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气吞寰宇》书籍作者:荆柯守   小说介绍   蒸汽火车,道法领域,列国、华夏、世界大战! 诸神引导着国家的命运,决定着兴衰和版图;术士活跃在坦克大炮之间,为自己国家前赴后继! 决定命运的是谁? 核武,还是真君? 序章   天子历3042年10月·铁路   一辆长长火车冒着滚滚浓烟驰骋大地上,是一辆披着装甲的装甲列车,而在车厢内,却弥漫着伤药和血腥味,以及有时忍耐不住的呻吟。   只见车里大部分是军人,其中又有大半是伤兵,痛苦折磨着他们,蜷缩成一团,而在有座位的人里,都是军官,有两个人显得非常突出。   一个年三十左右的年轻人,穿着军服,佩着上尉衔,但气质看上去和普通军官有异,沉入了悲痛中,而又一个更明显,年老,身穿长袍,身上干干净净,神色看上去相对平静。   “帝国完了!”又一声痛苦的呻吟,惊醒了年轻人,他呆滞着看着伤兵,低声喃喃的说着。   周围靠近的伤兵,其实有几个听见,但都没有出声,所有人都清楚得很:曾光荣而伟大的大鲁朝,即将土崩瓦解了!   年轻人说到这里,忍不住哽咽,这细微而痛苦的声音,响在这车厢中。   “纪江,天下无不亡之王朝……沧海桑田的演变,不仅仅人类……人,国家,历史,甚至神都不可能摆脱……”   “更加不要说我们只是小小的术士,虽拥有力量,却无力干涉这命运。”年老者安慰的说着。   叫纪江的年轻人还是哽咽着:“……我知道,可是大鲁战败,我族又何去何从呢?列强不会坐看我们新的天命顺利崛起。”   “特别是那些异族的神……”纪江看了一眼老者,没有出声,某种程度上,老者的佛,何尝不是外来神呢?   纪江一直在修炼,在成军人前,已经成为术士,加入了帝国,世界大战爆发,终有了施展机会,以术法诛杀敌人,有一次,与一个连的英军相遇,结果,英国人全部成了俘虏,就是此功,使他晋成上尉。   但他的力量太小了,参战也太晚了,不到一年,他就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一声汽笛响起,火车放慢,渐渐靠近站台。   “……不!”   “我不接受这个命运。”   “我们的帝国和民族,具有不断增长的潜力……最终超越,不断完美,尽管会有阻碍,但通往美好之路是一种必然,无可逆转。”   纪江相信帝国和人民的力量。   列车最终停止站台,纪江站起身来,哽咽停止,渐渐一阵使命感充满着身心,端容整了整自己军装。   帝国必是神圣!   毫无疑问新的天命还是我们……   “我是术士,拥有力量和使命……”纪江对自己说:“我要振奋,战斗……”   “神和人有一样的命运。”   “没有争斗,没有杀害,只有无尽爱与关怀,这种彼岸不存在。”   “幼稚的人总是对神充满幻想,以为神能够拯救他们,爱他们,赐给和平……这样的想法愚不可及!”   纪江看到确实令人沮丧的情形。   饥民哄抢食物,士兵垂头丧气,而电报里,暴乱分子还在进行阴谋和破坏……军人令帝国蒙羞,而腐败者吸食帝国血液,并且心安理得……   “要有力量……我要奋斗!”纪江说着:“正面战场有帝国军队,我们必须战胜那些列强的术士。”   “那些蒙异族神的恩典,或者直接是神的后裔,无需多少修炼就拥有强大力量的术士!”   “如果修炼获得力量太慢,我也要和那些列强的术士一样,获得神的力量,并且向入侵者宣战!”   “我们历史上,也有陨落的神灵,我相信废墟中还有着神力。”   想到这里,纪江可以感觉到自己体内,火在燃烧。   ------------ 第一章 起雾时分(上)   “轰”一声雷响,医院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站在走廊上,只见浓云如墨,涌动着,翻滚着,“唰”一下,雨点扫过,整个医院就变的和黄昏一样晦暗。   雨云漫漫向南,一阵又一阵,再有几日,会完全离开高州。   或有感帝国年度巡演即将全面谢幕,雨云每年在这华南一隅的演绎,总很是奔野,且是连场,即稍歇之时,也总要营造天塌的阴沉气氛,就如现在。   费护士就讨厌这种天气,出了屋就是一身水两脚泥,而沁身寒,更是隔着墙都能透进屋子里来。   “明知冬雨寒,尤其山里,偏要去……”一处病房,扑鼻而来的是一种药味,天花板和两侧的墙上,都贴着墙纸,病床上躺着一个少年,脸色苍白。   母亲埋怨儿子一样,费护士嘴里小声念着,一双手细致用温热毛巾为床上的少年擦着身子。   “啪啪!”这时,外面一条笔直走廊上,传来了急促脚步声,接着,是门被猛推开,走廊中徘徊寒意一下涌了进来,费护士有些不满,为少年拉好被子,看过去,见是李医生,才没有发作。   李医生却不领情,他眼睛从水盆及暖风扇上扫过,最后停在费护士脸上,口气不善:“你做什么?”   费护士刚要开口解释,被快步走近的李医生不耐烦一摆手打断:“说多少次了,不要自作主张。”   说着,戴上听诊器,探身为少年检查,眼皮都没有抬又说着:“把这些都收拾下去。”   支开了费护士,李医生自白衣的大兜里摸出一个针盒,将之打开,长吸一口气,整个人一动,出手如电,连下七针,针针都是穴位。   须臾,少年苍白的双颊就泛起了潮红,胸部起伏也明显许多。   李医生连三次长吐浊气,随即再提一口气,将七根纤细金针稳缓起出,就似是精密仪器的机械臂在操作。   取到第七针时,针刚离体,捏针的手已忍不住颤抖,近于胡乱将针往针盒里一塞,尚未完全合上盖子,就揣回了兜里,然后就是迫不及待吐气,伴随着颤栗,一层细密的汗自额上鬓角、鼻唇上渗出,神色也萎靡不振,半晌,才从一个兜里摸出手帕,细细拭汗。   费护士再回到病房时,见到的是李医生双手插兜,微阖着眼,老神在在于病床旁静立。   她知道这是李医生的习惯,推敲病理时,往往这样。   轻手轻脚的行到床前,她探手进被子里,帮少年将衣服抻展,掖好被角,觉得枕高不合适,又摆弄几下,还为少年拂了拂发。   这时,少年脸上潮红已散去,也不似李医生来前白的没了生气一样。   “真是个小可怜!”费护士无法忽视少年浮肿且有些泛青的眼圈。   7年了,几乎日日梦呓,自噩梦中惊醒的情况也极频繁,正是青春年少时,被折磨的憔悴不堪,奄奄一息,让人看着都心疼。   她不止一次的自问,究竟要什么罪,才要让一个人自8岁就瘫痪在床,并承受7年、甚至更久梦魇折磨,几乎日日不得歇、不得宁?   “没有那样的罪。”博学且才华出众的黄医生曾这样回答。   她觉得也是。   “我听说,是黄医生允许纪伦进山?”李医生询问将费护士拉回现下。   “只是允许外出散步。”费护士小心翼翼为黄医生辩护,在这所医院,不光她,大多数人都更喜欢待人和气、有人情味的黄医生。   “进山是怎么回事,纪伦的日常起居都是你一手……”似乎意识到声音有些高,李医生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少年,率先行到门那侧,费护士亦步亦趋跟了过去。   费护士看了一眼,低声解释少年进山原因:“……灰雾山每年10月15会形成雾,许愿灵验……”   李医生神情一变,立刻站住,声音尖锐:“纪伦怎会知晓?”   费护士很惊讶,李医生的确动辄七情上脸,但现在这样连声线都变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李医生意识到了自己不妥,平复了一下情绪,刻意将声音放柔:“这种怪谈轶事,对心力衰弱纪伦有害无益,谁传的?”   “也不是传,是小郎有一次自己问起来云潭镇的典故,黄医生就讲了些故事给他解闷……”   “又是他……”李医生微微冷笑。   谈话两人没有注意到,天穹风呼啸,云奔流,云层偶有撕裂,一道阳光倾下,透过窗玻璃,照在少年身上,俄顷而息,可少年睁开了眼。   这时,费护士已说到最后:“您知道,小郎性倔,他外出散心,一直是护工老张背着,这次背小郎散心,到了山下,小郎执意要进山,老张见小郎穿的厚实,兴致又好,就……”   李医生冷哼:“小郎为了称心如愿,打赏很丰厚吧?”   费护士声音低了几分,嘟囔:“老张的婆娘,常年卧床,生活拮据,儿子这次又考上名校,一笔不菲开销……”   李医生不耐烦的摆手,教训:“你们个个都有情有义,唯忘了工作严肃性,是不是觉得资格老就有了破例的本钱?纪伦生活起居是你负责,出状况自要唯你是问,别觉得非你不可!”   费护士骂的含泪都快含不住了,低着抿嘴不说话。   李医生松了松脖领子,声音放缓了些:“最后一次警告,不要自作主张,这次,你以为纪伦昏迷是山里山里湿冷,阴寒入体?根本不是那回事!”   “那是为什么?”费护士带着几分哭音。   李医生张了张嘴,解释的话都到嘴转了弯,粗暴的说着:“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明白,有情况要及时报告,爱不是宠溺,而知晓怎么,是真正为了他好!”   “我以后会更用心。”   李医生点点首:“这我倒不怀疑!”   深深看了看少年,虽在病床上,却一下使他想起了大人,也是这种难以说明的力量,这是普通人难以获得……想到这里,叹口气,一挥手:“还有,黄医生来查房,你要多监督点,按律查房就是了,别让他说那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可是……”   “可什么是?他有心理咨询师学位?还是他是精神科?纪伦情况特殊,给他说那些云腾雾绕,又或三俗段子,是怕他不会当真,还是不够刺激?”   见费护士一脸为难,李医生火气又上来了,不过想到费护士跟黄医生间地位差距,他没有发怒,而是直接说着:“你就大胆说,往我身上推。他还能翻天不成?这次的事,要是让大人知道了……”   大人!?   这个词,让床上听了半段话少年,心中恍惚了下,莫名生出惧意。   嗡……耳鸣,再也听不到声音,同时眼前虚空中似乎是透明涟漪,层层叠叠,无穷无尽,仿佛虚空是某种剔透的水组成。   似乎只是一瞬间,又似乎过了很长时间,等耳鸣目眩减弱,房间里已不见李医生和费护士。   浑身黏腻,纪伦觉得自己是出了一身汗,他想喊人,疲惫连发声的气力都没有,眼皮沉重,昏沉欲睡。   “我似乎忘记了什么?”他不想又睡过去,强提精神,将注意投远,望向窗外。   “怎么起雾了?这雾……”   四周一下子陷入沉寂,但很快,一阵“沙沙”声传来,只这声响有些模糊,不是很清晰,无法分辨。   纪伦突觉得有点寒冷,下意识看向雾。   只见雾气白纱一样,在距离地面两三米高处浮着,自窗口和门处渗了进来。   “这雾有些怪!”   纪伦觉得这雾有些怪,可细想,又发现缺乏比较对象,这是怪,那不怪的雾气又是什么样?   一时,脑子里没有概念。   很快,纪伦就发现不光是雾,且许多事都没有概念,多到连自己的过往,都记不起来,连纪伦这个名字,还是听医生和护士对话才知道。   “怎会这样?”纪伦的心乱了,再也忍不住,呼救:“来人!”   无人应,无声音,整个病床静谧异常,纪伦可以清楚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甚至心跳声。   “有人么?”再次大喊,可声音软弱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想再喊,突一阵异声传来,声音不大,但一下使他呼喊停在喉咙口。   纪伦侧过了身,看到病房的门把手,正缓缓转动,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出现,使他一下僵住,直直看着。   “啪!”门开了,雾气获得宣泄口一样,迅速向病房流淌,一下就铺满大半个房间,使一切模模糊糊。   与雾进来,是一个医生,门展开,人已临近病床。   纪伦不由自主看了上去,就在这时,雾气突散去些,只见一个医生脸色惨白,还流着血泪,瞬间,纪伦只觉脑子一片空白,全身发冷,牙齿打战,还没有来得及转念,只见医生右手寒光一闪,一柄长刀高举。   “不!”纪伦本能双手撑床,想要推身而坐,可刀光一闪,只听“噗”一声,就洞穿身体而过,鲜血飞溅,将整个病房洒满。   ------------ 第二章 起雾时分(下)   ————   “喵……”   这一声猫叫很轻,很幽,纪伦豁睁开眼,无声坐起,心砰砰直跳,大口喘息着。   “我不是死了么?”   刚才痛苦迅速扩散,抽搐,惨叫变成哀鸣,只觉得眼前世界变暗,这感觉真是太清晰了。   喘息里,习惯探手去摸自己的腿,腿上神经向大脑传递温热的信息,纪伦瞬间怔住,看了下去,见的是很普通的腿,但正因普通才怔住,良久,纪伦才哼了一声。   腿有知觉。   8岁车祸,自腿根以下完全失去感觉,7年过去,肌肉就算有着护士按摩,都渐渐萎缩,而现在,看上去很是正常,这是梦?   记忆,很多事想不起来了。   “我似乎不一样了。”   “又似乎回到了家。”   纪伦敏锐的感觉到这心情,沉思片刻,赤着脚下了床,心想几个舒展身体动作,念头一起,本能就做了。   随即蹙了下眉,暗忖:“这套路,又来自哪里?莫非我卧床多年,还能练习这些不成?”   疑问才一起,又放下了。   此时疑问太多,深究只是自找麻烦。   窗外白雾霭霭,景物难辨,屋子里雾霾纱网,如烟如丝,墙壁潮湿,角落甚至能看到水珠,空气中有淡淡霉味。   撮嘴吐了口气,白色呵气,很浓。   衣橱里只有一套叠整整齐齐的病号服,鞋子只找到一双拖鞋。   “很好,衣服是纯棉,舒适,拖鞋是皮面,高档还保暖。”   纪伦不打算在房间里久滞,一种直觉告诉自己,这只会等来惨烈结果——没有道理可言,就是知道。   扯过床单围系在腰上,深吸口气,拧把手开门出去。   走廊静悄悄,雾霭浓厚。   虽每隔一段距离,有一盏灯,但在雾中,这光很是幽暗,纪伦警惕仔细观察。   入目是陈旧洁净的器物、门户、走廊,都沉浸在昏暗光中,看不真切,身后数米就是廊道尽处,一扇装了铁栏的窗,窗外同样一片蒙白,有光透射进来,使一小片区域内的地砖反射瓷光。   与他所在房间斜对,紧挨走廊尽处墙有道门,无窗,挂着特护病房牌子,密码锁,门扉紧闭。   过去推了一下,连最细微震动都没有,感觉是厚重石壁而不是门。   沿廊道前行,两侧病房门错开,而非正对,门都敞开着,床铺整洁、物件有序,只是雾气充满着全部。   “房间很是相似,或者说,太相似了。”   这判断一出,他再次对自己有些惊讶,仅仅路过扫了一眼,就细致记下了房间中的光影,迅速对比分析得出答案,真是见了鬼了!   而且,因视觉受限,感官变得灵敏起来,似乎有些血腥……   纪伦循着气息,来到墙前,伸手摸了摸,黏糊糊,他一下抽回了手,手上有点猩气带红。   “是血!”   纪伦暗暗一凛,寒毛都立起来:“首先要清楚,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   “理论上来说,想要清楚这个世界,最好方法是观察周围细节。”   想到这里,纪伦注意集中到了铸铁护栏上,每间房窗上都有装,门上小窗也有,足材足料、坚固异常,且安装手法来看,明显防内而非防外。   他看下四周,将床单撕成布条,熟练编织布绳,同时默数步子。   步伐间距相近,节奏强烈,走出千步,前面有了变化,他看到廊道一端的尽处,以及很可能是通向楼梯间一个敞口。   回去再看,离出发点不过20多米,雾气越来越重,隔些距离眺望,只能看到一些窗外隐隐轮廓。   再向前,护士站出现半个角,这里明显是管制高的病房专层,出入口唯一,就在护士站对面。   不知道什么原因,护士站有点阴暗,只是一瞟,纪伦眸子一缩。   血痕,一条非常长血痕,自走廊到护士站,粗看上去,就似是有一个沾满鲜血的人,被拖行入护士站。   “再观察下!”纪伦暗想。   “……三只小猪,找呀找……”歌声自前面传来,儿歌、童音。   在这个相对密闭走廊中,突然之间有这歌声,纪伦吓出一身汗,仔细看去,没有护士,没有医生,没有病人,只有一个小男孩在那里用彩色水笔涂鸦。   “这里怎么有小男孩?”纪伦觉得自己刚刚还没有看见,抿着嘴,他谨慎的上前靠近。   近些,发觉这护士站没有人,并且湿漉漉,带着腐朽味,墙皮都已剥落,且有些明显有着撞击抓裂的痕迹,带着某种红色。   除此,工作站已被小男孩变成了学龄前活动室,那些画虽抽象,他扫了一眼就辨出了许多,太阳、男人、军人、怪物……   画画的小男孩在自得其乐,看身形大7岁左右,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手中彩色水笔片刻不停,不时还会笑出声。   纪伦突觉的一股特别感觉涌上心,亲切,但不止这些,很复杂。   “这是谁?”纪伦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去打搅。   穿过走廊,壁灯不亮,笼罩在黑暗里,只有前进才能看清。   转到了幽暗口,突灯光一暗,随之又立刻恢复。   就在这一瞬间间,纪伦视网膜上,留下了一个黑影,几乎同时,小男孩突然说着:“爸爸不许你出去!”   头都没有回一下,手中的彩水笔也没有停。这些细节纪伦全都留意到了,但是更让他一凛的是,虽刚才黑暗只瞥到一眼,但纪伦基本能肯定,曾经位置有个浑身血污的人。   纪伦这时已经站在双扇的厚重木门前,索性尝试开门,推不开,拧门把手,拧不动,再用力也纹丝不动,似是石壁。   “需要一个说法?可我记忆障碍啊!”   冥冥中知道不能停留,含糊说着:“肚子饿了。”   停止了哼歌和作画,小男孩回过来,面无表情:“已准备去外面吃了?”   纪伦暗蹙眉,感觉这话有问题,模棱两可:“找找看,听说外面有些只是看起来好吃。”   “找到了,可不可以给我带回来一份?”   “当然。”纪伦答应的爽快。   嘿嘿!   小男孩神情有了变化,露出了笑:“谢谢哥哥。”   纪伦笑着点点头,搭在门把手上手一用力,有了反应……出入口双开木门有贴纸,上书一个大大5,是最高层。   当下再不迟疑,一路向下,直奔一楼,别的楼层门连推的欲望都么有,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离开这里。   抵达一楼,纪伦才推开门,就后悔了,眼前倒不黑,灯光将眼前照得雪亮,但视线中又出现了‘丝纱雾’,薄纱丝网一样,漂浮在半空。   它们运动着,翻滚着,似乎这里的空气流动很不错,可自己一点风都感觉不到。   纪伦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行走时衣服摩擦声,甚至能感受到带起空气而产生的微凉。   定了定神,才发觉,这里空空,设施都没有,就刚装修但还没有运营。   “一幢老楼,现在简单翻修等待重新启用,可五楼是怎么回事?”纪伦深吸一口气,摸了摸,通往外面大厅打不开。   不光是大厅门,所有门都打不开,纪伦看上大门北墙,目光顿时一凝——这是楼层示意图。   主要是一楼格局和性质标注,还有张包括庭院和设施在内病院2D图,按这图看,这幢楼只有四层。   “没有五楼!”纪伦心里一寒,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刚才黑暗里还算平静,现在却隐隐有着动静。   纪伦一咬牙,重回二楼,开门,雾气!   三楼,雾气!   四楼,雾很淡,更关键是廊道里有灯光,行了几步,鲜活感觉不经意有了。   是这里。   进入,走廊静谧,看房门排列这层是病房区,出入有两个,以中段护士站为分界点,左右走廊各一,1-3楼都是这样。   这层病房门都是关着,但突然之间,又是灯光一暗,不过没有立刻恢复。   这一瞬间间,纪伦突闻一阵血腥,就着昏暗的等光,只见左面病房,一个病人架在了支架上,一个手术刀切下,整块皮撕了下来。   白墙上,猩红的血点喷了上去,几乎溅满了整面墙壁。   纪伦心砰砰连跳着,连忙侧过,但又闭住了呼吸,只见右面病房,看不出里面,只见一个人拼命撞着门上小窗玻璃,玻璃丝毫无损,接着,一个医生,挥着不锈钢斧头,在后面朝病人砍去。   瞬间,飞溅在玻璃上,不仅仅有血,还有肉。   只是一切,都似乎是哑巴剧,没有声音。   豆大的汗渗了下去,纪伦继续手工活,床单布条编织的布绳左小臂已密密的缠满,现在是右手,不过不是布绳,是布带,拳击绷带的裹法。   护士工作站在中间段,对面是药房和休息室,门一左一右,中间墙上挂着此层的示意图。   路过,扫一眼,心中有了计较,去水疗室。   虽刻意不去看这些,但周围隐隐有了变化。   “噗噗!”   “啊!”   “救命!”   “放过我!”   纪伦耳畔有非自己制造声音响起,虽还显得遥远,可的确听到了。   ------------ 第三章 界的隔阂(上)   一种感觉紧跟着降临——界正在消失,隔阂打破,区域会真正接壤。   脑海中感觉就是这个,似乎点明很重要的问题,这与危险逼近预感遥相呼应,可细一想带来更多疑惑。   “先放一放!”纪伦现在只能是这样,快步向前,赶到了水疗室,只瞥到一眼,就觉得头皮一麻。   门口画着人脸,看上去平常,在这时就显的诡异。   定了定神,纪伦推了推门,果然,水疗室的门能打开,里面没有灯光,走廊里的光自门口照了进去。   这是个十平米左右的病房,橱柜开着,中间是一个盛满浮冰的水池,以及带有简易机关的椅子。   椅子被摇把齿轮构成机关放入池中,没有摇上来,上面绑缚一个穿着一样的病号服的人,张大口,已经变成了浮尸。   纪伦俯看了看,看了一分钟,看得很仔细,抬起首,眼神又移到了走廊,没有医生,患者死了。   “线索在哪里?”纪伦看着,房间里陈设很简单,甚至简陋。   “一览无余,没有可疑,问题在水里?”当他看到断掉机关摇把,若有所思。   “冰水而已,能不能直接……”这样想着,人已到了池侧,伸手想要探水时,一道寒意自身体内而起,不由毛骨悚然。   “医生很快就会回来?不对,应是这冰水有问题!”手指在距离池水两厘米左右停住。   “工具在哪里?”纪伦直接离开水疗室,附近出入口下楼,一楼,如果没记错,杂物间就在功能设施最多一楼。   顺手,分别推开三层和二层的楼门,发现雾气还在。   一楼雾气渐淡,房间中有响动,惨叫声,以及尖锐刺耳声音,听起来完全不是人类的声带能发出。   杂物间的门是锁着,但能和正常的门那样振动,而不是纹丝不动。   “钥匙会在哪儿?保洁应有,但一楼没有员工休息室,保洁怕是跟电工、锅炉工都属杂务部,更衣室更远,还有哪里?服务台!”   服务台只占一楼大厅的一个拐角,就是一张小桌,连把椅子都没有。   服务台确实找到了一串钥匙,离开时,纪伦心中一动,试了下附近休息室。   推拉时可以感到动。   有希望。   果有把钥匙是开休息室门的。内里陈设同样简单,床,更衣柜,纪伦找到了唯一能直接打开的更衣柜,打开,内里物品有限。   一小盒胶皮糖,盒子是铁皮的,正面有卡通小熊的图案。   一面小圆镜,塑料边框,做工粗糙,看框子应是用了很久,但镜面保护很好,干净清亮无痕。   还有双护士白鞋,布面,松紧口,胶底,无根。   鞋子是亮点,以现在的年纪身材,这双女性尺码的板鞋正合脚。   镜子是疑点,廉价小物件,边框都有了磨损,镜面怎会一丝划痕都没有?   都扫走,床单也收了,布绳有空就编,逃出病院说不定用得着,转眼,他微喜,看见了活扳手一把,小铁锤一把,四分钢管一截。   三者简易操作,就能加工成拥有套管的活扳手。   修复机关椅摇柄不实际,用套管扳子直接锁死摇把大螺母,能达到转动摇把的效果来。   四楼   和刚才不一样,病房中动静似乎小了许多,只是觉得有视线看过来,这使纪伦心中的紧迫感更强烈。   水疗室,扑入其中,纪伦就毫不迟疑使用了才加工的工具,椅子从冰水池中被转了上来,淋漓水落在地上,立刻变成冰雾,只是一小会,房间里雾气氤氲,冷了数度有余。   椅子及椅子上尸体,自出水霎那就开始挂霜结冰,等到椅子摇正,已成了冰雕,并且不断霜白,使周遭空气中都多了层冻雾。   “啪!”纪伦的目瞪口呆中,尸体变成了一堆散冰。   “有东西?”冰块滑落,在疑似胃部位,看到有光芒似乎一闪而逝。   这个情况他没有忽视,很快就用铁管自冻碎肉中剥离出一截齐根断掉的小指,戒指就戴在这小指上。   男士白金戒,造型简约,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唯在内圈,蚀刻着:铭记吾爱,330724。   纪伦判断这组数字应是某个人的生日,33、07、24,分别是年月日。手指应是左手的小拇指,这戒指并非花戒,戴这手指,很有可能意味着独身。   丧偶医生被病人咬掉并吞咽了手指?   这基本上就是他所能获得的全部信息,余不值一提,那已成了一堆碎渣,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重要信息是在短裤内层等奇葩地方。   “线索就这样断了?”   纪伦不死心,努力观察池底,池水至少看起来是清澈,内壁镶着瓷砖,用床单包裹着手,用钢管拨开浮冰,池底一览无余,没有任何异常。   自水疗室出来,纪伦已没办法镇定自若,看到病房时,眼微微一跳,只见黑幽幽的里面没有动静,散着一种腥臭味,而看上去,无一不是直盯着自己,让纪伦呼吸不由自主加速,手微微颤抖。   纪伦很清楚,隔阂维持不了多少时间,一旦被它们包围,就死了。   接下来怎么办?   告诉自己,越是这时,越要理智,要思考。   三层,二层,他都转了一遍,雾已家并散尽,没有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摇门,看哪间能打开,仅仅是收集了楼层示意图分析。   哪些房间特殊?   二楼小会议室,三楼院长室,五楼最里特护病房。   “特护病房是密码锁,莫非是戒指的那个330724?”   “不、不,这不合理。”   “没有人会将这样有意义数字设置成半公用病房密码。逻辑上,这密码应是简便好记,但会玩一个花招,假如说123452,且病院2D图中,根本没有5层。”   “要不,去五层,这肯定是有问题,尤其是那个小男孩,找到一盒糖,应能交代过去吧?”   想到就做,五楼!   一扇门,两世界。   一切联想光与影、声与像,都随着五楼楼门关闭而阻断。   这让纪伦感到放松,随即一懔。   小男孩还是跪着唱歌涂鸦,工作站护士台正面侧板已快画满,画的内容在纪伦看来,是以童稚的角度来诠释血腥。   鲜血、怪物、英雄……他看到了这些。   可有些不理解。   “这是……”   就在这时,小男孩头也不回:“这么快就回来了?”   “感觉有些累。”   “给我带好吃了?”   纪伦摸出了那盒胶皮糖,递过去:“最好分几次吃,否则容易得蛀牙。”   随即他就察觉到小男孩看向目光有些奇怪,不由心中一紧。   小男孩甜甜的笑了,接过糖果盒:“谢谢哥哥。”   纪伦不肯再继续交流了,笑着点点首:“我去休息一下。”   随后向着原始房间而去。   走出一段路,身后传来小男孩声音:“我是爸爸最喜欢的孩子。”   电光火石间,纪伦停住脚步,转回身,尽可能让肌肉柔和,拉出一个微笑:“的确是那样。”   小男孩直望着他,又说着:“爸爸让我们当听话的好孩子。”   “你是听话好孩子,爸爸最喜欢你。”   “好吧,如果你以后打算偷偷出去玩一会,我不会去告诉爸爸。”   “谢谢。”   小男孩望着纪伦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糖盒,而在下面,一阵阵沙沙声音越来越密集。   “呼!”纪伦到自己房前,看了斜对面特护病房一眼,回到了自己房间,这时,才摸了摸背,一身冷汗。   “不能呆了!”撕开布,结成布索,接下来恐怕真要杀出一条生路。   屋里没有特别的变化,有变化的是窗外。   雾霭存在,但已经稀薄到丝纱程度,从而能看清外间一部分。   似乎是刚下过一场冬雨,到处都湿漉漉,这种湿润掩饰并不能掩饰凋零落叶、黄朽的园草,及植物那深秋季节才有的墨绿和丰满。   湿润、雨水、雾气,只能衬托寒凉与萧瑟,可比楼内又要好上太多,自然空阔,正是他此刻最为渴求向往。   布绳三绳合一,借助床尾护栏完成最后编织,麻花索,指半粗细,足承受身体重量和一般程度拉扯。   脑中梳理整个流程。   下一步是脱笼。   纪伦躺靠在床,让身体放松缓解疲乏,枕自己一只手,又一只手,自衣兜里摸出戒指。   把玩了几下,将戒指揣回兜里,又摸出小镜子。   “镜子、盒装糖、板鞋,且小男孩所指食物八成也不是盒装糖。”想着,纪伦用拿着小圆镜照自己,记忆障碍,连自己都忘记了。   还注意到一个,病院中一面镜子都没有,甚至就连玻璃光亮洁净,没有一面能反射景物,哪怕只是模糊轮廓。   塑料外壳磨损显示这镜子已用了很久,又没有镜盖,廉价小圆镜镜面一丝划痕都没有,有些奇异。   手持小圆镜,纪伦端详自己容貌的同时,开始留意镜子本身。   就长相而言,自己跟小男孩差别很大。   眼睛,一个是大花眼,一个是丹凤眼;眼珠,小男孩虹膜并非纯黑,是琥珀色,他的虹膜是蓝色……   等等,怎会有这种颜色?   借镜子仔细观察,纪伦发现这蓝色,并非虹膜本身色泽,而是白内障蒙了一层,似是美瞳,但更自然。   “是我的眼睛有问题,还是受镜子影响?”   很快有了更多发现,他通过镜子看到一些正常情况下看不到情况。   “这是什么?”   ------------ 第四章 界的隔阂(下)   自己身体上,是淡红色,具体情形,就是太阳表面热流消散。   而这些散到空中后,并不会融入虚无,而是水中的油滴一样,在缓慢又或激烈空气流动中汇聚。   呼出的气中,也有这种,但不多。   其次,他还看到一种相对来说更具运动的深灰色。   这些往往勾勒出一个抽象又有残缺的人形,并且重复一些动作。   给自己的感觉,就是人留下的残影。   在他这个房间中,最具条理性且清晰的光影,就是一个护士光影,开门进来,在床侧左右干活。   当纪伦发现了这些,脑海中一下闪现一道灵光——将这种观察法运用到特护病房的开门密码上,是不是可行?   休息差不多了,一骨碌自床上起来,持镜出门,就见走廊中亮起了灯,且有了清晰声响,包括隐隐的笑和尖叫,但没有儿歌。   五楼的封闭,在感觉中,似乎也消退的差不多了,压住心中的急躁,纪伦来在特护病房前,通过镜子观察。   确有深灰色的人形走过来,输入密码。可因光影自身缺失,所以并不能一次就让他观摩到密码输入的全部动作。   纪伦耐着性子观察,并且进行一定程度推敲,最终,确信这门密码设置逻辑正如自己想的那样。   时间已过去了差不多十分钟,就在附近已有隐隐动静,纪伦终忍不住自己上手进行操作。   通过小圆镜发现,自己散去的光气,可以轻易熔断那些光影,那些光影很长时间都不能恢复,自己上手,这里已有赌运成分了。试个两三次不成,那就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已耽搁太久。   事实证明,他的推断是对,密码是852743,自键盘摁键布局分析,竖着顺序,先中后左,最后一个数字玩个小花招,跳到右下角3而不是左下角1。   一次成功,“啪”,门开了。   开门,纪伦就将目光投向窗户。   在纪伦想来,特护病房,入驻这里的病人怕是全天都得有人守着,多半连下床都办不到,没必要安装针对内部防护栏!   没有护栏,那就直接从这里索降,逃出医院。   可现实是,一片铁光,有护栏。   且目光由远而近,看到了床头柜上摆放的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糖盒,就集邮展一般,其中以小熊图案居多。   无话可会所,小圆镜、小熊图案盒装糖,都与这特护病房有关。   时间不宽裕了。   现在,目注巨大且结构复杂可调控病床上的小人,只怨自己心怯手松,步子看的还不远,把持还不强。   小人,小脸蛋有些婴儿肥,睫毛密长卷翘……看体态八岁,看神情气质,透三四岁小孩子容易见到的纯真和稚气。   这小女孩睁开眼,开口:“弟弟,你怎会过来?”   纪伦现在严重怀疑在这个世界,眼睛是否真发挥作用。   在他看来,两人的相貌明显缺乏同一血脉的相似,眉眼、面部轮廓、甚至头发特征都不一样,且以体格体量比较,他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沦落到弟弟份上。   他的相貌、小男孩的相貌、及眼前这小女孩,完全是三个区域。   “也许是一群变态医生兼疯狂科学家收养幽禁当违禁实验孤儿,辈分不安年岁排,而是以入院先后?”   不过当前第一要务显不是自己念头,而是跟这小女孩的交流。   “我要离开这里,走前来看看你,很抱歉没能带礼物给你,有机会我会补上。”   说话时,纪伦感觉到脸有点发烧,他在给这样一个小女孩画饼,仅仅因他推测这小女孩也是重要角色,尽管他现在还不知道她重要在哪里。   说话中听,效果立竿见影,他明显感觉到小女孩看他目光中有了温度。   小女孩声音柔弱:“爸爸说外面很危险。”   纪伦尽量将自己代入角色:“我不怕,我要亲眼去看看外面样子。”   “可在外面要怎么生存?吃什么?住哪里?”   “咦?直指重点,这心理年龄真是不低。”心中评价,纪伦说:“我能干活,不会可以学。”   “你会回家吗?”   “回家?”纪伦一听到这词,就感觉心中一震,眼前一黑,甚至产生耳鸣目眩,怔了许久才回过神,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暗了许多,差不多是傍晚光景。   “这又是怎么回事?”心中惊疑,嘴上就说着:“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是,我会回家。”   “那你可不可以将阿吉带回去?阿福独自留在家里太孤单了。”说着,小女孩自被子里拿出一只布熊。   “没有阿吉陪着,你也很孤单。”   “我习惯了。”   “这样,如果条件允许,将你也接回家,好不好?”纪伦清试探的说着。   而这小女孩的神情,明显不相信纪伦。   “我会努力,会让你看到。”纪伦说着,看着小女孩一笑,于是就从特护病房出来事,怀里多了布熊阿吉。   “原来阿吉的作用是这个!”用小圆镜观察,他体表散发能量,因布熊的存在都被吸走了,只剩一层半透明光膜。   没有如油如丝如云的能量散开,特别是当自己屏住呼吸时,但情绪激荡又或剧烈运动时,布熊吸取就不足以维系了。   只是下一刻,灯光就熄灭,眼前变成一片漆黑,纪伦本能的靠在墙侧,感觉周围全部是黑暗,听到某种电流滋滋声,以及某种难以言述动静——呻吟、叹息、呢喃、呼啸。   白墙泛黄、漆皮翘起、地砖磨损、灯光变暗……陈旧加速,成为陈腐,这个过程快到几乎肉眼直见。   雾气弥漫,变得污浊,干冰一样在地上涌动,空中也有,似是网罗了太多蜉蝣的蛛丝网,给人一种不洁。   现在没人砸门、又或疯笑,可惊悚有增无减。   “快离开,真的快离开!”   黑暗消失,灯光再起时,纪伦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进行最后一次行装整理,之前因发觉了利用小圆镜,有些太心急。   被套撕扯成了布条,打了绑腿,还做了交叉背带及武装带,病号服实在太松垮,行动起来很不方便。   有了这简易武装带,钢管斜背在背上,活扳手和小锤子拴绑在大腿外侧,并跟腰带吊挂。   布绳密密的裹缠在左小臂上,能起到不错的防护,且从腕内侧伸出的布条能够兜拴绑缚住小圆镜,这样一来,就能看手表一般的使用小圆镜,而把手空出来。   眼见就要收拾完毕,床侧突“噗”了一声,灰雾翻涌。   “什么人?”纪伦刚偏转想要看清状况,眼角就见一抹寒光刺了过来。   急忙仰身,动作太猛,脚没能跟上,幸距墙不远,后背直接靠在墙上,止住仰倒的身形。   同时,寒光也显出了真形,不锈钢刀具,形似手术刀,但无血槽无刀锷,不是兵器也致命。   一刀又快又疾,可手法在纪伦看来很业余,他甚至有意识到利用自己未能及时收回的腿拌了对方一下。   “啪!”袭击者重心失稳,收不住,刀具刺入床侧墙体,没入一半。   反作用力加上没有刀锷,袭击者握刀手指前滑、抹在刀刃,皮开肉绽,深可见骨,但袭击者不顾手伤,硬推硬拔。   嗤!   刺耳声中,刀具带起一道泥灰横出,斩击纪伦面部,本就受伤手指直接因此断落了一截。   这时纪伦已看到了这人,侧排扣护士服、雪白护士帽,是费护士!   费护士咬牙切齿,舌黑、牙黑、唇黑,黏稠污浊口涎流淌,能闻到刺鼻恶臭,几乎可以将人直接熏晕。   眼睛没有巩膜、虹膜、瞳孔之分,完全就是黑色,但在瞳孔,闪烁着一点光。   “混蛋!”看清袭击者面目,纪伦就觉得心中的怒火点燃。   每每想起费护士,他都会生出亲如家人感觉,这个怪物竟假扮费护士,真是可恶到极点。   借着后背靠墙的反弹,纪伦上身前推,与之前后仰连贯,就似一个先伏后起的不倒翁。   这样的借力让纪伦回势极快,后仰是躲,回弹已是攻,左拳外崩,直接砸在费护士的右小臂,挡住凶狠横斩,同时右肘正顶在费护士胸上颈下。   “轰!”墙反弹,腰腿力,及体重惯性,这一记肘顶,护士身后是床,小腿被床拌阻,一肘击倒。   纪伦趁机蹿到了床侧,顺手将钢管抄在手中。   护士被击倒后,立刻拌扯纪伦,无果,翻身而起,再次扑杀,还是那种蛮冲无回的作法。   纪伦目注护士眼睛,眼角余光则注意着肩部,第一时间就能通过肩部晃动判断大致动作。   护士冲来,纪伦闪身躲开,随即用钢管抽在后颈上,喀嚓!骨裂声响起。   护士就此扑倒在地,颈部曲线拧折突兀明显,可就是这样,它挣扎着爬了起来,脑袋耷拉乱晃。   纪伦抢步上前,下手愈狠辣,继续打了下去,护士连连中招,屡仆屡起,很快被打的脑袋变形,包括脊椎在内骨头断了不知多少,立都立不住了,没有毙命,还挣扎着想要起身。   直到纪伦用钢刀扎进心脏,大量黑血喷涌而出,这才渐渐不动。   纪伦拄着钢管坐在床上大口喘息。   气都未完全喘匀,想到前前后后几次折腾,时间越来越急迫了,就带上了护士的刀,匆匆起身离开。   ------------ 第五章 兽性(上)   纪伦出了房间,没有走远,直接溜进某个敞开着门房间,钻到床下歇息。   他这身体单薄孱弱,就刚才那样一番下来,体能已见底,再要接连发生搏杀,绝对有丧命之险。   藏好后不久,走廊中传来杂乱脚步声,过得片刻,就见数个人自门前经过,有医生护士、也有勤杂和患者,这些人嘴畔胸前尽是鲜血,手里抓着内脏,不时啃吃几口,同时又吸又嗅,眼睛四下乱扫。   它们跟费护士有着相似的眼睛,中心的灰红色光,在走廊中黯淡的光线衬托下,让人毛骨悚然。   借着小圆镜,他看到这些家伙吸嗅,就是自己散发的气味。   很快,气味就被其吸食的零星散碎,那些不再逗留,吵闹推搡着扑向纪伦房间,享受血食去了。   “幸有小熊隐藏自己的生气。”   又藏了一小会,觉得体能恢复了六七成,这才从床底钻出来,扯了床单往身上一披,轻手轻脚向楼层出口而去。   这时经过,护士工作站周围根本没有涂鸦,有的只是和别的地方一样越来越严重的腐朽,以及血痕。   污浊肮脏的雾气色泽更深,已是铁灰色,空气中充着恶臭,潮度极大,且阴冷,感觉只需几秒,脸上就能抹下一层水。   进入楼梯间之后,见到的同样是肮脏和污浊,到处都湿漉漉、水腻腻,硕大的蟑螂乱窜。   直接跳过四楼和三楼,纪伦的目标是二楼的小会议室。   现在寄希望于那里的窗没有防护栏。   刚推开楼门,就见不到两米,一个医生正用一把刀砍着一个病人,这病人半依在闭锁的电梯门,早已死了,砍不过是为了取肉,这门一推开,医生立刻扭首看过来。   “可怕!”   纪伦瞬间用上了镜子,侧看了下,发现这医生很强大,身周宛是活物的黑色烟雾缠绕,又在这里独享血食,无尸打扰,立刻觉得很可怕。   下一瞬间,眸子扫过医生的刀,见着一砍入,连骨都能看断,这实力,自己与之战斗,胜算不超过两成。   可自己清楚,这种时不能轻易示弱,压住心中惊悸,屏息对视,赌的就是小熊能把自己生人气息掩盖。   医生瞪了一小会,嘴里发出低声咆哮。   “有门!”对方很明显兽化了,纪伦瞬间暗松了口气,缓缓倒退着离开,一直退到六七米外,医生才停止了咆哮,重新专注自助餐。   纪伦继续谨慎退离,直到躲进一间药房,才恢复了呼吸,侧过目,不去看医生熟练的刀削,取出肉片和内脏大嚼。   但是药房里也没有好多少,血腥味扑鼻、满目狼藉,散落在地上是一副残缺、挂着些碎肉筋腱的骨架。   污浊的空气让他仅呼吸了几口,就有了呕吐冲动,他用布片在几瓶打碎瓶装葡萄糖注射液中沾湿,捂住口鼻,这才感觉好些。   药房距离小会议室并不远,只是偶尔在走廊上经过的野兽一样身影、以及各种毛骨悚然的声音,让人心神难宁。   纪伦努力克制,尽可能让自己心平气和,生怕情绪激动,变成散发吸引人的能量火炬。   小会议室的门是闭锁,正打算用锤子、钢管破门,突想到服务台得的那串钥匙,觉得不妨试试。   当下就上前,检查了下钥匙孔,就抽出一把钥匙,插进去,一转。   “啪”,真就打开了。   房间里很暗,没有开灯,厚重窗帘都拉着。   门开后不久,内里撕扯啃食声音停了下来,随后纪伦就看到四点暗红色光在黑暗中亮起。   他看见,是一个医生一个保安正看了过来。   这两个攻击性极强,看到他,不管是不是生人,立刻嚎叫着扑了过来。   纪伦第一时间关门,开灯。   “只能战,不能逃。”   几乎一刹那,纪伦就已意识到没有确认逃亡路线的自己,一旦引发激烈厮杀或追逐战,很快就会引来大量这些可怕的人。   “拼了!”当下就决定迅速击杀这两人,为自己争取些时间。   其中之一的保安,原就趴在桌上啃食,这时率先扑了过来。   灯在这时亮了起来,两人发出怒嚎,表达对骤亮不适。   尤其是冲在前面的保安,它此刻凌空扑起,受灯光晃了眼。   纪伦毫不迟疑,钢管呼啸着砸在了保安一只手臂上,人则迎面而上,利用空当,安全迅速与保安错身,在错身刹那,钢刀一削,一下割开了保安的颈动脉,连喉管都切断了一半。   不理会鲜血狂喷着扑地的保安,纪伦脚下不停,迎向绕桌冲过来的男医生。   眼见就要撞在一起,纪伦探脚从桌勾了把椅子,贴着地面往男医生甩过去。   男医生被拌的一踉跄,纪伦趁机冲上去,重重就是一钢管。   “噗!”男医生根本躲不开,被一钢管抽砸在太阳穴上,受击骨裂凹陷,一只眼球都爆了出来。   纪伦则一脚踹椅子上,受创男医生愈是站不稳,身体前扑,直接将后脑亮在纪伦的面前。   “打!”纪伦居高临下,连连狠砸,两三下就砸的红白迸流。   之前断了半个脖子的保安,这时踉跄再度扑过来。   纪伦反身垫步侧蹬,一脚蹬在保安腰腹间,这人的颈间喷着鲜血退出数米,踩在自己的血上滑倒,由于大量失血使生命和气力一同流失,虽在扑腾,但是就和上岸之鱼一样只剩徒劳。   返首见男医生果又站了起来,头碎厉害,面部因缺乏颅骨支撑扭曲成了一团,也不知道是什么在支配它在战斗。   抢步上前,心脏一刀,蹬一脚才把刀拔出来,男医生仰面而倒,胸前衣服很快被汩汩涌出的黑血染红。   “黑血还是它们的能源。”   “心脏或大脑是致命弱点之处!”有了这个总结,纪伦一口气,随即就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大口喘息,额上渗出了一层汗。   他懂得运用力量,能通过在短时间内让速度力量都提升一截,可这样对身体负担很大,没法持久。   且他这身体真孱弱了些,否则计划会更积极些,而不是一心想着逃离。   稍歇之后,纪伦查探,情况不乐观,这小会议室三扇窗也都装了护栏。   真就没有例外?   纪伦的目光扫过椭圆会议桌上尸体,刚才这二个若啃食就是这个家伙,已面目全非,且开了膛,让人恶心欲吐。   不过这人上衣金属胸牌在灯光下反光,引起了注意。   上前细看,编号001,李承斌。   很好,这位是院长大人,编号已很说明问题。   纪伦觉得细搜一下,看能不能获得些有价值物品。   实际上他已发现了一个,手表,虽是皮链,也不显奢华,可他一眼断定,这是一只低调而不失奢华的高档货。   而等到摘表时,惊喜出现了,惊喜来源对方戴表左手小手指。   本来这位已被啃了手,左手几根手指也没了,大拇指那面的肉更缺失的厉害。   可纪伦硬是看出小指部位的伤有异,再细观、与断指部位对比,确定小指的断痕是旧伤而非新断。   他的心中一下就亮堂了。   “三院长办公室,铭记吾爱330724!”   院长办公室是一早就被他列为较有可能脱出病院逃脱口之一,现在愈笃定那里就是生路。   除了手表,纪伦还得到一把带有小小白貂尾钥匙链的钥匙,钱夹一个,皮带一条。   这位院长大大的三皮品味出色,惜鞋子大了些,不实用。   就在纪伦查看钱夹中的小零碎时,“嘭”房门撞开,7个人拥了进来。   纪伦立刻屏息后退。   这几个人先被血液的腥味刺激,随即就嗅到了更让他们迷醉的生气,你推我挤的争抢吸食,其中有两人很快将注意力落在纪伦身上。   两人的肢体动作,让纪伦意识到,对方已起疑了。   7个,其中有两个已起疑,而自己在最里,想要夺门而逃,几乎要经过每一个人所在的区域。   怎么办?   寄希望于对方智商低而蒙混过关,还是绝地突围?   纪伦立刻有了决断!   当下一跳,踩着凳子直接上了桌,同时钢管横插后腰,上到桌面时,顺手拎起一把椅子。   起疑的两人,见此立刻弓腰欲扑。   纪伦猛的向前一晃,做一个奔冲假动作,两人立刻爆发,手脚并用,直接扑奔了过来,带着特有的野性。   见此,纪伦在桌上进行冲锋。   只是这一冲,自己身上的能量就再也无法遮掩。   纪伦早就发现,这些人形,发动攻击时兽态十足,注重首扑,又快又猛,气势迫人。   他这次就是利用对方这个特征,诱使对方发动,对方扑杀一起,他就能看出落点,这时只是一侧,“呼”险险避过两头人扑击,其中一手甚至碰擦到小腿,不过纪伦是打了绑腿,“噗”一声,就算是这人伸出的锋利指甲,虽拉出一层裂缝,却没能扯住衣服。   这一刻,纪伦欺身而上,伸手按住肩一按,在这人没有反应过来前,就对着要害,就一刀刺入。   “噗!”刀尖穿透头骨,在尸脑里一搅,这人遭此重创,还不死,一爪就扑了上来,纪伦拔出了刀,一滩腥臭液体伴随着离开头颅的刀尖而喷出。   接着,就翻身跃起,堪堪避开。   ------------ 第六章 兽性(下)   ————   这杀戮立刻引起五个人的注意。   其中两人的注意,之前抽搐的男医生吸引,这时才拦截,已慢了一拍。   桌子一侧有个人留意纪伦时间只比起疑两人稍晚一点,是第三个发现纪伦身上散发的生人能量,可它站位和姿势不利,需要站起来并拧身,才谈得上奔扑。   它尝试,它落空,仅仅慢了半拍。   纪伦跃出,目光扫过开顶的人,见它的身体还在动弹,但却爬不起来,失去了判断力量——果大脑也是弱点,没有大脑指挥,自然连最基本判断也没有。   这时,正面挡住纪伦去路是一男一女,都颇壮硕,看上去是保安和清扫阿姨,这两人背后就是门,纪伦奔冲可以说是冲着它们。   保安双眼放出摄人的血光,咆哮张开双臂,宛超级门卫。   清扫阿姨见纪伦躲过了慢半拍拦截,就适时一扑!   清扫阿姨扑,纪伦也扑,扑的更猛,更高、更远,且他是举着椅子一起。   刹那,清扫阿姨自纪伦身下与之交错而过。   一瞬间,纪伦飞来巨石一样,以椅子前导,重重砸在了保安身上。   保安再健硕也经不住这样“一体投掷”,直接砸倒,纪伦借椅子四腿着地,双手分别撑着椅子,身体前翻,自保安的顶上越过,松手弃椅,夺门而逃。   开始到脱出,不及5秒,连过七人,看似凶险,也确惊险,但皆在算计内。   纪伦注意到了两个被男医生抽搐尸体吸引人,也注意到了一个人站位,拎着椅子就是为了通过助跑冲击,压制一人,那当他躲过一开始两个已起疑的人,并且击杀其一个时,真正有威胁,只有背着门、站位最佳的两人之一。   机会稍纵即逝,抓住了,就成功了。   虽外面走廊中满是黑暗,让人感觉就算用灯光都无法洞穿,但纪伦还是一下冲了过去。   怔了几秒,剩余六个人都气疯了,到嘴的最美味肥肉溜走了,它们立刻不管不顾的追,且发出了长啸。   随着这啸声响起,但凡听到的人全部嚎叫。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纪伦很容易看见,在电梯旁开餐医生出现在走廊上,看到了自己,兴奋冲来。   纪伦本就打算靠近通道出入口上三楼,见到这一情形,小松一口气,要是医生就近上楼拦截,那才最糟糕,院长室在三楼的一侧。   挣命时,纪伦全力而奔。   通道口附近的房间里冲出一个人。   纪伦并不减速,仅在最后时调整步伐,塌腰弓身,让过人一条手,肩肘撞上它的胸腹,将它撞飞瞬间,手臂向上一动,刀光一闪,直接在其腋下切开大豁口,当即黑血泉水一样喷出。   贴身靠减速,拐身冲进了楼梯间,折转身,自腰间抽出钢管穿过了老式门把,随即右手持刀,左手拉楼梯扶手,迅速爬楼。   纪伦爬到二三楼的折转处,这些人已到通道口,奔行在去前两个人直接撞门,结果门把手被钢管卡着,一撞没有撞开,再撞没有撞开,后续更多人赶到,见此,一窝蜂冲上。   “轰!”   洞开的门,让人收不住,滚成一团,一个个起身,谁都不肯让,纠缠着,一时裹足难前。   纪伦趁机冲进三楼,迎面怪啸着奔来一个女护士,抓准了时机,飞甩活扳手,正砸在女护士即将落地的胫骨上,虽未砸断,令其滚摔,纪伦从其身上跨过。   第二批拦截是两位,医生和病人,纪伦飞起小锤子砸扁病人的鼻梁,医生则以左臂架住一爪,同时肩颈硬扛一爪,反手挥刀抹断半个脖子,而且因是正面,黑血喷了一脸。   医生跌在地上,黑血飞溅,虽不死,迅速使它失去了活力,而纪伦也不好受,抓出的爪痕火辣辣疼,麻烦的是对方连砸带抓,肩颈结实砸了一掌,现在不但有种缺氧的眩晕感,右臂半麻,连带着脚都不利索了,人威力比他预想的更大。   而接下来又是一个守门员——又一个保安。   “可恶!”纪伦讨厌这种以逸待劳还强壮的家伙,擦碰一下都有危险,一旦缠住,十有八九就得丧命。   保安十分稳健,叉开着腿,微弓着身,将走廊堵严严实实,不管自己哪里跨越,其长臂都能抓到。   最后一段路,冲!   眼看着距离保安越来越近,借着附近照明,他都能看到对方瞳孔里自己身影——立刻,刀投掷而出。   保安反应不慢,紧急用蒲扇大手在面门一挡。   嗤!   刀穿透手掌,没入其额半寸,黑血顺着鼻洼流淌。   而保安丝毫不在意,一只手一下就将刀拔了出来,眉都没皱一下。   可是面前没了纪伦的身影,左右看都没有,直到他回首,才看到纪伦已在十几米之外。   原来纪伦是利用自己身形,在掷刀后,一个铲腿自保安胯下滑过去,动作完美,一气呵成,保安受刀吸引情况下,硬没能察觉。   院长室的门已在望,果是密码门锁,现在只剩祈祷密码正确,及内有出路。   重心后置,奔行改滑步,顺手拉门把手再次减速,停在门前,立刻就紧张的连点,输入密码。   同时,左侧走廊中,充着大量身影,脚步声密集,最近的自是保安,不过保安堵门不错,速度还不成。   330724!   咔,门敞开!   纪伦正要进入,左眼余光看到一抹光亮,本能向后一仰。   “噗”   刀自面前飞过,钉在了门侧框架上,没入三分之一,这正是不久前,扎穿保安手心的那柄。   纪伦右手开门,左手握着刀把拔出。   “谢了!”说着冲保安一笑,进了房间,上锁关死。   手握住门把手推了推,感觉到振动,心中一懔,没有保护,这门用不了太长时间就能破开。   与此同时,脸一直面向房间内,迅速扫看。   房间内的灯是亮着,窗外眼瞅着就要黑下来,可窗玻璃照样照不出人影或房间中的景象。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窗子上没有装护栏。   是出路!   一瞬间,纪伦心情一松,重重的吐出了口气,但索降的话,布索拴在哪里?   房间里无床,无沙发,只有木椅茶几,办公桌虽大,没有明显外露桌腿拴缚,兜拴则布索长度不能满足……   纪伦不光注意到这些,事实上房间里还有位不能无视的存在。   小男孩。   人踩在椅子上,哼着歌,用一把工艺刀修剪墙上挂着照片。   照片是一张合影,左面的人已切掉,只剩中间的小孩,和右面穿着军服的男人,这男人头发灰白,身形和手的情况来看,应是个中年人,可面目是模糊,无论怎么样都看不清。   至于小男孩切下来那位,纪伦觉得是院长李承斌。   第一声砸门声,已从背后传来,力道很大,簌簌落灰。   小男孩玩的很开心,哼着歌,修饰着照片,似乎没有察觉到纪伦,也没有听到猛烈砸门声。   纪伦不由咽了一下口水,移开目光,上前抄起办公桌椅子,重重的砸向落地窗玻璃,轰一下,玻璃出现裂痕,纪伦大喜,他可注意到,有防护栏的玻璃,怎么砸都不会破。   “轰”又一记重重砸在玻璃上!   两下砸碎,随即用椅子划去底部玻璃尖刺,完事随手一丢。   冷风和寒潮空气自破窗中涌了进来,虽后面又一下重重撞门,还是让他有种解脱就在眼前的幸福。   小男孩这才注意到,问:“你要出去玩了?”   “对,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   小男孩撇嘴:“脏兮兮,乱糟糟,不是好孩子,我才不要跟你。”   “洗一下、整理一下就没有问题,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外面玩?”   “不,我是好孩子,要在这里等爸爸。”   纪伦不再多言,迅速在房间里寻找,笔墨纸砚用处不大,装饰品很精美,用途还不及笔墨纸砚,当下本能随手抓了一些。   “啪”门出了一条豁口,木屑崩飞,几乎同时,眼前一暗,灯灭了。   房间灯光虽熄,还有月光,再看四周,发现院长室不再干净整洁富丽堂皇,心一凛,连忙冲向了窗。   “快离开!”纪伦抓向小男孩,但落了个空。   “轰!”这时门上掉下一根木板,保安破门而入。   飞刀投掷!   保安这次有备,手臂护住脸,飞刀仅是扎进了右小臂。   就是这一点时间,一个身材健美、动作灵巧的女护士自保安身侧蹿行到最前,后来居上,向着纪伦扑过来。   背对落地窗的纪伦,借着外面天色的光一扫,不由毛骨悚然。   不但小男孩不见,而且它玩弄照片也并不存在,甚至墙上挂的压根不是大大小小的相框,而是一副油画。   这时不由多想,架开对方双臂,随即主动往对方怀里一贴,猫腰从腋下躲到身后,贴上后背,双臂从后面锁住肩,用力一推,就和她一起冲出了落地窗。   肉垫缓冲,无法索降的纪伦,想出了的办法。   可才飞出窗户,只听一声惨叫,就觉得紧扣双臂一空,女护士瞬间化成了黑色碎纸一样灰片,崩散开,感觉就是擒抱的只是一堆草灰。   “啊!”纪伦落地,紧接着天旋地转,接着就是眼前一花,等醒过来,紧张向四周看去。   没有人,没有面饼一样摔扁在草坪上,而趴在湿漉漉柏油路上面,连着时间也有变化,虽大雾弥散,不见天阳,但结合雾浓度和天光亮度,认为现在大约午时前后,而不是跳楼时的夜幕降临。   而不远处,就是医院的大门!   ------------ 第七章 荒弃之所(上)   自地上爬起来,纪伦看到了巨大的铁栅门,门后有直通喷泉小广场的路,路两侧是草坪,再远就有大雾遮掩,仅是能看到一幢造型简约楼宇、及左右相邻一些建筑设施的轮廓。   目光收回落在左近,铸铁栅栏墙延伸没入浓雾中,连同铁栅门在内,都有着明显的漆皮开裂、斑驳锈蚀痕迹,枯朽藤萝乱爬,栅墙外的花池也乱糟糟,内中慢慢的都是杂草。   铁栅门被粗大的铁链拴死,大锁都生了锈,门柱上挂着的镀铜牌匾,云潭疗养院,有长长短短泪痕一样锈色,自这几个字上拉出痕迹。   “这说明,病院是荒弃之所?”   深吸了一口气,纪伦转身离去,在翻出铁门十米范畴一瞬间,园子里突吹出一股风,兜的衣衫猎猎作响,又转瞬远去,没了踪影。   接着,就是医院内部发出一声惨吼,尖利,极具穿透,几乎同时,一个病人扑了下来,但似乎碰到了透明的墙,在铁门上掉落下。   “噗”铁门尖刺重重扎穿了它,似乎有种力量,使它发出了尖锐的叫声,这尖叫足使人五脏六腑都发麻,但纪伦听了,突觉得一晕眩,视线中霎时一片迷雾,接着就感觉心脏中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这力量随着血液很快流遍四肢百骸,使得身体接二连三的发出啪啪。   “这力量是……”   纪伦能感受到强大的力量随着血液流遍全身,似乎每一呼吸都强壮了些,这真是不可思议。   这时,纪伦才注意到,铁门上病人没有死,身体撕开,黑血不断流下,可似乎流不光一样。   现在有许多疑惑,对自己、对这个奇异世界,对所遭遇事件,实在数都数不过来,良久,纪伦重重吐出口气,踏上了路。   布熊、小圆镜、物品皆在。   身前,是雾气中只能看出不长一段柏油路;身后是渐渐隐没于雾中的疗养院。   下山只有一路,有些曲折,但硬化到位,并不难行。   或是因不久前下过一场大雨,路面很干净,空气也有植被充裕山区才有清新,不佳的就是湿寒,初时还不觉得,一段时间,就觉得皮冷肉凉,稍有股小风吹过,会感到冰冷沁骨。   这种冰寒让人头脑浑噩,满脑子都是喝碗热汤,篝火或壁炉烤干,往驼绒被里一钻,美美睡一觉。   热汤、烤火、暖被、畅眠,这使得纪伦心中渴望越强烈。   沿路走了大半个小时,爬上一道小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小镇出现在视野。   望着这被薄雾笼罩着的镇子,纪伦的心中泛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感觉让他很受用,没有走错路,且他确实属于这里,自己需要找回失落记忆。   “不过进镇或见人前,装束处理一下。”纪伦这样想,于是几分钟,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只泥猴,看不出穿的是病号服。   院长办公室保险箱中收获他简单分类了下,目前来说最实用应是三万元。   最特别的则是一枚铜合金齿轮,差不多有CD碟片那么大,厚三厘米,其中一个面有着同心圆的内齿凹槽,一面则是同心圆六角凹槽,这导致齿轮圆心附近只有0.5厘米的薄薄一层。   齿轮有明显磨损的痕迹,李承斌擦的干干净净,装在一个专用盒中,不觉得这是纪念物,木盒里的宝石项链才是纪念物。   李承斌的身份决定了他有资格参与一些事,有着这样认知,纪伦觉得这枚齿轮会是条很有趣、甚至对他而言很重要的线索。   行路时,还查看过小圆镜和布熊,仍旧发挥著作用,自小山梁顺路下来,横穿一条高速路,又走出百多米,纪伦来在一处休息站。   “是人还是鬼怪?”   虽看上去是白天,但纪伦还是谨慎的看着,里面是个中年人,用镜子看去,并无灰黑的气息,纪伦才略放心些,靠近:“老板,买货。”   休息站的服务区所兜售的商品算不得丰富、价格偏贵,但胜在能够满足旅人各种基本需求,洗浴、吃饭、购衣、住宿……   纪伦没打算住,小镇在望,且心中有声音在促催回家。   买了衣服,将自己收拾利落了,买了些牛奶面包垫了垫肚子,怀揣欣喜忐忑期待,踏上了回家的路。   “师傅,去那面的镇子。”钻进一辆出租车,指了指方向说,司机表情有些古怪的看了看他,道:“我的车不走那里。”   纪伦看在眼里,心有所动,嘴上客气:“那打扰了。”   就下了车,下了车,才一恍惚,就见大雾涌动,看休息站,已淹没在浓雾中,再一回首,出租车消失了。   几步,周围的景全被浓雾掩盖了,连脚下也变成了杂草丛生野地,再往回,之前水泥方砖地面同样变成了野地。   纪伦不由渗出冷汗,没有直奔小镇,而是回路,重新爬上小山梁,再度看到了小镇,不过这次雾气重了许多,尤其是小镇周围,十分浓厚。   高速路、休息站,都没了影踪。   “不对。”看司机的表情,应是发生了不好的事,以至避讳提及。   “这样的话,那我得小心。或进入会带来危险。”走着,想着,几公里的路已在身后,镇在眼前。   雾在这里只有薄薄一层,很寻常薄雾,为小镇增了一些神秘,但基本不影响正常视物。   天光不早,看情形最多再有个小时,天就会黑下来。   小镇是宁静,不,更准确的说是冷清,行人稀少,看不到车辆,一场冬雨平添了寒意和萧瑟,明显人气不足。   “大叔,您好,我想问下友谊街怎么去。”   正在修剪灌木篱笆的四旬男人眼睛一翻:“朝前就是了,还有,别叫我大叔,我有这样老?”   纪伦没有纠缠,笑了笑,转身离开。   友谊街坊是李承斌房产地址,不过问路主要目的其实是确定这里的人是不是可以正常交流。   而收获显更丰厚一些。   深入镇中,纪伦发现镇子相对远观之下还要冷清。   以现在行的这条街道,路两侧独立住宅,入目多是锁链生锈栅门,布满落叶门廊,长成荒草的草坪……   这可不是有人住的景象。   很多细节离着远没法注意,远处只看到被雨水冲刷的房舍,宛有人时常清洗,可进街道,就无处遁形。   好在还看到一些房屋亮着灯火,还有些房屋屋顶烟囱中有炊烟袅袅,似乎最基本生活保障还是有。   十字路口出现在前面,没有车,走了一路都没见一辆,哪怕停在路前。   抵达了路口,一种熟稔感觉袭上了心,只是来自两个,一个是径直向前,一个是顺着道路右侧。   “选那面?”就在这时,有人从身后在左肩上一拍。   纪伦心中一惊。   虽走的很悠然,警惕心很高,且对自己本事很自信。   结果贴近而毫无所觉。   竭力控制着情绪,纪伦扭身,退开两步。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个老者,鹰钩鼻,面部沟壑、老态十足,但白头发和胡须都经过精心修剪,衣服干净得体,无论穿扮、还是气质,都显示这人并不是工人阶层的一员。   最重要的是这人似乎是熟脸,老者明显认得自己:“看背影就是,果然是,没想到你能在这个时回来。”   “我恨记忆障碍!”腹诽同时,纪伦微微躬了躬身,颔首施礼,脸上挂着些笑:“您起来精神很好。”   “托大人的福,还算硬朗。”   “我觉得是您善于养生,对了,我有些疑惑,镇上的人似乎少了不少。”纪伦决定把握交谈的主动权。   “帝国军最近来的频繁了一些。”老者一下就阴沉着脸,看样子不是很想谈这个话题,口吻一转,带着几分规劝:“既回来了,就回家去看看吧。”   纪伦脑子一直飞转,全力以赴分析着老者的话,收获还是很不少。   “您对家的定义,偏向于哪一方呢?”说着他指着正前方,问:“您觉得这代表的是什么?”   老者眼神中透出几分同情:“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在我小时,我的父亲对我的期望也很高,每次我犯了错,他就会用藤条一顿打,然后让我自己说,错在哪里,说不对就再打。”   “我那时又恨又怕,出逃过几次,成年后,当我不得不面对这样那样事,虽记得当初挨打的疼痛,记得更多更清晰是因挨打所牢记的那些道理。因我知道,我不懂那些道理,损失更多。”   “那些损失,可不是屁股开花就能换回来。”   纪伦接话:“您觉得棍棒出人才?”   老者反驳:“棍棒是惩戒,规矩才是核心,在我看来,代表责任、荣耀、勇气、担当,当然有苦难。”   说着:“想做一名真正男人,不可能避开苦难。”   纪伦并没有留意老者的哲理,他在意的是这话,差不多对一个叛逆期少年说,再次微微躬身:“多谢教导。”   见纪伦很有礼貌,老者很满意,正要再说,突脸色一僵,快语:“帝国军,就要来了,你自己小心。”   疾步先行,沿步行道右弯。   纪伦要走的也是这个方向,可等自己拐过弯,老者已经失去了踪影,前后连三秒都没有。   他加快了步伐,沿途看到人奔跑往来,看到关门锁户,看到熄灯灭火,顿时一种肃杀就充满全镇。   ------------ 第八章 荒弃之所(下)   一幢门前草坪上有颗大树的宅邸出现在视野中,纪伦立刻确认,这就是他的家。   灌木篱笆墙,藤萝缠绕铁架的门框,没有院门,屋门锁着。   纪伦略一思忖,就自距离屋门不远处的窗台下左数第二盆花的花盆下面找到了房门钥匙。   门一开,嗅到了熟悉味道,是混合了家人气息,以及茉莉花花香。   纪伦一恍惚,就记起,母亲从不用香水,洗衣用的皂角是一款老牌子,且全家都使用一种药皂洗手擦身,再加上母亲对茉莉花情有独钟,因此家的气味相对浓郁有特色!   “真有用!”纪伦紧握了下拳。   就想过借‘家’的刺激,找回记忆,至少找回一部分。   现在看起来是有成效。   这成绩有点让他上瘾,他迫不及待想要寻找下一个找回记忆的突破点。   没有刻意去选择方向,就信步而行,他进入第一个房间是间卧室,只看家私式样及摆放,他就能确定这屋子是属一位成年女人,且是独居。   房间中除气味和一盏床头台灯让他觉得熟悉,并无共鸣。   二楼还有三个房间,杂物间中双人大床让他感到熟悉,现在看这里,当成了一个杂物室。   的确找到一间小男孩特色明显的房间,理论上应属于他,可看了没有多少感触,就在参观别人家孩子房间一样。   这情况让纪伦失望,甚至有点恐慌。   这是一个没有成年男人存在的宅邸,也就排除母亲改嫁别有子女这种可能,他对房子本身也是熟悉,甚至知道备用家门钥匙藏在哪里。   可他自己的房间完全没有感触,这真是见了鬼,就算他8岁就一直住病院,也没可能一点印象都没留下。   推开二楼最后一间房,是间粉红色的儿童房间,住在这里的孩子应没有超过三岁,带有护栏的婴幼儿床,床的正上还吊着小布仔和星星床铃。   曾住在这里的孩子不会拥有毛绒玩具,因对很可能逮住什么都撕咬嚼吃吞咽稚儿来说,那种满身卷毛的泰迪熊是不合适。   他也确实没找到小女生所言的一只能配对的布熊。   这房间的家私不仅陈旧过时,还缺乏打扫,床都是拿白单罩着,这跟小男孩那屋的待遇明显有区别。   回到一楼,纪伦来到一个半隔间,喝了一杯水,才渐渐冷静下来。   “书房里有相片。”书房墙上,看到了一些挂着相片,其中的成年女性他一眼就认出正是母亲。   可照片中,与母亲在一起男孩子面容模糊,就他在医院院长室看到的被小男孩‘加工’照片中的中年军官情形一样。   “怎会这样?”   纪伦终于不淡定了,翻箱倒柜,很快找到了一些照片,甚至还找到了一本小相册,可无一例外,里面男孩子面部是模糊,不管是几岁。   女婴的照片,同样模糊。   带着几分颓然,他靠坐在椅子中,目光不经意间被一叠找照片时翻出信笺吸引。   “未寄出的信笺。收信人是我?”略一迟疑,纪伦拆信开始阅读。   娟秀漂亮的小字,字形折转圆润,格式工整,反应书写者的温婉性格和循规守矩的特点,与房间装饰的整体风格也相合,朴素、简约、秩序、有些沉闷及清淡。   信的内容主要是记述琐事和思念之情,其中一些段落是这样:   “……亲爱的,妈妈知道你很快就会回来,可还是忍不住想你,时时刻刻,你不在,这个家我都不愿意回来,空的让妈妈难受……”   “妈妈的暖脚,今天下雪了,雪龙超人又回来了,跟去年、前年、还有大前年时一个模样,一点都没变,可是你不在,龙超人也无精打采,晚上风呼呼,妈妈心里害怕,脚冰凉……”   ‘儿子,妈妈实在是太想你,心已随你而去,只剩空空的壳,不想吃饭,难以入睡,就是想见见我的宝贝,爱你……”   不知不觉,纪伦泪流满面,不仅仅是因字里行间透出的母亲对他的思念之情,及那信纸上斑驳的泪痕,还因结合信笺的内容以及零散记忆,他感受到,不准探看,信笺物品一概无法寄送,思子心切、越来越忧伤的感情。   “啊……”纪伦抬起首,似乎就要把泪水忍住。   就在同时,小镇中雾尽消失,太阳已落山,但在天形成了大量火云,整个天空,以及小镇都红光笼罩,仿佛蒙血。   “帝国军来了!”   书房窗被一股风刮开,惊慌失措的呼喊、伴随着惊呼尖叫传到了纪伦耳中。   “帝国军?!!”   本能,纪伦心里生出了厌恶,似乎立刻认定是敌人,只略一思忖,就直奔厨房,厨房的工作台有一套厨刀,干脆连刀座一起拿了。   这还不行,这些厨刀用投掷还行,格斗武器是不行,他从厨房这边的侧门出来,直奔车库。   家中无成年男人,没有合格的工具房,那里甚至成车库的一部分,但有逛一圈的价值。   在角门前,纪伦才推门,就一恍惚。   车库中有间地下室,他幼时玩耍时发现,据母亲说是废弃不用储物窖,他想探索,因为年幼,入口被一张长条铁货架压着,始终没能如愿。   现在想来,按照女性收拾家习惯,那里很有可能找到钢筋、铁管。   实际上小男孩房间是有棒球棍,而医院遭遇让他对钝器很不看好,想法是刀刃跟铁管组合,短矛,劈斧、战镐,都行。   不再管零星的记忆苏醒,一脚踹开落了锁的角门,车库仅有一排窗户,开的高而且小,位置靠近顶檐,血色天光透过这小排窗照射到对面墙上,不但没给房间里带来光,还令阴影区域更黑暗。   就在这黑暗中,纪伦看到有人影一闪,同时,他就觉得怀中一空,用手隔着衣服一摸,毛绒熊阿吉消失了。   “谁?”纪伦毫不迟疑,一伏身,自左手拎着刀座中抽出一把剔骨刀,手一翻,熟练捏住刀尖,将刀座放下,探手去摸灯开关,目光始终盯着阴影区域,随时准备投掷飞刀。   拨动开关,灯没有亮。   纪伦背靠角门所在墙站了一会,待眼睛适应阴影区域的光亮,这才小心翼翼排查着下去。   靠墙有厚重铁架,上面摆放着物件,拐角有张小工作台,一侧是一人高铁皮柜,看积尘已经有些时日没用了。   纪伦寻思着,贴墙,变换角度观察,下面也看了,没有人。   就在这时,眼角看到角门光影一闪,纪伦追出角门,四下扫看,没有人,也没有可疑痕迹。   回到车库,意外有了发现。   “是剑!”   一把装在硬皮鞘中的长剑,绷簧抽出,寒意森森。   这是柄纯手工打造的剑,双面对称双血槽,剑脊厚重,宛一根通条,从握柄的配重物直至剑尖附近,麻花十字剑锷,剑柄扁,便使用者确认刃的方向,还缠了防滑皮绳,可以说即拿即用,都不需要改动,连配重物都不用调,他用指试过了,平衡性很好。   纪伦通过小圆镜细细观察一遍,才执剑在手。   剑比他预料的沉重,换成病院冒险时,是无力玩这武器,现在则不同。   有了这利刃,来车库的目的就算圆满完成了,不过剑尖指的方向,就是地下室,看一下心中有数也好。   挪开铁架,扯住门盖上拉环用力一拉,灰尘中,斜下石台阶显出来。   纪伦眉蹙了蹙,他原本以为会见一架竖梯,或仅仅是陡木楼梯,没想到是石质,石阶的地下室,对这幢宅邸档次而言,显得过分了。   就在纪伦打算拾阶而下时,突脚停止了,一种毛骨悚然感觉在心中泛起,不由心中一懔,这感觉,记得是在病院水疗室打算探水池时出现。   纪伦停步,迟疑下,就放下盖板,挪回铁架。   在车库拿了一小盘绳索挎背在肩上,将齿轮、项链藏于小男孩间,收拾利落,想了想又带了千元现金,从后院翻墙而出。   后院墙外,是一条方砖铺就小巷,院墙对面是一排宅邸后院,基本都开有后门。   巷中少人行走,野草顽强生长在墙根或砖缝中,再加上本来偏僻,看起来更是荒凉一片。   小镇中土地并不金贵,宅区多此结构,他很熟稔,应是小时经常跟小伙伴在这地方玩耍。   他翻墙出来,十几米外一扇后门被推开,鱼贯出来四个男人,持着武器,看到纪伦,最年轻的眼睛一亮,正要打招呼,最年长制止。   这一脸胡茬瘦高男人给三人嘀咕了几句,随即冲纪伦点点头,四人顺着小巷小跑着离开。   “一盘散沙的民兵乡勇,对帝国军人……我救不了你,只能尽力为你复仇。”望着远去,纪伦叹口气,向着巷子一处行去。   自己又记起一些有用的信息,一条路线图,自己他家到小镇东的商店。   幼时,货品琳琅满目的商店,就是美食山和玩具集散地,路是为此而记牢。   这次他过去,除想获取一些生活用品,主要是希望能获得小镇地图,刚过遭遇老者的十字路,远远就看到前面路上,突有着甲士涌出,虽只有上百之数,但脚步层叠,兜鍪上一枚枚长缨闪动着寒光。   纪伦顿时,无声一伏,藏在树后,眸子同样透出寒光。   ------------ 第九章 帝国军(上)   “射!”   丛林角落几支箭,几个甲士举刀格档,有的挡住,有的没有,箭射入了铠甲处,血顿时顺着溅出,只是到了外面,就化成黑血。   “杀!”不过只是瞬间,这几人就结成三角阵,直扑向射箭之地。   丛林里知道暴露了,只听一声喝,有些人也是不惧,再喝:“射!”   第二次射箭极近,盔甲再也无法抵抗,只听“噗噗”,前面四个甲士立刻中箭,深入数尺,因声而倒,而后面数个甲士毫不停留,直接杀上。   “可怕的军用刀术。”纪伦看去,只见数刀同时杀出,并不在招式,而只是狠准,这是纯正军用刀术。   “噗!”三个镇民立刻惨叫,而后面一个中年人已经丢弓拔剑。   这时领首甲士眼中杀气一闪,长刀一捅,就自中年人胸口刺入,只见中年人惨叫一声,就此身死。   只是片刻,抵抗就被清除,铁流并不停顿,有一个校尉命令着:“收拾铭牌,分队清除叛贼!”   “是!”   纪伦看见有数个军官检查尸体,收拾铭牌,而甲士分流涌出,宛是铁流,冲入了小镇,接着,喊杀声、哭号声、求饶声、及呻吟声连绵。   这条道是小镇有数的几条干道之一,帝国军成群结队,颇是势重。   纪伦虽有些迷惑,自不敢硬敌,转进路南建筑,但总前进方向没有变,他想贴近观察下这些甲兵。   “火器,为什么这些甲兵没有火器?”观察令人费解。   军中火器是主流常规武器,冷兵器只是辅助器械,这是他的本能认知,一时间迷惑不解。   不过甲兵比他预料里更早完成了分队,查看上去,基本上是三人一组,每三组又有一个什长隐隐指挥,拉成网络,以至纪伦在穿屋跃脊行路时,一再遇到搜索的小组甲兵。   “很严密!”   “一旦不能迅速杀之,立刻会召唤别组支援。”   纪伦几次想动手,都没有机会,不过转入了一处,终忍不住了。   远远看到一个女人,黑发挽成一个髻,齐膝长裙遮不住腿部,看上去是个俏丽的少妇,但这时跌在街侧,一条大腿上鲜血直冒,依旧抱着一个甲兵一条腿苦苦求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不远处同样腿上有伤的女儿。   甲兵狞笑着,“噗”一声,长刀而入,自这女人胸口扎到背后,见女人还不松手,用内包着钢片军靴狠狠的踢在女人眼角,女人太阳穴眼眶骨直接就凹陷了进去,眼珠都爆了出来,双臂立刻失了力道,翻身仰跌在地。   甲兵不解恨,用军靴后跟践踏,将女人脑袋都踏的稀烂。   “反贼都要死!”接着,甲兵看向小女孩,举刀而上,就在这时,一阵风声,一柄剔骨厨刀飞至。   “噗!”   刀扎进甲兵的肩,这甲兵惨叫一声,同时也看到了奔冲过来的纪伦,急忙将军刀交到左手,刚抬起来,就看到剑光一闪。   “啪!”手臂传来剧痛,他本能想再次发出惨叫,纪伦已反手横斩,他就觉脖子上一凉,紧跟着世界迅速变黑。   “力量变大了!”看着头颅飞出,黑血飞溅,纪伦暗暗想着,在医院,自己这一抹,最多断半个脖子,现在却可一刀斩断。   未等纪伦跟小女孩说上一句话,三人组中余下二人立刻反应。   “蓬!”一个甲兵在不远处屋子中,见此情况,直接将一扇落地窗撞碎,公牛一样向他冲了过来,看上去是组长。   又一个甲兵身材精瘦,是自房门扑出来,这甲兵虽后发,一步就能蹿很远,人在空中,一把飞刀已射出。   纪伦没有刻意躲避,没有对甲兵下手,而是身一伏,就向着冲过来的甲兵组长扑了上去。   这一伏一冲,顿时躲过了飞刀,擦过了纪伦的左脸,将一些发丝切断,见敌人不退反进,甲兵组长更是加速,军刀猛斩而下:“去死,反贼!”   此人手中的刀虽是帝国军刀经典款式,但无论刀宽、刀长、脊厚,都远超寻常,这刀普通人当双手大剑都闲重,此时此刻,这刀更借了冲力,刀光一闪,连空气都被这一刀斩开。   “有我无敌!”   “这正是久经战阵老兵的特质。”   纪伦却早有准备,目光直视着甲兵组长的眼,同时观察着肩,眼角余光则留意着一一个甲兵。   这属于战斗常态,通过对对手眼神,肩动作判断敌人动作、意图。   这时,身一转,就微伏侧。   “噗!”这一刀,刀尖穿过,虽只差丝毫,但带起锐气,在纪伦脸上鼻梁偏左,由上而下,切开一道薄薄口子,血一下子溢出来了,离稍远点看,就仿佛脸被切成了两半。   不仅仅这样,长刀所向,夹克、裤子,则因有些起伏褶皱,直接刀光撕开,底裤都露出来。   这凶险一刀,可以说刀再前探一点,就是又一种结果。   “刀已老!”可以说,军中刀术,本是有我无敌,分出生死只是瞬间,但同样一击不中,在武术家眼里就有了破绽,瞬间,剑光一闪。   “怎可能?这家伙冲的比我还快,他怎能突刹住?”甲兵组长久经战阵,自是看出了,可顿时一下迷惑,一刀不中,立刻意识到危险,几乎依照战斗本能,直接就是一拳。   “噗!”   长剑重重扎入,直接刺穿甲兵组长的心脏!   紧接着甲兵组长沉重左拳就砸在了纪伦的右脸上,纪伦顿时整个人都趁机倒退了出去,在这瞬间,持剑右手一拧,又是一拔。   这可不是病院手术刀,这是真正兵器,四道血槽,刺的深、拧的疾、拔的猛,甲兵组长胸开出一个血洞,这一拔,就和侧放的橡木酒桶,桶塞拔出一样,鲜血大股飙喷。   甲兵组长试图用手去堵,却腿一软,咕咚跪倒在地,随即扑倒。   “组长!”   纪伦突刺时,第三个甲兵已纵掠如飞赶了过来,这个甲士发出了一声长啸,既是发泄怒火,也是唤警。   显这个甲士知晓纪伦很难对付,但同组两个被杀,自己不能退,不过只要再拦截下,就算自己阵亡,也有别组赶到。   长啸中,这人还没有散乱,当纪伦飞退时,这人已自侧面抵达,顿时就是一刺。   这甲兵使用的也是帝国军刀,刀身只有拇指宽,轻灵锋锐,突刺极强,只见刀光一闪,狠准,决断,不死不休,这正是帝国刀术。   纪伦不得不赞叹这甲士精锐。   可惜,是敌人就得死!   纪伦脚下一错,上一瞬,纪伦还在倒退,下一瞬,纪伦就已来到甲士一侧,这甲兵大惊,试图转动刀身,只要一转,敌人就废了。   而纪伦早有准备,手顺着刀向上,将手掌自中指和无名指缝隙豁开,用食指、中指和拇指一步就抓住了甲兵手腕。   甲兵立刻有着明悟,纪伦早就明白在灵巧和速度,没有太多上风,一旦让自己拖延,别组就可赶到,现在将计就计,以身为饵,吸引自己进行攻击。   他想明白了,也晚了,纪伦锁拿,铁箍一样难以挣脱,这时两人才一先一后自斜飞和空中追击变成了脚踏实地。   剑光一闪,在甲兵绝望眼神中,一剑穿喉。   纪伦踉跄数步,稳住身。   “5秒!”   纪伦咕哝了下嘴,喘息着吐出一口血痰。   “杀人,这样自是难免!”纪伦看了小女孩,站直了身体:“快离开这里!”   “咦?”   纪伦感觉心脏一动,伤处出现了痒痒,泡在温水中一样,这种感觉持续5秒,就迅速断绝消失了。   检查,伤势虽未恢复,足称得上大有好转,已有封口封住了伤口,最值开心的是,掉落槽牙,顶出了新牙齿,远未长成,也可用舌舔了。   “这真是不可思议。”   “什么产生这效果?”   时间短暂,远处已有人声,纪伦就要拉着小女孩离开:“快,我们离开。”   “哥哥,给!”刚才纪伦就留意到了,小女孩在自己搏杀之间,就一瘸一拐自死去的甲兵身上收集铭牌。   一把抱住了小女孩,迅速穿入一处房舍缝隙,几乎同时,后面响起了警报声,以及甲兵叮当声。   下一刻,二组甲兵匆匆赶到,雪白刀刃上沾着血,甲上飞溅着红灰痕迹,带着一股杀气。   “好武功,好贼子!”什长盯着尸体,眼角狭长,眯起眼,脸色冰寒:“两组不要分散,跟我追上。”   “是!”   …………   稍远一处房舍,里面没有人,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带着发霉气味,纪伦就这才放下了小女孩。   “你腿上的伤……”   “好多了。”小孩子谎言总是很容易拆穿,不过她会包扎,在自己抱着时就自我包扎了,且水准不低,换成自己干同样活,未必比小女孩好。   最重要的是现在缺医少药,也不知道怎么样帮助。   “哥哥,给你!”小女孩捧着铭牌伸着,纪伦就伸手接了,问:“谁叫你收集铭牌和配重石?”   刚才生死之间,小女孩硬是去摸尸体。   小女孩擦着眼泪,哽咽却认真回答:“妈妈说,丢了狗狗牌,坏蛋想要再来,就要花多很多时间。”   “是么?”瞬间,纪伦闪过许多念头。   ------------ 第十章 帝国军(下)   纪伦站着,感觉脑里有些乱,不过不觉得小女孩在说谎,她年龄还不足编出这样谎言。   那这里必有玄机了。   “哥哥,我找到了食物!”小女孩又打断了纪伦的思绪,看到小女孩拿出了小筒,这是刚才自甲兵衣袋里拿出。   小筒打开,里面是一块糯米糕饭团。   刚才还有水壶,不过小女孩就来不及拿了。   小女孩将饭团捧到面前,“哥哥,吃了,伤快快好。”   纪伦看到了她吞咽口水,立刻意识到食物对小镇的镇民而言恐怕很珍贵,至少她很饿!   “你留着吧。”纪伦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样罗莉,母亲被杀,现在还想着自己,这实在让人感慨。   “不,囡囡不饿,哥哥你要跟坏蛋打架,你需要。”小女孩还是捧着饭团。   “我不久吃过,肚子很饱,你留着吧。”   “可是你受伤了。”   “不要紧,真的。”   “谢谢哥哥。”小女孩开心,想要吃,想了想,小心翼翼把脏掉一层啃去,在自己的小包包里拿出手绢,郑重包好,放进了包里,还拍了拍,对纪伦:“哥哥,你饿了,就跟囡囡要。”   纪伦有些感动、又有些难过,就转了话题,问着情况。   “……坏蛋找到了我们,爸爸缠住两个坏蛋,让我和妈妈逃到卢伯伯里,结果门口还藏着一个坏蛋……”说着,小女孩又哭了起来。   纪伦紧握了拳。   这话感同身受,自己的母亲也住在这里,这些甲兵隔时间就来一次,一想到囡囡母亲被杀惨状,他就五内俱焚。   纪伦平息下了情绪,他注意到囡囡在讲述往事时,提到了‘卢伯伯’这个人。   “囡囡,你觉得卢伯伯怎么样?”   “卢伯伯专门打坏人,但胡须很扎人。”   “你知道卢伯伯住哪里吗?”   囡囡用力点首。   “我们去找卢伯伯不好?”囡囡再次点首。   经过这一番歇息,纪伦感觉自己状态又好些,帝国军攻入小镇,她跟着自己非常不安全,他打算为囡囡找个能庇护她的安全屋,而且也想看看这个‘卢伯伯’,如果可能,他是想把镇上还在反抗的镇民联合起来,只有这样,才有一线可能胜利。   一看见甲兵烧杀,想到母亲和许多无辜的妇儒在镇上,只一瞬间,自己就恨不得立刻冲入甲士之间杀个痛快!   只是,却不能这样卤莽。   小镇中黑烟滚滚,偶尔还能看见翻卷的火舌,甲兵在放火烧房,隐隐听见声音:“去死吧,反贼!”   “为了帝国!”   就才一接触,纪伦已不止一次听到这种口号,充满凛然杀气。   有惊无险的穿过一条主干道,纪伦有些意外,他原本目标——镇东商店,就在他的面前。   开门是位中年人,纪伦发现这人看他的神情有些古怪,但看着小女孩,显很是熟悉,二话没说,就引着入内。   在空空货架间绕了一段路,中年人打开一扇货柜门,又内里将货柜后挡板横向推开,向下楼梯显现。   中年人就送到这里,下面虽是显得幽暗,但没有太多选择,下了楼梯就是一条通道,30米,尽处是一扇单开的铁门。   铁门打开,就令人吃惊。   “这是地下兵营?”   超过三千平米的巨大场,建筑用材看,很有年了,石墙石柱石地板,承载了岁月的痕迹,照明用是火把,墙上、柱子上,有专门插火把的铁套。   巨大的场地并不空,而是摆放着三百张以上小桌,每张小桌都有一套甲具和武器排列,桌上的装备,纪伦自然也留意到了,他发现这些用具款式、尺码、用材、色泽,都有着差异,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都是量身定做,而非批量产品。   还注意到了一些细节:空气流通不错,良好通风往往也意味着更易尘霾,但这里很干净,似乎有专人清扫。   甲具武器都不新,但保养很不错,似是日日擦拭。   桌是石桌,厚重古拙,左角有油灯,与石桌一体,造型美观,与石桌反差很大,近乎本能,纪伦看了过去。   接着才反应过来,看向桌上亮着灯的区域,而亮着灯,必桌后有人。   “油灯亮着22盏,都在一个区域,其中14盏随时要熄灭,但盏中并不缺油。”   “8盏灯是正常亮度,桌后都有人!”   一扫过,整个场面就入了眼,发觉这些人,都一个个认真细致武装着自己,神情冷峻,对自己和囡囡,不理不睬。   “卢伯伯!”囡囡打破僵局,很有礼貌向一个中年男人打招呼。   这男人桌子在这个区域最前,看情况是队长。   中年人抬起首,看了一眼,就直接:“囡囡,去内屋找你大娘。”   “哦。”囡囡应了一声,随即问:“卢伯伯和叔叔是要去打坏蛋?”   “嗯。”   囡囡对纪伦:“哥哥,你也要去吗?”   “这是个好问题。”中年人笑了起来,站起来,看着纪伦,口气淡淡:“你,镇里官员的儿子,要站在哪一方?”   这句问出,身后专注武装自己的七个人都停了动作,目光灼灼看过来,甚至感受到了隐隐的杀气。   “是战士!”纪伦心中给这些人评了分,认真断然说:“我当然站在镇民这一方。”   这些战士收回了目光,点了点首。   中年人就没有这样的情绪变化,神色淡淡,没有感情起伏:“我们拭目以待。”   又指了指自己,介绍:“卢胜,云雾卫队战士长。”   “纪伦。”   云雾卫队?没有听说过,但纪伦立刻就记下。   卢胜点点头,对囡囡:“去吧。”   囡囡很懂事,对纪伦摆手:“哥哥再见。”   “再见。”看着囡囡沿着路到了里面,里面隐有着灯光,纪伦心情就有些复杂。   接下来卢胜的话给了他一些小惊喜:“与帝国军作战,你可以为自己选一套装备,一套属于你的合身的装备。”   “听起来很不错,具体要怎么选?”   “这里有三百具,都属精良武甲,你随便选个桌子,点亮灯就是了。”   纪伦一凛,问:“这灯要怎么样点燃?”   卢胜神情一动,看了看,说:“自是用念。”   “谢谢。”纪伦就近选张第二排小桌,双目注视着灯芯,尽量集中注意,心中默想一下:点燃……   过了半晌,灯火没能亮起。   卢胜看了过来,脸色已有几分阴沉。   纪伦眼角余光注意到了这细节,立刻意识到点灯,怕需要仅仅是某种基本信念,而不是力量,卢胜现在很可能觉得他缺少诚意。   再次向卢胜求教?   不,纪伦觉得自己至少还有一个办法。   这对他而言并不算困难,只需要想想母亲可能受到苦难——才这一念,情绪中,一股对帝国军的怒火就产生,而桌上的灯顿时亮起,光芒比别人的都亮,焰团是淡红色。   这变故,顿本来武装自己的战士,都看了过来。   “有不对之处?”   还没有来得及想,下个瞬间,却产生了纪伦没有预料的变化,这灯光一照,首先是桌上盔甲和武器就分解,接着,自己身体衣服、剑、小镜子,甚至三枚甲兵铭牌,都立刻分解了去,一点不剩。   这个过程十分快,他还没有来得及制止,只剩身体了。   不过这尴尬很快消失,贴着肌肤,一件连体衣出现,很厚实,有1.5厘米,并不会让他觉得重,相反,几乎感觉不到。   试了试,发现弹性佳、透气也好,面料和织法从未见过。   接着,又体现变化。   连体衣上,出现了山文甲,特殊的造型和结构布满全身,每一个单位都小,不比米粒大多少,看起来是编织品而不是甲胄。   沿着他的双腿螺旋攀附而上,所过之处,板甲生成。   与卢胜他们的甲具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同一个档次,连他自己都被这甲胄惊艳到。   卢胜看待这件事的角度显然跟他不同,就听说着这话:“没想到你,愿意出这么大的牺牲!”   纪伦心中一惊:“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以后你自会知道。”卢胜没有回答,这时,七个人已全数武装。   “云雾卫队,致礼!”卢胜退了两步,拉下面甲,拔出长剑。   “是!”都穿着甲,虽才七个人,只一排列,瞬间列阵,随着整齐的动作,一片铿锵声响起,拔出长剑,向某个存在行礼!   “以真君之名,给予帝国军制裁!”   所有人齐声:“谨受命!”   下一刻,脚步踏在地上,发出整齐的声音,接着,就分散取用着弓弩,长矛,甚至别的武器。   “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武器。”卢胜扫了一眼,淡淡的说着,看着他们列队而出,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纪伦不由一凛,跟着一行人出了地下室,卢胜一行就立刻翻身进入了侧处隐蔽处。   弓弩已上,左右中三组,形成交叉火力!   看着这些动作,纪伦不但没有觉得安全,多了些恐惧——这样精锐,300多张桌子,现在只有八个人。   那对面的帝国军,有多强大?   ------------ 第十一章 交战(上)   看着披甲持锐的战士,有人不但有弩,还带上了矛。   “队长!”纪伦低声:“我有意见。”   卢胜转过身来。   “对诸位武勇,我从来没有质疑过,不过你们形成队阵,我怕是插不下去,反形成了妨碍。”   卢胜伏着身,继续前进:“你有什么想法?”   “谈不上想法,我只是觉得,既要多杀敌,就不应跟大队硬拼,引诱、分割以创造局部上风,代价小、杀的快,积小胜为大胜。”   卢胜不吭声,就听着纪伦继续着:“给我副弩,再给我长矛,我想自由战斗,可以当吸引敌人入埋伏的先锋!”   “可!”卢胜毫不迟疑。   这样痛快?   压下心中疑惑,纪伦接过一弩,有着五支弩箭,又想了想,带着一根长矛,点了点首离开,几步疾走,就放慢了脚步,自己选择的伏击点,是护送囡囡去商店时所经过的一处空地。   这地方乍看开阔,实际上出入口只有两个,都有着各种阻碍,寻常时不显,紧急时刻可以迟滞行动,对奔逃大不利。   看着纪伦远去,一个战士暗问卢胜:“队长,你信任他?”   “谈不上信,但他有着卫甲,意味着获得了认同。”   战士立刻一震:“这岂不是等于是说……”   “不。”卢胜直接打断:“现在还不能肯定,而且就算肯定,也未必是……你别忘记了医院……”   “现在别想了,战斗吧!”   战士的眼神有点黯淡,又振作:“明白!”   …………   纪伦钻入,环顾四周,这是个十六平米房间,里面家具陈腐,带着腐败气息,这不是关键——光线昏暗才是!   潜伏角落等待,果听得“啪”一声,两个甲士一前一后进来,一个甲士站在门口不进,目光扫看。   “甲士看上去都身经百战,虽数目还不算大。”   面对甲士搜索,纪伦隐藏在暗处未动,但当一个甲士侧面时,纪伦突就一闪,手中剑光一闪。   这甲士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觉后腰处一凉,力量顿随着喷涌的鲜血泄去,接着,纪伦就是一扑。   又一个甲士反应很快,几乎同时扑来。   纪伦一动,恰避开了甲士刺出的长刀,就在擦身而过时,带出一蓬鲜血。   步法精髓就在这一线,不过反应再快,这时间,门口甲士组长,都完成了动作,号子含在嘴里,只是一吹,尖锐报警声就穿过,几乎同时,拔刀防御,只要拦在门口,别组赶到,就可围杀。   但纪伦人扑出,左手持弩,只听“噗”一声,弩箭射出,弩虽射不远,但在这三五米距离,重甲都抵抗不住。   只听一声惨叫,弩箭没入其胸,这甲士组长应声而倒。   纪伦踏着尸体,又扑了出去,迅速消失在附近房屋群中。   顷刻间连杀三人,战斗结束快捷,一面倒的过程,让赶来的甲士有些惊惧,但也彻底引起了甲士重视,一个甲士举起了一只号角吹响,低沉号角声远远传出。   在镇上清理的甲士,顿时向着这方向汇聚过来,附近奔跑中甲士,甚至有一队举着短盾。   纪伦继续奔着,毫不停留,用摇动把手,齿轮转动,弩弦重新上完,拐过一个转角数米,他立定身,提气屏息,持弩待发一对手臂稳如磐石,没有一丝颤动。   第一个拐过转角甲士看到纪伦瞄准情形,用右臂护住胸大喊:“小心!”   这时第二个甲士也过了转角,这才是纪伦选中目标。   得到战友示警这甲士已有了防范,可人力有时而穷,只听“噗”一箭,避不开,防不住,钉入胸口,没入三寸,应声而跌下。   纪伦在扣动扳机就立刻扭身,不多看一眼,前面就是伏击圈了。   后面一批甲士,都是最近的小组呼应,看上去十数人,有的落后相对远,但还在赶来。   这时纪伦看起来就要被追到,有两个甲士距离都小于三米,其中一个甲士已怒吼一声,就是一个虎扑,就要扯着纪伦的腿将其拉倒。   但只听有人命令,声音冷冷:“射!”   “噗噗噗……”这一队甲士,后面的八人,应声摔下,身上虽只有一个伤口,都是在致命之处!   这不是纪伦射击,是后面埋伏的八人,箭无虚发,每支致命!   “两方面都是精锐!”纪伦感受着这冷酷的杀戮,暗暗想着,精锐之战,生死就在一错位之间,谁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后面还有数个甲士。   只见卢胜自一堵墙后,突扑出,持剑斩下,而这甲士颇了得,及时出刀、架住卢胜这一剑。   这一剑刚猛,甲士又仓促出刀,刀剑相交,火星四溅,甲士刀刃一个豁口,且刀背一下子就砸到了肩上。   甲士在追纪伦,冲势太足,根本不能及时收住,此刻再遭猛击,登时踉跄,侧摔了出去。   这一摔让他躲过卢胜顺势削斩,只见血光一闪,铁盔连带一片头皮,甚至一层头骨都削了下去。   只是在卢胜后面,四个战士也扑杀出来,冷着脸,刀剑直刺。   削去头皮的那个,根本没有来得及抵抗,只听“噗噗”,长剑穿入胸腹,顿时就毙命当场。   只看这番表现,纪伦就对卢胜战力有了一个直观了解,不过自己后面还有敌人——甲士总三人一组,早就明白他们有三人合击术。   纪伦立刻转身,换重心至后,改奔行成弓步,双脚在土地上前滑,上身转后,入眼,就看到甲士意识到遭到埋伏,立刻三人结组,不过,这时自己目标点已到了。   丢弩,伸手,取下早放在栅栏上的长矛。   手腕一振,长矛一层尘土尽去,露出铸铁灰黑枪身,纪伦双手持枪,转身一刺。   这甲士身壮不失灵动,是组长,追纪伦时就一直压阵,发现遇伏,当即大喝:“合阵!”   纪伦这一枪,就是要破阵。   长矛突刺,甲士放弃躲避,挥刀斩击,试图砸开。   锵……   金属发出尖锐刺耳长音,相伴是飞溅的火星。   刀斩在长矛侧杆上,不能令偏移,长矛一闪,枪尖就自后背透出。   这枪尖是一大一小两个枪尖十字交融而成,从顶部看是一个十字锥,四条枪刃流透着残酷,漫说血肉,指厚钢甲也会被这透甲锥结构一击洞穿。   洞穿后,左臂抬、右臂压,改成前推,长枪竖起,枪刃寒光一闪,带过一个侧面的甲士,脖颈一切,人头飞出,血洒长空。   纪伦毫不停留,身随枪动,横扫又一个甲士腰身。   面对这种抡圆横扫,这甲士终有些反应时间,不敢用军刀接,原地纵跃不能躲过,迅速索性直接仰躺。   纪伦一枪扫空,继续旋枪,改砸击。   尚未来得及起身这甲士在电光火石间,选择顺滚。   “噗!”   纪伦处轴位,砸不中,立刻右臂抬杆、左臂压枪顺推,形成大枪斜杆横划,甲士横滚是怎么都快不过枪。   “啊!”一声惨叫,枪刃直接在腰腹之间切过,内脏飞溅,除脊椎没断,能划开的基本都划开了。   去又回,反手随手一划,脖子也断了。   整个过程就左右扫雪一样,不含半点火气,连杀三人。   连着甲士在内,所有人都有些眼直,虽身经百战,但纪伦这样的人,在军中都算得上是高手。   甲士射杀八人,又连杀五人,剩下二个已分开,再没了机会。   只见这二个甲士相看一眼,不退反进,一人就含起军哨,尖锐哨声而起。   “杀!”卫队战士三人一组,一扑而上,乱刀砍下。   对军队来说,任凭你多强,只要你没有超出人体极限,一旦个人被合围,就死路一条。   只听噗噗噗连声,这二人立刻惨死当场,鲜血飞溅。   “也不过一分钟!”   “撤,转移战阵!”卢胜只扫了一眼,立刻命令:“途中上弩!”   这命令毫无错误,经过这一场,纪伦对这些甲士和战士有了更清认知。   帝国军强调配合,三人合击是精华,防御待援时,背靠背互相掩护,很能拖延,还具备反咬一口的力量。   帝国军敢以小组单位,四下杀戮,就是因哪怕遭遇卢胜等人,也能防守待援,军哨一响,用不了太久,支援就会到位。   而卢胜也是精锐,都有正确决断,那两支精锐对抗,其实胜负就在一线之间,谁有更多人,谁就是胜利者。   想起一个战士:“唯战而已!”   纪伦甚至还能想到,卫队就剩卢胜几个,不是偶然,面对帝国军的人数,坚持到现在已非常不易。   当以目前的情势看,也挺不了几次了,人越打越少,没了配合,没了战术,没了信心,没了希望。   相对,纪伦看到了甲士的英武、以及袍泽之情。   战到现在,其实甲士本来是有机会逃掉,其中一个就是负了伤,可选择吹军哨,继续战斗。   纪伦很清楚敌人意图,用命换时间,希望可拖住敌人。   这甲士很快战死了,纪伦觉得心中一片冰寒,他想起了这些甲士的口号:“为了帝国!”   真感到了这些甲士的信念。   就是说,在作战意志,及团队凝聚,己方没有任何优势。   总战力、后勤……每一样都处劣势,局面不是一般恶劣。   但是这次,哼,纪伦眸子闪着寒光,没入了阴影和雾气中。   “呜……”   传来号角声,很快别小组赶到,只见到一地甲士死尸,中间校尉抵达,只是低首一看,立刻言简意赅命令:“全队集中!”   “是!”   ------------ 第十二章 交战(下)   浓厚雾气虽有些消退,但还是阵阵翻滚,不远墙都显的模糊   “我们开辟新战场依靠的还是雾气,正因有雾气笼罩全镇,所以敌人才分组出击,要不直接碾压就是了。”   “其次就是我们选择在房屋密集处作战!”   “这可大大抵消敌人的规模。”   “这是非常明智的战术!”   纪伦问卢胜:“帝国军有没有探察行踪方法?猎犬?”   “有,战貘。”   战貘,这个词第一次听到,但纪伦听懂了,在仓库中,他的随身物品都被吞噬了,里面就有小圆镜。   但它并没有因此消失,而换成更有利存在——护目镜,或盔甲面罩。   所以一早就观察到重重杀气在凝聚。   “战士长,我愿竭尽所能,斩杀为祸镇子的帝国军,不过我有自己的计划。”   卢胜点点首,并不意外:“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这样的话,卫队一些内部待遇你就无法享受了。”   “嗯,合情合理。”   这时战场埋伏点,房屋紧凑,道路虽四通八达,但都是小路,让个人通过没有问题,可在这样道路上,无法展开,兵力难以发挥,卢胜就可一夫当关。   9人,分三路,每路三人,最前沿是主战位,中间对付主战位过来敌人,最后一人是后备。   这战术和帝国军异曲同工,不过有一个战士还在伏击场收集食物,因此有一路是两人,卢胜跟一位战士在这一路。   至此三组就是各自为战,约了一个集合点,但没人觉得会用到。   “再见!”纪伦这个方向是这个区域最典型窄巷。   两侧都是侧墙和高墙,巷宽不及三米,施展不开,纪伦用的是刚才回去在兵库寻找到的锥指匕。   这武器是可运用更多变,缺点是不能随意切换。   双手都灵活,臂力相差无几,甚至左臂更有力。   前面,甲士在突进,在距离纪伦几十米停了下来,一个什长排众而出,问:“陌生人,你为什么要站在反贼这面?”   “因我有亲人在这镇上!”纪伦回答着,几个甲士列成阵,徐徐逼上,只是由于胡同,展不开。   听到纪伦的回答,甲士眼中有着怒火,什长脸上大怒,简短的说:“反贼,就得死——上!”   话才落,两个甲士在突进。   “废话!”纪伦窜几步,纵身而起,横踏墙侧,从顶上越过,落下时,避开对面一剑,只是一贴,就见寒光一闪,以锥指匕刺入对方侧肋。   甲士痛叫时,纪伦已再次横闪,躲开一刀光,从其背后以贴身一靠,将其顶飞出去,甲士踉跄着,还想站稳,只见后面的卫队战士,长刀所向,顿时一刀枭首,头颅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纪伦以阴手架住正面甲士长刀,前突,曲臂显肘,寸劲,崩!   正在向军刀施力甲士组长,觉刀上传来大力,沛不可挡,军刀一下子震开,等他想再度发动攻击,对手与他错身而过,一怔神,就觉后心剧痛。   原来纪伦与之错身,以阴手刀刺入后心,鲜血泉喷。   左手直刺,目标前面甲士。   这甲士仗着刀长,狞笑着与纪伦对扎,未曾想纪伦一贴,竟然贴着刀锋贴近,手腕一缠,藤绕树一样,在右臂上一切,腕筋血管顿时切开,鲜血直喷。   军刀脱手,甲士嚎叫抽身想退,纪伦右手以锥直捅,在胸开个大洞,甲士当下身软,摇摇欲坠。   纪伦上前,锥指匕一划,鲜血飞溅。   “我来!”盯着纪伦的什长,不由脸色微变,沉不住气,这地方狭小,无法展开出去,刀贴着盾移,刀尖微微下指,就要雷霆一击。   纪伦身影自原地消失,几乎贴在墙上,壁虎一样,在什长身侧,锥寒光一闪。   什长反应非常快,手中盾一砸,就迅速后退,试图拉来差距,不想尚未稳住,纪伦已冲过来,埋身一靠。   “噗!”   在什长侧肘以下,出现了一道血口,心脏鼓着血喷出,这下再也稳不住向后跌去。   纪伦一脚蹬其裆,第二脚踩肩,自其顶跳。   火长两个甲士,这时再想抽刀已来不及,纪伦锥寒光一抹,靠近甲士的一臂立刻血光飞溅。   架住迎面一刀,直刺入****,只听“噗”,这甲士本能弓腰,惨叫才发出,又顺势在颈一刀,鲜血飞溅。   “噗噗!”已受纪伦攻击的什长和一个断臂甲士,就见乱刀砍下,被卫队战士砍杀,配合的甚是默契。   而敌人也是身经百战,纪伦抹喉时,动作稍老,也是“噗噗”两声,虽身体微转,避开要害,还是连中两创。   刀光所至,虽有甲胄,也破开了口,血口飞溅,纪伦顺势一贴,又挂在墙上,一下踢中后面甲士下颌,落地后折身猫腰突刺。   “噗”,尖刺一刺入心,这一下,这人闷哼,身体顿时软倒。   紧接着又以这甲士身体为盾,推进数步,抽匕旋身,绕到又一甲士组长斜侧。   这甲士组长见他突出现,顿吃一惊,想要拉开距离,发现攻击已至,一咬牙,就是一刀,企图同归于尽。   未料到纪伦这攻本就是虚招,见已应招,立刻一侧一点。   以锥正面架住长刀,自是以弱击强,但侧面一点,刀光顿时一偏,突进埋身其怀中,用手一推,短刃在其胸腹间连捅,只听见噗噗。   这时,甲士嚎叫着蹬墙,凌空而斩,已完全不顾甲士组长,见着刀光而下,纪伦折身而出,余光看见一刀所下,组长头颅就飞了出去。   “杀!”血光中,甲士紧跟一个扑刺,眼看就要及身,纪伦突跃起,空中左右踏在窄巷两侧墙上。   甲士这一击落空,扑在前,把背亮给了高处,纪伦扑下,扎进后颈,随即一拔,鲜血飞溅。   这时,一个卫队战士越过,顶上。   不到2分钟,帝国甲士连死11人,一时间心胆俱寒   环视一地甲士尸体,纪伦伸手,激烈喘息,自家知自家事,这一番战斗消耗极大。   就在歇息时,雾气流动着,隐隐有人影,帝国军进一步赶到了。   “正面人数突增,有人自两侧穿屋越脊而过。”纪伦心中一惊,察觉到有帝国甲士自小路两侧穿房跃屋,正面敌人明显增加。   “有敌增援!”他大声示警。   “死战!”   “你退!”   两个卫队战士高喊。   这时,已有帝国甲士从小巷两侧房顶上出现,直接跃下,切断两个卫队战士后路,还有几个在屋顶上呼喝奔行,追杀纪伦。   纪伦奔着,刚出得小巷,看见一脸茫然短戟战士。之前就是他奉命在后方收集粮食,没想到现在才找过来。   “快!”纪伦喊着,冲短戟战士指了个方向,随即便越过了他,短戟战士一怔,追着纪伦一起。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二声惨叫。   “你带路。”纪伦跟了上来,急促吐出几个字。   “是!”短戟战士带纪伦三转两转,冲进一间民宅,通过一扇暗门,进入夹墙。   “只要战貘不来,就不会被发现。”短戟战士贴在了夹墙上,低声的说着,两人陷入沉默,过了一小会,听到有动静,少顷远去。   短戟战士正要说话,纪伦及时对他进行噤声。   半晌,又有动静传来,并再次远去,消失。   纪伦这才问:“有收获?”   “两份。”   “所以你得活着。”   短戟战士有些苦笑:“大家只是别无选择。”   “我知道。”纪伦沉声,又说着:“为什么敌人不用弩?”   “有弩的话,只怕没有几分钟,我们就全灭了。”   “因他们是帝国军,都有规矩,这营没有配弩。”短戟战士也问着:“你为什么这样……”   “我是为了亲人,在对帝国立场是一致。”纪伦说着,已喘息回力过来,估计帝国甲士已前往别的区域搜寻:“出去吧,这只是个躲避的场所。”   就自夹墙中出来,看着十米外就朦胧胡同,眸子寒光一闪:“我们继续!”   “正面对抗,我们对上五个就得死!”   “但我们还可以游击。”   只是才踏出了几步,纪伦凛然站住。   雾气中,一下刀光而至。   “铮……”刀剑接触声,人影倏中分……冲来的一个甲士扑在地上,身上只有一个伤口,却是在致命之处,鲜血飞溅而出。   “敌人还没有远去。”   虽现在只有一个,那是敌人不确定自己在那个具体点,短戟战士的脸一下就有些灰白,握紧了戟。   交战声虽短暂,就有近处发出了尖锐军哨,却并不直接攻击。   “反应很快!”   “已经发觉了单兵与我的差距,故不再添油战术,而是盯着,集体围杀,或者派遣强者前来。”   “这样就非常不好对付了。”   瞬间击杀一个甲士,纪伦并没有喜色,站在那里,态度凝重,只听着下一声军哨,眼前雾气里,就隐隐有帝国甲士逼来,其中就有骑着战貘。   “是战貘骑士!”   “帝国军中的精锐!”   “步骑联合,要不是路狭,只一个场面我就死了。”   ------------ 第十三章 堕崖(上)   “分开!”纪伦想到这里,说着,直接顺街而去。   短戟战士见纪伦将更易脱身西面留给了自己,心中感动,可情况不容推让,于是只是低声:“别出镇!”   纪伦奔行了一段路,发现身后追来只有两个战貘骑士,且对方明显在故意驱赶、好让他多耗些体力,遂选择一处街宅,三蹿两纵、左蹬右踏,跃上屋顶,单膝跪地喘气。   两个骑士相视一眼,顿浮出杀气,并不勒坐,反驱之,冲到屋宅前,只一拍战貘后臀,战貘就已会意,嚎叫一声,曲腿发力,腾空而起,高度甚至一度超过半跪在屋顶的纪伦!   纪伦之前就注意到战貘与其说是在奔,不如说是在跳,且后腿肌肉群发达,超出前后肢极多。   当时就想,战貘肯定很习惯人立而起,用前蹄对目标践踏。   心有戒备,逃上屋顶更是有计划、有准备,此时见到骑士驱骑上房,冷笑一声,只见自砖瓦下一抽,就出现一杆长矛,向前一送。   “不!”这陷阱太突兀,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矛尖一闪,“噗”的一声破开战貘外皮,直入胸。   这时矛虽入肉,并不深。   可战貘跳上,冲正盛,惯性强大。   纪伦双手紧攥枪杆,半跪微蹲,重心放后,用力一顶。   哗!   纪伦脚下砖瓦飞溅,犁出一道泥沟,足有两米。   而矛尖直刺入内,不但穿过了战貘,还透出战貘骑士身体二尺,哀嘶惨叫中,战貘和骑士自空中直摔而下。   同时,纪伦借豁挑战貘,将矛斜扫。   对面正是又一个趋骑上房的战貘骑士,这骑士后发、并且战貘跃更高,落脚点是屋脊。   他左手牵缰,右手竖刀,身子紧贴在坐骑,刀光一闪,错身侧砍,却落了个空。   “错位了!”战貘骑士瞬间一寒。   驭骑上房成功,战貘落点也在预想区域内,惟一问题是,目标不在预想区域内。   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长矛一扫,自骑士侧后斜挑而至。   “不能挡!”骑士很清楚,反手挥刀根本没有把握拨开,刹那间,身体一侧,就在了坐骑一侧,只余条腿半跨在坐骑。   “噗”血光飞溅,锋利枪刃自坐骑头颈斜扫而上,直接扫切过,皮肉带着血刮下去一大片,头骨都切开一片。   “嗷!”战貘受此重创,吃痛顺势低首,猛后腿一蹬,就要倒立。   骑士自也不好受,朝下险些翻出去。   纪伦趁机收枪,左右腿更换,面对着战貘骑士,撤臂收回的长矛,就对着一击!   轴位转移,就转个身,配合收枪出枪,一击已落下。   这时战貘刚刚结束尥蹶子,一对后蹄重重踩在屋脊两侧,碎瓦飞溅,枪自右侧凶狠的灌入胸腔,直破而入。   刺、转、抽!   十字锥才抽出,连着肉块抽出,鲜血飞溅。   战貘遭此致命,哀嘶声中,腿一软、向着骑士所在那侧倒去。   骑士一看情势不对,急忙蹿出。   倾倒的战貘,顺着瓦片向下滑落,纪伦也顺坡自房顶跃下。   下来看了过去,见深刺一枪,豁出巨大创口战貘居一时还没有死,生命力顽强,联想到了病院中那些“医生”!   而战貘骑士同战貘一起自房上摔下,此刻向街道方向而去,吹响了军哨。   先杀谁?   这时不及细想,纪伦对着战貘就是一枪,只听“噗”一下,直插心脏,拔枪,又挥着而下,重重砸在头颅上。   “啪”脑浆飞溅,这战貘眸子灵光终维持不住,熄灭了。   “你就这样杀了战貘!?”   “那又怎样?”纪伦脚一挑,一把落下长刀就激射上去,自背而入,没入其中,这战貘骑士艰难回首:“战神会诅咒你!梦神会诅咒你!你会武运衰微,你会永陷梦魇!”   纪伦冷笑:“你很有语言天分。”   说话间,纪伦又对刚才一对战貘骑士补矛,下一刻,听到镇上杀声渐平,不由一寒,微微咳嗽了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自病院到小镇,逃亡、连场战斗,他的精力、体能反复压榨,不堪再用,但是还得继续奔去。   镇上处处飘起灰雾,宛有生命,一切都隐没在雾里,只有尖锐的军哨时隐时现,跟随在其后。   不到10分钟,甲士越来越多,但并没有攻击。   纪伦侧听着,隐听到了这样一句话:“这就是那个术武。”   术武?   忌惮?   估计忌惮多少有一点,但战貘骑士都无法对付,自立刻放弃,更多是召集全队,进行雷霆一击,仔细看去,有不少人是挂了彩。   衣甲破碎,血色染驳,但笔直肃立。   且哒哒蹄声,一批战貘骑士赶了来,这时帝国甲士拥着一个人抵达,显是高级指挥官,只看了一眼,就问着:“就是此人么?”   转首,一个什长回答,身带几处创,血水流出却毫不动容:“就是此人,杀得我们二十余人。”   “跟上,围住,不容此子再有喘息之机。”校尉眉微锁又展开,身经百战,遇到这样的高手虽不多,却也不是没有。   “是!”甲士列阵而出,军序整然。   “帝国精锐!”纪伦心中想着,脚不停,继续向南,他这时并没有计划,只在尽可能的拖时间,争取恢复。   然后?   在他想来就是死战。   帝国甲士不肯再添油,要一举解决,出现这样局面,这点早就想到了,没想到的是规模有60人,隆重让他受宠若惊——这是全部剩余的军队了吧?   帝国军觉得这种隆重应有,这次空前四十损失,很大程度上是拜眼前这人所赐。   纪伦继续向前,很快,他站住了脚步:“南路断了!”   路的确断了,断的突兀,裂开了深深的悬崖,小镇似乎是一座浮空的岛,而这里就是深渊之门。   虚空中隐有着大雾,近90度的断壁,呼啸的风吹过,让人觉得渺小,让人感到了心悸。   “到绝路了么?”纪伦笑了,回过身,缓缓拉出一个侧马步,单手持枪,枪尖斜搭在地上,一只手端在肋侧。   一面展风猎猎的旗帜下,帝国军不疾不徐压过,停在十五米处,中间是一个骑在战貘上,头盔顶上插有一根红翎的骑士。   “原本听说有个术武,我吃了一惊,原来不过将魂,这样实力,就掺合此地,甚不明智。”   纪伦抿着嘴,将矛尖直指。   红翎骑士一怔,现在这局面,话中又有劝降之意,不想纪伦铁了心,不过这种也见多了,点点首,口风一转:“你心思狠毒,格杀战貘,这我自要讨回。”   “喷雾!”   话才落下,就见全数骑士围成半圈,一戴缰绳,同时一按战貘顶,战貘奇形短象鼻中,立刻喷出墨绿色的毒雾。   这种毒雾看上去,似松散但连接的丝棉,形成氤氲的雾团,风吹不散,而就围了过来。   纪伦探手自地上拾起一小石粒,向雾中一弹。   小石落地,缠了些雾丝,且周遭还有颜色相对浅些毒雾,情形有些是挂下一片蛛丝网,或扯掉一块棉花糖。   “粘附很难缠,之前两个骑士在战斗中没有用。”   “我明白了,这对战貘负担很重,而且还要列阵喷出。”   见到战貘明显有些萎靡,想及骑士揉按战貘动作,纪伦明白了,骑士操控,不能瞬发,且对战貘来说,是不小负担。   现在,是由于自己被围困住,才可以进行。   才思考着,雾气就扑了上来,纪伦顿觉身体一粘,似乎陷入了蜘蛛网,而且顿时觉得难闻气味扑至,身体微微颤抖,力量迅速在消退——是毒!   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就见来将微微点首,语气带点惋惜:“可惜了一个将魂——杀!”   这话毫不迟疑,下个瞬间,呐喊一声,帝国甲士云涌而上。   “杀!”纪伦呐喊一声,扑入其中。   一刀光破风,纪伦长矛倒卷而上,格住刀,这甲士一声闷哼,踉跄而退,寒光闪过,又有三个甲士砍来。   纪伦左脚顿地,身体前俯,突呐喊一声,枪刃一扫,血光飞溅,前面两个应声而斩断,及至第三人,突手一软,虽砍到敌人已无力斩断。   鲜血飞溅中,这甲士一愣,刀砍下。   纪伦身一翻,已感到一阵剧痛,铠甲破开,一抽一刺,又杀得了这人。   “哼,两军相争,无所不及,借尔首级一用!”见着毒雾产生作用,敌人力量已枯竭,就踏出一个什长,以一双红眸死死盯着纪伦,只听一声,合身扑上,手中长刀直斩。   纪伦向后稍退,矛光一闪,这什长小腹上已传来剧痛,发出了惨叫,只是纪伦一拔,第一次竟拔不出,是真正力竭了。   抬眼看去,周围围着是一群惊讶但杀气逼人的甲士——很明显,在毒雾里能支持这样久,实在出乎预料。   “杀!”又一个什长低喝,接着,数个甲士呐喊着扑上,纪伦连连后退,深深看了看帝国甲士,持枪侧身跳下。   风呼啸,纪伦向崖仰望,就在这一瞬间,模糊的视线里,山崖校尉身侧,似有一个人影,正俯视着。   ------------ 第十四章 堕崖(下)   “啊——”   纪伦直身坐起,喘气,本能挣扎。   身上还是白色病号服,空荡荡病房,左侧柜子上有一本翻旧的书,不实用,右侧柜子上有个小花瓶,一束杂色鲜花,还有个食盒,摸了摸温热,打开来,盖子背面插着漆木筷子和金属汤勺,第一时间摸了勺子在手里,冰凉,坚硬,实用。   再看看盒子里是些粥汤小菜,饭菜香气和花香混合一片平常生活,而刚刚还是在紧急跳崖,大地扑面,转眼这样。   “奇怪的世界……不理解……到底要怎样?”   咔嚓——门把手缓慢转动。   “又来了……”一股寒意涌上,合上饭盒,身子缩回被子里,听到门轻轻打开又合上,来人脚步靠近,脚步声有点熟悉,很轻,不是男性的脚步,这次换成护士?   手指就摸到汤勺上,掉转细长把柄,反握,金属冰凉渗入了肌肤,眼睛睁开一条缝,能捕捉模糊位置。   但有点出乎意料,护士掖了掖被子,握住纪伦的手放在被子下,又离开床。   手是暖而细腻,正常……   睁开眼睛,雾气又在窗口弥漫,纪伦警惕看一眼,这次雾气进来的不多,护士到房间一面清扫……一身护士服雪白,稍有点淡青底色,护士短帽上横贴一条长蓝线,是护士长?   这背影,有印象……应是……护士听到了动静侧转,她胸口有着贴牌。   没错,费护士。   费护士转过来,眼睛一亮:“小郎醒了,要用食?”   纪伦看了看她的双眼,分辨着,就露出一个笑容:“谢谢……能帮忙关一下窗?雾很大,凉。”   “啊,这雾……”   费护士过去关了窗,又回来坐床侧说话:“就这最后几天,雾就过境高州了。”   “高州,没听过,我恨记忆……”纪伦不动声色,松开汤勺的手指。   “咦,勺子……我刚刚还放着……”   费护士开盒子找着,纪伦叫了声:“费姨。”   她转身看过来。   纪伦一手举起旧书在面前,这吸引了费护士目光,一手在她身侧将汤勺塞回,说:“勺子不就是在这里。”   “怪了……”费护士嘟囔一句,又笑:“老鸭汤,很补的,小郎来喝一口。”   “对了,你身上怎么出汗了?”   一股浓浓汤香伴随着淡淡的花香飘进鼻子,纪伦渐渐身体放松下来:“我没事,做噩梦了,现在醒来了,没事了。”   “嗯,汤很美味!”   喝了汤,还吃了些汤中薏米、莲子、山药、肉羹,纪伦觉得肚里暖暖,舒服。   右侧的床柜上摆着一个透明花瓶,内里盛了半瓶水,插着花枝,叶绿花红,开的正好。   在花瓶旁,一本翻翘旧书,在柜色和花枝的衬托下显眼。   “让李医生来检查一下。”费护士查看了下,说。   “我听你。”纪伦敛了眼帘。   匆忙,李医生赶来了,检查了下,特别是进行简单测试、发现纪伦的腿,多少有了点反应,不由暗露喜色。   纪伦对李医生第一感官不算佳,不过见此,也不由改善。   特别是李医生的专业,比纪伦想象高明多,施针后,他感觉原僵直酸困肌肉和关节松快很多。   喝完,见护士收拾,纪伦摸上那本旧书,文字或能补充缺失记忆……探手拿过来,见是一本线装书,打开来,泛黄书页,边角有些缺损,手抄本,正中四字书写的工整。   就有熟悉,是《道法汇元》。   “道法汇元!”   很普通的名字,但看到这四个字一瞬间,纪伦突觉得一剧痛,构成字的横竖撇捺都活了,游着构成某个图案或符号。   眼前一黑,似乎看见一个黑白的房间内,一个少年躺在床上,背诵着这些法决,春夏秋冬转眼翻过,还是勤读不倦。   就在不能自已时,一切又突然都恢复正常,只是突有一块记忆,带着密密麻麻的法决,涌上了心。   模糊之间,只是听继续擦地的费护士说:“……纪大人这次去的久了些!”   纪伦感觉心一震,随即自回忆中醒来,心神逐渐平复。   翻动书页,他认真读了起来,入眼一片熟悉。   “下次可不和小郎说奇闻异谈了,李医生发火……”   “对不起。”他低首,这一提醒,就回想起自己怎么病,云雾山,十月迷雾,进行许愿,天真少年啊。   “李医生也是好意……”   费护士话很多,她年纪到了。   不过现在对纪伦刚刚好,他有些感觉唤醒了,更多则是,真记不起来了……   就这样安静听着,心情平静,没有丢失记忆和目标的急躁,好像习惯了,一页页翻过发黄的书,手指摩挲到熟悉的质感,字都认识,但组合起来的意思有点微妙,法术……世界上有这东西?   一些印象又涌入的眩晕,记起来是有,只不知为何,他还是觉得很奇特,喃喃:“法术啊……飞天遁地?长生不老?有没有?”   “小郎又痴了……”   费护士失笑,纪伦应着,留意到这本书毛了边,真翻过很多次了,就有个印象,很小时开始翻,那理性分析——如果真是黄医生骗小孩的那些奇闻异谈类,早就给严格的李医生禁了,还能当童话留着?   只可惜,记忆上,得不到更多。   用餐完毕,费护士收拾着食盒,说:“大人要回来了呢!”   大人……   纪伦一怔,缓缓才说着:“好事。”   或,能记起更多。   费护士提着食盒推门出去,就看到走廊,两个护工男子目光掠过她,又收回去,继续着拖地、扫地,动作整齐……掩盖不了的特征。   “大人是怎么想……”她叹了口气,带上门把。   咔嚓——   门合上,脚步声远去,房间里又只剩下一人。   纪伦合上道法会元,内容历历在目,就回忆著书中法术,过得半晌,微闭眼,脑海里将刚才看到术法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开始施法。   没有响应。   想了想,可能难度太高,按照一个最简单施法:“锐目。”   这法分为咒与纹两部分,咒只有两个音,纹只是一个圈,真是再简单不过,只要集中精神,且有一点术力就能成功。   “玛鲁!”他默念咒同时,捏法指画纹,毫无反应,又试了几次,同样一点反应都没有,再试了几次,猛咳嗽,手捂着嘴巴,差点没吐出来,眼前的视野没有半点变化……   遂罢手,微微苦笑。   和记忆里一样,哪怕熟颂三千术法,也毫无反应。   纪伦苦笑一下,手指翻动书卷,不再试着术法,寻找信息——帝国军称呼的术士……战貘……   “唉,这就是法术的童话。”   有种不甘,不该是这样……   施术失败,纪伦闭目,通本读完,心中有了概略。   看来,法就是定律,引出的应用,是术。   惯性属于物理学范畴,物理学算道?   也许。   反正这书以《道法汇元》称,让他觉得牵强些,《法术汇元》差不多。   在寻常人看来,这或只是个小细节,没有必要咬文嚼字。   但他不同,他对细节敏感,尤其是这《道法汇元》题字的右下还有行小字:纪江再编。   纪江,自己父亲,一个被外人称呼“大人”,哪怕丧失记忆,听其名还会本能的产生畏惧。   自己很容易就勾勒出威严、冷酷的形象。   将书合上,放到一侧。   枕边、柜上,还放着其他书,都是费护士找来,阅读这些书籍,让他对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有了相对清晰的认知。   遗憾的是,跟术士有关的书籍,哪怕是辅助读物,也不是普通渠道所能获得,这导致他无法解释自己的经历。   病院、休息站、小镇,给自己的感觉,不在一个时间轴上。   本质的说,他对精准有着强烈的需求,仿佛这是性格一部分。   或正是因为这样,他现在的求知旺盛,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书都通读一遍。   眼睛有些疲劳,看向窗。   醒来,曾经感觉都不存在了,仿佛他在病院和小镇都是虚幻,是南柯一梦,甚至眼前的一切都显的既熟悉又陌生。   “牵星法?一气法?噬魂法?”   《道法汇元》中有灵魂修炼的篇章,但是术士角度入手,以灵能来养魂。   每次看见,都涌出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记忆障碍?   我到底是谁?   正思考着,李医生来了,来打针,但是药液注入,感觉不太好,注射没多久,除了双腿全身都开始发凉,凉的就深秋夜晚只穿着单衫露宿街上的感觉。   纪伦不知道这股子凉意十足的药对他是否真有益,不过现在就跟医生探讨治疗这一话题,他还是有顾虑,不是担心打乱了医生安排的计划,而是考虑到自己的话语权不足。   “不能操之过急,这话语权,得慢慢争取……”   纪伦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审视着自己:15岁,瘫痪在床,每日花费巨大,没有一技之长,中学课程自学,有记忆障碍。   注射半小时,凉意加重,转寒,人犯困。   睡意一起,眼皮沉重,连打两个哈欠。   刚刚躺下,就觉房间中的灯光一暗,仿佛电压不稳。   “莫非……”   迷雾出现,迅速在房间中扩散。   纪伦已经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下一瞬,思维一暗,又转明。   ------------ 第十五章 回家(上)   一处公寓   门铃短促响了两下,一个道人将视线从报纸移开,右手伸进枪套。   门一打开,紧张气氛瞬即松弛,出现门前的是一个熟悉的人。   “交班了?”   但是这接班的人表情木然,道人立刻打个寒战,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血突在这人身上出现,在房间内喷出一层薄薄血红液体,这道人立刻飞退,拔出了枪,口中发出嘶喊:“有敌人!”   说话间,道人已瞄准对方的眉心,扣动扳机——下个瞬间,看见对方的脑袋飞溅出血雾。   但是这人还没有倒下,半个脑袋呈不可能的角度,露出两支尖长犬齿,吼叫。   没有丝毫停息,道人对着心脏继续开火。   就在发出第二弹时,道人突眼前一乱,听见自己脖子斩开的声音。   嘭!   军靴踢开倒地的尸体,年轻男人站立在侧处,长剑缓缓回鞘,扔掉染血白手套:“外围这个只是个学徒,他的老师很快会觉察到死气。”   “那个人我来对付。”   一个中年男子看过来,目光锐利:“少尉,带上你的人,我给你们屏蔽一分钟,杀光他们。”   “是,上校……”年轻少尉点首,和几个同僚:“跟我来。”   “都动起来。”士官压低声音,在草丛中、树木背后、废弃房屋中跃起,几人,几十人……上百人。   众人沿着树丛和走廊转角的阴影疾行,在战场外围向内运动——这场突袭中心区域,似废弃教会医院或教会学校,这这两者经常混一,又在战乱中征用改造成某个临时军营。   此时雨过天晴,阳光正好,金光穿过这座西式建筑风格的巨大庭院,一路再冲过去是庭树幽深。   院子是西式,混搭的中式假山,流水潺潺在假山顶部灌下来,一层层疏松山石和间隙泥沙过滤流水,淌出底部一片清水池,水草和游鱼还在,池砖支离破碎,杂草荒芜。   最中间醒目的一幢大楼也有部分断壁残垣,分几块高低不平的区域,此时废弃大楼的一面在阳光下,窗口有些人影走动,底楼正门甚至有人站岗持枪,房间里与房间外的明暗落差,看不清里面的人数。   外围已躺了几具哨兵尸体,肢体微微抽搐着还没有冷,一双双军靴在尸体侧踏过去,有着积水,血色脚印一路而去。   “隐足!”   脚步踏在地上时,一种透明水波隐在中间,没人听见入侵者的声音,队伍前面的几个军官也随着分队而散开,长剑在微微闪亮。   而在大楼一面背光,有着缺陷,尤其在某种法术屏蔽更突出,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无声无息停在一片假山后面,相互紧贴缩小间距,再出去,身形藏不住了。   首个士兵抱着枪,接着假山的石孔微微探视大楼,做出示意……假山一处角落,有个暗哨。   目光上移。   窗户闭着,顶楼有人巡视刚刚离开,在一侧眺望。   二楼凸起的阳台上还有个明哨来回,端着枪,神情戒备,视线正转向阳光。   微风在大楼背面吹来,暗哨正转向墙壁倾倒一个角落,阳光明晃晃在墙上反射,他眯起眼。   假山的首个士兵转出半个身子,举枪对向阳台,作出竖切。   后面队伍就有人猫着腰闪出,没有持枪,而是举弩抬高,冰冷锐光对向了二楼阳台,第三人跟着垫步跃出,脚步非常轻,急速直取大楼一角,第四人、第五人……都扑上去。   背后光线的变化,暗哨突然之间回醒,毛骨悚然,猛的前扑,口中就要喊出。   一双手箍住他脖子一拧,咔嚓,身子软倒,一个黑影扶着哨兵抽搐尸体,不让碰撞发出声响。   “嗯,有动静?”   二楼明哨还是转过身,阳光刺眼一面到幽暗庭院,他还没看清楚,只听弩矢破空声入耳,顿时警觉张开口,晚了一秒,冰冷插进口中,贯穿后颈,血水溅射在墙壁上,轻微倒地声。   明哨也解决了,顶楼暂时还不用管。   但这背面的一楼门窗都是沙包封死,一挥手,就有人上前埋设炸药,有人攀着墙壁作人梯,后来队友踩着肩跳跃。   无声的波纹扫过,年轻少尉立刻明白:“被发觉了。”   抵达二楼,滚身起蹲,低声“锐目”,视野放下,眼前一黑,又是一红,光暗立刻清晰。   黑幽的枪口,瞄准一个敌人士兵的面孔,扣下扳机……对方抬枪动作在视野里变得缓慢而可笑。   “啪!”子弹穿过,脑浆飞溅,沉重的尸体跌在地上。   而在身侧又冲进来更多,既已开打,弩弓也掷在地,举起了枪。   “砰砰砰!”   枪声在这时密集响起,交火开始,又在几息后暂歇,密集脚步声奔行走廊里,这面占领了所有楼梯口,直接隔断一楼到三楼之间的通行,喊声和枪声分明显示出敌人数目在各层多寡。   楼顶的部分区域是坍塌分割,真正完全相通只有一楼二楼,而现在看来敌人没有配置太多在三楼、四楼。   二楼敌人还没出现有组织抵抗,一楼密集敌人组织上冲。   轰的一下爆炸声在大楼背面一侧响起,沙袋爆碎的沙砾溅射扑簌簌响,惨叫声与喊杀声,外面的友军在一楼鱼贯而入,同时还有上校:“快寻找目标。”   “是。”   一楼激战的时候,二楼的幽暗走廊上已开始各个房间的清洗,一无所获,直到西向拐角,大约是某个会议大厅区域,入目就是大门紧锁。   “撞开!”二个士兵不假思考,撞门的瞬间,一道红光一闪,一只狮子虚影咆哮着,狮爪一挥,顿时鲜血飞溅,肢体掉落。   余下的士兵停步在这里,目光盯着大门上若隐若现雕纹,脸上一丝紧张:“是这里。”   “报告定位——”又两人上前蹲下,小心布置。   迅速后退,嘶嘶白烟在门前窜起……   “轰!”   整扇门红光一闪,却抵御不住,炸倒在地。   里面完全雾气一片,好像没有开窗户,废弃设施里更没有通电灯光,只有墙壁火把燃烧的红光将雾气染得血色。   “射!”   火舌在暗中密集投射出来,冲在前面几个士兵应声而倒。   几乎同时,枪声大作,十数人对着里面扫射着。   各个角度,空间,上下交叉,大量子弹相互对射,房间里外都一片血雾。   走廊墙皮爆裂,房间玻璃打碎的噼啪,厚重窗帘撕开的豁口,阳光穿进来这个密封的会议室,照透尘雾的一道道光柱,形成着复杂的光影。   “杀!”   两边基本都是精锐士兵,突袭到这里变得不明显,冲锋,反冲锋,火力交织,手雷互扔。   但房间里,明显还有吓得闭上眼睛乱开枪的新兵,还有背对逃跑,抱头蹲下的人……这些对密集火力反应生疏的人,多半穿着奇怪法服,看起来是新手。   一个还惊喊:“专门针对我们来……是清理者!”   “这乱世!谁还讲究正魔,但肯定有人出卖了老师行踪……”   “该死,梁侯里有叛徒……”   除去这些面对突袭不够成熟的学徒,更多还在组织反抗老兵,沉默射击,又有人在高呼谁的名字,然后听到一个苍老声音命令:“熄灭火把!”   噗噗噗,房间迅速陷入黑暗。   这黑暗一出现,就与普通黑暗不同,连打破的窗口和走廊都不再透进光线。   对射还在继续,破开的砖墙,土尘飞溅,子弹的火光弹跳爆射,墙壁一明一暗,不时的惨叫声在两面响起,血流满地,在沿着地面上的花纹流动,逐渐遍布整片走廊乃至会议室,宛地狱图景的血腥具现。   森森笑声在阴影中响起:“想要我的命?来付出代价吧……黑狱天平!”   “轰!”   这是个奇异的地方,大地暗红色,暗黑,寸草不生,泥沙都湿腻腻,一把在手,会发现令湿腻是半干涸的血液的物质,淋漓低落时,会感到粘手,甚至能拉出些细亮的丝。   铁灰色尘霾将天空遮掩,天光穿过尘霾已十分黯淡,让这里比黄昏更昏暗。   诡异的是这样厚霾遮空,竟能看到太阳,还是日全食太阳,一直在那里,且似乎永远在那里。   “小心!”   日全食太阳的照耀下,诡异的幽影却在每个人背后生出,站立起来,四肢修长,头颅尖尖,没有面目,只有中间一点独眼,发出了鲜红色的妖邪火光,一个个抽出漆黑诡刃……血光飚溅。   锵——   少尉军刀挡住诡刃,爆出淡光,劈散了一个幽影武士。   但除了他,多数都是惊讶发现,那些敌人的诡刃似是虚无无形划过了他们物质抵抗而切过脖子瞬间,森冷真实,血液冻结……   瞬间,许多人脖子上,一丝红线隐隐产生。   “妖术……”   有人在最后时刻拉响了手雷,滚进了房间:“帝国万岁——”   “轰!”   手雷爆炸,瞬间产生的高温高热,似乎带着白光,炸开了幽影,那些超自然的幽影武士在波纹中,嘶声消散。   ------------ 第十六章 回家(下)   房间最深处,宽大会议桌后,一层黑色暗幕阻挡所有流弹和破片火星,这时迅速扁平一圈扩张,染红了所有暗影诡刃……整个二楼,化作黑色地狱。   一个老者面无表情,发号施令:“杀光敌人,一个不留!”   日全食太阳下,更多幽影产生,它们只是一停留,就接受到了命令,低声嘶鸣,直直扑了上去。   “噼啪”扑至士兵身上,士兵身上往往有着白光,有些幽影炸开,化成了脓液一样的雾气散去。   但这些幽影虽远比不上幽影武士,似乎永无穷尽,紧接着下一个扑了上去,这次渗入了士兵身上,士兵发出了惨叫声。   “帝国万岁——”接下来,又是一团爆炸,火光将周围幽影炸的粉碎。   听着连连的惨叫,少尉怒喊着,砍向一个幽影,幽影尖叫一声,模糊的面孔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四下分散,但几乎同时,军刀上的毫光,渐渐熄灭。   只几个呼吸,周围士兵的声音就少了许多,少尉咬牙拉响手雷:“为了帝国——”   啪!   沉稳脚步声响起,上校在走廊角落出现,一楼密集枪战还在继续,却没能阻挡上来,这时随手一枪击飞了少尉的手雷。   手雷本砸不远,但现在,它突破黑暗,砸进会议室,“轰”爆炸,灼热的钢铁碎片溅射,无差别扑向所有人。   会议室里最后的枪声顿时稀疏下去。   一颗子弹唰得透入,直奔少尉眉心,少尉这瞬间,感觉着死亡,但这子弹斜擦着少尉的脸颊过去,血光飚出的轻微刺痛。   枪声停止了,但里面至少还有三四个老兵。   隐隐星光,在上校背后浮现,他没有亲自杀人,脚步不停穿过大门,里面黑幕一震,苍老声音:“是纪大人你亲自来对付我……真是荣幸……”   “前辈……天下崩乱,诸侯林立,唯卢侯是潜龙,还请前辈能弃去成见,共同锻造更有力的术士组织。”上校站住脚步,诚恳的说着。   沉默,似乎在思考。   上校静默一下,又说:“至少请不要再协助这些反贼了。”   许久,只听到一声叹息,黑暗一阵翻滚,渐渐淡去。   上校看了一眼,命令:“少尉!”   “是!”少尉正色:“集火!”   整排的枪口对这房间深处扫射,隐几声惨叫声响起,不多时就清扫完毕。   黑色的暗幕消失,走廊和房间里的地狱图文逐渐淡去,最后士兵们拖出来几具身穿法服的尸体。   少尉看一眼,迅速点数,松了口气:“报告上校!二楼敌已肃清!”   “救治伤员。”上校嘴角微微一翘,道:“还算圆满,我……”   在这时,心弦突然一颤,沉吟了片刻:“我要回去一趟,你清扫周边。”   “是,上校。”   不久,对过来的军人说着:“姜山,送我去高州,还有,我交代过的那些事可以办了。”   “难道是?”   上校点首:“家里,终于有变化了,我等了十五年了。”   …………   “轰!”   纪伦第一感觉是身体在下坠,随即听到大风在耳畔隆隆响,脸割的生疼。   几乎是在睁开眼的霎那,他斜下出枪。   嘣!   火星迸裂,碎石激射,霸王枪深入岩壁达两尺,枪身被压的弯曲如弓,足足1.2秒后才绷直,他借着反弹之力,蹿身而起,稳在枪上,一只脚的前脚掌顶着岩壁,双臂向两侧张开,在颤抖枪杆上保持了平衡。   双臂剧痛,灼烧和撕裂结伴袭来,俄顷之间,疼出一身细汗。   纪伦知道自己的手臂拉伤了,这是情理之中,甚至情况已远好于他的预料。   忍着疼痛观察周遭情况,看清后,心里一沉。   正想的那样,他再次来到这莫名的世界,并且接续了上次断崖飞坠的时间线。   当初选择‘断崖速降’,本是有相当把握。   他对自己的枪术很有信心。   虽不知道这信心怎么样来,可这门本领于他而言已达到运用时随心所欲、分毫不差的水准。   对灵甲套装同样很有信心。   纪伦刻意调整了灵甲布局,强化了以双臂为主的局部特性,且霸王枪也做了改动,大幅提升了韧性。   而随着飞坠过程中发生穿梭,一切都变了。   本应在1秒内出枪,但依他现在观察判断,他晚了至少1秒!   重力加速度,多这1秒就是多向下坠落百米以上,居还能成功锚定、且手臂一只都没有拉断,他深感庆幸。   纪伦细细品味自己的新变化,借此减轻疼痛,发现自己有着微妙的变化,更多力量在身体内抽发,仿佛自少年一夕之间成为壮年。   他还察觉到了‘自愈’的特征——那种刺痛酸痒。   情绪渐宁,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当下。   此刻他所在的位置,上距崖顶百多米,下离崖底几百米,宛置身山鹰的巢穴。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跳已出了小镇所在,视野中,雾气浓度仅是深秋晨曦前程度,仿佛只要朝阳升起,它们就会散尽。   崖下是广褒的山野,沟谷纵横、林木稀松,视线尽处是平原旷野,后者给他的感官不好,以他难释其源的认知进行判断,那里即便不是沙暴荒漠,也是生命难存的戈壁。   这情形顿使纪伦莫名其妙的产生一种感觉,念头一起,他当下尝试施术。   还是那个简单的术,咒语‘玛鲁’,纹则是一个圆环。   在这一过程中,随即便见一颗鹅蛋大小的光球出现在画纹的虚空中。   舞光,持续照明8小时,光球散发略刺眼的白光,没有热度,相对位置可调控,最远距他不能超过3米。   “为什么在人间屡试不应,这里一次成功?法则不同?灵能浓度高?还是别的因素……”   “哗!”   有碎石自上滚落,打断了思绪,仰头观瞧,见十多个帝国士兵正在进行索降。   纪伦当即掷剑,半空中无处变向,一个士兵惨叫落地,趁着这机会,大喝:“猫爪!”   身上微微有点白光,猫爪,飞檐走壁,在涉及平衡、攀爬、潜行状态时,保持正常移动速度。   才完成,索降的帝国士兵面向崖壁蛙跳,其中4人因绳索锚定点,率先接近纪伦所在位置,他们在距离纪伦3米左右位置停住,等待战友,其中一人探手摸向腰囊,那里插着飞刀。   纪伦向下发力,压弯枪杆,之后借其弹性跃身而起,躲过飞刀,落下后脚踩枪杆,再度弹起,这次就有米许高。   四个士兵见他在这样情况下蹦床,不由一惊,纪伦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发力,第三次弹射又高又疾,猛扑向帝国士兵。   “小心!”附近的3人不约而同提醒。   下一瞬,这帝国士兵见纪伦扑起,他立刻蹬踏,摆荡横移,及时躲开了抓捕,明显是以身作饵诱纪伦来攻。   而让他意外的是,纪伦目标根本就不是他,而是他左侧略高上一处岩壁。   更让他震惊的则是纪伦在岩壁上攀爬的速度,简直就是一只人形壁虎,连横向爬行都能做到,而且速度非常快。   以至于跟他同时抵达新落点,根本来不及抽刀,纪伦就到了,他只能是腾出一只手,可他一出手,才发现再次被纪伦欺骗,纪伦根本没打算攻击,纪伦目标是他系于腰腹间的安全带。   锥指匕挑断安全带,单手抓索的帝国士兵身体一坠,纪伦趁机踩上一脚,帝国士兵再也抓不住长索,尖叫着飞坠向崖底。   这次呼吸之间的交锋拉开了断崖厮杀的帷幕,距离最近又一个帝国士兵在纪伦夺索之际单手拉锁,蹬踏崖壁,刀劈纪伦现在所抓的长索。   纪伦在长索借力、并再次磕飞了一枚飞刀,立刻反身重新攀在崖壁上,手中锥指匕的棱锥当冰镐用,攀岩附壁效果惊人。   “噗!”这一刀,帝国士兵只砍到了空空长索,与纪伦错身而过,纪伦在崖壁上借力再次扑起,刀光一闪,又是断索。   帝国士兵扑摔而下,下面正是霸王枪,想抓住霸王枪,但只差丝毫没有抓住,上身在枪杆上碰了一下,惨叫着翻滚着坠向崖底。   两个帝国士兵此时均已抽刀在手,飞刀投手正好与纪伦距离不远,且面对面,他大吼一声扑杀过来。   与此同时,纪伦背后距离较远一个帝国士兵趁着战友吸引纪伦的注意,迅速接近。   纪伦单手持索,双脚蹬踏崖壁,一副以静制动的模样。   飞刀投手见此,继续大吼,将军刀舞动,而纪伦背后的那个帝国士兵,则跃身而起,扑向纪伦。   纪伦仿佛脑后有眼,后背之敌刚跃起,他立刻放弃绳索,贴壁向上。   此时飞刀投手够不着,背后之敌刚刚击空落足,都距他不远,只不过他在上,他们在下。   冷笑一声,纪伦割断那背后袭击者的长索,立刻翻身再跳。   飞刀投手见战友飞坠而下,目眦欲裂,弹身倒跳,同时将手中军刀投掷而出。   哪知纪伦翻身跳的目标是崖壁,军刀走空,斜插进岩壁,纪伦借力第三次起跳,这次的目标就是飞刀投手的长索,而飞刀投手刚结束倒跳,想再躲已来不及,惨叫着贴着崖壁一路翻滚磕绊坠向崖底。   连杀4人,总计用时没超过15秒,崖顶有帝国士兵观望,可惜崖壁远算不得平整,想要看真切并不容易,还是通过长索松飘摆荡才意识到连损人手。   “割了!”上面有人立刻命令,不愿让纪伦有长索可利用。   “噗”绳子顿时落下,而纪伦早有准备,伸手一捞,两条就抓在手中——其中之一就有安全带!   ------------ 第十七章 壁字(上)   安全带并非他的目标,他主要是观察锁具。   记忆障碍让他脑袋里没有成形的概念,可一看这锁具,相关记忆唤醒。   梨形主锁、牛角八字环,然后回想起帝国士兵索降时的情形,推导出最佳的腰腹拎点,这三个概念明了,索降的知识复苏。   以霸王枪为锚点,纪伦开始索降,他的双臂有伤,短时间内已不足以应对新一轮激烈而又连续的发力。   追兵来的很快,事实上他们这一波本就是十多个人,除被纪伦干掉4人,余主要是因在上面看不到纪伦,分散设置锚点,以至一部分锚点略远,需要调整中继锚点的位置,因而延误。   纪伦操控灵甲、部分变形,使绳子通过在腿部盘缠并通过脚来刹车,以此基础,飞速下降。   而帝国士兵在砍断4根绳索后,确认了他的垂直位置,第二波索降者更是迅速下降,快如猿猴,看起来是真正的索降高手,比他更艺高胆大,采用是倒立式速降,其中一人3次出手,试图砍断他所用的长索。   幸这一段距离视野无碍,他通过摆荡躲过了危机,可下降速度也因此减缓不少,遂被追及。   第一个索降者凶猛,仿佛就是同归于尽,一起坠落而来。   面对这样的军人,纪伦自忖成功躲避把握不足40%,他选择了搏个生死刹那。   “啪!”在这个刹那,他和军人都得偿所愿,军人成功抱住了他,他毫不迟疑,锥指匕一插,鲜血飞溅,这人右臂肩窝处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创口。   “啪!”果不其然,纪伦的绳索因突承受两人重量,还有一人惯性而崩断。   “抓崖!”纪伦及时捞住岩壁,靠脚蹬来减速。   “帝国万岁!”军人眸子中闪着寒光,右臂伤势令其只能独臂发力,在两人沿壁激烈下滑中,迅速失去擒抱,于是他突松臂,双脚向纪伦身上一踏,恶风顿起。   这是希望与纪伦支撑不住,同归于尽。   “哼!”纪伦道法在身,攀附远比想象的强,军人一松臂,纪伦就明白了,微一踏,立刻上扑。   一脚踏空,军人斜向飞离崖壁两米,向下飞坠。   “啊……”战斗以来最懊恼不甘的绝望诞生了,不过这样的动作,也使纪伦身子一侧,气流呼啸,使纪伦再也抓不住。   “刺!”这次冰冷握着的是短剑,锵火光爆射在崖石上,剑插了进去,身形一滞,肩膀要脱臼了。   才喘口气,脚下空落落,匆匆扫过下方视野,记住壁面裂纹和植物分布,又是咯噔一下……剑卡断。   糟!   失重时,本能反应蹬了一脚,踩在悬崖树上,刚刚记住的信息,身形往某个方向扑坠去,崖壁扑面,再次插剑。   断剑震着虎口留下鲜血,一飞出去就变成黑色,一路洒遍留下长长痕迹。   “杀,杀掉这术士——”   上方,传来了呼喝声,一道道身影,虽有着绳子,但快速纵身跳下,山石滑落,草木飞溅,扑簌簌……这幕简直疯狂。   果一个没有掌握好,后脑磕在一处尖锐山石上,红白色脑浆迸射。   一个给拌倒了,铁罐头包裹着没有散架,但变成红色笔刷扑过山崖,这出血量不可能再幸存。   还有一个值得留意的是——其中有人一条腿废了。   这废腿士兵拉着绳,艰难的爬着,口中衔匕首,两眼死死望着纪伦。   纪伦之前就已久战脱力,这时根本没打算停留,不断直下,崖壁裂隙和藤木间加快速度。   见此,废腿士兵大吼:“帝国万岁——”   仰首一看,那人影脱离位置再次凌空,舍身跳扑过来……锵!   断剑与长刀交锋,火星飚射,两人都一起落空掉下去。   废腿士兵脱手长刀,发了疯一样双手死抱上来。   成年人的高大和力气,却不防他面前这少年人一声不吭身矮缩下,趁着他腿伤防御空开,一膝盖猛顶他裤裆,噗!   生死急坠,分野也就这么瞬间。   纪伦单手抽回断剑,一个头槌撞脱甲士下巴,两道人影高低错位分开……纪伦向上背撞一丛灌木,轻质的山文甲没破,但脊背都要断的感觉,看准最后一根藤条拽住了,耳听到人体掉下面噗一下肉饼的声音。   但没有听见水花声,匆匆扫一眼,崖下面是石头滩。   剩余士兵追上,都扑了下去。   “都不怕死?”   纪伦尚未来得及重新锚定索降点,两个索降者就到了。   纪伦横向攀爬,险险躲过一人,一人无论怎么样也躲不开,就索性全心全意与其交错。   “噗”血光飞溅,其人脖颈一丝红线。   与此同时,纪伦也在飞坠,但他有一次机会,下面11米位置有岩石凸起。   刹那间,纪伦脚一踏,硬是半空踏了敌人一脚,获得了缓冲,再树熊抱木般擒抱凸起的石头,虽没有短剑,但还有锥指匕。   火星飞溅,石屑崩飞,成功了!   但并没有一次停止下坠,自这块被风雨侵蚀的凸石上滑落,只是一按,翻身,先是头下脚上,近乎360度的一次滚翻,代价是下坠21米,优势是双臂终可以勾住岩壁了,且手中锥指匕变成了真正冰镐。   冰镐入岩壁,拉出两道向下的沟槽,脚膝的锥刺作止刹器,终制住下滑。   刚喘了一口气,三名索降者最后一名杀到,刚才纪伦已不是在速降,而是反复坠落刹车,下降一举超过他,这给了再次飞降扑击的机会。   这索降者对自己狠,为了提高突发性,只见刀一挥,自断绳索,速度猛加快,扑向纪伦。   “噗!”   这样确实出乎纪伦预料,即便有道法相助,纪伦也没能完全躲开,只见寒光一闪,一只冰镐穿过了大腿,钉入岩壁。   “去死!”纪伦转动身体,左手冰镐架住索降者一手冰镐凿击,右手冰镐猛的一击,击在脑袋上。   “啪!”脑浆飞溅。   索降者一死,所有绳索松了,看着下面绳索一松,随风飘着,校尉脸色铁青,这意味着索降兵全部被杀,扫了一眼,命令:“砸!”   上面的人并非没有行动,这时已收集些石头,听到命令,立刻推下巨石。   说是巨石,有些名不副实,实际上是自附近拆下的半堵水泥砖墙。   崖壁不是水滑梯,它凹凸不平,且陡峭,这使得水泥砖墙很快就与一处处凸起撞击而崩解,弹到了空中。   这样的巨石,对于紧贴着岩壁纪伦并不能造成直接伤害,可随之而落大量碎石沙土造成相当的困扰。   重力加速度,便是鸡蛋大小的一块,飞坠数百米后砸在身上也足以造就一片淤青红肿,更何况这并非一块两块,而如飞涧泻落,形成冲刷。   之后就是第二块巨石,第三块……崖顶的人似乎铁了心要靠这种手段制造麻烦,从开始投掷,就没有停过。   在这种沙石聚下的干扰下,纪伦艰难的斜下爬滑了近十分钟,才找到一处凸石,躲在了下面。   这时,双臂伤上加伤,腿伤也不轻,攀爬是不成了。   向下一看,花白色的盐分渗透内凹崖壁,野生动物****石盐留下的一片光溜溜表面,这导致没缝隙可抓,糟糕的是藤条也到了尽头,差着还有四层楼高。   “跳!”纪伦一咬牙,直接悬空坠下,风声呼啸,四楼高度非常短暂,开始还能感觉自由落体的加速,视野就一下晃动模糊,噗……   纪伦一个翻滚,躺在了丛林里,遍体鳞伤,几乎一动也不想动,这回真的感觉脊椎快断掉了。   终于安全着陆。   “武器!”   本能要寻找剑,触手摸到一个小小冷硬金属,带着花纹,转首看看,只见不远处血肉模糊,摸着的是甲士铭牌。   纪伦缓了缓神,在血肉模糊的尸体中找到了剑,多个铭牌也都捡起来,这铭牌确实有古怪。   纪伦还在甲士尸体附近,找到了抛落盔甲,不过这不是目的,他一瘸一拐的就近搜索,饭团,他现在需要饭团。   找到了三个口袋,纪伦猛感觉到饥渴,撕开一看,是一模一样的饭团,很小,脏烂的不成样子,发出诱人的香气,隐隐似乎有白光闪过。   不过对他来说这不是问题,分成小份直接吞咽,且只吃了二个,还有一个被他收入囊中。   食物落肚,很快就有了反应。   并不立竿见影,但能明显感受到温热不断滋生,一波波扩散向四肢百骸,伤患就像是淤积在滩头或堵塞了通道的泥沙,在这浪潮中一点点被冲刷带走,呈现好转的迹象。   脑子里仍旧乱糟糟的,不时浮现莫名其妙念头,不仅打断他的思绪,还让他的注意力难以集中。   这里干粮似乎非常珍贵,叫人费解……什么时,粮食会珍贵呢?   就在这时,呼啸声传来,抬首一看。   只见密密麻麻的黑点在山崖半空,那是高空投坠的枪林,一个激灵,翻滚,一道道铁枪追着身后扎下。   纪伦紧贴着崖壁站起来,定神看去,面前谷地石滩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枪林,甲士的枪当了标枪!   暴雨骤歇,落下的稀疏了些,隔着悬崖,敌人似乎黔驴技穷。   但纪伦毫不迟疑,不顾还在钢枪继续下落,快速冲出枪林,才走了几步,黑影在头顶笼罩。   一块真正的巨石落下,“轰”一声,重重砸下。   ------------ 第十八章 壁字(下)   千钧一发,纪伦奔出,回首一呆。   巨石并不填满崖底,烟尘积卷淹没了石滩,夹杂其中是丝丝绿色雾气,侵蚀席卷,飞虫都啪啪啪掉落……这诡异绿色气浪余波直到碰撞到树林一线,撞上了透明的玻璃幕墙一样,才将将停止。   稍后雾气消散,石滩上的尸体肉饼已一空,衣服、骨肉、血迹都没有看见半点,只有幽冷的钢铁枪林,竖立在空地上,原躲避的那个崖壁底部凹陷也给腐蚀千疮百孔,人还躲在那里必是尸骨无存。   “抓住,杀死!”一道道缒索,继续在上面抛下。   军队的组织,搜集到了绳索工具,而这样缒降,就无需卸甲,只见得更多黑影在上方变大。   片刻,众多甲士出现在山崖,伴随着盔甲与刀枪碰撞,散开冲入林子:“没有发现敌人……”   “追!”   身材高大校尉,扫了一眼,命令着。   满片的森林,雾气徘徊,没有风,只一路疾奔卷起堆积枯枝落叶,唰唰响,沉闷中刺耳。   天上没有太阳,通过植被辨别的知识在这里没有意义,好在断崖醒目,它高墙一样的横亘,而自己的目的是绕过它,从别的方向再次进入小镇。   与小镇法域所显现季节不同,以植被来判断,这片山谷处于春夏交接,新绿很易就能发现,或是因地处山中、又没有太阳,气温并不算高,不会让人觉得冷,湿度适宜,山风偶来,满鼻都是泥土和树木的气味。   在这样的环境中前进,并不痛苦,让人诟病的就是没有路,效率低下。   走了个把小时,食物产生效能差不多停止了,伤势愈合几乎察觉不到,可思维的混乱问题更严重了。   眼花缭乱、恍惚、头晕恶心,宿醉一场又挨了顿打一样,踉跄几步,他扶着一棵树大口喘息,缓缓跪倒,不久呕吐,这一刻,思维是几近停滞,大脑一片空白,就是吐,不停吐,感觉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折腾了10分钟,才觉得好一些,浑身酸软无力翻身滚到,躺着小口呼吸,感觉连一根小手指都困难。   有趣的是,此刻他脑子里不再是乱象纷呈,相反是放空,巨大反差让人不适。   又过了差不多半小时,种种不适消退到可以忍受程度了,他站起来,继续行路。   帝国军没有追来是运气,但这里并不安全,直觉告诉他,这周围有东西一直在暗中窥伺,且不止一个。   离开时,留意自己的呕吐物,黑绿粘稠物,似乎是某种工业废弃物,很难想象,这些东西是自己嘴里吐出来。   纪伦蹒跚离去,这处谷地重新寂静,数分钟,雾气渐浓,留下以呕吐物中心一片没有一丝雾气,看起来颇不寻常。   突然,雾气中扑出一道雾影,这影有着抽象头颅和前肢,后半身干脆是雾,它的目标是呕吐物,飞速直取。   紧接着,更多雾影出现,它们都具有着强烈意愿,目标均是呕吐物,区别在于,形态的完整度各异,但无一超过最扑出的雾影的完整度,有的干脆就是个隐可见的面孔被雾团包围着。   呕吐物被这些雾影包围后,很快就沸腾冒烟,墨绿的烟,升腾四散。   仔细的看,会发现烟中有扭曲的景象,不过紧接着它们就被搅碎了,仿佛有无形的存在疯狂撕扯吞噬,直到所有呕吐物全部化烟消散。   随后,一团团的雾影拖着长尾各奔东西,这时再看,它们的形象清晰不少,其中一些甚至有了完整体形。   与此同时,行进中纪伦感觉自己的精神在恢复。   事实上自从呕吐后,就有所起色,只不过受极端转换不适困扰,不及现在清晰。   又过了一会,就不止是恢复的问题,而是增益。   这种增益迅速弥漫全身。   “不对,这座山周围,或是一个更大的封闭囚牢。”   一道悬崖,山上山下两个世界,不过现在纪伦并不考虑冲出,他要回到镇子,战斗还没有结束。   山下是不规则弧线环绕着崖壁谷地,地形奇怪,似乎是一棵大树的树皮给人剥掉了一圈环形……纪伦还没看到全部,只是这么猜测。   “汪——呜——汪——”   隐隐狗叫声响起,远方喊声:“嗅到他了……他在这面,追——”   狗还能下悬崖?   军犬?   纪伦还没摸清出路,不打算给敌人锁定围捕,几步冲上树,跳跃解下腰带、臂甲、破碎肩甲这些带血腥物件,都用了力气远远投掷去,错落间距列成错误路线,干扰追犬的嗅觉。   自己在树上跳跃。   装粮食袋子没舍得弃掉,这由于不确定自己要逃亡多久,思索——长途追猎中的猎物到底是死于长枪刺杀的几率更高,还是死于饥渴疲累的几率高?   纪伦想不起答案了,只凭着直觉取舍。   最后大体只剩下贴身的连体衣,还有带着护目镜的头盔,夺路而逃,这片是山谷环绕,但其实内部还是有岔路死路,密林,雾气,构成巨大迷宫。   “咦?”   纪伦突觉得眼内一亮,怔了怔,跳下来,站在地上,只见视线的尽处,在一片陡峭崖壁壁上空,出现一点点白光,照亮了半个侧面——壁上竟出现字!   字体由盐分析出的结晶,似是鎏金烫出来的正楷,但似是书法家的毛笔漏水了,模糊不清。   只是靠近了些,只感觉杀戮带来的鲜血一清,化成了点点光雾……消失双眼中,一阵清凉,眼前一亮。   又不见了白光,似乎是幻觉。   盐分结晶也重新黯淡,字体消失,似乎不真实,但纪伦身体是有变化,他回想到刚刚看到过,与清凉效果描述相近似的东西……《道法汇元》中记录……   “法术……锐目!”   一用,清凉感陡然涌上,视野焦距拉长,隐隐能在雾气中看的更远了。   空气中,许多细小雾运动变得清晰,树上飘落的枯叶速度变得缓慢,自己的举手投足动作也变得同样缓慢,一切都沉浸在水波中!   眼睛看向崖壁,捕捉到细小的光暗。   盐分析出结晶的字迹清晰起来。   “万分感谢你的努力,小镇依旧在恶化,但这带来了些好转……你是黑暗中射入的一束光,带来了希望……”   “这句话中的线索,口吻是镇子,谁在指引支援我?且……一束光?”   纪伦原或许看不出,但这时穿透部分雾气,视野扩大,就看到崖壁、林木、枝叶、蜘蛛网间许多偶然小小露珠,宛许多细小镜子的相互折射,随着视野扩大由孤立光点转向串联,一丝光若隐若现。   无论是偶然还是设计,这光线没有消失……   纪伦带上食物袋子,往可能是小镇疾奔而去。   锵——   火星在地面飞溅,一个身披重甲、全盔覆面的校尉,宛黑色铁塔,只身在道路尽处的雾气中缓行过来,长刀拖在地上,摩擦溅射出火星,柏油路融化出焦臭。   跟着雾气,六个甲士,目光巡视树林。   “呼!”   纪伦转身靠在树干后面,隐藏着,只有胸口起伏,后有追兵,前有堵截!   敌人脚步声到这片林子附近时放缓了,校尉似乎判断出这是林子出口,声音在面甲下沉闷传出:“你在这里,躲不了……”   轰!   一股巨力撞击大片林木,落叶纷飞,惊起一些飞鸟虫豸,一个躲藏人影在林子一侧窜起,大叫而逃。   噗——   长刀穿空,透腰而过,人影切成了两段,惨叫着扑在了柏油路面,血红肠子流了一地。   甲士疾奔上前,检视:“副尉,是镇民,不是他。”   “继续搜……快要入夜了,无论他,还是逃民,都要回家,这是进镇必经之路。”校尉冷冷的说。   染血长刀,吱吱拖地声,似是冷锯锯向骨头的声音。   血一片流淌到柏油路的两侧,润进树根的枯枝腐叶层,长刀震下的落叶尚未停息,落在树林的枝桠间,有些悄无声息落在一些黑色发丝、面孔、瘦削肩上,覆盖了他的全身。   这个镇民是男性……   纪伦绷紧待发的身体放松下来,最坏情况没有发生,现在自己没有布熊阿吉来隐藏,但推测来说,可以认为巨刀校尉感觉没有异化怪物的敏锐,否则也不用猛犬嗅觉追踪。   不多时,金红色火星消失在视野对面,长刀拖地声音回去,到了来路某片林子时,又是一声巨响:“出来吧!你伤痕累累,又累又倦,太阳又要落山,这夜危险,你撑不过去。”   “这样简单粗暴的试探。”   纪伦爬起来,看得出敌人很有信心,可队伍配置上分析,帝国武士数量明显在稀少,这波堵截敌人如果只有这点数量,并非不可击破。   只是拖刀声音有些奇怪,越叠越高的杀气。   纪伦觉得不对,不打算与副校尉在平地冲突,扫眼自己周围这片森林,查看了镇民尸体,镇民手里握着一柄普通的自作刀,朴素实用,这是个惊喜,但双眼圆睁的惊恐,没能在校尉巨刃下挥出一刀。   沉默将镇民的鲜血,涂在自己连体衣上伪装,这血粘稠还没冷。   实话说,纪伦对此并无多少印象和感情,只是想起母亲,伸手阖上这人眼睛:“虽不记得你是谁,但也许曾帮助过我家,你安息吧。”   接着,抽出刀:“而我……会为你们复仇。”   ------------ 第十九章 更清冷(上)   雾气隐没校尉的重甲,不见人影,但长刀拖动的火星,刀锋上满溢流光,猩红刺目,简直占满视线。   纪伦俯身沿着道路侧疾行,一路衰草轻晃,镇民未冷凝鲜血流淌一滴一滴,声音控制得不可查,雾气带动林子草木起伏有些明显,不过在远距离上屏蔽了这点。   这样大雾真是最适合突袭。   反之,几个黑影在护目镜的视野里出现,暴露位置。   那是稍落后的几个甲士,同样声音静默,神情戒备雾气,在他们左侧几步就是树林,雾气重重。   纪伦在大树背后轻轻放下了袋子,暂时去掉累赘,记住这颗大树的位置。   又有一个脚步声在镇子方向过来,副校尉拖着长刀转向,有人喊声:“副校尉,搜到了人……”   黑色铁塔挡住视线,看不清手里提着什么,纪伦感觉有点不妙。   “……审讯出他的家了,听说还有个女人偶尔回去住。”   “很好,立刻带上一组人,抓捕人质……”校尉招呼着前后两组人:“这是帝国的规矩。”   纪伦沉默,突转过树干,掠身扑上!   三个甲士还在回话:“是!”   后队为首的甲士组长,视野一转,眼角就感觉到人,这时只低喝一声:“杀!”   军刀已重重斩下!   这刀,计算是纪伦现在速度。   此人有伤,靠着脱去甲衣才有这样速度,就剩下头盔,明显强弩之末,这时只要长刀撞击,小组缠住,校尉赶上就可围杀!   这时,纪伦吐出一词:“疾风!”   扑上来的身子,突快了几分,只见刀光一闪,甲士组长狞笑还没有消除,瞪大了眼,脖颈鲜血飚出的丝丝,纪伦顶着尸体直撞。   “不!”   两个甲士冲锋,左右夹击,一人滞后吹响哨,刀劈纪伦,一人在前脸上已闪着死志,军刀擦着脖过去,削下了半截发丝,纪伦注意力不在刀锋,一顶甲士组长的尸体,对这组剩下两个甲士砍去……噗噗噗三声。   这次没躲,最快速度,几乎互砍。   三人砍中肉体的声音,头盔炸响……两个甲士怒瞪,倒下。   纪伦一手握拳,堵住口,紧紧咬住手,忍着身上剧痛,没时间纠缠迅速脱离,这下硬冲又多了两道刀伤,不过隔着尸体,是皮肉伤。   “截住他!”校尉发出怒吼。   纪伦倒踢甲士组长尸体,借势后跃——噗!   倒下甲士组长尸体沿着刀口裂开,肠子流满地,血射满大树,变红色血雾,金红色的火花窜过来,抡起巨大的刀光:“喝——”   纪伦跃进林子,伤口丝丝麻痒收口。   嗖嗖——   弩箭的三角锋擦着脸过,飚出血花。   纪伦一惊:“有弩弓!”   瞬间侧身在树后,又一根箭镞透着木屑擦过肩,停在那里,冒着热气,在目镜热感看去简直是发红了,那是擦着自己血……年轻热血,还是别的原因?   围过来敌人并不管这些,甚至根本不知道盔甲下是什么样的人,只是高喊:“快,射杀反贼!”   生死一发!   原敌人阻截自己的信心,不止是校尉,还有这些弓弩,卢队长说这营帝国军没配备弩弓,现在来看,这不意味着敌人有弩弓还不会用,已死了好些武士,尸体搜到就可用。   刚刚出来汇报甲士,手里拎着的所谓东西,或就是这些弩弓,又或新搜到弩矢,现在火力看有四张劲弩?   或者装备可能更多,只是给自己杀掉三个甲士,人手少了。   纪伦拔出箭,剧痛牵扯着肌肉,捂住血——这只是弩弓,不是火器,致命差一点,但帝国军越来越针对性。   他有种感觉,现在就要回到镇子里,去家里!   脚步继续不停地深入密林,方向还是继续向镇子,吸引敌人。   护目镜中更红的敌人,在道路各个区域扑进林子,弩矢一道道擦身而过,恶意潮涌,吞吐成一圈绳索,要捆死:“他浑身血,又受着箭伤,别放跑了——”   “很好。”   纪伦奔到一棵大树背后喘息,一手捂着酸痒伤口,一手摘下头盔,银色金属上面也给人砍了深痕,护目镜拆出来,重新变小圆镜。   镜子举到树侧反照动静。   甲士手持弓弩列队冲过林口狭窄区,迅速展开小组,交替跃进。   嗖嗖嗖的弩箭,在大树两侧擦过,轮次射击来限制纪伦的逃逸。   还有最中央刀光,刀锋拖着枯枝落叶地面的哗哗声,那黑色铁塔一样的军人,带着台风雨的气压袭来,使人脊背森冷。   伤口收拢,痛苦刺激精神,凉意中清晰。   “这样林外弩弓远射,长刀近战,单纯阻截,拖到后面追兵合流……可能真的会死!”   下个瞬间,校尉冲入!   轰!   大树倒下,刀光横切,一下排开大圈雾气,斩在头盔上!   “啪!”   一副头盔切开。   “空的?”   校尉面甲缝隙视野对着周围一扫无人,本能斜刀向上,纵切树桠……轰!   碎叶与露珠中,一件灰扑扑连体衣服上半部掉下来,大树倒地,“轰”一下震响,碎木爆射。   纪伦攀树,侧跃,翻身到一棵树上,上身能感受到枯枝落叶在肌肤上滑动,准确捕捉雾气中树木走向,就在树桠之间冲锋,比猴子更敏捷,反扑敌人后面——威胁巨大,但相对脆弱的弩兵。   锵锵锵锵、噗噗噗噗……是兵器格挡弩矢的声音,战斗在不远雾气中展开。   “哼!”校尉眼神一冷,拖着长刀反冲。   林木萧条,更多迷雾,没有繁茂枝叶的干扰,但长兵器来回还是不便,用以马战和平原步战的本领施展不出十成,枯枝落叶地面沾湿露水,形成刀势也比平地慢,纪伦确定那些摩擦火星不是为好看,或某种与身体契合的调节、心理暗示、习惯节奏的结合。   “杀!”隐隐能看见人影,校尉长刀在雾气中一闪,而在前面,甲士弃弩,持刀,不退反扑。   “啪”   火星飞溅,纪伦刀过甲士,几乎同时,后面刀光几乎是擦着纪伦过去,发丝都齐齐切断了几缕。   纪伦趁虚突进,旋刀直刺校尉裆下,少年身材使用这招便利,觑准敌人下盘。   校尉整个人顺着刀横向偏移,差着毫厘避开,代价是脚步不稳。   就是现在!   两人交错而过瞬间,纪伦左脚转向,雪亮刀光落下,给校尉的臂甲挡住。   校尉身形一晃,踉跄而退。   纪伦自身双脚以落地,踏实发力,校尉挥刀,晚了一点,刀光直刺胸膛。   生死关头,校尉怒吼一声,身披重甲,不理会,长刀横扫。   正是老兵杀法——以伤换命!   纪伦刀锋刺中对方胸甲,陷入半寸,刀尖崩碎……这柄路上捡来用刀,与敌人重武器接连撞击,负荷到这刻已不堪用,对上重甲,竟不破防!   当面扑来刀光,纪伦阴手虚握柔劲,跟着一股力倒退,卸力。   哗……茂密枝叶纷开。   校尉首次主导了两人,一前一后冲开了枝叶遮挡,纪伦直觉脊背一点森寒,扭转身形,长刀脱手,化一道白光疾扑十米……   噗!   刀锋贯穿一个平举弓弩、逼近偷袭的甲士眉心。   “唔——”   扳机上手指松弛,甲士身子跪倒。   弩弓无声跌落,在枯枝落叶厚垫上晃了晃,紧绷复合绞弦搭着的精钢弩矢纹丝不动,箭镞插在一朵橙黄色的娇嫩小花上,花瓣飞溅在秋暮的萧瑟林间。   更远处开阔草地,几个甲士获得视野,一个个举弩。   纪伦这时没盔没甲,远距离射击也不敢抗,又已失去武器,伏身疾走。   “哪里走!”   长刀轮舞的一股热风扑面,破碎木屑横飞带着焦臭味,似乎是一道灼铁墙壁横拍。   倒地翻了个横滚,拔出剑。   “喝——”   校尉一刀落空,当即双手变竖斩。   锵!   纪伦跃起挥剑格挡,这次吸取教训没完全接力,偏斜借势,擦着一棵大树枝叶而隐没雾中。   噗噗噗——   三道弩矢追射进去,甲士视野丢失,不敢再逼近:“雾气太浓,他速度太快了!我们根本看不清人!”   “是术士?”一个甲士疑惑。   “跳崖时都没见用法术,明显不会……最多会点借势隐匿,能在雾气中偷袭,或感知敏锐?”   听着部下议论,校尉左手拖刀而起,双手交错在顶,腰身发力,长刀落下,整棵大树树干断开:“小小伎俩——没用!”   纪伦在树梢倒挂,本想自上刺向校尉,敌人没有完全冲进来,而是一刀毁树,这下偷袭落空。   锵锵锵锵锵!   刀剑激撞的火花以更惊人高速在雾气中闪起来,大树呼啸倒下,纪伦逃亡也是一种引导,转眼又一个持弩甲士,弩矢在半空中射出。   纪伦身影鬼魅般消失在雾气与树干后。   校尉喊:“小心!”   这甲士只来得及抛弩,抽刀:“啊——啊——啊——”   纪伦当空接住弓弩,砸这甲士,弩碎,刀飞,横手一推,叠步直送,将甲士直接撞到大树上,这人胸膛压扁喷血,已不活。   “都闪开远点!”校尉断喝:“向我射击!”   ------------ 第二十章 更清冷(下)   两个甲士再不敢接近,分向退开些距离,变换身形在一棵棵大树间,保持射击限制——这个距离射不穿校尉重甲,但对已无甲敌人是致命。   “我想起来了——你听到抄家,就冲出来……不要在这里,我们出去到镇子里……哈哈……”   纪伦沉默摸出兜里小圆镜,微不可查低声一句。   “你这小老鼠终于肯……嗯?”   接着出现的是一场刀锋上的舞蹈,生死间的逆转。   在甲士瞪大了防备的眼睛里,始终游走借树躲箭的术士,在这一刻以惊人对攻,刀剑交击,叮叮咣咣一片火星,硬顶长刀,生生突进校尉的刀圈!   只有校尉知道发生了什么,敌人近身剑术在对攻中简直是飞速成长!   而在最后那个突入瞬间,手里骤举起一枚小圆镜,反照某种折射,奇异的红色眩光瞬间晃过他的眼睛,光影交错的明暗落差,在近在咫尺丢失了对方踪迹!   反应过来时,已绕过了刀锋,突入防御圈,举剑直刺。   校尉觉得不妙,本能转动身子偏斜角度,但中剑,脸色白了白,又惊醒过来……剑插在校尉胸上,恰是长刀撞击凹陷,但剑只插进半寸,就折断了。   “哈!天要亡你——术士!”   校尉舒一口气,不再理会,横冲直撞。   纪伦身形倒飞出去,在半空就吐血,大树晃过,最后两个持弩甲士再次丢失了视野,不由跟着改变方位,两侧追上去。   “哼!”   校尉伸手拔出断剑看了看,随手丢在地上,胸甲碎开,金属破片给内衬的丝绸包裹住,轻轻一抖就震出,无伤肺腑心脏,而相反是对方无甲受了野蛮冲撞,损失很是不小。   战场上生死一瞬,没有惺惺相惜,当即奋起:“这就是反贼下场,上天不助你——”   “可惜,要是剑质地再好一点……不过现在也不差了……”   纪伦翻滚落地,按住一个甲士的尸体,在他额上拔出自己抛出长刀,眩晕,使得视野有些模糊……两只胳膊剧痛,可能脱臼了?   真是头蛮牛。   他伸手在安安静静草地上摸索着,一朵橙黄小花映入视野,手指停下摸索,握住,这种熟悉感觉,扣在了指尖。   哗——   长刀劈开枝叶和雾气,漆黑重甲男子一眼扫见,目光闪过警惕,判断出敌人的状态,放下心,吐气:“看来你坚持要当帝国反贼了?很好,反贼必须死!”   刀一挥,轻易磕飞了纪伦手中摇摇晃晃的长刀,刀锋擦着纪伦脖子过去。   纪伦双腿还是可以动,蹬着地面,一直到背靠大树,似恐惧本能身子后缩躲避了这一击,就在刀光未回瞬间,一只手在背后拿出,举起:“再见。”   校尉听到这词,本能反应是想笑:“还要故弄玄虚……”   声音顿住,鲜血在口中溢出。   他神情难以置信低首看去,最先看到是朵嫩黄的小花,插在一张弩弓的望山上,弩弓紧贴着他胸甲的破口,弓弦还在嗡嗡回弹,精钢弩矢尾端露出在胸甲破口,幽幽冰冷。   纪伦扣动扳机手指松开:“这次,是真。”   “我杀了你——”   校尉刀光再没能劈下,只是一拔,鲜血飞溅,校尉晃了晃身子,突全身力气消失,颓靠在树干。   “副尉!”   两个甲士大惊,校尉生命力顽强,一时还没死,但已气管涌血,气力脱节,喉咙里只发出含糊声音:“别过来……回去报告主将……”   这不实际,帝国军法森严,见上官危亡而不救,两人就得死,自扑上。   但完全没有射击机会。   纪伦身形不高,这在战场上很实用,默默蹲缩在这个黑色铁塔巨汉背后与树干之间的位置,双手一丝不苟转动轮轴给弩上弦,在平时轻而易举的动作,此时费了点力气。   两个甲士威胁:“放开副尉,我让你离开……”   纪伦有些摇晃的侧身立起,举起弩弓架在校尉肩上,弩很稳。   金属冷芒下,两个甲士分开,不同角度包抄逼近。   纪伦拉扯了一下僵着的校尉,让他身体与树干形成很好对角,遮住一个甲士包抄的角度,不过这样扯动让校尉大口大口吐出血来,眼见不活了。   失去射击视角甲士大怒:“放开人,副尉死了,你也休想活!我们一定会杀光你全家!”   纪伦听而不闻,举弩,对准一面甲士。   彼此都只隔着十步,甲士身子一震,扣动扳机。   嗖嗖——   纪伦侧首避开,矮小身子缩在垂死校尉的手臂盔甲后,对面甲士闷哼一声,胸口中箭……徐徐跌下。   “哼,偏了几分,不敢命中上级?”   纪伦脱离垂死校尉与大树的夹角——这里已成死地,而踉跄着绕到树后,再次转动轮轴上弦,手里扣着小圆镜在树边看,有点是潜望镜……等等,潜望镜又是什么东西?   一个甲士扑上来,扑了个空,扶住校尉身体,校尉咳嗽出血:“快杀敌。”   “是!”   甲士绕过树,纪伦也绕过树……两人在绕圈,回醒这一点的甲士反扑,还不见敌人,生死杀机,与平常的捉迷藏,交融成一种渗人氛围。   大树一面,只有咯吱咯吱上弦声,喘息声,断断续续唱歌:“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握握手……”   歌声轻,雾气浓,似乎与看不见异物作战,甲士脊背森寒,怒吼:“给我滚出来!”   “我们就是……好朋友……”   一切安静下来。   甲士屏息转过举弩,没有人,眼前晃过一片镜子闪光……视野瞬间,本能感觉到危险扣动扳机。   啪!   镜子碎开。   冰冷顶在了脑后,扣动扳机,甲士本能前扑,后脑一阵剧痛,整个世界暗下来。   全军覆没,垂死副校尉双眼将阖未阖,却最后一个将这全过程看在眼里,少年踉跄过来时也在咳血,校尉目光开始黯淡。   纪伦伸手推了推:“有些事,想问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女人,喏,这是她的照片……”   染血的相片上,是个年轻温柔母亲,这校尉茫然看着,眼中光亮一丝丝散去,铁塔身子沿着树干缓缓滑下:“术士……大好勇力,何不……”   嘭——   铁塔扑倒,地面都晃几下,纪伦还在有些苦恼:“喂喂,别死啊,到底见过她?这样清雅脱俗的女人,见过不可能没印象啊……”   副校尉闭上双眼,嘴唇颤抖着咕哝:“何不……”   纪伦蹲下去,侧耳听。   “报效帝国……”气息断绝。   “……”   纪伦叹了口气,收起来母亲照片,放在小圆镜背面夹层藏好,应没见过……否则敌人的第一反应不会茫然,镜子翻回到正面,已玻璃破碎,闪亮水银涂层裂纹看不真切,没有了奇特流光,坏掉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这样喃喃着。   树林里重新安静下来,鸟儿凄鸣声让空谷显得孤寂。   仔细听了听,辨不出鸟的名字,叫的也不婉转,但在暮色里很好听……这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纪伦都记得。   此时再转首看去林外的雾气上空,红光隐隐,雾气背后也许正是……夕阳。   这样望着天空静默片刻,又有股热流涌动,这次没有特殊效果,只是胸口微微胀痛的沉重,他深呼吸几口气平复下来,蹭着大树忍痛将双臂脱臼恢复,翻转这副校尉的尸体。   铁甲铮铮,死了也还是这样重。   纪伦作活着的人没有什么可抱怨,他沉默在尸体腰上找出一小袋粮食,打开了看。   绿色的叶片包裹,是四个凉掉的糯米粽子。   这时就剥开粽叶吃掉一个,滋味是不知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个人坐着没有什么言语——这个记忆障碍的少年,已习惯了孤独。   如果时间足够,甚至能一个人安安静静享受着风吹过地面的声音。   不过现在时间不够了,剩余追兵不知道什么时会追上来,补充了体力,稍能行动,就辨认方向去寻找几具尸体。   “应该还有七袋,再加上镇子门口藏下的九袋,不少了……或还有尸体能搜集到食物,以及别的实用东西……”   天色黯淡,混乱雾气世界里,看不到夕阳,但谁都能感觉到,太阳确实快要落山。   接下来,会是冰冷黑暗的长夜,谁都无法改变。   那个至死就那一句、没有透露新鲜信息的副校尉,在威胁纪伦时,倒说起:“你伤痕累累,又累又倦,太阳又要落山了,这里的夜,很危险,你一定想回家。”   夜里危险不危险,记忆障碍的少年并不知道,不过他确实又累又倦,想回家了。   剥了一件甲兵衣服穿上,出去时没有看到追兵,找到记住位置的大树,之前藏起来的一袋袋装有食物的袋子,都放进一个大袋子里,这样袋子就非常沉,对现在的纪伦来说用些吃力,不过吃了食物,体力还在缓慢恢复着。   也不知为何,没有出现瞬间恢复……   在镇子外还只是光线黯淡,拖着袋子进入镇子时,街道就陷入一片夜色。   “咦?”纪伦目光扫过,顿时一怔。   不久前,自己带着人和帝国军厮杀,到处是鲜血,狼狈不堪,但是现在看去,主要街道的街灯亮了几个,街道上干干净净,既没有帝国军尸体,同样没有反抗军和镇民尸体,甚至连血迹都没有了,一切恢复安静,只是更冷清点。   “是的,唯一的变化,是路侧有着灯光的房屋更少了些。”   “整个镇子变的更冷清了。”   “妈妈,你回来了吗?”   少年担忧挂念着,有点近乡情怯一路沉默着去家里,只在经过镇东商店的反抗军营地,门紧闭着,迟疑了一下,低首看看手里沉重的食物袋子,拿出三袋,上去放在门口台阶上。   转身下了台阶,就听到身后吱呀一声。   门开了。   ------------ 第二十一章 钥匙(上)   推开一线的木门缝里,中年人警惕看了眼纪伦身上帝国盔甲,又看看身后街道,点点首:“进来……小心杂物。”   纪伦帮着推开门,见到许多商品和货架堆在一起,和别的民居一样堵塞抵挡,杂物中一个银白色塑料玩偶吸引目光……雪龙超人?   眼前就是一黑。   …………   “妈妈,快过来,弟弟说要那个雪龙超人,白白胖胖,看起来好笨好蠢……他还和我说这么胖能飞起来。”   “嗯,这就来,弟弟要会飞的雪龙超人,你自己要什么呢?”   “我要那两只小熊,一只是熊姐姐,一只是熊弟弟……这样可以么?”   弱弱声音在商店柜台传来:“为什么不是熊哥哥,熊妹妹。”   “我比你大!笨蛋……”   “别吵……妈妈给你们买。”   ……   “咔”,门又在关上,纪伦醒了过来。   “又恢复些记忆?”   还有些茫然的目光,透过门看向远处,二百多米是他曾栖身休息的林地,杀将、袭营、夺物的一系列仿佛只是恍惚间一段臆想,可背上的沉重提醒他,这都真实不虚的发生过。   视野恢复,定神,门已在身后关上。   中年人还带着一丝诧异,纪伦随口说:“没想到我会回来?”   “嗯,没想到,你很强。”   纪伦笑笑:“武士长在不在?我想跟他谈谈。”   “在!”中年人带着他,经由橱柜暗门进入地下整备厅。   火把常明,魂灯常亮,但却有些不同,纪伦只是一扫,就看明白了——算上自己的那盏,魂灯光亮正常也只有5盏,15盏光焰淡淡,似灭未灭。   “消亡3人,能战武士仅余4人。”似乎是直觉,纪伦立刻明白这含义,暗叹口气,心头泛起转瞬十年的疏离感。   上次来这里,他还想着团结众力,共抗强敌。   再来,以卢胜为首的这股力量,已有些不堪入眼。   “咦?”   看到属于自己的小桌上,有套甲具,霸王枪、锥指匕、甚至最早的剑,均在,或横直或竖立,整整齐齐的放在那里,因款式独特,又是灵甲,明显有别于其它,很是显眼。   “这是怎么回事?”纪伦觉得等会向卢胜请教下这个问题。   顺着边墙而行,进入一扇低矮角门,又通过一条促狭廊道,最终在一间百多平的地厅中见到了卢胜。   是间小食堂,条桌条凳,漆都没上,但磨的已透油光,卢胜正在吃饭,男女老少,20多人,气氛很压抑,他扫了一眼饭桌,一人一个大碗,碗里盛的是汤,真正的清汤寡水,飘着几片叶子,没有油星,浓度与水相差无几。   或是晚饭太过缺少吸引,又或少有客人来,当他进来,所有人都停止用餐看来,神情各式各样。   就连卢胜也怔着,一脸惊讶忘了说话。   “哥哥!”   充溢着惊喜童音中,囡囡跳下条凳过来,扑在他的怀中。   他的身量其实距离普通成年人的体格还有不小差距,但他现在有气力抱起了囡囡,让她坐在自己臂上,问:“囡囡乖不乖?”   “乖。”小女孩笑着拉长音说,她乌黑两角辫,青白荷叶袖裙,带着淡蓝色帆布的小包,上面绣着一朵不认识的花草,隐淡淡的花香。   “囡囡别乱跑。”两个成年女人在后面,见到纪伦,有些都意外:“你还……”   “活着?嗯。”   纪伦点首,小女孩笑的很开心,想起些,她贴在纪伦耳小声:“哥哥饿了么,囡囡这里还有……你看。”   小女孩又献宝一样地捧出来半个糯米饭团,脏掉一层她自己啃了,余下放在手绢里,看样子一直藏小包里没有吃。   纪伦对上她明亮纯净的眼睛,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成年男人和女人,都面黄肌瘦的样子,少量食物定是给了在前方拼杀的战士,没有多余配给镇民,是群体的自觉。   大人这样氛围,那么一只萝莉也可想而知……留当问:“囡囡自己不饿?谁叫你送的?”   “饿,但是藏起来给哥哥吃,大人不知道……”小女孩很直白说。   “这也好,哥哥吃你的。”   纪伦就着她的小手吃了冷饭团,有些暖流,给她一袋:“你也吃哥哥的。”   “啊!是糖,还有肉干……”   不仅是囡囡,所有人都眼露惊异,虽只是巴掌心大的一块,可太贵重了。   小女孩懂得藏起饭团非常聪明,她看见了几个大人的眼神,声音小下来,凑在纪伦耳侧:“哥哥这样好,囡囡以后怎么报答你?”   “囡囡啊……你是个好女孩,也许你很害怕,拼命展示自己寻求保护与关爱……但其实哥哥能给你,且不用你改变自己。”   “囡囡听不懂。”   “嗯,哥哥以前也不懂,但哥哥妈妈说……爱,是享受着付出,而不是图报……嗯,你可能难以理解。”   纪伦手指点了点自己额:“你已报答过了,我很享受小美女这个吻……”   小女孩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她又在纪伦额连吻好几下:“这样,这样,这样……这是囡囡的爱,也不要哥哥报答……”   爱有没有留下不知道,油腻腻唇印是留下许多,纪伦哭笑不得,抱着囡囡,行到卢胜所在的桌前,手探向身后,灵甲所化兜带自行解除,麻袋被他拎放在桌上:“带了些吃食,您吃饭,我去整备厅。那些甲胄和武器又是怎么回事?多出一套了!”   “可以理解成奖励,你可单用,也可以叠加。”   “哦,真君慷慨,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纪伦离开,卢胜拿过麻袋,将里面的吃食一件件摆放到桌上,没有多话:“分了吧!”   “是!”战士分食了三分之一,把余下交给了平民,气氛一片热烈。   纪伦走到自己桌前,放下囡囡:“别看。”   面对灯芯,顿时火焰一晃射出白色灯光,首先是自己身体衣服、断剑、破碎小圆镜,甚至十五枚甲兵铭牌,都立刻分解,一点不剩。   囡囡偷偷转过首来看,不知所措了一下,又害羞捂住了眼睛,只在手指缝隙里偷看……囡囡变坏了,要长针眼了。   白光浮现一层连体衣贴合在纪伦身上,接着桌上甲具和武器先消失,又出现在他的身上。   黑铁的山文甲沿着双腿螺旋而上,米粒大小鱼鳞般覆盖全身,板甲、面甲、护目镜,最后武器在腰间沉坠。   纪伦摸了摸,这次不是一柄剑了,是一个武器匣。   长方形黑木匣子,连续抽出武器,一阔背刀、二窄刀、一长剑、一破甲锥,还有三节短棍……相互有衔接槽口,类似卯榫,用金属达到木材的这种工艺精度,惊艳更胜。   沉思了下,动手组合起来,可以是长枪,也可以是大刀……是之前杀死的副校尉武器。   卢胜叹了一口气。   纪伦若有所思,刚才触摸到装备时,与第一次不同,有些知识就在脑海中显现。   只要自己在小镇内,并且还没有死亡,这具台就随时在,甚至可以当武库,收集多种兵器,以应对不同场合的需要。   正在设计定型不同款式,潜水型、耐火型、抗腐蚀型、防毒型,卢胜过来了:“我带你去祭拜下真君。”   “是。”   随着卢胜穿门过户,最终抵达一座巨大的地下空洞,顶高10米,地面平坦,铺着青条石,形成千平的空场,空场当中建有一殿,殿并不大,古色古香,全殿内外没有一根钉,也没有金石,全是木质,只是这木比沉香木还要质密,比铁胎木还要结实,色泽棕黑,纹理清晰,表面透着润泽,就刷了亮漆。   拾阶而上,尚未入殿,他就生出第一感,无香。   檀香、木香、龙涎香……什么香都没有。   一进殿,清素简约,朴实无华。   殿****的是真君像。   两人恭谨行礼,起身后,卢胜一时没有说话,良久,才说:“要是十年前,真君灵光还在。”   “帝国军虽多次侵袭,都被打退。”   “战死者都可复活。”   “外殿石桌,满是武士!”   “可数年前,出了叛徒,反戈一击,使我们受了重创,大量战士消亡!”卢胜目光扫看着纪伦,再沉默一会,才说:“幸你来了。”   “我会尽力!”纪伦点点头,没再说。   他曾想过,这位翊圣云符真君,或是蛊惑民众行了不法之事,被帝国伐山破庙、穷追猛打。   现在看来并非这样简单。   两人出去,纪伦将囡囡交给卢氏大娘,和她挥手告别时想起,问:“囡囡叫什么名字?”   “妈妈就叫我囡囡……”   卢大娘插话:“父姓田,母姓萱,给囡囡起名就是田萱草。”   “萱草,唔……是忘忧草的意思吧?”纪伦看了一眼卢大娘,蹲下去继续和囡囡说:“这是祝福你要勇敢,小忘忧草想妈妈了?”   “嗯……以前妈妈都会带囡囡回家了。”囡囡擦着红红眼眶,努力不哭,她现在还有保护自己的哥哥,自己也要和哥哥一样勇敢:“哥哥妈妈呢?”   不大的镇子基本上都是熟人,好几个女人神情古怪。   纪伦记住,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送到了囡囡,更换了装备,暂时除小萱草外别的人并不想多接触,他还要再回家看看。   卢胜递过来一支弩弓:“带上它,战士,镇子里还不安全,散开搜捕你的敌人随时可能回来,这是最后一场决战。”   纪伦点首接过,说:“我会尽快返回报道,队长。”   ------------ 第二十二章 钥匙(下)   “哥哥走了。”   小萱草挣脱卢氏的手,她并不排斥这个熟识的大娘,也知道关系重要,但就是忍不住冲动,一直跑到门口才停下来,终跟不上少年速度。   最后只看着纪伦高大的背影——在萝莉小萱草看来高大——消失街角。   她又低下首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有些小忧伤:“妈妈喜欢的一首唐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囡囡好难过。”   卢氏噗哧一笑:“你这娃娃才几岁呀,伤春悲秋。”   不过这个丫头聪慧而重感情,卢氏就神情一动,过去对卢胜悄声:“咱们有儿子,但还没女儿,对小萱草是知根知底,以这丫头孝顺,还有那纪伦和丫头的亲近,如果养这一个女儿,以后也有个伴……养了怎么都不会吃亏。”   卢胜冷着的面孔抽搐了一下:“这种事你不用和我说。”   这样的一幕不多也不少,小镇居民正用最原始的抱团来重整恢复元气。   …………   街道清冷,但一路无事,偶遇匆匆去往避难所的镇民,都是年轻男女,很少有老人,听他们议论着帝国军连夜在林子里搜捕的接近,以及小镇避难所终召集的事,有人看到了纪伦,认出来,对他鞠躬致敬:“感谢你,术士。”   纪伦不认识来人,点首含混应付过去,告诉避难所也没几个战士,才会召集所有人:“请做好战斗准备。”   镇民们面面相觑。   纪伦回到家,花盆底下摸出钥匙,推门进去,玄关处许多细小布置都没变化,鞋架上没有多出来女式鞋子,一楼还保持着自己离开的样子。   “妈妈没回来么?”   又去二楼,刚踏上二楼地面,就怔在那里……有人。   主卧室的门开着一条缝,轻轻推门进去就嗅到水汽和茉莉香,侧面浴室门口出来一些脚印,不是拖鞋印记,是个足弓弯弯的娇小脚印。   落地窗帘是拉开,阳台上有一个女人,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黄花梨木圈椅上,面对着漆黑铸铁栏杆外面的小花园。   背影看去,她的个子有些玲珑,肩若削成,一身新换的白色睡裙质朴但浆洗得干净整洁,显得女主人的温婉惠质,湿润的墨色长发披在身后,沐发后还没有干,散发着皂角的水汽与茉莉花的清芬,亲切而熟悉——还没看到正面,一下子就知道了这是母亲,她喜欢的茉莉花味道。   他过来的脚步声应能让人反应,但那女子怔怔望着花园发呆。   纪伦不由慢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雾气中朦胧,天色有些晚了,路灯照亮小小花园,一个年轻的女子牵着小男孩、小女孩在花园里玩耍捉迷藏,一个军装男子远远立在篱笆外看着,面目不清,这时转首去和身后的一个大男孩说着,男孩立正敬礼,掌心有个枪弹洞穿的创伤。   景象一晃,又只是黑夜雾气。   女子还在呆呆看着那边,纪伦一颗心提了起来,快步绕过去,按开了阳台的灯。   突打开的光线有些刺眼,女子本来交叠放在小腹前的双手,抬起来挡住眼睛,丝袖如两片云朵滑落,露出雪白皓腕,手指葱嫩,还有仰起而变得更修长的细腻脖颈,都是素洁干净没有多余妆饰……都说脖子和手腕最能看出女人的年纪,这刻纪伦分辨不出,有些不太确定:“妈妈?是你么?”   她闻声怔怔放下遮挡的手。   “是她。”   纪伦见此松了口气,握住女子双手,自己蹲下去,甲叶发出铮铮响声。   这盔甲声响让女子有些受惊,光着的双脚缩到裙裾下。   但纪伦紧握住她的双手,就这样一身戎装,半跪在这茉莉花前,目光平视她的眼睛:“妈妈,是我。”   这个安坐在阳台椅子上的睡裙女子,还是梦游一样的神情,她似乎没想到在家里会遇到这样一身盔甲的男人,直到目光落在少年青稚的面孔,似乎在回想些,终于轻轻点首。   “妈妈不用害怕,儿子回来了,家里安全了。”   而母亲并没有显出太多惊喜,只是一下一下抚摩着他的脸颊,在想着什么,没有说话。   纪伦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独居太久了的反应,想起那些大人对于食物的饥饿眼神,掏出三个袋子,打开来:“妈妈,这里有食物给你……还有你喜欢的梅菜饼。”   她这时终有了点反应,慢慢咬着吃,眼睛月牙一样弯起来,闪亮着满足的光,双脚伸出裙裾,十颗细白脚趾微微翘起,似乎第一次吃到冰淇淋的小女孩。   “你还光着脚……要受凉。”   主卧的鞋柜也空荡荡的不像是一个女性鞋柜,又找到之前医院里那双实用的护士白鞋,胶底无根,布面松紧口的尺码适应是很方便,托着她的双足给她穿上,却刚刚好,修短合度。   她咬着一个饼,怔怔看着少年,又低首,看看自己脚上的白鞋,这看上去是舞鞋……本能习惯站起来,起身动作带起雪纺睡裙的裙裾褶皱,卷着雪堆似涟漪,侧转半圈的裙裾飞扬,小小的阳台都一下安宁下来,似乎响起了几个孩子拍手与欢笑声,男孩,女孩,围着母亲奔跑游戏着……   “对,这样就好了。”   纪伦满足地看着她,享受这一刻刺激下的记忆,许多与母亲关联的孩童印象都重新找回,直到欢声笑语幻觉淡去,重逢喜悦平静下来,他才回醒丝丝异常:“妈妈怎么不说话?”   她试过新鞋子后重新坐回椅子,不说话,抱着少年的头,让这孩子靠在她的腿上……这个动作又勾起记忆,但忽视了现在纪伦的身高。   纪伦靠在她的小腹上,叹了口气,这在和任性固执的小孩子打交道一样,但直觉母亲并不是自己的记忆障碍,而是某种难以描述的东西阻隔交流,就尝试获取更多的信息:“如果不能说话,点头或者摇头,可以么?”   她点首。   “玄关没有鞋子……你没有出去过么?”   她摇首。   “可是,之前你不在家里。”   她皱眉认真地想了想,递过来一把青铜钥匙,钥匙一入手就很沉重。   “是哪里的钥匙?”   这个问题复杂到就没法用是否来说明了,她牵着少年的手去到车库里,轻车熟路,打开白炽电灯,推了推沉重的铁艺置物架,她的力气做来有点费劲,但还是努力地推。   纪伦明白了她是想去地下室……或也许是地道,自觉上去帮忙推开厚重铁架。   铁架推开后的地面上是铸铁门盖,直通地下,纪伦和前一次那样拉开铁环掀起,女子就按住他的手,嗔怪看了他一眼,拿起钥匙,插入了铁架后面的墙壁……阴影中有道缝隙,隐形锁孔。   轰隆隆——   震动在脚下地面传来,门盖剧烈折叠变形,翻滚打开了,显出里面的石质台阶。   “难怪,之前这下面有点诡异……”   纪伦试着探足,这次没有了冰冷毛骨悚然的感觉,但还是有些不确定,回首看她:“妈妈要我下去么?”   她双手还握着那枚青铜钥匙插在锁孔中,面对这疑问,她在裙下伸出脚踮起,小小白鞋在地面薄薄的一层积灰上划动,沾染了灰,同时也写出一行字迹:“儿子,这是你父亲给你的财产,去吧,它就在里面。”   这是母亲到现在为止唯一完整而逻辑的表达,纪伦留意就发现,车库积灰上有许多这种留下的模糊痕迹,从歪歪扭扭到整齐清晰,重重叠叠地相互覆盖,而形成积灰的不均匀,她为表达这句而练习了很久……奇怪是,既如此重要而且长久准备,她在拿出青铜钥匙前又犹豫。   而现在写完这句,她就用尽了所有力气,身子软软无力。   “妈妈!”纪伦一惊,抱住她。   青铜钥匙脱离她的手之后,就在锁孔中爆发出白色电光,有点是避难所石桌那种灯光照射效果,她睡裙上盛开一朵朵的茉莉花,在裙裾尾处,第一时间瓦解,化点点雪白花瓣。   接着旋转上溯到腰间、胸口,短暂视觉冲击过去,白光一片,接着区别于避难所的是——她整个人也化点点雪白花瓣,连着钥匙一起消失在地下室里。   纪伦双手一空,目瞪口呆看着这超自然一幕,已能接受那些怪物的非人化,但母亲身上也出现这样,还给了他极大的震撼和冲击!   正这时眼角光影一闪,猛回首:“谁!”   角门里有个小小的光影消失。   纪伦一拍武器匣,双刀弹在手中,放下面甲。   “轰!”   就在这时,车库灯光一黑,脚下地面颤动,整个楼房都在颤抖,即将崩解。   “发生了什么事?”   轰隆隆砖石坠下,天花板塌陷,就似乎是医院那次死亡坑埋重演。   大门闭合,只有地下室里石阶散发淡淡纯白,一亮一亮在呼吸,又似乎是母亲的祝福,却因地震突如其来而变得扑朔迷离。   “进去了,还能出来?”   纪伦瞬间产生怀疑,记忆障碍又连遭死亡的经历,本能怀疑周围一切,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还是一咬牙跳了进去。   ------------ 第二十三章 少尉(上)   自角门进入,一股阴寒潮腐风从内中吹出,仿佛下面是潮湿通风的水道。   纪伦拉下面罩,沿石阶一步步走了下去。   一派幽深,潮雾迷蒙,感觉是置身地牢的走道中。   呼!呼!呼……   石壁上,火把一对对亮起,由近及远,雾气淡了许多,依旧存在,就是风吹不散的纱丝雾。   上面的震动渐渐变小,而眼前是长到看不到尽头的通道,高3宽4,比他预想中的要宽敞,方石堆砌,顶部和地面则是横置的条石,地下水充裕,石壁湿漉漉,地面上还淌着一层薄薄的流水,顶壁条石缝隙也在沥沥的滴水。   风声呼啸,单听风声,感觉似乎到了群山中的罅隙风道中,可楼梯这面尽处,是以方石堵死的,根本不通。   火光摇曳,映衬着石上的水迹一片油腻,仿佛随时都会被点燃。   纪伦心忖同时淌步而行,保证自己始终有一只脚是与地面接触。   同时,他的甲具发生着细微的变化,增厚、光泽尽敛,质地改变,有了颗粒状的凸起,似乎是粗砂面。   前行了几分钟,最前不见尽头,但纱丝雾中出现了一个蹒跚前行的身影。   “来了么?”纪伦手一动,按上了剑。   再靠近,雾散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味,仔细看去,却是一个男人,并没有穿白衣,而是穿着睡衣,赤着脚,微弓着背,双臂下垂,丢了魂一样,最令人心颤的是全身散发着一种幽光,让人不寒而栗。   “是黄医生!”   纪伦的记忆力非常好,略一思忖,就知道了其身份,靠近了些,见黄医生喃喃的说着话,话语含糊,但靠近了,突转过身,对着纪伦:“你说,父亲会不会不爱孩子?”   听到这话本能,纪伦的小腿迅速绷紧,整个人向后退,却见他并没有动静,良久,才又靠近,仔细的观察对他视而不见的黄医生及周围。   “没有动静,偶遇?”   纪伦思忖着与黄医生擦肩而过,继续向前,通道应该没那么长,之所以显得长,他觉得跟在病院五楼遇到的情况一样,始终小心,脚不离地,这样无论有什么突发情况,他都有相当把握做出及时有效的反应。   路终有尽头,一间地厅,圆形拱顶,长窗如花瓣,以拱顶中央点为核心,向八方比邻并列,玻璃彩绘,描述的是古老的战争,刀兵相见、车马纵横,有光字窗后透出,经由彩画,将斑驳光影洒落在地上,在空中形成僵死的光柱,让厅中的景致显得呆板。   纪伦留意到了这些,但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中央供台上。   这供台像是演讲用的小讲台,又好似半截石柱,立在地厅的当间,顶端扣着一个水晶罩子,上着锁。   地厅最外围有三阶向下的环状石阶,当他进入,淙淙的水声响起,最底层石板平地开始漫水,穹顶的光也有所变化,花瓣玻璃窗后光芒迅速转暗,中央的半圆形凸起裂开缝隙,一束光而下,将供台笼罩。   看上去很美丽,纪伦皱了眉,看了下后面,在后面,走廊有着动静了。   “啪,啪,啪!”幽暗的走廊和大厅形成对比,渐渐,大门出现一个武士。   “黄医生?”   “不,不是!”这站着一个帝国校尉,与之前见过的不同,他的军服是红色,金色的纽扣,扎着宽大的武装带,穿着铮亮的马靴,他的头盔面甲也很独特,面甲不是普通帝国士兵千篇一律的肃穆型,而是一张笑脸,额上方还有个斜前凸起的金属角支起。   纪伦的目光很快落到武器上,一把异化的军刀,刀柄更长,刀身前半部分刃弧波折,增宽一寸,前端以刀背切角收尖、形成锋锐。   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重屠。   接着又闪过一段信息:配重屠、披血袍,帝国勇士。   校尉双手拄刀,凝视着一步步接近的纪伦,开口:“我听说过你,你不该与帝国为敌。”   “大言不惭,你能代表帝国?不过是假借公器。”   一句话彻底说恼校尉,一声低吼,凭空一道血光如雷灌下,命中头盔上的金属角,随即肌肉蠕动、骨骼铮鸣,一股血腥气息自他身上散出,形成明显的涟漪状风圈,将周遭的尘土吹的飞散。   与此同时,纪伦踏下的脚步略重,发出‘噔’的一声,随即身上有水波般的金光流转,金光掠过护臂、胫甲、以及武器,甲具变得厚重,武器散发冷冽光芒。   咚咚咚!   校尉发起冲锋,明明只是普通体格身量,要比当初救囡囡时遇到的帝国士兵冲锋更有气势,每一步奔踏,都如同擂鼓,脚下的地面也被捶击的鼓面般震颤着,给纪伦的感觉,迎面而来的不是一个奔跑的人,而是一辆全速突进的重战车。   锵……   拖刀,刀尖在柏油路上犁出一条沟槽,火星飞溅,并且形成热熔燃烧,看焰光,绝不仅仅是点燃沥青就能造成。   纪伦阔步向前,步子较前既没有减慢、也没有加快,步宽一致、节奏分明。   双方离着还有四米多远,校尉猛撩刀而起,伴随着一溜熔岩和火星,艳红刀芒如同新月般脱刀飞出,斩向纪伦。   校尉动,纪伦也动。   校尉挥刀,纪伦前突,刀芒的炽烈和锋锐,视若无睹。   校尉的确没能料到眼前这单薄消瘦的对手战斗风格是刚猛霸烈,但他身经百战,瞬间便从纪伦的动作中体会到了其无畏直取,当下稍后纵,转手腕令长刀斜劈而下。   他的反应快,他的动作疾,可他还是晚了半拍,纪伦比他更快!   刀芒是硬扛的,束身软甲被切割熔毁,随即皮肉翻卷,鲜血迸流,创口焦糊,这是付出。   抢进,阳手刀,他要校尉在刹那间选择。   这个刹那根本不足以让人进行周详的思考,校尉基本上是凭借本能在应对,只有这样才能快,才能来得及。   确实很快,校尉的攻击的确及时拦住了纪伦的突刺,假如纪伦的目标真的是他的心脏的话。   目标不是心脏,并且这也不是一次突刺,真正目标是校尉持刀的手腕,用以攻击的是锥而不适匕!   这次变招堪称行云流水,迅疾的校尉都来不及做多余反应,挥落右臂就正正的迎上了锥指匕尾端的三棱锥刺。   “噗!”似乎是挥动大锤,结果锤杆撞上了锐利铁钎。   三棱锥一瞬间在校尉的腕上穿刺出一个血洞,而这仅仅是左手造成的伤害。   纪伦的右手是阴手持刀,反握,匕刃向外,他没有用刃,而是用锥去捅刺,锥在拳眼方位,这样用是阳手的杀招,目标是校尉挥击左拳后露出的肋侧空当。   “噗!”同样得手,入肋,伤肺,鲜血飞溅。   除此还有一记膝顶加蹬弹。   这个动作只达成了一半,它启动就比双手攻击晚了半拍,跟校尉后纵是一齐发动,膝顶未能顶实,但随后蹬弹,却实实在在的蹬在了校尉的胸腹之间。   锋锐入肉不响,起腿蹬踏有力。   嘭!   这是当胸蹬踏所发出的声响。   这一脚力道不小,可对校尉而言不算什么。   纪伦在意的也不是这一脚的威风,而是锥指匕的拉扯,一在腕,一在肋,锥刺入肉,这一蹬就等于反向豁扯,洞穿伤,瞬间严重了一倍。   校尉右手废,左肋被开出大创口,抬臂牵动伤口,呼吸呛血,气息立刻紊乱。   一蹬之下,两人分开,纪伦再次扑进。   重屠脱手,校尉噔噔噔双脚连动后退,同时左手向着自己受创肋侧一拍,噗!张嘴就喷出一口血雾。   血雾出口即化火,烈焰翻卷、光芒乍起,正迎向再次突进的纪伦。   闯!   纪伦径直闯入火焰中,刚出烈焰,就听左侧呼啸有风,校尉的一记鞭腿已踢至。   继续突进,以肘封膝!   纪伦的甲具,护臂和胫甲都有着弧尖延伸,也就是说,曲肘或曲膝,都会形成一个延伸出的尖头铲,这肘铲正好顶在校尉膝盖骨,铲尖甚至点在了骨头上。   左肘封膝,探身抢进,右边阴手刀划向校尉颈部。   校尉松开摁肋伤的左手,斜上去推纪伦挥动的左臂,右拳捣向纪伦的面部。   纪伦趁着右手推抹的劲道拧身,把后背亮给了校尉,同时一腿弓,一腿后探。   校尉推开了纪伦的抹颈一击,但右拳走空,鞭腿尚未完全落地,而纪伦拧身,切换重心,弓腿蹬、探腿弓,贴身靠!   这一击贴身靠力道极大,校尉站不稳,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当啷!”   直到这时,因手腕严重受创而脱手的重屠才跌落地面。   然后才是‘嘭’!的一声,校尉摔倒在地,摔的很惨,这个震动让他呛咳出一口鲜血。   纪伦毫不迟疑,在校尉落地1.6秒就抵达了新位置发动了攻击。   “啊!”   这样紧逼,校尉眼一红,完全无视攻击,两条手臂直插腰腹。   而在这时,纪伦在这个时候单膝跪倒,使得动作看起来就是一次飞身铲球。   ------------ 第二十四章 少尉(下)   “啊!”   校尉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欺骗了,纪伦根本没有被咳血蒙蔽,而是利用了他的将计就计。   双拳落空,更糟糕是他的姿态无法躲过纪伦凶狠铲腿。   “轰!”这一脚蹬在校尉的脑袋侧面,校尉就拨动的钟表针一样,整个身体都在地上猛列的移动了一下。   即使如此,他仍旧可以做出适当的反应,借势滚身站起,且甩动右臂,鲜血从他的腕部伤口被甩出,然后化一条火链,袭向起身的纪伦。   纪伦根本没有完全站起来,他就以低伏之姿,探腿扫校尉双脚,血火链从他身体上空斜射而过。   刚刚站起身的校尉被扫到脚踝,再次摔倒。   这次他没有咳血,而是落地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左脚踝骨伤的比想的要重,此时一受力,立刻不堪重负,身子就是一晃。   就见纪伦野兽一般蹿扑了过来,扑的非常低。   他躲闪不开,也没准备躲闪,而是探双手从两侧环插纪伦的两肋。   纪伦的攻击先一步发生,阳手臂刺、阴手锥刺。   校尉的攻击紧随其后,带血的左掌击在纪伦右肋,除拍击和震击,还有燃烧,右手的攻击更胜一筹,手腕严重伤势反成了优势,只见骨处完全断裂,只连着一点筋肉和一层表皮,变成了骨锥。   “噗!”尖刀刺入,避开骨锥,校尉再次摔跌出去,纪伦在敌人的心脏口,听到了他想听到那一声。   9秒,你死我活,战斗结束。   双臂向身体并拢并来回蹭动,半晌才压灭了两肋火焰,而目光始终注视着校尉。   他终于令校尉重创。   校尉没有再挣扎,他甚至都没有多动一下,仿佛完全体会不到身上疼痛,他只是望着胡同。   “轰!”   校尉身上红光渐渐黯淡,“嘭”,爆成一团电光,电光闪过,一个人出现了。   “还是黄医生!”   黄医生似乎想说什么,但嘴中似乎还是校尉的声音,混着血,低声了一句。   纪伦敏锐,他听到了,说的是:“帝国万岁!”   随着低沉的呼唤,他眼中有火焰般的光芒一闪而过,而体表又泛起一波波的红光,水一样荡漾流转,几秒钟之后,红光消失,但周围多了层透明的光焰,热浪般扭曲着周围的空气。   下一刻,光焰消失,出现了一个铁牌。   “这是少尉军衔!”   铁代表着意志、秩序、强硬,血代表着激情、力量、忠诚,两者合一,就是铁血,这就是军衔。   看见这铁牌,似乎又唤醒了自己的一些记忆。   “是,以帝国之名……”纪伦不由看去,突然之间看见一个军装男子立在前面,而自己不由自主立正敬礼,接过了这铁牌。   “轰!”   天崩地裂震鸣让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随即生出大坝决堤感觉,泄洪!   能量喷涌而出,这时在看自己,整个人都同篝火一样发光发热,透明熊熊火焰形成一道焰柱直上天空。   “不!”   …………   医院·病房   一声呻吟,躺在床上的身体,突一震,大量排汗,刺鼻的药腥味,被子都捂不住。   费护士只一看,就立刻发现纪伦又一次‘梦迷’了,急忙叫人去找医生。   来的不光是李医生,还有黄医生。   一进屋,李医生就蹙起眉头,他没有直奔病床,而是走到拿起费护士刚换下被****的床单,看了看,又嗅了嗅,才目光看向病床上的纪伦。   这时黄医生已经查看了体温、脉搏,还翻开纪伦的眼睑看了看瞳孔,随即对费护士说着:“生命征兆稳定,情况并不凶险,保持床铺干燥,上氧,挂点滴补充生理盐水加营养液就行。”   李医生抿着嘴,但没有发作,见费护士离开病房,才说着:“药力都被排出了,得再进行注射。”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出现排斥?”   李医生冷冷的说着:“这是大人考虑的事,现在,我们只要继续注射!”   话才落,针筒取出,上药,扎入静脉。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有没有想过纪伦的承受?难道牺牲还不大?”   “这是为了帝国!”   “一切都由大人来决断。”李医生注射完,转身离去,黄医生望着远去的背影,暗叹一口气!   …………   大厅内,侧壁水兽石雕吐水,坠落到下面半碗状镶嵌于石壁上的水盏中,这些水是发光,蓝白的光,清亮柔和,看着很棒,它们很快自水盏中溢出,汇入到地面的水流中,使得地面的水也渐渐变得发亮,进而整个地厅都映出漾动的水光,而水花飞溅中,有透明的水团,形成人形,正是纪伦。   “轰!”   就在这时,一股森森寒意在他体内滋生,激的他连打几个冷颤,并且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出了状况。”近乎本能的,纪伦生出了这样的念头,随之,紧接着,他眼中的万物迅速变化。   亮光变成了黄昏,雕刻扭曲、石板沙化,一股夹着腐味的风怪啸掠过,只见水池渐渐污浊,且十分冰冷。   “不妙!”纪伦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不过并不觉得遗憾,他甚至觉得,这寒意来的恰到好处,即便已得到的这部分,都丰厚有些过量,从而成一种巨大的诱惑。   这是对意志的考验。   可是、真的是甘美!   甘美,难以言喻的甘美,携带着知识进入,只一瞬间,似乎自己就经过了多年军官的训练。   “道术、军技,以及纪律。”刚才这显是件坏事,但它带来了一个好效果,就是将他从甘美中拉出来了。   “不过,似乎冲击没有那样大?”   收拾情怀,清理战场,检点装备。   这场战斗,可以说是用物资扛下来,回想初见地下室入口的情形,他很庆幸选择了相信直觉。   换成几个小时前,他或会觉得这份收获真是恰到好处,现在觉得有些多余。   “这些知识,这些术法,我似乎也有,只是支离破碎,不及它完整。”纪伦暗暗想着,自己在之前,似乎就有着这些本事,才能一次次战斗中获胜。   这些记忆,只能使自己找到了系统,简单的说,这就是一本用于印证的辅助,可以说性价很低。   “在这里!”   拉开肩,只见一个肩章烙印直接镶在了肉中。   皱眉思考下,臂弩和箭矢消失,他双手撑地,等站起身时,甲具已有变化。   束身软甲的表面宛如烤漆般多了层油光水亮的膜,硬甲只有保护脚面、踝骨和膝盖的胫甲,以及保护手背、手腕和肘部的护臂,武器是锥指匕,这差不多是灵甲体系最简约的武装。   先前就隐约有被窥视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愈发的浓烈,且不仅是窥视,还有恶意。   纪伦决意尽快离开这片区域。   踏步出去,只见长长的廊道已然消失,结构看起来很简单,就是十多米通道接一个地下室,地下室看起来普普通通,潮腐很重。   自地下室出来,外边的雨已停了。   “咦,我的住宅似乎发生了些变化。”一扫过,没有任何人,母亲都不见了,只是看过去,车库和工具房发生变化,地下室与主屋地下室接通,在车库中留有暗门。   工具房与车库比邻但相通,包括工作台在内的各种器物一应俱全,似乎是有家有男丁的样子。   纪伦行到前院,见主屋正门延伸通往车库、街道、及后院的碎石路,车库又成了坡道,老树都向路移了移。   有门道、有照明、有炊烟。   照亮回家的路,且壁炉的火焰可以令家保持温暖,在这个小镇只有萧瑟的冬日,暖意变得格外诱人。   天空依旧是浑浊的暗红色,没有结冰,但寒意刺骨,街上起了雾。   纪伦知道,这是冷雾,是环境使然。   纪伦忍不住打个寒颤,随即将灵甲调节了一下,增厚1厘米,并且扣上了面罩。   天空是浑浊的暗红色,雨沥沥的下着,街上没有一个人,能见度不足5米,街对面的一切都隐没在漆黑中,耳朵能听到的除雨声、就是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和心跳声,凛冽森然之意笼罩四周,仿佛随时都会有扭曲的怪物自漆黑中扑杀而出。   纪伦大步流星向前,同时摆弄着左腕新的脉搏计时表。   这表并非是检测心率脉搏,而是利用脉搏来计时。   又一次到了门口,纪伦再次见到卢胜是在地下整备厅,包括卢胜在内四个武士正在披挂,见他进来也不出声,只是沉默点首。   “这是你要的情报!”   见了面,卢胜简单的交给一份文档,内附俯瞰图,以及不久前特别侦测所获得的地形地貌图,及详细说明。   纪伦在认真看过文档,结合信息,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   这是南、东南及西南,都是蛮荒。   有两处非同寻常的地点,一处是旧镇,另一处是疗养院,还有公路网络,他当初从疗养院所在的云雾峰下来,就见到了这公路网络一部分,一段高速路,及一个休息站。   “帝国军每次来多少人?”纪伦问。   卢胜答:“百人吧,近期差不多都是这个数,上次已杀散了六成,现在最多还有四十人。”   “不是四十人,最多还有三十人,修整后我们就能杀光它们。”   “然后,我们去医院!”只看见了俯瞰图一瞬间,纪伦涌起明悟。   始于医院,终于医院。   ------------ 第二十五章 卷轴(上)   “如果是这样,总算能暂时解决帝国军的攻击了,不过就算解决了这批,也不会给我们留太多空闲喘息。”   纪伦点头,心说:“这帝国军还真是拼,怪不得卢胜等人麻木不仁,死志满溢,就这一轮轮的反复被屠杀,哪怕可以复苏,时间久了谁都受不了。”   “你们本来有什么安排?”他问卢胜。   卢胜看向他,说着:“这要看你的打算了。”   “怎么说?”   “本来是没有安排,就是坐等,帝国军来了就战。”   “现在,你让我们多了不少余地。并且两个半成品的隐蔽所已重新开始施工,建成后,能防范普通的踪迹搜查,这样就能迟滞帝国军屠镇的时间。”   “单纯迟滞是没有意义,必然会被找到,所以看你决策了。”   听卢胜这说,纪伦愈发的理解镇民的艰难、及其抗争的方式了。   “原来是这样。”   思忖,纪伦说:“还是按照我刚才说的计划,杀光这批帝国军。”   “按照你们所说,就算杀光了这批,隔一段时间,他们还会来,但我有预感,解决了医院,一切都会好转。”   “不过你们还是继续布置吧,先把这批杀光再说!”   卢胜表示没有问题,很欣赏纪伦的态度。   没有因胜利就昏了头脑,2-3小时,15个武士就能复苏一半,最多5小时,所有没有消亡的武士就能复苏。   “用不用派人斥候侦测帝国军?”卢胜问。   “不用,帝国军吃了一次亏,派斥候只会被围杀,而且根据你给的情报,帝国军前来是有作战目的,我们不出去,他们必会来攻。”   “我们人少,到时以镇子为据点反击,可减少损失。”纪伦这样说,计划对进镇猎杀的帝国军进行反猎杀。   “嗯,不错!”纪伦没有夸夸其谈,卢胜同样满意,给点时间,镇卫队会准备更充分和强大。   出来,寒潮之气扑面而来,纪伦忍不住打个寒颤,随即将灵甲调节了一下,增厚1厘米,并且扣上了面罩。   现在掌握了不少知识,知道浊雨会形成寒蚀,虽微弱的难以察觉,但久积成疾,一旦成形,就是极难根除的病症。   回到了家中,纪伦感受着家的变化,就觉得周围多了温暖,冷意渐化,心神变得更加静平清宁。   “咦?”   离家时,房间里灯光全灭,现在一进入,就有连绵的灯火亮起,自己清晰记得,原本离开时,是没有串灯。   “啊……”   灯光一起,纪伦就听到了惊呼声,童音,而且不止一个人,一道声音来自客厅,一道声音来自前院。   快步行到窗前,看到一道背影,自前院冲入雨夜中,纪伦眯起了眼,似乎是病院中那个涂鸦的小孩。   随后他进入客厅,看到二楼有影一闪,进入婴儿房。   纪伦上楼打开房门,婴儿房中无人,但窗户开着,夜风将雨水和寒意吹洒进来,纱帘旌旗一样猎猎作响。   纪伦心有所思,渐渐,觉自己的脸热起来,呼吸有些急促,这是久违了的感觉。   “姐姐,如果是你的话,这个家也是你的家!”他突然之间探出半个身,冲着雨夜大声,随即将********扔了出去。   后院垃圾巷中,一个抱着布熊的小女孩站在黑暗中,看着灯火通亮屋宅,脸上水痕流淌,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纪伦此时,就是这个家当之无愧的主人,灯火不仅象征着屋宅有主,还代表着屋主的状态。   这一点纪伦已感应到了,并且随着他入主屋宅,宅邸根据他的意志发生变化。   就二楼被当杂物间房屋的消失,这个家以后只属于他、母亲、和姐姐,别人都是外人,一些旧时物件和痕迹,可以舍弃和遗忘。   还有就是一些细节变化,自己的房间,就不再是熊孩子,玩具都装箱移到了新添的地下室中,客厅、书房、都有变化,建筑材料也变了许多,墙体加厚,门窗多了防暴金属闸门,主屋提升1米,除地下室还多了小阁楼,多了壁炉及供暖。   后院墙加高,整体的建筑是古堡石质,陈旧透着风雨中岿然屹立的厚重,不会因侵蚀而让人觉得凋敝,与周遭宅邸大相径庭。   宅锁也被更换,这是为什么扔钥匙原因,他怕姐姐进不了家。钥匙重点在于它代表着认可,而非本身。   车库动不了,顽固抵抗着他的影响。   “好吧,有些事确实不是光靠言语就能解决。”纪伦的目光,在沙发背后的一副肖像上。   这是一幅绘在墙壁上的巨型肖像,蓄着小胡子的青年,身穿英挺帝国军服,眼神透出刚毅,右手持着军刀。   渐渐,纪伦收回了目光,距离作战还有些时间,他打算歇息一番。   休憩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纪伦也没有回自己房间,就在客厅,开了壁灯,随意选了一张唱片,是钢琴曲,母亲喜欢听音乐,尤其是唱片,他没有音乐细胞,何况还记忆障碍,他只是喜欢这种氛围,听着悠扬的音乐,将自己放入壁炉旁的老式单人沙发中,佐一杯低度酒,这是享受。   当然对一个少年而言,这样的情怀似乎有些诡异,但他已习以为常了。   过了1个小时,纪伦正打算眯一觉,有人敲门。   他起身去应门,顺手开了客厅大灯。   门外站着一对母子,做母亲的有30多岁,儿子10多岁,头发都有些卷,眉目略深,样貌中上,就是单衣薄衫,面有菜色,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看到他,母亲惶恐的倒退了两步,倒是儿子,硬气挡在了母亲的身前。   纪伦笑道:“您是?”   女人惊疑而尴尬的磕巴:“你也、也……”   “没有,我是预备役的术士,你怎么称呼。”   女人赶忙鞠躬,并且按着儿子给他鞠躬:“我是李清,这是我的儿子张轩,我们住西面17号,实在是太冒昧了,对不起。”   随即对男孩子:“小轩,快叫大人。”   “邻里无需多礼,请进吧,我正想了解一下镇子情况,家里有热水和食物,请允许我略尽地主之谊。”   热水和食物让李清眼睛发亮,张轩干脆忍不住吞咽。   小心翼翼地进了屋,母子很快被房间里的暖意熏的安心了不少。   热,是一种福利,母子从楼下的洗漱间沐浴出来,脸色明显好转,身上衣物也变成了冬装。   镇上的居民,被屠杀次数多了,难免饥寒交迫、家贫如洗,浑身上下仅剩一身单衣,连替换的都没有,李清母子,显就已困顿到了此窘境。   纪伦上的只有清水和饭团,可对李清母子而言,无异于珍馐美味。   用餐完,李清母子才缓过来,在纪伦眼中,一丝丝微不可见白光在母子身上亮起,过会,李清才说话。   前尘旧事,李清已记得不多。   即便是这样,还是让纪伦觉得所获丰厚,对这片土地的事有了相对清晰概念。   “云雾镇承平已久,某日迎来大劫,起因是山上的真君观。”   “一日大军开到,说真君观是邪教妖窟,要伐山破庙。”   “大火烧了三天,云雾峰被烧成秃顶。”   “镇上受了帝国军屠灭,只有少数人逃出,她们母子就是其中之一。”   “随着帝国军追杀,人越来越少。”   纪伦想着“逃出”,暗暗摇首又点首,随之把李清母子送出,目光回到了巨型肖像,若有所思。   疗养院。   因长期病症缠身,对治疗、医院,本能有排斥和厌恶感,现在分析没这样简单,医院可不在山上,回想初醒时听到的费护士和李医生的对话,他是因进山祭拜才大病一场。   祭拜是因传闻云雾山每年十月十五山中生雾,进山许愿颇灵验。   现在看,灵异恐怕不是云雾山,而是真君观。   “观中有什么?影响至今?”   以纪伦想来,当年伐山破庙,必是有专业人员参与,旧镇都鸡犬不留,很难想象会在观里遗漏能死灰复燃物件。   自己遭遇的离奇是因何而起?   纪伦现在已不复当初的惶恐,不知不觉,几个小时已过去,夜色到了一天中最深重的时刻,黎明已不远。   “哼,快了,一切都要揭露了。”回过神,纪伦身上盔甲浮现,一件件武装不断叠加在身。   “咦,我的剑变成了军刀。”仔细看去,刀身雪亮,护手采用精金铸造而成,外镀黄铜,刀鞘刻有龙纹。   “……是少尉的影响?”纪伦冷笑一声,也不以为意,就要出门而去,定了定,回去在桌上,取出食袋,把一个糖盒放在上面。   离开不久,就有一道小小身影开了后院门,自厨房门进了主屋,参观时发现了纪伦留下的硬糖,小人嘴角露出了笑容,直直上去,进了婴儿房。   开了门,却有了变化,不复原来,变成了粉色调、拥有大量布熊的手少女房间,那形形色色的糖果盒,也都码放在了专门的壁橱中。   小人移到床上,躺下,重重吐出了一口气,似乎终于安心了。   ------------ 第二十六章 卷轴(下)   纪伦和卢胜站在镇前。   黑暗褪去,黎明降临,天刚蒙蒙亮,帝国军出现了。   雾气阻挡视野,这使得烟火传讯的间隔低于500米,但靠多人参与,纪伦及时得到了信息,镇北,30人。   随着战争,迷雾已消散,小镇内,或者说,所有代表了秩序和法则的人工造物,都清晰的显现了出来,包括镇子外围或田地间的棚舍。   旷野、林地,就处于雾气中,所以高空俯瞰,就是一副小镇被浓雾圈起来。   这三十人中,有一个穿着一套盔甲,戴着罩面盔,左手持着小圆盾的军官,看上去很是威武,却不是校尉。   “敌人的校尉呢?”卢胜看清楚了,却更疑惑了:“你把他杀了?”   “不,没有……等等!”纪伦皱眉,突想起地下室内黄医生所化的校尉:“也有可能。”   卢胜不由无语,良久才说:“这样就好办多了,我们有十五人,结合着你,杀光他们不难。”   “是不难,但是可能有损失,我们还是按照原来计划办。”   “对了,我还想实验下一些术法——我最近得了些有些恐怖的术法。”   这的确是纪伦的想法,他在回来的路上已想清楚了,简单杀戮并不能解决问题。帝国士兵个个状态良好,即便杀死,夺其铭牌,也只是添堵添乱,治标不治本,几次过来重新唤醒,认真斗,他就是再锋锐的宝剑,也得磨损严重,帝国军背后有国家支撑。   指望帝国军放下屠刀,不现实。   让自己不掺合这件事,同样不现实。   纪伦看着帝国军,隐含冷意,虽自己失去了记忆,但现在渐渐恢复,能想到的就是一次次被杀。   在医院里被杀,在镇上被杀。   “我无路可走,你们也是!”   在晨光下,这三十个帝国军涌入,一路上根本没有受到拦阻,到一处胡同之处,军官迟疑了一下:“上!”   一组甲兵毫不迟疑冲入,刚刚进去,就听里面的兵器声,以及惨叫声,这军官不惊反喜,直直冲入。   一进去,就看见一具死状凄惨的甲士尸体,身下暗红色的血正汩汩流淌而出。   紧接着,阴暗的光线里,一股杀气直扑而来,还有空气破开的呼啸声。   军官冷冷一笑,不闪不躲,军刀斩出!   只听“啪”一声,火光四溅,卢胜踉跄退了一步。   “反贼,你变的太弱了。”   “当年你能杀死校尉,现在连我都不能战胜,你还能坚持几次复苏而不消亡呢?”军官冷笑一声,直接就压了上去。   卢胜连退几步,一直被人压着打不能还手,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只是远处吹了一声口哨,卢胜自知其意,立即转身。   军官虽知有计,却毫不迟疑的追了过去,似乎根本不以胜负为念,只要杀死一个就是一个。   纪伦这时一声命令:“放火!”   数十镇民神色紧张,这时听令,手中一晃,已点燃了外面早已堆好上油的柴草,顿时“轰”,四面火起,纪伦布置许久,这火很是凶猛,瞬间就烧得一片通红。   “冲出去!”帝国军再有死志,这时也不由冲出。   “射!”只听一声号令,连连弩弓声,帝国士兵才冲出,就连连惨叫声,卢胜看了一眼纪伦,虽自己有十五人,但都非常虚弱,有的甚至失去了战斗力——这时用火用弩,才发挥所长。   就在这时,火中突出来一个人!   军官叫一声,只一出手,一个民兵就飞出去,中了一刀,鲜血飞溅,奄奄一息,这军官还想再砍,突觉得后背传来剧痛。   “法术袭击!”这个念头刚一起,被一股激烈感觉代替,一股汹涌澎湃大潮在脑海中泛起,这大潮驱赶记忆,生平记忆,很多早已遗忘记忆都被翻了出来。   儿时的情趣、少年的荒唐、入伍的宣誓,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负伤,晋升时的得意……快速又全面的人生回忆,每一份精彩的瞬间,都浮现而出,然后被冲碎、淹没、归于黑暗。   卢胜看到的是又一番景象:一道黑光自帝国军官的心脏位置透出,形成龟裂扩散涟漪,同时血管浮凸呈黑色,焦黑的身体迅速变成飞灰,向上飞散,就脚下有热空气在涌动。   单纯是视觉并不算什么,眼前的情形最大不同是它所透露出的气息,这是一种比面对洪水猛兽还要令人害怕、又难以名状的感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感觉,属于灵魂本能,几乎不受意志控制。   一瞬间,给纪伦的感觉,眼前一切都瓦解了,浑身发软,脑袋一阵眩晕,接下来就是喘息,嘴里喷出的仿佛是黑烟,充斥着一种令人厌恶的灼热,好半天才淘换干净,才有了吸到氧气感觉。   “这代价昂贵。”纪伦心有余悸的想。   这是对才获得的术法的感想。   这时,这时大火已经烧透,熊熊烈火,烧碎一切逃生希望,纪伦看着这些,没有说话,正待救火,突一声闷雷。   纪伦抬首看去,就见远处黑云而动,如浪席卷,没有多久,整个镇子上空,就乌云密布,暗如黑夜。   “术法?”纪伦自语。   一般而言自然,不会这样激进,可说这天象是术法所为,又太具颠覆性,让他不愿去相信。   闪电蛇窜,啪!   一声炸天裂地的轰鸣,紧接着是大雨落下,雨势大的宛如天河决堤,天地间只剩雨声。   站在一处屋脊上的看到,镇中起火的区域,火头压了下去。   大雨只持续了5分钟左右,风大作,乌云很快散去,露出颜色较浅的云层,风渐停,阳光自云隙间洒落,一道道、一束束照耀而下,并随着流云不时变幻,在天地间形成非常吸引人的美景。   纪伦赫然发现,小镇仿佛焕发生机,各处房舍都虽没有古旧向着簇新转化,但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普通的小镇呈现在他眼前,到处都散发着刚被刷干净的光泽,虽然仍旧是冬季,却可以在草木中看到星星点点的浓绿,一如阳间的云雾镇的冬日景象。   帝国士兵完全没了影踪,就似乎他们从来都不曾存在。   “有意思……”纪伦几步奔行,一个飞纵到了僻静的后巷中,走两步,在似是而非的街道上观察。   “嗨,纪伦!”过了一个街道,听到身后有人喊。   扭身看去,见是个跟他同龄仿岁的少年,一身学生装,衣服左上口袋附近别着校牌,云雾中学。   “出门是你爸喊我,说你忘了回去了。”   纪伦不知该怎么接话,回以微笑,少年说着:“马上就是第一节课,我得多看看书,那家伙跟我不对路,抽查总爱点我名,走了。”   纪伦点点头,看着少年脚步轻快的先行而去,目光一处:“父亲大人……”   十多分钟,看着眼前这座宅邸,纪伦心中沉甸甸,很是复杂。   熟稔度讲,他对眼前这宅邸感觉要比母亲宅邸浓厚很多,且感觉上也有明显差异。   那面给他的感觉是魂牵梦绕的思念,而这里,除了管教约束有关的种种情绪,以及敬仰、钦佩、甚至孺慕,还有长久居住的了然,门窗位置、物件摆放,哪里缺角、哪里凸起,都了若指掌。   显过去的大部分时光自己都是在这里度过。   离地1米的基座,4米高青砖院墙,顶端有琉璃瓦的挑檐,黑色的双开大门,狮子吞口的叩门铜环,雨檐下挂着两盏灯笼,上书黑字,纪府。   府门关着,但随着纪伦靠近,门就自动敞开,进入到前院,脑海中立刻有记忆被唤醒,沿途一切令熟稔又陌生。   怔怔的看着,转过一处,院内就是个五脏俱全的训练区,亭台楼阁的园林艺术被器械、障碍、跑道、功能设施替代,看起来有些老旧,但养护不错,错综复杂但并不让人觉得凌乱,而是整洁。   就在方形沙坑前,沙坑主要是用来练习格斗术,看到坑中明显精选过、颗粒几乎一般大的白沙,一些记忆很快被唤醒。   突然之间,一个身形挺拔背影出现在纪伦的视线中,几乎是本能,纪伦立正敬礼,嗓门洪亮:“长官,预备役士兵纪伦回营,请指示!”   只是纪伦再看时,一切都是空空:“是幻影?”   纪伦喃喃的说着,等完全清醒过来,却是置身于一个房间中,这房间的风格朴实,简单,却带着肃杀。   只见墙上到处挂着兵器,又或裱糊装框的奖状,还有专门用于盛放奖杯勋章柜台,而最引人注意,是隆而重之盛放的谕令策卷的展台。   几乎是本能,纪伦就想摸了上去,但才接触到,“轰”一下,一片满带凶煞的红光浮现,出现兵刃交击,甲胄之声,中心星火一样的黄光出现,一道长吟在耳侧响起,纪伦直接倒飞了出去。   这一记很是沉重,嗡嗡嗡了片刻,纪伦才醒了过来,发觉展台的玻璃已经粉碎,一卷红底黄字的卷纸,也支离破碎。   “什么东西?”纪伦喘息着,眸子却带着寒光,就伏下身去,并不接触,向字迹看了过去。   ------------ 第二十七章 注射(上)   这种格式与诏书相似,做工考究、锦帛为面、珍木为作轴的令函还是第一次见,扫了一眼,就见大略写:   “……感谢你对帝国的贡献……在追寻帝国复兴的路上,牺牲是必须,也必须加强……假如刀剑和枪炮不及敌人,只有我们血肉来祭祀……”   心想:“原来随着时代变迁,不用骈四俪六了。”   再仔细辩认,见支离破碎,一面模糊,只在最后,却有一行字:“……为了获得这力量,以帝国之名、吾之意,特许你如此行事……”   纪伦眯着眼,看着这个红色黄字蟒纹的卷轴,脑袋里立刻蹦出一个概念:特别许可证!   不过才看着,几乎同时,远处突传来了一声怒吼,带着一股强大力量感,笼罩着纪伦顶上。   恐怖感自脊髓冒起,这力量无声侵入纪伦心灵,整个四周变成了红色的溪流,溪流中渐渐出现了一张面孔,模糊不清,只是这面孔突在说话。   “不!”纪伦数秒间,抗拒着这令人震怖的力量,但这袭击是这样突然,这样恐怖,根本来不及应对。   只是就在这时,突一声长吟,整个残余卷轴,燃起一团火焰,“轰”的一声炸开,一切都陷入黑暗。   …………   医院   天空蔚蓝,阳光洒了下来,难得晴天,预示着雨季的结束,让人有种霉湿尽去的爽朗。   纪伦感受着这阳光,未急着睁开眼。   这次深入,经历颇丰,收获亦不菲,这时需要消化。   而且他这腿病,随着他的思维敏锐、眼界开拓,心中有了想法,需从长计议。   这腿病按照医院的说法属于意识性瘫痪,属于精神疾病,但现在看来,根源可能是在术士血脉上。   自己当年遭遇车祸,构成危急生命的刺激,触发了非正规的觉醒。   可那时血脉力量积累不足,加上肉体受损,自没办法真正觉醒,甚至导致肉体出现了衰败萎缩之症。   “不过,这只怕不是唯一的原因。”想到了肉体上突有寒流,纪伦手指不安的动弹了一下:“一切,都很快会验证。”   “小郎,医生来看你了。”费护士见了微喜。   纪伦目光一侧,看见的两个白大褂——是李医生、黄医生。   …………   李医生和黄医生出门,本来笑容已停了。   风轻轻吹过,一只燕子自天空掠过,两人并没有注意,只是直直穿过一处凉亭,穿过一处门,经过紫藤花树的走廊,抵达一个房间。   门口,两个人正站着笔直,看了这两人一眼,并没有阻挡。   “纪大人!”   “进来!”里面传来了声音。   李医生和黄医生进去,就看见一人坐着对面,佩带着上校军肩,这就是纪江,称得上英俊,脸型跟纪伦其实差别不大,尖下巴,最大的不同是眉目。   纪伦眉目较深,隆眉深目,五官就显得立体,这固是好看,非是东方人典型的那种眉清目秀。   恰恰是这个纪江上校,用上眉清目秀这样的赞誉,只是人过中年,虽因术士,皮肤上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痕迹,可眼神、气质,已不复年轻,有一种成熟刚毅男人的魅力,尤其有些花白的头发,霜色两鬓,都能为其增添气质。   这时,纪江神态有些疲惫,说着:“情况怎么样,说吧!”   “是!”   “腿部肌肉有着明显复苏迹象,神经反应测试明显。”   “按装在病房内的灵力反应,短暂36小时内,就有多次规模爆发。”   这时,相对年轻李医生看了看黄医生一眼,发言说着:“大人,有个情况黄医生忘说了,小郎昨天夜里出现汗液排药情况,两次。”   神色中透着疲惫的纪江眼中锐光:“具体是什么时?”   “20时22分,23时51分,乙号药剂。”   李医生明显有些隐瞒,纪伦的确排药,但第一次排的是一直以来淤积体内的丙号药剂,第二次是乙号药剂,第三次注射,纪伦尚在梦迷,用药并没有排药,而是肉体冰冷。   黄医生恼怒李医生两次给纪伦注射乙号药剂,他眼中带着怒火,对李医生:“什么,你你疯了?不通过我,就连续使用乙号,你难道不知晓这样剂量意味着什么?突然增量这样大,你还有没有医学常识?”   李医生冷冷看了一眼:“事实是小郎挺了过来了,且觉醒在即,这是最能说明问题的事实。”   “你……”黄医生气的手抖:“有纪玥的事故……”   话到这里,黄医生发觉自己失言,压下愤懑,把半句话生生咽回,起身向纪江躬身说着:“抱歉,大人!我感情用事了。”   纪江没有说话,抽出一根烟,没有取火柴,只是用手指一点,“啪”,一点火星就点燃了烟,吞吐起来,迅速用烟雾笼罩了面孔。   良久,纪江才说着:“你没错,李医生也没错,我们的初衷,我想不需要赘述,我相信李医生并非出于私心。”   李医生睨了黄医生一眼,推了推眼睛:“大人,我就是自工作看问题,无论是伤害到谁的感情,也绝非有意。”   纪江不说话,就是平静看着他。   几秒钟,李医生鬓角就开始渗汗了。   纪江开口:“工作态度,以后不要再拿到这种场合说项。”   两人同时应是。   点点头,纪江沉默良久,又瞿然开目:“纪伦在噩梦,已经斩杀尉官。”   黄医生和李医生闻言皆忍不住变色和惊呼,李医生喜形于色:“莫非是圣婴力量苏醒了?”   黄医生沉着,摇首:“圣婴的力量一直在,不过哪怕通过仪式取了巧,毕竟不是自己的力量——归根到底,还是那位的力量。”   “七年,我们可以说上千次引导,都没有掌控这力量。”   李医生异色目光一闪:“你说的对,不过情况不一样,上千次引导,小郎是受了不少苦,但每次被杀,力量都会流失一部分到附近区域。”   “这才导致下面医院变成噩梦之地的根本原因,连帝国军都不敢靠近。”   “不过现在小郎渐渐成熟,可能觉醒的是大人的一项专长,余下的力量固不多,但也容易掌控。”   “十数年我们计划进展不大,就是万事开头难,神力难以掌控,但只要给我们掌控一丝,就可滚雪球,将散失的神力全部收回。”   “我在纪伦身上感受到的灵力凝实紧致,结构颇有章法。”李医生试探:“大人,我觉得,应上……甲号!”   纪江听了这话,肌肉一抽搐,沉默了片刻,纪江重重点首:“可以,我批准了!”   “大人!”黄医生变色,带着些痛苦。   纪江摆手:“我意已决。”   说着,纪江站起身,转身走到窗远眺,神色疲倦中透着几分萧索,但目光却很是坚定,他声音低沉:“我知我不是好父亲,我也知道我必不得善终,只是,我是为了帝国。”   黄医生暗暗叹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医生则神情激动:“大人爱国之心日月可鉴,我等定尽职本责,以示追随大人尾骥之心。”   “那么,就拜托两位了。”   纪江侧面看窗,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是这样说着。   …………   半小时·医院花园   一个护士穿过,一眼就看见了在花园中正在晒太阳的纪伦,上前:“纪伦是吧,李医生通知你,下午有针剂需要注射,请你过去。”   推着轮椅的费护士看了纪伦一眼   “晌午后,我会接受注射。”见护士一脸难色,纪伦微笑着:“你去跟李医生说,就说我犯倔,执意要晒太阳。”   护士脸色透着古怪,匆匆的离开。   “小郎……”费护士说着。   纪伦拍拍手:“我们不说那些扫兴的事。”   说着一指左侧的花圃:“你看,那面杜鹃、山茶和天堂鸟开的正好,我们过去那面,还有,我想听四邻八乡的事。”   “好,依你。”费护士想到纪伦青骢年少,除要忍受病痛的折磨,还要面对家事的无奈,愈发的同情。   在这华南高州,冬日都不缺花卉盛开。   现在雨季,阴郁多日,都似乎憋着,今天放晴,一口气开放了极多,姹紫嫣红、馥郁芬芳。   费护士的嗓音并不清脆悦耳,柔软纯净,不听内容,光是听声,都有种小河潺潺的享受。   阳光照射在身上暖融融,纪伦微阖着眼,一脸享受。   这时,却又听得脚步声,费护士停住了话,轻声:“小郎,老张有事。”   老张就是曾背纪伦入山的那位护工,就在今天上午早些时,他以进山许愿灵验名义,又赏其一些钱。   “何事?”   “您一位同窗来探访。叫费守义。”   “哦。”纪伦略一思忖,想起这人了。他幼年玩伴,管家的小儿子,用旧说法就是家生子,天然有照顾他的义务。   大1岁,但跟他一同入学,平时总是伴他身侧,他出车祸时,费守义在家养病,管家为此还自责了几次,称守义病的实在不是时候。   记起费守义,一个人被他关联忆起,费宏,费守义祖父,纪府管家。   “让他直接来这里。”纪伦思忖说。   或是因鼻子不是鹰钩鼻,费守义给纪伦第一感官很正,阳刚正气,充满活力。   ------------ 第二十八章 注射(下)   “守义。”纪伦笑着向这个唇上已有些微黑容貌的青年打招呼。   虽说只长他1岁,但费守义是正月生日,而他是腊月,年头年尾,两人实际上差着近两岁,17岁已将将步入青年的行列,且体格健壮,纪伦目视,差不多有178的个头,150斤,在高州,即便是成人,也少有这样的体魄。   纪伦笑,侧对费护士:“午饭多添1人份,还有,菜色以能解馋的肉食为主。”   “好。”费护士应了一声,去安排饭菜,老张远远的候着,纪伦身侧不能缺人,这是规定。   纪伦对费守义:“我早就嘴馋了,正借招待你的名义犒劳一下,这里饭食味道还是不错,当然,比不得箬叶山鸡。”   箬叶山鸡,勾起了费守义的回忆,不由眉飞色舞:“当初手艺太粗糙,后来改进了好几回,还加入了佐料,保管一吃难忘!”   “我已留口水了。”   “哈哈!”   两人聊起了一些往事,又谈到小学的同学,直到这时,费守义才说:“我要离开了,就是记挂着你,几次过来,都被医院拒绝。现在见你这样,我心里也就安然了。”   “离开?去哪儿?”   “去申侯的军校,我相信,挽回帝国者,就是申侯!”说着,费守义还握了握自己的拳。   “申侯!”纪伦略一思忖,想起了某位争议人物:“就是‘千骑卷平冈’的那位申侯?”   “对。”费守义说着:“申侯治军素有威名,第三骑师是帝国最骁勇善战部队。吏治秉公执法、刚正不阿,敢于向列强说不……”   纪伦静静的聆听,带着几分疑惑:“我记得申侯是帝国将军吧?”   费守义显然没能听出纪伦诟病申侯军人干政意思,声情并茂的叙述申侯英雄了得,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国之干城……   最后,他悲愤说着:“就在几天前,南江租界米畜开枪杀人,十三个学生横尸街头,伤者过百,南江官吏不闻不问,警察甚至助纣为虐。要是申侯治下的浙西,就绝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   纪伦明白了。   “守义,申侯所办军校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费守义换上了眉飞色舞的表情:“要说这军校可不得了,开办以来,创下了很多第一,它是第一个可借贷就读的军事院校……”   能者万能,偶像无错。   在费守义的认知里,跟申侯相关一切都是优秀,这军校也是。   纪伦显然不这样认为,他本来想用‘道听途说之言不可尽信’来规劝费守义,只是看着费守义年轻,仿佛燃烧着火焰一样热情的眼,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合适。   正暗自思量,就听费守义说着:“……你腿好了,也来吧,我们一起!保家卫国,为帝国而奋战!”   不得不说,费守义言论是很有感染力,因他自己信的深、信的诚,言辞发自肺腑,且情感饱满。   只是……   看着眼前这位热血青年、同窗,纪伦心有感触:“这事费叔怎么说?”   “这个……”   纪伦又说着:“你不会是打算留笺投军吧?”   “我……”   只看费守义的窘样,纪伦就知道被自己猜中:“报效国家,这一目标是终点,那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显就是你选的路。当你在这样一条路上奔时,是否介意借用路旁的一辆单车?”   “不介意。”费守义:“你是说我父亲就是那单车?”   “还有我父亲。”纪伦说着:“我们是一家人。”   “可是……”   纪伦笑:“看来你是探过口风了,也对,卢侯和申侯虽不是一处,但他们,还都是帝国诸侯。”   费守义一脸赫然。   “想听听我的看法?”   “你说。”   “我觉得你的选择是不错,在两个点上,实干、抓枪。”   费守义很开心,眼睛放光:“对,空谈无益,文人误国。”   纪伦笑,没有纠正。   在他看来,帝国衰败,可不仅仅是文人之错,且用词也不对,想了想,说着:“我不觉得费叔会阻挠你成军官。求学之事,费叔和我父亲,都能给你帮助,前者绝不会害你,后者相对专业。”   这话,费守义是听进去了。   “这会不会给大人添麻烦,被人诟病徇私舞弊?”憋了半晌,他这样说。   “你觉得长辈需要我们指点分寸?”纪伦向后一靠,淡淡说着:“对了,饭菜来了,我们边吃边谈。”   午饭吃的很尽兴,其实菜式并不多,也谈不上多精致,但情绪、气氛都不错,这饭吃的舒心。   费守义听从纪伦劝告,而纪伦则记住了申侯,看着费守义远去,纪伦沉思,自己在医院里一呆就是七年,和现实已经脱离了很多。   “帝国摇摇欲坠,天下诸侯林立。”纪伦想了良久,看见护士又过来,突哑然一笑,自己想多了。   李医生的针显然是躲不过,晌午刚过,人就到了。   …………   病床   熟悉的医院雪白的天花板,鼻端是消毒水的味道。   暖融融阳光穿过窗,空气中淡淡的清香,床柜上插着一束花。   注射相对疼,只是纪伦目光深深的注射这红的发亮的药液,觉得它似乎就是燃烧的鲜血。   给纪伦注射了甲号药剂,李医生将费护士拉到一边,叮咛:“多费点心,有异常一定要叫我。”   事到现在,费护士也意识到了这注射的药剂很不寻常,这让她愈发的心疼纪伦,以至于情绪上脸,又不愿影响到纪伦而强作欢颜。   反是作当事人的纪伦,情绪平稳,还有闲情逸致听收音机。   注射后十分钟,身体有了明显感觉,发热,很快就热到血液都已沸腾,但神智却越来越模糊,突然之间,眼中的一切视物崩碎。   在费护士看来,纪伦是突昏过去,在那个刹那,她甚至看到了纪伦眼珠映出星光一样的流彩。   …………   亮起瞬间,纪伦睁开眼,耳侧同时响起了水声……   小山脉,一条河流侧,矗立着黑色山岩。   风的声音咆哮、哭嚎、哀鸣、嘶喊,一种并不算震耳欲聋,又无处不在。   黑色雾气,在空中横飞成烟,在地上蹦跳起雾。   “欢迎来到地狱。”纪伦轻声自语。   自己收集的地狱,排在首位的从都不是景致,而是贫瘠。   灵力在这里珍贵的宛沙漠中的露水。   纪伦看了一眼千米外小建筑群,那应就是选定的目的地——休息站。   才行出百米,十几头怪物就出现在附近,它们凶狠相互撕咬争夺,又迅速发觉和盯上了他。   它们并没有直接攻击,而是接近到二十米,将他包围在中间,随纪伦行进而行进。   狩猎三步曲,观察、试探、进攻。   除了已知强敌,它们基本不会放弃它们发现的任何目标。   “烟狼?”纪伦看着,这种似是雌狮多过像狼,形体十分接近雌狮,爪子也极具猫科特色,只是脑袋是牛头梗,尖嘴头、深嘴岔,皮糙而厚,无毛,但有将燃未燃的烟火覆满表皮。   右手张开,霸王枪在手中浮现,握住了枪杆。   这进步让他满意。   在握枪时,烟狼已展开试探,它们中几只接二连三突进,见没有反应,愈得寸进尺,跃跃欲试。   再前行了百米,纪伦突身子一动,冲锋突刺!   “噗!”长枪入肉,一枪入喉,直灌两尺,顺势而拔,身后蹿过来烟狼,凑巧迎上这反拔。   “啪!”烟狼颅骨坚硬,术士以之头盔面甲,可现在,它被重枪尾端棱锥直接插入,砸碎!   纪伦握着枪杆前部右手,横推,枪刃一闪,推进一只烟狼张开的血盆大嘴里。   重枪枪头刃锋而背厚,既锐利又有份量,加上烟狼自身的扑击,黑血飞溅,枪刃枪尖逆着其嘴岔不但切断了下巴,连前胸都豁出一个巨创。   紧接着纪伦抬枪。   “噗!”原在左侧,现在自后背发起攻击的烟狼扑空,枪尖刺入了胸腹,拉开肚皮,开膛破肚。   前后右左,一气呵成,5秒,杀四狼!   纪伦好整以暇收枪,目光盯着贪狼群中最壮硕的那头。   是头狼,它显没能想到这次战斗可以这么迅速的见分晓,发出刺耳的嚎叫,纪伦没能从其中听出情绪,就是觉得难听,且有着铁片刮擦黑板的特质,烦人的很,于是左臂生成臂弩,箭矢上弦。   头狼见此立刻逃窜,呼嚎着发出命令,狼群四下里逃散,远远呜咽嚎叫,却不肯真正散去。   纪伦没有进攻,休息站越来越近,情况不算糟糕,行到那幢半塌的土楼前,翻身爬上,进入一个房间。   这总共三层土楼是一家汽车旅馆,自病院所在的山上下来,曾在这里小憩,现在这屋子垮塌了几分,也没有正常的路,但对选择这里栖身而言却并非坏事,至少有安全加分。   白昼结束,风呼啸,但在减弱,空中飞的不再是黑沙,而是白色,他以为是雪,接住了在手里捻,发现是飞灰。   没有星辰,但有微弱的天光,稍远点漆黑中有绿色的幽光时隐时现、游荡徘徊,这是烟狼的眼睛。   再晚一些,静谧降临,这种静谧是整个世界寂静,让人感到不适。   这时,纪伦觉得被烟狼惦记也不是没有好处,有它们的脚步做伴,至少不会觉得太过孤寂。   ------------ 第二十九章 突入(上)   灰雪簌簌有声,寒冷加剧,纪伦将甲胄转成皮毛,确实有效果,但随夜深,忍耐这个概念终还是出现在感官中。   烟狼同样在与寒冷斗争,能听到它们的脚步声在变得更密集。   就在纪伦不堪忍受,考虑是不是动起来时,惊悚感突兀而起,“呜哦”短促而微弱的声音,此刻听在耳里如炸雷,这声音很耳熟,狗狗受伤时会发出声音,但这里没有狗,并且声音也略不同,一种戛然而止的味道。   烟狼的脚步声迅速减少,这让纪伦意识到死亡在不远的黑暗中接二连三,可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终于,脚步声消失了,飞灰在簌簌落着,偶会有一股风路过,纪伦一动不动,呼吸几乎停止。   十分钟,一头生物自顶上水泥板上跳落,向着所在的方向吐了吐蛇信一样带着分叉的舌头。   这生物差不多有两米,前提是弓着身、佝偻着背,且腿是反关节,它肯展身或平躺,至少有两米五。   它有着大略人形,脚大爪大、身形精瘦,没有鼻子和眼睛,嘴很特别,不但嘴岔深、并且下颌可以左右打开,而且就算闭合时,也像是个铲子,情形就似鲶鱼嘴的上半部分再加个蒙着皮肉的虫螯。   它的皮是灰色,表面流转着一层透明的光,就是这光,起到了一定的隐形,他敢肯定,就算是在白昼,一旦超过20米距离,稍不留神就会漏掉它。   生物吐着信子,四下游走,它的脚掌生有肉垫,行走起来悄无声息,有一刻,它距离纪伦不足1米。   就在纪伦几乎要厮杀时,生物一扭头,向着西北方向迅速吐着信子,飞窜了出去,一跃十米,直接从三楼高度落地,声息皆无,再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又过了半小时,他才令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   过了子夜,温度回转,越来越频繁的叫声出现,这意味着夜猎的正式开启。   黎明来临,清理一族陆陆续续出现了,他看到比猫更硕大的老鼠、与大蚱蜢般体量的蚂蚁共同享用烟狼残骸。   天亮,纪伦站起身活动肢体,没有继续向上,而是穿过道路,返回镇上。   镇上,天空还是黑黑,但空气里有一种冷冽的清新。   围墙似乎修缮过,但镇外宽阔的原野上,长满各种灌木丛,耕地得不到很好的照料,和当日有点回光返照不一样,现在镇子还是很冷清,沿途几乎没有见到行人。   回到了自己住宅,踏入一步,灯光就亮了起来,似乎在欢迎。   洗了个热水澡,回房间换衣服时,意外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个小小熊,下面还压着张便笺。   纸上的字迹显得稚气,笔划一丝不苟:“小弟,阿朵一直是我的护身符,现在送给你,记得要带在身上。”   默然片刻,纪伦将便笺夹入相册,放入床头柜的抽屉中,对这位比他年长1岁,但感觉更是妹妹的亲人充满好感。   但对又一位,感觉就有些复杂了。   一封信,从门缝中塞进来的,纪伦进门后就发现了,现在在客厅中又细细的读了一遍。   字迹潦草,上面写着:“昨天你错过了我们的会面,让我非常失望,但今天你回来,让我们决定,父亲最爱的是谁!”   纪伦没有搞错,‘决定谁才是父亲的最爱’这话意思是要跟他一决高下,他本能的觉得,在娶妻生子的问题上,纪江隐藏着一个重要的秘密。   歇息了个小时,基本恢复,纪伦离开家前往超市仓库,临行前没有忘记在姐姐的房间留下一盒糖及便笺,小小熊阿朵也珍重带在了身上。   超市仓库后门的开门暗号还是那个,只是应门换成了卢胜。   纪伦打量着卢胜和士兵,换话题:“武士长,你的情况看起来不是很好。”   卢胜带着几分自嘲:“这已很好了,如果没有你的物资支援,我们现在更是苟延残喘。”   说着,细细的看了看纪伦:“你有些特殊,术士我也见过,来这里,鲜有像你这样还能神采奕奕。”   “我先前很狼狈,昨天在休息站废墟中糗了一夜,险些被夜煞发现,午后回家休息个小时才过来。”   卢胜惊异:“你可以在野外熬过一夜?还能避过夜煞搜索?这真是不得了,不过现在你还是出发吧,白天更安全些。”   “你说的没有错!”纪伦离开镇子,直奔病院。   甫一进入山区,纪伦就察觉到了明显的环境变化,真正是一步之外天差地别。   这里风也不算大,温度适中,且整体环境呈递进改善效果,最外缘是荒秃的石山,有了泥土,再看到了树木,这些树木是焦枯干朽,但越向内情况就越好,爬到半山,就已达到了常态水平,不敢说枝繁叶茂,也称得上郁郁葱葱。甚至就空气,都是湿润清新。   沿着山道继续向前,雾气出现了,一如纪伦当初离开时的那种,不算太浓的薄雾,但因天光黯淡、以及林木茂密,并不能看到林木深处的情况。   再次站在那生锈的病院大门前,纪伦有种被迫故地重游的无奈,这里整体环境给他只留下两个标签:诡异、恶意。   纪伦发自内心的不喜欢这里,并且有种发乎本能的畏惧,或这跟他在这里死亡太多次有直接关系。   深吸一口气,纪伦上前一步,手搭在生锈大锁上。   才摸了上去,锁“咔哒”一声开启,随后连带整个锁链,都自内部散着光芒,分解消失。   吱!   大门发出刺耳的声音,开启了。   纪伦没有直接进去,侧眼看见不远处的路牌,字迹已经模糊,但仔细看,还能看见上面的字。   “医院建筑,探访时间早九点到晚九点!”   纪伦脑海中突想起姐姐的警告:“别进去,你现在来这里太危险了。”   他摸了摸胸甲左面,小小熊就放在内袋中。   纪伦的眼界比过去高明了许多,早就看出这小布偶不简单。   “我也知道危险,可我再次深陷此地,只能前进。”纪伦低声自语,深吸一口气,进入病院。   踏入的瞬间,眼前一黑,又徐徐转亮。   “似乎和外界完全不同。”   在医院的路径上看去,天色阴沉,空气中潮气很大,且有着明显的霉腐味,透着一股暴雨将至的味道。   灌木、树木凋零,野草生长兴隆,足有米高,且是墨绿色、蚊蝇乱舞、且草叶摇动,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在乱窜,给人感官很不好。   稍远点建筑群更是遭受了大火一样,充斥着烟熏火燎,门窗不是玻璃碎裂,就是干脆黑洞洞。   纪伦轻哼一声,没理会自行关闭的大门,警惕看着四周。   突然之间,脚步一定,果一声野兽低吼自草丛里传出,紧接着扑起一人,看起来似乎是个病人,但身上满是蚊蝇蛆虫,向他冲来,身上黑气浓郁,离着尚有十米,怪物就一挥手,身上蚊虫“嗡”变成虫云,向纪伦扑来。   “防护!”浓烟升起,没有扩散,而是棉花糖丝缠绕把自己团团裹住。   虫云砸在烟雾上,轰然有声,噼里啪啦的掉落。   怪物趁机抢进,纪伦不给它靠上来的机会,一枪刺出,正中怪物。   “轰!”出乎纪伦预料的爆炸自怪物发生,虽有防护,推出两米远,才稳住了自己身体。   这时定睛看,不由冷汗直冒。   怪物固粉身碎骨了,周遭毁的一塌糊涂,数米一株大树上镶嵌着怪物碎骨、甚至牙齿,这些色泽青黑、散发着腥臭,显一旦被这样的破片切入肉体,承受的不仅仅是切割或贯穿。   “哼,杀光了你们。”   纪伦冷笑,没有直接闯入,上次狼狈自这里逃出,这回未必就得鬼祟行事。   且自己完全没必要急急火火的去求一个结果,完全可以拿出耐心和毅力,慢慢清理,莫非屠戮殆尽,还能自行再生?那也得有灵力才成。   “杀!”   荒草下物种丰富,有硕大的鼠和蛙,还有蛇和蜈蚣,一个个头角狰狞、五彩斑斓,让人望而生畏,要是冒失在被荒草几乎挤成小径道路上前行,毒物不断扑出,危险且不说,光数量就不堪其扰。   至于带着蚊蝇蛆虫的病人,也不时惊起,只是纪伦吸取了教训,果断远距离刺杀,却基本没有多少危险。   “轰轰轰!”这些病人不断发生了爆炸,自大门到主楼楼门百米距离,道路草丛硬是引导炸出了十米宽的道路,到了门后回首再看,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豪情。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不急着进主楼,大步折返,行到病院门前,化枪为偃月刀,吐气开声,用重刃狠砸铁栅门。   有着力量,又有着术法,铁栅门粗大铁条硬是被他一刀斩断数根!   “锵锵锵!”纪伦就在这里跟大铁门作战,火星乱飞乱溅,加上两脚,终令两扇大门飞出。   “哈哈!”   纪伦拄刀而立,胸膛起伏、呼吸急促,心中有种打破樊笼的快意,自己承认这有些傻,可很享受。   “嗯?”情绪稍平复,他有些发现,行到破烂铁栅门前,用刀尖一挑,铁栅门突软化,变成一股发光的铁水,沿大刀而上没入其中,纪伦顿觉武器沉了几分。   “还有这好处?”纪伦眼光炙热的回头再次看向病院。   ------------ 第三十章 突入(下)   “啪!”   全拆了这大门,突然之间雷鸣电闪,大雨倾盆,雨滴比冰都要寒,在激起水雾,有几分水疗室的寒意。   “快进去。”   这样的寒雨已不能直接伤害到有甲护身的纪伦,但雨水成线成幕,久了也受不了,当下进入侧建筑。   “咦?”   “里面反没有这样寒意逼人了。”   大门拆光,给自己的感觉,阴沉笼罩明显减弱了。   就在这时,侧建筑门口立刻冲出两个浑身炭黑的人,遇到了雨,似乎变成了油一样,自燃冒着烟,但这两人自己却毫无直觉,神情狰狞挥动着大铁锹。   长枪横扫,一个人脑袋砸碎,后面一个行动更迅疾,可未等它显威,一枪已扎穿了咽喉,击断了颈骨,火光散去,软软耷下一条长舌。   在这里,纪伦不敢大意。   “咦,这是锅炉房!”   一番思忖,纪伦隔着墙对锅炉下手,一枪下去,立刻有滚烫热水宛高压水龙沿枪喷射,即便有所防范,仍旧躲的十分狼狈,再看甲胄,飞溅了点,就腐蚀的嗤嗤作响、白烟直冒。   锅炉中除了沸水,还有有怪物。   “杀了我!”这煮熟且只有上个身子的人,看起来是病人,一面向前爬,一面艰难的求援。   “这里果是地狱!”第三次说出这样的话,意义不同,纪伦一枪刺下,枪锋直没脑壳,结束了对方的痛苦。   整座病院设施齐备,水电热都是自给,除锅炉房,拥有柴油发电机组的供电室,以及包括一座贮水塔的水房。   还有就是仪器室占据房间最多的是感染科,座落在病院一角,背靠山崖,门前还有小花园及院墙隔着。   给纪伦的感觉,严谨而健全的科室设立机制,更是正规医院而不是精神疗养院。   “医院建筑,探访时间早九点到晚九点!”纪伦暗暗念着,感觉时间虽还有,却不能浪费了,一咬牙,继续冲入。   “病院主楼的与众不同!”   在纪伦视角下,它黑灰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升腾,还呼吸一样进行着能量交换,从地底喷涌出来的大部分灰黑都被它吸入,而它呼出的是铁灰色的光,给人污浊的感觉。   主楼绝非通过取巧破坏瓦解,它是一个整体,它时时刻刻都在吞吐,破解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征服。   纪伦踏入主楼,眼前又一黑,又转亮,能看见时,当即倒吸一口气凉气,此时在周围,有几个病人。   这些病人,神态麻木,而大厅有灯,但黯淡、又或时明时灭、及滋滋漏电,让人毛骨悚然。   有电无暖,寒意刺骨,纪伦根本没有理会那些黝暗中目光,阔步走向服务台,那里有楼层地图,他要再温习核对一下。   衣上满是鲜血的一个病人从角落里向纪伦爬了过来,开始时很慢,甚至让人怀疑它随时都可能倒毙于半路,可等接近5米左右,突然扑蹿过来,直接跨跃,向着纪伦切近。   “噗!”纪伦一跃,落地正好踩在背上,砍刀一挥,就斩掉头颅,浓黑腥臭的血流了出来。   此杀戮并没有吓退,相反,吹响了厮杀的号角一样,有两头浑身冒着黑烟怪物迅速的冲过来,可尚未接近到纪伦5米,就见长枪二点,“嘭嘭”,头颅炸裂,甚至没机会用惨叫表达一下心中情绪。   要知才出来纪伦遇到一个它们同类在电梯门附近进餐,可是夹着尾巴做人,很低调的远远躲开,哪知现在它们连拼上一招半式都没有惨死当场。   听到风声呼啸,看完地图纪伦回身用臂盾挡住一把劈斧,踢飞一柄不锈钢刀,迎着一名高举骨锯的医生冲了上去。   “杀!”空间小,在内厅不能展开,择了开山刀的纪伦与之对砍,只见火星一闪,对面骨锯硬是断开,医生动了下,就分成两片。   “杀光一个不留!”   纪伦顶着怪物的攻击凶狠快速的砍杀,人仰马翻,一飞一圈,一倒一片,刀光落下,“噗噗”入肉声不绝于耳。   五分钟,一楼血流成河。   十分钟,走廊里除纪伦,已再没有一个站着。   来回一遍,确认没有活物,纪伦才喘息着休息,静立10分钟,向着二楼进发。   才踏入楼梯间,纪伦就又觉得眼前一黑,但转眼,立刻醒悟,只见密密麻麻的黑钉射了过来,铺天盖地一样。   纪伦头盔内的目光看去,不由头皮发麻,这哪是钉子,是一条条毒虫。   “防护!”   火焰流溢,毒虫射来,就烧爆,炸出一团团黏稠体液,将甲胄表面糊的一片腥臭脏污,有些还没有死,就拼命向甲胄中钻。   这打击令纪伦手忙脚乱了一番,若非甲胄亲自设计、结构严密、无论与当下又或古代甲胄都有极大区别,这波攻击就会吃个大亏。   “嗡!”   攻击紧跟着就到,是会飞大蟑螂,每一个个头都有拇指大小,令人恶心的是,这些蟑螂直接在他的甲胄表面排卵。   “轰!”电气光云,蟑螂毒虫虽绝大多数都被烤焦电糊,但架不住更多毒物前仆后继。   第三次是红眼睛的老鼠,仿佛受了糊在他甲胄表面的脏污和虫卵的刺激,舍生忘死的扑上来。   对这种以量取胜的自杀小队,纪伦还真就没有特别办法,火焰点燃,当火焰寂灭,污秽蚀痕留下了清晰的印记,包括他的甲胄上,甲胄受损了,短时间内无法修复如初。   “混蛋,前面武士可杀之,但这二楼,没有术法就是死路一条。”杀光了它们,才发觉二楼个楼层已经变成了虫房,到处是丝、茧、蛹,虫子密密的扑在地上、爬在墙上,乱窜蠕动,以至四壁都是在漾动,虫子如全面漏雨的破屋般噼噼啪啪不停的掉。   而即便是这样的环境中,仍旧有敬业的医生和护士,以及哪个楼层都不会或缺的病人,他们本身就是会移动虫巢,距离最近的护士,见到纪伦,嘴一张,立刻有大量的黑虫水龙一样喷射了过来。   “这样的医疗的环境真是让人亲切!”纪伦以臂盾护住喷虫的正面,一道赤火喷出,半空遇到虫,就一点火星迸放,这时亿万火星飞舞,壮观绚烂到让他都忍不住颤栗。   病人也在起火,它们的行为举止不尽相同,有的张开手臂、似在迎接这毁灭,有的则极力躲避,有的惊声尖叫,还有的癫狂大笑,当也有死都要攻击的战士,就有一个冲到他米许才扑到于地,烧成骨架。   最特异的就是房间中,一个巨大茧烧的炸裂,纪伦看到了内中已下身身体化蛾,只有脑袋还保持人首的怪物。   “你吓到我了,也恶心到我了。”纪伦冲着已经在燃烧,却一脸痛苦的狰狞叫喊的怪物这样说。   蛾子,纪伦知晓之前一入楼梯,狂风骤雨的钉虫是怎么来的了,这和马蜂一般有着尾针的蛾子,这就是钉虫的发射员。   这遭遇让纪伦愈发的警觉,且很快受益,一只巨大母蟑螂,拖着巨大肚子出现,这母蟑螂并不厉害,可拱卫它的几只蟑螂个个不凡。   这几头蟑螂可以说是半人半虫的典型,翅鞘软翼如同披风,节肢外壳甲胄,相对纤细但有力的腿上生着稀疏的针毛和尖锐的壳刺,爪和脚如人般分有五指,极其灵活,它们是人立,它们的战斗技巧已经基本脱离了王八拳范畴,看着是军中格斗技,凶狠。   它们一见到纪伦,立刻围杀了过来,纪伦向后疾退,过了门后突止步,这反冲正是他的习惯,瞬间完成,反手就是一刀。   正面追击的虫人,面对这样刀光躲不开、也没有躲,胸膛壳甲一顶。   “吭!”刀刺坚壳,火星溅、刀尖崩,未能入。   口中发出锐啸连音,虫人继续用自己的胸顶着刀推进,纪伦在地上不断向后滑。   再度到了门框附近,纪伦跺步。   这动作幅度看似不大,地板踏碎龟裂,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跺步的反力,形成了寸劲。   长刀寸进,坚甲破开,污血飞溅,这时虫人已推出数米,纪伦收刀,随即旋身一刀,直接斩掉了这虫人的脑袋。   虫人的尸体尚未完全倒地,又一头虫人已跃空扑下。   纪伦长刀斜挑,虫人在空中振翅,令纪伦一刀走空,四爪连攻。   纪伦以臂盾左格又挡,虫爪在臂甲表面切下铁屑,留下道道凹痕,手中光一闪,砍刀变成了重枪,枪尖顺着它的腿根内侧飙入。   枪尖挑着惨叫的虫人,纪伦持枪攻向又一头虫人,这虫人整个人箭矢飞射而出,身体距离地面不足一米高度。   纪伦一刺不中,枪杆回拉,大枪竖起。   贴地蹿飞的虫人一头撞在纪伦立起的枪杆上,倒飞出去。   “死!”纪伦低喝,枪尾三棱锥直接洞穿了虫人,连杀了这数只虫人,毫不迟疑的杀了母蟑螂。   “杀光一个不留!”虽有时间限制,纪伦还是清理了一遍。   一楼有了明显的改观,房室也好、走到也好,都渐渐有了医院样子,虽显得陈旧、沉重、阴郁,可感官上变得容易被人所接受。   二楼,也有了类似变化,黑气盘踞,粼粼漾动,偶尔还藏头露尾的似乎能看到点,真去盯着又一无所获。   ------------ 第三十一章 李医生(上)   三楼·院长办公室   尸骸枕籍、污血横流,走廊上的灯忽明忽灭,躺在地上电棍啪啦啪冒着电火花,空中弥散烟,焦臭味和血腥味刺鼻……胜利后留给纪伦,就是这样一幅场面,他又一次当了回净楼屠夫。   院长办公室曾经是自己离开病院的退路,出习惯,他当希望能保有这样一条退路,可现实的情况是这里结构严谨,完全没有作逃脱出口的可能。   通过巨大的落地窗,他看到的并非是正常楼外景致,而是漆黑中闪耀着寥落星光的虚空,仿佛这幢大楼是漂浮在深邃宇宙中的要塞。   对这种情况,纪伦没有太过在意。   细细想来,他能脱出,可非他一人之能。   现在纪伦已经相信,自己一系列遭遇,都跟血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病院,绝对是一个中枢的关键所在。   深陷其中的不单是他,还有姐姐、弟弟,甚至父母。   就静静了半小时,有片阴影渐渐浮现,如同渗水沾湿墙纸,初时不显,渐渐就跟周遭对比出暗色来了。   随后,有烟冒出,灰淡,逐渐转浓,凝而不散。   净化过的区域并不安全。   纪伦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四楼!”武装和休息完的纪伦,紧握了手中的臂盾和短戟,踏上了新的征程。   臂盾和短戟,也不断调整,都有着细节变化。   臂盾由最初椭圆而改成了条状,在肘端加装了短锥,在手端加装了虫螯电牙,与臂甲连接处也有变化,虽细小,对减震有至少15%的改善,这都是通过实战换回的进益改良。   同样,弃刀选短戟也是出于实战。   戟的结构,更利于劈砍,而且制造出的创口更残忍,这是刀所不及,自己所对付的怪物,很少有挨上一记劈斩就失去战斗力,能快速自愈也很有一些,在这种情况下,刀就有些不堪用。   现在回想,卢胜一帮武士,用的基本都是奇门兵刃,即便刀剑,形状也是非主流,不是波纹锯齿,就是钩刺棱角,不是为了个性,而是为了配合自身战技制造尽可能大的杀伤。   而自己重枪威力大,也跟异于寻常的十字枪头有着关系。   提着武器,纪伦上四楼,到了,不由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微微一凉。   眼前看见的并非是不对,应说是太正常了。   四楼实在是太有怀旧感了。   记得来四楼,就是现在的这种情形,走廊谈不上整洁明亮,也是干干净净,房门都关闭着,似乎是凌晨的病房,静谧无声。   过道上飘着丝网般的雾气,不高不低,正好挡着人的视线。   纪伦随手尝试推开其中一间房房门,果打不开,用短戟砍了上去,火星飞溅,手上反力告诉他,他所劈的是一块巨大的磐石整岩,而不是门。   “封禁!”   虽这四层表现出一副昨日重现的状态,他已不复懵懂惶然,藏在臂盾之后的左手松开握柄,只是一翻,铜镜便拿在手里亮起,最终背面正中发光,而后正面本模糊的镜面,如同云散见天般褪去模糊,变得清亮,随即便射出白光,这光并不强烈,甚至有些虚,可即便是烈日当空光线充足,也不能掩饰其光柱的存在性,这是它的奇特之处。   被这镜光一照,门上显出密密麻麻节点,就似乎是无数层交错编织、深度十足的立体织物,可即便这样,它终是有其源头,而这源,又通过一根纤细飞射向远处——是水疗室。   纪伦通过镜子,目光扫到病房门时,发现透过玻璃,有一个女护士站着,带着诡异的笑容。   纪伦再看下去,却看见里面病床上,原本病人,已被分尸了,地面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血,不过封闭住了,血腥味并不浓,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尸体还在动弹着。   “哼,果哪有外表看的干净。”纪伦丝毫不惧,自己才醒时,自然不是对手,但是现在,不过是一把火的事。   “医生叫你去水疗室。”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自纪伦身后传来,纪伦转过身,看见了一个护士站在自己身后。   “就去!”纪伦收起铜镜,阔步直向水疗室行去。   视线一晃,纪伦脚下一踏,“啪”,走廊又恢复了原形,纪伦很快行到水疗室门前,定了定心神,以短戟的尖端前探,推门而入。   “水疗室有变化!”   “似乎是更旧了几分!”   无处不在的陈旧感,时光荏苒的岁月当时让纪伦很震惊,可与现在比,就显得浅薄了,目光一扫,听到水声,看清浑浊池水中扑腾的是李医生,不觉微惊:“李医生,您怎么在这里?”   李医生顾不得解释,宛不会游泳的溺水者在那里扑腾,弄的水花四溅,“救我,救我!”   咕嘟嘟……   水里伸出许多手臂,拉扯着李医生,使他沉入了水中。   纪伦大步过去。   “别去!”小小熊说着。   “我知道,早不沉、晚不沉,偏偏在我进来沉了。很拙劣的陷阱,也有效。我决定把李医生捞回来,或他能回馈些重要信息。”   话是这样说,纪伦并没有急着入水,盔甲背后生成了7根投矛,护背旗一样,这才跳入水中。   入水,光浮力差异就让纪伦感受不同,这根本不是水池,是海眼。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证明了一点,不断下沉,深不见底,不久,还能看到水面上房间里的灯光,可到最后,池子所映照的光芒已缩成了星光大小的光点,下面还是没到底,四周黝黑一片。   不过自水流缓急程度可辨出,这里极可能是一个地湖深潭,有甲在,身体表面套着一层极薄的水膜,这水膜不但能让他呼吸,还隔绝湿寒。   “来了!”未让纪伦久等,水的流动,就让他知道,攻击者终按捺不住了。   黑暗中出现了点点光亮,是怪物眼睛反射光球的光,他感觉自己就是夜晚灯钓的渔夫,只不过有点极端,将自己变成了饵。   或是因这是自己的选择,所以还能笑的出来,纪伦想看看,在这阴暗水域,是一场怎么样欢迎盛会。   下一刻,纪伦微惊。   这是一种鲨鱼、深海鱼、食人鲳、大马哈鱼的混合体,这本来没什么,可非要鱼头人脸,尖鼻子加一嘴双层的三角牙,突然从黑暗中露出一张张,还是很让人毛骨悚然。   “扑上来了。”   下个瞬间,鱼怪扑击,它们立体分布,一起进攻,进退有序,每一头不贪多,咬中咬不中就一口,就会将攻击位留给下一位,个个如此,形成就是四面八方轮刀卷过来的感觉。   “好!”这样凶狠攻击,纪伦突手一握,护背投矛就出现在手中,下个瞬间,闪电一样击出。   “噗!”一支贯入,自鱼怪口处穿入,疼的鱼怪水浪翻卷,带着越来越浓的腥红。   “杀!”   紊乱的水、浑浊的水,阻碍视线,可纪伦不慌不忙,连连射出,每一击都精准,动作其实并不大,但十分可怕,每次必命中,命中都击出嘭嘭的沉闷声,离的远些听,还以为是在炸鱼——实际也是,凝聚在投矛上的灵力,一旦射中就会爆炸,结合这巨大的水压下,可以将鱼怪的身体炸开!   “哗!”连杀数条,纪伦自水中穿出,落到了地上,水在顶上,在空中。   “哗哗哗!”杀红眼的怪鱼接二连三从水中窜出,宛鱼跃水面袭咬。   纪伦错步,手中短戟化作片光弧,弧光所至,两头怪鱼黑血飞溅绞碎,还有一头因扑空,自己砸在地上,刚扑腾了几下,就被纪伦一戟刺死。   “这倒意外之喜。”纪伦低声自语,短戟在空中留下一连串光影,实是因短戟舞动的实在太快,结果就是——舞光!   只听“噗噗”连声,怪鱼连连杀之,等杀光了,这才发觉自己在岩窟中,地面是湿漉漉岩石,角落有菌类散着微光。   纪伦心中微动,这地窟中除顶上是水,别的是寻常可见的景致,不算太大,也不复杂,路只有一条。   沿着水湿的通道前行,不时能见到水流如幕如涧,几分钟,来在一个巨大的地底穹窿,顶高目测能有五六是米,面积过千平米,奇异地底植物繁茂,还有一条小河流淌。   穹窿正中处,有一石台,离地一米,上面一人,正是李医生。   李医生穿着白大褂,形态却很狼狈,翻滚在石台上,身上被冷汗打湿,很是痛苦,眼角有眼泪流出来了,看见纪伦过来,就嘶声喊着:“别过来,这是陷阱,快,快离开!”   纪伦深吸一口气,看了过去,只见李医生笼罩着一层黑气,这黑气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纪伦不上前,也不退去,只是一笑:“李医生,我们能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也是别开生面。”   “不过说实话,到现在,你还不坦诚,我有点失望了。”   这话才一落,本来歪在地上、苦苦忍受的李医生停止抖动,皮下鼓囊囊,似乎有很多虫子在内里蠕动,想撑破皮出来。   不见动作,李医生站立而起,伸手将水湿头发向后一拢,顺势用右手食中二指推了推眼镜,对纪伦说着:“是我将事情想简单了。”   ------------ 第三十二章 李医生(下)   “不过,我知道你有许多疑惑。”   “我可以解答。”   “我喜欢先打了再问。”纪伦一挥手,就扑了上去。   见纪伦冲杀,李医生不慌不忙,抬起双臂,突出现了六只手臂,身周已出现火焰龙卷,这龙卷才出现,就听“噗”的一声,短戟已刺入。   龙卷破开,李医生仅仅说着:“还不错。”   只见李医生后退一步,只是一点,“轰”,炸开的光云足有十米,纪伦只觉得眼又黑,炸的直摔下台。   半空中,纪伦翻了身,又扑了上去,只是一点,人已化成了影子,穿了过去,就在龙卷原破开的地点扑入。   “噗!”这一击,不似火炮开火,而是撞针激发子弹,冷脆而刚性,短戟尖锥寒光一点,就听“轰”一声,纪伦再次跌了出去。   随后,李医生站起来,摸了一把左胸心脏部位流出的黑色血液,用右手食中二指推了推眼镜,对样子狼狈,但站的极稳的纪伦:“真是不可思议,这样的武功,我记得你小时只受过基础预备役训练,八岁就躺在病床上,怎么有这样的武功?”   纪伦压下嘴中腥甜:“我本就是一步步才有了现在这样成绩,这武功,是我自己修出来。”   李医生呵呵一笑:“你父亲是计划的负责人没有错,但我是计划的监督员,是上级派遣我而来,一切情报和变数我都清楚。”   “虽你的确在这里继续受训练,但这终是虚妄,如果真能有这样武功,你也不会在这七年内死上千次了。”   “难不成,是神力给你的力量?”   “我只知道,辛勤而来,踏实安稳。”   “哈哈,你父亲主持这计划,就是想走捷径,你现在跟我说要老实?”   “可你知道么?这恰恰是我从你父亲那里获得的最大启示,小富勤苦出,大富天成就,力量也是如此。”   “而且,以你父亲的军人薪金,能这样用度?我不信你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他是什么?自欺欺人而已。好了,我这也恢复差不多了,再来。”   “恢复速度比我预料的要快。”纪伦冷冷的说着。   “这也算不走寻常路的一个好处,不过真的不足,你看,满满的污血——你可知道,我也差不多不堪忍耐了。”   “看见你觉醒,我真是非常喜欢。”   纪伦听了这话,突然之间冷冷问:“你不但是监督人,还私下窃取了力量?”   “真聪明,你猜对了!”李医生说着:“不过,如果说是窃取,其实整个医院,整个怪物群,都在窃取力量。”   “要不,你当它们为什么这样凶残?”李医生向前,冲纪伦一抬手。   “轰!”纪伦虽一直都警惕,知晓对方说着说着就会毫无征兆动手,可面对这虚虚的一抓,还是来不及防备。   只觉得全身一震,力自四面八方将自己包裹,感觉就是被套在一个巨大的透明囊袋中,快速吸走囊袋中的气,囊袋内收缩。   “刺!”纪伦对着周围一刺,虽刺了过去,但才一收回,立刻又弥补了。   这囊袋从始至终都是透明,也不能算无形,影绰绰是能看到膜,但这时已经由不得观察,李医生只是一拉,纪伦已拔萝卜一样拔起,满场飞起,不时重重撞在地上——这情形有些是链子球被不断的砸。   “轰轰轰!”   虽李医生的武艺实在不怎么样,这样锤击也使纪伦连连闷哼,渗出血来。   更可怕的是,一种波纹扫过,持续腐蚀就出现了,纪伦不晓得是毒素,又或是方法,这腐蚀能穿透甲衣防护,纪伦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在快速消磨,而消磨工具,就是无数记忆。   李医生站着笑:“怎么样?灵魂冲击感觉如何?这些记忆虽杂了些,可胜在量大管饱。”   显在李医生看来,洪水记忆冲击才是最具威力,特别是无论纪伦是不是觉醒,他终是一个少年,阅历浅薄,抵御不了。   见着纪伦连连闷哼,李医生终于仰天大笑:“你不觉得奇怪?”   “整个怪物群,连着我,虽有着力量,都是污秽不堪,这就是对篡夺者的惩罚,可你为什么能醒过来,并且干干净净?”   “这是血脉,你们母亲,其实就是真君的后裔,不过单是真君后裔,也驾御控制不了神力——你姐兄弟三个,只有你成功了。”   “现在只要杀了你,我就能真正获得这一丝神力,将污秽化成纯粹!”   “是么?”   就在这时,连连闷哼的纪伦突眸一张,突拔出了背后的投矛,“噗”的射了出去,这囊袋一挡,却抵抗不住,瞬间穿过,“噗”的一声洞穿,扎穿了脖子,击毁了颈骨,以至脑袋都是诡异的耷拉着。   受此重击,囊袋瓦解,纪伦跳了出来。   李医生真的没想到纪伦在身子砸下,思维要应对海量记忆同时,还能又狠又准攻击,踉跄半跪着,用伤了声带破烂的声音:“你的表现,在我预料外。”   纪伦其实也很狼狈,他跪在地上,喘息:“你的也不错,这水囊在最后一刻前,我没有看出。”   李医生拔出被他的黑血腐蚀的嗤嗤作响的投矛,扶正脑袋,拧了拧,脸色不善:“你惹火我了,你将遭到打击。”   “这话我可以原封不动还你?”纪伦站起身。   “呸!”李医生答了一句,向着纪伦冲了过来,就在过程中,身体膨胀,成两米高,体表出现一层浓郁的黑光。   不,黑光已不足以形容,应说是光芒,只是黑色。   “杀!”面对面攻击,纪伦真是丝毫不惧,短戟所至,穿入了心脏,顿时黑血飞溅,皮肉翻卷,污血直流。   李医生嘿嘿而笑,抓住机会,一手抓住短戟,硬是用肉体迟滞了动作,一手拳击,纪伦抽飞出去,左臂臂骨断了。   “呀……”   李医生根本不怕受伤,和一只莽牛一样乱冲乱撞,虽没有章法,但每一次攻击,都见大量石片石屑飞溅,而这些石片石屑丝毫不比爆炸破片威力小。   纪伦跌出去,算计了一下,李医生流掉的血,怕是已有一个成人重量了,并且这时敏锐看见,哪怕是心脏洞穿,李医生不流血,且终止很突兀,就似乎身体中有个总阀门关闭了。   “不对!有问题!”   很快,纪伦目光注意到了,在台上某处,被散碎的石屑覆盖,被肆意横流的污血掩饰,某种根瘤一样东西存在。   “哼!”纪伦故意装不经意靠近,果然,李医生连忙防护,尽管极力攻砸,可武技的浅薄,让他显得欲盖弥彰。   纪伦故意装作不知,将李医生调开,突奔过去,短戟一闪,就斩了上去。   “不!”李医生惨叫着,只是这根瘤比想象的更坚固,短戟斩下,只斩了一半,就无以而进,喷涌大量黑血。   “不!”懊恼的李医生回援,守在那里。   “哼,你不过是文职人员,也敢妄想篡夺?”纪伦这时反而冷笑,攻击虽降低了,但通过连贯且相对复杂动作,每次都能给李医生造成实质性的重创。   其中便包括大腿上深可见骨的创伤,及肩部砍断锁骨、直达肺腔的大豁口,而直到成功的断掉李医生的左小臂,纪伦终确认,现在这种状况的李医生,几乎就是不死之身,没有意义。   但是,恢复也需要一点时间,纪伦每次重创李医生,获得了喘息,就硬是一点点开辟出一条直通根瘤的凹槽,重重刺入根瘤。   咕嘟!咕嘟!   黑血顺着这鸭卵粗的管子不断流出,李医生疯狂挣扎着,呐喊着,一手将根瘤从地下起出,往胸膛上一拍,脸盆大根瘤就轻巧进入身体中。   “轰!”李医生的身体第二次膨胀,膨足有五米高,嘶声:“不,是你逼我的,杀!”   显这样也要付出某种代价。   “去死!”李医生变身过程中,纪伦手上一闪,短戟就变成了战镐,重重敲打了上去。   “蓬”火星与污血四溅,李医生身体比铁石还要坚硬,战镐砍在肉体上,虽刺入几寸,但手上传来砸击巨岩的反震。   “去死!”李医生抬起大脚板狠狠踩下,纪伦双腿一绷,人直接弹射出去。   轰!   地面出现一个大坑,飞溅岩石激射在纪伦的甲胄上,火星乱飞。   落地,纪伦立刻又冲上,就对着李医生的大脚板,战镐前端变成了鸭嘴锄,直接落下!   “喀嚓!”切断李医生的一根脚趾。   “嗷!”李医生发出疼痛的嚎叫,双手拍击,轰!大大小小的岩石同弹板上的积木,反震而起,在空中跳舞。   纪伦滚到了李医生斜后侧,鸭嘴锄变成剁骨刀,在脚脖子上刺下,又贴着地面侧滚,躲开扫击的蒲扇大手,弹身跃起,在李医生后腰蹬踏借力,从空中灌击脑后头颅与脊椎的连接。   这时武器已经重新变回了战镐,镐头刺入其身体,纪伦直接掰断,蹬踏跳跃,从李医生正面倒飞而出,人在空中武器化作臂弩,凌空爆射,弩矢刺入李医生的右眼。   “刺!”发狂李医生双手再度拍击地面,但凡有其污血的地方,巨大的黑色冰刺应声而出,一大片区域瞬间成尖刺的丛林,落下的纪伦及时砸断一根粗大冰刺,却被小根的冰刺在身上、腿上开了几个血洞。这些污血冰刺饱含能量,成功的破开了盔甲。   纪伦刚刚站起,就见李医生大喝:“爆!”   ------------ 第三十三章 415病房(上)   “轰!”所有的冰刺全部爆炸,就安置了几百公斤炸药一样,面对这样的攻击,纪伦根本无处躲藏,只能缩身成团,降低受创面,等到冰渣雨落,身上宛被众人轮射的箭靶,插满了各种形状的碎冰。   “咳咳!”再也忍不住,纪伦打开面甲,连连咳血。   再看李医生,身体反缩小了,190公分,肌肉匀称,体形堪称完美。   李医生习惯性的去推眼镜,可惜早不知道碎在那里了,他看到纪伦,一笑:“怎么样,这是我为自己定下的标准体魄。”   纪伦看着那张俊美的根本辨不出就是李医生的脸:“你连自己都不想当,我还能说什么?”   “你不懂!世人皆注重外表,第一感官,容貌加分,这是真理,所谓的自有气质风度,不过是丑人的聊以自慰。”说话间,他一抬手,喀嚓!黑色的坚冰将纪伦锁牢在地上。   “又来了,空有一身力量,说话就用诡计,你可真有欠风度。”纪伦叹息。   “呵呵……”李医生笑着:“少年意气,只论成败,哪管手段。”   说着人已扑上,纪伦冷笑一声,突然之间脚下炸开,但拳来对拳,腿来击腿,甚至对轰。   只是几下,李医生俊美脸蛋就烂了,他痛苦的弓着背,双手耷拉,血顺着手臂滴滴答答的落。   “怎么,你的牌用完了?”纪伦冷冷一笑:“现在换成了我了。”   短戟、战镐、鸭嘴锄,虽李医生的身体和铁石一样硬,但现在却连连被击,也就几分钟,李医生就意识模糊了,他醉酒一样:“不,我有梦想,我吃了许许多多苦,我中学是靠每天吃糠读完,我坚强能忍,我一定行,我必光宗耀祖……”   噗通,李医生终不支摔倒,在地上只剩抽搐。   眼睛肿的只剩缝隙的纪伦摇晃着身子看着他:“是么?所以你就想篡夺力量?”   可李医生已经听不到了,他的身体在变化,黑色浓烟脱困一样喷溢而出,他的身体中流淌出腥臭的水,同时剧烈萎缩,干枯腐烂。   只是这浓烟却并不散去,凝聚成一团,向上浮去。   下个瞬间,只觉得眼前一暗又一亮,纪伦就自水面上冲出,第一眼就是看见周围全是鱼怪的尸体。   不过,鱼怪迅速化成了丝丝黑烟,融合到了原本黑烟中去。   纪伦爬了起来,在窗口对着三楼一看,原本上来时,三楼尸骸枕籍、污血横流,空中弥散焦臭味和血腥味,但是在这时,同样化成了丝丝黑雾,并且汇集在一起,渐渐,露出了陈旧,却干净的病院。   “这家伙,控制了三四层?”纪伦只觉得全身都痛,疲倦不堪,咳嗽了几声,暗暗想着:“这团浓烟,有古怪,难道还没有死干净?”   一念这样,纪伦不顾疲倦,直直冲了上去。   走廊密封很长,走廊两侧都是密密麻麻的房间,都关着,只是每隔一段距离,有一盏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没有风,黑烟却自动快速前进,一眼看去,整个走廊,似乎看不见壁灯,只有它飘动时散发的黑光。   纪伦冲上去,一手去抓,却落了个空。   黑烟在走廊尽处凭空消失,纪伦沉着脸,一推,推不动,是石墙。   只是纪伦警觉的站住了脚。   工人,走廊灯光亮了一下,又变成了黑暗。   就在这一下,纪伦的视野里,突看见原本密封的房间,“啪”一下打开了,并且这打开还非常整齐,连绵成一声。   纪伦面无表情站着,自言自语:“麻烦了……打开了。”   要是以前,在门没有完全打开前,就侧身冲出。   但纪伦不急,对他来说,弄清楚到底是李医生死了导致门禁放开,还是活着故意打开门禁更重要。   “难道是争取复活时间?”   纪伦想着,一丝光亮在前面门缝出现,透过门窗斜斜看去,办公室亮起了灯光,办公桌上台灯,桌子后五六个医生护士在转首望过来,它们脖子扭成了一百八十度,没有眼睛、鼻子,长着巨大的嘴,尖牙利齿呈一圈环装倒勾密布,翻卷开来,向日葵跟随太阳一样,跟着纪伦……抵达门口。   纪伦看着一片的阴气,看着房间内声音,脸上肌肉微微抽了抽,露出了一抹冷笑,就在这时,一只手袭来。   纪伦微微一侧,就此避过,见是个病人,身上被砍了不知道多少刀,全身淌血,而在后面,一个护士似笑非笑,目光紧盯着纪伦。   轰!   哼,才进行大战,没有修整回来,可以将些策略。   想到这里,纪伦没有留在走廊,给密密麻麻房间内的怪物围剿,而一下撞开门,纪伦冲进去,两个身材不错的女护士敏捷扑来,血盆大口张口咬向纪伦脖子,纪伦矮身,拽过一个护士脑袋,塞进一个护士嘴巴里……   噗!   血肉与脑浆飚溅,两个女护士相互撕咬起来。   纪伦越过她们一个身位,疾冲向前同时拽起她们脚踝,不顾挣扎,轮舞起她们身体,一个大圆圈砸向医生。   嘭!   三男一女的四个医生一起踢开了办公桌,站起来相互背靠背,面向四个角,手里都举起长柄雪亮大斧,哗哗哗,四周回旋的刀墙漩涡,步伐交错前踏、阵型横扫推进,口中对下方喷出烟气护住下盘,肌肤裂纹出现岩浆的颜色纹理,张口就是渗人的魔音:“活人——”   “隐足!”   纪伦默念咒语,主动消音耳机,咔哒一声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法术产生音波对消,削平了信号……不去想自己为什么会知道,直冲敌人上盘,抡着女护士砸飞一个男医生脑袋,啪的挂墙壁上肉饼,比预想中的要脆弱。   死掉医生的大斧砍断护士腰身,还在斧阵一角继续自动飞舞……它斧面上出现了鬼影,再度发出嗡嗡声:“活人!”   “咦……这斧阵是联合法术?还是什么东西寄托?”   纪伦反应过来,立刻改变物理攻击,抛弃无用女护士残尸,臂甲、手套、鞋底都改变金属材质成绝缘胶质,翻卷加厚三厘米,最大化阻抗,啪一下扯过办公桌上台灯,灯罩下标准白炽灯,翻转塑料底座看了生产标签……220V,0.5A,适用于华中、华东各州郡(不包含各国租界)。   “这个世道,连电压标准也不统一么?”   挥刀,尾端电线一刀截断,瞬间房间里陷入黑暗,办公桌后面尾线一直扯出三米,他是故意这过程。   医生斧阵当面推进,唯一器官的大嘴嘿嘿嘿地笑,黑暗似乎不影响它们的某种视觉方式,只是对着纪伦和他身上武器,根本不理会这电线……很好,没智商。   电线还通着标准的交流电,纪伦扯断它,就是标准断路,电线外表非常简单的黑色双线单层胶皮缠绕,用料实在,光亮度新,绝缘层没有老化。   “不能这样。”   纪伦带着绝缘手套用力撸下绝缘电线皮,暴露出里面红色铜芯。   来不及分出零线和火线了,干脆一撸到底,整条电线分两条,当空一挥,就黑色眼镜蛇王的鲜红吐信,唰得甩出两条长鞭猎猎,电光火石击打在斧阵刃光上。   黑暗中噼里啪啦的电光乱窜……最简节省的法术原则,能不用则不用,能借势则借势。   220V电流,电光四溢。   斧阵后面三个医生顿时如遭雷殛,再怪物肉体,也受限于生物肌理,身体抖动扑倒,肌肉僵硬前一切都是反射性,很不幸他们手里还拽着斧头,手心向内收缩本能……死死拽着电源,接电的斧头则拖着它们的身体,还在旋转飞舞,但速度就一下缓慢,这样旋转动能降低,有了可以攻击的机会。   黑暗中闪光的微妙区别,纪伦借此也分辨出了哪根是火线,进行着主攻,又一条佯攻,挥舞鞭子电光,当空抽打四把自动飞舞的斧头上。   “啪!”电流经医生肉体直接导入地面,摧毁斧头内藏的法术……   “吼”一声惨叫,斧阵里出现一个透明虚影,这房间里真正的守关人出现,是某种器灵类的东西!   失去了可操控的医生们肉体,它现身原型,目光森森盯着过来,视线不住逡巡在两条鞭子之间徘徊。   “来!”   纪伦不住变化主次,继续挥舞长鞭电光,与这邪物射出的辉光对抗,不幸殃及池鱼的几个医生尸体冒热气,头发焦臭味……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电流还在无休止继续作用斧阵消耗着对方本灵,相当于电能轰炸,任由对方怎么怒吼,纪伦并不消耗灵力,一点都没有疲惫,在电光的闪间断断续续说:“在用火焰和石器开始,人类之所以立足大地,无惧黑暗邪祟,不是我们的力量比你们强,而是我们的智力……”   “凡……”   斧阵妖邪的声音变得微弱而不足起来,不一会,光辉散尽,啪的掉地上变得陈旧锈蚀。   纪伦捡起来斧头看了看,已废了,毫不可惜地扔掉,将电线插回电灯的灯座。   文明的灯光,重新亮起来,照遍室内所有线索——也没有特殊,只有桌上一张手术安排计划的时间表,倒扣着,吸引人的视线。   “这是什么?”   纪伦将它翻过来看,目光一凝,字迹很潦草,但是又很清晰,它上面这样写着。   “415房间病人安排进行一次手术。”   ------------ 第三十四章 415病房(下)   纪伦抓着计划表就跑出去,照向封死的走廊,通向415病房。   就在这时,密密麻麻的护士和病人,已挤满了走廊,拼命伸出手扑上来。   “杀!”   杀光了器灵,现在这些行尸走肉不过等闲,纪伦本能觉得这415病房很有问题,这时遇到拦截,顿时大怒。   不是每次遇到问题时都取巧,这一次,纪伦只是一挥,短戟就已经化成了寒光,只是切在了眼前三个病人身上,发出微弱“铿锵”声。   黑血飞溅,化成数块,没有丝毫迟疑,纪伦一个纵步,短戟顺势就刺在了一个护士胸口,随即狠狠一搅,这护士身体一颤,黑血飞溅,跌了出去。   “哼,是强化了。”   初出病房时,就有预感她们会越来越强,现在明证了,但是此时,自己的力量,又何止增了数倍?   动作,干脆利索,瞬间杀死四个。   感受着射出黑血,纪伦才想继续扑上,却敏锐的感觉到对面的护士一迟疑。   这顿时使纪伦一怔,情不自禁想着:“怎么,她们并非变成了行尸走肉,并非失去了所有思考,显她们怕了。”   “而病人似乎等级更低,它们的意识没有多少了。”   不过才想着,突护士眼里红光一闪,顿时几个护士就咆哮着,病人群起扑了上去。   “杀!”对只有本能的野兽,杀起来并不需要动脑子,短戟所至,黑血飞溅,病人一个个倒下。   杀光了这些,一个箭步冲上,纪伦对着一个护士就是一戟,女护士手里的手术刀,简直是玩具一样飞出去,随后短戟划过,这护士眉心处出现了一道深深血痕,黑血迸溅,整个人撞到了墙壁上,缓缓倒下。   又一个女护士自纪伦侧方扑来,纪伦腰部发力,只是一脚,就踹中了小腹,女护士直接踹出去,纪伦直接扑上,狠狠砍下去。   片刻,整个走廊一片狼藉,到处是尸体,纪伦喘息着看着四周,已经没有一个能动弹了。   “415病房在哪里?”   “走廊房间找过,到412病房就结束了。”   正寻思着,“轰”一声,石墙开启,封死走廊打通,出现了一个区域……   “咦?”   走廊静悄悄,雾霭浓厚。   每隔一段距离,有一盏灯,入目是陈旧洁净器物、门户、走廊,都沉浸在昏暗光中,走廊尽处有墙有门,无窗,挂着特护病房牌子,密码锁,门扉紧闭。   “很熟悉,是我一开始苏醒的区域,特护房。”   “呵呵!”   进入了几米,突闻笑声和歌声,平心而论,这笑声和歌声很正常,似乎是小男孩发出,只是在这环境,纪伦都吓了一跳,握紧了戟。   “原来是病房!”   与别的密码锁,门扉紧闭不一样,这房间门半开着。   “三只猪宝宝,三只猪宝宝,有着快乐的家……猪妈妈爱猪娃娃……”房间里一个小男孩,唱着儿歌。   “是你!”纪伦停下脚步,看这小男孩,他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纪伦的到来,自顾自地跪在画纸上用削尖的彩色铅笔画画——非常巨大的画纸,由许许多多局部的画纸拼接而成,扑满了房间里的整个地面,充斥所有它能够展现的人、物、色、光、暗等等细节。   用的技法很娴熟,平涂法,叠色法,渐变法,但根本不用素描底稿,直接是画过了无数的熟极而流,先作人物底色的肤黄,再换根铅笔,在肌肤底色上渲染环境色,接着再换铅笔叠色,须发眉眼的深色,衣服纹理渐变,高光留白,背景色留白……由粗糙抽象到细腻逼真。   之前匆匆没觉得,现在多看了一会,纪伦突然明白——这些娴熟技法,不像四五岁孩子能有。   但更让纪伦感觉不对的是,小男孩画的太阳并不依照成人套路,而是个红色、忧郁的太阳,天空是弥漫雾气的灰色,军人的肩章风格眼熟,而皮肤上有着古老纹身一样的兽纹,还有这军人在杀戮对付的那些形态诡异的怪兽,之前觉得陌生,现在来看——分明就是自己一路冲杀上来见到的那些怪物……   “猪妈妈她说的是……OEI~OEIOEI~~~”   小男孩创作这个作品很开心,信笔由缰,任由思绪天马行空地在画纸上流淌出来,他无需理会任何观众的评判,不时自己就笑出声来,沉浸在快乐中:“三只小猪说……WEI~WEI~WEI~~~”   “医院建筑,探访时间早九点到晚九点。”   纪伦突看了看表,发觉现在晚上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不得不打扰他的自娱自乐,开口说:“我回来了。”   “呀,你回来了……”   小男孩抬首,认真看着纪伦,又一次说:“爸爸曾经说,我画的真好!一定会惊艳世人,对么?”   “不类凡俗。”纪伦谨慎用词,考虑着对方要做什么竞争,难道要比画画?这好像会比不过……或裁判偏见可以说蓝色太阳不标准,但是只要眼睛不瞎,都能感觉到这幅巨画的美感,整体扑面而来的一种惊人瑰丽与残酷,用已知的人类语言都无法形容它的色彩与协调,似乎是完全脱离了社会之外,没有受到任何条条框框的拘束所污染,在洁净开阔的天穹高处描绘的另一种视角……这男孩,是个绘画鬼才!   小男孩则是摆了摆手上画笔,不屑:“凡俗……哼……只有爸爸才懂我的作品……我只有这一副作品,但是一副,就够了!”   “是么?”纪伦有些好笑,但突然之间,后面“轰”一下,走廊里冲过来六七个黑色身影,这黑影快速,让人毛骨悚然,仔细一看,带着铁面具,浑身重甲,几个人包围纪伦,剩下一个抱起小男孩就离开。   小男孩紧紧抓着画笔,脸色要哭出来的样子,眼神定定望着画:“我的画……我的画——我的画!它还没画完——”   就似乎是痴迷于绘画的疯狂鬼才,他未完的绝世之作,画纸的最后,也是最新一笔,正是这几个黑色铁面具身影,在画面怪物阵容的一角几笔勾勒,栩栩如生。   “住手!”   纪伦必须问清楚这画与怪物对应的规律,四个铁甲人阻住。   门“轰”的一声,关上,黑门后传来小男孩的惨叫声,铁面具脚步声,在一切逐渐远去消失前,高喊:“哥哥,救我!”   男孩叫自己哥哥。   “你们真正该死!”纪伦举起了手。   铁面具举起了刀,刀发着幽冷的寒光,看起来类似于帝国士兵,冲了过来,只是听着“哧”的一声响,纪伦突身影一转,戟光一闪,一个铁面具似乎就是将身体向戟光上撞!   整个腰身切开大半,黑血一下子射出来,喷得同伴满身都是。   只是地面微颤,纪伦瞳孔一缩,只见一个铁面具以难以想象高速对准自己直撞了过来,而又一个铁面具挥刀直刺。   利用狭窄的空间,一人挤压自己空间,一人拼杀?   纪伦再一次将手平举了起来,手指轻轻一点。   “噗!”   冲上来的铁面具脑袋上,骤多了一点幽深的火!   铁面具前冲不减,但是在这瞬间,这火突爆炸,顿时爆出混合了黑血与脑浆,飞溅了满个房间。   只见这冲锋的铁面具脑袋,刹那间就炸掉一半,剩余身体冲势不减,只是失去了正确的方向,“蓬”一声撞上了病房的门。   铁面具的力量,本来铁门都能撞开,但这时,整个身体碎成一团,门石墙一样的纹丝不动,只是丝丝出现裂痕。   纪伦一击得手,不退反进,遽前突,两人距离已不足三米,冷冷扣动了左肩上的弩弓,一枚箭激射而出,将最后一个铁面具心脏钉住,钉在了墙上。   转眼之间杀光了三个铁面具,纪伦却并不开心,皱眉。   “这些铁面具,比病人和护士强多了,就平民和士兵的区别一样。”   “但是又不是帝国士兵,给我的感觉本质有区别。”   “难道医院方面,还能诞生这种兵种?”   “而且这些铁面具,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我在哪里看过?”纪伦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就在这时,“啪”一下闪电,自窗照亮了房间,纪伦看去,才发觉窗外不知不觉,下着大雨,天地间灰蒙蒙一片,雨水在地上溅起了泡泡,偶有着人在楼下平地上缓缓而过,也不知道是哪种怪物!   纪伦冷静把自己放松,脑海里立即转过了一个念头:“这样大雨,是不是医院又有着某种变化?”   一念及此,纪伦立即不再迟疑,见门满是裂痕,就转化出武器,变出了战镐,重重敲了上去。   “轰轰轰!”只是几下,门破开了,纪伦毫不迟疑的奔出。   “咦?”   本来这处走廊,干干净净,但是现在看去,走廊墙壁上到处都是血和脑浆,一眼看去,全是护士和病人横七竖八的尸体,连空气里也充满了血腥的气息。   “铁面具和病人以及护士发生了冲突?”   见到这状况,纪伦只想了一想,就循着冲突的痕迹跟了上去。   ------------ 第三十五章 手术台(上)   “出于患者的利益,手术不可避免”   纪伦冲过,就前面走廊敞亮,雪白的墙壁上刷着这样的字,而在而在对面,手术室的灯亮起,可以看见,一个小孩躺在手术台上,而医生和一群护士准备手术。   “李医生,你果然复活了。”纪伦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医生是谁,这时李医生回头一个笑,手术室的门徐徐关闭。   “住手!”纪伦纵身直扑上去,但只见手术室前走廊房间大开,涌出了大批铁面具,杀了上来。   “去死!”   “啪!”   靠的最近的铁面具发出了一声惨叫,黑血四溅,尸体倒地。   纪伦却没有得意,这时数个铁面具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   纪伦冲势不减,紧接着可以清晰看到,周围突显出一片残酷而美丽的光!   “噗噗噗!”刀光轻易而举切进了铁面具的坚韧皮肤里,带出黑血喷射了出来,最可怕的是,每个铁面具都在要害刺出了一条深长的创口,且穿透了过去,毫无阻碍的穿过了心脏。   “杀!”接着,纪伦面无表情,一道蓝光射出,打的并不是铁面具,而是周围五米范围的地面,顿时起了一层薄冰!   薄冰一出现,余下铁面具都又是一滞,这时,刀光再闪,丝毫不带滞涩的掠过了余下抵抗在门口的铁面具。   黑血飞溅中,纪伦一侧身,硬是在门完全关闭前,冲进去,抵达之后,没有丝毫停留,刀光一闪。   “噗!”李医生持着手术刀的手,突然之间飞出,黑血却流的不多。   见纪伦冲进来,周围护士并不阻挡,李医生被斩了手,却并不喊疼,反露出了诡异的笑,嘴动了动,没有声音,却能通过唇语辩认:“你终于来了。”   “啪!”纪伦心中沉一下,知道事情不妙,但下一瞬间,本在手术台上绑着的小男孩,睁开了眼。   这是令人心颤的一双眼睛,散发着绿色幽光,充满着邪气,让人不寒而栗,纪伦刚要说什么,精神一恍惚,一股深深疲惫感袭来,纪伦头一点,就沉了下去。   …………   雪在下着,灰暗墓园里厚厚一层,黑色大伞下,年轻女子一身黑纱长裙,牵着男孩和女孩来到一处墓地前,小小的墓碑上贴着长眠者姓名……名字,生卒年,照片。   名字是模糊,生卒年是非常短暂儿童,照片也是模糊,正迷惑死者是谁,这时一晃,变成了自己,写着……纪伦。   什么?   黑色大伞正收起来,来吊唁家人的成年女子在安慰着哭泣小女孩,小男孩左手牵着成年女子,右手牵着小女孩,在中间抬起眼睛,看着自己:“我们已经阴阳两隔……哥哥你为什么还要一次次打扰我的生活?”   死的是我?我才是鬼?   纪伦悚然一惊,他想起来,家里有个人死掉了,不,应就是弟弟……   …………   “不,假的!”纪伦拼命睁开眼,回醒过来,想起身,却动弹不得,再一挣扎,发现自己躺在了手术台上,而手脚包括身体,都被绑住了。   “起!”   手术台突起了电光,噼啪连响,绑住的绳堋开了些,却没有断开。   “哥哥……别挣扎了。”眼前出现了小男孩,鼻子里流出了黑血,他擦了擦:“当年进入手术台,就中了我的术。”   “哥哥,你真的很强大。”小男孩的手痴迷的摸着纪伦的手:“看,里面流淌的,是鲜血。”   “而非和我们一样是污秽。”   “为什么真君和父亲,一样都偏爱你?”   纪伦沉默。   小男孩没有多问,双目赤红,只是一顿。   “轰!”李医生和护士发出一声惨叫,化成了雾气,一旦化成了雾气,小男孩立刻眼睛亮起,徐徐吸取。   这吞吸,让纪伦想起了家里地下室技能:“你……是什么鬼怪?和地下室有什么关系?”   “它只是火光下一片扭曲影子,怎么能将我纪列,与那种低贱之物相提并论?纪伦哥哥你忘了……我们身上都留着同样的神圣之血,帝国需要我们,家里也需要我们,但只有一个人,而我才是爸爸最爱的孩子。”   锵!   小男孩在雪白托盘上拿出一副手术刀,甩了个刀花,柳叶弯弯的锋刃晶光一竖,对着纪伦切下:“别怕!哥哥,我品尝过,不会很痛……这样以后我们,就各安其事了。”   手术刀当面一切,额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痕,似乎是竖着的眼睛,流出了血泪,滴答,滴答,滴答……什么东西在体内流逝。   竖眼一开,纪伦的视野更清晰起来,盯着对方看,分析出并不是怪物,也就是真的弟弟,却没有愤怒和绝望的情绪,面临背叛与死亡平静漠然态度的接受,仿佛习惯了一样,连他自己都有点奇怪,这时只是平淡叙述:“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妈妈知道了会难过……还有你姐姐,你是忘记了她们,还是说想看到她们的哭泣?”   “……我是爸爸的好孩子,只有爸爸会懂我,一切都是为了帝国……”   小男孩沉默了下,这样说着,他似乎知道一些纪伦不知道的事情,继续下刀,就是这时,纪伦怀里的玩具娃娃突浮现出现来,喊了声:“弟弟——”   “啪”男孩吼声:“纪相思!”   玩具娃娃消失,雾气移形,裙裾放在冰冷手术室中,隐见玉腿修长,少女双手合握一柄纯白太阳伞挡住,某种巨大力量在冲击。   这刻纪伦仿佛看到了母亲张开双手保护自己的背影,但这个叫‘纪相思’少女又并非母亲那样女人……也并非自己先前见到的那个病床上小人。   而是一个十五岁少女的背影,带着白色淑女小圆帽,黑色柔顺的长发笔直垂落在肩,两缕发束挽着一个发结产生了动态,发结别着个笑容可掬的橙黄小熊圆牌,缀下银色丝线上穿着一颗颗亮晶晶的红豆,她喜欢红豆,她喜欢笑,她喜欢书,她喜欢为弟弟而打架。   而自己也似乎回到了年幼时,跟在她身后的记忆,本能喊出来:“姐姐!”   “纪玥,你怎么敢?这是我和他的决斗,不关你的事!”   “我不叫纪玥,我叫纪相思,妈妈给我取的名字,我要保护弟弟。”   “我也是你的弟弟。”   “不,你已经死了。”   一句话激怒了小男孩,“轰”一声,凶厉血腥的黑气冲出,浓郁得仿佛是要化作水滴出来:“住口,死的应该是他!”   少女“唰”一下,自伞柄机括抽出银白刺剑,挺身突刺,白色大伞时隐时现闪在半空中,有时可以让她拽住伞柄,有时伞盖在她脚下出现,每一次都提供借力。   噼里啪啦交锋的声音在电光火之间响起,始终看不清小男孩拿着的武器,根据推断看来是一种细小的杆状,动作是挥舞,那可能是法杖、鞭子、画笔……   明晃晃的白色光团遮挡了视线,不知为何,纪伦感觉到这团光与自己很有关系,而且少女在与男孩交战中,出现了一种力量流失现象……它在夺取少女的力量,这是什么现象?   “呵呵,纪相思……哼,我好心让你在医院安养,你却背叛了我!”   “感觉到失去力量痛苦了么?这不过是将我所品尝的滋味,让你们也品尝一下——剥夺的一干二净!”   “哼,要不是李医生心怀异谋,我怎么会死?”   “不过要不是李医生心怀异谋,我也不会在你一次次死亡中获得力量。”   “我是掠夺者!幻影者无法对抗我,纪相思,现在当面告诉我选择,服从我,或者去死!”   “你做梦——”   少女娇喝,她的打法非常凶狠,丝毫没有小萝莉时的软软可爱,但保护弟弟,保护亲人的决心,纪伦完全感觉到了,他想起来了更多……   “你不是我的对手!”小男孩怒吼,下个瞬间,就看见少女喷出了血,在半空中,却是一句:“替身!”   小男孩愤怒而惊恐大叫:“你敢——”   纪伦精神一恍惚,小男孩不见了,手术室门在空空摇晃,而自己站在了手术台前,恢复了自由。   取代自己躺着是一个四五岁小女孩,青色的洁布覆盖她小小身体,只有细幼雪白肩露着,她脸色苍白,身体又变成了小人儿,白白软软的精致瓷娃娃模样,睫毛无力垂落:“弟弟……刚刚你都……看到了,我的力量还是不足,它的邪术又变强了,现在只有你能杀了它。”   “别说了……我来救你!”纪伦虽意识到了少女与现在萝莉是一个人,但还是难以对一个小女孩叫姐姐,变出了匕首,就是一切。   刀切了上去,但绳子却毫不接触,接着,手术台又出现了虚影的医生和护士,不是李医生,而是别的不认识医生,就要对小女孩动手术,柳叶弯弯的刀锋有些晦暗不明,连着小女孩的形体也是……   纪伦一伸手摸向她肩,落了个空,直接按到了冰冷手术台上,这才意识到——她和医生护士其实都不在这里。   ------------ 第三十六章 手术台(下)   纪伦额上冷汗:“你现在哪里?几楼?哪个手术室?我这就来找你!相信我!我能救你!”   医生和护士们围着手术台,翻开青布露出小女孩赤果的双腿,手术刀切开她的腿上皮肤,血流出来,她忍着痛,婴儿肥小脸上还是三四岁孩童的青稚:“弟弟,你身上有了某种变化,这对它造成了威胁,它不敢与你正面对抗……不能让它完全吸收我的神力,别管我这里,快去杀了它!”   “不行,救……”   “别管我了!时间要来不及了,快点去,它已不是我们的弟弟……”小女孩喊着,泪水簌簌落下来:“不是了……”   纪伦一震,深吸一口气:“是,明白了。”   转身冲出手术室,木门晃动着合上,走廊里传来他的声音:“坚持住!等我回来救你出去——”   小女孩躺在手术台上,面无表情看着白晃晃的无影灯,手术刀在深入,双腿的鲜血溅射出来,剧痛让她紧抓着床单,而这一次,她微不可查:“笨蛋,黄花菜都凉了……嘶,好痛。”   …………   廊门晃动,人影闪出了走廊,灯一闪一暗,电力不足,洁净走廊与雪白长椅都开始变得黯淡破旧,蟑螂乱爬。   纪伦大步追上去,推门,石墙一样推不动,撞不开……但透过玻璃,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甲士——是帝国军!   “是它……是它……”帝国军甲士的声音。   纪伦一扫眼,看见侧面有消防橱窗,一拳上去,顿时玻璃碎开,抽出了消防斧,纪伦毫不迟疑用手在刃上一抹。   “噗!”   手上血流下,斧头有点点白光出现,一斧砍下,只听“哗”一声,斩开了阻隔,冲出去,雾气扑面。   轰!   大楼震动,视野一开,前院里帝国甲士,在草坪上散开包围过来,小男孩迎上三个甲士组长,神情镇定:“有请各位帝国军勇士去给我杀掉他——那个双手沾染你们袍泽鲜血、战貘之血的反贼术士。”   “原来之前都是你!”纪伦持斧,缓缓后退到门口,一夫当关。   “是我,抢走纪相思小熊的人是我,放上长剑引你与帝国军做对的是我,逼你跳崖的人是我,阻止你拿爸爸财产的人也是我,想不到吧?”   “亲爱的哥哥,选择有很多种,每一种都不同——这个雾气世界你待了七年,我却比你更早进入、熟悉、权衡,只要做出明智选择,帝国军这一队在小镇里就是我的臂膀……”   “呵呵,哥哥,不然你以为我一个孩子,血脉被人抽去,在医院里怎么生存下去?”小男孩叹了口气,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镇上等待真君的继承人,所以我先获得小镇的承认,再引进了帝国军。”   “我从此获得了力量。”   “不靠这个,就靠纪相思那些没滋味的水果硬糖吊命?你送我小熊糖,以为我的食物是那种小孩子的玩意儿?和观音土一样没营养,难怪她身体长不大,我都奇怪她是怎么活下来……”   “请尊重她!那也是你姐姐!”   “杀!”此时面无表情帝国军,眼里也闪现出红光,冲上包围。   “杀!”   只是一下,纪伦挥着斧砍入甲士头颅,甲士闷哼一声倒下,左右侧面几柄长刀砍来,纪伦反冲,旋起长柄斧,一个甲士组长不顾突进,劈下重刀,斧柄断裂,纪伦弃斧抽剑,几人顿时缠斗上来:“快上!”   刀剑撞击的冰冷金属声音……   纪伦且战且退,连杀十数人,但盔甲上也伤痕累累,血流如注,退到门口,眼看就要被迫回医院走廊。   小男孩似乎很享受受伤与死亡,露出一个得意笑容:“别抵抗了,哥哥,你的确很厉害,但是你战斗了多少时间了?你已经是强弩之末!”   “最关键的是,你知道你不肯乖乖去死的挣扎有多么的自私?对我们一家造成多大的伤害?”   纪伦:“……”   “看来你并不服气,我告诉你,每个多子嗣家庭的孩子一出生都要面临竞争,强者理所当然得到一切,哥哥你明明是我们三个当中最笨、最迟钝、最没天赋……证据就是神力,凡人身体中容纳越多,越难以支撑,所以首先是我出了事,然后是纪相思……”   小男孩顿了顿,纪伦一言不发裹挟战团向它冲过来,它耸耸肩,拉开距离:“好吧,你喜欢叫她姐姐,她反应都比你强,你这笨蛋几乎什么反应都没有,就是从小一身蛮力,身体不错而已,但这种素质怎么斗得过我呢?”   “医院病床上躺了七年,孤独沉闷吧?”   “夜夜噩梦怪物追杀死亡,痛苦绝望吧?”   “兄弟同根相煎的斗争规则,怒气填胸吧?”   纪伦一点反应都没有,眼角余光在护目镜里瞥见,顿时一动,折向医院铁栅栏大门而去。   “哼!真无趣,哥哥你从小就是这样无趣,不能多点好奇心?我想这一切背后应该都是有原因,存在某种伟大目标,我会去找到答案,但你是没机会知道,与其再一次死的痛苦,不如乖乖交出力量获得解脱……”   “哥哥你现在就死,我还来得及去救回纪相思,送她回特护病房,放心,我已吞噬了她的力量,不会真正杀她,甚至不会再伤害她,纪相思长大了……简直是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很可爱,如果忽略亲属关系,你也会感觉心动,不是么?”   纪伦目光彻底变冷:“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人变成鬼了,心也变成鬼了!纪列!”   “也许吧,这个世道就是这样黑暗,胜利者想要什么拿不到?纪伦,你沐浴阳光下在乎,深渊里的纪列并不在乎,就好像列强,篡夺华夏神器……我们的名字,是不是很有趣味巧合?”   “师夷长技以制夷,或帝国悲惨的命运正是在考验我们有多么不择手段付出……帝国的灵魂已腐朽!我们必须用列强的灵魂来填充自己,武装自己,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小男孩神情狂热,眸子里闪动着期冀亮光:“纪列比纪伦更加强大,我也会取代哥哥你的灵魂,负责使用你现实里的身体,负责让你的姐姐幸福,负责照顾好妈妈,负责让爸爸骄傲!”   “为此变成恶鬼又怎么样,你能理解我么?”   “你应该理解!”   “现在你明白了你心中的姐姐,我为什么承认她是纪相思?吞噬天赋能让我成灵界的主宰,我将拥有宙斯的力量,也拥有它那样的美丽姐姐,纪相思将成为我的天后赫拉。”   “稍微有些便宜哥哥你,毕竟与她结合,本质是我的灵,会用你的现实身体……但没关系,我并不在意分润你一点胜利者才有权享受的滋味,也算我们三人某种意义的重聚,我们将一起继承、延续、壮大我们家族,如果哪一天,我们和纪相思有了孩子,它也许是现实里真正的世界之王……这一切未来可能性都有我来负责。”   “而你……只要负责去死。”   “不要不甘心,我才是真正一直不甘心那个,哥哥你从小就孤独封闭,凭什么你笨一点就比我更受到姐姐和妈妈关心?她们怎么不想想谁能给她们更多回报?简直不会做算术……女人都不会做算术……”男孩脸上有愤懑和难以理解,又舒缓冷静下来:“只有爸爸公平对待我们三个孩子……所以我最喜欢爸爸,现在好了,妈妈来不了这里,而姐姐也自身难保,没人会来救你了。”   纪伦扑在院子大门的铁栅栏前,身周都是帝国军甲士追兵包围,突他缩身一矮趴下,这个反常动作视觉落差让甲士一怔,几个甲士组长警觉:“趴下!”   扑簌簌簌——   一阵箭雨穿过栅栏缝隙,雾气中劲弩抵近射击,接连倒下了三个帝国甲士,包括一个甲士组长,直接命中要害扑地不起,还有两个中箭闷哼受伤后退,纪伦趁机跳开了包围圈,就听到一声巨响,院门轰大开,扑进来一个个武士,卫队长卢胜冲在最前面:“谁说没人救他?还有我们!”   男孩脸色一正:“云雾卫队,我命令你们停下来!你们的剑不能对向我。”   “你不是它!无法命令我!”卢胜说着,与帝国军甲士战在一起:“而且你还背叛了小镇,勾结帝国军——神子!你忘记了云雾山这些年痛苦是谁施加!你忘记对鲁朝复仇的大愿了!你……堕落了吗!”   “但他也不是它!”男孩尖声说着,手指纪伦:“他肩上有帝国烙印!你怎么说!你怎么选!”   场上安静了一下。   “……但是他的手上没有血债,他为我们而战,他是……我们的人。”卢胜依旧没有表情,只是语气缓了缓:“这不是我怎么选,是你自己怎么样选择。”   纪伦心中一震。   此时,院子里队伍分成了两面,纪伦身后卫队战士十五个,小男孩身后帝国军甲士剩下十四个,还有两个受伤。   小镇卫队武士眼神亮起来,这么多年黑暗,他们还是首次看到胜利的希望近在咫尺,拔出了剑:“为了真君!”   “为了帝国!”帝国甲士同样高喊。   “杀!”下个瞬间,两支队伍撞击在一起,这是云雾山几百年宿仇的厮杀,战团自院子里杀到院子铁栅栏外的山坡上,鲜血溅落一地。   而在纪伦面前,只剩下了小男孩。   王对王。   童稚的小脸上神情紧了紧,显缺乏实际战斗的紧张,它后退着,双手抓起一团黑白光球,抽出一根,这次纪伦终于看清了是一根画笔,浓缩的乳白光在里面回路流动,显非凡品。   男孩拿它挥舞在空气中迅速绘制符文:“你打不过我,提醒你,亲爱的哥哥,我有强大的神力、法术,乃至帝国军交换的最适配法器……这些都是你欠缺!你什么都没有,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会!”   “但我会战斗。”   “你说的话,实在太多了。”说着,长刀所向,寒光顿时亮起。   ------------ 第三十七章 星桥(上)   “噗!”剑划过男孩脖子,却撞在一层透明阻隔上。   男孩整个人跌退,踉跄几步,拉开纪伦的追杀距离,它手中画笔白光刷了一道又一道:“只靠武功,比得上我?你的剑,在这里对我是没有伤害,反是你……ava-grah!”   法术,剥离!   画笔过去就是一片空白,某种它画中太阳的光照,天上云雾哗的到过,纪伦身上盔甲瓦解并且落地,只剩下一身连体衣。   “哈哈,哥哥你这表情真是有趣。”   “你明白了?武功还是需要法术才有力量,镇卫队本身就是真君的卫队,它们的盔甲,就是来源于它的权限,你,我,纪相思,我们三个都拥有调整改变它的权限,现在只剩你我两个了。”   “只是,我有时间研究和掌握,而你没有……连破防都不能,别说姐姐了,你连盔甲都保不住,你也就剩下剑了吧……”它大笑着:“剑还是我修好,我会给你一柄能杀我的剑?我清楚剑的承受上限,力量交锋不断侵蚀,你猜剑会什么时再一次折断呢?”   纪伦并不理会,瞬息之间快速挥剑连斩男孩防御,鲜血灌注的烈火之剑,力量就是力量,它必须得到对消,法术防御也还是几息之间就变薄到几乎不见,男孩脸上再度紧了紧,喊起来:“一切都是计算好,你的力量不足,你会先死!”   “也许。”纪伦挥剑,透明防御“轰”的一下破碎,在它脖子上擦出血痕。   小男孩捂着脖子,精神上终于坚持不住,一脸阴霾,掉头就跑向医院大楼。   “借一下你的弩,谢谢。”   纪伦踢飞了一个卫队战士面前的帝国甲士,在战士目光中,顺手摘走弩弓和箭袋,冲进了大楼……   就和小女孩说的一样,它害怕与纪伦正面,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纪伦相信小女孩……或者说姐姐的判断。   …………   “帝国万岁——”   最后一声怒吼在院子响起,尸横遍野,血流漂橹,帝国军甲士全部杀光,小镇卫队战士也只剩下一半,没有再动手。   卢胜停步在医院大楼的十米,看着里面二个兄弟同室操戈的一幕,而单手按胸,单膝跪在地面上……冷面队长的这个反常背后,似乎有悠久而传统的意味。   “您将在鲜血的祭坛中复苏。”卢胜顿首说着。   走廊里,两个身影在高速飞奔,不时交错而过的鲜血、法术,天花板一盏盏白炽灯闪烁,任何一瞬都让人感觉到它们会在下一秒炸开,但没有。   “是抽取力量?”纪伦能感受到,小男孩在疯狂抽取大楼里力量,无时无刻不攻击着自己,而纪伦也不时地射出一箭又一箭,箭上燃烧着烈焰,对撞抵消小男孩法术,而一旦突破到近身,就几乎是撵着它攻击。   一剑又一剑,刺出了火星与灼烫。   纪伦习惯了病房里一夜夜的折磨,一天天的孤独,忍耐着伤口的痛苦,甚至享受着生命苦难中微妙的生机,这一路跑来,逐渐感觉到,力量在一次次使用中恢复,逐渐磨合、适应、运用。   挥剑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力量一次比一次强,直到……   “够了!游戏就到这里……我不想再玩了。”   五楼一个房间里,小男孩停下脚步转身,房间里没有灯光,这是个十平米左右的病房,别的都没有多大差异,差异的是四面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都画着画,这时,这些画都亮起了黑光。   小男孩艰难地深吸一口气,身上伤口笼罩着黑光,渐渐愈合。   纪伦同样进了房间,他已失血很多,但终将它逼到了这个死角。   小男孩紧张后退,伸手敲了敲铁栅栏,嘭嘭——它也同样出不去,但看到有趣景象,于是手指玻璃窗下面一动不动的卢胜:“看吧,他们也不会救你,这是传统,哥哥……这里是我的地盘,你的血能流多少呢?”   “武功这种原始方式,太过悲哀!”   “不得不承认你很顽强到出乎我的意料,但你这是用生命在与我对抗……何苦?你失去的血,带着力量已洒落在医院里,和过去七年一次次死亡的洒落还不是一样?实话说还得感谢哥哥,正是哥哥你的血,养大了我!”   “看,这些颜料的主体,就是你的鲜血,否则弟弟我还未必能活下去。”   “不过终究尘埃落定,胜者为王,现在是你用生命为我做出最后一份贡献的时候了。”   纪伦没有言语,这个身体失血过多让他视野模糊晃动,举起弩弓,扳机咔哒一声,没箭了……又举起剑,金红色火星已点燃了剑锋,高频震荡的链锯,烈焰滚滚劈下——   咔!   长剑折断,扔掉,这已经是第三次折剑,都习惯了。   男孩脸色微松,笑起来:“你看,我说过,计算过这剑的上限,无法承受我力量最强的主场……而你的血没有了承载武器,你还能破防?”   “这房间没有别的武器了,我是不会给你公平决斗机会……你没有武器,而我还有法术,你死吧!”   纪伦冷笑:“我也有法术。”   几乎是同时,空气中多出了一阵低微念诵声,是自两人嗫嚅着的嘴唇中发出,听起来很虔诚,仔细一听却使人不寒而栗。   “轰!”   几乎同时,两人的背后,都显出了一个虚影,这二个虚影几乎是一模一样,色泽却有些不一样。   一个白色透出红光,只有双眼里带着冷漠。   一个黑中透出红色,带着狰狞之色。   几乎同时,两个虚影都是一击。   “轰!”淡红和暗红色大量雾气出现,整个房间顿时炸开,纪伦硬生生撞飞了开去,重重落在了门上,鲜血在空中吐出,但下一个瞬间,纪伦一个翻滚,又扑了上去——果然,存在在小男孩前的防御没有了。   翻滚,踹踢,擒拿,各种贴身肉搏招式都招呼,伤势对于两人来说并不一下致命,都有修复,这就变成了力量的对抗。   “啪啪啪”   小男孩身上伤口涌出黑血,它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这个过程只维持了半分钟,而就在两人相互的血都交融在一起,力量最激烈时,轰的一下红光在房间里发出来,一道彩虹迷幻但单色艳红的虹桥,在两人之间联结……桥接了。   “星桥……不!”男孩大喊起来。   “让它完成,我们都会死!”   可来不及了,直接对撞,男孩的力量,纪伦力量,共鸣而产生僵持,整个雾气世界都一下震动着……巨大力量在拖着整个世界,大船到港,向某个锚点靠过去。   这一刻,雾气陡一下变淡,充满阳光病房隐隐出现。   原来这里对应……并非虚拟不存在的五楼,是纪伦自己的病房,医生护士在门外走廊脚步声清晰可见。   纪伦还是首次在清醒下感受到切换,且用这世界里视角去看阳光病房。   这时费护士推门进来,疑惑看着房间隐隐出现的雾气:“奇怪,大晴天又起雾……小郎睡着可不要受凉了,关窗。”   “谢谢你……费护士……”   纪伦感激母亲一样照顾自己的费护士,灵光一闪——现在似乎处在雾气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夹缝,随着星桥降临,某种规则交流形成桥接,而发生时空扭曲,在这样桥梁上形成某种重叠。   现实中,小男孩是没有身体,它已死了,只有纪伦才有身体。   这一瞬,纪伦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女孩纪相思的法术都无法击败小男孩,她付出自己,替身救出纪伦,说:“现在只有弟弟你能杀了它”   一个人最大的渴望追求,往往是最大的弱点。   不能指望一个小男孩幽魂懂得‘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它一直在渴望着哥哥纪伦的身体,这让它无法逃避必须要面对这一步,若是没能在雾气世界里杀掉纪伦,而给纪伦贴身拖到现实世界,那一切将翻转……现实里同样力量,幽魂怎能对抗一个术士?   “啊!哥哥!”   “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   “你什么都不懂,这样的话,它会苏醒,然后我们都会死!”   “不,与其让它苏醒,不如让我获得这个身体!”   透明水束缚住了两人,小男孩挣扎着扑了上去,冲向了纪伦身体。   “轰!”肉体上出现一个光罩,将小男孩弹了出去。   “不,不可能!”小男孩呆了呆,脸上露出绝望:“不!你的灵魂都应定住,这是我定下的星桥规则,你不能动……”   “……你不能动!你的灵魂难以凝聚——不,你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我自己也无法告诉你……或者只能说,你忘了,我是哥哥。”纪伦缓慢地掐上它的咽喉,摸索它的后颈脊椎,扳动它的脖子:“我力气比你大,笨蛋哥哥,蛮力哥哥……最近还是记忆障碍的哥哥,也许就是这样,我的灵魂太简单,没有什么可以涣散?”   “不,哥哥……”小男孩在呵呵挣扎吸气声中,发不出声音。   ------------ 第三十八章 星桥(下)   阳光下的病房   费护士哼着歌,关了窗户。   现实肉体隐透出了白红色的光,渗入了纪伦,直接作用在小男孩上,它脖颈的脊椎变形、错动、裂纹,年幼青稚面孔,出现了哀求涕零的表情,正是人之将死,其情也哀,这表情使得纪伦有了些记忆——这是弟弟!   曾经多乖巧礼貌的弟弟,偶尔还会哭着跑回家求哥哥撑腰。   但他闭上眼睛,就浮现躺在手术台上的四五岁小女孩,可爱小脸上压抑着的痛苦,她呐喊着:“它已经不是我们的弟弟,不是了……”说   你是对的,纪相思。   “你不是我的弟弟纪列……我只有一个姐姐纪相思,而我们已没有弟弟了。”   纪伦睁开眼睛,双手一用力,“啪”的一声。   “轰!”   纪伦身体双腿抽了一下,雾气回到床前,迅速自鼻中吸入,迅速消失。   费护士长回首,见得就是洁净的房间,阳光照着柜台上花瓶,插着花朵,小郎正安静躺在床上睡觉,被子下半面没有盖好,两条腿露在被子外……也不知道是哪个粗心的护士小姑娘!   她掖了掖雪白的被子,离开。   哗!   雨后彩虹弯曲桥梁消失,纪伦眼前一黑,阳光下病房一模糊,视野变得雾气一片,接着,看见了走廊。   走廊每隔一段时间,有一盏灯,在雾中,这光很是幽暗,紧挨走廊有一道道门,无窗,挂着特护病房牌子,唯一的区别是,门扉都开着。   里面没有医生、护士、病人,也没有血。   整个医院大楼在震动,走廊白炽灯光熄灭,地板变得陈旧,墙壁爬满蛛网、水渍、苔藓,天花板出现裂纹……   “纪相思!”纪伦顾不得这些,直奔手术室,抵达了手术室,墙变成了透明,瓷娃娃一样小女孩躺在手术台上,一动不动,放弃了挣扎。   医生和护士丝毫不觉围着,仔细切开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已变成半透明——双腿就要消失。   “呼!”纪伦狠狠撞了上去。   门撞开,眼前一黑,没有出现在手术室。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地铁站,灯光雪白,运行路线图和站名标示牌空空,雾气填充着小广场,没有别的人等车,只有小男孩缩在长椅上,嘤嘤哭泣,身上没有了黑气,似乎是半透明的影子。   这种公共设施,纪伦习惯绕了一圈寻找安全口,不过都是石墙,回来蹲在这个小男孩面前,看着熟悉面孔,缓缓开口:“你恢复从前了?”   男孩哭着不说话。   纪伦又说:“这是哪里?”   男孩继续哭。   “都不肯说话,告诉哥哥,为什么……变成这样?”纪伦顿了顿,问:“是爸爸的原因么?”   小男孩抬起首:“不,爸爸不是坏人,他爱我们……不过爸爸最喜欢的还是我。”   纪伦说:“是你,一直是你。”   “可是我现在……恨他。”孩子小脸上,露出了一丝期盼:“他还是没来,我都这样努力了……没能成最强的孩子,他就不来看我。”   纪伦:“……”   男孩身影也在慢慢淡化,火车响声在雪白空间尽处响起,纪伦看着,雾气尽处,是一片虚无,就明白离别的时间到了,他还是缓缓说:“那就别想爸爸,多想妈妈。”   “她……”   孩子神情一暗,在怀里掏摸着,拿出来一条银色丝质的发带,两端缀着素净的白玉片,带着茉莉花形。   孩子吐了一口气:“我没有什么可回报了,请把这个送给苏细眉……哦,是妈妈……别告诉她是我送的,别让她知道我死后的这些事……”   纪伦没有接过发带,平静看着男孩双眼,说:“她不问,我不说。”   “谢谢,还有纪相思……”   “我会一辈子照顾她。”   “一辈子……好远好长……哥哥,你能宽恕我的罪么?”   “你没有罪,但我不宽恕。”   “……那哥哥,你能唱歌么?”   纪伦沉默了下,说:“要听什么歌?”   “三只小猪。”孩子露出笑容。   顿了顿,纪伦嗓子里好像堵住了一样,张开口困难,最后还是发出声音:“三只小猪有个快乐的家……猪妈妈爱猪娃娃……猪妈妈她说的是……OEI~~~OEIOEI~~~三只小猪说WEI~~~WEI~~~WEI~~~三只猪宝宝滚了一身的泥……猪妈妈非常生气……”   “唱得……好。”   男孩眼睛睁开着,神光黯淡下去。   纪伦双手一空,火车声音轰隆隆过去,看不到列车,但是有地面震动和车轮声,风声呼啸,混杂含糊人声,这辆透明列车带走了男孩……它的模样是什么,它从哪里来,它的终点是哪里?   一切都不知道,也许,只有死亡真正来临才会知道。   地铁站消失,纪伦睁开眼睛,医院病房的天花板出现在视野中,怀中有些异样,伸手摸了摸,一条纯净的银色发带握在手中,下一刻,目光看见的是最后。   手术台上,医生在切片,但不是小女孩,而是小男孩。   “好疼……哥哥!”   似乎是最后一声,小男孩消失了。   “轰!”   整个医院震动着,摇摆着,手术台附近医生和护士渐渐消失,小女孩坐起来,一下失去平衡地晃了晃,她看了眼自己消失的双腿,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抱我走吧……”   纪伦抱起她出去,三四岁的小女孩,精美瓷娃娃一样,却没有了双腿,只剩下半个身子时,真是太轻了,披着纯白被单,洁白无暇的羽毛一样,纪伦都无法用言语形容这刻的心情……   纪伦只是奔着,这时几步就奔到楼梯口,轰一下楼梯塌陷,直跳下去……小女孩缩在怀里,乌黑长发披散在空中,身上没有少女时的华丽装饰,也不见了那顶雪白遮阳伞,红豆发链和塑料小熊挂件还映在满头青丝中,她手里还抓着两只布熊,一只比了比纪伦的下巴:“阿福这么胖,都要比姐姐重了。”   纪伦搂着她的双手紧了紧,逃到三楼,轰隆隆落石在身边砸下,一楼、二楼的天井完全是砖石,成了出不去的废墟,他转向走廊……跑到院长室,窗口没铁栅栏,还保持着上一次玻璃破碎的状态,直接抱着小女孩冲出去……   哗,院长室塌陷,土石飞溅。   半空中挡住杂物,又一个侧仰翻身变成后背朝下,“嘭”一声重响,无法调整姿势的纪伦在地上摔了个结实,不过大概死得多了,已摔出了经验,两眼一黑瞬间,记得举起小女孩……   “出来了……”卢胜目光有些不同,带着战士守着,看看晕过去的纪伦,看着怀里流泪的小女孩,又看看医院华彩楼宇的崩塌:“带回去吧!”   “咳咳……”   纪伦醒时,灯光温暖照着房间,眼前是小女孩,有些用过的碗碟。   “卢胜把我们送回来了。”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只手结实有力,一只手透明单薄。   看了上去,她情况有些好转,透明双腿重新出现,却无法恢复凝实。   “这是肉体映射的不可修复损伤……手术其实发生在很久以前,只不过我在这里的时光停留在那时。”小女孩说着,摇首:“现在不用了,放开姐姐的手……我要走了。”   说罢,小女孩目光复杂看了看阳台外,不再征询纪伦看法,她自己松开手,身影就一下淡化。   星光点点,消失在纪伦面前。   房间重新变得空空无人,只留下了清雅纯净的茉莉花香。   纪伦怔怔了会,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又变成一个人了,默默转身,去清洗着碗碟:“下雨了啊!”   接着,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这是他首次沉睡过去,不在医院,不在悬崖,不在战场,而在房间。   …………   “轰!”   卢胜七八个武士,站在了一处山崖上,远远看去。   上天浓重的黑云密布,大雨直泻而下,风呼啸着,一个闪电落下,把天地照得雪亮,几乎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又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里。   所有人都看见,在闪电的瞬间,一批怪物露出惊怖的神色,一部分突僵立着,随着雨点化成灰灰,余下四散而逃。   “它们完了!”   卢胜木头一样看着,后面战士都目瞪口呆,一阵风吹过,他们都打了一个激灵,才意识到刚才可怖的那一幕并不是梦。   “队长!”   “它们完了,这本是真君的家园,哪容得它们猖狂,只是真君沉眠,才给了它们窥探之机。”   “现在,真君快苏醒了。”   “天威震动,洗涤万物,也许一时它们还没有死光,但没有多久,此处就会恢复成真正的家园。”   “我们付出这样多牺牲,终于等到这天了。”卢胜看着身后七八个武士:“多少人倒在这路上。”   “可现在,一切都要过去了。”   “可最终还没有决定,我们只要耐心等待,不需要多久。”卢胜最后说着:“回去吧!”   “下面,不再是我们的战争了。”   ------------ 第三十九章 回家(上)   病房   夕阳阳光洒入,纪伦若有所思放下了线装书,正是《道法汇元》。   双腿的感觉更强烈,试着脚趾头微微屈伸,腿部微微屈伸,一次成功,只是还有些无力……说明瘫痪并非功能缺失。   眼前晃过小女孩在手术台上,她原也是会走路。   门把手转动,短帽上蓝色条纹的护士长端着餐盒进来,脚步一下放慢,露出笑容:“小郎,吃饭了。”   “费姨。”   纪伦坐起,拿过勺子:“我自己来,上次黄医生说有恢复希望,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要自己生活……”   “是啊……那时也就不要费姨了。”她笑着,看了一下天色,黄昏了。   这时,走廊一阵匆匆脚步声,小车推动声音……没有到这面。   纪伦皱了下眉,看着费姨:“是……姐姐?”   “只是一次换床……新设施到位,对相思的身体来说,条件更好些,放心……她们动作很稳,不会震动。”   “哦……连震动,都有危险了?”纪手放下勺子。   “小郎别动……”   费护士勉强笑笑,纪伦双手撑着身体,要坐起来,她只得检查一下门锁,回来压低声音:“黄医生已紧急会诊,你姐姐没事。”   “我想见她。”纪伦说。   “现在还不行,她还在昏迷,脏器没有异常,心跳正常,呼吸也恢复平稳,是人体自然保护……总之,让她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吧!”   费护士低首就要出去,纪伦叉着手,突然之间问:“李医生,一整天没有见到,怎么了?”   “我也有点奇怪,今天就没有看到人,也许是请假了。”费护士也有些奇怪,随口说着,带上了门。   走廊,一辆盖着白布、挂着吊针小推车过来,几个护士推着小车进抢救室,床上的小女孩脸色苍白,看上去根本不似少女,才七八岁的样子。   黄医生穿着白色大褂,匆匆进去,他是主治医生,路过对费护士点首——他其实平时更多负责纪伦。   后面跟着还有两个年轻医生,无影灯白色光线在门缝里露出。   费护士在抢救期间几次出来,在纪伦门口犹豫,几度想推门进去,她知道这姐弟不错,又想起黄医生‘不要擅自主张’的警告,及院长反复叮嘱‘要尽量分开病人,不要形成病患之间,脱离医疗规程的信息交流’,手指在门把手上停住,叹息着离开……   门内,纪伦撑着床坐起……下地、扶着床沿慢慢走着,目光不时看向外面。   夜幕降临了。   走廊里又一阵脚步声,不过这次医生护士们就没有急匆匆,有轻声交谈,纪伦贴着木门,听见黄医生:“……她情况还不错,只是丢失了些……”   纪伦回去,躺在床上,吐了口气。   “李医生,下次再打听下!”纪伦默默的想着,渐渐医院里灯光一点点熄灭,四周安静下来。   翻身下床时,怀里掉出一个布熊,这东西怎会带出来……   “不好……姐姐……”   他立刻回醒,起身。   夜已深,走廊里是亮着照明灯,纪伦的脚步很慢,很稳,他没有真正探索过医院,以雾气世界里记忆参照和修正,摸索着绕过这一层布置明暗两道岗哨——两个明显军人出身的成年男性护工,对外而非对内,没对少年产生防备——悄无声息来到抢救室附近的病房。   没有灯光,也不能开灯,微弱仪器灯光隐可以看到床上模糊的人影,沉沉睡着,呼吸有点急促。   时间很有限,纪伦拿起手术刀,割自己的手……血管一下弹性缩回肌肉里,肌肉收紧,瞬间封闭住了手腕伤口,这种生物机能反应和灵界身体完全对不上号。   “书上说割腕能自杀……我真傻……”   纪伦换上针筒,直接给自己抽血一管,目光扫过病人牌,纪相思,女,血型和自己不一样,于是拔掉亮银色针头,透明玻璃针筒塞进小女孩嘴中,挤压推管,鲜血汩汩流入女孩嘴里……她轻轻吞咽,似乎有所反应轻轻动了下,呼吸变得柔和下来。   女孩没有苏醒,纪伦悄无声息回去自己房间,但经过院长办公室时,想了想,按动密码锁,推门进去……   纪伦左右看了看,眼微微一跳,抽屉落入了他的的眼里。   他走了一步,拉了拉,见锁着,这时只是一点,“啪”,锁就开了,拉动着,里面放着一叠文件,其中一张有点皱,似乎是反复阅看。   纪伦随手拿了出来,看了一眼,呼吸不由自主的加速了起来,手微微有些颤抖。   “李医生死了?”   把档案袋拿出来,认真翻看,其中有不少是密语,看不明白,但是也有大批是明文的资料。   “特科少校?”纪伦先看着能看懂的档案,渐渐和记忆汇集在起来。   “此人说过自己是监督者。”   “能参与计划,并且权限很大,并且,似乎有了不应有的野心。”   “现在,他死了。”   “本来我以为,在那个世界死亡并不会导致现实里的死亡,那个世界费护士和黄医生也死过,并没有事——现在看来,不完全是这回事。”   就算是明文,许多单词根本就没有接触过,但这难不倒,可以用很短的时间将这些东西全部记忆下来,留待以后能读懂时再去慢慢理解。   档案摊开,风吹过一样,哗哗翻动,在很短的时间里,纪伦看完了一遍。   看完,纪伦长长吐了口气。   “计划,野心,以及虽不明写却始终存在的急迫感,现在的帝国,情况这样恶化了么?”   “可我不允许看这些,不过现在难不倒我。”纪伦把档案放回了原来,一合,抽屉就又锁上了。   出了门,在楼梯口又停了停,看向幽暗的楼梯。   一楼大门口的门房,一个老人放下手里的报纸,举起灯照了照走廊,没有动静……又拿起照照医院外面。   他摇摇首,拿起报纸,继续翻到新的一页,端起茶杯放在嘴边,里面没水了,又转身去拿热水瓶,风在空气中卷动过去,这一页报纸飞舞而起,消失在走廊尽头,卷进医院里。   老人回转身时,推了推老花眼镜,咕哝了一句,继续翻着下一张报纸。   小镇医院里日常的生活就是这样平淡,似乎是一个僻居山间的道观,不过今天,纪伦可以稍摆脱些单调。   纪伦坐在床上,手指摊开,报纸滑过空气,很方便落在手上。   带着新鲜油墨气息,触手稍显毛糙的纸质,整齐的排版,侧角是《帝国日报》与日期,天子历3062十月十九日   醒目黑色的粗体字《租界再发枪击惨案》,模糊黑白照片……几个伤者担架、地上尸体,一滩黑色的血。   “原来是这样!”少年放下了报纸,渐渐睡了,一丝丝雾气自床上涌出,仔细看,发觉是鼻孔内渗出,渐渐笼罩了他的身子。   …………   “又回来了。”   山路,幽冷,月光穿透雾气的光晕很单薄,方圆几十里都笼罩这种雾气。   医院,让纪伦有一种恍惚感,整个楼区已经荒废,看不见一个人。   微微摇首,纪伦决定往更高楼层上看一看,也许会有所发觉。   二楼、三楼、四楼,脚步踏上去,是吱吱嘎嘎声,带着腐朽。   “和废墟没有区别,但还有些不一样。”不一样的是血痕,到处斑斑点点,有的还不肯褪色。   闻了闻,纪伦摇晃了下脑袋,有点晕眩:“是我自己的血?”   “这要死多少次?”   “不过我怎么只有记忆碎片,真正认真去想,却什么都记忆不起这方面?”   在儿童病房玻璃处,这些窗户已破碎,冷风正吹来,纪伦顺便看了一眼,却立刻呆住:“下面有铁碑,那是什么?”   出了楼,转到一处,见一个巨大铁碑伫立在医院基石上,上面有着融铜镶嵌的金色楷字,在黑夜里散发着光。   纪伦借着越来越暗淡的光,看了一眼。   “夫翊圣云符真君者,人为立观,谓修炼于云雾山,功成飞升,前朝显灵阴佑,故封之,此神事迹,本非甚正,多是附会,其僭号宜革正罢免,其祠拆毁,敕之!”   最后落款痕迹模糊不清,但模糊看起来是本朝的敕令,并且铁碑死沉死沉伫立,看起来,应有些年了,是在医院建造之前就有,且是作奠基?   “啪!”纪伦扔了一块石头,没有动静,用手背去试探,缓缓靠近,没有感觉到异常,直到手背碰上铁碑。   “啪”字迹上突显出金色的电光,火光一闪,就由手背蹿到脚背,眼前又一黑,纪伦就跌了出去。   “啊——”   大口大口喘着气,滴滴滴的仪器警告声在床侧传来,纪伦扯开手指上的感应金属夹子,亮起灯看了看,手背有着明显的一小块焦黑电印……   纪伦看了看这个,摸了摸,心思却不在这里。   “翊圣云符真君,看这记录,似乎是前朝,或者前前朝之人,号称功成飞升。”   “因对前朝有功,故封之。”   “但在本朝废之。”   “我似乎应该去图书馆查查更多关于它的资料。”   ------------ 第四十章 回家(下)   第二天早晨   纪伦在小女孩吟唱声中清醒,睁开眼睛看了看,房间里没人,侧耳听了听,柔和声音是在很远某个方向传来,是北方邻国的语言,只能听懂大概几个单词……   短帽上蓝色条纹的护士长,推门进来送饭时,神情已放松,纪伦问:“有人外面在唱歌么?”   “唱歌?没有啊……”费护士神情有点迷惑。   纪伦就微笑,转了话题:“费姨,我能下来走路了。”   费护士怔住,看着少年下了床,看着缓缓迈出一步,两步……连声:“好……好……”   其实这走路还是缓慢,双腿力气还不多,走一会,他就需要坐下来,还是得有轮椅辅助。   但这已比残疾好多了。   费护士惊喜,去叫来了黄医生,纪伦连阻止都来不及。   中年医生大步流星走进来,一言不发,就将纪伦按回到轮椅上,蹲下拿出橡胶小锤子,敲打试验膝跳反射,在本子上画了几笔,又检查各方面,缓缓点首:“不错……”   “我想见见姐姐。”   “不行,院长有吩咐……不能脱离医疗规程进行交流,你们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这不是寻常病症,胡乱猜想不配合医嘱……”黄医生顿了顿,似考虑到纪伦心情和恢复情况,又说:“和以前一样,隔着玻璃窗看看她……放心没有事,纪相思昨晚恢复得很好,就是继续观察,你也不想她留下后遗症,对不?”   “谢谢你,黄医生。”   …………   隔着玻璃窗口看,与灵界里不一样,与昨夜情形也不一样,甚至对于记忆障碍的纪伦来说与儿时记忆里情形也不一样,是阳光下初见。   女孩卷着雪白被子,整个人面朝墙壁,带着白色的小熊帽,在被子上轻轻攥紧的小手,还有她矮小的背影,看上去是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这无疑不是姐姐有的少女年纪。   但纪伦能确定是她,只不确定她这时的心情……叫自己过来见面,又不见,是什么意思?   女孩听到外面脚步声音,她的耳朵动了动,身子稍绷紧僵硬,而面朝墙壁,似乎雪白的墙壁比她的弟弟更值得一看。   “她可能是睡着了……我们出去吧。”纪伦对黄医生点首,两手背在身后离开,手指里夹着的一张小小纸片消失不见。   透明一片雾气送进了病房里小女孩的病床上,纪伦扶着医院墙壁一步步回去,走到楼梯口时,和昨晚一样再次停住了……这次,想要不仅仅是报纸。   “我还想出去走走,去医院外面。”   这是现实中尝试冲破这幢困束了七年的医院大楼,恢复双腿只是第一步的基础。   “可以,我和院子沟通了,你可以白天出去适应性恢复,晚上还需要回到医院,且必须有护工老张陪着,推轮椅在旁随时照看。”黄医生说着。   试探性外出,原以为这会得到医院强烈反对,但结果是允许,纪伦很是意外,并不介意大人们的安排,对黄医生表示感谢,离开值班室时,再看了一遍墙壁上的挂历,和昨天报纸上的十九号对的上,现在日历是十月廿……十月二十日?   要深秋了,冬天不远。   …………   十月金秋   阳光下街道,清爽空气,医院外的镇子,与纪伦印象里的迷雾小镇有很多不同。   它算是典型内地小县城的小镇,本地户籍常住人口不算太多,只有二万,且大多数都是农业人口,真正镇子里经济产业的不多,稍微有名是纺织、家具与稻米,但有着一处水运枢纽便利,靠着灰雾山风景吸引外地游人,并不整齐但住满了的人居,还有着繁华热闹的集市。   “今天是赶集日,正好雨云离开,天气放晴……小郎赶的时候好。”护工老张是个中年人,为人忠厚沉稳,早年曾经走南闯北有些故事,但没有染黑,也没有从军,回到家里继续种田营营生,还是懂得些文化知识,许多事能说出个一二三。   集市很多人,有些认识老张,招呼了几声,目光稀奇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纪伦。   最神奇的是还有个少年过来,拍了拍纪伦肩:“纪伦!是你么?”   “你……”纪伦迷惑看着,眼熟,但记不起来。   “哈!真是你……忘记啦?我是保保啊!张保保!住镇西,小学一年级还是同桌,可惜你和你姐姐只读了半年,后来你退学……”   张……宝……宝?   纪伦几乎要笑出来,忍着笑,保持礼貌。   张保保似乎习惯这种情况,神情无奈:“想笑就笑吧,不用忍着,之前、之前、再之前的某朝,还有个将军叫王保保……”   “对了,纪伦你姐姐什么时回来啊?她可能印象中还是以前那个我,给我重新介绍一下,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我也有机会亲近……对了,她应有她妈妈一半的漂亮吧?”   纪伦面无表情看他。   张保保立刻举起双手跳开:“开玩笑,祝纪相思早日康复……她是个好女孩。”   张宝宝收敛笑容,认真说:“对了!这次真是最后一句,最最最最后一句……费守义最近去看你了吗?上次听他说起你腿脚没好转,还没这么快就出院……”   “见到了,费守义离开小镇了?”纪伦随口问。   说起小伙伴之间的事情,张宝宝自如多了,点首:“不错,说是去外地军校读书,也不知道是哪家军侯,因我家里有事不肯跟他走,他也赌气不肯说学校名字,应是卢侯的讲武学校吧?你爸不就是卢侯一系么,他爸又是你家老管家,一直照顾你家大宅,多半也是就近……”   “哦?”纪伦想了想,微笑:“可能吧,我忘记了,嗯,最近记性不好。”   苏醒后以来的所有一切都历历在目,分明记得当日少年说的是“我相信,挽回帝国者,就是申侯”   不过在这样环境,小时伙伴,都已成为热血少年,正向理想前进,最后各奔前途的散落天涯海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些甚至并不由家长左右。   推到了十字路口,纪伦和张保保挥手告别。   护工老张神情稍迟疑:“小郎要往哪面去?”   熟悉的问题,纪伦习惯看了看街道上,巧合是,一个鹰钩鼻老人身影正在菜场里指挥人往大车上搬菜,是老管家?   老张看一眼,压低声音:“知道纪大人回来,老管家就亲自忙着张罗,要举办一次宴会……我常年在医院,没和他接触过几次,听人说做事还是很勤勉,以前也会托人在镇上学校照拂一下夫人的外文教学……对了,现在小郎是去……哪里?”   “自是去妈妈那里,她在等我。”纪伦理所当然说着,顿了顿:“以前?”   老张讪笑:“后来大家知道夫人背景,她很尽职,也就不用照顾了……”   纪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感觉有点问题,但这些事还是直接去问母亲更明确,就略过去:“对了,镇上新开了一家图书馆?”   老张连忙说:“是,很气派,去年有个洋行捐赠给学校,别说我们小县城没见过,就是放在郡里也是有数的藏书,之前没人说过这事……小郎听谁说?”   “一个聪明勇敢的少女……梦里。”纪伦微笑,转口换了话题。   老张在背后嘀咕:“梦里……小郎也到年纪了……”   纪伦:“……”   护工推着少年而行,一只小白猫在长街房屋屋顶上跳跃着,下颚项圈挂着银色铃铛,探首屋檐,看了看银色轮椅上的少年,喵了一声,又继续跳跃向前面一座精致的小房子。   或是上午在医院里耽搁久了,纪伦回到家已是中午,家家户户屋顶冒着炊烟,自家院子的门虚掩着,看来女主人已得到了消息。   门还是关着,第二个花盆底下找到钥匙打开,就说:“老张你留在院子里,我自己进去。”   老张伸手要搀扶一下,纪伦摆手推开他,在轮椅上坐起来,一步,两步……这是要亲自走完回家一段路,要让母亲知道,她完好无缺的孩子回来了。   老张在后面看着,神情有一丝不忍,欲言又止。   “嘎吱——”门打开了。   门扉枢纽有些久不用的干涩,纪伦有些微怔,不假思考,就推门进去,一个女子正在厨房里,背影婉约而熟悉。   厨房灶台的声音遮盖了开门动作,她忙碌着,背影看去是修饰合身的月白薄袄、青布直裤的利索装扮,也许是学校里临时请假回来,袖口卷起在胳膊上,扁卷得很整齐。   女子身前系着的白色围裙,在她偶尔侧身时,可以看到上面画着两只小熊——看到它们,纪伦就想起阿福和阿吉,还有总自称姐姐的小女孩。   在门口站了会,没有嗅到茉莉花香……这是换了香皂了么?   这让纪伦有点莫名失落感,但看着她在厨房里做菜,更多记忆涌上来,心中就自然而然有了回家的感觉,上前,在女子背后抱住:“妈妈,我回来了。”   女子侧过身,露出了脸!   ------------ 第四十一章 没有人有错(上)   “纪伦回去了。”   黄医生得到纪伦出去消息,立刻去一个房间报告,说完就又说:“大人戎马倥偬,战事繁忙,难得拨冗回来一次,不回家么?正好孩子也回家,一家人可以……”   “家?不了……要准备些事。”中年男人一身青黑色军装,肩上没有标识,眼中闪着幽幽的光,看了看桌面相框一侧的花:“等孩子回医院,把这束花插到他的房间里去!”   黄医生看了看,是一束野花,唯花瓣血红,使人动容。   中年男人又吩咐青年军官:“姜山,去叫律师来。”   律师很快过来,他俯首在中年男人前,听了密语,就书写。   姜山的青年军官同样一身军装,口袋上别着钢笔,衬托身材修长挺拔,面目英俊,下颌稍微有一道不明显的子弹擦痕,二十来岁,肩上别着少尉军衔,回来后就笔直立在一侧,手按军刀,一动不动。   直到律师钢笔写没水了,姜山上前递上自己钢笔时,目光偶扫见文首‘遗嘱’字样,顿时震惊,立刻喊着:“上校!”   “我们是军人,不避讳这个。”上校似乎有些感慨,淡淡一笑:“上面我已有过交代,如果我失败了……回不来的话,有些事要提前处理下。”   上校说着,顿了顿,目光滑过桌面相框照片上的小男孩,“不管怎么样,假如他活了下去,这就是他应得的……也只有他了。”   钢笔晃动,合金笔尖滑过纸张声,翻页声,最后这份遗嘱传到了主人手里,上校签上……天子历3062年10月20日,纪江。   最后盖章,按上手指印,鲜红如血,映着桌上的红色野花。   …………   “刚刚是……”   厨房外饭厅的小圆桌上,女子已解下小熊围裙,神情如常布菜:“……要用饭,先洗手”   纪伦站着一动不动,看着她的脸颊,与记忆里印象错开,她是照顾母亲的女勤务员……又想起母亲继承外公大厨的脾气,很少亲自下厨,多数时还是教这个女勤务员做菜,出现在家里是正常。   但心中消失一丝阴影再度扩大,缓缓问:“轻云阿姨,妈妈呢?”   “哎?你才问起……以为你进来就会问,噗……你刚刚上来抱住,不会把姐当成了你妈妈了吧?”苗轻云的话,让少年有点微窘色,她又微笑:“我可没有夫人漂亮……夫人她回娘家了,要过些时才能回来。”   “哦……是吗?”   “对啊,阿姨还会骗你不成,老张没和你说吗?”苗轻云攥着围裙,忍不住看向门外,老张还没回来。   纪伦目光落在她手上,看看周围房间布置,点点首,坐下来吃饭……这顿饭,他没有尝出味道来。   用餐后,苗轻云收拾了,就带上门:“阿姨去叫一下老张,他说你下午要去图书馆?哦……对了,冰柜里有几瓶牛奶……一会儿要给小小,你别偷喝……回来再和你说。”   “好,轻云阿姨再见。”   纪伦微笑目送她离开,等门合上,收起笑容,跑上楼检查,最先去翻了母亲的日记,除扉页的苏细眉三字,里面翻进去,第一页空白,第二页空白,第三页空白……都是空白。   衣柜、床底、储物间、书房,这一番寻找无果……似乎一切都是正常,女主人刚离开不久。   但纪伦直觉不对,不正常。   想了想,又翻找了作男性并不熟悉的梳妆柜,梳妆台的镜子下面是传统化妆用的脂、粉、眉黛、香泽、美笔、梳子、篦子、剪刀,还有一些纪伦不认得的小物件,但似乎都是重新配,就连梳妆台的抽屉拉开时,都发出……久未使用的摩擦声。   纪伦心往下沉,就在这时候,听到了轻轻的“喵”声,顿时安静下来,侧耳听,目光转向了天花板上……二楼再上去,是屋顶了。   “什么鬼?”   他翻身到阳台上,腿还是有些无力,刚要用双手力量爬墙上去,就停在那里,屋檐上,一只白色的小猫,安静俯瞰下面,圆圆蓝色双眼与纪伦对视,它的项圈上挂着一个让纪伦觉得眼熟的东西。   但在镇子一座座房子间隔相临的屋顶上,纪伦不认为自己这个半残废的人类,能捉住一只灵活的猫……它能用一千种姿势嘲笑自己。   “小猫?你不下来?有牛奶……”纪伦招招手,双手展示自己并无敌意,缓缓后退让出阳台,碰到了椅子的挪动声,回首看了看,是雾气世界那晚上母亲坐着的黄花梨木圈椅……   回去房间,直奔一楼的厨房。   早已经看到厨房一角的冰柜,这并非机械压缩制冷工作,只是用窖藏的冰放在隔热柜子里,在海外已有几十年历史,城市家庭才会用这些,帝国也开始流行……里面就有几瓶奶,全都拿出来,取了一个盘子,到二楼母亲主卧室里放下来,倒满奶……至于苗轻云说的带给小小,纪伦又不认识小小是谁,那就不管了,让她自己再去买。   “咻”小白猫一下在屋顶跳落,尾巴很轻盈地一甩,四脚踩在了圈椅上,跳进卧室地板上,踩着小步跑到乳白色满盈的盆上****。   纪伦记得谁说过有些猫不能喝牛奶,只能喝羊奶,但也有些能喝不讲究……这只小白猫无疑很好养活。   雪白的猫脖子上挂着黑皮项圈、白银铃铛,铃铛里垂坠的不是一个通常的锤片,而是一柄迷你可爱的小小青铜钥匙,不激烈动时,不会发出叮当声音,这很独特,引起了纪伦联想……好像见过这柄青铜钥匙?   没错,见过!   这就是灵界中母亲贴身带着的青铜钥匙,给自己开启了地下室,原来在现实中,它是挂在一只宠物猫的脖子上。   纪伦无语地蹲下去查看青铜钥匙,小白猫这时只顾着喝奶,尾巴扫了扫他手指,仰首看了看他的脸,嗅了嗅气息,就继续喝牛奶。   “你不怕我?”   在那一瞬间,纪伦看清了黑皮项圈上一圈雪白冰晶颜色的茉莉花圈,花圈中间几个娟秀刻字:“苏小小眉。”   “苏小小……眉?”   纪伦神情呆滞了一下,终明白牛奶本来就是给这小白猫喝,而给一只猫起苏小小眉这个名字,真是难以评价的幽默。   娟秀字迹熟悉亲切,可以确定这猫就是母亲苏细眉养着,这让纪伦稍放心——苏细眉中间的细,本就是小、幼的意思,拆分出来就可以是苏小幼眉,苏幼小眉,苏幼幼眉,苏小小眉……都可以用来表示这只猫的女主人是谁,难怪它嗅到了小主人气息并不紧张。   四个可选名字中以历史典故来引,遗世独立的名妓苏小小,就演化成了苏小小眉……苏小小的眉毛,意思是名妓苏小小的秀雅眉黛,不过是苏细眉所养的一只小猫的美丽?   要真是这种意思,这真是一种幽默的比喻。   如果母亲没回娘家,还在这里,纪伦可以笑着问,但只能等下次了。   小白猫喝了一大盆牛奶,丝毫不见肚子鼓胀,爬上床,好像习惯躺在上面打盹起来,让纪伦感觉这猫才是房子的主人,而自己只是个仆人……一时也无语了,猫虽可爱,但怎么会有人喜欢养?   养猫简直就是在养一个主人!   纪相思都没这只小猫这样娴熟霸占床铺,这多半是母亲苏细眉见不到孩子时为了排遣孤独,就惯养了这猫,连名字都当女儿一样取。   “咦,等等……”   纪伦一怔,想到了问题:“如果是妈妈惯养小猫,妈妈没带她一起?”   家里的苗轻云没有说母亲什么时回娘家,又何时回来,什么都没有说。   猫的寿命不算长,这只苏小小……眉,小白猫很年轻,可能只有一两岁,在这之前时光里它应该是母亲养着,也就是说母亲离家的时间并不长。   这一点上,苗轻云没有欺骗自己。   纪伦又举起小白猫查看它的性别,是只雌猫。   她害羞了,喵一叫,挣脱下来,跳到床上,又跳到阳台的椅子圈背上,抬起下巴,居高临下俯瞰纪伦,雪白茉莉花圈中苏小小眉的刻字,在阳光下闪闪闪,像极了她女主人。   “猫真难伺候……”   纪伦没有在意一只宠物小猫的脾气,默默转过现实中的家,一个个房间都走过去,确确实实地人去楼空了……和雾气世界里空空房子一样。   用手摸了摸最容易脏的吊灯顶部、柜子顶上,手上都是干净,没有灰尘,或是管家还会叫人来清扫,这就让人更无法确定母亲具体离开时间。   但越来越能够确定的是……母亲不是苗轻云闪烁其词回娘家。   一个人回娘家?   骗小孩么……或苗轻云、老张这些人以为能骗过他们眼中看着长大的小孩子,但他们不知道是,这个孩子有个认真的母亲,从小到大,苏细眉对孩子从不隐瞒私事和情感,这是她言传身教的基础,包括连纪江都不知道的一些家事。   母亲是绝不可能回那个所谓的娘家。   纪伦一颗心下沉,终于回忆起了自己说起出来时,李医生的欲言又止,还有自己说起妈妈时,小同学张保保的欲言又止……包括在更早在雾气世界小镇里,自己对囡囡田萱草说起母亲时,几个女人的异样。   许多蛛丝马迹,纪伦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母亲是否已经……   出了院子,安安静静躺在院子的凉椅上,秋风瑟瑟,阳光照着,纪伦感觉不到半点温暖,似乎在最深沉的冰渊。   原来,比雾气世界,更可怕冰冷的是现实……   ------------ 第四十二章 没有人有错(下)   等到午后,苗轻云叫了老张回来时,纪伦让苗轻云回屋里收拾,目光扫下老张,开口说的就是:“她什么时去世?”   老张脸色一变,忍不住看了看屋子,却无法与里面的苗轻云交流,他的额上汗水流下来,推着轮椅到纪伦身前:“小郎说的什么意思?”   哗——   纪伦推开轮椅起身,长袖垂下,黑眸点漆,这刻并不像一个瘫痪了七年的少年,而更像是他那个力量深不可测的父亲,俯瞰着:“轻云阿姨是军人出身,她不擅伪装……你还想瞒着我吗?张叔,你行啊。”   “小郎……”   老张颤栗着,终承受不住压力,俯首悲声:“去年,大年三十雪夜……天冷,夫人有点着凉,小云要带她去医院看病,夫人迟疑了一下,她说想念小郎你和相思小姐了,打电话问医院,能不能顺便去见见你们……”   纪伦浑身一震,意识到,那可能是母亲最后一个愿望,他缓缓说:“院长……很好,告诉我,他怎么回答?”   谁都听得出其中怒火,老张声音小下去:“院长说,医院制度不可违,不能让孩子们见她,这不利于患者……只派李医生来接她去医院看病,夫人拒绝了……她似乎很讨厌李医生。”   “小云只好去问费管家讨来药,服侍夫人吃了点药,夫人不忍她半夜忙活,让她去睡……小云性子单纯,就没坚持,毕竟夫人一直习惯跑步,练习舞蹈,又有些养身的渊源,比她这个勤务员的身体都不差,但谁知道关上门后,夫人习惯一个人又在阳台上坐了一会……”   “夫人这些年里有这个习惯,每当雨雪天,容易起雾时,她就会坐在阳台椅子上,谁都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有一次大雾,大人陪着她坐了一会,聊了些话,以后就说‘让她看,不要打搅她’……所以……”   纪伦安静听着这些人事纷纭,面孔没有表情,没说话。   老张能体会到这个少年此刻的心情,他已开口泄密,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但那天晚上雪太大了,她可能自己又发高烧迷糊,忘记了回房间,第二天清晨,不放心而早起去照顾主母的小云,就发现她已经……”   “是这个阳台么?”   纪伦抬首,看向主卧的那个阳台,模糊中又看到灵界见到母亲的那晚,母亲也是在阳台上,她看到了什么?   不用想,因自己也看到了……   雾气中围绕膝下玩耍的欢乐孩子……思念成疾、在雪夜里翘首以盼,似乎是划了一根又一根火柴来照亮梦境、最后孤独冻死的母亲。   一种难以倾泻的冰冷和灼烫在胸中,让纪伦无法思考,只是手指点着:“是这个阳台?”   “是……”   老张僵硬抬首,看看主阳台上的黄花梨木椅,和蹲坐椅圈上的白色小猫,讷讷:“就在小小……小白猫坐着的那张椅子上……猫是去年夏天捡来,有些脚崴了一瘸一拐,纪夫人就忍不住收留了它……可能是……”   纪伦怔怔,自是明白母亲的情感寄托了,那种冰冷和灼烫涌到喉咙里,有些腥甜。   “夫人总是坐在那张椅子上抱着喂猫,而在女主人去世离开,小猫就经常独坐在那里……兽犹有情,何况乎人,纪府上下念着过去纪夫人的好,都很难过伤心,但人死不可复生,小郎别自伤……”   “不自伤?那好,你跟我说说,大年三十……这是纪夫人,不是纪上校的遗孀!”纪伦吼出,连连咳嗽,手捂着,渐渐带上红。   秋日阳光,整个人沉进了冰渊一样,克制着声音的冰冷:“他呢?妻子冻死时,纪上校又在哪里……”   “在帝国南线,第二次交趾郡反叛战争……大人率队精英术士抵抗弗兰斯第三帝国的特遣神官队。”老张沉声,语气带了一丝硬度:“是弗兰斯皇帝老近卫军的专属神官队,特遣到远东战场,为谋夺红河以北的土地。”   纪伦:“……”   “卢侯亲自下令扣下了这个消息,不能影响前线……”   “所以纪上校连葬礼都没有参加?”纪伦冷笑。   “小郎,请恕老张多嘴,这事情……真的不能怪谁……”老张提高了一点声音,又低沉下去:“大人是两个月后负伤归来,在军医院里知道夫人逝去消息……”   “小郎你要知道,弗兰斯第三帝国是老牌欧陆强国,虽欲独吞交趾而未知会别的列强,只是派出偏师一支,但帝国军能挫败一次外敌狼子野心也极大鼓舞国人,那一晚,举国欢腾,报纸上称颂于卢侯军队阻止交趾郡的离心背叛,城里整夜都是烟花爆竹喜庆……”   “而大人则在医院里一整夜没睡觉,第二天清晨,头发就白了……大人还是爱她,也知道孩子们爱她,所以不让你们知道这消息……”   “这件事里,没有人有错……小云没有错,院长没有错,管家没有错,夫人没有错,大人没有错,卢侯没有错,你和你姐姐也没有错……只是许多巧合,一个意外的不幸。”老张抬首认真说,这个老护工年轻时走南闯北,知道很多,比这个少年的经历更沉痛的事:“夫人不想这样,她也不会希望你沉湎在怒火和痛苦中,你是纪府的希望,要振作起来。”   纪伦沉默下来。   愤怒火焰灼烫烧痛,又苍茫冰凉的失望,烙印进了少年心中,声音在牙缝里一丝丝挤出:“人人都没有错?就是没有问题了?可以无动于衷让一个盼望孩子母亲在雪夜里死去?这不对……这个世道,这个世道……”   “喵呜~~~”   小白猫在阳台的椅子上跳下来,落在少年的肩上,铜铃铛里轻轻摇晃着青铜钥匙,叮当叮当响声停息下来,这时蹭了蹭纪伦的耳朵,似乎在亲切安慰着,又轻轻叫了声:“喵喵~~~”   “你是说……你也一样难过么?在想念她么?”纪伦摸摸小白猫的脊背。   项圈上冰纹茉莉花圈里刻着‘苏小小眉’的小白猫给少年摸得炸了毛,这次没有再跑掉,只是有些不满地又叫了两声:“喵喵~~~喵喵~~~”   “那是同意我的话了?”纪伦自语。   “喵喵~~~喵喵~~~喵喵~~~”   老张看着一人一猫,叹息了声离开,秋风吹过萧索院子,纪伦抬起首,突只是“哈哈”两声。   笑声低沉。   …………   下午·小镇图书馆   苗轻云看了下纪伦,这少年似乎接受了现实,面无笑容,但也没有太多的情绪,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苗轻云似乎熟悉图书馆的管理员阿姨——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圆脸,男式青衫改良的女性工作服,估计她胳膊就有纪伦大腿粗,但眼神温和,和来借书的顾客说话都是斯文条理。   看到纪伦是坐着轮椅进来的,中年妇人就在柜台后起身帮忙。   见到推着轮椅的女子,中年妇人就眼睛一亮:“苗轻云,这是你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小庭学姐……”苗轻云就和她聊了几句,询问了些资料位置。   纪伦自己移动双腿,捧着一叠印刷书在阅读室的椅子上落座,苗轻云也捧着野史笔记过来了:“管理员阿姨是以前女校的同学,虽差了五届,没真的相处过,但难得在一个镇子上工作,还是很关心小纪伦的病情,阿姨帮你一起找,嗯,你想看看300年前的地方县志对不对?具体想查什么?”   纪伦微微皱眉:“还不确定,大略翻翻,关键词,可以说是……云雾山。”   “云雾山?”   苗轻云僵硬了一下,纪伦当没有看到,继续翻阅:“嗯,翊圣云符真君……应是这个名字。”   而苗轻云默默看着,并没有任何动作,稍后也帮忙翻找起来,她找的速度很快,甚至可以说是很直接——挑选出五六本当时士人笔记,轻轻放在纪伦的面前,安静等待着。   纪伦垂下目光,不再看她,看到资料时,眼角微微一跳。   地方县志,不得不说这是泛华夏地区的优良传统,总有地方志与中央志形成对照,层级分明的详略,如果县志里事无巨细一并记录没有,还可以找士人笔记的野史参照。   查阅着资料,纪伦沉默良久,才缓缓说:“300年前,大鲁朝新立,在云雾山有一次伐山破庙。”   “嗯。”   “翊圣云符真君被敕毁,只是镇民继续祭拜,帝国军严酷镇压。”纪伦抬起了目光:“这些,阿姨你知道?”   “是。”苗轻云声音有些艰难,这等于承认她过去有隐瞒,但又说:“知道一些,但并不完整。”   接着,她就坦言了所了解的相关往事,有些是书本上没有……   “帝国在二十年前又镇压过一次……”   “将一些秘密祭拜者以邪教论处。”   纪伦听着这些秘闻,猜测这是她自己打听到,或是作勤务员军人出身,在地方军警前辈里询问得来,没有书面证据,但也有一定可信度。   发生在家里的一系列悲剧,在迷雾中隐展开了背景,纪伦现在唯一还不清楚,就是那位大人……纪上校,父亲,在这事情中的角色。   弟弟纪列至死都说‘请不要怀疑爸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他是对,但纪伦现在产生了怀疑。   ------------ 第四十三章 破诏(上)   “回去吧!”   对护工老张和勤务员苗轻云下了封口令,纪伦也不管两人会不会说出,一路沉默回到自己的病房,直到他看到了玻璃瓶里换了一束火红鲜花,医院里没有这种花。   院长李承斌西学背景出身,很是严格遵守一些规定,认为鲜艳颜色对病人会产生压力。   “谁送的?”纪伦问。   听到问话,在旁边打扫收拾的费护士笑了笑,她还不知道纪伦已知道苏细眉病逝的消息,语气轻松:“一个年轻少尉,是大人的亲信,没有留名字……但说是大人指定的一束花,还传话……你穿过了雾气,没有辜负他的希望,今晚他在那里等你。”   “让他等着吧。”纪伦低首,看着一束火红的鲜花,很是刺眼,就把它拔出瓶子,面无表情检查了一下,没有问题,又插回去。   费护士屏息看着这幕,不敢说话,她并不清楚今天发生什么事,只是相处久了隐隐知道,这个鲜花锦秀的家庭背后,是一种巨大沉重的付出。   …………   医院楼顶天台   站在上面,很平坦开阔,视野一览无余,蓝天,白云,不远小镇绕山而过,宛若玉带,映着正午阳光,波光粼粼的金红,风光甚好。   但这时,阳台上气氛严峻,六七个士兵在擦除地面上旧有花纹,用一种特殊的金红色颜料填补上新花纹,并且在大楼四面装设避雷针的金属接地线上拉线,同时背包里取出许多工具,架设新一道道金属支架,组合起来,似乎是一座钢铁桥梁。   而中年男子……或说纪江上校,就在阳台上的一个白色圆形区,察看了地面上一道道花纹——地砖纹路,但更微妙,这时在中间浮现一个铁碑——他缓缓点首:“比预计的还要好……孩子很出色。”   姜山少尉默默计算一下这白色区域位置,就是对着下面的纪伦房间,而且一处还有两个区域,某个粉红色对应着原那个小女孩的房间……现在花纹破碎。   一个黑暗色则是早就空白一片,或者说根本就没画上去过,那孩子在入院不久,就死掉了。   但不知为何,上校还坚持着画上去,这些法术,姜山不懂,不过他不需要知道多余,只要知道执行上校命令,为卢侯战斗,为帝国奉献。   这时,几个士兵陆续完成作业,迅速收拾东西,跑过来敬礼:“上校,灵纹预设完成,星桥阵地就绪,与地底铁碑对接完成,作战部署完毕,随时可以向目标发动进攻!”   太阳正移到天顶,光线将避雷针投下影子缩短到了四个角落的墙侧,纪江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铁碑虚影,说:“我命令——立刻行动。”   滋——幽蓝电光进入四个墙角避雷针,直通大地,纪江坐下来,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股力量凭空显形,姜山和几个士兵都是神情敬畏远远退开,由梯子回到四楼的最后所见一幕就是这样……   这个在上次帝国战争以来,一次次冒着巨大风险不断向着更高冲击的男人,又踏上了新的阶梯。   他失去了太多太多,又必因此得很多。   姜山有理由相信,义父一如既往会成功,在明天黎明前,走下这天台时,帝国当世最强的男人将会诞生,足整合术士,以此汇聚更多曾经陨落神明的力量……   当帝国的神明并不眷顾国家时,就只有凡人自救组织,支撑卢侯完成统一。   复兴帝国,驱逐外辱。   …………   “轰”天塌陷,一瞬化成了水雾,一座金属桥梁横亘其上。   电光中出现中年军人身影,他一出现,光线在夜空里照射,雾气涌动,背后黑暗中投过视线,怪异之物在大地上奔跑,笑声震上桥梁。   “术士……术士……”   桥梁下面,剩余的怪物云集,但下个瞬间,医院大楼四角出现一座金属吊塔稳住桥梁,啪——钢索拉伸,发出嗡嗡的震动,绷紧瞬间,风吹过去,宛鬼魂的呜咽叹息,透明声波扩散出去,怪物顿了顿,本能开始迟疑。   这桥组件迅速活动,沿着每一座吊塔之间来回转折,不断向下形成一片通途,有些怪物试探着涌上金属桥面,立刻就遭遇幽蓝的闪电抽打,分崩离析。   中年军人往下走去,阶梯的踏面很宽,脚踩着还有余量,踢面也很高,每阶比寻常高出一半,有点不是给人类使用,长长坡面让它每隔十几步就设置一个平台……每过一个平台,都有一个赤红军功章飞起,镶嵌在中年军人的胸口,每个都在散发着灼热的红火。   而他身体也随之扩大一圈。   到的最后桥梁尽处,他整个人就似乎是沐浴在盛会篝火中的神明雕塑,立在医院废墟上空,深深吐了口气。   眼前所见,虽说是废墟,却也一片原野,带点星光,山间里,满目是丛林、偶已有着开小小的白色、红色花朵,给人感觉清澈。   “真君归位,污秽自清。”中年军人叹息着,一挥手。   “轰”   一道巨大的闪电扑下,下面雾气中一片震动、翻卷、炸开。   瞬间清空了几百米区域内怪物,更远处怪物摄于力量,疯狂奔逃,发出了瑟瑟的叫声。   啪——   就在这时,突这力量激起了反应,“嗡”的一声,一张纸在风中飘舞,已扭曲不堪,一只手将它接住,展开铺平,是一幅画。   画上有大大太阳,英武的军人,和一行字:“父亲,我一直期盼你的到来。”   纪江默默看了良久,将画纸折好,一团烈火升起,将它烧成灰,随风而去。   随着这举动,整片医院废墟的瓦砾砖石下,同时爆闪出一团团火焰,成百、上千,一张张画纸,承载着多少日夜的思念,这瞬都失去了最后凭依,在无人能见的幽暗废墟底下化成了灰烬,湮灭。   而铁碑,随着中年人的接近,“嗡嗡”作声,模糊鎏金文字,一瞬间火花闪动的噼啪起来,周围隐隐出现模糊龙形!   “臣纪江拜见旨意!”纪江身是大鲁臣子,这时叩拜行礼,礼完,又取出一封红底黄子的卷轴。   才一取出,同样虚空中红黄之色噼啪,隐出现一条赤蛇盘踞,隐有角包,爪包。   两股力量同源又有区别,只是赤蛇坚实,稍一迟疑,就扑了上去。   “轰!”金红光刺破迷雾,横扫向纪江,纪江连退数步,咳嗽几声,只是旦夕之后,一切火焰重新收敛,而铁碑上的鎏金文字已几乎不存了,只有着剩下深入石质的烙印。   纪江稳步来到铁碑之前,又掏出一只红泥信封,取下上校肩章相合,顿时激发出一股橘黄色的火焰,对着黝黑铁碑一按。   噼啪——   铁碑内部电光再度激出,蹿入金属桥梁,引导到四座金属塔中。   而这一下的力量空虚,红泥信封骤炸开化一个模糊猛兽,发出狮子吼声,扑上去,顿时铁碑炸开,原本坚不可摧的钢铁结构,迅速斑驳、裂开、崩塌,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洞穴。   纪江举步而入,身上再度有着淡红焰光照亮地道。   脚步声隐没,地道里红光逐渐远去,只有洞穴黑色开口继续敞开着,似乎是鬼域对着黑暗天空张大了嘴巴,发出了冷笑。   …………   迷雾小镇   小镇还是沉浸迷雾中,不过恢复了平静,纪伦一路走来,街道两侧房子,多了些灯光,带着些温暖,带着些祥和。   经过雾气缭绕十字路口,有人拍了下肩。   纪伦回首看,很久不见了的那个老人,头发银白,衣服一丝不苟,脸色板正:“你最近不错,帝国军不再出现小镇上了。”   “只是想做些贡献。”纪伦说着顿了顿,看着面孔,回忆出一些费守义的祖父,纪府管家费宏:“老管家。”   “啊,小郎这想法很特别,贡献……我们每个人确实都在付出贡献……”费宏顿了顿,浑浊的眼珠看着纪伦,缓缓:“希望你能理解你父亲的一些做法。”   “老管家常来这里?你这话更应对弟弟说。”   “偶尔来一两次看看,说起你弟弟,也远远见过一次,已不在了吧?”这老人浑浊眼珠中透出一丝亮。   纪伦神情不变,远远有风声阵阵传来,星光把人映得忽明忽暗。   费宏目光落在面前少年身上,分辨着神色,最后叹息:“他也是一心为……算了,责任来临时,你会担起来了,你就是那种人……和你父亲一样。”   纪伦没有回答,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互动结果让老人有点失望,费宏没有办法单方面再说下去,挥挥手,几步越过街口转角:“帝国前途,族群命运,大厦将倾牵动所有人,除担起或者死亡,我们都没有别的选择……就算不为了你父亲,想想你的母亲苏细眉,想想你的姐姐纪相思。”   纪伦沉默跟着过去,这次终看清了老管家费宏的消失,身影是化星星点点消散……和怪物、帝国甲士消失都不一样,倒和母亲苏细眉一致。   ------------ 第四十四章 破诏(下)   雾气小镇·地下广场   这里依旧灯火通明,三百石桌矩阵排列,小镇的武士已恢复了一些数量,正在修理武装,见到纪伦过来,都站起来行礼,神态恭敬。   纪伦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队长卢胜过来:“感谢你杀掉镇上的敌人,小镇虽还没有康复,但已停止了恶化。”   纪伦举手还礼,还是没有说话。   卢胜看着这个沉稳的少年,点首:“作报酬,我们这次将和你同去。”   “谢谢队长。”纪伦说着,顿了顿:“不过,我还要回去看一次,或者,这是最后一次了。”   卢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少年远去。   纪伦抵达了空空家里,把上次就不会说话布娃娃放在了姐姐房间内,房间里没有她的身影,纪伦一个人坐在她的床上,看看周围满满小熊糖盒,它们还不知道,它们的主人……也许不会再来了。   这样想着,并不甘心,努力回忆着上一次与小男孩最后搏斗中,彼此血液交融,最后出现一道彩虹桥梁的一幕……   一股思念与亲近在心底涌出,每个小熊糖盒,都自动打开,满满五颜六色糖果在女孩房间里飞舞着,宛星云在夜空里的璀璨,点点星光萤火虫一样围绕着纪伦盘旋着,跳舞着。   纪伦深吸一口气,伸手探入自己胸膛,拽出的是……一座星桥。   雾气在这时陡出现,整个世界都向着某个方向拉过去,而隐隐雾气对面,又一个世界迅速拉近,对撞……轰!   …………   书卷翻页沙沙声,响在温雅特护病房,周围装饰色调柔和,除各种仪器推车,还有个特殊柜子,装满了许多小熊糖盒——里面空空,糖这种东西,是医生不允许患者随便摄入——还有最中间的雪白大床,精密机械抬升起半面,小女孩半躺在那里,她看起来是十岁。   柔和的台灯下,女孩的侧脸精致,是个美人胚子,继承她母亲的大眼睛,眸子闪亮****,在床头读一本书,非常厚外文版本,床头还有厚厚的一叠,都是同个出版社汇编的博物系列,她现在正翻阅的是其中地理一部、而床头一叠放在最上层的是军事一部,并不驳杂无章一堆胡乱阅读,而非常有规律整套,摆放也是非常整齐,甚至与柜子上的花瓶、鲜花、台灯呈现一种优雅。   若有若无的迷雾在房间暗处生出,非常细微。   突然之间,女孩停下来,看看周围房间隐隐薄雾,看不到人影,就在枕下抽出一柄红宝石短剑,宝石在手中一闪一亮示警。   女孩思索着小心说:“是你么?”   危险的感觉在房间里弥漫,没有声音。   “任何术士,如果在毫无察觉情况下给人近身到这地步,且拉进了现实与灵界之间的间隙,就非常危险了。”   女孩这样淡淡自语着,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将剑放在手边,抱膝蹲在床上,轻轻开口:“不肯出来啊……那就聊聊,不过只有我说,你不说,好不公平啊……”   顿了顿,她合上书本:“算了,我是姐姐嘛。”   “是我。”   纪伦说着,手在雾气中伸出,放下两只小熊。   而实际在房间里看去,就是一个透明的人影突然之间显出形,安静陪在她身边坐下来,默默看着她。   之前的冒险经历已能够觉察到一些原理,力量与大小具有一定程度相对关系,并不绝对,但无论是三四岁,还是现在,无论如何,都不应是姐姐现实模样——在入院前,她就已七八岁了。   之后记忆一片空白,上次见面,纪相思又奇怪不配合,纪伦还是首次见到了她现实里的容貌,看上去就是十岁女孩。   不过细节分析,她的阅读涉猎广阔,反应敏捷机变,说明她智力发育并无缓慢,反专心而更突出了也未可知。   还有那之前那次背影上,纪伦就已经隐隐察觉到这个小姐姐异常的体型,她似乎由于某种超自然因素而身体发育缓慢,萝莉体型,脸上仍带着婴儿肥,却坚持要他这个十五岁标准体型少年叫她姐姐,也是很有点幽默的事……但对一起经历过许多的当事人来说,那段故事并不幽默。   纪伦安静望着她,心情如水。   “吓死姐姐了……”   小女孩纪相思这时候才真正松了口气,握住弟弟的手,一脚将床边的短剑踢飞,拉着他坐下来:“偷偷摸摸地进来干什么……嗯,弟弟晚上睡不着了,想找姐姐聊天?”   “嗯,聊聊过去的事情……或去看看我们小时候一起去过的那些地方。”   纪伦将她的手一拽,就将她带进了雾气中世界。   “呀……我不要变小……”   萝莉纪相思手捂着头上的小小淑女帽,低首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又恢复成三四岁的身体了,白色的小睡裙,抱着的一本大部头厚书将她半个身子都挡住了,语气也变得弱弱:“一点都不像是姐姐了。”   “你喜欢的话。”纪伦只是一点。   白色花朵在萝莉小睡裙上绽开,裙裾处向上瓦解,纯净视觉冲击后,白光遮蔽所有,再淡去时,她已恢复成上次手术室里惊鸿一瞥的大小姐。   十五六岁的娴静少女纪相思,白色连衣裙,黑色的笔直长发垂坠着小熊发饰,手里拿着一顶白色的淑女太阳伞——纪伦清晰记得它是一柄武器,还有她使用那柄刺剑时凶猛打法——而此时,她白皙清秀的俏脸上神情端庄,灵慧的双眸里目光有些无奈:“弟弟你又乱用力量了……”   “这样很好看。”   “真的?”少女纪相思立刻就笑起来,脸颊上出现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现在像是个姐姐了……”   “什么叫像,就是!要踢你——”   这半雾气半清晰环境,两人声音没有遮掩,但并没有惊动,一起推门出去,还能看得见外面医生、护士。   而他们看不见两人,任由两人穿过走廊。   少女纪相思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做坏事快乐,小酒窝又露出来了,她仔细观察了一下雾气淡薄程度近乎透明:“弟弟,你偶然进入星桥境么?”   “我不知道。”纪伦说。   “笨蛋弟弟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嗯,还是让聪明姐姐来判断吧,这确实有些是书上所说,灵界与现实的间隙……好奇妙。”   两人迅速地穿行于雾气与现实的夹缝中,是在一条黑白相间的中间线上行走,速度几乎是缩地成寸的快速,视野里迅速划过,医院,雾中小镇,云雾山……外面景区游人穿过两人的身体,在山道上继续攀行。   “是灰雾山!”   姐弟相视一眼,手牵着手,默契混迹在游人中,蹭着这支二十几人的团队,免费听前面一个女导游介绍……反正也都看不见他们。   女导游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衫利落女子,面色健康,脚步有力,嗓门很大,手里还举着白色的纸筒喇叭,不时在某个台阶停下来,对着后面山道上气喘吁吁跟队的男女老少:“相传灰雾山是古时候一个真君道场,不过事迹隐没,本朝时就已经销声匿迹……”   “而本地居民都说,每年十月十五开始都会有三天大雾,附着地表而少有风,是山体的呼吸吐雾,这时许愿特别灵验……当然时间已过去了,根据上次气象部门的考察研究,这云雾只是雨水过境高州时,经过灰雾山地形而成,并无神秘在里面……哦,不过年轻的男女朋友们,对,就是队伍最后面蹭导游的男孩女孩,可以试着手拉手许愿到白首……”   队伍里传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纷纷回首看,都讶然发现,队伍后面空空如也。   众人不由怪异:“怎么回事?”   有个健硕的老人抚须:“奇怪,我刚刚也看见有对少年男女跟在后面,人呢?”   “应该不是我们队……可能听了害羞,不打算再蹭导游,躲起来了?”一个少女将心比心猜测。   女导游也是就一晃眼,发现刚刚是幻觉,就好像海市蜃楼的光线折射,但她是本地姑娘,忍不住想起民间传闻的山中灵异怪谈,心底一下……二十几人团队人气旺盛,她也不太害怕,只是笑笑补救地转移话题:“请大家继续往前看,那座山峰,背负着一个巨石,而四角张开,前端昂起……这个角度去看,像不像是一个驮着巨碑的鳌龟……”   “哦哦……你这一说,还真的很像呢,那石碑上好像还有字……”   “风化看不清楚了……”   而所幸人们兴趣在景观上,没有纠缠这个小小意外,在她风趣幽默的介绍中,一个个参观着沿路的自然或者人文风景,听着传说故事,向着更高处的道观废墟地址攀登而去。   扑簌——露珠在松枝间落下,一只灰毛的小松鼠在道路中间跑过去,蚱蜢恢复了蹦跶,大松树的树干中神奇露出一截伞尖,纪相思拉着纪伦跑出来,她忍着笑,轻轻抱怨:“都让人家看到!弟弟你真是学艺不精,到底会不会星桥啊?”   “不懂。”纪伦面无表情说。   “弟弟你笑一下会死……”纪相思双手掰着弟弟脸颊。   这变成了闹鬼游戏的主角,两人又找上几个零散游客,一番重新实验确认,两人的身影还是透明,纪相思试着将手插入松树里,眼睛立刻弯弯月牙儿一样,她觉得很有趣:“没关系,窥探过一次,就算现在达不到,以后力量积蓄到了,就容易进入而没有瓶颈……这还是好事,我们跟着上去,她讲的还挺不错。”   纪伦看着她的笑脸,觉得隐隐有着母亲苏细眉一样神韵,都带着那种很容易满足感觉,微笑:“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嗯?”纪相思偏过首,看着。   “爱笑的女孩会好命……”   “不懂。”纪相思面无表情,不过又笑:“姐姐就收下这祝福……弟弟也要一辈子都平平安安……”   纪相思一笑,走在前面,两手在身后轻摇,十五六岁少女,身形和春天的柳条一样葱嫩美丽。   纪伦捡起她扔掉的太阳伞,不出声,似乎是个大小姐的跟班。   两人默契没有说下去,一起随着游客队伍慢慢下山,看着山脚下的森林。   “要是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纪相思说,目光瞥了眼纪伦,又迅速移开,她看向彩虹:“我很开心。”   “……”   “你有心事?”   姐姐的细致一向是这样,纪伦就说:“我想问问,大人,或者说父亲。”   “这个,姐姐也知道的不多……”说是这样说,少女纪相思还是说着:“父亲大人常年奔忙,为了这个帝国,他是个好人……但有次听到妈妈哭了,说他不是个好父亲……可能是怪他不顾家,男人嘛,以后弟弟不可以做这样的男人……总是见不到面,爱你的女孩子也会难过。”   说到这里,少女声音有点忧伤,脸上的小酒窝也消失不见,神情寂落:“母亲这些年就很难过,姐姐真想回去见见她,陪着她……”   纪伦:“……”   “不过,还是要帮弟弟的忙,姐姐知道你还想再去一次医院,解决铁碑?我们一起,姐弟同心,其利断金,还有预感这次能碰见父亲大人,一定要问问他为什么……”   纪伦安静听着,看着,下一刻,太阳伞半空中瓦解成了一点点萤火星光,她的十五六岁少女身体迅速缩水成了三四岁萝莉身体,重重摔进了十岁现实身体,沉沉睡去。   纪伦坐在她的床侧,收拢那一团萤火星光,按进她的眉心:“好梦……原谅弟弟。”   “男人怎么要女人牺牲?”   “特别是第二次?”   “睡吧,姐姐,我不能许诺,等你醒来,会有一个完整的家……有爸爸,有妈妈,有弟弟……还有爱笑、永远好命的小公主纪相思的家!”   “但是我可以保证,这一切的一切,会有个结果。”   说着,纪伦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 第四十五章 铁狱(上)   纪伦踏出镇门,深吸一口早晨略寒而清新的空气。   一段时间不见,虽整个天地之间还是笼罩着雾气,但明显改变了许多,山间田野里,满目是丛林、花草。   动物也增多了,而不是恐怖的怪物。   “怪物还在,但是不继续诞生,或者说很少了。”   “杀死一个,就少了一个。”卢胜一挥刀,染了血肉的长刀收回,说着。   “是改善了。”纪伦看了眼身后的军队,行了七八公里,所见怪物不多——这支军队人数不多,卢胜戴着牛角盔,身上的盔甲沉重,罩着披风,而后面士兵,都是皮甲,戴着铁盔,腰间悬着的长剑,有的还带着弩弓,令人望而生畏。   一路行去,到了医院,看见都变成了废墟,以及一个钢铁桥梁,纪伦脸色有点沉重,说着:“他来了。”   “杀,沿途所见怪物,一概格杀勿论!”卢胜命令着,而这些士兵,有十五个,都扑了上去!   喊杀声连绵,纪伦并没有动,只是仔细观望着四周。   等喊杀声停止,才靠近着铁碑。   一行人站在铁碑残骸周围,中间是个深不可测的黝黑洞穴,卢胜摘下铁手套,隔着内甲的布手套摸了摸扭曲麻花样废铁,说:“冷的,爆破时间过去很久,有人先进去了……我们也进去吧。”   “落羽!”   纪伦举着火把跳入洞穴,盔甲轻盈,落地无声,瞬间增厚变重甲,有些冷意,火把晃了晃没有熄灭,有氧气,呼吸一口……空气清爽没有沉闷,一定有通风口。   卢胜等战士相继跳入,举盾,持弩,一支支火把照亮周围,到处都是黑暗:“是个地宫大厅,仔细看,墙壁上有绘画……”   最靠近出口的石质墙壁上阳刻浮雕,绘着一个道士在怪物中纵横,这画风古朴而不类今世,纪伦想起来了小男孩的那副画,意蕴熟悉,就特别留意了里面怪物,发现人形怪居多,再看看这地宫的格局:“它是一座陵寝……”   卢胜望着画中的道士,一直冷酷面瘫的神情微微变化,深呼吸一口气,点了个一个士兵:“去探路。”   “是!”   那人走到大厅中心,举起手,吐了口唾沫在手心和手背上,转换方向来回感应凉意,判断风向,顺着一指:“出口在那面。”   过去,就发现地上有灼烧痕迹,十几个怪物尸体躺着……纪伦扫了眼,越过去,卢胜留了一个战士补刀和检查,这个战士很快追上来,轻轻:“伤口都是一击同时毙命,用的可能是法术,很强大。”   “都散开!”卢胜立刻说。   队伍迅速散开分组,由大厅入口向出口的门户跃进,纪伦感应到没有敌人,但没对此评价,这支镇卫队并不是自己手下,只是友军,协同交替掩护地迅速切入了一条黑暗走廊,它有五米高,五米宽,不是给正常人类使用走廊,不过这里就没见过几个正常人类……   没多远,石壁凹陷进去方形,火把一晃照亮,走廊两侧都是整齐排列的石门……黑暗中,似乎是监狱。   “怎么有地牢?”   卢胜身躯忽然定住,目光望着这些,突闷哼一声,踉跄倒退,而几乎同时,一只怪物自阴影中扑了上来。   不知道怎么样,这次卢胜反应有点慢,这怪物有角,低头顶在卢胜胸口,长角就刺入了盔甲中!   一股血自盔甲的缝隙间喷出来,卢胜吼一声,举刀而刺,刺出一个喷着黑血的大洞,甚至隐可见里面森森的白骨。   “杀!”这突然之间出现的怪物,立刻受到了士兵的砍杀,股股黑血洒在地上,流淌出一条条诡异纹理!   纪伦看着卢胜,又转过去看着,这段走廊两面都是石门、石门里有的关着怪物,在里面挣扎咆哮着……更多监禁室,里面都是空空。   不知为何,卢胜的表情有点狰狞,见纪伦在看他,说:“这是关押同胞的铁狱……鼎盛时,关着上万人。”   “那些怪物,其实是不甘所化。”   锵锵——   话才说着,就有铁链拖动的声音,在走廊黑暗尽处传来,红光照射过转角,盔甲覆盖下丝丝透射的灼烧岩浆,巨大的铁甲人,拖着沉重的枷锁——这枷锁是打开拿在手上,给别人用,它在拖着沉重步伐巡查着地牢——转首向这面:“呵呵……牢房又有新人了……”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众人只觉脚下地面一震,又生异变。   “轰!”   走廊背后的铁门关上。   卢胜紧张的说着:“这家伙移动缓慢,只是狱卒头目,杀之不难,但是问题是可能召唤着别的狱卒。”   纪伦听着,不紧不慢一点:“沉默!”   “——”   它的声音断掉,纪伦的消音吞没了它的声音。   “杀!”卢胜等人越过纪伦冲上去,走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每个战士沉默着,挥着上去。   这狱卒头目甲具和帝国甲士有点相似,但更巨大,明显经过一次特化,纪伦不知道它的力量从何而来,现在队伍里最高大卢胜也只到它肩位置,这让它占据高度,面对冲来的武士们挥起枷锁——就是毋庸置疑的重兵器,就击了上去。   “防御!”   “嗡!”每个士兵周围都临时出现了白光,这本致命的一击,击了上去,只使一个武士跌了出去,鲜血飞溅,却没有死。   “杀!”刀枪剑戟插向它身体四肢,限制住它的动作。   纪伦手对空气一抓,短枪出现,对空一投,穿透它的胸,卢胜就扑倒了它,扒开铠甲,疯狂刺入……血光浸透了这个沉寂的空间,仿佛一处冰冷色调的滑稽剧。   “嘭!嘭!嘭!呜呜呜……”这是一声女音,带来了痛苦呻吟,在不远黑暗中传来,还有几个狱卒大声呵斥,并询问这面声音。   卢胜立刻分组跃进,迅速与狱卒们接火了。   纪伦在安静中穿过战场,循着声音走向一道铁门:“既是铁门,还是选择这武器来攻击。”   纪伦说着,抡起斧头就砸去。   “轰!“   只是几下就砸开门,是个牢房,见到一个高大圆形滚桶,一个女人被禁锢滚桶内,一层机关在扭动,上下拉着她的身体,骨骼经历反复碎裂、修补。   她看上去二十多岁年纪,鲜血喷出,就是不死,只是动静很大,非常痛苦,实在忍不住地发出了惨叫。   “她是人?”纪伦还在观察。   身后一个狱卒冲过来,顶着枷锁当盾牌撞向。   “很好……不用判断了。”   纪伦跨前一步进牢房,回身按住它的枷锁,直接反扣它双手,手中出现长枪……   冰冷枪尖锋芒在面前闪动,狱卒顿时猛改向,同时想要举盾,两个都没能成功,长枪穿过枷锁中间空隙,顺着它自己冲势,捅穿了它的颈椎,头颅只剩下皮肉挂在脖子上无声喷血。   就在这时候,牢房内门打开,一个挺胸叠肚的狱卒穿过门梁,身形比狱卒都还要大一圈,乃至在里面小房间出来行动都不方便,看见纪伦,它上来张口就是喷吐熊熊烈焰,轰卷牢房每个角落,所经都是焦黑。   “小头目?”   纪伦俯身在滚桶里,之前就留意到了滚桶特殊,机关重重包围,形成特殊的气囊包裹隔离开了火焰,刑具中的女人有些茫然看着,要说什么,整个滚桶在剧烈晃动着升起,机关解锁脱扣的咔哒声,整个桶抡起倒悬。   女人的上半身得脱,顿时倒挂的秋千晃荡,雪白晃眼,下身还在刑具机关牵扯中研磨,灰白森森脊椎都露出来了,她脸上立刻扭曲,却忍住了不吭声,这比之前全身拉扯要减轻得多。   而纪伦一下悬空掉下去,长枪直刺那狱卒头目,攻击的就是它胖大而在牢房行动不便的弱点。   “啪!”狱卒头目头顶天灵盖一下翻卷打开,喷出大片浊黑腥臭的水。   纪伦举起臂盾增厚装甲,都听见盔甲上滋滋腐蚀声,而长枪刺向的目标落空,就连护目镜也只能看到浓浓黑水,看不到对方,就深海里的乌贼喷墨藏匿起来,法术型的单位就喜欢这么干。   就在这时,女人轻轻:“它在你左面。”   噗——   长枪刺过去,少许坚硬阻力瞬间突破,狱卒头目的叫声响起。   纪伦一抽,抽不出枪,弃之,换刀砍下,一刀又一刀……   惨叫声变得响亮,然后低落下去,直到黑水消失,狱卒头目尸体躺在了地面上。   随着主人死去,牢房里的火把也瞬间熄灭,只剩下外面走廊里的打斗声和光线漏进来,时断时续。   又一个狱卒头目的死亡,让狱卒们缺失了最核心力量,根本挡不住小镇武士进攻和杀戮。   只是两方面似乎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杀的惨烈而谁也不后退一步。   牢房里变得一个小小与世隔绝,上面吊着的女人问:“我不认识你,刚刚为什么相信我?”   “我看到了你对它们的憎恨与痛苦……来吧,同胞。”   纪伦打开机关枢纽,解放下来这个赤果吊悬的女人,将她抱出滚桶刑具时,她捂着脸哭泣起来:“谢谢……谢谢……”   “那么你熟悉这里?还能不能指路?我要去地宫最深处……”   “啊?”   黑暗中,女子在怀里轻轻叫了一声,纪伦以为她是痛,但随即额上传来柔软触感,芬芳温柔,女子给了他一个亲吻,在耳边一声叹息:“原来是你……终等到你了,孩子。”   纪伦一震,在这一吻中感觉到血脉相连的共鸣。   “你是谁?”   就在这个瞬间,几乎在女子脱离了滚桶刑具,给纪伦抱起来时,她身体就迅速变轻、变淡,似乎是一缕芳魂消失在幽夜里的最后叹息:“往前走,走过桥……不要停留。”   “等等,告诉我你叫什么?”   ------------ 第四十六章 铁狱(下)   而没有回应,这个不知名的亲切女子解脱变成了透明虚影,又崩解化点点萤火星光……这种消失方式,与苏细眉、费管家都一样,所有凡人都是这样?可是那种力量……   萤火星光飘动,在黑暗中指路,纪伦冷静下来,招呼卢胜,追着星光向地宫深处奔去。   越往深入,就越多分歧岔道、每个岔道里都有牢房,很多都已空了,星光箭头路过不会停,有的还有在用刑,星光箭头就停下来指向牢房。   其实这些人面目陌生,衣袍古旧,或并非当代人,纪伦一个都不认识,也不确定他们作地宫囚犯是否真相应有罪,实话说有没有罪都与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由着他们死亡也是无所谓,但刚刚接受了女人的一点遗泽,她愿意这样付出,那纪伦就帮她救下这些人……哪怕没有再获得回报。   卢胜等人留下两个武士引导这些还存活的人出去,继续跟着纪伦前进,星光箭头正在逐渐变得暗淡下来,最后到了一座桥梁前,嘭得撞上一个无形透明屏障,屏障出现了一个孔,星光箭头就在孔中轻轻转动。   啪!   星光箭头化一枚青铜钥匙,落在纪伦手上,他神情一怔……又见到这个钥匙。   但钥匙这次表面纹路并非雷电,而是星星点点,用光了力量一样,没有反应,纪伦就收起在怀里,不知道它和母亲手里那柄有没有关系……   钥匙打开了透明屏障,前面一道桥梁,类赵州桥的双拱形石桥悬空跨接对面三十米悬崖,两边没有栏杆,下方没有桥墩,底下幽暗,卢胜投下去两个火把,烈焰在半空中翻滚,红光映亮了星星点点的金属寒芒,最后跌落在底下,照亮周围插满了的一条条钢铁枪林。   卢胜这时上来,又探脚试探了桥梁上,说:“铺设是结实方砖,但有积年青苔湿滑,还不确定有没有机关……要不派两个战士探路……”   “没必要浪费人命,这地宫既在等我,对我来说就不会是死路,你们做好接应准备,我一个人过去试试……”纪伦说着一个滑铲出发,平衡着冲过了桥梁,抵达对面崖壁的方形洞口——典型墓地甬道。   “快!快!快!”卢胜立刻带人跟进。   第二个武士跟着踏上桥瞬间,咔哒,两块方砖同时下陷,判定触发超过一人,整个石桥缓缓下降,卢胜等人并不畏惧,快速奔跑同时,抛绳进行串联。   但就在这时,桥梁对面甬道走廊里,出现一道道石雕兽口,仔细看是战貘头颅,这时一个个石雕兽口轰轰开启,在甬道喷吐绿色雾气……战貘毒雾,按照规模怕不下几吨的毒液,如果没有法术根本不可能存活。   纪伦就有了觉悟,说:“不用再过来了,卢胜,你带着人撤退吧,这下面的路不是你们能进入了。”   “回去有不少牢房还没有清理,你们一一清理,把犯人救出去,顺便把狱卒清理掉——不管怎么样,它们现在是我们的敌人,我可不想回来还有麻烦。”   说罢,也不理会镇卫队,纪伦自己金属盔甲塑化一种合成树脂材质,柔软贴身,就是不透气,后背甲片隆起增加一个箱型,填充了空气,头盔扩增成球形,同样填充空气,他深呼吸一口气,啪放下透明玻璃面甲,踏步进入雾气……这个材质和造型都奇怪,但本能就用了。   进去,盔甲没有腐蚀,但丝丝缕缕黏着绿色雾气,面甲玻璃变得模糊。   纪伦空出一只手,时不时擦拭玻璃澄清视野,同样很习惯动作……   同时纪伦也开始摸索试验如何过滤这些战貘毒雾,这东西致密和轻量的特性很难缠,一时没有多少进展,人的屏息,静止状态据说能十分钟,剧烈活动状态就严重下滑,但盔甲扩容空气好几倍,条件限制没能压缩多少,但相对还能提供保障。   这或又是地宫一种关卡条件限制,纪伦决定接下来节省体能,少用物理攻击,多用法术。   就在这时,甬道,前方雾气中出现黑白光线。   纪伦一怔,停住了脚步,墙上出现一个老者,是个老术士,玄色道服,眼睛干枯,双手双脚都穿着血迹铁锈钉子,叉开‘大’字挂在墙上……不,是‘天’字刑具,刚刚远了不明显,近了就看到老术士头顶百会穴也插了一根深钉,钉子连接一块厚厚铅板,贴着一团黄纸符封……这是‘天’顶上的‘一’横盖住了下面的‘大’人,是在阻隔沟通。   就在这时候,身后一道石门降下,断了后路,面前墙上老人干枯眼睛睁开来,浑浊眼珠里焕发神采:“终等到你了……请帮我拿掉铅版。”   纪伦并不动手,按剑绕着他,观察顶上黄纸符封的格式花纹,辨认出是有些类似帝国军的形制,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中年军人路过。”   老术士神情微扭曲了一下:“你是他什么人?”   “看来见过了……那是我的父亲,他没揭开符封,那我也不会。”   纪伦越过老术士,不料对方愤怒挣扎起来,似乎触动了,四周墙壁出现洞口,伸出许多手臂,有些手臂死死抓着老术士不让他挣脱,有些手臂抓向纪伦,要将他一起拖向那刑具,老术士喊:“别让它们碰到!”   对方的态度让纪伦有点意外,但不用他说,纪伦也拔剑砍杀着,但紧接,洞口不断传来声响。   “有着新的狱卒……”纪伦暗想,但是……   “哐哐哐——”一声啸,带出一条巨影。   下一秒,一头硕大,外观很似西方三头犬的野兽自洞口冒出。   它通体漆黑,巨大的獠牙伸出,长着巨爪,尾巴上带着火焰,唯一和西方三头犬区别的就是只有一个脑袋。   “呵……好吧。”纪伦一声冷笑……寒光一闪,只见纪伦握着长刀,扫向了这地狱犬的腹侧。   “叱——”伴随着一声,地狱犬避开,爪子一划,只见“噗”一声,纪伦侧面弹出,堪堪避过了突袭,甲衣上却出现了爪痕,深入一寸。   “动作非人所及,不宜硬战。”   纪伦没有再使用近战,而是全身一展,只是一点,轰鸣声,化出了一片笼子,直把地狱犬笼罩在内。   地狱犬怒吼,爪向笼子,笼子震动,就要破开,   “去死……”纪伦撇了撇嘴,眼神一冷,武器化成长枪,猛的刺入。   黑血飞溅,地狱犬发出惨叫,挣扎些时间,身躯轰倒下。   纪伦杀死地狱犬,脸上一副沉静似水,仿佛眼前这些杀戮根本没让他产生情绪。战斗结束,绿色毒雾消散,老术士顶上的黄纸一下熊熊燃烧,发出温度极高蓝色火焰,铅版融化浇灌下来,他身体在僵团起来,脸上反哈哈大笑,干枯双眼射出神光,纪伦与之对视,就是一震。   瞬间,对方身影渺小下去,视野在蹿升,‘看’到一路过来的地宫全景,卢胜一批人,砍杀着狱卒,将一批狱犯送了出去,卢胜本人,还守在桥对面。   对此奇怪没有任何情绪,漠然掠过,雾气消失不见,甬道陈旧墙壁焕然一新,精致花纹出现,许多转角墙壁上都出现一面镜子,却看不到自己身影,一束阳光在地宫入口照射进来,经过无数次反射,穿过了卢胜,穿过了老术士缩水身体,照射到了他身后的大字刑具上,啪一下,全部解锁。   老术士的身影一下融化在阳光中,黑夜里残烬灰尘点点飞舞,火星灼灼扩大成一排幽蓝焰墙,直接烧穿了当面墙壁,一座尘封宫殿在阳光中显出,辉煌瑰丽,卫士如云,侍女往来,宾客盈门……   纪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视角缓缓后退进宫殿,纱帐在面前晃动,铜炉兽炭,熏龛妙香……这是一处神祠?   侍女们进来,就一齐收了声音,侍奉水果和琼浆,她们都美丽年轻,有些甚至不似人类,抬首目光看向纪伦,都倾心而敬畏……   纪伦奇怪没有任何情绪,习惯了一样,神道最贵,不过匹配这样奢华的配置,却也不简单。   突一声闷雷在天空传来,隐有着某种虎啸龙吟,天地震动,听见外面龙吟,侍女们讶然回首,看向门口射进来阳光,一个妃子在一侧过来,丽色在侍女当中不算最出色,但气质宛众星拱月……   等等,她很眼熟,纪伦一下想起来是在门口囚室救下女子!   这时她没有饱受刑罚苍白,而霓裳如羽,越罗香幽,斜簪云鬟,春妆明媚,更有着秀眉垂敛的温和内蕴……最引人瞩目的是,她手里悬托着一枚青铜钥匙,这时星光点点反映出宫殿立体虚影的变化,持钥女子不由神情疑惑,立在广场上:“诸门为何逐一自开?卫士何在?”   钥匙射出宫内权限,卫士们“轰”的应诺,铮铮出阵。   几百上千快速奔出主宫,进入各阵防卫,号角吹响,战鼓敲响……这是一支森严精锐的军队,而这还只是宫卫一部分,纪伦心中思索,这个受到天子惩罚的翊圣云符真君,并不是大魏宣传的前前朝时愚民牵强附会的野地毛神,而似乎有着强大的根基。   ------------ 第四十七章 是,上校(上)   而甬道阳光中逆着军队,奔进来老术士……不,他还一点都不苍老,此时是个风采魅力的中年术士,一身道服,青云丝履,点步不惊尘,身份迅速通过了卫士们的校验。   持钥的女子进了殿,她盈盈屈膝万福,对纪伦身份毫不起疑,又皱眉看了一眼后面过来术士,挥手让侍女退下。   术士进入大殿,额上都是汗水,“噗”的一声向纪伦跪拜:“君上!”   需要互动?   纪伦想起了刚刚苏醒时遇到小男孩,这个术士似乎也是关键人,不过记忆障碍了,只是简单“嗯”了一声。   术士这才起身,恭谨整理衣冠,开口:“纪侯战败了。”   持钥女子身躯一晃,脸色苍白:“你说哥哥……”   轻纱在空气中轻晃,纪伦走了下来,身侧就充满了光,而两人都恭谨低首,似乎把纪伦当成某个存在,只听术士沉重声音在大殿里:“我有罪,我使本门支持了纪侯,甚至促使君上娶其妹,使其气数相连。”   “纪侯得君上之助,水师先大败鲁侯水师于鄱阳湖,接着趁势舰队炮击沿江,连卷十二城至浅滩,丞相力劝暂缓而不听。”   “纪侯嗜胜,不待后军抵达,当即渡江临压鲁营……决战遭遇大风,天降大雨,火器不燃,重炮哑声,功亏一篑,反被重围。”   “骑阵护主,冲锋突围时纪侯身中敌箭,而全军因此顿崩……诸将多数投降,余部护得少主退避,虽还有数万军,十数郡,然大势已去,已无再起机会,鲁侯此战,已取三分之一天下,已成蛟龙,将成真龙,取得天下。”   “……”纪伦沉默。   术士接着:“纪侯战败,我方弟子多战死,门派精华不存,这还是小事,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只怕鲁侯会对您下手——以天子之名。”   “天意莫测。”纪伦说着,声音如玉珠相击。   术士叩首:“是,天意,我们是凡人,当时本门必须做一个选择,选择其中一个……我选择错了,我请求您的降罪。”   “术士,天意虽莫测,而神不会死。”纪伦平静说着。   话才落下,迷雾又浓郁。   整个场景褪去,瞬间折换若干年,只见辉煌宫殿已变成处处废墟,地上带着红黄色光辉的大军攻击,宛然是天兵,到处都是焦黑痕迹,壁障已打破,箭雨漫天覆盖,卫士们抵御防线越来越支离破碎,一个武士进殿跪下:“事已急,请您决断。”   右侧的门轰撞开,大批铁甲兵冲入,角度上看,很类似后面遇到的狱卒。   外殿侍女惊惶逃窜,又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内殿妃子们一言不发,在神光保护下退入主殿,其中就有手持铜钥的女子。   纪伦抬手一点,无声波纹席卷而出,所有冲入的狱卒,都立刻一呆,火炬一样燃烧成了灰烬,完全承受不住这力量。   但随后有着更多狱卒冲入,海水一样,这就是享有天下,坐拥四方天子的权柄,不需要任何多余,只要数量平压就能淹没……   用高质量神力,去这种低级对抗,等是给拉低到狱卒的水平线,给他们用丰富经验打败,这是他们最乐意看到的事。   宫殿的神光开始收拢,轰隆隆下沉地面深处,封闭所有出入口,埋葬所有狱卒。   而在这时,有光在上空凝聚,一个声音响彻。   “奉天承运!”   “皇帝敕曰:夫翊圣云符真君者,人为立观,谓修炼于云雾山,功成飞升,前朝显灵阴佑,故封之,此神事迹,本非甚正,多是附会,其僭号宜革正罢免,其祠拆毁,敕之!”   话雷霆一样,才一说完,天空中坠下巨大雷火,其中一张青色火焰的敕书,上书着眼熟的字句,上盖着敕命之宝……火焰敕书轰砸穿宫殿大顶,身体溃灭的巨大痛苦,却奇怪仍旧漠然,似乎对自己生死也无半点在乎。   接着,又抬首见得是一座巨大铁碑,惩罚火焰熊熊燃烧,一块纯金的宝印在火焰中载沉载浮,紧接着纪伦意识又是一沉。   “啪!”   纪伦意识在剧痛里恢复了清醒,但他发现自己此时不对,火焰在自己四周燃烧着,而“自己”却没有表情,视线看着对面。   对面是一个穿着朝靴朝服。   “真君,你现在还不畏惧天威么?”   这是对面声音,声音深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   “鲁侯此时,的确可称天命天意,只是又能多少年?”   “我受大徐世宗皇帝册封,当年还历历在目,转眼已经凋零,仅余灵宫宫女、太监、妃子、臣子维持体面。”   话语还在,但纪伦觉得越来越远,远得让纪伦有些感到不真切,视角脱离瞬间,隐听到是自己在说话,又似是某个人在熊熊火焰中:“朝闻道,夕死可矣……神灵对抗帝国,唯有时光……”   “轰!”   迷雾磅礴席卷,越过三百年时光重重砸下,身子一沉,纪伦睁开眼睛,发现他自己口中正重复着一句“回来吧,你就是我”,意识到刚刚瞬间身体失控,所有动作言语可能只是对着空气而作,恐惧潮水一样淹没心中:“不,自己仅仅只是一个影子?”   老术士已消失不存,身躯所化火焰还在燃烧,昨日焰光与今晨阳光交融形成雾气,仿佛雨后的彩虹,又或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一样存些,隐隐看得到狱卒正在奋力重新打开地宫,一个持钥女子冲出核心寝宫,她身上力量在迅速消耗,倒在了甬道的守关狱卒武器铁桶下,封镇其中,在最后抛出了一柄青铜钥匙……   披着白色纱衣丧服一队人马出现在夜幕里道观废墟外,下马叩首,接住雾气中陡落下来的钥匙,围绕着中间的年轻男女说着,最后齐齐解下丧服,换上最普通的民服,分散到附近一些城镇。   转眼,火焰熄灭,这跨越三百年时光的信息就消失不见。   “我是谁?”纪伦迷茫了,曾经一目了然的记忆障碍病症,也和双腿残疾病症一样,出现了迷雾,这一切背后似乎都不是巧合不幸,而是人为设计!   这时,正面墙壁已经打开,后面巨大洞窟穹顶下,不是刚刚幻境的辉煌寝宫,而是瓦砾废墟,破碎神像,倒塌祭坛。   纪伦继续向前,抵达了废墟的大门,怔了会,才推开门,推开门瞬间,纪伦一惊,只见在在自己正前,通向核心宫殿的广场,站着两列铁甲狱卒,似秦始皇兵马俑一样阵列屹立不动,个个持刀。   这时,受到了惊动,目光一下亮起来。   “帝国万岁!”它们体表石粉簌簌剥落,焕然一新,恍帝国鼎立之初,天子敕书对惩罚目标最后威慑。   纪伦向这举起刀。   “杀!”它们冲锋。   “杀!”要是帝国鼎立,自是所向披靡,可现在,纪伦毫不迟疑将刀挥下。   “噗——”   长刀刺穿了一个狱卒,但它一时不死,要抱住纪伦,低吼:“我们——是因你而苏醒!闻到了你血肉味道……”   “想吃?”纪伦顺转身,将它整个身体砸向人群,又划过一个狱卒,喷涌黑血——要往前杀,目标是军阵后面的祭坛!   “惊怖!”   纪伦高举起手,扑上来的数个狱卒浑身上下顿时僵硬。   “杀!”纪伦迎面就是一刀旋转半月光,这光长一米,数个狱卒顿时连人带兵器都被斩成两段!   这杀戮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下个瞬间,单膝跪地,武器化成弩弓,数道白光喷出,几个冲上来的狱卒中箭,黑血飞溅。   这时,意料之外事发生了,这几个狱卒死亡时,铁面具分解,冒出了灰白色的灵魂,额上雕刻着纪字,都一个激灵,目光直直看着纪伦:“少主……你终于来解脱我们了。”   “你们是……曾经的纪家军!”   少主?   纪伦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述感觉,自己姓纪,难不成这里有更深的秘密?   而且什么样威能,让曾经士兵矛头对准它们的少主?   只有天子之威。   “去吧,到镇上去吧,或你们获得安息。”纪伦不退反进,杀向了狱卒,一个狱卒首当其冲,斩成了两段!   与此同时,又一个狱卒跃起,拔刀刺来,而两狱卒一左一右欺上掩护。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亮光闪过,三人都是大叫一声,不能看见,这时一轮半月平平斩上,黑血喷溅,尸身喷着血滚落下地!   尸体上冒出的灰白色灵魂,却不是纪家军,各有字号,是当年诸侯之军,则诅咒:“反贼……”   “你反抗帝国,不得好死!”   “天子诛你九族——”   “灭你祭祀——”   纪伦对这些没有任何反应。   人本能会抱团寻求认同,无法面对这千夫所指,帝国余威至少会产生恐惧,但不知为何,纪伦没有恐惧……他不敬畏这大鲁朝。   相反,一种油然产生的愤怒:“亵渎者,偷窃者!”   “通通去死!”   在纪伦眼中,这些狱卒,都带有窃取自真君的力量。   ------------ 第四十八章 是,上校(下)   寂静杀戮,面对汹涌似乎杀不尽的勇士,纪伦在反冲锋着。   或七年间曾在医院里死过上千次,与人对很多事情的适应一样,死着死着也就死习惯了。   相反,不断杀戮,一种明悟渐渐产生。   “原来这样……鲁朝鼎立,乱世中各方牺牲者在灵界可能也被选中,鲁军是嫡系帝国军,有战旗,有士官,有将军。”   “没有出现在狱卒序列,但纪军等诸侯兵,就变成了狱卒,没有战旗,没有士官,没有将军……精髓早已摧毁、吞掉,帝国与后嗣慑服了人,曾经诸侯之卒化新朝灵界的鹰犬。”   “这些鹰犬,必须戴上铁面具,遮掩自己的烙印。”   纪伦看穿了狱卒的虚实,这些狱卒并非嫡系……没有帝国军旗,上百人作战都没有组织,只有最基础人海战术,一波箭雨,一波冲锋,再一波箭雨……   天空中落下无数黑点,笃笃笃敲打在甲面上,弹开去,无法击穿纪伦的复合装甲——特别针对弹开箭镞强化。   纪伦豁免了远射,还需要对付敌人近战——尤其拿枷锁钝器狱卒,就要第一时间找到且杀死,不能使之成阵。   一架人形重装坦克在步兵中冲锋,趟过一路血泥,敌人并没有炸药包、手雷的武器存在……   “看来力量也必须与时俱进才能适应竞争,兵马俑尘封了三百年,已落伍时代了。”   “或者,在此处,那些热兵器并不具备横扫的力量。”   勇气不会落伍,不断可以听到呐喊,众志成城,山呼海啸,跨过三百年时光带来蓬勃朝气的意志,撼动人心力量:“帝国万岁——”   纪伦默不作声,反着冲了上去。   “轰!”一声火光炸开,血肉横飞,不少狱卒身躯上已裹着熊熊烈火,还带着皮肉烧焦的臭味!   “杀,杀光敌人一个不留!”这些人越是众志成城,纪伦心中一种莫名其妙的仇恨就越是燃烧,不断有术法击下,杀的尸横遍野。   直到杀戮到全程结束时,这种仇恨才徐徐消退,纪伦揭开面罩,走下尸山血海,一切安静,只有风吹过战场,擦过一处处倒折铁锋呜咽声,没有旗帜荣耀,只有兵器当墓碑,他吐了一口气:“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   一种轻快活力的战歌声中,间杂忘词了的旋律,似乎是对三百年前勇士送行,狱卒们尸体在战场上逐渐消失,但破碎地板上洒满鲜血,一点点吸收进砖石裂纹中,似乎是红色的岩浆在大地上流淌……   “国要强我们就要担当……”   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有过多少次这样揭竿而起的火山,又冷却了多少岩浆?   “战旗上写满铁血荣光……”   漫天雪花飘落,阳光照射进战场,映着无数细小精灵,似乎是整个宇宙的繁星在陨落向地球,纪伦伫立在这片星雪中,用战歌超度送走了这批三百年前乱世英灵,等着全部净化,突大地一震。   “轰!”   原地塌陷一个坑,看了上去,坑底出现一面血旗,没有旗杆,没有标记,一时看不出作用。   纪伦将它收起来,现在面前一片坦途,去往祭坛上,将祭坛上残余蜡烛逐一点燃,祭台中央神像周围一圈花纹上,就有一层透明罩子出现,隐是敞开顶部的金字塔,阳光照射在冰晶上,流淌起金红色的液体纹路,涌入神像中。   神像突有一团红光在裂纹上炸开,整座燃烧起来,变成一条火焰组成走廊,撑开迷雾,通向神像基座……   “还有个秘境?”   纪伦踏入其中,看见了雾气中一个燃烧的火焰囚笼,里面是一个巨大人形,莫名觉得熟悉……但看不到面孔和目光,它似乎在火狱的折磨中安静沉睡。   而在火焰囚笼前,立着一个中年军官,正望过来。   虽没有在现实中遇到,但纪伦看过照片,脱口而出:“父亲!”   纪江静静看着,颔首:“你终于来了!”   纪伦端详着笔挺的军姿,染霜的鬓发,都不言声相对默站,良久,纪伦才说着:“父亲大人,你欠我一个解释——我们,为什么在这里见面?”   “说的对,我欠你一个解释!”纪江望着儿子,眸子里闪着光,吁了一口气,神情充满无奈和痛苦,声音低沉:“为了帝国,我的儿子!”   纪伦不作声,只是看着。   “你在医院里,可能不清楚,这片土地危亡旦夕,第一次大战,帝国损失了三百万军人,扶桑、高丽、南越诸国反叛,整个亚洲秩序崩坏。”   “不仅仅这样,帝国天命摇摇欲坠,只维持了名义中枢,诸侯林立。”   “列国趁机进攻,割取租界。”   “此非是一家一姓朝廷更新,而是亡天下,我们必须选择,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为帝国付出代价……只是这个家更多些……”   纪伦感觉到自己即将得到答案,死死盯着,只是问:“什么代价?”   这个上校,这个强大术士,这个父亲……他低下首,语调沉重,艰难:“儿子……你车祸在医院,你七年日日痛苦,你弟弟出事,其实都与我的计划有关……”   “不,别说了。”纪伦只听了这句,一种积郁充满了心,极是难受,觉得眩晕,就出口打断了这话。   “不,儿子,你有权获得真相,听着……”   纪江目光一跳:“十五年前,我娶了你母亲苏细眉,她拥有着真君的血脉,四年后,我带着你们三个,奉着卢侯的令喻,秘密举行了圣婴仪式。”   “圣婴仪式很成功,但你们三个孩子都没有完整获得翊圣云符真君力量……不知为何,或者是真君自保,它的力量只有一半来到地面。”   “只有一半的力量,本来无所谓,一半也足够了,但不完整的力量,并不显示,必须激发……”   纪伦只觉得“嗡”一声,心灵深处,某种东西破碎了。   原来是这样,自己的车祸,日日的梦魇,以及弟弟的死亡,姐姐的瘫痪,都是这个男人的计划。   纪伦精神恍惚,眼前一切变得模糊,渐渐一幕出现。   夜幕黑暗,长长的路。   火把连绵,战旗卷舞,汽车轰鸣,马蹄如雷,炮车迤逦,沉默战士奔赴疆场,跨过了一条江,对岸炮火轰鸣,机枪扫射,照明弹烟花升起,组成一道火墙,挡不住夜袭。   自己立在阵前,拿着火把照了照桥头的古老界碑。   正怔怔间,听着号角声吹响,战士唱起了军歌:“帝国欲将大局保,卢侯遵旨练新操,第一立志君恩报,第二功课要靠长官教,第三行军莫把民骚扰,不当兵国家不能保……”   “敬礼——”   “礼毕!”   一片声音在前方响起,有人大声:“报告上校!作战部署完毕,随时可以向目标发动进攻!”   “行动!”   这样的对话一路传来,一个军官策马过来,这似乎就是上校……但不是父亲,隐有点眼熟,似乎在门卫报纸上见过照片,卢侯麾下某个大人物,脑满肠肥,左臂有点不正常弯曲,流连纸醉金迷歌剧院,照片上身边搂着歌女。   但这时军官还年轻英武,赳赳武夫,国之干城,战场上流弹乱飞,炮火中一只手臂吊着血色绷带,一只手举鎏金虬龙吞口剑搭在自己肩上,态度与众不同对自己露出一个笑容,点首:“带上你的人……战吧,纪上尉!卢侯让我送来佩剑给你,期待你的再一次奇迹!”   军令如山,赴汤蹈火,刻不容缓,纪伦接过剑,来不及思考这剑的份量、重心、手感为何熟悉,在将士们瞩目下,就不由敬了个军礼:“是,上校!”   …………   “嗡”纪伦醒了过来,却发觉着自己拿出剑,肩上的少尉烙印,简直和烧红的铁板一样,发出了滋滋烤肉香。   “你有了一半力量,运用它,去和囚笼里的真君决斗!”纪江脸色肃穆,托起纪伦的手,似乎是年老的狮子托起小狮子,带它去看那片广袤的草原猎场,手指着火焰里的巨大人形。   “胜者将获得冠冕!一个沉睡真君的完整力量,你将成为地上行走的神灵,帝国的人形兵器……去击败列强,扭转帝国的命运!”   “人形兵器!”纪伦突感觉着自己似乎分成了两半——愤怒与反感,以及淡漠与亲近——看向火焰,再一次感觉到了吸引。   是力量相互吸引?   找不到记忆参照,巨大的亲切感……   “儿子!请牢记,我们都是帝国军人,牺牲和付出是我们的本分,这一切都是为了帝国——”   纪江拍在自己儿子肩上,显出少尉军衔,一句命令在这上校父亲口中传出:“去战吧,少尉!”   随着这个命令,纪伦突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先于控制,就向着这个燃烧的火焰囚笼而去。   抵达了囚笼,囚笼门无声而起,而在纪伦进入,又迅速关上。   “轰!”眼前一切展开,狭小的笼子,似乎变成了宽大的广场,只是这广场周围不是观众,而是燃烧着的火墙。   ------------ 第四十九章 过去(上)   巨大牢笼有火墙,阻挡不了纪伦进入,扑面烈焰瞬间化成了凉风。   纪伦靠近着,看见巨人在团团的火焰中,高有5米或更高,看不清面孔,就连身体细节也看不清楚,但纪伦发现,在它身上,根本感觉不到“活着”感觉,就似乎是一个石雕。   “杀!”纪伦挥刀,一道刀光化成半圆,斩在了巨人身上。   “吼!”火巨人就发出沉闷嘶叫,不似是苏醒过来的真君,更似是亿万年梦中无意识挥手。   “啪!”纪伦被拍的飞出去,重重撞在笼栅上,似是巨掌拍死的蚊子,不过盔甲及时增厚缓冲,再滑下时,已翻身而起。   “无意识?”   纪伦冲上,这次切换成法术,母亲冻僵在夜晚的冰冷在心中涌出,顿时就化成了相应力量,冰雪从天而降,打击在了火巨人身上,冷与热交替,在身体上迅速产生了丝丝裂纹。   火巨人的身形在冰雪中缩小下去,这似让它觉得冷了,吐出一口气,烈焰喷出,瞬间将冰雪雾化。   雾气带着波纹沾在冰雪上,每一颗冰雪都瞬间点炸,“轰”,巨大的烈焰冲破笼子栅栏,席卷四面,腾起巨大蘑菇云。   纪江插刀在地,死死抗住不后退,眼睛紧盯着囚笼里的身影。   少年身影在地上匍匐,是火焰气浪冲击地面的气压形成气垫隔层,没有火焰,没有浓烟,可以呼吸!   纪伦听不见声音了,他放下面罩顶住气压,就继续攻击火巨人下盘,化出了一个巨锤,重重砸在火巨人的脚上。   才砸完,纪伦身体一缩,在纪伦刚刚地点,一道火焰划过。   纪伦趁机而上,冲到了身体正上,手中长矛,自巨人肚子一捅,只听“噗”一下,巨人身体就骤一僵硬,但下一刻,矛尖就融化了。   纪江声音在外面催促:“快点,它就要苏醒,你的时间不多了!”   纪伦咬着牙,根本不听这声,剑法,身法,道术,不断切换,让纪江都屡屡惊异这孩子的表现,但纪伦还是一次次失败了。   武器切下,道法攻击,只在它躯体上留下痕迹,但转眼就愈合了,并且随着打击,它似乎渐渐灵活。   体型差距只是表面,沉睡了这么久还活着,生命力量可见一斑,凡人不可能和真君比拼,更糟糕是刺激太多,无疑会让神明苏醒……火巨人反应越来越迅速。   这时就只剩下一招。   在纪江紧张目光中,虹桥出现……   纪江神情凝重:“少尉,你在干什么?”   “不能用这个方法,一旦虹桥连接,同源的力量会对接,下面就是意志的战斗——你是一个凡人,而它是真君!   纪伦咬着牙,虹桥一点点出现,在一瞬间,纪伦能感受到周围环境骤一变,同源的力量形成巨大威压,让纪伦一时间呼吸困难。   “我会成功完成任务,真君没有身体了,上升到现世,我就有着身体,意志对抗,我至少有胜率,而非这样战斗,这样战斗的话,我只能消耗它的力量,却绝不能胜利。”   “相信我……上校。”   神在灵界无敌,拉到现实世界,是纪伦有着身体。   “不,少尉,我很失望……”   纪江缓缓摇首,无法接受,沉默了片刻,目光变得冷酷,低声说了一句,手上一团赤蛇出现,化成了轰光,对狱笼砸去,“轰”一声,出现一个大洞……得益纪伦战斗,一次次磨损,一个凡人直接干涉真君内战的通道,出现了!   纪伦神情微怔,肩上的烙印红光淡下去,在某种情绪中复苏,回醒现在局面,三两句间没法解释,只说:“等等,别进来……回到现实中见我,它不会成功!”   纪江进来,低首看看,说:“你不明白,少尉……你的机会只有一次,而你失败了!”   “而且,帝国无法接受这样风险。”   脸上一些痛苦,他恢复了平静,长刀直刺:“不要怕……在这狱笼中,你不用死很多次,只再死这么一次……走好,儿子。”   “不!”   纪伦口中吐着血,这瞬间,一种冰冷真正穿过了心,感觉到力量迅速流失,血液在心脏窜成喷泉,鲜血将这附近染成红色,绝望冰冷迅速吞没着他。   恍惚见到,白色空间终点地铁站,弟弟纪伦遗憾:“我都这样努力了……没能成最强的孩子,他就不来看我!”   医院特护病房,姐姐纪相思评价:“为了这个帝国,他是个好人……但有次听到妈妈哭了,说他不是个好父亲……”   原来这就是父亲纪江,一个完全把自己献给了帝国和民族的男人。   所有一切都可以为这个理想而呈上当祭品,包括他自己和孩子们的生命,这就是纪江的付出。   轰!   牢笼缺口弥补上,重新变成了真君复苏祭坛,神子决战的斗兽场。   几乎同时,眼前一黑,最后的念头只是释然的轻松……妈妈,我回来了,我一直想念你……   一枚青铜钥匙掉落下来,在笼子地面上跳动两下,叮咚二声。   “力量……这就是力量……”   纪江在血雨中张开双臂,来自直系血脉的牵引,血喷出,汇向了纪江,接受着儿子的力量,这个男人看了一眼地上抽搐尸体,闭上眼,泪水划过抽搐的脸:“对不起,儿子,帝国需要力量……为了这片土地,父亲愿意沉到地狱最深处……”   在身后,火巨人身体动了动,缓慢转首青铜钥匙掉落的位置。   “轰!”   青铜钥匙一闪一闪,走廊渐渐出现,血雨收回纪伦胸口,剑缓缓拔出,死去的纪伦睁开眼,起来与火巨人战斗,纪江退出笼子,身影迅速倒带,回到桥梁,手中的青铜钥匙一闪一亮呼吸,箭头奇异收缩反向,幽静房间里无声哑剧之始,女人黑暗中落在额上的祝福。   清幽芳香,神秘深远,她的力量霍收拢,化一枚青铜钥匙,在少年额上,化成了一颗星星,不同于肩上少尉军衔,温柔牵引着,消失在火巨人心脏处。   “是梦么?”纪江看上去,却看见了一个女子的身影,三个孩子怀绕着她,二男一女。   “妈妈!”三个孩子转着,欢笑着,女子微笑,带着三个孩子前去。   纪江伸出手,时光倒的幻境一下消失,眼前只有少年纪伦尸体安静躺在地上,虽他的鲜血还自心脏里继续流出,但是他死了。   …………   火焰   一双黑色眼睛睁开,看看四周,不由一丝迷惑。   火焰滋滋灼烧,刺痛灵魂深处,还能忍受,触目明明都是火焰,自己没有燃烧起来……巨大铁牢枷锁困束身体,仔细观察周围,少年尸体和军官都不见了,自己是苏醒在一处神话中的火狱,还是森严镇压。   心底有些迷惑:“我是谁?”   “这里又是哪里?”   要了解一个世界,最重要的是细节,隐感觉到与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   “啪——”   鞭子抽上脊背,巨大痛苦袭来,视野瞬间扩展开,看见一个高三米的狱官,正挥舞鞭子抽打。   “去死!”自己一言不发伸出手去抓,碰到铁笼,瞬间“噼啪”炸开……两千万伏高压电有这样痛么?   哦,大概没有,因人体瞬间就焦炭、团缩、灰烬了。   但自己在这里不会死……   不会死,才更痛苦。   “为何攻击我?”   “嗯?你这反贼糊涂了么……反贼,就是帝国之敌!为了帝国——”   “啪!”   又是一阵剧痛,没法正常交流了,心底暗暗:“我恨记忆障碍!”   火焰笼子外面有个玻璃沙漏,烧制并不完美,带着加工不纯杂色,工艺水平堪忧,印象里这种做工应直接垃圾桶,但对方很小心宝贝使用,玻璃上标记着刻度一个小时。   “每过二十四个沙漏,狱卒就会换一次,换了一个又一个……狱卒用这个,这里没有太阳?”   某种知识涌来,莫名其妙知道了些。   难道是地下监狱?   或干脆是地狱?   这样囚禁日子不知道过多久,严刑拷打在继续,习惯了痛苦,还是记不起自己是谁,仿佛丢失了一些重要价值东西。   “但是,能感觉,它们在很远处一呼一吸,召唤着自己……   “它们是什么?”   视角穿透笼子去看,要看到它们,看不远,视野距离最多只能观察这座宫殿周围……宫殿似乎深埋在地下,断壁残垣,祭坛废墟,还点点滴滴散落着鲜血,每一滴鲜血都在于自己气息共鸣,但无法收回,它们封藏在一个个兵马俑中。   这些兵马俑很诡异,非考古挖掘秦始皇陵墓葬坑中的陶制俑,而是狱卒变成,自己亲眼看到狱卒进行交替。   “是仇恨,是抽打高贵者的满足,更是生存必须!”   渐渐,有了明悟,每当一个狱卒通过拷打剥落一点红色,就珍重吃下,封在自己肚子里,离开祭坛。   这时,又会有一个兵马俑石粉剥落变成狱卒,接过鞭子上来祭坛,原狱卒就立定在某一处空位,石化成兵马俑……   某一种知识告诉自己,它们在轮流窃取自己东西,汲取一点血肉封印,这有点清朝刑律中千刀万剐的某个变种?   嗯……清朝又是什么东西……不记得。   ------------ 第五十章 过去(下)   这些狱卒,卑怯弱小的东西,明明感觉到一手就能捏死,笼罩着一种力量光环,此时无法灭杀它们。   似乎是夏日夜晚里挥之不去蚊子一样恶心,要是有一盘蚊香就好了……或蚊帐也行,奥运会上运动员神器……咦,这又是什么东西?   经常有奇奇怪怪的记忆触发,尝试变化之术,都无法真实具现,什么反应没有,嘿,法术……成人的童话。   某天,事情有了变化。   一柄青铜钥匙的星光投影穿梭进地宫甬道,视角观察到,就忍不住触探它。   “轰!”眼前一晃,视野越过宫殿,看到了地面小城镇,似乎是七八十年代的小县城……嗯?什么意思……想不起来了。   习惯了不多想,而是留意,吸引点在一个小阁楼地下室的祭坛。   一个青年军官抱一个沉睡孕妇上来,扶着她,除去她全身衣物,将她胴体放在黑色石台上……   年轻美丽的女子,不到二十岁,胴体给怀胎十月破坏了匀称,但配着她娴雅安宁的面孔,这隆起的腹部又有一种母性美感,而洁白的身体与黑色的石台鲜明反差,还有一种妖异,而最引人注意的是——她高高隆起的雪白肚皮下面鼓动,胎动剧烈,似乎快要生了。   视角绕她一圈,又注意到,她修长脖子上挂垂一枚青铜钥匙,古朴金属表面正有一点点星光,摩擦出一丝丝雷电花纹……很熟悉!   “是它召唤我,这是我的东西。”一瞬间,就自然有着明悟。   而似乎无法承受某种负担,女子轻蹙细细弯弯的柳眉,呈现痛楚……见到她脖子下的青铜钥匙,再见到她痛苦一幕,自己心中微紧,不知为何希望她能平安。   青年军官用毛笔沾上一些腥臭的颜料,在孕妇雪白的肚皮上画出一个朱砂红圈,似乎是个红色的眼睛,然后是复杂花纹,一直越过她的胸脯,到脖子上青铜钥匙,青铜钥匙星光就流淌出来,顺着花纹没入雪白腹部朱砂红圈,瞬间,一种力量,隔着空间传下地宫。   “如此亲切!”一股血脉相连感的召唤,不由微怔:“这召唤是要……”   孕妇肚皮鼓动更剧烈起来,她开始抱着肚子呻吟,这时已开始苏醒,但却吃了******药一样,精神处于恍惚,而她的周围并没有医生和护士,眼见要产,青年军官看了一眼,肌肉在抽搐,显并非没有感觉,只是一咬牙,又继续画着花纹。   “够了!”   莫名愤怒在自己心底生出,挥手,青铜钥匙上星光稳定下来,没了星星点点,只剩下雷电花纹……孕妇停下叫痛。   一股巨大的抽吸,越过空气直达地宫。   火焰牢笼在咯吱咯吱作响,自己的身形受到巨大牵引,似乎是海船下锚拉向港口某处,即将脱离这折磨,心中惊讶同时也是微喜。   “还有这样机缘……我要复活……我要复活……我要复活!”一种似乎熟悉,又非常陌生的声音响起。   这一瞬间雾气在地下室里扩散,力量涌动干涉,祭坛周围蜡烛都一瞬晃动起来,光影摇曳。   青年军官停下来,将手放在孕妇的肚子上,感应着里面一种激动人心的力量,脸上露出喜悦:“稳定牵引了!我将创造一个奇迹……”   时间缓慢滑过几个小时,孕妇额出现汗水,汗水蒸干,痛苦喊声变得虚弱下去,眼见得就要一尸两命,青年军官脸上露出痛苦,他摸了摸手上的婚戒,又亲吻女子手上的婚戒,热泪盈眶:“坚持住,细眉……你不能死……”   女子手一松,没了声息,力量增长一瞬间停止了。   “死了?”青年军官失魂落魄。   滋——电流划破幽暗,钥匙上的雷霆花纹在空气中一点点凝聚,出现光影,似是阳光在露珠下的折射,巨大身影出现在空气里,某种本能,让自己瞬间明白了它们的作用和女子血脉,原来是……一种窃取。   女子身体咯咯两声,又有明显吐气,心跳渐渐恢复,只是脸色还有着苍白……半响,女子在昏睡中醒来,见到并不是丈夫,而是火焰中的男人。   她神情一怔,手捂住胸口白布,目光警惕:“你对我做了什么?”   自己坐在石台上,对她点首,温和:“你好,夫人……或你看看,你的孩子。”   “孩子?”女子下意识摸摸肚子。   手一挥,光影闪过刚刚景象的重现,巨大身影说着:“你三天后会生下这个孩子,这是未来。”   医生举起了精钢柳叶刀,缓缓切开她的肚子……伤口翻卷,出现女子冰冷美丽的雪白胴体上,触目惊心。   最后手捧出婴儿,是个女婴,小心翼翼放在襁褓中……青年军官出现在手术台前,按住女子肚子上的伤口,手中亮起一片白光,很快伤口修复,没有留下半点疤痕,青年军官不再多等,就将一片白布覆盖上女子身体,亲吻了一下她额,就抱着女婴匆匆离开了地下室:“来人——准备侦测法阵!甄别灵魂……准备药浴……”   外面围绕着新生的女婴忙碌起来。   而留下她的母亲躺着沉睡,推出手术台。   看见这些,女子神情不断变化,怔怔半响,手指将白布攥的紧紧,轻声:“我的丈夫,他为什么要这样……”   “也许,他想得到一些东西吧。”巨大身影无所谓说。   女子又回醒,看看面前巨大人影,似乎是渔夫打开漂流瓶上的所罗门封印放出来魔鬼,她有些紧张:“你……你是什么魔鬼?”   “我不记得了。”自己说着,反有些期待地问:“你知道我是谁么?”   “嗯?感觉你有点……”女子摇摇首,握住了青铜钥匙,一种熟悉气息,让她忍不住:“是这个钥匙的主人……不过,我不是术士,我去世了的母亲才是术士……她或知道些祖辈渊源,能知道你身份,我却不知道,血脉沉睡也不会法术,只隐听母亲说过一些法术原理……刚刚那一幕,你是将力量授给我的女儿了吗?最后又救了我?”   “是。”巨大身影点首。   这回答让女子有点好感,她不会忘记一个救了自己命的男人,但又有着母亲的警惕,小心问:“为什么?”   “你不是说我是魔鬼么,因为地狱里待着无聊……”巨大身影微笑,享受与这女人的对话,没有火焰地狱痛苦,是酷刑中的小憩,语气随意:“可惜那一股牵引不足,白白送了些给你,没当成你的女儿。”   “当我的……女儿?”   女子脸上神情哭笑不得,她可不敢要这样的女儿,低首看看祭坛,变得忧伤:“我本以为,他是个好男人……”   巨大身影耸耸肩,不懂她的情绪,更直白:“夫人,我可以做你的下一个孩子?或者下下个?”   “啊……什么?”女子受惊。   视觉冲击,电光一闪,青铜钥匙的能量消失,顿时光影一散。   本以为这件小事就这样结束,自己又恢复到日复一日火焰折磨与火鞭拷打,但一些准备却未雨绸缪。   一年,青铜钥匙召唤再度传来。   这次又重新目睹青年军官带着他的孕妇妻子进入地下室,细节来看,此人肩上的军衔提高了,在地下室外面放了更多人手配合,准备更充分,法阵的吸引效果变得更好。   轰!   这一次仪式的力量巨大,整个牢笼都给青铜钥匙击穿一个大洞,意识瞬间与那沉睡中的女子产生沟通:“夫人,咱们又见面了……请问你的名字?”   “苏细眉……喂,等等,你……你要干什么?”   “给你一个孩子啊……”   巨大身形在青铜钥匙牵引下脱离火狱,越过雾气,瞬息拉向某处,在那里,一个白色阳光巨大世界扑面而来,心中欢喜。   “轰!”   伴随一声龙吟,一道黑白双色锁链,在天空远处而来,扫过整片空间,啪一下拦腰截住,这瞬间反应,身体炸开,只有一小半力量拉扯到了孕妇的肚子里……温暖、柔软、包容……又回来了,这片温暖港湾,真好。   啪!   祭坛左右两排蜡烛,一排齐齐熄灭,又瞬间齐齐点燃,这瞬间晃动,让青年军官警觉回首,看到只是风吹过晃动的焰光,松了口气。   视角切换,巨大身体沉坠下去,火狱牢笼合上,心情没有之前压抑,自由呼吸的感觉能在冥冥中传来,好一会才淡去,震惊狱卒这时在外面回醒过来,它真正意识到如果这强大囚犯越狱的恐怖后果,当下拼命挥舞鞭子:“你以为自己还有翻身机会,永远……永远……永远别想!”   “哈哈……哈哈哈……”自己大笑着,不再理会鞭打,不需要时刻再保持清醒,闭上眼睛休眠沉睡。   地下室里,苏细眉又几乎躺尸,全靠人工呼吸和心肺按压才急救回来,这次直接在这里生产,青年军官抱起的是一对双胞胎,神情变化。   门口笃笃两声,青年军官过去打开门,进来是一个白大褂青年医生、一个鹰钩鼻的中年老人,没有一点避讳看了眼祭坛上只盖着一张白布的美丽女人,目光都落在那对双胞胎男孩身上,老人眉皱起来:“是双胞胎?力量会分散……”   青年医生检查一番,摇摇首:“这个……嗯,哥哥是吧?几乎没有多少力量。”   ------------ 第五十一章 复活(上)   空气中,一个无形目光静静注视着双胞胎中的哥哥,在几人背后的祭坛上,没人留意到一排蜡烛比一排矮了许多,而青年医生还在继续摇首:“弟弟相对优秀,但兄弟加起来,加上姐姐也都大大低于预期……没有得到真君的全部力量……更糟糕的是,之前就警告过你,这样接连两年怀孕神子耗费她的元气,她已无法再怀孕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青年军官沉默良久:“天意难测,事已如此,只有事后再设法补救了……先出去说。”   “怎么补救?”   “……现在不说,检查两个孩子,尤其这个弟弟的力量强盛,要小心……是不是它已经在……”   几人对话声音在地道里远去。   而护士将女子推到病房里,等护士退出,在病床上,女子醒过来,拥着白布坐起,抱着膝盖吐一口气,眼眶微红,没有哭泣,她捧起家传青铜钥匙,轻轻:“魔鬼……你还在么?”   “在,但时间有限,我快不能响应你了。”幽蓝电光在青铜钥匙上闪动,已力量不足陷入沉睡,意识无法形成投影。   女子秀眉微挑,意识到:“你失败了?没成为我的孩子?”   “运气不太好。”选择性说。   “真开心……啊,对不起,忘了你是魔鬼。”女子回醒,秀气玉足在白布下轻轻一缩,又想起地摸了摸青铜钥匙,嘴角微笑放松下来,双脚伸出白布,一颗颗晶莹的脚趾展开,一下一下的节奏点着:“那我就有三个孩子……他们都完全是我的孩子?”   “是,你的丈夫会检测灵魂,这点瞒不过他,或说他图谋此事已久,这场召唤要的就是吸引我的力量。”巨大人影说。   女子皱眉想了想,轻轻:“我能问个问题么?”   “可以,但时间有限,请在五分钟之内说完。”巨大人影说。   女子一根手指压着粉润嘴唇,眸子里明光熠熠,敏捷思考着,最后松开手指:“那好……故事里都说人可以与魔鬼交易,可以吗?”   “可以。”巨大人影有些好笑,看她还能说点,而也许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完全脱离火狱折磨的机会。   “作一个母亲,我想如果哪一天,当我丈夫要对孩子动手,我无法再守护我的孩子时,能不能……”女子表情逐渐认真起来。   光影一散,青铜钥匙在一闪一闪地发亮,模糊了笑容与言语,听不清楚愿望,似乎是某种预先契约规定……母亲的爱之守护么?   有些敬佩这个女子强大的执念。   具体细节无法回忆,似乎是将这份记忆暂存在了一个世界青铜钥匙里,不过还能记得——自己答应了她的愿望,交换的条件是……她自己。   在青铜钥匙视角中,一个晶莹、美丽、纯洁的灵魂。   噼啪!   青铜钥匙的电光回溯加快,似乎是十几年的沉睡,一段少年的记忆开始切入,是双胞胎中的那个哥哥纪伦……也就是……   自己。   确切的说是自己灵魂一部分,不含任何记忆,最单纯无法被侦测的一部分,经过了母体的孕育规避了针对,笨拙活了下来。   诞生后场景一幕幕滑过,记忆对比,分析,事情越来越清晰。   十五年前的云雾山,那青年军官……哦,术士纪江,这个少年身体的父亲,很聪明,很警惕,也很不幸,他利用怀孕的妻子苏细眉,在地下室引灵仪式只召唤出来一半力量,仔细侦测甄别后确定并无真灵。   婴儿只有一半力量无法显圣,也就无法夺取真君的力量,而一个凡人术士直接杀入云雾山,根本奈何不了真君——哪怕是沉睡的真君。   于是纪江选择了布局。   这个身体,少年纪伦,自小笨拙,却深受母亲和姐姐的喜爱照顾,可以说正常发展下去,两份不求回报的爱,会让他简单灵魂变得丰满独立起来,甚至彻底成一个新人,那主体的自己就要永远沉沦在火狱中了,但……幸福总是这样容易破坏。   心思不同的弟弟,第一个受到刺激,企图觉醒力量,结果它死在了手术台上。   姐姐瘫痪,永远保留在十岁,不能成长。   少年纪伦在八岁时就受到了车祸,在医院中下咒,直接沟通灵界,日日受到折磨,夜夜受到追杀,但还是无法显出力量,直到近些日子……   “黄医生,云雾山真那么神奇么?”   “这就不知道了,只是山上平时确实很少有雾,只是每年十月十五日会形成雾,那时许愿会获得成功……”黄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在灯下闪过一丝白光,露出个微笑:“想想大人对你的期望……父亲总是爱孩子,对不对?”   “嗯……”   云雾山上,护工老张背着少年纪伦踏上山,少年纪伦不知道为什么,寻找到了一处真君遗迹——虔诚叩拜。   随着叩拜,道观里一点灵光亮起,钻入脑海,置换立场,一种若有若无吸引自然产生,而四面八方散落的力量,一点点回笼……   “上千次死亡,少年的纪伦灵魂本已基本消亡,只剩一点执念。”   “寻根之旅开始了,并不出意料的结束……”   一个人最大的渴望,往往是最大弱点……少年纪伦无欲无求,使得几乎没有弱点,根本不会与火狱产生半点关联,但父亲纪江,一辈子孜孜以求力量来挽救帝国,必定会来这火狱深处,且是带着神子纪伦过来,而这时,记忆一片空白的纪伦,对这里一无所知,就成了弱点。   “现在,弟弟纪列消亡了,单纯少年纪伦死在了父亲手上。”   “而我,真正复活了。”   “我是谁?”   “我是翊圣云符真君。”   “不,连这个也不是,我是穿越者。”   随着这声呐喊,“轰”一下震动,其实这些不过是一瞬间的思考,在狱笼里,纪伦的尸体还没有冷去,鲜血自心脏里涌出,源源不断输给了纪江,这时一下鲜血,绕过身体,向身后流去,纪江转身一怔。   “怎么可能?”   血流到了火焰巨人身上,而没有按血脉流到纪江这父亲身体内,他立刻举刀割掌,同样血流了出来混淆在血中,紧握着举起手:“血脉是第一准则,这神力已是他的了,他是我纪江的儿子!”   “你……确定?”   “哗!”火焰巨人睁开眼,青铜钥匙浮在半空,星光点点,似是筛子过滤,将属于纪伦的血吸取一空,只留下纪江自己一点血飘散。   “血就是力量!”   红光在巨人身体内顺服的流动,下一刻,化成了一个带着缺口小圆镜,光照住周身的火焰,徐徐收拢。   而纪江只是怔怔看着青铜钥匙,认出了是妻子贴身带着的家传宝物,现在落在这真君手里,脸色抽搐:“原来这样……苏细眉你……”   “请你尊重一个用灵魂保护孩子的母亲。”   火焰巨人张口吞下钥匙,来自青铜钥匙射出星光点点则塌缩向火焰巨人身体内,乳水交融。   整个世界的敌意消失,地面由冰冷金属一下分解,变成雪白沙海,抬首看了看顶上的缺口圆镜,似是天空的一轮明月,有种‘身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恍惚感,却想不起家乡,只能在明月镜面中看得到自己倒影……自己有了身份,多谢你,苏细眉,或者说……母亲。   钥匙里散发出一种柔和波动,是母亲的爱……只是她不知道,她孩子在一开始,就与众不同,整个世界上都独一无二的异乡客。   火焰吸收,化一个青年……在顶上的缺口圆镜倒映中,自己面目与少年纪伦几乎一致,身材更高,年长了几岁的青年纪伦,火焰化成了盔甲,伸手一招,天上缺口圆镜落下,化成了一方残印落在手上,触手冰凉。   “青铜钥匙,神宫之钥。”   “这方残印,龙气敕封。”   “其实,纪伦虽是由我灵质而生,但是一片空白,你是他父亲并不为过,只是你先指使车祸,企图激发力量,七年内上千次纪伦死亡,你不闻不问,父子之缘已经尽了。”   “故上次纪伦祭拜道观,就已转化,恢复本来面目。”   “只是纪伦一点执念,故还在排斥于我,所以我不记得这些记忆。”   “待你杀了纪伦,这点执念就此灰灰,我才能完全复活。”   “不过就算这样,还是给你窃去了一部分力量,来吧,战斗,决定力量的真正主人……如果你能杀了我,血脉下个轮次就是你,纪江,苏细眉的丈夫。”   “翊圣云符真君,帝国的反贼,不管你怎么骗得她,但我现在告诉你……”纪江两眼都是怒火,抬手就掏出一把银色左轮手枪,黑洞洞枪口对准这边,枪口焰光一闪,子弹飞旋而来……   自己视觉放缓,一瞬间能看到银色符文刺目,眉心隐隐刺痛……热武器?   呼——   火焰形影一闪,自己偏身侧向冲向纪江,子弹在鼻梁前面擦过,眼角余光里枪口一闪,啪啪啪啪啪……接连五颗子弹连锁封住他的上下左右空间。   身形火焰扭曲成一个S形,穿过这些子弹封锁,听到对方:“……你的时代已过去了,或你认出这是火器,但……”   ------------ 第五十二章 复活(下)   滋——   已经躲闪过去的子弹符文闪烁电光,金属瞬间磁化,释放出一股吸引,五颗子弹同样的银色符文磁化,立刻极速转向中间塌缩,形成六瓣梅花陷阱淹没目标。   锵——   一柄虬龙吞口的长剑在少年纪江尸体上弹出,随着主人呼唤,飞在手里,火焰注入钢铁剑心,一瞬劈开一面半球形高温焰墙,当面扑来的子弹瞬间融化变钝,啪击打在火焰盔甲上,除背后的子弹折返低速度挡住了,余都把盔甲击穿,射在身体上五个洞。   这时才听到话说完:“……用刀挡?你落伍了,现在是火器到巅峰的世界!”   纪江说着抬手抖落六颗黄铜弹壳,重新填装子弹,颜色各不同。   “巅峰?”对他的自负有点想笑,不知为何觉得,这远远不是热武器巅峰,真正落伍的不是自己……   但这时不用多说,只面无表情扭了扭脖子,飞溅出去的血倒流回伤口,肌肉挤压着封闭伤口。   五个黑点在肌肤下窜动,在五个手指的指头间排出,啪啪啪啪啪掉落在地上,是五颗扭曲的子弹,还带着血和热气。   这种非人场面,纪江眼眶抽搐一下,抽身疾退。   观察了一下周围,这是个铺着白沙小广场,不,火焰墙,是罗马角斗场,地形不能放纵一个远程射手发挥,一念于此,立刻追上去,火焰长剑变成了弩箭,“啪”的一下射出。   “啪!”纪江一枪,子弹反穿箭镞,势如破竹,击开箭矢,击在甲上。   不过这次威力降低,只是打穿了胸甲,没有打入身体,只是轻轻碰到一枚青铜钥匙,发出叮当的铃声。   青铜钥匙在叮当声,还在胸口轻轻震动,火焰巨人只是按住它,继续冲了上去。   “噗噗噗!”   第二箭,第三箭,远不如手枪的射速,但目的是起到封锁的作用。   角斗场面积很大,但火焰墙壁似乎在缓缓内缩,火焰巨人留意到火墙上还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在外面,笼罩整个角斗场,弧度是朝顶上外向延展,顶部是个蓝绿斑驳的穹顶,似乎是青铜埋在地下常年锈蚀而成……啊,想起来,这个就是那个火狱沙漏,一个小时漏完。   角斗场地面白沙在缩水,连带着四周火墙也在内移,火焰巨人不想了解一个小时沙漏结束是什么样,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父亲,这个纪江,名义上还是帝国臣子,这意味着某些条件下,或能请求借用大鲁火狱的力量!   不仅仅是力量归属,还有现实中少年身体死亡,对于异乡客来说……一旦失去了苏细眉怀胎十月给予的嫡亲,再失去力量与残印,就是真正的结束。   这场追逐很短暂,就在火焰巨人不惜损失拉近距离,纪江子弹也耗尽,他当暗器扔过来,矮身前冲,手中在腰间抽出了军刀,雪亮刀光劈下。   锵——   刀与剑撞击,瞬息爆射出十几次火花,刃口都微微卷起,身位交错而过,又重新投入对撞。   火焰巨人好整余暇,剑上一点血痕。   “不可能,你怎么有这样强大的武技?”   “这不可能!”   纪江眼神凝重,一侧鲜血渐渐扩散,终于露出了愕然震惊。   “很奇怪么?”   只剩下五米,攻击范围之内。   纪江这时,反显出久经沙场的军人气魄,朝火焰巨人杀上,速度之快,迅如雷火,而几乎同时,突然之间,周围涌出了密密麻麻的狱卒。   “与我说话,唤醒狱卒?”   “真是兵家本色,可惜,我早知道了。”   火焰巨人一点,长剑变成了长枪,高举疾挥,一道弧月气已自枪尖激射而出,夹着风雷斩去。   破枪而出的弧月气,比纪伦厚了两倍有余,弧形锋锐染上了一层薄薄红色,在一串声中,迎面七八个狱卒,断成十多截,在眼前喷洒出一片浓稠黑血。   “啊啊——”   只剩半个身体的狱卒,一时还未死去,口中发出哀嚎。   “起!”   火焰巨人微抬手,长枪遥指纪江,杀了上去。   纪江这时缓缓军刀,刚毅脸上毫无表情,平静近乎冷酷,但半闭双眼中燃烧着一股火焰,散发着浓烈杀意。   “我计划有错,让真君苏醒,日后必成大患,今日万万留不得!”   “宁可粉身碎骨,也要杀得此人!”   “铿!”   长枪宛是毒蛇,任凭着刀光刚烈,只是一送,枪尖就扎在纪江左肩上,鲜血喷洒而出。   高手一出手,就知底细。   这火焰巨人的武技,远非火器时代的上校可比喻,单是一扎还不算,“啪”,下个瞬间,异像徒生。   只见平平刺过的长枪,突化成长戟,这时只是一钩一切,一道寒光,头颅横飞而出,血柱冲起。   “勇气可嘉,杀之不过反掌。”火焰巨人说着,默然片刻,到了纪伦的尸体前,只是一点。   “轰!”干枯的纪伦尸体浮在半空,而纪江的尸体中,也有着鲜血涌出,两者源源不断向火焰巨人而去。   火焰完全熄灭,一个新的纪伦出现,恢复到了少年模样,他有些迷惑的看着周围一切,良久,才定下神来。   “原来是这样,现在,我才是纪伦。”   话还没有落,本来干枯的纪江的尸体,又起了变化,一点黄光出现,浮现半片玉斧,照亮纪江,身上青黑军装迅速瓦解,整个人在黄光中变形,变成了似虎似狮的,张开大口,四面八方火墙一下子矮了近半,吸入狮虎体内,它的身体涨大了十倍,俯瞰而下。   一个威严的声音:“真君,你现在还不畏惧天威么?”   “你是……已经过世的卢侯……不,还有天子旨意?”   纪伦辨认出对方声音,再看看已经不成人形的纪江,心中就有一种愤怒,原来,这就是帝国兵器……是什么,能让纪家军士兵刀剑对向他们少主?是什么,能让一个父亲牙齿对着他的儿子?   “呵呵……你明白了么?”   “力量是这世界最珍贵之物,你的父亲纪江,战争英雄,不过我的刀剑,不错,他是有理想为我,为帝国效命,但一旦有了力量,怕也未必这样纯粹。”   “圣婴试验准许,是我签署,而纪江也自愿植入了后门。”   “不得不说,他是纯粹的军人。”   “你明白了,真君,那……吼——”狮虎扑下,带着威严,又隐有着一点虬龙的影子在内。   “原来是这样。”   “批准圣婴计划时,卢侯你已自知其寿不长,不能真正独立,连虬龙都不是,只是大鲁朝一将耳。”   “故有着渔翁得利的心思。”   “纪江要是真夺了力量,也必全数为你嫁衣罢?”   “如此,你就算阴阳两隔,也大可支持你儿子的霸业。”   “只是,你太低估了我了。”纪伦淡淡的说着,要是早了几日,只获得少部力量的自己,绝对不是对手。   但,现在纪伦,拥有着远远高于敌人想象的力量。   “现实里,我承认这力量不足翻转,但在这里——可完全不一样!”   “轰!”纪伦深深吸入一口气,突然之间,方圆数百米内,不但是敌人,连着自己,都化巨大棋盘上棋子,任何一个变化,都一丝不漏。   下个瞬间,纪伦眼里闪过一道寒光,长戟一挑,与狮虎的爪子相交。   “轰!”轰鸣声传出,纪伦明显力量小了几分,但爪子震开的瞬间,长戟一挑,洞穿疾划而至。   “不!”狮虎瞬间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睁着的双眼中充满了浓浓的不可相信。   下个瞬间,心脏洞穿。   “卢侯……你虽有力量,但根本不是武士。”   “依靠忠诚和权术来获得也许才是你的正道,现在,不过是取死罢了。”纪伦面无表情说着话,看着似虎似狮怪物重变成了纪江的身体,一股苦涩已悄悄攀上纪伦的心。   这是纪伦的感觉。   几乎同时,地宫摇摆下,只是一个呼吸,废墟又陈旧了些,接着,虎狮哀号一声,化成一片赤气,消失不见。   而帝国军刀折在脚下,金属嗡鸣声里,现出是一个少年,歌声清晰:“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年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这少年迅速变成青年,又两鬓迅速苍苍,似乎是过去岁月里回响,又似乎在某种迷梦中清醒,他突动了动,低语:“儿子!”   纪伦注视着:“你后悔了么?”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男人低吟着,悲愤郁气低缓下去:“我不后悔拯救帝国梦想……只后悔将你们这些孩子都牵扯进来……儿子,你能原谅我罪么?”   “你没罪,但我不原谅。”纪伦摇首:“母亲从小就告诉我,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   “你说的对,你母亲教的很好,我放心了……”纪江哈哈一笑:“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帝国,卢侯,臣尽力了……”   倒下的尸体化一颗冰冷水晶玻璃,落在地面上粉碎,混同满地白沙当中,自沙土中来,回到沙土中去。   到最后,这个男人还是忘不了梦想,倒在了冲锋路上,只留下一个破碎的家庭。   纪伦拾起剑,对地上冰冷下去尸体,一股无法遏制的悲伤涌出,痛哭起来。   ------------ 第五十三章 遗产(上)   轰——   狮虎的气息散尽,四面火墙熄灭下去,玻璃沙漏在顶上崩解,世界一模糊,自己就出现在了石拱桥一端,石桥正在下沉,对面卢胜眼神一亮,手里举起抛索准备接应,又远远说:“你是谁?”   呼——   火焰吹起一道单色彩虹,青铜钥匙飞起星点融入固化,在半空中延展形成了一条星光点点的拱桥,并不需要对方的抛索,自己踏上星桥,一节节台阶化萤火在身后卷起,化一袭星衣羽袍,火焰为文,星羽为符,雷电为袖,平静走过,说:“这不是你要问的事情,战士。”   卢胜单膝跪地,顺服:“您回来了,君上!”   纪伦没有言语,伸手拖住青铜钥匙,正要收起,钥匙一下消失不见,瞬息神光扫遍地宫,都不见它,这种是在许多年前召唤中才出现过,不由怔了怔……苏细眉……不,母亲,是你么?   “你还在么!”大声喊出来。   地宫甬道,大厅,门口……山原出现在面前,随着自己声音,四面八方雾气似乎正在消散,又或一些越来越浓。   小镇家中   一眼看上去,青铜钥匙安安静静挂在阳台栏杆下,在风中敲打着栏杆,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这是种其妙的回归,自己不由微微失落……刚才只是错觉,母亲确实已经不在了。   “君上?”   “是君上……”   “君上回来了!”   小镇武士和救出的镇民,都在惊喜喊着,敬畏跪倒。   “……”纪伦无言,云靴踏出,越过跪倒人群,雾气淡到消失的空气中散发出透明的光,点点滴滴,越来越浓,直至乳白。   一片白光迎接上来,山呼海啸,响应着主人意志,隐隐的病床出现。   …………   “纪伦……纪伦……小纪伦……”   耳听到女童音放低节奏许多倍的呼唤,不说魔音灌脑,低频波也具备极强穿透力,意识就在呼唤中清醒,再睁开眼睛,不见人影。   自己又躺在了病床上,举起手,是少年的手掌,病房里没有人。   但并不空空,整个房间充满了雾气,清晨阳光在窗外照射进来,穿过细雾,雪夜月光下的沙滩一样粼粼。   “还在战斗区?”   柜子上一束野花鲜红如血,父亲昨天送的花,自己拿起它第二次检查,上次留下的轻微指甲刻痕还在,作现实的标记物,这是现实医院。   旁又放一个相框,见过它原本样子,中年军官和年轻女子,她膝下环绕的孩子们……一个幺弟早就消失,母亲身影也淡到几乎透明,触见就是心中酸涩。   这时,父亲身影也在缓缓淡去,连着他军衔、军功章,只留下一柄鎏金虬龙吞口的精钢长剑插在地上。   “现实里的相片,也干涉了?”   看着剩下一个小女孩还紧紧牵着弟弟的手,法耳朵扩展低频声音感知,听到她在医院一侧轻缓呼唤,这个身体许多记忆在脑海里归位,梳理出完整的人生,过去的十五年恍如梦游,别人认为自己有点呆笨,那是正常……只有小部分灵魂白纸的转生而已。   “弟弟,你再不回来,姐姐就要来找你了……”纪相思的声音已有了点悲伤,她大概误会了。   “还活着。”自己说着,伸手摸了摸墙壁,可以触进去:“又进星桥境了,雾气与现实的干涉,我穿墙过去找你。”   “好……”   她一阵手忙脚乱,悉悉索索,大概在被子下穿衣服,又轻轻:“等等,姐姐看到黄医生在窗外过去了,他带着陌生人,往你那面而去。”   “哦?带着人么……”   自己立刻停下来,看看周围雾气,习惯伸手一抓,空气中抽出长剑,体表雾气层层覆盖成了甲片,拉开门,外面几个男人神情都一怔,微微惊惧,最前头的黄医生推了推眼镜,闪过凝重。   上下端详面前少年的武装,一种尸山血海的冲击,食物链顶层的俯视,让人身体颤抖。   “你好,黄医生。”   “有点事,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们进去说?”黄医生用了敬称,说着想起,介绍了一下身后人:“这是赵律师。”   两个卫兵留在外面,他们只目光稀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进来了房间的两个人,在自己看来都是知情者,关上门,看着:“什么事?”   “关于纪江上校……也就是你父亲。”赵律师顿了顿,观察对方神情,但是头盔面甲下看不清,硬着头皮继续说:“他的遗嘱,和财产转移……你是唯一受益者,请检查过目。”   接过文件,看了看内容,看到落款的纪江签名,说:“为什么?”   赵律师看看两人,留下一支签名笔,就起身到门外。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压力集中,黄医生额微微冷汗,低首:“因你始终是他的儿子……也没有别人了。”   原来如此……纪伦沉默了,良久才问:“黄医生,你说父亲,真爱我么?”   黄医生怔在那里,这个熟悉的疑问,是多年日夜在内心徘徊,让他怀疑这个世界的道德,是否某种谎言,但这内心深处迷惑猝听到在别人口中,有种赤身站在冰天雪地的错觉。   纪伦在怀里摸出橙红色的一方残印,说:“这个东西,翊圣云符真君印,别人看不见,它不属于这方世界……但现在星桥上,雾气显出了,你认得它吧……或能告诉我,在帝国来说,它是什么?”   黄医生看着残印形制,沉默良久,才说:“我不知道,但意见还是没有变……什么样的罪,才要让一个人自八岁就瘫痪在床,并承受七年梦魇折磨,几乎日日不得歇、不得宁?”   “没有这样的罪,以我看来,你没有亏欠任何人,可以义无反顾向前。”   “相信你的姐姐纪相思,也是这样认为……”   侧耳听了听女孩在远处询问,纪伦点首,露出一个笑容,举起笔,在纸上空白处签下字:纪伦。   “我要带她走。”盔甲层层褪下,露出少年的面孔。   “这没问题,她醒了,不再折磨,已可以出院,但是双腿瘫痪,以后生活可能有诸多不便……”黄医生尽职地叮嘱说,看了看柜子上仅剩姐弟俩人的照片,拿下来放在少年手上:“这是你最后的亲人,请照顾好她。”   纪伦这时,终于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会的!”   …………   “叮铃铃——叮铃铃……”   黑色电话机在床头震鸣着,主人卧室一般不会放这个,太吵,但床上睡着老者反射性醒来,他是上校的管家——费宏。   接过了电话,老者神情就有点不对,话筒拿在手里半响没有放下,他做了噩梦一样,脸色有点苍白,哆嗦着翻开抽屉,拿出白色药瓶,连吞了几颗药丸,咳嗽:“水——”   门打开来,一个女勤务员送进来茶壶,看这老人脸色苍白,轻拍后背抚顺:“您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   “出去!”   费宏接过茶壶,不用杯子就大口灌水,突停下来,又叫住女勤务员:“让老赵准备一辆车,我要去郡里。”   “郡里?”女勤务员诧异,又看看旁边掉在地上的话筒,顺手捡起来,说:“可是,今天不是要接大人回来?怎么……”   “已经没有大……”费宏夺过话筒,重重按在话机上,暴怒:“叫你去就去!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从没见过老管家这一面的年轻勤务员吓了一跳,她举手敬礼,转身出去,橙黄枪套在她青黑色军装的腰间鲜明。   对方是军队出身,归属上校,并不是自己女仆,费宏意识到自己失态,却控制不住扭曲的表情,压着猛烈跳动的心脏,念了句咒语,一点若有若无星光在额上闪亮出现:“先祖,子孙请求进入云雾山!”   模糊中,空气中出现了很稀薄的雾气,变成门户,一个隐隐透明的身体,就要进入一个世界。   但下个瞬间,听到窗外若有若无叮当声,风铃响动,一道白光击碎身体,那是宏大的白色云雾,由空间向着某个方向收缩,在星云剧烈塌缩中心,一道星桥贯穿……不!   “嘭!”   费宏滚倒在地,刚吃下安定药片都吐了出来,带着血色,老人脸色抽搐:“这是我费家的东西……纪家!窃贼!”   喵~~~   玻璃窗,一只白色的小猫越过屋檐下,跳到对面屋顶,阳光照射一个个屋顶,那是属于这个敏捷猫科动物的冒险世界,它脖子下缀挂银色铃铛,迷你青铜钥匙,叮咚声悦耳清脆,响在秋日的晴空下。   在小白猫的蓝色瞳孔倒影中,小镇街巷中,黑色小汽车驶出了纪府,滴滴鸣着喇叭,向着城外的主干道而去。   …………   天色晴朗,阳光照在纪家的小院里,两个女勤务员在树荫下走过去,说话:“寒梅,刚刚过来时,看到小车开过去,费管家去城外了……”   “轻云姐姐也看到了,管家叫老赵开车去郡城了,奇怪,说好今天晚上要办宴会,给大人接风洗尘,去郡城再回来都赶不上了……”   苗轻云眉头皱起,看了看天色,微微一笑:“我去医院看看。”   “嘻嘻……是去看望尊敬的大人,还是去看姜山少尉?哎,别掐我,你和姜山的婚事到底成不成啊,夫人以前在时可以支持你们,现在恐怕只能去求大人了……啧啧,小儿女情怀……不过一个等若夫人的妹妹,一个是大人义子,你们结婚以后辈分怎么算……”   “死丫头!我撕你的嘴!”   两人笑闹声远去,树荫中,一缕缕光透射,秋蝉趴在树干上枯燥鸣叫着,小白猫越过翠绿树梢,跳往镇口,那是医院,然后她就在一棵树上蹲着,似乎是在等候谁的归来。   ------------ 第五十四章 遗产(下)   郡·租界   “费君啊……”一人手挥折扇,折扇上绘一颗旭日照耀松岗,面前两个涂着厚厚****的歌舞伎,立刻趋步后退离开,轻轻拉上白纸黑木格的滑门。   东瀛风格装修的小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时,那人才看着费宏:“这里人多,你叫我王孙尘就好……尽日相望王孙,尘满衣上泪痕,我们这些老卢侯府沦落的旧人……好些年没亲眼见到你,费君又老了啊……”   “多谢孙尘阁下关心……”   费宏顿首称呼对方的假名,看这男人腰挂弯长武士刀,俨然就是一副东瀛浪人的样子,垂首施礼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东瀛,本是帝国属国,帝国崩塌后反叛,不过是小国夷民。   不过态度恭谨:“凭先祖血脉,感觉到翊圣云符真君的神力复苏……复苏点在医院当中,它复活了,但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   王孙尘听着,将扇子一手,托着费宏的下巴让他抬首正视自己,审视他的双眼,说:“纪江得到神力?你现在还能进入云雾山么?”   费宏硬着头皮说:“不能……医院方面安排的线人已确证了纪江死亡消息,这个男人在灵界战败身陨了,云雾山似乎启动封闭,我再不能凭着祖先血脉进入,但又没有得到祖先的呼唤,还有一个消息是纪伦苏醒了,这孩子只有星光境,不可能战胜他父亲纪江的星桥境,决斗中可能有第三方力量干涉,他可能只是表面的傀儡。”   “第三方怎么回事?翊圣云符真君……不是姓费?你费家不是它唯一的直系后裔么?”王孙尘脸色微变,目光森冷,手指按在了刀柄上,语气丝丝寒意:“你可是告诉过我们,除非纪江手里一封逝去卢侯的赐封手令,和苏细眉几个孩子,活人当中就只有你费家才能出入云雾山……”   费宏额头冷汗渗出,噗地跪倒:“是钥匙!那柄青铜钥匙……真君迎娶纪侯亲妹——纪君恩,彼时真君已无身体,现实没有留下子嗣,和纪家并无血脉关系,但它授过纪君恩一柄钥匙作灵界种子,作对她的补偿,谁吸收了钥匙,就等于说灵界认可的第一代子女,优先权远高于我们这些六百年的后裔……”   王孙尘皱眉听着,语气冷硬:“继续说……”   费宏抬起首,继续辩解:“这青铜钥匙在三百年前帝国伐山破庙时,由妃子纪君恩送出地宫,交给了纪家小侯爷的夫人保存,作一代代传家宝物,三代纪家少夫人拜佛进香时遭遇匪徒截杀,又失落在外,后辗转为旁系血脉苏家得到……这一代也就是苏细眉,她不会法术,空有钥匙发挥不出来也没用,但现在看,难保有别的旁系血脉……”   “谁会知道?”王孙尘不置可否。   费宏一咬牙,不肯背黑锅,抗辩:“毕竟当年组织上为了促成婚姻,算计死她的术士母亲,这事对纪江隐瞒,但在有心人是留下痕迹……”   “闭嘴!”   王孙尘神情微变,推门出去看了看周围,又回来沉声:“混蛋,别随便提起以前旧事,这不是老卢侯在时一手遮天了,租界对我们并不安全,你想引来审判官么……”   “在下错了……”   “算了,这次事发意外怪不得你,且留着你,继续担任纪家管家,有什么事立刻向我报告……另外,去找到那柄青铜钥匙……你的机会不多了,费宏。”   “是!”   费宏说着,躬身后退,出了门,才松了口气……   回首看看这家雕梁画栋的阁楼,这是伪装成东瀛商会馆的组织秘密基地,在街道西边的红色夕阳照耀下染上明艳血色,有些配武士刀的东瀛浪人出入,部分甚至带着杀过人煞气,在一个曾经老兵眼里很容易分辨出来,他目光里闪过一丝猜疑:“这么多东瀛人,上面最近在搞什么?”   不过这些上层斗争,并不关自己这底层的事,所谓的真君后裔,在六百年后并不值钱,若非搭上关系,有着利用价值就不过庶民而已,费宏想着王孙尘的最后警告,又摇摇首,上车离开。   “老爷,接下来去哪里?”司机老赵的声音沉厚,他穿着普通民服,不是军方配给上校纪江的专用司机,但也领着纪家工资,用这样称呼来对一个管家,如果给主家听到就是很大的问题——吃里扒外。   费宏似乎习惯了,甚至享受这声‘老爷’的称呼,脸色沉沉:“那柄青铜钥匙,它一定还在云雾山附近,一定还有人佩戴着它……找到那个人。”   小汽车外,租界街区与普通街区交接的街道,分外繁华热闹,这时候人流一片拥挤纷扰,小汽车滴滴两声喇叭都难以催开人流,只好停下来,费宏问:“又怎么回事?”   “学生游行……”司机老赵说。   车窗外,一群身穿灰蓝长衫的男女学生举着白色横幅过去,挥舞拳,高呼口号:“抗议租界枪击案!”   “请愿当局抓捕洋人凶手!”   “振兴教育,支持国货……保护民族利益!”   各种驳杂的口号,不断有各色的小商贩加入,汇成五六百人,在郡城里也算得上规模游行,就算在开车的老赵,见此也是一叹:“国家不振,要孩子一腔热血牺牲付出。”   “当年我们不也是一样的热血学生?”   “正是神州沉沦,所以我们才必须支持拥有天命的诸侯……本来二十年前,卢侯是最好的人选,是唯一能取代皇室的最强诸侯。”   “那时,派来纪江上校来执行计划,不过是候补,找到我们制肘纪江配合蛰伏,更是随手下的棋!”   “当时卢侯本身,就有着取代的力量。”   费宏说起这段,目光闪亮,似乎在追忆那时梦想,许久吐了口气:“可惜天不假年,卢侯家族的血脉诅咒,年寿难过五十,死得太早,小卢侯威信浅薄不足服众,派系诸将分崩离析成各诸侯,军阀混战,华夏黑暗,前途无光,我们这些底层也失去方向。”   “当年……”司机老赵听着神情闪过一丝追忆,低声唱:“帝国欲将大局保……卢侯遵旨练新操……第一立志君恩报……”   费宏也同样跟着哼唱那首军歌,似乎回到了那段炮火轰鸣的岁月,脸皮抽搐,泪水在沟壑的脸上流淌,最后拿起洁白手帕擦擦泪水,吁了一口气:“我们是黑夜中的剑,黑夜中的盾!卢侯既死,组织上层又遭遇一次分裂,我们这些暗子不得不转求别的实力者投靠……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司机老赵不吭声,半响缓缓:“其实我一直很迷惑,我们现在上线的上线,是哪位诸侯?”   “这是单线联系,我死了才轮到你替补,那时会有人联系,但这不是你现在该知道……”   司机老赵连忙低首:“不敢。”   “老赵也别难为情,我们名是主仆,实际都是一路走过来的袍泽,那些旧事连我儿子都不知道,纪江更不知道……”   “这里没有背叛,只是为了更好活下去,我们过了那段年轻充满激情的岁月了,知道了怎么做事和做人,只有纪江……”   “说实际,我很羡慕他,也嫉恨他,因他有实力,能保持他的梦想,而我们,由于力量微弱,只有一个选择——带着梦想去死,或者抛弃梦想活着。”   费宏和司机老赵说完这话,都沉默了。   良久,费宏又说着:“术士本来就少,而且他是著名战斗英雄,上校军人眷属保护规则森严,害得我们无法随意对苏细眉和她三个孩子下手。”   “敢动手脚的李医生,前几天又死了,这里面水很深啊!”   费宏目光闪动光:“要知道母子连心,很多手段都限制着用不出来,纪江还是太爱她了,府中明暗安排保护的人都是障碍,我们苦寻机会不得,一直拖到了苏细眉意外去世,才真没有了机会……纪江早就该死了。”   司机老赵神情一滞,迟疑了下:“现在小郎纪伦,给官方授了军衔……”   “一个小小少尉而已,不用顾忌,纪家窃取神力,我一定要夺回来……放心,少年就算得到真君力量,也不是无敌,这些年里我无数次在灵界里对他灌输——为帝国付出的理念。”   “这能影响这少年的性格,让我们利用,而且少年还有一个弱点,一个最后的亲人,很懂事可爱的小姑娘……经验教训告诉我们,过于珍视一件事物,就会失去,不是么?”   “老爷英明,不过,还是要多借助上面的力量,大人物权力更有效果,热血少年的浅薄是应付不了这些套路。”   “那自然。”   “纪江死了,上面还是会照顾他的儿子,要不谁还卖命?”   “何况纪伦还可能继承了真君的力量,必会授军衔,给军职,拉他进入体制内。”   “至于拉进去了,是当自己人用,还是别有目的,那就是大人物的决断了。”   “我们这些小人物,只要能分得些油水,就心满意足了。”   学生徒步游行过去,时光仿佛在身后迅速滑过,年老者说到这里,在小汽车里顿了顿文明棍,黑色小汽车就驶过街上围观的人群,向昏色而去。   夕阳一收,黑夜降临了。   ------------ 第五十五章 葬礼(上)   公墓   这个国家墓地仅仅为国捐躯者才能入住,平日里,公墓上不能说人流如织,也是不少,而五天时光,匆匆而逝,今日,一片寂静,公墓临时性封锁一小时   五十个穿着笔挺军服的军人列队,肃立不动,还有上百人的送葬队伍,其中一个,穿着礼服,这礼服是朝服,似乎几百年前的时光倒流。   这是卢侯的使者,在宣读着册封。   卢侯令喻:“夫褒有德,赏有功,古今之通义也,禁军千户,上校纪江,勤劳国家,守职秉义,宜加增赠,以安幽泉,可赠虎中将军。”   此命用丝绸织成,红色底,黄字,盖有卢侯之印,最后还有朝廷的半印。   无论在场的人有多少心思,在此刻,一切都不知不觉置之脑后,当礼器响时,所有人响应,或鞠躬,或行军礼。   特别是军人,仪仗没有藻饰,但别有一种精悍,这时都举枪,“啪”的对天开枪鸣礼。   此刻,哀声渐转低沉,回转数次。   “锵!”最后军官举起军刀,刀尖斜指苍穹,闪光从锷处溯身而上,直抵刀尖,让墓碑闪着金字。   “礼成!”   上校隆重葬礼结束,大人物都渐渐退去,只剩下几个军官。   一个中年上校,神态有点僵硬,面容坚定,他没有说话,对侍从官说:“给我一杯酒。”   侍从官似乎早有准备,拿过酒瓶,给倒一杯火红的酒,这是一种军人爱喝的酒,味道比酒店里卖的要浓烈得多。   “听到这消息,我几天没有能好好入睡。”上校说着:“有时我朝窗外看,看到熟悉的警卫员,似乎你就要登门一样。”   “不过军人战死本是本分,你去了,卢侯又少一员干将。”   “以前,你说你是术师,不肯喝酒,今天,我得敬你一杯!”说着,上校有一秒时间,他意志崩溃了,伤感和惋惜明显表现在面容上,接着,神态立刻复原了,他徐徐将红色的酒,洒在墓碑前。   接着,他握紧了酒,看向侍从官。   侍从官又给他倒了一杯,然后上校一口饮尽,将酒杯摔了,提了一个问题:“对虎中将军遗嘱,怎么样处理了?”   侍从官回答了这个问题:“虎中将军的遗产,按照遗嘱处理,不过其纪宅,有不少机密,已经回收处理。”   “其子纪伦,本是术士,授少尉军衔。”   上校听到这个,没有流露任何感情,仅仅沉默了几分钟,说:“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们任何人插手这件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   说罢,上校站了起来,别的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纪江的事,就这样结束。   看着上校远去,配带着少尉军衔的姜山,突用手砸在一颗树上,留下了血痕:“为什么,他怎么可以,上校一辈子都为这帝国出生入死。”   这自然说的是纪伦。   一个少校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入土,良久才说:“毕竟他对不起自己的儿女。”   “可这是他的父亲,再怎么样都必须来,而且,有国才有家。”   “哪怕他脚不方便,可以轮椅推着来。”   又一阵沉默,少校吩咐:“我知道上校待你和儿子一样,但不管怎么样,此人继承了上校的血脉和力量,甚至……”   “你必须去保护它,就和保护上校一样。”   姜山行礼:“是!”   但等少校离开,姜山又一拳打在树上,血流淌而下。   …………   纪伦眯着眼,走出医院底楼大门,黄医生和费护士、护工老张都出来送别,黄医生告知纪伦一些事,原来配给父亲纪江的司机据说已回军方述职,车子也开走,是要撤回去了。   费护士更小声说:“小郎要有个心理准备,军方对纪府,也许……不会维持原本的待遇了。”   “嗯。”纪伦随意应了声,看向身后:“我姐姐呢?”   “小郎,来这——”   勤务员苗轻云喊声在大院子外的小车上传来,她倒还在,招呼纪伦过去,纪伦就看见了轮椅上的纪相思,女孩眼眶红红,不知道她有没有哭过,气氛有点不对。   纪伦不由看向苗轻云:“你都说了?”   苗轻云点首。   “别怪轻云阿姨,是我问出来……她解释不了妈妈为何没亲自来接我们,追问下去后,更编不出妈妈这一年生活细节……”纪相思顿住声,哽咽:“弟弟,我们没有妈妈了……”   纪伦张了张口,想说些对不起,自己来得晚了,都说不出来,亲人悲伤,比自己的悲伤更能冲击心防。   “这个家,就只剩下我们了……”少女转动轮圈,椅子停在纪伦面前,她仰首:“我们下午,去母亲墓前走一走吧……你推着我去,好不好?”   纪伦注视着她,点首:“好。”   两人默契地都没提起父亲纪江,没有了这个人一样……确实也没有了,纪伦不确定姐姐知道了多少事,但里面发生的故事,她必然是不知道,以后某个下午,纪伦可以慢慢说给她听——在确定她能承受得住后。   临上车的时候,黄医生叫住纪伦,语气诚恳:“你费姨刚刚说的对,你父亲纪上校,生前耿直无私,很得罪了一批人,他们奈何不了上校,现在上校走了,自会有小人卡一卡你们的烈士遗孤待遇……但是,纪伦你记住,你能拥有的并不是只有黑暗,影子一面是阳光,世界很大,永远有着同样心怀理想的人。”   纪伦安静听着,点首:“谢谢黄医生……你说的很对。”   上了车,纪相思转首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她听到弟弟轻轻说:“但那种人,不是我。”   “嗯?弟弟怎么了?”   “没事,轻云姐,开车吧。”   车子一路开下山,穿过小镇的十字路口,才发现并非去往父亲上校府邸,而是之前父亲给母亲买的一套房子。   路口并无电讯红绿灯,设计规划没能赶上人口,导致上下班时间甚至有些拥挤堵车,等着路口的黑皮交警在指挥,纪伦觉得这大概算是原始的红灯。   驾驶座上的苗轻云解释:“这套是……你们进了医院不久,上校和夫人吵了一架,分居后,夫人在学校教职工系统得到的分配房,面积是挺大两层小楼,带小花园,但是清水房,夫人自己出钱简单装修、增添了家具,也够得一家三口之用,但配上人员是不够,她去世后是转到相思的名下——你是姐姐。”   纪伦对此没意见,只看向一面街道:“他的房子呢?遗嘱上有一座,还是说我记错了?”   “小郎也是有一套继承,但位置变了,不是原上校府邸……而是大人用自己积蓄买的私宅,没放家具,还在搬迁当中——军方派了一队士兵来帮忙,现在旧宅还封锁着不让人进,新宅正在搬进家具,大概要半天时间。”   纪伦对力量敏感,留意的是‘军方封锁’,脑中直接就翻译成‘销毁证据’,很明显,父亲在进行的试验不仅仅圣婴神子,还有一些成果内容,都由军方收回……对此,没有情绪,那些内容不重要。   父亲真正的杰作只有一个,就是自己。   “我们先去你母亲……哦,去相思寓所里休息一会,你们安顿下来,再去新宅看一看。”苗轻云说着。   姐弟两人自无不可。   到中午时,苗轻云又带姐弟两人去看了新纪府,确实有一队士兵帮忙搬家具过来,按照一个女勤务员的吩咐安置在房间里,只听她说:“这些是小姐家具,她住一楼这间,小心别碰掉了漆……”   声音有些绵绵,但逻辑清晰,纪伦不认识这个年轻女孩,稍观察,也是轻云姐一样的利落军人风格,于是大抵明白,转首看看自己的新房子,同样二层,比母亲的寓所要大一倍。   新宅面积比之前上校府邸应是缩水不少,也不豪华,大概配得少校水准……很明显,纪江上校过于清廉,不懂得捞,加上战利品一辈子积蓄也不过如此了。   实际来说,纪伦确定自己只要有母亲遗产,三年就能赚到父亲这点积蓄……还是往宽松了说。   “其实,你们父亲留下还是有些好东西。”苗轻云轻咳一声,介绍一些特殊各国风格华丽小摆设,甚至包括浸透血腥的东西,双管黄金手枪、白银长剑、一根奇怪的长长血色獠牙……倒吸引了姐弟的兴趣。   纪伦检查了一下双管的黄金手枪,遗憾是镀金,再拆开结构看看,是真货,这并不是纯粹艺术品,弹夹里也是填装手枪弹,但刻着各种奇怪花纹,心忖这个世界的火器似乎走上一条歧途……随手递给姐姐:“遗憾没有黄金子弹,普通手枪弹,后坐力小,女孩子防身用不错。”   “这是猎魔枪……欧陆神官常用,但只有弗兰斯皇帝老近卫军才会镀金……炫耀他们的财富与光荣、自信……用黄金装裱手枪就罢了,已够吸引敌人了,弟弟你还让人用黄金子弹炫富?有钱也不是这么用啊……”轮椅少女摇首说,推了弹夹检查一下,又插回去,真的收起来,藏在了她的裙下。   ------------ 第五十六章 葬礼(下)   纪伦知道她会用枪,五六岁时就偷过警卫手枪玩,但遗憾打出去第一发是空包弹,就手腕脱臼,被发现收缴了……很显然纪上校夫妇清楚女儿的危害力,提前做了防备,而小相思以这次失败为耻,努力改进了她的军事知识与技能,不再乱碰自己不懂的东西,那又是后话。   这时纪伦检查了一圈,纪相思就跟着报出它们历史:“这把白银剑不是普通白银,而是殷伽帝国……就是我们祖先东渡去殷洲那支,你看它的剑脊上刻着是殷文……方块象形文字,眼熟吧?”   纪伦怔怔:“殷伽……印加?东渡殷洲?殷文?”   “商朝文字啦,笨蛋弟弟不好学历史。”纪相思举起白银剑,放在纪伦肩膀上,她是一个女王对骑士授勋那样,露出个狡黠笑容,又说:“教你辨认,这是山,这是海,这是示……示也就是古语的‘神’,意思是山海神剑……祭祀用的礼仪剑,你看它的剑锋模拟羽毛,剑柄镶嵌黑曜石……寰球上最黑的天然物质,不值钱,但具备象征意义,它是一双眼睛,有点类似咱们古代传说中的湛卢,上苍的黑色眼睛……配合羽毛,是对它们祭祀传说东渡的羽蛇神描述,那它的更早原主,应还不是殷伽。”   纪伦听得一怔……寰球?还有殷洲……见鬼了……总觉得这个世界哪里不对。   “总而言之,弟弟你只需要知道这是对昊天祭祀一个变种,这柄白银剑呢最早属于殷伽帝国之前的一个中殷洲帝国,可惜更多文化我们无法窥探,殷伽帝国毁于斯潘亚帝国殖民者的诡计诱骗,皇帝被劫持做人质敲诈勒索,引发内乱和疾病流行,祭司们死于屠杀,文字典籍烧毁以毁掉自古以来的原主证据……现在剩下的残余缩在偏远山区,可能撑不了多久了……那些是我们的远方族人,和我们同样命运……”   纪相思叹了一口气,她是通过书本、外学学习和各国报纸博览知道世界上在发生什么,但列强殖民寰球各州、气吞寰宇大势并不是她一个小女孩能逆转:“所以说这柄白银剑最近的上一任主人,大约是……嗯,斯潘亚的军官。”   “哦,不实用……”纪伦毫不可惜丢在一边,又拿起别的小物件:“这个呢?”   “血色獠牙,一掌长,不属于象牙类,食肉动物,它的体型应该很大,有点是剑齿虎……但布列艾坦百科全书中介绍这类剑尺哺乳动物应早就灭绝了,博物志里也没听说过……奇怪,看不出是属于什么动物……可能是神秘种,等等在以前偷看大人缴获的某个神官日志里提到过……”纪相思附身打开她的小皮箱,拿出一本银色封皮的日记本翻。   “血族。”纪伦喃喃说。   纪相思一怔,将银皮书抱在胸口,好奇说:“那是什么?”   “忘记了。”纪伦说。   纪相思翻了个白眼:“笨蛋弟弟……”   苗轻云微笑看着姐弟,带着看完,介绍:“这都是纪江上校的战利品……有些是,很神秘的超自然敌人,属列强的特殊雇佣军。”   很明显了,这个上校父亲手底下有很多外族的血,纪伦微微颔首,对自己今后顶着纪江之子可能遭遇有了心理准备,说:“现在银行,都是租界里洋人开,今后,我们纪家应是他们拒绝服务对象吧?”   苗轻云一怔,大概明白过来意思,笑了笑:“上校有一次和夫人聊天,讽刺说这些秃鹫不拒绝任何金钱,哪怕是沾了他们自己的血……这就是列强,它们不讲道义。”   纪伦点首,对这种规则熟悉。   之后听她继续介绍,据说原上校府邸是军方财产,现在收回去了,包括许多配置的免费勤务人员,征询意见后那些人都表示没有了纪江上校府邸不愿意再留,于是照例收回。   只留下苗轻云自己,还有晚她一届的小师妹折寒梅——就是指挥士兵搬迁家具的女勤务员,比苗轻云要矮一些,面目也是中性的俊俏,胸脯平平,纪伦觉得她如果化妆一下大概能装美少年,或者扮丑一点普通男人……并无恶意,只是习惯地往军事应用考虑。   苗轻云和美少年……哦,小师妹折寒梅,她们两个是在意向表上填了自愿留下,正好上面预备留两个人照顾纪江一双儿女,就直接用她们了——没有雇佣费,是按照勤务兵军饷,也免去了新家开支,谁也不指望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女孩能支撑家计,自是要照顾着能省则省。   还是有不少财产,对于这时的姐弟来说,都不是关注点,在浏览过那位上校父亲的军事收藏品,就有些兴致缺缺了,姐姐纪相思更是不怎么说话了。   “报告!”   一个年轻英俊少尉立在门口,‘啪’举手敬礼,其实他在外面街道上时,纪伦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军靴踏踏严整规律,有些不同士兵,这时转首观察。   此人脸颊上有一点细小的弹痕擦伤,青黑色军服,佩枪、剑,随着举手敬礼,白手套很是醒目,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你是?”纪伦说着,阻止想要开口的苗轻云。   就听这少尉自己报告说:“我是少尉姜山,奉命前来保护你……这是证件,请看。”   纪伦检查了一遍,看了看照片,看看人,递还:“人比照片更英俊。”   对这称赞,姜山神情显得有点猝不及防和不满:“……”   “噗……”纪相思笑了,又捂住嘴巴,很明显这个上尉并不擅长开玩笑,这方面反不如一个少年更成熟,她饶有兴趣看着弟弟与外人的互动,看到弟弟又问:“还有什么事么?”   姜山严肃回到自己职责,进行陈述:“卢侯已经颁布命令,授你少尉军衔,请您在三天后,到郡里报道……”   “三天,报道?”   纪伦觉得肩上烙印隐隐发痛的刺激……卢侯命令,应就是小卢侯了,父亲还延续效忠的对象,至于这个姜山,想起来了是纪江上校的最后一个副官,或者说,父亲的养子……母亲阳台看见的花园迷雾之外,就有父亲,还有这个当时少年姜山,他手上是有弹孔穿透痕迹,所以常年带白手套。   “是,纪伦少尉,你有疑问么?”   纪伦冷笑一声,刚要说什么,姐姐纪相思按住他的手,她也认出来人,点首微笑:“姜山,你之前不是上士么?这次变成少尉,高升了哦。”   对于女孩的插话,她不是现役军人,表面看去又只是十岁小姑娘,姜山无法再板着脸,神情缓了缓,说:“我已经晋升了一年,这次是上峰的命令,为了更好保护你的弟弟纪伦少尉……还请二位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是保护还是监视?   纪伦神情不置可否,但姐姐提醒了自己,刚出院还不清楚纪府外的力量局面,又想起黄医生的提醒,最好选择慎重,于是端正举手还了一个军礼:“遵命!”   姜山将授令文件交给纪伦,之后神情就自然了许多;“今后,我们就是战友了。”   两个女勤务员去外面井里打水,准备清洗家具搬运留下的灰尘,而刚好过来搬完最后一趟家具的六七个士兵,观这幕,就笑着拍手,啪啪啪暴雨一般热烈:“两位长官缺不缺人手,我们也能……”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今天咋就这么机灵了……快给老子上车,旧宅还有的是事情要忙。”又一个少尉拳打脚踢撵了手下出门去,冲门里笑着招招手:“两位兄弟,下次有空,再请你们吃饭。”   姜山也招手,纪伦露出一个微笑跟着动作,纪相思仰首轻轻:“弟弟,推我去洗手间。”   “呃……”   姜山自觉立在门口不动了,纪伦推着姐姐轮椅到洗手间里,守在外面时,听到里面哗的水声,混杂着她的轻声:“弟弟不要轻易相信姜山,还有三天后调令报道,也要小心。”   “我会的。”纪伦也是这样想,自己却并不信任猝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这或是穿越者的本能,换而言之,不信任除了姐姐外的任何人……包括父亲义子副官,那也只是与父亲共同经历了血火考验,但并不是与自己。   到目前为止,与自己一起经历过风雨血火,使得自己能确认感情真实性——而且是活着的人,只剩下姐姐纪相思,这甚至比她血脉相连的亲人身份都重要。   无言地用过了午餐,姐弟问了谁做的菜,得知是苗轻云,就称赞了苗轻云的手艺,她有些不好意思说:“比起夫人,还差太多……呃……”   女勤务员神情歉意,她想起来,姐弟下午是要去看望母亲……   饭后休息了会,纪伦推着轮椅,带姐姐去院子里转了转,可以看到包括台阶在内,都做了改造,而且并非临时,也许家里是曾准备,迎接姐弟归来。   走了一圈,纪伦稍微奇怪地问:“费管家呢?”   “不知道,听折寒梅说,管家去郡城里了……也许是大人交代的任务?”苗轻云语气不确定地说,又看了看天色:“但应也快回来了……他是聘用的,总要来见见小郎。”   纪伦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纪相思没兴趣在空空家里多转,她说:“我们去母亲那里吧。”   “好。”纪伦点首,对于姐弟来说,有母亲在的地点才是家,而不是一个房子。   ------------ 第五十七章 管家(上)   姜山沉默将姐弟接上车,打火发动,黑色小汽车突突两声,发动机空转了会,同时鸣笛,确定前后左右无人,车轮下有小猫小狗也能惊醒逃开之后,轮胎才转动起来,驶出了。   一路的行人,都新鲜又害怕避让开这洋气的黑色小车,让纪伦体会到了现在大致是怎么样的发展水平,到小镇外不远,柏油路就开始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沙土路,两侧就出现稻田了,这时已经收割完毕,光秃秃的一茬又一茬,没有生气。   ……母亲的墓在一座新墓地,姜山留在门口检查车子,刹车声音有点不对,他很小心爬到车子底下看。   勤务员苗轻云也是随行,出来带路,纪伦推着纪相思的轮椅来到母亲墓前,纪相思注视着墓碑好一会,放下一束雪白的茉莉花在墓前,说:“弟弟你之前不是问我,母亲的名字是源于哪一句诗?”   “是。”   “消息断,不逢人,欲敛细眉归绣户。”女孩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看着面前冰冷墓碑,幽幽:“这就是苏细眉……她始终没有等来要等的人,无论是丈夫,还是孩子,一直到她进入坟墓,辞世归长眠……这首诗的名字,叫做《木兰辞》。”   这看去只有十岁的小女孩,终流露出心底的悲伤,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母亲。   这时十五岁的少年反更似兄长,手按在她肩上,一言不发。   纪相思就同样将手按在纪伦的手上,不用说,自有一种平静情绪在姐弟间交流,然后女孩冷静下来,转首看身侧的女勤务员:“轻云阿姨,你……”   “夫人已经不在了,小姐还是叫我轻云姐吧。”苗轻云不好意思说,瞥了眼后面跟着守护的姜山,纪江上校义子。   纪相思微微点首,端详这个年轻的女子,说:“轻云姐,你是军人出身,经过父亲肯定,安排来照顾母亲,这么多年一起生活,我们也算家人了,尤其母亲……你应很了解她的情况,我听弟弟说,你是第一时间发现她……过世的吗?”   “是的。”苗轻云看着她明澈的双眼,不敢小觑这个轮椅少女:“我是第一个目击者。”   纪伦听得心中一动,看着苗轻云,没有出声,而听姐姐纪相思提出一些问题,丝丝入扣,没有哪里对不上……也对,谁也不比谁傻,东方古代仵作传承、到现在法医的研究更深,这里没有福尔摩斯的余地。   最后,纪相思不经意地问:“她当时身体上,有没有什么异状……我是说,某些超自然的现象……”   “好像没有……”苗轻云想了想,神情有些迷惑,说:“小姐想问的是?”   “没什么。”纪相思摇首,将一束雪白茉莉花递给纪伦,说:“弟弟也来吧。”   纪伦就不再关注苗轻云,放下茉莉花在母亲墓前,嗅着熟悉的香气,眼前只有冷硬墓碑——苏细眉,生卒年,3030年——3041年,也就是去年的最后一天,年龄三十一岁。   黑白照片里看去几乎是二十五岁的年轻母亲,青春与娴雅融合的最美一面,她的时光似乎就固定在了失去孩子们那一年夏天,叫人更难以接受……现在墓碑下躺着的是她的尸骨。   看着姐弟的表情,苗轻云目光柔下来,又说:“如果是怀疑死因,姐姐虽不能确定保证……当时大人也没能第一时间回来,但有军方过来的术士,侦测过夫人遗体,没有加害迹象……轻云姐亲眼看到她下葬,又过了两个月,大人前线负伤回来,在夫人墓前坐过一晚上,屏退了所有人,应也是……亲自检查过,没人能瞒得过大人的力量。”   “明白,谢谢。”纪伦抬了抬手,按在墓碑上,额触碰冰凉的石碑,就触碰那个雪夜里的母亲的额,心中一阵悲凉,没人能理解这份感觉,她不仅仅是母亲,还是穿越者与异乡的最初脐带……穿过了迷雾,穿过了火狱,穿过了生死,来到目标前,却发现又有着穿不过的时光壁障。   “这个陌生世界,叫我再去哪里寻你,母亲……”   小汽车发动了,载着姐弟离开了墓园,去往新家。   ……夜晚,清脆铃铛声在耳边响起,纪伦突惊醒,看见四周迷雾弥漫。   房间似是陌生,又似是熟悉,回醒是在刚布置家里,家具是熟悉,但房间陌生,自己住在二楼,出去逛了逛,想起按照现实的话,姐姐应是在一楼……她腿不好,方便她生活。   但这里应是灵界了,姐姐没有力量,是进不来,又是自己一个人。   “小伦……快下来啦……”姐姐纪相思的声音在楼下响起,纪伦一怔,走下楼梯,看到一个年轻女子背影在厨房里忙碌,而姐姐脚好了,没有轮椅,看去就是个三四岁洋娃娃的萝莉,绕着餐桌奔跑,见到自己:“弟弟又装大人……”   纪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进厨房,看着熟悉的年轻女子背影,再也忍不住上前,在背后抱住她:“妈妈……我回来了。”   女子转首,正是苏细眉,露出一个微笑来,却不说话。   “妈妈出现很少,以后还能一直在这里吗?”纪伦说,这是他心底最大的迷惑来源,也是那一丝不切实际期盼的来源。   苏细眉摇首。   “那,你还……活着吗?”   苏细眉放下勺子,神情有些哀伤地看着儿子,轻轻摇首。   纪伦顿时一阵失落,他其实已确定母亲去世了,只是心底有种不甘,这时死心:“对不起,我来迟了……”   这时,苏细眉又迟疑着点首。   纪伦一呆又回醒:“……你还活着?”   苏细眉又摇首,然后,再次点首。   纪伦:“……”   苏细眉之后就不回应,她自己也有些懵懂,神情陷入沉思,对于一个梦游的人来说,想要思考清楚问题是很困难,而这或还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纪伦就想起来了,就上次关于父亲遗留的财产问题,她踮脚在灰尘地板上写字……写了很多次,才能熟练一句,她明显是有准备,但这次提出的问题,或是她自己也猝不及防,甚至没有思考过的,那个雪夜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也是突如其来而缺少准备。   “不过……什么样的状态,才会既是死的,又是活的?”纪伦隐记得有这样,但却想不起来,自己已复苏了身体的全部记忆,但穿越者的记忆还缺失着——只记得自己是穿越者,来源哪里都不清楚。   怀着疑惑出门去,沿着路,看见卫兵在巡查,而镇上似乎又多了些人家,灯火多了起来,渐渐充满了小镇街道,有了点繁华的萌芽。   继续远行,发觉小镇边缘出现几座正在新建的房屋,还没造好,搭着临时的帐篷,里面没有亮光,但有沉睡呼吸声,显得这个夜晚更安宁。   一路走出去,山野间也没有了危险异种,偶尔有着野狼嚎叫,也是深山老林里,镇外的医院也不是废墟了,没有大坑,原本奠基铁碑已变成了砖石,重新建立起的地基。   医院总是近现代城镇里不可或缺,纪伦没有父亲纪江那样社会资源调动能力,建立不起配置豪华高级医院,但就算是简陋社区医院也要建立一个,这项工程是卢胜带人在做,大概要很久,夜里的工地静悄悄,并没有人影。   七年间习惯了这片地方,甚至鲜血洒遍每寸砖石,历历在目。   但风雨过后,散步在这里,有着平静的心情,犹守林老人背着猎枪、牵着大黄狗在看守了一辈子的树林里巡视,嘴里叼着烟斗的平静,都不是一个少年了……或更准确说,是食物链顶层的猛兽在领地上巡游,它的脚步轻轻,力量柔缓而放松,这片土地上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它。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又非常熟悉声音催促:“快来,快来!”   巨大的雾墙在视野尽处打开,在感知极限外的遥远地方,又是它……不,它们,一股亲切吸引骤时出现,纪伦眼前一黑,扑向了云雾山外远方,那片更广阔,但又寂静深邃的黑暗。   …………   当纪伦第二天醒来时,阳光自窗帘透进来,姐姐在早餐桌前端详着,不过早上睡醒的事,还是让女孩有点羞窘,她醒来发现自己霸占了弟弟的床,抱着弟弟的手当枕头……在睡梦中不自觉有着力量注入,让她偶然再度进入那个世界,也是这样巧合遇上了母亲苏细眉。   她相信,母亲没有死,而是以一种形式守护者孩子。   这种情绪冲淡了早晨的尴尬,让她几乎时不时就要和纪伦咬耳朵,小声议论一些可能性。   最后大抵,还是没有多少收获,只是纪相思宣布:“姐姐决定了,以后每天晚上征用弟弟的一只手……”   “你想干嘛?”   “放心啦,又不砍你,就是牵手一下,才能去见到妈妈……弟弟你不能一个人独占妈妈,姐姐也要!”轮椅少女很机智勇敢,在必须时丝毫不退让。   纪伦可耻选择了屈服,签订每晚出租一个手臂的城下之盟,他觉得这是神州新诞生的又一个不平等条约。   ------------ 第五十八章 管家(下)   苗轻云过来:“今天提前到郡城里,不是纪伦你报到的事,还早,去郡城医院里看看你姐姐纪相思的腿,姜山说最近那里正巧有省城专家团巡诊……”   “哦,这么巧……”纪相思翻了个白眼,看向姜山:“你能解释一下,让我好相信么?”   姜山:“……”   要瞒过一个聪明早熟的女孩,根本不可能的事。   幸纪相思没有刁难,良好家教让她不会随便为难人——年轻少尉的前途远大,在曾经上校女儿来说,也是不在意,相反,她宁愿自己弟弟不要牵涉到军队,更不想自己成弟弟的累赘,忍不住刺一下罢了。   苗轻云不放心小姐让两个粗糙没有经验的男人带着,她也是要一起去,正到门口准备上车,恰巧一辆黑色小汽车停下,是老管家费宏回来,这个老人神情微怔:“小郎这是要出远门?”   “嗯,去郡城……”纪伦抱起姐姐纪相思,摆手拒绝了姜山的帮忙,让他把车门打开,自己将姐姐抱进后座:“管家这五六天去了哪里,你似乎也没参加葬礼?我还以为你卷款跑路了……”   姜山听着目光一凝,盯向老管家,上下审视着。   费宏神情不变,对纪伦鞠躬:“小郎担心的极是,大人临走交代老朽去郡城整理几家店铺,都是与地方商界分享合作,厘清私人股份关系和今年结款,这是账本和单据,小郎请看……”   “哦?”纪伦意外接过,看了一眼姜山。   少尉的神情有些茫然惊讶,甚至有些怒火盯着费宏:“我没听上校说过这事,你最好再编个真一点……”   费宏冷冷说:“这是私事,你不是大人的儿子,只是义子,大人需要告诉你一切家底?”   少尉的气势一滞,他不善言词,顿时梗住,只坚持说:“上校不是会做……这些事情的人,他想要钱的话,早就富甲一方……”   “我看看……”纪相思微微一笑,她问弟弟要来账本和单据,唰唰唰翻着,快速心算了一遍,点首:“帐是真的,足以抵得过两座房产价值,但都是费管家你名下的……费管家忠心可嘉,不过请恕我多问一句,你说这是上校私产,有他的签名遗嘱,或者授权么?”   “这……这没法落于纸面,有损名誉。”费宏神情为难,又指了指单据,语气诚恳又带一点告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些是维持这个家以后开支必要,小郎,没有把钱往门外推啊……这样子只出不进,连仆人都雇不起了……”   叮当——   隐风铃声在二楼响起,一只小白猫探首望向下面,冰蓝色瞳孔倒映着几个人影,清晰的人声在下面传来。   事情看上去有些明朗了,上校并没有什么私产,这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离开五日是有情由,自献家财给主人家,这比表面的参加葬礼更忠诚,尤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女勤务员苗轻云的神情都有点意动,她是知道家计不易,但这时不吭声,只看向现在当家做主的姐弟。   纪伦摊手,神情无辜:“我不懂这些,姐姐你说呢?”   纪相思看了弟弟一眼,她的大眼睛里就有笑意:“那就容我任性一些……”   啪——   枪响,纸片纷飞。   她一枪打碎了所有账册和单据,灰飞烟灭两座房产的价值,吹了吹黄金枪口,看向目瞪口呆费宏:“现在,我家没钱了……正如你所说,仆人都雇不起了,更别说管家薪水了,要不,费管家你自谋出路?”   噗!   费宏跪倒在地,连磕着:“老朽为纪家服务一辈子,生是纪家人,死是纪家鬼,小姐……你要赶老朽,就连老朽也一枪打死吧。”   “哦?”纪相思摆了摆枪,猎魔枪闪耀着黄金光芒,似乎是一辆昂贵的灵车漂移一样晃过费宏、姜山、苗轻云……   费宏磕头更响。   姜山肌肉一下绷紧,军人对枪口有着本能反应,但没动弹,眼睛继续盯着费宏。   苗轻云稍微受到惊吓,她没真正上过战场,但懂得用枪,放轻声音:“小姐,这是双管枪……当心走火,往上对向天空,再关上保险……”   纪伦在旁边观察三个人的表现,而纪相思表现得就是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最后犹豫了下,冷哼一声收起来:“父亲对这个家虽不像样,但招牌以后还可以用用,请不要玷污它……这比一两幢房子值钱,这点我这小姑娘都知道,老管家你不知道么?”   姐姐已演了白脸,纪伦演红脸,搀扶起费宏:“老管家说的严重了,姐姐就是任性一下……其实你说的家计考量是有道理,我们是敬重你这些年劳苦,听说以前妈妈在学校里,也得益于你托人照顾……”   双手触碰间可以明显感觉到对方气息,有点点莫名的熟悉,而似乎说到母亲时,肌肉稍微动了动,但费宏抬首时,是涕泪直流的诚恳:“这些都是做事的本份,老朽……老朽……”   “没事啦,我和姐姐出远门一趟,家里就拜托老管家照顾了,刚刚的事情大家都清楚了,旧主已逝,老管家还送钱上来,就不是在意钱的人……我们小辈对你是信任了,希望以后相处能够善始善终……对不?”   “对,对……既要去郡城,司机老赵熟悉路,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带路。”   “不用了,谢谢你,费管家……哦,对了,司机老赵,咱们姐弟也雇不起了,就辞了吧,平时你要用车,有寒梅姐帮忙开车就可以了。”   纪伦微笑着,登上车,挥手告别老管家……看起来身影很是凄凉。   两面梧桐树上落叶,树桠之间一道白色影子滑过视野余光,纪伦转首盯向车窗外,不见异常。   姜山发动小汽车开出老远距离,忍不住看了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少年,判断着他刚刚表现中的状态,说:“纪伦少尉,恕我交浅言深,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既知道言深,你还是别说了。”纪相思在车后座上没好气说,她很不喜欢这人一口一个‘纪伦少尉’。   姜山梗住。   坐在后面纪相思身边的苗轻云捂着嘴笑,在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姜山是一脸神情呆滞,这个英俊的年轻军人刚刚可以无畏面对枪口,却明显应付不了平民小姑娘……这却是另一种铁血柔情,苗轻云不由附和着说:“我觉得姜山少尉可能发现什么线索?”   “轻云姐你就帮着他吧……”纪相思撇撇嘴,让苗轻云脸上泛起红晕,不好再说话了。   姐姐继续白脸,纪伦没得选了,只好红脸,笑接过话:“姜山少尉你是不信任费管家吧?”   “是,刚刚相思小姐当面开枪,正常平民都会吓软,更别说一个档案里没服役经历的老人,但他的反应……似乎是一个老兵,突然跪倒磕头又弥补掩饰住了,如果不是我一直盯着他看,很难发现那一瞬转换……”   姜山皱眉说着,顿了顿,又说:“如果纪伦少尉没有意见,我去郡城要查查这个人底子。”   “嗯……就拜托你了。”   纪伦从善如流,但心底也不完全就否定费管家表现,毕竟父亲的手下人,要是没点扎实能力才奇怪。   之所以拒绝费管家的黑色小汽车,而选少尉姜山的车子——只是因军车的用料扎实,更厚重,安全系数高一点点,纪伦确定在自己没正式表态前,自己在军方眼里,还是一柄非常诱人的锋利武器。   甚至可以说是,国之重器的雏形。   就算自己不想用力量,也有的是人想用它,毕竟一个久卧病床、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就是一张白纸,对于军方大佬来说,远比已思想成型的纪江更能控制,更能塑造。   “叮当——”   车子开出城门口时,什么东西落在车顶上,姜山拔出了手枪,扑倒副驾驶座上的纪伦:“小心炸弹!”   “喵~~~”   听着声音,纪伦眨眨眼:“姜山少尉……那是猫吧?”   车里气氛顿时有点微妙,后座的苗轻云忍笑出去,在车顶上抓下来一只白色小猫,捻去猫背上的一片茉莉花瓣,说:“小小别就跟轻云姐姐来……”   一阵风吹过城门,在门洞里发出呼啸,雪白娇嫩的茉莉花瓣飘进车里,落下副驾驶座的纪伦面前,他默算了一下,秒速5分米……心想什么秒速五厘米都是文科生骗人。   捻住闻了闻清幽的茉莉花香,放在前襟衣兜里。   姜山为了乌龙事件也有点无语,收起了手枪,回到驾驶位上,不过他的机警,还是让一直看他不顺眼的纪相思目光缓和了一点点。   “家里有寒梅姐姐照顾你,回去喝牛奶啊……”苗轻云将小白猫放下,安抚说。   但这次,牛奶对小白猫的杀伤力似乎变弱了,她刺溜一下钻进了车里,跳在轮椅少女的膝盖上,仰首看少女的面颊:“喵~~~”   “是苏小小眉啊……怎么跟着跑来啦?”   ------------ 第五十九章 游行(上)   纪相思举起毛茸茸的小白猫,与她冰蓝色的两只猫眼对望一下,又放在怀里摸了摸,完美顺滑的手感,让女孩的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恢复成她这个年纪才有的少女心:“弟弟,我们带上她好不好……小小她一个人在家里,很孤单。”   蓦地,这句冲破了纪伦心防,他想起首次见到纪相思时,机械大床上躺着的三四岁女孩,她说:“阿吉在家里会很孤单……”   但其实阿吉只是小布熊,她只是移情想念在家里孤单的母亲,于是纪伦点首:“好。”   姜山看了看小白猫,没发现危险,发动了汽车。   纪伦看着军帽的后脑勺,收回视线……姐姐纪相思其实是外刚内柔,容易受到感性影响,这也是女孩子的特点,她们容易将男人表现代入自己。   这种盾牌一样保护,对女人来说,可能是她的完全展现,但出现在男人身上并不能充分证明,可以有太多理由,男人都知道,更关键而难以掩饰是……一个人,为什么拿起枪,枪口对向谁,扳机是不是能自控……   这些,才是一个男人的本质!   框框哐哐哐——   一路颠簸,沙土路的路面硬化处理最多压实了,雨水一泡再一晴,很多地方出现了坑坑洼洼,亏得小汽车速度不快,纪伦目测它最多只跑到了三十码……要是敢七十码,就是飞天骨灰盒节奏。   “苏小小眉睡着了……”纪相思抚着怀里慵懒的小猫,瞌睡容易传染,她也打了个哈欠,逐渐靠在了苗轻云的肩上:“相思也困了……”   苗轻云还想掏出晕车药给她吃,小心翻了翻包裹,等找到玻璃小药瓶后,却见女孩已睡着了,就微笑着捋了捋女孩的黑色柔滑长发,不慎碰到小白猫脖子下的铃铛,青铜钥匙晃的叮当一声。   纪伦看了一眼后视镜,见到苗轻云对着小白猫做了个‘嘘’的安静手势,后座两大一小的三个雌性,都陷入安静,只有前座的两个男人,在保持着警觉。   这个时代的路并没有后世那样穿山隧道、过河架桥的便利,而有许多弯弯折折,路况又不好,更糟糕是交通……你能想象传说中的省级公路是条单行道,就这样还有牛车、驴车、手拉车占用路面,沿路数了数一共遇到了十头牛、七群羊甚至三群鸭子、一群鹅地聒噪占用路面吗?   尤其鹅,看到冒烟怪物一样的黑色小汽车过来,还会扑腾翅膀,有一只战斗鹅甚至上前啄:“嘎嘎——嘎嘎!”   对此鹅的疯狂挑衅,姜山少尉眉毛也没抬一下,直接碾过去了……一地鹅毛。   死是没死,鹅跑得快,后视镜看去是残了翅膀,留下养鹅人的痛骂,姜山少尉充耳不闻,只有遇到牛羊时,他才会开到崎岖不平的稻田上避让,对疑惑看过来的纪伦解释说:“牛是农民的命脉,死了一只,就可能破了一家。”   纪伦琢磨着,说:“哦,羊呢?”   “惊了领头羊,羊群就要乱了。”   纪伦:“……你说的有理,佩服,佩服。”   姜山:“……”   现在纪伦大致确定了,两人并没有共同语言,至少现在还没有……于是半路上,汽车停下来加油的时,纪伦对姜山说:“换我来开一段路,你休息会。”   “你会开车?”姜山有些惊讶。   “现学呗,多个技能也好……对了,上路要驾驶证么?”   “驾驶证是什么?”姜山反问。   “……”纪伦感觉到了巨大代沟,并且深深羡慕对方不用考证,也不解释,打火开车上路。   原始的手动档,方向盘没有电力助动,幸力气大,驾驭得住,花费了些时间适应这糟糕车况,倒也没出车祸,最主要的是车速慢……三十码想出车祸都难,且路上没有什么来往车流,这时很少人用得起车。   姜山神情有些讶异,称赞说:“你学得挺快……以前我是跟着老司机学了半天,就上盘山公路了。”   半天……盘山公路……   纪伦忍了忍,不能说自己其实就会开车,没话找话说:“怎么第一次,就上盘山公路?”   “在前线紧急,送纪上校去司令部……你要知道交趾郡北山一带的山路多窄,车轮子旁就是悬崖,石头扑簌簌往下滑,掉下去就是十头牛也拉不上来,一准没命。”   “……”纪伦忽发现,自己应感谢这姜山少尉不杀爹之恩……纪江上校神经也粗,什么车都敢坐……想着又问:“怎么不要老司机开?”   “他阵亡了……狙击手子弹穿透他的脑门,在我脸颊滑过去,就这道弹痕,你看……现在淡去了。”   纪伦早就观察到这个细节,听了故事后沉默下来,良久,才缓缓说着:“你们是好样的。”   姜山淡淡:“当兵吃粮,为国卖命,没有什么不可以付出……我十一岁时跟了上校,他就这样和我说,十年了,到现在我还记得……我一切都是上校手把手教的,如果说父母生育了我,上校就是养了我。”   “你父母呢?”   “父亲征高丽的铁原一役战死了,村里地主见母亲漂亮,逼迫娘家,母亲就改嫁了……”   纪伦忍了忍,没问怎么没有军婚保护。   “军中都这样,袍泽战死了,就收养未成年孩子,当自己孩子养……我们从小在军队里,长大也是当兵吃粮,有人叫我们孤儿营……报纸文人吹是汉武朝时的羽林孤儿,但也就这样。”   姜山自嘲一笑,顿了顿,又说:“卢侯办了讲武堂,才有我们能正式学习军事技能和知识的路子,有了出身……所以我们都感激老卢侯,他是个好人,给了我们……一条活路。”   纪伦不置可否,心中觉得姜山还太天真,但点首称赞:“卢侯义举!”   姜山得到认同,谈兴也更浓了。   而知道这个少尉经历丰富,纪伦就又引着口风,询问了他许多过去的南征北战的事情,尤其是敌人列强军队或者殖民地仆从军、特殊雇佣兵的一些热武器力量交锋细节……   同样作为交换,也说了自己一些冷兵器战斗,姜山也听得津津有味,不断询问一些古典手法。   半途中,纪相思醒来过一次,看着前面两个低声谈话的男人,女孩就感觉一头雾水:“你们聊得好欢……”   纪伦一怔,和姜山对视了眼,都是一笑……只要说到战争杀戮,男人就有共同语言的。   但暂时就仅仅而已。   …………   郡城·租界·东瀛商会馆   地下道场,阳光透过小小的栅栏窗口照落进来,王孙尘一身雪白的武士服,舞着木刀,与一个年轻东瀛浪人对战,啪啪啪……啪啪啪……尘土飞在光明与黑暗的交错之间,一种非常奇特的星光点点,变化形态,并且交错幻影,地上开着鲜花,或者落叶,各种光影配合两人本身极快速度切换,让两人攻击快到了旁人根本看不清的程度,非人的程度。   只有盯着两人的脚时才能确定不同身份,一个穿着百纳布鞋,但旧了,甚至有着补丁,一个是没穿鞋,雪白的袜子很是醒目。   听得没穿鞋的东瀛浪人冷声:“孙尘阁下……你在玩火,将军府已不许你无休止拖延下去了。”   “时间还没到,阿布阁下,人们对诸侯们还抱有信心,认为其中有人能继承老卢侯的志愿,恢复疆土,驱逐外辱……”   “那就摧毁他们的信心!”   啪——   木刀飞舞出去,另一柄木刀架在王孙尘的颈下,年轻浪人露齿一笑:“你老了,帝国的暗刃……就和你的帝国一样,新的旭阳帝国,将在它的尸体上升起。”   噗——   一条钢丝红线出现在浪人阿布胸口,他的木刀顿住,不敢妄动。   王孙尘别开他的刀子,冷冷:“那一日前,先在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佩服,佩服!”   一个前前朝唐式文官穿着的东瀛文士,在道场上站起来,鼓掌为同僚解围:“孙尘阁下真是宝刀未老,一线牵运用的出神入化,引人上钩,绝地反击完克我们新阴流,不亏是排名还在纪江之上的术士……”   光暗粉尘迅速散去,鲜花与绿叶的幻觉迅速消退。   “坂田阁下过誉,战场对拼我不是纪江的对手……甚至可以说任何传统术士在战场上遇到纪江,都必须退避三舍,毕竟是火器的时代了,他将火器与法术的结合运用到了巅峰。”王孙尘放开对手,转身和东瀛文士说话。   新阴流的年轻浪人阿布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盯着王孙尘的后背,举起刀,又放下去,似乎是草原上的豺狗不敢独自偷袭一个年老狮子。   文官坂田目光一闪,深深鞠躬:“孙尘阁下,您的个人实力强大,我们都看见了,但这挽救不了你们整体衰退……如果你还想帮助你的主上取得优势,真的想要聘娶织子公主,那就必须接受我们的合作条件……我们才会帮助你们,击破卢侯龙脉,没有我们的外援,你们能赢得过卢侯,以及那位虽稚小,但已经初步具备了帝国兵器的少年?”   “还有作这次联姻的聘礼诚意,请帮我们解决上次枪击事件的小麻烦……浑水摸鱼,是你们暗刃最擅长的事!”   王孙尘沉默下来。   ------------ 第六十章 游行(下)   “如果不行,可以让我们的人上,我们的小伙子都是会帝国语,瀛洲独立短短十几年,不到一代人,我们还没摆脱帝国的阴影啊……”   “我们还需要蛰伏两代人,我们需要帝国混乱继续维持下去,而你们需要我们的术士力量支持,我们彼此都清楚这一点,没有必要掩饰!”文官坂田踢起木刀,随手一挥,发出“啪”空气震动。   罡风洪流撞击在窗,鲜血顺着窗棂流下来,一个身穿和服少女无声的缓缓跌下。   “她会东瀛语,但她的身体不足柔软服从……昨天晚上我就感觉到了,可惜了这份美丽……”   “最近各组织暗子活动真是越来越多,让我不由期待起你们那年轻的预备兵器的到来,看看他能不能守护住他父亲一直守护着的帝国龙脉……”   “据说,那可是有王者之相的龙脉。”   “据说,上代卢侯可是有着统一天下的可能。”   “据说,上代卢侯的死,可是列国和帝国不少人联手的结果。”   坂田露出笑容,扔掉了木刀,带着浪人径直离开道场,突开口:“对了,昨天看见你和她说话?她不是你的小情人吧?哈哈哈……哈哈哈……”   只留下一身白衣的中年男子立在光暗间,少女的鲜血流淌到了他的脚下,沾湿了鞋子。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最后无力松开,喃喃:“纪江……我不如你有勇气……”   …………   聊天,路就变得短了,两人轮换开车,很快就到了郡城。   郡城在纪伦目光看上去很是狭小,以及杂乱,连绵的商铺有点杂乱肮脏,但汽车真正商铺街道前,吸引人的不是这个,而一阵阵人群和呐喊。   “抗议租界枪击——”   “抗议当局不作为——”   “重兴帝国,驱逐外辱……”学生游行口号在外面响起来,少年意气,组成了大片游行队伍,白条横幅,黑字鲜明,触目惊心……   这起码有上千人了,纪伦皱了皱眉,这种人数已可以引发踩踏事件,立刻就对姜山说:“先别下车。”   “是。”姜山点首认同,车子缓缓退至小巷,准备让人流过去。   而那面已经开始喊着口号,一个头发蓬乱的年轻男子举着喇叭,指挥调度着节奏,就见众人举起拳头,高喊:“抗议租界枪击——抗议当局不作为——”   纪伦诧异这种明显矛头,就听到一条小巷里响着警笛声——不是警车电子鸣笛,是吹响的笛子,还有整齐军靴啪啪声,一排青黑军服的士兵举着枪沿着巷口抄近路跑来,挡在游行队伍面前。   “地方军营出动了么?”姜山皱眉说。   上百个士兵列阵,唰唰唰放下枪口,一道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游行队伍,那队伍里上千人的目光齐刷刷盯着他们,带着惊讶和愤怒。   “军事警戒!警告,请停步——”军官举起喇叭说着,声音不太标准,大概就这样几句反复,一副没文化的样子,纪伦估摸着他脱掉军装,两袖一揣蹲坐,就是标准的山西老农。   “有种你们去打列强——”人群里有喊声,纷纷引起共鸣,带头年轻男子眼睛里闪过一丝光,退入人群中,同时口中喊:“老卢侯死后,就没人敢打列强了……当局已没种了——”   指挥的军官脸皮抽搐,一声不吭,继续那么不标准几句。   士兵们举着枪,神情沉默,听到上官咬牙低声骂:“娘的一帮混蛋……抽签推老子出来干这破事,没有我命令,谁他娘都不许开枪!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士兵们应着,一个文官过来,也举着喇叭,开始绘声绘色说:“学生回去上学,商贩回去做生意,结束游行,推举代表进郡府商谈,请相信当局……”   纪伦几乎忍不住想笑了,感觉这个年轻的时代里,大家玩得都很不专业——从游行群众、组织者到士兵、军官、文官……根本没法找漏洞,因整个都是筛子,全是洞,自己随便换个角色立场,都能把对面玩得哭爹喊娘,但……自己没有立场。   年轻学生们有所意动,他们还很天真,尤其女学生们已在窃窃私语推举谁了,但商贩们已见多识广了,根本不信,或者说利益驱动让他们更现实,人群中又有稀稀拉拉的口号响起来:“驱逐洋人——支持国货——”   小汽车在倒车,姜山这次倒没有碾过去,说:“没什么热闹好看,我们绕路去医院,别耽误了相思小姐的病情。”   “没关系啦。”纪相思倒不介意,她不大相信自己腿能治好,这时趴在车窗口,眸子亮晶晶,看着窗外游行的同龄人……好吧,在纪伦看来那些青年男女至少是十六七岁以上,与这个小姐姐现在十岁模样并不相称,但心理年龄还是一样,或对她有些精神的共鸣。   “相思,别凑那个热闹……”苗轻云按住她的小手,起身:“要不让我下车去问问看?我有通行证件。”   “不用去问,游行队伍带头挑事的那家伙我认识……曾经讲武堂的小一届同学,背叛者,现在是别家诸侯军阀的人……专门来我们卢侯地盘上挑拨。”姜山瞥了一眼人群,与那年轻人目光相撞,就丢失了对方身影:“越混越回去了,干起这种奸细挑唆的破事……最恨奸细!”   苗轻云抿了抿唇,坐回座位。   姜山还在说:“要换成我是那支队伍指挥的军官,就直接命令士兵上刺刀,谁上来捅死谁——看谁敢上来……”   纪相思蹙眉:“我觉得这样强压,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嗯,我是说就没人说服那些游行的学生、商贩?他们……”   “姐姐说的对,那不是治安问题,或我们可以换个视角,比如说是经济。”纪伦的声音在纪相思耳边响起。   “啊?”纪相思眨眨眼睛,意外看向一直闭嘴的弟弟,她观察苗轻云和姜山,两人似乎都没有听到纪伦的说话,于是明白了是法术屏蔽。   仔细端详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雾气连接在自己和弟弟之间,她抿嘴一笑,开始和纪伦交流讨论这个问题:“你是说这是经济问题?等等,让我想想看,这可以说是我们民族资本的反击?”   “是,虽幼稚,但也是来自底层,强压不住。”   纪伦赞同她的话,帮着她整理思绪,手指了指郡城:“这部分经济诉求,也是小卢侯统治根基一部分,它不能否认老卢侯的驱逐外辱立场,哪怕它自己衰弱蜕变成军阀,但也无法自己打自己脸,而诸侯军阀们要洗掉身上背叛痕迹,就要将小卢侯挂起来裱着,让人看见他的难堪。”   “啊?那小卢侯岂不是很悲惨?”纪相思很诧异,作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上校家庭出身,她还没想过高层的视角和立场。   “这世道,没有人不悲惨……”纪伦淡淡说着。   军队的枪林与肃杀,吓住了游行队伍一会,正常僵持一会就要散去。   “要结束了。”纪伦一直很现实,他认为包括自己,如果在没有力量情况下,真敢冲击军阵的勇敢者没几个。   但里面有些人喊着口号进行引导,气氛越过了极限会反弹,情绪激烈就会冲破理智的束缚,有人藏在队伍中动手动脚了,一些年轻人上前冲击,开始出现了暴力的情形。   纪伦眯着眼,目光一凝,看到离车子最近一个男人拿着棍子砸士兵的脸颊……这是找死?   鲜血都流下来了,士兵也非常年轻,大概看上去才十七八岁,与对面的游行学生们差不多年龄,头有些晕地晃了晃,咬牙一声不吭。   这助涨了一些人的气焰,开始在军阵中不断发生攻击,喊着:“冲过去,到郡府请愿!叫太守出来回答!”   文官已溜了,军官这时还没退下去,钢盔顶着半空中砸下的鸡蛋和石头,举着喇叭还在喊:“军事警戒!警告,请停步——军事警戒!警告,请停步——”   “有种开枪!”人群中有人喊着,刺激着,发酵着。   但这支军队似乎是很精锐,没有长官命令,硬是顶着伤,维持防线一步不退——很奇怪,他们人并不多,最多只有百人,防线就薄薄三层,对面游行千人硬是没冲破,反在冲击中受了伤。   于是有人愤怒出离了理智,开始去夺士兵的枪,士兵浓眉大眼,本来有些木讷,这时脸色就变了,厉声:“别动俺的枪!动俺的枪就是动俺的命!”   这激动中的话就不标准,暴露出关外口音,纪伦神情微动,不是本地人……这确证了姜山刚刚说的孤儿营故事,看来小卢侯在军事上还是继承了老卢侯一些底子!   几番争夺之后,终于有举起枪,凶狠用枪托把年轻人打倒,但这种方式实在不是军人擅长……他们的训练更擅长杀人,而不是镇压。   纪伦握紧姐姐的手。   就在觉得暴乱要控制不住时,后面小巷里又一队黑皮武装警察跑来,堵住了姜山倒车的路线,这些人列队越过纪伦的车子前的狭窄过道,腰间短棍晃荡,沿着碰撞着车体,发出砰砰砰砰声。   ------------ 第六十一章 冲突(上)   这样堵着不便,有人试图掀翻小车敞开通行,姜山将车子熄火,举起自己军官证:“诸位——”   “嗯?”一个少尉警惕的看了车窗里一眼,见是军官,扫了眼证件就没多管。   纪伦目送他们过去,留意到力量细节,这些武装警察没有带热武器,却配备漆木盾牌和短铁棍,淡淡:“看来某些时还是冷兵器好用,这闹剧要结束了。”   “阿伦有点冷血啊……”纪相思说,声音通过细细的雾气小带传播,就姐弟私密单线电话。   “我的热血很多,但只给真正在乎我的人……”纪伦说着。   轮椅少女神情变得微妙起来,低喃‘真正在乎的人’,点点首:“这样说的话……其实,姐姐也很冷血。”   这时武装警察阵列在长街侧面,并不说话警告,直接就顶着盾阵,缝隙间抽起棍子就砸人,动作娴熟凶狠,他们训练就是这个,隐隐听到带头的武装警察:“驱逐暴民——”   “给我打!”   “滚!”   游行人群很快崩散,根本挡不住专业暴力驱逐,就在这时,人群中,突响起了枪声——砰!   有个女学生胸口鲜血流出来,缓缓倒下,手中拿的花落在泥地上。   “娘的!谁开的枪——老子没下令——谁他娘干开的枪!”军官额上血管都拧成栗子,扫过士兵们,却见士兵神情也是茫然,暴怒:“有种站出来认了,回去老子要——”   砰!   军官话音顿住,缓缓低首看胸口,鲜血涌出来,他难以置信倒下去,喃喃:“混蛋,还敢打老子黑枪……”   “蠢货!蠢货!”姜山在车里拍着方向盘,车子倒退离开,眼睛盯着那个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同僚,脸色扭曲:“给人圈套了——”   而这时,士兵才在上官阵亡的骤然惊变中反应过来,立刻呼喊:“长官!”   车子里,纪相思的视线给前面弟弟阻挡住,还没看清楚混乱人群中发生了什么,她迷惑:“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纪伦寒光一闪,手中弥漫出一团雾气,看了一眼姜山腰间枪套。   砰!砰!砰!砰!   游行队伍中又是一阵乱枪,有的打学生,有的打商贩,有的打士兵……混乱中都看不清楚。   而军队是暴力机器,是非常敏感,士兵们遭遇这种突然火力袭击,下令‘不许开枪’控制场面的长官又第一个死了,有些立刻条件反射,举起长枪对着火力点方向开火。   砰!砰!   人群震慑了一瞬,立刻就炸了锅,往后乱跑,还有听到几声高喊“有炸弹”,踩踏事件也发生,惨叫声不断……在纪伦看来,这一切简直是标准、幼稚的套路,偏偏更没经验的还输了。   下面士官连忙弹压,都压不住,到处都是混乱,到处都是枪声,连之前威风一时武装警察都立刻结阵后退,盾棍打人是最多重伤,热武器是要命!   几个莽撞的年轻学生人被荷枪实弹的军警拦住,稍有不服,就立刻给拳打脚踢,捆绑起来,这在一片枪声环境下,还是看在他们是学生且赤手空拳份上,给予某种保护了。   姜山的驾车技术不错,撞飞了几个鸡笼总算倒车出了小巷,就在小汽车掉头离开时,混乱随着四散人群已蔓延到了相临街区,但还没有军警控制场面,很多店铺的伙计出来张望情况,神情茫然,有的甚至在看热闹。   突有几处火头在街道上燃烧起来,这才纷纷呼喊救火,而分明有几个人在投掷纵火,其中一个年轻的男子快速向这小汽车奔来,手中举起一个酒瓶,里面满满的透明液体,瓶口的布条已点燃:“去死吧——你们这些为富不仁的人!洋人的爪牙帮凶——”   “******!”   少尉姜山毫不迟疑掏枪,扣东扳机,黑洞洞枪口喷出光焰,“啪”一下,子弹穿透男子前额,红白脑浆飞溅,喷洒在地。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杀人了!”行人尖叫,快速离开,纵火者不敢再招摇,直接后退,沿街的店铺也都迅速关门。   哗!   透明弧罩出现,纪伦双手遮住姐姐的眼睛,不让她看见刚刚暴力血腥一幕,又看了眼少尉,少尉姜山接受了这目光,平静说:“纪伦少尉,术士是国之精英,与国运相关,我必须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而且,这些人是受列强煽动的叛贼,杀之正是帝国军人的责任!”   纪伦:“……”   总有种站在岸上旁观,莫名给人拉下水,沾湿了鞋子的不爽,但对方是保护自己的立场,又无话可说,只能催车子转开:“快点去医院,晚了可能专家团都要忙不过来了……趁现在早点给姐姐看病。”   车子穿过混乱街道,驶进了医院大门,好一会,终听到外面的骚乱屏息下来,在军事镇压下并没有扩散出一个街区……   …………   医院   阳光穿过走廊一侧窗户,映着天花板上常亮的白炽灯,不见半点黑暗,姜山一路上楼,直接敲了开院长室的门,对里面一个男人说着,大抵是……已经安排的意思。   苗轻云就一阵无语,她没来过郡城医院,还准备自己去挂号排队,没有想到会这样轻松。   姜山转首看她:“没事了,我和上级汇报一下今天意外,你先回去,带相思小姐去大楼后面的设备室——医生会专门过去,免去她上下楼的麻烦。”   “好。”   这个女勤务员顺从了少尉的吩咐,转身离开时,她瞥见院长室里还有一个军装男人,别着少校军衔……她满怀心事回来,看到了姐弟还在原地。   纪伦坐在走廊的等候休息椅上,纪相思坐在轮椅上,雪白小手托着下颚,大眼睛一眨一眨,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弟弟,听他在说话。   这是医院一楼,最是人来人往,休息椅人来人往的护士和病人、家属等,都留意到这对容貌出色的少年和小女孩,少年气质沉稳少见,更醒目是模样才十岁的小女孩,她的面容姣好,丹凤眼,有种这个年纪罕有的明媚,手里抱着小熊布偶和银色笔记本,坐着金属幽光冰冷的轮椅。   “可惜是个残疾……”有人说。   姐弟并没有在意别人的眼光,就在家里一样,而没有一般少年男女初来郡城里的局促,而有着自己的节奏。   “叮当~~~”   风铃声在窗外响过,苗轻云看着少年和女孩,恍惚看到了夫人,不由露出微笑走过去。   纪伦正弯腰在摆弄着轮椅,调节金属踏板高度让纪相思踩着更舒服,同时还在说话,似乎是在讲一个故事:“有只小熊和伙伴一起放风筝,风筝的线断了……掉进森林里,它们追进去找风筝,跑啊跑啊,掉进了一个幽深树洞里,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仙境……”   “是童话?”苗轻云蹲下在姐弟身侧,帮着一起调整轮椅,说:“似乎没有听夫人说过。”   小女孩抱着她的小熊阿福阿吉,白皙的小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死也不承认她到了十六岁年纪还喜欢听童话,纪伦没有任何障碍,说:“是叫《漫游仙境》的童话故事,我自己胡乱编了。”   “小郎谦虚了……听起来,好像道教入山遇仙故事,又不太一样……”苗轻云也是读过书,又多年在苏细眉身侧带着熏陶,有些文化。   纪伦点首:“主题不一样,这是冒险故事,讲究的是接踵而来的危险和悬疑,一种动态,而不是渲染仙家神秘的静态……不过也吸取了很多传统神话元素,改天有空,我画一些漫画故事系列给你们看……轻云姐别笑,这可不是只给小孩子看。”   “系列么……”苗轻云收起笑容,想了想,语气不太信:“报纸上漫画不都是一幅……这也能讲故事?”   纪伦:“……”   纪相思眼睛闪亮,她意识到这是自己没有接触过的新内容,翻开自己的银色笔记本,钢笔唰唰唰地记录:“是通过许多简笔画的组合来讲故事?类似皮影戏,固定成一幅幅画,引起读者想象来形成连贯故事?”   “姐姐真是会触类旁通,这样理解,也行……不过要更复杂,一下子解释不清楚。”纪伦对一大一小两个女孩说:“晚上再讨论,我们跟轻云姐过去设备室吧,别耽误医生的时间。”   “好吧……嗯,阿伦你的故事还没说完呢……熊姐姐与熊弟弟走散了,她在翡翠森林碰到了红桃王后,然后呢……”   “王后听了她的请求,说自己不认识熊弟弟,无法占卜,但是拿起熊姐姐的燕子风筝,施展法术,还给了她一双透明隐形的石蜡翅膀,可以飞翔……”   “啊……”女孩掩住口,低首看看自己的双腿,羡慕:“那真好,我也想要有一双隐形的翅膀。”   “弟弟就是姐姐的翅膀。”纪伦说。   纪相思抿嘴笑笑,没有接话,她在心中轻轻说:那不一样。   医院大楼有很多区域,姐弟一路轻声交谈过去,偶苗轻云也会插话一句。   纪伦说着话,通过一些细节确定了一些观察。   寰球各洲,海权,陆权,枪炮巨舰,神灵干涉,这世界,真是奇妙啊!   ------------ 第六十二章 冲突(下)   医院大楼后面还有二层小楼,几个医生匆匆走进去,小白猫蹲在屋顶上,已经先到了。   姜山也跟过来,没有参与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和少年的讨论,但一直严肃的脸上也不由柔和些:“纪伦少尉,医院会对你姐姐做一次检查,医生已经在设备室等我们,请快点过来。”   到了检查的科室门口,有个女护士出来,招呼:“专家已在里面等候。”   进去里面,一个三十岁的医生翻看着病历本,他看见纪伦推着轮椅少女进来,手指敲打着桌子:“纪江的儿子,新进术士?”   纪伦眉微扬,指了指姐姐:“不是我的病,是给她看。”   “哦,对……”医生目光落在纪相思的双腿上,问了她一些症状,笔尖在病历本纸上唰唰唰写着潦草字迹,又问一些,又写。   纪伦视觉敏锐,但根本没认出这医生写什么玩意……就放弃了辨认,不愧是医生的字。   这医生挥手让护士将纪相思扶到后面的机械白床上,护士看了眼纪伦和姜山,拉上白床前的白色幕布遮挡住两个男人视线。   姜山自觉到门口,纪伦还留在房间里,一言不发,有一道非常单薄的雾丝,顺着墙角到幕布后面,连通到姐姐的耳侧,传给她声音:“没事,我在守着你。”   医生挥手对护士说:“你去叫一下专家团的张医生,叫她来这里会诊。”   “是。”护士出去了。   这个医生简单检查了下,很快“州里下来巡诊”的专家****过来一个老医生、一个女医生,老医生面无表情,年岁久了也见多识广,没有多话,检查了一遍纪相思的双腿,又让一个跟来的年轻女医生在帷幕内检查了纪相思全身,等她出来,和她交流了一下,就在病历上写总结:“这需要专家团会诊来确定治疗方案。”   “你是说,可以恢复?”纪伦握紧了轮椅把手。   “不能保证,但还有方法可以尝试唤醒功能,疗程多久也难说。”老医生用词谨慎,尽量避免给患者家属太大希望,免得落差后产生医患纠纷……眼前这个少年可不是普通人!   纪相思抬首,她抱着白床单,释然微笑,雪白脸颊上露出两个小酒窝:“姐姐的身体自己清楚,弟弟就不要为难医生。”   纪伦:“……”   将纪相思安顿下来之后,留着苗轻云在病房里照顾她。   纪伦自己在医院大楼、前后附属楼都转了一遍,最后上到阳台观察周围建筑、树木的高度和距离,留意几个有可能狙击地点。   确定没有威胁隐患,才看向默默跟着上来阳台的姜山:“对了,刚才在街道上,你就不怕自己杀错人了?”   “我得到命令只是保护你,消灭一切威胁,别的与我无关。”姜山手扶着栏杆,目光扫过下面医院门口每个出入的行人,许多骚乱患者送进了医院,这会增大了甄别难度:“去军中报道前这两天,你需要更严密的保护。”   “谢谢。”纪伦点首,一时两人无语。   “叮当~~~叮当~~~”   铃铛在医院屋顶上响起,苏小小眉又开始她屋顶大冒险了,好奇是猫的天性,强大的行动力支撑着天性,纪伦看着它的身影在一座座屋顶之间跳跃,那是属于灵敏猫科动物的自由世界,不由拍了拍栏杆:“看看我们面前铁栅栏,再看看那猫,一下就觉得,人还不如猫活的自由自在……”   “嗯?”姜山顺着少年视线看去。   阳光下,小白猫在屋顶上跳跃,郡城展开一道道纵横交错街巷,还处在全城戒严,空旷而少行人。   居民和商户都自觉或者不自觉被拘束在屋里,军警还在沿街巡查搜捕嫌疑,军犬的吠声猩猩远近可闻,听到犬吠,小白猫会警惕趴在屋檐上看看,又跳开远离……   两人脚下的医院落在距离租界不远,一部分也方便为租界服务。   在这里目光追随着猫的身影望去,空荡街巷一直铺展到不远的港口租界区,又变得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繁华如织,黑色燕尾服绅士和雪白裙装的淑女出入会所与酒店。   在一片土地上,军事警戒线形成的咫尺之隔,与这面空空沉寂相比,那面似乎是遥远的一方世界……   警戒线是有铁丝网和军队巡逻组成,一面是青黑制服的卢侯军队,神情沉默,一面是各色制服的租界军警,放声谈笑。   小白猫轻松越过军事界限的上空,在没有阻碍屋顶之间继续跳跃,偶尔躺在某个阳台上晒晒太阳,偶尔蹲在某个屋檐上,探首屋檐下,端详着白水泥彩绘出来的泉水和游鱼。   “喵~~”苏小小眉聪明机智趴在屋檐边,伸爪去捉鱼,只蹭下些油彩,身子反一晃栽下屋顶,不过这点高度是摔不死猫,长长尾巴甩动,身形轻盈一翻,就稳定落在阳台栏杆上,她仰望墙壁上这‘鱼’,冰蓝的眼睛里有着迷惑……为什么,捉不到呢……喵?   正好一阵风送来港口的鱼腥气,有渔船靠岸,顿时转移了苏小小眉的注意,吸引她跳过去,消失在青年和少年两人的视野里,纪伦不担心她的安全,港口桅杆交错的环境,就和树林一样是猫科动物的天堂。   纪伦对自己刚刚的话解释:“睡觉,吃饭,玩耍,冒险,这是一只小白猫的生活日常——你看她的日子,多欢快,所以我说人还不如猫的自由自在。”   “确实……这世道,人不如猫。”姜山神情平静,收回视线,看着院门口送来的又一批枪击的患者。   已经接到情报,死十三人,伤三十五人,大部分是无辜者,他们的血,流淌浸透了这片土地,姜山并不说这情报,只是低沉着声音:“但我们没得选,还得活着。”   “有时我发现姜山你应去攻读哲学,作军事外的选修,或还能写出军事理论著作来填补空白,你很有天赋,少尉。”纪伦说。   “……谢谢,战争结束后,我也许会听你,去上大学。”姜山没有听出别的意思,认真回答。   “砰——”   枪声又在城里某处响起,姜山条件反射抽出枪,但这次……是租界,那面一个东瀛商会馆门口打开,跑出来不少绅士淑女,产生了一点骚动,又平息下去,但可想而知这次的骚乱会在报纸上扩大,对小卢侯声誉形成一次打击,而小卢侯势必不能简单接受这种暗算,必会有着针对。   沉默了会,纪伦说:“医院我已检查过了一遍,世道这样乱,你再向上级申请加派保卫人员,就带我去郡政厅吧。”   “你现在就要报到?”姜山一怔,还差着两天。   “漩涡是谁都避不过,以我现在的身份,更难避过,既这样,就投入更深些吧……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和你身后的人——包括之前和你在院长办公室谈话的少校,无论他是谁,无论他代表军方那个派系,只要能保护好我的姐姐就行。”   纪伦露出一个笑容,似乎是一个早熟,却终不知道世情险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少年:“那我……就可以安心了。”   姜山对此却感觉到心里一凛,一种说不出寒冷,稍瞬感消失不见,似乎只是错觉,缓了缓:“少校刚才的确在,但和我交流后,就离开医院回军营了,对于你的要求,我无权处理,现在我得下楼打个电话。”   纪伦点首,目送离开:“谢谢你的坦诚,姜山少尉。”   申请报告打上去没有遇到阻碍,军方第一时间,派过来四个士兵在医院内执勤,还有两个术士轮流——据姜山说,原也是纪江上校的人,来病房门口守卫。   考虑到纪相思是女孩,两个身手利落的女兵长期调配到苗轻云手下,贴身保护纪相思。   这些是明面上,纪伦自己观察,医院内外还出现了几个便衣,以这个时代眼光来看,算隐藏很好了。   “对我还是很重视。”苗轻云、折寒梅、还有二个女兵当勤务员,这起码是少校的待遇。   虽士兵、术士、便衣只是临时性十人队伍,但结合起来,也是上校待遇了。   只是来的士兵面无表情,术士的表情更是有点阴沉,他们对纪伦的态度并不怎么样友好,甚至冷淡中显出了反感。   “是因我没有去葬礼么?”   但是他们对看上去才十岁的纪相思,却流露出一丝温情,很明显,保护上校的女儿,并不使他们反感。   果然,一个术士穿戴着上尉军衔,他的表情显出了冷酷,厉声说:“纪伦少尉,你应该向我行礼!”   “难道上校的儿子,连基本的军礼都不会?”   纪伦顿时皱了皱眉,沉默一会,才说:“你说得对,少尉是应该向上尉行礼。”   说到这里,年轻人表示认可,只是下一刻,眼睛向着眼前的两个人,淡淡的说:“只是我还没有受军衔,现在还不是正式少尉呢!”   “你——”上尉术士就要发怒,还有个术士拉了拉他,让他停住了口,这新的术士看了看纪伦,突然一笑:“年轻人,别这样冲动卤莽,军人,就得有着军人的规矩。”   “你父亲是个好军人,我不希望你羞辱他!”   纪伦一笑,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 第六十三章 军职(上)   郡政厅   “敬礼!”姜山与卫兵相互敬礼,但没有进去,就在外面等候,而纪伦拍了拍衣服上的尘,进入了里面。   郡政厅座北面南,进入其中,是回廊,院落开阔又幽静,里面卫兵并不多,但才进去,就显的肃穆。   “咦?”纪伦摇首,低声:“果然是重地。”   按照指示,抵达一处,又有二个警卫守着,谨慎的看了他一眼,向里面传报,过了会,才出来,说着:“上校让你进去。”   纪伦怔了一下,才进去,见得办公室内有个中年人,穿军服,配上校军衔,看上去年龄不过四十,脸上已有着皱纹,脸色有些苍白,只是表情却很沉静,正在批示着文件。   “纪伦报到!”纪伦敬礼,知道这人就是管理着术士的特别行动处的谢庭树。   谢上校看了纪伦一眼,一瞬间,他身上突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威慑,这威慑甚至在纪伦的周围,形成了压能。   “没有灵力,但是这力量……”纪伦定了定神,才发觉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年轻人,上尉,笔直站着。   上校一笑,摆了摆手:“让我看看,真是很年轻啊!”   这一笑,使得难以形容的力量顿时消失,上校又说着:“你父为国捐躯,这些年你也受不了不少苦,主上已经吩咐,立授你少尉军衔。”   “汝父在郡内,有个别墅,主上赐给,现在你继承军职,父承子业,主上照样拨给你,恩典甚大,望你能多多珍惜。”   “是,愿为侯爷效力!”纪伦“啪”的一声,再次敬礼。   谢上校又说了几句话,这时一个准尉端着盘子上来,上面叠着军服,放着军衔,还有一把军刀在上。   “谢侯爷恩典,谢长官栽培。”纪伦没有多话,第三次敬礼,见是无话,就退了出去。   见着纪伦退出,上校坐在宽大椅子,平静的看着远去,过了一会,才问:“你怎么样看?”   “桀骜不驯!”上尉很年轻,看起来相当的英俊,只是嘴角有点上翘,带着宗室一丝高傲,这时说着。   听到这回答,谢上校微微叹了口气,说:“其实也难怪,纪江死了,他却活了下来,又没有经过军营的熏陶和训练,有这情绪不难理解。”   上尉安静了一会,平平静静说:“我只知道他是军人,有这情绪就是不对,就应该处理。”   谢上校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只是问:“怎么样处理?”   “训练,磨练,考验。”上尉说着。   谢上校轻轻敲桌,随手在纸上书了几个字,过了一会,把笔一丢,叹气:“不管怎么样,他是纪江的儿子,我们总得给个机会,你说是不是。”   “是!”   “那就等情报科叶春过来,就议定吧!”   …………   郡守府·路径   “我是程新,术士,准尉。”   一个年轻术士程新陪同出去,这术士非常年轻,只有准尉,说非常敬佩主人公的父亲,为国出生入死   说这话,这少年程新眼神明亮,见纪伦不吭声,他醒悟过来,连忙转了话题:“大人虽受磨难,一醒就成了星桥境,真是让人羡慕。”   “星桥境?”纪伦听到这词,终于开口问着。   程新就介绍:“是,本来国内有不少标准,通幽化神等十几个位阶,但现在学习着列国的普遍方法。”   “这分星光境,是术士就是,原理就是能使用法术。”   “星桥境,能架起星桥沟通灵物二界,发生短暂的重叠,星场境,能使灵界降临地上。”   “是么?”纪伦若有所思。   …………   中年上校看叶春进来,也不出声,展开某个地图,地图密密麻麻,隐出现一条蛇势,又在其中一个地名上划了个红圈。   这时,叶春沉吟,说:“大人,这是不是不妥?”   “怎么,你叶春,也起了恻隐之心了?”中年上校似笑非笑。   叶春没有否认,转开:“上校您想,敌贼近日不断煽动百姓青年闹事,可见袭击在即,这十几处都关系卢侯龙脉,特别是那个煞点,是龙脉煞气集中点,派这个才成术士的年轻人去,很多事情他还不懂,死了还罢,要是坏了事……”   中年上校摆了摆手:“纪江的忠诚,我们都不怀疑,而且他也为国捐躯了,但此子尚未考验,所得的力量更是异端,是不是对卢侯忠诚,还很难说,这次派他去守煞点,也是考验……”   “考验什么?”   “他的力量对抗煞气还是有几分可能,最坏情况我们也能治他,就看他是不是信任我们,又或是不是聪明。”   “组织规矩就在上面,都有清晰记录,不会由于负责人由纪江换成我就改变。”   “但纪伦个人是什么心思?纪伦关着门,组织看不见,也无法强迫敞开门。”中年上校摊了摊手,神情无奈,说:“只有纪伦自己敞开门,相信组织,我们才能相信他,过了互信这关,就是自己人,可以重用。”   叶春点首认同,又微露不忍:“可是他只是个久卧病床的少年。”   “少年?他的父亲纪江,或者我,或者你……在这个年纪,已战场上枪林弹雨滚了一圈,而别看纪伦久卧病床,能赢得力量继承,都不简单。”中年上校目光微冷,缓缓:“我不管他在灵界怎么赢了,这事已经过去了,成了事实。”   叶春不敢接这话。   中年上校继续:“也不管纪伦多熟悉灵界冷兵器战,但现在他必须给我适应现在的火器战。”   “这里古代战争温情已经一去不回,战争拼的全方面消耗,包括你我——每个人都在阵营对抗节点上,突袭斩首战例是屡见不鲜的事,没有什么地方绝对安全,更不会因他是什么王牌就特别照顾——况且他还不是王牌,要想王牌待遇,就靠自己去拼。”   叶春叹了一口气:“不在意他是不是王牌,只不过……这是纪江上校唯一儿子。”   “我知道……我知道,军中历来照顾袍泽遗孤,你想给纪江留一个血脉,保证他安全就够了,甚至最好让他远离战场,你是——将狮子当羊来养了。”   中年上校点了点自己副官,哈哈一笑:“但一个活着继承人,一只羔羊,这绝不是纪江想要,也不是我谢庭树想要……我要一个真正的力量者,一头雄狮,哪天我若战死了,他有实力,有手腕,有资历能接过我的位置。”   “再说,现在情况不好,卢侯需要的不是照顾,是有力的爪牙。”   叶春服气了,连忙说:“您别说这……”   “大将难免阵上亡,两腿一蹬的事,有什么忌讳说不得?”   谢庭树重新审视了一遍地图,修改了几处地方,就让叶春招呼人过来一起开会。   会议持续了很久,下面众人散去,都有些精力不济,谢庭树的中年人,反显的精神抖擞,看见副官叶春精神萎靡样子,笑着拍拍肩:“老是做文职,你都要废了,该锻炼——”   “您说的是,要不,这次给我也安排一个点?”   “你以为没有么?别忘了我们指挥部下面就是一个点……到时敌人来了,看我们谁杀的痛快。”谢庭树挥挥手,出了门。   叶春跟出来,已是傍晚时分。   夕阳洒在门口警卫钢枪上,闪动幽光,小汽车在门口停着,滴滴催促两声,里面有人拿着一只挂表:“时间到了!长官们!”   叶春跟上校一起上了车,拍开警卫司机的挂表,笑骂:“这个急性子的老熊,不掐表会死……接下来按照行程,上校您要去参加租界四国领事馆的宴会,郡守的机要主簿要向几个领事解释昨天发生在东瀛商会馆的火灾……嗯,我都奇怪,这事情发生在租界区内,又不是我们派人干的,和我们有一银洋的关系?”   “郡守府可不管这些……他们这些文官,得罪不起洋人大爷。”前面驾驶座的警卫司机老熊抱怨一句,他是底层的视角,说了大实话。   “老熊的话糙,理不糙。”谢庭树说,突转首看向窗外,一处屋顶,阳光下一览无余,浅浅屋檐翘起挡住视线,但还藏不住人。   老熊立刻警觉:“怎么?”   “感觉气息有点熟悉,没事……看晃眼了。”谢庭树收回视线。   小汽车转过街角,一只小白猫在屋檐上探首看,冰蓝瞳孔变化了一下,又跳着离开,猫铃铛在晚霞中响动,她在一个个屋顶和大树间穿梭,人们都习惯低着头,没有人留意头顶,仿佛只有人类才是这个寰球的唯一主人。   小猫这就这样自由穿行在城市中,直到她看到树下掠过小汽车里一个少年,就跳落到车顶上。   嘭——   姜山在驾驶座上一个激灵,不过这次有了经验,知道纪家有只喜欢跳车顶小猫,听出了声音的熟悉,没喊出有炸弹,停下车,打开门。   唰——果就一道白影跳下车顶,尾巴甩动,摇身一转,落在纪伦肩上:“喵~~”   “苏小小眉啊……”纪伦笑起来,摸了摸小白猫毛发,说:“告诉我,你在今天的屋顶冒险中看到什么呀?”   “喵喵~~”   “可惜你不会人语,我又听不懂猫语……”   “喵喵~~喵喵~~”小白猫摇头,铃铛晃动发出叮当叮当。   ------------ 第六十四章 军职(下)   纪伦看看猫铃铛里的迷你青铜钥匙,童心大起,又举起自己手里一串钥匙,摇得叮当响:“就你有钥匙?我也有啊,而且是大房子钥匙……叮当叮当叮当,羡慕吧羡慕吧……”   竟还有人和猫炫耀,开车的姜山少尉脸色抽搐一下,小白猫也目光呆滞瞪着少年,有些无力垂下脑袋,趴在他肩上,有气无力地叫:“喵……”   “谢谢,不用羡慕。”纪伦收了笑容,随口:“临时分配暂住的房子,连暂住证都不给,我们,都是这个城市的过客……”   “我们到地方了,纪伦少尉。”   姜山踩了刹车,在前面一幢院子的大铁门前停下,门是一把八卦造型的黄铜锁封着的,让纪伦感觉有点奇怪,他下车后,眯起眼睛看了看院子上空。   姜山随手关上车门,走在前面介绍说:“就是这幢……以前上校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听说夫人也住过这里。”   “听说是在她离家出走,被上校捡到……咳,是救下她后,有一段时间就收留在这里,那时她才十五岁,呃,我只是听说……听说。”   “……”纪伦神情古怪,他还不知道温婉的母亲有那样的历史,逃家……出走?被捡到?感觉是不良少女……说不定其中还有一段离奇爱情故事。   纪相思最喜欢听这种离奇故事,但可惜当事人都已去世,无处得寻了。   “锁有点特殊,上面有和你说是哪根钥匙么?没有?也行,我来试试……”姜山接过钥匙串,在一柄柄极相似的钥匙当中翻找可以开锁的钥匙:“我想想,记得应该是这根……不对,或者是这根……不对不对……”   “这货的开锁技能值……是零么?”纪伦无语看着满头大汗的少校,感觉这家伙以后娶了媳妇要是吵架了,肯定要连门都进不去,忽感觉到肩一沉:“苏小小眉?”   “喵~~”小白猫蹬跳上了墙头,蹭蹭蹭消失在院墙后面,似乎什么东西在里面吸引她,又似乎女主人受不了两个仆人的蠢笨,先行回家了一样。   “所以猫虽可爱,但我不能理解喜欢养猫的……简直是在养主人啊。”   纪伦叹了一口气,拍拍肩上的落叶和几根猫毛,而姜山终于试对了钥匙,铁大门在面前缓缓打开,显出一条布满凹凸不平鹅卵石的幽静道路,夕阳霞光下闪着熠熠微光。   …………   租界·********   夜幕降临,晚宴要持续很久,少校叶春中途出来,扫了一眼警卫,重新回到车里,警卫司机老熊讶然:“结束了?”   “大人物还喝着呢,我出来透透气,受不了里面气氛……”   叶春说着,嘭地关上车门,看了眼霓虹灯闪烁的商会招牌和沿街一溜停满小汽车,冷笑一声:“这真是——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老熊摸了摸头,没听懂长官这句诗里陌生的古地名,但也领会意思:“我们武人,和那些文人聊不到一块……嗯,上校呢?”   “还在里面解释,解释个蛋……娘的,这帮文人球都不懂,我们是藏在鞘中的剑,抽出来就是要砍人,为这种破事增加我们曝光度,嫌我们死得还不够快么?”叶春暴露出他的武人本性,踹了车门一脚:“特别行动处,是这样使用的么?鬼才知道那些洋人里多少间谍。”   说到这里,听到又一面车窗笃笃敲响,上校谢庭树也回来了。   “踢车做什么?老熊在外面吹冷风,我给你顺了一瓶红酒回来……”谢庭树在后座位置上坐定,变魔术在空气里一抽,晃了晃手里的细长酒瓶:“要喝么?”   “还是您手快……”老熊大喜,接过酒瓶,瓶口牢固的木塞,他随手拔了就灌,咕嘟嘟喝了一口,又说:“也不咋好喝,甜倒是甜,又酸……洋人不会弄些醋加糖来糊弄我们吧?”   “老熊你这酒中豪杰,碰上洋人的酒就不懂了吧,酸是葡萄酒的骨架……只甜的话,和肥肉一样两口就腻味,纯甜还会涩口,酸才能盖得住涩味,你这牛嚼牡丹的浪费了……给我也喝一口尝尝鲜。”叶春笑骂着。   “哈,尝尝鲜……长官你也是纸上谈兵,没真的喝过啊……”   “谁说的,以前跟着老卢侯前线缴获过酒车,上敢死队一人一大口……不过热血上涌,也没尝出味道……上校不来一口?”   “来!”   两个军官,一个警卫,也没有杯子,就一人一口拿着瓶子喝,小汽车就徐徐开动了,直接当街酒驾,幸这时代车速慢……   酒意增加了谈兴,谢庭树对于自己在这次晚宴的救火队员角色,反没有抱怨,他缓缓说:“在我是纪江副官时……他就告诉过我,这个位置,是火山口,抗压不行的人是坐不住,他认为我有这个能力……现在叶春你是我的副官,我告诉你,你的眼光还是低了些,心肠还是软了点,手也不够狠,这是你性格,你都三十五岁了,什么都已成型,改不了。”   “是,下官知道。”叶春苦笑着。   “不过叶春你有个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不会奢求,所以我直白和你说这些……那个少年还能改,必须现在就开始学会承受,他和你我不同,你我都没有多少潜力了,而他却有着力量。”   “只要证明了忠诚和信念,将来就可以在我这个位置,承受十倍百倍压力,甚至卢侯登顶大位时——”谢庭树说到这里,眼里闪动熠熠亮光,又黯淡下去:“诸事艰难,列强干涉,都想要我们华夏继续混乱下去,这条路会很长很长,我谢庭树是看不到这一天了。”   “但纪伦……还年轻,或能走到那时,阳光之下必然有黑暗,他会为卢侯承担整个帝国的黑夜,承担千倍万倍……到那时……到那个时候……”   叶春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震动,酒水都撒了出来,没想到上校这样重视纪伦。   谢庭树扶稳了副官的酒杯,拍拍他的肩,仰首将自己酒杯里的血红酒液一饮而尽:“为此,就算他恨我也没关系,甚至踩着我的尸体上去,我都不怨,你也不要怨……纪江的眼光没错,我能感觉到这孩子的巨大潜力,他能推进卢侯事业……为了帝国,我可以成为祭品,还记得我们的誓言么?”   叶春怔怔看着他,酒意之中,仿佛看到了第二个纪江上校,忍不住低吟:“我们是黑夜里的剑,黑夜里的盾。”   “我们的事业无人知晓,我们的功绩淹没尘埃,我们倒在黑夜里。”老熊也低声附和。   “而一旦曙光来临……我们的理想必将实现。”谢庭树坚定说着,挥挥手,小汽车缓缓驶离。   视野拉开,街道房屋缩小,枝叶在镜头两侧出现。   “唰——”   一只猫头鹰在高高的白桦树上转首,它黑圆瞳孔中倒映着整座城市的夜景,霓虹灯在租界的街道上闪耀。   一只手在树干里伸出,拂着猫头鹰的羽毛,将它抓进一片光暗粉尘中,鲜花与绿叶交替而落,半空中就不见了形影,只有低低叹息:“……理想,我们的理想。”   离租界不远·一处别墅   一个树木下的围墙,一个少年仆人洒扫卫生,神情有些恍惚,这时,一个少女踮起脚跳出树丛,捂住双眼:“哈哈——猜猜我是谁?”   “三小姐就不要戏弄我了。”只闻到了香气,少年就立刻醒悟过来。   “好啦,段鸣同学你真没趣……”三小姐拍拍手,看着台阶已干净,左右无人,就拉着少年坐下来:“咦,你的衣服破了……”   “前天去学堂,给桌子勾到了,哎,三小姐别靠这样近,给人看见了就……”   三小姐抱着他胳膊,白皙小脸上露出微笑:“看见了就怎么样?你平时不是挺胆大么,做仆人还敢攒钱偷偷去上学,怎么这两天魂不守舍?在学堂上也不见你积极发言了,放心啦,段同学,大人去参加租界晚宴,娘和姐姐们都跟过去见世面,管家去给掌柜们吃定心丸查帐了,现在院子里没别人……衣服脱下来。”   “唉,这……”段鸣大吃一惊,脸色害臊抓住衣襟:“这恐怕不好。”   “好你个段鸣!瞎想什么呢!”三小姐抓起他的外套,推了一把,脸红红跑开:“我,我去给你缝上……改天再给你。”   留下晕乎乎的段鸣抱着扫帚坐在那里,神情甜蜜又带着挣扎,半响风吹着冷了,触摸着扫帚干枯的竹竿,吐一口气。   “对不起……三小姐,这是为了我们以后的幸福……我不能让你没有名誉跟着我私奔,我要出人头地,我是在为更伟大事业而奋斗!”   “咕咕——咕咕——”不太寻常的鸟叫声在巷子里响起。   段鸣紧张看了看周围,仔细听着信号声音,跑到后花园一处池塘看了看,隐见到一丝晕红,跑回去,回应了一个鸟鸣声。   下一刻,一个人影出现了。   夜色深沉,晚宴尚未结束。   ------------   龙煞穴   ------------ 第六十五章 影子堂(上)   街道·夜色   梧桐叶落满地,蛐蛐叫声在地上响着,听起来明明在脚侧,细看没有,这种昆虫的翼膜发声频率所致错觉,实际或在街道旁的某个大树后面吧?   街上还亮着灯的店面不多了,但总有些老字号还开着,其中就有张记药铺,这个时间点,几乎没有上门客人,但店还是开着,一个身穿朴素的灰色袍子、带宽帽子的女人出现在店门口,她压低黑色帽檐遮住脸,环顾下四周,小心进来。   药铺里面的电灯不太亮,天花板是有些年木板了,上面是药铺的二层楼,给贵宾服务。   一层楼分前后的两进,她跨过脚下包铜皮的木门槛进去,前进左边是柜台和整面墙壁的药柜,右面是给客人等候休息的椅子。   在前进和后进的中间,一道雕花屏风挡住,避免过堂风,大抵有些截留财气的意思,屏风两侧是两条过道——通常客人进来都直奔柜台,不会注意屏风。   灰袍女子进来就瞥了眼过道尽处的内堂一角,角桌上小花瓶今天插着白花,雪白娇嫩花瓣,是……茉莉花?   “伙计,你好。”她的声音有点中性,并不自然。   一个年轻伙计在柜台后面抬首,来客低着头,黑色宽沿帽子遮住了容貌,但伙计眼神毒辣,看灰袍下身段也认得出是年轻女子,衣着分不清已婚还是未婚,就不好用夫人或小姐称呼,他微笑:“女士,你要买什么药?”   灰袍女子压着帽檐,低声:“当归二两,熟地三两……甘草五钱……”   伙计立刻看看外面,手指了内堂:“当归在二楼,请上楼抓药,到里面左转,楼梯在插着白花桌子侧,小心别碰到消防水枪。”   实际这种药铺通常将珍贵药物放在二楼,当归并不珍贵,身后药壁小抽屉上标号便是有,灰袍女子说:“不是在家里么?”   “啊,抱歉女士,是我记错了,请跟我到后院来……”伙计笑着,出柜带路。   过楼梯下面时,她抬首看了一眼墙壁,挂着消防水枪只是一根木头做的长圆锥,原始木桶按压供水,还没用上医院里先进的直接水管消防枪,各方面看起来都是一家经营普通的药铺。   灰袍女子跟着来到后院的一个小房间,伙计推开沉重的药柜,地面上出现一个木隔板,敲敲隔板,里面传出声音:“谁?”   “有贵宾,是女士。”伙计说着转首,微笑伸手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绅士:“身上有枪么?有请交给我……好的,谢谢。”   吱呀——木隔板打开了,石台阶通向地下室,灰袍女子走下去,木隔板就在身后一下合上——嘭!   四周陡陷黑暗,让灰袍女子脚步一顿,黑暗里似乎有目光在盯着她看,她僵在那里:“谁?”   这是极具备穿透力的目光,她有种自己没有穿衣服的错觉,本能双手抱在胸口遮住,对方似乎判断出她没有威胁,在黑暗中目光才收回去……听不到呼吸声,是术士。   人类的双眼经过明暗落差,渐渐适应了环境,灰袍女子才觉察到这里并非纯黑,隐一个发亮的长方形门框屹立在黑暗中,里面传出怪异沉闷的规律声,似乎是地狱之门竖立在那里。   术士没说话,只是在后面黑暗中传来翻报纸声音,明显懒得理会。   灰袍女子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推开门,伸手遮挡陡亮的光线,耳边听到鞭子当空挥舞的声音,接着是“啪”,还有男子惨叫声。   她心下一紧,重新适应了灯光,放下手。   面前有一个黑色长裤、挽起白衬衫袖子的中年男人,他在挥舞鞭子,抽打着绑在铁架上的青年男人。   这青年浑身赤果,光猪一样,两只手吊在两个钩子上,整个人随着鞭子抽打在悬空晃荡,这时发出了非人惨叫……见灰袍女子进来,行刑的中年男人丢下鞭子,掏出枪:“叛徒!”   青年男人抬首看向灰袍女子,神智清醒了点,看见她时,眼神里流出一丝亮光,灰袍女子呆了呆:“黎明客……褚正?”   “我不是叛……”褚正发出沙哑声音。   “啪!”的一声,褚正闷哼一声,表情凝固,额上一个血洞,子弹带着脑浆喷在后面墙上,尸体垂落下来。   “狡辩!”中年男人冷笑。   灰袍女子身体一颤,克制着没有动,低首:“没想到他会背叛……好几条线都损失了吧?”   “牺牲总不可免……”中年男人晃了晃枪,吹飞了青烟,看向灰袍女子:“这损失甚至波及到樱花,上面大人对此很失望,现在全城戒严搜捕,风声很紧,影子堂决定临时启用新面孔,作他的小一届同学,你说呢?”   “您说的对,已有这样多志士被捕被杀害,但我们不会放弃,只有梁侯才是拯救天下之人……”灰袍女子加重语气,似乎是要说服她自己:“我们影子堂,为了大业,都是过河的卒子,都没有退路了!”   “没有退路了……这句话我欣赏,别看现在的光鲜,就忘记了自己底子……哼,什么黎明客,以为自己是下一个纪江?”中年男人冲着青年尸体啐一口,这才收起枪,对她说:“卢侯龙脉已失去了纪江坐镇,流经穴点,基本都已探明,还有几处疑点不明,你去查这个……”   灰袍女子拿起桌上的一张图纸,看了看某个红圈,有些不确定:“它有什么特殊么?”   “不该问的,你不要多问,去了现场你就知道了,查看一下院子里面是否有稳定的两界状态特征。”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挥手,让她离开,忽又望着她窈窕身影,抛给她一份纸包:“带上药!还有……下个月信号是红花。”   灰袍女子鞠躬,转身离开这个血腥逼人的地下室,关上门时,才在黑暗中大口喘息着……有些不适应眩晕,定了定神,黑暗里已没有人,大概是上去检查周围了,风声鹤唳,地下据点的人手并不充裕。   她也去敲响上面隔板,年轻男伙计打开门,还是一副礼貌的笑容,但已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女士,这是你的枪,请拿稳了。”   出去街巷上,灰袍女子压低帽檐,左右看了看,匆匆离开这里。   一个男人在黑暗小巷子阴影里出来,看着她背影消失在街角,对空气中说:“审讯不成功,黎明客没有供出什么人,你认为她可信么?”   “她没得选择……”空气中声音说。   “也是,毕竟是潜伏者,什么资源都没有,等于是新人,和黎明客那种枢纽上的老人不一样……不过还是奇怪,黎明客会背叛?”男人皱着眉,不敢多说下去。   “汪汪汪——”   长街一面传来犬吠声,警靴脚步声,男人连忙转移到一条畅通的小巷。   三四个黑皮的郡守府巡警一路过来,牵着条大黑狗,神情无精打采,说是巡逻倒有些是遛狗,甚至那条大黑狗都比他们活跃有精神,更不如说是——被狗溜。   狗一路溜着他们到到了药铺门口,看到还在营业,带帽子的黑皮小队长就停下,例行招呼店铺的伙计:“你,出来……晚上有没有看到异常人?”   “各位长官好……抽烟吗?给,给,给……”年轻伙计笑着先散了一圈纸烟,连说没有看到,又抱怨宵禁影响了生意,问:“什么时戒严结束啊?”   “你问老子,老子怎么知道?”黑皮小队长没好气地喷了一口烟圈,弹弹烟灰,挥手让人进去检查一圈,自己在门口和伙计扯淡:“那是大人物们的事,听说租界东瀛商会馆枪声,还着火……死了个倒霉露西亚洋人,郡守府大人们不是死了爹一样……一层层催命,今晚不算,明天还要过来扫街!”   “啊,这事摊下来,我们也真倒霉。”年轻伙计叹着口气,借着身体挡住光,往小队长手里塞了块银洋:“各位长官保境安民,辛苦了。”   黑皮小队长摸了摸,没有动作,伙计就知趣地又塞了两枚,黑皮小队长这才满意地拍拍伙计肩:“明天正常做生意就行了啊,哈哈……”   几个黑皮听到笑声,就在药铺里出来,摇摇首:“没问题。”   倒是那只大黑狗冲着小巷子里嗅了嗅,开始往里面钻,正是灰袍女子之前离开的方向。   伙计目光微凝,盯着那条大黑狗,这条大型犬的体态修长,速度敏捷,一旦加速奔跑起来甚至可以直接扑倒成年人,并且明显经过特殊训练,很难处理,比几个黑皮巡警难对付多了。   但接着不知听到什么,它竖起耳朵,又转向街道一侧撒腿狂奔:“汪汪!汪——”   “有情况!”   黑皮小队长神情一紧,将卷烟一丢,立刻带队伍追上,隐隐看到一个白色影子晃过大树,还在快速奔跑,就拔枪喝着:“那人,站住!再不站住!老子开枪了——”   “喵~~”   一只小白猫蹿到树上,看了下面愚蠢人类一眼,掉头消失在繁密枝叶间,跳到了屋顶的背面。   树下面的狗还在龇牙咧嘴,冲着小白猫离开的方位狂吠,黑皮巡警一个个举着手枪,都还来不及瞄准就已丢失视野,面面相觑一阵,又松懈下来,有人冲着地上呸的一口:“原来是只猫啊,我刚刚还以为是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 第六十六章 影子堂(下)   “这条蠢狗……”黑皮小队长踢了狗一脚,骂骂咧咧:“没事就知道斗猫……”   “呜汪……”狗有着灵性,发出委屈叫声,可惜它愚蠢主人听不懂。   而在小白猫离开相反方向,灰袍女子奔跑到两个街区之外,才停下脚步,雪白的手指摘下黑帽子,秀发披散下来,她蹲在一个小巷阴影中,似乎是个同伴被抛弃的小女孩,声音哽咽:“褚正……曹杰,楠小雨,我们当初为何要选择这条路啊……”   没有人回应,只有秋风在巷子里呼啸而过,这股影子堂吹过屋檐,发出呜呜声,仿佛幽魂在呜咽。   早晨是在鸟语花香中醒来,翻身坐起,面前南墙并无砖石墙壁,而是一扇扇木格联排的落地窗,大幅玻璃窗外是一丛丛翠绿芭蕉沿着满墙竖立,阳光辉映,宛是翡翠一样灿烂,与室内的幽暗相互映衬,似是一副画卷。   小白猫在墙潜行,她俯身靠近一只灰羽毛的小鸟,那鸟啄食墙上虫子,脑袋左右骨碌碌转动,它没有看到背后猎食者,突墙外传来小汽车的突突声,嘎吱一下急刹车的声音。   小鸟一惊立刻就振翅飞远,小白猫扑了个空,蹲在墙看着它飞去的方向,摆摆尾巴:“喵~~”   纪伦忍住笑,披衣推门出去:“苏小小眉,下来。”   小白猫跳到他肩上,很沉,纪伦摸了摸她:“你这只胖猫。”   “喵喵~~”小白猫不服的叫了起来。   昨天检查了一番,没有时间欣赏园子,就睡了,现在起来就有了逛一圈兴趣,这是古典小型园林,占地七亩,已靠近郊区了,这时代地皮不值钱,营造布置花费了些心思——据说是对某个与老卢侯做对大族抄家所得,院内古木森森,移步换景,各个角度都有着不同的风光。   主卧室出去的路要登上一座白石假山,山上有个平台和小亭、桌椅,可供主人落座小憩,亭子四面开口透风,俯瞰四方景色使人心中一阔,甚至可以看到院子外面街道——有个军服合身年轻女子伶着一个食盒下了公共汽车,脚步轻盈沿着街道走过来,是……轻云姐?   纪伦远远对她招呼地挥挥手,收回目光看看身后院落,脚下的假山其实并不高,又坐落在边角,古木掩映看不清园子全景,下山,一侧则是半亩荷花小池,绿色水面已是残荷飘零,不过水是活水,有着很肥的游鱼。   小白猫就又跳下来,对着水里的大鱼,认真挥爪:“喵!”   纪伦由她自己玩,水池一道水榭长廊通向外面,风水设计的很好,秋日晨起,太阳照下来就有点热了,但晨风还是昨夜余凉,顺着院子里建筑吹到水面上,残荷浮动,游鱼摆尾,小猫的毛发都给吹得飘摇,吹过长廊,纪伦也感觉到一片清爽。   打开院子大铁门时,外面小汽车发动机声音已停下来,传来开门的声音,一个熟悉的绵绵声音:“轻云姐?”   “小梅怎么开车来郡里了?不是让你留在家里照顾老管家……”这是苗轻云清脆声音。   折寒梅语气无奈:“轻云姐,费管家在你们走后突犯病,吃药都没压下来,一直说心悸,镇医院擅长内科的李医生没了,黄医生不擅长这个,治不成,推荐转院找郡医院的专家团,昨天我就送他来了,想着找你……但费管家叫我瞒着你们不要说,我想想别的人可以瞒,还是得过来告诉小郎一声……去郡厅问来的地址。”   犯病来郡城?这么巧?   纪伦对老管家的事故不予置评,他现在是军职在身,家事基本不理会了,打开大铁门,对着门外交谈两个女勤务员笑了笑,说:“轻云姐,小梅姐,进来说话……费宏没事吧?”   “现在似是好了。”美少年……不,小师妹折寒梅笑吟吟,跟着苗轻云进来:“为什么叫轻云姐全名,叫我就是小梅姐,我很小?我哪里小了……”   纪伦其实是跟着苗轻云叫着,虽记忆不完整,但他心中就没把自己当成少年,笑了笑:“你哪里都很小。”   “喂!打你——”折寒梅当这小郎少年心性,有些羞恼了一番,消停下来,瞅瞅这处别院风景,道路左右古木森森别有一种异样,尤其是脚下的鹅卵石小径在阳光下闪着灵光,吸引她:“这路怎么有点发亮?”   纪伦随口敷衍说:“这卵石是特殊的翡翠伴生矿种,漂亮,但不值钱。”   “小郎懂得真多。”折寒梅笑著称赞,看看周围院落:“我能逛逛么?”   苗轻云拉了口无禁忌的小师妹一下,想要说话,就看见一身笔挺军服英俊少尉过来,她就又抿嘴低首,折寒梅手肘格了她一下,意味深长轻笑:“尽说我,轻云姐又是怎么过来了?”   “是相思……让我给小郎送饭来。”   苗轻云无视小师妹促狭,提了提手上的食盒,盒子提手上挂着一只小熊布偶和一串红豆手链:“专家团特配厨师,相思早上吃了一份觉得好,就说——要阿伦也尝尝这味道。”   “她说姜山少尉一看就是连自己生活都照顾不好,要阿伦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还叫我把阿福带给你,问你在军中什么时有假期。”   纪伦早就看见了食盒,但听到姐姐的传话隐意,心下还是暖暖,说:“过几天,就去看她……你以前来过这里?轻云姐。”   “没有,不过听姜山说起,夫人少女时在这里住过一年,夫人也讲过她以前的一些故事,小郎要听听?”苗轻云露出一个理解笑容。   “那给我讲讲吧?”   纪伦在假山凉亭里坐下来,食盒打开,一份份碗碟放在桌上,问了她们都已吃过饭,就让姜山上来一起分享:“都别客气,相思请客,州里专家团的大厨手艺,机会难得。”   姜山只好坐下来,不过一旦开始吃,他就不客气了,吃的速度很快,标准的军中风格。   纪伦则是慢条斯理,每样都尝一点,注意更多放在听苗轻云讲母亲……少女时有趣故事,名苏细眉的女子曾经存在过的点点滴滴……期间小白猫跳上假山,蹲在休息长椅上,看着几人:“喵!”   “小小你也想听么?”纪伦放下筷,安抚她的柔顺脊背,心中一片安宁。   “喵喵!”小白猫却炸了毛,一下跑远。   纪伦:“……”   折寒梅到纪家来得晚,基本在纪府主宅,也没见过几次苏细眉,未必真感兴趣,她只是礼貌露出倾听神色,偶尔左右打量院子,伸手捂住嘴巴,掩住哈欠。   纪伦看出来了,说:“小梅姐最近晚上没有睡好?”   “没有没有……”折寒梅身子一僵,连忙放下手,在轻云目光下端端正正坐好,吐了吐舌:“昨天开车太困,昨晚又很晚……”   纪伦就理解地一笑,对她:“去看看小小,别让她捞鱼掉水池子里了。”   “捞鱼?哈,这个我可以帮它……”折寒梅立刻睡意一空,高兴跳下假山,往小白猫跑去。   姜山放下筷子,看了看她的背影,皱了皱眉。   “怎么了?”纪伦微笑,说:“不好吃?”   “不是,这座院子有些……危险……”姜山欲言又止,不太放心,但与苗轻云目光对视了一下,他又沉默拿起筷子,重新扒饭。   两个男人一会吃完早餐,苗轻云讲故事声音不由放轻下去,她转口:“我回去相思那里,只有两个女兵在,不太放心……让小梅也和我一起回去,我坐她的车子。”   姜山看看纪伦和苗轻云,见两人似乎还有话要说,就知趣起身:“我去叫她。”   假山上只剩下纪伦和苗轻云,她皱眉思索着今天要做的事,手中收拾的碗碟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打碎,蹲下去捡起时又割破了手指。   纪伦无语:“轻云姐,昨晚你也没有睡好?”   苗轻云有点尴尬笑笑:“第一个晚上,不太放心让两个女兵守夜……小郎有话要带给费管家?小梅说他也在医院里。”   “费宏?叫他好好养病,多加珍重……你坐下别动,手指伤口别包手帕,我给你治疗一下。”纪伦手现一团雾气,握住她的手,只是一抹,这伤痕瞬间就愈合,只余一丝红线。   “轻云姐还有精神的话,继续说说我母亲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伦这时突听见“啪,啪,啪”,还带着女人笑声,似有似无,顿时一怔:“你听到声音了?轻云姐?”   苗轻云也是一怔,神情有点茫然:“什么声音?”   “哦,可能我听错了。”纪伦笑笑,帮她收拾了食盒,又说了些话,才一起下了假山。   阳光灿烂,花草繁茂,一路到了偏室,突苗轻云的脚步顿住,顺着她目光看去,纪伦看到房间窗户里,一对男女坐在床上,靠在一起。   小师妹折寒梅面带笑容,和姜山说着,笑嗔着打了他的肩一下,而姜山也一改平时的严肃,露出了开心笑容。   苗轻云捂着心口,靠着树干,有些喘不过气来。   ------------ 第六十七章 真命在梁山(上)   纪伦不由沉默了一下,回忆着自己观察的细节,说:“你和姜山……”   “不,没事,我没事……”苗轻云扶着树干,勉强笑着:“小郎进去吧,别和他们说我来过……”   纪伦同情地拍拍她的脊背,帮她顺了顺气,就一个人推门进去招呼:“你们在聊天呢?”   “刚刚说到去年的一场战事。”姜山笑了笑,神情毫无所觉,纪伦知道他聊起战斗来就没个完,倒一笑:“小梅姐也懂这些?”   “没有啊……刚刚跟丢了小小,一个人在林子里转了半天出不去,跌倒崴了脚,差点要哭了,姜山过来带我出林子,去他房间里涂了点药水……把脱臼关节顺回去。”折寒梅卷起裤脚,给纪伦看了看她脚踝上涂着的红药水:“很痛很痛……”   纪伦:“……”   折寒梅眼睛大大,声音绵绵说:“我看姜山的急救箱很全,很多药瓶都还用过了,就问他以前受伤过几次,最危险时心中想什么,他说想念这个别院,以前他还很小时,上校带着他住在这里……然后我问他,那时院子是怎么样啊……”   纪伦:“……”   几个人都出来时,并不见别人,快要到院子门口时,才看见苗轻云在一棵大树背后转出来,她的神情已恢复正常,只是变得沉默,偶尔会打量自己的小师妹。   纪伦只是两个女勤务兵的照顾对象,并非她们的少主,一下子不好对这种私事说什么,送她们出门时,还听到美少年……不,小师妹折寒梅说:“轻云姐,中饭还要送来吧?你送,还是我送?”   “看情况吧。”苗轻云声音淡淡。   目送她们的车子离开,纪伦心忖刚刚应该是个误会,但折寒梅对姜山确实有点过于亲昵,难怪苗轻云沉默下来,女人对这方面最敏感……即便她不知道一句谚语,防火防盗防师妹。   事不关己,纪伦就没兴趣猜她们谁能成功,拍拍姜山的肩,笑笑说:“我说姜少尉,真人不露相,你可以啊……实话和我说,你喜欢的是哪个?”   “什么哪个?”姜山一脸懵懵。   “……”纪伦大致明白怎么回事,笑笑不理会。   这些青年三角恋,对少年纪伦来说只是看热闹,回到院子里,神态就有点严肃:“特别处没有什么指示?”   “让你休息几天,就这几天。”姜山笃定,丝毫不放松:“听安排,我们过几天就会去演武堂。”   “特别处也是军事单位,你会有三个月的军训,以习惯军中规矩和氛围。”   “至于术法,下午和晚上会有文化课,专门给你开小灶。”   “原来是这样!”   纪伦关上厚重的大铁门,重新布设好警戒法阵,有些感兴趣看着姜山:“对了,你带了枪吧?”   “是,早就领了标准配置武器,也有你的,就放在我的房间里,你跟我来……等等,你走错了,不是那一间。”   纪伦径自推开了姜山房间旁一扇门,感觉到里面有东西,比武器更吸引自己。   房间已经清理过,没有灰尘,靠墙一张单人床,被子是方块豆腐,整整齐齐叠在床铺上,简单的几件家具没有特殊,一个相框放在床头柜上。   远远看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军人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黑白相片,无法留下时光全貌,但也隐隐分辨出来是父亲和母亲,纪伦手指敲了敲门框:“这房间……”   姜山过来,看了一眼里面布置,说:“这房间以前是上校住……纪伦少尉你昨晚住的房间是纪夫人住,哦,那时她还不是纪夫人,在我很小时跟着父亲一起来过,父亲是来拜见老上级,那时我还是七八岁小男孩,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她,是个大姐姐印象,我就叫她姐姐,父亲让我改口叫她阿姨,她还给了我一个削好苹果,说吃了会平安……苹果很难吃。”   纪伦笑起来,怀疑母亲是故意戏弄小孩……少女时的苏细眉,明显有点精灵古怪,不喜欢被人叫老了。   姜山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这时平静说着一些往事,就尘埃里的旧照片,没有鲜亮,但关于苏细眉的事对于他,也明显是一段很清晰记忆:“……之后也算的上平安,再后来见到就只有一次,在纪府花园,看到她带着你和你姐姐,上校在花园之外抽烟,没有带我进去……”   “他也会抽烟?”纪伦神情古怪。   姜山想了想,说:“年轻时会抽,不过与纪夫人结婚后,就基本不抽了,只是拿烟闻一闻……别的同僚问他,他说妻子不喜欢他一身烟气的回家。”   纪伦闻言点首,母亲有过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时,那纪上校年轻时会抽烟也不是什么惊讶的事。   再扫了眼房间里的家具布置,看得出都是军人的简单利落,只在偶尔一点角落看到点缀的少女装饰,无声无息浸染着……结合苗轻云说一些故事片段,这或就是曾经纪上校,与苏小姐之间的故事了。   可惜的是,温柔乡最终并没有成为英雄冢,儿女情融化不了矢志为国的铁石心,就有了最后的悲剧,纪伦不置评父母辈的事,只摆手:“我再看看,你去准备一下枪支弹药……”   姜山举手敬礼,就回了他自己房间,听到一阵开箱子声,还军械声,看来寒梅小师妹说的不全,姜山房间里有的并不只是医疗箱,还有军火箱。   纪伦在床前坐下来,对着相框缓缓伸出手,手指在碰触到相片前,突停顿,啪的将相框扣在桌面上,不再看,似乎是一个人不再触碰尘封的往事。   “都过去了……”他自语着,现在这个家,需要是一个新当家,没有了母亲,他也还有新的要守护之人。   相框后面还有一个银烟盒,打开来是一排雪白卷烟,表面绘有一朵云纹,国产烟中最便宜一朵云,配不上奢华的银烟盒——不知道是纪上校的战利品,还是母亲送的礼物。   他拿出一支,手指间响指,橘红火苗凭空在手指间冒出,点上烟,抽了起来……久违的味道。   “喵~~”小白猫蹲在窗口,冰蓝色的猫眼瞪得圆圆,注视着烟雾缭绕里一亮一亮的红星,找不到里面人影:“喵?”   “是小小啊……”   纪伦挥挥手,让烟气散去些,能看清楚窗台上的小白猫,也不知道脑子里是哪根弦搭错了,就递给她一根烟:“你也要来一根?”   估计还没人给猫递过烟,苏小小眉低首,嗅了嗅纪伦手里的纸卷烟,尾巴一甩将烟扫掉,跳窗跑远了,大概是猫也受不了这屋子里的乌烟瘴气。   在隔壁听着人和猫的互动,姜山无语摇摇首,手上迅速将一排排颜色、花纹各异的子弹码好,填装进弹夹里,幽冷一排大小枪支,摆放在桌上。   暮秋阳光透射进窗口,照着这些工具,肃冷气息渐渐弥漫。   “纪少尉,虽军训时会叫你打枪,不过什么都不会,去了也有点尴尬,我们可以提前学习下。”   姜山将一排排颜色、花纹各异的子弹匣又拔出,换上了普通子弹:“我领了500发,打光了还可以领,这几天你熟悉下?”   “行!”   “不过现在我先去抽根烟!”   纪伦取出一个纸卷烟,散步到了池塘前,抽了起来,经历了这样多事,他似乎迷上了烟草,看着烟雾渐渐扩散,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栋房子,小船和兔子的画挂在门前,隐隐听到有人喊爸爸的声音,这声音似乎就来自门外,透过烟雾看去……   一个高大男人在和一个小孩嬉闹,小孩骑在这人肩上,趴在池塘上看:“鱼……好大的鱼。”   “小心,这片池塘是留给敌人……”那个男人说。   轰!   一条巨大鲸鱼,越出池塘水面,尾鳍舒展在空气中,向着纪伦游过来,且借助着一点点微弱光,发现这周围充满了雾气,再远处,是黑黑一片。   “叮当——”   幻影消失,尖锐的痛直击纪伦,纪伦手一抖,发觉卷烟已烧到了手指,将烟一丢,就想转身。   “咦?”   不是幻觉,池塘水色似乎在泛着一丝丝红光……纪伦一下皱眉。   小白猫跳上石头,猫脖下的铃铛发出鸣声。   “小小别碰水……”纪伦抱住了猫,这水面有点冰寒,目测医院水疗室那种……它通向哪里?鲸鱼是怎么游进来……一切都是未知,但很明显,这里是一个留给敌人的陷阱,而自己则事实上,派遣来这里进行看守?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到了中午,医院又送来食盒,是小师妹折寒梅。   “是你?”   姜山神情有点点意外,但还是在门后让开位置:“进来吧……轻云呢?”   “轻云姐要守着相思小姐,就让我送,反正老管家没有事。”折寒梅笑吟吟闪身进来:“看到是我,很失望吗?”   “没有,没有。”姜山有点窘迫。   池塘前,纪伦听着摇摇首,一个竹竿握在手里,钓线垂下池塘中,丝线上白霜蔓延一米,但奇怪是水里游鱼还是优哉游哉,这时碰了碰鱼饵,试探着。   小白猫蹲在石上,有些期待“喵”了一声。   纪伦目光闪过一丝冷意。   这个别墅,很明显是军方某个据点,不方便招募仆人,只有纪伦和姜山两人,显得空阔,但几条街道附近有大批军警封锁埋伏,这愈发有着陷阱的味道。   这种杀气,对纪伦来说,根本掩盖不了。   “哼,果这别院有古怪。”   风雨欲来,那就来吧!   ------------ 第六十八章 真命在梁山(下)   夜幕降临   苗轻云抽空和折寒梅一起过来,纪伦坐在池塘前,远远听到她们在门口说话,说是过来帮忙打扫别院……   大门口,折寒梅就钻过姜山手臂下,跳进来,拎着食盒跑上假山:“小小,看梅姐姐给你带什么来……”   姜山和苗轻云落在后面,这时看了她一眼:“小梅中午还说,轻云你要守着相思小姐……你走了,相思小姐安全怎么办?”   苗轻云站在门口,望望前面小师妹,又看看姜山严肃的面孔,她低下首:“是轮值的,两个女兵守上半夜,我和小梅守下半夜。”   “哦。”姜山恍然,让她进来。   假山凉亭上,大概白天望见到纪伦在池塘前钓鱼,小师妹这一次拎着食盒中,取出一瓶鲜牛奶放在桌上:“这瓶给小小喝……咦,小小呢?”   “纪伦少尉在后院烤鱼,可能猫也在那面。”   姜山说着,荷枪实弹夜巡,偶尔望向凉亭的女人,眼神露出温柔……   “他到底是在看哪个呢?”纪伦坐在池塘前篝火烤架旁,收回目光,自语:“难道小师妹能逆袭……苏小小眉,此事你怎么看?”   “喵喵~~”小白猫伸出爪子晃晃。   “也许苏小侦探你猜对了,可是我这笨主人听不懂猫语啊。”纪伦摸摸她。   “喵……”小白猫无力地垂下耳朵,尾巴无精打采扫了扫,这样灵性小猫,让纪伦笑起来:“好吧,别难过,来吃鱼。”   篝火的红光荜拨映亮了一人一猫,纪伦转动一圈烧烤架子,棍上串的一条肥美大鱼,火苗荜拨****着鱼皮,空气洋溢着孜然香气,刀口上盐粒在融化,琥珀一样的鱼油滴下来,落在干柴烈火上滋滋声。   小白猫舔了舔嘴巴,冰蓝色的猫眼似乎是两枚镜子,倒映深秋高阔星河夜空,与秋膘肥美的烧烤大鱼:“喵~~”   嘭嘭嘭——嘭嘭,节奏敲门声在外响起。   “谁?”姜山拔出了手枪,压上了子弹。   “是我,程新,奉命过来送一件东西……”   姜山过去开了门,进来一个人,是术士准尉程新,他过来池塘,对篝火前纪伦敬礼,递过来一份文件:“纪伦少尉,这是别院的地产证。”   纪伦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随口说了一句‘我们都是这城市过客’的原因,不过也清楚对方只是跑腿,问了是刚刚下班赶过来,都没顾得上吃饭。   看他年轻面庞在篝火红光下的激动和钦慕,不免想起这人还是纪江上校的追随者,招招手:“有烤鱼加餐,不嫌弃的话,留下吃饭吧?”   “这……”   程新加入了凉亭上的晚宴,用餐只有他们三个男人……不,还有一只猫。   苏小小眉的晚餐是牛奶和鱼,对于喵星人来说,简直完美。   秋夜开阔,银河垂挂,灯火映照着餐盘和小碟,男人照例要谈家国大事,苗轻云和小师妹折寒梅在一侧坐着,听男人说话,   话题深入,程新局促也渐渐消失,愤慨说着租界枪击案的进展,说着,在布包里掏出报纸:“你们看!你们看……这就是今日华夏……”   纪伦浏览了一遍,见报纸上称:‘……暴徒百人,手执棍,袭击租界,高呼敢死,并掷炸弹,泼煤油,守卫军警当场战死一人,负伤多名,不得不对暴徒开枪,杀十一人……此聚众扰乱,危害国家,实属目无法纪……’   现场的第一目击者,感想早就有了,纪伦没有对官方说辞置评,将报纸传给姜山,颇有点感兴趣程新的立场……不太匹配他的官方身份,有点愤青,又或是这个时代青年的常态?   姜山收起报纸,扫了一眼程新。   “哦,对了,这里还有郡厅送来,给纪伦少尉一封信……是你同学。”程新又递过来信。   纪伦翻转信封看看,没有加盖本郡邮戳,不是经由驿邮系统传送,更是托人带的信,而原地址明显收不到,只有郡厅转交……他看了眼程新,收起来信封,没有立刻打开。   “来,先吃鱼……烤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鱼,吃鱼。”   宴后,两个女勤务员收拾,程新告辞离开,不小心撞到小师妹折寒梅,碰掉她手里的一个漆木盘子,两人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都蹲下去捡,又碰到了头,两个男女青年都一怔,抬首相互看看。   “对不起,对不起。”程新又再度道歉,两人都伸手去抓盘子,结果都碰上手。   程新触电一下缩手:“对不起,对不起。”   小师妹噗哧笑出声来:“你这人真逗……你干脆就叫对不起好了。”   纪伦还在和姜山说话,这时听到声音看过来一眼,收回目光,继续说话。   在各人的交谈声里,苗轻云沉默收拾着,显得有点形单影只,只有小白猫跳到她肩上,尾巴扫了扫她的脖子,亲近蹭蹭她的耳朵:“喵~~”   “苏小小眉啊……”苗轻云笑起来,摸摸她柔顺的毛发,封上食盒,拉住折寒梅的手:“小梅,我们走了。”   “哦,好。”折寒梅刚刚打听了一下,知道卢新是步行过来,就热情说:“天色晚了,要不我们回医院时捎你一段路……这里是郊区,走回去很远。”   程新迟疑了下:“你会开车?”   “是啊……你担心我给你开进水沟?”折寒梅问。   “没有,没有。”   折寒梅立刻告状:“轻云姐,你看这人,看不起我们……”   程新神情窘迫。   她们收拾完告辞了纪伦,出到门口发动汽车,程新有些紧张登上车,他明显没有与两个女孩同车的经验……   姜山盯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   纪伦手肘碰了碰他,取笑:“怎么,担心墙角了?”   “墙角?”姜山神情一怔,茫然雾水,过去沿着墙角检查一下。   纪伦:“……”   他合上了大铁门,回头看看,发现苏小小眉不见了,不过猫的夜游是习性,也没有奇怪,就回到自己房间里休息……和衣而卧,枪拿在手里,拨了拨枪机,金属触感冰冷。   又摸了摸怀中,纸张触感……那封信。   一翻身坐起来,点亮了灯,举起信封透过灯光看,里面是叠整齐的信纸,并没有异常。   想了想,拆开就着灯火而看。   …………   夜色   一个灰色长袍的人,来到药铺里,说:“伙计。”   伙计抬首看了看客人,眼光分辨出来,他微笑:“先生,要买什么药?”   “当归二两,熟地三两……甘草五钱……”灰袍男子压着帽檐,低声。   片刻,地下室里,中年男人皱眉望着来人:“术士珍贵,你不该出来……她呢?”   “今晚有个女人缠着她,脱不开身……这是她转交给我的据点地形图,的确有着稳定干涉特征的描述。”灰袍男子说着,顿了顿,见没有别的指示,就快速离开这处危险的据点。   “嘶……这煞气。”一个人在光影交错间显出来,脚踏布鞋,身穿白袍,鲜花与绿叶化作粉尘消失不见。   “孙尘,您怎么来了?”中年男人神情意外,有些热切:“这下可好,有您在,事情一定能成。”   “别说一定。”王孙尘挥挥手,盯着地图上红圈看着,良久,才嘶声冷笑:“纪江……你还留了一手,准备死诸葛吓走活仲达?”   室内电灯闪烁,一下全都全部熄灭。   “可惜,我不是仲达,你也不是诸葛……真命在梁山。”   …………   风穿过城市,一道道影子穿梭其中,水银泻地,灌向街巷。   街侧的高大的梧桐树上,小白猫探出首,迷惑地看看下面人影晃过巡夜黑皮。   一切在猫的夜视瞳孔倒影里,都毫无花样,她摆了摆尾巴,在树与屋顶之间继续跳跃,而四面八方,还有许多同样的猫汇聚而来,进行一场盛大的夜游,没有任何人留意到它们。   …………   昏黄灯光   纪伦拆开了信封看去,入眼字迹潦草,明显写信人克制不住情绪,就算普普通通的报名经过都描述的详细,却是管家之子费守义在申侯军校的来信。   “……申侯出现在开学典礼上,其文武兼具,话不空谈,亲任我们军校的校长,典礼完,到宿舍慰问我们每个学生,亲自发给我们午餐罐头,握手鼓励,其重视教育与军事可见一斑……”   “……”   纪伦随手写摘录,通过细节确定这个时代的细节,又翻过一页,后面:“老师们亦是欧陆留洋归来,带来最新军事技术,甚至出现洋人校官,听介绍说是独意志人……”   纪伦若有所思,在‘独意志’上画了个圈,又画一条线,与申侯串在一起。   信中详细讲述学校配置,和勤加学习的一些进境,甚至一些军事技巧,都毫无保留在信中写出来——在纪伦看来,都很粗糙,仅有几处配合神官的战术和武器上画圈,并且标注:“极有可能是欧陆淘汰的战术和武器……”   但很明显老同学并不这样认为,他当成世界顶尖技术来介绍,洋溢着豪情,甚至炫耀自己在读的参谋班——参赞机要重要性。   结尾恳切:“能平天下者,唯申校长一人,兄长天赋术士,国之栋梁,如能来,校长必重用也!”   这语气,一股老同学拉人传销的既视感,和加满了浓浓味精的鸡汤一样,让纪伦捏着鼻子,硬忍着喝完……   “参谋?这家伙……压根没提我之前教的实干、抓枪,给人带进沟里去还不知道,没救了。”   就在寻思着,突夜中“啪”一下枪响,纪伦下意识的把信向抽屉里一塞,拔出了手枪,压上了子弹。   ------------ 第六十九章 行动(上)   灯光一黑,纪伦举枪对准门口。   才打开保险,就听“啪啪”枪声大震,还有着连绵脚步声在外墙传来,还来不及想通敌人为什么能避过沿街巡逻的军警,就听外面的少尉姜山怒吼:“谁?”   “轰!”   爆炸回答,炽白火光一瞬间充满视野,巨大气浪冲开了一侧南墙,整排芭蕉炸开燃烧,纪伦下意识伏在地上,让玻璃破碎在满屋卷过去!   “敌人直接攻击我!”一点血自额上流下,眼睛直视黑暗,心中却没有畏惧。   黑暗中,十几个人扑入了庭院。   “快,赶到枢点。”一人说着,只是他的话突然中止,闷哼一声,身体倾下,脑浆飞溅。   纪伦身体沿着窗帘垂直急降,浓浓白烟笼罩在身周,半途,突感到不对,瞬间,身体随着直觉移动。   “啪啪啪!”墙上崩飞着子弹。   “天命在梁山!”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低沉的说着,作出一个分散手势。   就算在黑暗里,部下立时会意,分成两组,一组攻向,一组绕回,进行交叉搜索,掩护前进。   一组沿着阶梯,自转角处,谨慎蹲下,身体贴近墙壁,逐寸右移,视察弯角处的情况。   一件东西突沿着阶梯滚下。   一人开火。   一道闪光突把阶梯炸开,两人顿时炸开,一人躲避,捂着眼,鲜血飞溅,这时,刀光一闪,人头飞出。   “啪!”子弹穿过了纪伦的影子,杀气弥漫。   …………   不远夜色黑暗下街道,古典园林的大院铁门前,一个男人掀开灰袍,双腿云烟,似乎是庙宇里焚香笼罩的塑像,刚刚在祭祀中踏出来,看了一眼黑沉的大铁门……   手上打开一个小木盒子,里面是个指南针——不指南的指南针,黑铁针尖滴溜溜转动着,停在了指向庄园一角:“是这里,出来!”   十几个男人,都在街巷黑暗里闪出,踩着巡街军警的尸体,集合在一起:“恭迎入云龙……公孙胜阁下!”   公孙胜收起指南针,缓缓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夜色街道里清晰:“梁山真命,再造太平!”   “再造太平!”   铁门后也出现同样一句暗号,无声打开一条缝隙,少年仆人恭敬开门,引着夜袭队伍进入,神情热切:“上次给我任务的梁山军师,他没有来么?”   “这不需要你多问。”领头队长公孙胜浑身缭绕一股云烟,或就是这术士的‘入云龙’外号来历,神情木讷。   少年仆人:“哦……我还能做点什么?”   “带路!”公孙胜言简意赅。   这一盆冷水浇得少年仆人的热情稍冷却,还是努力完成任务:“请跟我来,动作小心点,不用惊动人,就可以直接进到池塘……别惊动人……”   众人:“……”   公孙胜任由絮絮叨叨,新手第一次做事,紧张起来都这样,吸收进来,多做几次就是老手,可以进入影子堂,再积累资历就可以上梁山。   到里面第二进院子,段鸣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段鸣同学!”   一个少女跳出来,她似乎在夜色树荫下踟蹰很久,这时才有勇气,面孔上故作无事,又忍不住一丝微笑,抱着一件叠好衣服迎上少年:“我给你缝好衣服了……”   “三小姐……”段鸣一呆,僵硬立在门口,望着少女含羞微笑逐渐变得迷惑,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就有一种恐惧涌上这少年心头:“等等!”   啪啪啪……脚步声越过,而三小姐也发现段鸣身后冒出来许多人,这幽暗院子里,其实两面都是猝不及防顿了顿,似是贯冲的小溪挡在了小小的水坝上,段鸣解释:“别开枪!她是我的……”   就在这时,城里枪响传来,少女惊叫:“有贼!”   公孙胜抬手一枪,嘭——   少女眉心一红,神情茫然跌下,段鸣脖子僵硬缓缓低首看去,血在她眉心前面涌出,而在后脑,子弹炸开一大片窟窿,在一叠齐整洗净衣服上染开白红。   “为了梁侯——杀光里面的人,冲啊!”公孙胜高喊,冲入,大院里有保镖,立刻起来狙击。   “为什么……”段鸣喃喃重复着。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8 0 8 0 t x t . c o m   曾经有多少幸福、努力、期冀……有过多少美好,这刻都化巨大黑暗,他懵了半响,突抹了把眼泪,捡起一个尸体上的枪,举枪冲入。   “杀,杀!”无分敌友,不管是曾经管家、女仆、还是带进来的梁山寇,见人就开枪:“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   与保镖对射上,有队友冷不防背后中枪,余下一看大惊:“段鸣,你为了个女人就疯了?”   “就为了一个女人?这没用的东西!”公孙胜大怒,抱起一挺短匣机枪,六管转轮嗡嗡旋转,哒哒哒哒就是一梭子曳光弹横扫这少年:“你不配加入组织……”   瞬间,十数个血洞,段鸣跌了出去,扑在地上,立刻毙命。   “呸,这种软弱之人,留下也是给组织处决的命!”   话是这样说,但队友自相残杀,给行动染上一层不祥,手雷轰响破开保镖防线,余下众人沉默抵达一处半亩池塘,水面在夜色里也冒着粼粼的红光。   公孙胜身上的云烟更亮,他拿出指南针察看了下,指针直直对着池塘,针尖还颤抖着偏向下方,毫不迟疑跳入:“都跟我上!”   长官身先士卒重新激起了士气,众人低声默念“梁山真命,再造太平”,相继跳入池塘,噗通噗通水花四溅,咕嘟嘟的气泡下,憋气到困难极限时,已有人忍不住开口呼吸,呛水痛苦刺激中,突水压一轻……   这伙贼寇的火力凶猛,简直是正规军,在主家逼迫下赶过来保镖,都神情茫然,这伙贼寇深夜袭击,不劫财,不掳人,难道就是寻这池塘自杀?   就在这时,一群花色各异的家猫、野猫,纷纷跳下墙壁和树干,或在瓦砾草丛当中跳出来,蹲在了池塘侧,好像水里有许多肥美的大鱼在吸引它们一样。   “什么?连猫都要跳水自杀?”   保镖面面相觑,猫群很快围绕了池塘一圈,甚至有些围绕了墙头一圈——要知道猫科动物的眼睛,在夜晚是会反射光线,这时简直黑暗中一盏盏小灯泡,在灼灼盯着每个人。   这让人终于回醒——自己不是地球上唯一的物种,不是被猫围观,反是被异种生命围观一样,结合突袭贼寇的跳下池塘自杀,有种荒唐诡异在院子里弥漫。   保镖神情变得惊恐,有了反应,有人擦了擦眼,有人大叫一声仰面倒地,有人疯狂到处跑:“见鬼了……这池塘有鬼……快跑!”   在众人一哄而散之时,有道白光跃下树干,轻盈跳进了池塘中:“喵~~”   是首领的召唤,猫群结束了围观,跟着跳进了红色池塘,有刚刚苏醒过来的人看到这一幕,再度大叫一声‘鬼啊’,晕了过去……   一只雪白猫头鹰飞翔着,盯着城市。   漆黑的眼睛里倒影着一切,这院子里只是一个小小插曲,城里各处枪声四起,有大户庄园,有军事据点,有政府机构,有民用医院,有租界商馆,甚至到城外、临近城镇、村庄、岗哨据点……十数支精锐队伍,杀向各地节点。   其中不乏术士,有些术士身材矮小,说的帝国语带着点生硬……而埋伏暗子则是在夜里开枪、纵火,四下骚扰,制造混乱。   看了片刻,猫头鹰的镜头缩小,街巷切换,霎时视角俯冲,落向某个郊区的院落。   …………   特别行动处·总部   上尉推门进来,看向静静翻看资料的中年上校,微微躬身:“老师,电话线已被剪断,敌人对我们这里也发动攻击了……带队是瀛州的术士,我认得其中一个是陆大老同学,瀛王授予过神道军刀。”   “嗯。”   谢庭树继续翻阅资料,最后看了一眼弟子:“照月,还有什么事吗?”   上尉神情有点焦虑:“您在四国领事宴会上爆了光,不止是瀛州,还有别列强也不会放过扼杀卢侯的机会,您继续待这里当靶子有些危险,要不要转移到……”   “不必多说,龙脉安危是第一,余我自有安排……你去叫叶春少校过来。”谢庭树卷起看完资料,敲敲桌面上地图红圈,此时已标志着交火的红叉,叫住弟子:“有些事为师必须告诉你了,你虽是卢侯同姓,这在特别行动处有先天条件,又是我的得意弟子……”   “但这场竞争,我当主官推荐不会特别偏向你,不要留在我身侧浪费时间,多去做些成绩来证明你自己……还有,这个枢纽节点上报,遭遇了袭击,并且发现有异常猫群,可能是计算外因素干涉,你过去处理一下,确保流转畅通。”   卢照月眯起眼睛看了看地图上的大红叉,对比一下自己小节点,神情有点失落,躬身离开,上了外面一辆黑色小汽车。   警卫司机老熊对他晃了晃怀表,爽朗一笑:“上尉要去哪里?”   卢照月面无表情说了个地点,就闭上眼睛。   老熊勉强听清楚地址,莫名感觉到一阵寒意,收敛笑容驾车,他不太喜欢这个阴冷的年轻上尉。   小汽车驶入外面。   ------------ 第七十章 行动(下)   卢照月离开,谢庭树却站起来,不由把目光转向外面,但见一片漆黑,浓云遮得星目不见,隐隐连绵的枪声响起。   “你们情报科的工作怎么样?”谢庭树对叶春说,他还穿着军服,神色仍旧安详深沉,口气一反平日温和,显得咄咄逼人。   叶春立正,敬礼:“这次主要是梁侯在行动,很明显,他是孤注一掷,所有暗线都发动了。”   “我们情报科为了这事,准备了几年,他一发动,我就能收网。”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瀛州介入这样深,派出这样多术士和武士,这带了很大的变数。”   “瀛州到我大鲁朝,才真正纳入朝廷,只是念及一时治理不易,才保留了瀛王,不想上次大战失利,给了机会独立。”   “瀛王也有些贼才贼智,知道和老卢侯的死牵连甚深。”谢庭树冷笑一声:“要是卢侯上位,怕是难逃清算,故一向是直先锋。”   “这次事完,我就禀告卢侯,把瀛州租界清理下,真当瀛州也是列强了?”   叶春一凛,大声:“是!”   顿了一顿,又说着:“不过今晚应付起来,实在有点超过计划,我接到报告,黑狱天平都来了。”   黑狱天平是个代号,一个有名的术士,谢庭树一惊,问:“去哪了?”   “根据我的情报,去这个点了。”叶春对着地图上一个红叉一点。   谢庭树一看,皱着眉思索,就听叶春说:“处长,这是纪伦守的位置,看来是报复其父上次逼迫。”   “纪伦怕守不住,是不是支援下?”   谢庭树皱眉良久,神色变得异常庄重:“老叶,见事而疑,临阵调兵是大忌,我们的术士并不宽裕,特别是要防备贼人声东击西,调出了我们的机动,袭击更重要的目标。”   “其中卢侯是最重要的目标,我们不能大意。”   “加入了军队,就得有牺牲的觉悟,再说,纪伦的力量高深莫测,趁机我们也可以摸个底。”谢庭树长长吁了一口气,一时间二个人都没说话,但听外面隐隐有着杀声,枪声。   “可是这样的话,纪伦怕是有着想法。”叶春婉转提醒:“此子久病在医院,没有经过组织的熏陶和培养,而且是少年,怕未必就懂得大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听了这话,谢庭树踱了两步,目光阴沉,良久说着:“你们情报科,作个预案!”   “是!”   …………   “啊啊!”一蓬蓬浓稠的血飞溅在了小楼附近,堆叠着十三具尸体,相互交叠,整个别墅灯火熄灭,只有月光照入。   墨水染黑,月光中渐渐多出一丝丝交缠幽暗,纪伦巡查着尸体,突冷笑一声,瞬间一层白色雾气迅速包裹,化成盔甲。   长剑在空气里抽出来,对着自己影子一刺,噗,击在烟上:“雕虫小技。”   “噗……”   这影子惨叫一声,扭曲化成了一具尸体。   “瀛州的特有的低级术士?”这给着纪伦某种熟悉感,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枪声在隔壁响起,并且持续交火,许多人影在南墙破口窜进来。   就在这时,姜山身影一闪,丢出一颗手雷,“轰”的一声,火光带着芭蕉叶席卷吞没人体,黑暗中发出连绵的惨叫。   利用姜山创造出来的机会,纪伦反门口——那里再次传来爆炸,法阵在火药高温洪流中湮灭,第二个破入点出现,这才是主攻。   十几个人影在塌掉大门前闪过:“都散开……”   “晚了!”   纪伦截在门口,白色雾气在扩散,迷雾中剑光闪烁,没有任何交锋,只听得有人胡乱挥舞刀锋,有人惊恐开枪,完全不适应这种能见度为零夜雾突击,更诡异是……雾气里听不到任何声音。   “好一个寂静杀戮,你就是纪江的儿子?”一股幽暗在月光下扩散,声音出现,有个笑声:“法无高下!皆归圣库!”   “黑狱天平!”   这声低喝,大铁门似乎是刮过一层的琉璃镜面,倒影里贴着的面孔涌现……都是一张张布满痛苦的人类面孔,似乎是在黑暗地狱里召唤出来的幽灵武士,一个个纠缠上纪伦。   交锋的兵器声音响起,苍老声音:“如果纪江在这里,老朽还要退避三舍,不敢与之争锋,至于你这娃娃……知道什么叫小儿闹市持金?”   纪伦一言不发,长剑所向,只听噗噗声连绵,这些幽灵武士一个个被砍杀,顿时就使苍老笑声一滞。   “你怎么有这样的武功,不可能!”   “就连你父纪江,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武功。”   纪伦还是一言不发,挥剑杀去,几无抗手之辈,才几下,突听得医院方向传来爆炸声,陡一惊:“相思!”   姜山过来,捂着肩上的伤口,大喊:“纪少尉,不要中计,那边守卫森严,还有两个术士,相思小姐没事……”   纪伦踢开门,没看到路上有汽车,脚步才顿了顿,手探在胸口,一片雾气中星星点点就要抽出星桥。   姜山没看到他的动作,只是劝:“现在赶去来不及,守卫至少可以支撑一段时间,我们不如通过池塘……据说这池塘底下可以连通到附近十几个节点,可以抄近路!且顺手击杀敌人,完成这个节点的保护!否则,你想当逃兵,受卢侯通缉,连累相思小姐跟你浪迹天涯!”   “节点……姜山你总算肯实话说了。”纪伦转回院子,刚刚那些幽灵已散开去,但阴笑声在远远传来,敌人已到了池塘那边,就追过去:“最好再解释一下,敌人为什么这样清楚院子里的布局……我以为卢侯手下只是漏的和筛子一样,现在看来,连筛子都不如……话说,姜山你是哪家卧底?我帮你参谋参谋怎么当卧底……”   姜山对这讽刺无言以对,听得出讽刺背后的愠怒……比起院子本身布局暴露,对医院袭击,或更是触怒这个少年,对此姜山没办法申辩,只能跟着后面。   池塘的得意笑声,突变成一道拉长的惨叫:“纪江老鬼你敢——王孙尘你个老狐狸坑我!”   惨叫声在夜空里回荡,雪白猫头鹰落在一棵大树上。   粉尘飞扬,鲜花与绿叶幻影交错,一个雪白袖子在树干里伸出来,抚了抚猫头鹰的羽毛,淡淡:“多谢了,高廉……谁叫你不是自己人,只好烦劳你去引开那位新生的帝国兵器了。”   “孙尘阁下!为何还不命令发动!这可是我们两家合力击破卢侯地下力量的最好机会……”   一个术士过来,神情不满,手指了黑暗房屋、特别行动处里亮着一盏灯,操着生硬不标准的帝国语:“还是说,你连纪江死后的虎穴,都不敢冲了?”   “这需要等一个信号,不要小看那位帝国兵器……哪怕只是预备役。”王孙尘淡淡,重新放出了猫头鹰,雪白羽翅飞翔在夜空中,锐利眼睛扫视整个城市,它是黑夜里的精灵,对一切夜间活动的小生物,都有着巨大威胁。   …………   纪伦循着老者惨叫声来到水池,就顿住脚步,水面幽暗不见了红光,也映不出月光——因上面已经漂浮了一具具尸体,数不清,将池塘填的满满实实,跳都跳不进去……古有投鞭断流,今有尸塞池塘。   姜山跟上来,神色一惊:“什么时杀进来这么多敌人?又都死了……”   “不见得是杀进来的……”纪伦投下一团白色光雾驱散幽暗,留意到脚下,是一件染血的道袍,有着电光焦黑痕迹,那个突袭老术士可能付出了一些代价,强冲进去了。   而池子里飘荡尸体都穿着古代盔甲,伤口箭刀痕迹,说:“可能某种法术召唤,然后池塘的陷阱启用了?看刀箭伤,除了陷阱你们还安排了伏兵?”   姜山一脸懵懵:“伏兵?”   纪伦无语,又说:“池塘填满尸体,不能用了。”   “哦!后面还有个水井与池塘连通,盖着井盖伪装成石头,敌人应还没侦查到……”姜山终回醒,拉着纪伦绕着池塘边缘跑向后院,说:“具体陷阱是什么不知道,就算安排伏兵,也不会用冷兵器弓箭,而现在有了火器,谁还穿盔甲?”   “我。”纪伦手指自己。   姜山神情一滞,转首打量纪伦的一身盔甲,听得纪伦又说:“或与我一样的人……”   “呵呵呵呵……”   只听得低沉声音,在两人疾过时响起,纪伦倒退了一步,警惕的看了上去,只见池畔一个个败军死将站了起来,踩着水面到路面上……   为首一个背后插着三角小旗的校尉,将身子一摇,肩和腰一震,对两人大喝:“哇呀呀呀呀呀——吾乃梁侯之将,来者何人!通报姓名!”   纪伦:“……”   姜山:“……”   简直是水池上展开了一处京剧的滑稽场面,就在纪伦怀疑这家伙是否智商障碍,两人肩上的军衔都一闪,出现红光。   这校尉暗红眸子一闪,就大喊:“原来是卢侯之将,你我各为其主,自当厮杀!”   “原来是判断过程……”纪伦无语抽出剑,姜山也一言不发拔出枪,下一瞬间,滑稽一扫而光,剩余越来越浓的肃杀。   ------------ 第七十一章 军港(上)   败军死将正全速冲过来。   “啪”枪声响起,一个闷哼一声,眉心中弹,跌了下去。   “还是能杀死!”姜山才想着,就见刀光一闪,刃尖近在眼前划过,而几乎同时,纪伦消失,下个瞬间,两个士兵分开,黑血飞溅。   校尉拔出长刀,奔来,速度越来越快,但杀气越来越浓。   下个瞬间,校尉扑向纪伦,并没有招数可言,久经战阵的武士,是不需要所谓的照数,而是狠、快、准。   校尉的袭杀,比纪伦估计强了一点,两人长刀相交。   两具身躯同时后退。   纪伦身体在后退三步时,止住,向前冲。   第二次毫无花样的对刺,这次,剑光穿过了一点空隙,没入对方身体内。   校尉发出嚎叫。   长剑继续贯入身体,一按一转,然后抽回。   校尉跌出,身体坠在石块上,黑红色的一大片。   纪伦毫不停留,继续杀了上去,刚才有着迷雾,看不太清楚,但是这次没有,姜山看的目瞪口呆。   在他的眼里,每个动作都这样完美,利落,砍杀着将士就和割草一样。   “这样的武功,怎么可能?”   “姜山,快!”池水的水平面还在下降,有更多将士尸体冒出,又在池水之上立了起来。   很明显,这可以杀光,但是通达不知道哪里,这几乎是毫无意义。   纪伦连连砍杀着,杀出一条血路,让姜山不和这些纠缠,直接到后面,就看到一块大石。   “就在这里!”姜山奔过去,奋力推动石,挪开了封装,就看见了一口深井。   在井口看不到井底的水,要物理上看不见,至少几十米深但现在肯定有古怪。   这时封装破开,呼啸声冲起,深幽井口喷出了浓郁阴气,浓郁红黑气冲出,咕噜冒着气炮炸开,不是破裂声,而是喊杀声。   面对这种反物理的超自然现象,姜山还在紧张填装灵符子弹,纪伦过来一把拽住他,就往井里跳:“你最好知道下面的路,否则”   “等等!我不会游泳”   轰!   水花四溅,两人掉进水里,不断下沉,不见底一样,头顶上方井口光圈消失,下方隐出现了光亮   “憋住气,出口要到了。”   但水压也越来越大,旱鸭子姜山的憋气极限很快到达,大口大口吐出气泡,水在鼻子里灌进去,呛了他几口,痛苦挣扎起来,水波激烈搅动:“握别勿主住了”   听到混杂模糊的声音求救,纪伦靠过去一把掐住他脖子:“想死么!别呼吸!”   而根本没用,要淹死前人是完全失去理智,姜山奋力抱住他的手,似乎是抱住救命稻草,人也在水里大口大口呼吸起来——呼吸不是空气,肺部残留空气和水在交替置换刺激着肺泡神经,让他的脸色扭曲。   最初的呛水痛苦后,到了空气完全漏出口鼻,纯粹水充满了肺部,姜山的脸上反没有了痛苦就婴儿浸泡在母体宫腔的羊水里,肺里本来就是没有空气,露出回归婴儿的舒缓、迟钝,但这是溺死之人的前兆。   纪伦一言不发,拽着这个半死的猪队友强行下沉,身上雾气越来越浓,一拳打破井底光圈,整个水波环境水压霎时一轻。   “梁山真命,再造太平!”   巨大呼喊声充斥而耳膜,不是白天,也不是晚上,血红色圆月非常明亮,但很森冷,一下子就切换到这个陌生环境,纪伦出现在了井口。   还是这座别院,还有一些现代设施,但气息更是陈旧园林,古老时光!   “是新的界域!”   “锐目!”   纪伦眸子上红光一闪,观察周围环境,同时探手在胸口一抽,却没抽出自己星桥,心中就是一沉。   星桥是术士的武器,展开了星桥,就能形成有利自己的主场,拥有攻击先手。   而一下子没有能抽出,说明自己在敌人星桥上,要落后一步。   “怎么办?只有硬拼杀了?”纪伦对自己克制那个老术士还是很有信心,任它千变万化,幽灵召唤,都只一剑破杀!   但再看了看血色圆月的高度和园林规模,纪伦立刻推翻了自己判断,没有这样大规模的星桥,这里本身就是一种天然的星桥境!   “节点下的连通脉络隐藏什么秘密?”   这时突有人在前面池塘方向靠近过来,脚步声,枪声,还有术士声音拉长缓慢传来:“他突入了,在后面!咳咳老朽先走一步,你们断后。”   “好!我们掩护高廉大人”   “一定要挡住他!”老人声音速度恢复正常,消失不见。   姜山噗通一声在空气中掉下来,时间结束,纪伦需要姜山来带路,还是得救这倒霉的队友,只是一拍,这人口中喷出泉水,又伸手清理了一下他的口腔杂物,尽量抬起他下颌,确保咽喉气道畅通,拍拍他肩:“喂!姜山!醒醒!小师妹来找你了!”   呼唤没有回应,翻了眼皮下瞳孔是没有焦点,正要考虑是不是对一个男人做人工呼吸,但似乎也来不及了。   砰!砰!砰!——   子弹在井边的石板地面上激射出烟尘,弹跳在盔甲上叮叮当当,个别甚至都打穿盔甲,有些灼痛,但抵达盔甲之处,只见雾气缭绕,穿入不深。   “是热武器?”   纪伦想了想,给姜山一点,隐出现了白光,藏在石块后,就顾不上这家伙了:“听天由命,看你运气吧。”   体表盔甲一下针对改变叠层复合结构、成针对高速刺式物理攻击的防弹衣,身形一晃,就来到了一个人影前,剑光一闪。   这是门口冲进来的一个战士,非常年轻的一张面孔,还带着原始圆边眼镜,带点斯文气,这时捂着脖子呵呵倒向纪伦,血液一下染红了他的青黑色军服。   纪伦扶着这人身体时,摸到鲜血温热,神情一怔,看看尸体肩膀上的少尉军衔,同出老卢侯派的军阀之间,军衔只有一点细节区分,这个人是?   “副排长——”后面十几个士兵发出怒吼,对纪伦举起了枪,扣动扳机:“去死!你这怪物!”   自己是怪物?   纪伦面色沉下来,闪身一躲,避着子弹,认出敌阵中几张面孔是刚刚院子外面冲进来的袭击者。   这时意识到,刚刚是自己所杀的第一个活人,他不是异种,不是生活在灵界的帝国军和狱卒,而是现实中活生生一个人。   后面都是一个个士兵,一颗颗子弹追着纪伦脚步在地面上打出烟尘,有人举起了一挺造型原始轻机枪,哒哒哒——哒哒哒的子弹串扫过来。   或在现实中正面对抗,自己会毫无悬念给火力覆盖到死,但这时只是冷笑一声。   “术士如果这样容易死,那早就退出战场了。”   “这里可是重叠之境!”   纪伦身影如电,迎着枪林弹雨而上,子弹甚至追不上速度,下个瞬间,白色迷雾出现,遮蔽所有人,顿时惨叫连绵。   剑光所向披靡,一道就是一条命,有人忍不住拉响了手雷,想要同归于尽:“一起死!”   “没用!”   纪伦闷声在面甲下说着,闪身到别的士兵身后,既已当做敌人,就毫无心理障碍的当肉盾。   “轰!”手雷炸开,但火光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大。   “是重叠之境对热兵器的干涉,热兵器的威力,大幅度下降了。”   “而术士的一切行动,都加强了。”纪伦身影一闪,两颗头颅就飞出去,鲜血喷了上去。   “班长!”   “啊!”   有人才嘶声叫喊着,枪声大作,到了后来,甚至对着周围扫射,但迷雾里,似乎毫无作用,一个个惨叫着被杀死。   这种近代雏形军队,根本没有良好的夜战训练和仪器配备,伸手不见五指的近身突袭环境下,一个个变成了羔羊,如何与冷兵器巅峰大师对抗?   “哼,就算是现代军队,在这种重叠之境,也很难对抗,并不是每个术士都有我这样的武功,但是照样能击杀班排。”   惨叫停息,迷雾散去时,纪伦已经是孤身一人立在尸体堆中,满地的尸体横七竖八,血流漂橹,宛血色修罗。   “纪伦少尉,咳咳,我没事了!”姜山刚才已回醒,这时蹒跚爬起来,看到这幕时,神情震撼。   这不同于纪江上校的冷热兵器双修,但同样无情的一种杀人效率。   甚至更令人震撼。   “噗!”一根粗大弩箭在侧面墙壁后射穿过来,姜山嘶声喊:“小心!”   “嗯?”纪伦一砍,整个人轰撞进墙壁,翻身一看,就看到后面一架弩机,几个古装甲士正在重新上弩。   顿时二话不说,直接扑了上去。   “噗!”一剑切开咽喉声,但是几乎同时,机簧声响,三支劲矢射来,纪伦身侧一滚,全数落空,一滚即至。   连弩没有机会装矢,三把军刀出鞘,三人并肩应敌,左右一分,中间挺进,三刀凶狠直上。   “当当当”剑光与刀光相触,三人跌了出去,身体挣扎了下,就此不动。   “这几个是古代甲士?”   “果然冷兵器作战,这支人数虽少,精锐还胜于刚才的军队。”   ------------ 第七十二章 军港(下)   ————   纪伦一下抬首看看周围环境,充满着隐隐血色,除了院子内部有些现代装备,周围都是普通古代民房,也没有二层以上的高楼,更不见了租界方向的医院大楼:“姜山!你说的近路呢!医院在哪里?”   “这面!跟我来!”   姜山咳嗽着捂住胸口,剧烈运动还是牵扯到肺部积水,粗暴治疗后遗症,又这样牵扯伤处可能导致以后病痛,但这时战场上完全顾不得,只带路往前:“每个节点都会有一股突袭士兵,荷枪实弹掩护术士,我们已杀散了这股士兵,只要干掉黑狱天平,完成这个节点守护,就可以抄近路,打破脉络壁障直接抵达医院——”   “黑狱天平?你是说那个老头?听那些士兵说好像叫高廉,你知道高廉会去哪里?”纪伦跟上。   “这本是军事机密,但这时不需要保密了。”   “所有行动都只有一针对点,是所有节点都连通的隐藏中枢——卢侯的灵界宫殿!”   “本来按照我级别无权知道,但是我本是上校副官,所以知道一些。”   “这本是上校的计划之一。”   姜山在前面跑着,双手拆枪重新检查了一下:“你能对抗高廉么?”   “此人是梁侯的客卿,实力不逊色于入云龙公孙胜,只是并非嫡系,上个月我跟着上校得到线报突袭梁军一部,灭了满门,他开了黑狱天平只身脱逃,这有着灭门之仇,会很仇视你。”   纪伦参观过纪江收藏来自列强各国的丰富战利品,就知道自己顶着纪江之子是仇恨满满,只是无所谓:“这老头已开过大招了,我不信能开几次,一会看到,杀了就是了——你说的枢纽宫殿,快到了没有?”   姜山举起枪,闪身跳出街口:“很近,就在这前”   下一刻,两个人都呆在那里,眸子里倒映着一片鲜红。   面前不是巍峨宫殿,而是血泊一样的十里大湖,血色沙子的沙滩,血色浪花拍打着两人脚下,水带着温热和腥气,似乎是人之血。   左近还有个突入水面的板桥,有着木桩缆索,更远处有着烽烟上冲着天际,与血月相接!   一只雪白巨大鹏鸟呼啸过血色天空,或是飞得太高,身形显得小了,纪伦怎么看都感觉这只巨大神鸟,更似是一只猫头鹰?   在它的羽翼下,雨后阳光下的瑰丽彩虹一道搭建在天边,但这彩虹是血色,而彩虹的两端接在血湖两岸,每端都有一座大型港口,有点是给血彩虹强行链接在一起——纪伦感觉这幕眼熟,自己也干过!   原始炮台林立在两人的附近,听到“嘭嘭嘭”发射着火炮,港口水面和外面湖泊上还有成百上千木帆军舰在交战。   “杀!”   成千上万将士在岸上、船上奔着、交战,都穿着古式盔甲,给纪伦一种熟悉感,再仔细看了看两面各阵的后方帅旗,分别是——   卢!梁!   姜山看着天侧的虹桥,喃喃:“天!”   “梁侯不是才有十年,怎么都是冷兵器?”纪伦眉一皱,问着——等梁侯崛起,士兵应多是热兵器了。   “梁侯是古爵,历史上有多代梁侯。”   “新任梁侯付出些代价,可驱使利用先代梁侯的一些积蓄。”   “看情况,梁侯孤注一掷,倾尽了自身积累能带来的所有英灵,这不是小队伍刺杀,这是战争!”   “大型星桥,血海修罗,英灵决战,而术士是用来突袭斩首,我们要去救驾老卢侯——”   “老卢侯?它已经死了。”   “或者至少死了一半!”纪伦暗暗想着,神情无语,自己亲手宰杀,手感一般,这时果就看见,卢字帅旗下的这方的军力虽强,但指挥并不顺畅,又遭遇突袭,有些仓促失利。   轰——   一艘战船停在了两人面前,船设有一门炮,非常原始的炮舰,许多人奔跑下来,都是甲士,盔甲上有着卢侯标志,这时看了眼两人肩上军衔,就认作是自己人,越过两人,在码头一边的箱子堆里搬运过一个个箱子。   纪伦不做声地伸脚一绊,快速收回,姜山看得眼角抽搐一下。   哐当!两个甲士搬运的两个箱子失手砸在旁边,黑乎乎圆球和纸包滚落出来——黑球一箱是很原始那种实心炮弹,还有一箱纸包里面破开的一颗颗散弹,细节判断,可能这支古典军队就只配备这个,好像帝国军的云雾一营只配备大小长短近战武器,狱卒只配备枷锁和弩弓那样。   但有旗帜,就有组织,一下,周围的士兵包围过来,姜山见情况不妙,举手大喊:“等等,我们要见上官——我们要见上官!”   “上来!”一鞭子当空抽在少尉姜山身上,一个背后插五根旗、全身血红盔甲的黑脸大将跳下来,高喝:“老子就是上官——还有你,术士!命令你们立刻归队,我们要杀过去,把叛贼梁侯杀光!”   “别被杀光吧!”纪伦无语看看现在占上风的梁侯军,两家无论谁赢都和他这穿越者没关系,他没有立场也没有兴趣参合这些混战的破事,只是要来抄近路去医院救姐姐,路过打酱油!   但大将话音一落,两人肩上军衔一亮!   “啊——”姜山惨叫了一声,立刻平静上船。   纪伦略一思考,现在不清楚这片血湖怎么找到卢侯宫殿,就也跟着跳上这艘战船,准备看看情况,找到机会离开这处莫名奇妙卷进来的灵界战争漩涡,回去现实里的医院。   才跳上去,两人的军服都化成古代盔甲,而周围是同样盔甲的士兵,眸子闪着一丝微红的光,某种特殊加持,姜山一声惨叫没人理会,那大将倒高看了纪伦一眼:“你能忍住!很好,术士!你叫什么名字!”   纪伦一脸正色:“我叫赵日天。”   “很好,赵日天!我们冲——”大将高喊。   “……”纪伦无语,看来这肩章上没有自己个人信息,而且这大将的神经太粗,或是时代语境不同,“日”可能还不是动词。   “杀!我们是先锋——”   纪伦觉得自己想下船了。   这时百舸争流,两面大船相互冲击,是在按照顺时针而行——不是自愿,是湖水本身在旋转,这是一个巨大的血色漩涡,它的水,都漏向何处?   纪伦顿时想起了自己与便宜父亲决斗的罗马斗兽场,巨大沙漏,一个时辰,也是如此此时,也不想知道一个时辰还没分出胜负会是如何结局,而且也等不及那么久,早点见到姐姐,才能放心。   “看来还是得赢,快点赢!”纪伦自语着,放下面甲之时,听到一声巨大的尖锐鸣啸声,看了眼头顶天空中飞翔的巨大神鸟,貌似一只放大版的白色猫头鹰,上面隐隐似乎坐着一个人影?   血湖岸边的一侧崖壁上,一只只小老虎冒出来,颜色各异,眼神亮着灼灼的光,但奇怪是,它们的额上并没有虎纹的王字,认真点看——倒是放大的猫咪,不过喵星人本来就是小型老虎,同等体型以下所有生物中的顶级猎食者。   而在后面山林传来一声虎啸,虎群中间分开一条道路,一只通体高大修长、毛发雪白晶莹的大白虎,踏出山林,脊背耸动,脚步踏在地上不激尘土,充满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感,加上尾巴足有五米长,体型几乎是小老虎三倍。   值得注意的是——这大白虎的额头有着一个黑色虎纹王字,所过之处,群虎都是俯首!   这时来到山崖,俯瞰下方的军港和战争,虎目中有一丝灵性的迷惑,逡巡着视线,寻找着,高处寒风吹过山崖,大白虎的毛发猎猎卷动,隐隐有着‘叮当’的风铃脆声悦耳。   …………   两支舰队尽力逆时针反向的洄游,维护自己军港,但越湖中心的漩涡越急,总不免逐渐混战在一起,旋转到某时,相互撕裂出漏洞。   对面有大船杀进卢军码头,纪伦乘坐大船也成功杀向对岸虹桥下,只听得大将高呼酣战,船上还在发射炮弹。   对岸也射出了炮弹和火箭,船是移动,敌人炮弹基本没命中几下,倒火箭密密麻麻一波波落下,船上开了盾阵,也不时有人死亡。   纪伦和姜山两人避开了火箭,大船就已重重撞向湖对岸,甲板放下来,船头一门火炮就开始换填装纸包散弹,有人在拉响大炮。   “轰!”   一片死亡火雨撒开去,岸上扑来的梁军就割草一样消失了大片。   “由三百年前的冷兵器战争,提升到前几代火器战争模式了?有没有胸甲骑兵的骑墙冲锋?”   纪伦正在观察敌人,血甲的黑脸大将已放下面甲,按捺不住带着人冲下船:“我乃卢侯座下大将马啸风——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哗啦啦一波火箭扎在大将身上,这将几乎成了刺猬,但还在毫无畏惧继续移动,大戟一挥,所到之处,血风腥雨。   转眼之间,就灭掉岸上一片梁军士兵,清扫出登陆空间,杀戮效率几乎与船头的大炮相当了,而且在移动,是人肉坦克!   “看来,武将的力量大幅度增长了!”纪伦无语,收回之前判断!   ------------ 第七十三章 宫殿(上)   “上!”大将亲兵举出卢旗,而对面重甲举起了梁旗,两队盔甲其实差不多,唯旗不一样。   姜山扑杀过去。   纪伦跟上,就在这时,只听噗噗破空声,举手一格,一箭射中小臂,臂护套阻住了,两支插身而过,划开两条裂痕!   疾行数丈,纪伦冲入敌阵,剑光一闪,两个甲士踉跄止步,翻身而跌,左右两个梁军甲士自侧面狠狠扎入。   纪伦前冲,出剑突入,人影一止,黑血飞溅。   “上!”余下这一队甲士凶狠扑上。   “啊……哎哟……哎……”惨叫连绵,接着就是队列大乱。   瞬间之间,纪伦站在尸体中间,连杀一小队,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见纪伦勇武不可抵抗,连连杀透甲士,大将高赞:“真勇士也,吾阵不孤。”   梁军主阵一人一挥旗,几个百户穿着重甲,面无表情的过来,更有上百个士兵迎了上去。   “杀!”纪伦的冲击很快陷入泥潭,无法再靠近梁军帅旗,身上开始冒出一丝丝雾气。   就在这时,一声鹰啸高天,神鸟俯冲下来。   “小心鹏鹰——”大将高喊,没有了人形坦克的无惧,躲避的动作非常灵活。   纪伦无语,不清楚大号猫头鹰威力,看着很威猛,扫一眼己方,没有制空权,这就很有缺陷了。   “律——”这鸟掠过一个自己方面的军官,一把抓着他扔向十几米高空,期间军官身上盔甲闪动,挥舞战戟要反杀鹏鹰,见鹏鹰上白袍男子一挥手,顿时僵硬着身体飞出去,直接掉在地上,噗噗吐血……   和小强一样的生命力顽强,一时不死,但腿摔断了失去机动,随即梁军甲士扑了上去,乱刀砍下。   而鹏鹰稍振翅升起滑过弧线横扫登陆卢军士兵,冲势不减,继续压低扑向纪伦,伸手就是一抓。   恶风扑下,纪伦一个翻滚。   鸟抓错目标,只拎起几个卢侯士兵飞起,升到高空一扔,只听“啊啊啊——”惨叫声,最后噗一下变成肉泥。   “呸呸……现在就有制空打击了?”   纪伦在血湖中冒出来,吐了吐血腥湖水,一剑横开想捡便宜梁军士兵的长枪,顺着血湖的顺时针漩涡游动,寻找一艘接应自己的卢军大船,登上船,大将迎过来:“术士!还能再战么!”   “继续!已经试出这鸟底细,请这样……”纪伦说着,带着丝丝冷笑,白色云雾渐渐升起:“就这一只鸟不够,抓不了船只。”   话音未落,鹏鹰又扑下一抓,这次它背上白袍人站起来,挥下手,空气中隐隐出现鲜花和绿叶,形成风暴吹散船上云雾:“术士,报上名字!”   云雾散开,只见船上一张巨大机械弩弓架设,纪伦一手拽着弩尾,一手砍断弓弦,“唰”的一下,整个人冲上百米:“叫——赵日天!”   弩矢半途喷着火尾,这东西对船使用,本来没有准头,但随着纪伦调整方向,“噗”的一声,扎在鹏鹰胸脯,只听一声痛叫,翎羽根根竖立,弩箭一样射下,宛是箭岚横扫。   “噗噗!”纪伦盔甲给射得刺猬一样,硬顶着羽毛箭岚,翻身而向鹏鹰背上,扑杀白袍中年男子:“你又是谁?”   “两军对敌,你不知道我?”白袍男子一怔打量对方卢军盔甲,插满羽毛似乎是个殷洲土著酋长,于是笑笑,人影一闪,就消失在剑光中,转眼在纪伦背后出现,一脚将这个突袭术士踢下鹏鹰:“这个高度,不是你应上来……再见,赵日天!”   手上一点红光凝聚,就要对着跌下的术士攻击。   “呼!”   半空中,纪伦双手双脚张开,制式盔甲陡化一袭羽冠星袍,延展出翼膜,哗——羽翅展开,刚刚插满全身的鹏鹰翎羽全化成了自己翅膀!   一种古老本能,在身体里涌出如鱼得水的感觉,他宛是一只缩小鹏鹰鼓动羽翼,在天空中滑翔俯冲向梁军主帅:“多谢一臂之助——哈哈,古有草船借箭,今有日天借羽……”   一袭羽冠星袍,在阳光下闪着光,非同寻常吸引了整片战场目光。   “这是……翊圣云符真君!”   “见鬼的赵日天!是假名!他就是帝国兵器预备役!”梁军主阵帅旗发出角号,有条不紊的后退,防止斩首战术。   “纪伦,敢骗我……”   而更高处鹏鹰也是俯冲下来,王孙尘沉着脸色,就在驾驭鹏鹰阻止纪伦时,突在悬崖,传来了一声虎啸。   吼——   山林震动,腥风扑涌,鹏鹰一下发出尖鸣,扭转方向,扑向悬崖。   王孙尘大惊:“你干什么,回来!”   而驯化的鹏鹰这时野性勃发,完全失控,似乎悬崖有东西在挑衅,激发了它的本能——鸟本来就是远古龙族进化而来天空霸主,它必须去回应那种对天空王者威严的挑衅!   王孙尘催动失败,不可能跟着鹏鹰脱离战场,只得身形一闪跳开鹏鹰背上,坠向纪伦,同时大声邀战:“术士,来对决吧,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比你父亲更强!”   “没兴趣!”   纪伦眼角余光瞥见悬崖一只大白虎带着虎群与鹏鹰斗在一起……大白虎,似乎有点点眼熟,想想又没有记忆,纪伦双腿合拢,双臂微晃,带动羽翅一个侧翼,就轻松摆脱王孙尘扑击,重新扑动双臂翅膀拉升高度,滑过湖岸,掠向梁军帅旗:“这个高度,不是你应上来……再见!”   “混蛋……”王孙尘不甘,变化出一片片绿叶,短暂缓冲动能,身形下掉。   目送噗通掉进了血湖中,一艘艘卢军战船上传出哈哈笑声,卢军将校脸色大喜,趁机冲击,士气大振……   谁都不喜欢顶上有个随时能杀掉自己的敌人,提心吊胆的威胁一解决,就士气大震,就有卢军帅旗招摇,扩音传来:“纪伦少尉!回来参谋商议接下来的友军战术配合!”   “……”   纪伦根本不理会友军配合,他抄近路救姐姐,继续飞翔,目光鹰隼锐利扫视过下方血色大地,这个高度足看到界域尽处……失望发现没有姜山所描述的宫殿,这顿时使心中一沉!   “竖子!”   “目无军法!”大将目光阴沉,手指将帅车扶栏握得嘎吱响。   “将军息怒,不过一军中刺头罢了……”已接到了情报的几个参谋劝着,不明白大将愤怒何处,通常来说这种不服规矩刺头反最好驯服,一系套路下来,就能变成很有用的剑!   少年听不到这些话,宛是高空扑下的老鹰,迎着梁军黑黑军阵,收敛雪白羽翼,迅猛扑向梁军主帅的旗帜,高度迅速降低,大地扑面而来!   视野在左右来回小幅旋转,圆心就是帅旗下的中年大将,围绕着这大将周围,是密密麻麻枪林。   面对袭击,这时主阵肃然列阵,军纪森严,没有一丝喧哗,散发出一股摄人杀气。   “预备——射!”   “噗噗!”密密麻麻的箭雨射上来——下面有一些极具威胁的弩弓。   明显失去制空压力转移到了梁军,恨不得将所有远程火力都用来消灭纪伦!   但纪伦不是神鸟,连飞机都不算,少年体型收敛羽翼目标很小,冷笑一声:“所以我一直说,体型……很实用。”   直接不断微小机动,穿梭箭雨之间,只见长剑一收,取出了手枪,按上了灵弹。   “啪!”扣动了板机,一声响,一个亲兵脑浆黑血飞溅,尸身载倒,重重落在地上,一股浓厚腥味扩散。   主阵有着一些细小骚动,不少校尉脸色一青。   死一个甲士根本不算什么,但是这些久经战阵的人都明白,只能挨打,不能还击,这有多可怕。   “再来!”纪伦俯冲,在两军所有人注视下扑击,这处战争,到底不是真正战阵,两军规模都不过千人。   而这处主阵,不过二百人罢了。   而这片土地自古以来,真正史料记载能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没有几个人——但是现在,却有着可能。   梁军大将目光阴沉:“此子当自己是荆轲?我军有会飞的么?”   “将军,如果单纯是灵界,当有,但星桥受我方驾起,横穿两界,固可以削弱了卢侯主场,但也使我们受制。”   “目前军中,唯骑鹏鹰的术士可飞空。”   “以前就凭此占了上风,但是现在看来,已经有反制手段。”参谋看了看远处悬崖的斗争:“而且,我方弩弓不多了。”   梁军大将脸色同样阴沉,它当然明白,别说是现在热兵器盛行,就是当年冷兵器,术士大部分都身体平常,单论肉体,二个亲兵就可擒杀。   但术士之贵,就在于各种各样法术,这还罢了,仅仅这个程度的话,一旦近身,也难逃一死。   可术士最恐怖之处,就是用星桥拉近二界,使现世虚幻,使灵界真实,在这种情况下,才能抵消冷兵器近战,以及现代火器。   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现世受到削弱,其实灵界也受到局限——也会受伤,也会死亡,更不能随意飞天或穿墙。   “哼,本将身经百战,岂能在这里翻了船。”   “预备,与此人决一死战。”   ------------ 第七十四章 宫殿(下)   “啪啪啪!”枪声连绵。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几个甲兵闷哼一声,跌在地上,有个一时未死,只是滚在地上惨叫着。   “好!”卢军欢声雷动,在这样绷紧的场面没看到结果前,士兵真难以安心战斗,无论梁军和卢军都目不转睛看着天空闪下的白光,万众无声,彩虹失色,天空中飞翔少年,似乎是苍穹雷霆杀机汇聚而下的白芒长枪——   “好机会!”真正大将,自会抓住战机,主将这时收敛了怒意,转首命令:“敌军主阵已被牵制,事实上不能投入战场战斗,甚至无法有效指挥。”   “我军趁此机会,分割包围歼灭敌人有生力量。”   “虎岁营上!”   号角连声,列队变阵。   烟尘滚滚,本阵一直没有动的精锐,突扑了上去,杀声连绵,铁流相撞,刀光连绵,淹没了一处梁军前阵。   眼见一处百人尽没,失去指挥的梁军军士胆寒心裂,正因是老兵,所以才清楚这有多可怕。   “撤,与主阵汇集!”   但混乱的撤退,制造成更大的尾随敌军奔滚潮压过来,一时间,杀声震天。   “啪啪啪!”   梁军帅旗下中年大将见情况不妙,突有决断:“我观此子未必就和敌军一条心,来人,我不能指挥,令庐副将指挥。”   “我就和他决一死战。”   “是!”百战之兵,稍迟疑,就着决断,只见本阵一支骑兵飞奔而出,绕阵而过,果没有受到攻击,接着,就立起新的将旗。   “来啊!”   分兵后,梁军帅旗下大将停下帅车,既跑不掉,发出一声怒吼,沉肩举枪,死死盯着天空中的来敌:“某家大好头颅在此,你想取,就准备付出代价——”   “嘭!”   纪伦丢下打光子弹的手枪,见本阵余下不过几十人,展开羽翼扑翅,缓缓降落在地面上。   巨大风压吹得周围将士七零八落,非人白色鹏鹰羽毛缓缓收缩回肋下,吸收进盔甲,某种信息传递,心中微动——原来用过一次,就会记录下信息,以后可以重复拟态了。   白色雾气弥漫扑面,遮蔽了视野。   “杀!”余下甲兵露出悲愤神色,扑了上去。   “杀!”纪伦反扑了上去,刹那杀声四起,只见白色雾气,和雾海一样,淹没了甲兵的身形,瞬间就喷出血泉,将地面染的黑黑点点……   “是精锐,可是在雾气里,看都不看见,又有什么用?”这些主将亲兵训练有素,几乎本能作战,都能发挥几成威力,但纪伦面无表情,长刀所向,此起彼伏重栽跌地声,喷起浓浓的血色……   “找到了……”   “噗——”人头飞起,纪伦擦中年大将的尸体掠过,迷雾渐渐散去,周围几个参谋怒吼扑上来要报仇,但是梁军士兵脸色恐惧,缓缓后退。   甚至有人承受不住一声大喊,掉头就跑,立刻有督战队砍杀,但这引发了小规模的骚动,还有梁军帅旗倒下,士气在下滑。   王孙尘扑腾冒出水面,伸手一摸脸颊水渍,也看向自己主阵,正看到帅旗的倒下,他的神情是震惊而意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与预备役帝国兵器的初次遭遇会是这种展开。   “律——”他吹了一声口哨,再次掐动了某个法诀。   悬崖的鹏鹰听到口哨,恋恋不舍摆脱与虎群的缠斗,它已杀了十几只小老虎,但始终奈何不了大白虎王,无论俯冲抓击还是翎羽箭雨,都是无效,已有所退意,这时听到主人召唤,就清醒飞回来。   它在湖边重新搭载王孙尘,飞向天空。   但这段时间损失的制空权,已经足纪伦在梁军中飞纵,刺大将,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山崖上,大白虎遥遥望了望天空中飞翔的小小白点,灵性目光里有着温暖和骄傲,还有一些犹豫踟蹰,然后她转身,带着虎群奔下山岗,回到自然山林中。   只留下风铃的叮当声,徐徐消散。   …………   “杀!”失去中枢和节点指挥,越来越多卢军大船登陆冲击,梁军军港开始插上一面面的卢军旗帜,湖上血色彩虹开始不稳,而卢军军港也放弃防守,派遣更多士兵登上船冲击梁军,扩大优势转胜势。   “可惜……一着不慎,功亏一篑,失去毁灭卢侯灵界根基的机会了……”王孙尘叹了口气,驾鹏鹰飞往湖边和舰队的各处,每次降落都接上各阵的一个个术士,包括入云龙公孙胜等人,还有客卿黑狱天平高廉,神情有些忿怒地盯着王孙尘,这节骨眼上也暂时忍下来。   这些术士,随着鹏鹰飞到横贯天空的血色彩虹上,开始联合施法,彩虹迅速变得透明起来。   纪伦在战阵中猛然抬首,一种悸动预感,喊出:“都上岸!”   卢军后方帅旗也发出同样的命令,而纠缠的两军舰队并不能快速分开,即便在湖面上已是卢军舰队和士兵更多,但能迅速上岸的还是只有靠近敌人军港的舰队!   在那些大船努力靠岸,大批卢军士兵涌下船时,突听到身后的大船发出咯吱咯吱的牙酸声响,陡降低高度。   缆索拉扯着木桩往下塌陷,站在跳板上还没登岸的士兵失衡,都惊叫着掉下去,纪伦扑到岸边去看,就目光一凝——不是船沉,是整片湖水的水位迅速下跌!   彩虹在天空中透明消失,这似乎是标志着,血湖中巨大漩涡迅速扩大,很快将湖泊上残余两军舰队都吞吸进去……就像它们来时一样,神秘而古老的某种规则。   姜山在战场的一角,猛的清醒过来,好像是梦游中状态恢复,茫然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古代盔甲,又看看身边的战场,有几个梁军士兵看他发呆,冲过来想捡便宜:“杀!”   “砰砰砰”的几声,这几个梁军士兵就是额出现弹孔,扑倒在地。   纪伦听到枪响,迅速循声在战场的一角找到了他,见姜山神情大喜:“大型虹桥消失!他们自断归路了——算是破釜沉舟,接下来我们的士兵可以在宫殿中复活,他们的士兵不能,死掉就会变成这里的肥料……”   对于卢梁混战的这些乱七八糟事,纪伦没有兴趣,只抓着姜山的肩晃:“你一直在说的宫殿,我在天空上根本没看到!它在哪里?”   少年目光里有着一丝冰冷,姜山神情一僵,在战斗热血中冷静下来,手指向血湖中间:“按照发给我的灵界地图,它本来正常应在这个位置!”   “湖心?”纪伦转首望去。   湖心漩涡底下的巨大黑洞,感觉到里面有着巨大恐怖,而两军舰队将士沉陷其中,也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斗志,这些人开始闭上眼睛,体表开始出现石化的灰白,然后迅速消失在黑洞中不见。   纪伦心中一凛,说:“它们都去哪里了?”   “可能是……比灵界更深的地方,也是英灵最终沉睡归宿,刚刚的战场只是大型星桥引发的血战,临时召唤而出,不可持续!”姜山顿了顿,幽幽:“换成是我,宁愿战死,也不想尝试掉进了这黑洞里面是什么滋味。”   话音未落,黑洞陡一下消失,血湖干涸的底部迅速平复上升,‘轰隆隆’土石抬升变成平地,填平了两座军港之间同时,一座宫殿出现在两军视野中!   这时由于王孙尘破釜沉舟的迅速决断,坑掉了卢军很多上舰冲击的士兵,让梁军士兵重新占据数量,但这只是昙花一现——拥有了宫殿,卢军有复活,梁军残部没有,甚至失去了虹桥归路,无法返回梁侯灵界!   已是明智必死,这些梁侯军却没有退缩,一个个眼睛里冒着红光,在王孙尘的重新整合下,向着宫殿发动了冲击:“梁山真命!再造天平!”   宫殿目标出现,纪伦也毫不犹豫,冲杀过去。   杀到宫殿大门口时,大门上已有裂痕,梁军在持巨木撞击,卢军拼命杀上去阻止,巨大鹏鹰直接飞进核心建筑群落的后宫,鹏鹰上的王孙尘双眼死死盯着下方,而一个黑色道袍的老头,则是冷冷扫了一眼纪伦,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黑狱天平?”   纪伦认出敌人,冷笑了下,没有了鹏鹰威胁,他也直接盔甲变形展开双臂羽翅,飞上宫墙。   “啪!”肩上军衔在闪光,没有卢军将士阻挡,他顺利直接飞到里面后宫,才遇到拦截……是老熟人,黑狱天平,高廉。   “让我看看,你这小辈,能比你父亲纪江强多少!”这个老术士冷着脸色,立在纪伦面前,伸手一招:“黑狱天平!”   “唰唰唰!”   幽灵武士在四面八方涌出,比之前突袭时几倍数量,法术力量在这天然星桥界域中发挥到最强,甚至目光中还具备了一些灵性,虽不会说话交流,但会默契的小阵配合,箭雨压制,在阵后高廉的调动下具备了十倍的杀伤力。   一个人,就成一支军队……这就是星桥境术士发挥的力量!   纪伦顿有所悟,却没有退让,只是缓缓拔出了刀,刀光一闪,气度沉凝。   ------------ 第七十五章 龙煞(上)   纪伦踏进一步,幽灵武士扑了上去。   “噢……”刀光一闪,二只幽灵武士仰面便倒,接着,纪伦一掠而过,刀光再闪,又是三只幽灵武士跌了出去。   “咦!”赶过来的姜山,和高廉不约而同惊呼,似乎无法接受眼前事实,这刀法几乎神乎其神,不带丝毫烟火气。   “纪伦,你的刀法?”姜山不由问着。   “哼,你也知道,我继承了真君的力量,这武功就是其中之一。”纪伦淡淡的说着:“许多人都不知道,其实真君是以武入道。”   “当年一人一剑,虽不能说天下第一,但也转战千里,如此才入了大徐太祖的眼,屡建战功,被封真人。”   “以后坐化后,却屡次显灵,世宗加封真君。”纪伦平静说着,就在这时,突有啸风吹过,令人毛发森立。   纪伦侧滚、飞跃,刀光再闪,只见影子里冒出数个幽灵武士,还没有来得及第二次攻击,就见人头飞出。   纪伦并非毫无伤害,中了一刀,甲衣裂出一条缝,但并没有破皮,并且甲衣还在慢慢愈合中。   高廉自己知道这一袭击多可怕,面对这种干脆利落的反击,脸色渐变。   “你是我遇上的具备最强武功的术士。”高廉沉声:“但你如果想打败我,还办不到。”   “真的?”纪伦语气平静:“一切术法都有力量来源,都有数目,你这种攻击,还能维持多久?”   “如果是凡人攻击就罢了,但我的刀上都有真君的力量——杀掉,就不能,或者很难复活了。”   “而我们同是术士,都清楚,你的黑域天平,至少一半以上力量都在这些幽影武士身上,杀掉了它们,你的界域也崩溃了。”   “杀!”高廉听了这话,脸色一变,沉声喝着,退了一步:“黑域天平。”   一声轻鸣,数十个人影冒出,扑入战场,每三人一组,三面合围,步伐整齐,刀光闪动。   纪伦踏步而出,就算在此处,迷雾也生出。   “哼,我方影子武士,能黑暗视物……”话还没有落,刀光闪动,只见每一刀光而下,就有数个影子武士跌下。   片刻,杀声而止,迷雾渐散,纪伦逼上。   “好一个帝国兵器!你比你父亲还强大……等等!我有话要说……”当最后一个影子杀掉后,高廉脸色一变,吐出一口鲜血,连连咳嗽,这时连忙说:“你也看到我的尴尬……梁侯客卿,外围,旁系,灭门后利用价值下降,现在就成了上面弃子……你纪伦不也是一样?”   姜山神情微变:“别听他胡言乱语拖延时间,快杀了他!纪伦少尉!”   “你说。”纪伦停下刃,目光平静:“给你一分钟阐述。”   高廉神情一紧,连珠炮一样快速:“纪江当年得罪过多少敌人?也有多少同道之人愿意保护他子嗣……比如你姐姐,是小公主待遇吧?但为何对你态度就不同?比如你身后的姜山少尉,对你可没有多少尊重。”   姜山黑着脸,这时不好说话了,纪伦淡淡说:“为何?”   猜测得到了肯定,高廉脸色一缓,连忙顺着说下去:“其一,你姐姐不具备威胁性,其二,你身负当年反贼力量,其三,你取得力量之事又涉嫌弑杀你父纪江,引人瞩目!”   “有力量就有纷争!至于弑杀嫌疑,一向不过是借口——”高廉故作悲悯看着纪伦,浑浊老眼里一丝狡猾:“老夫是过来人,知道比你们年轻人多,卢侯一系是有过欲图篡谋皇位历史,缺什么就补什么,反是最标榜君君臣臣、层级森严的诸侯。”   “上下政治氛围就是这样,这影响势力内每个人,你们特别行动处,是不是很讲究出身?你不知道?可以问姜山。”   纪伦看了一眼姜山,姜山脸色更难看,这个年轻少尉本来就不善于言辞,事实下更难辩驳这个狡猾老头。   高廉以为得计嘿笑起来:“设身处地,就算为了迎合上意,中下层也对你有很大阻碍,不会真心待你!”   “也就是说没有人会真心帮你,小卢侯就算礼贤下士、有心用你也不过一时,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奋斗,凭什么在组织里上位!”   “特别行动处高风险、高淘汰率、高死亡率,现在基层甚至要为涉及洋人一些乱七八糟事情背黑锅!”   “你继续留在麾下,迟迟无法晋升,翌日局面有变,一旦你失去利用价值就是替罪羊人选,必死无葬身之地!”   纪伦点首:“你分析的都对,就这些?”   一桶冷水泼下,高廉脸色一变,连忙:“我代表梁侯招揽,你只要归顺,必迎而重之——梁山不问出身……”   “一分钟到了。”纪伦按下刀。   “等等!你知道你守的点,是煞位……”   嘭!   胸口出现一个弹孔,红色渗出,姜山举着枪,脸色狰狞:“这家伙胡说八道!”   “煞位?”纪伦一怔。   而老术士心脏都已破裂,身体还动弹着爬起来,呵呵有声:“我胡说?你这小卒子知道个……”   嘭!   又一枪打穿脑袋,总算击杀,姜山举着枪,神情严肃认真:“纪江上校一直告诫我,别和这种狡猾的老江湖纠缠,他们鬼话连篇,听多了影响你的晋升……”   纪伦挥了挥手:“别废话,难道要我也给你一分钟?我们已杀掉黑狱天平,完成了节点任务——现在没有理由按照逃兵来通缉了吧?快带我抄近路去医院!”   “啊,是,要去救相思小姐……”姜山回醒,连忙在前面带路。   …………   轰!   宫门震动,爆炸响起,出现了一个缺口。   大批的梁军冲入,守门宫卫顶了上去,相互冲撞,一片惨呼,残尸断体在门前狼籍一地,虽誓死搏杀,但却抵抗不住。   “卢军调在外面,趁此一举攻破。”梁军帅旗移到宫内,卢军帅旗还在宫外,短时间内宫殿内的力量出现失衡。   铁流汹涌扑入,但宫内还有各种各样建筑,只见一处殿门,宫卫突高喊一声:“射!”   密密麻麻的箭雨落下,顿时数十人惨叫。   “上火弩!”梁军高喊,数息后,一片火海。   “梁山真命!再造天平!”梁军到这地步,已倾巢出动,最后一博,在飞蝗攒射中冲锋,宫卫似乎也尽了最后一点力,多处防卫崩开,血花和人体迅速堆叠起来。   “轰轰轰!”余下连术士都不再保留力量,连绵的火光,刹那间就打乱了敌我整个军阵。   这两队在宫城内相互厮杀,到处火焰、鲜血……但没有尸体,一旦死亡就会下陷进地板,这虽以梁军快速消耗为代价,但导致了各个节点陷落,中枢一个圆球守护屏障变得透明,中年大将神情一紧,大喊对宫里传话:“纪伦少尉,你勇武过人,速速击杀刺客术士,保护主君!”   纪伦肩上的军衔亮了亮,这时只有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对姜山说:“不用理会术士,能避战就避战,直接带我去中枢!”   姜山对照地图印象,穿过几个宫殿直奔中枢:“对,主君就在中枢,我们必须去保护。”   纪伦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展开翅膀,抓起就飞过又一座宫墙……   “就在这里,主殿!”姜山停下来,手指一处大殿。   它有几十米高,一根根纯白廊柱支撑起第一层大殿,雕梁画栋,斗角飞檐,还有第二层、第三层,并不似王侯寝殿,反看上去,是天坛一样的祭天塔。   这时屏障已破开,铜钉朱门敞开着,姜山神情焦急:“敌人已破开屏障,我们快些进去。”   “好,我们坐电梯上去……”纪伦抓起,振翅而起,姜山神情茫然:“电梯?”   纪伦:“……”   就在这时转过塔某个侧面,顶上出现大片阴影……一声厉鸣,鹏鹰羽翅铺盖而下,向着纪伦扑杀。   任是纪伦熟悉空战,也无法与一只扁毛畜生真正对抗飞行水平,在白玉台阶上一个翻滚,挥手一剑就刺抓击下来巨大鹰爪,铮,火光爆射——云烟缭绕护住鹏鹰翅羽!   一个中年男人立在鹰背上,似乎是庙里的塑像踏出云烟,密密麻麻军功章挂在胸口,个个都闪着法术灵光,冷着面孔:“孙尘大人在塔上行事,不容许你干扰,纪伦少尉。”   “这人是……入云龙公孙胜,梁山有名的强大术士!”姜山压低声音说,神情有着凝重:“传闻是王孙尘预备接班人之一,和你的位置差不多,所以能借用鹏鹰,甚至空战技巧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接班人……之一?”纪伦敏锐捕捉到信息,见姜山神情变得有点尴尬,这时也不多问,没兴趣与一个技能娴熟鹏鹰骑士纠缠,直接冲进了第一层大殿:“我们走楼梯!”   公孙胜一怔,跳下鹏鹰,跟着冲进来:“站住!”   “快冲。”纪伦直觉,这个中年术士很不好杀,王孙尘是与纪江同一时期的人,他的直接继承者,与其和自己这样小辈相提并论,不如和谢庭树比喻……要杀也能杀掉,太费手脚,没兴趣。   ------------ 第七十六章 龙煞(下)   姜山指点着一个方向:“这面走廊!”   走廊里,一对年轻男女术士转首见到纪伦,神情紧张,女术士挥手撒下一堆红色剪纸,声音清脆,男术士撒下大把黄豆在走廊上,拉着女伴后退。   纪伦毫无畏惧冲进了走廊,男女合手一握,立刻飞沙走石,黑白阴阳颠倒,整个走廊空间撑大成一片足球场,红黄披风士兵上百人拦住,红士兵脸上画着五官,黄士兵没有五官,需要红士兵协同作战,这时一齐围过来:“杀!”   “愚蠢!”   这一幕,再度让纪伦确定,术士在星桥境里等于是一支军队,这两人实力远不如老术士高廉,携手却能制造麻烦。   “啪!”姜山拔枪射击,精准击中士兵的眉心。   没有惨叫,就有烟尘,士兵重新变成了有些破损的红纸片和黄豆,但奇特是它们聚成一堆,还在相互拆借完好部分,进行修复,重新站立起来。   “一定程度上克制物理攻击?姜山别浪费子弹!”纪伦收起剑,深吸一口气,整个盔甲化了烈火炎炎,身形随之膨胀,一个庞大火焰巨人重新出现在战场,它头顶带着金红冠冕,伸手一挥就是火墙,排山倒海。   轰——   火焰一瞬间点燃所有纸片人,烤爆了所有黄豆,只听到噼里啪啦,空气里充满了熟透黄豆的焦香。   咔咔,整片直接破碎!   姜山脸色一变,同样力量,论视觉,这个少年比起父亲强太多……更可怕是成长潜力。   纪伦身影一晃,刀光过处,一对年轻男女术士头颅飞起来,手还交握在一起,尸体缓缓倒下,血泉喷涌****了满地焦黑纸灰和熟豆,而火焰巨人身体重新缩小化成了纪伦一身盔甲。   “快跟上,星桥里有着一定现实克制,我这火焰身维持不了多久!”纪伦招呼姜山,就冲出走廊。   梯子已被破坏,纪伦就一个蹬脚,火焰在脚冲天而起,整个火焰本来就轻,火箭反冲作用力飞抵第二层,看到一个中年术士拿着绳子圈套,对着纪伦一套。   “……”   纪伦一躲,但绳子一闪,却莫名其妙的套到了身上,只听这人大笑:“我这捆仙索谁也躲避不了……”   刀光一闪,绳子破开,这人笑声顿时中断,纪伦冷笑:“蠢货,区区星光境的术士,靠几手法术,敢对抗星桥界?”   “力量的本质差异,就能抵消一切法术,要不,何必这样划分境界?”   “去死罢!”   刀光再闪,人头飞出,踹了脚,尸体带着绳子滚落到一楼,摔成肉饼,正好垂下绳子,姜山立刻拉住绳子,蹬墙爬上。   唰——   一柄飞刀击断绳子,公孙胜在底下赶过来,姜山挥舞双手、往下掉落,一柄暗红色的桃木剑在公孙胜手里举起,向姜山刺去。   “抓住我!”   纪伦一把抓住他的手,火焰焦黑了他的白手套,硬拽上二楼:“手没熟吧?”   “还好……”姜山忍着水泡剧痛,甩掉灰烬的手套,跟着纪伦继续向三楼。   后面烟云缭绕而上,公孙胜又追击上来,脸色铁青,由着对方杀透重围坏了梁侯大事,他影子堂下一代继承人位置也不用坐了!   甩手无声无息,一道细长的烟龙冲起,只是表面形态,实质是一道带着锐利双角的锁链流星锤,扎向纪伦后心,火生烟,烟龙毫无阻碍,重重打在了盔甲上。   “年轻人,你还需要学的很多,不是你强大就能无敌……   “轰!”纪伦踉跄了一下,闷哼一声,一咬牙,砍断烟龙锁链,伤口肉芽闭合,这一下直接熄灭火焰,变回正常盔甲。   而烟龙锁链砍断后并不消散,反越来越多,四面八方一个个云烟缭绕公孙胜出现,看不出哪个是本体,而这次受到法术克制,无法再一波火焰清场消灭对方。   “砰砰砰——”姜山连连开枪,子弹是带着灵纹,洞穿一次就能杀掉一个分身:“我断后,你上去!”   纪伦看了一眼,不再迟疑,登上三楼。   瞬间,眼见一暗,转眼一幕显出,这穹顶许多细小的门形雕刻,每个小门框里都亮着一点星光,星光垂落下来注塑成一道巨大的光门,亮白水银镜子一样,耸立在厅堂内。   但镜子里面没有映照场上人,只若隐若现晃过景象,别院井口,大宅池塘,后山竹林,兵营校场……   晃过一个房间让纪伦认出来,特别行动处作战室,谢庭树和叶春与几个东瀛术士战斗,都受了伤。   这一幕顿时让纪伦意识到,镜子对面是现实世界里一个个节点,这一信息姜山没有欺骗自己,甚至晃过一座宫殿,一个中年男子有些焦虑来回踱步,金冠束发,两撇黑胡须……报纸上有过熟悉照片,小卢侯?   而在大厅内,杀声四起,一个大将带着士兵在抵抗,而王孙尘率领术士在围攻,见到纪伦上来,大将不由惊喜:“少尉,快杀掉这些反贼!”   纪伦看着光门,某光在穹顶的雕刻门框垂下来注入镜面,正显出医院,几个士兵冲进了医院病房,砰砰砰一阵扫射,女孩惊叫:“救我——”   “相思!”纪伦情急扑向光门,嘭一下撞击,无法打开。   “轰!”   就在纪伦扑向光门的瞬间,大殿穹顶上突塌陷,一道道雕刻门框炸开,封印一道道门框的混沌东西扑下来,难以用人类现有语言描述,只是经过光门染上色彩,虽丝丝红黄,但大股是黑气。   正在围攻光门的王孙尘,神情大变:“不妙,我们中计了。”   红黑气在光门里冲出,形成的黑色烟云,转眼化成许多条,呼啸着,凶恶扑向在场人!   “防御!”一个术士身上顿时生出一个光罩,但一条红黑气扑上,只听“噼啪”一声,就贯穿了过去。   这红黑气不是刀剑,穿过去一时不死,这术士惨叫着,拼命驱使着灵力对抗,结果噼啪声更是连绵。   “星爆!”也有术士攻击,但炸开一团火光,这又一条红黑气还是继续扑上,它乍看上去和公孙胜制造的烟龙流星锤很像,但让纪伦惊讶的是,没有法术对它起效,似乎是万法辟易!   不仅仅是这样,一大团红黑气,扑向的是卢侯大将——按说应该是自己人,但毫无差别,大将惨叫声迅速淹没在黑气中。   “怎么,甚至优先攻击卢侯的人?”纪伦眼角抽搐一下,再不迟疑,迅速向门口退去,身影宛是闪电。   一团红黑气扑上,落了个空,随之扑向王孙尘。   “祭!”王孙尘双手举起一朵碧叶红花,非常粗糙的玉雕,带着一种气息,撒下光辉护住主人。   “啪!”   碧叶红花抵抗住,王孙尘才暗喜,在场所有的红黑气,顿时似乎有了感应,只见噼啪,已死的术士身上的红黑气,突汇集一起。   只是一滚,就化成了一条红黑色的巨蟒,这巨蟒顶上,还长出小角,只是眸子血红,扑了上去。   “轰!”巨蟒炸开,但法宝也随之炸开,王孙尘已化作一片光尘,这样虚实之间的状态,也沾染了大片黑气,只听到一声痛叫,身影已化一道遁光消失不见,不知道成功逃脱了没有。   逃到了门口的纪伦毛骨悚然,它巨大力量,还是首次看到有强破星桥境力量……这黑蟒是什么东西?   纪伦扑向门口,这时一丝红黑气突纠缠上来。   “去死!”纪伦这时,顾不得掩盖,迷雾散开,长刀所向,只听“啪”一声,这股红黑气,硬生生打散。   迷雾一出,整个红黑气立刻又有感应,“望”向纪伦。   纪伦就地一滚,已扑出了大门,才庆幸逃出生天,就在这时,“轰”后面大殿震动着,一条黑蟒似乎受到了吸引,硬是穿过大门,重新出现,血红双眼,直接与纪伦撞上……   “轰!”   “啊!”   纪伦大叫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倒飞出去,跌在地上。   二楼   姜山手枪咔嚓声,自己子弹用尽了,公孙胜一脚踹翻了姜山,正要击杀,一片光尘冲过直奔一楼,急声:“快走,我们中计了,龙煞引发了!”   公孙胜大惊失色,跟着就跑,化一片云烟跟上光尘:“阁下,他们呢?”   “都死了,满殿都是黑气!不跑快点我们也得死——这就是个陷阱,小卢侯拼了卢家的底子,不成功就成仁……”   “哼,连自家臣子都杀,年轻种子都不顾,新旧反噬是迟早,不会有好下场!”   烟尘与声音消失在一楼外面,少尉姜山吐着血翻身爬起来,他听见了刚刚敌人的对话,踉跄沿着楼梯跑到三楼。   上去不见了所说满殿黑气,只有一个少年仰面躺在台阶上,不知死活,手还伸着对向门……   里面破成一片片镜面,里面正闪过医院,随着镜面破碎,显出机械大床,女勤务员正拉着一个女孩躲避在床后,对着门口射击。   纪相思正在填装黄金猎魔枪,突感应到些,捂住心口,一阵绞痛让她弯曲:“不!阿伦……”   “怎么了?”苗轻云大惊,扶住小女孩,枪声在门外停下,脚步传来。   光影一闪,整扇光门崩解成碎片,而大殿穹顶在塌陷,姜山连忙背上纪伦,跑下楼,刚出一楼门口,塔就在身后崩塌。   烟尘弥漫,姜山咳嗽着放下纪伦,拍着肩:“纪伦少尉!快醒醒!快醒醒!”   ------------ 第七十七章 中计(上)   一声鹰啼,巨大黑色阴影遮蔽了两人,王孙尘声音冷冷:“别叫了,他不会再醒了……”   “轰——”   主殿塌陷一圈天坑还在继续扩大,姜山顾不上鹏鹰威胁,背起纪伦就跑,纪伦昏迷中颤抖着,似又遭遇了可怕噩梦。   鹏鹰也惊叫一声振动翅膀飞起,升到树梢高度,在它的背上,王孙尘脸上也有丝丝黑气窜起,身子晃了晃。   “大人!你中毒了!”   公孙胜一惊,一点烟云弥漫,渗入身体,用灵力祛除毒气,却只到胸口,到心脏之下就褪不下去了:“龙煞?”   “罢了。”王孙尘拍了拍胸口,只见胸口处,一处淤黑渐渐成形,看上是一条黑蛇,蛇舌吞吐,直面心脏。   王孙尘面色一黯,看着下面的纪伦,说:“损失宝器,我的力量衰减了一半,但还算捡一条命,还能多活几年。”   “刚刚殿内发生了什么?”公孙胜一头雾水。   王孙尘沉吟良久,若有所思:“我们这次都中了计,卢侯真有宏福,以后怕是要多事了。”   见公孙胜不解,王孙尘脸色阴沉:“上代卢侯有高人相助,将祖先葬入龙脉。”   “这里疑点甚多。”   “大鲁那时未衰,龙脉何兴?”   “具体观察,这龙脉是煞贵交汇格局,既有贵气,又有煞气,因此卢侯早死……”王孙尘摸着黑蛇纹青,感受着这力量,灵光一闪,闭口不说,只是寻思:“大鲁朝久立,怨气积累甚多,莫非所谓的卢侯入葬龙脉,只是一种替罪羊?”   “如果是这样,这龙脉必和大鲁龙脉相连,卢侯虽因此得贵,但必也横死,以挽回大鲁气数一二。”   “对了,卢侯还是外戚。”   王孙尘一念于此,更想:“大战失利,诸侯林立,大鲁还在,或有此因。”   “不过卢侯方面也应有高人,必想办法泄去煞气。”   “卢侯已横死,煞气泄去部分,还有部分就是——梁侯!”   王孙尘阴沉着脸,脸上闪过一道狠色:“我和梁侯都中计了,所谓断卢侯龙脉之法,必是卢侯方面的人主动泄露,这次为了断卢侯龙脉,梁侯尽起灵军,架起天桥,卢梁合流。”   “龙脉煞气泄出,必直冲梁侯。”   “梁侯,怕是要应劫。”想到这里,王孙尘身体一颤,暗暗庆幸自己并没有说出这些,要不,哪怕自己的身份,都必死无疑。   不过又不能不说,当下王孙尘淡淡说着,笑一声:“龙煞,应劫是卢侯几个甲士,现实应劫本来应是我,谢庭树想我死……”   “但他不是诸葛亮,也失算了,现在大部龙煞都被异端真君吸引,龙煞与真君——两种力量聚合,会产生什么变化?”   “史所未有,我只能判断出此子力量在三年间会大幅下降,但三年后能成功消化龙煞,此子力量无法预料。”   公孙胜闻言大惊,目光一寒:“祸害不能留!我去杀了他!”   “现在还不能杀他……”王孙尘按住手,神情有些无奈:“杀了他,龙煞之劫,就由我们来过……这还罢了,关键是,给卢侯挡了灾,除了害。”   “卢侯龙脉是煞贵交汇格局,现在煞贵分开,卢侯必顺风顺水,而此子受了煞气,要是不死,却反与卢侯相生相克——虽说相生相克,我看克的更多。”   “我们杀了此子,岂不是给卢侯挡灾?”   公孙胜不由迟疑:“那……”   “暂放他一马,三年后再说。”王孙尘说,目光扫了眼下面背着纪伦跑路的年轻人,有些感兴趣。   “……此子既已应煞,如果不死的话,必会与卢侯贵气针锋相对,势不两立——卢侯早晚必要此子死。”   “这地还埋葬不了一个真君,我们快离开……”王孙尘摆摆手,鹏鹰振翅离开,迅速变天上的小点,脱离了这片战场。   “等等,大人……带上我们——”梁军将士神情绝望。   “轰轰!”随着宫殿塌陷,地面上再度出现血湖,脚下地面出现裂纹,吞噬许多梁军和卢军将士,不分敌我的坑杀!   姜山背着纪伦,眼见一道道裂纹,左躲右闪,拼命跑,却怎么也逃不出塌陷席卷范围。   就在姜山快要绝望时,他背上的少年动了动,回醒一分神智,抓住姜山肩:“这样走不掉,往里去。”   “啊?可是……”姜山回首看了看追着自己的一道裂痕,一个踉跄在地,陷进地裂,连带着纪伦掉下去:“哪里去——”   “飞!”   纪伦浑身黑气,咬着牙,盔甲展开羽翼,抓着姜山飞向窟窿深处——或不如说是掉进去,周围都是簌簌而落的瀑布,但还可以感觉到是一片非常广阔的黑暗空间,甚至还有苦中作乐的精神:“姜山少尉,你该减肥了……哦,之前听你说宁愿自杀也不要掉进来,要不要我松手一下?”   “啊?”   穿过沙石瀑布,借助瀑布隐隐白光,判断出高度,快要掉到地面时,还奋起力量扑翅缓冲一下,这已尽到了纪伦现在最大努力:“这底下才是真正中枢,我能感应到那扇光门,我们去医院……”   嘭!   他掉在地上,力量耗尽昏迷过去,姜山爬起来,看看周围黑暗:“等等,你还没说……怎么走。”   一声虎啸,在远处黑暗中传来莹莹亮光,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白虎跑出了沙石瀑布,停下来回首看了看,示意吼了一声,又继续跑,还有许多杂色小老虎跟着。   姜山一个激灵,总感觉大白虎有点眼熟,这时后面传来轰隆隆的土石滑坡声音,沙石瀑布堆积而成的小山正在呈现崩塌,顾不上多想,背上纪伦就跟着虎群跑。   跑出滑坡范围后,姜山惊魂甫定,才发现自己身上、虎群身上都带着一层淡淡透明的光晕,在黑暗侵蚀下,不断缩水着,就心中一凛……他不想知道光晕损失完之后的境况。   那也许会是——彻底留在这片黑暗!   继续跑了一段路,前方又传过来了喊杀声,呐喊声,霎时一片红光充斥整片地平线,姜山循声翻过一座小山包,眺望下去,神情呆滞了。   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在拼命搏杀,吞噬,咆哮……明亮岩浆在一道道裂隙上流淌,构成黑暗大地上不规则血色花纹,火光充满,宛是地狱……   或者,这就是地狱。   …………   “吼——”白虎带着虎群左冲右突,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抵达一座黑暗的小山。   山上有着一座光门正在重组修复,上面还有余一些黑气,随着光门排挤射出,这些黑气,顿时化成了各种各样怪物……姜山跟着虎群跑到这里,就猛发现,其中甚至还有人类将士,只是都变异了。   “嗖”一丝黑气飞溅下山,越过白虎,落在地上,化成一个模糊阴影,立在距离姜山不远,一时没有反应。   姜山辨认了一下,骇发现它突化成了一个穿着盔甲的甲士,这时似乎没有神智,力量气息也衰弱到极点,它就挡在去小山的路上。   虎群的白色光点,似乎是一片星群在前方若隐若现,那只大白虎时不时停下来,等候两人跟上,目光带着灵性。   姜山并不清楚它为什么帮助人类,也不敢随便离开虎群杀出的血路,屏息跑过表情呆呆的甲士,祈祷这是个木桩,不会主动攻击自己……祈祷似乎成功了,他越过这个甲士位置,加速离开。   就在这时,纪伦背后皮肤突一亮,黑气酝酿,转眼之间,模样大变,变成了一条狰狞的黑蛇,鳞甲闪亮,獠牙伸出,似乎欲扑!   这甲士一下转首盯着,呐喊:“卢侯,你纳命来——”   喊声半途就化非人的咆哮,甲士手脚并用奔杀,似乎是一只野兽扑击,姜山:“我们不是卢侯,冤有头债有主,你找错人了!”   甲士根本不理,人影半空化一只黑熊怪,扑下来,血目铜铃,腥风扑面。   源自人类本能对猛兽的恐惧,姜山浑身一震,扔下纪伦,拔出军刀,刀脊上所有法符都爆出亮光,白色符光与黑纹在交错闪动,地面震荡着沙石簌簌滑下:“怪物——去死!”   纪伦在倾斜山坡上一路滚下去,重重摔在山脚一块石上,脑袋磕在石上,嘭一声……剧痛中模糊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月白襦衫的年轻女子,正目光温柔看着自己,不由喃喃:“妈妈……”   苏细眉伸手在嘴前做了个“嘘”,她还不会说话,露出一个微笑,俯身背起……这一定是做梦,纪伦趴在她的背上,晕了过去。   黑暗山坡上,大白虎俯下身,驮起少年奔着。   “杀!”仅仅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甲士,姜山一剑插进黑熊怪心口,搅着踢飞,再跑下去寻找纪伦时,看到就是这样一幕,不由呆滞:“你……”   大白虎将纪伦放下来,看了这少尉一眼,回到虎群前面开路。   姜山有心留意观察它们,前方出现黑熊怪变异种挡路,小老虎用撕咬扑击,大白虎不用花巧,直接正面硬撼对攻,在虎爪上爆出蓝光,怪物就沉沉飞出去,姜山路过时观察它们尸体,发现都焦黑一片,雷电灼火的法术。   “不但通人性,还会法术?”   姜山脑袋一片浆糊,现在已麻木了,无言背着纪伦跟上,隐看到山顶白色光点似乎一下子变得微小,萤火虫一样,一盏盏消失,大惊下连忙快步奔起来。   ------------ 第七十八章 中计(下)   “杀!”   “不,我不是卢侯!”   奔跑中,纪伦又醒了一次,只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刚刚趴在一片柔顺温暖背上,嗅到茉莉花清香,还听到隐隐风铃叮当,有种温暖注入自己身体,让自己与黑气的对抗中站稳脚跟……就迷宫里,不知名女子在黑暗里的吻。   “妈妈……”   纪伦喃喃醒来,醒来只是姜山背着自己,仿佛之前一切都是错觉,这时昏昏沉沉难以分辨,只是一股力量涌进身体,咳嗽让他放下自己:“谢谢你,不过我已醒了……下次扔人时,记得轻点。”   “纪伦少尉,你认识那些老虎?”姜山忍不住问。   纪伦一头雾水:“什么老虎?”   “就在山上……我带给你看,特别那只大白虎,能通人性,会法术,我现在都开始相信古时动物成精故事……”   姜山带着纪伦跑到山顶光门,这里的怪物已给虎群清空,但虎群本身也不见了踪影,姜山迷惑盯着光门,它已修复组合出许多碎片,但碎片太小,最多容一只猫通过!不可能容纳老虎,尤其大白虎……   “你说的白虎呢?”纪伦望过来。   姜山无言以对,检查一遍光门碎片,自己也是纳闷:“刚刚都还在啊,这样小的通道,老虎钻不过去吧?真见鬼了……”   “这些我们回去再说,离开这里……”纪伦定了定神,一阵头疼袭来,将手按在光门上。   “轰!”一枚残缺的红印金字浮现,迅速弥合光门:“姜山,我这时如果不去医院,而回到别院,会不会遭遇军警,及临阵脱逃的逮捕令?”   姜山认真:“你没当逃兵!我作证。”   “如果你这监军也当成了逃兵了呢?”纪伦笑着,但笑容扭曲起来。   黑气可见在衣服下游动,这样触目惊心心惊,让人想想都觉得痛,不知道这个少年如何忍受下来,还能笑……姜山有心帮忙,无法提供任何一点实质帮助,只能低声说:“我的任务是保护,不是监视……我不是监军。”   “你个人意志无所谓,对上面来说,结果一样。”纪伦拍拍这个少尉,见他脸色难看,又笑笑安慰:“放心,我不会这样容易死……无论是这片地狱,还是现实……”   “轰!”   光门重启,迅速闪过各个节点——地方不一样,共同点是随着光门开启连通,每个节点都冲出黑气。   节点设阵戒备着军警,一个个都是大惊,尤其闪过特别行动处,正用绷带包扎伤口的谢庭树脸色微变,对空气喊:“王孙尘?出来——”   门这面,纪伦脸上也出现了痛苦,失去制衡的黑气在身体里破坏,金红色残印不稳起来,一直坚持着光门闪到医院时,看到姐姐病房里没有人,纪伦心一沉,低喝:“快走!”   姜山跟着冲进光门,就在瞬间回首,下方小山,许多阴影似乎是看到了龙门的鲤鱼,不顾一切涌上,跳向光门……   白色巨大光海扑面,一个世界拉近,星桥对面隐隐出现一个光圈,大片黑气跟着两人身影冲出了光圈,就出现在一个井底——干枯没有水!   “轰!”光门炸开。   一点黑气在顶上,正迅速下移,突化成一只飞鸟,俯冲扑下。   “去死!”纪伦刀光一闪,在井里闪亮,这飞鸟惨叫一声,砍成两半,分成两半的嘴正嘶嘶出声。   更可怕的是,井壁周围,更多的怪物正在慢慢浮现,似乎要伸出手,将他们重新拽回地狱深处。   “快上去!”这次是纪伦背着姜山,攀着井壁砖石跳出井口。   跳上去瞬间,眼前一暗,又是一明,只见明月照下,显是回到了现实世界。   这是医院大楼后面的一口废弃枯井,两人跳出井口,还听到井底隐隐有着哭喊声,惨叫声传来,姜山脸色微变:“不要回头看井!”   而他提醒晚了,纪伦正向井里一看,只见井底伸出了密密麻麻黑手,每只黑手上都有红色的眼睛,眼睛是会说话一样发出声音:“别丢下我们——”   一个精神恍惚,雾气弥漫,恍惚立在一处城楼。   城楼下面是广场,密密麻麻的青黑色制服军人,军靴踩上去发出清脆响声,齐声唱着军歌齐步走过长街,一个个神情肃穆而兴奋!   “帝国欲将大局保,卢侯遵旨练新操,第一立志君恩报,第二要靠长官教,第三行军莫民扰,不当兵国家不能保……”   纪伦站在城楼上远远看去,只见这些军人,分成一队队,军容严整。   初步估计,百人一团,分十数团,人数怕有一千五百。   特别是还有骑兵队,肃然列阵,自是摄人。   “军纪森严,各有旗帜,几乎全部是军官,这是不同兵团的阅兵?”   “这样,要掌控多少军队?”   纪伦正想着,突见阅兵完毕,集中在广场上,所有军官,全部正对着纪伦敬礼:“卢帅!”   纪伦下意识回礼,突听到一声龙吟,打破了雾气,精神回醒,发现自己半个身子探进了井口,似乎短暂的白日梦中要重新跳井,姜山死死抱住双脚:“快醒醒!纪伦少尉!你中魔怔了!”   整个肃穆的阅兵似乎还在眼前,而井底还在发出呐喊敬礼的声音,纪伦咬着牙,忍住不看,硬生生别过首,连着那种身体失控的感觉终压下去,姜山松了口气,拽着他离开井口:“没人告诉过你,冒邪气井口,是决不能去看……”   才脱离井口,突井里冒出了黑红色的火焰,下面一切陷入火焰之中。   隐隐还有军歌:“帝国欲将大局保,卢侯遵旨练新操,第一立志君恩报,第二要靠长官教,第三行军莫民扰,不当兵国家不能保……”   接着,就是连绵的惨叫,呼唤,呐喊,使得纪伦不由一惊。   “卢帅!”   “主上!”   “别抛弃我们!”   “砰!”   枪声在医院一楼传来,纪伦一惊,彻底醒了过来,冲了上过去,姜山也熟悉分辨出来:“黄金猎魔枪!是相思小姐!”   就在这时,看到前面纪伦一个踉跄,脚下有鲜血流出,姜山一惊,这时紧急不敢叫停,只跟着冲过去。   “纪伦少尉?”话音刚落,整个大楼毫无征兆一震,随后雾气笼罩着全体,姜山根本看不见三尺外的情况。   只有枪声,脚步声,怒喊,接连而来。   “噗噗噗!”   隐隐听见了刀光撕开人体的声音,这样有节奏,毫不留情,一个个人体扑在地上的声音,以及血腥气越来越浓。   脚步声越来越少,最后是个年轻男人惊恐紧张的威胁:“不要再过来,再过来我就开枪杀了她!”   雾气里寂寂无声,声音在响起:“开枪啊。”   “咔!”   枪机落空,再扣动,还是咔,这个年轻男人正要抓着女孩前扑,就感觉到手中一空,女孩不见了,接着,雾气一散,姜山隐隐看见,一支冰冷枪口顶着这个年轻男人的眉心,扳机扣动,砰——鲜血飞溅。   雾气中,灯打开,照亮尸体血泊上的小女孩,纪伦神情微松,是她。   小女孩收起黄金猎魔枪,吹了吹枪口,双腿无力放在地上,努力坐直身子做出姐姐的姿态,微笑着看一身盔甲的少年:“姐姐就知道阿伦会赶到——还有轻云姐姐为引开敌人而受伤了,快去救她!”   “已有人去救了。”纪伦手指点了点走廊跑上楼的姜山少尉。   纪相思就松了口气,任由纪伦将她抱上轮椅,突目光扫见地面,神情一惊:“唉,你受伤了!”   鲜血在纪伦脚下流淌成血泊,还拖着长长血路,他收起盔甲,纪相思有些手忙脚乱地察看背后,看到一条鞭伤狰狞伤口,斜斜纵贯整个肩背。   她按着自己心口,几乎喘不过气来,眼眶红红:“快去包扎一下。”   “一点小伤。”纪伦强忍着痛,在姐姐面前说着,推她到了洗手间,自己进去用水龙头冲洗血痕与伤口。   水声哗啦啦,冰冷冲洗,纪伦冷静反省这一次遭遇……   纪相思在隔壁护士休息站里找到了一个医疗箱,过来要给他包扎时,见伤口已愈合,只余一道长长蜈蚣的丑陋红疤。   纪相思抚摩着疤痕,这时才轻轻问:“这怎么伤……”   “某种法术伤害。”纪伦说。   轮椅少女“啊”一声,在自己的银色笔记本里翻找起来,神情:“……等等,这不是法术……”   纪伦穿上衣服,让她帮自己别上纽扣。   女孩沉默帮他穿上衣服,呼吸越来越急促,出声:“阿伦,你带我走吧。”   纪伦微怔:“什么?”   “你不要留在卢侯麾下,姐姐也不要治病了……”轮椅少女抬首说,这时平静下来,小脸神情认真而憧憬:“你带姐姐走,今晚就走,我们去天涯海角……”   月光静静穿过窗棂,照在女孩脸上,分外纯净,甚至一点点属于她这个年纪天真,让纪伦心底一阵暖意,正要开口。   嘎吱——   小汽车在外面急刹车声传来,还有更多军车轰鸣,脚步声,枪械上膛声……包围了整座医院。   ------------   龙煞穴   ------------ 第七十九章 这场战争的英雄(上)   医院外面,军车熄火在幽暗中,各个掩体后面枪林一片,足足上百个士兵,荷枪实弹,气氛紧张,几个军官躲在军车掩体后面察看地图,脸色难看,有辆小汽车开到,下来一个上尉军衔的年轻男子,几个士兵警觉围上去,他出示了一张证件和行动授令。   “特别行动处……卢照月上尉?”带队中尉检查过证件和授令,神情一肃,举手敬礼:“请指示!”   卢照月回了个礼,说:“我在附近的韩家大院执行任务,调查一群猫的反常事件……嗯,没找到,回来路上听居民说这医院里刚刚跑出去一群猫?嗯……领首是一只白猫,看见过没有?”   “或者别的反常的超自然现象?”   “这……我们也刚来,没看见什么猫。”中尉说着瞪起了眼睛,在周围远一点的士兵已有人在偷笑:“特别行动处还负责找猫?”   下面几个少尉额上冒青筋,过去就拳打脚踢,喝令:“闭嘴!肃静!”   “那这是……”卢照月笑笑没有生气,递给中尉一支烟,擦根火柴帮着点上,指了指医院大楼周围的森严包围:“有漏网的敌人跑出来了?”   “也不是那样,似乎是有人把敌人杀光了……”少尉抽了一口烟,身体放松下来靠着军车,脸色也有点晦气:“我们接到报告是这里有枪战,预计有几十个敌人,原设在这里保卫的军警和两个术士……哦,听说也是你们特别行动处,都支撑不住地求援,就赶来火力支援,谁知道人一个都没有了,让里面的人放下武器出来,他娘的又不出来!”   “哦?难道有别家势力插手?”卢照月盯着大楼看了看,敏锐发现很多窗户都破碎,有手雷爆炸的痕迹,交战应非常激烈:“是几个人?”   “一个……哦,可能有三四个,但动手的可能只有一个。”中尉说着,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摇摇首:“有个姜山少尉出来说话,自称也是你们特别行动处的秘密人员……但是我们没接到这人身份通报,又是个少尉,怎么可能听他,让他滚回去……还有没有军事纪律了!”   “姜山少尉?嗯,我认识……对了,再问一遍刚才的问题。”卢照月拍拍中尉的肩,神情变严肃起来:“有没有看到什么反常的超自然现象。”   “真没看到您要找的猫。”中尉哭笑不得,想了想又恍然:“说反常的话是有,刚来时,整楼都是白色迷雾,还有人听见奇怪声音——大黑、狗子过来!跟上官讲一讲你们听到!”   两个士兵猫下腰沿着掩体跑过来,神情有些畏惧,话都说不囫囵:“蛇声音,哦,似乎是蛇的嘶嘶声……”   卢照月神情微动,语气不信:“医院里怎么会有蛇呢?”   “真的!长官,猎兵陈明亮眼睛嘴尖,还看到一条黑蛇闪过……陈明亮,别躲上面,快下来说说!”   那个士兵是趴在屋顶的猎兵射手,抱着一杆长枪,硬着头皮下来:“俺可能眼花了……啊!中尉别踢俺,俺说,俺说……是一条黑色大蟒蛇在医院上面缠着,转眼就不见了,这不是眼花了还是什么……”   卢照月狠狠抽了一口烟,扔在地上,皮鞋碾了碾烟头,露出笑容:“这件事情暂由我来处理。”   “啊?”中尉讶异回首,仔细看了看这个上尉,年轻英俊,但脸色有点显白,眉目锋利。   见中尉迟疑,卢照月说着:“我是上尉,有什么事,我来承担!”   中尉这时权衡了一下,立正敬礼:“是!”   卢照月出了军车的阴影,举起双手示意身上没有武器,走到医院大门口,高喊:“姜山少尉?纪伦少尉在里面吗?都没事的话就出来吧,我代表特别行动处欢迎你们归队……外面士兵兄弟们只是过来增援,确保相思小姐安全,并无恶意!”   在远离军人视线、月光照射下来暗影中,卢照月脸上笑容扩大,声音放低:“……纪伦少尉……你身怀龙煞,与卢侯的贵气相克,你要准备付出什么让我守护这个秘密呢?”   一片沉默。   “我知道你能听得见。”卢照月声音更低,摊开手:“放心,我不会蠢到与一个帝国兵器敌对,在组织里想要往上爬不容易,你我可以联手,你帮我,我帮你……你不信任我?”   “你有个姐姐?虽是残疾,但不要紧,我还未婚,可以娶她为妻,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砰——   子弹射出,卢照月一个侧身翻滚,啪啪啪子弹追着他的身影,激出满地烟尘。   一大片雾气在医院里涌出来,里面的强烈反应出乎意料之外:“混蛋,你想造反?纪伦纪少尉!”   卢照月嘶声。   雾气一顿,收了回去,在医院大楼厅堂里,纪伦弯着腰,剧烈咳嗽,一条黑蛇在脊背上重新窜起,愈是狰狞,姜山扶住他:“纪伦少尉!你的伤不能再动用法术!这太危险了!”   “他不该用相思来威胁……”纪伦咳嗽,黑蛇缓缓平复下来。   …………   城北·卢侯府   此虽说是侯府,实际上已是宫殿,为了安全起见,与民区街道,隔了百米,中间一颗树皆无,显得空旷,这时在凉亭,多是等候进府拜见的人,或穿着军服,或衣冠,墙内连绵竹、松、柏、梅,显得气象峥嵘。   士兵岗立,看上去就有一百人,都持枪待命,谢庭树一身崭新军服,手臂吊着绷带,进府通报,片刻,带着叶春和卢照月进入一处书房……   里面已有几个重臣,有胖有瘦,都是些年纪更大老臣,看去年纪最轻也有五十岁左右了。   谢庭树在他们面前都只能算是小辈,目光与他们交触下示意尊敬,就对著书桌后面的一个男子敬礼:“主上!”   卢侯放下书,这个男人有点睡眠不良,两眼带着血丝,这时神情有些紧张又期待,摸了摸唇上弯翘胡:“情况怎么样?”   谢庭树没有亲自居功,让出身位给部下:“此是情报科叶春少校统计。”   叶春送上一份报告,举手敬礼,语气铿锵:“主上运筹帷幄,梁侯欲破主公龙脉之计已全盘崩毁,十七处节点都已确认重新闭合,不再有人能借道威胁侯爷寝宫,可以撤下额外保卫!”   最后一句,似乎才让卢侯放松下来,翻看一遍报告,递给几个人,笑着:“都看看,都看看……特别行动处,这一次真是精彩,今日一战正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敌人畏惧可是谢家宝树,而非纪家大江了!”   虽叶春来报告,但主功自是落在主持大将上,谢庭树连忙推辞:“此皆主上英明,将士用力,臣安敢窃居此功!”   “你啊……还是这样谦虚。”卢侯笑着手指点点,谢庭树鞠躬更深,不言语。   众人无论想法怎么样,这时都是躬身:“恭喜主上,恭喜主上。”   卢侯摸了摸两撇胡,与谢庭树交换了一下目光,露出一个矜持笑容……其实谢庭树正名,也是小卢侯正名,两人处境,都是继任者活在上一任阴影下,而到了现在,真正展露出自己锋芒!   这种处境相似,也是谢庭树比纪江老臣得到卢侯欢心,让卢侯更满意是,即便立下此大功,还是能摆正自己位置,又会说话,很清楚自己一切权力来自主君,这不比纪江那样名传四海的战争英雄更值得栽培?   这时,有人急步进来,禀告了下,卢侯笑着:“刘先生来了,快请进来。”   众人一齐看去,果见一人闲步进来,众人不说话,谢庭树更是冷眼看着,见此人六十岁上下,手摇着羽毛扇。   刘先生一抵达房内,就略一躬身,默默注视卢侯,良久淡淡说着:“恭喜主公,恭喜主公,脱劫而出。”   一个老臣这时浓眉压得低低,口气异常严肃,问着:“刘先生,主上情况如何,还请细说。”   刘先生转眼看了看周围,略一沉吟,说:“龙脉事密,不过在场都是主上重臣,气数相连,而且事过境迁,说之却也无妨。”   “先侯本凤目蚕眉,额带虎纹,耳轮如珠,是极贵之相。”   “入葬龙脉,先侯虎纹化成蟒纹,气冲云霄,还有淡紫之气孕育,因此可成王侯之命。”   “只是煞气充贯,我不知先侯怎么看,此等煞气,破军杀敌是一大利器。”刘先生摇着羽扇款款:“然也反伐自身,此中水深,难以度测!”   卢侯沉吟不语,顿了一下,问:“要是没有这龙脉?”   刘先生一笑,说:“主上,龙脉是助力,也是束缚,先侯要是不得龙脉,也能成封侯之事,只是或要十数年。”   “得了龙脉,一时极盛,却中途崩塌,反使诸侯林立,鱼龙散于大地。”   “其先难后易,先易后难之别。”   听到这里,一个年老大臣擦了擦眼,眼里就闪动泪花:“龙脉虽使先侯贵至诸侯,但龙煞也使老侯爷中道崩殂,此华夏之不幸!今去除龙煞,完成老侯爷夙愿,正应主上龙飞之兆!”   顿了一顿,又问:“主上现在气数如何?”   刘先生把羽扇一收,躬身:“主上煞气虽一时尚未全清,但大节已去,煞气既去,运数渐聚,青青华盖欲成也!”   听到这里,卢侯露出一丝喜色,片刻,在情绪中稍平复下来,他又问:“应煞者几人?”   这个问题,让刘先生沉默了一下,才说:“准备的几个将军,以及旧部都已应煞而死……梁侯欲毁主上龙脉而中我等大计,煞气直冲其命,但只得了四成。”   “我素知王孙尘此人,虽矢志理想而不背叛大义,但没有舍己献身精神,不如纪上校多矣,且染上余气,怕也难活几年。”   卢侯没心思多听,只是皱眉:“只有四成?余下六成呢?”   “是六成,先侯和旧部去了二成煞气,梁侯承了四成,还有四成……怕是尽入……纪伦之身。”刘先生也多了几分惊色:“这实在超出我们预料之外,天数茫茫,不可尽知啊!”   听到这话,谢庭树闭上眼睛,浮出一丝黯然,吐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 第八十章 这场战争的英雄(下)   卢侯目光一凝,望着窗外天空。   不知什么时已阴了天,浓重云雾烟霾,压在天上,突然之间问:“对付梁侯方面的准备怎么样?”   “梁侯有二大罪,一是擅自攻击诸侯之首,二是勾结不臣之瀛州,大可名正言顺讨伐之。”   老臣目中熠熠闪光,凝视着卢侯:“我方名正言顺,实力上占优,并且梁侯本是我家之臣,下属也多和我们有牵连,这次,必可一举伐下,将其六郡全数占下。”   嘭!   卢侯一掌拍在桌面上,雪白搪瓷杯子跳起来:“好,孤意已决,当讨伐梁侯!”   不过这是早有决意的事,这一拍也不是生气暴怒,只是一片光影在桌上现出来,似乎是法阵投影。   卢侯有些迟疑,问着左右:“只是这纪伦……”   投影展开,无尽黑暗火光,宛如地狱。   “我不能因这一点就猜忌忠直臣子之后……谢庭树,他是你的人,你应有准备吧?”卢侯说,大臣也屏息看着这一幕,神情有些震动。   帝国兵器,活着的神人,这分量并不小。   “是,臣在姜山少尉证件上留有定位,只是没想会这时用……”谢庭树叹了口气,扫了眼这片光影微缩的地狱沙盘,伸手一个个节点按着,最后手指在一座暗色的小山前顿住。   小山上黑压压大片怪物,都涌绕着一片破碎光门,这时景象倒退,怪物们退潮下山,光门组合成一闪完整的光门,就定格在这个瞬间,有细小两个黑点正穿过了这个光门。   本来模糊,看不清两个黑点,但随谢庭树取出一份档案,对照一显,后面黑点上就相应变成红色,姜山身份顿时毫无悬念,而剩下一个黑点……   档案一照,却没有反应。   “咦?这是怎么回事?”卢侯皱眉。   刘先生又把羽扇一摇,沉吟下,说着:“这或是二个原因,第一就是此子根本不受我军之气,故无法反应。”   “或者此子力量太强,掩盖了反应。”   “或兼而有之。”   “哼!”卢侯这时却爽快,割破手指,血滴在黑点上,受到某种同源,“轰”一下,整个沙盘上突显出了黑蛇,当空一闪,整片投影支离破碎,转眼倒塌。   众人沉默一下,卢侯叹了口气:“庭树,你之前怎么说的?”   “臣说……龙煞必会尽入王孙尘之身,折梁侯一员大将,且以王孙尘死亡为桥梁反冲梁侯灵界,尽泄煞压……臣失算了,请侯爷责罚。”谢庭树脱下帽子请罪。   卢侯反无言了,摇首:“人算不及天算……”   这时,老臣紧锁眉,忍不住说:“龙煞虽出同源,与主不祥,宜除之……切不可再有老侯爷旧事!”   卢侯沉吟起来:“可是……”   “龙煞有着致命的副作用,但如果不顾寿命代价使用,也有强大力量……”谢庭树顿了顿,呼出一口气:“他已不是预备役,而是真正的帝国兵器,价值非常,还请侯爷三思。”   “但根据情报描述来看,这兵器隐隐失控。”一个军人说着:“一旦失控,怕是祸端更深。”   谢庭树看了一眼,是第四师的师长徐复。   如果说谁对帝国兵器最痛恨,就是纯粹的军人了。   这超自然帝国兵器,极大压制了军方的力量以及权益,所以术士虽授军衔,但往往归特别行动处管理,只有大战,才与军队混编。   这时,会议场上一片沉默,人人看着卢侯,卢侯沉思良久,缓缓说着:“先把他带回来吧。”   谢庭树脸色一黯,没有出声。   他自然明白上位者的心思,虽只说带回来,但倾向已很明显。   卢侯揉了揉眉心,无视了下面人小心思,说:“总之这场是我们赢了梁侯,事情不急,有着充裕……散会,庭树留下来。”   嘭!   小会议室门关上,但众人还是在门外大厅里等着,叶春点了一根烟,吞吐着烟雾,片刻,会议室门重新打开,谢庭树出来,点了叶春:“我们回去吧,告诉卢照月,去城东给我肃清几家大族!”   叶春敬礼:“是!”   谢庭树和叶春随之就一起出去,并不说话,出了大门,叶春才说着:“处长,纪伦这事……”   谢庭树打断了话,厉声:“住口,叶春,你是军人!”   “告诉我,军人的法则是什么?”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为国牺牲乃是本分!”叶春“啪”的立正,大声的回答着。   谢庭树神色不动,浮现一丝黯然,转眼,这神色就消失不见,说着:“你去接他回来,告诉他,他是这场战争的英雄……”   “是!”   …………   砰!砰!砰!   街上制造骚乱枪声渐少,原预计会一个小时的灵界之战,结束这样快,让很多配合主力的混乱制造者都反应不过来,纷纷遭遇了重兵围剿……一旦暴露在明面下,老鼠就毫无反抗之力,直接哑火。   一个军官带着红袖章,率队将双手背后捆绑了十几人押到菜市口的街口,命令:“举枪瞄准!”   哗——   士兵沉默地拉动枪栓,瞄准犯人。   其中有男有女,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在幽冷的枪口下,他们的人生,瞬息压缩到最短,有人嘴唇颤抖,有人腿间淋湿,有人大喊冤枉。   却有几人高喊:“梁山真命、再造太平!”   “射!”军官表情露出一丝杀气,用力向下一挥。   “砰砰砰”   枪声大作,这十几人应声而倒,血水顺着尸体而汩汩流下,军官目光一一扫看,突落在一个人身上。   这是个濒死者,没有掩盖,没有哀求,濒死者抬起头颅,盯着军官,这目光使军官额上渗出些薄汗。   军官深吸一口气,拔出手枪,顶着濒死者:“是你,云达同学,你还有什么话说?”   “拯救帝国者,唯有梁侯!”   “梁侯万岁!”濒死者喉咙发出最后呐喊。   军官脸上肌肉一抽抽搐,毫不迟疑扣动了扳机。   “砰”   鲜血和脑浆飞溅,洒了军官半片脸,军官也不插,站起身,喊着:“下一批!”   …………   远处一座豪宅,有大队士兵砸开院门,年轻上尉带人冲进去,脸色阴沉:“不分男女老少,都给我抓起来!”   “这不是卢上尉——等等,你们要干什么!”有个年轻小姐惊叫起来,似乎是认识上尉,甚至关系不浅,羞怒拔出匕首对向几个要抓她的士兵:“别碰我!我是他的……”   砰!   一枪打死这女人,卢照月踩着她尸体走进大堂,看着太师椅上端坐一个中年人,缓缓:“卢钱两家世交,想不到钱伯父背叛了主上……你可知罪!”   中年人对于罪的指责,只是惨淡一笑,摇首:“我儿子是你同学,他并不知情……看在你们故去的恩师面子上,可不可以放过?“   一个年轻男子忍着屈辱神色,跪倒:“兄弟……”   卢照月沉默了一下,摇头说:“主命在身,奈何……放心,这次引蛇出洞,把不少内奸暴露,许多人会陪去你。”   “哈哈……你是要撇清关系。”年轻男子仰首,露出一个讽刺笑容,掏出枪对着卢照月:“来!那就一起!”   “不许动——”士兵群起围上,钢枪直指这个年轻男子。   而他只是退步靠墙,手枪对着卢照月:“你知道我的射击成绩,我能杀掉你。”   “是……”卢照月点首,说:“但你不明白什么是战场,请你想想你的妻子晓月……我们的小师妹,恩师的女儿……还有你和她的女儿,还有你没嫁妹妹,本来不在处决范围内的府中女眷……如果我死了,这就是直接反叛,她们的命运会怎么样……你想想?”   “你……”年轻男子不认识一样看着他。   “也许,但这就是世道!”   卢照月顶着枪口,拔出枪,沉静的压上子弹,扣动扳机   砰!   中年男人的眉心炸开。   砰!   这老同学缓缓滑倒在地,背后在墙壁飞溅出一片血迹,手枪跌在地。   至始至终,这枪都没有响。   “看来老方法还是管用啊……”卢照月有些疑惑:“但少许威胁,更多合作的条件,在一个卧病七年少年身上,为何就是这样激烈反应?”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士兵忙忙碌碌着抄家,女眷恐惧缩在院子一角,看着这场兵祸,等待着未知命运。   卢照月检查一番自己的战利品,包括这些女人,这时在她们面前来回踱步,挥舞着枪,低声说:“合则两利,分则两散,本来可以合作事,谁想搞成这样……愣头青,威胁一下就炸,蠢货……有个卢家的姐夫,还不满足?没点姻亲还想在卢军上位……以为还是老卢侯时?以为是你死鬼老爹纪江?一刀一枪打拼当战争英雄?醒醒吧……”   “妈妈,那个叔叔疯了么?”小女孩缩在母亲怀里,害怕看着自言自语男子。   年轻女人压低声音:“不要说话……他早就疯了。”   院子里无声,几只猫在树上和屋顶上趴着,安安静静看着人类的自相残杀,其中一只雪白小猫很快转身离开,沿树荫底下奔去,消失在夜里。(未完待续。)   ------------ 第八十一章 走火(上)   少校男人在士兵紧张的目光里走进医院大楼,神情充满阳光而没有一丝阴影:“放轻松些,新兵……呃……”   纪伦坐在休息长椅上,咳嗽着,没有想象中紧张举起武器,而和身侧的轮椅上的女孩低声说话:“寒梅呢?”   “她去找费管家,后来人一多就冲散了……”女孩说着转首,警惕看向进来的男人:“你又是谁?”   姜山正在给苗轻云包扎肩上的伤口,连忙立正敬礼,介绍:“这是情报科的叶春少校。”   “少校!”这牵动女勤务员的伤口,她闷哼了声,也举手敬礼,叶春看她一眼,让姜山包扎,自己蹲在纪伦身侧,拍拍他的肩:“你已是战争英雄了,战斗结束了,这里没有你的敌人……”   “他能做主么?”纪相思哼一声,说:“战争英雄……说得好听。”   “走吧。”纪伦扫了眼,通过来人身份和态度,就足以确定自己的处境,并不需要叶春再多说废话,推着姐姐轮椅出了大楼。   这让叶春有点吃惊,跟出来:“你和刚才来的卢上尉有点冲突?”   “哦……原来你也知道那位上尉有些坑?”纪伦淡淡说着。   “那是谢上校的弟子,做事还不成熟,但知进退利害,不至于真与你为敌,里面应有些误会,改天让他和你赔罪……”叶春笑笑,挥挥手,让军车后面的士兵都收起枪:“没事了,大家收队,回头请你们喝酒……”   这人性格有些自来熟,笑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纪相思收起了黄金猎魔枪,只是要求:“我不要住院了,你们那样多人,一点保护力量都没有,我要和阿伦在一起。”   “这……”叶春犹豫了下,又点首:“好,过几天专家团商议确定治疗方案后,再看看怎么调整通融一下……现在要我护送你们回别院?城里还有残敌尚未肃清,路上不算安全,姜山的通行证权限不够,有我这个少校的牌子,通过军事警戒线也至少方便些。”   纪伦点首没异议,叶春就去张罗几辆车子。   姜山去周围寻找小师妹折寒梅,总算在一辆救护车上找到了她和老管家——费宏好像又犯病了,正在救护车上躺着,几个医生刚刚下来,医院门口传来躁动,有些疏散医生和护士、病人当中,一对洋人夫妇大声抗议,要冲过封锁线。   士兵们沉默不理会,军官表情懵懵,指指耳朵,咕哝着“听不懂鸟语”,叶春看见,回身:“翻译官!租界调过来的翻译官呢?喊他过来!”   “少校,翻译拉肚子,上厕所了……”   “娘的是怕冲突起来吃流弹吧?软蛋屎尿多!”叶春很是丢脸,过去用蹩脚手势和对方交流。   纪相思忍着笑,侧耳听了听那边的声音,转首对弟弟:“那个红脖子的洋人是殷洲过来做药材生意,手里挥舞是孤星国领事馆的使员签证……孤星国是斯潘亚殖民地刚刚独立没几年的小国,名头不怎么好使……目测是个商人花钱买的大使馆从员身份,口气有点软,那年轻女人相貌看起来有点是露西亚人,是红脖子的夫人,喊的是她的五岁小女儿还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没有出来,真是悲剧……”   纪伦打开车门,抱她上车:“剧本编得还算有头有尾……不过这不关我们的事。”   “剧本?”纪相思乖乖坐在车上,观察了一下洋人夫妇神情,她抿嘴一笑,招手对叶春说了几句:“……您也不希望又一次背黑锅?要是有了由头,租界就会派人调查侨民失踪事件,会爆光。”   叶春脸色黑了黑,就派两队士兵上去找人,很快抱下来一个昏迷金发小女孩,经过车时,明显看出来只有四五岁,粉妆玉琢,洋娃娃一样。   轮椅少女立刻眼睛闪闪发亮,类似她看到苏小小眉,或小熊玩偶的表情:“弟弟快看快看!那小女孩!好可爱……”   纪伦看了一眼,感觉姐姐真是没见识……又低首折叠着金属轮椅:“萝莉没有见过么,下次你自己染个金发,对镜子照照也是差不多的洋娃娃……”   “阿伦!姐姐要生气了!”十岁模样小女孩努力摆出姐姐的姿态。   洋人夫妇找回女儿神情欢喜,这时翻译官也赶到了,推了推黑框眼镜,作沟通桥梁让两面交流后,叶春手指了指车上的少女,随口提了一句。   洋人夫妇就过来,说着感谢的话:“Thankyouverymuch……”   “Mypleasure。”少女挥挥手,笑着敷衍几句,细细观察他们表现,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活着洋人打交道,要辨认容貌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不过这对夫妇的表现并不专业,至少有了弟弟提醒后,就很容易发现一些问题。   特别是那个红脖子,腰间配枪,手上看得出军事训练痕迹……气质上看得出是奸商,大腹便便身体素质也蜕化得差不多了,但在熟悉西方史的纪相思看来——欧陆商人起家时就等同海盗,之后不改习惯顺手捞偏门,刺探一些信息来谋利是半公开秘密。   洋人夫妇也是对这个会说外语的小女孩很感兴趣,但这时场面不合适,丈夫留下一张地址和商会信息的简易名片,就告辞。   纪伦看了一眼中年男人,还真是个敏锐家伙,这么快就意识到纪相思是有身份的女孩,多结交她可能有利于在卢侯的生意展开……不过对纪伦,则是当做了伺候大小姐的少年男仆,看走了眼。   他也什么都不说,将折叠好的银色金属轮椅放上车内:“喜欢这样?”   “阿伦是说做好人好事?还是说崇洋媚外?才不是……都听你说是剧本,姐姐还没见过洋人演戏,不过这两个似乎真的是夫妻,对那个小女孩很着紧。”   纪相思轻笑一声说着自己判断,又凑到弟弟耳侧,狡黠地压低声音:“不是都说你们特别行动处还要给洋人的事情背黑锅……那叶春可能是父亲友人,这次又帮我们,姐姐卖他一个好,能帮就帮,也不是指望回报,只不过我们以后要走了,也不欠别家人情……对吧?”   “对。”纪伦只是点首,抚平她腿上的白色条纹裤子褶皱,让她看起来是一个正常的小姑娘……而不是有着闯荡天涯海角梦的少女,自己去坐到前面副驾驶座上,习惯摸安全带……摸了个空。   驾驶座上的警卫司机看过来:“纪少尉,你在找什么?”   “烟盒。”纪伦顺手摸出银色烟盒晃了晃,在后视镜里对上女孩目光,又收起来,双手放在腿上坐正:“怎么称呼?”   老熊露出了一个理解笑容:“叫我老熊就好。”   车子又轻微摇了下,苗轻云坐到后座照顾纪相思,两个女孩在后座交头接耳说着,一会叶春处理完洋人的事,表情复杂过来,就已没有自己位置了。   这少校很是好脾气挥挥手:“本来还想路上和纪伦少尉聊聊,坐满就算了……我坐前面车,姜山!快过来开车……”   “阿伦。”纪相思按了按弟弟肩膀,鼓励:“去听听,说不定有用。”   纪伦看看她,点首过去前面车子,仍旧坐在驾驶座上,又一次习惯摸了摸安全带……自嘲笑笑:“总感觉这个位置绑根带子更好一点。”   “带子?”姜山发动了小汽车,往前驶去,转过街角时,纪伦看了一眼后视镜,除姐姐的车子跟着,还有几辆军车也跟上来。   又过一个拐角时,又有一辆巡逻警车加入车队,在前面开道,它上面是刷着黑白油漆,还亮着红灯,比青黑色军车更显眼,并举着纸筒喇叭高喊避让车队——前面路上的车子都纷纷靠边避让,就算老司机也不敢在一支车队面前开着,碾死都没有商量。   这样安排确实算森严,纪伦不由稍放下心。   但心一松,突眼前一黑,没有来得及反应,就重重撞在前面窗口,额上一丝血,晕了过去。   嘎吱——车子迅猛的刹住,少校叶春拔出了枪,警惕扫看四周,又检查了下纪伦,发觉外伤没有大碍,就有些疑惑。   在这样的目光中,姜山神情有些紧张:“纪少尉又犯病了,听说是斗法的后遗症伤害……”   “你继续开车……别堵着后面车队。”叶春手指了指后面跟着急刹车的第二辆车:“送回别院再说,他之前就这样了?”   姜山重新发动了车子,点首:“是,但没有这样频繁,接着一再使用术法,让他别动用,他也不听。”   叶春坐在后座,看看前面昏迷少年,把后背衣服一拉,不由“嘶”的一声,只见背后肌肉上,似乎纹着身,一条狰狞黑蟒横在上面。   更可怕的是,它还在微微窜动,每次动弹,少年的脸上都有着痛苦之色。   “龙煞!”少校叶春眸子一沉,喃喃的说着。   叶春很清楚这不是术法伤害后遗症,这时看了看外面灯火沉黑街道,叹了一口气:“我对不起老江……没能保护好他的儿子……”(未完待续。)   ------------ 第八十二章 走火(下)   姜山沉默,良久,才说:“其实还是回去医院,那里条件相对好。”   叶春摇首:“别院在郊区,不在城里,交通更方便,对纪伦少尉和相思小姐来说……或更放心,这对姐弟都很聪明很小心,老江后继有人啊。”   姜山神情一怔,没有说话。   “少尉姜山。”叶春表情严肃起来。   “在!”   “你的义父待你怎么样?”   “恩重如山。”   “好,我命令你……”叶春摘下帽子,遮住徽章,闭上眼:“如果哪一天情况紧急,请保护纪伦撤出郡城,回云雾镇……”   车子正驶到一处交叉路口,姜山神情有些惊讶,转首看了看后视镜里少校,郑重:“是!”   这时,城里街上已静街,家家户户门关着,经过了排队枪毙,显得特别阴森,重要的街道口都站着军警,盘查偶尔过往的行人。   出了城,回首看去,见城里有多处火光,偶传过来枪声,意味着城里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   叶春闭上了眼,似是闭目养神,良久,以别人难以听见的声音喃喃:“老江,别怪我……军法不容情,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至少能回一次家乡。”   “轰——”   话才落下,叶春突睁开了眼。   巨大机械咆哮声和轮胎摩擦声在一侧传来,满载滚木大货车在城郊公路一侧黑暗里冲出,撞向纪伦所在这辆车子,重载下速度并不快,但奇怪是它冲过来之前并没有一点声音和光亮!   时间在这瞬间放缓,叶春缓缓转首,看着车窗外迅速扩大的车头,而驾驶室窗放着两只空酒瓶,喝得醉醺醺的货车司机瞪大了眼睛,发出惊恐大叫:“啊啊啊——”   姜山一个激灵踩实了油门。   副驾驶座上的纪伦闷哼一声,周围陡爆发出一圈黑环。   “轰!”大货车撞击在车尾,整小汽车打着转飞出道路,翻起来,坐在后座的叶春颠来倒去,头破血流。   在前座两人更是直接惯性撞破了玻璃,飞了出去,姜山狼狈爬起来,抓住纪伦……大货车上绳索松脱,一根根巨大原木失去固定,变滚木滚落下来,填塞了道路,后面的车队都停下来,士兵抬首张望前面出了什么事。   前面的警车也停下来,黑皮巡警队长跑到大货车前,脸色难看大骂挥舞警棍:“给我滚下车!不长眼睛,这是军车——”   却见大货车倒退几米,又撞上来,醉酒司机眼睛有着血红,陷入了疯狂,眼里盯着纪伦的位置,转动方向要碾过去……黑皮队长一下跳起来,逃得远远。   叶春正在推着扭曲的车门,见此脸色一变,拔出枪:“姜山,有埋伏,你快带纪伦离开!”   “可是您……”   “忘记我命令了么?保护好他!”叶春说着,顶上了子弹,就扣动了班机。   砰砰砰——   子弹射穿大货车的车窗玻璃,接着打穿了司机眉心,他脸上带着诡异笑容……货车方向没有转过来,小汽车再度给重重撞飞出去,车里没有了动静,而侧面交叉路口黑暗中还有突突汽车声传来。   姜山一咬牙,背起纪伦就跑向前面的警车,黑皮队长见了大惊:“等等——这是我的车!”   警车前蹿。   这一变故,第二辆车看得最清晰,大货车横亘挡住后面的路,老熊停车下来,举枪对着周围,过去打开叶春车门:“少校!”   叶春满头是血,还没死,这时摇首:“老熊?我没事了,快去护着小相思离开……”   “可是……”   “服从命令!!”   “是!”老熊深吸一口气:“医务兵,快过来!”   说着,自己回了小车上,对神情紧张的两个女孩:“我们去跟上纪少尉。”   “阿伦他……没事吧?”纪相思追问,得到肯定消息后也无法放心,转首盯着大货车,秀眉深蹙:“这么巧合……”   “不是巧合!”后面几辆军车都下来了士兵,按照战场条例展开队形,搜索周围,这时岔路上灯光扫过,过来是一辆小汽车,下来几个军官,面对一根根钢枪,神情也是惊讶。   这些军官,再看看车祸现场的残骸和滚木,有些茫然:“怎会发生车祸?”   “出示身份!”士兵举着枪,冰冷说。   “我们是内务府的特别执行员。”几个军官不敢违逆正规军,连忙说,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件,职位最高的是个一个上尉,拿着一张卢侯签署的特别授权令……如果纪伦还在这里,会发现这授权令和父亲纪江得到的规格一模一样。   通过检验,上尉获得了这支军队的临时指挥权,过来敲了敲车窗,手指了指后座轮椅少女,口中说着。   老熊看着签署令,神情微迷惑:“你们说,女孩需要转院,接受特别治疗?”   “是,请服从命令。”   老熊吐了一口气,目光冷冷:“请出示证件……我还没看过。”   几个军官都掏出证件,有法术印纹,老熊仔细对照了一下,又看到几个士兵带着医疗箱跑到事故车上去救出叶春,才点点首,回到车里打火:“是内务部的人,老子最烦这帮阴森森家伙……”   一支冰冷的手枪顶在脑:“往前开!”   老熊看看后视镜里神情冰冷小姑娘,缓缓举起双手,尽量放松语气:“相思小姐,这不行啊……”   外面几个军官都皱眉,相互看看,上尉笑着:“虎父无犬女……相思小姐别这样,都是自己人。”   “谁和你是自己人!你们动一下,我打死他。”   气氛一下僵持,几个军官在外面暗暗讨论,隐约听到‘控制’、‘确保安全’、‘非常手段’的话,让纪相思的神情渐渐变化了,她不是小女孩!   就在这时,前面担架上少校叶春翻身坐起来,手帕捂着额上伤口,一只手举枪对着几个军官,虽有些威胁,但语气还是谈判:“事情不是你们这样作的,我可没有接到卢侯命令——”   嘭!   叶春低首看看自己胸口,血渗出来,神情难以置信倒下去,几个军官神情也一变,盯向后面黑暗中军车:“谁敢开枪——站出来!”   “医务兵!医务兵——”   医务兵蹲下去检查,抬首:“长官,他死了……”   车里,老熊目龇欲裂,怒吼一声:“你们敢——”   苗轻云脸色一白,就算她也知道事情不对,抱住纪相思:“情况复杂,小姐你别乱来。”   “复杂?不……一点不复杂!”   纪相思举枪对着自己,小熊手链在轻轻晃动,她嘴唇颤抖,目光清亮:“我说过,我永远不会成阿伦的累赘……你们只会带走一具尸体,并得到一个疯狂而强大的敌人。”   车外几个军官皱眉,也失去了耐心,上尉强行拉开车门:“就不信了……”   女孩闭上眼睛,扣动了扳机,司机老熊在后视镜里看见,神情一紧踩动油门,车里“嘭”一声枪响,但车子位移偏转了枪口,子弹在女孩的额上擦出一点血痕,射穿窗口,打在上尉身上。   上尉抱着肩膀痛叫一声,大喊:“拦住车!”   纪相思神情一怔,睁开眼睛,来不及开第二枪,就见司机老熊在倒车,撞飞了两个正在拔枪的军官,车子一下绕过野地里,向着前方车队追去,后面传来一阵枪声。   苗轻云神情讶异:“老熊你这是……”   “我不是帮你们,但他们敢杀了叶春少校……”老熊脸色愤怒,说:“那个开黑枪……不管是谁,是什么势力,一定要偿命……我带你们去见谢上校,向他反映,现在只有上校能保护你们!”   纪相思举枪对着他后脑勺:“不……他不能,我也不信任……阿伦说过,你们组织简直漏得连筛子都不如,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这只是个意外……”   “熊叔叔不用解释,请你开车跟上阿伦,我不想落在别人手里,你也不想我们成为敌人……对不对?”   老熊神情一呆,但已见识到了这个女孩决心,想了想,决定先按照她的话来。   “上尉,怎么办?”见着车远去,几个少尉跟上。   医护兵在包扎肩膀,上尉脸色铁青,倒不是疼,他到了担架上,再看了看少校叶春,摸了摸鼻息,的确没有了呼吸,怒吼着:“谁开的枪,查,立刻查,老子毙了他!”   “别跟我说黑暗里看不清,一个个查子弹,查枪膛。”上尉咆哮的说着。   就算是内务府的人,他也清楚这下事大了,杀了个少校,特别行动处不会这样简单罢休。   “混蛋!”   “上尉,那我们要追么?”过了会,少尉小心翼翼的问着。   “哼,他逃不了。”上尉这时怒火发泄了些,冷冷的说着:“通知有关方面,纪伦已去了别院或云雾镇。”   “是!”   “找到了!”这时,拉出了一个军人,枪已经卸了。   上尉大步上前,冷笑:“原来是钟上士,都渗透到我内务府来了?说,谁派你来打黑枪?”   钟上士拼命摇头:“不,我只是走火!”   “走你娘的火!”上尉暴怒,拔枪,扣动扳机。   “砰——”钟上士惨叫,膝盖炸开,腿就完全废了。   “拔了他的牙,别让他自杀,交给术士处理,我要他把****娘的事都说出来!”(未完待续。)   ------------ 第八十三章 长刀所向(上)   纪伦到窗口看了一眼,眼睛所见,是浓雾。   街上房子,和上次来一样,只有少数有着光,在纪伦思考时,突听见远处有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就是大地产生震动,伴随着这个震动,是一条巨大的黑蟒。   黑蟒披满鳞甲,远远着,都吹过来的浓重血腥。   “轰!”蛇头重重撞在大门上。   几乎瞬间,整个小镇醒了过来,一个个民兵和居民涌了出来,他们喧闹着,爬上了围墙。   “噗噗!”弩弓射下,多数在鳞片上弹出,少数深入,飞溅出黑血。   “轰轰轰!”大门似乎很坚固,蛇尾一次次扫在上面,都是不动,只是空气里,渐渐散发出恶臭。   一恍惚,眼前似乎一变,又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天空没有了月亮,灯光黯淡,脚步在街道上响起,有人抽出匕首,别院走廊满是血,抵达一处房间,门冲破,士兵冲入,姐姐被拉起,手中紧抱一个小熊,红豆手链掉落下来。   “住手!放开她——”纪伦大喊,突惊醒,坐起来。   是个梦,纪相思正在床侧紧握他的手,神情掩不住焦虑,安抚着:“阿伦又做噩梦了,姐姐在呢……”   “发生什么事了?”   “阿伦半路昏迷过去,有大货车撞上你的车,叶春少校让姜山带你先走,他自己中了枪……身亡了,内务府拿着特别授权令要姐姐转院,姐姐逼着司机老熊开车过来……阿伦你身体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   纪伦安静听着,又咳嗽起来。   “黑蟒越来越缠绕残印,我的力量在下降,这与身体健康无关,是更深层异变……如果哪一天再无法保护……姐姐你听我说,如果我保护不了你时,你要保护好自己……弟弟就这一个要求,能不能答应?”   纪相思似乎预感到些,泪水流淌下来,缓缓:“姐姐答应你……阿伦,我们回去医院吧,专家团还没走呢,你的伤一定能治好!”   纪伦握紧这个天真女孩的手,松开:“去休息吧,别坏了身体,不要哭……别让人猜出来我的虚弱,趁这段时间,我教你一些防身本事,一些特殊知识,能让你在各方面变得强大。”   “然后,你要装什么都不知道,你要让自己变得无害……与危险弟弟划清界限,区分出来,让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不要一起碎,你说是不是?”   听着这种遗言一样的交代,纪相思完全无法接受,扑上来紧紧抱住弟弟,泪水哗哗流淌在她苍白脸颊上:“不要,我以为出了云雾山,过了力量考验,一切都过去了,以后能风平浪静生活……阿伦,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样命苦?”   “弱小……就是原罪,永远记住这点。”纪伦平静说着,拂了拂她的头发:“没有人能打倒我,至少这个时代还没有,能杀死我的只有我自己,消化这黑蟒,至少需要三年……这三年里都不要打听我的下落,如果能撑过去,我会来找你,再没有人能挡得住我。”   女孩又落下泪:“如果撑不过去呢?”   “那就身体自燃,死了,别幻想着报仇,就算是替我活下去,你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痕迹……”   “就只是这样活着?姐姐不甘心!”   “姐姐想要报仇?也没问题,我死亡了,散去的力量会渐渐转向姐姐你的身上,但会有个很慢的适应过程,还有一些特殊的知识放在灵界,超越这个时代的潜力,等你去取得和实践、掌握……”   “敌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招惹的是怎么样的对手,但个人是弱小的,在你强大之前……记得弟弟和你讲的《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堂泰斯的二十年蛰伏复仇故事?”   纪相思沉静的听着,房间里静悄悄,似乎是暴风眼的中心,凝蓄着风暴前一刻的平静。   …………   别院   夜色下小楼一片安静,中间部已爆炸损坏,只做了简单清理和加固,与纪伦暂住房间相隔很远的客房,姜山抓着酒瓶,打了个酒隔,趴在桌子上喃喃:“义父……请告诉我……”   片刻,有人敲门,姜山一惊醒,过去开门,看到两个卫兵送一个少女进来,定神看清楚她:“小梅,你怎么没有回去?”   “管家还没有回去……我……我想来看看你,你喝醉了?”小师妹折寒梅有些惊讶,回首看了看两个卫兵,他们点首回到门口执勤。   “进来吧。”姜山摇摇晃晃让开门,夜深人静的环境让折寒梅犹豫了下,还是进来,有些局促坐在桌前。   姜山没理会她,继续倒酒,一杯又一杯喝着闷酒,折寒梅就忍不住劝着:“这样太伤身,别喝了!”   “你说……如果上级有两个命令下来,矛盾冲突,应听哪个?”   “当是听更高级的命令。”折寒梅一头雾水回答。   姜山沉默了一下,举杯又继续喝,看得出来他在经历某种挣扎,折寒梅又安慰几句没效果,不由叹了口气:“本来找你,是有事的,现在我去叫轻云姐过来。”   “别……”姜山拽住她的手,有些大舌:“别让她看见我喝酒……你坐下来。”   “我已经坐下来了,你放手。”折寒梅没有好气的说。   “要来一杯么?”   折寒梅犹豫了一下,举起杯子小小抿了口,也是心事重重,不一会就跟着喝光了两瓶酒,鼓起勇气:“我感觉费管家今晚有点不太正常,去找他时一开始都没见到人……姜山?姜山?”   少尉已趴在椅子上沉沉睡去,折寒梅神情就有些无奈,费力扶着他上床,要转身离开时,迷迷糊糊伸手关上灯,忽的在门口顿住脚步,神情有些挣扎,最后羞红脸颊转过身去……夜风中,若有若无一些低吟声开始响起。   …………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射在窗棂上,苗轻云上去敲了敲门:“姜山,出来吃早餐了……姜山?”   房间里响起女人的惊呼声,听着耳熟,苗轻云神情一怔,下意识推开门,就看到房间里一对年轻男女都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她呆了呆,沉默撸下中指的崭新订婚戒指,放在神情紧张的小师妹手上:“恭喜你,小梅……以后照顾好他。”   “不!轻云,你听我解释……”   “师姐,你回来——”   …………   阳光照射进房间里,平时都在一侧守护的姜山和苗轻云很反常没有出现,只有姐弟两人。   轮椅少女捧着笔记本坐在台下,纪伦拿着粉笔在小黑板上写写画画,解释:“记住,单枪匹马是弱小的,人类进化到这一步,还没到社会解体时代,组织的存在就始终有着力量效应……”   “怎么样建立组织,最难的是第一步,但在姐姐你接受并掌握力量后,就不难……力量是一切组织的基础,但还不够,要使人心服,需要用组织和思想来传播凝聚……这个时代有这几个思想流派,他们用途和弱点如下……”   “说完战略,我们再说说策略,昨晚连夜写这份小册子,姐姐看完后就烧掉,它的操作性太强了,可以说是专业造反指南……还有几个时间点要注意,预言某些事件的特征,它们出现后如何利用来攻击对手、壮大自己……”   “唯一还不确定的是法术力量的整合和使用,手上没有有用的数据,如果我还有时间,就能逐步把握,如果没有,就要靠姐姐你自己尝试,别同时招惹太多敌人,要注意每个时期的主次矛盾,这些策子上都有写着,最大化利用别人……”   纪相思呆呆听着,看着讲台上弟弟目光,就是看着金光闪闪的天神,垂下光来照亮了她的前路:“阿伦教这些知识,要姐姐当女皇帝武则天?”   “有何不可,只要你有着无可取代的才能……时势到了由不得你不上,给你打个心理预防针。”   纪伦放下粉笔,擦去黑板上的字迹,语气无所谓:“不过也别强求……事不可为,报仇完就收拢势力,退居海外当个寓公,做好资本经营,和新建帝国留一线关系余地,偶尔支援一下国内建设,过个三十年回来又是国宾待遇……别看得太重,活着最重要。”   “活着最重要?”纪相思喃喃的说着。   “是啊,活着最重要,可惜许多时,来不及了。”纪伦突又咳嗽起来,目光带着迷惑:“我还有许多迷惑……”   “比如说,术士为什么不直接建立组织,取代诸侯。”   “比如说,我们的神灵,为什么就沉默了。”   “还有,许多许多事,这样多前赴后继的牺牲,白白流淌的鲜血,多浪费啊,我看着心疼。”   “并不是仅仅牺牲就足够了。”   “可是同样,并不是仅仅有着智慧就可以了。”   纪伦看向着四周,耳中似乎听见了整齐的脚步声,以及触鼻可闻的杀气,肩上的少尉军衔,在隐隐闪着红光。   “父亲,你知道我有这结局么?”   “你后悔过么?”(未完待续。)   ------------ 第八十四章 长刀所向(下)   医院   苗轻云推着少女轮椅在医院门口停下来等着,她们已结束了这次返院检查,姜山沉默进到走廊一个病房前,推开了门,就立在门口守着。   纪伦一个人进来,扫了一眼病床上躺着的老熟人:“卢上尉,你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讽刺我是祸害遗千年?我们之间有点误会,叶春少校的事情……这是我们军方的损失。”卢照月神情沉痛地说,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肩上绑满绷带,但精神还旺盛:“我们已经对此进行调查,这七天稍有了些线索,再有些时日或能给你答复,不过也不确定……其实之前我的建议是真心,你看你现在后台靠山已经倒了,何不再考虑……”   纪伦不听,直接转身离开。   卢照月一呆,喊:“等等!纪伦少尉,你不能就这样离开!”   这时走廊里有个医生追上去,殷勤的说着:“少尉你也受伤了,是不是顺便在医院检查下。”   纪伦看了医生一眼,推开他,上了车。   卢照月出来,见到这幕,也是脸色铁青,到了一个护士面前,见已抽了液针筒,突暴怒,举起一摔:“贼子!”   “你是自寻死路!”   护士瑟缩一下,低首匆匆走开。   医院门口的小汽车发动,姜山在驾驶座上转首:“回别院吗?”   “不,送我到特别行动处。”纪伦背靠在靠椅上,闭上眼:“去见个面,说几句该说的话。”   纪相思神情有点担忧,点首。   …………   特别行动处   姜山目送纪伦走进院子里,自己停留在门口,来回踱步,与车子里的苗轻云目光交触……她的目光就立刻移开,去和纪相思说话。   姜山神情有一丝黯然,却找不到什么话说。   就在这时,有个军官靠近过来,出示指令:“少尉姜山?”   姜山一怔,立正行礼,说:“是!”   “请跟我来……不,不是这面,是这里会议室……”军官在一条走廊上带路。   办公室门打开,又关上,光影交错间,纪伦神情自若走进这个被称为虎穴的黑暗房间,谢庭树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目光打量着这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我以为你会哀求着……”   “哭得像个女人?说着——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纪伦随手抽出椅子,在谢庭树面前坐下来,目光平视:“谢上校,谈个生意吧……”   “你和我谈判?”谢庭树神情古怪,手指下意识抚着档案,扫了眼……卧床七年,不谙世事……又回醒卷起来,身子稍坐直了些:“如果是纵横家的诡辩一流,或者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还是收起来,不用威胁我,我不害怕死亡,深受主上信任,无所谓地位升降……这些是真话,你可以不信。”   纪伦不假思索,手指一点自己:“但有一样东西,我有,你没有。”   “什么?”   “力量……”   “特别行动处的存在意义是什么,你我都清楚,但很可惜,所谓谢家宝树……”纪伦手指点了点墙壁上贴着的近期报纸,上面大幅的谢庭树照片:“你并没有前任纪家大江的力量。”   “你说我没力量?”谢庭树拳握紧了一瞬,这在桌子下看不见。   但纪伦根本不看,这种强人遇到根本否定时本能是不用猜,这时退一步:“力量是很微妙的东西,你用计谋闻名,这算是一种力量,但你也清楚……术士界立足的真正力量是什么,这种凭依计谋的名声越大,越是是在刀锋上跳舞,你死的越快,你的确不怕死,但你会恐惧心血与梦想的毁灭——特别行动处这件大玩具……原来是你前任东西,现在已是你的东西,你害怕它的毁灭……而我在灵界里看到了,这真是一场豪赌……战果丰厚,但同样的损失惨重对吧?”   纪伦说着一扯身边窗帘,拉开来,让他看看外面森严林立哨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没参加你们的高层会议,但我猜想,军方这次反应一定很微妙……是以特别行动处损失严重为由,加强了守卫?”   谢庭树沉默,但这无疑是默认了。   “哈哈,多可笑,一个暴力机构,需要别的一个暴力机构来保护?”纪伦俯下身,双手按在桌面上,看着谢庭树:“告诉我,特别行动处的力量呢?你需要力量……可控的力量,我能提供给你……这是你向卢侯都要不到的东西,我死后就不会再有的东西……”   手指在抽屉里摸出烟盒,翻了翻,刚要出声,一个银色烟盒放在面前……半分钟,他颤抖着手指将烟卷摁灭在烟灰缸里,看向面前这个少年:“你的条件。”   再一分钟后,送这少年到门口,回身关上门,谢庭树吁了一口气,拿起一瓶酒,喝了一口,却没了滋味。   纪伦在门外上车离去,不少人暗中关注他的来访,但谈话时间太短了,短到让人难以相信会达成秘密交易,更来不及窥探,没有人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   …………   夜风秋凉,十一月的天气已有了点寒意,今天早上姜山就失去踪影,不告而别,到下午时,折寒梅有些不好意思过来请辞,纪伦也准了。   最后只剩下苗轻云,似乎经受了很大打击,对外界都不怎么关注了,沉默留在姐弟身侧。   “才几天,就有人等不及了。”   纪伦叹了口气,推着少女的轮椅出了门:“在深夜里离开,为是不再牵扯,条件都已谈妥,以后,相思大小姐就是纪家少主了,来开心笑一个……”   纪相思勉强露出笑容,在她面前,一辆小汽车停在那里,车门打开,苗轻云出来帮忙。   “谢谢轻云姐,小心脚……”纪伦抱起女孩,送她上车后座,转首对苗轻云:“我听姐姐说了,你和姜山的事……”   “结束了,订婚戒指也退还给他了。”苗轻云顿了顿,说:“有些对不起夫人的好意,她在时,还撮合我与姜山,祝福过。”   纪伦有些同情,拍拍她的肩:“也好,是姜山那笨蛋没有福分……不过,既轻云姐没有什么事,我就给你个任务,以后相思就拜托你照顾了,你一直是我们的家人,对么?”   “是!”苗轻云敬了个军礼,上车,点火。   离别的最后一刻到来,轮椅少女抓着车门,终泪眼模糊:“阿伦……”   “别哭,记住我说的话……”   车子离开了别院,少年挥手身影淹没在黑暗的长街尽处,落叶满街,萧瑟无声,而有些脚步声在越过小车,士兵们看了眼车里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没有理会,继续穿插向长街……那里雾气弥漫,一片肃杀。   雾气弥漫,涌过了别院前庭、后花园、池塘,遮掩了月光。   透过窗户玻璃看去,隐隐一个中年人站在院子中央,而一个少年,持着木刀在训练着,汗水点滴落下,手背上有个明显的子弹穿透伤疤,中年军官露出了欣慰,口中呵斥:“为了帝国!”   “是,义父!”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叫我上校!”   “是,上校!”   纪伦静静看着这一幕,抽着烟,再伸出手摸着银烟盒里,已空空……身体里的力量纠缠着沉下水面,剩下也是空空,时间终于到了。   “谢老狐狸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白给了一根烟。”他扔掉银烟盒,牛乳一样的雾气就更浓了,只是庭院里空空。   这时,大门敞开,持枪的士兵大步闯了进来,少尉姜山立在最前,敬礼:“纪伦少尉,请服从命令,放下武器!”   “如果我说不呢?”纪伦在小楼里淡淡,丝毫不奇怪姜山的出现。   “对不起,我是军事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姜山面无表情,举起了枪,左右军官立刻挥手示意,士兵们都散开来。   小楼前后是庭院和花园,虽穿着军靴,这队士兵却静而无声,沿着各个障碍物跃进,在术士配合下包围了小楼……看得出来,这是父亲纪江上校留下的军事遗产,却用来对付他的儿子。   纪伦“啪”一下,撕下了肩章,只是肩上肌肤上,一个少尉烙印顽强的存在着,发出噼啪声,带来了更激烈的痛苦。   “服从命令,然后被处决?”   “这就是你的要求?”   “真是愚蠢啊……先是叶春,后是姜山,你们这些旧人死了,那位谢家宝树就更容易掌控队伍……这都不能理解?”   纪伦叹息着,激烈咳嗽着,四下弥漫乳白色雾气变换着,恍惚是高廉,浑身幽暗,仿佛在地狱里爬出,嘿嘿冷笑:“……我的利用价值下降,现在就成了上面的弃子……你纪伦不也是一样……翌日局面有变,一旦你失去利用价值就是替罪羊,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啪……高廉身影消失不见,士兵们砸破门窗,冲了进来。   下一瞬间,纪伦拔出了军刀,长刀所向,寒光一闪,这少年的面孔终变的毫无表情,带着某种淡漠的杀气。(未完待续。)   ------------ 第八十五章 丧心病狂(上)   “驱散!”术士咒语响起。   房间里的雾气一瞬清空,但又有更多雾气冒出,氤氲乳白色轻纱垂幕一样挡在众人面前,梦幻一样的光晕,纪伦在雾气纱幕之后若隐若现,坐在中间地板上,刀放在手侧。   “纪伦少尉……你是纪上校的儿子,我们都尊敬他,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面对一根根枪口,纪伦神情无动于衷,淡淡:“你们自然不为难……你们也清楚我束手的结果,不过这和你们无关么。”   “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   小组少尉眸里寒光一闪,挥下手:“住口,这话轮不到你说……把他绑起来!”   士兵冲过雾气纱幕,绳索套向这个身形单薄少年,“唰”穿过身体……而又有一个纪伦立在门口,长刀垂下:“再多的委屈,也得认命,这不就是你们军人的哲学么?”   “当然,要是不认命,也合乎其意,你们都是我父的老人吧,与我相杀,死了谁都是开心的事。”   砰   “住口!”有人开枪了。   子弹击碎少年身体,爆射出几十条黑气,每一条都化黑色毒蛇,嘶嘶着扑下来,两眼血红,狰狞张开灰白毒牙。   门外术士立刻抬首射出一道道火焰,炎龙吐息扫过,却震惊发现——毒蛇在火光中穿过,丝毫无法消灭毒蛇,顿时喊:“这蛇不是法术!”   “啊啊啊——”   六七条毒蛇扑咬在士兵腿上,狠狠咬下,这些士兵都是精锐,不约而同拔出匕首,将蛇切断,但蛇头深咬在肉,又一挖,连肉带蛇头都挖了出去,鲜血淋漓,幸是红色的血。   一个术士反应过来,掏出护符,撑开一片防护顶住余下毒蛇:“都退出来!他正式抗捕了!”   “反贼!”   小组少尉带人撤出,奇怪是里面纪伦也不追杀……嘭嘭嘭!   咬伤的士兵全跌到在地,脸色蒙上一层灰黑,术士连忙清洗、驱毒、治疗,但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转眼已经停止呼吸,顿时让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毒?”   “辟易法术,带毒……”有个年长老术士在小楼外面喃喃,神情醒悟:“是龙煞啊!姜山你怎么不说——”   领队的姜山对此沉默,只举起手中的上级********:“杀进去。”   “混蛋!都是纪上校旧人却同根相煎,谢庭树那混蛋假公济私清洗我们……”老术士调头就走,身形忽的一顿,‘嘭’的枪响声中,扑倒在地,鲜血涌出身体下的地面。   姜山将还在冒烟的枪口转向别人:“还有谁想做逃兵?”   在场都是星光镜的术士,施法护罩不怕零星子弹,但怕这逃兵的罪名,都是有家有小的人,不由缓和语气:“这一定有什么误会,梁侯外还有敌人,没到这个地步……”   “这是命令。”姜山面无表情,声音冷冷:“你们是不是军人!”   几个术士神情震怒,但不敢临阵而逃,剩下就没有了选择,一个个硬着头皮冲进迷雾中,不断驱散和提供防护——仅仅这个作用!   作纪江亲手带出的精英,换个环境和敌人他们都不会这样无能,但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中找不到目标位置,敌人激发龙煞来作武器,满院黑蛇乱窜突袭,还无法驱散……   “简直是术士克星!”一个术士小心靠着墙角,举着护符顶住几条毒蛇撕咬。   一个小队士兵持枪警惕周围动静,保护着术士进行排查。   “唰!”   雾气中出现阴影,高高举刀,少尉敏锐发觉,反手就是一枪……砰!   但子弹穿过,而保护在中间的术士一声惨叫,人头飞起。   “你敢杀人?”少尉发出撕心裂肺的高喊,护罩霎时崩碎,几条黑蛇乱窜上来,一条闪电一样穿过,咬在喉咙。   几个士兵迅速后退,在死亡下速度比蛇还快,不断开枪射击,但都落了空,退到房门,纪伦出现到了门口,开枪……   “砰砰砰!”   三个士兵眉心中枪,血水汩汩流出,又一个少尉嘶声:“反贼!”   对着纪伦开枪,焰光闪过,子弹脱膛****而出,穿过水波一样雾气,划出白色轨迹,而对面一颗子弹同样射来,“唰”的穿进眉心,眼前一黑瞬间,看到少年人影已经消失。   脑浆飞溅在墙上,这少尉尸体扑倒,纪伦沉默穿过,听到树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喵叫,转首看去,白影在池畔越过。   枪声,脚步声,喊声,惨叫声,怒骂声,法术声,一片混乱,在外面的人看着充满迷雾的小楼,心都紧成一团。   “反了,真反了,他怎么敢?”一个内务府的军官大怒,脖子上青筋都胀起:“混蛋,江上校一世英名,就败在他手上!”   所有军人,都站的笔直,一片死寂,只听风扫过,对面杀声隐隐。   一个术士没有了言语,只是暗想:“你都要杀他头了,他为什么不反?还真当刀斧加身而谢恩受之?”   这内务府的人,铁青着脸:“既是反贼,决不容情,杀进去!”   “是!”所有人都应着,冲了进去,眼前一片迷雾。   “别担心,他撑不了多久,只要近战,还有机会。”一个人说着,才打了手势,突闷哼一声,说话中止,身体左跌。   数人反射性伏下,互相背向。   “砰砰!”两人头颅炸开,余下的人从角度看出位置,仰首不顾一切扫射。   “砰砰砰砰!”雾气中,只见着到处火星,却不见人,下一瞬间,下面影子处,突显出了人,长刀所向。   “噗!”一道半圆的弧光出现,这出现瞬间,带上一层淡红色火焰,似乎人体和武器都和纸一样,下一刻,四人分成八段的身体残骸飞出,上半身一时还没有死,翻滚在地发出长长惨叫。   有个人坚毅之极,在身体分成两段时,还勉强完成了举枪,扣动了班机,半自动的火力倾泻而下。   可周围早已没有人。   “纪伦,这些都是你父亲的旧部,你怎么能下手?”   转眼,带过来的三十人,死伤狼狈,内务府的军官举枪呐喊着:“你不是人,不是人!”   “蓬!”内务府军官的脑袋炸开,脑浆喷了后面的墙一片,身体沉重的跌了下去。   声音平息下来,整座小楼没有了一丝生气,一个脚步出来,雾气中若隐若现,尸山血海的气息扑面。   姜山咬牙举起手枪……砰!   子弹击中了他的手臂,枪飞出去,他拔出佩刀,又是砰一声,一只手也中枪,刀飞出去。   双臂垂落,他沉肩撞过去:“啊啊啊——”   砰砰——   双腿膝盖处炸开,姜山扑倒在地,努力挣扎着直起身,冰冷枪口已顶在了他额上,熟悉的少年蹲下来,激烈的咳嗽,目光沉静而没有波澜。   “提醒过你了……可你还是这样选择。”   “谢庭树的意图以及很明显,旧人的遭遇也很鲜明,你还这样过来,是不是不聪明?”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姜山跪在地上,昂起首:“我只是一个士兵,士兵不需要聪明。”   纪伦缓缓点首:“所以你选择了背叛我们过去……你知不知道,我原很感激你在地狱中救我出来,决定给你一次机会。”   “帝国的崛起不能靠私人感情……救你,是命令……杀你,也是命令。”少尉姜山大口喘息着,有些失血的眩晕,身子晃了晃:“军人就是这样,我还是习惯命令……我对不起你,还有对不起苗轻云,杀掉我吧……”   纪伦静静注视他的双眼,点了点首,扣下扳机。   “蓬!”   子弹射穿脑门,在脑后炸出窟窿,红白脑浆飞溅,姜山睁着眼,并没有立刻扑在地上,僵了一秒左右,才扑在地上,口中本能喊疼,很轻微,把血倒吸到口中的感觉,接着身体抽搐在地上,过了二三分钟,才停止。   纪伦扶着肩,将尸体反过来放倒,用手帕擦了擦他满脸的血,原地坐着,这些时日的事情不断在眼前闪过……   “姜山,我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们其实是觉得我会束手就死呢?”   “或者说,我很明确感受到,有不少人在最后,都认为我不会真正杀他们——要不,不止这点人。”   “是因和我父亲的关系原因么?”   “可是,我不相信你们会不知道,我束手的结果。”   “也许,这就是军人。”   “我相信下次,会遇到几倍,十几倍的军人。”   “或我下来的时间,并不会晚许多。”   纪伦喃喃的说,激烈咳嗽起来,良久,捂着口的手上,染上了一点暗红,他把手帕反过来,擦了擦,最后缓缓吐一口气:“我要走了……少尉。”   “你就安息吧!”   说着,伸出了手,对着睁着的眼一抹,抹上了眼皮,站了起来,就在这时,一只小白猫蹲在墙上安静看着,这时一跃跳落在他肩上。   纪伦只感觉到肩膀一沉,多了一份熟悉的重量,摸了摸她光滑柔顺的脊背:“还是你啊……”   “喵~~”   “来时,是两个人一起来,离开时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未完待续。)   ------------ 第八十六章 丧心病狂(下)   “喵喵!”   “好好,还有苏小小眉,是我们……小小还记得么,那一日在车上说,我们都只是这个城市的过客……真是嘴贱,没事说这种话。”   “喵~~”小白猫摇首蹭蹭少年耳朵,猫铃铛下的迷你青铜钥匙发出叮当脆响。   “看来还是你赢了,你还是有钥匙,哪里都能去,我又要没有大房子钥匙了……”纪伦晃晃钥匙串,也一阵叮当,将钥匙插回到大铁门八卦铜锁,别院地产文件卷起放在台阶上。   “古有挂印弃官,今有交钥匙逃亡……你说我们从生到死,两手空空,究竟能得到什么呢?”   小汽车突突驶离这片郊区街道,进入城外更广阔大地上,夜色下灯火开去,到了城郊不远处农村田野间重新变得黑暗,与新兴工业文明相比,这片大地上更多还是古老的农业传统。   夜风吹过长街,雾气在院子里散尽,更远处,警号声连绵,很快,大批军警包围了这片街区,年轻上尉在小汽车里下来,一个踉跄,随从就要搀扶:“卢上尉,你小心!”   卢照月摆摆手,接过一根拐杖,一拐一拐走进院子里,一路尸体横七竖八,让人心悸,更让人心悸的其实是姜山的尸体。   一个军法官只是一检查,就报告:“姜山少尉,多处中枪,但都不致命,真正致命的是脑上一枪处决。”   “好狠!”卢照月仔细看了,心里一抽。   战斗杀人,和这种处决完全是二个概念,都能抽象的提炼出姜山跪地,而对方稳定扣动板机的情况。   不由喃喃:“幸老子机灵,提前受了伤,姜山这个蠢货……明知道送死还来……嗯,不过这种蠢货越多越好。”   铁门打开来,士兵进来收拾袍泽,受到这杀戮冲击更大,如果不是作战通报,绝难相信是一个敌人……而冲击后,就是同仇敌忾的愤怒:“这不是纪上校的儿子,这是一个地狱恶鬼!”   “叛徒!”   “死不足惜!”   卢照月听了,就露出了微笑,这很合乎他的意。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一个女人声音在外面大喊,打断了他的寻思,卢照月就拄着拐杖过去:“怎么回事?这女人是……”   “我是姜山的未婚妻!我叫折寒梅,这是我的证件……我们昨天还在一起。”小师妹折寒梅眼眶红红,脸色苍白:“我以为他上午已脱身,这才放心送管家回去云雾镇,又开车回来找他,说好是再见面后就正式登记结婚……这个笨蛋为什么还要回来……他现在怎么样了?”   军官和士兵们都沉默下来,让开一条通道给她,就见这女人踉跄上前,突雷击一样呆着不动,接着,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扑在未婚夫的尸体上,声音哀戚而绝望,曾经有过多少忐忑和幸福的期许,这刻就一个美丽梦幻的肥皂泡,针刺一样破了。   “真是可怜。”   卢照月坐上车,对外面军官招招手:“留两个士兵看好她,别让她寻了短见……这是烈士遗孀,主上必有抚恤,对了,问问她有没有孩子……有的话报上来,也是有个想念。”   “是!”众人举手敬礼,神情郑重,谁也不希望自己死后眷属遭到不公,都不由对这上尉起了尊敬之心……   没有人去想,同样是烈士乃至战争英雄眷属的纪伦,又遭遇什么待遇,或者说,他们想到了。   “反贼,叛徒!”   小汽车发动,车队徐徐转过路口,司机转首看来:“往哪面?”   “一个少年,人生地不熟,无路可走,无人庇护,就只有回去纪家老宅……我们追去云雾镇,他逃不了。”卢照月掏出卷烟,擦着火柴两下,没点着,又擦了一根,还是没点着,神经质擦了十几根,恼火扔出车外:“娘的……”   “那个……长官,你手上沾了血,湿掉了火柴。”士兵小声说。   “就你聪明!”卢照月踹了他一脚,却听得一声,还没好全骨头撞在上面,顿时大叫起来。   士兵也是脸色发白,连声:“快停车!叫医务兵!”   指挥官受伤,车队不得不停下来,医务兵过来察看了下,摇摇首:“处理不了,得去医院。”   卢照月一把揪起领口,神情冷冷:“老子有任务在身,你说去医院!你让老子当逃兵!”   众人一片震惊,异样目光打量带队长官,而卢照月回望。   短暂的安静过后,军官目光交换,副队长上尉终出言打圆场:“队长,我去带队执行,您快点去医院吧。”   “不行!”   “您已经重伤了,去了也没啥用,还是……”一阵劝,总算把‘不情不愿’卢照月重新塞上车。   小汽车脱离了军方的车队,驶向医院方向,卢照月才松了松领口,吐出一口浊气:“老子残着腿容易么,这些混蛋一个个怕死,不配合……娘的,怕死别来当兵啊!怎就不多几个姜山这样呢……”   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里,脸色闪过愠怒,又低首不敢出声。   …………   “啪!”谢庭树一拍桌子,茶杯都跳起老高,厉声:“纪伦真是丧心病狂!”   “其父勉强称得忠勤,但主上又有何亏负?加以谥号,可所谓恩重如山!”   “而纪伦你身负反贼之力,主上和我们都不加罪,授之于官衔,本应该肝脑涂地,效死以继。”   “这次本来不过是组织正常调查,不想丧心病狂如此,悍然反抗,击杀同僚三十多人!”   “丧心病狂!”   听着反复说这话,新来的情报科科长看了谢庭树一眼,不言声。   谢庭树发泄了几句,阴着脸站起身来,背着手踱着,说实际,这事大出预料,死三十余人不是小事,更关键是后面处置会很困难,这新进科长虽看不到脸色,见只是沉默,觉着一种无形威压迫,心都缩成一团,不自禁微微发起抖来。   半晌才听谢庭树说:“把云雾山的棋子启动罢!”   …………   连连出事,天又下着雨,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店馆大半歇店,但租界内,还是来往繁荣。   一处酒楼,围了一道墙,大门紧闭,不接待普通客人,只隐隐听得楼上筝萧声,似乎有人笑谈酣歌。   循走廊而进,更觉楼内精美,见几人倚坐,正说着话,而歌伎却高唱着瀛歌。   “祗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沙罗双树花失色,盛者必衰如沧桑!”   众人拍着拍子,片刻,中间一人,却是坂田,一摆手命停了歌舞,见她们退了出去,就问:“王君,你知道最近的事?”   “知道!”王孙尘点首,喝了一杯酒,嘴带着讥讽的笑:“卢侯对那位帝国兵器动手了,不想此子并不束手就擒,死了三十多人。”   “现在全城搜捕中。”   坂田听着,心里一阵迷惑,皱眉:“卢侯虽不如其父英明,却也不是昏庸,为什么这次这样操之过急?”   王孙尘又喝了一杯酒,别的菜几乎没有吃,这时望着外面出神,这龙气变故,再合作,却不能说。   怎么能说自己中计,原本设计由梁侯承担的煞气,结果分了一半给此子。   龙煞相生相克,才使卢侯下了决心,要不,不会到这局面。   沉思良久,才说着:“坂田君,这次我们损失很大,大部分眼线都连根拔起,对这情况也有些看不透,或是谢庭树在清除异己?”   坂田听着,有些不以为然的摇首:“谢庭树我见过,或在清除异己,但不至于到这地步,这样露骨。”   “这我就不知道了。”王孙尘素来忍耐,这时却冷冷说着。   “八哥!”坂田脸上毫无表情,满斟一大觥酒一仰而尽,心里暗恨,之前有求瀛州,此人一片恭谨,现在却翻脸无情。   只恨瀛州短暂独立,虽有明主,却时日尚浅,不是翻脸之时。   这时,一个人上来,默默说了几句话,坂田脸色铁青,肌肉抽搐了两下,说着:“刚才租界邀请卢侯,得了相面。”   “虽不仔细,但卢侯的确气色大改,青气勃发,隐隐有蟒形!”说着便目视王孙尘:“这对你我,很是不利啊!”   王孙尘微睨了一眼,仿佛什么也没想,凝望着外面,不说话。   坂田见王孙尘只出神不语,心下暗想:此人深沉,莫非以前是假相?   又侧转身子问:“你我是不是联手,在这帝国兵器上动点手脚,比如说示之于恩惠?”   “你想的不错!”王孙尘格格一笑,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只是我方这次行动,损失很大,怕是难以在这节骨眼上动手。”   “而贵方有着租界,可退到里面,这几夜损失不大,想必可以有些作为——”说着就哈哈大笑。   “八哥!”坂田暗暗骂着,知道再不能利用此人和此人势力,本想进一步挑拨卢梁,最好打的热闹——现在却落个空。   不过时日长着,当下反堆笑:“不敢不敢——来,喝酒。”   说着拍手,门敞开,歌妓又跪入,歌舞声再起。(未完待续。)   ------------ 第八十七章 安神香(上)   嘎吱——   清晨,晨曦亮了街巷,二辆小汽车在交叉路口相遇,都堵在了路障前,执勤警卫不见人影。   “肯定是缩到小屋里睡觉去了……这帮黑皮,守个夜都守不到天亮……”司机骂骂咧咧下去推路障,卢照月瞥了眼对面车上的人,似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就没有在意转过首。   又顿住,转回首,看清楚车里小女孩容貌,他嘴角兴起一抹笑,推开了门……   “是相思小姐?”车窗传来笃笃的敲击声。   车子里,少女木然转首,看着车窗外面,一身军装男子。   “在下卢照月,现任特别行动处上尉,与纪伦少尉是同僚……”卢照月举手行了一个军礼,自我介绍,目光殷切:“我和你弟弟也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听他说起过你的事,一直想见见,能否赏脸……”   说着,自顾自打开车门,绅士做了个请,雪白手套配上青黑的军服,十分英气,少女伸手敛了敛裙子,面无表情,目光平静看着这个上尉:“你也和你的老师谢庭树一样,想要力量?”   卢照月身子一僵,神情讶异:“没有听明白小姐意思……”   少女的手离开雪白裙子,黑洞洞枪口举起来,卢照月懵在那里,下意识翻身。   砰——   子弹擦着脸过去,他趴在地上,看着少女雪白裙裾垂着,闪着黄金色的猎魔枪又移下来:“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一定是考虑过风险了?”   “等等……”   深知这种枪械恐怖的他连忙又一个侧身翻滚,子弹追着他的影子,击出烟尘……这瞬间似曾相识一幕,宛上一次和纪伦谈判威胁时情景,这个姐姐,也是疯子!   司机在前面刚推开路障,听到两下枪声大惊,回身拔枪:“不许动!”   “开车,轻云姐。”   “是!”   小汽车前蹿,雪白车灯直射,司机一闪,就看到小车碾向地上卢照月,大叫:“上尉小心!”   “混蛋——”卢照月神情狼狈,连滚带爬缩到自己小车,见对方小车一下撞击,把他座驾车门都撞瘪进去,这才嘎吱倒退,冲过路障,扬长而去。   “是谁打枪!是谁打枪!”在小屋里闻声出来的警卫迷迷糊糊擦眼,举枪对着场上的两个男人,紧张摸索保险,枪口都在抖:“什么人!不许动!我是警察——”   “误会——误会……”司机怕这个新手激动走火,连忙解释。   “两位军爷……被贼人抢劫了?要不要报警?”警卫陪着笑,小心问。   卢照月:“……”   司机:“……”   报警自是不可能,给一个小女孩打得狼狈,还向地方报警,传出去真要成军中笑柄了……这场意外只能不了了之,小汽车发动,‘突突突突’一阵还能开,司机看了看后视镜:“卢上尉,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让她过去罢……”卢照月有点烦躁,克制了下:“也就现在嚣张一时,她没有弟弟撑腰了……”   司机是家里的人,闻言无语,忍不住提醒:“上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招惹她,她是纪江上校女儿……按身份来说都有资格嫁给侯爷。”   “而且她看上去才十岁,很麻烦。”   “我知道,我知道……老师要安抚旧人,不能让人说心胸狭窄,连前任子女都容不下,就至少得留个女儿照顾……差不多是少校待遇,现在我区区上尉还低了点,奈何不了她。”   “而且她还很聪明,别看开了枪,但都侧着打。”   卢照月有些郁闷,吐出一口郁气,对自己亲信说:“叶春死了,我可以当情报科副科长,晋升少校不远了……”   “……”司机知趣不问,开车。   半个小时,卢照月估摸自己托病,隔一晚上时老师差不多气消了,回特别行动处准备领罚,就见到等候厅气氛有点异常。   许多人都一本正经坐着,眼睛都盯着上校办公室橡木门,就连端茶倒水的女勤务员都时不时投过去目光,很关注。   卢照月皱了皱眉,谨慎叫过来一个同僚:“这都怎么了?”   “上校有客人……是位小客人。”同僚笑容神秘,有点围观热闹的期待。   “啪——”   办公室门打开了,外窗阳光射出房间,卢照月正要过去,突顿住脚步,笑容僵硬了一些,只见眼熟轮椅少女眼眶红红,抹着泪,被两个女兵礼送出来,阳光给少女染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   “妹妹别哭,姐姐保护你……”两个女兵其实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岁,给十岁模样的小女孩激发母性,俯身拿手绢给她:“哭花了脸就不好看,擦擦。”   “谢谢姐姐……呃……”少女哭着打了个嗝,在安慰下情绪平缓些,只是眼眶红红,梨花带雨的苍白小脸,更惹人怜惜。   大厅里很多来办事的中下人员,不乏是纪江时代的旧人,虽非行动人员没有力量也是整个特别行动处的基石,这时见到纪江女儿委屈出来,都是侧目。   谢庭树推开办公室门,一脸慈和,当众对轮椅少女挥手:“他是他,你是你,这个事情到此为止,你不会受悖逆之徒牵连,侯爷都亲自关注过,吩咐给你安排新居……江对面的租界公寓,安全有保障,新环境,新人生,换个心情生活,谁敢和你过不去,侄女你来找谢叔叔……”   这话让在场人看了,无论老人还是新人,都神情缓下来,有个热心上司总比一个冷酷上司更让人放心。   “是,谢谢叔叔……您是个好人!”轮椅少女可怜兮兮,经过卢照月时,只见他下意识按枪套,少女瑟缩了一下:“你是坏人又想吓我!”   “你……”卢照月瞪着少女   少女环顾一圈周围,得到的都是鼓励目光,转首向上校求救:“谢叔叔,这位上尉逼我嫁给他,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这样就让我混不下去……还说……还说,让人宣传我是不要脸的小****,名声臭大街没人要时,看我从不从……那时就只能做小妾了……”   卢照月瞪大了双眼,听着小姑娘控诉,再次升起了一度遗忘……纪江在时的支配恐怖感……   众人震惊,看向卢照月目光,多数有敌意,有愤怒。   谢庭树脸皮一抽,刚刚许诺‘谁敢和你过不去,侄女你就来找谢叔叔’……这下就撞上了。   “老师,我没有……”卢照月大声申辩。   “没?没什么没!”谢庭树一巴掌:“没出息的家伙,真是丢了特别行动处的脸,给我滚去关黑屋——”   “啊……老师听我解释……”   “这里没有老师!叫我上校——”谢庭树更是大怒:“解释,你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带队出去,一个人回来,你的人呢?”   轮椅驶离会客厅,纪相思自己不出声,一路上人员,不分男女老少,听到事情都是神情愤慨,目光同情:“没想到卢上尉这么无耻……”   “以前老熊就觉得这家伙阴冷,但表面还是君子……”   “君子?伪君子吧!”   “就是!”   纪相思上了车,苗轻云在驾驶座上回首,疑惑:“里面惨叫……杀猪了?”   “一头蠢猪……不用理会。”纪相思靠在后座椅背,脸色平静,淡淡的说着:“阿伦说的没错,有时,柔弱是我们女子的武器……”   “轻云姐,你输给小师妹,就是太坚强而放不下身段……这性格不用改,相思就喜欢轻云姐这样,但以后要注意方式……”   “嗯!”苗轻云回想了一下,看看后视镜里少女,语气有点苦涩:“小姐,你真厉害!”   “阿伦更厉害。”   “不过,也只是争取到一段时间,人都会淡忘,哪怕再多烙印和恩惠。”   “三年,父亲的旧部,或者死,或者忘记我了吧?”   “那时,我就什么筹码也没有了。”   纪相思摸着怀里的银色笔记,叹了口气,神情又振作起来:“三年,在此重会,姐弟情深,勿失信约……说好三年,阿伦一定会回来,姐姐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能输给弟弟。”   小汽车消失在长街的尽处,秋叶无声,片片飘落,在晨光中有一种静美。   …………   云雾镇   同样是黎明,天渐渐破晓,淡青色天空镶嵌着几颗星,露出蛋白,云彩集着,似是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色。   “天亮了啊!”   预计晚些,纪伦在半路上昏迷了两次,时间很短,但频繁动用法术后遗症已经显出,不由苦笑。   纪伦在昏迷之际甚至梦见了茉莉花香的女子,母亲苏细眉拍着肩,让他不要睡。   醒来只有小白猫在肩上甩甩尾巴,纪伦有些无语,感觉是后遗症让自己神智不清了……直到进入云雾镇地界一瞬间,一股亲切气息包围自己,似乎是故乡欢迎游子的归来。   “其实,此处才是我的主场。”   “很危险,但是我又不得不来。”   “我必须经过云雾山,进一步炼化真君的力量。”(未完待续。)   ------------ 第八十八章 安神香(下)   纪伦回首看了看镇外路上的烟尘,心中微紧,踩满油门闯进了门,几个卫兵在后面破口大骂,不敢真做什么,都看得见是军车牌照!   一路驱车到了家门口,都没有遇到阻拦。   嘭!   车门打开,苏小小眉就蹿下车,轻车熟路跳上墙,似乎是冰雪女王在巡视她的疆土臣民,在第一缕晨曦的光辉中发出王之呐喊:“喵嗷~~”   “小郎回来了……”老管家听到刹车声和猫叫声,出来开门。   费宏是提前一晚上回来,做些打点,突脚步一顿,盯着墙……小白猫的额下,叮咚摇晃的银色铃铛,微型迷你青铜钥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带着一层莹光。   “嗯,有事提前回来……费管家的病怎么样了?”   “郡医院治得不错,缓解很多了。”费宏有些神思不属,一步一回头,小白猫跳下墙头消失在树梢间……   “那就好。”纪伦直接去二楼,闻到了一种燃香,没有在意,拿行李箱打包几件衣服,和一些特殊小物件,突身体一震,大片黑雾围绕,肺部一阵剧痛,咳嗽起来,良久,捂着嘴的手帕拿下来,是一些细小黑色血块。   楼梯传来上楼的脚步声,纪伦不动声色收起手帕,看了一眼侍立在门口老人:“费管家去收拾一下细软,我要远行一趟……以后你就听相思,她是新少主了,你忠诚于她,她就不会亏待你。”   “是。”费宏低首,没有多问,走下楼去。   纪伦收拾好箱子,拎着到一楼,这时神情一怔。   滴滴——   一阵喇叭声在外面街道响起,车子一路开来,没有停,就传来一片跳车、翻滚、枪械碰撞声,军靴踏踏暴雨密集靠近,连绵口令声压得很低:“快!快!快!包围上去……”   “费宏?”纪伦喊了声,枪转了圈,侧耳倾听小楼动静。   一种迷雾遮蔽视线,笑声传来,摸不清位置:“小郎有何吩咐?”   “你会法术……”纪伦贴着墙壁,一步步穿过走廊,一枚雾气法符,还漂在客厅原处空气中,纸片震动着发出声音。   “为什么?”纪伦脸色冰冷,压上了子弹。   “一点法阵,入不得真正术士的法眼,老朽没有才能……想听听一个古老故事?”费宏声还在说着。   军队在靠近,时间不多了,纪伦无声无息推开一扇门,看了看里面是空空,平静说:“没兴趣。”   老管家嘿嘿冷笑:“你姓纪一家都是窃贼!你可知你身上的力量,本来是我费家的遗产……”   “哦。”转过走廊一处,法术感应,脑海中形成一条指向。   “真君就姓费,我是真君的直系后裔……我才是云雾山真正主人!”   “是么。”转过一处,感应,又形成指向。   “哼哼!你母亲苏细眉……她,还有她的母亲,继承不过是真君女儿的血脉,根本无法与我们竞争,如果不是她得到了纪君恩的钥匙……”   “纪君恩?”交叉确定一点,完成定位,径直来到楼后厨房。   “对,一闭昭阳春又春,夜寒宫漏永,梦君恩……纪念君王的雨露恩泽,这个名字是有来头,传说她生下来就口含玉髓,相士说她贵不可言,将来要当妃子,因此得名,后来见聘于翊圣云符真君,将玉髓与力量融炼成一柄虚实相间青铜钥匙……你应见过她,灵界地宫里的唯一持钥女子,纪侯亲妹,真君情妃……”   无声无息推开门,里面雾气浓郁,隐见到缩在灶台后面一个老人,纪伦一步步走过去,声音还在客厅里响起:“情妃?”   “对!钥匙本来就是翊圣云符真君制作,赠给纪君恩的定情信物,传闻她在兄长破亡后上吊自杀,灵魂化入钥匙成器灵,许愿守护纪家后人……这一定是这个女人搞的鬼,她是不是在黑暗地宫里给你钥匙和祝福了?祝福方式是不是她在你额上的一个吻,而代价则是她的残余灵体消失,钥匙就此沉寂?”   费宏看不到雾气,还睁大着眼警惕,脸上闪动病态的殷红,义正言辞发泄着自身一辈子的怨气:“她就是你的祖姑姑……你这个不孝孽子……别以为有她的祝福,你就能成为真君!你不过是靠着钥匙——那只猫身上的钥匙,藏得很好,但现在是我的了……”   “是么?”   纪伦突伸手,一把掐住费宏的脖子,压在灶台上,让他仰首看清自己:“遗言说完了?”   “呵呵……”   这老人似濒临窒息的溺水者,双手拼命抓着纪伦的手,脖子往灶台锅盖上靠,死亡的恐怖笼罩下,拼命喘息出声:“我还有话要说,我是梁侯的人!”   纪伦这次是真的意外了,呵呵一笑:“潜伏的真深啊,老鼹鼠……你的上线是谁?”   “王孙尘!”   “级别也高……他叫你带话?”纪伦手放松了一点。   “是!孙尘阁下说——你在云雾山地界有主场,这是你身中龙煞,唯一能抽出星桥叠态的地点!”   费宏大口喘息着,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孙尘阁下猜到你会回来这里,在主场负隅顽抗,对抗卢侯……”   “孙尘阁下让我传话——你就算一身铁,又能抗得住几根钉,单枪匹马能和卢侯斗?你的力量在衰退,你已不容于卢侯……你要活命就不能杀我……”   纪伦无动于衷:“我活不活命,和你这小卒子有一枚银洋关系?”   “这是对你的一个考验!”   “容忍我,这就付出诚意,与你过去的一切关系割裂,梁侯就能容忍你,甚至信任你,给予你调动术士向卢侯复仇权力……”费宏发现少年神情无所谓,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顿时一急:“你还想救回你姐姐纪相思么!”   纪伦安静听着老管家威胁,听到这句,手指一下攥紧……   滴——   军哨声响起,肩上军衔烙印刺青亮起来,纪伦眼前一黑,手松开来……   “怎么回事?”   “呕……呕……”费宏跪在地,捂着几乎断掉脖子,大口喘息,手脚都在发抖,抬首看一眼摇晃的少年:“哈哈,你中计了,你闻到了安眠香多久了?”   “这安眠香对别人毫无作用,但对真君力量有安抚作用,短暂的安眠,醒来会更舒服,可是你在此安眠,却醒不来了。”   “由于不是毒,你毫无警觉。”   “去死吧,窃贼!”   “是么?”纪伦身体一僵,但“轰”一声,黑气喷薄而出,化成了密密麻麻的黑蛇,整个厨房里充满了嘶嘶声,宛是鬼域。   “你不该用姐姐来威胁我……”   纪伦在一阵眩晕中,身子僵硬艰难转向费宏,没有力量和法术,还有龙煞,一条条黑蛇爬了上去。   “想死,我成全你,你今天是跑不掉……”   “啊——”   老人心悸连连后退,根本不敢靠近半步,又舍不得离开自己渴望的东西,死死盯着这些黑蛇,自动过滤邪异,只看得到它们的强大,狂热大喊:“力量——这些一定就是真君的力量!我们费家的财产!快还给我——”   “你想要?”纪伦摇摇首,无所谓:“那就来拿吧……来啊!”   老人瑟缩一下,恋恋不舍再看了眼这少年身上的黑气,不敢靠近,转身,就在开门时,院子外军警脚步声传到了耳中。   “卢侯的追兵!怎会这样快……”   费宏一个激灵,终明白了纪伦为什么说他跑不掉,踉跄到冰柜里掏出一小瓶牛奶,这才跑出厨房:“老朽我先走一步,小郎你中了安神香,没有害处,就好好睡一觉吧!哈哈,祝你在地狱中醒来——”   “今天暂时拿不回来没有关系,只要你死了,再拿到青铜钥匙,我费宏就是唯一的力量继承者,成为新的真君——是我的,就还是我的!”   纪伦面无表情目送老人背影,身体扑在地上,昏迷过去,黑气席卷整个厨房,柜子里的蔬菜、鱼肉,迅速干枯。   …………   秋日金色阳光穿过树梢,在院子里落下影子,小白猫轻盈矫健跳下来,与跌跌撞撞的老管家不期而遇,一人一猫,狭路相逢在后院的墙角,相互瞪着眼。   秋风吹过猫铃铛,发出叮当叮当的悦耳鸣响。   “钥匙!”   费宏忍住扑上去冲动,老人身子骨是不可能与一只猫科动物比拼敏捷,更别说他现在没时间了,这时抖着手拿出白色玻璃瓶,放在面前地上,打开纸封瓶盖:“小小过来,这是你最喜欢的牛奶,快喝吧……”   喵星人瞥了一眼这个愚蠢的人类,转身窜向厨房里,似乎不吃嗟来之食,又或厨房里有比牛奶更吸引她。   “喂喂——快回来……厨房里已没有牛奶了啊……你这只蠢猫!”   费宏踉跄追几步,碰翻了牛奶瓶,牛奶洒落一地,顿时失去了希望,声音杜鹃啼血一样哀戚,无比渴望看着猫脖子下挂着的青铜钥匙,却是死也不敢追进雾气弥漫的厨房。   “蠢猫,你这只蠢猫……”(未完待续。)   ------------ 第八十九章 重叠(上)   军警踏步声已传进院子,费宏连忙爬起来,也顾不上衣服沾满尘土,掉身咬破手指鲜血涂抹在一道隐匿符,咳嗽着:“不怕……不怕,没人会特别去注意一只猫,也不会有人注意我这个管家。”   “改日回头再来,带人逮住猫,钥匙还是我的!”   “喵嗷~~”小白猫炸毛了,凶狠叫了一声,对着老人半透明背影遥遥抓了抓,浓郁雾气中‘啪’电光一闪。   正趁着白雾出后门的费宏全身一颤,跌出白雾,就听到‘哗哗’枪栓拉动声,一道道黑黑枪口对了过来。   费宏骇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军爷饶命——我是平民!”   十几个士兵包围上来,高喊:“队长,这里有个老头出来!”   “奇怪,刚刚没听到声音,雾太浓,差点给他跑了……”   “抱头姿势很熟练啊?老家伙……”带队少尉戒备过来,用刀划了划老人的脸颊,辨认了一下不是少年易容,扔开:“没用一个老东西,不用管……哦,等等,我看一下。”   拿出一本册子,一翻:“是管家,纪伦同学费守义的父亲……费守义就读申侯的军校,申侯?”   “申侯不是沿海新崛起的一家么?”有个带眼镜的士兵低声提醒。   少尉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哎!娘的这是反贼啊!”   “还是队长英明——”士兵佩服说。   “别拍马屁,拷上!带这反贼到牢里去关起来!”少尉喊着,手指了两个士兵:“你,你,你们两个押着,免得跑了!”   一片纷乱,费宏神情恍惚给押出军警包围圈,预想了很多次脱逃,却没想到最后是这样方式离开纪家,两手空空……不,戴着手铐!   蓝空,白云、红日,都是灰色,整个世界都似乎一个巨大而荒唐讽刺,在囚车的铁笼子‘锵’的关闭一瞬,费宏回醒,双手抓住囚笼铁栅栏死命摇晃:“不!放我回去——钥匙……”   两个压送士兵狐疑看着,老人一个激灵,立刻顺着改口谐音:“要死!我要与少主纪伦同生共死!放我回去……”   “吵什么吵!”一个士兵不耐烦举起枪托,狠狠砸下,把老人砸晕过去,而隐隐听到老人昏迷之前还咕哝着什么‘要死’……又不由微怔:“念念不忘要一起死,真是纪家的忠仆啊。”   一个士兵嗤笑:“还有这样死忠的老家伙,倒看不出来啊……刚刚怎跑出来呢?”   “谁知道呢,可能吓坏了吧。”开车士兵吐了一口槟榔到车外,脸色有些喝醉酒一样,迎着凉爽的秋风,开着囚车驶向监狱:“喂喂我说你们轻点,别弄死人了,还要审一审,作纪伦里通叛贼的证据……”   “对啊,说不定这老东西以后还要和他效忠的少主关在一起,主仆相聚,够他们开心的,哈哈……”   费宏晕乎乎苏醒,正听见‘主仆相聚’,又抽搐晕过去。   …………   熟悉叮当风铃声中,纪伦转醒,雾气已散得差不多了,同样力量也完全消失……只听见外面军警脚步声,小白猫趴在胸口,冰蓝色的两只猫眼瞪着,不由一笑抚了抚她的柔顺脊背:“谢谢你叫醒,下次还请你吃鱼。”   “队长,里面有对话声!”   “他娘的无法无天了,还请帮凶吃饭——”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被包围了,放下武器,不要无谓的抵抗……”喇叭喊声在外面传来,声音有些闷闷,这个时代纸喇叭就是这样。   还有个文员接过纸喇叭,换了一种口气:“纪伦少尉,我们很佩服你的英勇,但就算你和项羽一样,十面埋伏也要力气不济……你现在完全失去力量了吧?”   吱呀——   厨房的门推开来,若有若无的雾气消散一空,回应着猜疑声音,出来露面的只有一个人,一只猫。   “猫?”   外面士兵都瞪大了眼睛,有些错愕紧张看着少年,和蹲在少年肩上的小白猫……有种荒唐的滑稽感,但还是纪律严格,没有走火。   喵星人的冰蓝色猫眼,倒映一根根黑洞洞的枪口,她偏了偏首,往上一跃跳到了屋檐后面,一溜烟跑掉了。   “看!连宠物猫都跑掉了……”   军官哈哈大笑,一个参谋没有笑,只端详着少年,大喜:“没有了雾气,他真没有力量了!”   “喂,你已经孤家寡人,还不快快投降——”   “谢庭树就是这样教你们?哦,没带术士……你们都是军方的人!”   纪伦一笑,伸手,毫无力量,在自己胸口抽出一座云雾星桥,“轰”,整个世界拉伸到某个彼方,某种水波拂过。   “这里是真君的道场。”   “也许在外界,我能拉入一个楼一个别墅就算不错了。”   “但是在这里,我能拉入整个小镇!”   云雾小镇街巷在上空浮现,呈现奇特镜像对称,最高点镇厅屋顶最早彼此碰触,相互融合,然后是别的建筑,树木,花草……似乎是一座仙境降临人间,街巷与街巷猛烈撞击,很多士兵都骇得下意识闭上眼睛,轰隆隆声音泰山压顶在上空传来:“欢迎来到云雾山……”   现实的小镇,灵界的小镇,两个镇子重叠在一起!   融合的瞬间完成镜像翻转、正向重合,大部区域都是严丝合缝,居民神情诧异发现空气里一阵水波,家里多了人,而那些新出现的人也正错愕看着他们……两个世界一直同步生活着的人,首次以这样方式相逢遭遇,不是欢喜,而是惊悚!   惊叫声在镇子里起此彼伏响起:“鬼啊——”   “你们是什么人!”   “这是我们家!”   奇特是,两面的人都这样惊恐喊着,不知多少人世界观,在这刻哐当破碎……一只小白猫趴在屋顶上,迷惑看着下面愚蠢的人类,甩甩尾巴。   突青铜钥匙叮当一响,冰蓝色猫眼中出现了灵性,她娇小身体逐渐膨胀变大起来:“喵嗷——吼呜——”   街道上,大批荷枪实弹军警紧张看着这超现实变故,真正意识到这里是敌人的老巢,后方小巷屋顶上一阵脚步声传来,黑色全覆面装甲的武士涌出,纪伦微微一笑:“刚才,谁说我是孤家寡人了来着?”   卢胜举起刀:“为了真君!”   “为了真君!”武士呐喊,声音响彻云霄,但并不冲锋,一声命令:“射!”   “噗噗”箭雨落下。   “为了帝国——”   军官同样高喊,挥下刀:“开火!”   士兵举枪对向外面,开枪……   “砰砰砰!”   子弹网一样,嗖嗖穿在空气中,纪伦漫步上前,浑身没有半点力量,而普通子弹只是靠近,就偏了过去。   唯有少数灵纹子弹穿入,但只见弥漫的黑气,化成成千上万道细微黑蛇,每一颗灵纹子弹都抽飞出去,黑蛇去势不止扎向每一个人……是深海里浮出来的乌贼喷墨,或希腊神话中女妖美杜莎的蛇发!   “你们这一次是聪明了,没有再派来术士,相信谢庭树说的话,我没有力量了,对么……”   “砰砰砰!”   “啊啊啊!”   惨叫声连绵,士兵疯狂的开枪,下一瞬间,黑蛇穿入,几十个人体随着黑蛇甩动飞旋出去,半空中,就已变得漆黑,散发剧毒,有人沾着一点就同样惨叫,伴随着少年平静的声音:“这其实是一个交易……我变成真正的兵器,然后你们变成验证的靶子……”   “尸体有毒!都躲开——”   外围士兵躲避着危险的毒尸,继续开火射击纪伦和甲胄武士,有大个子军官抱着一挺轻机枪,哒哒哒哒的火链横扫:“我们刀锋营是最强——”   屋顶上的甲胄武士连声闷哼,跌了下去。   “你确定?”   黑蛇钻进倒地的一具具尸体内,控制着人立起来,伸出双手扑向曾经袍泽,这顿时引发了一片恐怖,越是接近人类形态的异种,越会让人森冷恐惧。   军官咬牙命令:“杀掉!维持阵地!”   “维持?”   纪伦身上窜出更多的黑蛇,甩手出去,就是一根根蛇棍插在军警阵中,嘶嘶吐信,疯狂攻击周围,带队上尉手忙脚乱砍掉一根,蛇头还在地上扭动着要咬他脚趾,狠狠踏掉:“娘的!卢照月……老子跟你没完——”   一个没有法术,但却是浑身剧毒的术士,就是移动的火力阵地,直接搅乱射击阵形,就在这样下,阵线火力网出现破绽,武士趁机靠近,不断有人倒下——子弹即便经过灵界世界削弱,对普通英灵还是有着强大威胁,英灵盔甲也是同样受到现实世界削弱。   但下个瞬间,纪伦伸手一点,尸体化毒尸冲进了敌阵中,只听“轰轰轰”,尸体爆炸了,瞬间发出大片浓烟。   只要闻到一点烟气,就立刻跌在地上翻滚惨叫。   “这是尸爆?”   远远的街道尽处巷子,一只大白虎探首看了看这场面,又缩了回去,跳回到屋顶上……哗哗瓦片压碎声,掩盖在战场喧闹声音下,逐渐靠近。(未完待续。)   ------------ 第九十章 重叠(下)   “杀!”卢胜一身红黑色盔甲,扑入敌阵,身形一晃向侧面士兵,挥下刀……人头飞起。   “杀!”同样甲胄武士接刃,挥刀砍去,几乎没有士兵能挡住武士,长刀所向,持枪的士兵一片慌乱,砍杀在当场。   接着,这批人就向着最高军衔的上尉指挥官突袭,上尉本能喊:“术士——”   “报告长官,咱们没有配备术士……”   “娘的,谢庭树你这老狐狸!坑害友军!迟早会遭报应,你不得好死啊……啊——”   上尉惨叫着倒下,另一个中尉毫不怕死地顶上接过指挥:“听我命令!射击射击——”   这般前仆后继,组织中枢的指挥几乎没有任何停滞,不因主将身死而溃散,这是让卢胜意外而震惊……这个队长还不熟悉近代军队的森严,贸然突袭反身陷重围,好几个军官都靠过来,举着手枪对他射击。   卢胜盔甲上闪烁着灵光,终到了防御极限,败退出来,但不是一个人,更多武士沿着制造缺口冲了进来,水银泻地,长刀直卷,白光一片。   更多惨叫声响起来,火力阵线终全面告破,开始进入更血腥的肉搏战。   “上刺刀!”   到这声命令响起,士兵组成紧密阵型,回归人类最原始也最有效的尖枪阵。   在近代军队严密组织训练下,营养强壮下,优良武器材质下,拼刺刀威力其实不逊色于古典兵器,上到一定人数,相互拼死的杀人效率差距很小……但问题在于,武士们穿着钢铁盔甲,士兵是布料军装!   现实战争没有盔甲的意义,大家半斤八两,谁也没有预料到在云雾山会遇到这样一支古典军队!   “杀!”   长刀所向,前面十数个士兵立刻被砍杀在场,阵中那个参谋脸色苍白,他是上过战场,看着刺刀见红的血腥肉搏发生在面前,人与人相互杀戮的疯狂一面,巨大压力下几乎精神崩溃:“为什么会这样……”   “还不明白?你们只是交易品……”纪伦缓缓坐下来,看着面前一面倒的杀戮,黑色的蛇逐渐一点点收回体内,咳嗽更剧烈,吐出黑色的血块,喘了口气:“我也是……谢庭树也是……这是一场赌博,人生本来就是赌博,谁知道三年后会怎么样呢?”   “杀,杀光敌人一个不留!”纪伦眸子露出一丝狠色。   “是!”卢胜毫不迟疑的应命,一挥手,亲自带着人向着最后几人杀了上去。   “砰砰砰!”参谋疯狂的扣动扳机,可手枪的威力真不大,子弹打在盔甲上都没有穿过去,卢胜长刀一闪,这参谋人头飞了出去。   “杀!”长刀乱砍而下,街巷间的杀戮声逐渐平息,武士收队整列,卢胜过来,半跪:“您的伤……”   “卢胜。”   “在!”   “从今往后,我可能没法再召唤你们了……”纪伦顿了顿,摊开双手:“我没有输给敌人,但也许要败给自己……”   “君上!”武士跪倒在地。   “封闭云雾山,三年后重开,你们再见到的人,或是我,或是纪相思……”纪伦抽出卢胜腰间的剑,搁在他的肩上:“我要你服从我一样,服从她……”   “遵命!”卢胜恭谨低首,又疑惑:“她是您的……妃子?”   “你这样叫,她会一枪打死你……叫她复仇女王,或者血色公主,基督山女伯爵,她可能会高兴赏你一份见面礼。”   纪伦笑着指点自己的部下,转身走回自己的小院,挥挥手:“都回去……和镇民们解释一下,告诉他们,没有人是鬼……霎时出现在他们房间里,只是过去的人,无需介意,不会再遇……”   “是!”   武士沉默着收起队伍,地上的尸体无论敌我双方,都在迅速沉入地面,而灵界小镇正在缓缓上浮,脱离地面小镇——是呈现镜像对称分开,两面的镇民都是惊魂未定,不知所措。   倒一些小孩子已快乐地玩耍在一起,这时相互挥手告别:“再见!再见!”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亲吻了同样年纪的小男孩一口,男孩呆了呆,脸红红转身跑掉,女孩伸手去抓,抓了个空,两人的手幻影一样交错而过,似乎明白了,女孩神情难过:“你什么时会再来玩啊!”   “不知道……”男孩难过说。   纪伦看着这一幕,摇摇首,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空气中。   而接着,在雾气小镇上,突有着变化,一片区域蠕动着,仔细看去,却见是一个个小坟,而钢枪插在前面,当成了墓碑。   …………   镇子外,几辆军车停下来,下来十几个术士,仔细观察上空正在脱离云雾小镇,为首男术士神情狂热而喜悦:“这是神迹……我们的神明,我们的兵器!”   “他还不是我们所有。”一个女术士泼冷水。   带队术士神情无所谓:“马上就是了,谢上校算计从不会出错……准备回收兵器,注意要完整,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要完整,带回一号实验室……”   “我讨厌那些白大褂,看我们眼神就看白老鼠……”   “但是谢上校重视他们,寄予厚望,最近他们生物电流法符控制研究进展不错,新推出了第二代的整套控制技术,我们已抓捕了一些梁军术士当素材,但是还远远不够……”   小车重新启动,驶向安静下来的小镇,两界叠态交融雾气正在散去。   …………   片刻,空空无人院子前,进来一个中年人,压低声音:“费管家……费管家,你还在吗?我是老赵!快点,清理者要来了……”   里面寂寂无声,司机老赵偷偷摸摸上来二楼,在老管家柜子夹层里翻出一个无线电台,开关,音量,频道,微调……   在兹兹声中听到一些滴答节奏,神情一喜,又翻箱倒柜:“密码本……密码本……密码本……升官发财……快出来……”   “你是在找这个?”一个声音在黑暗里响起,老赵悚然回首,只看到门后模糊的少年,他手中的薄薄小本子,接着是枪口的焰光……   砰!   红白脑浆喷溅了满墙,少年身影凝实,沉重坐在床侧,额头都是冰凉的汗水,一滴滴落在手握的枪管上,看着地上尸体:“可以活,却要踏进死地……还想着升官发财?你太贪心了……”   视野逐渐模糊,一点点黑暗下去,身子无力晃了晃,倒向了大床,最后:“隐患都已经清除……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了,姐姐。”   吼呜——虎啸声在窗外响起,震碎玻璃,一只大白虎跳进来,冰蓝色双眼端详了一下昏迷过去的少年,顶了顶身体,哼哧一声,将他背起来。   恍惚,纪伦觉得是回到了母亲的身侧,温暖柔顺,不由喃喃:“妈妈……”   “嗯。”   若有若无的回应,少年身体里坐起一道透明人影,迷迷糊糊张开双手,趴在母亲的背上,又沉沉睡去:“这样就好了……”   一片雾气中,大白虎驮着少年,消失在星桥中,只留下风铃声……   …………   片刻,术士纷纷涌而入这个小房间,紧张防备着床上躺着少年。   “检查,无灵力反应。”   “检查,有煞气反应,浓度临时性削弱。”   “确定昏迷,确定昏迷。”   “快,立刻控制起来,这可是牺牲了一个连的结果。”   有人迅速取出一套铁笼子组装起来,少年身体上时不时爆发出黑蛇,都撞在笼子的滋滋电火花上退缩回去。   趁着间隙,又有人拿出针筒和药水瓶,抽着药水,准备给少年一针麻药,看他手抖的样子,带队术士连忙叫:“别抽多了!听说麻药伤脑……”   “蠢一点不好么?”   “白痴!要完整的!”带队术士没有好气呵斥,又强调:“灵肉都完整,那帮疯子说了——现在技术不完善,不完整的没法确保控制……上校要的力量,可不止是三年!”   “太贪心没有好下场……”那人咕哝着,抽好半管药水,小心靠近笼子里的少年,靠近笼子里猛兽一样:“我打少一点,少一点……”   “手都在抖!瞧你怕的!我来!”女术士没好气抢过针筒,直接就是一针到底,周围男人都是一阵恶寒……这女人!   女术士拔出针,想要笑一笑,突整个笼子黑气一晃,骇得她双腿一软,跌在地上,尖叫起来。   “怎么了?他醒了?”众人受到刺激,连连后退。   半响,笼子里黑气消失,少年人死了一样躺在那里,只有非常微弱呼吸声,沉沉睡去,女人还在尖叫。   “别叫了……没事,是沉睡前的反应!”   女术士讪讪停下叫声,脸上都是冷汗,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也不敢相互笑话,小心翼翼抬起笼子下楼,撞进车子里,无视遍布街道血迹和离奇消失尸体,车队行驶过长街。   镇子里刚刚经历兵乱和超自然,居民都还不敢出门,这使得车队毫无阻碍穿过街巷,很快消失在镇外。(未完待续。)   ------------ 第九十一章 擒得(上)   租界·港口   桅杆林立,游弋如鲫,川流不息,很多还是风帆船,但也有机帆船,森林的树梢一样,冷峻刺破灰蒙蒙的苍穹。   呜呜——轮船汽笛声拉长在港口上空,这种轮船,每层可以摆下十几围大饭桌。   轮船代表着浮华,江水浑浊泛黄在船舷下滚滚过去,乘客很多发出惊呼声,还有孩子稀奇奔跑在轮船的上下层,这个时代,完全蒸汽动力的轮船还并不多见,在欧陆也是优先改装军舰,在华夏大地上更是稀罕事物,船上许多乘客基本都是第一次乘坐。   舷板收起来,小汽车停在轮船的底层船舱,苗轻云推着少女轮椅来到顶层甲板,视野开阔了些,但还是灰蒙蒙天空,似乎是少女的忧郁。   苗轻云小声:“相思别难过了,吉人自有天佑……”   “不,没有什么天佑……有就不会有华夏黑暗沉沦,我以前信这一套,但是现在产生怀疑……”十岁少女抱紧她的银色笔记,目光阴郁:“弱小,就是原罪……落后,就要挨打……没有救世主,人只能靠自己。”   后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人咳嗽一声说:“相思小姐不用管那么多,你只要做个富家大小姐就可以了……有危险,我们会保护你。”   苗青云闻言侧目,看了看她们身后,还是同样的配置不减,两个女兵与男女两个术士常备,一队士兵临时护卫,很优渥待遇。   “你说的对。”少女露出一个笑容,目光没有温度……这些,算是什么呢?   她不要这些所谓待遇,只要弟弟平安回来……只要一家人团圆。   而一切都变成镜花水月的可望不可及。   在头等舱里放下行李,两个术士很严格限制纪相思的活动,不许乱走,理由也很光明:“相思小姐的腿不便,遇到危险不易反应,自我保护弱。”   苗轻云神情微恼:“保护是你们的责任!”   这一起争执,两个术士神情变得冷冷:“不要以为你是老资格,再废话就撤了你!这不是你纪府,是特别行动处!”   苗轻云目光愤怒:“你们清洗掉纪上校旧人,都当了谢庭树家仆了是吧!别以为人人都是傻瓜……”   术士脸色涨红,手摸在枪套上:“是又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能给你家小姐前朝小姐的待遇,已经是谢上校开恩!”   “轻云姐,不用多说。”十岁少女招手让她回来,保护下自己人,更清楚当前处境,还有对弟弟忧虑,火焰在心底熊熊燃烧着……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谢庭树!卢侯!王孙尘!梁侯……你们一个个都等着!   …………   在船上过了几天,偶然放风时……没错,十岁少女用囚犯来形容自己,且处心积虑思索如何扭转处境,就在这时,她又看到了一对洋人夫妇,还有个金发小女孩……   片刻,这个金发小女孩过来,仰首端详这个比自己稍大点的女孩,甜甜一笑:“姐姐,是你救了我,对吗?”   “嗯?”纪相思抬首看看,甲板洋人夫妇正在向着这打招呼,就微笑点首。   “跟我来……”   两个术士要拦住,见是洋人,看起来还很有身份的样子,就面面相觑。   纪相思看了两人一眼,低首对金发小女孩说:“好啊,要做什么呢?”   “有个礼物给你!”金发小女孩好奇地看了看她的轮椅,学着苗轻云一起推着车,女术士突神情微动:“她身上……有灵力反应!”   “是术士的胚子……啊,北殷洲不叫这个,叫女祭司。”另外一个男术士端详着小女孩的背影,看了眼洋人夫妇,低声问女术士:“那个孤星共和国……你听说过么?”   “不知道,可能只是小国,你看男商脖子红红的,风吹日晒,手脚粗壮……一看就是泥腿子出身,但谁叫人家是洋人,就算小国,能有领事馆也不是我们惹得起……”女术士说着,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美丽夫人,酸酸:“这女人,一定是看人家有钱,才倒贴上去。”   男术士没有理会她的酸话,皱眉思索着。   在两个术士的视线外,金发小女孩推着轮椅到转角,将纪相思带到一个舱室前,跑进去,又跑出来拿着一件闪闪发亮的东西:“一个紫水晶幸运符手链!妈妈送给我的,姐姐带上它,希望它能实现你的愿望……”   “愿望么?”纪相思神情有点复杂,顺从金发小女孩期盼,带上紫水晶手链,映衬着洁白肌肤散发着光晕,她想了想,取下自己的红豆手链和小熊吊坠一起送给萝莉:“咱们交换,这个也是姐姐经常带着,就送给你了。”   “小熊好笨好可爱……红色的珠子又是什么?”   “它叫红豆……又叫相思豆。”纪相思将红豆手链带着小女孩的手腕上,调节着圈数和尺寸,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海伦!我的名字是海伦,姐姐呢?”   “纪相思……或按照你们的习惯,是倒过来叫,相思纪……纪是姓……”十岁少女耐心十足解释,对跟着过来的小海伦父母微笑点首致意。   小海伦拍手,瞪大眼睛:“姐姐有姓,是贵族么!”   “呃……我们很早就有姓,没有什么贵族。”纪相思发现自己很难解释这个文化问题,尤其对方是个小女孩,倒小海伦的父母都是露出会意笑容,明显比较熟悉这片土地文化了。   小海伦一头雾水,有些生涩念了几遍名字,又抬起手上的红彤彤珠链,低首嗅了嗅:“相思豆?是什么豆子?味道好么?”   “思念一个人……味道是甜蜜又苦涩。”纪相思轻声说。   “姐姐的情人吗?”小海伦兴致勃勃地问,她成长的文化氛围不同,这方面一点也不害羞:“他英俊吗?”   纪相思微怔,露出一个笑容:“不,是家人……应该算是英俊吧,他是个年轻的少尉。”   呜呜的汽笛声,狭窄船舱里,小海伦的母亲阻止了女儿进一步探询,而十岁少女的笑容依旧温柔,又带着思念。   这落在苗轻云的眼中,觉得像极了她的母亲苏细眉,纪家两代人的命运似又重复的轮转,不由有些叹息,看看舷舱上挂着日历,天子历3062,十一月三十……还要三年,三年后,又会是怎么样的物是人非?   白色的水鸟飞过舷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   谢庭树用午膳,简单挟了几箸吃了,就起身踱出,心思重重,这时,一个少校上前敬礼,说着:“处长,按照你的吩咐,云雾镇直接用电报过来了。”   说着,举了一下手中文本。   “唔。”谢庭树神情有点恍惚,没有立刻去接,回到里面。   少校就直接禀告:“处长,军方第三十九连进攻,结果十分钟全死了,尸体都不见了,根据观察术士的记录,出现了大规模两界重叠现象。”   顿了一顿,又说:“规模远超过特别处的记录,就算是……纪上校,也算是星桥界的高手,但规模和持续时间十分之一都不到。”   谢庭树问着:“后面呢?”   “是,后来果如处长所料,重叠后,纪伦不但灵力,连龙煞都处于低潮,破入门后已经昏迷,顺利关入笼子,已打了药剂,六个小时内绝醒不过来。”   “善哉!”谢庭树这才露出一丝喜色,松了一口气,说着:“果是天佑主上。”   短暂喜色过后,又转成沉痛:“哎,纪上校一生忠勤,本来不应该这样对待其子,但帝国兵器关系国运,岂能妇人之仁,就算纪上校活着,想必也是这样处置,现在之计,唯有善待其女纪相思了。”   善待和控制纪相思,这是防备万一帝国兵器失控的最后武器,新进的情报科少校自心领神会,佩服之余,又自觉根基浅薄,又有卢照月虎视耽耽,连忙说着。   “处长英明,而且此子桀骜不训,屡犯军法,按照军法本应处死,现在留有性命,能为主上和帝国效忠,这是修了十辈子的福份!”   “不过也唯有处长,运筹帷幄,一举泄了龙煞,还能掌控帝国兵器,两全其美——纪上校都远不如您啊!”   这是奉承,也是真心话。   谢庭树听着,“嗯”的一笑,这话,以前自会呵斥,但这时少校说的这些话,真正是戳中了心,却也笑纳了,静待少校说完,才笑着:“你这话有点过了,我只是个执行人,一切都是主上英明,运筹帷幄,宏福浩大。”   说到这里,突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一人已进来,低声说着。   “什么,车已到了城外关卡,这样快?”谢庭树有些惊讶。   “是,事关重大,车一路飞快,中途完全不休息,现在已经抵达城外,请示怎么样处理。”   “纪伦既已擒到,怎么办,要等主上吩咐办理。”谢庭树立刻起身:“我这就去请示主上——你跟我去!”   这少校见谢庭树在这时还谨慎小心,谦虚恭谨,不由暗暗佩服,听到命令,大声的应着:“是!”   ————   大家,有月票的也给我投下啊,没有月票的也存下啊,月中月尾留给我吧,拜托了。(未完待续。)   ------------ 第九十二章 擒得(下)   某市·秘密地下基地的通风管道   一只灰毛的小老鼠在爬行,到墙角露出时,倒影在它漆黑玻璃双眼中的是一个铁栅栏的牢房,铺着破旧稻草,女子伤痕累累躺着,伤口已经有些腐烂,喃喃:“好痛……”   有个带帽子的小女孩努力接着墙壁缝隙漏下来的水,浅浅的半罐送到女子嘴,有些生涩:“你,喝。”   外面几个白大褂匆匆走过去,留意到萝莉的表现,沉默了一会,还是翻开排序表格:“实在没有素材,实验进度不能放缓,今天只能用她了……”   “怎么还有只老鼠!去去去——”呵斥声。   “别大惊小怪啦,上次还看到一只猫……”   老鼠缩回身子,继续在阴暗狭窄的管道中爬行,又到了一个角落洞口,探首望了望……   这个房间里排列着许多仪器,好几张床位,多数空着,只有一张床位上躺着一具冰冷尸体,女子无神双眼睁大,有着一圈泪水冲散的黑晕,且一道泪痕黑线流淌在脸颊耳侧,她曾经哭过,皮肤现在已完全冰凉苍白,但还有两个白大褂在剖开她的腹部,挖取出脏器……   不用的随手扔在垃圾桶里,行走间碰翻了桶,红黑色杂碎淌出来,老鼠爬过去啃咬起来,漆黑眸子很快变得丝丝血红。   有个赤果的男人半昏迷中被小车推进来,见到这一幕,立刻大喊:“我是平民,我是教师……我是爱国者,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老鼠受惊了,叼着一片血肉跑回了洞口,悉悉索索吃完,开始在管道里继续爬,片刻后来到了一处相对干净的房间,一路留下血红的爪印。   白炽灯瓦数不足的光亮照射封闭的狭小房间,墙壁挂着日历,天子历3065年十一月三十,但永远恒定的灯光不知日夜。   高脚的木架子放着雪白搪瓷脸盆,床头搁着黑色转盘电话,上尉军衔的男人仰躺在一张单人床上,衣服不解,军靴不脱,脸上盖着一份摊开的旧报纸……日期是过时的三天前,床边倒着好几只空酒瓶,一滩酒渍,老鼠吱吱跑过墙角,在床尾木头上啃咬磨牙,血色斑斑。   男人抬手就是一枪……砰!   子弹打在床脚上激起一蓬泥尘和木屑,老鼠一溜烟跑进洞,吱吱两声似乎嘲笑。   男人咕哝着一句什么,手枪扔在床头,翻了个身又蒙头睡去,一张破旧军官证啪嗒掉在地上,渐渐酒水染湿浸透纸面,上面写着……卢照月,3045.05,男,040号基地保安队,指挥官,上尉。   轰!   巨大爆炸声在上方响起,隔着厚厚土石沉闷传下来,似乎是隆隆的春雷震荡,惊醒蛰虫!   滋——房间灯光都闪了一下,宿醉男人依旧一动不动,直到有人跑进来摇晃:“长官?长官!快醒醒——敌袭!”   卢照月一个激灵坐起来,扑在脸盆的冷水中咕嘟嘟浸泡半分钟,抹了抹脸颊,眼睛泛着血丝通红,对叫醒他的几个士兵:“启动防御!你打个电话通知军营的林少校支援!”   一个士兵说:“电话打过了!接不通!”   “该死的,换电报,电话也继续打不要停……我去实验室叫醒博士。”卢照月快步走出去。   又一个士兵跑出来,在地下走廊里递给他:“长官您忘了手枪……咦,枪声往实验室方向去了。”   秘密基地里此起彼伏的枪声,火药爆炸声,法术轰鸣声,不断向下,激烈冲突越来越靠近核心实验室,卢照月脸色微变,抓上枪就奔跑过去。   …………   =老鼠吱吱两声,继续在黑暗通风管道中爬行,突一只白色的猫爪按住了它,但奇特的是,它并不木讷颤栗,而是张开血色牙齿,试图反咬,血睛凶恶。   噼啪一声幽蓝电光闪过,它就被高压电蚊拍拍打的蚊子那样,直接僵硬在那里不动了。   “喵~~”小白猫蹿过通风管道,继续快速奔行,脖子下黑色项圈挂着一颗银色铃铛,迷你青铜钥匙在一闪一闪,像是一个钟摆的幻影,回荡着穿透铃铛的银质,没有任何声音……   …………   脚步声在门外走廊很远处传来,还有隐隐的自豪声:“我给新人介绍一下,活着的神迹——我们给他编号是1号原体,他躺在这里,****夜夜躺着,每隔一段时间,受我们切片和开腔,检查内脏情况。”   “但是原体还活了下来,甚至力量没有衰退,在隐隐增长。”   “当然,如果不是放进我们实验室,他肯定是承受不住而亡,但现在,我们用充足的营养液通过人造脐带来修复身体切片的损伤,才维持住身体的自然进化……”   “不过,按照最新理论,这种修复会带来不可逆的后果,就是寿命的缩小,估计现在损失了二十年。”   “力量不断增长,是不是很危险,怎么处理?”模糊声音。   自豪声音:“放心,都是计算,我们的实验和军方任务正好不断消耗这个兵器的力量,往死里用,摧残三年也没有废掉,哈哈……”   “就凭着对他和别的实验品的研究,我们对术士的力量,大大进步,这培养着主上新一代术士。”   “为了国家,牺牲总是伟大的,他们应该山喊万岁才是。”   “等等,不废话了,我找找钥匙……你……你……你是混进来的奸细!”   “钥匙给我!”模糊声音。   “砰砰砰砰砰砰——”   零星的枪声渐渐传进实验室,惨叫声拉近,“嘭”的重物撞击在门上,铁门凹陷进去,噗通滑落的声音,血在门缝下流淌进来。   一门之隔的001号房间里,偶尔门缝光照进来,一个青年平躺在床上,手脚都是雕刻符文皮套禁锢住,身上到处都是针头乌青、手术刀伤痕……层层叠叠很多都相互交错在一起,让人难以置信这样多伤痕的人还能活着。   青年在这样的伤势中沉睡,脸色苍白而无血色,原本紧闭双眼,在眼皮底下快速转动……似乎在做一个长长的梦,永不醒来的梦。   “喵~~”小白猫跳出窄小的通风口,落在青年的肩上。   猫铃铛下的青铜钥匙幻影一下变得凝实,发出清脆叮当声,冰蓝色眸子中倒映着青年苍白的面孔,而迅速出现一片水光涟漪,空气波动起来……   …………   黑暗   呼呼火焰腾起,橘红火把星星点点扩散开,红光渐渐扩大到整片废墟山丘。   一只大白虎在空气的透明漩涡中出现,跳跃着来到山丘上,蹲在一个黑甲骑士身侧,他抚了抚大白虎:“小小又过来看望啦……”   下面又一个破烂皮袄、面目狰狞恶鬼一样的武士,骑着黑黄斑纹猛虎跑上来,大喊:“团长,一处遗迹,发现春秋时期兵俑!是否插旗唤醒它们!”   “插。”   黑甲骑士挥手,身材矮小副官就举起战旗——红底、金边、白虎标志的军团旗帜,插在山顶,放出血光。   “轰隆隆!”整座黑暗山丘震动,裂开,血光冲天而起,显出真正的废墟,葬坑、甬道、战车、军马,大部分已空了,或腐朽了,还剩下三十几个枯槁兵俑变得鲜活,举起锈蚀的刀枪,穿着腐烂的犀甲,跨马驾车举枪持弓,双目红光看着入侵者:“有寇——护卫君侯——”   二十多个猛虎骑士快速奔跑起来,连人带虎,刺枪扑咬,冲破了兵俑们阵线:“用刀剑和拳头,决定谁是主人——”   喊杀声,刀兵声,虎吼声,地面震荡的轰隆,弩矢交坠簌簌,铁血腥风遮蔽古老沙场……片刻交战结束,四散骑士开始搜刮可用的装备,拳打脚踢,形容都是如恶鬼的凶狠,只是没有人敢对山坡上的黑甲骑士吱声。   黑甲骑士没有参与分配,等到白虎战旗饱吸了血光,就翻身骑上大白虎,奔向更深的黑暗中:“小海伦!”   “是!”副官声音中性而清晰,举起战旗跟上。   烈风吹开了斗篷的兜帽,淡金色亚麻质地的发辫随风舞动在背后,银色盔甲下的肌肤雪白,眉眼细腻而带着英气,是个少女骑士……不,身材矮小不过一米二,可能还是一只金发萝莉骑士,接下来的惊叫声音也暴露了她的青稚:“您要离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从今以后,你就是团长了,小海伦。”   “我压不住老人,只有您能服众。”副官放下兜帽和银色头盔,金色的发辫垂在胸口,她的脖子上带着黑项圈,挂着一条奇特的银锁链,黑暗中散发莹光,映照着少女的脸颊如润玉洁白,碧蓝的眸子迷惑:“且为什么要离开?”   黑甲骑士揉揉眉心,有点梦游的视野模糊,低声咕哝了句什么,俯身近距离看了一眼她的项链材质细节:“神官戒链,你不是神官,这是你祖传?”   “是,团长……”   女副官脸颊微红保持不动,见到黑甲骑士翻身跳下白虎:“一直很奇怪,这片土地的灵界,怎么会遇到你这样个金发小洋妞……有什么故事么?”   海伦沉默。   “也罢,这个世道人人都有悲惨故事,死了到地狱里都无所谓了……小海伦,拿稳这旗,握住今后你的命运,记得我平时教你的东西,是死是活,能走多远……今后就看你自己了。”黑甲骑士顿了顿,见到她孤零零的模样,终叹了口气,招招手:“你过来,让小小记一下你的气息,她以后会常来看你。”   “苏女王……”海伦屏息靠近大白虎,伸手试探着抚了抚她的身体,没有激烈反应,这才松了口气地后退一步,仰首看着身材高大的黑甲骑士:“那我还能再见到您么?”   “这可是地狱,我还没出狱呢,你就诅咒我啊?”黑甲骑士笑着说,骑着白虎来到一片透明的漩涡前,跳进去:“自己保重,别随便就死了,也许百年之后还能再见吧……”   漩涡消失在空气中,风声瑟瑟,海伦拔出银色长剑,握紧白虎战旗高举起来,金红色的战旗光辉沐浴着她的金发,宛地狱黑夜中的女武神:“老规矩,谁不服,可以来挑战了……恶鬼们……”   猛兽怒吼声和骑士的喊杀声在黑暗中响成一片。   …………   轰!   枪声,脚步声,惨叫声,不断的有重物倒地的声,终有人奋力打开门,点亮灯,隐隐白色影子在视野里一晃而过,立刻举起枪:“谁!”   却又空空没有人,一个浑身云烟缭绕的男术士越众而出,手一点眉心,扫了眼周围环境,就转向床头,看见青年身上满是手术的痕迹,比来路上的任何试验品都更悲惨,不由叹息了声,又立刻挥手:“就是他——快封住带走!”   “是,入云龙阁下!”   “快唤醒1号原体——”又有杂乱脚步声在外面传来,上尉卢照月见到这个男术士,就神情大惊:“公孙胜!”   “这不是卢上尉,旧人相见,真是缘分。”公孙胜扑过去。   砰砰砰——卢照月连连开枪,举起白玉兵符,光亮一闪,青年肩上隐隐出现少尉军衔,只是已残缺破旧,入肉深深,兹兹红光:“以卢侯之命,以汝父刻下的烙印,令你击杀来袭外敌!”   霎时间,白色迷雾出现,青年在召唤中动作僵硬起身,目光无神看向周围人一圈,视线定在白玉兵符上,就是立刻眸子亮起红光,漆黑盔甲层层覆盖全身,手中军刀出现。   “杀!”   刀光瞬间化成银光,出现在狭窄的房间内,三个士兵应声惨叫,整个身体斩成二半,血和泉水一样喷出,飞出数尺,“啪”一声摔落地上!   三个士兵二个是来犯的敌人,一个是基地士兵。   公孙胜拔枪,瞄准,武器发出银光,扣动了扳机。   “噗”银光倾泄,呼啸而至,但青年只是一挥军刀,子弹和刀锋相撞,硬是把子弹切成两半。   “三年的沉眠,武功不但没有退步,反到这可怖的程度!”   小白猫蹲在通风口,冰蓝色双眼注视着下面打生打死的愚蠢人类。(未完待续。)   ------------ 第九十三章 盖上湿纸(上)   “啪!”银色子弹穿过,火星四溅,公孙胜反应也是极快,立刻倒退。   黑甲武士直扑了上去,由于速度太快,甚至拉出了人影!   “天命在梁山!”剩余的人疯狂扑了上去,黑甲武士根本毫不停留,刀光一闪,只听“噗噗”的密集砍杀声。   闯入者长声惨叫,公孙胜闷哼了一声。   “哈哈,卢侯已取得六郡,梁侯都死了,哪里来天命……就凭你们这些梁山余孽,拥戴着小梁侯到处流窜,不成气候,还想对卢侯复仇?”   卢照月笑着,带着血丝的双眼闪光:“这次又受了哪家诸侯的资助,来找麻烦?就乖乖下去地狱,成为我翻身复起的垫脚石吧!”   听到地狱,黑甲武士迟滞了一下,又在继续追杀。   基地有四个地下建筑群,甬道走廊串联而成,入口开始,逐次往下,冲到最里面的已是精锐小组,这时却抵抗不住纷纷后退,大喊着,子弹扫射火舌四溅,霎时白雾扑面,刀锋切过脖颈的摩擦声,血泉飚射喷洒半面墙壁……   一个袭击者埋伏在转角,咬牙看着这溃败景象,让了让越过的公孙胜等人,就压下了手中的黑色手柄,电流瞬息窜进黑甲武士身边的墙壁。   轰隆!   火光在廊道里爆炸,焰浪汹涌席卷走廊。   黑甲武士冒出了一阵白雾,倒退了一步,身子就仿佛是水波一样荡漾迷离,并没有真正伤害。   不过土石崩碎填塞追击,视野里失去敌人,他自然停下脚步。   卢照月及时跟上,大喊:“追上去!杀掉公孙胜——那个术士!”   黑甲武士双眼血光一闪,双手持刀插入地面的锵声,身上涌出一阵黑气,“轰”的一声地陷,水泥裂开,在脚下向前,一块块水泥飞溅——这浊流如蛇影、似龙卷、像巨炮,轰鸣向前,冲破走廊上一切障碍。   黑色气浪和土石浪潮滚滚,追上逃窜的几个士兵,瞬息吞没,变成了血雾。   一个腰部以下都消失,上半身还在爬着惨叫,迅速染黑僵硬,在这半截尸体前方的整个走廊都清空扩大了一圈,两面实验室房间出现塌陷和填满,里面躲避的研究员狼藉一片,死伤甚多。   走廊最前拐角的几个袭击者回首,正与黑甲武士血红双眸对上,相隔不过数米,悚然呐喊:“阁下快走——”   公孙胜跑过转角消失不见,灰色云烟缭绕着留下来,化一个个云烟分身,持着烟剑扑向对方,其中一个分身还说话:“没想到会是这样重逢,看看你现在样子,看看你效忠卢侯对你的所作所为,看看这座人间地狱……可悲不可悲!”   黑甲武士沉默着举刀,捅穿了它。   锵锵锵锵——   刀剑交击的声音快速闪过,子弹激射的嗖嗖声响,分身一个个破碎化成烟气,黑甲武士冲出云烟,已丢失了公孙胜的踪迹,又一次停下脚步。   “继续追!”   卢照月跟上去大喊一声,转过廊角,侧面避难所出来一个秃头白大褂和许多避险的研究员,及保护他们的士兵,都松了口气。   秃头白大褂更是推了推眼镜,说:“不愧是1号原体,控制下没有了神智,力量还是这样强大……等等,那个房间跑出来是我们的人!照月上尉,叫他让着点!”   “好的,博士!”卢照月尊重招呼一声,又举起白玉兵符,洒出光点落在前面人身上,大喊:“避开标记的友军!”   嘭——   入侵者的尸体横飞开去,撞翻几个研究员,黑甲武士双眼死盯着前面的公孙胜烟雾背影,踩着地上的伤患身体踏过去,留下惨叫声和一地尸体。   博士喃喃:“我的助手,我的助手……”   “……呃,意外,意外。”卢照月脸色难看说。   追过了两个建筑群,这样的误伤又发生了几次,在走廊里破坏规模也越来越大,丝毫不顾忌两面房间里躲避的自己人,博士连忙喊:“有点不对!快让一号停下来!敌人已逃了,战斗可以结束了。”   “以卢侯之命,以你父刻下烙印,令你结束战斗!”   手里白玉兵符再次亮起,黑甲武士肩上隐隐出现少尉军衔亮起,身形一呆,众人刚松了口气,“啪”军衔崩坏一角,黑甲武士缓缓转过首来,带着血腥红光双眼,盯着所有人。   有士兵哆嗦着举起枪:“长官,快下令……”   “令你停下!”卢照月举着白玉兵符,退入部下之内。   黑甲武士盯着白玉兵符,冲锋。   “砰”士兵承受不住紧张压力开火,瞬间就见到对方血红双眼看向,黑影遮蔽视线,然后啪的一下撞碎声音。   玻璃碎屑中,他的身体沉重落下,姿态怪异倒折在手术台上,双手无力垂下来晃荡着,眼睛看向身下实验体女尸,正对上她灰白双眼,顿时发出了惨叫声……啪!   一柄长刀捅进背后,伤口中显出淡黄色的脂肪层,血液缓慢渗透出血槽,刀锋直接插穿身体,将他与身下的女尸联成一串。   实验室外目睹这一变故的众人恐惧逃窜,士兵们也压制不住场面,基地里都是长期利用这个一号原体,最清楚他的恐怖力量,哪怕是伤痕累累的现在……都不是受突袭重创后的基地所能抵挡。   很多人都往外面逃跑。   “不能往外跑……梁山余孽还在外面……”   卢照月连开两枪,控制不了混乱的人群,眼见得黑甲武士目光又看向自己手里的白玉兵符,悚然一惊,跑过去就抓住秃头白大褂:“博士!和我去启动活尸!”   “什么?”博士神情一惊。   “还不明白么!它失控了——必须立刻销毁它!”卢照月动作粗暴抓着博士的肩,已顾不得任何礼貌,逆着人流往走廊更深处跑:“士兵跟上我,不然就算跑出去都要上军事法庭——”   …………   黑暗,火焰,血迹,闪烁灯光,惨叫声在后面不断响起,众人忍不住加快脚步,还是一次次被追上,卢照月这时抛弃一部分人继续前进,就在这样一路追杀中逃回了最底下的建筑群,越过一号的囚室,是厚实墙壁。   博士博士掏出钥匙,插进缝隙里一转动,里面就传来一阵隆隆声,石门移动开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就是一片巨大的水潭……   直接连通着地下暗河,哗啦啦的白色瀑布水珠撞击在水潭一侧,水质清澈而带着冰冷寒气。   啪!   巨大的探照灯打开,照亮了水潭底部,密密麻麻灰白尸体层层交叠,受到了光刺激,有的还在轻微动弹,其中甚至几个穿着青黑色军服,还跟着最后一个士兵都露出惊恐:“长官,他们是……”   “问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   噗——匕首插在他的心口,士兵身体抽搐两下,神情扭曲地看着面前的长官:“你……”   鲜红的血在血槽上流出,卢照月面无表情:“多谢。”   鲜血一滴滴落进了水潭中,尝到鲜血,水底这一具具封存尸体,“唰”睁开了血红眼睛,密密麻麻站立起来,姿态扭曲向上游去。   “这些活尸还没有养熟……直接使用有些浪费了。”   “按照程序,它们会输入基本的灵能程序,悍不畏死,并且除非破坏了大脑和主干,要不还能战斗。”   “只是白天受到削弱,以及不能离开原体太远。”   “当然最大问题是一旦启动,只能存活四十天。”   博士习惯性的说着资料,掏下眼镜,擦擦镜片的雾气,这片空间有点冷,就在这时,脚步声在外面走廊里传来,下一刻,黑甲武士出现在两人面前,双目落在白玉兵符上。   “你想要这个?”   卢照月忍着恐惧,拿起白玉兵符,抽出插在士兵心口的匕首,心血渗出一小股流淌在兵符上,玉质中出现了血色纹路,变成一块墓葬品的血玉。   “嗡”,黑甲武士肩上少尉军衔再次亮起,一片透明人影似乎笼罩包裹住他,身形一瞬钉在原地。   博士看了一眼沸腾的水潭,脸色微变,赶紧趁着黑甲武士定住冲出:“快点解决原体,我到外面等你……”   活尸在身后水潭里涌出来,绕过血玉兵符光辉下的卢照月,扑向黑甲武士,层层叠叠将推挤到墙壁上,力气坚韧纠缠,抓手的抓手,按脚的按脚,让黑甲武士彻底地动弹不得。   他身上一片白色雾气纷涌而出,正要有法术力量爆发出来,卢照月掏出手枪。   啪!   一声枪响,子弹洞穿黑甲武士眉心,红白脑浆飞溅扑洒在雾气中,卢照月冷笑着收起枪:“早就和老师说过,应销毁你,留到今天多事祸端……纪伦少尉。”   “是么?”   黑甲武士的红白脑浆化成了火焰,在雾气里收缩回后脑,额上枪口修复,在密密麻麻的活尸群里抬首瞥了卢照月一眼:“好久不见,卢上尉。”   “你……怎么可能?”   “再强的术士都不可能。”卢照月喃喃着,难以置信看着对方死而复生的一幕,整个世界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再一个激灵看向四周,陡发现迷雾四处,完全不见了地下水潭,自己是在一片山坡上,周围十米包裹着一层透明白色薄纱,纱质雾幕背后,甚至山下有着小镇若隐若现,真正的一个世界!   他终于惊叫起来:“两界叠加,你竟然使用了星桥,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未完待续。)   ------------ 第九十四章 盖上湿纸(下)   “是么,是不太可能,可是这三年,这里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偷窃了我的力量,力量和鲜血早就渗透了这个基地,卢上尉!”纪伦冷笑的说着。   “不,兵符……对了,兵符!”   “吼——”   雾气喷出,活尸群它们身体上闪过灵光抗性……简直是术士克星,但随着雾气,转瞬它们的身影都弹开去,在雾气墙消失不见。   而纪伦带着金色冠冕,俯瞰山坡上的人类,看着他紧紧攥着白玉兵符,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几乎绝望高喊:“以卢侯之命,以你父刻下烙印,令你弃械投降!”   “轰!”笼罩着纪伦的人影,瞬间抵达极限,淡薄到近乎透明,渐渐消散,这时却睁开眼,唤着:“少尉,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牺牲乃军人本分。”   纪伦云雾弥漫,不动作,不回应,只是静静看着它背诵着军律,一次次不断透明,直到消失……   当这人影消失一瞬间,云雾收拢,在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这七窍中钻回去,眸子里血光一瞬点成金色火焰。   “啪——”白玉兵符破碎,自燃起来。   卢照月啊地大叫一声,扔掉燃烧变成小火球的兵符,拔枪就对纪伦‘砰砰砰’地一阵射击。   “噗!”半空中刀光一闪,手枪带着断掌飞出去,手腕断掉了,血管刷弹性收缩进肌肉中,封闭起来,黄白的肌肉和脂肪断层间隙喷出血来。   “啊!”高度紧张的瞬间是没有痛感,卢照月还茫然地举起手看看,纪伦一脚将他踢在了地上。   白雾山坡迅速淡去,重新显出地下水潭,前后其实不过半分钟时间,远远及不上三年前云雾山小镇长时间星桥叠态。   脚步声在走廊里远去,水潭里爬出来失去目标的活尸,小部缩回去,大部涌向了基地外层,而只留下空空的水潭,现在潭侧又重新出现两个人影。   卢照月在纪伦的脚下挣扎着,脸贴在冰冷的石上,声音呵呵:“原来只是一小块星桥降临……你身体多么虚弱,我比你清楚,你不会成功,越用法力就越牵扯内伤,越来越虚弱,你能冲过外面的活尸群?能逃过梁山余孽埋伏?能躲得过特别行动处的追杀?”   纪伦眉微扬:“还有什么?”   “还有卢侯的大军……哈哈,三年,三年!能发生多少事,你想不到你现在面临的是多可怕敌人!砍手算什么,就算砍成人棍,我也什么都不会说,我会在地狱里等你……纪伦少尉!”   “嗯,我听说……你们这种秘密军人服用过特殊药物,有过特殊培训,没有人能让你们违心泄密……”   纪伦捆绑住卢照月手脚,扯下士兵尸体上的衣服,用刀切成一块块方布,拿了一块在水潭里浸湿,蒙在这人的口鼻之间按住……   剧烈的喘息声在湿布下传出,每次呼出一口气会吹开缝隙,重新吸气就立刻贴服紧闭,稍微有点吸气困难,不过吐气间隙时还能说话。   “这算什么!就算你按我到水里,我也不会说——”   湿布的纤维间隙能通过空气,不会死亡,但要努力吸气,卢照月的脸色涨红,纪伦一言不发,第二块湿布叠上去,这个强硬男人瞪大了眼睛,眼神恐惧。   放到第五块湿布的时候,布稍微有点干了,纪伦又捧了一把水,慢慢浇水,目光安静与卢照月对视。   这样三十秒,卢照月就剧烈挣扎,大口大口要呼吸,脸色憋红,眼神由愤怒变得绝望,甚至一点哀求,每次吹气时断断续续发出一点声音:“杀了我……杀了我……只求速死……给我给痛快……”   “不,你不会死。”纪伦伸手一道白光,治愈了他断手创口,继续慢慢浇水保持他脸上蒙布的湿润:“窒息,淹死的痛苦,但不会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你饿死或精力耗尽,我会喂你一些吃的,让你继续……永远这样痛苦。”   “我说——我什么都说……我自愿泄密……”他完全崩溃了,只为了一口不痛苦的空气。   “好,你说……”   纪伦安静听着,不断重复问他一些问题,揭破了几个谎言重新盖上湿布:“最可怕的刑罚是永远不会死,却层层叠叠痛苦……整个世界对你展现恶意,连呼吸都是一种痛苦,火狱焚身里的很多年里,与你现在是感同身受,比你更糟糕的是,我连选择自杀的权力都没有……”   “我说,说完就杀了我……”   卢照月逐渐地眼神都开始涣散,意志摧毁,竹筒倒豆子一样地交代了所有事:“逮捕你就进行人体实验,三年榨取力量,取得一些效果……”   说罢,他躺在那里,突发出了最后尖叫:“军人就是为了牺牲,卢侯打败了梁侯,恢复了声望。”   “我们已经逼迫列强放弃部分租界特权。”   “我们已使管辖内民众生活安定和改善,我们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国家。”   “你不能反抗,你……要乖乖去死……”   “我们……有大义!”   “啊!”又一块湿布叠上去,卢照月表情狰狞,身体抽搐起来。   前面走廊里沉重脚步声,走回一个活尸,是个衣衫破烂近乎赤果女人,睁大眼睛看着两人,慢慢走上来,不是攻击,而是立在那里。   一种特殊的感应,让纪伦微怔,莫名领会到这个女活尸的简单思维:“你想求死?”   女活尸晃着扑在地上,两眼浊白,呼吸微弱地点首,她身材不错,体表还有点被污辱过的抓痕,衣衫碎片可以看出原本术士服的模样,或是这样保留下来一点灵智……她不愿意以活尸存在在世界上。   纪伦沉默地感应着,再度确定自己与这活尸有着微妙的联系,就好像——自己是植物的根部,她是一片叶子,随时可以切断她的养分,乃至更远处的活尸们都能感应到一点,距离越远就越不清楚,但十米内的时候就很清晰,并且掌控生死。   “这就是……原体的意思?”   他试探着伸手,在空气中对着女活尸一点,她抽搐着颤抖了几下就没了动静,彻底失去生机,而一点淡淡的红光星点飞舞而起,隐约透明的小小人影在里面鞠躬感谢,红色星点就没入纪伦身体一部分……熟悉感觉,仿佛在火狱击杀那些狱卒时收回被窃取神力时一样。   纪伦目光变冷,伸手抚下女活尸睁着的双眼,说:“如你所愿,我会净化这片人间地狱。”   听到动静,潭底活尸又躁动地上游,纪伦扫了眼那些东西,又看看女活尸残躯,低首看着还在临时挣扎的卢照月:“原来这些所谓的活尸,就是现实中的狱卒,但并非自愿,而是作为实验品人为制造……这就是你们的方式?你们是这样对待同胞人民?”   卢照月这时拼命挣扎,努力想获得一丝空气,身体激烈的抽搐着,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纪伦只是静静的看着。   突然之间,卢照月脸色铁青,舌头伸出,身体疯狂加大着抽搐,一下,二下,三下,抽搐停止。   纪伦摇摇首,一脚把他踢进水潭:“去与活尸为伴吧……”   “啊——”   水潭一阵剧烈翻涌,活尸们抓咬着食物,卢照月脸色铁青,一只四五岁的男孩小活尸扑在他脖颈上,小口小口撕咬着,还没有冻结的血液,喷涌浸透了水潭底部。   这个军官给活尸们拖下潭底,这是它们的复仇,只一会,血肉模糊的一具骨架和破烂布条翻滚上来。   纪伦注视它们复仇,伸手一点,切断了原体供应,潭底就瞬间安静,一颗颗红色星点浮出水面,宛萤火虫半空飞舞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数不清的人影在里面鞠躬,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雾气。   纪伦沉默离开这片墓地,萤火虫的红色星点追随着,没入身体内,经过原囚室时,通风口跳下来一只小白猫,蹿到他肩上,熟悉重量下不由微怔,又笑起来:“小小啊……多谢你又叫醒我,咱们去吃……大鱼。”   “喵~~”   悦耳风铃声滑过走廊、房间,在喧嚣声中清晰而稳定,一路走出去,红色星点不断自沿途的活尸上浮出,连绵一片,宛银河汇流,群星参斗。   …………   黑暗   惨叫声逐渐平息,三四具尸体倒在地上,剩下猛虎骑士伤痕累累,狰狞恶鬼的面容在金红色旗帜光辉下重新平复,海伦举起银白光辉的长剑,看向余下的人:“还有谁?”   它们短暂恢复了理智,纷纷翻身跳下虎背,跪伏在她面前:“海伦团长!”   “走吧……去下一个遗迹。”   海伦催动坐骑转身,微不可查吁了一口气,紧张的小小身体放松下来,举着白虎旗帜冲入了黑暗,后面人追随上来问:“海伦团长,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继承老团长的遗志,横跨大陆,去黑暗的尽处寻找光明……带去我们的鞭子,和军刀,征服我们看到所有一切……”矮小的金发萝莉骑士毫不犹豫地说。   “吼嗷嗷嗷——”猛虎咆哮起来,骑士大笑着,又恢复了平时嗜血,呼啸过黑暗无尽的地狱,长风万里去向大陆的一端。(未完待续。)   ------------ 第九十五章 越狱(上)   “天子历3065年十一月三十日,卢侯某处地下基地,亲爱的爷爷,您永远不会收到这份信,它永远不会寄出……我没有这个机会了,心情紊乱,不知从何说起……我看到了黑暗中最恶魔鬼,听到沉重脚步,它碾过之处,所向披靡,我觉醒境遇,悲痛无济于事,唯有寄望未来……即便那是别人的未来。”   “身上的伤口又在裂开,我应快要死了……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下,有个乖巧的小女孩一直贴心照顾着我,如果这份信有回到阳光下时,如果您见到她,请收容,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记得了,会说一点话,但不识字,帮忙找到她的父母……如果找不到,就收养她,将她当做您的孙女……”   啪——炭笔滚落在地上,黑色字迹点点的一张苍白草纸,随着女人伤痕累累的手垂落在床边,晃动着,晃动着,逐渐停止了。   戴着灰色毛线帽子的小女孩呆了一会,放下手里的水罐,费力将笔和纸塞回到女人手里,将她的手安放在毫无生气的胸前……好像她还活着时那样。   小女孩跪在年长同伴的尸体旁边,双手合拢,默默祷告着,惨白的光线透过栅栏照射进来,投下孤寂的小小身影。   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她轻轻转首。   …………   砰!砰——砰!   断断续续枪声,行尸无声扑倒身影已稀少,原体很容易净化它们,不过一些警卫,就不是心甘情愿接受净化了。   纪伦脚步声踏破了宁静,身影自白雾中现身。   “射!”走廊里传来一声嘶哑的吼叫,紧接着就是尖锐的枪声,可子弹划过,却是影子。   “嗷!”黑暗中扑出的是行尸,它们奋不顾身,扑了上去。   瞬间,黑血和血肉飞溅,数个行尸炸开,但是更瞬间扑了上去,击垮了守卫者的心里脆弱最后一道防线。   一个上士呆呆看着他面前的一个士兵,行尸扑了上去,疯狂撕咬,把鲜血甩到上士的军服。   已经没有办法重整了,担惊受怕的警卫突然之间崩溃了,士兵丢下武器,哭叫着四散奔逃。   更多的行尸扑了上去,哭喊声,惨叫声,临死开枪声,人体穿过和撕咬声充斥着现场每个人的耳膜。   在这种可怕情况下,警卫不顾一切的想要逃离,甚至对自己人开枪,想杀出一条通往活命的血路。   基地陷入了屠杀场,血腥充满了空间。   外面的进攻,及行尸短暂但残酷扑击,警卫的防线已经崩溃——行尸的感染虽不会制造新的行尸,但却是致命。   纪伦继续向前,所到之处,本在嘶叫的行尸,一个个扑在地上,化成星光汇集,至于哀号的警卫,一个个开枪,挨个处决。   “砰!砰!砰!”此起彼伏的呻吟,随着闷响不断停息,鲜血染红了纪伦新换上的长靴,走廊已由鲜血流成小溪。   纪伦不时弯腰,拾起子弹,压上,继续开枪。   偶有士兵抵抗,几秒内处决。   在走廊尽头一个受伤的少尉军官目睹了这幕,费力移动残躯堵在去一片建筑区的门口,伸手抚平衣服,扶正了军帽,低声唱着军歌:“帝国欲将大局保……卢侯遵旨练新操……第一立志君恩报……”   纪伦看了一眼少尉军官身后的门,走到他面前扣动扳机,没有子弹,换了弹夹压上子弹,枪口重新对准他眉心……   两个少尉隔着枪口,相互对视,在立着那个安静倾听中,半躺着那个闭上双眼继续唱:“第二功课长官教……第三莫把民骚扰……第四国家靠兵保……”   纪伦手指扣动扳机,子弹在空气中滑过透明轨迹,在它的下面,是闭着眼睛的青年在微笑。   “砰!”血洞在他额头出现,脑浆飞溅,尸体沉重跌向门后,隔离门板吱呀一声荡开去,显出一片新的走廊,纪伦举起枪侧身换了个角度,没有看到敌人,举着枪走过去。   “哥哥……”   唰——枪口对向声音方向,是个铁栅栏,里面小小的陋室。   稻草铺毯的床上躺着一具伤痕累累的女尸,她大概刚刚死掉,还没有来得及被移出去,走廊的光线照在她尸体上一片苍白。   而走廊光线只能照亮一半,房间里半边幽暗里,有一个八九岁的萝莉,她戴着宽松的灰色毛线帽,两个鲜红色的毛线团缀在帽子的尖顶上,昏暗阴影中看不清楚她的小脸和眼睛。   活人与尸体,生与死,光明与黑暗……共存一室的场景,就是初见印象,并在以后很多次,纪伦都会回想这幕,一次次更深刻。   但是现在的萍水相逢,小萝莉吸引纪伦注意力的是一件东西,她手上戴着的小熊牌红豆手链……年龄和身材也相近,如果不是缺失了血脉感应,几乎要以为这就是姐姐纪相思。   纪伦不太确定那串红豆手链是否仅仅同类一件商品,目光却无法离开它,在栅栏外蹲下身体,目光平视那个小萝莉,只看到她一脸脏兮兮的灰土:“刚刚,是你在叫我?”   “你好……大哥哥。”萝莉用着生涩的帝国语,认真地请求:“请,救我。”   纪伦沉默地打开铁栅栏,放她出来,目光扫了一眼床上女尸双手握着的一张草纸信笺,内容顿时明了,将信纸折好收起,伸手一点,火焰熊熊燃烧吞没了她。   “谢谢。”   萝莉认真道谢,似乎知道这样是为什么,她显然是聪明,但又很沉默,之后就只低首跟着,纪伦一路带她出去,经过又一个牢房时,“砰砰砰”有着锁链撞击栅栏的声音。   枪口掉转对向牢房,就是几个紧张的面孔:“等等!我们没有敌意……”   栅栏后面有三个年轻的女术士,都是二十岁上下,相貌平常,身材有胖有瘦,高矮参差不齐,额、眉眼和下巴有些相似——可能是一个术士家族所出的姐妹,皮肤缺乏营养和光照的不健康苍白,身上法力微弱,在纪伦眼中只是三点晦暗星光。   没有纪伦身上的伤痕累累,可能她们进来时间还不久,那就说明原本法术底子也一般,这样的底层术士才是术士界最普遍的常态,不美丽也不强大,挣扎求存。   纪伦看着她们年轻而明亮的眼睛,枪口没有放下来,等着她们的阐述。   “我们是伊侯的人,巫家三姐妹,您没听说过?我叫巫山霞。”中间那个女孩身材匀称一些,相对活泼地介绍了她自己,又指了指胖女孩:“这是我姐姐巫山烟……”   最后指了指瘦女孩:“这是我妹妹巫山路。”   “烟,霞,路?有意思,叫住我做什么?”   “您叫我小霞就可,请救救我们……我们底层术士都知道您,纪伦少尉,三年前卢侯在灵界对抗东瀛术士一役的英雄,离奇失踪,报纸上还有您的照片,说你重伤昏迷了变成植物人,在一个安全的秘密基地里疗养……”   巫山霞说着,看了看纪伦的模样,叹了口气:“原来您也是一样的小白鼠遭遇,您的组织真是无情……”   纪伦没有在意对方拉近关系的尝试,回首看了眼跟着的萝莉,这时已经救了一个,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打开牢房救出她们:“三年前那次,我记得不是卢梁交战么?”   “内战不好听,刚好梁军与东瀛密约牵连,小卢侯就曝光密约,通电全国宣传成一场对外战争……烟姐姐分析过小卢侯目的,大概是想要唤起人们对老卢侯的怀念,给自己增添一层强硬对外的光环,却把刚独立的东瀛小国当西洋人捧起来……真是虎父犬子!”   胖大姐巫山烟捏了捏二妹的手,巫山霞回醒:“哦,不是说您。”   存在感微薄的巫山路,也弱弱说:“您父子两代都是英雄。”   “两代英雄么?”纪伦没有表情。   “当然,如果您父子二位不是英雄,难道那个残酷加害前任儿子和旧人的谢庭树是英雄?窃据部下浴血奋斗果实的小卢侯是英雄?”巫山霞神情很愤愤不平。   这种愤慨似乎有点莫名奇妙,之后多问了几句,纪伦才知道大概原因。   年长一些的胖大姐巫山烟告诉:“由于诸侯间的内战越来越激烈,私下对低级术士的侵犯也在加大……不择手段获取术士实验体,来尝试脱离原体后的扦插、嫁接、移栽,获得比活尸更高形态子体,使得它们能脱离原体——也就是脱离您的制约,这样才可以真正具备战略价值的量产化。”   “还有许多活人生命的实验都在附带进行,甚至不仅仅是国人军民,又秘密捕获了一批洋人,研究体质差异与针对的控制,为以后做准备,小卢侯的野心已开始膨胀起来了。”   纪伦若有所思,说:“谁给了他野心的底气?”   “谢庭树……或者说是您。”   “我?”   “嗯,事情最先是在谢庭树那里开始,在渗透侦查任务前,听组织上级介绍过任务背景,谢庭树将前任纪江的人体实验扩大化了,据说是封锁纪家老宅,搜索得到了纪江的一些实验设想……很多太疯狂,连纪江都不敢付诸实践,但是谢庭树就敢了,而您刚好提供给他了素材。”   “没有才能的人就是样,要拾人牙慧,并且更没有下限……”纪伦不奇怪,甚至清楚某种程度上,自己也是利用了这一点,利用了其对力量的渴望……(未完待续。)   ------------ 第九十六章 越狱(下)   术士家族巫家三姐妹们在警卫的尸体上捡起枪和弹夹,一枪一枪打碎侧面牢房的门锁。   纪伦没有阻止她们行为,已放了四只羊,也不嫌更多些了。   铁栅栏一道道滑开,三姐妹招呼里面的囚犯出来,并对他们介绍纪伦……这种时间点,有个战争英雄和传奇术士作核心,逃亡成功率总会大上一些。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纪伦身后,相互搀扶着,时而停下来搜刮武器和物资,又快步跟上来,熙熙攘攘地汇成了一片灰白河流。   路过遇到卢侯军伤员没死,不用纪伦再出手,就有人对地上伤员进行一一处决。   更理智的人,梁军残余俘虏一些士官和尉官开始自报身份,聚集起来,目光灼灼看向纪伦,有些军衔低微的士官乃至列兵,已忍不住地举起了手:“敬礼!”   “长官!”   尉官们看这人心,也顾不上曾经敌对以及对方军衔的底下了,纷纷靠近表态:“纪伦少尉!请指示!”   “大家好,都好……”纪伦按下双手,止不住群情涌动,更多人对他举手敬礼,于是换了个语气:“你们曾是梁侯的军人……我曾经是卢侯的军人……现在戏剧性地站在一起,却都是囚犯……帝国军法规定,囚犯没资格敬礼。”   举手敬礼的人都呆了呆,神情不知所措,有些人的眼神里有了失望。   “除非是——砸断枷锁,冲破囚笼。”纪伦抬起手,郑重还以一个军礼:“愿意的请跟我来,我带你们离开地狱,回家。”   “……是!长官!”   瞬息安静,呐喊声几乎冲破天花板和走廊,巫家三姐妹面面相觑,惊讶于这个年轻术士的煽动力,在众人裹挟之中纷涌向前,沿路除击杀警卫的枪声,就是不断的铁锁打破声音,栅栏开启声音,更多脚步声汇流加入了这场逃亡。   很快到了走廊的尽头,而出现十几层往上盘旋的钢铁楼梯,楼梯的壁角都是古老的滴水岩石和湿滑青苔,这时才隐约看出来这个地下基地是利用了某个天然坑洞和矿道当基础扩展而成。   纪伦挥下手,越狱者沿着楼梯鱼贯而上,天光隐隐在顶上出现,距离地面,距离自由,越来越近……砰!   枪声响起。   …………   夜色黑暗,雨点噼啪,医院大楼门口孤单灯盏一晃一晃,在风雨中明灭不定,身穿白大褂的秃顶中年男子抱着试验数据和一个小匣子,跌跌撞撞出来,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助手紧随,泥泞中踉跄艰难。   “楚村博士……请跟我走。”   公孙胜在大树后转出来,拦住这三人,面无表情做了个请的手势,雨水沾湿了他的发冠。   两个学生兼助手神情紧张,不知所措地说:“老师,现在该怎么办……”   楚村抱紧了小匣子,却深吸一口气,看看周围黑暗,也不问对方身份,只说:“好……你的车子呢?”   “在这面。”   公孙胜控制着三人到路口雨幕中的车队,安排两个助手到后面车子,让楚村单独坐一辆……这个秃顶男人的镇定,让公孙胜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说:“直接就这样干脆地背叛卢侯……你不害怕?”   楚村打开车门,神情自若:“我为什么要害怕?成吉思汗横跨大陆时屠城无数,但只有铁匠永远不死……你察看整个农业时期记录,任何交战势力的双方都是这样做,因铁匠是武器制造者,社会竞争力的提供者。当今工业时期技术进步了,我们科研人员就是造枪的铁匠,而你们只是握枪的士兵……”   公孙胜闻言一阵惊愕,想了想,直到对方已经进去半晌,而雨水淋透了身体,才回醒地钻进驾驶座上:“你说得道理一套一套……可你也知道啊,我手里有枪!”   “你确定这枪是受你控制?哈哈,你的主人都不敢说这样的话……武器的使用者,永远不及武器制造者的力量,我们是发动战争的心脏,你们只是炮灰……”   谢村目光平静,修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部:“我们是能改变帝国命运的强者,你们只是无力对抗命运的弱者,强者为什么要害怕弱者?以为你手捏得多紧我就会怕你?这不是你的枪,是我们造给你的枪,它设计用来对付谁,我们比你更清楚……还有疑问么,士兵?没有疑问我们就快点赶路。”   公孙胜手指捏得紧紧,又无力松开来,面无表情:“跟我去梁山基地……我不叫士兵,我叫公孙胜,中校。”   “都一样,好吧,公孙中校,我要求你们组织准备一个秘密实验室,生物专业的实验助手,基本的试验素材……还有最重要,充足的研究经费。”   楚村四处摸索着找到个软布垫子,小心稳妥包裹起实验数据的匣子,用主人吩咐仆人的语气:“不管你们钱从哪里来,抢来的,还是刮来的,还是借来的,想要更多武器就给我充钱……别这种表情看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们总不能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不充钱,怎么变得强大?”   公孙胜发动小汽车,不立刻挂挡开走,保持着发动机转速:“此行两个目标,一个是原体,一个是你……现在我却有些后悔接你出来了,这个罪孽基地里,原体不是魔鬼,你才是真正的魔鬼!”   “谢谢夸奖,也许我是魔鬼,但魔鬼能拯救帝国,一切为了帝国!”楚村脸上泛起红热,一反刚刚冷静,抬起双手挥舞比划着手势:“科学界流传一句话,科学没有国界,但科学家有国界……就算是魔鬼,我也是华夏的魔鬼!”   公孙胜看了一眼后视镜里这个狂热的男人,沉默下来。   楚村才到中年就已经谢顶,脑门锃光瓦亮,身体看上去也是长期熬夜的不健康,这时激动都有点费力,神情变得黯然下来:“公孙中校,是的,我知道死了很多人,很多无辜的平民,这个基地就是人间地狱……但你以为我想搞得这样血腥?提出的更好实验方式,但成本高昂,上面支付不起,于是没得选择……我也只不过是你头上那些大魔鬼的附庸小魔鬼罢了,铁匠并不会直接杀人,本身并没有危害,真正灭绝人性的是下达命令我们制造武器的人,命令你们举起武器的人,也就是你的上司,你们这些战士的上司……大魔鬼。”   公孙胜皱眉说:“我们小梁侯仁义,你看报纸就知道了,绝不是卢侯……”   “对不起!打断一下!我已经三年没看报纸新闻了……”楚村烦躁挥手,推了推眼镜:“我是纯粹的研究者,不懂政治更迭,也不知道你们的上司哪个是真命,所以就笼统称呼了……反正,都是赶着充钱造武器,换谁上台都一样,不用和我这个政治白痴废话说太多……研究者宝贵的脑细胞,也不是用来消耗在这些时政新闻上的,看报纸能救国么?快带我去新基地!”   “我只要制造出能给华夏带来力量的武器,至于使用武器的是谁,我根本不在乎,只要能统一华夏,再兴天命就可。”   “现在不行,要确定目标的原体一号情况,才能离开。”   “该死……他是我制造出来的兵器,我不知道?卢照月死定了,不用看,快走快走……”   砰砰砰——   枪声在不远街道上响起警告,军车靠近声音,喝令包围的声音,后面梁山余部的接应人员都喊着:“消息旗倒了——”   公孙胜听了脸色微变,立刻一脚狠踩油门,齿轮变速箱与发动机完美契合,小汽车猛窜向前,后面的车子也陆续跟上,车队远远驶入黑暗中。   …………   随着越狱者们的人流出来,就看到外面是黑夜,哗啦啦的暴雨声,枪声也和雨打芭蕉似的一片,梁军残余的军官一进大厅,就开始指挥士兵在医院一楼堆着街垒,砖石和木板杂物乃至尸体堆积,与外面逐渐出现的军警对射。   纪伦也进来大厅,感觉格局十分眼熟,仔细一辨认……不就是医院么!   原来这基地上方也是一处医院的伪装,稍微规格特殊一点的军医院,有混凝土大楼,有高墙铁丝网,有哨兵卫兵,前院还插着一杆军旗……也可以用基地所有者视角看,就是一座军事堡垒了。   “纪伦少尉,根据我们判断,梁山众的攻入,似乎是在一个局部打开缺口,说不定还有高级内应存在,精锐尖刀深入地下基地,但大楼里的卫兵反扑一直没有停息……”   堡垒总是在内部攻破,不可大意,纪伦点首走上楼梯:“我去处理,你们好好打。”   越狱者们大部分是平民,但也有一些俘虏的梁军士兵、军官,这时面对围剿没得选择,拼了命组织抵抗。   暴雨中,还有精英猎兵在外面四棵大树高点压制,临时街垒太浅太矮,不停的血花在抵抗者身上冒出来,因暴雨模糊视线导致这样的近距离都没能击中要害,给这边留下了一线突围机会。   梁军残部咬了牙,重伤也不下火线,但还有几个平民男人受不住战场压力,往楼外跑去,崩溃大喊:“别开枪,我是平民——”   砰砰砰——   随着枪声,纷纷倒下去,死时喃喃:“不……”(未完待续。)   ------------ 第九十七章 海伦(上)   “这些都是蠢货!懦夫!”一个梁军残余军官大骂,士兵们不受影响瞄准敌人射击,平民也都沉默着继续对外开枪,阻止敌人靠近。   在基地里面的悲惨试验遭遇已经让大多数人放弃侥幸,刚刚跑出去的多半是刚抓进来没几天的新人,还抱着天真,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事情严重性。   “长官!我们在地下室发现了几个护士……”   “让她们过来!”   搜索大楼角落的几个人压过来几个女护士,在黑洞洞枪口逼迫之下,她们瑟瑟发抖地过来给伤员包扎治疗……嘭!   子弹击在一个女护士胸口,她难以置信缓缓低首,看看胸口渗出的鲜血经过衣物变得暗红,一下扑倒在地上。   剩下的女护士尖叫起来,只有年纪大一点的女护士长,默默包扎伤口,然后拉着她们退下,轻声解释说:“卢侯不会允许有幸存者活着离开,一但人体试验的事情曝光,那会引起不利影响……”   “你胆子挺大。”   “战场上做过军医……各位要是能闯出去,可以带我们走么?留下来肯定是死,不如跟着你们或有一条生机……你们也需要护士照顾伤员,洗衣叠被,对不对?”   “……”军官无言以对。   “哗——”玻璃碎片一片,黑色身影跳出大楼第五层玻璃,在敌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高度与角度,直插战场。   风雨中纪伦展开了双臂,雾气间迅速长出鹏鹰羽翼,穿梭这片透明磅礴的水世界,雨水冰凉渗透身体,才意识到……是冬天了。   隐隐的风铃声在耳边,小白猫蹲在他的背上,俯瞰下方黑暗战场中水光与火光,愚蠢的人类又在打生打死,她轻轻的“喵”了一声。   “猫?在飞?”   战斗街垒后面的两边也都呆滞了一瞬,感觉世界观被颠覆了,随后巫家三姐妹等人辨认出半空中滑翔的黑影,叫起来:“是纪伦少尉!”   众人闻言一喜,不由都投以目光。   越狱,这种喜闻乐见的小概率事情在历史上发生过很多,劫法场也有着传说,但像是今天这样犯人们自发组织、大规模武装对阵冲突的逃亡,还是谁都没有听说过,也没有经验。   而引领、促成这一切的黑甲武士冲在最前面,跃下大楼第五层,在夜空中大雨,一瞬间落在了大树上。   大树震动,枝叶急剧倾斜。   纪伦右臂伸出,连开两枪,顺着射击时产生的反作用力,向前俯跃。   “砰砰!”   两个士兵中枪倒下,纪伦俯在地上,再迅速向前翻滚。   “哒哒哒!”机枪子弹扫在了大树上。   纪伦贴着地面前冲,开枪,对面的机枪手闷哼一声,额上冒出鲜血。   一个军官失去了理性,拔出枪来拼命开枪。   子弹穿过雾气,却没有命中。   现世中,雾气的力量受到极大削弱,但仅仅是光线折射,就使得个人与实际位置发生偏差。   数米一闪而过,纪伦冲入沙包之内。   军刀所向,数个军人惨叫,分成数截,纪伦丢掉手枪,拿起了机关枪,向后面进行扫射。   “哒哒哒!”   “轰!”一座军车炸出火焰,数个军人飞了出去。   “哒哒哒!”纪伦的眼睛、准星、敌人形成三点一线。   任何凡人的眼睛,都无法一清二楚看清30米外动态的人,就算是神射手,开枪凭借的就是感觉。   在战场上,能十枪就命中一人,就是精锐射手了。   五枪能命中一人就是神射手。   而以武入道的纪伦,身是术士,只见火舌吞吐,数十个军人连绵纳入枪口,只是几分钟,遗下三十具尸体。   “杀!”梁军残余军官立刻指挥冲锋,扩大战果。   砰砰砰砰——   越狱者冲击出来,防线冲溃,火力交织   很多人倒下,更多人成功进行反围剿……片刻,整个战场沉静了下来,在整个外面战场,横七竖八是近百具尸体。   “全部枪决!”还有十多个无法逃跑的伤者卧在地上呻吟,就有军官命令的说,实验品中军人数量很多,在刚才战场上幸存比例更高,立刻有人应命,一一对俘虏执行枪决。   在经受了实验品待遇后,谁也没有仁慈心。   “快快,趁别处驻军没有反应过来,立刻撤!”军官当然有自己判断,几个军官带人抢了军车,装载着装备、弹药、幸存者,就准备撤退。   杀透了重围,这些军官立刻就自己组织起来。   巫家的烟、霞、路都三姐妹受到尊敬,不仅仅是术士,她们已表露了自己背后有着伊侯,对于已崩解的梁山残余来说,很有吸引……   比纪伦这样光棍要可靠的多,不由询问她们:“这已变成卢侯地盘,我们没有了后方归路,还请明示——接下来怎么走?”   “等等。”   但是她们坚持等一个人,注视着黑暗雨幕,直到最后几声枪响结束。   大雨倾泻而下,纪伦咳嗽着,手缝里是血,在雨中出来,连连激发力量造成伤势恶化,萝莉努力扶着。   “纪少尉,我们快撤。”   看了看路标,对照过地图的城市,巫家三姐妹的神情变得黯然,这不是她们被捕时的城市,分明是昏迷后经过了转移,又抬首对纪伦说:“您离家不远了,只差一千里。”   “……”其实是很远,尤其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时代   “不过我们伊侯在这里有秘密据点,可以临时获得休息和补给。”巫家三姐妹表示她们有去处可去。   纪伦看了看手掌的血,表示同意。   巫家三姐妹与梁军残部军官商量几句,又回来纪伦,大姐巫山烟压低声音:“无处可归的话,去我们家里暂住一段时间……我们很感激您,且是一条船上,不会背叛您。”   “谢谢。”   纪伦感觉到一只小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带着毛线帽的萝莉不知何时跟过来,看了一眼她小手上的红豆手链,纪伦想了想,说:“暂时可以收养你,但你要听话。”   “谢……谢。”萝莉乖巧地学着说,还是那种怪怪的声调,就跟着纪伦上了军用卡车,坐在纪伦身边。   军车开动了,雨下着,击打在蓬布上飞溅出白色晶莹水花,略有点冲刷掉她脸上的灰尘,军车上几个士兵转首盯着她看,她压低毛线帽子,缩在闭目养神的纪伦身侧一声不吭……几个士兵看了眼纪伦,迅速收回目光。   车开了数里,抵达一处,丢了军车,开出了普通车辆。   经过一小段时间,下车的人分成四群。   “纪少尉,谢谢你,真命在梁山,虽梁侯已战死,但还有小梁侯呢,我们要去归队,就此告别了。”上来的是一小队,大概是三分之一的人,为首的军官官衔最高,是上尉,敬礼告别。   “纪少尉,谢谢你,我们累了,决定不当兵了,凭我们本事,总能混口饭。”这批人不多也不少。   “纪少尉,我们准备加入伊侯。”这群人占最多,几乎超过了一半。   最后却是六个汉子,十分之一都不到,向纪伦行了军礼:“纪少尉,你救了我们,我们商量了下,决定就跟着您了。”   纪伦一怔,看了上去,只见都是沉静的军人,不过军衔不高,最高的一个也就是上士。   纪伦只略一沉吟,并不拒绝,缓缓将目光转向巫山烟:“给他们一点钱——你们去海居市,等我汇集。”   “现在我目标太大,跟着我就是死路一条。”   “是!”上士“啪”的敬礼。   黑夜中,四批人渐渐散去,军车炸毁,而各车扑出。   …………   一百里·大院   里面有幢小楼,切割成一个公寓,大姐巫山烟在二楼墙角缝隙里掏出一根钥匙,打开房门,进去是狭窄的小客厅。   “这是客厅,还有主卧、客房,有带浴缸的洗浴间,柜子里有一些简单的治疗药物,我们组织在这个城市里落脚的安全屋。”中间的巫山霞介绍着,有些歉意:“没有专门厨房——后院里与公寓住户共用一个小厨房,要吃饭的话可以自己做,或去外面有个早餐店,我们给你留点钱,条件不太好,您将就些。”   纪伦接过钱,没说什么。   巫家三姐妹安排了一下纪伦,就离开去联系组织,她们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二楼房间里的灯熄灭,小妹巫山路就轻轻:“大概是要休息了。”   百叶窗的缝隙里,看到她们的小车消失,纪伦才离开窗口,在黑暗房间里走了一圈,拉开通向阳台的帷幕,发现主卧和客房阳台是相连通的檐下走廊,二楼其实就已是顶楼,他又翻身到屋顶上。   冰凉雨水提醒着初冬气候,这时眺望了一圈周围建筑物和道路,花草树木,这个陌生城市沉浸在灰蒙蒙雨幕中,细小雨滴在水光涟漪的树叶上、瓦片上、地面上弹起,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脆响。   猫铃铛的响声夹杂在雨声中,纪伦循声望去,只见小白猫探首在屋檐看着:“喵~~”   冰蓝色猫眼倒映着屋檐下的阳台,小萝莉双手捂着帽子,仰首看着上面,黑暗的阴影下面孔不清,只是那样矮小、卑微的姿态,似黑暗里小草在仰望天空的光明太阳,呆呆:“喵?”(未完待续。)   ------------ 第九十八章 海伦(下)   “猫。”纪伦翻身下来,纠正了这只文盲萝莉的口音:“是猫,不是喵,她叫苏小小眉。”   小白猫歪着脑袋,打量着萝莉,跳在她的脚侧,萝莉有些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她,小白猫又喵了一声,纪伦按亮了灯,看见这幕有点奇怪:“你竟可以摸她……小小都不给别人接触。”   “喵喵~~”小白猫摇晃着铃铛。   “叫也没用,我听不懂猫语……”纪伦查看了下厨房,发觉有几个肉馒头,闻了闻,还没有发霉,就立刻蒸了。   纪伦和萝莉都饿惨了,狼吞虎咽,唯小白猫“喵喵~~”表示不屑,纪伦也不去管它,吃完,就拿着毛巾和衬衫进了浴室,这里没有冲水设备,但有烧水设备,烧了水,又说:“你先洗吧,毛巾和衣服在篮子里,肥皂在架子上,水给你放在浴缸里了。”   萝莉抱着小白猫,坐在阳台上看外面的雨幕,也没有回望,背对着纪伦,摇摇首,灰色毛线帽顶尖的两团红色绒毛团来回晃动着。   “不洗?那我洗了……”纪伦看了看她的矮小背影,无所谓进浴室,洗声音很快响起,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披着大块浴巾走进主卧:“牙刷在洗手池上,蓝色我用过了,你的是红色一支,知道蓝色红色?小房间给你,早点睡觉。”   砰的关上门。   “喵~~”小白猫抬首看着萝莉,伸出爪子去抓她头上帽子的红色绒毛团,帽子拽落松脱,萝莉下意识捂住帽子,瞅了瞅紧闭的房门,身体又放松下来,迟疑了下,抱着小白猫向浴室一步……   主卧室里,纪伦闭上眼睛,雾气涌出铺满了床上,隔着门传来外面哗哗暴雨声,和浴室里很轻微的水声,还有尖利的猫叫声,那只文盲萝莉不会把猫也洗了吧……   这样模糊想着,片刻后阳台风铃响过,雾气中嗅到若有若无茉莉花香,不由安心睡去。   …………   嘎吱——   一辆小车急刹停在距离不远路口,军官进了药铺:“喂,看见异常人经过吗?比如说是一支车队……咳咳……”   “没有客人。”柜台后年轻伙计拨着算盘,头也不抬:“大雨天也看不清楚车,哦,想起来有几辆车开往江边……”   军官挥手要走,忽的停下脚步,狐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咳咳,你们这个招牌?”   “长官记得没错,张记药铺是有不少分店,遍及高州、明州、滑州……您受寒了,要不要来一份柴胡……当归?”年轻男伙计露出一个微笑。   军官莫名看了伙计一眼,挥挥手,重新上了小车,驶过路口向江口而去,在后面的张记药铺,灯光熄灭,活动门板拼回,打烊了。   …………   第二天醒来,已是雨过天晴,雪白阳光透过阳台落地帷幕照射进来,房间里一片温暖。   纪伦拉开帷幕走到阳台上,就看到隔壁阳台萝莉已在了,灰色毛线帽子下一抹金色头发,在阳光里熠熠生辉,且穿着与她身材不合宽大衬衫,袖口、领口、颈后的肌肤都是雪白,与她怀里抱着的小白猫相比,都分不出谁更白。   听到隔壁动静,萝莉双手抱住头上帽子,跑回了她的房间,在她甩动纤细双腿后面,失去怀抱小白猫在半空中甩了甩尾巴,轻盈落在地上,不高兴地叫了一声:“喵喵~~”   纪伦:“……”   文盲萝莉的真相终于清楚了,她是个洋人小女孩,不会写汉字,口语不标准,都很正常……   纪伦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抱起苏小小眉去到隔壁,坐在床侧椅子上,看向床上蜷缩着的金发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布……吉,岛。”萝莉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名字也忘记了。   “伤了脑子么?”纪伦一阵无语,看到这小女孩紧张样子,想了想,将小白猫放在她床上,转身出去买早餐……萝莉抱起小白猫,舒了一口气。   片刻,注视着萝莉狼吞虎咽吃早餐,纪伦说:“你得有个名字作伪装……嗯,金发,放我想起了我的一个副官……给你起个名字,就叫海伦吧……小海伦,觉得怎么样?”   “海伦……”萝莉喃喃了两声,神情欢喜,点点首。   之后的交流和检查,就发现小海伦不仅仅失忆,还有粗暴激发潜能留下一些内伤,纪伦给她治疗了法术内伤,小海伦则是拿出一罐,给纪伦后背涂药,看到伤痕累累的触目惊心,她的手指也不由放得很轻很柔。   纪伦赤果着脊背趴在床上,双手抓着一把枪反复拆装,问她之前一些经历,基本就是这三年,入狱前就是一片空白,不由无语:“那你能干什么?”   小海伦沉默了一会儿,低首:“我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不识字,不会唱歌,不会笑……”   纪伦:“……看得出来。”   小海伦努力想了想,又说:“我会倒水,会扫地,会开枪……”   枪?   纪伦双手顿住,递给她,就见小海伦一转枪口,手指轻拨保险,对着窗外啪啪啪连着三枪。   纪伦差点吓着了,意随念动,只见枪声突哑了,唯有子弹滑出雾气,穿透窗口,对面房间三扇窗户破碎,灯光接连打开,一个络腮胡男人赤果上半身探出窗外,对着街上怒吼:“哪个孙子扔爷爷石头——”   小海伦循声移动枪口,准星对着那个男人,手指扣下扳机,纪伦一把按住她的手,差点没控制住:“力气不错,可以松开了……怎么学会?”   “医院里趴在叔叔阿姨后面,有人过来发武器,每人一支枪一个手雷……他说我太小,没给手雷……要现在学么?”小海伦伸手指向桌上的手雷。   纪伦:“……”   “我可以跟你学,别赶走我。”小海伦说着。   纪伦叹了一口气,说:“不怕死就跟着我吧,忙完这段时间帮你找找父母……”   …………   几天后,一份报在门缝底下纸送进来,小海伦拿着送到纪伦房间:“报纸。”   “谢谢,谁送来的?”纪伦低首翻阅报纸。   “布……吉,岛。”小海伦摇摇首,摸着怀里的小白猫,小白猫也摇晃着脑袋:“喵喵~~”   纪伦没看到这人猫互动一幕,第二版小块豆腐大小的新闻内容吸引了他注意:“一小撮梁山余孽劫走了植物人状态的英雄纪伦,卢侯誓将打击这种恐怖行为,特别行动处少将谢庭树发言,军方的脚步不会停下……”   版面足以说明关注度,姐弟受关注程度明显已不多了,报纸上一卷形势图,则让纪伦怔在那里,原来这三年间,卢侯势力扩大了整整二倍有余,难怪照片上那样的英气逼人。   “哼哼,按照相术,已有蟒纹了啊!”   “老卢侯当年拥兵数十万,也有蟒纹,但终受制于大鲁朝,时到现在,卢侯拥有十三郡,兵十万,虽不及先代,却几乎是私有。”   到了稍晚些时,巫家三姐妹过来,和纪伦说了些话,解答报纸上一些问题,坐在那里等着,不多久又有一个年轻伙计敲门,恭谨:“伊侯座下的杉先生,想请大家去一趟。”   “我们没有恶意。”三姐妹在旁边陪着笑脸,生怕纪伦暴走,纪伦无语,穿上外套站起身:“去吧……”   …………   车子兜兜转转,可以看到城里有着路障和岗哨,而伙计神奇换装成军人,甚至和许多巡逻军警打招呼,穿梭其中,逐渐来到某处。   这是一处有名的青楼,周围还有一小片林子,里面的花园。   广场上停着上百辆车,偶也有人拉车,里面分布着精致的小楼,二到三层不等,每层都可以摆下十几个饭桌。   这里是穷奢极欲的烟花之地,美女如云,达官商贾不惜在这里耗尽千金。   伙计并不从正面进入,熟练带着人,从侧门而入,左右穿插在走廊之间,到了一处半圆的拱廊,拱廊上一块云纹黑匾写着“闲风”两个金字。   “兰姐,开门吧!”   这时是下午了,下午的青楼最平静,客人们玩了一晚上,醉的醉,困的困,在中午前后都会离开。   姑娘被客人折腾一晚上,白天要睡觉,准备迎接又一个夜晚。   只有厨子、佣工在收拾着。   在这种氛围中,一个女人开了门,只见台阶向下,首次看到了干净地下室……不过只扫了一眼,就看见了枪眼。   “是机关枪眼。”纪伦看了没有说话,沿着台阶而下,又是地下走廊,经过一层时,看到一个哑巴男人正用手势和人笔划交流,纪伦神情微凝:“受刑?”   “哦,他是个特例。”伙计竟然还是个上尉,看了简单介绍了一下,说这个男人曾泄秘而被割了舌头。   再前进,碰见两个受训者在互相攻击,动作凌厉,打法凶狠,虽没有武器,但已经见了血。   小海伦看着这些,呼吸有些急促,拽紧了纪伦的衣角,一直怯怯的巫山路见到,反是蹲下来,柔声:“不要害怕,这里很安全。”(未完待续。)   ------------ 第九十九章 祝您胜利(上)   抵达一处地下室房间,离得近,见书房里点着灯,坐在灯下用笔写着,听到了报告,起身迎接。   纪伦看去,见个子不高,脸有点青白,没有多少血色,虽现在带着笑,但眼神带着冷漠,这时笑着:“欢迎你,纪少尉,鄙人杉风秋!”   “这次你大破卢侯基地,不但消灭了一个加强连的驻军,而且最重要的是使失去了研究术士的基地,我方已经在媒体暴光人体实验的丑闻。”   杉风秋一番称赞,请着坐下,就直接招揽:“……不过卢侯势力日大,受此挫折,必会大怒,如果少尉还是单枪匹马,怕是永无宁日。”   纪伦看了一眼这水泥墙,沉默了片刻,摇首:“我独来独往惯了。”   杉风秋无语的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小萝莉,叹了口气,说:“真是遗憾……不过就算不加入,我方也愿意提供援助,特别是情报……你救了我们很多同志,这是你应得的。”   临走时,这人还送给小海伦一盒糖渍果脯,笑眯眯挥手告别:“以后有兴趣了就过来坐坐,这扇门随时为你敞开……”   纪伦挥挥手,小海伦学着招手,用生涩帝国语说:“谢谢,你。”   看着纪伦远去,隔房出现一个军官:“就这样放着走?”   “纪伦的情报,你知道。”杉风秋淡淡的说着:“是个不会忍气吞声的人,如果硬来,单靠我们这个据点,能留下他?”   “就算留下他,一个死了的帝国兵器,一点用也没有,但是我们这个据点肯定就保不住了。”   军官听了默然良久,没有说话。   “我总算学过点相面,我看他杀气笼罩,不是善罢甘休的主,我们只要支持点情报,看,有好戏。”   “我已经发电报去请示,主上必有回应。”   杉风秋说着,这时进来一个人,双手捧着一份文件:“站长,这是参谋部的回电。”   杉风秋接过来,就着灯下拆看,看完就是一笑,转给这军官:“看,参谋部也同意我的看法。”   “是!”军官说着:“既这样,我听命就是。”   杉风秋点首,沉吟着,突问:“你现在掌兵多少?”   “我是军管转的警察营,二百七十三个兵,平时我指挥起来还算应手,不过这是不暴露我的身份的前提下。”   “真暴露了,跟我的有十几个就算不错了。”   “足够了。”杉风秋点了点首。   …………   此时深秋时节,一阵风吹过,紫、红、的、褐的叶子,不断自树上落下。   特别行动处已有自己独立衙门,这是一处园林,连绵红墙内林木萧森,有点沉幽,实枪荷弹的士兵站岗。   这时一个少尉拿着电文抵达一处台阶,进了楼,转到了里面,到一处办公室,就听着里面声音:“就这样,驻军的事不归我管,损失也不归我管,但是术士可以配合搜捕。”   “不过对付术士,自然是我们指挥——你就这样和警备司令部说。”   “是!”   见来人出去几分钟,这少尉才报告了一声。   “进来!”   这少尉一进去,一眼就见一个中年人坐着批示,一颗将星在肩章上闪着光,“叭”的再行一个军礼:“报告,原号基地仔细报告过来了。”   谢庭树拿来看着,眉不易觉察颤了一下,脸色略有点苍白,良久,放下资料,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仰首看着头顶的空白天花板,喃喃:“纪江老友……你在的话,会怎么做呢?”   …………   晨雾很浓,天光微亮,就有蹒跚脚步声在院门口停下来,大门推开声,有人进来院子里,去向公寓一楼后公用厨房,是房东老奶奶,老人总是醒得早。   还有的住户在小楼二楼房间出来,鞋跟啪啪敲打楼梯,到了院子外面停下,响起年轻女声:“黄包车——”   更远处菜市场的门口车来人往,早餐店的人流热闹声音渐渐平静,冷风呜呜吹过屋檐……   纪伦侧耳听了听门外声音,脑海里形成图景,确定没有异常,回首看到一身蓝白条纹睡衣的小海伦可怜兮兮跟在后面,金色短发用线帽盖着,五官立体的白皙小脸还带着婴儿肥,萝莉时倒也能化妆掩饰,但蓝色大眼睛明显迥异,传神表达她想一起出去的渴望。   对此,纪伦只是披上风衣,面无表情:“白天不行,要吃什么?我给你带。”   “牛奶,肉……汉堡。”小海伦仰首说。   “那叫肉包子,要几个。”   “很多,很多……”   纪伦无语地推开门,外面晨曦透明,冷夜秋雾还没有散,积在楼梯底下游曳着,他取下腰间的手枪,放在萝莉手里:“待在阳台上看情况……别给陌生人开门,我十分钟就回来……衣柜里的手雷别乱动。”   “哐——”   门关上了,才关上,小海伦就熟练拉动枪栓,听着机械滑动声,又褪下弹夹,数了数里面的子弹,就听到“喵”,小白猫衔着一只弹夹,跳到她怀里,仰首看她。   一人一猫的蓝色眼睛对视时,里面都有着对方倒影,小海伦取下猫嘴里弹夹,顺手逗了逗她的下颚:“谢谢,你。”   “喵~~”小白猫尾巴甩啊甩,似乎是在邀功,猫铃铛晃动着,风铃声在小小房间里回响。   ……菜市场里,纪伦拎着一袋包子、瓶装牛奶、一颗大白菜,停在肉铺前,皱眉看着脏兮兮的案板,人流在身侧拥挤过去,鲜有在肉铺前停留。   围着皮肚兜的中年男人正在磨刀霍霍,看见客人了就停下磨刀,招呼:“都是新鲜的,来两斤?”   “一斤,现割。”   纪伦问了价钱,估算了下这个年代的物价,对方没有欺生,就递出一张大额纸币,肉铺老板咕哝了一句“挺新啊”,在兜里找钱:“小兄弟是第一次来买吧?我这肉是乡下直接送上来,临街的大饭馆都用,放心……”   纪伦耳朵自动过滤他的废话,目光滑过肉案上的厚刀、窄刀,扫过一个个经过的男女老少,有个歪带警帽的男人在一面巡查,手里的文明棍甩啊甩的,目光斜睨与他交触一下,又收回去。   鸡蛋摊的老板娘和老菜贩相互叫骂,面红耳赤,为了争一块好地……很多人在旁边看热闹,鼓噪着,各支持一方。   街道上忽传来一阵突突突突的排气管漏气声,车队开过去,有人说‘长官,就是这里’,纪伦眉一皱,手按在了老板的两把割肉刀上:“借用一下,钱回头再找。”   “唉?客人……客人……刀我要用啊……”肉铺老板喊两下,视野里已没有了对方身影,有些受到惊吓擦擦眼睛:“娘……见鬼了……”   …………   阳台栏杆缝隙,军车在院子门口停住,跳下来士兵,钢枪在晨曦淡雾中反映着一片寒光,几个军官推了推铁门,命令人砸开。   旁有个瘦小男人陪着笑脸:“就是这里,下雨那天晚上大半夜的听到狗叫,老婆以为有贼喊我起来,出去看……见二楼东面房间的灯亮了,那上面很少有人来住,没半个小时,就有三个女人出来开车离开……还以为是夜召妓女……”   “噗……她们是妓女?”一个军官憋着笑,挥挥手:“别废话,让一边去,如果真的线索,少不了你赏钱……对了,你确定住的只是一个人?”   “应该没错,白天有两次看到他出来买食物,年轻人……唉,现在年轻人就是折腾,当什么奸细,好好上学不行么……”   大门打开,士兵鱼贯而入,一个军官若有所觉,向阳台上望来。   唰——   视线陡挪开,小海伦靠着墙壁,大口喘息,茫然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雾气卷动阳台外的光线,视野时而清晰而是模糊,踏踏踏脚步声在楼梯口传来,地板在震动。   朦朦胧胧似乎有似曾相识的一幕,温暖的灯光哗啦打破,女人的喊声‘run——’,紧张的跑动,脚步声,枪声……恐惧攥紧幼小的心脏,她喃喃着‘mama’,然后听到“喵”一声。   小白猫蹲在桌子边缘,俯瞰着她,冰蓝色的猫眼中倒映着墙角一个弱小女孩。   “……谢谢。”小海伦回过神来,抿了抿嘴,手摸向怀里冰冷手枪,打开衣柜拿出手雷,整整一串的沉甸甸,摸索到拉环……   关上衣柜时,看到柜门镶嵌镜子里自己的身影,想了想,她摘下毛线帽子,金发泄露下来,乱糟糟,似乎是一只金毛的小狮子,眼神里露出凶狠的光。   …………   院子外面军车,几个留守士兵来回踱步,持着长枪,目光时不时投向小楼,一个老太太在一楼被赶出来,擦擦眼睛念:“祸事了……祸事了……兵祸……”   街道一侧出现脚步声,披着风衣青年在雾气里走过来,脚步很快,两个士兵回转身,看了一眼手里抱着的食物袋子:“戒严区,请勿靠近!”   哗——白雾扑面,两个士兵下意识举起枪,高喊着,而没有任何声音,下个瞬间,人影出现在他们之间,双手出现金属光芒,交叉劈斩。   “噗噗!”   两个士兵喉咙一线,喷出数尺鲜血,挣扎着倒了下去……无声无息。(未完待续。)   ------------ 第一百章 祝您胜利(下)   纪伦越过尸体,快步向前,风衣掠过老太太,她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小伙走过去,拎着的两把刀有点眼熟,似乎是何屠户的趁手家什……   雾气似乎变得更浓郁,一个军官跳下军车,举枪对着小伙子大喊,没有声音,刀光雪亮,小臂和手枪掉落,再一刀,人头飞起。   这个小伙子进了自己院子,老太太两眼一翻白,晕下去:“祸事了呦……”   …………   小楼里一片安静,楼梯两个折角乃至每一台阶,都站了士兵,紧靠着墙壁,手举着长枪,目光炯炯盯着二楼门口,调整着呼吸。   “小心点……万一逃犯是术士就麻烦了。”   两个军官靠在门口,拿着个镜子对着门口照了照,松了口气:“不是术士!”   说着挥挥手,就有几个士兵抱着一根大木,撞向门——咔哒!   门自行开了,哗啦啦啦——立刻大片枪械举起对着里面,房间里一片安静,抱着撞木士兵踉跄着收不住脚,扑进去发出一片“哎呦”,然后紧张喊声:“快快快……”   趴在地上的几个士兵抬首,脸色一阵诧异,大喊:“报告!发现一个洋人小女孩!”   转角阴影中,金发小女孩抱着小白猫,蓝色双眼看着冲进来的军官和士兵,瑟缩一下:“Help!”   “真是洋人……”   场面奇异安静了下,士兵们举着的枪口都纷纷避开她,免得不小心走火,涉及洋人的都不是小事,军官挥手让士兵们冲进去搜索房间,相互交头接耳几句:“这个小女孩是受到逃犯绑架的?”   “谁会洋文?小李你会的吧?”   “洋文也很多种啊,我只会一种……一点点。”   其中一个带眼镜的军官挤出个微笑,手指向门外,用糟糕的口音说:“Getoutofhere【离开这里】!”   “It’sverykindofyou。”小海伦走过他们身边,一步一回首,士兵们有些稀奇看着她,带眼镜军官咕哝着重复她的话,似乎是趁机在做口语练习,但随着前面领队的口令,男人的注意也迅速转移注意力到别的房间内隐藏的敌人,纷纷冲进去。   看着他们一个个都变成背影,小海伦在楼梯口回转身,松开手……银色金属拉环脱落,套在手指上,似乎是个银色的新婚戒指。   “喵~~”小白猫失去怀抱,在半空中甩尾平衡,轻盈落在地上,仰首望去。   冰蓝色猫眼瞳孔扩大,镜子一样倒影着天花板、雾气、女孩,还有她手腕上的手链,垂下来的小熊牌在来回晃动,在猫的动态视觉中变得清晰缓慢——连串的手雷飞过门框下,越过士兵头顶落向房间里面。   他们并没有抬头看,还在举着枪对向房间的各个角落,手雷串高度在缓缓降低,直到与他们视线齐平,终于有人瞪大眼睛:“娘的……”   金发女孩扑向楼梯下,翻滚着的身体在台阶上撞得剧痛,巨大火光在背后传出来,整个小楼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一楼底下后援的士兵们听到爆炸,纷纷怒吼着扑上来:“长官——”   小海伦爬起来,侧身贴着墙壁走到一楼,看着士兵们涌上去,没有人理会她这样一个无害的小女孩,在纷乱的灰尘与咳嗽声中,小白猫叼着毛线帽子跳到她怀里,又跳下去,回首看她。   就见金发萝莉双手一下合握,高举的手枪对向楼梯上背影,枪口光焰闪过的耀亮让猫眼瞳孔一下收缩,子弹在空气中滑过透明轨迹……   砰砰砰砰砰砰!   小海伦双手举着枪,面无表情连连扣动扳机,击杀所有背对她的人。   枪声停息,整个楼梯都是尸体,换弹夹,打空了两个弹夹,她下意识伸手摸口袋,摸了个空,再抬首已有一支手枪对准她。   “你……”最后一个重伤军官靠在墙壁上,胸口渗着血,神情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手枪对着金发小女孩同时,目光下意识地还在寻找金发萝莉身后的敌人……他情感上无法相信是一个小姑娘骗杀了自己这么多弟兄,手指扣下扳机的稍缓了那么一瞬。   “喵~~”   白影一闪扑下,嘭——枪支射错了方向,击打在金属栏杆上发出叮当声,反射流弹擦过地板射进院子的土壤间,噗噗灰尘,小海伦扑在地上,抱着头上的毛线帽,听到灰尘里那军官惨叫起来是,似乎遭受了可怕猛兽袭击。   金发萝莉抬首看去时,小白猫叼着一只手枪跑到她面前,她取下猫衔着的枪:“谢谢,你。”   “喵~~”小白猫叫了一声,摆摆尾巴。   这样一副萝猫和谐的场面,让躺在地上的重伤军官浑身发寒,一脸猫爪印的血痕,盯着金发小女孩走过来,雪白小手举起他的配枪,军官最后喘息:“你会帝国语……为什么帮他?他是逃犯——”   “对不齐。”   小海伦表情木然,枪口顶在军官的额,在对方睁大的眼睛中扣动扳机:“我也系……”   嘭!   狙击枪的透明瞄准镜滑过阳台、房间,视野一个迅速拉伸变换,向下扣住金发萝莉的矮小背影,瞄准镜的准星顿了顿,视野一抬,纪伦把枪收起来,看了看脚下尸体:“和你说了,别碰她一根寒毛,你不听。”   一个精锐猎兵射手的尸体躺在那里,脑袋给莽荒猛兽踩得稀烂,他原趴伏的位置朝向,正对着小海伦的后背……   听到身后脚步声,小海伦转身举起小白猫,挡住脸,看清了是纪伦,又放下猫……和猫下藏着的手枪。   “做的不错……”纪伦抱起金发萝莉走下台阶,冷冷教训:“下次没有确定消灭光了敌人,就别把自己后背对着空旷地方,一次失误就够你死了。”   “是,老师。”小海伦抱着小白猫,沮丧低首。   “上车。”   嘭——车门关上,抢来的小汽车突突发动,纪伦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沮丧萝莉,掏出软纸的烟包点起一支烟抽着,给呛得咳嗽起来,随手扔掉:“什么破烟……又贵又难抽。”   小白猫瞪着冰蓝色的眼睛,看着后视镜里的青年。   纪伦看着前方路面上一哄而散的人群,脚踩油门,开进了迷雾里,路过菜场的时候,打开车门,伸手一甩两柄刀光飞出去,直插在肉铺桌案上,听到动静的肉铺老板转身看到刀入木三分,抬首还是不见人影,惊得他浑身肥肉一颤一颤:“鬼啊……”   小海伦目光还留在那艳丽的刀光轨迹上,嘴巴张成可爱的圆喔形,纪伦在后视镜里看了看她小手无名指上还挂着的银色拉环,说:“那个手雷扔的不错,伪装很好。”   “喔。”   “这节课算勉强及格,下一节课,我教你化妆……”   到了不远路口的张记药铺,有伙计拎着大包裹等在门口,拦在车子前面,嘎吱刹车声音里,纪伦按住萝莉的手枪,认出对方就是上次带路人员:“上来。”   “您要的几个仇人最新资料,还有办成的通行证,钱、武器、食物、衣服……还有,嗯嗯,我们找回来您的银烟盒。”   伙计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将大包裹塞进车后座,放在小海伦身侧,堆放得几乎比她都还高。   小海伦伸出一只手,拽着比她还高的沉重大包裹,往她身侧靠了靠,这幕很有视觉冲击感,伙计有点惊讶:“小姑娘……力气真大。”   “谢谢。”她伸手在包裹缝隙里指了指门,用不标准的帝国语:“请,帮忙。”   伙计耸耸肩,咕哝着‘洋鬼子从小都力气大’,在外面帮她关上后座车门:“东西太多,再加会影响车速,我就不搭车了,您完成私事后,请到高州城的张记药铺——巫家三姐妹会在那里打前站,半个月后可能会有一个难得时机,请及时与她们汇合……最后,路上小心。”   他举手敬礼,神情郑重:“祝您胜利,纪伦少尉!”   “……谢谢。”纪伦举手回敬,踩下油门,车子突突发动缓缓起步,小海伦趴在后面窗口看,只见那个年轻伙计的身影慢慢变小,直到消失在后方迷雾中,敬礼的手都一直没有放下来……   车子离开了这座城市,没入大地,一声鹰啼在高空,苍劲双翼展翅飞翔着,在它锐利的鹰目倒影中,小小亮点在沙石公路上缓缓移动,没有温度冬日阳光铺洒公路两边的农田和村庄。   视角回落到车子里,小海伦趴在侧面窗口,看看天空中飞翔的小黑点,又看着平林漠漠,农田空阔,寒冷的北风正在呼啸而过。   “喜欢?”   “嗯。”   “我唱首歌给你们听吧!”   “杀戮并不是游戏   当以玩家之名时   乐感袭在了枪尖上   我听见最痛楚的哭泣声   只是我已掩上了耳朵”   小海伦静静的听着,凝视纪伦,此时的青年,唱歌时还不时咳嗽,只是脸上和身姿,都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   恍惚之间,她似乎想起了场景,随着父母去礼拜时,那神坛上射下来的光。(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一章 鲜活(上)   为什么唱这歌,纪伦不知道,自己的记忆还不完整,只觉得有些愤怒随着这歌而发泄出去。   “这是一片广袤土地,大河冲积平原,不知道海伦你家乡是欧陆还是北殷洲或南殷洲……”   “北殷洲的西部还没有开发,南部你可能见过大平原农田,欧陆的话也就是石头滩的烂地,东欧有着大草原,南殷洲有着密密麻麻的热带雨林,温带高原……”   纪伦说话语速特意放慢,这时又停下来,给文盲萝莉一点回想时间,继续:“你在黑洲成长的可能性要小些,寒带人种的肤质粗糙,易损,容易晒得成小麦色……你的皮肤还是比较细腻,有东欧或中亚血统?”   一身蓝白条纹睡衣的小海伦抱着小白猫,懵懵地点首又摇首,冰蓝色大眼睛无辜看着纪伦:“布……吉岛。”   嘭!   车轮撞在石头上,剧烈颠簸了两下,后座的大包裹摇晃两下,小白猫冰蓝色的猫眼也看向纪伦:“喵……喵喵~~”   纪伦无语地看了一眼后视镜,觉她们身上微妙的相配——同样的冰蓝,同样的雪白,同样的幼小,让车后座上的这一萝一猫相印成趣,画风协调的美感,长途车程也似乎变得不那么单调。   “包裹太高就拆开,重的东西放一点到座位下面去……对,手枪递给我,那捆手雷放下去,小心点……衣服拿出来可以盖在身上御寒,好了……觉得累就睡一觉,到地方了我叫你们。”   “嗯~~”   “喵~~”   纪伦摇摇首,收回视线看向前……这个时代道路设计笔直单调,很容易造成人的注意涣散和瞌睡的事故,又开了一段路,习惯摸出烟盒里的烟,又拿起火柴擦亮,目光扫见后视镜里沉睡的萝莉和猫,又停住手,直到火柴的微光消失,烟放回盒子里,手指闪过一抹光亮。   整个车内,声音不断褪去,车轮滚过沙石声都渐渐平复,车厢里陷入宁静,只剩下萝莉和猫的呼吸声。   “呵呵!”直到这时,纪伦才允许自己笑笑,开着车,但一卷纸自包裹里飞出来,垂在了玻璃上,字迹清晰可见。   纪伦一字字看去,似乎是深情的情书,把它们牢牢记在心中。   “我怎能不寻找你们。”   “我怎能不给予你们应有的回报?”   突然之间,纪伦满是回忆,很想要个机器,什么机器忘记了,只记得它会唱歌,带着自己心情一路前行。   …………   大批军警列出了禁区。   夏恩上尉的军车到了,下去后,沉着脸。   “长官!”夏恩代表警察营向一个官员敬礼,而四周有不少警察在呕吐。   官员沉着脸,没有说话,只说:“你自己看看。”   夏恩踏着脚步进入,看见的就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营长,楼梯上兄弟大部是背后枪杀。”有检尸官说着。   夏恩看了上去,是背后枪杀,开枪果断而神准,而现在检查的是一个少尉,他怒睁着眼,表情还带着不可相信,但额上一个血洞,左手拔出外套下匕首,似乎想临时反击。   但子弹自额穿过,额上弹孔很小,但后脑炸开一大块,血肉和脑浆飞溅在楼梯上,难怪看见的警察呕吐。   楼梯上最后一人侧躺在地上,这士兵非常年轻,二十岁不到,脸色苍白,消失了一切血色。   楼内异常静寂,只有压抑的呕吐音,还有偶然滴血声。   再上去,只看了一眼,夏恩都脸色一变,平息了一下心情才继续看——很明显,十几人冲入,但手雷炸开。   四周墙壁、地板沾满血、脑浆和内脏碎块,腥臭味充溢了空间,感觉宛是进入了一只巨兽的体腔内。   有人递上了香烟,夏恩不哼声接过,大口抽了起来。   对方也一样。   良久,夏恩问:“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看情况,是我们的人接到线报,这家伙就带人来了——三十多人,一个排。”   “结果看情况是扑了个空,然后被人反袭击了。”   “外面军车杀了二个,刀杀。”   “到了楼梯是背后枪杀,开枪非常快准,几乎一枪一个,要不无法解释没有人能转身反击,这排长想反击,结果被杀了。”   “上面冲入的人似乎遇到了手雷陷阱,几乎一锅端了。”   “这和下面楼梯应该同时进行。”   “典型的军人的风格,快、准、狠,没有半点怜悯。”   夏恩点了点首,暗暗想着:“我能说,纪江上校,你把儿子培养成这样合格的军人么?”   “军人本职就是杀戮。”   “希望我们给的情报,对你有用,在卢侯境内,兴起杀戮吧!”   “这就是我们期待的事。”   …………   小镇   费管家逃亡到申侯境内后隐居地点   夕阳的余辉中,风尘仆仆汽车停在一座小镇,并不是云雾镇,纪伦坐在车上,翻了翻伊侯的资料,上面写着纪府的老管家费宏已搬家很久了——有人上下打点买通了关节,花大钱赎买,费宏就得到保释,在风头过去后连夜搬到了这里。   纪伦就一阵无语,这个时代诸侯,果烂得筛子都不如,里通别家疑犯都可以花钱买走,还有什么买不到?   “不过,也亏得是筛子,伊侯也同样可以查到费宏在境内的隐居点……”   看看这个边境小镇,是与卢侯边界不远的城市附庸卫星镇,下车后找了几个路人询问,几年前还不是这样,但随卢侯扩张,镇上气氛也紧张起来了。   夕阳最后一缕光辉消失在西山,天色淡红到深蓝的过渡,层层渲染。   一身蓝白条纹睡衣的小海伦抱着头上灰色毛线帽,不让帽子掉下来,就这样仰首看着天空壮观广阔的光暗,纪伦回来看到她矮小身影的卑微姿态,又一次感觉到她是黑暗里一根孤单的小草……   “老师?”   “给你带了吃的,你最爱的酱肉包。”纪伦抛给她一个油纸袋,坐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不用递过来,我没做完事,不吃。”   “哦。”   几个小时,夜幕渐深,镇上有黑皮警卫牵着狼狗巡逻,警惕防备着可能的敌人探子渗透,突听到小巷黑暗里有声音,狼狗冲着小巷里面狂吠,不由就举枪紧张喊:“什么人!出来!”   “喵~~”一只小白猫在暗影中走出来,冰蓝色猫眼盯着狼狗,警卫松了口气,拽了拽狗链:“一只猫你就叫……还当你撞见老虎了……”   “汪汪汪汪……”狼狗还在夹着尾巴狂吠,似乎是遇到了猛兽天敌。   “啪——”   金属破空声在顶上响起,这警卫才略抬首,没有看见什么,一根短矛自天而降,在警卫头顶贯穿!   “噗”,短矛钉入数尺,这警卫一声不哼,就扑在地上。   纪伦在黑暗中出来,这见这警卫头顶上的短矛,渐渐消失,而本来狂吠的狼狗,这时夹着尾巴连呜咽都不敢,带着松脱的狗链一溜烟逃没影了。   纪伦继续向前,来到一座豪宅别墅前,小海伦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不远,怀里抱着小白猫,仰首看看别墅里灯光,这是一幢中西合璧的别墅,有着让她熟悉而又奇怪的感觉。   “你在外面放哨。”纪伦对她说,顿了顿,交给她一个手雷:“给你防身,这次别乱玩,里面有个要活捉。”   “是,老师。”   小海伦点首,抱着小白猫跑进角落,她的体型很容易隐藏,战场上很实用,转眼就消失不见。   纪伦一个翻身攀上阳台,推开门帘闪进去,双手交叉举着两支手枪,快速而安静地走过走廊,目光扫过两面的房间,一个年轻女仆在侧面房间里出来,抱着一堆换洗衣服,正好与纪伦当面撞见。   这女人就不是什么勤务兵,只是平民,见到两只黑洞洞的枪口立刻大叫:“不要杀我……”   纪伦一手将枪口插进她嘴巴里,堵住她的叫声,脚步不停顶着她一路穿过走廊,一只手枪对准走廊房间,一扇扇门不断晃过去……都没有人。   “费宏不在家?”   女仆含着枪呜呜着无法说话,改为上下点首,泪水在眼睛里涌出来,哭了。   “别哭……好,谢谢。”纪伦压着她来到转角的洗衣房,询问她一些情况。   “我是新来不久,知道的也不多……”女仆哆嗦的说着。   纪伦举起手枪,女仆立刻就崩溃了,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出她知道的一些情况:“费老爷是个很有钱,两年前来到我们镇买下这幢豪宅,每半年都会辞退旧仆人,换一批新的,似乎很不放心什么……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仆人之间八卦,也知道了一些。”   “听说费老爷有个孩子就读于侯爷……哪位侯爷?就是申侯军校,训练刻苦,成绩优秀,军中实习期几次出击都很勇敢,枪法百发百中,善于谋略策划,作申侯嫡系的门生获得了很好待遇……费家已是镇上有地位的大户人家。”   纪伦一言不发,目光专注盯着她:“继续说。”   女仆没见过如此眼神清亮而凝聚的人,仿佛面对正在狩猎的猛兽,害怕得大气也不敢出,小声:“不过隐听客人说什么……做过别人的管家,出卖主家,卷款逃跑,为此在卢侯牢房给关过一年,后来用钱买通关节免于刑罚,还有就是和申侯缓和关系,费老爷作申侯门生的眷属就放出来了……”(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二章 鲜活(下)   纪伦目光平静,听女仆讲述这些,最后问:“费宏去了哪里?什么时回来?”   “刚才接到个电话,鞋都没穿就跑去军营找人护卫,大概半个小时……”   “就这些,没了?”   “没了。”   纪伦点首,举起枪,在女仆绝望眼神中……一枪托砸晕了她,捆在小房间里,卷起她裙裾下摆塞进她嘴巴,关门出来,仔细搜索这幢别墅。   所有灯光都打开来,主卧室,客房,书房……很多家具陈设都眼熟,明显是纪府偷搬出来,让纪伦一阵无语,不过也正方便了寻找,拉开一张红木大桌抽屉,看见一叠信。   拆开一看,是熟悉的字迹——老同学费守义的信。   “……唯有卢侯才是救天下之人。”   “我正在努力学习着,训练着……我们有许多同志……”   “只可惜纪伦大哥牺牲了,要不会是很好的同志,卢侯不义,申侯则不同,必会善待纪伦。”   “不过,牺牲一个,还有千万个……我相信有着这样多潜在同志,我们未来必是光明,哪怕需要许多牺牲……”   昏黄台灯下,每封信里都洋溢着革命豪情,很容易看出来了,管家很是珍惜它们,干干净净,只是经常翻看有些毛角。   纪伦一言不发,翻看这些寄来的信……里面很大一部分信笺是指名寄给自己,维持了一年,但在第二年时中断过两个月,大概是老同学发现不对,回来找爹了?   而费宏又将信收藏起来,明显没有爆光自身卑劣……大概也害怕在孩子面前的形象太丑陋吧?   再翻看,却是奖状。   “第一学期优秀奖。”   “第二学期优秀奖。”   “校内提干证。”   “实习围剿奖励状。”纪伦久久的看着这个,这描述的是第二学期下半年,费守义作优秀学员,得以率小组学员,率一个民兵连,围剿东林豹。   东林豹是自立了十几年的匪首,吸引亡命之徒,势力快速发展,成山区匪首,地方屡次围剿不利。   费守义率连,作战半个月,将这股土匪围剿,回去在校内就升任少尉,赐军刀。   “老同学,你渐渐出头了啊!”纪伦手指抚过照片上的年轻少尉,英气逼人。   “嘭嘭嘭!”   敲门声在豪宅外面响起,很快变成砸门的声音,还有费宏苍老的声音:“各位军爷,听说有贼人杀了章巡警,手法是冷兵器,老夫怀疑有个仇家寻上来……谢谢,谢谢各位帮忙看家……咦,灯怎么全开了?”   一楼大门打开来,大批军人脚步声涌进来,有军官警惕:“费伯父小心,可能有不对了,您要是出事,我没法和守义交代……”   骨碌碌碌碌——   一枚手雷在楼梯上滚落下来,立刻是一片“卧倒”喊声,“轰”爆炸气浪席卷,楼梯下有伤员躺着呻吟,费守义趴在地上抬首看向楼梯口,眼神里流露出恐惧:“是他……他回来了……”   哗——   玻璃破碎的响声在大厅一脚传来,双手持枪青年倒挂在窗口过去,白驹过隙的一晃而过瞬间,两枪口喷吐光焰闪烁,砰砰砰砰一连串子弹扫向正要爬起来的军官和士兵们,惨叫声,喝令声,反击的枪声,人影已消失在窗口。   视野一转,由房间窗口里的大厅,变成外面军车下纷纷跳下士兵,举枪对着纪伦射击,整个世界都是倒过来,纪伦双腿夹着栏杆用力翻身滚进阳台里面,重新站起来,看了脚上破洞了的鞋子,双脚一蹬踢掉鞋。   光着脚在二楼走廊里疾行,到旁边房间窗口,双手一磕,空弹夹落下,新弹夹填上,双手持枪直接捅破玻璃窗,对着下面别墅外面方向错误的士兵再度喷吐光焰……   黑暗中,小海伦走出小巷,看了看这热闹战场,伸手摘下绒球毛线猫,一头金色短发在月光下明亮显眼,她抱着小白猫走向军车,弱弱地说:“Help!”   军车后面躲着的几个士兵看到她,是个洋人小女孩,一身蓝白条纹睡衣,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客人,对她挥挥手让她走开,就没怎么留意地转过首,突瞪大了眼睛,低首看着胸口,血迹渗透出来……   ……别墅一楼大厅的火力压制终结束,士兵们重新组织起来,心有余悸看着刚刚破碎的窗口:“还在那里吗?”   “干!他在二楼阳台!”军官一手捂着肩膀上伤口,一手举着枪对着楼梯楼板,听到有脚步声正在那里响起,不由大喊:“有种下来!刚正面——”   “好。”淡漠的声音在楼梯口说。   白色雾气纷涌而下,众人下意识开枪,瞪大了眼:“是术士……”   “快叫术士,术士呢?”   “在外面中枪死掉了,防护没管用,被更强的法术抵消了……”   “玛德!这是个怪物!费宏你忽悠老子来送死——”   ……小海伦抱着小白猫,走到大厅门口,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许多人,有些疑惑侧了侧首,就习惯松开了怀里的小白猫,甩出个手雷到人群中,双手举起漆黑的手枪……砰砰砰砰砰砰!   片刻,别墅里恢复了安静,军人尸体横在别墅内外。   纪伦自始至终都没下一楼,安静坐在楼梯口,看着军火萝莉小海伦拖着一个老人的脚,将他拽着上来,鲜血淋漓样子似乎是死掉了。   纪伦看了一眼金发萝莉无名指上的银色拉环,倒似是个新婚戒指似的:“又习惯地扔手雷了?”   “嗯,对不齐,老师……误杀掉了。”萝莉很是沮丧褪下手指上的拉环,似乎是新婚夜晚就被丈夫抛弃的可怜小新娘。   纪伦摇首没说什么,抽出一匕首,扎穿了费宏的脚板,死死钉在楼梯口:“来,继续装死。”   “啊!”费宏立刻翻身坐起,小海伦睁大了眼睛看着这‘死而复生’一幕,听到这老人长长的惨嚎:“小郎……饶了老朽吧……看在守义的份上,他是你同学。”   “哦……同学。”纪伦面无表情举起枪。   “对对,不看过去,我们看将来,我知道你是个好青年,卢侯不用你,守义可以引荐你到申侯军校,当申侯门生!”费宏堆着笑容。   申侯门生?   纪伦枪口压向了费宏眉心。   这时,或知必死,费宏反停下来惨叫,发出受伤野兽一样的呵呵笑声:“你什么都不懂,你知道我们和你父亲为帝国付出了多少么……一辈子,一辈子!”   “我承认!我有私心,我想得到祖先真君的力量……我想,和纪江一样强大,比纪江更强大,那是因……强大了能对这个丑陋乱世现实说个不,能坚持自己的理想,能拯救国家……”   “我妒忌纪江,妒忌他的力量,妒忌他的坚持理想,甚至妒忌他的年龄,比纪江还大十五岁,已快要七十岁了,还有几年?”   “唯有真君力量可以使我,使我的子孙继续走下去……”   纪伦:“……”   “你这弑父,目无君长,为什么不肯去死?”   “你抵消煞气死了,卢侯的基业,才稳如磐石……梁山真命,再造太平……当老子不知道王孙尘勾结东瀛人?”   费宏恨恨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大业……司机老赵那蠢货一直在问我上线是谁,但其实谁都不是我的上线,我的上线是多家诸侯……”   “多面间谍?”   纪伦点首,子弹压上枪膛,费宏挣扎起来,小海伦踩了一脚,膝盖咔嚓一下折断,费宏再度惨叫起来,又带着痛哭流涕的求饶,丝毫不见了刚才大义凛然,纪伦淡淡:“你需要补钙了……人的骨气不是靠几家几家诸侯撑起来的,你是软骨头,就是软骨头……给你力量你也胜不过你妒忌了一辈子的纪江。”   费宏撕下面具,尖叫:“你杀我,我儿子……费守义,申侯门生,会为我保仇!”   “让他来罢。”纪伦想起了抽屉里密密麻麻的奖章,以及那个鲜活而热情的面孔,叹口气,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穿入眉心,红白脑浆飞溅在楼梯,老者尸体倒挂在楼梯口,脚掌仍旧死死钉着匕首在地板上,整个人摊成一个倒立的大字型,似乎是某种抽象残酷的人体艺术作品。   金发萝莉抱起小白猫,纪伦又抱起金发萝莉,在阳台上跳下去,几个纵跃消失在黑暗的街巷中,片刻有几个黑皮巡警战战兢兢靠近。   进了大厅看到一地的尸体,有些甚至脑浆涂地,腥红流淌如番茄酱的色泽尚未变黑,好似魔鬼的盛宴餐桌,有个年轻黑皮就直接趴在地上吐了起来。   走上去的几个黑皮,看着倒挂在楼梯口的大字型老者尸体,还有满满一楼梯的脑浆,踩在脚下湿滑,剩下两个黑皮也直接吐了出来,老法医取下眼镜擦了擦,又重新带上去,喃喃:“凶残啊……”   “这下祸事,费守义最孝顺,而且是侯爷门生,军中新星,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情,责压下来我们都要倒霉……”   “谁吃饱了撑着找一个行将入木的老头?”   “可能是寻仇的,听说老费以前做事不地道……得罪了主家,卷款潜逃千里,逃来这里隐居,这不才两年就是报应了么……”   到了二楼检查一番,大概判断出敌人已直接跳阳台走了,这时听到小房间里呜呜声,众人立刻紧张起来,举枪对着房门:“谁!出来!”   “呜呜——呜呜呜……”   “是个女人声音……”   破开门,果是见到捆绑起来的女仆,连忙松开捆绑,取下她嘴里的堵塞物之后,一番询问,她是竹筒倒豆子一样交代了。   众人出来,在走廊里面面相觑:“就只有一个人?一个青年?面貌也不遮掩,不杀人灭口?”   “报告怎么写?一个人杀了十多人?”   “照实写,事情已闹大了,说不定还有后续的连锁事件,是上面在头疼。”(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三章 风真大(上)   天气雨了又晴,汽车窗玻璃上一片浅白色雨刷痕迹,窗外一片白杨林,公路上沙尘滚滚,新鲜过去后,长途旅行单调让小海伦不再整日趴在窗口,而是个小淑女一样安静坐在后座,怀里抱着小白猫。   “前面有个小镇,可以买点吃的给你。”纪伦说着,看了一眼后面跟着汽车,正在靠近。   哞——   牛叫声在前面响起,出了林子,就看到二辆牛车在前面慢腾腾走过来,牛车上是大堆烂稻草,挡住路口,纪伦将车子驶向硬化的稻田,又刹车停住。   还有一堆大灰鹅扑棱翅膀,横穿过去,嘎嘎叫,头鹅还勇敢去啄那两头牛,战斗力很强的样子……   纪伦让车子在路侧,伸手摸了摸烟,看见后视镜里萝莉和白猫,两对冰蓝色眼睛正望着自己,又顿住。   “老师……你可以抽。”小海伦在后座上说。   “谢谢。”纪伦没有抽,双手放在方向盘,注意到窗外扑腾过去的灰色鹅群:“老师曾有个朋友,叫姜山……这时都会一路碾过去,满地鹅毛。”   “老师……也可以碾。”小海伦偏了偏首,线帽子掉下来,露出金灿灿,一只金毛小狮子一样。   “你说的对,我可以。”纪伦看了金发萝莉一眼,点首认同她的说法,只是没有去碾。   小海伦带上帽子遮掩金发,双手抱着不让帽子再掉下来,神情有些迷惑,直率:“有什么……要我知道的吗?”   她说的词汇是帝国语,使用的习惯还是布列艾坦的语法格式,纪伦耐心放缓语速:“你要学会表达善意,柔弱,温和……这是化妆一课的最高本领,no,no,不是伪装,而是将人内心本来就有的善一面选择表达出来,技巧性放大。”   “明白了,老师。”小海伦想了想,抱起小白猫,轻轻安抚,侧面阳光照下来,一萝一猫很和谐,有种家庭温馨的气氛。   “学得很快……这种习惯能让你的异国面孔在这片土地上减少阻力,但同时记住,善意并不总是得到同样回报,在你认为必需时,掏出你的枪……对,是这样,脸上保持温和……眼睛不要那么凶狠,要放柔一点……你还没掌握情绪快速调整,我应找些柔和点的歌给你听听。”   “老师还会唱歌?”   “会,但懒得唱……有种机器可以自动唱,没有听说过?算了,还是找个专门音乐老师教你……”   滴滴滴——   一辆车喇叭频繁催促着,见到纪伦停车,与鹅群、牛车形成阻塞,里面司机就大声怒吼:“走不走?老子赶回去有事呢——”   纪伦转动方向盘,将车靠了靠,早期怒路症后车司机就直接插在纪伦前面开过,碾得鹅群纷乱飞跳,一地鹅毛,里面有个清脆女声抱怨弄脏了车子。   小海伦耳朵动了动,抬首看向那车子后座,里面也有一个年纪相仿小女孩,身穿白色小洋装。   两车交错而过时,她看到凶恶男人举起拳耀武扬威,冬天也穿着一件短衬衫,臂膀肌肉粗壮,遒劲有力,手臂上有着青色斧头纹身……小海伦手指着:“他手上,是什么?”   “会党……嗯,易塔利亚黑手党,不入流的玩意。”纪伦收回目光,专心路面,绕过鹅群和牛车,继续沿着道路开下去。   经过一条沟渠上木板小桥,转到一个破旧加油站,不是专业加油站,就是小屋外面靠路搭个遮雨棚子,纪伦将车子停在棚子一侧,等前面车加油……   刚好是遇到怒路症老司机,看了眼纪伦,就流露出一点冤家路窄的表情,还挥舞了一下手,青色斧头纹身很霸气。   纪伦有些无语,开门下车:“要吃什么?”   “肉……汉堡?”小海伦不太确定自己的用词。   “记住是肉包子啊,要几个?”   “很多,很多。”   “……”   加油站小屋院子里堆满杂物,不乏易燃品,纪伦怀疑哪天起火了,火一定很好看,棚子支柱只有一个油柜,没有油管。   “据说是西方传过来的方式,不过总觉得很落后。”   就一个带计量刻度的油桶,怒路症老司机车主自己拿桶去装了汽油,加进去。   纪伦没兴趣去招惹一个爆仗,去给小海伦买吃。   小屋侧面开窗,带栅栏玻璃窗后面坐着个中年女售货员,拿着一包瓜子磕着,桌面上已嗑了一堆瓜子壳,她身后房间很浅,除报纸杂志架子,就是茶炉上温着的黄铜大水壶,门口还架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层叠竹木蒸笼,打开后能看到包子,除此还有十几种的糕点食品,原始油纸包装扎十字线,看起来是药……   “要什么?”中年大妈嗑着瓜子,眼皮也没抬一下,继续专注她的杂志,纪伦瞥了眼,倒立文字和图像在脑海里一瞬翻转还原,是这个时代的流行界,著名歌姬来到高州城演唱……配图好丑。   “给我来一打的肉汉堡……不,肉包子。”纪伦发现自己一走神,给文盲萝莉影响了。   “包子就包子,什么汉堡,你们这些青年学生,听风就是雨,跟着洋人洋风学个半桶水,不中不洋的算什么啊,想当年我们那会都还真刀真枪冲击过外国使馆……”   “是……您说的对……大姐不减当年……”纪伦点首,付了钱,拿了一袋肉包子去丢给小海伦。   小海伦一直抱着白猫在观察学习,这时乖巧地拿起包子慢慢啃着吃,她化妆,带帽子时就像是传统的本地小姑娘,且特别粉嫩像个洋娃娃,引得售货员大妈母爱之心大起,又免费附送了一袋小点心:“跑长途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又当爹又当妈。”   纪伦:“……”   “她娘怎么没有一起?不是我说,现在的女孩子一个个娇气,学洋风讲新女性……”大妈唠叨展开后是停不了,幸这时,老司机加完了油,没有立刻让开储油柜的车位,也过来买食物,重重拍着小屋售货窗的栅栏:“每样点心都给我来两份!肉包子来二十个!”   售货员大妈正要发怒,看到对方胳膊青色斧头纹身,立刻熄了火,小心翼翼递东西:“肉包子都卖光了,底下还没蒸熟,大哥您再等等?”   “爸爸快点~~我都饿死了——”车里下来一个身穿雪白小洋装的女孩,十一二岁,在抱怨,看了一眼过来加油的英俊青年,目光交触瞬间就下意识退开几步,看看他俯身的侧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看看后面车子下来的小女孩……萝莉发育比较快,看起来是她的同龄人。   哐当——   纪伦拿起地上油桶,在储油柜接油,一阵汽油味扑面,还有点细微的水汽……坑人的很。   “喵~~”   小白猫也得到了一个肉包子,小海伦递给她,但苏女王只吃中间的肉,对外面的粉皮没有兴趣,于是小海伦就只有自己吃了。   “嗨,认识一下,我叫蔡青麦,洋文名字叫格林。”身穿小洋装的女孩跑过来,上下审视小海伦,最后看一眼那袋肉包子,看她吃的很认真,忍不住摸着肚子,很是自然熟:“很好吃么,给我一个。”   小海伦手指遮住眼睛,抬首在指缝里看看陌生女孩,又低首看看自己最爱的食物,最后还是递给她一个:“我叫,海伦。”   “你也有洋文名字啊……”蔡青麦看了一眼对方的小汽车,感觉和自己相当,没在意,吃了一口,呸呸两下:“这样难吃,你也能吃得下去?”   小海伦低首默默地啃着她的肉包,啃了一个,又啃了两个……似乎肉包子就是她吃过的最美味。   蔡青麦等了一会儿,没见到对方接话,看得无聊,肚子又更饿了,不由有些后悔刚刚扔掉包子,羞于再讨要“难吃”的东西,又看到萝莉的红豆手链,眼睛一亮:“这个好看!送给我吧!”   小海伦迟疑了一下。   “给我嘛……咱们可以成朋友,我告诉你我家在哪里,你常来玩,让你哥哥带你来……”蔡青麦脸上露出得意笑容。   “不。”小海伦干脆摇首,继续淡定地吃她的包子。   蔡青麦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反抗,不过她有家传渊源,看到对方正在拿包子,劈手就抢:“给我——”   小海伦张口咬住包子,不能浪费了最珍贵的食物,空出的手将红豆手链一晃,套在了这个大女孩的手上,牵着她的手臂顺势一带,身子偏转一个沉肩,直接拽着她一个背摔……嘭!   纪伦听到动静,看了一眼,耸耸肩收回目光,继续接汽油。   “哎呦……痛痛痛痛……”   男人转首一看就是大怒,过来:“你敢打我女儿,看老子不揍死你——”   小海伦抱起了小白猫,举起在面前挡住对方视线,冰蓝色眼睛在猫胡子后面盯着敌人眉心。   纪伦提着满满一桶汽油过来,脚步不见快,却插在了男人前面,按住肩:“你要动手?”   男人只觉肩上一瞬间压了座大山,动弹不得,再想挣扎,突看到对方风衣下腰间的漆黑手枪柄,不由一惊。   “过来。”纪伦搂着他的肩,在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注视下走到院子,拍拍肩,顺便拔出枪:“没事,别怕,男人是吧,我只是看你关爱女儿,不想当着小孩子面,让你失去一个父亲的尊严。”   男人颤抖说:“行……行……”   “脚站稳了,别抖……小孩子的事,让她们自己解决……别点烟,这是加油站,你想火葬场,还是灵车漂移?”   “是!是!”   男人手指哆嗦着,挤出一个正常笑容:“我听您的,都听您的……”(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四章 风真大(下)   “是么?要问问你这地头蛇,高州城最近情况……嗯,好……对了,去高州时,怎么联系你?我有些事要交代你,不打不相识,也算一场缘分……好,谢谢……”   两人一脸友好重新出来时,院子外面的两个女孩也在说话,稍变得正常,甚至开始相互交换玩具……让纪伦稍微有点讶异,叫蔡青麦的小姑娘,倒很有点审时度势的天赋,可惜碰到了小海伦,被完克。   男人甚至看到自己女儿拿出一方丝绣手帕,白皙小萝莉拿出的是一个银色拉环……视线一晃而过,他不敢再干涉孩子交流,闷闷回去拿食物……刚刚对方交代,很有压力,却不敢违抗。   “这是什么?”蔡青麦摸着手上的银色拉环,抬首看着小海伦,好奇:“它看起来是个戒指。”   小海伦并不知道这东西的中文名字,重复了一下戒指这个称呼,点点首。   蔡青麦又说:“谁送给你的?”   “老师……”小海伦说。   ……片刻,男人拎着食物回来,拉着女儿上车时,看到女儿手上的银色拉环,就浑身一抖:“哪来的?”   “对方送的,戒指。”女孩说。   “快扔掉扔掉——”   男人检查了一遍女儿口袋里没有落下别的东西,比如一个手雷……确定没有,才赶紧发动车子:“这一家子都是怪物,下次别招惹那小姑娘。”   “啊?还有下次啊……”蔡青麦快哭了,不由抱怨:“老爹你刚刚替我出头了没有啊?就看你们在墙后面说,没动手的样子……”   男人笑容僵硬着,想要教训一下惹大祸的女儿,刚出声发现声音有些抖,很失当爹的尊严,又闭嘴,迅速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后面车子也加满油之后,纪伦坐上车,说:“忘记化妆课上教你了?”   “她……想抢走我的红豆手链。”小海伦沮丧地低首,委屈:“别的肉汉堡、戒指什么都行,这个不行。”   “那叫,肉包子。”   纪伦放慢语速纠正她的口语,又有些奇怪:“什么戒指?”   “戒,指。”   小海伦伸手给他看看,晃了晃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手雷拉环,纪伦一踩急刹车,定神看清楚,是用过的旧拉环……一头黑线重新启动小车:“谁教你说——这是戒指?”   “刚才的格林姐姐,她说自己的丝绸手帕有很多很多,可以送给我一块,我说自己除了肉汉堡,还有一样东西……有很多,很多。”   小海伦在包里掏摸着,摸出十个用过旧拉环,套在手指上表示她真的有很多:“格林姐姐就问我要了一个,告诉我这是戒指……”   “……”纪伦听得一头黑线,对这只金发萝莉收集手雷拉环的爱好无语了,看一眼红豆手链,小熊挂坠,并不值钱小商品,但在两人心中似乎都有特别意义:“你一直戴手上的红豆手链,是谁给你?”   “布记得……只感觉,一个很重要的人。”小海伦抱着小白猫,重复:“别的肉汉堡、戒指什么都行,这个不行。”   纪伦看了一眼后视镜,点首:“下次碰到这种,摔狠一点,让她掉两颗牙。”   “嗯。”   “你已经初学了控制自己的力量,勉强算及格,下一节课,老师教你驾驭更强一点的力量……机枪和炸药……”   汽车一路而行,入夜之前来到了下个休息落脚镇,果真是没有看到父女车子,可能是吓得连夜驱车赶路回高州城了。   纪伦将车子停到一处破旧旅馆,让小纪伦下来:“晚上洗个澡,好好睡,明天有事情。”   “是,老师。”   半夜休息时是同一个房间,小海伦半夜醒来,看到自己被子上加盖两件衣服,青年坐在阳台上抽烟,一件单衫衬衣,月光下是身影。   她眨眨眼睛,将被子上盖着的衣服举起到鼻子下闻了闻,有种安全气息,闭上眼睛……要好好睡,明天有事。   次日,车子开到一处医院时道路堵塞,纪伦等了会,又掏烟盒时,小海伦:“老师,又在想念谁?”   “为什么这样问。”纪伦看了一眼后视镜。   “哦。”   良久,纪伦说着:“在想以前一个小师妹,想问问她,为什么背叛了我们。”   小海伦敏感低下首,默默抚摸小白猫,红豆手链上的小熊牌,与猫铃铛轻轻交击,发出清脆悦耳声音,小白猫睁开冰蓝色的眼睛,看看小熊牌上刻着的憨熊笑脸,轻轻“喵”了一声。   道路恢复正常,小汽车发动,驶向一片街区。   傍晚,天色昏暗,小镇某一幢普通公寓二楼。   夕阳中,房间朴素得几乎没有装饰,单一灰绿色油漆刷的墙壁,有着格子花纹的廉价白色门帘,星星花纹窗帘,风吹进来,冲淡空气里漂浮的淡淡女性幽香。   白木桌案上放着几个瓷盘的冷菜,还有白色瓷茶杯,带着标记‘某某后勤部’盖子……一只手揭开盖子,视角下移到敞开白瓷杯里。   半杯水泡着绿茶叶,还有些温热,女主人没有离开太久。   纪伦放下茶杯,又抬首看了一眼墙壁挂下来插座和灯线,线路大部是明线,扫了眼就在脑海里清晰构成这栋公寓的配电线,底楼的电箱刀闸在脑海中标记,已拉开断路的红叉。   他离开这间厨房,去主卧室里,除带镜子的衣柜和书桌,就只有一张窄床,单身女人的房间。   但床头墙壁挂着一个相框,大概巴掌大宽幅,里面是两个人的黑白照片,身材娇小的女主人与挺拔瘦削的青年军官……看起来是这个年代普通人家夫妻的结婚照,但照片不是在室内照,而是在室外。   照片黑白两色中间还有由浅到深的灰色,均匀色彩过渡还原了那一刻时光,在男女两人身后形成景深,分明是在一片军营校场上,柳树绿叶枝条摇曳的春夏。   青年军官英气逼人,但比印象中的要显得更青涩些,带着他惯用的白手套,这样隔阂牵着女主人的手,有点不像是夫妻,而且脸颊上有点微不可查的子弹擦痕,没有经过照相馆会给新郎准备的化妆,胸口更没有带上新郎的红纸花……自然,新娘的胸口也没有红纸花。   这不是结婚照,但给女主人当结婚照来用了。   纪伦取下照相框,在椅子上坐下来,扫了眼卧室的窗外——外面是走廊,红色的砖墙支撑柱,红砖的缝隙之间镶嵌白水泥,走廊顶上垂落下来一个花盏吊灯,外沿是灰黄色的栏杆,栏杆外面是临街的大树成荫,枝叶缝隙间可以看到街面行人。   他点了一根烟,端详手中相框里的那张照片,只看半面的青年军官……三年时间,都有些忘记了,这刻重新鲜活起来。   “你是否已经知道……”他看着照片里的青年,声音顿了顿,夹着烟头点了点照片一面的年轻女子:“她的身份……”   这时,突在繁密树干上“喵”一声,两分钟,哒哒声在楼梯上响起,一身灰色女式小西装、同色直裤的少妇推开门进了小客厅,齐耳短发,年纪不过二十岁,双手抱着个孩子。   主卧室的角度能看到孩子侧脸与他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金锁,是个男孩,只有两岁大,眉眼有点熟悉。   少妇神情木然,只是在与孩子说话时,才带点笑容。   “宝宝等会儿……妈妈就给你做饭。”她将孩子放在椅子上,又解下外套,里面是黑色的高领毛衣,显出玲珑丰韵身材,印象中曾经的美少年……小师妹折寒梅,也是到了为人母的时光。   纪伦在烟气缭绕的雾气中安静看着她进来,看着她伸手按着墙壁上的电灯开关,看到她连着按动几次都没有灯光,看到她嗅了嗅鼻子,身子一下子僵硬住……意识到了入侵者的存在。   不亮的电灯,熟悉的烟气,穿透性的目光,恐惧感让折寒梅视野一阵眩晕,母性本能将孩子抱在怀里保护住,缓缓转首。   卧室里昏暗阴影、烟气缭绕,看不到对方,只是子弹上膛的咔哒,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来。”   折寒梅身不由己,一步步迈向卧室中,还是没看到人。   “难道是……鬼。”   巨大的恐怖潮水般淹没她,几乎要晕厥过去之时,刚好停在衣柜前面时,终于在镜子里看到了背后暗影中的人,一个平头青年,灰色长风衣,白衬衫,伸手掐了烟,手枪顶在了她:“坐。”   她咬着牙,颤抖着身子坐在床边,什么都不说,抱紧着孩子。   孩子才两岁,还不怎么会说话,抬首看看两人,还在伊伊地笑。   纪伦目光清亮:“姜山的孩子?”   “是,那次十个月后,我生下了他的孩子,我知道这无法偿还我的罪,但抱着他,我似乎还感觉他还在……我从小就是梁侯的人,姜山并不知道……”   折寒梅喃喃着说,脸色越来越苍白:“报告你医院的事,是我干的,泄露别院地形一次,是我做的,术士程新带走了地图,他们说,这是为了天下……靠近姜山也是组织命令,他最恨就是间谍……我很害怕,又忍不住,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但是他死后,我好后悔……”   “世上没有后悔药。”   “是,我明白,请杀了我,饶恕这个孩子……他才两岁,还没有记事……”   房间里一片沉默,是簌簌的笔尖滑过纸面声音,片刻,枪收回,脚步声离开了房间,没有说话。   脚步声消失了很久,折寒梅才在恍惚中回过神来,回头一看,在姜山遗照下面,还放着一叠钱。   突然间,折寒梅泪流满面,扑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小郎……姐姐对不起你们纪家,对不起相思小姐,对不起轻云姐……”   纪伦走出了公寓,似听到这声音,又似没听到,身影没入夜幕黑暗中,只是眼前突现出了父亲、姜山、还有这孩子的面孔,一种莫名的悲哀涌了出来。   “哦,风真大,眼里都入灰了!”纪伦对着自己说,用手遮住了眼,不让迎来的罗莉看见。(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五章 曲大家(上)   拍照镁光灯不停闪动,西餐馆玻璃窗口,周围人群簇拥,一双双眼睛,畏惧又一丝兴奋看着玻璃窗里的杀人现场,似乎是小部门会餐,现在变成五具尸体,都趴在雪白的西餐桌上,昂贵红酒开着还剩半瓶下,鱼子酱与脑浆混合,看起来是胃出血病人的呕吐……   “都散开,散开!”黑皮巡警在外面拉开绳索,维持秩序,让出空间。   “咔——”   黑白影像凝固在这个瞬间,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拿开照片,看向下一张,熟悉办公室,室内有着手雷爆炸的痕迹,办公桌前横尸三人,鲜血流淌着满地,军警破门而入,各个都瞪大了眼睛,他们目光焦点是大办公桌坐椅上,一个等级颇高的官员坐着,手指已按在了某个法术盘上而没能启动,清晰黑洞洞枪眼在额上,双目瞪着前方,似乎遇到难以理解的事。   “咔——”   景象凝固成黑白照片,再翻过去,是个茶馆秘密会所包厢,麻将桌上趴着的四具尸体,都穿着便服,但身份都是熟悉的人,这次不是枪杀,是冷兵器伤口,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全都砍杀。   咔嚓——咔嚓——咔嚓   翻过一张又一张黑白照片,小汽车上爆炸,家中屋梁上的吊索,游船上的溺毙,就算致命原因不同,都还在额上补枪一下,所有这些黑白照片还原现场里,完全不掩饰的血腥几乎滴出照片。   此时天色晦暗,打得黄叶簌簌作抖落下,长桌左右,都是端立的军人,原本心里都有些不安,见首座不紧不慢闲观看的神态,倒镇定了下来。   看完最后一张,雪白手套将照片都收起来,视角抬起,看向情报处少校。   少校已站起来,“啪”立正,说:“将军,这些最近凶杀案汇总,案发地点在时间前后规律是越来越靠近高州城,受害者大部都有个共同特点,是在三年前那次围攻事件中参与者,从一线人员到后勤人员,凡是涉及到的人,只要是干部,不论男女老少,全都遭遇不幸……”   “少部身份不明,但经过调查似与二十年前,老侯爷时一桩战场事故有关,一个女术士在那场事故中死掉……我们调了档案察看并没有谋杀痕迹,但可能有人不这样认为,那女术士并不出名,但有个女儿叫苏细眉,这个名字大家也不熟悉,但换个称呼是纪夫人……”   “是纪江上校的夫人,纪伦的母亲?”有人不由问。   少校点首:“对,不少现场目击者也都反映,作案人是一个青年,有人说是几年前报纸上见过……凶手意图和身份都没有任何掩饰……”   “是他回来了。”肩上一颗将星的中年男人点首,将照片传给会议桌的别人。   “丧心病狂!”   有些人现场调查时看过了一两张,但这样大量照片汇总还是首次看到,都脸色阴沉甚至铁青。   行动处一个新晋上尉怒气冲冲:“身为术士,对术士报复就罢了,竟对普通人连下杀手,这真是丧心病狂!贼子!”   “他已蜕变成魔鬼了,不再是军人了。”有人摇首,又说:“普通人也就罢了,这样针对我们法术部连环惨案制造社会恐慌,行动又没规律,法术部里已人心惶惶,不敢用心做事,都怕受到牵连……”   “怕什么牵连?”新晋上尉不解说。   众人面面相觑,不好说出口,三年间已经改朝换代,淘汰掉旧人,换上都是新人——灵界战役功劳是归于战死的纪江上校旧人,军方强烈要求所致,名义上是给纪江哀荣,实际是打压纪江遗留下的事业。   但新人在二代核心谢上校的引领下没有气馁,顶着军方打压,随原体傀儡化,行尸实验成功,星光境就可以催动行尸,就让少量星桥境术士才有的一人成军,普及到了大量星光境术士,就产生质变……谢上校终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力量。   一支军队是无法打压,只能收编,吞并梁山地盘后的总酬中,谢庭树升任少将,特别行动处增加了实验处,整体改组法术部——与后勤部、装备部并列,完成了前任纪江都没做到的台阶跨越,威震帝国法术界,受到大量敌对术士仇视同时,也受到大量己方术士拥护和保卫。   “从没有人敢在我们卢军疆域上这样血腥作案,这等于撕破底线,相互都展开无差别术士战的话,场面将会失控,谁都不想要一片废墟。”   “可是对方就一个人,****而已,无所顾忌,且还克制我们法术部最有力量的傀儡,大量傀儡只是靠近就会失去力量,更别说还有时间限制,傀儡渐渐失去活力。”   “我们甚至无法锁定对方行踪,几次陷阱埋伏也都落空失败,他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和摆脱追踪力量。”   “这是极危险罪犯。”   情报处的少校再度说:“死亡事件增多,已经有些难以掩盖了,别家诸侯也在大肆报道诋毁我们的实验,甚至翻出一些洋人失踪案,指向我们……布列艾坦帝国、弗兰斯帝国、露西亚帝国、斯潘亚王国、独意志王国等列强领事馆昨天就去年我们地盘上的五桩公民失踪案,再次提出质询,这是你们实验处的责任。”   试验部立刻反驳:“不可能,虽有几次见猎心喜获取,但首尾处理很好,都是瞄准的边缘小国,新独立的孤星共和国之类……不可能去招惹几大帝国,你当我们实验处疯了么?”   有人翻了个白眼:“你们实验处不都是疯子么……”   “别吵,吵什么,这是别家对我们栽赃嫁祸的泼脏水……”   情报处的一个上尉皱眉,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点首:“但问题是外交无小事,现在又要我们法术部出面回应,还得将军去赴宴,周末晚上的各国领事馆邀请宴,我们行动处也要处长随同,身秘密行动人员去公共场所爆光,这是人干的事?”   “这次没办法,但无论如何,这种混乱不能再蔓延下去了,必须遏制住……将军,现在怎么办?”   有人询问了,众人目光也就跟着看向会议桌上首的谢庭树,一叠血腥的照片也回到了他手里,谁都知道这些指向的最后一人……   “他是冲着我来。”谢庭树手指敲打着桌面,众目睽睽之下,神情没有变化:“事情不能拖到周末晚上的领事馆邀请宴,正好……今晚,曲大家要来了吧?采取丙方案吧。”   众人大惊:“将军!您是帝国术士界的希望,怎可亲身冒险?”   “而且没法用傀儡部队的话,只能调野战部队,等于是承认我们法术部的挫折和漏洞……”   “这是我的责任。”中年人伸手带上军帽,目光平静看着玻璃窗上的倒影,金色的将星在肩章上熠熠生辉:“三年来,主上事业蒸蒸日上,现在已控制了天下二成,一旦积蓄力量完成,就可卷席天下。”   “且除了我们军人,政府也奋尽了全力,租界权利在回收,百姓生活在改善,我们无愧于国家。”   “三年前,我释放出来野兽,只能我来重新将它关上……或是他的血,或是我的血,我们中间必须死掉一个,让事情……终结在这里。”   …………   城西蔡府   院子里的小小别墅,虽不华美也不大气,但还很讲究,前后院在冬日里还有绿树未凋,蔡青麦抱着暖手炉跑到二楼的主卧室,推开门:“爹爹爹爹,我又看到那只小白猫,快帮我捉……呃,你……”   她停下脚步,看着父亲面前椅子上坐着的那个英俊青年,呆了呆,脸颊红红:“你是那个海伦的……老师!”   “我可不收你这样刁蛮的小姑娘当学生。”纪伦挥手让她走,见她似乎吓呆了,只知道瞪着眼睛看自己,不由就叫了声:“海伦!”   门外隐匿着的小海伦就神奇地出现,拽着蔡青麦出去,大女孩在军火小萝莉手上没有一点反抗力量:“哎哎哎……等等”这样叫着就被拽出去了。   纪伦看向面前壮汉,微微点首:“很淘气的女儿,蔡老板一定很宠溺她。”   “叫我蔡京就好。”这个有着古代奸臣名字、说明了他爹妈肯定没有文化的凶恶壮汉,强撑着面子,直到看着女儿消失在门外后,双腿一软,毫无尊严跪下:“求你……不要伤害我女儿,她娘去的早,俺就这个女儿,不能失去她。”   “你想多了……”纪伦扶起他,安慰:“要杀也是杀你满门,你不会失去她。”   蔡京:“……”   “继续说,城里的布置……哦,抱歉,忘记问过你了,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干脆你再给我……复述一遍?”   “是,是……就这些……对了,听说今天晚上曲大家要来……”   “曲大酱?”   “呃,您不知道曲大家?她歌唱很有名……”   纪伦皱眉,没兴趣知道一个优伶艺伎的事,挥挥手:“你告诉我她来了以后,城里布置变化就可以了。”   蔡京连忙点首:“是,她这次归国的巡演第一站,会带来一些马,有些是欧陆巡演获赠的良种。”(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六章 曲大家(下)   “获赠?”   纪伦莫名其妙,不过大概可以归成追星族对明星的追捧,也就没在意……他还不知道这个时代对骑兵重视,良种马价值不是用金钱来衡量。   蔡京也是文盲不懂,这时绞尽脑汁回想一些见闻:“欧陆马不错,送回来其实可以给骑兵部队配种,二十年前大败到现在,各国的骑兵虽不流行了,但还保留有一些胸甲骑兵。”   “比如?”纪伦目光专注看着这个会党分子。   蔡京很有压力,不敢停顿继续说:“比如卢侯驻扎在郊区的二零一骑兵营就对这批军马很感兴趣……听到那面的弟兄们消息,有半个连的骑兵保护她进高州城。”   介绍到这里,纪伦听很仔细,甚至反复询问一些细节,得出这小股骑兵的标准配备是一次成型锻压胸甲,近身马刀,中距离火力射程骑枪,标准战术是这个时期著名的——墙式冲锋。   蔡京没有文化却不笨,猛一惊:“您……您不会是要……绑架曲大家吧?”   “别想太多,你看看我这样子,能干什么大案?”纪伦拍拍他肩,出门去。   小海伦跑过来,说:“小小,不见了。”   纪伦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个口哨召唤,突声音卡住,一阵咳嗽,手帕上,带着一片血花……   耳听得“喵”声,小白猫在车顶看着自己,冰蓝色猫眼中,映着一个面带病容的瘦削青年,或者说……病虎。   纪伦淡淡一笑,收起手帕,眼神无波。   无我无人,也无组织。   …………   一支特别车队在骑兵连的保护下,络绎驶入高州城,不是小汽车,是十几辆非常传统的马车……速度并不比现在汽车慢多少,但马是很娇贵动物,长途旅行于各地容易水土不服,耗费是几倍,这样车队在显示传统同时,无疑张扬着主人的财力。   而军方骑兵的保护,更不是简单财力的问题了,得有着非常的身份。   车队最中间的一辆漆黑马车上带着丝丝金纹镂空,轻纱飘荡,暖盘熏香,视线透视外面街巷的肃杀萧瑟,一只雪白鸽子飞进来,脚上绑着纸条,黑色蕾丝手套取下它,展开后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收起放在火盆里烧掉。   视野回落到面前的曲谱稿子,谱子中间还遗留有一些空白,歌词更有着反复推敲修改的痕迹。   镜头拉远,一身黑色裙装的女子伏案而作,腰间围绕一条银白纱巾,繁复而美丽的纹路,淡淡光晕,似是环绕着星球的一圈冰晶星环……   黑色的帽子放在手边,盛放着一小把米粒,鸽子啄食着米粒,叫了一声,但在帽子里没能发出声音,它迷惑抬首,咕咕叫了一声,又低首在帽子里继续啄食……在它发不出声音时,车厢里就一片宁静,连笔尖与纸面的沙沙声都没有。   很快,马车行驶到了剧场门口,薄纱外是一幢四方的巨大水泥建筑,模仿传统的木制斗拱建筑在屋顶、外墙增加屋檐、阑干等华风,而底下廊柱又是欧式廊柱……汇合起来是奇怪感觉,说美丽也美丽,毕竟华夏建筑行会近年的主推力作,是用了心的,但在审美习惯上总有些让人不适应。   现在还有更突兀,剧场大门上悬挂红色横幅“欢迎寰球著名作曲大师、歌唱家曲清歌大家光临高州歌剧院”,但在剧场周围是大批军警封锁,甚至机枪暗堡,如临大敌的样子……是这种欢迎?   黑裙女子下了车,推了推金丝平光眼镜,看看周围没有人来接待,站在那里,手按着黑色的淑女帽,看看左右。   几个男女助手就连忙去交接,半响才在封锁线里面找到剧场的欢迎人员……带人回来时,只见黑裙女子坐在马车上又看起了曲谱。   剧院负责人满头大汗,连连用手绢擦汗:“抱歉,抱歉……本来是准备好欢迎仪式,给军方检查人员打断了……说谢庭树少将要光临剧院,来看第一场。”   “少将?”助手们神情一怔,面面相觑就不敢多说了,这时又一个少校军官带人过来,啪的敬礼,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女兵,说:“入场前请接受检查……包括曲大家。”   这时,有个女助手有些不忿,说:“这还要提前检查?我们在欧陆巡演时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少校露出礼貌的微笑,还是请,身后一个女少尉干脆冷冷说着:“所以欧陆死于刺杀的国王和贵族不知凡几。”   “你这人怎么这样!平白无辜说我们是刺客……”女助手还待争辩,车子上里黑裙女子看了看外面,招手让她进去,拿出一张白纸条,在上面刷刷写了些字,递给她。   女助手看了看纸条,神情不忿,还是扶着黑裙女子下来。   黑裙女子一手扶黑色淑女帽,一手放在腰间,屈身一礼,对众人微笑点首致意,女助手拿着白纸条,照本宣科地读字:“谢少将是对东瀛反击战的英雄,还有列位将士保家卫国,清歌不过区区伶人,岂能妨碍诸位公务,自愿接受检查。”   “多谢曲大家谅解。”   少校神情稍缓,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奇怪没有对曲清歌说话,两个女少尉带着曲清歌去检查时,少校叮嘱她们:“不要解开她的腰带,不要动帽子——千万记住了!”   两个女少尉虽有些迷惑这种条件,仔细看看黑裙,原来不是连衣裙,上袄下裙的解开分脱很方便,淑女软帽更捏一捏就可看出有没有藏武器,点首:“是!”   片刻,两个女少尉回到临时作战指挥部时,点首表示没问题,却奇怪说:“那个曲大家……好像是个聋子和哑巴,和她说话,她都听不见,让她说话,她就写字条让别人读……”   “哈哈,你们刚刚初等学堂毕业,没上过音乐课,跨行如隔山,这就不懂了吧?曲大家是寰球著名的音乐宗师,国宝人物,年纪才不到三十岁,再是天才也很难这样快走到这一步,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刚刚的少校笑着说。   两个女少尉面面相觑,她们的初等学堂文化程度和村庄眼界,根本想象不出来寰球级的人:“怎么做到的?”   “秘密在于她身上的银色腰带和黑色帽子,都有非常昂贵的永固法术,作用分别是——系着腰带,她就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不仅仅是是外界声音听不到,连自身呼吸、血液流动、心跳都听不到……而戴着帽子,她就无法对外发出任何声音,或者说是发出了但是听不见,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腰带和帽子是一套,相互连通循环的。”   不仅是女少尉目瞪口呆,就连别人很多不了解寰球音乐界,都是惊异:“为什么……要这样?做聋子和哑巴?人没有声音怎么活?”   听到这样说,就有个年轻中尉忍不住,大声:“怎么不能活?你们觉得她的世界没声音?相信一个音乐上碾压寰球的殿堂宗师,真的是聋子和哑巴?恰恰相反,她是生活在音乐中!”   “据说,她听不见任何声音时,有一种声音会在她脑海里出现,********,那不是人类的音乐,现有的几大音乐流派都无法概括她的音乐类型,也没有人可以模仿……”   “据说,她日常无法说话时,迫使她将一切情感诉求都用音乐来表达,去一座座会场上不断的歌唱,她的歌灌制成很多唱片,你们可能都听过一两首,比如最著名的,我们的练兵军歌,铿锵有力……而不同歌适合不同的情感下去听,那是有灵魂会呼吸……”   少校摸摸下巴,没在意一个音乐爱好者热情,目光一闪:“我倒是感兴趣,谁设计的这个打破极限的实验?”   “是曲大家自己,听说是从小就有着音乐天赋,而刚好父亲母亲都是音乐家和歌唱家,两代人的专业对口,最优化家庭教育放大了她的天赋特长。”   “十岁时,她就因天才而破格录取进帝国音乐学院,看到帝国文化领域包括民族音乐都是节节败退现状,立誓要用音乐影响帝国,那就必须做到超凡极致来征服人心……为此付出了她自己,过去这二十年里,她都是自愿过这样的生活,不是疯子科学家残酷的实验……呃……”中尉说着,看到众人看他的目光有些怪异,不由讪讪着闭嘴。   少校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温和地伸手拍拍他肩膀:“过来跟我喝杯茶,咱们聊聊你的思想问题……”   中尉脸色苍白,跟着少校进去小房间,两个宪兵立刻站到了门口,目光冷冷扫视房间里的人,众人都沉默低首,继续做自己的事。   小房间里声音隐隐传出:“……中尉,军队并不反对欣赏音乐,我也很尊敬曲大家的付出……但你得知道,帝国有识之士,谁都在付出,并不需要谁来同情,你觉得你一个小小中尉有资格同情曲大家这样的殿堂宗师?”   “没有……”   “她需要你帮她做什么吗?你能帮她做什么吗?”   “不能……”   “所以你看,不同的选择就是不同的道路,她走的路是孤独,无法集众而注定要失败,音乐虽美丽并不能救国,我们军方实验才可以……即便它很丑陋……我们的丑陋,保护了她的美丽,这就是国家竞争的根本……也是我们的正义所在。”   “是,我们是正义的军队。”中尉很是羞愧,为自己思想动摇和不坚定而羞愧。   少校严肃说:“没吃饭么?大声点。”   “我们是——正义的军队!”年轻人的大吼在小房间里传出来,朝气、阳光、自信,震得天花板灰尘簌簌而落,藏匿蟑螂和老鼠都惊慌乱跑,门外众人,包括两个宪兵,都不由露出一丝微笑。(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七章 毕业(上)   千里之外·申侯军校   南方在冬日不见得寒冷,就有很多常绿阔叶乔木,绿荫掩映中校园同样是张灯结彩,在进行一场盛大仪式,庄严的大礼堂里正在举行军校第一届的毕业授勋,左右贴着一幅醒目的对联,分别是——   “升官发财,请走别路。”   “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一身笔挺戎装军官立在讲台上,肩膀上的将星熠熠生辉,带着军帽显得英气勃勃,年纪不过三十岁上下男子拿着讲稿,扫一眼会场的黑压压人群,对着话筒:“……费守义!”   “有!”   年轻军官在人群中站起来,脸色有着兴奋潮红,快步跑上前台,这里发生个小小插曲,他登台阶时踉跄了一下差点绊到,引得附近一阵善意哄笑,都理解这激动……申校长亲自授衔!   最优秀的一批军衔高一级!   申侯对这个成绩优异到第十名的学生也有印象,而对方这时激动表现,更让他暗里满意。   司仪的主持下,费守义神情庄严上前接受中尉军衔、佩刀,敬礼宣誓:“学生永远忠于校长!”   “好,好……”   申侯笑眯起眼睛,目送对方离开,下一个:“……杜景云!”   会场视线的焦点和光荣中心变成了又一个青年军官,而费守义在黑暗过道走回到自己座位上,兴奋才稍降温,又有些莫名失落看着焦点转换,周围人大多数很快就会忘掉费守义吧……   申侯军校人才济济,不是榜首第一名很难被记住。   “出了学校以后还得在战场上继续努力,成纪伦大哥那样的战争英雄,也许就不会被忘记了!”   十八岁少年这样自言自语,畅想未来,丝毫没有看到会场外,有个晚一届的同学正在焦急来回踱步,手里捏着一份电报,这将会改变他的命运。   ……解散,人群涌出,都黑压压一大片的军帽,根本辨认不出谁是谁,别管你是学校风云人物还是默默无闻,都是人流中不起眼一点。   在等着的兼职送信小同学一个激灵,立刻跑去宿舍去拦截:“糟糕,糟糕,毕业生今天就要离校!”   整个三年级宿舍都是一片打包行李的忙碌,幸运是他在费守义背着军用大背包出来时,截住了他,恭谨而忐忑地递上:“守义学长!您的电报!”   “都是同学不用拘礼。”不,费守义笑着接过电报,这时心情还在毕业授勋中很是高兴,看着电报上的几行字,神情逐渐地……冷却下来,凝固住,有些茫然:“这……是不是寄错了?”   “请节哀,学长。”信使学弟说。   “不,这不可能……纪伦大哥不是已经牺牲了么?”   “父亲不是纪家的管家么?”   “……现在告诉我纪伦杀上我家,杀了我父亲?”费守义难以置信,根本无法接受,抓着对方肩就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摇晃:“告诉我,这是送错了——”   信使学弟给晃得要晕了,还是耿直地说:“可是,军部转发的情报,特别转发给需要知情的家属一份电报,不会错……对了,还有这张现场照片……啊,你要掐死我了……各位学长帮帮忙,劝劝守义学长吧……”   周围的同学也都上来,费守义身形僵了僵,放开对方,低声道了一句歉,就背着背包沉默离开,走到楼梯口时,缓缓打开照片看了,倒挂在楼梯口的血腥大字人体,就不由身子晃了晃:“父亲……”   没有吐血,没有痛哭,这年轻军官呆滞了许久,突一拳重击在墙上,鲜血飞溅,脸色扭曲着,咬牙切齿:“纪伦,今生今世,我费守义和你不共戴天——”   …………   “当…”   大楼的钟声惊起了早飞的鸽子。   江上的轮船的汽笛声,划开了晨曦时的薄雾,有轨电车“叮当”驾驶着,一个女人乘着驶了过来。   “报馆到了。”   “哎,‘你终于来了。”一进报社的大门,总编就迎了上去。   “什么事?你这么急?”说话的是巫山路。   “哎,你昨天的那篇《西餐馆枪杀事件》的稿子要快点赶出来,听说上面卡的越来越严了,今天听顾老板说,官府以后要禁止发布这种新闻……”   “有这事?”   “对,你把稿子再修改下,争取今天早报里登出来。”   “好,还有什么事?”   “还有就是曲大家的新闻,本地歌迷哪个不关心?我们的报纸必须去抢个头版,造造舆论,让上面顾忌几分。”   “总编,稿子你修改下吧,今天报社里您坐镇。”   “噫,你去干什么?”总编有些惊讶,这女人关系网不错,弄到许多新闻。   “就是曲大家的事,我有关系,能见个面,得去采访。”   “行,这是正事!”   诸侯不断打来打去,年轻人也不停的闹事,社会新闻也越来越多,报馆的生意也越来越忙,总编忙的团团转。   话还没有落,报社电话就催命一样响了起来。   拿起话筒,就听到急促的叫声:“快,快,快来人……”   “什么事这样急。”   电话传来了阵阵闹声与焦急声音:“我现在在火车南站,听到没有?出大事了……学生游行又开始了……还有商人参与,可能要罢市……快占个好位置……”   话还没说完,隐隐传来了枪声和马蹄声,电话就断了。   总编和巫山路面面相觑,总编一拍手:“大新闻啊!”   …………   一处公寓,狭小浴室,喷淋水花洒下晶莹一片,青年身躯修长而肌肉有力,但在皮肤上满满的手术刀痕,又一阵咳嗽,血带黑色。   沉默了一下,披上浴巾出去,嘭……摔在沙发上。   短暂的昏迷醒来,小海伦抱着小白猫,一萝一猫,两对冰蓝色眼睛都看着:“老师?”   “喵~~”   “没事,刚才累了,休息一下就好……其实痛苦一点,会刺激精神,而让术士更强大,是好事情啊……”纪伦说着,看小海伦沉默,就伸手摸乱了她的金发。   “砰砰——”敲门声响起。   小海伦抱着小白猫,一步步靠近门,举起小白猫,或说是举起猫下藏着的枪,在钥匙孔里看了一眼外面,看到是一个房东大妈一样的胖大姐……巫山烟。   巫山烟不敢动门上的法术,也看不清房门里面,只是轻声说:“纪伦少尉?小海伦?你们在家吗?”   小海伦回首看自己老师。   “让她留下情报,人先走,回去我会找她们的。”纪伦说着。   片刻,门重新关上,多出了一个纸袋。   打开,里面是一叠文件,还有着照片。   “游行,冲突,镇压。”   “伊侯的手法,与当年梁侯差不多,给我制造机会。”   “要不是伊侯的情报和行动配合,我也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干这样多的事。”   “伊侯是把我当成刀了,可我自己也愿意,各取所需。”   “只是我这把凶刀,伊侯也必忌讳的很,最后同归于尽怕才是伊侯希望的事。”   “我必须有自己情报来源,不需要严密,只需要有对照就行。”   纪伦看着新送来的情报,与自己逼问地头蛇蔡老板信息对证,凭借经验去掉一些错误,更新一些内容,标记有着矛盾且无法判断的地方,脑海中就自然出现了整座高州城的景象,并且在思考中,开始活动起来……   “纪江的旧人基本上清洗完毕。”   “清洗并不会导致衰退,至少在整个组织上升时。”   “我面对的敌人,将是年轻、充满激情和理想的术士和军官。”   “他们的反应与拼杀,将超过三年前。”   纪伦翻看着最后一页情报:“咦,费守义授中尉军衔,授军刀,毕业了啊!”   第一届第十名,仅次于前三的上尉军衔,明眼人都能看出,申侯就是准备拿军校的学生当骨干,重整和扩大军队。   “江山破碎,龙蛇沉浮,英雄辈出,又出了一个诸侯。”   “卢侯的路,嘿嘿……”纪伦抽出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接着,就激烈的咳嗽了起来,剧烈的脑力消耗,让他额上渗出了晶莹汗水。   小海伦拿起手绢,摸摸地帮老师擦汗,等到他重新睁开眼睛之后,才用不标准的帝国语请教着:“刚刚,为什么不让她进来。”   “这个时代的法则是由你们欧陆定义,这种丛林法则下的道义,就是猛兽不能露出一丝虚弱……我不想让合作者看到自己情况。”纪伦摸了摸女孩的金发,看到她茫然的样子,说:“你想不想复仇?”   “什么是……复仇。”文盲萝莉发现了新的单词。   “那个抓你做实验的人,让你五岁困在阴暗监狱里,看着周围大哥哥大姐姐,叔叔阿姨一个个死掉的人……”   对小海伦这样解释了后,她就眼睛一亮,毫不犹豫说:“给他,手雷!”   纪伦忍不住笑了,又牵动肺部,咳嗽起来:“太暴力了……咳咳……记得把拉环留给我,做个纪念。”   小海伦想了想,恍然……老师也和蔡青麦一样,想要个戒指,没问题,小海伦有很多,很多。(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八章 毕业(下)   码头边上,忙碌的人群已各自散去,只剩下看守船只的船夫,和特殊身份的人……一个距离港区有点远的仓库,厚厚大铁门隔绝内外声音,几个持枪的哨兵倒在血泊中,脖子被切开,破口里是飞溅的鲜血。   铁门卷曲破开的门洞里,隐隐雾气奔涌,还有间或的微弱闪光,听不到任何声音。   “糟糕,里面也有守卫……我们得帮一把,快冲进去!”角落里冲出二十个便衣男人,都是赤手空拳冲进仓库,只有几个人抢了哨兵的枪,得到武器。   几个女术士迅速上前,跟着进入仓库。   靠近门口的白雾稍淡,夕阳穿透雾气照亮一小片圆形区域,工人们日间搬运下来的箱子,有些凌乱的码放,前面冲进来的人已打开几个箱子,里面满满都是储备着崭新的军火,抹着牛油在洞口阳光下显得闪亮,一片哗哗的枪栓声中,白色雾气涌动扑过来,一切陡瞬寂静。   众人惊愕地看着雾气涌出洞口,面面相觑,就在这超自然的寂静中,爆炸和枪焰在仓库更深处亮起光,有个守卫借着光照冲出来,就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接着是……身体多了十几个枪洞,无声无息倒下去。   一身黑色风衣的青年男子走在箱子的分区空隙之间,轻轻哼着无声的歌,双手虚按,似乎在弹奏着,一片轻如柳叶的短刀滑过一个个士兵的脖颈……   有疯狂的士兵拉响了手雷,只有落空的火光破片,击打在箱子上的木屑纷飞,而依旧没有声音。   人影似乎融入了雾气的可怕,游刃有余,在寂静中,完成这场杀戮。   半分钟后,雾气缓缓散去,超自然的静谧空间恢复正常,小海伦抱着小白猫跳下来,她的双手套了七八个崭新的银色手雷拉环,仰首端详着她的老师:“变强了。”   “痛苦会让我精神更凝聚,而还有一种方式,和你说过的,是音乐……寂静中的音乐,自己内心生出的音乐……抗争的音乐,与环境呼应的音乐,会加强术士的力量,不过……咳咳……”   纪伦伸手捂住嘴巴,看向门口过来的二十多人,若有所觉:“我见过你们?”   “纪伦少尉!”   “是纪伦少尉——”   “啊,长官!您还活着啊!”   纪伦:“……”   士兵们镇压了那个不会说话的笨蛋,巫家三姐妹带来这一队伊侯麾下士兵,这时接收了仓库里的轻重武器,也换上卢侯军装,唯一区别是手臂上都帮着白布。   并且,这批军人看到纪伦后并没有纪伦已经习惯了的敌意,脸上都带着喜色和崇敬:“您忘记了!我们都是您救出来的,只是跟了伊侯,这次受命配合行动!”   “抱歉,最近记忆不太好,摘下帽子让我看看。”纪伦只是随口说,但众人就得到命令,齐刷刷地脱帽,立成一排看向他:“请长官检阅!”   “呃……”   纪伦无语,熟悉的场景重现在脑海中,丝丝入扣对应上了:“原来是你们啊……你是,小姜?你家里的两个妹妹还好么?你是张燃?你家是在直隶……还有你,爱吟诗的书生……”   每点到一个人,那人就挺起胸膛,一个个点下去,到巫家三姐妹时,她们的神情都有些异样了,最后纪伦停在她们面前,端详着她们:“嗯?”   身材匀称的巫山霞笑了笑,自是不用介绍自己了,看看左右的姐妹都没有出声,于是出言说:“纪伦少尉,这是考虑到队友与您需要有一定的信任度和配合,别的士兵您用起来也不放心,唯有一起战斗过的我们不同……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纪伦抬了抬双手,看着她们和他们一个个的眼睛,能看到这个时代青年特有的朝气、凝聚、纯净:“欢迎,只是为了我的复仇,却又累得大家辛苦一趟了——这话不是客套,言为心声,我是这样想,不希望你们是被迫,你们可以选择离……”   “报告!我有话说!”小姜神情激动地举手,得到领队的巫家三姐妹准许后,就发言:“侯爷收留我们后,找人参加这次任务,说明了危险性,很多人心有余悸不想回来这里冒险,其实我能理解,但我是自愿!入狱的弟兄们十几个,最后就剩下我一个,回去家里我的两个妹妹也都……我咽不下这口气……这不是您一个人的复仇,是大伙的复仇!”   白脸的曹州喊:“对,我和兄弟一起抓进去,只有我一个出来,他玛德谢庭树做下这丧尽天良事,今天就教他吃爷爷的花生米!”   张燃举起枪杆,喊:“花生米怎么够?****娘的——老子要用刺刀捅死那些王八蛋……”   群情汹涌之下各种粗话直冒,就是这个时代底层士兵特征,领队巫山烟、霞、路三姐妹都有些尴尬,不好开口阻止众人情绪。   而纪伦就安静地听,不时点首赞同他们的说法。   半晌之后,场面稍微平缓些,士气也已经无形间鼓动起来,巫山霞嘴巴张成O字型,纪伦看了一眼她,她立刻回醒出言引导着话题:“大家这次任务虽危险,但我军不是卢军,不会让大家完全去送死,船已经准备好了……”   “霞少尉,那个……”众人都呆了呆,十分错愕:“我们不是敢死队么?”   “是敢死队,但伊侯不会让大家做无谓牺牲,我们的事业还需要宝贵火种,刺杀完成后还请及时撤离,莫要恋战……”巫山霞严肃点首,到这时才交代任务的后半部分,又看向风衣青年:“现在就移交指挥权给你,可以吗,纪伦少尉?”   纪伦开口,又伸手掩住口,点首:“好。”   “敬礼!”   士兵敬礼,纪伦隆重还礼,场面一片静寂。   “我们的同志已经运来了这批轻重武器,各位迅速武装和装备。”   “余下的不要管它们。”   “今晚,我们就行动。”纪伦说着,每个人都听到了压抑的轻微咳嗽,一军官不由说:“长官,没事吧?”   “我很好……力量更强大了。”纪伦顿了顿,将带血的手帕捏在手里,收起来:“稍活动预热了一下身体,今晚就需要这样的良好状态。”   士兵们闻言都放下心来,只有几次接触过的胖大姐巫山烟看了纪伦一眼,目光有些忧虑,没有吭声,而看着纪伦展开地图排布任务。   “剧院的封锁线很严密,那个歌姬的马车队稍微漏洞,马是很容易受惊的动物,夜晚稍有声音刺激就会炸营,连锁反应影响半个骑兵连……一半炸药集中埋设在这个点,足惊吓马群了,让骑兵连不会走路的娘们看看什么是蘑菇云……”   “剩下一半炸药分散,具体是埋在剧院附近……你们看,这几个点……”   “进攻的时候我们不需要它们,后撤的时候才用得着。”纪伦顿了顿,看向周围的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我会再次带你们出去,回家。”   士兵们纷纷呼喊响应,目光热切而信任,这就是经过一次并肩作战创造奇迹之后的好处,存在感弱小的妹妹巫山路看着这一幕,不由喃喃:“……他已经召集了他的士兵。”   巫山霞肩膀碰了碰妹妹:“小路说什么?”   “小霞姐,这是一首外文诗,描述弗兰斯第一帝国老皇帝还是个炮兵将军时,无论他走到哪里,士兵们也都这样,让人害怕的狂热……他们成了后来老皇帝横扫欧陆的坚定基石,被称之为老近卫军。”   小路姑娘轻声说着,顿了顿,又摇首,明亮眼睛里闪着兴奋:“我以前读书时觉得这样狂热崇拜让人害怕,仿佛失去了自我,但现在才明白是没有切身参与其中,一旦参与了这样危险军事行动,十死无生,只有将性命交托于这样军官手中,才是能够放心的。”   她的两个姐姐点首认同,胖大姐巫山烟稳重些,追到纪伦问:“我们任务是?”   “你们守好退路就可。”   “哦……”三姐妹都有些怏怏地止步,很明显听出言外之意,这位指挥官觉得她们三个拖后腿,还不如普通精锐士兵。   某种意义上也是如此,除了卢侯麾下傀儡军,底层术士在缺乏战场经验时很没有用,更多只是用于渗透、加持、掩护,一旦动真格的战场对拼,就是请低级术士做完加持就乖乖退到后方,作珍贵而易碎的预备队使用。   “天黑还有半个时辰,我们先伪装成一队军警,按照这个行动路线巡逻……不用怕,这个城市的活地图在我脑海里,足够我们接近到歌剧院,看入夜后的烟花炸响……希望不要打搅歌姬小姐的唱歌雅兴……”   “现在,阅兵正式开始!”   小白猫跳上木箱顶端,俯瞰整个庞大军火仓库,似乎是女王巡游她的疆场,而她坐着的沉重木箱下面,小萝莉双手托举,面无表情往前越过队伍走到前面去,士兵们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萝一猫,都是目瞪口呆的表情。(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九章 第五交响曲(上)   三小时   轰!   大铁门撞开,一队军警破入仓库,黑夜中难辨仓库内情,都举枪对着黑暗中,神情紧张的很,有些人额都流着汗,刺痛了眼睛都不敢擦,生怕死亡瞬间降临头顶。   领队的少校压低声音喝令:“快检查……”   月光下,很明显的许多箱子散落打开,就看见少了许多武器,一个上尉踢翻了几个空箱子,搬下它们后面一个箱子,发现是巨大长管和部件,厚厚的子弹链,立刻举手报告,少校神情就一凝:“怎会有重机枪!”   “这还有炸药包……”   巨大的森寒,降临到在场所有人身上。   “娘的重武器不是说不要运进城么!后勤部吃什么饭!要我们法术部死么!你给老子过来……老子一枪崩了你——”   “长官,长官,长官饶命,这不能怪我们啊,底下是混饷银的没个责任心,路线调度又混乱,我们后勤部自己也不知道底下具体到哪一天都在运什么,很多运输都是估算一下,看下面人心情,随机发货……”   “去你娘的随机发货,你这是要做运输大队长给敌人送货,也给司令官报告说不管你事?”   “救命救命——”   “砰!”   枪声过后,后勤派员尸体倒在地面上,周围人表情各异地穿过尸体,临战前就先杀自己人,给行动蒙上一层阴影,少校招呼着队伍跳上车,高喊:“快去剧院——”   …………   高州歌剧院   外面四方的多层结构,里面是以一个大殿堂为主,阶梯层层座椅往下,二层同样有阶梯,两壁包厢配有各种西式青铜浮雕……赤果女体像,这点很遭受非议,也得到许多富贵观众认同,无论如何,这个时代歌剧的消费群体都不是平民。   而正面是垂下的巨大红色幕布,金色的虬纹,缓缓拉开幕布,显出半圆形对观众突出的小舞台,整个小舞台边缘的半圆,对外座椅放射出去次第往上……整个配置实现了音效的汇聚和放大,确保舞台上的歌声能传达到会场的大部区域。   这时候的坐席上大部分空旷,人数少了很多,由于正常的观众都被挡在了外面,来听的多数是现役军人,少数一些音乐爱好退休军人,都呈现分散落座,在整个剧场的吊顶灯光开始变暗下来时,少数人还在交头接耳,还有人去上厕所,在黑暗的走道里对坐席上的人说:“对不起,请让让。”   “啪!”   聚光灯打开,光柱投射到舞台中央,身穿白色小西服司仪登台,来到带着粗长电缆的立柱固定话筒前,对着黑色大号话筒咳嗽几声,观众席声音就自觉下下去,几秒钟时间就鸦雀无声,让司仪都是神情一怔,额上见汗,直觉到黑暗中许多眼睛凝视着自己,压力山大……这就是军队。   伸手调整了一下话筒,习惯小动作缓解了紧张,重新找回声音开始致词:“感谢诸位军界的观众,感谢谢庭树少将,感谢喜爱音乐的朋友们,前来捧场支持曲大家的回国首演……诸位可能也不耐烦我说话了……”   这样的小幽默,在司仪印象中的正常时候,下面应一片哄笑,平民观众的气氛就是马戏团的猴子一样容易被挑动,但是,此时只有安静无声,似乎是……在看猴子蹿跳演戏。   巨大的冷场尴尬之中,司仪十分狼狈,匆匆结束了致词:“下面有请曲大家,登台表演一曲——《英雄赞》!”   星星点点的银光纸屑在幕布上方的隐藏钢梁走道上洒落下来,那种冰冷的色调,纷呈的星屑,衬托出帷幕一侧登场的白丝绢腰带的黑裙女子,走到舞台中央的聚光灯下,随后将黑色淑女软帽摘下来握在手里,秀丽黑发挽起在身后,对着下面鞠躬,些星屑落在了她的发际,显得是银河里来的美丽仙女。   “鼓掌!”军方的司号员喝声。   立刻啪啪啪的全场热烈鼓掌,让刚刚狼狈下台的剧场司仪目瞪口呆,到底谁才是司仪啊。   曲清歌毕竟见多识广,没有失态,或者说众人都不清楚她能不能听到掌声……应是不能?   最多近处的拍掌动作给她反馈,于是见得她起身,第二层幕布在她身后拉开,显出一家钢琴。   众人恍然大悟,这是要独奏和歌唱?   谢庭树在会场一层靠后的位置,回顾左右:“他来了吗?”   “还没发现,外面法术屏障没有触动,但要提防着炸药……我们周围紧急征调的二十三个术士,还有法阵,有埋伏,有现场军人支援,外围梯队层层包围,不可能输给他一个人……就怕陷阱太明显,他不咬钩了。”   “不会明显……伊侯不可能给他完全清晰信息,这种关键时,盼的是他刺杀成功后身陷重围而死……看着吧,他会来……”   交谈声没传多远,而出去上厕所的人回来,一声不吭坐在侧边座位上,目光掠过聚光灯下的女人,观察着她身下的舞台。   舞台分作几层,顶部表面是表演者的舞台,隔着厚木板的下方,半封闭隔层,则是有着乐队,这是古典剧院的传统配置方式,声音最好的位置就会是在前三排,不过今天晚上初演特殊,曲子是新的还没练习过,基本没有他们发挥余地,而要靠曲大家的独奏和独唱了。   钢琴已经摆在舞台上,乐队虽没有任务,但也在下面隔层准备就绪,以防着观众需要时应急启用——观众是大爷。   “英雄赞……看来今晚主题就是一曲献给英雄们的赞歌?”乐队的指挥翻看了一下曲谱草稿,暗暗咋舌,这不是曲大家最擅长的方向,就可以看到不断的涂改和调整痕迹,但已比之过去的练兵歌又多了几分豪气,在一个女性来说能创造出这样音乐,已是极宽阔的胸怀和格局。   “这是完美的,至少是现今存活作曲家当中能创造出来的极限。”他说。   钢琴响起,声音由轻到重,节奏渐渐变得庞大和轰鸣,曲清歌低声和音如同萧管,在一次次奏鸣的间隙出现,似乎战场上收拾袍泽的悲凉,剧场司仪听得莫名奇妙,但却看到了黑暗……那些全神贯注的军人。   乐队的指挥轻轻:“这是军人们才会有共鸣的歌,我们只能听听,他们是在真实回顾那些悲惨景象。”   “太悲了,她的视角……”谢庭树在不远的坐席上凝神倾听,目光在黑暗中熠熠闪动,喃喃:“还有点缺漏……这个地方要是更沉痛些,接下来转折更有力些……要突出凯旋的节奏……”   “将军,也是擅长音乐?”   谢庭树点首:“见笑了,分心杂事太多,对一个将军并不是好事,我不如纪江的专心。”   “将军不要这样说,今晚曲大家的第一场初演是属于您,您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不是纪江可以比拟。”   “我是英雄,他就不是英雄?”谢庭树声音愠怒。   “不,不是,在下意思是……”   “好了,这一曲是为我们,为军人,为了我们正义事业而牺牲的无名英雄,这一切付出,都是值得。”谢庭树换了口气,对左右:“我想这场之后可以和曲大家提出建议,让她的这首曲子变得更符合我们需要的语境……嗯?”   舞台边角的黑暗台阶下,有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年轻人,持花上台,献给曲清歌,又立在钢琴侧上,对她做了几个手势,曲清歌有些迷惑转首看他,两人目光交触。   “他在干什么?”谢庭树目光一凝,盯着对方的侧面,大大黑框眼镜遮盖住了对方容貌,但总是有种挥之不去的熟悉。   “是聋哑人的手语……等等,我想想……”军方人才种类丰富,就有个会手语,凝神观察对方的动作侧面,自己双手重复着,反应过来:“意思是说,请曲大家起身,让他来演奏一首特别曲子……基层战士心声的曲子。”   “真是可笑,曲大家不会答应这种荒唐要求的,等等……她起身了,怎么回事?”   有人看的更加清楚,一开始,曲清歌也是微笑着摇首,拒绝。   但在对方说到基层战士,心声二字,伸手在钢琴按键上弹奏一小段之后,她的神情就变得不同了,挥手让上来维持秩序的助手退回幕后,自己缓缓起身一礼,同样手语回应这个年轻而奇特的军人。   “她又说什么?”   能看得懂手语的那个军官脸色怪异,喃喃:“好像是说……今晚是战士的舞台,应容许基层战士的心声……”   “荒唐,这是哪个连队的年轻人,不懂事……现在是追星的时么!什么基层战士心声,胡扯八道,打搅将军欣赏音乐的雅兴……”   “我这就去拉他下来……等等,那个人手上的伤痕……”   “他是……”   轰!   巨大的爆炸震荡在歌剧院的场外一个方向响起,小白猫轻盈窜上屋顶,蹲在顶上俯瞰夜色下的城市。   冰蓝色的猫眼倒映下,火红小型蘑菇云在侧面冉冉升起,红光照耀大片街区,一片惊慌马嘶和踢蹬,马车队良种马炸了,它们的惊慌引发了半个骑兵连军马的惊慌,都开始狂奔,在完整森严防御线上冲撞出大片漏洞,黑暗中一些人影迅速靠近歌剧院……(未完待续。)   ------------ 第一百十章 第五交响曲(下)   镜头回转剧院会场里舞台上,黑色风衣的年轻人摘下黑框眼镜,交给身侧的曲清歌,他看了一眼会场——这张曾经在报纸上宣传过的面孔,与某位上校相似面孔,不少人辨认出来,顿时都是抽气声,目瞪口呆看着。   “那个魔鬼……”   “他怎么可能闯过重重戒备和检查,来到舞台?”   “术士组都死光了么?”瞬间,大批军人就拔出了枪……刷刷刷刷刷!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舞台上:“不许动——”   “妈妈呀……”司仪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刚刚千夫所指的目光就已够恐怖,现在是枪口所指,动一动就给打成蚂蜂窝,什么人能坚持下来?   舞台下的乐队也第一时间往后面小路逃跑,开溜,没人愿意在兵祸的环境中多呆一秒钟,甚至都没有人想起来通知一声还在舞台上的曲大家。   但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原计划好的枪口喷焰集火,敌人出现的位置不是门口,太出乎意料了。   谁也不知道纪伦是如何混进来的,外面明明有着强大的法术屏障,但这一刻毫无征兆出现在腹心舞台,而且站在曲大家身侧,事情就变得棘手了,没有命令,谁也不敢开枪——误伤甚至误杀享誉寰球的音乐宗师,连皇室和列强都会惊动,对卢侯是大大的不利。   “快上去救援!”   “小心人质……”   “丧心病狂……”   噔噔噔噔……   接连四下琴键敲击的金属声音响彻会场,清晰压过各种噪音。   曲清歌专注看着他的双手跳动在黑白琴键上,浑然忘记了外物,银色丝巾法术莹光包裹下,她也丝毫不知道外面的各种军警喊声……在她这刻认知里,还是正常的剧场,这是个勇敢上来奉献曲子的音乐青年,有些天赋,是要鼓励。   这是个奇妙的错觉。   纪伦看了她一眼,并不认识对方,但看出她腰间约若纨素的银白丝巾法术,猜到了情况,没有揭破,继续双手快速弹奏下去——滑过黑白琴键,音乐在心底涌出,在指尖流淌,在琴键传递,在金属片的交击,最终在琴箱中呈现丰富的色彩,音乐的色彩。   这是第五交响曲《命运》的钢琴独奏版,来自又一个世界的问候。   其实……纪伦本来虽懂点音乐,却并不擅长钢琴,但是他现在身体,别看病怏怏的是一只病虎,却开挂了。   时间放慢,肌肉稳定,手速敏捷,用力精确,身体给予了宗师演奏家的基础条件,现成钢琴曲,还有更关键是……源自内心的共鸣,音乐的驱动。   当当当当……命运来敲门,一次次灾厄,一次次更加沉重,压抑,激愤,最后双手扼住命运咽喉的那种的力量。   来到这方异域世界以来,一幕幕景象晃过去……火狱,狱卒、怪物、小男孩、父亲、狮虎、卢照月、费宏、然后是……谢庭树……   “谁是正义,谁扼命运,谁主沉浮。“他低声吟着,目光看向观众席中间,与一双眼睛对视。   谢庭树心一冷,缓缓:“开枪。”   “可是,曲大家……”   “责任我来承担,我命令你们,开枪——”   砰砰砰砰——   子弹射了上去,在距离黑裙女子几米的半空中悬浮,固定,变成了子弹的幕墙涟漪……不是她的力量,是纪伦的力量。   “怎可能,他什么时颠倒了舞台,重叠了两界?”   阳世闻所未闻有这种力量,只有重叠了两界,才有这样的奇迹。   偶尔有带灵纹子弹突破,但就有黑色网络在幕墙中出现,横扫消去,重新变回普通子弹。   这样子弹,曲清歌都不知情,她在停止音乐表达的时候就重新戴回去淑女软帽,没有说话,也失去了对身后剧场听众们的关注,只专注看看独奏中的愤郁青年——那双伤痕累累的手诉说着可怖遭遇,而猛烈如暴雨般的敲击,更是命运的琴键击打在脑海中。   她还是没有摘下腰间约若纨素的银色纱巾,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只通过眼睛观看他的演奏,与自身对钢琴的熟稔,也已在脑海中还原出音乐,和音乐背后的那个灵魂。   甚至这种宗师的畅想音乐……比纪伦原版稍显生疏的演奏更激昂,更沉重,更不屈,更震撼!   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沉醉于音乐的世界中,她感觉到,自己的世界里,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在她这样宗师耳中,音乐本身没有高下之别,只有适合的情景,与是否能触及灵魂的真实。   这刻听到的这首与她过去创作的超凡音乐同样触动人心,但有个明显的区别,一种属于男性的刚强,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不屈不挠,至死无悔的命运抗争,这是战士之歌……英雄之歌,勇气之歌。   但是,她由于是面对纪伦,又确实听不到外界声音,并没有发现身后正在发生的事情……那是截然相反,刺客之歌……魔鬼之歌,复仇之歌。   镜头停留在纪伦的脸上,还是非常平静,除了气色差一点,没有多少虚弱,目光专注盯着虚空中,似乎在那里存在一份曲谱。   景象一百八十度旋转,顺着纪伦目光看去,可以见到曲大家的沉醉表情,洁净有序的舞台。   舞台边缘,是光明与黑暗的交织,昼与夜的分界线,子弹黑白幕墙还在增厚,一点点向着纪伦和曲清歌的方向推挤,要将术士的屏障逼迫到崩解的极限。   黑暗中,小海伦低首看着舞台上聚光灯下演奏的青年,似黑暗中的卑微小草在仰望着金色的太阳……突拉下了舞幕,出现了一架机关枪,对向一楼的坐席上涌动的敌方军人,扣动了扳机:“给你们,子弹。”   哒哒哒哒哒哒哒……   机关枪扫射,鲜血飞溅,有人开枪对着二楼小海伦还击,但都击打在一片屏障上,不由喊:“那个女孩也是敌对术士,解决她!”   血光中,镜头视角再度转回到舞台看向观众席,场上人草一样倒下,雾气弥漫。   纪伦的钢琴手艺也渐入佳境,全神贯注,闭着眼睛弹奏着,力量在精神的高度凝聚中不断攀升,向更高处……声音流水般滑过空气,传回来波动,形成了奇特的‘听音视觉’,这时感觉到还有活着的人在注视自己,他睁开眼睛。   恰与曲清歌的专注双眸对上,有些意外看到她还不知情,真专注音乐……于是对她点点首:“别乱动。”   曲清歌听不到话语,将着点首会意成音乐上的让她配合,于是抱着她的黑色淑女软帽在怀里,清了清嗓子,开始发出声音,先是清浅的哼唱,然后是音调的补充和模仿,原本应小提琴伴奏更好,不过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人的声音其实更美妙而没有界限。   这样的人肉伴奏中,纪伦讶异地发现,自己曲调中一些不连贯的细小缝隙,都得到了弥补,水渠贯通,洪流般的情绪倾泻出来,高度凝聚的精神,反过来助推术士的专心。   整个世界的光暗褪去,声音褪去,只剩下音乐的流淌,虚空中的洪流,星球的脉动,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磅礴奋发,毁灭与新生的交替,人类微小命运在某种放大下的扩张,这就是……曲清歌的无声世界么?   不,这是纯粹的音乐世界。   无法用人类已知语言来描绘的悸动,在虚空中潮涌澎湃,唯有用声音来表达出去!   《命运》这一曲逐渐发生了变奏,在某种灵魂深处悸动共鸣的助推下,以纪伦的双手为交锋的桥梁,是两个超越巅峰的殿堂宗师,在两个世界之间跨过时空的交流,倾力合作而成,这将纪伦推至极限,然后——   超越极限。   似乎一瞬间,又似乎很漫长,隐隐触及到术士的极限,半只脚踏进了殿堂大门……瞬间又恍惚清醒,被某种力量排斥踢出,空气中闪过一种黄蟒与黑蟒交缠翻滚,撕咬不休。   哒哒哒哒哒哒哒……   “保护将军!”   “不!”   前赴后继的军人一个个割草一样的倒下,几个少尉扑在了谢庭树身上,子弹穿过,炸开了血花。   只是几分钟,上百个军人就横尸遍野,整个剧场在暴风雨的子弹里洗礼,纪伦伸手一点……轰!   舞台上显出不是一座孤单星桥,而是,整个世界……微缩版一片璀璨星河,当空炸开。   曲清歌眨眨眼睛,看着动作,并不知道背后密密麻麻的子弹幕墙已顶到了几乎触及她的脊背,马上就要淹没她,随着星河降临,瞬间幕墙倒退,轰射出无数子弹射向它们来的地方……如果那里还有活人的话。   纪伦起身,让出位置,曲清歌重新落座,还准备继续弹奏钢琴们,这时正对着下面听众席,就见得血红一片的雾气。   这个无声世界里生活着的音乐家,终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剧变,她微怔后有些紧张地站起来。   纪伦伸手按下她的肩膀,对方目光落下来,他又马上松开手。   曲清歌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开始继续弹奏钢琴,是一种悲伤的音乐,能沁入灵魂的悲伤。   以纪伦的心志也受到了感染,虽对方除音乐表达外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但就在音乐中隐隐共鸣,心有灵犀:“你是要影响我们,消弭兵祸么?”   没有回答,只有音乐在流淌如水,平静祥和。   “可是复仇是不能停,猛兽间的决斗,必须有一个倒下,没得选择……对不起您的好意,曲大家,你的音乐打破了极限,但音乐本身有限……”   纪伦这样说着,知道对方听不见。   哒哒哒哒哒哒哒……   罗莉的机关枪停止,整个剧场只剩呻吟,没有一个站立,但在观众席血色雾气中,至少还可以感受到十几个星点和一片巨大屏障,可这不能支撑太久。   “都进来吧……复仇者们。”   纪伦踏步,自舞台上一步步而下。(未完待续。)   ------------ 第一百十一章 恩怨了结(上)   黑暗中,一个个臂膀裹着黑布的复仇者们,在一个角落涌进剧场,穿行在两面的包厢和走廊,迅速占领了各个最佳火力点。   埋伏的卢侯军警们也大批涌入,只是到了门口,轰轰轰……手雷连绵爆炸,火光吞没了他们。   剧场中心屏障,二十三个术士,现在只剩下十几个星点。   纪伦看了过去,只见面前的一张椅子,躺着一个军官尸体,他脚步而上,突挥出了战刃。   “噗”刀光一闪,抵达虚空时,突一个透明屏障拦截住,暴露出里面惊慌的术士,下个瞬间,屏障炸开,一颗头颅飞出。   几乎同时,纪伦突发出激烈咳嗽,手帕上一片嫣红,越强力量释放越加重伤势,脸色都出现蜡黄。   “杀!”周围突显出了数个术士,杀了上去。   啪啪啪啪——   灯光在各个方向打开,已占据了最佳火力点的复仇者们,对术士们和纪伦的战团位置扣动了扳机……   子弹在空气里滑过一道道透明轨迹,在碰撞上术士身上屏障时减速,在中间的纪伦身影一闪,空气中黑光闪过,融化消泯了术士的法术屏障,立刻子弹突破屏障,各种狼狈躲避,惨叫声……   更多军警冒着手雷爆炸后的滚烫气浪冲进来,同样青黑色制服士兵见面就是对射,在剧院两侧包厢黑暗中射出的交叉火力……   哒哒哒哒哒哒哒……   小海伦转过重机枪,对炸塌了一角的门口扫射,冲入的军警割草一样倒下,曲清歌还在弹奏着钢琴,看着这一场杀戮风暴的愈演愈烈,闭上双目……   “包厢里那一挺重机枪……法术防护一下击穿不了,就立刻弹链扫过来了,我们已死了七个机枪手,敲不掉它——”   “调大炮上来——”   “可是将军还在里面……”   “没让你对着将军开炮!调上来,给我直射这个包厢——”   不多时,黝黑炮口出现在缺口处,小海伦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直到发觉时,顿时瞪大了眼睛,炮口正在闪着焰光……   “喵嗷——”小白猫撞歪了炮架,身形在急速变大,而随着炮口焰光闪动,炮弹擦着虎须过去,她在扑蹿的半空中回首,冰蓝色双眸在光晕中扩大着,倒影着黑暗包厢,炮弹撞进包厢里面,轰炸开……   一瞬间剧院白雾中闪过光,纪伦在寂静杀戮中解决最后一个术士的时候,忽的一下心悸,转首盯着那个中弹的包厢……小海伦。   没有了炮弹声音,没有了枪声,没有了惨叫声,曲大家音乐充斥了整个剧场,一片安静中声音……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哀伤的心声。   时间都在这心灵悲声中放缓,炮轰后的残骸砖石纷掉,整个包厢摧毁,在剧院侧壁滑落下来,一片静谧中,废墟里没有了任何活人存在痕迹。   “哈哈……”   上尉大笑声打破了寂静:“死吧,小贱人……”   火光耀亮黯淡下来,显出摧毁包厢上,小海伦神情淡定,扛着重机枪跑进黑暗中的走廊,蚂蚁扛着几倍于自己身体的既视感,这看得炮手目瞪口呆。   上尉一怔,发现包厢对不上号,大怒:“谁他娘开炮打歪了——这么近!眼瞎了没看到她在隔壁包厢——”   “是撞歪的……撞歪的,一只猫撞的……”几个士兵手指着白光消失的幕布,脸色惊恐而惶惑,似乎是看到超自然的事。   “呸!你和劳资说一只猫撞歪大炮?这是猫还是老虎?你当劳资是傻瓜么!”上尉一脸受人愚弄的愤怒,拔枪对着炮组士兵:“她跑不远,重新瞄准!叫那猫再出来撞老子一下看看……”   嗷吼——   完全变形完毕的大白虎,幕布后冲出来,冰蓝色虎眸倒映着上尉呆滞的面孔:“老虎进城了……”   嘶!   虎牙撕咬开的脖颈血泉喷射,上尉人体如破麻布袋子撞飞出去,在半空中就扭曲不成形。   两爪就抓死两个炮兵士兵,两人都是胸口塌陷进去,眼见不活了。   而白虎尾巴一甩,雨夜里白色闪电,抽在最后一个颤着手想要拔手枪自卫的炮兵士兵脸上,他捂着双眼,在地上打滚大叫起来,血水在双手缝隙间汩汩流出。   在金发萝莉安全跑开的时候,十几个肩上配着白布条的复仇者对着各个缺口开火,掩护她的转移,也是填补机枪哑火后的火力空虚,狙击还敢冲进来的敌人:“兔崽子们,来做实验啊——好玩不好玩——”   轰!   手雷雨点似的抛过来,纪伦一挥手击飞了大多数,但半空中破片狂卷,形成了流弹的风暴,还是惨叫着倒下两人。   “大牛——肖星——”   剩下的复仇者们咬咬牙,继续开火,最高效率击杀敌人,但敌人太多了,他们之中也不时有中弹,两边都相互射击在,子弹穿梭在迷蒙的雾气和舞台之间,然后是更多炸弹豁口。   然后……啪!   机枪架在了钢琴上,小海伦抱着机枪,在舞台钢琴后面重新找到了她的机枪位,开始了扫射……   哒哒哒哒哒哒哒——   子弹火链一样抽打过敌人四分五裂的身体,在黑暗中犹如死神的长鞭再度挥舞,金红色的曳光直冲破剧场缺口外的黑暗夜空……   在她身边,钢琴一侧曲清歌还在闭上眼睛继续弹奏,钢琴的鸣响与机枪的震鸣汇合成一片,轻微琴键反馈差异,让她手指顿了顿,渐渐停下来……   缺口处也不再涌进敌人,军警终停止了自杀的冲锋,如果是战场,这时就要火炮无差别洗一遍再冲,冲完再火炮,火炮完再冲……总能占领占地,但现在这歌剧院里,有两个要紧的人质!   观众席中心,只剩下了谢庭树,默默盯着,许久才说着:“你来了,奏的好,没想到我引蛇出洞,伊侯的用心,你看破了,反利用了。”   “还没想到三年折磨,你掌握了星桥境,甚至初窥星场境门槛……是我,将你变成了一台杀人机器,失控的杀人机器。”   这个少将看看周围满地的部下尸体,深吸一口气,露出苦笑:“又将曲大家引到你面前,让你完成了蜕变,那你今晚……终决定要当魔鬼,与军方决裂了么?”   黑色风衣的青年一言不发,沿着阶梯缓步走上同样的高度,手枪子弹上膛,冰冷的枪口抵着眉心:“相思呢?”   谢庭树略一沉吟,缓缓:“三年前就送你姐姐到一个租界,并由我亲信带着她不断转移位置,一台电台定期通讯,只有我知道她什么时在哪里,以留最后万一条件与你交换用……在卢军地盘之外的列强租界还有很多很多,没有我,你永远找不到她。”   “你想换你的命?”手枪打开保险。   谢庭树摇首,在冰冷枪口下,眉心一阵刺痛,他看着纪伦的双眼:“谢某原也曾想培养你作接班人,但世事弄人,龙煞打乱了一切,又不得不做了这些事,自是有罪,死了也没有关系……”   “只是天下大事二成已归卢,依卢侯多矣,你杀了我,是不是可以息怒……为卢侯,为天下尽力呢?”   “……是么?”纪伦神色平淡,换了个位置,枪口顶着谢庭树,抓着肩逼他站起来,推着他身体往外面:“你的态度提醒了我,还有个人肯定知道……”   谢庭树一怔睁开眼睛:“什么?”   哗,脚踏过碎石的响动……   镜头越过两人身体,焦点拉伸到黑夜下的街道,火把与车灯的光线交相辉映,照亮了外面大批军警,很多军官围着开作战会议,如何能救出少将,这时见到士兵讶然回首,都盯着破口处,似乎有人出来了。   雾气磅礴卷动,一个黑色风衣的人影推着少将的身体走出来:“来,我们一起去侯府……”   “别管我!开枪——”谢庭树大吼。   一辆辆警车后面的士兵们都目瞪口呆,没有人敢开枪,很简单……开枪的人,必会完蛋,没有来自卢侯这样更高层命令,没人敢做主,只见得几个人跑去电话亭。   砰砰砰砰——   纪伦抬手一枪一个,干净利落毙命,一片迷雾中压着谢庭树上了一辆警车,一个甩尾停在剧院缺口,对小海伦招呼说:“带她也上来。”   小海伦拽着曲清歌的手上了车,就见到车子冲出了迷雾,直接冲向侯府。   “快救救曲大家——”几个助理焦急地和警官要求着什么,但不用她们多说,少将还在车上面呢,没有任何军警敢开一枪,只是纷纷上车追来,这种僵持……会持续到卢侯府。   “多么冷漠……英雄呢?在哪里?还是说已给你清洗干净了?这个问题还请谢少将当面去和卢侯解释,并请他告诉我,他曾经忠臣之后的下落……”纪伦驾车转过街角,冲过正在街头四处找马的可怜骑兵,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谢庭树,语气如常:“别说他不知道,他知道。”   谢庭树脸皮抽搐一下,说:“你不敢去的,那里的布置更加严密,卢侯的贵气会完全抵消掉你的煞气,你就失去了龙煞对术士克星,陷入重围,死无葬身之地。”   “但死前会有小卢侯陪葬,让我想想,灵界还杀过他老爹一次,儿子也杀了送过去,正好父子相伴……我也去见见父亲,两对父子恩怨了结于今晚,岂不美哉?”(未完待续。)   ------------ 第一百十二章 恩怨了结(下)   “不!停车!”   谢庭树闭上眼睛,缓缓说:“我告诉你地址,在滑州明港租界……三年前轮船送去,我忙着顾不上去见她,也是愧于面对,但安排亲信人手每年回报都是平安。”   “谢谢合作。”   车子一转,牵着军警车队追击绕了一圈,倒退回到剧院,侧向一横,堵在门口。   纪伦抓住谢庭树的脖子,拖着他进了剧院,见这明显是要撕票,追上来的军警都是急了,下车之后涌过来大喊:“你敢杀了少将,必遭报复!天涯海角都不得安宁——”   “让他来。”   砰——   一枪打在腿上,谢庭树扑在缺口处不远的地面上,月光照着这个将军摔倒的狼狈身体,看着纪伦身影走远,大喊:“到我这里为止吧……你的复仇已经牵连了太多无辜的人。”   “小海伦,去告诉他道理。”   “是,老师。”小海伦转过来,用力踢了他一脚,又一脚。   谢庭树狼狈躲闪着:“小姑娘……我不认识你,你是什么人?”   “你的,实验品。”   谢庭树呆了呆,纪伦缓缓说:“你连小孩子的道理都不如。”   “给你。”小海伦塞给谢庭树一个东西,对他摇了摇手里的银色拉环,快步跑开:“礼物。”   将军低首看,那是礼物……一枚手雷。   “轰!”一团火焰炸开。   爆炸,火光没有惨叫,曲清歌摘下软帽,忧伤旋律中,火光熊熊燃烧亮光映照了外面军警的难以置信神情。   “他真的杀了将军——”   “不怕追杀他到天涯海角么……”   “丧心病狂!”   “魔鬼!”   “为将军报仇!”   轰隆隆隆!   剧院门外,马蹄声轰鸣如暴雷滚过夜空,半个骑兵连收拢安抚四处逃窜军马,恢复了炸营前秩序,冲了过来,钢铁胸甲在月光下闪动着熠熠光辉,犹如一排钢铁的幕墙……人类战争历史进程中的最强骑兵。   …………   在胸甲骑兵们抽出了骑枪马刀,在各个缺口冲进剧场时,都是错愕。   原本是剧场,这时面对的是纵横交错的小镇街巷,还有黑暗中雾气涌现,一个个古典盔甲的士兵走出来,列阵,举起了长枪。   两支同样着甲的军队都看到了对方,骑兵连沉默了一下,他们得到军令只是保护曲大家,根本不知道怎么会卷入这种事。   年轻骑兵连长还在高喊:“放下曲大家——”   曲清歌在舞台的幕布后面,透过红色金纹幕布的缝隙看看骑兵连长,又回首看看纪伦,目光询示。   纪伦打手语:“要留下可以,他们会保护你……但新的命令下来,会掩盖之前谢庭树对你开枪的事情,掩盖我的存在,而要你说谎。”   曲清歌想了想,摇摇首,她已听而不闻了,就不能视而不见。   “那就跟我走吧。”   纪伦对这位音乐家微微躬身,伸手抓住她,直接蹿入黑暗里剧院后门,选定的真正突破:“小海伦!跟上——”   “是,老师。”   门口外面,复仇者们正在等着,目光殷切看着纪伦:“长官!”   “你们先走,去码头找霞少尉……带上小海伦,我断后——”   “长官!”   “这是命令!士兵!”   复仇者沉默着举手敬礼,快速通过,小海伦蓝色眼睛里含着泪水,戳在原地,死也不走。   “真不听话。”纪伦压抑咳嗽,到这时才松开手,扔掉血手帕刚要和小海伦说话,突身形一转,扑倒曲清歌,一颗子弹在她原来位置射过去。   他反手一枪,黑暗中的士兵跌了出去。   “别动!”   曲清歌仰面躺在乱石间,看着青年她别动,拔出长刀,连连砍杀黑暗豁口追上来的敌人,而小海伦也举着手枪,不断开枪。   而这时,剧场中央雾气里涌出的卫队武士,也冲出了剧场:“君上——”   胸甲骑兵连的骑枪火力、马刀砍杀的攻击下迅速消失……这是一支同样配备装甲的军队,古典武士失去了仅有优势。   胸甲的亮光在黑暗中如墙连片,就只听得军官喝令声一次次响起:“骑兵连,进攻!”   “冲锋——”骑兵们高呼,一次次将武士们分割,而就有大批军警涌上包围。   卢胜大口喘气,数不清自己已经杀了多少敌人,但是……敌人太多了,在战阵中回首看了一眼纪伦,说:“君上快走——只要您在!我们就还能复活——”   纪伦收刀缓缓后退,小海伦拉着曲清歌的手,跟着跑……大白虎的身影在出了剧院瞬间,缩水变回小白猫,跳窜在屋顶和树梢之间跟上几人,冰蓝色猫眼倒影下,街巷间星星点点的火把如龙,正在前方合围。   两人撤退最晚也最危险,军警如死了主人的猎犬一样疯狂追击,半个骑兵连又死掉了十几个人,摆脱卢胜等人的纠缠,凭借速度追上来。   黑色风衣青年拽着的黑裙女子,她腰间约若纨素的银色丝巾还在熠熠生辉,就是露西亚民间故事里黑龙在婚礼宴会上抓走了新娘公主,骑士们疯狂了,大喊:“贼逆,去死——”   但是,在他们跑过,道路上炸药就爆炸冲天……   “轰!”十数人淹没在火光中,纪伦收回目光,继续跑路,没有情绪。   滚滚浓烟中,只有一个骑兵军官冲出来,七窍流血,骑枪不见了,只有马刀握在手里,努力驾驭着疯狂失控的惊马,满脸烟火熏黑……   自高空看,一人一马身影在黑夜的街道下孤零,他高喊出最后声音,坚定没有颤抖:“骑兵连,冲锋!”   策马歪歪扭扭地冲向纪伦身后,挥起了马刀,顺势挥斩,纪伦回首看他,两人目光交触的瞬间,都是没有任何退缩……   噗!   人头飞起来……   跑出一段距离之后,曲清歌和小海伦还忍不住回首,看那个倒在不远血泊中的骑士,小海伦难以理解地说:“hy?”   “因他们是帝国最后的骑兵,汉骑的最后荣耀……”纪伦顿了顿,看向面前黑暗的长街:“骑兵连永远在进攻,永远在冲锋……曲大家,请记住这位无名的骑士,今后为他谱一曲……可以么?”   曲清歌没有听到他的说话内容,下意识点首,她腰间一紧,整个人就悬空翻转,落在了青年的背上。   无声地张了张口,但在淑女软帽的法术效果下没能喊出惊叫,她下意识双手搂住了青年的脖子,这个享誉全球、见多识广的音乐宗师,她的生活中唯没有这样的经历,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然后侧面一些火光吸引了她的视线,顺着青年肩膀看去,黑暗长街小巷里,密密麻麻出现的敌人军队正在举着火把涌出,面孔越来越近,枪口清晰放下来对准:“不许动——”   “放下人质!”   “不然就开枪了——”   纪伦一言不发冲向敌阵重围,就几乎是重复着刚刚那个孤单骑士的冲锋一幕……下个瞬间,连绵的枪口焰光闪烁在前方,让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然后,没有子弹撕破身体的感觉,世界安宁,只有青年的肩膀节奏地伏动……他还在冲锋。   曲清歌忍不住又睁开眼睛,就见到雾气茫茫,身后都是轰然的炸药火光,在一个个小巷之间连绵爆炸,分散的装药量威力并没有消灭多少敌人,但却摧毁了那些小巷的出口,砖木废墟和残肢断体堵塞了一个个路口,让纪伦得以背着个累赘音乐家、带着个小萝莉跑到码头。   巫山烟、霞、路三姐妹已和复仇者们汇合,并与船老大对上暗号,这时就已经有小船靠到码头上,船老大皱眉看了一眼三姐妹,又看看陌生的黑裙女人和小姑娘:“这么多女人上船?真不吉利……”   “废话什么!开船——”巫山霞紧张地拿枪逼着他。   众人上了船之后,一只小白猫也跳了进来,船老大已经彻底无语了,迅速划着小船,靠向江水中心的一艘轮船,多层甲板的璀璨灯光,让它看起来像是水上漂浮的一座宫殿——水殿龙舟号。   轮船上运载着的乘客大部分是洋人,去往大江上游的三峡旅游观光,这艘船打着布列艾坦帝国的旗帜,也是布列艾坦帝国对大江水域通航权的宣告,便是伊侯为众人准备的撤退后路,堂而皇之地通过水路离开卢侯地盘。   船离岸百米之后,后面岸边大批军警赶到,愤怒持枪扫射,士兵也跟着开枪,子弹簌簌嗖嗖滑过轮船上空,船长紧张地喊:“按照列强国际法!凡是旗帜所挂的船只,就是移动的领土,不容侵犯——”   枪声还在继续,但这样远已经很少有什么准头,纪伦随着众人登船,直到一颗流弹,正巧打在肩上。   “老师!”   “长官!”   “纪伦少尉——”   众人惊呼声中,就连曲清歌都打着手语询问,纪伦按着肩,咳嗽着,望着远处:“没事……”   肩上一丝丝鲜血渗出,肩上少尉烙印在这一枪后崩坏,消失,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青年的声音:“再见,父亲……再见,故乡。”   江水悠悠,轮船搅动明月,片刻后水面平静下来。(未完待续。)   ------------ 第一百十三章 吸血鬼(上)   雨雾迷蒙,“水殿龙舟号”轮船在黑暗的水面上,随浪花来回摇晃,镜头拉近底层舷窗,昏黄的小灯照亮了里面排列的三层折叠床,青年男子沉睡的面孔,床的侧面金属栏杆封挡避免掉下床……小白猫蹲在床头看了会,跳下去,到了房间外面,沿着楼梯到上层甲板。   这里的人们脚步摇摇晃晃,适应着船只的摇晃幅度而在走廊里前进,姿态似乎是蠢笨的企鹅,小白猫轻松跳上楼梯,俯视地看了一眼企鹅们,又跳到顶楼。   小歌舞厅的摆件都用保险固定在地面上,包括中间巨大的黄色清漆钢琴,一身黑裙的女子端坐在钢琴前弹奏着,坐在周围一圈圈坐席上的听众们有国人,有洋人,都是鸦雀无声,一直到音乐的终结,有人终于想起来,开始拍照,络腮胡的船长戴着海军帽,神情佩服而赞同:“曲大家的这一首新曲《命运》,让我有一种在大海怒吼波涛上的错觉……呵呵,别看我现在是轮船上混吃等死,年轻时也做过帝国海军水手……后来战败条约,大舰都拆了……”   说着,老船长的眼睛里有了泪花,转首看向外面舷窗的雨雾迷蒙。   就算是受到中用,成了船长,但是不能忘记帝国的荣耀。   周围洋人们也用各种语言称赞,都是认识这位享誉寰球的音乐宗师,不论会不会音乐,至少都要附庸风雅表示自己会欣赏,尤其是得以一听为快的新曲子,都有种荣幸的感觉,只是遗憾曲清歌还戴着淑女软帽没有同时演唱。   但是已经有人开始掏钱了,金发小女孩拿着黑色的礼帽——她问人借来的——在场边上用帽子接钱,很快就聚拢了一大堆,眼睛闪亮亮的,收了钱,回到钢琴前面坐下来:“曲老师。”   她只叫那一个人为“老师”,对曲清歌虽尊敬,也加上姓的区分。   曲清歌却是听不见周围这些声音,也看不到刚刚小萝莉的死要钱,钢琴的座椅是一种长凳,她低首看向自己身边并排坐着的金发萝莉,给予眼神的鼓励。   小海伦抬首看她:“要我弹?”   曲清歌点首,将长凳中间位置让给了小海伦,自己陪衬在旁边看着……众人看到这一幕,讶异,看着坐上了主位的金发萝莉。   这是一种……推介的行为了,不是特别优秀学生,得不到这样待遇。   在人群聚焦目光中,通常小孩都是会有压力的,小海伦面无表情地抬起双手,开始学习演奏那首曲子,没错……是学习。   听众们都能分辨出来她的节奏生疏,曲清歌也不时让她停下来,手把手地教导技法,这个金发萝莉甚至连钢琴都不怎么会弹奏。   但奇特的是,她手里的那首曲子,音调都一直很准确,或许是她的手指有力而精准,反应也足够敏捷,学习能力也很强,而随着节奏流畅,渐渐有了《命运》的那种沉重、抗争的意味,简直是不可思议……一个小萝莉,看起来不过八九岁,她懂什么叫做沉重、抗争?   “那个金发女孩是谁?”   “是曲大家的学生,我看见她们手牵手,之前还在学习辨认曲谱……是,没错,之前她还不懂曲谱。”   “曲大家什么时收学生了?她不是没有学生么?”   “哦,不是那种传承衣钵意义上的学生……听说好像她在给人做家庭教师,就是有钱人家给孩子请的私人音乐教师,你们懂得?教这个小女孩怎么欣赏音乐,熏陶她的心灵。”   众人面面相觑,在旁边休息的一支小乐队里,有人忍不住问:“谁有这样面子让曲大家做家庭教师?有钱也不行吧,难道这小女孩是哪国的公主?”   “不是,好像是个年轻男人的孩子,你看她的面孔,是混血儿……”   “哦……年轻男人……混血儿。”有人忍不住酸酸地说,猜疑着:“不会是曲大家的私生女吧?”   “别八卦了,曲大家没有心思谈情说爱,她这一生是完全付出给民族音乐的复兴,不惜生活在无声世界里的人,你觉得什么权力和金钱能打动她?而那个年轻男人也不是什么外国的王公贵族,却是这首《命运》的作者和原演奏者,曲大家自己说的……哦,她不会说话,她在纸卡上写给我看的,我想想叫什么……纪伦?有点像是前几年报纸上的战争英雄,可能是同名,没见过真人,武夫不可能会音乐吧。”   “啊啊,那也是一个低调的音乐大师级人物了,难怪会请托,是为了孩子更出色吧?”   “可能是的,与外国的那种森严圈子分割不同,我们文化面临颓势和复兴的压力,音乐家圈子里有一些会相互寄托学生,让他们博采众长,在音乐理念和思想精神上的联姻,这个金发小女孩,就可以算是这个年轻男人与曲大家的结晶了。”   “高山流水,伯牙与子期,知音难觅,神交已久,理想结晶么?”有人嘿嘿笑,又严肃脸色:“明白,明白……想不到古人的高风亮节才能在今人看到……”   片刻,这首曲子完成了第一遍,众人还在议论,各种八卦和正经消息乱传。   金发萝莉开始弹奏第二遍,众人声音逐渐安静下来,至少女孩基础很不错。   到了她开始弹奏第三遍的时,众人鸦雀无声。   第四遍、第五遍……竟是回到曲清歌弹奏时的那种情况,但奇特的是,同样的曲谱在她们两人弹出来,有着微妙的风格差异,不是谁更好,谁更坏,而更像是一束白光通过玻璃三棱镜,产生的不同色彩折射,但是遮住了白光,让人忍不住去想象它。   都听说,这首《命运》有原版,那是怎么样悲壮的声音?怎样悲壮的人生?   …………   轮船航行的河道侧岸上,一辆华丽黑红马车沿着砂石道路行驶,赶夜路这样在这个时代里很是危险。   并且随着时代的进步,已经很少有人用马车这样的工具了。   这时船上激昂的钢琴声传来,马车黑暗中,穿着一身繁复华美的黑色风衣、整洁红色内衬的英俊男子,霎时睁开眼睛,双手在面前空气中虚抬,跟着按下节奏,修长雪白的十指似在一架真实钢琴上跟着弹奏,指法快速而熟练……音乐如水回荡在车厢里,他的神情也跟着由漫不经心,到逐渐陶醉,而不时地随着音乐起伏变得低沉或者激昂。   很久,声音停下来之后,他才收起双手,舒了一口气:“perfect,真是美妙的音乐……我似乎闻到了熟人的味道,让我看看这艘轮船的船首名字……嗯,水殿龙舟号?”   黑夜寂寂无声,林子两侧时有野兽的双目磷光出现,窥伺着马匹,但在马车掀开窗帘瞬间,月光穿透车厢里面,全都是见到恐怖天敌一样,呜呜着后退。   “哦,我想起来了,这应是大鲁曲。”   “她是有资格获得长生,成为我族的女人。”   这男子仰首发出笑声,月光扫在马车内,里面是一个少女,接着把舌头伸向少女,向上滑动,经过肚脐和两乳之间,滑上喉咙,咬了上去——这少女只发出无力的呻吟,没有丝毫反抗,眼神失去焦点。   随着吸取,她的身体渐渐白里呈现微灰,血液不断消失,意识渐渐沉入生存与死亡的边界线内。   …………   轮船下层休息舱内,纪伦霍翻身坐起,盯着外面百米远的河岸,视线穿过夜雾迷蒙看到林子上空,一片簌簌的夜鸟惊飞,但没有别的异常。   命运奏鸣曲又在船上响起,在技艺和风格上判断,换成了曲清歌亲自演奏,让她的学生得以对比。   又关注了半个时辰,没见到河岸上有别的异常,纪伦就收回视线,这期间曲清歌的演奏,也没有给他特殊感觉,歌剧院里那一首《命运》的共鸣消失了,怎么得到的,就会怎么失去,由命运悲愤共鸣而得到的力量增幅,复仇之后一口气松懈,悲愤之情不可避免地缓和。   “喵~~”小白猫在门口跳进来,抬首看着青年。   纪伦摸摸她的头,起身到桌子前,拿出一个黑本子,打开扉页,还是‘苏细眉’的娟秀名字,又翻过去到空白,在继承自母亲的日记本上写着:“隐约记得一个故事,侠客为失去恋人的黯然而创造了一个叫黯然销魂掌的武术,而天下无敌……但是,找回恋人之后,就失去了这份黯然心境,以及与之相配的武术……但如果可以选择,宁愿还是如此,得鱼而忘荃……”   “请曲大家做小海伦三天私人教师,做保护她的费用,还有个事情要以朋友身份拜托一下……小海伦是个可爱的女孩,但如果可以选择,还是希望她能够家人团圆的幸福……就好像,我在等待着与姐姐团圆,那会让我感觉到,自己在世界上还有个家,不是无根的飘萍……”   “即便被放逐出了故乡,但只要有家人陪伴在身边,那么即便天涯海角,也可四海为家。”(未完待续。)   ------------ 第一百十四章 吸血鬼(上)   喵星人趴在桌子上,探出爪子碰到了墨水瓶。   纪伦眼疾手快地按住墨水瓶,只撒了点,却见小白猫沾着墨水的爪子在笔记的最后一句上按了按,留下个黑漆漆的猫爪印,似乎是点了一个赞,顿时无语地看着喵星人:“苏小小眉……你又淘气!”   只是得到一双无辜的冰蓝色猫眼,于是摇摇首,拿擦布擦了一下桌上洒的墨水,回来合起日记本时,视野里晃过最后一句,猫爪印覆盖了家人二字……视野一晃而过,日记本重新收起来,他摊开一张大幅厚质的画纸,取出彩色铅笔开始画画:“不许再捣乱,再捣乱打屁股了。”   小白猫无力的垂下肩,无精打采地扫扫尾巴,跳到床上睡觉去了。   …………   而在上层小舞厅里面的钢琴前,曲清歌重新接手的时候,应着观众的要求开始换曲子……毕竟这一首太悲愤了,对听众情绪调动强烈,很消耗听众的精神,她就换了几首轻柔的曲子做中场休息,其中的一些转折,也开始试着加入一些更沉重更有力的元素,这不仅仅是《命运》打开了一扇新大门的启发,还有血夜的深刻印象。   这些轻柔的曲子,她也开始教小海伦演奏,但不知为何就没有之前那样快的学习进境了。   金发萝莉似乎偏爱钟情于那一曲《命运》,弹奏起来的那种悲愤与抗争,是有着灵魂精髓的共鸣,让曲清歌不由猜想起她身上是否也遭遇了同样的事。   对于她来说,这对青年和萝莉的杀手组合充满了谜团,莫名没有觉得危险,或是在音乐里得到了灵魂的交流。   片刻后,这一场船上音乐会结束,曲清歌牵着小海伦回到下层的舱室,伸手敲了敲门,又看向小海伦,小海伦听到里面说了“请进”的声音,就拉着曲老师推门进去,黑色风衣的青年已端正坐在书桌前了,笔尖刷刷动着,头也没回:“听到你们演奏了,曲老师教得不错。”   曲清歌没有听到他说话,小海伦却是高兴地拿了一张小纸条,写字给她看,默契地帮老师转述……也是分享着喜悦。   曲清歌也点点首,她做事情专注认真,这几天接受的工作就是教授小海伦音乐,做为私人聘请的家庭教师而没有保留,今晚是第一次来见学生的家长,又有些迷惑地看着室内的布置,是个普通舱室,但是在顶上的两边吊下来一个小小的帆布摇床,不像是给大人用,倒似乎是给小海伦用。   也就是说,她和这个年轻男人都是睡在一个房间里?   曲清歌不是个八卦的女人,看了看年轻的男人,和八九岁的金发小女孩,感觉似乎没有强迫,也就收起目光,安静坐下来看向舷窗外面,一片迷蒙雨雾倒影在她那双清澈秋水的眸子里。   熟悉这位音乐家的人就会知道,这是她又陷入音乐世界中了。   小海伦则是忙着给她端茶倒水什么的,很是勤快,而脚步轻盈,看得出这几天音乐学习也很愉快,萝莉眼神里的凶狠也消退很多,更好收敛她自己……这样的话,伪装课的成绩就完美,歌剧院的机枪课考试也是成绩优异,老师,应该会开始教下一节课了吧?   当然,小海伦会怀念家庭教师曲老师的这几天教导,不过老师更好,老师什么都会,老师还会找最优秀的专业大师来教她……   纪伦结束了书桌上的作业内容,将一幅彩色铅笔画拿给曲清歌,她讶异发现这是一幅小海伦的画像,美轮美奂,非常写实立体而又具备一种非现实美感的作画,与她在艺术展览上所见过的那些当代画家、过去画家的技法都很不相同。   大致是采用层涂,背景底色柔和,肌肤颜色细腻真实,轮船房间和走廊、转角楼梯的景物清晰立体,舷窗夕阳光源和明暗完美渲染,金发小女孩在楼梯下,双手抱着毛线帽子盖住大部分金发,只有几缕金色流泻下来,帽子顶上垂下两个可爱的红色绒球,雪白手腕上的红豆手链垂坠下来小熊牌,仰望楼梯上的姿态,像是黑暗中卑微的小草仰望金色的太阳,而楼梯上蹲着一只小白猫,脖子下挂着猫铃铛和奇特的迷你青铜钥匙,一萝一猫在画中对视,冰蓝色的眼睛相映成趣,显得很有……萌感。   大副画纸的边上用钢笔写着小字——金发女孩一只,现用名“海伦”,原名未知,收养于卢侯治下的非法人体实验秘密基地,受到伤害很重而失忆,根据生活小细节排除黑洲、天竺、袋洲、中亚,原家庭环境良好,有一点军事基础,较小概率可能成长于东欧,较大概率成长于南殷洲、北殷洲的温带气候殖民区,父亲可能是老兵,面貌和语言口音掺杂布列艾坦、弗兰斯、露西亚、斯潘亚,可能是多民族融合家庭,来华夏是出于经商或者一些特别事物……请曲大家寰球巡演时,带上这幅图,或有人会辨认出她,或者找到她的父母。   曲清歌的神情由一开始的讶异,而逐渐变得柔和下来,她已经明白了这个年轻人与小女孩之间的故事,点首。   小海伦看到生动美丽画卷的不惊讶,她知道老师什么都会,看到后面的方块文字则是茫然……完全不认识,看老师似乎没有给自己说的意思,于是拼尽脑力,将文字也当画,大致记忆下来,然后等到曲清歌卷起画卷告辞离开,纪伦出去护送她回舱室时,金发小萝莉就偷偷地在自己小本子上复刻那段字。   夜间的时候,舱室里熄灭了灯火,两壁之间悬挂的小吊床就是天然的摇篮,随着风浪摇动船只,而轻轻摇动着,金发萝莉睁开眼睛,看看近在咫尺沉睡着的青年男子,不清楚老师为什么要自己睡会晃动的吊床,难道与下一个课程有关吗?   她摸摸枕头下的小本子,开始盼望老师下节课会教她中文……应该会了吧,复仇已经完成,没有战事了。   …………   轮船是沿江逆流而上,到第四天早晨时,就在一个港口城市的码头停靠,曲清歌一身黑裙,腰间还是约若纨素的银色丝巾,头戴着淑女软帽,沿着跳板走下船。   “小姐~~”一个女助手跳着脚,挥舞双手,在码头上迎接,她大概是提前坐车赶到轮船航线前方的一个,神情喜悦而紧张迎上来,用白纸卡给自家小姐看写好的问题,诸如有没有遭遇到伤害……与欺负的问题。   曲清歌摇摇首,也不管女助手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就在码头上回身对着纪伦和小海伦挥手,又举起那个画卷的卷轴示意她会用心寻找。   女助手有些迷惑顺着曲清歌的视线看去,看到船头的那个黑色风衣青年和抱着小白猫的萝莉,顿时就是大惊,连忙拉着曲清歌走得远一些,恨不得立刻在那一对危险人物的视野里消失。   这实际是办不到,她又不敢离开太远,这时新兴港口城市尤其是码头区充斥着底层的会党,可能还更黑暗危险,她来的时就已经感受到很多灼灼目光在身上扫视,这还是她姿色普通,换成曲大家的容貌气质要是孤身而行,出什么事情都是可能。   这时就在码头的红色电话亭里打电话,然后就保持在纪伦的视野之内,一个小时之后,就有市政府牌照的车子络绎驶入码头,几个官员下来请曲大家上车,然后还有几辆警车开路组成车队,其中一个高级警督下车时,远远地和船上的纪伦对视了一眼,就是身体僵硬了下……硬撑着没有出洋相,上了车,才舒了口气。   “看着点情况,别让那人在我们城市下船,我们也别上去搜查,推脱到这船是布列艾坦的移动领土。”他抹着冷汗说。   部下说:“可是卢侯发布帝国通缉令……”   “卢侯是卢侯,又不是我家主上——你想老子死么?知道那晚上高州城死了多少人么?军警死伤上百,半个骑兵连都折掉了,赫赫有名的谢家宝树、谢庭树少将都死了,曲大家失踪——尤其后者享誉寰球的音乐宗师,刚刚欧陆巡演的热度未消,归国就遭遇不测,皇室和八大列强使馆都惊动了,掉了多少官帽知道么?现在这杀神到我们伊侯地盘上,还不供起来……最好是礼送出境,大家相安无事。”   “这样危险的术士,除非不惜代价围剿,要不谁能拿得下?”   高级警督这样说着,连连催促开车,车队就紧张护送曲清歌离开。   而“水殿龙舟号”还继续停泊在码头上,这次短暂停靠要持续几个小时。   不仅仅是卸下客人,还有补充饮水和食物,惯常的一些运载的信笺邮包、小分量高价值而耐储存的货物捎带,都是需要时间,各方面的综合信息汇总让船长有恃无恐,明知道船上有个帝国通缉犯,但反正杀谁都不会杀船长,而这艘船是布列艾坦领土,完全不理会大鲁朝通缉,照常卸货、装货和允许客人上船……新上来人流中,就有几个拎着医药箱的人迎上了少尉巫山霞。(未完待续。)   ------------ 第一百十五章 神州社(上)   阳光在舷窗里斜照进舱室,这里比纪伦休息房间豪华多了,还挂着水图,有航行日志,是船长室。   纪伦就坐在原船长的红木办公桌后面椅子上,对比水图翻着航行日志,小海伦抱着小白猫趴在红木桌子侧,跟着学习,存在感弱弱的巫山小路:“纪伦少尉到底是要培养她做战士,还是音乐家,还是船长呢?”   “随她喜欢,一样样学过去,什么天赋最好就主力发挥,学科交叉产生的不止是1+1=2。”纪伦说。   “也就是说……您都懂,都能教?”胖大姐巫山烟忍不住问,神情有点震惊。   纪伦很淡定:“教个基础,在这时代来说没问题,深入下去可以抓些专家来做她的老师。”   巫山三姐妹就不说话了,文学女青年巫山小路甚至对萝莉产生了一丝羡慕,她们已经见识过例子……曲大家那样享誉寰球的殿堂音乐宗师,都给小海伦当了家庭教师。   一个沉稳的中年医生,他的两个助手,都跟着巫山霞进来,自我介绍:“我是伊侯特别请来的医生,这是直隶第一医院颁发的行医证,听说纪伦少尉受了枪伤未愈,还有旧伤,需要检查。”   “请。”纪伦躺上红木办公桌,手未释卷。   “哈哈……小伙子,都说你受伤了,难怪咳嗽个不停……”络腮胡的船长拎着一瓶红酒进来,脚后跟带上自己房间的舱门,丝毫没有被人鸠占鹊巢的气恼,笑呵呵地在酒柜里抽出一支红酒,剔透晶莹,嫣红如血:“我来长长见识……要我这瓶珍藏红酒开出来,给你这小家伙止痛么?”   “又不是刮骨疗伤,喝什么酒?”纪伦扫了眼那瓶廉价红酒伪装的名酒,点首:“留着,等到你说过的条约期满海军重建,你这老家伙当舰长时聚一聚,再开你的宝贝珍藏吧。”   船长耸耸肩在旁边坐下来,习惯拿起几根烟要散,看看都是医生,又收回去,摸摸头:“我已下令,等你手术做完再开船……水上晃,不太好。”   “谢谢。”纪伦说着解掉衣襟纽扣,让肩露出来。   医生和他的助手打开几个箱子,取出全套手术工具,开始进行检查、手术,最先取出的是纪伦肩膀上子弹,闪烁金属寒光镊子探入弹孔里掏来掏去,让人一看就觉得剧痛,巫山三姐妹都转过避开视线。   小海伦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纪伦一只手握着航行日志,敲敲她的额,让她收回注意力,继续:“哪一天你要是在陆地上呆不下去,就可以控制住一条船,走私,抢劫,占领海岛……”   老船长瞪大眼睛:“喂,你这么教你女儿……”   哐当——   血色子弹掉在白色搪瓷的医疗托盘上,已扁了头,摇晃两下稳定下来,在雪白灯光下闪动着冷光。   那里留下来的不止是弹孔,还有小片血肉模糊,似乎有烧红的烙铁用刑过,留下一个肩章大小的肌肤缺损,而且袒露的上身刀痕处处,有些甚至直接大范围的纵横交错。   老船长见多识广,都是瞠目结舌,忍不住:“你这伤,不会战场上给人切了几十次吧?肚子上这么长口子是刺刀划开?”   “一百四十次,实验室里,手术刀。”纪伦说。   医生满头大汗地包扎了肩膀伤口,又处理了一些较新刀伤,对旧伤真是无能为力了,而且没有医院里那样轮替上场的主治医生,累得需要中场休息,神情复杂:“这都能顽强活下来,都已违反了我对人体医学的认知,真是人类生命的奇迹。”   巫山霞趁机说:“这就是卢侯的真面目,我们伊侯仁义,不会这样。”   “恩。”纪伦点首。   巫山烟拉了拉妹妹的手,目送医生和助手、船长等几个出去,只剩下她们三姐妹和小海伦时,又对纪伦说:“您三年折磨,肉体已非常虚弱,咳血是不止外伤,我觉得你还要调养,不能再随便动用术法了……接下来,有要去地方吗?我们可以送你去,有需要知道的事,我们也会帮你调查……”   “哦。”纪伦说。   存在感弱弱的小路紧张说:“是我们,我们三姐妹。”   纪伦看了她一眼,没有表态,让巫山路更紧张说不出话了。   巫山烟苦笑了一下,知道过往的事引起了缝隙,凑过来压低声音:“高州一夜,您杀了上百军官而全身而退,上面很受震动。”   “等这场小规模作战资料呈报上去……命令都变了。”   巫山霞点首:“以前还询问我们您自己收下六个士兵在哪里,我们说不知道,上面就不再问,您要自己小心。”   纪伦看着她们几个目光,点首:“那就麻烦三位了,替我感谢你们身后的工作者,以及伊侯的帮忙。”   “我会转达你的感谢。”三姐妹暗松一口气。   纪伦没有再说话,医生和助手又回来继续下半场,看向几个女人:“你们……”   巫山三姐妹看了眼这时上身赤果青年,明白过来,就起身出去,小海伦抱着小白猫,还是站在红木桌侧,准备继续围观下半场的检查和手术,医生哭笑不得:“小姑娘你……”   小海伦眼神无辜,手指指自己耳朵,表示她听不懂帝国语。   医生恍然这是洋人小女孩,说了一句“gooutplease”,看还不行,可能是语种不对,又换成打手势,有个助手冒失去按她的肩……哗一声枪栓拉动,萝莉手举着小白猫,和猫下的手枪。   助手骇得举起双手,连声说:“Ok,ok,不出去,不出去,请冷静……”   医生敢接帝国通缉犯的私活,倒遇到这种枪支的次数多了,不再强求这个危险的萝莉出去,在她的手枪下一点点完成检查和手术。   …………   某市·录音棚   噔噔噔噔——   曲清歌坐在钢琴前弹奏,面向三角钢琴,她身后放着一台原始录音设备,黄铜的双喇叭对着她身后两侧,声音震动在它的部件中产生影响,而在接着的一根向下针头细小位移摆动,一张厚厚圆形黑胶唱片在旋转着,高硬度的金属针头簌簌划破它的光滑表面,卷带出一丝丝灰白柳絮的黑胶材质,留下一圈圈波纹的音轨,也留下了声音……   片刻一曲终了,留声机灌制好了的唱片,也安静躺着。   女助手上来,抬起金属针头,抹去黑胶唱片表面上的柳絮时,还能感受到它们滚烫的温度,她将唱片拿起来捧在手里,珍重放进牛皮纸封起来,在曲名一栏标注上“《命运》”,作者一栏标注上“纪伦”,演奏者一栏标注上“曲清歌”。   工作人员们离开,停下来音乐宗师闭上眼睛,一个人在安静中休息,片刻拿出日记,持笔写着:“奇遇的三天,始于高州歌剧院里,黑色风衣的年轻男子自称战士想要表达心声,按着琴键展示了一小段,命运就打开了它的门户……新灌注唱片,不是最好的《命运》,哪怕曲调一样,技法在我手里更纯熟,但都没有了那天晚上的震撼。”   “至今在想,伤痕累累的手,是怎样弹出他的命运,那个灵魂遭受过多少沉重的苦难,而又如此不屈抗争,最后汇聚成激昂的乐章……只有那个年轻人能弹出,但是他在复仇完成后就不再弹琴,就似乎一个作者已经完成他的表述,不需要再做续作,因此……”   钢笔的合金笔尖安静停顿在空白处,似乎是留声机的金属针头放下,在黑胶唱片上忠实记录着主人对于世界的感受:“原作《命运》只有在那天的歌剧院,听过的人里大多数都死了,只剩下十几个年轻复仇者,还有我的学生小海伦……她学习上路得很快,也许在未来,我和她会弹奏这一曲,我们可以留下唱片来表达出它的两种风格……而真正的命运,已成绝响。”   …………   某市·会议室   秋风渐寒,夹着甬道,一个中年人穿着笔直军装,有二颗将星,戴着勋章,大步踏入。   这会议室铺着地毯,挂着水晶灯,墙壁挂着黄龙旗与军旗,又一侧是全国地图——上面秘密麻麻标注着诸侯和部队分布。   中年人以稳重的步伐走进了会场,原本略有些嘈杂的会议室一下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站起来,“啪”立正行礼。   “诸位请坐。”中年人沉稳:“今天主要内容是讨论卢侯战线的变化——参谋长,你说。”   “是,我向各位通报下,朝廷的分化平衡已进一步奏效,小梁侯的爵位继承令已下达,余部在重整。”一位少将站起来,说着。   “申侯已正式接受朝廷爵位,并且一旦强大,与卢侯的冲突将不可避免。”   “卢侯的帝国兵器计划已经失败,支持他扩大势力的傀儡失去了真君的力量,将无法继续存在。”   “战局将进入相持。”   “这位帝国兵器资料,大家可以看看,卢侯已向朝廷要求全国通牒,但朝廷已扣下不表。”   众人翻看着资料,脸色渐变,这样强大的术士,很明显已经影响到了局面,并且经高州一役,纪伦已闻名全国。   中将用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众人立刻停止了议论,重新恢复肃静。   “纪伦的少尉只是术士的标准授衔,我命令,立刻派人与之接触,能加入朝廷自是最佳,立刻授少校军衔。”   “不能,只要此人愿意在大节上支持中央,反抗外敌,就授上尉军衔,并且给予配合。”(未完待续。)   ------------ 第四卷 神州社   ------------ 第一百十六章 神州社(下)   夜深,汽笛声   “水殿龙舟号”航行过一段水流相对平缓河道,岸侧是密密麻麻的树林,一群夜鸟惊飞而起,它们的羽翅掠过林中公路。   一辆卡车倾在路上,火光熊熊,十五六个浑身沾满草叶和血污年轻人出来:“幸柳清明会修车,发现车子问题,这车质量……”   “等等,林子里什么动静?”   有人大叫:“小心!”   砰砰砰砰——   一排密集的枪响撕破了静夜,再敏捷躲避,瞬间都抵不过黑暗树林埋伏枪声,一瞬间已倒下四人,余下扑进去。   枪声此起彼伏,树林里惨叫连绵。   “有埋伏,快撤。”一个青年身体突消失,一脚踢去,“噗”一响,一人踢出了半空,和木偶一样直飞,骨裂身不绝。   接着,身体一侧,躲过一枪,侧身一拳,又一个士兵跌了出去。   “杀洋人,复天朝!”   这青年格杀两个士兵,带着余下队友冲出树林,一下扑入江中,游向黑暗河道里亮着灯光的轮船。   片刻,一辆马车停在了岸侧,繁复黑色风衣、红色内衬、黑领结英俊男子下了车,看着黑暗河道的前方尽头,灯火通明豪华轮船,宛一座不会沉没的水上宫殿。   “张·爱丽丝联合船运公司的水殿龙舟号。”几个明显雇佣兵的洋人出来,收起枪械,恭谨地低首,用布列艾坦语:“安先生,有三个激进分子跑上去了,这些人慌不择路,看见满船外族人就会动手,引发骚乱,轮船警卫和一些尊贵人物的私人护卫会帮我们解决掉……”   然而等了片刻,水殿龙舟上一直很安静。   “你们所说的骚乱呢?”安先生面无表情看几人。   雇佣兵队长耸耸肩,摊手:“也许有接应?没关系,他们总要下船……”   安先生双手一伸,风衣振起,黑色外面的底下是血红的内面,血腥的旋风席卷当场,几个雇佣兵东倒西歪站不住身,视野一晃变空阔,不由大喊:“安先生?安先生等等,你怎么也上去……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Gotodie!”   黑色的一群蝙蝠滑过水面,月光正当夜空,带上丝丝血色。   …………   半夜   惊醒,纪伦打开台灯,昏黄台灯光线下看舷窗外面的水面,雾气迷蒙而没有动静。   “老师?”小海伦迷迷糊糊在吊床上坐起来,揉揉双眼,小白猫已比她先一步跳起,炸毛喊了一声:“喵~~”   “感觉……有什么东西跟上来了。”纪伦摸了摸小白猫,更肯定自己的直觉,苏小小眉的喵星人直觉也一向很强大。   走廊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小海伦跳下吊床,举起她的猫……哦,她的枪。   喵星人蹲在萝莉举着的手枪上,一脸无辜看着舱门。   “……”   纪伦过去推开门,巫家三姐妹紧张地站在门口,带着几个浑身湿淋淋的年轻人,浑身狼狈沾满草叶和血污,明显不是正常旅客。   巫山霞脸色红红:“纪伦少尉,能不能帮忙藏三个人……对,这三个,小杨和小林,还有这高个子是我的同学柳清明,刚刚守夜时看到他在河里爬上来,知道他正在被洋人雇佣军追杀……我没法带他们进女性休息区,您房间里还有三张空位,如果可以的话……”   她手指向纪伦床铺对面的铁架床……轮船上的小包间,类似铁路卧铺,两张三叠床,可容纳六人。   而似乎害怕纪伦拒绝,她又恳请说:“谁也不敢搜您的房间,就一个晚上,躲过追杀,明天他们就走。”   纪伦无语,看着小海伦已穿好衣服,就让开门。   杨、柳、林这三个年轻人连忙道谢,进来见到还有个金发的洋人小女孩,也是一怔,没多说。   房门重新关上,在他们匆匆收拾的时候,纪伦干脆不睡了,坐在桌子上继续写写画画一些东西,小海伦抱着小白猫,坐到老师的床上,警惕盯着对面的陌生人。   柳清明露出一丝苦笑,神情消沉,任务中途的意外埋伏和队友们的战死、游泳逃亡,都已消耗掉他们太多精力,后面还有追兵,如果不是遇到了旧识的巫山霞,他们可能上来就直接开枪射杀船上遇到的洋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是赚,在警卫反扑中战死。   纪伦说:“为什么被洋人雇佣兵追杀?”   “因我们是神州社的成员。”杨、柳、林三人说。   纪伦点首继续纸上作业,没多问什么是神州社,看出来对方现在没心思交流,这晚上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话就结束了,而或满船洋人,预计中的追兵也一直没有到来,或有暗中的搜索,但是还没有波及到纪伦房间。   …………   第二天   纪伦送他们三个人出去甲板上,发现没有追兵,清晨风带着雾气吹过船,一阵沁凉透体……   “看来敌人已放弃追击了。”神州社的几个青年中,柳清明状态恢复最快,和纪伦说话:“我们是神州社的人。”   纪伦没有说话,不经不觉来到这世界已有数年了。   “神州社在以前只是习武之社。”   “大战中,神州社积极吸取武者上战场。”   “国家兴亡,武人义不容辞!”   “不过随着影响提高,连生不利之事,显已被某些人给盯上了,柳某连累危险境地,实感抱歉。”柳清明只是淡淡说着:“今天夜里,我们就离开。”   纪伦一阵惊异,眼前的青年,尽管肉体伤疲不堪,意志上一股锐气和意气,慷慨激昂表述他的一些想法,宣传对象明显是纪伦。   纪伦一阵无语……这个时代的热血青年,都这样迫不及待,见陌生人就将想法倒出来么?   柳清明也很快留意到对方反应寥寥,不由:“纪兄弟为何沉默?是我说的不好?还请指教……大家都是青年,不用顾忌面子。”   “我在想一些事。”纪伦淡淡的说着,眼神惆怅,前两个这样叫我兄弟的青年,一个死在我手,一个反目成仇。   三个青年闻言都是讶异,就听着纪伦问着:“那神州社的目标是什么?”   “自是驱逐外夷,复兴帝国。”   “我等自愿抛头颅洒热血,不求一家一姓之野心,但求天朝复兴。”   纪伦有点诧异,发现这几个热血青年,与姜山、费守义有一个明显不同,说:“你们似乎,有点厌恶诸侯?”   “这些军阀,华夏就是毁在他们手里!”   柳清明身材高大,面貌刚毅,典型青年,挥舞双手的很有气势:“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但这些人将帝国的命运系于他们个人一身,实是****。”   “而且身负天下重望,那应干点事出来,能有弗兰斯老皇帝带领帝国崛起,也可以让天下人心服!”   “既无雄才大略,不好好发展工业与军事,为了内战,全靠着洋人军火采购来强撑虎皮,而连带着洋货入侵,工业和军事难有起色,就正是中了列强之计!”   纪伦对他刮目相看,点首:“你们神州社,是要怎么办?”   柳清明露出一个笑容,坚定说:“要让诸侯无可依靠,就要杀洋人,罢洋货,复华夏!”   纪伦神情嘉许,给他们换个视角:“很好,但租界的洋人只是爪牙,你们就算杀光了这些,也动不了万里碧波之外的洋人母国,他们随时能派来新的爪牙。”   三个热血青年都怔在船头,清晨的江水拍打船,水面浩荡扑来,仿佛陡发现自己站在悬崖前,前方没有了路。   纪伦语气一转:“大洋是阻碍,但也同样是对方的阻碍……你们知道这艘内河轮船上有多少人?”   杨、林两个青年都看向柳清明,他成绩最好,还擅长数学,这时默算了一下,说:“二百多人。”   “不错。”纪伦称赞,问:“远洋轮船呢?”   柳清明苦思冥想了一下:“这……不知道。”   “轮船两洋来程需要多久?返程需要多久?”纪伦又问。   柳清明喃喃:“不知道……”   “一艘远洋货船又需要多久?合装物资几吨?货物品类?大宗货物数量?货运量季节性消长?跨洋运输成本?组织方式?各国的贸易需求是什么?哪家航运公司背后的股东是哪国?落地交接的银行又是哪家?承接采购的买办是谁?背后支持的诸侯是谁?他们之间的竞争、合作是什么?背后洋人国家相互矛盾与利益是什么?有没有可利用的地方?”   柳清明认真听着,绞尽脑汁思考着答案,两个同伴有点不忿:“这些秘密信息,你就知道了?”   “这些都是公开信息,你们只要有心,可以查到,并且推算……”   纪伦叹了口气,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他们,又举起手,指了指上方的布列艾坦帝国旗帜:“比如海军最强国想要发起一场远征,调动了运输舰,载员多少?补给量多少?几艘运输舰能支撑起一场远征?几艘能支撑起一场国战?他一个国家有没有资格?敢不敢陷入泥潭?”   “假如……我是说假如,寰球所有洋人国家联军来压迫华夏,跨洋后勤补给限度是多少?能支撑几年战争?需要多少就地劫掠才能补充食物?需要抽空多少殖民地的人力和经济?需要多少战争红利才能补充损失?”   三个人都是额头汗水渗出,发现自己一无所知,完全空白。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说要杀洋人,但关于洋人的信息,洋人可能会有的反应……你什么都不知道,光凭一腔热血救不了国,年轻人还是要提高一点知识水平。”   纪伦拍拍肩,有句话没有说。   寰球之国,由于神灵和术士存在,君权神授——脱离了力量,也许并没有平民主义崛起的土壤。   枪支和炮弹的发明,或会部分打破,但也仅仅是部分。   君不见列国,无一例外,全部是君主制?   纪伦转身离开,船舱门口的金发萝莉抱着小白猫,做了个西式提裙礼:“老师。”   柳清明一怔想起了对方还收养洋人小女孩,下意识当了大学教授、学贯中西的博学者,不由喊:“可是国内也没有多少洋人的书,要如何提高知识水平?”   纪伦挥手说:“知识只在书上?三人行必有我师,沿着你要的目标搜寻相关知识的人物,在船上就可开始第一步,去找船长或大副,送瓶酒,递包烟,他会告诉你河海航运的知识……对了,船长喜欢红酒,但品味有限,你弄个最便宜劣质红酒多加点糖遮住涩味,包装换个名酒包装……大副喜欢钓鱼和吹牛,陪他钓鱼,好好听他吹牛……”   “谢谢——”   柳清明扬声喊,直到对方身影消失在船舱里,才回过身来,对两个同伴:“这个人很强,各方面都是,要是能成我们的同志,就好了。”   “我看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看他穿着风衣的质料,有钱人,还带着个漂亮的洋人小女孩……”杨姓同伴敏感说,又皱眉不解:“而且,他自己知道问题答案吧?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让我们又去多问一遍?”   “这是让我们自己多问多学,不要当伸手的乞丐,这就走不远。”又一个林姓同伴说着。   柳清明点首,神情振奋:“今天光是听到这番话,就不虚此行了,就连我们神州社的高层,都没想过这些问题,也和诸侯一样光要我们去牺牲。”   “我们神州社怎么能和军阀相提并论,你难道动摇了吗!”两个同伴厉声。   “不,我更加坚定了,要坚持宗旨,还要提升知识……”柳清明说,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见两个同伴没有兴趣的样子,只好一个人去找船长和大副。   “哼,你说柳清明是不是动摇了?”杨姓同伴脸上泛着寒气:“我们加入时,就宣誓同心救国,义无反顾,谁生了异心,背弃了信诺,即便千里外,亦必取其头颅!”   “我还是这话,不至于,不过应警惕。”林姓同伴皱眉说着。(未完待续。)   ------------ 第一百十七章 鲁国神族(上)   午餐时,轮船顶层的音乐在缓缓流淌而下,自助餐厅里渐渐都听到了,那音乐十分美妙,古老悠扬的曲调。   “小提琴演奏?船长你又安排了新的节目?”   “呃……”   不管一头雾水的老船长,许多人涌向小舞厅里,尤其以闲情雅致的洋人居多,渐渐聚集在了那里,围成一圈,看一个黑色风衣的小提琴手,英俊年轻,面孔深刻如古给利希亚的雕像。   一直坐在舞厅里消遣的几个洋人,乐于向同伴们介绍新人:“安东尼,一个旅行的小提琴手。”   “名字有点像……那位,谁来着?”一个美丽女人按着裙摆,目光落在小提琴手英俊的面孔上,脑海的信息搜索能力直线下滑。   女伴一阵无语,只好说:“著名音乐大师安东尼,但只是同名。”   “哦,想起来了,是安东尼……叫这个名字的人这几年好像挺多。”   “这里面有个小故事,与我们前几天的那位音乐宗师有关……大鲁曲十五岁时游学欧陆,她在不断交流碰撞中成长,最后覆盖音乐全领域的奇迹,许多古典和现代的音乐大师都败下来,鬼才安东尼大师却技高一筹,指点了年轻气盛的东方小姑娘,让她三年后再来……然而次年他就病逝了。”   “真是遗憾,对大鲁曲是,对我们也是,损失了一场巅峰的碰撞。”   洋人们交谈中,对安东尼用大师称呼,对曲清歌是用她的姓与国名称呼,类似桥头张、镇关西……当面时,他们不会也不敢这样说。   少数的国人自成一个小圈,听到这样背后称呼,都是表情不好,有年轻人用帝国语说:“洋人傲慢!”   “你得容许暴发户的膨胀……哪怕三千年历史大多数时是我们优秀。”有老人追忆着,顿了顿拐杖,又叹息:“但,谁叫我们现在落后了呢?”   “二十年前,枪炮战胜烟花爆竹,工业织布战胜丝绸,天竺红茶战胜东方绿茶……从军事经济文化上全面优势后,马可波罗游记里曾经对东方帝国的仰视和艳羡,就迅速化作俯瞰与不屑。”   “音乐这条路……这条路。”老人取下单片眼镜,用软布擦了擦,重新戴上:“曲大家只擅长这个,她已做到了超越极限,但可惜音乐本身影响就有极限啊。”   小舞厅里的情况与前几天变得不同,如果说曲清歌在场的钢琴演奏如水一样的润澈,让人忘记了种族与国家,错落间杂地坐在一起,世界里只剩下音乐,而这时小提琴演奏虽是华美典雅,其影响却渐渐泾渭分明的洋人,国人。   因此抱怨也传不到另一边,哪怕船上这些洋人都知道,他们的层次和成就只是普通人的档次,根本够不上曲清歌那样影响寰球、注定留名青史的殿堂宗师,但不妨碍他们骄傲于自己是文明的白人,而获得一个俯视她的心理优势——看,你这野蛮的鲁国土著。   像是主人看待来自己家里做客的游吟诗人的眼光,并且意淫一下如果某某音乐大师没有死,绝对能再次教训这个“越来越傲慢”的东方女人。   安东尼就是因此在死后被捧起来更高,最奇妙是曲清歌实力越增强,传闻中他击败少女时期曲清歌的那一版唱片就越畅销,累计销量已达到百万份……连曲清歌自己的单张唱片也没有达到过这个数据,让安东尼成为荣誉的第一人。   这其中微妙的自尊心理,不言而喻,就好像暴发户想要炫耀一下,却给人反过来按在地上摩擦摩擦,怎么也要打肿脸充胖子,死不承认自己不行,而安东尼刚好符合条件,且是死人不会被打脸。   而且为此改名为安东尼的机灵乐师也不在少数,通常能获得听众的本能好感,比如现在的这位小提琴手。   “总感觉他的小提琴都在发光……”   “这艘船真是幸运之轮,接连的美妙音乐。”   “你不觉得他的肉体更美妙么?”   几个三十多岁的贵妇人盯着那个小鲜肉的英俊容貌和修长身材,沉迷地说,像是母狼看见羔羊,相互间笑着,就有了默契。   …………   杨、柳、林三人是躲在纪伦房间里吃一份午餐,小海伦为老师带午餐下来时,给他们多拿一份。   当时情况是这样,金发萝莉双手各托着一个丰盛食物的大餐盘,像是武僧平举水桶锻炼一样地举起到齐胸高度,面无表情走过走廊和楼梯时,还有一只小白猫蹲在她的毛线帽上,走在厚厚地毯上安静无声的那种静谧气场,让路过遇到她的人都是震惊……完全打碎之前三天曲清歌为她塑造的乖乖学生、音乐萝莉形象。   “老师。”她将一个大餐盘放在纪伦桌上,稍驻足停留,看看他在写着字……一个都不认识,又沮丧地将一个餐盘给对面叠床下铺的三个青年,自是没有言语,即便对方千恩万谢,小萝莉都不会给这些打搅了她和老师相处的陌生人好脸色。   随后出去,轻轻带上门,小海伦将蹲在她头顶帽子上的小白猫抱下来,肩膀就颓然地松弛下来,然后抱着猫在走廊上离开……老师仍旧没教她最期待中文,而教她实用的船舶与航行课。   趁着在船上可以观摩的机会,她白天要到这艘轮船的蒸汽机室、传动室、驾驶室、水文室、电报室、信号了望塔等功能区域实习,那些舱室的船员,不到一天时间就都和纪伦熟悉交好,也乐意枯燥无聊的船上航行生活的这几天里,身后多个小尾巴……他们毫无保留地教,小海伦努力地学,几天里的实际航行技能,就已超过了水师船舶学堂的那些缺乏实操的毕业生了。   副作用是,这些底层人员的素养不能指望,让小海伦的国骂词汇正在迅速丰富。   在小海伦离开后,青年们吃着饭,还继续围坐在他们叠床的下铺,拿着纪伦昨晚凭借记忆画出来、而后提供给他们的一张航线图,当逃跑参考:“追兵应该在岸上跟着船走,白天时无法遮掩。”   “晚上就必须下船,趁着夜色逃走。”柳清明握着一杯清水,沉思说。   林姓青年叼着块干面包,含糊不清:“刚好有个什么船上音乐会。”   “这些洋人纸醉金迷……”杨姓青年脸色不屑,却藏不住的一丝妒忌羡慕,一口一口咬着炸鸡肉……目光还盯着纪伦桌上的餐盘。   议论声中,纪伦背对着他们坐在书桌前,在纸上写东西,没兴趣动桌上的午餐盘,三年间身体损害,造成很多机能影响,包括饥饿的钝化。   精神完全集中在纸上文字,时不时翻动桌上的几本书作为参考,又添加了几幅手绘的插图,最后用问船上小图书室管理员借来的订书机,装订成一个小册子,递给柳清明:“拿着,我去还书……可能会在图书室里泡一个下午,晚饭也是让小海伦送,就不出来送你们了。”   柳清明连声说不必,感觉到这算是分别的最后交谈,今后或再没有机会遇到这位值得尊敬的人,又迟疑着开口:“小霞跟我说,医生叮嘱过——你的身体需要多休息。”   “但没说脑子需要休息,对不对?”纪伦拍拍他的肩,推开房间门:“桌上的午餐你们也吃了吧,别浪费了。”   门一关上,杨姓青年就扑向桌上餐盘,林姓青年则是沉迷在地图中,半响看到柳清明递过来小册子,迷惑看:“这是什么?”   柳清明翻开给他们看,里面开头就跳出来一堆数学公式和地图,让人目瞪口呆,然后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解说,最后还有个白色信封。   “这是什么?密码?消息?”杨姓青年叼着烤鱼质问。   柳清明收起小册子:“不是密码,是一些水图和航运计算,沿岸港口城市的贸易——都有现成公式给我们算,和老船长的一封推荐信,他对接下来南洋橡胶的一波行情预判,买空卖空……提供了货物官运和走私、商行拆解、十里滩交易所的三套操作,据此可以抢在洋人们的跨洋周期之前,迅速积累出第一桶金。”   林姓青年微怔:“你是说他有钱不赚,给你赚?”   杨姓青年也不信,有点妒忌:“怎么就没和我们说?”   “他早上不是提示了么?你们又不跟我一起去找船长和大副,你看人家小女孩都努力跟着学习呢,在船长那里时和我一起听的课,她连走私的套路都学到了。”   柳清明耐心而委婉地说,就差指名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这样小女孩都明白的简单道理,看到两个同伴还不明白的样子……终于失望,就心一狠,按着纪伦教过的套路:“赚钱一部分是要与船长群体分润,以我们神州社名义和他们合作,净利润大部也是要上缴到社里,小部当我们活动经费。”   林姓青年心动,讪讪:“这不好吧,打着社里旗号私下截留……”   杨姓青年神情一正:“挺好的,我们损失极大,也需要活动经费来接触新人,那功劳呢?”   柳清明不动声色:“功劳都是你们的,我什么都不要,来证明我没有动摇,但前提是——我们要努力做成事情,不然什么都是空想,对不对?”   “对,对!”两个同伴纷纷点首,表示尽释前嫌,服从柳清明的指挥:“接下来我们听你,杨柳林的大名一定会传遍神州社!”   等他们带着食物残渣去倒垃圾时,柳清明无力靠在椅子上,和同伴的勾心斗角对于这个耿直北方汉子来说完全陌生,简直比击杀两个敌人还要艰难,心力憔悴地吐了一口气:“都给他说中了啊……这样强的人,为什么不肯加入我们神州社一起杀洋人?”(未完待续。)   ------------ 第一百十八章 鲁国神族(下)   这问题自语着一问出口,就蓦地有了答案,自己这些人的能力,恐怕不在对方眼里……会拖后腿。   “但我会努力提高水平。”柳清明又振作起来,小组同伴不求上进是没办法了,但他相信偌大神州社,全国各地遍布的上万青年里,肯定还有同样好学的人,可以成为同伴、战友!   “神州志士今安在,不教少年空白头……诸侯尽皆尸餐辈,何时驱辱擎苍天……”房间里,唱起了歌。   …………   下午三点阳光在舷窗侧面照入,穿透走廊,留下半面黑暗,半面光明,这是洋人们近年流行的下午茶时间,小海伦踩着黑暗一面,耳朵动了动,旁边的房间里传来迷之喘息声。   咔嚓门开,一个衣冠不整的贵妇人出来,脸色带着迷醉,脖子上带着两排血红的牙齿印,像是某种激烈的吻痕。   门外经过的萝和猫,停下来盯着她的脖子,是个普通小女孩一样说着:“你需要帮忙吗?”   “Outofmyay!”贵妇人推开她,用白丝手绢掩住脖子痕迹,匆匆离开。   房间里闻声出来的一个男人,盯着萝莉的精致面孔,目光滑落在她纤细雪白的脖子上,视野又上移到她的冰蓝色眼睛,里面倒映着一个衣冠楚楚的英俊男子,这时候抬起白手套的双手,对她露出一个热情笑容:“Hi~你就是那个幸运女孩?我叫安东尼,听说你的老师大鲁曲昨天就下船走了……”   小海伦面无表情看他,眸子里柔软消失,后退几步盯着对方,像是盯着危险的野兽,脚步继续往前走。   安东尼有些惊讶,又张开双手拦住她的路,换上一种真诚的微笑:“能带我去见见她么?我们之间有个……久远的约定。”   金发萝莉举起小白猫……猫下的枪。   “枪?”   安东尼身体一瞬间绷紧,这时听到“喵”的一声,猫铃铛下迷你青铜钥匙叮当摇晃着,星星点点折射着阳光,返照到他的脸上。   “啊!”他伸手用袖子捂着脸,退入黑暗中,连声:“Ok,ok,littlegirl,真是怕你了,向你投降……快走吧,走吧!”   在金发萝莉一言不发地走掉后,安东尼回首盯着那只白猫,若有所思地回过身去走廊另一头……稍后,苏小小眉也转首,冰蓝色猫眼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各自消失在走廊的两端。   这不是她最后一次撞见安东尼,在轮船各个功能区域的学习,让她需要在这艘不沉的水上宫殿里跑来跑去,渐渐摸索熟悉它的每一次转向、加速、减速……庞大机器力量轰鸣着在轮船光鲜表面下的细节传动,仿佛是一首新的乐曲,让她首次意识到了老师为什么说“你们欧陆的工业脊梁”……不过,她不喜欢老师说“你们”,她喜欢老师说……我们。   而转角遇到个色眯眯大叔的事情,她在给小图书室里的老师送水时,也说了,纪伦翻阅着近二十年的江流水文图和气候记录,想也没想,就随手给她一个手雷:“去塞他嘴里。”   金发萝莉认真接过,跑过去给安东尼送手雷……但遗憾发现,对方不见了。   翻完一本书、阅读状态中回醒的纪伦,看向旁有点异样表情的图书室管理员,说:“我刚刚给她什么了?”   “一个手……手雷。”年老的管理员说着,听了听,上面好像没传来爆炸声,才松了口气:“纪伦少尉,您真会和您的女儿开玩笑。”   “对,小玩笑,她需要一点幽默感。”纪伦点首说,又手指著书中的一幅图:“您半退休前是水文检测员,这几年、还有这几年的江水暴涨,当时是什么天气?”   “哦,这是大江上游普降暴雨了,当时下游都出洪灾了,天灾人祸都赶上,帝国的三千年里好像用光了运气,近年是命运多舛啊……”老管理员叹息着,忧心地说着。   纪伦若有所思,做了笔记,才感觉肚子里空空,口也有些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甜的……小海伦细心加糖了。   ……老船长在转角撞上了安东尼,瞬间的脊背发寒,下意识地手摸在枪套上,看清楚对方模样后,有些好笑:“安东尼先生,你躲在转角楼梯下做什么?今晚甲板上的烧烤宴会,你可要作为主角,准备好曲子了么?”   “准备好了。”安东尼目光还留在那个危险萝莉的背影上,笑容微妙而兴趣,眸子里闪过血红。   老船长站在转角阳光下,手里拎着不知谁孝敬给他的一支红酒,举起来对着黑暗中的小提琴手晃了晃,带着酒气说:“哦,是什么曲子?能提前透露一下么?”   安东尼推开劣质红酒,用丝绸手绢捂住鼻子,隔绝对方的酒气,面无表情:“月光……奏鸣曲。”   “呃。”老船长看出来对方并不想交流,摇摇摆摆离开:“那可要期待了啊。”   “值得期待。”安东尼露出微笑,转首看看舷窗外,夕阳正在滑落,夜宴将开始。   …………   迷雾,到窗口向外看了一眼,纪伦眼睛所见的地方,全是浓雾。   这些浓雾,让小镇光线迅速减弱,让周围如梦似幻,连灯光似乎也不真切,连纪伦都看不太清,但连绵的房间里,似亮了几分。   “小镇,似乎多了几分人气。”   过了一会,纪伦突听见一些声音悄悄出现。   “是蛇的声音?”   窸窸窣窣声音,雾气里,隐隐一道赤气,化成一条赤蛇影子在爬行,纪伦若有所思,并不上前。   下一刻,纪伦醒来,银月当空,发现自己竟是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管理员也没了踪影,看了一下墙挂钟,这个点大概吃饭去了?   正要起身,就出现眩晕,还有耳鸣和幻觉,一幕黑蓝色空间在水面上展开,硕大的银色月亮挂在黑色天空,水波粼粼辉映,视角晃动,迅速拉近一座灯火通明的水上宫殿。   “谋杀是个游戏。”   “以上帝之名——”   “我听见鲁国神族的哭泣。”   “欢乐涌遍了全身……”   一个面目模糊的黑衣人咏叹调地歌唱,在月光下拉着小提琴,闭目沉醉,身姿透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美。   “什么鬼……”纪伦无语地揉揉眉心,拿起小海伦新换了一杯水喝掉,还是甜,这次还多了点奶味,不会是把小小牛奶分了一点吧?这只蠢萝莉……   耳鸣和幻觉消失,血糖明显回升,他拿起餐盘上一个奇怪的中西合璧牛肉夹馍吃着,端着餐盘推门出去,就听见了……月光一样的音乐。   霎时记起小海伦念起过,晚上有个甲板烧烤和音乐演奏,原本没有在意,这时端着餐盘,无语看着月光流淌在走廊里,几个睡衣男女,东倒西歪昏睡在地毯上。   …………   船头飞溅着的水花飞雾,迷蒙着映射天空中的月光,黑色风衣的小提琴手闭目沉醉演奏,琴弦上似流淌着丝丝月光……   轮船甲板上所有参与烧烤夜宴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沉醉,古老音乐在流淌,月光琴弦丝丝浸润整艘船,宛是一张蛛网缠着,没有一个人能清醒过来。   “有人还醒着?”安东尼偏着首,下颌夹着小提琴,拉动速度越来越快,高频到了非人,手臂都已出现残影,眼睛睁开来,里面出现银红色的光,看向船尾正准备跳水跑路的三个鲁国年轻人……   他们有着戒备心,已意识到情况不对,用衣服撕下的棉布塞住了耳朵,土办法却很有减缓效果,但现在对方已注意到他们了,而明显是针对他们而来……追杀者!   “神州志士今安在?”   柳清明虽年轻,却久经战斗,一瞬间拔刀,而两个同伴同样奋起,弱小同样凝聚的刀光:“杀洋人!复中华!”   “轰!”   千锤百炼的刀志冲出,在月下化成红芒,瞬间,三人震破了束缚,刀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目,一滚就要翻身入水逃亡。   “果是鲁国神族!”   “铮铮——”   小提琴的弦光骤时亮起银色月光辉耀,超频声音一瞬间越过了人类耳朵极限,反倒变得没有了声音,高音到无声瞬间落差中,许多人都还在错愕:“怎么一下没声音了?”   但人群中就已有异变,最靠近三个青年三个贵妇人眸子一瞬间也变得银红。   “吼——”她们发出了无意识的尖叫,充满着痛苦和挣扎。   其中一个年轻夫人的丈夫想要抱住她,一瞬间顿住动作,僵硬低首看看自己胸口,一颗血红的心脏正握在妻子的尖利爪子上……抬首对着妻子迅速变得苍白非人的脸色,他难以置信地倒下去。   安东尼目光讥讽地看了眼那个可怜虫,琴弦一挥指向目标:“Go!”   几个贵妇人……或者说,不知道她们现在算什么东西,指甲伸长,爪子迅如闪电攻向杨柳林三人……   锵锵锵锵锵!   火花撞击下她们的爪子却似金属,与三人的长刀撞击,没有武技基础,有一种兽性本能,还有每个人十根手指,合起来三十根手指的锋芒数量优势,杀得三个青年节节败退。   柳清明身材高大,战力最强,几次救援了同伴,这时有些摸清楚几个诡异女人身上邪祟之气,又怒吼一声,刀锋上隐出现一丝……金色的光芒,似是阳光,但又无比微弱。(未完待续。)   ------------ 第一百十九章 狩猎(上)   尖锐破空声,长刀斩断了女人金属爪子,砍向她脖颈,没有鲜血喷溅,只有黑色的血,人头飞起,神情还是尖叫,却发不出声音,诡异女人两截尸体雪堆在阳光下融化,迅速燃烧起火焰,化一蓬灰烬在空气中消散。   剩下两个女人掉头就跑,野兽碰到天敌一样,身法快的带着残影,柳清明一下投掷长刀,噗扎穿一个背心,同样化飞灰。   最后女人跑向船头的安东尼:“救……救我……”   黑暗转角,小海伦看看她的容颜,正是白天自己问她要不要帮助、反倒恶劣相向的女人,就在她跑过自己时,伸脚一绊,对方就身体失衡掉出船舷,萝莉面无表情:“不用谢。”   野兽尖叫声在船舷水浪下起伏几次,还试图爬上来,给水流席卷到轮船的后螺旋桨,正如小海伦这几天学习船舶知识的成果计算,工业蒸汽力量巨大金属片席卷水流,将女人倒吸进去,几下将她身体斩断,尖叫声音就断绝,血染黑了轮船后面长长的白色航迹。   而长刀扎穿第二个女人,继续前飞,扎向黑色风衣英俊小提琴手身上,但一下闪过了。   这个小提琴手,闭着眼睛沉醉在拉弦中,一步步穿过同样沉醉的听众,走向战后脱力的三个青年,用浮夸的咏叹调说:“我听到心跳声,砰砰砰,嗅到鲁国新生神族的鲜血……”   杨、林二人承受不住这种被猛兽盯上的恐怖,大叫冲上。   嘭!   下一瞬,杨姓青年头颅已扭转一百八十度,身体无声顿住。   这个转变只在几个毫秒时间里发生,几乎没人看见发生了什么——除刚刚端着餐盘走上甲板的纪伦,他清楚看到这个陌生的黑风衣小提琴手是伸手一推一拉,就将一个成年男人的颈椎扭断!   并且看到下个瞬间,这人……或说怪物扑上去吸血。   林姓青年的长刀斩下,它爪子划过挡住,电光火石之间金属交击几次,刺啦一下,血、碎块,腥臭味充溢甲板上空间。   这个过程拉琴弦的动作停下来,月光奏鸣曲的幻觉消失,听众们终看到了死掉的人,惊恐尖叫,逃窜起来。   音乐家转眼变成了死亡使者,让两个死者的血流出来,俯身品尝血的味道,目光斜睨最后剩下的柳清明:“就是你杀了我的新娘?”   嘭!   子弹擦身而过,黑色的风衣旋舞飞起,反面是鲜血一样颜色,安东尼原地拉起了琴弦,月光奏鸣曲再度出现,柳清明奋力举起枪,怎么都无法扣动扳机,牙齿咯咯直响,目龇欲裂:“就是你……幕后凶手,杀了我的同伴们!”   “啊……鲁国神族,你终于明白了真相,但是,你的力量太小了。”   柳清明拼命摇动身体,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怒气填膺:“我不是什么神族,我只是为华夏崛起而奋斗的一个普通青年!”   “不,你不普通,你隐藏的力量,隐瞒不了我的眼光。”   “特别是我戴着眼睛时。”   安东尼还在环绕着他,高速身形带着残影一圈,拉琴的月光音乐无孔不入灌注青年的耳朵,十指已伸出修长尖锐的指甲,不再掩饰原形施法以精神攻击:“你们的民族真是非常有趣……没有我们欧陆贵族,或者说,你们每个都是曾经贵族之后……残酷竞争让每代人都只有贵族的血才能延续,力量沉睡在你们每个人体内,在骨髓中,在睡梦中,等待着唤醒……”   “而我——拥有地狱的舌。”   “唤醒鲁族的神血……”   “用这血写成黑暗的圣经。”   “让整篇《启示录》染红。”   “我沉沦地狱,主却因我而称荣……”   安东尼继续唱着,完全不掩饰了的苍白面孔,血红嘴唇,吐着诱人的声音,非人的高速频率将弦弓拉出残影,并不立刻就杀掉柳清明,而似乎是猫逗着老鼠。   唰!   白色雾气漫天而降,茫茫无垠,声音在四面八方,无孔不入,间插在小提琴音调最细小的缝隙间,是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背后:“你在找我?”   “谁!”安东尼突一惊飞蹿,血红嘴唇下露出两支尖长犬齿,似乎是一只豺狼遇到猛虎时的惊悸反应。   柳清明霎时发现,自身四肢的无形束缚消散了,惊喜抬首,没有看到纪伦。   只有一片模糊的雾气,如影随形在安东尼身后,长刀所向,斩裂月光,琴弦崩断,鲜血飞溅,惨叫声中巨大黑色羽翼掠过了船只,没入了岸上,只余一声尖叫:“又一个鲁国神族——”   纪伦收起刀,看向脚下的甲板,两个青年尸体旁摔坏的小提琴,迅速化作一具人骨和人皮绷制染色的血红之琴,琴弦则是一根根不同女子的头发,缠绕着她们灵魂的欢愉和悲鸣。   哗,雾气冲刷,血琴崩解,一个个细小光球随着雾气冲融而浮现,上百之数,光球中是赤果的女子,在身体和面目上看去,有布列艾坦女人,有弗兰斯女人,有露西亚女人,有独意志女人,有斯潘亚女人,等等等等,也有华夏女人,都在光球里面鞠躬。   然后全都融入月光中,纪伦面无表情地转首,看向柳清明:“你到底得罪了什么怪物?”   “我不知道……袭击是突如其来,我们的行动只有社里高层知道。”柳清明懵懵地说,颓然坐在同伴的尸体旁边,看着雾气收拢回青年少尉身体,又是一阵咳嗽声,不由微怔看着:“你是……吓走它?”   纪伦点首:“嗯,还没吃饭。”   “老师。”小海伦在船舱的阴影里跑出来,递上一大盘的食物,都是甲板上的烧烤,纪伦摸摸她的头,在血泊旁边坐下来,开始吃晚餐,让柳清明也是看得无语。   随后过来的老船长看了一眼,招呼一声,回去安抚乘客……惹事的也是洋人,那就不管船长的事,让洋人自己内斗去。   …………   硕大的银色月亮挂在黑色天空,光晕渲染,水波粼粼,视角晃动,远处的沉黑山林迅速靠近,视野随着俯冲晃动。   嘭!   黑色的大蝙蝠趴在树干上,粗糙的树皮一片片,鲜血淋漓而出浸染着,在一片模糊变化中,转首死死盯着黑暗中一点点灯火远去的水上宫殿。   突突突突……嘎吱!   几辆小汽车刹车在河边,雇佣兵们跳下来,仰首看着树干上的黑衣男子,棕熊一样的露西亚壮汉队长笑:“你也失手了啊,是什么敌人?”   噗——   一拳砸在壮汉身上,将他打进江水里,他在水里举着武器扑腾着,大声咒骂。   安东尼面无表情地坐上小汽车:“追。”   “你又打不过……还追什么?”壮汉爬上岸,吐着血,问手下要了瓶伏特加痛饮着,就没事人一样,强悍体质能让他的敌人绝望。   安东尼眼角抽搐了一下,冷冷说:“闭嘴,伏特加!两面不是一伙儿,保护只在船上……你叫人查一下张·爱丽丝航运公司的这条航线情况,等目标下船……分割消灭。”   “弱的那个鲁国神族可以,强的那个鲁国神族呢?用你绵绵娘们的音乐?哈哈我听过你的那张唱片,你音乐水平都打不过鲁大曲了吧?听说鲁大曲又演奏了新的《命运》一曲……”伏特加哈哈大笑,幸灾乐祸。   “她很优秀,超乎我期待的优秀,为此我已经耐心等了十年。”   安东尼顿了顿,对于嘲笑显得神情自若:“我吸收了几个蠢女人的血,‘看’到了她的绝妙演奏,她是上一个港口城市下船,你再叫人查那个城市后她的行踪……绑架事件后会更高度隐秘和保护,但鲁国的那些腐朽官僚,是会为了一点钱而出卖他们的珍宝……就似当年弗兰斯的贵族们出卖光辉胜利旗帜的圣·贞德。”   伏特加沉默了一下,他喜欢曲清歌的音乐,但这时只有叹了口气:“然后呢?”   “我喜欢这种有珍贵价值的美人,吸收了她的血,再授予她我的血,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她的忠诚,她的一切都会是我的。”安东尼露出了它的獠牙森白,眸子有着狩猎的血红和不掩饰的欲望,用咏叹调呻吟:“我的吸血鬼新娘……用这个帝国的瓦解和沉沦,铸造我们地狱的王冠与后冠,以主之名,我们将分享黑夜里的永生。”   “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杀掉这两个鲁国的神族!”   “听着,这才是我们派向这东方国度的原因。”   “与我们不同,东方的主把力量通过天命传递,种子潜伏在血脉之中,每当天命出现变革,就会有萌发。”   “我们必须杀掉它们,延缓这国度的新生。”   “并且,我们也能在这过程里分享力量——我很年轻,可我已成长成伯爵,这就是杀掉三个潜在神族的结果。”   “这是一场狩猎,而我必须获胜!”   嘟嘟嘟嘟……嘟嘟……嘟……月光寂寂,跨越山水田野,村庄城镇,裹挟着电波的信号散播。(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章 狩猎(下)   已经是第四场葬礼。   夜色深黑,船头白色竖杆的灯火照射,铁青色的轮机和船锚滑轮组弦索透着工业金属气息,铭牌上洋文,保护轮机栏杆上的西式小型黄铜挂钟敲响。   一群国人围着船舷金属栏杆旁的两张木长桌,上面架起两个长跳板,安置着两个鼓鼓的白色长麻袋——或说裹尸布,两个青年的尸体就安放在上面,夜寒,血易冷,尤其是葬礼排在给那几个吸血鬼新娘的骨灰礼拜之后。   人们已没有了言语,只剩下沉默,沉默,压抑的沉默。   洋人牧师的祷告声“以父亲和儿子以及圣灵的名义”还油然在耳侧,圣水挥洒在长条红木甲板上还没有干燥,洋人男男女女的散去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远远近近看着这里……   “水葬开始。”老船长换了一身青黑色的旧军礼服,拿着朱笔在麻袋上写字,手掌苍老皱纹,黄铜袖扣在灯光下散发光晕,映衬着白色麻布,朱砂字迹的名字——杨姓某,林姓某。   片刻前还是鲜活的生命,面对外辱,挥刀而起,呐喊还在耳侧回荡着“杀洋人,复中华”而现在就化了两个冰冷的名字,人群中已有女人眼眶泛红,这里没有两个青年的亲眷,他们只是临时上船的非法乘客。   但是老船长没有透露这个信息,让人以为这是合法乘客,他自己也曾经……是这样的青年,血未冷。   船是在逆流西进,严冬冰凉的西风迎面吹来,鼓动起白色的麻袋,船头金属拍打着江水涌来的浪花,哗啦啦的水声与寒风,这时牧师挤过来,用布列艾坦语:“我可以帮两个异教徒祷告,看在他们给三位尊贵女士以安息的份上。”   “no!”柳清明冷冷拒绝,老船长也礼貌婉拒:“不必,我们会照看好我们的年轻人。”   “可是,他们死于吸血鬼的爪下,没有牧师,死后会坠入地狱……”牧师尝试说服老船长,不理解为什么拒绝主的恩惠。   这句诅咒一样的话激起了众怒,船上国人大多数是仰仗对外贸易的商人,看到牧师背后那些洋人的指指点点,不敢得罪,只是尴尬立在那里,而两个青年同伴的柳清明,推开了牧师:“我们不信你的神,也不会进你们的地狱。”   他扶着跳板一端,隔着麻袋抚摩两个同志的额,遏制住泪水低吟,音最初带着沙哑,而后逐渐地凛冽。   “二十年来,乱政也。”   “外患深矣,要害扼矣,利权夺矣,分割兆矣,民倒悬,国将亡,惟求天降英才,世出圣人!”   “无主可期,则为任侠,以伸民气。”   “神州志士今安在,虽供圣人前驱,死也无憾。”   “此时列阵前!”   歌声中,老船长摘下军帽,船员们跟着脱帽,纪伦等人都是肃穆而立,外面洋人停下来窃窃私语,异样目光看着这场异教徒的葬礼。   柳清明双眼泛红,抬起两块跳板,对着船舷外倾斜,裹尸袋就顺着滑下去,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噗掉进江水中,激荡起两个高高白色水花,就这样终结了两个为国牺牲的志士,无论他们生前多少缺点,在死后都随风而去,只留下依旧残破而没有改变的世间。   老船长神情黯然,他是老一辈的入土为安思想,做了船长也没有能改变:“可叹我们这些老家伙无能,一辈子碰壁,却要年轻人浴血生死,只能匆匆水葬,入不得土。”   “处处青山埋忠骨,何须汨罗葬忠魂。”纪伦说。   众皆动容,柳清明泪水一下涌出,他沉默了片刻,对纪伦深深鞠了个躬,转身就离开。   “等一下!”   纪伦按住肩,让小海伦将前天音乐会一笔钱拿出来,送给对方:“不用客气,洋人们那里宰来,按着给你的小册子做下去,别轻易死了。”   柳清明也不拒绝,深深看了一眼,给纪伦留了个联系的地址和记号,就一个人跳水离开。   “刚才水葬唱的是神州社的社歌!”   “或者说纲领!”   巫山霞望着一行水迹消失在山林一端,完全不认识曾经老同学了,神情震动:“虽我读过这资料,但是当时没有放在心上,我以为……我原以为只有诸候才能组织起力量。”   “没有资金,没有待遇,凶险更甚当兵吃饷。”女人感性思维让她想到更多:“他们的死,甚至没有留下名字在阵亡名单上,他们也有父母,知道自家的一个孩子死在这里么?”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纪伦注目着流水,透了一口气,良久说:“还有它的情报么?”   “资料上说,神州社和诸候基本无关,是年轻人的民间组织,尚武,宗旨据说是驱逐洋人,复兴中华……分社遍及全国,会员有一二万左右。”   人群渐渐散去,想起了些,纪伦目光霍一跳:“鲁国神族?”   刚刚查得青年身体内一点龙气……   抬首望望月光铺洒着波光粼粼的上游江面,逆流而上这一路,见得山川锦绣,展开视线望去,正是神州沉沦,江山多难,时造英雄,豪杰四起……   这片世界似曾相识,姐姐相思生活在这里,小海伦生活在这里,自己也生活在这里……教导过纪相思,姜山,海伦掌旗官,小海伦,柳清明,除姜山,肯认真学习的都有所进益,只要不夭折都前途广大。   要多少英雄才能扭转乾坤?   神族,难道就是英雄?   或者说未来种子?   自这场狩猎看来,这个世界更复杂,时间处在挽回余地较大早期,又要多少种子,才够列强黑暗生物针对狩猎?   时势造英雄,只要土壤还在,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英雄种子会不断涌出没错,但是,历史给予的时间有限。   留给华夏复兴的窗口在不断变窄,国家与民族的竞争机遇会越来越少,列强会逐渐在寰球扎下根基,一旦在各大洲土著牵制腾出手,派遣到神州这座堡垒,专门来扼杀种子的力量会越来越多。   “英雄?”   “聪明,谓之英,胆力,谓之雄。”   “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   “有此,皆族群之精华。”   “我虽受伤,不能给神州的种子留下祸端。”纪伦突捂着嘴咳嗽着,手缝里一片鲜红。   巫山小路其实默默关注着纪伦,她没有姐姐巫山霞的取舍两难,听出纪伦要帮助柳清明意思,就忍不住:“医生说过你的身体不能再用法力,动一次就会折损一点寿元……”   “神龟虽寿,犹有尽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人生要活多久才算够?要到星桥极限的一百二十年?”   纪伦摇首说着,又咳嗽起来,小海伦沉默地递给他一张干净的白手帕,抱起小白猫跟随着,雾气在师徒两人身周弥漫而起,灵界叠加反缓解,或者说强行压制了伤势。   “可是……”巫山霞大喊:“对方是吸血鬼,会吸血修复,您受伤得不到修复,会很吃亏……”   巫山烟按住两个妹妹,让她们都别说话,让纪伦自己决定,纪伦身影落在一片雾气中,消失,这才叹了口气。   “杀谢庭树毫不迟疑,杀吸血鬼也毫不迟疑,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呢?”   …………   嘟嘟嘟嘟……嘟嘟……嘟……   中校行在水塘岸,穿着笔挺的军服,看着反射阳光的水面陷入深思,手上只有简单的电报。   “纪伦与吸血鬼发生冲突。”   中校四十四岁,年轻时自豪的肌肉已松弛,肚腩鼓起,想到这里不禁苦笑——自己就是专负责纪伦的项目负责人。   “将军到处有什么迷惑呢?”几分钟前,报告上去,处理文件的将军浮出奇怪的表情,似是熟悉,也似不信。   将军在问:“你确定他才十九岁?”   “以前一直在医院和基地?”   中校确定将军并不是因纪伦和吸血鬼冲突而迷惑,帝国内乱,无数人前赴后继,再多牺牲都已视之平常。   “那,将军为什么疑惑,为什么奇怪呢?”   这就是中校的迷惑。   …………   迷雾中,小海伦紧紧跟随,路消失了,树叶更浓密,野草高过了膝盖,每一步都艰难。   眼前,似乎化成了荒野,纪伦仿佛听到荒野里隐隐传来某种原始咆哮——这是我自己的幻觉?   纪伦身上覆盖着盔甲,这才看清自己手中,持的还是军刀,这军刀刀身雪亮,护手采用精金铸造而成,外镀黄铜,刀鞘刻有龙纹。   是少尉军刀。   纪伦继续前行,在浓密枝叶缝隙间隐透出光,眼前豁然开朗,小海伦与纪伦并肩站在一片悬崖上。   “啊……”   小海伦眼睛瞪大,看见的明月,这月亮大的离谱,有些妖异。   突然之间,纪伦有所明悟:“自己的追杀,真正接触到了异国的神秘力量!”   一有此悟,迷雾没有散去,反越来越浓,只是眼前山林和明月都瞬间消失,徐徐展开的,还是隔岸上熟悉的乡村。   “呵呵,我们,近了。”(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异变(上)   哗——   一片蝙蝠暗影掠过窗口,少女在床上警醒,一惊坐起,小心观察周围,房间陈设布置得堂皇华丽,又陌生。   她低首看到自己穿着白色睡衣躺在圆形大床上,顶上天窗透射下来一道月光,莫名的寒冷,就是抱紧衾被都无法抵御。   窗外是突突的小汽车熄火声音,一些脚步越过房间外面,散布到各处,唯有一个轻哼的声音在门外越来越近,而反常听不到脚步声。   她紧张地跑向窗口,一瞬间呆在那里,根本不是预想中的原本城市,而是一片悬崖,下面是月光下的江水与沙滩,夜空上月亮大的离谱,充满一种摄人心魂。   “你醒了。”   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来,身穿繁复华丽的黑色风衣,带着未干涸的血迹,带着西式黑色礼帽看不清面容,直到抬首时见得英俊的洋人面孔,只是额有了皱纹,似乎是个中年男人。   在对方抬首,视线对上一瞬间,就让人感觉到一种野兽的腥红。   少女几乎要晕过去,本能一步步后退远离这个危险的陌生男子,战战兢兢:“我只是女仆,家里没钱,求求你好心放了我……发现我不见了,老爷和管家……他们会找上来。”   “他们永远找不到你了,你将与我同在。”中年男人咏叹调,绕着床走向她,脚步安静无声,抬起双手,露出精心修剪整齐指甲:“来吧,不要害怕……可能稍有点疼痛,马上就不会痛了。”   “你要撕票?”少女大惊失色,转身就向门口。   哗,蝙蝠残影掠过月光里,出了光柱瞬间化黑色风衣席卷扑下,将她扑倒在门口不到一米的地方,红色内面覆盖了少女身体……   “啊——”   少女眩晕中感觉不对:“你……好冷。”   “叫我安东尼,用你们鲁国传统,也叫夫君?我喜欢这种君宰的称呼,它让我很有成就感,提醒自己要奋斗目标……”   安东尼听见了她‘砰砰砰’的心脏,血脉泵张气息混合红色,他伸出了鲜红的舌头,舔下去:“让看看你的血甜美不甜美。”   嘶!   冲压向少女洁白体表,一瞬间穿过了皮肤表面,穿过淡黄色的脂肪层,抵达她身体内部,心跳声变得成了巨大鸣响,如行军鼓点,如战阵大鼓,如九霄雷鸣,震得整个血色空间都在颤动,在血色空间中央,一颗火热的心脏泵张输送,血液在一条条血管里纵横奔涌。   哗!   视野恢复到少女起伏胸脯,心跳剧烈到几乎要脱离胸膛。   安东尼停下****,舌收回去,红唇亲吻着少女的肌肤,顺着体表下淡青色的血脉一直上溯,搬开少女的脖子,又拂开黑色长发,让她藕段雪白颈项露出来:“只有消耗了。”   少女迷蒙:“什么?”   “多美妙啊……”安东尼态度与其说是对待鲜活的少女脖颈,不如说是对待一件无机的易碎陶瓷艺术品,他伸手抚摩着它的光滑,轻轻嗅着它的芬芳,低首亲吻着它的娇嫩,吮吸在它容易受激的表面之上留下嫣红吻痕。   就在某个瞬间,两颗尖尖的血色獠牙在上颚肉鞘内弹出,锋利刺破了一点少女肌肤,殷红血滴渗出,犹如红梅落在雪地里,烛泪落在新房的餐桌上。   这一滴血吸进嘴里,仰首体会着,让滚烫血腥的滋味在舌尖上绽开来,他才能感觉到自己味蕾还是鲜活,而浑身压制着的伤在这一刻,沸腾着鲜血的渴望。   哗——   黑红色的风衣随风鼓动,散开覆盖化黑色的巨大蝙蝠翅膀,月光在翅膀上方静静照射而落,洒在身上长刀伤口。   少女已陷入了欢愉与恐惧交织的沉醉,迷茫中感觉到身上一冷,睁开眼睛,就见到黑蝠翅膀、血色獠牙的非人一幕,还有一道滑过男子胸腹,切断半个肺,红黑色的内脏蠕动都看得见的刀伤,对方还能没事人一样:“你……”   男人一只手掌捂住嘴,月光冰凉,热血滚烫,少女已无法呼吸和说话,她拼命睁大眼睛,想要目光传达给这个男人求饶……   这冷漠黑暗野兽并不与她目光接触,她瞪大眼睛,脸色涨红,想要呼吸,脖子上的青筋都泵张出来,劲动脉血管在猛烈跳动。   吼——   它俯身对着她的脖子撕咬起来,鲜血飚射进嘴里,发出满足的呻吟……   呵呵……少女嘶声衰落下去,她洁白如瓷肌肤逐渐变得苍白如粉,青黑色血管时隐时现,似是心跳搏动激烈,嘭嘭嘭的沉闷与野兽吼声、吸血声交织成奏鸣。   在这样颤栗中,青春胴体枯萎,娇嫩皮肤暗哑苍白,脸色褶皱得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脊椎也佝偻蜷缩……与之相反,安东尼胸腹间伤口肉芽翻卷,徐徐而愈,额上的皱纹和的风霜消失,脸庞恢复了年轻。   它伸着獠牙的嘴巴张开来,发出嘶吼之时,猎物鲜血还在唇齿之间流淌。   “more……more!”   野兽低沉嘶吼在这吸血鬼巢穴中传出,簌簌震动夜空,它要更多,渴望更多,受伤后沸腾鲜血渴望一旦唤醒,就无法遏制兽性。   这是吸血鬼修复的背后代价。   安东尼推开吸干的少女尸体,收拢蝙蝠翅膀化红黑风衣,戴上黑色礼帽,举步安静无声走过厚厚的羊毛地毯,它闻了闻空气的味道,弱小神族已下船了,感应中偏离了航线。   能躲起来,或者能逃掉?   “初生的神族之血,你在暗夜里犹如火炬一样,藏不住,跑不掉……”   至于那个更阴冷的恐怖的鲁国神族,它本能觉得一点也不想打教导——至少是在现在!   吸血鬼急不可耐闪身出去,张开蝙蝠翅膀滑翔下来,才落了下去,突一下迷雾出现,转眼,眼前一黑。   安东尼望向去,一个小镇出现在吸血鬼面前。   外面是宽阔的原野,可以看见有一条条耕地,再远处是灌木丛。   镇子建筑散布在一条街道的两侧,街巷安静,一幢幢房子都沉睡在雾气里,天空是黑夜,只有一点明星,空气里有一种冷冽。   月光丝丝垂降,融入雾气。   安东尼眉心,一个诡秘刺青赫显了出来,警惕的靠近,绕着镇子转了一圈,发现镇子一侧是墓碑区。   “NO!”   密密麻麻墓碑,规模数百,有的插着刀剑,这种情况,别人不理解,安东尼却是理解,这是战胜者的战利品。   它停在小镇门口,并不入内,只是看着这片,单手抚胸,欠身行礼:“东方的鲁国神族,黑暗世界的强大者,雾域的主人,灵界的君王,敢问您的名号?”   “纪伦。”雾气中传来简洁名字。   “那纪伦冕下……我,安东尼·冯·马库斯,黑暗世界的行者,条约骑士团的继承者,紫金花领地的男爵,血族的伯爵——无意和你为敌。”   “你废话太多了,连杀我中华龙蛇,还说不为敌?”   纪伦自最深浓迷雾中出来,立在小镇门口,身后镇子里没有人,死亡卫队都沉睡了在墓碑下,在歌剧院开过大招,很长周期都无法重生,而没有灵界盔甲的镇民,也无法脱离云雾山召唤来到外界。   “说起来,我还很意外。”   “异国异族的黑暗者,你的入侵,激发了我的领域。”纪伦淡淡的说着,如果说两界折叠这样容易,术士早就支配世界了。   本来上次已经大耗元气,但这次却意外的轻松,这是神秘力量的激发。   看起来只剩一人,形单影只,守护着这片土地。   安东尼连退两步,张开黑色的蝙蝠羽翼,没有立刻逃窜,而是发出嘶声,与对方对峙:“鲁国的神族,我已吸血修复,不要阻挡我的狩猎!趁着没有正式开战……”   “不,已经开战。”   纪伦手指了指距离河滩不远,透过迷雾,破旧废弃庄园里,正传来爆炸声,和雇佣兵们的惨叫声。   隔着丛林,安东尼看不清细节,但也能猜到纪伦动用某种特殊丛林战兵种,克制了不擅长丛林战的壮汉雇佣兵,大概危险了。   但这些人的死活在安东尼眼里根本就是个数字,对血族来说,除了自己后裔,别的凡人根本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这还仅仅是雇佣兵。   安东尼当然就毫不在意,这时动作夸张挥舞双手,用身体语言来加强自己的语气:“猛兽与猛兽在丛林中的偶然遭遇,不同于死亡决斗,不必你死我活!”   “尊贵的鲁国的神族,您是成年神族,我们无意与你为敌。”   “而您,也不会想着与血族,与我们西方黑暗世界为敌!”   “至于您说的龙蛇,您应该清楚,虽然都是鲁国神族,但是他们和您不一样,他们只是有着神血的后裔,而您是真正的力量者。”   “力量者相互敬畏。”   “那些凡人,死多少都没有关系。”安东尼夸张的说着,并没有说明,对面的神族,不但是力量者,也有神血。   虽这神血在它看来,显的阴暗,但的确不仅仅是灵力,而是这片大地的神留下的血脉!(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异变(下)   术士和英雄的区别么?   纪伦无语看着这个举止浮夸的血族伯爵,长刀抬起,金属在月光下一抹冷芒:“废话少说,战吧。”   安东尼还没放弃,它真不想在这个时间点上与鲁国的强大神族发生冲突,狩猎弱小神族才是它的方向:“欧陆1800年黑暗之心会议以来制定的法则通行寰球黑暗世界——弱肉强食,猎取非你预定的猎物,与你何干!”   “但不是这里的规矩,elcometochin……咳咳……”   纪伦伸手捂住嘴巴,压抑的咳嗽声中断尾音里布列艾坦语中的神州一词……意思本是,欢迎来到神州。   安东尼听明白了最后警告,正犹豫着要不要暂时放弃转进,见此一惊喜:“你受伤了!”   “难以想象,你这样的强者受伤了……谁这么热情帮助我?是谁都不重要了,以上帝之名,开启死亡决斗,我安东尼·冯·马库斯——将咬开鲁国神族喉咙,让鲜血涌出,染红你守护的土地!”安东尼立刻改变了想法。   这个双重的神族,既有力量又有血脉,如果能扑杀,必会大大增长自己的功勋和力量,那样的话,也许自己能成为侯爵,甚至公爵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这里,它立刻尖啸一声,隐隐有着蝙蝠在周围拍打,而阴寒的月光,瞬间更是浓郁起来。   “既是这样,战吧!”纪伦将长刀一插在地面上,雾气在天空中扑下化成了盔甲,余波继续,土石一条长龙扑面扑向吸血鬼,宛是土龙。   啪啪啪啪啪——   电光火石,安东尼挥爪击散攻击,之后看去不见了对方身影,已经隐入了小镇雾气里。   而镇口雾气化作淡淡人影,做出一个邀请……纪伦很了解自己的对手。   但安东尼却并不懂《孙子兵法》的含蓄内收、虚而实之实而虚之的复杂,它习惯的是西方碰撞的战争法则,这让它更笃定了对方虚张声势的虚弱,再也压抑不住沸腾的嗜血渴望。   “感谢主,赐我异族神之血,我要更多!more!more!”   兽性的嘶吼中,它身体一散化漫天蝙蝠,形成大片黑色生物,扑入这片雾气中,月光跟着撕破雾气,丝丝垂降流淌,照亮小镇的幽暗街巷。   唰——   瞬间安静,两人都没有发出声音,隐在雾气和月光区域里,倾听黑暗中声音。   蝙蝠在夜空中传来捉摸不定的声音:“鲁国神族,你认识蝙蝠么?知道它是怎么‘看见’地形和猎物么?”   “超声波是吧?你觉得你很擅长声音么?可是有个朋友让我知道,她更擅长……声音是要用心去听,我深以为然。”   纪伦在街巷间快速游走来摆脱对方蝙蝠扫描,这时干脆闭上眼睛,用布条塞上耳朵,给自己上了一套屏蔽。   顿时回到了曾经给曲大家带入过的无声黑暗世界,洪流在寰球奔涌,万类霜天竞自由,上演无声哑剧,只有音乐在虚空涌出……   自己的心声,还有一种隐秘……月光似的音乐,若有若无,非常高昂超越人类听觉的频率在靠近。   他长刀一挥,指向敌人所在方向,缓缓走过去,呼吸调整到平缓,让空气中的气流都舒缓安静。   “哗!”   漫天的小蝙蝠涌过这片街区,源自蝙蝠特殊的超声波和耳朵接受反射,地毯式搜索的回音波碰撞扫描到身体形状,这一瞬间,纪伦感觉到肌肤上有些发麻。   无声世界的月光音乐中产生喜悦的音符,是安东尼的心声:“抓住你了!”   “抓住你了!”纪伦同样锁定,闭着眼睛,快步冲向黑暗的方向,这里是他的地盘,每晚的梦中走过了不知多少遍,闭着眼睛都知道小镇街巷每个细节,脑海里已经构成了对方的位置。   蝙蝠群也向着纪伦塌缩下来,霎时,刀光挥起一个大圆,雾气在刀锋末端延伸出去,化一条雾气长鞭当空旋转成无数圈,所有冲进来的蝙蝠都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发出吱吱的惨叫声。   就在这时,一柄诡刃出现在纪伦身后,在一丝月光中出现,厚厚门帘里透出的一条门缝里伸出的手和匕首,缓缓递向纪伦背心……犹如西式贵族伯爵们的幽冷刺杀,对着虚弱的国王出手,每每都能得手。   锵——刺破了盔甲,这个血族伯爵神情大喜一个瞬间,纪伦身位微妙转动了一下,匕首没有插入心脏,只仅仅切过了肌肤。   而长刀一甩,瞬息正手切反手的刀光变幻,倒插入安东尼的心脏。   嘭!   它的身体晃了晃,在月光里掉下来,跪在地上无法动弹,吸血鬼的要害只有头颅和心脏,心脏巨大伤害让它陷入半死状态,神情难以置信望向咳着血转过身来的纪伦,完全不能理解,明明是自己刺向对方,而对方似早就发现了自己却装没有发现:“hy?”   “诱敌深入,请君入瓮,老兵杀法,以伤换命……你难不成没见过?”纪伦咳嗽着,捂着嘴的手缝里流出血,来自肺部呛血染红小海伦给他的白手帕,收起来。   安东尼呵呵:“这不符合荣誉决斗规矩。”   “……谁答应跟你荣誉决斗,狩猎我们英雄种子入侵者?”   他抽出敌人心口的刀,见没有血流出来,又举起刀,在安东尼愤恨绝望目光中顿了顿,说:“哦,忘记了你是黑暗世界的行者,条约骑士团的继承者,紫金花领地的男爵,血族的伯爵……安东尼·冯·马库斯……中间字带着‘冯’,血统高贵、袜子都要穿丝袜的贵族,自是不会我们这么拼命杀法。”   “no——我还要成为血族公爵,我还要让大鲁曲变成我的吸血鬼新娘,我还要狩猎更多神族,我还要毁灭你们的帝国登顶黑暗王座……”安东尼发出绝望不甘,它人生……不,鬼生中的最后咏叹:“我诅咒你——鲁国神族!”   长刀挥下。   噗——   人头飞起。   “带着你的黑暗王座下地狱去吧。”纪伦一手拽住头颅,在民居破门而入,浸在一个冰捅里。   而在头颅浸入冰桶前的短短瞬间里,安东尼英俊的面孔也已衰败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衰老头颅,让纪伦咦了一声,有点意外,也没怎么在意,安东尼·冯·马库斯,事后查查就知道是什么家伙。   将带着诅咒黑气的头颅收起来,留着这个,是要专门处理一下才行。   但是就在这时,“嗡”的一声,身体摇摆起来。   “地震?”   “不,这不是现实,是我的小镇产生了变化。”   回首看去,身后扑倒在地吸血鬼尸体迅速腐败化作飞灰,但它的身体上空,突然之间出现一个纹青。   …………   废弃庄园里的常规战斗结束更晚一些,一个接一个手雷在黑暗树林、草丛之间飞出,让雇佣兵紧张大喊着:“敌袭——”   “攻击来自树上,不,是草丛里……”   “敌人怎么那么多……****!树洞里扔出手雷是怎么回事!”   “bull****!就一个,它在高速运动——”   “一道小白影,速度很快……它不是人!它一定是幽灵!啊——”   轰!轰!轰!轰!   爆炸声淹没了他们,黑夜成袭击者最好的掩护,一萝一猫在丛林狩猎中配合,根本不开枪暴露自己,小海伦躲在树后拉手雷抛出去,她的手指上已串满了这样的‘戒指’。   苏小小眉在树上接住了球,或者用尾巴扫,或者用爪子拍,或叼着跑到对方头顶的屋檐上,然后松开……   轰!   火焰在她身后屋檐下炸开冲起,熊熊火光中,苏女王轻盈离开光亮处,白色尾巴摆了摆,喵星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啊——”最后剩下棕熊似的壮汉队长伏特加抱着一支轻机枪,终是找到了敌人踪影,一串子弹扫射过去,哒哒哒哒——火星与激尘追着小小白影扫过大半个院子,让这可恶的丛林袭击者无法再‘投掷’手雷。   骨碌碌——   伏特加正背靠着大树换装机枪子弹,地上滚动的声音,低首看去脚下,那是一个……没有了拉环的手雷,瞪圆了棕色眼睛里是爆炸的火光亮起,最后声音回荡在空气中:“****!还有第二个……”   轰!   爆炸停止,他第二个对手小海伦在黑暗大树后面闪出来,双手举枪,并不立刻靠近这综熊似的壮汉身体,隔着距离在他头颅上补射了一枪,眼睛都没眨一下,凶残得不行。   然后开口声音,软软萌萌带着韵律:“小小?回,来~~”   唰一道白影闪过,小白猫跳上来,蹲在她双手上……或说是举着的枪上,似乎是女王回到她习惯的宝座上,冰蓝色猫眼俯瞰满地的愚蠢人类尸体:“喵~~”   一萝一猫的组合就继续给所有伤亡敌人补枪,去河滩雾气小镇——那里一切战斗平静下来,但叠加没有立刻消失,而有异常地震出现。   这地震似乎发生在小镇……墓地区。   一萝一猫回首看上去。(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叛徒(上)   映入她们眼中的是一片墓区,一座座封土圆丘,黄土隆起模仿着山峦,每个圆丘前插着刀剑或者枪支当墓碑,悬挂着铁制铭牌,上面写著名字、身份,都是曾经的敌人。   白雾茫茫,让这些封土圆丘宛海上的一座座仙岛,小海伦抱着小白猫,安静走在雾海上,这片亡者之地种了许多树,有松柏长青,也有阔叶树落光叶子只剩下虬枝铁干,在风中洒满月光,与雾海交相辉映。   而在她们视野里,一枚青纹缓缓上升越过树梢,变成了探照灯投在云层下的蝙蝠印记,又变成了丝丝月光垂降,带着月晕渲染的稀薄色,还有白银在地下放久了氧化后的黑色。   这红黑色月光垂降到墓区里,就是震源发生位置,在那片空地雾海上迅速化一座新墓,高度超过三米,很宏伟的样子,隔着树木掩映在她们的视线里若隐若现。   纪伦已比她们更先一步赶到了这里查看,轻咦了一声:“西洋墓?”   特征很典型,欧陆风格的大型墓葬没有华夏王侯以山峦为封盖胸襟……主要是小国寡民,封建割据,别说伯爵了,国王也动员不了那样多施工人力,就只有一座四四方方的石砌小房子,不过石料好处在于稳定,足墓葬建筑长存,如果真的有钱还可以造成金字塔,那才是石墓极限,并不逊色于山峦。   风格大体如此,但这座墓又有些特殊而陌生的细节,它没有纪伦印象里西洋墓常见的十字架石碑、守护天使石像,冰冷石头屋顶上是一双蝙蝠翅膀的石雕,屋子左右两面是赤果的少女石雕型廊柱,她们胴体上环绕荆棘,刺入她们体内,而各自双手高举支撑着屋檐,托举蝙蝠翅膀的姿态。   左边少女表情充满痛苦,右边少女表情欢愉……在女性而言没有区别,但就给纪伦不同的感觉,可能是某种精神上的幻觉,墓本身似乎联通哪里,还有着力量的反应。   这西洋墓石砌小房子的正面,甚至是蝙蝠的上下獠牙一样张开着,树立一道拱门,有雕花镂空两扇石门栅栏,它们现在紧闭着,透过竖向双蛇缠绕的一根根雕花栅栏缝隙看去,栅栏门后的屋内空空。   这点没让纪伦奇怪,人都死了,房间里自然是没有东西,仅仅做出个房屋,仿佛墓主人还在安居,这种死亡文化的情感和尊贵,人性使然,害怕死亡孤独,这在各个地方都是一样,但没想到吸血鬼也怕死……   小海伦走到纪伦身边,看看复杂精美的石头房子:“老师,这是什么?”   “那只吸血鬼伯爵的坟墓,安东尼·冯·马库斯……看起来还真有点来头样子,贵族……呵呵……”   纪伦耸耸肩,将狰狞的吸血鬼头递给小海伦,走的时候,又顿了顿脚步,回首看一眼那墓地两扇雕花石门……总感觉,看起来是个电梯间。   “老师?”   “没事……走吧。”纪伦挥挥手,带小海伦离开墓区。   直到离开雾气小镇时,演化地震还在身后继续。   原本是没有区别的墓区,正在内部出现一道小小围墙包围住那个西洋大墓,形成了绝对多数和绝对少数的区分,但留下了一个门廊相通,门廊一面用润玉砌成,一面用水晶砌成,在月光下散发两种光晕,让墓区两面各自沐浴在不同的光辉里。   轰!   雾气潮水般褪下,席卷着所有景象淡去,消失在河滩上,师徒两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回到“水殿龙舟”号,纪伦身体晃了晃,失去压制又咳嗽起来,再掏出手帕时,却不能用了,小海伦默默递上第二张手帕……纪伦倒笑了,说:“你带了……几张啊?”   “很多,很多。”小海伦伸手捂了一下老师的嘴,让他不要开玩笑说话。   她就踏踏踏跑进了船舱走廊,差点撞到出来迎接的巫山三姐妹,她们看着金发小女孩低首跑过去,有些紧张地问了句,没得回应,就出去,看到纪伦平安回来,才松了口气:“成功了么?”   纪伦手帕捂着嘴,没说话,只是点首,就让三姐妹一阵欢喜,而瘦瘦小小、存在感弱弱的小路同学暗地里最关注纪伦,第一时间看到伤口:“您的伤……”   巫山霞回醒说:“我去叫医生,他没下船,一直在待命……”   她走后,巫山烟和小妹巫山路一起扶着纪伦进船舱,下楼梯,送他回去休息房间,而没有管这片是男性休息区。   下楼梯时还是牵动了肺部,血渗出在脚下滴落,走廊的灯光在纪伦视野里有些晃动模糊,失血过多导致,听到脚步声,许多舱门打开来,都是国人面孔,衣服整齐,根本没有睡,深夜等候着,这时夹道肃立,没有言语,一双双眼睛看着纪伦走过,用注目礼迎接……   ……老船长听到战士胜利凯旋的消息,也第一时间过来,他一身旧的军礼服,郑重地戴着军帽,进来就啧啧称奇:“我碰见你女儿了,听她说了句是吸血鬼,这东西……妖邪啊,只听老一辈海员讲过西方传说,还是伯爵,都是英雄才能对抗,而且很难追杀根除,亏你能杀了它。”   “用了点技巧。”纪伦连连咳嗽着,染红了第二张手帕。   “悠着点啊!憋说话——”老船长爆出了家乡口音,戴上帽子,打开门:“我去叫医生……呃……”   门外,小海伦气喘吁吁带着医生出现,医生睡眼惺忪,明显是给睡梦中拉起。   老船长让开路,看了看跑进去的这个金发小女孩,又看看纪伦,笑:“小伙子有个好女儿啊”,便去了船只的各处,亲自告诉值守岗位的船员们消息:“咱们的英雄回来了~”   “喔哦——”在船只上下的各个舱室都是一阵欢呼。   水殿龙舟号原本是减速航行状态,国人组织起来提前进舱室入睡,趁夜里洋人也都陆续跟着睡觉了,没人注意,老船长维持着蒸汽锅炉最小出力——这时轮船是烧煤的,锅炉和蒸汽管道需要预热到一定压力才能驱动机械转轮,不能熄火,否则要一个小时才能重新发起来——而用最慢的速度航行。   这是为了避免纪伦消耗大。   船是张·爱丽丝航运公司的所有物,所有船员领的都是洋人工资,但心不在外面,他们没有能力上战场,而选择默默用着自己方式支持,构成了这个工业初起的蹒跚老大帝国里的重音。   ……灯光昏黄的休息室,医生用听诊器检查着纪伦身体,结束后开了药,叮嘱了不能再动用力,又不好意思:“霞少尉让我在休息室等着了,我给闹钟定了一小时,瞌睡一会,没想到纪伦少尉回来这么快。”   “取个首级,就回来了。”   纪伦说的很平常,但周围人听得都是安静无声,小路双眼里已有了泪光,她活泼些的二姐巫山霞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只有稳重的巫山烟说:“能让我们看看它的首级么?”   咕咚——   木瓜滚落在地上的声音,布包裹散开来,一颗狰狞的吸血鬼头颅摇晃着出现在众人面前,獠牙伸出,脸庞皱纹,白发苍苍,若非脸型还有之前那个年轻英俊小提琴手的轮廓,就要认不出来了。   但森邪分明告诉他们这就是同一个人,三个女人忍着恐惧感,仔细观察,看不出什么名堂。   倒是医生见多了尸体标本,笑着说“我还做过两年兽医兼职”,随手拎起来吸血鬼脑袋,将它张开的嘴巴合上,抹去陈黑血迹,双手在它痛苦扭曲的脸颊上一阵搓揉,这动作娴熟让几个女人都呆了呆,又听他说“还做过两年法医,对尸体装殓和整容”……话一说完,巫小路已经忍不住又后退着蹭了蹭位置,说来奇怪,她不害怕杀人如麻的纪伦,却会怕这种和平的医生。   医生将吸血鬼头颅‘整容’复原一番后,举起在自己面前打量了一下,推推平光眼镜,喃喃:“有点眼熟啊,洋文报纸上见过……”   之前交谈中知道,这个直隶第一医院颁发行医证的高级医生是有留洋,纪伦心中微动,刚要说话,小海伦捂住他的嘴巴,于是他只好表示闭嘴。   寻常国人家庭的小姑娘不会对长辈做这样直率无礼的动作,在众人惊讶目光中,萝莉摘下她自己的毛线帽子,显出一头短短的金发,用布列艾坦语对医生说她听到的那个标准名字:“Anthony·von·Marcus。”   医生神情微怔,手中头颅啪的失手掉在地上,重复问:“安东尼·冯·马库斯……你确定?”   “系。”小海伦重新戴上她的毛线帽,用不标准的帝国语回答。   “可是……十年前就已死了,我想起来了,是以前欧陆留学时报纸上看到安东尼的讣告,后来也在一些同学介绍的音乐沙龙印刷物上看到过头像……”   医生双手一拍,所有记忆都串联回想起来,让他脸色恍然:“这个欧陆闻名的音乐家,鬼才安东尼,五十岁死掉时,独意志王国首都十万人为其抬棺,弗兰斯帝国还发起交涉,争议他的安葬地问题,认为安东尼半辈子都在弗兰斯,所以应该埋葬在弗兰斯……”   “独意志人反驳弗兰斯人配不上一个贵族安葬,讽刺弗兰斯第一帝国老皇帝是在大革命中崛起,大革命……”   “说老皇帝并不是贵族,不是真正的王者。”(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叛徒(下)   典故说到这里,就算不太了解欧陆历史人文的巫山三姐妹也都叫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吸血鬼面孔,还真的隐隐有点眼熟,巫山霞更追问:“就是那个安东尼?寰球唱片销量逾百万?曲大家与他对拼过音乐?”   医生点首,又摇首:“是他,但不能说拼过,只是音乐界正常的相互交流,当时安东尼就已经五十岁了,名震西方,对当时还是十五岁少女、未臻至成熟的曲大家有过一些音乐创作上的指点,约定三年后,等她技艺成熟再交流……”   “所谓的对拼,是洋人小报记者的炒作,曲大家传统含蓄性格,会这样张扬攻击一位音乐宗师?”   “她自己都一直以晚辈自居,表示谦恭和感激,并遗憾对方次年就去世,在三年后去他墓地上奏了一曲高山流水,意思是感怀知音……不过又给洋人小报炒作是用音乐鞭尸,哈哈……你们也知道这典故吧。”   巫家三姐妹都小鸡啄米一样的点首,她们都有种听到八卦秘闻真相的感觉,只有从不关注这些的纪伦和小海伦无言,相视一眼……   耸耸肩,金发萝莉是不自觉学习模仿了她老师的一些习惯,她越来越像她的老师了,如果忽视年龄的话。   “之前小提琴的月光奏鸣曲,诡异神奇,也真造诣匪浅了,难怪曲大家遗憾不能再次交流。”   医生擦了擦手上的血污,想要捧起音乐家头颅,但一看到獠牙又露出来了,就讪讪收手:“没想到……是变成吸血鬼了,而且出现在我们神州?”   这一句,让场上都静默了下,没有这方面意识的医生收拾医疗箱告辞,巫山霞就看向纪伦,凝重:“列强狼子野心,与我们签订了不平等条约,才维持15年和平,就又有动作了!”   纪伦没有说话,只是手指沾了吸血鬼的黑色陈血做墨水,在桌面一张白纸上写:“这不是和平,这仅仅是15年的休战。”   昏黄台灯下,狰狞头颅在地上仰放着,血红双眼未阖,静静对着桌侧年轻男女,他们的年纪谁都没有经历过十五年前的那场残酷而耻辱的联军之战,但都能感觉得到一种再度沉压下来的危险,就连没有什么感触的小海伦,都觉察到这种气氛。   商量了一会儿接下来行程,又叮嘱小海伦照顾好她的老师,巫家三姐妹就告辞出来,绕上甲板回去女性休息区,都在月光下甲板上停步,看向船舷外,百米外的黑色山林一片苍茫,粼粼江水上也是一片雾气,让人分辨不清水底下的礁石。   呜呜呜——听到汽笛声拉响在警示着所有船员小心,听到这声音的三姐妹都有些迷茫,这艘大船在黑夜迷雾中将驶向何方?   …………   海市·十里滩租界·西明街区   正是清早人来人往,开始热闹起来的时间。   嘎吱——黑色小汽车停在一处街口,下来几个年轻男女,分散开,似乎很是正常逛着街,在这条租界街道上,寒冬色调有些灰冷,沿街店铺都是淡灰色水泥拱、白色粉柱、红色砖墙的西式建筑,青色铺门,大大小小的玻璃窗显出里面的丰富商品,房屋间距显得有些过于致密了,偶尔有着一块小广场,就显得空间疏朗而特别火热人气。   早餐店门口支起的汤锅冒着腾腾的白色热气,带着骨头鲜汤和小葱豆腐的香气,肩甩着白毛巾的伙计端着白瓷大汤碗到一张圆桌,各式西装或者长衫、夹袄的男女客人正围坐着吃包子、馒头、杂汤、面点,女人撕下小块包子喂小孩,男人们认识或不认识地相互侃着,谈论时政,口沫横飞,针砭时弊,声音喧哗。   混合着小广场对面唱片店里传出的手风琴悠扬歌声,洋人酒吧里的驻场歌手的吉他和歌声,国人的喧哗声也变得应景有趣起来。   在这些用餐客人的身后街道上,自行车的叮铃铃声过去,工业起步的工业品成本昂贵,自行车的车流并不密集,在街道上稀稀疏疏……   几个西装革履、双手插在裤袋里、胳膊下夹着公文包的洋行文员优哉游哉,跟着唱片店里的手风琴声哼小调……   几辆拉着顾客的人力黄包车疾步如飞,喊着“让一下来让一下”……戴着圆墨镜的瞎子拄着拐杖在街面上点点点点,笃笃笃笃。   刚刚小汽车上下来几个青年男女,陆续经过这个瞎子时,瞎子就转到巷子里,抬首监视他们背后的这个路口……   而走过去的青年男女,有人在路边摊停下来让人擦鞋,有人还会出入一些店铺、酒吧,都会莫名消失,而在后门出现,相互遮断着彼此视线,很是丰富反跟踪经验的精英了。   在街巷间几次交错确定没有跟踪者,他们陆续走进一座公寓。   表面上是挂着某个洋人名下的公寓,实际上是一个民间组织,正常来说民间组织都是把总部设得越豪华、越张扬越好,但不包括这个……   它是暗中具备非法武装的民间组织,为不触动诸侯军阀的敏感神经,低调行事是它的本能。   甚至为了避免租界军警对无线电的多向定位,电台甚至长期处在静默状态,只有特殊紧急时候才会开启……今天它静默。   “我们暴露了!”   进去公寓地下室的第一个瘦削青年就愤愤,挥舞手中电文,这是他在一个社里常用联系点的电台带来,递给办公桌后一身英挺军礼服的中年人:“社长,这是我们两个同志死前的汇报。”   “孙铭啊……”   因为是地下室,看不到阳光,只有灯光雪白照着满桌的文件,中年社长在案牍中抬首,面容还有着年轻时的英俊轮廓,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对照密码翻着电文,缓缓说:“柳清明有动摇迹象?”   “对!而且这电文是发布在他们那一组行动队执行任务期间,莫名就遭遇洋人雇佣兵袭击,带队组长当场就死了,剩下杨、柳、林等三个成员逃到一艘洋人的轮船上……叫什么,哦,水殿龙舟号……就在轮船上偷偷用发报室电报传讯,他们两个当时还只是怀疑……”孙铭脸色难看。   就在这时候门开了,另一个小圆脸的女青年进来,又递上第二份密码电文:“但随后柳清明在上岸,发报说杨、林他们两个牺牲了,死因是遭遇吸血鬼……”   中年社长眼神微动,伸手稍下移金丝眼镜,在镜片上看向这对青年男女,实际上也是社里武功最强一对战地情侣:“吸血鬼?”   女青年身材窈窕、皮肤白皙、传统小圆脸,鼻梁上有点淡淡的雀斑,点首表示肯定:“对,电报上是这么说,一个用小提琴拉月光奏鸣曲、会变蝙蝠飞行的吸血鬼小提琴手……但我想着,这真是荒谬,世上哪有什么吸血鬼?”   “小月说的也是我的想法!柳清明还表示怀疑高层有人出卖,甚至私通外国列强吸血鬼,我看他是贼喊捉贼,又害死两个同伴找的借口……还说暂时无法归队,在别人那里得到了一个要紧赚钱机会,要为组织赚得起步的第一桶金,跑去走私了……当我们是白痴?别人有赚钱机会不自己留着,送给他一个陌生人?”   孙铭愤慨地说,眸子冰冷而压抑着激烈情绪,双拳一下锤在中年社长办公桌:“当着社长的面,我也不敢就把话说死,但他十有八九是叛逃了!”   如此过激无礼的热血动作,社长倒是习惯了的没有情绪变化,他缓缓点首,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修长的指甲在红木表面发出笃笃笃的声音,韵律吸引了青年男女的目光,又挪开去,看向身后的木门,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笃笃笃——   一阵敲门,随后又进来几个青年社员,汇报了各地小组事务,戴眼镜的中年社长都是认真倾听。   办公室房间里人一多,就感觉这地下室的空气有点沉闷了,女人对这些特别敏感,小月习惯性地去拉窗帘,但只是红色的砖墙和大幅神州地图,她心直口快,不由责备自己尊敬的导师:“您应多去散散步,不要老是昼夜颠倒地工作……”   “没办法……多年的老习惯了。”   社长温和笑着,闭着眼睛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虚空中倾听着什么,片刻后命令说:“孙铭,你和小月组织第二支行动队,去抓他回来。”   “如果抗捕,可以就地击毙!”   “还有,命令组织的人,对这船以及船上的人进行监查。”   “是!社长!”这一对青年男女应声,目光里满是对叛徒的憎恨。   两人出去后,社长还捏着电报,修长指甲在电文的吸血鬼几个字上无意识滑动,留下浅浅的指甲印,有些苦恼的样子。   落在其他青年社员眼里,都是叹息不已,偌大神州社都是青年而缺乏组织经验,在一次次老成员的折损,硕果仅存的骨干老人不得不离开一线,退入中枢,越往中心的工作负荷越强,这样下去迟早就要累出病来,最近已有些老人开始生病了,希望社长大人不要也病倒了才好。(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归队(上)   清晨的阳光融化了迷雾,照亮小镇,镇上气象又恢复了许多,之前吸血鬼残留血迹沉入街巷地面,战斗摧毁的建筑还没修复,但不再杂乱砖石,已有镇民处理过,将砖石码放在道路上,预备着这几天重新搭建。   一些镇民在纪伦身侧走过去,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相互交谈而没看见纪伦,甚至还有很久不见的萝莉田萱草,她有些闷闷不乐,偶尔才对背着小书包的同学女孩露出笑容,接着话题。   纪伦恍惚感觉自己在梦游,推着一个空空的银色轮椅在清晨的街道上散步,逐渐到了镇外行人稀少的地方,没有感觉到半点不自然,手指点了周围:“这是一种很奇特的交感,姐姐你看,我远程召唤的小镇是个空壳,依靠对洋人吸血鬼的刺激性反应才成功建立远程星桥,而小镇空壳过去了,镇民们当时是生存在哪里呢?他们的房屋还在吗?”   “不在?”银色轮椅上出现了一个穿小熊睡衣的女孩,她身材似乎只有四五岁,萌萌软软的小萝莉,面容模糊,带着阳光都无法穿透雾气,只有抬首看向青年时,笑意在眼睛里荡漾出来,含笑看着弟弟。   两人不知不觉来到了坟墓区,纪伦推着轮椅继续走着,对上她的眼睛,就是满心的欢喜和安宁,也笑着:“错,镇民必须有房屋,才能定居,这是灵界的规则,房子都飞走了,他们怎么住?”   轮椅萝莉在胸前捧着一本银色笔记本:“那是……在?”   “错,小镇本身就是由许许多多个单元的房子构成,只是宏观与微观的层面不同,宏观的小镇都飞走远程支援我了,你跟我说微观房子还在?”纪伦脸上的笑意扩大,带着捉弄的促狭:“姐姐你又猜错了。”   “那到底怎样啊!”轮椅萝莉苦思冥想不出来,要抓狂了。   这时,已经不知不觉推着轮椅到了西洋大墓之前,纪伦看了一眼那石砌房子的镂空门户,再度有种怪异的感觉,但这时心想的是给姐姐介绍自己最新战果,附身看着她,微笑:“在,又不在……就好像我击杀的这只吸血鬼,它变成一群小蝙蝠时,具体是哪一只?到底是在还是不在?就好像弟弟变成了一片云雾,哪一滴水是我?”   “胡说八道……那姐姐还每月在不同租界转移呢,如果某个交接的时间点,你说姐姐在还是不在?”轮椅萝莉用现实的例子反驳弟弟的灵界例子,就自觉被捉弄了,拿起银色笔记本砸他:“阿伦!戏弄姐姐很好玩么!”   “好玩。”   “啊啊啊啊!你这是自寻死路——”   轮椅萝莉娇小的身体在白光中褪去白色睡衣,而一层层转变繁复的白色洋装淑女裙,身体迅速成长成十五岁少女,腰间配着黄金猎魔枪,举起的银色笔记本也化作一顶银色的太阳伞,她没抽出伞芯的剑,只是连鞘直刺弟弟的胸口:“看剑——”   纪伦微笑没有躲闪,少女的机巧伞剑自是停住了,哪怕是剑鞘,她也舍不得真的戳一下,看着不躲不闪的弟弟,目光由羞恼变得柔和。   纪伦却仿佛真的刺中了心脏一样的霎时心悸,在梦游状态清醒,凝视着少女仍旧模糊的面容,缓缓:“我记得姐姐你……没有我的神力支持,应不能变身成大相思……你是谁?”   相思这个名字一说出,又是质疑的语气,少女也恍若闪电劈中的呆了呆,迷惑低首看看自己成长了的少女身体,又看看面前弟弟青年面孔,她也像是在梦游状态清醒,喃喃:“我又梦见了你么……”   “等等。”纪伦抓向她的手,却握了个空,只穿透她半透明的手:“这是血脉共鸣连梦!快告诉我你现在的情况——立刻……”   “我……忘记了,我想想……”纪相思抱着头,伞丢落下来,在半空中就还原成银色笔记本,又化灵光分解。   轰!   西洋大墓裂开,石砌房子的两扇雕花石门轰然开启,红色的光芒透射而出,像是电梯间在运作的嗡嗡响动,咔嚓变成马蹄奔腾,马声嘶鸣,一架黑色古典的欧式马车疾驰而出,刷的几道黑索缠住纪相思,在惊叫声中,少女身影瞬间消失在车厢里,一双双红色眼睛在里面浮现,嗜血的野兽啃噬声。   纪伦大喝:“武装!”   小镇瞬间响应,雾气长河从天而降,贯穿过纪伦……半透明的身体,悬空一片片甲叶和武器盘旋着找不到主人,好像他也不存在这里,纪伦呆了呆,身子好像鬼压床了一样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黑色马车疾驰而过,瞬息的视觉捕捉到马车上一只血红蝙蝠印记……血族家徽!   马车兜转一圈回到西洋大墓中,蛇样花纹镂空的两扇石门轰然合上,红光伴随着电梯间下沉的声音逐渐淡去,只听到姐姐声音:“救我——”   “啊——”   怒吼声震碎了雾气,震碎了小镇,意识霎时在黑暗梦魇中醒来。   ……纪伦一下翻身坐起,激烈咳嗽着,手捂住嘴巴,一方手帕递到自己面前。   阳光穿透圆形舷窗照进舱室内,经过纪伦坐起身形的遮挡,只剩下光斑,不圆了,守在床边的小海伦凑近他,神情紧张:“老师,怎么了?”   “没事……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纪伦喃喃着,仿佛是要说服自己,自语着说下去:“她身上带着黄金猎魔枪,遇到危险不暴力扣动扳机,这还是纪相思?她宁死也不会落在敌人手里,叫救命,这是纪相思?不是她的风格……不是她。”   作为梦境行者,上千次的梦境死亡经验和理智的分析告诉纪伦,梦中的事情一定存在扭曲,但最后姐姐那声“救我”始终在脑海里回荡不去……还有那座西洋大墓,吸血鬼的黑色马车,关联……必定有关联!   “或者……安东尼遇到过她?还是说掳走的她?只能确定她还活着……但她还在不在谢庭树交代的那个租界?”   纪伦闭上眼睛回想与姐姐血脉共鸣梦境中纠缠信息,冥冥之中,感觉一种吸引,原本以为姐姐一定在等候自己、马上就能相见的安心从容,瞬间都没有了,拳更是一下握紧,睁开眼睛就要说话:“我们去……咳咳……”   “no!”小海伦情急地按住他嘴巴,拿出一张纸和笔,小声但坚决地说:“你受伤。”   纪伦目光在她脸上恢复焦点,看到一个坚决而关切的女孩,就不由顿了顿,接过笔,在纸上匆匆写着:“我们去滑州海居市!明港租界!”   小海伦看了一下,还是完全眼晕,看不懂这鬼画符一样的潦草复杂汉字,但她知道这是对巫山三姐妹说,她们能看懂就行,拿上纸蹬蹬蹬的就出舱门,去告诉她们自己老师的决定。   …………   一段路不用轮船,用小汽车旅行速度更快,但也更疲劳,复仇者士兵就还是留在轮船上,巫家三姐妹轮流开车送纪伦去目的地——用的是高档小汽车,减震效果是这个时代最优秀,虽在纪伦看来也就那样。   纪伦有些疲倦靠着,醒来后,咳嗽就稍轻些……不由若有所思。   一天,海居市的入口,三三两两的黑色小汽车在进城的人群中缓慢行使,它们的速度有没有十五码都不清楚,不比走路快多少,只是代表着尊贵,偶尔司机会烦躁按着喇叭催动,大抵没用,城门口卫兵都不搭理。   进入城,其中一辆小汽车停在了路口,下来几个人。   灰色的青石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视野由模糊放大变得清晰,三姐妹在十字老街的街口下来,接着是纪伦和小海伦。   小海伦抱着小白猫,抬首只看到繁华纵横,街道交错,人流如织,金发萝莉睁大了眼睛看,对于她来说,这座城市是一艘过于庞大的轮船,有太多需要她学习的东西,又似乎是一曲没有边界的音乐,找不到在那里开始。   巫山烟交给纪伦一张纸条:“这是我们的联系地址……”   “有紧急事情,就来这里找我们。”巫山霞说着,给了纪伦一个手提箱,里面放着六支手枪:“给你的队伍。”   纪伦点首感谢,最后到存在感弱弱的小路,她脸颊红红不敢看纪伦,细声:“我们会帮你打听你姐姐行踪,锁定是这个城市的租界,就容易多了。”   “谢谢。”纪伦点首。   挥手招呼过后就是各自分开,对于纪伦来说,这一路内河游轮、高档汽车的豪华票到今天结束了,原本就是利益合作,完成摧毁卢侯行尸力量,并撤离分别……再要伊侯帮忙的话,就是要付出相应等值。   好聚好散,善始善终,在原地目送巫家三姐妹离开,确保她们在自己视线内不出问题。   这里大概是某个商业街,车辆要少很多,人流更密集,她们穿着灰黄的外套和长裤,很快融入那片褐色夹克、黑色西装衬衫高帽、灰色风衣、白色长衫、碎花襦袄混杂着的人流海洋中,传统生物和矿石染料而没有多少色彩,巫山霞在第二个街口的鸡毛掸子摊旁边招了几辆黄包车,黑色车皮的人力黄包车载着她们在街上跑着。   纪伦的视线由她们的位置顺展下去,街道的两边竖式长条商铺广告,达西表、汇源当铺招牌、写着太太万岁的成衣店、布列艾坦名字的糖果店,每个人的位置、动作、面貌、神态都出现在脑海里,形成活动的城市地图,筛网般扫过去就标上了红点,缓慢游移着。   那是叼着摊贩上供香烟在沿街巡逻的几个黑皮巡警,青衫青裤的会党人员走动在一个个店铺间收着保护费,拿着张报纸站在街角半天不动的特务,与一切新兴工业城市的传统与新潮冲突、人员鱼龙混杂、素质泥沙俱下一样,这个城市也有着它逐渐兴起的黑暗世界一面。   不过,一切都还处在雏形,在视野里显得简单透明,没有秘密。   纪伦目光扫过三姐妹身后的街道,一直到她们消失不见,都没有任何异常跟踪,说明这座城市没有人针对注意她们,这才牵起小海伦的手离开……他自己,是不怕跟踪。   小海伦还抱着头上的毛线帽子,纪伦把肩膀上的小白猫拿下来让她抱着,她脸上化妆,削减了面容的立体感,再加上还有带着婴儿肥,看起来就像个精致点的华夏小姑娘。(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归队(下)   轰!   爆米花转鼓炉的小铁门开启爆炸声,“叮叮当当”的修理铺敲响铁砧声,“嘭嘭”拉面店的抖动面团拍打桌板声,“笃笃笃”小餐馆的菜刀切菜声,“铃铃铃铃”自行车的清脆铃铛声,“哗啦啦”纸风车声音,“咚咚咚”拨浪鼓声音,构成这个时代街面的交响曲。   小海伦现在对声音很敏感,经过玩具摊子时,好奇盯着那排拨浪鼓,阳光穿过一排高挂的红圈黄心纸风车落在一萝一猫的身上,很有意趣。   女摊主就笑着夸:“女儿这么可爱,她要是喜欢,就给她买一支吧?”   “喜欢吗?”纪伦低首问。   小海伦犹豫不决:“布吉岛。”   “那就试试,不喜欢就送给别的小朋友。”纪伦说着,又问了摊主价格,掏钱给她,让她自己买:“今天教你新的课程,怎么与人交换,你现在实践吧,有剩余的归你。”   “哦。”金发萝莉用半生不熟的帝国语和女摊主砍价,女摊主也看出来这只是个游戏,苦着脸,最后萝莉成功砍到二分之一价格,很高兴收起剩下的钱……纪伦没有立刻告诉她,这种小东西其实可以直接砍到五分之一价格,先让她享受快乐,下次买通摊主,直接让她一次性砍到成本价,她就自己学会了。   小海伦一手抱着猫,一手拿着拨浪鼓……咚咚咚,咚咚,咚咚(电文,我的老师,最好。)   走了会,纪伦听着不对,说:“别用电文密码节奏。”   “哦。”小海伦换了个音乐曲子节奏,是她最熟悉喜欢的命运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纪伦:“……”   干脆由着她,片刻,小海伦奏完了她的曲子,很是满足,仰首:“去找老师的姐姐么?”   “先找几个人……他们是我的眼睛,我的手,我的足。”   “之前,不是吗?”   “巫山家和复仇者是伊侯的人,不能借用他们做私人的事……做也可以,但要付出交换,就像你要一个拨浪鼓,你就要付钱给那个女人,越珍贵、稀有、在意的东西,就要付出越多。”   纪伦顿了顿,说:“我可以付出,但我不相信他们的眼睛,之前来这里的人,他们知道的东西可以让我分辨出真实。”   小海伦想了想,说:“就像上一次,先找green姐姐家,逼迫对方,而得到一只眼睛,对么?”   她说的是蔡青麦的老爹蔡舵主,领悟得很快,纪伦点点首:“对,但这次不用武力逼迫,而需要精神认同……”   小海伦认真听着,海绵一样吸水学习,空白画纸一样的任由老师落笔涂画。   到了货运码头,纪伦身穿黑色风衣,提着手提箱,牵着小海伦,小海伦抱着小白猫,都毫不停步进去。   两人与码头环境有点区别,刚进去,码头入口几个看场子的青衣青裤会党站起来,一个发型像是西瓜盖青年叼着一根稻草跟过来,想要拍纪伦的肩:“这位兄弟你要……”   “叮铃铃……”   “让一让来让一让……”   小三轮车装载着满满一大叠白色编织袋货包和绵袄,四五十袋超载,货物堆积高度都超过了骑三轮小伙子的大沿草帽,他不断捏着车铃喊“让一让来让一让……”   纪伦没有避让迎着走过去,三轮车小伙瞪大了眼睛,没法停下车和转向,就在要撞上瞬间,纪伦身形一转,让了过去,三轮车差点撞上后面那个会党成员。   “小心点,小赤佬——”等他在差点撞上的紧张中回过神来,对方已不见了身影,在码头人流中也丝毫不见,不由一个激灵,真是见鬼了。   纪伦没有理会任何阻碍,最后在码头的装卸区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原军人,脱下军装在码头当搬运工,扛包下船。   搬用工的队伍很长,还有监工拿着鞭子呼喝不要停,看这些人神情满是疲倦和麻木,如果不是纪伦眼力好,都要认不出来。   且原本记得是六人,排在搬运工队伍中看得到的只有四人了,他们看见纪伦走到自己面前时,都神情一怔:“纪伦少尉!”   啪!   后面监工就鞭子抽上来,但没有抽中,高速鞭子一晃就脱手了,定了定神,看见几个搬运工围着个青年说话,看起来是个有身份,不敢招惹,只是怒喝搬运工:“干什么呢!还想不想要工钱了!”   “****,孙晋,刘麟,季岸……”纪伦随手丢了鞭子在监工脸上,在惨叫声中过去问四人:“剩下两人呢?”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比较年轻活泼点的刘麟小声:“都走了……我们过来盘缠用尽,就商量着卖点力气,干搬运工……但工作辛苦,一个有伤在身受不住,一个吃不了苦,又就等不到少尉,他们两个就不告而别了。”   “也好,现在经不起淘汰,以后也会背叛。”纪伦对此没有意外,真正意外的是留下来有四个,比例很高,转又恍然回醒自己是时代错位了,点首招呼:“跟我走。”   四个人却欲言又止,这时监工抱着半边脸上的鞭伤,终于找到了看场子的几个会党过来。   “好啊,又是你这来捣乱的!”几人也认出纪伦就是之前跟丢了的青年,拦上来,迫于这人气势而不敢动手,只冷笑着:“这里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你自己人离开可以,把这几个员工留下,他们还欠着钱没还呢!”   “有这事?”纪伦转首问几人。   年纪大些的中年老兵****低首不吭声,带着眼镜、面貌文气的孙晋怒视监工,但还是压着怒气说:“之前****大哥生病了,我们接了点钱买药,后来高利越滚越多……后来我们参加了一次罢工,他们雇佣了洋人雇佣军长短枪架在宿舍门口,威胁着谁敢跑就打死。”   “动枪镇压?”纪伦讶异。   “对,洋人都持枪,不受管制,有钱就卖命到处搅乱,围住宿舍大院不给进出,打死了一个逃跑,又组织打手打伤了我们工友,威胁不上工就打到服……”   纪伦无语了,对这个时代底层工人的黑暗处境算是窥得一线,也明白了他们在这码头上吃了多少苦,更清楚这些夜野战军人论肉搏斗殴不如专业打手,打开手提箱,甩出四柄手枪,交在四人手上:“告诉他们,什么才叫威胁,军人怎么面对威胁。”   “枪?怕你啊——”几个打手冷笑着迅速掏出手枪,保险都没打开,在手里挥来晃去,神情自得威胁。   围观的劳工和一些商贩、伙计,都是不由退开一圈,哗或起哄,大抵认为是闹剧,这片归属洋人公司的码头上还真没有动枪事情发生过。   监工是洋人委托的劳工组织者,一惊,挥起鞭子:“想清楚了!你们几个贱民谁敢动……”   看了看鞭子,****拿着枪,木在那里,几个人有些迟疑,这段奴工日子影响了他们,屈服是很容易形成习惯,威胁不是鞭子,而是它背后……   别的劳工也都颤声:“几位兄弟别犟了,走火了不好,把枪还给那人,看那人也不是好人……”   纪伦皱了皱眉,双手分开围观人群,转身就走。   小海伦有些可惜地望了眼丢下的四柄枪,跟上去,说:“就这样?”   “我要的是眼睛,手足,心腹……真正的军人,不是残了的奴隶……”纪伦淡淡说,出了围观人群,脚步放缓,在等待着。   后面人群里的监工大笑,他不敢得罪那个危险而有身份的风衣男人,但现在就觉得这几人失去靠山,鞭子又挥舞下来,挥在****的脸上,看出来这个稳重而不易反抗:“贱民,把枪扔了!”   “住手!”这时年轻气盛的刘麟一声大吼,终于受不了战友受到欺负,忍不住地举起枪:“劳资叫你住手!”   几个枪手的枪就对准他,而在战友遭遇威胁时,****等三人瞬间举枪,手指已经拨动保险,这是千锤百炼的本能。   “你们还真敢……”枪手大惊之下,下意识跟着拨动保险,扣动扳机,但在这子弹射出前,啪啪啪啪,四声枪响,四个弹孔出现在枪手们的身上……   王、孙、刘、季四人的手上的枪口,还在冒着青烟,而敌人打偏子弹在他们顶上射过去,本来手枪就不是人人都能用,中弹后还能打准就不是黑社会了。   整个场面全都呆在那里,接着,看到四人下意识对着枪手补枪,众人害怕回醒,轰然逃散:“杀人啦——杀人啦——”   监工已吓得软跪在地,鞭子跌落。   还穿着搬运工灰色衣服的四个男人,神情没有反应过来,开枪只是本能,但一开枪后,眼神就平稳下来。   理也不理这个吓得屁滚尿流的监工,而收起枪,转身排成一行队伍,追着纪伦去,在他那里停下来,立正,“啪”敬礼:“报告长官!”   “****上士归队!”   “孙晋上士归队!”   “刘麟中士归队!”   “季岸中士归队!”   纪伦转首看着,满意点首,敬礼:“同意归队。”   “啪!”   人流逃散的码头上,四人放下手,还是昂首挺胸,目视:“请指示。”   小海伦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看着这一幕,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她还无法理解这背后的东西,而面对着四个人,纪伦沉默一会,缓缓说:“今日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驱逐外洋,重兴华夏。”   “是!”中士****是中年人了,这时第一个响亮回答,啪的又敬礼。(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上尉(上)   出了这事,员工宿舍自不能住了。   几个士兵也没有什么东西要拿,就直接离开了码头,上士王容有个远嫁到这里的姐姐,住在城中村,之前为了便宜点买药还拜托过,这时脱身,就带着几人过去落脚:“住旅馆,肯定搜查,多生枝节。”   纪伦看了看小海伦,点首没反对,这个上士王容年纪大了,三十多岁老兵,虽有点缺乏冒险精神,但做事情还是沉稳,执行也不错。   傍晚时到了王容姐姐一家,这里位置距离市中心不远,很贫穷,随着城市扩张失去了田,这个时是没有什么补偿,除种田也没有别的一技之长,就靠着男主人走街串巷的拉黄包车讨生活,养着一家三口,小男孩才四岁,据王容介绍说之前还有个大点的哥哥,下河摸鱼时给洋人的船撞死了……也就白死了。   “所以我想,姐姐一家应不会出卖我们。”王容说。   纪伦点首,没有泼他冷水,只是观察这家人……不过确实也都热情好客。   王容的姐夫拉车见过客人多了,看得出纪伦衣着和气质不是普通人,有点是沙场下来的军官,又带着明显士兵作风的四个男人,就自觉让出房间,他带着妻子儿子跑去隔壁邻居那里借住了。   “这不太好吧?”上士孙晋推了推眼镜,他有种鸠占鹊巢的感觉,而且在主人家的态度中也隐约有一点畏惧,让他这个读书人有些不习惯。   王容说:“正常,我们家以前也接待过逃荒的落难亲戚……呃,我打个比方。”   “我们确实是落难么……整个国家都在落难,何况我们。”纪伦倒不介意现状的潦倒,这些只是暂时,也没有说,对刘麟:“你跑去我们来路上看见菜市场,买半斤猪头肉,回来送给主人家,直接送到隔壁去就行了。”   刘麟接过钱就跑出去,孙晋想了想,恍然说:“哦,对啊,还要确保隔壁邻居也不会出卖。”   纪伦笑:“那你要拿多少钱去收买整个村?”   “呃……”   纪伦没纠缠这个问题,又询问其他几人,原来这样接待逃难投奔亲戚事情在这时代的农村是常有,也就是说……正常,不会引起怀疑。   混战导致帝国传统的一些公共工程都年久失修,加上土地兼并,洋货入侵,经济抽血,人口抽丁,导致农村对于风险的抵抗力也不断下滑,各地的天灾人祸越来越多了——这些报纸上压着很少报道,但是在民间是体会清楚,有着自己的办法去挣扎求生。   环境还是农村土屋,几个房间都漏风的,主卧稍微好一点,只是墙壁潮湿,临时充客房的房间明显是堆放杂物楼阁,屋顶和墙角还有蜘蛛网,几个士兵也见怪不怪,一起动手收拾一下主卧房间,修补缝隙,免得晚上漏风寒冷加重纪伦伤势。   刘麟买了猪头肉来,送到借住隔壁邻居那里的王容姐夫一家。   没等他们休息,趁着天还没黑,士兵这些天码头抗包的劳动还在,纪伦又是带着他们在房间里打扫卫生、到院子里劈柴、井口打水倒满水缸、墙角喂鸡喂鸭……   院子门口经过的村民,目光变得不一样,他们在王容姐夫知道了当兵的小舅子过来投奔落脚消息,明白了这些人的大概身份,现在看来,这伙军爷,算很不错的人了,不会祸害村子。   片刻,纪伦又带着士兵去村里的别家帮忙,村民在阻止不成,仍旧保持沉默,传统习惯对于反常事情总谨慎又谨慎。   小海伦无事可做,无聊抱着小白猫,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拨浪鼓。   远远近近的小孩畏怯地望着这边,衣着整洁、皮肤雪白小姑娘,在他们眼里简直是别的世界来的,不敢靠近……在意识到这种局面后,小海伦想起了老师今天说的话,就拿着拨浪鼓跑过去,送到了一个女人牵着的小女孩手里:“给你。”   “啊……”女孩吓了一跳,又惊又喜看着手里的拨浪鼓,又看看面前的女孩,感谢之后,跑去和小孩子们炫耀。   于是拨浪鼓的咚咚咚声音在这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里响起来,没有小海伦自己摇拨浪鼓能摇出命运乐章的水平,只是孩子们一个个自得其乐摇晃玩耍。   晚餐是受到老村长邀请,在他家解决,饭餐相对来说丰盛。   在村宴的饭桌上不仅仅是老村长,还有村里几个头面人物,年纪大小不一,但都是村里信誉和能力都相对好……   王容、孙晋、刘麟、季岸四人还有点拘谨,门口外面有不少大姑娘小姑娘在偷看他们,纪伦神情如常和村长聊天,了解村子境况,一些困难,家长里短,各家在城里讨生活的一些近况。   告辞时,老人感慨:“老朽一辈子,从没有见过您这样的长官。”   纪伦点首:“这只是份内的事。”   “份内?不容易。要是天下军人都和你们这样……何愁家国不兴,洋人不退。”老村长眼含泪光,住着拐杖,在路灯昏黄灯光下,一直凝望着他们背影……   纪伦回首,还是见到老人佝偻身影守望,直到身影融入在微小的灯光中。   四个士兵都有些莫名沉甸甸,纪伦却没有多说,靠这个,只是表面,这并没有多少可吸取之处。   …………   入夜   纪伦洗漱完毕,隔壁邻居家的男主人女主人送来了一份做好猪头肉,还带着两盘花生,是他们自己在屋子后面种的收获。   “大哥大嫂,你们太客气了。”纪伦感谢,把盘子放外间桌上,送他们出去。   回来,掀开门帘进了内屋主卧室,对抱着小白猫跟进来的小海伦:“这课你实践得挺好……懂得分享,是你学会交换的更进一步了,看你后来带他们玩,还送给他们每人一个东西,都是什么?”   “戒指。”小海伦晃晃手指上的一个旧的手雷拉环,神情认真:“可是他们都很穷,我能换到什么?”   纪伦:“……”   也亏得村民们没见识,只知道是金属就当做值钱玩意,没认出来,否则见孩子们玩这个,非得吓死不可……   看着小海伦渴望得到表扬的神情,纪伦也不纠正小细节的出入,回答:“你能交换的东西不一定有形的钱或物品,也可以是无形的东西……今天你成为了孩子王,明天你就可以让小孩子,帮你探查城里的各种消息……你选出有能力,肯上进,肯听你话的,甚至可以用他们来找老师议价——假设老师是与你单纯利益,老师可以帮他们联系报社,获得报童的工作……而对于老师来说,获得的是孩子最诚实的眼睛,每天流窜在大街小巷瞎玩孩子很多,没有人会留意他们是否有组织,达到网络扩张的极限虽需要时间,但短期内也临时参照使用了。”   “明白了!”   小海伦十分兴奋,她感觉自己又学了一课,定要做到让老师都满意:“我会成为老师最亮的眼睛,让整个城市都逃不过老师的视线,直到老师找到师姑。”   “你哪里学来的关系称呼……”   纪伦嗤笑了,双手摸在她乌黑的一双大眼睛上,取下来淡墨色伪装的法术水晶隐形眼镜,又在她冰蓝色眼睛的眼眶周围按摩了一会,免去她带隐形眼镜的疲劳,最后说:“好了,老师的最美丽眼睛,你要早点睡,这个长身体的年龄,需要睡眠……”   小海伦躺在被子底下,望着老师掀起门帘,高大背影消失在外面的油灯光线里,才闭上冰蓝色的双眼,白皙粉嫩小脸上露出笑容。   …………   纪伦出来时,几个士兵在外面。   “长官!今天……”他们欲言又止,神情兴奋,不知从哪里开口——看得出来,如果不和他们聊一聊,估计他们晚上都是睡不着觉。   纪伦不想影响小海伦睡觉,招呼他们上阁楼,就在桌子上坐下来:“都坐,都坐。先吃点垫垫……怎么,孙书生你嫌弃饭菜粗糙?”   “哪敢哪敢。”孙晋连连摆手。   “那是小刘你看上门口的哪个姑娘,光顾着和她暗送秋波了?”纪伦又转问一个青年。   刘麟脸色一下红了,摇头:“没有的事。”   两个年长些的士兵也理解笑起来,与之对应的是桌上十分简陋。   阁楼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一点猪头肉,两盘花生,四瓶黄酒,没有杯子,四个军人就这喝着,还抽着纪伦递的烟,一屋子酒气混合烟气……纪伦不喝酒,但也抽着烟。   酒过三巡,孙晋推了推眼镜,说:“长官,我想到一点……您之前问我,要拿多少钱去收买整个村,显多少钱都不够,但人心是无价,这些,可以让我们在这里住下来。”   “嗯。”纪伦吐出一口烟气,击杀吸血鬼雾气增益,几天来咳嗽已经减轻,四个士兵都不知道他是不能吸烟的,他也不说。   一直沉默寡言的季案说:“可惜是城中村,我们没法立足,过后就白费了。”   “这样想就辛苦了,你永远会不满足……”纪伦笑了笑,说:“换个视角看,我们这样,是因我们就是这样军队,而不是指望着村民能回报我们,就说回报,刚刚的一顿饭,乃至无形的信任,对我们的维护,不是都已回报了么?”   几个士兵相互看看,有些讪讪。(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上尉(下)   纪伦要调动资源和力量来找到姐姐是最重要,就又安抚:“继续做下去,如果做得好,我们走时就会多几个战友。”   “您是说……”几个士兵这才大喜,知道战友是越多越好,又有些难以置信:“会有么?”   “刚刚吃饭出来,有个青年塞了纸条给我,说他想参加我的队伍。”纪伦给了他们现成的例子。   众人都是惊讶,孙晋推了推眼镜,叹息:“只见招兵难,费饷多,没有见过长官您这样随手就招来,什么都没花。”   纪伦点首,不解释,继续聊:“今后到每一个村子,我们都是要这样做,都是要带走村里最优秀最热血青年,不这样,我们无法解决洋人……光靠我一个人刺杀,就算成功击杀首脑,但没有人接手秩序,也只是将华夏拖入更大混乱,中了洋人惯用的套路……我们得让洋人知道,欢迎来到神州,这里不是他们随意套路的那些粗浅蛮夷文明。”   “对,对!”几个士兵神情振奋,他们说不出来这样的话,觉得说到了自己心坎上:“我们老祖宗玩了三千年蛮夷,来轮到他们来算计我们?”   纪伦点首:“这只是一时劣势不振,只要积累过这段低谷……”   又过一会消解他们的劳累和疑惑,才提出问题,由码头事件引到劳工生活,再引到一些贸易流量,询问这个城市一些基础情报、租界,四个士兵全都是竭尽所知,甚至点滴信息和蛛丝马迹回忆着……虽城市太大没有直接得到纪相思的线索,但这样积极态度,也是让纪伦点首。   最后告诉:“我在三年前,就给姐姐一本建立组织小册子,借势摆脱困境,赚到第一桶金,吸收尚武的青年,她不会没有动作……她的能力很强,三年时间足她建立起一个民间组织,并具备一定小队……至少可以来联系我了,但我没有等到这样的联系,甚至高州城大案后,也没有得到她的讯息……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孙晋轻声说:“如果说民间组织的话,神州社,也是这两三年崛起,尚武。”   纪伦神情一怔,笑着说:“你不知道情报,神州社组织是个中年人,留洋背景回来建立,这种一查就知道的信息,伊侯还不至于骗我,更关键是……神州社的纲领太粗糙了,甚至不能说是纲领,只是个驱逐洋人、复兴中华的口号,据我与其中一个核心社员柳清明的了解来看,什么行动方针都没有,我的姐姐,我清楚她的性格好强追求,不会做这种半成品的粗糙东西。”   几个士兵就没话可说了,他们不了解这样复杂的东西,只是在今天的事情当中,能感觉得到纪伦少尉不是空喊口号,是沉默在力推这件事情,而可想而知纪伦少尉教出来的姐姐也应不差到哪里去,那少尉这样判断应该是合理。   “其实是纪伦少尉你实力太强,眼界也太高了,至少在老卢侯去世之后,诸侯混战,我们都还没听过别的哪个组织明确提出‘驱逐洋人、复兴中华’的旗帜……诸侯连口号都不喊了。”   年纪最大的王容苦笑,见纪伦目光看向他,他只觉一阵热血上涌,就将上衣脱下来,给纪伦看自己身上的枪伤和刀伤:“我是纪江上校的兵,年轻时也跟着上校打过洋人。”   纪伦若有所思:“然后呢?你怎变成梁军士兵了?”   “老卢侯死了,大将们本来就是老卢侯用权术平衡,并不齐心,矛盾的矛盾,独立的独立,又都寻求帝国皇室的支持——使得卢军大诸侯的控制区不断萎缩,最后发生的是梁山系一些成员出身曾是太平余党之后的事件曝光,朝廷要小卢侯交出人,小卢侯当时最低谷,没钱没粮,受不住压力准备牺牲几个人,梁侯坚决反对交出自己嫡系……这就导致卢、梁分裂,我是小兵,身不经己,跟着梁山系的上峰团长去了梁侯麾下。”   王容说着,神情难掩的激动,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深吸一口气:“但我始终记得纪江上校对我说的话,好男儿,就要打洋人,救华夏……”   “但是,纪江上校也死了,其实这些年,越来越不敢有人说这句话……因诸侯背后都是洋人,用的洋人的钱,买的洋人的枪炮,谁都知道,谁都不敢戳破……我原本以为,那句话,真只是口号了,甚至连口号都没人敢喊了。”   “但是今天,我又在上校的儿子身上看见了,您虽没说什么,您甚至还受了伤不能说太多,但您让我们看到了希望……为此,我们是死了也甘心!”   听了王容发自内心的这话,言语木讷的季案也是点首,双手拳握紧又松开,而两个年轻人,无论是读书人的孙晋,还是性格跳脱的刘麟,听了这话,都是眼神亮着,没有说话,身体的前倾和表情已出卖了他们的内心。   纪伦点首,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又抽了根烟,让他们自己吃完收拾,就静静退出了房间。   下阁楼后也准备休息时,突停下脚步,转首看见一辆黑色小汽车停着树下阴影中,有人在车子里抽着烟,黑暗中的红色火星一闪一闪。   “纪少尉。”   “你是?”   “刚才听见你在说话,你觉得帮村子里打个柴,提个水,就能使村里庇护你们?”车内的人不回答,突问。   “怎么会,百姓是最现实的人,好一点的两不相帮,不好的,怕是已派人去市里告密了。”纪伦也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黑暗中的红色火星一闪一闪。   “要使百姓信服,别说是这点蝇头小利,就是分田地也没有用,拿了你的田,转身告密,十之八九。”   “你这样想,如果有杀人犯通缉犯,跑到你家,帮你打水砍柴,你是为了自家性命告密呢,还是为了这点小利就感恩,呐首就拜入伙?”   “必须有枪。”   “把群众集中起来,当着他们杀人,杀谁其实无所谓,不过杀地主最佳,既能抄家分田又把原本乡村组织的打散。”   “仅仅这步还不行,还必须建立组织,监督到户,谁心怀不满就定性成反面打击和枪毙。”   “如此,恩威都有,才能掌握百姓。”   “就算这样,一旦军事失败,百姓也立刻会反戈,只因他们要活下去。”   “那你为什么这样说?”车内的人沉默了。   “因对士兵不需要这样说明白真相,士兵,中下层,还是需要理想——让士兵觉得自己是爱民的军队,就有荣誉和向心力。”   “所以这砍柴挑水,不是为了使群众感恩——也不可能。”   “仅仅是使士兵自己相信,把自己和别的军队区别开去。”   “每次砍柴挑水,都是一次自我洗礼,久久就真相信了。”   纪伦丢了烟头:“你来这里,不是为了问这些话吧?”   隐隐的雾气,和夜色混淆,渐渐扩散,说这些废话,就是争取一点时间。“你太紧张了。”小汽车里的人递了一支烟出来,笑着:“上来坐坐?”   “啪”车门打开,纪伦坐上车,看着对方肩章,又看看后视镜里的中年面孔,说:“你是哪家的人?”   这个少将说:“哪家都不是。”   “那就是朝廷的人了。”纪伦说着,没关车门,接过对方的火,点上烟抽了一口:“你路过这里有事吗?警卫呢?”   少将奇怪说:“为什么不能是特意为你来?”   “我还没到这份上。”纪伦弹了弹烟灰在门外,人贵有自知之明:“你的肩章是刚别上去的,有什么秘密外交事宜,顺便路过这里么?”   少将哑然。   纪伦又点首:“但还是谢谢你给面子,请问贵姓?”   “叫我萧索吧。”   纪伦点首,对方没用少将来自称,显是当前对话还是私人,又聊了一会最近时局,几乎是免费放送一些新闻,不过没有纪伦真正关心。   萧索转到了谈话的重点,说:“朝廷很欣赏你父亲,对你的遭遇也表示同情。”   “哦。”纪伦没有表态。   “你有没有兴趣直接加入朝廷呢?”萧索终开口问了。   纪伦只说了一句:“从来就是锦上添花,而少雪中送炭,三年前我遭遇陷害时,你们如果能伸手,我就真心加入了……你们动作,还是一贯的迟暮啊。”   萧索也明白这一点,在最后一句听出对这个迟暮帝国的不满,知道自己就完不成最成功的结果,只好叹一口气,说:“一点小小帮助,不会拒绝吧?”   纪伦点首。   萧索就拿起了朝廷给的任免状,说:“上尉,许建立独立连,番号是……当要你自己建立,给个你最想要的情报……”   “这是军服和肩章!”   纪伦扫了一眼,坐直了身子,看着这个中年少将的双眼。   萧索点首:“你的妹妹,很可能和租界的某西洋国势力有关……当然,我们并不是说她叛国,但一些踪迹体现出不正常,具体我们也还在调查,更多的就要你自己做了。”   “这就够了,谢谢你,萧索少将。”纪伦认真说。   萧索也认真:“我感谢你感谢我,但还是谢谢朝廷吧。”   “感谢朝廷!”纪伦点首,这似乎让这个中年人很高兴,目送纪伦下车,驱车离开。   “给的不少!”纪伦看着远去,一笑。(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行动组(上)   呜呜呜——   汽笛声不断响在海居市港口上空,海面波光粼粼,来来往往货船,颜色灰扑扑的是远洋货船,颜色鲜艳是内河航船,都交织在这座大江入海口的港口。   桅杆与烟囱林立,蒸汽机的浓烟滚滚,奏响这个早期工业时代的大航海贸易乐章,监工们挥舞着鞭子,劳工们忙忙碌碌地搬运货物下船,一箱箱装上卡车,运到临时仓库,一些是要储存一段时间,一些是当场就和各地工厂的贸易代表们交割出货。   新兴的民族工业资本嗷嗷待哺,吞吐着来自南洋、西洋的原料与生产耗用商品,不时见到有西装革履,咬着馒头就着白水的采购人员蹲在仓库前,焦急等着来货倒仓,没话找话缓解枯燥:“喂,你们听说过没有,这里码头前几天发生枪击案,连死了四个人……”   “啊,有这种事?什么强人抢劫抢到洋人头上了,这么大胆……”   “好像不是强盗,是四个劳工忍受不住压榨,奋起反抗了,枪是个外人给的……好像是他们的前长官。”   “原来是军人,胆子也真大了,不知道是哪家诸侯……”   “哪家都不可能吧?现在诸侯和洋人是穿一条裤子的,可能是以前老卢侯时期的遗留老兵吧……”   八卦消息穿到一个仓库前,柳清明正来回踱步走着,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偶尔和身后的青年船员说话聊聊海上贸易的事,偶尔蹲下去和自己对接的几个工厂橡胶采购人员聊天,听着他们对生活、对世道的抱怨:“这几年厂子里订单越来越少了,洋货挤占越来越多,诸侯对我们收税,却对洋货免税,这他娘是人干事么?”   “前些年老卢侯在时,我们跑采购的还能吃肉夹馍,现在只有吃馒头,老厂长说可能还要节省开支,吃窝窝头……再过半年还不起洋人银行的贷款,就要撑不下去,大家卷铺盖滚蛋了。”   “俺都吃不起菜,在家门口院子里种菜了……可怜俺婆娘跟了我这么久,一年到尾连口肉也吃不上,俺没用啊……”   “看不到路……”   越是聊着深入下去,他们的声音中透出愤懑与灰心、绝望,这片黑暗土地上生存的人是辛勤的,为了中华复兴,为了家庭温饱,每个人都在勤奋,但是只能一次次发现,越是努力,越是陷入贫穷,就连工厂都是很难坚持着开过五年,他们创造的财富都不知道流向了何方……没有几个人找到正确答案,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更努力,而陷入更恶性循环。   之前,柳清明也不知道答案,他只能用自己一腔热血、一条命去拼死战斗,但这时候,他摸了摸怀里的小册子,已翻得起了毛边,这些天的操作实践中似乎隐约窥见了洋人们的一些套路,危险来自陌生的大洋上,而神州如何破局,甚至都隐约透出一丝可能性……心中不由火热。   “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他拍拍几个采购人员的肩膀,大步走向外面,时间已经到了,成败就在这一举!   滴滴滴滴——   不远的期货交易所方向,开过来一辆黑色小汽车,柳清明身后船员青年已手按在腰间的藏枪,柳清明目光紧张看着小汽车牌照,摆摆手:“没事,自己人。”   “小心点好,老船长叮嘱要我保护您的……您要是出问题,他们的海军后备役退休金可都完蛋了。”船员青年幽默说,其实帝国受条约裁撤早已经没有海军,随着原先的海军统帅廖上将怒而举船自沉在帝国港口,所谓后备役也只是个念想给国民,名义编制上还存在的海军部穷得掉底,而将曾经经验丰富的船员们租借给洋人公司,更可悲的是二等国民处境恶化了这种人员租借,包括船长在内都只是个临时工证明,连正式员工都不算,更是不可能有退休金发放了,只能自谋生路。   柳清明是在与老船长聊天时知道这些黑幕,听得船员青年说的幽默,也就一笑由他了,就见黑色小汽车的三个青年跳下车,神情热切:“成了!”   “都收线了?”   “对!”有两个青年各自提着黑色手提箱,抛到柳清明手里:“这笔收割主力是借着弗兰斯银行走的过路帐,我们分散了混在账面流水里,问也没问就操作下去,事情问不到我们头上,倒小周处境危险,当场就换身衣服出来不干了……”   柳清明带着箱子走到仓库角落里,检查过了,都是满满的现金,还有大额的银行本票,就松了口气,再看向其中头发蓬乱、不修边幅的一个青年,笑着说:“周宏,你来说说。”   周宏虽是衣冠不整像是拘留所里刚放出来一样,却挥舞双手,神情自信,任谁一下子操作抢劫了一个交易所,都会这样自信,这时笑容满满的恶意:“我借上厕所的机会跑路出来时,对面布列艾坦的主力操盘手……那个平时牛哄哄的萨克逊大鼻子,正在向上汇报抗议,这还能来得及?我们散出去的账户已转过七个国家、十三家银行过账倒手,到一百多个分散账户上,早就到小刘他们那里操作了。”   银行系统的两个青年也点首,叫小刘的神情最沉静:“洋人吃亏是会翻脸掀桌子的,张·爱丽丝商会背后大股东就是布列艾坦东印度公司的资本,但再想追踪资金线索也来不及了,不可能跨国查账根,第一关弗兰斯银行就过不去,后面更不用说。”   柳清明理解地点首:“布列艾坦人还没强横到硬吃寰球的份上……辛苦你们银行人员了。”   “我们只是后勤过手,这次小周才是第一线火力,价格还没到顶,对面都还在助推橡胶交易热度,刚要收割之前一闷棍砸过去,我看他们都晕了……虽是对面当场补救跟上,但跨洋交流电讯慢了半拍,资金流来算,至少一半利润到我们手里了,而且是最好赚的部分,后面利润操作都繁琐,收割成本高。”   柳清明哈哈笑着,拍拍他们每个人的肩:“这次,你们都是神州社的功臣。”   “嘿嘿,都是队长你组织起来我们这次行动,别的都没问题,就是您那里的收尾要处理好,橡胶走私的迷雾要即时散出去……误导敌人的调查方向。”   “嗯。”   柳清明点首,笑了笑:“之前咱们是没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现在有钱了……这跨洋大宗交割,十吨以上起步,没钱还真是玩不转。”   在柳清明身后,船员青年忍不住说:“我不懂经济,总觉得一下爆赚这么多,心里都有点不踏实……国内这橡胶真这样值钱?以前的价格也就稍贵点,最近一段时间都疯狂了。”   银行青年小刘挥挥手,目光冷静:“洋人在背后控盘,他们才是真正的赚钱,从商品到货币的转变,发现价值,把世界各处殖民地的东西变成钱,形成他们国家的活力、竞争力,滚雪球一样席卷寰球……”   船员青年恍然,说:“你说海运我就懂了,确实,这个过程已经掌握在布列艾坦人手里,他们经过几次大海战和贸易战击败了列国,牢牢掌握了海运生命线。”   操盘手周宏嘿笑一声:“这次橡胶贸易的抬高价格本来也是他们发起,是要收割我们的资本……对了,柳大哥,你是怎么判断出来这次橡胶泡沫的时间点?”   柳清明摸了摸怀里的小册子,微笑:“一位志向和我们相同的志士指点的路……不过他提醒过,成功了也不能骄傲,我们只是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下次没这样好机会了,洋人会在贸易流程上重新设定,补上最后漏洞。”   几个青年惊讶之后,又都是点首:“也是,可惜,可惜了……”   船员青年笑起来:“神州的海岸线多长?他们能补大漏洞,却补不住小漏洞,后续的走私船,老船长告诉我航线已确定,他的老伙计们正在南洋准备收私盘压货,趁着趁着热度还能吃一笔……我去联系了,你们神州社记得派人与我们交接。”   “没问题,下次来不一定是我,但也是我的同志,会给他授权记号的让你们认出来。”   柳清明对着他挥挥手,目送对方上了一艘小舢板,小舢板又逐渐驶到了一艘大轮船那里。   呜呜呜呜——   汽笛声拉响,轮船起航,写着“水殿龙舟号”名字的船头上,一个老人身穿军装,带着军帽,远远对着敬礼,用的海军礼。   “那是老船长……”   几个人都沉默了,体会到这不仅仅是赚一笔横财,而是各自战壕里相互默契的一次对洋人反击作战,直到轮船起航离开,众人才收回目光,柳清明跑去开车,周宏羡慕:“我小时也有这样出海远航、为国征战的梦想,后来海军没有了,又想着至少去海上看看,只是没钱也没时间,这次辞职卷铺盖了,需要避避风头,正好去海外走一圈学习学习、增长见识……”(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章 行动组(下)   “带着你的女朋友去?”   “那是,萧萧跟着我没名没分的这么多年,我看似是洋人机构里面干事,却是底层各种孝敬花销,连个婚事都办不起,这次旅游回来一定要带着她回老家结婚,给她一个体面。”周宏憧憬地说。   两个银行青年也都是神州社的自己人,外人离开后就没有什么顾忌,聊起来一些私事,一直到柳清明开车过来时,几个人还有点遗憾说:“还能趁着橡胶缺货吃一笔尾流资金,不过收益那是走私船占大头了,我们能分到的比例很少。”   柳清明打开车门,随口说:“没关系的,心态不要急躁,你得看看各走私船的船长只有一船收益,而我们汇总收了多少船橡胶,积少成多,长期稳定,才是实在……更别说成本和风险都在走私船那里,我们只是纯拿利润了。”   青年纷纷点首:“那倒是,可惜的是走私的量毕竟有限,比不上南洋橡胶种植园联合公盘的出货量,没有这次官方运输船长们配合的大笔赚头。”   “细水长流,不要急,这只是开始的第一桶金……好日子还在后面呢。”柳清明再次安抚他们兴奋紧张的情绪,招呼:“都上车吧,我送你们走。”   这时,周宏忍不住又问:“柳大哥刚刚说的那个志士,我能见见他么?我想拜他为师,学习经济……”   “他……当老师确实很厉害,可能是个学贯中西的大学教授,我看他还收养了一个洋人小女孩,但行踪不定,似乎还有事情在身,下次给你引荐吧。”   柳清顿了顿,压住倾诉欲望,这件事情做完了,也是觉得恍然如梦,这其中涉及的橡胶操作,和最关键的橡胶来源牵涉到船运体系很多将来盟友,还不能和这些底层执行人员说……毕竟自己为了赶时间和避免高层阻碍风险,其实还是有点违规操作了。   这次按照纪伦的全套方案执行,他打着神州社特别行动组旗号,调动了神州社的外围行业基层从业人员,以资源和方案整合为筹码和船长们、大副们谈下来均分利润……这一笔做了都够这些老海员们金盆洗手,躲进租界一辈子做寓公了。   但对于神州社这样一万多人的大组织来说,还只算是一笔小小资金,能将原本松散的联系更凝聚起来,继续抽调后备的行动人员来锤炼队伍,并在武力、经济上同时对洋人贸易进行放血。   一切都如同纪伦所预言的那样,不是洋人们不强大,而是跨洋贸易本身的局限性,洋人在航线后半部分、神州本地扶持的诸侯、借用的底层帮会都存在漏洞。   帮会的黑社会性质只能吓唬一下平民百姓,根本不是神州社这样有思想纲领、青年后备、热血牺牲、专业武力的组织对手,而聚散如沙、渗透着诸侯们筛子一样基层的隐形,又使得更强力上层诸侯军阀难以有效打击神州社——或开启大清洗会死掉很多人,但会激起更多矛盾,为神州社产生更多新血。   柳清明现在就迫切要回去告诉老社长,并且强烈推荐纪伦少尉……早好是请到社里来,不行也应该保持密切联系和往来,大才不能错过!   “这笔资金,我就带回总部,你们回去潜伏,不要再操作了,等下次我或有我授信的同志过来安排……这几把手枪给你们防身。”   “是,谢谢柳大哥。”   黑色小汽车一路驶过街巷,车上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他们迫不及待地要和同志分享这份战果喜悦。   嘎吱——   一辆小货车刹车在他们前面的巷子口,堵住了去路,十几个黑衣人围上来,几个基层青年都紧张起来,拔出防身的手枪:“会党打劫?”   “别动,是备用行动组,都是自己人。”柳清明连忙按住他们,神情冷静,下车对着那边前面孙铭和小月两人迎过去:“你们怎么找上来了?我正要回去……”   “砰——”   他的身体和破麻袋一样飞到了墙上,咳嗽着要说,行动组的青年就围上去,不由分说一阵殴打,揍得柳清明趴在地上,口吐鲜血,孙铭这才踩在头上:“谁和你这叛徒是自己人……”   “什么叛徒?”柳清明忍着痛,神情还有没有反应过来。   小月一怔,感觉有点不对,皱眉说:“还不承认……水殿龙舟号,吸血鬼,想起来没有,那些死去的同志……”   “啊,吸血鬼是真的,我亲眼看到,你们听我解释……”柳清明咳嗽着,声音嘶哑地喊:“我要见社长,我要见社长——”   “卧槽还来!”   周围队员们都是出离了愤怒,一阵拳打脚踢:“解释,吸血鬼……还想让老社长也听信你的鬼话?”   “叛徒去死——”有人情绪上头,拔出枪指着地上柳清明的脑袋,场面热度一瞬间升温。   “等等!”   孙铭吓了一跳,连忙拦住这上火同伴,说:“冷静点!他没反抗……社长说,反抗才就地格杀,没反抗就带回去……”   众人看向旁边小月,目光询问,小月也点首,她越发感觉到柳清明的态度有点不是预想中样子,不由:“社长大人要问清楚水殿龙舟号的事情过程,柳清明是第一当事人。”   拔枪的那人才讪讪收手,又举着枪对向小汽车里下来的几个基层青年:“那几个呢?似和轮船事件不相关……”   孙铭对那些基层,就根本不重视,毫不客气地说:“也抓起来,带回去,审问清楚是不是姓柳的爪牙帮凶。”   “不许动柳大哥!”周宏忍不住举起枪,压住以寡敌众的恐惧,这些天操作巨量资金战果给予他瘦小身体一种藐视凡俗的气势,冷冷:“我跟你们走,你们先放了柳大哥……”   “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敢和组织拒捕!”把枪行动队员举枪对着周宏,咬牙:“放下枪!你会开枪么——”   柳清明趴在地上挥舞双手:“住手!两面都住手——周宏你给我收起枪,我跟他们回去见老社长,解释清楚就没事……”   “这轮不到你这叛徒说话,你要自立山头当大王么……”孙铭踢了他一脚,鲜血飞溅起来,几个基层青年见到这些天带着自己的柳大哥都这样惨的遭遇,也不由恐惧起来,下意识举枪自卫:“我们不相信你们!”   唰唰唰唰唰唰——   行动队员们都拔出了枪,枪口相互指着,场面更激化了,小月不由喝一声:“都住手!这不是私刑,是老社长的命令,你们基层敢违抗老社长的命令,个个都是要反了么!”   “神州社不是他一个人的神州社!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们日夜不睡,做了多少事,冒了多大风险?你们明白么?你们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打打杀杀!你们整个行动队的人命加起来,有一百万大洋值钱?换雇佣兵都能买你们的命几十次了——”   周宏紧张大喊着,手指都紧张哆嗦着,手枪一瞬间走火,子弹砰穿透小月,在后背透出,血花飞溅。   “等等……”这女孩缓缓倒地,嘴巴张合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小月!”孙铭看到爱人中弹倒下,就暴走了:“劳资毙了你们——”   砰砰砰砰——   “都住手啊!自己人……”柳清明鼻青脸肿、鲜血趴在地上,原本还呐喊停手,但在小月受伤倒地就已经控制不住场面,等几个基层青年全部倒在血泊中,他的神情也变得难以置信,喃喃:“他们都是整个后续经济来源方案执行人啊……都是忠诚于神州社的同志……”   在收拾柳清明其实都已心态放松下来,谁都没料到会出现基层文职人员对抗行动队的事,而出现这意料外伤亡,场面也一片混乱,没有人理会柳清明,他最后沉默下来,任由众人压着他上了小货车……车轮碾过几个基层青年躯体。   孙铭紧张的给小月处理伤口,捂住她胸口,说:“怎么样?”   “没事,我没事……”小月缓了一口气,喘着说:“是肺部……那个周宏,他没真的想杀我……”   这个女青年脾气火爆耿直,连老社长都能骂一顿,却是刀子嘴豆腐心,在组织里名声很好,行动人员神情稍缓,都松了口气:“小月姐到这时还给叛徒说好话……不过,都抗捕了,这就是对抗组织!”   “死一万次都要踏上一万脚!”   有人愤怒踹了柳清明几脚:“混蛋!叛徒!都是你惹的祸,害的我们又失去同志!”   柳清明任由踢打,毫无反应,两眼无神盯着乌黑的货车棚顶蒙布,几个年轻人信赖的目光,这些天朝夕相处的景象还在眼前,热血声音犹在耳侧……转眼变成了冰冷尸体。   “为什么……为什么……”他喃喃,可以接受牺牲在外敌手里,甚至可以接受自己被误解而死,但无法接受外敌当前时,同志们却一言不合就相互开枪,受伤的受伤,死的死。   回想两年前,老社长带着女儿在海外留学归来,带着一笔小小的启动资金建立起这个复兴组织,最初的同志无分行动队与基层文职的岗位,相互真心坦诚,如同家人一样温暖,整个神州社的氛围不是这样冰冷,同志们心态不应该这样急躁,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哪里呢?   连日来的疲倦和狂喜之后的巨大跌落精神打击,让他两眼一黑,昏了过去。(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代号锄奸(上)   昏黄油灯下,笔直的军服、肩章、军刀闪闪发光。   纪伦坐在桌子前,一张张填写着空白委任状,有点微妙的感觉,这种大撒委任状做法,还真是低成本而好用,难怪历代朝廷到最后混不下去时,还可以卖官鬻爵,而总有人会趋之若鹜。   片刻完成,进去内室,小海伦蜷缩在被子内侧,在外面留着很大一片空间,纪伦钻进被子,就沉沉睡去。   与成长中的女孩需要休息一样,她的老师也需要休息,以在内外伤中恢复,迎接更大的暴风雨。   …………   公寓地下室里,新换白炽灯光通明雪亮,新打开一个通气口风扇在轻微旋转,“咔哒”推门进来不是孙铭,而是两个青年,各提着一个黑色手提箱放到办公桌上,开口对着桌里。   中年社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修长指甲拨开锁扣,打开箱子,满满当当的红红绿绿的现金钞票,都是各国银行货币,比大洋更硬通货,还有两打灰白的银行本票。   “这是抄出来的资金,姓柳什么都不肯说,我们都吓一跳,这家伙不会是抢银行了吧?”有个青年啧啧称奇,目光兴奋紧张:“社长,这一大笔钱……我们……”   “还有什么?”社长神情如常,看了看他们身后,说:“人呢?”   “打得不成样了……孙铭还在揍他,对了……”一个青年想起什么,怀里掏出个小册子,说是小册子,倒似是给学堂小孩子用的作业本,给人翻得都毛了边,封皮上面写着‘经济篇·卷一’,笔迹快捷而清晰。   社长看到这笔迹,就是手指微顿,伸手抓住这册子,快速翻阅起来。   这期间,又有几个男女青年进来报告,见两个青年打手势噤声,都好奇留意着社长到底在看什么。   白炽灯的雪亮光线下,青年们都留意到社长翻阅的速度越来越快,快速浏览完了,又回到开头重新细细阅读,看得速度越来越慢,神情牵动,额皱纹隐约加深,空气似乎有些闷热了,边看着边伸手松了松红色的领结。   最后哗啦一下合起册子,闭眼沉默了会,他才抬首看向两个青年:“你们,都看过了?”   “没,小月姐要过去看完了,但她受伤精力不济,想说什么就昏迷过去,孙大哥没空翻这些赃物,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我们就直接给您送来了……怎么,上面有问题吗?”   在青年们迷惑的目光里,社长淡淡“哦”了一声,点首让他们离开,自己打开办公桌的加锁抽屉……   一份相类的作业本安静躺在那里,在他准备将册子收起来时,瞪着眼睛看封皮上的‘卷一’,叫住已走到门口的两个青年:“就只有这一本?”   “是,还有什么缺漏?”两个青年一头雾水,其中有个还忍不住说:“册子上到底写了什么?”   社长观察着两个青年的表情,又看看正等待报告的青年男女目光,挥挥手:“没什么,就是一些背叛我们而谋取私利策划,行动步骤很清晰了,但是还没有罗列出他勾结的那些外敌名单,你们要审问清楚,无论如何,武力抗捕是事实,这些抄出的资金、手册更是证据确凿,他已不是我们的同志了……而是勾结外敌的叛徒!”   “社长说的对!”孙铭在外面推门进来,手里还拎着带血的鞭子,神情未消:“柳清明落网了,可是那些勾结的人怎么办?”   “这个先不提……小月呢?”   社长露出关切神情,问了小月在私人医院里的情况,知道没有大碍,又问了医院名字,点首:“冯医生的医术不错,别担心,小月她会……好好。等她醒来时,我也会抽空去看她,至于与柳清明勾结的外贼纪伦……”   “纪伦?这名字好像是报纸上宣传过的一个英雄,强大术士,后来重伤养病没有音讯了?”   孙铭神情一怔,有点狐疑:“且您怎么知道是叫纪伦?我拷问柳清明勾结外人名单,他死也不肯说,册子首尾我匆匆翻过也没有落款人……”   青年大多是好学而率真,目光看过来,社长手指在红木桌面上顿了顿,又轻轻敲击几下,神情不变:“我认识对方字迹,他以前写过一些危险的东西,在欧陆留洋的学生当中小范围传播过,很有鼓动性和迷惑性……真说起来这人学贯中西,论起知识渊博程度不下于我,但是诸侯的一条忠实走狗,猎鹰,爪牙,一心站在洋人扶持诸侯搅乱神州,之前没和你们说起是我们缺乏行动资金,也不想引得此人注意……但他帮助柳清明反叛,就说明他已盯上我们神州社了,这本小册子就是一份没有落款的挑战书!接下来怎么做,你们懂我说的意思吧?”   众人顿时恍然,丝毫不怀疑老社长的话,点首:“这是汉奸,我们神州社的敌人!”   “杀掉这家伙!”   “炸了他!”   “锄奸!”   在这些呼吁声中,社长仔细辨别每个人表情,留意到孙铭还有点迷惑,就立刻趁热打铁:“柳清明只不过他随手的一颗棋子,只要幕后黑手还在继续挑拨,我们的同志们就会不断损失,小月这样的悲剧就会不断发生,孙铭你希望这样吗?”   孙铭脸上立刻涌起一阵殷红,啪得立正:“不想。”   “那就好,我命令你立刻带队伍消灭与柳清明勾结的外贼纪伦,行动代号……”社长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点微妙的表情:“锄奸。”   孙铭举手敬礼:“是!”   “记住,此人说话很有蛊惑、鼓动,当面表达比小册子里更强几倍,你们学识有限,与其说话交流,对上他的眼睛……会觉得他很真诚,不超过半小时就会被迷惑、蛊惑、动摇……所以遇到之后不要与之交流,格杀勿论!”社长有点不放心地强调着,双眼看着孙铭的眼睛:“明白了吗?”   “明白!”孙铭对着社长的眼睛,笃定说。   “能完成任务么?”   “坚决完成任务!”孙铭放下手,转身离开,恢复了使命感,再没有半点迟疑和迷惑。   而接下来男女青年继续汇报事情,社长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神情温和而果断,却没有让他们就离开,而是留下这些骨干,当众宣布:“过去时,我们只提出口号来宣传,今天敌人的做法启发了我……也告诉我是时候了,有启动资金后我们的队伍急需扩张,需要有更明确的认识和信心来避免此类背叛事情的再度发生,为此……”   他推上抽屉,视野里的两本小册子消失在黑暗中,抬起头看着每个人的双眼,对他们露出一个微笑:“我准备写一份神州社的纲领,来指导大家的行动。”   “什么?要有纲领了!”   青年男女都是大喜,纷纷高呼起来,又迅速压低声音以免传出基地,但快活的喜气还是传遍公寓各处,除地下囚室里柳清明的一声声惨叫“我为社里立过功,我要见社长,我要见社长”“我不是叛徒”“他不是敌人”……这些稍有点不和谐,但没有人留意一个叛徒的呼喊。   …………   租界   这个别墅有着花园,可容纳上千名客人,布满鲜花的台子上有人跳舞,长长的餐桌上高高堆放着菜肴,和装着红葡萄酒的加仑酒壶。   但是,外面的喧闹并不影响着大厅内的严肃,那些香气也毫不吸引着这些绅士,他们神色激动,不时交流着。   “诸位先生,向你们介绍,这是领事馆乔治先生……”片刻,主人出场了。   “你好。”   “你好。”   逐一握手寒暄之后,面对布列艾坦海居市联合商会代表各个目光,乔治挥舞双手,语气坚定沉稳:“大布列艾坦帝国保护她的每个公民利益……尤其是诸位开拓在远东蛮荒之地的勇士们,针对这次大劫案,威廉将军在加腊港发来电讯,帝国的炮舰随时为你们提供真理的支援!天佑女王陛下!”   “天佑女王陛下!”   众人纷纷点首,又交头接耳一阵,少数年轻商人脸色欢喜,大多数依旧目光炯炯盯着上首,就见乔治语气一转:“不过……得告诉我们的将军,敌人在哪里,大炮才能对准目标……比如,有走私船名单吗?”   场上气氛顿时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   乔治眉毛抬了抬,有点奇怪:“你们应掌握有一些走私船的信息,那些肮脏的鲁国海盗,应由我们光荣的海军送他们下地狱……只要你们肯出一笔小小的赞助费来慰劳将士们,至少要让军舰吃进优质白煤,不会连这点都不肯吧?”   “咳,事情有点没那么简单,这次砸进市场的橡胶数目不是走私船能承担,南洋种植园的橡胶公盘数据出现异动,分析师认为是我们自己人的问题,最新消息也显示出……”   海居市联合商会的会长有点尴尬地说不下去了,众人你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聚焦到张·爱丽丝航运公司的名义法人代表、小股东身上:“张·福克斯,你来说?”(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代号锄奸(下)   这个混血的双国籍中年男子黑着脸色,在胸口做了个十字动作,沉痛说:“我们商会自查贸易环节,到航线部分时发现一艘南洋货船超载,货损和报关品类不对……那其实是一艘大半运载橡胶的船,遭遇风暴后到港来晚,但在我们检查时,船长自锁在船长室内,饮弹自杀了,大副在船底开启了通海阀……整支行动队都折损,剩余抢救上来的几个船员扣押拷问,但那几个只是小卒子,没人知道私相联络的名单……”   一个年轻商人挥舞双手,鼻子通红,眼睛燃烧着急迫:“这些猪锣,全都抓起来!”   “先生,这是个好主意。”张·福克斯克制住讥笑的表情,用布列艾坦风格的礼节抚胸鞠躬,冷幽默说:“诸位知道我们公司的货船有三百多艘,这段时期航线上有嫌疑的就有五十多艘,不可能大规模扣留拷问,而且他们多数已出港了……按照这个聪明先生的主意,我们可以目送更多财富消失在海上。”   之前的年轻商人涨红了脸色。   别人交头接耳一阵,又有人指责说着:“当初租借这些鲁国海军成员开船就是个错误!”   “他们便宜,几乎不要钱,先不说退休金,同样十个船长价钱你在本岛只能雇佣到一个!不,是半个,那船长还不乐意到荒僻远东来,他一年就要半年休假在本岛享受下午茶与宴会,讨论他们在殖民地的甘蔗种植园……”张·福克斯脸上笑容更讽刺。   众人都不吭声了。   张·福克斯也适当停下讥笑,淡淡:“而这里的船长能不要命工作,没有假日休息,没有停泊驻留,最快效率转运航线,这让我们的货物比弗兰斯人、独意志人更快两倍的速度跨过大洋……先生们,不管你们承认不承认,我们不能裁撤掉所有本地员工,甚至不能拷问他们,只能找到名单……否则,相信我吧,大部分船长会消失在某个港口,带着我们的钱。”   钱这个字,刺激了所有人的情绪,他们忍耐下来不满情绪,说:“那么,这个名单在哪里?”   张·福克斯摊手:“这就要问交易所的同仁了。”   “对不起,先生们,交易员已经失踪跑掉,我们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他的尸体……这是照片。”   一个褐发老人拿着照片分发,黑白画面上是仰面倒在地上的一个年轻男人,浑身都是弹孔:“他叫宏·周,资深交易员,之前从未出过纰漏,是交易市场的明星,我们发现他时,他已死亡了十二个小时,无法找到任何线索,他的未婚妻已经提前失踪,怀疑是早就转移了……而死者身上的枪伤经过检验,是会党最常用的一种手枪,也就是说……”   “混蛋!这不管我的搬运公司的事情!难道你要告诉我这是一个偶然巧合,劫匪枪杀了刚刚得手的交易员?而且这两具尸体又是……”   “辨认身份后确定是两家银行的员工……但很遗憾,分别是弗兰斯高岭之花银行和独意志骑士团银行,他们拒绝交出员工信息和过路资金的账根,并且……”褐发老人顿了顿,摊开双手:“可能在幸灾乐祸。”   “线报说有十几家银行同时出现大额资金过境……但问题是,它们是分散,买通的雇员无法将他们与别的资金分辨出来,而且更不好的消息是这已牵涉到七个国家,并且可能更多……我想着这不能归我们银行的责任,我们已经尽力了。”   “交易所只负责交易,当时我甚至都以为那个人是你们安排,动手时间也刚刚吻合相近,而之前市场上曾出现走私橡胶砸价的小幅度震荡,我以为你们紧急改变了主意提前收割。”   “有人预判出我们的操作时间?”   “不可能……除了上帝,没有人能算准到节点时间,一定是我们当中出了叛徒,谁是犹大?谁抢走了大家的钱?”   “反正不是我们银行……”   “no!你们这些吸血鬼最有嫌疑!”   “请注意你是在和债主说话!”   联合商会的衣冠楚楚男人们大声争吵,相互指责,甚至挥舞着文明棍,相互投掷决斗手套,撕扯对方衣领,将好好的谈判会场变成了斗殴会场,商会会长露出一个苦笑,而领事馆的乔治领事只是翻了个白眼,见怪不怪……上下议会的斗殴场面比这精彩热闹的多。   正当他频频看手表,对这次列席已不报希望,开始计算什么时能回去享受女仆准备的点心时,“砰”会议室大门轰然打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迈进来,漆黑的斗篷下摆在光滑的大理石镜面地板上划过,似乎是幽魂般脚步无声地走到商会会长的身边,低语几句……   斗殴中的众人多数还没有留意到这一幕,只是当做普通人,少部分老人则是脸色微变地看着这个人进来,一种异样冰凉感让他们颤栗了下,又见到那人又退出去,自始至终没有摘下斗篷,看不清面目。   会长沉默了会儿,像是在计算着什么,招呼几个老人过去说了几句,最后站起来,拍拍手:“好了,绅士们,不要相互猜疑,敌人不在这里……收起你们的剑与火枪。”   刷刷刷——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过去,乔治也坐正了身子,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就见那个老人说:“我刚刚已得到报告,确定上次交易损失的原因……具体到每个步骤,用一种很令人惊叹的手法狙击了我们,细节将在会后披露给大家……下面要说的一个好消息是,幸一些黑暗世界的朋友帮忙,我们可以相信,我们的钱,账户和背叛者名单都在一个叫伦·纪的人手里。”   “纪?”   众人一怔,乔治脸色严肃起来:“上帝,别告诉我是那个纪……”   “就是那个,恶魔之纪,他的儿子,很显然在恶魔的尸体上诞生了更强大恶魔,不单纯是在军事上狙击我们了,还在破坏我们在远东的经济秩序……这非常危险,乔治领事,你有着火炬般的眼睛,一定能告诉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乔治深吸一口气:“必须追查到名单,追杀这个人……我们不能让人撕咬了一口肉,而毫无反应,那是对帝国光荣的挑衅,会激起一些愚蠢之辈效仿……这不符合女王陛下对这片土地的期望。”   “天佑女王陛下!”   众人齐声一致达成了决议,商会的会长点首:“我的老朋友们,已动身前往追杀……关于报酬,我相信大家都是慷慨的,对么?”   “……好吧。”   会议散去的时候,乔治在上马车时,对会长:“我的朋友,请注意不要太接近你的那些黑暗朋友们,你不可能一直待在黑暗愚昧的远东,而终有一天要回到上帝光辉沐浴的本岛,对么?”   “放心,那时我会有足够的钱来购买赎罪券……哈哈……”会长开了个玩笑,戴上礼帽,登上一辆马车,络绎驶向自己的别墅。   …………   城中村·破旧小院子,大枣树下面立着几个人,门外一些闲着没事村人在围观看热闹。   “王容!”纪伦喝了一声。   “到!”   “晋升少尉!命你为一排排长!”   “是!”   年纪最大的王容,上前接过一个木托盘的军服、军衔和任命状,神情激动而难以置信,纪伦拍拍肩安慰,目送对方退下,又喊:   “刘麟!”   “到!”   “晋升上士!命你为二排代理排长!”   “是!”   仪式其实简陋的,年轻小伙刘麟压不住喜悦,领了肩章,喃喃:“我又是帝国军人了。”   对于他这种简单说法,纪伦不动声色,说:“季案!”   “到!”   “晋升上士!命你为三排代理排长!”   “是!”   老黄牛沉默的季案神情难以置信一个恍惚,就恢复正常,点首接过佩刀和军服。   “孙晋!”   “到!”   “晋升准尉!命你为连队参谋!”   “是!”   孙晋推了推眼镜,压抑住喜悦,敬礼,上前接过。   授勋完成,眼前四人“啪”的立正。   纪伦目光扫过,有些感慨,在以前,就算喊着归队,疲倦和失落总隐藏在他们的眉宇之间,但是这时,他们容光焕发。   这就是帝国军人的荣耀与名分的力量。   纪伦就交代任务:“我们有着番号和名号,可以公开招募,我们要招募三个班的新兵进行训练……一开始可以每个排可以不足编制,但是三个班和连队的架子都要搭起来。”   “第一班,我们要亲自训练。”   “是!”四人响亮回答,目光就不由转向外面围观的村民们,而村民听到这里,都是一哄而散,让人一阵无言。   “别管他们,我们现在招募的主力不是他们。”纪伦说着:“他们的确潜在人数最多,但在我们控制乡村前,他们不会踊跃参与。”   “此一时彼一时,我们现在的目标是,那些失业的城市工人。”   “你们在码头干过,知道怎么样找到他们——去吧!”   “是!”四人“啪”的应命。(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求助信(上)   城中村·几天   “稍息!”   “立正——”   “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口令声在村外空地上响起,六七十人的队伍按三个排在操练,吸引了很多村人好奇又敬畏目光。   纪伦目光扫过,微微满意。   这批人,除个别是村人,别的基本上是码头工人,其中还有退伍士兵,他们原本就已适应了准军事化的规矩,只是受到长期压榨,现在在恢复中。   “恩,我记得某将说过,矿工比农民更适宜当兵。”   “至于这将是谁,我不记得了。”   “但是我又记得,某太祖最喜用农民出身的士兵。”   “至于这太祖是谁,我也不记得了。”   纪伦看着这些新进士兵,感觉到身体有一种莫明的活力缓缓流淌,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身体,似乎恢复了些。”   “是掠夺了吸血鬼本源?”   “报告长官,今天早操完毕,请指示。”王容上前,敬礼。   “解散,休息。”   “是!”队伍这才渐渐散去。   “这批人素质不错。”纪伦一身上尉军服,配着军刀,英气逼人。   “长官,其实这和我们有些关系。”王容跟了上来,而孙晋在指挥着炊事,按照帝国军制,尉级才是军官。   “上次枪击事件,引发了大规模人员裁撤,失去威严的监工滚蛋了,听人说已潦倒乞讨在街头。”   “而目睹这事件的工人也不能用了,特别是记者报道后。”王容苦笑。   纪伦点首,牵涉到码头背后洋人,这个时代对此非常敏感,而国内初兴报社记者也都还是相对白纸而热血,他们之中年轻人,还存在信仰,与码头背后洋人资本存在着对立,这导致了列强无法复制在它们国内舆论一手遮天。   于是各家媒体大肆报道了枪击事件,甚至有几个青年记者跑进了工人宿舍里采访,死也不出来……名字一下子就红了。   危险是有,但在变成时事焦点,码头方面也不可能真的雇佣会党灭口,货运公司也承担不起舆论,干脆宣布关门裁员。   大批码头工人失业,由于枪击事件引发,愤懑者为数不少,却基本给舆论引导到仇恨洋人,在没有了洋人规矩束缚,愤怒爆发出来,各种采访充斥着报纸的版面。   也就是说,这个临时诞生失业工人群体拥有很好的组织性、充沛体能、对洋人仇视的思想基础……还有最重要,他们现在很穷,走投无路,报社采访并不会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   在这样情况下,纪伦让王孙刘季四人跑去拉拢了旧工友,不要那些废掉的奴隶,而要还有勇气,最好有过一定军事基础或身体和性格条件适合当兵的人,原本只准备招三个班,但出人预料,合格的很多,精选出来就有七十个……   没有满整编连队,是为了宁缺毋滥,纪伦准备在这个城中村里补充一点兵员,之前条件并不成熟,只能说是铺垫……   在城里没法采用激烈手段,纪伦不看好能有几个人真心加入,但能带走几个青年也是埋下种子,这支队伍终还是要走向城外农村。   “倒不是那些莫名的理论,而是农村里有最大的兵源。”纪伦暗暗想着:“最重要的是,城市里没有我立足和发展之地。”   …………   破旧城中村,二三十个黑衣青年疾行,簇拥着叼着根殷洲雪茄一个矮壮汉子过来,各个神情不善,腰间鼓鼓,走路占着路面当中,螃蟹一样,让行人畏惧躲避,窃窃私语:“清水帮……”   “行动队……”   “又要执行私刑了,没人管啊……”   “警察局的局长、行动队长据说都是他兄弟……”   快到村口时,矮壮汉子看到挤满了围观的村民和市民,没有人对自己有反应,取下雪茄按在一个市民的肩上衣服上熄灭,在对方愤怒又转为惊恐目光中,冷冷:“去喊警察来吧……”   那人屁滚尿流,黑衣枪手都是笑成一片,矮壮汉子不太满意手下人散漫,也没阻止,哼了一声:“就是这儿?”   带路的一个瘦子在前面呼喝着人群让开一条通道,在村民们看向他……和他身后人的敬畏目光中得到了极大满足,回过身来对着矮壮汉子时,脸色带着讨好和邀功的笑,点头哈腰:“是,韩哥,那些工人都往这里聚,引着过来的就是那四个杀害我们清水帮成员的凶手……昨天还在这里站队,哪里来的乡下小毛贼……拿着个木棍就以为是枪了,笑死……看,现在一个个还背对着我们站木桩,这不是傻……”   “少废话!”   韩哥暴起一脚将瘦子踹进通道里,掏出手枪:“都冲进去给我抓凶手,胆敢拘捕,格杀勿论……”   “是!韩哥!”   清水帮汹涌冲进去,挥舞手枪“砰砰”几声警告,喊:“清水帮行动队!闲杂人等散开!”   “一排都有!”军哨声响起。   韩哥霎时一惊,脚步不由缓了缓,经验丰富隐入手下人群里,而清水帮枪手们冲进去,就是一呆,只见刚刚还背对着村口几十人队列,随着口令声刷刷转向……并不算整齐,但接着放下来的一杆杆黑洞洞枪口……是真枪。   “预备……”   村口的闲人们顿时一哄而散:“别挡路……”   “要火并了——”   “快跑——”   他们见到了之前操练,谁敢当着射击方向,谁就要倒霉,但初来乍到的枪手反应就慢了半拍,就连心有退意的韩哥也是在半懵,习惯性多撂下句狠话:“叫你们当家的出来……”   “射!”孙晋喊着口令。   之前是工人的士兵迟疑了一下,明明是面对敌人的手枪指着,无法扣动扳机……但在他们身前,第一排精选出来的六七个退伍老兵,就已跟着王孙刘季四个长官瞄准冲进来的会党枪手射击,瞬间的枪口光焰闪动连片……   不远电话亭,一个人紧张打着电话:“警察局,警察局,我这里发生枪战了,是黑帮抢地盘的火并,是,都开枪了,不信你听听……”   啪啪啪啪啪……惨叫声……哭喊声……求饶声……枪声。   “听见了吗?”对着电话声音压抑而小下去,却已要绝望了,直到一个声音:“马上出警……”   “老兵伍,上刺刀!”   “杀——”   最后剩下躲在后面的韩哥,趴在地上逃过一死,双手高举,凶横的脸庞上涕泪交错:“饶命!军爷饶命!”   踏踏踏,军靴出现他视野里,代理排长刘麟走到面前:“听说你要找我们,格杀勿论?”   “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把他给我绑木桩上!”一排长王容命令,扫视那些畏缩新兵:“没开枪的都上前一步,上刺刀,给地上的补刀!”   “你们敢——”韩哥撕下痛哭认罪的演戏面具,厉声大吼:“我和警察局的马局长是兄弟,我……我刚刚已喊人报警了,你们这群造反的贼匪还不快跑……”   这声音自有一股气势,但士兵在老兵们的督战逼迫下,脸色紧张扭曲地冲上去,压住了面对敌人枪口的恐惧,发出更响吼声:“啊啊啊啊——”   地上躺着的黑帮伤员们也是“啊啊啊啊——”的惨叫。   场面血腥到远远近近自家房间里偷看的村民、市民都晕了过去,就算胆大一想到自己之前还围观甚至看笑话,不由都是一阵后怕,有人缩在电话亭里:“完蛋了完蛋了,火并已完了,清水帮的行动队死光了……”   …………   片刻,一辆辆巡警车飞驰过来,嘎吱停在了村口。   砰砰砰砰的车门开启和关合声,几十个荷枪实弹的黑皮巡警跳下车,就举着盾牌自保,神情是紧张而不怎么害怕,没有黑帮敢在警察面前大动枪械,那几乎与造反无异……   巡警大队长也跳下车,气势汹汹地举起喇叭:“里面的匪徒立刻放下武器,出来投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哗!   一面血红的军旗挂起在村里,巡警大队长神情一惊,迟疑不定:“你们是哪个单位的兄弟?怎么进来不去军营?海居市可是一座大城而不是你们在乡下,我们没得到你们要来海居市的通报。”   “现在你得到了。”   纪伦手捂着白手帕在口鼻之间,伸手挥散战场上的硝烟和淡淡雾气……无视两面枪林弹雨,走到面前。   “……”巡警大队张紧张回应着,直到看全纪伦的旗号、番号,气势汹汹样子就顿了顿,消停了很长时间,一边翻看证件和番号,一边观察了这支小小队伍……都对上之后,才收拾警队撤退。   原本压抑对峙的云雾连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打赢了一场战斗。   村民们都在围观,没有人吭声   这时,态度才稍微改变了一点,等到纪伦回去房间里要休息时,小海伦走过来:“告密贼在孩子那里查到了。”   “告密贼?”   纪伦按下这件事情,连队刚建,人心未齐,事情要一件一件来,稳定再说。(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求助信(下)   卢侯·特别行动处   实枪荷弹的士兵林立,穿着军服的术士穿行,不知怎显得有些沉郁。   “安平兄,恭喜就任处长!”晚亭处,只个配着上校衔的中年人,叫齐祥,和任安平寒暄过,靠在东面椅上。   任安平没有说话,只看着自己准将肩章。   跟随副官少校何封笑着:“任命已宣布,我们必须振作特别行动处,我说,还是原来的办法,大人坐镇,我来削那些刺头——我就不信,局面扭不过来!”   齐祥轻咳一声,说:“那是表面,我想听听安平兄心里怎么想?”   任安平敲着手指,说:“我想不出什么,谢庭树栽的很狠,我们处里新提拔的骨干,几十人啊,一下全部陪葬了。”   “单是重建,都能把我的心都操碎了,而且特别行动处情势也非昔比。”   何封笑了笑:“是很麻烦,但也未必是坏事。”   “纪江经营的很深,威望很高,谢庭树花费了好大力气,背了不少骂名,才完成了清洗控制。”   “现在,谢庭树带着骨干死了,余下无论是纪部还是谢部,都不成气候,安平兄大可重用之。”   说话声音很低,幽幽又清晰,任安平没有说话,良久向副官问:“纪伦呢?”   “在海居市,据说和朝廷的人联系上了,授上尉连长。”   “是么?”任安平眸子有着幽幽的光,若有所思。   …………   警察局   巡警大队长骂骂咧咧进去,直叫“晦气”,看到了自己心腹小郑对自己使眼色,顿时放低声音:“什么事?”   “市长过来了,和局长在说案子,正要找秦队长你过去……情绪不怎么好,你小心点。”   秦队长快步走过去,到了大楼里面,到处都静悄悄,在局长办公室门外隔着锁孔窥视,里面是什么情况看不清楚,倒隐隐对话声音在里传出来,似乎在说这次洋人交易所被劫事件。   说话是不太熟悉的声音,应是市长:“你我都是留学的人,和那些人不同,我不隐瞒你。”   “情报调查显示,布列艾坦人紧急开了会,据说已认定是我们有人动的手……而不是别的列强。”   “我们的人?这不可能……”警察局长忍不住提出不同意见:“正常来讲,张·爱丽丝航运公司的资本渗透到整个贸易流程和资本市场,不是神州社一个非盈利民间组织能撬动,更别说橡胶这类重中之重的大宗货运,没有内应的话,怎么撬动?而撬动的利益又有多少,能让人铤而走险?怎么确保联系到正确的人?”   “那应是你们当过兵的最清楚,我认为这一次相当于诸侯之战造成的资产损失,就在无形中发起,整条锁链环环相扣,做的人水平很高。”   市长的人影在钥匙孔里轰动,来回踱步,说:“有人串联了曾经是帝国海军退役的海运船长,利用他们原本就有反抗洋人的思想,进而利用远洋船本身预留的空间余量,以及私下里的货损和上下货的品类替换,在这个季节的南海航线比较安全而全都装满,由他们私下里多运的这批大宗南洋橡胶货。”   “如果是正常国家会卡在最后一步,但对于帝国来说,最后利用海关、国内帮会混乱物流的最后交接小漏洞……最后用别的商品名目报关,完成偷天换日……列强们搅乱神州的布置,变成了射向他们自己的子弹。”   他冷冷说着,目光似乎能穿越时空,看到神秘莫测的对手:“而这批货物还只是开始,交割的橡胶作驱动资本市场的筹码,小部分砸进市场高价出售,资金收拢,回报了参与人员的第一笔分红,稳定住人心。”   “大部分并不直接售出,而隐匿起来,二次包装成期货的空头赌约,最后时间到交易所释放,对赌中击垮了那些趁着机会抬高价格的洋人和买办……正面吃了,吃反面,一波收割带走。”   “大手笔啊……我们国内应没有这样通晓洋人游戏规则、并且还能破解的人才吧?应该是留学归来的大学教授,学贯中西。”   听到这样喃喃,警察局长考虑着,最后说:“你说会不会是刘易斯教授?”   “谁?”市长问。   “就是两年前,带着女儿海伦从北殷洲孤星共和国回来……”   秦队长不敢再听下去,走到远点,再加重脚步进来,并且喊着:“报告!”   里面声音顿时停止。   …………   啊——   一楼杂物室,一个浑身褴褛血污青年吊在窗口栅栏上,鞭子挥打着在旧伤上再添新伤。   “停下……”一个青年近来后有点不忍,但见同伴望过来质疑目光,就吓一跳,连忙:“给他按手印,孙铭说有用。”   “不——”   看着红色印泥盒子在面前打开,柳清明回醒剧烈挣扎着,手指头一次次在纸上擦着血痕过去,两个青年换了十几张纸都没得到一个像样指纹,谁也没想到这个刚刚还奄奄一息的男人能爆发出这样大力气。   “你们动作这么慢?”   孙铭推门进来见了这幕,二话不说,就一脚踹人脑袋上:“叛徒还硬什么硬!以为你是英雄啊!”   柳清明闷哼一声,两只牙飞落,陷入昏迷,两个青年终可以方便动作,将他的手指印按在白纸上,交给身后的一个青年:“没问题吧?”   “行,把之前他写过的东西……只要带字的,都给我。”   青年也不怕杂物室脏,席地坐下来,就地模仿笔记写一份求助信:“纪伦兄长,见字如晤……”   最后落款:邀请人柳清明   孙铭拿起信看了看,将他封装起来,命令一个青年送出去。   “送去哪里?”青年一头雾水。   “情报说是在城南的城中村,在训练一支队伍,已购买到枪械了,所以……”孙铭挥了挥手,没再多说,目送对方领取任务离开,就转对几个青年说:“跟我去安排。”   “不回去医院看看小月姐么?”   “已叫人照看了,不除掉敌人为她报仇,我不会回去……”   随着几人对话声消失远去,绑在窗口栅栏上的柳清明就再没有人管,直到片刻脚步声传来,他的手指才稍微动了动,迷糊地睁开眼睛,垂首看着来人身披的黑色斗篷,一双洁净的皮鞋走到自己面前,这是……   …………   私人医院   头戴白色船帽的女护士引导下,几个女青年带着花束迈进203病房,只见白色病床上,小月安安静静躺在那里,还在失血过多机体保护昏迷中,在阳光里显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病床旁挂着血袋吊针,还在持续输血。   “我们可以在这里守着她么?”   “暂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要陪房可以,不要惊扰病人以免意外。”女护士做了个嘘声,安静推出去。   几个女青年放下鲜花,插在床头玻璃瓶里,握着这个姐妹冰凉的小手:“快点醒来吧,小月姐姐,没有你,孙大哥都要疯了……等你醒来,社长也会来看望你……”   日光在窗户里渐渐西移着,明亮光线落在年轻的女人们身上,逐渐转变做窗帘投落的暗影,笼罩了她们。   …………   一处偏僻的荒废楼房里,孙铭带着行动队员快步进来,搜索了一遍,各个角落都传来汇报:“没有人!”“没有——”“以前留下的记号都没人动过……”   “那就好,动手吧,速度快点。”   孙铭自己也走了一遍整幢大楼,一遍对随行的人教训:“社训里有说过,军事指挥员,切忌犯懒……我们到了这里,不能就一盘散沙埋伏着等敌人上门,对场地有多大,在上面位置,附近有几个高点、几条道路,敌情如何,周围住的群众情况,可能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队伍到齐了没有,哨位安排在什么地方,发生紧急情况的处置预案如何,都需要清楚……嗯,这里可以设个火力点,还有这里,这里……”   队员都散开准备,孙铭叮嘱着,最后看向最后一个高壮青年:“东西呢?”   “在这里。”   高壮青年小心翼翼地放下背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来,小心翼翼地捧起炸药,给孙铭劈手夺了过去,不由露出讶异的神情。   对于同伴这不解,孙铭只淡淡:“我来安设炸药,你去帮其他人的忙。”   “是!”   等他走后,而其他队友还没回来时,孙铭在几个关键位置埋设了炸药,臆想中的画面让他兴奋得脸色泛红:“大家小心点,敌人是术士。”   “且是星桥境,要不是受伤很重……我们可能要付出很大牺牲。”   “不过只要敌人敢来,一旦进入就是乱枪打死,又埋炸药保险,真危急时,我们就同归于尽。”   “术士都是旧毒瘤,维护了诸侯统治,而消灭纪伦这样旧毒瘤,是时代赋予我们神州社的一个责任,哪怕我们全部牺牲,都得完成任务……”   “是!”众人人都是应诺。   孙铭摸着怀里的一本小册子,趁热打铁:“社长会带领我们神州走出一条光明之路……清扫所有陈旧阻碍生路的腐肉,我们可以死在黑暗中,但我们子孙一定要有在阳光下的土地,为了我们,为了子孙的子孙不重蹈覆辙,对列强展开复仇……我们一定会重临世界之巅!这是华夏复兴的历史使命!”   “为了复兴!”众人大喊。(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反杀(上)   动员完,孙铭坐到到大楼顶上,看着夕阳渐渐下沉,摊开了一本册子,扉页新鲜的墨迹名字是《神州社纲领》,西风吹过大楼,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楼顶时,他感到遍体生寒,刚要收起书本站起来,一道拳头大小的黑影在面前擦过。   “咦?”   定了定神,是一只蝙蝠掠过书卷上,卷起气浪,哗啦啦啦的册子随风翻开,就有之前动员时的字迹:“术士都是旧毒瘤,维护了诸侯反动统治,必须给予消灭……”   唰——   黑色蝠影消失在楼道深处,孙铭摇摇首,收起书时转过拐角楼梯下去,几乎同时,接二连三的黑色蝙蝠在傍晚的夜幕下出动,飞进大楼里。   …………   西风劲,冬夜渐渐凉冷,城中村临时驻地,村民房间已不够用,现在是搭了临时帐篷,纪伦在排长王容的姐夫家里结束纸面办公,也回到自己一个帐篷里休息,小海伦抱着小白猫已蜷缩在睡铺里侧,金色短发在透射帐篷的月光里,似乎是一只沉睡的金毛小狮子。   纪伦抚了抚她的头发,也要钻进被窝躺下时,听到外面一些声音,似乎有人在喊自己名字,于是起身:“什么事?”   “报告长官!有个青年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给纪长官您,署名是柳清明,然后就跑掉了。”守夜卫兵说着。   随着连队训练,渐渐正规,连守夜的士兵都有了。   “柳清明?”   “他怎么给我写信?”   纪伦心中微动,拆开信封看了看,意外发现是柳清明的一封求助信,表示他的计划初步成功,但后续的推进在社里遭遇阻碍,不受认可……这点也是在预料之中,希望获得帮助……附带着一份银行账户列表和几张银行本票。   “我说过要什么见鬼的账户?”纪伦一阵无语,仰首看看夜空中月亮,颇有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感觉。   …………   据点   明亮的月光下,偏僻建筑阴影中,有一小组人围着地图说话:“你们在围住这里,这里,这里……”   “是。”   人影逐渐散去。   “目标还没出现。”   望远镜的淡绿色视野中,月光下街道一片灰白,西风吹过地上的沙尘,萧瑟流水波光浮了一层,镜头缓缓转过一个个街角,远远近近偏僻安静院落、一幢幢风格别致的西洋别墅、充当私人会所的豪华庄园……大部分都是黑暗,仿佛整座城市繁华背后的暗影。   第一次来这里的人,很难相信这里是与城中村相反的高档住宅区,曾经这片北城区也是海居市的地产商用心经营,依山傍水,专门针对富人洋人,以标榜于区别老城区狭窄的弄堂……   卖得确实不错,但是这设计后来出现问题,太过高档而低人口承载密度的稀疏豪华住宅配置,导致真正居住的人很少,靠走量来赚钱的快速消费品,有一家算一家,都亏出了血,灰溜溜滚蛋了。   养不起普通日用商家,最后就没有多少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配套服务,偏偏位置又相对荒僻远离市中心,连买一箱烧火做饭用的煤饼都要开小汽车去跑过三条街,费的油钱都买半箱了,富人也不是傻瓜,折腾一两个月新鲜过后就不肯日常住了……   偶尔朋友圈子聚会热闹一下,毕竟依山傍水景色用来炫耀还是不错,平时夜晚就成了鬼城,除少数几个正好在开夜宴,别的地方都很是安静。   糟糕的是,其中有个不远一公里外的庄园就正在召开宴会,那一片区域车马往来很多,让孙铭不得不屡屡关注那边交通情况,以免错过来人。   就在望远镜将所有交通要点都扫过去,快要巡游过半圈时,一下转回来,锁定在大楼下风口几十米外的十字路口。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水银路灯下,带着毛线帽的萝莉踢了一脚路灯,哐当一声轻微响动,豪华精致木杆顶上的灯盏摇晃了下,还没等它摆正时,萝莉又踢了一下,用力并不多,路灯摇晃的幅度又更大了……   萝莉是十几分钟前在宴会庄园那里追着一只白猫跑过来,现在小白猫爬到了路灯顶上,居高临下俯瞰着萝莉,而萝莉似乎很固执,一次次连续踹踢在幅度最高点上,形成了叠震,路灯木杆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呀的声音。   让人听得牙酸,也是干扰人的听力,而且这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叫人烦躁,有个队员按捺不住地一跃而起:“这哪家的熊孩子!我去赶走她——”   “别动,说不定敌人也正在观察这里,你出去……岂不是暴露出这里有网?”孙铭冷静说,又重新举起望远镜:“关于纪伦的情报显示,此人的反侦察很强……我们不能暴露出一丝蛛丝马迹,或者风吹草动,鱼肯定就跑了。”   于是队员们只能无语地蹲着各自位置上,听着那个萝莉制造的刺耳噪音,无声诅咒教出这熊孩子的家长。   过一会儿,路灯的灯杆,咔嚓一下折断了……折断了。   在众人呆滞目光里,破坏力惊人的萝莉抱着她脑袋上的毛线帽,和沿着灯杆跳下来的小白猫一起逃窜。   “快跑~~”   “喵~~”   路灯折倒的烟尘弥漫在街口,一萝一猫消失在黑暗小巷子里,孙铭都忍不住又一次将望远镜移动回来,盯着这个发生事端街口,以防有问题。   烟尘中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走出来,停在街口,似乎意外地看看地上横倒的灯杆。   “黑风衣,平头短发,面容……是他,目标出现了!他过来了……”   “各队请注意……请注意,鱼已上钩……等等,他又停下了!”   “他停在那里干什么?”   “已经停了半分钟了……还不过来?”   “好像在和巷子里那个熊孩子说话。”   “我们是在上风口,别出声……安静,安静。”   路灯倒地后滚动辘辘声,碎灯泡玻璃的滑落声,沙尘簌簌声,终逐渐平息。   而纪伦在那边下风口,说话的声音是断断续续,也有些可以听见:“不要随便破坏公物,你家长是谁?对,就是你……有没有素质了?会不会教孩子?”   这些话说出了队员的心声,不过,纪伦和巷子里的家长对话声音也太久了,虽是解气,但又引起了一种的烦躁……这样的连续事件涣散注意,没有人留意到之前的一萝一猫都已经消失不见。   一直到了五分钟,纪伦才挥挥手,似乎和巷子里的家长结束了对话,走过来,没有什么停留和犹豫进了大楼,黑色风衣在望远镜的追踪视野中消失不见。   孙铭深吸一口气:“大家不用怕,他受伤很重,不敢随意调用星桥力量,但也别掉以轻心,不要听他任何蛊惑,各小组准备……”   …………   “交出柳清明!”纪伦声音打断了孙铭的命令,出现在所有队友耳侧。   他们下意识转首看了看自己周围,完全看不到身影,而只有声音平静在自己耳侧响起:“再对你们说一遍,交出……柳清明。”   “他怎么知道柳贼已经……”   “我们这二楼已进入术士的范围了!危险——”   “快开枪——”孙铭喊着。   “啪啪啪!”一片白色迷雾在楼梯上涌动上来……行动队青年个个大骇,对着雾气里连连开枪,也不知道打中还是没打中。   正在这时,一道白影窜过头顶,在阳台上抛下来个黑色小东西,有人定睛看了看,大喊:“手雷——”   轰!   火光爆炸的火焰淹没了他,苏小小眉蹿到了一个阳台上,举动敏捷而驾轻就熟,没有任何迟疑和回顾,喵星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回到一个楼梯转角,金发小萝莉取下她的毛线帽子,是满满的一兜手雷,手指上又套了个新拉环。   一拉,丝丝青烟,抛手雷递给小白猫,小白猫一叼,看着她身影消失在阳台一角……继续准备新的手雷。   几秒时间,小白猫又蹿到了一个高度,抛下手雷。   自然丛林和钢铁丛林都是猫科动物擅长舞台,更别说是夜里了,完全捕捉不到小小的白影,连敌人正主都没出现,就已经给整个埋伏队伍极大压力和死亡恐惧。   这些恐惧几乎混同着水雾,是呼吸间,就淹没了他们,有人忍不住对着阳台乱开枪,但这只是暴露了他自己的位置,小小白影很快就会将手雷送到这里……用通风管、窗口、阳台这些他们想不到的角度。   轰!   爆炸声在接连起伏地发生,纪伦没有上来……只是在小海伦与苏小小眉合作下,青年身体倒地声音在各处传来,不断变小。   迷雾中,纪伦从容举步进入,在地上抓起一个重伤青年衣领,拍打了两下他的脸颊,盯着他的双眼:“你们的头,是谁?”   “孙铭大哥。”青年刚喃喃出口,脸色就变得恐惧,盯着魔鬼一样盯着纪伦。   “柳清明……不在这里?”纪伦说,用的是肯定语气。   青年闭嘴不说,纪伦已得到了答案,丢下他走出几步:“看来你们已逮捕了他,而且他还……拘捕?你呼吸急促了几分,不是?那是他手下拘捕?很好……谢谢。”   这样一路顺便问过去,到了楼顶,纪伦就已了解全部情况了,对着一个人影说着:“孙铭队长?”(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反杀(下)   “谁?”   孙铭最初还以为是队友,接下就反应过来,一下跳起来,神情紧张,听得手雷爆炸还在不断响起,他就知道自己错算了敌人的未知帮手,抓紧一个起爆器,大喊:“社长教训过,我不会听你这魔鬼任何鬼话蛊惑……”   “正好,我还有事,也没有兴趣对你说话。”纪伦声音淡淡,身影出现在白色雾气外面。   “抓住你了——”孙铭死死盯着对方,确定是真身不是幻影,掀开大衣,显出里面绑的满满的炸药块。   孙铭一瞬间不动,他抬头看了看周围,这是埋设的炸药,又向后望了一眼,这是小月医院的方向,突挺立不动,手指压在起爆器上,直接按下去:“去死——毒瘤,诸侯爪牙,洋人走狗!”   下个瞬间,白色雾气冲过了他,孙铭整个人身体僵在了那里,手指按着起爆器引爆的最后一小段距离,就是差几毫米,无法引爆。   纪伦举枪对着青年的额:“你需要对……几个青年的死负责……记得他们名字么?操盘手周宏,银行员工赵金……”   孙铭瞪大了眼睛,按照神州社传统的风格,硬着脖子想要说话,就看见对方根本不准备回答,手指微扣。   微不足道的力量,扳机扣动,枪口喷出火花。   “砰!”   子弹穿透眉心,孙铭脸上还带着意外而茫然神色,似乎无法理解对方这样干脆开枪,无法理解自己会在这里死掉……“啪”的一声,身后一摊脑浆和血浆混合物喷在墙上,没有立刻倒下,呆立了一秒,才倒下去,鲜血在身下渗出。   小海伦抱着小白猫走出来,十个手指上都是空的崭新拉环,她低首看了一眼青年队长尸体,仰首看着老师:“就这样?”   “嗯,就这样。”   “交换课程的最后一步,记住要学会分辨对象的智商,有部分人,是无法交流,也不需要交流……走,我们去找柳清明……不许叫他师弟,我不会承认教过这种笨蛋。”纪伦没好气说着。   “是。”小海伦捡起地上起爆器,翻来覆去研究着,跟着走几步,突拉住纪伦衣服,盯着大楼来处的白雾:“老师,那里。”   白雾正在发生变化,黑色墨水注入清水中的渲染,迅速染黑。   哗……蝙蝠漫天冲出。   …………   一公里外欧式大庄园,沿着石墙种满了葡萄,现在冬天还是藤条沉寂,马车络绎行驶过门口,放下客人又离开,将位置留给排队在后面下一辆马车,这样不断送进来客人,流水人群穿过小花坛。   男人们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女人们优雅的夜礼服、发型争奇斗艳,多数是洋人,各种语言讨论今晚宴会,其实是临时开办,场地是一个华夏人,不过内容与他关系不大……   有个贵妇人和她的金发女儿介绍:“这都是布列艾坦人联合商会的吸引力,顺便问鲁国追捧着这个圈子的一些愚蠢土豪收些入场券,给个接触机会……”   “女士您太客气了,用我的话说,这是给他们作食物上餐桌的机会……资本的饕餮盛宴,他们的金钱,和血液一样哗哗放出来。”一个男性银行家笑说,目光在母女身上流连了会,很快又转移到狩猎对象的鲁国土豪身上……资本狩猎快感远比男女之间的性快感更吸引他这种秃鹫。   到前庭院子里,这里竖立有一个赤果胴体的少女天使像,雕塑细腻而优雅,但翠色的植物藤条缠绕着她,植物触须似乎深扎入她的肌肤,稍给人微妙的感觉,这少女手托着瓶子,汩汩流出清泉来,洒在水池上,十几尾红色锦鲤在游动。   有客人经过时,捻起女仆托盘里的面包屑,投进池水里,女人们看着这些生物的争抢,就发出一阵笑声。   “很有意思,不是么?”有个灰发商人说着,拍拍手,继续和一个红发同伴聊着往里面走:“最近布列艾坦人倒霉了,不过听说又有了转机,大概是想要重振信心,举办了这次宴会,是想说明什么?”   “没有实际内容的话,没有用的,各家已经虎视眈眈,准备在倒下猛虎的尸体上瓜分一口……别管本岛实力多强,这里是黑暗远东啊……赚一笔,回去退休吃高利贷……做个食利者。”   “不愧是弗兰斯人的梦想,你不如说是做个食腐秃鹫……或者吸血蝙蝠……”   “我的上帝,黑暗远东的晚上别说这个……”   漆黑钟楼上,一身黑色配暗红色繁复风衣的银发男人,皮肤苍白,面容深刻,英俊华美,端着一杯血红的酒,俯瞰下方进入大宅的客人,嘴角微弯。   “你在笑什么,弗拉德。”一个女人走出暗影立在旁边,她的容貌和下方少女雕像一样,黑色的露肩夜礼服,甚至花纹也是下方雕像身上翠藤样式,只是……这花纹是血色。   “没什么,瑟琳娜,享受和平的人类,总会忘记他们其实在战争中……一场永远不会停息的古老战争。”男人露出浅浅的笑,尖利的两颗牙齿稍瞬而逝:“奴仆窃据房子太久,就总会忘记房子的真正主人。”   这时,又几个俊美的男女上来,瑟琳娜提起裙摆,优雅地行了一个礼,就告退离去,融入暗影之前回首看了眼窗外的整座庄园,在普通人无法觉察到的一种视角下,洒满了月光,栖满了蝙蝠……   ……宴会大厅里,黑色燕尾服的金发管家对著名单,对一个儒商中年男主人汇报着,男主人有点神经焦虑不断翻出挂表,对着时间:“夜宴马上开始了,我还邀请了刘易斯教授,他没来么?”   “没有出现,主人。”金发管家一丝不苟,做着鞠躬的动作,目光淡漠平静。   中年儒商就有点失望地离开,几个男女朋友端着酒杯,跟着他走……排除掉只能在花园里参加的一些地方土豪,他们可算是宴会正席中以主人朋友身份参加的仅有几个国人,有个女人体贴地笑说:“刘易斯,国人,还是洋人?很重要的人?”   中年儒商点首说:“刘易斯教授,很有钱的一个华侨,两年前带着投资项目回国来的,明面上是加里敦大学的经济学客座教授,但情报显示此人受雇于孤星国一家新成立的‘熊与茉莉’银行——主要股东都是些红脖子,包括北欧商圈的几个家族、孤星国内核心企业的负责人、大学校长,可能是那个国家新组建的财团,带着和我国合作的意向过来,开始几个月这个教授还做过咱们的经济顾问……后来请辞了,想起来没?”   女人就眼睛一亮,拍手说:“哦,想起来了,那年市政厅的年宴舞会还见他带女儿出席过,名字是忘记了,人还记得,他那个女儿海伦给人印象深刻,太漂亮了……金发,蓝眼,手上带着一串紫水晶手链……腿脚好像有点不太方便,没跳舞。”   侧边楼梯黑色裙摆浮动,下来一个西洋人女性,身穿黑色的露肩夜礼服,面容可比少女更娇艳,眸子翠绿色的暖意,微笑看着几个国人:“你们在聊小海伦?”   “啊……凯瑟琳女侯爵,您也认识她?”   “不,没见过小女孩本人,但听说过,在我们的世界里,她的母亲身份可不一般……”凯瑟琳露出个微笑,在经过的侍者盘子里端起一杯葡萄酒,对他们举杯,敬了一杯就端起裙摆离去,她的目光扫过一些角落。   月光之下,很多身着繁复礼服的年轻俊美男女,在宴会里自得其乐,随着乐队的曲声翩然起舞,或明明就在主人和宾客的面前走过去,甚至伸手取杯喝酒,都没有人看见他们,除了她……和他们。   这个宴会就是一艘豪华游轮船分作了上下两层……一层在月光中,一层灯光中,相互交融,相互干涉。   “真是个绝世美人儿,听说你这庄园原本是她一个亡夫的财产,院子里喷泉雕塑都是以她为原型……”   一个青年商人恋恋不舍望着凯瑟琳的背影,想起了原先话题,点首:“小海伦,我想起来了,上次凯瑟琳问我打听过,那个十岁小姑娘是混血儿,而且是东欧中亚一带的血统,所以符合我们国人审美……据说是刘易斯教授那个露西亚族的亡妻留给他的女孩,所以很宝贝,当小公主一样。”   中年儒商若有所思:“难怪……那次宴会上,他什么事情都要问问女儿意见,父女间的相处给人感觉有意思。”   “还是你们文人观察仔细,那个我倒是没留意,用的都是外语,完全听不懂。”女人笑着说,承认自己无知。   “什么文人?商海里混口饭吃……”中年儒商一笑,说:“我也听不太懂,经济学术语太多了,隔行如隔山……倒是这次布列艾坦的事情似乎牵涉到洋人的命门,可以问问刘易斯教授,可惜又没来。”   “啊,你胆子真大,还敢吃洋人不成……”   “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   “宴会还没结束呢,不过可别报多大希望,他在女儿失踪之后就变得消沉,合作项目再也推行不下去,背后财团还发函到外交部要求追查无果,愤怒下可能是误会我们没有诚意,听说投资也取消掉了……”   啪啪啪啪——   枪声响起在不远处,门口往来的宾客都一怔,目光都看过去:“怎么回事?”   而庄园大厅的光鲜客人们,都还沉浸在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中,没有听到外面动静,直到轰一声爆炸声响起,才顿住,涌到窗口、门口去看:“发生什么了?”   “看不见有枪战和爆炸,但声音又近在耳侧,怎么回事?”   …………   下个瞬间,纪伦和小海伦目光中,一幢庄园徐徐浮现,只是却是月光下,充满了黑暗。(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共鸣(上)   大楼角落里,栖息着一只只蝙蝠在月光下连成一条银色珠链,黑暗弥漫在雾气,蝙蝠化透明人影在月光里翩然起舞,旋转着……旋转,一圈声音:“欢迎您,伟大的神裔,来到暗月庄园。”   一个角落里的重伤青年,看着这一幕,流露出恐惧:“……吸血鬼。”   啪,一个透明女人踩在了他脑袋上,舞鞋清晰起来,头颅碎裂。   ……   漫天蝙蝠收拢下去,出现在小海伦面前的是一个西欧古老庄园,硕大的银月悬挂在钟楼边,下面是石砌雕花楼宇,十字架倾倒在墙角,荒芜庭院中央喷水池干涸,原本安放在上面的喷泉雕塑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个冰冷基座,和枯萎散落的漆黑爬藤,一圈昏暗的砖墙在月光下没有半点光亮,但整个庄园的风格并不完全是沉黑寂寂。   此时此刻,一扇扇镶嵌华彩的玻璃窗**出淡黄色的光,还有乐队演奏舞曲,里面似乎在……   “砰!”   纪伦一脚踹开门,音乐声陡清晰入耳,月光漂浮在门口空气中,伸手拂去这层淡淡薄纱,里面是金碧辉煌,大厅墙壁都是各种西欧风格的金色浮雕,水晶大吊灯没有亮着灯光,却是巨大的玻璃穹顶,月光如水在充盈着整个大厅。   在半空中飞舞着的一圈圈绿色丝带、红色丝带,对应着地毯上一个个红男绿女,全都是盛宴的礼服,带着一种浮夸奢华,在乐队的欢快演奏舞曲中一圈圈旋舞着,旋舞着……他们或者她们,转过面孔对着门口时,纪伦看到的都是一张张半遮容貌的假面具,各型各色,这是一个假面舞会。   面具无法完全遮住男男女女的面孔,都是英俊或美丽,穿花蝴蝶一样交错,给人一种目不暇接的感觉。   而所有美丽舞蹈组合中,最引人瞩目是一个黑色晚礼服的红发女人,她的裙摆也是红色的藤蔓,旋舞起来时是黑夜里热情燃烧的火焰,且……她的对面没有人。   仅仅是一个人做出对舞的姿态,像是空气里真的有个舞伴,就这样在华丽缤纷的舞池里旋转到门口的纪伦面前,停下来,拎起裙裾,做了个淑女的提裙礼,然后对他伸出纤长玉手,雪白蕾丝手套在月光中闪动着晕彩,映衬着她翠绿眸子里荡漾的温暖笑意:“欢迎你,强大的鲁国神族,今晚是我——凯瑟琳300岁的生日舞会,作血族现存最长寿者之一,艾西米亚高地女侯爵,能否有这个荣幸,邀您与我共舞一曲?”   “谢谢,不用。”纪伦推开,就往里面走。   小海伦跟着进来,转首盯着这个老女人,敌意深浓掏出一个手雷。   “呀,真是不可爱的女孩……黑色眼睛?”凯瑟琳端详了一下萝莉,轻笑着,目光盯着她的雪白脖子:“我一直在找个小女孩,也和你差不多大,咯咯……能让我品尝一下你的血,确定一下,分享你的青春么?”   纪伦皱眉,手枪对准她,但这动作丝毫没有起到威胁作用,凯瑟琳挺起丰盈胸脯贴在黑硬枪口,对他抛了个媚眼。   啪!   子弹穿透她胸膛,带着一蓬黑血在背后射出。   “Youstupid****——”凯瑟琳尖叫着向后退入舞池,在同伴戏谑目光里,她的神情变得羞怒,在黑裙的红色植物藤蔓一瞬间肉化,张开成一对红色的蝙蝠翅膀,扑腾着到舞池上空,张开双臂是拥抱着玻璃穹顶上的银月:“你杀不了我,因……我已经死了,月光就是我的生命。”   纪伦看了一眼她的蝙蝠翅膀,褪下手枪的弹夹,换上一个弹夹,弹夹缝隙间银光闪动,白银金属镜面的反光映照景象中,这是一座空荡荡的殿堂,除他和小海伦,空无一物。   但再抬眼看又是满满的人群,发生这种事情,舞池里的舞蹈又还在继续,没有影子的俊男美女似乎缺乏感情,并不在意同伴凯瑟琳遭遇的袭击。   凯瑟琳沐浴在月光中,伤口流出的黑血又缩回去,就连衣服的破损都一瞬间修复,她俯瞰着纪伦,用一种浮夸的咏叹调:“从海洋到陆地,又从陆地到海洋,生命无休止地进化,作人类的高阶形态引领未来,我们都是这场盛大游戏的一份子,不是非得做对手。”   纪伦举起枪口再度对准她,唰一下,她闪身不断躲闪,速度超过纪伦所见过的安东尼,几次都无法完全锁定,而听着她诱惑的声音不断响起:“加入我们血族,只需要短短的一下痛苦,你就可以分享我们的永生……”   “是,你很强大,但你只是一个人,你的国家太弱小了,这片土地的神明都陷入沉睡,你没有战友,你孤身一人……”   “加入我们吧,我知道你们这些青年的热血,你还可以做神州社社长,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保护任何你想要保护的人……你无法对抗寰球大势,但在这片土地的废墟中,血族会是你最强后盾,你会成为暗夜的君王——”   砰——   一枪击穿了凯瑟琳的翅膀根部,她折翼扑地,尖叫着。   纪伦已经用子弹做出冰冷的回答,一个浑厚的男声就呵呵笑着,响在大厅里:“你拒绝了永生的邀请,人类……那么,欢迎你来到我弗拉德的夏宫……”   这个名叫弗拉德的陌生男人这句是对纪伦说,下一句是对同伴们:“先生们,女士们,让我荣幸地为你们介绍,鲁国的神族,伦·纪……吸了他的血,最低等的血仆都能变成男爵,吸光他,男爵能一跃变成公爵!与我同样的存在!对了,这位强大的灵界君王身受重伤,已无法在我们的巢穴强行展开星桥!先生们,女士们,你们还等什么呢?”   俊男美女的舞蹈身形停顿,齐刷刷转首盯着纪伦,这反应与凯瑟琳说话时的无人问津不同,不知道是弗拉德说话,还是神血诱惑,这些人的眼睛里都冒出银色的光,张开嘴巴露出了獠牙,整张脸都变得苍白,瞬间显出本质,扑向纪伦。   哗,雾气喷出,淹没了师徒二人,但在玻璃穹顶月光压制下只有几米直径,还在滚动着向前。   “跟紧我。”   纪伦牵着小海伦的一只手,在浓郁白雾中快步行走,闭着眼连连开枪,银色的子弹在空气里划出一道波纹,精准预判在一只吸血鬼闪避的位置上,送进它的脑袋里。   噗——   重金属银质与吸血鬼的冻结脑浆剧烈反应沸腾,一瞬间烧空了它的脑袋,火焰透出七窍还在蔓延往身体各处,它发出无声嘶吼,在飞灰中结束所谓的永恒生命。   砰砰砰砰——   每一枪都带走一个吸血鬼生命,化漆黑飞灰,小海伦握着手雷停顿几秒,扔出去,“轰”的爆炸在吸血鬼群里耀亮起来,带着灼烫的白光传统雾气。   “啊——”很多吸血鬼都不堪刺眼光照地遮住面孔,靠近爆炸核心且比较弱小一点的甚至直接成灰。   “嗯?直接燃烧?”   纪伦一瞬间计算了其中比例,作为随机样本采样,还不太确定,对小海伦:“再扔两个!”   “好。”小海伦顺手扔出了手上的三个,怔了怔,举手看看三个空拉环:“扔多了……”   轰轰轰——   接连的爆炸终撕开了吸血鬼巢穴的内幕,场上看似人多势众的吸血鬼,大部分都是弱渣,纪伦猜测它们只是最低一级血仆,如果在同个世界战斗的话,基本和小镇英灵武士差不多的力量——看似弱点只有脑袋和心脏,力量和敏捷不错,但养尊处优的反应速度和战斗意识,都离真正战士差的太远,直来直去的肉搏,正面对上全甲老兵们的以伤换命打法,根本是找死。   更别说现代战争的火力封锁,它们的正确使用方法应是艰苦的游击战,但让吸血鬼学会艰苦……能学的会,它们也不会选择逃避成死者了。   剩下稍微强一些不会炸死,大概是吸血鬼男爵,也都是愚蠢硬抗,远没有伯爵安东尼那样快速闪避、聚散躲避伤害的战斗水准,更没有侯爵老鬼凯瑟琳的飞行闪避敏捷与沐浴月光修复……   “不知道有没有基本的吸血恢复能力。”   纪伦这样说,却不准备给它们修复机会了,留下最后一颗白银子弹,退出弹匣握在手里。   枪声停顿下来,凯瑟琳惊喜叫着:“他没子弹了!冲进去堆死他——他只有一个人!一个人!”   浑厚的男声也在殿堂上空回荡,用浮夸咏叹调:“孤单的战士,他将长眠于此,留下孤独的墓碑……”   呼——   手中燃烧起灵能火焰,白银如蜡泪融化,出现在一柄长刀刀锋上,顺着斩下一个要冲过来捡便宜的吸血鬼头颅。   头颅在半空中就化作飞灰。   弗拉德还在吟唱:“强大的鲁国神族,灵界的君王,你的英灵战士们呢?沉睡不醒,你的族人将刀剑对向你,让你重伤,将枪口对准你的仆从……你在为谁而战?你在失去方向,丧失着力量源泉……”   噗——   一颗颗吸血鬼头颅飞起来,陪着半空中的歌声,好像是无言嘲讽,华夏式的冷幽默,让弗拉德浮夸的咏叹都是一滞,有点气急败坏:“杀了这个粗鲁东方野蛮人!我要用酒杯喝它的血——”(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共鸣(下)   ————   纪伦循声看去,视线穿过漫天飞灰,没有看到对方身形,甚至在穹顶的巨大玻璃镜面倒映下,整个舞池分明就是一片雾气蒙蒙,没有男男女女的人影,也没有飞起的吸血鬼人头,只有漫天灰烬融入白雾……   砰……砰……   一种来自血脉深处沉睡的悸动,似冰封心跳,又似残缺种子,一个个吸血鬼击杀后的肥料中解冻着、修补着,远远近近更远方黑暗中的共鸣再度出现。   纪伦感受到了一种特别意味,在瞬间幻象中回醒时,心中微动,伸手在胸口一探……没能抽出星桥。   这没有出乎纪伦的预料和,正常战到这时就要撤退休息,不过这样的话,等他下次再来挑战时吸血鬼们已有了准备,可能会有很多变数。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   “轰!”   雾气在月光的一缕缕间喷涌而出,隐隐的建筑出现——不过没有出现小镇,只出现了一小片墓区。   此时,大厅穹顶是吸血鬼巢穴的异域风格玻璃穹顶,透下来无尽月光海,蝙蝠漫天飞舞。   但在大厅地面上的地形已转变为一座座坟墓,有种气息在这片土地上透出,除了角落里一小块的西洋大墓,墓区的每座封土圜丘上都在冒着白烟。   它们之前插着的刀剑、钢枪褪去斑斑锈迹,战败者铭牌的名字变得光亮,透射出一个个战士的籍贯、姓名……融入白烟中,化作甲兵,冲出雾气。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召唤敌对的亡者!”弗拉德大惊,这一幕摧毁他的长久经验:“你们都疯了么!他是杀你们的人,还没有转化你们,看清楚——这是仇人,你们在为谁而战!”   “神州!”   “神州!”   甲兵呐喊,结阵而上,似乎毫无感情,但又不断分割包围吸血鬼,来自大地深处的一种气息源源不断补充白雾,吸血鬼们也有少量飞行想要突阵,小海伦举着猫……不,猫下的枪,对着开枪。   “啊啊啊!”掉下去的吸血鬼,甲士就一围而上,砍戳而去,顿时黑血飞溅。   “喵~~嗷~~”   小白猫跳下来,只是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只大白虎,纪伦坐上去,催动着冲向凯瑟琳。   她立刻飞起来逃跑,视野里看到小黑点,手雷爆炸的火光扑面席卷,将她拍在墙壁上,纪伦长刀化一柄刺枪,尖端泛着银色,冲向她。   这个妖艳的女侯爵衣衫褴褛,拖着肉翼残翅在地上到处逃窜,发出尖叫:“弗拉德!亲爱的,快救我——”   在最高钟楼上俯瞰地板的透明玻璃,可以清晰看到大厅全场的情形,寻常吸血鬼的死亡没有让弗拉德半点动容,低等级吸血鬼只要完成初拥要多少有多少,直到女侯爵折翼、求救时,银发公爵的英俊脸庞扭曲,举起双手:“以上帝之名,我,黑暗仆人,公爵弗拉德,唤醒巢穴的力量——”   轰!   黑暗的庄园在门窗之间绽放出血色光辉,钟楼似是活起来,化作一个血色巨人虚影。   就在它出现的这个瞬间,巨大的白色雾气漩涡混合黑色灰烬冲出厅堂,在整座庄园地面上形成一个巨大黑白螺旋,反过来吞噬着血色巨人,就连纪伦都稍惊讶看着这一幕异变,他感觉到自己心脏的砰然跳动。   “反噬?”弗拉德吐出一口血,感觉到力量的失控。   看看体力还没怎么损耗的纪伦,又听着情人凯瑟琳的求救,银发公爵挣扎起来,掉头就走:“对不起亲爱……我们掉进陷阱了,鲁国神明是沉睡,但该死这片土地有问题!三千年……三千年,这是个大坑,我们血族变成黑暗之心议会试探炮灰了……我要离开这野蛮的远东!立即!马上!现在!”   哗!   银色羽翼张开在夜月下,飞天而去,在它的下方,纪伦与凯瑟琳的追逐已到了钟楼上,只听“噗”的一声,在尖叫声中,银色刺枪扎穿进凯瑟琳的心脏,将她牢牢钉在西洋机械钟的表面玻璃幕墙上。   整个钟楼正随着主人的离去,而轰塌陷,大厅穹顶的玻璃分解碎片,哗掉落,月光直接照射下来,但奇怪是反而没有了之前的浓郁。   吸血鬼原本还在厮杀,这时大惊纷纷逃窜。   战斗顿时进入了追亡逐北,甲兵们追杀了一阵,却无法离开这片黑白雾气区域,很快雾气变得稀薄起来,甲士们身形破碎,一点点灵光化作他们的籍贯、名字,回到了墓地里。   而墓地随着整片雾气消失不见。   钟楼顶上,凯瑟琳双手捂住刺入身体的长枪,努力挤着笑容:“伦·纪,强大的战胜者,击败了我的前一个男人,你可以占有我,血族之花凯瑟琳愿意向你输诚……”   “这话你和几个前夫说过了?我对毒蛇没有兴趣。”纪伦笑了笑,突银光一闪,只听“噗”一声,凯瑟琳尖叫着,心脏挖了出来。   小海伦抱着恢复喵形态的苏小小眉跑上来,迷惑:“老师,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快离开这里。”纪伦抱起她就往外跑,撞破了机械钟面的玻璃,哗破碎声中,他身形已出现在五层楼的高空外。   “哎……”小海伦瞪大了眼睛,盯着快速扑面的大地。   小白猫淡定地扫扫尾巴,喵星人从不恐高。   两人一猫就飞翔在夜空中,迅速滑过一个抛物线落向庄园外的地面。   要摔到地上时,纪伦没有做任何保护动作,只是回首看去。整个吸血鬼巢穴正在崩塌,月光正逐渐暗淡,虚幻的血色巨人陷入泥沼,不断下沉……   轰!   撞地的瞬间剧痛深入灵魂,月光破碎,幻境消失。   …………   大楼一公里外的庄园里,男主人的儒雅商人正和金发的布列艾坦管家说话:“叫人过去看看情况,顺便……报警了没有?”   “已通知警方……”管家正说着,突身体一僵,七窍都流出黑血来,缓缓跪倒在地上。   当着主人面前,几个仆人连忙围上去抢救,但靠近洋人管家的身体,就都“啊”地摔向身后,惊恐地指着管家的脸:“鬼啊——”   那张迅速变得苍白、衰败、破碎的脸,在嘴巴里伸出了白森森的两颗犬牙,而却断绝呼吸身亡……不,其实早已经死了。   儒雅商人神情震惊,突听到更大的尖叫声。   “凯瑟琳……快看凯瑟琳——”   喧哗声在那边人群中响起,他一个跑过去,分开人群,看到以“克夫”闻名的美艳女伯爵,也同样摔倒在地上,那张少女容颜已衰败成七八十岁的老太婆,皱巴巴地不能多看了,而嘴巴里同样露出獠牙,死因则是胸口莫名渗透出鲜血。   “是吸血鬼……没想到她是吸血鬼,之前我还和她……”有个中年神官顿住声,神情惊恐地握紧手里的银色十字架,儒雅商人深吸一口气,上去扒开她的衣服,就看到胸口莫名的一个刺枪,而脖子也是莫名断裂。   这样情形,还发生在一些客人身上,乃至庄园的各个角落里,都莫名喷出暗红的血来,好似……整座庄园是活的动物,给强大的猎人斩杀了,割开脖子,放出血来。   超自然的恐怖,让男男女女的正常客人都惊叫起来,逃窜出这座庄园,期间也有些特殊的人披着斗篷,脚步稍踉跄混在人群里逃亡,有些跑着跑着就莫名倒下去,有些成功跑到庄园外。   轰!   华美的庄园在月光下染红了鲜血,迅速失去它的华美精致,而显露出陈旧斑驳。   …………   师徒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回到大楼里,小海伦还是首次遇到这样硬着陆,颤栗了一下:“好痛……我没摔死么?”   “是错觉。”纪伦抱起她,由着她抱起小白猫,迅速离开这片大楼,消失在街道转角。   就在他们背后的大楼阴影里,有一群蝙蝠化作几个人影,啪的掉在角落,发出野兽的嘶吼声。   有个重伤青年,目瞪口呆目睹这些外族异类,神情震惊。   “我们错怪柳大哥了……”   “报告有误,我们误杀战友……”   有人已痛哭流涕,但接着,蝙蝠化成的人影,已闻到了鲜血的味道,扑了上来。   一个青年,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扑上去咬住,迅速干枯起来,而这人影的伤,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恢复。   “不!”   “二十年,乱政也……外患深矣,要害扼矣,利权夺矣,分割兆矣,民倒悬,国将亡,惟求天降英才,世出圣人!”   “无主可期,则为任侠,以伸民气。”   一个人爬着到小海伦丢下的一个起爆器上,没有按下去力气,只是用身体压到上面,脸上露出笑容:“神州志士……今安在……”   轰!   巨大焰光冲天而起,映红了整片天空,远远闷雷声音滚过大地,惊醒了寒冬沉睡的蛰虫,纪伦脚步顿了顿,没有回首去看,迅速赶向城中村。   柳清明的面孔闪过眼前,仿佛还能听到轮船上悲歌的未完“虽供圣人前驱……死也无憾……列阵前……”   “老师,你流泪了……”小海伦用手帕帮着擦。   “风太大了。”纪伦说。(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九章 熊与茉莉(上)   出了火光不远,就停着一辆黑色小汽车,里面烟头火星一亮一亮,很熟悉。   “喂。”纪伦敲了敲车窗,分辨着车里的人:“今天是什么事?”   “我是萧将军派来见你的人,中校张信。”张信强调,手指上的烟在颤抖,刚刚目睹的事,使他震惊,深呼吸一口气缓解下来紧张。   “关于你姐姐的行踪,只确定保护她、或者说监视她的护卫在三年前就已失踪,事情牵涉到一家洋人三口,还有吸血鬼,和你说过了吧?”   “嗯,继续。”   “我翻查了船运公司旧航班记录,那一家洋人三口回了北殷洲孤星共和国,串联商界建立了‘熊与茉莉’银行……”   “名字怪?应正常吧,这家等是在斯潘亚帝国最新分割独立出来的小型国家资本,两年前还派一个叫刘易斯的华人经济学教授回国寻求合作,那华人经济学水平不错,有个女儿叫海伦,再次牵扯到吸血鬼事件。”   “海伦?养女?”纪伦联想到自己。   张信回忆了一下,说:“不确定,听说是个混血女孩,之后海伦失踪,熊与茉莉银行收回投资意向,并发函要求调查……”   “似乎黑暗世界里也有在调查她的行踪,值得一提是之前洋人一家的女儿,也叫海伦……等于说她是熊与茉莉银行的小公主,而据线报称是吸血鬼布局在远东的产业,给熊与茉莉银行一次金融战收割掉,怀疑是报复,但资金去向不知下落……我注意到这件事,是因它的特征和你这次……”   纪伦摊手:“这么粗糙,我不会承认。”   “好吧,是柳清明这次的市场手法很相似,但上一次出现更熟练、隐秘,受害人的血族和附庸公司甚至不敢声张,或背后关联到你想要找的人,可惜两年了,都再也没出现,我原本已调查到刘易斯的线索上,现在剩下的也来不及查了。”   “来不及?什么意思。”   “布列艾坦领事馆在向朝廷施压,女王远东舰队已拔锚起航北上,朝廷可能快要承受不住压力……”张信神情有些羞愧,顿了顿,说:“你做的很好,鼓舞了民气,我很惭愧,没法帮你,只能来告诉你最后一个情报,今晚袭击你的人……”   “等等,袭击我的人不是神州社么,和洋人什么关系?”   “这我们也还在查,最近洋人和神州社的社长刘易斯账户上有资金流动,对,就是两年前的那个刘易斯,神州社正是他归国后建立,或你感兴趣的话自己去调查,先告诉你地址,神州社总部就在十里滩租界……”   …………   稍后,小汽车远去。   纪伦走到红色电话亭里,拨动了转盘,告诉调度员接线,稍等了会,电话传来急促声音:“是长官么?我是孙晋,我们一直守着电话亭,您怎么样了?”   “我没事,你们立刻召集连队,带上所有武器和装备,下一个行动目标是……”纪伦报上了租界外的一个汇合地址,挂断电话,招呼着小海伦跟上。   “老师,两年前收割吸血鬼产业的人,是你的姐姐么?”   “不知道,但我教过她,未算胜,先算败……她应已有了准备,茉莉的另一面,是熊啊……”   …………   私人医院   走廊里,一袭黑色斗篷在滑动着,来到了203门口,侧耳听了听里面,没有声音,陪床的女青年也都已睡去,就推开门。   突这人僵硬在那里,一支黑洞洞枪口对准自己,蓝白条纹病人服的小月一脸惊愕:“会长!怎么是你……”   斗篷下的男子沉默了会,叹一口气:“这事情很复杂,一两句说,你也听不懂,不过……嗯,跟我出来说?别吵醒她们,对吧?”   小月手指压着扳机,枪口指着他的眉心,走到走廊上,脚后跟轻轻带上门,戒备盯着他双眼:“你诬陷了柳清明,诬陷了纪伦。”   “我没有办法。”   “什么没有办法!刘易斯!你是社长啊!你不对社员负责,还送孙铭去……危险的战斗中。”   小月一手压着胸口,免得呼吸太急促伤口崩裂,但眼眶红红,流着泪水:“现在过来是要杀我灭口……为什么?我们这样信任你!难道是挡了你的路,对你有威胁了?还是有什么情非得已?你可以明说啊!我们还怕死么!你也不是怕死的人吧!”   会长刘易斯沉默了,最后缓缓说:“为了国家开道,总有些人必须死掉,换个时间点,我不会对你们动手,但神州社现在经不起两大神族力量的冲突,社里必须抛出弃子……”   小月神情一怔:“什么两大神族?”   啪!   她的手枪飞起来,刘易斯将她按在墙壁上,张开嘴巴,就见得两颗苍白獠牙,小月惊骇:“吸血鬼獠牙!你是吸血鬼!”   刘易斯深吸一口气,压着嗜血冲动,暴露出真实身份,冷冷:“现在你明白了?”   “你是叛徒!你才是洋人的走狗!”   “我是不得已,吸血鬼袭击了我们这些老成员,神州社早就受制于敌人……我如果不这样做,如果反抗,就会被换掉……新的只会更糟糕,真正傀儡,不是和我一样,还爱着这片土地……所以我必须活下去,忍辱负重活下去……”   “但你的行为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傀儡还没你这样善于伪装!”   “我不是伪装!我只是有理智,知道自己智慧不够破局,力量不够强大,我现在反抗只会白白死掉,就和正在一点点病死的老人们一样,死得毫无价值……所以我需要蛰伏,我吸取聪明强大的人,发挥她的智慧,挑选种子并激发你们的神血……”   小月神情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男人,听着他自辩:“你们的牺牲是有意义,到我强大起来了,变成侯爵,不,公爵……不,暗夜君王时,我会反噬那些洋人吸血鬼,为你们复仇……”   小月忍了忍,忍无可忍:“用你脑子想想,洋人会给你成长到高层?你需要做多少恶事去取信它们?这过程要多久?融入了洋人圈子你还会反抗么?”   “当然会!你们忘记了我们的理想和誓言么,为国开道,我也在付出我的牺牲……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大概十年?二十年?我不知道实际要多久,只知道我力量足够时,我会做的,我会的……我真的会做,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刘易斯怒吼着,似乎是存在根本受到了否定:“柳清明这样!你也这样!就连最热血听话的孙铭都开始怀疑我!”   “所以你就送他去死!”   小月神情愤怒,也大喊:“刘易斯你这个懦夫!我看透你了,你根本不会做!你只是对洋人恐惧了,失去反抗的意志,给自己个心理安慰,那时你早就沦陷其中了!你忘记你教过我们的话了么?非我族人吗,其心必异,你的行为会反过来影响你的心——”   “真让我失望,你是东瀛混血的家庭出身,我原以为华夏族人当中,你是一个能理解我、信任我的人,为什么连你也拒绝我?”   “我认识并尊敬的社长刘易斯已死了,你只是披着他皮的吸血鬼!你根本不是我们的族人了!这里没有你的族人!杀了我啊——”   “别逼我,告诉你别逼我……”   “懦夫!杂种——”   吼——   刘易斯兽性大发,张开獠牙对她脖子咬下去:“我不会杀你,我要回馈你我的血,让你成为我的新娘……让你也用吸血鬼来体验我的处境……你会理解我……会感谢我……”   “不……不要……”小月神情恐怖,身体一震,手脚颤抖乱抓。   刘易斯稍微抬首,贴在她的耳边,像是对爱人说着情话的亲密:“这就是命运,碾压下来时,如果不能反抗,你至少要学会享受……就我和凯瑟琳,偶尔还会交换上下位置……主人和奴仆之间并非永远的,不是么?我等待你对我复仇的一天……”   小月完全听不见这些疯狂言语,她的眼开始翻白,喉咙里呵呵出声,就在她失血过多即将陷入濒死时,刘易斯身上突血泉喷涌,大叫一声,跌了出去,脸色迅速泛白灰败。   “不,不可能,我们的……巢穴!”   血泉中,空气中隐隐一个月光庄园浮现在四周,又四处喷着血,这血中俨有着刘易斯一部分……而这些血汇聚成的血色,正在深陷入大地泥沼,没顶消失,这片土地在吞噬它的根源。   小月意识在中断了的死亡过程中回醒过来,捂着脖子上伤口,就看到刘易斯在血泊中挣扎着爬向她:“对不起,我改主意了,我要活下去……我是社长不能死……请你牺牲一下让我恢复……失去巢穴,我已独立自由了,我可以带领大家重新上路,请相信我……”   “就是你这样的人,让成千上万的年轻人牺牲奉献!”小月狠狠的踢了一脚,泪水飞溅,捡起地上的手枪,对着身后的野兽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   这只吸血鬼中弹后踉跄着撞开一侧房门,黑色斗篷翻滚着没入,病房里面传来女孩们迷糊声音:“社长?大晚上的你怎么……”   “等等,你要做什么?社长不要这样,啊——”惨叫声随之响起,咀嚼啜饮的森寒声音。   “别让他吸血——”小月举着枪扑进门,见玻璃窗口粉碎,已不见了刘易斯的身影,地上留下来一个女孩的干尸。   姐妹们神情惊恐地靠着墙壁:“怎么会这样……社长怎么会变成这样……”(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章 熊与茉莉(下)   “他不是我们的社长了,它是吸血鬼,刘易斯。”小月眩晕跪在女伴尸体上,任由姐妹们帮她包扎脖子上的伤口,停下来失血,又重新吊针输血,才缓了缓神,说出了刚刚发生的事:“……离奇重伤之后,它就扑进来要吸血。”   “什么?社长才是幕后凶手?”   “不,它只是真凶的傀儡,不过他的上级吸血鬼凯瑟琳刚刚死了……”   女青年们神情震惊,没有想过背叛会出现在最高层,有个软弱些的小姑娘泪水一下涌出:“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为什么连华夏的最后一丝希望都要斩断!”   “不,还有希望的,神州社总部还有其他核心成员,真正在行动上抗击洋人的可以分辨出来,我们过去揭发刘易斯。”小月神情没有丝毫犹豫:“用我脖子上的咬伤,让大家看到吸血鬼的真面目。”   …………   租界   枪声连绵响起,灯火繁华的街道上一片惊叫声,还有列强巡警举着小手枪,大叽里呱啦喊着,很多士兵冲上去,直接一阵火力,碾压过一地尸体。   啪啪啪啪啪……   枪声一路横过三个街区,串联到神州社的小楼前,这样突袭顺利,主要是十里滩承平已久,根本没有人想到有势力敢于袭击这里,袭击洋人在远东的金融心脏。   纪伦踏上小楼前,双手一甩,雾气若隐若现,长刀出现,一斩,大门破碎。   烟尘中,里面大批神州社的青年拔出手枪,开枪射击:“杀走狗——”   雾气涌出,刀光毫不留情的扑下,只听噗噗噗连声,一个又一个青年倒下。   “杀,杀光敌人一个不留。”   “是!”连队扑了进去,啪啪啪啪啪连响。   小楼·地下室里   璀璨的银光充斥着整个空间,有个银色金属的小房间,是金属的鸟笼一样密密栅栏,里面栖息一个美丽的金丝雀,原本应华彩的羽毛,这时只是朴素的衣服,包裹着瘦小的金发女孩。   金发女孩安坐在她的银色轮椅上……姿态并不是被软禁的囚犯,而是在昂贵白银宝座上的女王,安静冥想着,紫水晶手链在手腕上散发着一层又一层的光晕。   “嘭!”   地下室的外门打开,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黑色斗篷男子,扑向银色房间,但在撞上粗壮银色栅栏的瞬间,双手“啪”的一下冒出青烟,皮肉焦烂灰黑,却丝毫不顾得疯狂摇晃栅栏,用布列艾坦语喊着:“巢穴消失了!告诉我,告诉我下一步怎么走,海伦!”   “liu,你要称呼我公主殿下。”金发女孩用布列艾坦语说着,睁开眼睛,蓝色的眸子安静望着外面凶狠的男人:“and,你的手再坚持十秒钟就彻底废了。”   刘易斯缩手后退,双眼赤红:“我受够了你这西洋小贱人,两年了,每天都要受你讽刺,每天都要求你告诉我下一步,现在巢穴威胁消失了,我今天就要杀了你!看你的熊与茉莉银行能不能跨洋找到你!”   金发女孩一笑,继续用布列艾坦语说:“知道我来鲁国,为什么选择你作执行傀儡么?”   “啊?”   “人是多么容易忘恩负义啊,你已忘记了你在孤星国的街头乞讨的悲惨,在捡到你时,就知道你是软弱的人,你没这勇气抗衡命运……真正强大是内心的强大,你就算偷着吸血成了公爵,也是弱者,我海伦棋盘上的小卒子。”   “可是现在,就是我这个小卒子囚禁了你,尊贵的王后,queen!我是主人!”刘易斯吼着。   金发女孩叹了口气:“人算不如天算,我已做好最坏打算,花费白银建造避难所来临时自卫,通过你向父母亲求援,没想到它们会将你这种弱渣变成吸血鬼,让你这种弱渣敢背叛我……”   “还在我消灭第一批突袭吸血鬼,弹尽粮绝后,你发现了我的白银之宫,你自己一只吸血鬼是无法打开白银栅栏……却为什么要供养着我这坏脾气小公主,不去报告你的主人女侯爵凯瑟琳呢?她应有足够的能力,让她的一堆凡人来代劳。”   刘易斯神情一滞。   “你不敢面对答案,让我来帮你说,一个组织领导,特别是战争时代的领导,必须有着相应的才能——而你没有!”   “在我失踪后,你干什么都不成,你害怕暴露出自己是一个废物,没有我给你的支持,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成,你甚至连社里的老成员都无法折服,因他们真正折服的是你背后的我……所以他们今天应都要死了吧?”   金发女孩顿了顿,仰首看着白银灯罩:“因今天,血族巢穴毁灭,你失去了顾忌,要对你的女王最后摊牌了?”   “是!今天你必须给我个回答,服从我,或我让你服从!”   “对不起,两个我都不会选,去叫上你能蛊惑到的热血青年,来拆掉我的白银之宫吧,你会得到一具尸体。”   金发女孩淡淡说,似乎说这句已很有经验,驾轻就熟的没有任何迟疑举起黄金猎魔枪,对着自己的眉心,就这样微笑看着白银栅栏外的吸血鬼:“今天要不要继续赌,我还有没有最后一颗子弹?看我是选择自杀,还是先杀你,再自杀?对,自杀我可以用匕首,或者毒药,准备很多。”   幽暗地下室,白银的宫殿,银白的轮椅,黄金的猎魔枪,金发的女孩,她就是财富堆积起来宝座上的女王,或说是公主,安静俯瞰着背叛者的逼宫,在刘易斯神情激动要扑上来时,突将黄金猎魔枪一转对着他,隔着白银栅栏的缝隙,扣动扳机。   砰!   刘易斯尖叫着闪避,身体半边破碎,跌跌撞撞跑到了外面走廊,一个青年迎着上来大惊:“社长!”   吼——   啃噬和吸血声在外面传来,而后封印石门轰隆隆闭合,金发女孩叹了一口气,扔掉已空掉的黄金猎魔枪,无论这一枪有没有打死刘易斯,都是彻底撕破脸,对方不会再提供食物和水了。   她掏出匕首,放在膝盖上,又取出一个水晶玻璃的精致小瓶子,打开来,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移动,轻轻自语说:“我无法选择生死,至少选择怎么死亡。”   就要饮下瓶子里的毒药时,她目光在镜子上顿住,这是一个金发、蓝眼十岁女孩,这样死去了,恐怕九泉下都没人认识了,这样想了想,她伸手摸向自己的双眼,按住,轻轻取下来……   轰!   大门撞碎,刀锋寒光停下,白雾凝聚成人形,纪伦看着办公室会议桌后的中年男子,分明是华裔,但一身繁复花纹的斗篷,身上还有给一枪打破的豁口,正在肉芽翻卷着收拢,就不由偏了偏首:“刘易斯?社长?吸血鬼?”   “呵呵呵呵……”刘易斯发出冷笑,伤口一修复,就化作蝙蝠黑气,漫天而散,新装修的通风管道口,俨然是抽油烟机一样抽着黑气离开,就在它以为成功脱逃的瞬间……   “喵~~”白色的小猫,蹲在通风管道里看着它,银色铃铛轻轻晃荡着……   “吱吱吱——”蝙蝠惨叫着掉下来,落在地上重新化人形,痛苦:“为什么,一只猫也戴银铃铛……”   纪伦上去一刀插在他心口,直接钉在了地上,然后一刀横在他脖子上:“柳清明没有暴露我的名字,我也没有名气,你是怎么判断出来,是我做的手笔?”   刘易斯强硬冷笑不应,就在银色刀锋擦着自己脖颈下时,立刻就软了,喊:“我认识你的笔迹!”   “我没什么外传的字迹,除非……”纪伦顿了顿,顺着刘易斯的目光看向他的办公桌,一下走过去。   书桌后面的抽屉打开,没有东西,纪伦看了一下抽屉高度和桌子形制,一拳打碎抽屉底部,显出隔层,连通底座,有个十岁孩子身材大小保险箱,顿时手微颤了一下……熟悉的气息感应,箱子上‘熊与茉莉’徽章。   回过神来,他理智告诉自己姐姐还活着,克制住这种近乡情更怯的恐惧,强行打开保险箱,就松了口气,没有恐怖的血腥内容,只是安静躺着两本小册子……一本随手给柳清明写的作业本,花了几个小时时间,字迹寥寥草草写,爱看不看,一本……字迹规整清晰,花了七天时间陆续写完,承载着期望和嘱托的,给纪相思的作业本。   纪伦握紧第二本册子,说:“她在哪里?”   “那个洋人女孩?真是谁都想找她啊,哼哼……”刘易斯又习惯性强硬一下拿捏,突“噗”的一声身体飞起来,接总是,长刀在它身体内旋转了三百六十度,纪伦用这种刑罚告诉它,不要考验行刑者耐心,让它痛苦嚎叫:“杀了我——快杀了我——大家都完蛋——”   纪伦有点奇怪洋人女孩,但这时只是做着手上的事:“不,你不会死,你是血族么,刘易斯先生……相信我,对于这刑罚,我最擅长,因我承受过很多年,很多年……我们可以变着花样来……你的眼神和声音都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坚强勇敢的人,你是么?”   刘易斯的嚎叫声在持续了半分钟后就立刻崩溃:“我说,我说,她就在地下室……把书架搬开,那个左最开始的书架,熊与茉莉的花纹的机关上……”   机关打开,书架翻转出一面,纪伦感觉到心底悸动更强烈紧迫,看了一眼这哀号的吸血鬼:“哼,我真为那些神州社牺牲的年轻人悲哀。”   噗!   它的头颅飞起来,半空中就化黑灰,而纪伦身影已消失在办公室里,脚步在地下走廊里不断深入。(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相逢(上)   砰砰砰砰——   枪声中,沿街都是拆掉的门板和租界军警尸体,其中一家米店更完全搬空,小月等人赶到了小楼前,都是目瞪口呆,这里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战壕。   院子里沙地上给人挖出了坑道,还构筑了沙包、米袋和门板等杂物构成街垒,一个连士兵正在与角落里偶尔冒出来的租界军警对射,他们手里没有火炮、机枪等重武器,但有手雷,几个老兵扔出七八十米,小黑点精准落下去时,就在某个街角爆炸出一片火光和残肢。   “谁!”有士兵将枪口对准小巷子里出来的这几个女青年。   昏黄的路灯下,女青年们都高举双手,她们手里没有武器,最前面一个女青年松开脖颈上包扎的绷带,给他们看可怖的野兽牙齿印,还在往外渗血:“我是吸血鬼的受害者!刘易斯欺骗了我们所有社员,它是我们的真正敌人!我要进去揭发它……”   士兵无言,参谋孙晋推了推眼镜,说:“那只吸血鬼可能已死了,你要面对称述的受欺骗青年,也可能已经死了……即便这样,你还要进去么?”   小楼门板也已经拆掉,她们现在这个角度已可以看见里面,一楼走廊飘飞着纸张碎屑,黄花一样飞舞祭奠,遍地都是横七竖八的青年尸体,血泊鲜红,她们俨已经来迟一步。   有个最年轻的女孩已软软瘫坐在地上,喃喃着爱人的名字,接着子弹打在她们身侧,又有新出现的军警了。   几个女青年连忙搀扶着腿软女孩跑到街垒的角落里,小月则是手帕捂着伤口,跳进战壕里,说:“我要进去,也许有存活的同伴,比如……柳大哥!柳清明应该还在一楼囚禁室,我要去告诉他真相,还有如果还有幸存的看守同伴,也有权知道真相……”   年纪大一点的季岸刻板地说:“长官正在里面,你不能进去。”   “我身上没武器,你们可以……搜身。”小月脸色涨红说。   脑子灵活的刘麟说:“里面满地都是武器。”   “你们可以把我手绑起来。”小月神情焦急。   这女青年这样执着,明显是想着多救一个是一个,王容也听到动静,过来:“我不担心你在我们背后打冷枪,但是你进去也没用,长官看见你肯定是二话不说就杀了……他今晚有点烦躁。”   “这是我的罪,我是执行队的副队长,我可以死……”小月说着,眼眶都红了:“但别人还不知道刘易斯的吸血鬼真面目,他们还在为一个理想而战,不要再让自己人自相残杀了……嗯?柳大哥?”   几个青年神情紧张扶着柳清明出来,他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脸色蜡黄,昏昏沉沉地没有反应,只有一个搀扶的青年说:“刚刚我们去办公室救社长,不……刘易斯,看到它化成了飞灰,留下爪子和血牙,原来它真是隐藏吸血鬼,华夏的叛徒。”   “放下武器!”   表态让士兵们神情稍缓,但还是密密麻麻枪口对准他们,几个青年丢下手枪,举起双手:“我们投降,我们搜到了会长,不,刘易斯藏着的两个钱箱,现在都是你们的了!”   “压下去。”   “等等,你们连还缺人么?我们要参军,哎,别打……”   士兵一阵拳打脚踢压下这几个冲动青年,把他们绑起来,留待纪长官回来处理,就这时,地面一阵晃动,闷雷响动在地下传来,众人都是一惊,看向小楼里……小楼要塌了。   …………   寒冷夜风卷动着纸片,冰河倒灌进小楼地下室空间,穿过走廊,最后一道石门轰击碎,青年一身风衣在凛冽寒流中,这是一个巨大地下穹顶,建筑着白银的宫殿,瞬间耀亮银光璀璨如海洋一样刺目,他遮住眼睛,喊:“相思!”   画地为牢的白银栅栏里,银色轮椅上的十岁女孩,褪去蓝色假瞳,金色假发,不见了女王凛冽,她已在镜子里恢复成黑发、黑眸的少女,拿着水晶瓶子的手一颤,空空瓶子滚落在地上,一滴透明毒药挂在瓶口没有滴下。   “阿伦?是你吗?”   她转首看向门口冲进来的青年,容颜陌生,不是幻象,不是梦境,血脉相连的感应告诉她,这就是她等了三年的人,他已成长到青年了。   这时,腹内毒药发作的绞痛和心情的激荡叠合,让她再也维持不住三年来的冷寂,眼眶一下涌出热泪:“姐姐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轰!”   纪伦一拳打碎了她画地为牢的白银栅栏,冲进去抱起她,看看她还是没有明显变化的容颜,又看看她已经喝空了的水晶瓶:“你服毒了?”   “对不起,姐姐没完成任务……”纪相思双手揽着青年的脖子,看着他的面孔,有些眩晕,靠在他怀里:“但这样结局也好……”   “别说话,忍着点痛。”纪伦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西式风格紫水晶守护项链,不是传统华夏的水润玉光,而是高透射明净水晶,折映白银反光,不出意外地感应到梦境中她所体现的一丝力量,就握住她的手:“现在激发它。”   紫水晶的点点莹光流星飞旋,融入纪相思身体,紫色光晕中她的身体变得透明,这是切入灵界前的过渡,一些黑气盘旋着在她胸腹之间扩散,纪伦一拳穿透她的身体,水光涟漪着,抓住这团黑气,瞬间侵染他手上的白雾。   纪相思虚弱地睁开眼睛,神情迷糊地说:“你在摸我的胃吗?你的手好烫……”   “给你洗胃。”纪伦掏出黑气,暴露在空气里瞬间就是一滩液体,随手甩到一边。   干涉掏出毒药,剩下还有些残留毒素影响着纪相思的感知,形成的致幻,她有些迷幻地吃吃笑:“我要预订一个最好的墓地……哦,我还埋了自毁的炸弹……”   “少说话。”纪伦抱着她冲出去,后面穹顶塌陷,白银瓦片与栅栏在一片璀璨银光中塌陷,一片银粉翻卷,随着火焰冲天而起,银红色焰浪汹涌席卷在走廊里。   轰!   小楼塌陷的烟尘中,纪伦抱着女孩冲出来,王容和孙晋两个尉官迎上来:“长官,您终于出来了,一分钟前,洋人雇佣军开始出现……又击退了,他们舍不得拼命。”   “柳清明呢?”   “救出来了,醒过来一次,说感谢您。”   “立刻出城!”纪伦只扫了一眼暗夜,就立刻命令。   队伍前面,几个女青年举起双手:“我……我们也要一起。”   纪伦没理会这些青年,带着队伍直接离开,她们和总部里出来几个行动组青年在后面商量了,就跟上来,小月跑到纪伦身侧:“我们在附近有个仓库,有供应总部成员逃亡的车……现在成员都不剩下几个了,可以给你们用,不过恐怕冲不出已经封锁的城门。”   纪伦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脖子的吸血鬼咬伤,说:“带路。”   这个女青年就在了前面,近百人的队伍迅速消失在租界的出口外。   听着后面枪声越来越响,几个年轻士兵:“我们今晚真的大闹租界,洋人要是报复起来……”   “有长官扛着呢,真要干不下去,大不了军装一脱,滚回老家种田,华北平原,谁还认得你是谁啊……”   “也是,独立连的名册好像还没上报,我回蜀中就……”   “别乱讨论,有长官来定夺,咱们小兵听着就是……”   …………   四个街区距离   “快快!”大鲁还能维持最后的底线,租界不允许出现洋人军队,但火焰红光下,雇佣兵向着战区开进,各种语言交错。   一个黑色斗篷的人逆流而过,来到布列艾坦联合商会馆,对两个紧张天竺警卫出示了一个证件,就顺利到里面,漆黑斗篷下摆在光滑的大理石镜面上滑过,似幽魂般脚步无声走到商会会长的身后。   衣服严整的灰发老人正在和对面沙发上的几个年轻商人交谈,看到他们神情异样,才回醒看向身后一头银发男子,皮肤灰白,正是月光照耀下的眸子金红色,丝毫不掩饰。   老人不由神情微变:“你不应该摘下帽子,弗拉德。”   “吸血鬼——”几个商人已惊恐地叫起来,有人抖着双手掏着项链上的银十字架,举起在面前,勉强有了点安全感,颤声:“上帝荣光照耀……会长……”   弗拉德对他们张口一笑,尖利两颗牙齿稍瞬即逝,扑上去就撕咬着,吸血之间兽性,让老人也是握紧了手杖,忍着没有出声,目光淡漠。   “看着吸血鬼在自己面前狩猎自己的同伴,会长先生,你们银行家其实也是我们的黑暗同类。”弗拉德吸血,身上的虚弱以肉眼可见修复着,转过身来笑眯眯地对着老人说。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说:“谁能让你这样伤?”   “我受伤了?不,你一定是看错了,猛兽不会在一只猛兽前露出虚弱。”弗拉德坐在对面沙发上,与老人对峙片刻,月光与灯光在房间里交相辉映,没有任何温度,这只吸血鬼平静:“这次你的损失也很大,有些老对手在窥伺你的位置和财富,你不能这时抛弃我,对么?亲爱的老朋友。”   老人松了松领口的领结,冰冷:“你要什么?”(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相逢(下)   “安全地撤离远东,我的任务失败,失去势力,不能这样回去欧陆接受黑暗之心议会的惩罚,给我一张去北殷洲的游轮船票,去孤星共和国?或东十三镇?总之是偏僻乡下,我要重新发展自己的家族。”   弗拉德耸耸肩,拿起老人的签名授信,目光看了看大厅里几个黑暗角落,在推门离开时顿了顿脚步,回首笑着:“之前那笔钱的下落,刘易斯可能欺骗了我,他偷藏了,但现在箱子连同票据都可能确确实实落在了伦·纪手里……恶魔之纪,你的老对头的儿子,你不想看着他活着带上你的钱离开,并进一步不可遏制成长起来,希望你好运!”   吸血鬼离开,这老人在窗口立了一会,伸手摇动铃铛。   几个黑衣人神出鬼没在角落里冒出来,搬走了地上几个年轻商人尸体,一个老管家拿着电话机过来,拉长黑色电话线在大厅里拖长,沾着地上鲜血形成冰冷规则的线条。   电话机的转盘拨动了,会长声音穿过电话筒,化电流传过屋外长长架空电话线,抵达一个政府大楼办公室专线电话听筒:“今晚再度发生的袭击案,我们对贵国的和平诚意深表遗憾,并且已向舰队司令表述这件事,你们在摧毁女王陛下的远东利益……”   中年官员抱着电话筒,冷汗渗出,连声解释,只听到电话筒里嘟嘟的忙音,又喊了两声没有回应,才愤怒摔了电话:“洋鬼子欺人太甚!这里还是不是朝廷的天下?”   “那……”几个副官神情难辨。   长官慢慢地抽了一支烟,沉默了一会,才说:“向上汇报,这事情恐要闹大了,已不是我们能决定……报得不用太急。”   部下顿时会意。   …………   半个小时   海居市军营里,一队队士兵在起床哨刺耳叫声中惊醒,一顿忙碌,在校场上站成队列。   带队团长神情不善看着队伍,下令:“上车,出发!”   没人多问要打谁,这个时代士兵基本是长官说打谁,就打谁,只要伙食、饷银、开拔费不少。   军官一阵拳打脚踢,把自己士兵塞上了卡车斗篷里,轰隆隆车队出了……灯光雪白如柱,首尾相连,一辆接着一辆,载着上千士兵,向着黑夜里枪声和火光开去。   …………   几辆卡车停在了城门,海居市城防已废弛很久,或说经济与贸易的倾向让它等于是基本不设防,这时城门紧闭,有一个班士兵临时跑来守着城门,布下路障,看到卡车停下来,班长就紧张喊话:“这里不许通行,你们没接到命令?”   几辆车上众人都紧张,第一辆卡车驾驶座上的小月看向纪伦,纪伦低首看看怀里已沉沉睡去的纪相思,把她放下来让小海伦照顾,自己跳下车,掏出一包烟去散给守兵:“刚刚开出营,过来这里增援……”   “哦,多谢兄弟们,你们是哪支部队!”   “独立连,云雾。”   “哦,独立连的待遇肯定好啊……”班长看到军装,刚松口气,突一紧:“等等,云雾连,你就是今晚的……”   砰!   子弹穿过,这人闷哼一声就倒。   “射!”   后面士兵开枪,立刻倒下五六个,余下几个士兵回醒过来一哄而散……丢下枪向着街道跑去,纪伦也没射杀已丢掉武器的他们,这时街道后的汽车轰鸣声,越来越近了。   卡车上跳下来士兵,搬开路障、打开城门,还有将队伍里剩下手雷都串联起来,埋到城门洞口墙壁上纪伦指点的位置。   一片紧张忙碌,卡车开出了门洞,驶入城外的黑暗中停下来,士兵跟上跳上车。   …………   雪白灯光在城里街道上穿出来,追兵已到了几十米外的街道转角,还有纸喇叭的喊声传过夜空:“纪伦上尉,请遵守命令,立刻停车,不要反抗……相信朝廷和军方,会给你一个公正处理。”   小月刚刚发动汽车,紧张地看向副驾驶座上的纪伦,说:“你……”   纪伦闭上眼睛,平静:“闭嘴,开车。”   女青年老实闭嘴,踩下油门,卡车轰鸣着开去。   一只小白猫在窗口跳下去,嘴里衔着一枚手雷,挂在手雷困串上,一跃而下,跳上最后一辆卡车的棚顶,白色尾巴甩了甩,骄傲走向卡车前面,喵星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士兵已经在蹲在卡车后部,举起排枪,对着追到门口的敌人卡车一阵射击,追兵的第一辆卡车司机当场中弹,卡车惯性开到门洞里时……轰!   两壁火光爆射而出,充斥了整个门洞的前后十米空间,淹没整辆卡车,在一片惨叫声中,引发了车上子弹乱射、手雷爆炸和油罐的爆炸,一瞬间掀翻了半个城门,留下大片狼藉的砖石。   这一下就死伤近百,而且堵住了后面车队。   不过古老城墙基体厚实,倾倒时留下了三角空间,在半面还有缝隙可以让人跑步通过,就有士兵去和团长报告,询问下一步怎么办。   团长望着城外危险的黑夜,沉默了一下,挥手:“清理通道,挖掘废墟,抢救伤员。”   就是不追的意思了,众人都是松了口气,在城门口忙碌,这样土石发掘甚至堵住了剩下通道。   租界派来的雇佣兵也跟上来,挤也挤不过去,愤慨向团长一顿抗议。   团长指指自己耳朵,表示听不懂。   …………   汽笛声响起,大江入海口碧色波涛展开,夕阳光辉照着这座远东金融港口,桅杆连绵,烟囱密集,一艘巨大工业造物姿态修长优雅停泊在码头,高达二十多米、相当于七层楼的白色船舷正逐渐收起舷板,“海洋之花”号游轮在万众瞩目中起航。   “再见~再见~”   客人出来对着码头上黑压压一片的送行人招手,各种语言呼喊充斥,而又逐渐淡去,夕阳在走廊里迅速偏斜消失,天色陡一暗。   夜幕降临,银月当空,海风冷冽,黑色风衣的俊美银发男子踏上头等舱甲板,招来一侧的侍女,拿起一杯红酒,注视着海面上的浪花,对栏杆上几个黑色纱裙女子:“几位美人的布列艾坦口音有些陌生,是北殷洲人吗?”   年长点的一个女性礼貌提裙行礼:“先生是?”   “弗拉德,叫我弗拉德。”银发男子露出一个笑容,让几个女人都有些眩晕,年轻点的一个金发姑娘已经脸色晕红,忍不住:“是,我们是东十三镇人。”   “不是布列艾坦人么?”   “先生没听过么……就在三天前,乔治先生已宣布了东十三镇独立出布列艾坦帝国,我们因此随人回国……”   有几个洋人叫起来:“哦,上帝,这不可能成功吧?红虾兵会烧掉你们议政厅……”   “弗兰斯帝国已经支持……”   熙熙攘攘的喧闹声淹没了她们的声音,更往下甲板,一个青年推着银色轮椅走过,手指点着海港里一个个黑色小点渔船,星星点点的光,对轮椅上的黑发女孩和同样年龄的金发女孩:“看它们的前船桅杆,上面的船桅灯,到现在夜间就鲜明,是防撞击用……”   “阿伦什么都知道啊……”   “老师什么都知道。”   “两个小笨蛋,我和船上的大副聊天,问了……”   一阵笑闹,入夜的寒冷海风都无法驱散几个人之间暖意,就连金发女孩抱着的小白猫都发出“喵喵”的叫声,而轮椅上的黑发女孩说,顿了顿声音,忍不住:“……正式被全国通缉,阿伦后悔遗憾么?”   “珍宝失而复得,何憾之有?”青年拂了拂她脸侧一缕散乱黑发,露出来她雪白柔嫩的小脸:“别吹海风,我们回去吧,小海伦帮我推一下你姐姐轮椅……我看到老熟人了……”   “好的,老师。”   黑发女孩抬首看看青年离开的背影,又看看身后抱着小白猫的金发女孩,眼神一丝微笑,握上她的手:“是呢,我们是一家人,海伦妹妹回去后,养父养母也会很高兴……”   “姐姐能聊聊么?海伦还是想不起来。”   “好啊……”   两人紧握的手都是同样雪白细腻而纤小,红豆手串与紫水晶手链交相辉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路过的客人都讶异看着她们。   …………   顶层船舱红色大床上,弗拉德在几个女人身上起身,拿起一只雪茄点燃,重新躺回到她们身上,看着天花板,有种纸醉金迷,不禁笑着:“去北殷洲的想法,只是无奈之举,谁愿意去那开发没多久的穷乡僻壤?”   “绅士这样说,太失礼了……”   “哦,美人们,我喜欢你们,喜欢你们描述中的乡村风光,和初兴的工业……不过实话讲,整片南北殷洲大陆甚至没有串联地盘,仅仅北殷洲东部沿海狭小的十三镇乡村,南部狭小孤星国稍微有一点继承自斯潘亚工业,弗兰斯帝国在北部的峡湾殖民地,最多算上各国在中殷洲海域的蔗糖、雪茄两大群岛的种植园,或算上南殷洲高原斯潘亚殖民者与土著混血的牧牛人……这样物产,如果能有交通,还是有些吸引人。”   女人不由欣悦:“那当然。”   弗拉德话音一转说:“但,殷人大小部落还盘踞在北殷洲广阔的中西部荒野、中美洲的雨林、南美洲的山脉……却是阻隔。”   “那些野蛮殷人,和他们的远东同族一样,都会很快解决。”年长点女人说。   “只听报纸上的新闻,我也曾经是这样看……”(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新大陆(完结)   弗拉德笑了笑,没有和女人说更多,而是起身轰走:“我要休息了。”   “哦,您真是太无礼了……”女人们尖叫着表示不满,但对上这个英俊男子的冰冷眸子,陡产生了一种恐怖感,不由捧起衣服就跑出去,一面还抱怨着:“可恶的男人……”   嘭!   关上门,弗拉德克制住吸血渴望,又喝光半瓶葡萄酒,呼出一口气:“不能动,现在还不能暴露……”   翻开商会会长给北殷洲地图,大河墨绿色纹路贯穿南方,草原广阔,灯光照着一处处大圈小圈,多数是红色圈。   部落都是有真正力量的巫师,能呼风唤雨,能治疗疾病,能杀传教的神官,不用忽悠,直接用法术对抗……   硬上就要折损力量,各个列强为避免损失过大而被别家捡了便宜,正默契划分出自己的主攻,采用离间挑拨和商品渗透套路来缓慢蚕食,派出流放犯人和宗教异端、失业流民去填充一寸寸艰难获得的土地。   这也就是说,这样一片荆棘生土,现在过去的人,都是炮灰,为继任者铺路,要不是吸血鬼寿命漫长而发展特殊,弗拉德堂堂一个血族公爵根本不会考虑去这种穷地方……   一天没有舞会,没有美食,没有起居交游,高贵血族岂不是沦为和乡巴佬凡人一样的可怜虫?   就算做出这样决定是为了逃避黑暗之心议会的惩罚,弗拉德也是郁闷非常,甚至包括转港瀛洲大阪去北殷洲金山港的一路中转,为避免暴露行踪,要两个月时间里在轮船上不能自由吸血和玩乐……都是让人觉得灰暗。   但登上这艘去北殷洲的游轮,不断地游走在女人们中间打听到消息,更听到乔治宣布东十三镇独立出布列艾坦帝国的消息,弗拉德感觉到一种海阔天空,似乎失败的颓气都一扫而空,不由暗惊:“难道这一行北殷洲,是迎合了主的荣光,有着好运?”   这想法一产生,明月夜空中落下银光,让吸血鬼公爵沐浴光辉。   “神迹!神迹!主啊,你没有抛弃我……”弗拉德大为惊喜振奋,大喊着奔出舱室,跑到船顶舱甲板,突一个眼熟的背影在下面船舷甲板走过去,它顿时大惊回避,见鬼了,见鬼了……   “主啊,能否给你愚钝黑暗仆人一个更明确的启示……”   “既是要我去开拓北殷洲,为何又让这恶魔跟上我,难道这是对您仆人考验?”   …………   游轮驶出港口,海岸线在身后变成漫长的一条黑线,青年在船上转了一圈走回来时,看到这幕,停在船舷初,双手握紧栏杆。   王、孙、刘、季几个军官过来敬礼,说:“没发现您说的……”   “你们看,多看看……可能很久看不到母国土地了。”   望着那条黑线渐渐远去,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沉默。   “长官……我们还会回来么?”   “也许会,也许不会,一个人命运啊,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你们回去带人再查一遍,注意在侍者询问,我们或能再次扼住命运的咽喉……”   “既跟着我们,我们就必须对这五十个小伙子负责。”纪伦平静的说着,这次去海外,只有一半人跟随,余下纪伦爽快的发了路费。   “是。”   片刻,轮椅滚过甲板木条的辘辘声在身后接近,最后停在身侧,黑发女孩轻轻:“有一个问题,阿伦你到底是在意这方神州,还是不在意呢?”   青年没有回答,沉默了良久,说:“跨过海洋,越过第一岛链、第二岛链,才能补足这片土地三千年大陆在海洋领域上的缺位。”   “阿伦你的心……其实一直没有变过吧?”   “怎么说?”   “三年前你就给姐姐的那本小册子……”少女纪相思的记性很好,手指轻轻按着银色笔记本,微笑:“你告诉姐姐……”   “要是有着无可取代的才能……时势到了由不得姐姐我不上,事不可为,可能当不成女皇,那就当女首相也无所谓……”说着,她吐了吐舌头,为自己没有做成神州社的大事而遗憾。   纪伦摸摸她的柔顺肩膀,接过她的话,第二遍对她:“也不必强求,报仇完就撤退,但是我们退居海外不是去当寓公,当然资本经营还是必须,要知道在神州以外资本才是真正核心的权力……”   “阿伦早就准备好了?”   “随手布局罢了,你‘熊与茉莉’银行已成为孤星共和国的资本,这很好,我给你带来了武装,这虽三十人,是组织的种子,补上你的缺失,我们花费此次收获的重金买来这五十张船票是有意义,它们是命运的船票……”   “自从我知道那片大陆还有许多许多同文同种的殷人,我就有了这步棋,接下来要吸收同族远支殷人的力量来扩大自己组织,利用你同族血脉,去和那些巫师们交流……巫师们联系是跨越部落血脉,通过他们来打开殷人的认可……”   “啊……阿伦你难道是要……”   “听着,新地盘有二大惊喜,一就是它们是殷人,第二就是这世界不单有科技和工业,巫师有效抵抗着殖民地者。”   “因此新大陆,列国的力量并不强。”   “当然,就算不强,也比我们强许多倍,我们一开始,不是军事抗争路线,那太显眼了,而是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和平利用市场……”   “倾销,说实话,不要太心软,至少比起列强枪炮和病菌,我们经济要更温和许多,因此积蓄力量。”   “其中最重要的是翻译列国的科技和文献。”   “相信我,这时代的作品还不是很多。”   “我们要购买生产线,工业,包括是军工。”   “相信我,这个时代的列强还没有严格封锁工业的想法,并且整套也不是很难。”   “以上,五到七年就可以。”   “有着它们,我们就可以真正开始发展。”   “嗯,阿伦说的是。”   “但姐姐不确定殷人部落的巫师们会不会接受我一个法力微薄的女孩,他们似乎很重视力量?我想过也要去各个部落看看能不能说服,但是银行背后股东们阻止了我,白人老爷们说那些都是野人,会杀了我……当然,他们不知道我是华夏少女,养父养母失去女儿小海伦后……”   纪相思看了看不远处在用小鱼干逗着猫的小海伦,想着自己的第二家庭也要家人团聚,目光里就有笑意:“又因我偶然激发紫水晶项链的守护法术救了他们,就真心将我当了他们女儿,从此戴金色假发、蓝色假瞳,肌肤本来就白,各国语言通晓,就很容易伪装成白人天才小姑娘了,这样一个小姑娘从小是受殷人嗜血野蛮的宣传,却很想去殷人部落看看,是一件很奇怪事,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怀疑,风险就很大了,毕竟我手里除轻云姐就没有可信班底,万一给我指定了丈夫,那就惨了,我死也不要嫁给白人。”   “不要怕,现在姐姐你有了我。”纪伦顿了顿,说:“我有很多热血,只给真正在乎我的人……既姐姐喜欢做事,弟弟就会支持你,你要做北殷洲女王也好,要做幕后资本公主殿下也好,我都能扶你到位置,让你有力量,你爱怎么样生活就怎么样生活,没人能逼迫你嫁给谁。”   “阿伦……”   女孩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她不知道以前孩童时木呆呆的弟弟是怎么变得这样聪明而强大,享受着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弟,直到三年前一别后,纵使商海的翻云覆雨、白银之宫的王座,都无法温暖她内心的孤单惶恐,今天又重新得到了这种在人生意义上的无条件支持,这是除了纪伦外,任何人都不曾给她的,让她有种饮下甘甜毒酒的感觉……   “嗯,怎么哭了?”纪伦说。   “我想说,我……”女孩扑在弟弟怀里,抬起了小脸:“是风太大。”   纪伦:“……”   ……   第二天早晨。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整个船舱房间都拉着厚厚窗帘一片漆黑,弗拉德摸开了灯,起床过去在门后,侧耳听了听外面呼吸声,警惕说:“谁?”   “先生,您的早餐。”一个熟悉的陌生女声用布列艾坦语说着,还有小推车滚动停下的声音,一切是正常流程。   嘭!   舱门打开,推着小推车的金发女侍者松了口气,脊背在身后一道目光注视中绷紧,这已是她战战兢兢被迫敲开的第三十六个舱室了,这时赔着职业的微笑给面前的弗拉德送上红酒与牛排、仰望星空烤鱼派的托盘:“还是您习惯的口味……”   “谢谢。”   弗拉德拿起来,转过身,准备顺手把难吃的仰望星空派扔进外面海里,自来过鲁国之后,它就受不了过去的一些饮食了。   接着又传来第二阵小车轮滚动的声音,也停在了门口,弗拉德蓦地转首,一个青年正推着银色轮椅上的少女走过门口,侧首看着吸血鬼公爵,恍然微笑说:“最后的晚餐,enjoyit。”   “啊——啊啊啊——”吸血鬼惊怒,白雾冲面。   “鲁国神族,虽你恢复了伤势,但你还是杀不了我!主庇佑,我比过去更强大了……”   小黑点穿过两人角斗的空隙,砸在窗帘上停顿的瞬间显出手雷,轰然爆炸声冲破钢铁船舷,刺目阳光透过斑斑孔孔照射进来一道道金色光柱,伴随着审判声音:“你的命运结束了,弗拉德公爵。”   “不……我有主的天命在身,不——”吸血鬼惊恐叫着,祈求着主帮助它黑暗的仆人。   “这里是神州的东海。”全身钢铁甲胄武装的青年撕扯下来窗帘。   阳光霎时穿过青年背影,照向吸血鬼公爵逃窜的身躯,它的华丽衣袍和健美身体都变得千疮百孔,一瞬间化灰飞,在外面听到声音赶来的洋人原本要援助,看着这一幕,都是停下动作,窃窃私语:“是吸血鬼……”   “私人事务,goaay!”   金发女孩冷漠地当着这些族人的面,“嘭”关上门,她手指套着崭新的手雷环,捡起地上的一张北殷洲部落图,手指着图上题首的一行花体字,对身后褪去覆盖武装的英俊青年:“老师你看。”   “不认识,相思来看看,什么意思?”   黑发女孩自己推着轮椅过来,辨认着字体:“闪族支系的希伯来语,意思是……上帝保佑阿美利坎,阿伦知道这句是什么咒语?”   阳光穿过窗帘照落两个女孩身上,同样雪白耀眼的幼嫩肌肤,而金发与黑发交相辉映,一坐一站,犹如清晨里的油画凝固的姐妹肖像,而这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交界线里,青年收起地图按在她们肩上,脸上露出一个微妙笑容:“那就让这上帝保佑……我们去新大陆的远航。”   海鸥在破碎的窗口阳光下越过去,嘴里衔着捕获的活鱼,小白猫苏小小眉蹲在破口处,伸着爪子“喵”,似乎是招呼着,冰蓝色的猫眼倒映着波涛连绵,洋面蔚蓝,浪花雪白,朝阳正在跳出碧波,照遍大洋。   ————   这本书本来有很长的大纲,现在完结,是迫不得已   一方面就是有黑子瞎举报,河蟹神兽是无敌的,只能跪了,还有一方面我也不矫情,这本书我学到许多东西,但是开局的确不太适宜网文,现在数据很差。   可以说两方面都有原因吧,编辑询问了我后,我就选择结束了。   大家新书见吧!   ------------   新书《赝太子》已发   新书新书《赝太子》已发——现代人穿越重生成普通士子,父亲已死,催债上门,不要祖宅,只要墓地,只有一个指狐为妻的紫檀木钿随身,不想机缘凑巧,狸猫换太子   新书期间,请大家收藏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