣赏高一时就已经熟悉无比的周围的风景。   好像有点傻。   傻就傻吧。   可惜才站了一会儿,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还是觉得在大太阳下干站着过于傻气的宋柏杨,仗着A城高中围墙外的绿化不错,决定效仿起小区的大爷在树荫下闲逛。   排列整齐的香樟树郁郁葱葱,宋柏杨沿着校园外的铺满平整的灰色石砖和凸起的黄色盲道砖的街道慢悠悠地走,往前走上一段,再折回到校门口,向前一段,再向后一段,如此往复。   很快,宋柏杨发现——   好像更傻了。   要不我干脆还是回到校门口前继续干站着吧?   然而下一瞬,宋柏杨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以一种和记忆中一样清朗的声音,像是叮叮咚咚的泉水敲在山石上,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宋柏杨。”   闻声抬头,寻声望去。   香樟树的枝叶在秋风的吹拂下沙沙地响,有几片枯黄的树叶提前被风卷断了接连的茎枝,飘摇着落下,妄想阻隔宋柏杨的视线,最终却是不自量力地,只带起宋柏杨几根鬓发蜷曲后缓缓地舒展。   路上的阴影抖了一抖,移动半寸,仿佛在给宋柏杨让路。   于是没有任何阻碍,宋柏杨的视线穿过层层透明的空气,一眼就看到了对方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   遥遥相望。   周池屿将黑色电瓶车停在路边,然后笑着朝宋柏杨招了招手。   在宋柏杨的记忆里,周池屿很少笑得这样开心,也很少穿自己的衣服,而不是校服,毕竟平常在学校里,孙惠芸下了死命令,所有同学必须整套校服“武装上阵”。   所以当一件松松垮垮地连帽白色卫衣和一条宽松的黑色运动裤套在周池屿身上的时候,宋柏杨没忍住多看两眼。   周池屿的肤色本来就白的过分,穿白色的时候也不怕显黑。   很好看,也很干净。   不是普通意义上与脏污相对的干净整洁,而是一种特质,少年干净的特质,纯真世俗,又勇敢无畏。   那一瞬间,宋柏杨觉得,周池屿可以将白色焊死在自己身上。但是很快他又纠正了自己的想法,周池屿长得这么好看,肤色白皙,应该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先移开视线,低头看一眼老人机上的时间,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的宋柏杨这才暂时收了心,然后他抬头笑道:“咱们不是说十二点见吗?这才十一点五十你怎么就来了?”   周池屿看着宋柏杨,挑了下眉毛,“那你不也是提前来了吗?”   宋柏杨闻言一怔,而后哈哈大笑。   “既然我俩都提前来了,那我们就提前去干饭。”   周池屿“嗯”了一声,“上来吧,我带你。”   坐上去之前,宋柏杨什么都没有想,坐上电瓶车后座之后,他才猛然间意识到,大电瓶车的座位连在一起,并且长度有限,而且是一个微微向下的坡度,也就是说,当周池屿开始骑行的时候,由于惯性,宋柏杨的身子会不由自主地向前靠近。   两个人本就离的很近,地心引力却乐此不疲地继续压缩其间的距离,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现在的宋柏杨一抬眼,就能看到周池屿隐约透着血色的耳垂,和压在耳后一绺黑色的头发,甚至视线再往下,流畅的后颈线,白嫩无暇的表皮细胞下若隐若现的腺体,都能一览无余。   这对于年轻气盛的alpha来说,是一种无声的诱惑。   宋柏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闪烁地移开,却很不恰巧落在对方的腰际。其实也没什么,周池屿穿的卫衣很宽松,搭在黑色裤腰上,腰线在两者的配合下藏得很好。   其实宋柏杨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他毫无缘由地联想起刚开学那会儿,周池屿穿夏季校服时,校服下若隐若现的腰线——   停停停。   Stop!   宋柏杨知道自己再往下想,就是少儿不宜的十八禁内容,就是十年前还没被扫黄打非清理掉的黄色网站上的劲爆推荐,就是时不时跳出的奇怪的GIF动图,就是我国《未成年人保护法》。   美……美色害人,可恶。   周池屿带着宋柏杨已经慢腾腾地骑上一段路,风声吹过耳畔,树木模糊成绿影。   仿佛是街道两旁的树木不自量力地和他们在赛跑,最终还是被电瓶车甩在身后。   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因为他们也被秋风甩在身后。   周池屿骑车的时候好像不喜欢说话,宋柏杨问了几个问题,对方的回答都很简短,简短的像是要把话题掐死在摇篮里。   于是很快,安安静静、坐姿拘谨的宋柏杨,秉持着嘴巴和脑子至少要动一个的理念,他的思绪已经开始发散到四海八荒,开始天马行空地乱飞,最终无法抑制地回到周池屿身上。   我记得前面好像就没有这么多路口和红灯了,要是周池屿等会儿骑得太快了,让我抓住他的腰该怎么办?   他也没穿多少衣服啊?   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感觉像占了他的便宜?   宋柏杨越想越纠结,简直纠结坏了,然后,几分钟之后,周池屿骑到了宋柏杨记忆中没有多少人的小路上,成簇的绿荫遮住了蔚蓝的天空,偶尔有几绺阳光落在宋柏杨脸上。   然后宋柏杨发现自己的纠结是多余的。   原来周池屿骑电动车骑得慢和路口和人流都没有关系。   因为宋柏杨眼睁睁看着周围一个老当益壮的大爷,哼着八十年代的小曲,瞪着自行车优哉游哉地从自己身旁超过。   又没忍住哑然失笑。 第26章 “我觉得你会喜欢。”   “到了。”   周池屿的声音再次于宋柏杨耳边响起。   电动机缓缓停止运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没有了,匆匆而过的风流没有了,铁质车筐盖因为颠簸而碰撞的声音没有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站在喧嚣的世界里,周围却出奇的静谧,恰似一种无声的默契。   周池屿将电瓶车推到指定的停车位,上好锁,拔下钥匙,将钥匙塞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就是那一家。”周池屿伸出一只手,遥遥指向不远处的店面。   隔着一条马路,隔着匆匆往来的人流,两人一同朝着周池屿口中的烤肉店走去。   宋柏杨本来就站在周池屿的身后耐心地等待,这时跟着对方一起走向烤肉店,也不是并肩前行的位置,而是走在对方的左后方。   所以宋柏杨微微垂眸,能够看到对方乌黑的发顶,有几根不听话的头发,特立独行地翘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手突然就有点痒,宋柏杨的大脑还有通过自己的执行决策,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起来——   只见他几个大步向前,指尖勾住对方脖颈后白色的卫衣帽子,然后轻轻地将帽子扣在对方的发顶。   很好,这样就看不见那几根翘起来的头发了。   顺便还能遮住omega后颈下的腺体,以免有人在视觉刺激下瞬时滋生出无尽的欲望。   不知道为什么,宋柏杨联想到小学时期,男同学想吸引一个女同学的注意,往往不是思忖自己可以怎么对她好,而是欺负她。   很显然,自己刚才的举动,可谓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么大动静,周池屿不可能无所察觉,他几乎在下一秒就反应过来,扭头,微蹙双眉,“你干什么?”   宋柏杨之前几次和周池屿接触下来,觉得后者脾气好的出奇,于是也不怕他会生气,就半开玩笑半真心话地说:“我就是想看看你戴帽子是什么样子。感觉应该会很好看。”   周池屿狐疑地看了上上下下看了对方几眼,“?”   宋柏杨见状更加口无遮拦地说:“嗯,我现在已经看见了,果然很好看。”   周池屿闻言怔了一瞬,然后猛地转过头去,留给宋柏杨一个后脑勺,周池屿目视前方,哼了一声,“……幼稚。”   宋柏杨哈哈大笑,上前搂住周池屿的肩,跟着周池屿一起骂自己,“对,我真幼稚,我太幼稚了!”   周池屿:“……”   没见过骂自己还骂的这么开心的。   但是直到走到店门前,周池屿都没有把卫衣帽子摘下来,白色的帽子将周池屿的黑色短发遮住了大半,宋柏杨看着视线里周池屿柔和的侧脸线条,白皙的皮肤,浓密的眼睫,他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好像纯白的波斯猫,软软糯糯的,手感很好。   而且很乖?   把男生比喻成波斯猫,他觉得教自己比喻这个修辞手法的小学语文老师要是知道了,绝对要气的把他拉到教室讲台上好一顿说教,然后再和他详细地说一遍比喻的精髓。   可是,还真的,挺像的。   周池屿顶着卫衣白色帽子,走到玻璃门前,正要推开,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清朗的笑声,“等一下。”   周池屿错愕地回头。   下一秒,宋柏杨伸出一只手,轻飘飘地将对方头顶的帽子挑落,笑盈盈地说:“戴着帽子去店里,不怕别人觉得你傻吗?”   周池屿:“……”   周池屿强调,“是你给我戴的。”   “所以我给你摘下来。”宋柏杨顺带揉了揉周池屿的头顶,帮他抚平了头顶几根耸立的发丝,感觉却像是自己完成了一项巨大的工程,“不用谢我!”   周池屿没躲,只是任由对方的动作,直到宋柏杨将手掌移开,他才轻嗤一声,“哦,我谢谢你。”   宋柏杨这时发挥了自己脸皮厚的特长,“你当然要谢谢我,我知道你是忘记摘帽子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周池屿无语地回头瞪了宋柏杨一眼,“我不是忘记了。”   宋柏杨歪头,眨眨眼,“嗯?”   周池屿转回头,低声扔给对方一句话。   “不是你说,这样好看吗?”   宋柏杨一怔。   还没等宋柏杨反应过来,周池屿已经推开门先进去了,他找了一个空的位置坐下,然后招招手,让宋柏杨坐过来。   服务员小姐姐围着黑色的围裙,穿着工作服走上前,露出招牌笑容,“这位帅哥,微信扫码点单哦。”   一个方形木质餐桌配两张长凳子,桌子的一角有二维码,宋柏杨顺势坐在周池屿身边,听到服务员小姐姐的话,还诧异于这个时代自己没有智能手机连吃饭点单都寸步难行,身旁的周池屿已经将手机伸到宋柏杨的眼前。   “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宋柏杨低头,笑嘻嘻的,“我好像没有啥挑的。”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只是一个简单的低头的动作,让这时的两人靠的有多近。   周池屿却在下一瞬把强硬地手机交到宋柏杨手里,朝相反的方向挪动身体,像是这样才能缓解过分靠近带来的异样的体验,他只看了宋柏杨一眼,然后扭头看向木桌表面的纹理,“你选,是我请你。”   “那你有啥不吃吗?”宋柏杨想了想又问。   周池屿:“没。”   宋柏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动,“那我可真不客气了。”   闻言,周池屿抬眼,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将所有的目光落回到对方身上。   周池屿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若有的笑意和少年的傲气,“你尽管点,我请得起。”   宋柏杨将菜单扒拉过一遍,然后将手机放回周池屿手中,兴致勃勃地说道:“我点好了。”   一旁的服务员小姐姐见状,走到后厨去准备这一份订单了。   在等待上餐的这一环节,宋柏杨一双手停不下来,就将桌子上的作料盒挨个打开翻开一遍,“周大佬,您破费了。”   “您人美心善,我十分感谢。”   周池屿听到前五个字的时候,神情似乎有一瞬间微变,但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到宋柏杨的声音——   “这一盒应该是孜然粉吧?”宋柏杨一手捻起黑色的陶瓷盖,“对了,你吃孜然吗?”   “吃一点。”   宋柏杨微怔,通常来说他理解的吃一点的意思是,能吃,没那么讨厌,只是也不那么喜欢。   “我记得你不吃辣。”宋柏杨笑了,“如果不吃辣又不怎么吃孜然的话,你不会觉得,好像有一点点,失去烤肉的灵魂?”   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一团一厘米厚的空气,宋柏杨给周池屿比了一个表示“一点点”的手势。   周池屿垂眸,他看着桌面,眼睫微颤。   眨眼,又称瞬目反射,通常情况下2-6秒一次,就是最寻常不过的生理反应,包括呼吸也是,只是比平常时候要稍微快一点点,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因为是请你吃饭。”周池屿缓缓说,“选烤肉店也是因为……我觉得你会喜欢。” 第27章 “我不在乎。”   说完,好像空气一瞬间都静止了,它们屏息凝神,似乎也想知道宋柏杨接下来的反应。   身旁,宋柏杨笑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周大佬您可真贴心啊。”   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答案,周池屿慢慢吐出一口气,说不上如释重负,算不上庆幸,也谈不上失望。   很快,服务员小姐姐用推车将食材送上来,还有油纸和两个大钳子。   脂肪在炙热的温度的煎烤下,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油珠欢快地跳跃在食材之间,香气氤氲而上,徘徊于咫尺之地,悄悄地钻进两人的鼻尖。   两人大快朵颐,默契地席卷完所有的食物,坚决不浪费一丁点粮食。   吃完烤肉,从店里出来,周池屿问宋柏杨,“要去逛一逛周围的集市吗?”   “好啊。”宋柏杨笑道,“反正我也不想回去做题。”   从大商场一楼而入,店面呈环形分布,中间是黑色电梯,路过超市的时候,宋柏杨说:“我去买点零食屯在宿舍里。”   他随口抱怨,“校园超市的零食就那么几样,我都快吃腻了。”   “好。”周池屿说。   然后他掏出一块钱硬币,解锁一个超市购物推车,和宋柏杨并肩而行。   看着宋柏杨搜搜刮刮挑选一大推零食,其中泡面占大多数,周池屿还是没忍住说,“泡面还是要少吃一些。”   宋柏杨也没生气,看着周池屿一本正经说教的样子,反而开怀大笑,“这里不是给我自己买的,我很少吃泡面。”   他弯起眼尾,指着推车里的泡面袋子说,“因为我刚刚用老人机问了一下我室友,他们让我帮忙带点泡面回去,说是学校里贵得坑人。”   周池屿推着购物推车,在一排排货架之中穿行,车轮在地面滑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没过多久又突然停下,周池屿说:“我要买一些阻隔贴。”   宋柏杨一抬眸,才发现眼前琳琅满目的全是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阻隔贴包装袋,那是omega专用的东西,宋柏杨作为一个alpha,瞬时接受到这么多视觉信息,竟然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不好意思。   并不算是阻隔贴羞耻,只是那种奇怪的感觉,会让宋柏杨的视线不自觉的追寻对方的后颈,从而产生一些奇怪的联想。   白色的卫衣帽子轻盈地搭在对方的脊背上,宋柏杨只需要用指尖挑起来,像之前在烤肉店门前那样,就可以盖住对方的整个头。   就可以遮住他后颈的腺体。   总觉得,这样明晃晃地晾在外面,很危险。   美是一种稀缺资源,必然会引起一部分人的追逐,甚至其中还可能会有人违背道德去盲目地追逐。   但是宋柏杨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如果说第一次是开玩笑,是逗弄一下对方,那第二次重复之前同样的动作,就是没有礼貌,是低情商。   胶着的视线慢慢从周池屿的后颈移向他手里的阻隔贴,阻隔贴的包装袋上写着商家费尽心机想要强调的广告语,宋柏杨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启新话题,“阻隔贴还分一般信息素和无味信息素专用?”   “噱头罢了。”周池屿轻嗤一声,“和普通的阻隔贴没啥区别。就是阻隔能力强了一点。”   宋柏杨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又看向货架,这一次,他的视线却停在某个半透明的淡蓝色包装袋上,以及他不久之前见过的,从配色到形状都让人觉得熟悉的,被方文泽攥在手心里却没有被遮住的logo,于是思绪无法抑制地回溯起几天前的无味信息素风波。   连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几分,宋柏杨垂眸,目光只落在周池屿的脸颊上,眸色一时间有些复杂,他微微长嘴,却在发出第一个音节之前及时刹住话头。   最后唇齿间泄露出细碎的气流声,宣告着这一次的欲说还休。   无味信息素风波或许在许多人眼里,应该已经结束了,但是又像是没有结束,因为并未有任何一个足够有权威的人站出来,向大家宣布一个明确的结果,没有结果,就余留想象的空白,所以猜疑和流言还在继续,不止不休。   说是结束,更像是不了了之。   这不是一件值得回味的事情,甚至还会给当事人带来困扰的心境体验,现在这种愉悦的氛围下提及那场风波,显然只会扫兴。   周池屿却察觉到对方的古怪,他随手将阻隔贴扔进购物车里,然后仰头看向宋柏杨,露出流畅的下颔线,“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推车往前走,周池屿强调,“你想说就直说,不用有所顾忌。”   宋柏杨抿了抿嘴唇,还是决定坦诚。   他上前一步,左手搂住周池屿的左肩,右手放在推动购物车的圆柱形铝杆上,推着购物车和周池屿一齐往前走。   宋柏杨先是叹一口气,才说:“无味信息素的事情,孙惠芸欠你一个交代。但是她可能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希望你不要太难过。”   “我觉得,班里明事理的人也很多,也不会就这么没有证据地断定这是你的过失。”   语罢,宋柏杨又添上一句,“再说,咱们班可是高二一班重点班,大家都很聪明的,仔细想想,就能发觉其中的隐情,你说是不是?”   周池屿却突然低头笑了一声。   很清脆的声音,像是江南小镇,雨珠轻轻地敲在青石板上。   看不到他笑的样子。   宋柏杨的视角里,只能看到对方乌黑的头顶上的发旋,有两个,宋柏杨忽然间分神想到了老家关于发旋的传说,说是有两个发旋的人都很聪明,很通透。   “我不在乎。”   周池屿说。   宋柏杨的脚步因为心底突发的讶异而暂停一瞬,很快恢复正常。   “你可以说我自大自我,说我目中无人,但是事实情况是,我就是不会在乎所有人对我的看法。”周池屿两个手攥住铝制的推杆,慢悠悠地往前走,“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他怎么看我。”   “他知道我不是无味信息素的泄露者,他知道我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就够了。其他并不是很重要。”   说完这句话,周池屿瞥了一眼身旁的宋柏杨,又继续说,“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关心周围的每一个人对我的看法。有的人离我的生活很远,他怎么看我,根本就影响不到我的生活,所以他的看法就不那么重要。”   宋柏杨怔了怔,然后也笑了起来,“你能这么想,当然更好。”   “那我要向你学习啊,小周同学。”宋柏杨思索了一下,“真正做到完全不在乎,还挺难的吧?人毕竟是感性动物。”   然后他不由感慨,“还是需要锻炼出一颗强大的内心。”   周池屿颇为赞同地点头,“对啊,要内心强大。而我一直在努力成为这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我考完了哈哈哈哈,以后隔日更,不定时加更,有事会请假 第28章 “宋柏杨你故意的。”   两人在商场里买好零食、阻隔贴抑制剂等AO所需生活用品,宋柏杨因为自己难得出校一次,又提议去附近的店面转上一圈。   于是乎书店里,宋柏杨眼睁睁看着周池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拿起几本厚厚的数理化生资料,付钱的时候眼睛都不带多眨一下。联想起自己每次花钱买资料的时候心都在滴血的体验,宋柏杨自愧不如——   哇,这就是大佬的自我修养吗?!   空手而来,满载而归,回去的时候,宋柏杨一手领着装满零食的白色透明塑料袋,眨巴眨巴眼睛,微笑看向周池屿,笑容中捎带几分讨好的意味。   周池屿觉得自己一定是小狗的表情包用多了,竟然在双眼接受到视觉信息的第一时间联想到好大一只吐着舌头的白色萨摩耶。   面前的宋柏杨正在挤眉弄眼,“我想骑一回你的电瓶车,可以吗?”   还没等周池屿回答,宋柏杨继续为自己的借车事业添砖加瓦,“你也知道的,我一个住宿生,平时出校的机会都没几次,除了寒暑假在家,真的难得才有机会骑一次电瓶车……你放心,我技术很好的!我就是手痒,你考虑一下呗?”   语罢,宋柏杨开始充分活动起自己的五官,配合自己的说辞做出请求加讨好的神态。   周池屿忍俊不禁,他摆摆手,“骑吧骑吧。”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开玩笑地调侃对方,“听你这么一说,你们住宿生还怪可怜的。”   宋柏杨立马接住这个话茬,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是啊,可怜坏了。”   演上瘾了这是。   周池屿闷声笑。   “好嘞!”宋柏杨将透明塑料袋连带零食塞到周池屿的手里,又从对方摊开的掌心中捎走了电瓶车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了一下,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周池屿,眼神里闪烁着名为喜悦的光芒,当然还有几分得意,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能在周大佬面前施展一次自己“高超”的车技。   宋柏杨的下巴朝周池屿手里的塑料袋抬了抬,“我的全部家当就交由小周同志您保管了!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周池屿就跟在宋柏杨后面平静地说:“放心,小宋同志。”   等到宋柏杨一切就位,周池屿利落地爬上电瓶车后座。   尽管宋柏杨还没有开始骑行,周池屿坐的也只是一辆普普通通骑过很多次的电瓶车,但是周池屿莫名觉得宋柏杨的架势宛如伺机待发的赛车手。   面前印着香樟树倒影的水泥公路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赛道。   宋柏杨清了清嗓子,特意让说话声音比往常洪亮几分,“你坐好了吗!”   周池屿:“好了。”   “我要开始了!”宋柏杨朗声宣布。   周池屿没忍住笑意,“你这也太兴奋了。”   宋柏杨没有理睬,反倒兴致高昂地继续说:“小宋司机准备就位,柏杨地图即将为您导航。”   “你骑不骑?”周池屿坐在背后笑,“话这么多。”   宋柏杨双手握住电瓶车把手,快乐地在车水马龙中穿行,树叶缝隙中织出一张斑驳的阳光与阴影交缠的薄纱,从他们的脸上划过。   骑得很快的时候,像是穿越了时光。   他们开始和秋风赛跑,这一次,一定要赢。   周池屿不习惯宋柏杨这般生猛迅速、雷厉风行的骑车方式,不由地说:“你骑的好快。”   其实在宋柏杨眼里,周池屿骑电瓶车也就比蜗牛前行快上一点点,自己这个才是正常速度,“小周同学请不要害怕,请相信一个有着三年骑行经验的宋司机的水平。”   可能由于之前纠结过一些奇怪的问题,宋柏杨嘴欠,顺带着说了一句,“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抓住我的衣服,或者搂住我的腰。”   周池屿一怔。   看了看宋柏杨的腰,又想象了一下自己像个小媳妇一样抓住宋柏杨的衣服并且在疾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周池屿面色一时间变得非常古怪,伸到半空中的手在纠结之下最终也没有放到对方说的位置上,“算了吧,你未免小看我。”   宋柏杨笑了笑,没有说话。   离校区越近,人流反而越少,宋柏杨在安全速度范围内加快了速度,他享受和疾风擦肩而过带来的凉意。   同时也没忘记在某个路口红灯将近的时候来了一个急刹车。   周池屿因为惯性整个身体前倾,直到整个人贴到宋柏杨的后背,才堪堪止住,双手还是条件发射地抓住触手可及的东西。   比如对方的校服。   有人“奸计”得逞,笑的很欢,“没事,我早就说过,你坐不稳就抓着我的衣服,一次二十块,看你和我混得很熟了,给你打个五折。”   周池屿微微侧了点身体,对着电瓶车后视镜,他知道宋柏杨可以从后置镜里看到自己的脸。   “……宋柏杨你故意的。”   不过却没有放开掌心里的布料。   “哪有?”宋柏杨死鸭子嘴硬,笑说,“我就是按刹车按慢了。”   偶有浮云遮飘过住红日,却滞留住奔波的步伐,天际蓦然间悄悄地阴暗下来,恰似以往发生过许多次的忽如其来的阴霾天气。   风越刮越大,已经不再是因为宋柏杨骑的电瓶车和空气相对运动造成的位移差,而是更像一场电闪雷鸣的前兆。   宋柏杨说:“是不是要下雨了?”   周池屿:“没事,我后备箱里有伞和雨衣。”   刚骑到校园门口,藏在云层后的雨珠跃跃欲试,摇摇欲坠,终于开始一丁点一丁点地欢腾地跳落。   两人一齐把车推到校园车棚里,周池屿用钥匙打开了后备箱,拿出一把雨伞,“你拿去用。”   “多谢。”宋柏杨爽快地接过,打开老人机看一眼时间,已经两点半了,他又问,“你现在还回家吗?”   “回。”周池屿说,“我的资料试卷都放在家。”   宋柏杨回想起这次周池屿来找自己确实什么都没带,包括他经常用的那个黑色的双肩包。   宋柏杨撑开伞走进雨幕里,还没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一只手用来撑伞,另一只手拎着装满零食的塑料袋,稍显吃力地抬起来,手臂带零食一起朝车棚里的周池屿挥了挥,笑得灿烂。   差点忘了告别。   周池屿也跟着挥了挥手。   记得素描老师说过“近大远小”的原则,周池屿极目远眺,看着宋柏杨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视平线。   与一年前不同的是,这次不是艳阳天,物非人是,冰凉的雨水敲在车棚顶上,滴滴答答的韵律像是心悸的节拍。   周池屿收回视线,握紧掌心的钥匙,上面似乎还留有余温,过了一会儿,又缓缓松开。   他垂眸看了一眼钥匙,然后将它插进电瓶车孔眼,最后披上雨衣。   正准备坐上电瓶车骑行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周……周池屿。”   周池屿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周池屿。”   声音很小。   方文泽站在车棚投下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面部的神情,他朝周池屿走进了几步,然后又像是觉得太近,往后退了几步。   即便是在和周池屿说话,方文泽的目光却闪躲着,他似乎是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你现在……有空吗?会不会……打扰到你?”   “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 第一卷 ·青芒·完——   作者有话说:   磨磨蹭蹭终于写完 第一卷 了!想写的剧情全在二三两卷! 第29章 “奶糖是谢礼。”   “你想说什么?”周池屿直接问。   方文泽却不答,反而环顾四周,“这里人有些多……换个地方可以吗?”   周池屿不假思索地拒绝,“就在这里说吧,我马上还要骑车回家。”   因为是请求对方的配合,方文泽知道自己并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所以他以无声的姿态作为一种默认,然后第二次环顾四周,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因为看到有人在他们不远处停车。   直到等这个人走远了,方文泽嘴唇翕动了一下,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嗫嚅着说:“……对不起。”   周池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   方文泽的神色黯然几分,“因为信息素的事情,我知道很多人都以为是你……都误会你。”   周池屿没说话。   他眨了眨眼睛,静静地看着方文泽,无言地打量对方的神情。   眉眼间的愧疚是真实的,歉意也是真实的,但是懦弱同样是真实的,完美地迎合刻板印象里omega怯弱、唯唯诺诺的模样,周池屿讨厌这种陈旧俗套的标签,这是他不喜欢的样子。他更喜欢活的独立又强大。   方文泽看着自己,紧张地抿紧双唇,然后用恳求的眼神看向自己,好像在翘首以盼一个宽恕的回应。   例如“没关系”。   所以作为一个掌握话语主动权的人,面前的方文泽竟然也会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周池屿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一个傲气的人,也从来不反驳自己的耐心其实很稀薄,正如他意外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一些评价自己的词语,他确实孤僻又冷漠,情感起伏的褶皱很已经快要在生活磋磨压迫下变得平整。   所剩不多的耐心、温柔和欢愉只会留给他想亲近的人。   周池屿面无表情地说:“你说完了吗?”   “没……没有了。”   “好的,那我先走了。”周池屿淡漠地点头,作为自己已经听到方文泽道歉的表示,接着他转过身,按下解锁电瓶车按钮,丢下几句算不上解释的“委婉”的解释,“我还要回家,我赶时间。”   方文泽闻言,愣愣地仰头看着周池屿的背影,可能是觉得这样过于草率,不够表现自己的歉意,又或者是想得到对方善意的回应,他宛如失忆一般,转瞬忘记自己在几秒前已经宣告了这次谈话的结束,方文泽又开始补充,只不过有些语无伦次,还有点焦急,生怕对方离开似的——   “周池屿……我真的没想到……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我也不知道孙老师最后会这样处理……我知道你蒙受委屈……心里想必也不好受……所以我一定要和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周池屿原本垂眸,视线落在地面三色石砖的裂纹上,在听到“孙老师”三个字的时候,蓦然掀开眼帘,扭头,目光直直看向方文泽。   ——我也不知道孙老师最后会这样处理?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呢?   霎时间觉得回家也没有这么着急了。   周池屿再次转身,他的目光在对方的脸庞上游走,“可是我突然有些不明白了。”   他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道歉。”   方文泽刹那间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因为出人意料的谈话走向的转折而剧变。   “如果你是在为隐瞒信息素泄露的事情道歉,那你对不起的是全班同学,你为什么只来找我一个人?我不能代表全班同学接受你的道歉,我没有这个权利。”   周池屿他平淡的、毫无波澜的语气听起来竟然有几分咄咄逼人,“如果你因为我蒙受冤枉而道歉,首先,你一定就能确定,班级里的所有同学都会认为这件事是我做的吗?信息素泄露的事件,还没有一个官方的结果,等真的班里所有人都冤枉我,都认为是我的过失,你再和我道歉也不迟。”   方文泽张了张唇,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对方似乎句句在理,于是自己处处理亏。   “再或者,你不是觉得我被冤枉了吗?”   周池屿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感情,在方文泽的耳朵里像是AI机器生出的语句,所以这也就意味着,方文泽无法通过周池屿的语气试探出对方对这件事的态度。得不到态度,等同于无功而返。   “那你让孙老师在下次班会课上,替我澄清这件事。或者你自己找一个早读课的时间,向班里所有人说清楚这件事。”   周池屿挑眉添了一句,“如果你真的很过意不去的话。”   方文泽怔住,他下意识地回应,“……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也不知道是因为方文泽想通过重复来表达更多的歉意,还是因为周池屿提到的“让孙老师澄清或是自己澄清”,方文泽根本做不到。   或者两者皆有。   不过,其实如果方文泽能做到主动站出来澄清一切,他也不至于当初连承认自己是信息素泄露者的勇气都没有了。   所以有的时候,周池屿真的会很瞧不起敢做不敢当的人。   他没有再理睬方文泽,而是坐上自己的电瓶车,穿好雨衣,从方文泽身旁悠悠骑过。   上方的天空被阴霾笼罩,湿度大的时候,皮肤表层的水分无法蒸发,身处其中的人往往会感到沉闷,有几滴雨水溅到钥匙裸露在外的部分,水温消散了曾经余留的体温。   视线略过插在孔眼里的钥匙时,周池屿纤长的眼睫缓缓地颤动了几下,像是被盛放的玫瑰花丛惊扰的蝴蝶,为自己的发现而惊喜地扑腾着双翅。   周池屿固执地认为,钥匙上的温度还炙热地存在。于是除去讨厌的潮湿的阴霾天气,生活还有他所热爱的东西。   。   在家度过了一个枯燥的学习的下午,晚自习开始前,周池屿重新回到高二一班,只不过他来的时候有些晚,走进教室的时候班里人已经来了大半,当然也包括坐在座位上和江君谈笑风生的宋柏杨。   有的时候真的会很羡慕江君,周池屿不得不承认。   默默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周池屿却在自己的座位上看到了一把伞,一张淡蓝色的便利贴,还有一条绿色的抹茶味的悠哈奶糖。   同桌看到周池屿来了,便指着周池屿桌上的东西说:“这些是宋柏杨给你的。”   周池屿感谢同桌的传话,“谢谢。”   桌上雨伞的伞面被整整齐齐地折叠收好,连斜率都几近相同,和他平常大大咧咧的作风大相庭径,可能因为这是自己的东西。   周池屿没忍住笑了一下。   蓝色的便利贴上是宋柏杨独创的、放荡不羁的、狗爬般的“行草”字体——   谢谢你的雨伞!   奶糖是谢礼。(ps:之前看你在课间做题的时候吃过绿色的悠哈,所以选了抹茶味,我是不是很聪明哈哈哈哈?)   署名不是宋柏杨三个大字,而是乍一看线条扭曲凌乱得仿佛抽象主义巨作,仔细琢磨才能分辨出枝干的一棵勉强称得上是繁茂的松柏,正好对应宋柏杨名字的前两个字——“宋柏”。   联想到宋柏杨的QQ网名,周池屿曾经还特意去查过英文单词poplar的意思——杨树。   于是对方名字里的三个字都凑齐了。   周池屿这下真的笑出了声。   嗯,画技还有待进步。   周池屿将便利贴小心翼翼地从木质桌面揭下来,然后掏出自己的日记本,将便利贴贴在崭新的一页,合上,塞到书包最深处。   趁着晚自习的铃声还没打响,周池屿从那一条悠哈中拨下一粒,展开糖纸,将绿色的糖塞到嘴里。浓郁的抹茶味和甜丝丝的清香在舌尖的味蕾上跳舞,它们跳的太兴奋了,连带脉搏也不甘落后地变得有些快。或许称之为心跳更为贴切。   不知道是不是抹茶糖的甜味在作祟,周池屿晚自习结束之后,回到家才写了没一会儿作业,就鬼使神差拿起了一旁的智能手机,手机上的联系人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某位只能可怜巴巴使用老人机的住宿生同学,周池屿给对方的备注没有文字,而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太阳的emoji表情。   静静地坐在小台灯前出了一会儿神,周池屿最终编辑了一条短信,眼一闭心一横点了发送。   【今天方文泽主动找我了。】   然后赶紧把手机反扣,也不管对方会不会回复,装作他完全不在意结果的样子,拿起笔和资料,故作云淡风轻地在草稿纸上迅速地计算。   结果却越算越慢,越算越慢。   最终,几分钟之后,周池屿干脆停下手中的笔,试探地将手伸向手机,按亮手机屏幕——   他会不会回我的消息? 第30章 “我陪聊不收钱。”   阴霾天气·茶榷字数:2491更新时间:2022-06-28 00:09:09   屏住呼吸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动作,周池屿将视线投向屏幕——   【您有一条新短信来自联系人/太阳/……】   他竟然真的回复了。在短短五分钟之内。   周池屿有些怔愣。   他还以为消息会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晚自习时候融化在舌尖上的抹茶味奶糖带来的甜味,这时又莫名其妙却恰到好处的复现,和周围的空气融合交织在一起,在周池屿的身侧慢悠悠地徘徊,周池屿喜欢甜食,所以一下就沉溺于其中。   飞速用指纹解锁,点进短信的编辑框里。   /太阳/:他为什么要来主动找你啊?   周池屿想了想,开始编辑文字回复对方——   【他来找我道歉,因为信息素的事情。】   隔着一层手机屏幕,背后的宋柏杨几乎秒回——   /太阳/:哈?   /太阳/:有点离谱   /太阳/: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狗头)   /太阳/:好了我不开玩笑了   /太阳/:这件事我觉得   /太阳/:他道不道歉是他的自由   /太阳/:你接不接受他的道歉是你的自由   周池屿看着手机屏幕上一条一条蹦出来的消息,莫名被戳中笑点。   他回:【你这七条短信,其实可以合成一条发。毕竟,短信是收费的(狗头)。】   /太阳/:你管我   /太阳/:我   /太阳/:就要   /太阳/:把一条短信   /太阳/:分成   /太阳/:好多条   /太阳/:发   周池屿忍俊不禁。   【哈哈随你。】   /太阳/:我告诉你   /太阳/:我充话费   /太阳/:一个月   /太阳/:送八十条   /太阳/:免费短信   /太阳/:我常常烦恼   /太阳/:用不完   然后想了想,周池屿又编辑了一串文字——   【以后免费短信次数用不完,你可以来找我,我陪聊不收钱。】   /太阳/:哇哦   /太阳/:你人真好   /太阳/:会打扰你学习吧   周池屿回:【还行,我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学习。抽出这点时间还是完全没问题的,不会影响到我的成绩。】   /太阳/:你好凡尔赛哦   周池屿很真诚地敲下一行字——   【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凡尔赛。】   /太阳/:对了,方文泽的事情你还没说完,最后结果怎么样了?   /太阳/:方文泽有没有为难你?   /太阳/:不好意思把话题岔开了   【他就跑来和我道歉,我没接受,他没为难我。只要我不想,很少有人能为难我。】   /太阳/:哇哦   /太阳/:好威风啊   周池屿:【还行。】   /太阳/:? ?°??°?   话题就终止于此,宋柏杨没有再回复,两人很默契地结束了一次短暂的手机短信畅谈,这次畅谈不仅建立走读生和住宿生之间的连接,而且还构造了智能手机和老人机之间的通讯。   周池屿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竟然又不禁笑出了声。   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没有接受到指尖的触碰,恰巧在这时黯淡下来,于是周池屿一眼就看到屏幕上倒映的自己傻笑的脸。   不像自己这张常年死气沉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能做出来的表情。   真的太傻了。   想到这里,周池屿又不知悔改地笑了。   。   清晨的闹钟响了。   周池屿站在落地窗旁,将窗帘刷的一下拉开,阳光争先恐后地从窗缝中挤进来。只洗漱完,周池屿就背上书包,坐上他的黑色小电驴,骑往学校。周父周母最近不约而同地出差,周池屿的早饭都是在食堂解决的。   有的时候去的早,甚至还能碰到宋柏杨,和他打个招呼。   但是俗话说,高中生的友谊深厚程度,很大一部分程度上取决于“地理位置”,周池屿和宋柏杨一个坐在靠窗的第五排,一个坐在教室中央第七排,纵向隔了整整一排不说,横向还跨越了半个教室。如果不是特意约定,平时几乎很少有交集。   除了体育课。   但是也比高一一整年几乎没有交集的好。   之前那场秋季运动会的结束后的第一节 体育课,报名的运动员不用再因为比赛项目而重复训练,宋柏杨看周池屿是新转来的,就招呼周池屿要不要和自己一起打羽毛球,周池屿当然答应。从此之后,周池屿体育课就和宋柏杨还有江君混在一起打球。   周池屿虽然人看着瘦瘦弱弱的,但是肌肉力量和灵活程度却不可小觑。   尤其是当他对上体育废柴江君的时候,两者的水平几乎不是一个维度的。尽管一个是alpha,另一个是omega。   江君典型人菜瘾大,次次挑战和周池屿的羽毛球,除了捡球就是在捡球的路上。   但是江君越挫越勇,“周大佬,我今天一定要让你捡一次球!”   周池屿面色淡然,“嗯,你加油。”   宋柏杨就坐在一旁的水泥台阶上翘着二郎腿看戏,仰头灌上几口矿泉水。   拧紧蓝色塑料盖将矿泉水丢在一旁,宋柏杨起身,正准备将明显体力不支的江君换下来,突然有女生磨磨蹭蹭地红着耳朵跑到自己面前。   女生一鼓作气,声音因为紧张有些颤抖,“同学打扰了!我关注你很久了,我能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宋柏杨因为颜值出众,从小被要QQ、微信号的次数说来并不少,处理这种场面已经算是处变不惊,游刃有余。   他搬出自己万年不变的说辞,“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生似乎还不想放弃,“真的不行吗?”   宋柏杨不假思索,“真的不好意思。”   女生神色黯然,纤长的眼睫毛垂了下来,“那我……能不能再提一个冒昧的要求……”她将手里的笔记本和黑色水笔递到宋柏杨面前,“能不能写给我一句话,就写‘好好学习,不要谈恋爱’,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宋柏杨垂眸看了一眼女生手里的本子和黑笔,却没有接过,而是笑着说道:“我的字很难看的,真的拿不出手,所以我不好意思给你写,我嫌丢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女生也明白了宋柏杨的意思,不再强求,低头又说了一句“真的很抱歉今天打扰到你”,然后涨红了脸小碎步跑开了。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江君的欢呼。   “耶!我成功了!”   宋柏杨听到动静,又将视线转回到体育场上对峙的周池屿和江君身上,却发现周池屿已经将手中的球拍放在绿色塑胶地面,朝体育场大门的方向走去。   “周池屿?”宋柏杨在背后试探地大声喊了一句。   周池屿并没有理他,听到声音反而走的更快了。   宋柏杨觉得有些奇怪,他飞快跑到江君身边,“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江君得意洋洋,“我刚刚终于成功了!我的羽毛球水平实现了质的飞越!我今天,终于让周大佬捡了一次球!哈哈哈哈!”   宋柏杨微微蹙眉,“不是,我是问你周池屿怎么突然离开了?”   “他说他不舒服。”江君笑着开玩笑,“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在我手里输了一个球,周大佬觉得心里不太好受吧?”   宋柏杨重复,“不舒服?”   “我问了。他说不是什么大事,让我别跟着。”江君回答,“哦,对了,他还说让你也别跟着——”   话说一半,宋柏杨已经跑远了,方向还是刚刚周池屿离开的方向。   “喂——你就这么走了!”   江君冲着宋柏杨的背影喊,“重色轻友的臭男人!” 第31章 “突然不理我了?”   高二一班的体育老师很佛系,秋季运动会开始之前还会因为想争取班级荣誉,认认真真上完一整节体育课。   运动会结束后,绝大多数情况就只是上课前形式化地点个名,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到下课铃响前,又神出鬼没般出现,形式化地再点个名,以此宣告这次体育课圆满落幕。   有时候甚至连下课点名这个环节都取消。   体育课上课时间一般都是自由活动,这种自由到了一定的程度,回教室都没事,只要在下课前赶回来就行。   宋柏杨好歹是短跑第一,这点尤其体现在他在空旷的、没有障碍的操场上奔跑时。   极目远眺,视线紧追周池屿的身影,只见周池屿快步上了教学楼楼梯,似乎是打算回到五楼高二一班。   以冲刺的速度跑上一长段距离,宋柏杨也没有气喘吁吁,除了胸口起伏比寻常大一些,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   宋柏杨仗着自己的腿长,两个楼梯台阶并作一步地向上爬,和周池屿的距离终于在一点点地缩小。   来到五楼,环顾四周,周池屿就在自己右手边不远处。   终于追上了。   宋柏杨行步如飞地冲到周池屿身后,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周池屿,刚刚叫你怎么没有理我。”   转身是下意识的动作,但是周池屿在看到宋柏杨的脸的时候却怔了一下,然后急忙往后退了几步,可能是因为对方的触碰,“不好意思,我没有听见。”   宋柏杨觉得自己在体育场叫周池屿名字的声音挺大的,周池屿不应该听不见,但是他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反而问:“你怎么突然不舒服?”   问起这个,周池屿面色有些古怪,又将身体转了回去,背对着宋柏杨自顾自地往前走,“没事,你不用担心。”   宋柏杨却还是不放心,站在原地冲着周池屿的背影说:“你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去医院?”   周池屿却说:“我没事。”   宋柏杨叮嘱,“你如果需要我帮忙只管和我说。”   周池屿行走的步伐变得更快了,“嗯。”   宋柏杨也加快了步伐,跟着周池屿一起朝前走,追到周池屿齐肩的位置,“我看你状态好像不是很好……”   周池屿这下干脆没搭理他了。   好歹是在孙惠芸手下干过一年班长的人,察言观色的能力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宋柏杨隐约察觉出面前的人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按理说,在这个时候,默默离开对宋柏杨而言会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架不住他会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揣测周池屿的反常,这是心思活络的人的通病,夸大来说甚至称得上敏感。   虽然违背周池屿的意愿重复追问真的会很讨人烦,但是,宋柏杨想,让我最后讨人烦一次——   “怎么不说话了?”   “还是难受到连话都不想说了吗?”   “我知道我这样追问会让人觉得很烦。”   走在前面的周池屿的步伐有略微的停顿。   “我只是看你脸色真的不太好——”   “我有点担心。”   “我只最后废话这两句。”   周池屿的脚步停了下来。   “如果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和我说。”   “不要怕麻烦我,我不怕麻烦的。”   霎时的寂静。   下一瞬,周池屿扭头,咬着后槽牙对宋柏杨恶狠狠地说:“我发。情期到了,行了吧。”   “都说了我没事。”   又是刹那的死寂。   死灰复燃的回音慢慢地消散在空气中,在宋柏杨的耳边萦绕徘徊,争先恐后地钻向宋柏杨的耳畔,以至于一时间空白一片的脑海中只剩下那三个字——   发……发。情期。   宋柏杨愣住了,僵在原地。   对……对哦,omega有……有发。情期。   另一边周池屿裹紧衣服,一下子跑远了。   宋柏杨面色古怪,还有几分窘迫和懊悔。   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明明几天前他还和我一起买阻隔贴来着。   宋柏杨想的出神,所以他都没有意识到,跟着周池屿的步伐变成一种条件反射。   至少在这时候,这种条件反射正在支配宋柏杨的身体,让他愣愣地、无意识地走到厕所门口。   除了高二一班是体育课,其他班都是文化课,老师戴小蜜蜂的讲题的声音此起彼伏地钻进周池屿的耳朵。   当然也包括背后的一直存在的脚步声。   卫生间的标志牌近在咫尺,明晃晃地撞入周池屿的视线,在须臾之间刺激到了周池屿一直被压抑的、想要跳动的神经。   最后一丝耐心被消耗殆尽,周池屿猛地转过身,凶巴巴地冲着宋柏杨问:“你是要跟着我一直到卫生间里,看我换阻隔贴吗?”   宋柏杨这才回过神来。   “没有,没有。”宋柏杨难得破窘,“对不起,我走,我马上就走。”   周池屿没说话,身影很快消失在卫生间门口。   。   走进卫生间隔间的时候,周池屿的面色还是平淡的,和往常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却在他将隔间门合上的时候,终于蹙眉,流露出了一丝类似于忍受的神色。   ao之间的信息素吸引,会在其中一方处于发情期时变本加厉。   例如现在的周池屿。   他觉得自己再靠近对方一点,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浑浑噩噩乞求信息素的,屈服于欲望的弱者。   太多数时候周池屿觉得本能是可以通过理智克服的,但是每个季度都不会迟到的发。情期却叫嚣着嘲笑他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和宇宙中千千万万沉溺于声色犬马的人类一样,生理的欲望一直都存在。   只不过平时它会安安静静地藏在隐蔽的角落,营造出烟消云散的假象,在发。情期却猝不及防地毕露,张牙舞爪地招摇,对抗理智的力量。   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周池屿,也想爱与被爱。   如果描述得更具体一点。   想要一点信息素。   阳光味的。   他颤抖地用双手将后颈的阻隔贴揭下来,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片更大新的阻隔贴,然后撕开包装袋,还是上次请宋柏杨吃烤肉买的。   周池屿将这片阻隔贴慢慢地贴在后颈,用十指将阻隔贴的边缘按压严实,以防没有贴好导致微量信息素的泄露的情况。   其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但在结束的时候,周池屿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发。情期的omega往往会变得虚弱又疲惫,或许普通人类在向拥有伴随性别的人类进化的目的,从来都是偏向于omega是被保护的那一方,以此来激起alpha的保护欲。   无味的却可以降低温度的信息素,除了在盛夏时分会给人带来较为舒适的体验,其他时候只会是一种特殊的煎熬。   十月底的天气已经算不上凉爽,而是微寒,和所谓雨水味的信息素混在一起,让周池屿在不自禁地一遍又一遍裹紧身上薄薄的一层秋季校服的布料。   发。情期真烦。   周池屿觉得自己快要耗尽所有的力气了。   站在水池旁洗手,让冰凉的水流从自己的指尖淌过。   周池屿抿了抿唇。   不知道宋柏杨还在不在门口? 第32章 “还是冷。”   印象中,自己刚刚的语气并不友善,周池屿很想把所有的原因都归咎于他十分讨厌却无法逃脱的发。情期,尽管,心底的声音却在告诉他,不止如此。   距离太近,又害怕太过冒昧,距离太远,又担心不够暧昧。   想着细水长流,不要急功近利,又杞人忧天般,唯恐失之交臂。   周池屿捞了一捧水,在脸上飞快地抹了两下,作为终结自己胡思乱想的信号。   所以他一直认为,发。情期带来的不止有生理的虚弱,还有心理的考验。可能身体虚弱的时候,人就容易顺应生理的讯息产生一些消极的想法。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周池屿罕见的,脚步有一些迟疑,他开始不由得思考如果宋柏杨还站在卫生间门口,自己应该说什么。   虽然还没等到周池屿想出来,他已经走到了门口。   午后的阳光落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像是许多颗闪闪发光的白色水晶石拼凑的透明屏障,走廊被一瞬间照亮。   眨了眨眼,所以周池屿清楚地看见,宋柏杨已经不在了。   在舌尖打滚的话又被周池屿无声地咽了下去。   也是,周池屿心想,如果有人这么不识好歹地将自己的关心尽数怼回去,他也不会留下来。   他踩着地方阳光留下的明黄光斑向前,途中,又扭头看一眼,窗外阳光璀璨。   收回视线,周池屿缩着脖子,双手抱紧胳膊往教室走。   只是今天的天气真的有点冷。   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抗寒能力。有人虽然看着身材偏瘦没有几两肉,但是抗寒能力尤其强大,例如周池屿的妈妈。   而周池屿并不是,除去夏天,每次发。情期来临,周池屿都希望能来一场基因突变,拯救他对于寒冷过分敏感的基因。   十月下旬,还有人穿着短袖在篮球场快活地打篮球,喝冰柜的汽水矿泉水,吃校园超市溢价严重的雪糕冰淇淋。   周池屿已经里一件卫衣加外一件校服严严实实地裹上两层。   但还是冷。   独自坐在座位上,教室里只有周池屿一个人,连被肺泡排挤,最终被呼出的36.3-37.2℃的二氧化碳都成为奢望。   周池屿冷到双手都不想从校服口袋里伸出来,而是缩在宽大的袖子里,企图热量能散得慢一些。   更不要说握笔写作业了。   每次和空气产生接触,兴奋的只会有皮肤上接收到刺激的冷觉感受器,传入神经、下丘脑体温调节中枢、传出神经以及增加产热效应器。   哦,还有大脑皮层,但那里也是产生冷觉的罪魁祸首。   周池屿的试探地伸出一小节指关节,夹住帽缘,将卫衣帽子连带校服帽子一起扣在自己的头上,然后脸朝下爬在课桌上。   帽子的边缘落在两只交叠的胳膊上,竟然完美地形成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   开始睡觉。   减小散热面积和减少能量消耗是周池屿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   周池屿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吵醒的还是冷醒的。   A中的体育课是一周两节课,两节课是连在一起的,入睡前没有看表,周池屿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暂的一瞬。   高二一班的同学几乎都回来了,刚刚结束一次体育课,运动带来的肾上腺素还没有完全消散,大部分同学还处于激动的状态之中,可以理解。   教室里叽叽喳喳吵成一团,兴奋的交谈声绵延不绝,班级专用水壶的水被倒得一滴不剩,电水壶此刻不得不加班加点地工作,使冷水沸腾。   起来的时候周池屿发现自己的鼻子都被堵住了,只好暂时改用嘴巴呼吸。   同桌发现了周池屿的动静,“你睡醒了?”他想了想又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周池屿:“我有点不舒服。”   同桌说:“那我要不要帮你倒点热水?”   “谢谢,不用了。”周池屿婉拒,“我杯子里的水还没喝完。”   同桌也就没再说话了。   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   “阿嚏——”   周池屿吸了吸鼻子,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巾,面无表情地擤鼻涕。   头顶上似乎又传来吱呀吱呀的声响,周池屿抬头一看,才发现头顶的吊扇是开的,自己正坐在吊扇的斜下方,吹到校服衣角似乎都在瑟瑟发抖。   怪不得刚刚感觉更冷了。   周池屿蹙眉,“电风扇怎么被打开了?”   同桌:“害,班里有些皮厚的不怕冷的,体育课上疯的厉害,大汗淋漓,下课就喜欢把电风扇开到最大档。”   周池屿又问:“这电风扇开了也有一会儿了吧?”   同桌答:“下课回来就开了,现在还有一分钟就上课了。”   “嗯。”周池屿将擤鼻涕的纸巾揉成一团,堆在右手边课桌与墙壁连接的地方,“那我去关掉。”   “不用。”同桌拦住周池屿,“既然你不舒服,我去帮你关吧。”   “好。谢谢。”周池屿点头,“阿嚏——”   又打了个喷嚏。   周池屿心想,早知道不睡觉了。   感觉自己目前的状态,很像感冒的前兆。   须臾,头顶的吊扇终于越转越慢、越转越慢,最后缓缓停下,对于周池屿而言,像是一场酷刑的终结。虽然他还是因为所谓的雨水味的信息素而止不住地颤抖。   人们总说寒气入体会导致受凉。   周池屿觉得自己的情况更加离谱,根本不存在于入侵的寒凉,可以降低温度的信息素,它们是内生的,并且努力地向外散发。所以稍不留意还会影响到别人。   下午的第三节 课和第四节课,周池屿因为头晕止不住犯困,左手拖着下巴才勉强避免了一头栽倒在课桌上的惨状,眼皮却是止不住地打架,清醒是一阵一阵的,头如小鸡啄米一沉一沉。   课本上的字迹已经到了无法直视的地步,宛如游丝,虽然周池屿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很认真地在写每一个笔画了。   但也就比宋柏杨上次画的那棵松柏要好上一点点。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奏响的时候,在周池屿的耳朵里演变成解放的号角在引吭高歌。   他利落地收拾好书包,带上自己下午听的半半拉拉的生物化学课本,直接去了孙惠芸的办公室。   他要和孙惠芸请假,晚自习不来了。   虽然平时已经在尽量避免和孙惠芸的接触,但是显然,目前的情况是无可避免。   办公室里,周池屿向孙惠芸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包括发。情期和自己目前的症状。   孙惠芸点头表示同意,“好,我知道了。”   她不会拦着自己休息,周池屿知道,但是她也不会关心般地多问几句。这样挺好的,周池屿也不想和孙惠芸有过多的交流。   周池屿背着书包才从办公室出来,直奔楼梯口,他只想赶快逃离学校,回到家蒙上被子毫无顾忌地大睡一觉。   低头没走几步,视线里却出现一双白色的球鞋,宽大的校服裤筒因为长度不够被迫悬在半空,露出脚踝以上的一截皮肤。   挺熟悉的。   好像今天体育课上才见过。   周池屿慢慢地抬头,正好对上宋柏杨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据说给我送海星的人的这个月会心想事成、一夜暴富、考试必过(狗头) 第33章 “落空。”   那双眼睛很亮,亮得让周池屿有些不敢直视。   傍晚时分,天边的夕阳被凛冽的秋风吹到玻璃窗前,争先恐后地从窗棂的缝隙中挤入教室的走廊里。   暖色调往往象征着温暖,橙黄的色彩缓缓流淌,悄无声息地没入对方澄澈的双眸,一边闪烁细碎的金光。   周池屿抿了抿唇。   应该需要说一些话,来补救下午时自己的失态。   但是还没等周池屿发出第一个音节,对方却先一步开口了,他问——   “你要回家吗?”   周池屿点头,“嗯。”   “因为……咳咳……”宋柏杨也有些神色不自在,“……特殊时期?”   “嗯。”   周池屿再次点头,却不想,这个动作竟然无意间触发自己鼻翼震动的开关,“阿嚏——”   面面相觑。   显然缺乏几分说服力。   周池屿:“……”   用手揉了揉鼻子,周池屿扭过头说:“可能还有点感冒。”   伴随着轻飘飘的落下的话音,视线中突然伸出一只手,贴在周池屿额头的皮肤上。   触碰来的毫无准备、太猝不及防,周池屿甚至都忘记在第一时间躲开,而是任由宋柏杨手背的皮肤与自己额头的温度形成短暂的连接。   先是对方传来的正常的体温,是冰凉的触感,然后开始慢慢地、一发不可收拾地发烫。   回过神来的周池屿急忙往后退了半步。   宋柏杨因为对方陡然后退的动作,有些无奈地张开自己落空的右手,他看着周池屿认真地说:“好像有点烧。”   “是吗?”周池屿不以为意,“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宋柏杨却提议,“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周池屿不假思索地拒绝,绕过身前的宋柏杨继续往前走,“谢谢,不用了,你在教室里好好自习吧。”   宋柏杨在后面边追边说:“或者你爸妈送你去医院?”   周池屿心不在焉地回复:“我爸妈最近都出差。”   “那你一个人去医院?”   “我没打算去医院。”   宋柏杨闻言,时常挂在眼尾的笑意慢慢地消散了,神情开始变得郑重、严肃,两条眉毛本来是飞扬的弧度,这时却配合主人的情绪下沉,往眉骨处压,微微地蹙起。   他迈开步伐反超周池屿的肩侧,又一次站在周池屿的面前,堵住对方前进的路。   难得会以比较强硬的语气说话,把平时圆滑的作风抛之脑后,宋柏杨又把自己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去一下,最近流感盛行,据说隔壁班病倒了好几个。而且就算不是流感,去一趟医院就诊,花钱拿点药,买个心安,病也好的快一些。”   如此言之有理,一时间甚至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放在平时,周池屿觉得自己可能会以默认的方式答应对方的请求。   可是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从那个突然出现在体育馆向宋柏杨表白的女生,到他从小大大都讨厌的发。情期和如影随形的感冒。   大脑里装太多东西,神经就会一直紧绷,然后在某一个无法预料的瞬间骤然断裂。   顺便再联想一些平时尚且能够忍受,认为自己毫不在乎,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却觉得十分闹心的事情,比如孙惠芸的成绩单。   甚至会悲天悯人地预想,会不会从性别上,与宋柏杨的未来已经被宣判无果。   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避免不了迁怒,看什么都不顺眼,就连天边的浮云也要被抱怨一句,为什么不是自己想要的形状。   但还是勉强保留最后一丝理智,至少不能再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发泄情绪,周池屿觉得这样的做法很像无能狂怒的人。   “宋柏杨。”   停顿一下,周池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谢谢你的关心。”   “实际上,很多个秋冬的发。情期我都会感冒,但是伴随发。情期结束,感冒的症状也会消失,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觉得不需要大惊小怪。”   “我现在很累,只想回家睡一觉。”   “我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我自己很清楚。”   说完周池屿才惊觉好像有些咄咄逼人,难以想象大脑在不久之前还产生过补救的想法,还在劝诫自己不要迁怒和发泄情绪。   想再说些什么补救,唇齿间的音节在舌尖打了个滚又被周池屿急忙吞回腹中。   以他对自己的了解,目前的情况大概率是越说越糟,越描越黑。   但是宋柏杨并没有被说服,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我觉得这不是大惊小怪。”   在其他事情上,宋柏杨一般优先尊重别人的想法,只是除了和身体有关的抉择。   周池屿没有说话。   又是冷漠的、无声的对峙。   那一刻,某种预感缓缓浮上水面,之前一些看似荒谬的猜测好像在屡次碰壁中得到印证,逐渐转变成为呼之欲出的真实。   不知道为什么,宋柏杨开始说起与刚才的对话貌似毫无瓜葛的事情——   “下午的时候,你去换……阻隔贴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你着急往卫生间赶,可能会忘记和体育老师请假。”   好像也不是完全毫无关系。   “体育老师虽然管的不严,但是也不是次次下课都不点名。如果因为特殊原因提前回教室,还是要和他说一声比较好。而且你还是体委。”   “所以我就去体育老师办公室说了一下你的事情,帮你请了个假。”   “再回到教室的时候,我看到你趴在桌子上睡觉。就没有打扰你了。”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低头垂眸,视线落在别处。   宋柏杨本来就比周池屿高,这时更加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周池屿。”   短暂的沉默后,宋柏杨忽然低声说,“我就是觉得,你今天好像……好像一直都不怎么想搭理我。”   一语中的,周池屿浑身霎时僵住了,大脑嗡的一声化作一片空白,以至于瞬间丧失组织语言的能力,所以他好像再也说不出那些推开或拒绝对方的话,同时开始埋怨喜欢迁怒的自己。   当然还有被人戳穿心思的窘迫。以及不敢抬头,害怕在无意间完成一次对视。   但是这时候心跳却不声不响地开始加速,并且能够被血液循环系统清晰地感受到。   “我是不是哪里不小心惹到你了。”   对方又低声说。   宋柏杨平常总是朗声说话,但是此刻却压低嗓音,像是在配合周池屿今天莫名其妙落至谷底的情绪。 第34章 “站在这里等我。”   左心室和右心室分别收缩,是为了让血液完成一次体循环和肺循环,是为了满足全身的组织器官生理活动的需要。绝不是因为其他。   但是眼下又不太适合无动于衷。   原本抿成一条线的唇瓣微动,周池屿说:“抱歉,我——”   肩膀被突然上前几步的宋柏杨一把搂住,一个面对面的姿势,周池屿接下来的话语尽数掉落在宋柏杨校服布料的缝隙里,至此无处可循。   在搂住周池屿左肩的手臂在周池屿背后拍了一下,类似一种面对焦躁情绪时安抚对方的动作,又仿佛在哄幼稚园的小孩入睡,宋柏杨的下巴越过周池屿的右肩,周池屿没有扭头,所以看不见宋柏杨脸上的神情。   但是方才严肃的语调又变回了寻常的轻快,只听宋柏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虽然我不知道是哪里惹到我们小周同学了,我在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还请小周同学先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下私人恩怨,暂时忘了这件事,跟我去一趟医院。”   “去过医院之后,你再来找我算账,现在先忍耐一下行不行?”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一副笑盈盈的、狡黠的神情,就和以往许多次交谈时别无二致,所以衬的刚才反常的严肃更像是周池屿神经紧绷下的一场错觉。   宋柏杨根本就没有留给周池屿回应的时间,一气呵成地说,“站在这里等我,我去班主任请个假。”   然后在瞬间跑远了。   周池屿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没过多久,周池屿就看到宋柏杨拿着一张假条从办公室出来,被窗户裁剪成一块一块的原本印在地面的光斑,因为宋柏杨路过,恰到好处落在校服外套的白色布料上,像是许多附着的金色盔甲甲片,像在发光。   “现在我已经请过假了,你总不能让我的假白请了吧。”宋柏杨摇了摇手里的假条,“我去教室拿个书包,再等我一下。”   直到背着书包,和宋柏杨并排往楼梯下走的时候,周池屿还有些恍惚。   他想,宋柏杨怎么不会生气啊。   脾气真的好的离谱。   其实下午第四节 课下课之后,是走读生回家吃饭的时间,这时候A中并没有门禁。   宋柏杨要假条也不是为了离校,而是为了防止返校的时候,门卫叔叔拦着不让自己进来。总要留点证据,证明自己晚自习缺席是有正当的理由。   随着一涌而出的人群一起来到学校大门外,公交车站就在不远处。   宋柏杨问:“等公交吗?还是打车?”   周池屿冷到缩了缩脖子,“等公交吧,我不着急。”   “好。”   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看着天色慢慢地,悄悄地,一点点变暗。冰凉的夜色将细风浸透,风钻过拥挤的空气灵活地钻进周池屿的袖口。   抱着双臂的周池屿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   “很冷吗?”   “还行。”   宋柏杨半信半疑,想了想还是脱下自己的校服,罩在周池屿的头上。   校服上会留有极少量的宋柏杨的信息素,虽然是无味,但是可以被周池屿清晰地感知到,宋柏杨的校服帽子盖在自己发顶的那一刻,莫名地觉得安心,好像也不那么焦躁了。   周池屿扭头问:“这样你不冷吗?”   宋柏杨笑了,“我不冷啊。我皮厚,抗冻。”   像周池屿这种冷觉感受器过分发达的人,看着宋柏杨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卫衣,已经感同身受起来,骨骼肌开始不由自主地战栗产热了。   寒冷还没有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否则周池屿也不会在没有遇到宋柏杨之前顺利地度过人生的十七个秋冬,周池屿将对方盖在自己身上的校服拿下来,光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已经体会到了理智与本能对抗的力量。   发。情期的第一天,alpha衣服上一丁点残留的气味可以给omega的心理带来极大的满足,这听上去很像信息素上瘾。   周池屿将挂在小臂的校服递给对方,“你穿吧,我不冷。”   他再接再厉,“你别冻感冒了,得不偿失。”   宋柏杨没有立刻接过。   想了想,周池屿又说:“我还在发烧呢,你说我冷不冷?”   宋柏杨闻言愣了愣。   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周池屿趁机将校服塞回宋柏杨手里。   其实是他脖子以上烧得像是在炙热的火上煎烤,但是手脚却似坠入冰窖颤抖着发凉,后颈产生的向背部蔓延的信息素妄想以冷汗的形式接触世界,却不得不被困在皮肤之下无法逃脱。   周池屿偷偷瞥了宋柏杨一眼。   宋柏杨也不是时时都聪明,眼下就挺傻的。   就,还挺好骗的。   他站在宋柏杨斜后方的位置,又偷偷看了宋柏杨几眼。宋柏杨此刻正在眺望路口的方向,视线企图捕捉到一辆即将停在两人所站的站牌旁的公交车的踪影。   xksswy   “来了!606路公交车!”   宋柏杨急急忙忙套上校服,情急之下拉住周池屿的手,“走了。”   另一只手里是两枚一元硬币。   。   A城第一人民医院到了。   两人挂号,诊室就诊,抽血取报告,重回医生就诊室。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看着一串数据开始分析,“你这是病毒性感冒啊,你正处于发。情期吧?发。情期的omega的抵抗力本来普遍变弱,而且你的信息素还能降低周围的温度……”   是啊,周池屿心想,这简直是在叠debuff。   后面医生又絮絮叨叨说一大堆,两个高中生物必修三都没上完的高中生,对于医生的话似懂非懂,唯一明白的就是周池屿需要打点滴。   不然完全靠身体的免疫系统,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病毒性感冒。”走出医生诊室,拿着医生开的药方去一楼售药处领输液药剂的路上,宋柏杨念念有词,“我真是今天才知道感冒还分病毒性感冒和细菌性感冒。”   周池屿想了想,“生物老师好像上课讲过。”   “啊,是吗?怪我上课没有好好听讲。”   “不是老刘。”周池屿说,“是我高一的时候在文科班听我们生物老师说的。他上课挺发散的,就爱说考试不考的东西,上到病毒的那一部分时候提到了病毒性感冒。”   “我们班一些一开始就决定选理科的同学,高一上学期懵懂无知,被他骗了记了满满好几页纸的笔迹。”   宋柏杨笑道,“这不和我们历史老师有点像吗?在理科班教历史,五分钟过一下课本知识点,剩下四十分钟开始说书。搞得像是来锻炼口才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今晚来吊水的人不多,因此输液室里等待护士静脉注射的人寥寥无几。   轮到给周池屿扎针的时候,宋柏杨说,“你要是害怕可以闭眼。”   周池屿无语住了,“……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扎针的护士小姐姐可能是新手,第一针没有注射到静脉里,拔下针头的时候脸色就有些懊恼了,面色凝重地、小心翼翼地扎下第二针,可惜结果也不如她愿。   护士小姐姐拔针的时候,小声重复了好几句,“对不起,对不起……”   周池屿抬头看了一眼宋柏杨,正好宋柏杨也在看自己。   很奇怪,这种时候心情无缘无故地平复了。   周池屿温声说:“没关系,你慢慢来。”   宋柏杨就在一旁调侃,“哇,你好温柔啊。”   周池屿狐疑地看了宋柏杨一眼,总感觉他接下来的话不会是什么好话。   宋柏杨嬉皮笑脸地继续开玩笑,“你要是对我也这么温柔就好了。”   周池屿:“……”   周池屿问:“我没有吗?”   眼前的人大概是不知道,如果换了一个人对周池屿说这句话,周池屿可能懒得理睬,直接装作没有听见糊弄过去。   宋柏杨笑了笑没说话。   周池屿看宋柏杨这幅样子,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自己下午时候并不算友善的态度,刚刚还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有点“温柔”的,此刻莫名地有些没底气。   抿了抿唇,周池屿低声说:“那个……我今天下午的时候心情不好……可能说话有些冲……抱歉。”   宋柏杨这下笑出了声。   他说:“没事儿。”   护士小姐姐第三针终于成功了。   宋柏杨本来人长的就高,拎着透明药瓶行走的时候,仿佛一个活动的人形支架。   两人找了两个相邻的空座位坐下。   周池屿的书包早就在输液之前就被脱了下来,被宋柏杨丢在自己的座位上。   周池屿没带手表,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医院的墙壁上有时钟,他问:“几点了啊?”   “快八点了。”   “这么晚了?”周池屿猛然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没有吃晚饭?”   其实答案几乎是肯定的。第四节 课一下课,周池屿就去办公室请假,请完假出来就碰到了宋柏杨,之后两个人同行,路上宋柏杨的身影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视野,周池屿根本就找不出任何一个对方可能吃晚饭的时间。   “你饿了?”宋柏杨思索,“我来输液室的路上,看到一楼大厅有零售机,里面买零食,要不我去买一点?”   “你想吃啥?”   周池屿却答非所问,“点外卖吧,我请你。”   宋柏杨有点懵,“怎么点?”   周池屿有点得意,“我书包里有手机。”   宋柏杨愣了愣,然后开始故作震惊——   “好啊,你上课带手机!”   可惜演技不到家,很快没忍住笑了起来。   勉强收敛了部分笑意,宋柏杨佯装正色说道:“小周同学,我现在要向你宣布一件事。”   清了清嗓子,他说,“你,有把柄落在我手里了。”   然后开始威胁,“你以后要是惹怒我了,我就向班主任举报你。”   周池屿不为所动,压根就没理会宋柏杨的“威胁”,“我手不方便,你帮我拿一下,书包里最大的那一层里面有一个隐藏的拉链,打开拉链,手机就在夹层里。”   宋柏杨点头,“好。”   看着宋柏杨低头翻弄自己书包,周池屿骤然间想起什么。   等等……我的日记本还在书包里! 第35章 “心跳。”   写日记的习惯是从高中开始的。可能是因为周池屿初中生活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记录下来并反复回味的事情,因为每一天都很平淡,像是复印机下完全一模一样的场景的拼凑,然后再逐帧播放。   只不过高一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情,于是周池屿就开始写日记了。   那本日记本里几乎有一半的篇幅和一个人有关,而这个人此刻正与日记本相隔触手可及的距离。   下意识地开始紧张。   虽然知道手机和日记本是两个长得完全不像的东西,没有错拿的可能,宋柏杨也应该不会擅自打开自己的日记本,以宋柏杨的为人,他不可能连这点礼貌都没有。   除非是日记本不小心从书包里掉出来,落地的时候正巧是打开的姿势,朝上的那一页不是空白页,刚好是周池屿曾经记录过的某一天,内容好巧不巧提到了宋柏杨,宋柏杨扭头看一眼,正好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假设每一个事件发生的概率是十分之一,那也是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其实已经很小了。   但是周池屿还是为了这点微乎及微的可能性而绷紧了自己的身体,直到看到宋柏杨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拉上书包拉链,紧张的情绪才有所缓解。   很显然,事实证明是周池屿多想了。   两人在外卖软件上找了一家附近的面包店,选了一些面包。   因为就近点的外卖,商家出单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周池屿的手机就开始振动。   周池屿本来昏昏欲睡,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因为手机振动猛地一个激灵。   清醒时,握在右手的手机已经被宋柏杨抽走了。   宋柏杨接了电话,和外卖员交谈几句后,又将手机轻轻放回到周池屿手里,“以后带手机去学校,记得调成静音,别被孙惠芸发现了。”   周池屿:“嗷。”   宋柏杨又说:“我去医院门口拿外卖,有什么要我带的吗?”   周池屿想了想,“没。”   宋柏杨:“我最多十分钟就会回来。”   “好。”   结果宋柏杨才走一分钟,周池屿就后悔了。   “阿嚏——”   先是打了个喷嚏。   鼻子有点痒,并且产生了可能会有液体向下流的预兆,差点要越过鼻尖。   周池屿努力往上吸了吸。   同时开始掏自己的两个校服口袋,空空如也,并没有找到一张没用过的餐巾纸。   设想了一下鼻涕挂在上嘴唇的样子,周池屿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十七年来的英明形象就此毁于一旦。而且等会儿宋柏杨回来,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他不嫌弃周池屿自己都要嫌弃。   同时又用力地往上吸了吸鼻子。   但是众所周知,向上吸的动作是无法阻止向下流的鼻涕的。   谁也别想对抗地心引力。   视线环顾四周,落到身旁自己的书包上。   站起身,一把抓过宋柏杨位置上的书包,周池屿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开始寻找,将书包所有的口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没有发现一张餐巾纸。   可能是落在学校了。   刚刚宋柏杨询问的时候,应该让他帮忙带一包纸巾的。   等宋柏杨回来,周池屿也不好意思让他再跑一趟,毕竟是自己说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宋柏杨带的。   有些懊悔。   边懊悔边疯狂地吸鼻子,企图做出最后的挣扎。   同时低头,恨不得谁也别想看到自己的脸。   然后视线里突然多出一只手,一包清风纸巾落在周池屿的掌心。   周池屿如蒙大赦,抓起纸巾往脸上一盖,纸巾还带着丝丝香甜的味道,结束之后周池屿将餐巾纸揉成一团,看着站在自己的面前的宋柏杨,“……谢谢。”   顿了一下,又说:“你还有纸巾吗?”   踌躇片刻,继续补充:“……这一包可能不够。”   “有。”宋柏杨从自己的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五六包崭新的没有拆开的清风,一下堆在周池屿的面前。   周池屿将这些纸巾一包一包地往自己口袋里塞。   同时微微诧异地问对方,“你平时都带这么多纸在身上?”   “哈?”宋柏杨没忍住笑了起来,“怎么可能?这些是我刚买的。”   “刚刚路过零售机的时候看到了,感觉你很需要,所以就买了一些。”宋柏杨点了点头,“看样子,我的感觉是对的。”   周池屿怔了怔,却没有再说话,他又感觉心跳变得有些快。   可能是因为感冒,呼吸不通畅,身体缺氧,所以心脏才要提升工作速度,加快血液循环。   宋柏杨已经将手里的面包低到周池屿面前,“吃吧。你看看哪一条是你的?”   。   打完点滴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将近十点的时候。   两人拿着药从医院出来,站在医院大门门口,路灯稀稀拉拉亮了几盏,无声地宣告着为时已晚。迎面扑来一团厚重的冰冷的夜风,又吹灭几盏破旧的路灯。   宋柏杨问:“你家在哪?”   “斜对面。”周池屿指了指远方的某一处,“从医院出发,走五分钟就到了。”   “我送你回家。”   周池屿没拒绝。   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按倒在地面上,拖成长长的一条,看起来高大许多,有的时候角度的原因让两个影子贴在一起,不再相隔任何空隙与距离。   今天从下午开始就变得非常魔幻,现在更是有些魔幻到不真实,像是白日梦,但是此刻天又已经黑了。   周池屿本来是很讨厌omega无法摆脱的每一个发。情期,但是现在,又隐约感觉到幸运,不然今天就只会和以往无数个单调又平淡的昨天一样,无趣,一成不变,乏善可陈,他甚至都懒得回忆。   路上还是闲聊,学生时代的话题无非就是生活,比如把班里的老师来来回回编排上三遍。   走到小区楼底下,周池屿仰头问宋柏杨,“你怎么回学校?”   “坐公交车吧。”   周池屿一愣,“这个点还有公交车?”   宋柏杨思索了一下,“好像还能赶上末班车。”   周池屿微微皱眉,“错过了怎么办?”   这下把宋柏杨问倒了,说话的时候都卡顿了一下,“就……看着办呗,反正肯定能回去。”   周池屿难得语气坚决,“你在我家住一晚吧。”   “正好明天也是周六,不用上课。而且我爸妈最近都出差,我家没人。”   周池屿想了想,又说:“班主任那边我会打个电话和她说一声。现在确实太晚了,她应该能理解。” 第36章 “最喜欢的一本书。”   “那我就——”宋柏杨笑出两颗虎牙,“不客气了?”   A中年级第一的同学的家,随着两人来临的脚步,被缓缓揭下了神秘的面纱。   周池屿四指按向开关,啪的一声灯被打开,客厅首先变得明亮起来。然后去厨房倒了两杯热水,捧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玻璃杯出来,将手里其中一个递给宋柏杨。   双手捧着玻璃杯,周池屿垂眸看到腾腾的热气从掌心之间向上盘旋,雾气氤氲,沾染在干燥的空气上,连眼睫都被惊扰而上下浮动。   确实是口干舌燥,握住水杯的右手送到唇边,宋柏杨仰头灌了一大口水,突然想起来班主任那边是解决了,宿管阿姨还有“问罪”的可能,又跟周池屿借了电话,和自己另外三个室友串通了一下说辞,可算是大功告成。   周池屿:“随便坐。”   宋柏杨才有些拘谨地靠在客厅沙发上。   视线略过墙角的木色吉他,宋柏杨看向周池屿,“你还会弹吉他?”   “不会。”周池屿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低头开始捣鼓在医院拿的药盒,“准确的来说,是曾经会过。”   宋柏杨看着周池屿的发顶,因为隐约明白周池屿的意思已经开始有些想笑。   他问:“会过?”   “我这个人学东西有一点三分钟热度,吉他也是,画画也是。”周池屿解释道,“觉得自己掌握之后就开始荒废,指尖可能连琴弦都按不住,背过的谱也基本上都忘了。”   “现在只会弹小星星。”   宋柏杨哈哈大笑,“怎么,你瞧不起小星星!”   对方的笑声太有感染力,充斥耳畔的时候,很难做到无动于衷,很难不跟着一起笑。   于是周池屿也笑。   抽出长方形纸质药盒里三折的说明书,周池屿缓缓将纸张打开,开始浏览。   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间把宋柏杨晾在一旁,周池屿又从说明书的文字中抬起头,“你有过吃药前看说明书的习惯吗?”   宋柏杨笑,“我一般都选择谨遵医嘱。”   周池屿认真说:“挺有意思的。”   又添了一句,“说明书。”   宋柏杨:“?”   “高中一整年化学学下来,我发现药物的说明书我基本上能看懂。”   “难道说明书还有看不懂的地方?”   周池屿看了宋柏杨一眼。   然后他面无表情对着手里的布洛芬片说明书开始念,“布洛芬的化学名称为α-甲基-4-(2-甲基丙基)苯乙酸,请根据其名称写出它的化学结构式、分子式并计算出其分子量……”   闻言,先是一愣。   “艹。”宋柏杨笑成一团,“死去的化学突然开始攻击我。”   可怕的是宋柏杨竟然还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悲哀地发现某些化学概念竟然有点模糊了,于是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你把说明书借我看一眼。”   周池屿把说明书递给对方。   宋柏杨捏着薄薄一张纸,“我以前都没有注意到说明书上有药物分子式……”   想到周池屿就连吃个药都在学习,宋柏杨表示,“谢谢,有被卷到。”   接过宋柏杨递回来的说明书,周池屿将药盒统统塞回到塑料袋里,只留下今晚要吃的几颗攥在掌心,就着玻璃杯里的热水,一饮而尽。   吃完药,他又问:“你要去我卧室看一看吗?”   “好啊。”   推开紧闭的卧室房门,窗帘被挂在两旁,落地窗外是浓浓的夜色,衣柜靠着门,中间是木床,墙角有一张学习桌,书柜被固定在学习桌正上方的墙壁上,上面装满了各种书籍。   宋柏杨先是注意到了学习桌上的黑色有线耳机,是一圈一圈地绕好了,而不是散作一团。   这很符合周池屿井井有条的风格。   宋柏杨说:“你的耳机竟然是有线的。”   周池屿仰头看宋柏杨,“不然呢?”   “我习惯用蓝牙耳机。”宋柏杨解释道,“每次耳机线缠在一起还需要解开,我会觉得很麻烦。”   “但我不太习惯入耳式的耳机,戴着会很难受。”   “可能因为我平时戴耳机的时间比较长。”   宋柏杨仔细一看,才发现周池屿的耳机并不是入耳式的,而是挂耳式的。   “比较长?”   周池屿说:“我有边听歌边写作业的习惯。”   宋柏杨便随口问对方,“你一般都听什么歌?”   “中文、日文、韩文、英文都有。”周池屿思忖了一下,“不过歌单里百分之九十五都是英文歌。”   宋柏杨便问:“你喜欢听英文歌?”   “也不能这么说。”周池屿看着宋柏杨的目光很真诚,“因为我以前觉得,听英文歌能够提高英语听力。”   听到这个答案,宋柏杨已经开始笑了,“然后呢?”   “然后发现并不能提高英语听力。”周池屿的语气稍显无奈。   一瞬的怔愣后,宋柏杨笑得两个肩膀都在颤抖,然后视线又被书柜上的书籍所吸引。   许多书宋柏杨都听过名字,将书籍上的书大致分为三类的话,一部分是和经济相关的,涉及到股票基金债券,主要集中在上层,中间和底层则是另外两类,古今中外名家小说和历史相关的书籍。   其中很多宋柏杨曾经也看过。   “你的书架上的书,和我的书架有很多重合的地方。”   周池屿微微诧异,“比如?”   宋柏杨指着书架开始念,跟报菜名似的,“比如《浮生六记》、《桃花扇》我家就有,《牛虻》、《百万富翁》先是我找别人借了看的,觉得很好看就买回去收藏了,《活着》看完的时候就感觉很震撼,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很震撼。”   “还有《看见》、《人生海海》,我以为这两本书的名气没有那么大,没想到你也看过!”   “最喜欢的一本是——”   周池屿:“《围城》?”   宋柏杨:“《围城》。”   相视一笑。   宋柏杨惊了,“你怎么知道?”   周池屿:“我猜的。”   其实并不是猜测,周池屿并没有这么神通广大。   是因为高一的一次月考。   宋柏杨的语文单科成绩在全校是出了名的,那次考试其他人的语文分数都还在一百一左右苦苦挣扎,宋柏杨考了一百二十六,已经在往一百三冲刺了。   然后语文老师就把宋柏杨这次考试的语文作文打印出来,贴在班级后面的公告栏上,作为范文让同学们阅读。   那篇作文周池屿来来回回读过好几遍,后来还问语文老师单独又要了一份作文的复印件带回家看。   所以周池屿清楚地记得,宋柏杨在作文提到过,“《围城》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   下一次再去书店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一本《围城》,也就是书架上放着的这本。   不过这些并不适合告知对方,还不如隐瞒起来,顺便制造一种心有灵犀的宿命感。   又听宋柏杨说:“你能借我一本书吗?我之前一直想看来着。”   “嗯?”   “那本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   “可以。”   宋柏杨看向周池屿,“那我自己拿了?”   “你拿吧。”   宋柏杨走到书架前,将那本书小心翼翼地抽出来。   周池屿忽然间想到自己还在发。情期,并且背后覆盖腺体的阻隔贴差不多快要失效了,需要换一张新的贴上去,“我去趟厕所。”   周池屿:“你随便坐,书架上的书都可以看。”   “好。”   宋柏杨的视线落回眼前,墨绿的封皮,中间是一朵金色的玫瑰,其实这是一本童话故事合集,但是又不像是完全绝对的童话,至少宋柏杨知道夜莺的结局并不美好,玫瑰也是。   随意地翻了一下。   宋柏杨突然发现书里夹了一张照片。   作者有话说:   按照隔日更,正常的更新时间是8、10、12、14号,一共四章,然后这周我要入v,所以就提前发了(不是加更不是加更不是加更),7号更两章,8号更两章(从8号的更新开始入v,感谢支持正版嗷嗷),一共四章,8号之后的下次更新在15号哈 第37章 “合照。”   宋柏杨将这张照片拿出来,只见照片上是许多穿着A中校服的同学,排成两排站在水泥砌成的阶梯上,手里还拿着奖状,背后是学校领导,五星红旗友情出镜。   应该是晨会,学校广场上。   很快,宋柏杨在人群中发现了自己的脸。   照片上自己笑的又傻又没心没肺,稚气未脱,稍显青涩。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一些被淡忘的记忆开始慢慢复苏,宋柏杨想起来,高一下学期的时候,A中和别的学校一起组织过一场理科、文科联考竞赛,他报名的是理科,那次考试走了狗屎运,不确定的选择题都蒙对不说,就连做的模棱两可的填空题也拿到了分。   于是破天荒地突破了一次能力上限,考到了全校前十。   联考结束后的某次晨会上,考进理科前十名和文科前十名的同学上来颁奖,于是就有了眼前这张照片。   对了,那次理科联考第一是谁来着?   我记得是……周池屿。   下一秒,宋柏杨就在合照中发现了周池屿的身影,他在人群里白的出挑,然后宋柏杨惊奇地发现,理科组每五个人一排,其实周池屿就站在自己下面,一个很靠近的位置。   如果不是这张照片,宋柏杨可能以后都不会意识到——   原来自己曾经和周池屿还有过“合照”。   宋柏杨笑了笑。   捏住照片的指尖却倏忽触碰到一些奇怪的凸起,宋柏杨疑惑地翻过来,发现相片背面有一行钢笔留下的字迹,宋柏杨认识周池屿的字迹。   凸起大概是因为写字的时候,笔尖很用力。   上面写着——   “你笑起来真像好天气。”   宋柏杨微怔。   他在心底又将这句话无声地念了几遍。   虽然平时都是大大咧咧的作风,但是语文成绩突出的人对于文字的都会异常地敏感,细细品味过后,宋柏杨隐约明白了什么。   记得江君和自己说过,周池屿是有喜欢的人的。   虽然不知道是谁。   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心情莫名的像是盛极而衰,今天的所有不平凡的体验带来的愉悦感被冲淡,仿佛坐过山车时翘首以盼登上最高点,却不想刹那后是猝不及防间落空。   下一瞬手里的照片突然被抽走。   照片边缘刮过掌心带来的摩擦感短暂又漫长地停留,宋柏杨与对方对视。   周池屿攥着那张照片,转身往别处走,有些欲盖弥彰地说:“我终于找到了……原来夹在书里……之前找了好久……”   宋柏杨习惯说话时带着笑,尽管有时候内心觉得并不好笑,他看着周池屿的背影笑着问:“你好像有点紧张?难道这张照片上有什么吗?”   周池屿脚步顿了一下,唇瓣翕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这样的反应几乎佐证了宋柏杨心底的猜测,慢慢地笑意又散了些许,冒犯别人的隐私是宋柏杨以往从来不屑于去做的事情。   很可惜这次却没有忍住——   “照片背后的那句话我看到了。”   或许称之为懊悔的情绪伴随着落下的音节开始膨胀。但是已经问出口了,也没有收回的权利。   周池屿浑身都僵硬了一瞬,然后他缓缓转过身。   “简媜的《烟波蓝》。”他说。   “这只是一句书摘。”他又说。   宋柏杨静静地看了周池屿几眼,最终还是眯着眼睛笑了。   “嗯。”   虽然宋柏杨觉得不会有人把书摘写在照片后面,一笔一画还如此用力,对方的理由给人的感觉很拙劣,但是周池屿不想说。   那就不追问了。   十几分钟前所有微妙的气氛似乎因为刚才短暂的对话盈满则亏,然后被夜风吹走,霎时消散得干净,一时间谁也想不到什么挽回的好办法。   宋柏杨书包里没带作业,就坐在周池屿的卧室里,捧着那本《夜莺与玫瑰》一目十行地阅读,周池屿则是坐在台灯下写作业,笔耕不辍。   四周都静悄悄的,无人打搅。   临近十二点,周池屿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了从酒店捎带回来的洗漱用品,递给宋柏杨。周池屿的家有三个卧室,有一个卧室平时都是闲置的,被理所当然安排给宋柏杨睡觉。   “啪——”   洗漱完毕,客厅的灯又被关上了。   回到卧室,周池屿一个人躺在床上,信息素带来的冷意因为温暖的被窝而有所缓解。只是大脑却不知死活地不肯停止运转,调动记忆,开始在眼前重演今天的故事。   非要把这段记忆反复咀嚼到失了味道,才肯罢休。   这很像失眠的前兆。   阻隔贴上的胶水黏在皮肤上的感觉并不好受,时刻提醒着自己后颈处有东西,平躺的时候这种感觉会更加明显。   果然,一个小时之后,周池屿又翻了一个身,他还没有睡着。   掀开被子去客厅里倒了一杯水,走的时候,周池屿的视线略过椅背,脚步也顿了顿。   椅背上是一件校服,尺码很大,是宋柏杨的。可能是洗漱的时候脱下来顺手放在这里的。   就在这时候,周池屿突然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很小声的告诉自己,像在说悄悄话——   想要那件校服。   周池屿站在原地纠结了几秒,然后加快了步伐,逃似的窜回自己的卧室,同时将卧室门带上,甚至锁好。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总是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可以原谅,周池屿反复催眠自己,并且闭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企图驱散意识,下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明天。   然而,几分钟之后——   某个卧室出现了开锁的声音,门被悄悄地打开。   一个黑色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中央的椅背上,静悄悄地捎走了椅背上的校服外套。   坐回到床上,周池屿看着手里的校服,觉得自己好像在偷东西。只好用“宋柏杨在公交车站的时候主动把他的校服外套给我穿,但是我怕他冷所以没穿”来安慰自己,以此降低内心的罪恶感。   然后周池屿整个人都缩进了这件大号的校服里。   闻不到alpha信息素的味道,因为宋柏杨的信息素是无味,但是确实可以被感知到,周池屿不像最开始那样手脚冰凉了。近乎贪婪地汲取校服外套上的微量的信息素,确实太过温暖,因为温暖所以困意终于不会被寒冷驱散,终于开始发挥催人入睡的功效。   周池屿知道自己本该在入睡前放回到椅背上,装作无事发生。   拿来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   等到真正的被对方那点似有若无的信息素包裹的时候,才觉得困难,短短的几分钟好像已经上瘾到无法割舍。他又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困意愈演愈烈,周池屿裹着校服一头栽倒在床上,意识模糊间,他重新定了一个闹钟,入睡前还还在想,一定要赶在第二天宋柏杨醒来之前,将校服外套物归原位。   。   周池屿又做了那个梦。   高一上学期,刚入学的时候。   夏末绿荫,碧空白云,篮球场。   和其他与对方相关的记忆一样,这段记忆也已经被周池屿在现实和梦境中反复咀嚼以至于快要失去味道。   就像是一块嚼了很久的口香糖,是周池屿最喜欢的口味,又总觉得自己还没有挖掘出所有的糖分,于是舍不得丢掉,一直嚼一直嚼。   周池屿坐在篮球场的铁网旁边中场休息,无聊地打量周围的景色。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同学!小心!”   好像是冲自己的喊的,周池屿抬头。   橘色的篮球打着旋往自己这边飞来,带出的风称之为龙卷风也不为过,周池屿急忙侧身躲避,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几秒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听到篮球落地的声音。   反而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江君,你TM到底会不会打篮球啊!”   “让你往篮球框砸,不是让你往别人身上砸!”   周池屿睁开眼睛寻声望去,对方捧着本该落在自己身上的篮球颠了颠,说话的时候有两颗虎牙,然后转过身来,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哈,差点砸到你了。”   他笑着说:“我朋友球技太烂了。”   周池屿仰头,“没事。”   一旁,他话里的那位“朋友”闻言气愤填膺,“宋柏杨我下次不陪你打篮球了!”   宋柏杨哈哈大笑,“没事,你不陪我还有别人陪我。”   周池屿不禁又多看了宋柏杨几眼,顺便记住了那张脸。   篮球场外围铁网中,卡着许多矿泉水瓶。   周池屿继续坐在原地,等朋友从厕所回来,却没想到先等到宋柏杨来自己的拿矿泉水瓶。   拧开瓶盖,仰头一口气闷完剩下半瓶水,又将塑料瓶塞了回去,因为距离很近,周池屿仰头又看了一眼宋柏杨,然后在对方发现自己偷看前收回视线。   目光又落到空了的矿泉水瓶上。   其实不算完全喝完,还剩一点水在四个小山丘似的瓶底晃悠。   周池屿百无聊赖地看着水珠在瓶底晃,直到朋友回来。   等朋友走的近了,周池屿回忆了一下对方的名字,幸好还记得。   于是便问:“你听说过宋柏杨吗?”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你知道他是哪个班的吗?”   “知道啊。”朋友说。   “他是一班的班长。”   。   周池屿醒来的时候,浑浑噩噩,深思有些恍惚,可怕是他错过了好几个闹钟,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宋柏杨的校服。   于是开始回忆校服是如何出现在这个绝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并且回忆成功。   ……所以说深夜里产生的任何荒谬的想法最好都不要付诸行动,因为第二天早上一定会后悔。   先是看了一下身旁的钟。   早上八点十六分。   好像也不是很早。   但也不是很晚。   忘记哪位著名的大师说过,人生就是一场豪赌。   所以周池屿赌宋柏杨现在还没起床。   把校服卷成一团,握在手里,手背在身后,周池屿不敢磨蹭,走到门边,将门偷偷打开一条缝,凑上前去,通过门缝环顾四周,发现客厅里没有人影。   很好,现在只要放轻脚步,将校服挂在椅背上,就大功告成了。   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   轻轻地走到客厅中央的木椅旁边。   非常好,只剩最后一步了。   周池屿将手里的校服展开,正要挂在椅背上——   “你醒啦。”   背后传来宋柏杨的声音。   “对了,你看到我的校服外套了吗?”   作者有话说:   “你笑起来真像好天气。”——简媜《烟波蓝》 第38章 “传言。”   周池屿闻言浑身都僵住了。   脚步声在耳边越来越大,催促着周池屿的大脑飞速的运转,至少应该想一个合适的说辞,来掩饰自己昨晚做过的傻事。   走进之后,宋柏杨果然发现了周池屿拿着的东西,“你手里的……好像是我的校服?”   周池屿:“……对。”   不等宋柏杨问,周池屿继续说:“昨晚洗漱完,路过客厅的时候看到了放在椅背上的校服,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的,所以就拿到我卧室里去了。”   “早上准备穿的时候才发现尺码不对。”   “抱歉。”   昨天周池屿是最后一个离开客厅去卧室睡觉的,所以逻辑上,还真没有什么破绽。   “哦,这样。”   宋柏杨笑笑,“没关系,没关系。”   说完,捞起自己的校服利索地套了上去。   另一边,周池屿偷偷瞄了宋柏杨一眼,看对方这副样子应该是完全相信自己的说辞,于是暗中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并且在心底里反复告诫自己,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荒谬的事情了。毕竟他和宋柏杨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就还挺冒犯的。   然后周池屿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对了,你今天去教室自习吗?”   “去啊。”宋柏杨笑着说,“你忘了,我们住宿生没有选择的权利。”   周末的时候,考虑到有的同学家离学校实在远,走读生可以选择在家学习或者去学校自习,住宿生则是被孙惠芸勒令必须去教室自习。孙惠芸对于住宿生在宿舍里的学习效率有着较为清醒的认知。   周池屿提议,“吃完早饭,我们一起吧。”   宋柏杨便问:“怎么去啊?”   周池屿想了想,“我的电瓶车还在学校车棚里,因为我们昨天是做公交回来的。所以只能坐公交去。”   “对哦,你有电瓶车。”宋柏杨恍然大悟,“所以我昨天为什么没想到骑车带你去医院呢?”   周池屿瞥了宋柏杨一眼,似笑非笑,“谁知道呢?”   “哎,真是人老了。”宋柏杨悠悠感慨,“记性都不好了。”   又瞟了宋柏杨一眼,周池屿还是选择告诉宋柏杨真相。   “其实,是我故意没说的。”   “嗯?”宋柏杨歪头。   “因为骑车太冷了。”   。   周一的早晨,早读课,班里格外热闹。   早读课这三个字从字面上来说,往往象征着同学们在美好清晨朗读的时间,但是由于大家都在读书,声音还交织在一起,所以也特别方便同学们说闲话。   只需要稍微注意一点,别被孙惠芸逮到就行。   江君今天起得早,看见宋柏杨的时候,双眼里已经闪烁着八卦之光。   “宋哥,吃瓜吗?”   “吃。”   宋柏杨把书包放下来,随手拿起一本语文书立起来,盖住自己大半张脸。   一切准备就绪,开始吃瓜。   “方文泽信息素泄露这事,你还记得吧?”   “记得。”   江君很欣慰地点点头,“那孙惠芸开班会的时候,说大家瞧不起omega使用便宜的阻隔贴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记得。”宋柏杨眉头一皱,“难道……这两者之前不会有什么关联吧?”   “对了!”江君一拍大腿,“我说孙惠芸班会课平白无故地怎么会拿便宜阻隔贴来说事,原来是为了她的宝贝学生方文泽。”   宋柏杨迟疑地说:“所以方文泽觉得……大家瞧不起用便宜阻隔贴的同学?”   “对。”江君面上已经流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班里谁瞧不起使用便宜阻隔贴的同学了?方文泽想的可真多,我真服了他,他也太敏感了吧。”   “然后,你知道的,方文泽的家境并不好,好像还是单亲家庭,他和他妈妈相依为命。”   “所以方文泽不是买不起那些品牌的阻隔贴吗?他和不知道哪个小店的阿姨商量好了,专门买刚过期的品牌阻隔贴用。”   “小店阿姨本来愁着过期的品牌阻隔贴卖不出去,最终只能销毁或丢弃,白白增加营业成本,这下突然蹦出来一个愿意买过期的阻隔贴用的同学。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两人这不是一拍即合,合作共赢么?”   说到这,江君没忍住嗤笑一声,“还真是是笔好交易。”   宋柏杨一边摇头,一边凝声道:“用过期阻隔贴会出事的。”   “是啊,所以上次我们班不就出事了吗?”   宋柏杨听得眉毛已经不由自主地拧起来了,“而且我记得卖过期阻隔贴是违法的吧?这小店阿姨胆子有这么大?严重的话好像是能吊销营业执照的?”   “对啊对啊。”江君又讥诮地笑了一声,“所以怎么说方文泽聪明呢?人家可是经常考全校前十的大聪明。”   “让我来告诉你,他是怎么说服小店阿姨的。”   “今天不是10月25号吗?”江君开始举例,“假设小店阿姨进了一批货,保质期的最后一天是10月25号,方文泽就会在10月24号的晚上去买,小店阿姨在价格上给方文泽极大的优惠,保本就行,这样,对于小店阿姨来说,并没有违法。”   “这有点像……钻法律的空子。”   “没错。”江君气不过,“所以我现在想想就后怕,原来从高一到现在,方文泽一直都用的是刚过期的阻隔贴,原来我们班一直埋着一颗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炸弹。”   “他有点虚荣。”宋柏杨想了想又说。   江君疯狂点头表示赞同,“哎!宋哥,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之前还以为方文泽是不小心信息素泄露的。没想到并不是。我真觉得这比不小心造成信息素泄露还可怕。”   “问题是,他虚荣可以,他方文泽爱怎么虚荣怎么虚荣,我管不着,但是他能不能做这种极有可能危害到公众利益的事情?”江君深吸一口气,“宋哥,我最无法理解的是,孙惠芸知道了这件事竟然向着他!”   宋柏杨也怔住了。   他猛然意识到,江君说的没错。   孙惠芸竟然向着方文泽。   就连那次主题为“阻隔贴”的班会,孙惠芸斥责的也是方文泽眼中的、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的“鄙视链”和瞧不起使用便宜的阻隔贴的、高高在上的“同学们”。   而不是这场意外的根源——方文泽的虚荣。   宋柏杨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江君:“你这瓜锤吗?传言来源可靠吗?”   “锤啊。”江君不假思索,“铁锤,巨锤,雷神之锤。”   “我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首先你不是之前告诉过我,孙惠芸把方文泽喊到办公室单独谈话了吗?包括那个卖过期阻隔贴是违法的,你能想到孙惠芸也能想到。所以孙惠芸就问方文泽,小店阿姨是怎么愿意冒着风险卖给他的?”   “然后方文泽就在孙惠芸刨根问底的逼问下全盘托出。”   “老朱,我们班语文老师,也是九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和孙惠芸不是在一个办公室吗?孙惠芸盘问方文泽,方文泽声泪俱下的那些话老朱当然也听清楚了。”   “当天晚上,晚自习开始之前,她就跑到九班,语重心长地告诉同学们不要攀比虚荣、不要用过期的阻隔贴,也不要因为自己的家境自卑,追求昂贵的所谓的品牌,反而给父母带来经济压力。”   “最后,老朱估计是觉得自己无缘无故说了这么大一堆感慨挺莫名其妙的,所以还是提了一嘴,她说最近某个班某个同学就是贪慕虚荣,因为使用过期的阻隔贴差点害了一整个班的同学,好在上课的老师反应快,才没有酿成大祸。”   江君冷笑着摇摇头,“我那个九班的朋友,周末跟我说这事的时候,好奇坏了,问我有没有听说哪个班最近有信息素泄露的事件,那个使用过期阻隔贴的奇葩同学到底是谁?”   “我一听,再联想这场意外之后孙惠芸在班会课上说的那些话。”   “除了我们班方文泽,还能有谁?”   一时的沉默。   “江君。”宋柏杨忽然问,“这事,班里知道的人多吗?”   “应该都知道了吧?”江君说,“老朱跑去教育她们班同学已经是上上周的事情了,消息灵通点的、人脉广点的估计早就知道了吧?”   “而且我那个九班的朋友可是逢人就问,就想知道老朱说的是谁。”   宋柏杨:“那你告诉他是方文泽了吗?”   江君:“当然说了啊,我和他关系挺铁的。”   宋柏杨闻言又不出声了。   “咋了?”江君见状问道。   宋柏杨叹了一口气,“我就是觉得,孙惠芸何必费尽心思地替方文泽隐瞒真相呢?最后大家不都还是知道了?甚至连别的班的同学都一清二楚,这种事情本来就瞒不住,她一个老师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她还以为她在帮方文泽呢。”宋柏杨摇头,“本来知错就改,方文泽写个检讨书的事情,这事就翻篇了。孙惠芸包庇他,结果只会让班里的同学更加瞧不起他。”   江君:“但是方文泽确实享受到了孙惠芸带来的利益。不然这事上报到学校教务处,是要记过的。他这信息素泄露已经不算是过失了,他就是故意的啊,性质都不一样了。”   宋柏杨不禁又叹一口气,然后轻嗤一声,“对了,江君,给你说个好笑的事情。”   “啥?”   “就在前几天,孙惠芸为了方文泽事情特地找过我一次。她发现方文泽在班里的人缘并不好,几乎全班同学都孤立他,问我怎么回事?知不知道内情?是不是因为大家嫉妒都他成绩好?还让我这个班长多多关照他。”   “哈哈哈哈什么玩意?嫉妒他?嫉妒方文泽?”江君果然笑出了声,两眼都写满了不可置信,“他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   “全班第一?”江君咂咂嘴,“他现在也不是了啊。”   “孙惠芸这个想法也是奇葩。”江君继续说,“他被孤立是因为孙惠芸偏心,不公平,爱他爱得跟宝贝似的。和他走的近了,指不定随口说的什么发牢骚的抱怨老师的话,就被他传到孙惠芸耳边去了,谁还敢和他交心啊?”   说到后面觉得又气又好笑,“不是,孙惠芸还没意识到方文泽人缘不好的罪魁祸首正是她自己呢?”   酣畅淋漓地输出完这一大段话,江君突然意识到什么,蹙起双眉问宋柏杨,“孙惠芸让你关照他,那你答应了没?” 第39章 “造谣?”   “没。”宋柏杨答,“这事孙惠芸又没法强迫我,我给含糊过去了。”   “呼,那就好。”江君松了一口气,“但是宋哥啊,你不觉得,都高中了,孙惠芸还试图干预方文泽的人际关系,真的很奇怪吗?”   “我印象中干预谁和谁玩一般是小学老师做的事情,就连初中老师都基本上不管了。除非是发生不可调和的口角的,打架斗殴的,涉及到人身安全的,这些性质比较严重的,老师才会插手。”   “行了行了,师父您别念了。”宋柏杨边摆手边叹气,“孙惠芸要是有这觉悟,也不至于这么偏心方文泽了。”   江君也跟着叹气,随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两条眉毛又拧了起来,“哎,宋哥,我突然有点担心,她会因为方文泽的事情找你第一次,也会找你第二次,如果哪天她真的要求你这个班长在班级里照顾方文泽,你没法拒绝,该怎么办啊……”   宋柏杨闻言苦笑,“所以我才说,我这个班长当的真TM里外不是人。”   江君重重地再叹一口气。   宋柏杨见他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自己反而被逗笑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还没发生的事,想这么多干什么,拒绝内耗,从我做起。”   “对了江君,问你个事情。”   宋柏杨回忆了一下,“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我们学校组织过一场理科、文科联考竞赛,好像叫什么知材联考,理科组和文科组前十还拿了奖状,有什么方法,能得到获奖名单吗?”   江君:“你走狗屎运考到全校前十的那次?”   宋柏杨:“……”   宋柏杨:“对。”   “这个简单啊。”江君立马给出答案,“你去我们学校官网上查好了。去校园新闻板块,按照日期找应该能找到。”   “我手机没网,下次回家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宋柏杨看向江君,“你帮我查一下吧,文理科的获奖名单都要。除了名字,最好知道他们原来是在几班的。”   “好。”江君答应得爽快,“不过,你要这个名单干啥?”   宋柏杨低头摸了摸鼻子,反而一时没说话了。   “呦?”江君的八卦雷达响了,“有情况?”   宋柏杨还是没说话了。   江君的好奇心开始膨胀,“我这个帮忙的都不能知道一下内情?”   “……你帮不帮?你不帮我找别人去。”   “帮啊帮啊。”江君忙不迭点头,“我就是随便一问,你不肯说就算了,那么紧张干什么?”   说完又不怀好意地看着宋柏杨笑起来,“你这反应,搞得像真的有点情况似的。”   “艹。”宋柏杨笑着骂回去,“我这周的语文作业要是借你参考我就是狗。”   “哎呦喂,你现在是有求于我。怎么求人的还威胁起人来了?”   。   傍晚放学的时候,暖橘色的夕阳在地平线上缓缓铺开,校园道路上依然是来往的人群。   意外收获的那一条来自宋柏杨的抹茶味悠哈,周池屿还没有吃完,他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颗,慢慢地剥开外层的糖纸,扔到嘴里,开始嚼吧嚼吧。   周池屿吃糖就没有耐心地含着糖,等糖块在舌尖融化的情况,非要在一开始,就用牙齿将糖果嚼成碎片,觉得这样才能够让味蕾和甜味充分接触。   放学路上,同学们总爱聊一些八卦,来拯救枯燥学习导致的压抑心情。   “哎……方文泽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是不是那个经常考全校的前十的方文泽,一班的?”   “对对,就是他。”   虽然周池屿不喜欢以含着糖融化的方式吃糖,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方式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才几步路的时间,一颗糖就快要吃完了。   好想再吃一颗,周池屿看了眼抹茶绿色的长条包装纸盒,却发现只剩最后一颗糖了。   再吃一颗,可就没有了。   周池屿垂眸看了一会儿包着糖纸的糖果,又默默地将它揣回口袋里。   时不时会传来其他同学的议论声,轻飘飘地落在周池屿的耳边。   “你知道吗?我听说了一个瓜,太离谱了。”   “啥呀啥呀?”   “方文泽竟然用过期的阻隔贴。”   “卧槽!原来他是omega啊。”   周池屿听力不错,更何况身旁两位同学讨论的声音很大,他想听不清楚都难。   方文泽?   周池屿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继续往前走。   关我什么事。   “过期的阻隔贴不是导致信息素泄露了嘛?”   “听说班主任还让周池屿顶罪呢。”   “是我想的那个周池屿吗?全校第一?”   “高二一班难道能有两个周池屿?”   听到自己的名字,周池屿终于不能无动于衷,扭头看了一眼两位同学的长相,并没有感觉到脸熟,再刚刚结合对话的内容,可以得出结论,这两位同学应该不是自己班的。   周池屿没想到方文泽的事情竟然能传到别的班去。   其实这些事情从这周一开始就在班里传了,周池屿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后来他从江君和宋柏杨那里尽可能地还原了事件真相,理清楚来龙去脉。也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传言夸大的部分。   比如孙惠芸让自己顶罪,就是夸大的部分。   毕竟传言总是越传越离谱的。   周池屿觉得这阵仗可能整个年级的人都要知道方文泽那点破事了。   不过传言中不实的成分,周池屿也没有义务替方文泽澄清,就像方文泽最开始也任由别人误会自己一样,周池屿还没有那么热心肠。但是他也不会幸灾乐祸,也更谈不上借机报复对方,周池屿只是单纯的认为,想任何关于方文泽的事情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时间浪费。   不值得花任何一点心思,更不要说因为对方付诸行动。   对于不喜欢的人,周池屿统统采取无视的手段。   他低头继续往前走。   前路突然被人挡住。   缓缓抬头。   嗯,这次是我们班的。   周池屿微微皱眉,意外发现眼前这人的名字自己能叫出来,还是初中校友。   “王栋?”   其实许多初中校友的名字,周池屿也忘得差不多了,对王栋的名字印象深刻单纯因为两人结过梁子。   王栋中考成绩也不行,按理说是不可能进重点班的,但是幸运的是他有个富豪爸爸,给学校砸钱捐款一砸就是十几万,最后王栋硬是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进了一班,可惜没有被重点班的学习氛围感化,并且常年稳定在班级倒一。   对方来势汹汹,“周池屿,你为什么要造谣?!”   “造谣?”   周池屿怔愣一瞬后,很快就反应过来,“替方文泽来找我的?” 第40章 “想打架?”   “周池屿。”   王栋厉声喊了一遍对方的名字,好像这样做就能起到震慑人的作用,“方文泽说他只是用阻隔贴的时候忘记关注生产日期了,你为什么要造谣说他专门买过期的阻隔贴用?!”   周池屿听了王栋的质问莫名有些想笑,但是好在忍住了,最终只是挑了挑眉,“方文泽是这么和你说的?他说什么你都信了?”   王栋毫不犹豫地说:“我信他,方文泽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周池屿这下是真的笑了,“你错了,王栋。”   “他是什么样的人应该是他自己最清楚。”   可惜王栋听周池屿说话是选择性地听。   就像这句,王栋完全没听进去。   “我希望你能和他道歉。”王栋跟一人唱独角戏似的振振有词,“周池屿,做人要敢做敢当。”   这大概是周池屿这个月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不过周池屿懒得和王栋纠缠下去,“谣言不是我传的。”   周池屿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进去,他继续说,“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虚构所谓的‘真相’来中伤方文泽。你找错人了。”   “除了你还能有谁?”王栋声音愈发地激动,仿佛他真的在为方文泽抱不平一样,“语文老师明明只在九班说了某个同学,怎么后来大家都知道这个同学是方文泽了呢?方文泽说那天去孙老师办公室的只有你和他,只有你知道是方文泽。除了你还能有谁?”   周池屿答:“我没有造谣。”   “而且——有一些谣言,可能就是真相。”   王栋反驳,“那你怎么证明不是你?”   周池屿立即说:“那你怎么证明是我?”   王栋重复,“方文泽说那天去办公室的只有你和他。”   对话绕了一个圈,竟然又回到了起点。   周池屿无聊地用鞋底碾着路上的碎石,“王栋,所有的你认为的证据,都只是方文泽的一面之词,你还没有证实这些‘一面之词’的真实性,就拿着它们来质问我,你就没有想过方文泽只会挑对自己有利的部分说?”   王栋却在一旁答非所问,义愤填膺,“可是你知道现在谣言传的有多离谱吗?他们甚至在议论方文泽是单亲家庭,说方文泽的爸爸是个赌钱欠债的臭酒鬼,说方文泽的妈妈未婚先孕?这么离谱的谣言难道还存在真实性吗?”   “那也不是我说的。”周池屿快没了耐心,冷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谁造谣找谁,你找我干什么?”   “除了你还有谁会针对方文泽?”王栋步步紧逼,“我只是想要替方文泽个道歉。你连这个都给不起,真让我看不起。”   “没做过的事情我不会道歉。”周池屿瞥了王栋一眼,“更何况,方文泽让你替他来讨一个道歉了吗?还是你自作主张非要替他要一个道歉?”   点到为止,周池屿懒得和这种人白费口舌,绕过对方的身影径直往前走。   王栋却不依不饶,“周池屿你站住。”   没理他。   王栋追上来,再次堵在周池屿面前,有种破釜沉舟的滑稽感,“你什么意思?”   周池屿知道自己今天恐怕无法溜之大吉,于是他慢慢地站定,沉默片刻后,他开口了,询问对方的语气像是一把撕下指甲盖旁的倒刺,痛也痛快,“王栋,你来找我只是为了方文泽的事情吗?”   乜斜一眼,“或者说,你有这么热心吗?”   “周池屿你什么意思?!”   讽刺的意味在周池屿的眉眼间扩散,“我只是有一个猜测,为方文泽讨公道只是你的借口,你来找我其实是因为你我初中那点破事。”   王栋低头狠声骂了一句脏话。   再抬起头时已经面目狰狞,“不过是一个omega,犟什么犟,本来能和平解决的事情,非要逼我动手吧?”   王栋总是这样,理亏的时候直接转移话题或者武力威胁,和这种人根本没有办法讲道理,也没有办法谈逻辑。   周池屿已经隐约觉得额头青筋在跳了,尤其是对方那张不屑一顾的脸轻蔑地说出“不过是一个omega”的时候,一些陈旧的记忆开始撺掇蠢蠢欲动的神经,想要让周池屿暂时地放肆一回。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白皙修长,骨节微微突出以至于看上去缺乏力量感。   但也不是打不过。   周池屿再开口的时候已经顾不上关照对方的心情——   “王栋,戳到痛处了?那点破事还耿耿于怀呢?”   “你不是也经常和别人说我初中的事情吗?”   “背后编排人,落到你王栋头上就不是造谣了?做人怎么这么双标呢?”   “我建议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我很担心你这个理解能力,下次语文考试不能及格。”   这些话落到王栋耳朵里,最后输出的时候却是一句,“有什么好想的,我建议你现在就和我一起去向方文泽道歉。”   很像在对牛弹琴。   “艹。”   周池屿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说过脏话了,但是确实眼前的王栋实在是有能力,能够让他蛰伏在骨子里的劣根性在蠕蠕而动。   初一初二的时候周池屿也不是没打过架,一挑二,对面还是两个alpha,最后赢了,顺带还赢得一份检讨书。   初三决定改过自新,逼着自己整个人文静文静再文静,勉强还算有些效果。至少原来文科班里的同学都以为自己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说的就连周池屿自己都快要信了,快要淡忘初中浑浑噩噩的那段时光。   周池屿把对方丢给自己的话几乎一字不差地还回去,“王栋,你也只是个beta。”   按了按后颈的阻隔贴,以防脱落,又暗中活动了一下手腕。   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颗悠哈,按理周池屿现在的作风,应该是轻轻剥开糖纸,慢慢地放进唇齿之间,但是此刻情况紧急顾不得优雅,周池屿把糖果直接丢嘴里,免得等一会儿打架掉地上了,被踩碎了,他得心疼死。   大概是这个动作,彻底激怒对方心底的怒火,拳头带着风声已经招呼上来了。   周池屿抬眼。   “想打架?我可不怕。” 第41章 “有点疼。”   江君做事的效率还挺快。   第二天中午,就把在知材联考中A中同学获奖名单整理了出来,给了宋柏杨。   也没忍住又试探了一句,结果宋柏杨还是啥也不肯说。   宋柏杨不仅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敢在下午的任何一个课间研究这份名单,免得江君见了又要凑上一颗脑袋,再笑得揶揄、不怀好意。   等到傍晚放学,宋柏杨将名单揣在校服口袋里,本来打算到宿舍再看,路上终究还是忍住瞄了几眼。   不过二十个人,除去周池屿,就只剩十九个。   再除去自己,就只剩十八个。   十八个人里面,有一些人只听过名字,有一些人听过名字也见过脸,有一些人甚至和宋柏杨还有点交情。有些交情的,以后和他们聊天的时候试探一下,就知道曾经和周池屿有没有接触过。   所以只要花些时间,很容易把可疑人选的范围缩小。并以此推测周池屿背后那一行字指代的人是谁。   想到这里的时候,宋柏杨的思绪忽然停住了。   我在干什么?   即便把范围缩小到最后只剩三个人,也不能确定是谁。   即便把范围缩小到最后只剩一个人,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这是一场徒劳无功,是白费功夫,没有什么意义。   属实是有些魔怔了。   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宋柏杨将记录名单的纸团成一团,准备在路过垃圾桶旁边的时候扔掉,等真走到可回收垃圾桶旁,伸到半空中的手却又默默地收了回来,然后将纸团揣回校服口袋里。   已经快走到男生宿舍楼大门底下。   凸起的印在墙壁上的宿舍楼名引入眼帘,宋柏杨的视线向下移动,却意外发现有人蹲在大门不远处,晾衣绳下,手里拽着几根条状枯草无声地把玩着。   对方套着校服,整个人缩成一团,乍一看像是一个蓝白相间的球体。   身影好像有些熟悉。   宋柏杨这样想着,对方却在此刻抬起头来。   “周池屿?”宋柏杨微怔。   周池屿扔掉手里已经被撕成一截一截的枯草碎片,站起身问宋柏杨,“你宿舍里有创口贴和外用药膏吗?”   “有。”宋柏杨先是点头,随即注意到周池屿脸上的异样,“你额头上怎么有伤?!”   周池屿的反应倒是很平淡,“小店里连创口贴都买不到,我今天又不回家吃饭,所以可能要暂时白嫖一下你宿舍里的创口贴和外用药膏。”   “没事。”宋柏杨又看了一眼周池屿额头上的伤口,没有再追问下去,“你先到我宿舍里来吧。”   A中宿舍的门禁并不严,非住宿生也可以自由出入。   宋柏杨的住的宿舍在一楼,还是朝北的方向,每次回潮的时候,地上湿哒哒的一片。   周池屿都觉得走路的时候自己脚底在发滑。   走进宿舍,宋柏杨很快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药箱,打开之后,只见里面堆满了药盒,还有棉签,棉球之类,可谓是应有尽有。   周池屿惊诧了一下,“好多药。”   “住宿生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所以我备着这些药已经备习惯了,以解决不时之需。”   宋柏杨从一盒碘伏棉棒抽出两根,“我帮你上药吧。”   周池屿:“谢谢。”   宋柏杨:“你坐我板凳上。”   周池屿:“嗷。”   宋柏杨观察了几眼,“还好,伤口比较浅。”   宋柏杨捏着两根小小的棉签在周池屿的额头上轻轻地触碰,开始消毒,顺着伤口边缘,从里向外擦,“现在能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了吧?”   “嘶。”周池屿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和人打了一架。”   语气听上去还有点理直气壮。   宋柏杨问:“谁啊?”   “王栋。”   “他为什么要来找你?”   “他说我造谣,污蔑方文泽,替方文泽讨个公道来的。”   宋柏杨听完都没忍住骂了一句,“艹。”   想想又觉得奇怪,“王栋什么时候和方文泽关系这么好了?”   “其实我和他初中有点过节。”周池屿解释,“我觉得他可能就是想借方文泽的缘由打我。”   “啥过节?”   “他觉得我抢了他女朋友。”周池屿轻嗤一声,“事实上,我连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   “初二的时候王栋谈了个女朋友,没过多久就被甩了,女朋友的理由是喜欢上了别人。”   “那个别人是你?”   “反正王栋是这么和我说的。”   “我猜他那时候就想教训我一顿,只是好巧不巧,那时候省教育厅正在号召A城建设文明初中。我们初中是重点观察对象,所以抓打架抓的严,他一直都没敢来找我的麻烦。再后来就初三了,他忙着中考,也没空来找我。”   周池屿想了想又说:“不过就算来找我,我也不怕。”   宋柏杨表示,“但是你看上去,真不像那种会打架的。”   “是的。”周池屿点头,“没和我打过的都这么说。”   宋柏杨笑了起来。   “我记得我高一的时候,听别人说起过你,说你初中的时候……”宋柏杨顿了一下,“经常打架。我一直以为是空穴来风。”   “打过几次,倒没有经常。”周池屿倒是很坦然,“我初一初二的时候脾气不好,有人来惹我我是一定要还手报复回去的,并且让对方下次再也不敢来惹我,后来已经努力在克制了。打架确实不对,怪我今天没忍住。”   放下碘伏棉签,宋柏杨又拿起外用药膏,“不过今天这种情况,你不还手也只有挨打的份吧。”   周池屿点点头,“看王栋的样子是铁了心今天要和我打一架。”   “那等会儿晚自习,班主任要是问起来你怎么办?”   周池屿:“就说走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额头磕在石子上了。”   宋柏杨:“……”   宋柏杨:“平地摔是吧?真有你的。”   看着周池屿头上的伤,宋柏杨叹了一口气,捏着棉签继续抹外用药膏了。   “以后王栋这种人,绕道走就行,没必要搭理他,最后疼的还是自己。这事万一被报到学校上面去了,教务处给你记过怎么办?他那种人不在乎记过,可是这对你的影响确实是很大的。”   “没事,今天我和他去学校后面小树林打的,那里没有摄像头,他一个beta被我一个omega打的直不起腰来,也没脸到处宣扬,所以不会有人知道的。”   宋柏杨:……你好像还挺骄傲?   淡黄色的一团外用药膏粘在周池屿的额头,这是宋柏杨的“杰作”,所以“杰作”的作者看了不禁笑出声来。   周池屿问:“你笑什么?”   宋柏杨答:“笑你挂彩的样子好看。”   周池屿:“……”   一人无语一次,打平手了。   宋柏杨又问:“手上有伤吗?”   有点心虚,于是周池屿小声说:“有吧。”   “手,伸出来。”宋柏杨开始重复之前的流程,看到周池屿右手关节处也有破皮的地方,估计这几天写字很不方便,没忍住问,“疼吗?”   周池屿低声说:“有点。”   “逞什么能?”宋柏杨皱眉,认真地给对方上药,“忍着。”   “逃了显得我特别没种。”周池屿小声反驳,却不想下一秒掌心传来疼痛感,“嘶——艹——”   “宋柏杨,你故意的。”   “真是头一回听你说脏话,小周同学。”宋柏杨用棉签将药膏抹匀,“怎么不装了?”   “我初中那点黑历史全都告诉你了,我还装什么装。装的也累。”   宋柏杨又转身掏出了一条创口贴。有的地方伤口很小,创口贴就可以解决。   撕开纸包装,给对方贴上。   在这个过程中,周池屿一直仰头看向宋柏杨俯视时露出的发尖,他沉默了很久,忽然眨了眨眼睛说,“挺疼的。”   抿了抿唇,继续说:“所以我需要一点甜来中和。”   “所以?”   “所以想吃悠哈了,能再送我一条吗?” 第42章 “证据。”   面面相看。   宋柏杨一时间没有说话,似乎有些怔然。   周池屿还是保持仰着头的姿势,深褐的眼珠也向上看,视线一直都落在宋柏杨身上,“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行吧。”   宋柏杨喉结动了动,他笑着说。   “看你也怪可怜的。”   周池屿这次的宿舍之旅因为宋柏杨要去买悠哈奶糖而告终。   握着一长条绿色的纸包装盒,周池屿觉得今天的天气真好,这一架打得真值,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秉着一天最多吃两颗的理念,晚自习的时候周池屿并没有撕开最外层的透明包装纸,但是偶尔还是会从书包里掏出来看一眼,这个动作在短短一节晚自习课上重复了三次,仿佛他整个人有点毛病。 第二节 自习课,孙惠芸来了。   不只是视察那么简单,顺便说了一下数学竞赛的事情。   “我们会从学校里选拔出两位同学,代表学校参加省级的比赛,如果省赛能够通过的话,就可以参加全国赛,全国奖项对自主招生有很大的帮助,所以同学们可以考虑一下。学校鼓励所有同学参加,无论性别,也无论伴随性别。”   “报名表我已经交给班长宋柏杨了,明天晚上报名截止,后天我会把名单上交给教务处,学校会在晚自习期间安排老师对报名竞赛的同学进行辅导,地点暂定阶梯教室,时间暂定晚自习第一节 课和第二节课。”   “如果对于课本知识已经学的很吃力的同学,我不建议报名,浪费时间,学有余力的同学可以尝试一下,但是不管怎么样,不能为了竞赛荒废基础知识,毕竟你们绝大多数人还是走高考这条路……” 第二节 课下课,周池屿就去最后一排找宋柏杨。   高二上学期的知识学起来也不轻松,来找宋柏杨报名的同学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尽管这是重点班。   宋柏杨将名单交给周池屿,指着某一处空白,“在这一行写你的名字。”   江君这才看到周池屿脸上的伤,“你怎么受伤了?!”   周池屿:“不小心摔的。”   江君:“哦哦。”   宋柏杨:……还真有人信啊。   周池屿填完表格就走了,江君从宋柏杨的桌面上捎走那张表,“让我来看看现在有多少人报名了……”   “哎呦,怎么才五个。”   宋柏杨说:“这太费时间了,而且绝大多数情况下,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们肯定不比过其他学校那些从高一就开始准备竞赛的同学。”   说完,却从江君手中抽出报名表,跟在周池屿后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江君就在一旁问:“你刚刚不是还纠结得很吗?说你的强项是语文英语,而不是数学,怎么现在突然决定要报名了?”   宋柏杨含糊地说:“突然又想试一次了。”   “挺好。”江君瞥了报名表一眼,“方文泽都报名了,我们可不能认怂。”   。   十月底,很快迎来了第二次月考,和第二次月考的成绩。   宋柏杨从孙惠芸办公室回来一趟,顺便带来了一张月考的排名表。   回到教室,怀着颤抖的心情,宋柏杨和江君从表上得知了自己的成绩,然后两人心有灵犀地想去看看班级第一——   排名表的第一行还是方文泽。   从头看到尾,都没有周池屿的名字。   江君觉得又可气又好笑,只能安慰自己,“我知道了,这次周池屿考的比方文泽高,好事好事。”   挑了一个课间,宋柏杨将排名表贴在班级公告栏上。   路过教室外走廊的时候,宋柏杨停在透明的大玻璃窗边,正好能从窗户里看到周池屿的身影,他正在专心致志地低头做题,宋柏杨的视线很轻松地、不由自主地落在周池屿的后颈处,已经没有阻隔贴了。   一般来说,人群中omega的发。情期平均是七天,最多也没有超过十天的。   虽然宋柏杨明明感觉和周池屿一起去医院,在他家住了一晚,好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事情。   摇了摇头丢掉这些胡思乱想,宋柏杨用指关节敲了敲玻璃。   周池屿听到声音便打开窗。   宋柏杨说:“这次排名表上还是没有你的名字。”   周池屿点点头,面色倒是平静,“嗯,那说明我这次考的还是比方文泽高。”   宋柏杨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周池屿同桌也在一旁附和,“搞不懂孙惠芸为什么要这样做?下次月考考场的座位按照名次来排,最后大家还是都知道了方文泽不是班级第一啊。”   宋柏杨表示赞同,“我也不理解。”   同桌安慰周池屿,“我感觉孙惠芸有的时候脑子有点毛病,你别理她。第一就是你的,全班人都知道,就算删掉你的成绩,这也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周池屿说:“我知道。”   思忖了一下,又从书包里掏出什么东西,揣在口袋里,然后对同桌说:“我去看一下排名表。”   同桌给周池屿让出一条路,同时问对方:“去办公室吗?后面也没你的成绩啊?”   宋柏杨也问:“你是要去老刘办公室查成绩吗?”   “不是。”周池屿否认,接着往教室后面的公告栏走去。   宋柏杨有些好奇,调了个头,也往教室后门走。   于是两个人成功在班级公告栏处“会晤”。   排名表贴了有一会儿了,想看成绩的同学早就看过又走了,所以这时候排名表前没有几个人。   周池屿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对宋柏杨说,“你帮我看着点老师。”   宋柏杨:“?”   宋柏杨:“你要干啥?”   周池屿没说话,而是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对方噤声。   随后只见他气定神闲地从宽大的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黑色方形物体,宋柏杨觉得很眼熟,好像之前见过,定睛一瞧——   好家伙,智能手机。   烤肉店那次宋柏杨就是拿它点单的。   连屏幕都没解锁,周池屿打开快捷照相功能,迅速地把眼前这张排名表拍了下来,然后将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流畅无比,十分顺利,没有遇到任何意外。   等到周池屿把手机收好,宋柏杨才敢再开口,“你拍这个是要……?”   周池屿:“我回去往校长信箱里写封信。”   “虽然不是很在意,但是她确实妨碍我在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月考成绩。我还得晚自习回家自己登录系统查询,或者去其他老师办公室查询,很麻烦。”   宋柏杨马上就明白了,包括周池屿口中的“她”指代的是谁,面上开始有了笑意,“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你有校长的电子邮箱?”   “官网上有。”   稍加思索,宋柏杨又问:“不过,一张照片会不会证据不足啊?”   周池屿眨了眨眼睛,“上次月考排名表我也拍下来了。”   他继续说:“趁你们不在的时候。”   语气有几分得意,“很幸运,没有被老师抓到。”   宋柏杨先是一怔,然后笑了起来,笑到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两颗虎牙都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周池屿慢悠悠地说:“连续两次,应该不能算是班主任的过失了吧?”   拍了拍周池屿的肩膀,宋柏杨笑道:“挺好的,小周同志,祝你反抗成功。”   周池屿:“借你吉言。”   。   周池屿的信在这天晚上通过电脑成功发送,附带两张月考排名表照片,整篇文章没有任何严厉的词语,只是简单地描述了自己希望从排名表上知道月考成绩的急切心情,也宽容地表示可以接受孙老师连续两次“疏忽”。   A中教学组组织的数学竞赛培训班很快也开课了,里面果然有孙惠芸。   孙惠芸虽然在处理方文泽相关的事件上有失公允,但是她毕竟是教重点班的老师,上课水平确实比一般的老师要高上一截。   最后的教室果然定在阶梯教室,离教学楼有好长一段距离。   周池屿去的早,因为孙惠芸说竞赛班是走班制,座位是随便坐的,并不固定,就和大学上课一样,他想坐面前的位置。   离上课铃响还早,周池屿利用这段时间做老师布置的卷子。   写着写着,忽然听到有人问:“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周池屿抬头。   面前的女生看到周池屿的脸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震惊。可能是因为她终于见到传说中的高颜值学霸。   周池屿想了想,还是说:“有人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女生离开了。   周池屿看了一眼女生的背影,然后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另一只暂时用不到的红笔,放在身旁的空座位上。   一人占两个位置好像不太道德,但是不管了。   也不知道他需不需要。   周池屿往门外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果然自己还是来的太早了。   周池屿拿起黑笔,又开始继续做题。   快到上课的时间点,因为人数增多,阶梯教室也由安静变得越来越吵闹,大家有说有笑,有抱怨的、八卦的、吹牛的等等等等。   周池屿抗干扰能力强大的好处就体现这里,解题的思路也没有被谈论的声音给带跑偏,反而丝滑顺畅无比,就连遇到填空压轴题都罕见地一遍过,没有卡壳。也有可能是卷子简单。   “周池屿!”   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名字。   声音也是很熟悉很熟悉。现实里听过,梦境里也听过。   周池屿迅速地收回自己放在身旁座位上的那支红笔,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宋柏杨,我这里还有一个空位,你要坐吗?”   宋柏杨点头,“好啊。”   江君:“?”   江君是跟着宋柏杨一起来的,看到周池屿身旁也只剩一个空位了,“那我呢?”   “你看啊。”宋柏杨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来晚了,也只剩最后两排座位了。”   宋柏杨拍了拍江君的手,安抚性质的,“江君,我想坐前面。”   江君:“你在教室里不是天天和我坐最后一排吗?”   宋柏杨理所当然,“所以才想享受一次做前排的快乐。”   江君摆摆手,“行吧行吧。”   宋柏杨快乐地坐在了周池屿旁边的座位上,顺带转头和背后的江君挥手告别,只不过笑容有些欠揍的感觉。   “艹。”江君笑骂,“你少和我嘚瑟。”   “我下次一定早点来,抢到前排。”   没带作业,竞赛要买的教辅孙惠芸还没说,据说是组织竞赛班的几位老师还在商量,所以也没法预习,宋柏杨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周围是涌动的人头,也没什么好看的,就去看周池屿。   “哇,你都写到这了。”   周池屿已经在算大题了,他放下手中的笔,“你还没写吗?”   宋柏杨说:“没。我哪有你这种飞上天的做题速度。”   周池屿却没有接着宋柏杨的话往下说,反而问:“我以后每次课应该都会来很早,需要我给你占位置吗?”   “如果你想坐前排的话。”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如果下一章剧情连不上,麻烦清一下缓存!下一章有整章替换! 第43章 “座位。”   “好啊。”宋柏杨答应得爽快,也没和周池屿客气,能白嫖前排座位,拒绝才是傻子。   想了想,他又说:“不过,总是让你给我占座位不太好吧。”   宋柏杨提议,“轮流吧。”   周池屿似乎在笑,“好。”   这时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蹦出刚才江君惨兮兮地往最后一排走的模样,宋柏杨沉默几秒,又问:“对了,你帮忙占座位的时候,能占两个吗?”   “我估计江君也想坐前面。”   顺便把刚才的方案完善了一下,“我们仨轮流占座位。”   周池屿一时间怔住了,然后慢慢地收敛了零星的笑意。   他移开原本只落在宋柏杨一人身上的视线,拿起桌面上的那支黑色中性笔,握得很紧,低头又不像是要做题的样子,叫人看不清神情。   宋柏杨还以为周池屿还在考虑,便在后面穷追不舍地问:“嗯?可以吗?”   宋柏杨:“如果太麻烦的话就算了。”   “可以。”周池屿低着头说。   很快,上课铃响,有老师拿着教辅走了进来。   。   竞赛班不是每个晚自习都上课,而是一周三次,周一、三、五上课。   第一次课的课间,宋柏杨和周池屿、江君详细地讨论了占座计划,正好三个人,一人负责一天,周池屿被分配到周五,第二次上课恰逢周五,占座的任务就光荣地落在周池屿身上。   周池屿占了三个连续的座位。   宋柏杨和江君就很放心地、很悠闲地踩着上课铃响的点踏入阶梯教室,然后很快在第一排找到了周池屿的身影。   宋柏杨问周池屿:“你占的座位是哪几个?”   周池屿指了指自己左手边和右手边的各一个位置,三个连续的座位,周池屿坐在第二个座位,正好把宋柏杨和江君隔开。   他面色平静地强调了一下,“我比较喜欢坐中间。”   这个位置,让江君上课和宋柏杨说闲话变得极为不方便,就连传个纸条也要经过周池屿的眼皮子底下。   今晚的两节课才上完一节,下课十分钟,江君试图和周池屿商量,“周大佬,您看,我们能换个座位吗?我正好和宋哥有话说。”   周池屿还没说话呢,宋柏杨已经怼了回去,“行了行了,有什么要紧的话非要现在换座位说?回班级说不行吗?”   并且佯装出斥责对方的神态,“有人给你占位置已经感激不尽了,别挑。”   江君没理宋柏杨,转头看向周池屿,企图做出最后的挣扎,“周大佬还没说同不同意呢,宋哥你插什么嘴。”   而后笑盈盈地问周池屿,“周大佬,您,意下如何?”   周池屿:“我觉得宋哥说的很有道理。”   江君:“……”   一旁的宋柏杨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里的关键词,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地说:“你叫我宋哥?你竟然也叫我宋哥?能再叫一声吗?”   周池屿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奇怪”的称呼,扭头看向宋柏杨,盯着对方,沉默了几秒,“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想想又添了一句,“但是你叫我周哥我不会介意。”   “艹。”   宋柏杨立刻就想到了西游记里银角大王举着紫金葫芦的样子,不过周池屿可比银角大王好看多了。   他哈哈大笑,对周池屿说,“想得美,不可能。”   。   两个星期后,已经将近十一月中旬,竞赛班迎来了第一轮校内选拔,旨在刷去这个班一半的人。考试定在周六,教务处总是喜欢拿放假时间来考试、办运动会、文艺晚会等等,已经十分熟练。   周池屿去考场的时候,没有拿透明袋装上一大包文具,而是两只黑笔、一只涂卡铅笔外加一块橡皮,装在校服裤袋里,另一个裤袋是一张学生证。   他甚至没带尺子,因为学生证就可以当成尺子用。   更不要说复习资料,此刻正躺在课桌抽屉里睡大觉。   考场外宋柏杨和江君两个人捧着在网上花重金买的数学竞赛教辅,开始疯狂地重复记忆各类公式和结论。   “周池屿!”   余光看到周池屿的身影,宋柏杨打了个招呼。   周池屿也就慢悠悠地走到宋柏杨那边。   江君看了一眼周池屿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后背,不免震惊,“周池屿你……啥都没带?”   周池屿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三支笔加一块橡皮,给江君看了一眼,又揣了回去,“带了考试必备用品。”   “艹。”江君赞叹,“你好大佬啊。”   “大佬什么?”困意又在这时候涌现上来,周池屿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我昨晚复习到十二点半,今早实在不想看了,感觉二进一应该没这么难。”   江君:……这还不大佬?   宋柏杨仿佛见到救命稻草,指着教辅课后习题,“周池屿你快帮我看看这个不等式证明该怎么解!我突然想不明白了!”   周池屿就凑上前去看,几秒后,他说:“应该是用柯西不等式加排序不等式。”   又补充说:“但是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算出来,我只是会优先尝试这种方法。”   宋柏杨和江君顿时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机感,并且都感觉自己在周池屿面前被秒成了学渣。   很快,监考老师到场,同学们陆续进入考场,准备和数学来一场生死较量。   出来的时候,无论AO,无论男女,同学们空前绝后地团结,都对这张区分度极高的卷子骂骂咧咧。   “这什么狗屎卷子。”   “艹,我感觉最后一题超纲了。”   “我他妈从第二题一路卡到最后一题。”   周池屿在走廊里等了一会儿,果然等到了宋柏杨。江君应该是中午回家吃饭,所以对周池屿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于是周池屿问:“一起去食堂吗?”   “你还没走啊?”   宋柏杨正要答应周池屿,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很快就看见了孙惠芸的脸。   也不知道找自己有什么事情,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事。   孙惠芸对宋柏杨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宋柏杨:“好。”   路过周池屿身边的时候,宋柏杨冲周池屿眨了眨眼睛,“一起去,你等一下我。”   十分钟之后,周池屿才等到宋柏杨从孙惠芸办公室出来。   两人一同走下楼梯,路上,周池屿问:“孙惠芸找你什么事啊?如果你方便说的话。”   提起这个,宋柏杨的眉毛开始纠在一起,他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在考场上受尽数学的折磨,出了考场还有一堆烦心事,宋柏杨对着周池屿开始抱怨,“我就是个大怨种,纯纯大冤种。”   周池屿微微蹙眉,“怎么了?”   “孙惠芸让我换座位,去跟方文泽坐。”宋柏杨说完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作者有话说: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8_0_8_0__t_x_t . c_o_m   这章有过整章替换,所以评论和剧情对不上很正常 第44章 “无法拒绝。”   周池屿也怔住了,静默片刻,看向宋柏杨,“你不能拒绝吗?”   宋柏杨闻言叹了口气,又头疼地抓了抓头发,好在他的头发还算茂盛,禁得起十指的摧残,不像其他某些学理学到秃头的同学,根本就不敢对头发施加任何背离头皮的力量。   “无法拒绝。”   周池屿缓缓地将眉毛拧起来,“……为什么?”   “方文泽把腿摔断了,打了石膏,我又是班长。”宋柏杨解释,“然后孙惠芸说,方文泽应该下个星期一返校,因为他不想耽误学业。”   周池屿听明白了。   他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眉毛拧得更紧了。   宋柏杨在一旁继续说:“他五六天前就没来上学了,但是我没想到是因为腿骨折。你看他明明参加了竞赛班,今天却没来考试。”   周池屿:“我没留意。”   这次两人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来到了A中食堂二楼,并且站在兰州牛肉汤的窗口,等待两份矮子里拔将军般的美食。   好在这次周池屿终于记得提及自己的忌口,“叔叔,不要葱。”   “好嘞。”   面还没来,两人已经预定好了座位,宋柏杨去拿筷子和铁勺,周池屿则是捎了两碗汤来。   没想到对方会拿两碗,宋柏杨看了一眼就开始笑,“你吃面也喝汤?”   周池屿瞄了宋柏杨一眼,“不可以吗?”   宋柏杨大笑,“可以可以。”   然后开始专心吃面。   周池屿不习惯吃饭的时候说话,所以在整个咀嚼吞咽的过程,两人都保持安静的默契。   吃完两人没有立即走,而是坐在食堂里又聊了一会儿。   周池屿又提起之前宋柏杨没有说完全的话题,“在办公室里,关于换座位的事情,孙惠芸是怎么和你说的?”   “孙惠芸说,前几天发生了一点意外,方文泽有一只脚骨折,这周日差不多能出院,按理说是应该要在家好好修养的。”宋柏杨答,“但是你也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高二的课程又紧,三个月不来,再来怕是跟不上学校进度,基本上是要留一级了。”   “所以最终还是决定来上课。”   周池屿又问:“高二一班可是五楼,方文泽腿摔断了怎么爬楼梯?”   “我看孙惠芸的意思,好像是他妈妈会来送他。应该是背他上去吧,毕竟拄着拐杖爬五楼也吃力。”   周池屿莫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孙惠芸会让你天天背方文泽上下楼梯。”   宋柏杨佯装害怕,“她是想累死我吗?!”   “她要是真敢这么做——”宋柏杨右手拍了一下桌子,“辞职!爷不干了!这班长爱谁当谁当!”   说完两个人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宋柏杨又收敛了笑容,认真说道:“这件事情,首先我是班长,无法推脱,然后又是住宿生,到班级的时间一般比走读生早,所以也有很大概率也会比方文泽早。”   “方文泽在班里的人缘你也知道的,不太好。如果我不帮他,可能还挺麻烦的。”   周池屿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情,“那你的座位之后还会换回来吗?”   “孙惠芸说,等方文泽伤好之后会换回来。”   “孙惠芸的话可信吗?”   这下轮到宋柏杨沉默了,“其实我也不清楚,因为这事牵扯到了方文泽,就很微妙。”   “不过你放心,我一个大高个,杵在前面太长时间不合情理。方文泽也不可能换到最后一排去,他视力没有那么好。所以,我觉得我和他的同桌应该只是暂时的。”   “那我和你一起吧。”周池屿想了想又说,“比方说你需要帮方文泽打饭带到教室,我们俩可以轮流来。”   “你愿意帮方文泽?”宋柏杨微微诧异。   “之前omega无味信息素泄露的事情……我以为你会对方文泽……额……”宋柏杨从肚子里搜罗出来一个还算委婉的词语,“没有什么好印象。”   “那件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周池屿面色平静淡然,“不过我确实不喜欢他。”   “我是在帮你,宋柏杨。”   “艹。”宋柏杨怔愣一瞬,忽然就咧嘴笑了,“有点感动。”   “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和方文泽走的近了,慢慢地疏远我。”宋柏杨垂眸,眨了眨眼睛,再抬起头来还是笑着的,“没想到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班长可真难做啊,夹在孙惠芸和全班同学中间,真就里外不是人了。”   周池屿认真地说:“我明白的。”   宋柏杨用筷子搅和几下早就已经冷掉的面汤,突然想起什么,于是无奈地笑,“这件事我还没和江君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江君应该会不高兴,他一直都很讨厌方文泽。”   还没等周池屿回答,宋柏杨却先将可能的负面情绪掐死在摇篮里,终结这个话题,“算了算了,不想了,多想无益。”   宋柏杨端起面汤,对周池屿说:“走吧。”   。   星期一的早晨,意味着周末结束之后的第一个早晨,同学们一般都很难在第二个闹钟声嘶力竭前起来。   不过今天有例外。   教学楼下,太阳还没露出一小截弧度,枝叶上的露珠还未蒸发,A中还是六点半的A中,四周是朦朦胧胧的光晕,冰凉的空气。   宋柏杨看看周池屿,周池屿看看宋柏杨,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震惊。   “你怎么来这么早?”宋柏杨傻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俩约定的时间是,额,六点四十五。”   周池屿手里还拿着一本《英语高考词汇3500》,从满眼英语单词中抬起头,瞥了对方一眼,“你不也是?”   宋柏杨闻言哈哈大笑。   周池屿觉得对方的笑容和会传染似的,每次听到宋柏杨的笑声就会想跟着笑,所以也笑了一下,又把头低下去了。   一楼是文科班,宋柏杨放眼望去,只见班级座位上零星坐着几个人,这也从侧面佐证此刻确实早于同学平均到校时间点。   再看看周池屿,已经蹲在一旁继续看他的手册了。   宋柏杨又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顿时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大笨蛋。   原来真的会有人提前十五分钟到约定的地点,也不带几本语文英语必背手册来打发时间,就这么干站着。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宋柏杨仰头看一眼五楼,然后默默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爬上五楼,去自己座位抽屉里拿一本手册,再走下来,估计也要用去五分钟,想想就觉得不划来,于是宋柏杨把主意打到了周池屿手里的那本《英语高考词汇3500》上。   他挨着周池屿蹲下,用胳膊肘捅了捅周池屿,讨好地笑了,“借我看一下呗,我啥都没带。”   周池屿猝不及防间错愕地转头。   离得很近,周池屿在宋柏杨无限放大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以及和笑容同时出现的一左一右突出的两颗牙齿,其实是排列不齐,但是人们都称之为虎牙,有种变废为宝的巧妙。   回过神来,周池屿手连带手册放在两人视野中间,“喏。”   宋柏杨感慨,“哇,你都背这么多了。”   “你背到哪了?”   “abandon。”宋柏杨理所当然,“第一个单词就在劝我放弃。于是我接受了它的劝说。”   周池屿笑了,“有毛病。”   然后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安安静静背单词了。   蹲久了不舒服,容易脚麻,十分钟后宋柏杨又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往远处眺望一眼,“方文泽怎么还没来?”   周池屿也抬起头,“应该快了吧。” 第45章 “不高兴。”   宋柏杨之所以会早早地出现在教学楼底下,是因为他得到了孙惠芸的指示——今天是方文泽返校的日子,孙惠芸让宋柏杨去楼底下接一下方文泽。   周池屿知道后主动提出要和宋柏杨一起去,于是便有了现在这副场面。   为了防止接不到方文泽,宋柏杨和周池屿约定的时间是六点四十五。   虽然两个人最后都提前十五分钟到了。   没有板凳的宋柏杨根本就静不下来,手长脚长蹲着也不是很舒服,背几个单词就要站起来走两步蹦两下。   好在周池屿没嫌对方吵,只是时不时扭头看一眼宋柏杨,那眼神跟动物园里看猴子活蹦乱跳是一样的。   “来了来了!我看到方文泽的身影了!”宋柏杨突然说。   周池屿也就把英语手册塞回校服口袋里。   方文泽穿着秋季校服,宽大的裤管搭在被石膏覆盖的脚踝上,一左一右住着两根拐杖,略显吃力地往前走,估计是才开始适应拐杖的用法,还不够熟练。   他背后是一个穿着黑色碎花雪纺衬衫的中年妇女,一手扶着方文泽的背,另一手拎着一个大透明塑料袋,配合方文泽的步伐,缓缓地、慢慢地向前移动。   等两人齐心协力走到教学楼底下,宋柏杨和方文泽的妈妈打招呼,“阿姨好!”   周池屿:“阿姨好。”   宋柏杨是从高一当到高二的班长,有时候在家长会上,收取学校要求的额外费用也是宋柏杨出面,方文泽妈妈当然认识他,“你就是宋柏杨吧。阿姨认得你,你是班长,你语文成绩一直很好。”   转头看到周池屿的脸,发现有些面生,“同学你叫什么名字?阿姨记性有些不好了。”   周池屿:“阿姨你好,我是周池屿。”   “你就是周池屿!”方文泽妈妈说,“阿姨听过你的名字,你成绩特别好。”   然后扭头,对方文泽说:“你多跟人家学着点,多请教请教人家,问问他是怎么次次都考全校第一的,取取经。”   方文泽有些受不了了,“妈。”   宋柏杨和周池屿闻言则是面面相觑,有些尴尬地笑了。   “哎,方文泽就是经不起碰,是omega里的脆骨头,一摔就断。”方文泽妈妈瞪了一眼方文泽,好像是在无声地责怪对方不小心骨折。   然后转身,又把手里的塑料袋往宋柏杨的掌心塞,“阿姨这些天一直都没睡好,就在想方文泽到了学校该怎么办,留在家里又耽误学业,去学校里,班里在五楼,上下楼梯也不方便,阿姨中午也没时间来接他……哎。”   叹了口气,继续说:“知道孙老师是特意安排你坐方文泽旁边,接下来一个月还要拜托你照顾一下方文泽,真的是麻烦了!”   透明塑料袋里全是各种零食和新鲜水果,沉甸甸的,方文泽妈妈手指上的肉都被透明塑料袋勒出几道红印。   宋柏杨急忙推脱,“阿姨不用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方文泽妈妈:“拿着拿着,客气什么?”   宋柏杨拒绝,“不用了不用了。”   “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帮方文泽天天带饭,你不收阿姨过意不去,真的。”   “拿着吧,阿姨就想感谢一下你。”   方文泽妈妈将零食和水果往宋柏杨手里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宋柏杨再拒绝也显得不通人情,最终还是默默地收下了。   上楼梯的时候,方文泽妈妈背着方文泽爬楼梯,周池屿和宋柏杨一人一根拿着拐杖,宋柏杨额外多拎一包零食加水果。   进班的时候,方文泽觉得好像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各种打量的、试探的、冷淡的目光,仿佛自己被剥去一层皮。   方文泽妈妈安顿好方文泽就走了。   班里充斥着同学们交织起伏的早读声。   宋柏杨则是去自己位置上收拾书,往方文泽同桌的位置搬,高二的课本加教辅并不少,课桌里塞满了,悬挂在桌角的书包里还有好几本。   周池屿帮宋柏杨一起收拾搬书换座位。   江君今天来得早,方文泽的同桌也来得早,原本江君听方文泽的同桌说要换到宋柏杨的座位上,还半信半疑,这时候看到方文泽行动不便,宋柏杨一言不发专心收书的样子,才终于相信换座位不是空穴来风。   他拽住宋柏杨的胳膊,“你真要换座位?”   听起来有些像质问,宋柏杨心想,果然江君会不高兴。   生活真是艹了,换座位的人还没不高兴呢,江君先不高兴了。   但是宋柏杨知道,一旦在江君面前说出任何,听起来可能像是在维护方文泽的话,江君绝对会生气,所以他选择不细说,而是含糊过去。   宋柏杨:“嗯。”   江君又指着宋柏杨暂时放在课桌底下的,方文泽妈妈硬塞给宋柏杨的塑料袋,沉声问:“这是什么?”   宋柏杨抽出一沓书,致力于将书摞成两掌的高度,“方文泽妈妈给的。”   闻言,江君语气有些激动,“一包零食就收买你了?!”   宋柏杨手里的动作忽然就顿住了,他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几秒后,才挤出来一句,“是吧。”   然后转身走了。   彼时周池屿正送完一摞书回来,蹙眉对着江君说:“你小声点。”   周池屿压低声音,“你刚刚说的话我站在方文泽旁边都听见了,你真当方文泽听不见吗?”   江君还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跟吞了炸药似的,一点就着,“不是,你也帮方文泽说话?”   他看着周池屿,“之前无味信息素的事件,方文泽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他任由你被人冤枉,然后现在你帮着他说话?”   江君越说越气,“还有,他摔断腿了关宋柏杨什么事啊,他不是还有王栋这个‘好朋友’吗?让王栋帮他啊?就因为宋柏杨是班长,什么事都落到班长头上是吗?方文泽凭什么搞特殊啊?”   周池屿看着江君,目光开始变冷,“那你想怎么样?”   “你想让宋柏杨不管这件事,那是你的想法。孙惠芸换座位之前有询问过宋柏杨的意见,去和方文泽做同桌,那是他的选择。”   “他已经这样选择了,你作为朋友,难道不应该是站在宋柏杨的角度,尊重、理解、支持他的选择吗?”   江君盯着周池屿,一时间哑口无声。   周池屿往前走了半步,俯视坐在座位上的江君,“难不成你想让他这时候再出尔反尔,去和孙惠芸说座位他不换了吗?”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宋柏杨没想到自己送个书回来周池屿和江君已经快到了剑拔弩张吵起来的地步,先是搂住周池屿的肩膀,拉着他往后退了半步,安抚性质地揉了揉周池屿的头发,像给炸毛的猫顺毛似的,“别气别气。”   然后拍了拍江君的肩膀,“你也先冷静冷静。”   宋柏杨又搬起一摞书,对着江君低声笑着说:“知道你舍不得我,我又没说不换回来了。他腿好了我就换回来。” 第46章 “一年前。”   很快,宋柏杨的书全部搬好了。   他目前的座位在第五排最左边,和周池屿的座位纵向距离是缩短到零,横向距离却跨越整个教室,一时间也说不出来究竟是离得更近了还是更远了。   方文泽的名字,宋柏杨在孙惠芸的夸耀中听过许多遍,也在江君抱怨中听过许多遍,但是很少从自己口中喊出来,尤其是当本尊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奇怪。   宋柏杨想了想,还是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英语手册开始朗读。并且放弃了和方文泽简单地打个招呼的想法。   然而后者却主动和宋柏杨说话,他说:“班长,谢谢你。”   对方在谢啥不重要,宋柏杨统一回复,“不用谢。”   方文泽却没有要停止交谈的意思,“我知道孙老师还特地为了我的事去找你,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答应,我很意外,也真的很感谢你……”   宋柏杨:“不用谢不用谢。”   “正好和你说一下。”既然方文泽主动开启了话头,宋柏杨趁着这个机会告诉对方,“我和周池屿会轮流帮你带饭,你想吃什么菜告诉我们,我们尽量帮你带到。”   方文泽:“太麻烦了!我没有忌口的,你们随便带点什么就行了。实在是太感谢了。”   接着又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饭卡,轻轻地推到宋柏杨的桌子上。   做完这些,方文泽才猛然意识到什么,“周池屿也会帮我带饭?”   宋柏杨心道,其实是帮我。   但还是对着方文泽表示了肯定,“是的。”   也算是帮周池屿树立一个大度宽容的光辉形象,反正这样说周池屿也不吃亏。   说着,宋柏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靠窗第五排的位置转移,毫不意外地落在周池屿的身上。   他在背单词。   其实此刻的周池屿只是看上去像是在背单词。   飘忽不定的视线略过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什么单词都没有被输入到大脑,目光最终还是落在自己的校裤上,准确的来说,是自己校裤覆盖着的两条健全的腿上。   这玩意要是断了,宋柏杨是不是就能和我做同桌了?   下一刻,周池屿被自己荒谬的想法给吓到。   算了,腿也没有做错什么。   默默地打消这个想法的同时,周池屿耐心地进行自我劝说,算了算了,再忍一个月他俩就不是同桌了。   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颗抹茶味悠哈,慢慢剥开糖纸,丢进唇齿间,却是恶狠狠地、凶巴巴地,嚼得嘎吱响,以最快的速度将糖果嚼成碎片。   啧,有些费牙。   。 第四节 下课,周池屿去找宋柏杨。   此刻宋柏杨正在询问方文泽,“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吃的吗?”   周池屿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   方文泽的声音很轻很细,“随便什么都行,谢谢你们。”   宋柏杨将方文泽的校园卡放进口袋里,正要走,忽然被周池屿拉住了胳膊。   周池屿给了个眼色,示意宋柏杨等一下,然后转头看向方文泽,“你要几个菜?”   方文泽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头埋得更低了,甚至没有直视周池屿的眼睛,“谢谢你提醒我,我差点忘记说了……”   越往后说声音越小,“可以只打一个菜吗……”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要求很上不得台面,脸也开始涨红,方文泽始终低着头在说话,“最好一餐可以控制在六块钱……我饭卡里的钱不是很多……那是我一个月的伙食费……”   宋柏杨和周池屿对视了一眼,突然想起来,方文泽的家庭经济条件似乎很差。   周池屿:“我知道了。”   “可以。”宋柏杨点头,反倒是笑嘻嘻地说,“挺好的,勤俭节约是美德。”   方文泽闻言的瞬间浑身僵住,像是听到什么决不能出现在自己耳边的话,怔怔地抬头,却发现周池屿和宋柏杨已经走远了。   两人此刻已经出了教室,正往楼梯口走去。   宋柏杨右手把玩着方文泽的校园卡。   一般来说,为了防止校园卡丢失,同学们都会给校园卡套上卡套,有的卡套甚至还连着一条长长的绳子,可以挂在脖子上。   但是方文泽的校园卡,就只是光秃秃的一张卡,上面贴了标签,标签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卡的边缘似乎因为摩擦过度,已经有些褪色,仿佛在无声地印证宋柏杨刚刚说的“勤俭节约是美德”。   宋柏杨看着校园卡,忽然说:“周池屿——”   周池屿扭头,“?”   宋柏杨:“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一个上午的时间,我听到方文泽说了至少五遍谢谢。”   周池屿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迎面突然跑来一个人影。   江君站在周池屿和宋柏杨面前,往两人手里分别塞了一瓶酸奶,然后清了清嗓子,神色有些不自在,“咳咳,我早上的事情——对不起!”   “我一个alpha年轻气盛,容易冲动,有的时候脾气上头,说话就不过脑子,你们别放在心上!”   宋柏杨笑了,“你自己容易冲动就容易冲动,别扯上我们alpha的标签。小心被人说你性别歧视。”   江君知道宋柏杨在和他开玩笑,松了半口气,“宋哥您不生气就好。”   然后又将期盼的视线投向周池屿。   周池屿:“谢谢你的酸奶。”   这就是不追究的意思了,江君松了另外半口气。   “那个,我赶时间,我先走了,宋哥再见,周大佬再见!”   解决完一个心头大患,江君快乐地跑走了。就是跑的有些慢,已经算不上跑步,只比走快一点点。   宋柏杨看着江君的背影笑,“他这人就是这样。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那么多心眼,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周池屿双手握住酸奶往前走,“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我知道他没有恶意。”   “你知道就好。”   视线里,江君的背影被楼梯转角隐藏起来,宋柏杨也就收回了视线,话题却还停留在对方身上,“他活的爱憎分明,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有的时候也挺让人羡慕的。”   宋柏杨悠悠感慨,“而我这个人,遇到什么事就和稀泥,尽量两边都不得罪,所以江君很多时候不能理解我的选择。”   周池屿却说:“他不能理解,我能理解。”   两人此时正从楼梯口出来,周池屿转身看了一眼教学楼,“高中是一座象牙塔。”   然后又转回去,和宋柏杨一起并肩走。   周池屿简短的开头引起了宋柏杨极大的兴趣,于是宋柏杨问:“所以呢?”   “所以出了这座象牙塔,才会发现,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有时候做做表面功夫,对自己没有什么害处,反而会省去不少麻烦。”   “也会发现,人越往上走,人际关系就越重要。因为,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单薄的。”   宋柏杨眯起眼睛笑了。   许久之后才说,“你早熟啊,小周同学。”   周池屿也轻轻笑了,“你听懂了。”   宋柏杨哈哈大笑,“我这么聪明当然听懂了。”   周池屿继续说:“意识不到的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意识到的人不用我细说,也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说起这个,让我想到一句话。”   周池屿:“嗯?”   “痛苦的人和快乐的猪。”   “我选痛苦的人。”周池屿难得笑出了声,“确实很多事情意识到了才会痛苦,无知才最快乐,但是我不想愚昧无知。”   “我还没解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宋柏杨佯装震惊,笑着赞叹,“你真的早熟!”   周池屿学宋柏杨震惊的样子,可惜面部表情不如宋柏杨丰富,“你不也是?”   可能是太高兴了,一路上宋柏杨都在笑,连一旁的周池屿都有些不明白怎么可以有人笑成这个样子。   “周池屿。”宋柏杨勉强克制住笑声,“你信不信,如果把刚刚我俩的对话写下来拿去给江君看,他可能会觉得我俩有病。”   “说明他还没有意识到。”   “艹。”宋柏杨又笑出了声,没忍住用手搂住周池屿的肩,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几步,连声感叹,“你说,我怎么没有早点遇见你?”   闻言,周池屿的身形都僵硬了一瞬。   然后他才轻声告诉宋柏杨,“其实我们一年前就见过。”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快乐的猪,一种是痛苦的人。做痛苦的人,不做快乐的猪。——苏格拉底   另外,暑假想试试看日更,(调回隔日更会在作话通知),更新时间一般定在00:09:09,一觉睡醒应该会有更新辣 第47章 “坠入爱河?”   宋柏杨有些震惊,“我们见过吗?”   突然想起周池屿夹在书里的那张照片,开始瞎猜,“是不是我们一起领过奖状?”   对方的反应可以说是预料之中,周池屿一时间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因为对结果早有预料,连失望都变得很轻很淡。   “不是。你应该不记得了。”周池屿边走边说,“高一刚开学没多久,篮球场,你帮我挡了一个球。”   故事里郑重无比,冥冥注定般的开场,被平铺直叙、言简意赅地描述出来。   不得不承认语言有的时候苍白又无力,于是关于这段回忆的叙述,在周池屿的口中变得乏善可陈,相比于其他的平凡的每一天,好像没有任何太大的区别,但是却承载了足足一本日记的重量。   宋柏杨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会儿,“不好意思,我真的忘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记得。”没有责备,而是无奈的语气,周池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食堂大门恰逢其时引入眼帘,他仰头看向宋柏杨,“一楼还是二楼?”   “一楼吧。”宋柏杨想了想,“还要帮方文泽带饭。”   。   将饭菜带到五楼,方文泽的座位上,宋柏杨又将方文泽的校园卡放在对方的课桌表面。   周池屿还要回家午睡,就没有和宋柏杨一起上来。   “谢谢,谢谢!”   方文泽拿起那张校园卡,却再一次推到宋柏杨的课桌上,“卡就留在你那里吧,晚上还要让你帮忙带饭,以后还要麻烦你!”   宋柏杨想了想,还是收下了,然后又说:“校园卡绑定了系统,你回到家可以去软件上查询具体的花销。”   方文泽点点头,“我知道的,我相信你。”   宋柏杨正要走,背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是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教室里的人已经散去了大半,没有嘈杂的交谈声,哒哒哒的声音传到耳边异常的清晰。   方文泽先看到了孙惠芸的身影,“孙老师。”   孙惠芸难得面上流露出和蔼可亲的笑意,和平时在讲台上严肃、不苟言笑的数学老师判若两人。   “腿怎么样了?”她问。   方文泽垂眸敛目,“修养一个月差不多就能拆掉石膏了。”   “嗯。”孙惠芸点点头,“你好好休息。”   “我来是想和你说一声,竞赛班上课的阶梯教室太远了,还需要上下楼梯,很不方便,我担心你路上不小心磕到碰到,所以你就不要去了。”   站在一旁的宋柏杨却好像听懂了某些话外之音,多看了方文泽一眼。   方文泽视线莫名的飘忽、闪烁,“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于是孙惠芸也走了。   刚刚宋柏杨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让方文泽回忆起许多很相似的目光,有的是来自这个班级,有的是来自别的班级,但是同样蕴含着打量和探究的深意。   很想解释,但是又觉得说不定是自己太敏感了,说不定宋柏杨没有想这么多,自己的解释反而显得自作多情。   于是方文泽对着宋柏杨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   晚自习结束之后,回到宿舍,宋柏杨从宿舍书架上抽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那上面是江君的笔迹,记录了知材联考获奖名单,总共二十个人名,其中已经被用黑笔划去许多,表示这些人高一和周池屿没有太多交集。   也包括宋柏杨自己的名字。   宋柏杨静静地看着这张纸条,静默半晌,才拿起笔,又缓缓地将自己的名字写上去。   然后在自己的名字旁边,又写了一行字,在这些字的外围画了一个圈——   一年前见过?   笔尖又停住了。   直到搁置在桌面的老人机开始振动,笔尖跟随纸面轻轻地颤抖,宋柏杨放空的视线才渐渐聚焦。   拿起手机,发现是江君的来电,于是立即按下接通键。   江君急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宋哥,语文卷子做了吗?做到古诗词鉴赏了吗?那题选啥呀?我纠结坏了,来跟大佬您对对答案。”   果然是急性子,宋柏杨在电话那头笑,其实第二天早读课就能知道自己的答案,江君却连一个夜晚都等不及,宁愿浪费电话费也要在今晚知道自己的选择。   “我选的是C。”宋柏杨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缓缓将做完的、已经折叠起来的语文试卷展开,“我来给你分析一下,我为什么选C……”   听宋柏杨对牛弹琴一般说了好长一大串解释,江君似懂非懂,也没有和宋柏杨继续讨论下去,道了一句谢谢正要挂断电话——   “等等。”宋柏杨抢先一步说,“你先别挂。”   江君:“还有啥事?”   宋柏杨喉结滚动了几下,“我问你个事。”   “您说。”   “就是——”宋柏杨组织了一下语言,“有人突然告诉我,我一年前帮他挡了一个篮球,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江君贱兮兮的笑已经从老人机里传出来,“对你有意思?”   宋柏杨:“……”   “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是真的想知道你的看法。”宋柏杨思忖几秒,“而且江君,你知道的,人有三大错觉之一——他是不是喜欢我?”   “我也没开玩笑,我是真觉得他可能对你有意思,你想,谁会把一年前挡球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你还记得你一年前帮他挡过篮球的事情?”   宋柏杨:“……不记得了。”   “对吧。”江君继续八卦地追问,“谁啊谁啊?谁和你说的这句话?是女生吗?长的好看吗?不是女生是omega也行啊?”   宋柏杨沉默几秒,“……你别问了,你不认识。”   “还有我不认识的?”江君反驳,“你也太小看我的人脉了,我在A中认识的朋友还是很多的。”   “还是说——”江君提出猜测,“其实我认识,但是你不想我八卦,所以骗我说我不认识。”   手机里还在传来江君的略显激动的、暗含揶揄的声音,“宋哥?你是不是——坠入爱河了?”   宋柏杨:“……”   对方说的太笃定,就连当事人宋柏杨都有些动摇了,反倒问江君,“你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你没有坠入爱河,你为什么会在意这件事呢?”   江君开始头头是道地分析,“如果对方是你无感甚至讨厌的人,你才不会在乎她说的话吧?更不可能纠结到来询问我,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吧?”   宋柏杨沉默了,并且觉得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另一头,江君还在继续说:“宋哥,我猜,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是想不想承认的问题?”   “你每天和孙惠芸斗智斗勇早就活成人精了,我不相信你在对待自己感情方面的问题会很迟钝。”   “不过呢,有的时候我甚至不想做到对自己坦诚,也就更做不到对别人坦诚,这是自欺欺人的魔力,很理解你。”   “咳咳。”江君清了清嗓子,语气开始变得郑重,“我不开玩笑了,我尊重你的隐私,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不过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帮你。”   “那你帮我保密,谁也不要说。”宋柏杨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因为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去确定一些事情。” 第48章 “麻烦。”   周二,进入竞赛班第二轮选拔的同学名单已经确定了。   教学小组将名单发给每个班的班主任。   宋柏杨从孙惠芸那里拿到通过第一轮选拔名单,带回班级,进教室的时候正巧踩着上课铃响,只能等到下课再把名单贴在班级公告栏上。   下课铃响,宋柏杨不敢多耽搁,拿着名单正要离开座位,忽然听到身旁的方文泽在喊自己的名字。   “……宋柏杨,能把名单先给我看一下吗?”   方文泽原本正对着课桌而坐,因为腿脚不便,此刻只能缓缓地扭着腰将自己的上半身旋转九十度,对着宋柏杨小心翼翼地笑了,“我腿不方便去后面。”   宋柏杨伸手,手里是薄薄一张纸,挂着零星几个宋体黑字,“喏。”   “谢谢。”   方文泽试探地伸出头,他的视线在名单上搜寻,似乎在寻找什么,很快目光落在一处——自己的名字上。   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方文泽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相反,眉眼间蕴含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安心。   “谢谢,我看好了,你去后面贴吧。”方文泽收回了视线,转回身体,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柏杨也就大步流星地走到公告栏前,才用透明胶带将排名表粘好,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宋柏杨下意识得一个激灵,回头看——   “江!君!”   鬼鬼祟祟的江君站在宋柏杨身后嘿嘿地笑。   两人一齐伸头去看通过数学竞赛第一轮选拔的名单,并如愿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宋柏杨顺便帮周池屿找了一下,果然周池屿的也在其中。   上面一共有八个名字,宋柏杨记得最开始班里有十个人报名,也就是说通过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毕竟是重点班,放在平行班,通过率可能不足二分之一。   江君没有立刻走,反而继续研究名单上的其他人,于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指着名单的某一处,“宋哥!好奇怪啊!”   “怎么了?”   “宋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方文泽不是没有参加第一轮选拔的考试吗?他那个时候腿已经摔断了,还在躺医院里养伤呢?所以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名单里?”   宋柏杨暂时地沉默了。   看着宋柏杨脸上变换的神情,江君不由得追问:“怎么了宋哥?怎么不说话了?这事你有了解吗?”   宋柏杨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了解。”   他又对着江君补上一句,“不过这事我以后会留意一下,有消息了就告诉你。”   “好嘞。”江君盯着名单上方文泽三个大字,很鄙夷地说,“希望他别又搞什么特殊。”   宋柏杨没有接话。   联想到一些细节,他也不敢确定了。   毕竟孙惠芸也不是没有为方文泽破坏过学校秩序的公平性。   早在前几天中午孙惠芸前来关心方文泽的腿,并且叮嘱对方腿不方便,路上容易磕到碰到,不要继续去阶梯教室上课的时候,宋柏杨就觉得奇怪。   按常理说,方文泽没有参加第一轮选拔考试,就绝对不可能进入下一轮的课程培训,也就不需要千里迢迢赶到阶梯教室去上课。   所以孙惠芸更不需要特意叮嘱这一句,因为这是常理可以得出的结果,方文泽根本不需要孙惠芸来多言。   孙惠芸之所以这样说,好像她笃定方文泽可以通过第一轮的选拔,进入到第二轮的培训。   而且方文泽的反应也很奇怪,听到孙惠芸的叮嘱并不惊讶,刚刚在名单上找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喜。   仿佛他也早就知道自己一定通过第一轮的选拔。   事情开始变得细思极恐。   宋柏杨边想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才坐下来,又听到方文泽和自己搭话了。   “……宋柏杨。”方文泽轻声说,“我刚刚看到你也进了,恭喜你。”   宋柏杨皮笑肉不笑,“也恭喜你。”   方文泽低头,静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继续说:“第一轮考试的卷子好难啊,我做的时候都被打击到了,还以为自己一定没戏了……”   宋柏杨正好趁机追问:“你不是腿断了吗?怎么参加考试?”   “是线上……我是线上考的。”方文泽话还没说完,自己先笑了出来,可能是觉得场面过于滑稽,“周六上午,我躺在病床上,网不好,延迟几分钟才接收到试卷,摄像头是打开的,我母亲举着笔记本全程录像,我就看着电脑写,到点拍答案传给老师。”   “哦,这样啊。”   宋柏杨也跟着笑了笑,心里想的却是,惯性思维让他差点以为方文泽再次蒙受孙惠芸的特殊照顾。   如果方文泽没有撒谎的话,这件事孙惠芸处理的还算公平公正。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数学竞赛是整个高二数学教学小组负责,所以孙惠芸没有办法徇私舞弊。   同时也有另一个猜测,宋柏杨觉得方文泽好像在特地和自己解释这件事。因为这个话题的开启怎么想都觉得刻意。   。   十一月底的气温已经急剧地下降,穿在身上的校服越来越厚,天气时晴时阴。   有的时候宋柏杨不得不承认,人和人之间所谓的交情和地理位置有很大的关系。   就比如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位室友,生活习性不和以至于到了互相干扰的地步,但是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忍耐,维持表面上的和睦相处。   除非矛盾到了无法调和的境地,才会去找宿管阿姨请求换宿舍。   很显然,宋柏杨和方文泽的之间的矛盾还不至于到这个境地,宋柏杨又是做事喜欢留几分余地的人,更不可能对方文泽冷漠地处理。   当然也不可能和方文泽交心。   所以他们只会是浮于表面的朋友。   时间一长,稍微混熟一些之后,方文泽会去问宋柏杨语文题目,宋柏杨不拒绝,因为没有拒绝的理由,他能做的只有从不主动问方文泽题目。   但是宋柏杨能感受到方文泽好像在逐渐地依赖、信任自己,事情又开始变得麻烦起来。   虽然能理解方文泽这样做可能是因为太缺朋友。   毕竟宋柏杨觉得方文泽和王栋也是浮于表面的朋友。   这事还没法和江君说,以江君直来直往的性子无法理解折中的艺术,大概只会扔给宋柏杨一句,“那你以后别理他就好了。”   好在还有周池屿。   借着一起去给方文泽打饭的功夫,宋柏杨在去食堂的路上简单地向周池屿诉说了一下自己的烦恼。   “我还以为你意识不到呢。”周池屿哼了一声,用脚踢了踢路上的碎石。   宋柏杨苦笑,“怎么可能意识不到?”   “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你也做不到每天给方文泽带饭,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交流。”周池屿皱眉说,“只能等你座位换回去,你不和方文泽做同桌,你们就会慢慢地疏远了。”   宋柏杨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艹了,还有半个月。”   周池屿听了之后心里也不舒坦,他低着头,闷闷地说:“方文泽在班里不是还有一个王栋吗?干嘛要缠着你啊?”   “虽然方文泽和王栋,不像是一个世界人,也不知道怎么成为的朋友。”   宋柏杨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是被班级孤立的人吧?”   “王栋因为不学无术,在班级里,其实也处于被边缘化的状态。这时候只要王栋稍微向方文泽示好,方文泽就会接受这个朋友,毕竟我觉得人还是很难忍受孤独的。”   周池屿思考了一下,“不过我记得,王栋的人脉好像挺广的?我那时候在文科班,我们班就有几个同学放学有事没事就和王栋去打篮球。”   “对。”宋柏杨点头,“所以或许对于王栋来说,方文泽就是他众多朋友中不起眼的一个,泛泛之交,表面的朋友,除了成绩好,能借王栋作业抄,没有什么其他的特点。方文泽摔断腿之后,我印象中王栋只帮方文泽打过一次饭。”   “方文泽应该能感觉出来吧?”   “我们两个外人都能感觉出来。”宋柏杨又叹了一口气,“都是高中生了,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不戳破罢了,不戳破,至少他方文泽在班里还有王栋一个所谓的‘朋友’。”   周池屿看向宋柏杨,说的话一针见血,“所以,很可能在方文泽眼里,你现在对待他最真诚的一个人了。”   “而且我觉得每个人对于表面功夫的定义是不一样的,你认为的那些表面功夫,或许对他来说,已经是罕见的真诚。”   “所以说真是艹了。”宋柏杨痛苦地抓了抓头发,“人际关系真是门艺术。”   “总的来说,还是我太热心了。”   周池屿却没有附和宋柏杨,“可是你不热心,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熟悉了。”   闻言,宋柏杨一怔,“也是。”   周池屿说的是对的,宋柏杨这学期确实帮过周池屿好几次,帮他搬过桌子,带他去老刘办公室查成绩,帮他在无味信息素泄露的事件中解决孙惠芸有失偏颇的责难。   两人的交集这才变得多了起来。   否则单靠“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可能一个学期过去了,两人都还只是点头之交。   “还有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一下你。”周池屿又说,“上周,有一天你有事走不开,那天是我给方文泽带的饭,他向我打听你的喜好,还问我有没有你的手机号码?”   说完,又添了一句,“哦,问过不止一次。都是趁你不在的时候。”   想想,再添上一句,“不过我啥都没透露,只说不知道。”   宋柏杨蹙眉,“不是,他为什么要向你打听啊?你也是这个学期才转来我们班的啊。”   “他没的选择,最近也只有我们俩和他走得近。他总不能向你本人打听吧?那就只有我了。”   “而且他是omega。”周池屿没有明说,“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宋柏杨眉毛纠在一起,“哎呀,这事怎么变得这么麻烦啊。好在还有两个星期我就要坐回去了。”   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哎,不过上周的事情你怎么这周才和我说啊?”   “因为本来没打算告诉你,万一你知道之后真给了呢?”周池屿垂眸,小声说,“我不想你给他手机号码。” 第49章 “有我的成绩。”   宋柏杨先是一怔,然后低头笑了起来。   “我当然不会给他。”一把搂住周池屿,宋柏杨冲对方眨了眨眼睛,“放心。”   周池屿:“嗯。”   “你再忍耐十几天,座位就换回来了。”周池屿想了想,又对宋柏杨说。   “好。”   同时,周池屿在心底对自己说,我也再忍耐十几天。   很快就要结束了。   快了。   。   这个学期的第三次月考在十一月底,出成绩是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周二,宋柏杨不用去阶梯教室上课的日子。 第一节 晚自习快下课的时候,孙惠芸神出鬼没地走进班级,静悄悄地将排名表放在宋柏杨的座位上。   宋柏杨从自己的课桌抽屉里掏出了透明胶带,他不喜欢用修正带,遇到写错的地方一般都是用胶带去粘,虽然有粘破的风险。   因此胶带末端留了长长一条失去粘性的部分,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地排列宋柏杨狂放不羁的字迹。   宋柏杨用alpha坚固的牙齿将这一段咬下来。   方文泽手中的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他在宋柏杨松口,胶带末端被裁掉的那一瞬间,立即小声说:“能先给我看一下吗?”   考虑到方文泽拄着拐杖去后排的班级公告栏确实不方便,以及目前还没有下课,擅自下座位在孙惠芸口中是一种违反班规的行为,宋柏杨很快就有了主意。   他说:“你看吧。”   方文泽:“谢谢。”   屏住呼吸,方文泽接过排名表的时候,惊惧和期待的神色同时在脸上一闪而过。   但是当排名表上的名字在眼前完全暴露的那一刻,方文泽眼底的期待的光彻底破灭了,只好把自己的成绩来来回回看上好几遍,默默地记下这些数字。   然后抬头,正好对上宋柏杨的眼睛。   宋柏杨面色平静,“如果你看完了就还给我吧。”   方文泽急忙将视线移开,低头将这张打印着排名表的纸递给宋柏杨的时候,又一次说了谢谢。   仿佛谢谢是方文泽的口头禅。   说完,又没有忍住抬头看着宋柏杨。   宋柏杨能感觉到方文泽是想对自己说什么,他注意到方文泽的嘴唇嗫嚅了许久。   不过不感兴趣。   本来打算接过排名表就去干自己的事情的宋柏杨,却发现方文泽虽然维持一个将排名表递给自己的姿势,但是他捏住纸张的两只手却没有松开,反而在暗中较劲,纸张因为方文泽的用力多出几条褶皱。   宋柏杨低头,指了指手上的排名表,“你能松手吗?”   方文泽却似猛然惊醒一般,这才讪讪地松开手。   却在宋柏杨快要转身的时候,终于鼓足勇气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宋柏杨……”   宋柏杨总不能不搭理,“什么事?”   “你和孙老师经常接触……”方文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孙老师不要这么做了……”   他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脸,“我明明不是第一名……为什么要把我放在第一名的位置……我不想要这个偷来的第一名……”   方文泽越说越烦躁,“第二名就第二名……我考不到第一名了……考个第二名就有错吗……为什么非要硬塞给我一个虚假的第一名……我真的不想要……”   说到最后甚至哽咽了一下,“每次我被迫排在第一行的时候……别人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自欺欺人的小丑……一个卑鄙无耻的小偷……我真的……”   宋柏杨愣住了。   和很多人一样,他也先入为主地把方文泽和孙惠芸划入同一个阵营,但是却忘了——方文泽又不傻。   这种行为,除了满足孙惠芸对方文泽每一次都考班级第一的期待,对方文泽本人其实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益处,即便排名表有所变化,第一名也不会真正地落到方文泽的头上,反而为他招来许多异样的目光和众人的非议。   所以仅仅针对这件事情,孙惠芸才是唯一虚荣的人。   一时间竟然觉得荒谬又可悲,于是宋柏杨认真思考了很久,却发现自己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你想让孙惠——孙老师不再这样做,或许只能选择去和孙老师沟通。”   xksswy   “我说过,第二次排名表出来的时候,我就旁侧敲击过。”   方文泽深呼吸一次,继续说的时候嗓音已经带上一点微不可查的哭腔,“但是最后话题就变成了,我为什么考不到第一?我怎么可以考不到第一?孙老师是真的觉得我应该每一次都考第一,她真是这么想的,我该怎么办?”   宋柏杨沉默了很久,“旁敲侧击没用,我觉得只能直说。”   “那你能不能帮我和孙老师……”   “不太行。”宋柏杨认真说,“并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帮你说这些,孙老师可能会以为我在羡慕你,我在嫉妒你得到了她的‘优待’。”   宋柏杨看向方文泽,“所以只能你自己来说,这样孙惠芸才会意识到她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可是我不敢……”   “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都很懦弱……”方文泽苦笑,“如果我向来勇敢,我在班里的处境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了……我不会拒绝,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尤其是当对方是我的长辈……”   方文泽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拒绝好像会带来很多麻烦……于是我想,要不我还是默默承受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将十指插入发间,“我也很讨厌懦弱的自己……”   与此同时,下课铃响了。   宋柏杨暂时终止了自己和方文泽的交谈,“我先去贴一下排名表,应该有很多同学着急看成绩。”   他没有打算和方文泽继续讨论下去,他确实在这件事情上无能为力。   另一边,江君第一个冲下座位,站在班级公告栏旁边等待宋柏杨的光临。   自从得知周池屿向校长信箱写了一封投诉信,并且得到回复——虽然是自动回复——之后,江君一直都很好奇这次月考排名表会不会有所改变。   这下终于等来了。   周池屿也在。   两人早早占据了有利位置。   那边宋柏杨才把排名表贴好,功成身退,这边江君已经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看,在得知自己的成绩和排名之后,第二件事情就是去找周池屿的名字,他将视线投向第一行——   却还是方文泽的名字。   再往下看,第二行也不是周池屿。   江君心底的火一下就冒出来了,正要发作,却听到周池屿说——   “有我的成绩。”   江君:“?”   周池屿指着排名表最后一行,“你看,这不就是我的成绩吗?”   周池屿点了点头,“看来我的投诉信还有点作用。”   江君的视线从左往右移动,这次的卷子简单,除了语文,周池屿每门课都接近满分,最后两个格子代表的分别是班级排名和年级排名,都是阿拉伯数字“1”。   所以这次周池屿依然是班级第一,成绩也没有被孙惠芸刻意抹去。   但是被她单独拎出来放在最后一行,其他同学的成绩都是按照总分从高到低排序,只有周池屿,明明最高却放在最后,不仔细看差点又以为方文泽是班级里的第一名。   想明白这点,江君脾气又上来了,甚至比以前更生气,“为什么不把所有同学的成绩都按照总分高低排列,为什么要把你的成绩单独放在最后一行,她到底什么意思?!”   “周哥,你再拍个照片作为证据,回去再写一封信给校长。”江君拧着眉毛骂,“真是见了鬼了,我就不信她不能好好打印一张排名表。”   周池屿却静静地看完了自己的成绩,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算了吧,写信浪费我时间。”   “能看到我的成绩和排名就行,排序我也不是很在乎。” 第50章 “暂时不换。”   十二月十号,周五,方文泽来学校的时候,腿上终于没有那层厚厚的石膏。   他终于丢掉了拐杖,只不过走起路来还不是很利索,慢腾腾地、一点一点向前移动。   宋柏杨比方文泽先到的教室,他很快注意到了方文泽的腿,“你拆石膏了,恭喜。”   方文泽慢慢地咧嘴笑了,还是他惯用的、几乎成为口头禅的两个字,“谢谢。”   他说:“谢谢你这一个月里帮我带饭。”   早读课铃声很快就响了起来,轻快的歌谣被同学们交织的朗读声掩盖住,教室里很快嘈杂一片。   因为班级里充斥着晨读的声音,宋柏杨没有听到高跟鞋的声音,直到孙惠芸站在两人面前,才意识到她的到来。   孙惠芸:“你们两个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宋柏杨一惊,“老师,现在就去?”   孙惠芸点点头。   于是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孙惠芸一起从教室后门离开。   将近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天气已经冷得瘆人,办公室里正开着暖气,一拥而上,将两人团团包裹住,但是老师的权力带来的威压一直都存在。   这种感觉在方文泽身上更加明显,因为他是往往处于弱势的omega,也不知道是威压还是信息素压制,总之都不舒服。   “找你们两个来办公室,是想说一些事情。”   宋柏杨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预感,或许和座位有关。   却听孙惠芸先用关切的语气问方文泽:“你腿好的怎么样了?”   方文泽立即回答:“基本上已经好了,可以走路了。”   “体育课还不能上吧?”   “可能暂时还不行。”   “那你这周和下周的体育课就留在班级里好好养伤。”   “嗯。”   又是话锋一转,孙惠芸接着说道:“还是很感谢宋柏杨这一个月来能够帮助方文泽带饭,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麻烦,宋柏杨还要多跑一趟楼梯。”   难得从孙惠芸口中听到“感谢”两个字,宋柏杨觉得又是奇怪又是受宠若惊。   方文泽在一旁小声说:“还有周池屿……他也帮我带过好几次饭……”将视线转向宋柏杨,“我真的很感谢你们……”   宋柏杨:“不用谢。”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孙惠芸的反应。   毕竟孙惠芸都可以为了方文泽向自己道谢,那会不会也因此向周池屿道谢?   事实证明是宋柏杨想多了——   孙惠芸对这句话置若罔闻,她继续说:“现在呢,有一个问题,关于座位的问题。”   方文泽立即表态,“如果宋柏杨想换回去那就换回去吧,他能帮我这一个月我已经很感谢了。”   孙惠芸轻轻地颔首,表示认同,“所以,选择权在宋柏杨手中。”   但是她没有立即询问宋柏杨,而是告诉方文泽,“你先回去吧。”   说完,她又关心地追问:“你一个人能走回去吧?要我找人送你回去吗?”   方文泽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谢谢老师,我一个人可以的。”   办公室大门被推开,又被轻轻地合上。   于是只剩下宋柏杨一个人独自面对孙惠芸。   “我想和你说一些事情。”孙惠芸说。   。   体育课,宋江周三人照例去打羽毛球,回来的时候大汗淋漓。   周池屿因为有急事先行一步。   从体育场到教室的路上,就只剩宋柏杨和江君两个人慢慢地晃悠,逐渐落在队伍末尾。   宋柏杨转头看一眼身后,发现没有高二一班的同学,于是问了一句:“走那么慢,会不会上课来不及?”   “管他呢。”江君破罐子破摔,“反正我跑不动了。”   宋柏杨笑了,“行吧。”   那边江君又开始感慨,“出这么多汗,回去得好好冲个澡。”   宋柏杨附和,“我也是。”   然后就是聊一些很零碎的话题。   快要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江君突然想起一个大事,“对了,宋哥,下周一你的座位是不是就换回来了?”   宋柏杨的脚步顿了一秒,他罕见地分了一下神。   “喂,跟你说话呢。”江君伸手在宋柏杨眼前挥了挥,“快回答我,别走神。”   宋柏杨有些放空的视线才慢慢地聚焦,他无声地看了一眼江君,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江君继续在宋柏杨耳边聒噪地问——   “是不是啊?”   “到底是不是啊?”   “你怎么不说话?”   宋柏杨抿了抿唇,又瞥了一眼江君,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暂时不换。”   “为什么?”   须臾之后,江君的嗓音一下就拔高了,“我知道了,是孙惠芸逼你和方文泽对不对!我就知道她会干出这种事情!凭什么啊!换的时候说方文泽腿不方便,让你这个班长去帮帮他,腿好了就回来,现在又出尔反尔,让你继续和他做同桌,还讲不讲理了!”   吼完的江君才发现对面没有反应。   对视一眼。   莫名其妙的,两个人竟然都有一瞬的、诡异的安静。   宋柏杨垂眸,还是出声打破了沉默,“她没有逼我。”   “什么?”   “孙惠芸没有逼我。”   江君扭头盯着对方问:“你什么意思?”   “是我自己选择留下来的。”   “为什么?!”江君质问。   宋柏杨唇瓣翕动,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江君的嗓音又高了几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对不起——”宋柏杨面色挣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上课铃又响了。   。 第三节 课下课,教室外的走廊上,江君碰到了周池屿,前者一把将后者拉住了。   江君蹙眉,“你知道宋柏杨为什么要选择继续和方文泽做同桌吗?”   周池屿一下怔住了,“什么?”   “就是今天方文泽不是拆石膏了吗?我问宋柏杨是不是下周座位要换回来了?他说不换。”   江君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以为是孙惠芸逼迫他,不给他换,但是他说是他自己选择的不换。”   周池屿闻言微微皱眉,“为什么?”   “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他说不能说。”江君又一次深呼吸,“所以我来问问你,看看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   周池屿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江君整张脸痛苦地皱了起来,“宋柏杨怎么回事啊?和方文泽坐出感情了?舍不得换了?”   周池屿没说话,但是听到某个关键词的时候眼神还是黯了下来。   耳边江君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我完全想不明白啊?怎么就突然不想换回来了?到底是什么理由还神神秘秘的不能说?”   “我也不知道。”周池屿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下午最后一节是孙惠芸的课。   她在课上分析几天前联考的成绩,流程无非还是先做一个总体的评价,然后再单独点评个人,点评的时候无非就是略过周池屿这个班级第一然后对方文泽大夸特夸。   周池屿觉得自己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没听几句就随便拿了一本语文书开始背。   但是孙惠芸的声音却不依不饶地传到周池屿的耳边,周池屿以往强大的抗干扰能力不知道为何在今天屡次失效、屡战屡败——   “学校为了表扬在这次联考中成绩优越的同学,让每个班的班主任选择十张优秀卷面打印出来,贴在教学楼下的公告栏上,你们可以看看那些成绩好的同学是怎么做题的,答题思路是怎么样的,排版是怎么写的……”   周池屿面无表情将眼前的语文书合上了。   背不下去,还是发呆吧。   终于熬到下课,周池屿快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书包,甩到背上,对着同桌说:“借过。”   然后从两排桌子形成的狭隘的过道中挤出来。   走出教学楼的那一瞬间,周池屿莫名地想起孙惠芸在课上说的某句话。   临时改变计划,周池屿的步伐迈向了楼梯口斜对面,距离教学楼二十米左右的,立在绿色草坪旁边的高二年级公告栏。   周池屿凑近了瞧,很快就找到属于高二一班的版面。   一共有十个人,每个人都是左边一张两寸照片,右边是对应的答题卷面。   从头看到尾,果然没有自己。   虽然总分是年级第一,但是没有自己。   想到这里,周池屿讥讽地笑了。   但是很快,笑容又慢慢地淡了下去,消失地无影无踪,好像方才就没有存在过。   因为周池屿突然发现,宋柏杨排在第六,是换行之后的第一个,方文泽本来就被排在了第一,是第一行的第一个,一上一下,两个人竟然还是挨在一起的,就像他们的座位一样。   第一名本来是属于自己的,被方文泽夺走了。   现在宋柏杨好像也要被方文泽夺走了。   凭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忽然间,豆大的雨滴不约而同地从灰蒙蒙的天空砸下来,有几滴被风挂到周池屿的鞋尖,洇出更深的颜色。   下雨了。   周池屿默默地转身。   低头,看到彩色石砖上已经被雨滴砸出一个又一个相比于原来的颜色明度更低的类椭圆形。   他一直都很讨厌下雨。   讨厌回家的时候雨帽挡不住被风挂斜的雨,模糊他骑电瓶车时必须要佩戴的眼镜,讨厌车轮压过公路上的积水,裤脚被溅起的积水打湿,讨厌阴霾的天气。   “周池屿。”   有人举着伞在朝他挥手,在远处和他打招呼。   “你带伞了吗?”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宋柏杨。   但周池屿还是抬头了,视线中,伞和宋柏杨一起站在雨幕里。   —— 第二卷 ·红柚·完——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卷 开搞! 第51章 “别来找我。”   是一把橙黄相间的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暖色调的太阳,但是此刻出现在潮湿冰凉的雨中,却显得不合时宜,显得格格不入。   周池屿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平视面前的宋柏杨。   他看到宋柏杨朝自己走了几步。   密密麻麻的雨拥挤在空气里,带来冬日的寒意,即便是加厚的冬季校服也难以抵挡从皮肤表层消逝的热度,周池屿整个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战栗产热是人的本能。   有点冷,让周池屿生出自己被雨水味的信息素包裹的错觉。   “你是不是没带伞?”   宋柏杨轻轻地晃了晃手中的雨伞,“要我送你去车棚吗?”   周池屿还是漫长地、故意地沉默着。   潮湿的空气连成灰蒙蒙的一片,像是扑朔迷离的薄雾,蒙上不远处宋柏杨的五官,周池屿快要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只听宋柏杨的语气,似乎又是笑着说的,好像在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可以这样。   于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和此刻的天际一样渐渐低沉下来,“你现在不是应该在陪方文泽吗?”   “什么?”   宋柏杨没听懂。   “陪你的同桌。”   没有听到回应,宋柏杨好像在沉默,沉默很多时候意味着默认。   于是最后一根名为克制和冷静的弦也断了。   周池屿终于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宋柏杨,你明明知道方文泽应该喜欢你!你也知道我——”   说不下去了。   周池屿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最后看了宋柏杨一眼,“以后别来找我。”   然后只身一人冲进灰蒙蒙的雨幕之中。   周池屿没有带伞。   教学楼到车棚的路并不短,路上校服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艰难地背过手,从书包侧袋中掏出电瓶车钥匙,打开上锁的箱子,结果发现其中并没有雨衣。   应该是落在家里忘记带了。   想着冒雨骑电瓶车回去也不是不可以,才把钥匙插进去,却发现显示屏闪烁,无声地宣布电量快要耗尽。   最后只能从书包夹层的钱包里掏出几枚硬币,跑到公交车站牌下,临时变更计划,选择坐公交车回家,今天是周五,反正不着急。   站牌下的座位已经被趁虚而入的雨水淋湿,周池屿想坐着等公交都不行,于是只能找一个勉强遮挡部分风雨的角落傻傻地站着。   下一瞬,周池屿猛然惊醒,自己贴在后颈的阻隔贴也应该湿透了。   阻隔贴有一定的防水功能,但是被浸湿的阻隔贴,其阻隔能力会大大下降,今天又是发。情期的第三天,信息素浓度最高的时候,所以很快就会有部分信息素突破阻隔贴的防卫,开始无声无息地融入周围冷缩的空气。   好在书包里还有几张阻隔贴,赶快换一张就好。   至于去卫生间换,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个条件。   他急忙把书包脱下来,手却在触碰到金属拉链的那一刻顿住了,因为与此同时指骨覆盖的肌肤也与书包的布料亲密接触,布料是湿的。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没有撑伞,一路上冒雨奔跑,书包早就湿透。   放在书包里的阻隔贴自然也无法幸免。   然后周池屿几乎是顺水推舟地意识到,摆在自己面前是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   一个存在微量信息素泄露的omega是无法上公交车的,因为公交车是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如果这种情况不立即解决,泄露的信息素就会累计到一定的浓度,从而引起公交车上其他alpha的暴动,更何况他还是无味信息素。   那现在该怎么办?   潮湿的阻隔贴无法阻隔omega在发。情期第三天释放的所有信息素,始终会有少量的泄露,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周池屿并非没有看过相关的新闻报道,心存侥幸是绝对不可行的。   现在回教室,找同学借一张阻隔贴估计也来不及,首先周池屿根本就不知道哪些同学的伴随性别是omega,更何况这个点应该没几个人在教室。   教室讲台隔层的抽屉里倒是有许多颗抑制发。情期的药丸,吃下去伤身体这点先不谈,周池屿没有钥匙,根本就无法拿到。   而且现在应该尽量避免往人多的地方去,避免意外诱发alpha发。情,但是——   周池屿扭头看了一眼,此刻正是放学的时候,许多同学三两成群从大门出来,车水马龙。   默默打消回学校的方法。   好在现在的公交车站牌没有别人。   周池屿低头盯着湿淋淋的书包看了几秒。   既然一张阻隔贴无法阻隔所有的信息素,那如果把两张阻隔贴重叠在一起用呢?会不会就可以暂时阻隔住了?   没试过,但是目前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周池屿又急忙从书包里掏出几张被淋湿的阻隔贴,撕开包装纸塞到校服口袋里,试图将阻隔贴的边缘对齐,贴在一起。   然后发现潮湿的阻隔贴粘性下降,根本就无法黏在一起。   这个方法也失败了。   周池屿将阻隔贴丢进书包里,将拉链一把拽到尽头,书包被重新扔到背上。   今天真是糟糕透了。   冬日昼短夜长,夜色慢慢地织上黯淡的灰色天际。   无法被阻隔贴吸收的、冷冷清清的信息素悄无声息地蔓延,融入潮湿的空气,站牌附近的温度在信息素的作用下开始急剧地下降,似乎在完美印证凛冬的主题。   缓缓地蹲下来,蜷缩身体,双手抱膝,大概是周池屿目前能够想到并且采取行动的,保暖的唯一方式。   开始等雨停。   也只能等雨停,然后附近找一家便利店买几张新的阻隔贴,再乘坐公交车回家。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太冷了,还是发。情期在作祟,周池屿感觉自己的大脑开始变得沉重,在慢慢地往下压,和头顶黑沉的夜色一起。   “哗啦啦——”   雨却在越下越大。   周池屿暂时被困在了公交车站牌下。   浑身早就变成湿漉漉的,像小说照进现实里的落汤鸡,尤其是校服裤脚和运动鞋,湿得厉害。   站牌只能挡住部分垂直落下的雨,却挡不住被风吹斜的雨,周池屿不想雨点尽数砸在自己身上,只能无济于事地往后挪了挪身体。   忽然自己眼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双白色运动鞋。   下一瞬,周池屿产生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雨停了?   缓缓抬头向上看,发现头顶是一把伞。   是熟悉的颜色,还意外地停留在短时记忆里。   橙黄相间的。 第52章 “临时标记。”   视线不由自主地去寻找伞的主人,于是对视。   “是不是江君和你说了什么?”宋柏杨问。   周池屿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和你说了我选择不换座位的事情?”   依然不吭声。   “还说了我不愿意告诉他原因的事情?”   不想搭理他。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留下来的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喜欢方文泽。”   夜色中蹲在底下的,缩成一团的周池屿终于动了动身影,抬头看了宋柏杨一眼。   站牌旁的一排路灯骤然变亮,将落下的雨水照出一个一个模糊的暖黄色的光圈。   宋柏杨低头,“你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周池屿轻嗤一声,小声抱怨:“不是说原因无可奉告吗?”   宋柏杨头疼地扶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江君跟你说了什么,我从来没说过原因无可奉告这六个字,我的原意是,我不能把这件事告诉江君。”   “因为这件事涉及方文泽的隐私,江君那么讨厌方文泽,告诉江君,他很难做到保密,第二天可能全班人都知道了。”   宋柏杨将雨伞靠在肩上,慢慢蹲了下来,和周池屿平视。   “我没有说过不告诉你。”   周池屿没说话,只是抬头瞄了宋柏杨一眼,又低头盯着被雨水打湿的石砖看。   “你是要坐公交车回家吗?”宋柏杨想将周池屿扶起来,掌心在触碰到对方外套的时候,才发现竟然都是湿意,“衣服怎么都湿透了?!”   “我先送你回家。”宋柏杨明明是轻声说的,语气却很坚定,“回到家赶快换一套干衣服,不然容易感冒。”   一时间竟然拉不起来。   周池屿固执地蹲着。   静默片刻,他伸出一只手攥住了宋柏杨的衣角,“不行。”   “怎么了?”   “我……有信息素泄露,你感觉不到吗?”周池屿终于再次抬眸,看着宋柏杨。   宋柏杨之前一心一意只顾着找到周池屿,把可能的误会说清,现在被一提醒,才猛然意识到身体其实早就察觉信息素之间的吸引,有什么潜伏在神经中,在蠢蠢欲动。   四肢霎时都僵硬了,搭在周池屿胳膊上的手,收回来也不是,继续放着也不是,好像横竖都是冒犯。   “阻隔贴被淋湿了,不能完全阻隔我的信息素。”   “我也没有带抑制剂。”   “更没有带抑制药丸。”   有理有据。   “我这样去坐公交车,会触发alpha发情,会引起暴动的,而且,”周池屿抬眼,攥住宋柏杨衣角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慢慢地收紧了,体温调节中枢早在雨水和信息素的双重作用下开始失常,掌心变得滚烫又焦灼、意识伴随上升的体温开始涣散,“我好冷。”   “宋柏杨……”周池屿的声音因为瑟缩而产生短暂的停顿,发抖变成了止不住的、下意识的动作,“能不能借给我一点……你的信息素……”   瞬时的安静后。   “怎么……借给你?”宋柏杨不自知地喉结滚动一下。   “临时标记。”   “你……确定要我……?”宋柏杨似乎有些犹豫。   周池屿慢慢地松开了攥住对方衣角的那只手,仅剩的意识用来维护自己的骄傲,“不借拉倒。”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蹙眉告诉对方,“反正我自己也能解决。”   还没走一步,又被人拉住了。   “别动。”   宋柏杨再开口的时候嗓音都有点哑。   周池屿真的站在原地没有动。   宋柏杨绕到周池屿的身后,用左手将后颈处的碎发轻轻拨上去,虎牙咬破肌肤的动作也是又轻又缓,好像这样做就能减缓腺体表层的肌肤被刺破的疼痛。   但是刺入的那一刻,还是感觉面前的人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疼。   然后注入一点信息素,阳光味的。   “好了。”   对方的信息素很快就起作用,周池屿清楚地感知到与信息素接触的表层皮肤在逐渐回温。   慢慢地周围的温度也开始上升了,空气开始膨胀,软绵绵的,像是意外跌入被阳光淋湿的云层里。   有点神奇。   “谢谢。”周池屿想了想又说,“夏天会还你。”   宋柏杨笑了,露出左右虎牙的尖,“怎么还?”   周池屿一时间被哽住,“不知道。”   “不着急,你慢慢想。”宋柏杨笑嘻嘻的,假装威胁,“不许赖账啊,我夏天会记得来找你讨债的。”   身后,公交车靠站缓缓停下,沐浴在路灯光影里,轮廓好像也在发光。   宋柏杨拉着周池屿上了公交车,找两个挨在一起的座位坐下。   窗外是明亮的各色灯光,被前行公交车拖成长长的一条光斑轨迹,一同照耀这座不夜的城市。   “好困,我睡一会儿,到站叫我。”周池屿靠着窗户闭上了眼睛。   宋柏杨看了对方一眼,想想还是站起身,弯下腰把周池屿身旁的窗户关紧,又将窗帘轻轻拉上。   。   “到了。”   周池屿睁开惺忪睡眼,窗外夜色又深了几分。   下了公交车,宋柏杨靠着记忆找到了周池屿的家,他先是敲了敲门。   这次周池屿家有人,开门的是周池屿的妈妈。   周池屿先解释说:“这是宋柏杨,我同班同学,路上遇到了点突发状况,他送我回家。”   周池屿妈妈:“哎呦,谢谢你。赶快进来吧。”   宋柏杨摇头:“不用了,我马上就回去。”   周池屿妈妈却说:“这么晚,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宋柏杨正要拒绝,却被周池屿攥住了手腕,只听周池屿说:“你留下来吧,我正好还有问题要问你。”   周池屿妈妈一听,还以为两人要深入探讨学习上的问题,也在一旁附和,“周池屿也想让你留下来,就留下来吧。”   然后宋柏杨就被周池屿一把拉进自己家里,门也被周池屿关得严丝合缝。   宋柏杨只能接受,“谢谢阿姨,麻烦您了。”   周池屿妈妈笑了,“不麻烦不麻烦。”   宋柏杨捧着周池屿妈妈递来的热水,先是坐在沙发上。   周池屿去自己房间换衣服了,捣鼓一会儿,终于脱下所有的湿衣服,换上干的,然后将门打开一条缝,对着宋柏杨露出一个头,“来我房间。”   宋柏杨连人带水杯一起走了进去,把手里的水杯递给周池屿,“要喝热水吗?”   “阿姨刚刚倒给我的,我一口没喝。”   “不用,我需要会自己去倒。”   宋柏杨思索了一下,“你最好还是喝点姜汤驱寒,又是发。情期,又穿湿衣服,我怕你感冒。”   “这次应该不会。”   “嗯?为什么?”   “有你的信息素。”   宋柏杨一怔,然后咧嘴笑了,“哇,我的信息素这么厉害?”   周池屿嗯了一声算作表示同意,瞄了一眼宋柏杨,视线又转到别处,“所以现在你能和我说说,为什么要继续和方文泽做同桌了吗?” 第53章 “还生气吗?”   “今天早上,孙惠芸让我和方文泽一起去一趟办公室。”   周池屿点点头,“看到了。”   “关心了几句方文泽之后,就让他回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说是有话要和我说。”   宋柏杨抿了抿唇,皱眉说道:“孙惠芸先是把我夸了一顿。”   周池屿:“?”   “是吧,你也很不能理解对吧?”宋柏杨拧着眉头说,“先是说一年多来我做班长不容易,跑上跑下,东奔西走,她很感谢我这一年的付出。”   顿了一下,宋柏杨继续说了下去:“然后她就提到了,市里面要选优秀学生干部,她手里有校级的名额,只有通过校级才有可能去竞选市级,市级的优秀学生干部是会写进档案的。她觉得我很符合,会优先考虑我。”   周池屿提出异议,“这种名额不应该是班级同学投票决定吗?”   “我们班不是。”宋柏杨说,“去年就是她自己选的。”   周池屿怔住了,“所以她什么意思?”   宋柏杨反问:“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阴谋论一些——”周池屿也不由得皱眉,“我觉得她好像在拿这个名额要挟你,或者诱惑你,让你帮她做事?”   宋柏杨无奈地笑了,“原来你也这么觉得。虽然她没有明说。”   “所以你因为这个原因答应她不换座位?”   “不,并不是。”宋柏杨摇摇头,“我对这些头衔并不感兴趣。不过我还是对她会考虑我这件事表示了感谢,表面上客气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她就和我说了方文泽的事情。”   宋柏杨缓缓说道:“孙惠芸的原话是,她觉得方文泽有抑郁的倾向。”   “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不能把这件事告诉江君的原因,因为江君太讨厌方文泽了,我知道他守不住秘密的,谣言又有夸大的倾向,可能第二天全校都在说方文泽有抑郁症了。”   周池屿追问:“她为什么会觉得方文泽有抑郁倾向?”   “还记得刚开学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个填写心理健康调查问卷的活动吗?我们全班同学特意跑去机房填的。”   “想起来了。”   “那个问卷,学校让我们填的时候说是绝对保密,其实不是,填完之后系统发现哪些同学心理状态有问题,都会生成名单反馈给班主任的。”   宋柏杨告诉周池屿,“包括期中考试之后的第二次填写心理健康调查问卷,学校对外的说辞是在每个班随机抽去同学填写,完成教育部给的指标,其实根本就不是随机——”   周池屿恍然大悟,“而是第一次心理状态不好的同学,对他们再做一次测评。”   “对。”宋柏杨说,“方文泽连续两次心理健康调查问卷的结果都显示他有抑郁倾向,这才是我选择不换座位的原因。”   宋柏杨双目有些放空,“虽然按照常理说,方文泽有抑郁倾向和我没有多大的关系,我是班长,但是帮助他调整心理状态也不是我的义务。”   周池屿问:“这是心理委员的事情吧?”   宋柏杨又无奈地笑了,“我们班没有心理委员。”   周池屿:“嗷。”   “而且我觉得,帮助他调整心理状态这件事不应该落在我们班任何一个班委的头上,我们都没有学过专业的心理学知识,我会担心弄巧成拙。我们要做的应该是,发现异常之后,及时带他去看医生。”   “所以你选择不换座位,是想帮孙惠芸及时关注方文泽的心理状态?”   “是的。”   “嗷。”周池屿先是点头表示赞同,突然间他又想到了什么,“你想关注他的心理状态,也不一定要和他做同桌啊?”   “我都不和他继续做同桌了,还时不时去找他,你难道不会更生气吗?”   周池屿一怔,一时间沉默了。   还真是。   宋柏杨继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事,倒也不是说帮助孙惠芸这么伟大,也有一些我私人的原因。”   再开口时嗓音不由得放低,仿佛在叹息,“我对‘抑郁’这两个字很敏感。我曾经有一个朋友,因为抑郁症自杀了。”   周池屿微怔,有些不可置信。   “是我在小学的朋友,后来上初中,我们因为不在一个班级,联系就淡了。”   “我和他其实是有线上的联系工具,我记得他还来主动找过我几次,给我发消息,只是我那个时候觉得我已经有初中的好朋友了,就没怎么搭理他。”   “后来就得知他自杀的消息。”宋柏杨视线有些失焦,“我觉得很惋惜很悲哀,他还那么年轻,就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了。”   “所以,我有的时候会想,如果我在他主动联系我的时候,没有冷漠地对待他,而是和他接触,我会不会就可以发现他有抑郁症,就可以想办法让他接受心理治疗,会不会就可以改变他的结局?”   “但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那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去阻止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周池屿平静地看着宋柏杨,“我知道了。”   下一瞬,宋柏杨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刚刚有些扯远了。”   “所以——”宋柏杨凑近了一点,“还生气吗?”   周池屿面无表情,“谁生气了?”   “哦。”   宋柏杨忍俊不禁。   他跟着说,“对对对,没有人生气。”   “是我多想了,非要和你解释。”   “我怕我自己解释不清楚,才说到了现在。”   周池屿:“……”   卧室的门被敲响,周池屿妈妈说:“饭好了。”   。   吃完饭,宋柏杨不打算久留。   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周池屿问:“要不要我送你?”   宋柏杨笑出了声,“我送你回家,你再送我到学校?好怪。”   周池屿又说:“送你到楼下?”   “不用。”宋柏杨拍拍周池屿的肩膀,“外面太冷了,你怕冷,又在发。情期,还淋了雨,所以还是好好在家休息吧。”   宋柏杨笑着挥了挥手,“再见。”   “等一下——”周池屿忽然又想起什么,“到宿舍了记得给我发个短信。”   宋柏杨:“好嘞。”   门被关上了。   周池屿愣了一瞬,又从门上的猫眼里去看宋柏杨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默默地转身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有些烫,只好小口小口的抿着。   周池屿妈妈已经坐在沙发上,打开黄金狗血八点档,电视上正是广告时间,于是她闲聊般地转头,问周池屿:“喜欢他?”   周池屿:“……很明显吗?”   “切。”周池屿妈妈笑了,“你那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我是你妈。”   周池屿:“……”   “我不阻止你谈,但是你要平衡好花在学习上和谈恋爱上的时间。”周池屿妈妈右手拿着遥控器,顺手把电视音量调高了,“不过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对了——他家家住在哪里?家里几口人?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他是独生子女吗?他的伴随性别是啥?是alpha吗?”   “妈。”周池屿受不了了,“我还没谈呢。”   然后端着水杯默默地走回自己房间写作业去了。   背后传来周池屿妈妈的声音,“我就随便问问,怎么还害羞了!”   周池屿:“……” 第54章 “女生?”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   周池屿很少在冬天的发。情期睡的这样香甜,大部分情况是被冻醒了,和之前几次发。情期相比,变量是宋柏杨的临时标记。   以及标记带来的、被注入周池屿体内的、阳光味的信息素。   手伸到后颈,指尖在颈后的皮肤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成功触摸到咬痕。   就是因为它,所以不冷了。   真的有点神奇。   穿好衣服,周池屿若有所思地、慢腾腾地走出卧室,很快就注意到沙发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缩在大号的白色羽绒服里,羽绒服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   有些诧异,“姐?你怎么回来了?”   周池瑾:“我早上回来的,这周放假,正好有空回家一趟。”   “我还带了点当地特产。”周池瑾坐了起来,指着排列在茶几上的纸袋子,“想吃自己拿。”   周池屿点点头,“嗯。”   周池瑾在本省的大学读研,但是和周池屿读的高中不在一个市,所以一个学期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有的时候甚至开学返校,到学期末才回家。   周池屿环顾四周,“妈呢?”   “走了。”周池瑾说,“她又加班了。”   她想了想又问:“你们这周日早上是不是还有一个家长会?”   周池屿微怔,“你怎么知道?”   周池瑾笑了,“妈让我去给你开,省的她还要请假。我回来也真是回来的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专门回来给你开家长会呢。”   周池屿:“哦。”   “粥还在锅里。”周池瑾提醒道,然后继续躺回沙发上玩手机去了。   周池屿原本的计划是今明两天去教室自习,即便现在这个点去学校有些晚,但是洗漱结束、吃完早饭的周池屿并没改变计划,他知道这周宋柏杨正好不回家,一定会在教室里自习。   结果才收拾好书包,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被周池瑾喊住了。   周池瑾傻眼了,“你不会这时候还要去教室做题吧?”   周池屿面色平静,“不然呢?”   “别去了。”周池瑾直截了当地表示了自己想法,“中午带你吃大餐去,正好我卡里还有点积蓄,吃完一起去看个电影,别天天做题把人都给做傻了,你才高二呢,偶尔放松放松不好吗?”   周池屿挑眉,“你请客?”   周池瑾不假思索,“对啊。我难得回来一次。”   “行。”周池屿默默地钻回房间里,把书包脱下来,却还是拿出资料开始做题。   十一点的时候,周池瑾顶着淡妆来敲周池屿的房门,两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于是出发。   坐上周池瑾的车,系好安全带,周池屿开始没话找话,“研一的生活怎么样?”   周池瑾有些无奈,“能别问这么扫兴的事情吗?你也是学生,想被问学校生活、被问成绩吗?”   “我有点好奇。”   “只能说,研究生的生活和大学生差别还是很大的。”周池瑾含糊地概括了一下,然后搜罗出一个词语,“好像变得更社会了。”   接着又问周池屿:“那你呢?”   “还行,”周池屿说,“这学期每次考试都是全校第一。”   “牛。”周池瑾感叹,“我觉得妈连你的家长会都不去,可能是因为你成绩太好了。她当初可不是这么对我的,天天抓我早恋,问我成绩,家长会更不用说了,那是必须要去的。”   周池屿有别的看法,“说不定是教育观念有所改变了。”   放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智能手机却开始振动起来,周池屿掏出来一看,发现是宋柏杨的电话。   昨天他给自己保平安的短信、和即将响起的他的声音一起,还躺在智能手机里。   周池屿按下接听键,“喂?”   对方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你今天早上怎么没来自习啊?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周池屿解释道,“是因为我睡过头了。”   对面似乎是愣了几秒,然后哈哈笑了起来,“看来是我多想了。”   宋柏杨又问:“那你下午会来自习吗?”   周池屿沉默稍许,“今天我姐回来了,下午我陪她看电影,所以就不来教室了。”   “哦。”那边说着,“好吧。”   周池屿:“嗯。”   本来以为通话到此结束,对面依然没有挂断的意思,先是小声叫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周池屿……”   周池屿感觉自己的心跳随着对方落下的尾音,有一瞬的停止,像是一次心悸的幻觉。   宋柏杨的声音通过手机的传递有些许的失真,“你今天早上没来,我还以为你还在介意那件事。”   周池屿有点懵,“哪件事?”   “我和方文泽做同桌的事情。”   “嗷。”周池屿思忖一下,“我已经不介意了。”停顿须臾又补充一句,“我再介意就是给自己找不愉快。”   对面的宋柏杨用很小弟的语气回应,“哎,谢谢大佬体谅。”   周池屿想了一下又说:“而且你和你不喜欢的人做同桌,难受的是你,又不是我,我介意什么?”   “唉唉唉,是是是,大佬您说的真有道理。”对面演小弟演上瘾了,“是我活该,是我自作自受,是我没事找事。”   周池屿没忍住轻嗤一声。   似乎还听到对面松了一口气。   然后说,“再见,祝你下午的电影院之旅愉快。”   “谢谢,再见。”周池屿把电话挂断,又将智能手机揣回兜里。   迎面撞上来一个红灯,小轿车缓缓停下,周池瑾一边等绿灯一边和周池屿搭话,“啧啧,谁啊?听起来好像我好像还打扰你们约会了。”   周池屿:“你不认识。”   周池瑾怼回去,“我当然不认识。”   没等到回复,她又问:“咦,你这样不肯明说,感觉关系好像不简单。”   周池屿抬眼,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地来了一句,“你这学期谈男朋友了吗?”   周池屿太清楚周池瑾的“死穴”了,他这个姐姐虽然没事最爱嬉笑打岔,但是认真起来却很可怕,一心一意放在学术研究上,沉迷事业无法自拔,周池屿妈妈有事没事都会多关心几句姐姐的人生大事。   周池瑾:“……”   “听好了,我亲爱的弟弟,如果你也加入催婚的队伍,我不介意今天带你去看恐怖片。”   这下,坐在后座的周池屿没有再说话了。   周池瑾在心里默默得意,哼,治你还不简单吗。   。   周日一早,周池瑾开车送周池屿去了A中。   这次家长会是以学校的名义组织的,而不是孙惠芸个人的意愿,因此,并不是家长人来齐就可以提前开始。到点了,学校的大喇叭才会传来校长的演讲。   只见高二一班走廊外人群涌动。   去早的不止周池瑾一个人,在走廊外等候实在是无聊,很显然,周池屿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周池瑾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就有点心虚了,“是不是就我一个姐姐来开家长会?”   周池屿答:“据我观察,是的。”   “哎。”周池瑾有些懊恼,“我应该打扮得成熟一点的。”   周池屿置若罔闻,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十分钟开始了。”   他提醒周池瑾,“开家长会,我们同学是不进教室的,我座位在哪里,你应该已经记住了吧?”   “知道知道。”问的周池瑾都有些不耐烦了,“第五排右手边靠窗的那个位置。”   话音刚落,孙惠芸出现在了教室门口,拔高嗓音说:“家长们可以进去了!”   周池瑾和其他家长们一起往教室里走。   周池屿隔着透明玻璃窗看到周池瑾没有坐错位置,这才安心离去,周池屿掏了掏校服口袋,左边的口袋里是一支笔,右边则是一张折成方块的卷子。   正打算去孙惠芸安排的空教室写作业,忽然被人从后面勾住了肩膀。   “做什么题目?”   宋柏杨在身后探出头。   “开家长会还做题,别卷了。”   周池屿问:“那干啥?”   宋柏杨还真没想这个问题,他很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去我宿舍玩吧。”   周池屿:“嗷。”   “对了。”去的路上,宋柏杨问,“我有点好奇,刚刚那个女生,是你的姐姐吗?她看上去很年轻。”   周池屿皱眉,似乎是对两人的谈话中会出现这个名词而表现出一丝诧异,“女生?”   宋柏杨回忆了一下,并且开始形容,“棕色的、长长的卷发,穿了一件白色的长羽绒服和一双黑靴子。我看她一直在和你聊天,你昨天不是说你姐姐回来了吗?所以我猜应该是?”   周池屿缓缓说,“是我姐。”   末了又补上一句,“你观察的倒是很仔细。”   宋柏杨还当周池屿在夸他,也客套回去,“你姐姐很漂亮。”   周池屿沉默了一瞬,“哦,是吗?”   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然后就走到宿舍了。   意外的是,宿舍四个人,只有宋柏杨一个人选择在这时候回来。   认识到这点的宋柏杨还挺高兴,心底默默盘算着两个人能够在宿舍进行的有趣的活动。   却不想,那边的周池屿接过宋柏杨递来的板凳坐下,一言不发开始做题,并且做的很认真、很专注。   宋柏杨:……刚刚不是还答应自己不卷的吗?   于是他试探着开口,“那个,周池屿——”   周池屿连头也没抬,打断对方,“我在做题,不要和我说话。”   宋柏杨:“……”   只好自己也从宿舍里找了点资料来做。   之后每次想说话,都被周池屿身边一层若有若无的“请勿打扰”滤镜给怼回去了。   所以是怎么回事啊。   宋柏杨欲哭无泪,边写边想。   是不说来我宿舍玩的吗,怎么最后都开始做题了? 第55章 “炸毛的小猫。”   两人一直写到家长会快要结束。   宋柏杨扭头看周池屿,发现对方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搭话,“我校园卡忘记带了,要回一趟教室,你也要回去吗?”   周池屿:“嗯。”   宋柏杨提议,“那我们正好一起。”   “嗯。”   一起往教室走,路上两人的对话变成了宋柏杨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说,周池屿偶尔回复几个语气词,以表示自己并不是没有听见。   说到最后宋柏杨都觉得自己有些聒噪,干脆直接闭麦。   明明以前,都不会有这种情况的啊……   宋柏杨路过教室外走廊的时候,正巧看到方文泽妈妈从教室后门急匆匆地走出来,拦住孙惠芸,一脸焦急地询问。   “哎呦,孙老师,我们家方文泽成绩怎么也上不来,我都急死了!”   “以前还能考班级第一的,现在也考不到了!我就担心他一直掉一直掉,高考该怎么办啊!”   说着又瞪了方文泽一眼,“真有那么难学吗?那别人能考到第一,你怎么就考不到呢?”   “是不是功夫还没下够?你要努力学啊,现在不努力,难道还等着以后再努力吗?那时候就晚了!”   方文泽张了张嘴似乎想辩驳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发声。   宋柏杨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跑到自己座位上,从书包里摸索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校园卡。   视线再去找周池屿的身影,却发现对方早就不在走廊上了,当然不在教室里。   应该是和姐姐一起走了。   宋柏杨有些失神,他还以为周池屿会和他一起去食堂吃中饭。   不过也是,能和姐姐一起出去吃大餐,谁还会留在食堂干饭?   端着餐盘,独自找了个空位坐下,宋柏杨一顿饭吃的都有些心不在焉,神思千转百回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又得出什么可能接近真相的答案。   宋柏杨一回到宿舍,书包都没有放下,就开始匆忙地寻找自己的老人机。   半分钟后成功找到。   宋柏杨背着书包也不嫌累,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开始给周池屿发短信——   【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周池屿秒回:【没有不开心。】   宋柏杨盯着屏幕看了许久。   总感觉他……就是不开心的了啊!   宋柏杨开始死马当活马医,久违地改变自己的一条短信几个字的习惯,打下一长串——   【我夸你姐姐漂亮,其实我的意思是,你们是亲姐弟,夸她就是在间接地夸你长的好看。】   周池屿又秒回:【我觉得我们长得不像。】   宋柏杨看一眼回复。   很好,这个话题赶快pass。   宋柏杨曲线救国:【那怎么样才能让你开心?】   紧跟其后再发一条:【我再送你一条悠哈奶糖吧?】   很久之后,终于得到了回复——   【只要抹茶味的。】   。   这个周日,周池屿也没有来学校,抹茶味悠哈只能等到周一的某个课间才能去尝试完成自己的重大使命。   于是现在,悠哈被握在宋柏杨的掌心,宋柏杨溜到窗户旁,用指尖敲了敲玻璃。   听到声响,周池屿抬头看,只见宋柏杨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条绿色的奶糖在透明玻璃后面晃来晃去。   拨开窗户卡扣,周池屿将窗户推开一条小小的缝,手指灵活地钻进去,从宋柏杨的手中捎走了那条承诺送给自己赔罪的抹茶味悠哈,然后再把窗户关上,卡扣还原,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无比。   然后对着窗户后的宋柏杨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走了。   “喂!”宋柏杨傻了,他没想到自己手里的东西这么快切顺利地落入对方手里,敲了敲窗户,“周池屿,你拿了我的奶糖,倒是让我说句话!”   静默几秒,周池屿才打开窗户,面色平淡地告诉对方,“我希望你不要说什么‘你不要再生气了’之类的话。”   宋柏杨:“……”   宋柏杨:你怎么知道?   看着宋柏杨吃瘪的样子,周池屿低头偷偷笑了一下。   然后抬起头,攥住奶糖,板着脸说:“没有‘谢谢’,因为这条悠哈是我应得的。”   宋柏杨假装失望,“哦。”   结果一秒破功,眉眼又带上了笑意,只不过设定好的‘失望’的台词并没有更改,“那我就这么走了?”   周池屿躲在窗户后面笑,“不然呢。”   宋柏杨替周池屿关上窗户,站在窗户外,朝周池屿挥了挥手,跑远了。   抹茶味奶糖送出去没多久,宋柏杨在另一个课间又收到了江君的一瓶酸奶和几声道歉。   江君知道这件事后会生气,在宋柏杨看来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宋柏杨当然不会计较,甚至还会因为自己不愿意告诉江君事情真相而生出一丝愧疚。   于是两个人开始向对方疯狂道歉,直到把肚子里那些能够表示歉意的词语快用完了,才勉强停下。   这时,宋柏杨的视线又转到江君放在自己桌面的酸奶上,眉头微锁,“不是,谁大冬天喝酸奶啊?”   江君理所当然指了指自己,“我。”   宋柏杨:“……”   宋柏杨:“谢谢您嘞,拿回去吧。我冬天不喝凉的。”   推拉几下,最后江君的酸奶还是落到了江君的肚子里。   因为选择和方文泽继续做同桌的事情而惹毛周江二人的事情才算真正解决,宋柏揉了揉太阳穴,又自嘲地摇了摇头,拿起笔继续开始做题。   还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大家都在疯狂地备考中,就连身为alpha的体育老师都很贴心地一连生了四场“大病”。   没上高中之前,对于提前一个月准备考试这种行为,宋柏杨怎么想都认为荒谬,然而事实是,高中的知识点繁琐到可能一个月都复习不完。   紧张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才有所缓解。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宋柏杨做题的时候专心致志、一心一意,注意力只停留在眼前的试卷和未考的科目上,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的时候,才惊觉这个冬天竟然下了一场往年都罕见的大雪。   世界像是被从天上落下的白色云朵覆盖,云朵又像是被淋湿的鹅毛,无法在空中漂浮,只能被迫降落抱团取暖。   宋柏杨背着书包从教学楼旁的草坪上路过,视线略过雪景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停下了脚步,他从冬季校服里伸出一根手指,戳进厚厚的积雪中。   戳了一个洞。   还不过瘾,于是又戳了几下,然后宋柏杨生出一个新的主意。   他蹲下来,用手指在积雪上画了一个炸毛的小猫。   当然这只是他眼中的,炸毛的小猫。   紧随其后再画一个箭头。   箭头后面跟着写——周,池,屿。   写完之后,宋柏杨站起身,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他拍了拍手掌上的未化的雪,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声音——   “你在干什么?”   宋柏杨扭头一看,正是周池屿本人。   被正主抓包了。   但是此刻的他一点也不心虚,相反,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   宋柏杨说:“随便画了点东西。”   周池屿定睛一看,只见一团凌乱的线条,右上角有一个箭头,箭头旁边写着三个字。   自己的名字,还是能够辨认出来的。   箭头的形状由于笔画简单也可以确定。   只剩下这一团凌乱的线条,是个什么东西?   不懂就问,是以周池屿问:“你画的是什么?”   “小猫。”   周池屿蹙眉,“?”   “炸毛的小猫。”宋柏杨很自信地说,“我觉得很像啊。”   周池屿:“……”   哑然失笑,周池屿也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我也给你画一个。”   须臾之后,一只狗头跃然“雪”上,寥寥几笔却栩栩如生,周池屿悄悄瞄了一眼宋柏杨,接着低头,也学对方画了一个箭头,跟在箭头后写上“宋柏杨”三个大字。   宋柏杨看了不但没生气,还挺高兴,“挺像我的。”   于是周池屿低头闷笑。   学校的大喇叭在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总要唱好久的歌,最后一首往往都是《回家》,就像《难忘今宵》和春晚的关系。   萨克斯的韵律缓缓飘向远方的天际,同学们陆陆续续朝大门走去,学校从鼎沸的喧闹渐渐转变成偶然的静谧。   宋柏杨陪着周池屿笑了一会儿,才发现周围已经没什么人影,看一眼手表,心中了然,“时间不早了,我要赶快回宿舍收拾行李,车站去晚了赶不上车。”   周池屿只好挥手道别,“再见。”   顿了一下,又说:“下次见面就是下学期了。”   “对。”宋柏杨笑着说,“再见。”   孤鸟的残影飞快地略过似有若无的烟云,被积雪覆盖的地面向上平移分寸的距离,短暂地连接上泛滥着浅淡的灰色的天际。   不过人们不用担心会下雨。   校园广播唱完了最后一个音符,袅袅余音消散在凛冬的空气里。   喧嚣被积雪埋没,世界开始变得安静。   周池屿极目远眺,书包趴在宋柏杨的脊背上,像是少年漫里和主角形影不离的宠物精灵,他们一起勇敢无畏地闯入茫茫一片未知的雪地。   四周积雪很干净,他也干净。   周池屿张了张唇。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虽然还没想好。   远处的少年却在此刻心有灵犀地转身。   宋柏杨明明穿着厚厚的冬季校服,还是尽力将胳膊举到最高,举过头顶,“周池屿!”   他用力地挥了挥手,大声笑着说,“明年见!”   周池屿也跟着附和,对着雪地,对着站在雪中的少年。   “明年见。” 第56章 “新年快乐。”   回到家的宋柏杨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智能手机。   和老人机相依为命的日子可算是告一段落,成功将电话卡暂时转移到智能手机里之后,宋柏杨强制关机老人机,并把它丢到书包最底层睡大觉。   寒假真美妙。   周池屿成绩好,又参加了数学竞赛班,更重要的是和自己的关系貌似很不错,每每想到这些,宋柏杨线上骚扰周池屿的时候都多了几分底气。   大多数的时候是分享视频链接,经常性没话找话聊,偶尔问一问数学竞赛题的答案。   某天宋柏杨照例和周池屿在qq上讨论题目。   池与山:你哪里不明白?   和对方聊天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宋柏杨从周池屿那里搜罗到一沓关于小狗的表情包,并且添加收藏,用的时候顺手甩过去一张。   Poplar:小狗流泪.jpg   Poplar:/图片/   Poplar:代数证明那题   Poplar:卡住了   Poplar:答案看的也不是很明白   池与山:我在图书馆,没法发语音   池与山:中午回家给你讲   本来宋柏杨自己琢磨答案琢磨不出来,不免急躁,甚至有想把教辅这一页撕掉的冲动,看到周池屿的消息,估计对方早就并且熟练掌握,焦虑的心情一时间慢慢的平复了。   Poplar:我就知道你会写   Poplar:你们omega都这么聪明吗   Poplar:谢谢大善人   中午,宋柏杨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饭,几个大跨步溜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打开对话聊天框,开始蹲对方的语音消息。   背后传来宋柏杨妈妈疑惑的声音,“这孩子怎么今天吃这么快!”   书桌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   【池与山发起了语音通话】【拒绝】【接听】   宋柏杨没想到周池屿会直接打电话来,有些手忙脚乱地点下绿色的接听键。   【正在语音聊天】   池与山:“听得见吗?”   Poplar:“能。”   池与山:“我觉得发语音不太方便,所以直接拨打了语音通话。你发给我的图片上圈出来的那一步,答案省略了很多逻辑推理的过程,确实有点难理解。”   宋柏杨开始笑,那笑容颇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   Poplar:“你怎么还给我找补?你好贴心啊。其实你说我笨我也不会生气的。”   池与山:“……”   池与山:“你准备好一张草稿纸,可能中途会用到。”   宋柏杨将右手手机转移到左手上,左手抄起一旁的草稿纸放在眼前,右手指尖勾起原本躺在桌面的黑笔。   Poplar:“好了。”   池与山:“k/k^2+1求和可以近似于1/k求和,其中k=1到n,有一个结论,1/k求和减去lnn趋向于一个常数,你把lnn看成是对1/n求积分的结果,画一下y=1/x的图像。”   宋柏杨立马拿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一条凹进去的曲线。   Poplar:“画好了。”   池与山:“你再画出x=1和x=n两条直线,与曲线围成的面积就是对1/n求积分的结果,也就是lnn,把1到n中间的距离平均分成n份,可以近似看成许多宽为1的小长方形,那么它们的面积的值正好等于它们的高。”   按照周池屿的指示画完线条,宋柏杨的右手也不肯闲着,黑笔灵活地在食指和中指间划一个圈,然后落到中指和无名指间,接着跳进无名指和小指间,最后再按照原路返回。   他思考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转笔。   池与山:“因为可以选择以左边的y值为高,也可以选择以右边的y值为高,所以对高求和可以得出两个不等式,就是后面证明需要用到的不等式……”   Poplar:“卧槽,我懂了!”   池与山:“还有哪里不懂吗?”   Poplar:“不知道,我先做做看,要是后面还有不明白的就再来问你。”   池与山:“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要说吗?可以趁这个机会一起说。”   此刻的宋柏杨沉浸在终于想明白做题步骤的喜悦之中,虽然是在周池屿的协助之下完成的,但是也不妨碍他整个人有些飘飘然,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Poplar:“有。”   Poplar:“你声音真好听。”   对面突然不说话了。   诡异的寂静之后,传来嘟嘟嘟的提示音。   语音通话被周池屿挂断了。   这是……什么情况?   总不会是……不好意思吧?   之前很多次夸对方,宋柏杨总是带着调侃的意味,或者再往前追溯,那时候两个人还不太熟,宋柏杨还没有动歪心思,张口就来,说完就忘。   刚刚的情况对宋柏杨来说算是一个例外,是真的觉得数学好的男生很有魅力。   一时间夸人的人竟然也有几分不自在,总觉得眼下应该发几条消息给对方,宋柏杨打开对话框输入的时候,指关节莫名也不灵活了,半天删删改改,最后还是一口气全部清除。   与此同时对话框顶端显示的也是“对方正在输入……”。   但是很久之后,对话框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通话时长03:49”。   。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除夕夜。   万家灯火悠然亮起,月光点缀起伏的屋顶,窗外的烟花一瞬间炸开在夜幕里,变成折翼的、向下坠落的彩色流星。   屋内团圆饭,香气氤氲。   宋柏杨爸爸还坐在餐桌上吃着小菜喝着酒,宋柏杨妈妈已经率先把电视打开,调到中央台作为背景音,开始参与微信家族群里抢红包活动。   宋柏杨躺在沙发上,不想看电视,于是用手机给周池屿发了一张红包截图的表情包。   他之前就被江君用同类表情包捉弄过,兴致勃勃地点进去,结果显示的不是红包金额,而是图片详情。   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上当。   周池屿几乎秒回——   池与山:高仿qq红包是吧   池与山:一眼看穿   池与山:我读高中之后再也没有上过当了   池与山:对方向你抛了一个果蝇的白眼.jpg   池与山:小狗指你.jpg   Poplar:那我给你重新发一个   宋柏杨乐此不疲,继续他的恶作剧,又给对方发了一张高清粉色毛爷爷的图片。   池与山:……   池与山:麻了.jpg   池与山:可以住嘴了.jpg   宋柏杨窝在沙发里笑,接着回复——   Poplar:这次给你发真红包   Poplar:/qq红包/   宋柏杨没有撒谎,只不过他发的是口令红包——“爸爸”。   池与山:小狗指你.jpg   Poplar:那我换一个词吧   宋柏杨在口令红包的设置界面,笑容狡黠地敲下两个字,然后点击支付。   Poplar:/qq红包/   对面沉默了有足足一分钟的时间。   正当宋柏杨打算戳一戳对方时,终于等来周池屿一连发送两条消息——   池与山:爸爸   池与山:哥哥   【池与山领取了你的红包】   【池与山领取了你的红包】   【池与山撤回了一条消息】   【池与山撤回了一条消息】   Poplar: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Poplar:撤回有什么用,我都看到了.jpg   Poplar:已经截图留念了   池与山:小狗指你.jpg   宋柏杨的口令红包虽然文字坑了点,但是金额是实打实的不掺水分。   池与山:看在你破费的份上,也给你发一个红包吧   池与山:/qq红包/   是语音红包,于是宋柏杨看着文字念了出来——   “祝小周同学新年快乐。”   这次周池屿回的是语音消息,他说,“祝你新年快乐,万事遂意。”   作者有话说:   可能还有八章左右的剧情才能写到在一起。理解部分读者不满情节拖沓的心情,或许可以选择攒攒再看或者跳着看,都是收费章节,还是希望大家花钱能够买到一个良好的阅读体验(鞠躬 第57章 “泄题?”   寒假结束就到了高二下学期。   老师们默认各位同学都在家度过了一个舒适闲暇的寒假,认为需要发布一些任务来使同学们恢复到紧张的状态。   比方说先来一次考试摸个底。   又比方说一连发好几张卷子让同学们做,还要收上去检查。   再比方说宣布数学竞赛班第二轮选拔,也就是最终选拔,暂定于三月上旬。   江君在班里混到一个化学课代表的职位,偶尔帮化学老师收收资料和试卷。   过了一个新年,辞旧迎新,但是江君对方文泽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这点体现在他路过宋柏杨的座位,收走宋柏杨试卷的时候,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一团和气。   看到方文泽那张脸,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方文泽低头,在抽屉里匆匆忙忙找卷子,“明明刚刚还在的……怎么突然找不到了……”   江君理都没理,扭头和宋柏杨说闲话。   “找到了!”   方文泽将试卷一把抽出来,站起身递给江君。   闻言,江君停止交谈,一把抽过方文泽手里的化学试卷,摊平,和其他同学的试卷叠在一起。   突然其中掉出一张纸。   应该是原本夹在化学试卷里的,试卷被展开,于是这张纸顺势掉了出来。   江君低头去捡,然后捏着这张纸缓缓站了起来。   只见上面有三道数学大题,都还空着没有写,其中一道和三角换元有关,另外两道是同学们最头疼的代数。   应该是方文泽打印的数学竞赛资料。   题目都很精炼,每题只有几行字,不像概率统计光是一题就要占据大半的卷面,根据江君在数学竞赛题上屡战屡败的经验,越复杂的答案往往有着越简单的题干。   能让方文泽打印出来的题目应该很难吧?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方文泽数学确实,还行。   略读一遍,果然没有思路。   江君在心底感慨,果然自己的寒假还是荒废了。   一时间不由得开始担心竞赛班第二轮选拔。   下一秒手里的纸被站起来的方文泽给抽走了。   “不好意思。”方文泽小声说,“我不小心把打印的资料给混进去了。”   江君哼了一声,算是对方文泽说的话做出回应,然后捧着一沓卷子继续往前走。   。   三月六号是周日,教务处安排了数学竞赛班最后一轮校内选拔考试。   周池屿这次终于带了书包。   考场外的江君见了之后不免震惊,“我还以周大佬您考试从来不带书包呢……”   “怎么可能。”周池屿从书包里掏出竞赛教辅,翻到页脚被折过的那一页,“我只是依据情况而定。”   他继续解释道:“六十个人里面,前三才能代表学校参赛,我要超过五十七个对手。而且我数学也不是很强,发挥不稳定,所以有点悬。”   江君:……那我岂不是等于什么希望都没有?   在周池屿看来,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谦虚,周池屿的数学放眼整个年级是高水平,但是在年级前十里也就是平均水平,偶尔发挥超常考进单科前三。   他真正强大的还是理综。   理综太考验做题速度,光是在速度方面,就能打败一些同学,正确率一高,周池屿的分数往往也高到惊人。   然后宋周江三人谁也不说话,默契地靠墙蹲成一排,捧着竞赛教辅疯狂记忆。   直到监考老师在考场外吼了一嗓子,让大家排队通过金属探测仪的检查,进入考场。   临考前,宋柏杨对着周池屿和江君说:“加油。”   周池屿:“你也加油。”   江君:“大家都要加油!”   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先拿到A中老师最爱的彩色草稿纸,蓝的绿的粉的黄的,再拿到数学试卷和条形码,江君填涂好个人信息之后,不敢耽误,抓起笔就开始做题。   一般磨磨蹭蹭很容易写不完。   卷子依然延续了出卷老师变态的传统,写起来磕磕绊绊,江君几乎是做一道就跳一道,每跳一道心就凉一截。甚至都萌生出提前交卷的想法,最后还是逼着自己往下写。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把所有的题目都看一遍,要认真对待。   半个小时后。   做到倒数第三道大题的江君愣住了。   这题目好熟悉。   暂时没有思路,于是往下看。   这道题也好熟悉?   不会,于是再往下看。   似曾相识。   一些似乎淡化的记忆开始变得清晰,零碎的记忆片段被拼凑起来,很快,江君明白了那股无名的熟悉感终于源自何处——   方文泽打印的那张纸上,那三道题目。   除去几个数据的变动,是一样的题型,就连表述也几乎一模一样。   。   直到中午回家吃饭,江君还在想这件事,他应该是没有记错的。那三道题看似简单,实则困难,给江君的打击是致命的,所以留下的印象也是深刻的。   原来是竞赛班刷人用的题,怪不得这么难。   想到这里,心里的火又冒上来了。   直到下午自习去学校,坐在座位上写了好久的题目,也没有消下去。   孙惠芸毕竟是教重点班的数学老师,也教竞赛班,怎么可能不为竞赛组老师出题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又怎么忍心不去帮一帮她的宝贝学生?   那么干脆就问个清楚。   江君将手中的笔扔到桌子上,大步走到方文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方文泽。   “有人给你泄题了,对吗?”   宋柏杨闻言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江君。   班里其他自习的同学也被质问的声音惊到,不由得将视线转到江君的身上。   方文泽的身形僵硬了一瞬,他低着头没有看江君,只是以很小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你在说什么?”   江君拔高音量,“我说有人给你泄题。”   “……没有。”方文泽否认。   装傻是吗?   “没有?”江君被气笑了,他深吸一口气,“有本事你把打印的那张纸拿出来。”   “哪……哪张纸?”   “这周四,我收化学试卷的时候,从你的试卷里掉出来的那张纸。”   “你不是说你没有作弊吗?那你拿出来啊,我们当面对峙。”江君振振有词,“我记得上面有三道数学题,和上午竞赛班考试最后三道题,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我记错了,我向你道歉。”江君的视线牢牢锁在方文泽的身上,“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我要为所有参加竞赛班最终选拔考试的同学,讨一个公道。”   方文泽没有说话,他慢吞吞地从抽屉里拖出自己的书包,低头,拉开拉链,在双手在里面拨弄了一会儿,动作慢慢地停下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然后他抬头,目光有些茫然,“我……找不到了。”   江君眉头紧锁,“是找不到了,还是你想逃避事实?”   “找不到了。”方文泽说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是那上面的三道题……和今天考试的三道题不一样。”   “可是题型是一样的,文字表述也几乎一模一样,只变了几个数据,这还不算泄题吗?”   江君说完,班级里响起同学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方文泽又不说话了。   “是谁给你的题目?孙惠芸吗?还是别人?”   方文泽沉默了一瞬,垂眸说道:“你记错了,那三道题……和今天考试的三道题……完全不一样。”   他低声,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把这张纸……落在家里了,我……我明天带给你。”   “明天带给我?”江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好让今晚你回家准备一张别的打印资料糊弄我吗?”   方文泽:“……我不会。”   “你不会?”江君死死盯着方文泽,“我不信!”   “方文泽!”他咬牙说道,“我明明看到了!我看到了你打印的那张资料,上面有三道题,排列的顺序和今天的考试一模一样!题型也一模一样!文字部分也一模一样!”   江君气到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如果竞赛都不公平了,它怎么还能叫做竞赛!如果你靠着别人泄露给你的题目拿到了这次代表学校参赛的名额,你不会良心不安吗!你不会觉得你夺走了别人辛辛苦苦准备已久的荣誉吗!你不会觉得你是小偷吗!”   “作弊了就作弊了,为什么不敢大大方方承认!”   “我没有作弊!”方文泽也有些激动地吼出声。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说话的时候嘴唇有些颤抖,于是声音也在抖,“如果你觉得我拿到泄题,那你拿出证据,没有证据你不能……随便污蔑我。”   话音刚落,江君举着拳头往前冲了上去。   宋柏杨见状及时拦腰抱住江君。   “不要打架。”宋柏杨沉声提醒他。   被宋柏杨双手拦住的江君,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体内的alpha信息素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分泌紊乱,差点都要摆脱抑制环的束缚融入到教室的空气里。   好在一分钟之后,江君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的呼吸频率,他最后看了方文泽一眼。   “方文泽,我真看不起你。” 第58章 “视频。”   “不行,我要举报。”   直到傍晚,江君和宋柏杨一起坐在食堂里吃饭,还对方文泽疑似考试作弊的事情耿耿于怀。   宋柏杨可以体会江君的心情,但是他还是保留了几分冷静和理智,“我们没有证据,就算举报,大概率也会不了了之。”   “而且现在考试排名还没有出来,能够代表学校参加市级竞赛的同学名单也没有出来。”宋柏杨开始分析,“就算有证据,我们也不知道举报的渠道,用电子邮件写信投到校长信箱,感觉不太靠谱,等校长看到信,着手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可能市级的数学竞赛都已经结束了吧。”   江君的眉头紧锁,“那该怎么办?”   “等入选名单在学校官网上公示了,名单下面应该会留下竞赛组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类似于‘如果对结果有异议,请于7日内联系竞赛组负责人,联系电话xxxxxxxx,联系邮箱xxxx@xx.com’的说明。”   “你先不要着急。我们没有证据,即便说的再像真的,我们也处于劣势。名单公布前,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宋柏杨看着江君,认真说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去了解事情真相,不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江君信服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叹了一口气,“宋哥,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那么冒失地去质问方文泽啊?”   “面对不公平的事情,谁都会生气。只是——”宋柏杨顿了一下,“只是方文泽之前甚至不敢在全班人面前承认自己信息素泄露,又怎么敢当着你的面,承认自己作弊?”   “周日下午在班里自习的同学虽然不多,但是只要方文泽承认自己作弊,明天全班人就知道了。”宋柏杨推断,“那种情形下,方文泽就算拥有廉耻心,也会因为好面子而否认自己作弊吧?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特别有担当的人。”   “但是,我绝对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宋柏杨蹙眉继续说,“我只是在想,假设他真的作弊了,如果你私底下独自一人找他对质,他还有承认的可能,但是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质问他,在我看来,他几乎不可能有承认的勇气。”   江君愣了愣,似懂非懂。   宋柏杨揉了揉眉心,继续给江君解释,“毕竟你的目的是想让他自己承认作弊,取消这次成绩,还给大家一个公平,而不是让他在全班同学面前丢脸,对吧?”   江君轻嗤一声,“我只想讨一个公道。他怎么样我才不关心。”说完,又补充一句,“如果他真的拿到了泄题。”   “其实我们班只有八个人进入了第二轮选拔,除了这八个同学,没有人会关注这次考试的结果,关注方文泽的分数和名次。”   “如果你私底下去找方文泽聊这件事。他承认了,最后考试成绩取消了,甚至官网上出公告批评他。也不会有多少人去官网上看的。这件事不会闹得像现在这样大——自习的同学人尽皆知。”   “所以你私底下去找他,他可能会承认,然后恳求你不要到处说,但是关注的人越多,方文泽就越不敢承认,如果他仗着我们手里没有证据,咬死自己没有作弊,我们也很难办。”   江君实在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宋柏杨郑重道:“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   周日的晚自习,一般要求所有同学都要参加。   江君质问方文泽的事情想都不要想肯定是传开了。   宋柏杨做题的时候余光有留意方文泽的反应,视线里方文泽一直在低头做他自己的事情,没有像以往一样来找宋柏杨问语文题目,也没有很刻意地和宋柏杨搭话。   方文泽沉默了整整一个晚上。   晚自习结束后,回到宿舍没多久,宋柏杨接到了江君的电话。   老人机里传来江君咋咋呼呼的声音,“卧槽!宋哥,方文泽的事情闹大了!”   宋柏杨有些懵,“什么?”   “我下午质问方文泽有没有作弊的场面,被拍成了视频,传到了校园贴吧。”   宋柏杨问:“谁拍的?”   “不知道,是匿名上传的,竖屏,画面很抖,看不清我和方文泽的脸,只不过从角度来看应该是站在我后面偷偷拿手机拍的。”江君的语气里有几分幸灾乐祸,“肯定是我们班的同学,看不惯方文泽总是拥有特权,在伸张正义呢!”   宋柏杨又问:“帖子热度大吗?”   “热度当然大了,都被顶上了第一。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江君说,“我qq列表里还有好几个朋友来问我事情的原委呢,因为这个视频只拍到了部分,没有拍全。”   宋柏杨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江君说完之后,他沉默须臾,才继续问道:“那……帖子底下的回复是什么样的?”   “有骂方文泽的,也有当理中客的,哦——还有帮方文泽说话的,结果被人追着骂了好几条,估计是也觉得他虚伪吧。”   “还有人说起了方文泽之前信息素泄露,让周池屿顶罪的事情。”   “也有说孙惠芸偏心的。”   江君概括了一下,“不过还是匿名骂他的最多,已经盖了一百多层楼。那些和我一样怒不可遏的应该也是竞赛班的,觉得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了吧,说起来,通过第一轮竞赛班考试的同学也有六十多个人呢。”   “那些骂方文泽的——”宋柏杨轻叹一声,没有再问下去,“算了,应该骂的都很难听。这件事如果是真的,谁不生气?”   江君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我说真的,宋哥,我都不知道,我们A中同学说话这么有水平,简直是我的嘴替!说话不带脏字,但是阴阳怪气的能力绝了!”   宋柏杨没有回应,反而是陷入沉默。   “喂——宋哥?”   “嗯,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不觉得这很大快人心吗?”   “我现在有些担心……”宋柏杨犹豫着开口,“最后不会演变成网暴吧……”   江君反驳,“我刚刚看了看,没有人骂他,大家都在就事论事啊。”   “再说他自己要作弊的,他既然选择作弊,就一定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我记得我没有看错,他就是作弊了。”   “好的,我知道了。”宋柏杨和江君说了再见,然后挂断了电话。   很快,宿舍里另外两位室友也回来了。   高二一班只有宋柏杨一个人选择住宿,所以他找了别的班玩的比较好的两个男生,一起拼宿舍住,三个人付四个人的住宿费。   结果两位室友一推开门,就和宋柏杨说:“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同学作弊啊?”   宋柏杨愣了愣,他没想到事情传的这么快。   其中一个室友从口袋里掏出了智能手机,手机界面正是江君方才提及的A中校园贴吧,很好奇的文:“你看看,这个作弊的,我看评论区说他叫方文泽,他真作弊了?”   宋柏杨摇摇头,“我不知道。”   另一位没有拿手机的室友说:“不过,我感觉他们说的挺真的,总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吧?”   宋柏杨没有认可也没有反驳,反而说:“能把手机借我看一下吗?”   “给。”手机被递到宋柏杨眼前。   接过手机,贴吧界面正停留在46楼,室友还给46楼点了赞,于是宋柏杨往下看——   【47楼】【匿名用户】方某/流汗黄豆/流汗黄豆/流汗黄豆/,我知道的,一班的那个特权生,在孙惠芸眼里,一班的同学分为两种,一种是方某,一种是除方某以外的学生,听说孙惠芸这次考试也出题了,能够拿到她的泄题对于方特权生来说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偷笑/?   【48楼】【匿名用户】不说废话,如果真的抄了,此楼楼名献给方特权生。作弊者!退!退!退!   【49楼】【匿名用户】孙某一直都偏心方某,我看他们俩不爽很久了!   【50楼】【匿名用户】所以爷辛辛苦苦准备竞赛班考试,最后告诉我方某早就拿到答案了?淦!   【51楼】【匿名用户】方某有前科的,之前信息素泄露事件就不敢站出来承认/流汗黄豆/,听说还找了别的同学给他顶罪,这次估计也是作弊了但是不敢承认吧!很多人不知道一班上学期有过信息素泄露的事情,是因为孙某帮他压下去了,本来发生这种这事情就应该要晨会通报批评的,凭什么他就有一个“好心”的孙某帮他压下去,艹了/流汗黄豆/   【52楼】【匿名用户】作弊者biss!   【53楼】【匿名用户】支持楼上!方某人恶心透了,呕/流汗黄豆/   【54楼】【匿名用户】纯路人一个,好奇吃瓜,作弊的事情不是还没锤吗?怎么大家都开始骂起来了?(只是好奇,不要骂我)   【匿名用户】回复【匿名用户】看51楼,方某有前科的,没抄才怪呢。   【55楼】【匿名用户】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不知道方某用过期的品牌阻隔贴,因为过期的品牌阻隔贴——便宜!/偷笑/上次信息素泄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哦/偷笑/(没有造谣,这件事已经锤了,不信去问九班同学,九班的都知道)   ……   继续往后看了几十楼,宋柏杨把手机还给了室友,一句话都没说。   他就知道不会是江君描述的那样,所有人都在就事论事。   一旦争吵的人多了,就总是会有越过就事论事的边界线辱骂的人,更何况每个人对于就事论事的定义不同,边界线就不同。   印证的次数太多,让宋柏杨恍惚间以为,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 第59章 “离开。”   相比于高二上学期,高二下学期老师提到高考的次数呈指数型增长。其中,作为班主任的孙惠芸,是老师里面最喜欢把高考挂在嘴边的人。   每次提及这个话题,班级里都会充斥着低气压,压得同学们时不时感到胸口发闷、未来一片茫然,有时候再撞上发。情期紊乱,感冒发烧等疾病,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感觉就像度日如年。   宋周江三人除了要应对课本内容,还要学习数学竞赛的内容,毕竟名额花落谁家目前暂且未知,既然一切尚有可能,那最好的选择还是不要懈怠。   因为这次考试决定的是代表学校参加市级竞赛的名额,它不是一次普通的月考,所以老师改卷子都会比平常慢很多,给分标准也很写的详细,而不像平时月考,解释权全部在老师自己手里。   宋柏杨估计名单要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才能公布出来。   和这次考试相关的,方文泽疑似作弊的事情已经闹大了,但是还停留在学生层面,可能因为没有证据、排名也还未公布,所以暂时还没有人将事情捅破到老师面前。   但是宋柏杨无法袖手旁观,无论宋柏杨自己有没有参加这次数学竞赛,他都会一直关注下去。   往大了说是为了竞赛公平,往小了说也想帮江君争取一个结果。   而且,如果方文泽真的作弊了,也很有可能会挤到原本属于周池屿的名额。   那可是三道大题,占的分值多暂且不说,拿到满分真的很难,也变成角逐前三的同学眼里的关键点。   和事件的主角方文泽做同桌,对方情绪上的变化,宋柏杨是很容易察觉到的。   方文泽确实受到这件事的影响了。   但是这事不好和孙惠芸说。   虽然选择留下来和方文泽做同桌的目的,就是想帮孙惠芸留意一下方文泽的情绪状况。   但是宋柏杨总不能跑到孙惠芸面前告诉她,同学们盖了帖子骂方文泽,还顺带骂了一下孙老师您吧?   说了就像是那个告密的小人了。   好在两三天之后,帖子的热度终于渐渐淡下去了。   然而宋柏杨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   周三傍晚,宋柏杨路过教室走廊时,忽然听到有人在低声喊自己的名字。   很微弱的声音,好像下一刻就会被空气彻底压垮。   “……宋柏杨。”   寻声望去,宋柏杨看见方文泽靠着墙颓废地坐在地上。   凌乱的刘海和厚厚的眼镜一起遮住他脸上的神情,但是校服衣领是凌乱的,白色的布料上甚至有污点,手上也有擦伤。   如果不是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更像是和人有了肢体冲突。   走到方文泽面前,站定,宋柏杨低头看着他。   随后,宋柏杨听到了方文泽近乎崩溃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我没有作弊……我没有……”   仰头看了宋柏杨一眼,方文泽将后脑勺重重地磕在背后的墙壁上,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你相信我吗……”   很容易、也很清楚地看到方文泽脸上的绝望。   其实宋柏杨是半信半疑,甚至偏向江君更多一些,因为江君才是宋柏杨接触更久,交情更深的那个人。   但是宋柏杨知道,此时此刻,如果自己表达出任何怀疑方文泽的撒谎意思,都很有可能终结这场对话,这对解决这件事情毫无益处。   于是他缓缓蹲下来,平视方文泽说:“信。”   “那个帖子……那个帖子你也看到了吧……”   “嗯。”   “不是那样的……”方文泽忽然激动地重复,“不是那样的!”   他说的很笃定,好像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被冤枉的,任由他人颠倒黑白的。   宋柏杨微怔。   他觉得自己似乎能从对方口中询问出一些事情的原委,于是顺着方文泽的意思继续往下说:“是所有人都误会你了……对吗?”   方文泽身影僵硬一瞬,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宋柏杨的眼睛,紧接着拼命地点头。   宋柏杨轻声问:“能和我说说,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吗?”   方文泽的双肩都在止不住地颤抖,那是哭泣到无法自已的人往往会有的状态,“……其实我……我不知道它是这次考试的题目……”   宋柏杨没有说话,他耐心地等待方文泽继续说。   “当时孙老师让我去她的办公室,她把她打印的资料给了我,也就是江君看到的那张纸,走之前孙老师让我一定要好好做一做上面的题目,我不知道那是孙老师在给我泄题,等我到考场上,做到最后三题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三道题目……和孙老师给我的……一模一样……”   他哽咽了一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收下的……”   “你相信我吗……我知道我的说辞很荒谬……好像在给我自己洗脱责任……”   不知道。   宋柏杨在心底这么说。   但是面对方文泽,他还是说:“我信。”   这时候质问方文泽话里存在的疑点对解决问题无济于事。   因为目前宋柏杨想要坐实泄题的情况,就只能,也必须要一个人拿出证据出面举报,手里有证据的只有方文泽和孙惠芸两个人,孙惠芸不可能举报自己,宋柏杨也不可能去试探孙惠芸,她终究是老师。   所以只能从方文泽入手。   方文泽再一次愣住,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谢谢你……”   “宋柏杨……”他痛苦地捂住脸颊,“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静默良久,宋柏杨沉声说:“写一封电子邮件举报孙老师吧。如果她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   方文泽怔怔地发问:“怎么写……”   “就按照事实写,发生了什么就写什么。”宋柏杨提醒他,“她给你的打印资料你还留着吧?只要证据还在,举报就是有用的,你只需要描述事实就行。”   “可是……”方文泽似乎还在踌躇不决,“他们会相信我的话吗……”   宋柏杨很认真说:“我暂时想不到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方文泽慢慢地点头。   他再次看向宋柏杨,他眼神里的有了零星的光亮,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你能帮我……”   “你愿意把证据交给我吗?”宋柏杨问。   方文泽又沉默了。   “所以举报信只能你自己来写。”宋柏杨郑重地说道,“你不举报,同学们只会以为你是最大的受益者,但是你举报了孙老师,他们就会知道原来你也是受害者。”   方文泽醍醐灌顶,小声说:“谢谢……”   他在拼命地止住眼泪,却还是难以抑制地剧烈地抽泣,不想让别看到他哭,所以又把头低下去了,“你有……餐巾纸吗?能……借我一张吗?”   宋柏杨掏了掏口袋,“有。”   他拿出一包纸巾,撕开包装,抽出其中一张递向方文泽。   方文泽也伸手去接,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纸巾的瞬间,抓了一个空。   纸巾被人先一步抽走了。   周池屿面无表情地攥着宋柏杨差点要送去的那张纸巾,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包没有拆封过的,砸到方文泽的身上。   宋柏杨仰头,和周池屿的视线形成短暂的连接。   下一秒,周池屿已经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一句话也没说。   宋柏杨正要起身去追,却听到方文泽又追问——   “宋柏杨,你知道我应该在哪里举报吗?”   宋柏杨的动作霎时顿住了。   望着周池屿离去的背影,宋柏杨又慢慢地收回了视线,伴随着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他说:“学校官网上可能会有,总之我会去帮你找的。”   他告诉方文泽,“举报最好在考试成绩出来之前。” 第60章 “不知道。”   窗外是浓重的夜色,宿舍楼亮着零星的灯光。   今晚的宋柏杨没有什么心情做题,洗漱完毕,拿着一本高考作文满分素材躺在宿舍床上,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索然无味。   老人机就放在手边,最终还是被宋柏杨拿起来握在手心里,解锁屏幕,打开联系人。   宋柏杨的老人机没有置顶功能,他只能一直按向下键,按到最后,才能看到周池屿的名字。   选中,在“短信”和“电话”两个选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选择了短信。   开始编辑。   【今天下午的事情,有些复杂,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删掉。   重新编辑。   【我不是在安慰方文泽,我想劝说他举报孙惠芸,他真的提前做过那些题,也很有可能会挤到你的名额。】   宋柏杨抿了抿唇。   又全部删掉了。   头疼地抓了一把头发,宋柏杨一时间完全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和周池屿解释这件事。   更何况这件事还没有解决。   通过校长信箱举报,处理的速度太慢了,就算不会不了了之,等结果出来少说也得等上半个月,那时候名额说不定已经被敲定了。   所以宋柏杨还要帮方文泽打听数学竞赛组每个老师的手机号码和电子邮箱,孙惠芸除外。因为他也不知道统计分数和名次究竟是谁负责?只好全部都打听一遍,做好万全之策。   因此他暂时无法避免自己和方文泽有过多的交集。   而且打听这事,眼下最好还是不要找周池屿帮忙,找了说不定会更生气,就像今天傍晚那样。   稍显烦躁地退出当前的界面,宋柏杨找到江君的名字,按下了通话键。   希望江君还不会因为太讨厌方文泽而不愿意帮自己。   接通之后,对面传来江君的声音,“喂?”   宋柏杨开门见山地说:“我说服了方文泽,让他去举报孙惠芸,你能动用一下你的人脉,打听一下数学竞赛组每个老师的手机号码和电子邮箱吗?我也会动用我的人脉去打听。”   江君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免惊诧,“他为什么会举报孙惠芸?”   宋柏杨把方文泽的说辞转述给江君。   电话那头,江君沉默了很久,才说:“孙惠芸额外给他一份资料写,他难道不会起一丁点疑心吗?难道我真冤枉了他?”   “他本来就是孙惠芸偏爱的学生,孙惠芸时不时对他特别关照,就算多塞给他一份资料让他去做,他想都不想直接接受,也不是没有可能。”宋柏杨开始分析,“或者他想到了这些题目可能和选拔考试的题目有关,但是为了考出好成绩,不顾后果直接接受,也有可能。”   “毕竟如果他没有不小心把这张打印资料夹在化学试卷里,被你发现,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提前拿到了考试题目。”   语罢,宋柏杨话锋一转,“这种时候最重要的是帮助方文泽完成这次举报,至于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到时候自然会有学校成立调查组来查,不是我们现在应该纠结的问题。”   “我们要快一些,最好在排名公布之前。如果名单公布,方文泽真的入选了,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   “好。”江君答应了。   静默片刻之后,他又问宋柏杨,“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宋哥,你说那个帖子……要不要找A中贴吧管理员撤掉?”   “虽然帖子没有以前的热度了,但每天还是有几个ID坚持不懈地在下面吵。”江君似乎是长叹一口气,“我冷静下来,又重新看了一遍,里面确实有些人骂的太难听了。不止骂他的,也有骂我的。而且我也确实不该手里没有证据就去那样义愤填膺地质问他。”   “……你说的是对的,真的有点像网暴了。”江君喃喃道。   “撤了也会有人盖新的帖子,愤怒是压不住的。他们不知道方文泽的情况。”   “那我要不要那小号说明一下新的情况?替方文泽辩解几句?”   “已经站队的人往往是不会相信的。”   “那不管……就让它慢慢沉下去?”   “最开始的那个盖了上百层楼的,有人偷拍你和方文泽并且匿名上传视频的帖子。”宋柏杨揉了揉眉心,“把那个撤了吧。剩下的我们也管不过来。”   他又叹了一口气,“江君,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莫名地感到不安。”   。   周池屿身边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周五都没有消散。   尽管他顶着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还是被夏诗桃很敏锐地察觉到了。   “周大公子好像心情不太好?”   夏诗桃站在半完成的黑板报前,一边端着颜料盘用画笔搅和水粉,一边调侃了周池屿一句。   周池屿扭头看了夏诗桃一眼,却没有搭理她,转过头继续在黑板上涂涂画画。   “有什么烦恼和我说啊。”夏诗桃没有得到周池屿的回应也不恼,反而笑着说道,“你帮我画黑板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呢。或许可以当一当你的树洞。”   “你帮不上忙。”周池屿当即否决对方的提议。   “哎呀,话别说的那么绝啊,你还什么都没和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夏诗桃忽然走进几步,在周池屿耳边小声说,“我好像知道你喜欢谁了。”   周池屿整个人猛地僵住了。   “你现在是不是很好奇,我有没有猜对?”   夏诗桃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我们班的alpha,名字是三个字,对吧?”   周池屿瞳孔微缩。   夏诗桃有些得意地打量一眼周池屿的反应,又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快要上课了。”   临走前,她对周池屿说:“正好今天下午有体育课,体育课上,我们聊聊?万一我就猜对了呢?”   。   初春是个很适合上体育课时节,温度不会像冬日那样凛冽,阳光也不似盛夏般刺眼。   江君拽着宋柏杨在体育馆打上一轮羽毛球后,才意外发现,“周大佬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宋柏杨答:“不知道。”   “我歇一会儿。”   他丢下球拍,往外走,最终在体育馆最外圈的台阶坐下,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君拎着球拍跑到宋柏杨面前,不知趣地追问:“你和周池屿关系那么好,你怎么不去找他啊?他不来和我们一起打球,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宋柏杨被问得有些烦了,“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江君一怔。   “对不起。”宋柏杨呼出一口气,“刚刚想到了一些很烦的事情,我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的。”   “没事儿。”江君说。   “继续打球吧。”宋柏杨站了起来。   江君走在前面,等宋柏杨在球网前站定后,他将羽毛球抛上半空,手臂发力,挥动球拍朝宋柏杨的方向打过去。   羽毛球在球网上空划过一个弧线,入侵对方的领地,最后却毫无阻碍地、轻巧地落在宋柏杨的脚边。   “喂,你怎么不接球啊!”   宋柏杨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仰头看向某一个方向。   江君后知后觉地顺着宋柏杨的视线看去——   体育馆观众席的栏杆旁,周池屿站在夏诗桃身边,两人在聊天。 第61章 “巧克力。”   夏诗桃果然等来了周池屿。   她双手交叠,伏在银色的栏杆上,朝往楼梯上走的周池屿招了招手。   等周池屿在自己身旁站定,夏诗桃和对方一起,无聊地俯视馆内来往的人影。   体育馆向来吵闹,就算说话声音稍微大一些,也不会很难被别人清楚地听见。   于是夏诗桃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是宋柏杨,对吗?”   周池屿闻言沉默半晌。   最终还是承认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夏诗桃看了看自己和周池屿之间距离——还能再站下两个人。   于是朝周池屿的方向挪动半步,她怕自己站远了周池屿听不见,“上学期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之后,我就稍微留意了一下。然后我发现你天天和我们班班长混在一起,形影不离,就连帮方文泽打饭,你们也经常一起去,这我还猜不出来?”   周池屿:“没有和我形影不离,他和别人形影不离。”   说完才惊觉,怎么一股子……酸味?   身旁的夏诗桃已经揶揄地笑了,开始打趣周池屿,“你说谁啊,江君?”   “不是他。”周池屿也学夏诗桃的样子,伏在栏杆上,开始眺望远方,视线渐渐地失去焦点。   “哦,我知道了,你说方文泽。”稍加思索后,夏诗桃有了答案,“江君和我说了,宋柏杨这几天一直在帮方文泽找举报的联系方式。所以才暂时和方文泽形影不离吧。”   周池屿微微蹙眉,“举报方式?”   “嗯?”夏诗桃微惊,“你不知道吗?”   周池屿有些不知所措,“他……没和我说。”   夏诗桃转了转眼珠,“可能是不想让你也掺和进来,为这件事费心费神吧。”   她继续说:“方文泽疑似拿到泄题这件事不是闹得挺大的吗?江君告诉我,宋柏杨说服方文泽去举报孙惠芸了。”   周池屿:“哦。”   夏诗桃笑了,“你这是在酸吗?”   周池屿瞥了一眼过去。   夏诗桃非但不害怕,反而笑的更欢了。   周池屿:“……”   夏诗桃又朝周池屿的方向挪动半步,同时说:“你别往下看。”   周池屿:“?”   “我只是发现——宋班长好像朝我们的方向看了好几次。”夏诗桃紧随其后一口气说完两句话,“感觉他还挺在意的你的但是你别往下看——”   “假设他也喜欢你,那在宋柏杨的视角里,就是你现在在和我聊天,并且你妙语连珠,让我很开心。”   周池屿闻言立刻往夏诗桃的反方向走上半步。   当然被眼疾手快的夏诗桃拉了回来,“跑什么?”   “我不想让他误会。”   “真的是,他因为要帮方文泽就和方文泽形影不离,你现在和我多聊一会儿天都不行?你还要帮我画黑板报呢,真不公平!”   周池屿微怔,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我们走的很近而生气吗?”夏诗桃若有所思,“所以现在千万别往下看——往下看就表现你在意了——有的时候,确实越在意的人就越处于劣势——”   “你就要表现出心灰意冷的样子,因为宋柏杨和方文泽走的近,所以你再也不爱,另寻新欢。”   “什么鬼。”   周池屿无奈地轻嗤一声,眉眼浮上一层浅淡的笑意,很快又消失了。   他叹了一口气,“谢谢你说这么多,心情确实有好一些。”   沉默了几秒,他尝试继续这个话题,“你有过暗恋的人吗?”   “没有的话,你可能就无法理解。”周池屿仰头,露出脖颈的曲线,他看向体育馆封闭的馆顶,缓缓吐出一口气,“能够靠近一点就已经喜不胜收了,哪里还有勇气敢让对方误会?”   “可我感觉他还挺在意你的。”   “可能是错觉吧。”周池屿不假思索,“我也有过许多次觉得他应该是喜欢我的,后来仔细想一想,又觉得是我的错觉。”   夏诗桃忽然间收敛了笑意,“怎么突然这么悲观?”   “暗恋不就是这样,被动又患得患失吗?”   “可是我刚刚还看宋柏杨还往我们这边看了。”   周池屿用指尖轻轻敲打着银色的栏杆,“或许你看错了,他并不是在看我们。”   “我觉得我没看错。”   周池屿不说话了,不知道是选择相信,还是疲于反驳。   “我今晚送你一盒巧克力吧,来感谢你帮我画黑板报。我知道你喜欢吃甜食。”   “随你。”   夏诗桃开始描述,“我要选那种粉红色的爱心铁盒装的,看看会不会有人误会。”   “应该不会。”周池屿看了夏诗桃一眼,“你应该不在知材联考的获奖名单上吧?”   “我在啊。”   周池屿怔住了。   夏诗桃认真地说:“我高一的时候文科比理科强,参加的是文科组的,那次考进前十了。”   “那你怎么没去学文科?”   “因为我未来想学习的专业只有理科才能报考。”夏诗桃垂眸,“也因为某个人,所以不想离开高二一班。”   。   下课铃一响,宋柏杨就朝体育馆大门飞奔而去。   江君尽管是alpha,体能也远不及宋柏杨,一边在后面狂追,一边气喘吁吁。   教数学竞赛班一共有六位老师,除去孙惠芸,还剩五个老师,宋柏杨和江君分别去联系了这五个老师所带班级里的朋友,委托他们给一下自己班主任的手机号码和电子邮箱。   手机号码很快就收集到了,至于电子邮箱,朋友们都说还需要一些时间,他们需要亲自去问老师要。   但是宋柏杨很清楚,电子邮箱是必不可少的,不然拍成照片的证据也无法发送给老师。   所以他和这几位朋友约定好,周五第二节 课下课后,去取记录老师电子邮箱的小纸条。   取完所有的纸条,宋柏杨爬在江君的座位上,将纸条上的信息全部整理到另一张纸上。从左到右分别是老师的名字,手机号码和电子邮箱,一共五行。   然后宋柏杨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方文泽已经坐在自己身边,宋柏杨什么也没说,将手里的纸放到方文泽的桌子上。   他感觉到身旁的方文泽霎时僵住了。   方文泽垂下头,习惯性地用刘海和眼镜来掩饰自己的面部表情,他用颤抖的声音说:“谢谢!”   很容易听出来方文泽语气里的哭腔,但是宋柏杨并没有拆穿,他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加油。”宋柏杨说。   方文泽又从自己的书包里抽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送到宋柏杨眼前,“那个……我打了一个草稿……举报孙老师的草稿……你能帮我看一下……有没有什么措辞和表达上的问题吗……”   这张纸皱皱巴巴、凹凸不平,留下了像是它的主人不小心让眼泪落到上面,水分蒸发之后蜷曲的痕迹。   “好。”宋柏杨接过这张纸。   他拿起自己的黑笔,仔仔细细从头到尾读上三遍,然后用笔写下了修改原因和意见,又把纸放回方文泽的桌面。   整个过程中没有说一句话。   因为宋柏杨知道,他但凡多问一句,方文泽一定会哭出声来。   。   傍晚夕阳西下,宋柏杨和江君吃完饭之后,没有立即回教室。   两人坐在被夕阳余晖烫红的水泥台阶上,终于能够从繁重的学业、复杂的琐事中解脱出来。   江君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两罐白桃味鸡尾酒饮料,将其中一瓶递给宋柏杨。   宋柏杨一把接过,“谢谢。”   他用食指拉开易拉罐上的铁环,猛地灌上一口,然后长舒一口气,“方文泽的事情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了。”   江君拍了拍宋柏杨的肩膀,“谢了。我知道你在这件事上费了不少心思。”   宋柏杨摆摆手,“我俩的交情,谈谢多见外啊。”   江君点点头,“也是。”   “哦对了,帖子的事情我已经联系管理员申请删帖了,还没有一个人回复,也不知道是平时学习太忙了没空玩贴吧,还是看到了但是没有理会,我们只能再等等。”   宋柏杨点头,“嗯。”   江君不怕冷,在初春的傍晚罐上一口饮料,又问:“你说——方文泽举报孙惠芸之后,老师们会怎么处理啊?”   “调监控查吧。”   “要是查出来方文泽真是被迫泄题的呢?”   “可能会重新考试。”宋柏杨顿了一下,“也可能直接取消方文泽的成绩。”   “但不管怎么样,都比成绩出来之前不作为好。不然到时候,方文泽没考进前三还好说,如果考进前三,拿到名额了,引起公愤几乎是必然的。”   江君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静默半晌,“算了,咱们不聊这个了。”   他轻轻摇了摇手里的易拉罐,“你觉得这个白桃味的饮料怎么样?”   宋柏杨答:“还不错。”   “夏诗桃推荐的,她说很好喝,让我一定要买一罐给你尝尝。”江君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始烦了起来,“哎,夏诗桃最近又和周池屿玩到一块去了。”   “真的,每次看到周池屿帮夏诗桃画黑板报,我就会有一种我要学好绘画,然后把周池屿顶替下来的冲动。”   宋柏杨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打量着易拉罐上的水彩笔触的白桃图案。   “夏诗桃还说要送周池屿一盒巧克力感谢对方,送就送吧可是她为什么非要送心形盒装的。更可怕的是,班里还有一堆人看到之后磕cp磕疯了,在那说好甜好甜。”   江君摸了一把头发,“我觉得我也快疯了。”   宋柏杨突然站了起来。   “喝完了。”   他用脚尖踢翻了原本立在地上的易拉罐,然后一脚踩瘪了,残余在铝制材料上的饮料在挤压下溅出来几滴,落在他的白球鞋上。   “有事,我先走了。”   宋柏杨弯腰,伸手将变形的易拉罐捡起来,路过垃圾桶的时候,顺手丢了进去。 第62章 “我喜欢你。”   宋柏杨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   有事只是离开的借口,因为不想听江君在耳边咋咋呼呼地说夏诗桃和周池屿的事情。   于是宋柏杨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独自向前走,游荡在夕阳下,被余晖拖长的影子也跟着他一起流浪。   最后还是走回教室。   江君给的那瓶白桃味的鸡尾酒饮料,算不上真正的酒,但也算不上普通的饮料,因为背后的营养成分表旁标注的是3%的酒精度。   喝下一瓶,宋柏杨感觉自己好像醉醺醺的、有点晕、有点想睡觉。   困意可能源自于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紧绷两天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能够休息片刻。   也有可能是想借睡觉逃避什么。   教室后门对着宋柏杨敞开怀抱,明晃晃的灯光将教室照亮。   宋柏杨右脚踏进去的时候走神了,被门槛绊了一个趔趄,才猛地惊醒。   低头与门槛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好几秒,似乎是在无声地谴责门槛怎么也要欺负自己,明明又没有犯什么大错。   半分钟之后,宋柏杨默默地折回到教室的走廊上,走到周池屿身旁的窗前。   他用指关节、用不算轻的力道,敲了敲玻璃。   几乎与此同时,宋柏杨看到了周池屿放在课桌桌角的巧克力。   隔着一层有污渍和灰尘的、算不上多干净的、模糊的透明玻璃,宋柏杨却清晰地看到一盒巧克力,和江君描述的一模一样,粉红色的、心形铁盒装的巧克力。   应该是夏诗桃送的,用来感谢周池屿帮她画黑板报。   宋柏杨眨了眨眼睛,怔怔地、出神地看着。   窗户在这时被打开了,发出“吱呀”的摩擦声——   “什么事?”周池屿扭头问。   宋柏杨这才回过神来。   他用很认真的语气,“我有话想和你说。”   周池屿沉默了片刻,“那你说吧。”   “我想单独和你说。”宋柏杨看向周池屿的眼睛,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他询问对方,“你能出来一下吗?”   周池屿没有立刻答应。   他问:“很重要吗?”   宋柏杨说:“很重要。”   周池屿想了想,还是放下手中的笔,丢下了摊开在桌上的、还没做完的试题。   同时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又一次妥协了,“好吧。”   无奈于自己明明昨天还在想,最近几天再也不要搭理宋柏杨了,看到对方的脸就心烦。   只是没想到自己定下的行为准则竟然就这样轻易地动摇了,因为对方几句轻飘飘的、模棱两可的、不痛不痒的话。   真没出息。   “借过一下。”周池屿起身,对自己的同桌说。   宋柏杨靠在教室外的墙壁上等他。   周池屿也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地追随宋柏杨的脚步,因为他总是那个慢一步的人,也是那个主动靠近的人。   还没有考完十级的素描早就已经默认荒废,还没有学完的吉他曲谱也觉得索然无味,很多事情周池屿在中途就放弃了,他的三分钟热度一直都蛰伏在身体的基因里。   却意外地在所有和宋柏杨有关的事情上失效。   除去学习,暗恋成为第二件周池屿坚持下来的事情。   真不可思议。   宋柏杨往楼梯下走,周池屿也跟着往楼梯下走,没有人说话,他们一起艰难地维系着罕见的沉默。   周池屿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这次终于不是自己主动,宋柏杨才是那个主动提出有话要说的人,那他也就不需要为眼前的冷场负任何责任。   极目远眺,弧状的太阳渐渐下坠,底端变成一条橙黄色直线,变成地平线的一部分。   很快,明黄的顶端也融入地平线里。   不知道沉默地走了多久,只知道夜色慢慢地爬上天空的一角,天开始悄悄变黑。   周围的景色从水泥覆盖的教室楼梯转角,变成偏僻的校园小路,一排黑色的复古风的铁栅栏,高耸的常绿树木和暂时闲置不用的教学楼。   还有脚边几片飘落的树叶。   耳边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紧随其后,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   “方文泽的事情我终于解决了。”   他终于等到了宋柏杨的第一句话。   但是下一瞬,周池屿陡然止住脚步。   他反应过来了。   周池屿怔怔地看着宋柏杨,他觉得自己压在心底不愿承认的期待果然是荒谬的——明明是两个人的聊天,为什么会出现第三个人的名字?   好像自己又被戏弄了。   就跟之前许多次在宋柏杨的靠近下,萌生出对方也喜欢自己的错觉一样。   周池屿转身就走。   果然他就不应该来。   手腕却被一把宋柏杨攥住了,“你能先听我说完吗?”   周池屿低头,视线落在宋柏杨攥住自己手腕的右手上,“放开。”   “不放。”   相反,宋柏杨握得更紧了。   他低声说:“放你走你就不会回来了。”   周池屿霎时僵在原地。   下一秒,他感觉到攥住手腕的那只手朝前方用力拉了一下,于是他跌进了宋柏杨的怀抱里。   紧接着手腕上的压迫感消失了,他被宋柏杨用双手环住了腰,对方的下巴隔着几层衣服放在他的右肩上,竟然硌得有些发痒。   宋柏杨说话的时候,呼吸从他的耳侧掠过。   “别生气了。”   宋柏杨低声重复,“别生气了好不好?”   “……”   “那件事我知道我找你商量,你一定会生气,所以我没有和你提过一个字。可是我不找你商量,又好像在刻意冷落你,你也会生气。”宋柏杨有些不知所措,他闭上眼睛,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我在结束之后第一时间向你道歉,你可不可以不生气了?”   周池屿听懂了。   他知道宋柏杨话里“那件事”指的是什么。   没有明说,或许在刻意避免提及方文泽三个字。   “你肯定要觉得我多管闲事,我也觉得我在多管闲事,管到头来反而给自己惹了一堆麻烦。”宋柏杨缓缓呼出一口气。   “但是也会有那么一点点、那么一丁点的好处吧?”宋柏杨闷声说,“如果我不多管闲事,我就不会这么早认识你了。”   周池屿垂眸。   他也知道宋柏杨在说第一张有问题的月考排名表,在说两人一起去老刘办公室查成绩的事情。   但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高一开学没多久,夏末的篮球场,宋柏杨帮自己挡下的那个篮球。   周池屿还是没有说话。   于是仍旧只有宋柏杨在说。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先是尝试发出了几个音节。   “其实我——”   卡住了。   罕见的语无伦次。   还有些莫名的紧张,“我今天找你,只想和你说——”   又卡了一下。   深呼吸一次,宋柏杨慢慢地搂紧了双臂,他咬咬牙,终于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   世界一下就安静了。   炙热的气息在耳边炸裂。   初春的风是冰冷的、张牙舞爪的,妄想吹灭迟来的心悸。   树梢上掉下来几声不识趣的鸟鸣。   怀里的周池屿却似一动不动,静默着。   这时候的沉默会让人觉得可怕,也难捱,明明存有几分把握,又害怕是失望的结果。   宋柏杨神色一黯,渐渐地卸下手臂上的力量,只是虚搂着,低头看着周池屿的发梢,他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想拒绝我,那就现在推开我吧。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打扰你。”   还是没反应,也不说话也不动。   周池屿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宋柏杨眼底的光消散了,正要彻底地放开——   陡然间,他被周池屿用双手紧紧地抱住。   “你就不该多管闲事……”周池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他扭过头,用抱怨的语气,“这样我就不会喜欢上你了。”   宋柏杨就应该袖手旁观,让自己被篮球砸到,也好过在踽踽独行的高一,懵懂无知的时候,漫长地、固执地、不声不响地,一人暗恋了一整个春夏秋冬。   愣了半晌,宋柏杨才回过神来。   然后他慢慢地笑了,一左一右两颗虎牙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带着几分调侃性质,他说,“抱这么紧?”   周池屿仰头瞪了宋柏杨一眼,“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宋柏杨连忙摇头表态。   没忍住又清笑了几声,抱着对方的手却还是不肯松开,宋柏杨将头埋进周池屿的颈侧,咬了一口。   “嘶——”周池屿猝不及防间察觉到刺痛,皱眉问道,“你干什么?”   “再做一个标记。”   周池屿蹙眉,“你属狗的吗?”   宋柏杨也不生气,反倒笑得更欢了,“免得还有人觊觎我的东西。”   对方明明笑着,眼神却渐渐变得深邃,好像有什么存在着,明明在沉淀的、厚重的夜色遮掩下,也能袒露无疑。   于是周池屿只看了一眼,就直接吻了上去。   其实只是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一如既往的、克制的。   但是宋柏杨不会满足于此。   一只手垫着对方的后脑勺,他将周池屿压在背后的墙壁上,低头,温柔又热烈地以吻回应。   夜色会为他们作掩护。   无人会打搅这种无声的喜欢。   结束之后,两个人剧烈地喘息。   “宋柏杨。”   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周池屿开口前没有任何犹豫地、不用准备腹稿地、一气呵成地叫对方的名字。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周池屿仰头看着宋柏杨的眼睛,“等春天的发。情期到了,再借我一个临时标记吧。”   “不用借。”   宋柏杨笑着回答。   “我送给你。” 第63章 “我们逃课吧。”   于是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一起笑了起来。   晚风温柔地、静悄悄地、优哉游哉地拂过不远处稀少的人烟。   灯光跟随树影一起缓缓摇曳,飞虫穿过光影在树梢短暂地停留,料峭的春夜,一切都在变静、变缓、变慢。   心跳却在不受控制地、我行我素地加快。   因为这氛围太难得太美好太梦幻。   他们默契地、心照不宣地不去打破。   直到远处高悬在墙壁上的大喇叭响起熟悉的上课铃,沉浸在梦幻里的人们开始清醒。   “我们——”周池屿垂眸,“该回去了吧。”   “晚自习开始了。”他低声说。   宋柏杨却没有理会。   他忽然问:“你见过夜里的校园吗?”   周池屿微怔。   他是走读生,晚上在校园里的时间基本都贡献给资料和试卷,偶尔在晚自习的课间去校园超市买几只笔芯、几个修正带或是几瓶饮料,已经是周池屿值得提及的,与校园夜色为数不多的几次长时间接触。   周池屿摇了摇头。   宋柏杨闻言,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然后笑着眨了眨眼睛。   眉眼带着几分狡黠,语气里带着跃跃欲试。   “周五的晚自习可去可不去。”   “我们逃课吧。”   他甚至来不及等周池屿的回复,就已经牵起周池屿的掌心,向夜色里走去。   “我带你去见一见校园夜色。”   宋柏杨得意洋洋地说。   “见一见你没见过的世界。”   周池屿跟上宋柏杨的步伐。   他说:“好。”   A中校园的自然景观很美,美到荣获一个“恋爱圣地”的称号不说,甚至还小有名气,称号传遍了附近其他的高中。   据说这块地皮原来是建造大学用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拿去建高中了,所以A中的绿化能赶得上大学配置。   夜幕沉沉,路边常绿的香樟树间隔相同的距离,规规矩矩地立正站好,青绿的藤蔓趴在围栏上,顽皮地垂下疏于打理的卷发。   灰白色的花岗岩小桥架在湖水上,湖水拖起月影向远处漂流,有几片浮萍耐心地哄着露珠安睡。   宋柏杨的拉着周池屿的手踏上那座桥。   朦朦胧胧的月色落下,像一层柔软的淡黄色细纱。   他们站在桥上,低头能够看到水面上两人的倒影,挨在一起,靠的很近很近。   倒影的边缘跟着涟漪的频率闲适地摇晃,晃出一片模糊。   模糊的有些不真实,周池屿心想。   宋柏杨问:“你知道这个湖叫什么名字吗?”   周池屿便问:“叫什么名字?”   “叫未名湖。”宋柏杨一本正经地说,“因为它没有官方的名字。”   周池屿:“……”   宋柏杨哈哈大笑,他将两只胳膊懒散地搭在桥栏杆上,又扭头看向周池屿,神秘兮兮的,“未名池有个传说,你知道吗?”   周池屿实话实说,“不知道。”   宋柏杨又问:“想知道吗?”   不过这次没等周池屿回应。   他抢先一步,还是得意又故意的语气。   “叫哥哥。”   “你叫一声我就告诉你。”   周池屿答得很干脆,“不叫。”   宋柏杨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也不生气,宋柏杨伸出一只手搂住周池屿的肩,让他站得离自己更近一些,“算了,看你这么想知道,我还是直接告诉你吧。”   周池屿瞥了宋柏杨一眼,“是你自己想说吧。”   宋柏杨只当没听见。   接着自顾自地开始说起来,“这个未名湖,据说也是个许愿池。”   他忽然走下桥,捡起一颗石头,在掌心掂了掂,又站回周池屿身边。   “怎么许愿呢?”   宋柏杨的指尖捻着石头转了几转,右手在周池屿面前虚晃一下,手腕和指尖用力,将石头抛到半空中。   达到最高点后,石头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迅速坠落。   宋柏杨伸手往黑暗里一抓。   石头被一把抓住。   “就像这样。”   宋柏杨展开手指,露出掌心里的石头。   他低头,看着石头继续神色认真地说道:“把石头向上抛,高度一定要超过头顶,再接住,中途石头不能落地,重复十次,然后——”   “扔到未名湖里,越远越好,同时许下你的心愿。”宋柏杨朝着湖水做了一个抛的动作,“心愿就会成真。”   然后他把收拢成拳的右手再次伸到周池屿眼前。   宋柏杨的五指慢慢地摊开。   掌心的石头还在。   原来他刚刚没有扔出去,只是做了一个假动作。   石头静静地躺在掌心,宋柏杨问:“你要试试吗?”   周池屿安静地看了宋柏杨几秒,然后用指尖从宋柏杨的掌心拈起那颗石头。   右手发力,抛上空,超过头顶的位置,同时仰头,视线向上看,预判石头落下的位置,周池屿不是单手去抓,而是伸出双手去接,以免石头落到地上。   “一。”他小声念了一句。   完成一次。   重复刚才的动作。   再来第二次。   “二。”   宋柏杨默默地转了身,他的两只胳膊弯曲成锐角,懒洋洋地搭在桥护栏上,胳膊肘将将越过护栏的边缘,手腕自然而然地下垂,悬在半空中微微地晃。   他不像周池屿那样,始终神经紧绷地、全神贯注地盯着石头行动的轨迹,视线反复向上看和向下看的动作,生怕一个不留神石头掉到了地上。   他一直在看周池屿。   和静谧的夜色一起,静静地看着。   月光从他的瞳孔流转而过,他的视线忽明忽灭,亮的时候发光,暗的时候深邃。   “九。”   最后一次。   “十。”   周池屿握紧了掌心的石头,然后用力地往前一扔。   石头打破水面的声音在耳边瞬时炸开。   宋柏杨因此回过神来,他鼓掌,“哇,好厉害。”   下一秒,他突然像是终于憋不住了,无所顾忌地笑了起来。   一直笑一直笑,笑到最后肚子都有点疼,只能弯腰缓解疼痛,却还是没有止住笑声。   周池屿疑惑不解,“怎么了?为什么要笑?”   “其实——”勉强止住笑意,宋柏杨飞快地说,“其实传说是我刚刚临场编的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又在笑。   周池屿先是一怔。   反应过来了。   “宋柏杨!”   有些咬牙切齿。   “哎!”   对面还挺得意。   周池屿瞪了宋柏杨一眼,“你好幼稚。”   宋柏杨连忙上前一把搂住对方,“别生气别生气。”   没忍住揉了揉周池屿的头,“不过真的有很多情侣来这里许愿。”   他接着说下去,“无论是男生和女生,还是男生和男生,还是女生和女生,无论是ao,ab,bo,还是其他,在一起之后都会来到这座桥上,对着湖水许愿。只不过没有抛石头这样繁琐复杂的仪式罢了。”   “我是听学长学姐他们说的。”   “嗷。”周池屿想了想又问,“那你许过了吗?”   “许过了。”宋柏杨说。   “趁着你刚刚一心一意抛石头的时候。”又补充一句。   搂住周池屿的肩一起往桥下走,宋柏杨随口一问,“刚刚许了什么心愿?”   xksswy   “不告诉你。”周池屿说完,忽然间又想起来什么,记仇似的提起,“但是你要是叫我一声哥哥,我倒也可以考虑一下。”   “哥哥。”   宋柏杨表示毫无心理负担。   于是周池屿呆住了。   宋柏杨边往前走,边笑出声来,“我才不介意这个称呼。”   “说啊。”搂着周池屿,宋柏杨调侃地催促,“哥哥,刚刚许了什么心愿?”   周池屿一时间竟然觉得发声有些困难,“……不说了。”   “哎呀,哥哥怎么言而无信?”   “别叫了!”   周池屿听不下去了。   他故意板着脸来面对宋柏杨的嬉皮笑脸,“我只说考虑一下,又没说立即告诉你,不算言而无信。”   “哦。”宋柏杨不再深究,顺势揭过这个话题。   “走吧,带你去别的地方转一转。”   然后他们走过鹅卵石小路。   去了夜晚的操场。   去了亮着彩色灯光的喷泉。   去了还未到花期的蔷薇花墙。   去了有紫藤萝枝叶覆盖的凉亭。   归来的时候,夜风温柔地亲吻行人的脸颊。   “那个,”宋柏杨清了清嗓子,“作为你的男朋友,是不是应该有一点特殊权利?”   “比如?”   “比如不许你吃夏诗桃送的巧克力。”   “嗷。”周池屿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宋柏杨有些不自在地提议,“那个,这周六,能不能和我约个会?” 第64章 “恐怖片。”   直到回到宿舍,宋柏杨还沉浸在莫名的兴奋之中。   他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反复回想起周池屿在听到自己提出约会之后,脸上依然面无表情,可是耳尖却悄悄泛红的样子。   然后周池屿一声没吭,点了点头。   好可爱,宋柏杨想。   脸上的傻笑想收也收不住,宋柏杨的视线看似在打量着宿舍的天花板,其实双眸已经逐渐放空,他开始回忆A中附近可以去约会的地方。   手边的老人机在这时又开始震动起来。   【您有一条来自周池屿的短信】   周池屿:【我们明天去哪?】   宋柏杨抓起手机开始敲字。   【明天你就知道了。】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第二天,宋柏杨按照自己的习惯,提前于约定的时间十几分钟,早早地站到了校园外铺着平整的灰色瓷砖和凸起的黄色盲道砖的街道上,无聊地打量着头顶茂密的枝叶,或是地上斑驳的树影。   回想起上一次在这里等周池屿,已经是上个学期的事情。   宋柏杨不怕自己要等很久,因为他知道周池屿也有提前到的习惯。   果然几分钟后,周池屿出现了。   他的上身是套头连帽的宽松白色卫衣,下面一条黑色运动裤,骑着小电驴缓缓地在宋柏杨身边停下。   两人约好骑电瓶车出去约会,因为自由,随心所欲,想去哪就去哪。   每次周池屿穿宋柏杨从来没有见过的衣服出现,宋柏杨都会多看几眼,这次也不例外。   他好像很喜欢黑白配,宋柏杨又想。   “上来吧。”   周池屿抬了抬下巴。   “等一下。”宋柏杨说。   他没有立刻跳上周池屿的电瓶车后座,而是跟变装似的,一下把自己穿在最外层的校服外套给脱下来了,团起来塞到自己背后的黑色书包里。   周池屿这才注意到,宋柏杨今天并没有穿校裤,返校的时候估计得靠门卫叔叔眼花,才能蒙混过关。   “谁约会还穿校服啊?”宋柏杨啧啧感叹,“那得多扫兴。”   周池屿笑了。   听从宋柏杨的安排,他们再次来到竹华广场,那里有许多商业街。   宋柏杨带着周池屿去了一家火锅店。   “我之前在这家吃过,很好吃。”宋柏杨表示。   他本来预想中自己会拿着菜单点菜,结果服务员说优先扫码点单,宋柏杨没有智能手机,只好求助于周池屿。   于是这餐变成了周池屿付钱请客。   宋柏杨其实已经从钱包里掏出了纸币,配合着硬币正打算一起交给身旁的周池屿,以此来夺回请客的主权,然而还没伸出手,他就感觉这场面有几分诡异,诡异得两人不像是情侣。   果然周池屿也是这么想的,他微微地蹙了一下眉,“我不要,这餐我请好了。”   宋柏杨默默地将钱揣回自己口袋里,在心底无声地感叹,世事变迁,今时不同往日,纸币的地位竟然普遍低于电子货币,然后他向周池屿郑重声明,下午的两张电影票一定要是自己付钱。   两个人挨在一起,选好自己想吃的荤菜和素菜,然后就到了最关键的选锅底的这一步。   宋柏杨问:“你不吃辣,那我们选清汤的锅底?”   又给出另一个方案,“还是番茄锅底?”   周池屿想都不想,“不要番茄锅底。”   宋柏杨不免诧异,“你不喜欢番茄锅底吗?”   “嗯。”周池屿很认真地说,“我觉得有点酸。”   宋柏杨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位是绝对甜度爱好者,“哦,这样。”   周池屿思索片刻,又问,“你如果喜欢吃辣,会不会觉得清汤锅底没有味道?”   宋柏杨哈哈笑了。   “可能会吧。”他说,“我口味挺重的,是吃方便面都会把调料包全部放完的那种人。”   周池屿提议,“鸳鸯锅底吧。”   这次两人达成了共识。   服务员先将锅底端上来,很快又用碟将食材装好,放在黑色小推车上,推到餐桌旁。   宋柏杨夹了几片生牛肉,丢进了对方的白色锅底里。   周池屿第一反应则是夹了几个虾滑,往对面的红色锅底里放。   两人都顾着给对方下菜了,然后半空中,四根筷子打了一起。   宋柏杨偶尔也会尝一尝白色锅底里烫熟的蔬菜肉类等等,只不过周池屿始终不肯试一试带着辣椒红油的食物。   无辣不欢的宋柏杨和有辣不沾的周池屿,顺利地、心满意足地解决了午饭问题。   从火锅店里出来,周池屿骑着电瓶车,载着宋柏杨在路上慢悠悠地前行,最终停在目的地影院门口。   两人走进了电影院。   在去售票处的路上,宋柏杨的视线意外捉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宋柏杨再看一眼,“江君?”   定睛一瞧江君身边的女生,“夏诗桃?!”   夏诗桃先反应过来,回头和两人打了个招呼。   “你俩这是……一起去看电影?”宋柏杨问。   “啊,对。”江君点了点头。   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我爸的学校发了好几张电影票给我爸,我爸不爱看电影,全部给了我,免费的电影票不用白不用,所以就找了夏诗桃和我一起来看。”   江君的爸爸是本地初中的老师,学校给老师发福利,有的时候会发电影票,也算是照顾本地电影院的生意。   夏诗桃对于江君的行为颇为赞同,“等于说我白嫖了一场电影。”   然后她的视线略过宋柏杨的脸转到周池屿的身上,又转回宋柏杨的五官,说出来的话却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哟,你俩也是一起来看电影的。”   “挺好。”她笑盈盈地点头。   宋柏杨:……总觉得她似乎已经提前知道了些什么。   目光送走江君和夏诗桃,宋柏杨的视线落回自助售票机的电子屏幕上,上面是许多今日有排片的电影名。   “我想看这个恐怖片,听说它口碑不错,评分也挺高的!”宋柏杨指着其中一个电影名说,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兴奋了,开始征求周池屿的意见,“可以吗?你会害怕吗?”   周池屿愣了一下,但是没有说话。   “你要是害怕的话,我们就不看了。”   周池屿抬眼看了一眼宋柏杨,蹙眉说:“谁会害怕恐怖片。”   “只是——”话说一半,似乎在宋柏杨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失望的神情,周池屿无声地咽下后半句话,改口说,“你很想看的话,我们就看吧。”   “真的吗?”   “嗯。”   “你确定了?”   “……嗯。”   宋柏杨喜滋滋地买票去了。   他们根据电影票上的指示,来到二号厅,进去之前服务人员给他们发了两颗抑制药丸,药丸的费用早就算在电影票里,如果结束之后抑制药丸完好无损,他们可以交给售票处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会退还购买药丸的费用。   也不贵,而且很多人嫌麻烦,也有很多人看完电影之后会忘记,又让电影院小小地赚了一笔。   两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宋柏杨手里捧着刚买的爆米花,放在自己和周池屿的座位中间,时不时丢几粒到嘴里。   电影很快就开始放映了。   先是一段暗淡的、压抑的片头。   画面是沉重的黑色与深红交织的色调,幽长的音乐配合忽如其来鼓点声,隐约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啼。   镜头时亮时暗,快速地闪现,再扭曲。   宋柏杨阅片无数,早就见怪不怪。   就这?   他刚想压低声音和身旁的周池屿抱怨几句——最近恐怖片质量怎么下降的如此厉害,网传的好口碑别是资本砸钱营销出来的?   却发现周池屿已经不由自主地、尽可能地向后仰,身体用力地抵在椅背上,两手死死地抓住椅子扶手,眉毛也皱了起来。   宋柏杨突然觉得大荧幕上的恐怖片开始变得无趣。   于是他假装自己在看电影,实则偷偷观察周池屿的表情。   酒红色的丝绒布料覆盖的扶手已经被周池屿攥出了五指的指印。   他皱紧的眉毛一直没有放松过。   有的时候画面变得刺激起来,他甚至会闭上眼睛。   “那个……”宋柏杨试探地问,“你是不是有点害怕?”   “……谁害怕了?”周池屿怼回去。   只是似乎尾音抖了一下,语气也缺乏几分底气。   “哦。”宋柏杨不再追问。   自从发现身旁的周池屿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之后,他总是时不时的,偷偷瞥对方几眼。   十几分钟之后,影片里演到主角独自一人闯入一间废弃已久的欧式建筑,她才踏进大门,没走几步,身后传来“砰”的一声。   门忽然被风刮上了。   主角在黑暗里慌乱地寻找吊灯的开关,紧张地四处乱摸。   终于打开了吊灯。   主角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发现,一楼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旁的墙上挂着许多不知名的油画,每一张油画上的画的都是同一个小女孩的脸,有仰视的角度,有俯视的角度,有左脸,有右脸。   她们笑着,笑容天真。   只不过奇怪的是,她们的眼睛好像会动,所以她们同时看向主角的方向。   画面突然一下暗了。   似乎是因为停电。   主角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突然回头一看,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   紧随其后响起了小女孩尖锐的、细微的歌声,唱着音调诡异的童谣,拨浪鼓被摇响,鼓点配合着拖长的音符。   脚步声在向主角接近,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周池屿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   宋柏杨看看电影屏幕上的内容,内心确实毫无波澜,但是看看周池屿的反应,又觉得心里痒痒的。   他尝试去抓住周池屿的手,却没想到只碰到对方的指尖,周池屿猛地缩回自己的手。   然后宋柏杨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电影院也是阴暗的环境,在恐怖片营造的紧张氛围下,任何肢体接触都有可能被周池屿误解,从而引起一阵新的惊恐。   于是他只好压低声音,但是又不敢凑的太近,他问周池屿,“我们不看了吧?”   周池屿微愣。   宋柏杨又重复一遍,“不看了。”   周池屿愣愣地说:“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   宋柏杨朝周池屿摊开自己的掌心,示意对方把手伸过来。   在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之后,宋柏杨握紧周池屿的手,用很低很轻的声音,“我们走吧。”   他拉着周池屿,从电影院后门悄悄地离开了。   出来之后,两人默契到谁也没有再提起大银幕上的恐怖片。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周池屿问。   “不知道。”宋柏杨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总之时间还早,我们还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第65章 “第四名。”   原本计划用于看电影的时间,最后成了两人在商业街闲逛的时间。   他们从小吃街走到大商场,东西没有买多少,却一直都在说话,一直没停下来。   分别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   同时两人的面容或多或少都有“傻笑综合症”的影子,只不过是程度轻重的问题,周池屿还好,看上去像是初期,反倒是宋柏杨,明显就是症状更严重的那位。   周池屿将宋柏杨送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半。   宋柏杨在宿舍里坐了一会儿,顺带把约会的细节在从头到尾回味一遍,去食堂吃晚饭的时候又回味了一遍。   解决完温饱问题,他早早回到教室开始做题,得益于目前十分想见周池屿的心情,宋柏杨发现自己对于提早来到教室等待晚自习开始这件事,变得不那么排斥。   离上课铃响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已经来了大半。   吵吵闹闹的。   却在下一个瞬间,忽然静如死寂。   宋柏杨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孙惠芸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张A4纸,乍一看像是学校发的什么通知。   这次她竟然屈尊降贵,亲自把手里的纸贴在了班级公告栏上,然后又踩着高跟鞋离去了。   不少同学因为下座位去观看,宋柏杨也不能免俗。   “害,原来是竞赛班考试成绩,我又没参加!”   宋柏杨听到有同学这样说。   步伐不由得加快。   最后在班级公告栏前停下。   宋柏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次考试的前三名,因为只有前三名才能代表学校参加市级数学竞赛。   伸长脖子,踮起脚尖,他的视线越过前排拥挤的人群,终于落在排名表的前几行——   方文泽的名字在第一行,最上面的一行。   第二和第三的名字宋柏杨也听过,是平行班数学单科特别强的大佬。   那周池屿呢?   宋柏杨的视线往下。   周池屿是第四。   此时正好有两位同学走了,宋柏杨顺势挤进前排,又开始寻找自己和江君的成绩。   他们俩排在很后面。   对于自己的成绩,宋柏杨心里有数,他知道自己几乎不可能拿到最终代表学校参赛的名额。   但是方文泽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去举报孙惠芸了吗?   教学组接到举报,难道不应该调查事情真相,并且取消方文泽的成绩吗?然后为了追求公平,再重新组织一场选拔考试?   为什么方文泽的成绩还在,并且还是第一名?   宋柏杨心底顿时生出一股荒谬的烦躁感,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方文泽戏弄了。   回到座位上时,方文泽正在低头做题。   宋柏杨也坐下来,他靠在后桌的桌沿,抓了一把头发,终究没有忍住问方文泽:“你是不是没有举报?”   方文泽握笔写字的手顿住了,他没有抬头,习惯性地躲开宋柏杨的视线。   他经常挂在口边的三个字,宋柏杨已经听腻了,“对不起……”   果然如此。   心底的荒谬感愈演愈烈,它们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好像在一起嘲笑宋柏杨这两天内所做的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都是自己没事找事瞎折腾,都是注定的徒劳无功。   于是宋柏杨盯着方文泽,沉声问道:“你不打算举报,为什么不早说?”   方文泽的第一反应果然还是将那三个字搬出来,“对不起……”   “我明明都已经把五个老师的电话号码和电子邮箱都给你了,你随便找哪一个老师,事情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你不会出现在那张排名表上。”   宋柏杨不理解。   “你是觉得这些联系方式很好得到是吗?”   他双眉紧锁,为了强迫自己平复心情,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才勉强做到没有对着方文泽发脾气,而是用陈述事实的语气,但是说出来的字句却还是强硬的,“我可是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帮你要到了所有老师的联系方式。”   方文泽沉默着。   “我并不知道那五个老师带哪些班,所以我首先要查清楚,这五个老师是哪五个班的班主任,然后我要分别和这五个班里的某个同学尽可能联系上,联系上之后,我再向他们询问电话号码和电子邮箱。”   宋柏杨蹙眉继续说。   “我找的每一个朋友都告诉我,他只有班主任的电话号码,没有电子邮箱,因为老师一般不会轻易把电子邮箱给同学,除非同学亲自去问。于是我托我的朋友们特意去找他们的班主任要到了电子邮箱,这才有了我给你的那一张联系方式汇总表。”   方文泽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宋柏杨。   “所以我才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对,还有江君,江君也在帮我要联系方式。”   方文泽有些不可置信,“……江君?”   宋柏杨甚至懒得和方文泽解释会什么江君也在帮他,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举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方文泽像是快要哭了,“对不起,我……”   他欲言又止,像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宋柏杨看着方文泽这副样子,一时间也说不出自己的心情,责怪对方好像已经于事无补,觉得他好像是可怜的,又恨他烂泥扶不上墙,没有骨气也没有勇气。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无可奈何,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他再也不要插手对方的事情了。   “算了,你也不需要和我解释。”   “你不举报造成的后果,你自己要有个心理准备。”   宋柏杨弯腰从课桌抽屉里抽出了一张试卷和几张草稿纸,低头做题,再也没有看过方文泽一眼。   。   晚自习结束,宋柏杨先一步收拾好书包,书包挂在他的右肩,他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等周池屿。   一起去宿舍的路上,宋柏杨提起数学竞赛选拔结果的事情。   他知道周池屿是第四名,周池屿应该也知道自己是第四名。   但是谁也不知道,如果方文泽没有拿到那三道泄题,分数会不会就比周池屿低?   不过宋柏杨不打算在周池屿面前提起方文泽三个字。   他看着周池屿安静的侧脸,认真说:“你放心,这件事不会不了了之的。”   宋柏杨继续安慰道:“一般出现考试泄题的情况,为了保证考试的公平性,都会重新考一次。所以你还有机会的。”   周池屿点点头。   “我没有特别伤心。”他仰头看着宋柏杨,眼神确实清澈又平静,“伤心也无济于事,设想各种可能也无济于事,我觉得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解决问题,解决这次选拔考试公平性被破坏的问题。”   周池屿的眼神太平静,像是旁观者清,看不到愤怒、怨恨等情绪。   “你不用安慰我。”   宋柏杨闻言把周池屿搂的更紧了。   太理智也太懂事了,未免让人心疼。   小情侣第一次走到宿舍楼底下,分别时候还依依不舍。   他们约定好了,晚自习结束后,周池屿将宋柏杨送到宿舍,宿舍门口到学校车棚这段路,是周池屿自己走。   其实宋柏杨本来的提议是自己把周池屿送到学校车棚,再独自一人折回到宿舍,但是周池屿认为宋柏杨这样走太绕路,太浪费时间,怎么也不肯答应。   周池屿将手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来,被迫与夜晚的冷空气短暂地接触。   “我走了嗷。”   他挥挥手,又将手揣回口袋。   “再见。”   宋柏杨跟着挥挥手,“再见。”   周池屿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似乎毫不留恋,结果没走几步路就回头偷偷看了一眼。   然后发现宋柏杨还傻傻地站在宿舍门口眺望自己离去的方向。   于是两人的视线撞上。   周池屿知道宋柏杨视力好,朝着对方做了几个夸张的口型,他知道宋柏杨即使听不见,也能猜出他想说什么——   “快回去,傻瓜。”   宋柏杨懒洋洋地站在宿舍门口,看懂周池屿的口型之后,居然在乐呵呵地笑。   最后,周池屿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宋柏杨再也看不到对方一丁点影子,他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进宿舍楼大门。   一推开宿舍门,室友拿着手机朝宋柏杨招手,八卦地问道:“你们班那个方文泽真的作弊了吧?”   室友连连摇头,啧啧感叹,“周六晚上我还看到有人给方文泽洗白,我还以为事情会有反转呢!”   宋柏杨皱眉,“洗白?”   “对呀对呀,那个账号说他知道这次事件的真相,方文泽其实是被迫拿到泄题的。”说到这,室友有些鄙夷地笑了,“真的,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被迫拿到泄题’这个说法。”   “大概就是说,你们班主任给他题目的时候,也没说这三道大题就是选拔考试原题,只说让他带回去做,考前练习,方文泽坐在考场拿到试卷,才知道自己被泄题了。”   “就那个账号,大家都说那是方文泽的小号,说是他在给自己洗白呢!听说成绩已经出来了,他这次排名第一,是真的抄了吧?”   宋柏杨沉默片刻,“能给我看看吗?”   “喏。”室友把手机递到宋柏杨眼前。   【284楼】【匿名用户】为了洗脱自己的责任,就把责任全部推卸给老师是吧?   【285楼】【匿名用户】笑死了,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孙要是知道她帮的学生转头卖了她,那得多伤心啊哈哈哈哈   【286楼】【匿名用户】哎呦,说的多无辜哦,考场看到那三道题的时候怎么不直接空着不写,考试结束怎么不直接向考场老师举报,现在知道给自己洗了   【287楼】【匿名用户】就是就是,不想作弊,当初孙某给资料的时候直接拒收啊,又当又立,方表子,恶心死我了   ……   【308楼】【匿名用户】家人们,成绩出来了,方考了第一,超过第二名10分/流汗黄豆/   【309楼】【匿名用户】我也是竞赛班的,给大家科普一下,10分是什么概念?第二名和第三面差0.5分,第三名和第四名差1分,能考到前几的都是大佬中的大佬,水平相当,然后第一名甩了第二名10分   【310楼】【匿名用户】第四名实惨   【311楼】【匿名用户】信息素事件就能看出来人品不行了,和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直接举报,呕   ……   就在宋柏杨看室友手机的这几分钟里,帖子又盖了好几层楼。   这次的考试排名,方文泽奇高的分数,其他学生的见之愤怒几乎是必然的。   猜疑既然已经出现了,就不会轻易消失,往往只会愈演愈烈。   有那么一瞬间,宋柏杨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想不起来,是非,对错,因果,举措,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感觉自己思想被乱七八糟的、搅在一起的事件线给缠住了,只好被迫停止。   他缓缓地坐到自己的凳子上,仍由自己双目放空,怔怔的失神。   下一秒,手边的老人机连带桌面开始振动。   拿起手机,却发现屏幕是显示的是“孙老师”三个字。   A中没有剥夺住宿生带手机的权利,高中生活本就辛苦且压抑,学生有心事也可以打电话和家里倾诉,以便及时缓解心理压力。   所以孙惠芸知道宋柏杨身边有手机。   宋柏杨猛地惊醒过来,手机放到耳边,按下接听键。   明显焦灼的声音传来,孙惠芸的语速很快,她好像是边走边说话,也可能在跑,所以有些气喘吁吁,“宋柏杨,你放学后有没有见过方文泽!”   “没有。”宋柏杨问,“怎么了老师?”   “方文泽的妈妈说他放学后一直都没有回家!”   “老师,我和你一起去找吧。”   宋柏杨拿着手机正大步朝宿舍门走去,电话那头又传来孙惠芸的声音。   “你不用找了。”   声音颤抖得厉害。   “……找到了。”   “老师?”   电话被挂断了。   很快,宋柏杨隔着厚厚的宿舍楼墙壁,听到校园里响起120救护车的声音。 第66章 “你去哪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   “有人跳楼自杀了。”   “谁啊?”   同学抿了抿唇,似乎对直接说出那个同学的名字的做法有所顾忌,所以他只是朝某个方向使了一个眼色,尽可能的压低声音,“你看那个位置现在已经空了,桌子和板凳都被搬走了。”   周池屿闻言,停下了手中的笔。   从今天早上开始,高二一班就被这种莫名压抑的氛围所笼罩着,谣言奔波辗转于同学们的口中。   周池屿朝宋柏杨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身旁的位置确实已经空了,桌子椅子都不在了。   遗物可能是被学校相关部门带走保管,也可能是用于警察取证,周池屿不太懂这些,也只是推测。   就像谣言最开始,往往起于推测。   周池屿想离开座位,找宋柏杨说几句话,可惜晚了一步,上课铃响了。   只能等到第二节 课下课。   门口没有响起没有响起熟悉的、急促的、愈来愈大的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来的人是老刘。   他站在讲台上,平常和蔼可亲的面庞之中多出几分肃穆与郑重,“我会暂时代理咱们班班主任,大家安心学习,正常上课,不要被其他事情所影响,从而耽误自己的学业。”   他看着下面的学生,看着他们手边摞得高高的课本,看着他们压在胳膊肘下几沓厚厚的试卷,唇瓣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尽数、全部无声地咽下了,化作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这节课本身就不是我的课,大家自习吧。”他说。   老刘将两只手背在身后,慢慢地往教室门口走去,就即将踏出门槛的那刻,突然间想起来什么,又转头,面向同学们,“这件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关于这件事,大家在网上发表言论的时候要谨慎言行,不要添油加醋,不确定的事情不要瞎说。”   “现实里随便说了一句话,可能就这么过去了,时间一长谁也不记得,但是互联网不一样,它是会留下痕迹的,大家要对自己的话负责,有的时候说多错多,那就最好一句话都不要说。”   周池屿不知道老刘是在说很久之前信息素泄露的事情,还是在说不久之前同学们在校园贴吧里讨论方文泽的事情,还是在警告同学们关于方文泽自杀的事情,不要到处乱说,又或者在一语双关。   但是他知道那个帖子一定会被找出来的。   周池屿攥紧了手中的笔,又继续开始做题,他想让自己忙碌起来,大脑全部用于聚精会神地思考眼前的题目,这样就能够缓解因为其他事情而产生的心烦意乱的情绪。   终于熬到了下课。   下课铃才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同桌拿起桌子上的试卷,拍了拍周池屿的胳膊,“这道题我不会做,看答案也没有全部看明白,你能给我讲一下吗?”   “不好意思我暂时有事,回来给你讲。”周池屿婉拒了,“借过一下,我想出去。”   “哦,好。”同桌点头。   从狭隘的过道艰难地挤出来,周池屿再次去看宋柏杨的方向,却发现他的位置也空了。   宋柏杨人呢?!   周池屿的心跳开始变快,他立即跑出了教室,却没想到迎面撞上夏诗桃——   “对不起!”   惯性使得周池屿向前冲的步伐一时难以止住,他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没事。”夏诗桃摆摆手,然后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在周池屿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类似于惊慌的神色,“怎么了?”   “你知道宋柏杨在哪里吗?”   “不知道。”夏诗桃摇头。   “谢谢!”   周池屿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楼梯上是三两成群的同学,手挽着手,或是肩并着肩,一起谈笑向上走,或是向下走,享受课间难得的悠闲。   大课间,楼梯上的人流量总是很大。   周池屿下楼梯的时候走的太快,在二楼到一楼的楼梯转角,甚至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同学的肩膀。连声说了好几句抱歉,然后继续向前飞奔。   今天的天空被阴霾笼罩,下起了蒙蒙细雨,同学们不用做早操。   那宋柏杨到哪里去了?   周池屿知道以宋柏杨的性格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故,但他总是忍不住地担心。   也忍不住一遍遍地回想宋柏杨给自己解释他选择留在那个座位上的原因时,他说的那两句话。   ——“会不会就可以改变他的结局?”   ——“那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去阻止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周池屿从教学楼跑到宿舍楼,再路过开水房和食堂,他以冲刺百米赛跑的速度在校园的道路上疯狂地、不知疲倦地奔跑。   心跳得飞快。   不知道是因为跑步造成,还是因为他在害怕什么,或者两者皆有。   视线尽可能地去远眺,去掠过四面八方所有的景色,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找到了!   周池屿地脚步停了下来,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   下一秒,周池屿跑上前一把抱住宋柏杨,双臂用力抱的很紧,指尖都在颤抖。   “你去哪了?”他闷闷地说,说完将头埋进宋柏杨的颈窝里,呼吸还是微乱的。   “没有笔芯了,我去买了一盒笔芯。”对方这样回答。   周池屿这才缓缓地松开搂住对方的双手,同时看到宋柏杨右手里的盒装笔芯,神情却还是半信半疑。   “怎么了?”宋柏杨问。   “我担心你有事。”   宋柏杨的视线暗了一瞬,然后又笑着说:“我没事。”   他重复,“我真没事。”   两人一起往教学楼走。   周池屿借助宋柏杨手里拿的那盒“文明牌”笔芯来转移话题,“我记得上学期开学没多久,你和我一起去校园超市买水粉的时候,给我推荐的就是这个牌子。”   他诚恳地说:“确实挺好用的。”   身边的人没反应,像是没有听到。   “宋柏杨。”   还是没反应。   周池屿只好叫了第二遍,“宋柏杨。”   宋柏杨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周池屿蹙眉问他:“我刚刚说了什么?”   宋柏杨愣了愣,半晌才说:“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周池屿叹了一口气,“我刚刚在说上学期我们一起买笔芯的事情。”   身边的人没吭声。   周池屿扭头去看宋柏杨。   只见对方表现出置若罔闻的模样,直到三秒之后,才反应迟钝地点了点头。   周池屿再次长叹一口气。   他忽然站到宋柏杨的面前,拦住对方的路。   下一瞬,他伸手再一次紧紧地抱住了宋柏杨。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周池屿轻声说。   对方的反射弧可能被拉长了,许久之后才听到宋柏杨的声音。   “嗯。”   “想给我打电话就给我打电话,要是怕浪费电话钱,我可以不接,再重新打给你。”周池屿又说。   这次回应得稍微快一些。   “嗯。”   周池屿没再说话了。   他们默契地沉默着,四周好像霎时安静下来,似乎能听见风的声音。   宋柏杨将下巴搁置在周池屿的肩上,闭上眼睛。   “让我再抱一小会儿,就真的没事了。”他说。 第67章 “弱者。”   和周池屿一起回到教室,宋柏杨听到班里有同学在谈论这件事。   中午去食堂吃饭,也听到别的班同学在谈论这件事。   宋柏杨凝神注意听了一下。   “在哪里呀?”   “听说是在一栋废弃的教学楼。”   “哪一栋啊?”   “好像是东一楼?”   “那我这几天得绕道走。”   宋柏杨低头,继续专心吃饭了,他胡乱扒了几口,然后就将餐盘送到回收处。   一个人默默地往宿舍走,不用想,路上只要有人群,只要注意留意他们的对话内容,一定会听到那两个字。   回到宿舍,其中一位室友已经回来了,他一见到宋柏杨就问:“你们班是不是有人自杀了?”   宋柏杨:“嗯。”   室友又问:“是谁啊?”   宋柏杨沉默了片刻,才说:“就是之前被质疑作弊的那个同学。”   室友闻言霎时怔住了,一时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宋柏杨不欲多言,“我睡觉去了。”   室友讶异,“这么早就睡吗?”   “嗯。”宋柏杨爬上自己的床铺,“今天不想做题。”   然而一整个午休的时间,宋柏杨闭眼躺在宿舍床上,却没有睡着。可能是今天尝试入睡的时间过早,不符合平时的生物钟。   于是他成为四人间里第一个下午离开宿舍去教室的同学。   下午上课前,有隔壁班的同学帮忙传话。   女生伸出一个头问:“江君在吗?”   她说:“老师找你,让你出来一下。”   宋柏杨的视线看向江君的方向,他低着头,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因为江君没有抬头,宋柏杨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是觉得他的动作变得又缓又慢,和之前那个活蹦乱跳以至于行事有些莽撞的江君判若两人。   宋柏杨目视江君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   传话的同学说是老师找他,其实应该是警方需要询问调查,帮助明确命案自杀还是他杀,同时调查清楚自杀的原因,也算是给父母一个交代,宋柏杨想。   他没猜错,因为放学之后,警方就联系到了自己。   宋柏杨被带到了附近某个闲置的教室,傍晚的天空留不住西沉的太阳,窗帘又将玻璃掩去大半,透进来的阳光少了,显得整间屋子阴沉又昏暗。   三位警察围坐在他面前,手机录音是打开的。   “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不要太紧张,如实回答就好。”   。   结束之后,宋柏杨从教室出来。   他在食堂吃完晚饭,拎着开水壶正要直接回宿舍,又听到不远处传来争吵的声音。   宋柏杨朝声音的来源处眺望一眼,只看到了密密麻麻围观的人群。   他最终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绕了个路,往途径学校大门,通向宿舍楼的那条路走去。   宋柏杨站在最外围,但是他仗着自己个子高,视力好,踮脚的同时极目远眺。   然后他看到了方文泽妈妈。   他还记得方文泽妈妈曾经为了让自己照顾好她的孩子,用印着超市印花的、透明的、白色的塑料袋装了一大包零食和水果。   “我要找学校给我一个说法!”   她的面容因为扭曲,而让岁月留下的皱纹变得清晰可见。   “我们家方文泽怎么可能自杀!他是多么听话的一个孩子!”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自杀了!”   很容易看到她脸上的绝望。   天空被夕阳染成凄凉的红色,红色沉甸甸地落在方文泽妈妈的肩上,好像轻而易举就能将她压垮。   “为什么他坠楼前没有人发现!你们保安都是眼瞎吗!学校里这么多人,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发现!”   她大吼出声。   “深夜里为什么不封锁废弃的教学楼大门!”   她一直情绪激动地重复自己的话,并且挣扎着想要冲进学校。   两位保安见状,只好合力拦住方文泽妈妈。   其中一位保安说:“校方已经在配合警方积极调查了,您的心情我能理解,请您耐心等待,我们一定会还给您一个事情的真相。”   “你们理解不了……”她双手捂住脸大哭,“你们根本就理解不了!”   “我只有这一个孩子……”   “一定是遭受了什么不公,不然怎么会自杀呢……”   宋柏杨又看了一眼,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这天晚上的晚自习,江君并没有来。   晚自习结束后,和周池屿一起往宿舍楼走的时候,宋柏杨提到了这件事,“江君晚自习没有来。”   周池屿蹙眉点头,“我也发现了。”   “也不知道江君会不会被方文泽的家属找麻烦?”   周池屿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个话题就停滞于此,再也进行不下去。   视线送走周池屿,回到宿舍后,宋柏杨编辑了一条短信。   【有什么想找人倾诉的,都可以和我说。】   以往江君都是秒回的。   但是今晚的宋柏杨等了很久,都没有在宿舍熄灯前等到江君的回复。   江君第二天也没来。   早上的数学课,是一个宋柏杨没有见过的老师帮孙惠芸代课。   上午四节课结束,又到了午餐和午休的时间。   宋柏杨回到宿舍,发现室友还没回来,反倒是自己老人机躺在桌子上,一直在震动,桌面跟随震动的频率颤抖。   拿起手机一看——   是周池屿的电话。   对方已经有三个未接来电了!   宋柏杨急忙按下接听键。   周池屿略显焦躁的声音从老人机里传来,伴随老人机本来音质缺陷造成沙沙的声响。   “宋柏杨,江君质问方文泽的视频被媒体号转到微博上去了。”   闻言,宋柏杨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你不要太惊慌,关注这件事情的网友不是特别多,还没有到引起到全网关注的地步。”   周池屿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但也不少,上了同城热搜。”   “媒体号……说了什么?”宋柏杨沉声问。   “它靠着贴吧里的视频和回复捕风捉影,梳理完了整个故事,我看它的意思是,它觉得这场悲剧的原因是网暴和校园冷暴力。”   “那江君——”宋柏杨颓然无措地用拳头砸了一下衣柜,“艹。”   周池屿又问:“贴吧里的那个视频你看过吗?”   “看过。”   “视频没有拍全,只有短短的十几秒,虽然录到了江君说他看到打印资料的事情,但是他手里没有证据,看上去就好像他在随意污蔑别人。虽然我们知道不是的。”   “那网上的舆论风向——”   “都在骂江君,他们肯定要为他们眼中的弱者发声的。”   周池屿再次叹息,“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区……不能看。”   宋柏杨仅凭想象就可以猜出评论区究竟会有什么样的言论——和那些骂方文泽的言论没有太大的区别。   周池屿开始宽慰宋柏杨,“舆论往往都是这样的,先是一边倒,然后开始有人为另一边说话,再接着逐渐化成两队,两队吵的不可开交,还要逼新来的站队。”   “从感性出发我也很想指着那些不知道真相的网友破口大骂,我也很想告诉他们事情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但是我知道这样没用。我就算将事件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放到网上,也会有人质疑,会有人逐字逐句抠字眼找漏洞,也会有人说我在编故事。”   宋柏杨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知道。”   “所以理性上我只能不做任何回应,选择冷处理,躲在屏幕后面沉默,等这件事情慢慢地淡下去。”   “我知道的。”宋柏杨轻声说,“我们也只能这样。”   “你中午好好休息。”   “你也是。”周池屿说。   挂断电话,室友回来之后,宋柏杨还是问室友借了手机,找到了周池屿说的那个媒体号。   某个资深懒癌患者:其他的我不说,没有证据也不能随便冤枉人吧   在逃吃瓜观众:为什么其他同学都在袖手旁观???同桌也看着他这么被骂???   葡萄蛋挞:我看质疑的人脾气挺火爆的,感觉下一秒就要动手打起来了   今天也要好好学习:好可怕。。。校园霸凌既视感。。。   敲颗梨:感觉被质疑这个同学一直不敢大声说话是因为害怕,看他好委屈的样子,都快要哭了   cherry:听说自杀的这个同学成绩很好的,就是因为竞赛班选拔考试被污蔑作弊,一人一口唾沫,承受不住所以跳楼自杀了,我在A中校园的贴吧里看到的   cherry:贴吧里还说了信息素泄露事件,好像是这个同学不小心用了过期的阻隔贴,所以信息素泄露,老师反应快,及时用了阻隔药丸阻止alpha被诱导发情,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啊,大家对omega的恶意都这么大的吗,真的,我不理解。。。。。。   cherry:他好像还被全班同学孤立了,希望他来世不要再遭遇这些了/蜡烛/   诸事顺利啦啦啦【回复】cherry:这是校园冷暴力了吧?他自杀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吧?   会摆烂的鸽子:万一他真的作弊了呢。。。。。。   敲颗梨【回复】会摆烂的鸽子:来了来了,受害者有罪论,典中典了属实是/流汗黄豆/   葡萄蛋挞【回复】cherry:我想去看看那个帖子   cherry【回复】葡萄蛋挞:已经删掉了,不过我有截图   葡萄蛋挞【回复】cherry:呵呵,他们心虚了   煲饭仔:看到这个,我就想到我高中曾经因为考的分数太高,被同学诬陷过作弊。emmmm……就是他们有没有想过,考不到高分,是因为他们自己蠢呢?/流汗黄豆/   诸事顺利啦啦啦【回复】煲饭仔:太惨了,摸摸   ……   以前宋柏杨一直认为,叫嚣的总是利益相关者,冷静的总是看客。   现在又觉得,叫嚣的不止是利益相关者,叫嚣的也有看客。   解开手机锁屏,点击短信图标,宋柏杨担心老人机出故障了,忘记提示自己收到未读短信,就从第一封翻到最后一封。   都是看过的。   又点进和江君的短信记录,内容还停留在几天前——   “宋哥,我联系到教数学竞赛的李老师班里的某个同学了!李老师的手机号码和电子邮箱就交给我吧,你放心,周五傍晚前保证搞定!”   江君还是没有回消息。 第68章 “我们都在。”   这天下午,夏诗桃第一次敲响了周池屿身旁的窗户。   “你联系这几天有联系上江君吗?”她扶着窗沿蹙眉疾声问道。   “我这几天给他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他也不接,后来甚至打不通了。”   周池屿摇了摇头,“我也一样。”   说完,他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宋柏杨也一样。我们都联系不上。”   “好吧。”夏诗桃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那个视频我在微博上看到了,什么无良媒体,可真会编故事。”   “还有那些网友,我讨厌他们高高在上、指指点点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比我还要了解整个故事。”   周池屿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也只能沉默。”   “我知道。”夏诗桃眉头紧锁,“我知道只能沉默。沉默归沉默,可是我不想什么都不做,我想帮一帮江君。”   “你别急,一定能联系上的。”周池屿安慰道。   “谢谢。”夏诗桃静默几妙,然后关上窗户走了。   周池屿的视线转回教室,又眺望一眼江君空荡荡的桌面。   一定能联系上。   他无声地咀嚼这六个字。   面对夏诗桃他虽是这么说,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等到哪一天,才能收到江君的短信,或者接到江君打来的电话。   发生这种事情,手机一时间都会化身青面獠牙的恶魔,可能只要江君一触碰到,就会不可抑制地联想起网络上四处流传的关于他的视频,评论区高谈阔论,价值判断的网友们,以及批评的、谩骂的言论。   江君还需要时间。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不要着急。   一定能联系上。   。   自从江君没有来学校之后,宋柏杨的老人机就一直放在书包里。   偶尔下课时,看看偷偷看一眼自己有没有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   上课铃声敲响,下课铃声又敲响,一遍遍重复着,像是掉进了循环。   日复一日的学习,两点一线的生活,枯燥无趣的知识点,令人备受打击的月考成绩,作为不速之客的特殊时期。   心情的基调跟着排名的升降起起伏伏,紧绷的神经像是一根拉扯到极点的线,这时只需要再来任何一点负面的、措手不及的意外事故,轻轻一压,线就断了。   这才是高二下学期的高中。   江君不在,这周的体育课只剩宋柏杨和周池屿两个人打羽毛球。   夏诗桃中途来过一次,问两人有没有联系上江君的事情,然后又走了。   答案还是没有。   周五放学,宋柏杨和周池屿并肩一起走在夕阳下。   他们照常聊着学校生活,调侃几句物理老师念希腊字母时奇怪的发音,或者抱怨某个化学知识点简直难以理解。   装在宋柏杨宽大的校服裤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开始振动起来。   宋柏杨停住脚步。   “怎么了?”   “有人打我电话。”   宋柏杨掏出手机。   只见屏幕上是久违的两个大字——   江君。   周池屿就在身边,和宋柏杨对视一眼。   宋柏杨有些慌乱地、迫不及待地按下接听键,“喂?江君?”   “宋哥。是我。”电话那头说。   “是江君。”宋柏杨告诉周池屿。   周池屿立即反应过来,朝着走在前方的某个背影喊了一声,“夏诗桃!”   夏诗桃回头,“怎么了?”   周池屿大声说:“联系上了。”   夏诗桃愣了一瞬,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宋柏杨和周池屿的方向跑去。   宋柏杨握紧手机,“我们都很担心你,这几天联系你又联系不上。本来我和小周,还有夏诗桃打算这周末一起去你家找你。”   “不,不用了。”江君在电话里说,“没事了,宋哥,我没事了。”   “如果有任何难受,随时打我电话,打小周的电话,夏诗桃的电话,不要担心麻烦我们。”   宋柏杨边说边走,他熟悉学校,带着两人走到了一个隐蔽的、安静的角落,然后打开了免提。   夏诗桃抢着说:“网上的那些评论你就别看了,他们一个个懂王,评头论足,指指点点,全让他们给懂完了,仿佛只有他们才能勘破事故的真理,你千万不要理会。”   对面愣了愣,然后似乎传来很轻微的笑声。   周池屿也说:“如果有任何心里不舒服的地方,觉得崩溃承受不住的地方,就找个人说一声,和我们说,和老刘说,和老朱说,和父母说,不要压在心里,一个人反复地想,反复地磨。总之我们都在。”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听到他笑着笑着,又哽了一下的声音,“谢谢你们。”   对面深呼吸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我已经和我爸聊过了。他可是初中老师,帮人做心理疏导的能力一流!”   宋柏杨一怔,有一瞬间,他觉得之前那个乐观积极的、有些咋咋呼呼的、大嗓门的江君好像又回来了。   但是他知道,人是会变的,这件事情发生过之后,江君一定会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那就好。”宋柏杨说。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都不敢打开手机,直到我觉得我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我才将手机开机,”江君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又哽住了,他继续说,“好多人给我发短信、发qq消息、发微信、打电话。攒了四天的消息,我估计到晚上才能回复完。”   “挺好的。”宋柏杨又说,“周池屿和夏诗桃在我身边,电话开了免提,他们也能听到,你就不能特地打电话回复了。你要感谢我,帮你减少了工作量。”   宋柏杨用胳膊捅了捅周池屿,“吱个声。”   周池屿:“嗯,不用打了。”   夏诗桃却不认可宋柏杨的话,“别听你宋哥的,你想打就打,我随时接听。凭什么你给宋柏杨打电话的内容被我听到了,你就不用给我打电话了?凭什么?难道你宋哥地位就高贵一些吗?”   江君闻言又笑了。   笑着笑着,又不笑了,“其实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把很多事情想明白了。”   “但是我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宋哥……”   宋柏杨轻声说:“嗯,我在。”   “我原来觉得自己做不了一个好人,也能做一个普通人吧?但是现在我又被告知我是一个坏人。”   “我从一开始就在讨厌他,就在针对他,我猛然惊醒,再回头看看我走过的路,好像我已经在作恶的路上走了很久了。”   宋柏杨知道江君口中的他指的是方文泽。谁也不想提及那个名字,但是谁都懂。   “所以我想不明白,我到底是做了那个伸张正义的人还是施暴者?我之前觉得正义和邪恶明明相隔那么远,天南地北的区别,现在又觉得它们那么近,只是一念之间。”   宋柏杨看看周池屿,夏诗桃看看宋柏杨和周池屿,三人都沉默了一瞬。   “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宋柏杨用诚恳的、认真的语气,“我只是觉得,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应该都不能用简单的一个词去定性吧。”   对面也沉默了几秒,“谢谢。”   宋柏杨担心他钻牛角尖,“江君,想不明白就暂时不要想了。”   “嗯。”   夏诗桃突然想起什么,“江君,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落在学校,我可以给你带回来?”   “帮我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带回来吧。”   “哦,对了,再帮我汇报一下老师的上课进度吧。”   “我下周应该会回来,得把作业补一补了。”   周池屿闻言在一旁说:“你落下的课程我可以教你,不用担心。”   夏诗桃也跟着说:“英语和语文笔记我借你抄。”   “谢谢你们。”   江君又重复一遍。   “谢谢。”   。   江君的视频微博上吵了几天,热度终于渐渐地淡下来了。   网友们又去关注别的事情了。   有的人在看到视频的时候,那么义愤填膺,好像世界上没有比他更生气的人了,遗忘的时候却理所当然地也做了第一。   这周周末,宋柏杨本来是可以回家的,他最终还是选择留校。   周池屿周六来自习的时候,带上了智能手机,两人偷偷跑去卫生间。   用手机搜索A中官网,周池屿找到了学校发布的三则校园公告,递给宋柏杨看。   第一则在说,我校有一学生坠楼,排除他杀,是自杀。   第二则和孙惠芸有关,说她失职,品德败坏,已经被学校开除。   第三则的主要内容是,经查实,数学竞赛班选拔考试确实存在泄题的情况,考试会择日重新举行。   学校为了声誉,自然不会把这件事情详细地公布于众,即便已经查明来龙去脉,也是尽量趁着热度不高的时候给出概括的结果。   就像孙惠芸泄题给学生的事情也只是用一个品德败坏概括,含糊地带过去,而不是在公告里详细地说明。   宋柏杨看完之后,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对周池屿说:“数学竞赛加油。”   周池屿点头,“一起加油。”   。   后来宋柏杨还听到了很多与这件事相关的传言。   有人说那个偷拍视频上传贴吧的同学被找出来了,被约谈了,是王栋。   有人说方文泽足足写了六张纸的书,上面有一半的内容都在抱怨他的班主任。   也有人说除了校方,孙惠芸也赔偿了方文泽妈妈很多钱。   又有人说江君被方文泽的家属找麻烦了,后来又解决了。   这个谣言涉及的主角之一终于和宋柏杨有匪浅的关系,但是宋柏杨没有问江君这件事,他觉得像是在揭开伤疤撒盐,没有必要。   还有人说方文泽妈妈又穿着校服来学校门口闹了,还在门口摆花圈,设灵堂,拉起白色的横幅,上面赫然写着“把孩子还我”五个大字。   说是不要钱,只要孩子。   她先是被保安连哄带劝,不肯走,又被说是干扰教学单位正常办公,扰乱教学秩序,再不走会受到治安管理处罚,后来保安把刑法中涉嫌寻衅滋罪事给搬了出来,才堪堪拦住。   宋柏杨听了之后只觉得茫然。   闹到最后,一场悲剧,没有一个人从中获益。   他说不清楚自己对方文泽是什么感觉,就是好像突然明白了那句古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人是复杂的生物,产生纯粹情感的功能随着成长而一步步退化,就像蝌蚪变成青蛙之后丢掉了尾巴。   做不到只有喜欢和讨厌两种极端。   至少宋柏杨是这样。   。   课间,宋柏杨站在教室的窗户旁,朝学校大门看去。   他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穿着丧服的人,没看见花圈灵堂,没看见写着“把孩子还我”的白色横幅。   谣言总是这样,像是真的,又像是假的。   —— 第三卷 ·黑莓·完—— 第69章 “还挺般配。”   “听说今天的数学课会有新老师出现!是我们的新班主任!”   “嗯?你在哪听说的?”   “不是听说的,我刚刚送作业的时候看到了。”   “孙惠芸的办公桌上坐了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女老师。”   “真的吗真的吗?”   “太好了!”   数学课上课前一分钟,同学们议论纷纷,教室里吵成一团。   秒针在一格一格地走,指到向数字十二的时候,上课铃声如约而至,敲响了第一声。   悠扬婉转的铃声在教室里飘荡,却无法阻止同学们好奇又兴奋地东张西望、交头接耳。   突然,四周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噤声,视线看向教室门口,其中也包括宋柏杨。   新老师出现了。   是个很年轻的女老师,及肩的短发,带着圆形黑色边框的眼镜,粉色衬衫最上面一颗纽扣没有扣上,宽松的浅色牛仔裤搭在她白色的运动鞋上。   “大家好,我叫白茹,从今天起我就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了。”   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外加一串电话号码,“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宋柏杨觉得她的字很漂亮。   “我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既然我已经成为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我希望我们都要向前看。”   她的声音清脆又响亮,回荡在教室上空。   “我打算重新安排一次座位,再重新竞选一次班干。”   “竞选班干采用班级投票的方式,时间定在这周五的班会课,新的座位表我会让班长在周五之前协助我排好,打印出来贴在背后的公告栏上,选完班干我们就换座位。”   有同学在底下点头,有同学悄悄鼓掌。   “我知道大家因为一些原因数学缺了很多课,所以我这几天会尽量多上一些内容,赶上别的班的教学进度。”   “讲的会有些快,大家一定要预习,不然跟上我的思路可能会有些吃力。”   然后白茹翻开课本,开始讲解数学课本上的知识点。   。   白茹果然在这节课下课,让宋柏杨去了一趟她的办公室。   “老师好。”宋柏杨推门而入,办公室门一开一合,像是春风来过一遭。   “我找你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座位表的事情。”白茹笑着说,“因为有的同学个头不高,有的同学个头很高。我自己看着名字随机排座位好像不太现实。”   “嗯。”宋柏杨点头。   “我想让你帮我把班级里现在的座位和对应的同学统计成一张表,我排座位的时候尽量同一排调换,或者靠近的两排调换。以防小个子同学做到后面看不见,高个子同学坐在前面挡住别的同学的视线。”   “等新的座位表出来了,我就能根据新的座位表来记住每个同学的脸和她们的名字。上课点名也方便,抓开小差的同学更方便。”   “好的。”宋柏杨说。   “不着急,周四晚自习结束前给我就好。”   “我知道了。”   “麻烦你了,没事了。”白茹挥挥手,“你可以回去了。”   “好的,老师再见。”   宋柏杨离开办公室,将门轻轻地合上。   他还没到教室,就已经有了主意,他决定利用一个大课间统计好班里同学的座位分布表。   宋柏杨的效率很快,今天的大课间正好不用早操,他很快就结束了统计工作。   下午挑了数学上课前的那个课间去白茹办公室,将表交到对方手里。   白茹见状有些诧异,“这么快?”   宋柏杨笑了笑。   他又指着表上自己的名字说:“这上面,基本上所有同学的座位和他的身高呈正相关的关系,只除了我,我的身高按理说是应该坐在最后两排的。”   他解释道:“上学期发生了一点特殊情况,所以我从最后一排换到第五排。”   “我就这一点要补充的,其他的没有了。”   白茹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   周四一早,早读课开始前,宋柏杨、周池屿和夏诗桃三人站在教室外窃窃私语。   “江君和我说他今早会回来。”夏诗桃说。   “对,他昨天也和我说了。”宋柏杨附和道。   “我们就表现得平常一些,不要特别的嘘寒问暖,也不要提醒他那件事,连带着数学竞赛四个字也别说。”周池屿提议。   宋柏杨和夏诗桃异口同声,“好。”   三人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早读去了。   读书声朗朗,就和之前许多个平常的早晨一样。   江君背着书包踏进教室的那刻,因为害怕大家打量的、探究的目光而下意识地低头。   下一瞬,却发现并没有人关注自己。   他松了一口气,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多想了。   同学们都在读自己的书,做自己的题。 第一节 课下课,江君去找了夏诗桃,把周末夏诗桃送到他家里的笔记本还给了对方。   还剩一点时间,又去找了周池屿。   他站在周池屿座位的窗户旁边,嬉皮笑脸的,“有一些知识点我自己看不太懂,周大佬什么时候有空?能给我讲一下吗?”   周池屿认真思考了一下,“体育课吧。”   江君听了不免笑出声来,“体育老师要是知道我们体委在体育课上学习,恐怕得气死。”   周池屿无奈摊手,“我找不到更合适的、整块的时间了。”   江君求人哪里还敢挑,连声答应,“好好好。”   和宋柏杨去食堂吃晚饭的时候,江君乐呵呵地把这件事情和宋柏杨分享,没想到对方给出的回应却是——   “我觉得周池屿的安排很妙啊。”   江君:“……?”   于是周五的体育课,一连两节课,周池屿、宋柏杨、江君和夏诗桃四人偷偷带了课本来到体育馆。   宋柏杨负责放哨,侦查“敌情”。   他跑到体育馆大门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确定体育老师已经走了,转身吵另外三人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周池屿、江君和夏诗桃见状,立即把塞在校服外套里的课本抽出来。   “英语笔记我已经补完了,小夏的笔记很详细,这一门算是解决了。”江君先是说。   “至于语文……”江君讨好地看向宋柏杨,“宋哥!”   “你把必备篇目背了就好。”宋柏杨思索一下,“等等,这几天上的课,好像没有高考必背篇目啊,所以没有要背的,你这一门也解决了。”   说完,看了江君一眼,却发现对方面色有些扭曲,“你这是什么表情?”   “看宋哥您的意思是……语文没有需要补的知识?”   “那当然啊。”宋柏杨不假思索,“我上语文课基本不听的,也就早读背一背高考必备古诗词和作文素材,完全不影响我语文成绩。”   江君一时哑然。   “我差点就信了。”片刻后,已经缓过神的江君啧啧感叹,“您是语文大佬,您狠。”   宋柏杨毫不谦虚地收下江君的称赞,并且表示,“时间紧迫,咱们挑要紧的补。”   周池屿又问:“数学两本选修你有什么不懂的吗?”   江君答:“暂时没有,极坐标系挺简单的。不等式竞赛班早就学过,学的比课本上深,所以不太难。”   “英语、语文和数学都解决了。”周池屿简单地算了一下,“那就只剩下理综了啊。”   “生物也没有。”江君紧跟着说,“物理和化学倒是有一些问题。”   周池屿翻开了自己的物理书和化学书,“哪里有问题,我现在就给你讲清楚。”   “哎,好嘞!”   于是周大佬开始上课。   “烃的含氧衍生物这章,根据分子式写出所有的同分异构体是一个难点,但是我们可以根据分子式计算出不饱和度,利用不饱和度反推可能出现的化学键……”   周池屿讲累了就去换宋柏杨讲。   夏诗桃没有参与上课的队伍,她怕自己半吊子水平教坏同学。   讲的口干舌燥,周池屿就喝几口矿泉水。   宋柏杨忘记带了,直接拿起周池屿的矿泉水瓶喝。   只可惜两节课的时间实在短暂,江君落了一个星期的课程,虽然他上课前自己在家学了一些,但学的还是不深。   所以周时屿也没有办法在两节课内详细地讲完所有江君觉得模糊的知识点。   眼看下课铃声快响了,江君问:“这周六继续教我,可以吗?两位大佬?”   宋柏杨:“可以。”   周池屿摇摇头。   “我恐怕不行,我周六还有数学竞——”   他及时止住自己的话,懊恼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江君还照常追问道:“数学竞赛?”   三人一齐沉默了,面面相觑,似乎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君这才意识到什么,又笑了,“你们不用担心提到‘数学竞赛’这几个字,都已经过去了。”   他低声重复一遍,为了让自己话变得更加可信,“真的,都已经过去了。”   “是校级的数学竞赛吗?”江君想了想又问道。   “不是,校级的竞赛我已经通过了。”周池屿摇头,“我周六去参加的是市级数学竞赛。”   “牛蛙!加油加油!你就是我们A中未来的希望!”江君很高兴,又接着问道,“你在哪考?”   周池屿:“就在A中,A中是市级数学竞赛的考点之一。”   江君:“那我到时候来送你进考场?”   “不用了,好好学你的习吧。”周池屿拒绝了。   “再说,我有人送我。”周池屿往宋柏杨的方向看了一眼。   江君先是一愣,而后笑了一声,“对哦,你有你男朋友送你,还要我来当电灯泡干什么?”   “咳咳,其实你俩那点破事我已经知道了,夏诗桃和我说的。”他假装咬牙切齿,“好啊,结果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寡着了。”   夏诗桃在一旁说:“还有我呢。”   “祝福你们,臭情侣。”江君上下扫视两人几眼,“一个alpha一个omega,都长的人模狗样的,别说,还挺般配。”   闻言,大家一起笑了。   。   体育课下课,座位表也打印出来了。   白茹刚将座位表刚贴上班级公告栏的时候,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去看,围了里三层又外三层。   宋柏杨不着急,不管他被分到和谁坐,结果都会比现在好——身边没有课桌。   他特意挑了一个没人的时间去看。   然后发现——自己竟然和江君又被分成了同桌!   宋柏杨微怔。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白茹本来知道自己就和江君是同桌?   宋柏杨又去看周池屿的新座位,他也是和原来的同桌坐,不过不再是靠窗的位置。   从头到尾浏览一遍,宋柏杨发现,其实白茹对座位的变动并不大,绝大部分都还是和自己原来的同桌坐,只不过两个人一起换到了新的座位上,她没有把因为坐了很久的同桌而熟悉的两个人拆开。   宋柏杨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白茹的良苦用心。   两节课之后,就到了周五的最后一节课,班会课。   同学们在白茹的组织下匿名投票,唱票。   “先是班长的职位。”   白茹找了第一排的两个同学一起协助她计票。   “宋柏杨,一票。”   “宋柏杨,一票。”   ……   全班五十八个人,宋柏杨没想到自己拿到了四十票。   他的视线渐渐失焦,他怔怔地看着自己名字下的八个“正”字,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母亲和自己说的话。   “班长可不是一个容易的差事啊,又苦又累还容易得罪人,有的时候夹在老师和同学之前,进退两难,但是——”   “但是?”年幼的宋柏杨仰着头问。   “但是你默默无闻地为班级里的做的事,同学们是可以看见的。你以为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你为班级做了什么,但其实,同学们都看到你为班级做了什么,只是他们不说。”   “他们不说,但是他们会记着,我不敢说所有人会记着,但是大部分人都会记着。”   从回忆中挣脱,宋柏杨的目光再次聚焦于班级的黑板,停留在自己的票数上。   这是不是就是母亲所说的,大部分人会记着?   。   最后,宋柏杨还是高二一班的班长。   江君也还是化学课代表。   周池屿因为学习第一,胜任学习委员的职位。由于体育委员是由体育老师决定的,所以周池屿还肩负体育委员的重任。   班干重新安排好之后,大家开始收拾书包换座位。 第70章 “天生一对。”(终)   市级数学竞赛的结果出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周池屿很顺利地进入到下一轮的省级竞赛。   省级考试的考点在本省另一所城市的985大学,时间在周日早上。   江君早就已经补完因为缺课一个多星期而落下的所有知识点,说什么也要来送一送周池屿,还拉上了夏诗桃。   宋柏杨当然也在。   A中附近只有公交车站,周六下午,宋柏杨、江君和夏诗桃三个人先是坐公交车,到了周池屿家楼下。   三人碰面之后,宋柏杨用老人机给周池屿打了一个电话。   “我们到你楼底下了。”宋柏杨说。   “好,知道了。”周池屿在电话那头说,“我马上就下来。”   宋柏杨先是听到小区楼道里渐渐响起脚步声,然后是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滑动发出的声音。   周池屿紧随其后,出现在宋柏杨眼前。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外加一条黑色运动裤,球鞋和行李箱是白色。   果然还是周大佬风格的经典黑白配,宋柏杨在心底默默感叹。   四人一起乘坐公交车,前往市中心的地铁站。   送周池屿到地铁站,江君和夏诗桃本来还想往下送,却被宋柏杨制止了。   “我也需要一些两人空间。”他低声却郑重地强调。   夏诗桃看着宋柏杨揶揄地笑了,江君也笑。   周池屿也笑。   然后江君和夏诗桃一起消失在地铁出口。   买票的时候,宋柏杨正要从自己书包里掏硬币,被周池屿制止住了。   他直接用智能手机买了两张地铁票,出票口掉出两张方形卡,周池屿将其中一张交给宋柏杨。   所以说老人机真的除了电话和短信一无是处。   到高铁站的路上,宋柏杨和周池屿一起坐在飞速向前行驶的地铁里,往窗外看,能看到电子的大屏幕广告牌,五光十色,悬浮在黑暗中,被地铁拖成许多条长长的彩色流星。   五站的距离,很快就结束了。   宋柏杨送周池屿到高铁站的检票口,没法再往下送下去,因为他没有高铁票,无法进入。   周池屿拿着身份证检票。   宋柏杨在身后说:“身份证和手机被弄丢了。”   “哦。”   周池屿拖着行李箱过安检。   宋柏杨对着周池屿的背影又说:“到了旅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知道了。”   周池屿站在站台上,安检人员用扫描仪扫过他的身体之后,他从安检机器上把自己的行李箱搬下来。   他听到宋柏杨的声音,“还有——”   周池屿回头,“还有什么?”   宋柏杨愣了一秒,然后用右手食指和拇指交叠,比了一个爱心。   周池屿看着宋柏杨笑了。   他说:“好油。”   然后他渐渐地收敛了笑容,“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   下午四点的时候,宋柏杨接到了周池屿的电话。   “我到了。”对方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嗯。”宋柏杨又问,“明早八点就要考试了,紧张吗?”   周池屿还挺诚实,“有点。”   宋柏杨躲在电话后面笑,“那我们做一点放松的事情吧。”   周池屿:“?”   宋柏杨轻声说了两个字。   周池屿:“……你好像忘了你的老人机不能视频通话。”   宋柏杨没有放弃,“那我可以纯靠想象,或者语言描述也行啊。”   周池屿:“……我并不想,再见。”   说完,周池屿把电话给挂了。   宋柏杨急忙给周池屿发消息——   【你不会真生气了吧,我开玩笑的】   【想帮你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要那么紧张】   周池屿的回信在下一秒传送过来——   周池屿:【没生气。】   周池屿:【好了,不能聊了,我还要抓紧时间复习。】   周池屿:【不回消息了嗷。】   周池屿:【提前和你说晚安。】   。   接到周池屿的第二个电话,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点半。   宋柏杨问:“考完了?”   周池屿答:“嗯,考完了。”   “考完了就放松一下吧。”   宋柏杨没问周池屿考的怎么样,同为学生,他不想被问这个问题,也就不打算问别人这个问题,分数在交卷的那一刻已经成为定局,再问也无济于事。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在拍视频。”   “拍视频?”   “拍校园景色,A大有很多植物,等我回来,你就能看到最真实的985高校。”   “一分钟十块。”周池屿清了清嗓子,“鉴于我俩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给你前十五分钟免费,后面就是付费内容了。”   周池屿从背包里掏出耳机戴上,开始边在校园里闲逛,边和宋柏杨聊天。   “我看到A大的图书馆了,特别大。”周池屿开始形容。   “有多大?”宋柏杨问。   “比我们这一届上课的教学楼还大。”   “哇,好想看看。”   “我拍了照片,回来给你看。”   走了一个小时,十一点半的时候,周池屿来到A大食堂点了一份烤鸡饭。   电话还没有挂断。   周池屿对着电话那头的宋柏杨说:“食堂的饭菜也很好吃,尝了一口我就已经开始在嫌弃A中的食堂了。”   宋柏杨笑了,“高中和大学,那肯定没法比。”   周池屿继续说:“我看着大学的样子,就会开始想象我们高考结束后,都考出了我们想要的成绩,去了我们想去的大学,学了我们想学的专业。”   “大学生活好像很有意思。好像比高中要有意思很多。”周池屿感慨,“还有一年我们就可以去大学了。”   “嗯,未来可期。”宋柏杨跟着附和,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你大概几点到高铁站?”   “你等一下,我查一下。”半分钟后,周池屿告诉宋柏杨,“高铁票上显示的时间是三点零九分。”   “好,那我到时候在高铁站接你。”   。   宋柏杨总是有比约定时间早十五分钟到的习惯,由于要接的人是周池屿,于是就变成了提早三十五分钟。   他坐在高铁出口不远处的座位上,一边感叹自己的做法有些傻,一边乐呵呵地、眼巴巴地跳望出口的方向。   看一眼出口,打开手机看一眼时间,再看一眼出口,再打开手机看一眼时间。   就是这个动作,宋柏杨重复了至少得有十几次。   三点的时候,宋柏杨终于坐不住了。   他知道高铁到站有的时候会提早几分钟,并不是完完全全按照高铁票上的时间,一分钟不差地到站。   宋柏杨背着书包往出口走去。   靠的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又停住脚步看一眼手机时间,还有一分钟,三点零九。   这次将手机揣回校服裤袋里再抬头的时候,视线里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回来了!   下一秒,对方的脚步也顿了一下,应该是注意到了自己。   周池屿拖着白色行李箱,加快了步伐,在人海中穿行。   宋柏杨没有白色行李箱,他直接朝周池屿的方向跑去——   一把抱住。   宋柏杨跑的太快,抱上去的时候由于惯性,一时止不住脚步,连带周池屿两个人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周池屿仍由他紧紧地抱着,过了半晌才笑着调侃一句。   “你抱得有点紧啊。”   宋柏杨闻言,怔怔地松开了手臂,没接周池屿的话,而是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一年后的高考,我们考同一个城市吧。”   周池屿:“嗯?”   宋柏杨别过头,低声说,“你只走了一天,我就开始特别想你。”   周池屿低头笑了。   “可以啊。”他说。   。   周池屿省赛的结果一直都没有出来,这是好听一点的说法。真实情况是,他没有在省赛中拿到奖项,所以就不会有后续的通知了。   宋柏杨还是觉得有些可惜,“要是能拿到省三也是好的。”   周池屿:“……你这不废话?”   然后省赛没拿到奖的周池屿,反倒开始安慰起宋柏杨——   “我毕竟只学了高二一个学期就去考试了,肯定比不过那些从高中开始准备竞赛,甚至从中考结束后的暑假就开始准备竞赛的同学。”   “我本来也没有指望能拿到奖,而且白茹说了,省级的数学竞赛奖项对自主招生没有太大的用处,哪怕是省一,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自主招生对专业有很多限制,我如果走竞赛这条路,录取的结果可能还不如我参加高考考出来的结果。”   最后,周池屿得出结论,“所以落榜未必是件坏事。”   “我只是怕你伤心。”宋柏杨代入一下自己,“如果我准备了那么久最后没有拿到奖,未免还是有些失望的。”   “我不伤心。”周池屿回答的时候却毫不犹豫,“都已经结束了,再纠结也没用。”   “嗯,你不纠结就好。”宋柏杨看着周池屿平静的侧脸,还是没忍住揉了揉对方的头发,“我们不说这个了。”   他有些跳脱地提起下一个话题,“对了,你生日快到了吧?”   周池屿有些无语,“现在才五月底,还有一个月呢。”   “对啊,不就只有一个月了吗?”宋柏杨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是挺快了啊。”   。   周池屿的生日在六月的尾巴。   二十八日考完期末考试,宋柏杨和宿管阿姨申请七月一号再离校,他在江君的帮助下,成功在网上预定了一个奥利奥蛋糕。   周池屿喜欢黑白配,也喜欢奥利奥。   二十九日那天,宋柏杨独自一人去校园超市买了许多条抹茶味的悠哈。   还有一张贺卡。   他拟好给周池屿的祝福,在字帖上翻出将祝福里的字一个一个翻出来,在草稿纸上照着字帖练了好多遍。   才勉强觉得能拿得出手,才敢往贺卡上写。   六月三十日,宋柏杨,江君和夏诗桃一起去了周池屿的家。   午后的阳光懒懒地在窗户外张望,借着树梢,跳上玻璃,在客厅里留下几块不规则的四边形光斑。   周池屿的姐姐还没放假,他的父母还在工作,所以家里只有周池屿一个人。   知道宋柏杨他们会来,周池屿早就准备好了拖鞋。   又从冰箱里拿出四瓶冰镇橘子汽水,一人一瓶,分别塞到对方手上。   悬在半空中的蛋糕也终于摇摇晃晃落在餐桌上。   周池屿先是打开宋柏杨的贺卡。   上面是一行字。   “祝小周同学生日快乐。”   字意外的还挺工整,周池屿不得不承认,有点点好看。   其实宋柏杨是想多写几句的,无奈他写的越多,就要练越多的字,就更容易出错,更容易写废一张贺卡,最后只能作罢。   打开蛋糕盒子,取出生日帽,宋柏杨在一旁催促,“来,快把生日帽带上。”   “小孩子才带。”周池屿拒绝。   “可是我想看你带。”宋柏杨眨眨眼睛。   周池屿沉默了一秒。   妥协了。   他在宋柏杨期待的目光下戴上纸做的金色生日帽,觉得自己的傻气加重了几分,他将蜡烛插入白色奶油里,闭上眼睛许下心愿,然后朝彩色蜡烛吹了一口气。   蜡烛全灭了。   宋柏杨要永远快乐,永远健康。   和他在A中未名湖许下的心愿是一样的,不过周池屿没有说出来,他总觉得说出口,愿望就不灵了。   再然后开始切蛋糕。   切下四块,其中三块分别给送给宋柏杨、江君和夏诗桃。   有奥利奥饼干的那块留给自己。   周池屿用右手指尖将掰成一半的奥利奥饼干从奶油中拔出来,咬了一口,又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油。   身旁蠢蠢欲动的某人抓住时机,用手指勾了一点奶油,突然在周池屿脸上抹了一道。   “宋柏杨!”   周池屿还要再说什么,宋柏杨已经抢先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他学周池屿蹙起眉毛。   “你真幼稚!”   周池屿:“……”   江君和夏诗桃吃完蛋糕,捧着橘子汽水走了,说是要给宋周二人创造独处空间。   和江君一起从楼道里走出来,夏诗桃仰头看了一眼周池屿家的窗户,还在想,小情侣两个人单独过生日,一定会很浪漫吧。   浪漫个鬼,殊不知,这才是此刻周池屿内心的想法。   他眼睁睁看着宋柏杨把带有黄桃果肉的蛋糕都吃完,却把奶油却留了下来。   宋柏杨应该是不喜欢吃奶油。   剩下的奶油总得有一个归处——   周池屿的脸获此殊荣。   三番两次,宋柏杨趁着周池屿坐在一旁专心吃蛋糕的时候,给对方脸上抹了一道。   然后又跳到远处,做出防御状态,那神情仿佛在说,我能抹到你脸上,但是你抹不到我脸上。   周池屿都懒得跟他计较了。   他想奶油那么好吃,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奶油。   玻璃瓶装的橘子汽水被打开了,因为冰箱和室内空调的温差,瓶壁结了一层水雾,白色的吸管插到瓶底,戳破几个向上浮动的气泡。   周池屿说想去阳台,因为阳台有吊椅。   于是两人一起去阳台。   周池屿坐在吊椅上晃来晃去。   他不忘给宋柏杨安排了一个很矮的小木板凳,因为吊椅只有一把。   宋柏杨长手长脚,坐在上面感觉自己浑身不舒坦,开始抱怨,并且提出自己的请求,“我也想做吊椅。”   “不行,只有一个。”周池屿挑了挑眉,有点得意,“谁让你刚刚偷偷往我脸上抹奶油的。”   “哦。”宋柏杨自知理亏,又不说话了。   厚厚的玻璃瓶璧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橘子汽水咕噜咕噜冒着泡,像是是魔法世界里正在熬制的橙色药水。   空气里是橘子的香甜。   宋柏杨将小木板凳移到墙边,背靠在墙上,两支胳膊架在大腿上,一手拿着橘子汽水。另一手托在下巴上,仰头看周池屿的侧脸。   一时间竟然萌生出错觉,好像时间停止了,停止在美好的、六月的最后一天。   可惜没好多久,阳台里飞来了一只苍蝇。   宋柏杨烦恼地用手赶,赶不走。   就问周池屿,“你家有苍蝇拍吗?”   周池屿答:“有,但是找不到了。”   宋柏杨:“……那不等于没有?”   说话的功夫,苍蝇已经耀武扬威地绕着宋柏杨手里的玻璃瓶口飞。   “好烦的苍蝇。”宋柏杨低头,咬牙切齿地对着苍蝇说,“你别嘚瑟,我今天一定要打到你。”   周池屿提议,“我去拿本书吧。”   然后他打开阳台的门,走了进去。   苍蝇可能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危机,它很灵活的,趁机钻到了客厅里。   注意到这点的宋柏杨火急火燎地追进去,他是最后一个离开阳台的人,于是反手关上了落地窗。   周池屿跑到卧室,从自己的书架上随手抽下一本杂志,交到宋柏杨手里,“拿这个打。”   “好。”   抓起杂志,宋柏杨甩着胳膊在客厅里乱蹦乱跳。   周池屿见状忍俊不禁,解锁手机偷偷给宋柏杨来了一个九连拍,多留几张丑照,方便日后拿捏对方,比方说威胁他和自己约会。   他站在一旁,低头欣赏自己用手机捕捉的,宋柏杨“潇洒”的风姿。   欣赏完毕,又拍了几张。   半分钟之后,突然听到宋柏杨雀跃的欢呼——   “打到了!”   宋柏杨得意洋洋地和周池屿吹嘘,“刚刚它飞到桌子椅背上,我我视力那么好,定睛一瞧,一个顺手就把它拍死了。”   “哦。”周池屿面色平淡地用餐巾纸包裹苍蝇尸体,往垃圾桶走去。   宋柏杨愉悦地长舒一口气,也走到垃圾桶旁,睥睨苍蝇惨败的模样。   就在这时,手里的杂志突然掉出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   还没等宋柏杨反应过来,周池屿脸色微变,先对方一步捡起了那张纸。   宋柏杨狐疑地看着周池屿,“你在上面写了什么?”   “没什么。”   “给我看看。”   “不给。”   宋柏杨本来还没有多好奇,可是看周池屿这副略显惊慌的样子,开始好奇不得了。   他眯起眼睛瞧,一张对折的A4纸,可能打印了什么东西,纸的背面好像还写了什么字。   看来得智取。   灵机一动,宋柏杨一步步靠近周池屿,把他逼到墙角,无路可退,却猝不及防地低下头,温柔地、绅士风范地在周池屿的唇瓣上啄了一下。   周池屿微怔。   一个失神的功夫,他手里的纸被宋柏杨快速地抽走了。   下一秒,宋柏杨一跳好远,双手合作打开那张A4纸。   发现字迹有些熟悉。   好像是自己高一时候写的作文?   “你还给我!”   余光瞥见周池屿已经追了过来,宋柏杨一边跑,一边尝试读完第一句话,然后发现——   还真是自己高一时候写的作文,文笔稚嫩的很,矫揉造作。   周池屿又追了上来。   宋柏杨难得看到周池屿如此焦急的模样,骨子里幼稚的劣根性再次蠢蠢欲动,他仗着自己比周池屿高不少,拿着A4纸的手举到最上方,踮起脚尖。   周池屿一边跳,一边尝试抽走他手里的纸。   “你怎么会有我高一时候写的作文?”宋柏杨一边躲避周池屿的手,一边好奇地问。   周池屿不说话。   宋柏杨的指尖动了一下,将纸拿成水平与地面的形状,然后仰头,躲避的同时看周池屿在作文背面写下的话。   边看还边读——   “如果——”   “别念!”   周池屿忽然大声说。   宋柏杨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慢慢地笑出两颗虎牙,“放弃挣扎吧小周同学。”   他说:“我好像要发现你的秘密了。”   周池屿呆在原地。   沉默片刻,他停住下去抢宋柏杨手里的纸张的动作,一声不吭地坐到沙发上,抱起抱枕,将下巴搁在抱枕上。   “要念就念。”周池屿别过头不去看宋柏杨。   宋柏杨瞥了一眼周池屿乌黑的后脑勺,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静静看完了背后写的那两句话。   然后笑了,“暗恋我?”   “……是,那又怎样?”还挺理直气壮,又像气急败坏。   “什么时候的事情?”宋柏杨猜测,“高一下学期?”   “高一上学期。”周池屿纠正他。   宋柏杨忽然记忆复苏,“我记得你和我提起过,一年前的篮球场,我们见过?”   “知道了还问。”周池屿低声抱怨。   下一秒周池屿只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把,于是天翻地覆,他陷入柔软的沙发里,先是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然后他看到了宋柏杨的眼睛,最后他在宋柏杨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当然愿意了。”   周池屿怔怔地抬头。   他是在……回应作文背后的话?   ——如果你愿意在第一个冬天,借我一点信息素,我会在以后的每个夏天还给你。   ——你会愿意吗?   高一的周池屿有一天不知道自己是抽什么风,想起了夏末树荫篮球场,想起了有两颗虎牙的少年替自己挡下的篮球,想起了从语文老师那里拿到的宋柏杨作文的复印件,于是他悄无声息地在作文背后写下了这两句话,作为献给暗恋的一点聊胜无于的慰藉。   周池屿还没来得及多想,宋柏杨的身影已经慢慢地向自己的胸膛靠近,心跳声无可救药地愈演愈烈。   宋柏杨把周池屿按在沙发里吻了下去。   他认真地告诉周池屿。   “阳光味和雨水味,那可是天生一对。”   。   橙色的橘子汽水还剩一半,逃跑的气泡被橙色的阳光戳破了。   黑色的奥利奥饼干被吃完了,碎屑躲进瓷砖黑色的缝隙里。   绿色的奶糖是抹茶味的,暂时被遗忘在绿色的桌布上。   白色的奶油软塌塌的,安静地在白色的纸盘中午睡。   他们亲吻。   今天是个好天气,阴霾皆散,万里无云。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感谢陪伴!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