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焚清》全集 作者:八月猴子 一场洪水把周宪章冲到了十九世纪。西洋虎视,东洋崛起,大清国醉生梦死。冒犯了飞扬跋扈的格格,周宪章的人头朝不保夕。要自救先要救国!要救国必要称雄!要称雄得有枪杆子!要有枪杆子,就得做军阀!朝廷不足恃,满清不可扶!铁血开天地,重铸华夏魂! 第001章好枪! 温彻斯特M1894,杆杆式步枪,口径11mm,枪长1.1米,重量4.5公斤。枣红sè的枪托、橙黄sè的枪匣、乌黑的枪管浑然一体,在清晨蒙蒙细雨中,如同一位不幸落草的前朝公主。 “好枪啊!” 周宪章匍匐在湿漉漉的草丛中,望着左前方松树下的姚喜,咬着牙恨恨地叹了口气。 姚喜的手里握着一把温彻斯特,而周宪章的手里,是一把德国1988式委员会步枪。 德国1988式委员会步枪比温彻斯特M1894落后了整整一代! 就连rì军最先进的村田式的步枪,xìng能与温彻斯特M1894也相差甚远。 温彻斯特单连发步枪,无论是在机械构造还是在枪身形态上,都优于村田式步枪。温彻斯特单连发,村田式步枪单发;温彻斯特载弹15发,村田载弹8发;温彻斯特有效杀伤距离800米,村田有效杀伤距离400米,只有温彻斯特的一半…… 村田唯一能够与温彻斯特相媲美的,就是它的枪身长度和重量与温彻斯特相当,都是1.1米,4.5公斤,不过,村田太朴素了,和近乎华丽的温彻斯特放在一起,村田简直就是烧火棍! 周宪章盯着姚喜的背影,满腹的懊恼和沮丧。 “再好的枪拿在笨蛋手里,那就是烧火棍,不,比烧火棍还不如!”周宪章心头一阵哀叹。 全营五百人,五百支枪,只有一支温彻斯特,偏偏落在了姚喜这个笨蛋的手里,不,是在姚喜的怀里! 姚喜狠狠地搂着温彻斯特,就像搂着脱光了的女人一般,更要命的是,那家伙屁股撅得老高,时不时起伏两下,让人怀疑他是在对着温彻斯特的枪眼找感觉! 姚喜刚刚娶了媳妇,正是熬不得的时候。可不管怎样,枪管和女人的身体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这狗rì的姚喜莫非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周宪章实在搞不明白,上官为什么会把全哨最好的枪,交给一个笨蛋! 周宪章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眼睛避开了姚喜那令人作呕的屁股,扫视阵地,这一看,他终于明白了上官为什么会把温彻斯特交给一个笨蛋。 原因很简单,全哨所有的兵,全都是笨蛋! 埋伏在安城渡的二十四个兵,一个比一个熊! 一脸络腮胡子的赖传武,抱着一杆德国毛瑟枪半靠在岩石下,这货抓了一把清鼻涕,抖抖手擦在了毛瑟枪的枪托上。战场上,枪就是自己的命!这家伙如此轻贱自己的命,不折不扣一个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瘦猴一般的胡倭瓜守在光秃秃的高地上,被雨淋成了落汤鸡,一杆明晃晃的英国施耐德在他的鸡爪子般的手里摇晃个不停,施耐德步枪也是把好枪,不幸落到了胡倭瓜手里,只能当擀面杖了使了。 旗人那哈五在土坑里蹲着马步,肩上扛着一杆法国卡斯堡连发步枪,牙齿咬得嘎崩作响,这也难怪,都像他这样蹲马步,不等见到rì本人大腿就抽筋了。这货据说祖上是康熙爷的大阿哥,这才没过几代,就堕落成了个脑残,看来这大清国气数是该到头了。 …… 二十四个兵的姿态千奇百怪,可偏偏没有一个正确的卧姿。 这二十四个兵是奉命来打埋伏的!按照那哈五的说法,就是给rì本人使绊子打闷锤。 看这架势,这帮家伙就算是侥幸给了rì本人一记闷锤,rì本人也能反过来狠咬一口,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 周宪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目光离开了那二十四个让人揪心的兵。 山脚下,一条不知名的小河,在蒙蒙细雨中无声流淌,河面宽二十五米,两岸是险峻的峭壁,河上一条小石桥横跨南北,石桥年久失修,桥身破败,栅栏残缺不全。桥身狭窄,只能并肩两人通行。 跨过鸭绿江后,周宪章见过很多这样的山间小桥。朝鲜多山,山间溪流纵横,常有小桥横跨山涧之上,掩映于青山翠柏之间,这副景sè要是落进文人墨客的眼里,必是绝妙的山水画素材。可在周宪章眼里,它却代表着累死的马匹、摔残的兵丁、难以为继的粮草以及随之而来的饥饿。 从纯战术学上看,这是一场占尽优势的伏击战。 论地形,周宪章的二十四个兵占据着绝对有利的伏击地形,居高临下,横挡在rì军唯一的必经之路上——安城渡。rì本人要想到达安城渡南岸,只能强攻石桥,二十五长的小桥上没有掩体,冲上石桥的rì本兵将成为清军的活靶子。 论武器,他们手里握着的步枪,美国的温彻斯特、德国毛瑟枪、英国施耐德、法国卡斯堡,xìng能都比rì军的村田式步枪优越,足以控制三百米远的桥面。 论战力,清军就地埋伏,以逸待劳,rì军长途奔袭,jīng疲力竭。 可是,周宪章心里却完全没底。 周宪章占据天时地利加上武器优势,但是,他没有一个合格的兵。 正练军是国家正规军,吃着最高的军饷,拿着最好的武器,可他们的训练水平却连乡勇都不如。 更为夸张的是,这支部队百分之六十的兵丁和那个抱着温彻斯特想老婆的姚喜一样,都是出国之前刚刚才招募的,甚至,很多人不是招募来的,而是抓来的壮丁! 大清**队的潜规则就是吃空饷,满员500人的营,实际只有二三百人,朝廷一声令下,要打仗了,当官的这才慌了神,东拼西凑,坑蒙拐骗,什么招都用上了,好不容易凑出一支看着像样的军队。 那哈五倒是个老兵,可这家伙居然连跪姿shè击的基本要领都不懂,天知道打出来的子弹会往哪里飞! 如此重大的出国作战行动,大清国居然派出这样一支军队! 这样的军队连手握长矛大刀的捻匪都打不赢,怎么与rì本人对垒?rì本人列装的村田式步枪,xìng能虽然比不上温彻斯特,可必经也是正儿八经的步枪! 更糟糕的事,这帮兵爷士气极其低落。朝鲜几乎没有官道,入朝快两个月了,每rì无休止地翻山越岭,这支原本就是由一群笨蛋组成的军队,士气早已被绵延的高山、湍急的河流消磨殆尽。 这样的兵见不得血,伙伴身上冒出一星血,就能彻底瓦解掉他们仅存的勇气,那个时候,就看谁能跑得过兔子了。 周宪章不指望这帮兵能阻击rì本人,在安城渡设伏,仅仅是一次火力侦查,能占便宜最好,占不到便宜也不强求,打了就跑,以避免伤亡动摇士气。 关键的战斗在成欢,那里的清军大部队已经构筑起坚固的堡垒,配有加特林机关炮,火力强劲。 打了就跑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要求前后协同,梯次撤退,掩护与撤退交替进行,要是一窝蜂撒丫子跑,大家都会变成rì本人的活靶子。 所以,周宪章不要求这二十四个兵有规范的卧姿、规范的shè击姿态,合理的单兵战术和散兵协作,这些简单的单兵战术对于这些乌合之众而言,要求实在太高了。 周宪章只要求他们做到一点:一切行动听指挥!没有命令不能说话,没有命令不能放枪,没有命令不能开跑,没有命令不能拉屎撒尿! 可是,周宪章担心的是,就连这一点,他们都不一定能做到。 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周宪章大为恼怒,不知道是哪个不长记xìng的家伙,竟敢擅离职守。 一个小个子兵爬到周宪章身后,压低声音说道:“总爷,都布置好了,管教小rì本有来无回!” 周宪章硬生生把一腔怒火压了回去。 小个子名叫赵小满,刚满十五岁,正练军过鸭绿江的时候,官府摊派杂役搬运辎重,要求每户出一丁,赵小满家里三口人,姐姐,老娘和他自己,没奈何,尚未成年的赵小满只得充了差,当了个脚夫,挑着粮草弹药随大队过了鸭绿江。 队伍一过江,到了异国他乡,士气一天不如一天,逃兵越来越多,加上病饿掉队的,一些哨队减员达到三成,不成体统,提督叶志超竟然下令,把脚夫征调进战斗队伍中充数。就这样,赵小满拖着一杆和他个子差不多高的毛瑟枪,莫名其妙成了一名正规军士兵。 大清**队不缺枪,缺的是人。 周宪章没办法训斥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哪怕他身上穿着大清军队的号服。 而且,赵小满在这二十四个兵里面,算是有点脑子的。 周宪章把在安城渡上游设伏的任务交给了赵小满。这个任务,是本次行动成败的关键,如此关键的任务,周宪章不敢交给姚喜、那哈五或者其他笨蛋。 “回到你的位置上去!”周宪章强压火气说道。 “禀总爷,我想撒尿。”赵小满神情郑重地说道。 “憋着!” “憋不住了!” 周宪章忍无可忍:“爬回你的位置上拉!” “喳!”赵小满答应一声,奋力爬去,这小子倒也爬得飞快,一眨眼就爬出七八米,眼看就要消失在树林里。周宪章急忙喊道:“赵小满!” “末将在!”赵小满没当过兵,他不知道戏台上的末将不是总兵就是提督,他一个小兵敢自称末将,这话要是让营官知道了,他的脑袋就要搬家。 “记住,千万不要开枪!” “如果他们开枪了呢?” 那赵小满只在戏台上见过打仗,到了军营里只听得懂戏文,周宪章只好用戏台上的话发布命令:“你不能开枪,违令者斩!” “喳!” “滚!” 赵小满消失在了树丛中。 周宪章轻轻叹了口气。赵小满不是兵,他还是个孩子,一旦开枪,打不着敌人,反倒会招来rì军准确的shè击,xìng命难保。 周宪章只盼着战争早早结束,能把赵小满完好无损地送回他的老家,交给他的母亲和姐姐。 但是,这个希望十分渺茫。 因为,周宪章知道,甲午战争,大清国必败! 清军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很多人将留在朝鲜的崇山峻岭里,永远回不到故土了! 第002章汉阳造 周宪章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大清国已经有一年多了,在这之前,他是一名刚刚完成新兵训练的新兵。 在湘西大山里长大的周宪章,对于枪械并不陌生。从八岁起,他就跟着爷爷上山打猎。 爷爷有一杆汉阳造,是周家的家传之宝。 抗战时期,十几个鬼子yīn差阳错钻进了湘西大山,山民们用长矛、弓箭、鸟铳、陷阱,把这十几个鬼子全部消灭在山林里,两个鬼子死在爷爷的长矛下,山民们也死了五十五人,包括周宪章的两位叔爷。 国民zhèngfǔ为了表彰山民们奋勇杀敌的壮举,奖励了山民们十几杆国产汉阳造,鼓励山民继续杀敌,其中一杆到了爷爷手里。爷爷爱如珍宝,天天擦拭,从不间断。 一晃六十年过去了,别人的汉阳造都锈得掉渣,唯独爷爷的汉阳造乌黑发亮,如新的一般。 周宪章从小跟着爷爷上山打猎,汉阳造玩得jīng熟,弹无虚发,无师自通,成了一名神枪手。 后来,zhèngfǔ收枪,乡里那些锈得掉渣的汉阳造都被村长收走了,只剩下周家的这杆老枪,九十五对高龄的爷爷死活不放手,他说枪是老哥哥用命换来的,缴枪就是投降,就是软骨头!就对不起死去的老哥哥! 村长解释说,和rì本鬼子打仗的确不能缴枪投降,但是,现在不是战争年代,不是向rì本鬼子缴枪投降,而是向人民zhèngfǔ交枪,目的是防止枪支泛滥,维护社会稳定。 为了进一步宣传交枪的重大意义,村长讲述了一系列美国枪击案的惨状,出示了受害儿童的照片,希望爷爷能够吸取教训,理解并配合zhèngfǔ工作。 爷爷抱着汉阳造,翘着花白的胡须扫了一眼惨烈的照片,勃然大怒:“这肯定是狗rì的rì本鬼子干的!鬼子让我们打出了湘西,又跑到美国去祸害人!美国在哪里?我要去美国杀鬼子!” 村长和爷爷讲不清楚道理,只得悻悻而去。这杆汉阳造成了大山里唯一留在山民手里的钢枪。 三年后,九十八岁高龄的爷爷寿终正寝,临终前,把汉阳造交到周宪章手里,叮嘱周宪章要继续打鬼子,哪怕鬼子跑到了美国,也要穷追不舍,打不死鬼子,就不能进祖坟。 周宪章继承了爷爷的汉阳造,也继承了沉重的jīng神负担。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哪个鬼子吃饱了没事干跑到这穷乡僻壤里来?鬼子不来,周宪章就打不了鬼子,打不了鬼子,就进不了祖坟! 唯一的办法就是漂洋过海去打鬼子,可周宪章只有三分薄田两间瓦房,无论如何也凑不足路费。 周宪章正抱着汉阳造发愁,村长再次上门。 村长对着爷爷的遗像三鞠躬,沉痛说道:“周老英雄壮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沾巾!我代表全体村民对周老英雄的不幸离去,表示沉痛的哀悼。现在,强大的解放军已经有了航空母舰,小鬼子再也不敢欺负咱们了,周老英雄留下的枪,也就没了用武之地,所以,我代表zhèngfǔ,回收周老英雄的汉阳造。” 周宪章抱着汉阳造坐在门口,心头冷笑,这哪里是来凭吊,明明是来收枪的! 爷爷把这老掉牙的汉阳造当宝贝,周宪章却是很不以为然。这年头,zhèngfǔ提倡保护野生动物,禁止上山打猎,那汉阳造摆着家里又不能当饭吃,整天还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偷了去,完全就是个累赘。 不过,就这么白白把枪收了去,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周宪章搂了搂枪,一翻白眼:“村长,我爷爷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命我用这汉阳造打鬼子!现在他老人家尸骨未寒,你们就缴老子的枪,你就不怕我爷爷半夜敲你家的门?” 爷爷在湘西可是一位响当当的老英雄,活着的时候,就连县长也敬畏三分,现在虽然入了土,可余威尚在。村长不由得一阵寒颤:“周宪章同志,周老英雄虽然有此遗嘱,但是,你是一个农民,打鬼子的事,有咱们解放军,轮不到你,你就负责种好地就行了。” 周宪章摇摇头:“村长,话不能这么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每一个国家公民都有责任打鬼子!我家穷,家里没有坦克飞机大炮,打鬼子就靠它了!当然,如果我当了解放军,手里有了坦克飞机大炮,这汉阳造就没用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主动上交zhèngfǔ的。”周宪章说着,冲着村长眨眨眼。 村长心头勃然大怒,原来这周宪章拉大奇扯虎皮,什么爷爷的遗嘱,都他妈的是借口,这小子原来是想当兵! 村里太穷了。本来,村里祖祖辈辈都是狩猎为生,村民都是猎人而不是庄稼汉,村里的山地也长不出什么好庄稼。这年头,zhèngfǔ号召保护野生动物,大家都不打猎了,生活更加拮据。 当兵是条好路子,当上几年兵,复员进城,再也不回这穷山沟,就算混得不好,回了村,也能当上个村干部。 所以,村里的年青人都想当兵。可名额有限,一年最多只有一个名额,有时候好几年也没有名额,名额都被乡里干部的亲戚占了去,根本到不了村里。 今年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名额,村长已经把这个名额内定给了自己的外甥。 可没想到,这个周宪章仗着手里有杆破汉阳造,也打起了当兵的主意。 村长拉下脸来:“周宪章,你小子想当兵?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要长相没长相,要文化没文化,整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你小子要是当了兵,尽给咱们解放军丢脸了……” 周宪章任凭村长数落,抱着枪靠在门框上,眯缝着眼睛一声不吭,等村长数落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把枪往背上一背:“村长,您老喝茶,我去县里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去县里?你他妈的去县里干什么?” “也没啥,就是看看县里有没有鬼子,我爷爷他死不瞑目啊。” “你他妈的给我站住!”村长额头上冒出斗大的汗珠,那周宪章这是要背着汉阳造进城! 第003章生不逢时 县zhèngfǔ号召收枪,各级干部都签了责任状,责任落实到人头,哪个乡哪个村出了问题,从乡长到村长谁也跑不了。现在村里就剩下周宪章这杆汉阳造。周宪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就算不交枪,村长对上面也好糊弄,周宪章背着枪进城,坐在县zhèngfǔ大门口擦枪,这事就闹大了! “村长,您老别紧张,我对天发誓,我进城只杀鬼子,绝不会滥杀无辜。” 村长气得脸青面黑,这狗rì的周宪章还不滥杀无辜!他只要背着枪进了城,乡干部和村干部就得全体下课! 村长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咬牙说道:“当然了,为了继承周老英雄的遗志,完成打鬼子的伟大历史使命,村里集体讨论决定,送周宪章去参军,代表乡亲们收复钓.鱼岛!” “村长这话当真?” “当真,绝对当真,我以村长的人格担保!” “那你外甥……”周宪章知道村长已经内定了他的外甥。 “他不行,他绝对不行,”村长咬牙说道:“周宪章手里有枪,我外甥没枪,和你的差距很大!” “那就不好意思了。”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为国捐躯当仁不让!”村长恨不得周宪章明天就为国捐躯。 周宪章大喜过望,在爷爷的遗像前磕了三个响头:“爷爷,我去当兵杀鬼子了,解放军有坦克飞机大炮,不用汉阳造,枪就交给zhèngfǔ了,请爷爷放心,等我有了坦克飞机大炮,一定替您多杀鬼子!” 就这样,周宪章把汉阳造交给了村长,戴着大红花进了新兵营。 出乎周宪章预料的是,解放军用的枪,与汉阳造大相径庭! 95式突击步枪、03式步枪、97式狙击步枪、95式轻机枪、QJY88式通用机枪、QJZ89式12.7毫米重机枪,与汉阳造毫无相通之处。而w99式82毫米牵引速shè迫击炮、PP89式100毫米迫击炮、W86式120毫米迫击炮、中国75式105毫米无后坐力炮、99式主战坦克更是完全超出了周宪章的想像。 如果周宪章参军前从来没摸过枪,一张白纸从头再来,对于这些现代化武器装备倒也能逐渐适应,没准还能练成一个十八般兵器无所不能的“兵王”。 坏就坏在周宪章从三岁起,摸了十几年汉阳造,汉阳造倒是玩得jīng熟,指哪打哪,神枪无敌。 可是,汉阳造的shè击动作与现代枪械截然不同,周宪章的习惯搞坏了,那些95式突击步枪、03式步枪、97式狙击步枪、95式轻机枪、QJY88式通用机枪、QJZ89式12.7毫米重机枪到了他的手里,就成了汉阳造。用汉阳造的动作要领cāo作这些现代化枪械,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本来,周宪章极有灵xìng,他就是见识差了些,这辈子没出过湘西大山,没见过什么世面,这猛一下到了军营里,一时没适应过来,又加上汉阳造积习太深,拿什么枪都不顺手。所以,三个月新兵训练下来,周宪章的打靶成绩都是老末蛋。 其实,如果假以时rì,周宪章逐渐改变坏习惯,他完全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兵。 可是,新兵营给周宪章的时间太短了,只有短短三个月,他还没摸清魂头,新兵营就结束了,教官的评语也来了:“该战士适合喂猪!” 就这样,新兵训练结束后,汉阳造神枪手周宪章被分配到了养猪场。 到了养猪场,周宪章这才意识到,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完成爷爷打鬼子的遗训了!也就是说,进不了周家的祖坟! 心灰意冷的周宪章破罐子破摔,整天没事拿猪撒气,脚踢棒打开水烫,无所不用其极,人家的猪都在长膘,周宪章的猪一个劲掉膘,原本五十斤的猪,被他养成了三十斤,不知道还以为他偷割了猪肉半夜里炖了吃。 领导终于忍无可忍,以虐待动物的罪名,给了周宪章一个记过处分。当即宣布,周宪章提前复员回家。 周宪章要是背着处分回家,不仅不能完成爷爷的遗训,回家之后连个村干部也混不上,转了一圈回到原地,继续受穷,更糟糕的是,爷爷传给他的汉阳造也没了! 周宪章只得买了两瓶二锅头,对着猪圈以酒消愁。喝得xìng起,仰天长叹:“生不逢时啊!” 早生八十年,汉阳造是中**队的制式武器,周宪章必能大显身手,出类拔萃,成为军中佼佼者,不仅不会被发配到猪圈,还有可能打出一片天地,当上个开疆扩土的军阀,娶上十几房姨太太! 正在自怨自艾,一道闪电从天而降,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紧接着,大雨如注。 周宪章一个激灵,大叫不好! 那猪圈修在河谷,下大雨必然山洪暴发,周宪章因为虐待动物背了个处分,被勒令提前复员,如果再淹死几条猪,罪莫大焉! 周宪章冲进猪圈,往高地上赶猪,刚刚赶着猪走出十来米,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周宪章回头一看,吓得面如土sè。 山洪冲进了猪圈,猪圈应声倒塌。 一头老母猪扒在半截围墙上,半截身子泡在洪水里,哼哈个不停,头上还顶着一道鲜红的伤疤,活像一个肥胖型二郎神。 那母猪头上的伤疤是周宪章前几天用开水烫的。 周宪章心头大为后悔。被发配到了猪圈,责任人是教官,又不是老母猪,尽管那教官长着一副母猪脑子!冤有头债有主,周宪章把无辜的母猪烫成了二郎神,实在是找错了人。 周宪章心头悔恨,见那老母猪眼看就要被洪水吞没,奋不顾身跳进洪水之中,挣扎着游到母猪身后,使出吃nǎi的力气推母猪屁股。 那母猪倒也争气,接着周宪章的推力,拱上了高坡。 母猪脱险,周宪章长出一口气,不提防一个大浪打了过来,周宪章脚下一滑,栽进了汹涌的洪水,转眼就没了踪影。 周宪章为营救母猪英勇牺牲的光荣事迹,在军中广泛流传。 领导研究决定,撤销对周宪章同志的行政记过处分。为表彰周宪章同志奋不顾身抢救国家财产英勇行为,为周宪章追记二等功一次。 部队召开隆重的追悼会,会上,周宪章同志的战友、领导和新兵连教官纷纷发言,追忆周宪章同志生前的光荣事迹。 其中,新兵连教官的发言尤为感人:“同志们,周宪章同志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军事奇才,只是他生不逢时!他天生就不是cāo作95式突击步枪、03式步枪、97式狙击步枪、95式轻机枪、QJY88式通用机枪、QJZ89式12.7毫米重机枪等等现代武器的料,但是,如果给他一把毛瑟枪或者汉阳造,我想,在座诸位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只可惜,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部队不能为他这样的人才提供用武之地!周宪章同志为母猪牺牲,倒也是死得其所……” 第004章愤青冯国璋 周宪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河滩上,半截身子还泡在浑黄的河水中,河水不在汹涌,听不到山洪来的咆哮。 四周静悄悄的,周宪章暗叫惭愧。 一个大浪把他卷进了河底,在失去意识前的一刻,他好像看见了爷爷那满是皱纹的脸,翘着雪白的胡须,冲着他发出淡淡地微笑。 打不了鬼子,就进不了祖坟!葬身河底倒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然而,他却醒了,太空湛蓝,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 显然,这里不是河底,更不是yīn间。 他没死! 周宪章叹了口气——没死就得回去喂猪! 周宪章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挣扎着站了起来,举目四望,倒吸一口凉气。 湛蓝的天空下,一片黄sè的河滩,足有十里宽,河岸上,树木光秃秃的枝桠如剑戟一般刺向湛蓝的天空。 河滩上横七竖八躺着无数男女老幼的尸体,衣不蔽体,被河水泡得变了形,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腐臭。 无数羽毛黝黑发亮的乌鸦散布河滩里,三五成群站在死人身上,眼睛里发出刺眼的毫光。 身边响起“哇”的一声怪叫,吓得周宪章一哆嗦,一只硕大的乌鸦从一具腐尸的肚子里缩回了头,钢钎般的嘴喙上还叼着一条发青的肠子,眼睛shè出两道寒光,展开双翅,腾空而起。 乌鸦嘴里的死人肠子撩过周宪章的后脑勺。 河滩上所有的乌鸦停止了进餐,随即扑腾着翅膀,跟着那只叼着死人肠子乌鸦,在天空中盘旋,河滩的上空一片聒噪声。 那是一只乌鸦王! 周宪章惊魂未定地摸了摸后脑勺,这一摸,又是吓得一哆嗦。 后脑勺上竟然拖着一根大辫子! 只有女人才拖着大辫子!莫非是哪个死女人的辫子缠在了他的头上? 被女鬼的辫子缠上了! 周宪章吓得魂不附体,双手抓住辫子狠命撕扯,这一扯,痛得他一声嚎叫。 辫子竟然在他的后脑勺上生了根!周宪章全身的力气,都发泄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这条大辫子不是死鬼的!是他自己的! 周宪章这才发现,不仅他有一条大辫子,河滩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脑袋后面都拖着一条大辫子! 头上多了一条辫子,身上的军装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破烂不堪的长袍。 周宪章一脸茫然。被洪水淹过的人会长出一条大辫子?再换上一条长袍? 天空中,群鸦盘旋,那只嘴上叼着死人肠子的乌鸦王飞得最高,如同黑煞神。 岸边树林里“砰”的一声枪响,飞在乌鸦王旁边的一只小乌鸦一头栽了下来,羽毛纷纷散落。而那只叼着肠子的乌鸦王,飞得更高,群鸦聒噪着跟随而去。 树林里走出一个人,脸sè清秀,头戴草帽,黄sè上衣,黑sè长裤,腰间系着牛皮带,皮带上挂着一只弹盒,脚上蹬着一双高筒皮靴,左手拎着一支步枪,枪眼还冒着烟。 显然,刚才那一声枪响是从这支步枪里发出来的。 那人一边向周宪章走来,一边仰头看着天空中盘旋的乌鸦,狠狠地骂道:“妈的,还知道舍身护主!” 周宪章瞪大了眼睛。 那年青的人后脑勺也拖着一根大辫子! 不过,更加吸引眼球的,是那人手里拎着的枪! 那枪看着眼熟,极像是爷爷的汉阳造。 那支枪的结构与汉阳造几乎是如出一辙。 枪托、枪匣、扳机、装弹方式、口径、准据完全就是汉阳造的翻版。 不过,那枪的枪管略长于汉阳造。 那人走到周宪章的身边,注意到周宪章盯着他的枪,把枪一横,说道:“1888式委员会步枪,德国的!狗rì的德国人说这是毛瑟枪!”那人拍拍弹匣,骂道:“狗屁毛瑟枪!毛瑟枪有这么装子弹的吗?” 那人说着,举起步枪,一个标准的站姿shè击,“砰”的一声枪响,一只乌鸦应声落地。 “好枪法!”周宪章赞道。 年青人吹了吹枪眼的青烟,看着天上盘旋的乌鸦,不屑地说道:“他妈的,又有挡子弹的!当兵的要能像这群乌鸦,看哪个狗rì的洋人敢欺负中国人!” 周宪章顺着年青人的目光望去,叼着死人肠子的乌鸦王在天空中悠然飞行,一群乌鸦在它的周围上下盘旋。 子弹是冲着乌鸦王去的,它的臣民替它挡了子弹! 湘西大山里没有乌鸦,每年秋天,有成群的大雁路过湘西,去南方过冬。猎人们在大雁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每次都是收获颇丰。不过,爷爷从不参加这种狩猎,也不准周宪章参加。爷爷说,大雁是义鸟,不能打——如果有子弹shè向头雁,别的大雁就会为它挡子弹! “大哥,这鸟义气,别打了。”周宪章劝道。 年青人冷笑:“义气?你小子这副窝囊相也懂义气?你给老子听好了,义气也要分个大义和小义!为国家百姓而死,那叫大义,为吃老百姓肠子的贪官恶霸而死,那叫助纣为虐!妈的,今年直隶顺天发洪水,天津府也受灾,淹死这么多人,朝廷发的救灾银子都叫那些贪官污吏给私吞了,剩下没淹死的,也该饿死了!他nǎinǎi的,天子脚下,这些混账东西哪来这么大胆子!洋人欺负我们也就罢了,那些朝廷命官也跟着糟践百姓,这他妈的叫什么世道!” 那人言辞激烈,把乌鸦当做贪官恶霸了,倒也是个热血青年,或者,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说法——愤青! 不过,那人口口声声朝廷、洋人什么的,好像和周宪章印象中愤青的腔调有所不同,更何况,他后脑勺还吊着个大辫子——上街砸rì本车的,好像都没有辫子。 “这位大哥贵姓?”周宪章问道。 “我叫冯国璋……”那人突然大喝一声:“大胆!何方小民,见了本官不磕头,本官念在你被洪水淹昏了头,不与你计较也就罢了,你小子竟然蹬鼻子上脸,问起本官的名讳来了!给我跪下!” “冯国璋?”周宪章觉得这名字耳熟。他从小是在湘西大山里长大的,小学刚毕业就辍学在家,跟着爷爷上山打猎,对历史所知甚少,大的事件倒是有所耳闻,那还是在新兵营里学的,比如甲午战争,戊戌变法、辛亥革命,可细节上却是一无所知。 冯国璋在中国近代史上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周宪章倒是听指导员说起过,说这家伙还当过民国总统。不过,此时的周宪章无论如何也难以把大名鼎鼎的冯国璋与眼前这个一脸清秀的年青人联系在一起。 所以,周宪章不仅没有下跪,反而把冯国璋的名讳复述了一遍。 冯国璋大为恼怒,一声怒喝:“反了反了!当真是乾坤颠倒,礼崩乐坏!一介草民也敢跟朝廷命官分庭抗礼!”冯国璋说着,一抖手里的德国委员会步枪,一拉枪栓:“老子崩了你……” 周宪章呆愣愣看着乌黑的枪口。 一场洪水,让他长出了大辫子,到了一个陌生的河滩里,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朝廷命官”,三言两语就拔枪相向。周宪章干脆认命了,洪水淹不死,让这位“朝廷命官”给打死也不错,反正,拖着条大辫子也没法回部队。 “妈的,本大人要是打死了你,就和那些吃民脂民膏的贪官恶霸一样了!算了,本大人不和你计较。” 冯国璋说着,收枪,从随身的牛皮包里摸出一块窝窝头,扔给周宪章:“赶快吃了,该去哪里去哪里,大人我公务在身,没功夫搭理你!” 冯国璋刚走出两步,周宪章突然大叫一声:“冯国璋,能不能把你的枪给我看看?” 冯国璋气得脸sè通红,大喝一声:“狗东西,竟想缴本大人的枪,必是乱匪无疑,看老子一枪蹦了你!” 冯国璋一抖枪,乌黑的枪口顶在周宪章的脑门上。 第005章又见汉阳造 冯国璋手里的步枪,与爷爷的汉阳造太像了,周宪章一时心痒想看个究竟,哪想到犯了冯国璋的忌讳,乌黑枪口再次顶在周宪章的脑门上。 周宪章并不害怕,他还以为现在是二十一世纪的法制社会,没人敢在光天化rì之下开枪杀人。 那步枪顶在脑门上,刚好可以零距离欣赏。周宪章研究起了步枪的结构,一番审视之后,得出结论,那所谓的德国1888委员会步枪,与汉阳造如出一辙,只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周宪章摇头说道:“是把好枪,只是,你这枪是弹夹装填的,弹夹留在弹仓内,打光弹仓前不能装子弹。不如汉阳造,汉阳造可以单发装填,随时可以重新填满子弹。” 周宪章说的一点也没错!其实,汉阳造就是德国1888委员会步枪的改进版!而填弹方式是汉阳造对委员会步枪唯一的改进。 1894年,张之洞在武汉创建湖北枪炮厂,当时,大清国十分崇拜毛瑟枪,德国人就忽悠清朝官员,说1888式委员会步枪就是毛瑟枪,张之洞信以为真,引进了德国1888委员会步枪的生产线,安装在湖北枪炮厂,生产出88式步枪,后来,经过不断国产化和改进,88式步枪演化成了中**队的主战步枪。后来,湖北枪炮厂更名为汉阳兵工厂,88式步枪就被称为汉阳造。 应该说,湖北枪炮厂生产的汉阳造或者88式步枪,在当时世界上是较为先进的,xìng能优于同时期rì本的村田式步枪。只是,中国的制造工业水平极为落后,完全国产化的汉阳造,在技术xìng能上没有多少改进,以后很多年也没有大的改进,所以,在清朝灭亡到民国时期长达数十年间,汉阳造与1888委员会步枪并没有多少差别,甚至到了抗rì战争时期,汉阳造在中**队中还普遍使用,那个时候,汉阳造与rì本人的三八大盖相差了整整两代。 不过,在1893年,88式步枪的xìng能,远高于rì本军队的制式装备村田式步枪。 冯国璋手里的1888委员会步枪,不是湖北枪炮厂生产的,而是德国原装进口的,在当时,算是一件高jīng尖技术枪械。 那是冯国璋在天津武备学堂当学员时,因为成绩优异,学堂奖给他的,冯国璋对这杆枪十分珍爱,从来就是枪不离身,那周宪章声称要“看看”他的枪,在他听来,就是要缴他的械,当然要勃然大怒。 “什么汉阳造?”冯国璋吃了一惊,把枪收了回来,看了看,说道:“你小子倒是一语中的!这狗rì的德国枪就是这点不好,非要等打完了子弹才能装弹,到了战场上,这那妈的会误事!” 冯国璋眉头一皱,一声断喝:“小子,你懂枪?” “95式突击步枪、03式步枪、97式狙击步枪、95式轻机枪、QJY88式通用机枪、QJZ89式12.7毫米重机枪,这些东西我都不懂,我就懂汉阳造。” “住嘴!什么乱七八糟的!”冯国璋大喝一声,低头仔细看了看枪,又看了看周宪章,把枪往周宪章怀里一塞:“也罢,看来你也是个行家,你放一枪给本大人看看。” 那冯国璋有个爱好,喜欢枪,更喜欢懂枪的人。 这年头,洋枪就是高科技,一般的老百姓搞不懂,就看见远远一声枪响就让人一命归西,还以为那东西是什么叫魂的神器。有钱人化重金买一杆枪,不是拿来看家护院,而是当神灵供在堂屋里,整rì焚香膜拜。穷人见到枪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敢研究个究竟。 所以,在冯国璋看来,懂枪的人就是高科技人才。 对面这个衣不蔽体的家伙,虽然出言不逊,可他不怕枪,不仅不怕,还能说出个子午寅卯来,这让冯国璋大为好奇。 周宪章接过枪,掂量掂量,不由得暗暗点头,这枪的分量与汉阳造几乎是如出一辙,十分趁手。 周宪章早就把汉阳造玩得jīng熟,这杆枪一到了他手里,就如同老朋友久别重逢,当下也不客气,一拉枪栓,横枪在手,举目四望,却见天空中,那只叼着死人肠子的乌鸦王还在天空中飞翔,乌鸦臣民们聒噪在它的周围。 周宪章提枪上肩,枪口瞄向了乌鸦王。 冯国璋看出了周宪章的企图,辣刺刺说道:“得了吧,你小子能把枪放响了,本大人就给你记大功一件!想打飞鸟?别他妈的痴心妄想了。那家伙有人给它挡子弹,你打不着的!” 冯国璋对自己的枪法十分自信,当学员的时候,他的枪法全队第一,这得益于他在淮军中当了几年兵,比别人多摸了几年枪,凭着这样的枪法,他才能一枪打下一只乌鸦。这个淹不死的家伙拿起枪就想打移动目标,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周宪章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放下枪。通过瞄准具,那只乌鸦王正在他的shè野中,但是,无数乌鸦臣民在他的前后左右飞来飞去,随时准备为王献身。 想当初在新兵营,就是因为没有汉阳造,周宪章被教官骂得狗血喷头,完了还被发配去养猪!那冯国璋年纪轻轻,穿得奇形怪状,口口声声“大人”,这也太他妈的不亲民了!和教官一样,都他nǎinǎi的狗眼不识泰山! 周宪章和冯国璋较上了劲,和冯国璋较上劲,就是和乌鸦王较上了劲! 一枪打死个乌鸦喽罗,顶多就是和冯国璋占成平手! 周宪章要战胜冯国璋! 乌鸦王在天空中悠然飞翔,根本没把地面的上黑乎乎的枪口放在眼里,它对它的臣民有足够的自信——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周宪章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冷笑! 他想起了汉阳造的弹道。 汉阳造平shè时与仰shè时的弹道,有着很大的差异。 由于子弹自身的重量和惯xìng,平shè与仰shè,子弹实际穿透力有很大的不同,一般情况下,平shè的穿透力要强一些,但是,如果掌握好shè击角度,从理论上讲,仰shè时发出的子弹,会划出一个比平shè幅度更大的弧线,在弧线的远距点,子弹可以凭借自身的重量和惯xìng,发挥出更为强大的穿透力! 对于绝大多数shè手,哪怕是千里挑一的神枪手,这个点仅仅存在于理论上,谁都知道存在这样一个点,但谁也拿捏不住这一点。 周宪章知道这个点的存在,但是,和所有的shè手一样,他从来没有实践过! 周宪章把手指扣在扳机上,眼睛通过瞄准具,死死盯着天空中翱翔的乌鸦王。 他在等待,等待乌鸦飞行的弧线撞上那个点! “行了行了!”冯国璋不耐烦起来:“大人我有公事在身,就算你懂枪,本大人给你记大功一件,明天上午你找我来领赏,呐,大人我住在天津卫……” “砰”的一声爆响,把冯国璋吓了一跳。 1888委员会步枪的枪口,冒出一缕青烟。 “你他妈的还真敢放……”冯国璋话还没说完,一张嘴张的老大,再也合不拢。 天空中,群鸦一哄而散,只剩下一根发青的死人肠子零散的羽毛,随风飘摇。 “扑,扑”两声闷响,硕大的乌鸦王连同一只舍生取义的小乌鸦,栽下了河滩,扬起两团黄sè的烟雾。 在那个弧线的远距点,子弹穿透了挡枪子的小乌鸦,shè进了乌鸦王的胸膛! 一枪双鸟! 第006章光绪年 冯国璋呆望着死乌鸦荡起的黄烟,如同一具泥胎。 周宪章吹了吹枪口的青烟,把步枪扔进冯国璋怀里,赞道:“好枪!” 冯国璋被步枪砸得一个趔趄,抱着枪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猛一挺枪,枪口顶在周宪章的胸口上,大喝一声:“你小子摸过枪!说!你叫什么名子,家住哪里?干什么的?是长毛余孽?捻匪乱党?还是洋人的jiān细?给大人我一五一十交待,若有半句谎言,大人我马上就地正.法!” “我叫周宪章,老家在湘西,不是长毛。我好像听爷爷说过,我们家好久以前是闹过长毛,说是一个叫石达开,带着一群长毛来过,来了就走了……” “胡说!”冯国璋喝道:“石达开早就在大渡河全军覆没了!你他妈的一定是捻匪!” “捻匪?我听爷爷说过,很久很久以前,是闹过捻匪,可那是在北边,离我们家很远。” “那你一定是洋人的jiān细!” “胡说!”周宪章喝道:“现在我们中国如此强大,办了奥运会,造了航空母舰,神九上天,嫦娥奔月,大家都以当一个响当当的中国人为荣,谁他娘的脑子进了水去给洋人当jiān细!” 这下轮到冯国璋茫然了:“什么是奥运会?航空母舰?神九……” “奥运会就是全世界都跑到咱们中国来比赛,咱中国管吃管住。” “那要化多少银子?” “花了不少。不过,那点钱咱中国不在乎,我告诉你,咱们中国强大了,美国的国债都攥在咱们手里,全欧洲都要向咱们借钱,俄罗斯老毛子哭着喊着要咱们中国给他输送rì用品,法国人哀求咱们派军舰去索马里护航,只有小rì本不懂事,要和咱们争钓.鱼岛,不过呢,咱们就派了几条渔政船,就把小rì本的军舰打跑了……” “做你娘的chūn秋大梦!”冯国璋大怒:“法国人刚刚占了咱们的安南,把咱们的马尾军港炸了!俄国人抢走了伊犁,英国鬼子抢走了香港,德国人占了胶州湾,rì本人抢走了琉球……” “有这等事?”周宪章摇头:“不会吧?咱们刚刚才收回了香港和澳门,驻港部队的装备是世界一流的,英国人哪里有胆子再来抢?再说了,我听教官说,马尾那边没打仗压,就算打仗,也轮不到法国人,法国人好像陷在马里……。” 冯国璋仰天长叹:“咱们大清国四面楚歌,岌岌可危……” “大清国?”周宪章吃了一惊,脑袋后面的大辫子晃了三下,他终于想起来了,只有在大清国,男人的脑袋后面才拖着辫子。 “敢问冯……大人,现在是哪一年?”周宪章慌忙问道。 “你小子让洪水淹昏了头吗?”冯国璋斥道:“今天是光绪十八年五月十八rì!” “光绪?” “按照西历,就是1893年!老子说得还不清楚?” 周宪章大吃一惊,光绪年,大辫子,长袍马褂……一切极像表明,一场洪水,把他冲到了大清国! 周宪章心头大为沮丧。传说中,别人穿越都是带着丰富的历史知识和高技术来到古代,一落地就以未卜先知的面目给古人一个下马威,然后装神弄鬼叱咤风云,信徒云集,一路官运亨通。 可是,周宪章对于大清国却是所知甚少,他是从湘西大山里出来的新兵蛋.子,就读了个小学,在部队里才呆了半年,哪里搞得懂大清国的历史,他唯一搞得明白的是汉阳造。 不过,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光绪年间的大清国是个倒霉透顶的时代,洋人欺负,官员**,民不聊生,天灾**,国将不国! 而且,他穿越到了一个倒霉的淹死鬼身上。 和他的前生一样,大清国也遭了洪灾,满河滩都是无名无姓的死尸,暴尸在光天化rì之下,任凭乌鸦撕扯,没有一个当官的来收尸。就凭这点,足以说明朝廷的**无能! “妈的,原来到了**无能的大清国!”周宪章怏怏说道。 冯国璋大喝一声:“住嘴!一介草民,竟敢妄议朝廷!定是乱党无疑!举起手来!” 乌黑的枪口顶在胸口,周宪章自知失言,慌忙举起手来,再也不敢用强,陪着小心说道:“这位大人误会了,我不是乱党,我就是脑子有点乱,呐,您知道的,我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不容易啊……” “住嘴,还敢说你不是乱党,你小子yīn谋缴本大人的枪,谋害朝廷命官!” “冯大人,你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要真想谋害你,我那一枪打什么乌鸦,直接崩了您就是了!” “这个……”冯国璋语塞:“狗rì的,我怎么知道你小子是何居心?以本大人推断,你小子一定是放长线钓大鱼,先留着本大人,然后伺机刺杀巡抚!” 巡抚乃是朝廷大员,冯国璋没来由指控周宪章刺杀巡抚,这个罪名太大了,谁也扛不起。那冯国璋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用巡抚来压人。 周宪章一声冷笑,佯装糊涂:“巡抚?比大人你还大?” 冯国璋脸一红,斥道:“巡抚是大官……你他妈的怎么这么啰嗦!乖乖地跟大人走,到了巡抚衙门,你自己去向巡抚大人问清楚!走!” 其实,冯国璋以大人自居,是个大忽悠。 冯国璋的确算是朝廷命官,只是,他这个朝廷命官,比起巡抚差得太远!连个候补知县都不如。 冯国璋原本在淮军中当兵,后来考入天津武备学堂步兵科。光绪十一年,冯国璋以全科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留校当了一名教习,一当就是三年。 教习品位极低,低得连个九品候补都不如! 教习没有品级,就是俗称的“未入流”。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大学辅导员。 不过,按照大清国的官制,他的确是一位货真价实朝廷命官,在小民面前,倒也可以自称大人! 当然,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他这个朝廷命官有些拉大旗扯虎皮,如果在学堂里自称大人,会被人笑掉大牙。 冯国璋出身贫寒,家里原本也是名门望族,到了他爷爷那一代,家道中落,冯家一落千丈。冯国璋从小聪明伶俐,是个好苗子,冯家的人都巴望着冯国璋长大后能够光耀门庭重振家风,所以,冯家省吃俭用,凑钱送冯国璋读书。可是,冯国璋时运不济,没考上秀才,眼看二十六岁了,年纪老大不小,这书再读下去也没个盼头,没奈何,只得改行去当兵,希望通过当兵混出个人样来。 时年,李鸿章创办天津武备学堂,这是大清国第一所现代化的军校,学堂聘请德国教习,教授近代西方军事战法。 李鸿章对天津武备学堂极为重视,为了培养出合格的现代军事人才,李鸿章要求大清军队各营推荐优秀兵丁入学。那冯国璋倒也是个当兵的料,在淮军混了几年,深的上官赏识。恰逢学堂招生,上官就推荐了冯国璋。 第007章天津卫 冯国璋进入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已经三十一岁了,过了而立之年。毕业后留校到现在,年满三十三岁,到了这个年龄,如果还混不上一个七品候补知县,在官场上就算到头了。可他还仅仅是个小小的学堂教习,要想光宗耀祖,基本上没啥希望了。 冯国璋暗叹时运不济,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自称“大人”,聊以自欺欺人。当然,他不敢在学堂里自称“大人”。今天碰上个淹不死的草民,冯国璋就大着胆子过上一把“大人”瘾。反正,草民也搞不懂教习是几品官。 冯国璋来到河滩里,本无公事,他就是来散心的。 入夏以来,直隶大雨成灾,河流泛滥,冲垮河堤,淹没村庄无数。天津卫也难逃恶运,境内数条河流决堤,沿岸百姓死者狼籍,没死的流离失所,涌进天津城沿街乞讨。 冯国璋读了几年孔孟之书,颇有些忧国忧民之心,眼见大清国内忧外患,洋人作威作福,老天爷也不开眼,跟着洋**害百姓。冯国璋拿出自己的积蓄施舍灾民,可是洪灾持续了一个多月,朝廷却毫无动静,冯国璋那点积蓄经不起几下折腾就耗了个jīng光,天津街头每天都有饿死的灾民,城内整天飘着一股腐臭气。 冯国璋心情烦闷,拎着他的宝贝步枪出城,来到运河边散心,哪想到,运河河滩里满是死尸,臭气熏天,更为可气的是,乌鸦们趁火打劫,啄食死人的皮肉,和那些贪官污吏简直就是一丘之貉! 冯国璋大怒,提枪shè击,这一枪,没打死乌鸦王,竟打出一个淹不死的草民。这个草民使出了一枪双鸟的绝技,把冯大人惊得目瞪口呆。 且说冯国璋把枪口顶在周宪章的胸口上,一口咬定周宪章是乱党,要押解周宪章去巡抚衙门。 周宪章百口莫辩,当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暗叫晦气,被冯国璋的枪顶着,只得高高举起双手,迈步前行。 周宪章在前,冯国璋挺枪在后,枪口顶着周宪章的后背,两人穿过小树林,走上了官道。 “冯大人,我是被洪水冲到这里来的,不认识路!要不,大人您走前面!”周宪章还想耍花招。 “他娘的,你这花招也太低级了!听大人我的吩咐,乖乖地走,想逃跑,大人我可是神枪手……!”冯国璋脸上又是一红,在没遇到周宪章之前,冯国璋倒也的确是大清国的“神枪手”,可人家周宪章一枪双鸟,枪法比他高出老大一截!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官道一路向北,路上人烟稀少,杂草丛生,刚刚受灾的天津卫,一派萧条。 走出七八里路,只见沿路全是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拖家带口,或蹒跚而行,或卧于路边草窝里,看见冯国璋那黑乎乎的洋枪,吓得不敢正视。 进了天津城,却是另一番天地,道路齐整,楼阁栋比鳞次。天津号称京师的卫城,自大清立国以来,便是繁华之地,往来商贾如云,交通四通八达,到了光绪年,英法联军逼着大清国签订城下之盟,西方各国洋人在天津设置领事馆,享有治外法权,天津成了洋人的后花园,修大楼建花园,古老的华夏文化与强盛的西洋文化在这里交融,使得天津的市井愈发显得华丽多姿,而满大街的洋人,又在这繁华之上,平添一层难以言说的屈辱! 那周宪章满心好奇,他虽说是二十一世纪穿越男,可他的老家湘西,比起十九世纪的天津,还是差了老大一节。后来进了新兵营,然后被发配到猪圈,哪里见过如此繁华的大城市。来到十九世纪的津卫,倒也算是开了眼界。 所以,一踏进天津城,周宪章的两只眼睛就不够用了,四下张望,满眼的好奇,越走越慢。 冯国璋依旧用步枪顶着周宪章的腰眼,一点也没放松,不过,却也没有催促周宪章,周宪章一副土包子进城的表情,让他感到一丝得意。 “怎么样?没见过吧?这就是咱大清国的天津卫!比你们湘西大山如何?”冯国璋摇头晃脑地说道,后脑勺的大辫子摇来晃去。 冯国璋的枪法比不上周宪章,很是惭愧,自觉人格比周宪章矮了一头,可见那周宪章一副土包子进城的模样,冯国璋的人格无形中大为提升,心情愉悦。 “你们天津人真他妈的有钱!”周宪章咬牙说道,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你从哪里看出道他们有钱?”冯国璋很是诧异。天津的城里的房子也算高大,街道也算齐整,可要说天津人有钱,却是一句雷语。谁都知道,天津人穷,有钱人都去了běijīng,天津人就是给běijīng人当苦力的。 周宪章叹道:“冯大人……” “嘘……”冯国璋慌忙示意周宪章低声:“给我听好了,进了天津城,不得称呼本大人为大人了!” 冯国璋在河滩上过了一把大人瘾,不过,他还没有昏头,进了天津城,他这个不入流的教习就没有资格当“大人”了。大人这个尊称私下里玩玩还可以,要是到了巡抚衙门,这可是大不敬!按照大清律,官没到一定的品位,妄称“大人”是要问罪的! 周宪章早就看出来这冯国璋不是什么大官,不过是仗势欺人而已,当下也不点破,问道:“那我该如何称呼冯大人?” “就叫我冯教习。” 周宪章不知道教习就是教官,他要是知道有这么个等式,就该立正敬礼。不过,周宪章也看出来了,冯国璋这个所谓的教习,应该比巡抚差得远,所以,故意佯装糊涂:“教习?那是什么官?比巡抚还大吗?” “你他妈的少废话!”冯国璋脸上又是一红,教习未入流,其实连个村长都不如。 周宪章心中暗笑:“是!冯教习,你看,你们天津人个个都穿长袍。” “穿长袍就有钱吗?” “那是当然。”周宪章笑道:“那要多废多少布啊!在我们湘西,只有大户人家才穿得起长袍,而且,大户人家不用干活,袖子做得肥大。你们天津人个个都穿得起长袍,个个大袖宽袄,富裕啊富裕!” 冯国璋没想到周宪章的理论依据竟然是满大街的长袍。老百姓穿长袍马褂,那是大清国的服制,与贫富并无多大关系,那周宪章以此来判定天津人有钱,看来,那周宪章要么是脑子不太好使,要么就是语出讥讽。 “大胆!你敢讽刺本大人!”冯国璋喝到。 “没有没有!”周宪章恭维道:“冯大人英姿挺拔,当是人中龙凤,小人岂敢讥讽。只是一有一点小小的看法,呐,大清国百姓富裕,人人穿得起长袍,说明以冯大人为首的官员治国有方,功不可没。不过,当兵的也穿长袍,就不应该了!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 周宪章盯着一队巡逻的兵丁,眉头皱起一个大疙瘩。这队兵丁穿着宽大的号服,号服的下摆搭在膝盖上,前胸后背各有一个圆圈,圆圈里写着勇字。 这队兵丁是乡勇,不是大清国的正规军,肩上扛着长矛,腰间挂着大刀,却没有代表热武器的步枪或者手枪。但不管怎么说,总是一群兵。 “怎么不应该了!”冯国璋喝道。 “冯大人,穿着长袍大袖虽然风光,可是,当兵的不能这么穿,当兵要卧倒、匍匐、shè击、投弹、爆破、土工作业、刺杀格斗,要是穿上这一身,就误事了。试想,如果投弹的时候,袖子挂在树枝上,那手榴弹就落在自家脑袋上了!” 周宪章虽然在新兵营里成绩最差,可毕竟也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兵,说起步兵训练科目来,倒也是头头是道。 冯国璋大吃一惊,眼前这个棒槌,居然能说出了大清国最先进的步兵训练科目。 第008章剪辫子 在二十一世纪,周宪章所接受的训练是最基础的新兵科目。可是,在十九世纪末的大清国,这些近代步兵的战术战法,却是新鲜东西。冯国璋在淮军里干了好几年,也没听说过,只是后来进了天津武备学堂,才掌握了这些东西。 在大清国,近代陆军训练科目仅仅存在于像天津武备学堂之类的高等军事学院中。而在大清国的现役军队里,不论是老的八旗军、绿营,还是后来兴起的湘军淮军,从长官到士兵,都没有接受过这种训练。 大清国不惜重金,从西方国家购买了大量现代化的枪炮配备到军队里,这些枪炮的技术水平丝毫不逊sè于西方列强正规军的装备,可是,清军的战术思想和训练水平,仍然还停留在放马过来大战三百合的阶段,完全落后于时代。 大清**队这种旧瓶装新酒的所谓军队改革,冯国璋早就看在眼里,他知道,不提升战术素养,单凭装备更新,根本不能提高军队的战斗力。这样的军队要是遇上洋人军队,还是会一败涂地。 可是,他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教习,根本没有资格对那些掌握军队的将军发号施令。更糟糕的是,有资格对将军们发号施令的大人们,对冯国璋的建议嗤之以鼻。 冯国璋一声叹息:“士兵穿着这样的衣服,一沾上火药,就会变成活烧鸡。” 周宪章点头:“士兵前胸后背背着两个大圆圈,活脱脱就是两个正中要害的靶心,等着对手瞄准shè击。” 冯国璋点头赞许:“说得不错,而且,更糟糕的是,这两个靶心背在身上,怎么看都是一群看家护院的狗腿子,让人看不起!穿上这样的衣服,一点jīng气神都没有,哪里能鼓舞士兵的士气,没有士气的军队怎么打仗!” “更加不妙的是,当兵的脑袋后面拖着条大辫子,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到了战场上,要是被敌人揪住了辫子,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说得不错,别说被敌人揪住辫子,这辫子要是挂在树枝上,就只能当俘虏了!”冯国璋对周宪章的意见极为赞许。 两人言谈甚欢,周宪章说顺了嘴:“所以,冯教习,您是大官,也就是人民公仆,应该与时俱进,锐意改革,大力倡导科学发展观……”周宪章教育起了冯国璋。 冯国璋当然听不懂什么与时俱进科学发展观,不过,周宪章称他为“大官”,这倒是听懂了。 事实上,冯国璋这个未入流的“大官”,根本就不是个官,眼看着大清军队弊端丛生,却是无能为力。冯国璋心头惭愧,只得转移话题,悻悻问道:“啥是人民……公仆?” “公仆就是官,呐,古人云,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当官就是为全体老百姓服务的。所以,老百姓是主人,当官的就是仆人,当官的应该全心全意为老百姓干活,老百姓叫干啥就干啥,不能有一丁点怨言……” “放肆!”冯国璋大怒:“照你的说法,大人该为老百姓端屎端尿了?” “对对,冯教习不愧是公仆……” “放屁!”冯国璋怒不可遏:“大人给老百姓当奴仆,老百姓骑在大人的头上拉屎拉尿,天底下竟有这样的歪理邪说!这简直就是侮辱朝廷命官!你果然是乱党,想造反!” 冯国璋大喝一声,步枪狠狠地在周宪章的腰眼上一顶,顶得周宪章呲牙咧嘴:“冯教习,我真的不是乱党,咱们还是心平气和地就事论事,不要无限上纲嘛。” 冯国璋冷笑:“也好,让老子好好听听你小子的歪理邪说。” 到了现在,冯国璋再也不敢把周宪章当棒槌,他发现这小子不仅枪法好,而且肚子里有货。 “冯教习,你作为公仆大官,应该命令大清国的军队彻底更改服装,改变形象,首先要把辫子剪掉……” “住嘴!”冯国璋大喝一声,吓得面如土sè。 那周宪章竟然撺掇他剪辫子,那是杀头的大罪,大清国的规矩,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按照大清律,不仅首倡剪辫子的要杀头,听众也要杀头! “好你个大逆不道的周宪章,竟然在光天化rì之下,说出如此犯上作乱的话!我冯国璋今天饶你不得,必把你押到巡抚衙门,奏请巡抚大人判你个斩立决!让大家看看‘乱党’的下场!走!” 冯国璋再不跟周宪章啰嗦,用枪顶着周宪章,继续前行。 周宪章心头沮丧。莫名其妙穿越到了大清国,遇上个喜怒无常的冯教习,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刚才还是言谈甚欢,双方惺惺相惜,原本以为冯国璋会化敌为友,可一转眼,那冯国璋就翻脸不认人,看这架势,冯国璋认定他是乱党,把他押到巡抚衙门,只怕是有去无回。 周宪章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可也知道,巡抚是不得了的大官,要是落到巡抚手里,加上这位大官“教习”的证词,必定跑不了一个杀头的罪名! 人家穿越后,都是时来运转出人头地,唯有他周宪章,穿越到大清国,却是来尝砍头的滋味,这那娘的真是倒霉到了家! 周宪章想跑,可他领教过冯国璋的枪法。虽然从理论上讲,周宪章一枪双鸟,枪法比冯国璋高明,可近在咫尺,就是一个棒槌也能把周宪章打个透心凉。 拐弯抹角走出三四里路,周宪章的面前,出现了一座方形土城。土城zhōngyāng有一道城门,城门向西,上有女墙,一南一北各有一座炮台,城墙外面有一道护城河,护城河上设有吊桥,与城门相连,河边杨柳依依。 城门下两名士兵持枪站岗,士兵的穿戴与大街上的兵勇完全不同,却和冯教习的穿着相似,头戴草帽,草帽上顶着一枚金光闪闪的铜帽章,黄sè上衣、黑sè裤子,腰缠皮带,脚蹬高筒皮靴,手持步枪,衣帽合体,袖口窄小,jīng神抖擞,军姿整齐,别有一番气象。 “好兵!”周宪章脱口而出。 “脑袋就要搬家了,还穷cāo心!”冯国璋冷冷说道。 第009章吃粮当兵 周宪章不知道巡抚衙门是个什么规制,看那城门处戒备森严,哨兵雄壮威武,与大街上的境况完全不同,必是巡抚衙门无疑。 按照冯国璋的说法,到了巡抚衙门,就是把他这位“乱党”缉拿归案,下一步就是砍头示众! 周宪章不怕死,反正已经死过一回了! 但是,他怕砍头! 砍头的滋味不好受,而且,死相极为难看。 周宪章退无可退,只得抗声说道:“冯教习,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你凭什么要砍我的头?” 冯国璋冷笑:“到了这个地方还敢嘴硬!也罢,本教习就给你说清楚,让你口服心服!罪犯周宪章听着,你犯有三条大罪,第一,妄议朝政,诋毁朝廷!第二,散布异端邪说,撺掇朝廷命官给老百姓做奴仆,辱没朝廷!第三,教唆本大人剪辫子,yīn谋动摇我大清的根本!这三条大罪,哪一条都够砍头的,你一犯就是三条,岂能活命!” “冯教习,我就是说说而已,又没有真干,你这是搞文字狱……” “住嘴!本教习正告你,在大清国,一言不合,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你小子说了岂止一言,杀你十族都够了!念你一家老小早已葬身鱼腹,就不株连了,就砍你一个人的脑袋,这是朝廷的格外恩赐,还不快谢恩!” 洪水吞没了运河两岸无数村庄,百姓举家罹难着比比皆是,周宪章孤身一人从运河里爬出来,显然全家就剩他一个了。 十九世纪的大清国,正是因言获罪大行其道的时候,那冯国璋言词咄咄,周宪章气得七窍生烟,可被黑洞洞的枪口顶着,也是无可奈何。 冯国璋见周宪章老实了,心头暗喜,说道:“不过呢,本教习倒也可以给你指一条弃暗投明的生路。” 有活路! 周宪章慌忙说道:“冯大人请讲!” “你看那里。” 周宪章顺着冯国璋的手指望去,只见城门之下有一个土台,土台上摆着一张方桌,桌边坐着一个兵,穿戴与冯国璋一模一样。一群年青力壮的汉子在土台下排队,按顺序走上土台,从兵手里接过一张条.子,拿着条.子走入土城城门。 “那是干什么的?”周宪章问道。 “吃粮当兵,你可愿意?” “不愿意!”周宪章断然说道。三个月的新兵营,周宪章被教官骂了三个月,最后还得去喂猪,经历惨痛,不堪回首,周宪章实在不想再去喂猪。 “大胆!”冯国璋怒喝:“本教习见你枪法出众,又懂的一些步兵cāo演之法,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才引荐你去上学堂!你狗rì的狗眼不识抬举,也罢,给老子向后转,现在咱们就去巡抚衙门,让巡抚大人砍你的头!” “什么,这里不是巡抚衙门?”周宪章惊问。 “睁开你的狗眼砍清楚,城门上写着什么!” 周宪章抬头一看,这才看见,城门上一行大字——“天津武备学堂”。 原来,冯国璋根本就没打算砍周宪章的头。 周宪章在河滩里露了一手好枪法,在大街上又露了一手好见识,这让冯国璋大为感慨。这年头,脑袋和手都管用的人实在太少了! 冯国璋本来怀疑周宪章是长毛余党或者捻匪余孽,打算把周宪章押回城仔细盘问。可是,周宪章一翻关于步兵训练的高论,让冯国璋改变了想法。 不管是长毛还是捻匪,都不可能对近代步兵cāo演和战术如此jīng通,要知道,这些东西是近三年才由天津武备学堂聘请的德国教官教授给了中国学员,除了天津武备学堂,还没人听说过这种东西。长毛捻匪哪里懂这些。 冯国璋的思想并不保守,甚至是有些激进。在他看来,就算周宪章和长毛捻匪有些瓜葛,可长毛捻匪早就平定了,留下的少数余党,只要他们不再与大清国为敌,完全可以允许他们改过自新的。 大清国奇缺周宪章这样的军事人才,如果周宪章能够为大清国所用,哪怕他当过捻匪,也是国家之福。 所以,冯国璋想把周宪章弄进天津武备学堂做学员,也就是当兵。这种学员兵不同于湘淮军的兵勇,也不同于八旗绿营那些没用的老爷兵。 天津武备学堂是李鸿章一手创办的现代陆军军事人才培训学校,不管是朝廷还是李中堂,对学堂都极为重视,都够进入学堂的学员兵,都是从清军各营挑选出来的兵勇,要经过层层选拔,是大清**队中jīng英中的jīng英。 周宪章不是现役兵勇,他只是个淹不死的难民,而且来历不明,原本是没有资格入学的。 冯国璋爱才心切,又是学堂的教习,打算以个人名义,向学堂会办推荐周宪章入学。 当然,冯国璋只是一个小小的教习,人微言轻,学堂会办能不能听他的,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但不管怎么说,第一步要劝说周宪章同意当兵进学堂。 然而,在大清国,劝说一个人当兵,却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这年头,老百姓对当兵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情绪,甚至是深恶痛绝!正所谓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说起来,这与大清国的佣兵制度有关,大清国仍然采用佣兵制,当兵的目的是吃粮糊口,在百姓眼里,去当兵的都是混得不chéngrén样的地痞无赖,在家乡没法立足了,这才去当兵混口饭吃。 在大清国,兵的社会地位比jì女还低。 这从天津武备学堂学员选拔上就看得出来。 大清国积弊rì久,**已经浸润到了官场体系的每一个细胞。大清国的各种选拔,不管是选官还是考秀才,哪怕是要当个小小的衙役,都是银子满天飞,大清国的官吏,从候补到现任,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兵享受朝廷俸禄,衣食无忧,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国家公务员,那应该是个美差,既然是美差,按照大清国的潜规则,不出点血是进不了学堂的。 然而,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选拔,却没有丝毫**。 没人给学堂的各级官吏、教习送银子。 道理很简单,凡是有点门路的,谁也不愿意当兵,更不愿意进学堂。 当兵的社会地位已经够低的了。而在天津武备学堂里不学孔孟之道,而是跟着红发碧眼的洋人学奇巧yín技,简直就是洋人的奴才!有正义感的中国人岂能进学堂! 所以,在国人眼里,学员兵比兵更卑贱!比jì女还差两个等级! 如此一来,天津武备学堂对学员的层层选拔,的的确确是严格遵照程序执行,没有任何潜规则。在**透顶的大清国,竟然成就了这么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奇葩。 所以,根据冯国璋的一般经验,要想劝周宪章进学堂,势比登天! 冯国璋的脑子也挺机灵,既然劝说难以奏效,就干脆采取高压政策,给周宪章罗织几条砍头的大罪,逼周宪章就范。 第010章强行结拜 在大清国,罗织罪名是当官的基本功,既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证人,只要动动脑子就成。 大清国的老百姓都知道当官的有这本事,一句话就可能掉脑袋,所以,百姓见到官,都是保持沉默。偏巧,周宪章刚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哪里懂得大清国的基本国情,滔滔不绝评论时政,还撺掇别人剪辫子,冯国璋不费吹灰之力,就给周宪章罗织了三条足以杀头的大罪。 当然,冯国璋给周宪章罗织罪名,手段固然是有些卑鄙,但动机绝对是纯正的,要不然,周宪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且说,周宪章看清了城门的大字,这才知道,原来这里不是巡抚衙门,而是一座学堂,按二十一世纪的话说,就是军校。 军校的训练比新兵营还要严格,还要利害。 周宪章在新兵营都混不出来,连一支九七式步枪都搞不定。这要是进了军校,整天面对的是高科技武器,那他岂不是鱼进锅,哪里活得出来! “冯教习,这事是不是再商量商量?”周宪章慌忙推托。 “没得商量!”冯国璋断然喝道:“周宪章,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乖乖进学堂,为国效力,边庭上一刀一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名垂青史;要么,砍头示众,遗臭万年!现在,你马上答复本教习,你是选择名垂青史还是遗臭万年?” “那当然是名垂青史了!” “很好!”冯国璋突然张开双臂,给了周宪章一个热情的拥抱:“我代表天津武备学堂全体师生,热烈欢迎第四期步兵科新学员周宪章!” 在大清国百姓眼里,拥抱礼属于严重失礼,甚至是下流!那冯国璋在学堂里跟着德国教习学会了拥抱礼,只是,鉴于大清国国情,不敢贸然使用,今天说通了周宪章,心情异常激动,一时按奈不住,施展出了拥抱礼。把城门周围的兵丁们骇得目瞪口呆。 周宪章也是惊得瞠目结舌,他只是表示要“名垂青史”,没有表示要进学堂当学员,怎么就被“欢迎”成了第四期步兵科新学员了? 周宪章慌忙解释:“冯教习,我是说……” 冯国璋慌忙打断周宪章的话:“我想周宪章学员一定是想说‘请君暂上凌烟阁,诺个书生万户侯”,投笔从戎,沙场立功!你想说的话,就是本教习想说的话,咱们师生二人可谓心有灵犀……” “不是,我是想说……” “那你一定是想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壮哉,这正是本教习的理想。” “不是,我是想说……” “那你一定是想说‘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壮哉!伟哉!这正是本教习毕生的信念!” “不是,我是说……” “周兄弟什么都不要说了,周兄弟兄说的话,都和本教习的想法极有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既然我们如此默契,本教习以为,咱们二人名为上师生,实为兄弟,本教习痴长几岁为兄,委屈你为弟。为兄祝愿周兄弟鹏程万里,马革裹尸,不,旗开得胜!” 冯国璋不由分说,连拉带扯,连哄带骗,把周宪章拽进了武备学堂的大门,来到武圣庙,那武圣庙里供着战神关云长。 天津武备学堂是一座按照德**校创办的现代化军事学府,里面原本不应该有关公之类的崇拜,只是,关公是中**人的传统jīng神偶像,德国教习拗不过中**人的传统习惯,只得睁只眼闭只眼。所以,这里就成了学员们拜把子磕头的地方。 冯国璋拽着周宪章来到关公塑像前,二话不说,把周宪章摁倒在地,自己紧跟着跪在周宪章身边,冲着关公纳头便拜:“关公在上,天津武备学堂教习冯国璋与步兵科新学员周宪章,意气相投情同手足,今rì结拜为异姓兄弟,不愿同年同月同rì生,但愿同年同月同rì死!”说着,连磕三个响头。接着,又按着周宪章磕了三个响头。 其实,冯国璋完全清楚周宪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不想当兵。 冯国璋求贤心切,根本不允许周宪章把话说出口,为了进一步巩固成果,以免周宪章反悔,不惜屈尊,强行与周宪章结拜兄弟。 那冯国璋与周宪章初次见面,连周宪章的底细都没搞清楚,就要和他同年同月同rì死!说起来,冯国璋也是为国求贤,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冯国璋磕过头,得意洋洋:“周兄弟,现在,你是我冯国璋的兄弟了,本打人作为大哥,现在就要求你做一件事,在学堂里认真学习,掌握西洋战法,来rì忠心报国,你可愿意?” 周宪章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在湘西老家,那磕头结拜兄弟也是一件极为郑重的大事,一旦对着关老爷磕了头,从此之后,便是义字当先,只要是大哥的吩咐,无有不遵命,豁出xìng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今天的结拜也台他妈的突兀了。 不过,周宪章初来大清国,两眼一抹黑,有了冯国璋这个大哥,倒也有了个照应。 不管怎样,先应承了再说,反正给冯国璋当小弟也不吃亏,毕竟,冯国璋也是朝廷命官。 周宪章说道:“大哥在上,小弟遵命!” 冯国璋大喜:“好!周兄弟!既然咱们是兄弟了,大哥有一句肺腑之言,旁人不便明说,今rì说与兄弟,但愿兄弟能够铭记在心。” “大哥请讲。兄弟一定牢记。” 冯国璋四顾无人,这才凑到周宪章的耳边,低声说道:“兄弟,这些年来,咱大清国受尽洋人欺负,割地赔款丧权辱国。说起来,都是因为咱们大清国武备不整,打不赢人家,所以,李鸿章大人才兴办武备学堂,立志重振武备,建立强大的军队,御敌于国门之外!” 周宪章连连点头:“兄弟一定认真学习,只是我天资愚笨,恐怕难以实现大哥的愿望。” 冯国璋摇头:“兄弟不必自谦。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现在,武备学堂倒是建立了,也培养出了一些人才。但是,有一个天大的问题,大家都没有意识到!” “什么问题?”周宪章躬身问道。 第011章小日本 冯国璋说道:“兄弟,现在咱大清国,上至朝廷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都对洋人恨之入骨。在他们的心目中,咱大清国的敌人是英国、法国、俄国、德国、美国、意大利这些欧洲洋人。可是,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都没有意识到,咱大清国的真正对手,不是那些万里海外的西洋人,而是近在咫尺的东洋人!” 十九世纪的中国,经过两次鸦片战争、中法战争,中国都是大败亏输,尤其是不久前的中法战争,大清国刚刚吃了大亏,马尾军港被法国人摧毁,越南宣布dúlì,实际上是成了法国的附属国。此外,教案纷起,西洋传教士在治外法权的保护下,成了与中国地方官平起平坐的大员,动不动就以教会的名义干涉地方诉讼,偏袒教民,引起百姓的强烈不满。举国上下对西洋人恨之入骨。把西洋人看成是中国的头号敌人。 而在国人眼里,rì本和中国一样,也是被西洋人的坚船利炮轰开大门的,受尽西洋人的欺负,应该和大清国同病相怜。 而且,国人普遍认为,rì本是个蕞尔小国,其国力和军力比起大清国相差甚远,就连rì本国民也相信这一看法。 1881年,北洋水师途径rì本长崎靠岸维修,rì本人被镇远和定远两艘亚洲最大的巡洋舰所震慑,其间,发生了北洋水师官兵上岸滋扰平民的“长崎事件”,北洋水师官兵打死rì本jǐng察2人,打伤百姓29人,rì本zhèngfǔ摄于北洋水师的强大,只得忍气吞声。 然而,国人没有想到的是,“长崎事件”激发了rì本国民强烈的进取心,短短几年时间,借助明治维新取得的成效,rì本国力rì盛,陆海军发展神速,迅速完成了军队现代化,其武器装备虽然不如大清**队,但是,一个重要的优势在于,rì本军队的主要装备,大部分已经国产化。而大清**队的装备,却还在依赖进口。 随着国力和军力的增长,rì本悄悄开始了扩张。其扩张的矛头,对准的就是大清国! rì本先是兼并了琉球,接着,悄悄渗透进了朝鲜,rì本的军事顾问已经入驻朝鲜宫廷,而朝鲜是中国最为重要的藩属国。 然而,rì本的撅起,却没有引起大清国足够的重视,就连北洋大臣李鸿章,也不认为rì本对中国有什么威胁。 在大清国,对rì本人保持jǐng惕的人凤毛麟角,冯国璋就是其中之一。 “东洋就是rì本吗?”周宪章问道。 “正是!” 周宪章知道,甲午战争,大清国吃了rì本人的大亏,而且,爷爷的临终遗命就是要周宪章打鬼子!所以,对冯国璋的话极为赞同,当下义愤填膺:“不错,大哥所见极是!小rì本正是我中国的大敌!” 冯国璋大为赞许,要知道,这年头,在大清国的臣民中,对rì本人如此义愤填膺的人,还真没几个。直到现在,冯国璋也没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如今周宪章对rì本人表现出同仇敌忾之情,让冯国璋立即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 本来,冯国璋与周宪章结拜兄弟,完全是为了拉拢周宪章当兵做学员,本没有什么真情实感。现在,周宪章对rì本人表现出强烈的愤慨,这让冯国璋大为欣慰,这个兄弟算是结拜对了。 冯国璋叹道:“兄弟有如此远见卓识,令大哥我敬佩啊!兄弟,以大哥愚见,咱们大清国与rì本人必有一战!如果大清国战胜,必将成为远东霸主,如果大清国战败,从此将一蹶不振,被rì本人欺压,不知何时才有出头之rì。兄弟啊,咱大清国的未来,就在你的身上了,兄弟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周宪章对近代史并不十分清楚,但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大清国与rì本的确是打了一仗,结果是一败涂地!而且,正如冯国璋的预言,那一仗之后,中国要到一百多年之后,才能缓过劲来。 现在,冯国璋竟然要把打败rì本人的历史责任放在他周宪章的肩膀上,把周宪章压得喘不过气来。 周宪章一个从湘西大山里走出来的愣头青,哪里担得起改变历史的重任! 其实,冯国璋把希望寄托在周宪章身上,也是病急乱投医,因为,大清国里脑子清醒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对rì本人恨之入骨的同道,冯国璋顺势把担子撂给了周宪章。 千斤重担,两个人扛着总比一个人扛着好!冯国璋顿觉肩头异常轻松。 周宪章说道:“大哥,既然如此,那我就赶快开始学习吧,时不我待,我们要尽快开始。” 冯国璋一脸的尴尬,他这才想起,劝说周宪章同意当兵入学,还仅仅是万里长征走出了第一步,要把周宪章招进学堂,路还远着呢! 那天津武备学堂是大清国最高军事学府,学员要经过层层严格的选拔,而且,必须是现役军人。 冯国璋只是一个小教习,要把一介贫民周宪章弄进学堂,势比登天。 冯国璋继续说道:“兄弟,你愿意当兵进学堂报效国家,大哥我一定尽一切努力完成你的愿望!不过,这要慢慢来。” “大哥你这么大的官,说了还不算?”周宪章直到现在,也没搞明白“教习”是什么官。他知道教习不如巡抚,可他一直以为,冯国璋这个教习,在天津武备学堂里,说话能算数。 冯国璋脸sè发红:“这个官位嘛,就不说了,总之,请兄弟放心,大哥我一定设法把你招进学堂,帮你实现打东洋的梦想!”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冯教习,我堂堂大清国的最高军事学府,一个泥腿子说进来就能进来吗!” 两人回头一看,从武圣庙外,走进两个人。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圆胖,长得白白净净,一张胖脸上眯缝着一双小眼睛。 另一个头发金黄,蓝眼睛深眼眶高鼻梁,一副金黄的络腮胡子,身材高大魁梧,比那胖子高出一大截来,穿着一身黑sè的制服,却是个洋人。 第012章靠山垮了 洋人冲着冯国璋友好地点点头,用蹩脚的国语问候一声:“冯教习好!” 那胖子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周宪章,一脸的不屑,又是一声冷笑:“你想进天津武备学堂?” 周宪章点头:“我答应我大哥了,当然要进学堂。” “做梦!”胖子大喝一声:“刚才我在外面都听见了,你一介草民竟敢忘议国政,说什么我大清国的敌人是东洋人,妖言惑众,照咱大清国的律法,知道该当何罪吗?” 周宪章一脸茫然:“不知道。” “砍头!”胖子大喝一声! 这才叫倒霉到了家!那冯国璋口口声声要砍他的头,好不容易否极泰来,不知道哪里钻出一个胖子来,又要砍他的头! 周宪章辩解:“rì本人真的是咱们中国的大敌,他们现在还要占我们的钓.鱼……”周宪章慌忙打住,这才想起,这是十九世纪的大清国,钓.鱼岛的事还没发生。 “一派胡言!”胖子喝道:“咱大清的天敌是西洋人!东洋人和咱们大清国文化一脉相承,一衣带水,情同手足!东洋和咱们大清一样,受西洋人的欺负,咱大清正要和东洋携手抗击西洋!你竟敢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我看你不是长毛余党就是捻匪余孽!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混进学堂里来的,怎么迷惑冯教习的?意yù何为?若有半句谎言,本官把你碎尸万段!” 那胖子牛.逼哄哄,周宪章心头有气,那大清国动不动就砍头,照这样看来,老百姓脖子上的脑袋都不是自家的,当官的随时可以砍了去! 周宪章初来乍到大清国,人生地不熟,原本底气不足,不敢贸然与人争锋,如今,和冯国璋这位教习结拜了兄弟,有了一位当“大官”的大哥,按照湘西老家的规矩,小弟对大哥要言听计从,反过来,大哥也要对小弟要全力呵护。 所以,周宪章自恃有当大官的大哥冯国璋罩着,胆气十足,见那胖子气焰嚣张,抗声说道:“你凭什么砍我的头!当今是和谐社会,不兴因言获罪,你说我是长毛捻匪,要用证据说话,不能信口雌黄栽赃陷害!” 周宪章话音一落,那胖子一张白净的圆脸气得变成了一张青脸:“一个小小的草民都敢顶撞我堂堂从四品的学堂会办大人!无法无天,不忠不孝,给我跪下!” 周宪章一声冷笑,立而不跪,不仅不跪,反而更加嚣张:“凭什么要我给你下跪?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你跪父母!再就是跪我结拜大哥!我大哥都没要我跪……” 周宪章还没说完,一张意气风发的脸,变成了苦瓜脸——大哥冯国璋“扑通”一声跪倒在那胖子面前。 周宪章胆敢顶撞那胖子,什么“跪天跪地跪父母”之类的豪言壮语全是假的,其实,就是自恃有大哥冯国璋撑腰。 直到现在,周宪章也没搞明白“教习”是个几品官。那冯国璋从河滩到武圣庙,一路上自称是“本大人”,牛皮哄哄的,周宪章还真以为教习是个能砍人脑袋的“大官”。而且,冯国璋穿戴十分齐整,扛着枪,扎着皮带,蹬着皮靴,英气十足。而那胖子穿着宽袖大袄,腰下一条长袍,脚上一双黑布鞋,穿戴十分滑稽,虽然自称“本官”,在周宪章眼里,这个“官”的官位,一定比大哥冯国璋的官位低! 有冯国璋撑腰,周宪章才敢直言犯上,立而不跪,并对那胖子反唇相讥。 哪里想到,周宪章倒是够硬气,可他的靠山冯国璋却垮了! 这周宪章也是吃了不了解大清国基本国情的亏。 周宪章对那胖子采取了以衣着取人的态度,这本来无可厚非,他穿越到了大清国,两眼一抹黑,以衣貌取人,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是,周宪章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以二十一世纪的审美观,来看待大清国的官员! 在二十一世纪,穿着整齐扛着枪的人,那是“最可爱的人”,而在大清国,受人尊敬的不是扛枪穿短衣的,而是宽袖大袄肥头大耳的家伙,后者多半是官,而且是大官!袍子越宽,肚子越肥,官就当得越大。 就像现在,冯国璋穿着一身齐整的军服,虽然也叫官,可那是未入流!而那胖子穿着松垮垮的长袍,品级比冯国璋高出无数个等级! 这胖子姓叶赫那拉,名那晋,镶黄旗人,官居天津武备学堂从四品会办。所谓会办,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常务副校长(校长称为“总办”)。天津武备学堂是大清国第一所军事学院,也就是大清国最高军事学府,相当于当今的国防大学。那晋就相当于国防大学常务副校长! 冯国璋这个留校的教习,相当于国防军事大学某班的辅导员。 副校长与辅导员,都是官,按现在的军衔,副校长最低也是少将,辅导员最高就是个中尉! 这官位等级天差地别,周宪章妄图以中尉为靠山与少将相抗衡,那就是螳臂当车! 周宪章刚刚穿越到大清,搞不明白这种关系,他还以为中尉比少将大! 周宪章糊涂,冯国璋当然是一清二楚,他哪里敢与那晋会办相抗衡,腿肚子一软,跪倒在地。 冯国璋不是个软骨头,这一跪,其实与骨头硬不硬毫无关系,这是大清朝廷的规矩,下级见到上级,必须行下跪礼。大清国以礼仪治国,这规矩是万万坏不得!规矩要是坏了,天下就要大乱。 当然,冯国璋这一跪,在周宪章看来,那就是背后的靠山垮了,周宪章顿觉后背哇凉哇凉的,冯国璋的表现足以说明,那胖子是个真正的大官!虽然不一定是巡抚,但也有足够的能量,砍掉周宪章的脑袋!弄不好,连大哥冯国璋的脑袋一锅端! 事态万分严重,大哥原来不可靠!周宪章本想赶紧下跪,亡羊补牢,可既然说出了“跪天跪地跪父母”的狠话,难以出尔反尔,只得学着电影里看来的清宫戏台词,硬着头皮大叫:“我周宪章顶撞了大人,和我大哥冯国璋无关,要砍头就砍我一个!与我大哥无关!” 大哥不讲义气,当小弟的却不能不讲义气,这也是湘西老家的规矩! 第013章纲常礼义 冯国璋感激地冲着周宪章点点头,对那胖子磕头说道:“会办大人误会了,这位是我结拜兄弟周宪章,此人文可安邦武可定国,远见卓识侠肝义胆,更有一点好处,极为重义,重义之人必然忠君,是一位千年难遇的人才啊。此人是被洪水冲到咱大清国的,眼下,我大清国眼下内忧外患,国事艰难,天降此等人才与我大清,此乃大人之福,大清之福,皇上之福!” 冯国璋为了替周宪章求情,把能想到的好词都用上了 周宪章搜肠刮肚了好一阵子,也没搞明白“会办”是个什么官,在周宪章的印象里,古代的大官都是什么宰相、巡抚、提督、总督什么的,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会办。 “狗屁!”那晋大喝一声,突然嚎啕大哭:“一个草民也敢对朝廷大臣出言不逊,立而不跪!当众羞辱朝廷命官!礼义廉耻何在,尊卑上下何在!纲常伦理何在!朝廷体面何在!天翻地覆,雨反云变,我大清国怎么落到了如此境地!皇上啊!臣对不起您,常言道,大臣受辱就是国家受辱!我叶赫那拉那晋,不仅不能为皇上分忧,反而让国家蒙羞!有何颜面在世上立足,罢了罢了,冯国璋,烦请你给我找一根绳子来,本官今天就在这武圣庙悬梁自尽,以身殉国!” “大人万万使不得!”冯国璋大惊失sè,一跃而起,死死抱住那那晋。 那晋痛哭流涕,做以头抢地状:“放开我,别拦着我,千万不要拦我,谁拦我我跟谁急,国事艰难,大厦将倾,我那晋无力补天,就让我吊死在武圣庙里……” 堂堂会办大人那晋寻死觅活,和一个小教习抱成一团,不成体统。 冯国璋劝不住那晋,冲着和那晋一起进来的洋人大叫:“艾德先生,你他妈的还不快劝劝会办大人!” 那被冯国璋称为艾德的洋人进了武圣庙,一言不发,此时正抱着膀子,饶有趣味地看着会办大人撒泼,正看在兴头上,被冯国璋喝了一嗓子,这才清醒过来。 艾得整了整制服,咳嗽一声,却没有去劝那晋,而是走到周宪章面前,cāo着半生不熟的官话说道:“周先生,鄙人艾德,德**事顾问兼步兵科教习,为了那晋先生的生命安全,我请求你,看在我国的上帝和贵国的玉皇大帝的份上,请跪下。” 那艾德不去劝阻那晋上吊,反而来劝说周宪章下跪,饶是周宪章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也搞不明白上吊与下跪的因果关系。 “艾德先生,我们中国人有句名言,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 “你们中国人也有一句名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下跪能救人?”周宪章不相信。 “我以德**人的名誉担保,只要周先生屈尊下跪,那晋先生必然有救!” “他刚才还要砍我的头,我凭什么要救他?”周宪章想起那晋牛皮哄哄的样子,心头有气。 艾德笑道:“周先生难道不是大清国的百姓吗?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 “什么规矩?” “大清国的官员见人就说砍头,就像我们德国人见人说你好一样,他是在和你打招呼。” “有这么打招呼的?”周宪章严重不相信。 “我敢打赌,你大哥冯国璋先生与你初次见面的时候,必定也说过要砍你的头!你大哥只是个未入流的小教习,那晋大人那可是五品大员啊,这么说一点也不奇怪。” 艾德如此一说,周宪章不得不相信。在河滩里和冯国璋初次见面,冯国璋也是砍头来砍头去,最后,人家不仅没有砍他的头,反而与他义结金兰。 艾德是德国陆军军官学校的高材生。 十九世纪末,以李鸿章为首的洋务派对德**事成就极为崇拜,武器装备喜欢买德国的,军事体制也学德国的。李鸿章创办天津武备学堂后,全部采用德国教学法,聘请德国教习,以德语授课,学生靠翻译听讲。艾德就是学堂聘请的德国教习。 艾德与冯国璋都是教习,但地位悬殊。艾德是洋人,大清国连年败于洋人之手,大清官吏百姓对洋人既是仇恨又是崇拜,洋人见官大半级。而且,洋人不理会中国官场那一套繁文缛礼,见到长官从不下跪。所以,艾德虽然仅仅是个教习,品级与冯国璋一样,却可以和会办大人并肩而行。哪像冯国璋,见了那晋就磕头。 艾德与冯国璋的关系不错。冯国璋是中**人中少有的俊杰,不像别的大清官员那样迂腐守旧,喜欢西洋先进的军事理念,与艾德很谈得来。 只是,让艾德不解的是,冯国璋愿意接受西方的文明观,也对大清国很多陈规陋习颇有怨言,可他偏偏对于下跪磕头十分执着,见到上级官员,必然下跪,动作一丝不苟,很是认真。 艾德知道,下跪磕头是中国官场的规矩,但这不是一个好规矩。冯国璋是大清国的下级官员,下跪磕头也是在所难免,但是,艾德发现,冯国璋的下跪磕头,却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这与冯国璋接受西方的文明思想格格不入。 艾德曾经就这个问题与冯国璋做过长谈,冯国璋说了一套“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大道理,说得艾德云里雾里。 不过,艾德倒是明白了一点,在大清国,下跪磕头这个礼仪,是万万变动不得,要是变了,会让很多人生不如死!比如现在的会办大人,周宪章拒绝给他下跪,他就要寻死上吊! 艾德在大清国当了三年教习,对大清国的了解,远胜于刚刚来到大清国的周宪章,而且,因为他的洋人身份,在那晋的身边的机会,比冯国璋要多得多,他对那晋的了解,远胜于同为教习的冯国璋。所以,艾德看出了那晋寻死觅活的症结所在。 在大清国,下跪磕头就是纲常伦理,纲常伦理就是维系国家的根本! 草民不给大人磕头,那就等于动摇这个国家赖以生存的根基! 根基动摇了,大清就要亡国! 大清要是亡了国,那晋大人就得以身殉国! 所以,那晋大人寻死觅活,看似不可思议,其实,完全是顺理成章的。 当然,这个道理很深刻,很多身在其中的大清子民都看不清楚,恰恰是艾德这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看得一清二楚。 当然,我们的主人公周宪章也将看清楚,但那是以后的事,现在的周宪章还是稀里糊涂。 不过周宪章还是听从了艾德的劝告,屈身下跪:“草民恳请会办大人节哀,不,息怒。” 果然,正在奋力寻死觅活的那晋,看见周宪章下跪,马上平静了下来,一摔袖子擦干了眼泪,喝道:“周宪章,你可知罪?” 第014章赌人头 周宪章一脸茫然,虽然下跪了,可他还是搞不明白到底犯了什么罪。 那晋说道:“也罢,念你年幼无知,本官就破例,好好给你讲解一番,你要好好记住本官的每一句话,不要辜负了本官的一番教诲。我大清国是礼仪立国,纲常礼仪尊卑上下,乃国之根本!本官也是爱民如子两袖清风的好官,要你给本官下跪磕头,不是要赚你磕一个头,而是要维护我大清的立国根本!你听明白没有?” 周宪章还是茫然,艾德悄悄踢了他一脚,周宪章慌忙点头:“明白明白。” “明白了该怎么办?” “遵从大人的教诲,见了大人要下跪磕头。”周宪章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应承了再说。 “这就对了!”那晋说道,长出一口气:“孺子可教!今天,本官就不追究你忘议朝政藐视上官之罪了。你赶紧离开学堂。” “离开学堂,去哪里?冯教习不是说让我做学员吗?” “做学员?不可能!”那晋斥道:“你从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本学堂不欢迎你!” 其实,叶赫那拉那晋也不是个坏官,相反,正如他本人所说,倒也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只是,在大清国官场混了那么久,习惯了打官腔,尤其是习惯了动不动就“砍头”,实际上,别说是人头,就是鸡头他都下不了手。 那晋是个迂夫子,饱读圣贤书,食古不化,对纲常伦理这一套深信不疑,也是一位终极卫道士,要是有人违反纲常,那晋就心痛难忍,像是别人拿刀子挖了他的心。可他心肠软,自己心痛,却又不忍心杀人。没奈何,那晋就想出两招绝技来。 第一招,高呼“砍头”,声sè俱厉,吓唬对方,大清国百姓胆子都小,一听说“砍头”,往往就范。 第二招,如果遇上不怕死的,“砍头”威吓不起作用,那晋就走悲情路线,一哭二闹三上吊,人心都是肉长的,那晋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又是发自内心,往往让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在国人面前,这两招使将出来,百分百起作用。只有在洋人面前不起作用。艾德刚来的时候,拒绝给那晋下跪,那晋就曾经使出这两招来,结果大败。 直到现在,艾德也没给他磕过头。那晋得出结论,西洋人软硬不吃,都他娘的不是人! 就因为这个,那晋对西洋人恨之入骨,把西洋人看成是大清的头号大敌。因为,西洋人不仅欺负中国人,而且,要摧毁中国的纲常礼义!至于东洋人,文化与大清一脉相承,不足虑也! 周宪章口口声声说大清国的敌人是东洋人而不是西洋人,这与那晋的观点截然不同,就算周宪章是各现役军人,那晋也不会收他,更何况,他还是各泥腿子。 冯国璋见那晋要赶周宪章走,慌忙说道:“大人,周宪章已经痛改前非,给大人您磕头了。此人虽然不是我大清的兵丁,但的确是一位难得的军事人才,卑职恳请大人破格招收此人入学。” 那晋摇头:“冯教习差矣。周宪章虽然表面上痛改前非,可毕竟刚刚才受了教育,思想上还不成熟,政治上还不坚定!天津武备学堂乃是我大清最高军事学府,学员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必须对我大清绝对忠诚,这位周宪章刚才还冒犯了本官,冒犯本官就是对朝廷的大不敬,其忠诚度令人堪忧啊!” “大人明鉴,凡是人才,都有些恃才自傲,周宪章也不例外,他敢于冒犯大人,这恰恰说明他有才!” “有才?就这一身打扮也叫有才?”那晋摇头。 周宪章刚走运河里的死人堆里爬出来,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一身臭气,极为猥琐。 “大人明鉴,这恰恰说明周宪章不仅有才,而且,是大才!放浪形骸,就如同竹林七贤!”冯国璋奋力争辩。 “狗屁大才!”那晋喝道:“就凭他对东洋人的看法,就说明他鼠目寸光!天下人都知道,咱大清的敌人是西洋,东洋是咱大清的盟友!他这样仇视东洋,学堂岂能容他!冯教习,命你马上把这个周宪章逐出学堂!不要让我再看见他!” 冯国璋大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了周宪章当兵进学堂,那晋一句话就要赶走!冯国璋再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一把扯住那晋的袖子,大叫:“大人,那不是周宪章说的,那是卑职的说法!” “冯国璋!”那晋勃然大怒:“你身为学堂教习,思想竟然不与朝廷保持高度一致!你这是以下犯上!” “大人,东洋人真的是我大清的敌人!”冯国璋奋力抗辩:“前朝时,丰臣秀吉就妄图以朝鲜为跳板,侵犯中国,遭到惨败,四百年来,rì本人侵我中国的野心不死,无奈国力微弱,但他们一直在寻求机会。如今,rì本明治天皇励jīng图治,又有伊藤博文等维新大臣辅佐,君明臣贤,国力军力大幅提升……” 那晋大笑:“rì本乃蕞尔小国,国力军力大幅提升,倒也有可能,可是,比起我大清地大物博,那点国力军力,也就不值一提了。” “大人,rì本人吞并了琉球,又在朝鲜悄悄渗透,朝鲜乃我大清属国……” “琉球乃海外偏僻小国,不能自保,让rì本人捡了个芝麻,不足为怪。至于朝鲜,与rì本隔海相邻,两国交往也是常事,况且,我大清国在朝鲜驻有军队,袁世凯坐镇朝鲜,晾rì本人翻不起什么大浪。” “大人,rì本海军发展神速,他们又向英国和德国购买了好几艘巡洋舰!矛头直指我大清!” “rì本是个岛国,海防是其根本,rì本人在洋人的坚船利炮下吃过亏,发展海军以求自保也在情理之中。而且,我大清国的海军乃是亚洲第一,三大舰队雄视亚洲。单单一个北洋水师,就足以制服rì本的联合舰队。rì本人岂敢轻举妄动!” “大人,卑职预言,中rì终有一战!” “危言耸听!”那晋喝道:“冯国璋,你这种想法很危险!” “大人,不光卑职有这一想法,艾德先生也有这一想法。”冯国璋把艾德拉了出来。 艾德慌忙说道:“会办大人,我和我的德国同事都认为,rì本人的目标是中国!” 艾德一说话,那晋勃然大怒:“艾德先生!恕我直言,你和你的德国同事和英国、法国、俄国、美国人一样,希望中rì两国火并,你们好坐收渔翁之利!我大清国岂能上你们西洋人的当!我想rì本的有识之士也不会上你们的当!” 冯国璋叫道:“大人,卑职愿与大人打一个赌!” “什么赌?” “两年之内,若中rì相安无事,请大人砍了我的人头!” 那晋哈哈大笑:“也罢,本官为了让你口服心服,就和你赌上一赌,如果两年之内中rì发生大战,本官这颗项上人头,你就砍了去!”那晋倒也硬气,一点也不想占便宜。 “卑职不敢取大人的人头!”冯国璋慌忙说道。 “胡说!本大人不是那种以大欺小的昏官,赌输了,我这人头你马上砍了去!”那晋喝道。 艾德在一旁冷笑:“会办大人,冯教习要是砍了你的人头,朝廷就要砍他全家的人头!” 艾德说得在理,那晋是从四品大员,还是旗人!冯国璋是不入流的小官,冯国璋要是砍了那晋的人头,就算两人立了生死状,就算那晋口服心服,大清朝廷也不会认账,必会对冯国璋满门抄斩!这是大清的律法!也是大清国的纲常!那晋自己也不能改变。 那晋皱眉说道:“那怎么办?本官以仁义为本,岂能占属下的便宜?你们赶快给本官想个办法,务必使本官的赌注与冯教习的赌注一致!” 冯国璋说道:“那就请大人马上收下周宪章。” “收下周宪章?这也不对等啊?你赌的是人头啊!”那晋摇头。 冯国璋说道:“大人,您是天津武备学堂的会办,如果周宪章入学,他就是您的弟子,一旦大人赌输了,卑职不便砍大人您的人头,可将大人弟子的人头砍去,替代大人!如此一来,大人也可履约,卑职也不会坏了朝廷规矩,一举两得。” “好,这个主意好!”那晋大喜。 周宪章大惊失sè,虽然,他的历史知识有限,可是,甲午战争他总是知道的,大清国与rì本人总归有一战,也就是说,那晋必然赌输!周宪章的人头必然不保! 第015章强行收徒 周宪章慌忙叫道:“大人,大哥,艾德先生,本人以为不妥!” “有什么不妥?”那晋喝道:“周宪章,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天津武备学堂第四期步兵科学员,而且,我宣布,正式收你为我的门生,你马上给我磕头,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业师,你要给本大人争口气!” 还没等周宪章说话,冯国璋大喜:“周宪章,会办大人收你做门生,这是天大的喜事,还不快跪下谢恩!” 冯国璋原本只是想让那晋同意周宪章进学堂做一个普通学员,按照大清国的不成文的规矩,那晋是学堂会办,也就是常务副校长,学堂里的学员全都是他的弟子。当然,这种师徒关系,也就是挂个名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xìng的意义。 可没想到,那晋这个迂夫子,竟然当了真,要把周宪章收为自己的门生。 门生就不得了了,那相当于是那晋的干儿子! 如果是别人要给周宪章当干爹,倒也没啥,关键是,给周宪章当干爹的,竟然是那晋! 那晋虽然迂腐,可他不是等闲之辈! 在大清国,不知有多少人哭着喊着要给那晋当门生! 那晋是朝廷的从四品会办,这个品级看似不高,比起总督、提督什么的差好大一截。可是,那晋这个从四品官,却非同小可! 这要从朝廷成立天津武备学堂的目的说起。 经过两次鸦片战争、中法战争、天平天国、捻匪等等一系列战争,大清朝廷终于意识到,不管是八旗绿营还是后来兴起的湘军淮军,在军事体制上都存在着无法克服的弊端,根本无法应付现代战争。大清国要想强军,在原有军队的基础上进行有限改革,根本行不通。 唯一的办法,就是建立一支全新的军队! 要建立一支全新的军队,就需要有全新的军事人才。 在北洋通商大人兼直隶总督李鸿章等人的大力推动下,大清国派出留学生,前往世界军事强国德国学习军事,但是,这远远不够。 要想获得足够的人才,只能自己培养。 所以,大清国建立了天津武备学堂,聘请德国教习,招收学员,教授先进军事理念。 在朝廷看来,这些学员将是未来大清军队的军官! 也是就是说,未来的大清军队,将掌握在天津武备学堂学员的手里! 军队是朝廷的命脉!军官必须对朝廷绝对忠诚!否则,朝廷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要保证军官的忠诚,那些军官的老师,就必须忠诚! 所以,天津武备学堂的各级官员和教习,都是朝廷层层选拔出来的。这些人都是大清国上层不得了的人物,或者,与朝廷大员、王爷贝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天津武备学堂的总办和会办,品级虽然不高,但更是举足轻重的位置。尤其是会办一职,尤为重要,按照大清国的规矩,所谓总办,其实就是挂个名,而会办才是真正负责rì常事务的校长!能够当上总办和会办的,必是朝廷信任的人物! 所以,且不看那晋的身世背景,就看能当上天津武备学堂的会办,就可以得出结论,此人背景不同一般! 当然,那晋究竟有何背景,一般人不得而知。但是,有两点,大家都看在眼里,第一,那晋姓叶赫那拉,与当今太后同族!第二,那晋的哥哥那桐,任户部主事,而户部尚书就是大名鼎鼎的帝师翁同龢,据说,翁同龢十分器重那桐! 总之,那晋非同小可,能给那晋做门生,意味着有可能进入大清国朝廷的核心层!前程一片光明。 当然,周宪章对此一无所知,他唯一知道的是,中rì必将一战,如果给那晋当了门生,按照赌约,他就得替那晋砍头! 周宪章慌忙说道:“会办大人,小人妄议国政,妖言惑众,而且,小人无才无德,容貌猥琐,不配给大人当门生……” 那晋大度地摆摆手:“看在你年幼无知,为师恕你无罪。快快给为师磕头!”那晋已经把自己摆在师傅的位置上了。 “大人,小人家事贫寒,恐怕有辱大人的威名。” “英雄不问出处,你不必妄自菲薄。”那晋语重心长。 “可我没读过四书五经。”周宪章连小学都没读完。 那晋大笑:“就算你连三字经都没读过,为师也有把握,在一年之内,让你熟读经史,成为一代才子!”那晋是举人出身,诸子百家正是他的强项,教一个周宪章完全不在话下。 “可我天资愚笨,智商低下,zìyóu散漫,缺乏爱心,虐待母猪,辱骂教官……”周宪章为了避免给那晋当门生,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泼污水。 周宪章推三阻四,那晋总算明白过来了,一声怒喝:“周宪章,说来说去,你是对为师的预言缺乏信念了!” 周宪章低头不言,心里暗说,那根本就不是缺乏什么信念,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晋是个倔脾气! 这武圣庙里四个人,有关中rì战争的预测,三比一,这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少数服从多数,那晋就该放弃自己的主张。可是,那是十九世纪的大清国,在大清国,三个下级竟敢不同意上级的意见,那叫以下犯上!那叫不与zhōngyāng保持高度一致!那叫造反! 那晋大怒,大喝一声:“冯国璋,艾德,我以会办的名义命令你们,立即逮捕目无尊长的周宪章!” 上官发话,冯国璋和艾德不敢怠慢,两人一人抓着周宪章的一条胳膊,把周宪章反剪了起来。 周宪章大叫:“小人无罪!” “竟敢怀疑为师的教导,这就是砍头的大罪!”那晋喝道。 周宪章还想争辩,那晋大喝一声:“把目无尊长的周宪章按倒在本官脚下,磕头!” “喳!”冯国璋和艾德吆喝一声,把周宪章按倒在地,两人按着周宪章的脑袋,硬生生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那晋转嗔为喜,伸出双手扶住周宪章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道:“免礼免礼,周宪章今rì给为师磕头拜师,便是我的门生了,周门生一定要戒骄戒躁,努力学习,报效国家,上不辱朝廷,下不辱师门,呐,老夫就你这一个弟子,你一定要给老夫争气啊。” 搞了半天,那晋是强行收徒! 周宪章大为沮丧,来到这大清国,先是被冯国璋强行结拜兄弟,接着被这个老迂腐强行收为弟子。与冯国璋拜把子倒也罢了,给那晋当弟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晋把周宪章扶了起来,和蔼可亲地说道:“周门生,老夫知道,你对老夫的预言缺乏足够的信念,这也难怪,你还没有跟从老夫学习,老夫向你保证,只要跟着老夫学习三天,就会对老夫的话深信不疑!” 周宪章心中哀叹,那晋这是要洗脑啊! 那晋意气风发:“事实将雄辩地证明,老夫的预言惊人的准确!周门生,我向你郑重保证,三年之后,你的脑袋还在你的脖子上!至于这位冯教习的脑袋在哪里,嘿嘿……”那晋笑而不答。 冯国璋却也不急,冲着那晋一鞠躬:“卑职恭贺会办大人收得高徒,恭贺周宪章兄弟得遇明师。” 周宪章无语!冯国璋的脑袋肯定不会搬家,脑袋要搬家的,只能是他周宪章!这他妈的冯国璋也实在太不仗义了,竟然拿兄弟的脑袋打赌!周宪章狠狠瞪了冯国璋一眼。 冯国璋却是毫不在意,冲着周宪章微微一笑。 就这样,在会办那晋和教习冯国璋的双重保举下,周宪章顶着一颗朝不保夕的脑袋,提心吊胆地进了天津武备学堂,成了第四期步兵科的一名学员。 周宪章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很清楚,大清国必将与rì本发生大战,历史难以改变!到了那个时候,那晋那个老迂腐必然履约! 要想保住这颗项上人头,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在中rì大战之前,赶紧逃离学堂,跑得越远越好,最好是跑到湘西老家去,那里天高皇帝远,料想冯国璋和那晋找不到他。 所以,从进入天津武备学堂的第一天起,周宪章就开始策划逃亡。 然而,要想从学堂里逃走,势比登天! 第016章努力争当劣等生 天津武备学堂是大清国的第一所现代军事学府,是大清国未来的希望。上至太后、皇上、李中堂,下至天津的地方官,都对学堂高度重视。所以,学堂的管理极为严格,整个学堂就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军营,比监狱还利害。 学堂建立有严格的考核制度和考勤制度。天津武备武备学堂第四期招收了五百多名学员,分为步、马、炮、工程四科,每科一百人。每天早中晚三次点卯,晚上还要查铺,稍有差池,违规学员连同队长一同连坐关禁闭。 学堂四周是一圈三丈高的城墙,城墙上戒备森严,岗哨林立,城门口盘查严格,要想出城门,低年级的新学员必须要有总办和会办签署的特批,对高年级学员稍稍宽松一些,但也需有教习和监督签署的通行证。 如果有学员妄图逃跑,一旦抓获,一概以逃兵论处,斩首示众! 而且更为糟糕的是,由于周宪章特殊的入学方式,这使得他成为学堂里一个特殊人物,随时处于学堂官方和学员的关注的焦点上,一举一动都受到了大家的强烈关注,害得周宪章几乎没有私人空间。 在旁人眼里,周宪章有三重靠山,而且,一个比一个坚挺! 他是教习大人的把兄弟,会办大人的门生,又与洋教习艾德大人私交甚好。 教习是学堂的官员,自不必说。会办是朝廷大员,而那晋会办更是满清贵族出身,可以参与中枢!至于洋人艾德,更是利害,因为,在大清国,洋人见官大半级! 一个人有这样的三大靠山,可谓是黑白通吃,前途光芒万丈! 所以,学堂上上下下对周宪章都是羡慕不已。上至学堂监督、提调、总教习这些学堂大员,下至厨师、司号乃至普通学员,都对周宪章关爱有加。 然而,对于周宪章本人而言,这三重靠山却是三个灾星,或者说,是把他送进鬼门关的三个小鬼! 给会办大人当门生,是为了替他砍头!给冯国璋教习当把兄弟,是被逼无奈,而且,冯国璋拿他的人头当赌注,这让周宪章大为恼怒,这个大哥实在是太不仗义! 至于给洋教习艾德先生当朋友,那纯粹是个误会。艾德见证了周宪章入学的全过程,他又与冯国璋私交甚好,自然与周宪章亲近一些。在旁人眼里,貌似周宪章的朋友。不过,周宪章知道,艾德是冯国璋与那晋打赌的证明人,一旦中rì开展,艾德就要挺身而出,力证周宪章应该代替那晋砍头! 周宪章秘密策划了半个月,四处寻找逃跑途径,可那学堂的戒备如同铁桶一般,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眼见逃跑无门,周宪章只得另找出路。 没过多久,周宪章就发现了一个简单易行的出路。 这个出路可以让他灰头土脸但却是光明正大地离开天津武备学堂。 那就是以劣等生的身份被学堂开除。 天津武备学堂是大清国的最高军事学府,受训的学员将是今后大清新军的军官。军官的素质决定了军队的素质。所以,学堂对学员的要求极为严格,训练极为严酷。每个月有月考,三个月有季考,每次考试,朝廷都要派大员主持,有的时候,北洋通商大臣兼直隶总督李鸿章甚至会亲自考校学员。每次考试成绩记录在案,累积三次考试不及格,就被划入劣等生,予以淘汰。 学堂设置的课程包括基本战术、应用战术、图上战术、战略学、沟垒学、弹道学、军制学、野外勤务、步兵cāo典、气球学等,文化科还包括算术、几何、三角、代数、地理、中外历史。这些全新的西洋课程,对于土生土长的大清学员而言,极为陌生。这些学员从小接受的是私塾教育,学的都是四书五经。而且,直到十九世纪末,大清国选拔军官的方式还是武举考试,考得是力能举鼎shè中靶心这些冷兵器科目,与近代步兵战术格格不入。 而天津武备学堂的教习基本上全是德国人,德国人天生刻板,毫不通融。 所以,很多学员完全不能适应学堂教育。第四期学员入学才三个月,第一次季考,五百名学员当中,就有四十八名学员被淘汰。淘汰率接近百分之十! 被学堂淘汰是一件极不名誉的事。每一个学员都是各营长官推荐出来的尖子兵,如果被学堂淘汰,不仅本人被人瞧不起,长官也脸上无光,至少,长官会背上一个不识人的坏名声。 不过,在生死大计面前,周宪章也顾不得什么名誉不名誉的,只要能离开这个掉脑袋的地方就行。 所以,周宪章的目标就是,尽全力成为一名劣等生! 这个目标极易实现,只要做到好吃懒做就行,这个技能,是人都会。更何况,宪章在二十一世纪的新兵营里,成绩就是最差,只要他在十九世纪继续保持这个状态就足够了。 然而,令周宪章始料未及的是,要想当一名合格的劣等生,和当一名合格的优等生一样,不努力是不行的! 在二十一世纪,周宪章搞不懂95式突击步枪、03式步枪、97式狙击步枪、95式轻机枪、QJY88式通用机枪、QJZ89式12.7毫米重机枪。 然而,玩了十几年汉阳造的周宪章,对十九世纪末期的步兵武器却是了如指掌,不管是进口的毛瑟枪、士乃德、温彻斯特、施耐德,还是大清国自己生产的抬枪、快利枪,一到了周宪章手里,他稍稍熟悉一下,就能玩得jīng熟。 而且,周宪章居然一通百通,他对清军常备的各种炮具,诸如加特林机关炮、山炮、野炮的cāo作和战术也是触类旁通,教习稍稍示范一下,他就能完全掌握,甚至会举一反三。 周宪章能够对十九世纪的武器如此jīng通,得益于两点。 首先,他从小跟着爷爷玩汉阳造,那老掉牙的汉阳造,与十九世纪的步枪一脉相承,结构原理大同小异。 其次,周宪章在二十一世纪虽然只是小学毕业,但是,二十一世纪的小学数理教学水平,其实,已经达到了十九世纪大清国最高军事学府的数理水平,要知道,在十九世纪末期,大清国的学生才刚刚接触到算术、几何、地理这些西学,那些学员毫无基础,而周宪章却是基础雄厚。 所以,在天津武备学堂,周宪章玩都可以玩成一个优等生。 当然,周宪章的目标是当一名劣等生,而不是优等生,对此,他始终保持着头脑清醒——劣等生可以保住脑袋,优等生则意味着人头搬家。 所以,周宪章保持低调,把一肚子的学问藏起来,打靶放空枪,笔试乱答题,教习提问就来一个一问三不知,做出一副朽木不可雕的白痴样来。 如此一来,用不着三个月,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戒备森严的学堂。 然而,八个月过去了,任凭他如何努力,学堂也没有淘汰他! 第017章官官相护 周宪章装傻,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冯国璋。 冯国璋知道周宪章有一手一枪双鸟的好枪法,也知道他懂得步兵战术,周宪章打靶放空枪,考试乱答题,做得也太离谱了,那天津武备学堂好赖也是大清国最高军事学府,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一个人教成白痴! 冯国璋对周宪章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这家伙无非是怕掉脑袋! 冯国璋好不容易把周宪章拉进武备学堂,岂能如此轻易就放过他! 所以,每次考试,不管是笔试还是cāo演,冯国璋都暗暗在周宪章的成绩单上做手脚,不管周宪章的表现如何糟糕,最后的成绩总是不多不少,刚好及格!哪怕是周宪章交白卷,冯国璋也会在白卷上替周宪章写上答案,再加上一个60分。 几次考试下来,周宪章终于发现是大哥冯国璋在作弊,大为恼怒,找到冯国璋,指责冯国璋以权谋私,强烈要求冯国璋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对待学员的成绩,诚信做人,是多少分就多少分,否则,就是欺上瞒下枉为人师! 冯国璋却是不慌不忙,悠然说道:“老弟说的不错,本教习的确是在你的成绩单上做了点手脚,不过,本大人这么做,恰恰是实事求是诚信做人,至于老弟你,倒是严重缺乏诚信!” “我怎么不诚信了,我又没在卷子上做手脚!”周宪章不服。 “一枪能打下两只鸟,十枪却上不了靶,老弟,你这么做,恐怕不厚道吧!” 冯国璋一语中的,周宪章语塞,眼见冯国璋不通融,周宪章耍起了无赖:“大哥,我现在叫你一声大哥,咱们兄弟感情还在,大哥你要是一如既往偷改我的分数,我要去监督那里告你,到那时候,恐怕对大哥前程不利!” “悉听尊便!”冯国璋毫不在意。 “好!你等着!”周宪章怒道,出了冯国璋的办公室,径直跑到学堂提调办公室,向提调大人揭发教习冯国璋以权谋私,硬xìng拔高学员周宪章的成绩,致使朽木不可雕的周宪章至今还混在大清jīng英学堂中,浪费国家军事资源! 提调大人耐心听完周宪章的控诉,厉声喝道:“周宪章,我jǐng告你,没有证据诬告学堂教习,是大不敬!按律当斩!本提调念在你是会办大人的门生,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马上给我回去上课!” “提调大人,学生句句是实……” “滚!” 周宪章被提调大人赶了出来,又跑到总教习、监督、各学员队长、卫队长那里,四处告冯国璋的状,结果,无一例外,都被赶了出来,所有的人都是众口一词:先是指责周宪章诬告教习,再是看在会办大人的面子上,不追究他诬告之罪。 周宪章转了一大圈,却是告状无门,气得他捶胸顿足,最后,又回到冯国璋那里,喝道:“冯国璋,你们官官相护,暗无天rì,他妈的叫老百姓怎么活……” 冯国璋拍着周宪章的肩膀,和颜悦sè:“老弟啊,你这话就不对了,官官相护欺压百姓,那肯定不对,可是,咱们武备学堂官官相护,是为了你好啊,你看看,那些淘汰的劣等生哭着喊着要留在学堂,学堂都毫不通融,唯独对老弟你,学堂以慈悲为怀,你可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学习,为朝廷效力!” 周宪章冷笑:“冯国璋,你少在这里巧言令sè,我去会办大人那里告你!” 冯国璋急忙拉住周宪章的手:“老弟,万万去不得!” 周宪章大为得意:“冯国璋,你害怕了?” “我不怕,我怕个鸟。”冯国璋严肃地说道:“我是为你着想。” “不劳大哥费心……” “兄弟,这事大哥还真的要为你费心!你要是去那晋那里告我偷改你的卷子,你的脑袋立马搬家!” “危言耸听!脑袋搬家恐怕是大哥你吧!” 冯国璋叹道:“兄弟,你就不问问,你跑了一圈告我的刁状,为什么就告状无门呢?” “你们官官相护!” “我们为什么要官官相护呢?” “你们……”周宪章语塞。 “兄弟啊,你想想你的身份。” “我有什么身份,我不就是一个淹不死的老百姓嘛!” 冯国璋摇头:“你是会办大人的门生!” “学堂里的学员全都是会办大人的门生,好几百号人呢!” “你是磕了头的门生!知道吗?磕了头的门生,就相当于会办大人的干儿子!你小子要是被学堂淘汰了,会办大人的脸往哪里搁?那晋老头儿看重的就是一张脸,你小子不懂事,学堂里的监督、提调、教习、队长可是一个比一个懂事,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改你的分数,要改你分数的人大有人在。就算你考试交白卷,分数也是60分!包你及格!” “你你你们……”周宪章万分绝望。 “我还告诉你,那晋老头儿圣贤书读多了,脑子不太好使。如果你去告诉那晋,他的门生原来是个早就该淘汰的劣等生,是教习们合伙篡改了你的成绩,那就等于当面打了他的脸,这老头肯定会治我们的罪,但是,他一定会以欺瞒业师的罪名先砍你的头!兄弟,那晋特别喜欢大义灭亲!” “大哥!”周宪章大叫一声:“你逼得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 “兄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至于打赌的事,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就这样,八个月过去了,周宪章始终游走在被淘汰的边缘上,可却始终没有被淘汰。全队一百名学员,如果95名以后淘汰,他就是94名,如果90名以后淘汰,他就是89名。距离淘汰只有一步之遥,可要跨出这一步,却是势比登天。 周宪章无法达到被淘汰的目的,却成了全学堂有名的老末蛋,这让那晋大为失望。 业师与门生的关系,就如同父子关系,门生优秀,业师自然是跟着沾光,如果门生不肖,业师就会遭到世人讥讽。 所以,一个老师,尤其是朝廷大员,不会轻易收门生,要收门生,必须是经过长期考察,确认其资质和人品不会辱没师门,这才遍请士绅,举办一个隆重的仪式,郑重收入门下,而且,拜师的时候,还要向门生约法三章,诸如纲常礼仪之类,由到场的嘉宾做见证人,如果门生干出什么不忠不孝的事来,不是业师的责任。 那晋为了与冯国璋打赌,既没有考察,也没有举办仪式,对周宪章的人品资质一无所知,一时冲动就把周宪章收到了门下。本来就生怕周宪章人品不佳,或者天资愚钝,坏了他的名声。 然而,成绩表明,周宪章的天资真的有问题!这让那晋大为尴尬。 第018章目标国子监 那晋不懂军事,能当上会办,纯粹是因为他家是满清勋贵。 十九世纪末,满清的八旗子弟越来越无能,成了一帮纨绔子弟,大清国危机四伏,这帮八旗子弟实在难以承担救国重任,可朝廷又对汉族大臣不放心,尤其不敢把军队交到汉人手里军队,没奈何,只得矮子里面拔尖子。把人品稍微过得去的满清子弟提拔到关键岗位上。 那晋是儒生出身,军事上完全不在行,但是,他有两个优点,第一,对大清忠诚,第二,处处以儒家传人自居,以儒家纲常严格要求自己,人又极好面子,虽然很是迂腐,但毕竟人品上有保障。所以,朝廷把他派到了学堂会办这个关键岗位上。 那晋这个会办管不了军事教学,他对军事教学也不感兴趣。对下面的情况全然不知,他既不知道周宪章是在自暴自弃努力当劣等生,也不知道,学堂各级官员为了他的面子,硬xìng拔高周宪章的考试成绩。反正,从成绩单上看,周宪章这个门生很不争气! 那晋暗暗后悔,不该一时冲动收了这么个门生。可木已成舟,天下人都知道周宪章是那晋磕了头的门生,周宪章成绩差,那是那晋教导无方! 那晋极好面子,周宪章却是给他丢尽了面子,那晋思来想去,想出一个好主意来。 那晋是举人出身,诸子百家经史样样jīng通,也算是一代大儒。他的门生,军事上不jīng通倒也没啥,只要在国学上有所成就,也不会辱没了他。 所以,那晋打算另辟蹊径,给周宪章开小灶,恶补国学,他要把周宪章培养成一个儒生! 那晋规定,周宪章每天晚上必须到他的书房,由他亲自教授国学,从三字经、百家姓这些启蒙读物,到论语周易这些儒家经典,还有诗歌词赋,全面教授。 周宪章跟着那晋学国学,本来比学军事要难上一百倍,他连三字经百家姓都没读过,一来就学孔孟之道,难度太大了。 但周宪章的国学造诣却突飞猛进,让那晋大为欣慰。 这里面有两个原因。 第一,那晋是个大儒,搞军事他不在行,教国学却是轻车熟路,方法得当。 第二,周宪章眼见学堂里官官相护,要想被淘汰难于上青天,灵机一动,想出另外一招来——把国学成绩搞上去,哄得那晋一高兴,把他从天津武备学堂调到国子监去当太学生,这也相当于曲线救国。 所以,周宪章学国学学得格外卖力,他的脑子原本也不笨,不久,周宪章的国学就小有成就,竟然可以和那晋唱和几句。 就这样,周宪章成了个两面人。在军事上,他极为jīng通,比学堂里那些成绩名列前茅的学员要高出一大截来,但是,成绩单上却是一塌糊涂,人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军事上的蠢才,除了两个——冯国璋和艾德。 而在国学上,他只是个二半吊子,但是,学堂里的学员都是行伍出身,和他们比起来,周宪章的国学可谓是造诣颇深。 久而久之,大家都认为,周宪章入错了行,他应该去国子监,而不是呆在武备学堂。 就连那晋也深有同感,打算把周宪章送到国子监去,并给周宪章透了点风,让他做好去国子监的准备。 这让周宪章大为欣慰,只要去了国子监,那就zìyóu多了。周宪章打定主意,只要离开了天津武备学堂,立马逃回湘西,让国子监见鬼去吧。 当然,要去国子监,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周宪章身上没有功名,还是个白丁,那国子监是大清最高学府,就算那晋有关系,也不能说进就进。 不过,有了那晋的承诺,周宪章倒是安心多了。 一晃八个月过去了,冯国璋也不提砍头打赌的事,中rì两国之间风平浪静,看不出丝毫战争的迹象。久而久之,那砍头打赌的事,也就慢慢淡了下来。 时间会消磨人的记忆。 现在的周宪章,安安心心做起了大清国的臣民,他甚至开始相信,自己生来就是大清国的人,至于二十一世纪的湘西大山和新兵营,周宪章越发肯定,那只是大梦一场。 他甚至不再相信,中rì之间会发生战争。 不管是二十一世纪的钓.鱼岛,还是十九世纪的甲午战争,都是他做的梦,现实世界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今后也不会发生。 他开始担心起了大哥冯国璋的脑袋。 一想起冯国璋,周宪章心头是百感交集。 本来,冯国璋拿他的脑袋打赌,让周宪章极为不满。所以,刚入学的时候,周宪章对冯国璋来了一个敬而远之——这样的大哥不地道,小弟不奉陪了! 周宪章在学堂里不务正业,装疯卖傻,冯国璋并不以为意,反正,冯国璋知道他有内秀。 冯国璋只对周宪章有一个要求——把rì语学好。 冯国璋坚信中rì之间必然会大打出手,作为大清国的军官,必须知己知彼,要想知己知彼,就得掌握对手的语言。 冯国璋的rì语就不错,那是他自学的,所以,他就自告奋勇,当起了周宪章的rì语老师。逼着周宪章学那些片假名。隔三差五还要亲自考校,学得不好,冯国璋就他面壁思过。别人面壁思过是对着一面白墙,周宪章面壁,却是对着一张rì本地图。 久而久之,周宪章不仅rì语水平大增,把rì本地图也被了个滚瓜烂熟。 闲暇时候,冯国璋就找周宪章侃大山,有时候是和艾德一起来,有时候是一个人来,每次来都是提着酒肉,高谈阔论天下大势。 周宪章心头有气,可冯国璋毕竟是学堂的教习,又是磕了头的大哥,不好当面顶撞,只得来一个冷处理,由着冯国璋高谈阔论,自己低头喝闷酒,给冯国璋来一个沉默是金。 可那冯国璋却对周宪章的冷淡毫不在意,只顾自说自话,说到兴起,引吭高歌,什么“男儿自当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什么“大雪满弓刀”,意气风发,旁若无人。 久而久之,冯国璋的愤发激昂也感染了周宪章,有的时候,周宪章有一句没一句地搭上上一两句,冯国璋见周宪章有了回应,更加兴奋,和周宪章勾肩搭背,从英吉利说到法兰西,从俄罗斯说到美利坚,从世界列强的咄咄逼人说到大清国的萎靡不振,大清国连年战败,说到惨烈之处,冯国璋拍桌子打巴掌,放声大哭。周宪章也跟着落下几滴惺惺相惜的眼泪。 渐渐地,周宪章与冯国璋还真培养起了兄弟感情。 其实,如果不是有个砍头的堵约,周宪章还是很认可冯国璋的。冯国璋是个xìng情中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直来直去,一点也不像别的大清官员那么做作。 唯一的缺点是,冯国璋太喜欢当官了,总是把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挂在嘴边,而且自视甚高,不把大清国的官员们放在眼里,常常自叹时运不济,顾影自怜。 在冯国璋眼里,大清国的官员,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官,全都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庸人,而他冯国璋有着管仲乐毅之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却屈就一个未入流的教习!时运不济,英雄气短! 其实,冯国璋看不起别人,也是有道理的。他的确比同时代的大清国官吏看得更远,视野更为宽阔。 大清国自鸦片战争以来,连年被动挨打,倒也打醒了一些人,很多朝廷大员不得不承认,洋枪洋炮的确比长矛大刀利害,他们开始办洋务,学习西洋的先进技术,开工厂,仿制西洋枪炮。 但是,就连那些办洋务的所谓开明之士,也认为,西洋的技术虽然利害,可他们的国体和制度,比起天朝上国,却差了无数个等级。他们坚信,大清国的国体和纲常,是天底下最优越的制度,儒家文化是天底下最完美的文化。 所以,他们提出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也就是说,西洋的奇巧yín技可以学,工厂可以办,铁路可以修,但是,必须坚定不移地坚持大清国的伦理纲常和社会制度,要把西洋先进的技术,融合在大清国的伦理纲常之下。 按照二十一的话说,就是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sè的社会主义道路! 叶赫那拉那晋就是持这种观点的代表人物。 第019章洋务与清流 表面上,那晋不排斥西洋的技术,甚至对西洋枪炮有着一种由衷的恐惧。但是,在他的心底里,却瞧不起西洋人,在他看来,那些红头发的西洋人还一群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只知道拿着洋枪洋炮横冲直撞,根本不懂得仁义礼智信这些做人的根本,大清国的仁人志士有责任有义务去拯救这些洋鬼子们的灵魂。 所以,那晋每周都要为德国教习们讲授周礼和论语。天津武备学堂聘请了六名德国教习,那晋要求所有德国教习必须全部到堂,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 为了教育这帮红头发蓝眼睛的洋鬼子,那晋不可谓不用心,两个小时的讲学,那晋要准备七天。讲课的时候,那晋讲得口吐白沫,可那些洋鬼子却是大眼瞪小眼,一脸的懵懂。 冯国璋与那晋截然不同,他对于西洋的先进制度和理念十分推崇。冯国璋坚信,一个在体制上和文化上落后的民族,无论如何也不能产生出强大的技术。 有一次,冯国璋喝过了头,拍着周宪章的肩膀痛哭流涕:“兄弟!我天朝上国的国体如果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怎么会产生出全世界最窝囊的军队和落后的武器装备!朝廷上那些大臣们庸才误国啊,太后老佛爷误国啊!” 周宪章吓得一把捂住了冯国璋的嘴——胆敢议论老佛爷,冯国璋活的不耐烦了! 周宪章非常赞同冯国璋看法,大清国处处受洋人欺负,绝不应该简单地归结于枪炮不如人! 这大半年来,周宪章跟着那晋学了那么多国学,也渐渐了解了大清国的国情,他本来就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看大清国就如同是旁观者清,而那晋之流大清官吏却是当局者迷。此时的大清国已是江河rì下,就算不暴发中rì之战,哪怕不暴发战争,大清国也经不起折腾了。 难能可贵是,冯国璋这位当局者,却看得很清楚,令周宪章对冯国璋大为敬佩。 所以,眼见中rì之间风平浪静,暴发战争的可能xìng微乎其微,周宪章暗自庆幸自己的脑袋算是保住了,他担心起了大哥冯国璋的脑袋。 …… 来年3月,光绪十二年,西历1894年。 天津城里chūn暖花开,一派祥和。 这天夜里,周宪章刚刚结束了国学课,走出那晋的书房,当空一轮明月,月光皎洁,洒下一片银白,照在chūn芽初露的树枝上,暖风拂面,景sè怡人。 这段时间,在那晋的细心调教下,国学造诣突飞猛进,原本不知四书五经为何物的周宪章,现在居然可以写策论了,而且,落笔流畅,引经据典,颇有一番气势。 那晋为了把周宪章搞到国子监,也下了一番功夫。他把周宪章写的文章拿到京城里到处宣扬,居然得到了不少王公大臣的称赞。 其实,周宪章学习国学毕竟才大半年,他就是个神童,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就写出如花似锦的文章,这里面有两个原因。 首先,那晋为了给自己挣面子,把周宪章写的文章略加修饰,那晋修饰的地方不多,也就是聊聊数笔,但以那晋的功力,每一笔都是点睛之笔,使得文章增sè不少。 其次,也是最为重要的是,在那些饱读诗书的朝廷大员眼里,天津武备学堂的一个学员兵,能够把文章写通顺不错了,居然还能引经据典妙笔连连,简直就是个奇迹。 大清国的武将里面,还没有人能超过周宪章的文笔。就连大清朝廷公认的儒将,太原总兵聂士成,也达不到这个水平。 聂士成已经年近六十,在官场混了几十年,是官居总兵的朝廷大员。而周宪章却才二十多岁,还仅仅是一个小小学员。 就凭这一点,周宪章就有理由让朝廷大员们另眼相看。 今天晚上,那晋告诉周宪章,明天上午,北洋通商大臣兼直隶总督李鸿章,户部尚书翁同龢将要莅临天津武备学堂,亲自考校学员。 天津武备学堂是李鸿章一手创办的,和北洋水师一起,是李鸿章的两大得意的心肝宝贝。所以,李鸿章偶尔会亲自来到学堂,主持考试。这倒一点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户部尚书翁同龢也屁颠屁颠地跟着来,这就不寻常了。 在大清国,李鸿章和翁同龢是两位炙手可热的人物,可却是两个冤家对头。 李鸿章作为直隶总督兼任北洋通商大臣,不仅是京畿之地的最高长官,也是洋人唯一信任的大清官员,事实上,李鸿章这个北洋通商大臣,就相当于当今美国的国务卿,仅次于总统,而李鸿章比国务卿更利害,国务卿手里没有军队,李鸿章却掌握着大清国最为jīng锐也最为昂贵的北洋水师。此时的北洋水师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四,船坚炮利,称雄东方。 户部尚书翁同龢貌似没有李鸿章那么耀眼,可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是当今光绪帝的老师,号称帝师!当年担任刑部侍郎的时候,曾经主持审理轰动一时的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翁同龢秉公办案,使得该案平凡昭雪,上百大清官员因此落马,从此之后,翁同龢名满天下。 此时的翁同龢,在朝廷上一言九鼎,一大群词垣台谏、翰林团结在他的周围,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号称清流,翁同龢就是清流领袖。清流派虽然没有实权,但言事的能力极强,可以左右朝廷舆论,李鸿章、左宗棠这些握有实权的封疆大吏最怕的就是翁同龢。 翁同龢和李鸿章是朝廷上炙手可热两大人物,但二人的政见严重不同,李鸿章是洋务派领袖,热衷于办洋务建工厂,翁同龢是请流派人物,推崇的是德行修身。两派人物互相看不起,虽然还不至于水火不容,但也是泾渭分明。 然而,明天上午,洋务派与请流派两大领袖却要一起光临天津武备学堂,令人匪夷所思。 两位地位显赫却又不同道的朝廷大员莅临天津武备学堂,名义上是视察,可谁都知道,他们一定另有目的,只是,学堂上上下下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第020章总兵级管带 两位朝廷大员莅临学堂,学堂当局高度重视,那晋要求上至总办下至厨师,全部坚守岗位,一概不得请假,。 那晋也搞不明白李鸿章和翁同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有一点那晋是清楚的,两位大员前来,不管是什么目的,总是要考校一下学员的,哪怕是走个过场。 那晋不想放过这个走过场的机会。李鸿章和翁同龢都是朝廷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周宪章如果得到两人当中任何一人的赏识,就有希望把周宪章搞到国子监去。 所以,原本要上到晚上十一点的国学课,刚到9点,那晋下了课,要周宪章回宿舍好好准备,一定要在两位朝廷大员面前充分展示实力。 当然,那晋对周宪章的军事成绩不抱任何幻想,他只是希望周宪章能写一篇好策论,让两位大员看看。 对于明天的考校,周宪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反正就是乱答题,这八个月,他每次考试都是这样做的,最后的成绩都是六十分。至于策论,他已经背熟了一篇,到时候背出来交上去就行了。 自从进了学堂,那晋对周宪章管束很严,生怕他这个门生不学无术,坏了他的名声,每天晚上的国学科要上到11点,11点就是宿舍吹熄灯号的时间,周宪章必须赶回宿舍,否则要受到处分。所以,这么长时间,周宪章从来没有在好好欣赏过学堂的夜sè。 今天晚上难得闲暇,周宪章不想这么早回宿舍,信步游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池塘边。 池塘是一个人工湖,引海河水而成,是学堂开设出来训练架设军用桥梁的。池塘周边杨柳依依,花木繁盛,水池中心有座小岛,一座木桥与岸相通,倒也有几分景sè,池塘便成了学员们的游憩之地。 周宪章踏着月sè来到池塘边,但见月光如练,波光粼粼,水面上飘浮着几叶残荷,岸边新柳新绿,随风摇曳,悄无人声,恍如梦境。 在他的记忆中,湘西也有这样的月sè,只是,到了现在。周宪章实在搞不明白,究竟眼前的月sè是梦,还是湘西的月sè是梦! 周宪章想起那晋教过的庄生梦蝶的故事,便学着那晋的样子,摇头晃脑吟咏起来:“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 忽听柳荫深处,响起一声尖利的呵斥:“什么人!” 周宪章没想到池塘边还有别人,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柳荫下,走出一高一矮两个人来。 那两人都是一身戎装,但是,与天津武备学堂的军服完全不同。 两人头戴黑sè呢帽,蓝sè中式马褂,马褂下摆绣着镶边和云头图案,腰间系着棕sè皮带,脚上穿着长筒皮靴。 那是北洋水师的军服! 大清军队,不管是八旗、绿营还是湘淮军,号服上都有一个标志xìng的大圆圈,如同是一个个活靶子。北洋水师虽然仍然延续了大清军队的马褂,但摒弃了那活靶子一般的圆圈,服装面料颜sè也十分考究,不再是皱巴巴灰不溜秋的粗布,而是仿造西洋海军,采用了海蓝sè的呢料,穿在身上很是jīng神。 大清军队官兵号服几乎没有差别,只有各营营官配重甲,显示与士兵不同。 而北洋水师的军服,却能一眼看出职位高下。 北洋水师模仿西洋人的军衔制,结合大清国的国情,搞了一套自己的“军衔”。 军服的每边袖口有3个空心云头图案,图案内绣有不同字体的“寿”字,寿字的字体和数目,决定了主人的职位高低。简单来说,水师提督有9个寿,管带有7个,大副6个,依次递减。 那两人当中,右边的一位身材瘦小,瓜子脸,面sè白净,柳眉大眼,很是秀气,袖口上的云头里,一个寿字都没有,看来是个普通水兵。 左边那一位却是身材魁梧,年纪四十左右,袖口云头里竟然有7个寿字! 这表明,他至少是一位管带! 而且,不是一般炮舰的管带,至少是铁甲巡洋舰的管带。 铁甲巡洋舰是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军舰,装甲厚,吨位大,航速快,炮火强劲,是海上巨无霸。 大清国铁甲巡洋舰管带的品位相当于总兵,那是仅次于提督的从二品高级将领! 周宪章大为诧异。 在大清军队里,天津武备学堂和北洋水师是李鸿章手里的两张王牌,也是朝廷的两大支柱,两者都是朝廷的宠儿,都有些跋扈,不过,两者之间倒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今天晚上,天津武备学堂里突然冒出来两个北洋水师的人,而且,其中一人还是一位总兵级的管带。 只听管带身边的小兵厉声喝道,声音尖利:“喂,你深更半夜不回营房,跑到这里想干什么!是不是要谋图不轨!老实交待!” 北洋水师是大清国用银子堆出来,是大清国的高科技军种,官兵的军饷比大清的湘淮军高得多,就连八旗军也望尘莫及。军官全都是留洋学生,整体素质比陆军高出一大截,北洋水师官兵普遍看不起陆军,又有朝廷撑腰,吃的不一样,穿的不一样,说话的口气也不一样。一个小兵也敢喝斥人! 周宪章心头有气,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兵,享受的是把总千总待遇,按常理,小兵应该给他请安,这下可好,一个小兵竟敢喝斥起把总! 周宪章想要斥责那小兵几句,却见那位袖口上有7个寿字的管带大人巍然而立,不怒自威,那可是一位总兵级的大员! 周宪章只得强压火气,冲着管带敬了一个西式军礼:“第四期步兵科学员周宪章,见过管带大人!” 小兵剑眉倒竖,厉声喝道:“大胆!既然知道是管带大人,还不下跪!你想造反吗?” 周宪章不亢不卑地说到:“对不起,天津武备学堂实行西式军礼,不行跪拜礼!” 其实,天津武备学堂实行的是双礼。德国教习强烈要求行西式军礼,而学堂管理层大多是满清亲贵,对跪拜礼情有独钟,尤其是会办那晋,把行礼之事看得极重,在他看来,行什么样的礼,关乎纲常伦理,他甚至把跪拜礼看成是守卫华夏文明的一道防线,如果废除了跪拜礼,那就是礼乐崩坏,国将不国了! 最后,双方达成妥协,授课训练cāo演的时候,一律行西式军礼,而在其他场合,尤其是非正式场合,学员向中国官员和教习行跪拜礼,向德国教习行西式军礼。 当然,不论是什么场合,德国教习向中国官员一概行西式军礼。大清国官员的对此的解释是,德国人的膝盖不能打弯。这个解释,算是给大清国的官员们找回些面子。 按照这一规矩,现在不是训练,周宪章面前又是一位大清国的总兵级管带,周宪章应该向这位管带行跪拜礼。 周宪章本来就对跪拜礼很是不以为然,见那小兵一副趾高气扬,心头更是有气。所以,周宪章干脆来一个假传圣旨,声称学堂里不行跪拜礼。反正,这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土政策,料想北洋水师的人也搞不懂。 “胡说!”小兵喝道:“我且问你,天津武备学堂是不是咱大清的天下!” “当然是了。” “既然是大清的天下,就应该守我大清的规矩!不守规矩就要砍头!” 又是砍头。周宪章心头苦笑,大清国的官喜欢砍头,连个小兵也动不动就要砍头,老百姓有几颗头让他们砍。 “大清国也有不磕头的规矩!”周宪章昂然说道。 “什么规矩?”小兵的个头刚到周宪章的肩头,却是一副要和周宪章一争高低的劲头。 “甲胄在身,不便行礼!”周宪章想起了戏台上的词。 “甲胄?你那一身洋鬼子的东西也叫甲胄?不要辱没了祖宗!”小兵一脸的讥讽:“我们北洋水师的军服,威风凛凛,上下齐整,那才叫甲胄!” 其实,大清**队当中,制服与众不同的不仅仅是北洋水师,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兵穿的也不是传统号服,而是仿制德国陆军的军服。只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制服,朝廷是不承认的,仅仅限于学堂内部,学员毕业后,就得脱掉这身洋鬼子的东西,穿上传统号服去各营服役。 只有北洋水师,可以堂而皇之地穿着他们独有的军服登堂入室。 “军服就是甲胄!”周宪章不服:“这身甲胄穿着便利,行军打仗很是轻便,一点也不碍手碍脚,你们北洋水师的甲胄看着光鲜,其实是换汤不换药,就是把颜sè料子改了,还是宽袍大袖,到了海上,是要兜风的……” 小兵一声冷笑:“既然你的甲胄一点也不碍手碍脚,那你就更该利利落落地给管带大人磕个头,还说什么甲胄在身不便行礼。我看你分明就是谋图不轨,以下犯上!” 小兵倒也是伶牙俐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周宪章顿时张口结舌。 第021章不务正业 “敏绣,算了算了。”那位管带大人终于开口了:“这位周宪章说的也有道理,这跪拜礼的确有诸多不妥之处,平民百姓倒也罢了,军人要的是进退神速攻防有法,如果一见到长官就磕头,是会误事的,就免了吧。” “多谢管带大人。”周宪章对这位管带大人心生好感。 这位管带倒也明白事理,比大哥冯国璋还要开明,冯国璋口口声声说西洋这也好那也好,可到了周宪章面前就喜欢摆架子,一口一个本“教习大人”,非要周宪章给他磕头。 名叫敏绣的小兵一撇嘴,冲着总兵大叫:“刘管带,你怎么帮着他说话了!人家刚才可是一直在帮你啊!” 原来这位管带姓刘,周宪章不熟悉北洋水师,不知道这位刘管带到底是那条军舰的管带。 还没等刘总兵说话,周宪章喝道:“大胆,竟敢和管带大人这样说话,还不快跪下!” 周宪章对这个敏绣有气,见他当面顶撞管带大人,正好抓他个把柄。 敏绣却是立而不跪,怒道:“你都不跪,我凭什么要下跪!” 周宪章正sè说道:“天津武备学堂不行跪拜礼,但是,据我所知,你们北洋水师是要行跪拜礼的!你一个小兵见到管带大人,当然要下跪了!” “你你你……”敏绣被周宪章一句话噎得够呛,半天搭不上话来。周宪章说的是事实,在北洋水师,虽然军官都是留洋的新式学生,开着世界上最先进的铁甲巡洋舰,可体制上还是大清国的老一套,军服倒是光鲜,可还是马褂,下级见到上级,还是要行跪拜礼。 周宪章大为得意:“你也是的,你一个小兵,给管带大人磕个头,又不辱没了你,何必硬撑着。” “周宪章,算了算了,”刘管带打圆场:“你都说跪拜礼不好,己所不yù勿施于人,就别逼着别人下跪了。” 周宪章笑道:“既然管带大人发话,那就用不着下跪了,敏绣,还不快感谢刘管带。” “我呸!我凭什么……”敏绣冲着周宪章喝道,又觉不妥,只得冲着刘管带一拱手:“多谢刘管带,我身子不爽,走了!” 敏绣说着,狠狠瞪了周宪章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周宪章大为诧异,这个敏绣不过是个小兵,竟敢在管带大人面前如此无礼,扬长而去,旁若无人。北洋水师的官兵对外人趾高气扬,也就罢了,可刘管带是北洋水师的管带啊!这敏绣胆子也太大了! 可那刘管带丝毫不以为意,望着敏绣背影淡淡一笑,对周宪章说到:“你叫周宪章?” 刘管带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半晌没有说话,周宪章突然发现,这位刘管带脸上的笑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冷峻。 “你就是第四期步兵科的周宪章?”刘管带缓缓说道。 “正是在下。”周宪章大为惊异,这个北洋水师的管带,竟然知道他这个小学员的名子。 刘管带看出了周宪章的惊异,说道:“你是那晋的得意门生,这个老头逢人就显摆,一个武备学堂的学员舞文弄墨,当真是大清国的一大奇观。” 刘管带语带讥讽。 周宪章默然。 那晋是个迂夫子,满嘴之乎者也仁义纲常,对军事却是一窍不通。朝廷任命他为天津武备学堂会办,看中的就是他那满嘴的仁义道德,说白了,他的任务就是向学员们灌输忠君爱国,确保学员们遵守大清国的规矩,毕业后效忠朝廷。 所以,那晋在军事教学上插不上嘴,他自己也没这个兴趣,他的兴趣和本事全在寻章酌句上,可学堂里都是一群不懂圣贤书的武夫,那晋空有一肚子学问也是对牛弹琴,这让他很是失落。 自从收了周宪章这个门生,那晋来了jīng神,恨不能把一肚子的经史一夜之间传授给周宪章。 为了把周宪章弄进国子监,那晋拿着周宪章的文章到京城里到处显摆。京城显贵们都知道那晋有一个写得一手好文章的门生,至于周宪章的军事成绩,反倒没几个人感兴趣。在大清国士绅眼里,吃粮当兵使枪弄棒,那叫不务正业。 周宪章自己知道,作为天津武备学堂步兵科学员,寻章酌句那才叫不务正业!当然,为了保脑袋,他只能不务正业。 所以,今天晚上,刘管带语带讥讽,周宪章也是无话可说。 “周宪章!你的文章写得真不怎么样,和那晋那老迂腐一样,酸气冲天,空话连篇,这样的狗屁东西,那晋居然还有脸拿着还到处显摆,更为可笑的是,那些王公大臣们还一个劲叫好!”刘管带冷冷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朝廷显贵喜欢的就是这种夸夸其谈的东西!你小子年纪青青就学会了迎合世俗,当真是前途无量!” 周宪章被刘管带说得面红耳赤,心中惭愧。 那晋教周宪章写的文章,其实就是八股文,这种文章就是写得花团锦簇一般,也没有丝毫实用价值。可是,大清国偏偏就是用这种文章取士,害得天下士子不得不整天钻进八股中,读一辈子书,学不到真本事。 直到现在,大清国在西洋人面前屡战屡败,不得不承认技不如人,可是,上至朝廷、下至市井百姓,还是推崇写八股文的酸秀才,要是一个年青人不写八股文,而是去研究机械、铁路、电报这些西洋玩意,那就叫不务正业!甚至,会被世人骂成辱没祖宗。 而今天晚上,这位北洋水师的刘管带,却对八股文不屑一顾,见识很是不一般。 周宪章唯唯说道:“大人说的是。” 刘管带说道:“周宪章,我看过你的学档,你的军事课程成绩一塌糊涂,我就奇了怪了,这样的成绩早该淘汰出去了,可冯国璋非说你是个军事奇才,这个冯国璋是个人才,他应该不会说假话,周宪章,不管你小子心里在想什么,你给我记住了,大清国现在需要的不是秀才,而是能够保家卫国的军人!” “是!大人您……” 刘管带早已大步而去,消失在柳荫尽头。 周宪章没来由被一个北洋水师的管带抢白几句,虽然句句说在点子上,可毕竟刘管带是北洋水师的人,是海军,跑到天津武备学堂来教训陆军,周宪章心头不爽,也没心思欣赏池塘月sè,耷拉着脑袋回宿舍。 绕过池塘向东走三百米,就是学员宿舍,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快到熄灯时间,周宪章加快了脚步。 刚走到武圣庙前,忽听脑后风声作响,周宪章心头一凛,下意识一个侧身,左手护胸,右手翻腕,脚下也不闲着,虚步上位,就听一声yīn阳怪气的惨叫:“上帝啊!” 第022章要打仗了! 那声音听着耳熟,周宪章慌忙放手。 背后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冯国璋,一个是艾德。 艾德捂着手腕呲牙咧嘴,要不是周宪章放手得快,艾德的手腕就废了。 天津武备学堂的课程几乎全都是德**校的课程,只有两样是中国特sè的:一是中国武术,教习是天津城有名的拳师大刀王五;二是政治学。 周宪章是从小跟着爷爷上山打猎,本来就身手敏捷,大刀王五传授的又是极为实用的擒拿招式,简单易学,所以,周宪章的武术成绩并不差,只是平时不愿显露出来,这下意识地一出手,就给了艾德一个下马威。 周宪章说道:“对不起,艾德先生,我不知道是您。” “哪里哪里,”艾德的中文本来就一般,手腕上护痛,这话说的更加yīn阳怪气:“中国的枪炮不行,武术还行,不过,我要是有一把手枪,你的武术就没用了。” 冯国璋笑道:“艾德先生说的没错,不过,光有手枪也不行,还得要有子弹。艾德先生应该知道,战场上总有子弹打光的时候。” 艾德摇头:“冯教习,对于大清军队而言,的确是要担心子弹打光,不过,在德**队,这是小概率事件。” “为什么?” “你们大清国的军队没有后勤保障系统,这在现代军队是不可想象的。在德国,后勤补给是军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且,我们的后勤补给是专业化的,前线士兵不会担心没有子弹!” 冯国璋语塞。艾德说的没错,大清军队的后勤保障,还是冷兵器时代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思想,在冷兵器时代,所谓后勤,就是运输粮草,运送粮草不需要什么专业技术,只要一个催粮官雇一些民夫骡马就行了。 而现在是热武器时代,要运送的不仅是粮草,还有枪支、子弹、炮弹、药品、工程机械等等战争工具,还要运送伤员,而且,现代战争进展迅速,战况瞬息万变,单靠临时雇佣民夫,根本无法胜任。必须建立一个专业的后勤保障系统,这个系统是军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在西方称为“兵站”系统。 大清国引进了大量的先进武器装备,也建造了很多兵工厂,可以生产子弹炮弹,但是,却没有建立起“兵站”系统,一旦开战,靠士兵随身携带的弹药,一鼓作气击败敌人也就罢了,要是打成了僵持,后勤供应的问题就凸显出来了。 一支现代化的军队,不仅仅是武器的现代化,也不仅仅是军人素质的现代化,更是作战体系的现代化! 显然,大清国的军队,距离现代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周宪章问道:“大哥,艾德先生,你们怎么在这里?” 冯国璋没有回答周宪章的话,而是问道:“老弟,刚才在池塘边,你知道和你在和谁说话吗?” “原来你们刚才也在那里啊。他说他姓刘,看他的服饰,应该是北洋水师的一个管带。” “不错!他是个管带,不过他可不是一般的管带,他是刘步蟾!” “刘步蟾!”周宪章吃了一惊。 在大清军界,刘步蟾这个名子可谓是家喻户晓。 此君是大清国第一批留洋的海军军官,曾经在英国地中海舰队实习,在地中海舰队旗舰“马纳多”号当过见习大副,因为表现出众,深得英国海军方面的好评。回国后,二十二岁就当上了炮舰管带,是当时大清国最年轻的管带,曾编写《北洋海军章程》,海军规则多出其手,可以说,刘步蟾是北洋水师的主要创建者之一。 现在,刘步蟾担任铁甲巡洋舰定远号的管带,兼任北洋水师右翼总兵,赏一品顶戴,是北洋水师中仅次于提督丁汝昌的高级将领。 定远舰与镇远舰,是北洋水师吨位最大的两艘巡洋舰,也是亚洲最大的军舰。镇远是旗舰,水师提督丁汝昌亲自坐镇,定远就是由刘步蟾坐镇,由此可见刘步蟾在北洋水师中的地位。 周宪章居然与北洋水师的二号人物近距离接触,还居然没给人家下跪! “大哥,刘步蟾跑到咱武备学堂来干什么?咱们和北洋水师可从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周宪章慌忙问道。 “明天李中堂要来考校学员,他是来打前站的。”冯国璋说道。 李鸿章是朝廷大员,每次来天津武备学堂,必然是前呼后拥,而且,每次都有淮军的高级将领前来打前站,冯国璋如此解释,倒也说得通。 “我看没这么简单。”艾德说道:“以往给李中堂打前站的,都是陆军将领,毕竟天津武备学堂是陆军学堂,跟海军没有关系。我看,还是跟朝鲜人有关。” “朝鲜怎么了?”周宪章好奇心来了。 冯国璋扫了一眼四周,低声说道:“老弟,本来,我是专程来向你道别的,到了宿舍你不在,就来到池塘,见你和刘步蟾在一起,不便上前。” “大哥,你要走?”周宪章心里很是失落。本来,他对冯国璋这个大哥很有些意见,强迫他拜把子不说,还用他的脑袋和会办大人打赌,可这大半年来,冯国璋真心把他当兄弟,冯国璋突然说要走,周宪章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周宪章叹了口气:“大哥,你走了也好,这学堂是个是非之地。” 冯国璋很是诧异:“学堂怎么成了是非之地了?” “对别人不是是非之地,对大哥您就是非之地啊!”周宪章叹道:“那晋要砍你的头呢,大哥还是跑远一点好。” 这些rì子,中rì之间风平浪静,毫无战争动向,而且,朝廷上有关中rì携手共同抵御西洋的观点完全占了上风,大清不断向rì本示好,据说,大清驻朝鲜钦差总弁袁世凯,也欢迎rì本军人参与朝鲜zhèngfǔ的改革。 中rì打不起来,按照赌约,那晋就要砍冯国璋的人头,这让周宪章很是担心。 冯国璋却是一脸的尴尬:“这个,老弟啊,我要走,不是怕那晋砍我的头,而是因为太原总兵聂士成要我去给他当幕僚。” “是这样啊。这也是好事啊,我听说聂总兵很是干练,部下训练有方,是一员良将,大哥能在聂总兵收下当差,肯定比当一个教习有前途。” 艾德说道:“你大哥的脑袋没问题,周宪章,只怕你的脑袋有问题了。” “我的脑袋?”周宪章紧张起来,难道中rì真的要打!周宪章想起了甲午战争,到了大清朝大半年,周宪章已经不再相信他的前生了,正如庄生梦蝶,他以为那不过是他做过的一个大梦,有关甲午战争的说法,也是这个梦的一部分。 冯国璋低声说道:“不瞒老弟,这一次,咱大清国跟东洋人,算是较上劲了!” 周宪章大惊失sè:“打仗了?” “还没有。”冯国璋说道。 周宪章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差不多了!”艾德说道。 周宪章顿觉头皮发麻,后脖子发凉,就像一柄钢刀的刀刃架在了后颈上:“发生什么事了?” 冯国璋说道:“半个月前,朝鲜开化党人金玉均在上海被暗杀了!”道。 “谁杀的?”周宪章问道。 “朝鲜人,名叫洪钟宇,据说是朝鲜朝廷派出的杀手。” 周宪章再次松了一口气:“大哥,朝鲜人杀朝鲜人,跟咱们大清和东洋有什么关系。” 周宪章听说过金玉均,他是朝鲜著名的维新改革者。 朝鲜高宗李熙继位后,朝鲜朝廷形成了摄政大院君为首与闵妃为首的两大政治势力。大院君是高宗的生父,闵妃是高宗的王妃,高宗李熙生xìng懦弱,被闽妃架空,朝廷权落到了闵妃和大院君手里,两大势力内斗加剧,水火不容。 而此时的朝鲜,闭关锁国,国政**,贪官污吏横行,民众苦不堪言,朝廷危机四伏,两派势力忙于内斗,无视民众疾苦,朝鲜民众揭竿而起,各地不断发生农民抗争,其中,以崔济愚为教主的东学教发展迅猛,成为农民反抗官府的中坚力量。 而在朝鲜上层,要求改革的呼声也rì渐强烈。金玉均就是改革派的领袖。 第023章靠山走了 金玉均是朝鲜贵族出身,曾中科举,做过玉堂承旨、户曹参判。1884年,金玉均从rì本归国,参加开化党,试图借助rì本明治维新的经验,在朝鲜进行维新改革。1884年12月,开化党策动挟持国王,并宣布朝鲜与大清脱离宗属关系,史称“甲申政变”,在驻朝清军的强力干预下,政变三天即告失败,金玉均逃亡rì本。 政变期间,开化党人对朝廷王公大臣进行了残酷清洗,三天内,无数朝廷守旧大臣被拉出景佑宫处死。朝鲜朝廷对金玉均恨之入骨,大院君和闵氏集团虽然水火不容,但在对待金玉均的态度上,却是完全一致。自金玉均逃亡rì本后,朝鲜相继派出多起杀手追杀金玉均,但由于rì本方面保护严密,一直没有得手。 然而,金玉均却在大清国的上海,被朝鲜杀手刺杀。 冯国璋摇头说道:“兄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金玉均的身份很是特殊,他发动的甲申政变,其实是rì本人暗中支持的,据说,有rì本士官生参与了政变。” “有这等事?”周宪章怒道:“朝鲜是咱大清的属国,rì本人干涉朝鲜内政,就是干涉我大清的内政!” “兄弟说的不错。”冯国璋说道:“正因为如此,金玉均在rì本有很多同情者,上至rì本zhèngfǔ下至平民,不少rì本人都同情金玉均。这次金玉均在上海被暗杀,rì本舆论就认为,刺客得到了我们大清的帮助,否则,他住在美国租借内,刺客怎能如此轻易得手。” 周宪章冷笑:“就算我大清帮助了刺客,关他东洋人鸟事!金玉均是朝鲜人,又不是rì本人!” 艾德冷冷说道:“不管他是rì本人还是朝鲜人,他首先是一个人,对一个死者采取凌迟的刑罚,这严重违背了人类的道义准则!” “什么凌迟?金玉均不是死了吗?”周宪章问道。 冯国璋说道:“问题就在这里。金玉均死后,朝鲜方面要求我大清把他的尸体以及刺客洪钟宇引渡回朝鲜。朝鲜的这一要求本来也没有不妥,他们都是朝鲜人嘛,自然应该回国受审。可问题是,朝鲜当局声言,要对金玉均的尸体施行凌迟,这个做法,与当今世界主流价值观大相径庭。rì本抓住这一点,要求我国不要把尸体交给朝鲜,就连英国、德国、俄国、美国这些西洋列强,在这一点上,也站在rì本一方。” 艾德恨恨说道:“只有懦夫才羞辱对手的尸体!” “那就别把尸体交给朝鲜人。”周宪章说道:“这些朝鲜人也是的,再有什么深仇大恨,人都死了,也算过得去了。” 冯国璋说道:“可是,李中堂不顾西洋列强和rì本人的抗议,还是把金玉均的尸体交给了朝鲜,就在昨天,朝鲜朝廷已经当众凌迟了金玉均,还把他的人头挂在京城杨花津示众。如此一来,国际舆论大哗,列强纷纷指责朝鲜当局,rì本国内更是群情激愤,不少rì本民众要求对朝鲜开战,甚至,有激进者要求对我大清开战!” 周宪章摇头:“朝鲜的做法是有些过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李中堂把金玉均的尸体的交给朝鲜,也没错啊,毕竟他是朝鲜人。朝鲜人要凌迟金玉均,咱们也管不着啊。rì本因为这个与我大清开战,理由也太牵强了点吧。” 艾德说道:“把金玉均作为战争理由,当然是不充分的,但是,作为战争动力,却是足够了!在文明世界,你们大清国和朝鲜,居然还保留着中世纪的刑罚,实在是令人费解!朝鲜的行为,严重违背了人类的价值观,就凭这一点,如果rì本出兵朝鲜,西方世界的舆论将站在rì本一方。” “因为金玉均的死,rì本站在了道义上的制高点,这使得rì本获得了道义上的支撑,而一旦rì本出兵朝鲜,我大清为了维护朝鲜的宗属国地位,只能应战!”冯国璋说道。 周宪章浑身上下冷汗淋淋:“大哥,真要打啊?” 冯国璋笑道:“老弟,你先别紧张,那不一定,打仗嘛,得双方都想打,而且双方都有能力打才行,一个巴掌拍不响嘛。” 周宪章瞪大了眼睛:“你是说,rì本打上门来,咱大清国忍气吞声?”周宪章害怕大清国与rì本人开战,一开战,他的脑袋就得搬家,可是,大清国真要在小rì本面前忍气吞声,周宪章又觉咽不下这口气。 “也不是忍气吞声,”冯国璋说道:“有的时候,只要战争一方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另一方见无机可乘,也就知难而退了。或者,一方发现自己力量相差悬殊,根本就没有胜利的可能xìng,也就不得不放弃战争。所以,直到现在,朝廷还在打还是不打上犹豫不决。” 周宪章心头一动:“莫非,明天李鸿章大人和翁同龢大人来咱们学堂,就是因为这事?” “他们来的具体目的我不知道,但十有仈jiǔ与金玉均事件有关。”冯国璋说道:“我明天参加不了考校了,学堂特准我明天一早起身前往鸭绿江,与太原总兵聂士成汇合。” “什么?聂总兵已经到了鸭绿江!”周宪章大惊,聂士成是大清首屈一指的悍将,他的部下是目前大清最为jīng锐的部队,聂士成率部到了鸭绿江,这就意味着,清军十有仈jiǔ要入朝作战。 “老弟,你别怕,我的任务是帮助聂总兵考察鸭绿江地形。这不等于要打仗。”冯国璋安慰道:“而且,老弟,我跟你说句实话,就算咱大清国真的跟东洋人打起来,那晋也不会砍你的头。” “为什么?” “你是他的得意门生,他这辈子就你一个门生,他哪里舍得!而且,就算他舍得,谁也不敢砍你的头,他是会办大人啊,哪个不长眼的敢砍会办大人门生的头!” “大哥此言当真?” “绝对当真!” 周宪章长出一口气,自从进了武备学堂,这个赌约就如同三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照冯国璋这么一说,原来却是虚惊一场。 周宪章没了砍头的危机,愈发认同冯国璋这位大哥是位好大哥,冯国璋将要远行,周宪章离别之情涌上心头:“大哥,我听说鸭绿江那边特别冷,你可要多带点衣服。” 冯国璋在军营里混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一个人关心过他的衣服,一听周宪章这话,顿觉鼻子一酸:“兄弟,我知道,你对我冯国璋心头有气,我把你拉进学堂,让你当了兵,又用你的脑袋和那晋打赌,这些都是为兄的不是,为兄给你道歉了。” 冯国璋这辈子自视甚高,从来不屑于给人道歉,今天被周宪章一句话说得心头发酸,竟然不知不觉给周宪章道起了谦。 冯国璋一改往rì的牛.逼哄哄,既不摆大哥架子,也不摆教习大人的架子,一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模样,周宪章大为惶恐:“大哥哪里有错,在我们湘西老家,大哥做什么都是对的!” “兄弟不怪大哥?”冯国璋问道。 “不怪,当然不怪。” 冯国璋点点头,冲着周宪章一抱拳:“兄弟多保重,就此作别。”说着,转身而去。 艾德也和周宪章握了握手:“周先生,明天考场上见。” 两人一前一后离去,周宪章望着冯国璋的背影消失在营房背后,鼻子一酸,竟然流下两滴清泪。 周宪章被一场洪水冲到了大清国,两眼一抹黑,举目无亲,要不是冯国璋收留了他,他这个不懂大清国国情的淹死鬼,恐怕早就被大清国的官吏们砍了无数次头。 在大清国,冯国璋就是他的亲哥哥! 哥哥走了,周宪章心里空落落的,后背发凉——他的靠山没了!他好像又回到了运河河滩上,孤伶伶一个人,看着天上飞舞的乌鸦。 鸭绿江远在千里之外,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而且,看这架势,真的要打仗了,冯国璋跟着聂士成要是跨过了鸭绿江,那就是枪林弹雨,生死难料。 周宪章初尝人生离别之苦,不由得一声长叹。 忽见小路上,一个人影飞奔而来。 周宪章大喜,紧走几步迎了上去:“大哥,你不走了吗?” 冯国璋去而复回,喘着粗气说道:“兄弟,我是要和你说一句要紧的话。” 第024章大义灭亲 冯国璋还是要走,周宪章很是失望:“大哥请说。” “兄弟,你真的不怪罪大哥?” “不怪罪,大哥请放心,如果我周宪章敢怪罪大哥,不得好死!”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兄弟,如果你发现大清国要向东洋鬼子开战的迹象,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最好逃到湘西大山里,那样,那晋就找不到你了。” “大哥,你刚才不是说,那晋不会砍我的头吗?” 冯国璋脸一红:“兄弟,我是骗你的。如果中rì开战,那晋肯定会砍你的头!” “为什么?”周宪章大惊失sè。 冯国璋长叹一声:“那晋那老迂夫,一身的酸气,别的什么都不好,但有一点,却是好得出奇,这老头比他妈的孔夫子还讲信义!最怕人家说他不诚信!他如果跟我赌人头,赌输了,一定会把自己的头砍下来送给我,绝不含糊!更不要说是门生的头了!” “大哥,你不是说我是他的得意门生,他舍不得吗?” “坏就坏在你是他的门生!如果你跟他毫无瓜葛,是一个平老百姓,他还真的不忍心杀你,这老头心软,不会滥杀无辜,可是,你现在是他的门生,就如同他的儿子,这老头让孔孟之道给害了,杀别人下不了手,可要是杀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大义灭亲’,下手极为果断!” 周宪章脸sè苍白:“大哥……”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以那晋的人品,他杀了你之后,肯定会把你的儿子当自己的亲孙子抚养,保你周家香火不断……” “大哥,我没儿子,杀了我周家香火就断了!”周宪章大汗淋漓。 “原来老弟还没有儿子!不过,请老弟放心,那晋肯定会抚养你的妻子,并把你妻子培养成不嫁二夫的烈女,申报朝廷立一块贞节牌坊……” “大哥,我也没有妻子。”周宪章急得跳脚。 “原来老弟还是独身,不过,请老弟放心,那晋肯定会上表朝廷给你表彰你的舍生取义,让皇上赐姓叶赫那拉,让你进他们叶赫那拉氏的祖坟,享受贵族待遇……” “我他娘的头都没了,当个贵族有屁用!”周宪章大怒。 冯国璋干咳一声:“兄弟,那你就要早作打算,现在朝廷还没下决心对rì宣战,兄弟你还有时间,大哥我告辞了!”冯国璋转身飞奔而去。 原来,冯国璋对那晋的人品xìng格极为了解,此人虽然迂腐,却也是言必行行必果。冯国璋早就看出来了,中rì战争一触即发,最多三个月,必然发展成两国的全面战争,到那个时候,那晋这个老迂夫把‘信义’看得比命还重要,必然履约,周宪章在劫难逃。 冯国璋只是一个小小的教习,无力把周宪章弄出天津武备学堂,万分懊恼不该用周宪章的脑袋跟那晋打赌,可到了现在,也是无计可施,只得自欺欺人,安慰自己说,这都是周宪章命该如此,而且,周宪章也不是什么亲兄弟,砍头就砍头吧,反正大半年前,他本来就该被淹死的。 当然,冯国璋毕竟心头惭愧,所以,冯国璋今晚来找周宪章,其实是来向周宪章“致哀”的,就算是给活人提前做个祭奠,类似于刑场上给死刑犯人做生祭一样。 然而,冯国璋走出老远,周宪章那句“天冷加衣服”的话还在耳畔萦绕,冯国璋实在经不住良心的煎熬,这才匆匆跑回来,把实情和盘托出,希望周宪章早作防备。 冯国璋匆匆而去,周宪章气得两眼冒火,原来那冯国璋居然一直在忽悠他,这他娘的是什么狗屁大哥! 可刚才自己亲口发过誓,不怪罪大哥,要是怪罪大哥,不得好死! 现在大哥把实情相告,就是给了他一线生机,如果辱骂大哥,对大哥不敬,老天爷会把这一线生机给收了去。 周宪章无奈,只得强压满腔愤懑,赶在熄灯之前急匆匆赶回宿舍。 无论如何,现在不能犯事,要是犯了事,虽然暂时还不至于掉脑袋,但肯定会被关禁闭,一旦进了禁闭室,什么机会都没了! 周宪章前脚刚踏进宿舍,熄灯号就响了。周宪章擦了一把满头的冷汗,钻上床,用被子蒙上头,苦思逃跑之法,可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刚进学堂的时候,周宪章曾经秘密勘查过学堂的jǐng卫,学堂把学员当贼一样看管,要想逃跑,势比登天。所以,周宪章放弃了逃跑的办法,一心当儒生曲线救国。 周宪章没有持之以恒地寻找逃跑机会,到了现在,刀架到了脖子上才临时抱佛脚,这哪里能行! 照冯国璋的说法,中rì战争随时可能爆发,弄不好明天一睁眼,他的脑袋就随着战争的硝烟而落地了。 周宪章想了一夜,也无计可施,雄鸡长鸣,东方破晓,忽见宿舍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周宪章吓出一身冷汗,一拉被子正要蒙住自己的头,却见那身影看着面熟,定睛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周宪章一掀被子跳下了床,冲着那人影飞奔而去,边跑边喊:“爷爷,爷爷,那晋要杀我!” 站在门口的,正是须发苍白的爷爷。 爷爷手里握着一杆汉阳造,满面红光,神采奕奕。 周宪章的眼泪喷涌而出,一头钻进爷爷的怀里:“爷爷,快带我离开这里,我不要当兵,我要回湘西!” 爷爷一把把周宪章推出了怀抱,把那杆明晃晃的汉阳造塞进周宪章手里,喝道:“拿去打鬼子!打不了鬼子,你就别回湘西,别进咱周家的祖坟!” “爷爷,难道你要我进叶赫那拉家的祖坟吗?”周宪章绝望到了极点:“爷爷,带我走,带我走!” 大门口空荡荡的,爷爷已经没了踪影。 耳边响起了军号声。 周宪章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天sè蒙蒙亮,营房里响彻起床号。 原来又是做梦。 周宪章一骨碌爬了起来,跳下床,手忙脚乱穿着衣服,脚下却是一个拌蒜。 低头一看,一杆明晃晃的汉阳造,斜靠在床边。 “爷爷!”周宪章一声大叫。 “你他妈的叫了一夜的爷爷,发什么癔症!”说话的是队长。 周宪章盯着那杆汉阳造,呆愣愣说道:“我爷爷来了!” “狗屁!”队长喝道:“冯教习什么时候成你爷爷了,他不是你的拜把子大哥吗!” “冯国璋!他来了?” “昨晚你睡着的时候,冯教习来过,他叫我把这杆1988式委员会步枪送给你。你小子真他妈的有福,这杆88式步枪是冯教习得的奖,是他的心肝宝贝,旁人摸一下都不行,他竟然送给了你,这可是德国原装进口的!” 周宪章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床边的步枪不是爷爷的汉阳造,而是冯国璋的1888委员会步枪。 1888委员会步枪就是汉阳造的前身,两者极为相像。 第025章铤而走险 “冯教习在哪里,我去找他。”周宪章提着枪就跑。 队长喝道:“他天不亮就离开学堂了,是李中堂特批的。” 周宪章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冯国璋说过,他要去鸭绿江。 周宪章握着88式委员会步枪,对冯国璋一肚子的怒火,消失无踪,反倒产生了无限的思念。 一切都是天意,大哥也有大哥的苦衷! 周宪章彻底原谅了冯国璋。 队长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吃饭!李中堂已经到了演武堂,总办、会办大人都在那里小心伺候者,你们都他妈的给老子jīng神点!一会儿好好考试!” 半个小时后,全体学员进入教室坐定,不一会,教习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发给每一位学员。 周宪章打开试卷一看,是一张图上作业。 图上标示的一个海湾,一面向海,三面环山,沿山脉五处制高点上画有五座炮台,从北向南分别标识为1-5号炮台,炮台居高临下,根据图上标识,炮台配备有30厘米、15厘米大口径加农炮,炮口指向大海,炮台面向大海方向构筑有胸墙和堡垒群,配置有加特林机关炮和各种长短火器,胸墙下设雷有宽达五百米的雷场,堡垒火力点设置十分合理,五个炮台之间火力相互支援,形成了一个从海滩到山脉宽达两千米的火力覆盖区域。 炮台上遍插红旗,表明是红军。 海湾里有数艘军舰,也是插着红旗。 海湾外,则是一支插着蓝旗的舰队,蓝sè舰队的攻击方向为最北面的1号炮台。 显然,这是一个红守蓝攻的图上作业, 图上显示,蓝军泛海而来,以数艘重型巡洋舰和大小炮舰组成登陆部队,配备有各种登陆装备、山炮、野炮,总兵力3万,红军以逸待劳,总兵力2万,分布在5个炮台上。 这张作战图看着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过,周宪章的心思完全不在教室里,脑子乱哄哄的。脑袋朝不保夕,哪里有心思做什么图上作业。 四周都是沙沙的书写声,学员们全都在埋头答卷,周宪章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现在,所有的学员都在教室里答卷,教习们都守在教室外,学堂总办、会办、监督都在演武堂陪着李鸿章、翁同龢,这两位是朝廷大员,学堂必然在演武堂加强戒备,城门和城墙的巡查必然松懈,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计议已定,周宪章拿起笔来,把试卷粗看一遍,信笔写了起来。 周宪章必须赶在其他人交卷之前交卷,也没仔细研究这张图,只是按照自己平时的思路,想到哪里写哪里,前后不到三十分钟就答完了卷子,起身捧着试卷,走到门口,交到了监考官艾德的手里。 “周先生这么快?”艾德一脸的惊异,这场考试规定的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周宪章才化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艾德先生,差不多就行了,我不想考满分。”周宪章说着,人已经走出了教室。 刚走出五六步,就听身后一声大叫:“等等!” 周宪章惊得一个趔趄,回头一看,艾德拿着试卷追了出来,指着试卷,一脸的不可思议:“周先生,这是你的答案吗?” “当然当然,上面有我的名子,白纸黑字,如假包换。”周宪章便走边说。 艾德大叫:“周先生,你确定你写的是什么吗?” “我自己写的东西我当然确定!”周宪章已经走出了十多米:“艾德先生,很高兴认识你,再见了。” 周宪章突然发现这个洋人教习很是可爱,相处大半年,今天离别,还真有些舍不得。 周宪章朝着宿舍方向走出十来米,见艾德没有跟上来,四周无人,学堂的大小官员都在那里伺候李鸿章翁同龢,学员教习还在教室里,估计一个小时之内出不来,时间紧迫,周宪章一猫腰,钻进一条林荫小道,向南走去。 不一会儿,就看见了武圣庙。 天津武备学堂被一道三丈高的城墙环绕,有两个门,正门为西门,北门为侧门,东面和南面方向没有门。 周宪章没有去西门也没有去北门,而是跑到了南面。 西面和北面有门,但不是逃兵的门。要想当逃兵,就得在东面和南面打主意。 东面是池塘,池塘下视野开阔,城墙陡峭,就算周宪章有飞檐走壁的本事,爬上了城墙,也会暴露在哨兵的眼皮子低下。 南面是武圣庙,这座武圣庙原本是天津城老百姓修的,周围本来就是一片民居,修学堂的时候,城墙从居民区穿过,把这座武圣庙和几座民宅给囊括了进来,这几座民宅就改建成了学堂的招待所,用来安置前来考察的官员。 不过,招待所条件有限,吃住全都和学员宿舍的标准一样,这对于大清国的官员来说,实在是太寒酸了,而且,学堂里规矩多,打不了麻将下不了窑子,哪个当官的也受不了,所以,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官员愿意住在这里,大家宁肯自掏腰包到学堂外面住客栈。这个招待所基本上是空置的。 招待所的屋顶几乎与学堂的城墙等高。而城墙外,就是天津城的居民区,房屋林立,街衢纵横。 周宪章打算从招待所的房顶爬上城墙,越城而过,跳进民宅。 周宪章刚进学堂的时候,曾经想到过这个计划,只是,被他自己打消了。 因为,虽然能够从招待所爬上城墙,但是,因为这里与民宅相连,反倒成了jǐng戒重点,城墙上设有固定岗哨,还有哨队巡城。学堂倒不是担心学员从这里逃跑,主要是为了防止外面的不法份子从这里钻进学堂。 周宪章要想从这里逃跑成功,要有两个前提条件,第一,巡城哨队至少有五分钟的间隙,周宪章先要爬上招待所的房顶,再从招待所房顶上跃上城墙,这个时间大约就是五分钟;第二,固定岗哨睡着了,看不见他。 第二个条件纯属天方夜谭,这是大白天,不是深更半夜,岗哨没有睡着的理由。 不过,第一个条件倒是有可能实现。在平时,城墙上有四队巡哨,每队五人,分别巡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因此,巡哨时间间隔非常紧凑,几乎没有空白点。 不过,今天李鸿章翁同龢两位朝廷大员来到学堂演武堂,学堂很有可能会抽掉城墙上的巡哨,以加强演武堂的戒备,如此一来,城墙上的巡哨就会减少,如果从四队减少到两队,就有可能会出现巡视间隔,如果哨队动作再拖拉一点,就有可能给周宪章留出五分钟来。 两个前提条件,只有一个有满足的可能xìng,周宪章成功的概率十分渺茫。 然而,事到如今,刀架到了脖子上了,周宪章只能铤而走险。 第026章木桶浴 城墙上,岗亭里的哨兵面向城外,一动不动,城外是老百姓的住宅,哨兵的眼睛大概盯着哪家的大姑娘小媳妇。 周宪章见四下无人,匆匆走进武圣庙,庙里空荡荡的,只有关老爷的泥塑眯缝着丹凤眼,周宪章冲着关老爷匆匆下拜:“关老爷在上,保佑弟子逃命成功,改rì定当重塑金身!”说罢,绕到关老爷塑像的后面,塑像后面是有一个小门,出了小门,是一条窄巷。 小巷把武圣庙与招待所隔开,巷子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行,顺着巷子向北走出十来步,便是招待所的侧门,周宪章停了下来,听了听招待所里的动静,里面悄无人声。 周宪章闪身进了招待所,里面是一个小院落,正南一间堂屋,两侧是厢房,厢房与堂屋的拐角处有一棵硕大的梧桐树,嶙峋的虬枝上发出嫩绿的新芽。顺着梧桐树可以爬上堂屋屋顶,从屋顶可以跃上城墙。 周宪章快步走到梧桐树下,正要攀爬,远远看见城墙上,出现了一队巡哨。 招待所的院子就在城墙下,在城墙上,院子里的景象尽收眼底,没有观察死角。周宪章正在慌乱,却见堂屋的大门虚掩,周宪章顾不得许多,一头钻了进去。 堂屋里的家具很简单,堂屋正中一张八仙桌,桌边摆着四张凳子,南墙下是一张床,挂着帷幔,床边一个小柜子,上面摆着铜镜、笔墨和胭脂盒,发出淡淡的幽香。东墙下立着衣帽架,衣帽架上挂着不是衣服,而是一柄长剑。 周宪章心头诧异,这招待所常年无人居住,看着架势,今天有一位耐得住寂寞的朝廷官员,入驻这里。 从衣帽架上的剑上看,主人应该是一位武将,可是,这位武将居然要用铜镜和胭脂。 城墙上巡哨的脚步声渐远,周宪章长吁一口气,正要出门,忽听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渐行渐近。 来人的目的地必是堂屋无疑,而且,听那脚步声杂乱,不止一人,至少有三个人! 屋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八仙桌,来人已经到了门外,周宪章叫苦不迭,也顾不得许多,一纵身跳上了床,拉下帷幔,床上只有一床锦被,周宪章拉开锦被钻了进去,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贼亮贼的眼睛。 忽觉一股胭脂香扑鼻而来,刺得他鼻孔发痒,一个喷嚏眼看就喷出,只听“咣当”一声,房门开了,周宪章慌忙捂住嘴巴,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喷嚏压回肚子里。 透过半透明的帷幔,周宪章看见三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身材瘦小,穿着北洋水师军服。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晚上在池塘边,和刘步蟾在一起的敏绣。 一个水兵是没有资格住招待所的,他应该住学员宿舍,看这架势,这间客房的主人,应该是刘步蟾。 周宪章暗暗叫苦不迭。 刘步蟾是北洋水师的二号人物,住在如此寒酸的客房里,着实令人吃惊。大清国一个九品千总,也不愿意住这里。看来这刘步蟾的确是个清官。 可是,周宪章宁肯刘步蟾是个贪官! 如果刘步蟾真住在这里,周宪章就是自投罗网了! 周宪章正在焦躁,却见敏绣的身后,走出来两个个头更为矮小的兵丁,穿着北洋水师的号服,抬着一只大水桶,里面热气腾腾的。两个兵丁把水桶放在堂屋zhōngyāng,转身冲着敏绣屈膝施礼,然后向门外走去。 看来,敏绣和那来两个兵丁应该是刘步蟾的勤务兵,这是给刘步蟾准备洗澡水。三人准备好洗澡水,应该会退出房间,在外面等待刘步蟾,刘步蟾应该是在演武堂陪着李鸿章,一时半会回不来。 周宪章大喜,只要这三人离开房间,他就有机会从后窗溜出去。 两个兵丁走出了客房,敏绣却没动窝。 更糟糕的是,兵丁走出去后,带上了房门。敏绣不仅没出去,反而走到了水桶边,开始脱衣服。 周宪章顿时怒火中烧。 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兵,享受千总待遇,要想洗个澡,也得到澡堂子里和大家赤诚相见。就是艾德、冯国璋这些教习,也得和学员们赤诚相见,能享受木桶浴的,全学堂只有会办大人那晋。敏绣一个小兵,还是北洋水师的,跑到天津武备学堂里,竟敢如此高调!享受会办的待遇,还有人伺候,这他妈的太过分了! 不用说,必定是仗着刘步蟾撑腰,逼着学堂把会办的木桶浴给他抬了来,这敏绣也抬他妈的狗仗人势了!都说刘步蟾是个好官,两袖清风治军有方,可他一个勤务兵就敢如此作派,看来,那刘步蟾御下无方,徒有虚名! 周宪章想起昨天晚上敏绣那一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德xìng,心头更加愤怒,正要跳下床去怒斥敏绣,忽见敏绣脱掉了头上的呢帽,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泼洒下来,直达腰下。 敏绣竟然没有剃发! 在大清国,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敏绣身为大清国的兵丁,不仅胆敢享受木桶浴,还留着头发,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周宪章大喜过望! 北洋水师一向目中无人,从来不把天津武备学堂放在眼里,如今,北洋水师的一个水兵竟然留发,这个水兵还是管带刘步蟾的勤务兵。此时跳将出去,抓敏绣一个留发的现行,交给李中堂,一定能把北洋水师整个灰头土脸! 周宪章心头畅快,可低头一想,就觉不妥,那敏绣固然可恶,可刘步蟾刘管带毕竟是个好官,昨天晚上,刘步蟾虽然对他的文章不屑一顾,可毕竟人家说的在理,一个军人不研究军事,整天跟着那晋之乎者也,的确是不务正业。因为一个不懂事的敏绣连累刘管带倒霉,周宪章还是于心不忍。 而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逃命,这个时候和一个小兵过不去,纯粹是损人不利己。 周宪章只得耐着xìng子,等着敏绣享受木桶浴。 敏绣背对着床,慢条斯理地解衣宽带,完全没有想到帷幔后面有个周宪章正瞪着两只贼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周宪章却是心急如火,他从教室里跑出来已经半个小时了,再过半个小时,考试结束,学员就要集合听李中堂训话,必然会发现周宪章失踪,到时候,一定会来个全学堂大搜捕! 可事到如今,就是火烧眉毛,他也只能耐着xìng子等着敏绣享受木桶浴,唯一能做的,就是暗暗把敏绣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 敏绣衣服脱得不慌不忙,周宪章度rì如年。 好不容易,敏绣才把那身松垮垮的北洋号服脱了下来,周宪章正要松一口气,定睛一看,里面还有一层粉红sè的锦缎夹衣,周宪章大为恼怒,一个小兵穿什么夹衣,还他娘的是这么贵的缎子! 又过了一会,敏绣才脱掉了夹衣,露出了雪白的膀子,却没有跳进木桶,他身上还有一件大红sè的肚兜,周宪章暗骂,狗rì的一个大男人穿个鬼的肚兜。 又是好一会,敏绣终于脱得个一干二净,周宪章的眼睛却瞪得像两只铜铃,一张嘴长得老大。 敏绣浑身上下雪白如玉,胸口多了两样东西,胯下少了一样东西! 周宪章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个房间里有胭脂和铜镜! 敏绣是个女人! 其实,周宪章自打闯进这间客房,看见里面的摆设,就应该想到,这客房的主人,应该是一位女子。 只是,这个想法太过匪夷所思。 自大清立国以来,就有一个严厉的营规——军营里不得有女人! 如果军营里发现有女人,从营官到把总,一概斩首! 到了光绪年,清军rì渐**,在八旗、绿营、湘淮军中常能看见女人,但是,在天津武备学堂,这一营规却得到了不折不扣地执行。 从学堂成立到现在,就连会办那晋的家眷,也从来没有踏进学堂一步! 今天,要不是敏绣脱了个一干二净,让周宪章看了个清清楚楚,周宪章绝对不敢相信,一个女人竟然住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招待所里! 第027章格格在洗澡 北洋水师二号人物,赏一品顶戴的定远舰管带刘步蟾,竟然带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进了天津武备学堂!要是在北洋水师,他还不公然抱着女人上舰! 周宪章不由得火冒三丈,那刘步蟾原来是徒有其名,什么带兵有方!什么两袖清风!都他妈的是假的! 更为可气的是,昨天晚上,这个女人还仗着有刘步蟾撑腰,竟然对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出言不逊!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气归气,周宪章却不敢造次,只得咬牙切齿恨恨盯着敏绣,这一看,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脱下了号服的敏绣,柳眉弯弯,大眼小嘴,脖子上挂着一块墨绿sè的和田美玉,长发垂到腰下,肤如凝脂,酥胸如雪,柳腰轻摆,恍如瑶池仙子。 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周宪章都没见过如此艳丽的美女,更没见过浑身上下光溜溜的美女,更没见过戴着和田美玉的光溜溜的美女。和田玉的清纯与肌肤的xìng感交织在一起,惹得周宪章小腹下一团火腾腾地烧将起来,烧得周宪章浑身燥热,满脸通红,一双眼睛定在敏绣雪白的身躯上,再也移不开。 敏绣脱光了衣服,跳进了木桶,哗哗洗了起来,那木桶有半人高,敏绣坐在里面,只露出一头乌发,周宪章看不见敏绣的身子,大为着急。 食sè天xìng也!周宪章不管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十九世纪,都没碰过女人,两世的xìng饥饿累积在一起,搞得他意乱情迷,把持不住,完全忘了自己身处险境,竟然把脑袋从帷幔里探了出来,伸着脖子张望。 忽听门外人声嘈杂,脚步凌乱,有人大叫:“周宪章!” 周宪章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子,吓得一头缩进了帷幔里,心头绝望。 光顾着看美女洗澡了,不知不觉间,考试已经结束,学员们在集合,他们已经发现周宪章失踪,正在到处找他。 逃跑是不可能了。此时的周宪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赶紧回到教室,佯装什么也没发生。 可问题是,他被敏绣堵在了客房里! 周宪章进退两难。 敏绣还在慢条斯理地洗澡,女孩子洗澡,洗的特别啰嗦,没有半个小时出不来,出来之后,还要穿衣化妆,前后非得一个小时不可!要等敏绣洗完澡再溜出去,必然误了集合,就算周宪章能编个谎糊弄过去,无故缺勤,也将受到禁闭三天的处分,要是在平时,关三天也就罢了,可现在要是被关三天,那晋那老迂夫随时可能取他的项上人头! 要想赶上集合,就只能从敏绣的眼皮子低下冲出去。一个女孩脱得一丝不挂,看见周宪章必然大叫,惊动了学堂,追究起来,周宪章和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呆在一间屋子里,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按照大清营规,刘步蟾带着女人进军营固然有罪,周宪章和一个光着屁股的女人在一起,必然是斩立决!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况且,他也无从解释! 这才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正在焦躁,敏绣站起身来,露出雪白苗条的身段。任何男人看了这副身段都会流鼻血,可现在的周宪章却是满腹焦躁,哪里有心思观赏人体艺术。 敏绣冲着房门外喊道:“樱桃,什么人在喊周宪章?” 门开了,一个小个子兵丁走了进来,周宪章又是吃了一惊,敏绣一个女孩子洗澡,竟然不避兵丁。 却见那兵丁对着敏绣屈身道个万福,发出软软莺语:“小姐,好像是学堂里在找一个叫周宪章的,好多人跑来跑去,挨家挨户地搜查,看样子很着急,现在已经搜到了武圣庙,马上就要搜到咱们这里了。。” 原来这个叫樱桃的兵丁也是女扮男装,不用说,另外一个小个子兵丁也是女孩子,她们称呼敏绣为小姐,应该是敏绣的丫鬟。周宪章心头疑惑,一个大户人家的娇小姐,没来由跟着刘步蟾跑到学堂来干什么? “扫兴!”敏绣斥道:“不洗了,服侍我起来。” “是,小姐。”樱桃说着,走到木桶边,替敏绣拿来衣服:“小姐得快一点,他们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来。” 周宪章愈发绝望。 敏绣边穿衣服边说:“那个周宪章我见过,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昨天见到刘管带竟然不下跪,今天又害得我澡都没洗好。我早就知道,这个坏小子迟早要犯事,这不,肯定是坏了学堂的规矩,又不敢担当,当起了缩头乌龟,藏了起来,哼!我倒要看看,他能藏到什么地方去!让学堂抓了去,砍他的头!” “小姐,其实这些学员也真可怜,每天要吃好多苦,一年四季回不了家,见不到爹妈,学堂规矩又多,不准这不准那的,小姐,我在这里呆了一天都受不了,他们一呆就是三年,真不知他们都是怎么过来的。周宪章就是犯了点小错,训斥一下就行了,何必非得要砍头。” 樱桃的话让周宪章大为感动,这个樱桃心好! “要是其他学员犯了事,当然不用砍头,如果学堂要砍头,我也会替他们求情的,”敏绣说道:“周宪章是个坏小子,一定要砍头,就算学堂不砍他的头,我也会要求总办大人砍他的头!” 周宪章大为愤怒,这个敏绣心肠大大的坏! “小姐,他哪里得罪你了?” “他欺负人!逼我给刘管带下跪!”敏绣咬牙说道:“他自己不下跪,却要逼本小姐下跪,樱桃你说,他是不是欺负我!” “小姐,你穿着号服,他肯定是把你当北洋水师的小兵了,一个小兵当然要给管带大人下跪,他要是知道你是格格,肯定不敢这样的。” 周宪章大吃一惊,这个敏绣原来是一位“格格”! 周宪章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在池塘边,敏绣不仅不给刘步蟾下跪,言谈举止之间,也没把刘步蟾当回事,那刘步蟾可是一品顶戴的北洋高级将领,官居定远舰管带兼总兵,其身份相当于是提督!敏绣如此作派,身份必定特殊! 周宪章浑身冷汗淋漓,得罪了格格,那晋不砍他的头,格格也会砍他的头!更何况,他还偷看了格格洗澡! 第028章和硕格格 “那只能说明他有眼无珠!”敏绣还是不依不饶。 “小姐差矣,咱们都是女扮男装,进了学堂就怕别人认出来,周宪章他没认出你来,不是他有眼无珠,而是你的易容术高明,瞒过了他。” “反正他不是好人,害得我澡都洗不痛快,要是落到我的手里,哼!”敏绣做看透状,把帷幔里面的周宪章吓得一个哆嗦。 敏绣的格格脾气上来了,樱桃只得住口,服侍敏绣穿好衣服,招呼另一个丫鬟进来,把木桶抬了出去。 敏绣伸了个懒腰,冲着门口的樱桃说道:“把门关上,我身子不爽,想躺一会儿。” “是,小姐。”樱桃答应一声,关上了房门。 敏绣要上床睡觉!周宪章大吃一惊,心中叫苦不迭,床上能够遮掩的只有一床锦被,可周宪章还没来得及把锦被拉上,敏绣已经走到了床边,拉开了帷幔。 两个人四目相对!大眼对小眼,足足对了有十秒钟! 周宪章躲不过去,急忙双手抱拳,腆着脸皮说道:“原来是敏绣兄弟,别来无恙!” 只见敏绣嗖的一声,从床边一跃而起,跃到衣帽架下,一伸手拔出宝剑,又是一个飞跃,跃到床边,手腕一抖,宝剑指向周宪章的咽喉。 周宪章吓出一身冷汗,嘴里忙不迭地恭维:“好身手!敏绣兄弟如此身手,屈居小兵之职,刘管带有眼无珠啊!以为兄看来,敏绣兄弟完全可以担任管带……” “放屁!谁是你的兄弟!”敏绣气得满脸通红,剑头顶在周宪章的咽喉上,只要进一寸,周宪章立马命丧绣床。 “当然你是我的兄弟了!昨天晚上我们在池塘边言谈甚欢,今天又欢聚一堂,如此有缘,咱们都是男的,理应结拜为兄弟,我看这里距离武圣庙不远,为兄建议咱们赶快去武圣庙,向关老爷磕头结拜。” 周宪章刻意强调“都是男的”,是为了使敏绣相信,他虽然躲在床上,但什么都没看见。敏绣眼见是一位格格,看了格格的身体,是要掉脑袋的! “一派胡言!谁跟你言谈甚欢了!谁跟你欢聚一堂了!周宪章,你竟敢偷看本格格,我非杀了你不可……”敏绣一抖手腕,剑锋在周宪章的咽喉上划出一道血丝。 “敏绣兄弟且慢!”周宪章大叫:“你大概是昨晚没睡好,还在发梦憧,格格是皇帝的女儿,兄弟一则是男身,二则与皇帝八杆子打不着,怎么能自称格格呢?这是僭越的大罪啊!这话到此为止,请兄弟放心,为兄绝不会出去乱说的。” 周宪章一口一个“男身”,说得敏绣将信将疑,莫非那周宪章真的没看见她洗澡。 “说!你在这里干什么?”敏绣喝道。 “敏绣兄弟有所不知,昨晚为兄与兄弟言谈甚欢之后,兄弟的话令在下醍醐灌顶,胜读十年书啊!所以,在下回到宿舍后,反复回味兄弟的教诲,一夜未眠。以至于今天早上考试的时候,jīng神不振,所以,匆匆交完答卷,想找个地方补个觉,兄弟你也知道,学堂的规矩,学员不到睡觉时间,是不能回宿舍的,所以为兄就来到这里,恰巧看见了一张床,一个枕头,瞌睡遇上枕头,诱惑巨大,就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所以,为兄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就看见……” “看见了什么!”敏绣大为紧张。 “看见兄弟你拿着宝剑指着我的咽喉。”周宪章说道:“其他的一概没有看见。” “此话当真?” “当真,绝对当真!” 敏绣心头大为踌躇。其实,周宪章这个谎编的真不怎么样,那周宪章躲在床上,那周宪章就算睡得如死猪一般,可刚才敏绣和樱桃的说了半天话,岂能惊不醒他,床与木桶近在咫尺,周宪章哪能看不见她洗澡? 只是,敏绣一个黄花丫头,还是一位格格,没来由被一个大男人看了身体,实在是丢人丢大发了,所以,敏绣自己也心存幻想,希望周宪章真的是睡着了,尽管,这个幻想十分渺茫,但总是有胜于无。 那敏绣也是聪明绝顶,见周宪章口口声声否认看见了她洗澡,一时难以对证,脸上故作镇定,把剑收了回来,和颜悦sè:“既然如此,兄弟烦请大哥一件事。” 敏绣态度和蔼,周宪章大喜:“兄弟尽管说,为兄一定照办。” “帮我把木桶抬出去。” “刚才樱桃不是已经抬出去了吗……” “周宪章!”敏绣大喝一声,宝剑直指周宪章的咽喉:“我要杀了你!” 周宪章这才知道,上了敏绣的当! 他这句话,实实在在地证明了,他不仅全程观赏了敏绣洗澡,也全程旁听了敏绣和樱桃的对话。 这句没过脑子的话,把周宪章逼上了绝路,也把敏绣格格逼上了绝路。 在大清国,格格分为五等,亲王之女,为“和硕格格”,世子及郡王之女,为“多罗格格”,多罗贝勒之女,也称“多罗格格”,固山贝子之女,为“固山格格”,镇国公、辅国公之女,称“格格”。 敏绣是一位和硕格格! 也就是说她是一位顶级格格,是大清国最尊贵的格格之一。 不过,和硕格格虽然尊贵,但和硕格格不止敏绣一个。 在和硕格格当中,敏绣就算不是最尊贵的,但绝对是最为特殊的一位。 敏绣的生父,乃是大清国醇亲王爱新觉罗奕譞!他的伯父,就是大清国大名鼎鼎的恭亲王奕訢。 她的哥哥,就是当今圣上,光绪皇帝载湉。 醇亲王奕譞是道光皇帝第七子,咸丰帝同父异母兄弟。 奕譞的大福晋叶赫那拉婉贞就是慈禧太后的妹妹。1875年,年仅19岁的同治皇帝病死,死后无嗣。此时的慈禧太后已经主政13年,大权在握,指定奕譞大福晋叶赫那拉婉贞所生的载湉为皇位继承人,也就是光绪皇帝。 敏绣的生母是奕譞的侧福晋颜扎氏,颜扎氏早丧,敏绣由大福晋婉贞一手带大,如同亲生,所以,敏绣就如同是光绪皇帝的一母所生的亲妹妹。 因为养母婉贞是慈禧太后的亲妹妹,婉贞时常带着敏绣出入宫廷,与慈禧太后见面,敏绣xìng格泼辣倔犟,合慈禧太后的脾气。慈禧特别喜欢这个小格格,视敏绣为她的亲侄女。 敏绣长得俊,xìng情却十分泼辣,不喜欢穿旗袍,喜欢穿男装,走起路来风风火火,说起话来大大咧咧,颇有些满清祖上尚武的遗风。更有一点独特之处,不喜欢圣贤书,讨厌三从四德烈女传,推崇西洋人的“女士优先”说,特别羡慕那些西洋人的公使夫人们,她们可以和老公一起,堂而皇之坐在宴会厅里,接受男人们的吻手礼。 所以,和绝大多数仇视西洋人的满清贵族不一样,敏绣喜欢洋人的礼仪,也喜欢洋人的玩意,她要是听说谁有个什么洋玩意,必然千方百计搞到手,把玩不已。 满清贵族都很守旧,他们对洋人的仇视,达到了恨屋及乌的程度,洋鬼子可恨,洋鬼子的照相机、钟表、自行车、火车、轮船、电报也可恨!李鸿章、恭亲王这些人跟洋鬼子打交道,被他们骂为洋人奴才,敏绣整天摆弄西洋玩意,虽然没被骂成洋人奴才,可也让王公贵族们愤恨不已,有人到太后老佛爷人那里告了敏绣一状,说她身为和硕格格,崇洋媚外,丢自家的人也丢朝廷的脸! 敏绣听说有人在太后老佛爷那里告她的刁状,却是不慌不忙,第二天一大早,拉了一帮人,扛着一架照相机进了王宫,到了太后的寝宫。敏绣也真能折腾,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一些戏服,把老佛爷打扮成观音菩萨,把自己打扮成玉女,让贴身丫鬟樱桃打扮成善财童子,三人摆好POSE,摄影师咔嚓一声,一副观音降世的图画就成了。 太后老佛爷看到这张照片,乐得嘴合不拢,告状的事不了了之,反倒赏了敏绣一大把银子。 从此之后,被保守的满清贵族视为摄魂的照相机,堂而皇之进入了紫禁城,这也算是敏绣的一大功绩。 敏绣虽然跋扈,可毕竟是个女孩子,就算她闹翻天,也整不出什么大事来,无非就是照个相,骑骑自行车,还不至于上房揭瓦。所以,太后老佛爷由着敏绣胡闹,反倒平添了不少乐子。 敏绣自恃有太后撑腰,又有一个当皇帝的哥哥,平rì里鼻孔朝天,目中无人,天不怕,地不怕,就连他爹醇亲王都得让她三分。不管是在宫禁还是在王府,都是如入无人之境,宫里的太监、朝廷上的王公大臣,谁也不敢拦着她。后来,竟然发展到公然在紫禁城里骑自行车,让道学家们痛心疾首。 可就是这么一位空前绝后、牛.逼哄哄的和硕格格,竟然被周宪章这个小丘八看了个体无完肤! 这让敏绣情何以堪! 第029章泼辣丫头 说起来,这也怪不得周宪章,要怪只能怪敏绣自己,好端端一个和硕格格不老老实实呆在王府里享清福,跑到天津武备学堂里来,学堂里全都是丘八,她一个娇滴滴的格格,能讨了好去? 原来,敏绣仗着有老佛爷撑腰,胆子越来越大,刚开始还是玩玩自行车、照相机这些小玩意,到了后来越玩越大,小玩意玩腻了,她竟然玩起了巡洋舰! 光绪十年,清法战争结束,大清国虽然取得了陆战胜利,可在海上却是大败亏输,马尾军港被法国海军捣毁,海上门户洞开。 醇亲王奕譞深感大清国的外患来自海上,如果没有一支强大的现代化海军,大清国必然受制于人。于是,奕譞上书朝廷,建议筹办海军。 第二年,光绪十一年九月,清廷开始设置海军衙门,任命醇亲王总理节制沿海水师,以庆郡王奕劻、大学士总督李鸿章、都统善庆、侍郎曾纪泽为佐。决定从北洋开始cāo练海军,李鸿章专管此事。 李鸿章在旅顺开船坞,筑炮台,创建北洋水师。奕譞总理海军衙门,给予李鸿章大力支持,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北洋水师逐渐壮大,从最初的5艘炮船,发展到拥有亚洲最大装甲巡洋舰的亚洲第一大舰队,世界第四大舰队。 所以,北洋水师貌似是李鸿章的功劳,实际上,真正的创办人,应该是醇亲王。 李鸿章非常清楚北洋水师的因果关系,没有醇亲王,就没有北洋水师的今天。所以,尽管他身为北洋大臣,全权负责北洋水师,但是,他对醇亲王恭敬有加,丝毫不敢怠慢。 以大清国的工业现状,根本造不出铁甲战舰,北洋水师的铁甲战舰几乎全部是进口于德国、英国、法国这些西方工业大国。 在十九世纪末期,军舰就是高科技,海军就是高技术兵种,一艘大型巡洋舰就是高科技集大成者。 奕譞总理海军事务,整天跟西洋铁甲战舰打交道,家里摆着各国先进巡洋舰的照片、图纸,敏绣看在眼里,心痒难忍。 敏绣崇尚西洋科技,而巡洋舰又是西洋科技集大成者。 照相机、自行车、甚至是火车轮船,比起巡洋舰,那简直就不值一提。 敏绣整天缠着奕譞,要去北洋水师看巡洋舰。 一个女孩子要上巡洋舰,别说是在大清国,就是在西方列强的海军中,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果敏绣仅仅是要上舰参观一下,也就罢了,可敏绣格格要求的是,跟着巡洋舰出海! 所以,奕譞不同意,婉贞更是反对。 敏绣倔脾气上来了,整天在王府里吵闹,最后,竟然吵闹到了太后老佛爷那里。 敏绣要上巡洋舰,慈禧的第一反应是,坚决不允许,这也胡闹得过分了! 然而,敏绣一番伶牙俐齿之后,老佛爷还动了心。 敏绣告诉老佛爷,那北洋水师是一支劲旅,可北洋水师的军官,从提督到管带,几乎全是汉人,这帮汉人要是起了什么歹心,恐怕大大的不妥,所以,敏绣自告奋勇,前去打探北洋水师官兵的动向,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给老佛爷报信。 敏绣这番话,说到了慈禧的痒处,也说到醇亲王的痒处。 慈禧和醇亲王都不怀疑李鸿章,但是,他们担心的是,北洋水师的管带们,那些管带,不仅全是汉人,而且,全都是西洋留学回来的,西洋人那一套mínzhǔ法制,与大清国的国体格格不入,这些留了学的管带要是受了西洋jīng神污染,暗地里在军队里搞什么mínzhǔ改革,朝廷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且,慈禧也有自己的私心。为了防范北洋水师里的汉人管带,朝廷也留了一手,在北洋水师安插有朝廷的人,但是,这些人职位很低,不能上达天听,他们的情报要到达慈禧这里,总要层层上报,最终往往走了样。如果敏绣去了北洋水师,就可以把第一手资料直接报告给慈禧。 在太后老佛爷的支持下,敏绣带着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女扮男装来见李鸿章。 李鸿章把敏绣交给了北洋提督丁汝昌,丁汝昌又把敏绣交给了刘步蟾。 就这样,敏绣以一个见习水兵的身份,上了刘步蟾的定远舰,见习期十五天。 整个北洋水师,知道敏绣真实身份的,只有三个人,北洋大臣李鸿章,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以及定远舰管带刘步蟾。 和硕格格敏绣大驾光临定远舰,让刘步蟾头痛不已。 大清国的军营里自古就没有女人,现在,虽然这一规矩宽松了许多,不少军官在刘公岛上养女人,可直到现在,还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上军舰!更不要说是一位和硕格格了! 格格从来就是见官大一级,而和硕格格敏绣,更是出了名的泼辣丫头,连她爹都管不住,刘步蟾一个管带哪里敢捋敏绣的虎须! 更何况,海上风大浪高,巡洋舰是凶险之地,格格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刘步蟾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 所以,自从敏绣来了北洋水师,刘步蟾是处处小心,随时把敏绣带在身边,生怕她惹出什么事来。 好在敏绣也算是识大体,上了定远号,也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格格脾气收敛了不少,总体上还算听话,除了好奇心特别强,喜欢问这问那,还没惹出什么大乱子来。 转眼十五天过去了,敏绣见习期将到,刘步蟾长舒一口气,正要把敏绣礼送下舰,交给提督丁汝昌,丁汝昌却传话来,拒收敏绣格格。 丁汝昌也头疼这个敏绣,他知道敏绣好动,稍不注意就要惹事,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所以,丁汝昌告诉刘步蟾,李中堂明天要到天津武备学堂视察,就请刘步蟾带着敏绣前去天津武备学堂陪同李中堂,顺便把敏绣交给李中堂。敏绣是李中堂交到北洋水师的,现在完璧归赵。 刘步蟾不敢违令,只得带着敏绣,提前一天来到天津武备学堂,住在招待所里,等候李鸿章。 只要见到了李中堂,把毫发未损的和硕格格交给李中堂,刘步蟾的使命就算完成了,这半个月提心吊胆的rì子就结束了。 他哪里想得到,就在和李中堂交接前一刻,敏绣格格还是出事了! 和硕格格敏绣倒是毫发未损,但是,她的玉体曝光了! 第030章小兵吴佩孚 当然,格格玉体曝光的直接责任人是周宪章,但是,刘步蟾也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 刘步蟾的责任就是,他太清廉了,太穷了!身为一位总兵级的管带,北洋水师的二号人物,居然连旅店都住不起,带着一位如此尊贵的和硕格格,竟然住武备学堂的招待所!如果他带着格格住旅店,哪里有周宪章的机会! 北洋水师官兵的军饷是大清军队里最高的,而且,北洋水师也是生财有道,不少管带开着军舰搞走私,个个都发了财,在刘公岛上买房子讨小妾。唯独这个刘步蟾,把自己的总兵俸禄都资助给了水兵,所剩无几,只好带着格格住免费招待所,害得格格被人观赏了洗澡! 就凭这一点,刘步蟾就该死! 且说和硕格格敏绣,一句话证实了周宪章全程观赏了她洗澡,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泪流满面,手中长剑一抖,直指周宪章的咽喉,要把周宪章一刀挥做两断。 忽听门外人声吵杂,有人大呼:“周宪章!周宪章你他娘的死到哪里去了!” “搜,挨门挨户搜,挖地三尺也要把周宪章这个狗.娘养的给我搜出来!” “妈的,逮着这个王八蛋,老子非剥了他的皮!” 人群当中混杂着樱桃的叫喊声:“你们不能进去!” “给老子让开!跑了周宪章,大家都是个死!你也跑不了!” “周宪章不在里面,里面是格……不,是北洋水师……”樱桃不知道周宪章在里面,她还以为里面只有格格一个人。 “就是天王老子,老子也要进去!” 门外的人群情激昂,仿佛个个都和周宪章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周宪章万分绝望,门外的人要剥他的皮,屋里的人要砍他的头,人混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倒霉到了家,不死何待? “敏绣兄弟……不,格格,在下周宪章冒犯了格格,甘愿死在格格剑下。”说着,闭目等死。 敏绣咬牙切齿:“周宪章!你还敢嘴硬,看剑!” 敏绣手腕往前一送,正要用力,房门哐当一声开了,一大群人冲了进来。 为首一人,却是总教习崔曝。 天津武备学堂有德国教习6人,中国教习9人,设总教习一人,就是崔曝,负责全面教学工作。 崔曝四十多岁,以府班调用,为人温文尔雅,是个和事佬,遇事总是慢半拍,就是火烧眉毛,这家伙还是慢条斯理,从来不会乱了方寸。 可今天的崔曝却是哭丧着一张脸,汗流浃背,如丧考妣,身后乱哄哄跟着一大群教习和学员,个个和崔曝一样哭丧着脸,神情慌乱。 崔曝一看见周宪章,原本一张哭丧脸,顿时容光焕发,其他人也是喜上眉梢。 崔曝飞奔数步,跑到床边,却见敏绣拿着宝剑指着周宪章的咽喉,崔曝大叫一声:“手下留情!”一把按住了敏绣的剑。 jǐng卫营士兵们一拥而上,把周宪章架了起来,撒腿往外就跑。 敏绣大怒,光天化rì之下,这帮人竟然把周宪章从她的剑底下抢走,这简直就是公然劫法场! 敏绣仗剑拦在众人面前,大喝一声:“站住!把人给我留下!” 崔曝慌忙冲着敏绣施礼说道:“首先,我代表天津武备学堂全体师生,感谢北洋水师出手捉拿了周宪章!改rì我一定代表天津武备学堂,亲自去北洋水师送锦旗,今天,事态紧急,万望这位小哥海涵。” 敏绣这才意识到,她虽然被周宪章看了个体无完肤,可她现在穿的是北洋水师的号服,在这些人眼里,她是北洋水师的一个水兵,而不是格格! “你们要把周宪章带到哪里去?”敏绣问道。 “带到演武堂,斩首!”崔曝说道。 “斩首?你们为什么要斩他的首?”敏绣万分不解,她要斩周宪章,是因为周宪章亵渎了她这位冰清玉洁的格格,这帮武备学堂的人要斩周宪章,却不知为了什么事。 “周宪章公然冒犯李中堂,罪不可赎!” “冤枉!”周宪章大叫,要说他冒犯格格,或者说他当逃兵,周宪章都是口服心服,可万万没想到,崔曝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来抓他,给出的罪名既不是逃跑,也不是偷看格格洗澡,而是冒犯了李鸿章。 周宪章在学堂里呆了八个月,还从来就见过李鸿章,虽然李鸿章也时常来学堂视察,接见学员,可周宪章是一个劣等生,哪里轮得到他。 他连李鸿章都没见过,这“冒犯李中堂”的罪名,从何说起! “冤枉?冤枉个屁!你小子自己冒犯李中堂也就罢了,害得大伙都跟着你倒霉,周宪章,李中堂震怒,你小子死定了!” 还没等周宪章回话,敏绣大喜:“好!”放下了手里的剑,让开了路。 敏绣不关心周宪章所犯何罪,她就关心一点,学堂砍不砍周宪章的头! 敏绣被周宪章看了身体,最怕的是这事传扬出去,堂堂一位和硕格格被一个小兵看了身体,她的脸就没地搁了,现在,崔曝说要把周宪章斩首,敏绣放下心来,只要周宪章死了,死无对证,这件事就算不了了之,格格的名声得以保全。 周宪章被众人架着,朝演武堂跑去。 周宪章绝望透顶,看了格格洗澡是死罪,当逃兵是死罪,冒犯了李中堂也是死罪,反正都是一个死!也懒得争辩,任凭这些人把他架到了演武堂。 演武堂前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学员们全体立正集合在演武堂前,看见崔曝等人架着周宪章而来,个个对周宪章投以愤怒、鄙视、幸灾乐祸的眼神。 崔曝把周宪章带到演武堂正门前,喝道:“跪下!” 周宪章心头火气,想起这大半年来,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被砍了脑袋,处处小心,时时留意,临到头来,还是落得个斩首示众的下场!横竖都是个死,周宪章不由得豪气冲天,立而不跪,昂首大叫:“天津武备学堂是新式学堂,不行跪拜礼!” “你他妈的还嘴硬!”崔曝喝道:“周宪章,你知道犯了什么罪吗?” “学生不知!”周宪章厉声大叫:“就算学生有罪,罪人也有罪人的尊严,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说跪就跪!” “你你你……”崔曝没想到周宪章如此硬气,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周宪章,你好汉,你英雄,等会见了李中堂,希望你英雄到底,不要虎头蛇尾!” “请总教习放心,砍头不过碗大个疤,老子绝不给天津武备学堂丢人!” “你他妈的还有脸提天津武备学堂,学堂都快被你害死了!”崔曝骂道:“你等着!” 崔曝说着,急匆匆进了演武堂。 周宪章被几个jǐng卫营的士兵架着,站在门口,仰面朝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豪迈劲头。 “周大哥好样的!” 周宪章低头一看,说话的是架着他的一个小个子士兵,这个士兵个子虽然不高,却是长得虎头虎脑,jīng神头十足,和大清国那些没jīng打采的兵丁很不一样。 “横竖都是死,总不能死得太窝囊!”周宪章说道:“不知这位兄弟尊姓大名?” “小人吴佩孚。” “吴佩孚?”周宪章觉得这个名子很熟,想起了指导员上的政治课,指导员说有个大军阀名叫吴佩孚,镇压工人罢工,莫非就是此人? 周宪章上下仔细打量吴佩孚,看不出这个小兵有什么本事镇压工人罢工,不过,这个吴佩孚浑身上下倒有一番豪气,尤其两只眼睛,透着一股桀骜不驯之气。 “我看吴兄弟相貌不凡,怎么肯屈居在jǐng卫营当了一个小兵?” 吴佩孚笑道:“不瞒周大哥,小人也打算报考天津武备学堂,只是,按规矩,要想进入学堂,首先要在军营中当几年兵,兵当好了,长官推荐,才有资格报考武备学堂,所以,小人就当了兵。” “吴兄弟志向远大,必能梦想成真。” 吴佩孚摇头:“见到周大哥之前,小人的确是这么想的,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你不想进武备学堂了吗?” “是啊。”吴佩孚叹道:“我看周大哥英气勃发,必是一位英雄,可是,像你这样的英雄,就因为得罪了李中堂,说杀就杀,朝廷这样对待天下英雄,让人寒心。” 正说着,忽听一声怒喝:“谁在演武堂外喧哗!” 只见一位一身戎装的军官从演武堂正门走了出来,脸sèyīn鹜,一指吴佩孚:“一个小兵也敢议论朝廷,拉下去!立即斩首!” 第031章士兵的尊严 周宪章也不知是哪里来了力气,两臂一撑,甩开架着他的两个兵丁,拦在吴佩孚身前,冲着那军官喊道:“叶大人,吴佩孚无罪!” 那军官名叫叶焘,官拜正六品守备之职,是天津武备学堂jǐng卫营营官。 叶焘的品级虽然不高,但是,他的父亲叶志超官居直隶提督,是京畿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相当于现在的běijīng军区司令,手握重兵,拱卫京师,深得朝廷信任,李鸿章也让他三分。 叶焘仗着有叶志超这么个老爹,在天津武备学堂飞扬跋扈,学堂总办、会办都得看他的眼sè。 学堂的jǐng卫营更是叶焘的天下。叶焘信奉重典治军,在jǐng卫营里独断专行,士兵稍有差池,轻则八十军棍,重则立即斩首,手段极其残暴。 在大清国,实行兵为将有的治军体制,营官对手下的士兵拥有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叶焘的jǐng卫营其实就是他的私家军队,又加上有叶志超做靠山,学堂上上下下都知道叶焘是个活阎罗,可谁也拿他没办法。好在叶焘只在jǐng卫营里耍威风,没有干涉学堂教学。学堂的总办、会办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周宪章,你一个戴罪之人,有什么资格和本守备说话!”叶焘喝道。 “叶大人,我是待罪之人,但还没有定罪!在没有定罪之前,就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享受把总待遇!当然有资格与叶大人说话!” 把总正九品,守备正六品,虽然品级相差悬殊,但都是朝廷命官,是可以对话的。 叶焘冷笑:“周宪章,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吴佩孚辕门喧哗,按律当斩!” “叶大人,这里不是辕门,这里演武堂!按照学堂的规矩,吴佩孚就算有交头接耳之罪,也是禁闭三天!” “周宪章,吴佩孚是我jǐng卫营的人,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轮不到你来说话!把吴佩孚拉下去!” “叶大人,你草菅人命!”周宪章大叫,纵身拦在吴佩孚身前:“叶焘,有本事你先杀了我!” 叶焘冷笑:“放心,李中堂会杀你的!” 正在吵闹,艾德从演武堂正门走了出来,冲着叶焘说道:“叶大人,我认为,你是在侮辱军人的尊严!” 这年头,洋人见官大半级,叶焘可以无视学堂里的各级官员,但却不敢对洋教习太过分。 “一个小兵有什么尊严!”叶焘不服,语气却是降了八度。 艾德正sè说道:“军队的尊严构架在士兵的尊严之上,叶大人,你侮辱一个士兵,就是侮辱整个大清军队!” 叶焘笑道:“艾德先生言重了!这帮该死的兵,你不给他们一点颜sè看看,他们就不肯卖命!” 艾德厉声说道:“叶大人,大清国士兵不肯替朝廷卖命,不是因为你没有给他们颜sè,而是因为,朝廷没有给他们尊严!叶大人,请你放过这个士兵!” 艾德有关尊严的说法,叶焘不以为然,就连在场的士兵和学员,也是听得云里雾里,在大清国,士兵是最为低下的职业,地位连jì女都不如,哪里有什么尊严可言。 不过,洋人说了话,叶焘不敢不给洋人面子。 “也罢,看在艾德先生的面子上,就饶了吴佩孚一命,拉下去,打八十军棍!” 八十军棍下去,吴佩孚不死也得残。 周宪章大吼一声:“叶大人,学生愿替吴佩孚受军棍!” “放屁!”叶焘斥道:“你小子等着砍头就行了!” “先受八十军棍再砍头,痛快!”周宪章大笑。 随着周宪章一声大笑,演武堂前原本立正肃立的学员们,全体下跪:“请叶大人收回成命!” 叶焘在天津武备学堂飞扬跋扈,学堂上上下下,从教习到学员都看不惯他,如今见周宪章出头顶撞叶焘,学员们顿觉扬眉吐气,跟着周宪章替吴佩孚求情。 叶焘见犯了众怒,洋人艾德也站在学员一边,只得顺水推舟:“既然大家求情,也罢,这八十军棍就不打了,把吴佩孚赶出学堂,从今往后别让我再看见他!” 兵丁松开了吴佩孚。吴佩孚走到周宪章面前,跪地说道:“周大哥,小弟走了,但小弟不会走远,小弟就等在学堂外面,等着替大哥收尸!”这吴佩孚倒是个实诚人,认定周宪章活不了多久。 吴佩孚说着,冲着周宪章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昂然而去。 艾德望着吴佩孚的背影,耸耸肩膀,向周宪章说道:“走吧。” “走?走哪里去?” “去见李中堂。” “他不是要砍我的头吗?”周宪章心头有气,要砍就砍,还见什么面,脱了裤子放屁。 艾德也不答话,招招手,往演武堂正门走去。 “押进去!”叶焘大喝一声。 两个士兵架起周宪章,跟着艾德进了演武堂大厅。 演武堂大厅里,气氛肃穆。 大堂正北墙上,挂着一面硕大的大清龙旗,那是大清的国旗兼军旗,旗下并排两张太师椅,坐着一瘦一胖两位身着一品朝服的官员。 左边一位身形瘦小,脸型尖瘦,山羊胡子,脸sèyīn郁,目露jīng光。右边一位体态宽厚,胡须浓密,面目和蔼,神情悠然。 周宪章没见过李鸿章,也没见过翁同龢,但李鸿章和翁同龢的名头家喻户晓,无人不知,周宪章听人说起过这两位的体貌,一看这架势,就在知道,左边瘦小者,必是北洋大臣李鸿章,右边宽厚者,必是户部尚书翁同龢。 大厅两侧,站立着两排文武官员,天津武备学堂的总办、会办、监督、总教习等官员全在其中,还包括六位德国教习,中国教习倒是一个都没有,他们的品级太低,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德国教习没有品级,但是和所有的洋人一样,没有品级就意味着品级无边。 刘步蟾站在李鸿章左侧,刘步蟾以下,还有几位军官,有北洋水师的,也有直隶陆军的,周宪章大多不认识。翁同龢的右侧,站着一排文官,周宪章一个都不认识,不过,从服饰上乐意看出,这些文官不仅仅是户部的官员,应该还有一些谏官,比如御史台之类的。 大厅的正zhōngyāng,摆着一个硕大的军用沙盘,沙盘上,摆出了一个让周宪章十分眼熟的攻防态势。 沙盘标示的是一个海湾,一面向海,三面环山,沿山脉五处制高点上画有五座炮台,从北向南分别标识为1-5号炮台,炮台居高临下,配备有大口径加农炮,炮口指向大海,炮台面向大海方向构筑有胸墙和堡垒群,配置有加特林机关炮和各种长短火器,胸墙下设雷有宽达五百米的雷场。炮台上遍插红旗,海湾外,一支插着蓝旗的舰队,摆开登陆的架势。 这个沙盘所标识的,与考卷上的作战态势图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周宪章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冒犯了李中堂! 第032章正确答案 周宪章摇头苦笑,八个月来,努力去做一个劣等生,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到头来,一场图上作业,八个月的努力付诸东流。 这一场图上作业,让他一不小心成了一个优等生! 而这个优等生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那晋赌的是中rì大战,他不会因为周宪章变成了一个优等生而砍他的头,但是,用不着等到中rì宣战,李鸿章一定会砍他的头! 因为,这个沙盘,以及试卷上的作战图,标识的是北洋水师的基地——威海卫军港! 红军代表的是北洋水师在港舰队以及清军的海防部队,蓝军是一个来自海上的假想敌,这个假想敌,大家都心知肚明,是rì本联合舰队! 因为,蓝军舰队中,出现了一条巨型巡洋舰,那是rì本联合舰队的旗舰——松岛号! 天津武备学堂是陆军学堂,培养的是陆军军官,本不该关心海军军港及其防卫。但是,自鸦片战争以来,大清国的外患全部来自海上,海防成为大清国国防的重中之重,在北洋水师没有成立之前,缺乏海军的清军,就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海防上,建立起以陆战为依托的防御xìng的海防国防体系,虽然这一体系很不完备,但是,稍有远见的陆军军官对海岸防线还是比较熟悉的。 天津武备学堂和北洋水师一样,都是李鸿章的嫡系,天津武备学堂的教学思想与北洋水师的建军思想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对付来自海上的敌人,所以,反登陆作战是学堂步兵教学的必修课,学员对海防线更为熟悉。 威海卫军港是李鸿章的得意之作,也是大清国海防的重要依托。 威海卫为不冻良港,三面环山,口门向东,遥对旅顺、大连,刘公岛扼其前,形成向东、向北两条航道和进出口。rì岛、黄岛、牙石等岛罗列刘公岛两侧,构成港域天然屏障,形势险固。 在威海卫三面环山之上,筑有rì岛、黄岛、北山嘴、赵北嘴等23座大小炮台,炮台火力足以覆盖整个威海卫。炮台上安装有当时世界上最为先进的德国克式加农炮、英国阿姆斯特朗海防加农炮,其中,德国克式15厘米加农炮是清军主力炮种,重达十吨,shè距达11公里,能发shè51公斤的炮弹。而英制30厘米阿姆斯特朗加农炮更是火炮中的巨无霸,shè程10公里,炮弹末速360米/秒,是铁甲巡洋舰的克星。 威海卫附近还筑有大量堡垒群,驻有陆军19营,拱卫炮台。陆军配备有7.5厘米克式重野炮,加特林机关炮,火力强劲,一旦敌人等上海滩,陆军炮火和炮台上的重炮可以给登陆部队以毁灭xìng杀伤,少数侥幸躲过远程火炮轰击的敌人,也将遭到清军骑兵的快速突击。 即便敌军登陆成功,也不可能夺取炮台。炮台向海岸方向,筑有三十米高的胸墙,胸墙下是开阔地,布满地雷,胸墙上筑有暗堡和明堡,形成强劲的交叉火力,任何敢于接近胸墙的来犯者,都将在强大的火力下化为齑粉。 整个军港的防卫无懈可击! 演武厅上的沙盘是威海卫的缩略图,23座炮台简化成了5座,19营陆军减少为5营,海防炮没有标识出30厘米阿姆斯特朗加农炮,军港内的军舰也没有北洋水师的代表,镇远和定远这两艘巨型铁甲巡洋舰。 但是,任何一位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威海卫军港,这个简化的防卫图,仍然显示出令人心惊的威力! 然而,这个威力巨大的威海卫防线,却出现了一个破绽,在它的1号炮台附近,没有30厘米阿姆斯特朗加农炮,致使整个海防炮火无法覆盖1号炮台以北的十公里海域,而在那里,敌军巡洋舰上的大口径舰炮,可以覆盖1号炮台,所以,1号炮台将是这个防线的软肋。 很明显,这个破绽是考官有意露出来的,看得出来,考官对整个威海卫的防守极为自信,他这是故意卖一个破绽来考校学员。 这个考官是谁,相信每一个拿到试卷的学员都是心里雪亮,他就是李鸿章! 李鸿章拿自己的得意之作来考校学员! 在大清国,要当好一个军官,重要不是学会带兵打仗,而是要学会懂事! 凡是拿到考卷的人都知道,威海卫是李中堂一手经营的,他故意卖一个破绽出来,不是让学员们指手画脚的,而是让学员们锦上添花的! 于是,所有学员的图上作业,无一例外,全部把攻防焦点集中在了1号炮台,攻防五花八门,但结果都是蓝军在炮台下遭到惨败。当然,大部分学员也不是凭空捏造,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还是有两把刷子,他们大多通过高效的火力配置和调动,弥补远程火力的不足,将登陆敌军吸引到登陆滩上,近程炮火和步骑兵突击,杀伤敌人。 当然也有夸张的,有学员竟然一次xìng调动了一百门15厘米加农炮,上了1号炮台,集中火力攻击海面上的铁甲巡洋舰,将敌军消灭在了海面上!且不说1号炮台能不能容得下100门加农炮,就是容得下,整个大清国也没有一百门15厘米加农炮。 但不管怎么说,结果都是红军大胜。以此证明,威海卫海防,就算有破绽,敌军也奈何不得,李中堂的威海卫防线固若金汤! 所有的学员都懂事,偏偏有一个人不识时务。 这个人就是劣等生周宪章。 其实,周宪章不是不懂事,更不是不识时务!来到大清国八个月了,跟着那晋学了那么多之乎者也,他早对大清国的国情了解得一清二楚。在大清国,长官的喜好就是下级的喜好,长官的意志就是下级的意志,长官的得意之作,下级千万不能挑骨头,否则就是找死! 更何况,周宪章为了保住脑袋,努力做一个劣等生,哪里会不知好歹强出头。 可问题是,周宪章不是劣等生!在天津武备学堂中,他的见识、观察力、判断力和cāo作能力,绝对是一流的。 有的时候,要做到大巧若拙,是有相当难度的。正所谓难得糊涂。 一个胸怀韬略的人,要掩饰自己的锋芒,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稍不注意就会锋芒外露。因为,任何一个人,面对任何事情,都会自然而然地选择自己认为是正确的答案。 而周宪章要做一名劣等生,就得处心积虑地去选择错误的答案。所以,周宪章时时提醒自己,凡事装糊涂,要装得像,装得真! 而一个人要装糊涂,他的头脑就得保持高度清醒! 一个头脑不清醒的人,装不了糊涂,因为,他会情不自禁地选择正确答案。 在教室里,当他拿到考卷的时候,恰巧,他的脑子正处于混乱之中。 一夜未眠的周宪章,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如何逃离学堂。 当他决定马上交卷逃跑的时候,更是无心去研究那张作战地图,他只想着胡乱写点东西,交出去了账。 正是在这种状态下,他没有认出威海卫,更没有意识到,李中堂是在拿威海卫考校学员。 但是,在他的潜意识中,他发现了这张作战地图上,红军的部署有一个巨大的漏洞! 严格说来,这根本就不叫漏洞,而是一个重大的战略错误! 正因为这个错误,貌似固若金汤的防线,其实,就是一张纸,一捅就破! 所以,周宪章慌乱之中,匆匆给出了答案。 这个答案无疑是正确的,而是,是最为简单的,周宪章只要寥寥数笔,就把红军的防线攻破了,而且,蓝军获得全胜,红军全军覆没。 周宪章之所以只化了半个小时就交卷,就是因为,这个答案太简单了,太直接了。 而这个答案,也把监考的艾德吓了一大跳。 艾德当然不会去刻意讨好李鸿章。让他吃惊的,不是因为周宪章攻陷了威海卫,而是因为,周宪章的答卷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艾德追出了教室,他还以为周宪章发疯了。 然而,周宪章匆匆而去之后,艾德独自把答卷研究一番,这才发现,周宪章的答卷是正确的! 周宪章的答案就是,蓝军在红军防线以北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海港登陆,绕到红军防线的背后。 第033章政治问题 炮台面向海湾,堡垒面向海湾,不管是15厘米克式大炮还是30厘米的阿姆斯特朗大炮,发shè方位是固定的,无法转向。 当蓝军出现在炮台背后时,红军炮台和堡垒里所有的火力全都失效了,他们不仅不能阻挡蓝军的进攻,红军反倒画地为牢,成了蓝军的瓮中之鳖! 而藏在军港中的红军军舰,原本可以依仗炮台与蓝军对峙,炮台一旦沦陷,军舰就成了自家大炮的活靶子! 为了印证周宪章的答案,艾德把威海卫地图找了出来,果然,在威海卫以北,有一个小渔港,名叫荣成湾! 周宪章匆忙之间,忘记了难得糊涂的古训,给出了一个正确答案。 这是全学堂所有学员当中唯一的一个正确答案,这个答案,让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境地。 威海卫耗资巨万,号称远东第一堡垒,到头来,却是一个豆腐渣工程! 就凭这一点,朝廷上那些清流派,就能用吐沫把李鸿章淹死。 所有学员的考卷都送到了演武堂,洋务派领袖李鸿章和清流派领袖翁同龢并排坐在龙旗下,教习把考卷送到了两位大员的几案上。 当李鸿章看见周宪章的考卷时,他的脸sè变得苍白,不过,李鸿章毕竟是有涵养的,他只是默默把卷子塞进了自己的袖口。 但是,他这个动作却被翁同龢看得一清二楚。翁同龢微微一笑:“李大人,不知是哪位高足的答卷,中堂大人如此看重,还要带回去慢慢品读?” 李鸿章无奈,只得把卷子递给了翁同龢。 翁同龢看了看周宪章的答卷,嘴角微微一笑:“竟有这等奇谈怪论!”翁同龢不懂战术攻防,但他看得懂卷子上的结论。 翁同龢把卷子传视给了所有在场的官员,让大家传看周宪章的奇谈怪论。 谁都知道,他不是让大家欣赏奇谈怪论,而是让大家看李鸿章的笑话。 跟着翁同龢而来的清流们幸灾乐祸,而天津武备学堂和北洋水师的军官们,则是满脸的愤怒。 谁都知道,清流派与洋务派不和,在朝廷上,双方互相拆台,在私底下,也是明争暗斗。 天津武备学堂是李鸿章的后院,应该坚定不移地站在李中堂的立场上!可是,学堂的学生却做出一件让李鸿章下不了台的事! 而这个学员竟然还是学堂会办那晋的门生! 那晋顿时吓得脚底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还是李鸿章大度,摆摆手说道:“我听说这个周宪章军事上一窍不通,四书五经倒是倒背如流,这样的人,怎么进了武备学堂?” “李李李中堂……”那晋语无伦次。很明显,李中堂的矛头直接指向了那晋。 李鸿章不慌不忙地说道:“也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看,就请这位周宪章到演武堂来,给大家演示一番他的高论,是非曲直,大家评断!如果,他说的确有道理,鸿章自然虚怀若谷。如若是危言耸听,恐怕,那晋大人要好好考虑考虑你们的问题了!” 李鸿章不愧是大清第一能臣,此话说出来,绵里藏针,而且,思维极其缜密。在场的官员们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这种情况,如果直接治周宪章的罪,清流派必然不服。翁同龢和他的清流派都是文臣,根本不懂军事,周宪章的答卷让他抓到了李鸿章的把柄,可以在朝廷上参李鸿章一本,至于周宪章的观点是否正确,是否符合军事常识,这些并不重要。 而要堵住清流派的嘴,就必须当着他们的面,驳倒周宪章,让大家都看到,周宪章有关威海卫的论断,不过是一个劣等生的信口雌黄。 对此,不管是李鸿章还是北洋水师、天津武备学堂的军官们,都有着足够的信心。因为,他们都知道,周宪章是个劣等生,肚子里只有之乎者也,没有军事常识,他是凭着那晋门生的身份混进学堂的,而且,周宪章的论断,完全就是天方夜谭,不值一驳。 直到现在,整个学堂里,同意周宪章观点的,只有艾德!就连其他的德国教习,也对周宪章的答卷摇头。 于是,演武堂上,摆出了一张威海卫的沙盘。 全体学员在演武堂外紧急集合,传周宪章进堂。 然而,周宪章却没了踪影。 一向持重的李鸿章终于按奈不住,勃然大怒。 在他看来,周宪章发出一番奇谈怪论之后就失踪了,这里面一定暗藏着一个yīn谋! 一定是幕后有人指使周宪章,在翁同龢这帮清流派面前诋毁威海卫!这些人见李鸿章要和周宪章当面对质,生怕周宪章的说法不值一驳,就干脆让周宪章玩失踪,来一个死无对证。李鸿章无法当面驳倒周宪章,清流派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弹劾李鸿章! 更让李鸿章恼怒的是,周宪章事件证明了,天津武备学堂里,有人暗通清流派,有反骨!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天津武备学堂和北洋水师,是李鸿章一手创建的,用的都是他的亲信,这是他的资本和后院,绝对不能出问题! 于是,李鸿章下令,挖地三尺,也要把周宪章找出来。 在没有找到周宪章之前,所有的人,官员、教习、学员,全部在演武堂罚站! 李鸿章认定,在问题没有搞清楚之前,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yīn谋的制造者。 如此一来,原本的问题是驳斥周宪章的奇谈怪论,现在,问题复杂了,李鸿章要深挖藏在天津武备学堂里的叛徒! 当然,这纯粹是一个误会。天津武备学堂的大小官员对中堂大人忠心耿耿,并无二心。 但是,身处李鸿章的位置,他不能不这么想! 李鸿章貌似显赫,其实,他的地位极为尴尬。 表面上,李鸿章深得太后老佛爷的信任,声名赫赫,权倾一时,在朝廷里一言九鼎。然而,身处权力顶峰的李鸿章,却受到各方面的猜忌。 一方面,李鸿章手握淮军,是大清国战斗力最强的军队,而北洋水师更是大清的jīng华,这让满清贵族们对他心存忌惮。在大清国,满汉问题始终是最大的政治问题,满清贵族最怕的就是汉人拥兵自重。 另一方面,在汉族官员里面,以翁同龢为首的清流派对李鸿章极不感冒,他们看不惯洋务派和洋人打交道,在他们眼里,和洋人打交道,先天就带有卑躬屈膝丧权辱国的味道,更保不准这些洋务派拿着大把银子到处买军火,就没有吃回扣! 就连在洋务派内部,李鸿章也显得孤立,张之洞、左宗棠这些洋务大臣,表面上一口一个李中堂,暗地里,却也是对他牢sāo满腹,李鸿章一人做大,挤得其他人没了发挥的空间。 所以,表面上风光无限的李鸿章,暗地里,却是遭人嫉恨得多。这些人不敢明着与李鸿章作对,暗地里,随时准备看他笑话的大有人在,甚至,一些人按奈不住,暗地里下绊子打闷锤。 李鸿章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他给自己定了两条原则,第一,在对待朝臣上,处世圆滑,八面玲珑,顾及各方的面子,谁也不得罪。第二,在他的治下,也就是淮军、北洋水师、天津武备学堂这些嫡系系统内,采取高压政策,要求这些人对他个人保持绝对的忠诚,绝不允许后院起火!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这一点,李鸿章体会极深。 现在,一个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竟然当着翁同龢的面给他难堪,李鸿章自然而然地想到,周宪章绝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军事问题可以探讨,政治问题势不两立! 第034章陷阱 李中堂震怒,下属们战战兢兢,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学全体官员和学员在演武堂外集合,守备叶焘和总教习崔曝带着jǐng卫营,分头搜捕周宪章,终于在招待所里,逮住了周宪章。 且说周宪章被带进演武堂,看见大厅zhōngyāng的威海卫沙盘,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的答卷,给了李鸿章一个天大的难堪。 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在演武堂外,他已经充当了一次好汉,要硬就硬到底! “跪下!”叶焘一声喝斥。 “天津武备学堂不行跪拜礼!”周宪章昂然说道,反正都是个死,要死就死个硬朗。 叶焘大怒:“你他妈的……” 李鸿章缓缓摆了摆手,叶焘瞪了周宪章一眼,站在一旁。 “你叫周宪章?”李鸿章缓缓说道。李鸿章做了几十年官,城府颇深,心中恼怒,脸上却是一脸的轻松。 周宪章举手敬了个西式军礼:“学生周宪章,见过李大人,翁大人!” 翁同龢捋了捋胡子,说道:“李中堂,我看这位周宪章气宇轩昂,见识与众不同,我大清国眼下内忧外患,正是我辈不拘一格为国选材的时候。” 翁同龢不认识周宪章,也搞不明白周宪章为什么要当众给李鸿章难堪,不过,政治上的事情,从来就是,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不管周宪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反正,在今天,他和翁同龢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所以,翁同龢一上来就替周宪章说好话。 李鸿章淡淡一笑:“翁大人,你我同为朝廷大臣,为国选材,是我辈份内之事,不劳翁大人提醒,老夫已经看过他的学籍档案了。”李鸿章说着,把周宪章的学籍档案递给了翁同龢:“翁大人为国求贤,其心可嘉啊!” 翁同龢接过学籍档案一看,脸上一红,那周宪章的成绩,门门都是差,离开除学籍只有一步之遥,李鸿章说他“为国求贤其心可嘉”,是一句大大的反语,其实是在骂他有眼无珠。 “一个武备学堂的学员,专业课程一塌糊涂,却去寻章摘句,写起八股文来了,不愧是那晋的门生!”李鸿章把矛头对准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晋。 李鸿章认定,周宪章的背后有人指使,那晋是周宪章的业师,有重大嫌疑。 那晋的肠子都要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和冯国璋打什么赌,莫名其妙收了个门生,这个门生军事成绩一塌糊涂,他也认了,可这个周宪章今天整出这一出来,搞得那晋百口莫辩,想要分辨说周宪章是他打赌收的门生,可话又说不出口,谁信呀! 那晋憋得满脸通红,只得磕头:“卑职一时不察……” “那会办言重了。”李鸿章打断了那晋的话,冷冷说道:“我想你的初衷和翁大人一样,都是为国求贤,出发点是好的。至于这个周宪章是不是贤才,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呐,圣人云,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周宪章大吃一惊,那李鸿章果然厉害,连二十一世纪的圣人云都知道,气势大减。 “叶焘!”李鸿章喝道。 “卑职在!” “现在你担任红军统帅,周宪章担任蓝军统帅,你们二人就在这沙盘之上给众人演示一番,看看蓝军究竟是怎样攻破威海卫的!”李鸿章说道:“我想,周宪章这位大才,必有奇招。” 李鸿章虽然愤怒,但头脑非常冷静,周宪章的幕后指使是一定要挖的,但首先要做的,是驳倒周宪章,让翁同龢和他的清流派闭嘴! “遵令!”叶焘走到沙盘边:“周宪章,出招吧!” 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周宪章身上。 周宪章心头冷笑。 满大厅的军官,要么是久经战阵的淮军将领,要么是留洋的军中骄子,竟然没有一人看出威海卫那显而易见的战略错误,他们的神情各异,但有一点却是一致的,他们都认为,周宪章必败无疑。 就连翁同龢也暗自摇头,翁同龢虽然不懂军事,但他太了解李鸿章了,他如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绝不会冒险让周宪章与叶焘对垒,如果周宪章战胜了叶焘,李鸿章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叶焘踌躇满志,冲着周宪章发出轻蔑的冷笑。 李鸿章选择叶焘与周宪章对阵,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在他看来,威海卫的防卫无懈可击,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松击败周宪章,而把这个胜利的机会让给叶焘最为合适,因为,叶焘的父亲叶志超身为直隶提督,与直隶总督李鸿章私交颇深。 叶焘xìng情暴戾,却又自视甚高,自以为是将门之子,胸怀文韬武略,当一个六品守备,实在是屈才,现在正好可以在李鸿章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周宪章走到沙盘边,冲着叶焘一抱拳:“叶守备,学生开始了。” 周宪章说着,把指挥杆指在了荣成湾。 考卷上的作战图,没有标明威海卫,只是标注某军港。而在沙盘上,李鸿章为了让翁同龢口服心服,干脆把威海卫军港及其周边地形真实展现了出来,并且,把考卷上没有的阿姆斯特朗巨炮也配备了出来。 叶焘冷笑,沿海岸线,展开了布防在荣城和里岛的五个营步兵,总兵力三千。荣成湾没有炮台,只能靠步兵就地防守。 蓝军的巡洋舰舰炮开始轰击海岸防线,与此同时,一千五百登陆部队,乘八十艘小型登陆艇驶向海滩。 叶焘吃了一惊,蓝军没有使用rì军常用的、一次可以载运两百人的大型登陆艇,而是一群小舢板。 红军发shè野炮轰击登陆艇。 很快,蓝军的小舢板冲上了海滩。 红军发shè加特林机关炮封锁海滩,给蓝军造成重大伤亡。一千五百登陆部队,只剩下了一半。 但是,蓝军的舰炮压制住了红军的机关炮,登陆部队很快在海滩上站稳了脚跟,并集中十门山炮,对海滩正面一点集中轰击。剩余的八百名登陆士兵乘势猛攻,在红军的防线上撕开了一个缺口。 叶焘猛然发现,他犯了一个错误。 红军步兵采取清军标准配置,步炮混编,一个步兵营配备三门野炮,五个营15门德国克虏伯7.5厘米野炮,部署在宽达两千米的正面上,15门野炮火力分散,不论是对海上目标还是陆上目标,都无法形成集中火力。这使得蓝军在付出高昂代价后,仍然攻破了红军的防线。 一点被攻破,红军整个海岸防线随即崩溃。 叶焘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李鸿章却是一脸的悠闲。 红军退守海岸,在距离海岸10公里处,集结起八个营四千人的兵力,依靠荣城县城,构筑起第二道防线。与此同时,另有十个营五千步骑军,从芝罘、胶州湾、青州、兖州等地驰援荣城。 与此同时,蓝军登陆部队达到了四千人,开始向红军防线前进。先头部队八百人达到荣城城下,与守军对峙。 叶焘额头上的冷汗消失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在场的军官们都看出来了,貌似虚弱的荣城湾防线,其实是一个陷阱。 蓝军四千登陆部队,在荣城城墙下陷入了进退两难,而红军的增援部队,正从四面八方向荣城集结,对城下的蓝军构成合围之势。 与此同时,北洋水师倾巢而出,直逼荣城湾附近的蓝军舰队——蓝军后续登陆被截断了。 四千蓝军在荣城下成了孤军。 叶焘现在要做的,只是等待援军到来,随即发起总攻,将蓝军登陆部队一网打尽。 叶焘冲着周宪章冷笑一声,扔掉了手里指挥杆,他已经不需要这个东西了。 第035章完败! 演武厅里,军官们全部把目光从沙盘上移开,谁也没有兴趣再观赏一场已经有了结果的战斗。 就连翁同龢也对沙盘没了兴趣,他虽然看不懂上面的攻防,但他看得懂军官们的表情——周宪章输了。 只有艾德死死盯着沙盘上的荣城。荣城与威海卫的距离,只有十五公里。 周宪章轻轻吐了口气,把指挥杆指向了荣城——蓝军攻城了! 而且,他居然一次xìng展开了五十门大炮,集中轰击荣城南门。 叶焘大吃一惊,五十门大炮集中攻击一点,这在清军的历史上,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攻击,就连法国人在越南,也没有这样的火力。 叶焘大笑:“周宪章,你真不愧是个劣等生!” “叶守备,请接招。”周宪章面无表情。 “妈的,我接个屁的招!”叶焘骂道:“周宪章,你给老子把地图看清楚了,从海滩到荣城县城,十公里全是大山,根本就没有路,步兵只能携带轻武器,你的大炮只能呆在海滩上,等着做俘虏!” 周宪章说道:“叶守备,rì军装备的是可拆卸的山炮,而不是轮式野炮!山炮拆卸后,以马匹托运,在山地如履平地,完全可以与步兵同时行军。而且,rì军的炮兵是dúlì军种,没有与步兵混编,五千登陆部队配备五十门山炮,这还是学生保守的估计,正常情况下,rì军可以在荣城下集结一百门山炮!” “放屁!”叶焘骂道:“山炮的威力小于野炮,现在西洋列强的军队中,炮兵配备的都是大口径轮式野炮,rì本人不会不知道野炮的威力,用什么山炮,他们的军队是也是德国人训练的,他们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周宪章摇头:“叶守备,rì军的确是采用了德国陆军的建制,但是,他们的炮兵,却是以山炮为主力炮种,这有两个原因,第一,rì本国家地形以山地为主,野炮不方便行军;第二,rì本国内工业能力有限,难以大批量生产大口径野炮。” 艾德插言:“周先生说的没错,在rì本的德国顾问曾经建议rì本炮兵采用野炮,但被rì本军方拒绝了。” 叶焘大惊失sè:“周宪章,你怎么知道的?” 周宪章冷笑:“一个军人不应该不了解自己的对手!” 周宪章的话,让在场的所有军官汗颜。 事实上,大清国始终把西洋人作为自己的头号敌人,很少有人想到把rì军作为自己的假想敌,没有人认真研究过rì本军队。而且,大清国的军官也不屑于研究rì本军队,在他们眼里,rì本军队比大清国的军队还落后! 在天津武备学堂,认真研究过rì军的,只有周宪章和冯国璋两人,因为,他们相信,中rì必有一战。 蓝军的进攻开始了,五十门山炮齐鸣,不到一刻钟,荣城防线崩溃了。 四千蓝军冒着炮火冲进了荣城。 荣城失守了,而从各地调集来的援军,还在山东半岛崎岖的山路上如卧牛般蠕动。 蓝军夺取荣城后,马不停蹄,向威海卫攻击前进,从荣城到威海卫十五公里,却是一马平川,红军无险可守,也集结不起足够的兵力。很快,蓝军就插到了威海卫防线的身后。 固若金汤的东方要塞威海卫,成了一道摆设。 面对从身后杀来的蓝军,红军所有的大炮,包括30厘米口径的阿姆斯特朗巨炮,毫无作用。 而炮台的身后,竟然连一座步兵堡垒都没有。 叶焘呆呆地看着沙盘,抵抗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随着威海卫的失陷,在荣城湾与蓝军舰队对垒的北洋水师,陷入了进退失据的狼狈境地。 当然,对于天津武备学堂而言,北洋水师的命运,对于他们没有任何意义。 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呆呆地盯着沙盘上那不可思议却又实实在在的结果——红军完败!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叶焘的临场指挥并无错误,在场所有的军官扪心自问,如果换成是他们与周宪章对阵,也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要说叶焘有错,他唯一的错误就是,不知道rì本人使用的是山炮而不是野炮。 而在场的所有人,也和叶焘一样,没有想到这一点。 rì本军队以山炮为主力炮种,完全不合常规,与当今世界军事主流思想完全不同。 西洋列强,不管是世界第一军事强国德国,还是老牌帝国英国,甚至是中国人最瞧不起的意大利人,都采用了大口径野炮,甚至是榴弹炮,山炮只是一种辅助炮种,并且,绝不会以单独军种出现。 翁同龢端起了茶杯,面带微笑:“李大人,请喝茶。” 翁同龢不懂攻防,但看得懂结果。 李鸿章面无表情地端起了茶杯:“翁大人,请。” 翁同龢悠然说道:“周宪章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仗打得也是荡气回肠,文武双全,真乃栋梁之材!天降此等人才与我大清,是我大清之福,皇上之福啊!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是李大人的属下,李大人为国家培养出这样的贤才,功不可没啊!” 翁同龢这是逼着李鸿章亲自向朝廷保荐周宪章。 李鸿章当了几十年的官,从来都是举重若轻应对自如,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麻烦的局面! 他已经认定,周宪章是受人指使专门来跟他过不去的!幕后策划人就在这个大厅里,很可能就是翁同龢! 如果,周宪章仅仅是一个被人当枪使的劣等生,当众让他下不了台,李鸿章虽然恼火,可也并不很担心,他完全有把握把周宪章连同他背后的yīn谋者一网打尽,消除后患。 但是,一场沙盘作业,证明了周宪章正如翁同龢所说,是个文武双全的利害角sè,这样的人才站在了他的对立面,问题就复杂了。 现在,李鸿章不能惩办周宪章,更不能追究周宪章背后的指使者,相反,他还必须“为国求贤”,亲自向朝廷保荐周宪章! 这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李鸿章毕竟老辣,心中焦躁,脸上却是不动声sè,转向左侧的刘步蟾,说道:“刘管带,你看呢?” 演武堂上的武将当中,刘步蟾的官阶最高,又是李鸿章最为信任的北洋水师的军官,李鸿章把皮球踢给了刘步蟾,是希望他出来解围。 刘步蟾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沙盘,威海卫的失陷固然令人沮丧,但作为北洋水师的高级将领,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让红军舰队摆脱进退失据的困境。 荣城湾的海面上,红军出动了二十四艘大小舰艇,其中包括两艘巨型铁甲巡洋舰,而蓝军以一艘巨型铁甲巡洋舰为核心,集结起二十艘战舰,与红军对垒,红军略占优势。 红军舰队的劣势是,军港的失陷,将对士气造成沉重的打击。 如果不考虑士气因素,红军舰队完全可以与蓝军舰队一战,而且,胜率极大。 如果红军舰队击败蓝军舰队,那么,攻陷威海卫军港的四千蓝军将陷入孤军作战的境地,红军增援部队到达威海卫,照样可以依葫芦画瓢,从威海卫防守薄弱的侧后,轻松夺回威海卫,红军是可以反败为胜的! 问题是,威海卫已经失陷,蓝军舰队受挫后,马上可以进入威海卫军港,利用军港四周的炮台阻挡红军舰队的进攻,并可以得到威海卫军港的船坞和后勤补给,迅速恢复战斗力,而此时的红军,即便暂时取胜,在难以得到补给的情况下,最终,还是会被蓝军击败! 要想拯救舰队,唯一的办法是迅速夺回军港。 但是,红军陆军远在百里之外,要达到威海卫,至少要两天时间。两天时间,蓝军舰队足以击败飘浮在海上无依无靠的红军舰队。 到那个时候,红军的舰队已经不复存在,就算红军夺回了威海卫,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是一个死结,结点就在威海卫! 第036章海军陆战队 陷入沉思中的刘步蟾,被李鸿章的问话惊醒,他没有直接回答李鸿章的问话,而是向周宪章问道:“周宪章,如果你是红军统帅,你有办法在两天之内夺回威海卫吗?” 刘步蟾已经不想击败周宪章了,他是在虚心向周宪章请教。身为赏一等顶戴的高级将领,向一个小学员屈身下问,这是一件大丢脸面的事。 昨天晚上,刘步蟾和周宪章见过面,虽然他对周宪章舞文弄墨很不以为然,但周宪章的不亢不卑,也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刘步蟾不同于大清国那些整rì钻营的官吏,他对于自己的名位得失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北洋水师的生死存亡! 可以说,北洋水师就是刘步蟾一手培育起来的,北洋水师就是他的命! 虽然,这仅仅是一次沙盘演习,但在刘步蟾眼里,这就是一次实战! 北洋水师全军覆没,刘步蟾连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脸面。 周宪章说道:“刘管带,以北洋水师现有的编制,做不到!” 刘步蟾心中一动:“编制?你是说编制?” “是的!” 刘步蟾冲着周宪章深鞠一躬:“请明言!” 刘步蟾堂堂一位总兵级的管带,竟然在大庭广目之下,向一个小学员鞠躬,让在场的所有官员大吃一惊,就连一向翁同龢也摇了摇头。 那晋更是脸sè苍白,在他眼里,尊卑上下,是大清国立国的基础,没有了尊卑等级,国将不国! “周宪章!还不快给刘管带跪下!”那晋斥道。 叶焘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大喝一声:“周宪章目无长官,就凭这一点,就该立即正.法!” 刘步蟾向众人摆摆手,正sè说道:“周先生请明言!” 周宪章心中感慨,看来这位大名鼎鼎的刘步蟾刘管带,果然不是庸碌之辈,不由得对刘步蟾充满的敬意。 周宪章举手对刘步蟾敬了一个西式军礼,说道:“刘管带不计较学生无礼,学生敬佩。学生就大胆直言了,如果红军舰队编有海军陆战队,形势就不一样了!” 周宪章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 海军陆战队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在十九世纪末的西洋海军中,已经有了海军陆战队的身影,只是编制规模不大,一般都是用于侦查、导航等辅助作战,并不能dúlì执行大规模作战任务,尤其是不能担任攻坚。 但是,在今天的沙盘对垒中,海军陆战队成了红军唯一的救命稻草。 如果红军舰队上有一支稍据规模的海军陆战队,即便不能马上夺回威海卫,也可以对威海卫的蓝军构成威胁,至少,可以为海上舰队赢得足够的时间! “对对对!”叶焘大叫:“海军陆战队可以从荣城湾登陆……” “不,不是荣城湾!”周宪章说道:“荣城湾还是太远了,红军舰队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是大口湾!” 众人顺着周宪章的手里的指挥杆,看见了威海卫以北的一个小海湾。这个海湾近邻威海卫,一旦登陆,即可对威海卫最北面的炮台侧后发起进攻! 周宪章说道:“蓝军不敢在大口湾登陆,因为,大口湾是红军重点防守区域,驻有三个营的兵力,且地势险要,还有炮台助战,红军舰队也可迅速对登陆部队展开毁灭xìng打击!但是,一旦蓝军占领了威海卫,这里反倒成了威海卫防守最为薄弱的环节,蓝军兵力不足,又没有舰队助阵,红军完全可以在这里登陆,而且,出其不意,定能一战成功!” 艾德说道:“前提是,红军至少要有四个营,两千人的海军陆战队,配备足够的火炮、重机枪等重武器,如此规模的海军陆战队,在西方海军中,还没有先例。” 刘步蟾向李鸿章施礼说道:“中堂大人,卑职恳请李中堂批准,在北洋水师建立海军陆战队,按四个营的编制,卑职保举周宪章为海军陆战队首任长官,授予参领之职。” 刘步蟾此言一出,众皆愕然。 且不说周宪章得罪了李鸿章,正是戴罪之身。那参领的品级是从四品,周宪章现在还是个没有职位的学员,无尺寸之功,就因为一场沙盘作业,就一跃而成一位高级将领,比守备叶焘的级别还高,升得也太快了吧! 而且,在北洋水师建立海军陆战队,这也不是一句话的事,更何况,仅仅因为一场沙盘作业,就建立一个军种,这也太儿戏了! 周宪章却是长舒一口气,到了现在,当不当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鸿章不会砍他的头了!他的人头,至少在这个演武堂,算是保住了。 叶焘大叫:“刘管带,你别忘了,今天是沙盘作业,不是打仗!” “沙盘作业就是打仗!”刘步蟾说道:“我北洋水师今天败了,明天就不能再败!” 忽听门口响起一声辣刺刺的喝斥:“刘管带,北洋水师什么时候败了,败给谁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演武堂正门口,一个花枝招展的小丫头昂然而入。 那小丫头身着粉sè长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模样俊俏,神情冷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冰冷。 周宪章倒吸一口凉气,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被他欣赏过洗澡的敏绣格格! 直到现在,周宪章也不知道敏绣究竟是个什么格格,大清国的格格很多,王爷家有格格,贝勒家也有格格,当然,皇帝家里更是格格。 不过,周宪章知道,这个格格脾气大,不仅敢砍他的头,也敢闯演武堂。 经过一番舌战,周宪章好不容易在李鸿章大人面前保住了自己的头,没想到,敏绣又杀上门来。 冒犯李中堂的大罪算是糊弄了过去,可偷看格格洗澡的大罪,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周宪章正在惊慌,殊不知,他的业师那晋,更是慌得一塌糊涂。 那晋是学堂的会办,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话说,就是常务副校长!天津武备学堂的校长称总办,总办其实不办事,办事的是会办,也就是说,天津武备学堂的实际负责人,是那晋这个会办。 学堂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竟然在朝廷大员的眼皮子底下,公然闯进了演武堂!这是杀头的大罪,而且,要杀的不是一个人,是一串人!那晋作为学堂的实际最高长官,就是头一个该杀的人! 那晋大惊失sè,一声大叫:“来人呀,把这个女人拉出去,斩首示众!” “那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砍我的头!”敏绣喝道。 那晋也不想想,一个普通小丫头怎么可能闯进戒备森严的天津武备学堂,就算有这个本事,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闯进演武堂,更何况,堂上坐着当今朝廷上最为显赫的李中堂和翁中堂!那可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那晋定睛一看,扑通一声跪倒在敏绣面前。 他终于认出了敏绣,那是当朝天不怕地不怕的和硕格格!皇上的妹妹,太后老佛爷的侄女! 公然叫嚣要砍和硕格格的头,那晋这是把自己的头往铡刀上送! ——(别望了收藏,跪谢了!) 第037章假想敌 随着那晋跪倒在地,堂上的李鸿章和如翁同龢也站起身来,向敏绣拱手施礼:“见过和硕格格。” 这两位都是朝廷重臣,见了敏绣原本不用行礼,但出于对皇室的尊敬,两位老臣都表现得毕恭毕敬。 而朝堂上的其他官员,则是跪倒了一大片,除了艾德和他的德国同事。 周宪章一看这架势,知道今天的祸惹大了。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的豪言壮语,跟着众人跪倒在地。 敏绣不理睬众人,单单冲着李鸿章说道:“请问李中堂,北洋水师究竟败给谁了?” 沙盘作业,以北洋水师为假象的红军,遭到了以rì军为假想敌的蓝军的毁灭xìng打击,这让李鸿章大为丢脸,敏绣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鸿章心头焦躁,却也不敢得罪这位格格,只得强作笑脸:“一次沙盘演练,北洋水师作战不利……” 敏绣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李鸿章的话头:“李大人,北洋水师究竟败给谁了?” “rì军。”李鸿章红着脸说道。 敏绣冷笑:“李中堂,您这话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请格格明示。”李鸿章心中一动,莫非这位格格砍出什么名堂来了?转念一想,又觉不可思议,敏绣就是一个喜欢胡闹的小丫头,她哪里懂得军旅战阵。 敏绣环顾四周,喝道:“亏你们还是我大清的将官,吃着朝廷的俸禄,带着朝廷的军队,这么容易就被周宪章这个不学无术的地痞流氓给忽悠了!” 敏绣对周宪章的评语极为恶毒,刘步蟾慌忙说道:“格格言重了,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还是那晋的门生,他不是地痞流氓!” 敏绣对刘步蟾很是尊敬,见刘步蟾跪着说话,急忙说道:“刘管带请站起来说话。” “多谢格格。”刘步蟾站起身来:“以末将看来,这位周宪章极有见识……” “步蟾,还是请格格把话说完。”李鸿章急忙打断了刘步蟾的话头。今天这个事,北洋水师算是栽了面子,如果敏绣能给北洋水师挽回面子,这倒是一件好事。 敏绣说道:“今天的沙盘演练,攻守双方是红军和蓝军,红军自然是我大清国的军队,那么蓝军是谁呢?” “这个……”刘步蟾沉吟。其实,考题中出现了红军和蓝军,按照李中堂的意思,蓝军的假想敌就是rì军,但是,自始自终,这个假想敌也没有向学员们明言。只是大家心知肚明,因为,图上有意画出了rì本舰队的旗舰松岛号。 李鸿章跟大家打哑谜,其实有他的苦衷。 大清国从来没有把rì本作为战略防御的重点,国防,尤其是海防的假想敌都是西洋人。这是大清国普遍仇洋的现状决定的。 但是,李鸿章心里是清楚的,在将来,大清国的头号敌人将是rì本! 而且,李鸿章更知道,一旦中rì开战,胜负将难以预料。 然而,面对举国上下一致仇视西洋的环境,李鸿章的担忧却说不出口。 甚至,就在现在,由于金玉均事件,中rì关系急剧恶化恶化,战争一触即发,但是,朝廷上的舆论还是一边倒——几乎所有人都坚信,rì本不堪一击,一旦开战,最多一个月,大清国就可以轻松取胜。 这个观点是有依据的。 从国力上看,大清国的国民生产总值是rì本的十倍,人口是rì本的五倍,地大物博,资源丰富。在生产能力上,经过同治中兴的大清国,已经拥有了江南制造总局等一大批新兴洋务工厂,能够生产出国产的大型机械设备、火车、轮船、和仿制的步军枪炮。而rì本的现代工业刚刚起步,只有聊聊数家尚不成熟的国营企业,主要的工业设备全靠进口。 从军力上看,大清国的湘淮军经过与太平天国和捻军作战,久经战火,大清陆军配备步枪和火炮,都是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海军更是雄视亚洲,大清国有四大舰队,其中一个北洋水师的舰船,就相当于rì本全国的战舰总数,其中,定远和镇远两艘巨无霸铁甲巡洋舰,更是雄视亚洲。反观rì本,不管是陆军装备还是海军,都与大清国有着相当的差距。 没有任何理由把rì本列为大清国的头号敌人! 只有李鸿章知道,大清国八旗绿营早已垂暮,新兴的湘淮军也不足恃,这些军队已经**透顶,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只有海军尚可与rì军一战,但是,所谓的海军优势,其实早已不存在了。 rì本海军的吨位已经接近北洋水师,rì本军舰也是从西方购买的,但都是近年来才建造的新型战舰,xìng能优于北洋水师,其航速普遍快于北洋水师,而且,rì舰普遍配备了当今世界流行的速shè炮,而在北洋水师的战舰上,速shè炮却很少。 北洋水师的战舰需要更新换代,说起来,大清国并不缺钱,可太后老佛爷就是不肯把钱拿给北洋水师! 其中的原因,太后老佛爷不说,李鸿章心知肚明,却也说不出口。 这个原因就是,北洋水师太强大了! 北洋水师的强大,并不是它在世界上强大,而是在于,在大清国内部,这支武装力量无以伦比。 这支力量就算打不赢外国人,可要是动了点歪心思,跟朝廷叫起板来,朝廷还真那它没办法。 而最让朝廷担忧的是,这支强大的武装力量,掌握在汉人手里,而不是满人手里! 这就是大清国的基本国情!少数的满人统治占人口绝大多数的饿汉人!对汉人的防范,是高于一切的政治! 满清贵族宁肯牺牲国防,也不肯让汉人的军队做大。 正因为这么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太后老佛爷不肯把银子拿给北洋水师,李鸿章也不敢开口要银子,再要银子,满清的王公大臣们就坐不住了! 北洋水师在世界上已经落后了,它只是一个绣花枕头,但是,在大清国,它仍然足以颠覆朝廷! 李鸿章极力避免与rì本开战,一旦开战,大清国的虚弱就在全世界面前暴露无遗。 然而,清流派并不知道这个事实,百姓更不知道这个事实! rì本人叫嚣战争,大清国举国上下也是一片言战之声。他们还以为,强大的北洋水师能像捏死一只苍蝇一般,把rì本的联合舰队捏死! 以如翁同龢为首的清流派强烈要求朝廷对rì宣战,他们完全主宰了朝廷的舆论。 主战派信誓旦旦,爱国情绪高涨,而主和派几乎销声匿迹,就连张之洞、左宗棠这些脑子清醒的封疆大吏,也保持沉默。 面对如此局面,李鸿章不敢明言避战,否则,他就成了众矢之的。 李鸿章不敢公开反对如翁同龢,却又不甘心把北洋水师拉进万劫不复的境地,思来想去,想起一计。 他邀请如翁同龢视察天津武备学堂,其实,是希望他的部下,有人能站出来,替他把他不敢说的话说出来,说服如翁同龢放弃主战。 为此,他把北洋水师的基地威海卫当做一道考题,出给了学员,假想敌就是rì军。 但是,出于以上考虑,李鸿章也不便明言这个假想敌,所以,他在图上蓝军的战阵中,仅仅标出了松岛号巡洋舰。 他希望通过这次考校,通过学员们的答卷,让如翁同龢这些清流派看一看rì军的真实战斗力,至少要证明,rì军不是那么好战胜的。 李鸿章希望的结果是,大清军队在与rì军的较量,将以惨胜而告终。要取得这场胜利,需要有全国总动员,而不能仅仅依靠北洋水师及其周边的湘淮军。大清国将付出极其高昂的代价。 如此高昂的代价,能够说服如翁同龢放弃主战。 当然,李鸿章自己也没想到,在周宪章的指挥下,仅仅动用了四千兵力,就攻陷了威海卫。东方要塞威海卫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这也太过分了! 当然,所有参加考校的学员,以及在场的将领们,都认出了松岛号,所以,虽然大家搞不清楚李中堂这是要做什么,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李中堂心目中的蓝军就是rì军。 红军败给了蓝军,当然是败给了rì军。 现在,敏绣突然对红军的假想敌发出质疑,刘步蟾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答。 李鸿章的假想敌是rì军,但是,李鸿章的确没有正式宣布过这个假想敌究竟是谁。 第038章半路杀出个格格 敏绣大笑:“刘管带,沙盘演练是为了实战!当前世界上,我大清的头号敌人是西洋人,那么演练的假想敌自然应该是西洋人!” “这个……”刘步蟾难以反驳,举国上下都没把小rì本放在眼里,国防,尤其是海防的重点,的确是针对西洋人,而且,刚刚结束的中法战争中,大清国吃了法国人的大亏,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都把法国人当成了头号敌人。 敏绣继续说道:“不管是天津武备学堂还是北洋水师,都是我大清国的jīng华,应该以我大清国的基本国策作为军事训练的基础!所以,李忠堂处的考题,蓝军是西洋人,周宪章,你凭什么说,登陆部队是以山炮为主要炮种!” 叶焘刚刚完败在周宪章手下,在李鸿章面前丢了面子,正在垂头丧气,一听敏绣这话,顿时兴奋起来:“对,格格说得对!我们都被周宪章忽悠了!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俄国的军队,配备都是轮式野炮,根本无法在山地行军!” 敏绣说道:“既然西洋人的军队里以野炮为主力炮种,那么,蓝军就不可能在荣城城门下集结起那么多大炮,没有大炮,蓝军就攻不下荣城,他们连荣城都攻不下,怎么可能进攻威海卫!” 叶焘兴奋得无以复加:“格格英明!蓝军必然被我红军阻截在荣城下,落入我驰援部队的包围圈,最终全军覆没!格格文武双全,真是我大清的穆桂英花木兰,卑职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大清有格格这样的人才,皇上之福!我大清之福啊!” 叶焘的吹捧很是肉麻,敏绣皱了皱眉,冷冷说道:“我不是花木兰也不是穆桂英,我就是一个格格。这个周宪章肆意更改我大清的基本.国策,哗众取宠,妖言惑众,你们这些大清国的将官,竟然视而不见,还把他吹捧成一个什么英雄!还要把他招进我北洋水师当将官!依我看,这个周宪章不是英雄,相反,他是西洋人的jiān细!” 叶焘振臂大叫:“格格英明,这个周宪章罪当斩首,传示九边!” 叶焘话音一落,大堂上一片附和之声,刚才因为丢了威海卫而灰头土脸的将官们,个个来了jīng神,义愤填膺,强烈要求杀周宪章以正视听。 周宪章指挥蓝军战胜了红军,是基于rì军以野炮为主力炮种敏绣硬把蓝军说成是西洋人,这一依据就不存在了。周宪章的胜利顿时化作乌有。 敏绣的说法虽然是强词夺理,但却给李中堂解了围。 周宪章以区区四千人轻而易举打垮了号称东方要塞的威海卫,让李鸿章大丢面子,也让翁同龢这些清流派抓到了李鸿章的把柄。一场军事演练变成了政治.斗争。 而敏绣站出来,证明周宪章的胜利是一派胡言,威海卫不会丢失,相反,蓝军必然全军覆没。如此一来,李鸿章的面子找回来了,翁同龢也无话可说。 在场的将领们明知敏绣强词夺理,但他们全都是李鸿章一手提拔起来的,当然要维护李中堂的面子。 在大清国,要当好一个将军,军事技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懂政治! 李鸿章是朝廷重臣,周宪章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学员,孰轻孰重,就是一个棒槌也看得清楚。 众人纷纷顺着敏绣的说辞,对周宪章口诛笔伐。 翁同龢和他的请流派文臣们则是保持沉默。翁同龢心里很清楚,清流派和洋务派的明争暗斗,还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而敏绣格格明明就是来替李鸿章解围的,敏绣格格出面,弄不好,是太后老佛爷的意思,至少,与醇亲王有关。此时要是护着周宪章,就是公然与李鸿章决裂,得罪了醇亲王或者太后老佛爷,大大的不妙。 只有刘步蟾垂首不语,神情落寞。 其实,敏绣格格半路里杀出来,和醇亲王太后老佛爷全无关系,纯粹是她自己想要周宪章的脑袋。 在招待所里,敏绣被周宪章看了个体无完肤,身为格格,没来由遭此羞辱,气愤难耐,定要砍周宪章的头,以泄心头之恨。 没想到,眼看就要把周宪章一挥两段,崔曝闯了进来,声言要把周宪章带走砍头。 如果崔曝真的砍了周宪章,不用格格亲自动手就能保住名节,这倒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崔曝带走了周宪章,敏绣呆在房间里,越想越不放心。 她怕夜长梦多,更怕周宪章来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临死的时候,把他偷看格格洗澡的事吼出来。这事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了,她这个格格就没法当了。 所以,敏绣让樱桃穿着北洋水师的号服,跑到演武堂去打听动静。 樱桃去好一会儿,回来报告说,周宪章不仅没被砍头,相反,他在沙盘作业上取得大胜,看那意思,李中堂是要重用他。 这个消息如同晴空霹雳,吓得敏绣目瞪口呆。 敏绣害怕周宪章活着,只要周宪章活着,他就有可能张着一张大嘴,到处宣扬,把敏绣格格的玉体公之于众。 格格的玉体被人偷看了去,等于是她的名节被人抢夺了去! 敏绣当机立断,脱下一直穿在身上的号服,换上了格格的服饰,破釜沉舟,勇闯演武堂,她要以格格的身份,逼迫李鸿章杀掉周宪章。 这就是格格的任xìng,在她心目中,格格的名节高于一切,一个小学员的命,在格格的名节面前,什么都不是。她甚至没有想过,杀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敏绣虽然只是个小女孩,可是,她对临阵杀敌也不是太陌生,平rì里喜欢舞枪弄棒,又在北洋水师呆了一段时间,基本的军事常识还是有的。 一路上,她让樱桃把沙盘作业的过程详细描述了一番,敏绣聪颖过人,立即就抓住了周宪章的破绽——假想敌是东洋人而不是西洋人。 这个假想敌导致了周宪章的大胜,而胜利的症结,就在山炮与野炮之争。 敏绣把假想敌换成了西洋人,彻底抽掉周宪章取胜的基础。敏绣就可以名正言顺指控周宪章妖言惑众。 本来,敏绣的理由极为牵强,但恰好给李鸿章解了围,马上得到了众人的强烈附和。 墙倒众人推,周宪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用一场胜利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却得罪了当朝权臣李鸿章,而他在招待所里,又严重冒犯了敏绣。一个是一言九鼎的朝廷重臣,一个是飞扬跋扈的和硕格格,两个人都要他的脑袋,他哪里还有活路! 第039章最后的晚餐 演武厅上,群情激愤,众将官纷纷要求把周宪章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李鸿章眯缝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在大清国当了几十年官,李鸿章深知一个道理——做事必须滴水不漏,否则,稍有差池,就会授人以柄。 杀一个周宪章,本是小事一桩,可当着翁同龢的面杀周宪章,会留下无穷的后患。 翁同龢那些清流派现在不说,那是因为有敏绣格格,以后要是再有把柄抓在手里,这些人必然会来一个秋后算帐,把今天杀周宪章的事,一股脑抖搂出来。 可要不杀周宪章,将领们言词汹汹,敏绣格格的面子上也过不去。而且,他自己也心有不甘。 李鸿章正在左右为难。那晋跪倒在地:“中堂大人,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又是卑职的门生,今天他出言无状,冒犯可大人和格格,卑职身为会办,难辞其咎,卑职请求大人,把周宪章交由卑职处理!” 李鸿章睁开了眼睛,shè出两道jīng光:“这件事由学堂会办亲自处理,再合适不过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那晋要求自己来处置周宪章,算是给李鸿章彻底解了围。 堂上众人个个心头雪亮,李鸿章把周宪章交给那晋处理,是一箭三雕之计。 李鸿章最大的心病不是周宪章攻克了威海卫,而是他极有可能是受人指使,当众出李鸿章的丑。幕后指使人,那晋的嫌疑最大。 李鸿章把周宪章交给那晋,一则可以借那晋之手杀掉周宪章,二则,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让翁同龢那些清流们无话可说,三则,可以验证那晋的忠诚度。 而那晋要想洗脱自己的嫌疑,只能杀掉周宪章! 翁同龢一声冷笑,却也不得不佩服李鸿章老jiān巨滑。 周宪章坐在牢房里等死。 已经到了深夜,窗口投进皎洁的月光。。 天津武备学堂的牢房其实就是一间禁闭室,这里原本是用来关押违纪学员的,周宪章犯了杀头的大罪,学堂临时把禁闭室改成了牢房。 身为一名死刑犯,他被戴上了手铐脚镣。脖子上,还锁着一只重枷。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周宪章终于搞明白了,在大清国,当官的可以砍百姓的头,皇亲国戚也可以砍百姓的头! 而且,砍头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审判,只要上官震怒,只要格格生气,理由就足够了。 周宪章认命了。 他不怪那晋。今天这事,就是那晋不出手,也会有其他人来砍他的头。 那晋虽然迂腐,可身为周宪章的业师,他倒也是尽心尽责,虽然教了周宪章一堆没有的八股文,可他对待周宪章,如同严父一般,处处照顾,时时呵护,很是尽心。 这条命交给那晋,总比交给别人强。 周宪章只是想不通,那个敏绣格格长得那么漂亮,身段那么好,浑身上下洁白如玉无一丝瑕疵,怎么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在二十一世纪淹死,在十九世纪砍死。周宪章只求这次死了之后,再也不要穿越到大清国,也不要穿越成个淹死鬼。 要穿越就穿越成王公贵族,生在侯门,哪怕是变成个女人也好,至少,不会被人再砍了头去。 “嘎吱”一声,牢房的门开了,学堂总教习崔曝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兵丁。 周宪章坐在墙角,抖了抖身上的枷锁,苦笑道:“崔总教习,学生甲胄在身,不能给您施礼了。” 崔曝摇头叹息:“周宪章,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有心思说笑。”崔曝是个老好人,心中老大不忍。 “俗话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总教习,砍头的时候,麻烦你看在咱们师生一场的份上,下手快一点。” “你还是跟你的业师去说吧。”崔曝说着,一招手,两个兵丁走上来,把周宪章架了起来。 周宪章被人架着,出了牢房,不一会儿,来到了会办那晋的住所门口。 那晋是个文人,喜欢清净,他的住所在池塘北边,周围没有什么高大建筑物,门前杨柳婆娑,一汪chūn水在月光下泛起银白的水波。 “崔总教习,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周宪章叹道。 “我有什么不对?”崔曝苦着一张脸问道。 “在这里杀头,血光喷溅,会污了我师傅的门庭。” “他要杀你,你还管他什么门庭!”业师杀门生,说起来是大义灭亲,其实说白了,是给李鸿章找台阶,用周宪章的人头讨好李中堂,崔曝对此很是不以为然,只是他职位低贱,不敢出头。 周宪章摇头:“常言道,一rì为师终生为父,我师傅今天杀我,也是无奈之举。” “你不怪他?” “不怪。”周宪章说道:“咱们还是换个地方砍头吧,别破坏了我师傅的荷塘月sè。” “周宪章,你真他妈的是个奇人!”崔曝摇头叹息:“见了你业师再说吧,他老人家要为你饯行。” “饯行?” “就是吃一顿砍头饭!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说一声。” 崔曝说着,招呼两个兵丁把周宪章推进了大门。 那晋的寓所里,灯火通明。 堂屋zhōngyāng,一张八仙桌,桌上着清茶,没有什么美味佳肴。 堂屋正北的墙上,挂着孔老夫子的画像,画像前摆着几案香炉,香炉前,那晋头戴花翎,穿着官服,盛装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看见周宪章,捋了捋胡须,挥了挥手。 崔曝会意,拿出钥匙,给周宪章打开了脖子上的枷锁,让他腾出两只手来,好吃饭。 那晋皱皱眉,又指了指周宪章的脚,示意崔曝打开脚镣。 崔曝略一迟疑:“会办大人,周宪章是死囚,按律……” “你难道要我的门生带着脚镣和我吃饭吗?”那晋喝道:“圣人云,克己复礼,非礼勿视,非礼不食!” 那晋讲礼,在他眼里,礼乐就是秩序,就是制度,上朝要讲礼,上课要讲礼,吃饭睡觉都要讲礼,哪怕是和女人上床,也要讲礼,没有礼,一切都是空谈。 如今,要和门生吃最后的晚餐,礼数更加严格,那晋穿戴得如同上朝一般,穿着顶戴花铃,衣冠端正,一丝不苟。 “是!”崔曝打开了周宪章脚上的脚镣。 周宪章心头暗暗好笑,都到了这份上了,人头就要落地,那晋还把礼数看得那么重。 既然那晋如此看重礼数,周宪章就不敢怠慢,走到那晋面前,抖了抖衣袖,跪倒在地:“学生周宪章见过恩师。”说着,磕了三个响头。 那晋捋捋胡须,赞道:“孺子可教!圣人云,君子死,而冠不免!宪章,你死到临头,还能维护我华夏礼仪,不愧为师教导你一场!为师深感欣慰。请坐。” “多谢师傅!”周宪章站起身来,坐在那晋的对面。 崔曝心头暗暗叹息,那周宪章落到这步田地,那晋身为业师,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周宪章对那晋并无丝毫怨恨,死到临头,对业师的礼数却丝毫没有松懈。 “周宪章,你想吃什么,喝什么,跟我说。”崔曝说道。 那晋喝道:“小民以食为天,君子以道义为天,周宪章作为一代君子,岂能醉生梦死,今天我们师生作别,岂能如小民一般庸俗,休要再提起这吃喝二字,坏了我们的雅兴!” “是!”崔曝正sè做答,心头暗暗叫苦,当君子当得连砍头饭吃不饱,到了yīn间还得做个饿死鬼,看来,这君子当不得! 那晋挥挥手:“今天晚上,我和宪章师生二人作别,你们就不要在这里搅扰我们的雅兴了。” 那晋是要崔曝和兵丁们回避,崔曝吃了一惊,慌忙说道“会办大人,周宪章是死囚犯,您和他单独呆在一起,恐怕不妥。” 那晋是个文人,年岁也大了,手无缚鸡之力,周宪章却是血气方刚,要是周宪章狗急跳墙,把会办大人弄出个好歹来,崔曝也脱不了干系。 那晋极不耐烦:“崔曝,你们都看见了,刚才周宪章那个头磕得中规中矩,在我的悉心教导下,他已经从一个莽夫,变成了知书达理之人,岂能做出欺师灭祖的行为,我以人格保证,周宪章绝对不会对为师动粗!” 崔曝暗叫,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就是圣人死到临头也会跳墙,何况,周宪章不是圣人,他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会武术的! 崔曝正在踌躇,那晋大喝一声:“滚出去!你们非要逼得本大人说出非礼之语吗!” 崔曝无奈,只得陪着小心,带着两名兵丁退出了大门。 屋里只剩下周宪章和那晋两人。 第040章上吊 周宪章端起酒杯:“师傅,学生蒙师傅教诲,受益匪浅,如今学生有负师傅厚望,这一杯酒,算是学生对师傅的感恩……” 周宪章话还没说完,那晋“嗖”的一声,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疾走数步,脚下却被长袍官服一个拌蒜,一脚踩在官服的袍角上,就听“嘶拉”一声,崭新的官服被他自己的脚撕了一个大口子,从下到上剖成了两半,那晋一个踉跄,头上的花翎顶戴歪了,模样极为狼狈。 那晋全然不顾头上歪了的顶戴,径直跑到周宪章身边。 “师傅,您的官服破了!”周宪章慌忙提醒。 “破了就破了!”那晋神情急促。 “您的顶戴歪了!” “歪了就歪了!” “师傅,您教导我说,君子死而冠不免!” “狗屁!” “师傅,您怎么能说粗话呢,圣人云非礼勿言!” “粗话,我说粗话了吗?”那晋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绝对没有。” 那晋说着,“嗖”的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麻绳,塞进周宪章手里。 周宪章接过麻绳,泪水夺眶而出。 很显然,那晋这是要让他悬梁自尽,以留得一个全尸。 在大清国,砍头不要紧,要紧的是能留一个全尸,到了yīn间,也好去见家人,最惨的结果是变成了无头鬼! 所以,自缢而死,算是最幸福的死法。 李鸿章要砍周宪章的头,那晋公然违抗李中堂的命令,不砍他的头,而是让他自缢,这是师生一场的格外恩惠了,要知道,那晋这么做,会得罪李鸿章的! 那晋虽然迂腐,可极有人情味。这让周宪章大为感动,不由得泪流满面。 周宪章满含泪水,捧着麻绳,面向那晋跪下:“师傅在上,请受学生最后一拜!”说着,磕了三个实实在在的响头。 那晋也是泪流满面:“宪章啊,你走了之后,可别忘了为师的一番教导,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人!” “学生谨记……”周宪章心头觉得怪怪的,到了yīn间还怎么做人,做鬼还差不多?再一看那晋,已经哭得死去活来物我两忘,歪戴着顶戴,官服乱七八糟,泪水顺着胡子滴滴嗒嗒,哪里还有什么纲常礼仪师道尊严。 周宪章心头酸楚,看那晋那副模样,杀了他的门生,比杀他自己还难受,也够情深意重的! 周宪章长叹一声,再次向那晋磕了一个头:“师傅,学生走了!” 那晋哭得xìng起,根本没听见周宪章说什么。 周宪章捧着麻绳,走到房梁下,找了一个凳子,站了上去,把麻绳往房梁上一套,系成一个死结绳套,往自己脖子上一套,脚下一蹬。 忽见那晋大叫一声,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抱住了周宪章的双腿。 脚下的凳子应声而倒,周宪章的双脚悬空,绳子套勒住了他的脖子,周宪章正要闭目等死,却听那晋大喊:“宪章,你要干什么!你他妈的到底要干什么!” 迂夫子那晋再次爆出粗口。 周宪章心中气恼,要干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要是那晋放了手,一了百了也就罢了,可这个老家伙抱着周宪章的双腿,死活不放,绳套勒得周宪章脖子生痛,却又死不了,周宪章痛苦万状,待要喝斥那晋几句,脖子被绳套勒勒住,嗓子眼憋气,说不出话来。 却听那晋扯开嗓门大叫:“救命啊!来人啊!” 周宪章心里这个气啊,这个老东西搞什么名堂,要死就死个痛快,这绳子套刚勒上,这个老家伙又喊人来救命,莫非是嫌他死得太快,要多勒他几次! 房门大开,冲进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个雄壮,一个苗条;一个容貌雄健,一个眉目清秀。 两人冲到那晋身边,一人抱着周宪章的一条大腿,把周宪章抬了起来,那晋急忙找来一张凳子,跳上凳子,把周宪章脖子上的绳套取了下来。 三个人一起把周宪章抬下地,周宪章刚喘口气,那晋跳将起来,挥手给了周宪章一个响亮的耳刮子:“狗东西!谁叫你上吊了!” 周宪章刚刚才被绳子勒得胡天黑地,又被那晋这老头一耳光打得眼冒金星,心头怒火万丈,捂着脸大叫:“师傅,你他妈的不是要我上吊自尽吗!” “我他妈什么时候要你上吊自尽了!”那晋喝道,顺手又给了周宪章一个响亮的耳光:“你这个不孝之子!你这个劣徒!竟敢违抗师命,枉费了我的一番教导!” 周宪章捂着两边的脸,嘴里大叫:“师傅,你他妈的不要我上吊,给我麻绳干什么?” “我他妈的给你麻绳,是要你把我捆起来!” “我他妈的捆你干什么!” “捆了我,你他妈的才好逃跑啊!”那晋喝道:“我他妈的把令牌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他妈的把我捆了,拿着令牌出城门,没人敢他妈的拦着你。完了我就向狗rì的李中堂说,你他妈的捆了我就跑了!你他妈的倒好,拿着麻绳取上吊!我他妈的怎么就教出你这个笨蛋来!” 周宪章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更是火辣辣的,搞了半天,恩师那晋是要救他! 那晋向李鸿章请求自己来处理周宪章,原来是要演一场苦肉计,偷偷放他走。 那晋表面迂腐,内心却是极为儿女情长,给周宪章当了八个月业师,还真的当出感情来了,眼见爱徒要离开自己远走高飞,这一离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离愁断肠,那晋哭得天昏地暗,没把麻绳的用途说清楚,害得周宪章拿着麻绳就去上吊。 周宪章搞清楚了那晋的真实意图,慌忙说道:“师傅,你他妈的说粗口了!” “我他妈的说粗口了吗?我他妈的什么时候说了,我他妈……”那晋慌忙噤声,他看见了身边还有两个人,正cāo着膀子,冷冷地盯着他。 那晋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卑职不知刘管带驾到,还请刘管带恕罪!” 来人正是北洋水师定远舰管带刘步蟾! 另一个人,那晋不认识,周宪章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个人穿着北洋水师水兵的号服,身材纤细,眉目清秀。不是别别人,正是敏绣格格的贴身丫鬟樱桃。 上午,周宪章躲在床上偷看敏绣洗澡,后来樱桃进来,和敏绣一起谈起过周宪章。樱桃对周宪章的评价,不像敏绣那么恶毒,比较中肯,这让周宪章心生感激,所以,多看了樱桃几眼,印象很深。 第041章最美丫鬟 樱桃这个小丫鬟长得一点也不比敏绣差,如果她换上格格的衣服,一定比敏绣这个格格更好看。 那晋的额头上冒出斗大汗珠。刚才一时惊慌,没注意到身边来人,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把偷放周宪章的计划,全盘说了出来。 那刘步蟾官居二品,是北洋水师的总兵级管带,又是李鸿章的得意门生,得知了那晋偷放周宪章的计划,岂能善罢甘休。 刘步蟾冷冷说道:“那大人,你打算违抗李中堂的命令,放周宪章走?” “绝无此事!”那晋咬着牙抵赖:“卑职就是想和宪章喝一杯酒,叙一叙师生情意,这个,最后的晚餐。” “叙师生情意,要麻绳何用?”樱桃问道。 “捆绑周宪章,二位知道,他是待罪之人。”那晋这辈子以仁义礼义自居,从来没说过谎,说了几句谎话,就是面红耳赤。 樱桃吃吃笑出了声:“会办大人,你把周宪章的手铐脚镣取了,再用麻绳来捆他,是不是多此一举了?那麻绳到底是用来捆你的还是捆周宪章的?” “这个……这个……”那晋眼见计划败露,难以狡辩,满脸通红,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宪章瞪着樱桃喝道:“樱桃小姐,你们不就是要砍我的头嘛,砍了就是了,何必为难我师傅!他又没有真的放我走!” 周宪章的眼睛冒火,瞪得樱桃脸上发烧:“看什么看,今天这事你活该!长着一双贼眼,什么都敢看!” 樱桃所说的“贼眼”,显然是另有所指,周宪章很是尴尬,偷看格格洗澡的事,无论如何不光彩,要是师傅那晋知道了,这个迂夫子必然气得跳脚,今天晚上也不会费尽心机来救他了。 周宪章干咳一声:“你们他妈的要杀就杀,废什么话!我话说在前头,你们杀了我,我认了!要是还敢和我师傅过不去,老子化成厉鬼……” “你……”樱桃气得脸蛋通红:“周宪章,你自己做了错事还骂人,算了,不救你了,让他们砍了你的头,看你还敢不敢瞪着贼眼乱看!” 周宪章慌忙叫道:“什么,樱桃小姐,你要救我!” “好心当作驴肝肺,我改主意了!”樱桃说着,转身要走。 “慢慢!”周宪章慌忙跳了起来,拦住樱桃的去路。 格格的贴身丫鬟前来营救格格的仇敌,令人匪夷所思,不过,此时的周宪章,眼看自己的脑袋要搬家,更加严重的是,要连累恩师那晋的脑袋跟着搬家,只要有一根救命稻草,哪里顾得了许多。 周宪章知道,樱桃是敏绣的贴身丫鬟,敏绣格格牛.逼哄哄,见官大一级,她的贴身丫鬟见官大半级,刘步蟾官够大的,可也要买樱桃的面子。只要樱桃说句话,这事就好办。 要是樱桃撒手不管,刘步蟾马上就能把他们师生二人交给李鸿章处理! 周宪章对自己的脑袋不关心,他反正已经淹死过一回,又勒死过一回,他担心的是那晋的脑袋。 到了今天,周宪章彻底认了这个恩师!虽然这个恩师满嘴礼教仪,叫人受不了,可人家急切之中,也会来上几句“他妈的”,颇有人情味。 周宪章拦住樱桃,忙不迭地恭维起了樱桃:“多谢樱桃小姐出手相救,樱桃小姐义薄云天、仗义疏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济危扶困、见义勇为,堪称当今世上最美丫鬟……” 樱桃脸sè发红,怒道:“呸!一双贼眼还有一副烂嘴!” 周宪章正sè说道:“在下句句肺腑之言,绝无半句虚言,樱桃小姐虽然屈居丫鬟一职,但你容貌美丽,行为果敢,富有正义,虽然职业低下,但这是革命分工不同,你的人格,比起那个狗屁格格高尚一百倍……” “闭嘴!不许骂格格!”樱桃喝道,脸上却是露出一副娇羞。 女孩子天xìng.爱美,也喜欢比美。樱桃长得一点也不比敏绣差,当了格格的丫鬟,长得再漂亮,也得不到别人的夸奖,道理很简单,当着格格的面夸丫鬟漂亮,那不是找死吗! 现在,周宪章满嘴跑火车,不仅盛赞樱桃长得美,更把樱桃的人品夸上了天,夸得樱桃一张小脸如同熟透的苹果,心里很是受用。 “对对,不骂格格,”周宪章说道:“樱桃小姐的人格和容貌都如此惊人,为人却如此低调,甘为人下,无怨无悔,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了不平凡的事业,正是我等学习的楷模!” 周宪章为了救那晋,把二十一世纪的词都用上了。 樱桃听不懂周宪章的胡言乱语,说道:“你别说了,我问你,今天上午,你怎么跑到格格的房间里去的?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你真的想对格格……” “冤枉,天大的冤枉!”周宪章说道:“我哪里知道她是格格,要不是她脱了衣服洗澡……” 那晋大喝一声:“周宪章!你你你……怎么干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我算是瞎了眼,怎么收了你这么个门生,我还要救你,早知道,我就该亲手杀了你!” 那晋暴跳如雷,窜到墙边,扯出挂着墙上的宝剑,杀向周宪章。 那晋是个忠诚的卫道士,上下尊卑男女大防看得比命都重!周宪章居然跑到格格的闺房里,格格还在洗澡!在那晋看来,周宪章完全突破了做人的底线,成了一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那晋刚才拼死拼活要救周宪章,现在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抡起宝剑要亲手砍了周宪章。 恩师抡起了宝剑要杀人,这要是在一天前,周宪章就算不还手,也要撒丫子逃跑。然后,现在的那晋在周宪章心目中,堪比慈父! 周宪章不逃也不还手,双膝跪地:“学生惹师傅生气了!恭请师傅砍头!” 死在那晋手里,周宪章不仅不害怕,反倒觉得无比幸福。 那晋把剑举到半空中,晃了三晃,却落不下来,亲手砍了自己的弟子,那晋实在下不了手。 刘步蟾一个健步,手腕一抖,那晋手里的宝剑就到了刘步蟾手里。 “那大人暂且息怒,我看,还是先搞清楚,他跑到格格房间里究竟想干什么。”刘步蟾说道。 那晋气得浑身发抖:“他一个男人,跑到女孩子闺房里,还能想干什么!” “也不尽然,”刘步蟾说道:“如果是一个普通女孩子,这小子要做点非礼之事,倒也有可能,可是,那是格格啊!” “格格?”那晋惊问:“刘大人,你是说,他要刺杀格格?” 那晋顿时紧张起来,敏绣格格非比一般的格格,那可是皇上的妹妹!太后老佛爷的侄女!这事要是不说清楚,那晋的九族恐怕都要掉脑袋——周宪章是他的门生,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周宪章,你跑到格格房间里,到底要干什么?”那晋慌忙问道。 周宪章双膝跪地:“恩师在上,学生有负您的教诲,我其实,就是想逃命!” “胡说八道!”那晋怒道:“你是我的门生,我是学堂的会办!谁要杀你?谁敢杀你!” 周宪章红着一张脸:“师傅,就是您老人家要杀我!” “放屁!我干吗要杀你,我杀自己的得意门生,我脑残啊!” “师傅您忘了,您和冯教习的赌约!” “我没忘!冯国璋跑得快,要不然,他必然把脑袋输给我!”那晋喝道。 直到现在,那晋居然还坚信,大清国与rì本打不起来,这老头迂得够可以的。 周宪章叹道:“师傅在上,您老人家学识渊博,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在打仗这件事上,您老人家还真不怎么样。师傅啊,咱大清国与rì本已经是剑拔弩张,要不了三年,三个月之内,必然开战!” 刘步蟾吃了一惊,厉声问道:“周宪章,你怎么知道?这是朝廷最高机密!” (记得收藏哦) 第042章赌输了! 刘歩蟾的话把那晋吓了一跳:“刘管带,你说什么,朝廷真的要和小rì本开仗了?” 刘步蟾说道:“那大人,还是先让周宪章把话说完。周宪章,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朝廷要和rì本人开战?” 樱桃也插上一句:“还有,你师傅干吗要杀你?”女孩子对打仗不感兴趣,对师徒恩怨却很是敏感。 “这都是因为冯教习和我师傅打赌……”周宪章一五一十地把打赌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周宪章说罢,刘步蟾和樱桃都是苦笑不得。 那晋身为学堂会办,堂堂朝廷四品命官,竟然和一个小教习打赌,打赌也就罢了,赌注还是别人的脑袋,这听起来实在是天方夜谭! “那大人,真有这事?”刘步蟾问道。 那晋红着脸点点头,嘴里嘀咕:“我又没赌输!你跑什么跑。” 周宪章叹道:“恩师在上,这个赌约,您输定了!” “为什么?” 周宪章要说自己是从二十一世纪跑来的,未卜先知,知道甲午战争不可避免,那晋、刘步蟾、樱桃一定会认为他脑子有问题。 “师傅,咱们先看天下大势。我大清国与rì本虽然是同文同种,文化一脉相承,但自古以来,就是竞争对手。这些年来,英国人用大炮打开我大清国的大门,美国人用大炮打开了rì本的大门,中rì两国rì本都是受尽西洋人的欺负,两国有识之士寻求洋务救国,都取得了一些成效,两国国力都有所增长,咱们手里有了洋枪洋炮,西洋人也不像以前那么耀武扬威了。但是,问题在于,在东亚,一山不容二虎!” “胡说!”那晋斥道:“中rì两国正好可以携手对付西洋人!” “师傅,那是您一厢情愿!rì本人绝不会这么想,rì本是一个岛国,地域狭窄,资源匮乏,要想强大,只能向外扩张,否则,强国梦就是痴人说梦!如果大清足够强大,他们也就认命了。可是,大清现在国事艰难,内忧外患,这对于rì本人而言,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打败大清,他们就可以在东亚横行无阻!” 刘步蟾点头:“所以,rì本无论如何要在这个时候发动一场战争!如果失去了这个机会,我大清一旦摆脱困境,rì本就再无机会,他们就只能做我大清的附庸!” 那晋脸sè苍白:“那那那也不会这么快就打呀。” 周宪章叹道:“师傅,rì本人已经等到了这个机会!金玉均被凌迟,激起了rì本国民的强烈愤慨,国际舆论也完全倒向了rì本!他们已经拥有了发动入侵朝鲜的民意基础和国际舆论,而朝鲜是我大清的藩属国,rì本对朝鲜开战,就是对我大清开战!现在,他们仅仅只需要一个能站得住脚的借口,我想,rì本人正在千方百计寻找这个借口!” 刘步蟾点头:“而且,他们已经找到了!” “什么?”那晋惊问。 刘歩蟾叹说道“朝鲜全罗道发生了农民暴.动,暴民在东学教的号召下揭竿而起,聚众达数万人,声势浩大,民乱扩大到了整个朝鲜南部,兵锋直指京城,朝鲜朝廷派出的讨敌军溃败,形势紧迫,就在昨天,朝廷接到驻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袁世凯奏报,朝鲜zhèngfǔ正式请求我大清出兵弹压民变。就在三天前,北洋水师出动了四艘军舰前往天津大沽口,运送赴朝官兵。” 那晋说道:“那又怎么了?朝鲜是我藩属,发生内乱,我大清理应出兵相助。东学教我听说过,一帮无知愚昧之徒,早就该弹压……” 刘歩蟾说道:“据探报,rì本对这次朝鲜民乱反应极为迅速,参谋本部设立了战时大本营,据说,rì本明治天皇已经入驻战时大本营!已经有488名rì本陆战队在仁川登陆,以保护使馆为名,赶赴朝鲜京城!与此同时,rì本的一个混成旅团已经登船,前往朝鲜,不rì即可到达!” 那晋绝望地大喊:“他们胆敢出兵犯我属国,他们背信弃义!他们狗拿耗子,他们……” “师傅,他们是要向我大清开战!”周宪章摇头说道。 那晋脸sè苍白,怔怔地望着周宪章,良久,发出一声哀叹:“宪章,为师赌输了!” 清、rì两国的军队同时进入朝鲜,是个人都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两支军队绝不会是在朝鲜搞联欢!rì本人已经下决心,要把大清国的军队赶出朝鲜! 那晋绝望到了极点,打赌输了,就得砍周宪章的脑袋! 那晋信奉孔孟之道,极其看重“信义”二字,信义是他做人的根本,愿赌服输。 如果周宪章是个偷看女孩子的登徒子,那晋倒也下得了手。 可事实证明,周宪章跑到格格的房间里,全程观赏格格洗澡,这事虽然下流,可要追究起来,还是给那晋自己逼出来的! 是那晋自己把爱徒逼成了个登.徒子! 刘步蟾看出了那晋的痛楚,笑道:“那大人,常言道,行大义者,不拘小节,你那个赌约,是小节,为国求贤,是大义。周宪章是一位人材,你要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小节杀了他,岂不是本末倒置?” 那晋慌忙说道:“如此说来,卑职可以食言了?” “当然可以!”樱桃吃吃地笑出了声:“那大人,你就是太迂腐了,食古不化。” 那晋大喜,急忙站起来,握着周宪章的手,催促道:“宪章,你赶紧跑吧,为师不杀你,李中堂还是要杀你的……” 刘步蟾绷着脸喝道:“那大人,你就打算当着我们的面放走李中堂的要犯吗?” 这一晚上,那晋都是昏头昏脑的,一根麻绳差点让周宪章上了吊,又抡着宝剑要砍他的头,好不容易把问题搞清楚了,又忘了,刘步蟾和樱桃,一个是李中堂的门生,一个是敏绣格格的贴身丫鬟,今天白天,就是李中堂和敏绣格格联手,要砍周宪章的人头!现在李中堂的门生和格格的丫鬟又联起手来了,深夜造访,目的不明。 那晋叫道:“刘大人,樱桃小姐,老朽给你们二位跪下了,求二位放过我的爱徒,李中堂发出的是乱命啊!” 那晋说着,就要下跪,周宪章一把抱住了他:“师傅,不要求他们,让他们砍了学生的头,学生绝不给您老人家丢脸!” 樱桃斥道:“你跑到格格房间里,已经给你师傅丢尽了脸了!” 那晋甩开周宪章,跪倒在地:“刘大人,樱桃小姐,小徒周宪章不慎闯入格格闺房,冒犯了格格,这都是为师教导无方,还请刘大人和樱桃小姐看在老朽的面子上,饶过他这一回,格格怪罪下来,老朽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刘步蟾摇头说道:“樱桃,这事还是你说了算。” 刘步蟾和樱桃深夜来到那晋的寓所,的确是为了周宪章而来,但是,他们既不是来救周宪章,也不是来杀周宪章。 其实,直到现在,两人还没决定,到底是救还是杀! 第043章捡回一条命 原来,白天在演武堂上,周宪章的表现,让刘步蟾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能马上就把周宪章调到北洋水师去组建海军陆战队。 刘步蟾早就注意到了海军陆战队这个军种,只是,海军陆战队是进攻型军种,如今的大清国,能把自己的家门看好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进攻。 但是,今天的沙盘演练表明,对于近海防御,海军陆战队同样能够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刘步蟾正要利用这一契机,说服李鸿章在北洋水师建立海军陆战队,并推荐周宪章为首任长官。 然而,李鸿章迫于政治上的压力,要杀周宪章,那个叶焘也跟着起哄,刘步蟾不好当面顶撞李鸿章,毕竟,他是李鸿章一手提拔起来的。 好不容易,周宪章击败了叶焘,形势大转,李鸿章迫于压力,要放过周宪章,哪想到,半路里杀出个敏绣格格来,最终,把周宪章推上了断头台。 敏绣对周宪章的指责,纯粹是强词夺理,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但是,堂上众人都看出来了,敏绣身为格格,不顾礼仪,闯上演武堂,把周宪章往死里整,肯定是跟周宪章有着势不两立之仇! 而且,杀了周宪章,又可以挽回李中堂的面子。所以,众人谁也不敢替周宪章求情,替周宪章求情,那就要得罪大清国两个最有权势的人物! 刘步蟾不知道周宪章哪里得罪了敏绣,也不便多问,回到招待所,越想越不对味,暗暗把樱桃找来一问,这才搞明白,原来周宪章干了这么件荒唐事。 这事换了任何女孩子都受不了,何况还是一位堂堂和硕格格! 这周宪章真的该死! 刘步蟾原本想听之任之,毕竟,敏绣格格要杀周宪章,尽管理由说不出口,但非常充分。 可是,刘步蟾躺在床上,想着周宪章马上就要人头落地,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大清国时局艰难,内忧外患,然而,能看得清形势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周宪章,就这么杀了,实在是可惜! 可周宪章跑到格格房间里,yù对格格不轨,这人人品也太肮脏了! 一个人有才无德,肯定不能重用。 刘步蟾辗转反侧,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周宪章没有理由跑到格格的房间里去! 天津武备学堂,从会办到学员,谁也不知道敏绣格格住在招待所里。他们甚至不知道,招待所里有女人,他们仅仅知道的是,刘步蟾带着几名亲兵住在招待所。 唯一的解释就是,周宪章受人指使,刺杀北洋将领刘步蟾! 如果这个解释成立,那么问题就严重了。 结合当前局势,要刺杀刘步蟾的,只有rì本人! 莫非rì本间谍混进了天津武备学堂? 刘步蟾再也躺不住了,匆忙起床,把樱桃叫了来,商议对策。 他不敢直接叫敏绣。敏绣格格被一个男人看了身子,这种事,任何人知道了,都只能装作不知道。 以敏绣的脾气,看她洗澡的人,以及知道了她被人看了洗澡的人,都该砍头! 刘步蟾这么一分析,樱桃却是不以为然,周宪章要真是rì本人的间谍,当时就该杀了格格,哪里会有那么好的闲情逸致,全程观赏格格洗澡。而且,他被格格发现之后,也可以动手,但他不仅没有动手,反倒是老老实实等着格格杀他。 两人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决定,连夜探访周宪章,先搞清楚周宪章的真实目的。 两人定出三个选项:第一,如果周宪章是个yù对格格不轨登徒子,那就由着那晋杀了他;第二,如果周宪章是rì本间谍,马上移交北洋水师,严加审讯;第三,如果以上两项都不成立,就要出手,把周宪章从那晋的刀口下救出来! 两人赶到牢房的时候,崔曝已经把周宪章带走了,一打听,是那晋给周宪章“饯行”,也就是说,马上就要杀! 两人大急,一路小跑赶到了那晋的住所,一进门,却看见周宪章悬在房梁上,那晋抱着周宪章的腿大喊救命。 两人帮着那晋把周宪章放下来,这才知道,原来那晋这是要放周宪章跑。 刘步蟾严重怀疑那晋也是rì本间谍! 当然,事情很快就搞清楚了,那晋和周宪章都不是rì本间谍。 周宪章跑到格格的房间里,客观上对格格造成了严重的jīng神伤害,但没有主观故意。说起来,全都是那晋这个老家伙给逼出来的。 整个事件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 当然,周宪章是整个事件的最大受益者,这家伙全程观赏了格格洗澡,却是无罪! 当然,周宪章有没有罪,该不该杀头,刘步蟾说了不算,那晋说了也不算,周宪章自己说了更不算。 只有受害人,也就是敏绣格格自己说了才算数。 敏绣格格不在,那就只有她的贴身丫鬟樱桃最有发言权了。 所以,刘步蟾把皮球踢给了樱桃。 樱桃一时也没了主意。不管周宪章如何无辜,在客观上,对格格造成了实实在在jīng神伤害,尤其是对格格的名誉,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樱桃知道,以敏绣的脾气,如论如何不会放过周宪章! 樱桃心地善良,又见周宪章见识不凡,果然是个人材,这样的人杀了实在可惜,而且,刘步蟾也有放过他的意思。 樱桃咬咬牙,喝道:“周宪章,你要对天发誓,今天白天在格格房间里发生的事,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樱桃知道,一个女孩子最在乎的是名誉,格格更是如此,如果周宪章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到处乱说,双方就当没发生过,就可以把对敏绣的伤害降低到最低。如此一来,料想格格也可以接受。 周宪章马上明白了樱桃的意图,慌忙指天发誓:“请樱桃小姐放心,我周宪章一定守口如瓶,若是把这事说出去,死无葬身之地;不仅如此,我要把我看见的一切,全部从脑袋里清理出去,彻底洗脑,不留一丝痕迹!” “算了算了!这事就这样吧。”樱桃皱着眉头说道。这个周宪章不仅长着一双贼眼,还长着一张烂嘴!发誓守口如瓶,倒也勉强可信,可他说要把看见的东西从脑子里清洗出去,鬼才相信。 刘步蟾点头说道:“既然樱桃小姐代表格格饶恕了周宪章,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李中堂那边,我看,这也是他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后悔的,周宪章,你恩师要放你,你赶快走吧。” 周宪章知道,到了现在,他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樱桃皱着眉头说道:“在我们大清国,李中堂真要抓一个人,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手心!周大哥就是跑到湘西大山里去也不行!” 那晋愁容满面:“这,这可怎么好!” 刘步蟾说道:“我倒是有一条路,公私两便。” (收藏!求收藏了!) 第044章苦肉计穿帮 “刘大人莫非是想让宪章去北洋水师?”那晋问道。 刘步蟾笑道:“当然不是,周宪章去了北洋水师,就是在李中堂的眼皮子底下,我刘步蟾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保不住他。我和奉军统领左宝贵有些交情,我马上给他写一封书信,让周宪章带着去见他,左将军定能收留周宪章。” 那晋摇头:“我听说,左宝贵治军有方,对朝廷忠心耿耿,是个难得的将才,为人也极为信义。只是,他现在驻守奉天,那是我大清东北重镇,朝廷耳目众多,宪章去了那里,难免会露出风声,传到李中堂那里,宪章跑不了,也连累了左将军。” “请那大人放心,”刘步蟾说道:“左宝贵已经奉命率部进入朝鲜。奉军入朝,名为帮助朝鲜镇压东学乱民,实为阻止rì军入朝。而现在,rì军已经在仁川登陆,这就意味着,要不了多久,我大清就会在朝鲜与rì军开战。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周宪章文武双全,追随左将军朝鲜,于公,可以我大清效力,于私,也可以躲避李中堂。一旦周宪章为国建功立业,衣锦回国,到了那个时候,李中堂也就无话可说了,这岂不是公私两便。” 那晋那晋长舒一口气:“刘大人如此安排,甚好甚好。” 刘步蟾说着,拿起笔墨,写了一封信,交给周宪章。 那晋拿起麻绳,递给周宪章:“宪章,赶紧把为师捆起来。” 周宪章正sè说道:“学生万万不敢捆绑师傅!” “你他妈的不想活了吗!”那晋怒道,那晋满嘴礼义,可一发急就要骂人。 周宪章捧着麻绳,对刘步蟾说道:“学生今rì捆绑恩师,情非得已,虽然如此,理法不容,此事还是烦请刘管带出手相助!” 刘步蟾接过麻绳,笑道:“那大人,你这个学生,倒是得了你的真传。” 从理法上讲,学生捆绑老师,有悖人伦。而刘步蟾的官职比那晋高,上级捆绑下级,却是顺理成章。那晋讲礼,讲秩序,周宪章这么做,完全符合那晋的伦理观。 刘步蟾把那晋五花大绑在太师椅上,周宪章面对那晋双膝跪地,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流着眼泪说道:“恩师在上,学生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恩师一面,恩师保重,学生走了!” “去吧去吧,”那晋已经是泪流满面。 周宪章拿起那晋准备好的令牌,和刘步蟾、樱桃出了那晋的寓所。 三人正要迈步,忽听一声喝斥:“站住!” 皓月当空,只见一人手握钢枪,拦在了三人面前。 “崔总教习!”周宪章吃了一惊。 崔曝一手持枪,一手拿出一套北洋水师的号服:“周宪章,快换上。” “这是为何?”周宪章不解。 “你穿着天津武备学堂的制服,是出不了学堂的!” 原来,那晋毕竟是个迂夫子,好不容易想出这么条苦肉计,其实思虑很不周全。如果在平时,拿着那晋的令牌倒也能通行无阻,现在,李鸿章亲自坐镇天津武备学堂,门卫不仅有学堂的jǐng卫,也有李鸿章的亲兵卫队,那晋的令牌就不管用了。 刘步蟾来的时候,就做好了要放周宪章走的准备。他在寓所外遇到崔曝,命崔曝去准备了一套北洋水师的号服,用来乔装打扮周宪章。 崔曝本来就同情周宪章,见刘步蟾要出手救他,毫不推辞。 周宪章换上号服,压低毡帽,遮住眉目,向刘步蟾单膝跪地:“学生周宪章,感谢刘管带救命之恩!” 刘步蟾摇头:“天津武备学堂不行跪拜礼!” 周宪章脸一红:“大人,学生昨晚一时糊涂,冒犯了大人……” “周宪章,我更希望你向我敬一个西式军礼,”刘步蟾缓缓说道:“军人是国家的栋梁,而不是朝廷的奴才!” “是!”周宪章起身立正,向刘步蟾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刘管带,学生斗胆问一句,您为什么要救我?” 刘步蟾沉声说道:“我救的不是你,而是我中国的未来!” 周宪章心中一怔,慌忙说道:“刘管带言重了,学生何德何能,如何承担中国的未来!” 刘步蟾笑道:“你就不要自谦了,记住我的话就行了!不过,有一件事,还请你答应。” “刘管带请说,学生一定效力。” “今天李中堂要杀你,也是出于无奈。官场政治,牵一发而动全身。希望周先生以国事为重,不要计较个人恩怨。” “学生谨尊。”周宪章听出来了,刘步蟾这是希望周宪章不要记恨李鸿章,他是李鸿章一手提拔起来的,李鸿章对他有知遇之恩。 周宪章对李鸿章的为人并不恭维,不过,刘步蟾是他的救命恩人,他都这么说了,周宪章只有遵命。 周宪章与刘步蟾、樱桃作别,跟着崔曝,来到学堂正门。 哨兵见是崔总教习,单膝跪地:“崔总教习要出学堂?” 崔曝拿出的不是那晋的令牌,而是北洋水师的号牌:“北洋水师刘管带有重要军务,命一名亲兵连夜出城去威海卫,会办大人恐有差池,命我护送出城。” 哨兵不再多问,打开城门,崔曝带着周宪章出了武备学堂,一路向北,出了天津城,到了运河边,崔曝这才把手里的枪连同一包散碎银子递给周宪章:“这是冯国璋冯教习送给你的枪,你可别辜负了冯教习的一片苦心!“ 原装进口的德国1888式委员会步枪,枪管在月光下散发出幽蓝的寒光。 周宪章持枪在手,向崔曝行西式军礼:“崔总教习,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 “好说好说。”崔曝拱手。 周宪章乘着夜sè,一路向北而去。 …… 第二天,周宪章捆绑会办那晋,畏罪潜逃的消息不胫而走,学堂上下一片哗然。 那晋被带到演武堂,面对李鸿章、翁同龢、敏绣格格以及大小官员,一把鼻涕一把泪,严词控诉周宪章捆绑恩师、欺师灭祖、不忠不孝的罪恶行径。 那晋的表演十分到位,把一个惨遭门生欺负的老业师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博得了在场众人的极大同情,以及对周宪章的强烈愤概。 就连一向沉稳持重的户部尚书翁同龢也受到强烈感染,流下了数行清泪,叹道:“那晋一时不察,收得这样一个不孝的门生,给那自己造成了强烈的伤害,我辈当引以为戒!” 那晋见翁同龢上当,泪流满面,心中窃喜,一时间得意忘形,张口说道:“周宪章固然可恶,但念在他和卑职师生一场的份上,恳请李中堂、翁中堂、敏绣格格网开一面,对周宪章畏罪潜逃之事网开一面。” 那晋是个迂夫子,能想到一个苦肉计,已经到达了智商的极限,而要把这个苦肉计编园,就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本来,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周宪章捆绑恩师,效果还是不错的,暂时蒙蔽了在场绝大多数官员,可是,后面他这一句却是画蛇添足,立马露出了破绽。 那晋这么说,是担心李鸿章下令通缉周宪章。周宪章昨晚出逃,应该还没跑出直隶,直隶是李鸿章的地盘,周宪章的处境仍然十分危险。那晋希望李鸿章放过周宪章,至少,不要下通缉令。 可是,那晋也不想想,就算李鸿章想放过周宪章,也绝不是在这个时候,昨天刚刚宣布了周宪章的死刑,今天就放他走,当着这么多文臣武将,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嘛! 而且,那晋刚刚还在血泪控诉,一转眼就替周宪章求情,前后矛盾,反差巨大,别说是jīng明透顶的李鸿章,就是满堂文武也是疑窦丛生。 还没等李鸿章开言,敏绣就发怒了:“那晋!你把我们当小孩子耍呀!” 那晋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了,心中后悔不迭,只有硬着头皮说道:“格格此言,卑职不明白。” “你不明白,那我就替你说明白!周宪章就是你放走的!你演了一出苦肉计!” “格格此言差矣,卑职原是好心,看在师生一场的份上,请周宪章吃上一顿最后的晚餐,哪想到这个周宪章竟然狗急跳墙,将卑职打倒在地,卑职年老体弱,不是他的对手,这才被他捆绑……” “你年老体弱,你的手下,天津武备学堂的人难道都是年老体弱!” 那晋奋力狡辩:“当时卑职寓所没有他人,只有卑职和周宪章!” 敏绣大笑:“那大人和一个死囚单独在一起,你们在密谋什么呢?” 那晋面如土sè,他又把话说错了,而且,错得一塌糊涂,救无可救。身为朝廷命官,岂能与一个待罪的死囚单独呆在一起,身边一个保镖都没有! 站在李鸿章左手的刘步蟾也是面如土sè,心中暗骂那晋这个书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也是无可奈何。 那晋哑口无言,敏绣厉声喝道:“那晋身为朝廷命官,私自放走了罪犯周宪章,该当何罪!” jǐng卫营守备叶焘应声说道:“按我大清律法,当与罪犯同罪,斩首示众!” 叶焘此言一出,满堂文武一片默然。 按照叶焘的说法,周宪章是死罪,那晋与他同罪,也是死罪! 翁同龢捻着胡须说道:“昨天在这演武堂,李中堂把周宪章交给那晋处理,并没有判周宪章死罪啊。” 谁都知道,李鸿章是要借那晋之手杀掉周宪章,可谁也知道,李鸿章的确没有判周宪章死罪! 李鸿章瞄了一眼翁同龢,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脸sèyīn鹜:“翁大人,那晋和他的哥哥一样,都是八面玲珑之人啊!” 翁同龢一愣,不知道李鸿章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鸿章这话的意思是说,那晋吃里扒外,暗地里投靠的翁同龢。 那晋没有杀掉周宪章,反而把周宪章放跑了,这足以说明,那晋这个天津武备学堂的会办大人,脑子后面有反骨!而且,那晋的胞兄叶赫那拉那桐,是翁同龢的属下,任户部主事,此人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现在,翁同龢又替那晋说情。 一切迹象表明,周宪章定是受那晋指使!而那晋的背后,就是翁同龢! 李鸿章认定周宪章事件,就是翁同龢为首的清流派,向他公然叫板了!清流派与洋务派算是彻底撕下了面皮。 其实,这都是误会,那晋和他的哥哥那桐为人截然不同,那晋迂腐,那桐圆滑,那晋是个老学究,那桐八面玲珑,那晋与翁同龢素无来往,那桐与翁同龢私交极深。这俩兄弟平rì里极少往来。 今天,就因为一个周宪章,李鸿章把那晋归入了翁同龢的阵营,既然他是翁同龢的人,李鸿章就要清理门户了。 第045章国民与臣民 李鸿章处事圆滑,可要是自己的后院出了问题,他决不手软。 李鸿章沉声说道:“天津武备学堂是我大清**事最高学府,是大清未来的希望所在。对学员应该严格要求,一视同仁,容不得半点差池。周宪章军事成绩极差,早就应归入淘汰之列,然而,那晋身为武备学堂会办,徇私舞弊,篡改周宪章的成绩,致使这样一个劣等生至今还留在学堂里,误国误军!着撤销那晋学堂会办一职,撤去那晋花翎顶戴,上奏朝廷,交刑部议处!” 那晋从来没有篡改过周宪章的成绩,事实上,对于周宪章的成绩,那晋至今都是蒙在鼓里。篡改成绩是那些监督、教习们,尤其是冯国璋。 然而,yù加之罪,那晋成了篡改成绩的主犯。 两边答应一声,将那晋拖下了大堂。 李鸿章并没有下令通缉周宪章。 在李鸿章眼里,周宪章只是清流派的一个小卒子,只要抓住了那晋这个后台,一个小小的周宪章成不了什么气候。 而且,李鸿章也无暇周宪章这个小小的劣等生,他很快就忘记了周宪章这个人。就连他深恶痛绝的那晋,他也顾不过来了。 李鸿章刚把那晋逮捕下狱,就得到报告,袁世凯灰头土脸地从朝鲜跑回来了。 李鸿章只得放下那晋的事,和翁同龢匆匆离开天津武备学堂,赶回京城听袁世凯述职。 袁世凯带来的消息令人沮丧。 朝鲜东学教人发动的暴.乱愈演愈烈,朝鲜军队不堪一击,农民军攻陷了全州,兵锋直指京城。朝鲜朝廷不得已与农民军达成《全州和议》,同意实行改革。 农民军退出全州城。rì本人却借口朝鲜朝廷在《全州和议》所承诺的改革,向朝鲜大举增兵,要求朝鲜在rì本人的监护下实行内政改革,rì本驻朝鲜大鸟公使向朝鲜提出五条二十七项改革案纲目,公然要求朝鲜与大清国脱离宗属关系,成为dúlì国家! 朝鲜是大清国最后一个宗属国,也是大清最为密切的宗属国,其宗属地位源于明朝,至今已有近五百年的历史。 大清国失去朝鲜,国际地位将一落千丈,而所谓朝鲜dúlì,其实就是把朝鲜推进rì本人的怀抱,朝鲜要么是大清的宗属,要么是rì本的宗属,它根本就不可能获得所谓“dúlì”! 所以,就连rì本也知道,大清国绝不会容许朝鲜dúlì! 正如rì本外相陆奥宗光所言:“所谓朝鲜内政改革只是恐有虚名而已,清国zhèngfǔ一定会拒绝rì本的提案,如此一来,阻碍朝鲜国家进步的责任在清国,rì本与清国决裂一战就会名正言顺。” 朝鲜形势rì渐恶化,然而,大清朝廷仍然在战与和之间摇摆不定。 天津武备学堂演武堂上的沙盘演练,虽然让李鸿章大丢面子,但也让翁同龢的脑子冷静了许多,至少,翁同龢发现,东洋人并不是想像的那样不堪一击! 翁同龢沉默,但是,朝廷内外主战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这也难怪,rì本人要求朝鲜dúlì,触及到了大清国的核心利益,大清国被逼到到悬崖边。不管是洋务派还是清流派,不管是保守派还是维新派,除了奋力一战,别无他法。更何况,大家普遍认为,rì本人不堪一击,他们在朝鲜惹事,纯属不自量力。 只有李鸿章一人知道,一旦开战,必然失去朝鲜,不战尚有一线生机。 李鸿章的“一线生机”,就是寻求列强干预,迫使rì本人从朝鲜退兵。 这个希望很是渺茫。 朝鲜当局凌迟了金玉均的尸体,国际舆论完全倒向了rì本一方,国际形势对rì本有利。 但是,李鸿章知道,在列强心目中,道义不可能取代利益。 至少,rì本人在朝鲜的行动,会触及到俄国人的利益! rì本在远东撅起,让俄国人心存疑虑,事实上,俄国人乐于看到一个清国与rì本同在的朝鲜,如果rì本单独控制了朝鲜,将对俄国在远东和满洲的利益造成巨大的威胁。 而英国、法国、德国也不希望看到一个独自做大的rì本! 所以,当rì本人向朝鲜朝廷提出类似于最后通牒的改革方案后,李鸿章没有下令向朝鲜全面增兵,而是终rì奔走于各国领事馆,进行政治斡旋。 李鸿章的奔走终于获得了一些成效,俄国zhèngfǔ向rì本发出了一个态度强硬的照会:“朝鲜内乱已经平息,rì本应遵从朝鲜zhèngfǔ要求,接受清rì两国同时撤军的方案,否则rì本将负有重大责任!” 俄国照会发出后,大清国朝廷命令已经开拔的各路入朝军队,在鸭绿江一线驻扎,不得进入朝鲜,以免与rì军发生冲突。 此时,在朝鲜的大清军队不足三千人,驻守偏僻的牙山。而rì军入朝军队达八千人,驻扎在朝鲜京城。 清**队不管是数量还是地利上,均处于绝对劣势。 李鸿章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那晋。 那晋是个迂夫子,可他的胞兄那桐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他不仅是翁同龢的亲信,而且,与当朝王宫大臣们颇有些交情,甚至,在老佛爷那里也说得上话。 没过多久,那桐就把那晋活动出来了。那晋劫后余生,自知自己不是个当官的料,从此赋闲在家,整rì吟诗作赋之乎者也,再不过问政治,倒也落得自在。 …… 周宪章一路向北赶往奉军驻地奉天。他穿着北洋水师的号服,拿着刘歩蟾的手令,一路上倒也畅通无阻。 一路上,不断有各地驻防的军队向北开去,道路拥挤,尘烟弥漫。沿途百姓百姓却是一脸的茫然,表情麻木地看着那些行sè匆匆的兵勇,不知道这是哪里要打仗了。 周宪章看着那些表情麻木的百姓,心头叹息。 在百姓的心目中,哪里要打仗,和谁打仗,其实都无所谓。 打仗是皇帝的事,皇帝愿意跟谁打就跟谁打,打赢了是皇帝赢了,打输了是皇帝输了,不管是输是赢,跟小老百姓没啥关系。只要仗不要打到小老百姓的头上就行,百姓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交粮就交粮。反正,不管是谁做了皇帝,百姓不都得交粮吗? 大清国的百姓只有臣民的概念,没有国民的概念! 而在rì本,明治天皇下达了战争动员令,举国上下群情激昂,不论是zhèngfǔ官员还是平民百姓,全部都投入到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战前动员中,在野党停止了对执政党的攻击,民众捐款热情高涨,就连jì女也把多年积攒的积蓄捐献给了国家。 刘步蟾让周宪章随左宝贵入朝作战,周宪章知道,这一去,恐怕是有去无回——他知道,甲午战争,大清国必败! 但是,周宪章还是义无反顾地奔向了朝鲜。 周宪章想起了爷爷,想起了爷爷的汉阳造! “打鬼子!打不了鬼子就不要进祖坟!” 周宪章的手里没有了爷爷的汉阳造,但他有了一杆和汉阳造如出一辙的1988委员会步枪。 冥冥之中,上天注定! 他终于要和小鬼子干一仗了! 不为大清国,只为爷爷! 周宪章从心底里不承认自己是大清国的臣民! 他是中国的国民! 第046章九连城 十天之后,周宪章赶到了奉天,一打听,奉军已经在五天前开拔。 周宪章急忙赶往鸭绿江,来到了鸭绿江边的九连城。 自元代以来,九连城就是中国与朝鲜进行通商贸易往来的“互市”之所。是明、清两代中国与朝鲜通商的要道,同时,还是两国使节往来的必经之地。 九连城背靠镇东山,东临鸭绿江与有叆河,地势险要,有大小九城相连,故此得名。明朝在九连城筑镇江城,并将长奠堡游击移来这里,驻扎军队,九连城成为辽东东南部边境上的军事要地。明朝时期,倭寇屡次进犯朝鲜,明朝军队数次从九连城出发,进击朝鲜。 到了清代,九连城仍然是大清国在东北的边贸和军事据点,是大清军队入朝作战的必经之路。 周宪章从天津一路北上,行程千里,所到之处,一派祥和,毫无战争气氛。就连军事重镇奉天,百姓也是各自忙着自己的生意,他们只知道奉军要去朝鲜,至于军队为什么要去朝鲜,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关心。百姓唯一关心的是,奉军什么时候回来,因为,他们要仰仗这些当兵的做生意。 幅员辽阔的大清国,只有九连城这个弹丸之地,才有一些战争气氛。 其实,所谓的战争气氛,仅仅是在这里聚集了无数的兵马,从镇东山到鸭绿江,旗幡招展,军营遍布。 然而,九连城的狭窄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喝得醉醺醺的大清官兵,这些穿着五颜六sè号服的兵勇来自全国各地,有四川的、甘肃的、陕西的、广东的,三五成群,四处游荡。城里的百姓更是喜上眉梢,突然来了这么多兵,他们的生意大为兴隆,有大把银子赚,傻瓜才愁眉苦脸。 乱哄哄的街道上,一群群烂醉如泥的乱兵骂骂咧咧,街道两旁的店铺里,猜拳喝酒的喧哗声此起彼伏,店铺老板陪着小心迎来送往。 周宪章心中暗暗叹息。 军队和百姓都把出兵朝鲜看成了度假! 这也难怪,直到现在,在九连城的官兵还以为,他们入朝作战的任务是镇压朝鲜乱民。 对付一群手无寸铁的乱民,比渡假还安逸,渡假要花自己的银子,而镇压乱民,不仅吃得好玩得好,还可以顺手牵羊满载而归。 大清国始终没有把真相公之于众,朝廷不相信自己的子民,也不相信自己的士兵! 数万大军散布在就连城方圆十数里的范围内,营帐相连,比肩接踵,周宪章转了一大圈,从粟子园、苇子沟、虎山、一路找到了鸭绿江边的安平河口,也没找到奉军驻地。 周宪章无奈,只好到九连城里找人打听,可小小的九连城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周宪章遇到的,要么是一脸懵懂的百姓,要么是醉得连自个都不认识的兵,谁也说不清楚,奉军到底驻扎在哪里。 天sè已晚,肚子咕咕叫起来,周宪章只得进了一家餐馆,先吃饱了肚子再说。 餐馆里人头攒动,全是兵,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瞪着血红的眼睛,撸起袖子,脚踏在板凳上猜拳行令,喝彩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周宪章穿着北洋水师的号服,号服上没有“寿”字,表明他只是一个普通水兵。不过,北洋水师的号服是呢料的,和那些兵身上的粗布号服相比,很是光鲜。 大清国的士兵大多没有文化,他们都是从全国各地调过来的当地驻军,平rì里只在驻地附近转悠,没见过什么世面。很多人根本没听说过北洋水师,更没见过呢料的号服。 不过,他们认出了周宪章背上的1888委员会步枪。 1894年初,张之洞在武汉创建湖北枪炮厂,引进了德国1888委员会步枪的生产线,准备生产国产88式步枪,距此时还不到三个月,生产线还没有投产。周宪章背着的德国1888委员会步枪是原装进口的德国货,这在当时的大清国,属于高科技奢侈品。 一个人穿着光鲜的呢料号服,背着一杆进口步枪,在乱兵丛中,很是抢眼。 店铺老板慌忙迎了上来,给周宪章打了个千:“小的给这位……总爷请安。” 大清**队,除了北洋水师,都没有军衔。老板看不出周宪章是兵还是官,不过,老板认出了他身上的料子,能穿呢料的,至少是个把总。 不仅老板这么想,满屋的兵也这么想。喧闹声降低了许多,不少当兵的瞪着发红的眼睛看着周宪章。 周宪章点点头:“老板,给我找个座。” 老板满脸堆笑:“总爷要在小人店里用餐,真是小人的福气,总爷楼上请,楼上清净。” 周宪章跟着老板上了楼,来到一个临街的包间里,周宪章坐定,递给老板一块散碎银子:“老板,来一碗面,多加些牛肉,再来五十个牛肉饼,打包。”周宪章知道,清军的后勤保障完全不成体系,出国之后,恐怕指望不上,要想填饱肚子,最好靠自己。 “好叻。”老板答应一声,出了包间,不一会,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和一大包袱牛肉饼端上了桌。 老板退出房间,周宪章慢慢吃着。 楼上楼下一片吵杂,满店铺都是清军官兵的喧哗声,周宪章摇摇头,叹口气,在二十一世纪的新兵营,指导员说甲午战争的失败,是因为朝廷**无能,现在看来,还不仅仅是因为朝廷**,大清的军队根本就不是一支能打仗的军队! 正吃着,忽听吵杂声中,隐隐透着女人的哭声。 周宪章眉头紧皱,大清国的军队中是不能有女人的!这是一条军规,犯者必死! 虽然,清军rì渐**,一些当官的也暗中在军中养女人,上官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现在要上前线,没人有这么大胆子,敢带着女人去朝鲜打仗。 莫非清军强抢民女? 周宪章摇摇头,清军虽然**,到了朝鲜难保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可现在是在大清国的地界上,他们还不敢胡作非为。 而且,九连城里一个女人都没有。自从大军到来,这里的女人都跑了个jīng光,大清的老百姓先天都有这样的安全意识——大兵过境,女人躲开。 没有哪个女人吃饱了没事干往兵堆里钻,那不是自找晦气嘛。 周宪章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埋头吃饭,可那女人的哭声却是越来越清晰,女人每哭一声,就引来一群男人的哄笑声和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 周宪章放下筷子,冲着门来一声:“老板!” 老板急急走了进来:“总爷有何吩咐,小人马上去办。” “隔壁是怎么回事?” 老板面有难sè:“这位总爷,隔壁是盛军的人,打搅了总爷吃饭,小人也没办法。” 周宪章听说过盛军。盛军驻扎在天津小站,共有马步军十三营六千余人,主将是总兵卫汝贵。 盛军是李鸿章的嫡系淮军,在与捻军作战中屡立战功,装备jīng良,有相当的战斗力,是这次入朝作战的主力。但这支部队也是出了名的骄横跋扈,官兵上下都有着一股匪气,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军纪也很成问题,据说,盛军出发前,李鸿章曾告诫卫汝贵要严明军纪,切不可sāo扰百姓。 “隔壁怎么会有女人?”周宪章问道:“这可是大清地界,他们调戏民女,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老板摇头道:“这位总爷,隔壁的确有女人,不过,不是咱大清的女人,是朝鲜女人,母女俩,孤苦伶仃的,怪可怜的,前两天从鸭绿江那边跑过来的,住在小店里,倒霉遇上了兵。总爷,我看您跟那些兵不一样,面善,可这事您就别管了,盛军的人不好惹。” 第047章高丽女人 隔壁响起一阵男人的狞笑:“妈的,老子明天就要过江帮你们高丽棒子平叛,你们他妈的哭丧着脸,给老子报丧啊!这小丫长得俊,让老子快活一回,老子是大清千总,跟老子一回是你们的福气!你们他妈的这也叫为国献身。” 随即,传来两个女人的尖叫声。 周宪章一拍桌子跳了起来,老板慌忙拦住:“总爷,您可别惹事……” 周宪章一把揪住老板的衣襟,手腕一抖,老板扑通一声撞在南墙上。周宪章大步走出房门,来到隔壁房间门口。 只见房间里乌烟瘴气,七八个身着盛军号服的兵笑得前仰后合,墙角里,一个中年女子和一个女孩抱做一团,从服饰上看,确实两个朝鲜女子。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家伙撕扯着女孩子的后襟衣领,中年女子死命抱着女孩,嘴里叽里咕噜喊叫着听不懂的话,女孩子死死抱着中年女子的腰,号哭不已。 只听得“嘶拉”一声,女孩子的后襟被那男人撕裂开来,露出雪白的肌肤,在女孩的号哭声中,盛军一片哄笑。 “住手!”周宪章大喝一声。 满屋的盛军停止了哄笑,络腮胡子也是吓得一怔,松开了手,女孩钻进了中年妇女的怀里,两只乌黑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周宪章。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北洋水师!”络腮胡子大笑:“小子,你他妈的不在黄海上飘尸,跑到这里来狗拿耗子。” 盛军驻扎在天津小站,官兵有些见识,看出周宪章穿着北洋水师的号服。众人这又是一片哄笑。 “你们竟敢在大清国的地界调戏妇女!”周宪章喝道。 “狗rì的!”络腮胡子喝道:“老子调戏的是高丽棒子!就算老子调戏大清女人,你他妈的一个北洋水师的小兵,也管不着!老子是盛军把总!你小子冒犯长官,老子可以砍了你!看在北洋水师的面子上,老子就放你一马,马上给老子滚出去,不要坏了老子快活!” 周宪章冷笑,这帮骄横跋扈的盛军也知道这是大清国,不敢调戏本国女子,遇上了朝鲜女子,这些当兵的就肆无忌惮起来。 “朝鲜是我大清的宗属国,朝鲜子民就是我大清的子民!” “哟呵!”络腮胡子拍拍手:“小子,老子听说过,北洋水师果然横!一个小兵也敢教训老子把总!别人怕你北洋水师,老子盛军也是李中堂的嫡系!老子不怕!老子数三下,你给老子滚出去,一……” 还没等络腮胡子数出“二”来,周宪章抡起委员会步枪,一枪托砸在了络腮胡子的脑门上。 络腮胡子顿时血光四溅,两手捂着脑门大叫:“你他妈的犯规,老子才数到一……啊……” 络腮胡子的脑门上又挨了一枪托,身子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周宪章一拉枪栓,枪口指着其余的盛军士兵:“给老子举起手来,谁动打死谁!” 长官被打倒,剩下的盛军只得乖乖举起手来,怔怔地看着周宪章。 一个盛军士兵不服,嘴里嘟囔:“乘人不备,算什么英雄。” “狗rì的!”周宪章骂道:“老子一个人,你们他娘的八个人,等你们准备好了,老子就死定了!” 忽听门外脚步吵杂,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冲进了房间,个个荷枪实弹,乌黑的枪口指向周宪章。 为首一人冷笑一声:“给爷把枪放下!” 周宪章定睛一看,进来的一群兵,与盛军装束不同,他们的胸前的绣着一个“川”字。 这是一群川军。 这群川军军容齐整,手握钢枪,腰间挂着大刀,神情肃然,军姿严整,与九连城满大街东倒西歪大呼小叫的兵丁截然不同。 为首一人三十多岁,身材魁梧,浓眉凤眼,留着八字胡,一脸的yīn沉,腰间别着一把手枪,双手环抱胸前,眼睛里发出两道寒光。 其余的人则是举枪呈shè击状,枪口对准了周宪章,shè姿规范,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好兵。 周宪章只得放下枪,冲着为首之人抱拳说道:“长官,这些人公然调戏妇女,违反军纪,在下不得已出手,还请这位长官恕罪。” 一个川军士兵大喝一声:“大胆!这是我们参将张勋张大人,还不快给张大人跪下!” 周宪章一听张勋之名,吃了一惊,听指导员说过,张勋可是个大人物,这家伙差点把民国搞垮了。 眼前的张勋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已经当上了参将,此人不可小觑。 周宪章立正说道:“张大人,在下周宪章,甲胄在身,不便施礼,还请大人海涵。”周宪章搞不清楚张勋的意图,不敢下跪,要是张勋有歹意,这一下跪,就是自投罗网了。 张勋斜了周宪章一眼:“不跪就不跪了,爷不稀罕!爷问你,你北洋水师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在下奉北洋水师刘步蟾刘大人之命,前往奉军左宝贵营中,有重要军务。” “把手令给爷!” 周宪章从怀里摸出刘步蟾的手令,递给张勋。张勋接过去扫了一眼,扔回给周宪章,说道:“小子,左宝贵不在这里,他已经过了鸭绿江了。” “多谢张将军提醒,在下这就过江。” “过个屁的江!”张勋说道:“朝廷有令,各路大军停止前进,在九连城集结待命,没有我们宋提督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过江。” 李鸿章一心想通过外交努力避免战争,在得到俄国人的照会后,下令部队停止前进,这是这场战争致命的失误。 数万大军在九连城停滞不前,而rì本人却在持续增兵!朝鲜京城已经落入了rì军的控制之下。 “那可如何是好,我有紧急公务要见左宝贵将军。”周宪章不由得焦躁起来。 “那是你的事,爷管不着,你自己去找宋大人。”张勋喝道:“爷奉四川提督宋庆宋大人之命,整顿九连城军纪,凡有作jiān犯科sāo扰百姓的,一概严惩不贷!爷知道,北洋水师是李中堂的人,爷懒得惹。不过,爷告诉你,少他娘的多管闲事,在这鸭绿江边,是爷说了算!” “还望张大人秉公办事。”周宪章不亢不卑。 自从朝鲜局势恶化,朝廷征调各地驻军前往朝鲜,最快的运兵线路是从天津大沽口乘船至牙山,但大清国没有大型运兵船,只能租借洋人的商船运兵,海运能力有限,所以,只有少量军队走的海路,大部分部队只能从鸭绿江行军入朝,九连城是清军入朝的桥头堡,是入朝的必经之路。 各路部队齐集九连城,互不统属,秩序混乱。为了解决统一指挥的问题,朝廷急调四川提督宋庆,担任鸭绿江防线的最高指挥官。 张勋本是广西提督苏元chūn的部下,官拜参军,素以铁腕治军闻名,部下要是犯了事,一概严惩不贷,任谁求情也不理,六亲不认。为此,得罪了不少上司,不过,此人对大清的愚忠也是出了名,所以,虽然上司对他不满,却也不好把他怎么样。 宋庆到接到调令后,向朝廷提出一个要求:调张勋随军出征。张勋这样的人,在和平时期是个让人头痛的家伙,可要是上了战场,能派上大用场。朝廷批准了宋庆的请求,广西提督苏元chūn更是巴不得张勋滚得越远越好。 就这样,张勋随宋庆来到九连城,被宋庆任命为巡查使,负责整顿军纪,惩处违纪官兵。今天晚上刚巡查到这里,听到楼上有女人的哭声,在门口一问,知道是盛军调戏妇女巡查,马上带着人冲了上来。 张勋一指屋里的盛军兵丁,喝道:“这些兵丁当街调戏两家妇女,坏我大清军队的名声,全部拉出去,斩首示众!” 一直躺在地上的络腮胡子跳将起来,破口大骂:“狗rì的张勋,你敢,老子是盛军卫大人的人,你敢杀老子……” 络腮胡子还没喊完,就被两个川军拖出了餐馆,连同另外七个盛军兵丁,按到在地,在餐馆门口排成一排。八名川军士兵拔出明晃晃的大刀,刀刃在餐馆灯光的映照下,渗出让人心惊的寒光。 张勋cāo着双臂走到窗口,脸sèyīn沉地望着大街上八个瑟瑟发抖的盛军官兵。街道两旁大小餐馆的喧闹戛然而止,东倒西歪醉醺醺的清军官兵全都站直了身子,呆呆地望着杀气腾腾的川军和瑟瑟发抖的盛军。 餐馆老板见张勋要在他的店门口杀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张勋脚下,老板迷信,那八个盛军该死,可要是死在自家店门口,那可是触了大霉头,餐馆老板哀求:“大大大人,万万不可,小店的生意……” 张勋看也不看餐馆老板,一摆手,八柄大刀在半空中划出八道寒光,八颗人头落地,血热腾腾地喷在店铺的大门上。 第048章金姝 满大街醉醺醺的兵丁个个站直了身子,呆呆地望着地上八颗冒着热气的人头。 张勋吐了一口吐沫,捋着八字胡,说道:“给爷把人头挂在店门上,示众三天!让那些不知好歹的兵都看看,这就是乱我大清军纪的下场!” 餐馆老板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血光冲了店门,还要挂上八颗人头,这八个厉鬼只怕要常住他的小店了! 周宪章心中暗暗纳罕,这个张勋心肠够狠的,砍了8个人的脑袋,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且,8人当中,其实只有那络腮胡子该死罪,其他人打上五十军棍就够了,可这个张勋也不问个青红皂白,一概砍头! 周宪章说道:“张将军执法如山!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张将军处决了这几个调戏妇女的兵丁,在下以为还不够。” 张勋扫了周宪章一眼,鼻子一哼:“北洋水师够牛,一个小兵也敢对爷指手画脚!” 周宪章躬身说道:“如今大战在即,这九连城里到处都是喝得醉醺醺的兵丁,行为乖戾,大呼小叫,不成体统,万望张将军予以约束,士兵应该在军营里待命,而不应该在大街上闲逛……” 还没等周宪章说完,张勋冲着窗外大街上吓得瑟瑟发抖的兵丁们说道:“你们他妈的该吃吃,该喝喝,只要你们吃了喝了不赖帐,不私闯民宅,不调戏妇女,爷就不管!” 窗外一片欢声雷动,街道两旁的店铺里,猜拳喝酒的喧闹声再次响起,满大街的兵丁重新回到了醉生梦死中。 周宪章叫道:“张将军,你应该把他们送回军营……” “小子,鸭绿江边是爷说了算!” 张勋说罢,大步出了房间,扬长而去。 周宪章走到窗口,只见八颗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店门上,鲜血兀自滴滴嗒嗒,张勋出了店铺大门,看也不看那八颗人头,一摔粗大的辫子,从人头中间昂然而去。川军士兵紧跟其后,一手扛枪,一手握刀,昂首挺胸,步伐整齐划一。 “将才!”周宪章脱口赞道,心头又觉别扭。 那张勋铁面执法,部下军容齐整,在大清国的军队里,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将才。只是,此人也很是糊涂,能够铁面惩处调戏妇女的劣兵,对满大街醉醺醺的兵丁却是视而不见,这些喝醉的官兵,虽然罪不致死,可不管怎样,按律总是要挨上几十军棍的! 周宪章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见那一对母女还缩在墙角里,相互拥抱着,胆怯地望着他。 周宪章上下打量这对母女,心头起疑。 鸭绿江边遇到朝鲜人,并不奇怪,朝鲜是大清的属国,朝鲜人可以在边境上zìyóu通行,双方zhèngfǔ都不禁止。而且,朝鲜东学教暴.动,不少朝鲜人为躲避战乱,跑到大清这边来。 奇怪的是这一对母女的容貌举止。 那对母女衣衫褴褛,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可那黑白之物,明显是涂上去的碳灰。 这年头不太平,稍有姿sè的女人,出门在外都要在脸上涂上碳灰,以免遭人侮辱。 两人脸上的碳灰被泪水、汗水冲成一道一道的,看起来极为狼狈,可仔细端详,那中年女人容貌很是端庄,透着一股书香气,女孩杏眼柳眉,长得很是清秀,若不是脸上涂着碳灰,必是一个小美人。 难怪那群盛军官兵胡作非为,这群久旷的的丘八,遇上这样一对母女,sè胆包天,丢了脑袋。 这对母女应该不是寻常百姓家,一定大户人家出身。 这兵荒马乱的,小老百姓都不敢出门乱走,大户人家的女人哪来这么大胆子,竟敢行走江湖,身边连个男人都没有。 三十九、 女孩被周宪章看得不好意思,把脸埋进了中年女人的怀里,中年女人抱着女孩,jǐng惕地盯着周宪章。 周宪章问道:“你们是哪里人,这是要去哪里?” 中年女子茫然地看了看女孩,和女孩说了几句周宪章听不懂的话,又怔怔地望着周宪章,一言不发。 周宪章拿出几块银子,放在桌上:“这点钱你们拿着,赶快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周宪章说着,背上委员会步枪,迈步而去,刚走到门口,女孩突然说道:“你叫什么名子?” 周宪章转身说道:“原来你会说中国话。” “嗯。我会,我妈妈不会。” “干吗要知道我的名子。” “您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要知道恩人的名子。”女孩子脸一红。 周宪章笑道:“你都不告诉我你们的名子,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女孩子一怔,红着脸,跟中年女人又是叽里咕噜几句,中年女人jǐng惕地看着周宪章,摇摇头,看这意思,是不想让周宪章知道她们的名子。 “你们不愿意说就算了,看你还是个小丫头,我就叫你丫头吧。”周宪章说道:“我叫周宪章,后会有期。” 周宪章转身就走,却听背后女孩说道:“我叫金姝,周大哥,我妈妈不让我告诉你我们的身世,因为……”金姝咬咬嘴唇:“请你原谅。” “原谅原谅。”周宪章边说便走:“要打仗了,丫头,你们好自为之。” “周大哥,我们现在可以回朝鲜吗?”金姝问道。 周宪章一怔,停下了脚步。 兵荒马乱地,这对母女跑到九连城来,原来是想回国。 看来,她们是朝鲜难民,是看到大清国的军队入朝,以为朝鲜的战乱就要平定。 这更加说明,她们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女人。 因为,能够把清军入朝与和平联系在一起的,必定是有些见识的人家,而且,应该是官宦人家。 只有官宦人家才知道,清军入朝是应朝鲜朝廷的邀请,去平定东学教暴.动,帮助朝鲜恢复秩序的。 “丫头,你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回去?”周宪章问道。 “我们要去找爸爸。”金姝说道:“他们说,他还活着……”金姝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急忙住口。 周宪章心中暗叹:朝鲜人把清军看成是他们的救星,在他们看来,清军能够帮助他们恢复和平生活。可是,这却是痴心妄想。 甲午战争不仅没有给朝鲜带来和平,相反,会把朝鲜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场战争过后,朝鲜将失去dúlì,成为rì本的殖民地,朝鲜人将失去家园,他们的女人将成为rì本军队的慰安妇! 第049章举棋不定 周宪章摇头说道:“你们最好不要回去了。” “为什么?你们大清国不是出兵了吗?” “这个……”周宪章不忍心把那个惨痛的结局告诉这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现在真的不是时候,那边还要打仗呢。” “可我爸爸……” “你爸爸会没事的。” “真的?” “真的。”周宪章郑重地点点头,只要能给这个丫头一点安慰就行。也不知是怎的,周宪章害怕看到那丫头脸上的失望。 周宪章说着,走出了房门。 大街上更加乱哄哄,士兵们得到了张勋“吃好喝好”的承诺,更加肆无忌惮,喧嚣声响彻整个九连城。 餐馆老板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大门上悬挂着的八颗人头,餐馆里,士兵们依旧喝酒猜拳,对那八颗血淋淋人头毫不在意。 甲午战争一触即发,可大清的官兵还在九连城里醉生梦死! 周宪章问道:“老板,请问,宋提督的大营在哪里?” 刚才张勋说过,鸭绿江已经戒严,任何人没有宋庆的批准,不得过江。周宪章不认识宋庆,不过,他身上有刘步蟾的手令,那刘步蟾在大清**界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想那宋庆会给些面子。 “出城往东,就在江边。”老板呆愣愣地说道。 “多谢。”周宪章拱拱手,转身向东而去。 出了九连城,喧闹声渐渐沉寂下来,大路两旁是比肩接踵的营帐,旗幡在夜风中哗哗作响,营灯闪烁,月光皎洁。 向东走出三里地,前方传来江水的波涛声,一座大营巍然耸立,借着月光,隐隐可见营门前一面硕大的旗幡在风中招展,旗上隐约可见一个宋字。 前面响起一声断喝:“什么人!” 营门口闪出一队兵丁,手握步枪,腰悬大刀,为首一人冲着周宪章喝道:“小子,你小子真找来了!” 说话的正是张勋,他带着巡查队在九连城里转了一圈,回到了宋庆的大营。 周宪章冲着张勋行了一个西式军礼:“张将军,您是知道的,我要过江去找左宝贵左大人,烦请张将军通报一下宋提督,批准我过江。” 张勋正眼也不瞧周宪章:“小子,给爷玩西洋把戏,你小子有刘步蟾的手令,爷也奈何不得你,你给爷等着,提督大人见不见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张勋转身进了营门。 周宪章心中暗暗好笑,这个张勋杀人不眨眼,可为人倒也爽快,不给他磕头也无所谓,不像冯国璋那么酸。 等了好一会,才见张勋出了营门,说道:“小子,你他妈的真有面子,宋提督刚睡下,听说你小子要来,他居然不睡了,小子,你和宋提督有旧?” 提督是朝廷一品武将,周宪章现在的身份是北洋水师的一个小兵,宋庆听说周宪章来了,连觉都不睡了,着实令人吃惊。 周宪章从来没见过宋庆,何谈有旧?却见张勋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周宪章不置可否地哼哈两声,谁知道提督大人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要能见到他就行。 张勋不敢怠慢,前面引路,带着周宪章进了营门,穿过两道路堑,三道堑壕,走进一片小树林,林荫深处,出现了一座军帐,军帐三面环山,一面临江,隐蔽xìng极好。 周宪章跟着张勋进了军帐,军帐里灯火通明,一张虎皮帅椅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面sè沉郁,眼睛里透着血丝,神情很是疲惫。 周宪章慌忙跪下:“北洋水师周宪章,见过提督大人。”说着,双手递上刘步蟾的手令:“小人奉刘大人之命,前往左宝贵部,有重要军务。” 宋庆不是一般的提督,他曾经是左宗棠的部下,随左宗棠在陕甘屡立战功,挂四川提督衔,所部却是驻守在旅顺口,四年前,朝廷加封太子太保,领尚书衔,是朝廷勋臣。所以,周宪章见到宋庆,不敢怠慢。 张勋把手令送到宋庆的几案上,宋庆拿起来,看了一眼,说道:“周宪章,起来说话。” “谢大人。”周宪章起身而立。 “刘步蟾命你前往左宝贵所部,莫非朝廷决心开战了?”宋庆问道。刘歩蟾是李鸿章的心腹将领,此时刘歩蟾派人过江,宋庆自然会想到与朝鲜的战事有关。 “大人,小人只是一名亲兵,奉命行事,朝廷大事,小人不得而知。” 宋庆点点头,发出一声长叹。 宋庆所部奉命从旅顺口赶到九连城,已经有半个月了。 朝鲜发生暴.乱之后,朝廷始终在战与和之间举棋不定,按照朝廷的旨意,四川提督宋庆坐镇九连城,统一节制鸭绿江沿线各路军马,而直隶提督叶志超则率军入朝,驻军牙山,为驻朝鲜清军的最高军事长官。 由于大清国海运能力有限,大部人马需走陆路,经九连城入朝,所以,到目前为之,牙山的叶志超所部兵力只有三千多人,而rì军在朝鲜的兵力达到八千。 叶志超深感兵力不足,多次致信宋庆,催促他迅速调遣援军入朝。两天前,宋庆命令左宝贵帅奉军3500人跨过鸭绿江,急速入朝。 然而,左宝贵前脚刚走,宋庆就得到李鸿章的指令,集结在九连城的卫汝贵盛军、马玉昆毅军、丰升阿盛子练军等部队,停止前进,一概不得过江,甚至要求已经过江的左宝贵所部后撤。 宋庆知道,这是李鸿章寄希望于列强干预,避免与rì军开战。 然而,一切迹象表明,rì本人已经决心一战。 有消息称,自大岛义昌率领混成旅团登陆仁川之后,rì本战时大本营任命山县有朋大将为新编第一军司令官,统帅第三师团、第五师团,陆续从rì本登船,前往朝鲜,全部到达朝鲜后,驻朝鲜rì军将达到两万多人,而且,rì军驻扎在京城附近,对朝鲜朝廷成挟持之势。 叶志超不断派人要求宋庆进军,朝鲜朝廷也派出密使来到九连城,陈述京城受到rì军严重威胁,恳请宋庆尽早发兵,否则,朝鲜将不得不向rì本人屈服,宣布脱离大清。 朝鲜局势一触即发,然而,大清朝廷却迟迟不肯下令进军。 宋庆不敢违抗朝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山高路远为借口,不追回已经过江的左宝贵所部,希望左宝贵的奉军能够及时与叶志超汇合,帮助叶志超坚守牙山。 然而,左宝贵方面传来的消息令人沮丧。 朝鲜河流纵横,群山壁立,朝鲜积贫,官府从不修路。从九连城到牙山,有千里之遥,左宝贵的奉军过江后,就被阻滞在茫茫群山之中,每rì行军不到五十里,两天过去了。他们还没赶到平壤,而平壤距离牙山还有八百里的山路。 就在今天白天,叶志超次派人带来告急文书,请求宋庆无论如何要发兵过江,火速增援牙山。 宋庆左右为难。 宋庆沉声说道:“周宪章,你是北洋水师的人,如今,rì本的联合舰队也开到朝鲜沿海,刘步蟾命你面见左宝贵,必是十万火急!” 周宪章要见左宝贵,其实是为了逃命,说起来也算是十万火急,所以,周宪章点了点头。 “本官是陆军,不便过问你们北洋水师的事,这样吧,你马上准备一下,明早过江。” “多谢大人。”事情竟然如此顺利,周宪章长出一口气。 宋庆转向张勋:“张将军,刘步蟾的北洋水师与左宝贵的奉军有联合行动,这个周宪章肩负着极其重要的联络任务,不能有一点差池。所以,我命你带一营人马,不,三营人马,一共一千五百人,携大炮十门,加特林机关炮十门,保护周宪章过江。记住,一定要把周宪章安全送到牙山!” “遵令!”张勋躬身说道,然后看了周宪章一眼,心头暗暗纳罕。 一千五百人、十门大炮,二十门加特林机关炮!宋提督竟然用如此装备jīng良的部队,护送周宪章过江。不用说,那周宪章与宋庆不仅仅是有旧,恐怕是过命的交情! 张勋不由得在周宪章面前矮了八分。 周宪章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暗笑。 到了现在,他终于搞明白了,这个宋提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收藏!别忘了收藏!) 第050章如鲠在喉 宋庆原来是要瞒天过海! 得不到李鸿章批准,宋庆不敢擅自发兵过江,但朝鲜局势rì益恶化,宋庆又不甘心坐视不管。刚好周宪章到来,拿着北洋水师刘步蟾的手令,要去找左宝贵,宋庆干脆来一个顺水推舟,以护送周宪章为名,调动三个营的部队过江。目的地是牙山,护送是假,增援牙山守军是真。 宋庆这么做,理由很是牵强。不过,他心里也有底,周宪章是北洋水师刘步蟾派来的,北洋水师是李鸿章的嫡系,刘步蟾是李鸿章的心腹爱将,据说当年因为给北洋水师拨款的事,刘步蟾曾经当面顶撞李鸿章,李鸿章不以为杵,反而大加赞赏。如果朝廷追究下来,有刘步蟾顶着,想来李鸿章也不会撕破面子。 周宪章知道这是宋庆拿着鸡毛当令箭,自己只不过是跟着沾光,不过,心里对宋庆也是极为佩服,这位老提督为了国事,也算是殚jīng竭虑了。 周宪章也不说破,向宋庆施礼:“多谢提督大人护送之恩,小人过江后,一定不辜负大人的厚望,奔赴牙山,杀敌报国!” “你小子不是要找左宝贵吗,去牙山干吗?”张勋犹自蒙在鼓里。 周宪章笑道:“左将军的目的地是牙山,到了牙山,自然就能找到他了,宋提督,您说呢?” 宋庆捋着花白的胡子,微微一笑:“不错不错。”他已经和周宪章心有灵犀。面前这个周宪章年纪青青,悟xìng极强,宋庆很是喜欢。 周宪章躬身说道:“宋提督对朝廷一片忠心,小人佩服,小人还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得不讲,还望提督大人恕罪。” “说吧,本提督恕你无罪。”宋庆点头。 周宪章敛容说道:“今天白天,小人为寻找奉军营地,跑遍了九连城周边,小人以为,我大清军队的部署,似有不妥之处。” “大胆!”张勋喝道:“你北洋水师管天管地,管到爷的营盘上来了!” 宋庆沉声说道:“张勋,让他把话说完。” 张勋悻悻闭嘴。周宪章继续说道:“宋提督,我清军至少有两方面的不足,第一,大战在即,各营jǐng戒却极为松散,我一个小兵竟然能在九连城各个阵地上畅通无阻。试想,如果我是一个rì本间谍,后果会是怎样!” 宋庆默默点头,心头暗暗叹息。清军军纪松懈,他早就有耳闻,可他这个提督也没有办法。 九连城各部都是驻扎在全国各地的防军,互不统属,大清**队实行“兵为将有”,士兵只认他们的长官,长官对部下据有绝对的支配权,如果不是一个部队的,你就是一品大员,也不见得能调得动部队。 宋庆身为提督,名义上是九连城的最高军事长官,可与其他将领只能协商行事,不能直接插手各部的具体事务,包括阵地防卫和整顿军纪。 清军在九连城里军纪涣散,宋庆能做的,也只能派张勋巡查,确有作jiān犯科的,军法从事,但是,却管不了满大街喝得醉醺醺的官兵,哪怕这些兵彻夜不回营,张勋也不能处置他们,因为,这是各营营官的事。 宋庆实在搞不明白,堂堂一个大清国,竟然没有一个战时指挥系统来统一指挥,兵部说起来是管军队的,其实,军权是在军机处,而军机处不是这次军事行动的大本营。这次入朝作战的大本营,竟然是北洋通商衙门——这是一个经济外交部门,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外交部。 宋庆无力改变现状,只得说道:“那么第二呢?” 周宪章说道:“小人以为,九连城的防御部署不妥当。安平河口守军过于密集,大炮的位置也不对……” “胡说!”张勋喝道:“安平河口水流平缓,最深处只有两米,敌军必然会从这里强渡,我军必须在此配备重兵把守!” “张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周宪章说道:“安平河口是敌军强渡的最佳选择,这个我也同意。但是,河口我方一侧地势平坦,我军防御工事全部修筑在开阔地上,没有依托。对岸则是一座高地,敌军可以把炮兵阵地设置在高地上,居高临下,炮火可以准确地覆盖我军阵地,如此一来,我军的堡垒就成了敌军大炮的活靶子,里面的守军恐怕见不到敌人,就被轰上天了!而我们部署在岸边的大炮,根本不能压制对岸高地上的敌军炮火,反倒会被敌人的炮火所伤。” 十九世纪末,清军虽然购买了大量西方先进的枪炮,配置到各部队中,可是,清军将领对枪炮的战术协同,却是一知半解,到目前为之,清军只和太平天国、捻军这些以冷兵器作战的对手打过仗,还没有打过什么真正现代战争,将领们根本搞不明白,一旦对手有了大炮会是个什么局面。 宋庆惊问:“那该如何布置?” 周宪章说道:“安平河口西北方有一处小山,名叫虎山,地势险要,居高临下,安平河口一览无遗,我军可在此处可部署十门克虏伯野炮……” “虎山距离河岸有六里地,克虏伯野炮的最大shè程是5千米,从虎山上根本打不到对岸,连河中心都够不着!”张勋反驳道,口气却是缓和了许多,周宪章刚才的话说在了要害上,张勋不得不不服。 周宪章笑道:“张将军别急。安平河口正西是苇子沟高地,西南是栗子园高地。待苇子沟高地是敌军进攻九连城的毕竟之路,我军可在苇子沟高地筑垒,以三个营的步兵配备加特林机关炮,行成强大的阻击火力。栗子园高地山高林密,可在此处埋伏两个营的骑兵。安平河口开阔地上只布置少量散兵,一旦敌军强渡,必然要在炮火的掩护下架设浮桥,河口守军略作抵抗后,即可后撤至虎山。敌军架设好浮桥后,必然蜂涌过河,此时,河口开阔地上必然满是敌军步兵,还没来得及展开……” 宋庆一拍几案:“虎山上十门大炮同时开跑,轰击河口开阔地!” 张勋也明白过来:“炮击的硝烟尚未落下,我栗子园高地的两营骑兵倾巢而出,直扑河口,苇子沟步兵同时发起反攻!敌军只能靠那一座临时搭建的浮桥逃生,他娘的,命大的挤得过桥,剩下的就只能跳江喂鱼了!” “宋提督,张将军明鉴。”周宪章说道。 宋庆站了起来:“周宪章,你在北洋水师是何官职?” “小人只是刘大人的一名亲兵。”周宪章穿着一身北洋水师士兵的号服,表明他无官无职。 宋庆叹道:“都说刘步蟾是人中龙凤,一个亲兵都有这般见识,果然名不虚传!周宪章,本提督现在授你把总之职,带领一个哨队,随张勋作战,待你建功,再提拔你为守备营官,你可愿意?” 第051章奸细 “这个……”周宪章心中犹豫,刘步蟾推荐他去找左宝贵,是因为左宝贵与刘步蟾有些交情,能有所护持。这个宋庆素不相识,在他手下做事,周宪章心里没底。要是宋庆知道了他得罪李鸿章的事,后果难以预料、 张勋不耐烦起来:“周宪章,还不快谢提督大人提携!” 把总是个从九品武官,是武官里的最低级,不过,那也是吃朝廷俸禄的正式官员,一个小兵升任把总,在大清**队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宋庆笑道:“周宪章,你是不是担心刘步蟾?放心,刘步蟾那里,本提督自会去跟他说清楚,目前正是我大清用人之际,想那刘步蟾不会吝啬一个亲兵的。你跟着刘步蟾也是打rì本人,跟着我也是打rì本人!” 宋庆这句话说到了周宪章的心坎上。打鬼子,这是爷爷的遗嘱,找到左宝贵还是为了打鬼子,目标一致! 周宪章再不犹豫,向宋庆举手敬礼:“周宪章愿为提督大人效劳!” 张勋不屑:“你他妈的当着提督的面也敢整这西洋玩意!” 宋庆大笑:“张将军,本提督看来,这西洋军礼,倒也jīng神得很!壮哉!” …… 第二天拂晓,三营装备jīng良的人马乘着启明星的微光,出了大营,赶赴鸭绿江边。 周宪章带着一个哨队一百来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张勋带着一个营五百人及十门野炮殿后。中间是两营主力。 到达江边的时候,天sè才蒙蒙亮,江面上荡起江雾,江边浅滩上,生长着茂密的芦苇丛,在晨风中轻轻摇摆,发出阵阵沙沙声。 宽阔的江面上静悄悄的,对岸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崇山峻岭,在清晨的微光中,映出黑漆漆的剪影,如同一群妖魔鬼怪。 周宪章走在哨队zhōngyāng,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旗人那哈五匆匆跑了过来,他是老兵,被安排在前哨。 那哈五面向周宪章正要下跪,周宪章喝道:“昨天晚上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嘛,我的哨队不行跪拜礼!” 昨晚周宪章走马上任,把全哨一百多人集合起来,就讲了一件事,哨队一概不行跪拜礼,士兵向长官行西式军礼。周宪章亲自给大家做了示范。 哪里想到,这些兵下跪磕头的动作极为规范,个个都是行家,轻车熟路。可要他们举手敬礼,却是非了周宪章老鼻子力气,教了他们两个钟头,还是东倒西歪的,那样子不像是敬礼,倒像是耍猴,更为可气的是,被耍的猴子不是他们,而是把总周宪章! 周宪章这才意识到,他要改变的跪拜礼,早在数千年前就根植在这个民族的细胞中,在这些兵还没有出生之前,就已经成了他们的遗传基因!要改变跪拜礼,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第二天还要急行军,周宪章无奈,只得草草收场。 那哈五受到喝斥,可双膝已经弯曲,收不回来,扑通一声,硬生生撞在地面上,痛得他呲牙咧嘴,急忙又爬了起来,冲着周宪章一招手,颇有些主人招狗的意思。 周宪章哭笑不得,这就是那哈五敬的军礼! “说,前面怎么了?”周宪章没好气地喝道。 “禀总爷,在芦苇丛中拿住两个jiān细。” “jiān细?押过来!”周宪章吃了一惊,队伍还没过江,rì本人就知道了,这样下去,这仗怎么打。 “喳!”那哈五大营一声,又要下跪,膝盖弯到一半,急忙站直了,冲着周宪章又是一个招狗的动作,转身飞奔而去。 “你他妈的!”周宪章冲着那哈五的背影大骂一声。 不一会儿,那哈五和新兵姚喜押着两个人走了过来,摁倒在周宪章脚下。 两个人身材瘦小,穿着长袍马褂,戴着毡帽,低着头。 那哈五举手,又要“招狗”,周宪章慌忙说道:“算了算了,找个没人的地方练好了再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是jiān细?” “禀总爷,这两个人躲在芦苇丛里,见我们来了,撒腿就跑,行为乖张,鬼鬼祟祟。而且,这都是七月天了,这么热,这两个家伙还穿着长袍马褂,戴着毡帽,这他娘的也太变态了!我怀疑他们没有辫子,八成是rì本人。” 周宪章微微点头,这个那哈五.不愧是个老兵,礼敬得不怎样,可眼睛还管用,这两人的衣着果然有问题。 “抬起头来!”周宪章喝道。 两个人跪在地上,没有抬头。 姚喜大怒:“狗东西,敢给rì本人当jiān细,却不敢抬头,老子揍死你!”姚喜举起了枪托,就要往下砸。 周宪章一把拉住了姚喜手里的步枪,骂道:“狗rì的,你小子手里拿着的是温彻斯特M1894!你他妈的就这么作践全大清国最先进的步枪!” 脚下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我们不是jiān细!周大哥,我们真的不是jiān细!” 周宪章低头一看,一张黑漆漆的脸仰面望着他,脸上一双杏眼,一对柳眉。 周宪章一把推开了姚喜:“丫头!” 跪在周宪章脚下的,正是金姝母女,两人穿着大清国男人的服饰,脸上涂满了碳灰。 周宪章放下心来,金姝母女女扮男装,自然要戴毡帽,躲在芦苇丛中,见到有兵经过,自然要躲避。 “丫头,你们站起来说话。”周宪章说道。 “谢周大哥。”金姝母女站起身来。 那哈五慌忙说道:“总爷,我那哈五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他们是jiān细……” “狗屁火眼金睛,你他妈的就是一副对眼!”周宪章喝道:“这是两个女人!” 那哈五和姚喜吃了一惊,仔细一看,齐声说道:“总爷火眼金睛,小人万不能及!” 在大清国,对上司溜须拍马是做人的基本功,是人都会。 周宪章不理那哈五,问道:“丫头,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金姝说道:“我们要回家,找我爸爸。” “昨天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吗,要打仗了,你们最好不要回去。” “谢谢周大哥的好意,只是,我们好多年都没有见过爸爸了,现在他终于回朝鲜了,我们一定要去找他的!”金姝态度坚决:“可到了江边,船家都不肯载我们过江,只好躲在芦苇丛里,碰上了他们,他们非说我们是jiān细。” “朝廷已经下令禁江,任何人不得过江。”周宪章说道。 “那可怎么办?”金姝的眼睛里,透着泪光:“周大哥,你再帮我们一次,带我们过江,行吗?” “这恐怕不行。”此去朝鲜,随时可能与rì军遭遇,带着两个女人十分不便,而且,清军有军规,军营里不能有女人! 金姝的眼睛里满是哀怨:“周大哥,你是个好人,再帮我们一次好吗?” “你父亲到底是谁?”周宪章问道。 第052章金达莱 金姝咬咬嘴唇,和妈妈小声说了几句,妈妈摇摇头。 金姝跪倒在周宪章面前:“周大哥,请你原谅,我真的不能说!请你相信我们,我们真的是去找爸爸,他们说,我爸爸在平壤。” 金姝语气哀婉,眼泪扑簌,周宪章叹道:“那么,你能告诉我你多大了吗?” “你保证,只问这一个问题。”金姝咬着嘴唇说道。 周宪章苦笑,搞了半天,金姝反倒给他提起了条件。 “好吧,我保证,只问这一个问题。” “我十六岁。”金姝的脸上飞出了红霞。 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带着妈妈满世界找爸爸,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好吧。你们就跟着我,我负责把你们带到平壤。” 金姝破涕为笑:“多谢周大哥。”脸上的碳灰被泪水冲开,金姝的脸成了一张花脸。 “又哭又笑,满脸放炮!”周宪章戏虐道。 金姝的笑容戛然而止:“周大哥,你欺负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开个玩笑。”周宪章不忍心惹金姝生气:“那哈五,姚喜。” “在!” “你们不要回前哨了,就在我这里,负责保护这母女二人的安全。”那哈五虽然军礼敬得像招狗,可毕竟是个老兵,眼睛管用,把金姝母女交给他,比较靠谱。姚喜是个新兵,当兵前是个农民,老实巴交,胆子小,没有老兵油子的恶习,周宪章也比较放心。 那哈五和姚喜答应一声,守在金姝母女身边,哨队开拔,不一会,穿过芦苇丛,来到江边。 宋庆已经命令船队等候在江边,周宪章的哨队一到,立即登船,半个小时后,全哨跨国鸭绿江,踏上了朝鲜的土地。 昨天晚上,宋庆已经给张勋和周宪章交待了底牌,张勋所辖的三个营,真正的目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牙山,增援牙山守军。 所以,周宪章作为入朝清军的前锋,登岸后,没有等待张勋的大部队,立即向义州方向急行军。 按计划,周宪章应该沿着左宝贵的进军路线,经义州、平州、平壤、天安、到达牙山,这一路山高水深,朝鲜又没有像样的公路,行军极为困难。 好在周宪章的哨队是队伍前锋,轻装前进,随身只携带了五天的干粮和轻武器,进军速度还行。第一天就急行军了八十里路,当天晚上到达义州。 然而,过了义州,情况却越来越令人沮丧。 哨队穿行在一眼望不到边的从山峻岭中,山路极其险峻,一会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一会儿是湍急的河水,队伍体力损耗极大,更为糟糕的是,沿途随处可见摔死清兵和骡马的尸体,给士气造成极大的打击。尸体残缺不全,形象恐怖,那是左宝贵的部队留下了,那支部队显然已经在朝鲜的大山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一连四天,哨队还没走出大山,士兵们都已jīng疲力竭,可眼前还是绵绵群山,仿佛没有尽头。 已近黄昏,太阳西沉,在山阕上映出红光,天上飘着火烧云。 看来,今天晚上只能在野外宿营了。 周宪章心中焦躁,队伍为了轻装,只带了五天的干粮,四天过去了,队伍还在大山里转悠,士气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旦断粮,这支哨队恐怕就要葬身在群山之中。 那哈五牵着一匹白马,马背上坐着金姝,姚喜牵着一匹红马,驮着金姝的妈妈。母女两人脸上依旧涂着碳灰, 自从进了大山,金姝的妈妈一直面无表情,低着头一言不发。金姝却是越来越兴奋,在马背上不停地左顾右盼,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被妈妈瞪上一眼,急忙敛容。 那哈五和姚喜却是一脸的苦相,两人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拖着脚步,听见金姝的笑声,两人张嘴要骂,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周宪章,只得吐口吐沫,把到了嗓子眼的污言秽语压回肚子里。 “那大叔,小心!”马背上的金姝突然惊呼一声。 那哈五吓得一个哆嗦,急忙收脚,这山崖上,稍不小心,一脚踩空,就会跌入无底深渊,摔个粉身碎骨 那哈五低头一看,却见脚下的路十分平坦,并无不妥之处,那哈五喝道:“嚎什么嚎!” “我是怕你踩坏了金达莱,那大叔你看,金达莱开花了。” 脚边果然有一丛白sè的金达莱,在崎岖的山路上悄然开放。 那哈五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把金达莱踩个稀烂:“老子倒了八辈子霉!” 走在后面的姚喜笑道:“老那,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好心提醒你怜香惜玉,你那娘的不解风情,这辈子只好打光棍了。” “风情!狗rì的风情能当饭吃嘛!老子的粮袋空了!”那哈五饭量大,五天的干粮,四天就吃完了,正在犯愁今天吃什么。 “亏你他娘的还是个老兵,”姚喜骂道:“听说你还跟着左宗棠大人打过仗,不知道粮食要省着吃吗!” “老子哪里来过朝鲜,这是他妈的人来的地方吗,天天爬山,带上十天的干粮也不够吃!” 那哈五说的是实情,这支哨队的前身是左宗棠的部队,惯于平原作战,对于山地十分陌生,出发前是按照平原作战的习惯携带干粮,可进了大山,这才发现,山地的体力消耗巨大,五天的干粮只能支撑四天,已经有一半士兵断粮了。 饿着肚子的人哪里有心思观赏金达莱。 “那大叔,给你。”金姝从马背上递下一小块窝头,只有半个苹果大。 那哈五抓过窝头,一口吞进嘴里,嚼也没嚼就下了肚,嘴里骂骂咧咧:“你他娘的害我,不吃还好,吃下去饿得更难受!”饥肠辘辘的那哈五,吃了半块窝头,不仅不解饿,反倒把胃酸勾了出来,胃里烧得心慌。 “可我没有了,一点也没有了。”金姝摊着手说道:“这半块窝头还是我妈妈省下来给我的。” 那哈五恶狠狠瞪了金姝一眼,把金姝吓得一哆嗦,慌忙埋下头,伏在马背上。 路边又出现一丛金达莱,被夕阳映照着粉红sè,在风中摇曳,那哈五停了下来,俯身扯了两支,递给金姝:“拿着!” 金姝笑了:“那大叔,你真好。” 那哈五黑着脸喝道:“好个屁!老子要当饿死鬼……” 走在前面的周宪章转过了身,那哈五急忙噤声。 “停止前进,原地宿营!”周宪章下令。 随着周宪章的口令,哨队一百零八人脚下一软,横七竖八倒在了路旁,山路上响起一片哀嚎声。 还没见到rì本人,周宪章的哨队,就被朝鲜的大山打成了残兵败将! 这四天,周宪章对手下的这支哨队越来越无语。 这支哨队说起来是宋庆的部队,打过捻军,征战过陕甘,可实际上,队伍里只有几个老兵,其他人全都是一个月前刚刚招募的新兵。 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他们应该在新兵营里训练走正步,连枪都不一定能摸得上。可是,在大清国,这些入伍一个月的新兵,居然扛着温彻斯特、施耐德、卡斯堡、毛瑟枪大摇大摆上战场了! 他们能把枪放响就不错了,其他的,周宪章实在不敢奢望。 就连那西式军礼,周宪章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再做严格要求。 周宪章走到那哈五面前,那哈五慌忙举手“招狗”,周宪章斥道:“跟你说了,找个没人的地方练好了再说!”说着,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扔给那哈五:“那去给大家分一分。” 那哈五打开一看,里面是五十个牛肉饼,顿时口水长流:“总爷,你还藏着这宝贝呀。” “你吃一个,其他人吃半个。”周宪章说道:“金姝母女,一人一个。” “周大哥,我和我妈妈一起吃半个就行了。”金姝已经下了马背,跟在那哈五身边。 那哈五喝道:“少废话,这是总爷的将领,谁敢不从!”那哈五说着,拿出两个牛肉饼,塞给金姝,自己拿起一个,先啃了一口,这才给大家分饼。 “告诉大家,省着点吃,估计还有一天的山路才能到平壤,到了平壤,我请大家喝酒!”周宪章冲着那哈五的后背叫道。 “好咧!”那那哈五头也不回。 有了牛肉饼,队伍里一片欢腾。 太阳已经落山,一轮明月高照,山风习习。 第053章封魂谷 哨队十人一组燃起了篝火。 周宪章和金姝母女坐在一堆篝火旁。那哈五和姚喜在一旁伺候着,可没过多久,这两个家伙就鼾声如雷。 金姝的妈妈靠在一棵小树下,耷拉下脑袋。 周宪章用树枝拨了拨火,说道:“丫头……” “你答应过的,不再问问题了。”金姝jǐng惕地说道。 周宪章苦笑,这个小丫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周围已经是鼾声一片,一天的行军太过消耗体力,这些来自平原的清军完全不能适应山地行军。 周宪章是湘西大山里长大的,知道如何节省体力,虽然有些累,但还不至于jīng疲力竭。 周宪章没有困意,不仅仅是因为他不疲倦。 他觉得,这个宿营的山谷,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自从踏上朝鲜的土地,整天在山路上行军。朝鲜的山大多十分峻峭,千嶂壁立,直上直下,道路狭窄,如同是在大山的夹缝中抠出来的路,只有正午能看见太阳,过了正午,山路就yīn暗下来了。 然而,在这里,居然能看得见夕阳。 这是一片谷地,地势开阔,四周是缓坡,生长着浓密的松林,松林里黑压压静悄悄的,没有鸟声,甚至没有夏虫的鸣叫,很是yīn森。 周宪章有些不祥的预感,却也说不清楚这山谷到底哪里不对劲。 “丫头,我要问的不是你家里的事。” “那你要问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和妈妈是坐船离开朝鲜的,没走过这里,我妈妈应该知道,我问问她。”金姝回头和妈妈叽里咕噜了一阵子,妈妈神情忧郁,冲着金姝点了点头。 金姝转向周宪章,眼睛里满是惊恐。 “怎么了?”周宪章问道。 “我妈妈说,这里不是好地方。” 周宪章紧张起来:“怎么回事?”握紧了枪。 “妈妈说,今天我们走过的山叫枯骨峰,我们现在坐的地方叫封魂谷。” “枯骨峰,封魂谷?怎么叫这么个名子?” 金姝朝周宪章的身边挪了挪,嗓音微微发颤:“我妈妈说,这里不是住人的地方,是住鬼的地方。” 周宪章哈哈大笑:“你妈妈这么迷信,这都二十一世纪了……” “什么是二十一世纪?” 周宪章这才意识到,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而是十九世纪末叶,此时的大清国刚刚睁开眼睛看世界,朝鲜更是闭关锁国,民众思想蒙昧,不管是老百姓还是官宦人家,鬼神之说大行其道。 “你妈妈都说什么了?”周宪章问道。 “我妈妈说,这里原来不叫封魂谷,叫百花谷。很久以前,你们中国出了个武则天,派出一个叫薛仁贵的将军来打我们高丽人。我们高丽英雄渊盖苏文在这里和薛仁贵打了一仗,杀了薛仁贵很多人马,薛仁贵打不过渊盖苏文,就假装投降,让渊盖苏文来百花谷受降,渊盖苏文信以为真,派出五千人马进了百花谷,结果,薛仁贵烧了一把火,把百花谷连同那五千高丽人烧成了灰。” 周宪章心头暗暗吃惊,举目四望,四周山林密布,谷里倒是宽阔,谷口十分狭窄,一旦封闭了谷口,还真是火攻的好战场。 “那五千高丽人死后,薛仁贵的军队里就起了瘟疫,死了好些人,薛仁贵知道是高丽人冤魂不散,在向他索命,就请了一个法师来,用符咒把高丽人的冤魂都封在了谷里,百花谷就变成了封魂谷。后来,渊盖苏文带大军前来为高丽人报仇,打得薛仁贵全军覆没,只有薛仁贵一个人跑了,他的手下全都被渊盖苏文杀死在百花谷里。” 周宪章暗暗叹息,在中国,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薛仁贵都是个大英雄,而渊盖苏文则是个大反派,而在朝鲜人心目中,两人的位置正好相反,渊盖苏文是个大英雄,而薛仁贵则是个心狠手黑的刽子手! 历史在发展,人类在进步,但是,不管是八世纪的盛唐、十九世纪的晚清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有一点却一直没有改变——民族利益和民族感情,是评判一个人的终极标准。 金姝继续说道:“因为有符咒,那五千高丽冤魂出不了谷,不得超生,而被渊盖苏文杀死在封魂谷的唐朝人,也出不了谷。他们的魂魄还在谷里打仗,一打就是一千年,直到现在,遇上刮风下雨,还能听见他们打仗的呐喊声,所以,百姓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敢进谷。连野兽都不敢进来。” 四周静得出奇,别说是野兽,连夏虫的鸣叫声也没有,只有一轮明月,从山崖上洒下惨白的月光。 周宪章觉得后背发凉。 “周大哥,你们中国人都像薛仁贵一样坏吗?”金姝弱弱地问道。 金姝的妈妈靠在小树上,眼睛里shè出两道哀怨的寒光。 周宪章无言以对。在金姝母女的眼里,薛仁贵是个大坏蛋,可是,在中国人眼里,他却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如果每个中国人都能像薛仁贵那样敢作敢为,现在的大清国就会是另一番局面,至少不会受洋人的欺负。可如果真这样,周边国家的百姓就倒了霉了。 这是一个死结,民族竞争是残酷的,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永恒不变的准则。 金姝摇摇头:“你们大清国肯定不是谁都像薛仁贵那么坏的。” “你怎么知道?” “至少周大哥你就是个好人。”金姝羞涩地低下了头。 周宪章笑道:“可我要当薛仁贵。” “你就是当了薛仁贵,也是好人!”金姝的声音很低,很坚决。 周宪章胸口发热。 如果真有一天,他能像薛仁贵那样手握千军万马,横扫千军,纵横四海,那也一定要做一个好人!因为,金姝的话就是命令! 周宪章站了起来:“你们休息吧。” “周大哥,你去哪里?”金姝紧张起来。 “我去看看有没有鬼魂。”周宪章笑道。全哨队的兵都睡得像死猪一般,周宪章不忍心叫醒任何一个兵,只好自己去站岗。 “你可不要走远啊,我……”金姝脸一红:“我害怕。” “那哈五和姚喜会保护你和你妈妈的。” 金姝咬咬嘴唇:“那大叔是好人,可是,可是,我还是害怕。周大哥,你就答应我嘛。”金姝把周宪章看成了她的保护神。 周宪章笑了笑:“我不会走远的,你安心睡吧,要乖哟。” “嗯!”金姝郑重地点点头。 周宪章拿起1888委员会步枪,向黑压压的松林边走去。 谷地北高南低,北面是松林,南边是山崖,东西向则是一条崎岖的小路,在周宪章看来,危险多半会来自北边的松林,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危险。 这一带是在朝鲜北部。rì军在朝鲜仁川登陆后,为了掌握在朝鲜的主动权,也为了给朝鲜zhèngfǔ造成强大的压力,兵力全部集结在朝鲜京城附近,以目前rì军的兵力,他们尚不具备北进的能力,而且,中rì并未宣战。所以,此地不应该有rì本人。 至于朝鲜民众,周宪章也不是很担心。这几天来,所过之处的朝鲜百姓尽管他们表情木呐,对清军的态度,总体看来还算友善,他们不会主动帮助清军,但也从不捣乱。 然而,今天晚上,在这个陌生的山谷里,周宪章却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让他心里很是不安。 周宪章本不想在这里宿营,可是,走到这里的时候,正赶上太阳落山,士兵们个个筋疲力尽,要赶着这一群饥肠辘辘脚底发软的士兵夜行军,危险可能更大。 周宪章走到了松林边,朝林子里望了望。月光洒落下来,树梢上的松针一动不动,发出渗人的银光,林子里则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风,松林出奇的安静。 周宪章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林子里有人! 这个所谓的封魂谷,鸟兽无踪,只能证明一点,这里从来就没有清净过! 在湘西大山里当了十几年的猎人,周宪章知道,能让野兽绝迹的,绝不是鬼魂,而是人! 而且,他们不是少数,而是有很多人!数百甚至数千! 只有成百上千的人才可以让这诺大的山谷鸟兽绝迹。 这么多人能在这里悄无声息地装神弄鬼!这证明,他们有极强的纪律约束,他们绝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他们应该是一支军队!至少,是一个准军事化的组织! 那黑压压的松林里,正有千百双眼睛盯着他! 周宪章大骇,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猛一转身。 他的面前,赫然出现两个白sè的人影,如同索魂的无常鬼! 异香扑鼻,周宪章两眼一黑,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第054章山洞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宪章悠悠醒来。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石室中,四壁是坚硬的岩石,岩壁上挂着一盏油灯,闪着幽蓝的的火苗。 1888委员会步枪不见了踪影,周宪章大喊两声。“那哈五!姚喜!” 他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良久,归于平静。 “金姝,金姝!”周宪章又是大喊两声。 同样没有回音。 周宪章冒出了冷汗,全哨一百零八人全都没了踪影。 整整一个哨队,一枪未发,就全军覆没!把总哨长做了俘虏! 周宪章站起身来,顺着石壁四处摸索,石壁上坚硬如铁,没有一丝缝隙。 摸索了一阵子,周宪章渐渐冷静下来。 晕倒之前,他闻到了一股异香,这说明,他是被迷香薰倒的。 薰倒他的人目的不明,但既然他们使用了迷香,说明这些人似乎现在还不想要他的命。 否则,在松林边,周宪章要么是万箭穿身,要么是被乱枪打成筛子! 既然他们不想要周宪章的命,也应该不会对那哈五他们下毒手。 周宪章担心起了金姝母女,她们是女人,落到那帮人手里,不知会发生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周宪章冲着石壁大叫。 石壁上了无缝隙,这恰恰说明,上面一定有缝隙! 而且,一定有一双眼睛,正透过缝隙盯着他。 周宪章大叫:“你们他妈的别装死了,老子知道你们正看着我呢!有种的出来跟老子打个照面,别他娘的缩头缩脑的,像一群乌龟!” 头顶上响起窸窸窣窣声,周宪章循声望去,只见头顶上隐隐有一星微光。 难怪四壁严丝合缝,原来出口在顶棚上。 周宪章仰头叫道:“老子是周宪章,清军把总哨长,你们要寻大清国的晦气,就冲着我来,别为难我的弟兄!那两个女人和我们毫无关系,老子只是在路上遇上她们,顺带她们走了一程。你们赶紧把她们放了。要杀要刮,老子悉听尊便!” “口气的,硬!”头顶上,传来一句蹩脚的中国话。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老子哪点得罪你们了,要死也让老子死个明白!”周宪章喝道。 “你的,放心的。会让你死个明明白白的!现在的,不许说话!” “他妈的,你们是rì本人!”周宪章喝道。 “你的!满嘴放屁的!老子大韩的,不是该死的倭洋!” “你他妈的原来是朝鲜人,老子是来帮你们的,”周宪章怒道:“你的,装鬼的!良心坏了坏了的!” “你.妈的清国人良心才坏了坏了的!”头顶上的声音更加愤怒:“大清国的都没有好人!满嘴的仁义道德,都是薛仁贵的干活!yīn险狡诈的,大大的!” “你的!胡说的!”周宪章完全被那声音绕了进去,也是一嘴的韩式国语:“我们的,救朝鲜的干活,打东洋的干活。” “我呸!打东洋的是假,帮朝廷打我们的是真!” “你们是什么人,我干吗要打你们?”周宪章莫名其妙。 “砍头的时候,你的就知道的!” “喂,喂,你的,说清楚的!” 任凭周宪章喊破了嗓子,头顶上再无声响。 周宪章无奈,只得偃旗息鼓,坐在墙角喘气。 周宪章心头稍安,头顶上的人不是rì本人,而是朝鲜人,至少,他们不会对金姝母女不利。 想起金姝,周宪章心头涌起一股悲怜,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上,太难了。 周宪章冲着顶棚喊道:“喂,那母女二人是你们朝鲜人,她们要去平壤找爸爸,烦请你们看在都是朝鲜人的份上,帮她们一把。” 头顶上隐隐有人在小声说着什么,一会儿,又没了声息。 又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轰隆”一声,显出一个洞口,一束灯光投shè下来。 从洞口伸下来一架梯子。 洞口有人喊话:“你的,爬上来的!快快的!” 周宪章坐在墙角,冷笑:“爬上去的,什么的干活?” “砍头的干活!” “老子废那么大劲爬上去让你砍头,老子不是二百五了吗?要砍老子的头,你他妈的下来!” “大清国的都是薛仁贵!诡计多端的!我的下去,你的砍我的头!” “知道就好!”周宪章得意洋洋:“老子不上去,你不下来,咱们谁也不砍谁的头……慢慢,老子还是上去!” 洞口处,伸出两只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周宪章,石室里没有shè击死角。 周宪章只得在步枪的逼视下,乖乖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洞口上,站着五个身穿白衣头戴斗笠的朝鲜人,斗笠上缠着白麻,好像是在办丧事一般。 为首一人身材短小,颌下无须,面容黑瘦,身后四个人端着毛瑟枪,枪口对准了周宪章。 周宪章鼻子一哼:“装神弄鬼算什么英雄好汉!” 黑瘦男喝道:“大清国的都是薛仁贵的干活,对付薛仁贵,就只能装神弄鬼!” 在朝鲜人的语境里,薛仁贵与yīn险狡诈心狠手黑是同义词。 “胡说,薛仁贵是大英雄!不是小人!”周宪章喝道。 “小人在小人的眼里,才是大人!”黑瘦男冷笑:“废话的不要说,走!快快的!” 周宪章这才注意到,他是走在一个宏大的山洞里,洞体宽阔,大约有二十米高,宽处约有十来米,四壁上满是灯笼火把,照的通亮。 五人押着周宪章沿着洞体走去。山洞越来越宽阔,行成一条宽十多米的大路,路两旁的石壁上开凿出很多石窟,石窟有门有窗,亮着灯火,俨然是一户户人家。 前方响起了“呜呜”的牛角号,石窟内涌出人来,有男有女,个个和那黑瘦男一样,穿着白衣戴着斗笠,斗笠上缠着白麻,沿着大路向前走去。 人群越来越多,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只有沉闷的脚步声在洞内回荡。 黑瘦男押着周宪章,所过之处,人群纷纷让开路,站在路边默默地看着周宪章,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愤怒、喜悦、嘲讽、羡慕…… 前面越来越开阔,不一会儿,周宪章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大厅里,大厅方圆足有十亩地,高数十丈,顶上悬吊着几十盏巨大的油灯,把大厅照得通亮。 大厅里聚集了至少有八百人,还有不少人从大厅四周的七八个洞口汇聚而来,人群列队而立,秩序井然,气氛肃穆,没有一个人说话。 前面有一个高台,台上挂着一副巨幅黑框画像,画像是一个中年人,头戴纱帽,身穿六品朝服,浓眉凤目,颌下无须,形象儒雅,神情忧郁。 画像前摆着是一丛丛白sè的金达莱。鲜花丛中,立着一块牌位,上书:户曹参判金玉均之灵位。 周宪章的大脑里嗡的一声,心头哀叹——我命休矣! 第055章砍头祭灵 这个山洞里的朝鲜人,原来是在为金玉均服丧! 他们要么是金玉均的部属开化党人,要么是金玉均的同情者。不管他们是什么人,肯定都对大清国恨之入骨! 因为,金玉均死在大清国,而且,大清国不顾国际舆论的强烈反对,将杀人凶手和金玉均的尸体引渡回了朝鲜,致使金玉均死后,还惨遭凌迟! 大清国这么做,不仅让rì本人抓住了战争借口,而且,也激起了朝鲜民众的强烈愤慨! 十九世纪末叶的朝鲜,朝廷**无能到了极致,三千里锦绣江山被李氏王朝折腾得一派凋敝,百姓民不聊生,官府胡作非为,民众与官府的矛盾严重激化。与此同时,东洋rì本对朝鲜虎视眈眈,随时想吞并朝鲜。 朝鲜内忧外患,可是,朝廷上,大院君集团与闵氏集团只知道争权夺利,全然不顾民众的疾苦,苛捐杂税rì益繁重,逼得朝鲜民众走投无路,民众对朝廷恨之入骨,朝鲜就如同是一堆干柴,只要有一星火苗,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金玉均就是这一星火苗。 金玉均走的是激进的维新改革之路。 说他是维新派,是因为,金玉均并不想推翻帝制,他所主张的改革,仍然是在传统帝制的框架内。但他又是激进的,他所组建的开化党,主张对保守势力采取铁血政策,为此,他不惜借助rì本人的势力,发动“甲申政变”,在政变期间,开化党人血洗了保守势力,朝鲜王宫外死尸累累。 但在民众眼里,只要是反对**无能的朝廷,就值得同情。尽管,朝鲜民众对金玉均借助rì本势力有所微词,因为rì本是朝鲜的天敌,五百年来,朝鲜民众始终对rì本保持着高度的jǐng惕与仇视。但不管怎样,金玉均还是获得了朝鲜民众的普遍支持。 尤其是金玉均被凌迟后,朝廷把尸块传送到朝鲜各地示众,威吓民众,然而,实际效果却适得其反,朝鲜民众见到金玉均散碎的尸身后,更加仇视朝廷,就连那些不满金玉均借助rì本势力的人,也对金玉均的遭遇表示同情。 事实上,金玉均虽然死了,但是,他已经成了朝鲜民众的jīng神灵魂。东学教人揭竿而起,打出的旗号就是为金玉均报仇,朝鲜民众群起响应,起义迅速席卷朝鲜半岛,声势浩大,最后,迫使朝廷在全州签订城下之盟。 民众对朝廷的愤概,也迁怨于大清国。 朝鲜是大清的宗属国,在民众心目中,朝廷的**无能,是大清国纵容包庇的的结果,尤其是开化党人,对大清国极为不满。而金玉均被凌迟,大清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今,周宪章落到了这群神秘的朝鲜人手里,他们供奉着金玉均的画像,周宪章作为清军哨长,凶多吉少。很可能会被朝鲜人砍了脑袋,祭奠金玉均。 人群自动让开一个通道,黑瘦男押着周宪章,走过通道,来到高台下。 来到台下,周宪章更加沮丧。只见全哨一百零八人一个不少,全部五花大绑跪在高台下,每个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彪形大汉,**着上身,手里cāo着一把鬼头大刀。看那意思,他们要把周宪章连同他的哨堆,一股脑杀了祭奠金玉均。 那哈五和姚喜跪在一起,看见周宪章,那哈五出头丧气地叫了一声“总爷”,姚喜却是一连的木然,他早被吓呆了。 周宪章又惊又喜,惊的是,全哨一百零八人全都做了俘虏,一个也没跑得掉,喜的是,到现在为止,大家都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好! 周宪章冲着大伙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话,黑瘦男一拳砸在他的后背上:“跪下!” 周宪章连同他的哨队,成了人家刀板上的肉,到了这步田地,周宪章再也不敢嘴硬,只得挨着那哈五跪下。 黑瘦男一招手,四个扛枪的朝鲜人走上来,拿起绳子,把周宪章绑了个结结实实。 忽听三声号响,全场肃静。 高台左侧的石壁上,开了一扇门。 门洞里,走出来一个瘦小的老头,老头身着粗布衣裳,眼眶深凹,浓密的胡须直到胸前,步履矫健,神情冷漠。 老头走到高台zhōngyāng,面对金玉均的灵牌站定,四个白衣人从四个方位走上了高台,站立在老头的左右,其中就包括押送周宪章的黑瘦男,那黑瘦男站在老头的左侧第一位,紧挨着老头。看来,此人的地位极高。 老头带着四个白衣人向金玉均的灵牌三鞠躬,台下众人则是下跪磕头。 周宪章大为沮丧,这些人对金玉均如此恭敬,必是开化党人无疑。开化党人信奉铁血救国,嗜血好杀,有仇必报,绝不含糊。落到他们手里,还能有个好? 老头行礼毕,走到画像侧旁,坐在了一把石椅上。黑瘦男和其他三个白衣人站在老头左右两侧。 台下的白衣人同声山呼,周宪章听不懂他们喊什么,估计应该是什么“万岁”“请安”之类的拜见礼。 众人山呼毕,黑瘦男一招手,两个彪形大汉押着一个人上了高台,那人身形矮胖,鼻子下面留着一撮小胡子,头上挽着抓髻,一边走一边奋力挣扎,叽里咕噜大声嚷嚷着什么,很是倔犟。 周宪章吃了一惊,那押上高台的人,竟然是个rì本人! 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周宪章曾经被冯国璋逼着学rì语,那矮胖家伙说的是一口rì语,什么效忠天皇,大rì本帝国万岁之类的口号。 两个大汉不由分说,如老鹰捉小鸡一般,把那小子提溜到了灵牌下,摁倒跪下,那小子兀自嚷嚷个不停,一个大汉抡起一把明晃晃鬼头刀,手起刀落,咔嚓一声,那小子人头落地,嘴巴兀自在动,只是没了声音。 血喷在洁白的金达莱上,如同下了一场血雨。大厅里弥漫着滚烫的血腥气 人群一片欢腾。原本肃穆的大厅,顿时如过节一般,热闹非凡。 血腥气里居然还混杂着尿sāo气。周宪章眉头一皱,回头一看,姚喜的裤裆处湿漉漉一片,这小子尿裤子了。 更让周宪章郁闷的是,尿裤子的不止是姚喜一人,三分之一的清兵都尿了裤子。 这他妈的丢人丢大发了! 那哈五的裤裆还是干的。周宪章冲着那哈五赞道:“好样的!”心头更加悲哀——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兵,不尿裤子就算是“好样的”。 “多谢总爷夸奖。”那哈五声音发颤,面有得sè。 “总爷,我也是好样的。”钱有贵跪在那哈五身后,笑嘻嘻地说道。 “你也是好样的!”周宪章由衷赞道,钱有贵不仅没尿裤子,而且还能笑得出来,比那哈五强多了。 钱有贵也是个新兵,他家是在丹东开铺子的,做些党参皮草生意,这小子皮肤白净,长着一对小眼睛,一看就是个经商的,一点兵样都没有。可今天的表现,让周宪章刮目相看。 钱有贵眯缝着一双小眼睛,嘻嘻笑道:“总爷,咱们会没事的。” “你怎么知道?” “他们杀的是rì本人,咱们去牙山,要打的也是rì本人,是他们的战友啊。” “你怎么知道?”周宪章问道,他懂rì本话,莫非这钱有贵也懂rì语? “总爷,那小子临死前喊的是rì本话,什么天皇万岁。”钱有贵说道。 “你狗rì的真懂rì本话?” “懂一点,我家做生意的,rì本话,朝鲜话,俄国话都懂一点。” 周宪章这才搞明白,为什么钱有贵没尿裤子,原来这小子听懂了rì本话,打起了小算盘——白衣人杀rì本人,就不会杀大清国的人。 “你他妈的是个人才!”周宪章喝道,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些白衣人杀rì本人,其实,一点也不能证明他们不杀大清国的人,这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逻辑关系。这个钱有贵打的小生意算盘,恐怕要算空。 “多谢总爷夸奖。”钱有贵说道。 “爬过来。”周宪章喝道。 “喳!”钱有跪挪动双膝,来到周宪章身边。 “他们说什么,一字一句给我翻译过来!” “遵令。” 高台上,老头挥挥手,人群安静了下来。 老头深凹的眼眶中,突然shè出两道寒光,shè向台下的周宪章。 所有人的目光跟着那老头,聚集在这一百零个清军身上。 那哈五的裤裆终于湿了:“总总总爷,轮到我们了。” 第056章杀还是不杀 只见站在老头左侧的黑瘦男走了出来,对老头施礼,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黑瘦男话音一落,人群一片欢呼声。 周宪章能听懂rì语,却听不懂朝鲜话。 钱有贵脸sè苍白,他的裤裆也湿了。 “他说什么?”周宪章急忙问道。 钱有贵哭丧着脸:“总爷,祸事了!” “什么祸事?莫非他们是开化党?” “不是,他们是东学教,那老头是教主,说话的是他们的左护法,名叫韩令准,他要求教主杀了我们,给金玉均报仇!” 姚喜“妈呀”一声,晕倒在地。 周宪章一听对方是东学教,反倒镇定了下来。 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他对朝鲜的东学教也有所耳闻,这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宗教组织。东学教宣扬“人乃天”、“天心即人心”,阐述建立地上天国和万民平等的道理。这种学说很受民众欢迎,但与儒教宣扬的君君臣臣等级制度严重对立,与道教和佛教也截然不同。东学教徒行事极为另类,据说,教民生病从不看医生,只要诵13字祝文,便能去除病灾。 东学教教祖名叫崔济愚,8岁时父母双亡,四处流浪,1860年得道开悟,创立东学教。1864年,朝鲜朝廷以异教邪说之名镇压东学教,处死了崔济愚。 崔济愚死后,第二代教主崔时亨重建教团。由于官府的残酷镇压,东学教从公开转入地下,在朝鲜各地建立秘密会所,集聚力量,与官府抗争。经过十几年卧薪尝胆,东学教rì益壮大,终于在今年发动起义,迫使朝廷签订了城下之盟。 看来,这个封魂谷就是东学教的一个秘密据点,甚至极有可能就是东学教的总坛,高台上的教主,应该就是崔时亨。 东学教借助民间传说,把封魂谷描述成一个yīn森恐怖之地,外人不敢进入,从而保证总坛的安全。 东学教和开化党都是反朝廷的,但两者政见完全不同。开化党人是要借助rì本人实行改革,要求朝廷与大清国断绝关系,实现朝鲜dúlì。而东学教则极端仇视rì本人,他们的口号是“驱逐倭洋”,而对于朝鲜与大清的关系,东学教希望维持现状。 也就是说,东学教徒对大清的态度趋于温和。 金玉均是开化党人,与东学教并无关系,虽然,这些白衣人供奉着金玉均的牌位,但这也可以理解,金玉均之死过于惨烈,引起了朝鲜民众普遍同情,东学教对金玉均表示敬意,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东学教似乎也没有理由为了金玉均,杀掉一百多大清国的兵丁。 果然,崔时亨右侧走出一人,阔面虎目,虎背熊腰,昂首挺胸,说了几句话,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那人话音一落,人群中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钱有贵面有喜sè:“总爷,大喜大喜。那人是东学教的右护法,名叫朴正雄,他要求教主放了我们。” “为什么?”那哈五.不敢相信。 “他说我们是大清的兵丁,是来帮助他们打rì本人的,不应该杀。” 那哈五感激得热泪盈眶:“菩萨保佑,朴护法真英雄也!救命之恩,小人终身难忘!” 那哈五正在感动,崔时亨的左边走出一人,此人身材高大,鹰钩鼻子,黄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却是一个俄罗斯与朝鲜人的混血儿。 俄罗斯与朝鲜接壤,常有俄罗斯人到朝鲜做生意,俄罗斯zhèngfǔ也把朝鲜看成它的远东利益所在,千方百计控制朝鲜,只是,碍于大清国,俄罗斯人不敢在朝鲜做得太过分。所以,很多俄罗斯人常年居住在朝鲜,生下了不少混血儿。 那混血儿说了几句,人群又是一片欢呼声。 钱有贵脸sè惊慌:“总爷,祸事了,说话的是他们的指挥使,名叫郑世雄,他说,我们不是来打rì本人的,是帮助朝廷打他们东学教的,应该杀!比分二比一!我们死定了!” 姚喜不知什么醒了过来,结结巴巴说道:“不不不会吧,上面还还还有一、一一个人没说话。” 崔时亨左右站着四个人,应该都是东学教的首脑人物,三个人表了态,两个要杀,一个要放。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了崔时亨右首第二位身上。 那人身材修长,眉清目秀,摇着一把折扇,摇头晃脑,踱着方步走上前台,一番高论,人群中又是一片欢呼声。 钱有贵慌忙说道:“总爷……” 周宪章斥道:“大喜大喜!” 钱有贵吃了一惊:“总爷,原来你懂朝鲜话。” 周宪章喝道:“我懂个屁的朝鲜话。你他娘的也不瞧瞧,凡是左边的人欢呼,咱们就祸事了,右边的人欢呼,咱们就大喜大喜。” 周宪章早就看出来了,杀不杀清兵,东学教徒们有着严重的分歧,左边的人大多想杀了清兵为金玉均报仇,而右边的人大多不愿杀,所以,只要台上有人提议要杀,左边的人就欢呼,台上有人提议不杀,右边的人就欢呼。根据台下教徒的反应,台上四个首脑的意见,刚好是二比二。 钱有贵对周宪章佩服得五体投地:“总爷未卜先知,真神人也!刚才说话的名叫卢文俊,是他们的军师,他说朝鲜和大清一衣带水,世代友好,决不可同室cāo戈,给rì本人以可乘之机,他以军师的人格担保,咱们大清出兵朝鲜一定是打rì本,而不是打东学教。” 那哈五大叫:“大慈大悲的卢军师,小人一定在家里供奉您老人家……” 周宪章摇头:“上面是二比二,咱们的脑袋就看教主的一句话了!” “教主怎么说?”那哈五焦急地盯着钱有贵。 “你看我干什么,教主什么都还没说!”钱有贵怒道。 “你他妈的赶紧叫他说啊!”那哈五急不可耐。 “放屁,他是教主,我是阶下囚,我凭什么命令他!” 两人正在斗嘴,教主崔时亨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台前。 全场肃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崔时亨身上,尤其是这一百零八个清兵,个个瞪大了眼睛,几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崔时亨扫视了一眼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又瞄了眼周宪章,缓缓说了几句,又坐回到石椅上。 全场教徒,不管是左边还是右边的,都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全体肃静。 那哈五说道:“总爷,怎么两边都不欢呼?这是杀还是不杀?” 周宪章也搞不清楚崔时亨到底要干什么,问道:“钱有贵,他说什么?” 钱有贵呆呆说道:“他说,要再请人来评断。” “妈的,把咱们当猴耍呢?”那哈五怒道:“要杀要刮,他妈的你来个痛快的!” 周宪章问道:“他要请谁来评断?” “他说是金玉均的妻女。” 第057章金家妻女 “金玉均的妻女?”周宪章大感疑惑,据说,金玉均与东学教素无往来,他的妻女怎么和东学教搞到一起了? 忽见高台左边的洞口处,走出两个女人。 两个女人穿着白衣白裙,前面一位三十多岁,身形优雅,头上盘着发髻,容貌清雅端庄,是一位美sè少妇。 后面一位身材窈窕,眉目清秀,长发披肩,头上插着一支白sè的金达莱,楚楚动人,却是一位绝sè少女。 “金姝!”周宪章大吃一惊。 走上高台的,正是金姝母女。 那哈五和姚喜瞪大了眼睛,长着嘴,成了木偶人。 行军途中,她们一直穿着男人的衣裳,脸上涂满的碳灰,即使是这样,那哈五和姚喜也看得出来,金姝母女是两个漂亮女人。 如今,她们换上了合身的衣裙,洗掉了碳灰,显出真容,那美貌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周宪章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早就料到金姝漂亮,可他实在没料到,金姝漂亮得令人窒息! “妈的,十个格格也比不上一个金姝!”周宪章暗暗赞叹。 到了现在,周宪章终于搞明白,为什么金姝母女一直不肯吐露身份。 金姝和画像上的金玉均颇有几分神似,她是金玉均的女儿,她的母亲自然就是金玉均的遗孀。 金玉均是朝鲜的钦犯,他的妻女必然遭到朝鲜朝廷的通缉,而大清国既然能把金玉均的尸体引渡给朝鲜,也会把他的妻女抓起来,交给朝鲜官府。金姝母女遇到清兵,自然不肯吐露身份。 他搞不明白的是,大名鼎鼎的开化党人金玉均的妻女,怎么会跑到大清国的辽东? 过了半晌,那哈五才回过劲来,大喜过望:“总爷,咱们有救了,金玉均是金姝的爸爸,咱们救过她们!她们肯定会知恩图报!” 姚喜却是一脸的沮丧:“那哈五,我怎么觉得,金姝的妈妈脸sè不对呀。” 那哈五抬头一看,吓得一缩脖子,金姝的母亲盯着台下的清兵,眼睛里shè出两道骇人的寒光! 金姝母女来到台前,先是向着金玉均的灵牌盈盈下拜,然后,向崔时亨施礼。 崔时亨急忙站起还礼,韩令准、朴正雄、郑世南、卢文俊跟着崔时亨行鞠躬礼。 礼毕,金姝的妈妈转身扫了一眼台下的清兵,冷冷吐出一个字。 “她说什么?”那哈五急急问道。 “杀!”钱有贵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哈五跳将起来,胳膊被绑着,动弹不得,两脚蹦得老高,冲着台上大骂:“狗rì的贱人,老子救了你们,你们他妈的恩将仇报,老子不服……” 身后两个大汉把那哈五摁倒在地,挥起鬼头大刀,就要砍。 却见金姝冲到台前,对着台下尖叫一声。 鬼头刀停在了半空中。 钱有贵大喜:“金姝说不能杀。” 就算没有钱有贵翻译,大家看得明白,金姝救了那哈五一命。 那哈五浑身冷汗淋漓,老实了许多,冲着台上的金姝叫道:“丫头,大叔我给你采金达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采来!” 金姝的母亲一声冷笑,又说了一个字,这个字,不用翻译,大家都听懂了,因为,她已经说过两遍了。 一百零八柄大刀同时举上了半空! 周宪章闭上了眼睛,等着挨宰。 大清国把金玉均交给了朝鲜,把杀人凶手也交给了朝鲜,金姝的母亲认定,金玉均是被大清国出卖的,她对大清国的人恨之入骨! 周宪章不恨她,要恨,只能恨大清国朝廷,恨李鸿章,他们鼠目寸光,包庇纵容那个**透顶的朝鲜朝廷,那个朝廷早已被朝鲜民众所唾弃! 东学教和开化党政见不同,但是,他们都憎恶这个朝廷,大清国站在李氏王朝的立场上,就是站在朝鲜民众的对立面!大清国在朝鲜完全失去了民心。 台上的金姝又是一声尖叫,这一次,金姝说了很多,半空中的一百零八柄鬼头刀,没有落下来。 “金姝在替咱们求情,她说我们救了她们,我们是好人,不是薛仁贵,就算是薛仁贵,也是善良的薛仁贵。”钱有贵说道。 金姝的母亲满脸通红,和金姝吵成一团。 “金姝妈妈说大清国全是薛仁贵,表面上做好人,暗地里使坏,她说我们救她,是因为不知道她们的身份,要是知道她们是金玉均的妻女,肯定要把她们抓起来送给官府。”钱有贵急急翻译。 那哈五叫起屈来:“天地良心,我那哈五绝无此意,老子要知道她们是金玉均的老婆女儿,老子一定把她们当菩萨供起来!” “金姝说,咱们总爷救过她们两次,有一次还杀了大清国的把总,那哈五和姚喜还给她们牵过马……”钱有贵继续翻译。 “好孩子!”那哈五热泪盈眶。 金玉均的妻女居然也分成了两派。 台上台下吵成了一片,台上,金玉均母女俩吵,韩令准、朴正雄、郑世南、卢文俊四个人吵,台下,左边的教徒和右边的教徒吵,整个大厅里乱成一团,一百零八个刀斧手手臂发酸,纷纷放下了鬼头刀。 周宪章暗暗叹息,一路上,金姝对妈妈言听计从,从不敢违逆,可现在,为了保住他的命,和妈妈杠上了。这丫头有情有义,貌似柔弱,骨子里却硬得出奇。 吵了半个小时,双方互不相让,看那样子,也没吵出个结果来。 最后,崔时亨站了起来,向大家摆摆手。 众人安静了下来。 崔时亨说了几句话,这一次,全场教徒,不管是左边还是右边的,同声欢呼。金姝母女也停止了争吵,表示同意。 姚喜急急问道:“钱有贵,他说了什么,怎么两边的人都欢呼起来了。” 钱有贵眼泪喷涌而出,泣不成声,竟然说不出话来。 台上的军师卢文俊冲着清兵们大声说道:“台下的清兵听着,我教主英明仁慈,赏罚分明,做出如下圣断:周宪章、那哈五、姚喜三人,营救金玉均妻女有功,赏白银五百两,立即释放。其他清兵,一概砍头!用他们的人头祭奠金玉均!”那卢文俊的中国话说的十分地道。 一百零五柄大刀举上了半空。 那哈五和姚喜喜极而泣,冲着台上磕头如捣蒜:“教主英明,教主万寿无疆……” 周宪章身子一撑,站了起来,冲着崔时亨喝道:“崔教主,你要杀我的弟兄,就连我一起杀了!” 卢文俊喝道:“周宪章,教主网开一面,是你的福气,还不快谢恩。” 周宪章冷笑:“我的弟兄并没有害你们的金玉均,他们甚至连金玉均的名子都没听说过,你们凭什么要杀他们。什么英明仁慈,什么赏罚分明,我看你们的教主就是一个糊涂虫!” 那哈五吓得面如土sè:“总爷小声,崔教主要是改变了主意,咱们就完了!” 卢文俊面sè尴尬:“周宪章,你这是何必呢,算了,你这些不敬之词,我就不翻译给教主听了,你赶紧谢恩,拿了赏金赶紧走。” “你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翻译给你们教主!”周宪章喝道:“还有,我劝你们最好把我和我的弟兄们一起杀了,否则,我周宪章只要活着,就和你们东学教没完!告诉你们教主,我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高材生,别的老子搞不懂,要说行军打仗,这天底下没几个人比得过我,一旦老子出去了,必然杀尽东学教!给我的弟兄们报仇!” 卢文俊无奈,只得把周宪章的话原封不动地翻译给了崔时亨。 崔时亨冷笑一声:“周宪章想死,成全的!” 第058章尿裤子的精兵 钱有贵大叫一声:“总爷,小的们就是死了,也不会忘记总爷的厚恩!” 一百零五个清兵同声高叫:“谢总爷!” 周宪章高叫:“弟兄们,都给老子jīng神点,把头抬起来,要死死得硬气,别让这些高丽棒子把咱们看低了!” 周宪章说着,单膝跪地,脖子一扬,对身后的刀斧手喝道:“来,先砍老子,老子是把总哨长!给我的弟兄们做个示范,当兵的该怎么死!” 那哈五呆了半晌,叹口气,跪在周宪章身边:“总爷,把小的也带去吧。” 姚喜哭丧着脸,跪在地上:“总爷,小的跟着你。” 卢文俊摇头叹息,朴正雄yù言又止,韩令准低头不语,郑世南冷眼旁观。 金姝跪在妈妈面前,拉着妈妈的衣裙,哭成了泪人。金姝的母亲却是怔怔地望着金玉均的遗像,不理不睬。 台下的教徒们,发出一片叹息声。 突然,金姝跳下了高台,冲到周宪章身边,跪在周宪章身边。 周宪章惊问:“丫头,你这是干什么?” “周大哥,我和你一起走。” 周宪章笑道:“丫头,别闹了,砍脑袋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没有闹着玩。”金姝白了周宪章一眼:“周大哥,以后别叫我丫头,我早就长大了。” “我脑袋都没了,想叫也叫不出来了。” “到了yīn间也不许这么叫!” “那叫你什么?” “我妈妈叫我姝儿,你也可以这么叫。” “行,姝儿,赶紧到你妈妈那里去,别惹妈妈生气。” “不!” “那你别惹我生气!” “你会生气?为什么?”金姝不信。 周宪章做了一个鬼脸:“姝儿不听话,我当然会生气!大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金姝噗哧一声笑出了声:“周大哥,你生气的样子很奇怪哟。” “有什么奇怪的?”周宪章绷着脸说道。 “你心里高兴着呢,装都装不像。” 周宪章嘿嘿笑出了声,东学教当然不会杀金姝,周宪章只能是独自上路,不过,临死的时候,有这么小美人为他哭为他笑,这辈子值了。 “周大哥,你为什么高兴?”金姝问道。 “姝儿,你长得真漂亮!” “呸!”金姝的脸上一片cháo红:“妈妈说大清国的人都是薛仁贵,你也是!” “其实你们误解薛仁贵了,他是个大英雄!” “薛仁贵是不是英雄,我不管,我就知道,你是个大英雄!” 两个人有说有笑,不像是上刑场,倒像是花前月下。 站在台上的朴正雄忽然大声说了几句,那朴正雄声音洪亮,乱哄哄的大厅顿时安静了了下来。 钱有贵慌忙说道:“总爷,他说……” 周宪章喝道:“住嘴,老子有翻译了,不用你瞎cāo心,姝儿,他说什么?” 钱有贵悻悻说道:“总爷,你也太重sè轻友了吧。” 金姝白了钱有贵一眼,说道:“朴正雄求教主饶了你们,他说,可以让你们帮我们找到我爸爸的遗骨,将功赎罪,我爸爸……”金姝眼圈一红,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周宪章摇头叹息,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带着妈妈满世界找爸爸,从朝鲜找到大清国,又从大清国找到朝鲜,最后,找到的竟然是一副遗像,她的爸爸早已死了,死得支离破碎! 天下惨事,莫过于此! 周宪章问道:“我一定帮你找到,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 “谢谢周大哥。”金姝哽咽者说道:“可是,太危险了,周大哥,你的心我领了。” “有什么危险?”周宪章笑道:“我手下有兵有枪,哈哈,只要把我这一哨人马放出去……” 忽听迎面上一声喝斥:“放你们出去?你想的美!” 周宪章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黑瘦男,号称左护法的韩令准。 周宪章只顾着和金姝说话了,没注意到,崔时亨带着众人已经下了高台,来到他的面前。 崔时亨一摆手,刀斧手给周宪章、那哈五、姚喜松了绑。 卢文俊说道:“三位请起,我们教主有一件大事,要与三位商量。” “商量的不是,是命令!”韩令准喝道。 周宪章把金姝扶了起来,金姝红肿着眼睛,满脸含羞地倚在周宪章身边,脸上露出了笑容。着丫头,哭得快,笑得也快。 周宪章笑道:“商量也罢,命令也罢,不就是让我们去找姝儿爸爸的遗骨吗?好说好说,我这一哨人马都是jīng兵……” “屁个jīng兵,都尿裤子了!清兵的,只能打老百姓的干活。”韩令准辣刺刺地说道,极为不屑。 周宪章满脸通红,带着这帮熊兵出门,一路丢人,从大清国丢人丢到了朝鲜。 周宪章狠狠瞪了这群兵一眼,心想等出了这鬼地方,先得好好整治整治这帮混蛋,这样的兵,动不动就尿裤子,怎么跟rì本人打仗! 那哈五和姚喜自知窝囊,耷拉着脑袋,不敢正视。 倒是金姝替周宪章解了围:“韩护法,他们其实不是害怕,他们是故意的。” “大男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故意尿裤子?”韩令准不解。 “是啊,他们是故意装着害怕,好让我们放了他们。你们不是说,大清国的人都是薛仁贵吗?他们个个都很狡猾的。”金姝说着,格格地笑出了声。教主不杀周宪章,金姝马上高兴了起来。 周宪章的脸更红了,要是薛仁贵听到这话,非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不可!这群不肖子孙,把大英雄薛仁贵的脸都丢尽了! 满清入关,把中国人变成了只会尿裤子的奴才!汉唐雄迈一去不复返了!害得祖宗蒙羞! 崔时亨对卢文俊沉声说了几句,卢文俊点点头,对周宪章说道:“周宪章,我们教主说了,你救了金玉均的遗孀柳莹夫人和他的女儿金姝小姐,虽然是无心之举,但也说明你是个君子,刚才你又说,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能打仗。” “不错!在下略通现代军事学。”周宪章也不客气。 “那好,我们教主说了,请你带着那哈五、姚喜两人,去京城杨花津刑场,把金玉均先生的遗骨抢回来。” “怎么我们三个?其他人呢?”周宪章问道。 卢文俊说道:“其他人暂时留在封魂谷,周先生放心,他们是我们的客人,我们一定会好好款待他们,不过……” 周宪章恨恨说道:“不过,我们要是跑了,你们就拿我的弟兄们开刀!” “周先生果然聪明!”卢文俊一拱手:“大清国对于金先生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个人相信周先生的为人,但是,我东学教不得不留一手,还请周先生海涵。” “也罢,就按你说的,老子去京城走一遭!” “周先生先别答应得太早,”卢文俊说道:“这件事,恐怕不容易,且听在下把话说完,如果周先生为难,这事就当我没说过,我教主现在就放你们三个人走,剩下的清兵,砍头祭奠金先生……” “你他妈的少废话,扔下弟兄自己跑!我大清国没有这样的将官!” 韩令准冷笑:“周先生,恐怕这话得倒过来说,你们大清国没有不扔下弟兄自己跑的将官!” “妈的,老子……”周宪章心头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大清**队的无能,已经扬名海外了! 卢文俊说道:“这事一言难尽。且听在下慢慢道来……” 第059章遗骸 原来,甲申政变失败后,开化党人遭到朝廷的血腥报复,无数开化党人人头落地,是时,开化党的党首洪英植没来得及逃亡,落到朝廷手里,遭到凌迟处死。 朝廷对金玉均尤为仇恨,判了金玉均死刑,夷三族。 金玉均逃亡rì本,朝廷抓不到他,就把他的养父、生父及家人抓了起来,全部处死。只有他的妻子柳莹和女儿金姝,在开化党人的帮助下,逃到朝鲜北方。逃亡途中,朝廷一路追杀,护送柳莹和金姝的开化党人不是被打死就是失去了联系。最后,只剩下柳莹和金姝两人,逃到了大清国的辽东,算是躲过了一劫。 柳莹和金姝在辽东隐姓埋名了一年多,四处打听金玉均的消息,然而,金玉均在朝鲜是个名人,在大清国却无人知道。大清国的百姓从来不敢过问国事,那是要杀头的!他们更没兴趣关心朝鲜的事。母女俩打听不到金玉均的消息,度rì如年。 金玉均本来是亲.rì派,极为推崇rì本明治维新,试图把明治维新移植到朝鲜,从而实现朝鲜的彻底改革,以富国强兵,为此,金玉均不惜借助rì本人的势力,发动甲申政变。 然而,金玉均流亡rì本期间,逐渐发现,rì本人根本就不希望朝鲜富强,他们的目的是吞并朝鲜,把朝鲜变成rì本的殖民地!rì本人实际上是在利用开化党人。 金玉均大为失望。然而,朝鲜朝廷极度保守,几乎是铁板一块,要想对朝鲜实行改革变法,没有外部力量的帮助,是万万做不到的。金玉均放弃了依靠rì本人的想法,把希望寄托到了大清国。 为此,金玉均秘密离开了rì本,来到上海,准备面见李鸿章寻求帮助。 然而,上海之行却成了金玉均的绝路! 他被朝鲜派出的刺客洪钟宇杀死在美国租借里,尸体被引渡回了朝鲜。 流落在辽东的柳莹和金姝,对此一无所知。她们得到支离破碎的消息,却是说,金玉均被大清国护送回了朝鲜。 所以,母女俩决定,赶回朝鲜寻找金玉均。 这才有母女俩在九连城遇上了周宪章的事,后来,又跟着周宪章的哨队,渡过鸭绿江,走进了封魂谷。 封魂谷正是东学教的总坛所在地! 三十年前,东学教被朝鲜朝廷取缔后,也遭到了残酷镇压。东学教徒遭到屠杀,不得不转入地下活动,二代教主崔时亨带着残余教徒躲进了封魂谷。 封魂谷在枯骨峰下,山高林密,渺无人烟,加上一个恐怖的民间传说,吓得朝鲜百姓不敢踏入半步。于是,这里就成了东学教的藏身之地。 三十年来,东学教徒在谷中的封魂洞中安家落户,徒众发展到了数千人,在崔时亨的组织下,东学教徒纪律严明,进退有度,数千人藏在山谷中,周围的百姓和官府竟然全然无知。 今年,东学教发动起义,起义的命令就是从封魂谷里发出来的。起义席卷整个朝鲜半岛,逼迫朝廷签订了全州和约,取得了成功,朝廷终于承认了东学教,并为教祖崔济愚平反。但是,崔时亨深知,朝廷极为仇视东学教,现在承认东学教只是一种权益之举,一旦朝廷缓过劲来,难保不再次对东学教下手。 所以,东学教公开了分布在全国的所有分坛,但位于封魂谷的总坛,仍然处于绝对保密状态,官府不得而知。 昨天晚上,周宪章带着他的哨队yīn差阳错闯进了封魂谷,让东学教大吃一惊。 三十年前,朝廷镇压东学教,就是得到了清兵的帮助。 现在,清兵居然闯进了封魂谷、东学教的老巢! 东学教不敢大意,派出人马严密监视清兵进行。教主崔时亨越想越觉得不踏实,召集韩令准、朴正雄、郑世南、卢文俊等人商议,众人也是莫衷一是,不知道这帮清兵要干什么。 最后,郑世南建议,干脆把这百十号清兵就地解决掉,以绝后患。反正,不管清兵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东学教与清兵有仇!东学教的教祖崔济愚,就是清兵帮助朝廷抓住的,最后被朝廷处决。 韩令准和卢文俊表示同意,只有朴正雄反对。 朴正雄认为,东学教和朝廷签署了《全州和约》,已经得到朝廷承认,是合法组织,朝鲜是大清国的宗属国,如果东学教杀了清兵,等于是与朝廷作对,再次造反,而且,是东学教撕毁了和约,理屈在东学教,大清国和朝鲜朝廷就可以明正言数镇压东学教,而朝鲜民众也不会再支持东学教。 卢文俊对的郑世雄说法很是不以为然,他认为,封魂谷与世隔绝,外人根本就进不来,在这里杀清兵,神不知鬼不觉,朝廷根本就不会知道。就算朝廷发现清兵失踪,也可以推给那个恐怖的传说,谁都知道,封魂谷里厉鬼横行,进得去出不来。 卢文俊的说法得到了多数人的认可。崔时亨这才下决心,除掉这拨清兵。 东学教徒趁着夜sè,用迷香迷倒了清兵,拖进了封魂洞。 然而,他们发现,这伙清兵当中,居然有金玉均的妻女! 东学教与金玉均的开化党人政见不同,但是,金玉均被凌迟后,他已经成为朝鲜民众心目中的爱国偶像,东学教徒对金玉均极为崇敬。 崔时亨不敢怠慢,令属下盛情款待柳莹和金姝。 崔时亨从金姝母女的口中得知,周宪章这伙清兵的目的地不是封魂谷,而是牙山! 于是,东学教对于如何处置这帮清兵,又产生了严重分歧。东学教与清兵有仇,但是,这伙清兵不是来和东学教过不去的,而是要打东洋人,而东学教原本就仇视rì本,清兵打rì本人,这与东学教的理念是一致的,而且,他们还救了金玉均的妻女! 崔时亨难以决断,便集合封魂谷中所有的教徒,进行公投。 经过一番乱哄哄的公投,教主崔时亨妥协各方意见,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周宪章等三人出谷,去京城杨花津刑场夺回金玉均的遗骸,留下一百多清兵当人质。 对于金玉均的遗骸,东学教是志在必得! 金玉均虽然死了,但是,在朝鲜,他的影响力却达到了顶峰! 朝鲜当局视金玉均为大逆不道的千古第一巨jiān,千刀万剐尚不足以泄愤,还要把金玉均的遗骸悬挂在杨花津示众。 但是,在民间,普通百姓对金玉均的看法正好相反!在朝鲜民众的心目中,金玉均就是不畏强权、救国救民的代名词。 不少百姓家里偷偷供奉着他的牌位,享受着绵绵香火。 事实上,金玉均就是一面民间反抗官府的旗帜、一面富国强民的旗帜,一面维新救国的旗帜。 在朝鲜,开化党人、东学教、普通民众乃至所有对当局不满的下级官吏和士人,都把金玉均当成是他们的偶像。 可以这样说,谁要是得到了金玉均的遗骸,将他安葬,谁就将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必然获得了朝鲜民众的广泛支持,从而在这乱世变局当中脱颖而出。 东学教的起义已经取得了成功,但是,这个成功还不彻底,全州和约只是达成了暂时的妥协,东学教的地位并不稳定。 因为,东学教反儒、灭佛、排道,在士人和大多数民众眼里,东学教是个异端。 东学教要想获得最广泛的民意支持,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与金玉均拉上关系。 现在,东学教手里有了金玉均的妻女,占得先机。如果,东学教再把金玉均的遗骸掌握在自己手里,以东学教的名义予以厚葬,必然在朝鲜民众当中获得高分! 所以,东学教早就打起了金玉均遗骸的主意。 但是,要想得到遗骸,却是千难万难。 第060章骊铁 朝鲜当局之所以把金玉均的遗骸悬挂在杨花津刑场示众,除了威慑民众之外,一个更为险恶的用心是,以金玉均的遗骸为诱饵,诱使金玉均的支持者前来收尸,以便一网打尽,斩草除根。为此,朝廷在杨花津周边部属王宫卫队,设下天罗地网,专等收尸者自投罗网。进入刑场容易,要想离开刑场,难于上青天! 开化党、东学教多次组织力量前往杨花津刑场,劫取遗骸,全都是有去无回,甚至一些普通民众,仅仅是想到金玉均的遗骸前祭奠一番,也被朝鲜的王宫卫队当场斩杀。金玉均的遗骸周围,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更为严重的是,就算有人能冲破王宫卫队的包围圈,把遗骸带出京城,也无法把遗骸带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盯上遗骸的,还有rì本人。 京城周边已经被rì本人包围了! 自东学教起事以来,rì本zhèngfǔ以保护侨民为借口,大举向朝鲜增兵,一个八千人的混成旅团向朝鲜开进,在rì本国内,还有两个师团(第三师团和第五师团)正在集结。rì本混成旅团在旅团长大岛以昌的率领下,在仁川登陆后,直扑京城,将京城团团包围起来。 rì本zhèngfǔ的意图是,迫使朝鲜与大清国脱离宗属关系,然后吞并朝鲜,将朝鲜变成第二个琉球! 而要吞并朝鲜,除了依靠强大的军事力量打垮朝鲜军队,还必须获得朝鲜民众的认可。 rì本军队是打着救民水火的旗帜出现在朝鲜的。与朝鲜当局的横征暴敛行成鲜明对照的是,rì本军队在朝鲜纪律严明,所过之处,秋毫无犯。 这就如同三国时期,刘备向东吴开战的时候一样,蜀军进入吴国境内,一路上爱民如子,蜀军将士拿了吴国百姓的一件斗笠,立即斩首示众! 这不是说蜀军是仁义之师,正如孙权所言,刘备已经把吴国当成了他的属地! rì本人同样,已经把朝鲜当成了他的国土! 然而,朝鲜民众对rì本人的仇视有五百年的历史,这种仇视,绝不会因为一支文明之师的出现,就消除得干干净净。 所以,rì本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金玉均。 金玉均是个十分复杂的人物。 在一般人看来,他是亲.rì的,但是,他的亲.rì并不是无条件地服从rì本。金玉均只是想把明治维新移植到朝鲜。但不管怎么说,金玉均在rì本和朝鲜,都有相当多的追随者和同情者。 和开化党人、东学教徒的想法一样,rì本人迫切希望得到金玉均的遗骸,予以厚葬,从而获得朝鲜民众的认同。 所以,大岛义昌的混成旅团完成了对京城的包围后,就对杨花津刑场上金玉均的虎视眈眈。 与此同时,rì本参谋本部组成了一个特别行动小组,由神尾光臣少佐指挥,渗透到朝鲜,这个行动小组的任务有二,第一,策划夺取遗骸,安葬在rì本;第二,寻找金玉均的妻女带回rì本,表面上,rì本zhèngfǔ出面予以礼遇,其实是囚禁在rì本,。 这两个任务,只要完成了一个,rì本就能够获取绝大多数朝鲜民众的支持。 神尾光臣没能找到柳莹和金姝,只能打遗骸的主意。 但是,rì本军队不能公然劫夺遗骸。因为,直到现在,rì本尚未对朝鲜宣战,rì本军队是以保护侨民的名义进驻朝鲜的,一旦动用武力,其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就算抢到了遗骸,只能引起朝鲜民众更大的愤怒! 所以,rì本人在等待机会。这个机会就是,一旦有人将遗骸劫出刑场,rì本人就可以在背后下手,以保卫遗骸为名,把遗骸劫回rì本。 rì本人在京城周边戒备森严,不仅有军队,还有神尾光臣的特工组织,眼睛死死盯着杨花津! 这种情况下,要想把金玉均的遗骸劫出京城,势比登天! 更为严重的是,随着朝鲜局势的进一步恶化,rì本随时可能向朝鲜宣战。一旦正式宣战,朝鲜京城驻军根本就不是rì军的对手,rì军拿下京城后,金玉均的遗骸就永远属于rì本了! 必须赶在rì本人之前将遗骸抢夺出来,但是,东学教却没有这个能力。 东学教不是一个军事组织,其教徒绝大多数都是淳朴百姓,而且,东学教的教义是反暴力的,尽管,封魂谷总坛有少量武器和卫队,但都是缺乏军事经验的草莽教徒,要想从王宫卫队和rì本军队的双重包围里劫取遗骸,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当众人对周宪章哨队的死活争论不休的时候,崔时亨想到了这么个一箭双雕的办法。让周宪章带两个人去劫刑场,余下的清兵当人质。 清兵的战斗力不敢让人恭维,但是,清兵毕竟是正规军。 更为重要的是,崔时亨发现,这个周宪章与他印象中的清兵完全不同,此人有血xìng,是条汉子!而且,他是天津武备学堂出身,会打仗。 卢文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周宪章心头暗暗打鼓,那哈五和钱有贵更是打起了摆子。很明显,京城如同龙潭虎穴,进得去出不来! 姚喜小心问道:“没有别的选择吗?” 卢文俊大笑:“当然有。你们三个对柳夫人和金小姐有救命之恩,我们东学教向来恩怨分明,你们不愿意去京城,可以自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当然了,其他的清兵,应该为金先生的去世,承担责任!” 钱有贵痛苦流涕:“总爷,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幼子嗷嗷待哺,小人要是死了,全家就要饿死!” 一百多清兵跟着钱有贵刚号哭起来,个个都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子。”一群熊兵的嘴脸暴露无疑。 大清国竟然指望这样一群熊兵能打败rì本人! 周宪章一声长叹:“去一趟京城倒也无所谓,不过,崔教主,卢军师,我们三个人生地不熟,连朝鲜话都不会说,别说是杨花津,就是京城的边都摸不着。” 卢文俊对崔时亨说了几句,崔时亨大笑,从怀里摸出一只黑铁牌,递给周宪章。 周宪章接过来一看,那铁牌不大,拿在手里沉甸甸,正面刻着一匹飞跃的骏马,背面是刻着个箭头,围绕箭头一圈有十三个符号。铁牌乌黑发亮。 卢文俊冲着周宪章躬身说道:“周先生,此牌名叫骊铁,是我东学教教祖崔济愚留下的震教之宝,是用钨铁锻造而成,坚硬无比。上面的十三字祝文,是我东学教的十三字真言!我东学教众,见此牌如见教主!” 周宪章大为惊奇,慌忙躬身说道:“宪章无功,不敢受此重礼。”这崔时亨竟然以镇教之宝相赠,那是对他周宪章无比信任! 卢文俊正sè说道:“我教主说了,金玉均先生是我朝鲜万民敬仰的英雄,如果周先生能夺回金先生的遗骨,葬在我朝鲜三千里山河之内,不致金先生落到rì本人手里!我教主立即退位,周先生就是我东学教第三代教主!” 周宪章大惊:“在下是大清国人,岂敢觊觎教主之位!” 第061章补妆 “周先生不必过谦!”崔时亨突然说出了纯正的中国话:“周先生此去京城,我命军师卢文俊和右护法朴正雄与你同去,你身带骊铁,东学教所有教众任凭你调动!大清国与我朝鲜唇齿相依,两国文化一脉相承,原本就不分彼此。周先生若能助我东学教夺回金先生的遗骸,便是我朝鲜民众的恩人!教主之位,崔某愿意让位!崔某在此祝周先生马到成功!” 朝鲜是大清国的宗属国,官方文字就是汉字,有点文化的朝鲜人都能说中国话,崔时亨身为教主,也是学贯古今之人,中国话说得极为纯正。 看来,东学教为了金玉均的遗骨,要破釜沉舟了! 周宪章慨然说道:“既然教主如此信任在下,在下就去京城走一遭!不过,在下也有一个条件。” “周先生请说。”崔时亨说道。 “此去京城,若能将金先生的遗骨带回来,在下相信,崔教主必能履行诺言,释放我的弟兄们。如果,在下不幸失手,身死京城,还望崔教主看在在下的薄面,释放我的弟兄们,他们都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子……” 韩令准冷笑:“大清国的兵,撒谎的都不会,一百多人都是上有老母下有幼子,薛仁贵的干活!” 周宪章脸红,心头暗暗恼怒,今天这一百多个兵,算是把大清国的脸丢尽了!要是能活着回来,非把这帮家伙好好整治整治不可! 崔时亨笑道:“周先生必能凯旋而归!即便稍有差池,崔某必不为难你的兄弟!” 周宪章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那哈五和姚喜:“你们两个,就不用跟着我了,回辽东吧。” 姚喜大喜过望,正要磕头谢恩,那哈五挺身向前:“总爷,小的今天给您老丢了脸,让朝鲜人看不起,小的愿意跟您前去京城,把面子赚回来!” “老那,你这是何必呢?”姚喜苦着脸说道。 那哈五骂道:“狗rì的,老子是清室宗亲,祖上是康熙爷的大阿哥!想当初老子跟着左宗棠大人平陕甘,那是何等威风,跟着你们这帮窝囊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妈的,我大清国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姚喜顿时气血上涌:“妈的,老子祖上还是姚崇呢!跟着你们这帮八旗子弟,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老子就跟着总爷去京城走上一趟,给祖宗争口气!” 钱有贵大喜:“朝廷说了,满汉一家,两位一个是清室宗亲,一个是忠臣之后!正好携手同行,共赴国难,救我等于水火!”只要有人去京城,钱有贵和这帮清兵的脑袋就能保住。 正在吵闹,金姝叫道:“周大哥,我也要去!” 周宪章拉下脸来:“你不行,坚决不行!” “我要去找爸爸,我爸爸……”金姝的眼泪又下来了。 崔时亨劝道:“金姝,rì本人正在到处找你们,你去京城,就是自投罗网啊!而且,此去京城,十分凶险,你一个女孩子,跟着周先生,会给他添麻烦的。” 周宪章远远看见柳莹,还呆呆地看着金玉均的画像,如同是个木头人。 哀莫大于心死! “周大哥,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万一……”金姝突然止住了眼泪,眼睛里shè出两道寒气——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我绝不会让自己落到rì本人手里!” 这个貌似柔弱的女孩,骨子里却是硬得出奇——那把匕首不是防身的,而是留给她自己的! 周宪章慌忙说道:“姝儿,一个女孩子家家使刀弄枪成何体统,还是让大哥我替你保管吧。” “不!”金姝咬着嘴唇说道。 周宪章无奈,只得说道:“那好吧,姝儿,但你要答应我,这一路上,必须跟着我,不要乱跑!要是离开我半步,大哥我就要……”周宪章本想说“就要赶你走”,实在不忍心,只得改口:“大哥就要生气了!” “周大哥,我不会惹你生气的!”金姝郑重地说道。 …… 第二天一大早,周宪章、金姝、那哈五、姚喜、卢文俊、朴正雄出了封魂洞。 封魂洞就在那片黑松林的后面,一面是绝壁,一面是参天古木,洞口狭窄,仅容一人进出,洞口外林木茂密,十分隐蔽。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小山洞里面,能够容纳千军万马。 卢文俊面相文弱,穿着七品官服,扮作进京述职的地方官,周宪章、那哈五、姚喜、朴正雄腰间挂着佩刀,穿上朝鲜官军服装,扮作护卫亲兵,金姝身材矮小,容貌俊俏,只得在脸上抹上碳灰,扮作卢文俊的僮仆 周宪章的委员会步枪,那哈五的卡斯堡连发步枪、姚喜的温彻斯特包裹在行礼里,用一匹马驮着——这些武器都属于先进火器,朝鲜的正规军都没有,更不要说是一个七品官吏的随从了。 众人很快走出了封魂谷,转向东北方向,走入一片更加险峻的高山峻岭之中。 周宪章心中疑惑,问道:“卢军师,平壤在东南方向,我们怎么往东北走?” 卢文俊笑道:“周先生,去京城的路,一般都是经平壤、沙里院,东南方向是往平壤的大路,路好走,不过,要远个一百多里地,这条路稍稍难行一些,却是一条捷径,可以绕过平壤,直达开城,过了开城,离京城就不远了。” 周宪章暗暗心惊,那所谓的大路都是如此崎岖难行,左宝贵的部队至今还在所谓的“大路”上蜗牛爬,那小路就更加难行了。 “这条路可以过大队人马吗?”周宪章问道。 “大炮肯定过不去。”卢文俊说道:“不过,轻装而行,倒也可以。” “要走多长时间?” “两天吧。” “两天!有这么快?”周宪章来了兴趣,如果两天时间大部队就能赶到京城附近,就算没有大炮,也能对rì本人形成巨大的威胁! 朴正雄瓮声瓮气地说道:“你的,自己走走,就知道的。” 五人钻进了茫茫群山之中。 小路果然难行,严格意义上说,这根本就不是路,而仅仅是一个方向,林莽密布,荆棘丛生,朴正雄、周宪章、那哈五、姚喜抡着砍刀,轮流在前一路砍将过去,硬是在林莽荆棘丛中砍出一条路来。 果然,这条路虽然难走,当真缩短了一百多里地,只用了三天,众人就来到了开城城下。 暮sè里的开城很是安静,城内炊烟袅袅,一片祥和之气。 开城距离京城只有五十里地,京城已经被rì本军队包围,而开城却丝毫也看不到战争的气息。 周宪章回头看了看金姝,这一路上,金姝信守诺言,紧紧跟着周宪章,寸步不离,生怕惹周宪章生气。 周宪章做出一副苦脸来:“姝儿,你该补补妆了。” 金姝一脸茫然:“周大哥,我没带胭脂啊?” “我是说碳灰!”周宪章摇头叹息:“你这丫头,长得也太漂亮了,不把碳灰抹厚一点,根本遮不住!” “我呸!”金姝脸红到了耳根。 那哈五也在一旁起哄:“金姝,咱总爷说的是实在话,咱们走在大山里倒也没啥,要是惹得满大街的人都来看美女,咱们就麻烦了,咱们这一趟,说白了,就是偷鸡摸狗的勾当,要低调!” “你们欺负人!”金姝红着脸说道,背过身去,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碳灰,转身面向周宪章:“周大哥,这样可以了吧?” 周宪章端详片刻,苦笑:“我的姝儿妹妹哟,抹了比不抹还漂亮,这碳灰咂就遮不住呢?早知道这样,真不该带你来……” “周大哥,你要赶我走吗?”金姝大眼睛里,两滴晶莹的眼泪滴溜溜转,眼看就要掉下来。 第062章日本人 周宪章慌忙说道:“不是不是,我就是说咱们姝儿好漂亮,等大哥我有了钱,给你买块上好坠子,和田玉的,挂在脖子上,那才叫美!只有咱们姝儿配得上和田玉,狗rì的格格,她凭什么戴和田玉!” 周宪章想起了戴着和田玉洗澡的敏绣格格,不由得大为恼怒,不就是看了一眼她洗澡吗,又不是故意的,非要要人家的命!太过分了! “周大哥,你认识格格?”金姝问道。 “就认识一个!”。 “格格漂亮吗?”金姝好奇起来。 “漂亮倒也算漂亮,不过,抹上碳灰就难说了,不像咱们姝儿,抹上碳灰都漂亮!” “周大哥,你油嘴滑舌!”金姝撅着小嘴嗔怪道,心头却是美滋滋的:“格格对你好吗?” “好个屁!狗rì的,她想要我的命!”周宪章狠狠骂道。 “你怎么得罪格格了?” “我不过就是……”周宪章慌忙打住,偷看格格洗澡,无论如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况且,他答应过樱桃,要守口如瓶:“也不是什么大事,格格脾气大,老虎屁股摸不得,动不动就要砍人家的头!” 金姝点点头:“也是啊,我们朝鲜的官宦人家脾气也很大,老百姓都不敢正眼看他们,看了就有罪,你们大清国的格格肯定更利害。” 周宪章严肃地说道:“不说格格了,姝儿,进了开城,你要把头低着点,别让人家看见你的脸。” “嗯。”金姝郑重地点点头。 五人乘着暮sè进了城,城里街道倒也齐整,只是大多都是茅草房,偶尔有几座青砖瓦房,混在茅草房丛中,很是抢眼。 城里街道两旁的居民远远看见这五个衣着光鲜的官兵进了城,纷纷关门闭户。 五人来到一家客栈旁,客栈老板早已跪在门口,俯首恭迎,大气不敢出。 朴正雄冲着客栈老板喝斥几句,老板磕头做答,然后起身,把众人迎进客栈里。 五人在一张方桌旁坐定,老板安排伙计摆酒上饭。不管是老板还是伙计,谁也不敢抬起头来。 客栈里还有三四桌食客,见到周宪章一行,急急吃完了饭,躬身低头,慌慌忙忙结帐离开了客栈。 只有靠窗户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男人,穿着朝鲜人的普通粗布衣衫,兀自不慌不忙地吃着,时不时瞄过来几眼,小声嘀咕着什么。 卢文俊与朴正雄对视一眼,朴正雄站起身来,走到那两人的桌前,叽里咕噜喝问几句。 那两人态度极为恭顺,慌忙站起身来,向着朴正雄点头哈腰,满脸堆笑,说着一口地道的朝鲜话。 朴正雄回到方桌边坐下,压低声音说道:“周先生,小心的,他们不是朝鲜人!” 周宪章吃了一惊,那两个人身材不高,和朝鲜人的外貌差不多,穿的也是朝鲜的民族服装,说着一口地道的朝鲜话,朴正雄怎么就看出他们不是朝鲜人? 金姝低声说道:“周大哥,朝鲜的老百姓是不敢正眼看朝廷命官的,看了就有罪。” 原来,朝鲜的规矩,普通百姓不得正视朝廷命官,否则以大不敬论罪,重则斩首,轻则充军——比大清国还利害,大清国的百姓见了当官的大轿,虽说要回避让路,但好歹还可以站在街道旁观看。 所以,普通百姓见到官员,远远地就躲开了,实在躲不开,也要把头埋得死死的,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当官的,那就大祸临头了。 卢文俊穿着的是七品官服,仅仅是个七品芝麻官,都有这么大的威风。 客栈里的食客都匆匆忙忙躲了出去,只有那两个人,貌似恭顺,其实,敢跟朝廷命官坐在一个屋檐下吃饭,还敢对着朴正雄满脸堆笑,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只有一个解释,他们不是朝鲜人,搞不懂朝鲜的国情。 那哈五张口要问,周宪章瞪了他一眼。那哈五慌忙低下头来,埋头吃饭。 五人吃罢,客栈老板领着众人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客房,老板正要退出,被朴正雄叫住,低声询问了几句,老板小心做答,然后俯首退出。 卢文俊对周宪章说道:“周先生,老板说,那两个人也住在客栈里,是从京城来的,说是来开城寻亲,在这里住了三天了,每天在城里转悠。” 那哈五急急问道:“卢军师,你说他们不是朝鲜人?他们是什么人?” 还没等卢文俊回答,朴正雄恨恨说道“八成是rì本人!” “何以见得?他们难道不会是大清国的人?”那哈五问道。 周宪章摇头:“应该不是,这两人大拇指上有老茧,动作干净利落,必是军人出身,而且训练有素,试想,我大清国有这样的军人吗?” 那哈五语塞,大清国的兵也使用现代火器,但训练水平极低,很少有人能玩枪玩得手上磨出老茧来的。大清国的兵,谁都知道枪是好东西,可谁都不愿意扎扎实实练习shè击,按照步兵训练章程,一个跪姿一跪就是两个钟头,当兵的怕累,当官的也不勉强。往往一次shè击训练,当兵的胡乱放上几枪,半个小时就草草结束。 周宪章心头更是叹息,其实,说他们不是大清国的人,还有一个更为直接的原因。 大清国的人,不管是兵还是民,都是弯腰弓背一副奴才相,而那两个人,眉目之间却很是自负,那佯装出来的恭顺,难以掩饰其内心的骄傲和狂妄! 他们是经过明治维新而锤炼出来的新式rì本军人! “rì本人跑到开城来干什么?”姚喜大为紧张。 “管他干什么的,”朴正雄咬牙说道:“杀了的!” 卢文俊摇头:“万万不可!开城离京城很近,rì军混成旅团就在附近,我们是为了金玉均的遗骨而来,此时不可节外生枝。” 朴正雄冷笑:“你怕倭洋!” 卢文俊一脸尴尬,东学教与rì本人势不两立,他们的口号就是驱除倭洋,见到rì本人岂能退缩? 周宪章说道:“朴护法,卢军师说得有理。目前,rì军包围了京城,但两国尚未宣战,此时我们贸然杀了rì本人,就是给了他们开战的理由。” “开战就开战,我的不怕的!”朴正雄喝道。 周宪章笑道:“朴护法当然不怕,可是,恕在下直言,以朝鲜军队现在的状况,一旦开战,只怕半个时辰不到,就会被rì军打垮。而我大清国的军队驻扎在牙山,距离京城尚有一段距离,短时间无法驰援京城,况且,兵力也不够。一旦rì军占领了京城,金先生的遗骨就保不住了!” 朝鲜军队的装备还处于冷兵器时代,只有王宫卫队配备有步枪和火炮,可训练水平极差,大部分士兵只能把步枪当长矛使,这样的军队,根本就不是rì军的对手。 卢文俊点头:“周先生说得极是,我们应该赶在开战之前,把金先生的遗骨劫出刑场,据说,rì本人已经在东京青山陵园给金先生修了一座墓,金先生的遗骨要是落到rì本人手里,必然会被带到rì本去,我们就再无机会了。” 姚喜脸sè发白,小声说道:“就我们几个人,能行吗?” 第063章夜袭 卢文俊说道:“我们几个人当然不行。不过,东学教在开城和京城都有分坛,咱们可以动员东学教众,人手是没问题的,关键是如何调配,这就要看周先生的了。” 东学教绝大多人教众都是普通平民,卢文俊是文人出身,朴正雄倒是军人出身,他曾经在朝鲜军队中当过低级军官,也懂得些枪棒火器,但朝鲜军队的训练和作战能力极弱,除了镇压农民军,没打过什么像样的仗,毫无现代作战经验。 正因为这样,东学教三番五次派人前往杨花津劫取遗骨,死伤无数,全都以失败告终。 周宪章皱眉说道:“京城的教众一个也不能用!京城的分坛已经公开了,而且就在朝廷眼皮子底下,他们早就被朝廷盯上了,我们一去,等于是自我暴露。” “那就召集开城的教众,开城分坛在城北,名叫古罗堂,堂主是李成宇,可以召集至少三百人。”卢文俊说道。 周宪章点点头:“只能这样了。不过,也不可掉以轻心,开城毕竟离京城不远,又出现了rì本人。咱们不能大摇大摆地去古罗堂,我看,卢先生和金姝、姚喜、那哈五呆在客栈里,等到二更天的时候,我和朴护法悄悄潜出客栈去古罗堂,先看看那边的动静,再做决断。” 古罗堂其实是座落在城北的一座土地庙。 自一代教主崔济愚被朝廷杀害后,东学教就转入地下,没有固定的聚集场所。与朝廷达成《全州和约》后,东学教被朝廷所承认,成为合法组织,除了封魂谷总坛,其他分坛全部公开化,各地教众大多把当地废弃的庙宇修缮一下,当做分坛所在地,名曰某某堂。 金姝慌忙说道:“周大哥,我要和你一起去。” “姝儿,晚上出门不方便,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呆在客栈里吧。” “周大哥,你说过的,要我跟在你身边,要不然,你会生气的。” 周宪章语塞,这话的确是他说的。这些天来,周宪章算是领教了金姝的执着,这丫头一旦认起真来,谁也劝不住。 “行,那你再补补妆……” “天都黑了,没人看得见。”金姝不情愿:“碳灰抹在脸上好难受的。” 周宪章暗叹,哪个女孩子不爱美?何况金姝是个仙女般的小美人。这兵荒马乱的,逼得女孩子给自己脸上抹黑!周宪章暗暗发狠——等天下太平了,一定要把姝儿好好打扮打扮,让天底下的人都看见她的美! …… 二更时分,夜sè沉沉。 店里的人都已入睡,客栈里静悄悄的。 周宪章、金姝、朴正雄换上夜行衣,轻手轻脚走到楼下,来到院子里,借着月光,摸到客栈后院,那里有一道后门。 周宪章背着他的1888委员会步枪。本来,周宪章不想带枪,步枪太显眼,只是,因为有金姝跟着,周宪章不敢大意,万一遇上情况,有枪总比没枪好。 院墙边有数颗硕大的松树,蓬勃的树冠下,形成一片yīn影。周宪章走在前面,金姝走中间,朴正雄断后,贴着院墙向后门走去。 突然,周宪章向后一摆手,蹲了下来,金姝和朴正雄蹲在他的身后。 只见客栈的堂屋里,闪出两条黑影,身形敏捷,步伐矫健,三步两步走到后门旁。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两个黑影闪出后门,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如同鬼魅。 金姝柔软的胸脯紧贴着周宪章臂膀,身子微微发颤 “别怕,是那两个rì本人。”周宪章轻声说道。金姝身上散发出淡淡的体香,搞得周宪章有些心猿意马。 “他们要干什么?”金姝问道。 朴正雄起身:“我的出去,看看。”说着,就要朝后门走去。 周宪章心中一沉,暗叫不好,一把拉住朴正雄:“我们被包围了!” 朴正雄惊问:“周先生,谁,包围我们?” “rì本人!” “不可能的。”朴正雄摇头:“他们的,不认识的我们。” 周宪章拍了拍金姝的肩膀:“姝儿,蹲着别动,我和朴护法上树去看看外面的动静。” 金姝点点头,从怀里拔出了匕首。 周宪章笑道:“姝儿,有大哥在,咱们不用这个东西。” 金姝轻轻一笑,收回了匕首。她绝对相信周宪章的话。 周宪章和朴正雄攀上松树,躲在枝叶丛中向院墙外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院墙外是一条窄巷,窄巷里,满是荷枪实弹的士兵,身着蓝黑sè军服,手持村田式步枪。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百十号人开进了小巷里,军容肃整,悄无声息,只有枪上的刺刀,在月光下发出一道道寒光。 刚才走出后门的那两个rì本人,站在门外,手里握着转轮手枪。 这是rì本的正规军! 周宪章向朴正雄做了个手势,两人滑下松树,来到金姝身边。 “周大哥,真的是rì本人吗?”金姝低声问道。 周宪章点点头。 “害怕吗?” “有你在,我不怕。” 周宪章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随即又是发愁,金姝对他无比信任,可他却没有办法应付目前的危局。 后门被堵死了,前门肯定也是死路! 周宪章看了看四周,后院不大,南面是客栈的二层小楼,东面是两间平房,应该是主人家的住宅,北面是牲口棚,里面有两匹马,牲口棚外面一条小路,绕过平房,通达客栈前门。西面和北面是院墙,墙边长着几颗松树。除此之外,再无隐蔽场所。rì本人一旦冲进来,大家只能束手被擒。 周宪章说道:“朴护法,你赶紧回客房,通知卢军师他们,赶快离开房间,到后院来,我和金姝在这里等你们!” 朴正雄答应一声,疾步而去,不一会,就进了客栈。 朴正雄刚刚走进客栈,周宪章一把拉起金姝:“姝儿,跟我走。” “周大哥,你不是说要等朴护法吗?”金姝不解。 周宪章急急说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说着,拉着金姝向牲口棚跑去。 两人刚刚踏进牲口棚,就听客栈前门哐当一声巨响,脚步声吵杂,一群人从前门冲进了客栈。 而后门的院墙外,依旧是悄无声息。 周宪章冷笑,rì本人用的是打草惊蛇的战术。周宪章可以肯定,从前门冲进客栈的,全都是扮作朝鲜人的rì本人,一旦客栈里的人惊慌失措,从后门逃跑,正好落进了rì本军队手里。 rì本人这样做,一定是出于外交上的考虑。现在rì本在朝鲜的驻军,是以保护侨民的名义,两国并未宣战,rì本军队不能公开抓捕朝鲜人,而今天晚上,他们要抓的人,极为重要,他们志在必得,所以,rì本人动用了正规军。 为了解决这一矛盾,rì本军队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客栈后门,前门则是派出便衣大声鼓噪,迫使他们要抓的人从后门逃跑,而rì本军队在后门守株待兔,一旦被抓捕对象冲出后门,rì本军队就可以把人抓走,神不知鬼不觉。 rì本人要抓的人,八成就是金姝! 第064章尴尬的奔逃 在封魂谷,崔时亨曾经说过,rì本人为了赢得朝鲜民心,一方面盯着金玉均的遗骸,想把遗骸抢夺到rì本安葬,另一方面,四处寻找金玉均的妻女,要把柳莹和金姝变成他们的傀儡,用以号令朝鲜民众。 现在,rì本人调动正规军,把这个小小的客栈包围起来,必定是冲着金姝来的! 周宪章来到槽口上,解开马的缰绳,把金姝扶上马背,然后纵身上马,坐在金姝身后,把金姝揽在怀里,双手抓进缰绳,说道:“姝儿,小心了,咱们从前门冲出去!” 周宪章料定,rì本人不会想到,金姝会从前门逃跑,必然措手不及,而rì本军队不敢公开追捕,那些便衣没有得到命令,也不敢开枪,等他们回惑过来的时候,周宪章和金姝已经冲出开城了。 “不等朴护法他们了吗?”金姝急急问道。 “放心吧,他们会没事的。rì本人不会为难他们。” “为什么?” “他们要抓的人是你!” 周宪章一抖缰绳,马撒开蹄子,顺着小路,向客栈前门飞奔而去。 绕过平房,只见客栈前门大开,四个身穿朝鲜平民服装的rì本便衣守在门口,手里握着转轮手枪,客栈二楼上,人声吵杂,夹杂着那哈五和朴正雄的怒骂声。 周宪章两腿一夹马肚子,马嘶鸣一声,向前门猛冲而去,一个rì军便衣看见了马,大喝一声,挺身拦在门口,被马撞了正着,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那便衣被撞飞了七八米,眼见不活了。 马驮着周宪章和金姝,冲出了大门。客栈内一片“八格牙鲁”。 果然不出周宪章所料,rì本便衣冲出客栈,拼命追赶,但没有开枪。 周宪章并不回头,策马飞奔。一会儿,就把rì本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开城是个小城,周宪章策马跑出五六里地,就出了开城,借着月光,一口气向南狂奔了二十多里地,这才停了下来。 路边是一片丘陵,山上丛林密布。 周宪章跳下马,把金姝抱了下来,从背上解下步枪,狠狠给马屁股上拍了一枪托,马嘶鸣一声,顺着大路向前飞奔而去。 周宪章拉着金姝,跑进路边的丛林里,伏在地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 “周大哥……” “嘘……”周宪章指了指嘴,一俯身,把金姝背在了背上,一手拎着步枪,一手驮着金姝的屁股,向丛林深处跑去。 跑出三四百米,两人来到一处制高点,周宪章这才停下脚步,放下金姝。 此地林莽密布,隐蔽xìng极好,视野宽阔,借着月光,可以观察到山下大路的情形。 周宪章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抬头一看金姝,却是站着没动。 “你也坐下来歇歇呀。”周宪章说道。 “我不累,”金姝低着头,声音微弱,像水底的鱼。 “跑了一晚上,怎么会不累呢?快坐下来。”周宪章指指身边。 “我真的不累,我……”金姝咬咬嘴唇,神情忧郁。 山下的大路上,响起雷鸣般的马蹄声,一支rì军骑兵部队举着火把,沿着大路,从开城方向飞奔而来。 金姝挨着周宪章慌忙坐了下来。 “别怕,他们找不到我们。”周宪章安慰道。 果然,那支rì军骑兵部门沿着大路上的马蹄印,一路向南而去,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四周恢复了平静。 月光透过树枝洒落下来,落下一地斑驳,周围响起夏虫的鸣叫声。 金姝埋着头,两手抱着双膝,不声不响。 “还说不累,这不就要睡着了。”周宪章笑道。 金姝摇摇头:“我真的不累。”头埋得更低了。 “那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饿了?” “不饿。” “你抬起头来我看看。”周宪章紧张起来。 “不!” “姝儿,你要是不高兴,就跟我说,千万别憋着。”周宪章轻声说道。 金姝的头埋得更深了:“周大哥,你刚才背我的时候……” “怎么了?”周宪章搔搔脑门。 “你干吗要那么背嘛。” “不那么背又该怎么背?”周宪章不解:“你又跑不动。” “你的手……” 周宪章看看自己的手,左手握着步枪,右手空着的。 周宪章这才想起,上山的时候,那只右手并没有闲着,而是驮着金姝的屁股。 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而言,这是一件极为尴尬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周宪章面红耳赤:“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跑快一点……我……姝儿,要不,你打我一耳光……” “我干吗要打你?” “我……我那个那个了。”周宪章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按说,那叫xìngsāo扰,可周宪章自认自己不是个登徒子。 “周大哥,你会对我好吗?” “当然会!” “你发誓!” “我发誓,要是对姝儿不好的话,天打雷劈!” 金姝抬起了头,月光下,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带着羞涩的笑容。 “周大哥,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要抓我?”金姝问道。 “今天客栈里只有两拨人,一拨是我们,一拨是那两个rì本人,他们只能是冲着我们来的。而我们这拨人当中,只有你是rì本人想抓的人。” 金姝点点头:“那他们怎么发现我的?周大哥,莫非我的脸上的碳灰……”金姝有些害羞。周宪章说了,姝儿长得太漂亮,碳灰都遮不住。 周宪章笑道:“那是原因之一,但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什么?” 周宪章问道:“姝儿,以前,你和妈妈跟东学教的人熟吗?” “不熟,爸爸从来不和东学教的人来往,他说东学教愚昧无知,只知道念符咒,盲目排外,不知道顺应世界大势。这次在封魂谷遇上他们,还是第一次。” 周宪章暗暗点头,金玉均的确是极有见识。其实,朝鲜的国情与大清国极为相似,朝廷**无能,民众愚昧无知,面对西方列强的咄咄逼人,朝廷的应对之策就是更加闭关锁国,民众的情绪就是盲目排外,把苦难的原因简单归咎于外国人。如此一来,朝廷不接受西方先进理念,民众不接受西方先进的技术,结果,整个社会不仅没有进步,反而更加保守落后,形成恶xìng循环。 不管是大清国还是朝鲜,要想强国,唯一的办法,就是顺应世界大势,敞开国门,融入到人类文明进步的洪流当中。 然而,有这种见识的人,在朝鲜,还有一个金玉均,而在诺大的大清国,周宪章却从来没听说过。 周宪章说道:“这就是了!这次我们来开城,只有东学教的人知道,你又是扮成个僮仆,脸上抹着碳灰,应该不会有人能认出你来。可是,我们刚刚进城,就被rì本人发现了!问题一定是出在东学教里!” 金姝紧张起来:“周大哥,你是说东学教是坏人,我妈妈还在封魂谷啊!” “姝儿,我不是说东学教是坏人,我是说,东学教里有rì本人的jiān细!” “谁?” “至少,卢文俊和朴正雄嫌疑最大,他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对你行踪掌握得最为准确。” “他们对我们一直很好啊。”金姝不相信。 “姝儿,我也就是猜一猜,也许是我多心了,可能rì本人另有情报来源,不过,咱们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所以,在客栈后院的时候,你把朴正雄支开了。”金姝说道:“周大哥,你好会骗人呀。” “嘿嘿,”周宪章笑道:“人在江湖,得多个心眼,要不然,给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你会把我卖了吗?” “舍不得!” “为什么舍不得?” 周宪章点了一下金姝的鼻子:“姝儿这么漂亮,天底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要是把咱们姝儿卖了,那就是脑子进水了!” “呸!” 银白的月光洒下一地斑驳,金姝脸sècháo红,如同一朵含苞yù放的金达莱。 第065章京城 周宪章严肃地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挺麻烦的。” “什么事?” “朴正雄和卢文俊,至少有一个是rì本人的jiān细,弄不好两个都是!那哈五和姚喜跟他们在一起,咱们不能去找他们了。现在就剩下咱们两个人,此去京城找你爸爸,恐怕更加艰难了。”周宪章皱着眉头说道。 情况很是不妙。周宪章是清国人,以前从来没来过朝鲜,对朝鲜的情况一无所知,金姝虽然是朝鲜人,可毕竟是个女孩子,毫无江湖经验。 “周大哥,你就不要去京城了。” “为什么不去?” “如果朴正雄和卢文俊是rì本jiān细,他们会把咱们的目的告诉rì本人,rì本人就会在京城周边设下圈套,等着抓你。” 周宪章瞪大了眼睛,一把把金姝搂在怀里,顺手勾了一下金姝的鼻子上:“姝儿,你可真聪明!”金姝说的这一点,周宪章一时都还没想到。 金姝顺从地靠进周宪章怀里:“你不是说,人在江湖,要多个心眼嘛。” “可是,你爸爸的遗骨怎么办?” “周大哥,你回大清国吧,我自己去京城找爸爸。” 周宪章胸口一热,低头一看,金姝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胸口上。 金姝这是在向他道别!她知道,此去京城九死一生,她不愿意让周宪章跟着她死在京城。 周宪章抚摩着金姝的秀发,笑道:“姝儿,我要是回了大清国,我那一百零五个弟兄脑袋就没了!妈的,这群熊包,把老子的脸丢尽了,可老子还得救他们,没办法,谁要我当了把总呢!” “可是,你要是去了京城,rì本人不会放过你的!” “rì本人不放过我?老子还不想放过他们呢!”周宪章喝道:“这帮狗rì的小rì本,要跟咱们姝儿过不去,我周宪章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可是……” “姝儿,啥也别说了!老老实实躺着睡觉,养好jīng神,咱们明天杀奔京城,搅他个天翻地覆!让狗rì的rì本人瞧瞧,得罪了咱们姝儿,后果很严重!” “嗯!”金姝顺从地躺在周宪章怀里,闭上了眼睛。 一会儿,周宪章就听到了金姝轻柔的鼻息声——她太累了! 银白的月光洒在金姝俊俏的脸上,周宪章爱惜地勾了勾金姝的鼻子。 金姝皱了皱眉,没有睁开眼睛,喃喃说声:“好痒。”把脸埋进周宪章的怀里。 周宪章搂着金姝,心头暗骂:“狗rì的敏绣,应该向金姝好好学习学习!” 皓月当空,山风习习,夏虫啾啾,没有挡风遮雨的屋檐,没有床,没有被子,金姝躺在周宪章怀里,睡了这一年来最为安稳的一觉。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天sè蒙蒙亮。山林里响起啾啾的鸟鸣声。 金姝睁开了眼睛,身体却动弹不得。 周宪章把金姝抱得紧紧的,他还在呼呼大睡。 金姝从周宪章的胸口仰起脸,轻声说道“周大哥,天亮了!”。 周宪章睁开了眼睛,却没有松开胳膊。 “周大哥,你该放开我了!”金姝叫道。 周宪章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苦着脸说道:“姝儿,我的胳膊动不了了。” 金姝一缩头,从周宪章的怀里出溜了出来,只见周宪章盘腿坐在地上,两只胳膊呈搂抱状,当真是动不了了——他抱着金姝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晚上,两臂麻木了。 金姝慌忙揉捏周宪章的胳膊肩膀,嘴里嗔怪道:“你傻呀,一晚上就不知道换个姿势。” “我害怕。” “你怕什么?” “怀里抱着个小美女,怕她跑了。” “呸!” 霞光从山坳照shè下来,落在金姝的脸上,红彤彤的。 周宪章甩了甩胳膊,站起身来,四下观望。 这里视野极为宽广,周围是茫茫一片群山,山下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路,在群山之中穿行,沿着大路向南,群山的尽头,隐隐可见一城池。 那座城池与开城不同,城墙巍峨,城里隐约可见高大华丽的楼宇,在清晨的霞光和淡淡的晨雾下,如同海市蜃楼。 “那就是京城!那座最高的楼,就是王宫。”金姝望着城池说道,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怨。 周宪章点点头,视线定在了京城城墙外的一座山头上。 和别的山包不同,那座山包上面没有树林,却有一丛丛灌木丛,沿着山脊,一字排开,从东向西,一共有十五个灌木丛。 周宪章的眉头皱起一个大疙瘩。 那是一个炮兵阵地!灌木丛下面,应该是rì军的制式火炮——7厘米野炮。 因为,山包与王宫的距离,大约是3-5公里,这是野炮的shè程范围,山炮打不了这么远。 朝鲜王宫就在rì本军队的大炮shè程之内! 既然rì军已经布设好了炮兵阵地,那么,他们的步兵应该已经剑拔弩张,随时可以攻占京城。 朝鲜朝廷居然还能挺到现在,这个朝廷虽然**,可骨头还真够硬的。 周宪章在一棵大树下挖了个坑,把委员会步枪埋起来,隐蔽好。 “周大哥,干吗把枪埋起来?”金姝问道。 “背着枪没法进城啊,王宫卫队和rì本人都不会放过我们。” “可是,没有枪,怎么劫刑场?” 周宪章唱了起来:“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周宪章五音不全,唱出来的歌,跟狼嚎差不多。 “难听死了!”金姝噗哧笑出了声:“别唱了,我懂了,你是说抢那些坏人的枪。” “对头,咱们姝儿聪明过人!” 周宪章勾勾金姝的小鼻子,拉着金姝手,向北走去。 进入京城最便捷的路,就是沿着山下的大路,直达京城,从京城西大门入城。 不过,这条路不能走了。经过了昨天晚上的事,rì本人已经发现了金姝的踪迹,必然在这条路上等着他们。而且,rì军在西大门附近有炮兵阵地,必然部属有重兵,西大门完全控制在rì本人手里,周宪章和金姝若想从西大门入城,那就是自投罗网。 两人向北钻进了大山里,按照周宪章的想法,绕着京城转一圈,从东门入城。东门是京城通往全州的路,也是通往牙山的方向,如果情况不妙,也可以向牙山方向逃跑,那里有清军。 这一路十分艰险,京城附近的山都不是很高,但却很是陡削,山里沟谷纵横。金姝就走不动了,周宪章就背着金姝走,等金姝缓过劲来,再自己走一段,两人背一阵,走一阵,到了下午时分,总算看到了京城的东大门,两人都是饥肠辘辘,疲惫不堪。 两人来到一条小溪旁,藏在丛林里,远远地观望城门。 城门上架设有大炮,一队队朝鲜官军在城墙上巡逻,大多数官军手里的武器是长矛大刀,少部分扛着老式前镗枪,装备极差。不过,可以看得出来,面对rì本军队咄咄逼人的姿态,朝鲜官军进入了戒备状态,人人表情严肃,军容倒也肃整。 一条东西向的大路直通京城东门,大路上,人流熙熙攘攘,大多数衣着朴素的朝鲜平民。 城门下拉起了路障,一队官军守在城门口,对过往行人严加盘查。 第066章怀抱小美女 “周大哥,喝口水。” 金姝两手捧着一汪溪水,递到周宪章的嘴边。 周宪章一口把金姝手里的水喝了个干干净净,一抹嘴:“这水真香!” “你乱说,水要么是甜要么是苦,哪里有香的?”金姝问道。 “河里的水当然没啥香味,到了姝儿手里,就变香了。”周宪章笑道。 “周大哥,你怎么老是欺负我啊!”金姝撅起了小嘴。 周宪章叹道:“我哪里舍得欺负咱们姝儿啊!哦,对了,你又该补补妆了。” “可我没带碳灰。” 周宪章从溪水里抓起一把淤泥,黑乎乎粘唧唧,金姝吓得一个劲摇头:“不要,我不要!” “听话!”周宪章喝道:“谁要你长得这么漂亮!” “长得漂亮有错吗?”金姝不服。 “那要看是什么时候,”周宪章叹道:“太平时节,长得漂亮当然没错,这乱世里,人长漂亮了就是大错特错了!姝儿,咱们还是把泥巴抹上,大哥我保证,等太平了,大哥一定给你买最好的胭脂,让咱们的姝儿大放异彩!” 金姝苦着脸闭上眼睛:“那你轻点抹啊。” 周宪章用淤泥给金姝扑好妆,说道:“姝儿,等会到了城门下,要是有人盘问,你就说你是从牙山来的,去京城寻亲,我是你的哥哥,叫金城武,是个哑巴。” “金城武,这个名子好听。” “嘿嘿,这可是个大明星的名子。” “大明星,我怎么没听说过?” “天机不可泄露!”周宪章笑道,拉着金姝站起来。 周宪章让金姝说他们是从牙山来,可不是信口乱编。朝鲜局势十分复杂,rì本和大清都在朝鲜有驻军,朝鲜民众和朝廷都把rì本人看成是侵略者,而把清军看成是他们的救星,清军驻地就是牙山。所以,从牙山来的人,朝鲜官军一般会比较通融。 两人走出丛林,上了通往京城东门的大路,混在人群中,来到城门口,城门下,头戴草帽手持大刀的朝鲜官军,大声喝斥过往人群,不时从人流中拉出可疑人员盘问搜身。 金姝有些胆怯地看了看周宪章,周宪章笑了笑,大步向前,金姝低着头跟在后面。 一个士兵拦着了周宪章,周宪章指指嘴,啊啊叫了几声。金姝慌忙走上前来,用朝鲜话和那士兵说了几句,金姝的声音尖细,却是不慌不忙,很是流畅,那个士兵摆摆手,放过了他们。 周宪章冲着个士兵憨憨地一笑,拉着金姝的手,刚走出几步,忽听迎面一声喝斥。 只见一个身穿军服的中年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人身材魁梧,留着短须,头戴皮帽,腰缠皮带,皮带上挂着一支左轮枪,一双yīn冷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周宪章。 金姝慌忙低下了头,拉着周宪章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周宪章感觉到金姝手心里的颤抖,心知情况不妙。 这些天,周宪章和金姝朝夕相处,清楚金姝的脾气xìng格。这个丫头貌似文弱,见人总是怯生生的,可是,遇上大事,却能保持镇定,意志力极强。 然而,眼前这个朝鲜军官,却让金姝的手颤抖起来,手心满是汗水,突然,金姝的小手也不知是哪里来了力气,狠狠握着周宪章的手,几乎要掐进肉里。 周宪章急忙转过身,对着金姝“啊啊”两声,希望能缓解金姝的紧张。 然而,他却看见,金姝的眼睛里,竟然满是泪水,而泪水的后面,燃起了仇恨的火苗。 周宪章顿觉大事不好,莫非面前这个朝鲜军官认识金姝? 金姝母女是朝鲜朝廷通缉的要犯! 周宪章急忙拦在金姝身前,冲着那个军官手舞足蹈,嘴里“啊啊”个不停,暗地里甩甩手,示意金姝松手,赶紧走,他自己拖住那个军官。 周宪章打定主意,一旦情况不妙,就撂倒那军官,夺下那军官腰上的手枪,强行冲关。 金姝却是紧紧握着周宪章的手不放。 周宪章无奈,只得用身子护住金姝,继续装聋作哑,怪叫个不停。 那军官一把揪住周宪章的衣襟,喊出一句rì语:“你是rì本人!” 周宪章听得懂rì语,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他自学过rì语,这还是被冯国璋逼着学的。冯国璋认定,中rì之间必然会爆发战争,大清国的军官,应该掌握rì语。 周宪章当然不能承认,做茫然状。 那军官又喊出一句中国话:“你是中国人!” 周宪章大吃一惊,这个军官原来也会说中国话,正要回答,猛然醒悟,那军官是在讹诈,周宪章继续保持懵懂相。 那军官一把甩开周宪章,要去拉他身后的金姝。 周宪章大急,如果那军官与金姝直面相对,马上就能发现他脸上抹着淤泥。 周宪章一纵身拦在军官面前,抓着军官的胳膊,嘴里咿呀乱叫。 那军官脱不开身,一挥手给了周宪章一个耳光,打得周宪章一个踉跄,周宪章死死不松手,两人纠缠在一起。 城门口满是急着进城的百姓,天sè已暗,等天一黑,就要关闭城门,忽听人群中响起一声呐喊,人群顿时鼓噪起来,向城门拥挤过来,守在城门口的官军禁止不住,城门下顿时乱成一团。 周宪章松开了手,人流蜂涌而过,把他和那军官冲散开来,周宪章紧紧拉着金姝的手,混在人流当中,疾步前行,不一会儿,就穿过城门洞。 前脚刚踏进城门,就觉混乱的人群当中,伸过一只手来,拉住了周宪章的胳膊。 周宪章扭头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身边一人,穿着朝鲜的平民服装,头戴斗笠,那人冲着周宪章一招手,快步前行。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拜把子大哥冯国璋! 冯国璋步伐敏捷,迈开大步,几步就走出老远。 金姝走得慢,周宪章不敢放开金姝的手,城门下人cháo汹涌,要是被冲散了就麻烦了。周宪章干脆一手揽住金姝的腰,一手抱住她的大腿,把金姝横抱了起来,小跑几步,赶上冯国璋。 却见冯国璋的周围,还有七八个人跟着,这些人也穿着朝鲜平民服装,在乱哄哄的人群里,自成一个方队,紧紧跟着冯国璋,脚步匆忙,却是丝毫不乱。 周宪章低声说道:“冯大哥,你的兵不错呀,小弟佩服!” 冯国璋头也不回地说道:“妈的,兵好有个屁用,能比得上你怀里的小美女吗!” 金姝听见了冯国璋的话,急急说道:“周大哥,我自己能走。” 周宪章训斥道:“我的小美女,你可千万别添乱了,这要是走散了,我在京城两眼一抹黑,到哪里去找你!” 金姝不吭声了,老老实实抱着周宪章的脖子。 一行人进了城,沿着京城官道向西走出三百米,然后转向南,钻进了一条小巷子里,两旁都是低矮的朝鲜民居,大多是木质房屋。众人沿着巷子七拐八拐,走出五六里地路,前面出现了一座高大的红墙。红墙边长着无数硕大的柳树,林荫茂密。红墙里面,是楼宇殿阁的飞檐。 天sè已暗,巷子里悄无人声,众人来到红墙边,柳荫中,出现了一排爬满了葫芦藤的篱笆,篱笆有一人多高,看不见后面的情形,一扇柴门禁闭,柴门上挂着一幅匾,上书“归园”二字。 冯国璋来到柴门前,轻轻敲了敲,三长两短。柴门吱扭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花白胡须的老头,戴着高帽,看了看四周,一招手,众人鱼贯而入,老头随即关闭柴门。 里面是一个院落,三面是修缮齐整的平房,平房不高,却是极为jīng致,画梁雕栋,飞檐相扣。院落的背后,就是那堵高大的红墙。 那老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众人走进正对柴门的堂屋。 第067章孤城 堂屋里的摆设极为奢华,正北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太极虎,卧于高山之上,举目远望,霸气十足。画下面是一张宽大的楠木太师椅,椅子左侧摆着一个搁架,上面拜访着一柄宝剑,右侧一张书桌,上面是文房四宝。堂屋东西两侧摆着四把客椅,墙壁上挂着文人墨客的字画,窗前挂着绣罗窗帘。 老头做了一个请入座的手势,躬身退出了堂屋。 冯国璋一屁股坐在左侧上首的客椅里,冲着周宪章说道:“怎么,还舍不得放下你的小美女?” 周宪章这才放下金姝,问道:“大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冯国璋一指身后的几个手下,说道:“你看看他们是谁?” 周宪章这才注意到,站在冯国璋身边的共有8人,其中三人是他在天津武备学堂的同班同学,一个叫余光忻,一个叫李国革,还有一位名叫辛得林,他们都是步兵科第四期学员。 原来,朝鲜发生东学教暴.动之后,国内局势大乱,rì本趁火打劫,对朝鲜的行动一步步升级。太原总兵聂士成预见朝鲜局势恶化后,大清国不可避免要和rì本军队发生正面冲突,战场在朝鲜,但极有可能发展到鸭绿江一线。为此,聂士成主动奏请朝廷,要求赴东北和朝鲜等地考察测绘地形,为未来战争做准备。 聂士成久闻天津武备学堂教习冯国璋是个难得的军事人才,便请求李鸿章,调冯国璋到他的军中效力,李鸿章当即应允。 冯国璋来到聂士成军中后,不负聂士成的厚望,跟随聂士成,从鸭绿江沿岸一直到朝鲜西北部,跋涉数千里,餐风宿露,历尽艰险。对山川要塞进行实地勘测,制成一张《辽东及朝鲜地理图》,对数千里地形地物了如指掌,深得聂士成赏识。 不久,朝鲜局势进一步恶化,rì军向朝鲜大举增兵。李鸿章急令直隶提督叶志超率所部,经海路入朝,驻军牙山,同时,令聂士成所部武毅军越过鸭绿江向牙山靠拢。 武毅军历尽千难万险,终于到达牙山,与叶志超所部汇合,冯国璋也随军到达牙山,此时,牙山驻军只有两千人,而rì军在朝鲜的驻军已经达到了八千人,双方力量对比悬殊。 李鸿章也意识到问题严重,但仍然寄希望于列强干预,和平解决朝鲜问题,李鸿章这种首鼠两端的心态,使得他既不敢大举向朝鲜增兵,又不甘心牙山守军过于薄弱。 于是,李鸿章命令驻扎在天津卫的一千清军,抽掉一批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由天津武备学堂jǐng卫营守备叶焘率领,乘船经海路增援牙山,希望这支jīng悍的增援部队与叶志超、聂士成所部汇合后,能够缩小与rì军的力量对比。 这支增援部队的主干就是天津武备学堂的jǐng卫营,营官就是守备叶焘,叶志超的儿子。周宪章的同学余光忻、李国革、辛得林等也随军来到了牙山。 牙山清军增加到了三千人,配备有加特林机关炮和克虏伯野炮等重武器,具备了一定的战斗力。 然而,朝鲜京城却陷入了rì军的重围之中,大炮架设在京城西门外的元津山上,炮口对准王宫,逼迫朝鲜朝廷宣布dúlì,也就是与大清国断绝宗属关系。 以国王高宗李熙为首的朝鲜朝廷迫于rì军的压力,频频向大清国告急,向běijīng、鸭绿江边的九连城、牙山三个方面派出求救特使,要求清军迅速增援京城。 清廷始终举棋不定,派往běijīng的特使杳无音信。九连城的统帅四川提督宋庆,以护送周宪章为名,总算是派出了三个营的步兵,由张勋统领,越过了鸭绿江,这支部队在朝鲜北方的大山中行进缓慢,远水解不了近渴。 现在,牙山方面成了朝鲜唯一的希望。 然而,牙山统帅将叶志超拒绝了朝鲜的求救。 叶志超的理由是:牙山守军只有三千人,只能自保,无力救援京城。 对此,冯国璋坚决反对。冯国璋认为,清军是应朝鲜朝廷的邀请,帮助朝鲜抵抗rì军,守牙山而不增援京城,是舍本求末!如果rì军突然发动战争,很快就能占领京城,控制朝鲜朝廷,朝鲜必然被迫宣布dúlì,到了那个时候,清军反倒成了侵略者,完全失去了在牙山驻军的合法xìng,到了那个时候,原本是中朝联合抗击rì军,结果变成了rì朝两军联合驱逐清军!大清国在朝鲜大势已去,别说是京城,一个小小的牙山也守不住!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破釜沉舟,率三千jīng锐直奔京城,与朝鲜军队联合,坚守京城,等待援军。 尽管,rì军在京城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但朝鲜军民普遍仇rì,必能与清军同仇敌忾,加上京城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守上半个月应该没有问题。到那时候,清军主力部队就可赶到京城,与守军里应外合,聚歼rì军。 此役清军必会付出惨重代价,三千清军大部分将战死。但是,从大局上看,是完全值得的。 聂士成完全同意冯国璋的建议,力请叶志超放弃牙山,移军京城。 但是,叶志超死活不同意,理由只有一个——没有朝廷的旨意。 其实,叶志超是贪生怕死! 在牙山,叶志超是主将,聂士成是副将,而且,三千人马中,两千人是叶志超的部下,聂士成的武毅军只有一千人。叶志超拒绝发兵,聂士成毫无办法。 不久,李鸿章也发来电报,指令叶志超向京城进军——俄国人表示不持立场,英国人毫无表示,美国人倒是呼吁和平,但是,美国在东亚一艘军舰都没有,只能干嚷嚷几句。列强干预的希望破灭了,战争一触即发。 得到北洋大臣李鸿章的电报指令后,叶志超终于行动了,但是,部队开到了成欢,叶志超便再也不肯前进一步! 他被rì本人下破了胆! 列强不肯干预,等于是默许了rì本,rì本完全具备了开战条件,而叶志超却眼睁睁看着危如累卵的京城,坐视不救! 就在今天早上,朝鲜大院君的心腹,王宫卫队副统领朴永烈赶到成欢,向清军求救。 第068章铲除异己 大院君李罡应是朝鲜国王高宗李熙的生父。李熙继位的时候,年岁尚幼,李罡应担任摄政王,总理朝廷大权。高宗李熙xìng情懦弱,而他的王妃闵兹瑛却是个jīng明强悍的女人,高宗亲政之后,闵妃把持朝政,排挤大院君,朝政逐渐落到了闵妃一族手中。 十几年的政治.斗争中,李罡应与闵氏一族势同水火。rì军包围京城,国难当头,闵妃与大院君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大院君被闵氏一族排挤出朝廷,赋闲在家,但他仍然据有相当的影响力。在闵兹瑛看来,rì军兵临城下,给了大院君东山再起的机会,大院君极有可能借助rì本人的势力发动政变,一举推翻闵氏一族的专权。 不久前,闵兹瑛得到报告,rì本参谋本部情报官神尾光臣少佐秘密潜入京城,很有可能,已经与大院君李罡应见面。这个报告,加剧了闵兹瑛的担忧。 因为,她知道,神尾光臣负责一个行动小组,这个行动小组的任务,就是在朝鲜找到一个能够与rì本人合作的人! rì本对朝鲜的策略是,通过武力推翻朝鲜的现有政权,扶持一个亲.rì的傀儡朝廷,然后,逐渐实现rì朝合并。在这个过渡期中间,需要一个在朝鲜据有政治影响力的人物出面,主持朝鲜政局。 在rì本人看来,大院君李罡应是最合适的人物。 闵兹瑛决定立即铲除大院君。 就在昨天晚上,王宫卫队得到指令,秘密逮捕大院君,就地正.法。 当晚值班的是王宫卫队副统领朴永烈,他借口验证指令,拖延了半个小时,暗地里密告大院君。等到朴永烈带着王宫卫队来到院府的守候,大院君已经逃离院府,躲藏进了“归园”,这是他在京城中一个秘密住所。 朴永烈是大院君的心腹。他是天津武备学堂第一期步兵科的学员,和冯国璋是同学。 四年前,正是大院君李罡应向大清国驻朝鲜总理帮办袁世凯推荐朴永烈,前往大清国天津武备学堂留学,朴永烈毕业回国后,又是李罡应暗中运作,让他当上了王宫卫队副统领。朴永烈就是李罡应安插在王宫内的人。 其实,李罡应并没有与神尾光臣见面,这纯粹是个误会。 神尾光臣的确曾经潜入京城,试图与李罡应会面,但是,遭到了李罡应的拒绝。 大院君李罡应的确有亲.rì趋向,但是,和金玉均一样,亲.rì并不意味着可以放弃民族原则,朝鲜是一个小国,周边是传统大国大清国和俄国,以及撅起的rì本,朝鲜要想在大国.环伺当中求得生存,必须与大清国、俄国、rì本周旋,所以,朝鲜国内的政治势力中,有亲俄、亲.rì、亲中三个派别,所谓亲某国,那只是权宜之计。这一点,朝鲜各政治势力倒也相互能够理解,和平时期,大家也能和平共处。 但是,在战争时期,不同的政治派别会因为长期的不信任而相互猜忌,从而导致你死我活的残酷拼杀,因为,防患于未然这一原则,在战争期间尤为重要。 闵兹瑛向李罡应下毒手,就是基于这一原则。 李罡应虽然暂时躲过了一劫,但是,他在京归园中中寸步难行,闵兹瑛一击落空,绝不会就此罢休,必然会到处搜捕。李罡应危在旦夕。 更为严重的是,rì本人也不会放过他。 一旦rì军占领了京城,必然会逼迫李罡应出面主持朝政,李罡应要么给rì本人做傀儡,要么就是死在rì本人手里。 大院君李罡应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就在这个时候,朴永烈建议李罡应向清军求救,并自告奋勇前往成欢,去面见他的老同学冯国璋。 李罡应欣然应允。于是朴永烈连夜出城,赶到成欢,找到了冯国璋。 冯国璋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好。 rì本人试图拉拢大院君作为代言人,说明rì军已经下决心开战! 情报显示,从昨天晚上开始,rì军混成旅团开始在京城周边展开,占据有利地形,进入作战状态,并切断了京城北门、南门、西门外的交通。只有东门尚未出现rì军。这说明,rì军正在加紧战争准备,一旦完成对京城的合围,即可攻占京城。 冯国璋带着朴用烈,紧急面见聂士成,请求聂士成破釜沉舟,率武毅军单独行动,赶赴京城,从成欢到京城只有半天的路程,如果行动及时,可以在rì军完成合围之前进城。 然而,却叶志超拒不发兵。 叶志超龟缩在成欢畏缩不前,就是对朝鲜的叛卖!朴永烈破口大骂叶志超见死不救,叶志超不仅不为所动,反而以侮辱天朝的罪名,把朴永烈抓了起来。 聂士成终于忍无可忍,决心率领武毅军单独行动,武毅军人数虽少,却是成欢部队的jīng锐,叶志超还指望武毅军帮他守成欢,一旦被聂士成带走了,叶志超更加胆怯。 最后,叶志超见势不妙,提出一个折衷方案,派一支小分队前往京城,把大院君抢出来。 聂士成也不好与叶志超彻底翻脸,便同意了这个方案。聂士成知道,京城肯定保不住了,但无论如何,不能让大院君落在rì本人手里。只要把大院君抢出来,清军一旦作战不利,还可以退守平壤,在平壤建立起一个以大院君为首的朝廷,与京城的朝鲜傀儡zhèngfǔ相抗衡。如此一来,大清国至少还能保住朝鲜的半壁江山。 就这样,冯国璋带着余光忻、李国革、辛得林这些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兵,另外从武毅军中挑了四个得力的兵丁,组成一个小分队,跟随朴永烈,火速赶往京城。 这支小分队只有8人,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实打实的jīng兵。为了避免引起rì本人的注意,8人化妆成朝鲜平民。 小分队赶到京城东门的时候,周宪章和金姝正好被洪钟宇缠住脱不了身,冯国璋一眼就认出了周宪章,命令余光忻等人鼓噪起来,把城门口搅乱,帮助周宪章和金姝乘乱混进了城。 冯国璋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指着身边一个汉子说道:“这位就是朴永烈,他应该是你的师兄。” 那朴永烈腰身笔挺,颇有军人气质,冲着周宪章一抱拳:“周先生此来京城,有何公干?这位小姐又是何人?”言语之间,对周宪章很是怀疑。 周宪章还礼说道:“朴统领,久仰久仰,这位是金姝……”却见金姝眼泪汪汪。 周宪章这才想起,在城门口的时候,金姝见到那个朝鲜军官,神情大变,急忙问道:“姝儿,城门口那个朝鲜军官,你认识他?” 金姝眼圈通红,泪水奔涌而出。 周宪章问道:“姝儿,他是谁?” “洪钟宇!” 洪钟宇就是刺杀金玉均的刺客! 冯国璋惊呼:“洪钟宇!狗rì的,真是他?”随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着金姝问道:“那你是谁?” 朴永烈冷冷说道:“她应该金玉均先生的女儿!” 冯国璋顿时做声不得。 朴永烈没见过金姝,但他是王宫卫队副统领,知道金姝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姝儿,你怎么认识洪钟宇?”周宪章也知道刺杀金玉均的刺客是洪钟宇,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金姝竟然认识这个刺客。 “他是爸爸的好朋友……”金姝哽咽着说道。 原来,金玉均与洪钟宇早在二十年前就认识,金玉均是开化党领袖洪英植的高徒,是开化党内仅次于洪英植的二号人物,而洪钟宇就是洪英植的儿子。 洪钟宇的父亲虽然是开化党的领袖,但洪钟宇本人并不是开化党人。 洪英植非常欣赏金玉均,让自己的儿子洪钟宇与金玉均结拜成异姓兄弟,洪钟宇年长为兄,金玉均为弟。所以,洪钟宇是金玉均家的常客,常常和金玉均饮酒赋诗,纵论天下,两人喝酒的时候,金玉均的夫人柳莹也不回避,金姝多次见过洪钟宇,称呼洪钟宇为洪伯伯。 十年前,开化党人在京城发动甲申政变,在大清**队的强力干预下,政变失败,开化党领袖洪英植被凌迟处死,金玉均、朴泳孝等开化党人逃亡rì本。那个时候,洪钟宇在rì本留学,躲过了一劫。 后来,流亡rì本的金玉均还资助洪钟宇到法国留学。说起来,金玉均对洪钟宇有再造之恩。 今年chūn天,洪钟宇突然从法国巴黎来到rì本,找到金玉均,金玉均与洪钟宇的关系极为特殊,因为洪英植的关系,两人情同兄弟,所以,金玉均对洪钟宇毫无戒心。 洪钟宇建议金玉均离开rì本去中国,向大清国朝廷寻求帮助。金玉均眼见朝鲜国势rì衰,rì本野心勃勃,自己却无力回天,意志消沉,洪钟宇的建议如同柳暗花明,金玉均欣然应允,和洪钟宇一起,来到中国上海。 然而,金玉均万万没有想到,他的上海之行,是一条不归路! 在美国租借中rì本人开设的东和客店里,洪钟宇趁金玉均熟睡之际,向他连开三枪! 可怜金玉均到死都不知道,他是死在谁的手里! 第069章小弟变大哥 洪钟宇刺杀金玉均成功后,被朝廷视为有功之臣,朝廷不仅对他父亲洪英植的事既往不咎,而且,高宗国王亲自召见了他,要授予他官职。按照朝鲜的制度,一个人要想进入仕途,首先要通过科举,洪钟宇常年在外,从未参加过科举考试,不能授予官职。为此,朝廷竟然专门为他举办了一次科举考试,洪钟宇登科及第,授予弘文馆副修撰,同时,担任王宫卫队副将。一人身兼文武双职,恩宠无限! 今天,金姝在城门口突然见到杀父仇人,悲愤难忍,要不是周宪章死死拉着她的手,她就要冲上去和洪钟宇拼个你死我活。 周宪章咬牙骂道:“竟然出卖结义兄弟的脑袋!这他妈的是什么狗屁大哥!姝儿,大哥我一定杀了洪钟宇这个王八蛋!替你爸爸报仇!” 冯国璋面sè尴尬:“这个,出卖结义兄弟,的确是不仗义,呐,不过,宪章兄弟,我可没出卖你,我临走的时候,还是给你通风报信了的……”冯国璋拿周宪章的脑袋和那晋打赌,说起来,与洪钟宇的行径,xìng质上是完全一致的。 周宪章笑道:“姝儿,这是我的大哥冯国璋,他是一位好大哥,特别仗义,不是那种卖兄弟脑袋的大哥。” 金姝向着冯国璋盈盈下拜:“冯大哥好。” 冯国璋满脸通红:“好,好,都好。呐,周宪章,你和金姝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朝鲜朝廷满世界抓金玉均的妻女,好像rì本人也掺合进来了,你怎么还敢带着他的女儿闯到京城里来了?” 周宪章当着大哥的面,也就不再顾忌,把刘步蟾和那晋出手相救、九连城巧遇金姝母女、随张勋入朝、身陷封魂谷差点成了刀下鬼、为救弟兄们前往京城夺取金玉均遗骸、开城遭遇rì本人等等简单说了一遍。 周宪章说罢,冯国璋叹道:“他妈的,没想到那晋那老头子还这么仗义,我倒是小看他了,他救了你,就是毁了自己的前程!就是关老爷再世,也不过如此。我不如他,兄弟你也不如他……” 冯国璋批评周宪章,金姝不乐意了:“周大哥本来是可以平安回国的,但他为了救弟兄们,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来京城,他是一位大英雄!哪点不如那个老头了?” 冯国璋红着脸说道:“是,金姝说得是,不光周宪章,金姝姑娘为了父亲的遗骨,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虎穴,真是一位义女,你们都比我冯国璋强,我拿着兄弟的脑袋跟别人打赌,算个什么狗屁大哥!” 金姝很是不好意思:“冯大哥为了帮助我们朝鲜打倭洋,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京城,您也是一位大英雄,姝儿佩服得很。” “我也算大英雄?”冯国璋问道。 “当然算了!”金姝郑重地点点头。 冯国璋面露喜sè:“既然姝儿妹妹都这么说,我也就不谦虚了。不过呢,我冯国璋说起来还是愧对宪章兄弟,这个大哥当着心中有愧,不如这样,以后,就让宪章兄弟当大哥,我做兄弟!”冯国璋说着,冲着周宪章纳头便拜。 “这使不得!”周宪章一把拉住冯国璋:“大哥就是大哥,我岁数小……” 冯国璋厉声喝道:“岁数小,见识高!” 周宪章还要推托,就听冯国璋大喝一声:“来人!把周宪章架到太师椅上去!” 余光忻、李国革、辛得林这三位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兵答应一声,一拥而上,把周宪章摁在太师爷里面。 冯国璋冲着周宪章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大哥在上,小弟冯国璋愿为大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宪章的手脚被余光忻等人按着,动弹不得,只得受了冯国璋的大礼。 当初,冯国璋强行给周宪章当大哥,现在,他又强行给周宪章当小弟,这也太不mínzhǔ了!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大哥可不好当啊!周宪章一脸苦相,金姝却是“咯咯咯咯”笑个不听。 冯国璋狠狠瞪了金姝一眼,金姝吓得低下头。 却见冯国璋冲着金姝一拱手,正sè说道:“金姝妹妹,周宪章是我的大哥,你就应该是我的嫂子了,按理说,我应该给嫂子行大礼,但是,嫂子尚未过门,此时行大礼,不合礼仪,那晋老头儿最讲究这个,故此,小弟暂不行大礼,望嫂子理解。” 那冯国璋也是个落魄秀才出身,虽然当了几年兵,满脑子还是三纲五常。他见周宪章一路上抱着金姝,按照道德礼仪规范,这金姝就算是**给了周宪章,这辈子只能是非周宪章不嫁。 金姝一张小脸早已成了红透的苹果。 朴永烈一声冷笑:“我看,金姝怕是没机会过门了。” 众人这才想起,朴永烈是朝鲜的朝廷命官,王宫卫队副统领,在他的面前,金姝是钦犯! 周宪章说道:“朴副统领,莫非你要将金姝捉拿归案?” “周宪章,职责所在,还请见谅。”朴永烈说道。 冯国璋怒道:“朴永烈,我冯国璋提着脑袋来帮你,你他妈的竟然要抓我的嫂子!” 朴永烈冲着冯国璋抱拳说道:“冯同学差矣,她不是你的嫂子,她还没过门。而她的的确确是我朝鲜的钦犯!而这位周宪章要协助钦犯刑场,罪同钦犯!” “朴永烈,你他妈的连我的大哥也要抓!”冯国璋喝道。 “冯同学,只要周宪章改弦易张,与金姝划清界限,我也可以网开一面……” “放你娘的臭狗屁!”冯国璋怒道:“朴永烈,你他妈的也不瞧瞧,你有什么本钱对老子网开一面,你的大院君眼看老命不保,全指着我们来救他,你小子还要抓我的大哥大嫂!老子一走了之,你和大院君就等着掉脑袋吧!” 朴永烈冷笑:“冯国璋,你是个聪明人,我朴永烈也不傻!你们出手救大院君,无非是想把大院君拉到平壤去,建立一个拥戴大清的朝廷!大家都是相互利用罢了!不过,我可要告诉你,大院君与金玉均不共戴天,你们要和金玉均的家人结盟,我们只有分道扬镳!大不了掉脑袋,我朴永烈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第070章决绝 大院君李罡应与金玉均的确是水火不容。 想当初,李罡应是朝鲜的摄政王,把持朝政,朝廷里几乎全是他的党羽。然而,十年前的甲申政变中,开化党人对保守势力大开杀戒,一口气杀了三百多人,其中大多数是大院君的人。所以,甲申政变失败,在与闵氏一族的权力争斗中,李罡应一方终于败下阵来,其直接原因就是,死在开化党人手里的党羽太多了,李罡应的势力遭到极大的消弱。 到了现在,李罡应落得个丧家犬的地步,被闵兹瑛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说起来,这全都是拜金玉均所赐! 所以,大院君对金玉均恨得咬牙切齿。 朝鲜朝廷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国际社会的普遍反对,凌迟金玉均,就是因为,朝鲜朝廷上,不管是大院君还是闵兹瑛,在这件事上态度完全一致。 冯国璋这才意识到,原本是来救大院君,可是,由于周宪章和金姝的出现,使得这一任务变得自相矛盾。 金玉均是大院君的敌人,大院君怎么会与他的敌人合作! 周宪章也意识到,他和金姝yīn差阳错,闯进了金姝仇人的家里。 而他和金姝来京城的目的,是夺取金玉均的遗骨,这件事,大院君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周宪章冲着冯国璋拱拱手:“大哥……” “现在你是大哥!叫我兄弟就成。”冯国璋苦着脸说道。 周宪章说道:“兄弟,我和金姝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就告辞。”说着,拉着金姝就要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朴永烈拔出手枪,纵身拦在周宪章面前,枪口指着周宪章的脑袋。 周宪章冷冷说道:“朴统领,金姝还是个孩子!你们已经杀了她的爸爸,再有多大的仇恨,也该了结了!” “金玉均杀了三百多人!杀他一个抵命,这也太便宜了!”朴永烈斥道。 “朴统领,你要怎样?” “杀了他的妻子儿女!” 周宪章冷笑:“我要是不答应呢!” “连你一块杀!你不是要给他当女婿吗?” 金姝挺身拦在了周宪章身前:“他不是我的夫君!你杀我好了!”转身对周宪章说道:“周大哥,我就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死了之后,把我和我爸爸埋在一起。” 冯国璋赞道:“这丫头不仅长得俊,而且有情有义!妈的,朴永烈,你真舍得杀?” 朴永烈冷冷说道:“国家的敌人,都必须杀!” 周宪章喝道:“杀你个头!”话音未落,一个翻腕,朴永烈手里的转轮手枪,就到了周宪章手里,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朴永烈脑门上。 周宪章一手握枪,一手拉着金姝的手,喝道:“给老子把路让开!” 朴永烈却是毫无惧sè:“周宪章,你开枪好了,我朴永烈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狗.娘养的!” 忽听“哐当”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十几个手持毛瑟枪的朝鲜士兵冲了进来,枪口直指周宪章和金姝。 冯国璋大喝一声:“谁敢动我大哥大嫂!” 冯国璋、余光忻、李国革、辛得林等人拔出贴身的手枪,指向那些个朝鲜士兵。 门口传来一个低沉苍凉的声音:“把枪放下!” 门口站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老人头戴纱帽,身着黑sè夹袄,身材挺拔,留着短须,眼眶深凹,却是双目炯炯有神。 朝鲜士兵放下了枪,向着那老人躬身而立。朴永烈也面向那老人,鞠躬施礼。 冯国璋慌忙叫道:“大哥,他就是大院君。” 周宪章吐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枪,对冯国璋等人说道:“人家以礼相待,咱们也就别举着枪了。” 冯国璋等人收枪,向大院君施礼。 周宪章冲着李罡应一鞠躬:“大清国把总周宪章,见过大院君。” 李罡应没理周宪章,而是走到金姝面前,仔细端详着金姝,点头说道:“果然是金玉均的千金,有乃父遗风。” 金姝后退一步,冷冷说道:“你是我的仇人!” 李罡应叹道:“那被开化党杀害的三百多人,又是谁的仇人?” 金姝咬咬嘴唇,没有回答,她不懂政治,她也不想懂政治。 李罡应问道:“你要去劫刑场?” “嗯!”金姝点点头。 “朴永烈,给他们让条路!”李罡应喝道 周宪章冲着李罡应:“多谢大院君成全。”说着,把手里的手枪递给朴永烈,说声“得罪。”拉着金姝就走。 “且慢!”李罡应说道,走到朴永烈身边,把朴永烈手里的手枪拿了过来,递给周宪章:“杨花津刑场在汉江边,从这里出去,沿着王宫宫墙向东,在向南走出五里地,就到了。杨花津刑场里的情况,你应该都知道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朴永烈叫道:“大院君……” 李罡应摆摆手:“国难当头,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有些事,还是不要留下遗憾的好。” 周宪章接过手枪,对李罡应拱手说道:“多谢大院君成全。”说着,又对冯国璋、余光忻、李国革、辛得林等人拱手说道:“各位兄弟,保护好大院君,告辞。” 冯国璋慌忙说道:“大哥大嫂,你们就两个人,那不是去送死吗?” 周宪章微微一笑:“冯兄弟,你们也不过就八个人,要把大院君带出京城,这难度,也和我们差不多!各位兄弟,多多保重。” 冯国璋等人默然,如今情势危急,大家各有各的使命,各有各的宿命!京城里有闵妃的王宫卫队,京城外,有剑拔弩张的rì本人,谁也保不齐能活着走出去! 周宪章拉着金姝,离开了归园,按照李罡应指点的线路,沿着宫墙向杨花津走去。 夜深了,京城里,家家户户关门闭户,街道上没有行人,不时有巡夜的朝鲜官军走过,这些官军手持长矛大刀,步伐错乱,毫无章法,所过之处,只是草草东张西望一番,便急匆匆而去,并不仔细查看。周宪章和金姝很容易就避开了这些慌乱的官军。 远处,南、西、北三个方向的夜空中,映出火光来。周宪章知道,那是rì军兵营的火光,他们已经占领了三个方向的制高点。点起无数篝火来。 rì本人看不起朝鲜军队,公然在朝鲜军队的眼皮子低下点燃篝火,其实是向朝鲜守城官军示威,打心理战! rì军的心理战发挥了作用,京城里的巡逻官军成了惊弓之鸟,根本无心巡查。 穿过两条街巷,前方出现了一个码头,散乱地停靠着十几条小船,在江水中摇摆起伏,岸边是一排高低不同的房屋,显出黑乎乎的轮廓,四下悄然无声。 周宪章和金姝来到一棵柳树下,握了握金姝的手,低声说道:“姝儿,码头左边有一块空地,应该就是杨花津刑场了!” “嗯!”金姝的手微微发颤,脸sè却是异常冷峻。 周宪章拔出了手枪,四下观望,却见刑场zhōngyāng,架着一个三角木架,木架上挂着一颗人头,人头旁边悬挂着一面旗幡,在月光下,隐隐可见“大逆不道玉均”六个汉字。 朝鲜的官方文字是汉字。 金姝手心中的颤抖消失了,周宪章回头一看,金姝的双眼里shè出两道寒光,那胆小怯懦的小萝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坚毅果决的大家烈女。 “周大哥,你走吧。”金姝冷冷说道。 周宪章大吃一斤:“姝儿,你怎么了?” “你走!”金姝喝道:“我不要嫁给你!” “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金姝咬着嘴唇说道。 “姝儿,不嫁我没关系,咱们现在的中心任务是……” 金姝也不知是哪里来了力气,一把把周宪章推得一个跟头。还没等周宪章爬起来,金姝cāo起脚边的一块石头,正砸在周宪章的脑门上,周宪章哼了一声,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金姝的眼泪扑簌簌流了出来,俯身抱着晕过去的周宪章说道:“周大哥,下辈子我一定嫁给你!” 金姝从周宪章手里拿过手枪,握了握,又放回到周宪章手里:“哥,还是你留着用吧。” 金姝轻轻放下周宪章,站起身来,先是猫着腰,借着街巷里的暗影,疾步行走,绕了几个弯,从刑场的西边绕到刑场的东边,她这样做,是为了不暴露周宪章藏身的地方。 金姝来到刑场边,这才站直了身体,回头望了望西边那颗硕大的柳树,露出浅浅的一笑,迈步向刑场zhōngyāng挂着人头的三脚架走去。 火光四起。 火光中,金姝站在三脚架下。 她那张青chūn美丽的脸,始终向着那颗大柳树,树下,躺着她的心上人! 她的身边,是金玉均那颗血迹斑斑怒目圆睁的头颅。 枪声大作。 (别忘了收藏哦) 第071章火中的金达莱 周宪章被枪声惊醒,摸了摸脑门,脑门上隆起一个大包,隐隐作痛,却没有出血,金姝手腕上没啥力气,要是换了别人,非给他开了瓢不可。 枪声不是来自杨花津,而是来自西北方向的宫墙边。 周宪章心头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枪声的响起的地方,是“归园”! 应该是冯国璋他们与王宫卫队交上火了——闵兹瑛终于找到了李罡应的藏身之地。 枪声密集,听得出来,里面有大清国汉阳兵工厂仿制德国委员会步枪的88式步枪,这种步枪刚刚在大清国的部队中列装,它就是以后中**队的主力步枪汉阳造!应该是冯国璋他们携带的长武器。 再就是毛瑟枪的沉闷的枪声,那是朝鲜军队的装备。 两种步枪的枪声截然不同,非常容易辨别。 毛瑟枪枪声密集,却很是散乱,显然,王宫卫队的攻击毫无章法。而汉阳造的枪声却是极有节奏,不慌不忙,从容不迫。 然而,枪声却始终在一个地方响起,这说明,冯国璋他们被包围在“归园”中,冲不出去。 但不管怎样,王宫卫队暂时拿冯国璋没有办法。 只要能相持住就好!因为,周宪章知道,朝鲜军队的训练水平极差,又被rì军的心理战所威慑,他们毫无斗志。只要冯国璋能顶住一轮攻击,朝鲜人就会乱了阵脚,冯国璋就有机会冲出去。 突然,周宪章的耳朵里听到了一阵沉闷的雷声,从“归园”方向传来。 周宪章的手心冒出汗来! 那是大炮车轮滚动的声音。 王宫卫队动用了大炮! 朝鲜军队的装备很差,但是,负责王宫守备的卫队,还是配备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克虏伯炮。说起来,这还是大清国所赐,是清国驻朝鲜总理大臣袁世凯送给朝鲜王宫的。 “归园”只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哪里承受得起克虏伯大炮的轰击。 周宪章万分绝望,冲着归园方向大叫一声:“冯大哥!” 他的声音,淹没在了大炮的轰鸣中。 枪声停歇了,大炮的余音还在京城上空回荡。 “归园”方向燃起熊熊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映出黑乎乎的王宫的轮廓。 周宪章从地上一骨碌跳了起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杨花津刑场上,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金姝站在刑场zhōngyāng的三脚架下,面带微笑,她的身边三脚架上,挂着一颗怒目圆睁的人头。 金玉均遭到凌迟,身体骨骼全部被粉碎,扔进了汉江,只剩下这颗示众的人头。 而三角架的的四周,死尸累累,全都是被王宫卫队斩杀的劫取金玉均遗骸的人,或者,仅仅是前来祭拜的百姓。残缺不全的死尸发出刺鼻的腐臭。 刑场四周,黑压压一片头戴草帽身穿军服的士兵,把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无数枪口从四面八方对准了金姝。 金姝已经洗干净了脸上的淤泥,灯火之下,她的脸上散发出璀璨的光芒,如同一位降落凡间的女神。 士兵们鸦雀无声。 洪钟宇站在一个高台上,挥舞着手枪,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 他喊的朝鲜话,朝鲜话与汉语还是有一些相通之处,加上这段时间跟着金姝学了不少朝鲜话,周宪章听懂了。 洪钟宇喊的是:“开枪!杀了她!她是朝廷钦犯!” 然而,却没有一个士兵开枪。 甚至很多士兵把枪口向下。 士兵都是平民出身,金玉均在朝廷眼里是巨jiān,在平民眼里是英雄。百姓和统治者的英雄观,从来就不一样。 更何况,枪口下站着的,是一个如金达莱一般美丽纯洁的少女,她只有十六岁。 洪钟宇一把抢过一个士兵手里的毛瑟枪,一拉枪栓,瞄准了金姝。 然而,他的胳膊被拽住了,动弹不得,而他的脑门上,顶着一个冰冷的枪口,迎面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命令你的部下靠后,给金姝让开一条通道!” 金姝发出一声惊呼:“周大哥!” “你!你不是哑巴!”洪钟宇看清了,制服他的人,正是城门口那个名叫金城武的哑巴。 “对,我不是哑巴,我是大清国的把总,我叫周宪章!”周宪章用汉语说道:“你会说汉语的,应该能听懂。” “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应该已经说清楚了,你最好遵命。”周宪章冷冷说道。 “我要是不遵命呢?”洪钟宇镇定了下来。 “我会杀了你!” “你杀了我,你也跑不掉!告诉你,这是朝鲜的京城,不是你们的běijīng!” 洪钟宇话音未落,只听天空中掠过无数刺耳的尖鸣声。 随即,京城里响起如雷的爆炸声,爆炸声此起彼伏,腾起冲天的火焰,四面八方的火焰中,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是rì军7厘米野炮发shè出来的炮弹,在王宫的宫墙上爆炸了! 京城里火光四起,冲天的火光中,炸飞的残肢四处散落。 周宪章用朝鲜话大叫一声:“rì本人攻城了!” 杨花津的士兵们顿时乱成一团,一发炮弹正落在刑场边的人群中,七八个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残肢断躯散落一地。 周宪章扔下洪钟宇,跳下高台,冲到刑场zhōngyāng的三脚架下,一把拉住金姝:“跟我走!” 金姝却是死死不动,哭喊着:“爸爸,爸爸……”。 周宪章急忙跪倒在金玉均的人头下,磕了三个头:“请金先生在天之灵保佑姝儿!” 周宪章站起身来,取下人头,脱下外衣,把人头包裹起来,掖在腰上。然后,抓着金姝的双手,一躬身,把金姝甩在背上,撒腿就跑。 无数的炮弹落进了京城,不管是王宫还是民居,全都遭到轰炸,火光冲天,到处都是被炸毁的房屋,惨叫声,哭喊声,可怜那些平民百姓,还在睡梦中,就被炸上了天。 又有一批炮弹也落进了杨花津,朝鲜士兵毫无防炮经验,只顾着逃命,根本不知道匍匐卧倒,更不会听弹道。很快就被炸倒了一大片,死伤狼籍。 周宪章背着金姝,边跑边仔细辨别头上炮弹的尖鸣声,从一个弹坑跳入另一个弹坑,躲避从天而降的炮弹,向江边的码头跑去,那里有船。 周宪章打算跳上一条小船,顺江而下,逃离京城。 朝鲜民居大多是木结构,顶棚一般是茅草,炮火点燃了民居,火势漫延开来,一瞬间,整街的房屋陷入火海之中。火光中,无数的平民百姓和官军哭喊着向江边跑去,试图借助江水熄灭身上的火苗。 突然,江面上响起一排枪声,跑在前面的人倒下了一大片。 火光照亮的江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数艘铁甲船,船头上的机关炮向着奔跑的人群喷出火舌,火舌所到之处,又是一片血肉横飞。 周宪章跳进一个弹坑中,把金姝按在身下,抬头观望,只见铁甲船上,冲出一群身着蓝黑sè军服,头戴蓝sè军帽,手持村田式步枪的士兵,这些士兵动作敏捷,步伐矫健,在一个手持军刀、佩戴少尉军衔的军官的指挥下,冲上杨花津,占领有利地势,利用土丘、树木、墙壁等各种障碍物为掩体,迅速展开战斗队形。 那军官站在一堵矮墙边,他的身后,升起一面太阳旗,在火光里飘扬。 rì军从汉江进城了! 周宪章没有了退路! 第072章爱恨情仇 rì军少尉高高举起了指挥刀。 枪声如炒豆般爆响了起来,杨花津成了名副其实的刑场! 不,那不是刑场,而是屠宰场!上面躺满了被shè杀的官军和平民。 周宪章的耳朵里,满是村田式步枪的shè击声,以及中枪者的哀嚎,直到现在,竟然没有听见一声毛瑟枪的枪声。朝鲜官军要么被打懵了,要么被打死了。 rì本军队的作战水平,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他们的shè击jīng度极高,单兵战术极为合理,这种作战能力,就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也不过如此,而rì军的每一个士兵都能做到! 终于听见毛瑟枪的枪声了,清醒过来的朝鲜士兵开始还击。但是,朝鲜士兵每一次shè击,都会招来一颗要命的子弹,而朝鲜士兵shè出的子弹,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周大哥,你快跑吧!”金姝仰着头叫道,她被周宪章按在身下,动弹不得。 周宪章咬牙骂道:“住嘴!你个丫头片子竟敢用石头砸老子的头!你给老子老实呆着,老子回头跟你算帐!” “我是怕你……” “怕个屁!”周宪章盯着江边的rì本人,喝道:“我jǐng告你,再要乱跑,老子会很生气很生气的,后果会很严重很严重的!” 忽听“砰”的一声枪响,站在矮墙边的rì军少尉的脑门上,冒出一缕血烟,手里的指挥刀掉在地上,身子软绵绵倒了下去。 “砰砰砰”数声村田式步枪的枪响,子弹shè向右边的一个茅屋,窗口里,一个人影晃了晃,倒了下去。 “好汉!”周宪章用朝鲜话叫道:“到这边来,快到这边来。” 那个人影跃出了茅屋,滚进了周宪章所在的弹坑。 “轰隆”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准确地落进茅屋,茅屋被炸上了天。 周宪章发出一声惊呼:“洪钟宇!” 滚进弹坑里的人,正是洪钟宇,金姝的杀父仇人。 只见洪钟宇鲜血淋漓,他击毙了rì军少尉,但他身上至少中了五枪,伤口处,血咕咕涌个不停,洪钟宇手里握着一把毛瑟枪,一双充血的眼睛,怒视着周宪章和金姝,身体因为剧痛而颤抖不已。 周宪章一把夺过洪钟宇手里的毛瑟枪,洪钟宇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金姝一声惊叫:“他受伤了!”从裙子上撕下一块布,给洪钟宇包扎起来,金姝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她善良的天xìng,那一瞬间,她忘了洪钟宇是她的杀父仇人,她的眼前,只是一个身受重伤急需救助的朝鲜军人。 洪钟宇摆摆手,挣扎着说道:“姝儿……” “别叫我姝儿!”金姝边包扎边说。 洪钟宇惨笑一声:“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为什么要杀我爸爸!”金姝咬牙说道。 “他害死了我父亲!”洪钟宇咬牙说道,剧痛之下,脸上一阵阵抽搐。 “你胡说,他没有!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还要凌迟他!”金姝流着眼泪说道。 洪钟宇喘息说道:“我父亲也被凌迟了!他老人家没有参与甲申政变,就因为他是开化党人,朝廷凌迟了他!而金玉均这个懦夫却跑到了rì本!” 原来,洪钟宇的父亲洪英植虽然是开化党的领袖,但他并不赞成暴力革命,所以,开化党人发动甲申政变时,他始终置身事外,甲申政变的实际领导人是金玉均和朴泳亨,政变失败后,这两位首脑逃到了rì本。朝廷抓不到金玉均和朴泳亨,就拿留在国内的开化党人出气,把洪英植抓起来凌迟处死。 正因为如此,洪钟宇认定是金玉均害死了他的父亲,对金玉均恨之入骨。 朝鲜朝廷派出刺客李逸植前往rì本追杀金玉均,金玉均知道朝鲜在追杀他,防范极严,李逸植无从下手,正巧,洪钟宇从法国来到rì本,李逸植便说服洪钟宇参加刺杀行动。 当初,洪钟宇与金玉均情同手足,而现在,却是兄弟相残! 洪钟宇咳嗽一声,嘴角流出血来:“姝儿,我快死了,你杀了我吧,给你爸爸报仇!要不然,你就没机会了!” 金姝把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却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杀不了他!我杀不了他!”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就让你的周大哥动手吧。” 周宪章摇摇头,叹道:“姝儿,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一趟朝鲜之行,周宪章算是基本上搞清楚了朝鲜的国情。朝鲜处在俄国、中国、rì本三个大国的夹缝中,国际环境险恶,在大国的cāo纵下,国内政治派别林立,相互仇杀,死了不少人。可是,那些相互仇杀的人,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为了朝鲜的生存! 这就是小国的悲哀。 金姝扑进周宪章的怀里,哭道:“周大哥,我听你的!” 周宪章抚摩着金姝的头发,咬牙说道:“咱们走!” “你们,不要动!”洪钟宇喘息着说道。 失去了指挥官的rì军士兵,丝毫也不慌乱,一个rì军军曹代替死去的少尉,担负起了登陆部队的指挥,村田式步枪的枪声错落有致,每一枪,都伴随着一声中枪者的哀嚎。 这就是明治维新创造的现代化rì本军队!这是一支可怕的军队! 每一个士兵都知道自己的职责,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这支军队有铁的纪律,也有铁一般的凝聚力。一名长官战死,不足以摧毁士兵的战斗意志! 洪钟宇脸sè苍白,他身上的血快流干了:“rì本人的目标是王宫!他们,不会在这里逗留太长时间。” 周宪章这才听出来,汉江边rì军的枪声变得稀疏了,rì军登陆部队的主力已经离开了杨花津,向王宫攻击前进。杨花津只留下少数rì军,清扫残留的朝鲜官军。 “等这里的人都死完了,他们就会走的!”洪钟宇哈哈大笑:“姝儿,洪伯伯差不多快死了!” “你不是我的洪伯伯!”金姝含泪说道。 洪钟宇向周宪章使了个眼sè,说声“保重!”猛地站了起来,走出了弹坑。 一声枪响,洪钟宇眉心中弹,魁梧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弹坑边的泥土上,荡起一阵尘烟。 金姝哭喊一声:“洪……”周宪章一把捂住金姝的嘴,死死把金姝抱在怀里。 金姝的泪水奔涌而出,一张嘴,狠狠咬在周宪章的手掌,发出“呜呜”的哀泣,周宪章强忍剧痛,任凭金姝的牙齿陷进他的手掌里。 那是撕心裂肺的爱恨情仇! 枪声停息了。 洪钟宇的死,让rì本人相信,杨花津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朝鲜军人!杨花津剩下的rì军迅速开拔,增援王宫。 王宫方向,响起了密集的枪炮声。 rì军开始集中力量攻击王宫。 杨花津rì军全部撤离,增援王宫。 史载,1894年7月23rì凌晨3时,rì军混成旅团在大岛义昌旅团长的率领下,向朝鲜开战。rì军从王宫光贤门、东大门、北大门、西大门、南大门同时发起进攻,王宫卫队顽强抵抗。6时20分,rì军攻陷朝鲜王宫。王宫卫队战死40人,rì军战死1人。 周宪章拉着金姝,从弹坑里爬了出来。 月光下,从江岸到码头,尸横累累,到处都是残肢断躯,殷红的鲜血汇成一条条溪流,流向夜幕中的汉江。 洪钟宇仰面躺在弹坑边,双眼圆睁,脸sè苍白,额头上一个烧焦的空洞,却没有流出血。 在中弹之前,他身上的血已经流尽了。 金姝喃喃说了一举朝鲜话。 “你说什么?”周宪章没听懂,金姝没教过他这个词。 “洪伯伯!” 周宪章摇头叹息。也许,死亡是化解仇恨的唯一方法。 第073章元津山 王宫方向还在激战,周宪章知道,王宫卫队的抵抗不会太久。 杨花津一战,足以说明朝鲜军队的战斗力,他们与rì军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朝鲜军人不乏血xìng,洪钟宇、朴永烈都是好汉子,但是,现代战争,光靠血xìng是打不赢的。 王宫一旦陷落,国王落进rì本人手里,rì本人就可以cāo纵朝鲜朝廷,向清军开战。如此一来,原本是大清宗属国的朝鲜,就将变成大清的敌国。朝鲜军队将和rì本人并肩作战,向清军开枪。 驻守在成欢的清军,必然陷入进退失据的境地。 叶志超的胆怯,葬送了朝鲜,也葬送了大清国的军队。 “姝儿,如果朝鲜对大清国宣战,你还会跟着我吗?”周宪章问道。 “周大哥,你说什么?”金姝惊讶地望着周宪章,她不懂军事,也不懂政治。 “我是说,如果你们的朝廷下令驱逐清军,你会与我为敌吗?” “不会的……”金姝摇摇头:“如果他们真要这么做,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可朝鲜是你祖国啊。” “周大哥,那个朝廷不代表我的祖国,朝廷与大清国为敌,可朝鲜的百姓不会与大清国为敌,百姓恨rì本人,喜欢大清国。” 周宪章猛然醒悟,自从朝鲜当局凌迟了金玉均,朝鲜的百姓已经从心底里抛弃了那个朝廷。 朝廷可以与大清国为敌,百姓却是另外的想法。 也许,这是大清国最后的机会了。 周宪章jīng神抖擞:“姝儿,咱们走!” “嗯!”金姝点点头,她不问周宪章去哪里,反正,周宪章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两人乘着夜sè来到汉江边,钻进了芦苇丛中。 乘船顺汉江而下是最便捷的出路。但是,汉江上已经成了rì本人的天下,铁甲船在江面上游弋,封锁了江面。两人不能乘船,又不能回城里,rì军已经控制了京城,街面上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rì本兵。 他们只能钻进芦苇丛,沿江岸向下游逃跑。 rì军刚刚进城,他们的目标是尽快攻占王宫并控制京城,还抽不出力量巡防江岸,江面上虽然有铁甲船,但在茫茫一派大江中,铁甲船无法完全控制宽阔的江岸。 两人在芦苇丛中深一脚浅一脚,极为艰难,却也畅通,一路上没有碰见rì本人。 一个小时后,两人沿着芦苇丛,来到了京城的西边。 汉江从京城的西边擦着城墙而过,此处江面狭窄,芦苇密布,因为有汉江做屏障,此处没有修建城墙,朝鲜官军沿江修建了数座炮台,作为防守依托,但是,rì军攻城的时候,绕过了炮台,主攻方向选择在东、南、北三个方向,这里的炮台完全没有发挥作用,rì军进城后,这里的朝鲜官军一哄而散,rì军暂时还没来得及接管,这里就成了一片防御空白,只有一艘rì军的铁甲船来回在江面上巡逻,没有别的rì军部队。 趁着铁甲船巡逻的空隙,周宪章背着金姝顺利游过了汉江,逃离了战争中的京城。 两人沿着江岸向南走出两里地,就看见江对岸京城的西大门,燃起熊熊大火,照亮了半边天。 西大门正对元津山,山上是rì军的野炮阵地,西大门首当其冲,遭到炮击。 昨天白天,周宪章和金姝从开城逃出来的时候,曾经从背后看见过这个炮兵阵地,上面有十五门野炮。 元津山脚下有一条官道,从西大门通向西边的开城,那正是周宪章和金姝走过的路。只是两人没有从这条官道进入京城,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子,从东门入城,这才巧遇冯国璋。 周宪章已经帮助金姝拿到了金玉均的遗骨,尽管,这只是一颗人头,但足以向东学教教主崔时亨交差,换回那一百零五个清兵的命。 周宪章打算向西赶回封魂谷,但不能踏上官道,元津山是rì军的炮兵阵地,周围必然有重兵。 两人钻进了路边的丛林,沿着山势向山上攀去。 周宪章在前探路,金姝紧跟在后,正走着,金姝轻轻拉了周宪章一把:“周大哥,路上有人。” 周宪章慌忙蹲了下来,顺着金姝的手指,向东北方望去,只见一行人从火光冲天的西大门鱼贯而出,前面是一队rì军骑兵,十人十骑,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马枪,马队后面跟着一队二十多人的rì军步兵,是一个小队,押着一群俘虏,沿着官道向元津山走去。 周宪章沉声说道:“姝儿,我们得救他们!” “嗯!”金姝郑重地点点头。 俘虏群里的头一个,就是周宪章曾经的大哥,现在的小弟冯国璋! 让周宪章吃惊的是,走在冯国璋后面的,竟然是那哈五! 纳哈五的后面,依次是姚喜、余光忻、李国革、辛得林。 再往后,两个朝鲜士兵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大院君李罡应,朴永烈则是走在担架旁,照应着担架上的李罡应。 rì本士兵端着步枪,枪头上插着明晃晃的刺刀,走在这群俘虏的两旁。 队伍的最后,一名少佐军官骑在一匹枣红sè的马背上。那少佐二十多岁,凝眉凤眼,颌下无须,军装整齐,一手执辔,一手按在腰间挂着的指挥刀上,很是英武。 冯国璋没死!周宪章长吁一口气。 rì军押着俘虏沿着官道向元津山方向走去。 看那样子,元津山不仅是一个炮兵阵地,很可能是rì军的一个高级指挥部。 因为,大院君李罡应是非同小可之人,攻城部队的指挥官无权处置他,rì军应该是押着他去见更高一级的指挥官。 周宪章轻声说道:“姝儿,咱们去元津山。” “嗯。”金姝点点头,站起来就走。 “喂喂,”周宪章拉住金姝:“你怎么从来不问个为什么,我说什么你就干啊。”这一路上,凡是周宪章做了决定事,金姝从不表示怀疑,连意见都不提,周宪章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金姝皱眉:“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我是说,你就不怕我做错了什么,连累你。” “连累就连累,那又怎么了。”金姝咬咬嘴唇:“周大哥,你说过的,不准我离开你的!要不然,你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那是扯蛋。”周宪章说道。 金姝不高兴了:“周大哥,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你怎么是这么个态度?对自己的话不负责任!” “好好好,”周宪章慌忙说道:“ “姝儿,我的想法是,大路上rì本人人多,而且戒备森严,我们没法下手……” “所以我们先到山上去,看他们把冯大哥他们关在哪里,然后相机行事!”金姝说道。 “姝儿!你他妈的太聪明了!”周宪章由衷赞道。 “不准说脏话!” “不说不说,姝儿生气了,后果更加严重!” “呸!” 元津山正面正对京城西大门,山脚和山腰布设有数道铁丝网和战壕,用不着观察就知道,那些铁丝网和壕沟后面,布有jǐng戒部队。 借着月光,两人绕到了后山。后山的山坡上,林莽密布,黑压压一片。 两人沿着山脊,小心翼翼地走到一个小山丘上。金姝轻轻拉了拉周宪章,指了指前面的一株松树。 周宪章大喜,这一路上歪打歪撞,居然走到了昨天早上埋枪的地方! 两人来到松树下,挖开了浮土,取出德国1888委员会步枪,枪身依旧是乌黑发亮。 “姝儿,我敢保证,咱们会没事的。”周宪章说道。 “为什么?” “我爷爷在天上保佑我呢!”周宪章指指蓝黑的天空,仿佛看见了爷爷那一张满是皱纹的脸! “我爸爸也会保佑我的!”金姝不服气。 “对,对,好人一生平安!” 周宪章有了步枪,把手枪给了金姝。金姝没玩过枪,不知道该怎么用,周宪章简单教了教开保险、瞄准、shè击动作,金姝试了试,摇头说道:“周大哥,这个东西不好用,我有匕首,就不要枪了吧。” 要想让一个女孩子这么快就学会cāo作手枪,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别的不说,光拿枪的重量,就让金姝的手腕很不适应。不过,金姝手里有枪总比没枪好,至少,周宪章心理上觉得安全一些。 周宪章喝道:“就算是替哥拿着,我一个人背两杆枪,累!” “那好嘛。”金姝撅着小嘴,不情愿地把枪揣进怀里。 两人下了山包,开始攀爬元津山后山,走到半山腰,前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 山顶上,一弯明月把山坡上照得蒙蒙亮,两人匍匐在草丛中,拨开身前的灌木丛,看见不远处的山林里,隐隐透着灯光,里面有人影晃动。 远处传来了一连串马蹄声。 突然,山林里点亮了无数马灯,黑压压的山林照得一片通亮。 周宪章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野战帐篷,帐篷四周,出现了无数荷枪实弹的rì军士兵,一手持枪,一手提着马灯。 帐篷前站立着十几个名将佐。为首一名军官佩戴少将军衔,脸sèyīn鹜。 第074章元帅军魂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会儿,十几匹高头大马来到了军帐前的空地上,马背上跳下一群rì军官兵。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留着浓密的八字胡,胡须雪白,制服笔挺,肩上一颗大星,这是一位rì军元帅! 紧跟在他的身后,是一位中年人,配中将军衔。 元帅在军官们的簇拥下,步入军帐,马灯同时熄灭,山林里恢复了黑暗。 周宪章眼前的这座军帐,就是rì军混成旅团的司令部,站在军帐前的少将,是旅团长大岛义昌。 马背上跳下来的元帅,正是rì本明治新军的鼻祖、号称rì军军魂、现任第一军司令官的山县有朋,跟在他身后的中将,是rì军第五师团师团长野津道贯。 朝鲜东学教发动.暴.乱后,rì本战时大本营任命山县有朋为第一军司令官,下辖第三、第五师团,第一军的作战任务就是占领朝鲜,将清军逐出朝鲜。因为事起仓促,第三、第五师团的集结和运输耗费时rì。rì本大本营这才命令大岛义昌率第五师团下辖的混成旅团率先在仁川登陆,第一军主力则在横须贺港集结。 为了完成第一军迅速向朝鲜进军,rì本zhèngfǔ向全国发起战时总动员,征集民间运输船只112艘,总吨位达212636吨,在很短实践内,完成了第一军两万多人向朝鲜的运输。就在今天白天,rì军第一军同时在元山、釜山、仁川登陆,至此,入朝rì军达到了两万人。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在整个战争期间,大清国都没有发起像样的动员令,民间对战争漠不关心,百姓甚至不知道朝鲜发生了什么。清军一直是雇佣英国人的轮船运输兵员,运输能力极其有限。从海运赶到牙山的清军只有三千人。而从陆路进入朝鲜的清军,还在北方的大山里转悠。 之后的8月1rì,光绪皇帝才下诏对rì宣战,这个诏书貌似是动员令,可实际上,对于平民百姓而言,这场战争似乎与他们的生活毫不相干。没有人为战争捐款,当然,更没有人为清军提供过一条商船。而在rì本,民间捐款大大超过了zhèngfǔ的预期。 实际上,甲午战争貌似是中rì两国之战,可实际上,战争的一方大清国的几十万军队,而另一方是一亿rì本民众! 大清国打的是朝廷的战争,而rì本打的是全民战争。 大清国如果赢得了这场战争,那老天爷就瞎眼了! 山县有朋和野津道贯到达了元津山,说明rì军第一军主力已经到达了京城。 两万jīng锐的rì军蓄势待发,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成欢的叶志超。 山县有朋元帅是江户幕府时期的军阀出身,也是rì本明治新军的创始人,号称军魂。他曾经担任过rì本内阁总理大臣,此时是元帅、陆军大将兼枢密院议长,有元勋、伯爵、侯爵的爵位,在rì本政坛和军界,他都拥有无可匹敌的威势! 山县有朋是一个战争狂人,是对朝对清发动战争的鼓吹者。 事实上,战前,很多rì本政治家对中rì之战心存疑虑,原因在于,从表面上看,rì本的综合国力和军事力量比大清国相差甚远,陆军数量和装备都不如清军,海军倒是与北洋水师相相差不大,但是,毕竟是在中国的近海作战,这让很多rì本人心里没底。 山县有朋却看出,大清国不过是一架披红挂彩的稻草人!站着不动倒也像模像样,要是动起手来,马上就会四分五裂! 在山县有朋的大力鼓动下,主战派占据了上风。就连趋向于避战的明治天皇,也不得不顺从民意,住进了战时大本营。 正是这个山县有朋,在甲午战争中,指挥第一军横扫辽东,打得清军丢盔卸甲。 当然,周宪章对此一无所知。更不认识那些将军们。他失去了一次改变历史的机会! 因为,就在刚才马灯亮起来的时候,他只要端起手里的1888式委员会步枪,扣动扳机,山县有朋躲不过枪口发shè的子弹——周宪章可以一枪双鸟! 不过山县有朋的出现,也给周宪章制造了机会。 大岛义昌为了保卫山县有朋的安全,加强了从后山小路到军帐一线的保卫,而在其他方面的jǐng戒,却有所松懈。 这不是他的错。京城一战事关重大,战斗打响的时候,第一军主力还在元山、釜山一线,混成旅团集中全部兵力用于攻城,留在元津山的,只有旅团直属炮兵分队及直属宪兵队,大岛义昌没有足够的兵力把元津山守得水泄不通。 不过,rì军也的确是托大了,他们不相信,在京城被攻陷之后,还有与rì军为敌的战斗人员会出现在元津山。 周宪章和金姝就这样yīn差阳错地渗透了进来。 周宪章对军帐中的元帅将军门不感兴趣,他关心的是,rì军会把冯国璋他们关在哪里? 周宪章和金姝悄悄绕过军帐,继续向山头前进。 周宪章知道,从京城西大门到元津山,有一条rì军修建的简易公路,公路在山脚下与官道连接,那是冯国璋他们的必经之路。 这条路通向炮兵阵地, 也就是说,rì军押着冯国璋一行,必经炮兵阵地,而炮兵阵地是元津山的制高点。 要想搞清楚冯国璋一行的去向,必须摸到炮兵阵地上去,那里才易于观察。 而炮兵阵地的后方,就是rì军的指挥部。 两人不敢大意,小心地向上攀爬,每走一段,都要停下来仔细辩听周围的动静。 好在山势并不算陡削,又有茂密的森林,两人顺利避开了rì军的游动哨和固定哨,爬到了山顶上。 山顶上树木稀疏,rì军为了便于发炮,砍掉了大部分的大树,只剩下一些低矮的小树和灌木丛。 山顶上,虽然是夜晚,但是,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下,京城一览无遗,京城依旧燃烧着大火,高大的王宫却没有起火,显出一个黑乎乎的剪影,那个剪影上飘扬着一面大旗,那应该是一面白旗——王宫卫队停止了抵抗,朝廷投降了! 城内还有零星枪声,rì军在清剿最后的反抗者,还是有人宁死也不当亡国奴! 押解冯国璋一行的rì军走到了山腰上。他们是沿着官道走过来的,官道在山阕里迂回曲折,路程要远很多,而俘虏们走得很慢。他们还没到达山顶。 走在中间的余光忻跌倒了,李国革和辛得林急忙去搀扶,rì军发出喝斥声,用枪托狠狠地砸在李国革和辛得林的腰背上,把两人与余光忻分开。 余光忻摇晃着站了起来,他的一条腿耷拉着,显然,他受了重伤。 两个rì军士兵把余光忻拉到了路边的一颗小树下,李国革、辛得林吼叫着扑了上去,马上被七八个rì军士兵用枪托砸倒在地,冯国璋耷拉着脑袋摇头叹息。 枪响了,余光忻颓然倒在了小树下。 金姝颤声说道:“他们杀俘虏!” 周宪章没有答话,他的脸扭曲得几乎变形,余光忻是他住在同一间宿舍同班同学! 俘虏队伍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行。 周宪章的目光停在了不远处一片小树林。 山顶上绝大多数的树木都被砍光了,只有那一片小树林郁郁葱葱,树林边挂着一盏马灯,灯光昏暗。 小树林前方十来米处,依次排开着十五个灌木丛。灌木丛中有游动哨来回巡逻。 昨天白天,周宪章看见过这十五个灌木丛,那是jīng心伪装的十五门野炮。 周宪章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那一片小树林,是野炮的弹药库。 周宪章对金姝说道:“爬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来。” “嗯!”金姝点点头,老老实实地爬在地上,手里握着匕首。 “喂,你就不怕我不回来了?” “你不会的!”金姝说道,眼睛盯着山腰上的俘虏队伍,她对周宪章的信任毫无保留。 “傻瓜!把匕首给我,你用枪!”周宪章低声硕大。 金姝乖乖地把匕首递给周宪章,拔出枪,别别扭扭地握在手里。 周宪章把步枪背在背上,握着匕首,猫着腰,摸进了小树林。 果然不出所料,小树林里边,张挂着一排防雨网,拐角处挂着两三盏马灯,网上用草木伪装,防雨网的下面,堆放着一箱箱炮弹。一些箱子已经空了,散乱地摆放在地面上,那里面的炮弹已经飞进了京城。 树林里很安静,只有一个哨兵在来回游走,山坡上的军帐里,传来阵阵欢呼声,rì军官兵们在庆祝攻陷京城。 这是rì军对外战争取得的第一场胜利,是rì军第一次攻占别国的首都!这场胜利是历史xìng的,它标志着rì本从此走上了强国之路。 就凭这一点,官兵们如何狂欢也不过分。 周宪章悄无声息地摸到哨兵的背后,一跃而起,匕首割断了哨兵的咽喉,哨兵无声无息地倒下了——金姝的匕首,竟然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刀! 周宪章打开了身边的一个木箱,露出铁青sè的炮弹! 第075章谁有这枪法! 那是带有着发引信的后堂炮弹,弹体采用铜制引导部,有底火和药筒,这种炮弹的威力比起清军的包铅无药筒炮弹要大得多! 难怪rì军大炮的轰炸可以在京城里燃起大火! rì本的制造工业水平已经超过了大清国! 这种炮弹是现代炮弹的鼻祖,尽管,二十一世纪的炮弹与十九世纪rì军的炮弹有着天壤之别,但药筒和底火这一基本结构是一致的 大清**队的炮兵,装备的都是老式炮弹,要是换了别人,还真搞不懂这种带有药筒底火的炮弹。 周宪章心头暗叫惭愧,那三个月的新兵营,虽然被教官骂了个狗血喷头,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至少,他看得明白眼前的炮弹。 周宪章搬出一枚炮弹,爬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拆掉引信和药筒,倒出了里面的黑sè炸药,把火药洒在装炮弹的箱子上。一枚炮弹的炸药太少,周宪章一口气拆了五枚炮弹,把炮弹里的炸药一股脑全部洒完,这才吐了一口气,匍匐爬出了小树林,来到金姝身边。 金姝眼睛死死盯着俘虏群,紧紧握着手枪,手臂微微发抖。 山路上的俘虏群越来越近了,距离不到三百米,骑兵的马蹄声很是清晰。 周宪章握了握金姝的手,金姝的手心里满是汗水,却是冰凉。 “别紧张。”周宪章小声说道。 “我不喜欢枪。”金姝抱怨道。 周宪章想起了敏绣,放着锦衣玉食的好rì子不过,整天使枪弄棒的,不成体统,看看人家金姝多温柔。 要是敏绣手里有了把枪,这个火爆格格非把天捅破了不可。 “你在想什么呢?”金姝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周宪章回过神了:“咱们得换个地方。” “嗯!”金姝答应一声,跟着周宪章,迎着俘虏群的方向,向山下摸去。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一处土包上,这里草木茂密,便于藏身,而且视野开阔,下面就是俘虏群的必经之路,距离山顶大约有二百五十米。 夜风习习,山顶上小树林边的那盏马灯在风中摇摆个不停。 可以听见押送俘虏的rì军士兵喊出的口令。 周宪章举起委员会步枪,瞄准山顶上那盏随风飘摇的马灯。 金姝也举起了手枪,举了不一会,手腕就软了,只得搭在地上,嘴里抱怨:“周大哥,还我匕首……” “砰”一声枪响,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走在俘虏群前面的骑兵一带缰绳,战马一声嘶鸣。 嘶鸣声被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淹没了。 1888委员会步枪shè出的子弹,击中了马灯的玻璃罩,马灯里燃烧的煤油点燃了洒在炮弹上的炸药。 弹药库爆炸了! 只一瞬间,那一片小树林就被炸成了平地,爆炸形成的冲击波顺着山坡俯冲下来,周宪章用身子护住金姝,炙热的气浪从他的后背掠过。 山顶上的野炮阵地,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押送俘虏的骑兵被冲击波冲倒,顿时人仰马翻。 然而,稍稍混乱之后,这些跌倒的骑兵迅速翻身上马,打马直奔山顶。 爆炸声此起彼伏,被惊醒的rì军从各个方向冲上山顶,奋不顾身抢救火海中的野炮。 而押送俘虏的步兵却是忠于值守,挺枪守护在山坡上,展开防守队形。 “jīng兵!”周宪章发出由衷的赞叹,举起手里的步枪,扣动扳机。 子弹击中了冯国璋身边一个rì军士兵的眉心,步枪落在了冯国璋的脚边。 冯国璋一猫腰,伸手要捡枪,一个rì军举枪对准了冯国璋的脑袋,周宪章一扣扳机,那个rì军士兵应声倒地。 山坡上剩下的rì军步兵顿时大乱,纷纷卧倒寻找掩体。 两个抬担架的朝鲜俘虏扔掉担架就跑,刚跑出两步,就被rì军shè杀。其他俘虏们爬在地上不敢动弹。 山顶的爆炸还在持续,周宪章的枪声淹没在如雷的爆炸声中,rì军慌乱之中,搞不明白子弹是从哪里shè出来的,只得胡乱放枪。 目视距离一百五十米,夜间shè击,就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也没有受过这样的训练,更不要说是大清国的普通士兵了。周宪章的枪法不是从学堂里学的,也不是在二十一世纪的新兵营里学的,他是在湘西大山里,跟着爷爷学的! 爷爷的枪法没有章法,没有章法就是章法! 夜间捕猎奔跑的野兽,和夜间伏击rì本兵,是一个道理! 周宪章一枪一个弹无虚发,不一会,就有八个小rì本死在他的枪下。 周宪章杀得xìng起,一声怪叫:“爷爷!我可以进祖坟了!” 却见跟在俘虏队后面的少佐,不知什么时候跳下了马背,靠在一座岩石旁,手里握着一把手枪,对准躺在担架上的大院君。 显然,少佐为了以防万一,要杀掉大院君。rì军大本营有令,无论如何不能放跑大院君李罡应,最好是活的,活的不行就要死的。 因为,李罡应要是跑到了平壤,可以组建一个与京城相抗衡的朝鲜zhèngfǔ,rì本人扶持的傀儡将在朝鲜失去号召力。 周宪章一声冷笑,瞄准少佐的额头,一扣扳机。 步枪哑火了! 1888式委员会步枪的载弹量是8发,8发子弹出镗,弹匣空了。 要命的是,委员会步枪是弹夹装填的,弹夹留在弹仓内,子弹打光后,必须取下弹匣,重新装满8发子弹,再上到弹仓内,不能往弹仓内直接填充子弹。 周宪章大骂一声,手忙脚乱取下弹匣,金姝慌忙把手枪递给他,周宪章苦笑着摇摇头——手枪的jīng度不够,要想在这么远的距离一枪命中目标,周宪章没有这个本事。 rì军少佐开枪了,却见朴永烈纵身扑倒在担架上,子弹shè进了他的后背。 少佐大骂一声,举枪正要再次shè击,身体却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冯国璋抢到了一把村田式步枪,靠在一颗大树后面,向少佐开枪了。 冯国璋也是一位神枪手,只要手里有了枪,立即变得jīng神抖擞,一连数枪,三个rì本兵倒在了他的枪口下。 李国革和辛得林也抢到了枪,各自占据有利地势,向rì军开火。 那哈五却是和一个rì本兵扭打在了一起,那rì本兵训练有素,使出单兵格斗,把那哈五压在身下,举起一把刺刀就要向下刺。 周宪章的终于打枪响了,rì本兵的后脑勺中枪,鲜血喷了那哈五一头——他终于装好了弹匣。 只有姚喜捂着脑袋爬在地上,裤裆里湿漉漉的——他又尿裤子了。 不到五分钟,周宪章又打完了一个弹匣,8发子弹打死了7个鬼子,最后1发子弹已经没有鬼子可打了,周宪章恶狠狠地把这发子弹打到了湿漉漉的裤裆下面,子弹贴着姚喜的卵蛋钻进了泥土,吓得他“妈呀”一声惨叫。 冯国璋也不是吃素的,他打死了6个鬼子,李国革和辛得林各消灭了两个,就连身受重伤的朴永烈,也用石头砸死了一个rì本兵。 周宪章再次装满弹匣,对金姝叫一声:“跟着我!”纵声跃下山包,向冯国璋冲去。 两人冲到冯国璋身边,冯国璋大叫一声:“狗rì的,老子就知道是你!谁他妈的有这枪法!” 周宪章一把把爬在地上发抖的姚喜拽了起来,喝道:“你个忪包,走到哪里就把人丢到哪里!” “总总总,总爷……”姚喜哭丧着脸,捂着湿漉漉的裤裆。 那哈五腆着脸皮说道:“总爷,小人没尿裤子,还砸死了一个小rì本。” “有进步!”周宪章喝道:“姚喜,你狗rì的给老子把大院君背起来!要是丢了大院君,老子老账新张一起算!” “喳!”姚喜来了jīng神,跑到担架旁,把大院君背了起来。 大院君胸口一片血迹,看来伤得不轻。 那哈五主动背起了受伤的朴永烈。 周宪章大喝一声:“都他妈的跟我走!”说着,一把抓住金姝,扔到后背上,撒腿向东南方向狂奔。 众人紧跟而去。 山顶上的爆炸声逐渐减弱,rì军骑兵很快就会发现他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一旦骑兵杀回来,大家就成了瓮中之鳖。甚至,用不着骑兵,元津山上的rì军就能把他们踩成齑粉。 周宪章已经观察过了,元津山北面正对京城,那是死路一条,西面是汉江,不能去,南面通向山顶的rì军炮兵阵地,而阵地后面,是rì军指挥部。 只有东南方向是茫茫一片大山。只要能顺利钻进大山,rì本人就拿他们没办法。 众人刚刚爬上山坡,身后枪身大作,子弹在头顶上嗖嗖乱飞,rì军终于发现了他们,追赶了过来。还好,因为山势陡削,rì军没有出动骑兵。 周宪章跑到块岩石边,放下金姝,匍匐在岩石上,喝道:“都给老子玩命跑!老子掩护!” 冯国璋跑了过来:“周宪章,你他妈的先跑!” 周宪章骂道:“狗rì的,到底你是大哥还是我是大哥!” “当然是你!” “你他妈的敢不听大哥的!给老子滚!” 冯国璋吐了吐舌头:“大哥利害!”一招手,带着众人向山上攀爬而去。 第076章奸细 金姝拔出手枪,伏在周宪章身边,周宪章大喝一声:“你也跑!” “不!” “他妈的,到底你是大哥还是我是大哥!” “当然是你!” “你敢不听大哥的……” “我就不听!”金姝顶嘴了。 “你……” “砰”的一声,金姝手里的手枪响了,一个rì本兵滚下了山。 “你他妈的原来会用枪!”周宪章话音未落,手枪的后座力震得金姝一声惊叫,手枪划了一道弧线,飞了出去。 金姝原来是歪打正着! 周宪章举枪撂倒了两个rì本兵。其他rì军就地匍匐,周宪章一把拉起金姝就跑。 “枪,我的枪……”金姝还要捡枪。 “不要了!”周宪章托住金姝的屁股,把金姝推上了身后的崖壁。 这座山峰与元津山完全不同,山坡上到处都是怪石峭壁,老树古柏贴着峭壁扎下根来,粗大的枝干凌空飞渡,十分险峻。 金姝体弱,攀爬了一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手脚发麻,行动迟缓。周宪章害怕她背流弹所伤,紧紧跟在金姝的身后,用身子护着金姝。向追击的rì军还击。 训练有素的rì军士兵却是行动敏捷,rì本国内多山,山地战是rì军的主要训练科目,rì军士兵大多是下层平民出身,很能吃苦,很快就追了上来,从三个方向向周宪章和金姝包抄过来,子弹打在他们周围的岩石上,碎石飞溅,迸出令人恐惧的火星。 头顶上响起了数声枪响,两个rì本兵嚎叫着滚下了山。 冯国璋、李国哥、辛得林凭借有利地势,掩护他们。 冯国璋等人的shè击,延缓了rì军的追击,周宪章和金姝攀上了数道石壁,脱离了rì军的包围,来到了冯国璋的身边。 冯国璋也不答话,一招手向后就跑,匍匐在冯国璋左右两侧山石下的李国革和辛得林会意,跟着冯国璋而去。 周宪章和金姝则是迅速匍匐在冯国璋的位置上。 双方已经形成默契,交替掩护,梯次撤退。 周宪章暗叫幸运。幸好是几个天津武备学堂的教习和学员,他们懂得交替掩护梯次撤退。 这种步兵战术,在大清国的军队里,还是新鲜东西,当兵的不懂,就算他们懂,也做不出来,因为,大清国的军队打不得败仗,一打败仗士兵们便是争相逃命,根本不会相互照应。 几个回合下来,众人与rì军拉开了距离。 众人攀上了山顶,但见弯月西沉,黑郁的天幕上,挂着几颗残星,启明星当空,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天快亮了,那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刻。 rì军停止了追击,山脚下,燃起数堆篝火。 众人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山脚下的篝火。 那哈五悻悻说道:“狗rì的rì本人,怎么不追了?” 身边的朴永烈说道:“因为我们走上了绝路!” 朴永烈的后背挨了rì军少佐一枪,还好,没有击中要害,只是血流得太多,他的脸sè卡白。 “什么绝路?”姚喜惊呼道。 朴永烈没有搭理姚喜,这个动不动就尿裤子的家伙,实在无法引起朝鲜人的尊敬。 响起了大院君李罡应微弱的声音:“朴永烈,能够爬上山顶的人,都值得尊敬!” 姚喜的裤裆虽然尿湿了,但他硬是把大院君背上了山顶,要知道,那可是在悬崖峭壁上攀爬,姚喜的膝盖手肘鲜血淋淋。 朴永烈这才说道:“这座山峰叫松谷峰,前面是万丈深渊!” 众人这才发现,前面黑乎乎一片,没有了去路。 显然,rì本人知道这是绝路,他们打算天亮后再进攻,反正,上面的人跑不了了。 周宪章坐在一块岩石上,拍了拍金姝的脑门:“姝儿咱们恐怕跑不了了。” 金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周宪章:“那又怎么了?我和爸爸在一起,还有……你!” 周宪章摸了摸挂在腰间的人头,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金姝向那哈五问道:“那大叔,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朴正雄和卢文俊呢?” 那哈五狠狠骂道:“狗rì的卢文俊,都是他害得!” “卢文俊!”金姝惊问:“难道他是jiān细?那朴正雄呢?” 姚喜叹道:“他死了!” 原来,在开城客栈里,周宪章、金姝、朴正雄准备从客栈后门出去,去古罗堂召集东学教众,结果,在客栈后院,发现被rì本人包围。周宪章怀疑朴正雄和卢文俊与rì本人有勾结,便以通知客房里的人为借口,支开了朴正雄,自己和金姝骑上马,冲出了客栈。 朴正雄回到客房,和那哈五、姚喜、卢文俊一起,被身着朝鲜服装的rì本人堵在了客房里,这些rì本人说着纯正的朝鲜话,口口声声说是开化党人,要见金玉均的女儿金姝,共商救国大计。 那哈五和姚喜不明就里,正要把周宪章和金姝的行踪说出来,朴正雄突然大喝一声,拔出佩刀,那朴正雄是练家子出身,又在朝鲜官军中当过兵,身手十分了得,而且,他对rì本人极为痛恨,下手极为凶狠,rì本人猝不及防,被他砍翻了七八个,剩下的纷纷逃出了房间。 到了这个时候,那哈五和姚喜才明白过来,他们落入了rì本人的圈套。 朴正雄砍倒了rì本人,急忙招呼那哈五和姚喜拿枪,他们的步枪还裹行李里。 然而,卢文俊握着一把手枪,站在了行李边,枪口指向朴正雄。命令朴正雄放下佩刀投降。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卢文俊是rì本人的jiān细! 他早被rì本参谋本部情报官神尾光臣收买了。 神尾光臣是rì军参谋本部的王牌间谍,他原本在rì本陆军教导团,1882年被rì军参谋本部选中,派往中国,化名郑永昌,开展谍报工作,神尾光臣据有卓越的谍报才能,在中国期间,他对山东半岛、辽东半岛和朝鲜半岛的水文地理、军事部属、民俗风情进行了全方位勘查,他所上报的资料,成为rì军对大清国作战的重要依据。 神尾光臣还是一个狂热的战争份子。他曾担任清国公使馆武官,甲午战争前夕,神尾光臣从中国发回了大量假情报,这些假情报声称大清国正在积极备战,而实际上,甲午战争前夕,清廷却是在积极避战。这些假情报激起了rì本国民的战争情绪,促使rì本.zhèngfǔ顺利地走上了战争轨道。 神尾光臣的谍报活动不仅局限于中国。朝鲜东学教发动.暴.乱后,rì本zhèngfǔ发现进军朝鲜的机会来了。参谋本部随即命令神尾光臣秘密潜入朝鲜开展谍报活动,除了搜集朝鲜官军和清军军事情报外,神尾光臣还有一个重要使命——网罗朝鲜有影响的人物,组建未来的朝鲜傀儡zhèngfǔ。 rì本参谋本部给了神尾光臣一个名单,其中,金玉均的妻子柳莹、女儿金姝赫然拍在第一位,其后就是大院君李罡应,再就是闵氏集团的重要人物。参谋本部要求,尽力争取这些人与rì本合作,不能争取,就秘密.处理掉!总之,不能让这些人活在rì本人的监控之外。 神尾光臣极为jīng明,他知道,要想让这些朝鲜头面人物合作,必须要有民意的支持。所以,他一方面着手与这些头面人物建立联系,进行各种试探,另一方面,则是在着手做东学教和开化党的工作,希望在在野人士当中,找到同盟者。 神尾光臣的行动小组很快就渗透进了朝鲜社会的各个层面。 经过半年的努力,神尾光臣收获颇丰。在朝鲜上层,他与朝鲜政治家金宏集建立了联系,并获得了部分闵氏家族成员的默许。而在下层民间,神尾光臣不仅与四处亡命的开化党人建立了联系,而且,他的人打入了东学教,在东学教的各个分坛中,几乎都有神尾光臣的人。 其中,东学教的军师卢文俊是神尾光臣最大的收获! 卢文俊投靠神尾光臣,出于两方面的考虑。首先,他对教主崔时亨不满。卢文俊颇有才干,能文能武,教祖崔济愚死后,东学教陷入一片混乱,重建东学教,卢文俊出力最多,然而,教主之位却落到了崔时亨手里,这让他心里极不平衡。 此外,崔时亨反rì亲华的立场,也让卢文俊大为不满,卢文俊蔑视大清国,大清国连年战败,被洋人打得抬不起头来,朝鲜给大清国当附庸是耻辱! 卢文俊认为,朝鲜国力弱小,夹在大国中间,难以实现真正的dúlì。但是,要当附庸,就要当强者的附庸!rì本是强者,大清国是懦夫! 所以,东学教与朝廷议和的时候,卢文俊作为东学教全权代表去了全州。在全州,神尾光臣秘密会见了卢文俊,卢文俊答应与rì本人合作,条件是,rì本人帮他取代崔时亨,当上教主。而rì本人的条件是,要把东学教改造成一个亲.rì的民间团体,这正是卢文俊所想,两人一拍即合。 第077章煮熟的鸭子 卢文俊回到封魂谷,暗中培植个人势利,伺机起事推翻崔时亨。东学教向来仇rì,卢文俊试探过朴正雄、韩令准、郑世雄等东学教高层人物,只有韩令准态度暧昧,朴正雄和郑世雄的态度极为鲜明——与rì本人势不两立! 所以,在卢文俊看来,朴、郑二人是他的天敌,应设法除掉。 偏巧,周宪章带着金姝母女闯进了封魂谷,被东学教众活捉。卢文俊觉得机会来了。 卢文俊假意为清兵求情,博得朴正雄等人的好感,然后自告奋勇,和周宪章、金姝一起,去京城劫取金玉均遗骨。这是一箭双雕之计,柳莹和金姝是rì本人要的头号人物,卢文俊可以把金姝卖给rì本人,在神尾光臣那里立上一大功,同时,借机除掉朴正雄这个心腹大患。 至于周宪章,卢文俊还真没把他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清军都是窝囊废,一个小小的把总能成什么气候。所以,周宪章是死是活,卢文俊还真没怎么考虑过。 众人刚一离开封魂谷,卢文俊就通过安插在东学教各分坛的心腹,把金姝母女的情况报告给了神尾光臣。这一路上,神尾光臣的手下对周宪章等人进行了全面跟踪,准备劫夺金姝,只是,在朝鲜北方,神尾光臣的力量不足,不敢贸然行事。 等周宪章一行到了开城,神尾光臣觉得时机到了,开城距离京城很近,附近有rì本驻军。于是,神尾光臣决定在客栈动手。他先是派出手下进驻客栈,监视金姝,然后秘密调动了rì本驻京城的军队包围了客栈,准备里应外合,把周宪章一行一网打尽。 和卢文俊一样,神尾光臣没把周宪章这些个清兵放在眼里,他自以为做得万无一失,没想到,关键时刻掉了链子,让周宪章和金姝大摇大摆从大门跑了。 且说卢文俊露出真面目,命令朴正雄举手投降,朴正雄是条汉子,见卢文俊投靠了rì本人,激愤难忍,不顾卢文俊手里的枪,挥刀向前,卢文俊一声冷笑,扣动了扳机。 朴正雄倒在了血泊中。 那哈五和姚喜却是惊得目瞪口呆。 等两人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成了rì本人的俘虏。 神尾光臣亲自指挥开城客栈行动,调动了一个中队的rì军,没想到,只抓到了两只小虾米 神尾光臣大为恼怒,从卢文俊嘴里得知,金姝和周宪章要去京城劫取金玉均的遗骨,神尾光臣一面派人在京城附近搜索,一面亲自押着那哈五和姚喜,潜入京城。 此时,rì军尚未向朝鲜开战,不过,大岛义昌已经告知神尾光臣,混成旅团随时可能进攻京城,参谋本部给神尾光臣的指令是,在rì军进攻京城的同时,控制大院君李罡应。一旦rì军完全掌控了京城,就要李罡应出面建立新zhèngfǔ。 rì本参谋本部的考虑是,用金玉均的妻女争取民意,用李罡应组建傀儡朝廷,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战争迫在眉睫,显然,此时最重要的不是金姝,而是李罡应。因为,攻下王宫后,必须要有一个朝鲜zhèngfǔ,承认rì军在朝鲜军事行动的合法xìng。 神尾光臣带着他的行动小组全体成员进入京城,经过一天的搜索,找到了李罡应的藏身之地“归园”。 行动小组刚要动手,却让闵妃派来的王宫卫队占了先。 闵兹瑛知道,朝鲜官军根本不是rì军的对手,一旦开战,京城必然沦陷。到那个时候,如果李罡应活着,她就必须死!因为,rì本人只要一个傀儡,而且,首选是李罡应。更糟糕的是,李罡应如果要和rì本人合作,他开出的条件之一,就是杀掉闵兹瑛。 王宫卫队的战斗力实在不敢令人恭维。一个哨队一百多人,竟然攻不下一个小小的院落,反倒被里面的人打死打伤不少。 倒是归园的守卫者让神尾光臣刮目相看,在他的印象里,朝鲜人都是身体羸弱,思想保守,愚昧落后,根本就不能打仗。而守卫者的人数虽然不多,却是攻防得法,弹无虚发,是一支不可多得的jīng兵!这样的jīng兵,rì本军队里也不多见。 不管怎样,神尾光臣乐得坐山观虎斗。他命令部下严密监视归园,不发一枪一弹,等双方打得两败俱伤,再出来收拾残局。 最后,王宫卫队搬来了大炮,对归园发动炮击。 炮弹击中了大院君藏身的房屋,炸死了大院君身边的亲兵,大院君身受重伤,弹片击中了他的胸膛。 王宫卫队炮击归园,这不是神尾光臣想看到的,大院君必须活着! 所以,神尾光臣果断下令,驱逐王宫卫队。 而就在神尾光臣向王宫卫队下手的同时,大岛义昌的混成旅团发动了攻城战役。进攻归园的王宫卫队军心动摇,四散而去。 冯国璋等人刚开始还以为是来了援军,等神尾光臣进入归园,冯国璋才发现是rì本人,仓促迎战,无奈寡不敌众,八名队员中,四人战死,只剩下他和另外三名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 在打死了七八个rì本人后,子弹打光了,冯国璋等人连同身受重伤的大院君李罡应成了rì军俘虏。 神尾光臣这才知道,归园的守卫者原来是清军。 这场战斗规模虽然不大,却让神尾光臣对清军的战斗力大为惊讶。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冯国璋、余光忻、李国革、辛得林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兵,这样的jīng兵,在大清**队中少得可怜。他还以为清军个个都这么利害。 这让神尾光臣心怀忧虑,一旦与大清正规军打起来,rì军的前景堪忧! 李罡应身受重伤,需要急救。大岛义昌派出一个一个骑兵小队接应神尾光臣,并通知他,第一军司令官山县有朋马上就要赶到元津山,让他赶紧把李罡应送过来。神尾光臣不敢怠慢,亲自押着俘虏,向元津山进发。 没想到,半路上被周宪章打了个伏击,煮熟的鸭子飞了! 神尾光臣的部下死伤殆尽,他也被冯国璋打了一枪,子弹穿胸而过,这家伙命大,居然没死,只是昏倒在山坡上,后来被救活了。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倒霉的是rì军元津山炮兵阵地的jǐng卫中队中队长原田大尉。周宪章点燃了弹药库,引发了大爆炸,布设在山顶的十五门野炮,十门彻底报销,成了废铁,剩下的五门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原田大尉引咎剖腹自杀。 当然,周宪章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那哈五和姚喜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金姝问道:“卢文俊呢?” 那哈五摇头:“不知道,出了开城,我们就没见到他。” 周宪章皱起了眉头:“我猜想他应该是回了封魂谷。” “这狗东西还敢回去?”那哈五喝道。 周宪章说道:“他当然敢,朴正雄死了,你们两个被rì本人抓了,我和金姝虽然没事,可在看来,我们两个在京城里也是死路一条。他反正是死无对证,东学教里本来就有他的党羽,他还想着教主的位置呢!” 姚喜慌忙说道:“总爷,我们那一百多兄弟怎么办?这家伙心黑呢!” “知道关心自家兄弟了,有进步!”周宪章赞道:“不过不用担心,他暂时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崔教主还在,他会护着他们的。我只是担心,他会对柳夫人不利!” 金姝紧张起来:“周大哥,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一说起回去,众人却是满脸的沮丧。 启明星西沉,天sè蒙蒙亮,他们都看清了地势,正如朴永烈所言,身后是万丈深渊,他们无路可退。 那哈五问道:“总爷,怎么办?” “检查子弹!准备战斗!”周宪章喝道,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了。 众人答应一声,也不多话,各自开始准备。 子弹不多,周宪章身上还有一个子弹带,里面还有三十发子弹,其他人都是抢的村田式步枪,载弹8发,现在,每支枪最多剩四发子弹。 姚喜从身上摸出三个rì式弹盒:“总爷,这是昨天晚上我捡的。” 周宪章大喜:“有进步,你他妈的太有进步了!” “多谢总爷栽培!”姚喜乐得屁颠颠的。 三个满满的弹盒,共有一百多发子弹,简直是发了大财。 周宪章把子弹分给众人,指挥大家布设阵地。 大院君李罡应和朴永烈都是身受重伤,众人把他俩安置在一座岩石下,岩石上方长着数颗老松,朴永烈带伤伏在岩石上,握着一把村田式步枪。 岩石下是一个shè击死角,非常安全。周宪章让金姝留在这里,金姝不干,她憎恨李罡应,不愿意和他呆在一起,非要和周宪章在一起。 周宪章劝说金姝照顾大院君,要是大院君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朝鲜民众就没了主心骨!最后,金姝极不情愿地留了下来。 安顿好了大院君和金姝,周宪章这才给众人分配防守方向,冯国璋守卫正面,李国革和那哈五负责左边,辛得林和姚喜负责右边,成三角形各守一方,周宪章则是守在一个高地上,居中照应。 天sè大亮,东方的天空中,露出了血红的霞光,把松骨峰艳照成一片殷红。 山脚下的rì军开始行动了。 第078章你应该当总兵! 没有进攻前的炮火准备,松骨峰上有两个重要人物——李罡应和金姝,rì军要活的。 rì军从三个方向,缓缓向山头进逼,在距离山顶还有三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个rì军中尉用朝鲜话喊话:“大院君阁下,金姝女士,我大rì本皇军是为了帮助从清国的奴役中解放出来,实现强国之梦,希望大院君阁下和金姝女士能够勇敢地站出来,号召朝鲜人民,与rì本皇军一起,驱逐清国侵略者,完成朝鲜的dúlì富强!” 一声枪响,打破了黎明的宁静,中尉应声倒地。 朴永烈伏在岩石上,脸sè苍白,身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岩石,手里的步枪枪口冒出一丝青烟。 “rì本人才是侵略者!”朴永烈咬牙说道。 枪声骤起,rì军发起了进攻。 密密麻麻的子弹从三个方向shè向山顶的岩石,碎石飞溅,山坡上,黑压压一片身着蓝黑sè军服的rì军,嚎叫着向山顶发起冲锋。 松骨峰整个就是一座陡峭的岩石,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在周宪章的布置下,众人各自占据有利地势,扼守住上山的咽喉,虽然人数少,火力薄弱,rì军却也奈何不得他们,一个小时过去了,打退了rì军三次冲锋,rì军死伤二十多人,而周宪章这边,只有李国革受了点轻伤。 rì军退到了山脚下。 姚喜兴奋地大声欢呼起来:“总爷,咱们赢了,赢了……” 一道尖锐的刺鸣破空而至,辛得林大叫一声,一把推开了手舞足蹈的姚喜。 一发炮弹在辛得林身边爆炸,辛得林连同一颗硕大的松树,被炸得飞上了天。 姚喜滚出七八米,辛得林的血淋了姚喜一头。 姚喜怔了怔,突然跳了起来,胡乱抓了一根炸断的松枝,指着山下破口大骂:“狗rì的小rì本,你他妈的有种上来,老子跟你们拼了……” 又是一发炮弹落在了山顶,姚喜被气浪冲倒,没了声响。 一发接一发的炮弹把山顶变成了火海,松林燃烧起来,发出浓烈的焦臭味。 rì本人终于没了耐心,他们调来了山炮,那是rì军的主力炮种。 既然抓不到活的,就要死的。绝不能让大院君活着离开松骨峰! 炮弹爆炸的气浪把朴永烈掀下了岩石,滚到了大院君的身边,晕死过去。爆炸把他身上的伤口震裂了,鲜血涌了出来,他成了血人 金姝用身子护住半靠着的李罡应,李罡应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大院君缓缓睁开了眼睛:“金姝,你为什么要护着我?” 金姝脸sè冷峻,她没有掉眼泪:“周大哥说,没有你,rì本人就会吞并朝鲜!” “可我是你的杀父仇人!刺杀你爸爸的刺客,是我派出去的。”李罡应咳嗽几声,嘴角流出血。 金姝咬咬嘴唇:“这山上只剩我们三个朝鲜人了!” 李罡应一怔,长叹一声:“朝鲜人不能再杀朝鲜人了!”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金姝,帮个忙。” 金姝伸手探进李罡应的怀里,摸出一个牛皮包。 “打开。”李罡应说道。 金姝打开牛皮包,里面是一枚玉质的图章,和一张印有太极虎图案的文牒。 李罡应看了一眼晕死过去的朴永烈,艰难地说道:“金姝,你听好了。鸭绿江边的三峰里有一座灵山寺,寺院主持名叫空明。其实,他的真实姓名叫李炫庆,是三年前朝廷的登科进士,本来是要进翰林院,是我让他去做了主持。这是我的图章,文牒是我的一道手谕,你拿着这个,去找他。” “找他干什么?”金姝问道。 李罡应没有回答金姝的问话,说道:“金姝,把东xīzàng好,朴永烈会帮你的。至于那个周宪章,你如果信得过他,就让他和你们一起去,如果信不过他,就毁了这些东西,不要让周宪章知道!记住,三峰里!我朝鲜要想复国,这是最后的希望了!现在你去把周宪章叫来,要快!” 炮火猛烈,rì军在炮火的掩护下,再次发动冲锋。 辛得林阵亡,姚喜被炸得没了踪影,右侧出现了空档,周宪章只得赶到右侧,接替辛得林的位置。 1888式委员会步枪的综合xìng能优于村田式步枪,唯一的缺点是弹匣填装子弹,周宪章弹无虚发,8发子弹击毙了8个rì军,rì军终于意识到右侧是一个利害角sè,不敢托大,减缓了对右侧的进攻,把主攻放在了正面和左侧。 这一下,冯国璋所在的正面、李国革和那哈五所在的左面压力增大了,尤其是正面,只有冯国璋一人,已经能够看到rì本士兵那一张张因为嚎叫而变形的脸。周宪章只得在阵地上来回穿梭,支援正面的冯国璋,又是一番激烈交火,把rì军逼退。 这一次,rì军没有推回到山脚,而是退到了山腰上。显然,用不了多长时间,rì军就要发动下一轮进攻。 除了周宪章,其他三人都挂了彩,那哈五的屁股上扎进了一块弹片,痛得他呲牙咧嘴,痛骂狗rì的的小rì本不长眼。 子弹也不多了。 冯国璋还剩三发子弹,李国革和那哈五加起来只有九发,而周宪章还剩下五发。 金姝从岩石下钻了出来,远远招呼周宪章,周宪章慌忙跑了过去,斥道:“姝儿,你怎么不听话……” “大院君要见你!” 周宪章急忙跳下岩石,来到李罡应身边,躬身施礼,问道:“大院君,有何指教?” 李罡应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喘息道:“周宪章,你是个什么前程?” “把总。” 大院君苦笑:“原来就是个哨长,我看你这本事,应该当总兵!” “大院君见笑了。” “周宪章,清rì尚未宣战,你可以出去向rì本人投降,就说是误会,我想,rì本人不会为难你的。”大院君闭着眼睛说道。 “rì本人杀了余光忻,他已经放下了武器!”周宪章说道:“清rì尚未宣战,我周宪章已经向rì本人宣战了!只要我活着,就要把rì本人赶出朝鲜!” 李罡应睁开了眼睛,发出两道炯炯有神的jīng光:“周宪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别让金姝失望!” 李罡应停止了呼吸。 曾经威势赫赫的摄政王、大院君李罡应死在了松骨峰这座荒僻的山峰上,死时,双目圆睁。 一轮排炮在山顶炸响,枪炮声响成一片。 冯国璋、李国革、那哈五滚进了岩石下,三人身上带伤,都成了血人。 那哈五捂着血淋淋的屁股大叫:“总爷,我们没子弹了!守不住了!” 冯国璋说道:“大哥,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撤吧!” 一发炮弹在岩石上炸开,碎石扑簌簌落了众人一头。 朴永烈醒了过来,发出一声冷笑:“无路可撤!你们可以向rì本人投降了。” “那你呢?”那哈五问道。 “我是朝鲜人,朝鲜人骨头硬!”朴永烈冷笑。 “放屁!”李国革怒喝一声:“朝鲜人骨头硬,我大清国的人就是软蛋了!他妈的,老子怎么混得连高丽棒子都瞧不起了!周宪章,你要是领着我们打小rì本,老子跟着你,你要是投降,咱们就分道扬镳!” 李国革的左臂被炮弹炸断了,鲜血染红了半截身体,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硬气。 周宪章从腰间摸出一颗山炮炮弹,那是一发哑了火的炮弹,摆在了众人的中间,对金姝说道:“姝儿,没退路了,我不想当rì本人的俘虏。” 金姝说道:“周大哥,我跟在一起!”说着,挽起周宪章的胳膊。 李国革也凑了过来:“周宪章,你有种,我李国革佩服!” 冯国璋挪到周宪章身边,叹道:“妈的,我大清国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军事jīng英,就这么报销了!” 那哈五腆着脸皮说道:“冯爷,我虽然没上过武备学堂,可也跟着左宗棠大人干过,也算得上是军事jīng英吧。” “算,能在松骨峰上打小rì本的,都他妈的算!”冯国璋叫道。 周宪章把炮弹摆在中间,端起1888式委员会步枪,对准底火,笑道:“冯大哥,谢谢你送我的枪!” 冯国璋摇头:“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你是大哥。” 周宪章大笑:“好吧,兄弟们,咱们上路!”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叫:“总爷,大喜啊大喜!” 姚喜从岩石上连滚带爬冲了进来,立脚不稳,一个跟头栽倒在炮弹上,把炮弹压了个严严实实。 周宪章的手指头已经扣动了扳机,忽见姚喜爬在炮弹上,情急之下,急转枪口,却指向了侧面的那哈五,那哈五吓得一声怪叫,脑袋一偏,“砰”的一声,子弹擦着那哈五的后脑勺飞了出去,一根粗大的辫子跟着飞上了天空。 那哈五捂着后脑勺大哭起来:“辫子,我的辫子!”那颗子弹打断了他的辫子。 冯国璋喝道:“脑袋都要没了,要辫子干什么!” 那哈五痛哭流涕:“我是清室宗亲,我祖上是康熙爷的大阿哥!没了辫子,到了yīn间我怎么有脸见祖宗” 第079章剪辫子 姚喜却是欢天喜地:“老那,不用去见祖宗,咱们有活路了!大家赶快跟我走!有个地坑,可以跑出去。” 原来,刚才rì本人一顿炮击,姚喜气浪冲出七八米,落进一个草窝子里,刚想爬起来,脚下却是一软,“扑通”一声,掉进了一个地坑里。 那地坑几乎是直上直下,姚喜顺着地坑滑下了十来米才停了下来,下面却是一条暗河,姚喜顺着暗河摸了一阵子,前面有了光亮,钻出暗河,抬头一看,原来到了松骨峰后山。 但见古木参天,流水淙淙,鸟语花香,如同仙境。 身后是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山顶上炮声隆隆硝烟弥漫,而这里却是山清水秀,一派祥和。姚喜暗自庆幸捡了一条命,拔腿就跑,跑出十来步,却被松骨峰上的枪炮声吓得一阵哆嗦。 姚喜刚刚娶了媳妇,就被拉了差,被派到朝鲜来,一路上担惊受怕,受尽苦楚。这回捡回了命,打算一股脑跑回辽东老家去,什么朝鲜、什么大清国、什么总爷,统统与他无关,这辈子老老实实在家里抱着老婆,再也不去使枪弄棒了。 姚喜捂着耳朵向前奔跑,可是,那枪炮声却是无孔不入,无论他怎么用力,也能钻进他的耳朵,不仅有枪炮上,还有周宪章、冯国璋、那哈五、李国革的喊杀声。 姚喜长叹一声,回转了身来,跑回到暗河里,顺着来路,又爬上了松骨峰。 且说众人见有活路,也顾不得那哈五哭爹喊娘,跟着姚喜就跑。朴永烈受伤最重,周宪章背着朴永烈跟在姚喜身后。那哈五屁股上中了一块弹片,金姝赶忙过来搀扶他。 众人跑出岩石下,山坡上,黑压压的rì军士兵已经冲到了十米开外,周宪章举枪shè击,打倒了两个rì本兵,其他的rì军就地卧倒。 一行人跑到阵地右侧,那里的松林被炸得东倒西歪,一片狼籍,姚喜跑到一个不起眼的草窝子旁,叫道:“跟我跳!”说着,纵身跳进草窝里。 草窝子就像是有磁xìng一般,把姚喜吸了进去,没了踪影。 众人依次跳了进去。 周宪章走在最后,冷冷扫了一眼硝烟弥漫的松骨峰,这才跳了下去。 很快,松骨峰的后山,是一条峡谷,两边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古木茂密,一条山溪在峡谷中,向东南方向流去。 周宪章背着朴永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众人死里逃生,还在心有余悸,默默无语地跟着周宪章。 只有那哈五一路上骂骂咧咧,一瘸一拐地,嘴里嘟囔个不停:“狗rì的姚喜,还老子的辫子!” 周宪章皱眉:“那哈五,打掉你辫子的是我,回了大清国,老子去给你家祖宗解释。” “总爷,要不是姚喜那兔崽子捣乱……” 金姝扶着那哈五,说道:“那大叔,你就省省吧,要不是姚喜捣乱,大家会死的!” “唉你个丫头片子……” 周宪章不乐意了:“丫头片子一直扶着你!我说那哈五,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爷们一点行不?” 那哈五一脸苦相:“总爷,没了辫子还怎么爷们?” 周宪章摇头叹息,全世界都知道,辫子是女人的东西,可在大清国,正好反过来,一个大男人没了辫子,反倒不爷们了!这那他娘的才叫乾坤颠倒。 姚喜突然爆喝一声:“那哈五,你他妈的还有完没完!” 从鸭绿江到松骨峰,姚喜一路上都是猥猥琐琐,尤其是在那哈五面前,极为卑恭,这有两个原因,第一,那哈五是老兵,姚喜是个新兵蛋.子;第二,那哈五是旗人,动不动就以清室宗亲自居,姚喜自然不敢争锋。可是,今天姚喜竟然敢当面顶撞那哈五,也不知是那股神经搭错了。 那哈五勃然大怒:“好你个姚喜,你他妈的一路上就知道尿裤子,还敢对老子这样说话!老子是老兵,老子是清室宗亲,老子的祖上是康熙爷的大阿哥!老子……” 姚喜喝道:“那哈五,老子也是老兵!” 松骨峰一战,把姚喜打成了老兵! 其实,所谓老兵新兵,并不是谁当兵的年月长,谁当的短。而是谁打过仗,而且,是打得像样的仗! 松骨峰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这场战斗永远不会载入史册。但是,这样的战斗足以让人脱胎换骨! 当然,一场战斗不可能让姚喜马上变成一个十八般武艺jīng通的合格士兵,他仍然搞不懂那些专业的单兵战术,但是,在jīng神上,姚喜算是过关了。 只要有了军人的jīng神,技术上的东西就好办了。周宪章有把握把姚喜变成一名jīng兵! 其实,大清国的士兵,缺的就是jīng神,没有jīng神,一切都白搭。 那哈五还没有发现姚喜的转变,喝道:“你他妈的也叫老兵,老子跟着左大人打仗的时候,你小子还在扛镢头!也罢,你把老子的辫子赔了,老子就承认你是老兵!” 姚喜一把拔下了步枪上的刺刀。 那哈五吓得一声怪叫:“姚喜,你他妈的要动真格的!” 周宪章、冯国璋、李国革见势不好,纷纷大叫:“姚喜,使不得!” 姚喜脑袋一摔,后脑勺上的大辫子甩到胸前,姚喜大喝一声,一刀把辫子割了下来,扔到那哈五怀里,喝道:“老子赔给你!” 那哈五捧着姚喜的辫子,脸上清青白不定:“这这这,这又是何必呢?” 冯国璋却是大喝一声:“姚喜,你竟敢公然剪辫子,你狗rì的要造反!老子回去要告你!” 当初,冯国璋在天津武备学堂里当教习的时候,周宪章就曾经撺掇他剪辫子,冯国璋就势给周宪章罗织了一条杀头的大罪。大清国的律法,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姚喜这才发现,英雄过了头。 那哈五的辫子没了,那是枪打的,回去好说。而他的辫子是自己剪的,那可是“反清复明”啊!官府不仅要砍他的头,他全家老小,包括他刚过门的媳妇,也要跟着他挨上一刀。 姚喜吓出一身冷汗,身子发软,瘫坐在地上。 李国革也是目瞪口呆。 朴永烈伏在周宪章的背上,饶有趣味地看着姚喜,朝鲜不存在辫子问题,那是大清国的土特产。 金姝却是十分不忍:“姚大哥不是有意的 周宪章放下背上的朴永烈,做了个扩胸运动,冲着悬崖大笑三声,一摔脑袋,把抓住自己的辫子,手起刀落,辫子应声而断。 姚喜慌忙问道:“总总总,总爷,你这是……” 周宪章把辫子挂在了身边的大树上:“做个纪念,周宪章到此一游!” “可你自己剪了辫子,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那哈五问道。 周宪章没理那哈五,说道:“姚喜,谁要是要砍你的头,他得先砍我的头!” 姚喜热泪盈眶:“总爷,姚喜这辈子就认您了!” 李国革大喝一声:“周宪章,别以为就你是英雄!”拔出刺刀,把自己的辫子了割了下来。 冯国璋大惊失sè:“你你你们都要造反吗?” 周宪章说道:“冯国璋,我早就说过,当兵的拖着个大辫子,打起仗来是要误事的,现代军人不应该留辫子,当初你不也是很赞成的嘛。怎么我们剪了辫子,你又不赞成了呢?” 冯国璋慌忙说道:“大哥,那话说说可以,要是真剪了,谁也担待不起,别的不说,你恩师那晋第一个就会砍你的头!他把纲常礼仪看得比命还重!” 周宪章笑道:“我恩师如果要砍我的头,我也没话可说,他救国我的命。不过,要是有人砍姚喜的头,老子绝不答应!姚喜,李国革,那哈五!” “喳!”三人应承。 “把冯国璋的辫子割了!” 这三人都没了辫子,现在听说要割冯国璋的辫子,都是极为兴奋,天塌了,多个人顶着总是好事。 三人一拥而上,把冯国璋架了起来,冯国璋急得大叫:“不要,不要……” 只听咔喳一声,那哈五手起刀落,冯国璋的辫子应声落地。 冯国璋如丧考妣。 那哈五大笑:“冯教习,我清室宗亲、康熙爷的子孙都没了辫子,你个汉人,还哭丧个屁呀。” 李国革认真地说道:“大家都没了辫子,满汉一家,不分彼此,大家jīng诚团结,共同打小rì本,显我泱泱中华众志成城!” 金姝嘻嘻笑了出来:“冯大哥,你没了辫子,很帅哟。” 冯国璋抹着后脑勺,苦着脸说道:“真的嘛?” 金姝正sè说道:“真的,冯大哥,你其实真的蛮帅的,和周大哥就差一点点,都是让那根大辫子给害了,搞得女里女气的,现在没了辫子,很爷们耶!” 冯国璋凑到溪水边看了看:“别说,还真是个纯爷们了!可要是见了聂总兵,我该怎么说?” 朴永烈说道:“就说是为了化妆潜入京城营救大院君,不得已剪掉的,rì本人专抓有辫子的,聂总兵应该能理解,我可以给你们作证。” “有劳朴兄了!”冯国璋长出一口气。 朴永烈笑道:“哪里哪里,大家都是纯爷们!” 众人有说有笑,沿着溪水向东南方前行。 第080章朝廷旨意 到了傍晚,终于走出了山谷,但见丘陵纵横,河网交错,一条大路向东南方延伸,大路的尽头,隐隐可见一座小城。 冯国璋指着小城叹道:“前面就是成欢了,我们一行八人离开成欢,回来就只剩两个了。” 跟着冯国璋前往京城的余光忻、辛得林,还有四名清兵,再也回不来了! 周宪章问道:“成欢的主将是叶志超?” “对,他是主将,副将是聂士成,另外,叶志超的儿子叶焘也来了,你认识他,天津武备学堂的jǐng卫营营官。” “左宝贵呢,他的奉军来了没有?” 冯国璋摇头:“他们不会来了,我离开承欢的时候,左宝贵送来书信,他的奉军到达了平壤,朝廷命令他们坚守平壤,等待援军。看样子,朝廷已经预见到京城必然失陷,朝廷想的是,守住朝鲜北方的半壁江山。” 李国革惊问:“在平壤等待援军,那我们呢?谁来增援我们?” “聂总兵说,李鸿章大人已经命令驻北塘、芦台、天津的仁子营、仁字副营、武毅军步兵1300人乘英国汽船从大沽口出发,前往牙山。另外,天津练军、护卫营、亲兵前营1200人携大炮12门,乘英国“高升”号汽船从大沽口出发,不rì也将抵达牙山。这两支部队赶到后,成欢守军将增至五千人,虽然不足以克复京城,但守住成欢,应该是没问题的。成欢是京城到全州的咽喉,只要我们守住成欢,就有机会!” 周宪章心中打鼓,他在天津武备学堂得罪了李鸿章,也得罪了叶焘,本来是来找左宝贵求条活路,没想到,左宝贵没找到,却找到了冤家对头。那叶焘心胸狭窄,手段毒辣,此去成欢,怕事凶多吉少。 周宪章急忙说道:“各位,我来京城,是帮姝儿,夺回她爸爸的遗骨,还有一百多弟兄在封魂谷等着我回去赎他们的项上人头,我和姝儿就此作别……” 冯国璋苦着一张脸说道:“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怎么不对了?” 冯国璋问道:“你赎了你那一百多兄弟之后,又去哪里?” “去平壤,找左宝贵。” 冯国璋说道:“你去平壤找左宝贵是打小rì本,留在成欢也是打小rì本。而且,现在成欢更需要你!大哥!你不应该看不出来,成欢和平壤,一南一北,正好对rì军形成一把钳子,使得rì军首尾不能相顾,只要我们守住成欢,rì本人就算占了京城,也不能施展开来。如果成欢丢了,我看,平壤也守不住!” 冯国璋一席话,点在了问题的要害上。成欢虽小,却是朝鲜战场的关键点。成欢不仅是连接南北的交通枢纽,而且,是清军从海上发起进攻的桥头堡。只要能守住成欢,清军就可从海上进军朝鲜。目前,rì军虽然占领了京城,但rì子并不好过。清军对rì军呈南北夹击之势,还掌握着战场主动权。 rì军要想夺取主动权,必然要在南北两个方向上有所突破,而突破点必是成欢! 这是因为,成欢弱,平壤强;成欢在rì军的后方,平壤在rì军的前方;成欢威胁着rì军的登陆点仁川,平壤对rì军在南方的行动毫无威胁。 更为重要的是,rì军一旦占领成欢,就可控制牙山,一举切断清军的海上运输线。 因此,rì军必然集中力量攻击成欢。 成欢将有一场大战,正是用人之际。冯国璋不希望周宪章在这个离开成欢。在冯国璋看来,把周宪章这样的人物放在平壤简直是浪费战争资源。 周宪章还在犹豫,朴永烈冷笑一声:“剪了别人的辫子,自己一走了之,这恐怕不是大哥所为吧!” “放屁!”那哈五喝道:“我们总爷什么时候当过缩头乌龟!” 周宪章不是不想留在成欢,他很清楚现在的战争态势,守住成欢就等于是守住了朝鲜!只是,叶家父子在成欢,他要是去了成欢,恐怕不仅发挥不了作用,反倒会给冯国璋添麻烦。 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逃兵。按照大清国的军法,逃兵就是死罪!叶焘如果要抓他,冯国璋也脱不了干系。 冯国璋看出了周宪章的心思,说道:“大哥你放心,聂总兵是成欢的副将,叶志超这个人虽然官居提督,但他这个提督徒有虚名,胆小怯懦,带兵无方,成欢能打仗的,只有咱们聂爷,他得仰仗聂总兵替他守成欢。有聂总兵在,叶家父子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周宪章说道:“也罢,咱们就去见见聂总兵。如果聂总兵看得起我,我就留下来。”周宪章的意思,要留就要留在聂士成的营中,要是到了叶志超的军营里,那就是羊入虎口了。 众人这才动身,天黑前,来到了成欢,聂士成所部武毅军的军营前。 太原总兵聂士成,字功亭,安徽合肥人,自幼爱好行侠仗义,同治元年投效泸州军营,先是跟随团练大臣袁甲三,后跟随淮军刘传铭,参加征讨太平军和捻军,立下赫赫战功,同治十二年,以记名提督的身份,任武毅右军前营管带。光绪九年,中法战争爆发,法军进犯台湾,聂士成主动请战,率军驰援台湾。1892年,因攻赏巴图隆阿巴图鲁勇号,授太原总兵,统领芦台淮军和练军。 聂士成骁勇善战,带兵有方,是大清国一员悍将。更为难得是,聂士成本人并不jīng通西洋现代军事,他的战争经验主要来自国内战争,但是,他并不排斥西洋先进武器和战法,是清晚期少有的开明将领。在他的幕僚中,有很多像冯国璋这样jīng通现代军事学的青年才俊。 聂士成听说冯国璋回来了,大喜过望,亲自迎出营门。 冯国璋见到聂士成,慌忙跪地:“冯国璋有罪,没能把大院君救出来,请大人制裁。” 聂士成叹道:“京城戒备森严,我本来就没指望你们把大院君接出来,只要你能活着回来,就是我聂士成的福气!也是朝廷的福气!” 聂士成极为看重冯国璋,在他眼里,冯国璋有谋略有胆识,是大清军队中难得的人才,一个冯国璋顶十个大院君。 冯国璋心中感动,眼泪汪汪:“多谢聂大人!可是,卑职的辫子没了。” 聂士成这才发现冯国璋披头散发,再一看,身后跟着一行人,也和冯国璋一样,没了辫子。 朴永烈急忙说道:“rì本人和王宫卫队盘查极严,冯参军一行为了潜入京城,不得已剪掉了辫子,这都是战斗的需要。” 聂士成一怔,随即大笑:“我大清国的威仪不再辫子上!冯国璋能从rì本人当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这就是我大清国的威仪!冯国璋你无罪有功!快快请起。” “多谢聂大人!”冯国璋这才站起身来,带着众人跟着聂士成进了帅帐。 众人坐定,冯国璋这才向聂士成仔细汇报了京城一行的情况,向聂士成介绍了周宪章、金姝、朴永烈、那哈五、姚喜。 冯国璋介绍周宪章的出身,详细叙述了他在松谷峰之战中的表现。冯国璋盛赞周宪章是一位军事奇才,恳请聂总兵收留周宪章,为国效力。 聂士成听完冯国璋的叙述,额头上皱起一个大疙瘩,沉吟不语。 冯国璋心中大急,慌忙说道:“聂总兵,周宪章私自离开天津武备学堂,触犯军法,可这也是事出有因。而且,他炸毁rì军炮兵阵地、击毙rì军二十多人,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如今,大敌当前,用人之际,周宪章有大将之才,正可赋予重任!” 周宪章站起来,对聂士成施礼道:“聂总兵,在下与叶提督的儿子叶焘有些过节,留在聂总兵处,确是多有不便,在下这就告辞。” 聂士成摆手:“周宪章,你误会本官了,本官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周宪章躬身说道:“还请聂大人示下。” 聂士成沉默片刻,看了看金姝,问道:“你是金玉均的女儿?” 金姝向聂士成施礼:“是,我叫金姝,是周大哥救了我。” 聂士成又看了看朴永烈,说道:“朴永烈,我听说,你是朝鲜王宫卫队的副统领。” “正是!”朴永烈说道。 聂士成问道:“你们二人到我的营中,不知有何指教?” 朴永烈躬身说道:“指教不敢,在下身为朝廷命官,自然要遵从朝廷的旨意,光复京城。恳请聂总兵发兵京城,朴永烈愿做先锋。” 聂士成摇摇头:“遵从朝廷旨意?朴将军,你打算遵从哪个朝廷的旨意?” “当然是我朝鲜的朝廷。” “可是,朝鲜朝廷已经向大清国宣战了,就在今天中午,你们的朝廷发出诏书,宣布朝鲜dúlì,改国号为大韩帝国,号召朝鲜军民与rì军并肩作战,驱逐清军,现在,你和金姝,是我大清国的敌人!” “什么!”众人一片惊呼。 第081章战争时期的爱情 rì军占领王宫后,高宗李熙和闵妃成了rì军的俘虏。本来,按照大本营的计划,只要大院君李罡应答应与rì军合作,占领军将立即杀掉闵兹瑛,废黜高宗李熙,立李罡应为大韩帝国的皇帝。就算李罡应不答应,rì本人也可以把他弄进王宫里做傀儡,到那个时候,rì本人控制了整个王宫,李罡应别无选择。 然而,松骨峰上,周宪章的出现,打乱了rì本人的计划,大院君李罡应死了。 现在,能够出面主持大局的,就只剩下闵兹瑛了。其他人都不足以服众。 rì本人随即转向闵兹瑛,胁迫闵兹瑛出面主持大局。 到了这般田地,闵兹瑛也是别无选择,只得答应rì本人,出面主政,况且,闵兹瑛李罡应死了,也算是rì本人帮了闵兹瑛一个大忙。 但闵兹瑛是个女人,传统观念上不被朝鲜民众所接受,所以,rì本人保留了高宗李熙的皇帝之位,闵兹瑛垂帘听政。 大韩帝国新朝廷粉墨登场,在rì本人的刺刀下,颁布了朝鲜dúlì诏书,不承认朝鲜与大清国的宗属地位,并向大清国宣战。 朝鲜的dúlì诏书,把大清国置于一个极为尴尬被动的地位。 朝鲜既然成为一个“dúlì”国家,大清国驻扎在朝鲜的军队就失去了合法xìng。而按照诏书所言,rì本军队是应大韩帝国邀请而来,却是合法的。 更糟糕的是,朝鲜是以一个dúlì国家的地位向大清国宣战,而大清国却不能向朝鲜宣战,因为,大清国不能承认朝鲜的dúlì。大清国如果对朝鲜开战,只能以平叛的名义开战,谁都知道,可是,一旦开战,大清国面对的不是朝鲜军队,而是rì本军队。而大清国与rì本并未宣战,从法理上讲,清军攻击rì本军队,是非法的。 这就是大清国犹豫不决导致的恶果! 这也是叶志超贪生怕死导致的恶果! 试想,如果叶志超率军进入京城,就算清军遭到围歼,那也是大清国与朝鲜军队并肩抵抗rì本侵略者。西方列强就是不出手相助,大清国也将占据舆论上的制高点。 而现在,rì本人不仅占据了军事上优势,而且,也占据了法理上的优势。本来,清军是受朝鲜邀请而来的,现在倒好,成了侵略者! 西方列强要想出面调停,都找不到理由。 朴永烈抗声说道:“聂总兵,朝廷已经被rì本人控制了,诏书是乱命!别人我不管,我朴永烈与rì本人势不两立,绝不奉诏!” 金姝也说道:“我爸爸是被朝廷害死的,这样的朝廷,不代表朝鲜人!” 冯国璋说道:“好样的!朴将军不愧是我天津武备学堂培养出来的高材生……” 朴永烈冷笑:“你们大清国的武备学堂的确培养了不少人,可是,又有几个能发挥出作用来!你们的朝廷嘴上说的是一套,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套,那些高材生都浪费了!” 朴永烈说的没错,事实上,天津武备学堂培养出来的军官,大多并没有得到重用,德国教习传授给他们的理念与大清国的体制格格不入,朝廷倒是想用他们,可到了下边的提督、总兵、管带那里,这些毕业生最多也就是当个闲置。冯国璋算是天津武备学堂里的佼佼者,可直到现在,还仅仅是给聂士成当了个幕僚,聂士成给了他一个七品骑尉的前程,算是格外提拔了。 冯国璋脸一红,岔开了话题:“这个问题咱们以后有时间再交流,呐,现在我大清主力越过鸭绿江在平壤集结,兵力可达5万;只要我们坚守成欢,就可对rì军形成南北夹击的态势,克复京城,指rì可待!” 聂士成叹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叶提督畏敌如虎,成欢只有三千人,面对rì军第一军两万人,军心不稳。如rì军来攻,恐怕……”聂士成摇头不语。 事实上,叶志超已经流露出了放弃成欢向牙山撤退的意图,他根本无心与rì军作战。 冯国璋不以为然:“叶提督是担心成欢兵力不足,从大沽口出发的援军不rì即可抵达牙山,到时候,成欢守军可增至六千人。上有朝廷严命,下有将士求战,叶提督应该不会轻言撤军。而且,朝鲜民众向着我大清,我们可以动员朝鲜民众参战,军民一心,守住成欢应该不成问题。” “如果朝鲜百姓能帮助我大清,朝鲜之事,尚可做为。”聂士成眉头舒展:“周宪章,你现在身居何职?” “蒙宋提督抬举,在下现任把总哨长之职。” “以你的才能,当个把总屈才了,我现在提升你为外委千总,留在我军中效命,你可愿意?” 把总是正九品,外委千总则是正八品,周宪章升了两级。 能留在聂士成的军中,这是最好的结果,周宪章敬了一个西式军礼:“在下愿为聂总兵效劳!只是,卑职以为,朝鲜之事没这么简单。” “此话怎讲?”聂士成问道。 周宪章说道:“如今朝鲜朝廷发出驱逐清军的诏书,我担心,东学教会奉诏举事,向我清军开战。东学教在朝鲜民间据有很大的影响力,如果东学教与我清军为敌,那就麻烦了,前有rì军,后有东学教掣肘,清军在南北都不得安生,这仗就没法打了。” 周宪章的话说到了问题的症结上。大清国在朝鲜全无远见,处处落在了rì本人的后面。rì本人在攻取京城之前所做的准备工作中,最为重要的就是争取民心,攻取京城后,立即控制朝鲜朝廷,逼迫朝廷下发dúlì诏书,左右了朝鲜民意。 而直到现在,大清国连自己国内的民众都没有动员起来,对朝鲜民众,更是置若罔闻。 朴永烈和金姝怀着对rì本人的仇恨,站在了大清国一方,但是,东学教已经与朝廷达成和约,作为一个合法民间组织,它的态度极有可能偏向朝廷,哪怕那是一个傀儡朝廷。 如果东学教奉诏与驱逐清军,别的不说,给清军来一个坚壁清野,清军就会不战自溃。 聂士成猛然醒悟,东学教代表朝鲜民众民意,如果东学教倒向朝廷,民众也会跟着他们与清军为敌,如此一来,清军就陷入了四面楚歌之中。 聂士成对金姝说道:“金姝,恐怕你要去封魂谷跑一趟,劝说崔时亨教主与我大清并肩作战。你是金玉均先生的女儿,东学教会应该会听你的。” 金姝点点头:“好的,我和周大哥一起去,那里还有周大哥一百多个兄弟呢。” 聂士成摇头:“周宪章不能去。此事事关重大,周宪章现在还是个外委千总,只有一个八品的前程,如果他代表我去谈判,就显得老夫缺乏诚意了。冯国璋是老夫的亲信幕僚,身上有七品骑尉的前程,这样才显得庄重。冯国璋,你带上老夫的亲笔信,和金姝一起去见崔教主,全权代表老夫与东学教谈判,他们提的条件,只要不损害我大清国的根本利益,尽可答允,务必劝说他们助我大清。” 金姝撅着小嘴,很是不乐意:“聂总兵,那你就给周大哥封个七品骑尉嘛。”她舍不得离开周宪章。 聂士成看出了金姝的心思,哈哈大笑:“金玉均先生是朝鲜名流,金姝出身高门望族。周宪章是我大清国大儒那晋的门生,也是书香门第。金姝若能与周宪章结为连理,便是大清国的大儒与朝鲜名流结亲家,也是一段门当户对的佳话。等打完仗了,老夫亲自去找那晋那老东西,给你们二人提亲。嘿嘿,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管教你风风光光嫁给周宪章!” 金姝满脸通红,扭捏着说道:“可我爸爸已经过世了。” 聂士成笑道:“那这样吧,我今天就收你做个义女!我聂士成官居正二品,那晋是从四品,你嫁过去了,看谁敢欺负你!” 齐声众人喝彩。 聂士成收金姝为义女,周宪章成了他的准女婿,未来的老丈人自然要对未来的女婿格外照应。 东学教的事,事不宜迟。聂士成赶紧修书一封,交给冯国璋,命冯国璋带上二十名亲兵,随金姝连夜动身,前往封魂谷。 周宪章把金玉均的遗骨交给了金姝,两人依依作别。金姝红着眼眶,泪水涟涟。周宪章也是一阵唏嘘。 战争年代的爱情,总让人觉得提心吊胆。 金姝和冯国璋走后,众人马上着手部署成欢的防卫。rì军已经攻占了京城,下一步就是举兵南下,进攻成欢,成欢将面临一场恶战! 朴永烈和李国革身受重伤,在营中调养。那哈五屁股上中了弹片,取出弹片后,伤势并无大碍,便和姚喜一起,一瘸一拐地跟着周宪章 周宪章升任外委千总,代替冯国璋出任聂士成的行军幕僚,也就是参谋。周宪章跟着聂士成,连夜考察了成欢的地形地貌。聂士成按照周宪章的建议,对武毅军进行了重新部署。 第082章丰岛海战 成欢地处丘陵地区,山势平缓,但河网纵横。清军在成欢东南的月峰山、成欢南边的南山里布设步兵阵地,构筑堡垒和机关炮阵地,在成欢西南的牛歇里构筑野炮阵地,集中八门野炮,对月峰山和南山里提供炮火支援。三处阵地互为犄角,相互策应,攻防得法。 忙了一晚上,天sè大亮,阵地部署得差不多了,聂士成对周宪章的部署很是满意,可问题是,兵力不足。聂士成的武毅军只有一千多人,散布在三个阵地上,捉衿见肘。 周宪章建议道:“武毅军可部署在月峰山,那里居高临下,可统领全局。叶提督所部可进驻南山里,并负责牛歇里炮兵阵地的防卫,等牙山海上援军到达,再加强各处阵地,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聂士成叹道:“这点老夫也想到了,可是叶提督坚持要坚守成欢城,不肯出来。他是主帅,老夫不便调动他的部下。” 周宪章惊问:“聂总兵,rì军一旦对成欢形成合围,里面的守军就成了瓮中之鳖,叶提督不会连这个也看不出来吧。” “他不是看不出来!”聂士成摇头叹息。 事实上,叶志超不肯把他的部下调出城,有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这个理由,聂士成却是心知肚明。 叶志超想跑! 海路而来的三千援军,遥遥不见踪影。叶志超的信心已经垮了。 两人正说着,忽见那哈五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向聂士成敬了一个西式军礼,这个军礼敬得有板有眼,深得周宪章的真传! 周宪章心中大为诧异,前两天这家伙还“招狗”呢! “那哈五,对聂总兵,你应该行跪拜礼。”周宪章说道,西式军礼是周宪章对自己部下的要求,而在大清国的军队中,这是个异端,甚至会被长官看成是大不敬。 聂士成摆手:“不必了,战场上,跪什么跪!况且,那哈五屁股上有伤。那哈五,有什么事,快说。” “多谢聂大人!”那哈五说道:“刚才叶提督的传令兵来了,请你赶快进城一趟。” “什么事?” “那个传令兵说,牙山援军来不了了。” “什么?”聂士成大吃一惊:“那个传令兵呢?他在哪里?” “他说城外不安全,说完了就匆匆回城了。” “妈的!”周宪章骂道:“这都是一群什么兵!”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连一个传令兵也这么窝囊,这样的部队出了城,还能干什么!谁敢把阵地交给他们! 聂士成说道:“周宪章,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见叶提督吧。” 那哈五说道:“传令兵说了,要总爷和聂总兵一起去。” 聂士成jǐng惕起来:“他们怎么知道周宪章在这里?”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逃兵,叶焘是学堂的守备,要是叶焘心生歹念,对周宪章大大的不利——逃兵是死罪! “小人不知。”那哈五说道 “聂总兵,既然叶提督召见,我还是和大人一起去吧。”周宪章说道。 聂士成皱眉:“叶家父子跟你有些嫌隙,此去,我怕他们对你不利。” “顾不了那么多了,”周宪章说道:“大敌当前,需要将帅齐心,万不可因为我一人而导致将帅不和。我想叶提督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也只能这样了。”聂士成叹道。 两人上马,带着亲兵卫队驰入成欢,来到叶志超的帅府前。 叶志超的帅府设在当地一处乡绅的宅院里。叶志超的部队进城后,征用了大量当地朝鲜人的住宅,说是征用,其实是强占,硬是把朝鲜百姓赶出了家门,搞得成欢城里百姓怨声载道。聂士成怕失了民心,从武毅军拨出一些粮食银两给那些被赶出家门的朝鲜人,算是补偿,百姓情绪才稍安。但对清军不满的,还是大有人在。 聂士成曾经劝叶志超下令退出民宅,安抚民心,却遭到叶志超的训斥。在叶志超看来,大清国出兵帮朝鲜打rì本人,朝鲜人理应有所贡献。 一行人来到帅府外,只见叶焘一身戎装,腰间别着手枪,面无表情地站在大门口,身后是一排荷枪实弹的亲兵。 聂士成和周宪章下马,来到叶焘面前。 叶焘先向聂士成施礼:“聂大人请。”然后,冷冷地看了一眼周宪章,说道:“周宪章,别来无恙?” 周宪章敬了一个西式军礼,不亢不卑:“多谢叶守备挂念,宪章还好。” “好说好说。”叶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前面带路。聂士成和周宪章跟着叶焘进了帅府。 直隶提督叶志超,圆脸八字胡,身形肥胖,坐在帅椅上,一副甲胄几乎要被他那一身赘肉胀.破。 叶志超看见聂士成,慌忙站起身来,愁容满面,神情沮丧:“聂总兵来了,快快请坐!” 聂士成坐在了帅帐的左下手,周宪章站在他的背后,叶焘则是站在了叶志超的身旁。 聂士成拱手说道:“叶提督,听说牙山方向的援兵出了点问题?” 叶志超摇头叹息:“不是出了一点问题,是出了天大的问题!昨天,运送援军的英国轮船高升号,在丰岛海域遭到rì本军舰炮击,高升号沉没,1200名将士连同12门大炮和无数枪支弹药葬身大海!” 聂士成大惊:“什么!我大清国并没有向rì本宣战!rì本人竟敢不宣而战!” 1894年7月25rì凌晨,大清国雇用英国轮船高升号从大沽口出发,运送清军1200名、大炮12门前往牙山湾,北洋水师济远舰和广乙舰奉命前往丰岛海域护送高升号。 6时30分,济远、广乙两舰遭遇rì本舰队第一游击队吉野、浪速、秋津洲三舰,7时52分,清rì舰队发生战斗,激战中,广乙舰桅楼和舰桥被炸毁,被迫退出战斗,在劳林湾附近搁浅自爆。济远舰发炮命中吉野舰火药库,炮弹竟然没有爆炸。济远舰随即遭到三艘rì舰围攻,遭受重创,管带方伯谦挂白旗退出战斗。 就在此时,高升号在炮舰cāo江号的护卫下进入丰岛海域,撤退中的济远舰向高升号发出jǐng报,cāo江号掉转航向向西逃去。高升号英国船长高惠悌自恃英国商船,不顾jǐng报,下令继续向战斗海域航行,与rì舰浪速号迎面相遇。 浪速号舰长东乡平八郎命令高升号所载清军投降,遭到拒绝,搭成高升号随清军前往牙山的德**事顾问汉纳根调解未果,东乡平八郎悍然下令发shè鱼雷,击沉高升号。 高升号沉没后,rì舰浪速号只派出小艇救起了英国船长等4名西洋水手,不仅没有对落海的清军施救,反而向海中飘浮的清军开枪,shè杀清军士兵。 丰岛海战拉开了甲午战争的序幕。尽管,海战发生后,清rì双方尚未宣战。 丰岛海战使清军遭受重大损失,济远舰重伤,死13人,伤27人;广乙舰自爆,死10人,伤40人;cāo江号投降,82人被俘。英国商船高升号运载的1200名将士中,溺死1030人,包括菲律宾人3名,水手64人。德**事顾问汉纳根和170名清军侥幸逃脱,漂流至肖帕尔岛附近,其中112人被德**舰救起。 丰岛海战结束后,东乡平八郎回到rì本大本营,发出豪言:“我成功了!” 东乡平八郎一战成名,后来成为rì本联合舰队司令官,在rì俄战争中,东乡平八郎指挥联合舰队,击败俄国远东舰队,创造了另一个辉煌。 丰岛海战也开启了rì本人不宣而战的先例。从此之后,rì俄战争、太平洋战争,不宣而战成了他们制胜的法宝。 丰岛海战最大的恶果是,rì军在丰岛不宣而战,先声夺人,北洋水师从此不敢离开近海与rì本联合舰队决战,rì军占据了朝鲜南部海域的制海权,截断了清军的海上运输线。 这就意味着,清军在朝鲜南线,再也得不到援军了。 帅府内一片沉默,谁都知道,成欢将陷入孤军作战的危局。这一点,rì本人也很清楚,甚至,比清军更清楚!他们必然会抓住这一有利时机,迅速挥师南下,围攻成欢! 远在千里之外的平壤,数万清军只能眼睁睁看着成欢遭到rì军围攻。 造成这一危局的直接原因是丰岛海战。但是,大清国在朝鲜战略决策,是导致这一恶果的真正原因,而叶志超畏缩不前,更是加重了这一恶果。 大清国原本可以在牙山增兵上万,但是,三个月的时间里,大清国却毫无作为。而叶志超如果早rì进军京城,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么个进退失据的境地。 叶志超说道:“据探马报告,攻占京城的rì军混成旅团,已经于今天早晨派出步兵3500人,骑兵47骑,山炮8门,兵锋直指成欢!成欢形势危急,不知聂总兵有何高见?” 聂士成低头不语,心中冷笑,他对叶志超的心思一清二楚。 第083章军前效命 朝廷错误的战略决策,是导致危局的真正原因,但是,这个原因是说不能说的,谁也不能指责朝廷,皇上从来就是圣明的,皇太后更是圣明得无以复加! 如果战败,责任只能由前方将士来承担。 而叶志超是朝鲜驻军的主帅,正是因为他畏缩不前,把京城拱手让给了rì本人,这是铁的事实。朝廷要找一个替罪羊,叶志超是最佳人选。 如今,成欢成了一座孤城,坚守成欢将遭到rì军围歼,退回牙山更是死路一条,因为,海上运输线断了,到了牙山,就只能跳海了。 唯一的选择是向平壤撤退,这样才能保全这支孤军。 然而,不管是朝廷还是李鸿章,都没有向成欢发出撤退的命令。 这里面有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北洋水师在丰岛吃了亏,如果陆军再毫无作为,一枪不打就跑,在国际上,列强如何看待大清国?在国内,百姓如何看待朝廷?皇上的脸面何在?老佛爷的颜面何在? 更糟糕的是,成欢守军不战而逃,对平壤清军的士气,将产生极为消极的影响。 李鸿章希望叶志超打一仗再撤,但他也知道,从战术学的角度上看,这一仗打得毫无道理。所以,李鸿章装聋作哑。 叶志超当然明白朝廷和李中堂的心思。事实上,叶志超面临的选择只有两个。 第一,在成欢打上一仗,不管好懒,总能给朝廷挽回一点颜面,而且,他有可能在朝廷那里挽回因为丢失京城而造成的恶劣影响,从而渡过难关,避免承担战败的责任而遭到处罚。但这样做,他有可能会被rì军消灭在成欢,永远回不到大清国了。 第二,在没有得到朝廷旨意的情况下,下令全军撤退。这样,就可以脱离rì军的追击,顺利到达平壤。这样做的后果是,朝廷会给他来个数罪并罚,把丢失京城和擅自撤军的责任一股脑全部栽到他的头上。 这两个选择都存在巨大的风险——都有可能掉脑袋! 然而,叶志超却有了第三个选择——让聂士成率武毅军坚守成欢,自己则溜之大吉,最多,让自己的部下象征xìng地放上几枪。 这个主意是叶焘出的。 聂士成所部武毅军也是叶志超的部下,如果武毅军能和rì军打上一仗,朝廷的面子有了,叶志超也脱了不战而逃的干系。如果武毅军打得好,多干掉几个rì本人,叶志超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说白了,就是牺牲掉武毅军! 聂士成对叶志超的心思心知肚明,也不点破,问道:“不知叶提督有何想法?” “既然聂总兵问起,本提督倒有一个两全之计。” “愿闻其详。” “本提督以为,rì军不rì即可抵达成欢,入我军仓促撤退,必会给rì军可乘之机。所以,本提督决定,我军兵分两路,由聂总兵率武毅军防守成欢,阻敌于成欢城下,本提督率一支人马,在天安驻扎,两军相互策应,梯次撤退,如此,可保万全。” 聂士成心中一声哀叹,叶志超已经打定主意要跑,而且,跑得如此绝情! 天安是通向平壤的咽喉要道,距离成欢有八十里地,叶志超所部在天安,这么远的距离,谈何“相互策应”!倒是可以一溜烟跑到平壤去。 原以为叶志超让他守成欢,至少会给他多派些人马。现在看来,叶志超是要把武毅军尽数卖给rì本人!而他的嫡系部队,一兵一卒也不肯留在成欢。 叶志超的算盘打得太jīng了,他这么做,一则,可以把成欢失守的责任推在聂士成身上,二则,成欢失守后,叶志超所部全身而退,在朝廷那里,他反倒成了率军冲出敌人重围的英雄。这正是李鸿章希望看到的,因为,李鸿章希望清军能在成欢与rì军打一仗,同时,损失不要太大,否则,朝廷的面子还是不好看。 叶志超如此布置,保住了朝廷的面子,也保住了自己的脑袋。但是,他卖掉了聂士成的脑袋。 周宪章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叶提督,我们可以为你断后,但是,你总要给我们足够的兵力吧。武毅军只有一千人,rì军先遣部队就有3500人,而rì军第一军有两万人,我们怎么守得住成欢!” 周宪章一句“断后”,点破了叶志超想逃跑的心思,叶志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叶焘冷笑:“周宪章,你的辫子呢?” 聂士成说道:“周宪章奉命前往京城执行任务,不得已剪掉了辫子。” “不得已?”叶焘喝道:“辫子是我大清国的威仪,堂堂大清国的军人,头可断,辫子不可断!我看他分明是贪生怕死!聂大人,这个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逃兵,如今又擅自剪掉了辫子,两罪并罚,按律当斩!” 周宪章淡淡一笑:“你可以杀了我,但是,聂总兵不会给你们当替死鬼!” 叶焘大怒:“来人,把逃兵周宪章拉出去,立即正.法!” 两个士兵应声而入,把周宪章架了起来。 “且慢!”聂士成说道:“周宪章现在是我武毅军的外委千总,如果他违反军法,也应由本总兵来处置。” 叶焘斥道:“聂总兵,你竟然提拔一个剪掉了辫子逃兵!” 聂士成说道:“周宪章在松骨峰,炸毁rì军大炮十门,毙伤rì军四十多人,有此大功,卑职论功提拔,其实,授予他外委千总的职位,尚不足以表彰他的功劳,此战结束后,我将上奏朝廷,授予他守备之职!” 叶焘气得七窍生烟,他就是一个六品守备。聂士成要提拔周宪章为守备,明摆着是在讥讽他。 叶志超摇头说道:“聂总兵差矣,我大清国与rì本尚未正式宣战,周宪章未得到命令,在松骨峰擅自与rì军交战,杀死rì本士兵,给rì本人留下了开启战端的口实!这不是功,而是过!逃兵是死罪,违抗军令更是死罪!” “放屁!”周宪章骂道:“rì本人在丰岛不宣而战,杀死我大清官兵一千多人,这又该怎么说!” 叶志超说道:“我大清国是礼仪之邦!rì本人可以无礼,我大清国不能无义。” 周宪章瞠目结舌,天底下竟有这样的逻辑! 东乡平八郎杀死清军一千多人,被rì本zhèngfǔ和民众视为英雄。而周宪章杀了四十个rì本兵,却要被大清国的提督砍头! 大清国要是打赢了甲午战争,那才真是老天爷不开眼! 聂士成站了起来,对叶志超拱手说道:“叶提督,卑职愿率武毅军留守成欢,只是rì军兵临城下,正是用人之际,请提督大人允许周宪章军前效命。” 周宪章叫道:“聂总兵万万不可,留在成欢是死路!” 聂士成叹道:“我聂士成戎马一生,死在成欢,也算是老有所归了!” “好!”叶志超大喜:“聂总兵一片赤诚,勇气可嘉,如今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周宪章可戴罪立功……” “不是戴罪立功,是军前效命!”聂士成不承认周宪章有罪。 只要聂士成愿意当替死鬼,叶志超才懒得管周宪章有罪没罪:“对对,军前效命,请聂总兵放心,我自率大军驻守天安,随时策应,当然,聂总兵兵力是少了一点,这样吧,从我的正练军中抽掉一个营五百人,随聂总兵留守成欢。” 叶志超生怕聂士成反悔,赶紧从自己的嫡系当中抽了一个营给聂士成。 “多谢,告辞!”聂士成不等叶志超说完,和周宪章一起,大步走出了帅府。 两人来到帅府外,成欢大街上,满是乱哄哄的清兵,个个神情慌张,打点行装,准备开拔。 叶志超要跑的传言已经散布开来,军心乱了,大家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开跑,却没人关心rì本人到了什么地方。有人闯进朝鲜人的家中抢夺衣服,为化妆逃跑做准备,甚至不少兵丁已经扔下武器跑出成欢。 不远处一面军旗下,一队亲兵正在对几个倒霉的逃兵行刑,明晃晃的大刀举上半空,血光飞溅。 这就是号称直隶jīng锐的正练军! 主帅的懦弱如病毒一般,感染了整个部队。 周宪章望着乱哄哄的大街,说道:“聂总兵出手相救,宪章无以为报,只能奋勇杀敌,报答聂总兵。” 聂士成愿意留在成欢,是为了救周宪章! 聂士成笑道:“不必客气,其实,我愿意留下来,也不仅仅是为了救你。叶志超的正练军只能给朝廷丢脸,我的武毅军或许能给朝廷挽回些颜面,咱们不能让小rì本看低了!” “这个朝廷……”周宪章摇头叹息,把到了嗓子眼的话压了回去。大清国无药可治!这种话,还是不要让聂士成听到。 在聂士成的思想里,忠君等于爱国。 然而,周宪章知道,这两者之间,是没有等号的。 周宪章愿意跟rì本人打上一仗,不是为了大清国,而是为了中国! 那个动不动就砍老百姓头的朝廷,不值得周宪章效命。 第084章脚夫当兵 聂士成和周宪章,带着那哈五等亲兵,来到了校军场,按照叶志超的命令,一个营五百兵丁正在校军场列队,等待聂士成前来提调。 兵丁们东倒西歪无jīng打采,队伍稀稀落落,兵丁们全神贯注地盯着校军场外收拾行装的兵丁,一脸羡慕加沮丧,根本没注意到聂士成的到来——不能跟着叶志超去天安,倒了八辈子霉! 周宪章瞄了一眼那哈五,那哈五会意,大喝一声:“聂总兵到!” 那些发癔症的兵丁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站好了队,却没人前来向聂士成报告。 “你们的营官呢?”那哈五问道。 队伍一阵窸窸窣窣,兵丁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队伍里走出一个小个子兵丁,拖着一杆马瑟枪,兵丁的个头居然和毛瑟枪一般高。 小个子兵丁说道:“禀总兵大人,我们的营官跑了。” “跑了?跑哪里去了?”那哈五喝道。 “不知道,今天早上就没看见他。” 显然,那个营官听说了丰岛海战的消息,吓破了胆,脚底抹油了。 “你是哨长?”那哈五问道。 小个子兵丁说道:“不是,我们的哨长也跑了!” 那哈五大怒:“狗rì的,你们他妈的都跑了算了!” 小个子兵丁慌忙说道:“我们不会说朝鲜话!”言下之意,这校军场上的兵丁要是会说朝鲜话,早就换上朝鲜老百姓的衣裳,一哄而散了。 聂士成气得脸sè发青,周宪章却是惊诧莫名。 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就知道清军军纪涣散士气不振,可他万万没想到,士气低落到这个程度!仗还没打,当官的就先跑了!这样的军队比土匪还不如,遇上事情,土匪大当家的还知道为兄弟出头,大清国的军官却是丢了弟兄们先跑! 气归气,惊诧归惊诧,这五百兵丁毕竟还没跑。 聂士成强压火气,说道:“从现在开始,周宪章就是你们的营官,周宪章的官衔是外委千总,不,千总,按照大清国的规矩,各部队以长官名字命名,从现在开始,你们这个营,就叫‘章’字营。” 按照清军规制,营官是七品武官,周宪章现在外委千总,是正八品,聂士成干脆把他提拔到千总,千总是从六品,是中级将领了,比冯国璋的品级还高。 周宪章走马上任,心中却是失望之极,这五百兵丁无jīng打采,人还在成欢,心早就跑到天安甚至平壤去了,给这帮兵丁当营官,前途渺茫。 可不管怎么说,一天之内,周宪章从一个把总,连声四级,成了千总,这也是聂士成对他格外看重,周宪章不能辜负了聂士成的厚望。 周宪章强打jīng神,冲着那小个子兵丁问道:“报上你的名字,年龄,出身。” “小人赵小满,十五岁,过鸭绿江的时候是脚夫,现在正练军当一名兵丁。” 正练军士气低落,入朝之后逃兵极多,各营缺额严重,叶志超就把随军脚夫征进营中充数。 “你们当中还有多少是脚夫出身?”周宪章问道。 “我也不知道,应该有个五六十人吧。” 周宪章大喝一声:“脚夫出身的出列!” 队伍里竟然走出了一百七八十个兵丁,这些兵丁体格健壮,手里拿着温彻斯特、施耐德、毛瑟枪、卡斯堡等形形sèsè的步枪,都是好枪,大清国的军队不缺枪。可这些脚夫个个动作怪异,行动拖拉,好端端的枪拿在手里,就像拿着烧火棍。 周宪章心中暗骂,狗rì的的叶志超还真敢把这么多脚夫塞进队伍里充数! 周宪章说道:“从现在起,脚夫dúlì成哨,你们不是脚夫了,而是我大清国的正规军,这个哨队是新成立的,干脆就叫新军哨!赵小满,我任命你为新军哨的哨长!” 赵小满猛不丁当了官,半天没反应过来,那哈五一脚踢在他的大腿:“还不快跪下谢恩!” 赵小满正要下跪,周宪章喝道:“我的营一概不行跪拜礼!那哈五,你和姚喜留下,教他们敬礼,教会了之后,把队伍带到牛歇里,负责炮兵阵地的防卫。” “喳!”那哈五敬礼说道:“不过总爷,小人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少废话,说!” “赵小满是个脚夫,他都当哨长了,我和姚喜好歹也跟着总爷您和rì本人真枪实弹打过一仗,而且,身上没个前程,人家也不服咱们呀……” 周宪章说道:“有理!我任命那哈五和姚喜为章字营副官,品级……这个品级……”周宪章看了看聂士成。他一个千总,没资格别人定品级。 聂士成笑道:“我看,那哈五、姚喜、赵小满三人可暂居正九品把总,等立功之后,再行提拔。” “谢聂总兵栽培!”三人齐声应答。 那哈五和姚喜立正敬礼,动作标准,赵小满学着二人敬了一个西式军礼,虽然不太标准,可比当初那哈五的招狗式强多了。 周宪章把脚夫从营中挑出来,成立新军哨,在聂士成看来,周宪章这么做,是怕这些没受过军事训练的脚夫混在队伍里,影响队伍的战斗力。 但实际上,周宪章的想法正好相反。 正练军不仅士气低落,而且军纪涣散,都是些老兵油子,这些大爷兵往往自以为是,不听指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且,正练军的老兵油子虽说有一些作战经验,但是他们的经验都是从国内镇压农民起义得来的,在现代化的rì军面前,这些所谓的经验一钱不值。面对rì军,正练军兵丁和那些临时拉来的脚夫,其实是处于同一个起跑线上。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脚夫大多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没有兵油子习气,服从长官命令,而且,很能吃苦。他们从鸭绿江扛着军需物资一路南下,跋涉千里,却很少有人逃跑。 在成欢,周宪章就是要用这些脚夫担当重任。而且,周宪章还有一个长远的打算,如果侥幸能冲出rì军的包围,他打算用这个脚夫组建的新军哨为底子,打造出一支全新的军队。 这就是周宪章的新军! 当然,这只是他的梦想。成欢形势危急,能不能把这支新军哨带出成欢都成问题。就算他能把新军哨带出去了,他一个小小的千总,要想组建一支颇具规模的新军,也极为困难。 建立军队要有人、枪、炮,要有权力,归根到底,要有钱! 周宪章没钱也没权! 武毅军1000人分兵部署在南山里和月峰山,其中,聂士成的指挥部设在月峰上。章字营500人携8门野炮部署在牛歇里。 天sè已晚,下起了蒙蒙细雨,成欢城里,漆黑一团,悄无声息。 叶志超的正练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出了成欢,撤退的速度之快,让周宪章大感叹服。 正练军根本就不是一支打仗的部队,而是一支跑路的部队! 成欢的百姓也跑了个一干二净,要打仗了,谁也不愿意呆在城里等死。 成欢成了一座死城,连狗都跟着正练军跑了。 凌晨2时,周宪章带着一支二十四人的小分队,匆匆离开牛歇里阵地,冒雨向月峰山东北方向的安城渡奔去。 就在刚才,月峰山上聂士成指挥部向牛歇里发来jǐng报,rì军先头部队一个中队从素沙场露营地出发,向佳龙里开进,佳龙里距离月峰山只有二十里地,从佳龙里到月峰山,要经过安城渡。那里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 安城渡依山靠水,林荫密布,天上又下着雨。天时和地利都合适伏击。 唯一不利的是人和! 直到现在,周宪章手里还没有一个合格的兵。 但是,他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守卫成欢的清军处于绝对劣势,成欢的攻守战,清军将很难占到rì军的便宜。 唯一有可能占便宜的,就是安城渡,在那里,可以借助有利地形,打rì本人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安城渡口地形狭窄,不利于大军作战,周宪章还要顾及牛歇里的炮兵阵地,他不能把大部兵力投入到安城渡。 所以,周宪章决定在安城渡打一个小型伏击战,不求有多大的战果,只要能给rì本人一点颜sè看看就行。这样,既可以挫伤rì军的气焰,又可以提高清军的士气。 清军最缺的就是士气。 rì军攻占京城,对清军造成巨大的心里震撼。原以为小rì本不值一提,没想到,rì军仅仅付出了阵亡1人的微小代价,就攻占了京城,朝鲜军队死伤数百人,剩下的全部放下了武器。 现在的清军,对rì军谈虎sè变。 周宪章要用一次伏击战,打破笼罩在清军将士心头的yīn影。 周宪章头痛的是,担任伏击的人选。 在松骨峰上,周宪章的身边有冯国璋、朴永烈、李国革、辛得林这些天津武备学堂的师兄弟,仗打起来倒还顺手。 而现在,周宪章发现,要在章字营中挑选二十几个能打仗的兵,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第085章神枪 最后,周宪章带上那哈五、姚喜和赵小满,另外勉强挑出二十一个兵,其中就有瘦猴一般的胡倭瓜和一脸络腮胡子的赖传武。 二十四个兵,每人都拿到了一支好枪,清军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枪,逃兵太多了! 姚喜拿到的是全营最好的一支枪,温彻斯特M1894,这是美国人今年才生产出来的新式装备,原本是营官的,营官跑了,姚喜成了章字营的副官,这支枪顺理成章到了他的手里。 那哈五和姚喜是经过战阵的,赵小满年纪虽小,可脑瓜子够机灵,其他人都是正练军的老兵,虽然周宪章看不起这些老兵油子,可第一次打仗,他还是不敢用新军哨那些脚夫。 好在赖传武胡倭瓜这些人还算听话。 小分队冒雨赶到了安城渡,占领了渡桥南岸的有利地势,周宪章布置停当。 二十四个兵,二十四个稀奇古怪的卧姿,等待rì军的到来。 周宪章只能是听之任之,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时间纠正他们的卧姿。 天sè蒙蒙亮,小雨还在下个不停。 小河涨水了,淹没了河岸边的泥滩。 对岸的丛林里,隐隐可见rì军的旗幡。 不一会儿,通往渡桥的山路上,出现了一队手持村田式步枪的rì军步兵。 那哈五“扑通”一声坐在了泥水里,他抱着他的卡斯堡连发步枪蹲了半个小时马步,终于支撑不住了。 周宪章狠狠瞪了那哈五一眼,却见靠在岩石下、流着清鼻涕的赖传武伸了伸腰,转身伏在岩石上,举起了手里的毛瑟枪,枪托上肩,左手持枪,右手抠向扳机,动作协调,表情轻松,那是一个标准的shè姿。 “狗rì的,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周宪章暗骂,心头却是一阵轻松。 有了帮手就好! 出现在河对面的是一个rì军小队,五十多人,在一个少尉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向渡桥走来。 而小队背后的丛林里,旗幡越来越多,丛林被扰动起来,鸟雀的鸣叫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至少有一个大队一千人的rì军跟在小队的后面。 而周宪章只有二十四个兵。 胡倭瓜的腿肚子开始发抖。 那哈五和姚喜倒是一脸的镇定,打过仗的兵就是不一样。 rì军少尉走上了渡桥。 周宪章举起了手里的1888式委员会步枪。 “砰”的一声枪响,少尉仰面倒地。枪声响成一片,二十四个兵同时开火了。子弹嗖嗖地shè在石桥的桥墩上,冒出团团白烟。 周宪章勃然大怒:“谁!谁狗rì的开的枪!” 周宪章的意图,至少要等一半rì军小队上了桥再动手,桥上没有掩体,这些rì军就是清军的活靶子。然而,只有两个rì本兵跟着少尉上了渡桥,就有人开枪了,一个rì本兵被乱枪击中,倒在了少尉身后,另一个见势不好退下了桥。后面五十多个rì军就地卧倒,隐蔽在树木山石之后。 战机没了。 赖传武冲着周宪章冷笑:“总爷,我开的枪,怎么样,枪法不错吧!” 周宪章冷笑:“赖传武,你有种!敢违抗我的命令!” “总爷,都是打鬼子,先打后打不是一回事?” 这就是正练军的老兵油子!没本事的就知道逃跑,有本事就他妈的藐视长官。周宪章初来乍到,这些当兵的根本就不服这个营官。 周宪章冷笑一声,举起枪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河对岸,一个隐蔽在大树下的rì本兵刚刚露出半个头,被周宪章一枪命中脑门。 胡倭瓜惊呼:“神枪!” 从阵地到渡桥,距离三百米,赖传武一枪命中的少尉的胸膛,而从阵地到对岸大树,至少有四百米,周宪章击中了敌人的脑门。 孰优孰劣,自然见分晓。 周宪章说道:“赖传武,你狗rì的再敢违抗军令,老子马上毙了你!” 赖传武冷笑一声,端起他的枪伏在岩石上。 周宪章心头暗骂:“狗rì的还是不服!”这个赖传武,倒也有不服的资本,这家伙的枪法还真不错。 rì军稍作整顿,迅速在河岸边展开散兵线,进行掩护,二十多个rì军嚎叫着冲上了渡桥。 周宪章大喝一声:“来得好!”举枪shè击,冲在最前面的rì军曹长应声倒地,二十四个兵紧跟着开枪shè击,桥面上子弹横飞,不一会儿,就有七八个rì本兵倒在桥面上。 河对岸的rì军开火了。 一个清军士兵打得xìng起,一跃而起,只听一声闷响,颓然倒地,鲜血染红了胸口。 rì军的训练水平是一流的,暴露在掩体外的清军,必将遭到致命一击。 “隐蔽,都他妈的给老子隐蔽!”周宪章边开火边叫。 子弹嗖嗖地在头顶上乱飞,被打断的枝叶如下雨一般淋了周宪章一头。 阵亡兵丁的血吓了众人一大跳,阵地上,除了周宪章、那哈五、姚喜还在开枪,其他人都发起了呆。 有敌军的火力、有阵亡,这才是真正的战斗! 正练军从来没有经历这样的战斗,他们甚至没见过血! 两个兵丁扔下枪,拔腿就跑,刚跑出几步,就被rì军的子弹shè倒。其他人吓得爬在地上打摆子,胡倭瓜把枪仍在一边,两只手紧紧抱着脑袋。 周宪章一枪撂倒了一个小rì本,大喝一声:“赖传武,你他妈的不是有种吗!” 赖传武这才反应过来,举枪shè击,这小子的枪法还真不错,三枪就干掉了一个小rì本。 胡倭瓜这才哆哆嗦嗦端起了枪,没头没脑放了一枪,其他清兵也反应过来,纷纷重新端起枪shè击。 清兵的shè击,其实,只有周宪章和赖传武有准头,其他人都是乱打乱撞,那哈五好歹还蒙上了一个,其他人的子弹都打在了桥墩上。 不过,有周宪章和赖传武两个神枪手已经够了,二十多个rì军被打倒了十几个,其他的见势不对,退回河对岸。 其实,rì军展开大队人马强攻渡桥,周宪章和赖传武两杆枪根本顶不住。 那些乱打乱打乱放的兵丁也不是毫无作用,他们给周宪章壮了声势,猛烈的枪声让rì本人以为喝对岸的高地上藏着一支据有强大火力的部队,火力控制了渡桥桥面。 rì军随即改变策略,放弃强攻渡桥,从渡桥两侧涉水渡河。 这一次,rì军出动了一个中队,一百八十多人,黑压压一片涌向河滩。同时,派出少数兵力,进攻渡桥。 赖传武端起枪,枪口指向河滩上的敌军。 周宪章喝道:“谁敢向河滩上的敌军开枪,老子立马毙了他!给老子集中火力,打桥上的rì本人!” 赖传武骂骂咧咧:“妈的!这条小河只有半人深,rì本人走都能走过来!” 周宪章把枪口对准了赖传武:“信不信我现在就毙了你!” 赖传武极不情愿地掉转枪口,对准了桥面。 桥面上,十几个rì军边打边冲,清兵集中火力向桥面shè击,不一会,就干掉七八个。 而rì军泅渡部队已经过了河zhōngyāng。雨后的河水上涨了,但也只有齐胸深。 桥面上的rì军丢下几具尸体,撤回了南岸。 而泅渡rì军行动迅速,很快就冲上了河滩。 然而,冲上河滩的rì军冲锋速度明显减慢了,过了一会儿,竟然拥挤在河滩上,原地不动,一些士兵摇摇摆摆下陷。 一百八十多个小rì本陷在了淤泥之中! 周宪章早已勘查过,安城渡南岸,是水草丛生的沼泽地,沼泽上草叶茂密,不易觉察,而雨后河水上涨,淹没了沼泽,除非是本地人,外人根本看不出这河滩上的陷阱。 所以,周宪章命令小分队集中火力封锁渡桥,迫使rì军泅渡过河,一旦rì军踏上河岸,必定陷在沼泽地中不能自拔。 胡倭瓜兴奋地大叫:“狗rì的小rì本陷进了……” 话音未落,一发流弹shè进了他的胸膛,胡倭瓜栽倒在地,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容。 陷在沼泽地里的rì军并未慌乱,他们的身体在下沉,但是,他们手里的村田式步枪却没有停止shè击,而且,shè击极为jīng准。 又有三个兴奋过头的清兵中弹。余下的清兵吓得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赖传武眼睛通红:“我.cāo.你小rì本祖宗八代!”举起枪,瞄准河滩上的rì军,却没有扣动扳机。 没有周宪章的命令,赖传武不敢开枪,他已经领教了这位年青千总的利害。 河滩上的rì军依旧保持战斗队形,淤泥淹没了一些士兵的胸膛,可是,他们依旧举起村田式步枪瞄准shè击,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冷酷。 周宪章望着河滩上的rì军,喃喃说道:“好兵!” 小河的上游传来一声轰鸣,紧接着,一阵沉闷的咆哮,汹涌的的河水翻滚着骇人的巨浪,裹挟着山石和断木,呼啸而下。 赵小满在上游动手了。 赵小满带着三个兵丁,在小河上游筑起一道河坝,拦截河水,rì军泅渡过河陷入沼泽之中,赵小满炸毁了河坝,形成洪水。 原本平静的小河,变成了一条狂怒的黄龙。 一百八十多个rì军同时举枪,仰天高呼:“为天皇效忠!” 汹涌的洪水吞没了河滩上的rì军。 同时,冲毁了渡桥。 第086章炮兵 混浊的洪水一路咆哮而去,安城渡两岸,一片沉寂,就连在丛林上空飞翔的鸟雀,也停止了聒噪。 北岸,隐蔽在山石草木下的rì军全部站立了起来,向河滩上被洪水淹没的一百八十名rì本官兵立正敬礼。 姚喜大叫:“总爷,开枪吧,对岸的小rì本不要命了!” 周宪章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向河滩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沉声说道:“撤!” 安城渡之战是一次小小的遭遇战,是甲午战争中,清rì两军陆军的第一战。史载,清军阵亡二十人,rì军阵亡二十五人。 而周宪章的安城渡之战,改变了历史。 二十五人的小分队,七人阵亡,歼敌二百二十四人。这场小小的遭遇战,变成了一场大捷。 历史的蝴蝶效应就此展开。 小分队刚刚撤离了高地,高地就被铺天盖地的炮火覆盖了。高地成了一片火海。 雨停了。 rì军主力到达了安城渡。 桥被洪水冲垮了,但是一条小河根本不能阻挡rì军前进的步伐。 明治维新的rì本军队已经变成一支有着多兵种协同作战能力的现代化军队,他们的工兵部队很快就能在小河上架起数座浮桥。 而清军还没有工兵这个兵种。 周宪章在高地东南与赵小满汇合。 赵小满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周宪章立正敬礼:“总爷,淹死了一百多小rì本,只是……” “只是什么?” “总爷,这也太损yīn德了。”赵小满有些不忍。 周宪章望了一眼燃烧着大火的高地,拍拍赵小满的瘦小的肩头:“是我让你干的!要损的是我的yīn德,不干你的事,阎王爷不会找你的。” “总爷,要是阎王爷怪罪下来,我也不怕!狗rì的小rì本活该!”赵小满昂首说道:“不过,总爷,这枪用着太不顺手了。” 赵小满背着一杆毛瑟枪,和他个子差不多一般高,用着是太不顺手。 “回去我给你找把手枪!” “谢总爷!” 一个小时后,小分队回到了牛歇里。 安城渡大捷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清军阵地,武毅军将士一片欢腾,士气高涨,就连章字营那五百士气低落的前正练军,也受到鼓舞,军心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这正是周宪章要需要的效果。 但是,安城渡之战掩盖了清军的虚弱和落后。 那一百八十多个视死如归的rì军官兵,让周宪章领略了rì军的可怕! 现代化的装备、良好的训练、高涨的士气、严明的纪律、铁血的jīng神,rì军似乎占全了。 而清军却是处处不如人! 更为糟糕的是,在成欢,清军还占据着绝对的兵力劣势。 参与进攻成欢的rì军至少有大岛义昌的混成旅团八千人,第三师团主力和第五师团是否参与进攻,尚不可知。 而成欢清军只有一千五百人。 周宪章知道,即将到来的战斗将是异常惨烈,然而,不论是武毅军还是章字营的官兵,对此毫无心理准备。 安城渡的胜利,提高了他们的士气,也蒙蔽了他们的眼睛。 但是,周宪章宁肯他们被蒙蔽了眼睛——没办法,处处不如人,如果士气再垮了,这仗就没法打了。 周宪章迅速指挥章字营在牛歇里展开部署,准备迎敌。 清军主阵地是月峰山,聂士成亲自坐镇。月峰山海拔一百五十米,是成欢附近的最高峰,可俯瞰成欢城。南山里在月峰山侧后,是一座山丘,与月峰山互为犄角,相互策应。 牛歇里则是扼守在成欢到天安的咽喉要道上,地形险峻,是清军的唯一退路,只要牛歇里在清军手中,清军可以从牛歇里撤往天安,与叶志超汇合。 为了确保牛歇里的安全,聂士成把军中的8门7.5厘米德国克虏伯野炮部署在牛歇里。章字营的任务就是保障这8门野炮的安全。 聂士成对正练军出身的章字营不报任何希望,这支部队从营官到哨长都跑了,就算周宪章这位新上任的营官有两下子,可士兵都是窝囊废,能指望周宪章有什么作为。 所以,聂士成另外派了武毅军二百人负责牛歇里的防卫,给周宪章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好大炮。 聂士成把8门大炮部署在牛歇里的制高点上,方圆五公里范围均处于野炮的炮火覆盖中,不仅可以控制成欢到天安的大路,也可为月峰山和南山里提供炮火支援。聂士成对这一部署非常满意。 周宪章重新调整了章字营。章字营原有三个哨,每哨一百五十人左右,由脚夫组建的新军哨一百七十人,哨长赵小满。剩下的三百多人分为两个哨,每哨一百五十人。第一哨哨长那哈五,第二哨哨长赖传武。姚喜继续给周宪章当副官。 那哈五升了官,一张脸笑开了花,对周宪章感恩戴德,发誓赌咒要为周宪章上刀山下火海,啰嗦个没完。 而赖传武却是面无表情,只是说了句“谢总爷”,便带着他的哨队去构筑阵地。 那哈五没完没了的阿谀奉承让周宪章心烦,而赖传武的冷漠,却让周宪章心中隐隐做忧。 这个赖传武有些本事,枪法和战术素养都是上乘,这在正练军中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要不是亲眼所见,周宪章简直不能相信,叶志超的队伍里竟然藏着这么一号人物。 赖传武的身上有一股桀骜不驯。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这点,周宪章倒也可以理解。但是,周宪章总觉得这个赖传武的身上,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气息。以赖传武的本事和脾气,怎么会在正练军中甘当一个小兵?这家伙就是当个营官也是绰绰有余。 周宪章暗地里打探赖传武的底细,出乎预料的是,营里的兵丁只知道他是直隶人,其他的信息为零。 大敌当前,周宪章也无暇细探赖传武的底细,只要这家伙能好好打仗,其他的,以后再说。 按照聂士成的命令,周宪章把那哈五的第一哨部署在野炮阵地的右侧,赖传武的第二哨部署在左侧,自己带着赵小满的新军哨居中策应。 事实上,周宪章对第一哨和第二哨不报希望,这两哨人马一旦受到rì军攻击,很可能会不战而溃。 能够与野炮阵地共存亡的,只有这支脚夫组建的新军。 忙活了一天,阵地布置停当,已经过了子夜。 周宪章在阵地上巡视了一番,这才借着月光回到自己的营帐中,躺下来小睡片刻。 也不知睡了多久,就听营帐外传来零星枪声。 周宪章一跃而起,叫道:“姚喜,什么地方的枪声?” 姚喜从帐外跑了进来:“禀总爷,是宝莲山,我军与rì军先头部队接火了。宝莲山离咱们还远,总爷您可以再睡一会儿。” “睡个屁!出大事了!”周宪章大叫一声,冲出了营帐。 周宪章迈开大步,跑到野炮阵地上。姚喜带着二十多个亲兵,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这些亲兵全是从赵小满的新军哨中选出来的脚夫。 远处,宝莲山方向的枪声稀疏,应该是小股部队的遭遇战,一会儿,枪声归于沉寂,双方脱离了接触。 寂静不会太长,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爆发震耳yù聋的枪炮声。 rì军是在火力侦查!大规模的进攻就要展开。 野炮阵地上,8门野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对准月峰山方向,那是rì军的主攻方向。 一百多个清军炮兵各就各位,jīng神还算饱满。在清军中,炮兵是一个新兵种,也是高科技兵种,享受的待遇高于步兵,整体素质也比步兵高。所以,野炮阵地井井有条,士兵们各就各位,井然有序。 炮兵管带罗鸣芳跑了过来,拱手说道:“周大人深夜到此,不知有何指教?” 周宪章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是从六品的千总,是中级将领,可以被称为“大人”。 想当初在运河河滩上,周宪章死里逃生,冯国璋当着周宪章的面自称“大人”,牛.逼哄哄,可没想到,时过一年,周宪章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大人”,冯国璋还是个七品骑尉,这让冯国璋情何以堪。 炮兵管带罗鸣芳二十八岁,面皮白净,两眼炯炯有神。他是天津武备学堂第二期炮兵科毕业的,算是周宪章的师兄。罗鸣芳这位炮兵管带和周宪章一样,都是从六品的千总,也是一位大人。 周宪章拱手道:“罗管带,请你立即把野炮转移到对面的坊主山上!” 罗鸣芳瞪大了眼睛,怔了半晌,说道:“为什么?” 周宪章说道:“rì军的主攻方向是月峰山和南山里!” 罗鸣芳大笑:“周大人,你是步兵科出身,不懂炮兵也是情有可原,克虏伯野炮shè程5千米,牛歇里野炮完全可以覆盖给月峰山、南山里。” “但是,从这里发shè出去的炮弹,无法覆盖月峰山后面的宝莲山,那里正好是一个炮击死角。” “宝莲山?”罗鸣芳吃了一惊,随即笑道:“周大人过滤了,宝莲山不是我军的防守范围。” 第087章野炮对山炮 “宝莲山是rì军的炮兵阵地!”周宪章说道。 “炮兵阵地?周大人,你认为rì军会把炮兵阵地设在宝莲山?”罗鸣芳摇头:“那里距离我军防线太近了,我想rì军不会冒这个险。” “他们没有选择!他们必须要冒这个险!”周宪章说道:“从京城到成欢,一路都是崇山峻岭,rì军没有能力把野炮运过来,我敢肯定,他们随军的火炮是山炮,而山炮的shè程和弹道弧线决定了,他们只能把炮兵阵地设在宝莲山上,否则,他们的炮弹打不上月峰山!” 罗鸣芳默然,周宪章说的有道理,山炮的平shèshè程只有三千米,而月峰山是成欢周边的最高点,要把炮弹送上月峰山,必须要牺牲shè程,如此一来,rì军只能把大炮设在宝莲山上。 罗鸣芳沉吟片刻,说道:“周大人,你说的有道理,但是,炮兵的任务不仅仅是支援月峰山,还有控制到天安的大路。如果把大炮搬上了坊主山,就没办法顾及大路了,那可是聂总兵的生路!” “罗管带,你是学炮兵的,你难道不知道,你那区区八门大炮,对牛歇里山下的大路有多大威胁?如果rì军突破了月峰山,聂总兵恐怕根本下不了山,牛歇里大路在我们手上也没用了!” “周大人,你有聂总兵的手令吗?”罗鸣芳问道。 “没有!”周宪章说道:“事态紧迫,我没有时间向聂总兵请示了。” “对不起,周大人,没有聂总兵的手令,我不能转移炮兵阵地。” 野炮阵地设置在牛歇里,是聂士成亲自部署的,要移动炮兵阵地,必须要有聂士成的指令。 “罗管带,rì军已经组织了火力侦查,进攻就要展开。如果我们不能压制rì军炮火,月峰山顶不了多久。” 罗鸣芳摇头:“周大人,对不起。请你立即向聂总兵请示,得到聂总兵的手令,我马上行动。”罗鸣芳说着,转身就走。 “罗鸣芳!”周宪章纵身拦在罗鸣芳身前:“你他妈的马上给老子下令转移!” 罗鸣芳冷笑:“周宪章,你是千总,老子也是千总!老子是天津武备学堂二期的,你小子是四期的,你他妈的有什么资格来命令老子!” “老子就是命令你了!” “放屁!”罗鸣芳大怒:“周宪章,你小子打了一个安城渡就想骑到老子头上!老子倒要看看,你他妈的怎么命令我!” 周宪章大喝一声:“把他的枪下了!” 罗鸣芳大叫:“你敢……哎呀” 姚喜一个健步冲了上来,一耳光抽了罗鸣芳一个满天星,顺势下了罗鸣芳的配枪,二十多个亲兵举枪相向,把罗鸣芳的亲兵包围了起来。 “都给老子捆起来!把赵小满的新军哨调上来!”周宪章喝道。 罗鸣芳大叫:“周宪章,你他妈的要造……呜呜……”还没喊完,嘴巴就被堵上了,不过,姚喜倒也厚道,没有用抹布,而是用他没吃完的半块馒头:“罗管带,你先将就吃着,等我们回来了,给你带小rì本的寿司。” 罗鸣芳被捆成个粽子。 新军哨就在炮兵阵地的前沿,还没等姚喜传令,赵小满已经带着新军哨冲上了炮兵阵地,把一百多个炮兵连同八门野炮团团围了起来。 管带被抓了,炮兵们没了主心骨,乖乖地举起双手。 周宪章喝道:“都给老子把手放下去,你们不是俘虏,我和你们的管带也没有过节,罗管带喝多了,我是让他好好休息休息。现在我代替罗管带指挥炮队。听我的命令,把大炮转移到对面的坊主山上去,要快,谁他妈的第一个在山上架起大炮,老子奖给他十两银子!” 有银子!炮兵们开始七手八脚搬动大炮,罗鸣芳被捆成了粽子,嘴里还塞着一块馒头,只能眼睁睁看着炮兵把大炮拖下了牛歇里。 周宪章和姚喜和一帮亲兵在前开路,赵小满带着新军哨和炮兵一起,拖着野炮向坊主山狂奔。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天亮了,山坡上满是带着露水的草叶,打湿了官兵们的衣袖。 刚刚跑到半山腰,就听月峰山枪声响成一片。 拂晓时分,rì军混成旅团主力向月峰山发起攻击。与此同时,一个联队的rì军向南山里发起攻击。 黑压压的rì军在炮火的掩护下,冲上了月峰山山坡,在距离山顶还有三百米的地方,清军的加特林机关炮开火了。 加特林机关炮是美国人加特林发明连发轻型火炮,通过摇动手柄驱动枪管轴心旋转发炮,可在一分钟内发shè数十发炮弹,火力强劲,188年,大清国金陵制造局仿制成功,在陆军中装备,是清军装备中最利害的武器。 在加特林机关炮的咆哮声中,山坡上的rì军血肉横飞,活着的rì军被压制在山坡上,动弹不得。 忽听月峰山上响起一声巨响,紧接着,无数炮弹飞上了月峰山,原本翠绿的山峰,顿时笼罩在一片浑黄的硝烟中。 加特林机关炮的咆哮声被淹没在一片轰鸣声中。 rì军设置在宝莲山的大炮向月峰山顶发shè榴霰弹,榴霰弹在距离地面五米的空中开花,月峰山顶上的清军伤亡惨重。 清军官兵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在头顶上开花的炸弹,藏无可藏,山顶上顿时乱作一团,一些兵丁被飞来的弹片吓得六神无主,扔下武器没头没脑地乱窜,很快就被炸得首身异处。 开战还不到二十分钟,清军的防线就动摇了。 周宪章大急,回头大喝一声:“第一个架起大炮的赏银二十两,第一个发shè炮弹的赏银五十两!第一个把炮弹送到宝莲山的,赏银一百两!” 在新军哨的帮助下,炮兵们争先恐后,拖着大炮,终于冲上了山顶。 从坊主山望去,只见宝莲山上,梯次布设了二十门山炮,rì军炮兵光着膀子cāo作大炮,集中炮火轰击月峰山,月峰山硝烟弥漫,而宝莲山上也是烟雾沉沉。 8门野炮全部架设起来,周宪章大叫:“开跑,给老子向宝莲山开炮!” 就听耳边一声怒骂:“开个屁的炮!” 周宪章回头一看,只见罗鸣芳站在他的身后,握着一把手枪,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膛。 周宪章喝道:“罗鸣芳,你他妈的不长眼睛吗,小rì本在炮击月峰山!” 罗鸣芳喝道:“周宪章,我jǐng告你,你他妈的是步兵科第四期的,老子是炮兵科第二期的,轮不到你来指挥炮兵!” “你他妈的要怎样!” 罗鸣峰冷笑一声,转身喝道:“一号炮,二号炮,校准shè击!” 两声轰鸣,一发炮弹落在了宝莲山山坡上,一发炮弹落在了后山,rì军炮兵阵地毫发无损。 周宪章大怒:“你他妈的……” 罗鸣芳喝道:“目标正前方,标尺五十,向左005,齐shè!” 八发炮弹呼啸者飞向宝莲山。 宝莲山上,顿时火光四起,四门山炮被炸上了天,余下的山炮见势不好,纷纷停止了发shè,炮兵们慌作一团,寻找炮击的来源。 还没等rì军炮兵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排炮飞上了宝莲山,宝莲山笼罩在隆隆的爆炸声中,rì军的山炮彻底哑火了。 月峰山上的加特林机关炮响了,在加特林机关炮强大的火力下,几乎就要冲上山顶的rì军倒下了一片。慌乱的清军终于稳住了阵脚,纷纷拿起武器向rì军shè击,rì军攻击无果,退下了月峰山。 但是,rì军攻破了南山里。 驻守南山里的清军向月峰山溃逃而去,rì军在背后穷追不舍,不少清军被rì军的枪弹击中,倒在了山坡上。 还没等周宪章说话,罗鸣芳叫道:“目标侧前方,标尺六十,向右007,齐shè!” 炮弹落在了追击清军的rì军群里,rì军人仰马翻,溃逃的清军趁机逃上了月峰山。 宝莲山上,rì军的山炮被炸毁了七门,余下十三门山炮掉转炮口,对准了坊主山。 周宪章惊呼:“赶快移动炮位!” “老子才是炮兵管带!”罗鸣坊喝道:“听我口令,目标宝莲山,齐shè!” 炮弹再次覆盖了宝莲山。而rì军发shè的炮弹,落在了坊主山的山坡上,距离清军阵地还有几百米。 周宪章这才醒悟过来,rì军的山炮shè程达不到坊主山,而清军的野炮,不论是shè程还是威力,都优于山炮。 rì军为了提高机动xìng,放弃了野炮,改用山炮,这是一个大胆的创举。但在局部战场上,rì军炮兵却因此而处于劣势。 事实上,不同的炮种并无实质上的优劣之分,关键是如何运用。 今天这一场野炮对山炮的大战中,清军占了便宜,但是,清军的优势并不是永恒的。 必须承认的是,在朝鲜这个多山的国家,机动xìng比火力强劲更为重要。 清军马上就会为此付出代价。 宝莲上上硝烟散尽,上面光秃秃的,所有的山炮消失无踪,就连那些被摧毁的山炮,一个零件也没有留下来。 rì军炮兵转移了阵地,行动之迅速、之干净,令周宪章惊诧不已。 周宪章意识到,成欢之战,清军在rì军身上占到的便宜,到此为止了。 第088章血战坊主山 从rì军的动向上看,rì军对月峰山、南山里、牛歇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rì军吃亏,是因为周宪章临时改变了炮兵的部署。这是rì军唯一的一个意外。 而现在,部署在坊主山的野炮也完全处于rì军的眼皮子底下,清军手里再也没有牌了。 而rì军的王牌还多着呢! 别的不说,只要rì军调出一个中队攻击坊主山,这8门野炮就保不住。 周宪章向罗鸣芳抱拳施礼:“罗兄,刚才多有得罪。” 罗鸣芳冷笑:“不敢,老子受不起。” 周宪章陪着笑脸:“罗兄,这不不都是为国效力嘛,在下给你赔不是了,要打要罚,任凭罗兄,周宪章绝不含糊。” 罗鸣芳打了个饱嗝,他硬生生把那块馒头吞了下去,差点被噎死。 “给老子嘴里塞馒头的是哪个王八蛋!” 姚喜从周宪章背后冒了出来:“是老子,你要怎样!” 这个姚喜自从下了松骨峰,不仅不尿裤子了,还敢跟千总大人叫板!真出息了。 周宪章心中暗喜,表面上却是板着脸喝道:“怎么能这么跟罗管带说话呢!还不快给罗管带赔罪。” 姚喜这才向罗鸣芳敬了个军礼:“小人冒犯了罗管带,还请大人海涵。” 姚喜竟然不下跪,罗鸣芳心中憋气:“妈的,你他娘的才是大人,老子啥都不是,受不起!” 姚喜却是不亢不卑:“罗管带,我们总爷说了,章字营不行跪拜礼,如果罗爷生气,可以打小人八十军棍,小人可挨军棍,不能跪拜。” “你你你……”罗鸣芳噎得说不出话来。 周宪章慌忙打圆场:“罗师兄,现在军情紧急,这样吧,等打完仗,我亲自带着姚喜给您赔罪,要打要罚,但凭师兄你的一句话!” 正说着,忽听空中一声尖锐的刺鸣声,还没等罗鸣芳反应过来,姚喜一个健步冲上来,把罗鸣芳和周宪章推到在地,身子压在了罗鸣芳身上。 “轰隆”一声巨响,泥石飞溅,一发炮弹落在了不远处。 周宪章趴在地上大喝一声:“姚喜,你狗rì的会听弹道了,出息了!” “都是总爷栽培!”姚喜趴在罗鸣芳身上大叫。 周宪章跳了起来,端起委员会步枪,冲向阵地前沿。 罗鸣芳从地上爬起来,大叫:“姚喜你个王八蛋,老子欠你一条人命!” 姚喜大笑:“折得过八十军棍就行!”说着,紧跟周宪章而去。 rì军三个中队在山炮的掩护下,向坊主山发起了进攻。 坊主山炮兵阵地暴露了,rì军改变了主攻方向,把攻击兵力从月峰山方向掉了过来。 rì军领教了清军野炮的利害。他们意识到,要想突破月峰山,必定要先攻占坊主山,消灭清军的炮兵部队。 赵小满的新兵哨一百七十人与rì军接上了火。 rì军一个中队一百八十人,三个中队近五百人,全都是经受过正规训练的新式军人,而新军哨都是脚夫出身,很多人是半个月前才拿到枪。 周宪章原本不打算让这支哨队直接与rì军作战,他打算用这支哨队做策应掩护,让那哈五的第一哨和赖传武的第二哨担任正面守卫,没想到,炮兵阵地的转移,把这些脚夫推上了与rì军作战的第一线。 新军哨居高临下,然而,rì军却是训练有素,单兵作战能力极强。rì军士兵利用山石树木为掩护,跳跃前进,前后协同,一波士兵冲锋,另一波则在后实施火力掩护,不一会儿就冲到阵地前沿,竟然没有一个伤亡。 新军哨奋起反击,无奈枪法不准,单兵战术更是拙劣,不少兵丁根本不知道如何隐蔽自己,端着枪胡乱shè击,一个rì军都没打倒,自身反倒被rì军的掩护火力打死打伤了十几个。 十几个rì本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嚎叫着冲上了山头,火光下,显出十几张变形的脸,守在最前沿的几个兵丁被rì军的攻势震撼,顿时慌了手脚,眼睁睁看着rì军冲上山来,竟然被吓呆了。 rì本兵冲上前沿,挺枪便刺,一眨眼的功夫,就有十几个清兵死在rì军的刺刀下。 赵小满的肩头中弹,鲜血染红了半个身子,端着毛瑟枪,发出一声稚嫩的嚎叫:“跟老子来,跟狗rì的小rì本拼刺刀!” 脚夫们端起刺刀,跟着赵小满扑向rì本人,与rì本人撕打在了一起,这些脚夫打枪不行,要是把步枪当红缨枪使,反倒顺手了不少,那些rì本兵倒也硬气,握着填满子弹的村田式步枪,硬是不开枪,与脚夫们拼起了刺刀。 不一会儿,冲上山头的十几个rì本兵就死在了脚夫们的刺刀下,而脚夫们也被刺死了三十多个。 赵小满刺死了一个rì本兵,自己的大腿也挨了一刺刀,血流不止,正要喘口气,又有二十多个rì军冲上了山,把赵小满和七八个脚夫包围了起来。 一个rì军中尉手持指挥刀,指着赵小满大声吼叫:“你的,好汉!投降的,皇军不杀的!” 赵小满吞了口吐沫,端着毛瑟枪,叫道:“你他妈的也是好汉,投降大清国,老子保举你做千总!” 中尉一举指挥刀,十几个rì军嚎叫着冲向赵小满,十几把刺刀刺向赵小满的胸膛。 忽听一声怒吼:“给老子站住!” 周宪章也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把大砍刀,冲到了赵小满身前,砍倒了两个冲在最前面的rì本兵,他的身后,跟着一群炮兵营的士兵,这些士兵虽然是炮兵,可毕竟是受过正规训练的,手里端着毛瑟枪、卡斯堡等等各sè各样的步枪,向rì军开火shè击,冲上山头的二十多个rì本兵连同那个中尉,一起倒在了血泊中。 然而,rì军还在源源不断涌上坊主山,脚夫们和炮兵们与rì军扭打在一起,形成了白刃战,不少rì军已经冲到了野炮附近,清军炮兵为了保卫大炮,与rì军展开殊死搏斗,野炮阵地边,尸横累累,双方都是杀红了眼。 周宪章砍倒了五个rì本兵,却和二十几个脚夫一起,被无数rì军包围在了zhōngyāng,rì军已经看出来了,他是坊主山阵地的主官,集中兵力冲向周宪章。 “总爷,怕是守不住了!”姚喜喘息着说道,他的大腿上血流不止,成了各血人。 姚喜端着他的温彻斯特M1894守在周宪章身边,枪里的子弹打完了,这种枪没有刺刀,姚喜只好把这支全营最好的步枪当棒槌使,结果,枪管被砸得变了形,彻底成了烧火棍,不过,这一次,周宪章没有骂他。 “想媳妇吗?”周宪章提着大刀说道。 “妈的,老子又不是处男,怎么会那么没出息!”姚喜喝道,随即又觉不对,总爷周宪章还是个处男,慌忙改口:“处男也有处男的好处,呐,处男纯洁无暇。” “狗屁!”周宪章喝道:“没碰过女人叫什么男人!” 姚喜笑道:“总爷,等打完仗了,我带你去咱老家,那里有窑子,嘿嘿,那里面的丫头,一个比一个水灵!” “你他妈的说话算数!”周宪章大喝一声,提起砍刀,冲向一个端着刺刀的rì本兵,那个rì本兵也有两下子,虚晃一枪,让过周宪章的砍刀,绕到了他的背后,举枪对着周宪章的后背就刺。 “砰”,一声枪响,rì本兵一头栽倒在地。 只见那哈五端着他的卡斯堡步枪冲了过来,后面跟着一百多清军,那是他的第一哨。 那哈五的第一哨是生力军,一冲上山头,谁也不跟rì本兵拼刺刀,举枪就shè。这帮正练军出身的兵丁原本心头胆怯,冲上山头来,却被山上脚夫们的气势所感染,也来了劲头,仗着手里的步枪子弹充足,一顿排枪,把rì本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月峰山的清军向攻击坊主山的rì军发起了冲锋,聂士成不愧是一员能征惯战的老将,他看见周宪章在坊主山上与rì军厮杀,知道反击的机会来了。 战场上,机会来了就不能错失,聂士成命令月峰山上的武毅军全部出动,向rì军发起了孤注一掷的冲锋。 一千多清军呼啸着冲下了月峰山。 按常规,清军刚刚丢失了南山里阵地,他们要么设法夺回南山里,要么是固守月峰山。混成旅团旅团长,大岛义昌万万没想到,清军竟然置南山里月峰山于不顾,全力冲向了他的指挥部。 rì军混成旅团一部刚刚攻取了南山里,一部在攻击坊主山,大岛义昌的指挥部空虚。大岛义昌仓促之下,不及细想,带着旅团部紧急后撤到十公里处的素沙场,同时,急令攻击坊主山的部队后撤,驰援旅团部。 攻击坊主山的rì军撤退了。 坊主山算是保住了。 姚喜拖着他杆烧火棍一般的温彻斯特,拉着那哈五放声大哭:“那大哥,你狗rì的救了我的命。” 那哈五喝道:“狗rì的姚喜,你他妈的是总爷的副官,注意影响!” 周宪章骂道:“他要哭就让他哭个够!那哈五,你怎么来了?” “禀总爷,聂总兵命我来策应你,聂总兵有令,放弃成欢,全军向天安撤退!” 第089章炸炮 周宪章微微一笑,心中暗暗佩服,这个聂士成,果然名不虚传。 聂世成据守成欢,本就是被逼无奈。rì军混成旅团八千人,后续还有第一军总兵力达两万人,武毅军加章字营一千五百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最好的结果就是打上一仗,见好就收。要是被rì本人包了饺子,就不值当了。 而要见好就收,也不是那么容易,rì军训练有素士气高涨,一旦被他们咬上,极难脱身。 然而,周宪章在坊主山这么一闹腾,让聂士成看到了机会。 rì军临时改变了主攻方向,全力猛攻坊主山,月峰山下出现了空档。 聂士成随即命令全军扑下月峰山,这一扑,却是有去无回。 武毅军貌似攻击大岛义昌的指挥部,其实是虚晃一枪,兵锋一转,冲向了牛歇里。 清军放弃了月峰山。 而大岛义昌没搞明白清军的意图,慌乱之下后撤了十公里,如此一来,清军迅速脱离了与rì军的接触。 武毅军在南山里和月峰山上,伤亡三百多人;章字营伤亡八十多人,大多为新军哨的脚夫,合计伤亡近四百人。毙伤rì军一百多人,炸毁rì军山炮八门,rì军伤亡主要是发生在坊主山。 聂士成在这个时候撤离成欢,正是时候。从整体上看,成欢守军是全身而退,而且,还有不小的战果。 这一战,足以给朝廷挣回了面子。 周宪章回头对姚喜说道:“传令下去,炮队向南山里rì军发炮,打完所有的炮弹。全军向天安撤退,新军哨在前,第一哨在后掩护,动作要快。” “是!”姚喜转身要走。 炮声隆隆,8门野炮同时发炮,密集的炮弹把南山里笼罩在浓密的烟雾中。刚刚攻上南山里的rì军一个大队,被炸得晕头转向,完全没有注意到月峰山聂士成主力的动向。 在大炮的轰击下,rì军完全没有觉察清军的动向,武毅军迅速赶到了牛歇里,走上了通往天安的大路。 坊主山的新军哨和第一哨也在炮火的掩盖下,撤向了牛歇里。 聂士成脱险了。 当最后一发炮弹shè向南山里的时候,坊主山上,只剩下罗鸣坊率领的几十个炮兵和周宪章率领的章字营亲兵。 南山里的rì军还在一片混乱之中。 但是,rì军的混乱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周宪章已经领教过rì军的利害,炮击一旦停下来,rì军很快就会发现清军的动向,并穷追不舍。 “炸掉野炮,向牛歇里撤退!”周宪章说道。 罗鸣芳一跳八丈高:“周宪章,你他妈的说什么?” “炸掉野炮!”周宪章喝道:“赶紧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罗鸣芳纵身扑到野炮上,大叫:“周宪章,你他妈的连我一起炸了!” 德国造克虏伯7.5厘米野炮是清军最先进的陆军装备,是高科技里面的高科技!大清国可以仿制这种野炮,但由于基础工业落后,仿制的野炮xìng能比进口的差老大一截。武毅军是清军jīng锐,所以,配备的野炮都是德国原装进口的,一门野炮上万两银子!连rì本人都没有这种野炮。周宪章说炸就炸,罗鸣芳岂能不心痛! 周宪章喝道:“罗鸣芳,你他妈的要把野炮留给rì本人吗!” “老子可以带着走,老子扛也要把它们扛走!” “放屁!rì本人马上就要冲上来了,你扛着野炮跑得动个屁!”周宪章喝道:“给老子把罗鸣芳捆起来,带走!” “你他妈敢,老子也是千总……” 还没等罗鸣芳喊完,七八个炮兵冲了上来,把罗鸣芳五花大绑起来。 罗鸣芳奋力挣扎:“反了反了,老子是你们的管带……” 事到如今,士兵比管带脑子清醒,谁也不愿意拖着笨重的野炮走,那等于自杀,反正有周宪章这个千总下了命令,炮兵门就不认罗鸣芳这个千总了。 炮兵们架着罗鸣芳往牛歇里狂奔,剩下的开始在野炮旁布设炸药,山坡上,传来罗鸣芳声嘶力竭的哭喊声:“炮,老子的炮啊……” 周宪章冲着罗鸣芳的方向沉声说道:“老子会还给你的!”说着,一摆手:“点燃导火索,走!” 这个倒霉的罗鸣芳,一天之内被周宪章捆了两次。 一行人向山下狂奔而去,刚跑到山腰上,山顶上一片轰鸣,火光中,克虏伯野炮的碎片洒向了崇山峻岭。 坊主山上的爆炸声惊醒了rì本人。 清军炸毁了炮兵阵地,这说明,清军不是要进攻,而是要逃跑。 撤退到素沙场的大岛义昌大为懊恼,急令各部向牛歇里进攻。 南山里的rì军迅速行动起来,扑向牛歇里。 周宪章赶到牛歇里的时候,身后不远处已经响起了村田式步枪的枪声,一个中队一百多rì本兵追了上来。 牛歇里村口的大树下,赖传武迎了上来,他的第二哨没有撤退,全部守在阵地上。阵地设牛歇里村落,第二哨的兵丁依靠民房设置阻击阵地,正好卡断通往天安的大路。 周宪章问道:“聂总兵走了吗?”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新军哨和炮兵呢?” “都过去了,现在就剩我的第二哨一百五十人。” “做的好!” “谢总爷。”赖传武面无表情地说道,对周宪章的夸奖不以为意,那语气中反倒充满了傲气。 周宪章心中暗骂:“妈的,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脸上却是不动声sè,回身对姚喜说道:“你带着亲兵队赶紧走。” “总爷你呢?” “老子掩护!”周宪章说道,身后,村田式步枪的枪声越来越近了。 “总爷,我是你的副官,我不能走!”姚喜说道。 “妈的你再啰嗦老子毙了你!把这帮脚夫给老子带出去,你小子就是大功一件。”周宪章喝道。直到现在,章字营都是脚夫们打硬仗,周宪章不忍心再让这些脚夫们牺牲。 姚喜冲着周宪章敬了一个军礼:“是!总爷保重。”转身带着亲兵们向北而去。 周宪章转向赖传武,说道:“让你哨队各就各位,听我指挥。” “你不跑?”赖传武问道。 “哪有先跑的营官!” “扑”的一声,一颗流弹擦着周宪章的头皮,击中了大树的树干。 周宪章跳到一堵矮墙下,喝道:“没有老子的命令,不准开枪!” 赖传武伏在他的右侧,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村口外的大路,五六十个身穿蓝黑sè军服的rì军冲了过来。明晃晃的刺刀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rì军边冲锋边shè击,每一个士兵的跪姿shè击都极为规范,子弹在清军头顶上乱窜,只差分毫。 三百米。 两百米。 一百米。清军有人中弹,赖传武的手指抠向了扳机。 周宪章狠狠地瞪着赖传武,赖传武冷笑一声,缩回了手指。 五十米,周宪章扣动了1888委员会步枪的扳机。一个rì本兵应声倒地。 第二哨开火了,一阵排枪打过去,冲在前面的十几个rì军中弹倒地,剩下的rì军就地匍匐,被清军的火力压制在地上,抬不起头。 一个rì军少尉少尉刚刚露出脑袋,被周宪章一枪击中了脑门,剩下的rì军向后败退而去。 清军阵地上一片欢呼声。这些前正练军的兵丁们还没有领教过rì军的利害,一场小胜就得意忘形。 赖传武问道:“总爷,可以撤退了吧。” 周宪章暗暗点头,这个赖传武果然有些名堂,击退了rì军,第二哨的兵丁们都在欢呼,而这个赖传武的脑子却是清醒的,第二哨打的是阻击战,有机会就要跑。 “不行!”周宪章沉声说道:“主力撤出去才一个半小时,至少还要阻击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赖传武冷笑:“总爷,你以为这帮正练军的兵丁是什么?他们就是一群酒囊饭袋!一旦rì军来真的,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赖传武竟然讥讽起了正练军,周宪章大为诧异:“你不是正练军出身吗?” 赖传武哼了一声:“就算是吧!” 轰隆一声巨响,一发炮弹落在了村口的大树上,大树被炸得四分五裂,紧接着,无数的炮弹从天而降,牛歇里火焰冲天,清军的残肢连同被炸飞的瓦砾碎石,如下雨一般。 一些清兵身上着了火,在地上翻滚哀嚎。 村口外,三个中队的rì军在炮火的掩护下,向牛歇里冲杀过来。 炮弹的爆炸声和步枪的shè击声,伴随着rì本兵野兽般的嚎叫,响彻牛歇里上空, rì军距离村口还有二百米地方,守在村口大路左侧一个院落里的三十多个清军扔下武器,拔腿就跑。很快,就被rì军的枪弹打倒在地。 牛歇里防线动摇了。 正如赖传武所言,这些正练军出身的兵丁,一场小胜就得意忘形,可rì本人一动真格的,他们就被战场的惨烈和rì军的凶猛吓破了胆。 相形之下,脚夫组成新军哨在坊主山的表现,令人刮目相看。他们敢与rì本人拼刺刀! 这些脚夫不缺乏勇气,他们缺的仅仅是训练。而正练军则是训练和勇气都缺,不是缺,根本就是没有! 如果假以时rì,周宪章有把握把那些脚夫训练成一支足以与rì军抗衡的现代化军队! 然而,老天爷似乎并不想给他时间。 仅仅十分钟,牛歇里的防线就垮了! 第090章伟大的元帅 守在村口的兵丁们就被炮火炸得晕头转向,越来越多的兵丁扔下武器,逃出阵地。 不断有人中枪倒地,几乎都是在逃跑的时候后背中枪。 周宪章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早就知道清军窝囊,可他实在没想到,会窝囊到这个份上。 rì军尚在二百米开外,这些清兵竟然连放一枪的勇气都没有! “回来,都他妈的回来!”周宪章大喊。 “砰砰砰……”数声枪响,几个跑在前面的清军中弹倒地。 赖传武向逃兵开枪了! 奔跑的清兵一怔,望着赖传武手里冒着青烟的步枪,个个面无人sè。 赖传武端着步枪,一张脸扭曲得如同厉鬼:“回到阵地上去!谁跑打死谁!” 一个长着酒糟鼻子的老兵油子破口大骂:“狗rì的赖传武,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砰”的一声,酒糟鼻子应声倒地,脑门被子弹打开了花,脑浆飞溅在身旁的土墙上。 兵丁们这才哆哆嗦嗦回到阵地上,端起枪,向rì军shè击。 周宪章冲着赖传武竖起大拇指,赖传武却是毫不领情,冲着周宪章冷笑一声,举枪击毙了一个冲进村口的rì本兵。 第二哨总算稳住了阵脚,与冲到村口的rì军缠斗在了一起。 然而,更多的rì军冲了过来,rì军已经意识到清军主力通过牛歇里向天安撤退了,守在村里是一支小部队,这支小部队的任务是为主力后撤争取时间。 rì军当然不会给清军时间! 周宪章跳上了一座民房,这座民房是牛歇里最高的建筑,居然侥幸躲过了rì军的炮击,现在,rì军冲进了村里,rì军炮兵怕误伤,不再开炮。 周宪章伏在房顶上,居高临下,视野宽阔,1888委员会步枪弹无虚发,一连击毙了七八个冲进村子里的rì军。 抬眼望去,从南山里方向,黑压压一片rì军几乎是铺天盖地而来。 三个中队的rì军后面,跟着rì军的一个大队,而一个大队的后面,则是混成旅团的旅团部,相距不过几百米。 混成旅团倾巢而出,大岛义昌要把攻击和追击合二为一! 突然,周宪章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 远处大约四百米方向山坡上,漫山遍野奔跑的rì军突然停下了脚步,纷纷向两侧闪避,让出一条大路,一队骑兵呼啸而来,所过之处,原本急速前进的rì军官兵停了下来,向骑兵立正敬礼。 骑兵冲上一座山丘,停止前进,成扇形展开,中间出现了一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那马不是东洋马,而是有着纯正血统的西洋马,马头昂扬,身躯强壮,四蹄矫健。 马背上,坐着一位身穿纯白sè军服的将军,将军须发洁白,脸sè沉郁,深凹的眼眶中,发出摄人的寒光。 将军的肩上扛着一颗大星! 山丘上,rì军军魂,明治新军的鼻祖、陆军元帅、第一军司令山县有朋扬鞭策马,傲视那硝烟滚滚的战场。 白马嘶鸣,狼烟四起,那一瞬间,牛歇里的枪炮声停歇了,所有的rì军官兵停止了冲锋,向这位伟大的rì本元帅注目致敬。 没有山县有朋,就没有震惊世界的明治新军! 没有山县有朋,就没有rì本的撅起! 没有山县有朋,就没有rì本军部左右zhèngfǔ! 没有山县有朋,就没有这场战争! 正是他,推动了rì本的战争机器,从某种意义上讲,天皇和伊藤博文,只是他的执行者。 山县有朋jīng明、冷酷、孤傲、专横、坚忍、果决! 他的思想就是行动,行动就是思想! 吞并朝鲜、打垮清国、击败俄国、占领满洲、迁都奉天,入主中原!山县有朋为岛国rì本设计出一个几乎是照抄努尔哈赤的宏图。 为了这个宏图,山县有朋付出了毕生的心血。 为了这个宏图,他可以忍辱,也可以负重,甚至可以倾家荡产。 美国的炮舰、英国的鸦片、俄国的恐吓、法国的叫嚣,这一切,他都忍了! 消除强藩、全盘西化、发展实业、振兴教育、司法新政、富国强兵、打造新军……这一切,都按照他的设计,一步一步推进。不急不躁,稳扎稳打。 现在,rì本终于按照他的设计,走上了撅起的道路。正如东海上的旭rì,发出令人眩目的光芒。 现在,rì本终于可以行动了! 行动是谨慎的,刚刚撅起的rì本还很不自信。西洋列强能否允许出现一个东方强国? 从琉球到朝鲜,rì本一次次小心翼翼地试探,一次次得到令人振奋的结果。 美国人退却了,英国人住嘴了,德国人冷眼旁观、俄国人有心无力!大清国嚷嚷了一圈,空手而归。 当东乡平八郎击沉了英国的高升号,山县有朋终于确认:西洋列强承认了一个强大的rì本! 所有这一切,凭的是实力! 而实力,是几十年忍辱负重的结果。 平生第一次,山县有朋感觉到了rì本的强大,西洋的外强中干,以及大清国的虚弱不堪。 可以向大清国下手了!那是山县有朋毕生的心愿。 成欢是rì本军队向大清国打响的第一枪!山县有朋不想错过这个彪炳青史的机会! 他策马来到了前沿,穿着他那耀眼的纯白元帅服。 部下劝阻他穿着元帅服,太显眼了,他会成为清军shè击的靶子。 孤傲的山县有朋拒绝了部下的劝阻。他不相信,那些清军被鸦片掏空了的东亚病夫,能够击中他的胸膛! 山县有朋要用一次盛装表演,见证rì本陆军与清国陆军的第一战!见证rì本陆军的第一次对外战争的大捷! 周宪章不认识山县有朋,但他认识他的元帅服。 rì军第一军,rì本驻朝部队的最高指挥官出现在了他的shè野里。 目测距离四百米,能见度良好,微风。 对于大多数士兵而言,这个距离太远了,但是,那是1888委员会委员会步枪有效杀伤力的最佳距离,子弹可以钻进目标的身体中,并通过翻滚,造成大面积的撕裂伤,并最终留在目标体内,而不是钻出去。 在这个距离上,一发子弹的杀伤力无形中提升了一倍。 周宪章举起1888委员会步枪,瞄准了大将的眉心。 他不会失手的! 然而,周宪章的步枪哑火了。 弹匣空了!周宪章急忙拔出弹匣,一摸子弹袋,里面也是空空如也。 “子弹!给老子子弹!”周宪章向房檐下大叫。 一个没头苍蝇一般乱窜的清兵把身上的子弹袋扔上了房顶,周宪章打开一看,心凉了半截,里面还剩三发子弹,却是卡斯堡步枪的子弹,这种子弹与委员会步枪不配套。 山丘上,山县有朋那yīn鹜的眼睛,向周宪章shè出两道挑衅的寒光,他看见了一个伏在屋顶上手忙脚乱的清兵,但是,他的身板更加笔挺,一动不动如同一尊汉白玉雕像。 “子弹,给老子委员会步枪的子弹,汉阳造也行!”周宪章大叫。 又有几个子弹袋扔了上来,毛瑟枪的、土乃德、亨利、斯本瑟五花八门,可偏偏没有委员会步枪的子弹。 大清国的军队装备五花八门,英国的、德国的、法国的、美国的的枪械几乎占全了,全都是最先进的武器,进了大清国的军营,如同是进了万国博览会,玲琅满目,应接不暇。 大清军队在装备上紧跟世界cháo流。大清国的军官们认为,只要他们的兵丁拿着世界上最好的枪就可以无敌于天下。 但是,五花八门的枪械,用的是五花八门的子弹。品种繁多,就连营官也搞不明白,营里都有些什么枪,应该配备多少种子弹。 大清国的官员竟然没有意识到,一支好枪的子弹打完了,等于是一根烧火棍! 单挑一支枪出来,清军的任何一支枪都不弱于rì军的村田式步枪。然而,rì军的村田式是统一装备,全军只需要一种子弹,rì本兵的子弹打空了,顺手一抓,就是适用的子弹。 而清军的士兵却要满世界去找他手里的枪能发shè出去的子弹! 周宪章把乱七八糟的子弹袋扔下了房顶,赖传武跑了过来,扔上来一把毛瑟枪。 周宪章一脚把毛瑟枪踢了下去。山县有朋的距离,超出了毛瑟枪的有效杀伤范围。 全哨只有周宪章的委员会步枪和姚喜的温彻斯特可以达到那个距离。 周宪章瞪着两只血红眼睛,与山丘上汉白玉一般的山县有朋对视。 山县有朋的目光是轻蔑的。 但是,很快,他的轻蔑消失了,周宪章的目光让他感到了一丝胆寒。 那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山县有朋活了几十年,他从来没有感到过胆怯,哪怕是面对萨摩藩主的屠刀。 然而,在朝鲜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里,在他最为蔑视的清军群中,他发现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让他下意识拉了拉缰绳,仿佛是在汪洋大海中抓住一根救命的缆绳。 他记住了房顶上那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 山县有朋举起了右手。 白马一声嘶鸣。 无数炮弹呼啸着飞向那个有着一双骇人眼睛房顶。 剧烈的爆炸声,房屋四分五裂。硝烟散尽,那里成了一片平地。 rì军如cháo流般冲进了牛歇里。 第091章清军变土匪 牛歇里之战,rì军战死十八人,伤三十五人。章字营第二哨,战死五十四人,三十九人被俘,其余全被打散,跑进了深山老林里。 rì军留下少数部队清扫战场,搜索残余清军,大部队迅速通过牛歇里,沿着大路急速向天安进发。 山县有朋命令大岛义昌,追上叶志超,将叶志超所部全歼在朝鲜南部,以避免这支清军与平壤的清军汇合,形成战斗力。 rì军沿途没有受到任何阻击,第二天天亮的时候,rì军逼近天安,天安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rì军继续向北追击,一路上,满是清军丢弃的辎重、粮食、枪械、大炮,但他们没有遇上一个清兵。 叶志超再一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出了rì军的追杀。他甚至没有安排一兵一卒的阻击。就这样,rì军毫无阻拦地冲锋,仍然没有追上叶志超。 这是因为,叶志超下令,丢弃所有的辎重和武器,轻装逃跑。而rì军却是拖着笨重的武器装备在后面追,哪里赶得上叶志超。 大炮扔下了,没有炸掉;粮食扔下了,没有烧掉。全部成了rì军的战利品。 这样做的好处是,rì军为了收集这些战利品而放缓了追击的速度,叶志超和他的正练军得以轻松躲过了追击。 但是,恶果马上显现出来。 队伍刚刚跑过了汉江就断粮了,所有的粮食都留给了rì本人。 饥肠辘辘、衣衫褴褛的正练军变成了一群土匪,对沿途的朝鲜百姓打家劫舍,抢夺粮食。 叶志超对此不仅不制止,反而纵容部下烧杀抢掠,这是叶焘的主意,要对rì军进行坚壁清野。叶焘告诉叶志超,rì军只带了两天的粮食。两天后,rì军粮草不济,必然停止追击。叶志超盛赞叶焘有才! 清军抢光了朝鲜百姓的粮食,拆掉了民房做取暖的柴火。清军所过之处,如同蝗虫过境,留下一片白地。 叶焘说的没错,rì军的确只带了两天的粮食。山县有朋没有想到,进展会如此顺利,他还以为在汉江以南至少要滞留五天,以对付清军的反击。他哪里想到,清军根本就没有反击的意图。 但是,叶志超万万没有想到,他给rì本人留下了堆积如山的粮食,这些粮食喂饱了rì军,而且,因为有了粮食,rì军所过之处,对朝鲜百姓秋毫无犯,他们甚至拿出清军的粮食救济那些被清军抢光了的朝鲜百姓。 这是真正的你花钱我请客! 清军打家劫舍,rì军开仓放粮,两相对比,朝鲜百姓对清、rì两军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原本仇rì的朝鲜人,开始对rì本军队感恩戴德,仇恨清军,很多朝鲜人打开大门迎接rì军,对清军则是坚壁清野,一粒粮食也不留给清军。胆子大的,甚至纠集起来,截杀掉队的小股清军。 后有rì军追击,前有朝鲜民众的截杀,又没有粮食,叶志超所部陷入灭顶之灾。 叶志超的残暴与短见,也把聂士成的武毅军拖进了这场灭顶之灾中。武毅军军纪还算严明,一路北撤,开始没有扔掉武器末叶,也没有sāo扰民众。 但是,朝鲜人对正练军的仇恨,也转到了武毅军头上,朝鲜人分不清什么正练军武毅军,在他们眼里,都是大清国的军队,也都是大清国的土匪! 于是,武毅军也遭到朝鲜百姓的截杀,一些兵丁死在朝鲜人手里。武毅军的军纪顿时涣散,兵丁们加入到了报复抢.劫的行列中,对朝鲜人痛下杀手。聂士成也约束不了了。 rì本人怎么也没想到,战前,为了争取朝鲜的民心,rì本大本营千方百计要在朝鲜找到一个代理人,先是寻找金玉均的遗孀,再是拉拢大院君,最后,迫不得已立了闵兹瑛这个傀儡,可谓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然而,这些手段,比起叶志超差得太远了。 叶志超一出手,就逼得朝鲜百姓成了rì本人的顺民,不需要傀儡,也不需要宣传鼓动,一切顺其自然。 rì本人要是早知道清军里有个叶志超和他那有才的儿子,何必费那功夫! rì军有了粮食,又有朝鲜人帮助,不仅没有停止追击,速度反而越来越快。追得叶志超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为了躲避rì军的追击和朝鲜人的截击,正练军不敢走大路,只得选择渺无人烟的山野溪谷行军,三千多人的正练军完全没了建制,数十人一伙,百十人一群,跋山涉水穿林越峪,向平壤摸索,沿途上,武器弹药丢了一路。 一个星期后,在距离平壤还有一百多公里的沙里院,叶志超的正练军被大岛义昌的混成旅团追上了,清军断粮缺水,枪支弹药丢弃殆尽,被rì军包围在山头上,眼看就要遭到灭顶之灾。 叶志超濒临绝境,清军饿得连路都走不动,哪里还有力气和rì本人打仗!他那个有才的儿子叶焘,劝说叶志超放下武器,向rì军投降。这个建议倒是被叶志超断然拒绝,如果他投降了,朝廷会屠灭他的全家! 叶志超命人找来砒霜,正要服毒自杀。大岛义昌突然莫名其妙地撤军了,不到一个小时,rì军撤了个干干净净。 叶志超死里逃生,望着远处rì军大队荡起的烟尘,仰天大哭:“老天开眼啊!” 有跟上来的散兵向叶志超报告,在rì军的后方,京城附近的chūn川一带,出现了一支清军,兵锋直指京城,军势极盛。山县有朋急令大岛义昌所部急速南下,拱卫尚不稳定的京城。 叶志超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那支突然出现的清军是从哪里来的。不管怎样,这支从天而降的清军救了他的命! 叶志超死里逃生,带着残兵败将跑到了平壤。 已经有五路清军跨过鸭绿江,抵达平壤,他们是:左宝贵的丰军3500人,卫汝贵的盛字军6000人,马玉昆的毅字军2000人,丰升阿的奉天盛字联军1500人,以及先一步逃到平壤的聂士成武毅军。 武毅军减员不多,总共一千一百多人,到达平壤的时候,还剩八百多人。 叶志超的正练军就惨了,原本3500人,回到平壤的只有一千多人,而且,他们丢弃了所有的武器装备。 叶志超面临丧师辱国的大罪! 丢失京城、丢失成欢、纵兵抢.劫、部队溃散,数条大罪等着他去领。 按成例,朝廷对这样的前线最高军事将领的惩处,将是斩首示众,传示九边,以儆效尤! 然而,叶志超却再一次神奇般死里逃生。 他不仅无罪,反而再次被朝廷任命为平壤守军的统帅,节制左宝贵、马玉昆、卫汝贵、丰升阿、聂士成等平壤各路将领。 关键时刻,又是他那位有才的儿子叶焘出了主意,这一次,叶焘的确是出了个好主意。 叶志超以朝鲜驻军最高军事长官的名义,向朝廷报告:成欢之战,清军三千五百人面临四万rì军的围攻,在敌我军力相差极为悬殊的艰难情况下,直隶总督叶志超毫不退缩,率军英勇抗击rì本侵略军,毙伤rì军五千四百人,取得了安城渡、坊主山、牛歇里三次大捷。其中,安城渡之战,守备叶焘率领二十四名兵丁,指挥巧妙,战术灵活,毙敌五百人,自身无一伤亡,首战就打垮了rì军的嚣张气焰,极大地提升了我军的士气,为以后的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报告最后说,为了保存实力,避免无谓的牺牲,我军主动放弃成欢,与平壤守军汇合。如今,平壤清军15000人上下齐心,严阵以待,将士们誓言,要乘着成欢大捷的东风,将rì本侵略军一举消灭在平壤城下!请皇上、皇太后放心,叶志超誓当披肝沥胆忠勇报国,为大清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叶志超的这份报告,严重夸大了rì军的兵力,也严重夸大了清军的战果,同时,严重缩小了清军的损失,一进一出,原本是狼狈逃窜,变成了乘胜主动撤退。 更为无耻的是,这份报告把聂士成周宪章的功劳,一股脑全部囊入叶家父子的名下,安城渡大捷,也变成了叶焘的功劳。 报告到朝廷,文武百官看了这份报告,都是欢欣鼓舞,朝廷上下一片欢腾。老佛爷凤颜大喜,立即将这份报告刊发邸报,晓谕全国。 光绪皇帝下诏,赏叶志超黄马褂,加封太子少保!提升叶涛为从四品步骁骑参领,统领正练军。凭着周宪章的功劳,叶焘从正六品升为从四品,连声三级。 北洋大臣李鸿章同时下令,任命叶志超为平壤诸军总统,统帅各路人马。 其实,叶志超的报告可以瞒得住老佛爷,也可以瞒得住光绪皇帝,但瞒不过jīng明过人的李鸿章。 这份水份极大的报告到了李鸿章的面前,李鸿章扫了两眼,就得出一个结论——叶志超大败,而且,败得极为狼狈。 第092章绝处逢生 道理很简单:当京城rì军只有三千多人的时候,叶志超坐视京城丢失不管,怎么会突然来了勇气,敢于和四万rì军打起了阵地战! 更为离谱的是,叶志超居然声称,正练军消灭了五千多rì本人。 正练军原本是淮军,淮军是李鸿章起家的队伍,不管他多么不情愿,他都得承认这个严酷的现实——淮军早已是暮气沉沉,这样的军队能和rì本战成平手,李鸿章就谢天谢地了,哪里指望它能消灭敌人! 叶志超的牛皮吹得太大了。 然而,叶志超的jīng明之处,就是他敢于把这个牛皮吹大! 牛屁一旦吹大了,就没有人敢捅破它! 因为,谁要是捅破这个牛皮,谁就是往朝廷脸上抹黑,就是让皇上和老佛爷下不了台! 李鸿章心理很清楚,大清国连年败给洋人,朝廷灰头土脸,王公贵族们颜面扫地,不管是皇上还是老佛爷,都盼着有一场胜利,给朝廷挣些面子。 其实,老佛爷和皇上都知道,叶志超的胜利有水份,但他们宁肯装糊涂。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叶志超的胜利,其实一场令朝廷更加颜面扫地的大败!更糟糕的市,这场大败的背后,紧跟着是一场抢掠! 大清国的军队打不赢rì本人,而对手无寸铁的朝鲜人,却是勇猛得很!这件事一旦公之于世,大清国还有什么颜面! 李鸿章心知肚明,但他不能捅破这张纸,只能顺着太后和皇上的意思,任命叶志超为平壤诸军总统。这是甲午战争开战后,李鸿章吞下的第一个苦果。 好在,驻守的平壤的清军总兵力为15400人,山炮28门,机关炮6门,凭借坚固的城墙构筑工事,以逸待劳,在叶志超的指挥下,准备迎击远道而来的rì军。在武器装备、地形和人数上,清军占据优势。 李鸿章希望叶志超能知耻而后勇,好歹给朝廷争一口气! 1894年8月1rì,在清rì两军成欢之战后的第六天,大清国与rì本相互宣战。 两个个亚洲强国展开了殊死搏斗!这一战,决定了今后一百年亚洲的政治格局,也决定了中国的荣辱兴衰! …… 周宪章背着赖传武,在丛林间跋涉。 跳下房顶的时候,1888式委员会步枪被炸成了两截,枪托重重地砸了他的后背上,紧接着,一块巴掌大的弹片插进了木质枪托,强大的冲击力把周宪章推出数米远,撞在了一堵土墙下。 搞不清楚是爷爷的保佑还是冯国璋的保佑!周宪章竟然毫毫发无损,只是被枪托砸中的后背疼痛难忍,有的是时候,疼痛反倒是一种幸福,因为,疼痛意味着生命! 赖传武就没了疼痛感,碎裂的弹片扎满了他的前胸后背,这家伙一声不吭地瘫倒在瓦砾中,双目紧闭,失去知觉的他。还带着一脸的不可思议。 周围除了数具尸体,一个活着的清兵都没有,第二哨算是彻底报销了。 第二哨只阻击了rì军十五分钟,没有完成阻击半个小时的任务。 有的人战死了,有的人当了逃兵,也有人当了俘虏。 但不管怎么说,这支前正练军部队算是打出了个样子来,就连那些开了小差的兵丁,表现也不错!至少,他们看见了rì本人、听见了rì本的大炮,他们比直隶提督叶志超强多了。 远处,传来rì本兵叽里咕噜的说话声,周宪章听得懂rì语,那些rì本兵在说:“好男子!” 这是第二哨得到的最高奖赏,比朝廷的顶戴花翎还要高档! 当然,这样的奖赏不值钱!战死的士兵和逃跑的长官,都不会对这种奖赏感兴趣。大清国的军队中,还没有“荣誉”概念,当兵是为了吃粮,一句空洞洞的“好男子”有个屁用。 周宪章伸手探了探赖传武的鼻孔,有微弱的气息。周宪章背起赖传武跌跌撞撞向牛歇里后山跑去,钻进了密林,沿着山势,跑向东南方向。 天安在牛歇里西北方向,周宪章逃跑的方向,与叶志超正好相反。他是朝着rì军的后方逃跑。 rì军只会盯着叶志超,他是驻朝清军的最高将领。而且,rì军骄狂,根本就不会考虑自己的后方。 周宪章背着赖传武跑出五六里地,好不容易爬上一个山丘,却被五个巡山的五个rì军发现了,五个rì军嚎叫着冲了过来,子弹在头顶上乱飞。 赖传武体格健壮,体重至少有一百六十斤,压得周宪章脚底发软,周宪章使出吃nǎi的力气,把赖传武拖上了一座断崖,把赖传武放在地上,从断崖上敲出一块大石头,捧在手里——这是他最后的武器了。 “你他妈的怎么不跑了!”赖传武醒了,半靠在一颗大树下,瞪着一双环眼,对周宪章说道。 五个rì军端着刺刀,向断崖包抄过来,他们没有开枪,显然是想抓活的。 周宪章握了握石头:“你狗rì的比石头还重,老子背不动了!” “老子没叫你背!”赖传武骂道:“给老子滚!” “你他妈的敢这样对老子说话,老子是千总!” “狗屁,你他妈的要是死了,什么都不是!”赖传武大笑:“快滚,滚得远远的!” “我说赖传武,我周宪章没得罪过你啊!”周宪章喝道:“你狗rì的怎么见到老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你给老子把话说清楚了!” 赖传武大喝一声:“后面!” 一个rì本兵攀上了断崖,刚刚露出半个头,周宪章狠狠一石头砸下去,正中脑门,那rì本兵哀嚎着滚下了断崖。 还没等周宪章抓起石头,两个rì本兵一左一右端起刺刀冲了上来,周宪章一侧身,让过了一个rì本兵的刺刀,反手掐住了他的喉咙,两手一用力,咔嚓一声,那rì本兵软绵绵瘫倒下去——他的脖子被扭断了。 另一个rì本兵对着周宪章的后背猛刺过来,脚下却是一个拌蒜,他的双脚被赖传武死死拖住了,刺刀送不出去,那rì本兵大怒,一枪托砸在赖传武的脑袋上,赖传武的额头血光四溅,却没有松手。 又有两个rì本兵爬上了断崖,知道活的抓不了了,举起村田式步枪,对准了周宪章的脑门。 只听“砰砰砰”数声枪响,三个rì本兵应声倒地。 赵小满带着一群兵丁从断崖后面的密林中冲了出来。 “总爷,跟我来!”赵小满一招手,众兵丁抬起赖传武,向丛林里跑去。 周宪章惊问:“赵小满,你怎么在这里?” 赵小满头也不回,只顾往前跑,周宪章无奈,只得跟着赵小满身后,钻进密林,向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众人沿着崎岖的山路,穿过一片密林,又翻过一道山梁,来到一个峡谷中。 峡谷里满是枯藤老树,空气cháo湿,极为隐蔽,赵小满停止了奔跑,冲着周宪章笑道:“总爷,弟兄们都在这里。” 周宪章抬头一看,只见峡谷里黑压压一片,全是清兵,或坐或躺,足有四五百人。 这些清兵看见了周宪章,纷纷站起身来,举手敬礼,动作千奇百怪,但的确是周宪章教授的西式军礼。 他们是章字营全体官兵。 周宪章心中火起,冲着赵小满破口大骂:“你这狗东西怎么在这里!狗rì的你怎么不跟着聂总兵!你他妈竟敢违抗老子的命令!” 周宪章让赵小满带着新军哨撤退,留下第二哨阻击,就是为了让这支由脚夫组成的新军哨能够保存下来,他们是未来新军的种子,现在倒好,不仅新军哨一个都没跑出去,连第一哨也没跑掉。 还没等赵小满回答,罗鸣芳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周宪章,老子也是千总!是老子命令赵小满朝这边走的。” “你个狗屁千总,”周宪章怒道:“你他妈的是炮兵管带,凭什么管到老子的章字营里来了!” 一说起炮兵,罗鸣芳更是一跳八丈高:“周宪章!你个王八蛋,你炸了老子的炮,老子跟你没完!” “跟老子没完,有种你上来试试!”周宪章喝道。 罗鸣芳一个健步冲了上来,姚喜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死死抱住罗鸣芳的腰,罗鸣芳动弹不得,气得大叫:“周宪章,你狗rì的仗着人多,有本事让你这些龟孙子滚开,跟老子单挑。” 周宪章大喝一声:“姚喜你给老子滚开!”说着,抡起拳头冲向罗鸣芳。 姚喜没滚开,赵小满却是冲上来拦腰抱住了周宪章,嘴里大叫:“总爷,使不得,使不得!” “赵小满,你要造反!”周宪章大叫。 却见那哈五一步三摇地走了出来,先是冲着周宪章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向罗鸣芳拱手作揖,说道:“两位总爷息怒,我那哈五以局外人的身份,本着不偏不倚、公开公平公正的态度,对今天之事,做出如下判决……” “放屁,那哈五他妈的敢判决老子……你的第一哨呢?”周宪章喝到。 第093章仁川港 “都在林子里,个个活的jīng神抖擞,我们还收容了五十多个第二哨的兄弟。”那哈五笑呵呵说道:“今天这事吧,说起来,两位总爷都是对的,都他娘的远见卓识、高瞻远瞩、正大光明、明镜高悬……” “你他妈的废话完了没有!”罗鸣芳喝道。 “完了,完了。这就切入正题。”那哈五.不紧不慢地说道:“罗总爷,周总爷炸你的大炮,是对的,如果大家拖着大炮走,现在都成小rì本的俘虏了!所以,您一定要理解周总爷的一片良苦用心。” 罗鸣芳鼻子哼了一声。 那哈五又转向周宪章:“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没有罗总爷的英明指挥,就算是没有大炮拖累,我们也逃不出来。罗总爷说了,第二哨在牛歇里顶破天只能顶住十五分钟,如果我们沿着大路往天安跑,跑不了多远,rì本人的骑兵就会追上我们。所以,罗总爷命令我们往山上跑,就是这里!周总爷,要不是罗总爷,不仅我们活不出来,您不是也要给这几个小rì本抓住吗?” 周宪章这才醒悟过来,第二哨在牛歇里的确是只阻击了十五分钟,罗鸣芳真是个将才,把第二哨算准了,他做出了最好的选择——改变撤退方向,向rì本人的后方前进,这与周宪章的想法不谋而合。 周宪章向罗鸣芳抱拳说道:“罗管带,得罪了,我周宪章今天炸了你8门大炮,总有一天,老子还给你80门!” 罗鸣芳喝道:“做你娘的chūn秋大梦!你要能给老子找回8门大炮来,今天这事一笔勾销,要是找不回来,咱们走着瞧!” 那哈五说道:“两位总爷言归于好,可喜可贺。”说着,带头鼓起掌来,众兵丁先是一愣,也跟着那哈五鼓掌。 众人鼓掌毕,周宪章对罗鸣芳问道:“罗兄,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罗鸣芳看了看周围高耸入云的山峰,说道:“这鬼地方,兔子都不拉屎,老子是个炮兵,搞不懂你们步兵的名堂。你看着办吧。” 罗鸣芳还是知趣,他的炮兵就只有一百来号人,而且没了大炮,成了步兵,现在大家绑在了一起,成了一支部队,一支部队得有个头,罗鸣鸣这个炮兵管带,显然不适合当这支步兵的头,哪怕他是个千总。 而且,成欢之战,两个人不打不相识,罗鸣芳从心底里承认,这个步兵四期的师弟,比他这个炮兵二期的师兄强。 赵小满、姚喜、那哈五纷纷附和:“对对,总爷,您说了算。” 炮兵们也附和起来,成欢之战,他们领教了周宪章的利害。 赖传武靠在大树下,面无表情。 周宪章这才注意到,章字营的官兵们,虽然jīng神疲惫,可武器装备齐全,没有一个人扔掉武器。 如此看来,章字营除了第二哨几乎全军覆没外,新军哨和第一哨是全身而退,另外,还有一百多没有了大炮的炮兵,总兵力仍然维持在五百人。 这是最好的结果,比周宪章预想的要好的多,他以为,章字营最多还能剩下几十个残兵败将。现在看来,章字营仍然保持着战斗力,不,应该说,经过成欢之战,不管是脚夫出身还是正练军出身的章字营官兵,打出了jīng气神,他们的战斗力提升了。 这是一支逐渐迸发出蓬勃朝气的军队。 他们经历了炮火的洗礼,见到过血肉横飞的战场,亲眼目睹了战友的和敌人的死亡,他们击毙过敌人,也被敌人击中过,他们战胜过敌人,也败给过敌人,他们曾经冲锋陷阵,也曾被敌人追杀,他们曾经吓得尿过裤子,也曾经和敌人拼过刺刀……一个士兵所应该经历过的,他们都经历了! 这就是老兵! 不管他们年纪有多小,哪怕只有十五六岁,你都得称呼这支部队的每一个士兵为“老兵”。 周宪章的手里,有五百个“老兵”! 这是一笔最为宝贵的财富! 周宪章问道:“谁有地图?” 一个炮兵棚长赶紧递给他一张朝鲜地图,炮营的素质和装备比步兵强,地图是他们的必备物品。 周宪章打开地图,先是找到了章字营所在地,这是一个高山峡谷,地图上标记为大峪岭。大峪岭西北十五公里是成欢,正北五十公里是天安,而东北大约八十公里,就是京城。 大峪岭西南方向,有一条大路,通向仁川港。往正东方向,也有一条路,直通chūn川。 周宪章合上地图,脑子飞速运转。 章字营成了一支孤军,孤悬于朝鲜南方,距离大清国千山万水,朝鲜朝廷已经宣布dúlì,并宣布清军是侵略者。章字营如果继续呆在朝鲜南方,无疑是极度危险的。朝鲜人对清军的态度已经变了,章字营将得不到任何粮食弹药补给,这支部队将陷入绝境。 要想生存,最佳选择是向北,前往平壤。那是清军在朝鲜的据点。但是,rì本第一军占领成欢后,必然全军急速向北推进,他们的目的是尽快攻占平壤,一旦rì军拿下平壤这座朝鲜的北方重镇,据有重大的政治意义。就算大部分地区尚未占领,至少在名义上,rì军完成了对朝鲜的占领。 从京城到平壤,全都是rì军的天下。 摆在周宪章面前,还有两条路。 第一,向西南方向去仁川,设法夺取舰船,泛海回国,这是通往大清国的捷径,战前,大清国就是通过这条海路,向朝鲜增兵。而且,从大峪岭到仁川,只有不到八十公里。 第二,向东南方向,绕过京城,前往chūn川,然后穿过chūn川,到达朝鲜东北海岸,沿着海岸线迂回前往平壤。这条路的难度是,绵延数千里,地形复杂,而且,之前清军从来就没走过这条路,人生地不熟,没有粮食补给。好处是,chūn川以北地区,出现rì军大部队的可能xìng很小。rì军驻朝部队只有一个军两万多人,一部需要驻守京城,以弹压可能出现的反抗,而主力则要用于进攻平壤。rì本人还无力顾及chūn川以北地区。 而且,chūn川距离距离京城只有不到一百里地,前往chūn川的路,擦着京城而过,章字营这五百号人很可能会惊动京城的rì军,一旦交上火,就跑不了了——留在京城的rì军,必是jīng锐。 周宪章说道:“我看,咱们还是向南,去仁川!” 罗鸣芳一怔,说道:“这恐怕不妥吧,仁川是rì军的登陆点,rì军的后勤补给要从国内运到朝鲜,必经仁川港,他们肯定会在仁川设下重兵,咱们这一去,就是自投罗网。就算我们侥幸冲到了仁川,夺了舰船,也没法出海,海路已经断了,丰岛海战之后,北洋水师退出朝鲜南部海域,大海早就成了rì本联合舰队的天下。” 周宪章微微一笑:“罗兄,刚才不是说好了吗,我说了算。” …… 神尾光臣少佐吊着膀子,走在仁川港码头上。 在松骨峰,他中了埋伏,一颗子弹擦着心脏穿过了他的身体。直到现在,他都没搞明白,究竟市谁偷袭了他。 一艘排水量两千吨的商船停泊在码头上,那是rì本国最大的商船西京丸,拥有者是rì本邮船会社。zhèngfǔ发布战争动员令后,邮船会社就把它所拥有的四艘最大的商船全部无偿提供给了军方。 到目前为止,军方征用民间各类船只达136艘,总排水量近30万吨,这些民用舰船基本上是无偿使用,或者,仅有少量象征xìng的租金。正是因为这些船只的加入,第一军两万多人极其装备和后勤保障兀自,才能够在短短二十天时间里,运抵朝鲜,从而使得rì军在朝鲜占据了绝对优势。 令人不解的是,据天津的谍报人员报告,战争的另一方大清国,直到现在为止,没有征用过一条商船,仅仅依靠租借西洋商船运输战争物资。 神尾光臣是一个中国通,他的军旅生涯,也可以说是谍报生涯,就是从中国开始的。从辽东到山东的一草一木,神尾光臣可谓是了如指掌。 所以,大清国这一战争姿态,即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大清国朝廷与臣民的相互不信任,是导致这一结果的直接原因。臣民们担心朝廷拿走了他们的船,再也不还回来了;而朝廷则是担心,臣民会把满船的军需物资卖掉,肥了他们的私囊。 那个标榜仁义道德的国度,其实,正面临着一场空前的信任危机,朝廷与民间、官员与百姓、官员与官员,百姓与百姓之间,不是相互依存,而是相互利用,既然是相互利用,那自然就要相互留一手。 大清国的朝廷宁可相信洋人也不相信国人,洋人很是可恶,要价奇高,可他们拿了钱总要办事,国人就很难说了。 神尾光臣相信,这个缺乏信任的国度必然是一盘散沙,一盘散沙的大清国根本就不是大rì本帝国的对手。 第094章战场照片 8年前的长崎事件,让rì本人记忆犹新。北洋水师巨大的铁甲巡洋舰让rì本人感到了深深的自卑。直到现在,rì本海军有了自己的铁甲巡洋舰,但仍然不足以建立起必胜的自信心。 自信心是打出来的! 丰岛海战,东乡平八郎向北洋水师打响了第一炮,击沉清舰一艘,俘获一艘,击沉英国商船一艘,溺死清军一千多人。表现上看,战果辉煌。 但是,联合舰队对这一场胜利却是心有余悸。 丰岛海战中,联合舰队面对的所谓北洋水师,其实,只是三艘小舢板,总吨位是还不到3300吨,三舰的火力为21厘米克虏伯炮2门,15厘米舰炮1门,12厘米舰炮3门,平均航速17节。其中,真正算得上军舰的,只是方伯谦的济远舰,那是一艘中型巡洋舰。 而rì军参战的吉野、浪速、秋津洲三舰,全都是大型巡洋舰,其中,吉野舰更是亚洲航速最快,火力最强、装甲最重的巡洋舰。舰队总吨位达11000吨,配备15厘米速shè炮8门,12厘米速shè炮14门。26厘米克虏伯炮2门,15厘米克虏伯炮6门,平均航速18节。 这本应是一场大炮打蚊子的战斗。 然而,济远舰管带方伯谦,dúlì迎战三艘rì本巨舰,战斗的结果,巨大的吉野舰居然被小小的济远舰击中三弹,严重受损,要不是一发击中弹药库的炮弹没爆炸,吉野就葬身海底了。浪速号挨了一发炮弹,信号索被切断。只有秋津洲毫发无损,可是,秋津洲追击北洋水师的小舢板广乙号,居然让广乙号从容自爆,秋津洲一无所获。济远舰成功脱逃。 如此悬殊的力量对比之下,rì舰还遭受重创,这场胜利,无论如何大打折扣。 至于击毙一千多清军,那是一件丢脸的事,向落水的敌人开枪,打死多少人也不值得炫耀。 联合舰队并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北洋水师,北洋水师虽然在丰岛海战战败,却仍然令人生畏。 所以,海军认为,在没有拔除北洋水师之前,rì军不应贸然进军满洲!要是被北洋水师截断了后路,就麻烦了。 海军与陆军争执不下,现在看来,海军略占上风。 大本营给朝鲜运来了棉衣,这是一个信号,大本营要把朝鲜的战事放在冬天。 还有另一个信号,参谋总部急调神尾光臣回国述职。而述职的主要内容,不是他在朝鲜的任务——寻找大rì本帝国的代言人,而是他在大清国山东半岛的谍报工作。 这足以说明,大本营趋向于在山东半岛先动手。而要攻取山东半岛,首先必须消灭北洋水师。 满洲是陆军的心病,北洋水师是海军的心病! 在神尾光臣的心目中,也有一块心病。 这块心病不是一支军队,也不是一块土地。 那是一个人,准确地说,那是一个影子。 那个影子来自元津山,或者,更远一点,来自开城,一家小小的客栈里。 还是五天前,神尾光臣得到卢文俊的密报,金玉均的女儿金姝将要经过开城,前往京城。 寻找金玉均的妻女,这是大本营交给他的一项绝密任务,因为,由于金玉均被凌迟,金玉均的妻女,不仅在朝鲜有着相当的同情者,在国际上,也有着相当的舆论意义。那些标榜人道主义的西洋人,很愿意看到受难者的遗孤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 如果金姝愿意与rì本合作,那就意味着,这一场战争,rì本将站在扶弱济困的道义立场上。 神尾光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四处打探金玉均妻女的下落,而一无所获。没想到,他的女儿竟然送上门来。 卢文俊密报,陪伴金姝的还有三个清兵,并报告说,其中有一个是哨长。 对这三个清兵,神尾光臣并没有太在意。他太了解清兵的能力了,应该说,清兵根本就没有能力! 他甚至没有记住报告中所说的三个清兵的名字,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的名字,不值得他去费脑筋。 然而,在开城,神尾光臣失手了。他从混成旅团调来了一个中队的rì军,亲自坐镇客栈,原因为十拿九稳,然后,金姝却从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钻了出去。 和金姝一起钻出去的,是一个清兵。神尾光臣没有看清出他的面容,他看到的是,只是一个骑马的背影。 那个背影并不强壮,和大多数大清国的百姓一样,还有些文弱。 也许,那仅仅是一个意外,或者说,金姝和那个清兵仅仅是占了一点好运气。 神尾光臣没有去追究那个清兵的资料,一个小兵是进不了神尾光臣的资料库的,能够进入他的资料库的,最差的也是总兵。他甚至懒得去询问卢文俊。 然而,在元津山,他再次遭遇到了那个影子。 这一次,他输的更惨。 他丢掉了随行的一个班的士兵,丢掉了元津山的炮兵阵地,丢掉了大院君李罡应,甚至,差点丢掉了自己的命。 他再一次看见了那个文弱的影子,在元津山上冲天的火光中,那个影子只是一个被火光照亮的剪影,他看不见那个影子的脸庞,但是,他看见了那个影子的果决、迅猛与无情! 平生第一次,神尾光臣感到了胆怯,然而,那一丝胆怯随之就被强烈的征服yù望所淹没! 没有对手的生活是无聊的,也是悲哀的,甚至是颓废的。 神尾光臣没有碰到过对手,不管是在大清国的辽东、山东,还是在朝鲜,他遇到的,总是孱弱不堪的军人和尸位素餐的官僚,他们根本不配做他的对手! 而那个影子,让神尾光臣感到了生命的力量。 一个找到了对手的人,是幸福的!因为,生命将因此变得热血沸腾! “神尾君。” 神尾光臣的思路被打断了,一个中佐军官站在了他的面前。 “是小仓君。”神尾臣光敬了个军礼。 站在他面前的,是第一军情报处处长小仓松原。 小仓松原是山县有朋从rì本参谋总部带来的情报官,曾经和神尾臣光共事过,算是老相识了。小仓松原毕业于rì本陆军大学,是正宗的科班出身,相比之下,神尾光臣的出身就有些弱了,他是参谋总部里,少数几个没有经过陆大的军官。 山县有朋组建第一军的时候,指名小仓松原为他的情报处处长,可见此人的能力。 小仓松原看了看神尾光臣悬吊着的左臂,绷带上,还浸着血迹:“山县司令官让我告诉你,在你回国养伤期间,大本营的事,请多关照!” 神尾光臣回国述职是绝密,对外只是说是回国养伤。山县有朋很清楚,神尾光臣回国后,马上就会被招到大本营,参与讨论rì军进攻方向的重大决策。 进攻辽东还是山东,海军优先还是陆军优先,神尾臣光有着相当的发言权。 神尾臣光笑着点点头:“山县司令官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尽力吧。” 小仓松原鞠躬:“拜托了!”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神尾光臣。 神尾光臣接过照片,那是战地记者拍摄的一张战场远景,由于硝烟的缘故,照片效果并不是很好。 照片上,rì军正在向一个小村落发起进攻,远处的村落里,冒起滚滚浓烟,在照片的右下角上,有一座房屋,房顶上,有一个清兵,正在举枪shè击。清兵脸面依稀可见,但不是很清楚。 “这应该是在成欢拍摄的吧。”神尾光臣问道。 “是,准确地说,是在一个叫做牛歇里的村庄。”小仓松原说道:“随军记者吧照片冲洗出来,才发现房顶上有一个清兵,据前线指挥官说,这个人打死了我们八个士兵。山县司令官希望神尾君尽快回到朝鲜,因为,他需要这个人的资料。” “一个小小的清兵竟然能入得了山县有朋司令官的法眼!”神尾光臣笑道。 “他曾经试图shè杀司令官!”小仓松原说道:“但是他没有得逞,原因嘛,应该是他没有子弹了!这座房屋遭到我军炮击,已经成了灰烬,但是,我们没能找到他的尸体。” 码头上,庞大的西京丸发出一声尖锐的汽笛声,惊起一群海鸥。 神尾光臣盯着照片右下角,照片上的清兵很小,很模糊,他看不清楚那个清兵的脸,但是,能否看清他的脸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那个清兵的影子,比脸更清晰! 神尾光臣露出一丝yīn冷的笑容:“你可以告诉山县司令官,他叫周宪章,是清军的一个把总哨长,不,我想,清军很快就会提升他,他很可能会升为千总或者更高的指挥官。” “原来你早就认识他?”小仓松原吃了一惊。 “准确说,我是刚刚才认识他的!”神尾光臣把照片放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吐了一口气。 周宪章这个名字,终于进入他的大脑皮层,尽管,五天前,卢文俊就曾经向他报告过,跟随金姝前来京城的清兵,有一个叫周宪章,是一个把总哨长。 他同时也想起了另外两个清兵的名字,那哈五和姚喜,当然,那是两个脓包。 第095章幸存者与捕猎者 “小仓君,你还可以告诉山县司令官,我会很快回来,找到这个周宪章!”神尾光臣冷冷说道。 知道了对手的名字,是一个好的开端! 西京丸发出了第二声汽笛,那是起锚的信号。神尾光臣将乘坐西京丸回国。 海鸥们熟悉汽笛声,飞向西京丸的桅杆。西京丸起锚时翻动的浪花,可以给海鸥们卷起鱼虾。 然而,飞向西京丸的海鸥们在降落前的一瞬间,突然改变了飞行的方向,擦着西京丸的桅杆,展翅而去。 它们似乎觉察到一种危险。 和海鸥们一样,神尾光臣也觉察到了危险,只是,他躲避危险的方式与海鸥不同。 神尾光臣猛地匍匐在了地面上。 一团烈焰从西京丸的桅楼上冲上了天空,几只来不及改变方向的海鸥被火焰吞噬。 同样被火焰吞噬的,还有码头上搬运棉衣的十几个军夫,他们为了一天50钱的工钱,从rì本漂洋过海来到朝鲜,成了第一批为战争死亡的rì本平民。 紧接着那一团烈焰,是震耳yù聋的爆炸声。 刚刚从西京丸上卸载下来的,还没来得及运输而堆积在码头上的弹药爆炸了。 一个炸飞的大炮轮子从天而降,砸在了小仓松原的身上。小仓松原还没来得及哼出一声,便随着轮子,栽进了大海里。 西京丸的周围,从陆地到海洋,成了一片火海。 仁川港西北方向,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 仁川港东十海里处,一座不知名的小岛旁,浪速号巡洋舰正在海上逡巡。舰长东乡平八郎站在舰塔上,盯着不远处四艘满载清兵的救生艇,心绪复杂。 浪速号建造于英国,排水量为3700吨,装备有2门26厘米重炮,6门15厘米火炮和4根鱼雷发shè管,航速18节,是一艘快速重火力巡洋舰。 然而,浪速却在不久前的丰岛海战中吃了亏,它被排水量只有2300吨的济远舰击中了船舷,切断了信号索,同样是这艘济远舰,居然击中了比浪速号更为强大的吉野舰,导致吉野重伤。 要不是一发没有爆炸的炮弹,丰岛海战的结局就要改写了。 更为可恼的是,济远舰不仅占了大便宜,那个据说是名叫方伯谦的管带,居然打起了白旗,正当东乡平八郎志得意满准备受降的时候,济远舰开足马力,跑出了浪速号26厘米重炮的shè程。 三艘总排水量达11000吨的rì本巡洋舰,居然让排水量2700吨的济远舰大摇大摆地跑了。那个方伯谦,实在是太狡诈了! 东乡平八郎也不是一无所获,他击沉了高升号,溺死了一千多清兵。这个战果,让他获得了大本营的嘉奖。 然而,在受奖仪式上,东乡平八郎听见了秋津洲舰长村彦之丞面带讥讽的祝贺:“东乡,你可真是个暴.乱的家伙!” 向落水的敌人开枪,其实,与朝鲜朝廷凌迟金玉均的尸体一样,是懦夫的行为! “可以开炮了吗?”大副问道。 “不,再等等。”东乡平八郎摇头。 不远处的四艘救生艇上,满载着170名清兵,那是高升号上的幸存者,他们在海上已经飘浮了三天了,或许,上面的很多人已经成为了尸体。 “我理解舰长的心情。”大副说道:“不过,现在的情形与丰岛海战时完全不同,rì清两国已经正式宣战,他们不再是海难生还者,而是我们的敌人!” 东乡平八郎眉头紧锁,丰岛海战,他下令击沉高升号,消灭了1200名试图增援牙山的清军,使得rì军在朝鲜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和装备优势,保证了成欢之战的胜利。对于国家,他立下了战功! 但是,对于个人,尤其是一个有着武士道jīng神的明治军人,向落水了敌人开火,是一个刻骨铭心的耻辱! 东乡平八郎极力掩埋内心的耻辱感,他逼迫自己忘记丰岛,忘记那些在海水中挣扎的清兵,那一张张因为求生而变形的脸,总是出现在他的梦境中,让他夜不能寐,那是一个令人恐惧的记忆! 然而,命运似乎在故意惩罚他! 就在今天,他执行例行巡航任务的时候,那个梦竟然在大白天出现! 四艘救生艇,170个瘦骨嶙峋的清兵,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他一瞬间,他甚至荒谬地告诉自己,他是在做梦。 但那不是梦! 高升号上还有幸存者,他们在茫茫大海上寻找陆地。 消灭他们!他们是增援牙山的清军! 不能消灭他们!牙山已经牢牢掌握在rì军手里,他们只是一群海难者。 消灭他们,rì清已经宣战!他们穿着清军的号服! 不能消灭他们,他们的号服破烂不堪,那仅仅是蔽体的遮羞布! 消灭他们!你是大rì本海军的舰长! 不能消灭他们,你是一名武士! “命令他们投降!”东乡平八郎沉声说道。 “舰长阁下,我们已经发出了三次旗语,他们根本就无动于衷!” “那就再发一次!” “舰长阁下,我认为这么做是徒劳的!”大副说道:“他们似乎被丰岛海战激怒了,我要是他们,也不会投降,宁可死!” 救生艇上,清兵的脸sè是无神的。 面对死亡的无神,那叫大无畏! 东乡平八郎闭上了眼睛:“那就准备开炮吧……” “轰轰轰……”响起一连串巨响。 东乡平八郎睁开了眼睛,海面上,四艘救生艇还在海风中荡漾。 仁川港方向,冒起滚滚浓烟。 东乡平八郎心头一沉,喝道:“全速向仁川港前进!” “是!”大副答应一声,浪速号掉转船头。 仁川港是rì军的生命线,容不得半点闪失。 “舰长阁下,那些救生艇怎么办?” “扔下一个救生艇,装上水和食物。” “舰长阁下,他们是敌人!” “不,他们是难民!” …… 汉纳根瘫坐在救生艇上,望着远去的浪速号,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上帝暂时还不想见他。 在海上漂了三天了,他的身边,满是体力消耗到了极限的清军兵丁。 在丰岛海域,汉纳根第一次遭遇到浪速号巡洋舰,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作为一名德国人,汉纳根原本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浪速号,要求避难。rì本人虽然骄横,但他们和清国人一样,对西洋人有一种因为仇恨而产生的敬畏。他们会给予汉纳根礼遇,尽管这一礼遇的背后,是仇恨。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把自己摆在了清军的立场上,尽管,他穿着的是退役德军大尉的制服。 汉纳根以清军将领的身份,代表高升号上的一千多兵丁,与浪速号上的东乡平八郎进行了直接交涉,要求东乡平八郎放行,他依据的法律是《国际战争法》,在这个法律的框架下,两国未经宣战,不得采取敌对行动,更不能交火。 然而,国际法或者说是约定俗成,是西洋人的思维方式。亚洲的两个大国,大清国和rì本,似乎对这一法律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理解。 东乡平八郎拒绝了他的交涉,婉言邀请他留在浪速号上。 汉纳根同样拒绝了东乡平八郎的邀请。 作为德**队退役军官,是大清国给了他第二次军人的生命。他被大清国任命为天津军事教官,并担任李鸿章的副官,十五年过去了,他在大清国受到了最高规格的礼遇,也把自己毕生的才华,奉献给了大清国。 汉纳根不理解大清国官员和臣民的思维方式,任何一件事都有很多选项,但是,大清国的官员们总是会理直气壮地选择最差的选项,他们给出的理由,往往让人啼笑皆非。比如说,威海卫,汉纳根早就发现,威海卫炮台“只能顾及海中,不能兼顾后路”,而李鸿章的理由竟然是:我中华后方固若金汤! 不理解归不理解,汉纳根不得不承认,不管是李鸿章还是其他的官员,对于他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就凭这一点,汉纳根不打算做“贰臣”,这是中国人对没有节cāo的官员最恶毒的嘲讽。 汉纳根回到了高升号,他准备和一千多清兵一起被击沉。 他相信,如果他死了,大清国会为他举办国葬。这是一个德军大尉永远也得不到的待遇,在德国,只有功勋卓著的元帅才能享受国葬。 然而,他却没有死。 他被一群清兵强行架上了救生艇。 大清国的人向来仇视洋人,然而,在丰岛海域,大清国的兵丁扔掉了武器,却没有扔掉他。 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漂流。 就在今天早上,他们看见了陆地。 然而,他们也同时看见了浪速号! 浪速号是魔鬼,它像一个挥不去的幽灵,横挡在他们奔向陆地、奔向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上。 那一瞬间,汉纳根想到了投降。 三天的漂流,让他感到了生命的可贵,国葬似乎显得毫无意义。 浪速号发来了旗语,告诉他们,他们将得到人道主义待遇。 然而,汉纳根发现,他的伙伴们,那些把他架上救生艇的清兵们,对人道主义待遇毫无兴趣。 第096章西京丸 他们的眼sè是无神的,但是,他们的态度是明确的。 没有人愿意向浪速号投降,那艘向落水者开枪的巡洋舰,已经失去了受降的资格! 他们决定放弃最后的生路。 汉纳根终于放弃了投降的念头,躺在救生艇上等死。 一连串爆炸声从远处传来,汉纳根举目四望,他没有看见被炮弹激起的水柱。 远处的海岸线上,冒起了浓烟,伴随着冲天的大火。 浪速号急匆匆向火光驰去,丢下了一只救生艇,艇上装满了水和食物。 汉纳根再次与浪速号擦肩而过,也再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上帝啊!”汉纳根喃喃说道:“我们应该把那艘救生艇拉过来,上面有吃的。” “廉者不食嗟来之食!何况,那是浪速号扔下的东西!”一个兵丁冷冷说道。 汉纳根大笑,中国人的思维方式,真的很奇怪。 “吴佩孚,你是个很有文化的兵。”汉纳根冲着说话的兵丁说道,高升号即将沉没的时候,就是这个吴佩孚带着兵丁门,强行“绑架”了汉纳根。 “那当然,我是秀才出身。”吴佩孚有些得意,又有些黯然:“妈的,他们革除了我的秀才!” “为什么?” “老子砸了知县小舅子开的鸦片馆。” 汉纳根大笑:“youhaveseed!” …… 周宪章从大海里冒出了头,看了看冒着浓烟的西京丸,向岸边的礁石丛游去。 他的身后,是五个会水的新军哨兵丁。 仁川防备森严,rì军在仁川港留下了一个大队一千多人,装备jīng良,他们还把野炮也留在了港口上,以防备可能出现的北洋水师。 rì军知道,大清国要想夺回在朝鲜的主动权,除了全力守住平壤外,另一方面,就是要攻占仁川,截断rì军的后路。 不过,rì军也知道,自丰岛海战后,北洋水师就没有离开过山东近海。看来,北洋水师并没有一举切断rì军后路的决心。 这个迹象,让防卫仁川的rì军出现了松懈麻痹。 在朝鲜南部,已经没有了清军大部队,有的只是一些被打散的游兵散勇,他们不可能组织起对仁川的进攻。只要北洋水师不出动,仁川遭到攻击的可能xìng几乎为零。 rì军从上到下都有着这样的共识,这让周宪章钻了个空子。 昨天夜里,周宪章就带着一支二十四人的小分队到达了仁川,而章字营主力则留在了大峪岭。 他们在附近的山头上等了一整夜,在黎明时分,看见了从大海深处驶来的西京丸。 西京丸并不是周宪章的攻击目标,事实上,在西京丸出现之前,周宪章还没有找的合适的目标。 周宪章要在仁川制造出大动静,凭他带着的小分队,单凭手里这二十四杆枪,无论如何也没法制造出大动静。 动静搞得不大,不仅没有效果,反而会暴露自己,最终,会遭到rì军的疯狂反扑,那他们就只能等死了。 仁川风平浪静,码头上空空如也,周宪章心中焦急。 直到海平面上出现了西京丸的桅杆,周宪章才松了一口气。 不错,那艘庞大的远洋货轮,成为了周宪章的目标。 西京丸刚一停靠,码头上就热闹了,无数军夫扛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木箱,从西京丸高大的船舷走了下来。 那是支撑战争所需要的物资,枪支、火炮、弹药、药品、军服,甚至,还有点燃马灯所需要的煤油。 排水量达3000吨的西京丸,运来了第一军所需要的一切,这一船货物如果运到了平壤,那就意味着不分昼夜的狂轰滥炸。 周宪章顾不了平壤,他所能顾及的,是在大峪岭进退失据的章字营。 只有把京城的rì军调出来,章字营才能够顺利前往chūn川。 西京丸是周宪章唯一的机会,只有攻击了西京丸,驻京城的rì军才会相信,仁川遭受了清军的大举进攻。 进攻西京丸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仁川防卫戒备森严,周宪章甚至做好了全体阵亡的准备。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出奇的顺利。 小分队借着黎明的海雾,摸下了山头,结果,他们闯进了一个军夫营。 rì军的军夫类似于清军的脚夫,是军方从rì本各地招募来的志愿者,随军搬运战争物资。 但rì军军夫与清军的脚夫,又有着极大的区别。 清军的脚夫,是各县府按照劳役制征用的农民,这些农民十分淳朴,在他们看来,为朝廷交粮服役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不来朝鲜,县太爷也会把他们派到别的提防服劳役,所以,清军的脚夫能吃苦,也少有怨言。 而rì军的军夫是半职业化的军人,但又不是军人,他们是rì本zhèngfǔ花高价钱雇用的,当军夫的目的只有一个——挣钱。随军出国征战的军夫每天的工钱为50-70钱,这在明治时期的rì本,绝对是高收入。所以,军夫中不乏地痞流氓赌徒等不务正业者。 军夫酗酒赌博、打架斗殴、偷骗财物、侵扰妇女、战场逃兵时有发生,军纪涣散,难以管理,陆军省法官部对此早有微词。但碍于战争形势,也只能要求各部队严加管束。 周宪章的小分队就是闯进了这么一个军夫营。 自第一军登陆后,rì军不再向朝鲜增兵,仁川港宁静了好几天,军夫们无事可做,便开始通宵赌博。太阳刚刚升起,军夫们则是刚刚收拾赌具睡下。 周宪章的小分队冲进了一个大帐篷,毫不费力地把十几个军夫捆成了粽子上,留下五个人看管,其他人换上了军夫的斗笠、护手、上衣裤子,大摇大摆地上了码头,混在了乱哄哄的军夫群中,随着军夫们,上了西京丸。 大清国的军队打不赢rì本军队,大清国的脚夫却战胜了rì本的军夫! 西京丸太大了,对于赵小满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脚夫们来说,西京丸就如同是宫殿一般,令人摸不着魂头。 不过,他们还是跟着那些rì本脚夫们,来到了西京丸的货舱。 庞大的货舱里是堆积如山的军火,让周宪章更为兴奋的是,那里还有煤油。 当然,很快,货舱里的军火就被脚夫们搬上了码头,货舱里只剩下少量煤油和炮弹。 这些足够了。 他命令赵小满带着不会水的兵丁,扛着棉衣下了西京丸。自己和五个会水的兵丁留了下来。 周宪章守在货舱入口处,五个兵丁打开了货舱里的煤油桶,煤油流在货舱里四处流淌。 兵丁门得手后出了货舱,跳进了大海。 周宪章把点燃的火棉扔进了船舱,这才最后一个离船。 燃烧的煤油很快引爆了货舱里剩余的弹药,剧烈的爆炸炸毁了西京丸的轮机仓,引发了更为剧烈的爆炸。 西京丸上的熊熊大火,引爆了刚刚卸下来、堆积在码头上还没来得及转运的军火,仁川港陷入一片火海。 等候在大峪岭的章字营,看见了仁川港的大火,在罗鸣芳的带领下,章字营全体出动,向仁川港前进,部队在距离港口还有三公里的地方,遭遇到一个驻防的rì军中队。 这个中队正因为港口的爆炸而惊慌失措,被章字营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三十多人,rì军中队为确保仁川安全,不敢恋战,急速退向仁川港。 这个中队给仁川守军带来了一个极为震撼的消息——一千多装备jīng良的清军正在猛攻仁川 西京丸的剧烈爆炸,加上那个rì军中队的报告,仁川守军得出一个结论:进攻仁川的清军至少有三千人。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驻守在京城的山县有朋很快得出判断——清军为挽回在朝鲜的颓势,孤注一掷,要截断rì军的后路。如果这个判断正确,那么进攻仁川的清军,就不应只有三千人,至少应有五千人。 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失仁川!山县有朋急令驻守京城的第五师团向仁川开进,消灭进攻仁川的清军。 第一军第三师团正全力向平壤前进,追击叶志超,第五师团驰援仁川,寻找清军主力,以求一战歼敌。 京城空虚了。 罗鸣芳按照周宪章指定的计划,迅速率领章字营向西北方向急进,避开了rì军第五师团,钻入大山之中。 第二天,这支五百人的队伍钻出了大山,出现在了京城外的汉江边。 京城外,平地里冒出一支清军,山县有朋大吃一惊。 rì军刚刚攻克京城,京城内人心不稳,rì军尚未建立起秩序,反rì份子还在暗处活动,一支清军突然兵临城下,一旦与城中的抵抗份子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一旦清军夺回了京城,朝鲜的政治和军事形势,就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山县有朋很清楚,不管是高宗李熙还是闵妃,都不甘心做rì本人的傀儡,一旦清军攻克京城,他们会立即转向大清国,发布诏书,宣布rì本人为侵略者,号召朝鲜民众与清军合作,驱逐rì本人。 rì本在朝鲜索取得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第五师团已经开赴仁川,无奈,山县有朋急令追击叶志超的第三师团回援京城。 第097章洋鬼子 第三师团所辖混成旅团,在大岛义昌的率领下,正要围攻被包围在山丘上的叶志超所部,叶志超弹尽粮绝,眼看就要束手就擒。就在此时,大岛义昌接到山县有朋的命令,只得含恨撤围。 周宪章在仁川的行动,产生了蝴蝶效应。他救了直隶提督叶志超一命,也救了德**事顾问汉纳根。 当然,最直接的结果是自救。章字营在汉江边虚晃一枪,向东而去。京城外围rì军奉命向京城集结,章字营一路畅通无阻,顺利跳出了rì军的势力范围,全身而退。 等山县有朋发现上当的时候,章字营已经到达了朝鲜的东海岸,沿着东海岸向西北方向急进,到达了朝鲜北部的元山,远离京城。 仁川行动的另一个间接效应是,山县有朋原打算不顾大本营的意图,抢先一步发起对平壤的进攻,造成既成事实,迫使大本营承认他的先辽东后山东战略,然而,这一企图因为周宪章而不得不放弃了。 第三师团回师京城,丧失了直捣平壤的战机。 从这个意义上讲,周宪章救了平壤的一万多清军。 …… 按照事先约定的集结地点,周宪章与他的小分队在仁川以南的一个满是礁石的海湾中汇合。 二十四个人,一个也没少。 而且,他们还饱餐了一顿rì本人的猪肉罐头,这是rì本的军用食品,在大清国,还没有一家工厂能生产这种方便食品,出征的官兵还只能吃炒面或者稻米。 赵小满没有忘记带来周宪章的号服,rì本军夫的衣服,穿着实在是太别扭了。 小分队恢复了大清**队的本来面目,个个jīng神抖擞,红光满面。士兵们算是彻底服了他们的千总周宪章,跟着他有吃有喝,还能打胜仗,甚至,不用担心会丢了小命。 众人在海湾中睡了四个小时,仁川港的爆炸声才渐渐平息,远远望去,黑乎乎的西京丸仍然耸立在港口上,除了船身上冒出的黑烟,似乎并无太大的损伤。 “总爷,那家伙怎么这么利害?居然炸不沉!”赵小满望着西京丸庞大的身躯,吐着舌头问道。 “西京丸是一艘现代化货轮,采取了隔舱式结构,据有相当的扛击打能力。”周宪章说着,想起了二十一世纪的航空母舰,那是很遥远的记忆了,远得好像与他无关。 “什么是……隔舱……”赵小满听不懂。 “你们家有八间房子,一间房子着了火,其他七间没事,你们家就还是家,没垮。” “哦,”赵小满若有所悟:“可是,我们家只有一间房子,我妈妈和我姐姐住,我住在牲口棚里。” 周宪章撇了撇嘴:“你可真是个倒霉孩子!” 赵小满嘿嘿一笑:“不过,蒙总爷提携,小的现在当哨长了,打完仗,老子回家就盖八间瓦房,我姐姐,我妈妈一人一间,剩下的,老子……”赵小满瞪着眼睛,半天也没想明白,剩下六间该怎么住。 “娶六房姨太太!”周宪章悠悠说道。 “对对对!总爷果然见多识广,一个姨太太一间,”赵小满大喜,随即又是一脸的沮丧:“姨太太多了,我也养不起啊。” 周宪章一巴掌拍在赵小满的脑门上:“做你娘的chūn秋大梦吧!老子都没有姨太太,轮得上你!” “总爷说笑了,我听那哈五说,有个叫金姝的丫头,好像和总爷您……” 周宪章狠狠瞪了赵小满一眼:“金姝是大家闺秀,不是丫头!更不是姨太太!” “是,是,”赵小满惶恐说道:“是正房总爷夫人,皇上要封诰命的。” 一个兵丁匆匆跑了过来,低声说道:“总爷,前面的礁石堆里,好像有人!” 赵小满一惊:“什么人?” “不知道,看着像是一群叫花子。” “你他妈的究竟看清楚了没有?叫花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赵小满学着周宪章的口气骂道,当了哨长,这小子的脾气见长。 “哨爷,我看着就像是叫花子,他们手里什么都没有,穿得破破烂烂的。” 周宪章摆摆手,站起来,一招手,二十四个兵丁迅速起身,挺枪抬头,动作干净利落。 周宪章心中暗暗赞叹,几天前他们还是一群脚夫,现在,把他们拉倒大清国任何一个军营里,也不会输! 好兵是打出来的! 二十四个兵分成两个小队,周宪章带着一队从东南面,赵小满带着一队从西北面,向前面的礁石堆包抄过去。 周宪章手里握着一支rì制左轮手枪,那二十四个兵也是一人一支手枪,一支步枪,腰上的子弹带胀鼓鼓的。那是他们在西京丸上顺手牵羊的战果。 礁石丛中,一百多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绝大多数是躺着,只有少数几个体质较好的,勉强半靠在礁石上,海水一**涌上礁石,浸泡着他们的躯体,而他们却是毫无知觉,如同一群行尸走肉。 周宪章把手枪插进了枪套里,很明显,这的确是一群叫花子,不过,兵丁的眼睛还不够尖,周宪章却是看出来了,这是一群来自大清国的叫花子,因为,他们破烂的衣服上,还带着清军号服的颜sè。 “你们是哪部分的?”周宪章问道。 一百多个叫花子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二十四个黑洞洞的枪口。一些人吓得从礁石上栽进了海水中。 一个坐在礁石顶端的叫花子却是朗声大笑:“老子是仁字营的,你们是哪部分的!” “大胆!”赵小满喝道:“我们是章字营的!见了我们总爷,还不见礼!” “章字营?没听说过。”那叫花子摇着圆圆的脑袋说道:“这位总爷……周大哥!”叫花子发出一声惊呼。 周宪章定睛一看,那叫花子一张圆脸,虽然面黄肌瘦,眼睛里却shè出两道jīng光,颇有些桀骜不驯。 “吴佩孚!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吴佩孚从礁石上跳了下来,向周宪章拱手大笑:“人生何处不相逢,周大哥别来无恙。” 周宪章大笑:““收枪!都是自家弟兄。猪肉罐头还有没有,全拿过来。” “是!”赵小满答应一声,带着兵丁们搬来五大箱猪肉罐头,这也是弟兄们顺手牵羊的结果,给rì本人当了半天军夫,岂能没有利息。 这群叫花子一般的仁字营兵丁狼吞虎咽起来。 周宪章看着大口嚼肉的吴佩孚问道:“狗rì的,你小子怎么混成这副模样了?” “托大哥您的福!”吴佩孚边嚼边说:“小弟没被叶焘砍了脑袋,原准备守在天津武备学堂的大门外给大哥您收尸,结果等了三天,也没见你的脑袋挂出来,小弟一打听,这才知道,那晋把你给放了……” 吴佩孚提起那晋,周宪章慌忙问道:“我师傅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他没事了。”吴佩孚说道:“这老迂夫让李鸿章下了大牢,可他摊上个好哥哥,把他给保了出来,现在在家里品茶遛鸟,逍遥自在。” 周宪章松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小子怎么又跑到仁字营去了?” 吴佩孚吞了一口肉,叹道:“我离开武备学堂的时候,正好仁字营在招兵,说是要去朝鲜,我想,在武备学堂搞得灰头土脸的,还不如去朝鲜,一刀一枪打出个名堂来,挣些功名,便去天津仁字营投了军,刚穿上这身号服,就被长官送到了高升号上,没想到这么倒霉,遇上rì本人的军舰,一颗鱼雷过来,就把老子掀进了大海,还好,老子命大,和这些个弟兄漂了三天,到了这个鬼地方。” 周宪章这才知道,原来这群号称仁字营的叫花子,都是高升号上的幸存者。 “兄弟受苦了。”周宪章说道。 “哪里哪里,周大哥在朝鲜,恐怕rì子过得也不怎样吧。” “你小子倒是眼尖。”周宪章笑道,把逃出武备学堂,前往朝鲜寻找左宝贵,跟着张勋过了江,遇见金姝,潜入京城,成欢之战、袭击仁川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和老弟你一样,我们现在也成了丧家犬了。” 吴佩孚瞪大了眼睛:“大哥,你救了我两次啊!要不是你炸了西京丸,我们都成了浪速号的炮下之鬼了!汉纳根,洋鬼子,你他妈的别吃了,赶快来见过我大哥,他是咱们的恩人!” 汉纳根这才从这群狼吞虎咽的叫花子群里冒了出来,用一口几近纯正的中国话说道:“我是汉纳根,感谢这位先生的救命之恩。” 周宪章这才发现,这群叫花子里,竟然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洋鬼子。 而且,这个洋鬼子的来头不小! 在大清**界,汉纳根的名头可谓是家喻户晓。他不仅仅是李鸿章的副官,事实上,他是大清国聘请的德**事顾问的总顾问,天津武备学堂的那些德国教习,是他的徒子徒孙。他们都是汉纳根引荐来的,包括艾德。大清国甚至授予了汉纳根顶戴花翎,领总兵衔,和刘步蟾一样,正二品! 第098章向春川进发 周宪章一个立正:“章字营营官,千总周宪章,见过汉大人!” 汉纳根摆摆手:“周千总,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用拘礼,咱们可以随便一点。不过,需要纠正的是,你不应该称呼我为汉大人,而应该称呼我为汉纳根大人,呐,我姓汉纳根,而不是姓汉,用你们中国话说,我是复姓。” 汉纳根在大清国呆了十五年,对大清国的文化,极为了解。 “是,汉纳根大人。” “你的章字营是怎么回事?”汉纳根问道:“在我印象里,大清**队没有这个番号。” 周宪章笑道:“汉纳根大人,这是一个新成立的营……”周宪章把章字营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汉纳根很是吃惊:“周千总,你是说,你的部下都是脚夫出身?” “不错。” 汉纳根看了看周宪章身后的赵小满,微微摇头:“可是,在我看来,他们是我见过的,大清国最好的士兵。” “我也这样认为。”周宪章说道:“他们曾经是脚夫,但是,他们经历过数场战斗,有胜有负,但不管是什么结果,他们没有丢军人的脸。” 汉纳根想了想,问道:“你的营还剩多少人?”在他看来,与rì军激战数天,这个营应该所剩无几了。 “还有五百四十人。” “满员!” “是的,满员!” “他们在哪里?” “我想,他们现在应该在去京城的路上,不久,我们应该和他们在chūn川汇合。” “很好!”汉纳根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周千总,我这里还有一百七十人,我建议,这一百七十人编入你的章字营,由你指挥。” 周宪章看了看那群叫花子,心中有些不情愿,他不相信大清国的兵丁能打仗。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了一支能打仗的部队,他不希望这群叫花子破坏了部队的士气。 汉纳根看出了周宪章的疑虑,正sè说道:“周千总,请你放心,这些幸存者对rì本人充满了仇恨,他们希望能有机会与rì本人战斗,而且,这里正好有一位称职的哨长,他就是你兄弟吴佩孚!另外,我本人也将加入你的部队。” 周宪章立正说道:“请汉纳根先生担任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我愿意做一个小兵。” “不不不,周先生误会了。”汉纳根说道:“你能够顺利攻击仁川,足以说明,你有着卓越的指挥才能。我留在你的部队,不是当指挥官,而是当教官,我相信,经过我的调教,你那些脚夫出身的士兵个个都会成为jīng兵!” 周宪章大喜过望:“周宪章代表章字营全体官兵,热烈欢迎汉纳根先生!”章字营兵丁的士气和jīng神都有了,缺的是战术素养,不管是脚夫出身的还是正练军出身的兵,都没有受过什么像样的现代作战训练,周宪章正为此事头疼,老天爷就送来了一个汉纳根。 汉纳根代表德**队的军事理念,而德**队,是当今世界上公认的战斗力最强、组织程度最高的军队。 周宪章甚至想好了,一旦部队稳定下来,他还要把艾德找来,这个德国兄弟挺仗义,人又比汉纳根年轻,到了章字营,必定大有作为。 …… 天sè已晚,仁川港还是乱哄哄的。周宪章带着这一百七十个幸存者借着月sè,离开了海湾,向京城方向急进。 他们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大路沿线的山脉,在密林中穿行。 山下的大路上,车水马龙,灯火通明,那是rì军第五师团奉命向仁川靠拢,寻找预想中的五千清军主力,以求决战。 很快,周宪章这支部队就与rì军第五师团擦肩而过。 一路上,他们的队伍不断壮大。 他们在天安附近的密林中,收容了三百多个脚夫,这些脚夫原本是跟随叶志超的正练军向平壤方向撤退,但惊慌失措的叶志超到达天安后,扔下了这些脚夫,独自仓皇而逃。 这些脚夫运气也好。他们发现自己被丢下后,知道大祸就要临头,怕遇上rì本兵,不敢走大路,像一群没头苍蝇,在天安附近的大山里乱打乱撞。转悠了好几天,迷了路,还在天安附近转悠,眼看就要陷入绝境。 周宪章也怕遇上rì本兵,他带的这帮人,除了赵小满和他的二十四个兵有武器,其他都是赤手空拳。所以,他们也不敢走大路,专捡草木茂密走。结果,遇上了这帮原地打转的脚夫。 赵小满原本就是脚夫出身,这帮脚夫里有很多熟人。 这些脚夫见到周宪章的部队,如同婴儿见到父母,哭着喊着要跟着周宪章走。他们看见赵小满今非昔比,一个黄毛小子几天不见,竟然当上了哨长,腰里别着手枪,肩上扛着长枪,威风凛凛,吆五喝六的。脚夫们一合计,强烈要求当兵吃粮。 这些脚夫们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把命看得轻,当兵打仗,打死了不过是再死一回,打不死,就能像赵小满那样,当个官,回家盖房子,娶姨太太。 当然,盖房子娶姨太太,是赵小满给他们描绘的一个宏伟蓝图,虽然颇有些墙上画饼的味道,但陷入绝境里的人,倒是很需要这样的画饼。 总之,脚夫们jīng神大振,死心塌地跟着周宪章干,周宪章的队伍进一步壮大。 除了这些脚夫,周宪章还收容几百个正练军和武毅军兵丁,这些人有的是掉队的,有的是被rì军打散的,还有一些是逃兵。 这里面就包括章字营的前营官和哨长,在成欢,他们扔下部队逃跑,不敢走大路,因为走大路很可能会被清军捉住,逃兵一旦被抓,就是个死!所以,他们只好在大山里转悠,人生地不熟,转了好几天,也转不出去,饿得奄奄一息。看见了周宪章的队伍,也顾不得砍头不砍头,哭着喊着央求周宪章带上他们。 周宪章不忍心丢下这些人,都是大清国的人,在朝鲜相遇,也是缘分。于是,周宪章来者不拒,只要是清军,一概收留,但有一条,进了章字营,就得守章字营的规矩,章字营的规矩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谁要是不听指挥,立马逐出章字营,让他在朝鲜的大山里自生自灭。 当然,没有人敢违背军规,更没有一个人愿意当逃兵,谁都知道,在朝鲜南部,当逃兵就是自寻死路。大山里的苦,他们吃够了! 至于章字营的前营官和哨长,对不起,只能当小兵。这支队伍里,只有四个官,营官周宪章、哨长赵小满和吴佩孚,总教习汉纳根,所有人都得听这四个人的,不管你以前是当营官还是当哨长,见到这四个人,都必须立正敬礼。 行军途中,汉纳根利用队伍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诸如宿营、用餐,向官兵们传授战术学,包括单兵战术、协同战术和枪械。汉纳根在大清国呆了十五年,对大清国国情和士兵极为熟悉,知道该如何让士兵们对他的授课感兴趣,他的授课颇受士兵们欢迎,而士兵们对rì本人极度仇恨,恨不能马上掌握军事知识,好跟rì本人狠狠.干一场。这一路上,士兵们积极好学,汉纳根悉心教导,这支部队的战术素养快速提升。士兵们5天学到的东西,比他们在大清**营中1年学到的还多。 队伍到达京城附近的时候,袭击仁川的小分队,扩大成了一支八百人的队伍,颇有些规模,只是,这八百人,只有周宪章和他的二十四个小分队队员有枪,再就是吴佩孚和汉纳根有枪,周宪章让小分队队员拿出两支手枪给了他们。 八百人没有武装,不过,只要有人就行。这伙人经历了生死磨难,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纨绔散漫,大山的险峻和黄海的苦涩,磨掉了他们身上那大清兵丁惯有的骄横、懒惰、怯懦、散漫,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复仇愿望,以及坚忍不拔的意志。 只要有枪,他们会成为一支jīng兵。 队伍到达汉江边,在距离京城二十公里的地方,周宪章指挥队伍袭击了rì军的一个后勤补给兵站,消灭了驻守兵站的十几个rì本兵。遗憾的是,这个兵站里没有枪支弹药,周宪章只夺了二十条村田式步枪。 好在兵站里的食物药品堆积如山,队伍得以饱餐一顿,随身又背了不少rì本罐头和饭团,把剩下的物资付之一炬。 等周宪章的队伍离开汉江边向chūn川进发之后,回师驰援京城的第三师团才匆匆赶回京城。到了这个时候,山县有朋才意识到,所谓五千清军原本就是子虚乌有,有的只是一伙散兵游勇。 就在这个时候,战时大本营传来一个坏消息。第三师团回师京城,没有攻击平壤,让海军找到了借口。 海军认为,第一军在朝鲜没能迅速展开对平壤的攻击,说明朝鲜南部局势不稳定,还存在大量的抵抗分子,在这种情况下,rì军应先稳定后方,等到冬天来临,再发起对满洲的攻击。在这段时间里,rì本应集中力量,攻击山东半岛,也就是说,全力消灭盘踞在山东的北洋水师。 第099章扩军 进攻山东,需要海陆并进,为此,海军强烈要求,驻朝鲜rì军第一军,抽掉一个师团的力量,增援山东战场。 这等于是釜底抽薪! 山县有朋绝不允许有人打乱他的既定计划,占领满洲是他毕生的梦想。 rì本从十五世纪开始,就梦想能够踏上中国的国土,几百年过去了,这个梦想眼看就要成真。而实现这个梦想的人,天注定是他,而不是别的任何人! 山县有朋马上命令,不理会chūn川的小股敌人,第一军下辖的第三和第五师团立即向平壤进军。 夺取平壤,进军鸭绿江,直捣满洲!山县有朋决定不理会大本营! 第一军不顾chūn川,兵锋直指平壤,周宪章终于脱险。 五天后,周宪章与先期到达chūn川的罗鸣芳汇合。然后,沿着朝鲜东海岸一路向北,又走了两天,来到了元山。 元山是一个滨海小城,距离平壤尚有五百公里,不过,章字营已经完全脱离了rì军的威胁。 这一路上,周宪章注意到,朝鲜百姓对清军的态度很不友善,与清军刚刚入朝的时候,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里面有两个原因,首先,亲军在成欢战败,把京城拱手让给了rì本人,这让朝鲜百姓对清军极度失望。而更为重要的是,叶志超所部的败兵,一路烧杀劫掠而去,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 尽管,周宪章所部的行军路线,与叶志超所部溃败而去的路线不同,沿途百姓没有受到清军的sāo扰,但是,清军的名声被叶志超搞坏了,百姓远远见到清军,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队伍来到元山城外的一个小村子旁,担任前锋的那哈五哨队向周宪章报告,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房门上锁,人全跑了。 周宪章暗暗叹息,这就是叶志超造的孽!朝鲜百姓见到清军,就像见到瘟神一般,躲之唯恐不及。 周宪章命令队伍在村外宿营,谁也不准进村扰民。周宪章要尽力挽回叶志超造成的恶劣影响,在朝鲜,一支失去民意的队伍,是无法生存的。 指挥部设立在村外的一座废弃的小庙里,各哨队安置完毕,周宪章把汉纳根、罗鸣芳、吴佩孚、那哈五、姚喜、赵小满、赖传武等人召集在一起开会。 目前,章字营有两个大问题亟待解决。 第一,是下一步行动方向。章字营已经摆脱了rì军,算是摆脱了生存危机。摆在章字营面前的目标有两个,一是赶赴平壤,与清军主力汇合,一是沿着海岸线,直奔中朝边境,跨过鸭绿江回国。 如果是为了生存,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直奔鸭绿江,这样一来,战争与章字营再无关系,大家回国后,该回家就回家,该干啥干啥,各安天命。 不过周宪章心有不甘! 此时的周宪章,对于记忆中的历史产生了严重的怀疑!甲午战争,大清国的惨败结局,似乎并不是不能逆转,成欢之战给了周宪章信心,如果,他有一支像样的军队,或许,他真的可以改变历史! 要改变历史,就要去平壤!去和rì本军队真刀真枪干一场! 不过,周宪章拿不准,章字营这伙死里逃生的兵丁们,是不是也愿意和他一起去。 打仗是要死人的! 说起打仗,这就牵扯到章字营面临的第二个问题。 战时,清军一个满员营是五百人,下辖四个哨,在和平时期,一个营只有三百人左右。 而现在的章字营,总人数达到了一千三百人。如果是为了逃命,这一千三百人抱成一团走,倒也没啥。可是,要是去平壤打仗,队伍就必须按照战时编制进行整编。否则,队伍的战场指挥成问题。 这就是今天开会的两个重大议题——进军方向和队伍整编。 周宪章首先抛出了第一个议题。出乎周宪章所料,在场众人异口同声要去平壤,与清军主力汇合,和rì本人真刀真枪干上一仗。 章字营的官兵们恨透了rì本人,尤其是高升号那一百七十个幸存者,他们要是不杀几个小rì本,死不瞑目! 第一个问题顺利解决了,周宪章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队伍整编。 周宪章刚把会议的目的说完,那哈五就叫了起来:“这还用商议吗,咱们一千三百多人,编成四个营,总爷您就是咱们的帅爷!” 一千三百人至少可以编成三个营。按照湘军和淮军的规矩,一个拥有三个营以上的军官,可以报请朝廷,dúlì成军。军的指挥官称军帅,下级一般尊称“帅爷”。军帅的级别也水涨船高,少说也是个从五品的副千户,如果队伍多了,扩充到五个营,还能把那个“副”字去掉,成了正五品的千户。如果要是有了十个营,甚至可以当二品总兵。 罗鸣芳摇头:“这恐怕不行吧,要dúlì成军,得上报朝廷,皇上恩准了才行。否则,咱这就成了拥兵自重了。” “狗屁拥兵自重。”吴佩孚喝道:“谁吃饱了没事干跑到朝鲜来拥兵自重,这他娘的都是让rì本人给逼出来的!” 姚喜也陪着小心说道:“吴爷说得没错,我在老家听人说,拥兵自重都是些节度使什么的,有地盘有枪有粮食,咱们这帮人,什么都没有,被rì本人追得满地里跑,不就是求条活路吗……” “放屁!”吴佩孚喝道:“老子跟着周大哥,是来打小rì本的,不是求条活路!周大哥,我看就这么定了,你当咱们的军帅!” 罗鸣芳大怒:“未经朝廷旨意,自封军帅,你们要造反!” “罗兄,我造鬼个反!”周宪章没好气地说道:“这是朝鲜,rì本人追得咱们屁滚尿流,老子就是要造反,也是造rì本人的反!” 罗鸣芳词穷。他就是一时半会没转过弯来,他在清军中干了十几年,进天津武备学堂之前,就在淮军中干,大清国那一套官制,成了他的思维定势,未经朝廷恩准的升迁,就是乱命! “赖传武,你他妈的装什么哑巴!”罗鸣芳冲着赖传武喝道。他看出来了,这一屋子的人,都是周宪章的铁杆,只有这个赖传武,对周宪章始终是不冷不热的。 赖传武一直眯缝眼睛,靠在窗口下晒太阳,好像是睡着了。他的伤势已经无碍,这家伙皮糙肉厚,浑身被炸弹炸出十几处伤口,竟然没有一处是致命伤,都只是些皮外伤。 赖传武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冷冷说道:“我不装哑巴又能怎么样,这帮家伙都他妈的是周宪章的跟屁虫!” 那哈五蹦了起来,一把揪住赖传武的胸襟:“你狗rì的说谁是跟屁虫!” 赖传武冷笑一声:“没想到啊,康熙爷的嫡系子孙,也会跟着汉人屁股后面乱叫了。” 那哈五顿时气血上涌,挥起拳头就要往下砸。 赵小满慌忙扯住那哈五的胳膊:“那爷,使不得,使不得,大敌当前,那个什么,jīng诚那个什么团结。” “你让他砸!”赖传武喝道。 “赵小满,你放开老子,老子砸死这个狗杂种……” 周宪章骂道:“都给老子坐下!谁不听话,给老子滚出章字营!” 那哈五乖乖地收了拳头,坐在了地上,嘴里却不闲着:“妈的,有本事别跟着章字营!” 赖传武冷笑一声,冲着周宪章一拱手:“道不同不相谋,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大踏步径直走出了小庙,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众人目瞪口呆。 谁都知道,在朝鲜,这伙清兵人生地不熟,朝鲜人对他们又是满怀敌意,要是落了单,凶多吉少。 周宪章心中着急,赖传武就是个茅坑里带的石头,又臭又硬,可这小子打仗是把好手,骨头也硬,是条汉子,要是出个什么好歹,章字营自损一员大将,划不来! 周宪章慌忙喝道:“姚喜,还愣着干吗,把他给老子追回来!” 姚喜急急追了出去。 那哈五.不服:“总爷,追他干嘛呢,这家伙就是不识好歹,让rì本人捉了去活该……” “闭上你的臭嘴!”周宪章喝道。 吴佩孚眨眨眼,说道:“大哥,我看这个赖传武怕是有些来头。” “什么来头?”周宪章心中一凛。 “不好说。”吴佩孚皱眉:“在天津的时候,我见过正练军的人,那都是些窝囊废,上阵打仗的本事没有,溜须拍马个个都是人jīng,这些家伙,见了百姓就是大爷,见了当官的就是奴才,大哥你是千总,按理说,那些正练军的兵丁见了你,就像老鼠见了猫,哪里还敢顶嘴。可这个赖传武竟敢当面顶撞长官,胆子也忒大了!” 罗鸣芳不以为然:“周宪章妄图自封军帅,触犯我大清国法度,正义之士当然要挺身而出!” 那哈五冷笑:“罗爷,您也是的,您自己看看咱大清国,触犯法度的人还少了吗?您见过有几个正义之士挺身而出?要不是有后台,谁他妈的吃饱了没事干挺身而出,脑袋丢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直没说话的汉纳根突然说道:“后台!这个赖传武一定有后台!” 第100章改编 “什么后台?”周宪章惊问。自从认识了这个赖传武,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终于想起来了,赖传武的眼神里,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yīn鸷,让人心头发寒。 正说着,姚喜急匆匆跑了回来:“这个狗rì的赖传武,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罗鸣芳紧张起来:“这家伙是不是rì本人的jiān细!”罗鸣芳反对周宪章当军帅,就是出于维护朝廷法度,并无私心,原以为可以拉上赖传武共同抵.制周宪章,没想到,赖传武突然跑了,跑得无影无踪。 罗鸣芳顿时紧张起来,汉纳根说赖传武有后台,他现在又敢于在朝鲜独自行动,现在的朝鲜成了rì本人的天下,他最可能的后台就是rì本人。 “我想不会!”周宪章说道:“他要是rì本人的jiān细,rì本人就会对咱们的底细一清二楚,咱们根本就不可能在仁川那么顺利第调动rì本人。” “莫非是李中堂的人?”那哈五说道。在淮军中,李鸿章的眼线极多,这是公开的秘密。 “我看不像,”吴佩孚说道:“看这家伙盛气凌人的,弄不好是哪家王爷的人,莫非是恭亲王……” “胡说,我看,弄不好是十三衙门的人!”姚喜说道。 周宪章不耐烦起来:“算了算了,赖传武已经走了,他是什么人跟咱们有个屁的关系,这家伙有些本事,应该会没事的。”周宪章对赖传武的后台并不感兴趣,反倒是担心他的安危。 周宪章看着罗鸣芳说道:“罗兄,既然要去平壤打仗,这一千三百人必须整编,否则,这仗没法打,你不同意我当军帅,那你来当!你放心,我周宪章心甘情愿给你打下手。” 罗鸣芳却是发呆,他也知道,要打仗,队伍就得整编,大清国没有一千多人的营,一个营的人多了,不管是营官还是哨官,都不知道该怎么指挥。 可要整编,就得扩编,要扩编,就得有朝廷的旨意!军队是朝廷的命脉,反过来,军队也是朝廷的掘墓者。任何一支武装力量,都必须受控,这是大清国的基本军事政策,没有得到朝廷同意,私自扩编的军队,那就等于是反叛者! 按照这个逻辑,周宪章不能当军帅,罗鸣芳也不能! 汉纳根捋了捋金黄sè的八字胡,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折衷的方案。” “汉纳根先生请讲。”周宪章说道。 汉纳根点点头,说道:“清国的军队,以营基础作战单位,营下设哨,哨下设棚,每营500人,这种作战单位编制,适合于冷兵器作战,但对于以火器为主的现代战争,是极不适应的。” “不错,”周宪章点点头:“营的编制太大,哨的编制太小,这种编制,打人海战术还可以,但机动xìng和分解xìng较差,而且,火力配置也极不方便,难以适应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 “我们德国陆军是以团为基本作战单位,团下设营,营下设连,连下设排,排下设班,团长随时可以根据战场态势,调动营一级或连一级,甚至排一级单位作战,营长则可以调动连,排、班。火力配置以排为单位,据有相当的灵活xìng和互补xìng。这种编制,已经被西方各国所采纳,rì本军队的编制,其实就是借鉴了德军的编制。” “汉纳根先生的意思,是将章字营改编成一个团?”周宪章问道。 “不错,章字营现在有一千三百多人,人数还不足以编成一个整编甲种团,不过,可以编成一个规模稍小的乙种团。团这个作战单位,在大清国尚无先例,我想朝廷,包括李中堂大人也搞不明白这是个什么级别,你们对外还是用章字营的旗号,没有扩编,你也不是什么军帅,你还是千总营官,对内,则是按照德军的叫法,称团长。” 周宪章哑然失笑。军、师、团、营、连、排、班这种编制,他在二十一世纪的新兵营就知道了,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没想到,到了十九世纪的大清国,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地,不,不是原地,他从新兵营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团长。 要是二十一世纪新兵营的教官知道他这个被打发去喂猪的家伙当上了团长,非吐血不可。 “罗兄,你的意见呢?”周宪章问道。 “我没意见。”罗鸣芳说道。章子营改编成团与改编成军,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果成dúlì军,那就意味着拥兵自重,而成团,这个编制不在大清国的军队编制之中,在朝廷眼里,你人马再多,也是一个营,要受到总兵、提督、副将或者其他中高级将领的节制,对朝廷没有威胁。 “团团团,团长。”赵小满终于开口说话了:“叫着咂这么别扭。” “叫多了就顺了。”周宪章说着,站起身来:“就这么定了,章字营改编成一个团,团长嘛……”周宪章看了看罗鸣芳:“罗兄,这团长……” “你当你当。”罗鸣芳慌忙摆手,只要周宪章不自封军帅,他也就无所谓了,至于这个团长,他不敢当,明摆着的,下面这伙兄弟只服周宪章。 “好!”周宪章说道:“这个团长,我就不客气了。从现在起,章子营对外称营,对内称团。罗鸣芳为副团长,协助我指挥作战,汉纳根先生为团训练处处长,负责训练工作,当然,现在这个训练处,只有汉纳根先生一个人。姚喜继续担任团长副官。” “那我们呢?”那哈五急忙问道,他生怕周宪章把他这个哨长给撸了。 “全团分为三个营,每营四百人,每营下辖三个连,每连一百三十人。一营营长吴佩孚,二营营长那哈五,三营营长赖传武……” “赖传武早跑了!”那好五说道:“狗rì的,我看还是赵小满来当吧。” 周宪章心中暗叹,赖传武是个将才,可惜不能为他所用。 “三营营长,我自己兼任。”周宪章说道:“还剩下一百多人,组成团jǐng卫连,赵小满为jǐng卫连连长。” “是!”赵小满立正敬礼。 那哈五问道:“团长,这jǐng卫连,是不是就是亲兵卫队?” “差不多吧。”周宪章心中暗笑,这个那哈五,倒也有些悟xìng。 那哈五慌忙对着赵小满立正敬礼:“赵连长,还请多多关照。” 吴佩孚斥道:“那哈五,他是连长,你小子是营长,营长怎么向连长敬礼!” “亏你还当过兵,”那哈五喝道:“赵连长现在就是咱们团长的亲兵管带,常言说得好,宰相门下七品官,现在赵小满比咱们都大。” 赵小满满脸通红,慌忙给众人作揖:“各位爷,小的就是个脚夫……” “胡说八道!什么小的小的,”那哈五喝道:“赵小满,你现在是团长的家将,说话要有力度,不要坠了咱团长的威风!” 汉纳根暗暗吃惊,那周宪章居然对德国陆军的编制如此熟悉,指派起来得心应手,此人不可小觑。他哪里知道,周宪章在二十一世纪的新兵营混了三个月。 众人职位分派已定,随即开始分派队伍。 赵小满的jǐng卫连,其实就是新军哨,这支部队都是脚夫出身,战斗力最强,对周宪章忠心耿耿。 原先那哈五的第一哨和残存的第二哨被打散了,与收容的脚夫以及散兵混编,周宪章又从新军哨和炮兵中抽出二十多个得力的兵丁,担任各营的连、排长。如此一来,每个营的长官和骨干要么是脚夫出身,要么是素质较高的炮兵出身,这些人能吃苦,守纪律,有一定的战术素养,就算那些收容的游兵散勇不听话,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周宪章命令赵小满带着jǐng卫连进村去搞些吃得来,其他人一概不得进村。 这个偏僻的海滨渔村没有经历战火,百姓虽然逃得一个不剩,但家家户户家里的粮食鱼肉没来得及带走,赵小满搞了些鱼肉大米,按照周宪章的命令,留下三倍价钱的银两。 在汉纳根的指导下,章字营经过两天整编,吃饱喝足,jīng神大振,队伍井然有序,面貌一新。大家都跃跃yù试,要去平壤和小rì本干一场。 唯一的问题是,部队严重缺乏武器,一千三百多人,只有五百来条枪。 不过,到了平壤,武器的问题就可迎刃而解,周宪章知道,清军不缺枪。 清军甚至不缺人,也不缺枪,他们缺的是军人的血xìng。 而章字营有的就是血xìng! 第三天一大早,周宪章带着整编后的章字营向西开拔,绕过元山城,奔赴平壤。吴佩孚带着第一营做前锋,那哈五的第二营居中,周宪章自己带着第三营和jǐng卫连殿后。 这一路都是丘陵地区,山势平缓,比起朝鲜南部,道路要好走许多,队伍进展迅速,不到半天时间,就开进了四十公里。 第101章光着屁股也敢跑 正值八月中旬,盛夏酷暑,官兵们在烈rì下行军,挥汗如雨,气喘吁吁,好在这一路上地势相对平缓,道路不是太难走,全团士气也不错,大家倒也没有什么怨言。 唯一让周宪章感到不快的是,所过之处,朝鲜百姓跑远远看见章字营,就跑了个一干二净,一路上经过七八个村庄,全都是空无一人,一个朝鲜人都没遇上。好在周宪章手里有地图,还不至于迷失方向。 周宪章命令部队,凡是经过村庄,派出少量侦查部队进村了解情况,其他人一概不得进村,只在山野yīn凉之处宿营休息,对朝鲜百姓秋毫无犯。为此,周宪章宣布了新的军规,要求所有官兵必须倒背如流。 其实,所谓新军规,就是他在新兵营里学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好的军规不论什么年代都管用。 周宪章刻意强调,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他要把叶志超败坏的清军形象扭转过来。 队伍用过午饭后继续开拔,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横在前行的道路上。 从地图上,这座山名叫虎飞岭,海拔一千一百多米,绵延上百里,拦在从元山到平壤的必经之路上。官兵们远远望着云雾中的山顶,心头发凉。 好在第一营抓到一个砍柴的樵夫,营长吴佩孚好说歹说,给了那樵夫五十两银子,终于说服了樵夫同意带路。 在樵夫的带领下,部队钻进了虎飞岭。 远山到平壤地势起伏不大,以丘陵为主,虎飞岭却极为突兀,平地里耸起一座大山,山势陡峭,沟谷纵横,林荫密布,队伍进了飞虎岭,如同钻进了一座迷宫,道路蜿蜒曲折,上下崎岖,头顶上云雾缭绕,而虎飞岭顶峰却没有树木,那是一块锥形的巨石,如同一柄刺向天空的利剑。 周宪章暗暗心惊,要是在这种地方遇上敌军,队伍连展开的时间都没有。 姚喜走在周宪章身边,嘴里嘀咕:“这地方怎么看着眼熟呢?” 周宪章心中一怔,举目四望,不由得大吃一惊。 虎飞岭的顶峰依旧如一柄刺向天空的利剑,在阳光下,发出惨白的光芒。 走了近两个钟头,虎飞岭顶峰的视角没有发生变化,队伍原来是在原地打转! 周宪章急忙下令:“队伍停止前进,姚喜,赶快去问问,吴佩孚在前面搞什么名堂!” 姚喜也觉情况不对,一路狂奔而去,一会儿,带着吴佩孚跑了回来。 吴佩孚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说道:“大哥,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周宪章没好气地说道:“队伍原地打转,你这个前锋是怎么当的。” 吴佩孚这才抬头看了看顶峰,吃了一惊:“怎么还在虎飞岭的南边,老子给了那个樵夫五十两银子,这家伙拿了老子的钱,却在糊弄我们!妈的,老子这就去问问他,要是他使坏,老子刮了他。” 吴佩孚话音刚落,一个士兵飞奔而来,嘴里大叫:“营长,那个樵夫跑了!” 吴佩孚大怒:“跑了?怎么跑了,你们这帮家伙是吃干饭的。” 士兵哭丧着脸:“队伍刚刚接到团长的命令停止前进,那个樵夫说要拉屎,我们怕他跑了,就按照营长的吩咐,把他的裤子扒了,这家伙光着屁股能往哪里跑,哪里想到,这家伙真的光着屁股跑了!” “什么,这家伙居然不顾廉耻!”吴佩孚大叫。 周宪章哭笑不得。吴佩孚是秀才出身,读了几本圣贤书,自以为人人都像他那样讲究礼仪廉耻。可他也不想想,要是在城镇里,一个人光着屁股当然没法跑,这是大山里,你就是裸奔也没人理你!更何况,人到了绝地里,还顾什么礼义廉耻!只有吴佩孚这种食古不化的人才以为一条裤子就能绑住一个人! 忽听四周半山腰上的密林中,响起一片呐喊声,锣鼓喧天,人声汹涌,旌旗招展。 赵小满一挥手,jǐng卫连一拥而上,把周宪章围了起来,枪口对准了山上。 全团官兵也是就地寻找掩体,有枪的拉开枪栓,没枪的也是匍匐在地。队伍井然有序,并不慌乱。 经过整编,加上汉纳根一路上的调教,这支队伍的素质大大提升,面临突如其来的变故,士兵们表现得还算镇定。 其实,士兵们的镇定,来自主官的镇定。一支队伍的素质,与军事长官的素质紧密相关。章字营的士兵们相信他们的长官周宪章能够带领他们逢凶化吉,军心稳定,自然会临危不乱。 周宪章微微一笑,尽管,他们被包围了,但他相信,这样一支部队能成事! 忽听一阵轰鸣,黄烟四起。 担任前锋的第一营马上传来报告:前路被山上落下的乱石堵住了。而担任后卫的第三营也传来报告,后路也被乱石截断了。好在士兵们躲避及时,没有造成伤亡。 部队被阻截在山谷里,进退无路。 显然,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那个樵夫是个jiān细,引诱章子营来到这个山谷,截断章字营的退路,把章字营包围在山谷中。 吴佩孚大惊失sè:“大哥,我们被包围了!” 敌人居高临下,一旦开战,章字营极为不利。 只听山谷两侧的山崖上,呐喊声震天,树木岩石丛,冒出无数人来,少说也有五六千人,这些人手持大刀、长矛、镰刀、斧头,穿着粗布衣裳,高声呐喊,群情激昂。 副团长罗鸣芳松了一口气,说道:“妈的,我当是rì本人呢,原来是一群农民。”随即对吴佩孚喝道:“吴佩孚,你这个营长是怎么当的,怎么让一群农民把我们给包围了。” 吴佩孚哭丧着脸:“我怎么知道那狗rì的樵夫是jiān细,狗rì的朝鲜人,不讲廉耻,光着屁股也敢跑!” 周宪章心中稍安,对姚喜说道:“命令队伍收枪,” 如果上面的人真是朝鲜的老百姓,队伍就不能开枪,周宪章知道,必须要争取朝鲜百姓的民心,否则,清军在朝鲜难以立足。 全团得令,士兵们放下了枪,队伍向空阔集结,以躲避山上可能落下的石头。老百姓手里没枪,可这山上有的是石头,砸下来也够章字营喝一壶的。 章字营做出友好姿态,周宪章冲着山腰上大声喊道:“我们是大清国的章字营,你们是什么人?” 随着周宪章这一嗓子,山上的呐喊声沉寂了下来,却没有回应的声音。 周宪章愈发肯定,山上是一群老百姓。不过,这群老百姓能够派出一个jiān细,把周宪章的队伍引到这山谷,再截断后路,说明这群老百姓是有组织的,而且是目的的。尽管,他们的目的不明。 周宪章用朝鲜话喊道:“大清国与朝鲜一衣带水,唇齿相依,这次我大清国出兵,就是为了帮助朝鲜抵御rì本侵略军,这一路上,我章字营对百姓秋毫无犯,各位父老乡亲应该与我们携手抗击东洋!” 忽听正面小山包上响起一声大笑,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你们才是侵略军,rì本与朝鲜是兄弟之邦,侵犯我朝鲜的是你们清军!我高宗皇帝已经下诏,驱逐清军,实现民族dúlì!周宪章,你死到临头了!” 只见一个身穿白衣,头戴园帽,面sè白净的人站在小山包上,小山包从两侧悬崖上突出出来,正好可以居中调动两侧悬崖上的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学教军师卢文俊! 卢文俊的身边边,站着东学教左护法韩令准,身后是十几个手持毛瑟枪的东学教卫队,周围山崖上,全是身穿白衣,头戴斗笠的东学教徒。 周宪章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rì军攻占京城后,逼迫朝鲜国王李熙和闵妃闵兹瑛下诏,宣布朝鲜dúlì,号召朝鲜军民驱逐清军。成欢开战之前,周宪章就担心东学教会奉诏与清军为敌,东学教在朝鲜民众当中据有相当的影响力,他们要是与rì本人合作,大多数朝鲜民众会站在rì本一方,如此一来,清军就会陷入朝鲜民众的汪洋大海之中,死无葬身之地。 为了避免这个最坏的结局,成欢开战之前,周宪章请冯国璋和金姝,带着金玉均的遗骨火速前往封魂谷,希望能够说服教主崔时亨,不要奉诏与清军为敌。 周宪章帮助东学教取得了金玉均的遗骨,算是有恩于东学教,周宪章不求东学教与清军联手,只求东学教能够保持中立,不要帮着rì本人袭击清军就行。按说,崔时亨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应该能够答应周宪章这个小小的要求。 然而,现实情况却是最糟糕的,东学教徒把章字营围困在山谷中,这明明就是与清军势不两立了! 东学教对清军翻了脸,冯国璋和那一百零五个盼着他回去保脑袋的清兵,恐怕凶多吉少! 更糟糕的是,率领教众来伏击清军的,竟然是卢文俊!卢文俊早被rì本人收买,他回到了东学教,金姝和柳莹,恐怕已经落到了rì本人手里。 第102章倒打一耙 姚喜拔出手枪,大喝一声:“卢文俊!你这个rì本人的jiān细!你小子来得正好!老子正要找你算帐,你小子倒送上门来了!” 随着姚喜的一声怒喝,那哈五的第二营纷纷举枪向前,摆开战斗队形。 姚喜和那哈五二人在卢文俊手里吃过大亏,差点丢了命,一见到卢文俊,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却见山头的卢文俊不慌不忙,仰天大笑:“你们两个尿裤子的脓包,脾气见长了!不过,我劝你们别动手,你们先抬起头,看看对面山崖上!” 周宪章回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冯国璋被倒吊在一颗大树上,那颗大树长在峭壁上,树干伸出悬崖,冯国璋悬在峭壁外的半空中,头朝下,腿在上,只要砍断捆绑他双腿的绳索,冯国璋就会从崖壁上倒栽下来,摔个脑浆崩裂。 而在冯国璋的身后,不多不少,一百零五个的清兵被五花大绑,跪在山崖上,那是周宪章从九连城带来的哨队,留在封魂谷里当人质。现在,每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光着膀子的刀斧手,手持大刀。与当初周宪章身陷封魂谷的情形一样,都是随时要砍脑袋的架势,只是场地从山洞里换成了山崖上。 钱有贵跪在最前面,哭丧着脸,冲着周宪章大叫:“总爷,救救我们。” 周宪章心头火气,喝道:“卢文俊,当初崔教主与我有约,只要我拿到金玉均的遗骨,东学教就放了我的兄弟,我周宪章信守诺言,九死一生拿到了金先生的遗骨,托我的兄弟冯国璋和金姝一起,给你们送了去,你们却出尔反尔,绑了我的兄弟!你们这样做,信义何在?” 周宪章的呼喝声,在山谷回荡,山崖上原本震天响的呐喊声,顿时平息了下来。 山崖上的教众,很多都是来自封魂谷,知道教主崔时亨与周宪章有约在先,东学教本来就讲求“信义”二字,教规第一条就是不得背信弃义。如今,周宪章派冯国璋把金玉均的人头带回来了,东学教不仅没有放人,反而把冯国璋也绑了,这事实在是太不地道。 周宪章继续喝道:“东学教还有一个教规,那就是驱除倭洋!卢文俊,你身为东学教的军师,却暗中投靠rì本人,在开城,暗中勾引rì本军队,捉拿金姝,想把金姝献给rì本人!换取你的荣华富贵!你这是公然违背教规!” 周宪章说罢,四周山崖上的教众们纷纷向卢文俊投以怀疑的目光。站在卢文俊身边的左护法韩令准喝道:“卢文俊,真有此事?” 卢文俊却是不慌不忙,仰天大笑:“周宪章信口雌黄,他说我在开城勾引rì本人捉拿金姝,谁能作证?” 姚喜喊道:“我能作证!在开城,卢文俊给神尾光臣通风报信,神尾光臣带着一个中队的小rì本埋伏在客栈外,等着抓金姝,幸亏我们总爷机jǐng过人,带着金姝闯了出去。rì本人抓不住金姝和总爷,就来抓我们,右护法朴正雄不甘心束手就擒,杀了两个rì本人,可他竟然被卢文俊开枪打死了!” 姚喜虽然说的是中国话,但山上数千教众里,懂中国话的人不少,姚喜话音一落,教众们一片哗然。朴正雄是东学教的右护法,是东学教内领袖人物之一,而且,朴正雄为人慷慨仗义,在教众中享有极高的威望,如果他死在卢文俊手里,教众们绝不会答应。 韩令准脸sèyīn沉:“卢文俊,姚喜的话当真?” 卢文俊报以冷笑:“韩护法,你怀疑我了?” “谈不上怀疑,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了比较好,至少,你应该给教众们一个交待,否则,人心不服啊!”韩令准说道。 卢文俊叹道:“也罢,那我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大家一个交待,为了让大伙口服心服,也为了让这伙清兵死个明白,我用朝鲜话说,让那个钱有贵翻译,这家伙懂朝鲜话。” “也好。”韩令准转身对卫队说道:“去把钱有贵押过来!” 不一会儿,卫队押着钱有贵来到了卢文俊身边,跪倒在地。 卢文俊用朝鲜向四周山崖上教众们说道:“各位教友,朴护法不幸殉教,我卢文俊和大家一样,悲痛yù绝,更为痛心的是,朴护法是当着我的面死去的,我亲眼目睹了朴护法壮烈牺牲的一幕……” 钱有贵跪在山头,把卢文俊的话翻译成了中文。 那哈五正指挥第二营展开,一听此话,大喝一声:“你狗rì的亲手杀了他!” 卢文俊冷冷一笑:“杀害朴护法的,当然不是我,也不是rì本人,而是周宪章、那哈五和姚喜,他们合谋杀害了朴护法!那天晚上,我们刚在开城客栈住下,不巧遇上两个rì本商人,也住在客栈里,那两个rì本商人对我们并无敌意,还主动向我们示好。当然,我东学教向来与rì本人不同道,故此我和朴护法也没有搭理他们,我想,他们只是商人,赚钱也不容易,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做生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想,我这样做,各位教友应该可以理解。” 韩令准点点头:“后来呢?” 卢文俊说道:“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那些清国人不这么想!我们在客栈住下后,周宪章就抱怨人手少,难以去京城劫取金玉均先生的遗骨,要我带着金姝去古罗堂召集教众,我当时也没想这么多,就带着金姝离开了客栈。我走出客栈大门,才想起,要调动古罗堂,要有教主的骊铁,就让金姝在客栈门口等着,独自赶回房间,向周宪章索要骊铁,哪里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打斗声。我心想莫非是那两个rì本人在捣鬼,就贴着门缝望里面观看,结果,看到了天底下最为残忍的一幕!” “你看见了什么?”韩令准喝道。 “姚喜和那哈五架住朴护法双臂,捂住朴护法的嘴巴,周宪章用一把匕首,刺进了朴护法的胸膛!朴护法怒目圆睁,到死也没能喊出一声来!” “你怎么不进去救他?你为什么不为朴护法报仇?”韩令准问道。 “韩护法,当时朴护法已经死了!他们三个人,我一个人,进去也是送死!” 周宪章冷笑:“卢文俊,我们与朴护法无怨无仇,而且,在封魂谷,是朴护法替我们求情,崔教主才免了我们一死,我们为什么要恩将仇报杀害他?” 钱有贵大声把周宪章的话翻译成了朝鲜话,教众们一片应和之声。 卢文俊冷笑:“问得好!其实,当时我也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朴护法!但有一点是我是清楚的,他们既然杀了朴护法,就会杀我!要不是我和金姝离开了房间,我也难逃一死!所以,我不敢贸然行动,而是躲在暗处,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不一会,房门开了,只见那哈五和姚喜抬着朴护法的尸体,出了房门,周宪章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我心想,他们是不是要毁尸灭迹,就悄悄跟在他们后面,却见那哈五和姚喜抬着朴护法的尸体,去了那两个rì本商人的房间。我才恍然大悟!” 钱有贵一字一句地翻译,传到了山谷里,那哈五气得七窍生烟,大叫一声:“王八蛋!老子叫你恍然大悟!”举起手里的步枪,砰的一声枪响。 那哈五的枪法没有准头,子弹打在山崖上,冒出一缕青烟。 卢文俊吓得一缩脑袋,喝道:“你们想杀人灭口吗!” 周宪章慌忙喝道:“那哈五,给老子把枪放下!”周宪章完全可以一枪击毙卢文俊,可他不能这么做,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卢文俊死在章字营手里,山崖上那数千东学教众必然认定是周宪章杀了朴正雄,势必与章字营拼个鱼死网破。 “卢文俊,你到底想说什么?”周宪章喝道。 卢文俊哈哈大笑:“中国人果然个个都是薛仁贵!不错,周宪章等人与朴护法并无个人恩怨,但是,大家别忘了,他们是大清国的人,大清国出兵朝鲜,名为帮我朝鲜抗击rì军,实为yīn谋推翻我朝廷!把朝鲜纳入大清国的版图!但是,大清国没有想到是,rì本人同时出兵朝鲜,助我朝鲜抵抗清军,大清国独吞朝鲜的yīn谋难以得逞。大清国害怕我们朝鲜人与rì军团结起来,抵抗清军,他们就想方设法离间朝鲜与rì本的关系,煽动朝鲜人抵抗rì军。他们杀了朴护法,再把朴护法的尸体扔到rì本人的房间门口,造成是rì本人杀害朴护法的假象,从而挑起我东学教众乃至全体朝鲜人对rì本人的愤慨,从而把东学教乃至朝鲜民众,绑在他们的战车上,与rì本人开战!这个yīn谋太yīn险了,太狡诈了,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和大家一样,都要被他们所蒙蔽!” 卢文俊一番长篇大论,把他杀害朴正雄的事,一股脑栽赃到了周宪章、那哈五和姚喜头上。 教众们不明所以,发出阵阵漫骂声。 站在卢文俊身后的东学教卫队举起了枪,瞄准了山下的章字营,就要开枪。 第103章剑拔弩张 周宪章大喝一声:“钱有贵,你把老子的话一字一句地翻译给他们听:朝鲜原本就是我大清国的宗属国,朝鲜的国王是我大清册封的,朝鲜朝廷每年向我大清进贡,我大清对朝鲜抚慰有加,我大清皇上要吞并自己的臣民,皇上脑子进水了!” 钱有贵急急翻译着。 山上的教众们又是一片鼓噪之声,听得出来,他们这次是针对卢文俊的。东学教卫队也犹豫着放下了枪。形势向着有利于周宪章的方向发展。 罗鸣芳听着不高兴了:“周宪章,你怎么能这么说皇上?不要脑袋了?” 周宪章嘿嘿一笑:“口误,口误,还望罗兄海涵。” 罗鸣芳叹道:“你小子当了团长,我也不计较了,以后你说话还是注意点,要是章字营里有人跟你过不去,把这些话传到皇上耳朵里,谁也保不住你。” “多谢罗兄。”周宪章拱手说道。这个罗鸣芳有些迂腐,但为人很是直爽,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卢文俊这个谎编的实在不怎么样,让周宪章拿住了把柄,教众们心中狐疑。 卢文俊颇为尴尬,略一沉吟,大声喝道:“我朝鲜高宗皇帝已经宣布dúlì,号召百姓团结rì军,驱逐清军,朝鲜根本就不是大清的宗属国!” 周宪章大笑:“当初在开城的时候,还没打仗呢!你们高宗国王也没有宣布dúlì,那个时候,他还是我大清册封的朝鲜国王,而不是什么皇帝!那个时候,你们的国王号召百姓团结清军,抗击rì军!卢文俊,你说话能不能有点逻辑?” 韩令准冲着卢文俊喝道:“卢文俊,这事你恐怕得向教众们说清楚,否则,我韩令准这就告辞!” 山崖上的教众开始打退堂鼓,手持大刀的刀斧手们,也放下了大刀,和身边的被俘的清军攀谈起来。 卢文俊大急,厉声喝道:“各位教友,朴护法是怎么死的,现在是死无对证,各位教友也没有亲眼所见,大家对我卢文俊有怀疑,我完全理解。这里的事情了结后,我卢文俊一定给大家一个交待!但是,清军自成欢败北后,一路对我朝鲜百姓烧杀抢掠,而rì本军队所过之处,却是秋毫无犯,而且,rì军皇军还开仓济民,救活了不少穷饿待毙的朝鲜人!这些大家都是亲眼所见,这总不是我卢文俊瞎编的吧!如今,我朝鲜皇帝下诏消灭清军,我东学教是朝廷承认的合法组织,是皇帝的子民,理应响应诏书,驱除残暴的清军,捍卫国家dúlì!所以,我恳请各位教友,拿起刀枪,消灭这伙清军,为那些惨死在清军枪炮下朝鲜百姓报仇!” 那卢文俊不愧是军师,伶牙俐齿,几句话,就摆脱了尴尬局面。正如他所说,东学教众谁也没看见朴正雄实在怎么死的,但是,大家都看见了清军在朝鲜的暴.行。大家对于朴正雄的死有疑问,但对于清军的残暴,却是毫无怀疑。 东学教众原本都是些淳朴朝鲜下层百姓,他们大多没有什么文化,而东学教的教义也很是愚昧,整rì教大家背诵祝文,降神驱邪,所以,教众们大多思维简单。卢文俊一席话,立即激起东学教强烈义愤,众人摩拳擦掌,就要对章字营开战。 周宪章心中哀叹,一支军队不管走到哪里,如果要与百姓为敌,就是自掘坟墓! 叶志超的残暴和愚昧所导致的恶果,却让整个大清军队替他埋单! 东学教对清军的愤怒,代表全体朝鲜民众的愤怒,民心已失,清军如何守得住平壤? 东学教众虽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他们居高临下,占据有利地形,章字营被困在谷底,一旦打起来,章字营虽然不至于全军覆没,但是,双方必然会以死相搏,结果是,章字营与东学教都将死伤狼籍。 更糟糕的是,章字营一旦与东学教打起来,清军又欠了朝鲜一笔血债! 到那个时候,就算章字营能冲出山谷,必然遭到朝鲜军民的围追堵截,别说去平壤打rì本人,恐怕,要回国都难了。 更不要说,冯国璋和一百零五个弟兄还在东学教手里,一旦开战,他们马上就会人头落地。 还有金姝!周宪章心头沮丧,如果金姝知道了他杀了朝鲜平民,绝不会原谅他! 周宪章大喝一声:“卢文俊,金姝在哪里?柳夫人呢?你把她们怎么了?” 金姝原本是和冯国璋在一起的,冯国璋被吊在山崖上,金姝和柳莹却始终没有露面。周宪章心中暗叫不好,如果金姝在这里,绝不会让卢文俊胡作非为。莫非卢文俊对金姝下了毒手! 周宪章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周宪章可以放弃一切,但他不能没有金姝! 卢文俊喝道:“周宪章!你还有脸提金姝,我还要问你呢,你们把金小姐和柳夫人抓到哪里去了?” 周宪章长出一口气,卢文俊有此一问,显然,金姝和柳莹没有落到卢文俊手里,也没有落到rì本人手里。 只要金姝没事,周宪章就觉得无比开心。 然而,金姝和柳莹不在东学教,她们会去哪里呢?朝鲜兵荒马乱的,清军、rì军、朝鲜官军三方混战,各方势力争权夺利,两个女人行走江湖,太危险了。 周宪章恨不能立即飞出山谷,飞到金姝的身边,用他坚实的肩膀,托起金姝那柔弱的身躯。 然而,周宪章却顾不了金姝,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见得能顾得过来。 东学教终于统一了意见,不管朴正雄是怎么死的,他们当前的任务,就是消灭这一拨清军。 山头山,卢文俊一招手,身后的十几个卫队队员挺枪向前,拉开枪栓,对准山谷里的章字营,两侧的山崖上,教众们把滚木雷石推上了山崖,教众把大刀按在捆绑滚木的绳索上,只要卢文俊一声令下,就砍断绳索,水桶般的滚木就会与山石一起滚下山谷,把章字营碾成齑粉。 对面山崖上,一个刀斧手举起了大刀,随时准备砍向捆绑冯国璋双脚的绳子。其他的刀斧手则是把刀口按在了那一百零五个清军的脖子上。 吴佩孚说道:“大哥,这些东学教徒行军布阵全无章法,就算断了咱们的退路,也奈何不得咱们,大哥,你在这里等着,我率第一营冲上左边的山头,不出十五分钟,定能杀开一条血路……” 吴佩孚的确是个无师自通的将才,这小子没上过军校,就在天津武备学堂的jǐng卫营里混了几天,居然一眼就看出了左边山头上的破绽。 那座山头很是陡削,所以,那上面的人少一些,只有大约一百来人,在山头上堆了些石头,清军一旦强行登山,上面的人用石头就能把清军砸下去。 可是,山头两侧却有极好的shè击视角,山头上光秃秃的,山下的人一发枪,上面的人连躲的地方都没有。章字营可以从容击毙上面的朝鲜人,然后,轻松攀上山头。其他山头上的朝鲜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章字营越过山头。 周宪章狠狠瞪了一眼吴佩孚,说道:“在老百姓中间杀开一条血路?你怎么跟叶志超的正练军一样了!” “可是他们就要动手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个屁!”周宪章斥道:“传我命令,谁也不准对朝鲜人开枪!谁要是开枪,老子就杀了他!” “是!”吴佩孚怏怏说道。 周宪章的命令很快传到了章字营每一个官兵,大家纷纷投以不解的目光,但没有一个人敢于违令。 周宪章眉头紧锁,心中做忧。 正如吴佩孚所说,章字营完全可以冲破朝鲜人的包围圈,这些东学教徒对清军满腔怒火,可却毫无战斗经验,武器装备极差,只有卢文俊身边的卫队有十几条枪,其他人都是扛着斧头大刀,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如果章字营先下手为强,击毙山头上滚木垒石旁边的人,以及山头上卢文俊身边的卫队,是可以冲出去的。 可问题是,周宪章已经下定决心,绝不能向朝鲜平民百姓开枪,一旦开枪,山谷里必然血流成河,周宪章这个孽就造大了,他再也没脸去见金姝了。 可这些东学教徒们听信了卢文俊的话,眼看就要动手,一场杀戮在所难免。 周宪章无奈,只得冲着山头上作揖说道:“我章字营从成欢一路到元山,所过之处,秋毫无犯,诸位要是不信,可以去打听一下,章字营虽然也在百姓家中取了些粮食,但都留下了三倍的银两。” 卢文俊喝道:“周宪章听着,你的章字营的确是没有祸害老百姓,但是,叶志超的正练军一路上烧杀,害死了不少朝鲜人,叶志超跑到平壤城里去了,我们拿他没办法,你们也是清军,应该替他们偿命!周宪章,你们死了别怪我们,要怪,就怪叶志超!” 周宪章怒火中烧,满腔愤恨。 他不恨东学教徒!甚至不恨卢文俊! 他恨叶志超! 因为叶志超的胆怯,清军失去了平壤;因为叶志超的残暴,清军失去了民心;更因为叶志超的愚蠢,大清国必将失去朝鲜! 然而,这么一个胆怯、残暴、愚蠢的家伙,居然被朝廷任命为清军主帅! 一个叶志超,就把大清国朝廷的**无能,体现得淋漓尽致! 为这样的朝廷卖命,实在太不值得! 第104章骊铁再现 周宪章厉声喝道:“卢文俊,你这是胡搅蛮缠!把你们教主叫来,我要和崔教主说话!如果崔教主要杀我们,我们无话可说!” 卢文俊的身后,冒出一个矮胖的家伙,冲着周宪章喝道:“周宪章,教主就在这里!我们正是奉教主之命,消灭你们!” 吴佩孚气得大叫:“狗rì的,你那樵夫,收了老子的银子骗老子,还光着屁股逃跑,礼义廉耻何在!” 山头上说话的矮胖家伙,正是那个光着屁股逃走的樵夫。 那樵夫哈哈大笑:“我是奉卢教主之命,引你们到此绝路上,你们认命了吧。” 周宪章大为惊诧,不久前,东学教的教主还是崔时亨,这才过了几天,教主就变成卢文俊了,不用说,东学教内部发生了巨大变故,很可能,金姝和柳莹出走,与东学教的变故有关。 “卢文俊,你竟敢自立教主!你这是反叛东学教!崔教主必不饶你!”周宪章大喝一声。 樵夫喝道:“周宪章,你死到临头还妄图离间我东学教。也罢,让你死个明白!崔教主为了东学教的事业,鞠躬尽瘁,殚jīng竭虑,身患重病,不幸仙逝。临终前将教主之位传于卢军师,卢教主继承崔教主的遗志,发扬光大东学教,卢教主继位以来,东学教广大教友紧密团结在以卢教主为核心的教zhōngyāng周围,万众一心,同仇敌忾,我卢教主英明果敢,高瞻远瞩,东学教兴旺发达,蒸蒸rì上……” 樵夫嘴皮子也利害,恭维起卢文俊,如绵绵江水,滔滔不绝。 周宪章喝道:“你是谁?” 樵夫叫道:“我是东学教原古罗堂堂主,现在是东学教指挥使李成宇!” 在开城的时候,周宪章听说过古罗堂堂主李成宇,那天晚上,他和金姝、朴正雄就是要前去寻找李成宇,结果,还没走出客栈,就被rì军包围了,所以没见到李成宇。 李成宇的出现,让周宪章愈发肯定,东学教内部发生了变乱,原来的指挥使郑世雄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光着屁股就敢跑的李成宇。 罗鸣芳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团长,东学教的教主都变了,他们已经完全倒向了rì本人,跟咱们大清势不两立,咱们就没必要跟他们磨嘴皮子了,开打吧,不能让弟兄们都死在这里,冲出去几个算几个。” 周宪章却是微微一笑,拍拍罗鸣芳的肩膀:“罗兄,咱们再等等。” 罗鸣芳苦着脸:“周宪章,我承认你小子比我机灵,可现在咱们是山穷水尽了,就是诸葛亮来了也没办法,再等下去,滚木擂石打下来,咱们就惨了!” 周宪章摇摇头,冲着山崖上喊道:“卢文俊,你小子是不是想当教主想疯了,我离开封魂谷的时候,崔教主身体康健,怎么会这么快仙逝,你是不是假传教主之命,蒙蔽教众?” 卢文俊大笑:“这里的教众都来自封魂谷,崔教主仙逝,他们都是亲眼目睹,周宪章,我看你也是黔驴技穷了,居然想离间东学教,做梦吧!”卢文俊说着,脸一沉,喝道:“全体教友,听我号令!清军荼毒生灵,yù灭我国家,亡我族类,我东学教与清军势不两立……” 卢文俊做起了战前动员。周宪章心中再无疑惑,看来,崔时亨的确是死了,教主之位落到卢文俊手里。 不过,很明显,卢文俊这个教主的位置还没坐稳! 按照东学教的教义,教众对教主必须绝对服从,更不能对教主有丝毫怀疑,怀疑教主的言行,就是对教主的大不敬!按照教规,怀疑者也要受到惩处。 崔时亨任教主的时候,威望极高,但他说话极为谨慎,就是怕说错了一句,教众不问对错,一概严格执行,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然而,今天在虎飞山,教众们却敢于公开怀疑卢文俊,尽管,卢文俊凭着他的伶牙俐齿,说服了教众,但是,在崔时亨当教主的时候,这是根本难以想象的事——教主没有必要向教众做出解释。 这只能说明一点,在很多东学教众的心目中,还有接受卢文俊这个教主。 卢文俊还在声嘶力竭地做战前动员,周宪章大喝一声:“东学教的教友们,卢文俊这个教主是假的!” 卢文俊一惊,中断了演讲,喝道:“周宪章,你还想做垂死挣扎,教友们,开枪,放滚木擂石,打死他们!” 然而,竟然没有一个人听从卢文俊的号令向山谷里开火。 四周山崖上,五千多教众,全部呆呆地看着周宪章。 周宪章站在山谷zhōngyāng,右臂高高举起,手掌上,托着一枚黑铁牌,乌黑发亮,在阳光下发出阵阵寒光。 铁牌不大正面刻着一匹飞跃的骏马,背面是刻着个箭头,围绕箭头一圈有十三个符号。铁牌乌黑发亮。 那是骊铁!教主崔时亨的贴身之物,也是东学教的镇教之宝! 周宪章大喝一声:“见骊铁如见教主!” 教众们面面相觑,见教主必须要下跪,见骊铁如见教主,那就是说,大家都得给周宪章下跪。 可是,东学教现在的教主是卢文俊,如果给周宪章下跪,那就意味着,卢文俊这个教主是假的。 然而,崔时亨的遗嘱上写得清清楚楚,将教主之位传与卢文俊,这个遗嘱已经传示四方,东学教教众都认可了。 往常,骊铁从来不会离开教主的身体,事实上,骊铁是东学教教主的身份证明。然而,今天在虎飞岭,崔时亨遗言的教主,与骊铁分开了! 一边是前任教主的遗嘱,一边是骊铁,教众们犹豫不决,但有一点是明确的,谁也不敢向周宪章开火。 因为,周宪章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xìng,是东学教真正的教主。 卢文俊气急败坏,狂呼:“他手里的骊铁是假的!我是教主!给我开枪,给我放滚木雷石!” 一个卫队队员犹豫着举起枪,却被韩令准拦住了。 韩令准向卢文俊鞠躬说道:“如果周宪章手里的骊铁是假的,还请卢教主出示真的骊铁。” 卢文俊涨红了脸。 周宪章笑道:“在封魂洞,崔教主亲手把骊铁交给了我,当时卢军师和韩护法都在场,各位教友也应该都看到了。”周宪章故意称呼卢文俊为军师,就是不承认他的教主之位。 山头上,原本垂头丧气的钱有贵,一见到骊铁,顿时jīng神大振,把周宪章这几句话翻译得铿锵有力,最后,还加上一句“崔教主说了,他要把教主之位传给我们总爷。” 钱有贵一说这话,教众里开始有人跪下了。 卢文俊顿时着慌,叫道:“崔教主把骊铁交给周宪章,但他没说要把教主之位传给他!” “这么说,你承认我手里的骊铁是真的了?”周宪章喝道。 卢文俊这才意识,他这句话不仅证明了周宪章手里的骊铁是真,而且,也大大动摇了他这位教主的合法xìng,冷汗顿时湿透了全身。 三分之一的教众给周宪章跪下了。 周宪章笑道:“不错,正如卢军师所言,的确没有明言把教主之位传给我,当时崔教主身体硬朗,气sè光鲜,他老人家活个一百岁也没问题!所以,崔教主用不着这么着急传位。但他老人家说了,如果有朝一rì仙逝而去,就由我凭骊铁执掌教门。如果崔教主还活着,我周宪章手里拿着骊铁,也不敢觊觎教主之位,可是,现在他老人家不在了,这东学教的千钧重担,我周宪章当仁不让!” 周宪章原本对东学教教主之位没有丝毫兴趣,他当初接受骊铁,主要是因为,骊铁可以调动教众,帮助他劫取金玉均的遗骸。但是,现在东学教落到了卢文俊手里,投靠了rì本人,要向章字营下手,这个教主之位,周宪章志在必得! 周宪章故意强调,崔时亨“身体硬朗,气sè光鲜”,暗示崔时亨死得不明不白。此话一出,满山的教众立即向卢文俊发出质疑声。 其实,崔时亨的确是死的不明不白。 原来,在开城,卢文俊出卖了周宪章和金姝,杀了朴正雄,随即,神尾臣光命他赶紧回到封魂谷,设法说服教主崔时亨与rì本人合作。 当时,神尾臣光已经得到大本营的指令,rì军第二天就要进攻京城,拿下京城后,rì本就要正式向大清国宣战。此时,rì军有把握迅速控制朝鲜南部,但在朝鲜北部还在清军手里,清**队的主力正在向平壤集结。为了将清军彻底逐出朝鲜,rì本第一军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向北进攻。 朝鲜北部与大清国接壤,rì本的影响力极为微弱,而当地人大多趋向于大清国。这对rì本进军极为不利。 神尾臣光想到了东学教。东学教的总坛在封魂谷,距离平壤很近,如果东学教能够与rì本人合作,那么朝鲜民众对rì军的态度就会发生改变。 而且,rì本对攻击平壤的信心不足,毕竟平壤清军有接近三万人,而且是以逸待劳,平壤城高坚固,rì军第一军两万人长途奔袭,各方面都不占优势。所以,神尾光臣希望东学教能够在后勤保障、情报、民政等各方面,给予rì军帮助,并参与平壤作战。 第105章死无对证 卢文俊是和古罗堂堂主李成宇一起回到封魂谷的,除了李成宇,还有开城谷罗堂的十几个教众。 卢文俊谎称周宪章等人在开城杀害了指挥使朴正雄,劫持了金姝,他在古罗堂的帮助下,才死里逃生。卢文俊要求立即杀掉关在封魂洞的清兵,为朴正雄报仇。 东学教众听说朴正雄被杀,群情激愤,强烈要求教主下令,处死那一百多清兵。 然而,崔时亨却不同意。崔时亨的理由是,朝鲜是大清国的宗属国,东学教又是朝廷承认的合法教会,如果东学教杀了清兵,势必让朝廷与大清国结仇。 卢文俊随即出示了朝鲜皇帝的诏书。 以往,朝鲜作为大清国的宗属国,最高统治者称国王,现在,朝鲜宣布dúlì,在名义上成为一个dúlì国家,高宗李熙称皇帝,朝鲜更名为大韩帝国,皇帝的命令,称诏书。 诏书的内容就是宣布朝鲜dúlì,改国号为大韩帝国。要求东学教紧密团结在皇帝李熙的周围,与rì军并肩作战,驱逐清军。 这个诏书在东学教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大部分的教众要求拒绝奉诏,他们认为,驱逐清军实现朝鲜dúlì,是可以接受的,但他们拒绝与rì本人合作。 反对最为强烈的就是指挥使郑世雄,韩令准也表示反对。教主崔时亨没有明确表态,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对郑世雄的意见很是重视。而卢文俊和李成宇则是表示坚决奉诏。 双方争论了一天,也没争出个结果来。崔时亨宣布隔rì再议。 第二天,冯国璋和金姝带着金玉均的头颅回到了封魂谷。 金姝和冯国璋的到来,使得东学教内部的争吵更加复杂化了。 原本,教众们对于驱逐清军并无异议,大家争论的是,是否与rì军合作。然而,金姝力证周宪章帮助她夺回了金玉均的头颅,而且,她指控卢文俊是rì本jiān细,在开城勾结rì本人,杀了朴正雄,还要把金姝交给rì本人。 如此一来,很多教众认为不能与清军决裂,至少,不能与周宪章决裂。东学教的教义中第一条就是“信义”。 对于金姝指控卢文俊给rì本人当jiān细的事,众人将信将疑,不管怎么说,卢文俊是东学教的军师,给rì本人当jiān细,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且,金姝也拿不出证据来,她自己也没有亲眼看见卢文俊与rì本人勾结。 东学教众们争不出各结果来,崔时亨一时难以决断,只得宣布,暂时停止争论,先安葬金玉均的遗骸。 在崔时亨的主持下,东学教按照教主的规格,在封魂谷为金玉均举办了一场庄严隆重的葬礼,全教举孝,通告四方。而且,按照崔时亨的要求,东学教发出的通告中,详细介绍了大清国义士周宪章帮助金姝夺取金玉均遗骸的全过程。 东学教埋葬金玉均的事很快传遍整个朝鲜,这让大韩朝廷大为尴尬,也让rì本人大为恼怒。rì本人要把金玉均埋葬在rì本的计划,彻底破产了。 随着东学教的通告,义士周宪章的大名也传遍了整个朝鲜。 在这种情况下,卢文俊没法杀掉那一百多清兵了。 不过,卢文俊仍然坚称是周宪章杀害了朴正雄。 教众们也是极为矛盾,按照卢文俊的说法,周宪章是杀害朴正雄的凶手,而按照金姝的说法,周宪章又是劫夺遗骸的义士,卢文俊是军师,金姝是金玉均的女儿,谁也不应该说谎,但谁都有可能说谎。 正在大家莫衷一是的时候,教主崔时亨突然暴毙而亡,留下一份遗书,将教主之位传于军师卢文俊。 更为蹊跷的是,就在教主死去的当天晚上,指挥使郑世雄和金姝母女二人失踪了。 古罗堂堂主李成宇和他带来的十几个古罗堂教众,簇拥着卢文俊坐上了教主宝座,李成宇当场宣读了崔时亨的遗嘱,并带头向卢文俊下拜磕头。 卢文俊已经坐上了教主宝座,又有前任教主的遗嘱,李成宇又是杀气腾腾的,教众们不敢违逆,只得纷纷下跪,表示服从。 卢文俊随即任命李成宇为指挥使,全权负责东学教的rì常事务。 在李成宇的主持下,教众们匆匆为前任教主举办了火葬,事实上,没有一个教众看见过崔时亨的尸体,因为,在火葬仪式上,崔时亨的尸体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当然,这本来也是东学教葬礼的规矩,大家倒也没有起疑。 卢文俊当上了教主,立即宣布东学教奉大韩皇帝诏令,联rì抗清。李成宇随即下令,逮捕冯国璋,并把周宪章留下的一百多清兵,全部打入死牢,准备立即处决。 左护法韩令准对此表示反对,东学教在安葬金玉均的通告中,已经宣称周宪章是义士,全朝鲜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如果杀了周宪章的人,东学教出尔反尔,何以取信于人? 卢文俊刚当上教主,人心不稳,也不便与韩令准闹翻,勉强同意了。 不久,叶志超所部清军败退平壤,一路烧杀。消息传来,东学教群情激愤,纷纷要求劫杀清军,为朝鲜百姓报仇。 与此同时,卢文俊也得到神尾臣光的指令,要求他马上派出教众,配合rì军在平壤的行动。卢文俊随即率领教众出了封魂谷,向平壤前进。 封魂谷教众原本有两千多人,是东学教的中坚力量,卢文俊沿途发出号令,要求各地教众向他靠拢,各地教众纷纷响应,最后,卢文俊聚集起五千多人,打着扶韩灭清的旗号,声势浩大。 队伍还没赶到平壤,就有来自元山的教众报告,元山附近出现了一支清军,领头的是义士周宪章。 其实,元山教众向卢文俊报告周宪章的行踪,并无恶意。义士周宪章的名头现在已经传遍整个朝鲜,元山的教众不知道封魂谷发生了路线斗争,他们以为,总坛把周宪章的义举通告天下,周宪章就应该受到敬重,所以,当他们发现周宪章就在元山的时候,赶紧报告教主,希望教主能以礼相待。 卢文俊听说周宪章在元山,大吃一惊,立即率领教众,掉转方向,直扑元山。 当然,卢文俊绝不是要以礼相待周宪章,恰恰相反,他要消灭周宪章——周宪章是他的心腹大患。 周宪章不死,卢文俊勾结rì本人杀害朴正雄的事,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更为重要的是,周宪章手里有骊铁!那是教主身份的象征,一个没有骊铁的教主,教众们不服。 卢文俊决心杀掉周宪章,夺回骊铁! 卢文俊派人侦查周宪章所部的行军路线,知道章字营要去平壤,必经虎飞岭,于是,卢文俊在虎飞岭设下埋伏,派李成宇假扮樵夫,把章字营引入埋伏圈。 卢文俊也知道,凭他手下的这一群乌合之众,就算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一旦和周宪章交起手来,也不见得能占便宜,更重要的是,他必须一战杀掉周宪章,抢回骊铁,而这个目标,似乎很难实现。 周宪章或许会损兵折将,但他极有可能会溜之大吉。 所以,卢文俊暗中派人向神尾光臣求援,要求神尾光臣派出rì军,帮助东学教消灭周宪章。为了引起神尾光臣的重视,卢文俊撒谎说,金姝和柳莹与周宪章在一起。他知道,金姝和柳莹是神尾光臣要抓的人。 其实,卢文俊不知道的是,他根本用不着搬出金姝和柳莹。 周宪章这个名字,就足以促动神尾光臣出兵。 现在,周宪章这个名字不仅朝鲜人家喻户晓,在rì军司令官山县有朋的耳朵里,也是如雷贯耳。 神尾光臣亲自率领一个大队一千多人的rì军从开城出发,赶赴元山,只是,从开城到元山,有五百多公里,rì军一时半会难以到达。 而周宪章进展迅速,已经到达了虎飞岭,卢文俊无奈,只得带着教众单独行动。 好在卢文俊把冯国璋和一百多清兵一起绑了来做人质,周宪章顾及人质安全,不敢贸然进攻。 卢文俊原想打周宪章一个措手不及,可是,他这位刚刚上任的教主威望不足,周宪章是教众心目中的义士,守在山崖上的教众们虽然准备了滚木雷石,貌似群情激昂同仇敌忾,可真要往下打,教众们还是下不了手。 结果,卢文俊费了半天口舌,不仅没有激发起教众们的斗志,反倒把周宪章给点醒了——他手里拿着骊铁,可以争夺教主之位。 事实上,要不是卢文俊说起崔教主升天,周宪章还真把那骊铁给忘了。 更麻烦的是,周宪章口口声声说崔教主“身体康健”,明明就是怀疑教主死因不明,而这恰恰是卢文俊的一块心病。 教众们也听出了周宪章的画外之音,又见周宪章手持骊铁,明言要当教主,不少教众马上向周宪章下跪,没有下跪的教众,也是满怀狐疑。 卢文俊心中暗叫不好,他想起了一件事。 第106章团长教主 卢文俊突然想到,他刚回到封魂谷的时候,向崔时亨告发周宪章杀害朴正雄,可是,崔时亨对他的指控不置可否,反而要求把周宪章劫取金玉均遗骨的事迹,通告天下! 那个通告,是崔时亨对他留的一手! 崔时亨早就不信任他这个军师了!他把义士周宪章的大名通告天下,就是为了帮周宪章造声势!为周宪章当上教主做舆论准备! 卢文俊身为东学教军师,自以为在教会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些年来,他悄悄把教主崔时亨的左右全都换成了他的心腹,而且,为了增加实力,他从开城带来了古罗堂的堂主李成宇,原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崔时亨老谋深算,临死还给他按了一个套。 眼看教众就要反水,卢文俊难以控制局面,浑身冒汗,李成宇慌忙说道:“误会!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周宪章冷笑:“骊铁是崔教主亲手交给我的,有什么误会?” 李成宇说道:“问题就在这里。崔教主把骊铁交给了你,又留下遗嘱要传位于卢文俊,崔教主行事前后矛盾,我想,他老人家一定是积劳成疾,神志不清,才留下这样的乱命,他老人家归天了,我东学教众却是难以适从。我看,周宪章的骊铁是真的,教主的遗嘱也是真的,要不,咱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捋清楚现在的情况,形成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 “好,李堂主,你说怎么个谈法?”周宪章说道。周宪章称呼李成宇为堂主,不承认他这个被卢文俊任命的指挥使,就是不承认卢文俊的教主之位。 “请周义士移步上山,和卢教主面谈……” 姚喜喝道:“卢文俊不是教主!” “不管谁是教主,我李成宇发誓,只要双方谈好了,我李成宇都将效忠教主,绝无二心!” 李成宇这是缓兵之计,眼见情势对卢文俊不利,急忙出来打圆场。他知道,神尾光臣率领的rì军正在向虎飞岭急进,只要先把周宪章骗上山来,稳住教众,rì军一到,从背后对教众们和周宪章的部队发起进攻,教众们措手不及,章字营地形不利,又与周宪章分开,群龙无首,必然遭到重创,到那个时候,乘乱对周宪章下手。 周宪章有些迟疑,这个李成宇明摆着是卢文俊的死党,对于东学教其他人,他都不了解。上了山,东学教人多势众,卢文俊要是耍什么花招,不好应付。 姚喜喝道:“我们团长一个人上去,老子不放心。要上去,jǐng卫连一块去。” 赵小满答应一声,率领jǐng卫连站在了周宪章周围,这一百多人全是jīng壮汉子,而且全都有枪。往周宪章身边一站,jīng神抖擞,气势逼人。 李成宇暗暗心惊,这个jǐng卫连要是跟着周宪章上了山,大家就用不着谈判了,他们直接就能缴了卫队的枪,逼着卢文俊下台。 李成宇慌忙说道:“周先生带着人马上山,这就显得太没诚意了吧!” “我们没诚意?你们人多势众,我们团长一个人上去,你们的诚意何在?”赵小满叫道。这小子,年纪不大,说出来的话,却是极有气势。 李成宇慌忙说道:“我以人格担保周先生的安全。” 吴佩孚怒道:“李成宇,你小子拿了老子的钱不干事,还光着屁股跑路,你他娘的有什么人格!” 负责看管李成宇的士兵说道:“营长,其实他也不是完全光着屁股跑的。” 吴佩孚大怒:“老子叫你们把他的裤子扒了,你们竟敢不听老子的命令!” 士兵慌忙说道:“营长,我们真的扒了他的裤子,可这小子的挡下面还有一条布条,绑着卵蛋,我们想,这家伙身上就剩一块布条了,和光屁股也差不多,就没扯掉布条。” “布条?什么布条?”周宪章急忙问道。 “就是一条白布,夹在裆下面,这些朝鲜人也是的,卵蛋又不是金的,弄块布兜着当宝贝……” 吴佩孚大喝一声:“狗rì的,这么重要的情报,你他妈的竟敢隐瞒不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情报?什么情报?”士兵茫然。 吴佩孚不理士兵,对周宪章说道:“大哥,狗rì的李成宇是rì本人!” 周宪章点点头:“吴佩孚,你也别责罚你的兵,他们哪里搞得懂兜挡的重要xìng。” rì本人习惯于穿一条兜挡,这个习俗,闭关锁国的大清国百姓并不知道,当兵的大多是穷苦百姓出身,当然也不知道。所以,那个士兵看见了李成宇穿着兜挡,只当这是朝鲜人的怪毛病。 吴佩服是秀才出身,颇有些见识。周宪章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对rì本的政治、军事、民俗都有些了解,两人都知道,男人穿兜挡,全世界就只有rì本人。 周宪章向山头上喝道:“韩护法,东学教会让rì本人当堂主?” “胡说!”韩令准喝道:“我东学教堂主都是朝鲜人,别说是rì本人,就是中国人、俄罗斯人,也不能当堂主!” “可是,你们古罗堂的堂主是rì本人!韩护法,你身为护法,严查jiān细,处罚违规,是你的职责!” “你血口喷人!”李成宇大叫:“我是朝鲜人,我是大韩帝国的臣民!我是古罗堂堂主!” 周宪章冷笑:“韩护法,你扒掉李成宇的裤子就明白了!还有,跟着李成宇来的所有人,恐怕都要扒掉裤子验明正身!” 钱有贵的嘴一直没闲着,忠实地把周宪章的话一字不漏地翻译成了朝鲜话。 还没等韩令准发话,周围的教众和卫队队员一拥而上,把李成宇连同他带来的十几个人摁倒在地,三下五除二,把裤子扒了下来。 在朝鲜的rì本侨民很多,大多朝鲜人知道rì本人的习俗。所以,周宪章一说要扒裤子,教众们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共十五个人,光着屁股,全部都穿着兜挡。 如果只有李成宇一个人穿兜挡,那还可以说,他是向rì本人学习良好的卫生习惯,十五个人全都穿着兜挡,**完全一致,只能有一个解释——他们全都是不折不扣的rì本人。 教众们把这十五个光着屁股的rì本人推上山头,周围山崖上的五千多教众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教众们齐声高呼:“杀倭洋!”喊声震天,如同山呼海啸。 东学教众原本就仇视rì本人,现在,rì本人竟然冒充堂主,混进了总坛里,教众更是怒火万丈。 李成宇光着屁股站在山头上,却是面不改sè,发出阵阵冷笑。 吴佩孚大叫:“你们乱喊个屁,卢文俊呢?那家伙是rì本一伙的!” 山头上,原先卢文俊站着的地方,空空如也。 韩令准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大家忙乱着抓rì本人,卢文俊趁乱跑了。 周宪章拿出骊铁质疑崔教主的死因时,卢文俊就意识到大势已去,只是一时难以脱身,当李成宇不知好歹为他出头的时候,卢文俊就借机退到了山丘后面的丛林边,他在东学教当了多年的军师,手下也有几个铁杆,这些铁杆调开了教众,给他让开一条路,等到韩令准扒李成宇裤子的时候,他已经带着铁杆们钻进了丛林,逃离了虎飞岭。 卢文俊虽然跑了,但这更加证明了,崔时亨认定的继任教主,是周宪章! 韩令准大喝一声:“给清兵们松绑!” 教众们急忙放开了冯国璋连同那一百零五个清兵,冯国璋一直被倒吊着,血冲到脑门上,这一放下来,满脸通红,如同是关公再世,指着韩令准的鼻子破口大骂:“姓韩的,老子跟你没完!” 当初,带人捆绑冯国璋的就是韩令准,现在,把冯国璋倒吊起来的,也是韩令准。没办法,他是左护法,干的就是抓人的事。 韩令准却是一声冷笑:“姓冯的,你的要报仇的,问教主,教主同意,你杀,我不反抗,教主不同意,我的不服!” 冯国璋怒道:“妈的,你们教主早死了!” 却见韩令准不慌不忙,冲着山谷,双膝跪地,高声山呼:“左护法韩令准,参见教主!” 随着韩令准一声山呼,四面八方五千多教众跪倒在地,同声山呼:“参见教主!教主万岁” 东学教的跪拜气势磅礴,就连山谷里的章字营也受到感染,那哈五脚跟一软,扑通跪地,跟着众人大呼:“教主万岁万岁万……” 罗鸣芳狠狠给了那哈五一巴掌:“你狗rì的是要害死团长吗!” 那哈五这才反应过来,称呼“万岁”,那是灭九族的大罪!顿时吓得汗流浃背:“我我我,我是清室宗亲,我我没那个意思……” 姚喜大喝一声:“章字营,全体立正,向团长教主敬礼!” 那哈五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章字营一千三百人整队立正,向周宪章行军礼。 只有汉纳根坐在一座山石上,耸耸肩,一脸的不可思议:“团长怎么能当教主?军事与宗教怎么能混为一谈!东方人的思维,真是发刻有的奇怪!” 第107章弑主 虎飞岭下,欢声雷动。 东学教众涌下山崖,把周宪章抬上了山头,就连姚喜也跟着沾光,他被四个教众抬着,跟在周宪章的后面,教众们眼睛也挺好使,看见姚喜跟着周宪章寸步不离,认定他是周宪章的心腹。对于教主的心腹,教众们当然不敢怠慢。 所过之处,教众纷纷下跪膜拜,当然,人家都是冲着周宪章的去的,教众们向周宪章磕完头,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姚喜就大刺刺地喝道:“免礼免礼。”俨然一副接受膜拜的派头。 那哈五红着眼睛骂道:“狗rì的,早知道老子当个屁的营长,该当副官!” 冯国璋带着山崖上那一百多死里逃生的清兵早已等候在山头,周宪章刚到达山头,冯国璋大喝一声:“敬礼!” 这一百零五个清兵都是跟着周宪章跨过鸭绿江的老队伍,他们没有和rì本人真刀真枪对阵的经历,但经过这二十多天的牢狱生涯,整rì提心吊胆的,过着生不如死的rì子,意志品质倒也经受了磨练,如今苦尽甘来,jīng神状态与以前大不相同,个个神情肃然,军礼敬得规规矩矩,没有一个再尿裤子了。 打仗和坐牢,都可以把新兵变成老兵。 冯国璋敬完礼,说道:“大哥……” 姚喜喝道:“章字营没有大哥,只有团长!咱们现在是新军了!” 冯国璋是受过德式训练的,知道团长是个什么东西,又见山下的章字营一千多人,就是一个团的编制,所以,也不惊讶,急忙改口:“团长……” 韩令准喝道:“东学教没有团长,只有教主!” 周宪章要不是当上了教主,冯国璋的脑袋就要搬家!冯国璋慌忙改口:“大哥团长教主,韩令准这个王八蛋绑了老子三天三夜!请大哥团长教主给我做主!” 周宪章皱眉说道:“我说冯国璋,你也太小肚鸡肠了,人家这么做,也是各为其主,卢文俊假冒教主,韩令准不知内情,他是左护法,抓人是他的职责,放人也是他的职责,这不,人家给你松了绑了。” “可这小子也太有眼无珠了……” “你的眼珠子呢?”周宪章喝道:“我把金姝交给你,金姝到哪里去了?你他妈的口口声声喊人家嫂子,你怎么把嫂子都搞丢了!” 冯国璋苦着一张脸:“大哥,团长,教主……” “算了算了,就叫大哥,啰嗦!” “是,大哥,”冯国璋慌忙说道:“我和金姝到了封魂谷以后,就没和金姝在一起,她和柳莹夫人住在一起,我和这帮清兵住在一起。而且,他们事事都防着我们,跟防贼似的。刚开始还好吃好喝的,没想到,崔教主突然死了,那狗rì的韩令准就翻脸不认人,把我绑了起来。后来,我就再也没见到金姝。” 周宪章急忙转向韩令准:“韩护法,金姝去哪里了?” 韩令准摇头:“我不知道。五天前,总坛举办金玉均葬礼的,晚上,教主召见卢文俊、李成宇、金姝和柳莹,去他的寝宫,有要事相商……” “既然是重要事务,怎么没招见你和郑世雄?”周宪章问道。 韩令准点头:“教主说的对,现在回想,的确生疑,但当时,崔教主之命,在下不敢怀疑。卢文俊他们进了寝宫,时间的很长,四个小时,李成宇出来,说崔教主仙逝,还拿着遗嘱,要卢文俊当教主。我见了遗嘱,是他的亲笔。可崔教主身体一向康健,忽然仙逝,我的不信,想找郑世雄商议,却找不到。后来,卢文俊出来了,坐在了教主宝座上,李成宇带着大家磕头,我也只得跟着磕头。” 周宪章微微点头,崔时亨果然死得不明不白!可问题是,如果卢文俊是在崔时亨召见的时候,趁机下手,金姝和柳莹不会坐视不救,她们虽然是女流之辈,但总可以呼救。 “金姝和柳莹呢?” “她们二人没有出来,卢文俊说,她们没有进寝宫。不过,我是看见她们往寝宫方向去的。” 周宪章心中一阵胆寒:“难道,卢文俊杀了她们?” “应该不会,”韩令准说道:“卢文俊当上教主后,曾经派出教众,四处寻找她们。” “他不会是瞒天过海吧。” “不会,我看的出来,找不到金姝,卢文俊很着急,李成宇,就是那个rì本人,更是着急!而且,郑世雄也失踪了。” 周宪章猛然醒悟,卢文俊如果对金姝和柳莹有所不利,这些rì本人必然参与。 周宪章走到李成宇面前,用rì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成宇!” 周宪章冷笑:“到这个时候,你觉得还有必要用别人的名字吗?作为军人,要死,也要死得光明磊落,顶着别人的名字死,有什么脸面去见祖宗?” 李成宇大笑:“周宪章!我听神尾君说过,你是个奇男子,今天看来,果然有些见识。不错,好男子不能顶着别人的名字死,我叫山崎俊,大rì本皇军少尉情报官。好了,你可以杀掉了我了!” 周宪章问道:“古罗堂堂主李成宇呢?” 山崎俊说道:“他拒绝与大rì本皇军合作,已经死了。” 原来,当初周宪章和金姝一起赶到开城的时候,神尾光臣已经控制了开城的古罗堂。 神尾光臣得到卢文俊密报,周宪章和金姝将要经过开城前往京城。原本,神尾光臣打算利用古罗堂的力量,捉拿金姝,然而,古罗堂堂主李成宇拒绝与rì本人合作,双方发生冲突,神尾光臣随即下令,清除古罗堂,古罗堂自堂主李成宇以下一百多名教众,遭到秘密.处决。 古罗堂教众骨干全部被杀,神尾光臣这才调动rì军在客栈动手。 卢文俊奉命回封魂谷夺取东学教教主之位,他自觉势单力薄,便向神尾光臣提出,派rì本人协助他。神尾光臣就派出山崎俊,冒充古罗堂堂主李成宇,另外又派出十五个jīng通朝鲜语的rì本兵,随卢文俊前往封魂谷。 山崎俊毕业于rì本陆军大学,jīng通汉语、朝鲜语,是神尾光臣的得力部下。 周宪章沉声问道:“山崎俊,你们是怎么杀害崔教主和金姝的?”周宪章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听到金姝的噩耗,但是,他不得不先把最坏的结果假设出来,否则,他怕自己承受不了。 “崔时亨不知天命,与大rì本皇军作对,没有好下场!不过,崔时亨也算是一方豪杰,我们勒死了他,算是给他留一个全尸!”山崎俊说道:“至于金姝,我们没有看见她,就算看见了她,我们绝不会杀了她,她和她的母亲柳莹夫人,是我大rì本帝国尊贵的客人!” 金姝肯定还活着,而且,没有落到rì本人手里,周宪章长长舒了一口气。 卢文俊回到封魂谷后,想说服崔时亨答应与rì本人合作,但崔时亨始终不表态。恰巧金姝和冯国璋也回到了封魂谷,他们不仅带回了金玉均的头颅,还带来了聂士成的亲笔信,信中,聂士成承诺,如果崔时亨率东学教抗击rì军,聂士成将保奏朝廷,承认东学教与道教、佛教一起,为大清合法教派,对于东学教而言,这个承诺相当有诱惑力。 这封信让卢文俊心头着忙,在山崎俊的劝说下,决定破釜沉舟,杀掉崔时亨,自立教主。 卢文俊常年追随崔时亨,对崔时亨的笔迹极为熟悉,他又是儒生出身,很容易便模仿崔时亨的笔迹,伪造了一份传位于他的遗嘱。 正在东学教忙于举办金玉均葬礼的时候,冒名古罗堂堂主的山崎俊,带着那十五个rì本人,和卢文俊的心腹一起,悄悄包围了崔时亨的寝宫,把崔时亨与教众们隔离开来。对外则宣称崔教主劳累过渡,卧榻不起。 按计划,在干掉崔时亨的同时,要控制住金姝和柳莹,卢文俊知道,金姝知道他被rì本人收买了,而柳莹自从见到了金玉均的遗骸,对清兵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不再像以前那么愤恨。这母女俩在,他很难坐稳教主的宝座。 所以,卢文俊假传教主号令,以要事相商为名,召金姝和柳莹到崔时亨的寝宫。 金姝和柳莹接到召见后,也没有生疑,起身前往寝宫,然而,也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她们竟然在半路上失踪了。 卢文俊深怕夜长梦多,当即率众人闯进寝宫,向崔时亨摊牌,遭到崔时亨拒绝,山崎俊随即勒死了崔时亨。然后,宣布教主升天,卢文俊奉崔教主遗嘱登上教主宝座。 卢文俊当上教主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金姝和柳莹。 崔时亨的寝宫,其实是封魂洞里的一个天然形成的石窟,在洞穴深处,金姝从她的住所前往寝宫的路上,只有一条沿着洞穴形成的天然大路,两旁并无支路,而封魂洞只有一前一后两个出口,卢文俊为了防止她们逃跑,早在出口处安插了亲信,严密盘查,金姝和柳莹根本不可能从出口逃出。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们还在封魂洞中。 然而,卢文俊和山崎俊把洞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她们的踪迹。 第108章向我开炮 周宪章又喜又忧,喜的是,金姝和柳莹没有落到rì本人手里,忧的是,母女二人不知身在何处。 忽听西北方向响起几声清脆的枪声。 众人心头一惊,向枪响之处望去,只见青翠的山岭后面,荡起阵阵烟尘。 周宪章大喝一声:“章字营马上向虎飞岭转移,要快!” 直到现在,章字营一千三百多人,还站在山谷里,如果遭到袭击,地形极为不利。 虎飞岭是元山附近的最高峰,海拔八百多米,山势陡峭,易守难攻,章字营必须抢占虎飞岭,先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姚喜答应一声,飞身而去,不一会,赵小满带着jǐng卫连上了山头,守护在周宪章四周,其他三个营则是迅速向虎飞岭顶峰急进。 冯国璋说道:“大哥,我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周宪章点点头:“小心点。” 冯国璋转向韩令准,喝道:“把老子的枪还给我!” 韩令准转身对卫队说道:“把枪都还给他们!”说着,扔了一杆毛瑟枪给冯国璋。 冯国璋拿起毛瑟枪,转身要走,钱有贵说道:“冯爷,把我也带了去,团长救了我两次,咱也得出点力了。” “不错,好样的。”冯国璋说道:“还有谁愿意去。” 一百多清兵纷纷站了起来,他们被东学教关了二十多天,受够了教众们的奚落,都想找个机会争口气。 冯国璋挑了八个jīng壮的清兵,和钱有贵一起,下了山头,向西北方向奔去。 西北方向,枪声渐渐平息,但是,烟尘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天空中一阵刺耳的鸣叫声,虎飞岭四周的密林中,一群群鸟雀冲天而起,在天空中狂飞乱舞,一片聒噪。 没有起风,蔚蓝的天空中,太阳发出惨白的光芒,而山林却在剧烈地摇摆。 章字营的官兵已经攀上了虎飞岭半山腰,而教众们还在四周的山崖上,茫然地望着天空中惊慌失措的鸟群。 周宪章大惊失sè:“韩令准,命令教众向虎飞岭顶峰转移,要快!” 韩令准也意识到大大事不好,慌忙命令卫队队员向教众们传令。 然而,还没等负责传令的卫队队员跑下山头,就见碧蓝的天空中,划出十多道刺眼的白sè抛物线。 抛物线从西北方向升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带着刺耳的呼啸声,飞向在虎飞岭周围的山崖上。 随即,响起了一阵阵震耳yù聋的巨响,伴随着巨响,是冲天的火光,以及火光中,被炸得支离破碎的人体。 山崎俊仰天大笑:“周宪章,你的末rì到了!” 十五个光着屁股的rì本人也是大声鼓噪:“天皇万岁!” 不用山崎俊说话,周宪章也听得出来,那是rì本制式山炮发shè出的炮弹。 七厘米山炮,shè程三公里,这说明,rì军步兵已经到达了至少一公里的范围内!不,很可能只有五百米,炮击之后,他们就要发起冲锋。 周宪章大叫:“散开,全部散开!” 又是一排炮弹,落在乱哄哄的教众群里,血肉横飞,周宪章的呼喊声,淹没在爆炸声中。 炮弹炸断了捆绑滚木雷石的绳索,两边山崖上的滚木雷石,和着炮火声,向山谷里滚涌而下,炮火的气浪与滚木雷石的咆哮混合在一起,合成骇人的轰鸣。 周宪章一阵后怕,幸亏章字营迅速撤离了山谷,要不然,就要被滚木雷石碾成齑粉! 四周山崖上,教众们被突如其来的炮火炸晕了头,不少人慌乱之中,失足掉下了山谷,立即被汹涌的乱石砸成了肉酱。 而更多的人,则是被炮火炸上了天。 五千多教众簇拥在山崖上,密度太大了,每一发炮弹落下来,都是血肉模糊。原本翠绿的青山,成了血与火的绞肉机!被烧焦的残肢断壁洒满的山崖,而铁青sè的崖壁,被鲜血染成了殷红。 周宪章突然想起了封魂谷,传说中,薛仁贵在封魂谷烧死了五千朝鲜人! 现在,虎飞岭下的这个山谷,将要变成第二个封魂谷!所不同的,主角不是中国人心目中的大英雄薛仁贵,而是rì本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山县有朋! 每一个民族英雄,都是靠着异族的鲜血成名的! 而一个弱小的民族,它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成全别人的民族英雄! 周宪章呆呆地望着血淋淋的山崖,心头绝望。 东学教众都是淳朴的农民出身,他们完全没有军事经验,在rì军无情的炮火下,他们只能漫无目的地狂奔,而狂奔的结果,就是被一发发如同长了眼睛的炮弹,炸得粉身碎骨! 韩令准瞪着血红的眼睛,抓起一把大刀,砍向狂笑不已的山崎俊。赵小满一把抓住了韩令准的胳膊,叫道:“韩护法,砍不得!” “你的,替rì本人求情!他们的,杀人不眨眼!”韩令准狂怒。 “rì本人没有向我们这里开炮,他们就是顾及这十几个小rì本!”赵小满喊道。 赵小满话音刚落,山崎俊冲着西北方向大叫:“开炮,向我开炮,周宪章在这里!向我开炮!” 姚喜一耳光抽在山崎俊的脸上:“你狗rì的硬气!” 山崎俊被打得一个趔趄,嘴角流出血来,半边脸顿时肿胀起来。 其他十五个rì本人齐声高呼:“向我开炮,天皇万岁!” …… 神尾光臣站在虎飞岭西北方的一座高地上,望着虎飞岭下,那一座小小的山头。 山头下面是一道山谷,山谷里荡起冲天的烟尘,那是滚木擂石落下山谷时形成的奇观。 神尾光臣很是后悔,如果,他早到半个小时,不,只要早到十五分钟,那座山谷,就成了清军的葬身之地。 而现在,山谷里只有掉落下去的,东学教众们破碎的尸体。 清军已经撤退到了虎飞岭上,超出了七厘米山炮的仰shè角度。 回到朝鲜后,神尾光臣放下了手里的所有工作,把全部的jīng力都投入到了追踪周宪章上。 从清军俘虏、朝鲜百姓和参加成欢之战的rì军官兵嘴里所获得的零星报告,以及布设在大清国和朝鲜的谍报网,终于让他拼凑起了一个全貌。神尾光臣终于搞明白了周宪章这支部队的来龙去脉。 这支军队名叫章字营。这是一支不见于大清军队序列的部队。 组成这支部队的,是脚夫、逃兵、掉队者,被清军扔下的伤兵,甚至还有大海上漂来的丰岛海战的幸存者。 然而,那些脚夫、逃兵、掉队、伤兵们,进了章字营,就好像脱胎换骨一般,原来不堪一击的弱兵,变成了能征惯战的jīng兵强将。 在松骨峰劫走大院君的,是他们! 在安城渡,迫使一百八十名rì军玉碎的,是他们。 在坊主山,击退大岛旅团的,是他们! 在牛歇里,阻击山县有朋的,是他们! 在仁川港,炸毁西京丸,炸死小仓松原,也差点炸死他神尾光臣的,还是他们! 清rì交兵以来,清军对rì作战所取得的所有胜利,都是这支章字营取得的。而他们的主官周宪章,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更为可笑的是,天津的谍报员传来报告,直隶总督衙门竟然否认大清国有一位名叫周宪章的军事将领。 事实上,大清国朝廷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得到有关周宪章在朝鲜所作所为的消息。然而,不管是朝廷上皇上、太后,还是地方上的李鸿章,都不敢相信,天津武备学堂的逃兵周宪章在朝鲜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文武大臣都以为那是一个误传。甚至,周宪章的恩师那晋赋闲在家,当有人向他说起,有一个名叫周宪章的在朝鲜干出些名堂来,那晋只是摇头苦笑:那不过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那晋知道周宪章去了朝鲜,但他实在不敢相信,他这个劣等生门生,有那么大能耐。 直到现在,所有的功劳都记在了叶志超和叶焘这一对父子的头上。 所有有关周宪章的报告,都被各级官员斥为谣言。甚至,当太原总兵聂士成奏报周宪章在成欢所取得的战功,朝廷也先入为主地认为,那是聂士成编造事实,为自己邀功请赏,以贬抑叶志超,因为,聂士成与主将叶志超不和,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只有rì本人知道,这不是谣言! 他们吃了周宪章的苦! 所以,当神尾光臣得到卢文俊的密报,周宪章率章字营从元山出发前往平壤,神尾光臣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终于有机会和这个传说中的周宪章干上一场了! 神尾光臣立即请求第一军司令部,派出一个大队的rì军,由他亲自指挥,前往元山堵截周宪章。 第一军司令部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山县有朋司令官已经让司令部的参谋们背熟了周宪章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也是山县有朋入朝以来,记住的唯一一个清军将领的名字!尽管,周宪章只是一个千总。 没有对手的人是孤独的,也是落寞的!神尾光臣找到了对手,这让他的生命充满了活力! 第109章鲜血作画 一个大队的rì军,有一千多人,与章字营的兵力差不多,但是,rì军训练有素,全副武装,弹药充足,配备有山炮,而章字营将近三分之二的人没有枪,更没有炮。按照常规,对付这样的清军,rì军只要一个中队就够了。 但是,神尾光臣不愿意低估周宪章的实力和能力,低估对手的能力,就是低估自己! 神尾光臣率领一个大队的rì军从开城出发,昼夜兼程,两天急进四百公里,终于赶到了虎飞岭——他已经得到卢文俊的密报,东学教教众在卢文俊的率领下,把章字营围困在虎飞岭下的山谷中。 在距离虎飞岭还有三公里的地方,部队遭到一支来历不明的小股武装份子袭击,通过枪声可以听得出来,对方大约有一百来人,战术水平极差,枪声毫无章法。 神尾光臣推断对方可能是不肯归服的朝鲜军队,因为,对方虽然战术差,但战斗意志极为坚强,在遭到rì军攻击后死伤惨重,但却是宁死不退。清**队没有这样的意志力。 神尾光臣派出一个中队清扫山坳上那支朝鲜军队,其他人马就地展开,准备进攻山谷。 就在这个时候,卢文俊就狼狈不堪地跑了回来,他的教主之位丢了,周宪章当上了教主,山崎俊和他的部下不幸被俘。东学教完全倒向了周宪章一方,与rì军为敌。 卢文俊失手,神尾光臣并不是很在意。相反,他感到一丝欣慰。 对手身陷绝境,自然是好的,但是,身为大rì本帝国的武士,神尾光臣不希望胜利来得这么容易,尤其是,这场胜利的创造者是卢文俊,而不是他自己! 神尾光臣不愿意做一个乘人之危的胜利者! 和一个真正的对手面对面决斗,那样的胜利,才是完美的! 他把指挥部设立在高地上,在那里,他看见了虎飞岭顶峰下的山崖上,密密麻麻的东学教众,也看见了一座低矮的山丘上,站着章字营的主官周宪章。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周宪章。在小仓松原的照片上,周宪章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现实中的周宪章比他想像的更加年青,二十出头,两道浓密的剑眉,剑眉之下,却是一双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深沉的眼睛。 更让神尾光臣吃惊的是,周宪章没有辫子! 他竟然和rì军官兵一样,留着寸头。 那一瞬间,神尾光臣甚至以为,他看见的是一位英姿勃发的rì本少壮军官! “神尾君,可以进攻了吗?”大队长山田右二少佐问道。 还没等神尾光臣回答,铺天盖地的炮弹飞向了山崖上密密麻麻的教众,虎飞岭下,硝烟四起,东学教众死伤狼藉。 “谁在开炮!”神尾光臣怒喝。 “我猜想,应该是大岛旅团长来了!”山田右二说道:“从炮火密度上判断,他带来了至少一个联队。” “八格!他应该出现在平壤,而不是这里!”神尾光臣咬牙骂道。 山田右二一摊手:“看来,平壤方面,用不着混成旅团了,那里的清军不堪一击。在大岛旅团长的心目中,这里才是他发挥才智的地方。” 神尾光臣苦笑,从山县司令官到每一个士兵,似乎都形成这样一个共识——清军里面只有一个周宪章值得rì军认真对待, 然而,大岛义昌亲自率领一个联队来到虎飞岭,实在是小题大做了,周宪章再利害,也是一个人,而不是神!他没有三头六臂,而且,他的章字营是由一群散兵游勇组成的,哪里用得着动用rì军最jīng锐的混成旅团! “我们是否参与进攻?”山田少佐问道。 “算了,一个联队加一个大队,近五千人,进攻一支一千人的支那军队,我们也太抬举周宪章了。这个功劳,就让给大岛君吧!” “至少,我们也应该配合大岛旅团长,对敌军展开炮击。” “炮击谁?”神尾光臣摇头:“山崎俊在山丘上,而两侧山崖上,都是平民百姓!大rì本皇军是一支文明的现代军队!不是中世纪的幕府军队!” …… 虎飞岭东南方向,一座名叫鹞子丘的山头上,大岛义昌少将望着血肉模糊的战场,眉头紧皱。 大岛义昌少将年近五十,这个年龄的旅团长,在朝气蓬勃的明治新军中,有些偏大了。和他同龄的军官大多当上了师团长甚至更高级别的军官。 然而,大岛义昌似乎又无可抱怨。他是rì军中唯一一名少将旅团长,其他的旅团长都是大佐。 应该说,大本营对大岛义昌是器重的,甚至,还有些格外看重的意思。 从京城、成欢到平壤,混成旅团始终担任进攻主力。 大岛义昌知道,攻取京城如同探囊取物,换了任何一名军官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京城。然而,大本营却把这一殊荣交给了他。 入朝以来,从京城、成欢、到平壤,混成旅团攻必克战必胜,所过之处,扫荡清军如摧枯拉朽。混成旅团因此被誉为常胜军,大岛义昌扬名天下。甚至,他的名字就足以摧毁敌人的斗志。 但是,大岛义昌很清楚,他的进攻并不是一帆风顺。 他遇到了一个名叫周宪章的人,让他遭到了不应该有的损失。 大岛义昌并不在乎在安城渡、坊主山所遭受的伤亡,在他看来,士兵上战场就要面对死亡,战死沙场原本就是士兵的荣耀。 但是,他不能容忍的是,周宪章在仁川的行动,迫使他不得不放走了清军主将叶志超! 那个时候,他已经把叶志超包围在山丘上,消灭直隶提督叶志超,将是大岛义昌这一生最高的荣誉!叶志超将是自明朝以来,rì军消灭的第一个中**队统帅,足利义满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大岛义昌做到了! 他将创造rì本的历史! 然而,这一历史机缘却与他擦肩而过,原因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清军千总! 大岛义昌满腔愤懑。 因为,他将不再有这样的机缘! 叶志超还在平壤,但是,司令官山县有朋来了,师团长野津道贯到了,大岛义昌只能以第一军第五师团所部的身份参与对平壤的进攻。就算叶志超被消灭或者被活捉,功劳也落不到大岛义昌的头上。 更何况,在这段时间与叶志超的较量,大岛义昌坚信,rì军不管有多么强大,都不可能消灭、更不可能活捉叶志超。 因为,叶志超据有令人不可思议的逃跑才能。为了逃跑,他可以不择手段。当初,能把叶志超包围起来,纯属是老天爷降恩,现在,老天爷不会再给rì军第二次机会了。 大岛义昌把把这一切都记在了周宪章的头上! 那是一个捣乱的家伙!他好像生来就是专门和大岛义昌过不去。 已经到了八月底,海军和陆军还在大本营争论不休,进攻方向究竟是先满洲还是先山东,大本营还是莫衷一是。 山县有朋等不及了,下达了进攻平壤的命令。 第三师团和第五师团分别从京城和开城出发,齐头并进。混成旅团作为第五师团的先锋,在师团长野津道贯的指挥下,向平壤进发。 在距离平壤还有一百公里的沙里院,大岛义昌得到报告,周宪章率一伙清兵出现在元山附近。 周宪章这个名字,让他对平壤彻底失去了兴趣。他把旅团交给了参谋长,自己带着一个联队,向元山进发。 在大岛义昌眼里,攻陷平壤只是小菜一碟,他甚至预言,平壤不会发生激烈的战斗。原因很简单,清军主将叶志超毫无斗志。 像样的战斗,应该发生在元山附近。 现在,他终于看见了周宪章,那个阻碍他成就伟业的人,正站在对面的山丘上。 在大岛义昌的眼里,周宪章不过是个孩子。 然而,一千多人的章字营对他俯首贴耳,五千多人的东学教众向他顶礼膜拜! 要么,周宪章是个妖魔,要么,那些顶礼膜拜的是人智商有问题。 后者的可能xìng更大。因为,与神圣的大和民族相比,支那人和朝鲜人都是低能儿。 既然是低能儿,他们就没有资格在世上生存。 他们甚至比那些无知的鸟兽更加没有资格生存,因为,鸟兽是大和民族的资源,支那人或者朝鲜人,将是大和民族的累赘! “开炮!”大岛义昌冷冷说道。 “目标是谁?”联队长青木源问道:“旅团长阁下,大部分武装份子登上了虎飞岭,超出了山炮的shè击仰角,而周宪章所在的山头上,有我们的人,显然,他们把山崎君当人质了。至于两侧山崖上的其他人,他们都是朝鲜平民!” 大岛义昌冷笑:“他们不是平民,他们是东学教徒,或者说,是支那人的同伙!” “明白了!”青木源向大岛义昌敬礼,下达了作战命令。 炮火覆盖了两侧的山崖,东学教众血肉横飞。 炮火中,翠绿的山崖正在渐渐变sè,如同一副被血腥沾染的水墨山水。 大岛义昌捋着他那花白的而浓密的八字胡,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变幻着sè彩的山崖,喃喃说道:“原来鲜血也可以用来作画!” 第110章脱逃 章字营已经登上了虎飞岭顶峰,副团长罗鸣芳这才发现,两侧山崖上的教众遭到rì军炮击,五千多人成了无头苍蝇,遭到rì军从容屠杀。 罗鸣芳只得带着十几个人,冒死冲下虎飞岭,引导被炸晕了头的东学教众向虎飞岭转移。 在罗鸣芳的引导下,山崖上的东学教众终于醒悟过来,大部分教众跟着罗鸣芳向虎飞岭上奔逃,少数教众则是逃向周宪章所在的山丘。 周宪章望着两侧山崖上冲天的火光,暗暗心惊。 rì军至少有十五门山炮,从西南方向发shè炮弹,那个方向上,应该至少有rì军的一个联队。而西北方向,还有一支rì军按兵不动,人数不详。 直到现在,没有一发炮弹落在山丘上,rì军顾及山崎俊等人,不敢直接向山丘开炮。 东学教卫队一共有五十人,他们再也站不住了,卫队长怪叫一声,带头向虎飞岭狂奔而去,五十名队员呼啦一下,跟着队长就跑。 韩令准大怒:“教主还在这里,你们敢跑!” 三十多个队员停下了脚步,而队长和十几个队员却是狂奔不已,一会儿,就跑到山坡上,他们已经被震天的炮火炸晕了头。 周宪章心头一惊,急忙大叫:“不能跑,快回来,快回来……” 五六发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落在了奔跑着的卫队队员中间,数声巨响之后,山坡上,只剩下一片残肢断躯。 一颗人血淋淋的头从天而降,落在了韩令准的脚边。 那是卫队队长的人头,两只惊恐的眼睛向着硝烟弥漫的天空。 那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炮兵,他们发shè的炮弹,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奔逃者的头上。 rì军用炮火封锁了山丘到虎飞岭的通道,阻断了周宪章的退路。 周宪章和赵小满的jǐng卫连,以及刚刚获得zìyóu的哨队,东学教卫队以及少数教众,一共三百多人,被封锁在了山丘上。 那十五个光着屁股的rì本人,被五花大绑着,还在声嘶力竭地狂呼:“向我开炮!” 周宪章摇头叹息:“给他们穿上裤子。” 韩令准瞪着血红的眼睛:“他们都是狗rì的rì本人……” “不要羞辱自己的对手!”周宪章喃喃说道:“忠心报国的人,不管是谁,都应该得到尊敬。” “我不干!”韩令准咬牙说道:“他们杀了我们多少人!” 山崖上,东学教众尸横累累,少说也有七八百人。 姚喜叹息着,招呼jǐng卫连给rì本人穿上裤子。 山崎俊穿上裤子,对周宪章鞠躬说道:“周宪章,你是个好男子!不过,你仍然是大rì本帝国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 “彼此彼此!”周宪章笑道 “天皇万岁!”山崎俊高呼一声,一脚踢翻了帮他穿裤子的姚喜,纵身跳下了悬崖。 “拦住他们!”周宪章大呼。 十五个rì本人跟着山崎俊跳了下去,有的连裤子都还没穿好。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血腥味,山崎俊的身影,很快被乱石掩埋。 山崎俊知道,rì军的炮火没有覆盖山丘,是顾及他们。他用自己的死,为炮兵扫清了道路。 姚喜坐在地上,目瞪口呆。 赵小满喃喃说道:“他们的天皇真的那么好吗?” “rì本天皇带头为战争捐款,而我们的皇帝和太后,却把钱用在了颐和园!”周宪章说道。 “那还打个屁啊!”姚喜狠狠骂道:“我们为什么要为这样的皇帝打仗!” “我打仗不是为了皇帝!”赵小满说道。 “为了谁?”姚喜问道。 “别人为了谁,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为了我娘和我姐姐,rì本人要是打进了满洲,她们就遭殃了。” 姚喜点点头:“为了我媳妇,我也得打下去!团长,您是为了谁?” “为了我爷爷!”周宪章喃喃说道,眼睛死死盯着西南方向的一处高地:“那是什么地方?” “鹞子丘。”韩令准说道。 “告诉大家,做好准备,向虎飞岭顶峰突围,但是,现在谁也不准动,谁动我打死谁!听我的号令,我一发令,大家玩命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是!”姚喜、赵小满、韩令准立正做答,命令很快就传达到了每一个人。 所有的人都死死盯着周宪章,眼睛不敢眨一下。 周宪章则是死死盯着鹞子丘。 鹞子丘上站着一个健壮的身影,那是一位少将。 蓝黑sè的制服,戴着雪白的手套,透着rì本军官特有的傲慢和自豪。 有忠诚的士兵、有铁的纪律、有现代化的装备、有天皇的信任、有国民的期盼,任何一位军官都有资格发出傲慢和自豪的微笑! 周宪章的眼睛,就盯着少将那双雪白的手套。 周宪章在赌博!他在用三百人的xìng命,和一双手套赌博! 一个自信的将军会珍惜他的手套,一双白得刺眼的手套,是权威的象征! 那双手套始终搭在将军的腰间,很放松,如同一位太极拳师的手,软绵绵地下垂。 周宪章知道,摧枯拉朽的攻击,就来自那一双松软无力的手! 正如太极所言,松到极致,锋利到了极致! 将军刺眼的白手套微微上抬,从腰间抬到了胸前。 将军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向周宪章发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周宪章报以淡淡的微笑。 双方相隔五百米,一个微笑,双方心有灵犀: “投降!” “不!” “好汉!” “彼此!” 少将的白手套举过了头顶。 “跑!”周宪章大喝一声。 三百人撒开双脚,没命地向虎飞岭狂奔而去。 一排炮弹落在了空荡荡的山丘上。 爆炸引发的炙热的气浪,追向着奔逃者。 一些人被气浪掀翻,但他们爬起来,继续没命地奔逃。 两发呼啸的炮弹落在了奔逃着的人群中,人仰马翻,死亡洒满了山坡。 但更多人逃离了死亡陷阱,冲上了虎飞岭。 …… 鹞子丘上,大岛义昌那支带着白手套的右手,僵硬地举在半空中。 只一瞬间,山丘上的敌人就跑了个干干净净,已经出镗的炮弹,无可挽回地落在了空荡荡的山丘上。 他太自信了,以至于,他发出了齐shè的命令。这是一个违反炮兵原则的命令。 十五门山炮同时开炮,他要一举把山丘上的敌人,消灭干净。 他一瞬间的傲慢和自信,让他做出了一个愚蠢的抉择——没有一门山炮担任jǐng戒。 十五发炮弹落空,当炮兵们手忙脚乱填充炮弹,校准目标的时候,敌人已经跑到虎飞岭的半山腰上。 只有两发炮弹击中了目标,但是这两发炮弹不是来自他的部队! 周宪章跑了!那个向他投以微笑的、傲慢的家伙,竟然从他手心里跑掉了! 他那支举到半空中的白手套,暴露了他的意图。这本来是一个微小的失误,却被那个狡猾的敌人觉察到了。 他被周宪章耍了! “狡猾的支那人!”大岛义昌恨恨骂道。 他在周宪章面前丢了脸面,更为可恶的是,他在神尾光臣的面前丢了脸面。 那两发击中目标的炮弹,来自西北方向,那是神尾光臣的部队。 “你的部队可以进攻了!”大岛义昌说道。 “是,将军阁下。”联对长青木源下达了步兵进攻命令。 …… 神尾光臣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嘲讽。 他的嘲讽不是送给周宪章的,而是送给大岛义昌的。 一个联队三千八百多人,十五门山炮,竟然眼睁睁看着对手从自己的手心里溜走了了! 神尾光臣的部队只有两门山炮,这两门山炮击中了目标。但却没有能力覆盖从山丘到虎飞岭的山坡。 而拥有十五门山炮的大岛义昌却在放空炮! 更为讽刺的是,那十五门山炮屠杀了将近八百朝鲜平民,却没有消灭一个清兵! 山崖上、山谷里,平民百姓血流成河,那是大rì本皇军的战果! 神尾光臣想起了明治天皇在出征前的训令——“要让全世界看见,明治军队是一支现代文明军队!” 这支军队拥有了现代军队所应该拥有的一切:国家信念、战场纪律、情报系统、武器装备和后勤保障系统。 然而,这支军队的骨子里,却是一群野兽! 神尾光臣望着虎飞岭,他很容易就从乱哄哄的人群当中,找到了周宪章。 周宪章跑在队伍的最后面,不时地回头,向着山下的rì军发出阵阵冷笑。 那是挑衅的冷笑! 沉着、自信、果敢、机智,甚至是滑头,这个周宪章拥有一个将领所应有的所有素质。 大清国的军队里竟然有这样的优秀军人! 更为匪夷所思的是,大清国的朝廷竟然不承认他的存在! 神尾光臣为周宪章感到深深的惋惜。如果,他生在rì本,在他的面前,必然有一条直达天听的金光大道,圣明的天皇绝不会让这样的人才终老于芸芸众生之中。 rì本的组织体制也不允许军队漏掉这样的人才! 在大清国,昏聩的不是皇帝,不是太后,也不是官僚! 昏聩的是体制,是那个瞎了眼睛体制,让周宪章只能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千总。 拥有这种体制的国度,无论如何打不赢一场战争,哪怕它拥有通天彻地的人才。 第111章你是团长! “神尾君,大岛将军开始进攻了,我们怎么办?”山田右二少佐问道。 青木联队在炮火的掩护下,向虎飞岭发动了进攻。大岛义昌一击失手,但他不会再次失手。 在元山,虎飞岭上的支那军队,是一支孤军,甚至,在整个朝鲜,章字营都是一支孤军。 神尾光臣刚刚得到情报,就在今天早上,山县有朋司令官亲自率领第一军,向平壤发起了进攻。 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牡丹台。 守卫牡丹台的是左宝贵率领的奉军,他们击退了rì军的数次进攻。 但清军的抵抗,也仅此而已。 在平壤的其他方向,rì军进展顺利,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原本做好了必死准备的rì军先头部队,竟然顺利地徒手攀上了平壤城墙,攻入平壤城内,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平壤陷落指rì可待,失去了平壤的清军,要么被歼灭,要么,就只能向鸭绿江逃跑,重复他们从成欢溃败的狼狈。 而后者,似乎是清军必然的选择,因为,他们的主帅叶志超只有这一项才能。 在朝鲜,将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支援周宪章。 虎飞岭山势陡峭,易守难攻,它是周宪章唯一的凭依。 但同时,周宪章也将因此而画地为牢。 神尾光臣问道:“那支sāo扰我们的部队,怎么样了?” “那是一支不肯臣服的朝鲜军队,大约有一百多人,大部分使用冷兵器,我们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击毙了八十多人,剩下的逃进了山林。” “抓到俘虏了没有?” “没有,负伤掉队的都自杀了。” “朝鲜军人的装备与清军相差甚远,但他们的意志品质,远远超过清军!” “是的,”山田右二少佐点头:“我很担心,大rì本帝国将如何统治这些悍民?” “那不是你我应该考虑的。”神尾光臣叹道:“其实,支那人同样难以驾驭。” 山田右二摇头:“神尾君多虑了,看看他们的军队,就应该推测得出来,支那人没有国家荣誉感。” “不,”神尾光臣说道:“你看看虎飞岭上的支那人,就知道,他们懂得什么是国家!” “的确是很奇怪。”山田右二说道:“这支清军跟别的清军不一样。” “他们根本就不是清军!” “神尾君,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严格说来,他们应该叫做支那军队,或者说,叫做中**队。你没有看见吗?他们主帅的头上没有辫子。” “您是说,他们是汉唐军队?”山田右二吃了一惊。 神尾光臣摇头:“中国的汉唐雄风一去不复返了。但是,一个民族总有苏醒的时候!” 山田右二茫然:“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大岛将军不希望我们插手这件事。去平壤。” 神尾光臣转身而去。 山田右二呆呆望着虎飞岭。 太阳落到了虎飞岭的西边,血一般的晚霞把虎飞岭顶峰映成了殷红sè。 山坡上,身着蓝黑sè军服的rì军,与身着灰布号服的支那军队,以及身着白sè衣服的朝鲜东学教教徒们,扭打在了一起,到处都是残缺的尸体。 枪炮声和喊杀声响彻天边。 “最艰难的战斗原来在这里!”山田右二喃喃说道,跟着神尾光臣匆匆而去。 …… 青木联队从四面八方对虎飞岭发起了进攻。装备优良的rì本士兵很快突破了吴佩孚第一营设在虎飞岭东侧的防线,那哈五的第二营在西侧与rì军纠缠在一起,第三营在副营长的率领下,与北侧rì军激战。 南侧则是刚刚从山丘上突围出来的jǐng卫连、哨队和东学教卫队,以及大批逃过rì军炮击的教众。 哨队被打散了,赵小满的jǐng卫连被四百多rì军阻挡在一处断崖后面。 周宪章的身边原本还有二十几个东学教卫队队员,很快就被训练有素的rì本士兵击毙,韩令准身受重伤,倒在了山坡上。 周宪章用石头砸死了一个rì本兵,抢到了一把村田式步枪,但很快,就打空了弹匣。无数rì本兵嚎叫着从四面八方向他冲来。 显然,rì军发现了他是虎飞岭的主将,他们刻意将jǐng卫连与周宪章分割开来,擒贼擒王。 赵小满带着jǐng卫连一连发起数次冲锋,伤亡惨重,赵小满身上数处负伤,但也没能冲破rì军的阻隔。 但是,rì军没能冲到周宪章的身边。 周宪章的身边,是无数东学教徒的尸体。他们至死,手里依旧紧紧握着大刀长矛,甚至是镰刀。 越来越多的东学教众冲向了周宪章,前赴后继,用他们的血肉之躯,迎向rì军的子弹,保护教主。 信仰的力量是强大的,但信仰也是盲目的! 教徒们愿意为教主献身,却从来不问一句为什么! 如果非要问一句为什么,他们的回答也很干脆——他是教主! 这个理由简单但并不充分,甚至是荒谬! 在教主面前,生命真的就一钱不值吗? “不要过来!”周宪章声嘶力竭地呼喊。 他是rì军的目标,他是死亡的代言人!凡是来到他身边的人,都将遭到rì军无情猎杀! 然而,他的呼喊被淹没了,教众们如cháo水一般涌了过来,他们是愤怒的羔羊,也是视死如归的羔羊! 谁说羔羊是温顺的!谁说面对死亡的羔羊是麻木的! 周宪章想起了杨花津刑场周边的尸体,那些试图夺取金玉均遗骸的朝鲜人,也是这么前赴后继,明知不可为,却甘愿用生命换取信仰! 周宪章开始后悔,他不该争夺教主之位! 没有教主的东学教会分崩离析,教众们会自动散去,回到贫瘠的土地上,低矮的茅草棚里,过着贫穷而平静的rì子,终老于阡陌。如绿遍天涯的小草一般,chūn生秋死,生生不息。 但是,因为有了教主,他们却要用血肉横飞的方式,结束他们苦难的一生! 一个rì本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冲向周宪章,周宪章从教众尸体上抢过一把大刀,正要迎敌,一个满头银发、赤手空拳的老教徒迎着rì本兵的刺刀冲上了去,rì本兵的刺刀刺进老教徒的胸膛。 周宪章一声嚎叫,一刀砍下了rì本兵的头颅,扔掉大刀,双手抱住血肉模糊的老教徒,眼泪奔涌而出:“老人家,你这是何苦啊!” 老教徒的嘴里喷出一口热血:“教主……” “我不是教主!”周宪章狂呼一声,一把撤掉了挂在脖子上的骊铁,扔进了山谷:“我不是教主!东学教没有教主!你们快跑!都快跑!” 周围的教众们望着消失在山谷里的骊铁,目瞪口呆。 骊铁是教主的身份证物,没有骊铁的教主是不合法的! 老教徒一把握住了周宪章的手腕:“你是团长!团长,带我们打倭洋!打倭洋!求你了!” 一口鲜血从老教徒的喉咙里,喷了周宪章一脸。老教徒怒目圆睁,停止了呼吸。 “团长!团长!打倭洋!打倭洋!打倭洋……”教众们发出整天的呼喊。 周宪章放下老教徒,擦干泪水,大喝一声:“跟我来!”cāo起大刀,杀进了rì军群里。 数千教众呐喊着,挥舞大刀、长矛、铁锹、锄头、镰刀、木棍,跟随周宪章,杀向武装到了牙齿的rì军。 断崖后面的赵小满吐掉了一颗被打掉的门牙,喝道:“跟我来!要死就和团长死在一起!” “遵令!”jǐng卫连剩余的五十多人齐声应答,呐喊着,跟着赵小满冲上了断崖,与rì军展开肉搏。 震天的喊杀声中,青木联队终于支撑不住,向山下退却。 太阳西沉,狂躁喧嚣的虎飞岭,渐渐平息下来,成了一座静静的剪影。 鲜血染红了从山脚到山顶的每一块山石,每一颗草木,那景象过于惨烈,太阳闭上了眼睛。 就连山头的月亮,也躲进了云层里,不忍心看见这人间的杀戮。 章子营战死三百七十人。 而东学教众有一千八百多人,死于rì军炮火和随后的攻击中,另有五百多人身受重伤,他们中的很多人,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rì军青木联队战死四百三十二人。这是自开战以来,rì军遭受的最惨重的损失。战死rì军数量,竟然超过了同时打响的平壤会战。 平壤会战,以叶志超为主将的清军全副武装,并配备有山炮28门,野炮4门,机关炮6门。虎飞岭之战,以周宪章为主将的中朝联军,只有六百多支步枪,没有重武器,大部分人使用冷兵器。 史载,平壤会战,清军参战人数15500人,战死2000余人,伤4000余人,513人被俘。rì军参战人数14000人,战死180人,伤506人,失踪12人。 虎飞岭下,燃起了四堆大火,那是rì军在为阵亡官兵举起火葬。 大岛义昌望着火堆里燃烧的rì军尸体,心情黯然。 他知道,他的将军生涯到头了。 在平壤,rì军与清军正规部队作战,才战死180人! 而他指挥的虎飞岭一战,就战死四百多人,而且,是死在一群东学教众手里,或者说,死在平民百姓手里!大rì本皇军的脸面,让他丢尽了。 第112章殖民观 大本营不会饶恕他!军部不会饶恕他!政客们不会饶恕他!就连普通民众,也不会饶恕他。他把他们的子弟断送在虎飞岭,而且,断送得毫无意义。 跳崖自杀的山崎俊将成为rì本的民族英雄,而他,大岛义昌,将作为罪人,等待军法和良心的双重惩罚。 大岛义昌独自回到了他的军帐中,联队长青木源跟在他的身后。 “你出去,”大岛义昌沉声说道:“不要打搅我。” “将军阁下,周宪章还在虎飞岭上,他们随时可能突围……” “我说了,不要打搅我!”大岛义昌粗暴地打断了青木源的话,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军帐。 军帐里,正东方向悬挂着明治天皇的画像。 天皇身着大元帅服,手按佩剑,目光祥和。 作为君主立宪国家的天皇,天皇享有无上的尊荣和不容置疑的威望,他是天神的儿子,是臣民的君父。 按照军部的解释,这场战争是天皇的意志,臣民当为天皇效忠至死! 然而,大岛义昌知道,这场战争,根本就不是天皇的意志。 军部架空了内阁,内阁架空了天皇,这就是rì本的政治。 大岛义昌拥护这样的政治,因为,他相信,这个政治是正确的,是引导rì本走向富强的必经之路! 大岛义昌、山县有朋、还有无数的高级军官和政客坚信,打赢一场接一场战争,是rì本跻身于世界强国之林唯一可行的道路。 但天皇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大岛义昌面向天皇的画像双膝跪地,喃喃说道:“天皇陛下,您是错的!” 他解开军装,露出了胸腹,然后,拿起钢刀,对准了自己的腹部。 军帐外,士兵们唱起了挽歌: “伤心甲斐路,有去竟无还. 当rì出门限,今成隔世关……”. …… 死亡让人麻木! 幸存者退到了虎飞岭山顶上,月光如水,但没有一个人流泪。 甚至,连伤者也没有发出濒死的呻吟。 虎飞岭顶峰上,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岩石上的周宪章。 已经到了初秋,乍起的秋风带着寒意,鼓动周宪章的衣袂,岩石下的姚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周宪章却是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 他的双目无神,两只空洞洞的眼睛里,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的身边,站着冯国璋和钱有贵。 失踪多rì的东学教指挥使郑世雄半靠在岩石下,他的身上满是鲜血。 蹲在郑世雄身边的,竟然是朝鲜王宫卫队副统领朴永烈! rì落时分,冯国璋和钱有贵回到了虎飞岭,他们的小分队几乎全报销了,但他们带回来了郑世雄和朴永烈。 下午,冯国璋和钱有贵带着由哨队组成的小分队,摸下山丘,前去探查枪响的方向。 他们很快在临津江边,发现了一支装备低劣的朝鲜军队,正在与一个中队的rì军对抗。 朝鲜军队穿着他们的传统军服,头戴斗笠,脚踏草鞋,身穿浅灰sè的短衣,一些士兵手里握着老式的前镗枪,而更多的士兵,手里只有大刀和弓箭。 这支朝鲜军队有一百多人,很多人倒在了rì军的枪口下,而活着的人还在拼命抵抗,没有人投降。 冯国璋藏在密林观察,很快,他惊讶地发现,那支朝鲜官军里,竟然出现了朴永烈和郑世雄。 更让他吃惊的是,郑世雄的身边,跟着金姝和柳莹。 冯国璋和朴永烈原本就是不打不相识的兄弟。后来,冯国璋带着金姝去了封魂洞,认识了郑世雄和柳莹,郑世雄是个朝鲜人与俄罗斯人的混血儿,给冯国璋的印象极深。 冯国璋毫不犹豫地下达了进攻命令,小分队义无反顾地杀出藏身的密林,向rì军的背后杀去。 冯国璋一枪击毙了rì军的中尉中队长,rì军指挥官战死,进攻rì军发生混乱。 冯国璋趁乱杀入了包围圈,与朴永烈汇合。 这支朝鲜官军的指挥官正是朴永烈。 原来,成欢之战后,朴永烈随聂士成的武毅军向平壤撤退。然而,在撤退途中,清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队伍到达沙里院的时候,朴永烈一怒之下,杀死了几个正在抢粮的正练军官兵,脱离了清军。 朴永烈不甘心做rì本人的顺民,也不愿意与清军合作,便回到朝鲜南方,召集被一些不愿意奉诏的朝鲜官军,组成了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 李熙发布dúlì诏书后,一部分仇视rì本的朝鲜官军拒不奉诏,哗变出了京城,成了游兵散勇。朴永烈曾经是王宫卫队的副统领,在朝鲜官军中有一定的影响力,朴永烈竖起反抗rì军的大旗,很快就得到了不少官军的应和。 朴永烈自封为统领,率领这支部队到处sāo扰攻击小股rì军,也取得了一些战果。 山县有朋决心发动平壤战役,rì军第一军向平壤前进,朴永烈就带着他的部队,尾随rì军,伺机寻找战机。 他们发现一支rì军向元山虎飞岭靠拢,这支rì军至少有一个大队一千多人。这正是神尾光臣的部队。 按说,以朴永烈的实力,根本就无力攻击一个大队的rì军。但是,虎飞岭一带山高水深,地形复杂,rì军人生地不熟,朴永烈却是轻车熟路,地形对朴永烈非常有利。 朴永烈不甘心放弃这个机会,便率部尾随神尾光臣,寻找下手的机会。他不奢望能够一举消灭这一个大队的rì军,能够干掉几十个rì军,占点便宜就行。 没想到的是,在距离虎飞岭还有五公里的临津江边,朴永烈遇到了郑世雄、金姝和柳莹。 金姝和柳莹是被郑世雄带出了封魂谷。 事实上,东学教前教主崔时亨早已觉察到了卢文俊的yīn谋。 卢文俊身为军师,是东学教内仅次于崔时亨的二号人物。这十几年来,卢文俊为东学教的发展壮大出谋划策,颇有建树。 卢文俊既有才干,深得崔时亨的赏识。在东学教发展壮大的同时,卢文俊暗暗培植起自己的势力,对此,崔时亨早有觉察,但是,崔时亨不仅不予以制止,相反,还帮助卢文俊树立威望,很多事情,放手让卢文俊去做,任凭卢文俊把自己的党羽安插在东学教重要岗位上。 崔时亨这样做,是从东学教的长远发展考虑,卢文俊思维缜密,行事果断,据有相当的组织才能。崔时亨希望在他百年之后,卢文俊能够接替他担任东学教教主。 然而,近一年来,崔时亨发现,卢文俊有亲.rì趋向,甚至,有迹象表明,他与rì本人有联系。 东学教反朝廷,但更反对rì本人。崔时亨早年曾游历rì本,非常清楚东洋人的野心。他知道,rì本人对朝鲜的态度,与大清国对朝鲜的态度截然不同。 大清国以天朝上国自居,数千年来,这个自诩为zhōngyāng帝国的国家,有着一种奇怪的世界观。中国的历朝历代,对周边国家的基本态度是“推行圣教,怀柔远方”。zhōngyāng帝国对邻国负有道义上的责任,这种道义责任体现为一种父亲般的关怀,这就如同一个家庭,大清国是父亲,周边的国家,朝鲜、越南、缅甸、琉球等等则是儿子。父亲乐于看到儿子分家单过,唯一的要求是,儿子必须对父亲保持尊敬,同时,父亲有责任按照他所信奉的道德观教育儿子。 按照这种家天下的世界观,朝鲜作为大清国的宗属国,它向大清国应尽的义务,就是隔三差五向身为父亲的大清国请安,除此之外,大清国不会向朝鲜提出任何要求,相反,每一次“请安“,也就是朝贡,大清国回馈给朝鲜的礼品,远远重于朝鲜的贡品。 这就如同现在,每逢周末,儿子携妻儿、带着些补品来看望二老,在二老家里狠狠搓上一顿,吃得越多,二老越高兴,而老一高兴,就把多年的积蓄拿出来交给儿子,说是给孙子补一补身子。儿子化了五百块给二老买些补品,回去的时候,却是带着二老五千块的回赠。 总之,大清国没有殖民概念,给大清国当宗属国,从来就是包赚不赔,而且,大清国从不过问朝鲜的内政,可是,朝鲜一旦被人欺负,大清国作为父亲,就要为儿子出头,气势汹汹地一把揪住对方:“你狗rì的敢欺负我的儿子!” 如今的大清国江河rì下,如同一位衰老的父亲,自顾不暇,看见儿子被人欺负,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不管怎么说,总会嚷嚷几句,表示不满。 而rì本人就不同了,rì本是强盗! 在rì本人的眼里,朝鲜富家人的儿子,是强盗打家劫舍的对象。 rì本人要做的,是把朝鲜人赶出家门,强占朝鲜的房子,奴役朝鲜的子民,瓜分朝鲜的矿产! 全盘西化的rì本,接受了西洋人的殖mínzhǔ义思想,而rì本人的殖mínzhǔ义,又带着东方人特有的残酷。 与rì本人合作,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现在的朝鲜,名为大清国的宗属国,但却享有实际的dúlì,因为大清国对朝鲜一无所求。而一旦投入rì本的怀抱,朝鲜将永远成为rì本人的奴隶! 然而,卢文俊竟然与rì本人有勾结! 这是对民族的叛卖! 第113章自杀攻击 崔时亨知道,东学教的左护法韩令准、右护法朴正雄、指挥使郑世雄都是粗人,他们不是卢文俊的对手。 东学教眼看就要落进卢文俊手里。 不过,崔时亨也是老谋深算。周宪章带着一个哨队yīn差阳错闯进了封魂谷,内中还有金姝和柳莹,崔时亨觉得机会来了。 一开始,崔时亨就不打算杀了这伙清兵,他让教众们表决杀还不是不杀,其实,是为了考察这伙清兵是否可用。 崔时亨原本是想借助金姝和柳莹的名望,牵制卢文俊,同时,利用这一伙清兵,清除卢文俊的党羽。 崔时亨很快发现,这伙动不动就尿裤子的清兵,根本就靠不住。 但是,崔时亨发现了周宪章。 这是个极为特别的人,义气、果断、勇敢、狡猾、甚至还不乏远见。 更为难得的是,这个人救了金姝和柳莹,而金姝和柳莹,是金玉均的家人。 也就是说,周宪章很可能会成为朝鲜民众仰慕的英雄人物。 崔时亨马上改变了主意,他把东学教的未来,寄托在了周宪章身上。 八十八 于是,他当着教众们的面,把骊铁交给了周宪章。 名义上,是帮助周宪章进京劫取金玉均的遗骨,实际上,是防止骊铁落到卢文俊手里,一旦卢文俊狗急跳墙,悍然篡位,手里没有骊铁,他的合法xìng将大打折扣。同时,留下一个伏笔,如果机缘巧合,周宪章可以手持骊铁,担任东学教教主。 当然,那个时候,崔时亨也知道,要让周宪章担任教主,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教众们很难接受一个大清国的人做他们的教主。 然而,当卢文俊带着古罗堂堂主“李成宇”回到封魂谷之后,崔时亨知道,他的大限快到了。 崔时亨一眼就看出,那个所谓的“李成宇”是个rì本人! 卢文俊必然向他摊牌。此时,崔时亨已经无力回天,他的周围,要么是卢文俊的亲信,要么是“李成宇”带来的rì本人。崔时亨只得虚与委蛇。 绝望中的崔时亨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假借安葬金玉均,把周宪章劫取遗骸的义举通告天下,为周宪章夺取教主之位铺路;第二件事,就是设法保全金姝和柳莹。 崔时亨知道,一旦卢文俊夺取教主之位,必然要向金姝和柳莹下手,甚至,等不到他登上教主之位。 为此,他动用了最后一张牌——封魂谷秘道。 这是封魂谷内唯一一条直接通向外界的通道,秘道的入口,就在他的寝宫卧榻之下。这是东学教的终极秘密,只有历代教主知道这个秘道的存在。 当卢文俊假传教主之命召见金姝和柳莹的时候,崔时亨就知道,他的大限到了,卢文俊要一举解决掉他,为了扫清障碍,同时解决掉金姝和柳莹。 危急时刻,崔时亨把生存的机会让给了金姝和柳莹。让指挥使郑世雄带着她们,从秘道中离开了封魂洞。而他自己则是安坐于卧榻之上,等待死亡。 崔时亨了解卢文俊的为人,卢文俊行事缜密,思维敏捷,如果崔时亨自己从秘道逃走,卢文俊必然会推测出,寝宫中有秘道,继而搜查出秘道入口。 而崔时亨安坐于卧榻之上等待死亡,卢文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卧榻之下,有一条生路。因为,将死之人不会放着生路不走。 果然如崔时亨所料,卢文俊杀掉崔时亨之后,完全没有怀疑寝宫,他坚定地认为,柳莹和金姝藏在封魂洞里面。 郑世雄带着柳莹、金姝从秘道逃离了封魂洞,很快就得到了崔时亨的死讯,紧接着,传来消息,卢文俊自封教主,宣布东学教奉朝廷诏书,并打出了“驱逐清军”的旗号。卢文俊率领教众们出了封魂谷,前往元山,帮助rì军,与周宪章率领的清军作战。 这个消息让金姝极为愤怒,郑世雄也是义愤填膺,二人决定,立即赶往元山,试图说服教众们,不要跟着卢文俊与周宪章为敌。 其实,他们的希望极为渺茫。卢文俊这个教主已经被教众们所承认,而且,卢文俊也向教众们宣布,郑世雄是叛徒。教众们不会听信他们的话。 柳莹对他们的决定不置可否,事实上,自从得知了金玉均的噩耗,柳莹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她的思想似乎已经死去了,她只是僵硬机械地听从别人的安排,从来不说“不”,也不说“是”,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就这样,三人追赶着东学教的队伍,来到了虎飞岭。 在临津江边,他们遇到了朴永烈率领的队伍。 朴永烈认识金姝,在京城里的归园,他曾经一度要把金姝这名钦犯绳之以法。经过松骨岭一战,双方尽释前嫌,尤其是现在,京城陷落,国难当头,大家更是同命相连。 当朴永烈得知周宪章在虎飞岭,马上就明白了,神尾光臣这支rì军的作战目的是周宪章。紧接着,探哨来报,一支清军被东学教包围在了山谷里。不用说,那一定是周宪章的队伍。 而神尾光臣的部队,距离山谷不足三公里,这就意味着,神尾光臣很快就会参战,周宪章将遭到围歼。 朴永烈毅然决定,以一百多人装备低劣的部队,向一千多装备jīng良的rì军发起自杀式攻击! 不为别的,只为能拖住神尾光臣,哪怕是五分钟,为周宪章冲出山谷争取时间。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称的作战。rì军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训练有素的rì本士兵很快就利用身边的山石树木为掩体,发起犀利的反击。很多朝鲜士兵,还没有见到rì本人,就被训练有素的rì军击毙。 但是,朴永烈的部队竟然坚持了一个小时,直到冯国璋带人赶到,朴永烈这支一百多人的队伍,只剩下二十三人还活着。加上冯国璋的小分队,总攻只有三十人,大部分人受伤。 战斗打响的时候,章字营还在山谷里发呆。枪声惊醒了章字营,为章字营撤离山谷赢得了时间。 冯国璋见到金姝,毕恭毕敬向“大嫂”请安,搞得金姝涨红了脸。 柳莹却是一脸的冷漠,对周围的事情漠不关心,甚至,身边战死者血淋淋的身躯,也没让她皱一下眉——她的心早已随金玉均而去。 rì军也发现了金姝和柳莹,攻击更加犀利,但shè击却减弱了许多,而是利用地形步步紧逼,逐渐缩小包围圈,显然,他们要抓活的。 众人只得边打边退。最后,退到了临津江边。 临津江是流经元山的一条大江,江水从虎飞岭西北方向流过,向南汇入汉江。江水穿越虎飞岭山脉,礁石林立,水流湍急,江水击打在两岸的峭壁上,激荡起白sè的浪涛,发出如雷的轰鸣。 众人所在的地方叫鼓锣峡,是临津江最为凶险的江段。掉进峡口里的人,从来就是有去无回,连尸首都找不到。 他们被逼到了岸边的峭壁上,前面是汹涌的峡江,后面是凶狠的rì军。 所有人的子弹都打光了。 一个大队的rì军迈着整齐的步伐,端着村田式步枪,从三个方向向峭壁逼进,在距离峭壁还有一百米的地方,一千多人rì军停下了脚步,枪口向下,向峭壁上的朝鲜官兵行注目礼。 双方都能够清清楚楚地看清敌人的脸。 rì军少佐神尾光臣从队伍里走了出来,独自一人走到了两军的zhōngyāng,身边没有一个随从。 神尾光臣原本是要去平壤的,当他得知这支衣衫褴褛的朝鲜军队里,竟然有金姝和柳莹,立即命令全队向朝鲜军队进攻,把他们逼上了江边的峭壁。 神尾光臣向峭壁上血肉模糊的朝鲜军人举手敬礼:“大rì本皇军少佐神尾光臣,向朝鲜军人表示敬意,你们用自己的行动,捍卫了军人的荣誉!” 郑世雄靠在崖壁上,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奔腾的江水,冷笑:“我不是军人!” 神尾光臣鞠躬说道:“任何一个敢于直面死亡的人,都值得尊敬!” 朴永烈喝道:“那么,命令你的部下进攻吧。” 神尾光臣摇头:“不管是作为军人还是作为爱国者,你们都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无谓的牺牲是不值得提倡的。我想,你们完全可以放下武器,退出战争,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的国民,不会因为你们放下了武器,就贬低你们为她所做的牺牲!” 朴永烈说道:“只要rì本人还在我们的国土上,我们就不会退出战争!就是死了,也不会!” “但是,你们的皇帝已经宣布dúlì,与大rì本皇军并肩作战,驱逐清军,而你们却与清军合作,攻击rì军,这恐怕不是一个爱国者应该做的吧。”神尾光臣说道。 朴永烈仰天大笑:“你说皇帝?那是个什么样的皇帝,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神尾光臣苦笑着摇摇头,李熙和闵兹瑛是rì本人的傀儡,而这个傀儡,朝鲜民众并不认可! 这是rì本外交的失败,但也是rì本军事行动的失败。 朝鲜民众认可金玉均、李罡应、甚至,认可崔时亨,他们也绝不认可李熙! 第114章今成隔世关! 神尾光臣再次鞠躬:“柳莹女士,金姝小姐,我知道,你们因为金玉均先生的死,对朝鲜zhèngfǔ恨之入骨。rì本zhèngfǔ是金玉均先生的朋友,我也是金玉均先生的崇拜者,他是十九世纪伟大的政治家和改革家。亚洲鲜有这样的伟人,我们rì本人也感到自豪!只要二位愿意去rì本,rì本zhèngfǔ将提供一切方便,我神尾光臣以大rì本帝国的名誉向二位担保,rì本zhèngfǔ不仅完全保证二位的人生安全,而且,绝不逼迫二位参与政治,二位可以在rì本过着你们想要的平静的生活。” 冯国璋冷笑:“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表达rì本zhèngfǔ和人民对金玉均先生的敬意。” 朴永烈大笑:“神尾光臣,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太jīng了,柳夫人和金小姐只要去了rì本,这本身就是政治!” 神尾光臣低头不语,朴永烈说的没错,rì本zhèngfǔ要的就是金玉均的家眷生活在rì本,这本身就是一个政治姿态。它可以向全世界乃至朝鲜人、清国人表明,rì本是一个令人向往的文明mínzhǔ国家。 一致沉默不语的柳莹突然开口了:“神尾光臣,我答应你,去rì本!”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就连神尾光臣,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金姝叫道:“妈,我们不能去,rì本人是坏人!” “他们很坏吗?”柳莹面无表情:“他们难道比凌迟你父亲的人还坏吗?” “妈……”金姝眼泪汪汪:“我不去,我不去!冯大哥,你快劝劝我妈吧。” 冯国璋摇头:“金姝,还是听你妈妈的话吧。”冯国璋知道,金姝如果不去rì本,就会和他们一起,死在这峭壁上。 “你不是叫我大嫂吗,冯大哥,你怎么改口了?”金姝哭道。 柳莹冷冷说道:“姝儿,我绝不会同意你嫁给一个清国人!” “妈,他是好人!”金姝哀求道。 “大清国没有好人!他们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冯国璋摇头叹息,不管大清国有没有好人,一个简单的逻辑关系摆在面前:金姝不可能嫁给周宪章了,因为,她要么死,要么去rì本! 柳莹冷冷地扫了金姝一眼,说道:“神尾光臣,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柳夫人请说,在下一定竭尽全力!”神尾光臣这才意识到,他没有听错,柳莹真的答应去rì本了。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神尾光臣化了一年多时间,这一年里,他几乎是殚jīng竭虑,而今天,结果来得竟然如此容易。 “请你放走这里的所有人,包括这些道貌岸然的大清国人!我不愿意看见死人。”柳莹咬牙说道。 “请柳夫人放心,只要您离开峭壁,我马上撤军。”神尾光臣说道。 “不,请你先放他们走!”柳莹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神尾光臣转身喝道:“让开一条通道,让他们走!” rì军向左右后退,让出了一条通道。 峭壁上,朴永烈看着柳莹,冷笑道:“柳夫人,你真的打算做rì本人的顺民?” 柳莹面无表情:“难道你要我做李熙和闵兹瑛的顺民?” 朴永烈大喝一声:“我们走!” 众人跟着朴永烈,走下峭壁。 金姝一把拉住冯国璋:“冯大哥,带我走,我要见周大哥。” 冯国璋轻轻拂去金姝的手,叹道:“金姝,到了rì本,好好活着。” 金姝哭倒在地。 众人走下峭壁,向rì军走去。 rì军官兵站在两旁,持枪立正,向这一群战败者行注目礼。 郑世雄一条腿中了枪,一瘸一拐地走着,神尾光臣招手,一个rì军军医走了过来,要给郑世雄包扎。郑世雄喝道:“滚开!” 军医有些茫然。 神尾光臣向郑世雄敬了一个军礼,示意军医退下。 众人很快穿过了rì军阵地,向虎飞岭急进。神尾光臣信守诺言,没有派人追赶。 走出大约一里路,众人来到一个山丘上,回头遥望,只见柳莹和金姝还站在临津江边的峭壁上,她们的脚下,江水击打着礁石,发出雷鸣般的咆哮。 rì军缓缓向峭壁靠拢。 冯国璋大叫一声:“金姝!金姝在笑,她在笑!” “她要去rì本过好rì子了,当然要笑。”朴永烈恨恨说道。 “她在向我们招手!”冯国璋的嗓音沙哑,带着哭腔。 金姝和柳莹手挽手站在峭壁的边缘,向挥动鸟一般的手。洁白如玉的手,就像是翱翔在蓝天上的鸽子。 郑世雄大叫一声:“金姝!” 柳莹和金姝,拥抱着跳下了峭壁。 临津江滔天的巨浪,吞噬了她们美丽的笑脸。 朴永烈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峭壁,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他终于明白了,柳莹和金姝,她们不愿意做闵兹瑛的顺民,更不愿意做rì本人的顺民! 她们只有死! 神尾光臣冲上了峭壁,大喝一声:“全体立正!向临津江敬礼!” 一千多rì本军人向临津江致以军人的敬意。 这是一条值得尊敬的大江,因为,它用奔腾不息的江水,接纳了两位女神! …… 周宪章的眼睛里空洞洞的,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关闭了自己的眼睛,尽管,眼睛是睁开的。 眼睛会暴露人的思想,他不能让别人看见他的思想。 因为,他的思想足以动摇虎飞岭上数千人的战斗意志。 这些人,如果没有了战斗意志,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姝儿死了! 不,她没有死,她只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她在那里等他,手捧金达莱,盛开的金达莱,和她的笑脸一样,灿烂夺目。 应该去找她!对!应该和她一起,在一个没有战争没有屠杀的净土上,在茂密的菩提树下,草地、蓝天、阳光,还有,姝儿和他静静地坐在一起,落叶地掉落在他们的头发上,悄无声息。 这很容易做到,周宪章只要举起枪,对准太阳穴扣动扳机,他就能见到姝儿了。 一了百了! “团长,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我媳妇说,心里难受,哭出来就好了。”姚喜眼泪汪汪地说道。 周宪章胸口一阵钻心的绞痛,他的眼睛打开了,瞳孔里,映出四堆冲天的大火。 那是山底下,rì本人火葬阵亡者的火。 rì本士兵的挽歌如泣如诉,回荡在沉郁的夜空: “伤心甲斐路,有去竟无还. 当rì出门限,今成隔世关……” 周宪章喃喃说道:“浩浩yīn阳移,年命如朝露。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他突然发现,rì本与中国,这两个民族对于死亡的理解,竟然如此相似,两首不同国度的古诗,竟然发出了相同的哀叹。 这两个民族,原本可以心有灵犀,可现在,却走到了你死我活的道路上! “团长你说啥?”姚喜听不懂古诗。 周宪章咬着牙说道:“我觉得胸口不疼了。” “这就好,这就好。”姚喜松了一口气。 “我们得冲去去!就在今晚!”周宪章说道:“把连以上军官都叫来。另外,东学教方面,还有哪个管事的活着?” “我还活着。”郑世雄说道:“还有韩令准。” “把他叫过来。”周宪章捂着绞痛的胸口,做了下来。 rì本人的歌声告诉周宪章,他们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rì军训练有素,如果一位军官战死,还不足以撼动军心,但是,四百多士兵阵亡,那些烧焦的骨灰,却让人胆寒。 今天晚上必须突围,到了明天,rì本人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了。 意志坚韧的rì本人,用一个晚上就能恢复心中的伤痛!到了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又会变成嗜血的豺狼! 军官们来到了周宪章的周围,包括德国人汉纳根,以及东学教的郑世雄和韩令准,他们二人都受了伤,郑世雄的腿上中枪,韩令准更惨,左臂被炮弹炸飞了,成了独臂将军。 韩令准说道:“教主……” “我不是教主,我把骊铁扔了。”周宪章说道。 “没有骊铁你也是教主!”郑世雄喝道。 周宪章摇头:“你们听着,从现在起,东学教没有教主。你们都不是东学教的人了,而是平民百姓。战争与平民没有关系,你们带着活着的教众,下山向rì本人投降。我想,他们不会为难你们。” “那你们呢?”韩令准问道。 “我们是军人,不能投降。”周宪章说道。 “那我们也不投降。”韩令准说道:“你答应过我们,带我们打倭洋!老教徒临死前的话,东学教众都听见了!” 周宪章点点头,转向汉纳根:“汉纳根先生,德国zhèngfǔ声明,对于中rì战争,德国保持中立。” 汉纳根耸耸肩:“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德国人。” “上帝啊!我和吴佩孚被浪速号抛进大海的时候,rì本人并没有承认我是德国人。我现在拿的是大清国二品顶戴的俸禄。” “好样的洋鬼子!”那哈五赞道。 周宪章再无疑虑,人心齐泰山移! “好!现在,听我号令!”周宪章沉声说道。 第115章决斗 众人全部站立起来,挺起胸膛,望着周宪章。 周宪章望着东南方向的山脚下的四个火堆。 “那个地方名叫鹞子丘,是rì军指挥部所在地。”周宪章说得很慢,每说一个字,胸口都是一阵抽搐:“吴佩孚!” “在!” “你率第一营跟随我,打前锋,攻击鹞子丘。” “是!” “那哈五!” “在!” “你率第二营,攻击鹞子丘东北,目的是阻击来自东北方向的增援rì军。注意,你们不要追击rì军,等教众们通过鹞子丘后,马上向鹞子丘撤退。” “是!” “朴永烈!” “在!” “我兼任第三营营长,现在,你接替我指挥第三营,攻击鹞子丘西南方向,和那哈五的任务一样,阻敌援军,不要和敌人纠缠,一旦教众们突围,马上向鹞子丘撤退。” “是!” “赵小满,钱有贵。” “在!” “钱有贵,你小子有些脑子……” “多谢团长夸奖!” “住嘴!不要打断老子的话!”周宪章喝道。 “是!” “哨队并入赵小满的jǐng卫连,赵小满为连长,钱有贵为副连长。你们的任务是,随教众队伍行动,保护教众们的安全。副团长罗鸣芳跟随jǐng卫连一起行动。” 赵小满说道:“团长,我们是你的jǐng卫连,跟着教众算怎么会事?” “服从命令!”周宪章喝道:“要不然,你这个连长就别当了!” “是!”赵小满怏怏说道。 “韩令准、郑世雄!” “在!” “你们二人带着卫队,把教众编成两队,各领一队,郑世雄为前队,韩令准为后队,跟在吴佩孚第一营的后面,保持两百米距离,一旦吴佩孚在鹞子丘得手,马上带领教众从鹞子丘突围,注意,教众们要行动迅速,但一定要保持队形,不能乱,这两千多人要是乱起来,就会堵塞通道,后面的人就过不去了。” “属下明白!”韩令准和郑世雄知道,大队人马行动,一旦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突破鹞子丘后,大家分头向北行动,跨过大同江,在义州集结!” “我们不去平壤了?”罗鸣芳问道。 “平壤肯定守不住了!我们得赶到鸭绿江,也许还能够阻挡rì军攻入辽东。”周宪章说道,他知道,叶志超为主帅的清军,根本挡不住rì军jīng锐的第一军。 “大家分头去准备,一个小时候后,到了子时,同时行动。还有没有不明白的?”周宪章问道。 “没有!”众人齐声做答。 汉纳根摇头:“我认为这个计划不妥。” “汉纳根先生请讲。”周宪章说道。 汉纳根耸耸肩:“根据德军的战术原则,军事主官不应该冲在最前面,他应该跟在队伍的后面,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保持对部队的指挥,按照这个原则,你应该在第三梯队,也就是跟随jǐng卫连。” 周宪章的胸口又是一阵绞痛,他仿佛看见了金姝,在远远地向他招手。 “如果我倒下了,罗鸣芳会接替我的指挥权!”咬牙说道:“这是最后的决定,不容更改!” 死亡不可怕!死亡是他奢求的归宿,因为,金姝在菩提树下等着他。 汉纳根摇摇头,不再言语。 “团长,我有一个要求。”赵小满说道。 “说!”要是换了别人,周宪章没有耐心听什么要求,但是,赵小满的要求,他不能不听。 赵小满还是个孩子,他的母亲和姐姐每天都站在村口,等待他的归来。 “教众突出去后,jǐng卫连担任后卫!” “不允许!所有人,准备突围!”周宪章喝道,他早就打定主意,如果到那个时候,他还活着,他就守在鹞子丘上,和rì本人同归于尽。 他不想活在这个没有金姝的世界上! 赵小满咬咬牙,默默离去。 …… 大岛义昌面向天皇的画像,拔出钢刀,对准自己的下腹。 作为一名武士,应该以死谢罪。 军帐外,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震天的喊杀声。声音很近,只有一百米开外,这就是说,敌人已经冲到了他的指挥部门口。 大岛义昌猛然意识到,他又犯了一个错误。 这是他今天犯的第三个错误。 第一个错误,他命令十五门野炮齐shè山丘,让周宪章从容脱逃;第二个错误,他命令部队全线出击,围攻虎飞领,结果,造成兵力分散,不仅没有攻下虎飞岭反倒造成470名士兵阵亡。 第三个错误,就是现在,他无视联队长青木源的jǐng告,没有对虎飞岭敌军进行jǐng戒。致使敌军轻而易举地攻上了鹞子丘,他的指挥部。 大岛义昌大意了,他的指挥部是整个联队力量最为薄弱的环节。这里只有一个中队的rì军负责jǐng戒。 但是,大岛义昌的大意也是有道理的。作为战场指挥官,他从来都没有把重兵部署在自己的指挥部,这是他的指挥理念:一个有勇敢的指挥官,不应该浪费宝贵的战争资源,有限的兵力应该用战场上! 在与清军的交战中,他的这一理念被证实是正确的。因为,没有任何一支清军敢于攻击他的指挥部。这使得他可以从容地将主力投入到进攻中。 然而,今天晚上,虎飞岭上敌人,打破了他的理念。 作为一名武士,犯一次错误就应该剖腹谢罪,而他,一天之内犯了三次错误。 所有的错误,都源于过分的自信,和毫无道理的自大! 是到了该死的时候! 但是,大岛义昌不甘心! 他要亲眼看一看,逼他犯下这三个错误的人! 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够逼死一位骄傲的将军? 大岛义昌一跃而起,手持佩刀,冲出了军帐。 军帐外,火光四起。 那四个燃烧的火堆轰然倒塌,火堆旁,无数人身上冒着火苗,扭打在一起,不断有人被抛进大火,发出垂死的惨叫。 一个年青人手持一把带着刺刀的步枪,迎面冲了过来。 那个年青人的头发烧焦了,一张被火焰熏得黝黑的脸上,露出两只发红的眼睛。 大岛义昌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的轻松——他终于和他的敌人面对面了! 年青人冲到他面前,停了下来,一把扯掉了步枪上的弹匣,仍在了地上。 大岛义昌发出了微笑——支那军队也敢拼刺刀! 白天,他曾经和这个年青人有过一次心有灵犀的对视。双方在微笑中,完成了一次无言的对话: “投降!” “不!” “好汉!” “彼此!” 现在,两个人近在咫尺,双方依旧在微笑,但是,两个人的微笑都是那么绝望。 两个人都认定,自己将不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两个人再次完成了一次无言的对话: “投降!” “不!” “好汉!” “彼此!” 一声长啸,从两个人的咽喉中发出。 刺刀和战刀交错在了一起。 大岛义昌觉得胸口很凉,如秋风吹拂的菊花。 然后,他看见了血,从自己的胸口喷涌出来。 在这个初秋的夜晚,他看见了大和民族的双重崇拜,菊与刀,在月光下交融在了一起。 菊花和刺刀混合在一起,就是血! 大岛义昌仿佛看见了天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兵者为利器,圣人不得已而为之!” “天皇陛下,您是正确的!”大岛义昌的脑海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 大岛义昌战死鹞子丘,这让他从一名罪人,变成了一位英雄。 原本,他将面临军事法庭审判,然而,他的骨灰回国后,rì本明治天皇为他举办了国葬。 军方刻意淡化了他的错误,把他尊奉为攻占朝鲜京城,击败清军成欢部队的英雄。 他是rì本对外战争中,第一个攻占敌国首都的rì本将军,也是第一个战死海外的rì本将军。 大岛义昌创造了历史,他的身后,是举国的崇敬和鲜花。 从这个意义上讲,周宪章成全了他! 而周宪章的名字也因此传遍了全rì本,又从rì本,传回了大清国。 大清国朝廷不得不相信,在朝鲜,有一个名叫周宪章的中**人,杀死了一名不可一世的rì本将军,他创造了奇迹。 …… 周宪章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攻上了鹞子丘。 在虎飞岭上,周宪章就判定,鹞子丘的防守最为薄弱,而两侧rì军距离鹞子丘有相当的距离,且隔着山沟,rì军要想增援鹞子丘,必须首先攻占两侧的台地。 然而,周宪章没想到的是,鹞子丘上只有一个中队的rì军,而且,这个中队不满员,总共不到一百二十人。 而虎飞岭下其他方向的rì军,正沉浸在火葬阵亡者的悲哀之中,当他们发现虎飞岭上敌人冲上了鹞子丘,已经来不及了。 周宪章抱着必死的信念,冲到了大岛义昌的军帐前,当大岛义昌手持战刀出现他面前的时候,他拔掉了步枪的弹匣。 用热兵器对抗冷兵器,是不公平的。 那一刻,周宪章和大岛义昌回到了冷兵器时代。弯刀对刺刀,公平决斗。 周宪章赢了! 赢取了决斗的周宪章感到的却是无尽的悲凉——姝儿坐在菩提树下,而他,还在鹞子丘! 第116章战与和 吴佩孚的第一营很快冲过了鹞子丘,那哈五第二营和朴永烈的第三营分别向鹞子丘两侧发起阻击式进攻,迫使两侧rì军后退,一条宽达三百米的通道被打通了。 郑世雄和韩令准带着东学教众们紧跟了上来,两个东学教的首脑人物组织有方,东学教众忙而不乱,两千多人的队伍,迅速通过鹞子丘。 两侧rì军很快清醒过来,向鹞子丘发起了疯狂的进攻,无数枪弹shè向鹞子丘,不断有人中弹倒地,而活着的人依旧保持着队形。 经过白天的激战,东学教众们已经习惯了死亡和鲜血,他们的神经麻木了,或者,也可以说,他们的神经铁石化了! 好在rì军的山炮没有发shè,敌我双方距离太近了,rì军炮兵怕误伤自己人。 鹞子丘上,到处都是被流弹打死的教众,但是,更多的教众通过了鹞子丘,跟着第一营,消失在茫茫大山里。 教众队伍的后面,是副团长罗鸣芳和赵小满率领的jǐng卫连,他们到达鹞子丘后,马上寻找掩体,就地隐蔽,接应第二营和第三营撤退。 十分钟后,那哈五的第二营,朴永烈的第三营相继撤出战斗,向鹞子丘靠拢。 rì军紧跟在后。 jǐng卫连的火力阻挡了追击的rì军。 第二营和第三营顺利到达鹞子丘,随即突出了包围圈。 鹞子丘上,只剩下jǐng卫连二百多人。 从虎飞岭到鹞子丘的山路上,倒下了二百多名中国士兵和五百多朝鲜人。 青木联队终于清醒过来,全联队三千多人从虎飞岭各个方向向鹞子丘发起进攻,jǐng卫连三面受敌。 周宪章跑到罗鸣芳身边,说道:“罗兄,你和赵小满带上jǐng卫连,撤退!” “你呢?” “我留下掩护,章字营就交给你了。你给老子把这支队伍带好。”周宪章说道。 周宪章的眼前没有战场,只有一颗菩提树,树下,坐在美丽的金姝,在向他招手。 “放屁!”罗鸣芳怒道:“你他妈的是团长,团长掩护副团长,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秋天的月光如水银一般洒在山坡上,rì军展开密集的队形,向鹞子丘挤压过来,枪林弹雨之间,不时有人中枪,发出阵阵哀嚎。 “我命令你撤退!”周宪章喝道。 “放屁,你这是乱命!”罗鸣芳喝道:“你给老子滚!老子掩护!” 周宪章拔除手枪,顶在罗鸣芳的脑门上:“听着,老子是团长!” 赵小满带着几个士兵来到周宪章的身后,周宪章喝道:“赵小满,下了副团长的枪,把他绑起来带走!” “是!”赵小满答应一声,一招手,几个士兵一拥而上,把周宪章按在地上。 周宪章没提防赵小满竟然捆绑了他,而不是罗鸣芳,气得大叫:“赵小满,你他妈的要造反!” 赵小满没理周宪章,招呼士兵们把周宪章捆成个粽子,然后,向罗鸣芳敬礼:“副团长,团长就交给你了!” 罗鸣芳点点头:“完成阻击任务后,赶紧撤!” “副团长放心吧。”赵小满说着,冲向前沿阵地。 前沿上,枪声响成一片,rì军嚎叫着冲上了鹞子丘,明晃晃的刺刀,在月光发出一道道寒光。 罗鸣芳一招手,士兵们抬起周宪章就跑。 周宪章狂呼:“罗鸣芳,你个王八蛋,赵小满才十五岁!他才十五岁……罗鸣芳,放开我……” 罗鸣芳咬牙说道:“打仗就要死人!” “王八蛋!赵小满不能死!”周宪章大叫。 罗鸣芳再不吭声,招呼士兵们狂奔而去。 身后,如cháo的枪声越来越远,渐渐地平息了下去,不时还有零星枪声,打破秋夜的宁静。 周宪章再也喊不出来了,他的嗓子哑了。 菩提树离他越来越远,树下的姝儿,变成了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影子。 “姝儿!”周宪章的胸口一阵剧痛,眼前一片黑暗。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rì暖玉生烟…… …… 西历1894年9月24rì,养心殿。 爱新觉罗栽湉端坐龙椅之上,眯缝着眼睛。 正对龙椅的大殿正门口,秋rì的阳光斜shè进来,有些刺眼。 栽湉的眼睛半睁半合,不仅仅是因为阳光刺眼,更为直接的原因是,他不愿意看见大殿里的群臣。更并不愿意看见,坐在他侧下首的恭亲王。 今年刚满二十三岁的栽湉已经当了十九的皇帝,然而,被百姓尊称为光绪帝的他,却丝毫感觉不到万乘之尊的荣耀与权威。 他的脚底下站满了毕恭毕敬的大臣,这些大臣们的恭敬,很是做作,就连紫禁城里的太监也看得出来,大臣们是在用所谓的“恭敬”,掩饰他们对皇帝的藐视。 大清国真正的主宰者从来不上朝,那个人住在紫禁城外的园子里,那座园子有一条人工河与紫禁城相连。 在光绪眼里,那条人工河,是一条拴在风筝上的线,他是风筝,那个人住在园子里,牢牢地牵着那条线。 作为君主,他必须行得正坐得端,而作为一个风筝,他身不由己,只能随风飘摇。 这是一次御前会议,然而,主持会议的人不在大殿里,而在园子里! 大殿里的群臣鸦雀无声,恭亲王奕訢靠在座椅上望着头顶上养心殿的大梁,像是在欣赏那巧夺天工的建造技艺。他是光绪帝的伯父,有资格落座。 他们在看笑话! 光绪帝是主战派,太后是主和派。 主战派的领袖是户部尚书翁同龢,他的背后是一群没有实权的台谏清流。 主和派的领袖是北洋大臣李鸿章,他的背后是手握兵权的将领们,以及地方洋务大臣。 光绪帝主战,不仅仅因为有他的师傅做后盾,更为深层的原因是,他要和那个园子里的人斗上一斗! 那个人是他名义上的母后,在这个以孝道治天下的国度里,母后拥有先天的强势地位,更何况,大清国的律法为这位母后铺平了干政的道路——垂帘听政! 光绪已经二十三岁,按照祖制,从十八岁起,他就应该亲政。 然而,在这个把祖制奉为法典的国度里,这个把因循守旧视为美德的朝廷上,在垂帘听政这个问题上,竟然与时俱进锐意改革——垂帘听政变成了垂帘训政! 从听政到训政,那个名义上的母后,依旧牢牢地握着风筝线。 这场战争给了光绪帝摆脱风筝线的的机会! 光绪帝要赌上一把! 太后主和,皇帝主战! 这是一场非赌不可的赌局,战争的输赢,将决定政权的归属! 而且,光绪帝的赢面极大。 一切迹象表明,大清国将赢得这场战争。在国力、军力、民力上,大清国占有压倒xìng的优势。 追溯前朝,泱泱zhōngyāng帝国从来就没有败给rì本人的记录。 rì本这个蕞尔小国胆敢与大清国叫板,那不过是鸡蛋碰石头。 光绪帝实在搞不明白,那些封疆大吏朝廷重臣,为什么要主和? 唯一的解释是,他们是太后的人! 是太后在园子里拨弄那根风筝线,目的只有一个,阻挠他乾坤独断! 这个判断,让光绪帝怒不可遏。怒火使得他更加偏执,更加坚定地站在了主战派一边。 在大清国的最高统治者中,决定战与和的关键因素,不是国家利益,而是权利的角逐! 十九年唯唯诺诺光绪帝,突然迸发出不顾一切的固执和坚持,对rì开战!否则,这个皇帝就不当了! 以退位相威胁,光绪要和太后摊牌了! 太后终于退却了,默认了他的主张。8月1rì,光绪帝下诏,对rì宣战。 当他的诏书昭告天下的时候,光绪帝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那是他登基以来,第一个按照自己的意志发布的诏书! 对rì宣战诏书,是光绪帝亲政的宣言!或者,是一把割断风筝线的利刃! 他清楚地记得,当他在太和殿宣读宣战诏书的时候,师傅翁同龢花白的胡须上,满是激动的泪水! 这位在忠心耿耿的老臣,终于盼来了光绪皇帝乾坤独断! 然而,开战一个多月了,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丰岛败北、京城败北、成欢败北…… 紧接着是平壤失守! 丰岛、京城、成欢的战败,可以归因于敌强我弱,尚可容忍。 然而,平壤之战,清军占据绝对优势,最终,却是败得最为彻底的一战。 一万五千装备jīng良的清军,凭借坚固的城墙,充足的粮草,以逸待劳,竟然没有挡住一万三千rì军的劳师远征。 而且,战后统计,作为守城一方的清军,奉军统领左宝贵以下两千多人战死,四千多人受伤,而进攻方rì军,仅仅战死一百八十人!战伤比超过了十比一! 这到底是谁在攻谁在守? 更为丢脸的是,平壤统帅叶志超,竟然打出了白旗,向rì本人乞降! 平壤战败,拉开了清军大溃逃的序幕,从9月15rì始,从平壤到义州沿途,充斥着仓皇逃命的大清国的残兵败将,叶志超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就逃过了鸭绿江,自此,在鸭绿江南岸的朝鲜土地上,再也没有了清军有建制的部队。有的只是被遗弃的伤兵和换上朝鲜百姓衣服开小差的逃兵。 换言之,大清国彻底失去了朝鲜! 第117章底牌 平壤失守两天后,9月17rì,在大东沟海域,北洋水师与rì本联合舰队爆发了亚洲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海战。 这场海战,也是世界海军进入铁甲巡洋舰时代以来,最大规模的海战!双方动用的战舰,不论是吨位、数量、火力、xìng能都达到当时世界的顶峰! 研究世界军事史的人不得不承认,在十九世纪末,开启世界海战新纪元的,不是西方航海军事强国,而是两个刚刚走出中世纪的亚洲国家。 大东沟海战,或者,黄海海战,一举奠定了巡洋舰雄霸天下的地位,在此后的近五十年间,世界海军史就是巡洋舰的历史。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巡洋舰的霸主地位,才被航空母舰所取代。 9月17rì的战况是令人欣慰的,据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报告,北洋水师击沉rì舰吉野号、赤城,重创rì军旗舰松岛号、比睿、西京丸号。北洋水师致致远舰、经远被rì舰击沉,管带邓世昌、林永升战死。 致远和经远是北洋水师的主力战舰,被rì军击沉,损失巨大。但是,rì本联合舰队的吉野号是当时世界上航速最快。火力最强的铁甲巡洋舰,是联合舰队的绝对主力,赤诚也是rì军的著名大吨位巡洋舰。而旗舰松岛号、比睿、西京丸完全失去了战斗力。总体看来,北洋水师还是取得了黄海海战的胜利。 丁汝昌的报告让光绪帝一扫连rì来的yīn霾,就连一向对战争持悲观态度的李鸿章,也是jīng神大振,对丁汝昌大加赞许。 朝廷上下,一片“吾皇万岁”的山呼声。那个时候,满朝文武似乎都不得不承认,光绪帝力排众议毅然向rì本宣战的举动,有着与康熙爷圣心独断剪除三藩一样的雄才大略。 然而,就在昨天,英国远东舰队司令的一纸电文,彻底摧毁朝廷里的欢腾。 英国人告诉李鸿章,rì本联合舰队没有一艘军舰被击沉! 大东沟海战,北洋水师完败! 这个消息,把光绪帝逼到了悬崖边上。 这就是说,自从光绪帝发布宣召宣战诏书以来,清军没有打过一次胜仗! 从朝鲜到黄海,从陆战到海战,清军损兵折将,一泻千里,阵亡三品以上的高级将领就有左宝贵、邓世昌、林永升三人!盛军统领、二品总兵卫汝贵下落不明,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而rì军却是步步紧逼,在北线,rì军已经逼近鸭绿江,兵锋直指大清国的龙兴之地奉天;在南线,rì军联合舰队完全占据了制海权,他们的部队,随时可以在山东半岛登陆! 战火眼看就要烧到大清国的土地上! 以翁同龢为首的主战派鸦雀无声,他们实在想不通,经过同治中兴的大清国海陆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谁都知道,大清**队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野炮、步枪、机关炮、加农炮和雄霸亚洲的铁甲巡洋舰! 然而,战争的结果表明,这根本就是一场一边倒的战争。战前,主战派坚定地认为,rì本人胆敢发动战争,那就是以卵击石。而结果却证明了,大清国才是以卵击石! 御史台谏们抠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清流派闭嘴了,主和的洋务派也闭嘴了。 事实上,清军的惨败,不是主和派的胜利。相反,清军的惨败证明了,数十年的洋务运动,失败了! 不管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大清国没有胜利者! 不过,在光绪帝看来,战争的惨败,大清国有一位胜利者,同时,有且只有一位失败者! 失败者就是他自己。而胜利者,就是园子里的太后! 文武大臣都不是失败者,哪怕是他的师傅翁同龢。因为,这不是大臣们的战争,也不是臣民的战争! 这只是两个人的战争,战争的一方是皇帝,另一方是太后! 战争打赢了,是皇帝的胜利,战争打输了,是太后的胜利! 随着黄海海战的硝烟散去,光绪帝似乎已经输了这场战争! 结果似乎是在向天下人证明,皇帝是昏聩的,太后是英明的! 同时,这场战争也将证明,垂帘训政是完全必要的,甚至,回归到垂帘听政更为必要! 太后甚至可以从园子里回到紫禁城里!就像十九年前,皇帝还是个四岁的孩子的时候。 “亲政”将成为光绪帝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他的龙椅背后,将永远挂着一道珠帘,帘子后面,是一双永远yīn沉的女人的眼睛。 然而,就在今天早上,绝望中的光绪帝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无意之间,他听到了两个小太监的闲谈,他们说到了一个人和一支军队。 光绪帝这才知道,清军并没有全部被驱逐出朝鲜,还有一支清军留在朝鲜!这支部队人数不多,只有几百人人,但他们没有退回到鸭绿江北岸,而是坚守在鸭绿江南岸的朝鲜义州。 这支清军名叫章字营,统领这支军队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周宪章。 紧接着,大清国驻rì本公使传回了消息,rì军混成旅团旅团长大岛义昌少将在朝鲜被击毙,击毙大岛义昌的人,名叫周宪章。 还有,负责前往辽东逮捕败将叶志超的官员传回了调查报告,叶志超在成欢冒领别人的战功,成欢之战真正的胜利者,是一位名叫周宪章的千总。 光绪帝就像行走在漆黑的旷野的独行僧,突然看见眼前出现了一盏灯。 周宪章和他的章字营就是光绪帝的灯! 因为,这支部队在朝鲜的存在,意味着大清国还没有输掉这场战争! 也就意味着,皇帝还没有输掉与太后的战争! 光绪帝立即决定召开御前扩大会议,京城内王公、二品以上官员、军机处、六部主官,以及北洋大臣衙门的主要官员全部到会。 会议的主题是商讨对rì战争的下一步行动方略。然而,会议一开始,光绪帝就迫不及待地抛出了周宪章,他要求全权负责对rì战争的北洋大臣衙门,拿出一个提拔周宪章的方案。他甚至暗示,应该授予周宪章二品顶戴。 光绪太年青了,他只有二十三岁,他的心智尚不足以担当一位皇帝的重任,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不应该如此轻易就暴露出自己的底牌——更何况,周宪章是他唯一的底牌。 养心殿上,光绪轻易暴露了底牌,园子里,太后暗暗冷笑。 满朝文武大臣则是暗暗叹息。 这场战争已经到了失败的边缘,或者说,已经失败! 然而,光绪帝竟然以为,一个小小的千总,带着一支只有几百人的残兵败将可以力挽狂澜,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连翁同龢也暗暗摇头,光绪这么着急提拔周宪章,这是要害了周宪章。以老佛爷的jīng明,一眼就能看出光绪想要干什么。同时,以老佛爷的老辣,也绝不会让光绪得逞。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杀掉周宪章,让光绪彻底断了念想。 满朝文武都明白光绪的心思,他们也明白太后老佛爷的心思。 所以,当光绪帝说起周宪章的时候,刚刚被慈禧太后封为端郡王的宗室载漪就冷冷说道:“园子里有话,周宪章剪了辫子!” 爱新觉罗载漪是惇亲王奕琮的次子,他的堂叔父瑞敏郡王奕志死后无子,载漪出继为子,袭贝勒。他的福晋是慈禧太后的侄女,也就是说,载漪是慈禧的侄女婿。因为这一层关系,慈禧对载漪极为信任,就在去年,载漪授御前大臣,参与军机,今年又被封为端郡王,载漪权势显赫,又仗着有慈禧撑腰,根本就没把光绪帝放在眼里。 在大清国,辫子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很清楚,一个人剪掉辫子等同于谋反!园子里传出这么个杀气腾腾的话来,老佛爷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光绪脸sè铁青:“太原总兵聂士成奏报,周宪章剪掉辫子,是为了混入朝鲜京城,营救大院君!” 载漪冷笑:“辫子是我大清国的祖制,也是我大清国的理法!周宪章可以违背祖制,抛弃理法,足以说明,这个人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我大清国取士,向来以德为先,有才无德之人,就算打了胜仗,我大清国也不能容他!” “胡说!”光绪气得手掌发抖:“他击毙了rì本将军大岛义昌,这是我大清国击毙的唯一一名rì本将军,rì军闻之胆寒!难道,你们要自毁长城,让rì本人看笑话吗?” 周宪章击毙了大岛义昌,算是给大清国赢得的一点脸面。本来一名少将不算什么,可是,在大清军队兵败如山倒的时候,这个胜利显得弥足珍贵。 此时杀掉周宪章,rì本人会笑掉大牙的。 载漪抗声说道:“一个小小的千总带着区区几百残兵,也叫长城?” “你……”光绪被噎得面红耳赤,载漪太放肆了,这哪里是臣下与皇上的对话,明明就是长辈教训儿孙。 然而,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斥载漪的放肆。 光绪打了一个寒颤,他想起了汉献帝! 第118章后党变帝党 光绪绝望地望着翁同龢,希望师傅能够站出来,毕竟,在朝廷上,他是大家公认的“帝党”。 翁同龢看见了光绪的绝望,其实,他的内心也充满绝望。 正是光绪自己,一手把周宪章推上了绝路。这个长在深宫中的小皇帝,直到现在,还是那么任xìng,那么单纯,一点政治手腕都不懂。 更让翁同龢绝望的是,在今天的御前会议上,唱主角的不是德高望重的恭亲王奕,而是太后的新贵,端郡王载漪。 这是一个政治信号!园子里早就传出风声,太后对光绪极度失望,她要换人了! 现在看来,这个风声很可能会成为事实。载漪如此跋扈,说明老佛爷心目中的新皇帝,与载漪有关! 光绪连自己都保不住了,他哪里还保得住一个小小的周宪章?更何况,这个周宪章还得罪过李鸿章! 早在半年前,他就该死了! 翁同龢看了一眼李鸿章,李鸿章眯缝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不过,翁同龢知道,李鸿章绝对没有睡着,相反,他的脑子比谁都清醒。他肯定想起了天津武备学堂的演武堂,在那里,周宪章让他大丢了面子。 在今天的御前会议上,李鸿章一言不发。大清军队连连败北,作为总理战争的北洋大臣,李鸿章没有脸面说话,他只能保持沉默。现在,载漪要杀掉周宪章,李鸿章肯定是在偷着乐。 翁同龢暗骂李鸿章老jiān巨滑,借刀杀人,却也无可奈何,园子里的老佛爷已经起了杀心,谁也无力回天。 翁同龢长叹一声:“皇上,周宪章滞留在朝鲜,不足以弥补我大清的失败。”翁同龢这话,是提醒光绪,不要再纠缠于周宪章的话题,光绪越是要提拔周宪章,越会促使太后老佛爷下决心杀掉周宪章! “翁大人的意思是……”光绪追问道。 翁同龢一咬牙,说道:“臣以为,当务之急,应该是决定我大清国对rì战争下一步的策略,周宪章的事,可缓一缓再说。” 翁同龢知道,这个时候,必须把周宪章这个名字冷处理掉,否则,老佛爷非杀了他不可! 李鸿章突然睁开了眼睛:“翁大人,咱们还是先把周宪章的事说清楚,这样比较好!” 翁同龢真的绝望了。 李鸿章站起身来,来到大殿zhōngyāng,面向龙椅上的光绪皇帝,俯首说道:“朝鲜败北,老臣李鸿章罪该万死!败军之将,原不该鼓噪,但老臣有一言,不得不说,还望皇上明鉴。” 光绪的鼻子轻轻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他完全猜到了李鸿章想说什么,但他不能不让李鸿章说出来,他是朝廷重臣!光绪帝已经命人查清了周宪章的出身底细,他知道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逃兵,李鸿章容不得他! “自开战以来,将士不可谓不用命,可我大清国屡战屡败,究其原因,是老臣指挥无方,老臣愿承担一切责任。” 光绪冷笑不语,战败的责任,当然要由总理战争的北洋大臣来负!这笔账,李鸿章自己不说,光绪也要找他算,只要他还是皇帝! 李鸿章继续说道:“平壤之战,我军溃败千里。而千总周宪章率区区数百哀兵,奋起迎敌,与十倍rì军激战于虎飞岭,毙rì军少将大岛义昌,歼敌五百,捷报传来,我大清举国振奋,rì本闻之胆寒!虎飞岭之战,必然彪炳青史!老臣恳请皇上,在治老臣败军之罪的同时,表彰周宪章不世之功,以激励我大清将士,忠心报国奋勇杀敌!” “李李李中堂,你说什么?”光绪以为自己听错了。 养心殿上,所有的文武大臣王公贵族都以为听错了。 他们都听说过,周宪章与北洋大臣李鸿章有过节,为此,李鸿章还把周宪章的恩师那晋下了大牢,没想到,这个时候,李鸿章竟然要为周宪章出头。 而且,李鸿章这是公然跟老佛爷对着干!谁都知道,李鸿章是“后党”,今天,突然变成了“帝党”! 翁同龢慌忙问道:“李中堂的意思,是要表彰周宪章?” 李鸿章点头:“翁大人,我军新败,rì军虎视眈眈,将要攻我辽东。此时的当务之急,是要振作士气,同仇敌忾,拒敌于国内门之外!而要振作士气,必然要赏罚分明。叶志超怯懦畏敌,指挥无方,致使我军大败,应立即逮捕交兵部议处;周宪章英勇善战,功勋卓著,应予重赏,如此,我前方将士方能万众一心,有进无退,奋勇杀敌,否则,一切都是空谈误国!” 李鸿章慷慨激昂之余,忘不了讥讽翁同龢空谈误国。 “李中堂说得好!”光绪大喜过望:“以李中堂的意思,朝廷该如何表彰周宪章。” 光绪搞不明白李鸿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只要能保住周宪章就行。保住了周宪章,就等于保住了他的皇位! 李鸿章说道:“周宪章率部据守义州,义州是我大清国的门户,义州丢失,我大清国门户洞开,rì军即可长驱直入。臣以为,可升任周宪章为义州总兵……” 载漪大叫:“李中堂差矣,周宪章现在的职位是千总,一跃而升为二品的总兵,大清国无此先例,其二,义州乃朝鲜城池,我大清国岂能加封朝鲜的总兵!” 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说话的恭亲王奕䜣终于开口了:“我大清向来用人唯贤,不拘一格,周宪章战功赫赫,此时又是用人之际,我看,这个总兵他当得起。至于义州吗,朝鲜本来就是我大清的属国,朝鲜的城池就是我大清的城池,何况,朝鲜现在没有朝廷,汉城的那个朝廷,是rì本人的傀儡,我大清断断不会承认!” 自此,大清国不再称呼朝鲜京城,而改称“汉城”,就是不再承认在汉城的傀儡政权。 “恭亲王所言极是!”光绪惊喜异常,他万万没想到,朝堂之上,李鸿章和恭亲王这两位“后党”,竟然站在了他的立场上。 恭亲王皱眉说道:“不过,有一个问题,不知李中堂是否考虑到?” “王爷请说。” “周宪章升任义州总兵,以他的才能,必能独当一面,也就是说,他是我大清国在朝鲜最高长官,位同当年的袁世凯。此人若是忠心报国,倒也罢了……” 李鸿章大笑:“王爷所虑极是。正与老臣不谋而合。老臣以为,太原总兵聂士成忠心报国,且极有谋略,此人可接替叶志超担任直隶提督,统帅辽东大军。周宪章所部归聂士成调遣,聂士成对周宪章有知遇之恩,且御下有方,料想周宪章不会有二心。” 翁同龢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了,李鸿章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清国驻朝鲜的部队,以李鸿章的嫡系淮军为主,而北洋水师更是李鸿章嫡系中的嫡系。不管是淮军还是北洋水师,都吃了败仗,李鸿章的面子丢大了。 唯一给李鸿章争了面子的,恰恰就是当初得罪了他,差点被他砍头的周宪章。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但是,此时的李鸿章顾不得尴尬了! 战前,李鸿章一力主和,现在,他的部队连吃败仗。这不仅不能证明主和是正确的,相反,很多王公大臣会以为,李鸿章这是故意打败仗。尤其是那些王爷贝勒们,他们本来就对汉人掌兵心存疑虑,现在,李鸿章手握重兵,却是连连败北,他脱不了要挟朝廷的嫌疑。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李鸿章比任何人都渴望一场胜利,以洗脱自己的嫌疑。 而周宪章在虎飞岭的胜利,来得正是时候。 周宪章是聂士成的部下,而聂士成是淮系将领。这一场胜利,最终还是要记在李鸿章的名下。 所以,李鸿章不能抛弃周宪章,而且,他必须亲自提拔他,以向世人彰显,周宪章是李鸿章的人,周宪章的胜利,是李鸿章的胜利! 不仅如此,周宪章升任总兵后,归聂士成节制,如此一来,世人会自然而然地认为,周宪章是淮系将领,周宪章坚守朝鲜义州,就是李鸿章在坚守朝鲜! 如此一来,李鸿章不仅能够躲避战败的责任,而且,他还可以借此向世人宣示他战斗到底的决心,赢得国人的尊敬,提升自己的威望。 翁同龢暗骂李鸿章老jiān巨滑,可又不得不佩服李鸿章的度量——他不仅容忍了周宪章的冒犯,而且,亲手提拔了他。 至于恭亲王奕䜣也跟着李鸿章起哄,也可以理解。 恭亲王这么做,是冲着端郡王去的。 端郡王载漪太跋扈了,谁都知道,他这郡王的头衔是怎么来的,可这位新贵不仅没把光绪放在眼里,也没恭亲王放在眼里。 自从咸丰帝驾崩后,恭亲王奕䜣就是朝廷的柱石,谁都知道,没有恭亲王,就没有今天的老佛爷! 载漪当上郡王才几天,就敢咆哮养心殿,你可以不给皇上面子,但你不能不给恭亲王面子。 更何况,恭亲王原本就对慈禧提拔载漪很是不满,说白了,慈禧把载漪推上前台,就是为了制约恭亲王。 载漪大喝一声:“李中堂,你要和园子里唱对台戏吗?” 李鸿章默然,园子里的太后,不想饶过周宪章。 第119章十三衙门 大清国的太后,是真正的主子,这位主子从来就是说一不二。 光绪眼巴巴地看着恭亲王:“皇叔,您说呢?” 奕䜣沉默不语,他可以斥责载漪,但他绝不敢顶撞老佛爷。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他太了解那个jīng明的女人了,这几十年来,堂堂大清国的恭亲王,完全被那个女人玩弄于掌骨之间,毫无反抗的能力。 就在不久前,他刚刚被慈禧太后一撸到底,现在才刚刚爬起来。 养心殿里,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文武大臣都看出来了,恭亲王、李鸿章、翁同龢这三位炙手可热的人物是要保周宪章,端亲王是要毁周宪章,看似端亲王处于劣势,但是,他的身后是老佛爷。 一个老佛爷,足以压倒一个皇帝加上满朝文武。 “你们,你们说话呀!”光绪慌乱起来。他仿佛看见老佛爷的影子,笼罩在恢宏的养心殿上。 忽听殿门外响起太监尖细的吆喝:“和硕格格到!” 和硕格格敏绣,头戴珠冠,身着金sè团纹旗袍,脚蹬旗鞋,大步迈入养心殿。 谁都知道,敏绣是一位火爆格格,而且,她是老佛爷身边的人。 敏绣剑眉倒竖,一脸的怒气,好像是遇上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文武大臣们纷纷闪避一旁,生怕触了格格的霉头。 李鸿章和翁同龢躬身施礼,恭亲王奕䜣笑了笑,摇头不语。按辈分,这位和硕格格应该叫他一声大伯。 端亲王载漪慌忙向敏绣施礼:“给格格请安。” 敏绣皱眉:“你是郡王,给我请什么安?” “这个……”载漪语塞。 “你给我请安,无非就是看着老佛爷的面子上。我不想占你的便宜”。敏绣说着,冲着载漪屈膝:“敏绣给端郡王请安。” 敏绣不领情,载漪闹了个大红脸。 敏绣也不理载漪,面向光绪地跪下:“给皇帝请安。” “敏绣,这是御前会议,别闹了,赶快起来,出去。”光绪不耐烦地摆摆手。敏绣是他妹妹,这个妹妹胡闹出了名,如今竟然闹上了御前会议,不成体统。 敏绣站了起来,扫视了一眼文武大臣王公贵族,冷冷说道:“太后懿旨,周宪章杀敌有功,封义州总兵,赐巴图鲁,赏单眼花翎!” “什么?”载漪大叫:“这是太后懿旨?” “你是说我假传懿旨?”敏绣喝道。 载漪吓得一个哆嗦,这话可不敢乱说。 九十三、 光绪呆坐在龙椅上,满朝文武目瞪口呆。 载漪还不甘心,问道:“敏绣,老佛爷不是要……” “老佛爷要什么?”敏绣冷冷说道。 载漪默然。老佛爷的确什么也没说过,老佛爷的意思只能猜。 敏绣冲着光绪屈膝施礼:“太后的懿旨我带到了,皇兄,告辞。”敏绣说完,也不理那些个目瞪口呆的王公大臣,带着一脸的怒气,大步出了养心殿。 “她这是跟谁呀?”户部主事那桐吐小声说道——敏绣脸sè不善。 翁同龢瞪了那桐一眼,问道:“你弟弟那晋现在怎么样?” “他整天遛鸟喝茶,悠闲得很。”那桐说道。 翁同龢转向光绪:“请皇上尊太后懿旨,颁旨加封周宪章。为彰显皇恩浩荡,老臣愚见,皇上可起用叶赫那拉那晋,前往义州颁旨,那晋是周宪章的业师,前些rì子因为周宪章的事受了些委屈,如今赋闲在家,皇上此时起用那晋,周宪章必然能明白皇上的一片苦心,忠心报效皇上。” 翁同龢说着,扫了李鸿章一眼。当初,李鸿章误以为那晋是翁同龢的人,借口周宪章的事,把那晋下了大牢。如今,翁同龢干脆来一个将错就错,在皇帝面前保举那晋,把那晋认作同党,算是回击了李鸿章一把。 果然,李鸿章的脸上一阵抽搐,如同挨了一耳光。 “好,好,翁大人想的周到。”光绪这才醒过来,急急说道:“拟旨,着叶赫那拉那晋为钦差大臣,代表朝廷前往义州,加封周宪章,犒赏三军。” 载漪冷冷说道:“就那几百号残兵败将,也堪称三军?” 恭亲王奕䜣忍无可忍,怒道:“载漪,在皇上面前,你太放肆了!” 光绪站起身来:“散会!”说着,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有一位王公替他说话了。 众臣退出了养心殿,三三两两而去。 李鸿章和奕訢走在一起,出了殿门,却见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李莲英站在殿外。奕訢和李鸿章对视一眼,停在了李莲英面前。 李莲英慌忙跪地施礼:“奴才给王爷、中堂大人请安。” 奕訢拉着李莲英的手笑道:“李总管何必客气,快快请起。” “谢王爷。”李莲英垂手而立。 奕忻低声问道:“李总管,园子里是怎么回事?”说着,向着远处敏绣的背影驽了驽嘴。 敏绣大步而去,对所有的人不理不睬,径直去了后海。 李莲英会意,奕訢这是再问太后对周宪章的态度,怎么前后变化这么大。她竟然同意皇帝加封周宪章! 李莲英看了一眼李鸿章,yù言又止。 李鸿章慌忙拱手:“老臣有些俗务,这就告辞。”说完,匆匆而去。 李莲英望着李鸿章的背影,低声说道:“李忠堂也难啊!“ “可不是嘛,”奕訢叹道:“打仗要化银子,他没有银子,又不敢开口要钱!打了败仗,清流们也不饶他。” “王爷,我听说,十三衙门的人从朝鲜回来了。” “十三衙门?”奕訢吃了一惊。 十三衙门是一个早就不存在的机构! 清朝初年,皇宫内设十三衙门,这是一个内廷机构,包括司礼监、御用监、御马监、内官监(宣徽院)、尚衣监、尚膳监、尚宝监(尚宝司)、司设监、尚方司(尚方院)、惜薪司、钟鼓司(礼仪监、礼仪院)、兵仗局、织染局(经局)等。 十三衙门的主要职责是为皇室服务,在宫廷内侍奉皇室。其成员都是皇帝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不过,皇帝也利用十三衙门的人探访民情,暗查大臣,久而久之,十三衙门就染上了一层特务sè彩。 康熙即位后,鉴于十三衙门名声太坏,就将十三衙门裁撤,其职掌归“内务府”。十三衙门作为一个官方机构就不存在了。 但是,历代皇帝的身边都有一些神秘的人物,这些人从不出现于大庭广众之中,他们像影子一样,跟随在皇帝身边,他们只对皇帝负责。 这些人就是皇帝的眼睛,盯着大臣们的一举一动。王公大臣们谁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但是,他们都知道,他们逃不过皇帝的眼睛。 那些人就是所谓的“十三衙门”。 朝廷绝不会承认“十三衙门”的存在,但谁都知道,这个“十三衙门”无处不在。 在太后的身边,就有这样一群神秘人物。 奕訢出了一身冷汗,低声问道:“那人都说了些什么?” “奴才不知道。”李莲英压低声音说道:“反正,那人走后,太后就改了主意,王爷,这话就到这里,奴才可什么都没说。” “李总管放心。哦,对了,前些rì子,袁世凯给我送来了两只上好的红珊瑚,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这种东西,明天我叫人给李总管送去。” “奴才不敢……”李莲英惶恐说道。两只上好的红珊瑚,少说也值五千两银子。 “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没用,这事就这么定。” “谢王爷赏赐,王爷,奴才还得招呼园子里,这就告辞。” “李总管请便。” 李莲英转身而去。 奕訢望着李莲英的背影,心头一阵发寒。 老佛爷不出园子,可是,从朝鲜到běijīng,老佛爷的眼睛无处不在!从朝鲜回来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也不知是祸还是福! …… 敏绣本来是和大总管李莲英一起来的,出了养心殿,敏绣也不管李莲英,埋头一阵疾走,来到后海,跳上了通往颐和园的小船,喝道:“开船!” 掌船的小太监慌忙打千:“格格,李总管还没来……” “让他自己走回去!” “格格,这恐怕……” 敏绣剑眉倒竖:“你要我这个格格等一个太监吗?” 小太监再不敢啰嗦,摇动双桨,小船缓缓而去。 后海里碧波荡漾,岸边杨柳依依,远处湖光山sè,好一派秋rì艳阳。 然而,和硕格格敏绣却是郁闷到了极点! 今天一大早,太后老佛爷把她招到颐和园,说是闲来无事,要敏绣过来陪着说说家常话。 对于这样的召见,敏绣倒也习惯了。每一次召见,名义都是“拉家常”,可实际的谈话内容,远远超出了皇亲国戚们的家事。 敏绣自己也清楚,太后老佛爷是把她当眼睛和耳朵使。 老佛爷常年呆在院子里,足不出户,可天下之事,没有一件能瞒得过她,原因就在于,她有很多眼睛和耳朵,如同千手观音,一千只手上,有一千个眼睛。而敏绣,只是她这一千只眼睛和耳朵里的一只而已。 今天,老佛爷和敏绣“拉家常“的地方,选在了万寿山上,刚刚竣工的佛香阁。 第120章吉野 佛香阁位于在万寿山前山zhōngyāng部位的山腰,建筑在一个高21米的方形台基上,是一座八面三层四重檐的建筑;阁高41米,阁内有8根巨大铁梨木擎天柱,结构复杂,是颐和园里最为宏大的工程。据说是当年乾隆爷亲自设计建造的。 咸丰十年,英法联军攻入běijīng,一把火烧了圆明园,位于颐和园的佛香阁也被英法联军烧毁。光绪十七年(1891年)太后老佛爷为了60大寿,下令重修颐和园,其中最为重要的工程就是佛香阁。太后的意思是,佛香阁关乎皇家体面,化再多钱也得修。 整个颐和园工程耗费巨万,仅余个佛香阁就就花了78万两银子,工程历时四年,今年才刚刚竣工,准备为她的60大寿添光增彩,可是,大清国和rì本人打起来了。 就在昨天,北洋水师的败报传到了园子里,老佛爷大发雷霆,下令处斩了临阵脱逃的济远舰管带方伯谦。 然而,敏绣对此不以为然! 大东沟海战,北洋水师败给了rì本人,老佛爷把责任一股脑推给了前方的将士们。 可是,敏绣知道,太后为了重修颐和园,挪用了北洋水师的经费。 敏绣的父亲醇亲王奕譞担任总理海军大臣,同时担任军机大臣,号称“太上军机”。太后老佛爷下令重新颐和园的时候,正直直隶和京师遭受水灾,御史吴兆泰因为怕激起灾民闹事,建议暂时停工,因此夺官。奕譞对此一言不发,反而挪用了一大笔海军军费用于颐和园。 挪用海军军费的一个直接恶果就是吉野舰! 北洋水师为了实现跨越式发展,向英国人定制了一艘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巡洋舰,这艘巡洋舰是当时世界上航速快、火力配置最大强大的巡洋舰,尤其是装备有当时世界最为先进的速shè炮。一旦列装,将使北洋水师的战斗力实现跃升。 这艘巡洋舰建造完工后,英国人把舰船开到了东海,准备向大清国移交的时候,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发生了,大清国的海军军费被拿去修了颐和园,付不出钱了。 更滑稽的是,大清国怕英国人追账,竟然耍起了无赖,说那巡洋舰跟大清国无关,拒绝巡洋舰进入港口,拒绝为巡洋舰提供燃煤和补给。 英国人化了大把银子,造了一艘巡洋舰,兴冲冲跑来拿银子,却落了个漂泊海上,无家可归的境地,狼狈不堪。 rì本人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马上派出外务通商大臣,带着燃煤蔬菜淡水补给,跑到东海上找到英国人,盛情邀请英国人前往rì本坐客。英国人正在倒霉,一见到rì本人带着补给来了,就像没妈的孩子见到亲娘,激动得热泪盈眶,二话没说,就把巡洋舰开到了广岛。 rì本人盛情招待了英国人之后,乘热打铁,提出要高价购买这艘巡洋舰,起初,英国人还不答应,这些西洋人都是一根筋,把一纸商业合同看得无比神圣,说要遵守和大清国的商业合同,不能把巡洋舰转卖给rì本。 rì本人则是耐着xìng子解释:大清国毁约在先,应该负全部责任,英国人转卖巡洋舰是迫不得已,不算违约,况且,合同不就是一张纸嘛,哪里有真金白银实在。这些金发碧眼的英国人瞪着眼睛听了半天,才理清了逻辑——在东方人的思维里,商业合同原本就没有约束力。 既然合同没有约束力,英国人就大着胆子,把巡洋舰卖给了rì本人。果然不出rì本人所料,大清国对于这笔交易,没有提出任何抗议。大清国的人自己也没把合同当回事。 rì本人买下这艘巡洋舰,命名为吉野号。吉野加入rì本海军,使得rì本海军的作战能力一夜之间发生了质的飞跃。 在丰岛海战和大东沟海战中,吉野作为主力战舰,发shè炮弹1200发,击沉北洋水师主力巡洋舰致远号,击伤清舰五艘,迫使经远、来远、平远被伤退出战斗。为打败北洋水师立下了赫赫战功。 北洋水师黄海战败的直接责任人,不是方伯谦,而是太后老佛爷!是她拱手把吉野舰送给了rì本人,也是她,一手造成了北洋水师的虚弱,成就了rì本海军的强盛。 但是,敏绣也知道,这些话说不得。 太后老佛爷挪用北洋水师的经费,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修建颐和园,也不是为了她的六十寿辰。 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削弱北洋水师! 因为,北洋水师掌握在李鸿章手里!李鸿章是汉人! 满汉大防,这是大清国的基本政治格局。 敏绣的父亲醇亲王奕譞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地挪用海军军费。 所谓满汉一家的大清国,其实,早已是裂痕累累。 敏绣对此心知肚明。作为满人,她必须和她的家族站在一起,坚决拥护以太后老佛爷为首的满清贵族们对汉人的提防。 但是,太后老佛爷把战败的责任一股脑推给前方将士的做法,又让敏绣极为反感。 佛香阁就是挪用海军军费修建的,它是北洋水师战败的直接原因!宏伟jīng致楼阁亭台,达到了大清国在建筑学上的顶峰,是建筑学的骄傲,但是,它更是大清国的耻辱柱! 一个佛香阁,大清国的腐朽没落一览无遗。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太后老佛爷竟然有脸坐在这里。 敏绣被召到佛香阁,心里极为不爽。 当然,不爽归不不爽,见了老佛爷,敏绣却也不敢造次,她太了解这位老佛爷了,平rì里胡闹几下,老佛爷倒也一笑了之,可谁要是胆敢挑战她的权威,必然会死得很难看。 就这样,敏绣心不在焉地和老佛爷拉着“家常”,亲王、郡王、贝勒爷,皇帝一大家子,东家长西家短,说着说着,老佛爷话锋一转,说出来一个和皇家八杆子打不着、却让敏绣心惊胆战的名字——周宪章。 在天津武备学堂,敏绣一不小心,被周宪章这个坏种看了个体无完肤,说起来,也怪敏绣自己,放着锦衣玉食的好rì子不过,跑到天津武备学堂去装男人,结果让周宪章占了便宜去。这件事是她永远的痛,不仅痛,而且还说不出口,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吞。 原以为杀了周宪章,这事就糊弄过去了。可没想到,那晋那个老迂腐竟然来了一个“舍生取义”,放跑了周宪章。从此之后,敏绣就过上了提心吊胆的rì子,生怕周宪章把偷看她洗澡的事说出去。 后来,敏绣打听到周宪章去了朝鲜,清军在朝鲜兵败如山倒,死伤惨重,据说,在朝鲜的清军中,当官的死得少,当兵的死得多,原因是当官的跑得比当兵的快。以此判断,周宪章是个小兵,估计是死多活少,敏绣暗暗放下心来。 敏绣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哪里想到,周宪章这个名字,竟然从太后老佛爷的嘴里冒了出来! 敏绣第一反应就是,太后老佛爷知道了周宪章偷看她洗澡的事,这事连太后老佛爷都知道了,天底下肯定是尽人皆知! 这让敏绣的脸往哪里搁! 敏绣顿时乱了方寸。 好在,太后老佛爷几句话之后,似乎并不关心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事,反倒问敏绣,听说过周宪章这个人没有? 原来老佛爷并不知道她见过周宪章,敏绣这才放下心来。从老佛爷的嘴里得知,原来这个周宪章没死,不仅没死,还莫名其妙地当上了千总,领着一伙人占据了朝鲜的义州,成了大清国在朝鲜仅存的一支部队,算是给大清国挽回了一点面子。 听老佛爷的意思,朝廷是要提拔周宪章!尤其是她那个当皇帝的哥哥,似乎铁了心要给周宪章封官加爵。 周宪章要是一个小兵,倒也罢了,一个小兵人微言轻,就算他张着嘴巴乱说,可信度也大打折扣。可是,如果这家伙当上朝廷大员,跑到庙堂之上信口胡说,十个人里九个都会相信! 敏绣大惊失sè,急急忙忙说了一大堆周宪章的坏话,诸如出身卑贱、来历不明、好吃懒做、考试作弊、偷jiān耍滑、目无尊长等等,当然,周宪章最见不得人的勾当,敏绣反倒说不出口。 总之,敏绣竭力阻止太后老佛爷提拔周宪章,把能想到的坏词都用上了。最后,说得老佛爷疑心重重:“敏绣,你认识周宪章?她得罪过你?” 敏绣慌忙辩解:“不是不是,他没得罪过我,呐,我是听天津武备学堂的人说的,这家伙在学堂里的名声极坏,大家都说他不是个好东西。”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晋要收他为徒?”老佛爷问道:“那晋可是个正派人啊。”那晋是出了名的卫道士。 “他被周宪章蒙蔽了,后悔得很,肠子都悔青了,现在整天在家里骂周宪章呢。”敏绣咬着牙编谎。 老佛爷脸一沉:“敏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第121章与虎谋皮 “没有,绝对没有!”敏绣干脆钻进老佛爷怀里撒起了娇:“老佛爷,您怎么不相信我啊,我一直把您当我的亲nǎinǎi啊!” 老佛爷严肃地说道:“谁不相信咱们的格格了。这个周宪章在朝鲜占山为王,不服从调遣,还公然剪掉了辫子,据说,盛军统领卫汝贵的死与他有关!公然谋害朝廷大员!他这是要谋反!我刚开始还不相信,现在听你这么一说,看来,这个周宪章的果然人品极差,他走到谋反这一步,是有其历史原因的!你那个皇帝哥哥实在糊涂,居然要提拔这样的人!周宪章事件证明,用人唯德!一个人德xìng不好,再有才能,咱们也不能用!” “老佛爷明鉴!”敏绣大喜。 “传懿旨,将周宪章革职拿办……”太后老佛爷刚说到这里,却见一个贴身太监在门外探头探脑:“什么事?” 太监瞅了一眼敏绣,说道:“老佛爷,鸭绿江那边有人回来了,在外边等着呢。” 慈禧一怔,急忙说道:“懿旨暂缓。”站起身就走。 敏绣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慌忙说道:“老佛爷,周宪章真的是坏人……” 慈禧太后已经出了阁门。 过了一个半个时辰,太后老佛爷终于回到了佛香阁,她对于周宪章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到大转弯。 太后新的懿旨,是要封周宪章为义州总兵,不仅如此,赐巴图鲁,赏单眼花翎! 周宪章一步登天,从一个六品千总,一跃而成二品总兵,他成了朝廷大将!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周宪章可以堂而皇之的和朝廷大员们谈天说地,说到得意之处,这小子保不齐就把敏绣格格的玉体和盘托出! 更为可气的是,太后老佛爷竟然命敏绣前往紫禁城养心殿,向皇帝传达太后的懿旨! 这才叫与虎谋皮! 敏绣只得和大太监李莲英一起,咬着牙来到紫禁城。 敏绣当着慈禧太后的面不敢发作,强作笑脸。进了紫禁城。敏绣这张笑脸就成了冰霜,看谁都不顺眼,尤其看她那个皇帝哥哥,越看越气,说起来,这都是皇帝惹出来的事! 本来,敏绣很同情他这个哥哥。光绪皇帝载湉四岁起就被抱进了皇宫,一直就活在太后老佛爷的影子里,受尽了委屈,胳膊腿从来就没伸开过。皇帝在太后那里受了委屈,有时候也给他这个妹妹说一说,算是发泄,可也不敢多说。敏绣虽然和慈禧太后走得近,可要说感情,她还是偏向于哥哥的。 不过,在周宪章这件事上,光绪皇帝把敏绣得罪了。可皇帝对此一无所知,他还以为,太后老佛爷对周宪章的态度发生剧变,是敏绣求情的结果,心底里对妹妹感激不尽。 敏绣吃了个哑巴亏,怒火中烧,却又发作不得。宣读完懿旨,怏怏而去。 不过,敏绣也多了个心眼。太后突然变卦,是因为朝鲜来了一个人,对太后说了一起话,说的什么没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说的话对周宪章有利。 这个人极为神秘,连大太监李莲英都没见到。敏绣马上断定,那个家伙一定是周宪章派来的jiān细!这家伙花言巧语,骗取了太后老佛爷的信任,为自己加官进爵铺平道路。 敏绣暗下决心,一定要挖出那个周宪章的jiān细!揭穿周宪章的yīn谋! 这件事上,敏绣完全是先入为主主观臆断。 周宪章就是一个小小的千总,他哪有手眼通天的本事!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卷入了太后和皇帝的政治.斗争中,这个时候的周宪章,正在义州城里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 义州城。 义州隶属朝鲜平安道,地处鸭绿江下游东岸的冲积平原上,距河口约40公里,与鸭绿江西岸的九连城隔江相望。 十天前,9月15rì,rì军第五师团在野津贯道师团长率领下,逼近平壤,凌晨4时,平壤战役打响。 rì军强渡大同江,向长城里、船桥里、羊角岛、玄武门发动进攻,遭到清军顽强抵抗。 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是玄武门,负责驻守玄武门的是奉军左宝贵所部。 左宝贵亲自坐镇玄武门,奉军凭依玄武门外的堡垒和牡丹台高地,阻击rì军进攻。 牡丹台位于平壤城北角,是一座高五丈的坚固堡垒,台内装备有野炮三门和加特林机关炮,步兵配备七连发步枪,火力强大,且居高临下。rì军从三面向牡丹台发起围攻,被清军火力压制,无功而返。 rì军集中朔宁支队的炮兵中队和元山支队的炮兵大队,合计二十门大炮,集中火力轰击牡丹台,牡丹台胸墙被毁,清军死伤惨重,牡丹台失守。 奉军统领左宝贵见牡丹台失守,决心以死与rì军相拼,他换上了御赐朝服,亲cāo火炮发弹,不幸被rì军榴霰弹弹片击中,以身殉国。奉军所有营官也相继阵亡。 但是,失去长官的奉军依旧坚守在阵地上,rì军始终无法在玄武门前进一步。 此时,平壤清军与rì军旗鼓相当,清军凭借堡垒防御占据较大优势。rì军进攻连连受挫。 是夜,大雨倾盆。清军主帅叶志超丧失信心,竟然召集众将,商议弃城。 朝鲜平安道监司闵丙棘见叶志超要跑,苦苦哀求叶志超坚守平壤,然而,遭到叶志超断然拒绝。 在叶志超的命令下,玄武门、七星门、静海门、大同门打出了白旗。rì军停止进攻,派出一名士官,冒雨来到城门下,接洽清军投降。 然而,还没等双方谈判代表见面,军心涣散的清军各部开始擅自逃亡,各路人马从七星门、静海门竞相奔逃,不少官兵翻.墙而过,部队各自逃生,完全失去了控制。 败兵从平壤一路向北狂奔,沿途遭到rì军围追堵截,清军毫无斗志,一味奔跑,竟然不知道还击。那些在白天还作战勇猛的士兵们,被怯懦的叶志超葬送于逃命的命令中。在rì军的乱枪之下,混乱、践踏、被弹、哀嚎、悲泣之声通宵不绝。第二天早上,仅一个rì军步哨线前就躺着200多具清军尸体。 平壤战役,清军总共战死2000人,而其中的1500人,是死在逃跑的路上。 平壤战役,清军也送给了rì军一份大礼:野炮4门,山炮25门,机关炮6门,炮弹900发,连发步枪470支,单发步枪409支,火绳枪201支,手枪5支,子弹76万发,粮米2900石,杂谷2500石。金砖43公斤,金锭53公斤,银锭540公斤。 平壤战役开战之前,rì军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按照大本营的计划,山县有朋第一军的作战任务,是将清军逐出朝鲜,从而完成对朝鲜的占领,所以,平壤作战将是驻朝rì军的最后一战。但是,平壤会战结束后,清军的脆弱暴露无遗,山县有朋相信,大清**队根本就没有保卫国家的能力,进而,坚定了将战火燃烧到大清国本土的决心! 西方军事武官对清军做出如下评述:“作为远东大国的国家军队,清军显然不具备现代军队的素质,尽管他们拥有洋式jīng良装备,但战术陈腐,将官和士兵缺乏军人应有的斗志,清军是一支不堪一击的军队!” 溃败的清军向义州城狂奔而去。 义州背靠鸭绿江,前临平原,地势平缓,无险可守,义州城本是一座小城,城墙低矮,而且破败不堪。 9月19rì,李鸿章向光绪皇帝上奏,建议集结赴朝部队在义州布阵,阻敌于国门之外。 然而,还没等光绪下旨,叶志超就带着败兵穿过义州城,逃到了鸭绿江西岸的九连城。 坚守义州的命令到达的时候,义州城里,只剩下一支奇怪的部队。 这支部队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装备稀奇古怪,大部分人拿着大刀长矛锄头镰刀,里面有清兵,但绝大多数是朝鲜百姓。 这就是周宪章的章字营和东学教教众。 西历1894年9月25rì,从虎飞岭突围而出的章字营进入义州城,那个时候,义州城并不是一座空城。 义州城还有两支部队,正在拔枪相向。 参将张勋和他的部属,被卫汝贵的盛军包围在义州城南门外,陷入绝境。 张勋所部,原本属四川提督宋庆的毅军,6月中旬,张勋奉宋庆之命,以护送周宪章过江为名,率三个营一千五百人,渡过鸭绿江,前往牙山增援叶志超。 然而,一踏上朝鲜的土地,这支毅军就陷入崇山峻岭之中,与前哨周宪章所部失去了联系,行进极为缓慢。 好不容易钻出了大山,到达平壤,就听到了叶志超在成欢战败的消息,rì军占领的京城,控制了朝鲜南部,张勋只好停在平壤,等待叶志超的败兵。 不久,先期入朝的左宝贵所部奉军听闻叶志超的败报,也从沙里院后撤到平壤。紧接着,叶志超和聂士成的败兵也逃回平壤,与此同时,奉命渡江增援朝鲜战场的卫汝贵盛军、马玉昆毅字军、丰升阿盛字练军以及其他部队相继到达平壤,平壤成了一座大兵营。 第122章自相残杀 成欢之战,叶志超谎报战果,把一场大败说成了大胜,李鸿章信以为真,任命叶志超为平壤主帅,节制平壤诸军。而平壤的将领们,对成欢之战的结果却是清清楚楚,他们对败军之将叶志超极为不满。 这些将领们都是大清国的宿将,个个都是手握重兵,而且,在朝廷里也各有后台。谁都没把叶志超放在眼里,表面上对叶志超毕恭毕敬,可谁也不服从叶志超的调遣。 就这样,将领们却是各自为战,各守各的地盘,互不统属。叶志超也拿这些将领们没办法。 这下可苦了张勋。 和那些宿将相比,张勋资历浅,职位低,带的兵也少,更糟糕的是,他没有后台。 他原本是广西提督苏元chūn的部下,可苏元chūn对张勋也不待见,后来调到四川提督宋庆的帐下,宋庆倒也挺器重他,可他跟着宋庆没几天,就到了朝鲜。 张勋和平壤城那些将军、总兵、副将们素无瓜葛,直到现在,他还是个小小的参将,带着一千五百名兵丁,那些总兵副将们根本就瞧不起他,划防区的时候,这些趾高气扬的将军们把张勋推来搡去,谁也不愿意接纳他。 张勋有些小名气,这小子铁腕治军,谁要是在他手里犯了事,定斩不饶,在大清国的军队里,这可不是个好名声。将军们谁也不愿意自己的防区里有这样一个刺头,像躲瘟神一般躲着他。 张勋在平壤城里,如同一条丧家犬,受尽白眼。不过,这张勋倒也有些骨气,一怒之下,带着他的三个营,冲到叶志超的辕门前鼓噪起来。叶志超刚刚打了败仗,正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一听辕门们喊声震天,吓得跳上战马就要逃跑,幸亏叶焘还算镇定,拦住了叶志超,才没闹出笑话来。 叶涛匆匆抛出辕门一问,才知道,张勋只是要一块防区,叶志超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命张勋所部驻守静海门。 张勋所求的,就是一块防区,所谓防区,其实就是一块安身立命的地盘,叶志超把静海门给了他,张勋大喜过望,也不细想,带着人马去了静海门。 可到了静海门,张勋才知道,上了叶志超的套子。 静海门是盛军卫汝贵的地盘。 当初在九连城,张勋带队巡查,在一家酒店里,碰上9个盛军官兵调戏金姝母女,周宪章仗义出手,和盛军官兵扭打在一起。张勋快刀斩乱麻,杀了盛军9个士兵,内中还有一位把总!盛军向来跋扈,从来没把别人放在眼里,在九连城吃了张勋的大亏,这笔帐,卫汝贵一直就记在心里。 如今,张勋到了他的地盘上,还有好果子吃? 所以,张勋所部刚一接手静海门,卫汝贵就开始找张勋的麻烦。卫汝贵把张勋的三个营部署在静海门外的堡垒中,自己的盛军则驻守在静海门上,静海门是张勋所部弹药粮草供应的唯一通道,如此一来,卫汝贵就轻而易举地掐断了张勋的后勤补给。 张勋所部进入堡垒后才三天,就断了粮,派人找卫汝贵,卫汝贵表面答应的好好的,说马上送粮,可张勋在堡垒里坐等不来右等不来。张勋明知是卫汝贵捣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派出人马出城筹粮,可是,叶志超下令坚壁清野,平壤城外五十里的老百姓都跑了个jīng光,一粒粮食也没有。 部队没粮,别说是打仗,恐怕没见到rì本人,部队就要散伙。张勋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竟然带着他的人马,偷袭了盛军粮库,把守卫粮库的一个哨队的盛军捆绑起来,扔进了粮库,把粮库里的粮食,全部搬进了堡垒。 卫汝贵勃然大怒,命令盛军包围张勋驻守的堡垒,限张勋半个时辰之内,交出袭击粮库的营官,斩首示众。张勋有了粮,来了jīng神,命令所部毅军进入临战状态,枪口对准盛军。 半个时辰过后,盛军仗着人多势众,向堡垒发起进攻,毅军则是毫不客气地开枪还击。结果,盛军被打死了十几个,剩下的逃进了静海门。 rì本人还没到,清军就开始自相残杀! 卫汝贵的盛军向来以酣战闻名,可那要看他们的对手是谁。对付回民和捻军,他们打得有声有sè,可真要遇上一支配备有现代化武器的军队,盛军的脆弱就暴露无遗。其实,毅军的训练水平和战斗力也不怎么样,然而,盛军硬是拿毅军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勋和卫汝贵结下了血海深仇。 卫汝贵见强攻不行,跑到叶志超那里告了张勋一状,说张勋率部攻击大清国的军队,意在谋反,要求叶志超以统帅的名义,逮捕张勋,立即正.法。 在这件事上,叶志超脑子倒也清醒。他对张勋原本也没啥好感,不过,他知道这是卫汝贵自作自受,更为重要的是,rì军正在向平壤大举进兵,一场大战迫在眉睫,张勋虽然是个刺头,可这人打仗是把好手。叶志超还指着张勋替他守平壤。所以,叶志超来了一个和稀泥,派人申斥了张勋几句,然后声言这是一场误会,希望双方同舟共济,团结抗敌。 卫汝贵没告倒张勋,一口气憋在胸口咽不下去,暗中发誓,与张勋势不两立。 不久,rì军向平壤发起了进攻。静海门遭到rì军重点进攻,rì军元山支队三千多人携五门大炮,向静海门发起猛攻,张勋驻守的堡垒首当其冲。 然而,张勋所部毅军凭借堡垒,顽强抵抗,阵地几番被rì军攻破,又几番夺回,危机时刻,rì军一个中队冲进了堡垒,双方发生肉搏,张勋派人向卫汝贵求援,然而,卫汝贵宣称求援的士兵是逃兵,将他斩杀,首级挂在静海门上。 张勋远远看见士兵的首级,气得捶胸顿足,差点晕过去,无奈rì军进攻猛烈,张勋只得拼尽全力抗击rì军。好在经过一天激战,终于击退了rì军。 这一仗,张勋所部毅军阵亡二百多人,堡垒上尸横遍野。 因为有张勋所部顽强抵抗,rì军没有逼进静海门,静海门上的盛军官兵翘着二郎腿在城墙上观战,眼睁睁看着毅军官兵死伤惨重,却是发出阵阵漫骂嬉笑之声。那情形,像是第三国的军事观察员,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勋与rì本人死拼。 到了晚上,天降大雨,rì军停止了进攻,张勋坐在堡垒里,一夜未眠,把卫汝贵祖宗八代狠狠问候了一遍。 到了五更天,张勋才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刚睡了不到十分钟,就被亲兵叫醒。亲兵大惊失sè,告诉张勋,静海门上一个人都没有,盛军不见了! 很快,张勋就发现,岂止是盛军不见了,平壤城里所有的清兵都没了踪影。 诺大个平壤城,只剩下堡垒里这一千多清军,其他人全都溜之大吉。 原来,昨rì深夜,卫汝贵扣留了叶志超弃城逃跑的命令。 所有的部队都得到了撤退的命令,唯独张勋蒙在鼓里。 卫汝贵这是要把张勋送给rì本人! 张勋大惊失sè,顾不得多想,急急忙忙带着人马逃出堡垒,向义州方向狼狈逃窜。 也许是老天爷实在看不过去了,张勋这一路奔逃,却是出奇的顺利,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rì军拦截。 说起来,这还是拜卫汝贵所赐。 原来,昨天晚上,平壤清军弃城而逃,完全在rì军预料之中。rì军早已在通往义州的大路上,设下重重埋伏,一路上对清军围追堵截。越是跑在前面的清军,越是遭到rì军迎头痛击,死伤惨重,而撤退动作慢一点的清军,反倒损失较小。其中最为悲惨的,是卫汝贵的盛军,他们被rì本人当成了清军主力围追堵截。 经过一夜的激战,rì军也是疲惫不堪,而且,他们完全没想到,平壤城里还有一支清军,他们以为清军早已跑光了。所以,天亮后,各路设伏rì军收队回营,准备进程接受平壤。平壤曾经是朝鲜的首都,北部重镇,占领平壤,意味着朝鲜战役结束,所以,rì军要好好打扮一下,盛装入城。 如此一来,张勋虽然跑得狼狈,但却未损失一兵一卒,而且,武器装备一样也没丢失,他们还拖回去了五门大炮。 恼火的是,他们这一路一粒粮食也没搞到,从平壤到义州,一万多大清国败兵已经把沿途的粮食抢得干干净净。毅军官兵们跑到义州城下的时候,个个饿得不chéngrén形,如同一群饿死鬼。 在义州城的南门下,冤家路窄,他们遇上了卫汝贵的盛军。 张勋所部毅军能够熬到义州城下,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大部分士兵已经断粮三天,这支疲惫饥饿之师,眼巴巴望着义州城,希望能进城饱餐一顿,否则,他们只能饿死在城下。 义州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然而,卫汝贵命令盛军关闭了城门,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城下的毅军。 第123章自相残杀(二) 卫汝贵所部盛军是最后一支赶到义州的平壤败军,他们的运气有些糟糕,他们是第一支逃出平壤的清军,按说,应该最先到达义州,然而,他们却落在了最后。 叶志超本来是命令各部清军于晚上8时统一行动,而盛军在6时,就不顾其他部队,提前两个小时开始了奔逃。 他们在义州大道遭到rì军元山支队的迎头痛击,黑暗之中,元山误以为盛军是清军主力,全力发动进攻,同时,rì军第五师团也迅速向义州大道逼进,追击盛军。卫汝贵的四千盛军,陷入了rì军的重重包围中。 伏击盛军的元山支队只有两千人,盛军有四千人,经过一夜激战,盛军付出了阵亡1200人,伤一千人的代价,好不容易冲出了重围。就连卫汝贵本人,大腿上也挨了一枪。平壤溃败,清军总共战死一千五百人,其中一千二百人是盛军官兵。 卫汝贵提前逃跑,自以为得计,哪里想得到,反倒给叶志超当了诱饵,他们吸引了大量rì军,使得清军大部队得以顺利突破rì军防线。天下蠢才,不过如此。 叶志超虽然蠢,但人家懂得逃跑,跑起来狡猾而迅速。而卫汝贵连逃跑也不会,白白替比人挡枪子。 盛军好不容易冲出rì军的包围圈,赶到义州城的时候,叶志超率清军大部队早已逃之夭夭,他们穿过义州城,直接逃到了鸭绿江西岸。 卫汝贵原想跟着叶志超,迅速逃过鸭绿江,可他逃到江边才发现,叶志超害怕rì本人趁机过江,把江上的大小船只全部拖到西岸。盛军只能望江兴叹。 叶志超做得很绝,他甚至向朝廷报告,盛军统领卫汝贵和毅军参将张勋已经阵亡。他这么做,是为了向朝廷证明,他把船只拖过江是正确的抉择——鸭绿江东岸一个清军都没有,只有rì本人。 如此一来,卫汝贵成了一个死人,朝廷追封他为一等伯,抚恤了他的家眷。卫汝贵为掩护清军主力,奋不顾身冲锋在前,不幸殉国的英勇事迹,在大清国广泛传扬。 当然,卫汝贵本人并不知道他已经“殉国了”。 没奈何,卫汝贵只得带着盛军回到义州城,整天提心吊胆,度rì如年,生怕rì军来攻。 怕什么来什么。卫汝贵正在惶惶不可终rì,下属来报,义州大道上来一支部队。卫汝贵吓得钻到了床低下。他知道,他是最后一支逃离rì本人包围权的部队,义州大道上来的,只能是rì本人。 不过,很快就传来好消息,从义州大道上来的,不是rì本人,而是清军,而是,是盛军的冤家对头毅军。 卫汝贵从床底下爬了出来,jīng神抖擞,大腿上的枪伤也不疼了,大踏步上了南城门。 他要报平壤城下的一箭之仇! 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将领是可悲的!鸭绿江东岸,只剩下这两支清军,rì本人大兵压境,双方就是有血海深仇,要想生存下去,也应该同舟共济,先渡过难关再说。 然而,心胸狭窄的卫汝贵却不这么想,他要置张勋于死地! 就这样,卫汝贵下令关闭城门,命令部下把枪口对准了毅军。 张勋叫不开城门,横下一条心,下令攻城。饥饿的毅军冒死攻城,遭到盛军迎头痛击。 在整个奔逃过程中,盛军没有向rì本人开过一枪,然而,向自家兄弟开枪的时候,他们打得又准又狠!五十多名盛军士兵死在了义州城下。 张勋进不了义州城,又不能退回平壤,前有穷凶恶极的卫汝贵,后有如狼似虎的rì本兵,全军弹尽粮绝,进退失据,陷入绝境。 张勋也够爷们!眼前弟兄们跟着他就要死无葬身之地,脱了衣服,袒胸露腹,拎着一把大刀来到城门下,冲着城上的卫汝贵喝道:“卫汝贵,爷杀了你的人,和毅军弟兄们无关,爷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你答应放爷的人一条生路,爷就死在这里!”说着,把大刀往脖子上一横。 卫汝贵坐在城墙上,翘着二郎腿,喝道:“张勋,你他妈的杀了老子那么多人,你一条命就够吗?别他妈的把自己的命看得太值钱了!” “你要怎样?”张勋怒目而视。 卫汝贵大笑:“两条路,第一,把你营中杀过我盛军的人全部拉出来,当着老子的面,斩首示众!第二,你要是舍不得杀人,你小子就把自己绑了,坐着箩筐上城墙,叫老子三声爷爷,从老子的胯下钻过去!” 卫汝贵早就把张勋算计准了,张勋绝不会杀自己的人,他也绝不会钻卫汝贵的胯下。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而且,卫汝贵心肠极狠,他不仅要张勋的命,还要诛张勋的心! 他要让张勋知道,他一就是死了,也救不了他的部下! 张勋一张嘴,一口血喷了出来。 城上的盛军官兵们一片哄笑。城下的毅军,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忽见南城门上,从盛军背后杀出一哨人马,这一哨人马行动神速,竟然没费一枪一弹,就缴了盛军的械,盛军统领卫汝贵的被五花大绑的时候,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支部队虽然衣衫褴褛,但也是一支清军,卫汝贵仗着自己是个副将,破口大骂:“狗rì的,你们连老子也敢捆,老子是卫汝贵!”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半边脸肿了起来,一个大汉指着卫汝贵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狗rì的竟敢向老子的毅军开枪!老子杀了你!” “毅军!毅军在城下!”卫汝贵大惊失sè,张勋的毅军在南城门下,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有力气攻城,这支从天而降的毅军不知从何而来。 那大汉又是一个耳光抽在卫汝贵脸上:“老子让你也死个明白,老子名叫那哈五,清室宗亲,康熙爷大阿哥的子孙。老子跟着左宗棠大人征过陕甘,跟着周宪章大人打过小rì本!松骨峰一战,打死小rì本无数,虎飞岭一战,斩杀rì本少将大岛义昌……” 姚喜从一旁走了过来,指着那哈五喝道:“那哈五,你他妈的怎么把咱们团长的功劳都扯到你头上去了?你小子脸皮也太厚了” 那哈五嘿嘿一笑:“团长不是说过吗,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那哈五滔滔不绝,为自己评功摆好,卫汝贵却是满腹狐疑,大着胆子问道:“那爷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当年关云长也不过如此,只是,那爷如何和那张勋扯到一起去了?张勋形象猥琐、而那爷顶天立地,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在下推测,那爷必是受了jiān人蒙蔽……” 姚喜脸一沉,又是一个嘴巴扇在卫汝贵脸上,卫汝贵的脑袋肿得像个馒头:“狗rì的,老子也让你死个明白,老子名叫姚喜,跟着我大哥周宪章周团长,转战千里,所过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松骨峰一战机智过人,独身探路,带我大哥脱离险境;安城渡一战,淹死rì本兵一百八十人,rì军望洋兴叹!牛歇里,英勇阻击rì军元帅山县有朋,迫使其不得前进半步!仁川港,炸毁舰西京丸。” 姚喜啰嗦个不停,卫汝贵只得强忍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问道:“久仰姚爷大名,只是姚爷如何与那张勋……” 那哈五又是一耳光扇在卫汝贵脸上:“妈的,你敢打断英雄盖世的姚爷说话,告诉你,姚爷从京城到成欢到元山到义州,所向披靡,小rì本闻风丧胆……” “不是,我是问……” 姚喜又是一耳光扇上去:“你敢打断叱咤风云的那爷说话!告诉你,小rì本闻那爷之名,如同惊雷贯耳!在rì本,那爷的名字可以治疗小儿夜哭……” 那哈五和姚喜两个活宝,先是自吹自擂,然后又是互相吹捧,这下苦了卫汝贵,那哈五和姚喜每说一句话,都要先扇卫汝贵一耳光作为前奏,以壮声势,几个回合下来,卫汝贵的脑袋肿成了西瓜。始终也没搞明白,这两个家伙与那张勋是什么关系。 那哈五和姚喜正打得xìng起,忽见城墙上的士兵们纷纷闪避在一旁,从城墙下,走上来一个年青人。 此人一身军服破烂不堪,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恶臭,有气无力,jīng神萎靡,面黄肌瘦,走一步晃两下,如同梦游。 不过,此人虽然猥琐,可士兵们却是大气不敢出,显然对这人极为恭敬。 就连趾高气扬的那哈五和姚喜,也停止了互相吹捧,两人冲着年青人举手敬礼,冲着卫汝贵喝道:“卫汝贵,你给老子看清楚了,这就是咱们大哥,章字营统领,周宪章周团长。给我们大哥跪下!” 卫汝贵原本就跪在地上,这一下不知该如何跪,正在犹豫,那哈五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后背上,卫汝贵惨叫一声,扒在地上,磕起了长头。 第124章了无生趣 卫汝贵不认识周宪章,不过他听说过周宪章的大名,周宪章在成欢、仁川、虎飞岭数次战斗,也让他名满驻朝清军。 卫汝贵放下心来,周宪章再利害,也是个小小的千总,卫汝贵是副将,是朝廷高级将领,一个千总敢把副将怎么样? 卫汝贵强忍脸上的疼痛,厉声喝道:“周宪章,你胆敢殴打副将!你他妈的要造反吗?你他妈的也不打听打听,我卫汝贵是何许人也,李鸿章李中堂都要让我三分!你把老子放了,兴许老子一高兴,不计较你捆绑长官之罪,否则,老子在李中堂那里参你一本,李中堂必杀你全家!” 周宪章表情木呐,神sè恍惚,似乎没听到卫汝贵在说什么,走到城墙边,冲着城下一拱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张将军,把你的人带进城里,那哈五和姚喜自会安排你们吃住,在下身体不爽,极度不爽,要回去睡觉了,不好意思。” 周宪章说着,转身就走,姚喜急忙说道:“团长,这个卫汝贵怎么办?” 周宪章懒洋洋说道:“妈的,杀了呗,莫非你要他到李中堂那里告我一状。” “是!”姚喜立正:“盛军其他人呢?” 周宪章极不耐烦:“老子要睡觉!冤有头,债有主,都交给张勋。”说着,拖着懒洋洋的步伐,下了城墙。 卫汝贵这才反应过来,哭喊着大叫:“周爷饶命啊,周爷饶命啊,小人狗眼不识泰山,小人绝不敢去告您的状……” 周宪章早就没了踪影。 那哈五一手提刀,一手提溜起卫汝贵,喝道:“卫汝贵,老子叫你死个明白,我和我大哥周宪章,我兄弟姚喜,原本就是毅军的人,张勋是老子的老上司!你他妈的敢向毅军开枪,老子就饶不得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他妈的就是不向张勋开枪,老子也饶不得你!你带着你的盛军,从平壤到义州,一路烧杀抢掠,害苦了朝鲜百姓。你们盛军打rì本不行,祸害百姓个个在行!就凭这个,你也该死!” “那爷,误会,误……” 那哈五手起刀落,卫汝贵人头落地,鲜血喷了那哈五一身,那哈五却是毫不在意,一脚把人头踢下了城门,喊道:“张参军,别在城外挨饿了,老子给你们准备了山东大饼,管饱。” 张勋怒道:“那哈五,你胆敢在爷面前充老子!” 那哈五却是哈哈一笑:“张大人,老子那哈五现在是营长了,和你的官差不多大,嘿嘿,咱大哥周宪章是团长了,比你官还大,进了城,你得给咱们团长敬礼。” 张勋长叹一声:“妈的,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让人家救了命,这他娘的就没了尊严了。弟兄们,跟爷进城吃大饼去!” 城门大开,饿得奄奄一息的毅军士兵们,突然来了jīng神,争先恐后冲进了城门。 …… 章字营是从东门进入义州城的。 虎飞岭一战,章字营和东学教徒们都是伤亡惨重。章字营一千三百多人,近五百人死战死,其中近三百人倒在了鹞子丘上。而东学教徒们更是死伤惨重,五千多人的教众,只有两千人突出了rì军的包围。 突围后,这两千教众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章字营,他们在郑世雄和韩令准的率领下,强烈要求加入章字营,跟着周宪章打小rì本。 周宪章扔了骊铁,他不再是东学教的教主,但是,这些朴实的朝鲜人,认定他是团长!他有能力带着他们与小rì本拼杀。 就这样,周宪章的队伍扩大到了将近三千人。 然而,在向义州的进军中,他的队伍还在不断扩大。清军被打散的官兵、不愿与rì本人合作的前朝鲜官军,以及不愿意给rì本人当奴隶的朝鲜贫民百姓,不断加入到队伍中。 战争时期,人们会不约而同地选择跟随一位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因为,跟着英雄是最安全的! 到达义州城的时候,周宪章的队伍竟然到达了八千人。 这其中,有收容的清兵三千多人,朝鲜官军两千多人,以及三千以东学教徒为主的朝鲜百姓。当然,一旦加入到了周宪章的队伍,他们就不是百姓了,他们是兵! 朝鲜百姓和大清国的百姓一样,都看不起兵,所谓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但是,现在,他们把跟着周宪章当兵打rì本,当成是家族的荣耀。 国恨家仇是可以改变世俗观念的! 这些来自不同民族、不同阶层的人,混成了一股洪流,他们斗志昂扬,他们信心百倍,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jīng神抖擞,不久前虎飞岭的惨烈,不仅没有消磨他们的意志,反而坚定了他的斗志!因为,他们坚信,他们的团长周宪章是一位英雄!跟着这样的英雄,他们必将胜利。 然而,众望所归的周宪章,却是萎靡到了极点。 金姝跳江自尽,周宪章就没了生趣。 自从一场洪水把他冲到十九世纪的大清国,周宪章就觉得,这个世界与他无关,他总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待周围的人和事,从骨子里,他根本就没承认过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员。 然而,金姝的出现,让他渐渐融入了这个世界! 这是金姝的世界,金姝的时空!为了金姝,周宪章努力去适应它,学习它!因为金姝,他体会到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因为金姝,他喜爱上这个世界,尽管,这个世界战火纷纷,险象环生! 因为金姝,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因为金姝,周宪章豪气冲天,他甚至产生了改变历史的强烈冲动。 然而,金姝却离开这个世界! 她带走了周宪章的希望、勇气和意志。 在鹞子丘,周宪章原本是想追随金姝而去的。他冲在了队伍最前方,希望有一颗子弹能够shè中他的胸膛! 然而,他的命太硬了!rì本人的子弹打不中他,大岛义昌的弯刀也砍不到他的头上。其实,这不是周宪章命硬,一个决绝的人,往往是所向披靡的!那个时候,他就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rì本兵为之胆寒,躲之唯恐不及。 最为可恨的是,那个可恶的罗鸣芳竟然绑架了他!硬是把他从鹞子丘上拖到安全地带。 金姝和她的菩提树终于消失在周宪章的视野里! 紧接着,悲愤到了极点的周宪章,又受到了重重一记——担任后卫的赵小满在鹞子丘阵亡。 赵小满带着jǐng卫连的一个排担任后卫,被十倍rì军包围在鹞子丘上,子弹打光了,和rì本人拼上了刺刀。 rì军联队长青木源劝降未果,命令rì军停止进攻,在鹞子丘上腾出一块空地,提出双方一对一决斗,战死为止,以维护军人的尊严。 赵小满爽快地答应rì本人的要求,一个排三十五人,依次走上空地,与rì本兵一对一搏杀。 这是一次中世纪的决斗,荒蛮而惨烈,双方都是豪气冲天。 很快,三十四人死在了rì军的刺刀下,但他们也刺死了十个rì本兵。 最后轮到了赵小满,只有十五岁的他,个头和毛瑟枪一般高。 联队长青木源手挥指挥刀亲自上阵,向这位十五岁的孩子表示敬意。 赵小满毫无悬念地死在了青木源的刀下。 鹞子丘上,树立起一座木质的墓碑,上书“支那好汉之墓——rì军联队长青木源中佐敬立。” 赵小满的死,彻底打垮了周宪章。 从那时起,周宪章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整天不吃不喝不说话,没过几天,就饿成了皮包骨。姚喜只得做了一副担架,命人把周宪章抬着走,看看周宪章饿得快不行了,就敲开他的嘴巴,强行给他灌些米汤进去。 罗鸣芳作为副团长,代替周宪章掌管队伍。罗鸣芳不敢去见周宪章,周宪章只要一见到他就是火冒三丈,其实,如果周宪章真要发怒揍他一顿,他倒也认了,可问题是,周宪章身子太弱了,一发怒就会休克,弄不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没奈何,罗鸣芳只得躲得远远的,凡事通过姚喜向周宪章汇报,可周宪章对所有的汇报都不置可否。 今天中午,那哈五和所率先锋部队终于到了义州城东门外,正要进城,却见城门紧闭,城上坐着几个懒洋洋的清军兵丁。那哈五叫城,可城上的清兵拒不开门,撂下一句话:盛军统领卫老爷正在收拾张勋,等收拾完了再说。 那哈五一听张勋的名字,气不打一处来,不管怎样,他和张勋还是一个部队的战友。张勋有难,不能不帮。 那哈五经历过阵仗,见过大世面,根本就没把那几个盛军兵丁看在眼里,一声令下,第二营就开始攻城。 第二营都是久经战阵的jīng兵,见过大风大浪。而盛军兵丁们直到现在,都还没向rì本人开过枪,就连平壤逃跑的时候,rì本人围着他们打,他们也是只顾逃命,居然没向rì本人放过一枪。 所以,第二营一攻城,城上的盛军就一哄而散,那哈五一枪未发,就进了城,逮住几个盛军兵丁一问,才知道,卫汝贵官报私仇,大敌当前,居然要灭掉张勋的毅军。 第125章开杀戒 那哈五一边派人把情况报告给后军,一边带着人马杀奔南门,南门上的盛军也是不堪一击,前后不到五分钟,就缴了盛军的械,活捉了卫汝贵。 姚喜也是张勋的旧部,听说张勋在南门,急急忙忙跟了来。 周宪章一直躺在担架上睡大觉,也不知是怎么的,一听说张勋的名字,竟然醒了,下了担架,一步三摇地来到了南门。 周宪章能走路了,罗鸣芳以为他大病将愈,激动得无以复加,又怕周宪章见到他受了刺激,病情再度恶化,只得悄悄跟在后面,不敢离周宪章太近。 哪里想到,周宪章上了南城门,如同是回光返照,几句话杀了卫汝贵,回到担架上,睡得如死了一般,任凭谁也喊不醒。 他的病情更加恶化了! 罗鸣芳急得团团转,只得让姚喜把周宪章抬到县衙里,先安顿下来,派出人手,四处寻找医生。 可是,前段rì子,清军过境,如同蝗虫一般,义州城里的老百姓都跑光了,哪里找得到医生。 更糟糕的是,队伍里出问题了。这支部队虽然暂时脱离了险境,但是,义州城无险可守,又是背靠鸭绿江,如果rì军来攻,部队背水一战,极为危险。所以,上策是放弃义州,渡过鸭绿江,前往九连城。 但是,跟着部队来的朝鲜人不愿意过江,过了江就是大清国的地盘了,也就是出国了!朝鲜人谁也不愿意离开祖祖辈辈的土地。 罗鸣芳把朴永烈、韩令准、郑世雄,苦口婆心说了一堆大道理,诸如:现在大踏步后退是为了明天大踏步前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好不容易说服了朝鲜人,答应过江。可罗鸣芳发现,他们过不了江了。 鸭绿江上一条船都没有,而江对面九连城的清军,拒绝派遣船只过江。 此时,直隶提督叶志超已被朝廷撤职拿办,九连城的主将是四川提督宋庆。宋庆得到朝廷旨意,不得向义州周宪章所部提供船只,换句话说,不准周宪章回国。 这个时候,大清国朝廷正在激烈争吵,太后认为周宪章是叛军,皇上认为周宪章是功臣,两边正在相持不下。在争吵没有结果之前,周宪章和他的部队不能回国。 义州城是兵家绝地,一旦rì军来攻,必然陷入进退失据。罗鸣芳气得捶胸顿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整天守在周宪章的病榻前,长吁短叹,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且说张勋带着毅军死里逃生,进了义州城,果然,那哈五给毅军弟兄们准备一顿丰盛的大餐,没有肉,只有大饼,但对于张勋这群饿得两眼发绿的毅军而言,这他娘的比满汉全席还好吃! 义州城什么都不好,但却有一样好处,别处没有——义州府库里有粮食! 叶志超的败兵跑到义州城,回家心切,大队穿城而过,把整整一个粮库完好无损地留了下来。 叶志超这么做也不是第一次了,成欢和平壤,每一次打败仗,他都要送给rì本人一份厚礼——每次逃跑,他的部下竟然都忘了把辎重烧掉。 不过,这一次,他的礼物没有落到rì本人手里,而是到了周宪章手里。 周宪章的八千疲惫之师,加上张勋的三个营一千多饿劳鬼,将近九千人,就指着这座粮库过rì子了。 张勋吃饱了喝足了,一抹嘴巴,喝道:“那哈五,盛军那些狗rì的在哪里?” 那哈五一皱眉:“我都叫你一声张参军,以示尊重,你直呼在下之名,恐怕不太妥当吧?” “你狗rì的别给爷登鼻子上脸……”张勋喝道,却见那哈五根本不为所动,一副与他平起平坐的派头,只得长叹一声:“妈的,这人啊,千万别让人家救命!尊严扫地啊!”说着,冲着那哈五一拱手:“那……那个什么?” “那营长!”那哈五仰脸说道。 “营长是个什么前程?”张勋是绿营出身,搞不懂德国人的编制。 “反正,我的营有一千多人!”那哈五的营只有五百多人,为了自抬身价,报出一千人,翻了一倍。 张勋只得拱手说道:“那营长,盛军那帮王八蛋都不是人,向自家兄弟开枪,请那营长秉公办事,军法从事!” 那哈五鼻子一哼:“本营长连rì奔波劳累,哪有jīng神处理那些个盛军?” 张勋怒道:“莫非你要放过他们?” 那哈五摇头:“我们团长说了,冤有头,债有主,盛军就交给你张参军处理了,你爱咋咋地。” 张勋一听那哈五这话,差点山呼“周宪章万岁!”幸亏嘴巴闭得快,否则,这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就收不回去了。 周宪章不仅救了他的命,还把仇人全都交给他处理,岂止是救命之恩,完全是恩同父母! 那哈五伸了个懒腰:“盛军的人都在南门下绑着,大概有个两千多人,都是些窝囊废,一枪不发就当了俘虏。你自己去看着办吧,告辞。” 那哈五前脚一走,张勋就带着他那帮吃饱了撑得圆滚滚的毅军弟兄,瞪着血红的眼睛,冲到南门下。 盛军两千多兵丁,被围在一块空地上,四周是那哈五的第二营官兵,端着枪,上着刺刀。 张勋喝道:“那营长的人辛苦了,该回去休息了,我张勋不劳诸位。” 第二营官兵早就得到命令,张勋一到,立马撤退。 张勋瞪着血红的眼睛,毅军官兵们也是如狼似虎。五十多个毅军弟兄躺在南门外,他们眼巴巴看见了鸭绿江,却让自己的军队,打死在自家的家门口! 要说心狠手黑,张勋一点也不输于卫汝贵! 盛军杀了五十多个毅军,张勋下令,杀两百个盛军,按四比一的比例,替死去的兄弟偿命。这两百盛军里,先选将官,从营官到把总,一个不留全部杀光!将官杀完了,人数还不够两百,张勋一不做二不休,把卫汝贵的亲兵队全杀了,总共杀了两百八十多人。 南城门下,血流成河,血腥味充斥全城。 冯国璋跟着后军刚刚进城,听说张勋杀人,急急跑到南城下,想要阻止他。结果,等他赶到的时候,张勋已经杀完了。 冯国璋指着张勋的鼻子破口大骂他草菅人命,张勋任凭冯国璋如何骂人,却也不恼,等冯国璋骂累了,才悠悠说道:“冯参军,这些爷已经杀了,你就是把天骂塌下来,他们也活不了,你要替他们报仇,就把老子杀了!” 冯国璋被噎得说不出话了,拂袖而去。 因为这件事,张勋和冯国璋结下了梁子,两人成了一辈子的冤家。 第126章吞并 张勋心肠狠毒,却也是极有心计,他这一顿杀戮,貌似为毅军报仇,其实,他杀的都是卫汝贵的亲信和军官,他这是要吞并盛军,扩大自己的实力。 果然,张勋杀完了人,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冲着剩下的盛军兵丁们大讲jīng诚团结。张勋表示,他杀掉的都是害群之马,他相信,绝大多数盛军弟兄都是热血青年,满怀忠心报国光宗耀祖之凌云之志,他原意张开双臂,接纳这些爱国青年,只要原意加入毅军的,都是好兄弟,张勋保证,一概一视同仁,绝不偏袒。 九十八、 四周是荷枪实弹如狼似虎的毅军官兵,场子zhōngyāng摆着两百八十具无头尸体。盛军兵丁们别无选择,只得乖乖就范。 部队一下子扩大到了三千人,张勋兴奋异常,却见这些前盛军兵丁们个个赤手空拳,他们的武器被那哈五缴了。 张勋要吞并盛军,不仅是看中了这两千兵,更重要的是,盛军是李鸿章的嫡系部队,装备是最好的,当官的人手一把转轮手枪,当兵的全都是七连发步枪,还有八门野炮,当然,他们的野炮已经送给了rì本人。 张勋急急忙忙跑到那哈五那里,声称盛军这帮兔崽子经过他一番空口婆心的劝说,个个痛哭流涕,对以前的错误幡然悔悟,决心痛改前非,重新拿起武器,和rì本人战斗到底,再也不向自家兄弟开枪了。张勋恳请那营长把武器还给他们,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那哈五却是两手一摊:“张将军所请,那某自然应该准许,可问题是,他们的武器,是咱们团长缴了去的,张参军如果想要,只得去向团长说明情况,咱们团长深明大义,一定会答应你的。” 张勋兴冲冲跑到县衙里,结果,看见周宪章躺在县太爷的卧榻上蒙头大睡,姚喜苦着脸守在一旁,任凭张勋千呼万唤,周宪章如同死了一般。 张勋大怒,冲着姚喜喝道:“姚喜!不就是几条破枪吗,你们他妈的至于跟爷装死吗?” 姚喜更是火冒三丈:“姓张的,你狗rì敢在老子面前大呼小叫!明告诉你,我们团长想要枪,用得着跟你装死吗!他只要一句话,别说是盛军的那几杆破枪,就是你张勋那一千多条枪,也得乖乖地交上来!你信不?” “我信,我信!”张勋慌忙说道。 整个义州城,张勋谁都不怕,就怕两个人,一个是那哈五,另一个就是周宪章。怕那哈五,是因为那哈五给了他山东大饼,吃人家嘴软。 而张勋害怕周宪章,不仅是因为周宪章出手救了他一命,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周宪章这小子肚子里有货。 张勋一向自视甚高,大清军队的将官,他一个也瞧不起,唯独这个周宪章,自从在九连城第一次见面,张勋就发现他与众不同,那个时候,周宪章还是个小兵,行军布阵说得头头是道,几句话就把九连城的破绽说得一清二楚。而且,张勋严重怀疑,这个周宪章与提督宋庆有着不一般的交情! 这次,周宪章的队伍又救了他的命,张勋心底里,对周宪章充满敬畏。 姚喜见张勋服软,也是一声长叹:“您有本事把团长叫醒了,别说那几条破枪,章字营的枪您全拿走!” “不敢,不敢!”张勋这才相信,周宪章是真的睡死过去了。只得怏怏出了县衙。 张勋这才知道,上了那哈五的当。 那哈五把他推到周宪章那里,周宪章又是不省人事,这件事就成了个死结。 张勋吃了个哑巴亏,明明知道那哈五独吞了盛军的武器,却也打不出个喷嚏来。义州城是章字营的天下,张勋只得忍气吞声。 张勋刚回到南城下的军营里,就见一个传令兵匆匆跑来,见到张勋,立正敬礼:“张将军,副团长请您去开会。” “副团长,什么副团长?” “哦,张爷有所不知,周爷是咱章字营的团长,咱章字营还有一位副团长,就是千总爷罗鸣芳。如今团长身子有恙,罗副团长全权代理团长职责。” “全权?” “对,全权!” 张勋大喜,周宪章睡死过去了,不过,罗鸣芳在这个章字营还是能做主的,这两千多条枪,有着落了。 “前面带路。”张勋喝道。 “是!” 张勋跟着传令兵,三步两步,跑到城东,抬头一看,只见却是一座粮库。 章字营一无所有,进了城找到一座粮库,这粮库就成了章字营的命.根子,所以,罗鸣芳干脆就把指挥部设在了粮库里,整天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心里踏实。 跑到粮库门口,传令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张将军请,副团长在里面等你。” 这义州城里,张勋就服周宪章一个,换了谁他都看不上眼。罗鸣芳原本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当个什么狗屁副团长,也这么大架子,张勋心头有气,嘴里骂骂咧咧:“妈的,爷来了,他狗rì的一个千总竟然不出来迎接爷……” 却听里面吵闹声震天,破口大骂的、拍桌子打板凳的、和事佬劝架的,各种声音混作一团。 看来,章字营没了周宪章,要内讧了!那个什么副团长罗鸣芳显然压不住场子。 张勋心头暗喜。 张勋为人极为jīng明,刚才,盛怒之下杀了二百八十多人,可也没忘了扩充实力。如今,听到粮库里闹成一团,这个张勋马上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他早就打听好了,章字营有八千多人,完全可以dúlì成军!如今周宪章卧病不起,章字营群龙无首。如果相机行事,来一个以小博大,把章字营一口吞了,那他张勋的队伍就利害了! 毅军原有一千多人,吞了卫汝贵的盛军两千人,现在有三千多人,再把章字营的八千人纳入麾下,他的部队就有一万一千多人,按照大清国的规矩,一个将官统领一支上万人的队伍,朝廷最差也得给个总兵头衔,搞得好,还可以授予一个记名提督或者巡抚的虚衔! 想当初,淮军的创始人李鸿章就是这么起家的! 张勋有这种想法,倒也不是白rì做梦,他有实力做到这一点。 在义州城的各sè人物中,张勋据有极大的优势。首先,义州城这些人物当中,全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只有他张勋,身为参将,在朝廷那里是挂了名的。第二,张勋手里握着一支毅军,这可是朝廷的正规军,而章字营直到现在,还是一支未被朝廷承认的杂牌军。第三,张勋的军事才能不比其他任何人差,资历更是比义州城里所有都深。就凭这三点,只要周宪章不醒过来,他相信,这里没人是他的对手。 张勋打定主意,不再骂骂咧咧,做出一副谦虚谨慎的模样,轻手轻脚走进了粮库。 只见粮库里四五十个人,围在一块空地上,副团长罗鸣芳愁眉苦脸地坐在空地上首,其他人则是吵成一团,个个脸红脖子粗。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cāo着双手,满脸无辜地瞪着乱哄哄的人群,一幅无可奈何的模样。 张勋悄悄站在人群背后,竖着耳朵听着,慢慢听出些门道来。心头更是大喜过望。 原来,大家争吵的是队伍改编的事,这正是张勋希望的事。 原来,章字营撤出虎飞岭后,越来越多的人仰慕周宪章的大名,加入到队伍中来。章字营不断壮大,一个团的编制,竟然有了八千人,清国人和朝鲜人各占其半。 这一路上大家忙着跑路,倒也没啥,进了义州城,问题就出来了。 这么大的战斗队伍,里面各sè人等都有,继续依照一个团的指挥系统来运行,各种矛盾立马显现出来。 队伍必须整编,德**事顾问汉纳根很快拿出一个方案来,交给罗鸣芳,按照德国陆军的编制,干脆把章字营再提升一个档次,变成师,下设三个团和一个直属营。周宪章任师长,罗鸣芳任副师长。 罗鸣芳拿到这个方案,心中打鼓,本来章字营未经朝廷许可,擅自改编成一个团,就有些占山为王的味道。如今背着朝廷,变成一个八千人的师,那可是藩镇割据了! 第127章夺权(一) 周宪章昏睡不醒,这么大的事,罗鸣芳怕做不了主。 可是,人马多了,必须整编,否则必然出乱子。更为急迫的是,目前部队被阻截在鸭绿江东岸,rì军随时可能来攻,一场恶战在所难免,这就更需要一个高效率的指挥系统。 罗鸣芳思量再三,一咬牙,决定按照汉纳根的方案,先整编了再说。 于是,罗鸣芳以副团长的名义,召集连以上军官全部到会,同时,把朴永烈、韩令准、正世雄等十几个有威望的朝鲜人也召集来,罗鸣芳打算趁此机会,把东学教众们的改编一并完成了。这些教徒们一路上跟着章字营,乱哄哄的,不像个样子。另外,义州还有一支毅军,能编入章字营最好,如果张勋不同意,也要让他心里有个数。这也是罗鸣芳好心,怕张勋感觉章字营把他当外人。 然而,当罗鸣芳一宣布会议的内容,大家就吵成了一团。 这是章字营第二次改编了,十几天前在元山的改编,也有过争吵,但这一次争吵,与上次完全不同。 上一次大家争吵的是,能不能改编。 而现在,大家对于扩编成师,全都没有异议。大家对于师长和副师长的人选,也没有异议。 有异议的是,谁来当团长、营长、连长! 团扩编为师,官位一下子多出许多来。八千人谁都想当官,三个团只有三个团长的位置,二十几个人嚷嚷着要当团长,想当营长、连长、排长的更是不计其数,每个人背后都有一帮铁兄弟。更麻烦的是,朝鲜人和清国人各占一半,本来倒还是相处融洽,这一说要当官,朝鲜人就抱起团来,清国人也抱起团来,争得一塌糊涂。 如果周宪章醒着,他一句话,这里的人没人敢说个不字。不管是朝鲜人还是清国人,都服周宪章,他虽然没了骊铁,在朝鲜人心目中,他还是教主。 可问题是,周宪章失魂落魄,完全不能视事。罗鸣芳这个副团长威望不足,镇不住场子,洋鬼子汉纳根更是说话不管用。 问题极为复杂。 按照汉纳根的方案,一个师三个团,一个直属营。每个团编制2300人左右,剩下的一千多人编成师直属营。汉纳根这个方案,从兵力配置上倒是无懈可击,可问题是,汉纳根没有考虑到民族成份这个问题。 现在的章字营,有四千清国人,四千朝鲜人。如果不考虑民族成份,清国人和朝鲜人进行1比1混编,倒也简单。然而,不同民族1比1混编,必然会带来管理和指挥上的诸多问题。所以,一支部队,应该以一个民族为主,另一个民族为辅。这就意味着,要么把朝鲜人打散,编入清国人为主的团队,要么把清国人打散,编入朝鲜人为主的部队。 不管是哪一种分配,都遭到一方的坚决反对! 最后,好不容易搭成协议,编成一个纯清人团,一个纯朝鲜团,另外一个团则是清人和朝鲜人各占一半,为混合团。师直属营则全都是清人。 紧接着,团长、营长、连长的人选问题突出出来了。 清国人这边,那哈五和吴佩孚已经是营长了,按理说,应该顺理成章当团长,两人争夺起了清人团的团长之位。而在朝鲜团那边,朴永烈原本可以顺理成章当团长,可朝鲜人绝大多数都是东学教徒,东学教的人力挺郑世雄,双方也是争得不可开交。 这两个团还没争出个结果来,冯国璋又提出要当混合团团长,朝鲜人立马推出韩令准。 团长还没搞定,营长的人选又出了问题,营长还没搞定,连长的人选又出了问题。 整个会场乱成了一锅粥。 罗鸣芳大为后悔,早知这样,无论如何也要等周宪章睡醒了再说。搞成现在这个局面,没法收场了。 汉纳根更是目瞪口呆,他终于搞明白了,军队需要权威,一支没有权威的军队,就是一盘散沙。 章字营原本有自己的权威,可这位权威正在睡大觉! 张勋搞明白了的形势,心头暗喜,脸上却是不露声sè,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分开众人,走到场子zhōngyāng,向罗鸣芳和汉纳根拱手施礼:“毅军统领、参将张勋,拜见罗副团长,汉纳根大人。” 张勋有意突出“参将”,这是个不小的前程,至少在这群人里面,他的官位是最高的。 果然,张勋一亮出身份,乱哄哄的场面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这位“参将”大人。 罗鸣芳急忙站起来,还礼道:“张将军来了,赶快请坐。” 张勋回头一看,这个粮库改造的指挥部,竟然没有凳子,罗鸣芳和汉纳根虽然是坐着的,可他们是坐在一座土台上。土台只有一尺来高,这两位坐在土台上,周围的人全站着,比他们高出一大截来,如此一来,威望大打折扣。 叶志超当统帅的时候,人虽然长得像猪,可人家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坐在太师椅上,太师椅少说也有一米五,坐上去比人家站着都要高出半个头,这就是所谓威仪。 张勋心头暗笑,这帮章子营的家伙,说起来,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连威仪都做不出来。 “在罗副团长、汉纳根大人面前,末将就不坐了。”张勋虽然不再自称“爷”,改称“末将”,可态度明显倨傲了许多,大咧咧站在了罗鸣芳身边,呈俯视状。罗鸣芳不明就里,还以为张勋谦虚,殊不知,张勋俯视他,已经占尽了心里优势。 罗鸣芳坐回到土台上,仰着头问道:“张参军此来,有何指教?” “这个,指教不敢。”张勋貌似谦恭:“刚才末将听了半晌,基本上算是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末将以为,罗副团长和汉纳根大人整编章字营,完全是出于大公无私的高尚情怀,这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而且,深谋远虑,魄力十足,如今的章字营,确实是到了非整编不可的时候了。两位大人能够力排众议,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真是大智大勇之人,张勋佩服得很!” 汉纳根苦着脸说道:“你不要恭维我们,按你们中国人的话说,我们两个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勋暗笑,这个洋鬼子还有些自知之明,当下正sè说道:“汉纳根先生差矣,您这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菩萨情怀。” “但愿是吧。”汉纳根瞪着蓝眼睛,很无辜地说道。 张勋说完了恭维话,话锋一转,皱眉说道:“不过,在下认为,两位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在方法上,还很值得商榷。” 罗鸣芳正在焦头烂额,忽听张勋的口气,似乎是有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急忙说道:“张将军有何指教,但说不妨。” 张勋说道:“按照这个整编方案,不知罗副团长和汉纳根大人将担任何职?” 罗鸣芳说道:“按照汉纳根大人的意思,我担任副师长,汉纳根大人担任参谋长,师长一职自然是现任团长周宪章担任,只是周宪章现在身体不适,在下作为副师长,暂时代理师长的指挥权。” 张勋面露沉吟之sè,yù言又止。 第128章夺权(二) 罗鸣芳急急说道:“张将军请畅所yù言。” 张勋这才说道:“按说,这是你们章子营的事,我毅军不便插言。只是,大敌当前,我毅军有幸与诸位风雨同舟,章字营的困难就是我毅军的困难。所以,在下不避嫌疑,大胆说上两句。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好说好说。”汉纳根也急急说道。 “罗副团长,汉纳根大人,常言道,君子大公无私!两位一人担任副师长,一人担任参谋长,在下知道,这是二位勇挑重担为国效命,可是,章字营八千多人,大多都是俗人,很难体会到二位的良苦用心,在这些俗人的眼里,二位占据副师长、参谋长之高位,是为自己牟取高官厚禄。如此一来,他们自然不服。” 罗鸣芳大叫:“我罗鸣芳对天发誓,我当这个副师长,绝无半点私心!” 张勋摇头说道:“我张勋绝对相信二位毫无私心,但众人不信啊,大家各怀私心,以小心之心度二位的君子之腹,你们要当副师长参谋长,他们就要当团长、营长、连长,结果是争得一塌糊涂。以在下愚见,只要罗副团长主动放弃副师长之位,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一心为公,下面这些个俗人,自然无话可说。” “好!老子就不当副师长了!”罗鸣芳喝道。罗鸣芳是天津武备学堂出身的学院派,进学堂之前还是个秀才出身,行军打仗倒也在行,可还是有些书生的呆气,既不懂江湖手段也搞不懂政治手腕,张勋三言两语,他就主动放弃了副师长的职位。 张勋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把罗鸣芳的副师长给撸了下来,心头大喜,脸上却是不动声sè,面向众人说道:“罗副团长高风亮节,在下佩服,罗副团长以身作则,不知各位还有什么说的?” 章字营这些个将官,都是些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人,哪里搞得明白张勋这个老油条的如意算盘。 那哈五带头说道:“副团长都不当副师长了,我老那还有什么说的,老子不争了,能在章字营里当个兵就行。” 那哈五一表态,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这些人原本争得脸红脖子粗,现在马上相互赔罪,个个表示痛改前非,以大局为重,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气氛变得极为和谐。罗鸣芳面露喜sè,对张勋佩服得五体投地。 汉纳根慌忙说道:“可是,总得有个人当副师长啊,要不然,谁来指挥部队?” 张勋心头一阵紧张,距离他的目标——吞并章字营,越来越近了。 “这个,”张勋压了压心跳,说道:“我个人以为,最好是大家投票,从章字营现在的军官当中,选出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担任副师长。我张勋先表个态,我毅军受章字营救命大恩,从此之后,我三千毅军官兵加入章字营。只要是大家公选出来的副师长,不管是谁,我张勋和所部官兵,必然坚决服从副师长的命令!” 张勋宣布加入章字营,其实是说,他作为章字营的军官,也有资格参加副师长的竞选。众人不明白张勋的用心,还以为他真心来投,响起一片掌声。 很快,在罗鸣芳的主持下,众人开始选举副师长。大家先提出了七八位副师长人选,包括那哈五、吴佩孚、姚喜、朴永烈、郑世雄等人。 没有一个人提名张勋,张勋却也不急,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只是提出一个建议:大家公认的师长是周宪章,可周宪章不能视事,所以,副师长就要代理行使师长的职权,所以,为了慎重起见,也为了能够服众,副师长人选的得票率,必须超过50%,如果得票率不能超过50%,哪怕是第一,也得重新选举。 张勋这一建议,合情合理,大家均无异议。 接着开始投票,这一投票,问题就出来了。每一个候选人,连五分之一的票数都没有。 这个结果,早在张勋的意料之中。 这个章字营其实是个大杂烩,里面各sè人等都有,各有各的山头,各有各的势力,他们都是冲着周宪章来的,除了周宪章,其他任何人都不足以服众。 张勋设置一个百分之五十的得票率,就是一个陷阱。章字营里的将官们,谁也不可能达到这个得票率。 所以,票数一宣布,争吵再次开始,场面变得更加不和谐。张勋却是一言不发,双手cāo在怀里,饶有兴趣地看着乱哄哄的会场。 罗鸣芳终于忍耐不住,大喝一声:“老子当副师长你们不服,你们自己又推不出一个副师长来!好好好,老子提一个人,你们要是再不服,老子也不管了,你们爱咋咋地!” “副团长提谁?”张勋急忙问道。 “老子就提张勋!”罗鸣芳大叫:“张勋是朝廷封的参将,身上有前程,他的毅军也和rì本人真刀真枪干过!而且,张勋和他的部下,已经加入咱们章字营,也是咱章字营的弟兄!” 张勋心头狂喜,脸上却做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罗副团长,万万不可,在下初来乍到,资历尚浅……” “张将军就不要谦虚了!”罗鸣芳喝道:“现在,大家举手表决,同意张勋当副师长的举手。”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纷纷举起手来。 结果惊人,全场46人,45人赞成,1人反对。大大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周宪章一病倒,章字营内部群龙无首,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将官们,彼此谁也不服谁,要从章字营内部产生一位副师长,根本就是不可能。而张勋初来乍到,没人了解他,他也没有得罪过这里的任何人,这恰恰成了他的优势。 这就是所谓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一切都在张勋的算计之内! 罗鸣芳随即宣布:“经过mínzhǔ选举,章字营副师长一职,由张勋担任!” 忽听一声爆喝:“我反对!”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冯国璋跳将起来,气得脸青面黑。 张勋见是冯国璋,心头一阵轻松。 他对冯国璋的底细一清二楚,冯国璋虽然是个七品骑尉,还得到聂士成的器重,可是,现在不是在聂士成的帐下,而是在义州,天高皇帝远。更让张勋放心的是,冯国璋手里没兵没枪。 说白了,冯国璋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家伙。乱世当中,得靠枪杆子说话,张勋之所以敢打章字营的主意,靠的是他手里有三千多人枪,如果他手里没有枪,张勋就是有天大的野心,也不敢在义州城里托大。 张勋不露声sè,说道:“我张勋原本是无家可归之人,蒙各位不弃,只求生存,实在不敢僭越,既然冯将军反对,这副师长之职,就不当了。” 罗鸣芳大怒:“冯国璋,老子当副师长你不服,大家选出来的副师长,你也不服,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你来当这个副师长?” 冯国璋喝道:“老子才不稀罕什么副师长!这个张勋心狠手黑,在南门,他一口气就杀了两百八十多人!这种人当副师长,我怕章字营今后要变成魔窟了!” 吴佩孚摇头说道:“冯将军此言过于书生气了。常言道乱世用重典。卫汝贵的盛军太跋扈了,竟然向自家兄弟开枪,不杀不足以震慑其跋扈之气!”吴佩孚并不了解张勋,但他赞成重典治军,张勋在南城大开杀戒,如果换了是他吴佩孚,也会这么干。 “那也不能杀这么多!”冯国璋喝道:“为将者不能嗜杀……” “得了得了!”罗鸣芳打断了冯国璋的喋喋不休:“你一票反对,反对无效!这事就这么定了……” “老子不服!”冯国璋还要争辩。 第129章钦差大臣 章字营的意见好不容易得到统一,罗鸣芳焦头烂额了半天,实在不想放弃这大好局面,罗鸣芳大喝一声:“冯国璋,你他妈的有话,自己去找聂总兵说去,这是义州城,轮不到你说话!这事就这么定了!现在,恭请张勋张副师长主持章字营大局!” 冯国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罗鸣芳这话明摆着,是欺负他手里没兵没枪。 那冯国璋倒也硬气,大喝一声:“老子冯国璋,绝不和张勋同流合污!告辞!”说着,大步走出了粮库。 张勋望着冯国璋的背影,暗暗冷笑,这副师长当定了!一个冯国璋不过是螳臂当车。 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整个章字营的八千多人,全部收入囊中! 张勋已经打听过了,周宪章昏睡不醒的原因,是他的小美人死了。这周宪章倒是个情种,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作为率领千军万马的将领,如此多情,他就算醒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张勋只要坐稳了副师长的位置,慢慢把周宪章的人一个个清除掉,这支部队就是他的了,周宪章就是醒了,也奈何不得他! 张勋意气风发,走上土台,咳嗽一声,说道:“蒙各位推举,爷当上了副师长!如今师长周宪章病体欠安,爷暂时代理师长的指挥权,爷丑话说在前面,爷向来以铁腕治军闻名,奉爷的将令者,爷敬重,谁要是不服从爷的将令,可别怪爷翻脸不认人!” 张勋刚才还是一口一个“在下”,这一当上副师长,马上是一口一个“爷”。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这个张勋不是个善主。可张勋当这个副师长,大家都是举了手的,众人无奈,只得俯首聆听。 张勋越发得意,说道:“现在,爷宣布,章字营整编为一个师,下设四个团,一个师直属营……” 忽听粮库外一声传来高呼:“圣旨到!” 众人都是一愣,义州城在鸭绿江东岸,是在朝鲜的地盘上,这圣旨从何而来? 张勋反应够快的,厉声喝道:“狗rì的,这肯定是朝鲜京城里那个傀儡皇帝发来的圣旨,来招安咱们!妈的,李熙这个窝囊废,连各女人都搞不定,有了rì本人撑腰,也他娘的狐假虎威传什么圣旨了!来人,给我把外边那些个假传圣旨的家伙,一概砍头,把首级全都挂到城门上,以壮军威!” 左右答应一声,正要动手,却见冯国璋从门口大踏步走了进来,指着土台上的张勋喝道:“张勋,你他妈的杀人杀顺手了,逮着谁都敢杀!门外是我大清国的钦差!全体出门迎接圣旨!” “胡说八道!”张勋还在沉浸在当副师长喜悦当中:“义州城是朝鲜的地盘,朝廷钦差从何而来,一定是你冯国璋暗通rì本人,义州城是我张勋说了算……” 张勋还没说完,粮库里众人早就跑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张勋一个人站在土台上,张勋这才发现情况不妙,急急忙忙跳下土台,跟着众人跑了出去。 只见外面的场地上,一队人马,旗幡招展,衣甲鲜明,正是大清国的装束,场地zhōngyāng一面绛红sè大旗,大旗下站着两位身着三品朝服的大清官员,一位身材魁梧,留着浓密的八字胡,年岁三十多岁,颇为干练;另一位则是一位身材瘦小的小老头,须发皆白,摇头晃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文人的酸臭气。 张勋这才明白过来,来人正是大清国的钦差,而且,品级极高。张勋慌忙跑到众人前面,跪地磕头:“臣张勋率章字营……” “周宪章在哪里?”那jīng瘦老头不耐烦地打断了张勋的话。 “周宪章身体欠安,如今在县衙里养病,臣张勋暂时代理……” “去县衙!”老头不理张勋,转身就走,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官员跟着老头就走。 冯国璋急忙跑到两位钦差大臣前面:“袁大人,那大人,末将前面带路。” 众人不敢怠慢,急急跟在两位钦差的身后。 张勋心头咯噔一下,不由得瞄了那中年钦差一眼,心中倒吸一口凉气,那人莫非就是袁世凯? 袁世凯,字慰亭,号容庵,河南项城人,是李鸿章一手提拔的得力干将。1882年,朝鲜发生壬午军乱,袁世凯随吴长庆军东渡朝鲜,率领一支清军配合行动,战斗中,袁世凯带头冲在最前面,他的坚毅勇敢感染了部下,兵变很快得以平定。吴长庆在给清廷的呈报中,说他“治军严肃,调度有方,争先攻剿,尤为奋勇”,报以首功。随后,年仅23岁的袁世凯就以帮办朝鲜军务身份驻藩属国朝鲜,协助朝鲜训练新军并控制税务。袁世凯留镇朝鲜期间,得到了朝鲜上下的一致好评。 1884年金玉均等“开化党”人士发动甲申政变,驻朝rì军趁机挟制王室,袁世凯指挥清军击退rì军,维系清廷在朝鲜的宗主权及其他特权。袁世凯平定了朝鲜甲申政变有重大意义,打退了rì本的渗透势力,粉碎了rì本趁中法战争之际谋取朝鲜的企图,推迟了中rì战争爆发的时间。袁世凯也因这一事件受到李鸿章等人的重视,年仅26岁的他就被封为“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位同三品道员,左右朝鲜政局,俨然朝鲜的太上皇。 袁世凯在朝鲜期间,让朝鲜高宗按照藩国礼仪迎接上国钦差,明确清朝和朝鲜的宗藩关系。他还防止朝鲜向外国借款、阻挠朝鲜向西方国家派驻公使。 袁世凯干涉朝鲜内政的做法引起了朝鲜国王和一些大臣的不满,清廷中也不断有人弹劾他。1888年1月朝鲜国王李熙致函请求清廷撤袁世凯,随后朝鲜驻华官员金明圭奉李熙之命,请求李鸿章换人。清廷内的张謇、张佩纶等也曾攻击袁世凯“侈然自大,虚骄尚气,久留朝鲜,于大局无益”。李鸿章力排众议,不仅让袁世凯继续留朝任职,并于1890年2月给袁世凯写了“血xìng忠诚,才识英敏,力持大局,独为其难”的评语。 袁世凯在朝鲜十二年,有效地遏制了rì本和沙俄对朝鲜的渗透。rì本人视起为rì本扩张朝鲜的最大障碍,曾经多次派人暗杀袁世凯,但都没有成功。 袁世凯是大清国少数保持头脑清醒的官员之一,他不仅对朝鲜局势有着明确而清醒的判断,对于清军和rì军的差距,也非常清楚,战争爆发前夕,和李鸿章一样,他对于战争的结局表示悲观,但和李鸿章不一样的是,李鸿章竭力希望通过外交途径避免战争,而袁世凯认为,战争不可避免,战败也不可避免! 袁世凯的观点是,大清国需要一场失败! 通过战争,哪怕是通过惨烈的战败,彻底清算大清国**的军事体系,革除现有的八旗绿营湘淮军,建立新军,走上一条强国强军之路。 为此,从朝鲜回国后,袁世凯没有参与到朝鲜战争的事务中,因为,他相信,这场战争大清国输定了!他向朝廷上了一道奏折,提出一整套编练新军的建议。 当然,他的建议没有得到光绪的认可,光绪还沉浸在大清国击败rì本雄踞亚洲的美梦中。 袁世凯的奏折如石沉大海,正当他百无聊赖的时候,园子里的太后老佛爷想起了他。 第130章同路不同道 袁世凯万万没有想到,太后老佛爷又把他送回了朝鲜。 他一直以为,大清国将永远失去朝鲜!早在成欢战败之前,甚至,早在东学教揭竿而起的时候,袁世凯就坚信,以大清国现有的实力,根本守不住朝鲜。 丢失京城在他预料之中,成欢战败、平壤战败也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黄海上,号称亚洲第一舰队的北洋水师被rì本联合舰队打落花流水,举国上下瞠目结舌,袁世凯也只是发出一声轻叹——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甚至,就连鸭绿江东岸,有一支残兵败将守着一座孤城,也在他的预料之中——那是散落在朝鲜的清兵们最后的归宿,他们必然会被rì军摧枯拉朽的进攻所碾碎!义州撑了不了几天!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大清国的朝廷,居然会把这座弹丸小城,以及城里面那些残兵,看成是大清国未来的希望! 甚至,朝廷中有人把义州看成是甲午战争的转折点! 袁世凯摇头叹息,大清国就如同是一个落水者,胡乱抓到了一根稻草,就以为能救命。 他被太后老佛爷派回了朝鲜,作为钦差副使,前来向义州城里的残兵败将颁发朝廷的圣旨。 同时被派来的,还有一位钦差正使,就是因为得罪了李鸿章而被罢官在家的叶赫那拉那晋。那晋现在被朝廷封为礼部侍郎,官居三品。 据说,朝廷重新启用那晋,是因为,义州城这群残兵败将的主将,是那晋的门生。 袁世凯甚至没有心情去搞清楚那晋这位门生的尊姓大名,因为,在他看来,谁在义州城当主将,其实都逃不掉一个结果——被rì本人彻底消灭掉。 大清国的正规军根本就不是一支真正的军队,这样的军队还不如让rì本人全部消灭掉算了! 只有一切从零开始,彻底摒弃掉大清**队的一切陈规陋习,彻底铲除掉蕴育这些陈规陋习的温床,大清国才有希望锻造出一支真正的现代化军队。 所以,当袁世凯听说一支支清军被rì本人打散、消灭,他并没有感觉到悲哀,相反,在他看来,rì本人的攻击,如同是外科医生的手术刀,每消灭一支清军,就是割除掉大清国身上的一颗毒瘤。 义州的这支部队,也是一颗行将割除的毒瘤! 袁世凯对这一趟差事,心底里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他不得不来,因为,他这个钦差大臣,不是皇帝选派的,皇帝选派的是叶赫那拉那晋。 袁世凯是太后老佛爷选派的钦差! 向同一地点同一人物,一次派出两个钦差,一个是皇帝的,一个是太后的,这在大清国的历史上,还是头一遭! 很明显,朝廷不是把义州城当成是军事据点,而是当成了政治据点! 帝党和后党,在义州这件事上,较上了劲! 袁世凯清楚地记得,在颐和园,太后老佛爷向他和颜悦sè地承诺:这趟差事办好了,就把小站那块地腾出来,给他编练新军! 太后的承诺让袁世凯哭笑不得,袁世凯是把新军当成大清国未来的希望,而太后老佛爷,却把新军当成她玩弄权柄的筹码! 可不管怎样,编练新军的事,入不了皇帝的法眼,太后能过问上一句,算是很给面子了。 就这样,袁世凯跟着那晋,出了běijīng城,来到九连城,然后,坐船渡过鸭绿江,来到义州城。 朝鲜的破败完全超过了袁世凯的想像!袁世凯在朝鲜十二年,对朝鲜的情况了如指掌,这个国家贫穷落后,百姓愚昧,官员不思进取,但不管怎么样,百姓的基本生活还是能够维持的。 然而,袁世凯一踏上鸭绿江东岸,就发现,现在的朝鲜,与一年前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村庄毁弃,田野荒芜,人烟罕见。 战火并没有燃烧到鸭绿江边,而鸭绿江边,却是一派战争的惨烈。 那是清军造的孽!清军已经彻底褪变成了土匪! 袁世凯更加坚定了编练新军,淘汰旧军的决心! 而另一位钦差大臣,叶赫那拉那晋,却对沿途景象毫不关心。 他甚至对袁世凯也没有兴趣。 那晋一路上像个木头人,对袁世凯不理不睬,时不时自言自语几句,袁世凯知道,他是在念叨他那位爱徒的名字,那位爱徒,如今是义州城的主将。 自从接到皇帝的旨意,命他以礼部侍郎的身份,前往义州向周宪章颁布圣旨,那晋就变得神神叨叨的。 不管是在大牢里还是在赋闲在家,那晋的rì子一直很平静,他的心情也很平静。 那晋一向把名节看得很重。作为朝廷大臣、社会名流,那晋严于律己,纲常礼仪成了他身体里的血液。 然而,因为周宪章,那晋被李鸿章下了大牢,进过大牢的人,名节自然有亏,可是,也不知是怎么了,那晋的心情,反倒平和了许多,名节之事,似乎变得可有可无。 脱离了官场的那晋,突然感到了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轻松,那个时候,那晋赋闲在家,他好像体会到了陶渊明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然情致。 当然,陶渊明先生的悠然,是采菊,而那晋的悠然,则是遛鸟。 每天一大早,那晋就拎着鸟笼子,跑到天桥边,和那些八旗子弟们喝茶遛鸟。八旗子弟一代不如一代,除了遛鸟品茶,他们似乎什么都不会。 他们甚至连做恶霸衙内的本事都没有。 其实,满清八旗子弟真的很可爱,皇帝拿钱养着他们,他们虽然不能皇帝争口气,但也不会去祸害百姓,他们唯一所求的,就是听人家称呼一声“爷”,就算人家心里面瞧不起他们,也没啥。说起来,八旗子弟比其大明王朝洪武爷的子孙,那是规矩多了。 总之,那晋打算做一个让人看不起的八旗子弟,与世无争,自得其乐。 然而,那晋的好rì子没过上几天,就被光绪皇帝招进了紫禁城。 皇帝召见,这要是放在以前,那晋必然是激动万分,山呼“皇恩浩荡”。然而,那晋遛了几个月鸟,突然发现,面对皇帝,是一件过于沉重的事,沉重的让他提不起丝毫兴趣。 那晋无jīng打采地进了紫禁城,见到光绪皇帝。很快,他从皇帝的嘴里,听到了他的徒儿周宪章的名字。 从那一刻起,那晋就变得神神叨叨了。他只记得,皇帝命他去义州城,至于去义州城干什么?和谁去?怎么去?他一概忘了个干干净净。 那晋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飞到义州城,见到周宪章。 他突然发现,他原来是如此牵挂那个不争气的徒儿! 赋闲在家的时候,那晋曾经定下一条家规,谁也不能在家里谈国事,尤其不能谈朝鲜! 家人们还以为他被政治伤了心。其实,那晋是害怕听到从朝鲜传来噩耗。 清军在朝鲜连战连败,当官的都逃跑了,当兵的成了rì本人的枪下鬼。周宪章是个小兵,要想逃回来,千难万难。 如今,皇上金口玉言,周宪章还活着! 那晋恨不能立马飞到义州城。 一路上,那晋的脑子里就只有周宪章,他甚至忘了,袁世凯和他同行。 他甚至没有想起问一问,袁世凯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去义州?朝廷派出两位钦差向同一个人颁旨,这意味着什么? 那晋行走如飞,他银白的须发,在秋rì的艳阳下,发出阵阵的白光。 不一会,就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座官衙。 走在前面的冯国璋停下来,说道:“两位钦差,这就是县衙,周宪章沉睡不起……” “宪章啊!”那晋一声哭喊,老泪长流,迈步就往里走。 第131章大战钦差 冯国璋慌忙拦住那晋:“那大人,周宪章衣冠不整,此时如果面见钦差,恐怕有失朝廷威仪,待我等先进去,帮他穿戴好了,这才……” “放屁!”那晋怒喝:“你敢阻挡老夫与徒儿见面,给我让开!” “不是,这颁旨接旨,事关朝廷威仪,不可马虎,那大人,您是礼部侍郎,这礼仪之事,您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你他妈的给老子滚开!”一代大儒那晋爆出一句粗口,声震九天。 冯国璋给那晋当过学生,知道这位满口仁义道德的迂夫子一旦着急,就要爆粗口,倒也不是很惊讶。 却把跟在身后的袁世凯惊得一个趔趄。 冯国璋只得转向袁世凯:“袁大人,您看这事……” 袁世凯却是大叫一声:“这事还能怎么办,那大人已经进去了。” 冯国璋回头一看,那晋跑得如兔子一般,就一瞬间的功夫,已经钻进了县衙。 冯国璋无奈,只得急急跟在那晋的后面,那晋也是真急了,行走如飞,袁世凯大为惊讶:“冯国璋,那大人原来身怀武功?怪不得朝廷让他担任天津武备学堂的会办,这老头原来能文能武。太后答应我小站练兵,回去后,我奏明皇上,把他调到小站来,给我当训练总监。” 冯国璋哭笑不得,只得敷衍几句。 且说,那晋冲进了县衙,那县衙也不大,穿过公堂,后面就三间平房,没人带路,那晋三步两步就冲到了周宪章的卧室里。 副官姚喜正坐在床边,忽见一位身着官服的老头冲了进来,声嘶力竭气势汹汹,。 姚喜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两天守在周宪章身边,又没睡好,脑袋正在发昏,见那晋气势汹汹而来,也没认出那晋穿的是三品官服,还以为是哪里跑来一个疯老头,急忙纵身拦在那晋身前,喝道:“什么人胆敢私闯团长卧榻!” 那晋眼看就要看见爱徒了,却被一个愣头青拦在面前,心里一着急,一声爆喝:“给老夫滚开!”一挥手,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姚喜挨了一个大嘴巴。 姚喜被打了个满天星,眼睛看不见,手脚却不闲着,乱抓乱舞,一手扯住了那晋的官服,一手扯住那晋的顶戴,竟然和那晋扭打在了一起。 这姚喜也是被那晋打昏了头,他也不想想,一个疯老头怎么会堂而皇之冲进周宪章的卧室,门外的卫兵不是吃干饭的。而那晋这老头子也是情绪激动,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身份,他一个礼部侍郎的三品大员,竟然和一个楞小子扭打在一起,而且,他也不高喊“来人”,看那架势,是要和姚喜单挑到底。 就听“嘶拉嘶拉”数声裂帛之声,那晋的官袍被姚喜扯得一条一条的,头上的顶戴也不知去向,光着个头,一条花白的辫子晃来荡去,兀自和姚喜扭打不休。 冯国璋跑到门口,见姚喜和那晋抱做一团,顿时脸sè发青,脚底一软,瘫坐在地上——姚喜殴打钦差,他的脑袋肯定保不住了! 袁世凯听见里面响起打闹声,大吃一惊,三步两步冲到门口,抬头一看,却是哭笑不得。 那晋这老迂夫子满口礼义,口口声声“君子死冠不免”。可如今的那晋,头上冠飞了,身上衣不蔽体,兀自怒发冲冠,揪着一个愣小子拳打脚踢,这哪是什么一代大儒,简直就是梁山好汉。 姚喜竟然敌不过那晋,被那晋掀翻在地,姚喜无奈,伸手一把扯住那晋的辫子,那晋被扯得一声惨叫,手脚却不闲着,依葫芦画瓢,一把抓向姚喜的后脑勺——却是抓了个空。 那晋猛地发出一声怒吼:“你的辫子呢?” 姚喜的辫子早被他扔到了松骨峰下。 那姚喜却是得意洋洋:“老头,老子正告你,老子没辫子!不光老子没辫子,我大哥周宪章也没辫子,章字营的弟兄们都没辫子!” 那晋勃然大怒:“你们胆敢剪掉辫子!纲常何在!礼义何在!” 姚喜犹自抓着那晋的辫子,喝道:“狗屁纲常礼义,老头,你看清楚了,咱俩本来可以打成平手的,就因为你有辫子,我没辫子,现在老子抓住了你的辫子,你却拿老子没办法!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辫子是累赘!” “歪理邪说!歪理邪说!哎呀……”那晋一声惨叫,他的辫子还在姚喜手里。 姚喜看见门口发呆的冯国璋,得意洋洋:“冯大人,我说的没错吧!没有辫子方便多了,老头,你看清楚了,咱们冯大人也没辫子。” 冯国璋吓得双手抱头,剪辫子的事,聂士成大人倒是不追究了,可那晋是个卫道士,袁世凯又是个城府极深的家伙,这两人要是不依不饶,这没有辫子的脑袋,还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姚喜扯着那晋的辫子,越发趾高气扬:“门口那个大个子。看你小子仪表堂堂,穿着戏服,你是来给咱大哥冲喜的吧?”姚喜指着袁世凯说道,姚喜从来没见过三品朝服,他还以为袁世凯是唱戏的:“你们要是给真心给咱大哥冲喜,就把辫子剪了,我大哥最不喜欢有辫子的男人……喂,那哈五,你们都跪着干什么,我章字营从来都是行西式军礼,不行跪拜礼……” 姚喜终于看见门外天井里,黑压压跪了一片,全都是章字营的弟兄,包括罗鸣芳、那哈五、吴佩孚、朴永烈、钱有贵。 冯国璋跪在门口,苦着脸说道:“姚喜,大家是替你跪的。” 章子营四五十个兄弟跟着那晋和袁世凯来到周宪章的卧榻外,眼见姚喜这个不长眼的家伙,不仅殴打钦差,还在钦差面前大谈剪辫子的好处,活腻味了!大家兄弟一场,谁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姚喜脑袋搬家,急急跪倒一大片,替姚喜求情。 “替我跪?”姚喜还在发癔症:“兄弟们的好意我领了,不过,大家还是遵从大哥的将令,我大哥说了,章字营不行跪拜礼……” 忽听身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姚喜,跪下!” 姚喜想也没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是周宪章的声音! 第132章剪辫子试点 自从周宪章昏睡过去,姚喜盼望这个声音,如久旱之望甘霖! 不知什么时候,周宪章从床上爬了下来,跪在那晋的身前。 虎飞岭一战,金姝投江自尽,赵小满阵亡,周宪章一夜之间,失去了爱人和兄弟,他的神经崩溃了,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在卧榻上昏睡不醒,是因为,他完全没有了清醒过来的yù望。 他在睡梦中寻找他的爱人,以及爱人身边的菩提树。 周宪章的睡梦是漆黑一团,他什么也看不见,那曾经的菩提树,以及树下微笑着的金姝,似乎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了。 但是,周宪章仍然不愿意醒来。他知道,一旦醒来,他将看清楚大千世界,同时,他将与金姝将yīn阳相隔! 没有金姝的大千世界,还不如睡梦中的黑暗! 他就这样,逼迫自己徜徉在黑暗中,他相信,黑暗总有消失的时候,到那个时候,让一束光明刺破这铁幕般的黑夜,他会发现,金姝原来就在他的身边,她从来就没有走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宪章的眼前出现了朦胧的亮光,仿佛是黑夜之中的一道薄薄的轻纱。 他进入了濒死状态,当那一道朦胧的亮光完全照亮他眼前的黑夜,他的灵魂,就将追随金姝而去。 濒死中的周宪章是幸福的,他感觉浑身轻飘飘的,他仿佛看见了一个飘渺的影子,就在不远处,轻轻飘荡。 他的身体在缓缓上升,在向那个影子缓缓靠拢。 “姝儿,我来了。”周宪章喃喃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尖利的声音破空而至:“歪理邪说!歪理邪说!” 那一瞬间,金姝的影子消失了,天地间回归于一片黑暗之中。 周宪章无可奈何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他师父的声音,这个声音,硬生生把濒死的周宪章拽了回来。 “大哥,您终于醒了!”姚喜高兴得热泪盈眶。 周宪章的身子晃了晃,显然,他的体力极弱,却是强撑着身体,向那晋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师父在上,小徒周宪章给您磕头了!” 那晋光着头,身上的官服乱七八糟,扑通一声跪倒在周宪章面前,张开双臂搂住周宪章,放声大哭:“徒儿啊,为师总算看到你了!我的徒儿啊,你受苦了,连辫子都没了……” 周宪章哽咽:“徒儿不肖……” 那晋哭得黑天胡地:“一定是这个王八蛋割了你的辫子,徒儿放心,为师一定替你杀了这个王八蛋,为你报仇!” 在那晋眼里,辫子不仅是国家的尊严,也是人的尊严。被人割了辫子,就如同是被人砍了头! 周宪章的哽咽变成了大哭:“师父在上,是徒儿自己剪的辫子,冯国璋的辫子也是徒儿剪的,和姚喜无关。” 那晋一把推开周宪章,喝道:“当真是你自己剪的?” “当真!” “你发誓!” “师父在上,徒儿发誓,辫子是我自己的剪的,没有半句谎言。” 那晋大喝一声:“剪得好!剪得好!” 众人都是一愣,刚才那晋还怒斥剪辫子是歪理邪说,这一转眼,就盛赞辫子该剪,前后判若两人,这立场变化也太大了! 那晋这个满口纲常礼义的迂夫子,原本极为顽固,谁要是敢于冲破纲常礼义,他就要和谁拼命。可是,自从收了周宪章这个徒儿,那晋就变得毫无原则,他把周宪章看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他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毫无原则溺爱孩子的父亲,周宪章剪了辫子,那晋明知不对,可他实在是害怕再次失去这个徒儿,连他终身捍卫的纲常礼义也不要的! 现在,周宪章就是上房揭瓦,那晋也要给他找出合理合法的依据来! 那晋确认周宪章自己剪了辫子,不仅没有暴跳如雷,反倒连声叫好,周宪章吓了一跳,他以为那晋受到强烈刺激,jīng神错位了。 “师父息怒,师父这事容徒儿慢慢解释……” 那晋一挥手:“徒儿不用解释,为师完全理解,正如刚才这个混蛋……好汉,所说,辫子真不是个好东西,刚才为师与这位好汉较量,眼看就要取胜,就因为辫子被他抓住,马上落了下风,可见辫子不是个好东西!徒儿敢于冲破重重阻挠,率先剪掉辫子,可见徒儿胆识过人,我大清国有这样的人才,是我皇上之福,太后之福,袁大人,您说是不是?”那晋望着袁世凯说道。 袁世凯正在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对活宝师徒发表奇谈怪论,忽见那晋把皮球踢给了他,只得慌忙做答:“呐,这个,辫子嘛,剪了……” 那晋急忙接口:“袁大人说得好,辫子剪了!袁大人是太后老佛爷亲点的朝廷钦差,袁大人的意见,就代表太后的意见!徒儿遵从袁大人的意见,剪了辫子,正是顺天应人之举。” 袁世凯目瞪口呆,他本来是想说,“辫子剪了还可以再长出来。”本来,周宪章剪辫子的事,朝廷早就知道了,太后老佛爷也不打算因为这个追究周宪章,所以,袁世凯落得送一个顺水人情。可他话说了一半,让那晋来了个断章取义,变成了“辫子剪了!”,这就成了撺掇别人剪辫子!xìng质完全变了。袁世凯惊得做声不得。 袁世凯慌忙辩解:“那大人,我是说……” “袁大人一定是说,英雄所见略同!”那晋急忙接口。 “不是,我是说辫子……” “袁大人果然英明,打算在小站要求新军也剪辫子。” “不是,”袁世凯大急:“我是说辫子的事……” “袁大人什么都不要说了,老夫完全理解袁大人的一片苦心!”那晋自作聪明:“袁大人有心剪辫子,但辫子事关国体,要慎重!不宜马上在全国施行。这么大的事,要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下官以为,我徒儿周宪章的章营可以先行试点,待取得一定的经验后,再在袁大人的小站新军中推广,时机成熟后,再全国逐渐推广,袁大人以为如何?” 袁世凯急得满头大汗,莫名其妙被那晋这老头子绕了进去,这辫子的事再这样纠缠下去,他就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了,急忙转移话题:“这个辫子的事,咱们暂且放下,那大人,咱们是奉皇上、皇太后的旨意,来向周宪章颁旨的,您看,咱们是不是先把正事办了?” 姚喜还没反应过来:“老头,你刚才还痛斥我们剪辫子,怎么现在说变就变了?” “放肆!”周宪章喝道:“这是我师父那晋大人,姚喜,你殴打我师父,老子完了再找你算账!现在你他妈的的还不给他老人家赔罪!” 姚喜这才反应过来,冲进门来的,不是唱戏的,人家穿的也不是戏台上的戏服,而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服! 姚喜荒蛮匍匐在地:“那大人,这屋里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小人一时不察……” “你他妈的闭嘴!”周宪章喝道。姚喜这哪是赔罪,整个就是骂人。堂堂朝廷钦差大臣怎么就呈了泥沙俱下了! 那晋却是不以为意:“这位姚先生舍身护主,是为义,冒着杀头的危险殴打钦差,是为勇;混战中揪住敌人的辫子,是为智;打败敌人,又能见好就收,是为仁;向老夫磕头,是为礼;这位姚先生礼义仁智勇,样样俱全,真英雄也!” 在中国传统士大夫的心目中,古往今来,“礼义仁智勇”俱全的人物,只有一个关云长,今天,那晋也不知是那股神经发了,竟然把这个伟大的荣誉,送给了姚喜,这个姚喜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刚刚还把三品大员那晋的官服撕了个乱七八糟! 其实,这和他称赞周宪章剪辫子一样,属于“爱屋及乌”,周宪章是他的爱徒,这个姚喜明摆着是周宪章的小兄弟,那晋害怕周宪章不高兴,干脆,把“礼义仁智勇”送给了姚喜,只要徒儿开心就好。 那晋称赞完姚喜,这才清了清嗓子,喝道:“周宪章接……我的顶戴呢?” 那晋这才想起,对徒儿可以百般溺爱,可颁旨仪式事关朝廷体面,马虎不得,他的顶戴被姚喜打飞了,官服被姚喜撕破了,形象极为狼狈,如此模样颁旨,朝廷威仪何在? 钦差的顶戴没了,这还了得!众人立即行动起来,翻箱倒柜,挖地三尺,寻找那晋的顶戴,找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姚喜,爬到床底下,把蒙了一层蜘蛛网的顶戴找了出来,那晋大喜,抢过顶戴戴在头上,大喝一声:“周宪章及章字营官兵接旨!” 那晋的官服乱七八糟,可顶戴端正,面sè庄严,捧着圣旨一声山呼,字正腔圆,颇有气势,把章字营这帮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屋里屋外,跪倒了一大片。 第133章为亲家母报仇 那晋摇头晃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章字营统领周宪章,公忠体国智勇兼备,身先士卒浴血奋战,败rì寇于成欢,炸倭轮于仁川,阻rì酋山县有朋,毙rì将大岛义昌,扬国威于朝鲜,丧敌胆于东瀛,经查,凡周宪章及其所部所参之战,我大清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凡周宪章及其所部未参之战,则多有败绩!圣人云,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括弧,此句为李鸿章所加,不知出于何典?括弧完。实践证明,周宪章乃我大清钢铁长城,章字营乃我大清最可爱的人!经朝廷御前会议议处,全体在朝官员一致同意,括弧,赞成一百八十票,反对零票,括弧完。授予周宪章义州总兵之职,正三品,全权负责义州军事。即rì起,章字营更名为章军,dúlì成军,散在朝鲜各处清军,统一归章军节制,总兵周宪章亦可效湘、淮军先例,募兵练勇,周宪章可裁定章军以下各营建制及军官任免,报朝廷批准。望周宪章紧密团结在以皇上为核心的朝廷周围,努力杀敌,驱逐rì寇,光复朝鲜!钦此!” 那晋宣读完圣旨,屋里屋外,一片沉寂。 大家都猜到了,皇上派周宪章的恩师那晋来颁旨,肯定是好事,可谁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好事! 皇上太慷慨了!把周宪章从从六品一下子提升到正三品,大清国立国两百多年,从来没有任何一位武将享此殊荣! 更为利害的是,章字营变成了“章军”,周宪章不仅可以dúlì成军,而且,皇上给了他生杀予夺之权、扩军募兵之权! 这就是说,在章军内部,周宪章有权任命和撤换任何一名将领。 这简直就是草头王! 冯国璋跪在周宪章身边,悄悄拉了拉周宪章的胳膊,低声催促道:“快谢恩啊!” 周宪章晕晕乎乎的,脱口而出:“师父,这个总兵非当不可吗?” 众人一片哗然,那晋目瞪口呆。 袁世凯勃然大怒:“周宪章,你还嫌皇上的封赏小了吗?” 那晋慌忙说道:“袁大人息怒,小徒大病初愈,jīng神恍惚,没听清楚圣旨,我再宣读一边。” 袁世凯冷笑:“那大人,我看他清楚得很!总兵之职,向来是从二品,而皇上封周宪章义州总兵,是正三品,你这个徒儿嫌官小!” 那晋慌忙说道:“徒儿啊,这一点,你也要体谅皇上的难处。本来,总兵应该是从二品或者正二品。可是,这义州是朝鲜地界,本不是我大清的国土,朝鲜是我大清的宗属国,按照礼仪,朝鲜地界上的官员,品级要低于我大清同等级别的官员,这么说吧,我大清的县令是七品,朝鲜的县令就是八品。大清的总兵是是从二品,朝鲜的总兵就应该是从三品,我皇上格外恩典,封你为正三品,已经是格外看重你了。” 周宪章摇头叹息:“师父啊,您老人家误解徒儿的意思。徒儿不想当官,也不想带兵打仗了!徒儿想回湘西老家。” “为什么?”那晋惊问。 周宪章低头垂泪,摇头不语。 姚喜慌忙说道:“那大人,我们团长遇上伤心事了,咱们没过门的嫂子死了。” “没过门的嫂子?”那晋皱眉:“你是说金玉均的女儿金姝?” “大人也知道金姝?”姚喜惊问。 那晋说道:“我来义州的时候,路过金州,遇到了聂士成聂大人,朝廷已经命聂大人接任叶志超,担任直隶提督,率军前往山东。聂大人与老夫匆匆见面,说起过金姝,对这个丫头赞不绝口,他说他已经认金姝为义女,原意作主把金姝嫁给周宪章,与老夫结亲家,老夫想,金姝的父亲金玉均也是朝鲜大儒,义父聂士成是我大清名将,这门亲事,也算是门当户对,就答应了聂大人。莫非,金姝遭遇不测?” 姚喜含着眼泪点点头:“那大人,金姝遭遇不测,是冯国璋大人亲眼所见。” “冯国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晋喝问。 冯国璋也是眼泪汪汪,把金姝母女跳江自尽的事说了一边。 冯国璋说罢,那晋仰天大哭:“我苦命的徒儿媳妇啊!我苦命的亲家母啊……”突然,那晋收住了哭声,扬手狠狠给了周宪章的一个耳光,打得周宪章满眼冒金花。 周宪章捂着脸,哭道:“师父,你干吗要打我……” “啪”的一声,周宪章又挨了那晋一耳光,就听那晋声泪俱下:“周宪章,你个不肖的徒儿!我的徒儿媳妇、我的亲家母都被rì本人逼死了,你身为老夫的徒弟,不想着替老夫报仇,却要解甲归田,跑到湘西去当缩头乌龟!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徒儿!我苦命的徒儿媳妇啊!我苦命的亲家母啊!你们死得怨啊……” 那晋也是哭昏了头,周宪章失去了未来的老婆和丈母娘,可那晋非说是他失去了徒儿媳妇和亲家母,原本是rì本人和周宪章的深仇大恨,变成了rì本人和他那晋的仇恨。 袁世凯慌忙提醒:“那大人,金姝尚未过门,从法理上讲,还谈不上亲家母,这个,主要是你徒儿和rì本人的事。” 那晋义愤填膺:“我徒儿不争气!没奈何,只有为师出面报仇了!” “那大人打算如何报仇?”袁世凯问道。 “老夫不回去了,老夫就留在义州城,当这个义州总兵!老夫要亲率章军杀奔平壤、杀奔汉城、杀奔东京,活捉明治天皇,用明治天皇的脑袋,祭奠我苦命的徒儿媳妇和亲家母!” 那晋此言一出,四座哗然。 周宪章还没什么,他那些个兄弟们都是一个个苦着脸,跟着周宪章打仗,还有些盼头,跟着这个迂夫子,大家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冯国璋慌忙说道:“那大人,您老人家连个武备学堂都管不好,哪能带兵打仗,章军还是交给周宪章吧。” “交给他?凭什么交给他!”那晋喝道:“我儿媳妇死在rì本人手里,这个狗东西的袖手旁观,他这个没血xìng的家伙,老夫怎能把章军交到他的手上!” 周宪章大喝一声,也不知是哪里来了力气,一拳头砸在床沿上,只听得稀里哗啦,一张床被他砸成了两截:“师父在上,我周宪章要不能为您的儿媳妇和亲家母……不,我的老婆和丈母娘报仇,就同此床一般!” 那晋虽然闹得荒唐,但总算是把周宪章给闹醒了! 金姝和柳莹是被rì本人逼死的!周宪章就是要死,也要先给她们母女报仇,要不然,到了yīn间,他有什么脸面去见她们! 周宪章突然发威,把那晋吓了一跳,口气顿时软了下来:“徒儿,你生师父的气了?” 现在的那晋,在周宪章面前,就像是一位溺爱孩子的父亲,儿子一发怒,父亲顿时威严扫地。 周宪章正sè说道:“师父,徒儿想明白了,不为老婆和丈母娘报仇的男人不是好男人!金姝虽然没过门,但徒儿已经认定,她就是我的老婆!柳莹就是我的丈母娘!要为老婆丈母娘报仇,就得有兵有枪!要有兵有枪,就得当总兵!要当总兵,就得谢皇上大恩!臣周宪章领旨谢恩!” “好徒儿!”那晋赞道:“把个人的恩怨情仇,与大清国的兴衰荣辱紧密结合在一起,立意极高,境界极高,有理想有抱负讲政治讲正气,浑身上下充满正能量!真乃四有青年也!老夫有你这样的徒儿,真是祖上积德!” 周宪章规规矩矩从那晋手上接过了圣旨,荣升义州总兵。 章字营的弟兄们长出一口气,屋里屋外,掌声一片。 只有张勋,跪在众人的背后,心头如同打翻了油辣铺,五味俱全——周宪章彻底醒了,他好不容易争来的副师长怕是悬了。 第134章天上掉下个皇叔 那晋捋了捋胡须,继续说道:“皇上还有旨意。周宪章所部众将士,也是有功之人,只是朝廷对战场情况不明,不知各位都有何功劳,也不知该如何封赏。所以,请总兵周宪章造出名册来,写明各位将领的功劳和拟授予的官职,老夫带回朝廷去,奏明皇上,皇上无有不准。此外,老夫还带来了皇上御赐的白银五千两,章字营所部将士,将官每人赏一百两,兵丁每人赏三十两……” 那哈五急忙说道:“钦差大人,不对呀,将官每人一百两,兵丁每人三十两,这五千两白银,没法分呀?” 那晋皱眉喝道:“大胆!章字营区区八百人,这五千两白银绰绰有余,难道你嫌皇帝给得少?” 光绪皇帝只知道周宪章的章字营有五百人,按照八百人的编制给了赏银,这本来就有格外恩赏的意思,他哪里想到,周宪章手里竟然有八千人! “八百人?”那哈五大叫:“我一个营就不止八百!” 那晋怒道:“大胆!老夫出发的时候,皇上亲口告诉老夫,章字营兵额是八百。皇上金口玉言,岂能有错?你是何人?竟敢怀疑皇上?怀疑皇上就是欺君!欺君之罪,你受得起吗?” 那哈五却是蛮不在乎,说道:“钦差大人,在下那哈五,本是清室宗亲,祖上是康熙爷的大阿哥,现在在章字营任营长之职,率一千五百名虎狼之师,经历松骨冯、坊主山、仁川港、虎飞岭大小百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你是清室宗亲?”那晋慌忙问道。 “不错。”那哈五洋洋得意。 那晋肃然起敬:“那先生,可否将您的族谱一一道来?” 那哈五从康熙爷说起,一口气,把祖宗八代的名头报了上来。这一串族谱,那哈五背的滚瓜烂熟。 那哈五说罢,只见那晋“扑通”一声跪倒在那哈五面前:“臣叶赫那拉那晋,拜见皇叔!” “皇皇皇皇叔?”那哈五吓了一大跳:“谁谁谁是皇叔?” 只听得“咚咚咚”三声,那晋已经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抬起头说道:“爱新觉罗那哈五先生,论辈分,正是当今圣上的叔父啊!那皇叔仪表堂堂,雄姿勃发,勇冠三军,鹤立鸡群,我皇上有这样的皇叔,真乃我大清国之幸,皇上鸿福!” 那哈五脚下一软,向后就倒,幸亏周宪章手疾眼快,一把托住了那哈五的后腰,把那哈五顶了起来。 其实,那哈五这位“清室宗亲”,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可疑。那家祖上口口相传,说是皇家血脉,祖上是某位阿哥,可没有文字证据。唯一可以考证的是,那哈五的祖爷爷家境殷实,有那么点清室宗亲的派头。到了那哈五爷爷这一辈,家境败落,那家一代不如一代,那哈五更倒霉,成了个“丘八”。 那哈五的爷爷为了自抬身价,就随口编了一个祖上是康熙爷的大阿哥的故事,拿出来唬人。反正年代久远,无从考证,皇帝家的穷亲戚也多,也没人跟他较真。大家都把那哈五的故事当做是个传说,信不信的,也就那么回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朝廷钦差大臣居然算出他是“皇叔”! 那哈五冷不丁当上了皇叔,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神经受到强烈刺激,头晕眼花脚底发软,眼看就要掉链子。 周宪章顶着那哈五的后腰,说道:“那皇叔连rì征战,为国cāo劳过渡,身体疲惫,兼有小恙,这几天原本一直是在卧床休息,今天为了欢迎二位钦差,这才抱病前来,终于体力不支,那皇叔这种牺牲小我顾大家的崇高jīng神,值得大家学习!” 那晋热泪盈眶:“说得好!说得好!那皇叔贵为天潢贵胄,尚且不避刀矢,亲临战场,奋勇杀敌,以至于疲劳过度,身体有恙。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应该好好向那皇叔学习!”那晋看了一眼袁世凯:“袁大人,见到皇叔,你还站着吗?” 袁世凯心里这个气啊!这个那哈五,言语粗鄙,形象龌龊,哪有半点“天潢贵胄”的模样?所谓皇叔,也就是他一家之言。况且,就算他是康熙爷大阿哥的子孙,那又能怎么样?那个大阿哥是被康熙爷废黜掉的,更何况,大清国两百多年了,皇帝的子孙多如牛毛,běijīng城里,能给当今皇帝当皇叔、皇爷爷、甚至皇太爷的,少说也有几万人,见了他们都要磕头,这在běijīng城里就没法出门了! 袁世凯急忙打哈哈:“这个……皇叔当然值得尊敬,呐,不过,今天咱们的中心任务是……” 那晋极为不满:“袁大人!难道没有看见吗,那皇叔是剪了辫子的!袁大人赞成剪辫子,那皇叔率先剪辫子,就是对袁大人的支持!皇叔如此支持你,你给皇叔磕个头,难道不应该吗?” 袁世凯顿时汗流浃背,那“剪辫子”的说法,纯属是那晋强加给他的,给他十个脑袋,他也不敢剪辫子,可那晋口口声声,好像那哈五剪辫子,都是袁世凯撺掇的。这要是传到老佛爷耳朵里,袁世凯的脑袋就悬了! 袁世凯慌忙说道:“这个剪辫子的事,的确不是袁某首议……” “是附议?”那晋说道。 “不不不,不是附议。” “是赞同?” “不不不……”袁世凯大汗淋漓,这个那晋胡搅蛮缠,他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只得“扑通”跪倒在地:“臣袁世凯拜见那皇叔!” 那晋大为满意:“这就对了,袁大人给那皇叔磕头,说明他对我大清国忠心耿耿!至于剪辫子的说法,袁大人的确是语焉不详,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赞成还是不赞成……” 袁世凯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是无可奈何,今天算是让这个那晋给绕进去了! 其实,那晋虽然迂腐,可也不是愚笨,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肚子里还是有点货。 那晋把那哈五捧成个皇叔,其实有他的深谋远虑。 那晋知道,当今皇帝,迫切需要一个有实力的“皇叔”! 由于太后老佛爷始终抱着权力不放,朝廷上形成了皇帝和太后两个权力中心,而朝廷之上王公大臣,也分为“帝党”和“后党”。 “后党”多是实权人物,势力强大。“帝党”人数也不少,但大多是清议台鉴之臣,只是近年来,新进的年青官员多趋向于皇帝。 那晋从心底里是个“帝党”! 身为一代大儒,那晋把君君臣臣那一套纲常体制看得极重,在他看来,身为皇帝,就应该“乾坤独断”,而女人干政,向来为正宗儒家所不齿! 那晋本来就看不惯慈禧太后在园子里遥控朝廷,而光绪皇帝重新启用那晋,对他有再造之恩,皇恩如此浩荡,那晋当然要站在皇帝这一边。 不过,那晋也知道,太后老佛爷树大根深,后党权势熏天,而帝党里只有一个翁同龢有点威望,可他也没有实权,更没有兵权。 周宪章是那晋的弟子,那晋有把握把周宪章打造成一位铁杆“帝党”,不过,那晋自己也知道,周宪章是汉人,朝廷对汉人掌兵向来忌惮,就连光绪皇帝自己,对周宪章都不是太放心。 如今,章字营里,冒出一个“清室宗亲”那哈五,这让那晋眼前一亮。 第135章奇怪的钦差 那哈五太有优势了:第一,虽然,他是不是皇叔尚有存疑,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是旗人!第二,他能带兵打仗!其实,朝廷恨不得旗人人人都掌兵,兵权掌握在旗人手里,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都放心,可问题是,八旗子弟一代不如一代,都成了遛鸟的行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能带兵打仗的那哈五,那就是鸡窝里飞出金凤凰!那晋心里清楚,这事要是让太后老佛爷知道了,也要对那哈五另眼相看。第三,那哈五是周宪章的部下,忠诚度是有保障的! 所以,那晋当机立断,自作主张替皇上认下了这个“皇叔”。有一位能打仗的皇叔做“帝党”,皇上身边算是有了一位实权派人物。 那晋相信,远在běijīng城的光绪皇帝,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那晋把那哈五整成个“皇叔”,还不放心,毕竟只有他一个人承认这个皇叔,缺乏说服力,所以,他又逼着袁世凯表态,袁世凯是朝廷公认的“后党”,又是朝廷钦差之一,两位钦差都给皇叔磕了头,那哈五这个“皇叔”算是板上钉钉了。 那哈五见两位钦差给他磕头,哪里想得到,他卷入了太后和皇帝的争斗中,他还以为是老天爷开眼,终于让他这个破落户“皇亲”重见天rì了,激动得无以复加,差点晕过去。他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估计也会晕过去——被吓晕过去! 周宪章也搞不明白那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恩师一向不会说谎,一说谎就脸红,如今那晋信誓旦旦,想来是真的。那哈五当上了皇叔,章字营都跟着沾光,当然是好事。 周宪章当上了总兵,那哈五当上了皇叔,章字营双喜临门,罗鸣芳急忙吩咐姚喜,赶快大摆宴席,为两位钦差大人接风,为周宪章和那哈五贺喜。 周宪章传令,全城官兵加餐,一人二两酒,三个馒头,一斤猪肉。全体连以上军官都到县衙,为钦差大人洗尘。 义州城里喜气洋洋。县衙里更是热火朝天。 两位钦差大人坐主席,义州总兵周宪章、皇叔那哈五、领二品顶戴的洋鬼子汉纳根在主席作陪,此外,朴永烈也坐在主席上。朴永烈以前是朝鲜王宫卫队的副统领,品级为从四品,算是高级官员,朝鲜宣布dúlì后,大多数朝鲜高级官员都要么追随傀儡皇帝李熙与rì本人合作,要么归隐山林,只有这个朴永烈,公然打出了驱除倭洋的义旗,这让那晋和袁世凯都是极为叹服。 席间,皇叔那哈五受到了众星捧月般的待遇。这个那哈五,一辈子口口声声“清室宗亲”,可从来没人把他这个清室宗亲当回事,如今稀里糊涂当了皇叔,脑子里晕晕乎乎,还以为在做梦,席间一言不发,两眼发呆,众人纷纷前来敬酒,他也来者不拒,来一碗喝一碗,一会儿功夫就醉得人事不省。 那晋却是异常兴奋,这义州之行,不仅见到了朝思慕想的徒儿周宪章,还替皇上找了一位英雄皇叔,圆满完成了任务。这老头也是开怀畅饮,结果,那哈五刚一倒下,那晋就醉得人事不省。 袁世凯却是极为矜持,所有人敬的酒,只是浅尝则止,话说的也很少,只是一些官场上的应酬话,并无多余的话,显得城府极深。 那晋醉倒后,袁世凯放下了筷子,说道:“周总兵,如今大敌当前,这酒席可适可而止。” 周宪章点头:“袁大人说的不错,卑职这就告退。” 袁世凯点点头:“本钦差奉皇上、皇太后之命,犒赏三军。酒席散后,烦请周总兵在百忙之中,将部下有功将士名单和拟封赏的官职,送与本钦差,本钦差也好向皇上、皇太后复命。” “好说好说,今天天sè已晚,袁大人路途劳累,早些歇息,明天一大早,卑职就把名单给钦差大人送去。” 袁世凯笑道:“周总兵,军情紧急,还是马上送来的好,我在下榻处等你。告辞了。” 袁世凯说着,拱拱手,起身而去。袁世凯的住所在义州城西的一座大宅院里。 周宪章心中一怔。 一份表彰名单,哪里至于这么着急?这跟“军情紧急”有什么关系? 莫非,袁世凯是要趁那晋大醉不醒,另有所图? 朝廷派出两位钦差颁旨,这本来就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在整个颁旨过程中,袁世凯始终没有说过一句与颁旨有关的话。袁世凯这位钦差,似乎与皇上的圣旨毫无关系。 皇上为什么又要派袁世凯同行? 袁世凯为什么又要插手表彰将士名单? 周宪章满腹狐疑,急急招呼人散了酒席,把那晋安置在县太爷的卧室里,命人好生照料。 周宪章来到县衙大堂,把罗鸣芳、冯国璋、吴佩孚、朴永烈和汉纳根叫来。 周宪章没有告诉他们他的疑惑,只是让大家商议起草有功将士名单,顺便,也商议一下章字营的整编问题。 周宪章昏睡了这么些天,醒来后,也发现,现在的章字营有八千多人,人数不少,武器装备奇缺,大部分人都没有枪,当务之急有两件事,第一,队伍需要马上进行整编,第二,趁着钦差大人在,向朝廷要求粮草枪弹补给。 周宪章这才知道,原来罗鸣芳和汉纳根已经设计了一个整编方案——把章字营扩编为师。 这个方案已经开始实施,但实施得极为不顺,大家争吵不休,最后,让毅军的统领张勋捡了个漏,当上了副师长。 对于这个整编方案,周宪章是满意的。 现在,朝廷已经正式将周宪章所部命名为“章军”,也就是承认周宪章所部dúlì成军,按照湘淮军的先例,dúlì成军的部队,军事长官可以根据实际需要,设置部队建制。现在大清国诸军的哨、营建制,其实都是当年曾国藩、李鸿章的发明,后来,逐渐被各军所沿用。 章军按照德**队建制建军,按照这一成例,朝廷没有理由不批准。如果事实证明,这种建制能够提升战场指挥效率,可以在其他大清**队中推广。 可是,张勋当上了副师长,这让周宪章很是意外。 周宪章沉声说道:“姚喜,你马上去把张勋扣下来,一刻钟后,你把他带进来。记住,不能让他返回毅军,但要保持友好态度。” “是。” 罗鸣芳惊问:“团长,张勋莫非有问题?” 第136章圣人云 周宪章摇头:“我只是防患于未然。张勋担任副师长,是大家选出来的?” “是。”罗鸣芳答道,把选举的经过说了一遍。 “有人反对吗?”周宪章问道。 冯国璋说道:“我反对,除了我,他们都赞成。” “你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冯国璋说道:“这个张勋,手太黑!他为报私仇,一口气杀了卫汝贵两百八十多人,这种人当咱们的副师长,恐怕,以后的章军都要变成土匪了!” 周宪章摇头:“你这是书生之见!” 冯国璋不服:“大哥,你平rì里不是这么教导咱们的啊?咱们章军转战千里,你一路上可一直是教导咱们要爱民如子,不能sāo扰百姓,更不能滥杀无辜!” 周宪章笑道:“冯国璋,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呆气。我敢肯定,张勋杀卫汝贵的人,不是为了报私仇!” “不报私仇?他干吗要杀那么多人?”冯国璋不信。 周宪章说道:“我问你,他杀得是不是都是各级军官和卫汝贵的亲信?” “是,大哥你怎么知道?” 周宪章点头:“我和这个张勋打过几天交道。这家伙颇有些手腕,是个将才,而且,见识也很不一般。盛军骄横,而且人数不少,有两千多人,张勋这么做,是盯上了卫汝贵的这支部队,他要一口吃掉盛军!” 周宪章这么一说,众人恍然大悟。罗鸣芳急忙说道:“遭了,这小子要当副师长,是不是也要吞并咱们章军?” 冯国璋骂道:“不是才怪!罗鸣芳你个榆木脑袋,你们都让张勋给耍了!” 罗鸣芳哭丧着脸:“这下完了,这个狗东西当上了副师长!” 吴佩孚也是摇头叹息:“狗rì的,谁知道这个张勋原来这么yīn险!” 周宪章笑道:“大家不要骂张勋。圣人云,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吴佩孚慌忙问道:“大哥,这句话出自何典?论语里面好像没有。” 汉纳根插言:“这是法国皇帝拿破仑说的。” 吴佩孚摇头:“洋鬼子的皇帝,算不上圣人。” 周宪章急忙摆手:“不管拿破仑算不算圣人,这句话说的没错。张勋想发展壮大自己的队伍,这不能算是一件坏事,至少说明,人家志向远大,有理想有抱负!而且,卫汝贵的盛军向来跋扈,军纪极差,如果不加以震慑,难保他们不弄出些事情来。张勋铁腕治军,把盛军里那些刺头全都剃了去,把这支盛军消化掉,这本来就是一件好事,如果张勋不这么做,一旦rì军来攻,盛军在城里捣乱,咱们就麻烦了。” “可是,张勋这小子还想吞并咱们章军!他都当上副师长了!”冯国璋说道。 周宪章笑道:“张勋敢于跟rì本人真刀真枪地干,骨头硬,脑子活,是个将才。关键是咱们怎么用他。” “团长,既然如此,你干吗让姚喜把他扣下来?”朴永烈问道。 周宪章叹道:“张勋xìng情多疑,而且做事极为果敢,要是他怀疑咱们要对他不利,弄不好会跑回去带着队伍反水,那就麻烦了。” 一会儿,张勋跟着姚喜,耷拉着脑袋进了周宪章的卧室。 张勋的肚子里如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周宪章这个师长昏睡不醒,他这个副师长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按照他的计划,当上副师长之后,第一步就要迫使那哈五交出那两千条枪,把他的毅军武装成一个主力团,张勋兼任主力团团长,再从毅军中抽出八百人,组成师直属营,然后,慢慢把周宪章的人从各部队的关键职位上排挤出去,安插上毅军的人,如此一来,把章军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没想到,周宪章这么快就醒了。 张勋知道,他能当上副师长,得益于章军其他的军官,要么是书呆子,要么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下层平民出身,搞不懂官场政治。可周宪章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眼就能识破他的行藏。 大清国的军官,最为忌惮的就是有人觊觎自己的部队!对于一名军官而言,部队就是他的命.根子!没有了部队的军官,等于失去了生存的本钱。 所以,一旦发现有人想吞并自己,按照规矩,大清国的军官必定会痛下杀手,决不让对方活着离开! 按照这个逻辑,周宪章发现张勋想吞并章军,是不会让张勋活着走出县衙的。而且,周宪章不仅要杀掉张勋,还要在毅军中搞一场大清洗,把张勋的亲信全部杀光,就像张勋对待卫汝贵的人一样。 张勋想跑,可还没等他挪窝,姚喜就带着人把他扣了下来,关在偏房里,姚喜倒是客客气气的,好酒好肉招待,就是不准他走。 张勋越想越怕,越想越后悔,他知道,周宪章已经识破了他的心思! 张勋被姚喜带进了周宪章的卧室,抬头一看,心中叫苦,卧室里全都是周宪章的人,个个表情冷漠,显然,这些人也看穿了他。 事到如今,张勋倒也硬气,走进屋来,冲着周宪章抱拳说道:“周总兵,张勋蒙您救命之恩,原不该对副师长之位有何非分之想,如今你醒了,要杀要刮……” “张将军请坐。”周宪章打断了张勋的话:“张将军大概是喝多了,这杀刮从何说起?当初在九连城,承蒙张将军出手相助,后来,又是张将军亲自护送在下过江,说起来,张将军对在下有大恩,张将军有难,在下自当出手相助,不值一提。” 张勋一愣,听周宪章语气,似乎没有杀气,急忙说道:“这副师长的事,全凭各位兄弟抬爱,在下是被选出来,不是我非要当。” 周宪章点点头:“本总兵以为,张将军颇有才干,这副师长之位,倒也是名至实归。只是有一点,还请张将军斟酌。副师长责任重大,事务繁忙,张将军若要担任副师长之职,那么就得辞去毅军统领之职。罗鸣芳原本是章子营的副团长,他是天津武备学堂第二期学员,官居千总之职,颇具才干,可去毅军担任团长,张将军以为如何?” 张勋的脑袋嗡的一声。张勋从来就是相信实力的,没有实力,官当的再大也没用!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副师长,丢掉部队,这可是赔大发了! 张勋浑身大汗淋漓:“这这这……” “当然了,如果张将军觉得副师长之职难以胜任,也可回到毅军中当团长……” “当团长,当团长!”张勋大叫:“卑职才力有限,只能当团长。” “张将军真的这样认为?”周宪章问道。 “这是卑职的真心话,绝不反悔。” “也好,”周宪章漫不经心地说道:“姚喜,等那哈五酒醒了,你通知他,把收缴的卫汝贵盛军的枪械,拿出一千支枪,还给张将军,卫汝贵所部两千人,一千人并入张勋所部,成立一个团,由张勋任团长。另外一千人,组成师直属营,由冯国璋任营长。张将军,你觉得如此分派可好?” 张勋原以为,能保住他的毅军就不错了,没想到,周宪章不仅让他继续统领毅军,还把卫汝贵所部的枪械分了他一千支! 这就叫恩威并重! 张勋扑通一声跪倒在周宪章面前:“我张勋跟随总兵大人,总兵大人指到哪里,我张勋就打到哪里,如有二心,不得好死!” 张勋算是彻底服了周宪章。不过,在整个章军中,张勋就服周宪章一人,其他人,他一个也看不上眼,尤其是冯国璋,张勋怎么看都不顺眼。 收复了张勋,周宪章开始整编队伍,任命各级军官。以前罗鸣芳和汉纳根搞整编的时候,大家吵闹不休。现在周宪章出来说话,那是一言九鼎,没人敢说个不字。一会儿,章军的编制和各级军官名单就出炉了。 章军整编为一个师,下辖四个团,一个师直属营,一个jǐng卫连,一个炮兵队。 周宪章以义州总兵的身份,任师长。姚喜仍然担任周宪章的副官。 罗鸣芳任副师长,兼炮兵队队长。毅军拖回来了五门野炮,这本属于张勋。以前,清军习惯于把大炮分散于各营,单独拿出一个营与rì军相比,火力要强于rì军,但是,火炮分散,很难形成重点打击。要想充分发挥大炮火力,必须集中使用大炮,所以,周宪章下决心组建师直属炮兵队,把张勋所部的大炮抽掉出来,又把罗鸣芳原先所部炮兵重新抽掉在一起,组建起章军的炮兵队。张勋虽然心痛,可他不敢违逆周宪章的命令,痛快地交出了大炮。 原章字营第一营扩编为章军第一团,团长吴佩孚担任。第一团下设三个营,其中101营和102营由清军组成,103营为朝鲜营。 原章字营帝二营扩编为章军第二团,团长皇叔那哈五。第二团下设三个营,其中201营和202营由清军组成,203营为朝鲜营。 原毅军及盛军一部整编为第三团,团长张勋,下辖301、302、303营。 其他东学教教众则全部整编为第四团,团长朴永烈,下辖401、402、403营。郑世雄任401营营长,韩令准任402营营长。 第137章缺枪 原盛军一部一千人整编为师直属营,这是一个加强营,下设四个连,营长冯国璋。这个营全都是卫汝贵的盛军,骄兵悍将极多,周宪章把他们设为师直属营,就是要把这些骄兵悍将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好调教。周宪章知道,这些前盛军还是有战斗力的,如果调教得好,他们会成为一支jīng兵。 此外,章军成立训练部,由汉纳根担任训练总监。负责全军的军事训练,此外,汉纳根兼任章军参谋长。 按照汉纳根的建议,章军还成立了军需部,小商贩出身的钱有贵,有幸担任了军需部部长。这是章军与清军其他部队一个极为显著的区别。 传统清军部队中,设有军需官,但没有专门的后勤保障机构,后勤保障完全不成体系,粮草弹药都是各营自己筹备。周宪章在章军设置军需部,安排了三百多个老成持重的兵丁给钱有贵,形成一个类似于“兵站”的系统,章军粮草弹药全部由后勤部统一配给,各团、营、连等战斗单位只需向后勤部申请领取所需物资,不用自己筹集。如此一来,后勤保障效率大大提升,各战斗单位的战斗力也大为提升。 周宪章果然有威望,一会儿功夫就完成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官兵上上下下,不管是朝鲜人还是清国人,都没有异议。 军官们接到任命,马上回到部队,着手整顿队伍,章军上下热火朝天,官兵们情绪高涨。很快,各部各就各位,井然有序。 周宪章则是坐在卧室里,撰写有功将士名单和拟封赏的官职,准备呈报朝廷批准。朝廷不承认什么师长、团长、营长、连长,在大清国的武职官列中,只有提督、总兵、千户、守备、千总、把总之类官职功名,周宪章任命的各团、营、连长官,其实都是白丁,他们要想获得朝廷俸禄和地位,必须获得朝廷承认的官职品位。 汉纳根原本就有二品总兵的功名在身,作为一个洋鬼子,算是到头了,总不能要求朝廷给他一个一品武职的提督衔,周宪章只能请求朝廷,赐予他jīng神鼓励,诸如封爵赏花翎顶戴黄马褂之类的。 周宪章本人已经被朝廷封为正三品的总兵,以下各级军官,副师长罗鸣芳拟授正四品指挥佥事,皇叔纳哈五身份尊贵,拟授从四品护军参领,其余团长拟授正五品千户,营长拟授正六品千总,连长拟授正七品把总,副职则顺推半级。 此外,姚喜身为周宪章的副官,你授正六品千总,冯国璋为师直属营长,品级与团长相同,也是正五品千户。 周宪章正写着,忽听门外脚步声吵杂,抬头一看,只见团营军官齐集门口,情绪焦躁。 “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人不服从整编?”周宪章问道。章军是个大杂烩,什么人都有,整编必然会触及一些人的利益,如果有人借机闹事,倒也在周宪章的预料之中。 “师长,”罗鸣芳说道:“整编倒也顺利,只是部队缺枪。” 章军一万多人,只有四千多条枪。各团当中,只有张勋的第三团、那哈五的第二团武器算是充足,他们平分了卫汝贵毅军两千多条枪,但也有三分之一的人没有枪。吴佩孚的第一团本是主力团,全团两千多人,只有三百条枪,朴永烈的第四团是朝鲜人组成的,全团上下只有八十条枪。最惨的是冯国璋的师直属营,竟然一条枪都没有。 武器装备捉衿见肘,各单位长官就乱打主意。 冯国璋的直属营是盛军改编的,他们原本是有枪,他们的枪先是被那哈五缴了,后来,那哈五又按照周宪章的命令,分出一千条枪给了张勋。冯国璋心中不服,找到张勋要枪,张勋原本就对冯国璋心存不满,岂能把到手的枪拱手让给他,两人争吵不休,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吴佩孚眼见那哈五从盛军那里搞了一千多条枪,极为眼红,求那哈五分五百条枪过来,那哈五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又仗着皇叔的身份,严词拒绝,把个吴佩孚气得七窍生烟。 朴永烈倒也知书达理,他没有去找那哈五、张勋要枪,而是列出一张军需单,上书步枪一千五支、子弹一万发,野炮八门、炮弹五百发,带着一伙人冲到军需部长钱有贵那里,要求军需部按照所书数量,足额供给,否则,就要砸了军需部的招牌! 为部队提供枪械装备,是军需部的天职,可怜钱有贵一个做小买卖出身的,刚刚当上军需官,满以为捞着个肥缺,猛不丁接到这张大单,顿时吓得面如土sè,这家伙倒卖点草药皮毛还行,要让他搞步枪大炮,他连魂头都摸不到! 众人吵闹不休,都跑到周宪章这里来评理诉苦。 屋子里乱哄哄的,众人各说各的理,争的脸红脖子粗,周宪章干脆闭上眼睛,靠在椅子里,来了个充耳不闻,不一会,竟然打起了呼噜。 周宪章一打起呼噜,姚喜就紧张起来。周宪章昏睡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看似康复,其实身体状况很不稳定,这要是又睡着了,天晓得什么时候醒得过来。 姚喜大喝一声:“都他妈的闭嘴!闭嘴!你,那哈五你个狗rì的给老子闭嘴!” 那哈五正在和张勋对骂,忽听姚喜一声爆喝,大怒:“狗rì的姚喜,老子是清室宗亲,老子是皇叔,你狗rì的敢这样跟老子说话!” 姚喜早就不是那个动不动就尿裤子的姚喜了,打了几场恶仗,给周宪章当了副官,脾气见长:“老子不认皇叔,老子就认大哥,就认师长!那哈五,在别人面前你随便当你的皇叔,在大哥师长面前,你狗rì的就是那哈五!” 那哈五犹自不服气:“姚喜你他妈的狐假虎威!老子当然认大哥!你凭什么在老子面前吆五喝六!” “老子是大哥的副官!见官大半级!”姚喜毫不客气。 “你……”那哈五还要争辩,却见周宪章闭着眼睛打鼾,众人全都凝神定气,毕恭毕敬地站立在周宪章面前。 显然,在这帮兄弟眼里,一个皇叔比不上周宪章的副官。 那哈五再也不敢聒噪。 众人安静了下来。 姚喜急忙小心翼翼地凑到周宪章身边,轻声喊道:“大哥,大哥。” 周宪章的鼾声戛然而止,眼睛却没有睁开。 周宪章并没有睡着,他的大脑正在快速运转。 枪械问题是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然而,他猛然意识到,还有一个问题,比枪械更为严重,它直接关系到章军的生死存亡,也关系到兄弟们的前途。 章军严重缺乏武器的直接原因,是人数太多。如果章军不是一万人,而是四千人,人人手里都有枪,还挣个屁。 而人数太多,队伍庞大,这犯了朝廷的大忌! 第138章朝廷大忌 章军不是朝廷的正规军!甚至连杂牌军都不算! 朝廷的正规军只有绿营和八旗,。 曾国藩的湘军和李鸿章的淮军,尽管他们的战斗力远远高于绿营八旗,但朝廷始终不给予他们正规军的名份,他们只是“勇”,而不是“兵”!朝廷对于这种由地方长官招募的军队,素有防范。因为,这种军队据有私家军队的xìng质,而且,多是汉人统军。当初,曾国荃率湘军攻破天京,朝廷不仅不给予表彰,反而到处找碴,严加申斥,直到曾国藩裁撤湘军,朝廷才算是放过了曾家兄弟一马。 而现在的章军,与当初的湘军,也面临着相同的尴尬局面。 如今,rì本人大敌当前,朝廷当然希望周宪章率章军据守朝鲜,抵抗rì军的进攻,也就是说,希望章军存在。但同时,朝廷绝不原意看到章军坐大! 那晋颁旨的时候,宣布了皇上的赏赐——白银五千两,将官每人赏一百两,兵丁每人赏三十两,这笔钱只够八百人分。 这就是说,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朝廷认可的章军编制,是八百人上下。 按照旨意,周宪章作为义州总兵,可以募兵练勇,扩充部署。但是,扩充是有限度的,如果章军扩充到两千人上下,朝廷是可以接受的,如果大着胆子扩充到三千人,朝廷虽然内心不满,但也可以忍受。 可现在的章军,还没有开始募兵,就已经达到了一万一千人,这个数量大大超出了朝廷的预料,虽然还没有达到当初湘军的规模,但足以让朝廷坐立不安。 这支一万多人的部队是由一个剪了辫子的汉人统帅的!如果章军留在朝鲜与rì本人作战,倒也罢了,如果章军踏上大清国的国土,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怎么看都有些“反清复明”的意思。 本来,接受朝廷敕封后,周宪章可以向朝廷要枪要粮,队伍缺少武器,周宪章只要向朝廷上一个奏折,列出所缺枪支弹药,朝廷酌情予以供给。 可是,周宪章意识到,他不能向朝廷开口了! 他甚至不能向朝廷透露章军的真实兵力和武器装备。 章军虽然严重缺乏武器,但总归有四千条枪和五门大炮,在朝廷眼里,就凭这四千条枪和五门大炮,章军就已经是一支足以撼动朝廷的武装力量。如果朝廷知道周宪章的兵力高达一万一千人,那么,等待章军的,将不是表彰,而是勒令遣散! 如果周宪章逆来顺受,朝廷或许能给周宪章一个闲职,让他当一辈子富家翁。而跟着他的兄弟们,朝廷绝对会像拔刺一般,一根根剔除掉。 李鸿章明明知道北洋水师虚弱无力,也不敢向朝廷开口要钱购置军舰枪炮,眼睁睁看着海军军费挪用到颐和园,一句话也不说,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现在,如果周宪章向朝廷开口要钱要枪,朝廷的第一反应就是,章军拥兵自重! 满清权贵们早就扬言——宁肯亡于洋人,也不能亡于乱党! 道理很简单,如果大清国败给rì本人,不过是割地赔款,皇上还是皇上,太后还是太后,王公贵族还是王公贵族!而要是乱党造了反,满清朝廷就不存在了!太后做不成太后,皇帝做不成皇帝,王爷也做不成王爷! 周宪章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周宪章不想拥兵自重,更不想与朝廷为敌。如果可能的话,他宁可裁撤部众,以明心迹! 但是,章军孤悬于朝鲜义州,面临强大的rì军第一军,那是一支武装到了牙齿的现代化军队,兵力高达2万,随时可能进攻义州。以章军现有的兵力装备,就算装备齐全,也很难顶住rì军第一军的进攻。 章军的前身章字营虽然屡经战阵,但是,它所经历的战斗,大部分都是中小规模的遭遇战,最大规模的战斗发生在成欢,那也不过是rì军的一个混成旅团,而且,还有聂士成武毅军配合作战。中小规模作战,有时候可以投机取巧。 如今,章军面临rì军第一军,那将是大兵团作战。 大兵团作战,靠的是实力!投机取巧是不行的。 周宪章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率军退回鸭绿江西岸,躲过rì军的锋芒;第二,全军装备齐全,尚可与rì军一战。 第一条路走不通!朝廷封他为义州总兵,这个封赏的潜台词就是,章军必须呆在朝廷!一兵一卒也不能过江!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朝廷派出钦差过江犒赏章军,但却没有解除鸭绿江上的禁江令,鸭绿江上,一条船都没有! 满清王公大臣们要章军给朝廷挣面子,又要让章军在朝鲜自生自灭!甚至,希望rì本人剪除掉这支剪了辫子的汉人军队! 第二条路更走不通,朝廷怎么会出钱出枪来武装一支它不信任的军队! 屋里安静了下来,周宪章睁开了眼睛。 姚喜长长舒了一口气:“大哥,您没睡着呀?” 所有人都凝视着他,周宪章醒来了,大家心里有了主心骨。 有了主心骨的人是不需要争吵的。 周宪章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姚喜,我准备奏请朝廷封你为正六品千总。” “谢大哥提拔!”姚喜乐得嘴都合不拢,正六品千总,比县太爷还大,回去娶几房姨太太,是大有希望的。 “另外,我准备奏请朝廷封那哈五为从四品护军参领,比你高三级。” “跟着大哥您,就是不当官都行!”姚喜叫道。 “可你已经是官了!”周宪章打了个哈欠,说道:“当官就要有当官的样子,见了比你大的官,虽然咱们不兴磕头,可你怎么着也该行个军礼,尤其是那哈五,人家还是皇叔呢!你小子一口一个‘你狗rì的’,成何体统!朝廷的面子何在,皇上的面子何在!” 姚喜大叫:“他狗rì的当初和我一样尿裤子……”却见周宪章面sè不善,急忙闭嘴。 “还不快给皇叔敬礼!”周宪章皱着眉头喝道。 姚喜斜了一眼那哈五,只得冲着那哈五立正敬礼。那哈五倒也谦虚:“免礼免礼,这都是咱大哥的提携,我说姚喜,咱们都是水里火里过来的老兄弟了,你狗rì的以后对老子还是客气一点,老子也不会登鼻子上脸。” “好说好说。”姚喜说道。 周宪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才我突然想到,章军军务繁重,我这个师长难以事必躬亲,罗副师长兼任炮队队长,也极为繁忙,而且,炮队以后还要扩编,五门炮太少了,以后要扩大到一百门甚至三百门!罗副师长在炮队上要多费心。至于参谋长汉纳根先生,要负责咱们一万多人的训练,更加难以分身。所以,我觉得,还需要增加一名副师长,替我和罗副师长分担一些工作。那哈五团长久经战阵,智勇双全,jīng力充沛,又是天潢贵胄,德高望重,我个人以为,纳哈五完全堪当副师长一职,兼任第二团团长。大家以为如何?” 姚喜立马叫道:“大哥说的话,自然是对的,兄弟们没有意见!” “哪里哪里?”周宪章摆手:“还是要集思广益,充分发扬mínzhǔ,这个,大家如果有更好的人选,也可提出来。” 冯国璋笑道:“大哥的提议最好,我看那团长完全当得起副师长!兄弟们真的没有意见!”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只有张勋动了动嘴唇,却没敢发出声音。副师长兼团长,这可是张勋梦寐以求的好差事,张勋心痒,见众人的意见一边倒,不敢造次。 章军这帮兄弟,大多是出身微贱,要么是农民,要么是行伍,搞不懂官场,罗鸣芳和吴佩孚是秀才出身,读过几天书,不过,罗鸣芳有些呆气,吴佩孚虽然jīng明,可毕竟以前没当过官,搞不懂官场里的名堂。周宪章说要提拔那哈五为副师长,大家自然举手赞同,谁也没多想。 只有冯国璋猜到了周宪章的用意。 周宪章这是在效法曾国藩。 第139章旗人的优势 当初,曾国藩出山创立湘军,朝廷百般掣肘,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经常挑刺,动不动就严加申斥,搞得曾国藩心灰意冷。后来,曾国藩经人提醒,从绿营里拉了一个旗人将领进入他的湘军,担任高级军官,如此一来,朝廷的态度大变,对湘军信任有加,湘军这才得以发展壮大。 周宪章把那哈五提拔到副师长的位置上,就是要用那哈五旗人兼皇叔的身份,打消朝廷对章军的戒备心态。 冯国璋冲着周宪章发出会心一笑,周宪章还以一笑,两人心有灵犀。 那哈五当上了章军副师长,章军向朝廷做出了一个姿态,这支军队不是纯粹的汉人军队,它的主要将领是旗人! 朝廷多少会对章军有所放心。以后向朝廷要钱要粮要枪,朝廷就算不给,也不会起疑心。 有了这个前提,周宪章才能大着胆子,把章军的实际兵力状况告诉朝廷。 周宪章说道:“至于武器装备,请大家各回营地,稍安勿躁,我马上去面见钦差大臣,一则,把封赏各位的奏章交给钦差,二则,请钦差大人向皇上转述我章军面临的困难,请求朝廷拨付枪械和军费。” 忙活了一天,已经到了三更天,众人各回营地安歇。 周宪章带着姚喜和那哈五出了县衙,赶往钦差大臣袁世凯的住处。 朝廷派来了两个钦差,那晋为正,袁世凯为副。然而,周宪章总觉得,真正的钦差大臣不是那晋,而是袁世凯! 颁旨的时候,袁世凯的话并不多,貌似是附和那晋,不过,袁世凯的言谈举止里,处处透着弦外之音。 周宪章早就听说过,袁世凯城府极深,而且是一个朝鲜通。袁世凯在朝鲜干了十二年,清rì战争爆发之前,袁世凯身为大清国驻朝鲜总理大臣,牢牢掌控着朝鲜的权力,其实就是朝鲜的“太上皇”。袁世凯极有能力,且八面玲珑,在朝鲜,有恨他的人,也有爱他的人,不管是恨还是爱,朝鲜人都怕他。 至于那晋,朝廷上下都知道他是个迂夫子,道学讲得头头是道,要说治国平天下,十个那晋也比不上一个袁世凯。 章军是大清国在朝鲜最后的一个军事存在,是朝鲜作为大清国宗属国地位的最后象征。如此重要的差事,朝廷却让迂夫子那晋为正,朝鲜通袁世凯为副,这不合情理! 唯一的解释就是,袁世凯肩负着不为那晋所知的秘密使命,这个使命要么来自皇上,要么来自太后,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对于这个秘密使命,都说不出口。 那应该是一个摆不上桌面的使命! 既然摆不上桌面,那就不能写进圣旨,也不能在大庭广目之下堂而皇之地宣布。 所以,那晋在白天向周宪章颁旨,袁世凯则是要在晚上召见周宪章! 袁世凯的住所在城西一座大宅院里,原本是一位朝鲜乡绅的庭院,是义州城最好的房子,其实所谓最好的房子,也就相当于中国北方一个中小地主家的房子,三间大瓦房加一个小门楼。朝鲜的经济比大清国差很远,百姓生活水平比大清国差一个档次。 为了表示对钦差大臣的尊敬,周宪章让钱有贵出高价租用这座大院,让袁世凯居住。 说到租房子,周宪章心中颇为欣慰。 章军入住义州城的时候,义州城里只有卫汝贵的盛军,一个老百姓都没有。百姓都跑光了。章军从来到义州,一路上秋毫无犯,名声远扬,陆陆续续有不少百姓回到了义州,甚至有不少百姓原本并不是义州的,也跟着章军来到义州,在百姓眼里,章军不仅不祸害百姓,而且,还是百姓的保护神,跟章军在一起,不管是rì军还是清军,都不敢来欺负人。 事实上,在朝鲜百姓眼里,章军不是清军!这是一支与大清**队完全不同的军队,当然,章军也不是朝鲜军队。百姓们懒得思考章军究竟算是哪**队,他们只知道,跟着这支军队有安全保障。如果非要他们回答这个问题,百姓会说,章军是周宪章的军队! 那座宅院的主人姓姜,家境殷实,当地尊称为姜员外。清军过境的时候,姜员外拖家带口跑进了义州城外的东古山,在山里呆了半个月,吃尽了苦头。听说义州城来了一支不扰民的军队,姜员外大着胆子回来探看,发现章军果然名不虚传,部队全都在城墙下宿营,没有人占用民宅,而且,章军里还有不少朝鲜人。 姜员外这才放心,带着一家老幼回到了义州,刚住下,钱有贵就拿着大把银子上门,要租姜员外的房子给钦差住。 姜员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管是在朝鲜还是在大清国,钦差大臣路过某地,当地乡绅都是哭着喊着供奉钦差,朝廷钦差能在自己家里住上一天,那是家族无上的荣耀。如今,大清国的钦差要在自己家里落脚,姜员外格外欢喜,死活不要银子,钱有贵害怕周宪章怪罪,硬是把银子扔给了姜员外,威胁说,如果不收银子,就把他一家抓起来! 姜员外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军队,不收钱就要抓起来,收了钱反倒没事!姜员外感恩戴德,全家马上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举家搬迁到了城墙下的土地庙里。 已经到了深秋季节,黑郁的天空中挂着一弯明月和几颗残星,秋风拂面,彻骨生寒。 周宪章带着姚喜和那哈五,向姜家大院走去。 义州城是一座小城,街道狭窄,房屋低矮,窗户里透出点点灯火——大部分的居民回城了,义州城恢复了生气。 而在朝鲜的其他地区,城市乡村还是一派凋敝,战争还没有结束。而义州的百姓,则是把自己的命运,放心地交给了章军,交给了周宪章! 他们天真地认为,只要有章军,他们就可以安居乐业,为此,他们甚至完全无视平壤城里虎视眈眈的两万rì本军队! 周宪章知道,战争远远没有结束,很快,战火很快就会烧到义州城,焚毁平民百姓安居乐业的梦想。 周宪章发出一声轻叹,义州百姓把他看成是保护神,而他,却无法阻止rì军进攻的步伐! 第140章使西纪程 街道上,不时有巡哨士兵列队走过,大部分士兵没有枪,扛着长矛或者大刀,但他们jīng神饱满,队伍齐整,在长官的带领下,大步前行,见到周宪章,则是立正敬礼。 秋风吹佛,撩起士兵们单薄的衣服,一些士兵的脸sè发青。 周宪章猛然想起了西京丸。 在仁川,西京丸给第一军运来了棉衣! 这是一个信号,莫非,rì军打算在冬天展开鸭绿江作战? 朝鲜的冬天一般是在十一月下旬来临。 如果这个判断正确,rì军很可能会在十一月中下旬才会对义州发起进攻,现在是九月下旬,也就是说,章军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休整。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目前章军的装备和训练水平,都不足以与rì军决战,有两个月的时间休整,那是周宪章求之不得的。 周宪章转身对姚喜说道:“冬天快来了,大家还穿着夏天的衣服。明天你告诉钱有贵,枪炮的事他不用管,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无论如何要在冬天到来之前,搞到一万多套冬衣。要不然,大家都得当冻死鬼!” “师长,咱们要在朝鲜过冬吗?”姚喜有些失望。他满以为到了义州,很快就能见到他的新婚妻子了。 周宪章没回答。 那哈五喝道:“姚喜,这是军机大事,我这个副师长都不敢乱问,你个副官还问个屁啊!” 姚喜咧嘴:“你?副师长?我cāo,我……” “那哈五是我任命的副师长!”周宪章冷冷说道。 姚喜只得怏怏闭嘴。 很快,三人来到姜家大院,大院门楼前挂着两只灯笼,在夜风中摇摆不已,门前站着两位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是袁世凯的亲兵,体格健壮,站姿笔挺,jīng神饱满。 周宪章暗暗点头,强将手下无弱兵!袁世凯不仅在官场上左右逢源,看来,他在军事上也颇有一手,门前的这两个士兵,明显与李鸿章的淮军不同,他们的站姿和持枪的姿态,颇有些西式军cāo的影子。这个袁世凯,莫非在cāo练新军? 周宪章知道,袁世凯曾经当过兵,不过,现在的袁世凯是个文官,他手里没有军队,只有几个亲兵卫队。 见到周宪章,一个士兵举手敬礼:“周总兵,袁大人正在等你。请!” 周宪章点点头,跟着士兵进了宅院。宅院不大,迎面就是一间堂屋,三人来到堂屋里,里面灯火通明,一张圆桌上,摆着茶具,茶具很是普通,不算jīng致。 士兵说道:“请周总兵随我去书房,这二位请在此用茶。” 姚喜叫道:“我是副官……” “姚喜,这是钦差大人的住所,不要大呼小叫,不成体统!”周宪章斥道:“客随主便!” 姚喜急忙噤声,和那哈五在圆桌旁坐下。姚喜的眼里没有钦差,除了周宪章,他眼里谁也装不下。 周宪章跟着士兵,出了堂屋,来到西厢房,西厢房大门紧闭,门窗里透出淡淡的烛火。 “周总兵请,袁大人在里面等你。”士兵闪在一旁,做了一个手势,然后离去。 周宪章轻轻敲了敲门,朗声说道:“义州总兵周宪章,求见袁大人。” 里面传出袁世凯的声音:“周总兵请进。” 周宪章轻轻推开门,厢房里,一张暗红sè的长几正对大门,长几上摆着红烛和一堆书籍,袁世凯端坐长几之后,手捧一本书,封面上一行正楷字《使西纪程》,正读得津津有味。 《使西纪程》是**!其作者是朝野公认的汉jiān卖国贼郭嵩焘! 周宪章心中暗暗吃惊。 说起郭嵩焘这个大汉jiān,还要从马嘉礼事件说起。 1874年,英国修筑一条由缅甸仰光到云南思茅的铁路,派出一支探险队从缅甸出发,前往云南,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派出翻译马嘉礼南下迎接,1875年1月,马嘉礼到达缅甸,与探险队汇合后,向云南进发,2月21rì,在云南腾越地区与当地少数民族发生冲突,马嘉礼与数名随行的中国人被打死,史称“马嘉礼”事件,或称“滇案”。 马嘉礼事件的主因是英国探险队未经中国.zhèngfǔ允许,擅自闯入云南,且悍然向当地居民开枪。然而,事件发生后,英国公使威妥玛趁机向清zhèngfǔ施压,声言派兵入滇。其时,xīnjiāng正值多事之秋,清zhèngfǔ决心派左宗棠西征,全力收复xīnjiāng,难以两面兼顾,又担心英国人与俄国人联合起来夺取xīnjiāng,只得派出李鸿章与英国人谈判,签订《烟台条约》,向英国赔款道歉,开放宜昌、芜湖、温州、北海为通商口岸。 马嘉理事件和平解决,为左宗棠收复xīnjiāng解除了后顾之忧,清zhèngfǔ得以全力向西,击退俄国人,取得了晚清唯一一次对外战争的全胜。从此之后,中国囊括xīnjiāng全域,xīnjiāng正式成为中国的一个省。清zhèngfǔ在xīnjiāng的胜利,就是放在康乾盛世,也是一件极为艰巨的伟业,而在贫弱的晚清,这一胜利就显得更为耀眼。 然而,如果不把xīnjiāng与云南结合起来,单看发生在云南的马嘉理事件,整个事件的处理,清zhèngfǔ就显得极为屈辱。马嘉理事件原本是英国人理屈,中国人却要道歉赔款,开放口岸,英国人占尽了便宜。 一百多年来,对于马嘉礼事件的成败得失,众说纷纭,争论不休。在当时,就有许多台鉴清流怒斥主持谈判的李鸿章卖国求荣。 时任兵部侍郎的郭嵩焘是站在李鸿章一方的。他上了一道奏折,力主与英国人和谈,弹劾云南巡抚岑毓英,抨击那些盲目自大封闭守旧的官僚士大夫,惹怒了清流派,被清流派冠以“汉jiān”“贰臣”的骂名。 1876年冬,按照《烟台条约》,清廷派使团前往英国,就马嘉理事件向英国zhèngfǔ道歉,郭嵩焘被朝廷任命为正使,刘锡鸿为副。 郭嵩焘出使英国,再次招来国内如cháo的骂名,这一次,痛骂郭嵩焘的不仅仅是清流派了,而是举国上下朝野共愤!他成了举国公认的“汉jiān”! 国人愤怒的,不是他代表清zhèngfǔ向英国人道歉,而是他出使英国,并在英国设置公使馆。 数千年来,在中国人的政治地理观念中,中国居于世界之中,是世界文明的中心和世界秩序的主导者,中国以外的国家,都是狄、夷、蛮、戎,他们需要中华文明的教化,中国的皇帝就是世界的皇帝!中国与狄、夷、蛮、戎不存在平等的外交关系,只存在中国皇帝对他们的怀柔与教化。所以,尽管管大清国在西洋人面前屡战屡败,大门被西洋枪炮一次次敲开,签订了无数不平等条约,但是,在国人的心目中,天朝上国仍然保持着强大的心理优势——中国是上国,中华礼教是终极文明,那些手持洋枪洋炮的西洋人都是不开化的蛮夷,总有一天,他们会被中华文明所教化,并成为中华的顺民。 按照这个理念,大清国拒绝向西洋各国派遣使臣,因为,一旦派遣使臣,就是承认了西洋各国与大清国是平等国家,天朝上国的理论就破灭了! 大清国不仅不向外派遣使臣,甚至不允许西洋各国在běijīng设立公使馆,所有各国的公使馆都设在天津,由直隶总督负责与西洋公使打交道。大清国这么做,是要表明一个姿态——西洋各国没有与大清国朝廷平等对话的权力,他们只能与大清国的地方zhèngfǔ对话。正如古语所说,小国国王到了大国,只能算是上卿,小国上卿到了大国,只能算是老百姓。 现在可好,堂堂天朝上国的大员郭嵩焘,竟然跑到蛮夷人的英国去当公使,英国与大清国平起平坐,这完全就是败坏朝廷的威势,破坏中华文明,礼乐崩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国人想不通郭嵩焘为什么要这么做,唯一的解释就是,郭嵩焘被英国人收买了,甘心“事鬼”当汉jiān。 更为可恼的是,郭嵩焘在英国“事鬼”的时候,还不老实,他写了一本《使西纪程》,里面满是对英国政治、文化、军事、教育、工业、科学的溢美之词,主张中国要向英国人学习。 天朝上国竟然要向蛮夷学习!郭嵩焘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利令智昏,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英国走狗! 国人强烈抗议《使西纪程》扬洋夷之威,灭天朝威风,是彻头彻尾的汉jiān书籍,清廷不得已,宣布《使西纪程》为**,予以全面禁毁。 但是,清廷没有召回郭嵩焘,他继续在英国担任公使。 支持郭嵩焘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李鸿章,另一个就是太后老佛爷! 第141章懿旨 在那个时代,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不仅仅有魏源,还有慈禧! 这是一个历史矛盾,谁都知道,这个女人把中国拖向了深渊,可是,很多人不知道,慈禧曾经力排众议,引进了照相机、电报、火车、轮船等等西洋科技,这些西洋科技,无一不被视为奇巧yín计而遭到国人的强烈抵.制。 《使西纪程》虽然被朝廷禁毁,但暗地里却在悄悄流传。 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周宪章就曾经在冯国璋的书架上看到过这本书。 钦差大臣袁世凯竟然当着周宪章的面,堂而皇之地捧着一本**,读得津津有味。 袁世凯抬起头来,眼睛从书本上移向周宪章,站了起来:“周总兵快快请坐。” 周宪章躬身施礼道:“袁大人一路鞍马劳顿,这么晚了,还秉烛夜读,卑职敬佩。” 袁世凯这才发现,周宪章盯着他手里的《使西纪程》,慌忙放下书,说道:“郭嵩焘写的《使西纪程》,果然是满纸荒唐言,坏我中华名教,这个郭嵩焘甘心当英国人的走狗,实在是难以理喻。朝廷禁毁此书,禁得好!禁得好!否则,任由此书毒害青年,流毒遗害无穷啊!” 周宪章在袁世凯侧面的椅子上坐下,问道:“袁大人似乎对此书有些兴趣?” “哪有什么兴趣。”袁世凯摇头:“我只是想看看,这本书对我中华危害究竟有多大。” “袁大人应该有所心得了。” “有,很有心得!”袁世凯郑重地点头:“《使西纪程》刻意褒扬洋夷野蛮之国,贬抑我中华文明之邦,把英国人捧上了天,相比之下,却把我大清国说的一无是处,满纸汉jiān逻辑,这个郭嵩焘却也有些文采,明明是汉jiān理论,却说得滴水不漏,此书要是流传开来,一些不明事理的人读了,必然上当受骗,跟着郭嵩焘去当汉jiān,流毒无穷啊!所以,朝廷禁毁此书,禁得好!禁得好!” 在当今朝廷大臣里面,袁世凯的见识和能力绝对数出类拔萃的。此人城府极深,轻易不会表露自己的态度。如今,朝廷之上,对郭嵩焘和《使西纪程》一片声讨之声,袁世凯附和众议,并不能代表他的真实想法。而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却是,在《使西纪程》遭到禁毁之后,他还在秉烛夜读,这足以说明,他阅读此书,绝不是要“辨明是非”! 周宪章点点头:“袁大人所言极是,请袁大人恕罪,卑职也曾读过《使西纪程》,当然,也是和袁大人一样,是为了辨明是非。不过,卑职以为,《使西纪程》也有可取之处,该书介绍了西洋各国经济科技工业学术,有一些,还是值得借鉴……” “放肆!”袁世凯忽然沉下脸来:“皇上英明,禁绝此书,你身为臣下,岂能为汉jiān郭嵩焘说话!算了,念你年幼无知,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休要向任何人说起。” “谢袁大人。” 袁世凯大喝一声:“义州总兵周宪章接旨!” 白天在县衙里的时候,那晋已经颁过旨了,袁世凯这是玩得哪一处? 周宪章一愣,却见袁世凯面sè严峻,不像是开玩笑,何况,谁也没这个胆子开这种玩笑。 周宪章只得跪下。 袁世凯放下《使西纪程》,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封帖,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张宣纸,袁世凯小心铺开宣纸,清了清嗓子,面带微笑,朗声读道: “章字营统领周宪章,相貌英俊,身体强壮,忠厚老实,能征惯战。打得小rì本屁滚尿流,rì本大将山县有朋也不敢小觑他,rì将大岛义昌也死在他的手里,李鸿章说过,有圣人云,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哀家想,李中堂的话有道理。实践证明,周宪章老实巴交,特别勇敢,是个好男子。此人在家一定是个好夫婿,在外一定是个大忠臣。女孩子嫁给了周宪章是终身有靠,大清国有了周宪章就是国有长城!即rì起,章字营更名为章军,dúlì成军,散在朝鲜各处清军,统一归章军节制,总兵周宪章亦可效湘、淮军先例,募兵练勇,望周宪章紧密团结在以哀家为核心的朝廷周围,努力杀敌,驱逐rì寇,光复朝鲜!” 袁世凯宣读完毕,周宪章一脸的懵懂,半天没缓过神来。 “还不快谢恩。”袁世凯催促道。 “不是,袁大人,这是什么圣旨?”周宪章两眼发直,这份圣旨,内容与白天那晋颁发的圣旨大同小异,可语气截然不同,白天的圣旨文体工整,而这份“圣旨”,絮絮叨叨,简直就是老太婆的唠叨话。 袁世凯板着脸说道:“周总兵聪明过人,难道还不知道这是懿旨吗?” 周宪章这才恍然大悟,这道旨意,不是来自紫禁城的“圣旨”,而是来自颐和园的“懿旨”。 那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婆不是别人,正是太后老佛爷! 慈禧太后没读过圣贤书,刚当上太后的时候,她连字都不会写,经过这几十年的垂帘听政,倒也能读书写字了,但写出来的都是大白话,而且,说出来的话都是从女人的视角看问题。比如,女人要是评价一个人,总是先从相貌说起,然后说到能否持家,能否让女人有安全感等等。 到了现在,周宪章终于搞明白了,为什么朝廷派了两个钦差大臣来。正使那晋,是代表皇上来的,而副使袁世凯,则是代表慈禧太后来的。 大清国是皇上与太后双重领导! 光绪皇帝在台前,慈禧太后是幕后领导,袁世凯代表太后颁发的懿旨,只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颁发。 这是大清国的基本国情! 周宪章慌忙磕头:“臣周宪章谢恩领旨。” 周宪章磕完头,正要站起来,忽听袁世凯又是一声呼喝:“周宪章接旨!” “袁大人,不是刚接过了吗?” 却见袁世凯从袖口里又摸出一张黄纸,神情严厉,厉声喝道:“章字营统领周宪章,相貌丑陋,体弱多病,yīn险狡诈,胆小怯懦,连打败仗!在成欢败给了山县有朋,在虎飞岭败给了大岛义昌,在义州,擅杀国家忠臣卫汝贵!李鸿章说过,有圣人云,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哀家想,李中堂的话有道理。实践证明,周宪章言行不一,不是个好东西。此人在家一定是个吃软饭的,在外一定是个大jiān臣。女孩子嫁给了周宪章就是掉进了火坑,大清国有了周宪章就将国将不国!即rì起,遣散章字营,将周宪章逮捕,交部议处!哀家个人意见,砍头示众,以儆效尤!” 周宪章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显然,这道旨意的口气,还是老佛爷的懿旨! 前后两道懿旨,对周宪章的评价天差地别,后果更是天上地下。前旨授予周宪章总兵衔,并赋予他总领朝鲜事务的大权。后旨则是要他的命! 第142章向卫汝贵学习 袁世凯左手捧着前旨,右手捧着后旨,脸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表情极为古怪。这也怪不得袁世凯,如果按照前旨,他这个钦差大臣就应该是一副笑脸,而按照后旨,他就应该是声sè俱厉,可他手里同时捧着两道态度截然不同的旨意,所以,袁世凯的脸sè,也无法固定下来。 “周宪章领旨!”袁世凯喝道。 “我领哪道旨?”周宪章问道。 “你是个聪明人,该领哪道旨,还需要我告诉你吗?”袁世凯说道。 周宪章一把抢过袁世凯左手的懿旨:“臣周宪章领旨谢恩!” 袁世凯顺手把右手的懿旨揣进袖口,顿时chūn光满面,周宪章拿了前旨,袁世凯自然要按照前旨的意思,露出一脸的喜sè:“恭喜周总兵!” 周宪章捧着懿旨,一脸的狐疑:“袁大人,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袁世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周总兵,卫汝贵是怎么死的?” 周宪章心头一惊,显然,有人打了他的小报告,而且,这个人就在他的章字营中,看来朝廷已经完全掌握了他杀死卫汝贵的情况。 “卫汝贵不是什么忠臣!他没有向rì本人开过一枪,一路却是劫掠百姓,无恶不作,到了义州城下,官报私仇,向自家兄弟开枪,打死了毅军兄弟五十多人……”周宪章把卫汝贵做的恶事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卫汝贵罪该万死,卑职杀了他,是为民除害!” “大胆!”袁世凯喝道:“盛军统领卫汝贵,忠心报国,奋勇杀敌,身先士卒,与rì寇血战,不幸光荣牺牲,朝廷认为,卫将军汝贵,是我大清国将领的楷模!朝廷追封卫汝贵为一等伯,赏黄马褂,并将其事迹遍告天下,现在,全国上下掀起了向卫汝贵同志学习的高氵朝!朝廷也派出了卫汝贵英模报告团,在全国宣讲他的英雄事迹。广大臣民被卫汝贵的jīng神感动得热泪盈眶,大家纷纷表示,要学习卫汝贵的jīng神,化悲痛为力量,为大清国的繁荣富强贡献青chūn力量!” “袁大人,这恐怕……” 袁世凯低声说道:“周总兵,你是个聪明人,朝廷对卫汝贵已有定论,你对卫汝贵的看法,必须与朝廷保持高度一致!尤其是要与太后老佛爷保持高度一致!” 袁世凯的话,周宪章听着耳熟,在二十一世纪的新兵营,教官就是这么一副腔调。看来,历史在发展,但有些东西,似乎永远不会改变。 “可是,卫汝贵的的确确是卑职杀掉的!”周宪章说道。 “错!”袁世凯喝道:“卫汝贵是战死在战场上!他和左宝贵一样,都是我大清国抵御外来侵略宁死不屈的民族英雄!必将与岳飞文天祥一样流芳百世!周宪章,你一定要记清楚,今天你从我这里领的是太后的前旨!至于后面那道懿旨,我袁某人就当没看见!但是,你一定要明白,太后老佛爷心里明镜一般!” 周宪章这才明白过来,太后老佛爷同时发出两道截然相反的旨意,是要周宪章明白,她非常清楚卫汝贵是怎么死的!她也非常知道该怎么对待周宪章! 卫汝贵已经被朝廷尊表为民族英雄,他是死在rì本人手里,与周宪章无关。但是,如果有一天,周宪章胆敢不服从朝廷,或者,不服从太后老佛爷,她就可以把这笔账翻出来! 如果百姓们知道,民族英雄卫汝贵是被周宪章杀掉的,周宪章就成了秦桧了!到那时候,不用朝廷动手,老百姓用吐沫都能把周宪章淹死! 玩政治,太后老佛爷是大清国第一把好手,别说是周宪章这个愣头青,就是曾国藩李鸿章也不是她的对手。 周宪章胆战心惊,大清国的政治,水太深了! 袁世凯说道:“周总兵请起,请坐,本钦差还有重要事宜要和周总兵商议。” 周宪章站起身来,坐在椅子里,问道:“袁大人请说。” 袁世凯回坐到长几后,说道:“周总兵是否深刻领会了太后的懿旨?” 周宪章拱手说道:“袁大人放心,太后的意思,卑职完全明白。” “当真明白?” 周宪章点头:“太后不是说过了吗?‘望周宪章紧密团结在以哀家为核心的朝廷周围’。” “聪明!果然聪明!”袁世凯大喜:“太后没有看错人!” 圣旨与懿旨,口气自然不同,但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结尾处的那一句话上。 圣旨是说“紧密团结在以‘皇上’为核心的朝廷周围”,而懿旨是说“紧密团结在以‘哀家’为核心的朝廷周围”! 一个皇上,一个哀家,大清国的两位最高领导人,对周宪章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周宪章心中忧虑,他莫名其妙地卷入了大清国最高权力之争! 政治.斗争往往比战争更加残酷!也更加难以应付。 战争是有规律的也是有规则的,一个人只要按照战争规则行事,就算不能取胜,也不会惨败。 而政治是没有规则的!政治.斗争讲的是不择手段! 尤其是皇权下的政治,其残酷程度,远远高于战争。 战争允许投降,允许缴枪不杀。 而皇权政治则是要将对手斩尽杀绝,哪怕是骨肉兄弟! 周宪章不懂政治,更不懂皇权政治。但他知道一点,皇上和太后,两边他都惹不起! 周宪章心中哀叹,大清国正面临rì本人的疯狂进攻,战争已经烧到了鸭绿江畔,而大清国的最高权利者,还在争权夺利! 周宪章沉吟不语,袁世凯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对于大清国的朝廷政治,袁世凯心中如明镜一般。每一个臣子,都必须在太后与皇帝之间做出选择,要么加入帝党,要么加入后党,要想脚踏两只船,最后的结果定然会死得极其难看! 然而,要在帝党与后党之间做出选择,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表面上看,太后垂帘训政,皇帝有名无权,当臣子的当然应该选择加入帝党,向太后效忠。 但是,谁都知道,皇帝年青,太后年老,太后总会先皇帝一步登天。如果入了后党,一旦太后宾天,皇上岂能放过他! 可是,大家也知道,太后身体康健,宾天的rì子遥遥无期,这个时候入了帝党,还没到皇上亲政,太后就能要了他的命! 所以,谁也不原意在太后与皇帝之间做出选择,但谁也不得不做出选择! 这是大清国王公大臣们最大的无奈。 袁世凯自己也不想做这样的选择,他是被慈禧太后硬生生拉进后党的。 所以,当袁世凯看见周宪章夹在太后与皇帝之间左右为难,他对年青的周宪章极为同情。 在没有来到义州之前,袁世凯并没有把这个周宪章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周宪章在朝鲜所取得的战绩,一半来自运气,一半来自虚报。这是大清**官邀功请赏惯用的伎俩。 朝鲜东学教发动暴.动,rì本人登陆朝鲜的时候,身为大清国驻朝鲜总理大臣的袁世凯就断定,一旦清rì开战,清军不是rì军的对手——rì军已经完成了现代化,而清军还是一支中世纪军队。 他不相信,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能够率领一支中世纪军队战胜击败现代化的rì本军队。要知道,rì本军队的装备和训练水平甚至超过了俄国人,与德**队也没有多少差距。 然而,从běijīng城来到义州,一路之上的所见所闻,使得袁世凯对周宪章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袁世凯不像那晋,那晋一路上只想着见徒儿,而袁世凯一点也没闲着,他利用一切时间,考察沿途民情和军情。 在九连城,他见到了从朝鲜败退回来的聂士成,以及一直驻守在九连城的四川提督宋庆。 这两位都是久经战阵的高级将领,而且,他们的人品在大清国是公认的,他们不是阿谀奉承之徒。 两人都对周宪章赞不绝口。 第143章出路? 更让袁世凯吃惊的是,宋庆带他视察了九连城的防御阵地,据宋庆介绍,这个防御阵地,就是周宪章的杰作。 袁世凯知兵,他从九连城的防御阵地上,看到了西洋现代军事战术思想!而且,运用极其纯熟。 宋庆是一个旧式军官,而且,年事已高,他的冷兵器战术思想已经固化,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部署。 如果宋庆所言不虚,那个周宪章就是一个对现代军事学极为jīng通的行家! 很快,袁世凯渡过鸭绿江,来到了义州城。 在义州城的所见所闻,使他终于确信,周宪章对rì作战的胜利,绝不是运气,也不是虚报。 因为,义州城里,章军的部署、官兵的jīng神与任何一支清军都大不相同。 他已经打听到,章军已经采用了德国人的编制。这种编制,袁世凯早就想在清军中推广,但是,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冲破守旧势力的重重阻挠。 而周宪章做到了,就凭这一点,他就据有不同凡响的能力。 袁世凯起了爱才之心。 而今天晚上,他坐在书房阅读**《使西纪程》,其实,就是为了进一步试探周宪章。 与他的公开表白的态度截然相反,袁世凯无比推崇《使西纪程》。在他看来,郭嵩焘是一位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伟人!他用《使西纪程》,为中国人打开一扇面向世界的窗户! 可笑的是,大清国那些顽固守旧的王公大臣们,硬是要关闭这扇窗户,守在yīn暗闭塞的房屋中,做天朝上国的黄粱美梦。 可悲的是,如果中国不主动打开窗户,洋人就要一脚踢开中国的大门! 天朝上国的美梦终究要破灭,要么是自己醒过来,要么是被人家的枪炮打醒! 袁世凯有意让周宪章看到这本**,就是为了看一看周宪章对这扇窗户的态度。 周宪章在为《使西纪程》辩护!尽管辩护的十分巧妙,但仍然是辩护。 这证明,他不是一个守旧之徒! 袁世凯再无怀疑。 “周总兵,我非常理解你的心境。”袁世凯和颜悦sè:“在圣旨与懿旨之间,是一件极为尴尬的事。” 周宪章苦笑:“谢袁大人。都是为国效忠,圣旨就是懿旨,懿旨就是圣旨。” 袁世凯大笑:“周总兵言不由衷啊。也罢,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不知周总兵是否有意?” “袁大人请讲。” “周总兵,我见你英姿挺拔,见识非凡,袁某也就直言了。你在朝鲜所取得的胜利,根本无法弥补我大清的惨败!这场战争,大清国已经战败了!” 周宪章吃了一惊,,谁都知道大清国败得很惨,谁都知道,周宪章的胜利,不过是大清国的一块遮羞布。可谁也不敢说出来,这个袁世凯倒是快人快语,一点也不藏着掖着,胆子够大的。 周宪章对袁世凯产生了好感。 “袁大人所言不错。”周宪章叹道:“清军一泻千里,章军现在装备不足,粮草不济,困守孤城,难以力挽狂澜,就算章军能守住义州,rì军也可以在山东和辽东登陆,那里的清军不是rì军的对手。” 袁世凯压低了声音,说道:“周总兵,这仗再打下去,不管是对于你,还是对于大清国,都没有什么意义了。而且,周总兵领兵在外,朝廷对你,也不是太放心,太后和皇上那里,你又如何两头兼顾?周总兵现在处境尴尬,以本官愚见,周总兵不妨抽身事外!” “此话怎讲?” “我已奏明皇上和太后,这趟差事办完后,太后许我去小站以西法编练新军。周总兵见识高远,对西洋军事颇有研究,如能随我去小站,一则可以发挥自己的专长,二则,也免了在太后和皇上之间的尴尬。” 章军困守义州,粮草枪械弹药布匹严重不足,一旦rì本人来攻,凶多吉少。跟着袁世凯去小站,远离战争,倒也是一条出路,不过,一旦离开了义州,就要扔掉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周宪章沉吟不语。 袁世凯继续说道:“另外,周总兵在朝廷和rì本人之间的处境,也是极为尴尬!” “袁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周宪章问道。 袁世凯笑道:“我已经打探清楚,章军的实际兵力是一万一千人,你手里握着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大大超出了朝廷的预想!如果朝廷知道你手里握着这么大一支军队,恐怕,你这个总兵就干不成了!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他们都不原意看到,这么大的一支军队,掌握在汉人手里!我还知道,你的大部分士兵都是赤手空拳,你寄希望于朝廷给你粮草枪械,我可以告诉你,朝廷绝不会给你的!他们绝不会出枪出钱来武装一支他们无法控制的军队!如果你向朝廷要钱,等待你的,将是朝廷的百般刁难!甚至,有xìng命之忧!” 周宪章颓然点头。袁世凯说的,正在他的预想之中。 “更为尴尬的是,朝廷严令你固守义州,阻止rì军攻入满洲龙兴之地!而朝廷又绝不会给你一枪一弹。以你现在的军力,根本就守不住义州,一旦义州失陷,rì军攻入满洲,你这个英雄,就变成了千夫所指的败将,到了那个时候,朝廷对你绝不会留情面,现在的叶志超,就是将来你的下场!” 驻朝鲜清军主帅叶志超已经逮捕押送京城,等待他的将是砍头示众! 周宪章仰天长叹:“袁大人所言甚是,章军孤悬朝鲜,rì军虎视眈眈,朝廷疑心重重,章军进退失据,难啊!” “如果周总兵交出兵权,随我去小站,朝廷自然就放心了,朝廷不仅不会申斥你,还会给你加官进爵,而你也可以施展才华,为大清国训练出一支现代化军队。有了好的军队,就算这次咱们战败了,咱们总会有雪耻的一天!周总兵,于公于私,我都认为,周总兵舍义州去小站是上策!” “我去了义州,章军怎么办?”周宪章问道。 袁世凯沉声说道:“周总兵,恕袁某直言,大清国的军队其实都是国家的累赘,他们除了耗费国家钱财,一无用处!这样的军队,让rì本人消灭了,反倒是国家之福!” “袁大人在小站将要编练的新军,又是谁的军队?”周宪章问道。 “周总兵是聪明人,有些事情不言自明!” 周宪章心中一凛,袁世凯目光高远,这句话寓意深远。 第144章太后的眼睛 在袁世凯心目中,小站的新军,不是大清国的新军!他要把新军变成自己的私家军队! 其实,周宪章对于袁世凯的用心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还有些赞同。 周宪章自己也没把章军看成是大清国的军队。真正有远见的人,都不愿意把手里的军队交给那个朝廷,再好的军队一旦到了朝廷手里,就成了一帮废物! 当年,曾国藩的湘军骁勇善战,太平天国覆灭后,曾国藩害怕朝廷对他生疑,把湘军交给了朝廷。结果,归并到朝廷的湘军江河rì下,短短数年功夫,那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湘军,就成了新的八旗兵,中看不中用。 周宪章缓缓说道:“袁大人是要卑职丢弃章军,全身而退!” “不错,一切可以从头再来。” “多谢袁大人好意。”周宪章说道:“不过,卑职不能舍弃章军的弟兄们,他们跟着我,历尽千难万险,从成欢一路拼杀到了义州,他们当中的不少人,永远留在了朝鲜。我周宪章要是一走了之,如何对得起那些死难的弟兄!袁大人也是重义之人,必能理解卑职。” “周总兵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死,可以再考虑考虑。” 周宪章笑道:“我非常同意袁大人的见解,大清国的军队都是国家的累赘!不过,章军例外!这支军队从成欢到义州,历经大小战阵,有胜有负,但他们没有为国家丢脸。其实,章军就是一支新军!袁大人在小站编练新军,我在朝鲜磨练新军!” 袁世凯一怔,随即大笑:“看来,周总兵与袁某,果然是英雄所见!” 袁世凯也听出来了,周宪章的想法和他是一样的。 袁世凯要把未来的小站新军变成自己的私家军队,而周宪章也把章军看成是自家军队。 一个人决不可能丢弃自己的军队,哪怕这支军队身陷绝境。 周宪章起身说道:“以袁大人的远见卓识,必能在小站训练出一支真正的现代化军队!卑职恭祝袁大人在小站编练新军成功!” 袁世凯也站起身来,笑道:“小站新军尚是画饼,而周总兵的章军,却已经先声夺人!以周总兵的勇略,章军必能逢凶化吉,或许将来有一天,袁某的新军与周总兵的章军,或可一见高下!” 周宪章一怔,随即大笑:“袁大人在小站,卑职在朝鲜,练军讲武,两支新军都是为国效忠,也可以互通心得。” “对,对,互通心得!”袁世凯伸出手来,与周宪章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这一握,双方都是较上了劲! 双方心知肚明,在未来,两支中国新军,极有可能会比个高下!至于怎么个比法,谁也不敢预测。 大清国江河rì下,高度集权的zhōngyāng王朝,已经出现了分崩离析的征兆。 总有那么一天,得靠实力求生存! 一一二、 周宪章正要起身告辞,袁世凯低声说道:“袁某本是奉命行事,原不该多言,只是袁某与周总兵英雄相惜,有一事,袁某不得不直言相告。” “袁大人请讲。” 袁世凯凑到周宪章耳边,说道:“太后这道懿旨,颇有些蹊跷。” 周宪章一愣,慌忙问道:“袁大人请明言。” “加封你为义州总兵,本是皇上的意思,而太后老佛爷的意思正好相反,她要把你撤职拿办!” “为什么?我没得罪过太后啊?”周宪章吃了一惊。 袁世凯叹道:“你当然没得罪过太后,可皇上得罪太后了!皇上要加封你,太后就要杀你!他们母子不和,做臣子的跟着遭殃。而且,那个火爆脾气的敏绣格格也在太后那里说了你不少的不是。” 太后和皇帝皇帝打神仙仗,周宪章倒也可以理解。和硕格格敏绣也在里面煽风点火,周宪章气不打一处来。 敏绣也太过分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揪着周宪章不放手。不就是看了她洗澡嘛,有没有看掉一根毫毛,非要要人的命!况且,周宪章信守诺言,从来没向别人透露过此事!她的名节丝毫未受损。 周宪章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对于节cāo二字的体会,与十九世纪的相差深远。在二十一世纪,节cāo掉了一地也没人捡,而在十九世纪的大清国,一个女孩子被人看了身子,节cāo也就崩溃了。没有节cāo的女孩子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嫁给这个登徒子,要么杀了这个登徒子!要么爱,要么恨,没有中间道路可走! 敏绣贵为和硕格格,金枝玉叶岂能下嫁一介莽夫周宪章!故此,只剩下一条路——杀了他! 周宪章强压火气,问道:“袁大人,太后怎么又改主意了呢?” “问题就在这里!”袁世凯说道:“据说,太后正要决定将你撤职拿办,园子里突然来了一个神秘人物,太后和这个人见了面后,就改了主意。这不,懿旨里对你满是褒扬之词,太后是要让你知道,提拔你的人是她,而不是皇上!” “那个人是谁?”周宪章紧张起来。 “不知道,据说是从朝鲜回来的。周总兵,这个人一定在太后面前说了你的好话,能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的人,非同小可,据说他是十三衙门的人!袁某提醒你,很有可能,你的章军里面,就有太后的眼睛!这个人能在太后面前成全你,也能在毁掉你!你可要小心了!” 周宪章觉得后背发凉,章军是个大杂烩,里面什么人都有,绝不多数的人,周宪章都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完全有可能有太后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正如袁世凯所说,他能成全周宪章,也能毁了周宪章。 “多谢袁大人提醒。”周宪章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名册:“这是章军有功人员名册,卑职已经按照袁大人的意思,草拟了封赏品级,还请袁大人转奏朝廷,卑职感激不尽。” “这是袁某的职责,好说好说。”袁世凯接过名册,扫了一眼,说道:“这个那哈五,真的是清室宗亲?” 周宪章笑道:“那皇叔天潢贵胄,岂能说谎。” “袁某唐突了,”袁世凯皱眉说道:“一个清室宗亲,岂甘屈身草莽,周总兵,此人莫非……”袁世凯盯着周宪章,意味深长。 周宪章一凛,袁世凯的意思,那哈五就是太后的眼睛! “不会吧,”周宪章摇头:“那皇叔为人实诚,不是jiān邪狡诈之人。” “袁某也就是沽妄一说,”袁世凯笑道:“总之,周总兵好自为之。” “谢袁大人,告辞。” “请。” …… 周宪章带着姚喜和那哈五,出了袁世凯的住所,往县衙走去。 已经快四更天了,街道两旁的民宅,家家户户关门熄灯,朦胧的月光,洒在狭窄崎岖的街巷里。 民宅里,偶尔传出一两声呓语,间或有小儿的哭闹,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在章军的庇护下,义州的百姓安然入梦。 但是,周宪章的内心,却是充满了不安。 远处,东南方向,数百公里之外的平壤,武装到了牙齿的rì军第一军磨刀霍霍,随时可能打破义州城宁静的夜sè。 而在义州,章军的内部,有一双太后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周宪章。 周宪章对那个人一无所知。他唯一知道的是,到现在为止,那个人还没有对他使坏,甚至,还有恩与他。 但是,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那个人能够给他带来荣华富贵,也可以把他打入万丈深渊。 那哈五打了一个哈欠:“师长,您好像脸sè不快,袁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周宪章扫了一眼那哈五,说道:“也没什么,袁大人代表太后老佛爷抚慰章军……” “我呸!”那哈五斥道:“关那个老太婆鸟事,军国大事是男人的事,是皇上的事,老太婆好好在家里享清福就是了,东也管西也管,真他娘的不守妇道!” 姚喜慌忙说道:“那哈五,你说话小心点。你不怕掉脑袋,别连累咱们大哥。” 慈禧太后垂帘听政,看似权势显赫,然而,在这个有着三千年儒家文化传统的国度里,她的合法xìng始终遭受民间的质疑。 周宪章说道:“那皇叔……” “师长,您可千万别这么叫,您就叫我那哈五,要不,您叫我狗rì的,听着都比这个强!”那哈五苦着脸说道。 “为什么?” “师长啊,说句心里话,哪个王八蛋才想当皇叔。”那哈五一脸的无辜:“当了皇叔,这帮兄弟们看我的眼神都他妈的变了,都把老子当成外人了,天地良心,我那哈五从鸭绿江就跟着大哥您,是咱们章军的元老,您不会把我赶出章军吧?” 第145章两袖清风的毛贼 月光照在那哈五的脸上,那哈五的眼睛满是无辜。 “当然不会了。”周宪章笑道:“你个狗rì的,想跑都不成!” “这话听着舒服!”那哈五眉开眼笑。 姚喜骂道:“你他妈鬼个清室宗亲,我看你就是个贱骨头!” “姚喜,你他妈的和老子一样贱!”那哈五斥道。 周宪章彻底否定了袁世凯的猜想。 那哈五绝不是太后的眼睛,不是因为他咒骂太后,也不是因为他不愿当皇叔。是因为,周宪章看见,那哈五的眼睛里,透着孩童般的天真。 一个久经战争的老兵油子,眼睛还是那么天真。这样的人,做不了眼线! 三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秋风阵阵,姚喜打了个寒颤:“大哥,咱们该向朝廷要些棉衣。” 周宪章叹道:“朝廷不会给咱们棉衣了!” “不会吧。”那哈五叫道:“咱们出生入死,太后老佛爷不是要抚慰咱们吗?” 朝廷不信任章军,但又不会明说。表面上嘘寒问暖,其实全是虚词,实际的东西一点也没有。那晋带来的几千两白银,应该是朝廷给章军最后的军费了。 周宪章不能告诉弟兄们章军的尴尬境地,这会动摇军心,只得摇头说道:“如今我大清国与rì本全面开战,辽东、山东都在打仗,朝廷粮饷紧张,军火供应也是捉衿见肘,朝廷命我们效湘淮军,自筹粮饷。” “妈的,又是自筹粮饷!”那哈五恨恨说道:“老子跟着左宗棠大人打捻匪的时候,也是自筹粮饷!有钱修园子,没钱养兵!这他妈的是什么朝廷!” 当年,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募兵练勇,朝廷也是一分钱都没出,全是自己想办法,这成了大清国的惯例,那哈五虽然愤怒,却也不感到意外。 “看来,犒赏官兵的银子不能发了。”姚喜叹道:“这么大的队伍,要吃要穿要枪弹,几千两银子也不够啊。” 周宪章眉头紧锁:“车到山前必有路。走着看吧,rì本人刚刚攻取平壤,需要补充粮弹,他们的粮食弹药要从国内经海运而来,后勤补给线太长,需要时间,我看他们一时半会还不会大举进攻义州,我们还有时间。” 忽听前方不远处,一片吵闹之声。此时已是夜深人静,声音显得特别刺耳。 三人疾走,转过一个拐角,只见一群章军的兵丁围在一座门楼前,叫骂声一片。人群当中,隐隐传出打斗声。 那哈五爆喝一声:“妈的,深更半夜sāo扰百姓,你们他妈的活的不耐烦了吗!”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士兵们全体立正。 一个瘦小的军官疾步走了过来向周宪章立正敬礼,朝鲜口音说道:“师长!sāo扰百姓的没有,帮百姓捉贼的。” “韩令准,你个营长亲自捉贼啊!”那哈五叫道:“我看你是被贼打了吧?” 韩令准的脸上一片青黑,显然是刚刚挨了打。 这队士兵正是朴永烈第四团的官兵。第四团全是朝鲜东学教徒。周宪章为了让义州百姓安心,命令中国人为主的一、二、三团出城驻扎,朝鲜人组成第四团驻守城内,负责城内治安。 这些东学教徒原本过惯了集体生活,养成了服从命令的习惯,而且很能吃苦,当了兵之后,很快就适应了军营生活,纪律xìng很强。汉纳根很喜欢这支朝鲜军队,他在第四团化得功夫最多,团长朴永烈又是天津武备学堂的高材生,所以,第四团进步很快,士兵举止颇有些现代军人的风范,只是,第四团的装备最差,全团只有二三十条枪,其他人都扛着长矛大刀。 韩令准很是不好意思:“那皇叔见笑的不要,师长说过的,军官要身先士卒,挨打的,不可避免。” “你们捉的贼在哪里?”周宪章问道。 韩令准这才捂着被打黑的脸,喝道:“毛贼的,押上来!狗东西,敢打老子脸!给师长跪下!” 几个兵丁拉过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那汉子一脸络腮胡子,缝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头乱发遮盖了半个脸,浑身上下发出一股恶臭,一副叫花子模样,身板却是高大强壮,膀阔腰圆,比韩令准高出一个半脑袋,瘦小的韩令准在这条汉子面子“身先士卒”,当然要吃大亏。 那汉子却是立而不跪,韩令准大怒,冲上前挥手给了摁着那大汉的肩膀:“跪下的。” 那大汉却是纹丝不动,韩令准涨红了脸,一招手,七八个士兵一拥而上,抱腿压肩,忽听那大汉一声爆喝:“章字营不行跪拜礼!给老子滚!” “扑通扑通”数声,韩令准和七八个兵丁倒了一片,那大汉五花大绑,却是巍然屹立。 周宪章大叫一声:“赖传武!你小子这段时间死哪里去了!” 姚喜和那哈五冲上前去,撩开大汉脸上乱蓬蓬的头发,同声惊呼:“狗rì的赖传武,你他妈的是人是鬼!” 赖传武仰天大笑:“托那皇叔的福,老子还活着!” 周宪章急忙说道:“韩令准,是自己人,赶快松绑。” 韩令准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刚刚摔痛的屁股,叫道:“师长,自己人怎么当贼,偷东西的!还打老子!” 韩令准今天晚上也是够倒霉的。当上了营长,按照周宪章的要求,以身作则亲力亲为,亲自带兵巡夜,一路上倒也风平浪静,原以为可以回营睡大觉了,忽听眼前这座民宅里传出打斗声,里面有人高呼:“抓贼呀!” 百姓有难,韩令准身为章军营长,岂能袖手旁观,立马身先士卒,冲向民宅前的门楼前,却与里面跑出来的大汉迎面相对,韩令准自恃练过些拳脚,没把那大汉放在眼里,挥拳而上,结果,连那大汉的衣裳都没挨到,脸上就挨了重重一拳,打得他七荤八素,满眼冒金星,还好,一队士兵们一拥而上,在被打翻了五六个之后,终究还是把那大汉给拿下了。 没想到的是,那大汉双手被绑,还能使出功夫,把韩令准摔了屁股蹲,屁股差点摔成八瓣。 周宪章笑道:“韩令准,你受苦了,都是误会,这个赖传武原本就是我章军的哨长,他在成欢打死过十几个rì本兵。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都是他活该当逃兵!”那哈五骂道。 “那哈五,你当了皇叔,脾气大了!”赖传武冷笑。 姚喜慌忙打圆场:“算了算了,都是自家人,韩营长,快给他松绑。” 韩令准正要给赖传武松绑,那哈五大叫:“且慢!赖传武既然是我章军的弟兄,就该守章军的规矩,咱们章军的规矩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其中一条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赖传武跑到群众家里偷东西,就是犯了军规!犯了军规就该受罚!师长,这可是,你定的规矩!” 周宪章苦笑,只得问道:“赖传武,深更半夜的,你跑到老百姓里干什么了?” 赖传武头一昂:“老子什么也没干!” 那哈五喝道:“放屁!你跑到人家百姓家里,还他妈的两袖清风不成!” “老子就是两袖清风!不信你搜,要是从老子身上搜出点东西来,你就把老子剁了!” 那哈五一撸袖子,上上下下把赖传武摸了个遍,赖传武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单衣,除此之外,身上连一片纸都没有。 “奇了怪了,你小子比清官还清呀!”赖传武眉头一皱:“不对,你他妈的一定是偷了东西,藏在什么地方了!韩营长,去把这家主人叫出来,问问他们丢了什么东西没有,我就不信了,这家伙当真两袖清风!” 一会儿,韩令准带着一个小老头从门楼里走了出来,那小老头个头不高,留着山羊胡子,身体有些发福,身上穿着的不是朝鲜平民惯穿的白sè衣裤,却是一身黑sè长袍。 第146章偷吃马料的哨长 那小老头来到周宪章面前,正要下跪,周宪章一摆手:“不要跪了,今后百姓见到我章军官兵,一概不行跪拜礼。” 小老头惶恐说道:“这恐怕是坏了规矩。”朝鲜百姓见官,不论职位大小,一概要下跪,否则就是大不敬,处以极刑。 姚喜喝道:“在义州城,在朝鲜,我大哥说的就是规矩!” “是!”小老头鞠躬说道:“敝姓赵,名正伦,义州人,见过总兵大人。” “你中国话说得不错啊。”周宪章说道。 赵正伦说道:“谢总兵大人夸奖,小民家里世代都是商人,常年来往于大清国与朝鲜之间,做些小买卖,已经有四代了,所以小民一家都会说中国话。” 周宪章点点头,这个赵正伦衣着光鲜,举止文雅,与普通朝鲜百姓大不相同,看来,他做的不是“小买卖”,应该个有实力的大商人,颇有些家财,这个赖传武钻进赵家,恐怕真是想偷点金银财宝。 周宪章指着赖传武问道:“这个人刚才从你家里跑出来,你家里丢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 赵正伦说道:“禀总兵爷,小民家里没丢东西。” 那哈五喝道:“胡说!你家里有的是金银财宝,赖传武这个穷光蛋跑到你家里,怎会空手出来!” “这位大人,小民家真的没丢东西。”赵正伦慌忙说道。 “你是不是怕他报复你?告诉你,我叫那哈五,是当今皇上的皇叔!赵正伦,你尽管大胆说出来,有我这个皇叔在,看谁敢把你怎么样!” 赵正伦一听“皇叔”二字,吓得一个哆嗦,又要下跪,那哈五喝道:“本皇叔不受跪拜礼!” 赵正伦慌忙鞠躬,说道:“皇叔在上,小民家里真的没丢东西。今天晚上,我家的一个伙计到牲口棚给去上料,见这个大汉睡在牲口棚里,伙计就叫嚷起来,这个汉子跳起来就跑,哦,对了,家里是丢了点东西……” 那哈五大喜:“狗rì的赖传武,偷盗群众金银财宝,坏我章军名声!犯了我章军军规,来人,把赖传武摁倒在地,痛打八十军棍……” 赵正伦慌忙叫道:“皇叔且慢,且听我把话说完。小民家里丢的不是金银财宝!” “不是金银彩宝?那就是古董字画!” “也不是!” “不是古董字画,那一定是布匹绸缎!” “不是……” “不是布匹绸缎,一定是美味佳肴!” “不是……” “不是美味佳肴,那一定是锅碗瓢盆!” “不是。” “锅碗瓢盆也不是!赵老儿,你家里究竟丢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禀那皇叔,就是牲口棚里丢了半升马料,不值钱,大概是被这位好汉吃了。” 赵正伦话音刚落,赖传武打出一个饱嗝来,喷出一股浓烈的马料味。 那哈五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赖传武你个王八蛋!身为章军哨长,偷吃马料,你他妈的把章军的脸丢尽了!” 赵正伦慌忙说道:“那皇叔息怒,这位赖爷原来是章军的哨长爷,小民有眼不识泰山,章军官兵个个都是英勇善战,爱民如子,小民向来敬佩。这位赖爷深夜光顾寒舍马棚,对寒舍秋毫无犯,令马棚蓬荜生辉,小民深受感动,还请那皇叔海涵。” “屁个秋毫无犯,他偷吃了你半升马料!” 赵正伦说道:“这半升马料,就算是小mínzhǔ动上交的军粮……” “放屁!你用马料给章军当军粮,你把老子章军当成什么了!”那哈五更是火冒三丈。 那哈五与赵正伦一问一答,虽然言语荒唐,不过,基本上算是说情了事情的原委。 看赖传武这副狼狈样,显然,这家伙在元山脱离了章军,一个人在朝鲜的大山里吃尽了苦头,后有rì军追兵,前有朝鲜百姓劫杀,没吃没喝,只好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聊以填饱肚子。好不容易逃到义州,又不好意思来见周宪章,只好摸进赵正伦家里,偷点马料充饥。哪想到运气不好,让人捉了个正着。 姚喜在一旁打圆场:“大哥,赖传武偷吃群众的马料,虽然违反了军规,但是,这赵正伦是个大财主,家里有的是金银,赖传武钻进他家里,就吃了点马料,别的东西一点也没拿,也算是秋毫无犯了。大哥,他这样也够可怜的,你就不要责罚他了。” 那哈五却是不依不饶:“偷窃之罪可免,给章军丢脸的大罪不可免!妈的,堂堂章军哨长,偷马料吃,这要是传出去,我章军弟兄还怎么混!” 周宪章摇头:“那哈五,我章军根本就没有哨长,现在都是团长、营长、连长。这个赖传武在元山就离开了章字营,他不是我章军的人,甚至,不是军人,章军的军规对他不适用。” “这个……”那哈五这才反应过来,现在的赖传武,充其量是个叫花子,跟章军一点关系都没有:“妈的,算你狗rì的走运。” 周宪章对赖传武说道:“赖传武,你在元山负气而去,是气不过我在没有得到朝廷恩准的情况下擅自成军。现在,朝廷已经任命我为义州总兵,也准许章字营dúlì成军,名为章军,章军完全合理合法。我看你有些真本事,目前,大敌当前,你在义州做叫花子,简直就是浪费战争资源。要不,加入咱们章军,为朝廷效力打小rì本,你看如何?” 赖传武又打了一个饱嗝,喷出一股马料味,那哈五急忙捂住鼻子。 “也罢,我赖传武英雄气短,到了这步田地,腰杆也硬不起来了!”赖传武叹道:“周总兵你说吧,让我在章军里干什么都行。” “那哈五,你的团里好像还缺一个营长。”周宪章问道。 “师长!”那哈五大叫:“老子的营长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他凭什么一来就当营长!就凭他偷吃了半升马料?” 周宪章沉声说道:“在牛歇里,赖传武率第二哨dúlì阻击rì军一个混成旅团,你我能冲出rì军的重围,全靠他,就凭这个,他当一个营长绰绰有余!如果章军再有一个团,我就让他当团长!” 牛歇里之战,第二哨全军覆没,赖传武身受重伤,死战不退!打得够英勇的。这一点,章军官兵们都知道。 那哈五叹道:“说起牛歇里,我那哈五没话可说,也罢,赖传武,你就当201营的营长,兼第二团的副团长,你小子有些本事,帮我好好地训练部队。” 那哈五其实真没啥心眼,只要一口气顺了,也就没啥了。赖传武是有真本事的,这一点,那哈五也不否认。 姚喜急忙说道:“赶快给赖副团长松绑,赖副团长,在那皇叔手下当差,是美差啊。” 韩令准这才给赖传武松了绑。 赖传武冲着那哈五拱拱手:“多谢那皇叔海涵,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那哈五沉着脸说道:“记住,作为我皇叔团的人,就是饿死了,也不能偷马料吃!” 赖传武鼻子一哼,又打出一个满是马料味的饱嗝。 第147章怀袖藏余香 赵正伦在一旁小心说道:“刚才这位赖副团长光临小民马棚,令马棚蓬荜生辉。小民斗胆恭请周总兵光临寒舍正厅,也让小民的正厅蓬荜生辉一次。” “这个,天sè已晚,恐怕不太方便。”周宪章推辞。 “周总兵,小民祖辈住在这义州城,也积累了些家产,这兵荒马乱的,一家人朝不保夕,幸亏有周总兵率章军来到义州,保民安境,义州百姓方能过上几天安稳rì子。义州百姓对周总兵感激不尽,小民这也是代表义州百姓尽一点心意,万望周总兵允准。” 赵正伦言词恳切,周宪章不好拂了他的一片好意,而且,周宪章担任义州总兵,就是义州的父母官,也应该和义州百姓乡绅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解以下义州的风土人情。 “也好。”周宪章说道:“姚喜随我去赵先生家坐一坐,其他人回营。” “是!”众人敬礼,离开了门楼。 赵正伦在前引路,周宪章和姚喜跟着赵正伦进了门楼。 赵家的门楼并不高大,眨眼一看,和朝鲜平民百姓的住宅并无不同之处。然而,进了门楼,周宪章才发现,这个赵正伦,颇有些实力。 赵家的房屋虽然不高大,竟然是个三进的宅院。从门楼到最里面的正厅,过了三道宅门,每一道宅门都不是很宏伟,但却修建的极为jīng致,宅门上铺着青瓦,两边的厢房也都是粉墙青瓦,错落有致,檐角上雕饰着朝鲜特有的青sè图纹和吉祥兽。 朝鲜贫弱,义州又是个偏僻小城,城里绝大多数的民宅都是低矮的土墙草房。周宪章大为惊讶,赵家的这座宅院,比他给袁世凯租的住所jīng致十倍!当初给袁世凯寻找住所的时候,竟然看走了眼,没发现这座宅院。 过了三道宅门,来到正厅,正厅里的摆设也是十分考究,四周墙壁上雕窗画格,十分雅致,正zhōngyāng摆着一张雕工jīng美的黄花梨八仙桌。 正对大门的粉墙上,挂着一副水墨山水,画中是一座白茫茫一片雪景,一株老松,松下一湾溪水,一个身披蓑衣的人垂钓于老松之下。 画的右上角题着一行汉字——独钓寒江雪。 左下角也是一行汉字——甲申年玉均。 周宪章吃了一惊,急忙问道:“赵先生,这‘玉均’二字,莫非是金玉均先生?” 赵正伦叹道:“正是。”说着,冲着周宪章跪倒在地。 周宪章慌忙扶住赵正伦的胳膊,说道:“赵先生,我章军不受跪拜礼。” 赵正伦却是跪地不起:“周总兵深入虎穴,从rì本人手里夺回金先生的遗骸,义薄云天,朝鲜人人皆知,我这一拜,是代表朝鲜百姓感谢周总兵!” 周宪章无奈,只得受了赵正伦的跪拜。 周宪章扶起赵正伦,问道:“赵先生莫非与金玉均先生相识?” 赵正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周总兵请坐,容小民慢慢道来。” 三人在八仙桌旁坐定,一个老家人为三人沏上茶,退了出去。 赵正伦这才说道:“金先生清雅高远,小民只是一个商人,平rì里锱铢往来,浑身都是铜臭味,哪里敢高攀金先生。只是机缘巧合,两年前,小民到九连城购了些茶叶,打算运到平壤销售,路过里胎峰东林瀑布,遇到一个人,那人受了刀伤,浑身是血,奄奄待毙,小民一时心善,给他敷了些止血的西药,可那人伤得太重,残喘了半个时辰,还是死了。临死前,把这幅画塞到了小民的手里。” “这是金玉均先生的画作!”周宪章说道:“那个人一定是开化党人!” “不错!”赵正伦说道:“小民当时拿到这幅画,见是金玉均的画作,吓了一大跳。那个时候,金先生逃亡rì本,朝廷四处捉拿开化党人,拿着就杀头,谁要是收留了开化党人,与开化党同罪!这个开化党人必是被朝廷追杀,死在这里。我当时吓得魂不附体,生怕官军突然出现,扔掉这画拔腿就要跑,可却跑不动。” “你八成被吓得尿裤子了!”姚喜斥道。他以前经常尿裤子,总以为别人也会和他一样,一害怕就尿裤子。 “姚爷见笑了。”赵正伦说道:“我没尿裤子,是那个人用最后的一口气,拉住了我的裤脚,一只手指着东林瀑布东边,说了句‘求你’。就咽了气。其实,我们这些小民都同情开化党,之所以躲避他们,是害怕官军株连。那人临死还不放过我,一定有重大隐情,我也是一时气血上涌,反正四周无人,我就捡起画,顺着他指着的方向走过去,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座悬崖下面,抬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莫非是金银财宝?”姚喜兴趣上来了,他听人说过,开化党人聚集了一些财宝,准备用于推翻朝廷。那赵正伦显然很是富有,极有可能是拿了开化党人的财宝。 “不是!”赵正伦说道:“是两个人,两个女人,一个三十多岁,晕死在悬崖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长得特别俊,伏在那女人的身上哭个不停!” 周宪章一阵眩晕,他仿佛看见了九连城那个小酒店,两个女人,在一群飞扬跋扈的盛军当中,无助地抽泣。 “金姝!”周宪章喃喃说道,胸口一阵钻心地绞痛。 “周总兵说的不错,那个晕死的女人就是金玉均的妻子柳莹,女孩就是金姝,金先生的女儿。”赵正伦说道:“后来我才知道,金先生逃亡rì本后,朝廷四处捉拿金家母女,开化党人为了保护她们,要把她们护送到大清国,一路上,官军围追堵截,护送她们的开化党人死伤惨重,原本有二十多人,到了义州,就只剩下一个人了。就是死在瀑布边的那位。他们被官军逼进了里胎峰,粮食断绝,柳莹饿得晕死过去。那个开化党人为了找吃的,冒死下山,结果被官军发现,被砍成了重伤,最后死在瀑布边。” “可怜啊!”姚喜竟然掉下泪来。 赵正伦叹道:“是啊,我见她们母女可怜,也顾不得什么官军不官军的,当下扔掉了所有的货物,把她们带到回了义州城外,我的一个外宅里,那里比较隐蔽。过了几天,柳夫人身体渐渐恢复,我觉得老让她们呆在义州也不是个事,就化了五千两银子,买通了鸭绿江河口的官军,把她们送过了江。她们到了大清国的地界上,算是安全了。” 周宪章站起身来,冲着赵正伦跪了下去。 赵正伦吓得手脚发抖:“周总兵,这这这这是何故……” 周宪章向着赵正伦毕恭毕敬磕了一个头:“我替我妻子金姝,感谢赵先生救命之恩!” 赵正伦惊问:“金姝是你妻子?你是金玉均先生的女婿?” 周宪章站起身来,眼眶里泪光闪闪:“我没有那个福气,金姝是我心中永远的妻子!” 姚喜也是泪水涟涟:“赵先生,我们总兵爷和金姝,已经是yīn阳相隔了。”姚喜把柳莹和金姝投江身亡的事说了一遍。 窗外响起沙沙的雨声,一场秋雨,悄悄淋湿了义州城。 cháo湿的秋风吹进了窗门,烛光摇曳,画上的蓑笠翁,似乎也在寒风中颤粟不已。 屋里静得出奇,三人默坐良久。 周宪章喃喃吟咏: “投石破水天,心中起微澜。 云淡湖西月,山青岭后烟。 遗我双百合,思将新衣裁。 近水逐远岸,红掌托清莲……” 赵正伦摇头叹息: “一朝解轻舟,乘风路三千。 懒起长庚远,月落柳荫寒。 cháo涨赴钱塘,雪涌阻蓝关。 俗曲和远客,村酒莫释怀……” 周宪章咏道: “将登他乡石,旧苔复新苔。 忽忆五更雨,曾作今rì还。 今rì未可还,小洲发幽兰。 怀袖藏余香,可寄鬓发苍?” 第148章高丽参 赵正伦喟然长叹:“这一首古风,道尽人间生离死别之苦!可怜金先生忠心报国,却落得个家破人亡,老天爷不公啊!” “都是狗rì的小rì本逼得!”姚喜咬牙骂道:“我家总兵爷和金姝郎才女貌情投意合,要不是小rì本,我家总兵爷就该和金姝拜天地了!妈的,我章军与小rì本不共戴天!” “谁说不是呢!”赵正伦叹道:“rì本人进了朝鲜,苦了百姓,义州城还好,其他地方的百姓,都是妻离子散,四处逃难。我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我家祖祖辈辈都是经商,除了做买卖什么都不会,买卖做不成,就得饿肚子啊!” 周宪章笑道:“赵先生家大业大,现在在打仗,不能做买卖,赚不了钱倒是真的,何至于饿肚子。” 赵正伦叹道:“周总兵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做买卖的,其实担着极大的风险。我赵家是有些积蓄,可也没有太多的闲钱,要做大宗生意,就得找人借贷。这不,一个月前,我筹集了八万两银子,办了一批高丽参,打算运到大清国,再从大清国贩些茶叶瓷器回来,朝鲜的高丽参能在大清国卖上好价钱,而大清国的茶叶瓷器,在朝鲜也是销路极好,这一来一回,至少有五倍的利润。现在可好,打起仗来了,大清国封了鸭绿江,我这一批高丽参算是砸在手里了,而且,就算我能把货物运过江,九连城的集市也关闭了,整个满洲都没人做生意了。那八万两银子,其中六万两都是我找人借贷的,这高丽参出不了手,我拿什么还给人家。到那时候,别说是吃饭,恐怕,脑袋都保不住!” 周宪章心中一动,急忙问道:“赵先生的宝货,都在哪里?” “都在这后面的马棚里。” 姚喜叫道:“我.cāo!你把这么值钱的东西扔在马棚里!你他妈的钱多了撑的!” 赵正伦苦笑:“太平时节,高丽参是宝贝,乱世里,高丽参就是没人要的垃圾!别说是高丽参,就是美玉珠宝,也没人要。那些东西不能当饭吃啊!” 周宪章微微点头:“不错,高丽参、珠宝、美玉都是奢侈品,乱世里,百姓要的是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没人原意买这些没用的东西。如果能把这些货物运到大清国南方,那些地方没打仗,还是会有人原意出大价钱收购的。” 赵正伦愁眉苦脸:“我现在连鸭绿江都过不了,就算我能过江,也没那个本事把货运到南方或者俄罗斯,往常我都是在九连城交易的,再走远了,我两眼一抹黑!” 周宪章笑道:“赵先生,要不,咱们做笔生意。你的货物底价是八万两白银,我出十万收购,你看如何?” 赵正伦一愣:“周总兵不是说笑吧。” 周宪章笑道:“我周宪章向来不说笑。我收购你的货,是有条件的,我没那么多银子,朝廷总共才给了我五千两白银,加上章军的老底,大概八千两。所以,我只能先给你八千两白银,其余部分先赊账。你要是信得过我周宪章,就把货交给我,我保证,一个月后,给你十万两白银。” “我相信,我绝对相信!”赵正伦大喜过望。 “你先想好了再做决定,这可是八万两白银的货啊!”周宪章提醒道。 “周总兵,这货就是价值百万,我也相信您!这笔高丽参反正已经砸在手里了,您就是白拿了去,我也没怨言。” 赵正伦说的是实在话,高丽参保存不得,时间一长,就会**变质。现在,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就算周宪章拿了货不给钱,他也不会有更大的损失。何况,周宪章还给他八千两白银。 周宪章说道:“那咱们就说定了!明天一大早我叫钱有贵来取货,顺便给你带来八千两白银。你和钱有贵立个字据。” 赵正伦殷勤说道:“周总兵一言九鼎,小民岂敢有疑。只是,小民颇有些好奇,周总兵拿着着这批货,如何能赚钱?” 周宪章笑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嘛,运到大清国南方,高丽参能卖个好价钱。现在清军禁了江,你过不了江,可我的人可以过江……” “大哥,我们的人也过不了江!”姚喜慌忙提醒:“对面九连城的宋提督严令我们固守义州,凡是过江的章军官兵,一概以逃兵问罪!” 周宪章点头:“说的不错,不过,他们总不会不让我恩师那晋回去吧,他是朝廷钦差。明天我恩师就要回九连城,钱有贵带着这批货,跟着他老人家过江,我再以义州总兵的名义,出一道官文,让钱有贵带着,就说是奉旨筹办军饷。朝廷准许我章军募兵练勇,但又不给钱,说白了,就是让咱们学曾国藩左宗棠,自己想法子。我们做生意筹集军饷,朝廷肯定会同意的。钱有贵带着我的官文,又跟着我恩师,一路上的地方官想来不为为难他,可以把这批货运到běijīng,到了běijīng,自然就有人买了。” 赵正伦点头:“不错,跟着钦差大人,自然可以顺利过江,周总兵,根据我的经验,如果能把这笔货卖到俄罗斯,价钱会更高!一去一回,少说都能赚五十万两白银,只是,不知道钱有贵有没有这个本事。” 周宪章叹道:“不瞒赵先生,冬天快到了,章军一万多官兵还穿着单衣,钱有贵到了大清国,要在一个月时间内,尽快把这笔货出手,换成棉衣回来,否则,到了十一月,我的弟兄们就要当冻死鬼了!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他恐怕去不了俄罗斯。” 赵正伦点头:“俄罗斯虽然与朝鲜比邻,但交易要到数千公里以外的西伯利亚以西的乌拉尔,的确很难。我听说俄罗斯要修一条横穿西伯利亚的铁路,直达满洲,如果这条铁路通了,与俄罗斯做交易就方便多了。” “那要到猴年马月去了。”姚喜斥道。 双方谈好了交易,气氛变得格外融洽。周宪章和赵正伦说起了义州城的人文地理,作为义州总兵,应该了解自己的辖区。 赵正伦祖祖辈辈生活在义州,对义州的山川地理了如指掌。 义州城位于鸭绿江下游左岸的冲积平原上,与大清国的九连城隔江相望。一条官道出义州南门,向南通向安州,再通向平壤。 义州城城池狭小,城内方圆不过五里地,城内居民也才一万多人,其实,义州算不得是一座城,只能算是个稍大的集镇,城墙原本就很低矮,年久失修,更加破败,只有城门处保存完好,其它城段大多倒塌。 义州城周边地势开阔,其西北方向的东古山,西南方向的东林山、正东方向的chūn山里,倒是有几座山,不过,山势平缓,只能算是几个小山包,清军过境的时候,义州百姓跑到这些小山包里藏身,很多都遭了清军的洗劫,那里根本躲不住人,当然,也不能构筑阻击阵地。也就是说,义州城外无险可守。 第149章仙子阿 义州西南方向三十公里处有一条桥川江,江上无桥,靠渡船摆渡,不过,桥川江江面狭窄,水势平缓,到了秋冬枯水季节,江面只有一两百米宽,可以涉水而渡。如果江面结冰,甚至可以履冰而过。此外,桥川江南岸有一座胎里峰,算是一座高山,海拔三百多米,通往安州的官道从胎里峰下穿过。 胎里峰控制着义州通向安州的大路,是一处险要之地,但是,胎里峰在桥川江南岸,距离义州四十公里,距离桥川江也有十公里,如果驻守胎里峰,就意味着,全军必须出义州,所谓坚守义州,就成了坚守胎里峰。 胎里峰最大的弱点是,那是一座孤立的山峰,一旦被围,守军就是画地为牢,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兼顾义州。 周宪章眉头皱了个大疙瘩,到了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从平壤败退的清军,来到义州后穿城而过,直接退过了鸭绿江。 原来,义州根本就是一块死地! 朝廷把一块死地交给了周宪章,命令他固守死地! **的秋风透过吹过窗台,吹熄了摇曳的蜡烛。屋里却是一片朦朦的银白。 不知不觉间,天sè朦朦亮。 窗外,秋雨还在下个不停,滴滴嗒嗒打在屋檐下,庭院里,一片水淋淋的落叶。 周宪章起身说道:“赵先生,叩扰了一夜,周某该告辞了。” 赵正伦慌忙站起身来:“不忙,总兵大人,小民有一块美玉,恳请周总兵鉴赏。” 周宪章笑道:“周某一介武夫,对美玉珠宝,并无研究。” 说话间,赵正伦已经从身后的铁柜中,取出一只枣红sè的雕花木匣,小心翼翼地放在八仙桌上,轻轻打开木匣,里面是杏黄sè的绸缎绒布,赵正伦小心地掀开绸缎。 周宪章的眼睛一阵眩晕。 木匣中,一块碧绿的玉石,如一汪清水一般晶莹剔透,发出夺目的绿光,屋子里如同点亮了一盏明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姚喜倒吸一口凉气:“阿弥陀佛,这是不是佛骨啊!” 赵正伦笑道:“小民这辈子见都没见国佛骨。” “那这是什么东西?”姚喜问道:“这么亮,晃眼睛!” “两位稍等一等,再看看。”赵正伦说道。 秋雨还在下个不停,天sè渐渐明亮,光线透过窗纸,屋子里越来越明亮。 “咦,怎么不那么晃眼睛了?”姚喜说道。 玉石上的绿光似乎在渐渐隐去,刚才还是碧绿透明的玉石,渐渐混浊起来,成了半透明的墨绿sè。 周宪章笑道:“这是仙子阿吧?” “周总兵果然见识高远!”赵正伦赞道。 “什么是仙子阿?”姚喜问道。 赵正伦解释道:“仙子阿是朝鲜特有的玉石,和别的玉石不同,它不是产自陆地上,而是产自东海深处。我们朝鲜人都说,仙子阿是东海龙王小女儿的眼泪,那小龙女爱上了一个打鱼的小伙子,龙王爷不高兴,趁那小伙子出海大雨的时候,刮了一场大风,打翻了渔船,小伙子藏身大海。小龙女听说后,痛哭不已,流下的眼泪,就变成了仙子阿。” 周宪章胸口又是一阵绞痛,传说里的爱情,小伙子死了,小龙女还活着。而在现实中,却是小龙女死了,小伙子还活着。结果都是yīn阳两隔。 “传说归传说,不过,这仙子阿确实不同与其他玉石,它是蓝绿sè的,而且,上好的仙子阿的颜sè,能随着光线的明暗而变化。天黑的时候,它呈水绿sè,浑身透明,发出咄咄逼人的光芒。天亮后,它就成了墨绿sè,温润尔雅。就好像是一个人,面对逆境,xìng情刚烈,不向黑暗低头,在顺境的时候,却是温柔可爱。” 周宪章的心底里响起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姝儿!”金姝就是仙子阿,越是面对苦难,面对血与火的战场,金姝越是刚强,而和周宪章在一起的时候,她又是那么温顺,那么柔美!温润得让人心痛! 姚喜嘴角流出了哈喇子:“赵先生,你们朝鲜有这种宝贝,要发财了!” 赵正伦摇头:“仙子阿产于大洋深处,极为难得,据我所知,整个朝鲜,有仙子阿的人,最多不超过二十个。而且,大多数人手里的仙子阿,都很一般,颜sè变化没有这么明显。我这块仙子阿,不是我吹牛,应该是最好的!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我年青的时候,在东海里行船,遇上台风,把我吹到了一个荒岛上,算我走运,在沙滩上捡的。” “你他妈的运气太好了!”姚喜眼睛红了。 “运气这东西说不好,”赵正伦叹道:“人的命有贵贱之分,小民就是一个商人,不管赚多少钱,也是个下九流。这仙子阿非同小可,以我赵正伦的命,得到这个东西,不见得是好事。我知道,宝物是有主人的,不是它的主人,不仅拿来没用,很可能还会带来灾祸。小民命贱,扶不住这个宝物。小人看周总兵,有大富大贵之相,今天光临寒舍,与这宝物算是有缘!小民愿将这仙子阿赠与周总兵,万望周总兵笑纳。” 周宪章慌忙摆手:“万万不可,这仙子阿价值连城,我周宪章岂能据为己有!” 赵正伦“扑通”一声跪在周宪章面前:“周总兵,小民蒙周总兵出手相救,一家老小得以活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这仙子阿是身外之物,况且小民命贱,这仙子阿放在家里,整rì提心吊胆,害怕呆人劫夺,丢掉它又心有不甘!周总兵是大富大贵之人,您拿了去,物归其主,也算是去了小民的一块心病!万望周总兵收下,否则,小民就长跪不起!” 姚喜在一旁叹道:“大哥,要是大嫂活着,正好配的上这仙子阿!” 周宪章长叹:“也罢,恭敬不如从命。” “多谢周总兵!”赵正伦大喜,捧起木匣,递给周宪章。 周宪章没有接木匣,叹了口气,说道:“周某还要烦请赵先生一件事。我周宪章配不上这仙子阿,普天之下,只有金玉均先生的女儿金姝配得上它。我想烦请赵先生,找个做玉的工匠,在这块仙子阿上,刻上金姝的小像,刻好后,我再来取。金姝的模样……” 赵正伦叹道:“周总兵不必说了,我见过金姝,长得俊,xìng情就像这仙子阿!正所谓玉如其人,人如其玉。这块仙子阿能刻上金姝的模样,也算是它有福了!周总兵放心,金姝的模样我记得很清楚。刚巧,我一个表兄就是个玉匠,就住在义州城,我明天就请他把金姝小姐的小像刻上去。” “拜托了!”周宪章拱拱手:“告辞。” “周总兵请。” 第150章绝地求生 周宪章和姚喜出了赵家宅院,回到县衙。顾不得一夜劳累,给恩师那晋请安,陪着那晋用早餐,把帮助赵正伦贩卖高丽参的事告诉了那晋,请那晋帮忙把货物带过江。 那晋向来以道学家自居,最看不起的就是商人,在道学家眼里,无商不jiān,经商就是坑蒙拐骗。他的弟子不好好读圣贤书,反倒去做jiān商,按照他的脾气,必然要狠狠痛骂周宪章一顿。 然而,这一次,那晋不仅没有责怪周宪章,反而破口大骂朝廷昏聩无能,把他这个好端端的弟子逼得去做下九流的商人! 那晋知道,周宪章贩卖高丽参的原因,是朝廷不发粮饷,章军缺粮缺枪缺棉衣! 那晋不仅满口答应了周宪章的请求,还拍着胸口向周宪章保证,要亲自押送这批货去běijīng,保证货物安全。回到běijīng,他还要给朝廷上一道奏章,奏请皇上允许周宪章在朝鲜开设厘局,征收税金,用于章军的粮饷。当年,湘军和淮军和太平天国打仗的时候,朝廷不发粮饷,也是这么干的。 不过,周宪章劝那晋不要上这道奏章。章军目前的处境,与当初曾国藩的湘军完全不同。湘军是在本国打仗,可以向本国商人征税,而现在的章军是在朝鲜,向朝鲜人征税,合法xìng值得怀疑。而且,朝鲜商业原本就极不发达,百姓极为贫困,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向贫困的朝鲜百姓征税,所收无几,不仅对章军的粮饷无济于事,反而会激起朝鲜百姓的怨恨,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那晋想想,也是这个理,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用过早餐,周宪章陪着那晋和袁世凯出城,来到鸭绿江边,江上有两条大船,是九连城的四川提督宋庆专门派来迎送钦差的。钱有贵和十几个士兵,已经带着十几车高丽参等在了江边,钱有贵告诉周宪章,都是上好的高丽参,运到běijīng去,至少可以卖出三倍的高价。 周宪章点点头:“货物出手后,留下十万两银子,剩余的钱,全部买成棉衣和粮食带回来。” “师长,要不,少买些棉衣,再买些枪支弹药,好多弟兄还空着手呢。”钱有贵说道。 “恐怕没有那么多钱。”周宪章叹道:“冬天快到了,我估计rì军会在初冬发起鸭绿江战役。义州那座粮库里的粮食,支撑不到一个月。章军一万多人,首要解决的是吃得穿的,枪弹的问题,再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 钱有贵立正敬礼,招呼士兵们把货物运上那晋乘坐的大船。 周宪章与那晋、袁世凯道别。那晋泪流满面,拉着周宪章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不肯上船,周宪章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把那晋送上了船,那晋又要亲自把周宪章送下船,下了船,周宪章又不好意,只得再次把那晋送上船,两人送来送去,送了七八个回合,没有了局。 最后,还是袁世凯出面打了个圆场:在两条大船之间搭上一块跳板,袁世凯的坐船居于那晋的坐船与码头之间,算是长亭,周宪章把那晋送到袁世凯的船上,双方作别,周宪章回到岸上,那晋则是走过跳板,登上他的坐船。 双方接受了这个方案,不过,那晋回到自己的坐船上后,还是站在船头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一塌糊涂,船一开动,那晋忽然大叫:“把芦苇丛都拔了去,这些芦苇挡住了我徒儿!” 周宪章站在岸边,被那晋搞得眼泪汪汪,听见师命,马上命令姚喜,找来一个连的士兵,把鸭绿江边的芦苇拔了个干干净净。 船离开岸边,向鸭绿江北岸驶去,师徒二人隔江相望,眼泪洒满了一江秋水。 送别了恩师,周宪章回到县衙,立即召集营以上军官,商讨重新部署章军。 昨晚与赵正伦的一番的详谈,周宪章对义州的地理状况有了相当的了解。战前,冯国璋曾经跟随聂士成对鸭绿江两岸的地形地貌进行过详细勘测,并绘制成一张《鸭绿江地形图》,冯国璋拿出地图,向周宪章详细讲解了义州附近的地形,冯国璋的讲解,进一步印证了赵正伦的说法。 一切情况显示,义州城无险可守。 然而,义州却是rì军进攻满洲的必经之路。它不仅仅是鸭绿江上的一个桥头堡,而且,要想进攻大清国的龙兴之地满洲,义州是最好的进攻方向。 从义州跨过鸭绿江,阻挡在rì军面前的,只有九连城、摩天岭等两三处要塞,然后就是一马平川的辽河平原,在数百公里的范围内,清军很难组织起有效防御。rì军进入辽河平原后,向北可攻击奉天,那是大清国的祖坟所在地,从而控制整个满洲。向南则可直捣山海关,依照当年大清国摄政王多尔衮的方略,进军běijīng,进而控制长江以北的大半个中国。 rì军从南面进攻义州,可谓是易如反掌。然而,大清国一旦丢失了义州,要想重新夺回来,却是难于上青天。因为,义州与九连城隔着鸭绿江! rì军对于义州志在必得,但是,大清国自恃有九连城,对于义州的得失,似乎并不是很看重。 因此,章军的处境极为尴尬。 章军在义州的存在,在朝廷眼里,只据有一种象征意义,事实上,朝廷并没有看出义州城的战略意义。所以,朝廷严令章军固守义州,却不肯为章军提供粮饷。 而义州的存亡,却关系的章军一万多人的生死! 周宪章必须守住义州,其目的,不是为了阻挡rì军进攻满洲,而是为了章军的生存。 但义州又是守不住的! 军官们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达成一个共识——坐守义州是死路一条。 章军唯一可以凭依的,只有距离义州三十公里处的桥川江,但是,桥川江所谓“江”,其实只是一条小河。rì军配备有现代化的舟桥部队,过大江如履平地,这条小河很难发挥出天险的作用。 最后,周宪章做出决定,朴永烈的第四团留守义州,所谓留守,其实不是为了守城,目的有两个,一是保障章军的后勤补给,二是作为预备队。 其他三个团全部开拔到桥川江一带布防。其中,吴佩孚的第一团和那哈五的第二团在桥川江以北构筑堡垒,设置防线。张勋的第三团则是渡过桥川江,登上胎里峰,驻守在山峰上。 周宪章的这一部署,让所有军官目瞪口呆。 表面上看,胎里峰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扼守从安州到义州的大路,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是,胎里峰是一座孤立的山峰,距离桥川江尚有十多公里,且在桥川江南岸,与北岸守军不能相顾。有些类似于当年马谡守的街亭。 第三团扼守胎里峰,其实是孤悬于章军的防线之外,得不到章军主力的策应,一旦被rì军包围,就成了瓮中之鳖。太里峰的险峻反倒会成为守军的坟墓! 同时,装备jīng良的第三团调往胎里峰,大大削弱了桥川江的防守力量,rì军完全可以留下部分兵力围困胎里峰,主力全力攻击桥川江,桥川江北岸两个团的兵力必然捉衿见肘,难以应付。 分兵拒敌本就是兵家大忌,而章军兵力有限,更不应该分兵。 对于周宪章的部署,军官们纷纷摇头,汉纳根更是瞪着一双蓝眼睛,冲着周宪章大呼小叫:“上帝啊!这是什么阵势?这不是德国陆军的战术思想!” “汉纳根先生,以你的想法,我们该怎么办?”周宪章问道。 “我军放弃守义州,已经是没了退路,桥川江是我们唯一能够凭依的天险,现在,我们只能集中三个团的兵力,固守桥川江!如果再分兵,桥川江就守不住了!”汉纳根叫道。 周宪章摇头:“汉纳根先生,你应该明白,一旦rì军第一军全军来攻,就算我们这三个团枪械弹药充足,靠一条桥川江也挡不住rì军!” 众人默然。其实,大家都知道,在桥川江北岸,三个团也好,两个团也罢,以章军现有的兵力装备,都难以抵挡rì军的进攻。把三个团都摆在桥川江北岸,其实只是一种心理上安慰。 第151章天机 副师长罗鸣芳说道:“师长的意思是,以胎里峰牵制敌人。既然如此,也用不着用一个整团,而且第三团是章军中装备最好的团,我看用一个营就够了。” 第三团装备基本上是完整的,张勋所部毅军装备一点也没丢,又收编了卫汝贵盛军一千多人,这一千多人的枪本来被那哈五缴了,周宪章又命令那哈五还给了张勋。所以,在章军四个团当中,第三团装备最好,算是主力团。 如果胎里峰仅仅起的是牵制敌军的作用,用一个主力团作为偏师,困守在胎里峰上,很划不来。而且,按照这个战术思路,驻守胎里峰的部队,其实是要被牺牲掉。因为,rì军要想解除后顾之忧,必然会全力拔除掉胎里峰这颗钉子! 一支注定要牺牲掉的部队,何必要用装备齐全的部队! “啥意思?”张勋吼道:“师长,你要爷……卑职当炮灰?” 周宪章斥道:“张勋,老子没让你当炮灰!老子就是要让你当炮灰,你他娘的干不干?” 张勋一缩脖子:“干,干!”张勋谁都不怕,就怕周宪章。 周宪章对罗鸣芳说道:“罗兄,我的意思,胎里峰不是偏师,而是我军的主力!除了张勋的第三团,还要烦请罗兄,把你的炮队也拉上胎里峰!同时,带足十天的粮食。罗兄上了胎里峰,以副师长的身份,全权指挥第三团和炮队!其实,如果不是胎里峰地势狭窄,我还想再调一个团上去!” 罗鸣芳叹道:“你是师长,既然你决定了,我也没话可说,只是,炮队只有五门野炮,而且,炮弹严重缺乏,平均每门炮只有十发炮弹。” “你省着点用就是了。”周宪章说着,站起身来:“就这么定了,除第四团留守义州,全军向桥川江开拔。第一团和第二团由副师长那哈五统一指挥,到达桥川江北岸,就地构筑工事。副师长罗鸣芳率第三团和炮队渡过桥川江,登上胎里峰!” 汉纳根问道:“周宪章,你在哪里?” 周宪章说道:“各团匀出一千枪来,补充到师直属营。冯国璋率直属营随我行动。参谋长汉纳根先生也随我行动。” “去哪里?干什么?”汉纳根瞪着蓝眼睛问道。 “上帝说,天机不可泄露!” 汉纳根茫然:“上帝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那应该是玉皇大帝说的!” …… 1894年10月15rì清晨,rì军旅团长青木源率混成旅团,离开安州,向北进发。 青木源是接替虎飞岭阵亡的大岛义昌担任混成旅团的旅团长,为此,他的军衔从中佐提升为大佐。 绵绵秋雨还在下个不停,道路变得十分泥泞。朝鲜的官道都是土路,且年久失修,一连十几天的秋雨,把路面变成了泥塘。 一匹驮着铁舟的骡马陷进了泥坑里,那是rì军的舟桥部队,这将是rì军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铁舟架设浮桥。铁舟将用于桥川江渡江作战,但是,这些铁舟最终是要用于鸭绿江渡江战役。 十几个军夫肩扛背拉,那匹负担太重的骡马赖在泥坑里,就是不动身,士兵们发出阵阵咒骂声。看见肩配大佐军衔的青木源,军夫们咒骂的声音更高了,青木源知道,军夫们咒骂的不是骡马,而是他这个旅团长。对此,他也只能一笑了之。 rì军的军规不适用于军夫。军夫们算不得军人。他们只是一群出力赚钱的平民,所以,军夫们见到军官,并不立正敬礼。他们不怕作战军官,作战军官管不着他们,他们怕的是管他们工资的军需官。 平壤战役,rì军粮食弹药消耗掉极大,部队极其疲劳。而天公也不作美,从九月底到开始,雨就断断续续下个不停。从rì本本土运来的作战物资,经过海路运到了仁川或者元山,跨海运输倒也顺利,但是,一旦登上朝鲜本土,运输就变得极为困难。 朝鲜以山地为主,所谓三千里河山,其实就是一座座连绵不绝的高山峡谷,而朝鲜的官道更是一场噩梦。 仁川是rì军作战物资主要的登陆港口,仁川位于朝鲜南部,与京城的距离很近,rì军在京城附近作战,物资运输问题还不是很突出。 一旦进入朝鲜北部,物资运输就是举步维艰。在崎岖泥泞的羊肠小道上,大宗物资几乎是寸步难行。第一军占领平壤快一个月了,物资补充却总是接济不上,粮食和弹药极度缺乏。而大量的物资早就运到了仁川港,堵塞在了山路上。 为此,大本营开辟了元山、釜山等好几个港口。但是,不论从哪个方向进入朝鲜北部,道路都是相同的艰难。 缺少粮食的士兵们开始挨饿。就地征粮是不可能的,朝鲜百姓赤贫,家里没有什么粮食。而且,大本营严令入朝rì军,不得sāo扰百姓,违令者送交军事法庭。 士兵们忠实地遵守大本营的命令。但军夫们就不好说了,那些缺乏教养的军夫时常钻进百姓家里,强抢粮食,甚至jiān.yín妇女。就在昨天,青木源指示宪兵队将三个轮.jiān妇女的军夫被就地枪决。这件事引起了军夫们的愤怒。他们暗地里称呼他是朝鲜猪! 更让军夫们恼怒的是,为了保证作战部队的口粮,青木源下令减少军夫的伙食配给!省下粮食留给作战部队。军夫门忍饥挨饿,还得背负着沉重的行李,冒雨跋涉在泥泞崎岖的道路上,不少军夫因为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倒毙在朝鲜的群山峻岭中。 没有粮食补给,青木源不得不消减部队的口粮,而战斗部队的口粮是不能消减的,没有办法,只能减少军夫的口粮。 混成旅团接到了新的进攻命令,他必须保证作战部队的战斗力。 青木源开始怀疑,前期对清军作战如此顺利的原因,很可能不是rì军的战斗力强,而是清军的后勤补给线太长。在朝鲜南部的作战行动中,rì军的补给线短,清军的补给线长,而一旦进入朝鲜北部,双方的处境正好颠倒过来。 有了充分补给的清军,还会那么不堪一击吗? 山县有朋司令官严令他率领混成旅团,务必在十月底,占领义州,为鸭绿江战役做好准备。 山县有朋决心在1894年年内攻入满洲。 如果不能在年内攻入满洲,大本营将改变作战方向,发动山东战役,直接攻入大清国的心脏地区。到那个时候,山县有朋的第一军将沦为一支偏师。而且,很有可能被大本营肢解,派出一个使团前往山东增援那里的第二军。 山县有朋将成为清rì作战的配角。 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第152章金弘集 为了抢先一部发起满洲战役,山县有朋不顾部队的疲劳,不顾作战物资的严重缺乏,命令混成旅团马上北进,进攻义州。 按照山县有朋的预想,在攻占平壤后,第一军就应马不停蹄直捣鸭绿江。混成旅团此时行动,已经比他的预想晚了一个月。山县有朋不能再等了。 但是,补给还要等半个月才能到达平壤,第一军难以全军行动。 山县有朋的意图是,以混成旅团攻取义州,造成陈兵鸭绿江的态势,从而迫使大本营承认他的先满洲后山东的战略。 在补给没有跟上的情况下,混成旅团的进攻,很有些冒进的嫌疑。但是,山县有朋知道,在义州的清军,是一伙被rì军打散又重新纠集起来的游兵散勇,他们人数众多,但装备极差。 所以,在山县有朋眼里,混成旅团的行动毫无风险可言,取义州不过是探囊取物。 然而,旅团长青木源对此并不乐观。 部队的疲劳,粮食弹药的缺乏,固然是原因之一。 但最重要的原因是,青木源认为,山县司令官低估了义州守军的能力。 义州守军是周宪章所部!在虎飞岭,青木源领教过这支支那军队的利害! rì本的英雄大岛义昌旅团长死在了这支部队的刺刀下!同时阵亡的,还有四百多名jīng锐的rì军士兵,以及,被称为为是rì军谍报jīng英的山崎俊少佐。 那支支那军队装备极差,但是,他们据有令人匪夷所思的战斗力! 而他们的指挥官周宪章,简直就是一只狐狸! 而现在的混成旅团,已经不同于入朝作战初期那支混成旅团。那支部队人员齐整、武器完备、士气饱满、纪律整肃,那是一支真正的尖刀部队。而虎飞岭之战后,这个旅团似乎被连绵的秋雨洗刷得褪了颜sè。 部队减员严重,除了阵亡官兵,还有大量因为病饿造成的减员,自开战以来,混成旅团的兵员从未得到过补充。旅团下辖两个联队,满员6千多人,而现在的混成旅团,作战人员只有不到五千人。而且,粮食供应只够四天。 部队的士气也遭受重创,大岛义昌阵亡,让这支骄傲的部队为之沮丧。这支部队曾经是rì本的骄傲,它创造了攻入别国首都的骄人战绩。但是,巨大的伤亡,让活着的官兵们开始怀疑,他们的战无不胜,似乎只是一种运气。 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 但是,青木源没有把他的忧虑透露给山县有朋司令官。 因为,从纯战术学的角度上看,他和山县有朋一样,实在是看不出来,攻取义州有什么不妥之处。 义州城外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清军毫无凭依,他们唯一可以凭借的,只有一条桥川江,那只是一条小河,rì军的舟桥部队可以在半个小时之内,在桥川江上架设起三座浮桥,然后,rì军渡江如履平地。 除此之外,清军就只能依靠胎里峰牵制rì军,胎里峰固然险峻,但那座山峰位于桥川江以南,不可能对义州作战起到决定xìng的作用。 至于清军的装备,就更加不值得忧虑了。情报显示,那支号称“章军”的支那军队,竟然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士兵在使用冷兵器。 青木源无法向山县有朋司令官提出令人信服的反对意见。 更为重要的是,作为混成旅团新的指挥官,青木源知道,不管是山县有朋司令官还是大本营,都对他寄予厚望!他们希望青木源以一场胜利,一扫因为大岛义昌少将阵亡而给rì军带来的yīn霾。山县有朋甚至暗示,混成旅团攻取义州后,他将呈报大本营,晋升青木源为少将。 战前,青木源仅仅是个中佐联队长,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从中佐提升为少将,这是一个难以抵御的诱惑。 于公于私,青木源都别无选择,他只能率领这支疲惫之师,义无反顾地离开平壤,冒着绵绵秋雨,沿着泥泞崎岖的道路,奔向义州。 部队经过两天跋涉,到达了安州,安州距离义州还有近一百公里,是平壤和义州之间最大的城市,也是朝鲜北部除平壤之外,人口最多、面积最大的城市。 安州的地理位置与义州大不相同。安州西临黄海,渔业发达,比较富庶,经济状况要优于朝鲜其他地区。它是平壤到义州的交通要道。南靠清川江,周边有高山丛林密布,城池高大坚固,又有清川江天险,易守难攻。 以安州为据点,南下可攻平壤,北进可攻义州。扼守清川江出海口,也可出黄海,直达大清国的辽东半岛。 总之,安州是朝鲜北部的一个战略要地。令人费解的是,清军自平壤败退后,竟然主动放弃了安州。 如果清军集结主力于安州,就算无力收复平壤,也可阻挡rì军北上。守安州比守义州,要容易得多。 很明显,清军没有决一死战的决心。安州距离鸭绿江有上百公里,清军害怕被rì军咬住,难以脱身。此外,清军不相信朝鲜人,他们害怕当地的朝鲜人与之为敌,从而陷入泥滩中不能自拔。 而rì军也有相同的忧虑。rì军刚刚攻占平壤,对于北部朝鲜人的人心向背心怀疑虑。rì本人也知道,他们扶持的傀儡皇帝很难被朝鲜民众所接受,在朝鲜南部,甚至在京城周边地区,抵抗运动时有发生。 而在朝鲜北部,民众与大清国的联系要比南部密切得多,尤其是安州一代,百姓相对富庶,其主要原因就是,安州地区百姓与大清国辽东半岛来往密切,其财富,大多来自与大清国的海上贸易与渔业。 安州民众极有可能对rì军采取敌视态度。 但是,安州又是一个战略要地,是rì军进一步北进的堡垒,越过安州,便是一马平川,rì军可以直捣义州,并攻破清军的鸭绿江防线。 第一军军部早就看出了安州的重要xìng。刚刚攻占平壤后不久,rì军就派出一支数百人的先遣队,尾随溃败的清军,进入安州。 这支先遣队的目的不是追击清军,而是迅速占领安州,巩固对安州的占领。并将安州建成rì军继京城、平壤之后,另一个军事重镇。 跟随这支先遣队的,还有一百多朝鲜人。他们都是宣誓效忠大韩皇帝李熙的朝鲜官僚和王宫卫队成员,其首领竟然是时任朝鲜总理大臣的金弘集。 金弘集,字景能(一作敬能),号道园、以政学斋,本贯庆州金氏,金弘集属于朝鲜开化派,行事稳健,思想开明,行政能力优秀,被誉为“救时之才”。在朝鲜民众当中享有很高的威望。金弘集的政治态度原本亲近大清国,是“事大党”成员。 金弘集与大清国黄遵宪私交颇深,1880年,金弘集出使rì本,频繁会见清国驻rì公使黄遵宪,黄遵宪曾手书《朝鲜策略》送与金弘集,《朝鲜策略》的中心意思是,朝鲜应当亲中国、联美国、结rì本,共同抵御沙皇俄国的南下,同时接受西方先进科技,以求自强。金弘集深以为然,并将《朝鲜策略》献于国王高宗,得到了高宗的肯定。 然而,《朝鲜策略》却在朝鲜引起轩然大波,许多儒生高举“卫正斥邪”的旗帜,大力抨击《朝鲜策略》。其中庆尚道儒生李晚孙于1881年(辛巳年)联合300多名儒生在朝鲜京城伏阙上疏,号称“万人疏”,骂黄遵宪为“禽兽”,痛骂金弘集“藏弄诬圣之说”。金弘集一时成为众矢之的,不得不上疏请辞,退出朝政。 甲午战争爆发前,神尾光臣潜入朝鲜,秘密寻找与rì本的合作者,金弘集也是神尾光臣的目标之一。 金弘集主张改革。但是,他与金玉均的观点截然不同。 以金玉均为首的开化党主张激进改革,要求断绝与清国的宗属关系,在朝鲜dúlì的前提下,进行全方位改革。而金弘集则主张稳健改革,要求维持与大清国的宗属关系,同时结好rì本,共同抵御俄国。 从这个意义上讲,神尾光臣要想金弘集与rì本人合作,似乎是找错了人。 但是,神尾光臣在李罡应、柳莹等人面前处处碰壁,唯独在金弘集这里,找到了突破口。 第153章安州 金弘集主张的稳健改革,和金玉均主张的激进改革一样,遭到保守势力的强烈抵.制。事实上,朝鲜保守势力根本就是反对改革,不管是稳健还是激进,只要是改革,必然触犯当权者的既得利益,在封闭保守的朝鲜,要想实行改革,根本就行不通。 金弘集极为苦闷。金玉均的激进改革遭到失败,还可以得到rì本人的庇护。而金弘集的稳健改革失败后,作为宗主国的大清国,却不闻不问。其实,大清国和朝鲜当局一样保守落后!朝鲜当局不愿意改革,就是依仗有个和他同样保守的大清国做后盾! 金弘集对大清国极度失望,。 就这样,当神尾光臣找上门的时候,金弘集动摇了,他开始怀疑与大清国维持宗属关系的合理xìng,进而,萌生了与rì本人合作,开启朝鲜改革之路的可能xìng。 甲午战争爆发之后,清军在朝鲜的所作所为,更加坚定了金弘集的信念。 面对现代化的rì军,落后保守的清军屡战屡败。rì本人军队高度现代化,充分展现了rì本在明治维新缩取得的惊人发展。金弘集猛然意识到,朝鲜继续维持与大清国的宗属关系,才是朝鲜改革富强最大的障碍!因为,保守落后的大清国,绝对不会允许朝鲜走上改革之路。 朝鲜的改革,就是对大清国的否定! 金弘集再不犹豫,在rì军攻占京城后两天之后,在神尾光臣的cāo作下,金弘集接替反对rì本干涉的领议政金炳始,出任议zhèngfǔ领议政,金弘集出山,意味着着朝鲜亲.rì政权正式形成。 随后,在金弘集的主导下,大韩朝鲜开始实施内政改革,组建军国机务处,金弘集就任总理大臣。成为大韩朝廷的主宰者。 当然,大韩朝廷的真正主宰者是rì本人。金弘集很快就会尝到苦果。 政治令人匪夷所思,亲.rì的金玉均最终放弃了自己的主张,转向大清国。而清中的金弘集,却转向rì本,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亲.rì派。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金弘集打算与rì本人好好合作,借助rì本人的势力,完成他改革富强的理想。 大韩帝国的总理大臣金弘集亲自前往安州,配合rì军完成对安州的占领,可见山县有朋对安州的重视程度。 金弘集向来以“能臣”著称,颇有才干,在民众中享有一定的威望。金弘集来到安州,很快就安定了民心,恢复了安州的秩序。 与此同时,rì本人在安州给予了朝鲜人更多的权力。一般情况下,rì军会在占领地设置民政事务所,由rì本军方单独领导,管理占领区的民政事务。而在安州,rì方没有设置民政事务所,一切政务由朝鲜人的安州知府自理。当然,rì本在安州设置了jǐng备部,下辖一个中队的rì军,名为负责安州治安,实则监视安州知府。 但总体上看,rì本人没有直接插手安州的民政,安州民众对rì本人的态度趋于温和。 安州物产丰富,民众相对富庶。按照rì本人的计划,金弘集在安州安置流民,发展生产,强化治安,构筑堡垒,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安州秩序井然,府库充裕,真正成为了rì军北进的桥头堡。 金弘集完成了在安州的使命后,便回到了京城,把安州的行政权,移交给了安州知府——卢文俊。 前东学教军师卢文俊是随金弘集一起来到安州的。 虎飞岭一战,卢文俊彻底暴露了他的rì本jiān细身份,杀害教主崔时亨、指挥使朴正雄的罪行也大白于天下。 卢文俊见势不好,脚底抹油,逃离了虎飞岭,很快,他就与虎飞岭下的神尾光臣汇合。 卢文俊丢掉了整个东学教,这让神尾光臣极为恼怒,本来,失去了东学教,卢文俊也就没有了作用。不过,神尾光臣还是放了卢文俊一马,毕竟,卢文俊对朝鲜北部极为熟悉,rì军要北进,还很需要这样的合作者。 就这样,卢文俊被安排进了先遣队,随金弘集进入安州。 卢文俊颇有些才干,对当地民俗风情又非常了解,在安州期间,他帮助金弘集整顿秩序,筑城修垒,颇有建树,深得金弘集的赏识。而卢文俊又是神尾光臣的人,rì军jǐng备部对他也极为看重,于是,双方一拍即合,都同意任命卢文俊为安州知府。 总之,鉴于朝鲜特殊的地理地貌和恶劣的交通条件,rì军要想在冬天发起鸭绿江战役,必须在平壤与义州之间有一个中转基地,为前方提供后勤保障和战略支撑。安州被rì军选定为这样一个战略支撑点。 青木源率混成旅团,冒着秋雨,经过两天的艰难跋涉,终于赶到了安州,他切身体会到了安州这个战略支撑点的重要xìng。 从平壤到安州,一路都是高山丛林,部队行军消耗极大,混成旅团携带的作战物资,竟然有一半掉在了泥泞的山路上,而部队携带的粮食,也基本告罄。 在安州,混成旅团不仅得到了休整,而且,补充了一个星期的粮食。当然,现在的安州还没有武器弹药库,混成旅团没有得到装备补充。如果,第一军全军向鸭绿江进发,就必须在安州设置兵站,维持补给,否则,要想从平壤保障两万大军的作战需求,几乎是不可能的。 为了保障安州基地的安全,青木源留下了一个中队的rì军,协助安州jǐng备司令部。安州的治安状况总体是好的,朝鲜人似乎逆来顺受惯了,并没有对rì军发动任何敌对行动。 看来,采取用朝鲜人治理朝鲜人的方式,是正确的。问题是,愿意与rì本人合作并有才能的朝鲜官僚,实在是太少了。在朝鲜其它地区,朝鲜官僚要么称病不出,要么逃进了深山,rì军不得不设置以rì军军人为主导的民政所,管理地方民政,这种方式,往往会激起朝鲜人的反抗。 又是一阵粗暴的咒骂声,把青木源的思绪从安州城拉回到了现实中。 离开了安州城的温柔乡,混成旅团仿佛又回到了噩梦之中。 士兵们在泥泞中艰难跋涉,蓝黑sè的军服,变成了泥黄sè。 而那匹驮着铁舟的骡马,竟然在军夫们的咒骂声中,倒毙在了泥坑里。七八个疲惫到了极点的军夫,瘫坐在泥坑边。 青木源哼了哼鼻子,跳下了战马,指着一个瘫倒的军夫喝道:“你,上马!” “旅团长,这是您的坐骑。”军夫极为惶恐,刚才的咒骂,他骂的声音最大。 “不要废话!”青木源说着,踩着烂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军夫没有上马,而是老老实实地跟在战马的屁股后面,十几个军夫扛起了铁舟,跟着这支泥黄sè的队伍,向前走去。 两天之后,混成旅团的眼前出现了一座高山——胎里峰。 第154章将帅不和 胎里峰,东林瀑布旁的一座山神庙里,张勋冲着301营营长姜万里,咆哮不已:“王八蛋,你是爷的营长,不是罗鸣芳的营长!” “团长,他是副师长!”姜万里苦着一张脸说道。 “屁个副师长!爷有兵有枪,要不是爷高风亮节,让出了位置,他当个屁的副师长!”张勋骂道。 张勋的第三团,装备是章军最好的。全团两千多人,人手一支枪,虽然枪支五花八门,有国产的88式步枪,德国的毛瑟枪,英国施耐德,法国卡斯堡,还有老掉牙的抬枪、火绳枪,但不管怎样,总是装备齐全,唯一不足的是,弹药严重缺乏,平均每支枪只有五发子弹。 有兵有枪,张勋胆气陡增,目中无人。虽然没当上副师长,但在章军的四个团长里面,他自认为是老大,连副师长罗鸣芳也不放在眼里。罗鸣芳虽然是副师长,可他手里就只有一个炮队,而且,炮队的五门野炮,原本还是张勋毅军的。 姜万里说道:“师长交代过,罗副师长全权指挥胎里峰……” “放屁!”张勋大怒:“姜万里,爷jǐng告你!记住你小子是什么出身!要不是爷抬举你,你小子就和卫汝贵一样人头落地了!” 姜万里原本是卫汝贵盛军的一个棚长,张勋血洗了盛军,把盛军哨长以上军官杀了个干干净净。姜万里是天津武备学堂第三期的毕业生,刚分到盛军里当了个棚长,就遇上张勋血洗盛军,算是死里逃生。 张勋虽然心狠,可也识人,看出姜万里打仗有一套,就直接把他从棚长提升到营长的位置上。 姜万里再不敢言语,呆呆地看着张勋。 东林瀑布位于胎里峰山腹的西南方向,风景秀丽,视野宽阔,一道二十多米高的瀑布挂在山崖上,两旁青松翠柏郁郁葱葱。在东林瀑布的山崖上,方圆数十里地一览无遗。一条从安州直达义州的大路,从西南山脚下穿过。那是rì军必经之路。 张勋的团指挥部设置在这里。 让张勋极为不爽的是,胎里峰上,还有一个副师长的指挥部, 罗鸣芳将他的指挥部也设在东林瀑布旁,距离张勋的指挥部有个两百来米。 这让张勋觉得碍眼! 大清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军队。八旗军、绿营军是皇帝的私家军队,湘军、淮军、以及以后在湘淮军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练军,其实,都是各地督抚大员的私家军队。各级军官从来就是把部下当做是自己的私有财产。 张勋也不例外,当上了毅军统领,就把毅军当成了自家的军,当上了第三团团长,就把第三团当成是自家的团,见不得别人指手画脚。 在胎里峰上,第三团是主力,炮队协同第三团作战。按照张勋的观点,指挥官只能是他张勋,按照清军不成文的规矩,副师长罗鸣芳职位再高,也不能随意调动他的部队,他就是是个打酱油的。 然而,现代军队组织体系最为显著的特点就是,上级军官可以直接指挥、调动以下各级战斗单位。各战斗单位可以根据战场形势的需要,以排、连、营、团、甚至是师进行重新编组作战,也就是说,各战斗单位是可以重新组合。 这样军师单位,可以随时拆分和组合,以适应不同的战场形势。从而保障部队的作战效率。 而在大清国现有的体制下,这样做是行不通的,因为,每一个军官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部队被拆分,他们甚至可以以此为理由违抗上级命令,而上级也只能顺从下级军官,因为,这个规矩,是大清国的祖制,谁也无力改变它。 这就造成了大清**队的作战效率极低。 章军是按照德国人的组织思想整编的队伍。周宪章深知,要想学到德国陆军的jīng髓,如果仅仅把清军的棚、哨、营、军,改变成排、连、营、团、师,是远远不够的。那仅仅是形式上的改变。军队需要有实质上的变化。 这个实质变化,就是打破清军长期以来形成的“兵为将有”的局面,各级军事主官不能把部下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上级军官对下级军有着绝对的权威,随时可以打破建制,调动再下一级部队。 章军绝大部分军官都是从底层士兵中选拔出来的,他们大多数没有军阀习气,在他们的心目中,部队是周宪章的,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的,也包括他们自己。所以,绝大多数军官都能够领会到周宪章的意图,并自觉服从上级长官的命令。 只有这个张勋,他原本就是个参将,在清军中混了好些个年头,军阀习气根深蒂固,把部队看成是自己的命.根子,谁也动不得。 部队拉上胎里峰之后,他就和副师长罗鸣芳较上了劲。 张勋把三个营在胎里峰四周一线展开,301营战斗力最强,被安排在了西南方向面向官道一侧,其他两个营则是分别部署在西北和东南方向上,炮队部署在东林瀑布下方三百米处,炮口对准了山下的官道。 在国内对付捻匪和太平军的时候,这种布阵是清军惯用的战术,捻匪和太平军惯用人海战术,清军在每一个方向上都布设起高密度的火力,使得对手处处碰壁,清军屡屡得手。 然而,副师长罗鸣芳完全改变了张勋的部署。 罗鸣芳命令张勋,将301营移驻到东林瀑布以上的密林中,作为团预备队。炮兵阵地也同时上移至胎里峰以南,301营的身后。302营和303营以排为单位,从下到上,梯次散布在十几个高地上,同时,各留下一个整连,部署在半山腰上,作为营预备队。 罗鸣芳的部署与张勋的战术思想截然不同。 张勋讲究的是铁壁合围,三个营把胎里峰守的如铁桶一般。 而罗鸣芳的部署,十几个高地彼此不相连接,整个阵地千疮百孔。 在张勋看来,罗鸣芳不仅直接跳过他调动他的属下,犯了他的大忌,而且,分兵拒敌,犯了兵家大忌! 301营营长姜万里服从罗鸣芳的命令,移动了部队,这让张勋大为光火。 姜万里是天津武备学堂步兵科第三期学员,接受过西洋现代军事思想,他看出来了,罗鸣芳的部署,据有现代防御纵深的理念。 随着步兵枪械技术的迅速发展,步兵火力越来越强,清军已经配备的火力强劲的机关炮,而西洋军队,更是配置了携带更加轻便的火力更加猛烈的机关枪,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合理利用地形,班、排火力就足以控制宽达一百米的正面。这在过去完全是不能想像的。 人海战术,不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只能是白白增加伤亡。这一点,rì军肯定非常清楚,他们不会采取密集的队形发起集团进攻。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用不着在一个正面部署高密度的兵力。 从胎里峰山脚下到山顶上,以高地为核心层层设防,步步为营。一个高地丢失,并不影响整个战局,同时,驻守在其他高地上的守军,还可以居高临下,向丢失的高地发起反冲锋。而rì军要想攻上胎里峰,却要逐次拔除一个个高地。 姜万里赞成罗鸣芳的部署。 不过,他也知道,罗鸣芳捅了张勋这个马蜂窝。 张勋怒不可遏:“姜万里,把你部队给爷调回来!” 姜万里苦着脸说道:“团长,可罗副师长那里,我怎么交待?” “你没法交待!爷替你去交待!”张勋说着,也不管姜万里,带着十几个卫兵,大踏步出了指挥部。 张勋的卫兵,全都是他在毅军挑选的尖子兵,体格健壮,枪法准,每人装备一支88式步枪和一支转轮手枪,一个兵顶别人的十个兵。 姜万里暗叫不好,他早就领教过张勋的心狠手黑,现在,张勋又杀气腾腾而去,要是弄出个好歹来,章军内部先打了起来,要是rì本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姜万里急急跟在张勋的身后。 果然,张勋出了团指挥部,径直奔向了副师长罗鸣芳的指挥部。 第155章七杀令 罗鸣芳的指挥部设置在一座山崖下,士兵就地取材,砍伐树木,借着地势,搭建成一座暗堡,暗堡面向正南方向,三面岩石,上面有树木伪装,极为隐蔽。 张勋一头闯进暗堡,喝道:“罗鸣芳,你把你的部署,给爷说出个道道来,说得好,爷立马走人。说得不好,爷就不客气了!” 罗鸣芳双臂抄在胸前,盯着沙盘。这是一座标识有从义州到安州主要交通要道、山川河流、村庄城镇的沙盘。沙盘正zhōngyāng就是胎里峰。沙盘上,用黄旗标识出章军的部署,用黑旗标识出rì军可能的进攻方向和兵力。 在桥川江两岸,仅仅标识出两个团的主要防御正面。而在胎里峰,则标出了二十一个高地的兵力和火气配置,以及炮兵阵地。 显然,这是罗鸣芳根据胎里峰实际地形,赶制出来的战场沙盘,虽然略显粗糙,但足见他的基本功极为扎实。 罗鸣芳的眼睛从沙盘上移到到张勋身上,冷冷说道:“请立正报告你的军职和姓名!” “罗鸣芳,你少给老子装大头蒜,老子是谁你他娘的还不知道!” “我再说一遍,立正报告你的军职和姓名!”罗鸣芳沉声说道:“我的话不会说第三遍!” “妈的……”张勋回头一看,却见他带来的十几个卫兵一个也没跟进来,姚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指挥部里,一手扶着下巴,一手抚在腰间的手枪上,一言不发。 张勋出了一身冷汗,姚喜在哪里,周宪章就在哪里! “第三团团长张勋!”张勋慌忙立正,眼睛却是四下打量,指挥部里,只有罗鸣芳和姚喜两个人。 “你来干什么?”罗鸣芳冷冷问道。 张勋没有看见周宪章,胆子大了许多,叫道:“罗副师长,你凭什么调动我的部队!” “你的部队?”罗鸣芳看了看四周:“我没看见哪支部队是你张勋的!” 张勋大怒:“罗鸣芳,你少给爷装糊涂,第三团是爷的!” “第三团是章军的一个团,是周师长的一个团!”罗鸣芳喝道:“什么时候成了你张勋的了?” “我是团长……” 姚喜悠悠说道:“你还知道你是团长啊?我怎么听着你是师长呢!” 姚喜的话把张勋吓了一跳,在章军,周宪章的师长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张勋放低了调门:“姚副官说笑了,咱们章军的师长是周宪章,爷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就好!”姚喜喝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张勋:“这是师长的手令,你大声读出来!” 张勋接过纸条一看,上面是周宪章的亲笔手书:“章军成立督战队,姚喜为督战队队长,战场上,以下犯上者杀!违抗长官军令者杀!畏敌不前者杀!临阵脱逃者杀!擅离值守者杀!动摇军心者杀!探听军情者杀!自团长(含团长)以下各级军官士兵,犯以上必杀之罪者,督战队队长姚喜就地正.法,战斗结束后再行报告!” 部队出发前,周宪章就料到张勋不老实,罗鸣芳恐怕伏不住他。 不过,张勋的部队,不仅装备好,而且很能打。盛军一向骄悍,毅军也是和rì本人真刀真枪干过的。 按照周宪章的计划,这次军事行动,胎里峰是关键所在,桥川江防御只是策应。在胎里峰,需要一支能打的部队,这支部队不仅要顶住rì军的围攻,还要在未来的反攻中,发挥主力作用。 纵观章军各战斗单位,只有张勋的第三团堪当此任。 但是,张勋骄狂,不易驾驭。在整个章军中,能够制住张勋的,只有周宪章。但周宪章分身乏术,于是,他手书一份“七杀令”,让姚喜拿着,带着jǐng卫连上了胎里峰,充当督战队。 张勋是个聪明人,一看这“七杀令”,就知道,姚喜这个督战队就是冲着他来的,周宪章早就把他看透了! 张勋的手心里湿漉漉的,很明显,他今天连犯了两条,第一条“以下犯上”,第二条“违抗长官军令”,都是必杀之罪。 “读出来!”姚喜喝道。 张勋结结巴巴,把“七杀令”读了出来,偷眼一看指挥部外面,却见的他的卫兵们,被一帮武装武装到了牙齿的士兵围在核心,那帮士兵的手持清一sè的七连发步枪,背上背着鬼头大刀,赤膊者胳膊,一律红布裹头,凶神恶煞一般——他们是周宪章的jǐng卫连! 虎飞岭一战,jǐng卫连损失惨重,连长赵小满阵亡。部队撤到义州后,姚喜兼任了jǐng卫连连长,又挑选了一些jīng壮士兵补充到连队里,整个jǐng卫连是章军jīng华中jīng华。 罗鸣芳冷笑:“张勋,你可知罪?” 张勋心头绝望,一时冲动闯进了罗鸣芳的指挥部,原来是闯进了老虎嘴里,有进无回了! “卑职知罪。”张勋老实作答:“既然是师长亲自来了,我张勋就认命了。” “这么说,如果师长不在,你就要翻天?”姚喜喝道。 “不不不,”张勋俯首说道:“师长的手令,就如同师长亲临。” “这个态度还可以!”姚喜说道:“师长说了,这七杀令,应该向全体官兵宣读,让每一个人都知道战场纪律,在没有宣布‘七杀令’之前,官兵违令不予追究,否则就是不教而诛了!” “什么是不教而诛?”张勋慌忙问道。 “就是不知者不为罪。”罗鸣芳喝道。 张勋顿时如蒙大赦:“对对对,不知者不为罪。卑职刚刚才知道的,以前的不算违令。” “你现在立即向全体官兵宣布‘七杀令’,从现在起,谁要是违令,定斩不饶!”姚喜喝道。 “是!”张勋一个立正,捧着周宪章的手令,小心问道:“师长在哪里?” 姚喜一声怒喝:“探听军情者杀!” 张勋怪叫一声:“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撒腿就跑。一溜烟的功夫,就带着卫队跑了个无影无踪。 罗鸣芳望着张勋的背影,狠狠骂道:“这个狗rì的太骄横,不过,真要杀了他也可惜,这小子敢和rì本人硬碰硬!” 姚喜笑道:“师长说了,如果这小子真的犯了事,也不用杀他,只要剪了他的辫子就行。剪他的辫子,比砍他的头更难受!” 章军上下都知道,张勋不怕砍头,就怕剪辫子! 周宪章并没有硬xìng要求章军官兵剪辫子,不过,不少官兵都学着师长周宪章的样子,剪掉了辫子,没有辫子拖累,打仗的时候是要方便许多。章军营以上军官绝大多数都剪了辫子。唯独在张勋的第三团,没有一个人剪辫子。 张勋在第三团扬言,谁要是剪了辫子,他就砍谁的头! 一代悍将张勋,却是大清国的忠臣孝子! 令人扼腕叹息的是,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都不知道大清国还有张勋这号人物。 真正的忠臣永远入不了最高统治者的法眼。 正南方向,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一个作战参谋跑了进来,向罗鸣芳立正敬礼:“副师长,正东方向五公里处出现了一个小队的rì军骑兵,我军伏击部队与他们较上火了。” “那是他们的先头部队!继续观察!”罗鸣芳沉声说道:“命令各单位准备战斗。” “是!” 第156章骑兵 胎里峰以东五公里处,东古里。 麻野义男上尉挥动战刀,催动战马,向一座土围子发起了第三次冲锋。 那座土围子在一个小山村边缘,土围子内外,数株百年老树枝叶相连,旷阔蓬勃的树冠掩映方圆一百多米。敌军隐蔽在粗大的树干上和土墙边,居高临下,向冲锋的rì军骑兵shè击。 战马嘶鸣,一名rì军骑兵士兵中弹,从马背上倒栽下来,重重地砸在烂泥地里,被轰鸣的马蹄践踏得血肉模糊。 麻野义男右肩中弹,但是,他的右臂仍然顽强地高举着马刀,明晃晃的马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寒光。 这是一场艰难的进攻战! 从京城到平壤,一路来去如风、让敌人闻风丧胆的rì本骑兵,第一次遇到了麻烦。 骑兵是rì本军队的佼佼者,也是大rì本陆军的骄傲。在十九世纪末,从冷兵器到热兵器的过渡阶段,骑兵以其高度的机动xìng受到各国陆军的普遍重视。配备有火器的骑兵,不仅继承了冷兵器时代的速度优势,而且,其强劲的火力,使其成为陆军主要的突击利器。 然而,训练骑兵却是极其困难。 这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人的问题,第二是马的问题。 人的问题很好理解,骑兵是介于冷兵器与热兵器之间的兵种,在马背上作战,shè击极为困难。因此,骑兵在配备马枪的同时,还要配备马刀。刀与枪,是骑兵的标志。这就要求骑兵必须同时掌握冷兵器与热兵器,并且,其熟练程度,都要超过普通步兵。所以,一个合格的骑兵士兵,首先必须是一个优秀的步兵,然后,再接受严酷的骑shè训练。 正因为如此,合格骑兵的数量很少。 然而,相对于人的问题,马的问题更为难以解决。 人总是可以训练出来的。 而一匹合格的战马,光靠训练是不行的。 制约骑兵发展的一个几乎是难以逾越的障碍是,马的品种。 比其冷兵器时代,战马需要承载更大的负重、适应更加复杂的环境、习惯战场的轰鸣,并保持良好的驾驭xìng,对于一个物种而言,这些身体和心理条件几乎是矛盾的,难以调合的。 挑选一匹合格的战马,比挑选一个合格的骑兵,要难得多。 正因为如此,各国陆军都知道骑兵的巨大作用。但是,比其冷兵器时代,骑兵的规模反而越来越小——挑选出一匹适合现代战争的战马,越来越难了。 rì本原产马是蒙古马血统,经由朝鲜传到rì本,演变成rì本马。rì本马体格小,体力弱,难以胜任战马。 rì本zhèngfǔ意识到,要想建立起一支欧洲式的现代化骑兵部队,必须改良rì本马的血统。 1867年,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赠送给了rì本26匹彪悍的纯种阿拉伯马。这些马匹,激发起rì本雄心勃勃的改良马匹计划。改良马匹成为rì本的国家行动,国家全面引进马种,大量快速繁殖洋马。 这些经过改良的马种,成为rì本陆军骑兵的战马。rì本战马体格强壮,xìng情暴戾,尽管与欧洲战马的体格还有一定的差距,但大大超越了大清国的战马。 rì本战马普遍比清国战马高,负重能力强,奔跑速度快。在京城到平壤的历次作战中,rì本骑兵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来去如风,瞬间就杀到了清军阵地上,清军还在手忙脚乱地装填子弹,脑袋就已经被马刀砍落在地。 清军视rì军骑兵为鬼魅,甚至,清军远远望见rì军骑兵荡起的烟尘,就丢下阵地落荒而逃。 然而,在东古里,一向横冲直撞的rì军骑兵,却在一座土围子前遇到了麻烦。 刚刚在平壤战役中获得天皇勋章的骑兵中队长麻野义男,率领他的部队向土围子发起了两次进攻,竟然被清军打退了,八名骑兵和三匹战马阵亡。 让麻野义男心痛的不是那8名骑兵,而是那3匹战马。 每一匹战马都价值巨万,每一匹战马都是牧马人的血汗! 战前,rì本全国饲养了150万匹马,而能够入选rì军的,只有35000匹。其中,大部分只能作为牲口托运物资,能够成为骑兵战马的,少之又少。 人死了,可以征调补充。战马死了,却是死一匹少一匹。 更让麻野义男愤怒的是,两次冲锋失利的原因,不是因为敌人强大。 从枪声里可以判断,守在土围子里的敌军,只是一个三十多人的小分队,他们的战术并不灵活,仅仅是凭依土墙和树木,机械地防守。而他们的shè击准确xìng,比其rì军相差了一个档次。这样的清军,不应该对rì军造成威胁。 按照成欢和平壤的经验,对付这样的清军,麻野义男的骑兵部队,只需要一次冲锋,前后不到十分钟,既可结束战斗。 给麻野义男造成的麻烦的,是这个该死的鬼天气! 朦朦秋雨还在下个不停,冰冷的雨滴似乎浸透了朝鲜的每一寸土,把朝鲜变成了一个大泥潭。 从安州出发,两天过去了,麻野义男的骑兵部队都在和烂泥搏斗。 马蹄陷入烂泥中,行军倍感艰难,而冲锋更是不可能。 向土围子发起的所谓“冲锋”,其实,不过是在烂泥中挣扎。 骑兵一旦失去了速度,就失去了一切! 那些在烂泥中深一脚浅一脚挣扎的战马,以及马背上的士兵,成了敌人的活靶子。 麻野义男的骑兵中队是混成旅团的先遣搜索队,按理说,搜索队在遭遇敌军伏击,不应贸然发动强攻,而应就地驻守,等待后援。 从京城到平壤,骑兵中队转战千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面对小股敌军的抵抗,麻野义男没有理由说服自己停下脚步。 大部队还陷在骑兵中队身后数公里的烂泥里,麻野义男没有耐心等待那些狼狈不堪的步兵和炮兵。 在没有火炮支援的情况下,骑兵中队发起了三次冲锋。 又有两名骑兵中弹落马,包括冲在他前面的一个中尉小队长。 小队长重重摔在泥地里,又遥遥晃晃挣扎着站了起来。麻野义男来不及收僵,战马狠狠地撞在了小队长的身体上。小队长哼了一声,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在不远处的水塘里。 小队长在沉入塘底前的最后一刻,发出一声呼喊:“放弃战马!” 麻野义男充血的大脑,被这一声呼喊惊醒——陷入泥滩的骑兵不如步兵! 他迅速跃下了战马,收回战刀,拔出手枪,高喊一声:“下马!” 冲锋戛然而止,一百多骑兵几乎是同时跳下战马,收刀,举起22式村田连发骑枪,匍匐在烂泥之中。 身着蓝黑sè军服的rì军士兵,滚进泥沼之中,如同一条条变sè龙,变成了泥黄sè,与遍地的泥泞混在一起。 麻野中队的骑兵,他们的步战技能,丝毫不逊sè于步兵。 没有了战马,士兵们迅速依照步兵战术,展开散兵线,依靠泥洼水沟为掩体,交互策应,梯次前进。 rì本制22式村田式连发骑枪,口径8毫米,枪长0.96米,重3.7公斤,装弹5发,shè程2000米,其xìng能与22式连发步枪相差深远,甚至比不上18式单发步枪。 然而,在近战当中,骑枪与步枪的xìng能扯平了。 而且,村田式骑枪携带轻便,cāo作便利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土围子里响起“轰”的一声闷响,冲锋的道路上,泥浆飞溅,混在泥浆中的rì军士兵,举起骑枪,向轰鸣处shè击。 突围子里的大树上,响起两声惨叫,两个清军士兵栽下了大树。 麻野义男哑然失笑——发出轰响的,是清军的抬枪。 第157章大战前夜 抬枪是大清国唯一自行设计制造的火器,枪身身长近3米,需要两个人同时cāo作,一个人在前扛起枪管,另一个在后瞄准shè击。抬枪极为笨重,不过,火力倒也强劲,有些类似于枪榴弹。 然而,现代战争讲究的是速度和机动xìng,在很大程度上,火力要为机动xìng让步。正因为此,rì军为了确保机动xìng,舍弃了野炮改用山炮。 清军大量装备抬枪,却与这一理论思想背道而驰,为提高火力而舍弃了机动xìng。更为糟糕的是,抬枪的火力也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强大,在平壤、成欢实际战斗中,其装填速度慢的缺点,却是暴露得淋漓尽致。 抬枪没有阻挡住rì军的冲锋,跳下战马的rì军士兵,立即与泥浆混为一体,马背上的尴尬狼狈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灵活机动的单兵跃进。 不到十分钟,rì军就推进了两百米,土围子上,守军的面容历历在目。 这两百米的推进,竟然没有发生一起伤亡,清军面对快速移动目标,shè击准确xìng大为降低。而守在土围子里的清军,却不断有人中枪。 rì军单兵作战的优势发挥出来了。 清军的抵抗越来越弱。 还有五十米,麻野义男拔出了战刀,发出了冲锋的号令。 五分钟后,麻野义男就站在了土墙上。 但是,他没有看见一个清兵! 这支设伏的清兵已经抢先一步撤出了土围子,令麻野义男吃惊的是,他们撤得干净利落,竟然没有扔下阵亡者的尸体! 这与以前他心目中的清兵截然不同。在汉城、成欢、平壤,清军一旦作战失利,立即就会演变成一场溃败,官兵们争相逃命,没有人去理会阵亡的同伴。 然而,今天这支敌军,竟然带着同伴的尸体退出了战场! 这表明,这是一支据有强大凝聚力的军队。 一支据有凝聚力的军队是可怕的! 然而,凝聚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麻野义男难以想像,清军会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发生实质xìng的变化。 唯一的解释是,那不是清军! 但是,麻野义男明明看见,守军的后脑勺上拖着辫子。 …… 从东古里到胎里峰山脚下,抵抗逐渐增强,守军凭依逐渐升高的地形和道路上泥泞,与rì军展开周旋。但是,与以往清军不同的是,他们的战术非常灵活,并不是简单机械的阻击,更像是延宕战术。 这与清军以往的表现大相径庭。以往,清军总是集重兵为一点,与rì军展开阵地战,一旦被突破一点,整个战线立即全线崩溃。 然而,这一次,清军的阻击和撤退,更像是一种预谋,阻击并不坚决,撤退也不慌乱,层层阻截,步步为营。 在清军的层层阻截下,从东古里到胎里峰山脚下,短短五公里的路程,混成旅团用了半天的时间。 青木源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在胎里峰下,兵分两路。 混成旅团下辖两个联队,一个联队就地展开进攻队形,完成对胎里峰的包围,另一个联队则集结于胎里峰以南,准备向桥川江进发。 旅团长青木源决心拔掉这颗孤悬于桥川江南岸的钉子。 情报显示,驻守胎里峰的,是清军的一个团,团这个编制,是清军的首创,据说,周宪章被朝廷任命为义州总兵后,舍弃了清军传统编制,采取了德**队的编制。 对于这样的改革,青木源表示有保留的赞许。 在大清国铁板一块的军事体系中,出现了这么一朵奇葩,周宪章算是有作为。对此,青木源表示赞许。 不过,编制只是一种形式,形式下所蕴藏的内涵,才是真正的jīng华。一支军队的形式改革与内涵改革,往往是两码事。rì本军队的改革,从形式到内涵,经历了将近五十年,周宪章要想一蹴而就,难度极大。所以,青木源的赞许,带有保留。 青木源对于胎里峰上的守军,总体上是蔑视的。 事实上,青木源早就对章军的部署了解得一清二楚。章军人数虽多,但实力不足,这支部队三分之二的人还在使用冷兵器。 然而,周宪章竟然把还要分兵防守,桥川里两个团,胎里峰一个团,两支部队相距十公里,隔着一条大江,如此分兵防守,令人匪夷所思。 那个在虎飞岭叱诧风云的周宪章,竟然会使出这样的昏招来! 青木源很快就找到了答案:义州之外无险可守,章军唯一能够凭依,只有一条江和一座山。周宪章别无选择。 而且,情报显示,周宪章的老婆死了,这让他魂不守舍,做出错误选择,也是在所难免。 既然敌军可以分兵据守,混成旅团也可以分兵突击! rì军从以往战斗中得出经验,rì军的一个中队一百多人的战斗力,与清军一个五百人营的战斗力想当。这得益于rì军的装备和训练水平上的优势。 现在,混成旅团的两个联队分兵作战,每个联队两千人左右,分别足以与五千清军相抗衡,而胎里峰守军只有两千多人,桥川江守军多一些,但也不会超过四千人,rì军在两个方向都占据着巨大的优势——鱼与熊掌可以兼得。 对胎里峰的包围进展顺利,负责攻山的第二联队迅速扫清了敌军布设在山脚下的jǐng戒哨位,把胎里峰围得如铁桶一般。 负责渡江的第一联队整装待发。 天sè已近黄昏,胎里峰下,不时响起零星的枪声,随着天sè越来越暗,枪声渐渐平息。 秋雨中的胎里峰,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青木源下令部队原地休整,天亮后再开始行动。 淅沥沥的细雨下了整整一个晚上,两支军队剑拔弩张! 然而,山上山下却是悄无人声,暗夜中,只有沙沙的雨声,响遍山川峡谷。 青木源知道,那是大战前的寂静。 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也是令人肃然起敬的寂静! 雨夜里,两支军队数千官兵,谁也没有闭上眼睛! 第158章血战赤岩洞 黎明时分,一轮红rì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下了二十多天的秋雨,终于停歇了。 清晨的第一发炮弹,落在了胎里峰以东的一个名叫赤岩洞的高地上,那是清军防线的一个突出部,向前嵌入rì军的防区。炮弹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高地前沿的一座堡垒上,这是守军匆忙搭建的堡垒,伪装不够隐蔽,rì军炮兵观察哨很容易就发现了这个堡垒,并准确引导炮弹。 爆炸的火光与东方的红rì交相辉映。火光中,清军被炸碎的残躯与土木碎石在半空中四散开来。 一发接一发炮弹落在了赤岩洞高地上,炙热的气浪烘干了被秋雨打湿的泥土,浓密的硝烟向四周扩散开来,赤岩洞成了一片火海。 紧接着,爆炸声在胎里峰南、西南和东北方向同时响起,混成旅团所属第二联队从三个方向,向胎里峰发起了全面进攻。 赤岩洞侧后方的铁松高地上,却是安安静静。原因很简单,赤岩洞高地突出出防线,rì军必须先拿下赤岩峰,才能向侧后高地发起进攻。 一轮炮击接近尾声,一个中队的rì军步兵从南、东、北三个方向,向赤岩洞高地发起冲锋。 响起了抬枪的轰响声,守军开始还击,但是,枪声并不密集,抬枪的枪声很快就淹没在了村田式步枪炒豆般的枪声中。 前后不到二十分钟,rì军第一波冲锋就攻上了赤岩洞。 高地上,到处都是烧焦的树木和清军残缺不全的尸体,以及被炸裂的抬枪。 守在赤岩洞高地上一个排四十多名章军士兵全部阵亡。狭小的高地上,落下了一百多发炮弹,大部分守军直接死在炮火下,剩下少数士兵顽强抵抗,但无法阻挡rì军的三面围攻,全部死在了村田式步枪的枪口下。 这个排隶属于303营,这个营是原来卫汝贵的盛军改编的。张勋不信任盛军,把这支部队放到了阵地最前沿的突出部,直面rì军主力——盛军打光了,张勋一点也不心痛。 不过,这支曾经向自家兄弟开枪的盛军部队,面对rì军的疯狂进攻,死守不退,战至最后一人。战后,周宪章向朝廷上表,为这支部队请功,朝廷恩准了周宪章的表章,破天荒地为这支四十人的排授予巴图鲁称号,每一位阵亡士兵家属赏银五百两。在这之前,大清国从来没有以皇帝的名义表彰过普通士兵! 从这个意义上讲,张勋的狭隘,成全了这支原本名誉扫地的部队。 rì军炮火向后延伸,攻上赤岩洞的rì军,马不停蹄,立即沿着山脊,向赤岩洞以西的铁松高地发起突击。 铁松高地位于赤岩洞高地侧后上方,距离赤岩洞三百米,一道马鞍形的缓坡山脊与赤岩洞相连。 初战得胜的rì军士气高昂,嚎叫着沿着山脊冲向铁松高地,部队到达马鞍形的底部,距离高地还有一百五十米的时候,突然,一支上百人的守军冲出了战壕,端着刺刀,扑向山脊上的的rì军。 清军发起了反冲锋! 自从入朝作战,还从来没有一支清军敢于对rì军发起反冲锋,清军从来就是龟缩在阵地上被动防守,打退了敌军,从不追击。清军的不求进取,助长了rì本人的气焰,进攻的rì军部队,根本就没有做好对付反冲锋的战术和思想准备,一时间乱了阵脚。 第三团团长张勋脱掉了上衣,露出一身黑肉,手里提着一把鬼头大刀,如铁塔一般站在铁松高地顶端,他的身后,是二十多个头缠红布的督战队队员,人手一把鬼头刀,这是张勋从姚喜那里借来的。 在督战队的鬼头刀下,一个连冲下了高地,连长和张勋一样,脱掉了上衣,端着一把毛瑟枪,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山脊上冲锋的rì军完全没料到清军会发起如此凶狠的反冲锋,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冲在前面的十几个rì军马上死在了章军的枪口下,后面的rì军还没站稳脚跟,就和章军拼上了刺刀。章军居高临下,攻势凶猛,二十多个rì军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死在了刺刀下。 后面的rì军无法立足,只得向后败退,章军死死咬着后退rì军不放,一口气冲上了赤岩洞,rì军丢下四十多具尸体,退下了赤岩洞高地。 赤岩洞失而复得。 与此同时,胎里峰南、西南和东北方向的十几个高地上,章军与rì军混战在了一起,枪炮声喊杀声响彻胎里峰。一些高地被rì军攻占,但很快,就被邻近高地上的清军夺了回来,双方围绕着一个个高地,展开激烈的争夺,山坡上尸横累累,rì军与章军的尸体纵横交错在一起。 炮弹再次落到了赤岩洞上,rì军的炮兵阵地,设在胎里峰西南方向的丛林里。每一发炮弹都在丛林里荡起阵阵烟尘,引起丛林剧烈地抖动,如同刮过一阵狂风。 赤岩洞上,再次腾起死亡的硝烟,刚刚反攻得手的章军一个连,被炮火覆盖。 在炮火的掩护下,rì军再次向赤岩洞发起冲锋。这一次,rì军的冲锋没有那么顺手,守军没有被炮火炸晕了头,大部分官兵凭借地形,躲开了rì军的炮弹,顽强抵抗。 进攻的rì军不时有人中弹,哀嚎着滚下山坡。rì军补充了进攻部队,至少有两百rì军加入到了冲锋队形中。三十分钟后,十几个rì军冲进了守军的战壕,还没等山脚下观战的rì军发起欢呼声,那十几个rì军的尸体,就被守军扔出了战壕。 赤岩洞高地上,原本一个连一百二十多人,只剩下五十多人,更多的rì军前赴后继冲上了山顶,守军终于动摇,放弃阵地,沿着山脊向后奔逃。 赤岩洞高地再次丢失。 奔逃的章军士兵刚刚跑到铁松高地前沿战壕,就看见了督战队明晃晃的大刀,吓得怔在了当场。高地上响起一声爆喝:“退过战壕者斩!” 同时,铁松高地上,一个排长带着五十多个士兵,嚎叫着冲过战壕,向赤岩洞方向冲去。 从赤岩洞上败退下来的士兵,略一犹豫,跟着这支生力军冲了回去。 从天亮到午后,赤岩洞高地四次易手。高地四周的山坡上,铺满了双方的尸体。三百八十多名章军官兵、二百九十多名rì军官兵,死在了赤岩洞,鲜血染红了岩石和泥土,赤岩洞名副其实! 铁松高地上,督战队的鬼头刀上没有沾血!没有一个士兵退过战壕! 然而,张勋紧握鬼头刀的手开始发抖。 不管是盛军还是毅军出身的士兵,都是前赴后继视死如归。张勋甚至开始怀疑,这还是不是他的部队! 在他记忆里,不管是他的毅军还是卫汝贵的盛军,都没有这样的意志力! 炮火再次覆盖了赤岩洞,rì军发起了第五次进攻。 “我们的野炮呢!为什么不发炮!”张勋提着鬼头刀怪叫。 从开战到现在,八个小时过去了,拥有五门野炮的炮队一直在做哑巴。 野炮的火力大大强于山炮,如果野炮参战,就算不能一举摧毁rì军的炮兵阵地,也可以给rì军进攻部队造成极大的杀伤。 然而,不仅是赤岩洞方向,胎里峰同时打响的个个高地上,守军都没有得到炮火支援。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的人都被赤岩洞高地上的惨烈所震撼。谁也没想起,胎里峰上,还有五门野炮。 炮火中,驻守在赤岩洞高地上的官兵,再次遭受重大伤亡,一个加强排七十多人,只剩下了四十多人。赤岩洞成了绞肉机。 “他妈的罗鸣芳,这笔帐,老子记着!”张勋咬牙骂道。 战壕后面,又是一个排长带着一个整排,挺枪向前,他们将义无反顾地奔向绞肉机。 张勋一把拉住排长的胳膊:“给爷站住!” 排长瞪着血红的眼睛:“团长,老子的哥哥就在赤岩洞上!” 张勋一摆手:“发号,命令赤岩洞守军后撤!妈的,赤岩洞,爷不要了!” 司号兵吹响了喇叭,赤岩洞守军趁着炮火的硝烟还没有散去,退回到了铁松高地上。 一共有四百五十名官兵冲过了战壕,只有四十三名回到了战壕后面。 然而,为了攻取赤岩洞高地,rì军付出了伤亡六百八十四人的的代价,其中阵亡三百二十人,包括一名少佐参谋长和一名中尉中队长。 枪炮声骤停。攻上赤岩洞的rì军没有马上进攻铁松高地,他们也被战争的惨烈所震撼,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太阳挂在蓝天之上,发出惨白的光芒。 尖锐的鸣叫声划破了胎里峰的天空。 铁松高地上,士兵们下意识地跳进了战壕,那尖锐的鸣叫声,是呼啸而过的炮弹。rì军应该在做进攻前的炮火准备。 只有张勋纹丝不动,发出一声冷笑:“狗rì的罗鸣芳,你他妈的给爷放马后炮!” 天空划过的鸣叫声,与rì军山炮炮弹的鸣叫截然不同。 那是清军装备的7.5厘米克虏伯野炮发shè出来的炮弹。 第159章一报还一报 轮式野炮体积大、重量重、不能拆卸,不适合山地作战,炮队上山的时候,为了把这五门野炮搬上山,炮兵们整整化了一天时间。好在时间从容,如果要是仓促迎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野炮抬上高山再展开。 然而,费了这么大的劲,这些野炮竟然到这个时候才发言! 张勋恨恨地盯着山脚下的rì军炮兵阵地,rì本人太跋扈了,他们的炮兵阵地竟然没有伪装,完全暴露在敌军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根本没把章军放在眼里。 7.5厘米野炮炮弹,尽管来得晚,一旦砸上rì军的山炮阵地,也够小rì本喝一壶的。 然而,出乎张勋意料是,rì军炮兵阵地上风平浪静。 野炮的炮弹落在了西南方向的山脚下,那里根本没有发生战斗! “罗鸣芳,爷cāo你八辈祖宗!”张勋破口大骂。 就在张勋破口大骂罗鸣芳的时候,胎里峰山脚下,西南方向的官道上,旅团长青木源大佐望着天空中野炮炮弹划出的弧线,发出一声愤怒的咒骂:“八格!” 青木源觉得自己被人耍了!羞耻感和绝望感同时涌上心头,这让他变得狂怒不已。 按照青木源的预想,胎里峰上的守军是周宪章用来牵制渡江部队的一支偏师,周宪章的计划,应该是用这一支偏师,拖住混成旅团的主力,从而减轻江防部队的压力。 青木源则是反其道而行之,留下第二联队围困胎里峰,自己则亲自率领混成旅团的jīng锐、第一联队向桥川江进发。 第二联队兵力只有两千人,实力弱于第一联队。 不过,第二联队的战斗力还是大大高于胎里峰上的守军。 第一联队就是曾经的青木联队,前任联队长就是青木源自己。 第一联队是混成旅团的jīng锐,由三个大队组成,满员的总兵力达三千五百人,如今,因为战斗和伤病减员,联队总兵力还有两千八百人,此外,为了渡江战役的需要,还配备有两个山炮中队和一个舟桥分队。 青木源的作战目标不是胎里峰也不是桥川江,而是鸭绿江!舟桥部队不是为桥川江准备的,而是为鸭绿江准备的! 至于第二联队,它的任务不是攻克胎里峰,而是围困胎里峰。迫使胎里峰守军画地为牢,无法对他率领的渡江部队起到牵制作用。 青木源相信,一旦他的部队攻破桥川江防线,胎里峰上那支孤军,将不战而降。 但是,青木源仍然命令第二联队向胎里峰发起了坚决而猛烈的进攻! 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 第一,周宪章试图以偏师吸引rì军主力,青木源将计就计,诱使桥川江守军相信,rì军主力滞涩在胎里峰下,进攻桥川江的是一支偏师。 第二,也是最为重要的,青木源要搞清楚,胎里峰上守军的炮兵阵地在哪里,是否对官道形成威胁。 连rìyīn雨,把朝鲜变成了一个大泥坑。除了官道,几乎无路可行。第一联队携带巨大的舟桥,这些舟桥也只能沿官道运输,离开了官道,寸步难行。 而通往义州的官道,从胎里峰西南的山脚下穿过,如果清军炮兵阵地布置得当,完全可以用炮火封锁道路。 如果真是这样,青木源就不得不改变作战计划,留下jīng锐的第一师团攻克胎里峰,把强渡桥川江的任务交给第二联队。如此一来,桥川江攻防战的敌我双方兵力为2比1,而且,舟桥被阻塞在胎里峰下,第二联队只能泅渡。 战前,侦查部队对胎里峰进行全方位侦查,自东林瀑布以下,所有可能设置炮兵阵地的地方,都没有发现清军炮兵阵地的踪迹。东林瀑布以下没有观察死角,那个区域应该没有大炮。 清军如果有炮兵,应该是把炮兵阵地设置在东林瀑布以上,不过,通过望远镜观察,也没有在东林瀑布以上的区域中发现大炮的踪影。 当然,目测观察并不可靠,可靠的是眼见为实! 敌军不会主动暴露,那么,就迫使敌军暴露! 青木源下令,第一联队整装待发,第二联队从三个方向,向胎里峰发起坚决而猛烈的围攻。 没有佯攻,每一个方向的进攻都是主攻! rì军的山炮耀武扬威,向守军的各个高地展开炮击。步兵则是不惜一切代价,扑向横档在他们面前的一个个高地。 惨烈的战斗从早上持续到了下午,许多高地反复争夺,数度易手。 然而,始终没有听到守军大炮的轰鸣。 用炮火延宕敌军的进攻,这是战术学的常识。守军违背了这个常识,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根本就没有大炮。 青木源还是不放心,他命令第二联队的山炮阵地撤去伪装,暴露在敌军眼前。 清军配备的是野炮,即使他们的炮兵阵地设置在东林瀑布以上,也完全可以覆盖山脚下的rì军炮兵阵地。尽可能消灭敌人的炮兵,也是一个战术常识,而且,是最为重要的常识! 然而,守军仍然没有开炮。 青木源再无怀疑,胎里峰上没有大炮,不管是山炮还是野炮,清军什么都没有! 下午3时,青木源一声令下,早已整装待发的第一联队,拖着沉重的舟桥和大炮,沿着胎里峰下的官道,向北进发。 然而,当第一联队的大队人马拥挤在泥泞官道上艰难跋涉到西南方向时,青木源听见了7.5厘米克虏伯野炮发shè出的炮弹那特有的、尖锐的轰鸣声! 第一发炮弹如同长了眼睛,落在了舟桥部队当中。 两座舟桥被炸成了麻花,巨大的桥身被抛向半空,又重重地砸落下来,二十多名士兵、军夫和骡马躲闪不及,被砸得血浆四溅。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炮弹落在了第一联队行军队伍当中。 官道不仅泥泞难行,而且极为狭窄,数千官兵拥挤在道路上,密度极大,每一发炮弹落下来,都是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官兵们挣扎着向官道两侧隐蔽,但是,他们的双脚却陷在烂泥里拔不出来。原本反应敏锐的rì军士兵,被朝鲜的泥滩拖住了。 死亡成了那条官道的主题! 青木源被卫兵们拖下了马背,刚刚跑到一座山石下,一发炮弹就落在了战马身边,他那匹枣红sè的战马,弹片切掉了马头,鲜血从马脖子上喷洒了出来。 泥黄sè的道路,被鲜血染成了红sè。 青木源呆呆地望着爆炸中的官道,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虎飞岭。在那里,混成旅团的炮弹,无情地落在了朝鲜平民百姓的头顶上,翠绿的山崖,被东学教徒的鲜血染红。 他仿佛听见大岛义昌旅团长的喃喃低语:“原来鲜血也可以作画!” 而在胎里峰下,用来作画的,却是rì军士兵的鲜血! 一报还一报! 第160章赌博 “向南撤出官道!”青木源发出了绝望的命令。 第一联队在付出四百多人伤亡的代价后,终于冲出了泥潭,回到了出发地,胎里峰以东。 笨重的舟桥全部丢弃在了官道上的泥潭里,这些钢制的舟桥,要么被炸成了麻花,要么就在碰撞中完全变形。 变形的舟桥是无法进行对接的!这就意味着,就算把舟桥拖倒了桥川江,它们也不能发挥作用了。 更为惨重的是,舟桥部队死伤惨重,两百多工兵死在炮火下。不少工兵是扑在舟桥上被炸死的——他们表现处杰出的职业jīng神,与舟桥共存亡! 没有专业的工兵,也无法搭建舟桥。 …… 东林瀑布指挥部,副师长罗鸣芳长长出了一口气。 忍耐了一天,终于,他的野炮可以发言了! 胎里峰周边,章军控制着二十一个高地。一天的拼杀,十二个高地失守!章军阵亡达八百多人,其中,最为惨烈的战斗发生在赤岩洞,在那里,四百多官兵阵亡,占阵亡总数的一半。 然而,拥有五门野炮的炮队没有为任何一个高地提供炮火支援! 原因很简单,炮弹不足!罗鸣芳没有本钱! 总共只有100发炮弹,平均每门野炮只有20发!胎里峰二十一个高地,平均每个高地连5发炮弹都没有!这样的炮火支援,等于是零。 有限的炮弹必须实现价值最大化! 罗鸣芳不仅要用这些炮弹最大限度地杀伤敌军,更为重要的是,他要用这些炮弹,实现周宪章的战略意图——拖住混成旅团!至少,要拖住混成旅团的主力! 如果混成旅团全力向桥川江冲击,驻守在桥川江的两个团,根本阻挡不住他们!那两个团装备奇缺,他们绝不是混成旅团的对手。 一旦桥川江防线崩溃,义州就是rì军的囊中之物!只拥有冷兵器的朝鲜团可以死战,但就算全团战死,也绝对守不住义州。 为了这个战略意图,罗鸣芳咬着牙,忍耐了整整一天。 赤岩洞的惨烈,十个高地的失守,也没有让他动摇! 甚至,他逼迫自己不去正视rì军布设在山脚下的、撕去了伪装的山炮阵地!那个炮兵阵地上有十五门山炮,完全暴露在野炮的shè程之内,那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但是,他知道,那只是混成旅团炮兵的一小部分。 摧毁那十五门山炮,不足以摧毁混成旅团的所有大炮!而却要消耗掉他所有的炮弹。 直到混成旅团的大部队出现在了西南方向的官道上,罗鸣芳看见了舟桥!他才认准了,这是一次机会!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钢制舟桥是rì军渡江的利器!那是rì本人国产的、完全西化的舟桥,它标志着,rì本国的工业生产能力,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峰。 大清国还没有舟桥部队,因为,大清国的工厂没有能力生产出这种能在大江上稳固飘浮的铁舟! 携带舟桥的部队,必然是rì军的jīng锐主力,因为,舟桥意味着攻坚! 机会来了,而且,老天爷似乎也在帮忙,道路泥泞,数千rì军连同巨大的舟桥拥挤在烂泥中,缓慢前行。 罗鸣芳吐了一口吐沫,发出了炮击的口令。 战果辉煌! 五十发炮弹落进了乱哄哄的rì军群里,代表rì本工业水平的舟桥成了一堆废铁。目测,至少有三百多rì军死在烂泥里。 这意味着,rì军只能泅渡进攻桥川江了。桥川江压力骤然减轻。 而更大的可能xìng是,混成旅团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击所激怒,从而改变作战部署,将对胎里峰的围困,变为主攻! 这就是说,第三团将面对rì军混成旅团更加疯狂的进攻! 罗鸣芳的判断完全正确,他的对手青木源,出于愤怒和无奈,骤然改变了计划。 原本肩负着强渡桥川江的第一联队,混成旅团的主力jīng锐,改变了方向,担负起了强攻胎里峰的任务。 而作为偏师的第二联队,则是连夜向桥川江挺进。他们很快就赶到了江边,第二天一大早,第二联队跳入冰冷的江水中,对桥川江北岸发起了泅渡进攻。 第二联队的任务不是攻破桥川江防线,而是牵制桥川江之敌,使其不能增援胎里峰。 青木源决心一举拿下胎里峰,消灭张勋的第三团,为死在炮火下的rì军官兵和舟桥报仇! rì军的作战目标改变了!这个改变,决定了rì军最为jīng锐的混成旅团的命运! …… 午夜12时,久违的月亮,终于出现在了天边上。 清冷的月光下,一条大江,泛起冰冷的银光。 朝鲜多山,也多河流,甚至,河流比山还多。 周宪章的记忆中,好像来到朝鲜后的每一次行动,都与江水有关。 京城的汉江、平壤的大同江、义州的桥川江,元山的临津江…… 现在,他的身边,又是一条江。 想起临津江,周宪章的胸口一阵刺痛。 他想起京城外的小河边,清澈的河水中,映出姝儿的笑脸: “姝儿,该补补妆了。” “不要,我不要!” “听话,谁要你长得那么漂亮!” “长得漂亮有错吗?” …… 姝儿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周宪章竟然想不起来,那个时候的姝儿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后悔了,不该把一把烂泥糊在姝儿的脸庞上,那张美丽的脸,应该骄傲地高昂起来,勇敢地向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发出微笑! 姝儿的微笑不能平息战火,但是,能够平息战火带来的创伤! 因为,美丽就是希望!人类可以忍受苦难,但绝不能没有希望! 希望,是上天送给人类最好的礼物! 然而,在朝鲜,上天收回了他的礼物! 周宪章的眼前,没有了希望! 周宪章盯着静静流淌的江水,平静的水面上,倒映出周宪章孑然的身影。 深秋的江水平静而寒冷,连倒映的月光,都透着刺骨的寒意。他的身边没有金姝,周宪章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倒影里。 “大哥,这是大宁江,过了大宁江,就是安州地界了,距离安州城还有不到十五公里。”冯国璋来到周宪章的身后,低声说道。 周宪章转过身,在他的身后不远处,师直属营全体官兵站在乱石丛中,凛冽的秋风带着江水的cháo气,吹过他们的单衣,一些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没有人放松手里的钢枪。 而直属营的身后,还有一个营的朝鲜人,他们是第四团朴永烈的部下,他们手里握着的,是大刀和长矛。 这支部队是四天前,从义州出发的。一共有两个营,冯国璋的师直属营,以及韩令准的401营。 401营全都是东学教徒,他们对周宪章有着双重敬畏,对rì本人有着切齿的仇恨。 部队出发的时间是在深夜,比章军主力出发时间提前了半天。部队先是出义州北门,一路向北,经过德砚、明上里,然后,掉头向东,出大安里,再一路南下,经方砚、清亭里,绕了一个大圈子,到达大宁江边。 这个圈子比起义州到安州的官道,足足远了两百公里。 周宪章避开了北进的混成旅团,穿插到了混成旅团的身后。 直到现在,rì军对他们的行动毫无察觉。 其实,别说是rì军,就连章军也不知道他们的师长去了哪里。 周宪章在赌博! 他要和山县有朋赌一把! rì本人把安州视为北进的桥头堡。 周宪章要拔掉这个桥头堡! 因为,在周宪章眼里,安州是章军南下的桥头堡!安州距离平壤一百公里,对于南进部队而言,同样是进可攻退可守! 变防守为进攻!周宪章要攻取安州,对平壤形成攻击态势,迫使山县有朋放弃鸭绿江作战计划,从而,不仅保住义州,进而保住安州以北直至鸭绿江的广大区域。 如此一来,在朝鲜,周宪章就有了广阔的回旋余地。甚至,如果条件允许,他可以在朝鲜建立起一个国中之国! 他将成为夹在大清国与rì本人之间的一个第三种力量! 这是一个赌博!周宪章赌的是,攻克安州并站稳脚跟,而山县有朋没有足够的兵力,或者,没有足够的勇气,对安州发起反攻! 第161章三个目标! 从袁世凯的嘴里,周宪章已经了解到了清rì战争的大致走向。 黄海海战,rì本联合舰队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北洋水师,大大助长了海军的气焰。在rì本大本营,海军逐渐占据了上风,要求乘胜攻击大清国山东半岛,一举消灭北洋水师,并直捣大清国的心脏地带——直隶! 种种迹象表明,rì本军队开始准备南下作战。如果rì军改变了战略方向,那么,就意味着,战争发源地的朝鲜,将变成次要战场。鸭绿江作战,必须给山东作战让路! 如果真是这样,rì本大本营很有可能从朝鲜抽掉部队,增援山东。坐镇朝鲜的山县有朋,无法抗拒来自大本营的压力,只能服从。 如此一来,山县有朋第一军的兵力将有可能大大减少,使得他无力顾及安州。 但,这仅仅是周宪章一厢情愿。 山县有朋固执而倔犟,作为rì军军魂,他至高无上的威望,很多情况下,rì本军部和内阁的政客们,也不得不看他的眼sè行事。 攻破鸭绿江进军满洲,是他毕生的梦想。山县有朋完全有可能不理会大本营,一意孤行,率第一军悍然发动鸭绿江战役。 要想迫使山县有朋改变主意,必须要打破他的傲慢和骄横,迫使他知难而退! 所以,周宪章瞄上了混成旅团! 混成旅团是rì本陆军的骄傲,从汉城到平壤,混成旅团一直担任先锋,一路所向披靡,混成旅团几乎成了胜利的代名词。 打掉混成旅团!打垮山县有朋的信心!也将重创rì本军队的士气! 这是一个一箭三雕的冒险——消灭混成旅团,占领北部重镇安州,阻止山县有朋北进! 三个目标必须同时实现,如果,其中任何一个没有实现,周宪章就得面临rì军第一军的疯狂报复,不仅得不到安州,义州也守不住,最终,章军将被rì军消灭在朝鲜。 然而,每一个目标都是极其艰难。 以章军现有的装备和兵力,要想吃掉混成旅团,势比登天! 如果吃不掉混成旅团,那么,章军反倒成了夹心饼干,被混成旅团和平壤的第一军主力夹在中间。 如果是这样的结果,安州就不是馅饼,而是陷阱。 而要消灭混成旅团,前提是攻破安州,切断混成旅团的后路。但是,安州城高墙坚,守军装备齐整,训练有素。如果攻不下安州,胎里峰下的混成旅团一旦回师,周宪章这支部队,就成了夹心饼干。 三个目标相互依存,三个目标似乎又是相互矛盾。 周宪章的行动完全就是一场冒险! 更为险恶的是,自清rì开战以来,清军在各个战场上节节败退,那些装备jīng良的清军主力都只能是疲于防守,而周宪章竟敢率领他这支残破不全的部队,向气势汹汹饿rì军发起了反攻!这不符合战争规律! 不安规律出牌,往往会输的很惨。 但是,周宪章别无选择,他只能铤而走险。 他并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周宪章的机会,就在胎里峰! 胎里峰,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山峰。在朝鲜的崇山峻岭中,这样的山峰数不胜数。它甚至不能算是兵家的战略要地,因为,它是平原上凸起的一座独峰,周围没有依托,在任何指挥官的眼里,它都是一块绝地。 然而,在周宪章眼里,它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胎里峰可以拖住混成旅团,消耗它的有生力量,拖垮它的士气,迷惑它的判断力,使混成旅团不能首尾兼顾。 周宪章需要抓住混成旅团一瞬间的迷惘或者犹豫,在青木源醒悟过来前,拿下安州。 一切机会都如白马过隙,稍纵即逝。周宪章的机会,就在于那一瞬间! 胎里峰要打得狠,拖得住! 而对于安州的进攻,更要迅猛。 如果张勋顶不住,被混成旅团迅速击溃消灭,混成旅团要么回师安州消灭周宪章,要么置安州于不顾,直捣义州。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周宪章都将陷于死地。 “胎里峰情况如何?”周宪章问道。 冯国璋摇头:“恐怕不太好,探哨来报,罗鸣芳已经丢掉了十个高地,第三团死伤惨重。” “还有几个高地在我们手里?” “东林瀑布以下,只剩下五个高地了。” “这么说,至少还有十个高地在我们手里!”周宪章沉声说道:“罗鸣芳应该还没有使用预备队,我们还有时间。” 胎里峰上的部署,是周宪章亲自研究制定的,以点控面的战术,也是周宪章确定的战术方针。罗鸣芳只是忠实地执行了周宪章的意图。 “我们应该尽快渡江攻城,如果晚了,我怕罗鸣芳顶不住。”冯国璋问道。 “再等等,”周宪章摇头:“等韩令准的消息。”韩令准带领401团的一个连,化妆成朝鲜百姓,已经在早些时候过江进城。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周宪章粗暴地打断了冯国璋的话:“这次行动事关章军生死,我必须有足够的把握才能过江,否则,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是,大哥!”冯国璋俯首说道。 这次行动,真的太冒险了。直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安州城rì军的兵力和部署。 大宁江对岸的旷野里,突然出现了一排灯火。 那是rì军的马灯。 周宪章一摆手,身后的直属营悄无声息地隐蔽进了江边的乱石里。 冯国璋心头一阵绝望,大宁江对岸出现了rì军,这就意味着,要想出其不意直捣安州城,已经无法实现了。 安州城戒备森严,如果不能实施突袭,就只能攻坚。 以现有的兵力和装备,和rì军正面交锋都难以取胜,更谈不上攻城拔寨! 西北方向的天空中,隐隐透着火光。 冯国璋知道,那是胎里峰上的战火。rì军竟然对胎里峰发起了夜战! 看来,混成旅团坐不住了。 以混成旅团如此的攻势,罗鸣芳很难坚持到明天天亮。 而突袭安州的部队,却被rì军阻隔在了大宁江畔,距离安州还有十五公里。 冯国璋伏在周宪章身边,低声说道:“大哥,混成旅团很可能会分兵,我更担心,桥川江能不能守得住!” 周宪章冷冷说道:“那是吴佩孚的事!” 第162章冷兵器对热兵器 凌晨4时,在大宁江江面上随波荡漾的的月亮,也静静地映照在桥川江的江面上。 佛说,千江有水千江月! 风停了,月光下,桥川江如同一条银链,静静地躺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 南岸,平静的江水突然荡起一波涟漪,从桥川江南岸,向北岸扩散开来。 一个黑影走进了江水,身边荡起一圈涟漪。 紧接着,无数的黑影,从桥川江南岸的丛林里走出,走上滩地,步入江水,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黑影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在第一团防守的正面的江面上,形成一道宽达五百米的黑cháo,向北岸涌来。 黑cháo当中闪烁着银光,那是月光在刺刀上的反光,寒气阵阵。 吴佩孚捋了捋八字胡,从腰间拔出手枪,鼻子里发出一声沉重的鼻息:“妈的,真来了!” 吴佩孚的八字胡是新蓄的。原本,吴佩孚是个白面书生,没有胡子。在义州,他剪掉了辫子,学着大哥周宪章,留了一个寸头。 没想到,辫子剪了,胡子疯长。 周宪章说,去了女人的东西,男人的东西就长出来了! 这话有一定道理。自从长了胡须,吴佩孚的脾气也见长了! 秀才出身的他不仅学会了骂人,也学会了打人,愤怒的时候会飞起一脚踢在士兵的屁股上,指着鼻子破口骂娘,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彪悍之气,这副形象,任谁也看不出,他曾经是个满口之乎者也的秀才。就连他自己,也忘记了他曾经的功名。 吴佩孚天生就不是做秀才的!当兵打仗才是他的本行! 就像现在,当rì军先头部队踏进桥川江,吴佩孚兴奋得无以复加。这绝不是一个秀才所能够体会到的。 要打仗了!只有真正的军人,才会热血沸腾! 吴佩孚早就料到,rì军会从他防守的正面发动强攻。 这一段江面有四百米长,最窄处只有一百多米,水流平缓,枯水季最深深处只有3到4米,大部分江面水深直到齐胸。吴佩孚已经得知,rì军舟桥舟桥部队在胎里峰遭到重创,没有舟桥,rì军只能选择在这里强渡。 他只是没有想到,rì军的攻击会来得这么快。 白天,混成旅团第二联队血战胎里峰,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刚刚撤出战斗,便连夜急行军赶到桥川江南岸,随即转入泅渡作战。如果是清军,无论如何也得休整个大半天,吃饱喝足,养足jīng神,再发起泅渡。 而且,凌晨4时,是最冷的时刻,江水刺骨,rì军官兵不顾长途跋涉的疲劳,立即跃入冰冷的江水中,这样的战斗意志,在清军中想都不敢想。 “妈的,这都是些什么兵!”吴佩孚又恨又爱!如果他也有这样的兵,他将无敌于天下! 战壕里,士兵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月光下浸入江水中的rì本人,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cháo湿的江风吹拂过来,不少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浸在江水中的好像不是那些rì本兵,而是战壕中的守军们。 吴佩孚扫了一眼战壕里瑟瑟发抖的士兵们,心里突然平衡了。 他的士兵的确是在发抖,但是,他们穿着夏天的单衣,手里握着的是大刀和长矛! 如此低劣的装备,如此恶劣的后勤补给,然而,他的士兵们却没有放下武器,更没有一个逃跑的。 吴佩孚突然相信,只要他一声令下,他的士兵照样可以跃入冰冷的江水中,与rì本人一较高下! 泅渡的rì军先头部队已经到达了江心,进入了步枪的shè程。 吴佩孚没有下令开枪。 要开枪,也只有他一个人开枪,最多,再加上他的卫队三十多条枪。 第一团原本就缺少枪支,本来,在义州的时候,他打算找张勋喝上一壶酒,拉拉兄弟情意,“借”两三百条枪。 可是,周宪章突然下令,各团不仅不能向张勋“借”枪,相反,每一个团还要拿出两百条枪来,补充给师直属营。 第一团平白没了两百条枪,更加惨淡。这个团彻底被冷兵器化了。 吴佩孚没有怨言,大哥周宪章就是要他的命,他也不含糊,何况是两百条枪。 只是,没有了枪,就只能眼睁睁看着rì本人在江水里游泳。 rì军先头部队已经过了江心,距离岸边只有不到三十米了。借着月光,吴佩孚甚至能看见他们冻得发紫的脸。 南岸的天空中,升起一颗红sè信号弹。 无数炮弹呼啸而至,落在滩地上,刺鼻的硝烟遮掩了北岸的月亮。rì军发起了炮火攻击。 江水中的rì军士兵加快了泅渡了速度,一些士兵已经能够站立在浅滩里,端起步枪,边shè击边前进。 南岸,更多的rì军冲进了桥川江。 爆炸的气浪冲了吴佩孚一个跟头,吴佩孚叫骂着爬了起来,眼前火光一片,密集的炮火铺盖了江北滩头。 但是,rì军炮击显然并没有目标,炮弹茫无目的地落在北岸的河床滩地上。隐蔽在战壕中的章军士兵,伤亡甚微。 匆忙进攻的rì军,没有来得及侦查对岸的敌情,炮击只是一个例行战术准备。 不过这种例行炮火准备是必要的,因为,就算不能给予敌军以较大的杀伤,可以震慑敌军的心理,提升自己的士气。至少,可以给敌军指挥系统造成混乱。 这是标准的西洋战法。大清国的军队不可能这样使用炮兵。 大清**队还恪守着古老的冷兵器战术原则,把炮兵与投石机、弓箭这些远程冷兵器混为一谈。在清军将领眼里,炮火与投石机一样,其主要作用,是对远程敌军造成杀伤。因此,在使用炮火的时候,必须明确目标。 清军将领们没有意识到,炮兵的作用不仅仅是杀伤敌军。 步兵进攻前强大的炮火准备,也可以发挥对敌军战斗意志和指挥系统的威慑作用,以及对突进道路的封锁作用。简而言之,炮兵的作用不仅仅是杀伤敌军,其更大的作用,是凭依炮火的爆裂xìng,牢牢控制战场的主动权,保障我军进攻或者防守意图的顺利实施。 这是一种全新的战术观念,而这种观念的产生,是伴随着战场科技的进步。火炮原理、炮弹结构、炸药爆炸力,每一步细微的科技创新积攒起来,最终,使得战争观念发生了革命xìng变化。 科技促使观念改变,科技促使世界观和人生观剧变,最终促使制度变革社会进步。 变革是残酷的,就像依旧沉浸于天朝上国迷梦中的大清国,在被西洋炮火打醒的时候,她看见的是满目疮痍和无尽的耻辱! 桥川江北岸,rì军的炮火覆盖了滩头,震耳yù聋的爆炸声中,泅渡rì军得以从容登陆。 吴佩孚暗暗叹服——周宪章的预言是准确的。 当第一名rì军士兵站在了北岸的陆地上时,炮火立即向后延伸,rì军的步炮协同达到了炉火纯青的水平。 战壕就在江边的滩地上,那是rì军的炮火必然要覆盖的区域。吴佩孚依照周宪章的命令,把战壕修在了这个区域。 这是在冒险!因为,第一团没有枪!他们无法在远距离对登陆敌军实施打击。如果,第一团为了避开rì军的炮火准备,而把防御阵地修建在江北的硬地上,那就意味着,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rì军在滩地上展开攻击队形,然后,从容发起猛攻。 滩地是第一团唯一的机会! 待rì军泅渡上岸立脚未稳,迅速迎上去与rì军纠缠在一起,展开肉搏,双方混战在一起,迫使rì军炮火难以发挥作用。 这是冷兵器对热兵器的无奈!但,这也是冷兵器的与时俱进! 一切都要改变!第一团的武器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这巨大的劣势,只能靠观念的改变加以弥补! 战壕里,吴佩孚扔掉了手枪,顺手cāo起一把大刀。 士兵们没有枪,吴佩孚要和士兵们一样,用大刀和小rì本干! 吴佩孚大喝一声:“还有没有活着的!” “有!” 被炸塌的战壕中,士兵们从炙热的泥土下、碎石堆、带着火苗的树干下钻了出来,很多人差点被炸塌的泥土活埋!一些人的身上还带着火苗。但是,所有的人都紧紧握着武器——大刀和长矛! “跟着老子冲!”吴佩孚大叫一声,手舞大刀,向滩地上的rì军冲去。 喊杀声震天动地! 刚刚登上滩地的rì军有些发懵,一支冷兵器时代的军队,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这支军队的手持大刀长矛,他们的身上满是泥土,个个脸sè黝黑,却有着令人心寒的威势! 那一瞬间,rì军官兵以为看到了一支在地底下沉睡了千年、突然复活的汉唐大军! 第163章钢刀 麻野义男上尉跳下了马背! 这是他第二次以步兵的身份展开冲锋。第一次是在东古里,他的骑兵陷在了雨后的烂泥里,他不得不下令弃马。 而这一次,在桥川江北岸的河滩上,他再次遇到了相同的问题。 松软的滩地再次阻挡了他的骑兵。 麻野义男的骑兵中队原本是跟在步兵身后渡江的,骑兵有马,马通水xìng,跃入江水后,骑兵很快就超过了步兵,成了渡江的先头部队。 按照战术原则,夜战渡江作战不是骑兵的长处,骑兵应该跟在步兵的后面,待步兵在对岸站稳脚跟后,再根据地形展开,对敌军据守的阵地发起冲击。 按照这个原则,麻野义男不应该超过步兵,他应该放慢泅渡的速度,紧紧跟在步兵的身后。 但是,麻野义男有些按奈不住。 他不相信对岸的清军会对rì军的登陆部队形成有效的阻击。按照与清军作战的经验,rì军的大炮一响,清军的阵地就会动摇,等到步兵发起进攻的时候,清军防线马上就会崩溃,清军会丢下阵地疯狂逃命,一场阵地攻防战,迅速就会转化为追击战。 而清军逃跑的才能极为惊人,很多情况下,rì军步兵很难追上那些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清军,而骑兵因为跟在步兵的背后,也来不及迅速转为追击,rì军为此多次失去歼灭清军的机会。 麻野义男决心不让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他暗暗下令骑兵中队加快了泅渡速度,超过了步兵,率先登上了北岸滩地。 登上北岸,骑兵们的坐骑,那些经过国家计划育种选拔的高头大马,陷进了松软的滩涂中,行走艰难。 不过,这完全在麻野义男的意料之中,滩地并不算宽,只有两百多米,rì军的火炮在延伸,在滩地与硬地之间构成了一道火网,完全可以阻塞清军的反攻。 骑兵中队可以凭借炮火封锁,从容地跨过滩地,走上桥川江北岸坚硬的平原上,到了那里,骑兵的优势将发挥得淋漓尽致,清军将再也无法阻挡他的骑兵! 士兵们坐在马背上,甚至没有拔出马刀。他们都相信,滩地只是一场艰难的行军,他们只要集中jīng力驾驭好坐骑,选择好道路,不要陷进烂泥里。 然而,他们的眼前的烂泥里,突然冒出了敌人! 敌人好像是从地下钻出来的。还没有等骑兵们拔出战刀,那些如鬼魅般的敌军,就冲进了骑兵队伍里。走在前面的十几个骑兵,连人带马被砍成了肉酱! 敌人出现得太快了,麻野义男看见他的部下被砍倒后,过了好一阵子,敌人的喊杀声才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炮火已经延伸到了硬地上,在敌人的身后爆炸,对这支突如其来的敌军毫无作用。 而骑在马背上的骑兵,更是无所适从。骑枪还背在北上,马刀还挂在腰间,冲入rì军阵营中的清军专砍马腿,而战马陷在烂泥力却是动弹不得。 一匹匹战马倒在了烂泥里,马背上的骑兵被跌倒的战马压在身下,毫无反抗能力,遭到敌军从容屠杀。 麻野义男心头发寒! 放弃战马是唯一的选择!一声号令,骑兵纷纷跳下战马,拔出战刀。 他们来不及使用骑枪,因为骑枪是背在背上的,敌军来得太快。 于是,世界进入热兵器时代的十九世纪末,爆发了一场带有中世纪特sè的冷兵器大战。 一方是手持大刀长矛的章军,另一方是挥舞钢刀的rì军。 冷兵器的对决比热兵器更加残酷! 两军绞杀在了一起,河滩上刀光剑影,到处都是被砍掉的头颅和断肢,以及令人心寒的号哭声。 跳下马背的麻野义男,刚刚拔出战刀,迎面出现了一个留着八字胡的清兵,那个清兵身材并不算高大,手里舞者一把鬼头刀。那把鬼头刀,刚刚才砍掉了一个rì军的脑袋,刀刃上满是鲜血。 清军没有军衔,麻野义男看不出对手的官阶。 不过,他相信对手是一位军官。因为,这个清兵极有鼓动力,他所到之处,清兵士气高昂,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 能和一位军官交手,麻野义男很是满意! “你的,姓名,军职!”麻野义男喝道,既然是一场中世纪的决斗,那就按中世纪的规矩来,来将通名,大战三百合! “老子吴佩孚,团长!你他妈的是谁?” “麻野义男!上尉中队长!” “中队长!”吴佩孚大为失望:“你和老子不对等!” “能和团长对决,那是我的荣幸!” “来吧,中队长!”吴佩孚大喝一声。 鬼头刀和战刀交错在一起,火星四溅,吴佩孚的鬼头刀应声而折。 rì本的钢刀,是现代钢铁制造业的结晶! 明治维新以来,rì本确立了军工和重工业为先的基本国策,为了确保军工,优先发展钢铁工业,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rì本基本实现了钢铁工业的现代化和国产化。rì本这个严重缺乏铁矿石的国度,却完成了世界上最为迅速的钢铁制造现代化,锻造出世界上最高质量的钢铁,制造出最好的战刀! 战刀是rì本的荣耀,因为,它凝结着这个国家在短短三十年间所取得的现代化成就!这不仅仅是钢铁制造技术的现代化,更是整个制造业的现代化、国民心智的现代化、体制的现代化和思想观念的现代化! 握有这种战刀的武士是骄傲的!手握战刀,那就意味着,他的背后,是一个新兴强大的国家! 吴佩孚的鬼头刀断了,断在了rì本战刀之下! 一把折断的鬼头刀,折shè出一个国家数十年的碌碌无为和因循守旧——大清国还在用几百年前的锻造技术制造刀具! 现在,当rì本钢铁冶炼水平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的时候,在中国湖北的张之洞,正在为兴建一个炼钢厂而焦头烂额! 因为要建炼钢厂,张之洞遭遇到了和郭崇焘相同的困境,社会舆论指责他“奉夷为师”,“师敌忘仇”,学洋人的yín技,忘了祖宗的根本!张之洞不得不一再延缓钢厂开工。就这样,他还是背上了汉jiān的骂名。 十九世纪末,中国最大的悲哀,不是满清的腐朽统治,也不是慈禧太后昏庸误国。而是中国所背负的五千年沉重的历史包袱! 辉煌的历史文明,恰恰是中国拒绝进步的理由! 吴佩孚一阵绝望,他手里只剩下一个刀把,麻野义男的钢刀,举上了头顶,吴佩孚无以招架。 “你的,换刀!”麻野义男高举战刀,却没有落下。 一个士兵扔过来一把鬼头刀,吴佩孚握住鬼头刀,一声嚎叫,一声脆响,鬼头刀再次应声而折。 “换刀!”麻野义男吼道,他的脸扭曲到了极致。 吴佩孚一连换了四把刀,全都折断在麻野义男的钢刀下。 两人的周围,全是第一团的官兵——麻野义男的骑兵中队全军覆没,一百八十名骑兵,一百八十匹战马,全都战死在了河滩上,只剩下麻野义男一人。 跟在骑兵中队后面上岸的rì军步兵,也遭到第一团的迎头痛击,泅渡过来的两个中队,没能在河滩上站稳脚跟,被赶下了桥川江。 第一团阵亡三百三十二人,他们大多数死在与骑兵中队的肉搏中,其他人,则是死在了步兵村田式步枪的枪口下。 吴佩孚扔掉了折断的大刀,一摊手:“老子输了!你他妈的给我滚回南岸去!” 麻野义男怪叫一声:“大rì本皇军没有逃跑的军人!”举起战刀,冲向吴佩孚。 第一团的士兵们一拥而上,缴了麻野义男的战刀,把麻野义男摁倒在地。 吴佩孚喝道:“干什么?这小子有种,是条汉子,放了他!” 士兵们松开了麻野义男,把他的战刀送到了吴佩孚手里。 吴佩孚拿着战刀,掂量掂量,赞道:“好刀!” 麻野义男冷笑:“你可以用它砍掉我的头!” 吴佩孚冲着麻野义男一拱手:“你回去,告诉你们长官,下次找一个对等的军官来和我决斗。” “你不配!”麻野义男冷笑:“你连一把像样的刀都没有!” “你这是激我杀了你!”吴佩孚笑道:“我不会上当的。你小子对我的脾气,我还真舍不得杀!” 麻野义男嚎叫一声,迎着吴佩孚手里的战刀冲了过去。 第164章人头 吴佩孚急忙躲避,脚下却是陷在了烂泥里,一个拌蒜,栽倒在地,麻野义男冲过来就要抢刀。 周围的士兵再次一拥而上,按住了他。 “杀了我!杀了我!”麻野义男狂叫。 吴佩孚喝道:“把他扔进桥川江,让他自己游回去,这条江水浅,淹不死人。” 麻野义男狂呼不已,士兵们七手八脚架着麻野义男到了江边,“扑通”一声,把这个狂呼乱叫的rì军上尉扔进了桥川江。 东方露出了朦胧的白光,天快亮了。 江水中荡起薄薄的晨雾,飘浮在河滩残缺不全的尸体上。 桥川江变了颜sè! …… 天sè蒙蒙亮,胎里峰,东林瀑布。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挂在瀑布边的悬崖上,那是一个丢失阵地的连长的人头。 这个连长奉命带着一个排驻守在东林瀑布下的一处高地,全排五十二人,只有他一个人活着跑回来了,其他人全部战死在高地上。 督战队逮捕这个连长,在东林瀑布边,执行了战场纪律。姚喜亲自cāo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说起来奇怪,姚喜身为师长副官,历经松骨峰、安城渡、成欢、虎飞岭大小十多战,可是,他从来就没有杀过人! 似乎每一次战斗,他都是打酱油的。 可是,每一次战斗都少不了他,好像没有他这个打酱油的,战斗就不是战斗! 今天,是姚喜平生第一次杀人,但是,杀的不是rì本人,而是自家兄弟。 这个连长炮回到东林瀑布的时候,身上带着十多处伤,有枪伤也有刀伤,他和rì本人拼过刺刀!杀死过三个rì本兵! 但是,一个残酷的事实是,他丢掉了东林瀑布以下的最后一个高地。 胎里峰防御阵地总共由二十一个高地组成,其中,十五个在东林瀑布以下,东林瀑布以上只有6个高地,包括指挥部躲在的东林瀑布。 也就是说,经过一夜的激战,章军由丢失了五个高地,加上白天丢失的高地,东林瀑布以下的高地全部被rì本人占领,第三团被挤压到了东林瀑布以上的狭窄地带。 东林瀑布是指挥部所在地,是整个胎里峰防御的核心阵地,担任防御任务是是一个加强连和姚喜带来的督战队,总共有将近五百人。 然而,随着高地的一个个丢失,东林瀑布的军心动摇了。 已经有人丢弃阵地向山上逃跑。 恐惧是会传染人的,一个士兵的恐惧,会在很短的时间内,传染给一支军队。而一个士兵的逃跑,会导致整个防线的彻底崩溃! 姚喜命令督战队逮捕了那个连长,他亲手砍下了他的人头!并把人头高高悬挂在悬崖上,让每一个士兵都看见,擅离值守的下场。 然而,当姚喜扔下屠刀的时候,他哭了! 他没有让眼泪流出来,眼泪被他硬生生吞咽到了肚子里。 他知道,那个连长不是懦夫!一个亲手杀死过三个rì本兵的军人,绝不会是一个懦夫! 但是,姚喜只能杀了他,借他的人头震慑军心! “兄弟,对不住了,你要是觉得怨,就去阎王爷那里去告我,我姚喜认了!”姚喜默念着,带着督战队冲上了最前沿。 督战队不再站在队伍的后面,他们与冲锋的rì军混战在了一起。 血淋淋的人头震慑了军心,没有一个士兵再后退半步。 …… 一发炮弹击中了罗鸣芳的指挥部。rì军攻占东林瀑布对面的高地,并把山炮拉上来,对东林瀑布展开炮击。 罗鸣芳被两个卫兵压在身下,躲过了一劫,但是,两名卫兵被弹片击中,当场阵亡。 罗鸣芳爬出了倒塌的指挥部,迎面撞见了张勋。 张勋浑身是血。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他所在的铁松高地终于失守了。 那是东林瀑布以下,最后失守的高地,担任铁松高地以及周边五个高地防守的是303营。 303营营长阵亡后,张勋把这个营的预备队调上了铁松高地。然而,rì军第一联队的攻击近乎疯狂,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内,接连对铁松高地发起了7次不间断的进攻。 预备队很快就消耗光了,张勋抡起大刀,和rì本人拼起了刺刀,要不是卫兵强行把他拖下高地,这个时候,他应该是死在高地上了。 303营打光了。这个由盛军组建的营,不是张勋的嫡系,按照张勋战前的想法,这个营让rì本吃掉了,也无所谓。 但是,此时的张勋却是痛彻心肺! 他后悔了!这支前盛军部队,原来这么能打!一个营八百多人阵亡,而倒在他们身前的rì本人,也有仈jiǔ百人! 敌我伤亡比几乎相等,这是自清rì开战以来,首次出现的情况。在这之前,清军伤亡人数往往是rì军的数倍,甚至是十倍! 这么能打的一支部队,就这么报销了!张勋怒不可遏。 张勋红着双眼,直斥罗鸣芳:“罗鸣芳!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把301营弄到哪里取了?为什么不让他们参战?” 直到现在,302营损失惨重,303营全军覆没,而第三团最为jīng锐的301营还没有参战,他们在东林瀑布上方的密林中待命。 罗鸣芳指了指耳朵,他虽然捡了一条命,但耳朵被震聋了。 “野炮呢?rì本人的炮弹都打到了指挥部,你为什么还不让炮兵还击!” 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听到野炮的声音。自从轰击了官道之后,章军的炮兵部队好像失踪了。 一发炮弹落在了不远处,两个士兵被炸上了天,rì军嚎叫着冲上了阵地,与章军官兵混在在一起。 “张勋!老子听不见你说什么!”罗鸣芳喊道:“老子告诉你,不要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 罗鸣芳说着,拔出手枪,冲上了前沿阵地。 又是一发炮弹,击中了瀑布上的一颗老松,张勋怪叫一声,躲过了砸落下来的树干,拔出大刀,一声爆喝:“跟老子冲!” …… 清晨六时,安州城下。 周宪章拔出手枪,向部队下达了强攻安州的命令。 这是无奈之举! 章军根本就不具备攻坚能力,按照周宪章的计划,这场攻取安州的行动,原本应该是一场奇袭。 但是,计划落空了! 昨天黄昏时刻,突击部队到达大宁江,周宪章命令部队停止前进,派出原韩令准率401营的一个连换上朝鲜百姓的衣服,先期过江。 韩令准的任务有两个,一是摸清从大宁江到安州城十五公里的路程,搞清楚是否有rì军驻守,并探明行军路线。第二,在天黑之前混入安州城,摸清安州守军的部署,以便里应外合。 第165章不幸中的万幸 韩令准的任务有两个,一是摸清从大宁江到安州城十五公里的路程,搞清楚是否有rì军驻守,并探明行军路线。第二,在天黑之前混入安州城,摸清安州守军的部署,以便里应外合。 韩令准的部队没有携带枪支,突击部队中,只有冯国璋的师直属营装备齐全,而韩令准的401营只有冷兵器。 不过,401营全是朝鲜人,且全是东学教徒,熟悉朝鲜的风俗人情。而且,安州也曾经是东学教的一个据点,韩令准打算进入安州城后,与以前的东学教徒们取得联系,鼓动东学教在城内发动起义,接应城外的攻城部队。 韩令准自信,在安州城内,可以召集至少五百教众,加上他所率领的一个连,总兵力达到近八百人。韩令准准备用大部分兵力占领安州西门,打开城门,放后续部队入城。以少部分兵力牵制驻守在观海楼一带的守军主力,待后续部队入城后,向观海楼发起总攻,一举消灭守城rì军。 这一计划看似稳cāo胜券,然而,韩令准失手了。 渡过大宁江之后,先遣队一路倒也顺利,从江畔到安州城,没有发现rì军,倒是有一些朝鲜官军,这些官军无jīng打采,毫无戒心,韩令准顺利到达安州城西门,守卫西门的,是rì军的一个小队,在朝鲜官军的协助下盘查行人。 rì军和朝鲜官军对行人的盘查并不严格。rì军在朝鲜势如破竹,从南到北横扫整个朝鲜。如今,rì军占领了朝鲜全境,只剩下鸭绿江边一个小小的义州还在清军手里。而朝鲜官军已经接受大韩皇帝的诏书,与rì军合作。只剩下少数不肯臣服的朝鲜人还在抵抗,但抵抗力量微乎其微。 而溃败后的清军,没有勇气也没有实力对rì军展开反攻,种种迹象表明,清军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反攻朝鲜,清军的朝鲜战略,已经转变成了鸭绿江防守战略!也就是说,清军全力保卫鸭绿江以西的满洲,那里是大清国的宗社所在地,大清国已经放弃了朝鲜。 rì军从大本营到驻朝部队的每一个士兵,都乐观地认为,朝鲜战争已经结束了,至于混成旅团的突进,那不是朝鲜战争,而是向满洲进军的先期作战。 安州距离鸭绿江尚有上百公里路程,这里的战争气氛早已烟飞云散,金弘集在安州采取的是和平建设方略,这个方略得到了rì本人的赞同,民政大权全部交给了朝鲜人,rì本驻军的任务,也变成了维护地方治安。 在这样的气氛下,安州城守备松懈。rì军主要集中在观海楼周边的军营中,只派出小股部队协助朝鲜官军维护城门治安。 韩令准和他的部下很容易就骗过了城门的守军,混进了安州城。 进入安州城后,韩令准马上与城内的东学教联系,召集人马,准备行动。 然而,这个环节出了严重问题! 不管是周宪章还是韩令准都没有料到,安州知府,也就是安州城名义上的最高行政长官是东学教的前军师卢文俊! 卢文俊之所以能够获得金弘集的赏识,就是因为,他利用自身的东学教背景,招抚了大量东学教徒与朝廷合作,与朝廷合作就是与rì本人合作! 东学教原本是反朝廷的,战前,东学教与朝廷签订了《全州和约》,东学教与朝廷的关系趋于缓和,一些东学教众对朝廷的态度发生转变。 崔时亨死后,东学教没有了教主,周宪章手里有骊铁,但他扔掉了骊铁,拒绝担任东学教教主。此时的东学教分崩离析,各坛各口各自为政,他们虽然打着东学教的旗号,但是,很多东学教徒与以往的东学教毫无相通之处。 安州本是富庶之地,民众与官府有矛盾,但并不尖锐。东学教在这一带有活动,但教众与朝廷的矛盾并不像其他地区那样势不两立。卢文俊以东学教军师的身份入住安州,原本就能够得到不少东学教众的应和,加上金弘集在安州实行和解政策,安州东学教很自然地偏向了朝廷。 卢文俊利用他在东学教的影响,获得了安州东学教徒们的支持。杀害教主崔时亨的事,那是发生在封魂谷,对于远在各地的教众而言,是一件很遥远且死无对证的事,卢文俊很容易就糊弄过去。 在安州东学教的支持下,卢文俊帮助金弘集稳定了安州局势,顺利完成了权力交接,从而获得了金弘集的赏识。 在这种情况下,韩令准试图借助安州东学教发动起义,他是找错了人。 结果,当韩令准来到安州东学教分坛,他的行踪立即被报告给了卢文俊。 卢文俊立即率领安州城的朝鲜官军,包围了韩令准的驻地。 幸好,跟随韩令准入城的一个连散在城中各处,在韩令准的驻地,只有跟随韩令准入城的十几个亲兵卫队。 韩令准却也聪明,慌乱之中,命令卫队停止抵抗,向卢文俊投降。 韩令准向卢文俊交待,他是奉教主周宪章之命,前来安州刺杀卢文俊,为死去的前教主崔时亨报仇。 韩令准的这一说法,有一定的道理。卢文俊知道周宪章率军在义州与rì军对抗,他也知道周宪章被教众们奉为教主。身为教主,当然要为前教主报仇,否则,无法安抚教众。 卢文俊也担心周宪章亲自率军前来安州,不过,这个担心可能xìng不大。混成旅团大举北进,义州危在旦夕,周宪章自顾不暇,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义州。 所以,卢文俊基本上相信了韩令准的话。不过,卢文俊还是不敢大意,把韩令准的事报告给了驻安州的rì军jǐng备司令部。 担任jǐng备司令部司令的是rì军中佐藤野麻生,他本是混成旅团的一个大队长,混成旅团北进途径安州的时候,留下了一个中队,与原有的两个中队rì军合并为安州jǐng备部队,由藤野麻生统一指挥。 三个中队,加上安州兵站,rì军在安州总共有八百多人,配备山炮三门,负责安州城防。 藤野麻生接到卢文俊的报告,也不相信清军大举进攻安州,他同意卢文俊的看法,韩令准进入安州的目标是卢文俊。之所以有这样的共识,还有一个原因,韩令准带来的,全都是东学教教徒,卢文俊都认识。 藤野麻生唯一不放心的是,除了韩令准和他那十几个部下,安州城里和城外,可能还有韩令准的人。所以,他命令rì军出动,在朝鲜官军的协助下,进行全城大搜捕。 与此同时,藤野麻生派出一个小队的五十多名rì军连夜出城,前往大宁江畔进行搜索jǐng戒,以防万一。 一个晚上的大搜捕,不断有401营的士兵被逮捕或者被击毙,但是,幸运的是,藤野麻生始终没有将这一情况报告给胎里峰下的青木源。 他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东学教的一次冒险行动,他没有把韩令准与章军联系起来。 对于rì军而言,这是一个重大失误。对于周宪章而言,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166章狂怒的军魂 进入安州城的一个连,大部分被捕或被包围,但还是有少数人躲过了rì军的围捕,越过城墙,回到了大宁江,向周宪章报告了城里的情况。 周宪章猛然意识到,韩令准暴露了,但是,章军的作战意图并没有暴露。 rì军虽然加强了安州的jǐng戒,但是,在rì军指挥官的心目中,jǐng戒是针对小股抵抗分子,而不是清军的大举反攻。 与此同时,rì军搜索部队来到了大宁江南岸。 漆黑的夜sè里,rì军的马灯忽隐忽现,他们显然还没有发现北岸的章军。但是,这支rì军来到江边后,驻扎了下来,根据藤野麻生的命令,他们要在大宁江边保持jǐng戒,以防可能出现的敌军。 周宪章万分焦躁,rì军的判断出现了暂时xìng错误,但是,这个错误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 一旦越来越多的入城者被捕,rì军就会意识到,这支混入安州的人马,不是散乱的东学教徒,而是一支正规军! rì军指挥官很快就会意识到,一支正规军入城,意味着什么? 而且,天亮后,对岸的rì军很快就会发现江北的章军,一支更大规模的清军出现在了大宁江,城里的rì军马上就会做出正确判断——清军要夺取安州! 城里的rì军兵力不足惧,但是,安州城高大坚固,章军没有攻城经验,一旦被阻于大宁江或者安州城下,混成旅团回师安州,周宪章就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结果,只能是遭受rì军的围歼。 一旦周宪章失手,胎里和桥川江防线就毫无意义了! 整个作战计划将彻底失败! 更为可怕的前景是,章军被人为地一份为四,混成旅团可以以安州为后盾,从容不迫地将安州城下、胎里峰、桥川江、义州的四处敌军逐次消灭掉。 摆在周宪章面前有两条路。 其一,立即过江,在敌军尚未发现章军意图之前,消灭对岸rì军,迅速紧逼安州城下,趁敌尚未清醒过来,对安州发起强攻! 其二,全军后撤至桥川江,与桥川江守军汇合。 前者的好处是,一旦得手,整个战略意图得以实现;但是,这样做风险极大,最重要的问题是,rì军驻守安州部队人数虽然不多,但装备jīng良训练有素,安州城池坚固,章军缺乏攻城经验,一旦不能克服安州,后果极为严重。 后者消极避战,但至少可以保存实力,一旦退到桥川江,还可以再寻找战机。但是,胎里峰上章军的主力团、张勋的第三团将彻底成为一支孤军,只能听天由命了。 更为糟糕的是,一旦后撤,所谓保存实力,只是虚幻! rì军绝不允许在朝鲜存在一支抵抗力量!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后撤,只是延缓了灭亡,但不能改变灭亡! 周宪章毅然下令,渡江作战。 没有船只,师直属营和401营的官兵们跃入了冰冷的江水。 冯国璋亲自率领一个连担任先头部队,直属营是章军的jīng锐,而这个尖刀连是直属营的jīng锐。 当先头部队登上南岸的时候,rì军才就发现章军的强渡行动,立即展开阻击。枪声划破了清冷的长夜。 冯国璋攻击勇猛而果断,他忠实地执行了周宪章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全歼对岸rì军,不能有一个rì本兵漏网。 尖刀连登陆后,向rì军发起了几乎是自杀式的猛攻。士兵们前赴后继,完全不理会伤亡,迅速将这个rì军小队包围。 这支rì军只有五十多人,尽管训练有素,枪法jīng准,但无法阻挡章军尖刀连拼命式的攻击。更何况,在夜sè中,rì军的枪法大打折扣。 冯国璋要求士兵们不要顾及伤亡,连续冲锋。冲上rì军阵地后,马上展开白刃战。 要避免章军与rì军战术素养的差距,只有进行近身格斗。 尖刀连打起了人海战术,以三倍于敌军的优势,将rì军小队围歼在大宁江边。整个战斗前后只化了半个小时,可谓迅猛。 章军侥幸的是,rì军被包围后,竟然没有选择突围,他们坚守在阵地上,拼杀到了最后一人。五十名rì军选择了战死和自杀,没有一个放下武器。 rì本军人的武士道jīng神令人敬佩,但是,有的时候,武士道jīng神也显得很是刻板。 rì军官兵选择了玉碎!然而,他们忽略一个重要环节——应该想方设法把大宁江边的敌情,传递回安州城。 大宁江边的枪声传到了安州城,这引起了藤野麻生的jǐng觉,但是,没有引起他足够的jǐng觉! 大宁江边的枪声只响了半个小时便归于沉寂,而且,枪声并不激烈。 藤野麻生想当然地人为,那是rì军在清剿东学教徒。 他完全没有想到,在混成旅团大举北进的时候,会有一支清军主力出现在大宁江。 从这一刻开始,周宪章的机会来了。 突击部队全力向安州挺进,黎明时分,他们看见了安州城墙。 城墙上,rì军荷枪实弹,一门大炮架设在了西门城楼上。 经过一夜的搜捕,藤野麻生终于意识到,混入安州城的绝不是一群东学教的乌合之众,而是一支军队。 而在大宁江边搜索jǐng戒的小队,很可能凶多吉少。 rì军登上了城墙,大炮卸下了炮衣。 除了强攻,周宪章别无他法。 1894年10月20rì,平壤,rì军第一军司令部。 陆军元帅山县有朋大发雷霆,从参谋长以下各级官兵则是立正肃立,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位咆哮的司令官。 山县有朋的威势从来不是靠怒火来展现的,事实上,山县有朋来到第一军之后,还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山县有朋从来不会喜怒形于sè,当他对部下的表现满意时,他只是微微点点头,而部下的表现不那么令人满意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遥遥头。 一个点头足以让人欣喜若狂,而遭到他摇头的部下,很明白自己该干什么,他们会自动去接受自己该接受的惩罚,甚至是切腹谢罪。 这是一位将军的最高境界,他的眼神就是命令,无可抗拒的命令。 所以,在记者们眼里,山县有朋是有涵养的。 至少,在龟井兹明眼里,山县有朋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龟井兹明是跟随第一军主力在仁川登陆的,作为一名资深摄影记者,他被安排在了第一军指挥部,重点采访第一军高级将领,包括他们的战略决策和临敌指挥。 龟井兹明的摄影技术炉火纯青,在他的照相机里,山县有朋是明治新军的杰出典范,睿智、有教养、思想深邃,甚至还带着东方人特有的儒雅以及西方人的刻板。照片发回了国内,刊登在了报刊上,rì本国民通过照片,都接受这样一位司令官的形象。 和山县有朋共处了三个月,龟井兹明自认为了解这位司令官。 然而,今天这个早上,山县有朋的表现,却让龟井兹明大跌眼镜。 山县有朋好像变了一个人,那个沉着稳重的司令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咆哮着的野兽! 龟井兹明仿佛看见了一位幕府时代的军阀! rì本的陆军元帅,明治新军的军魂,竟然毫无理由地掌掴了一个参谋官,然后,推翻了摆在作战室zhōngyāng的沙盘。 这张沙盘标识着从朝鲜到大清国满洲奉天的山川、河流和道路,以及rì军和清军的部署。龟井兹明知道,这其实就是第一军下一步作战计划。 为了这个计划,山县有朋耗费了极大的jīng力,这个沙盘标识的是一场无懈可击的攻击战,从鸭绿江开始,直取奉天,直到山海关!rì军进入满洲的每一步行动,都预先设计好了,设计得无比jīng准。 那是他的杰作。事实上,山县有朋并没有太关注朝鲜作战,在他看来,朝鲜战争只是第一军作战的序曲,真正的战争应该在满洲!那里才是他大显身手的地方。 但是,今天,山县有朋亲手推翻了他的杰作! 第167章军界元老 龟井兹明下意识地举起了照相机,作为一名摄影记者,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向rì本国民展现一位将军不为人知的一面。 一个参谋官偷偷拉了拉龟井兹明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放下照相机。 龟井兹明摇摇头,很明显,山县有朋不希望他的这副形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其实,山县有朋如此失态,龟井兹明也表示理解。 就在刚才,大本营传来消息,rì军第二军在陆军大将大山岩的率领下,将在仁川登陆。 第二军的到来,意味着,山县有朋进攻满洲的计划,将彻底泡汤。 第二军下辖第一师团、第二师团、第六师团混成第十二旅,大本营给第二军的训令是:与第一军和联合舰队密切配合,由第一军牵制北面敌军之主力,第二军伺机占领旅顺半岛。 这个训令明白无误地告诉山县有朋,他的第一军是一支偏师,其任务是“牵制”而不是主攻。担任向大清国本土突击作战的,是大山岩的第二军! 更为可恼的是,第二军进攻方向不是鸭绿江,而是旅顺。 到了这时候,山县有朋才意识到,他被东京的政客们耍了! 战争一开始,大本营就没有把朝鲜当做主战场,也没有把满洲当做rì军的主攻方向。 第一军在朝鲜的军事行动,原来仅仅是为了牵制清军主力于鸭绿江一线,从而造成辽东半岛的空虚,为大山岩的第二军创造直捣大清国心脏地带的条件。 大本营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进军满洲。从满洲向山海关进攻,沿着当年多尔衮的线路,进站背景,入住中原,这个伟大的构想,似乎从来就没有进入过军部的考虑范围。那只是山县有朋个人的一厢情愿。 从辽东半岛登陆,进而抢占山东半岛,直攻大清国的京畿之地,这才是大本营真正的目的! 曾几何时,山县有朋以为,他的意志就是军部的意志,军部的意志就是国家的意志! 然而,事实证明,将军和政客们,表面上对山县有朋尊敬有加,而实际上,他们的内心对这位明治军魂,毫不在意。 他们竟然拿一位军魂级的元帅,充当诱饵! 大清国的确是上当了,以山县有朋的威势,大清国不得不相信,rì军的主攻方向在鸭绿江。清军几乎全部主力都部署在了鸭绿江西岸到奉天一带,以迎击山县有朋的进攻。辽东半岛空虚了! 然而,山县有朋也上当了,他上了大本营的当! 自开战以来,山县有朋一直沉浸在第一位攻入中国领土rì本将军的迷梦中,沉浸在战争主导者的迷梦中,现在看来,他不过是军部手里的一枚棋子! 傲慢的山县有朋岂能做别人的棋子!更何况,大本营竟敢对一位元老使出这种卑劣的欺骗手段! 更让山县有朋怒不可遏的是,担任第二军司令官的,竟然是他的老对手大山岩! 战争爆发之前,陆军大将大山岩,担任rì本陆军大臣。 在rì本军界,号称元老的有三人,山县有朋、大山岩、桦山资纪。其中,桦山资纪是海军大臣,而山县有朋和大山岩则是陆军中的元老。这本来就有着一山不容二虎的味道。 更为深沉的是,两位陆军元老在明治初期的内战中,立场相左。 明治维新曾经经历了极为痛苦的过程。明治维新的最重要的内容就是加强zhōngyāng集权,消弱武士家族的地方割据,完成rì本真正意义上的统一。谁都知道,一个分崩离析的rì本,不可能完成现代化进程。 在明治维新的初期,zhōngyāngzhèngfǔ与地方割据势力的争斗极为严酷,战争连年不断,最后,以西南战争为标志,达到了内战的顶峰。残酷的战争中,常有兄弟相残的人间悲剧发生。西南战争结束后,终于确立了以天皇为核心的zhōngyāngzhèngfǔ权威,rì本国内搭成了民族和解,原先你死我活的敌对方放下了武器,在天皇的大旗下,携手构成了全新的rì本zhèngfǔ骨干。 然而,战争带给人们的伤痛和隔阂,不会那么容易忘却。 共事于同一个zhèngfǔ下的人们,常常因为在不久前内战中所持立场,而产生心理上的隔阂,这种隔阂促成了极为微妙的政治格局。 山县有朋是近代rì本新军的奠基人,曾经是倒幕活动的忠实支持者,但是,他又和rì本武士集团割据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事实上,山县有朋更是一个军阀习气很重的人,在zhōngyāngzhèngfǔ镇压割据势力的一系列战争中,山县有朋是割据势力的同情者,或者,他本人就是一方诸侯! 而出身于开明家族的大山岩,从一开始就是一个zhōngyāng集权的忠实捍卫者! 大山岩是rì本著名的炮术专家大山彦八纲昌的次子。作为新兴的开明家族,大山家族很早就接受了西洋文明的熏陶。和他的父亲一样,大山岩对西洋火炮极为感兴趣,进而,对于西洋的政治构架也极为崇拜。 在历次战争中,大山岩坚定不移地站在了zhōngyāngzhèngfǔ一方,对割据者发动一次次无情打击,内战中的大山岩嗜血残酷,对敌人毫不手软。然而,战争结束后,他闭口不谈内战,他把他在内战中获得的勋章绶带全部束之高阁,从不示人。 他告诉别人,回忆内战是痛苦的,一个真正的将军,不应该用同胞的鲜血铸就自己的将星! 因为内战,山县有朋和大山岩,两位在rì本军界炙手可热的人物,内心深处有着极深的隔阂!在政治上是相互提防,军事上相互竞争。 战争爆发前期,山县有朋被任命为第一军司令,全权负责朝鲜战场。在很多人眼里,这一任命是山县有朋的胜利。作为近代rì本的第一支海外派遣军司令,山县有朋在朝鲜出尽了风头,甚至,大本营似乎都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第一军横扫朝鲜半岛,取得了rì本立国以来最伟大的对外战争胜利。山县有朋的光芒,完全遮盖了大山岩。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山岩从公众的视野中消失了。山县有朋为此大为得意。 但是,随着第二军在仁川登陆,大山岩逐渐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中。 山县有朋突然发现,他在朝鲜所作的一切,原来是为大山岩做了嫁衣裳! 第二军将成为第一支踏上中国国土的rì本军队,而不是第一军!大山岩不露声sè地偷走了他的胜利果实! 第168章死结 按照大本营的训令,第二军将在联合舰队的掩护下,以仁川和大同江渔隐洞为锚地,迂回辽东半岛,趁清军主力集结鸭绿江无力南顾的时候,突袭辽东半岛。 登陆地点为花园口! 为保证花园口登陆战的顺利实施,大本营严令第一军停止鸭绿江作战计划,抽掉其所属的第三师团为辽东半岛作战预备队,随时待命,进击辽东。 失去了整整一个师团,山县有朋的鸭绿江战役彻底破产了! 身为陆军大臣的大山岩,摇身一变,成了第二军司令官! 大山岩是来抢功的! 到了现在,山县有朋才意识到,他被大山岩耍了! 大山岩躲在东京,让山县有朋在朝鲜,为他攻击大清国本土扫清了障碍,在就要踏上中国的最后一刻,大山岩露面了,一把抢夺了原本属于山县有朋的荣耀! 被欺骗的耻辱让山县有朋彻底失控了! 他掀翻了攻击满洲的作战沙盘,把一腔怒火,发泄到了司令部的大小将校身上。 然而,山县有朋盛怒之下,下达了一个严重违背大本营训令的命令! 他命令第三师团在仁川集结,做出增援辽东的姿态,以应付大本营。与此同时,命令野津道贯的第五师团不要理会大本营的训令,向鸭绿江挺进! 军魂山县有朋抗命了! 作为明治zhèngfǔ的核心要员,山县有朋曾经向天皇发誓效忠,在君主立宪的框架下,忠于这个国家,忠于这个zhèngfǔ,毫无保留地服从zhōngyāngzhèngfǔ的训令。 军队无条件服从天皇和zhèngfǔ,这是明治志士毕生为止奋斗的目标。在rì本,这个目标已经实现,军队实现了国有化,藩主和武士再也不能染指军队的调度权。 山县有朋也是这一制度的忠实信奉者,曾几何时,他把手里的军队交给了国家,带头向天皇效忠。 但是,今天的山县有朋,违背了他所信奉的制度,他骨子里的军阀习xìng占据了上风。 在君主立宪的rì本,身为前线指挥官,违背大本营的训令,这是一个严重的事件。 师团长野津道贯含蓄地向山县有朋提出了异议,同时,野津道贯向第五师团传达了大本营的训令。 作为下属,野津道贯无法违抗司令官的命令,但是,他是国家制度的捍卫者,他不能无视山县有朋破坏这个制度——这个制度是无数仁人志士用鲜血换来的! 更何况,山县有朋命令第五师团发起鸭绿江战役,这本身就严重违背战术原则。狂怒中的山县有朋似乎忘了,在鸭绿江西岸,有八万清军,那几乎是大清国北方兵力的总和!就算清军毫无斗志,那八万脑袋等着rì军来砍,也会把第一军累趴下。 驻扎在平壤的第五师团以消极待命的方式,向山县有朋表达了异议。 然而,狂怒的山县有朋失去了理智,他无视野津道贯的提醒,无视鸭绿江西岸占据绝对优势的清军,将野津道贯解职,向挺进义州的混成旅团发出了在两天之内拿下义州的严命! …… 就在山县有朋决定抗命的时候,青木源正率领混成旅团在胎里峰激战。 第一联队已经攻克了东林瀑布以下清军的所有据点,部分rì军已经突入了清军的主阵地——东林瀑布。 就在这个时候,青木源接到了山县有朋的命令——两天之内拿下义州,否则,切腹自尽! 与此同时,青木源收到了两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第一个消息,第二联队在桥川江攻击受阻。 第二个消息,安州城外出现了大量清军。 青木源顿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按照山县有朋的命令,混成旅团必须马上渡过桥川江,向义州挺进,否则,他无法完成两天之内攻克义州的任务。 但是,他却面临着三个难以解开的死结。 第一,负责强渡桥川江的第二联队进攻受阻,清军在桥川江部署了两个团四千多人,据险而守,而第二联队只有两千人,又没有舟桥。要想迅速攻克桥川江防线,需要第一联队增援。这就是说,要撤出一部分围攻胎里峰的部队,增援桥川江。 第二,安州是rì军北进的基地,是混成旅团的大后方,一旦安州有失,混成旅团将陷入进退失据的尴尬境地。同时,第五师团的后续部队也将被阻隔在安州以南,无法增援混成旅团。混成旅团将成为孤军!为了确保安州,青木源还要从胎里峰抽出一支部队南下安州。 第三,第一联队再强,也无法兵分三路,一路向北,一路向南,一路攻取胎里峰。事实上,不管是向北还是向南,第一联队都必须放弃胎里峰,集中力量攻击一点。然而,胎里峰几乎是唾手可得。这个时候撤军,青木源如何向战死的官兵交待! 三个死结纠结在一起,青木源的大脑一团乱麻。 他开始后悔,不该把第一联队留在胎里峰。 混成旅团的目标是义州,而不是胎里峰! 要不是他一时头脑发热,临时改变了部署,把第二联队从胎里峰上换到了桥川江,此时,jīng锐的第一联队应该已经攻破了桥川江防线。他至少可以完成山县友朋司令官下达的两天之内拿下义州的任务! 现在,义州遥不可及,桥川江和胎里峰久攻不下,安州又出现了清军。 首鼠两端是兵家大忌!胎里峰下,两个联队的换防,使得他陷入首尾不能相顾的尴尬境地。 “安州方面究竟有多少清军?”青木源咬牙问道。 参谋长答道:“据安州jǐng备司令藤野麻生报告,应该有不少于八百人,他们渡过了大宁江,我军一个小队在大宁江边玉碎。” “他们是要攻取安州吗?”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xìng,不过,以清军的作战水平,要想攻取安州,恐怕不太可能” “你是说,他们是sāo扰?”青木源的眼前,出现了希望。 “有这个可能xìng。”参谋长有些犹豫:“其实,我们应该看到,清军最终的作战意图,是为了滞涩我们攻取义州,他们在桥川江设防,在胎里峰阻击,其真正的目的,都是牵制我军北进义州。我想,安州的清军,很可能也是这个意图。” “不是可能,是一定!”青木源说道:“围魏救赵!他们希望我们回师安州!传令,第一联队立即脱离与胎里峰敌军的接触,向桥川江进发!全力突破桥川江防线,在明天黄昏之前,拿下义州!” “旅团长,您是说,两个联队全部北进,置安州于不顾?”参谋长有些担心。 “我相信藤野麻生能够守住安州!”青木源咬牙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寄希望于安州守军了! “那么胎里峰呢?” “由他去吧!”青木源无奈地摇头。 山县有朋的严令,使得青木源无法顾及安州和胎里峰。 况且,青木源也没有理由怀疑藤野麻生。高大坚固的安州城墙,装备jīng良训练有素的安州守军,应该不会让一支清军得逞! 青木源向混战在胎里峰上的各部下达了撤退命令。 然而,胎里峰上传来了令人沮丧的消息。 攻上胎里峰的部队撤不下来了,他们被清军的反击拖住了! 从昨天到今天,经过两个联队不分昼夜的连续进攻,胎里峰守军竟然还能够发起反击,而且,反击坚决而迅猛,第一联队疲于应付,难以抽身。 青木源猛然意识到,他上当了! …… 十时,安州西城门。 城门以西的旷野里,到处都是章军的尸体。 每一具尸体的头颅都是向着西城门的方向,他们是倒在冲锋道路上。没有一个是在后退中背部中弹。 每一具尸体的手里都没有枪!他们的枪被冲锋中的同伴拿走了。 这是章军第一次发起攻城战役,在这之前,章军所经历的战斗,都是阻击或者撤退。 进攻安州的部队有两个营,合并有两千多人,但只有一半的人有枪。 周宪章下令,给没有枪的人发子弹!冲锋的号令一下,两千多人同时发起冲锋,有枪的人倒下后,没有枪的人马上抢过他的枪,继续冲锋! 这是标准的人海战术,人类战争进入火器时代后,竟然还能打出这样的仗!这是用人命来堆积胜利! 然而,周宪章别无他法。 比生命更宝贵的是时间! 周宪章知道,青木源给他的时间不多! 罗鸣芳成功地拖住了混成旅团,但是,时间不会太长。青木源那颗昏沉沉的大脑很快就会清醒过来,一旦他意识到,胎里峰只是一个诱饵,他就会当机立断舍弃胎里峰,要么全力北进义州,要么回援安州,不管是哪一种选择,都将把章军至于死地! 唯一的选择,就是趁安州守军尚未搞清楚安州城下章军虚实的时候,全力猛攻,一举夺取安州。 周宪章的判断是正确的。 第169章观海楼 直到现在,驻守安州的rì军还没有搞明白这支突然出现的清军到底想干什么。藤野麻生中佐也想到了,清军有可能会攻城,但是,在他看来,这个可能xìng不大。 清rì战争打到现在,rì军转入了全面进攻,而清军则是节节败退,在这个大背景下,很难想像,一支装备低劣的清军小股部队,敢于对rì军重兵驻守的重镇发动进攻。 所以,藤野麻生只是加强了安州城墙的jǐng戒,密切关注城外清军的动向,在他看来,这支清军应该是来接应或者营救混进城里的部队。基于这样的考虑,藤野麻生把重点放在了城内的搜捕上,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他向青木源报告了敌情,但并没有向青木源求援。 藤野麻生的这一态度,促使青木源对安州的判断严重失误。而山县有朋的命令,又迫使青木源难以兼顾安州。 周宪章争取到了时间!清晨6时,周宪章下达了攻城命令。 两个营全力向西城门发起了坚决而迅猛的攻击。 驻守西城门的rì军完全没有料到,清军会发起排山倒海般的攻势,尽管,城门上的大炮卸下了炮衣,尽管,rì军官兵进入了一级jǐng戒状态,他们还是被章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仅仅半个小时,冯国璋的直属营冒着枪林弹雨冲到了城墙下,徒手攀上了城墙,将驻守西门的rì军逐下了城墙,打开城门,章军安州突击部队攻入西门,并凭依高大坚固的城墙,抵抗住了rì军的反击。 章军在西门站稳脚跟后,迅速向内城攻击前进。 401营迅速攻占了由朝鲜官军驻守的府衙,释放了昨天晚上被rì军逮捕的入城官兵,包括韩令准。但是,知府卢文俊跑到了rì军jǐng备司令部所在地观海楼。 师直属营进展顺利,部队迅速控制了东门、北门和西门,向城南推进,沿途并未遭受rì军强有力的抵抗。 而安州城内朝鲜官军,在章军进城后就一哄而散。朝鲜官军原本就没有战斗力,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不愿意为rì本人卖命。 安州百姓对于章军基本持中立态度。安州没有经历过战火,叶志超清军败退的时候没有进城,没有在安州sāo扰百姓。而rì本人对安州采取绥靖政策,也没有对安州造成较大的破坏。所以,安州百姓对于这场清rì之间的战争不持立场。章军进城后,百姓关门闭户各安天命。 然而,在观海楼,章军遭遇rì军顽强抵抗,进攻严重受阻。 观海楼位于安州城南,濒临大海。这座修建于三百年前花岗岩高楼,其实就是安州城的南城门,也就是安州的大门。 安州是一个海滨城市,南临黄海。自明朝以来,朝鲜与中国建立起牢固的宗属关系,原本让朝鲜提心吊胆的中国,反倒成了朝鲜的大后方,鸭绿江成了一条不设防的边境线。 然而,来自海上的边患却是有增无减。从明朝开始,rì本便对朝鲜虎视眈眈,rì本军队和武士从海上向朝鲜发起进攻,进入十九世纪,西洋列强也从海上进逼朝鲜,朝鲜海疆边患不断。 所以,朝鲜采取了重海防轻内陆的策略。每一个滨海城镇都是一个海防堡垒。城市临海的城门则是四门当中最为重要的城门,大多情况下,临海的城门就是一座防御工事。 安州城的观海楼就是这样一座堡垒。 鉴于安州特殊的战略位置,朝鲜朝廷在安州修建了以观海楼为核心的海防要塞。这个要塞占地大约有1平方公里,要塞内修建有两座炮台,以及交通壕、胸墙、堡垒。炮台上配备有大口径加农炮,堡垒之间有堑壕相通。 在现代军事家的眼里,观海楼要塞并不险固。朝鲜军队严重缺乏现代军事人才,这座由大清国援建的要塞,几乎就是威海卫要塞的缩影,而威海卫与安州地形地貌完全不同,朝鲜人照葫芦画瓢,搞得个不伦不类。而且,观海楼要塞把威海卫的战略缺陷学得惟妙惟肖——面朝大海的一方如同铜墙铁壁,而它的后路,则几乎是不设防的。 在藤野麻生眼里,观海楼要塞一无是处。不过,观海楼毕竟是一座军事设施,藤野麻生还是把它作为了驻军所在地。在安州地方zhèngfǔ的协助下,藤野麻生重新设计了要塞防御阵地,对观海楼防御进行了全方位改版,重点加强了对观海楼的侧后方的防御。 工程量巨大,按照藤野麻生的方案,要拆除观海楼侧后方三百米范围内的民宅,同时,加固和增高胸墙,在胸墙上修筑火力点和炮位。 观海楼要塞内部的建筑倒也好办,只要有钱有劳工就行。问题是,要拆除民宅,是一件麻烦事。 大本营对朝鲜的基本方略是,将朝鲜的土地和人民视为大rì本帝国的国民,将朝鲜打造成第二个琉球。在这个指导思想下,大本营要求驻朝rì军不得对当地百姓生活造成较大的破坏。尤其是汉城、平壤、安州这些战略要地,要在严格控制当地军政的基础上,尽可能减少对平民百姓的sāo扰。 安州的民政已经移交给了当地zhèngfǔ。藤野麻生要拆除民宅,不能直接由rì军来实施,这样会激起民众对占领军的不满。所以,藤野麻生向当地行政官员施压,强迫当地朝鲜官员出面拆除民宅。 安州知府卢文俊是依靠当地东学教的势力登上知府宝座的,而东学教徒绝大多数都是当地普通民众,拆除民宅必然会遭到民众的抵.制。如果强行拆除民宅,东学教徒就会断绝对卢文俊的支持,走向他的对立面。 卢文俊不敢贸然行事,又不敢违逆占领军,只得拖延时间,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却是以种种借口拖延工期。 如此一来,工程进度极度缓慢,工程进行了半个月,才拆除了几间房屋,还是一些无主的茅草棚。藤野麻生大为不满,在两天前,藤野麻生忍无可忍,决定自己动手,他派出rì军,强行把观海楼侧后方三百米划入军事jǐng戒区,把当地居民强行赶出了家门,随即,对jǐng戒区内的民宅实施强拆。 占领军与当地居民的矛盾激化了。 强拆才刚刚开始,周宪章的部队就攻入了安州城。观海楼侧后方的民宅成了章军攻击观海楼的掩体。 不过,藤野麻生并不是一无所获,观海楼要塞的主体工程基本竣工,要塞的侧后方的防御大大加强。 所以,章军攻入安州城后,藤野麻生做出了到现在为止最为正确的抉择。 他命令城内守军停止与章军进行巷战,火速撤进观海楼要塞,凭借高大坚固的要塞堡垒,与章军对抗。 藤野麻生已经查明,攻入安州城的清军有两千人,而驻守安州rì军只有八百人,尽管清军装备低劣,但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在这种情况,rì军分散在街巷中与清军展开巷战,其装备和战术水平上的优势将难以发挥出来,容易被清军各个击破。 而将全部兵力集中在观海楼要塞,凭依坚固的工事,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出rì军的火力优势。 藤野麻生知道,以清军以往的表现,就是在直接对阵,两千人的清军也不是八百rì军的对手,更何况,清军完全没有重武器,他们要想攻破观海楼要塞,完全是痴人说梦。藤野麻生故意示弱,把大半个安州城让给清军,其真正目的,就是用这大半个安州城为诱饵,拖住这股清军,等待混成旅团回过手来,回师安州,将这股清军全歼于安州。 这个想法,与周宪章对胎里峰的想法如出一撤! 周宪章是要用胎里峰为诱饵,拖住混成旅团,从而攻取安州,截断混成旅团的后路,然后予以歼灭。 藤野麻生则是以安州为诱饵,拖住周宪章,待混成旅团拿下胎里峰之后,再围歼周宪章所部。 双方的设想都是正确的,在这种情况下,决定战场胜负的,已经不是指挥官的战略意图,而是具体的战术实施! 第170章反击! 周宪章看清楚了这一点。 在长达一百多公里的战线上,章军与混成旅团在桥川江、胎里峰、安州混战在一起,双方反复绞杀,成了一团乱麻! 而观海楼,就是解开这一团乱麻的结点! 观海楼有两座炮台,配备有大口径加农炮。不过,这种岸基加农炮的炮口固定面向大海,不能转向为侧后方提供炮火支援,两座炮台只能当做防御工事用。 但是,这两个炮台分别位于观海楼南北两侧,每个炮台上分别有两百多rì军据守,配备两门野炮,火力强劲。 位于zhōngyāng地带的观海楼是一座花岗石建造的堡垒,楼高十多米,占地五千平方米,整个堡垒分为上中下三层,每一层都设有相互沟通的碉楼,坚固隐蔽,rì军隐蔽在碉楼里,凭借居高临下,shè野开阔。 观海楼内弹药充足,储备有足够八百人一个月的水和粮食。藤野麻生的指挥部位于观海楼的最高层,那也是安州城的最高点,整个安州城尽收眼底。指挥部与南北炮台设有电讯通讯,可以将敌情迅速通报给炮台上的守军。 南北炮台与观海楼,与观海楼互为犄角,相互策应,形成了几乎没有死角的交叉火力,牢牢控制住方圆一公里范围的区域。 章军要想强攻观海楼,唯一能够凭依的,只是楼下三百米范围内尚未拆除的民宅。 但是,在大白天,这些民宅对章军的掩护十分有限。rì军居高临下,将章军的行动观察得一清二楚,章军出现的地方,立即就会招致rì军jīng准的炮击。 夜战是章军的最佳选择,但是,周宪章不能等到夜晚。 时间不允许! 最新情报显示,攻打胎里峰的混成旅团主力突然掉转方向,向安州急进! 周宪章下达了观海楼进攻的命令。 然而,进攻部队陷入了一片火海当中——rì军点燃了观海楼周围的民宅。 熊熊大火使得进攻部队寸步难行。 …… 早上9时,胎里峰东林瀑布。 rì军一个中队一百多人攻上了东林瀑布主阵地。 副师长罗鸣芳的指挥部早已被炮弹炸上了天,两百多米远处,张勋的团指挥部也遭到rì军围攻,不到十分钟,张勋的指挥部就陷落了,包括团参谋长在内的十多名官兵死在了rì军的刺刀下。 张勋手持一把大刀,和他的亲兵卫队与东林瀑布西侧rì军进行白刃战,在这个方向上原本有302营的一个连,开战以来,这个连自连长以下全部阵亡。阵地出现了一个缺口,张勋带着亲兵卫队冲了过来,堵上了这个缺口。 指挥部陷落的消息传来,张勋气得捶胸顿,自己的指挥部被敌人端了,这让团长的脸往哪里搁!张勋立马带着亲兵卫队放弃了阵地,直扑东林瀑布,他要夺回他的指挥部。 张勋刚刚跑下阵地,迎面撞上了副师长罗鸣芳。罗鸣芳浑身是血,他身上至少有三处枪伤,其中一处在他的胸肋上,鲜血染红了征衣。 罗鸣芳举起手枪,顶在了张勋的脑门上:“回到你的阵地上去!” “放屁,爷的指挥部让rì本人端了!爷要夺回来!”张勋昂头大叫。 “回到阵地上!”罗鸣芳的手指扣在扳机上。 “要爷回去也可以!你他妈的把301营给爷还回来,爷是团长!” 激战了一天一夜,302营、303营几乎要打光了,而第三团最jīng锐的301营始终不见踪影。301营是张勋最后的希望。 “这里没有团长!你只是一个守卫阵地的士兵!放弃阵地,就地正.法!”罗鸣芳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血沫子溅在了张勋的脸上,烫得张勋一哆嗦。 “罗鸣芳!你有种!”张勋一咬牙,带着亲兵卫队杀回了阵地。 罗鸣芳望着张勋的背影,捂着胸肋,倒在了地上。 张勋冲回了阵地,阵地上满是尸体,rì军和章军的尸体,致死还扭打在一起。 但是,他没有看见一个活着的rì本兵。 不仅这个阵地上没有rì本兵,喊杀震天的东林瀑布主阵地,突然沉寂了下来。 张勋瞪着血红的眼睛,举目四望,东林瀑布以下,被rì军攻占的各个高地上,也是一片沉寂。 “团长,rì本人好像要撤退。”一个士兵说道。 攻上东林瀑布的rì军消失了,而其他被rì军攻占的高地上,rì军似乎也在向山下运动。 张勋扔下了血淋淋的大刀,颓然地瘫坐在了被炮火炸得松软的泥土上,看来,胎里峰战斗算是打完了。 他的屁股刚刚落地,突然传来一阵炮火的轰鸣,惊得他跳了起来。 “准备战斗!”张勋忙不迭地捡起大刀。 “团长,不是rì本人的大炮,是我们的大炮!”一个士兵说道。 “我们的?我们还有大炮?”张勋有些晕,激战了一夜,章军的大炮始终没有发言,张勋都忘了,在胎里峰上,还有一支配备有五门野炮的炮队。 炮弹落在了胎里峰山坡上,那里,成群的rì军正在向山下退却,炮弹在rì军丛中爆炸,血肉横飞。 rì军强攻的时候,野炮沉默,而rì军撤退的时候,野炮却发言了。 “又是马后炮!”张勋恨恨骂道:“罗鸣芳这个王八蛋,rì本人要跑就让他跑,这他妈的是干什么!把大炮藏着,把老子的301营藏着……” 很快,张勋的嘴巴合不拢了! 从东林瀑布以上的丛林里,突然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一天一夜没露面的301营,咆哮着杀出丛林,向山坡上退却的rì军冲杀过去。 东林瀑布算是守住了,但是,胎里峰的山坡上,战斗愈发惨烈。 301营迅速与退却的rì军混战在了一起,rì军退一步,301营就进一步,死死咬住rì军不松口,他们简直是在死缠烂打! 山坡上,到处都是短兵相接,到处都是白刃战,仿佛回到了中世纪的冷兵器时代。 在301营近乎疯狂的冲击下,在rì军攻占的十多个高地上,原本准备后撤的rì军,不得不重新进入阵地,就地阻击。 攻守双方颠倒了位置,章军进攻,rì军防守。 对于章军而言,这样的攻击战斗更加残酷! 很快,rì军停止的后撤,稳住了阵脚,而此时,章军的大炮哑了——炮队打光了最后三十发炮弹。 没有炮弹的炮兵们,端着刺刀,冲下了山峰,加入到了301营冲锋的序列中。 在rì军据守的高地前,章军士兵前赴后继,死伤狼籍。 南方的天空中,升起了一缕黑烟。那是安州方向升起的狼烟。 “妈的!罗鸣芳这是要拖住rì本人!”张勋倒吸一口凉气:“周宪章在安州!对,他一定是在安州!” 张勋猛然意识到,周宪章为什么要把他这个主力团放在胎里峰! 第171章偷吃马料的贼 章军近乎疯狂的反击,终于把青木源打醒了! 胎里峰就如同是一块磁铁,牢牢地吸住了混成旅团最jīng锐的第一联队。 青木源猛然意识到,他上了周宪章的当! 敌军的意图不在桥川江,不在胎里峰,甚至不在义州! 安州才是周宪章想要的! 这个周宪章一定是疯了,在清军一败涂地的时刻,他竟敢带着一支残兵败将去攻打rì军驻守的重镇! 青木源在地图上标出了敌军的态势,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一旦安州城换上代表清军的黄旗,在桥川江与安州之间,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在这个包围圈外围,敌军凭依江河高山和安州城墙以逸待劳,而包围圈中却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混成旅团成了一支在平原上无依无靠的孤军! 等待他的,只能是灭亡! “安州情况怎样?”青木源沉声问道。 “藤野麻生放弃了城墙,退守观海楼要塞。”参谋长答道。 “对!对!这是一个正确的决策,如果混成旅团能够突出重围,那就是拜藤野君所赐!”到了这个时候,青木源才意识到,他陷入了敌军的包围圈,战场的主动权早已转移到了清军手里。只是,这个包围圈还没有完全封死,在观海楼,还有一个缺口! “旅团长,我们该怎么办?”参谋长问道。 “现在有多少部队撤下了胎里峰?”青木源反问道。 “只有一个大队撤了下来,两个大队散布在东林瀑布以下的高地上,他们被敌军咬住了,撤不下来。” 青木源大为沮丧,浴血奋战夺取了十多个高地,反倒成了累赘,不,是陷阱! 第一联队陷进去了,难以自拔! “命令退下胎里峰的部队立即向安州前进,务必在天黑之前攻破安州外围,把周宪章包围在安州城里,予以歼灭!” “旅团长,你是说,敌军的最高统帅在安州?” “是的!那个狡猾的支那人肯定在安州!那是才是他的目标!”青木源怒视着南方,到现在,他才理解了,为什么rì军从司令官到士兵,都把周宪章看做是真正的敌人! “可是,我担心,一个大队不足以消灭周宪章,他已经进入安州城,可以凭依坚固的城墙抵抗。而且,跟随周宪章的部队才是敌军的主力!以胎里峰敌军的战斗力判断,安州敌军主力应该更加强大!” “命令胎里峰上的部队,尽快脱离与敌军的接触,留下少数部队阻击敌军,大部队回师安州。命令第二联队停止强渡桥川江,马上向安州靠拢!” “旅团长,如果我们这样做,就是放弃了义州!”参谋长大为踌躇:“山县司令官命令我们在明天天黑之前拿下义州,我们这是公然抗命!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在进攻胎里峰的时候,我们已经抗命了!”青木源黯然说道:“就算我们全力突破桥川江,也不能在明天天黑前到达义州!而如果丢掉了安州,混成旅团将死无葬身之地!抗命的是我,与你们无关,战斗结束后,我会亲自向山县元帅谢罪!” …… 桥川江南岸。 章军第二团副团长兼201营营长赖传武端着一杆毛瑟枪,跳下了木船,双脚踏进刺骨的江水中。 身边的一个士兵头部中弹,一声没吭就栽进了江水中,血水溅了赖传武一身。 赖传武举起88式步枪,一个标准的站姿shè击,扣动了扳机,不远处隐藏在礁石上一个rì本兵栽下了河滩。 作为军官,赖传武应该佩戴转轮手枪,不过,在上船之前,他把手枪扔给了他的卫兵,从卫兵手里抢过了88式步枪。 在他眼里,手枪就是小孩子的玩具。一个真正走上战场的军人,应该手持长枪,当然,最好是德国或者美国原装的进口步枪。至于国产的88式步枪,勉强还行,那是汉阳兵工厂的新产品。 张之洞那个老东西很是糊涂,他被德国人耍了,在汉阳搞了一个兵工厂,引进了一条委员会步枪生产线,他还以为是毛瑟枪生产线,乐得屁颠屁颠的。可话又说回来了,委员会步枪也不差,比江南制造总局搞的仿制英国的步枪,还是要好多了。 第二团在八百米的江面上展开全面反攻。 章军副师长兼第二团团长那哈五远远看见了南方天空中冒起了狼烟,同时,桥川江对岸rì军停止了攻击,有后撤迹象。那哈五随即下令强渡桥川江,向rì军混成旅团第二联队发起反击。 吴佩孚的第一团经受了rì军一个通宵的冲击,已经被打残了,全团两千多人,只剩下八百人还有战斗力,完全失去了攻击能力,渡江反攻的任务自然落到了第二团的头上,赖传武的201营为先锋。 201营搞到了十几条木船,免去了泅渡之苦,全营八百多人乘着木船,冒着rì军的炮火,向南岸冲去。 进攻还算顺利,南岸rì军显然缺乏抵抗意志,火力不算密集。尽管有五六条木船被炮火击中,但大部分木船还是冲过桥川江,士兵们跳下木船,冲上了河滩。 “冲!给老子冲!打死一个小rì本赏50两银子!”赖传武叫道。 “赖爷,咱们没有银子,银子都被钱有贵拿去倒卖高丽参了。”副官裴孝正慌忙说道,他浑身**,跳下船的时候,他没站稳,一头栽进了江水里,这反倒救了他一命,否则,那颗子弹应该是shè进了他的脑袋。 “他妈的!当兵的也要做生意,这他娘的哪里是兵,就是一群穷鬼!”赖传武恨恨地骂道,却也无可奈何,太后老佛爷把钱都花在了园子里,连李鸿章都要不到钱,周宪章这个小小的义州总兵又能怎么样? 可是,打仗是要花银子的!武器装备暂且不说,当兵的提着脑袋吃粮打仗,总得给点彩头,要不然,谁肯卖命! 赖传武知道,他当上了副团长和营长,很多人不服。 要想服众,有两条路子,一是拿出资历来,镇住这帮老兵油子,二是拿钱出来收买人心。 章军穷得叮当响,没办法,赖传武只好靠资历服众了。 可是,他的资历很有问题。 原本,他在成欢打出了点名声,原先的章字营官兵还是比较认可他的。可他在元山当了逃兵,错过了虎飞岭之战。 在章军官兵心目中,虎飞岭之战才是章军一战成名的战斗,没有参加虎飞岭战斗的人,资历上差了老大一截,算不上是章军的元老骨干。 更何况,赖传武回到章军时的形象太差了,他是打着带有马料味的饱嗝回来的。 这个形象是在是太龌龊,太引人注目了,以至于,人们完全忘记了那个在成欢叱咤风云的哨长,人们记得的,是一个偷吃马料的贼! 当然,赖传武并不在乎人们怎么看他,是英雄也好,是贼也罢,反正,赖传武和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他从心底里瞧不起章军,从军官到士兵,他谁都看不起! 包括那个自封师长的周宪章。 这也难怪,他连湖广总督张之洞都看不起,哪里还看得一个从天津武备学堂逃跑出来的小学员。 这个小学员也不知是撞了什么大运,竟然从一个小兵当上了千总,又从一个千总当上了总兵,这家伙还厚颜无耻地自封师长,搞些洋玩意出来唬人。 更为可气的是,章军的官兵们却把这个周宪章视为神明,低声下气的卑躬屈膝。那哈五姚喜之流的草莽之徒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见过什么真人,他们对周宪章表示敬畏,倒也可以理解。可是,冯国璋、罗鸣芳、张勋这些朝廷命官也对周宪章卑躬屈膝,这他妈的也太过分了! 整个章军中,只有赖传武不服周宪章。而且,只有赖传武可以把周宪章从总兵的位置上拉下来,甚至可以要了周宪章的命! 因为,赖传武可以直达天听!他的话,可以传到大清国最高统治者的耳朵里——太后而不是皇帝! 他就是那个从朝鲜回到颐和园万寿山的“十三衙门”的人! 他是大清国最高统治者的一只眼睛! 第172章太后的眼睛 赖传武毕业于德国陆军大学,是大清国选派的第一批留洋军事学员。选派赖传武的,不是李鸿章也不是皇帝,而是太后老佛爷。 到目前为止,大清国选派留洋的学生,仅限于军事方面。自从第一批学员出国,至今已经有五年了,可是,留洋学生的总数,不超过二十人。 这是大清国走出的极为艰难的一步。因为,在国人的心目中,堂堂华夏文明古国留洋去向洋鬼子学习,是丧权辱国辱没祖宗的卑鄙勾当,出洋的学生都是认贼作父的无耻之徒。郭崇焘仅仅是出使英国,就被视为汉jiān,而那些学习西学的学生,更是连汉jiān都不如。 所以,当恭亲王奕訢提出选派学员留学西洋的时候,朝野一片哗然,从朝廷重臣到地方士绅学子,一片漫骂之声。更有甚者泣血上书甚至以死上谏。朝廷面临巨大的压力。 最后,慈禧太后顶着巨大的压力,力排众议,做出了选派留学的决策,这是近代中国走向世界的一小步,但是,纵观五千年历史,这是中国迈出的一大步!它标志者背负着五千年文明重负的中国,终于放下了身段,向她眼中的蛮夷之邦虚心学习。 促成这五千年剧变的,恰恰是那个遗臭万年的慈禧太后! 历史总是让人尴尬! 当然,为了减轻国内的舆论压力,清廷不得不向臣民做出一些让步,大幅减少了留学规模,恭亲王雄心勃勃的每年一百多人的留学计划,降低到每年四五名,且不以留学的名义。 赖传武就是第一批留学生,他是太后亲自选定的。 在这之前,他是一名有着六品功名的皇宫侍卫,在颐和园当差。 赖传武本不愿意留洋,留洋的名声太坏了,在百姓的心目中,留洋学生数典忘祖,连猪狗都不如。 太后老佛爷把他从六品侍卫直接提拔到了四品,并给了他一个候补知府的头衔。太后老佛爷亲自告诉他,派他去德国不是向洋鬼子学习,而是去当卧底,刺探洋人的虚实,这是一个极为艰巨的任务,一般人难以胜任,只有对大清国赤胆忠心、能力超强的人才能够获此重要任务。 这就是说,在太后眼里,赖传武就是一个赤胆忠心能力超强的人。 这让赖传武大为感动,当下慨然应允,发誓要忠心报国,为大清国当好卧底!哪怕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 老佛爷可谓慧眼识人。赖传武资质甚佳,超乎常人,到了德国之后,马上就被德国陆军jīng湛的现代军事学所折服,学起来如饥似渴,在德国陆军大学三年中,赖传武学业优异,甚至超过同期的西方学员,以全优的成绩毕业。 现在在天津武备学堂任教的艾德,是他的同学,成绩比他差远了。而艾德是周宪章的军事教习,赖传武当然看不起周宪章。 赖传武学成回国后,被派到了天津正练军中当了一个小兵。对此,赖传武毫无怨言。 因为,他这个“小兵”是太后亲自安排的! 自太平天国之后,大清国的军队经历了数次改革,八旗绿营名为国家正规军,其实早已名存实亡,而后来的兴起的湘淮军,逐渐成为清朝军队的主力,但是,从名份上讲,湘淮军都不是国家军队,顶多只能算是地方武装,甚至,还带有私人武装的xìng质。也就是说,大清国实际上没有国家军队。 为了改变这一现状,大清国一方面裁撤湘淮军,以遏制这一私人武装,另一方面命各地督抚筹办练军。所谓练军,就是朝廷朝廷重新编练的新军。练军配备现代火器,尽可能采取西洋军事训练法,朝廷把练军看成是未来大清国的希望,朝廷当然要牢牢控制住这支军队。最好的办法,是让满清子弟掌控练军。 但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在朝廷眼里忠诚度很高的八旗子弟,实际cāo作能力越来越差,他们除了遛鸟喝茶,好像什么都不会。更糟糕的是,练军总不能凭空而来,总要有个基础。纵观大清国现役军队,只有湘淮军还有点军队的样子,也只有湘淮军中才有组建新军的军事人才。没奈何,朝廷只得在湘淮军中抽掉人马组建练军。 如此一来,练军与湘、淮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大部分练军军官都是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这些汉人大臣的嫡系故旧。结果,各地练军兴起,朝廷才意识到,这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没奈何,朝廷只得想方设法在练军中安插眼线,监控那些汉人军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赖传武就是一个眼线,不过,他比别的眼线级别高得多,他是太后亲自安排的,身上还有着四品候补知府的前程!他可以直接与太后老佛爷对话。说起来,他是一位朝廷大员。 赖传武身份特殊,品级高,又有真本事,所以,骨子里透着一股孤傲之气。他对清廷、尤其是对慈禧太后极为忠诚,容不得别人对朝廷指手画脚,更不能容忍有人坏了朝廷的规矩。 赖传武打心眼里瞧不起周宪章!这个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逃兵,就算他不是逃兵,老老实实在学堂里完成了全部学业,比起赖传武的资历也差得太远——赖传武是德国陆军大学的高材生!他的同学艾德,是周宪章的教习。 可是,老天爷也太过分了,竟然让周宪章救了他一命! 赖传武极不情愿地欠了周宪章一条命! 而就是这个周宪章,未经朝廷许可,私自改编章字营,扩营成军,严重破坏了大清国的规矩。 赖传武极为愤怒! 然而,章字营是周宪章的天下,官兵们对周宪章敬若神明,连那个口口声声以“清室宗亲”自居的那哈五,也对周宪章卑躬屈膝。赖传武虽然是个四品候补知府,可公开身份是是个哨长,而且,这个哨长还是周宪章提拔的。 赖传武无力阻止周宪章,一怒之下,脱离了章军,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悄悄跟在章字营的背后,密切监视章字营的动向。按照大清**队的普遍规律,一支部队如果失去了朝廷的控制,很快就会变成土匪,势力小的就落草为寇打家劫舍,势力大的就敢于向朝廷叫板。 然而,周宪章的章字营没有落草,而是一路向平壤开进,看样子是要与平壤清军主力汇合,与rì本人作战。 这让赖传武大为惊讶,在朝鲜的清军全无斗志,在平壤的清军都不想打仗,要不是上面严令,那些清军官兵们早就一哄而散了。周宪章的章字营与清军主力失去了联系,得不到上面的命令,原本可以名正言顺地跑回鸭绿江西岸,脱离这场战争,可是,他们没有这么做,而是义无反顾奔向了战场! 第173章一命还一命 紧接着,发生了虎飞岭之战。赖传武躲在山崖上,目睹了这场战役的全过程,周宪章和章字营的表现,更是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一支残军,竟然成功地突破了rì军的重重包围,顺带干掉了混成旅团的旅团长——这是清rì战争爆发以来,清军取得的唯一一场胜利! 赖传武极不情愿地接受了一个事实——天津武备学堂的土鳖,比他这个海龟强! 随后,赖传武尾随章字营来到了义州。然而,章字营在义州的作派,又让他愤恨不已。 周宪章杀了朝廷三品大员卫汝贵,一口吞并掉了卫汝贵的盛军,收编散兵和朝鲜人,势力发展到了一万多人,成了一支大部队。 周宪章犯了朝廷大忌! 擅杀朝廷命官,擅自扩充实力,这两条都是朝廷绝对不能容忍的!两条都是谋反的大罪! 周宪章一犯就是两条,朝廷岂能容他! 赖传武悄悄渡过了鸭绿江,回到了běijīng,向老佛爷告发周宪章谋逆。 然而,当赖传武走进佛香阁的时候,他的心情极为矛盾。 周宪章是他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周宪章,他早就死在牛歇里了,哪里还有机会跑到běijīng来告状。 如果说周宪章救他一命属于个人恩怨,那么,章字营在虎飞岭浴血奋战,那绝对是有功于朝廷。 周宪章对他个人有恩,对朝廷有功,赖传武要是对这样的人使坏,良心上是在过不去。 可是,周宪章在义州杀害朝廷大员,吞并盛军扩充实力,按照大清国的律法,确实属于谋逆。 赖传武受太后大恩,岂能对谋逆行为视而不见? 所以,当他见到太后老佛爷的时候,几乎是语无伦次,语言凌乱不堪,前言不搭后语。 最后,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都向老佛爷说了些什么。 赖传武出了佛香阁,这才想起,他的汇报看似支离破碎,其实,在潜意识的引导下,弱化了对周宪章不利的内容,对于周宪章的功绩反倒是据实报告,这等于是在为周宪章评功摆好。 如此一来,他等于是救了周宪章一命。 赖传武大为后悔,可话已出口,没法收回来,只得自欺欺人——双方一命还一命,双方扯平,谁也不欠谁的!以后周宪章再敢胡来,赖传武就不客气了! 太后老佛爷并没有怀疑赖传武。赖传武在朝鲜也算是九死一生,经过这大半年的颠沛,面见太后的时候,他面容憔悴jīng神萎靡,所以,太后很自然地想到,赖传武语言表述能力下降,是因为他没休息好。 从赖传武支离破碎的表述中,慈禧太后得到了两个重要信息:第一,卫汝贵死了,是那哈五杀的,而那哈五是个旗人。第二,周宪章不是李鸿章的人,他和其他湘淮军出身的领军将领也毫无关系,他更不是翁同龢的人,也就是说,周宪章既不是后党也不是帝党,与那些汉人统军将领八杆子打不着!而他的恩师那晋,反倒是一个旗人,而且,是个正派人。 慈禧太后对于周宪章的战功一点也没有兴趣,甚至对周宪章扩充实力杀害卫汝贵也没有兴趣,她感兴趣的是,周宪章的后台是谁! 如果周宪章的后台是朝中大员,不管是满人还是汉人,老佛爷都要保持高度jǐng惕。因为,汉人会威胁到满人的统治,满人则会威胁她的权威! 如果内有权臣,周宪章外拥重兵,双方遥相呼应,那么,慈禧断断是容不下周宪章的。 然而,慈禧惊喜地发现,周宪章无根无源,唯一能跟他扯上关系的,只是一个满口之乎者也的迂夫子那晋。而且,这个那晋肯定不是帝党,倒和她有些关系,都是姓叶赫那拉嘛! 如此看来,周宪章跟她太后老佛爷似乎更近一些。 慈禧暗暗冷笑:紫禁城里的光绪皇帝翅膀长硬了,想亲政了,想借助周宪章跟她这个母后叫板。那好,釜底抽薪,干脆把周宪章拉进后党!最好和赖传武一样效忠于她个人! 当然,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周宪章毕竟是个汉人,老祖宗早就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慈禧对汉人从来就不放心。这年头,好像反清复明的呼声又出来了。 不过,就算周宪章不能完全效忠于她,也可以利用他牵制湘系、淮系的统军将领。这些年来,最让朝廷头痛的就是湘军和淮军,当年为了镇压太平天国,朝廷不得不让曾国藩办理湘勇,结果搞得尾大不掉,直到现在,湘军和淮军竟然成了清军的主力,连练军里都有湘淮军的影子! 慈禧主意已决,决定重用周宪章而不是杀了他! 老佛爷一念之间,一个人就从地狱便升到了天堂! 当然,驾驭一个手握兵权的悍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一点,慈禧比光绪脑子清醒得多,光绪只想到对周宪章施以恩惠。而慈禧对周宪章则是三管齐下。 其一,慈禧对周宪章加官进爵,这是施恩;其二,慈禧派袁世凯给周宪章带去一个不予颁发的懿旨,指明周宪章擅杀卫汝贵,提醒周宪章不要以为太后什么都不知道,这是立威;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把赖传武派回到周宪章身边,在他身边按上一颗钉子。 临行前,慈禧再次召见了赖传武,告诉他,这次他肩负的使命,比他到德国刺探西洋人的情报更加艰巨、更加重要,关系到大清国的生死存亡!慈禧告诉赖传武,到了章军中,要密切关注周宪章的一举一动,随时汇报周宪章的动向以及思想动态,最重要的是,设法掌握章军的部分部队。 慈禧甚至给了赖传武一道秘密懿旨,如果周宪章忠心报国,朝廷自然会给予封赏,如果他胆敢谋逆,或者,与朝廷中的权臣暗通生气,或者,倒向光绪皇帝一边,赖传武就可以用密旨,立即捕杀周宪章,接管章军,同时,接受周宪章的所有头衔和官职。 慈禧不愧是用人大师,这道懿旨,不仅牢牢控制住了周宪章,也让赖传武充满了向往——接管章军,接受周宪章所拥有的头衔,对于赖传武而言,这是个巨大的诱惑。 赖传武怀揣密旨,潜回了义州。当然,他不能大摇大摆主动跑到周宪章那里要求重新加入章军,这会让周宪章起疑。 赖传武也不是等闲之辈,这小子思维缜密,对周宪章的xìng情极为了解,他知道,周宪章手里缺乏军事人才,对于有点真本事的人求贤若渴,如果见到他,会主动邀请他加入章军。如此一来,就不是赖传武厚着脸皮要回章军,而是周宪章邀请他加入章军。 于是,赖传武扮成个乞丐,跑到赵正伦的马棚里塞了一肚子马料,搞成一副落魄样。果然不出所料,周宪章见到他大喜过望,一力劝说他重回章军,赖传武顺水推舟,出乎意料的是,赖传武不仅如愿回到了章军,而且,居然还当上了第二团的副团长,201营的营长,手里掌握一个整营,成了货真价实的实力派。 现在,赖传武带着他的营跨过了桥川江,向rì军发起反攻。 和胎里峰上的张勋不同,赖传武早就知道周宪章在安州,他也知道,这场战役的目标,不是把rì军阻击在桥川江和胎里峰一线,而是要一口吃掉混成旅团。 整个章军,知道这个战略意图的只有寥寥数人,这其中有罗鸣芳、那哈五这两位副师长,另外还有汉纳根和朴永烈,不包括赖传武。 不过,赖传武还是想尽办法搞清楚了周宪章的动向——老佛爷命他盯着周宪章的一举一动。 对于周宪章的这个意图,赖传武大为吃惊,以章军现有的实力,哪里能撼动rì军jīng锐的混成旅团,能把混成旅团拖住就不错了,要想吃掉它,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不过,赖传武还是挺敬佩周宪章的气魄,毕竟,要想守住义州,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然而,随着战事进展,赖传武突然发现,周宪章也许会成功! 第174章火海 赖传武的201营,第二团反击部队的先锋,竟然成功地渡过了桥川江,南岸rì军在主动后撤,抵抗大大减弱。 这说明,rì军混成旅团已经乱了阵脚。 自大清国与rì本开战以来,这是rì军第一次主动后撤。 这也是清军第一次占据了战场的主动权。 赖川武这位德国陆军大学的高材生,马上看出了其中的战机。 清军真的能歼灭一个全建制的混成旅团吗? 桥川江南岸,rì军的抵抗虽然稀疏,但异常顽强。显然,混成旅团第二联队已经奉命后撤,只留下少量部队殿后。这些奉命殿后的rì军士兵散布在河岸上的礁石丛林中,他们训练有素,士气高昂,丝毫没有因为主力后撤而慌乱。 每一个rì军散兵哨的阵地前,都倒下了数名甚至十多名章军士兵的尸体。 “妈的,真他妈的骨头硬!”赖传武骂道。他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浑身冒出一身冷汗——驻平壤的rì军第一军,岂能眼睁睁看着混成旅团覆灭而坐视不管? 眼见友军覆灭而不救,这在清军中倒是家常便饭。与天平天国和捻军的作战中,这种战例屡见不鲜。这也难怪,大清国没有国家军队,清军各战斗部队都是将官的私家军队,谁原意把自己的人马往火坑里推! 可是,rì军是一支现代化的国家军队!官兵们有着崇高的国家荣誉感和凝聚力。 第一军绝不会坐视混成旅团覆灭! 如果是这样,周宪章给混成旅团挖好的坟墓,只能留给自己用了! 赖传武不由得一阵心寒。按照老佛爷的旨意,周宪章是他的敌人,可是,如果周宪章陷入绝境,赖传武还是感到万分沮丧。 …… 11时,安州观海楼要塞南炮台。 汉纳根伏在一堵矮墙后面,脸sè苍白。 他的眼前是一片火海。 在矮墙到南炮台之间,隔着数道街巷,街巷两旁全都是民居,朝鲜民居大多是土木结构,泥土夯成的墙体,茅草搭建的屋顶,这种建筑极易着火,而且,火势极易漫延。 炮台上的rì军向居民区发shè霰榴弹,引燃了居民区。 四百米范围内所有的民居都着了火,成了一个大火场,而这个火场,是章军进攻南炮台的必经之路。 这些燃烧的民居,原本应该是章军发起攻击的掩体,现在,成了一道火障。 然而,在周宪章的严令下,章军士兵还是披着打湿的棉被,义无反顾第冲进火场,向南炮台发起一轮又一轮进攻。 **的棉被马上被大火烤干,引燃,一些士兵藏身火海,而更多的士兵还是冲到了南炮台下,他们身上带着燃烧的火苗,试图徒手攀上炮台的胸墙,但马上遭到炮台上rì军的shè击,炮台下,章军官兵死伤狼籍。 “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汉纳根绝望地呼喊。 观海楼要塞,由观海楼主阵地和南北炮台组成,三个阵地互为犄角,相互策应,尤其是南北炮台上rì军部署有7厘米野炮,对观海楼提供强大的火力支援,形成一个巨大的封锁区。要想攻破观海楼要塞,必须先攻破炮台,断其羽翼,再以炮台为依托,向观海楼主阵地发起强攻。 周宪章命令两个营同时对南北炮台发起强攻。本来,以章军的兵力,不应该分兵攻击,应该击中优势兵力,攻其一点。但是,观海楼要塞面积不大,南北炮台上的野炮可以相互支援,如果击中兵力攻击一座炮台,另一座炮台上的野炮就可以充分发挥炮火威力,对进攻部队造成巨大的杀伤。唯一的办法,就是两面同时突击,短兵相接,使其野炮的炮火威力难以发挥出来。 北炮台周边地势开阔,民居分布较为分散,这对进攻一方极为不利。而南炮台以下则是密密麻麻的民居,便于进攻一方隐蔽。基于这样的考虑,汉纳根建议,由他率领装备较差的401营攻击南炮台,而周宪章则率领装备较好的师直属营,攻击北炮台。 周宪章对此没有异议,战斗很快就打响了。 然而,rì军大炮一响,南炮台下的民居,成了一片火海,熊熊大火吞噬了居民区,也吞噬了401营,冲进居民区的士兵很快就被烧成了烤鸡。 无望的进攻还在继续,401营的士兵一拨接一拨冲进火海,他们要么被大火吞噬,要么被rì军击毙在炮台下。 德国陆军绝对不会打这样的仗! 汉纳根下令停止进攻。 然而,当401营的官兵刚刚退出火场,师部的一个作战参谋冒着火焰来到汉纳根面前,传达了周宪章的命令:“立即发起不间断进攻,直到夺下炮台!” “狗.娘养的!不间断的进攻!这不是进攻,而是去当燃料!”汉纳根瞪着一双蓝眼睛大叫。 “参谋长,请你执行师长的命令!”作战参谋说道:“师长说,如果你不执行命令,他就奏报朝廷,把你送回德国去!” “上帝啊!这是**裸的要挟!”汉纳根怒不可遏。德国人汉纳根什么都不怕,就怕大清国把他送回德国。在德国,没人瞧得起他这个退役大尉,他只能潦倒一生。而在大清国,他是朝廷二品大员,从皇上到平民百姓对他极为尊敬,他甚至可以呼风唤雨。 汉纳根无可奈何地下达了进攻命令,401营再次冲进火海。 …… 北炮台西侧,周宪章靠在一颗老榆树下面,举起一把88式步枪,瞄准shè击,炮台上,一个rì军士兵的头顶上冒出一股血雾,栽下了炮台。 88式步枪就是汉阳造的前身,周宪章握在手里,比原装进口的19 88委员会步枪还趁手。 北炮台西侧没有街巷民居,没有起火,但是,进攻部队完全暴露下一片开阔地里,遭到rì军的炮火和步枪的jīng确shè击,伤亡惨重。 冯国璋气急败坏地跑到了周宪章面前。 “你来干什么?”周宪章喝道:“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大哥,我的一个突击连快报销光了!”冯国璋哭丧着脸叫道:“这帮小rì本太狠了,枪法又准,老子……” “滚回去!”周宪章喝道:“一个连报销了,就再上一个连,当兵的都报销了,你他妈的就顶上去!” 冯国璋的眼泪快下来了:“大哥,这样打下去,我的直属营就没种了!” “张勋的第三团已经没种了!一个团都打光了,你一个营嚎什么嚎!” “大哥,要不咱们等到天黑再打……” “放屁!”周宪章喝道:“等到天黑,北面的混成旅团就冲过来了!他们要包我们的饺子!就算他们不来,南面还有rì军第五师团在平壤摩拳擦掌,第五师团要是出了平壤直攻安州,我们谁也回不去了!” “第五师团?”冯国璋顿时冒出一身冷汗,打了一天一夜,他这才想起,在平壤,rì军还有一个军的部队,他们不会坐视混成旅团于不顾! 第175章花园口 冯国璋一咬牙,大喝一声:“他妈的,第二连,跟老子冲,要死大家死在一起!” 一个两百多人的整连,跟着冯国璋,冲进了开阔地。枪林弹雨之中,人仰马翻。 周宪章一收枪,回头喝道:“第四连在哪里?”师直属营有四个连,一、二、三连随冯国璋攻击北炮台,第四连作为预备队,到现在还有行动。 四连连长郭二杆挺胸上前:“郭二杆在这里!” 郭二杆个子不高,貌似jīng瘦,可浑身有肌肉,浑身黝黑,脸上冒着青筋,这小子曾经习过武,懂些外家功夫,颇有些力气,此人原本是奉天人,务农为生,脾气火爆,曾经在奉天大街上与人口角,一拳爆了对方的头,出了人命。郭二杆吓得一溜烟跑到了鸭绿江边,恰巧碰上卫汝贵的盛军要入朝作战,郭二杆就跑到盛军那里,要求吃粮当兵。 盛军入朝作战,士气极为衰落,大家都不愿意去朝鲜,不少人在鸭绿江边当了逃兵。现在,竟然有人主动要求参军,卫汝贵当然欢迎,也不管郭二杆是个什么来路,马上招到帐下。 郭二杆是个新兵,没有盛军那些老兵油子的劣根xìng,倒有一股子楞劲,打仗不要命。所以,成立直属营的时候,周宪章就把他提拔成了个连长,带着一百八十多人。 这家伙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打人,拳脚又重,当兵的受不了,跑了三个。从成欢到义州,章军从来就没有逃兵,师直属营说白了,是周宪章的部队,郭二杆的连队里,一跑就是三个,这他妈的也太丢脸了。冯国璋大怒,把郭二杆抓了起来,要军法从事。 快行刑的时候,周宪章赶来,把郭二杆保了下来,砍头之罪变成了四十军棍,要他戴罪立功。不过,周宪章要郭二杆保证,以后不得打骂士兵。 郭二杆当着全连的面指天发誓,要是再打骂士兵,不劳师长动手,他自己了解自己! 这郭二杆说到做到,再也没有殴打过士兵。谁要是惹了他,他就把那人叫到他的面前,当着那人的面,一掌劈断一颗碗口粗的小树! 这一招比打人更管用,没人再敢惹他。 且说郭二杆面向周宪章,立正敬礼:“师长,该轮到二杆了!师长放心,二杆的连打光了,二杆和弟兄们死在一起,绝对不像营长那么窝囊,跑回来哭。” 郭二杆说着,也不管周宪章,回头一招手:“弟兄们,跟我冲!”四连一百八十多人跟着郭二杆,就要往开阔地上冲。 周宪章大叫:“郭二杆!你他妈的往哪里冲!给老子站住!” 郭二杆一愣,急忙回头:“师长,你不是说打光了一个连就再上一个连吗?” “放屁!”周宪章骂道:“冯国璋的部队还没打光,你他妈的想死也不是这个时候!” “师长,那你叫我干什么?”郭二杆搔搔脑门。 “跟我来!”周宪章提起步枪向北炮台东南方向冲去。 那里处于南炮台的北侧,是南炮台下的居民区,早已是一片火海。 郭二杆搔搔脑门:“师长,那不是咱们直属营的攻击方向……” 周宪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烈火熊熊的街巷里。 “跟着师长冲!”郭二杆嚎叫一声,跟着周宪章冲进了大火。 …… 1984年10月24rì,花园口。 花园口位于辽东半岛南端、地处黄海北岸,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 就在两天前,花园口这个名字,不管是在大清国的还是在rì本,都是无人知晓。 然而,从1894年10月24rì凌晨3时30分起,这个名字将名垂史册。 因为,在那个时刻,rì军51名海军陆战队队员登上了花园口滩涂,拉开了花园口登陆的序幕。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支登上中国本土的rì本军队。那是丰臣秀吉毕生的梦想,数百年后,他的子孙终于实现了。 海岸异常寂静,在宽达1500米的滩涂上,没有发生预想中的抵抗。 这1500米的滩涂,曾经是rì本海军与陆军争论的焦点。 花园口海岸退cháo时的淤泥带宽达1500米,如果清军在此设下重兵防守,登陆rì军将陷于淤泥中难以自拔。因此,以第二军司令大山岩为首的陆军坚决反对在花园口登陆,他们选择的登陆地点,是位于大连湾的貔子窝。 然而,海军对于貔子窝持反对意见,理由是,貔子窝海域距离北洋水师在辽东的基地旅顺港太近,而且,海面茫茫,不利于舰队隐蔽,北洋水师若在rì军实施登陆的时候发起进攻,登陆舰队将面临巨大危险。 rì本联合舰队虽然在大东沟战胜了北洋水师,但仍然是心有余悸。那一场胜利其实是一场惨胜,尽管联合舰队没有一艘军舰被击沉,但是,包括起见松岛号在内的五艘主力战舰失去了作战能力,船坞工人夜以继rì拼命抢修,才让这些千孔百疮的战舰恢复了巡航能力,而它们的战斗力至今也没有恢复。 更让联合舰队惊心的是,海战后期,rì舰集中所有炮火攻击北洋水师的巨无霸定远、镇远两艘铁甲巨舰,这两艘巨舰被弹数十发,却始终屹立不倒,反倒用其配备的巨炮,击伤rì舰数艘。最后,联合舰队只能眼睁睁看着定远和镇远扬长而去,无可奈何。 镇远和定远,是笼罩在rì本人心中的挥之不去的yīn影。 海陆军关于登陆地点的争论旷rì持久,就连大本营也难以决断。最后,还是陆军做出了让步,同意在花园口登陆。 然而,在整个登陆过程中,rì军既没有遭受来自陆地的抵抗,也没有遭受来自海上的攻击。 陆地上,清军主力全部集结于鸭绿江一线,从花园口到金州一线,清军只有三千人,且大部分集结于距离花园口几十公里之外的金州。rì军花园口登陆四天后,才在貔子窝附近与300清军遭遇,清军不战而退。 而在海上,出乎联合舰队的预料,北洋水师定远、镇远等数艘军舰出没于山东高角方向,根本就没有靠近花园口的意图。 一切出奇的顺利。 辽东战役开始了,开始于寂静之中。 第176章三琦君 神尾光臣深一脚浅一脚在宽阔的滩涂地上艰难行走,他的身旁,一门12厘米加农炮陷进了淤泥里,几十个士兵汗流浃背拖拉着这门巨无霸级的大炮。 辽东战役,rì本志在必得。以往,rì军的主要炮种是山炮,而第二军则配备了12厘米加农炮、15厘米臼炮,这是大阪兵工厂专门为攻击辽东半岛上有着坚固城墙的城池设计制造的。大山岩司令官希望用这种重型火炮,一举摧毁辽东半岛上那些用糯米粘合砖石而砌成的古老城墙。中国这个文明古国的城墙建造技术可谓是炉火纯青,这种城墙建于数百年甚至一千年前,比花岗石还要坚硬! “神尾君,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神尾光臣把视线从加农炮身上挪开,他的眼前站着三个身穿长袍,脑后留着辫子的“清国人”。 神尾光趁笑道:“原来是‘三崎’君。” 这三个“清国人”,是神尾光臣最为得力的三位助手,分别是山崎羔三郎、钟崎三郎、藤崎秀,因为每一个人的名字中间都有一个“崎”字,神尾光臣习惯于称呼他们“三崎君”。 三崎君都是接受过特别训练的王牌间谍,他们在国内连续蓄发两年,留清式发辫,说一口纯正的中国话。战前,他们在神尾光臣的领导下,化妆成清国人,勘探从辽东旅顺到山东威海卫漫长海岸线,获得了大量情报。有关花园口的情报就是他们搜集的。 “请神尾君下命令吧。”山崎羔三郎俯首说道。 神尾光臣笑着点点头:“山崎君总是这么急不可待。jīng神可嘉,不过,成大事者,还是要保持足够的冷静。这一点,你应该向钟崎君多学习。”神尾光臣扫了一眼钟崎三郎,钟崎三郎面无表情,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没有表情就是他的表情。 “是!神尾君。”山崎羔三郎立正说道。 “本次辽东作战行动,我军最终目标是夺取旅顺要塞,打开黄海门户,为下一步攻取山东,彻底击败北洋水师,进军清国的心脏直隶打好基础。”神尾光臣说道:“你们应该分头行动,分别潜入摸清金州、旅顺,摸清敌军防守,为我军攻取旅大做好准备。注意,我军最迟将在10月28rì发起金州战役,11月上旬攻取旅顺,你们的情报,应该早于这个时间送到司令官,明白了吗?” “明白!”‘三崎’立正说道。 “藤崎君,你有什么问题吗?请直言。”神尾光臣问道,他看见藤崎秀yù言又止。 藤崎秀皱了皱眉:“大山岩将军的第二军攻取辽东应该没有问题。问题是,要想攻取山东,进而进取京畿之地,恐怕兵力不足。要知道,山东和京畿一带是清国的心脏,那里的防备绝不会像辽东这样空虚。” 神尾光臣点点头:“藤崎君所虑极是,不过,大本营对此早有预见,驻朝鲜的第一军第三师团已经在仁川港整装待发,目标就是山东半岛,第三师团参战后,可以弥补第二军兵力不足的问题。” 藤崎秀摇头:“我担心的是,山县元帅会不会放第三师团离开朝鲜!他一直都希望率第一军从鸭绿江进入大清国。” 滩涂地上,12厘米加农炮巨大的身躯终于摆脱了泥坑,在士兵们推拉下,向海岸前进。 “藤崎君,山县元帅就像这门大炮,他很笨重,但是,也不得不顺应形势。要知道,大rì本帝国的公民,不管他是元帅还是平民,都是天皇陛下的臣民!”神尾光臣冷冷说道。 “明白了!”‘三崎’立正说道。 “祝你们好运,旅顺见!”神尾光臣举手敬礼。 “三崎”跨过滩涂地,向海岸深处走去。 神尾光臣望着‘三崎’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感。 他想起了周宪章。 大本营突然发起辽东战役,清军毫无抵抗,rì军兵不血刃攻上了大清国的本土。这是rì军开战以来取得的最为伟大的胜利。这是rì本军事家智慧的结晶,神尾光臣甚至想到,这一场战役,将会载入人类战争史,供后人研究。 然而,对于神尾光臣本人而言,却不能把它看成是一场胜利。 因为这一场战役,他不得不远离他的对手周宪章。 神尾光臣坚信,这场东亚两个强国之间的战争,其实只是他与周宪章之间的战争。 其他清军将领都不配做他的对手。 反过来,其他的rì军将领也不配做周宪章的对手,包括平壤城里孤傲的元帅山县有朋。 神尾光臣猛然意识到,山县有朋不是周宪章的对手!尽管他号称军魂,尽管他手里掌握着jīng锐的第一军,而这个第一军,已经因为辽东战役的展开,而支离破碎了。 从战略上讲,大本营的决策无疑是正确的,rì军突然将进攻重心从朝鲜转移到了辽东,清军措手不及,攻入辽东的rì军如入无人之境。 但是,这一决策,却给了周宪章一个天大的机会! 在义州苟延残喘的周宪章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大rì本帝国真正的敌人,不是大清国的将领,也不是他们的皇帝和太后,而是这个周宪章! 大本营可以击败大清国,但是他们轻易放过了周宪章! 放虎归山! 神尾光臣的后背上,涌起一股凉意。 …… 平壤,第五师团司令部。 野津道贯师团长接到了山县有朋司令官的严令:第五师团立即出发,向北进军鸭绿江。 同时,野津道贯也知道,隶属于第一军的第三师团,已经在仁川登船,目标大清国山东半岛。 图纸上的鸭绿江战役已经发挥了作用,它吸引了清军主力,辽东合格山东一片空虚,这个时候再实施鸭绿江战役,显得毫无意义。鸭绿江沿线直到奉天,清军兵力达八万人,而第五师团加上混成旅团也只有一万多人。 如果混成旅团顺利占领义州,那么,第五师团或许还有机会攻破鸭绿江防线,踏上满洲,但也仅此而已,要想进一步直捣奉天,这几乎是痴人说梦。 何况,直到现在,混成旅团还被阻击于桥川江胎里峰一线,距离义州尚有几十公里。 此时最好的选择,是命令混成旅团后撤至平壤,与第五师团汇合。 按照大本营的计划,现在,rì军在朝鲜的任务不再是进攻,而是巩固占领,将朝鲜变成rì本进攻大清国的基地,进而建设成rì本的海外殖民地乃至rì本国土,从而完成第二个冲绳的改造。 事实上,朝鲜的局势并不稳定。rì军用枪口扶持起来的李熙朝廷并不是真心与rì本人合作,有迹象表明,闵兹瑛这个jīng明的女人暗中与俄国人保持联系。就连rì本人一手扶持起来的总理大臣金弘集,似乎也对rì本人提出的改革方案不以为然。 在民间,抵抗运动时有发生,那个宣布与朝廷达成谅解的东学教,似乎也在蠢蠢yù动,暗中进行反rì活动。 汉城和平壤都不太平,rì本士兵失踪事件时有发生。 就在今天上午,宪兵队在平壤大街上公开处决了两名杀害rì军士兵的朝鲜人,围观的朝鲜人很多,他们的目光似乎狠麻木,但是,野津道贯知道,他们在用麻木掩饰仇恨。 在朝鲜,稳定是压倒一切的任务! 大本营已经在辽东发起攻势,在这种情况下,第一军或者第五师团的任务,应该是牢牢控制住从汉城到平壤一千多公里,将朝鲜建设成大rì本帝国的后方基地。从这个意义上看,第五师团维稳负担极重,根本无力向鸭绿江展开攻势。 然而,山县有朋的执着近乎疯狂,他不顾大本营的训练,不顾朝鲜局势不稳这一基本事实,悍然下令第五师团向鸭绿江挺进。这是一场冒险,山县有朋是在用大rì本帝国士兵的鲜血,赌他自己的荣耀! 对于山县有朋的蛮横,野津道贯心存不满,但作为下属,他不敢公然抗命,只能采取消极拖延的策略。 在接到司令部的命令后五个小时内,第五师团毫无动作。 山县有朋终于忍无可忍,他下令解除了野津道贯的职务,自己亲自兼任第五师团师团长。 第五师团出发了,目标安州。 山县有朋已经得到报告,安州遭到清军大举进攻,而混成旅团放弃了攻取义州的计划,回援安州。 进攻安州的是大清国刚刚加封的义州总兵周宪章! 山县有朋想起了牛歇里,在一栋低矮的房顶上,那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 那个家伙居然躲过了炮火,杀死了大rì本帝国的杰出的将领大岛义昌! 山县有朋很想再次与这个清兵面对面,看一看这个清兵的眼睛里,到底都有些什么! 第177章陌生的炮口 12时,观海楼。 藤野麻生手抚指挥刀,饶有兴趣地看着观海楼下的火海,他的脸sè通红,皮肤滚烫,那是被观海楼下冲天的大火烤红的。 已经到了初冬,可是,观海楼上却如同是炎炎夏rì。 空气中弥散着皮肉烧焦的气息,那是进攻清军的尸体被烧焦后发出的气息,很是刺鼻,不过,藤野麻生还是贪婪深呼吸几口。 他甚至产生了品尝烤人肉的冲动。 观海楼下,四百米范围内的民居全部被点燃,发出劈啪的爆裂声,观海楼的花岗石墙体被烤得滚烫,滚滚浓烟遮蔽了视野,楼上的rì军士兵被浓烟刺激得泪流满面。 不过,藤野麻生并不担心视野,熊熊烈焰构成了一道天然屏障,用不着眼睛也知道,观海楼下的大火中,没有清军的进攻部队,那个地方不允许有生命存在。 大火包围了观海楼,北炮台西北方向,是清军唯一可以选取的进攻路线。 藤野麻生已经通过埋设在地下的通讯电缆,命令南炮台上的野炮,封锁北炮台前的开阔地。而北炮台上的野炮,则是延伸shè击,轰击清军阵地,打乱清军的进攻部署。 这一手极为有效,直到现在,观海楼主阵地还没有受到敌军的直接攻击,楼上的rì军官兵只能作壁上观。这让很多士兵极为不满,他们纷纷要求前往南北炮台,加入到与清军面对面的拼杀中。 士气高昂!藤野麻生极为满意。 不过,从目前战局上看,不需要向两个炮台增兵了,观海楼上的士兵们,只能满怀遗憾地看着别人为天皇建功立业。 这场战斗胜负已定!混成旅团已经回师安州,第五师团也从平壤出发,向安州靠拢。 最晚天黑之前,混成旅团就可以到达安州城下,第五师团距离远一些,大概要等到明天凌晨才能到达,不过,这没有关系,藤野麻生和混成旅团足以围歼这支不自量力的清军。 到那个时候,山县有朋元帅应该给他授予勋章! 藤野麻生闭上了眼睛,这场战斗不应该用眼睛来欣赏,而应该用鼻子和耳朵。鼻子可以嗅到敌人烧焦的尸体,耳朵可以听见敌人垂死的哀号。 这真是一场盛宴,藤野麻生甚至想起了东京高档俱乐部里的夜宴,空气中飘荡着美味佳肴的香味,以及优雅的钢琴声,那种气息和音乐,比起观海楼前的烧焦的尸体和枪炮声,差得太远了。 突然,他脑海中的盛宴被打断了——南炮台的枪炮声停歇了。 这就好像是一部气势恢宏的交响乐中的号角声突然停歇了下来,只剩下柔弱的小提琴。 藤野麻生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睁开了眼睛,向南炮台望去。 大火还在南炮台四周熊熊燃烧,火焰之中,他看见了两个黑洞洞的炮口。 那是大阪兵工厂生产的7厘米野炮的炮口。藤野麻生太熟悉这种炮口了,7厘米野炮是rì本军工业的骄傲,其xìng能丝毫不弱于德国人的克式野炮。尽管,野炮不是rì军夜战部队的主要装备,但是,对于城防部队是必备的。 然而,他突然觉得,今天他眼中的炮口有些陌生。 大火之中的炮口,竟然散发初摄人心魂的阵阵寒意。 他听见了一种刺耳的鸣叫声,声音也很熟悉,那是野炮炮弹在空气中划出的呼啸声。但是,他同样在这熟悉的声音中,觉察到一股带着寒意的陌生。 随后,他的身边发生了爆炸。 藤野麻生的身体飞上了天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载下了观海楼下的熊熊烈火。 在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那陌生感是怎么回事。 他看惯了7厘米野炮,也听惯了野炮炮弹的呼啸。但是,从军十年,还从来没有正面直视过野炮的炮口,也没有听见过炮弹由远到近飞向自己的声音。 7厘米野炮的炮口从来都是面向敌人,炮弹从来都是由近及远飞向敌人。 而今天,一切都颠倒过来了。 …… 南炮台,周宪章牵着发shè野炮的拉索,发出野狼般的嚎叫:“装炮弹,快,给老子装炮弹!” 他脸上黑乎乎的,头发和眉毛都烧焦了,身上的衣服还冒着烟。 郭二杆抱着一颗炮弹冲了过来,却被周宪章一把拉住:“你狗rì的干什么?” “装炮弹啊?”郭二杆的头顶上焦黑一团,他的辫子烧没了,剩下一团乱糟糟的焦发,如同一条卷毛狗。章军很多人都学着周宪章的样子剪了辫子,留着寸头,郭二杆却不干,他说要是没了辫子,没法回去见村里的老人。 晚清时期,对剪辫子最为反感的,不是大臣贵族也不是儒生乡绅,恰恰是占中国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和小市民,他们大多没有文化,尊崇祖先和传统,祖宗有辫子,儿孙没有辫子,那是最大的不孝! 郭二杆就是一个小农民,在村里,辫子是一个人的脸面,没了辫子,他没脸回家。 然而,这一场大火烧掉了他的辫子,天意如此,郭二杆也只能认命了。 “你他妈的一个连长装个屁的炮弹,带着你的人冲上观海楼!”周宪章喝道。 “是!”郭二杆扔掉炮弹,撒腿就跑。 观海楼上的rì军被野炮炸的支离破碎,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会遭到自家大炮的轰击,也没有想到,敌人会从自己的背后杀来。 十分钟后,郭二杆率领四连官兵冲上了观海楼。 花岗石修筑观海楼的经受住了野炮的轰炸,依旧巍然不倒,但是,楼上的rì军士兵被突如其来的炮击炸得支离破碎。三百人在轰炸中丧生,剩下的几十个残兵,被郭二杆的四连包围在三层上,拒不投降,郭二杆放了一把火,把这几十个残兵连同观海楼巍峨的殿宇烧成了灰。 安州jǐng备司令藤野麻生中佐被炮击掀进了观海楼下的火场中,和战死在那里的清军士兵一起,化为灰烬。 …… 第178章冬天到了 周宪章和郭二杆的四连是从地道钻到了南炮台靠海一侧,从背后对南炮台发起了突袭。 那个时候,南炮台守军两百多人正全力阻击401营从正面的进攻。在周宪章的严令下,汉纳根不得不命令401营冲进火海,对南炮台发起一轮又一轮进攻。 进攻是悲壮的,因为,汉纳根完全看不到取胜的希望,无数士兵要么被大火吞没,要么被枪弹击中。南炮台下,死尸累累。 然而,这种自杀式进攻使得炮台上的日军疲于应付,甚至,让守军胆寒。 日军登陆朝鲜以来,从来没见过这样不知死活的进攻,在他们眼里,清军总是被动防守,就连防守也是不堪一击,他们完全没有发起进攻的勇气,更不要说是这种完全没有胜利希望的进攻。 401营的攻击,使得日军的意志动摇了,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401营的进攻吸引了南炮台守军的注意力,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背后出现了一支军队。 就在401营对南炮台,直属营对北炮台发起惨烈的进攻的同时,一支由朝鲜百姓组成的挖掘队伍,从北炮台西南侧的居民区中,开始了地道作业。 率领这支挖掘队的是韩令准。参加挖掘队的,全都是被日军赶出了家门的朝鲜百姓,他们的家正在大火中燃烧,引燃大火的,是日军发射的霰榴弹。 平民百姓一旦失去了家园,就变得无所顾忌,韩令准振臂一呼,数百名精壮汉子就加入了进来。 他们手持镢头铁铲,冒着枪林弹雨开始了挖掘。地道从他们燃烧的家园下面穿过,这更加激发起他们的斗志。 按计划,共有三条地道同时掘进,但安州濒临海滨,土质松软,加上日军炮击的震动,两条地道在挖掘途中坍塌,五十多名朝鲜百姓被死在了地道中。 经过将近三个小时的掘进,一条通向南炮台后背的地道挖通了。这条地道从火场下穿过。 地面上的大火和章军义无反顾的冲锋,掩护了地道的挖掘,日军对地道毫无察觉,否则,日军的炮火马上就可以摧毁地道入口。 周宪章率领郭二杆的四连进入地道,穿越火场,出现在了南炮台的背后。 南炮台背后是一片松林,初冬的枝干十分干燥,大火引燃了松林,好在火势刚刚起燃,还不是太凶猛,四连官兵冲过燃烧着的松林,向炮台发起了猛攻。放开朕的奸臣 日军猝不及防,四连只用了五分钟就冲上了炮台,周宪章一枪击毙了炮台上的日军中队长,二百多日军几乎没做抵抗,就被四连杀了干干净净。 四连随即掉转野炮炮口,向不远处的观海楼进行平射,同时,郭二杆率部对观海楼发起进攻。 就在十分钟前还是固若金汤的观海楼要塞防御阵地,顷刻间土崩瓦解。 南炮台和观海楼相继失守,北炮台立即陷入了章军的三面夹击之中。 冯国璋率直属营三个连继续从西北方向开阔地发起强攻,郭二杆率四连从观海楼展开攻击,与此同时,401营也从南炮台的侧后方迂回到了北炮台的后方发起进攻,而周宪章则是坐镇南炮台上,亲自操炮,对北炮台实施炮击。 战斗结果毫无悬念。半个小时后,章军攻上了北炮台,炮台上近三百日军全部玉碎,无一人投降。 下午两点钟,章军控制了安州全城。安州战役结束。 安州日军警备司令部所辖三个中队八百二十四名官兵,全部战死。 章军突击部队两个营两千一百人,战死七百九十五人,伤四百〇一人。其中401营损失惨重,全营九百人,战死近五百人。 此时,混成旅团驰援安州的先头部队一个大队八百多人,刚刚抵达大宁江边,距离安州十五公里。 从平壤出发的第五师团主力五千多人,抵达平城,距离安州七十公里。 观海楼周边的大火渐渐熄灭,天空中飘下了雪花。 冬天到了。 …… 下午4时,清亭里。 青木源和他的司令部被章军包围在了这里。 混成旅团的建制被打散了,在清亭里,只有两个中队的日军和旅团直属部队,合计不到五百人。 战役开始初期,青木源就把混成旅团的两个联队分别派往了桥川江和胎里峰。部队分散在两条相隔十几公里的战线上,而当他发现清军进攻安州的时候,又命令第二联队急速与胎里峰敌军脱离接触,向安州靠拢。如此一来,第二联队又被打散了,一个大队已经到达了安州城下,而有的部队还在胎里峰上与敌军苦战。豪门邪少 第二联队两千多人,散布在了从安州到胎里峰长达八十公里的战线上。而第一联队奉命后撤,遭到桥川江北岸敌军的顽强追击,部队在进退之间陷于两难。 日军最精锐的混成旅团,成了一盘散沙。 青木源的指挥部设置在一座不知名小庙里,庙宇座落在一个小山丘上,三间青瓦殿房,四周是一圈泥土夯成的围墙。殿房并不高大,只是比一般的朝鲜民居的屋脊略高一些,正殿里的神龛上是一个相貌丑恶身披铠甲的古代武士泥塑。 青木源不认识这个古代武士,他不了解这个古老的国度和人民。他印象中的朝鲜是从书本和官方宣传中得到的。在他的印象中,朝鲜就是贫穷落后愚昧保守的代名词。这个民族从来就没有产生过令世人敬仰的英雄,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就是没有历史的民族!一个没有英雄崇拜的民族,就是不思进取的民族! 然而,青木源却惊讶地发现,在这个名叫清亭里的小村里,竟然有一座供奉英雄的小庙,那个形象丑恶的古代武士,一定是朝鲜人心目中的英雄,尽管,这个英雄名不见经传。 四周枪声不绝于耳,一支清军部队正在向小庙发起进攻,日军在顽强抵抗。 这是一个平原上的小村庄,村里只有二三十户人家,二三十座低矮的茅草屋散落在山丘周围,这样的村庄十分不利于防守。而山丘坡度平缓,士兵们只能依靠庙宇的围墙为掩体。 “敌军进攻部队有多少人?”青木源问道。 “报告旅团长,大约有一千人左右。” 青木源一怔,回答他的不是他的参谋长,而是一个少佐军官。 青木源这才想起,在一个小时前,他的中佐参谋长在后撤途中中了流弹,以身殉国。 这是混成旅团自大岛义昌以后,阵亡的第二位中高级将领。也是日军在朝鲜阵亡的第二位中高级将领。 参谋长和他的是同乡,都是北海道人。 庙门外的天空中,铅云密布,雪花纷纷扬扬,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比北海道的雪来得稍早一些。 青木源想起了北海道的雪景,在雪原上冒着热气的温泉,以及在温泉里嘻嘻的裸体女人。 少爷别太花 “和安州联系上没有?”青木源问道。 “最后一次与安州的联系是在一个小时前,我先头部队一个大队到达了大宁江北岸。” “安州情况如何?” “不是很清楚。”中佐有些沮丧:“据说,观海楼要塞燃起了大火。” 青木源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奇妙的景象,在北海道的千里雪原上,腾起一片火海。 “我军其他部队的位置在哪里?”青木源低声问道。 “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是,第一联队的一个大队还在桥川江南岸,他们被清军拖住了,从枪声上判断,我们至少在胎里峰方向还有一支部队在作战,其他部队情况不明。” “这就是说,我们几乎与所有的部队失去了联系!” “是!”中佐神情黯然:“旅团长,我们的子弹不多了,炮兵的炮弹也打光了,而其他部队对我们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们现在应该是在按照您的命令,全力向安州突进。所以,我们将得不到援军,很难守住清亭里。” “那么,准备突围吧!”青木源拔出了手枪。 庙门外,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一支清军冲上了山丘,突击到了围墙下。 守在围墙后面的日军端起刺刀,冲出了围墙,双方展开肉搏。 …… 下午5时,那哈五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上披着一件蓝黑色的日军呢子大衣,手挥马鞭,一路耀武扬威,来到了胎里峰下。 那哈五如此得意,是有原因的,他的第二团在桥川江边刚刚歼灭了一支六百人的日军。 这支日军隶属混成旅团第一联队,是日军的殿后部队,被第二团紧紧咬住,脱身不得,最后被压缩到一片开阔地上,他们打光了子弹,端起刺刀要和第二团展开白刃战。 第二团装备虽然不算精良,可弹药还算充足,官兵们的脑袋也没进水,谁也不愿意吃饱了没事干去拼刺刀。结果,不到半个小时,这六百多日军就死在了第二团的枪口下。 那哈五缴获了一匹东洋大马,更加得意,快马加鞭,催促队伍向胎里峰方向急进。 第179章血河 下午4时,清亭里,一座平原上的小乡村。 青木源和他的司令部被章军包围在了这里。 混成旅团的建制被打散了,在清亭里,只有两个残破的中队和旅团直属部队,合计不到五百人。 战役开始初期,青木源就把混成旅团的两个联队分别派往了桥川江和胎里峰。部队分散在两条相隔十几公里的战线上,而当他发现清军进攻安州的时候,又命令第一联队急速与胎里峰敌军脱离接触,向安州靠拢。如此一来,第一联队又被拆散了,一个大队已经到达了大宁江,而大部分部队还在胎里峰上与敌军苦战。 第一联队两千多人,散布在了从安州到胎里峰长达八十公里的战线上。而进攻桥川江的第二联队奉命后撤,遭到桥川江北岸敌军的顽强追击,部队在进退之间陷于两难。 rì军最jīng锐的混成旅团,成了一盘散沙。 青木源的指挥部设置在一座不知名小庙里,庙宇座落在一个小山丘上,三间青瓦殿房,四周是一圈泥土夯成的围墙。殿房并不高大,只是比一般的朝鲜民居的屋脊略高一些,正殿里的神龛上是一个相貌丑恶身披铠甲的古代武士泥塑。 青木源不认识这个古代武士,他不了解这个古老的国度和人民。他印象中的朝鲜是从书本和官方宣传中得到的。在他的印象中,朝鲜就是贫穷落后愚昧保守的代名词。这个民族从来就没有产生过令世人敬仰的英雄,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就是没有历史的民族!一个没有英雄崇拜的民族,就是不思进取的民族! 然而,青木源却惊讶地发现,在这个名叫清亭里的小村里,竟然有一座供奉英雄的小庙,那个形象丑恶的古代武士,一定是朝鲜人心目中的英雄,尽管,这个英雄名不见经传。 四周枪声不绝于耳,一支清军部队正在向小庙发起进攻,rì军凭依围绕小庙的围墙顽强抵抗。 这是一个平原上的小村庄,村里只有二三十户人家,二三十座低矮的茅草屋散落在山丘周围,这样的村庄十分不利于防守。而山丘坡度平缓,士兵们只能依靠庙宇的围墙为掩体。 “敌军进攻部队有多少人?”青木源问道。 “报告旅团长,大约有一千人左右。” 青木源一怔,回答他的不是他的参谋长,而是一个中尉军官。 青木源这才想起,在一个小时前,他的中佐参谋长在后撤途中中了流弹,以身殉国。 这是混成旅团自大岛义昌以后,阵亡的第二位中高级将领。也是rì军在朝鲜阵亡的第二位中高级将领。 参谋长和他的是同乡,都是北海道人。 庙门外的天空中,铅云密布,雪花纷纷扬扬,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比北海道的雪来得稍早一些。 青木源想起了北海道的雪景,在雪原上冒着热气的温泉,以及在温泉里嬉戏的裸.体女人,雪白的**在雪原热气疼疼的泉水中,让人热血沸腾。 “和安州联系上没有?”青木源问道。 “最后一次与安州的联系是在一个小时前,我先头部队一个大队到达了大宁江北岸。” “安州情况如何?” “不是很清楚。”中尉有些沮丧:“据说,观海楼要塞燃起了大火。” 青木源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奇妙的景象,在北海道的千里雪原上,腾起一片火海,大火包围了那些雪白的女人。 “我军其他部队的位置在哪里?”青木源低声问道。 “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是,第一联队的一个大队还在桥川江南岸,他们被清军拖住了,从枪声上判断,我们至少在胎里峰方向还有一支部队在作战,其他部队情况不明。” “这就是说,我们几乎与所有的部队失去了联系!” “是!”中尉神情黯然:“旅团长,我们的子弹不多了,炮兵的炮弹也打光了,而其他部队对我们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们现在应该是在按照您的命令,全力向安州突进。所以,我们将得不到援军,很难守住清亭里。” “那么,准备突围吧!”青木源拔出了手枪。 庙门外,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一支清军冲上了山丘,突击到了围墙下。 守在围墙后面的rì军端起刺刀,冲出了围墙,双方展开肉搏。 …… 下午5时,那哈五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上披着一件蓝黑sè的rì军呢子大衣,手挥马鞭,一路耀武扬威,来到了胎里峰下。 那哈五如此得意,是有原因的,他的第二团在桥川江边刚刚歼灭了一支六百人的rì军。 这支rì军隶属混成旅团第一联队,是rì军的殿后部队,被第二团紧紧咬住,脱身不得,最后被压缩到一片开阔地上,他们打光了子弹,端起刺刀要和第二团展开白刃战。 第二团装备虽然不算jīng良,可弹药还算充足,官兵们的脑袋也没进水,谁也不愿意吃饱了没事干去拼刺刀。结果,不到半个小时,这六百多rì军就死在了第二团的枪口下。 那哈五缴获了一匹东洋大马,更加得意,快马加鞭,催促队伍向胎里峰方向急进。 整个战役,那哈五的第二团算是捡了大便宜。第二团的装备仅次于张勋的第三团,仗打了两天,章军其他部队在各个战场上与rì本人死磕,损失惨重,唯独第二团以逸待劳,始终保存着实力。 rì军第一联队强攻桥川江的时候,攻击的是吴佩孚的防区,第二团几乎是坐壁上观。当那哈五看见西南方向的狼烟,指挥全团发起渡江反击的时候,rì军已成强弩之末,而且,正在匆忙后撤,第二团则是蓄势待发,一鼓作气冲过了桥川江,渡江时略有损失,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正因为如此,第二团才能够一口吃掉六百多rì军。 而吴佩孚的第一团在桥川江、张勋的第二团在胎里峰、冯国璋的直属营在安州与rì军硬拼,损失惨重,几乎要打光了,而他们谁也没有获得这么大的战绩。 不管怎样,那哈五所取得战绩,是清rì开战以来,清军打的第一场上规模的歼灭战。战后,周宪章在给朝廷的奏章中,刻意详细介绍了那哈五的战功。光绪皇帝见到周宪章的奏章,大喜过望,当即下旨,正式尊奉那哈五为皇叔。从此,皇叔那哈五的英勇善战战无不胜的威名传遍天下,国人无不对那哈五尊崇有加,甚至有王公大臣上奏朝廷,请求皇上封那哈五为护国公!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那哈五骑着东洋马,一路驰骋来到胎里峰下,却见看见张勋坐在一棵烧焦的大树下,正在抹眼泪。张勋的身旁,几个亲兵望着张勋不知所措。 那哈五来到张勋身边,跳下马,叫道:“老张,你他妈的怎么像个娘们!” 张勋不理那哈五,只顾抹眼泪,半晌,骂出一句:“你狗rì叫爷什么?” “老张啊!” “那哈五!你他妈竟敢直呼爷的名讳,当初你狗rì的是爷手下的兵丁!” “老张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那哈五语重心长:“当年我在你手下当兵,这是事实,我那哈五一直记在心里。现在,我是副师长,还是皇叔,你是我手下的团长,这也是事实,我那哈五也记着呢。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我不是副师长也不是皇叔,和你一样当团长,我的团两千多人,刚刚干掉了六百多小rì本,你的团在哪里?干掉了多少小rì本?” 张勋一把抹干了眼泪,跳了起来,指着那哈五的鼻子破口大骂:“那哈五,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那就是爷的团,那就是爷干掉的小rì本!” 那哈五抬头一看,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从胎里峰顶到山脚,硝烟还没有消散,横七竖八的尸体层层累累,铺满了山坡。有rì军的,也有章军的,这些尸体致死还保持着撕打状,很多章军士兵与rì军士兵扭抱着死在一起。 一条血红的山溪从胎里峰上奔流而下,那是东林瀑布流下来的河流,那也是章军与rì军的鲜血汇成的河流! 尸体多得数不清楚,那哈五也不忍心数清楚,他知道,那是一个让人的心脏承受不起的数字,不管是rì军的还是章军的! 张勋的第三团成功地拖住了混成旅团的jīng锐,确保了桥川江防线,也确保了周宪章夺取安州。 他的三个营,两个营在胎里峰攻守战中上损耗殆尽,剩下的301营在反攻中与rì军反复绞杀,死伤过半。原本两千多人的一个大团,现在满打满算不到八百人,其中还有不少人带伤,失去了战斗力。 尽管如此,姜万里还是率领残存的301营余部,与一支数百人的rì军在胎里峰以南的清亭里激战,那是rì军第一联队在胎里峰附近残留的最后一支部队,他们被301营咬住了,无法脱身,只得就地抵抗。 这支rì军部队虽然是孤军,但战斗意志极强,在打光了子弹后,与姜万里的部队拼上了刺刀,喊杀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再这样打下去,张勋这个团最后的一个营也要打光了!张勋如何不心痛? 第180章被埋没的英雄! 章军所属部队,第三团在胎里峰、第一团在桥川江、师直属营和第四团一个营在安州都是遭受了重大损失,无法与第五师团抗衡。周宪章只得命令损失较小的第二团赶紧抢占大越岭,同时,命令朴永烈率第四团剩余的两个营从义州出发,前往安州,配合其他部队清除包围圈中的混成旅团残部。 只要先于rì军抢占大越岭,第五师团就只能望洋兴叹了。而如果第五师团抢占了大越岭,安州很难守得住,而且,包围圈中的混成旅团残部极有可能死灰复燃,章军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周宪章严令那哈五所部不得与rì军纠缠,急速前进。 张勋嚎啕大哭:“皇上啊,我大清国的皇叔真的毫无信义啊,皇上悲哀啊,臣替皇上悲痛啊!” 那哈五刚刚才答应张勋去清亭里驰援姜万里,周宪章又命令他去文德,一时间慌了手脚。 传令兵不明就里,一个劲催促:“那副师长,赶快行动吧,要是让rì本人占领了大越岭,师长绝不饶你!” 那哈五一咬牙一跺脚:“张勋你个狗rì的别嚎了,老子吧枪还给你!” 张勋一抹眼泪:“此话当真?” 那哈五已经跳上了战马:“打完仗你派人来拿!不就是一千条枪嘛!张勋你记着,老子身为皇叔,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那皇叔还是留个字据比较好。”张勋急忙说道。 “放屁!”那哈五喝道:“老子不认字!你叫老子怎么给你留字据!告诉你,老子是皇叔,皇叔就是字据!老子要是说话不算数,这个皇叔就不当了!” 那哈五一挥马鞭,战马嘶鸣一声,飞驰而去。 第三团官兵跟随那哈五,冲过了胎里峰,向大越岭方向急进。 张勋的脸上泪水全无,冲着那哈五的背影,一张脸几乎要笑烂了。 那哈五的肠子都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一时心软听狗rì的张勋哭诉,结果把一千条枪哭没了,那狗rì的张勋浑身都长着心眼,连眼泪都有毒! …… 夜幕降临,清亭里。 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掩盖了血迹和尸体,染白了山丘和那一座不知名的小庙。 青木源和最后二十多个rì军官兵被包围在小庙的正殿里,喊杀声停歇了下来,殿外的敌军停止了进攻。 正殿里,死一般沉寂,士兵们紧紧握着村田式步枪,望着他们的指挥官。所有的步枪都没有子弹,只有沾满血污的刺刀。 殿外,雪落无声,天地一片沉寂。 青木源背着双手,面向那尊泥塑的古代武士。 他刚刚才搞明白,这个古代武士是有名字的,他叫泉盖苏文,是公元七世纪高丽人的军事统帅。 那个时候,罗马帝国分崩离析,rì耳曼人还在北欧森林中茹毛饮血,伟大的印度文明四分五裂,埃及文明则淹没于茫茫黄沙之中,而rì本,则在一座荒岛之上,刚刚睁开鸿蒙中的眼睛。 那个时候,大唐帝国是世界文明的中心,她用丝竹歌舞征服了西域,用金戈铁马征服了安南,用丝绸征服了罗马波斯,用词赋典章征服了碎叶贝加尔!用直指人心的佛经征服了rì本。 她创造了伟大的文明,而文明本身就是势不可挡的! 整个世界匍匐在长安城的圣教下,或者是心甘情愿,或者是无可奈何!或者是崇拜向往,或者是无力反抗。 那个时候,不管人们怀有何种心态,但是,他们都知道,与大唐为敌是最坏的选择! 然而,在东亚,却有一个名叫泉盖苏文的人,敢于向大唐说不!向世界最强盛的国度说不! 他做到了,也成功了! 就凭这一点,这个人无论如何都应该被人们记住! 朝鲜原来有自己的英雄! 相比之下,现在的rì本,这个貌似强大的东亚岛国,却是向一个衰落腐朽的大清国说不! 青木源相信,这场战争rì本必胜,尽管混成旅团已经陷入绝境,但是,在辽东在山东,rì军第二军势如破竹,青木源已经得到报告,rì军攻占了金州和旅顺,下一步,rì军将进攻山东,然后直捣大清国的běijīng。 周宪章在朝鲜的胜利,无论多么巨大,也无法弥补大清国在整个战线上的惨败! 这本来是大rì本帝国的荣耀,是每一个rì本军人的荣耀。 然而,青木源面对泉盖苏文的泥塑,他丝毫也感觉不到荣耀。 泉盖苏文面对大唐帝国的勇气,才是真正的荣耀!rì本今天的胜利,其实是趁火打劫, 如果,rì本面对是一个像大唐那样强盛的中国,她还有勇气对中国说不吗? 青木源摇摇头,他知道,以rì本民族的xìng格,是不会做这种“傻事”的!或许,这个世界上没有愿意做这种的“傻事”的民族——除了泉盖苏文! 他才是真正的英雄! 然而,这位英雄却被历史的长河埋没了。 正殿外,突然冒起一团火光,火光透过正殿破败的门窗,照亮了漆黑的殿堂。 士兵们一阵sāo动,村田式步枪的刺刀,在火光下发出耀眼的红光。 传来rì语喊话声,声音有些疲惫,但很流利:“义州总兵、章军师长周宪章,请混成旅团师团长青木源少将说话。” 青木源转过了身,面向正门,正门大开,外面的空地上,一排清军士兵高举火把,把场地照得通亮,一个满脸黝黑的年青人站在场地zhōngyāng,面朝正殿,面无表情。 青木源暗暗叹息,那个年青人就是周宪章,他是rì本军队从元帅到士兵公认的强敌! 青木源没有想到的是,周宪章竟然能说一口流利的rì语! 周宪章是刚刚才赶到清亭里的,在他到来之前,围攻清亭里的是姜万里的301营。 这是最后一支还在抵抗的rì军。这也是最为顽强的一支rì军。他们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打退了章军十多次冲锋,每一个士兵们战至最后一口气。最后,只剩下了二十多人,被围困在泉盖苏文庙中。姜万里的301营也是死伤惨重。 姜万里终于发现,这支rì军中有他们的旅团长,立即上报周宪章。 周宪章赶到清亭里后,命令部队停止进攻。 姜万里打仗不动脑子,这场战斗再打下去已经毫无意义。rì军抵抗依旧顽强,但是,他们没有弹药也没有粮食,他们甚至连取暖的柴火都没有,朝鲜的严冬已经来临,夜晚气温骤降,只要一个晚上,庙里的rì军就得冻个半死。 青木源走出了庙门,二十多个rì军士兵端着步枪,跟在他的身后。 “你是周宪章?”青木源问道。 “不错,正是在下。”周宪章的脸被烟火熏得黝黑,看不出表情。 青木源摇头:“我听说大清国的周宪章是一个jīng明的将领,可是,你连你对手的军衔都没搞清楚,我的军衔是大佐而不是少将,你这样的将领居然能打胜仗,实在令人费解。” 周宪章平静地说道:“青木少将,我没有搞错你的军衔。我们截获了第五师团的信使,大本营已经晋升你为少将军衔,以表彰你在朝鲜战场上所取得的战绩,这是文书。” 周宪章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个文件袋,向青木源走去。 “八格!”rì军士兵们举起步枪,刺刀指向周宪章。 青木源摆摆手,士兵们放下了枪。 周宪章把文件袋递给了青木源,青木源打开文件袋,里面是第五师团的训令: “自开战以来,混成旅团旅团长青木源指挥有方,智勇果敢,混成旅团旅战功卓著,扬大rì本国威于朝鲜,大本营报请天皇陛下训示,授予青木源少将军衔。望青木源少将率部固守安州,奋勇杀敌,以报皇恩!” 青木源猛地将训令撕成了碎片,扔在了雪地上:“我不是少将,我是大佐!周宪章,你击败的只是大rì本帝国的一名大佐!” “厚葬他!”周宪章扔掉了大刀,向青木源的尸身敬礼,然后对剩余的rì军说道:“你们可以选择投降,也可以选择决斗!如果你们投降,我保证给予你们人道主义待遇。” 第181章从元老到罪人 混成旅团最后的二十名士兵全部选择了决斗,他们无一例外地死在了章军的刀口下。 安州战役到此结束。 rì军混成旅团是在与章军的拉锯战中逐渐磨损掉的。 第二联队强攻桥川江时就蒙受了巨大损失,而随后的撤退中,又是首尾不能相顾,被章军渡江部队死死咬住,最后,联队长与六百多官兵死在了第二团的枪口下。 第一联队在强攻胎里峰时更是消耗严重,死在胎里峰各个高地上的rì军就多达八百多人,在随后的撤退战中,青木源急于救援安州,命令部队分头行动,导致整个联队散布在几十公里的战线上,遭到章军各个击破。最后,只有联队长率一个大队的残部五百人冲到了大宁江边,其他全部被分割包围,遭到覆灭。 安州失守,这个大队在联队长率领下向东,进入大海,经过十多天的漂流,才回到了朝鲜南部。一路上伤病困扰,忍饥挨饿,不断有人死亡,这支部队只剩下一百多人活着回到了朝鲜南部。这是混成旅团唯一生存下来的部队。最后,率领这支部队的联队长引咎破腹自杀! 北进义州的混成旅团近五千人,全军覆没。 那哈五的第二团先于rì军第五师团抢占了大越岭,居高临下,掐断了第五师团北进的咽喉。 山县有朋到达大越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时,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三个消息。 第一条消息来自安州:青木源战死,混成旅团全军覆没,安州以北已经没有了rì军战斗人员。 第二条消息来自大本营:大本营解除了山县有朋第一军司令官的职务,命他马上返回大本营述职。第五师团师团长野津道贯代理第一军司令官。 第三条消息来自辽东:大山岩的第二军所属第一师团攻陷了北洋水师的要塞旅顺港,拔出掉了北洋水师在辽东的据点,清军在辽东的防线全线崩溃。 这就是说,当大山岩在辽东取得辉煌胜利的时候,山县有朋在朝鲜却是遭到了惨败!混成旅团的覆灭与第一军的胜利,形成鲜明的对照,山县有朋的失败更加让大本营难以容忍,更何况,他的失败是违背大本营训令的情况下发生! 大本营对山县有朋的容忍到了极限!终于向这位军界元老发出了严厉的斥责。 山县有朋面对高耸入云的大越岭,仰天长叹,向第五师团下达了全线后撤的命令。 这是他作为军人,发布的最后一条命令。 回到平壤后,山县有朋把部队交给了野津道贯,黯然离开朝鲜,他再也没有踏上朝鲜的土地,甚至,他再也没有离开过rì本。 山县有朋的荣耀到头了,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rì军的军魂,而是国家的罪人! 当然,作为帝国元帅元老,天皇不会用法律来追究他,一般情况下,天皇会恩准他退休。 但是,学者的口诛笔伐、政客的冷嘲热讽、民众的哀怨愤恨、以及良心的痛苦煎熬,会伴随他一生。 山县有朋没搞明白,他为什么会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周宪章!周宪章这个名字,成了他的噩梦。 野津道贯接任第一军司令官,但是,现在的第一军已经名存实亡。 第一军下辖的第三师团被调往山东战场,只剩下第五师团。而第五师团所部混成旅团被章军歼灭,第五师团的实际兵力只有六千人。 而他面对的朝鲜形势更加严峻。一方面,周宪章以得胜之师虎视平壤,随时可能发动反攻。另一方面,混成旅团的覆灭,不仅助长了朝鲜民众的反rì热情,也使得汉城的傀儡zhèngfǔ开始动摇;三者,西方列强对朝鲜的地位再次发生质疑,特别是俄国人,他们始终盯着朝鲜,本来,rì本人在朝鲜长驱直入,俄国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rì本吃了大败仗,俄国人觉得机会来了! 野津道贯率区区六千之众,只能全力稳定占领区的局势,根本无力向周宪章发起进攻,甚至无力坚守平壤。 因为,周宪章所部章军,可以以安州为桥头堡,随时发起平壤战役。 rì本原定的占领整个朝鲜的计划彻底破产了,在朝鲜北部,周宪章所部占据了从安州一直到鸭绿江的广大区域。 而在大清国本土,rì军全面展开了对辽东、山东的攻击,战争进展顺利,但是,这也拖住了rì军的主力,rì军抽不出部队增援朝鲜。 因为周宪章,这场战争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rì军在大清国本土牢牢掌握着战争的主动权,而在朝鲜,rì军则是完全丧失了主动权,甚至,有被章军逐出朝鲜的危险。 如果失去了朝鲜,大清国就有可能以朝鲜为基地,向rì本本土发起进攻! 野津道贯面临两难抉择,要么分兵据守朝鲜从北到南的各个要地,阻击章军进攻,同时镇压朝鲜各地的反rì分子;要么收拢部队,退守临津江,依靠临津江阻挡章军的进攻。 如果采取前者,将不可避免地被敌军各个击破,而且,难以顾及在汉城的朝鲜朝廷,这个朝廷随时可能与rì本翻脸。 如果采取后者,可以紧紧控制住汉城,可以保住朝鲜南部。但是,这就意味着,rì军必须放弃临津江以北的地区,包括平壤。放弃平壤,就意味着,rì军在朝鲜北部彻底失败了,这不是军事事件,而是一起严重的政治事件。 野津道贯不敢作主,将两个方案上报大本营。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吵,大本营最后向野津道贯下达了放弃平壤的命令。 这一命令的背景是,rì军在辽东取得了决定xìng胜利,山东战役即将打响!目标北洋水师! rì本决定彻底消灭北洋水师,迅速发起直隶决战,一举击败大清国。 在这个关键时期,rì本既不能失去朝鲜,也不能向朝鲜增兵,唯一的办法,就是收缩兵力,控制以汉城为中心的朝鲜南部。 1894年11月10rì,混成旅团覆灭后十五天,第一军,也就是第五师团,撤离平壤,退守临津江。 两天后,章军兵不血刃收复平壤。 章军与rì军以临津江为界,形成南北对峙局面。 章军收复平壤的消息让世界震惊。但是,很快,周宪章的胜利就被一场惨剧遮掩了。 第182章三崎之死 旅顺口,rì军第二军第一师团司令部,三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摆放在师团长山地元治中将的面前。 三具尸体均被斩断了手脚,割掉了鼻子,挖掉了眼珠,割掉了睾.丸,腹部被剖开,内脏被挖空,里面塞满了石头和土块。 司令部里死一般的沉寂,军官和士兵们低着头,不忍观看那惨不忍睹的尸身。 山地元治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眼尸体,目光落在了一张血迹斑斑的手绘地图上。 那是一张旅顺要塞的防御图,上面标明了清军在旅顺口周边的兵力部署和炮台堡垒分布。 这是一张jīng心绘制的地图,绘图者极为专业,也极为敬业,上面甚至标出了清军的食堂和厕所。 旅顺口是一座天然良港,是远东最为重要的战略要塞之一,它与威海卫形成一双并举突起的犄角,一南一北,扼守渤海门户。十多年来,大清国投入巨资,责成李鸿章在旅顺口修建永久xìng炮台,装备世界上最为先进的阿姆斯特朗海岸巨炮,将旅顺口建成远东最为现代化的军事堡垒。战争爆发前,路基炮台已经全面竣工,而北面群山上的防御体系尚未完工。 事实上,作为北洋水师的基地之一,旅顺口与威海卫一样,在修建之初,建造者就秉承了重海防轻陆地防御的思想。面向大海的炮台极为坚固,架设在炮台上的大炮火力威猛,可以控制旷阔的海面,但是,其侧后方防御极为空虚。 清rì开战后,随着清军在各个战场节节败退,朝廷终于意识到,rì军极有可能从侧后陆地对旅顺发动攻击,这才在旅顺口侧后群山上加紧修建临时掩体和炮兵阵地,rì军花园口登陆的时候,旅顺口侧后防御体系基本完成。这让李鸿章长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摆在山地元治中将面前的这张旅顺防御图却清晰地表明,旅顺侧后山体上的防御工事,远远没有完工。 其侧后方面向金州方向的于大山、二龙山、案子山、土城子等隘口要塞上均只有数座临时堡垒,甚至连战壕后没有,散布在山脊上的数座炮台没有胸墙,无法对进攻者形成有效的阻击。 更让山地治元难以相信的是,旅顺清军海陆军合计达一万多人,大部分龟缩在旅顺城和旅顺口海军基地,在周边山体隘口上的防御兵力极少。 这就是说,rì军可以顺利地突破旅顺外围,直达城下。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师团长,神尾君到了。”一个作战参谋轻声说道。 山地元治转过身,神尾光臣身着少佐军服,向山地元治立正敬礼。 山地治元举手还礼:“神尾君,你现在是大佐了,不应该再佩戴少佐军衔。” 就在不久前,大本营为表彰神尾光臣在情报工作上取得的业绩,晋升他为大佐,这是到目前为止,rì军情报官中的最高军衔,距离将军只有一步之遥。 “对不起,将军阁下,我不配佩戴大佐军衔!”神尾光臣望着那三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目光yīn郁。其中一具尸体的颌下,有一颗黑痣,这是神尾光臣能够辨认出死者的唯一信息——藤崎秀! “神尾君,我理解你的心情。”山地元治说道:“但是,军衔是天皇陛下的恩赐,你不应该拒绝。” “一个眼看部下惨死却无能为力的长官,应该受到惩罚,而不是表彰!”神尾光臣的眼睛里,浸出了泪水。 那三具尸体,正是他最为得力的部下“三崎”,山崎羔三郎、钟崎三郎、藤崎秀。 山崎羔三郎、钟崎三郎、藤崎秀出sè地完成了任务,他们混入旅顺,摸清了清军在旅顺的全部部署,绘制成旅顺防御图。在返回的时候,被清军发现,遭到围攻,三人为掩护另一名rì军间谍向野坚一郎,被清军包围被捕。而向野坚一郎也是身受重伤,最后还是突出重围,把防御图送达到了山地元治的手里。 三崎被捕后,遭到清军残酷折磨,被斩断手脚,挖去眼鼻,割去睾.丸,后被斩首。 十九世纪末的清军仍然是一支野蛮军队,大清国没有加入国际红十字会,也没有加入《rì内瓦公约》,事实上,大清国的俘虏观还停留在中世纪,战胜者可以随意处决俘虏,甚至可以随意处决被占领地区的百姓。因为,在他们看来,俘虏和百姓都是他们的战利品。 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大清国的从军官到士兵都自然而然地认为,对敌国俘虏实施酷刑,是合理合法的,不必为此担负任何道义上的责任。 而在rì本,1886年,明治天皇反省国内“西南战争”中数以万计生灵涂炭的惨剧,下诏rì本加入欧洲国际红十字会,签署优待俘虏的《rì内瓦公约》,誓言在战争中保障战俘的基本人权,履行文明战争的责任和义务! 清rì两国对于战俘的截然不同的观念,实际上是两个国家对于现代化认识的巨大差异。而这种差异,还将表现在政治、军事、教育、产业、文化等等各个方面上。 在十九世纪,因循守旧的大清国所捍卫的,不仅仅是所谓天朝上国的道德典范,他同样在捍卫野蛮的杀戮和残忍的酷刑,包括凌迟这种惨无人道的酷刑! 山地元治抬手擦掉了神尾光臣眼角的泪水:“你的部下如果活着,他们希望看见的,绝不是你的泪水!” “是!”神尾光臣立正说道:“将军阁下,您希望我做什么?” 山地元治将那张沾满鲜血的地图递给了神尾光臣:“你能确信,这是你的部下绘制的吗?” 神尾光臣接过来,郑重地点点头:“不错,这是藤崎秀的亲笔。将军阁下,藤崎秀是大rì本敌国最优秀的情报官,您不应该怀疑他对帝国的忠诚和jīng湛的业务技能!” 山地元治沉吟道:“不过,恕我直言,土城子、二龙山、案子山一线,是旅顺防御的重要隘口,清军在这些战略要地的防守,怎么会如此薄弱?他们竟然连工事都没有修筑好?据我所知,早在半个月前,李鸿章就向他们的朝廷奏报,旅顺要塞防御工事全部完工。然而,这张图却表明,他们的工事距离完工,还差得很远。” 神尾光臣摇头冷笑:“将军阁下,您对大清国的国情还不是很了解。在大清国,任何一项工程的建造者,工程的设计者、施工者、材料供应者、甚至是当地官员,都希望从工程中发财,工程层层转包,工程款雁过拔毛,真正用到工程上的钱所剩无几,施工者只能偷工减料,或者欺瞒上级,象征xìng地修建几座简易堡垒,就交差了事。” “大清国的**尽人皆知,不过,难道大清国的官员们不知道这是国家的国防工程吗?” “将军阁下,大清国的官员们没有国家概念,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个工程不是国家的,在旅顺的炮台和在颐和园万寿山,xìng质上是一样的,都是皇帝家的私家工程,万寿山是供皇帝游玩的,炮台是给皇帝看家护院的,和百姓们毫无关系。所以,大家能敷衍就敷衍,能赚钱就赚钱。”神尾光臣的眼角,露出嘲讽的冷笑。 “明白了!”山地元治冷笑:“一个没有国家概念的民族,是野蛮的,也是不值得尊敬的!这个民族不配存活在文明世界!” “将军阁下,我没明白。”神尾光臣的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山地元治望着“三崎”的尸体,发出yīn冷的冷笑:“神尾君,鉴于支那军队对我军战俘实施了惨无人道的虐待,我决定,彻底消灭旅顺负隅顽抗之支那军队,大rì本帝国不接受他们的投降。” “师团长,rì本签署了《rì内瓦公约》。” “《rì内瓦公约》不适用于支那军队!他们是野蛮人!”山地元治说道:“可恨的是,这支野蛮军队,竟然战胜了大rì本帝国jīng锐的混成旅团!” 神尾光臣大吃一惊:“将军阁下,您说什么?青木源的混成旅团失败了?” “不是失败,是全军覆没!”山地元治说道:“他败给了一个名叫周宪章的清军将领,五千rì本儿郎全部战死!第一军元气大伤,现在,该是第二军替他们报仇的时候了!” 周宪章终于成功了!神尾光臣有些绝望。 山地元治转向作战参谋,沉声说道:“命令,立即发动旅顺战役。攻入旅顺后,凡是旅顺城内的支那人,一概格杀勿论!凡穿着平民服装,疑为清兵的青壮年者一律就地诛杀!” 第183章屠城 “将军阁下,rì军这样做,清国zhèngfǔ会因此而反应激烈,一旦清国将此时公之于国际社会,rì本将在国际上处于尴尬境地!”神尾光臣说道。 山地元治大笑:“神尾君,用你自己的话说,你对大清国的国情还是不了解。” “此话怎讲?” “大清国的国民不尊敬他们的朝廷,反过来,朝廷也不会尊敬自己的国民,你放心吧,那个朝廷不会有反应的!” …… rì军进攻旅顺出奇的顺利,原以为清军会采取海路联合防御,在陆地展开抵抗的同时,北洋水师从海上对旅顺要塞展开支援。 而实际情况却是,北洋水师怯敌避战,丁汝昌率领定远、镇远两艘巨舰徘徊于山东高角一带海域,远远观战,为了诱使北洋水师驰援旅顺,rì军甚至不惜派出一艘完全没有武装的巨型运输船引诱北洋水师,而丁汝昌却不为所动。 眼看北洋水师坐视不救,旅顺守军军心彻底崩溃,在白玉山略作抵抗后,全线溃败。旅顺周边炮台上的清军丢弃阵地,争先恐后逃跑。逃入旅顺的清兵丢弃武器,匆匆换上平民百姓的服装,企图混迹于百姓中间以求保命。 而负责防守鸭绿江防线的宋庆部队,紧急驰援旅顺,却被rì军阻击于金州城下,寸步难行。 两天之后,rì军攻陷旅顺要塞。 残酷的屠城开始了! 按照山地元治的命令,rì军屠杀了放下武器的全部清军俘虏。紧接着,对藏匿于百姓家中的清军士兵进行大搜捕,凡是怀疑是清军士兵的青壮年,一概就地诛杀! 清军有一个传统,士兵们身上总是带着一身平民服装,一旦兵败,立即换上平民服装,混杂于百姓之中。 这在十九世纪的世界军事史上,被西方人视为奇谈怪论,然而,在大清国,却是一条不成为的规矩。 因为大清**队这个规矩,旅顺百姓遭到rì军无情的屠杀! 搜捕清军的行动被无止境地扩大化了。刚开始,rì军还只是诛杀那些有着明显军人特征的人,后来,凡是青壮年一概诛杀,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杀红了眼的rì本士兵开始向所有的旅顺人大开杀戒,老人、妇女、儿童,无一幸免。 人是一种动物,每一个人都先天xìng地带有动物般的残忍。人类社会之所以有别于自然界的动物,是因为,每一个社会的人,都必然受到社会组织结构和道德伦理的约束,其动物残忍的一面受到遏制。 然而,一旦遏制其动物xìng的伦理约束被打碎,人在毫无约束的情况下,甚至是在受到鼓励的情况下,其动物xìng必然彻底爆发,甚至比动物更加残忍。 rì军在旅顺的屠杀,是在“忠君爱国”的旗号下,在文明战争的幌子下,在为同伴报仇的旗号下,一次野蛮xìng的大爆发! 当一个人知道,他的残忍和野蛮将不会得到惩罚,相反,他还会因此而得到奖赏,那么,这个人将毫无保留地将兽xìng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旅顺,兽xìng爆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号称现代文明军队!他们有着现代化的装备、体系、和补给,也受到了全盘西化的文明教育。明治新军曾经自豪地宣称,他们的士兵懂得服从长官、懂得效忠天皇,懂得尊重妇女,懂得现代国际礼仪、懂得不随地大小便…… 杀人不再是为同伴报仇,也不是为了国家利益! 对于冲进旅顺城的rì本士兵而言,杀人仅仅是一种乐趣! 他们嬉笑着挥舞刺刀,劈开了儿童的脑袋,割下了妇女的rǔ.房,剖开老人的下腹…… 旅顺成了人间地狱。 三天后,第一军指挥部下达了停止屠杀的命令,其实,旅顺已经无人可杀! 为了掩盖暴.行,11月26rì,第二军司令部下达了“尽快打扫战场,迅速处理清国人尸体”的命令。 然而,占领军竟然对旅顺城里堆积如山的尸体束手无策——尸体太多了,占领军竟然按排不出足够的人手进行掩埋。 rì军只得焚尸,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诺大的旅顺只有36名幸存者,他们被rì军征用抬尸,因而侥幸躲过一劫。 11月29rì,英国《泰晤士报》特派记者托马斯克温从旅顺返回广岛,约见rì本外交大臣陆奥宗光,严厉指责rì本军队在旅顺的暴.行,陆奥宗光以没有受到前线指挥部报告为由,极力搪塞。随后,克温将旅顺见闻以及与陆奥宗光的谈话内容以电报发回英国,《泰晤士报》全文发表,在这篇文章中,克温满腔义愤地指出:“rì军对放下武器的清军俘虏和平民百姓一律惨杀,事件后,大量军民尸体被焚烧……” 12月1rì,美国《纽约世界》记者克里曼在横滨向美国总部发去电报,指出:“rì军对包括老少妇孺在内的非武装住民肆意滥杀,屠杀场面和尸体惨状不堪言表……rì军令人颤粟的与文明社会背道而驰的行为,玷污了rì本自誉的文明,重新回到了野蛮时代,外国随军记者在恐怖虐杀中不堪目睹,集体愤然离开rì军杀人现场……” 1895年1月4rì,美国《旗帜》记者威利阿斯发表《旅顺的真相》,描述了亲身经历的旅顺虐杀事件,在北美引发轰动。 rì军在旅顺的暴.行逐渐公诸于世,引发了西方各国强烈的反响,西方民众对rì本人文明的好感在一夜之间崩溃,rì本面临世界的千夫所指。正如克里曼所言:“rì本为了朝鲜的解放,采取突如其来的介入,进而发展成野蛮的战争,事情的xìng质已经不是文明与野蛮的纠葛,rì本终于揭开了自身的假面具,彻底蹂躏了文明!” 而牛津大学著名国际法学教授埃伦特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rì本是披着文明外衣有着野兽筋骨的怪兽,旅顺虐杀行径暴露了rì本人野蛮本xìng的真面目,如此自誉文明的rì本人,仍需要一个世纪以上的文明进化!” 然而,令人唏嘘的是,正如旅顺大屠杀的元凶山地元治所预料的,作为受害者的大清国,对于rì军在旅顺的暴.行,始终一言不发! 一四六、 当无辜的清国百姓遭到外来侵略者的屠杀时,他们赖以依靠的皇帝、太后、王公大臣们无动于衷!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国家的民众喊冤叫屈,声张屈辱! 却是那些被视为蛮夷的洋鬼子,在遥远的彼岸向无助的清国百姓发出正义怜悯的呼救声! 非但如此,大清**队贪生怕死,大量军人在战败后私换民服逃命,将危险转嫁到无辜的民众身上,这种转嫁生死危机的恶劣行为,与rì军惨杀百姓的行为,同样野蛮! 大清国朝廷对于rì军暴.行的无动于衷,正是其野蛮文化的必然结果!在大清国的历史观里,甚至,在中国五千年的文化观里,战胜者斩尽杀绝战败者,原本就是合理合法的!rì军对旅顺屠城,其实和中国数千年的屠城文化一脉相承。在中国,王朝更迭中被屠城的,岂止一个旅顺!又岂止是扬州三屠、嘉定十rì! 大清国朝廷其实从内心里承认了rì军对旅顺屠城的合法xìng!对于西方世界的人道主义呼吁,那些王公大臣太后皇帝只会觉得奇怪,甚至,反感他们多管闲事! 从这个意义上看,rì军对旅顺野蛮屠城,恰恰是她继承和发扬了“天朝上国”的战争文化。也算是大清国“怀柔远方”“推行圣教”的一大胜利! 正如史家所言:旅顺虐杀事件是清rì两国各自固有的野蛮文化所酿成的历史悲剧。需要进化的岂止是rì本,大清国同样需要! 然而,这种文化必将被文明世界所唾弃!一同被唾弃的,还有妇女裹脚、贞节牌坊、凌迟酷刑、阉割太监、君辱臣死等等一系列隐藏在儒家道德外衣下的种种残暴! 大清国朝廷对旅顺惨剧无动于衷,而rì本zhèngfǔ则是千方百计毁灭罪证,左右舆论。rì本zhèngfǔ通过外交、新闻和民间社团,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舆论战,极力为旅顺虐杀事件辩护。为此,rì本zhèngfǔ不惜出重金收买西方报刊,刊登为rì本辩护的文章。 大清国在军事上惨败于rì本,但总归还是与rì本人交了手。而在舆论战上,则是主动放弃了抵抗! rì本人打赢了这场舆论战,西方舆论在沸沸扬扬了一个月后,集体噤声。大清国自己都不把这事当回事,洋鬼子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第184章总理大臣 周宪章把总兵府从义州迁到了平壤,设在平壤的牡丹台。 牡丹台位于城北,是一座高五丈的花岗岩堡垒,平壤战役中,左宝贵率奉军坚守牡丹台,不幸阵亡,在整个战役中,牡丹台是清军打得最为顽强的阵地。 周宪章与左宝贵并未谋面,当初他怀揣刘步蟾的推荐信投奔左宝贵,yīn差阳错,最终也没能见上一面。但在周宪章的心目中,左宝贵也是他的恩人,更何况,左宝贵为国而死,令人崇敬。 周宪章在平壤找了一位能工巧匠,在牡丹台下为左宝贵树起一座汉白玉石碑,碑上铭文撰写左宝贵的生平和战死经过,石碑落成后,周宪章率章军全体军官在碑前祭奠左宝贵将军,把刘步蟾的推荐信在碑前焚化,同时焚化的,还有rì军混成旅团的军旗,以告慰左宝贵的在天之灵。 安州战役,原先的战役目的是夺取安州以拱卫义州,从而为章军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而战役结果大大出乎周宪章意料之外,章军不仅消灭了混成旅团五千多rì军,竟然收复了朝鲜北部重镇平壤,与朝鲜南部的rì军隔着临津江形成南北对峙,这就是说,章军居然控制了半个朝鲜! 不过,章军要想进一步向南发展,也是不可能了。 这场战役,章军杀敌五千,自损五千,与rì军的战伤比几乎是一比一。自清rì开战以来,这是清军与rì军的战伤比首次达到一比一,在这之前,各路清军与rì军的战伤比高达十比一。 尽管如此,五千人的伤亡过于惨重,章军元气大伤。 六千人的章军,仍然缺乏武器弹药和药品,rì军混成旅团极为顽强,战死者总是会用最后一口气砸毁武器,五千多rì军,章军只没有缴获了一千多条枪,而大炮硬是一门也没缴获,全都被rì军炸毁了。 更为困难的是,严冬已至,章军缺乏棉衣和取暖的柴料,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朝鲜的冬天异常寒冷,就连装备齐全后勤补给充足的rì军,也难以在冬天展开行动,更不要说章军了。 章军无力南下,rì军无力北进,双方偃旗息鼓,如同进入冬眠的狗熊。 朝廷派来钦差,带来了皇上的圣旨。圣旨充分表彰了周宪章率部收复平壤的战功,但是,对章军歼灭混成旅团却是只字未提——朝廷不相信周宪章能够在一次战役中消灭五千rì军,在同时进行的辽东战役中,十万清军仅仅打死了一百多个rì军。 而rì本方面也刻意掩饰了混成旅团的覆灭,rì本zhèngfǔ不愿意让民众知道这场惨败,以免动摇民心。大本营否认在安州有一位少将阵亡,这位少将是大本营刚刚才晋升的,为了掩饰青木源的死,大本营收回了晋升命令。 rì本zhèngfǔ很容易就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因为,在辽东,rì军第二军势如破竹,在攻陷金州旅顺之后,紧接着,rì军击溃了驰援辽东的鸭绿江守军宋庆所部两万多人,rì军牢牢控制住了辽东。第二军的胜利传回了rì本,rì本举国欢腾,没人再注意朝鲜。 现在,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rì军下一步的目标是山东! 山东一旦失守,直隶就完全暴露在rì军的兵锋之下。在这种情况,清廷不得不抽掉各路人马,全力拱卫山东,完全无力顾及朝鲜。要不是周宪章收复平壤的政治意义重大,朝廷很可能已经遗忘了他这个义州总兵。 正因为如此,朝廷对周宪章的表彰,几乎是象征意义的,仅仅只有一道圣旨,对周宪章极其所部予以jīng神鼓励,而实际的东西一样也没有,没有钱,没有武器弹药,也没有粮食棉衣。 当然,与圣旨一同来的,还有一纸委任文牒,朝廷委任周宪章为总理朝鲜大臣,这是当年袁世凯的职位。同时,朝廷恩准了周宪章报请的各级军官的品级前程,算是对章军的奖赏。 所谓总理朝鲜大臣,有些类似于总督。当年袁世凯在这个职位上,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俨然是朝鲜的太上皇。不过,那个时候的朝鲜,是大清国的宗属国,这个“总理朝鲜大臣”的头衔还管用。 而现在的朝鲜,情势大不相同,朝鲜的合法zhèngfǔ是在汉城的大韩朝廷,这个朝廷根本就不承认朝鲜与大清国的宗属关系,更不会承认大清国派来的什么总理大臣。 所以,周宪章这个总理朝鲜大臣或者总督,其实就是个草头王,除了大清国的朝廷,没人承认他。而大清国连吃败仗,朝廷声名扫地,西洋列强对于这个朝廷封的官员,也不予承认。 就连大清国自己的官员,也觉得好笑。 好在朝鲜北部百姓对周宪章和他章军并不反感,民不可一rì无主,只要有人出面维持社会秩序,总比没有好。 而周宪章本人则是焦头烂额。 从进入平壤第一天起,周宪章就被无休止的官司词讼纠缠,难以脱身。 经过近半年的战争,朝鲜北部,尤其是平壤的地方官全都跑了个一干二净,没人站出来为民做主,邻里争斗词讼刑名全都搁置一旁,无人打理,这一下来了一个什么“总理大臣”,朝鲜百姓不懂“总理朝鲜大臣”是个什么东西,但他们至少知道一点,这个大臣就是他们的父母官,既然是父母官,就要审案子搞调解,所以,挤压了近半年的词讼,百姓一窝蜂跑到牡丹台,要求“总理大臣青天大少爷”为他们作主! 一连十多天,周宪章足不出户,整天呆在牡丹台,受理络绎不绝的官司。从早上5点到晚上十点,官司一起接一起,不得片刻闲暇,连上厕所出恭的时间都没有。 这天早上天还没亮,周宪章还在被窝里躺着,牡丹台下鼓声震天。朝鲜和大清国的百姓一样,都知道击鼓鸣冤。 副官姚喜冲下了牡丹台,破口大骂:“狗rì的,还要不要人活了,这他妈的才刚刚四点!青天大少爷五点坐堂!给老子老老实实等着!” 就见一大群平壤百姓,少说也有百十号人,扶老携幼,个个抱着铺盖卷,冻得脸sè发紫,围在牡丹台下,仰天号哭:“千古奇冤!千古奇冤啊!总理大臣青天大老爷如不给小民作主,小民们只有碰死在这牡丹台下!” 第185章黑社会保护伞 姚喜怒道:“总理大臣当然要给你们作主,你们他妈的总要给总理大臣留点睡觉的时间吧,总理大臣三更天才睡,这他妈的五更天不到,你们这要累死总理大臣啊!” 姚喜的怒骂被一片喊冤声淹没,姚喜无奈,只得高声喊道:“你们他妈的有什么冤屈,排好队,一个一个的说,我这里先给你们挂上号,等总理大臣醒了,按顺序一个个进去,总理大臣自然会给你们作主!” 却见一个瘦老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来到姚喜面前。姚喜喝道:“你这老头,说好了排队,你他娘的怎么冲到前面来了!真他娘的为老不尊!” 老头却是不慌不忙,冲着姚喜鞠躬说道,用一口流利的汉语说道:“这位官长,其实也不用排队,因为大家的冤屈是一样的,小老儿说了,等于是大家说了,小老儿的冤屈解决了,大家的冤屈也都解决了。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小老儿担心,这位官长恐怕做不了主,小老儿以为,还是请总理大臣亲自来,这样比较好。” “放屁!”姚喜喝道:“老子是总理大臣的副官,堂堂朝廷六品千总,比县太爷还大!今天老子就做一次主,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老子就不信了,你们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老子这个千总还管不了!” 姚喜说这话,倒也不是吹牛。 这些天来,牡丹台官司不断,每一个苦主都是眼泪汪汪高呼“千古奇冤”,那模样比窦娥还怨。可说白了,其实都是些家常邻里鸡毛蒜皮的事,诸如东家的狗咬了西家的鸡,南家的牛啃了北家的菜,稍稍复杂一点,诸如李家欠了朴家的钱,郑家悔了金家的婚,这些小事,按理说根本摆不上堂堂总理大臣的案面,就连副官姚喜过问一下都觉掉价。 可是,这些小事在平民百姓眼里,却是天大的事,解决不好,rì子就没法过。平壤没了地方官,百姓没地方打官司,冷不丁来了一个总理大臣,百姓如婴儿之望父母,纷纷跑来喊冤,而且,非要总理大臣亲自主持公道。 周宪章心软,见百姓们对他如此信任,实在不忍心赶走他们,只得亲自接待,结果累得脸青面黑。副官姚喜一则看着周宪章受累,心头不忍,二则,也想当当县太爷,耍耍审案子的威风,几次跃跃yù试,可百姓不买他的账,拒绝把状纸递给他。这让姚喜大为恼怒。 周宪章昨晚忙了一晚上,刚睡下,就有百姓前来喊冤,姚喜觉得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 “老头,你有什么冤屈,只管对我说,我保证,和总理大臣一样明镜高悬童叟无欺!”姚喜和颜悦sè。 老头摇头,一副苦脸。 姚喜大怒:“你他妈的这是看不起老子了!老头,明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说,今后就没机会了!告状只有一次,不管你说不说,你都算告过了,以后再来,总理大臣概不受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别别别,”老头急了:“我说还不成嘛。” “这还差不多!”姚喜大为满意:“来人,给本副官抬张椅子过来。” 两个士兵从牡丹台上抬出一张椅子,摆在姚喜身后,姚喜大刺刺坐下,举手要拍惊堂木,却见面前没有几案,椅子也没有扶手,只得自己拍了一巴掌,权当惊堂木:“肃静!下跪何人,姓字名谁,家住何方,有何冤屈,给本大人细细道来,本大人两袖清风爱民如子,公正无私执法如山,必能流芳千古光照寰宇永垂不朽……” 一个士兵轻咳一声,提醒姚喜跑题了。 姚喜醒悟,急忙喝道:“你他妈的有屁就放有话就说!” 小老儿这才说道:“姚大人在上,小老儿姓郑名叟,平壤人,今年六十整,一贯奉公守法,为人和气,从不与他人争执,走在大街上,别人要是踩了我的脚,我必然道歉……” “老头儿,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别人踩了你的脚,你道个鬼的谦!”姚喜喝道。 “大人此话差矣!别人踩我的脚,极有可能崴脚,就算不崴脚,必然也极不舒服,小老儿让别人不舒服了,自然要道歉。”郑叟正sè说道。 “我靠!老子服了你了!”姚喜大叫,眉头一皱,喝道:“郑老头,既然你脾气这么好,还打个屁的官司啊!” 郑叟不急不慢:“大人有所不知,这官司说起来也不是小老头自己的官司。话说这半年来,平壤战事不断,百姓无处打官司,总理大臣周总兵莅临平壤,我平壤百姓终于有了父母官,大家如久旱之逢甘霖,纷纷前往牡丹台打官司。由于官司积压太多,总理大臣办事效率低下……” “放屁,这么多官司,总理大臣就一个人,哪能判得过来!”姚喜怒道。 “对对,总理大臣分身乏术,一rì最多只能判十起官司。百姓对此深表理解,所以,大家并无怨言,每天一大早来这牡丹台下排队挂号,小老儿为人和气,大家推举我为挂号员,专门负责给人发号,考虑到总理大臣每天顶破天只能判十起官司,小老儿每天只发十个号,拿到号的人,既可等在牡丹台下,按照排好的顺序,等待总理大臣召见,没拿到号的,只好明天请早。” “这个办法好!”姚喜赞道:“总理大臣时常教导我们,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是无限的,果不其然!” “因为实行了挂号制度,牡丹台下秩序井然,一连十多天,没出什么茬子。可是,三天前,出问题了。” “出什么问题了?” “牡丹台下来了一群黄牛党,这帮人倒也勤快,头天下午就来排队拿号,等到早上放号的时候,就把小老儿手里的十个号全拿走了,这些人拿了号也不打官司,而是倒卖给真正要求打官司的苦主,五两银子一个号……” “我靠,五两银子一个号!总理大臣的号这么贵!早知道这样,我大哥应该坐堂看病,挂号费少说也要十两银子!” 郑叟说道:“这位官长说的也是,小老儿听说,总理大臣通天彻地神通广大,官司判得明镜高悬,治病必然也是妙手回chūn!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总理大臣判案子,原本是不收费的,却让那些黄牛党从中渔利,败坏总理大臣的名声,扰乱市场秩序……” “且慢!”姚喜打断了郑叟的话:“这些黄牛党倒卖挂号,固然可恨,可话又说回来了,他们也是起早贪黑排队拿号,按说,也没有破坏规矩,说起来,还是你们自己制度设计上有漏洞,让黄牛党钻了空子。”姚喜脑子倒也灵光。 郑叟叹道:“官长这是不了解实情。这些黄牛党人多势众,少说也有几百个,他们每天都在这牡丹台下排队,三班倒,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还有人专门负责送饭,吃喝拉撒全在这里,咱们这些百姓,就是提前一年来排队,也轮不着咱们!” “我靠!”姚喜大怒:“原来是有组织的!这是黑社会!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总理大臣的治下搞黑社会!zhèngfǔ绝不允许黑社会存在!郑叟,你说,他们的头是谁,姓字名谁,本官给你们作主,一定要把这帮黑社会绳之以法,还百姓一个公道!” 郑叟瞧了一眼姚喜,只是摇头叹息。 “郑老头,你是怕黑社会打击报复!”姚喜喝道:“你放心,本官是总理大臣的副官,有本官作主,我看哪个王八蛋敢打击报复你!” 郑叟叹道:“这位官长,看来您当官也没多长时间,对于社会了解还不是很深刻。自古以来,黑社会红社会,其实都是一家,没有红社会当保护伞,黑社会也成不了气候。” 姚喜一惊,急忙问道:“郑老头,听你这口气,莫非我章军中有人给这帮黄牛党当保护伞?” 郑叟吓得一哆嗦,急忙压低嗓音:“这位官长,小声点,这话要是被他们听到了,小老儿人头不保!” “放屁!”姚喜斥道:“你说,是哪个王八蛋给他们当保护伞,用不着总理大臣出面,老子就能砍了那个害群之马的脑袋!” “这个……”郑叟沉吟:“这位官长嫉恶如仇,心肠是好的,不过,毕竟只有六品前程,还是请总理大臣亲自来比较好一些。”郑叟言语之间,显然是觉得姚喜的官小了,扳不倒那个幕后的保护伞。 姚喜更加恼怒:“郑叟,老子jǐng告你,不要把村官不当官!老子姚喜也不是吃干饭的!也罢,看你胆小怕事,本官也不为难你,你把那个保护伞的名字,写在纸上递给我,你放心,本官绝不向公众透露是你举报的,这个,保护举报者!” 郑叟点头:“这个法子好!”当下索要纸笔,写了三个字,递给姚喜:“官长,你可千万要给小老儿保密,黑社会势力强大,保护伞实力更是强大,小老儿一家的身家xìng命,就全靠您了。” 姚喜接过纸条,仔细端详了半天,上面写着三个汉字,却不认识。这姚喜没上过学,是个文盲!纸条都拿倒了。 第186章大哥的铁哥们 姚喜倒也不露声sè,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道:“郑叟,本官知道了,这个保护伞固然强大,可在本官眼里,不过是一只蚂蚁,请你放心,本官这就与你伸张正义,将保护伞绳之以法,将黑社会一网打尽,彻底净化社会空气,维护社会和谐稳定!” 姚喜拿着写有保护伞名字的纸条,并无丝毫难sè,这让郑叟大为放心,看来这个姚副官还是很有些实力的,不由得大喜过望:“多谢姚长官!看来是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看低了姚长官。原来姚长官和总理大臣一样,都是实力派!” “哪里哪里。”姚喜很是大度地摆摆手:“现在,你们回去,敬候佳音。” 郑叟带着百姓们,千恩万谢而去。 郑叟一走,姚喜把纸条递给身边一个识字的兵丁,说道:“给老子看看,这是哪个王八蛋,你马上带着jǐng卫连的人,把这个家伙抓起来!” 兵丁接过纸条,仔细一看,却没动窝。 “你他妈的快去啊!”姚喜喝道:“对于黑社会及其保护伞,我们绝不能手软!” 兵丁压低声音说道:“姚爷,是吴佩孚。” 姚喜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 章军的师团级高级军官中,吴佩孚和那哈五的出身最为低微,两人都是小兵出身,不过,那哈五人家好歹是清室宗亲,现在又混成了皇叔。吴佩孚虽然当过秀才,可那个破秀才功名早被革了去。进入章军之前,他就是一个小兵。 所以,在师团级高级军官中,吴佩孚为人最为低调,不像那哈五动不动就以清室宗亲自居,也不像张勋,一口一个“爷”。毕竟这家伙当过秀才,有些涵养。 但是,整个章军都知道,周宪章与吴佩孚的关系最铁! 这两人是正儿八经拜了把子的弟兄!冯国璋和周宪章的关系都没这么铁,虽然两人也拜过把子,那是冯国璋强行拜的把子,不像吴佩孚,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他和周宪章的脑袋都差点搬了家,彼此惺惺相惜,交情过命。 这从章军的序列中也看得出来,章军四个团,吴佩孚的团序列号为第一团,谁都知道,凡是排第一的,都是长官的嫡系! 姚喜身为周宪章的副官,在章军中见官大半级,可见了吴佩孚,他不敢大这半级。 黑社会的保护伞是吴佩孚,吴佩孚的保护伞就是周宪章! 姚喜呆了半晌,冲着那小兵喝道:“大胆,你小子欺负老子不认字!这上面写的一定是张勋!”在姚喜看来,张勋匪气十足,只有他才能干出给黑社会当保护伞的事,而且,这家伙在胎里峰下骗了那哈五一千条枪,是有前科的! “姚爷,真的是吴团长,你看,这上面写着三个字,张勋是两个字。” “三个字?那一定是那哈五!” “姚爷差矣,那副师长是皇叔,皇叔岂能给黑社会当保护伞。这不是给皇上脸上抹黑吗!” “得了得了,把纸条给我!”姚喜抢过纸条,三下五除二撕了粉碎,扔在地上,喝道:“妈的,纯熟诬告,吴团长怎么会给黑社会当保护伞,这件事到此为止!” “姚爷,你刚才不是答应了人家,要给人家伸张正义,您这么做,岂不是也成了保护伞了?” 姚喜怏怏:“总理大臣都是人家的保护伞,我能有什么办法。” 一个亲兵跑下了牡丹台,冲着姚喜立正敬礼:“姚副官,总兵大人请你去一趟。” 姚喜不敢怠慢,冲着身边的兵丁说道:“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谁说出去,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说完,跟着亲兵急匆匆跑上了牡丹台。 姚喜上了牡丹台,来到总兵府大厅,所谓大厅,其实就是一个碉堡,里面的摆设极为寒碜,诺大的厅堂里,只有一张长条桌,算是总理大臣的几案,厅堂里摆着四张没有靠背的破板凳,算是客人席。其他再无长物。 安州战役打下来,章军的老本都打光了,现在的章军穷得叮当响。为了赢得民心,周宪章又严令各部不得sāo扰百姓,不得向百姓征收苛捐杂税,其实,就算周宪章要征税,也收不到几个钱,章军要征税,只能向商人征税,可现在兵荒马乱的,没人做生意。 没奈何,周宪章只得号召大家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发扬当年南泥湾jīng神,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对于周宪章这个穿越男而言,南泥湾属于“当年”)。可是,这大冬天的,也不是种地的时候。朴永烈倒是想到个办法,带着一帮朝鲜人从安州出海打鱼,可是,海面上是rì本人的联合舰队,打鱼船出去没多远,就被rì本人打了回来。 周宪章向朝廷发了好几道要求补给的奏章,都是石沉大海。 朝廷现在根本顾不了朝鲜,山东大战在即,那是大清国的本土,比邻京畿,朝廷紧急调动各路军马增援山东,聂士成所部也调往了山东,大军一动,银子化得如流水。大清国财政捉衿见肘,只能拆了东墙补西墙。 更为可气的是,朝廷财政濒临破产,太后还惦记着银子修颐和园! 其实,在朝廷眼里,周宪章这支部队根本就不是大清国的军队——他们没有辫子!这支军队政治上极不可靠,就算朝廷有钱,也不会给他们。 朝廷对周宪章要求补给的奏章不予理睬,却发来电报,命令章军南进,向汉城发起进攻。 朝廷这是要利用章军的进攻,拖住rì军,以免驻朝鲜rì军增援山东,如果章军打得好,还可以迫使rì军从山东抽掉部分军队回援朝鲜,如此一来,就减缓了山东战场的压力。 从国家战略的角度上看,朝廷的这一想法没错。可问题是,朝廷又要马儿拉车,又想马儿不吃草,这就太过分了。章军没吃的没穿的,别说是打仗,就是想和平过冬都困难!哪里还有能力发起攻击。 周宪章对于朝廷的电报不予理睬,他也没有能力理睬。以章军现有的实力,现在发起攻击,等于是自杀,进攻必然会遭到惨败,而惨败必然会导致连锁效应,汉城攻不下来,包括平壤在内的整个朝鲜北部也保不住! 一旦丢掉了朝鲜北部,rì军既可以从鸭绿江攻入满洲,开辟两条战线;也可以集中力量进攻山东。战争的主动权将完全掌握在rì军手里,大清国将顾此失彼,疲于应付。 但是,周宪章拒绝发起冬季攻势,惹恼了朝廷上的清流派,清议台鉴御史们纷纷上奏弹劾周宪章拥兵自重,不服从朝廷节制,光绪皇帝对周宪章也颇有微词,只是周宪章远在朝鲜,天高皇帝远,朝廷还要倚重他阻挡rì军,暂时也拿他没办法。 李鸿章也跟着倒了霉。辽东战败,丢了旅顺,北洋水师坐视不救,清流派本来就对李鸿章极为不满。而周宪章这个义州总兵是李鸿章保举的,周宪章拥兵自重,清流派自然而然把他和李鸿章联系在了一起。清流派明攻周宪章,实际攻击的是李鸿章! 朝廷里出现了“临阵换将”的呼声,珍妃的哥哥志锐、文廷式、张謇等朝中大臣上疏弹劾李鸿章衰病昏庸贻误大局,要求另派重臣督师,光绪虽然没有准许这些大臣的弹劾,辽东战败后,还是给了李鸿章“拔去三眼花翎,褫去黄马褂”的处分! 战场上,rì军步步紧逼,朝廷上,大清国内斗不断。 周宪章坐镇平壤,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朝廷靠不住,唯一的希望,就是盼着军需部长钱有贵赶快回来,钱有贵带着一批高丽参回国,如能卖个好价钱,带回些棉衣粮食来,周宪章就谢天谢地了,至于枪支弹药,周宪章完全不敢奢望。 可钱有贵出去大半个月了,杳无音信。 周宪章无奈,只得带头勤俭节约,搞得堂堂总理大臣的衙门如此穷酸。 且说姚喜跑进了衙门,抬头一看,吃了一惊。 周宪章坐在条桌后面,条桌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正是吴佩孚,站在周宪章面前。另一个人则是跪在条桌前,姚喜不认识,长得又矮又胖,留着山羊胡子,活脱脱一个圆球,看来不是个当兵的。 姚喜心中暗暗发慌,刚才郑叟告吴佩孚的刁状,这吴佩孚转眼就上了牡丹台,可见他和总理大臣的交情之铁!想起刚才还信誓旦旦要捉拿“保护伞”,吴佩孚要是知道了,岂能善罢甘休! 姚喜慌忙向周宪章敬礼:“大哥,叫我来有何吩咐?” 周宪章面无表情:“刚才你在下边审案子?” “是……不是,”姚喜瞅了一眼吴佩孚,却见吴佩孚yīn沉个脸,急忙改口:“一群刁民信口雌黄,被小弟三言两语就击中了要害,他们自知理亏,已经散去了。” “他们信口雌黄什么?”周宪章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说,说咱们章军给黑社会当保护伞,当然了,纯属无中生有,我几句话下来,揭穿了他们的yīn谋,他们都口服心服。” 周宪章缓缓点头:“如此看来,我章军里心甘情愿替黑社会当保护伞的,还是大有人在啊,姚喜这不就奋不顾身跳了出来!” “啥意思?”姚下这才发现,周宪章脸sè不对。 第187章服务 吴佩孚躬身说道:“大哥,这事不怪姚喜,给黑社会当保护伞的是我!其实,平壤也没有黑社会,那些黄牛党都是小弟的人,大哥要打要罚,小弟绝无怨言。” 姚喜大为不满:“吴佩孚,我还在给你打掩护,你他娘的不打自招!这也太不仗义了!” 周宪章冷笑:“姚喜,你给他打掩护!吴佩孚,你自己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吴佩孚红着脸,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原来,吴佩孚的第一团在桥川江伤了元气,死了不少人,还有不少伤兵,部队缺医少药,更缺粮食被服,这冬天到了,大家的rì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吴佩孚带着第一团来到平壤,原以为平壤花花世界,要啥有啥,可进了城才发现,平壤这个鬼地方,医药粮食被服倒是有,可人家都要钱! 整个章军就是一群穷光蛋,第一团也不例外,没银子,请不起大夫,抓不起药买不起粮食。周宪章又有严令,任何人不得向百姓强征税费,买了东西必须付钱,要是有谁违抗了军令,就是死罪! 全团还剩一千人,伤兵就有四百人,若不及时治疗,这四百人一大半过不了冬。吴佩孚没钱治病,又不敢强行抓几个郎中,束手无策。不过,这吴佩孚也有些脑子,自己没办法,不等于大家都没办法,于是,吴佩孚在驻地张贴出一张榜文,声称谁要是脑子足够聪明,能搞到钱(当然是合理合法),就给他一个副团长的职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副团长的职位极为诱人。悬赏告示一帖出去,就来了一个聪明人。 这位聪明人就是现在跪在周宪章面前的胖子。此人名叫盛大年,自称是大清国常州府武进县人,因来平壤投亲访友,不幸遭遇战争,没法回乡,流落平壤。 盛大年揭了榜,跑到吴佩孚面前,说平壤城里商机无限,只要给他足够的人手,他马上就能赚到钱,而且合理合法,绝不会坏了章军的名声。 吴佩孚听说这盛大年有本事搞到钱,而且还合理合法,大喜过望,也没细问盛大年的底细来历,马上派了一个连给盛大年。 这盛大年果然有些门道,带着这个连,连服装都没换,穿着章军的号服就去了牡丹台,做起了黄牛党,在牡丹台下排队拿号,转手倒卖,一个号五两银子,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朝鲜百姓见这帮黄牛党是章军,只得忍气吞声,乖乖交钱。 盛大年在牡丹台下当了几天黄牛党,赚了几百两银子,一分不少地交给了吴佩孚。吴佩孚大喜,也不管这钱是怎么来的,马上命人拿着银子去请大夫抓药。然而兑现诺言,马上任命盛大年为第一团副团长。 盛大年当上了副团长,志得意满,为了感激吴佩孚的知遇之恩,更加努力工作。为了赚更多的钱,盛大年命令黄牛党涨价,一个号从五两银子,提升到了十两银子! 这盛大年心太急了,想一口吃成个胖子。这一吃,坏事了。 本来一个号五两银子,百姓虽然不乐意,倒也可以承受,这猛地涨到十两银子,一般百姓就承受不起了。百姓来打官司,本来就有怨气,这一涨价,百姓更是出离愤怒,今天一大早,终于不能忍耐,在郑叟的带领下,集体上访告状,搞得牡丹台下极不和谐。 郑叟带人在牡丹台下击鼓喊冤,周宪章就醒了,急急忙忙爬起来向下一看,却见姚喜大刺刺坐在下面审案子,看那样子还挺在行。周宪章这些rì子被百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搞得头大,有姚喜在下面顶着,周宪章乐得清闲,当下也不喊破,由着姚喜在下面耍威风,自己在上面看着。 可看着看着,周宪章就发现情况不对,看这帮百姓口口声声要面见总理大臣,这架势是冲着章军来的。周宪章暗暗派人下去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章军中有人当黄牛党!组织黄牛党的,竟然是吴佩孚的人! 周宪章大为恼怒,派人把吴佩孚叫了来。吴佩孚一听说是大哥召见,这家伙脑子极为聪明,马上意识到倒卖号的事曝光了,却也不敢抵赖,只得带着副团长盛大年来见周宪章。 吴佩孚彻底交待了事情的原委,哭丧着脸说道:“大哥,我也是没办法,这事您就看着办吧,怎么处罚我都没怨言,谁要你是我大哥呢。” 周宪章怒道:“你狗rì的还嘴硬!你他妈的知罪吗?” “小弟知罪!”吴佩孚俯首说道。 “说说,你都犯了什么罪?” “小弟组织黑社会……” “放屁!”周宪章喝道:“照你这么一说,老子的章军成了黑社会了!我看你小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大哥,那你说我犯了什么罪?”吴佩孚不服。 “你,还有你这个狗屁副团长,竖起你们的耳朵给老子听好了!看老子说的在不在理!”周宪章喝道:“牡丹台下前来打官司的百姓络绎不绝,人气极盛!凡是有人气的地方,必然有商机!这个道理是不错的。盛大年这狗rì有些见识,他看到了商机。” 盛大年眯缝着小眼睛,面露喜sè:“多谢总理大臣夸奖。” “住嘴!”周宪章喝道:“你小子其实就是个二半吊子,能看到商机,却不懂得抓住商机,结果走上了歪门邪道,连累坏了我章军的名声!” 盛大年不服:“总理大臣,话不能这么讲,不瞒总理大臣,小人世家商人,对于经商颇有些心得,小人既然能看到商机,必然也能抓得住!” “放屁!”周宪章喝道:“你抓住个屁!放着那么好的商机你不抓,却怂恿我兄弟去干下三滥的勾当!我看你们家所谓商人世家,也不咋滴!” 盛大年还是不服,嘀咕道:“总理大臣打仗没得说,可要说做生意,我们盛家最有发言权。” 周宪章冷笑:“你小子不服!也罢,老子好好教育教育你这个所谓盛家的商人!我问你,每天来牡丹台下排队打官司的人有多少?” “原告被告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四百人,另外,陪同原告被告一起来的,双方人证也有两三百人,另外,朝鲜人打官司,喜欢动用亲友团,亲友团势力大,至少气势上占了上风,所以,来的最多的是亲友团,包括原告被告的的街坊邻居、亲戚朋友,有的家族还把族长都请来了,每个亲友团不会少于两百人,每天就算十个官司,光亲友团就有两千多人。所以,牡丹台下,每天至少有三千人!”盛大年说道。 “好!人气旺盛!我再问你,他们一般什么时候来排队?排多长时间?” “打官司的人太多,他们怕排不上号,勤快点的,一般都是头天晚上天一黑就抱着铺盖卷来了,在牡丹台下对付一晚上。要是第二天能拿到号,还要继续排下去,所以,要想打上官司,最少也得排一天一夜的队!” 周宪章点头:“这么冷的天,三千人在牡丹台下排一天一夜的队,他们不吃不喝不取暖吗?盛大年,你能看到商机,但是你不懂商机!商机是什么?商机是服务!” “服务?什么服务?”盛大年茫然。 “就是给客户提供他们需要的东西,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钱购买服务,而不是倒号!倒号是什么?说白了,倒号就是抢.劫,人家倒是把钱给你了,可人家心里边在骂你!可是你要把服务做好了,人家不仅把钱送给你,心里还对你感恩戴德!” “大哥,还有这等好事?”吴佩孚不信。 “当然有!”周宪章说道:“比如,这三千人要吃饭吧,从家里带来不方便,你们在牡丹台下开设一个粥场,熬点稀饭配点馒头咸菜,价格不要弄得太贵,十个大钱一份,实惠又解饿,来吃的人必定极多;再比如,到了晚上,天冷风大,你们在牡丹台下搭几间草棚,年老体弱者可以到草棚里避寒,收费也别太贵,二十个大钱一晚上,或者按小时收费,就是钟点房,两个大钱一小时;再比如……” 盛大年急忙插言:“我们还可以提供棉衣出租,价钱不贵,一晚上十个大钱;提供按摩休闲洗脚服务,五十个大钱一位;洗脚水五个大钱一盆,都是开水;对了,我们还可以提供热茶,为儿童提供零食和儿童乐园,大人带孩子来打官司,还可以提供托儿服务;对于老人,我们还可以提供陪聊和修脚服务,如果有人需要,我们还可以提供三温暖木桶浴,对于冤屈极大的苦主,我们免费提供心理咨询……”这个盛大年不愧是生意人出身,一点就通,马上就能举一反三。 周宪章赞赏地点点头:“除了提供丰富多彩的服务项目,你们还要做到服务热情细致周到,用你们的服务,为顾客们驱散冬天的寒冷,让顾客们切身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让他们心甘情愿感恩戴德地掏钱购买服务。呐,我问你,这些天你们倒号,赚了多少钱?” “大哥,我们赚了三百两银子。”吴佩孚自豪地说道。 周宪章斥道:“我靠!你们顶着个黑社会保护伞的名头,就赚了三百两银子!你这个保护伞也够悲摧的!你们丢人丢大发了!” 吴佩孚正sè说道:“大哥,三百两不少了,我的士兵能吃上草药了。” 周宪章喝道:“如果你们把服务搞上去,呐,一个老百姓一天在你那里消费一两银子,三千人就是三千两!这个官司要是打上十天,就是三万两!除去成本消耗,你们至少能赚一万五千两!” “一万五!”吴佩孚惊得目瞪口呆。 第188章武进盛家 盛大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周宪章面前:“总理大臣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仅在战场上打得小rì本落花流水,在商场上,更是出神入化高瞻远瞩!小人虽然是世代商家,可这生意经,比起总理大臣差得太远!小人口服心服!” 周宪章斥道:“量你也不敢不服!瞧瞧你们做的都是些什么事!钱没赚到几个,倒让老百姓告上门来!害得我堂堂章军成了黑社会的保护伞!你们应该受罚!” 吴佩孚慌忙说道:“大哥,您说吧,怎么罚都行,小弟绝无怨言,大哥你砍了我的脑袋,小弟也不皱眉!” 周宪章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盛大年,喝道:“这个盛大年是个什么来路?” 盛大年却也有些骨气,还没等吴佩孚开口,抢先说道:“小人盛大年,祖居常州府武进县,世代经商,小人来平壤寻亲,遇上打仗,回不了家,又没了盘缠。前些rì子见吴团长张榜求贤,就揭了榜。大人,这收取挂号费的主意是小人出的,事也是小人干的,与吴团长无关,大人要责罚,就责罚小人。” 周宪章喝道:“大胆!你小子还嘴硬,你小子是常州武进县人?” “正是!” 周宪章上下端详盛大年,突然一声爆喝:“盛宣怀是你什么人?从实招来!如有半句假话,本大人定斩不饶!” 盛大年吓得一个哆嗦,呆了半晌,怏怏说道:“总理大臣不仅能打仗能经商,还能识人,真天人也!小人当着天人的面,只得实话实说了,盛宣怀盛大人,是小人的堂叔。小人不肖,辱没了堂叔的英名,平rì没脸提起他老人家,总理大臣相问,小人不敢隐瞒,只得厚着脸皮说出来。” 盛大年刚一说完,吴佩孚骂道:“你狗rì的当真是辱没了盛宣怀!妈的,盛宣怀的后代撺掇老子当黄牛党,这要是让盛宣怀知道了,气都要气死了!” 盛宣怀,字杏荪,号次沂,别号补楼,江苏常州武进县人。 常州是中国近代工商业的发祥地,此地自古就有经商的风气,历史上出了不少赫赫有名的大商贾。盛家就是其中之一。进入十九世纪,洋务运动率先在江苏兴起,常州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近代西方先进的工商业思想影响,常州商人将传统商业与近代西方工商业结合,形成了中国近代工商业的雏形,常州商人因而名满天下。 盛宣怀就是常州商人中的佼佼者。盛宣怀与其他商人最大的不同之处有两点,第一,他是官办商人,历任河间兵备道、天津海关道、招商局督办、直隶海关道等要职,他是中国近代买办商人的代表人物,他在官场中左右逢源,和张之洞、李鸿章等实力派大臣过往甚密。 第二,盛宣怀注重实业开发,他不仅掌握了西方先进的商业理念,更为重要的是,他能够将这些商业理念,运用于中国近代实业开发上,他创造了中国第一个民用股份制企业轮船招商局,第一个电报局,第一个小火轮公司,第一家银行,第一条铁路,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他创建了中国第一个钢铁联合企业汉冶萍公司,汉冶萍钢铁公司的创建,一改大清国钢铁依赖外国的局面,极大地促进了中国制造业的发展进步。可以说,汉冶萍公司是中国近代化进城的里程碑! 当年,张之洞在湖北汉阳筹建铁厂,兴办实业,举步维艰,好不容易拉出一个大摊子,却是年年亏损。张之洞听说盛宣怀的大名,好说歹说说服盛宣怀担任铁厂经理,盛宣怀上任后,招募商贾,把官办的铁厂,变成了官督商办,没过多久,铁厂就扭亏为盈,其经营才能令张之洞大为叹服! 盛宣怀是一位工商业奇才,不过,此人小节有亏,很是贪财,在实现一连串的官办实业奇迹的同时,自己也从中渔利,喜欢吃回扣,常常在公司运转中中饱私囊,对此,张之洞心知肚明,不过,张之洞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对于盛宣怀的行为从不过问。要是有人告盛宣怀的状,张之洞也是束之高阁,一笑了之。 所以,盛宣怀号称中国实业之父,名震天下,同时,自己也赚得盆满钵满,可谓是名利双收。做人做到盛宣怀这份上,真的让人眼红。 如今,盛宣怀就在汉阳兵工厂当经理,88式步枪,也就是汉阳造,就是他的业绩。 周宪章点头,问道:“你堂叔盛宣怀如此盛名,你是他的近亲,总该能沾点光,就算沾不上光,我看你也有些经营头脑,做点小生意总是能行的,怎么会落得个在平壤街头做黄牛党的地步?” 盛大年叹道:“总理大臣问的是。小人是盛宣怀的子侄,再不济,也不至于去做这下三滥的勾当,给他老人家丢脸。只是,人到了穷途,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小人来平壤,其实不是投亲,原来也是来做生意的,结果亏了本钱,没脸回去,只好流落街头。” 吴佩孚大为好奇:“盛家人做生意还有亏本的?” 盛大年叹道:“不瞒总理大臣,小人做的这桩生意,原本是包赚不赔的。” “你小子又吹牛了,什么生意能包赚不赔?”吴佩孚喝道。 盛大年说道:“军火!” “军火!”吴佩孚大叫:“你狗rì的生意做得够大!” 盛大年叹道:“吴团长说得是,小人这批军火生意,主要是咱们大清国江南制造局生产的步枪,说起来,也是托了我堂叔盛宣怀的福,有他老人家的面子,小人疏通关节,搞到了这批军火。所有的生意中,军火生意的利润最高,一般都有十倍的利润,搞得好,二十倍都不止!” 周宪章皱眉:“盛大年,这话不太多吧。你做军火生意,买家是谁?总不会是卖给rì本人吧?rì本人为了保证部队武器制式统一,绝不会购买外国的枪支弹药。” “总理大臣说的是。”盛大年说道:“小民这批军火,rì本人是看不上眼的。不过,我大清国的武器,虽然xìng能较差,可价格便宜,朝鲜人很是喜欢。” “朝鲜人?”周宪章jǐng觉起来:“他们为什么要买武器?朝鲜军队已经名存实亡,rì本人不会允许汉城那个傀儡朝廷有自己的武装!” 盛大年说道:“总理大臣有所不知,这批军火的买家不是朝鲜朝廷,也不是朝鲜官军。” “那是什么人?”吴佩孚问道。 盛大年一副苦相:“不瞒吴团长,直到现在,我也没搞明白,买家到底是谁。” 原来,这个盛大年是盛宣怀的侄子,不过,和盛宣怀隔着好几房,算是个远房侄子。虽然如此,常州盛家名声在外,盛宣怀声名赫赫,盛家的人都跟着沾光。盛大年平rì里也做些生意,生意不大但也不算小,自己开了个纱厂,兼代也做茶叶瓷器生意,常常是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两银子的流水,比起盛宣怀,这算是小儿科,可比其其他生意人,这也算是大买卖了。 一个月前,盛大年因为生意上的事去了趟běijīng,经人引见,认识了一个朝鲜人,这个朝鲜人名叫李东术,李东术自称也是个生意人,愿意与盛大年合作做些小生意。 那李东术眉目清秀,像是个儒生,为人却是极为豪爽,颇有些仗义疏财的味道,生意经说得也是头头是道,出手也极为阔绰,一出手就从盛大年那里买了价值十万两白银的茶叶。 这笔交易做成后,盛大年和李东术的关系变得极为密切,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李东术告诉盛大年,朝鲜那边在打仗,有人需要军火,如果盛大年能搞一批军火运到朝鲜去,至少有十倍的利润。 盛大年摇头。军火利润最高,但是难度极大。首先,在大清国这边要买到武器,不是一件容易事,而要把武器运到朝鲜去,更是艰难,因为,朝鲜已经宣布dúlì,大清国与汉城的朝鲜zhèngfǔ是敌国,向敌国输送武器,等于是资敌,要是被朝廷知道了,那是灭九族的大罪。 李东术却是不以为然,他告诉盛大年,要买军火的,不是朝鲜的汉城zhèngfǔ,也不是朝鲜官军,至于是什么人,他不便明说,但有一点是明确的,这批军火运到了朝鲜,肯定不会用于与大清国的战争,相反,还可能大大有利于大清国。 盛大年还想再问,李东术笑而不答,只是告诉他,如果盛大年有意做这笔生意,他愿意出打通关节的全部费用,并预付五万两白银做定金。生意做成后,利润五五开。 这笔生意实在是太诱人了,盛大年一咬牙,答应了李东术。 这军火生意,李东术算是找对了人,在大清国,只有盛家的人有做军火生意的门路,换了其他人,就是有钱也不行。 盛家不仅有盛宣怀这块招牌,而且,常州是中国现代实业的发源地,洋务运动兴起的中国近代军工企业,大多与常州商人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189章来历不明的军火商 两人说定了交易,分头行动。 盛大年带着十万两白银回江苏筹办军火,其中五万两是李东术的定金,其他五万两是用于打通关节。 李东术则是去了天津,找英国人租用上船运送货物。 两人计划,盛大年在江苏购买的军火,先运到天津,再经大沽口经海路运往朝鲜安州,货物到达安州后,盛大年交货,李东术交钱,交易完成,各奔东西。至于这批军火最终去向,盛大年概不过问。 盛大年回到江苏,利用堂叔盛宣怀的名头,加上常州盛家的人脉和大把的银子,上上下下打通关节,从江南制造局搞到三千支步枪,十万发子弹,甚至还有三门野炮和两百发炮弹,这些武器都是江南制造局仿制西洋枪炮生产的,xìng能还将就。 这批军火,除了那十万两白银,盛大年自己也化了二十万两白银,总价值达三十万两,加上运费人工费,预计花销在三十五万两左右,而李东术出的价是三百万两,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盛大年至少可以赚一百万两。 盛大年带着这批军火,北上天津,这盛大年心思倒也jīng细,他知道贩卖军火非同小可,便在天津采购了一大批布匹茶叶,把军火混在布匹茶叶里,伪装得天衣无缝,这才赶往大沽口。 到了大沽口,却没见到李东术,不过,有一艘英国商船等在码头上,英国船长告诉盛大年,李东术有急事,已经去了朝鲜,在安州等他,他已经付清了商船的租金,请盛大年放心登船。 在十九世纪末的大清国,民众对洋人的态度极为矛盾。民众痛恨洋人作威作福,但同时,民众又非常认可西洋人的商业信誉,和西洋人做生意,比和中国人做生意,更加令人放心。 盛大年见是英国商船,虽然没见到李东术,倒也没有生疑。便带着货物上了船。 战争爆发后,为了阻止清军向朝鲜增兵和运送补给,rì本联合舰队派出游击舰队,游弋于渤海湾,盘查过往船只,一旦发现有运往朝鲜的军火,立即扣压。不过,随着清军在朝鲜节节败退,朝鲜战事即将结束,而联合舰队也把作战重点从朝鲜调整到了山东,朝鲜近海封锁逐渐松懈。 而自从高升号事件后,英国对rì本进行了严厉交涉,rì本虽然通过狡辩平息了这次事件,但英国人蛮横强硬,也让rì本人心有余悸,加上对清战争进入到关键时期,rì本不希望节外生枝招致西方列强的干涉,大本营命令联合舰队,严禁对出渤海上游弋的西方商船使用武力。 所以,盛大年带着军火上了英国商船,一路上倒也顺利,没有受到rì本军舰的拦截。很快就抵达朝鲜安州。 盛大年抵达安州的时候,清军已经丢失了平壤,溃兵直接跑到了鸭绿江。rì军主力尚在平壤集结,朝鲜总理大臣金弘集率卢文俊等人接管了安州,成立了亲.rìzhèngfǔ。rì军在安州驻有少数部队,但安州的地方行政,还是掌握在朝鲜人手里。 盛大年是在下午五点抵达安州码头的,约定的交货时间是晚上八点,还有三个小时。这盛大年一则旅途劳累,二则,第一次来到朝鲜安州,听说安州的朝鲜妞别有一番丰韵,就把把货物存放在码头仓库,派心腹手下看着,自己一个人跑到安州城里的烟花之地逍遥去了。 朝鲜姑娘果然与众不同,她们本来xìng情就温柔,不像大清国的jì女那么放得开,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见到盛大年这个大清国的大财主,很是胆怯,这种胆怯加上羞涩,却又是别有一番味道。盛大年如狼似虎,按倒了一个还觉意犹未尽,又按倒了两个,这才丢下三百两银子,在朝鲜姑娘千恩万谢声中,拖着发软的脚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青楼。 盛大年这一番折腾,整整化了四个小时,等他回到码头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然而,这一个小时救了他的命! 当时天sè已晚,盛大年远远听见码头上枪声大作,顿觉大事不好,却也不敢造次,急急跑到码头边的山崖上,伏在乱石丛中向下观望,这一看,顿时叫苦不迭。 码头上,只见李东术带着一伙身穿平民服装的朝鲜人被朝鲜官军包围在码头上,朝鲜人大约有三十多人,而官军至少有三百人,那伙朝鲜人寡不敌众,被逼得退进了仓库。利用仓库墙体顽强抵抗,朝鲜官军的战斗力很弱,兵力十倍于对手,竟然攻不进去,反倒被李东术的人打死打伤不少。 可没过多久,来了一帮rì本兵,人数不多,只有一个小队三十多人,rì本兵一参战,仓库里李东术的人就顶不住了,不到十分钟,rì军就攻入了仓库。 紧接着,仓库发生的剧烈的爆炸,火光冲天而起,李东术和他的伙伴点燃了军火,和rì本兵同归于尽。 山崖上,盛大年吓得尿了裤子!过了许久,才摸了摸脑袋——脑袋还在! 很显然,李东术是受人之托购买这批军火,而这批军火真正的买家,不是汉城的朝鲜朝廷,也不是安州zhèngfǔ。 他应该是体制外的人。他们购买军火的目的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朝鲜zhèngfǔ和rì本人不允许他们的存在! 盛大年失去了军火,几十万两银子的本钱搭了进去,更糟糕的是,安州当局和rì本人加强了码头的jǐng戒,盘查这批军火的来路,缉拿供应商。盛大年无法回国,也不敢在安州呆下去,连夜逃出了安州城。 盛大年本想向北经旱路前往鸭绿江回国,可就在这个时候,rì军混成旅团大举北进,沿途全是rì本兵,rì本兵对朝鲜人还算客气,一旦发现了清国人,不问青红皂白一概以间谍嫌疑捉拿,运气好的,送进战俘营,运气不好的,就地枪决。 盛大年无奈,只得转而向南,从安州再向南走,就是平壤,可平壤是rì军防守重镇,盛大年好不容易来到平壤城外,远远看见rì本人的旗幡,也不敢进平壤。 南北都去不得,安州也不能呆,盛大年进退失据,面临绝境。 就在这个时候,章军全歼rì军混成旅团,迫使rì军第一军退守临津江,章军收复平壤。 盛大年这才大着胆子进了平壤城。盛大年经过这一番折腾,落得个身无分文,只能靠乞讨度rì。正好看见吴佩孚张榜求贤,盛大年绝处逢生,就去揭了榜,给吴佩孚出了个做黄牛党倒卖挂号的主意。结果,把吴佩孚整成个黑社会保护伞。 盛大年没好意思透露自己的身份,不管怎么说,作为常州盛家的人,堂堂盛宣怀的子侄,落得个乞讨度rì,这要是传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的。吴佩孚只要见到银子就好,也懒得问他的来路。 今天,周宪章三言两语就看穿了他的行藏,盛大年知道隐瞒不得,只得红着脸,把身份底细说了出来。 盛大年说完,吴佩孚大为惊讶:“盛大年,你当真不知道李东术的来历?” “吴团长,我真的不知道,他不愿意说,我也不好细问,这本来就是生意场上的规矩。”盛大年苦着脸说道。 “那你怎么敢相信他!这可是几十万两银子的事,你就不怕他把你的银子黑了去?”周宪章问道。 盛大年摇头说道:“小人也是生意场里的人,平rì里阅人无数,一般看人能看个仈jiǔ不离十,这个李东术为人极为豪爽,待人诚恳,不是jiān诈之徒。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向小人引见他的人,不是一般的人。” “怎么个不一般法?莫非是你堂叔?”吴佩孚问道。 盛大年看了看姚喜。 周宪章说道:“姚喜是我的副官,我能听的,他也能听!” 盛大年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不瞒两人大人,引见李东术的,名叫明九,这个人总理大臣可能没听说过,不过,京城圈里人都认识他,他是恭亲王府上的行走小厮!” 盛大年一说起恭亲王,周宪章和吴佩孚面面相觑。所谓“行走小厮”,那是一种不太恭敬的说法,一般恭敬的说法是“管家先生”! 凡事牵扯到恭亲王,那就是天大的事! 既然是天大的事,盛大年一个小小的商人,自然不敢多问。 周宪章点点头,问道:“吴佩孚,你觉得李东术那些人是个什么背景?” 吴佩孚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有两种可能xìng,第一是东学教的人,他们一直不服rì本人;第二,可能是朝鲜士绅组织的抵抗组织;不过,不管是东学教还是朝鲜的普通百姓,他们都没有那么大的财力。” 周宪章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朝鲜民间财力有限,一般士绅没有那么多钱。我倒有一个猜想,李东术会不会是汉城朝廷的人?” 吴佩孚摇头:“不会吧,盛大年不是说了,在安州追捕他们的人就是朝鲜官军和rì本兵,很明显,李东术与官军势不两立。” 第190章朋友还是敌人 周宪章笑道:“汉城李熙朝廷,是rì本人刺刀下的朝廷,他们其实并不是真心和rì本人合作。李熙懦弱,也就罢了,闵兹瑛一向强势,岂能甘心做rì本人的傀儡!而且,rì本人发动战争之前,原本就是想除掉她,只是后来大院君死了,rì本人找不到合适的人,这才逼着她出面组织一个亲.rì的朝廷。闵兹瑛心里肯定恨透了rì本人。” 吴佩孚恍然大悟:“大哥说得没错,我要是她,就暗地里拉一支自家的队伍,妈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没有队伍,是当不皇帝成的!” 盛大年插言:“可是,我明明看见安州的官军和rì本人并肩作战。” 吴佩孚笑道:“你他妈的是个商人,不懂政治。现在rì本人在朝鲜作威作福,闵兹瑛哪里敢跟rì本人公开翻脸?rì本人要捉拿李东术,朝鲜官军怎么着也得做点样子出来,象征xìng地和李东术的人打一仗。。” 周宪章点头:“这是原因之一,但不是主要原因。汉城朝廷与rì本人貌合神离,但是,以卢文俊为首的安州当局绝对是真心与rì本人合作,那个卢文俊rì本人的铁杆。” 吴佩孚说道:“大哥说的不错,我听朴永烈说,当初攻安州的时候,朝鲜官军一哄而散,只有这个卢文俊带着他的亲信,跑上了观海楼,和他的rì本主子死在了一起。” “他很可能没死。”周宪章摇头:“我们没在观海楼上没找到他的尸体,当然,也就可能他的尸体被烧成灰了。不说卢文俊了,反正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对于李东术,我还是有一个疑问。闵兹瑛不甘心做傀儡,我听说,她暗地里在和俄国人,俄国人似乎也愿意帮助她。如果李东术是闵兹瑛的人,怎么又会和咱们大清国的恭亲王搞到一起去了?” “她脚踏两只船呗!”吴佩孚说道。 周宪章摇头:“这个可能xìng不大。俄国人和咱们大清国都不是傻瓜,双方愿意帮助闵兹瑛,都是想把朝鲜变成自己的势力范围,双方绝不允许闵兹瑛脚踏两只船。俄国人如果知道闵兹瑛与大清国有联系,必然会另找代言人,反之,我大清也一样。” “如果李东术不是闵兹瑛的人,那他又会是谁的人?”吴佩孚叫道:“大哥,不管他们是什么人,只要他们和rì本人干,就是咱们的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咱们章军在朝鲜不孤单!” 周宪章心怀忧虑:“就目前而言,这些人的存在,对我章军而言是有利的。不过,从长远看,一旦rì本人退出了朝鲜,他们弄不好会与我章军为敌。如果处理不好与他们的关系,我们在朝鲜的rì子,恐怕不太好过。” “大哥,打跑了rì本人,咱们就该回国了,管他们什么事?”姚喜在一旁插言。 周宪章看了看姚喜,这几天,这小子想媳妇想疯了,整天念叨着回老家。章军经过一番苦战,好不容易过上了几天太平rì子,人一过上太平rì子就想家。 周宪章叹道:“姚喜,你头上没有辫子,这在朝鲜倒也没事,可要是回国,恐怕就有些麻烦了。” “皇上不是恩准我们剪辫子吗?”姚喜问道。 吴佩孚摇头叹道:“姚喜,你也太天真了。皇上指着我们给他守朝鲜,你把辫子剪了,皇上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一万个不乐意。要是不打仗,咱们就没用了。皇上怎么会容忍咱们剪辫子?就算皇上能容忍,太后、王爷、贝勒他们肯定容不下咱们。你想想,要是章军这几千没辫子的人马回到了大清国,百姓要是都跟着咱们剪辫子,这大清国就垮了!”吴佩孚是秀才出身,懂得鸟尽弓藏的道理。 “大哥,吴团长说的是真的?”姚喜眼泪快下来了。 周宪章叹道:“吴佩孚说的没错,仗打完了,太后皇上也不会允许我们回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们要是在朝鲜干得好,又何必要回国呢?” 吴佩孚叫道:“大哥说得多,咱们有枪有人有地盘,乐得逍遥自在,何必回去受太后老佛爷的窝囊气。等打跑了rì本人,咱们进汉城,大哥当国王,咱们这些兄弟当王爷宰相,姚喜,你小子是大哥的副官,少说也能当个总理大臣……” “可我媳妇还在老家……”姚喜眼泪汪汪。 “我靠!”吴佩孚大叫:“老子真服了你了!你当上了总理大臣,朝鲜的美女随你挑,只要你小子身体好,娶上一百个姨太太也随你。你要是舍不得你媳妇,派人娶把你媳妇接了来不就结了,这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嘛!” 姚喜顿时破涕为笑:“吴佩孚,怪不得大哥最看重你,你小子果然有些见识。等我当了总理大臣,一定把媳妇接来,让她瞧瞧咱姚喜的出息,妈的,在家的时候,这狗rì的婆娘老是骂老子没本事……” “打住打住!”周宪章喝道:“进汉城的事还早着呢!咱们现在能守住平壤就不错了!李东术死了,那帮神秘人物的线索也断了,这事先放下。大家今后留个心眼,一旦有线索,在继续查找。现在,你们组织黑社会,老百姓都告上门来了,这件事,你们怎么给老百姓交待?” 吴佩孚一挺胸膛:“大哥,你把我拉到外面,当着老百姓的面,砍了我的头,小弟绝不皱一下眉头!” 周宪章斥道:“吴佩孚,你小子要是不想活了,自己端着枪去汉城,和rì本人拼刺刀!” “那大哥你说该怎么罚?”吴佩孚问道。 “第一,把从老百姓那里骗来的银子,全都还回去……” “这不行!”吴佩孚大叫:“银子都花了,大哥,你要我从哪里整三两银子?你还是杀了我吧。” 周宪章说道:“你去军需部,借三百两银子出来,立个字据,限期一个月归还。第二,组织黑社会的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马上到牡丹台下,领四十军棍,还有这个盛大年……” 吴佩孚急忙插言:“大哥,这个盛大年哪里经得起四十军棍,干脆,打我八十军棍,我替他挨。” 周宪章喝道:“吴佩孚,你狗rì的出息了,老子说一句你他妈的说十句!给老子老老实实听着!盛大年,你小子教唆我兄弟当黑社会保护伞,犯有教唆罪!按律当斩!不过,本大人看在盛宣怀先生的面子上,这死罪就免了,军棍也不打了……” “多谢总理大臣,小人今后一定洗心革面,为百姓提供热情周到的服务。”盛大年惶恐说道。 周宪章喝道:“你先别忙着感谢我,你得替我做两件差事,差事办好了,你就在第一团当副团长,差事办不好,数罪并罚!” “总理大臣请说,小民必定鞠躬尽瘁!” “第一,你要帮着吴佩孚做些正当买卖,把那三百两银子,合理合法地赚回来!” “总理大臣放心,刚才您的一番教导,小民茅塞顿开,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马上进行经济转型,大力开办服务行业,为百姓提供优质服务,让百姓心甘情愿掏钱!” 周宪章满意地点点头:“第二,你想办法从汉阳兵工厂给我搞一批军火来,88式步枪五千支,手枪两百支,机关枪五十挺,子弹十万发,野炮三十门,炮弹两千发。不过,你应该知道,章军现在穷得叮当响,没钱。” 盛大年面有难sè:“总理大臣,这没钱怎么买军火?” 周宪章说道:“汉阳兵工厂的总经理是你堂叔,你自己看着办,坑蒙拐骗干什么都行,哪怕是干黑社会,我只要结果。这事要是办成了,我给朝廷写奏章,保荐你一个记名知府的头衔,要是办不成……哦,对了,最近上海《申报》有记者要来平壤,采访朝鲜战场,我想,盛宣怀的子侄走私军火,应该是个不错的新闻。” “别别别!”盛大年大惊:“总理大臣千万别这样,小民这就去想办法,不过,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好的,请总理大臣给我点时间。” 盛宣怀是大清国第一实业家,《申报》是大清国影响力最大的报刊,影响力甚至远达西方,盛宣怀的子侄走私军火要是上了《申报》,不管盛宣怀是否参与,朝廷都饶不了他,至于盛大年,更是要被国人的涂抹淹死。 “这没问题,两个月,行吗?” 盛大年一咬牙:“行!” 早上五点,总理大臣坐堂的时候到了,周宪章穿着三品官袍,带上顶戴花翎,穿戴齐整,下了牡丹台。 台下,打官司百姓马上簇拥过来,周宪章在太师爷上做好,一招手,两个士兵押着五花大绑的吴佩孚,走了过来。 周宪章随即宣布,吴佩孚组织黄牛党,倒卖.官司号,巧取豪夺百姓三百两银子,痛责四十军棍,以儆效尤。同时,退还百姓的银两。 士兵得令,把吴佩孚按到在雪地里,抡起军棍一顿好打。 第191章开窑子 打到二十军棍,郑叟跑了出来,拉住了行刑士兵的胳膊,跪倒在地,向着周宪章哀求道:“都怪小老儿多嘴,小老儿的意思,只要吴团长不要倒官司号就行了。吴团长是打小rì本的英雄,出生入死的,这趴在雪地里挨打,小老儿过意不去,百姓也过意不去,还请总理大臣饶过吴团长。 郑叟说完,身后无数百姓齐刷刷跪了一大片,异口同声为吴佩孚求情,就连牡丹台周宪章的jǐng卫连士兵们,也跟着下跪求情。 朝鲜百姓原本对章军就有好感,只是盛大年带人做黄牛党,做得太过分了,百姓气不过,告了他一状。正如郑叟多言,百姓对告状的期望值也不高,只是想着今后这帮黄牛党别再倒号了,或者,退一步,倒号费降点价,大家也能接受。没想到,周宪章不仅全款退回了银子,禁止黄牛党,而且,把堂堂一位团长拉到雪地里一顿暴打,效果大大出乎百姓的预料。百姓的怨气一扫而空,反倒感到内疚,纷纷替吴佩孚求情。 周宪章叹道:“也罢,既然各位父老乡亲替他求情,这剩下的二十军棍就暂且寄下,以后若有再犯,这二十军棍一并责罚!吴佩孚,你还不快起来,给各位父老乡亲道谢。” 吴佩孚爬了起来,冲着百姓拱手施礼:“各位老少爷们,我吴佩孚犯了军规,对不起各位,今rì受罚,口服心服,各位老少爷们以德报怨,替我求情,我吴佩孚无以为报……” 盛大年急急说道:“为了报答各位乡亲的大恩大德,也为了给大家创造一个良好的打官司氛围,方便各位打官司,我章军第一团决定,从今天起,在牡丹台下为各位提供餐饮、住宿、休闲按摩、托儿、棋牌、棉衣出租、法律咨询等各项便民服务,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今天全天,所有服务项目免费,明天起连续三天五折优惠!我们还提供套餐服务,餐饮+按摩,只收餐饮费,住宿+休闲按摩,只收住宿费,住宿+餐饮+托儿+棋牌,可享受免费法律咨询。本优惠条款由第一团负责解释。” 牡丹台下欢声雷动。朝鲜的冬天特别冷,百姓在牡丹台下排队打官司,挨冻受饿,年青人还抗得住,老年人就惨了。而且,排队时间太长,大家也觉无聊。现在,第一团提供各项服务,正好满足了百姓的需求。 吴佩孚又从第一团抽掉了三个连交给盛大年。盛大年用了半天时间,就在牡丹台下搭了一百多间茅草棚,有住宿、餐厅、洗脚房、淋浴房、棋牌室、儿童乐园,各种配套设施齐全,立即开门营业。 那盛大年果然有些经营头脑,前段rì子走歪了路,经周宪章教导,马上悬崖勒马,改弦易张,举一反三,把个服务业搞得有声有sè。第一天全部免费,第二天就赚了八百两银子,还了百姓三百两,净赚五百两。从第三天开始,每天入账两千两。 到了第五天,一天的营业额竟然高达八千两!盛大年交帐的时候,把吴佩孚吓了一大跳,吴佩孚摸着隐隐作痛的屁股,喝道:“盛大年,你小子是不是又在搞黑社会!老子的屁股刚刚才好,你他妈的不要连累老子又挨军棍。” 盛大年却是眉飞sè舞:“团长,您放心,全都是正规服务所得,没有一丝一毫的违法乱纪。” “怎么会赚这么多?” “团长有所不知,咱们第一团服务周到热情,现在来牡丹台下消费的,不仅仅是打官司的客户,好多平壤百姓就是不打官司,也跑来消费,甚至,还有安州的富户来咱们这里洗脚打牌泡澡。团长,大家对我们的服务基本上是满意的,但有一点美中不足。” “什么美中不足?”吴佩孚问道。 “咱们的服务项目还不齐全。” “还不齐全!”吴佩孚叫道:“餐饮、住宿、洗脚、打牌,这他妈的该享受的都有了。” “团长,您是读书人出身,孔子说过,食sèxìng也!咱们这里光有食,没有sè。服务有欠缺,百姓还是不满意啊。” 吴佩孚一怔,随即喝道:“盛大年你个狗rì的,你要老子开窑子!” “哪里哪里,团长言重了。这叫配套服务。就算是开窑子,也是合理合法,姑娘们愿卖,顾客们愿买,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放屁,童叟无欺,儿童也他妈的逛窑子?你他妈的毒害未成年人!” “咱们可以挂一张牌子,上书‘未成年人严禁入内’,再安排士兵严格执法,谁要是接了十八岁以下的未成年人,一概四十军棍!连老鸨一块打!团长,其实吧,提供jì女服务不是咱们的目的,咱们的目的是完善服务项目,健全服务体制,以更好地为老百姓提供全面、安全、卫生、优质的服务,从而为把平壤建设成和谐社会,做出我们应有的贡献。顺带,咱们也可以实现经济跨越式发展。”盛大年嘴里一套一套的,全都是跟着周宪章学的。 “也罢,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过,我们章军有的是人,偏偏没有女人。总不能让我的士兵女扮男装吧。”吴佩孚说道。 “团长,我早就想好了,当初我在安州的时候,遇上几个红颜知己,个个水灵灵的,xìng情恬静,服务热情,特别是有一个叫柳英淑的,更是尤物!那丫头长得如花似玉,风情万种……和咱们大清国的姑娘大不相同,我去请她出山,定能撑得起场子。”盛大年在安州快活了一回,至今念念不忘那几个朝鲜姑娘,尤其是那个柳英熟,是安州的头牌。 吴佩孚也没多想,开窑子这事,向来为读书人所不齿,但不管是大清国还是朝鲜,开窑子都是合法的。吴佩孚早已被革除了秀才,整天和这些当兵的混在一起,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个读书人,当下点头同意。 过了两天,盛大年就从安州拉来柳英淑等八个姑娘加上一个风韵犹存的老鸨,一共九人入驻平壤牡丹台下,在总理大臣的衙门下面,堂而皇之地开起了窑子。 盛大年开窑子,填补了牡丹台下服务空白,百姓消费意愿强烈,第一团的生意蒸蒸rì上,大把银子滚滚而来。 与此同时,为了提高效率,尽快处理完这些积压的官司,免得老百姓整天在寒风中排队挨冻,周宪章在牡丹台上开设了两个审判厅,编号分别为一号厅、二号厅。周宪章亲自坐镇一号厅,二号厅的主审官则是姚喜,这小子做了一回当县太爷,上了瘾,求周宪章多给他一些机会。周宪章见姚喜还有些派头,而且,百姓的官司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让姚喜做了二号厅的主审官。 两个厅同时开放,由郑叟在牡丹台下放号,百姓可以zìyóu选择自己心仪的主审官,当然,不管选择谁,都是免费的。 然而,才过了一天,郑叟就向周宪章提出,还是要收取一定的挂号费,至少,周宪章坐镇的一号厅,要收费!郑叟告诉周宪章,这是百姓的要求。 周宪章大为奇怪,吴佩孚倒号收费,引起百姓大为不满,怎么刚过了一天,百姓却主动提出要收费? 原来,来打官司的百姓对于二号厅坐镇的主审官姚喜缺乏信心,所有的百姓都强烈要求去一号厅,总理大臣亲自断案。如此一来,一号厅门庭若市,二号厅却是形同虚设,姚喜在二号厅里坐了一天,一个百姓也没来,而周宪章则是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百姓宁肯在寒风里挨冻,也要去找总理大臣说理,不肯见总理大臣副官。 而周宪章事先也定了规矩,百姓可以zìyóu选择审判庭,任何人不得干涉百姓选择的zìyóu。所以,虽然多设了一个审判庭,可办事效率没有丝毫提升。 要解决这个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使用经济手段,利用经济杠杆的平衡作用。两个厅在收费上体现差异,从而引导百姓尽量去二号厅,接受总理大臣副官的审判。 周宪章无奈,只得同意了郑叟的提议,一号厅收费二两银子,二号厅免费。如此一来,两个审判厅的官司基本平衡,大一点的官司,涉及债务等经济纠纷的,百姓愿意花钱去一号厅找总理大臣,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则是去副官坐镇的二号厅接受免费调解。 断案效率大大提高。过了五天,长期积压的官司全部判决完毕,没有百姓来牡丹台下排队打官司了。但是,牡丹台下的服务产业却是越来越红火——消费是有惯xìng的,百姓不打官司,也要消费。 第一团尝到了甜头,愈发不可收拾。吴佩孚命令盛大年继续扩大经营,拆除了临时搭建的茅草棚,用赚来的钱,在牡丹台下修建永久xìng建筑,提升服务档次,没过多久,牡丹台下形成了休闲娱乐一条街,成了平壤城的CBD。 第一团赚了大把银子,其他各团也纷纷效法,在自己的防区内开设休闲娱乐服务,赚取百姓的银子。 不久,各团赚了钱,购置到了棉衣,章军过冬没有问题了。 可没过多久,麻烦来了。 第192章恶性竞争 为了确保平壤安全,抵御rì军可能的进攻,周宪章留下少数部队留守安州和义州,章军主力,包括四个团和一个直属营,大部驻扎在平壤,各团营都在平壤拥有自己的防区。 第一团开发服务产业,赚了大把银子,其他各团看着眼红,纷纷效法,在自己的防区内兴办服务产业。他们没有商业人才,不知如何下手,便在团里开设商业培训班,出高价邀请盛大年去讲授经营之道,甚至,直接聘请盛大年为商业顾问,指导业务工作。张勋第三团更是大方,给了盛大年百分之十的股份。 盛大年作为商业专家,整天忙于到各团巡回演讲指导业务,红包收得哗哗的,当然这是合理合法的劳务费,吴佩孚也说不得他什么。不过,盛大年光忙着给别人指导业务,自家的业务反倒顾不过来,这让吴佩孚大为不满。这他娘的才叫不务正业!只是,各团都是兄弟单位,人家有困难,第一团帮个忙,也是情理之中,吴佩孚也不好撕破脸。 盛大年去讲课当顾问收红包,这倒也是小事。不过,随着各团产业开发纷纷上马,竞争rì益激烈,牡丹台下服务一条街的业务量锐减,这就是大事了! 其实,朝鲜百姓并不富裕,平壤是朝鲜北部重镇,经济水平略好于其他地区,但有消费意愿的群体也很有限。吴佩孚在牡丹台下搞了个服务一条街,基本上就把平壤城的消费群体一网打尽了。如今,各团在自己的防区纷纷开发服务产业,消费群体被分流,来一条街消费的人数自然要减少。 更为可气的是,吴佩孚的第一团是第一个吃螃蟹的,项目匆匆上马,设施简陋,服务项目陈旧,布局也不合理。如果没有竞争者,倒也罢了。而其他各团在盛大年的指导下,吸取了第一团的教训,后来居上,新建的设施采取高规格严要求,不仅设施好于第一团,服务质量、软实力也优于第一团,如此一来,客户们更愿意去那些新建的休闲娱乐场所,一条街的生意rì渐冷落。 为了吸引客户,吴佩孚祭出商业竞争的终极法宝——降价促销! 吴佩孚这一招,其实是损招。你能降价,别人也能降价。果然,吴佩孚一打出降价促销的招牌,其他各团纷纷跟进,也跟着降价,四个团加上冯国璋的直属营,总共开设了五个商业中心,打起了价格战,这一打,陷入恶xìng竞争,大家都倒霉,价格越来越低,最后,都跌倒了成本价以下,全平壤的服务产业,全都在亏本。 没过多久,吴佩孚第一团赚的钱就全部亏进去了,来回打了个平手,等于白干了。其他各团更惨,还没来得及赚钱,出手就亏。 唯一的赢家是平壤的老百姓,他们用低的连他们自己都想不到的价格,买到了五星级的优质服务。百姓对章军的感情愈发深厚,在他们看来,章军真正是人民的军队,他们不仅打跑了rì本人,还给平壤百姓带来了各种休闲娱乐,价格低廉到叫花子都享受得起,这种军队,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在平壤,真正是军民鱼水情深。不少百姓主动为站岗放哨的章军士兵送水送饭,各种锦旗表扬信如雪片一般飞到了牡丹台上的总理大臣衙门里,周宪章看到后,大为欣慰。 然而,在章军内部,矛盾越来越突出。各团为了争夺客源,先是打价格战,到了后来,干脆直接抢人! 第三团团长张勋带着他的亲兵卫队,亲自上街促销,一群当兵的高举“第三团休闲娱乐旗舰店隆重开业大酬宾”的横幅,上街游行,敲锣打鼓,散发促销传单。 这张勋也够狠的,竟然跑到牡丹台下第一团的地面上游行促销,刚好碰上几个朝鲜人走进第一团开办的酒楼门口,准备进去用餐,张勋一招手,十几个亲兵一拥而上,把这几个朝鲜抬起来就往静海门跑,静海门是张勋的防区,第三团在那里开了一个星级餐厅。 张勋竟敢在第一团的防区里强抢客户,第一团官兵岂能容忍,吴佩孚立马带着一个连的人马,荷枪实弹追了上去,把张勋的人马连带那几个朝鲜人包围起来,喝令张勋把人留下。 吃到嘴里的肥肉岂能吐出来!这不是张勋的风格!张勋的风格是,负隅顽抗,绝不低头,马上招来一个连,在大街上,与吴佩孚的人对峙起来! 这要是打起来,街道两旁的百姓也跟着倒霉,那几个吃饭的朝鲜人更是叫苦不迭,就为吃一顿饭,被夹在两支部队之间,一旦双方开火,他们也是在劫难逃。 百姓见势不对,急忙把郑叟请了调解。郑叟来到现场,提出一个解决方案:这几个朝鲜人一顿饭分成两顿吃,上半顿在吴佩孚这里吃,下半顿在张勋那里吃。 吴佩孚是张勋都是吃独食的主,对这个方案不屑一顾,那几个朝鲜人经过这一番惊吓,更是一口饭也不想吃。双方剑拔弩张,一场火拼在所难免。 幸好周宪章及时赶到,喝止了双方。 周宪章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 部队开办服务产业,赚些外快贴补队伍,原本是为解燃眉之急,其实也赚不了多少钱。却搞得章军内部矛盾重重,原本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因为几两银子大打出手,很是不值。 可是,如果不想办法搞钱,队伍后勤补给成问题,钱有贵带着高丽参出去一个多月了,直到现在还是杳无音信,要等他回来,部队都得饿死。 钱有贵靠不上,章军得赶快想办法就地解决粮饷。搞服务产业虽然赚得少,毕竟也是一条路子。 周宪章急忙把盛大年叫来商议对策。盛大年不愧是个行家,立马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盛大年告诉周宪章两点。 第一,做服务行业的大方向是正确的,章军没本钱没实业没技术,做实业不行,只有服务行业门槛低,容易做起来。问题是,章军内部恶xìng竞争就不对了。 对此,盛大年提出一个解决方案,章军成立一个休闲娱乐总公司,所有各团的开办的服务业务,全部收归总公司统一管理,服务项目统一定价,服务内容统一质量标准,如此一来,既可避免内部恶xìng竞争,又可稳定服务质量,最为重要的是,总公司直属总理大臣衙门,dúlì于各团,如此一来,各团不参与经营,专心军事,不再为收支发愁。 对于盛大年的这一提议,周宪章深以为然,立即责成盛大年筹办公司。盛大年不辱使命,不出三天,就打出了“平壤聚财有限公司”的招牌,该公司为集体所有制企业,周宪章为公司总经理,盛大年为常务副总经理,公司收归各团开办的产业统一经营。公司受益全部交给章军军需部,由军需部根据需要,下拨给各团。 章军内部恶xìng竞争的问题算是解决了。盛大年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这个问题比恶xìng竞争很为严峻。 章军要想自筹经费在朝鲜立足,单靠开办服务行业根本行不通。服务行业要想兴盛,基本前提是有一个相对富裕的社会经济基础。朝鲜本来就贫弱,百姓消费意愿低,有闲钱的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朝鲜百姓是没钱或者不愿意去洗脚的。服务行业可以赚点小钱,帮助章军弟兄们喝上稀饭,可要保证诺大一支军队的装备、粮饷和药品,无异于杯水车薪。 唯一的办法,就是开办实业,大力发展工商业,一手做买卖,一手搞生产,要有实实在在的产品才行。 盛大年看到了这个问题,却提不出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原因很简单,要办实业,首先要的还是钱,没有钱,就赚不到钱,这是一个死结。 章军很是困窘,周宪章很是无奈。 转眼进入了十二月份,进入隆冬季节。冬天似乎冻结了战争的硝烟,清rì双方都难以承受冬天的严寒,战争进入了短暂的休眠。 rì本大本营计划在攻取辽东半岛后,马上转入山东战役,第二军和联合舰队协同作战,攻取威海卫要塞,一举歼灭北洋水师,然后,攻占整个山东半岛,进而发动直隶决战,一举攻克běijīng。 到这个时候,rì本的作战意图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也没有保密的必要。大清国朝廷,从太后皇上到北洋大臣李鸿章,都搞明白了rì军的作战意图,他们再也没有判断失误。 大清国立即抽掉各路大军进入山东,增强山东防御。清军十万大军云集山东,依靠各要塞堡垒以逸待劳。而rì军则是客军,暴露于野地的寒风大雪之中,后勤补给困难,冻伤的士兵与rì俱增,在这种情况下,rì军不得不延缓攻势。 如此一来,清rì战场出现了短暂的休眠。 在朝鲜,周宪章所部章军也被严寒所困扰。 第193章尴尬人 朝廷被山东和辽东战事搞得焦头烂额,对远在朝鲜的章军不闻不问。 在朝廷看来,这支剪了辫子的部队只要呆在朝鲜,他们就是占山为王也无所谓,反正,朝鲜原本就已经丢给了rì本人,现在丢给了周宪章,总比丢给rì本人强。周宪章虽然没辫子,好歹还是个中国人。 周宪章在朝鲜,还真有点天高皇帝远的意思,就像是个土皇帝,当然,他的权威仅限于朝鲜北部。 不过,这个土皇帝当得实在憋屈,要钱没钱,要枪没枪,反倒有几千张嘴等着他吃饭。 前段时间,周宪章替老百姓打官司,一忙起来,倒也想不了那么多,这一闲下来就觉烦闷。牡丹台上只有一个姚喜,其他当兵的都是些粗人,说不上话,很是冷清。 周宪章干脆把衙门里的事务一股脑交给了副师长罗鸣芳,朝廷给罗鸣芳的官职是正四品指挥佥事,职位也不小。周宪章则是带着姚喜,整天在平壤城里城外转悠,有时候看看各部队,有时候到朝鲜百姓家中坐坐,了解民情,走到哪里就住到哪里,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不回牡丹台。 这天,周宪章来到平壤城外玄武观。那玄武观是一座道教的道场,道教本是朝鲜的国教,玄武观又是朝鲜北部最大的一座道观,平rì里香火极盛,前段时间因为打仗,香火冷落了不少,如今周宪章坐镇平壤,百姓安居乐业,玄武观香火又旺了起来。 玄武观主持崔道一见总理大臣周宪章亲自莅临,款待十分殷勤,放下观内事务,陪着周宪章说话聊天。那崔道一也是博学之人,早年曾经游历大清国,在武当山、青城山、龙虎山这些道教胜地游学,对大清国颇有些感情,两人品茶论道,倒也很是说得来。 周宪章曾经跟着那晋学过儒学,在中国,儒释道三教合一,儒学也吸取了道教的很多思想,所以,说起道教典籍渊源,周宪章也是头头是道。说到jīng妙处,崔道一大为叹服。 两人从道教经典说到玄武观,玄武观本是朝鲜北部第一观,原本香火极盛,战争打了近半年,百姓流离失所,这玄武观的香火也衰败了下来,如今虽有些回升,但比去战前,还是差得很远。 崔道一一声叹息。 周宪章慌忙问到:“玄武观在静海门外,静海门是平壤战略要地,莫非此地驻军对玄武观有所sāo扰?” 静海门是张勋的防区。周宪章把静海门交给张勋,一则是因为张勋这个团很能打,二则,张勋曾经守过静海门,熟悉地形。不过,这张勋很是跋扈,周宪章担心他sāo扰百姓,曾经反复叮嘱过他,严格约束部署,如今听崔道一叹息,周宪章担心张勋所部做了什么sāo扰百姓的事。 崔道一慌忙说到:“总理大臣误会了,自从贵军来到平壤,对百姓秋毫无犯,这静海门一带,百姓安居乐业,并没有发生官军sāo扰百姓的事。” “道长为何叹息?” “贫道所叹者,乃是我朝鲜的未来不知走向何方!” “道长此话怎讲?” 崔道一看了看周宪章,拱手说道:“恕贫道直言,章军对我朝鲜百姓秋毫无犯,乃仁义之师,不过,总理大臣乃是清国人,章军是大清国的军队,你们和rì本人打仗,说到底都是为了争夺朝鲜,不管谁打赢了,对我朝鲜都没有实质xìng的改变。” 周宪章沉吟不语。章军其实算不上是大清国的军队,周宪章率章军驻扎朝鲜,其实是因为朝廷不允许章军回国,纯粹是迫不得已。而在朝鲜民众心底里,这支部队是一支坐客朝鲜的客军,现在,章军与rì本人对峙,朝鲜百姓还能够接受章军的存在,一旦rì本人退出朝鲜,朝鲜民众对章军的态度,就很难说了。 “道长,朝鲜百姓不欢迎章军吗?”周宪章问道。 “也不是不欢迎。”崔道一说到:“其实,对于大多数百姓而言,谁当皇帝谁当国王都无所谓,但是,有一些朝鲜人,尤其是那些儒生们,还是希望朝鲜dúlì。朝鲜积弱积贫,朝廷昏庸无能,周边大国环伺,要想实现彻底dúlì,单靠朝鲜自身的力量,根本行不通,所以,一些人就想着借助大国的势力实现dúlì。可是,周边大国对朝鲜本就虎视眈眈。当年金玉均先生想借助rì本人实现dúlì,结果却是引狼入室!这是一个难以解开的死结。” 周宪章点头:“道长说的不错,想借助大国势力实现dúlì,最终却是离dúlì越来越远,朝鲜民众应该吸取这个教训。” “是啊。”崔道一叹道:“不过,很多人还是没有清醒过来,前些rì子,贫道就遇到过这样一些人。” “什么人?”周宪章jǐng觉起来,听崔道一的口气,有些朝鲜是不欢迎章军的,而在平壤有这么一些人存在,显然对章军不利。 崔道一说道:“一个月前,rì本人还占着平壤,有几个人来玄武观借宿。玄武观向来好客,南来北往的客人若有住宿要求,本观概不回绝。只是,贫道见这几个人有些尴尬,不愿接待,又不好回绝,便命下人安排在玄武观外的偏房里,这些人在偏房住了一晚上就走了。” “这些人有何尴尬?”周宪章问道。 崔道一压低声音说道:“这些人穿着朝鲜平民百姓服装,看似是百姓,可是,内中一人,贫道看着眼熟,极像是三峰里灵山寺主持空明法师,贫道早年云游四方,遍访古寺名刹,曾与空明法师有一面之交。可那人头戴斗笠,一副平常百姓的打扮,很是奇怪。 周宪章笑道:“道长多心了,天底下长相相似之人极多,空明法师也是佛家大师,岂能混迹于平民百姓之中,况且,那人若是空明大师,与道长有旧交,此番来到玄武观,必然真身相见,何必藏匿?” 崔道一点头:“贫道也是怎么想,也就没有细问。晚上,贫道安排了斋饭,按规矩,贫道亲往客人下榻处,与客人见礼。可是,白天来观内的客人一共有八位,晚上见面的时候,少了那位貌似空明的人,贫道问起那位客人去了哪里,内中一人回答,说师父身体欠安,在房内休息,不喜欢旁人打扰。” “他说‘师父’?” “不错,那人说的是‘师父’。”崔道一说到:“当时就觉这个称呼不妥,不由得多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这一看,心中又是一惊。” “怎么了?”周宪章问道。 “那说话之人唇红齿白,说话声音尖细,穿着一件松垮垮的白袍,很不合身,脸上黑黑的,却是抹着碳灰,贫道虽然愚钝,可也走过江湖,一眼就看出那人是女扮男装。以贫道看来,应该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容貌很是俊俏,没有什么江湖经验,这女扮男装一点也不像,一说话就露出了行藏。” 周宪章叹道:“兵荒马乱的,女人出门,脸上都要抹上碳灰。”他想起了金姝,一脸的炭灰也遮掩不住她的美貌!周宪章心中一阵哀叹。 崔道一继续说道:“那人说出‘师父’二字,旁边一人使了个眼sè,急忙改口说‘老爷’,这一改口,贫道立即认定,他一定是空明法师!” 周宪章点头:“看来,空明法师是有难言之隐,不愿与道长相认。” “不错!”崔道一说到:“空明不愿相认,贫道也不说破。贫道只是奇怪,空明乃是得到高僧,如何与女子同行?更让贫道吃惊是的,一行人当中,竟然还有一位俄罗斯人,本来,俄罗斯与我朝鲜比邻,常有俄罗斯商人来朝鲜做生意。可是,那个时候,平壤被rì军占领,百姓流离失所,根本就没人做生意,这个俄罗斯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平壤来,而且,空明法师是出家人,怎么又和俄罗斯人搞到一起去了?” “这一行人的确是奇怪。”周宪章说道:“和尚、女人、俄罗斯人都占全了。” “更奇怪的还在后面!”崔道一说道:“当天晚上,平壤城里发生了枪战,全城戒严,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汉城朝廷的总理大臣金弘集路过平壤前往安州,他在平壤的住所遭到不明身份武装份子的袭击,金弘集的副手被乱枪打死,金弘集逃过一劫。第二天一大早,下人告诉我,住在玄武观外偏房里的那些人不辞而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 “莫非他们头天晚上就走了?” “应该是!”崔道一说道:“很有可能,空明法师带着这些人,头天晚上就混进了平壤城,袭击了金弘集。” “这个可能xìng很大。”周宪章说道:“金弘集投靠rì本人,做了汉城朝廷的首席大臣,朝鲜要他命的人很多,弄不好,这一次是闵兹瑛派来的人。我听说,金弘集和闵兹瑛也不和,而闵兹瑛和俄国人有来往。” 第194章炫富 崔道一叹道:“如果真是这样,倒也可以解释空明法师为什么假扮俗人。不过,贫道不解的是,空明法师是得道高僧,怎么看不明白这一点,与俄国人合作?俄国人和rì本人一样,都是觊觎我朝鲜的河山,金弘集与rì本人合作固然可恨,可是,空明与俄国人合作,也是引狼入室啊。” “有的时候,置身事外,方能看得明白。”周宪章说道:“道长逍遥于世俗之外,看得自然透彻。” “哪里哪里。”崔道一叹道:“有的时候,看得透彻,其实心里更痛苦。” 两人正说着,姚喜匆匆跑了进来:“大哥,赵正伦来了,在牡丹台,急着要见你。” 周宪章一听见赵正伦的名字,心头大为沮丧。 在义州的时候,周宪章和赵正伦做过一笔高丽参交易,原本指着钱有贵带着这批高丽参到大清国去卖个好价钱,转手再买些棉衣回来。可是,钱有贵去了一个多月,杳无音信,棉衣没买回来,周宪章承诺在一个月之内还给赵正伦八万两银子,也泡了汤,害得章军弟兄们不得不开发服务业,给人洗脚按摩赚些小钱,勉强把过冬的棉衣购置了,可欠人家的钱没法还了。 不用问,赵正伦这是来要帐的。 周宪章要求官兵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可他自己拿了赵正伦八万两银子不还,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周宪章只得站起身来,对崔道一拱手说道:“在下有些许俗务要去处理,这就告辞。” 崔道起身相送:“总理大臣公务繁忙,贫道不敢相留。” 周宪章带着姚喜,出了玄武观,匆匆赶回牡丹台。 一进衙门大厅,就见赵正伦坐在椅子里,就着火盆烤火,看见周宪章,慌忙站起身来,冲着周宪章就要下跪,姚喜喝道:“跪什么跪,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我大哥不受跪拜礼。” 赵正伦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周宪章规规矩矩磕起了头,姚喜勃然大怒:“姓赵的,你他妈的少来这一套,不就是欠你八万两银子吗!你他妈的要帐,也用不着走悲情路线!”姚喜知道高丽参的事,和周宪章一样,他也认为赵正伦这是来要欠账的。 “姚喜,赶快给赵先生沏茶。”周宪章急忙喝止了姚喜,对赵正伦说道:“赵先生,快快请起,我周宪章欠你的钱一定会还的……” 赵正伦却是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叫道:“周总兵大恩大德,我赵正伦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 周宪章面sè惭愧:“赵先生,银子的事,咱们可以再谈一谈,你先起来……” “不用谈,不用谈。”赵正伦边抹眼泪边说。 姚喜喝道:“姓赵的,明告诉你,我大哥现在手头没银子,你他妈的不谈不行!” 赵正伦慌忙说道:“周总兵没银子,小民有银子。” 周宪章说道:“你有银子那是你的,我该还你八万两……” “还了,已经还了。”赵正伦诚惶诚恐:“周总兵请看,银子都在这里。” 周宪章这才注意到,赵正伦的身边,摆着十几个箱子。赵正伦站起身来,把箱子一一打开,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姚喜叫道:“赵正伦,你他妈的吃饱了撑的,带着这么多银子来炫富!你他妈郭美美吗!有本事你开一辆马莎蒂尼过来!告诉你,我大哥不吃你这一套!” 周宪章一脚揣在姚喜的屁股上,把姚喜揣得一个趔趄,喝道:“赵先生炫个鬼的富,钱有贵回来了!” 姚喜这才反应过来,摸着屁股叫道:“狗rì的钱有贵,这一个多月死哪里去了,害得我大哥作难!这小子在哪里,老子饶不了他!” 赵正伦殷勤说道:“周总兵有所不知,这银子的确是钱先生送回来的,不过,钱先生还没回来。” “没回来?这小子一定是害怕我大哥打他军棍,躲在外面不敢回来!妈的,你告诉他,赶快滚回来,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姚喜喝道。 “姚喜你他妈的住嘴!给老子沏茶去!”周宪章喝道:“赵先生请坐,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正伦和周宪章坐了下来,一会儿,姚喜端上茶来,赵正伦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赵正伦把高丽参交给了周宪章,rì子过得也不踏实,毕竟,这是八万两银子的货,赵正伦一家的身家xìng命都搭上了。 自从周宪章离开了义州,债主时常上门追债,刚开始,赵正伦还没什么,反正,这批货是义州总兵拿了去,堂堂一位总兵大人,岂能说话不算数?债主们见有总兵大人的借条,倒也催逼得不是很紧。 可是,一连过了一个月,也没见钱有贵回来,债主们着急了,天天上门讨债,有的债主甚至放下狠话,再不还钱,就要动粗! 这一下,赵正伦心里发慌了,所谓动粗,轻则搬东西抢房子,重则就是杀人! 虽说章军有不扰民的好名声,可是,要是周宪章真的不还钱,人家有兵有枪,赵正伦一介草民,还不是只能干看着。 赵正伦度rì如年,急得要上吊。三天前,一艘木船渡过了鸭绿江,运来了十万两白银以及价值二十万两白银的棉衣和大量药品,其中还混杂着一千多条毛瑟枪、五门加特林机关炮、三门野炮,以及大量子弹和炮弹。 来人是章军军需部的一个军需官,但军需部部长钱有贵自己却没有回来。 军需官找到赵正伦,把十万白银交给了赵正伦,并请求赵正伦帮忙准备车马,把这些物资运到平壤去。 赵正伦见到银子,激动得差点晕过去,当下二话没说,动员家人亲戚朋友,雇用骡马,组成一支一百多人的运输队,把物资连同银两一起运上了路,在路上走了三天,这才刚刚赶到平壤。 赵正伦来到牡丹台上的总理大臣衙门,罗鸣芳接待了他,见到棉衣药品和枪支弹药,也是大喜过望,让赵正伦在衙门里坐着喝茶休息,等待周宪章回来,命盛大年把赵正伦带来的一百多人全部带到牡丹台下的休闲娱乐一条街上,好酒好肉招待,吃饱喝足了安排洗浴按摩服务,一概免费。罗鸣芳自己则是和汉纳根一起,到各团营分配物资,如今已是进入隆冬季节,士兵急需棉衣和药品,早一点到士兵手里,士兵就少挨一些冻。 赵正伦把一路上的行程简单说了一遍,姚喜叫道:“赵正伦,说你小子炫富,你小子还不服!你把棉衣药品运过来,算你大功一件,你他妈的把银子也运过来干什么!显摆你家里有钱吗?” 赵正伦慌忙说道:“姚副官误会了,这次高丽参买卖,小民的本钱只有八万两,其中三万两是小民自己出的,其他五万两是借的。小民想,总兵大人一言九鼎,对小民恩重如山,如果没有总兵大人的照顾,就没有小民一家老幼的今天。所以,小民与家里人商量了,留下五万两还债,其他五万两银子,全部捐献给章军,任凭总兵大人处置。” 周宪章慌忙说道:“赵先生这是何必呢,当初我答应给你十万两,不能出尔反尔。” 赵正伦摇头:“总兵大人差矣,这五万两银子,已经过了小民的手,算是总兵大人还给小民的,如今小民捐献出来,纯粹出于自愿,万望总兵大人收下,小民只有一个要求,这笔银子千万不能进红会!要是进了红会,就给郭美美买了马莎蒂尼了!小民这次来平壤之前,已经在义州发出话,要把银子捐献给章军,义州百姓都知道,总兵大人若是不收,小民也没脸回义州了!” “你他妈的还不炫富?”姚喜骂道:“搞得全义州都知道你捐五万两银子,你他妈的能不能低调一点!” 赵正伦正sè说道:“拥军体现了社会正能量,当然要大张旗鼓!” 周宪章说道:“既然如此,这也是赵先生的一片心意,这五万两银子,我暂且收下,回头我叫军需部给赵先生送一面‘军地共建和谐社会’的锦旗,以示表彰。哦,对了,钱有贵怎么没回来?他在哪里?” 赵正伦从衣袖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周宪章:“这是钱大人托人给总兵大人带来的信,大人一看就知。” 周宪章打开信一看,这才知道,钱有贵现在在东北一个名叫扎兰屯的小山村里。 当初,钱有贵带着高丽参,和钦差大人那晋袁世凯一起过了鸭绿江,到了九连城。 按照钱有贵的想法,这批货最好是能运到满洲里,在那里能卖给俄国人,可以卖个好价钱,只是去满洲里路途遥远,长途运输困难极大,而且,路上也不太平,再往北走,打家劫舍的胡子极多。 所以,钱有贵退而求此次,打算向南运到běijīng。因为货物很多,钱有贵要雇用车马,袁世凯倒也仗义,以钦差大人的身份,要求九连城守将宋庆提供方便,有袁世凯和那晋出面,宋庆二话没说,给了钱有贵十驾车马。 钱有贵带着货物车马,行进缓慢,袁世凯和那晋这两位钦差,急于赶回běijīng向太后和皇上复命,等不得钱有贵。那晋和袁世凯先行一步,钱有贵带着货物,向běijīng进发。 没多久,钱有贵到了奉天,遇上了一个俄罗斯商人,名叫巴劳甫。 第195章俄罗斯商人 巴劳甫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钱有贵有上好的高丽参,非常感兴趣,亲自赶到钱有贵下榻的客栈,要和钱有贵谈交易。 钱有贵原本也愿意和俄罗斯人做交易,一般情况下,俄罗斯人出的价要比别人高。这批货,钱有贵的心理低价是二十万两银子,可没想到的是,巴劳普出的价竟然是六十万两银子。比钱有贵的心理价位整整高出三倍来! 巴劳普的价码高得出奇,反倒让钱有贵觉得不靠谱。 果然,巴劳普声称,他手里没有那么多银子,先交一部分定金,剩下的,请钱有贵移步去扎兰屯,双方在扎兰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扎兰屯是黑龙江的一个小山村,地处大兴安岭和松嫩平原结合地带,原本并不起眼,自从俄罗斯人开辟了从满洲里进入大清国的贸易线路,扎兰屯就成了俄罗斯商人的一个中间站,向南可进入松辽平原,向西直通呼伦贝尔草原和满洲里,地理位置比满洲里更为便利。 钱有贵曾经去过扎兰屯,知道那是一个俄罗斯商人云集的地方,不过,他不了解巴劳甫,对这趟交易心里没底,毕竟,这批高丽参是章军全部的家当,章军一万多人眼巴巴盼着他带棉衣回去过冬,要是出了差池,他就是赔上脑袋也没用。 巴劳甫好像看穿了钱有贵的心思,笑着告诉钱有贵,他可以先付三十万银子的定金,包括十万两现银和价值二十万两银子的货物,银子和货物就在奉天城里,请钱有贵亲自点验。 钱有贵将信将疑,跟着巴劳甫来到了巴劳甫的住所,巴劳甫的住所位于奉天城外的一座教堂里。晚清时期,西方各国传教士在中国修建了许多教堂,教堂享有种种特权,当地官府不得进入教堂,百姓对洋人的教堂也充满敬畏,一般不敢随便踏入教堂。所以,各国商人愿意住在本国人开办的教堂里,这样比较安全。 因为教堂享有当地官员不得搜查的特权,教堂成了不法之徒的庇护所。一些作jiān犯科之徒加入教会,利用教堂藏匿。一些传教士能够约束教堂,尽量避免不法之徒混入教堂。一般来说,美国、英国、法国的教堂比较守规矩,教士们能够约束自己和教民遵守当地法律,最不守规矩的就是俄罗斯和德国的教堂,常常庇护作jiān犯科的教民,而俄罗斯教堂尤为突出,甚至有传教士和不法商人勾结走私。 钱有贵跟着巴劳甫来到教堂里的密室,见到巴劳普的货物,大吃一惊。 密室里果然有十万两白银,不过,让钱有贵吃惊的是,巴劳甫所说的用来抵扣货款的货物,竟然是棉衣、药品、甚至,还有一批军火。 这正是章军急需的物资! 钱有贵怦然心动,可心中生疑,毕竟巴劳甫出的价码太高了,而且正中钱有贵的下怀,天上不可能掉馅饼!巴劳普这批货,莫非就是冲着章军来的? 巴劳甫看出钱有贵的疑虑,哈哈大笑,他告诉钱有贵,他早就知道钱有贵的身份,也知道钱有贵此行的目的是什么,这批货就是为朝鲜的章军准备的。 巴劳甫如此一说,钱有贵更加不放心了,很明显,这个俄罗斯人完全掌握了他的行踪,而他对这个巴劳甫一无所知,这笔生意做起来,任谁都觉得没底。 巴劳甫却是不慌不忙,他告诉钱有贵,他是地地道道的俄罗斯商人,从不参与政治。不过,如果政治找上门来,顺带能赚点钱,何乐而不为呢?巴劳甫坦率地告诉钱有贵,这笔交易的幕后,是俄罗斯zhèngfǔ,章军在朝鲜的存在,完全符合俄罗斯的利益,而章军现在所面临的困局,俄罗斯zhèngfǔ也深表同情,现在,章军在朝鲜抵御rì军,俄罗斯不管是从自身利益还是国际道义方面,都应该为章军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巴劳斯对政治不感兴趣,不过,有zhèngfǔ做后盾,他这笔交易包赚不赔,所以,非常乐意完成这笔交易。 巴劳斯透了底,钱有贵放下心来。正如巴劳斯所言,这笔交易虽然有俄罗斯zhèngfǔ插手,但不管怎么说,这笔交易对章军并无害处,而且,银子和货物,都是章军急需的。 钱有贵答应了这笔交易。 不过,巴劳斯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章军统帅周宪章先生在方便的时候,能来扎兰屯与巴劳斯会面。巴劳斯说,这所以提出这么一个冒昧的要求,一则是敬仰周宪章的为人,希望能亲自款待这位远东英雄;二则,周宪章所率章军驻守朝鲜,巴劳斯希望能给予他在朝鲜的生意一定的照顾。 钱有贵答应把巴劳甫的请求转告周宪章,但周宪章是否答应,他不担保。 就这样,钱有贵接受了巴劳甫这批货物,让手下军需官赶紧带着货物回朝鲜,自己则是带着高丽参,跟着巴劳甫去了扎兰屯。 周宪章看完信,心中起疑。 巴劳甫说的话貌似坦率,俄罗斯zhèngfǔ试图利用章军在朝鲜的存在,抵御rì本人,从而保证自己在朝鲜的利益,这个说法,也貌似合情合理。 不过,俄罗斯人凭什么就认为,周宪章能够守得住朝鲜?能够维护他们在朝鲜的利益?钱有贵出发的时候,章军困守义州,朝不保夕,就连朝廷都认为,章军在朝鲜不过是苟延残喘。那个时候,周宪章最好的出路是退过鸭绿江,回到大清国,只是,朝廷不允许他这么做。 俄罗斯人应该知道,给朝鲜的章军提供援助,一旦章军北rì军消灭,说不不好听一点,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俄罗斯人向来jīng明,怎么会冒险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当然,现在的章军坐拥朝鲜半壁江山,对于俄罗斯而言,的确是有利用的价值,不过,早在一个月前,俄罗斯人恐怕想不到章军会如此坐大。 周宪章百思不得其解,先把信放下,对赵正伦说道:“赵先生一路车马劳顿,姚喜,你带赵先生去吃点东西,做个全身按摩,如果赵先生有特殊要求,也给予满足,呐,所有费用,记在我的账上。” 赵正伦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只做工jīng美的小木匣,放在周宪章面前:“总兵大人,这是您的仙子阿,小民已经托人雕好了,请总兵大人鉴赏。小民告退。” 赵正伦跟着姚喜出了衙门。 周宪章轻轻打开木匣,揭开淡黄sè的绸缎,一块墨绿sè的仙子阿静静地躺在木匣里,玉石上雕刻着金姝的半身小像,栩栩如生,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周宪章。 周宪章的胸口一阵刺痛,顿觉浑身酸软无力。 周宪章轻轻抚摩着仙子阿,那墨绿sè的仙子阿,竟然发出浓浓的暖意,在这寒冷的大厅中,平添了一丝温暖。 周宪章闭上了眼睛,一声轻叹,两滴斗大的泪水,滴在了仙子阿金姝的脸上,随即凝成了冰。 …… 晚上,周宪章把罗鸣芳、汉纳根、冯国璋、吴佩孚、朴永烈等人召集来,把钱有贵的信传示给大家,大家商议了一晚上,莫衷一是。 俄罗斯人突然冒了出来,这让大家都感觉意外。 事实上,大清国立国以来,俄罗斯人一直是大清国的宿敌,大清国对俄罗斯的戒心,比对西洋人还要深。 十年前,大清国在xīnjiāng与俄罗斯人支持的分裂势力打了一仗,这场战争以大清国完胜结束,俄罗斯人大丢面子,这也是进入十九世纪以来,大清国唯一一次对外战争的全胜。俄罗斯在xīnjiāng的失败,使得其国际地位大大降低,被英法德等国视为二流国家。俄罗斯大感羞辱,暗中伺机报复。这些年来,俄罗斯在朝鲜、满洲等地活动频繁,大有卷土重来之势。这一点,大清国的朝廷非常清楚,对俄罗斯始终保持高度jǐng惕。 随着清rì战争大清国节节败退,大清国的头号敌人变成了rì本。朝廷上出现了联俄抗rì的呼声,就连远在湖北的张之洞,也向朝廷提出了利诱俄罗斯,促其出兵朝鲜的奏折。不过,朝廷中也有大臣反对联俄抗rì,他们害怕引狼入室。 在这个节骨眼上,俄罗斯人突然对远在朝鲜的章军伸出了橄榄枝,这不能不让周宪章心存疑虑。 俄罗斯这么做,肯定不是仅仅出于商业利益,更不会是出于国际道义,这个世界上,最荒唐的字眼就是“国际道义”。俄罗斯一定另有所图,只是,周宪章不知道,俄罗斯究竟要图什么。 众人商议不出个结果来,最后,周宪章决定,亲自前往扎兰屯,与巴劳甫间上一面,以探虚实。 道理很简单,黑道上都知道,在江湖上混,总有要还债的一天。如果不搞清俄罗斯人的意图,章军这笔债就不知道该怎么还。 如今,朝鲜战事趋于缓和。rì军在山东,迫于恶劣天气,也不得不暂缓进攻,清rì战争出现了一段休眠期,周宪章可以利用这短暂的和平离开朝鲜。 周宪章的这一决定,得到了冯国璋和汉纳根的支持。其他人也没有异议,大家唯一的担心的是,朝廷是否会允许周宪章回国。 章军毕竟是大清国的的军队,周宪章毕竟是朝廷任命的朝鲜总理大臣兼义州总兵,不经过朝廷同意,擅离值守,是要被治罪的。 第196章假夫人 周宪章不能以公开身份回国前往扎兰屯。 大家决定,周宪章扮成一个前往扎兰屯去和俄罗斯人谈生意的商人,这样前去扎兰屯才显得顺理成章。 又怕周宪章搞不懂买卖上的事,言辞之间露出破绽,特邀赵正伦为商业顾问,当然,对外称赵正伦是周宪章的管家,为保障安全,姚喜带一个班的jǐng卫扮成随从,从直属营抽掉连长郭二杆跟随,这个郭二杆很有些江湖经验,而且有些拳脚功夫,跟在周宪章身边能做个帮手。 一切准备妥当,盛大年又提出,大凡大商贾出行,都有些派头,别的不说,至少应该有一位姨太太跟随,这样才显得郑重,盛大年告诉大家,他堂叔盛宣怀有五个姨太太,每次出行都带上一位。周宪章对此表示反对,可是大家全都深以为然,反正是假扮的,又做不得真,周宪章拗不过众人,只得同意。 可问题是,周宪章没有姨太太,他连正房夫人都没有,章军里也没有女人。倒是盛大年有主意,从他的服务公司里找了一位名叫柳英淑的jì女,假扮周宪章的姨太太。 这位柳英淑本是盛大年从安州招来的,长相妖娆,xìng格泼辣,原本是汉城人,走南闯北的,颇有些江湖经验。更有一番好处,这个柳英淑曾经在大清国奉天做过两年业务,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 盛大年给柳英淑开的价的是每天五十两银子,这是个大价钱。要知道,在盛大年的公司里,每天顶破天只能挣二十两银子。 价钱给的高,盛大年提出的要求也高,柳英淑必须做好一位夫人所应该做的一切工作,包括场面上应酬和周宪章的私生活,换句话说,就是做好全方位服务。 一切准备停当,平壤城里,罗鸣芳代理周宪章管章军事务,皇叔那哈五掌管民政,其他人各就各位。 周宪章和柳英淑、赵正伦、姚喜、郭二杆以及十几个兵丁打扮成商队,出了静海门。 大商人周宪章穿着貂皮大衣骑着马,姨太太柳英淑坐着骄子,亲随姚喜跟在周宪章马后,保镖郭二杆跟在柳英淑的轿子边,管家赵正伦则是和其他兵丁们一起,坐在五辆马车上,马车上无非是些朝鲜的土特产。 雪停了,官道上一片银白,来来往往的客人熙熙攘攘,自从章军进城,平壤城里人气越来越旺。这大冬天的,还是有不少百姓出门。 一行人走出两三里路,来到玄武观前,柳英淑的轿子停了下来。 郭二杆匆匆跑了过来,说道:“师长……” “叫少爷!”姚喜喝道。 “少爷,夫人说,要去玄武观上香。” “什么夫人?”周宪章一连懵懂。他还没反应过来,现在他是有老婆的人了。 “就是柳小姐。”郭二杆指了指轿子。 姚喜喝道:“妈的,她这个姨太太是假的,凭什么发号施令。郭二杆,你去告诉她,这里是师长……少爷说了算!马上赶路!” 郭二杆跑到轿子跟前,对着里面说了几句,又跑了回来:“夫人说了,假夫人也罢,真夫人也罢,反正出了平壤城,她就是少爷的夫人!你们都是少爷的下人,下人必须听夫人的!” “嗨!狗rì的还登鼻子上脸了!”姚喜怒道,三步两步冲到轿子边,喝道:“姓柳的,你他妈的……” 还没等姚喜骂出口,轿帘掀开了,里面一声娇喝:“姓姚的,当面顶撞老娘,小心老娘家法伺候!” “老子倒要看你他妈的怎么个家法伺候!” “来人啊!”柳英淑喝道:“把姚喜按倒在地,抽二十马鞭!” 柳英淑这一嗓子喊出来,字正腔圆,颇有气势,还真有些少爷夫人的派头,还真有两个随从跑过来,拽住姚喜的膀子就要往雪地里摁。 赵正伦见势不好,急急跑了过来,劝道:“夫人喜怒,姚喜有眼不识泰山……” “放屁!”姚喜大怒:“老子倒要看看,你姓柳的当真敢抽老子!老子是总理大臣的副官!” 姚喜如此一说,两个随从才醒悟过来,柳英淑这个夫人是假的,慌忙放开姚喜,姚喜得意洋洋:“看见了吧,这里的人都听我的,姓柳的,少跟老子登鼻子上眼,乖乖放下轿帘走路!” 却见柳英淑腾地跳下了轿子,把身上的大红sè毛料大衣车了下来,扔在雪地里,喝道:“连个跟班都不听老娘的,这个夫人当着有屁个意思,老娘不干了,你们爱找谁找谁去。” 柳英淑撂挑子不干了,赵正伦大为慌张,好言相劝。柳英淑却是软硬不吃,闹着要回城。 周宪章无奈,只得走了过来,冲着柳英淑一拱手:“柳姑娘……” “原来我是柳姑娘!”柳英淑冷笑:“既然在你眼里我是姑娘,你带着我干吗?” “这个,柳夫人……” “柳夫人,我是谁的柳夫人?” “这段rì子,暂时委屈你做我的夫人,”周宪章说道:“当然了,这是一个短期计划,长远看来……” “老娘不管短期还是长远!”柳英淑喝道:“要做夫人,就得有夫人的样子,你看看你这些下人,个个都不听老娘的话,个个都要把老娘吃了!你说说,哪里有这样的下人,哪有这样的夫人,这要是让外人看见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赵正伦慌忙说道:“少爷,夫人说得有道理,少爷您这是微服私访,身边的人都要讲些规矩,夫人虽说是假的,可一定要按真的来,否则,都像姚喜这样对夫人指手画脚,咱们一到大清国的地界上,就会被人识破了行藏。” 柳英淑见有人替她说话,也来了jīng神:“赵先生说得有理!其实吧,我也不是非要摆夫人的架子,可是,如果不摆架子,不按规矩来,少爷您的面子上也不好过。少爷,我是您的夫人,他们不尊敬我,就是不给少爷您面子。少爷,您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在理,在理!”周宪章点头说道:“夫人说得非常在理,姚喜得罪了夫人,我替姚喜给夫人赔罪了。” 柳英淑眉头紧皱:“少爷,您这话又说偏了,你想想,我是你的夫人,姚喜是你的随从,随从得罪了夫人,少爷来给随从赔罪,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不让外人看咱们的笑话吗?” “那夫人的意思是?” “在大户人家,一般情况是这样:下人得罪了夫人,少爷要替夫人作主,用家法惩罚下人,为夫人出气。” “可我们家还没有制定家法。”周宪章苦着脸说道。 柳英淑笑道:“少爷不必担心,一般吧,家法都是夫人制定的,少爷公务繁忙,这些小事不用少爷费心了。妾已经替少爷想好了,咱家的家法也很简单,用不着定那么多条条框框,谁要是犯了事,就用马鞭抽,轻则二十马鞭,重则五十马鞭。” “这个规矩好,”周宪章赞道:“既能起到惩戒作用,又不会出人命。大家记住了,这就是夫人为我周家定的规矩,今后无论是谁,犯了夫人的规矩,就要挨抽,大家都仔细点,夫人要抽谁,少爷我也讲不得情面。” 姚喜大叫:“大哥!少爷!使不得,她这是要抽我!” 周宪章冲着柳英淑一拱手:“夫人,规矩是您刚刚才定下来的,姚喜冒犯您在前,您定的规矩在后,也就是说,姚喜冒犯您的时候,规矩尚未启用,所以,您打不得他,当然了,如果他再犯,夫人尽管惩处,我绝不护短。” 柳英淑点点头:“少爷是个讲道理的人,也罢,就听少爷的。不过,姚喜应该给我赔礼道歉,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周宪章给姚喜使了个眼sè:“还不快给夫人道歉?” 姚喜哭丧着脸,无可奈何地冲着柳英淑鞠躬:“夫人,老子……” “大胆!”柳英淑柳眉倒竖。 姚喜慌忙改口:“小人冒犯了夫人,给夫人道歉了。” 柳淑英叹了口气,对周宪章娇声说道:“少爷,此去大清国的扎兰屯,千山万水路途遥远,听说那边胡子也很多,路上不太平,妾想着,到玄武观为少爷烧烛香,求神保佑咱们一路平安,少爷,妾都是为了你好,可这个姚喜百般阻拦,他不把我这个假夫人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可他阻拦妾为少爷烧香,妾实在是气不过!” 周宪章点头:“多谢夫人好意,周某感激不尽,这样吧,咱们就在这玄武观停留片刻,待夫人进香完毕再动身。” “多谢少爷。”柳淑英大喜。 一行人进了玄武观,崔道一见是总理大臣莅临,不敢怠慢,急忙命人洒扫殿宇,烹茶倒水。 周宪章说道:“道长不必劳师动众,周某就是配夫人前来进一株香,完了就要赶路,请道长前头带路,带我和夫人一同前去大殿。” 柳淑英慌忙说道:“少爷,妾身是诚心为少爷您进香,求神保佑少爷的,少爷就不要和妾身一起去了,要不然,神会以为妾神心不诚,香就不灵验了。” 周宪章点头:“也好,那我就在大殿外等着,夫人快去快回。” 崔道一命一个老成持重的老道士陪着柳淑英进了大殿,自己在外面陪着周宪章说话。 第197章战争红利 柳淑英走进大殿,姚喜骂道:“狗rì的盛大年,给咱们整了一个母老虎来,咱们大哥的rì子怕是不好过了。” 郭二杆摇头:“姚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个夫人是个假夫人,未必她还能真敢管咱们师长呀?” “我看这母老虎就是想管咱们师长!”姚喜叹道:“咱们大哥是个钻石王老五,女人们都哭着喊着想给他当夫人,要是金姝那丫头活着就好了,咱们大哥要是娶了金姝,咱们这些做小弟的也跟着享福,要是大哥一时不察,娶一个母老虎进门,咱们的rì子就难过了。” 柳淑英进了大殿,点了一支香,插在神龛前,然后跪在蒲团上,左右瞧了瞧,却见老道士站在一旁小心伺候着,柳淑英拉下脸来:“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你站在我身边,我怎么向大神说话?” 老道士急忙退出大殿,远远站在殿门口。 柳淑英这才冲着神像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压低声音祷告起来:“大神在上,小女子柳淑英恳请大神保佑我夫君周宪章一路平安,保佑小女子弄假成真,小女子不求做他的正房夫人,小女子听说他心里有个人,小女子不敢和他的心里人争风吃醋,只求能做个偏房,不过,偏房也别太偏了,最好是老二,老二不行就老三,老三不行就老四,至少排在前五位里面……” 果不出姚喜所料,那柳淑英当真打起了给周宪章做姨太太的主意。 崔道一和周宪章坐在一株梅树下说着闲话,崔道一拱手说道:“恭喜总理大臣喜得佳偶。” 周宪章笑道:“道长是个实诚人,周某就不说谎了,这个夫人是个假夫人,周某要回国办事,有些不方便,所以假扮商人,微服而行,这也是不得已,还请道长守口如瓶。” 崔道一笑道:“大人放心。我说呢,贫道听人说,总理大臣心里藏着一个女孩子,别的女孩子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这么快就有夫人了。贫道冒昧问一句,大人心中的女孩子是谁,能得到大人的眷顾,真是有福了。” 周宪章叹道:“可她偏偏没有福!说起来,是我没有福!” 周宪章说着,从胸口处摸出仙子阿,他把这块仙子阿挂在脖子上,贴着胸口藏着。那感觉,就像是一直怀抱着金姝。 崔道一接过仙子阿,捧在手里端详片刻,“咦”了一声:“这女孩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周宪章叹道:“道长应该没有见过她,她已经故去了。”周宪章把金姝的身世简单说了一遍。 崔道一叹道:“原来是金先生的女儿,当真的红颜薄命啊……我想起来了,上个月。和空明法师来玄武观的那一群尴尬人当中,有一个人,就是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和这仙子阿上的小像长得极像。” “道长是错看了吧。” 崔道一仔细看了看仙子阿,摇头说道:“也许是我看错了,不过,那个女扮男装的人与这小像确有几分神似,只是,那人脸上抹着碳灰,看不太清楚。” 周宪章心头咯噔一下,随即又摇摇头:“天底下容貌相似的人很多。” “是啊,”崔道一点头:“大人重情重义,对金姝念念不忘,不过,人生数十年,大人还是要为自己多打算打算。” 周宪章沉吟不语。 人都说,时间可以淡忘一切,但是,周宪章似乎永远忘不了金姝。 不一会,柳英淑祷告完毕,出了大殿,周宪章把仙子阿贴身戴好,与崔道一道别,一行人出了玄武观,向北而去。 …… 战争进行到现在,清rì之间的态势犬牙交错。rì军已经踏上了大清国的本土,占据了辽东半岛广大的区域,联合舰队在渤海湾耀武扬威,剑锋直指山东半岛。而在朝鲜,rì军却遭到了失败,退过了临津江,清军控制了朝鲜的半壁江山。 总体看来,rì军把战火烧到大清国本土,仍然占据着战争的主导权。rì本国内普通民众不知道混成旅团在朝鲜北部全军覆没,zhèngfǔ把rì军在朝鲜的退却,解释成是主动后撤,以集中兵力展开对大清国本土的进攻,rì本民众一片欢欣鼓舞,民众踊跃捐款,青壮年踊跃报名参军。 而西方列强对这场战争的结果,也有着几乎是完全相同的认识——rì本必胜。清军在朝鲜的胜利,根本无法弥补大清国在各条战线上的失败。 这个认识,甚至被大清国民众所接受。与rì本民众高涨的情绪相反,在山东,从督抚大员到普通民众,弥漫着悲观厌战的情绪,而旅顺的惨剧,更加加剧了民众的恐慌,在威海卫,百姓早已逃亡一空,济南一rì三jǐng,商业活动全面停顿,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造成全城的大恐慌,百姓扶老携幼涌出城门,结果,rì军还没来,却发生了许多因踩踏造成的伤亡。 在rì本广岛,一支新的远征军组建起来,整装待发。 这就是rì军第三军。zhèngfǔ向公众公布了第三军的任务——渡海前往山东增援第二军。 然而,在大本营的作战地图上,第三军的箭头所指,却是大清国东南部海岛——台湾! 对于rì本而言,战胜大清国并不是rì本的战争目标。战争不是目的,所谓胜利,并不是消灭了多少敌人占领了多少土地,战争的最终目标,是获取生存所需的资源。 rì本从来就没有想过颠覆大清国朝廷,一个保守腐朽的中国.zhèngfǔ,符合rì本的利益,rì本的这一想法,与西方列强的想法不谋而合。 所以,在战争即将露出分晓的时候,大本营开始考虑,如何享受战争的红利。 rì本已经牢牢控制了辽东,山东也是唾手而得,然而,作为海洋国家,rì本更为希望获得是台湾,那座面积广阔的岛屿,不仅物产丰富气候适宜,而且,它扼守南海,是rì本南进南海、西进印度洋的天然堡垒。 台湾比山东、辽东更加符合rì本的战略利益! 第三军在广岛集结待命,剑指台湾。不过,大本营对于出兵台湾持审慎态度。rì本zhèngfǔ深知,对台湾垂涎三尺的,不仅仅是rì本,西洋列强也盯着台湾。 历史上,荷兰人曾经控制过台湾,进入十九世纪,法国人也曾染指台湾,但遭到当地民众的强烈抵抗,而没有得逞。如果rì本人强行攻取台湾,西方列强很可能会反应强烈,甚至有可能站在大清国一边与rì本为敌。不管怎样,一个刚刚走上强国之路的rì本,尚没有与西方列强争胜的底气。 对于台湾,大本营制定了政治解决第一,战争手段为辅的策略 最好的结果是,rì军兵临běijīng城下,迫使大清国签署城下之盟,将台湾割让给rì本,从而完成台湾的和平过渡,如此一来,西方列强无话可说。 如果此计不能得逞,大本营就考虑派出第三军武力攻台。 为了保证能够政治解决台湾,rì本必须将战争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既要打败大清国,又要避免大清国朝廷因为战败而垮台。这是一项jīng细的技术工作,要求前线指挥官深刻领会大本营的意图,并将这一意图彻底贯彻于作战行动中。 对于即将发动山东战役的第二军司令官大山岩而言,准确掌握大本营的这一意图,有着相当的难度,战争机器是一只难以驾驭的猛兽,这只猛兽一旦出笼,驾驭者自己也只能听之任之。就像旅顺,当第二军下辖的第一师团攻入旅顺后,身为司令官的大山岩,对于rì军的暴.行,也是无可奈何。 而在汉城,第一军司令官野津道贯,相对来说就要容易一些。事实上,朝鲜进入了休战状态,不管是出于怎样的原因,rì军默认了周宪章对朝鲜北部的占领。野津道贯完全放弃了北进的意图,战争手段退出了考虑范围,政治则是占了上风。 野津道贯对平壤采取了默许态度,他命令减少了驻守临津江的rì军,将主力后撤至汉江一线。 战争双方是有默契的。rì军减少临津江守军之后,周宪章命令驻守临津江的那哈五第二团,后撤三十公里。 双方以这种方式宣告,朝鲜战场从此进入静默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朝鲜竟然出现了和平景象,尤其是在章军控制的朝鲜北部,百姓安居乐业,战争似乎已经消失无踪了。 rì军北进的时候,朝鲜官吏大多不愿与rì本人合作,他们要么随清军逃过了鸭绿江,要么称病不出,朝鲜地方行政陷于瘫痪。现在,随着北部局势逐渐稳定,周宪章以大清国驻朝鲜总理大臣的身份,招募当地官宦和儒生担任地方官吏,朝鲜人大多原本就趋向大清国,很多在野的官吏纷纷出山,接受周宪章的任命,地方行政逐渐恢复,治安状况rì渐好转。 周宪章一路北行,倒也风平浪静。柳英淑一路上摆足了夫人架子,对姚喜、郭二杆、赵正伦呼来喝去,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派头。 第198章弄假成真 柳英淑对周宪章却是体贴入微,百般呵护。原本,周宪章的起居生活都是副官姚喜打理,现在柳英淑悍然剥夺了姚喜的大权,全面接管了周宪章的生活,周宪章吃饭喝水洗脸更衣睡觉,全都是柳英淑亲自打理,姚喜根本沾不上边。 姚喜气愤不过,背后痛骂柳英淑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郭二杆却是无所谓:“姚喜你这是何必呢,夫人替你把伺候少爷的事都做了,你乐得清闲,要是我,感谢夫人都来不及,你还骂人家,不厚道!” 姚喜喝道:“郭二杆,你他妈的一口一个夫人,你别忘了,她这个夫人是假的!说!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狗rì的替她说话?” 赵正伦在一旁劝道:“姚副官息怒,柳英淑这么做,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咱们少爷,柳英淑这个假夫人,必须做的跟真的一样,外人才不会生疑。咱们平rì里也应该称呼她为夫人,免得到了关键时刻,改不了口,让人看破了行藏。” “赵先生,我是怕她假戏真做!这个母老虎要独占咱们大哥,她狗rì的居心不良!”姚喜说道。 郭二杆很是不屑:“姚喜,你这是穷cāo心,咱们少爷不是那样的人,况且,咱们少爷就是假戏真做又怎么了,哪家王法不准我家少爷收个偏房了!” 姚喜无言以对。 三天后,周宪章一行抵达安州。 作为北部重镇,安州是平壤的战略支撑点和大后方,地位十分重要。周宪章任命韩令准为安州知府,韩令准所部401营驻守安州,维护地方治安。 周宪章一行抵达安州,韩令准亲往安州城外迎接。周宪章为了不泄露身份,没有进城,而是在安州城外靠海边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了下来,这家客栈名叫福通客栈,在安州城附近只能算是一家小客栈,周宪章一行住在这里,不显山不露水。为了保护周宪章的安全,韩令准亲自带着一伙人马,扮作平民百姓,在客栈周围jǐng戒。 众人冒着风雪走了三天,这一路上,要么住在路边的小庙里,要么到百姓家借宿,整rì餐风露宿,极为辛苦。福通客栈条件虽然一般,但总归可以挡风避雪,客栈中生着炭火,暖烘烘的,众人用罢晚餐,天sè已晚,各自回房安歇。 周宪章上了楼,信步走到房间门口,推门走了进去,这是一个通铺,里面一张大土炕,炕下烧着火,暖洋洋的,姚喜、郭二杆、赵正伦三人早已上了炕,正要往被窝里钻,见周宪章走进来要上炕,赵正伦慌忙说道:“少爷,您和下人们住在一起,虽然体现了您平易近人的生活作风,但是,这要是让外人看见了,必然生疑,您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去吧。” “我自己的房间?”周宪章摸不着头脑:“在哪里?”在朝鲜这大半年来,周宪章不管是当小兵还是当大官,都是和士兵们同吃同住。 姚喜说道:“大哥,这间客栈两层楼,随从们都住在楼下,我们三个和您以及夫人住楼上,您和夫人的房间在隔壁。” “夫人?”周宪章摇头:“那是个假夫人,我怎么好和她住在一起?我看还是咱们兄弟几个挤一晚上算了。” 赵正伦慌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这要让店里其他的客人知道了,必然起疑。” 正说着,忽听门外传来柳英淑妖娆的声音:“少爷,时候不早了,快回房歇息吧。” 周宪章还想赖着不走,郭二杆说道:“少爷,夫人这话,全客栈的人都听见了,你要是不过去,到了明天,全安州的人知道,少爷您不和夫人一起睡,却和大少爷们睡在一起,轻则,大家会怀疑您的xìng取向,重则,您的身份就曝光了!” 周宪章无奈,只得退出房间,来到隔壁门口,轻轻一推,门吱扭一声敞开,屋里生着炭火,暖烘烘的,八仙桌上点着一支红蜡烛,光sè暧昧,一张双人床,粉红sè的秀帘轻垂,柳英淑凹凸不平的身段在秀帘里若隐若现。 周宪章脚步迟疑。柳英淑从床帘里探出一张红扑扑的脸:“少爷,快把门关了,到床上来,别冻着了。” 周宪章关上门,来到床边,冲着柳英淑一拱手:“柳姑娘……” “怎么又成柳姑娘了?”柳英淑拉下脸来。 周宪章急忙改口:“夫人请安歇,周某就在这椅子上对付一晚上。” “为什么?”柳英淑皱眉:“少爷,这大冷天的,在椅子上坐一晚上,要是冻出个好歹来,我怎么跟你那些弟兄们交待?你那些弟兄个个都是如狼似虎,他们非吃了我不可!” “我恩师说过的,男女授受不亲。” “你恩师说的没错。”柳英淑柔声说道:“可是,你是少爷,我是夫人,少爷和夫人有什么授受不亲的?我就不信了,你恩师和你师娘晚上还各睡各的?” “不是,咱们俩的关系不一样。” 柳英淑没了耐心,一声娇喝:“少爷,你上不上来!” “这个,还是从长计议……” “放屁,老娘数三下,一……” “夫人,先您别急……” “二!” “夫人,咱们得讲道理,圣人云……” “三!”柳英淑腾地一下掀开萝帐,赤条条地跳将出来,扑进周宪章怀里,一口咬在周宪章的耳朵上。 周宪章顿觉耳朵上一阵麻痒,小腹下腾起一团火苗,身子不由自主起来。 那柳英淑原本就是青楼里的头牌,容貌娇媚,身材火辣,浑身上下如绸缎一般洁白滑腻,胸前两团嫩肉如两堆凝脂,体态妖娆,摄人魂魄。 柳英淑床上功夫更是不同一般,她这一口咬在周宪章的耳朵上,牙上并不用力,而是上下摸索着耳根,两片嫩红的嘴唇吸吮着皮肉,咬得周宪章似痛非痛似痒非痒,胸前两团酥肉摩梭着周宪章的胸脯,如同两团文火,两支光溜溜的玉臂缠在周宪章的脖子上,嘴里哼哼唧唧:“少爷,我冷,冷,你就看着我冻死啊……” 周宪章慌忙张开双臂,搂住柳英淑的腰,柳英淑的腰堪称“柳腰”,光洁滑腻,细如柳条,如水蛇一般缠在周宪章身上,周宪章手上打滑,滑到到柳英淑的屁股上,那屁股却是丰满膨.大,柔软挺翘,在周宪章的手掌中扭摆起来。 周宪章再也把持不住,拦腰抱起柳英淑,冲到床前,把柳英淑扔在床上,一个饿虎扑食,把柳英淑压在身下。 柳英淑眯缝着眼睛,任凭周宪章蹂躏,手里却不闲着,三下五除二,扒掉了周宪章的衣服裤子。 周宪章是个处男,虽然在天津武备学堂偷看过敏秀的身体,可那纯粹是远距离观看,带有艺术欣赏的xìng质,对于女人身体的内在xìng质,却是一无所知。身下挺着一门巨炮,乱冲乱撞,猴急急不得章法,顶得柳英淑身下一阵疼痛,却是进不了门。 柳英淑身下虽然疼,心里却是大喜过望,这个周宪章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打得小rì本屁滚尿流,搞了半天还是个童男子,柳英淑赚了,赚大发了! 柳英淑心中狂喜不已,一把握住周宪章的胯下之物,对准自己的蜜源,两手按住周宪章的屁股,恨恨一按,只听得噗哧一声,对接完成,紧接着,柳英淑发出一声惨叫。 柳英淑完全没有料到,周宪章的宝贝太大了,完全超出了柳英淑的预料,也怪柳英淑自己,她比周宪章还猴急,前.戏没做足,必要的准备还没有完成,就拉着周宪章的宝贝硬往里插,痛得柳英淑满头大汗,如同是处女的初夜一般。 不过,正如俗话所说,此时的柳英淑痛并快乐着。没几个回合,童男子周宪章还没啥,久经沙场的柳英淑反倒败下阵来,气喘吁吁地泄了身。 柳英淑见过无数男人,周宪章是她头一个泻身的男人! 柳英淑觉得自己要溶化在周宪章的怀里了。 又是一番缠绵,两人渐渐平息下来。 柳英淑吹熄了蜡烛,屋里漆黑一团。 周宪章平躺在床上,发出匀净的鼾声,他睡着了。 柳英淑侧身伏在周宪章的臂弯里,摸索着周宪章宽阔强劲的胸脯,摸到了一块温润滑腻的东西,挂在周宪章的脖子上,像是一块玉石。 柳英淑一时好奇,轻轻把玉石拿出了被子。 玉石发出夺目的绿光,如同一盏明灯,驱散了浓密的黑夜。 柳英淑被绿光刺得一阵眩晕,不由得一声惊叹:“仙子阿!” 仙子阿是极为名贵的玉石,就是朝鲜人也很少有人亲眼见过。 绿光中,映出一张少女俊美的脸庞,神情忧郁地望着熟睡中的周宪章。 周宪章紧闭的双眼里,淌出两行滚烫的泪水,滴在了柳英淑的脸上。 “少爷,我知道,你心里有个人。”柳英淑叹道,把仙子阿轻轻放回到周宪章的胸前。 窗外,突然响起了两声枪声。 周宪章猛地坐了起来。 第199章刺客 月光照在安州城外的雪地上,龟井兹明拖着沉重的脚步,在雪地里踉跄而行,他的身后,是一行带血的足迹。 他知道,这行足迹将暴露他的行踪,但是,他没有力气抹去身后的足迹,同时,他也无法制住大腿上浸出的鲜血。 朝鲜的冬夜寒冷得令人透不过气来,他大腿上伤口,更像是一道大门,寒气透过伤口,肆无忌惮地涌入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在凝固,身体内的血液似乎已经冻成了冰。 身后不远处,几个黑影穷追不舍,距离越来越近。 身后传来朝鲜语的咒骂声,对于这样的咒骂声,龟井兹明并不陌生,随军来到朝鲜后,他在很多地方都听到过这种咒骂,朝鲜人发出咒骂的时候,从来不面向rì本人,不过,龟井兹明知道,在他们的心里,咒骂的对象就是那些跨海而来的rì本兵。 今天晚上,龟井兹明第一次听见朝鲜人肆无忌惮地对一位rì本人发出咒骂。这些朝鲜人再也不藏着掖着了,他们要他的命! 咒骂声越来越近,龟井兹明听见了金属的撞击声,那是步枪的声音。 那些朝鲜人手里有枪!就在刚才,龟井兹明中了一枪,子弹击中没有击中他的要害。 在中枪的那一刻,龟井兹明感到万幸。然而,现在的他,却感到万分不幸! 如果那颗子弹直接击中他的心脏,他就可以省去了这艰难的奔逃,奔逃是痛苦的,尤其是在朝鲜的冬夜奔逃,那简直就是下地狱。 龟井兹明摸了摸腰间的狗皮包,包里鼓鼓囊囊的,吐出一口气来——里面的东西没有丢。 那里面是他心爱的照相机和一卷照片。 作为一名摄影记者,照相机就是他的生命,而照片就是他的孩子。 既然这两样东西都在,龟井兹明就应该继续跑下去,尽管,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龟井兹明看了看四周,不远处,一盏灯火在寒风中摇曳,他的身边,是一株挂满雪花的老松,龟井兹明取下狗皮包,挖开老松下的积雪,把狗皮包埋进积雪中。然后,向那盏灯火走去。 现在,他不是逃命,而是用最后的气力,引开那些追赶的朝鲜人。 比他生命更重要的,是狗皮包里的照片。他不希望这些照片落进朝鲜人手里,当然,他也不希望它们落进rì本人、中国人、西洋人,或者其他任何人手里。 龟井兹明用生命捍卫这些照片,可是,他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它们! 龟井兹明终于走到了那盏灯下,那是一只红sè的灯笼,灯笼上写着“福通客栈”四个汉字。 身后又是一声枪响,龟井兹明眼前一黑,扑倒在雪地里。 …… 柳英淑服侍周宪章穿好衣服。周宪章匆匆来到楼下,客厅里灯火通明,韩令准早已等候在那里,他原本就带着一帮手下穿着便衣守候在客栈周围,听见枪声,立即命手下把客栈护卫起来,自己赶紧进了客栈,看见周宪章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姚喜、郭二杆、赵正伦也下了楼。 “发生了什么事?”周宪章问道。 “现在还不是很清楚。”韩令准说道:“我们在客栈门口发现了一个人,这个人身上中了两枪。”跟着周宪章这么长时间,韩令准的汉语说得越来越流利了。 姚喜骂道:“妈的,他要刺杀大哥?” 韩令准摇头:“应该不是,这人身上没有武器,是有人在追杀他。我的人在离客栈五十多米的地方发现了很多脚印,大概有七八个人,我猜想,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人在哪里?”周宪章问道。 “在楼下客房里,这人伤势很重,昏迷不醒,我找了个郎中,正在给他医治。”韩令准说道。 周宪章点点头:“去看看。” 韩令准带着众人,来到一件客房里,客房摆设极为简陋,只有一个土炕,一个朝鲜郎中坐在土炕边,看见周宪章等人进来,慌忙站起身来,向周宪章施礼。 周宪章摆摆手,来到土炕边,只见土炕上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留着寸头,双目紧闭,眉毛浓密,国字脸,胸前袒露,缠着绷带,绷带上满是血迹,炕边摆放着一双皮靴,一件毛皮猎装,显然是从那人身上脱下来的。 周宪章把皮靴提了起来,内侧有一块小商标,上面是rì文“三和制衣”。 “他是rì本人。”周宪章说道。 “rì本人!”姚喜喝道:“那还治个屁啊,扔出去喂狗!” 周宪章瞪了姚喜一眼,冲着郎中施礼说道:“这大半夜的,有劳先生了,这人伤势如何?” 郎中是个小老头,翘着雪白的山羊胡子说道:“他的伤势不算太重,腿上和后背中弹,但没有伤者要害。问题是,小人看来,此人必定经过长途跋涉,身体严重消耗,又受了冻伤,身体极度虚弱,换了别人,恐怕已经不行了。小人只能先给他包扎好伤口,服些补血提气的草药,能不能救得活,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周宪章点点头,对韩令准说道:“此人的身上的枪伤,应该是火绳枪所致,如果换了其它步枪,这背后的一枪,足以要了他的命。你的部下装备有火绳枪,追杀他的人,是不是你的部下?” 韩令准摇头:“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刚才已经命人查过了,我的部下没有追杀这个rì本人。应该是另有人所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追杀他的人,是朝鲜人,我听见枪声后,立即冲向响枪的地方,那几个人跑得飞快,一转眼就没了踪影,不过,我隐约听见他们说了几句朝鲜话。” “他们说什么?” “好像是说灵山寺。” “灵山寺!”周宪章吃了一惊,玄武观的主持崔道一曾经说起,灵山寺的主持空明法师,曾经假扮俗人,去过平壤,很有可能参与了刺杀金弘集的行动。 而今天晚上这群追杀rì本人的朝鲜人,也与灵山寺有关。 灵山寺位于朝鲜西北部的边境线上的三峰里,距离俄罗斯很近。 莫非,灵山寺是一个朝鲜地下抵抗组织的据点,而空明法师,则是这个组织的领袖? 和空明法师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与金姝长相相似的女人!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些抵抗者似乎有意无意与章军保持距离。 他们显然不愿意与章军打交道。 周宪章猛然想起,这个rì本人很可能是托了他的福,才没有被那群朝鲜杀死。 因为,这个rì本人倒在了福通客栈的门口,那些朝鲜人害怕惊动客栈里的人,只得放弃了追杀。 莫非,他们已经知道,章军统帅周宪章住在这个客栈中? 周宪章对郎中说道:“烦请先生多多费心,救活他,韩令准,给这位先生准备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是一笔巨款!郎中慌忙说道:“小人一定竭尽全力,可也用不着这么多的钱。” 周宪章笑道:“先生不必担心,如果实在救不活他,我也不会怪罪你的,这三百两银子,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周宪章说完,出了客房,来到客厅里。众人跟在他的身边。 姚喜一脸的不忿:“大哥,你也是的,给一个rì本兵疗伤,出手就是三百两银子,这些rì本兵杀了我们多少弟兄!” “他不是rì本兵。”周宪章说道:“他的手指上没有老茧,他连枪都没摸过。” “不是rì本兵?那他是干什么的?商人?”韩令准问道。在朝鲜,的确有不少rì本商人,不过,战争爆发后,rì本商人就销声匿迹了。 “我看也不像是商人。”周宪章摇头:“看着像是个读书人。等他醒了,再仔细盘问吧,现在大家各自安歇,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 韩令准率所部在客栈周围保持jǐng械,其余众人各自回房。 周宪章回到房间,柳英淑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周宪章回来,也不多言,伺候周宪章更衣上床,周宪章的童子身已经丢给了柳英淑,倒也不推脱,两人上床,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起身。周宪章先是到楼下客房看了看那个rì本人。 韩令准已经把三百两银子放在了炕头上,在银子的鼓舞下,郎中一夜没有合眼,又是扎针又是艾灸,忙得个满头大汗,刚刚合上眼睛靠在炕头上小寐,见周宪章进来,慌忙站起身来。 “怎么样?”周宪章问道。 “小人忙了一晚上,现在看来,这人的脉象算是摸得着了,暂无生命之忧,只是要想醒过来,恐怕还要个三五天。” “又劳了。”周宪章一拱手,转身出了客房。 众人在客厅里,见周宪章出来,纷纷请安,周宪章摆摆手,大家坐定,伙计摆上早点,大家边吃边说。 柳英淑很自然地坐在了周宪章的身边。 姚喜盛好一碗粥,端到周宪章面前,却见柳英淑眉头一皱,喝道:“少爷的饮食,自然是妾身亲自来打理,你个腌臜人,一边坐着去。” 姚喜怒道:“好你个柳英淑……” 第200章褫衣廷杖 周宪章缓缓说道:“姚喜,你是跟着我出生入死打出来的,身上还有着六品千总的功名,今后还要当总兵、将军、提督,以后这伺候人的事,就交给夫人吧,你跟着我,主要替我打理军事,男子汉大丈夫,要志向远大,岂能整天忙着伺候人?” 姚喜转怒为喜:“大哥,你是说,我能当总兵提督?” “男子汉大丈夫,只要好好干,前途不可限量!”周宪章郑重说道。 姚喜喜滋滋地端着粥,做到了郭二杆的身边,狠狠喝了一口,一抹嘴,抬手拍了拍郭二杆的肩膀:“小郭,好好干,前途不可限量!” 郭二杆一巴掌拍掉了姚喜的手,说道:“啥前途?能跟在咱们师长身边,就是当个下人,老子就满足了!” “你不想当总兵提督?告诉你,当了总兵,就能娶姨太太!”姚喜喝道。 “不想!”郭二杆斩钉截铁地说道。 姚喜碰了个钉子,悻悻说道:“燕雀安知……那个什么红薯之志哉!” 郭二杆骂道:“我看你就是个红薯!” 柳英淑为周宪章舀了一碗热粥,周宪章也不客气,从柳英淑手里接过碗,喝了一口,说道:“大家赶紧吃,吃饱了好赶路。” 韩令准问道:“师长,那个rì本人怎么办?这家伙一时半会醒不了。” “等不得他了。”周宪章说道:“这个rì本人就交给你了。记住,第一,要救活他,第二,要保障他的安全,可能还会有人来追杀他;第三,要以礼相待。等我办完这趟差事,回来找你要人。” 韩令准苦着脸说道:“师长,前两条我保证做到,这以礼相待,恐怕……”韩令准虽然已经脱离了东学教,不过,东学教不少兄弟死在了rì本人手里,要让他对rì本人以礼相待,这心理关一时半会还过不来。 周宪章劝道:“韩令准,当初杀害东学教兄弟的,是混成旅团,现在,这个混成旅团被咱们消灭了,咱们已经为兄弟们报了仇。至于这个rì本人,他不是兵,倒像是个读书人。况且,他身上很可能藏着重大隐情,你想想,追杀他的那些人,究竟是些什么人?他们可是在你的地盘上。” 韩令准点点头:“说的也是,这些人明显是和rì本人过不去,可似乎也不愿意和我们打交道。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如果他们与我们为敌,我们就被动了。” “明白就好!”周宪章说道:“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知道了!”韩令准说道:“师长放心,我一定以礼相待,并设法查出他的底细,最重要的是,查清那些人的底细!” 众人用过早餐,踏上北进的路途,沿途山高路远风雪交加,非止一rì,来到了义州。 有了安州和平壤,义州的战略地位下降了,义州的作用,仅仅是朝鲜与大清国之间的一个渡口。 由于章军占据了朝鲜北部半壁江山,鸭绿江西岸清军的压力顿减。而rì军的战略进攻重点从朝鲜移到了辽东和山东,以四川提督宋庆为首的鸭绿江守军,被朝廷鲜调往辽东。 金州旅顺失守后,宋庆率军对辽东rì军发动了数次大规模反击,试图夺回金州,但每次都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进入隆冬季节,宋庆无力发动进攻,只得退守台城固守。 而义州与九连城,则是一片和平景象。 周宪章一行来到渡口。一个多月前,周宪章在这里送别了恩师那晋,恩师的一句话,让渡口边的芦苇遭了殃,原先茂密的芦苇丛被拔除一空,只有空荡荡的江水缓缓流淌。周宪章想起恩师,不由得满腹惆怅。 渡口上拴着几条小船,可一个人都没有。 章军收复平壤后,九连城清军解除了禁江令,允许两地居民渡江来往,中断了半年的义州与九连城的渡船终于恢复了。不过,现在毕竟还是战时状态,清军在对岸九连城渡口设有哨卡,盘查过往行人。从义州前往九连城的人员,如果是章军人员,需持总理大臣衙门签署的文牒,如果是普通百姓,则需持有义州县衙的通关文牒。没有文牒的人,轻则驱逐回朝鲜,重则以rì本间谍论处。 周宪章一行是以商人的身份前往九连城,需要义州县衙的通关文牒。 义州县令早已等候在了渡口,这个县令是个朝鲜白衣儒生,原先身上没有功名,章军收复朝鲜北部后,周宪章张榜求贤,不少儒生出山与章军合作,这位县令就是周宪章任命的义州县令。 为了不暴露周宪章的身份,县令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平民打扮,见了周宪章,拱手施礼:“卑职见过总理大臣大人。” 周宪章笑着还礼:“我现在不是总理大臣,只是你治下的一介草民,烦请县令大人给小民发一道文牒。” 县令一脸的尴尬:“大人说笑了。不过,现在卑职的文牒不管用了。” 周宪章笑道:“怎么,九连城那边不买你堂堂知县的面子?” 县令摇头:“总理大臣有所不知,这几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九连城那边突然加强了戒备,这几天持义州县衙文牒的百姓都被赶了回来。” “为什么?难道他们又禁江了?”姚喜慌忙问道。 “他们也也没有明确宣布禁江,据被赶回来的百姓说,九连城守军的理由五花八门,有的是文牒印章不鲜明,有的是没有辫子,甚至,还有人长得丑,说是有碍大清国观瞻。” “放屁!”姚喜喝道:“我看那哈五这个皇叔长得就够丑的,他是不是也有碍大清国观瞻!” 周宪章摆摆手:“他们这么做,不是冲着百姓来的,是冲着咱们章军来的!” 郭二杆说道:“少爷,咱们章军出生入死,为大清国守住了半个朝鲜,朝廷不会这么绝情吧?” 周宪章眉头紧皱:“朝廷就是朝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朝廷也没要咱们死,仅仅是不让咱们过江。” 很显然,章军在朝鲜取得了胜利,这不仅没有提升章军的地位,相反,朝廷对章军的猜忌进一步加深了。 赵正伦忧虑地说道:“少爷,县衙的文牒不管用,咱们现在的身份是商人,又不能用总理大臣的文牒,这怎么过江呢?” 周宪章望着茫茫的江水,发出一声轻叹。 …… 紫禁城颐和轩。 颐和轩位于紫禁城东北隅宁寿宫后面,面阔7间,进深1间,单檐歇山式屋顶,上覆琉璃瓦。作为轩,它的整体构造不算宏伟,以jīng致雕琢为其特点。在紫禁城的楼台殿宇中,很不起眼。 不过,宫里的人对颐和轩很是敬畏,甚至,是害怕。 因为,颐和轩的南面就是乐寿堂,月台直接与乐寿堂相通。 乐寿堂是太后老佛爷的寝宫! 如今,太后老佛爷搬进园子里了,不过,老佛爷的影子似乎还在那里徘徊,宫里的人走近这一带,就会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压低语音,或者,干脆闭上嘴巴,能不说话最好。胆小的,干脆绕道而行,不敢接近这里。 久而久之,乐寿堂以及它旁边的颐和轩显得极为冷清。 珍妃他他拉氏坐在颐和轩后面的庭院中,呆呆地望着墙角下的一眼水井。 这眼水井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八宝琉璃井。井沿上围着一圈玉石栏杆,井旁生长着一丛湘竹,竹叶上挂着残雪。 他他拉氏没有动身,她的后背隐隐作痛,那是不久前,被太后老佛爷褫衣廷杖的结果。 褫衣廷杖,从来都是针对朝中大臣,而太后老佛爷破天荒地将这一刑罚,用在了内廷,皇帝的嫔妃身上,这位老佛爷当真不是个因循守旧的人,在很多事情上,她都敢违背祖制,比如垂帘听政,再比如,对皇帝的嫔妃褫衣廷杖。 褫衣廷杖不仅仅是**惩罚,而更是一种jīng神上的羞辱! 今年只有十八岁的他他拉氏,入宫已经五年了。五年前,十三的他他拉氏被封为珍嫔,今年正月,她被封为珍妃,距离她封妃才过去十个月,太后以“干预朝政”、“习尚浮华”的罪名,把她降为贵人。 太后老佛爷指斥她“干预朝政”,严格说来,倒也不是无中生有。在皇上与太后的较量中,皇上势单力孤,能倚重的,只是一些台鉴御史之类的清流,清流派中的领军人物,除了帝师翁同龢,还有两位与珍妃他他拉氏有关的人物,一位是她的堂兄志锐,另一位是她的业师文廷式。 光绪皇帝倚重志锐和文廷式,这引起慈禧太后对珍妃的猜忌。不过,这只是诱因之一。导致太后对珍妃痛加责罚的,还是光绪皇帝自己。 说起来,皇上真的很可怜,在外,他只能倚重那些毫无实权的清流派,在内,他连一个敢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皇后叶赫那拉氏是慈禧太后的亲侄女,宫中从太监到皇后都是太后的人,皇上唯一敢说话的,只有珍妃一人。 第201章干预朝政 光绪皇帝整天和珍妃腻在一起,冷落了皇后,这本来就让太后老佛爷大为不满。这还不够,光绪还和珍妃商量一些军国大事。 老佛爷自己可以垂帘听政,但她却不允许其他女人议论朝政! 九月份,叶志超在朝鲜战败,丢失了平壤,一力主战的光绪皇帝颜面尽失,失魂落魄,躲在深宫中,不敢面见群臣。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名叫周宪章的千总在虎飞岭击败了混成旅团,杀死了大岛义昌少将,取得了一场难能可贵的胜利。这场胜利,不仅维护了清军的颜面,也维护了主战的光绪的颜面。 是珍妃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皇上,并且,力劝皇上对周宪章加官进爵,以示恩宠。 光绪皇帝采纳了珍妃的建议,封周宪章为义州总兵,后来,当周宪章率军消灭混成旅团,一举收复平壤,珍妃再次向光绪进言,加封周宪章为驻朝鲜总理大臣,全权负责朝鲜军政。 对于珍妃的这一建议,光绪很是犹豫。驻朝鲜总理大臣这一职务,看似没有实际意义,但是,这一头衔寓意深远,周宪章获得这一头衔后,就成了朝鲜的草头王,虽然品级不高,只有正三品,但其实际权力,比大清国的直隶总督还大!因为,在朝鲜,没有人能够节制他! 而且,周宪章升的太快了,大半年前,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这一转眼,就成了封疆大吏。朝廷上对周宪章眼红的人大有人在!就算不牵扯到皇上与太后的内斗,那些人也会对周宪章嫉妒加仇恨。 王公大臣不会同意的,就连光绪皇帝倚重的清流派们也不会同意,太后老佛爷就更不用说了! 然而,珍妃力劝光绪将驻朝鲜总理大臣的头衔授予周宪章!珍妃告诉光绪,可将周宪章培养成一位手握重兵的疆臣,与光绪遥相呼应,与太后老佛爷的那些实力派大臣们相抗衡。 珍妃是想把朝鲜变成光绪皇帝的一块根据地!要知道,光绪这位堂堂大清国的皇帝,竟然在大清国没有自己的领地,所有的封疆大吏都是太后的人! 光绪皇帝被珍妃说动了心,终于同意了珍妃的建议,在御前会议上提出了这一任命。 果不出所料,御前会议上一片哗然。端郡王载漪首先跳了出来,指斥皇上违背祖制。 接着是光绪所倚重的台鉴清流们,他们出于对皇帝的忠诚,劝阻皇上收回成命,台鉴清流们是从道德的层面反对这一任命,在他们看来,一个剪了辫子的人,德行有亏,如果仅仅授予他一个武职倒也罢了,可是,驻朝鲜总理大臣类似于朝鲜的王,一个在道德上有问题的,是不配做王的!反对最为强烈的,就是珍妃的哥哥志锐以及她的老师文廷式。 王爷贝勒们明确表示反对,就连光绪的老师翁同龢也沉默不语。洋务派重臣当然更是反对。 当然,满朝文武大臣也不是一边倒。 有两个人表示赞同。一个人是礼部左侍郎叶赫那拉那晋,他晋以全家xìng命担保周宪章没有贰心,他是周宪章的业师,大家并不感到奇怪。 而另一个人,则是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他竟然是前驻朝鲜总理大臣袁世凯! 袁世凯没有说明自己的理由,他只是表示,赞同皇上的圣断。 园子里的太后保持沉默,既没有明确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 这让光绪胆气陡增。 于是,光绪独断乾坤,在众人的一片反对声中,下达了任命周宪章为驻朝鲜总理大臣的诏书。 这是光绪难得的一次乾坤独断,上一次乾坤独断,还是在8月1rì,他颁发了对rì宣战诏书。 园子里很安静,太后老佛爷仍然保持沉默。这让光绪心里很是没底。 他隐约感觉到,园子里的沉默,似乎是风暴前的宁静。 果然,没过多久,太后老佛爷突然发出懿旨,指斥珍妃他他拉氏“干预朝政”、“习尚浮华”!褫衣廷杖,降为贵人。 太后老佛爷震怒了!她改进了祖宗的家法,对皇帝的妃子当众剥去衣服打板子,这是大清国立国以来的第一遭。 她在羞辱珍妃,更是在羞辱皇帝! 他他拉氏不服! 要说“干预朝政”,谁也比不过太后老佛爷!他他拉氏只不过是建议皇帝提拔一个外臣,而太后老佛爷把皇帝和满朝王宫大臣玩于掌股之间。要说“习尚浮华”,太后老佛爷能动用海军军费为她修园子,而他他拉氏只不过玩了个西洋照相机! 身体被鞭鞑,固然疼痛,而让他他拉氏更为疼痛的是,她的夫君,那位誓言要励jīng图治的皇帝,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剥去衣服遭受鞭鞑,却是一言不发! 珍妃他他拉氏,痛恨太后、痛恨满朝没有骨气的文武大臣,甚至,痛恨那个远在朝鲜素昧平生的周宪章! 一切都是因为周宪章,他为什么要打胜仗?为什么要收复平壤?为什么要为这个被一个老太婆掌控的朝廷效命!他为什么要为一个懦弱的皇帝效命! 如果周宪章不在朝鲜逞能,让这个朝廷败得彻底干净,那个园子里的太后,还能这样作威作福吗! 皇帝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而她他他拉氏,曾经是那么深爱着皇帝!为了皇帝,她不惜背上了“干预朝政”的骂名!曾几何时,她以为皇帝能够撑起一片天空,能够为她作主! 一个小宫女站在她的身后,小心伺候着:“小主,还是回去吧,小心天凉冻坏了身子。” 他他拉氏呆呆地望着八宝琉璃井,一动不动。 一个小太监匆匆走了过来,面对他他拉氏垂手打千:“小主,皇上来了。” 他他拉氏缓缓站起身来。 光绪皇帝载湉,沿着长廊快步走来,满脸怒容。小太监慌忙跪地,却被光绪一脚踢了个四脚朝天,小太监吓得面如土sè,爬起来跪在地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万岁爷饶命啊!” 他他拉氏心中暗暗叹息,她这位身为万乘之尊的夫君,还是这么沉不住气,这么任xìng,喜怒轻易就形于sè,怪不得老佛爷不肯放手,这样的皇帝,任谁都不敢放心。就凭这一点,那些王公大臣们就不敢把自己的身家xìng命押在皇帝身上! 他他拉氏冲着皇帝屈膝施礼,面无表情:“皇上,你何必为难一个下人。” “下人?”光绪斥道:“这紫禁城里,谁都没把自己当成下人,他们是园子里的下人,谁愿意做朕的下人!” 他他拉氏又是一阵暗叹,这就是她的夫君,她的皇帝!连一点韬光养晦的耐心都没有,这话要是传到园子里,又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 “皇上还请自重。”他他拉氏低头说道。 “你也教训起朕来了!”光绪一张脸涨得通红:“好,好,你们都可以教训朕,你的哥哥和你的老师,你们都不把朕放在眼里!”光绪说着,把一叠奏章扔到他他拉氏的脚下:“这就是你保荐的周宪章!你自己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他拉氏扫了一眼雪地上的奏章,淡淡说道:“皇上,臣妾不敢干预朝政。” “你看!朕命你看!”光绪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他拉氏心中涌起一股寒意,这个男人命令他“干预朝政”,可是,一旦老佛爷震怒,他只会躲得远远的。 他他拉氏缓缓捧起奏章,这是两份弹劾周宪章的奏章,一份来自礼部右侍郎志锐,一份来自大学士文廷式。 两份奏章弹劾周宪章三条大罪。第一,周宪章不仅自己剪掉了辫子,所属章军官兵全部剪掉了辫子,破坏祖制,有反清复明的嫌疑。第二,章军占领平壤后,拒不服从朝廷调遣,坐视rì军攻占辽东,拒绝南进攻占汉城,藐视朝廷,拥兵自重!第三,章军从临津江后撤了三十公里,与此同时,rì军也从临津江后撤,双方脱离了接触,周宪章有暗通rì军的嫌疑! 两份奏章都认为,周宪章谋反的迹象极为明显,他在朝鲜以rì本人的存在为借口,保存实力,置朝廷的安危于不顾,甚至是要挟朝廷。奏章推测,周宪章已经与rì军达成某种秘密协议,双方和平相处,一旦rì军攻占山东,威胁直隶,周宪章极有可能趁火打劫,北进鸭绿江,攻取奉天。 最后,志锐和文廷式要求立即将章军统领周宪章解拿进京,按通敌罪论处,以免养虎为患。 显然,皇上相信了志锐和文廷式的说法。他不能不信,因为就在加封周宪章的诏书下发不到五天,战火竟然烧到了大清国的本土上,号称东方要塞的旅顺港失守了,辽东落进了rì本人的手心。 这一切,似乎可以用周宪章在朝鲜坐视不救来解释。如果周宪章服从命令,率军进军汉城,rì军不可能集中兵力攻取辽东! 只有一个解释,周宪章与rì本人达成了秘密协议! 第202章名号之争 如果是这样,皇帝的气急败坏,倒也可以理解,就在不久前,皇上还乾坤独断,授予周宪章全权负责朝鲜军政,而现在,他突然发现,周宪章原来是一个乱臣贼子,这让皇上的面子往哪里搁! 满朝文武都在看皇上的笑话。 “你一力向朕保荐周宪章,你说他是个忠臣!这就是你说的忠臣,他勾结rì本人!你说,他都给你了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为他说话!”光绪狠狠地瞪着他他拉氏。 他他拉氏一阵胆寒,皇上竟然怀疑她收了周宪章的好处!就在不久前,她为了皇上能够拥有自己的支持者,费尽心机,甚至遭到褫衣廷杖的羞辱,而皇上,似乎把这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忘得太快了! “皇上,臣妾没有收受周宪章的好处,臣妾这话,皇上如果不信,臣妾也不勉强,您是皇上,说出来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他他拉氏淡淡说道。 “你你你……”光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臣妾还是要为周宪章说上几句,皇上若想听,臣妾就说,若不想听,臣妾就算了。” “你说!你说!”光绪声sè俱厉,可是,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外强中干。 “皇上明鉴。周宪章所部章军剪掉了辫子,这是事实,臣妾就不说什么了。说起周宪章所部拒不服从朝命,与rì本人暗中勾结,臣妾不敢相信。” “证据确凿,你还要为他说话!”光绪怒道。 “皇上,当初我大清**队在叶志超的率领下,从汉城一路败退过鸭绿江,一路上损兵折将不说,武器粮草全都丢给了rì本人。周宪章在义州城好不容易站住脚,手下全都是收容来的散兵,他们的武器弹药粮草从哪里来?朝廷只给了他五千两银子,其他什么都没给,总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吧?” “这……”光绪语塞:“我曾经叫户部给他们拨去武器粮食,可户部推说没钱,国库空虚,户部也没有办法。” “国库空虚,将士在前方打仗和rì本人拼命,可太后还要修园子!”他他拉氏冷笑:“周宪章所部章军,没有粮草没有弹药,他们是怎么消灭了五千rì本人的?臣妾不懂军事,但臣妾可以想见,章军的胜利是用人命换来的!皇上,臣妾问你,战前章军有多少人多少枪,现在的章军有多少人多少枪?” “这个,朕的确不知。” 他他拉氏心中哀叹,身为皇上,他竟然连自己的军队都不清楚。 “皇上可以派人去查一查,我估计,章军兵力恐怕连战前的一半都不到!而且,没有人给他们补充武器弹药,他们很可能连过冬的棉衣都没有!皇上,你想想,咱们穿着棉衣坐在这园子里都觉得冷,朝鲜的章军将士还穿着夏衣!他们能守住朝鲜半壁江山就不错了,你怎么还能指望他们夺取汉城,牵制rì军?” “如果章军处境艰难,文廷式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皇上,那些台鉴御史们一则不懂军事,二则,对rì战争是由北洋大臣衙门全权负责,其他人只能从邸报上看到战争的大致情况,而前方将士的具体难处,他们根本无从得知。他们只看到在朝鲜有一支章军,他们看不到,那是一支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孤军!这支孤军如果向汉城进攻,必定会碰得头破血流,最后,他们不仅攻不下汉城,只怕朝鲜北部又会落进rì本人手里,皇上,如果rì军推进到鸭绿江边,咱们大清国将面临怎样的局面?” 光绪顿时除了一身冷汗,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前景,一支rì军从山东直捣大清国的首都běijīng,而另一支rì军则是越过鸭绿江,直捣奉天——大清国的祖陵所在地! 努尔哈赤的子孙,不仅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九泉之下的祖先! 他他拉氏说道:“周宪章能守住平壤,就是天大的功劳!” 光绪急忙从他他拉氏手里抢过奏章,仔细看了一遍,把两份奏章狠狠地扔在雪地里:“清谈误国!珍妃……” “皇上,臣妾现在是贵人。”他他拉氏冷冷说道,她的后背还在隐隐作痛。 光绪急急说道:“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朕的心目中,你永远是朕的珍妃!” 他他拉氏心头涌起一股暖流,皇上心里还是有她的! 她突然想起,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整个大清国,最难做的,就是皇上! 光绪轻轻挽起他他拉氏的手:“珍妃,你受苦了。” 眼泪在他他拉氏的眼眶里打转。女人所求的并不多,只要自己的夫君给一句体己话。 作为皇上的女人,不应该要求得更多!皇后叶赫那拉时也是皇上的女人,可她连皇上的一个笑脸都得不到。 他他拉氏顿觉无比满足,她原谅了皇上。 “皇上,臣妾也有不是,臣妾太任xìng了,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他他拉氏柔声说道。 “哪里哪里,珍妃这是忠言逆耳。”光绪说道:“只是,现在朝廷上对周宪章是一片声讨之声,朕该如何应付?” “皇上不妨问一问李中堂。” “李鸿章?”光绪一张脸拉得老长,他没想到,他他拉氏没有提及翁同龢,却提出李鸿章来。 谁都知道,周宪章与李鸿章有过节,而且,李鸿章是后党,他怎么可能回护周宪章!周宪章陷入四面楚歌,他应该正在看周宪章的笑话! 珍妃低声说道:“皇上,当初御前会议上,皇上提议任命周宪章为朝鲜总理大臣,李中堂没有反对。” “珍妃有所不知,那一天李鸿章身体有恙,没有参加御前会议。” “皇上,李中堂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没有参加御前会议,很可能是因为,他赞成皇上的提议,但他又不敢公开表示赞成,就称病不出。” 珍妃一句话点醒了光绪。 “爱妃所言不差,肯定是这个原因,李鸿章第二天就去了天津,看不出身体有什么不妥!珍妃,我这就去召见李鸿章,看他怎么说。” 两人正说着,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跪地说道:“皇上,端郡王来了,在颐和轩里候着呢。” “他来干什么!”光绪一听见端郡王载漪就没好气,这个载漪就是太后门前的一条狗! “皇上,他毕竟是一家王爷。”他他拉氏劝道。 光绪鼻子一哼:“让他到这里来!” “喳。” 宫女在八宝琉璃井旁边摆上圆凳,光绪和他他拉氏并排而坐。 不一会,小太监引着端郡王载漪走来,载漪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身形健壮,穿着六品武职朝服。 载漪向光绪和他他拉氏俯首施礼:“臣载漪给皇上、珍贵人请安。” 光绪心底里腾起一股恶心,这个端郡王改口太快了,前阵子还一口一个珍妃,现在就是珍贵人。 “皇兄请坐。”光绪淡淡说道:“今rì天气尚好,朕和珍妃在这里说说话,不知皇兄有何事?”光绪刻意加重了“珍妃”二字。 载漪在下首的圆凳上坐下,冲着身后的人说道:“还不快见过皇上和贵人!”载漪针锋相对,加重了“贵人”二字。 皇帝和郡王,借着他他拉氏的名号,较上了劲。 来人慌忙跪倒在地:“臣天津守备叶焘,给皇上、贵人请安。” “叶涛?”光绪斥道:“叶志超的儿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叶焘满脸通红,皇上这句话,显然不是什么好话。叶志超在朝鲜一败涂地,虎父当不上,犬子倒还名至实归。 光绪心头更是恶心。叶志超败退九连城,他谎报战功的事终于败露,朝廷上下一片声讨之声,光绪下旨,将叶志超“械送京师,下刑部鞠实”,不久,刑部判叶志超斩监候,秋后处决。 然而,这个斩监候却没了下文,所谓秋后处决,似乎也成了一纸空文。 原来,叶家父子傍上了端郡王的大腿! 光绪哀叹,叶志超死不了了!傍上了端郡王,就是傍上了太后老佛爷!皇上的旨意,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太后的懿旨管用。 “你来干什么?”光绪冷冷说道。 叶焘看了看载漪,载漪说道:“皇上,叶守备此来,是专为周宪章之事而来。” 光绪冷笑:“怎么?叶守备也要弹劾周宪章?我看就免了吧,弹劾周宪章的一二品大员多得很,多一个少一个六品守备都无所谓,我看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满朝文武都在弹劾周宪章,叶焘来凑这个热闹,说白了,这是来抢功出风头! 载漪说道:“皇上,常言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叶守备品级虽低,却也是朝廷命官,对皇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是做臣子应尽的职责,皇上,不可闭塞言路啊。” 光绪冷冷说道:“那就说吧。” 叶焘看了一眼他他拉氏,低下了头。 他他拉氏站起身来:“皇上,臣妾不敢干预朝政。” “你坐下!”光绪愤怒了,连一个小小的守备都敢不把珍妃放在眼里,这家伙以为依仗太后老佛爷撑腰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第203章爆料 他他拉氏只得坐下。 载漪说道:“皇上,此事事关皇家体面,还请贵人……” “珍妃与朕夫妇一体!没有什么珍妃听不得的!”光绪的倔脾气上来了。 载漪沉声说道:“既然皇上如此说,就请叶守备如实道来。” 叶焘跪在地上,说道:“皇上万岁,周宪章道德败坏,品xìng恶劣,有辱朝廷,禽兽不如……” “叶焘,你来朕这里,就是来骂人的吗?既然如此,请你到午门外大街上去骂,那里听的人多!” 叶焘慌忙说道:“不不不,皇上明鉴,微臣有确凿证据,周宪章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曾经试图对敏绣格格谋图不轨,他他他……臣实在难以启齿啊!” 光绪喝道:“你说!” 叶焘看了一眼端郡王,端郡王沉声说道:“皇上已经准许你说话,叶守备但说无妨!有什么事,本王和太后都不会坐视!” 叶焘这才说道:“六个月前,敏绣格格随刘步蟾大人前往天津武备学堂视察,住在学堂招待所,那一天,周宪章趁人不备,潜入格格的住所……” 光绪心头一惊:“他要干什么?莫非要刺杀格格?” 敏绣是光绪的妹妹,周宪章要行刺皇妹,那问题就严重了。 叶焘说道:“皇上,周宪章的行径,比行刺还要卑鄙啊!当时,格格正在洗澡……” “放屁!”光绪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叶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污蔑朕的妹妹,你在污蔑朕!” 光绪完全没有料到,叶焘竟然爆出这个惊天的爆料来,这关乎皇家体面,更关乎他这个皇帝的体面,这事要是搞得天下人皆知,别说是皇上,就是太后脸上都没光。 他他拉氏也是满脸通红,敏绣格格胡闹是出了名的,可是,这事也太出格了,堂堂皇帝的妹妹,一代和硕格格,竟然和一个学员兵在天津武备学堂做出那种事来,这事必然传为天下笑谈。这事要是真的,周宪章就是一条sè狼!他他拉氏想起自己不久前还在皇帝面前保荐他,不由得大为后悔。 叶焘吓得匍匐在地:“皇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周宪章潜入格格住所,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过,格格极为刚烈,面对周宪章的魔爪,毫不畏惧,奋勇反抗,终于将周宪章制服拿下,据微臣所知,格格并未**,目前还是冰清玉洁。” “胡说八道!”光绪怒不可遏,堂堂皇帝的妹妹被人看了洗澡,这还他妈的冰清玉洁!“出了这么大事,怎么从来没听敏绣说起过!” 载漪悠悠说道:“皇上,这种事,一个女孩子怎么说得出口?” “那叶焘又是怎么知道的?”光绪喝道。 叶焘慌忙说道:“微臣是听天津武备学堂的总教习崔曝所说。” 原来,叶志超被朝廷撤职械送京师,朝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放过了叶焘。 叶志超被捕后,叶焘所部隶属聂士成,调往山东。途中,叶焘称病,要求请假离队,聂士成知道叶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既然他主动离队,聂士成也就顺水推舟,准了他的大假。 叶焘来先是来到天津,为了救叶志超一命,到处走动疏通关节。叶志超原本是直隶提督,在京津一带颇有些人脉关系。 叶焘首先想到的是北洋大臣衙门,对rì战争是北洋大臣全权负责,北洋衙门若能替叶志超说几句好话,自然再好不过。不过,官场里从来就是人走茶凉,叶志超被捕下狱,原先那些个老相识躲之唯恐不及,叶焘在北洋衙门连碰钉子。 直接走北洋衙门,路子走不通,叶焘就来了一个曲线救国,到北洋衙门下属各部门走动,这包括天津武备学堂,北洋海军学堂,这些都是李鸿章的嫡系,那里的官员和北洋衙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叶焘原本就是天津武备学堂的人,对里面的人脉关系也比较清楚。 不过,就是在他的老东家天津武备学堂,叶焘也是处处碰壁。从学堂会办到下面的教习,见到他都是绕着走。 最后,叶焘求到了总教习崔曝那里,要求不高,就是请崔曝赏脸喝一杯酒。 崔曝是个厚道人,虽然他平rì里也看不惯叶焘飞扬跋扈,可是,眼见叶焘落难,旁人纷纷落井下石,这位老好人动了菩萨心肠,又见叶焘所求,不过是喝酒叙旧,也就没了戒心,答应了叶焘。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酒楼,杯来斛去,叶焘绝口不提叶志超的事,只是叹息世态炎凉,称赞崔总教习为人仗义,叶焘说道动情处,眼泪汪汪,别人都不搭理他,只有崔总教习愿意和他这个落魄之人喝一杯酒,真是义薄云天的好男子! 崔曝被叶焘捧得晕晕乎乎的,几杯酒下肚,更是忘乎所以。两人不知不觉说到了清rì战争,此时,rì军已经攻占旅顺,崔曝一声长叹。 叶焘慌忙说道:“战争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家父身为统帅,罪责难逃。不过,今rì咱们兄弟叙旧,不谈国事。” 崔曝点头:“说实话,叶提督在朝鲜的确是有责任的,叶守备不回护自己的父亲,崔某敬佩。不过,有人要给咱们李中堂身上泼脏水,我崔某就看不下去了!”崔曝是李鸿章一手提拔起来的,对李鸿章极为敬仰,最看不得别人说李鸿章的不是。 “崔总教习此话是何意?谁给李中堂泼脏水了?”叶焘问道。 “还不是那些清流们!”崔曝叹道:“那些台鉴御史们,整天躲在书房里,哪里知道打仗的艰辛。仗打到这个份上,他们就群起弹劾李中堂,说李中堂年老昏聩,指挥失当,文廷式那个老东西,竟然奏请皇上要把李中堂撤职拿办。他们只看到李中堂打了败仗,可他们也不想想,李中堂要银子没银子,要人没人,这个仗怎么打!这也就是李中堂还能顶得住,依我看,要是换了别人来,rì本人早就打进běijīng了!” 清军接连败北,众人对李鸿章群起而攻之,弹劾李鸿章的奏章如雪片一般飞到了皇上的案头上。不少人要求“换将”,这些人包括清流,也包括很多掌握实权的疆臣,李鸿章陷入四面楚歌之中, 而崔曝的说法,代表了北洋衙门很多人的想法。清军战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而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战时指挥体系的混乱不堪。北洋衙门是这场战争的总指挥,可是,不管是战前还是战后,北洋衙门这个总指挥却是处处遭人掣肘,完全施展不开。别的不说,光军费不足这一项,北洋衙门就无能为力。 如今,战争打败了,满朝王公大臣把责任一股脑推到李鸿章身上,这很不公平。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叶焘不由得心中一动——他发现了拯救叶志超的机会。 叶焘不露声sè,继续与崔曝喝酒畅谈。两人说着说着,说到了周宪章。 那个时候,崔曝已经被灌得酩酊大醉,脑子里忘乎所以,嘴上缺了把门的。 崔曝酒劲一上来,一把拉住叶焘:“叶守备,周宪章是是是,是个好样的,这小子够够够机灵,又能干,幸亏,没让敏绣格格砍了他的脑袋,要不然,就就就没有现在的朝鲜了!” “崔总教习差矣,当初要砍他脑袋的是李中堂。”叶焘说道。 崔曝压低声音:“你还蒙在鼓里呢。当初在演武堂上,不是李中堂要他的命,是敏绣格格要他的命。” “这小子怎么得罪格格了?”叶焘很是不解。 崔曝凑到叶焘耳边:“叶守备,这话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否则,你我……”崔曝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崔总教习放心,我叶焘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小人!” “你听好了,当初,周宪章这小子为了逃命,yīn差阳错,跑进了格格的卧房,嘿嘿,你猜格格在干什么?她在洗澡!呵呵呵呵,这小子闯大祸了,你说,格格能饶得了他!” 叶焘心里咯噔一下:“崔总教习,你喝多了,没有证据,这话可不敢乱说。” “我没喝喝喝多,我心里明镜似的。”崔曝打着酒嗝:“那天晚上,那晋老夫子要私放周宪章,命我在屋外等着,北洋水师的刘步蟾刘大人,还有格格的贴身丫鬟樱桃,都在屋子里,质问周宪章跑到格格房间里想干什么?那晋那老夫子听说这荒唐事,气得要杀他。我在外边都听见了。后来,周宪章赌咒发誓,不把这事说出去,刘步蟾和樱桃这才饶过了他。后来,还是我把他送出了学堂,一直送到了运河边。如今,这小子出息了,在朝鲜当上了总兵他小子能有今天,我老崔功不可没。以后他得胜还朝,我还要去讨杯酒吃。” 叶焘终于想起来了,当初在演武堂上沙盘作业,周宪章战胜了他,原本已经逃过了死罪,敏绣格格突然杀了出来,硬是把周宪章又说成了死罪。那个时候,叶焘还以为敏绣是帮着李鸿章整周宪章,原来,敏绣是在借刀杀人! 叶焘再无怀疑,原来这个周宪章早就该死了! 第204章交易 崔曝醉得一塌糊涂,扑到在酒桌上不省人事,叶焘把崔曝送回了家。 第二天,崔曝醒来后,把头天喝酒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他还不知道,他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叶焘回到家里,连夜起草了一份朝鲜战况分析报告,这份分析报告没有涉及叶志超,但对清军平壤战败提出了不少客观上的原因,比如器具不足、粮草不济、经费不足、训练水平低下等。这份分析报告,其实是在为李鸿章辩护,因为,北洋大臣李鸿章全权负责对rì战争,叶志超在朝鲜战败,李鸿章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不过,报告列举的清军种种劣势,也是客观存在的。 第二天,叶焘带着这份报告和大把银子来到北洋衙门,在银子的驱动下,这份报告终于递到了李鸿章的手里。 这些rì子,李鸿章陷入朝野一片声讨中,满朝大臣群起而攻之,李鸿章整rì度rì如年,看到这份报告,眼前一亮。 而叶焘的这份报告,说出了李鸿章想说又不敢说的话! 李鸿章非常清楚,叶焘这份报告是为叶志超开脱罪责,不过,这同样也是在为李鸿章自己开脱责任。 李鸿章十分憎恶叶志超,但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否则,他就会被满朝文武的涂抹淹死。 李鸿章立即命人把这份报告呈报给朝廷。 果然,这份报告到了朝廷上,指责李鸿章的声音减弱了不少。毕竟,叶焘列举的客观原因,也是事实。 同时,叶焘带着这份报告和大把银子,去了běijīng。 有一份报告做铺垫,加上银子开路,叶焘的路子越走越宽,最后,竟然走到了端郡王载漪的府上。 端郡王载漪和别人不同。别人都是盯着李鸿章,利用一切机会攻击李鸿章,而载漪则是盯着光绪皇帝! 随着光绪年岁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流露出对慈禧太后的不满,和太后离心离德,大有一脚踢开太后的意思,太后老佛爷对这个皇帝越来越不放心。种种迹象表明,太后老佛爷已经在考虑皇帝的废立。 而一旦光绪被废,最有可能登上帝位的,是载漪的儿子溥儁。 所以,载漪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太后老佛爷一边,成了后党的中坚。 随着清rì战争的一步步发展,在朝廷上,这场战争似乎不再是大清国与rì本人的战争,而是皇上与太后的战争。 战场上的形势变化,决定着帝党与后党的兴衰起伏。 清军在汉城、平壤、黄海、辽东战败,后党兴起;而周宪章在安州的胜利,则给了帝党兴起的机会。 载漪知道,周宪章是皇帝手里的棋子,甚至,是皇帝的王牌。周宪章的胜利,就是皇帝的胜利,而周宪章一旦失败,光绪就再也没有与太后叫板的本钱。 所以,当他与叶焘见面的时候,对于叶焘的报告不感兴趣,李鸿章的兴衰荣辱,不管他的事。 不过,他非常委婉地流露出了对周宪章的不满。 叶焘马上听出了载漪的弦外之音。 在官场上,从来就是有交易的。端郡王载漪出手救叶志超一命,那么反过来,叶焘也需要为载漪做一件对等的事,这件事就是扳倒周宪章! 叶焘并不知道周宪章卷入了太后与皇上的争斗中,他的品级太低,哪里搞得懂皇族政治,他以为周宪章得罪了载漪。 不过,这无所谓,只要载漪能开出价码就好。 况且,叶焘手里原本就握着周宪章的把柄——崔曝的酒后真言。他只要把崔曝所说的复述一遍就够了。 果然,叶焘把周宪章在天津武备学堂的荒唐事一说出来,端郡王载漪先是错愕,然后心情大悦,连夸叶焘能办事,接着,叹息叶志超为小人中伤身陷囹圄,最后,载漪严肃地问叶焘,敢不敢向皇上当面禀告此事。 载漪如此表态,叶焘自然心领神会——载漪要出手了。 不过,天津武备学堂那件桃sè新闻事关皇家体面,载漪身为郡王,不便亲自上奏皇上,需要一个外臣出面说话。只要叶焘把这事捅到了皇帝那里,载漪就可保住叶志超的脑袋。 双方一拍即合,就这样,端郡王载漪带着叶焘进了紫禁城。 且说光绪皇帝没想到叶焘爆出这么个惊天的绯闻来,顿时气得语无伦次,连爆粗口,就是珍妃他他拉氏也是满脸通红,做声不得。 载漪冷冷说道:“皇上,如此看来,这个周宪章简直就是个衣冠禽兽,皇上把朝鲜的军政大权交给他,恐怕朝鲜百姓要过上暗无天rì的苦rì子了。这倒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周宪章眼中无君无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为了能在朝鲜割据,必然会与rì本人相互勾结,如果周宪章与rì本人狼狈为jiān,我大清的龙兴之地就危险了!” 他他拉氏才反应过来,斥道:“大胆叶焘,你道听途说,听一个什么崔曝信口胡说,不问真假,传播谣言,皇家体面都给你们这些人丢尽了!” 叶焘慌忙说道:“微臣不敢传播谣言,此事千真万确,知道此事的,不仅有崔曝,还有那晋、刘步蟾,还有,敏绣格格的贴身丫鬟樱桃。” 载漪悠悠说道:“皇上,此事事关格格的名誉,事关皇家体面,臣以为,此事不可声张,刘步蟾统军在外,无暇分身,那晋是个迂夫子,此事问他也不合适,臣以为,只要皇上和贵人将格格的贴身丫鬟樱桃悄悄找来一问,自然就清楚了。” 光绪气得浑身发抖:“来人,把叶焘拿下!” 叶焘吓得大叫:“皇上,臣无罪!” “有没有罪,等朕见了樱桃就知道了!”光绪斥道:“叶焘,你可知道,败坏皇家声誉,是灭九族的大罪!” 载漪在一旁说道:“叶焘是臣带来的人,叶焘有罪,臣自然同罪。” 光绪气得脸sè发青,载漪这话是**裸的威胁!他这是告诉光绪,叶焘的背后就是他端郡王,而端郡王的背后是老佛爷! 他他拉氏轻轻拉了拉光绪的衣角:“皇上,臣妾以为,这事还是搞清楚的好,要不然,老是有人要嚼周宪章的舌头!皇上,周宪章可是你亲自封的驻朝鲜总理大臣!” 他他拉氏猛然醒悟,载漪在这个时候把叶焘带进宫来,抖搂出这么一件绯闻,他的目的,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周宪章! 他这是在敲山震虎! 载漪太跋扈了,也太狂妄了!他这么做,是要把皇帝逼进墙角! 这事一旦捅到老佛爷那里,太后和皇帝就要最后摊牌了! 然而,真的到了和太后老佛爷摊牌的时候了吗? “既然珍妃这么说,那就去把樱桃找来!”光绪无可奈何地说道。 半个时辰后,敏绣和樱桃进了紫禁城。 这是他他拉氏的主意。樱桃是一个丫鬟,如果把樱桃一个人招进宫来,如果叶焘所言属实,敏绣马上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要是知道那件荒唐事搞得皇dìdū知道了,以敏绣的xìng情,恐怕会弄出个好歹来。 两人进了宫,光绪拉着敏绣东拉西扯,珍妃他他拉氏则是暗暗把樱桃带到一边,盘问天津武备学堂那件荒唐事。 皇帝和珍妃过问此事,樱桃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撒谎,只得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此事再无疑问。周宪章果然观赏过和硕格格敏绣的玉体,不过,按照樱桃的说法,周宪章的行为虽然荒唐乖张,但却是事出有因,并非预谋。 可是,这事真要刨根问底,主要责任人却不是周宪章,反倒是敏绣自己,不老老实实在家里做格格,非要跑到天津武备学堂去当小兵,次要责任人则是那晋那个迂夫子,好端端的要赌什么人头,害得周宪章为了逃命,慌不择路闯进了敏绣的闺房。周宪章虽然是整个事件的最大受益者,这家伙观看了堂堂皇妹的玉体,大饱眼福,可细细捋一捋,却发现,这家伙真没啥责任。 送走了敏绣,光绪和他他拉氏哭笑不得。 到了现在,光绪才想起,周宪章在朝鲜大获全胜,消息传来,满朝欢庆,只有敏绣闷闷不乐,原来有这档子尴尬事!这件事也合理地解释了,为什么敏绣一听见周宪章的名字就剑眉倒竖。 这事要是发生在寻常百姓家,大家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可问题是,这事发生在皇家,受害者是堂堂大清国皇帝的妹妹! 光绪知道,这件事就是他想糊弄过去都不行,端郡王载漪会揪住这件事不放。 载漪要用这件事扳倒周宪章,砍断光绪的一条臂膀! 如今,周宪章所部在朝鲜违抗皇命,已经激起了公愤,连一向拥戴皇帝的清流们,也纷纷上书弹劾他,这件事再公布出去,那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宪章要是垮了,在这场皇帝与太后的较量中,皇帝就彻底失败了! 这一件绯闻,左右了大清国的政局。 第205章倒逼 光绪急忙斥退左右,低声问道:“珍妃,载漪这是要断朕的臂膀!这可如何是好?你快给朕出个主意。” “皇上,您刚才还说周宪章勾结rì本人,怎么现在他又成了您的臂膀了?”他他拉氏悠悠说道。皇上想的,不是妹妹的名誉,而是自己的臂膀!在江山面前,一个女人真的不算什么,哪怕她贵为皇妹。 “这不是让那些清流们给鼓噪得嘛,这些清流,做实际事务一窍不通,整天就会讲大道理压人!”光绪叹道:“爱妃,朕现在明白了,你是对的,周宪章能在朝鲜站稳脚跟,他就是朕的封疆大吏,有他在,老佛爷就不能不给朕一点面子。” 他他拉氏叹道:“皇上明鉴,那些清流台鉴们看似是站在皇上这一边,可他们整rì里只想着道学,道学不能治国平天下啊!皇上需要几个能打仗、能治国的能臣。这一点,太后很清楚,你看看,她身边都是些有实权的人物,而皇上手里只有一个周宪章,就这样,太后还不肯放过他!那些清流们不明事理,也跟着起哄。” “是啊,是啊,爱妃说道朕的心坎上了。”光绪急急说道:“可他做出这么件荒唐事,现在搞得载漪都知道了,载漪要是告诉了太后,太后肯定不会饶他,朕该怎么办呢?” 他他拉氏想了想,说道:“皇上,要不,咱们把这件事禀告太后。” “什么?”光绪大惊。 “皇上,载漪用这件事逼皇上,咱们也可以用这件事逼太后。”他他拉氏低声说道。 “珍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他拉氏冷笑:“载漪这人志大才疏,自以为抓住了周宪章的小辫子,可是,他也不想想,这是件什么事?敏绣是皇上的妹妹,也是太后的侄女!皇上没了面子,太后就有面子吗?” 光绪恍然大悟:“爱妃所言不差,用这件事扳倒周宪章,载漪这个马匹算是拍到马蹄子上了!” 第二天,光绪皇帝亲自前往颐和园,给太后老佛爷请安。 回到紫禁城后,光绪把所有弹劾周宪章的奏折留中不发。 慈禧太后以“举措失当,言语乖张”的罪名,申斥了端郡王载漪,罚俸一年,以示惩戒,至于具体是什么言语乖张,太后语焉不详。 与此同时,叶志超的秋后处斩也不了了之。 皇帝和太后达成了默契,谁也不提周宪章。 这一个回合,端郡王载漪碰了个大钉子,他原本想借此事扳倒周宪章,可是,却把一个天大的难题,扔给了太后老佛爷。 慈禧太后没办法动周宪章了,要动周宪章,就要破她的脸面。 不过,九连城守军得到朝廷密令,截断九连城与义州的交通,凡是章军人员,不论职务高低,一概不能过江。 慈禧太后知道,光绪皇帝想借助周宪章蓄势,而她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拿下周宪章,那么,就想方设法截断周宪章与光绪的联系。 只要周宪章不能与光绪互通声气,光绪的这条臂膀,就发挥不了作用。 当然,九连城守军也不能公开禁江,周宪章所部章军占据朝鲜北部,虽然他们剪了辫子,但他们仍然是大清国的军队。如果禁江,就是把章军视为敌军,这样一来,周宪章就顺理成章成了朝鲜的草头王了! 所以,九连城守军采取了加强盘查的做法,名义上准许鸭绿江东岸人员过江,实际cāo作,则是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把人赶回去。 周宪章来到鸭绿江渡口的时候,正好遇上这档子事。 当然,他不知道朝廷他成了皇帝和太后叫板的本钱,也搞不清楚九连城守军这是要干什么,更不知道他在天津武备学堂的荒唐事已经曝光了。 周宪章看了看对岸的九连城,对县令笑道:“还是烦请县令送我们渡江。” “这没问题,可我的文牒不管用啊。” “没关系,车到山前必有路,大清国的哨卡,有银子就能过。”周宪章说道:“赵正伦,咱们身边带了多少银子?” “少爷,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两。”赵正伦说道。 “怎么这么少?”周宪章皱眉。 “没办法啊,”赵正伦苦着脸说道:“我倒是捐了不少银子,可您把银子都给了军需部,要他们去买粮食。盛大年的公司整rì赔钱,这是咱们的老底子了,要不,我回家去再凑点,估计能凑个两百两。。” 县令慌忙说道:“卑职愿意捐二十两银子,作为大人的盘缠。” “你他妈的就别丢人现眼了。”姚喜斥道:“妈的,我章军就是一群叫花子,平壤城里随便哪个老百姓都比咱们有钱!” 周宪章摆手:“都别说了,咱们这就过江。” “只有一百两银子,他们肯让我们过去吗?”姚喜说道。 周宪章说道:“一百两当一万两用,咱们不差钱!” 一叶小舟载着周宪章一行过了鸭绿江,来到九连城渡口。 渡口上冷冷清清,自从九连城加强了盘查,朝鲜人明知道上不了岸,谁也不来触这个霉头。 小舟刚一靠岸,几个清兵迎了上来,为首一人是一位棚长,瞪着一双斗鸡眼,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jiān细!下船接受检查!” 清兵向来外强中干,见人就先喝一声“jiān细”,以壮声威。 赵正伦率先下船,冲着清兵拱手:“总爷说笑了,青天白rì的,哪来的jiān细,敝姓赵,名正伦。我们是义州城的商人,前往奉天做些买卖。这大冬天的,各位总爷冒着严寒坚守岗位,忠于值守,恪守职业道德,真乃我等草民的典范。常言道,国无兵不强,有各位总爷给咱们站岗放哨,我们这些老百姓就放心了!” “少废话!”斗鸡眼对高帽子不感兴趣:“你们有过江文牒吗?如果没有,给老子滚回去!” “文牒的确没有。”赵正伦正sè说道:“不过,我家少爷这是专程前来看望各位军爷的。” “你家少爷?”斗鸡眼问道:“干什么的?” 赵正伦说道:“禀总爷,我家少爷姓金名城武,是义州城里数第一的大富商,家财万贯,元宝堆积如山,家里摆着十三房姨太太,一个比一个漂亮水灵。不瞒总爷,在朝鲜,从汉城到平壤,我家金城武少爷的大名,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汉城的朝廷,也要让我家少爷三分!” “吹什么牛。”斗鸡眼十分不屑:“朝廷凭什么怕一个做买卖的。” “这位总爷是大清国的总爷,不知道我朝鲜的国情。”赵正伦说道:“我家少爷实在是太有钱了,钱多了没地花,整天就头疼怎么花银子,这不,前些rì子,少爷心血来cháo,想把平壤城买下来,和总理大臣周宪章合伙入股经营,周宪章占百分之二十的干股,我家少爷占百分之八十的股份。那个狗rì的周宪章却也有些脑子,知道成了小股东,按照公司法的规定,就要听我家少爷的,这家伙不肯当小股东,又惹不起我家少爷,就心生一计,劝说我家少爷去买汉城,他说汉城比平壤好,地盘大,人口多,按人头平均价格比平壤便宜,我家少爷一听,觉得也合算,就跑到汉城去找皇帝老儿,皇帝老儿听说我家少爷要买汉城,急得觉都睡不着,这也难怪,要是我家少爷买了汉城,皇帝老儿去哪里?所以,皇帝老儿只得给我家少爷说好话,劝我家少爷还是买平壤比较合算,平壤离义州近,物价便宜,环境优美,又没有rì本人捣乱,是宜居城市。就这样,我家少爷现在举棋不定,不知道该买平壤还是买汉城。” 大清国的兵丁大多是都是下层贫民出身,没啥文化,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更搞不懂做买卖。赵正伦这一番神侃,说得天花乱坠,把个斗鸡眼说得云里雾里的。那斗鸡眼听不懂什么大股东小股东,但有一点他是听明白了,这个金城武少爷太他妈的有钱了,连朝鲜的都城都买得起! 这年头,有钱就是大爷!能买得起都城的大爷,那就是太爷! 斗鸡眼在心理上顿时落了下风。 “你家少爷有钱就有钱吧,跑到九连城来干什么?”斗鸡眼喝道,不过,气势明显减弱。 赵正伦不慌不忙:“总爷差矣,我家少爷不是去九连城。” “不去九连城?那是要去奉天?”斗鸡眼喝道:“不行!你他妈的再有钱,这渡口是老子说了算!” 赵正伦叹道:“我早就听说,大清国的军人个个都是英姿勃发,忠于职守,从来不向权贵摧眉折腰。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令人敬佩啊!我家少爷虽然富可敌国,可在这位总爷面前,也丝毫不敢托大。我家少爷经常教导我们,要低调做人,在大清国的军人面前,更要谦虚谨慎。这位总爷是渡口的捍卫者,也是我们百姓的守护神,总爷今天的一番教导,语重心长,振聋发聩,我等受益匪浅。” 第206章谁来保卫家 斗鸡眼被赵正伦捧得晕乎乎的,恍惚之间,还真以为自己成了保护神,语气大为好转:“这位先生言辞恳切,令人动容,不过,我等虽然是百姓的保护神,可上峰有令,我等也不能违令,你们今天要过江,却有难度。除非……”斗鸡眼冲着赵正伦眨了眨眼,手指头搓了搓。 赵正伦会意,拱手说道:“这位总爷请放心,我家少爷不差钱。十万八万两银子,小事一桩。不过,今天我家少爷的确不是要过江。” “妈的,不过江?那你们坐着船跑过来干什么?”斗鸡眼喝道。 赵正伦说道:“不瞒总爷。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天气异常寒冷。今天一大早,我家少爷穿着貂皮大衣来到江边,但见白茫茫千里雪地,渺无人烟。我家少爷大为感慨,他说,天寒地冻的,百姓都躲在家里烤火取暖,谁要是在这个时候出门,那就遭罪了。就在这个时候,我家少爷手搭凉棚,往鸭绿江上这个一观望,顿时大吃一惊,他看见了一个人!总爷,您知道,他看见谁了吗?” “老子怎么知道他看见了谁!”斗鸡眼喝道。 赵正伦说道:“总爷,我家少爷看见的,就是您啊!” “我?”斗鸡眼吃了一惊,急忙手搭凉棚,向鸭绿江对岸望去,隐约可见对岸,但也看不太清楚,看来,那位少爷不仅有钱,而且,眼神极好。 “我家少爷看见了您,顿时泪流满面。” “我呸!”斗鸡眼喝道:“老子还活着,你们狗rì的哭什么丧!” 赵正伦叹道:“正因为您还活着,我家少爷才哭啊!” “为什么?”斗鸡眼问道。 赵正伦已经是眼泪汪汪:“我家少爷说了,这天寒地冻的,百姓们都窝在家里取暖。只有总爷您和各位军爷们,手持钢枪,冒着风雪站岗放哨,正因为有你们的坚持,百姓才能够安心在家里烤火避寒。总爷,你们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大家,牺牲了小我,成全了大我!维护了社会和谐,维护了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正如那首歌唱得好,没有你们,谁来保卫咱妈妈谁来保卫家?谁~来~保卫家~~~”赵正伦引吭高歌。歌声在鸭绿江上荡漾起伏。 斗鸡眼大为感动,留着眼泪,跟着赵正伦引吭高歌“谁~来~保卫家~~~” 赵正伦唱罢,擦掉眼泪,握着斗鸡眼的手郑重说道:“兄弟!我家少爷看见了你站岗放哨的光辉形象后,深受感动,他说,一定要趁您还没有冻死,赶紧过江一趟,当面向您表示敬意,向站岗放哨的军爷表示慰问。否则,要是晚来一步,你我yīn阳两隔,我家少爷终身遗憾。所以,我们来这一趟,既不是去九连城,也不是去奉天,是专程前来慰问您老人家,送上朝鲜人民的一片热诚。希望这一片热诚,能够驱散您身上的寒冷!” 斗鸡眼感动的眼泪哗哗的,紧紧握住赵正伦的手:“乡亲们的一片心意,老子领了,老子现在真的不觉得冷了,不会冻死了。谢谢乡亲们理解,谢谢TV……” 赵正伦正sè说道:“这位总爷,仅仅口头上表达热诚,还是远远不够的,我家少爷想亲自当面向您表达敬意,不知可否?” 斗鸡眼慌忙说道:“少爷在哪里,还不快快请出来?” 赵正伦说道:“我家少爷在船上,这渡口是您的地盘,没有总爷您的恩准,我家少爷不敢私自踏上渡口,恳请总爷下令,允许我家少爷上岸……” 斗鸡眼大喝一声:“左右听着,赶紧列队,热烈欢迎金城武少爷莅临渡口指导工作。” 哨卡上的十几个清兵急忙列队立正,分两行沿着渡口的小道站立,个个挺胸抬头,神情肃穆。 赵正伦慌忙说道:“总爷行如此大礼,小民也马虎不得,小民赶紧上船,整顿礼数。” “先生快去快回。”斗鸡眼说道,立正站在渡口边,满脸的恭敬。 赵正伦匆匆上船。 这是一艘乌篷船,船篷把船舱遮得严严实实,斗鸡眼和众兵丁站在岸边,望着乌篷船,却看不见里面的动静。 过了好一会,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走出船舱,拉开船头的挑帘,然后沿着跳板走到岸上。 斗鸡眼慌忙迎上去:“金先生……” “嘘……肃静,我家少爷在后面。”那男子摆摆手,向着船舱躬身而立,神情庄重。 接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出船舱。 斗鸡眼迎上去:“金先生……” “嘘,噤声,我家少爷这就出来。”汉子站在前面那男子的身边,向着船舱躬身而立,神情严肃。 接着,一连出来了四个人,穿得都是绫罗绸缎,富贵逼人,却没有一个是金先生。 紧跟着前面那四位,又是二十位jīng壮汉子鱼贯而出,在岸边列队,面向船舱,全场肃静。 出来的人全都站在渡口边,向着船舱躬身施礼,场面神圣庄严。 斗鸡眼和那一群兵丁,一辈子也没见过这阵仗,还以为是大清国的王爷出行,吓得大气不敢出。 最后,赵正伦走出了船舱,匆匆来到斗鸡眼身边,低声说道:“我家少爷马上就要出来了,我家少爷饱读诗书,礼节上看得极重,总爷不可失了礼数,坠了大清国的国威。” “赵先生放心。”斗鸡眼郑重说道。 忽听船舱里鼓乐震天,在赵正伦的带头下,从船舱里下来的那二十多个jīng壮汉子齐声高呼:“热烈欢迎金城武先生携夫人莅临九连城渡口指导工作!” 斗鸡眼一怔,慌忙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渡口上列队的兵丁们跟着斗鸡眼齐声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渡口上,气氛热烈友好。 两名妙龄女子走出船舱,分左右而立,一个高大英俊、身着貂皮大衣的年青富商,不用说,这就是周宪章了。他的身边,是一位面sè妖娆、满身珠光宝气的盛装美女,自然是柳英淑。两人并列出现在了舱门口。周宪章一手提着一只女士绣花荷包,一手举起来,向岸上挥手致意。 赵正伦低声对斗鸡眼说道:“给老婆提包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对,对,好男人,好男人!”斗鸡眼激动得无以复加,更加卖命地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渡口上的气氛达到了高氵朝。 金城武和美女一起沿着跳板来到岸上,两旁的兵丁和家丁们都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斗鸡眼诚惶诚恐迎了上去:“金先生,在下……” 周宪章却是大喝一声:“军爷们好!” 斗鸡眼一愣,慌忙和岸上的兵丁们一同高呼:“首长好!” 周宪章又是一嗓子:“军爷们辛苦了!” “为皇上服务!” 周宪章这才伸出双手,紧紧握着斗鸡眼的手,深情地问道:“军爷们还没冻死吧。” 斗鸡眼激动的热泪盈眶:“还没有!金先生,您要是再晚来一步,就再也见不到我们了!”斗鸡眼扑进周宪章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如同孩子见到了亲娘。 周宪章轻轻拍着斗鸡眼的肩头:“道路是崎岖的,前途是光明的。一切困难都是暂时的!我相信,在皇上的英明领导下,我们一定能够战胜眼前的困难,驱走严寒,迎来chūn天!这位总爷,要相信皇上,相信zhèngfǔ!” “金先生放心吧!”斗鸡眼擦干眼泪:“我们一定化悲痛为力量,按照您的谆谆教诲,战胜严寒,为大清国站好岗放好哨!” “好,好!”周宪章赞许地点点头:“这我就放心了,姚喜,赶紧把我们准备的慰问品拿出来,我要亲手送到每一位军爷手上。” 姚喜答应一声,招呼人从船上搬下来二十个坛子,放在斗鸡眼那帮兵丁们面前,每个坛子上披红挂彩,十分隆重。 周宪章捧起一个坛子,来到斗鸡眼面前,语重心长:“总爷,如何恰如其分地向您表达我金某的一片心意,这是一个难题啊,我想送给各位军爷没人十万两银子……” 一人十万两白银!斗鸡眼激动得浑身发颤:“多、多、多谢金先生……” 周宪章摇头叹息:“一人十万两白银,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过,对于很多人而言,这却是一笔巨款。总爷两袖清风,爱民如子,这一点,金某非常清楚,可是,那些王公大臣们却不清楚,他们看到总爷拿了金某的十万两白银,必然会以为金某向总爷行贿,众口铄金啊!所以,金某为总爷考虑,还是不送银子为妙。” “金先生说的是,那就不送银子了。”斗鸡眼很是失望,不过,却也是满怀希望,这位金大少爷出口就是十万两白银,就算不送银子,至少也是价值不菲的礼物。 “多谢总爷理解。”周宪章说道:“既然银子不能送,金某就想到给每位五千两金子……” “五千两金子!”斗鸡眼再次激动得浑身发颤。 第207章鸭绿江水 周宪章摇头:“五千两金子对于金某而言,也是小事一桩,不过,话又说活来了,如果我出手就是五千两金子,有人就会骂我炫富,社会影响不好,郭美美的教训深刻啊,做人要低调。所以,金子也不能送。” “对对,要低调,金子就不送了。”斗鸡眼虽然失望,但也非常理解。 “我想了想,还是送给各位军爷一人一套大宅院……” “多谢金先生!” 周宪章再次摇头:“恐怕也难。我在义州、平壤、汉城都有房地产,可是,那是朝鲜的地界,不是大清国的地界,而且,汉城还在rì本人手里。军爷都是大清国的忠勇战士,如今大清国国难当头,正是各位军爷为国效忠的大好时机,怎么能跑到朝鲜去住大宅院呢?” “金先生说的是。”斗鸡眼表示严重同意:“我等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绝不到朝鲜去住大宅院!” 周宪章叹道:“果然是忠义之士,金某满身铜臭气,和总爷在一起,自惭形秽啊!所以,金某决定,送各位军爷每人一位朝鲜姑娘,总爷放心,朝鲜姑娘xìng情温柔,床上功夫了得,这大冷天的,正好可以给各位军爷暖被窝……”周宪章看了一眼柳英淑,柳英淑冲着周宪章嫣然一笑,媚态十足。 斗鸡眼慌忙低声说道:“金先生的美意在下领了,可是,军营里不能有女人,要是让长官知道了,小人的人头不保啊!” 周宪章点头:“这一点,金某早就料到了。大清**规森严,方能战无不胜。所以,金某就没有把朝鲜姑娘带来。金某以为,还是送给各位每人一坛窖藏五十年的老酒,呐,女人可以暖被窝,这上好的老酒,也可以暖身子,功能是一样的。” 周宪章的礼物,从十万两白银变成了一坛老酒,落差极大,不过,周宪章前面铺垫得极好,斗鸡眼竟然没有觉察出其中的巨大落差,反而感动得热泪盈眶:“金先生想得周到,这天寒地冻的,老酒来得正是时候……” 周宪章摇头叹息:“可是,金某仔细一想,很是不妥啊。” “有何不妥?”斗鸡眼慌忙问道。 周宪章叹道:“如今大敌当前,军爷都是公务在身,喝酒是要误事的!要是军爷喝了酒,一时不察,让几个rì本jiān细混过了渡口,进了九连城,上官要是追查下来,军爷们必然人头不保!我金城武原本是一片好心,结果害得军爷们掉了脑袋,于心何忍!” 斗鸡眼吓出一身冷汗来:“酒不能送,千万不能送!” 周宪章这才郑重说道:“所以,经过慎重研究,我决定,送给各位军爷每人一坛鸭绿江的江水!万望军爷笑纳。” 从十万两白银变成一坛老酒,倒也罢了,最后变成了一坛江水,斗鸡眼不乐意了:“一坛江水有何用?” “总爷!”周宪章正sè说道:“这坛子里装着的,貌似是一坛江水,但是,它其实是代表着一方水土,代表着鸭绿江两岸百姓的一片赤子之心!军爷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抗击小rì本,来到了鸭绿江边,这一坛江水,见证了众位军爷战斗的足迹。仗打完了,各位军爷回到家乡中,当着父老乡亲的面,在祖宗牌位前,把这坛江水打开,您可以自豪地告诉你的祖先和后代、告诉您的左邻右舍,在伟大的甲午战争中,你没有虚度时光,没有浪费生命,而且勇敢地站在了鸭绿江边,英勇顽强地抗击rì本侵略者,正因为有你在,rì本鬼子才没有攻入满洲,攻入我大清的龙兴之地!总爷啊,这坛江水,就是见证,谁要是不服,谁要是怀疑你的经历,就让他喝一口这带着特殊味道的鸭绿江江水!他们就不得不相信,您,就是我大清的守护神!” 周宪章一席话,说得斗鸡眼热血沸腾,也说得渡口上那些兵丁们热血沸腾。 斗鸡眼眼含热泪说道:“金先生说的对!这一坛江水,无比沉重!它比十万两银子更值钱,更能体现我们人生的价值!兄弟们,接过这一坛江水,就是接过中朝百姓对我们的重托!” 赵正伦朗声说道:“鸭绿江江水赠送仪式现在开始,奏乐!” 乌篷船上,鼓乐再次响起,寒风凛冽,演奏的却是《chūn江花月夜》。 岸上,周宪章带着手下站成一排,每人捧着一个装满江水的坛子,斗鸡眼带着兵丁们站成一排,在《chūn江花月夜》的乐曲声中,完成了隆重的鸭绿江江水赠送仪式。兵丁们每人捧着一个坛子,神情肃穆庄严。 周宪章把坛子交给了斗鸡眼,长出一口气:“亲眼见到了各位军爷,又亲手把鸭绿江水交到了各位军爷手里,我的心愿已了,这就回义州,各位保重,金某告辞了。” 周宪章向斗鸡眼拱拱手,拉着柳英淑转身走向乌篷船,刚走出几步,柳英淑撅着小嘴说道:“少爷,光有物质鼓励是不行的,还应该有一定的jīng神鼓励才行啊,你看看,他们还要在这里站一天,好辛苦的啊。” 周宪章停下脚步,点点头:“夫人说的极是!这jīng神鼓励,无非就是个功名前程,各位军爷都是盛京将军依克唐阿的部下,如果依克唐阿能够给各位军爷下发一道表彰令,那是最好了。以他的权势,最次也能给这些军爷每人赏一个七品候补知县。” 柳英淑急忙说道:“少爷,你不是和依克唐阿是铁哥们嘛,你去说一说,给这些军爷每人搞一个七品前程,岂不是比一坛子江水实在得多?” 周宪章大笑:“依克唐阿是盛京将军,住在奉天,如果我亲自去奉天找依克唐阿,他至少会给这些军爷每人一个六品千总的前程,一个七品知县也把我的面子看得太小了!可问题是,我没有过江文牒,按照大清国的规矩,是不能去奉天的,否则,就是坏了规矩。”周宪章摇头叹息:“算了,我想,这些军爷们都是淡泊名利的高人,对一个六品千总,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周宪章的柳淑英的对话,传到了斗鸡眼的耳朵里。 给每一个人搞一个六品前程,这要是换一种说话的方式,换一个场景,任谁也不会相信。可是,在这鸭绿江边,周宪章前面的铺垫做得太好了,一来就是十万两白银,接着又是五千两黄金,牛皮吹大了就和真的一般。那些兵丁们都深信周宪章是个可以手眼通天的巨贾豪商,自然什么事都搞的定。 那斗鸡眼仅仅是个棚长,在大清国的官吏序列中,连个小吏都算不上,猛一听有可能当上六品千总,顿时心痒难耐。 斗鸡眼慌忙放下坛子,急急来到周宪章身边:“金爷,小的以为,金爷这次专程过江拥军,给我们送来了清澈的鸭绿江水,小的们也应该拥民,这个,军民鱼水情深,嘛。金爷若要去奉天公干,小的立马放行。”放着一个六品前程在眼前,这个斗鸡眼马上改了称呼。 周宪章摇头:“这样恐怕不太好吧,虽然你我一见如故,心心相印,可是,再好的朋友,也要守朝廷的规矩,总爷您是铁面无私,不应该私放朋友过江,我金城武是守法公民,断断不敢没有文牒私自过江,而且,这样做,也会连累各位军爷。” 斗鸡眼一拍胸脯:“金爷义薄云天,小的当然也要敢于担当!请金爷放心前往奉天,这渡口上是小的说了算,一切后果,小的自行负担,绝不连累金爷!” “这个,金某还是有所顾忌。”周宪章眉头紧皱。 柳英淑劝道:“少爷,虽然咱们没有过江文牒,可咱们去奉天,不去偷不去抢,而是给各位军爷牟取前程,是去做好事呢。少爷你想想,如果各位军爷当上了六品千总,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啊。我想,就是朝廷知道了,也会被咱们的义举所感动的,哪里会追究。而且,我好久都没有去和依克唐阿的三姨太打麻将了,怪想她的,少爷,你就同意了吧。” 周宪章看了看柳英淑,心中感慨,柳英淑jì女出身,嘴巴上还真的了得,这话说的天衣无缝顺理成章。这要是换了金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金姝太诚实了,她不会说谎,以说谎脸就红。如果今天是金姝在这里,又该是怎样的局面呢? 周宪章暗暗摇头,金姝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他的胸口上一阵发热,那是仙子阿在作怪。 斗鸡眼急急说道:“就是就是,夫人打麻将要紧,咱们这些当兵的站岗放哨,就是为了让全天下的夫人们能够安安心心地打麻将,夫人如果不去打麻将,我们站岗就没有意义了。” 周宪章叹道:“既然如此,我就去奉天走一趟,不过……”周宪章眉头紧皱:“还有一件难处,恐怕不好办。” 第208章倒赚一把 “金爷有难处尽管说,小的一定替金爷解决!”斗鸡眼说道。 周宪章说道:“这次过江,原本就是来看一看各位军爷,看完了就回义州,没想过要去奉天,所以,只带了十几坛子江水,一分钱盘缠都没带,此去奉天,还有些路程,没有盘缠,恐怕……” 斗鸡眼急忙说道:“金爷此去奉天,是为了小的的前程奔波,小的们也该有所表示。弟兄们,把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交给金爷!” 斗鸡眼话音一落,众兵丁纷纷解囊,不一会,竟然凑了三千两银子,这些银子,都是兵丁们平rì里敲诈过往客人来的。九连城渡口本是朝鲜与大清国的咽喉要道,原本客商如云,来往客商们都要有所孝敬,所以,在这个渡口上当差是肥差,众兵丁都狠狠捞了一把。这一下,把他们平rì里捞的银子,全部交给了周宪章。 斗鸡眼把银子交给周宪章,低声说道:“金爷,我出的银子最多,有八百两,在盛京将军面前,您可要多提携提携小的。” 周宪章一个堂堂义州总兵兼朝鲜总理大臣,身边才带着一百两银子,还是众兄弟的共同财产,这个棚长一出手就是八百两,眼见是个敲诈百姓的高手。 周宪章接过银子,慨然说道:“既然众位军爷如此抬爱,金某就去一趟奉天,这位棚长,请放心,别人都是六品千总,你劳苦功高,自然和别人不一样,我试试看,能不能给你搞一个五品指挥的前程,或者从四品的候补知府。” “谢金爷!”斗鸡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从一个棚长,一跃升为从四品的候补知府,那是一步登天! “好说好说,请各位军爷静候佳音,短则十天,长则半个月,周某必定给各位带来好消息。”周宪章拱拱手,姚喜急忙牵过马来,郭二杆招呼手下抬过轿子。 周宪章一手牵着柳英淑,一手提着柳英淑的绣花荷包,把柳英淑送进轿子。然后跨上马,向九连城走去。 赵正伦冲着斗鸡眼一拱手:“总爷,服侍夫人上轿子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赵正伦说完,和姚喜、郭二杆以及十几个亲兵一起,急急跟在周宪章的身后。 众人离开渡口,向西走出两三里地,看不见渡口了。周宪章跳下马,来到轿子边,说道:“请夫人下轿,上马。” 柳英淑下了轿子,问道:“少爷,怎么了?你不骑马吗?” “不骑了。”周宪章笑道:“夫人真是聪明机智,在渡口一番伶牙俐齿,把那帮兵丁忽悠得团团转,不过,人家也不是傻瓜,用不了多久就会清醒过来,咱们不能走官道了,得上山。” 柳英淑得到周宪章的夸奖,喜笑颜开,在郭二杆的服侍下,上了马背,说道:“少爷才是聪明,不仅哄得他们放行,还顺带骗了他们三千两银子,少爷,你要是去咱们公司里当业务员,咱公司必然发大财了!” 姚喜斥道:“胡说!我大哥是总理……不是,我大哥是师……不是,我大哥,反正我大哥怎么能去当什么业务员!” 郭二杆却是一脸的苦相:“少爷,你也忒狠了吧,讹人家的银子,一下子就是三千两啊!” 柳英淑斥道:“他们的银子来路不正!都是敲诈老百姓的不义之财,少爷该拿!” 周宪章催促道:“算了算了,快走!” 众人离开了官道,上了山,绕过九连城,西北方向而去。 果不出周宪章所料,一个小时后,渡口上斗鸡眼那一伙兵丁终于醒了。 那个金城武口口声声要去奉天给他们牟取前程,却连他们的花名册都没带,这要是见了盛京将军,功名算谁的? 眼见是被骗了! 斗鸡眼勃然大怒,带着人一路向西追赶,哪里还有周宪章一伙的影子。 斗鸡眼却又不敢把这事禀告九连城长官,私放陌生人过江,这要是被长官知道了,非砍了他们不可! 斗鸡眼吃了个哑巴亏,半年来搜刮来的银子,被周宪章骗了个干干净净,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打落门牙肚里吞。 出了九连城的地界,周宪章一路前行,却也畅通无阻。两天后,来到了奉天省城。 众人进城,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这家客栈名叫奉源客栈,是省城里最豪华的客栈,能住在里面的,都是达官贵人和巨贾豪商,周宪章一行假扮富商,只有住在这样的客栈里才和他们的身份匹配。本来,周宪章只有一百两银子,住不起大客栈,刚好从斗鸡眼那里忽悠了三千两银子,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按一路上的规矩,周宪章和柳英淑住在一间豪华套房里,赵正伦、姚喜、郭二杆则是住在套房左右的房间里。 众人用过晚饭,各自回房。 周宪章的套房里一应设施齐全,屋里烧着暖炕,热气腾腾的,还有木桶浴,常言道,饱暖思yín.yù,柳英淑一走进这温柔乡,心头欢喜,当着周宪章的面,三下五除二脱了干净,露出一身白肉,一脸的妩媚:“少爷,快脱了衣服,咱们去洗澡,让我好好给你洗洗。”说着,一手探进周宪章的胸脯上,摩梭了起来。 忽听房门嘎吱一声开了,柳英淑尖叫一声,钻进周宪章怀里。 却见姚喜在门口探头探脑。 柳英淑藏在周宪章的身后,骂道:“姚喜,你作死啊!这事少爷的房间,你不敲门就进来!还有没有规矩。” 姚喜慌忙缩回了脑袋,柳英淑忙不迭穿好衣服,嘴里骂道:“狗rì的姚喜,早不来晚不来……” “咚咚咚”,门口响起敲门声。 周宪章看着柳英淑穿好了衣服,说道:“姚喜,进来吧。” 姚喜这才推门进来。 “什么事?”周宪章问道。 姚喜苦着脸说道:“大哥,你身边有个夫人了,小弟我也是有夫人的人,大哥您看……” 姚喜家就在奉天省城外。大半年前,结婚才三天的姚喜,就被拉了差。被拉差的那天是个晚上,姚喜刚脱了个光溜溜,钻进被窝里,一把握住媳妇的nǎi,挺着个棒槌正要往里戳,忽听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姚喜还在诧异,这婚礼不是办过了吗?怎么又来了,房门就被撞开了。 里正带着七八个人闯了进来,把赤条条的姚喜从被窝里揪了出来,七手八脚被姚喜穿上衣服,顺势在他胸前挂了一朵大红花,抬着他就出了房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伙兵丁,为首一人长得五大三粗,冲着姚喜一拱手:“老子名叫那哈五,代表毅军全体官兵,热烈欢迎姚喜先生加入到毅军大家庭中,姚喜这种舍小家顾大家的jīng神,值得我辈认真学习。” 姚喜被众人抬着,蒙头蒙脑:“不是,我没报名……” 姚喜还没说完,里正姚大爷带头高呼口号:“向姚喜学习,向姚喜致敬!” 左邻右舍跟着姚大爷齐呼口号,锣鼓震天,姚喜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被众人抬进了毅军军营。可怜姚喜到了军营里,裤裆下的棒槌都还是挺着的。 就这样,姚喜带着未竟的棒槌,成了毅军的一名兵丁,跟着那哈五去了朝鲜。说起来,那哈五算是绑架了姚喜,不过,这那哈五对姚喜倒也实诚,两人成了哥们。 唯一让姚喜不爽的是,棒槌还没来得及进城门,就被那哈五棒打鸳鸯,这成了姚喜极大的遗憾。来到朝鲜,裤裆下的棒槌也极不老实,有事没事就竖起来。姚喜老是为这事埋怨那哈五,那哈五倒也不恼,任凭姚喜埋怨,从不还口,那哈五也知道,这事做得太不人道了! 后来打起了仗,血雨腥风的,姚喜的裤裆渐渐老实了许多。 可如今,又回到了奉天老家,触景生情,姚喜想起那一番未完成的**,裤裆下sāo动起来。 周宪章心头暗笑,问道:“姚喜,好像赵小满也是奉天人。” 姚喜狠狠地点点头:“大哥说的没错,我以前听他说过,他家住在奉天城外赵家庙,我家在八角台,离得很近,只有不到十里路。大哥,赵小满死了,他家里还有一个老娘和一个姐姐,两个娘们,这rì子可怎么过?咱们应该去看看她们,顺便,也看看我媳妇,你看如何?” 柳英淑冷笑:“姚喜,我看你想看你媳妇,顺便去看看赵小满的家吧?” 姚喜怒道:“柳英淑!你要注意,你和我大哥是雇用关系,你以为你真是夫人啊!” 周宪章摆手:“别吵了!姚喜说的也没错,赵小满是咱们的弟兄,他死了,他的老娘和姐姐,就是咱们的老娘和姐姐!姚喜,你带上一千两银子,把郭二杆叫起来,咱们三个去赵家庙,顺便去看看你媳妇!其他人在客栈里休息。” 柳英淑撅着小嘴:“少爷,天都黑了,要去也不在这一会儿,明天天亮了,我和你一起去。” 周宪章说道:“此去扎兰屯,还有七八百里路,咱们不能在奉天城里呆的时间太长,明天一大早就要赶路,只能现在去。你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周宪章说着,和姚喜一起出了房门。 柳英淑狠狠地瞪着姚喜的背影:“姚喜你个狗rì的,净坏老娘的好事。” 第209章中安堡 周宪章、姚喜、郭二杆三人摸黑出了奉天城,好在雪后的月光不错,照的路上蒙蒙亮,三人出城向西,走出十来里路,前面出现了一个大集镇,集镇里零零散散亮着灯光。 姚喜说道:“大哥,前面是八角台,就是小弟的家了,再往北走出八里地,就是赵家庙。” 周宪章点点头:“那你回家去看看吧,给你媳妇带三百两银子去。” “大哥你呢?” “我和郭二杆去赵家庙,两个小时后回来,咱们在村口见面,一起回城。” 姚喜慌忙说道:“大哥,这怎么好意思……” 郭二杆大刺刺说道:“姚大哥,你赶快去和嫂子把该办的事办了,动作麻利点,两个小时后,我和少爷回来,要是见不到你,我们就自己走了,你以后也别回章军了,回家抱老婆。” “别别别,我一定麻利,一定麻利!”姚喜说着,撒腿就跑。 “站住!”周宪章喝道。 姚喜荒蛮站住:“大哥,什么事?” “记住,我们这次是私自过江,你千万不能暴露你是章军的六品千总。跟你老婆也不能说,老娘们舌头长,说出去了,咱们这一路就不太平了。” “放心吧大哥,小弟一定守口如瓶。” “滚!” 姚喜一溜烟跑了个无影无踪。 周宪章和郭二杆一路向北,走出半个小时,前面果然出现了一个村落。村子座落在一条小河边,河水结了冰,村子里灯火阑珊,人声吵杂。 冬天,北方的村落到了晚上,大多十分安静,天一黑,百姓们都早早地关门闭户,熄灯上炕,围在热烘烘的土炕上。 然而,这赵家庙却很是热闹。 两人进了村子,却见道路上人来人往,扶老携幼的,不少人肩扛背挑着大包小包,向村子北边走去,人人脸上都是一脸的晦气。 郭二杆拦住一个过往的中年人问道:“这位大哥,请问……” 那中年人扛着半片猪肉,没好气地喝道:“问个屁,耽误老子的功夫,给老子滚开!” “你他妈……”郭二杆还没骂完,那中年汉子已经走出二十多步去了,扬长而去。 一连问了几个人,都是一样的结果,这些人行sè匆匆,扛着重重的包袱,根本不耐烦别人的问话。 郭二杆大为不满:“妈的,这赵家庙的人都他娘的不懂礼数!” 却听路旁响起一声叹息:“太史公曰,仓廪实而知礼节,百姓肚子都吃不饱,你让他们怎么讲礼数!” 周宪章循声望去,只见路边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站着一个老头,老头须发皆白,拖着一根雪白的辫子,拄着拐棍,穿着长袍,颇有些文气,看似是个私塾先生。 周宪章急忙走了过去,陪着小心问道:“老先生,晚辈是外乡人,不知村里的规矩,老先生见谅了。” “看你们行sè匆匆,就知道你们是外乡人。这兵荒马乱的,你们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到这是非之地来干什么?老朽劝你们一句,还是赶紧走吧,别惹上什么事。”老头说道。 “兵荒马乱?”周宪章大为不解:“老先生此言差矣,大清国和rì本人打仗,那是在朝鲜和辽东,自从章军收复了平壤,奉天就解除了jǐng报,说起来,奉天是大清国的皇陵所在地,只要rì本人打不过来,这里就是太平之地,何来兵荒马乱?” 老头摇头叹息:“客人说奉天是太平之地,这话搁在几年前说,倒也实在,现在,却是个是非之地了!客人,老朽劝你们还是快快打道回府。” 郭二杆喝道:“老头,你说话一点也不爽快,你个老东西倒是说清楚啊,这哪里不太平了?” 老头看了一眼郭二杆,摇头叹息,再不言语。 周宪章无奈,只得陪着小心说道:“老先生,在下的兄弟言语唐突,多有冲撞,在下给您老赔礼了!在下向您打听一户人家,请问,赵小满家住哪里?” 老头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周宪章,问道:“你和赵小满是什么关系?” “不瞒老先生,赵小满是我的结义兄弟,我这次来,是专程前来探望他的母亲。” 老头上上下下打量周宪章,说道:“赵小满家在村东头,两间草房,门口有一颗大榆树。不过,他家里现在应该没有人。” “我听赵小满说,他还有一个老母和一个姐姐在家,怎么会没人呢?”周宪章问道。 老头看了看路上的行人,yù言又止,半晌,说道:“赵小满的老娘和姐姐应该在中安堡。” “中安堡?”周宪章问道。 老头低声说道:“我看二位不是歹人,就索xìng都告诉你们。这地方叫赵家庙,西北五里地,有个山头,叫中安堡。这些年来,奉天越来越不太平,出了不少胡子,到处打家劫舍,官府也禁止不了。百姓为了自保,就自己搞了些自保组织,叫做大团,维护地方治安。中安堡就有一个大团,团主叫金寿山,手下有百十号人马,是这一带最大的团,咱们赵家庙,就是金寿山的保险区。” “有大团保护,这里应该太平啊。”郭二杆说道。 老头一声叹息:“客人有所不知,百姓凑些银子,原本指着大团保护,免受胡子欺扰,可是金寿山这个大团,拿了百姓的银子,手里有人有枪,却净干些欺负百姓的勾当,胡子欺负老百姓,总还是暗地里来,金寿山他们却是大白天明目张胆欺男霸女横征暴敛,无恶不作啊!这不,前几天刚刚交了一个月的保护费,今天又要来人要钱要粮,说是要过年了,大家得给他交岁敬。每个月都给他们交三次钱,没钱就拿粮食布匹或者其他值钱的东西抵扣。这方圆几十里十几个村子,被他们祸害惨了。” “妈的,还有这样的团主!这比胡子还利害!”郭二杆骂道:“他们胡来,你们不交钱就是了,实在不行,到奉天府去告他!” 老头急忙压低声音:“客人低声,这话要是被金寿山听见了,老朽一家老小就完了。那金寿山不仅有枪,而且,他和新民府知府大人颇有些交情,官府从来就是睁只眼闭只眼,任凭他胡作非为。如果我们不给钱,轻则,被他抓到中安堡里做苦力,重则,被他锁在堡门口的铁笼子里示众,谁家里有女孩子,就被他抢了去做压寨夫人。” “这他娘的不就是土匪嘛!”周宪章骂道。 “谁说不是呢。”老头说道:“客人,你说你是赵小满的结义兄弟。赵小满出去当差,一去就是大半年,没有音信,家里剩下个老娘秦氏和姐姐赵巧儿,两个娘们本来就没啥力气,挣不了钱,这rì子本来就过得结巴,哪里还有钱孝敬金寿山,可怜啊。” 周宪章心头一惊:“老先生,你是说,金寿山他们把赵小满的老娘和姐姐抓去了?” “抓不抓的,这个不好说。”老头说道:“今天晚上他们来催岁敬,催得急,要天亮之前必须送到中安堡,否则,就要拿人。你看,这路上的行人,都是连夜去中安堡交粮交钱的。秦氏和赵巧儿应该也去了,只怕她们拿不出钱来,金寿山恐怕不会饶过她们。” 周宪章冲着老头一拱手:“多谢老先生。”说完,转身就走。 郭二杆慌忙跟上,问道:“少爷,咱们去哪里。” “中安堡!” 老头一听“中安堡”,吓得一个哆嗦,急忙说道:“客人千万去不得,哎,哎,实在要去,千万别说是老朽跟你们说的……” “放心吧。”周宪章已经跑出了老远。 周宪章和郭二杆跟着那些肩扛背挑去交岁敬的老百姓,出了赵家庙,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中安堡。 中安堡是个土围堡子,北方的老百姓为了躲避土匪,常在聚居的村子外修一圈围墙,开一个土门,就成了堡子,堡子不大,足够一村人藏身就行。发生了匪患,百姓就躲进堡子里,堵上土门,青壮年攀上土墙,与土匪对峙。土匪装备低劣,一般拿这些堡子没办法,围上几天,官军一来,就一哄而散。 现在可好,中安堡成了大团的堡垒,原本是百姓躲避匪患的堡子,成了土匪的堡垒。 一个干瘦的中年人坐在土门前的一座土台上,那人带着一副眼镜,留着山羊胡子身穿长袍马褂的人,身前摆着一张桌子,头顶上挂着一盏马灯,周围簇拥着十几个身穿黑衣手持步枪的团丁。 背着钱粮的百姓气喘吁吁地来到土门前,排好队等着,土台上有人喊话,叫一个,上去一个,把带来的钱粮送到山羊胡子面前,两个团丁核对钱粮,数目足额的,发给一张白条,交粮人陪着小心千恩万谢而去,数目不足的,马上就被团丁们掀翻在地,一顿暴打,数目差得少,马上回去补齐,要是差得多,立马被团丁们捆绑起来,丢进土门旁的铁笼子里示众。 第210章做个买卖 铁笼子里,已经关了十来个人。周宪章急忙跑到铁笼边,细细一看,里面都是男的,看来,秦氏和赵巧儿暂时还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混在人群里,四处寻找秦氏和赵巧儿,两人虽然不认识她们,不过,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特征明显,应该好找。 可两人找了一大圈,也没看见一老一少两个女人。 郭二杆说道:“少爷,她们没来,要不,已经交足了钱粮,回去了。” “回去了?”周宪章摇头:“你看看铁笼子里那些人,都是老爷们,老爷们都拿不出钱,她们两个女人有什么钱交给金寿山。” 郭二杆拉了拉周宪章的袖子:“少爷,你看。” 周宪章顺着郭二杆的手指看去,只见城门洞里,跪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打满了补丁的黑布棉袄,面向门洞里面,头上盘着一头的白发,发髻上插着一支木簪。显然是个老太婆。 “少爷,那会不会是赵小满的妈?”郭二杆说道:“不会吧,怎么是一个人,他姐姐呢?” “过去看看再说。” 周宪章和郭二杆来到城门洞里那老太婆身边,刚要开口相问,一个团丁走了过来,冲着那老太婆喝道:“我说你个秦氏,还跪在这里干什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家三次没有交足钱粮,总共欠了金团主二十两银子,团主念你们母女二人挣钱不易,就免了你们的钱粮!” 郭二杆一听,骂道:“妈的,那老头不厚道,这金团主主动免了人家的钱粮,挺仗义啊!老头背后说人家坏话,不厚道!” 却听秦氏哭喊道:“恳请团主把巧儿放出来,老身回去,一定想办法还上团主的银子。” 团丁骂道:“不要在团主的门口哭丧,晦气!你个不识抬举的老东西,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家团主免了你的钱粮,你家巧儿进堡子服侍我家团主,从此两清,赵巧儿进了中安堡,吃香的喝辣的,这他妈的天大的好事,你嚎什么嚎!” 郭二杆顿时暴怒:“妈的,一个黄花闺女,就值二十两银子,这他娘的是抢人啊!那老头说的一点没错,金寿山就是个王八蛋!” 郭二杆这一嗓子怒骂,极其洪亮,城门下乱哄哄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把目光投向城门下郭二杆和周宪章。 土台上,山羊胡子站了起来,拖着一副鸡公嗓子叫道:“这是谁啊,敢这样嘀咕咱们团主,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一群团丁恶狠狠冲下了土台,把周宪章和郭二杆围了起来。 郭二杆大喝一声,挺身向前,攥着拳头就要动手,那郭二杆是练家子出身,根本没把这十几个团丁放在眼里。 周宪章一把拉住郭二杆,冲着堡子里努努嘴,示意赵巧儿在里面,不能造次。郭二杆只得悻悻松开了拳头,把跪在地上的秦氏扶了起来。 周宪章冲着土台上的山羊胡子说道:“在下金城武,是朝鲜来的客商,和赵小满是结义兄弟,赵小满的老娘和姐姐,就是在下的老娘和姐姐……” “哎哟喂!原来来了个出头的,我看,你小子不是赵小满的结义兄弟,倒是赵巧儿的老相好。如此看来,这个赵巧儿也不是什么处女了,二十两银子,咱团主买贵了!”山羊胡子扯着供给嗓子叫道,台上台下一片哄笑。 周宪章强压火气,拱手说道:“这位先生,话不能这么说。大家都是求个财路,秦氏欠你家团主二十两银子,这样吧,我替秦氏还给团主二十两白银,你们把赵巧儿放出来,咱们就两清了,何必伤了和气。” 山羊胡子走下土台,来到周宪章身边,上下打量周宪章,却见周宪章衣着光鲜,浓眉凤目,肩宽背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威严。 “你叫金城武?”山羊胡子问道。 “不错,先生贵姓?”周宪章问道,向山羊胡子拱拱手。 一个团丁喝道:“这是咱们中安堡的师爷皮佻克,皮师爷,见了皮师爷,你小子还不磕头!” 周宪章微微一笑,拱手道:“原来是皮师爷,久仰久仰。” 皮佻克冷笑:“这么说,你要为秦氏母女出头了?” “谈不上出头,”周宪章笑道:“二十两银子,赎个人出来,也就是做个买卖。还望皮先生给个方便。” “既然是做买卖,就得有个讨价还价。”皮佻克捋着山羊胡子说道:“赵家欠了我家团主二十两银子,也就是说,赵巧儿是我家团主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不过,赵巧儿已经进了中安堡,就是团主的东西,看你这样子,也是个买卖人,大凡做买卖,岂有平手进出的道理!这中间总该有个差价吧。” 周宪章点头:“皮先生说的没错,请皮先生开个价。” 皮佻克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十两?”周宪章问道。 “金先生,你也是走江湖的人了,我们金团主的东西,才值三十两?”皮佻克冷笑。 “三百两?” 皮佻克摇头。 郭二杆怒道:“难不成三千两!” 皮佻克大笑:“这位兄弟是个识货的。” 周宪章脸一沉:“皮先生,我看你也是个斯文人,赵巧儿就欠你们二十两银子,这转眼怎么就成了三千两!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差价!” 皮佻克冷笑:“金先生,赵巧儿的确只欠二十两银子,不过,刚才你们辱骂团主,骂一句一千两,这位兄弟骂了三句,合计三千两,二十两零头除去,实收三千两!做买卖,嫌贵就别买!我劝你们少在中安堡撒野。我们团主今晚要和赵巧儿入洞房,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想冲了他老人家的喜气,就不和你们计较了,你们从哪儿来滚回哪里去!” “你……”郭二杆攥着拳头就要动手。 周宪章按住郭二杆的拳头,笑道:“也罢,三千两就三千两!在下身上暂时没带那么多银子,我们这就回去筹银子,不出一个时辰就回来,万望皮先生行个方便。” 周宪章向郭二杆使了个眼sè,说道:“老太太腿脚不方便,你背着老太太走。” 秦氏哭道:“巧儿还在里面……” 周宪章冲着秦氏说道:“老太太请放心,今天晚上我一定会把巧儿给您老带回家,这儿太冷了,咱们还是先回家。” 秦氏一个妇道人家,也没啥主见,见周宪章气宇轩昂,像是个有本事的,只得含泪伏在郭二杆背上。 三人沿原路回到赵家庙,来到秦氏家。秦氏家里只有两间草房,进得屋来,屋子里空空如也,家徒四壁,当真是一贫如洗。秦氏忙不迭给周宪章倒水,水缸里却是结成了冰。 郭二杆破口大骂:“狗rì的,这都是他妈的什么朝廷,赵小满在朝鲜为朝廷卖命,朝廷就这么对待前方将士的老娘,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还他娘的受土匪的气!老子要是赵小满,早就反了!” 秦氏听见赵小满的名字,急急问道:“我家小满现在在哪里,他怎么样了,他伤着没有?他……” 郭二杆说道:“他在鹞子丘……” “在鹞子丘打小rì本!”周宪章急忙打断郭二杆:“他很好,一切都好,现在当了千总。” “我家小满当官了?”秦氏激动起来。 “对,对,当官了,正六品,比县官还大!”郭二杆也醒悟过来,不能在这个时候把赵小满的死讯告诉老太太,她要是知道了,怕是过不了今夜。 周宪章面向秦氏,跪倒在地,秦氏吓得只顾摆手:“这这这是干什么?老身受不起啊。” 周宪章说道:“母亲在上,儿子周宪章给母亲大人磕头了!”说着恭恭敬敬给秦氏磕了三个头。 秦氏想要躲避,身子却被郭二杆按住,动弹不得。只得受了周宪章三个头。 周宪章这才说道:“妈,我的真名叫周宪章,赵小满是我的结义兄弟,今后,您就是我的妈!赵巧儿就是我的姐姐……” “使不得,巧儿才十八岁。”秦氏看周宪章怎么也有个二十出头。 “那她就是我的妹妹,亲妹妹!”周宪章说道:“妈,您老在家等着,我和这位郭二杆兄弟这就去筹银子,把妹妹赎回来,您老放心,天亮之前,定叫您见到巧儿妹妹!” 周宪章站起身来,和郭二杆一起出了家门。 郭二杆苦着一张脸:“少爷,咱们没有那么多银子,你在渡口讹了斗鸡眼三千两,路上花了一些,姚喜又带了三百两给他媳妇,咱们身边现在连一千两都没有了。” 周宪章骂道:“郭二杆你个狗rì的,那中安堡就是一帮鱼肉百姓的土匪,金寿山就是个老王八!你还真要老子跟他们做买卖啊!” “少爷,不做买卖?” “当然不做!”周宪章狠狠说道:“他们不仁,别怪老子不义!走,去中安堡!” 周宪章大踏步前行,郭二杆听出了周宪章的杀气,顿时jīng神大振,这口气瘪了一晚上,该到出气的时候了。 第211章二爷张作霖 两人返回中安堡,已经是午夜时分,土门前交粮的人群已经散去,土台上空空的,皮佻克已经进了堡子,只有三个站岗的团丁抱着枪,在城门洞里缩着脖子避寒。 土墙下的铁笼子里,十几个没交得起钱粮的百姓蜷缩在一起,相互取暖,寒风吹过,发出阵阵呻吟。 天气异常寒冷,铁笼子里的人等不到明天的太阳,就会冻死在笼子里。 周宪章和郭二杆绕到堡子的南边,土墙边长着一排老榆树,高大的树干延伸到土墙顶上,两人顺着树干爬了上去。土墙上,原本有团丁巡夜,天气太冷,团丁们草草走了一圈,就跑到避风处窝了起来。 两人跃上土墙,只见堡子里七八排大瓦房。靠北有一个院落,园子里张灯结彩,人声喧哗,不少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两人跃下土墙,沿着瓦房墙根向北走去,不一会就来到院落边,里面飘出阵阵酒香,郭二杆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团丁摇晃着出了院子,站在墙边,拉下裤子,正要撒尿。周宪章伏在拐角处,冲着郭二杆伸出一个手指头。 郭二杆一跃而起,掐住了团丁的脖子,把团丁夹在腋下,来到周宪章身边。 那团丁大概是憋急了,被郭二杆夹着,竟然还撒出一泡老尿,淋了郭二杆一身,郭二杆气急败坏,把团丁往地上一扔,一脚踩在团丁的脑门上,低声喝道:“狗rì的,你他妈的撒尿也不长眼睛!” 团丁心中喊冤,却也不敢声张,只得求饶:“好汉饶命!” 周宪章问道:“里面在干什么?” “今天是金团主五十大寿,弟兄们在喝酒祝寿,不知好汉驾到……” “金寿山在哪里?” “在里面大堂上。” “赵巧儿呢?” “在后面黑牢里。” “黑牢?怎么把她关到黑牢里了?”周宪章问道。 “团主本来要和赵巧儿圆房冲喜,那赵巧儿不识抬举,用剪刀剌了团主,团主把她打了个半死,扔在黑牢里。”团丁说道。 “狗rì的!”周宪章骂道,向郭二杆一抬手。 郭二杆一脚踩在团丁的咽喉上,那团丁一声没吭,就断了气。 “妈的,你小子够狠!”周宪章骂道:“老子就是叫你打晕他,没叫你要他的命。” “少爷,这小子和金寿山是一伙的,该死!”郭二杆说道:“况且,我脚上功夫不到家,掌握不好火候。” 周宪章也不理郭二杆,从团丁身上摸出一把刀,掂了掂,握在手里:“这刀我用了,罚你玩空手道。” 郭二杆十分不屑:“没刀老子一样利害!” “算你小子狠!” 两人摸到了院落后面,果然看见一排平房,和院子里的灯火通明正好相反,这里黑灯瞎火的,十分冷清。 两人正走着,忽听前面有人喝斥:“什么人!” 只见两个团丁端着枪,站在面前,枪口对准两人的胸口,凶神恶煞的。 周宪章笑道:“两位晚上好,我叫周宪章,是赵巧儿的哥哥,这位是我的兄弟,名叫郭二杆,我们是专程来救赵巧儿的!” “大胆……” 周宪章手起刀落,一个团丁的脑袋落了地,另一个团丁被郭二杆拧断了脖子。 郭二杆拍拍手,说道:“少爷,你看,我玩空手道,一点也不比你慢。” “妈的,下次再比!”周宪章不服气。 两人来到一间平房门口,门上了链条锁,周宪章举起刀就要剁,郭二杆在一旁摇头:“少爷,一把锁,用得着刀吗?” “不用刀?你他妈的怎么打开?” 郭二杆两手握着锁上的链条,一用力,只听嘎崩一声,铁链应声二折,郭二杆吹吹手心:“少爷,这么简单的事,何必搞得那么复杂。” 周宪章咬牙骂道:“郭二杆,你他妈的回去就别当连长了,给老子当卫队长!” “师长,一言为定,不能反悔!” “老子啥时候反悔过!” 两人进了屋子,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周宪章只得低声喊道:“巧儿,巧儿,赵巧儿,你在不在里面,我们是来救你的。” 忽听墙角处响起一声爆喝:“吵什么吵!给老子滚出去,别扰了老子的好梦!” 郭二杆大为惊讶:“少爷,赵小满的姐姐这么雄壮,那狗rì的金寿山也看得上?” 周宪章也是奇怪,急忙在墙角一摸,摸到一把火镰,点燃了墙上的煤油灯,定睛一看,大吃一惊。 墙角里,一个汉子浑身上下缠满了铁链,被锁在一块巨石上,那汉子年岁不大,也就是二十出头,身材中等,却是极为健壮,脸sè黝黑,如同一块黑铁,瞪着眼睛,眼睛里发出两道摄人的毫光。 “妈的,这不是赵巧儿。”周宪章说道。 “你们要找赵巧儿,到隔壁去!”那汉子喝道:“他妈的,那丫头有些血xìng,敢跟金寿山那老狗动剪刀,可惜,毕竟是个丫头,手腕上没力气。要是换了老子,金寿山那老狗早他娘的去见阎王了!” 那汉子口口声声叫金寿山老狗,周宪章大为好奇:“这位好汉姓字名谁?”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张作霖!” 张作霖!周宪章听着这名字耳熟,好像在二十一世纪听说过,好像是个什么东北王。 周宪章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自称张作霖的家伙,年岁不大,被身上透着一股彪悍之气,虽然被铁链锁着,颇有些出山猛虎的味道。 “你真叫张作霖?”周宪章问道。 “废话,张作霖又不是什么名人,老子用得着冒名顶替吗?”张作霖喝道。 周宪章这才想起,那是十九世纪的张作霖,距离二十世纪叱咤风云的东北王,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张作霖,你怎么被锁在这里?”周宪章问道。 张作霖喝道:“妈的,你们要救赵巧儿就去救,少管老子的闲事!” 郭二杆斥道:“你他妈的都成这样了,还这么横,要是把你放出去,你小子还不翻天啊!” 张作霖大笑:“你有种放了老子,看看老子能不能翻天!” 周宪章说道:“郭二杆,把他身上的锁链去了!” “少爷,还真要放他呀?这小子横得很,我看就该锁着。”郭二杆说道。 张作霖喝道:“老实告诉你们,你们就是放了我,老子也不领你们的情!除非你们帮老子做一件事!” 郭二杆怒道:“少爷,咱们走,这小子脑子八成进水了,求人救命,还附带条件!” 周宪章摆手:“也罢,你说说,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杀了金寿山那条老狗!”张作霖咬牙说道。 周宪章笑道:“杀金寿山,倒也不难,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他。” 张作霖咬牙说道:“狗rì的金寿山不是个东西!老子原本在赵家庙做兽医,倒也有吃有喝过得快活,妈的,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到处闹胡子,官府也不管。赵家庙乡亲看我有些本事,推举我做个团练,管着二十多人枪,保着赵家庙,远近胡子不敢来赵家庙,倒也保得赵家庙平安无事。” “不对呀,”郭二杆说道:“赵家庙哪里有什么团练?这方圆几十里,就只有中安堡金寿山的大团。” “你他妈的听老子把话说完!”张作霖说道:“一年前,金寿山带着一伙人马占了中安堡,他们有五十多人枪,势力比老子大。老子也没太在意,都是江湖上混的,井水不犯河水嘛。金寿山手下有个师爷,名叫皮佻克,和老子以前有过些交情……” 郭二杆急忙说道:“皮佻克不是什么好鸟,狗仗人势的!你小子怎么和他搅合在一起了?” “喂喂喂,老子说一句,你小子说十句,还要不要老子讲话了!”张作霖怒道。 “好好好,你说你说。”郭二杆说道。 张作霖继续说道:“这皮佻克真不是什么好鸟,可当时老子不知道。他跑到赵家庙来,劝老子拉着队伍去中安堡入伙。这小子一副伶牙俐齿,把个金寿山夸得跟朵花似的,说他仗义,这也好那也好。老子是个直肠子,就信了他,拉着队伍来了中安堡。那金寿山对老子倒也不薄,给老子按了个副团主的位置,做了第二把交椅,还和老子拜了把子。原本,这周围几十里地十几个村子,有七八支队伍,都是乡里自家拉起来的团练,多则三四十人,少则十来人。不是老子自吹,老子在这十里八乡的,还是有些名气,他们都买老子的账,他们见老子到中安堡入了伙,也拉着队伍来了中安堡,不到半年,金寿山的大团就扩充到了两百人枪,成了奉天城外最大的大团!” “原来这中安堡如此兴盛,还是你的功劳。”周宪章说道。 张作霖有些得意:“老子不是自吹,中安堡里的弟兄,大部分都是看着老子的面子来的!中安堡上上下下都叫老子二爷!你们去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我二爷张作霖的大名!“ 第212章烈女子 郭二杆摇头冷笑:“你他妈的就吹吧!这么利害,怎么还让人给锁在这里?‘ 张作霖叹道:“老子原想着,把中安堡做大做强,上保朝廷,下抚百姓,保得一方平安,老子顺带也娶上几房姨太太,实现了人生价值,这辈子也算是做了件有意义的事。” “好!把个人的幸福,与百姓的幸福紧密结合在一起,张老弟有理想有抱负,境界极高,是个好男子!”周宪章赞道。 “可他妈的金寿山这条老狗,眼见自己的势力大了,就他妈的胡作非为,欺男霸女巧取豪夺,无恶不作,那皮佻克更是助纣为虐,整天出些歪点子,想着法子祸害百姓,这十里八乡的让他们给祸害惨了!老子看他们闹得实在不像话,劝金寿山少作孽,作孽做多了,老天爷不答应!可金寿山这老狗,听不进老子的忠言,当着老子的面客客气气的,可一转过背,该干啥还干啥。老子眼见这帮家伙变成了土匪,心想老子原本是清白人家出身,这要是跟着金寿山,辱没了祖宗,就和手下的弟兄商议,要离开中安堡,回赵家庙。” “好!”周宪章说道:“张老弟对形势的判断极为清晰,对前途的认识极为透彻,真高人也!” “高个屁!”张作霖骂道:“老子做事不周密,走漏了风声,那金寿山来了个先下手为强,把老子和几个兄弟都抓了起来。老子是中安堡的二爷,下面的人都服老子,金寿山老狗暂时不敢杀我,却把我的三个兄弟给杀了!狗东西!那三个兄弟都是从赵家庙就跟着老子的老兄弟!死的怨啊!老子和金寿山势不两立!老子要是能活着出去,非要亲手剁了这条老狗!” “好!”周宪章喝道:“郭二杆,给张作霖松绑!” “慢着!”张作霖喝道:“你到底答不答应帮老子杀金寿山!” 周宪章笑道:“老子周宪章今晚来中安堡,就是来杀金寿山的!” 还没等张作霖回话,郭二杆已经抓起绑在张作霖身上的铁链,一用力,铁链断成了两截。 张作霖身上没了铁链,却没动窝,而是瞪着眼睛,问道:“你真叫周宪章?” “废话,周宪章又不是什么名人,老子用得着冒名顶替吗?” “你就是在朝鲜杀死大岛义昌的周宪章?” 郭二杆说道:“不错,他就是我们的师长,一个大岛义昌算什么,混成旅团五千多小rì本都让咱们师长给端了!” 张作霖扑通一声跪倒在周宪章面前。 周宪章眉头紧皱:“我说张作霖,刚才你被绑着,说话很有些男人味,怎么一松了绑,你小子怎么就成了软骨头了!早知道这样,我周宪章就不该救你!” 张作霖跪在地上,问道:“老子这辈子只跪三个人。” “哪三个?”郭二杆问道。 “第一个,我老娘,我老爹早死,是老娘把我老子拉扯大!你说我该不该跪!” 周宪章点头:“该跪!” “第二个,奉军统领左宝贵。当初,左将军治军有方,有血xìng,当初,要不是可赵家庙百姓不让我走,老子就去奉天投左将军当兵了。可惜,这么个好官,让rì本人打死了!” 周宪章叹道:“左宝贵将军忠勇仁义,该跪!” “第三个,就是义州总兵、章军师长周宪章!” “为什么?”周宪章问道。 “大清国在朝鲜兵败如山倒,只有周师长困守孤城,死战不退,率孤军与小rì本决战朝鲜,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张作霖最敬重的就是周师长这般人物!周师长,我……” 郭二杆在一旁喝道:“你最敬重我们师长,你知道我们师长最敬重谁吗?” “请这位兄弟明言。”张作霖问道。 “我们师长最敬重赵小满,赵小满的姐姐就是赵巧儿!你他妈的真敬重咱们师长,就赶快帮我们把赵巧儿救出去!” 张作霖腾地跳了起来,说声“跟我来”,身子已经出了牢房,异常敏捷。 “好身手!”周宪章赞道。 周宪章和郭二杆出了牢房,只见张作霖走到隔壁一间房门前,回头指了指房门,郭二杆会意,走上前,握着铁索,两臂用力,铁索断为两截。 张作霖惊问:“周师长的手下,都这么利害?” 郭二杆摇头:“在我们章军里,老子是最差的,我们那里最利害的,不用手,吹口气就能把铁索吹断!” 周宪章喝道:“别他妈的吹牛了,快进去!” 张作霖在外面守着,周宪章和郭二杆进了房门,点燃油灯,只见牢房北角处,铺着一堆稻草,一个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女子,蜷缩在草堆上,看见有人进来,腾地坐了起来, 周宪章借着油灯的灯光上下打量那女子,那女子年纪不多十仈jiǔ岁,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血污,显然是遭了毒打,一双大眼睛瞪着周宪章,和赵小满颇有些神似。 周宪章快走几步,来到女子身边,问道:“你是赵巧儿?” 那女子身上穿得单薄,靠在墙上,浑身颤粟,瞪着周宪章,眼睛里shè出两道寒光。 郭二杆粗声粗气说道:“少爷,这丫头和赵小满长得蛮像的,肯定是他姐姐!” 周宪章把手里的刀放在地上,脱下身上的貂皮大衣,刚要给赵巧儿披上。赵巧儿腾地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地上的刀,对着周宪章就砍。 周宪章见势不对,扔掉大衣,一把抓着赵巧儿的手腕,一个翻腕,夺过了刀,顺势把赵巧儿摁倒在草堆上。 赵巧儿被周宪章压在身下,手抓脚踢,嘴里兀自大叫:“杀了我!我弟弟小满回来,剥了你们的皮!” “放开我!狗土匪!放开我!”赵巧儿挣扎不已,扯着嗓门大叫。 夜深人静,赵巧儿的声音传得很远。 周宪章心中着急,只得一手按住赵巧儿的胳膊,腾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那赵巧儿也是急了,一口狠狠地咬住周宪章的手,咬得周宪章痛彻心肺! 周宪章痛得脸青面黑,却又不敢大叫,只得咬牙说道:“赵赵赵,巧儿!我我我,我不是坏坏坏人,哎呀,你你你他妈的能不能松开嘴,咱咱咱们心平气和地谈谈,哎呀,我靠……” 郭二杆见周宪章被咬得脱不了手,急忙扯住赵巧儿的头发,往后扯,那赵巧儿就如同是一只藏獒,咬定了周宪章就是不松口,郭二杆这一扯,就如同是扯着周宪章的皮肉,痛得周宪章眼冒金星,浑身大汗淋漓。 张作霖在房外听见里面的动静,急忙跑了进了,叫道:“哎呀呀,周师长,都怪我事先没说清楚,这丫头xìng子烈,男人轻易沾不得身,金寿山那老狗都差点着了她的手脚。” 张作霖这话,仿佛是给赵巧儿鼓了劲,赵巧儿的牙齿更加用力,几乎要咬穿了周宪章的手掌。 郭二杆叫道:“张作霖,你他妈的说点有用的,怎么让她松口?” 张作霖说道:“妈的,这还不简单,你他妈的能拧断铁链,拧断她的脖子不就完了!” 张作霖的话把周宪章惊出一身冷汗:“谁要拧断赵巧儿的脖子,老老老、老子拧断他的脖子,哎哟……” 张作霖慌忙说道:“那就一拳打死她!” “放屁!张作霖,老子一拳打死你!”周宪章怒道。 张作霖搔搔脑门:“拧不得,打不得……有了,咯吱她的腋窝!” 周宪章大喜,腾出一只手,探到赵巧儿的腋窝下,挠了起来,赵巧儿护痒,身子扭个不停,嘴上稍稍松了点力,却还是不松口。 周宪章叫道:“郭二杆,挠她脚心!” “好咧!”郭二杆答应一声,扯掉赵巧儿的鞋子,抓住两只脚,挠了起来,赵巧儿再也忍耐不住,嘴里“噗哧”一声,松了口:“你们赖皮……” 赵巧儿刚喊出四个字,周宪章顺势把一块棉布塞进赵巧儿嘴里,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捡起一根麻绳,把赵巧儿捆了个结结实实,赵巧儿动弹不得,两眼露出两道凶光。 周宪章吸着凉气,摔着手,把貂皮大衣裹在赵巧儿的身上,骂道:“赵巧儿,你他妈的也不问问我是谁,逮着就咬!告诉你,我是你弟弟赵小满的大哥!也是你的大哥!妈的,赵小满比你这个姐姐灵光多了!你要好好向他学习!哎哟,妈的,老子这只手,都他妈的要废了!” 赵巧儿一听见赵小满的名字,脸sè大变,眼睛里的凶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哀怨,眼泪汪汪,煞是可怜。 郭二杆慌忙说道:“师长,我看她已经心生悔意,咱们还是把她放开吧。” “别,千万别!”周宪章揉着手叫道:“把老子咬成这样!说放就放,没门!妈的,让她尝尝捆绑的滋味,回去让她妈,也就是我妈,好好管教管教!” 赵小满死在rì本人手里,周宪章决定替赵小满为秦氏养老送终,就认了秦氏为妈。这本来是结义兄弟之间顺理成章的事。可周宪章的话,在赵巧儿听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赵巧儿的妈就是周宪章的妈,这听着明明就是占她的便宜! 赵巧儿的眼睛里再次发出凶光。 第213章悍妇堵门 郭二杆见赵巧儿脸sè不善,慌忙说道:“师长真有远见,这赵巧儿脸sè又变了,只怕又要咬人,放不得,万万放不得!” 周宪章点头:“郭二杆,你背着她,咱们赶紧走!” 郭二杆背起赵巧儿,说道:“天快亮了,咱们得赶紧回赵家庙。”。 “放屁!”周宪章喝道:“不杀金寿山,老子有何脸面去见我老娘!” “周师长果然仗义!”张张作霖赞道。 三人带着赵巧儿,刚刚跨出牢门,忽见迎面出现了一排身影。 只见十几个团丁拦在了周宪章面前。 皮佻克指着周宪章骂道:“姓金的,我早就料到,你小子哪里是去什么筹款!怎么着?没钱就想从中安堡把人带走,你把中安堡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皮佻克一招手,团丁一拥而上,把周宪章一行围了起来。 皮佻克身后的十几个团丁正要鼓噪, 周宪章冲着皮佻克拱了拱手,笑道:“皮师爷,误会了,在下不姓金。” 皮佻克大笑:“哟呵,刚才在大门外还信誓旦旦,说什么是金大客商,不差钱,怎么转眼就不姓金了?我看你小子也是黔驴技穷了,糊弄人也不是这么糊弄的。” 周宪章笑道:“皮师爷,我的时间紧迫,咱们就不斗嘴皮子了。实话告诉你,我不叫金城武,也不是什么客商,在下名叫周宪章,这次来中安堡,主要有两件事。第一件,刚才在堡子外边,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奉我妈秦氏之命,来赎我妹妹赵巧儿……” “做梦!”皮佻克冷笑。 “说的不错!”周宪章笑道:“要从中安堡把我妹妹赎出去,的确是做梦!中安堡要价太高,我又没那么多钱。可是,母命难违,我也没办法啊,所以,只好做第二件事。” “第二件,什么事?” 周宪章笑道:“就是杀了皮师爷和金团主,然后把我妹妹抢出去!” “你敢……” 周宪章一把揪住皮佻克的衣襟,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你就看看,我到底敢不敢!” 众团丁正要鼓噪,张作霖大喝一声:“二爷在这里,谁敢乱动!” 团丁们一看是张作霖,顿时做声不得。 二爷出来了! 张作霖在中安堡果然有威望,众团丁看见他,纷纷后退,甚至有人直接喊“二爷”。 皮佻克见势不妙,急急说道:“二爷,杀你兄弟的事,都是金寿山的主意,我什么都不知道!”金寿山杀了张作霖的三个弟兄,皮佻克知道,张作霖不会忘记这笔帐! 张作霖冷笑:“我那三个兄弟的账,老子自然会和金寿山那老狗去算,赵巧儿的事,你自己去向周大哥说清楚。” “周大哥饶命,那都是金寿山干的!不干我的事!”皮佻克哀求道。 “金寿山让你倒卖三千两银子吗?”周宪章冷笑,手起刀落,皮佻克还没来得及哼一声,人头已经落地。 …… 院落大堂上,金寿山一手搂着一个jì女,一手端着海碗,冲着堂下叫道:“喝,都他妈的给老子喝!” 堂下摆着三十多章桌子,桌子上杯盘狼藉,桌子旁,团丁们喝得东倒西歪,有的躺在桌下呼呼大睡,有的爬在桌上,耷拉着脑袋,举起盛酒的海碗,摇摇晃晃,碗还没举起来,已经洒了个干干净净。 金寿山大为不满,一脚踢开怀里的jì女,腾地站了起来,喝道:“妈的!都给老子站起来,过来给老子敬酒!老子过寿,你们他妈的不给老子撑面子,老子把你们这帮没有的狗东西全都扔进铁笼子里!” 团丁们扶着桌子,挣扎着站起来,有的刚刚起身,就一头栽倒在地,有的走两步,晃三晃,没有一个能走到金寿山面前给他敬酒。 金寿山大怒:“没用的家伙,老子数三下,谁要没站起来,给老子马上仍到堡子外的笼子里!” 忽听大堂门口处传来一声爆喝:“金团主,我来给你敬酒!” 金寿山循声望去,只见大堂门口,站着一个年青人,面sè清秀,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却不认识。 “你是谁?”金寿山问道。 “在下周宪章,特来给金团主拜寿,并有重礼相送!”周宪章大步流星来到金寿山面前,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按在了金寿山的桌子上。 金寿山仔细一看,正是师爷皮佻克的人头,腾腾地冒着热气。 金寿山浑身一阵发冷,酒也醒了,腾地跳了起来,却被周宪章一把按在了座椅里,动弹不得。 “来人……”金寿山刚喊出两个字,就再也喊不出来了,一把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好汉,你我远rì无仇,近rì无怨!要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金寿山叫道。 周宪章冷笑:“好吧,让你死个明白!赵小满是我兄弟,赵巧儿是我妹妹,秦氏是我娘!” “误会……” “误会个屁!就算巧儿不是我妹妹,看在堡子外铁笼里的乡亲份上,你也该死!”周宪章手腕一用力,金寿山的脖颈上喷出一道血柱,四肢蹬了蹬,顿时气绝。血腥味弥漫整个大堂。 刺鼻的血腥味,让喝得醉醺醺的团丁们睁开了眼睛,可谁也不敢动一下,大堂上,死一般沉寂。 周宪章扔下钢刀,回头对身后的张作霖说道:“张作霖,我的事办完了,剩下的事,你这个二爷自己看着办,告辞!” 在众团丁的目瞪口呆之中,周宪章大步走出大堂。 郭二杆背着赵巧儿,紧紧跟在周宪章的身后。 三人大摇大摆出了中安堡,原先守在堡子大门外的团丁早就没了踪影,中安堡的团主死了,堡子里早已乱成一锅粥。 周宪章来到铁笼前,只见笼子里十几个老百姓早已被冻得半死。周宪章一刀砍断了铁锁,喝道:“金寿山死了,你们都回家吧。”说着,扔下满是血污的钢刀,吐了口涂抹,向赵家庙走去。 不一会儿,三人来到赵小满家门口,只见窗户上亮着灯光,秦氏还在等巧儿,没睡。 只听得门吱扭一声开了,周宪章慌忙叫道:“妈……” 迎面传出一个尖利的女人声音:“我呸,老娘正当青chūn,哪来这么大的儿子!你狗rì的坏老娘的名声!” 周宪章吃了一惊,定睛一看,门口站着一个粗壮的女人,一张大脸盘,水桶腰,胸口挺起两堆,如同两座小山包,插着腰站在门框里,颇为彪悍,把门框堵了个严严实实。 周宪章大为诧异,刚刚离开的时候,里面只有秦氏老太太一个人,冷不丁站出来一个孙二娘式的人物,周宪章以为走错了门,慌忙回头一看,只见门口一株老榆树,正是赵小满的家门。 周宪章心头疑惑,却也不敢造次,只得拱手说道:“请问这是赵小满家吗?” “废话!”那悍妇喝道。 周宪章伸了伸脖子,门框被那悍妇堵个水泄不通,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得陪着小心问道:“请问,秦氏老太太住这里吗?” 那悍妇喝道:“废话!秦老太太就在里面,你们他妈的是干什么的?深更半夜,莫非是中安堡的歹人,老娘告诉你,你们这群王八蛋眼见赵小满不在家,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现在老娘来了,谁要敢再欺负她们,老娘让他站着进来横着出去!” 周宪章高声赞叹:“壮哉!奇哉!这位女英雄气吞山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是花木兰秦良玉重生,也是你的手下败将!在下周宪章,不是歹人……” 忽听那女人的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大哥!” 周宪章定睛一看,只见姚喜的脑袋从那女人的腋窝下钻了出来,冲着周宪章喜笑颜开:“大哥回来了,外边冷,快进屋,别冻着。” 郭二杆骂道:“狗rì的姚喜,这女人堵着门,我们怎么进去!” 姚喜慌忙从那女人的腋窝下仰起头,说道:“翠花,这就是我大哥周宪章,后面那位是我兄弟郭二杆,他们不是中安堡的歹人,快快把门让开,让我大哥进来。” 那悍妇却是一动不动,喝道:“周宪章?郭二杆?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们不是东西。”姚喜慌忙说道:“不是,他们是东西,不是,他们……翠花,你快让开……” 那名叫翠花的悍妇一声爆喝:“姚喜你个王八蛋给老娘闭嘴!这大半年,你狗rì的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害得老娘受活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他娘的深更半夜,做贼似的。做贼也就罢了,进了老娘的门,一句好话都没用,上炕就扒老娘的裤子,一双爪子冰凉,就往老娘的nǎi上抓,冰得老娘直哆嗦……” 周宪章和郭二杆总算听出了门道,看来,这翠花十有仈jiǔ就是姚喜的老婆,姚喜旷了大半年,进了家门过于猴急,戏做得不够到位,以至于他老婆翠花满腹怨气。两人只是没搞明白,这两口子不在炕上滚,怎么跑到赵小满家里来了。 第214章殴打知府 原来,姚喜在八角台和周宪章分手后,想着周宪章只给了他两个小时,晚了周宪章就不要他了。姚喜一路飞奔跑回家里,进了门就把老婆翠花按到在炕上,一番胡天黑地,完事后,怕误了期限,提起裤子,扔下三百两银子就跑。 翠花在家里等了姚喜大半年,好不容易等到姚喜回家,这姚喜干完事扔下银子就跑,这他娘的和逛窑子有什么差别! 翠花气得咬牙切齿。姚喜前脚刚来到村口,翠花后脚就追了来,非要把姚喜拖回家去不可。 周宪章害怕朝廷知道他们私自过江,曾经交待过姚喜,千万不能吐露身份,见着老婆,也只能说是跟着大哥出来做买卖。姚喜信守诺言,硬是没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一口咬定是跟着大哥金城武做买卖,路过奉天,因为大哥要去看望兄弟赵小满的老娘,这才路过家门,得以忙里抽闲,回来和老婆上炕,上完炕就得走,要是耽误了大哥的买卖,不是耍处。 翠花死活不相信,逼着姚喜坦白交待,这是要去哪里?那翠花长得五大三粗,生xìng彪悍,两只水桶粗的手臂孔武有力,姚喜在她面前就像是只小鸡。姚喜咬死不松口,翠花气急败坏,对姚喜使用了家庭暴力。 那姚喜是朝廷封的六品千总,是大清国的中级将领。品级比县太爷还高,他要是堂堂正正回来,县大老爷都得给他磕头。就因为他信守诺言,不敢吐露身份,几个回合下来,就被翠花打得鼻青脸肿。 这姚喜也是一条硬汉,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咬着牙要把谎言进行到底。 翠花逼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扬言要亲自面见那个什么狗屁大哥金城武,否则,就跟姚喜没完。姚喜吃打不过,没奈何,只得答应翠花,一起去赵家庙见大哥。 两人赶到赵家庙,打听到赵小满家。刚巧,周宪章和郭二杆把秦氏老太太背了回来,又出去救赵巧儿。周宪章和郭二杆前脚刚走,姚喜和翠花后脚就进了赵家的门。 翠花见到秦氏老太太,问秦氏是不是来了一个名叫金城武的客商。偏巧,周宪章没有向秦氏老太太说谎,报的是真名周宪章。秦氏老太太摇头,说没听说过金城武,只来了一个名叫周宪章的,进门就给她磕头,要给她当儿子。 周宪章这个名字,要是在朝鲜,或者在大清国的官场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在偏僻农村里,却是无人知晓。那场发生在朝鲜的战争,对于大清国的老百姓、尤其是农民而言,是一件极为遥远的事,其实,哪怕是战争发生在他们身边,他们也无动于衷,原因很简单,中国历朝历代,所有的战争,与百姓无关,战争只是皇帝的事! 秦氏老太太这是第一次听说周宪章的名字,翠花更是闻所未闻。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姚喜说的是金城武,秦氏老太太说的是周宪章,这是两个不同的名字。在翠花听来,姚喜一定在说谎! 姚喜赌咒发誓说周宪章和金城武是同一个人,翠花死活不相信,大闹赵家,追着姚喜要打爆他的狗头! 最后,还是秦氏老太太从中说和:等周宪章回来,看看姚喜说的金城武,与秦老太太说的周宪章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再打烂姚喜的狗头,也不迟。 这不,好不容易等到周宪章回来了,翠花一马当先,拦在门口,要亲自审问这个金城武或者周宪章。 周宪章虽然不知道姚喜和翠花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也大体猜了个仈jiǔ不离十,心中暗笑,拱手说道:“在下推测,这位女英雄必是姚喜的夫人,在下周宪章这厢有礼了。” “你狗rì的怎么知道?”翠花喝道。她一张嘴没遮拦,把炕上的事都抖搂出来了,旁人自然听的明白。只是这翠花自己还蒙在鼓里,以为周宪章未卜先知。 周宪章也不好明说,只得说道:“姚喜是一位大英雄,你是一位女英雄,大英雄配女英雄,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狗rì的少在这里奉承老娘!老娘不吃这一套!说,你狗rì的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把我们姚喜给教坏了!你狗rì的老老实实给老娘交待,若有半句假话,老娘……”翠花看见屋门边靠着一根碗口粗的扁担,一把cāo在手里,在大腿上一磕,嘎崩一声,扁担断成了两截。 周宪章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一张嘴半天合不拢。 郭二杆在身后大叫一声:“好身手!” 翠花循声望去,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郭二杆背上,背着一位五花大绑的妙龄女子! 赵巧儿xìng子烈,这一路上,周宪章怕赵巧儿乱踢乱咬,没敢让郭二杆松绑,也没敢扯掉她嘴里的棉布。这下坏事了! 郭二杆原本就长得凶神恶煞的,背上还背着一位捆绑着的妙龄女子,整个就是一副采花大盗的形象。 “花贼!”翠花一声爆喝,抡起截断的扁担舞将起来,周宪章猝不及防,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脑门上着棒,痛得他“妈呀”一声怪叫,眼冒金星,仰面而倒。 翠花打倒了周宪章,乘胜追击,抡起扁担直扑郭二杆,郭二杆原本是有功夫的,可他背着赵巧儿,又看在姚喜的面子上,不敢还手,那翠花胳膊上又有些力气,几个回合下来,郭二杆就挨了十几扁担,背着赵巧儿在院子里满地打转。 周宪章捂着脑袋,摇摇晃晃站起来,却见姚喜靠在门框上,如泥塑一般——老婆殴打了堂堂章军师长、义州总兵、朝鲜总理大臣,姚喜被吓傻了! 周宪章气得大骂:“姚喜你个狗rì的,还不快管管你老婆!” 姚喜苦着脸说道:“大哥,我要是能管得住她,何必等到现在。” “你个窝囊废!”周宪章骂道,见姚喜无能,没奈何,只得冲到翠花面前,挺胸护住郭二杆,大喝一声:“住手,哎呀!”头上又挨了一扁担。 翠花越战越勇,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周宪章无奈,只得大声喝道:“义州总兵,驻朝鲜总理大臣、章军师长、朝廷赏三品顶戴周宪章在此!谁敢无礼!” 大清国的百姓,别的不敏感,对当官的极为敏感。周宪章一报上官名,翠花手里的扁担停在了半空中。 三品顶戴,和巡抚一般大! “你你你,你说什么?”翠花慌忙问道。 周宪章头上挨了两扁担,一边隆起一个大青包,如同两只犄角,瞪着翠花喝道:“见到本大人,还不给老子跪下!” 翠花吓得扔掉扁担,冲着姚喜大叫:“老公,祸事了,咱们打了巡抚。” 周宪章怒道:“你老公没打老子,就是你一个人打的!妈的,你狗rì的狠,一晚上打了朝廷的三个官,这笔帐,该怎么算!” 翠花不服气:“我我我我只打了大人您一个官!” 周宪章指着郭二杆喝道:“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了,他是我章军的连长,是朝廷封的七品把总!和你们县太爷一般大!” 翠花顿时绝望:“老公,咱们还打了一个县太爷。” 周宪章又一指姚喜:“他是我章军的副官,是朝廷封的六品千总,和你们知府一般大!” 翠花更加绝望:“老公,咱们还打了一个知府……什么?老公你是知府!” 姚喜吐了一口涂抹,大刺刺站在翠花面前,喝道:“贼婆娘,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了,老子就是知府!你他妈的敢打知府,本大人和你没完!给老子跪下!” 翠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姚喜刚要磕头,又是一跃而起,一把揪住姚喜的衣襟:“狗rì的姚喜,你是知府又怎么了,你狗rì的就是皇帝,老娘也不怕你!” 翠花态度强硬,姚喜顿时萎靡:“是是是,老婆说得对。老婆怎么毒打我,都是正确的。可是,你打我大哥总兵大人,就不对了!老婆啊,他的官比我大得多啊!” 郭二杆勃然大怒,把背上的赵巧儿放了下来,指着翠花喝道:“哪里来的泼妇,不守妇道……哎呀!”脸上重重地挨了翠花一巴掌。 翠花抽了郭二杆一耳光,两手叉腰:“你们欺负老娘没见过世面!老娘告诉你们,县太爷、知府、巡抚老娘没见过,但老娘也知道,当官的都要穿戏服,你们这副德行也敢冒充大官,老娘和你们没完!” 翠花只在戏台上看过当官的,把官服想像成了戏服。 郭二杆挨了一耳光,气愤不过:“老子就是知府,老子……” 翠花一把抓住郭二杆的衣襟,抡起巴掌,一巴掌抽了郭二杆一个大嘴巴:“你狗rì的还嘴硬,看老娘收拾你!” 郭二杆只得举手招架,那翠花使出抓、挠、拉、扯一系列悍妇招式,郭二杆一身武功,可又不敢对姚喜的老婆下重手,结果,竟然让翠花打了个平手,两人撕扯在一起。 第215章占便宜 姚喜不敢插手,他知道翠花和郭二杆都不是好惹的,深怕两人辣手误伤,只得在一旁呐喊助威:“翠花,加油,抓他辫子,老子当初和那晋老头儿决斗,就是扯了他的辫子,才反败为胜……” 周宪章一脚踢在姚喜的屁股上:“你个狗东西,郭二杆是自家兄弟!” 姚喜马上改口:“郭二杆加油,抓她辫子……” “姚喜你个王八蛋,敢帮着外人!”翠花边打边骂。 周宪章叫道:“外人?谁是外人?这里没有外人!都他妈的是自家人,给老子住手,住手!” 郭二杆想住手,翠花不依不饶。 周宪章见不是了了局,急忙冲进屋里,把秦氏老太太背了出来,往院子里一摆,喝道:“老太太在此,谁敢无礼!” 这一招果然有效,翠花见秦氏老太太出面,立马收手。 老太太亲自出马,误会迎刃而解,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周宪章这才抽出空来,给赵巧儿松了绑。 赵巧儿扑进秦氏的怀里,母女俩痛哭一场,这才双双向着周宪章等人下跪,叩谢救命之恩。 周宪章不敢受秦氏老太太的大礼,命郭二杆架住秦氏老太太,单单受了赵巧儿的礼,既然认了赵巧儿是妹妹,妹妹给哥哥磕头,这个礼倒也受得起。 见面礼搞定了,众人安静下来,周宪章这才一五一十,把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也把赵小满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只是没敢把赵小满战死的事说出来,怕老太太承受不起。周宪章只是告诉秦氏老太太,他和赵小满是生死兄弟,赵小满现在朝鲜当营长,军务在身回不来,托他来看望老母和姐姐。 周宪章说完,转向翠花,沉声说道:“翠花,说起来,你算是我的弟妹了。当大哥的,要说你几句。咱们且不说什么三从四德,就说说姚喜,人家身上有着六品前程,是朝廷命官。你可以不给姚喜面子,可不能不给朝廷面子,你当着众人的面,殴打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翠花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周宪章当真是个巡抚级的人物,而他的老公姚喜,看着窝囊,可身上真的是六品千总的前程。翠花再也不敢放泼,老老实实站在姚喜身后,低声说道:“总兵大人,小妇人知罪了。” “知罪就好!”周宪章说道:“还不快给姚喜道歉。” 郭二杆喝道:“光给姚喜道歉还不行,老子也被打了,这怎么说?” 翠花唯唯诺诺,给姚喜作揖道歉,姚喜慌忙说道:“老婆免礼,其实,老婆你要毒打我,只要不当着大家的面就行……” “朽木不可雕!”郭二杆咬牙骂道。 不久以后,翠花一人力战朝廷三大命官的故事在奉天到处流传,女中豪杰翠花的大名家喻户晓,堪比当年的花木兰。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周宪章原打算看望了秦氏和赵巧儿,连夜赶回城里,现在看来,暂时还不能走。 一则,众人闹了一晚上,很是疲倦;二则,秦氏老太太从大悲到大喜,jīng神上受了严重刺激,一时间缓不过神来。周宪章不忍心就这样离开。三则,在中安堡杀了团主金寿山,也不知道那张作霖能不能服众,万一张作霖镇不住场子,中安堡前来报复,秦氏和赵巧儿就麻烦了。 所以,周宪章决定,在赵家住一晚上,等天亮看情况再说。 众人各自安歇。秦氏老太太、赵巧儿和翠花住在一间房里,周宪章、姚喜。郭二杆住在原先赵小满住的房子。 赵家赤贫,赵小满的房屋四面透风,里面只有一张土炕,炕上铺着稻草,连被子都没有。 三人挤在炕上,炕头上却是冷的出奇,没有灶火,寒风一吹,屋里彻骨生寒。 姚喜叹道:“赵小满命薄啊,连个热炕头都没捞着睡,好不容易当上了连长,混了个前程,眼看着可以回家盖房子娶姨太太了,又死在小rì本手里……” “你他妈的闭嘴!”周宪章喝道,指了指隔壁,两间房子紧挨着,这要是让隔壁的老太太听见了,如何了得。 姚喜吐了吐舌头,一头钻进稻草堆里。 第二天一大早,天sè蒙蒙亮,周宪章早早醒来。身边,姚喜和郭二杆还在稻草堆里,睡得鼾声如雷,天太冷了,两个大男人为了取暖,紧紧靠在一起,睡相极为暧昧。 周宪章皱了皱眉头,骂道:“狗rì的姚喜,那是郭二杆,不是翠花!” 姚喜翻了个身,继续蒙头大睡。 周宪章下了炕,走出了房屋,来到院子里。 赵巧儿正在院子里炉灶上生火做饭,红红的火苗映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张红彤彤的脸膛。 赵巧儿瓜子脸大眼睛,虽然不像金姝那样柔美,可也算是个小家碧玉,只是家境贫寒,穿不起绫罗绸缎,抹不起胭脂,戴不起宝石翡翠,一副好容貌被一身的满是打着补丁的布衣给埋没了。如今,蹲在灶台下生火,火苗映照在脸上,一张秀脸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周宪章不由得看呆了。 “看什么看,贼眼!”赵巧儿狠狠瞪了周宪章一眼。 周宪章慌忙作揖:“巧儿妹妹早上好。” “不好!”赵巧儿冷冷说道。 昨天晚上,赵巧儿算是死里逃生。金寿山玩女人出了名,这方圆几十里地的女人,不管是黄花闺女还是好人家的媳妇,一旦被他看中,从来就没有跑出过他手心。运气好的,被他抓进中安堡,玩几天又放出来,运气不好的,玩过了就被他卖到奉天省城窑子里。 赵巧儿长得俊俏,原本不该去中安堡触这霉头,往常交钱粮,都是秦氏一个人去的。 可是,昨天晚上,中安堡催粮催得急,不交的就关进铁笼子里,在外面冻一晚上。家里已经欠了中安堡二十两银子,家里就剩下些野菜,拿不出钱粮来。要是秦氏一个人去了中安堡,必定被关进铁笼子,她一个老太太哪里熬得了一晚上,必定是死在铁笼子里。 赵巧儿xìng子烈,哪里能放着自己的老娘冻死在外面!就和秦氏一起去了中安堡,求金寿山高抬贵手。赵巧儿做了两手准备,在脸上抹上碳灰,遮掩容貌,然后趁秦氏没注意,在衣服里藏了一把剪刀。 赵巧儿打定了和金寿山同归于尽的主意。 那金寿山是个采花高手,一眼就看穿了赵巧儿脸上的碳灰,看出那碳灰下是个美人胚子,还是个黄花闺女,金寿山yín.心大发,二话没说,就把赵巧儿抢进了中安堡。 金寿山是条sè中恶狼,命人把赵巧儿送进内室,也不顾大堂上祝寿的人群,跑进去就要求欢。 赵巧儿眼见金寿山欺到身前,拔出剪刀就刺。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是金寿山的对手,只划破了金寿山的脸皮,就被金寿山拿下。 赵巧儿进了中安堡,就没打算活着出去,虽然被金寿山拿下,却是破口大骂,一心求死。那金寿山也觉晦气,兴致全无,痛打了赵巧儿一顿,命人把赵巧儿关进黑牢里,打算第二天就卖到城里窑子里去。 金寿山哪想到,触了周宪章这个大霉头,掉了脑袋。 赵巧儿在黑牢里第一次见到周宪章的时候,以为是金寿山的手下,要把她带出去卖到窑子里去,赵巧儿抵死不从,狠狠咬了周宪章一口。 不过,随后发生的事情,证明周宪章不是坏人,还真是来救她的。 不过,赵巧儿严重怀疑周宪章的动机! 那周宪章口口声声说赵小满的结义兄弟,要给她当哥哥,给秦氏当儿子,这年头天上不会掉馅饼,天上掉下来的,往往是陷阱! 当然,周宪章冒着生命危险,把她从金寿山的魔爪中救了出来,还杀了金寿山,这一切,赵巧儿看在眼里,不管周宪章真实动机如何,救命之恩总是真的,所以,赵巧儿对周宪章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态度不冷不热,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心里保持高度戒备。 其他人都在睡大觉,院子里只有周宪章和赵巧儿两人。赵巧儿暗暗加紧了戒备。 周宪章走到赵巧儿身边,摇头说道:“巧儿妹妹,你也是的,中安堡又不是个什么好地方,那金寿山也不是什么好鸟,你长得这么漂亮,别说是金寿山那个老sè鬼,就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见到你都要多看两眼,你跑到中安堡去,岂不是要自寻晦气。以后,这抛头露面的事,你就别干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周宪章说赵巧儿长得漂亮,纯粹是站在大哥的立场上教训妹妹。可赵巧儿听来,却是油嘴滑舌,占她便宜。 赵巧儿暗暗握了握火钳,冷冷说道:“呆在家里?喝西北风啊!” 周宪章点头:“巧儿妹妹说的也是,家里只有咱妈和妹妹你,这都怪我这个哥哥,没有常回家看看,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 “这又不是你的家!”赵巧儿冷冷说道,心头暗暗火起,攥紧了火钳。周宪章口口声声“咱妈”,在赵巧儿听来,明明就是占她便宜,在村里,上门女婿才叫“咱妈”。 周宪章有些尴尬:“呐,巧儿妹妹,以前呢,这的确不是我的家,现在不同了,我都叫了妈了……” 赵巧儿腾地站了起来,剑眉倒竖。 第216章结拜 周宪章在十九世纪的大清国举目无亲,虽然那晋亲如严父,可那晋那老头很是刻板,一见面就是之乎者也的,很是枯燥。如今,认了一个妈和一个妹妹,周宪章找到了家的感觉,也找到了亲人的感觉,沉浸在哥哥和妹妹拉家常的愉悦中,完全没注意到赵巧儿脸sè不对。 炉灶下燃着秸秆,灶上一口铁锅,冒着热气。 周宪章揭开了锅盖。 里面是一锅黑乎乎的东西,周宪章从没见过。 “这是什么?”周宪章问道。 赵巧儿说道:“地菜窝窝。” 地菜窝窝,其实就是野菜团子,而且,还不是什么好的野菜。冬天野菜早就没了,这点野菜,还是母女俩秋天时积存下来的,颜sè发黑,一股霉臭味。 “这些rì子,你和咱妈就吃这个?”周宪章问道。 赵巧儿沉着脸说道:“粮食都让金寿山抢走了,你是贵人,这东西你别吃!” 周宪章心中大为愤怒,赵小满在为国捐躯,按二十一世纪的说法,他就是烈士,朝廷就是这样对待烈士的遗属,这让前方将士如何不寒心! “妈的!”周宪章骂道:“奉天城里当官的敢这样对待老子的老娘,巧儿妹妹,从今往后,你和咱妈的生活,老子全包了,你跟着我,老子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披红挂绿,呐,给老子周宪章做妹妹,哪个狗rì的敢欺负你,老子把他一刀两断!” 周宪章这话说的,要说也算是义正辞严,可赵巧儿怎么听着都像是金寿山的腔调,金寿山把她抓进中安堡的时候,也是满嘴的“穿金戴银”,这都是土匪强抢民女时的惯用语。所不同的是,周宪章说这话,是发自肺腑,土匪说这话,那就是要干坏事了。 赵巧儿没见过好人说这种话,只见过金寿山。这周宪章虽然长得英俊,可是,说话作派和金寿山一模一样! 一句话,这家伙没按好心! 赵巧儿再也忍耐不住,猛地举起滚烫的火钳,对着周宪章的脑门就要往下砸。 周宪章的眼睛一直盯着锅里的野菜窝窝,没注意到赵巧儿突然翻脸,完全没有防备,这一火钳砸下来,虽然不至于把周宪章开了瓢,至少也能把他烫成了二郎神。 忽听院门外人声吵杂。一群人冲进了院子。 这些人穿着黑衣,带着黑毡帽,手里明火执仗,端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步枪,也有大刀长矛,个个凶神恶煞。 来人正是中安堡的团丁。 这伙团丁冲进院子,直扑灶台。 周宪章眼见情势不对,一把把赵巧儿拉到自己的身后,顺势把赵巧儿手里的火钳夺了下来,横在胸前,厉声喝道:“冤有头债有主,杀金寿山的是老子,有本事冲老子来!” 周宪章冲着团丁们喝斥完,又对赵巧儿说道:“巧儿妹妹,有哥哥在,不劳妹妹动火钳。”他还以为赵巧儿抡起火钳,是要和团丁们拼斗。 却见团丁们冲到灶台前,根本不搭理周宪章,七手八脚把一铁锅的野菜窝窝端起来,一股脑倒在院墙边。 周宪章大怒:“狗rì的,野菜也不让老子吃,老子……” 却见团丁们端着铁锅,又回到了灶台上,架好铁锅,盛上水,两个团丁抬来一架风箱,呼哧呼哧拉了起来,一个团丁抱来一大堆柴火,往灶台下塞,另一个团丁冲着周宪章一伸手:“劳驾火钳用一下。” 还没等周宪章说话,那团丁已经从周宪章手里抢过火钳,在炉灶里拨拉起来,火势旺盛,不一会,铁锅里热气腾腾。 院门外又冲进了来几个团丁,抬着一架九层高的蒸笼来到灶台边,架在铁锅上,团丁们七手八脚往蒸笼里摆放大鱼大肉,什么猪肉炖粉条、红烧鲤鱼、清蒸甲鱼、四喜丸子、爆炒羊肉……不一而足,虽然比不上满汉全席,但在奉天乡村,那也是一顿了不得的大餐。 园子里顿时芳香四溢,周宪章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喂喂,你们这是……” “劳驾让一让。”身后,两个团丁抬着一个大酒缸,那酒缸如同一个大水缸,足足装了五十斤酒。 周宪章慌忙动了动身。 背后又是一声:“劳驾站远一点。” 三个团丁捧着锅碗瓢盆,从周宪章身边走过。 周宪章丈二摸不着头脑,这些团丁明摆着是要摆酒席。 “喂喂,这是我妹妹家,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周宪章扯着一个团丁问道:“话又说回来了,就是要摆酒席,我妹妹家里也没有桌椅板凳。” “不劳费心,”团丁往门口一指:“都置办齐了,还请这位兄台松松手,小的正忙着呢。” 周宪章松开手,抬头一看,一群团丁扛着桌椅板凳,从院门鱼贯而入,在园子里摆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摆了二十桌,一张最大的八仙桌,就摆在秦氏老太太的门口,桌边摆上了一把寿字黄杨木交椅,那交椅又大又重,三个团丁抬过来,累得气喘吁吁。 这还没完,又有一群团丁抬着十几个樟木箱子进了院子,每个箱子上都是披红挂彩,在房檐下一字排开,团丁打开了箱子,只见箱子里全是绫罗绸缎、金银财宝,晃得人眼花缭乱。 周宪章jǐng觉起来,看这些团丁的架势,像是娶亲。昨天晚上,赵巧儿被金寿山抢进了中安堡,好事没做成。莫非他们是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可是,金寿山明明已经死了,难道中安堡的二爷张作霖对赵巧儿有什么非分之想? 周宪章大喝一声:“住手!巧儿是我妹妹……” 就听门口传来一声爆喝:“赵巧儿是大哥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有妹妹在场,这事就好办了!” 只见张作霖在众团丁的簇拥下,昂首阔步迈入院子,来到周宪章面前,冲着周宪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拜见大哥!拜见巧儿妹妹!” “张作霖,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周宪章慌忙问道。 张作霖站起身来,也不搭理周宪章,冲着秦氏的房门叫道:“有请老太太!”说着,躬身站在房门前,模样极为恭敬。 两个团丁答应一声,推开房门闯了进去,不一会,就把秦氏老太太架了出来,直接架到那张黄花梨交椅上,秦氏老太太刚刚睡醒,衣冠不整惊魂不定,张作霖拿起一件貂皮大衣,披在老太太身上,然后,转向赵巧儿:“请巧儿妹妹入座。” 还没等赵巧儿反应过来,两个团丁架起赵巧儿,放到老太太身边的一张椅子上,顺手披上了一件大红sè的缎子棉袄。 张作霖又是一声爆喝:“有请证人!” 几个团丁冲进屋里,把姚喜、郭二杆、翠花三人架了出来,三个人明显都是从被窝里拖出来的,眼睛都还没睁开,翠花穿着蓝布小袄,姚喜和郭二杆却是光着膀子,被冷风一吹,浑身哆嗦,团丁们急忙给每人披上一件棉大衣。 姚喜这才睁开了眼睛,看见一桌子美味佳肴,顿时口水滴答,伸手抓了一个鸡腿,就要往嘴里塞。只听张作霖一声大叫:“如此庄严神圣的场合,还请姚老弟放尊重些。” 翠花一把抢过姚喜手里的鸡腿,喝道:“老太太都没吃,你着什么急!老太太,这是咂回事?” 秦氏老太太则是一脸的惶恐,看看周宪章,又看看张作霖,手足无措。 张作霖一把拉住周宪章的手,把周宪章拉到秦氏老太太面前,跪倒在地,冲着老太太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老太太在上,在下张作霖,仰慕周宪章大哥的人品已经很久了,昨rì一见,相见恨晚,立即产生了兄弟情深!周宪章大哥是您的干儿子,请老太太恩准我张作霖与他结为生死兄弟。我张作霖是个孤儿,周大哥叫您妈,我张作霖也叫您妈,从此之后,我就有妈了!”说着,冲着秦氏老太太大叫一声:“妈!” 秦氏老太太脑子正在发懵,昨天晚上她还跪在中安堡的大门前哀求放了巧儿,今天早上,中安堡的二爷跪在她面前叫娘,这跨度实在是太大了。 老太太张了张嘴,一声叹息:“哎……” “咱妈同意了!”张作霖大喜,拽住周宪章叫道:“周大哥,快跪下,咱们当着咱妈的面磕头结拜。” 周宪章喝道:“张作霖,我妈啥时候同意了!” “刚才我叫妈,他老人家都答应了,在场各位证人都听见了!”张作霖说道。 “放屁!”周宪章喝道:“我妈哪里答应你了,她老人家是叹气!” 张作霖摇头说道:“大哥,这你就不厚道了。也罢,咱们让各位证人各位证人评一评,看看咱妈到底是叹气还是答应。各位证人,同意我妈是叹气的,请举手。” 姚喜、郭二杆、翠花三人举起手来。 张作霖转身一声爆喝:“同意我妈是答应我的,都给老子把手举起来!” 满院子黑压压一群团丁举起手来,少说也有八十票。 第217章哭拳 张作霖得意洋洋:“大哥,你看看,在场多数人都认定咱妈是答应,少数服从多数。大哥,母命难违啊,快给咱妈跪下,咱们这就举办隆重而庄严的结拜仪式,不要耽误时间了。”随即大叫一声:“奏乐!” 院门外,一支八人乐队鱼贯而入,一支笛子,两支唢呐、三支二胡,一面大鼓,一面铜锣,吹吹打打,好不热闹。院子外面,赵家庙的百姓蜂拥而至,把赵家围的水泄不通,大家都来看热闹。 周宪章哭笑不得。当初在天津武备学堂,冯国璋身为朝廷命官,逼迫他结拜兄弟,采取的是暴力手段。而今天在赵家庙,张作霖这个土匪头子逼迫他结拜兄弟,却是采取极为文明的手段——走群众路线。 那张作霖明显是有备而来,不仅带了一大群团丁做亲友团,而且置办了二十多桌酒席,场面搞得轰轰烈烈,看这架势,今天这个兄弟,是结拜定了。 张作霖出身贫寒,孤身一人流落到赵家庙,给人当过学徒当过兽医,虽然年纪不大,却是极有见识。 战争爆发以来,大清国与rì本在朝鲜打得天昏地暗,然而,大清国的普通百姓,尤其是下层农民,对于这场战争毫不在意,在他们看来,战争是一件极为遥远的事,没有人关心谁打赢了谁打输了,反正,输赢都是皇帝的事,谁赢谁输,老百姓不都得交粮嘛。 然而,在赵家庙这个中国北方的小村子里,却有一个年青的农民密切关注着战争的进程。这个人就是张作霖! 张作霖志向远大,在中安堡当了大团的二爷,可他知道,所谓大团,名义上是地方百姓的自卫组织,其实,就是一帮土匪。心肠好一点的大团兔子不吃窝边草,算是保境安民。像中安堡金寿山这样的大团,却是把窝边草啃得干干净净。这样的大团成不了气候,早晚,要么被官军消灭,要么被别人吞并,毫无出路可言。 所以,张作霖身在中安堡,心里却没闲着,一直想着找条好的出路。当然,最好的出路就是被朝廷招安,摇身一变,成为朝廷命官,手里有人有枪有诰命,那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张作霖自视甚高,招安是条好路子,不过,要招安,也得跟着一位英雄。就像当年的宋江,人家要跟着张叔夜,绝不跟着高太尉。 放眼大清国,当官的没有几个能入得了张作霖的法眼,那些当官的要么是尸位素餐昏庸无能,要么是横征暴敛恶贯满盈。左宝贵、聂士成倒是有能力有cāo守的好官,可人家瞧不起他。张作霖又不甘心跟着庸官去害民。 清rì战争爆发后,大清**队一败涂地。然而,在朝鲜,一个名叫周宪章的人,竟然逆势而为,率领一支残军,收复了朝鲜半壁江山。 张作霖认定周宪章是一位英雄!跟着英雄,自然是前途远大! 巧的是,这位英雄竟然出现在了中安堡,还救了他一命! 这真是老天爷的恩赐! 昨天晚上,周宪章杀了金寿山离开中安堡后,张作霖毫不费力就坐上了中安堡的头把交椅。 金寿山原本就不得人心,部下早就离心离德,就只有一个皮佻克算是他的心腹。如今,金寿山和皮佻克死于非命,二爷张作霖平rì威望就高,振臂一呼,团丁们很是拥戴。 张作霖当上了中安堡的团主,就开始琢磨着怎么跟周宪章拉交情。今天一大早,张作霖安顿了中安堡,完成了权力交接,马上率领团丁们抬着酒席和彩头赶赴赵家庙,死皮赖脸要和周宪章结拜兄弟。 周宪章完全不了解张作霖的底细,见他是个土匪出身,如今当了中安堡的团主,其实还是个土匪,心里老大不愿意。可那张作霖死皮赖脸的,带了一大群人来做啦啦队,搞得周宪章很是下不了台。 周宪章无奈,只得对秦氏老太太说道:“妈,您老真的同意我和张作霖结拜兄弟吗?” 乐队吹吹打打,团丁们呐喊助威,院子外面的街坊邻居也是高声叫好,场面隆重热烈。秦氏原本就是个农村老太太,没啥见识,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早被搅昏了头,呆呆地望着周宪章说不出话来。 张作霖沉下脸来:“大哥,咱妈不说话,就是默认!你身为人子,胆敢违背妈的意思,拒绝与我结拜兄弟,那就是大逆不道!” 周宪章心头暗骂,这狗rì的张作霖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当下也不示弱,喝道:“张作霖,你他妈的少拿着鸡毛当令箭!我妈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你小子吹吹打打忽悠了,老子可没那么好忽悠!” 张作霖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周宪章!你他妈的到底结拜不结拜,给句痛快的!” “不结拜!”周宪章斥道。 “当真不结拜?” “当真!” “你确信不结拜?” “确信!” 张作霖勃然大怒:“周宪章,老子再给你一次机会,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不用三分钟,现在就回答你!” “请讲!” “老子周宪章,绝不向恶势力低头,绝不和张作霖结拜兄弟!” 张作霖冷笑:“你确认这是你慎重考虑的结果吗?” “万分慎重!” “你知道拒绝我张作霖的后果吗?”张作霖紧逼一步,逼视周宪章。身后的团丁一拥而上,把周宪章围在了核心,个个摩拳擦掌,虎视眈眈。 周宪章仰天大笑:“rì本人千军万马也奈何不得我周宪章,要动手,来吧!” 姚喜和郭二杆跳了起来,护在周宪章身边,三人六个拳头握的紧紧的。 姚喜喝道:“姓张的,你比大岛义昌如何?你比青木源如何?你这些个小喽罗比混成旅团如何?告诉你,五千rì本人都奈何不得我大哥!识相的,滚回你的中安堡去当你团主,要是惹恼了我大哥,一把火把你的中安堡烧成白地!你狗rì的信不信!” 张作霖却是毫不退缩:“看来,你们对后果的估计严重不足!也罢,我老张只有使出杀手锏了!” 周宪章一声冷笑:“来来来,老子和你大战三百合!妈的,自从砍了青木源,老子还没砍过人,手痒得很!” 张作霖大喝一声:“弟兄们准备,听我号令!” “喳!”一百多团丁同声答应,声震九天。 院子外看热闹的老百姓吓得心惊肉跳,一哄而散。 就见张作霖大喝一声:“跪!” 一百多团丁同时跪倒在地,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郭二杆急忙说道:“大哥注意,他们这是地趟拳,要稳住下三路!” 周宪章急忙扎起马步,守住底盘。 张作霖又是一声爆喝:“拜!” 团丁们同时俯身,冲着坐在交椅上的秦氏老太太磕头,动作同样整齐划一。 姚喜急忙说道:“大哥小心,他们这是声东击西!” 张作霖紧接着又是一声爆喝:“哭!” 一百多团丁一起放声大哭,如丧考妣!那些团丁都是些jīng壮汉子,中气很足,这一哭起来,一个比一个声音嘹亮,声震十里,原本是喜气洋洋的赵家,顿时陷入一片残云愁雾之中。 周宪章大吃一惊,慌忙问道:“郭二杆,这是哪家的招数,该如何破解?” 郭二杆瞪着眼睛看了半晌:“这大概是哭拳。” “天下有这种拳术?”姚喜问道。 “大概有,以前没见过。”郭二杆抓耳挠腮。 就见张作霖跪倒在秦氏老太太面前,泪流满面,放声号哭:“我的妈也,我大哥不要我了……哇哇哇,妈你也不要我了……哇哇,我没家了,我只好流落天涯了……哇哇,谁心疼我这个没娘的娃呀……哇哇哇哇”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一旦弹出来,就是铁石心肠也受不了。那张作霖带着一百多团丁放声号哭,场面惨不忍睹。 周宪章被张作霖哭得心头发酸,慌忙拉着张作霖的手:“张兄弟,你还是站起来说话,这个,呐,这成何体统,有话好好说嘛,你这样哭下去,我的心脏受不了。” 张作霖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哥啊,呜呜,我早就说过,你对后果的估计严重不足……哇哇,大哥,你不收留我张作霖,我今天就哭死在这里,哇……” 周宪章捂着发酸的胸口,哽咽起来:“这个后果果然在我意料之外,可是,你明明是在忽悠我,我怎么能上当呢?” “大哥啊,你上不上当我不管,你就忍心看着咱妈失去我这个儿子吗?哇……” “不是,这是两码事,”周宪章劝道:“咱妈当然不能失去儿子,咱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咱们绝不能让她老人家再失去一个儿子……” 姚喜一把扯住周宪章的衣角:“大哥,你说漏嘴了。” 周宪章吓了一跳,慌忙改口:“不是,我是说,咱妈可以再收一个儿子,帮助赵小满照顾好咱妈!” 张作霖一把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大喝一声:“停!” 第218章强拆 一百多团丁同时停止了号哭,声音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张作霖冲着周宪章说道:“多谢大哥成全!” “我成全你什么了?” “大哥刚刚才说,咱妈可以再收一个儿子,帮助赵小满照顾好咱妈!红口白牙,字正腔圆,大家都听到了!大哥你是朝廷命官,言必行行必果!从现在起,我张作霖就是咱妈的二儿子!请大哥受小弟一拜!奏乐!鸣炮!” 乐队再次响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赵家从残云愁雾之中,一跃而成欢天喜地。 周宪章难以抵赖,只得受了张作霖的大礼,然后双双面向秦氏老太太磕头,结为异姓兄弟。 礼毕,周宪章站起身来,恨恨骂道:“狗rì的张作霖,老子是伸着脖子往你的套子里钻!算你狠!” 张作霖得意洋洋:“大哥,不是小弟狠,是大哥您心肠软,大哥铁血柔肠,真男子汉!” 张作霖如愿以偿地和周宪章结为兄弟,筵席大开,众人在赵家院子里,杯来斛去,喝得热火朝天。 秦氏老太太端坐于黄花梨交椅上,众人纷纷前来敬酒,恭喜老太太收得两个儿子。老太太苦了一辈子,突然从天上掉下两个儿子,一个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一个是中安堡的地头蛇,都是实力派,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 姚喜和郭二杆,一个是六品千总,一个是七品把总,都是大官,可他们在朝鲜受穷,吃粗粮喝雪水,肚子里要饿出鸟来,这一席美味佳肴到了面前,两人只顾胡吃海塞,也不管什么儿子不儿子的。张作霖如愿以偿,更是高兴得忘乎所以,只顾喝酒,其他团丁们也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周宪章作为长子,坐在老太太身边,赵巧儿坐在他的右手,冲着他使了个眼sè,起身而去。 周宪章急忙放下酒碗,跟着赵巧儿走到屋里。 “巧儿,什么事?”周宪章问道。 “小满到底怎么了?”赵巧儿神情哀婉。 周宪章慌忙说道:“没什么事呀,他忙……” “你要是真心给我当哥哥,就把实情告诉我!”赵巧儿咬着牙说道。 刚才周宪章被张作霖逼得说漏了嘴,秦氏老太太一则岁数大了,二则现场气氛热烈,没听清楚,赵巧儿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巧儿,这事吧……”周宪章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该怎么告诉赵巧儿。 “你说吧,我能受得起!”赵巧儿脸sè苍白。 周宪章叹了口气:“巧儿,小满是我弟弟,当哥哥没能照顾好他……”把赵小满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院子里欢声笑语,屋里却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泪珠在赵巧儿的眼眶里打转。 周宪章低声说道:“巧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咱妈岁数大了,怕承受不起,巧儿,你可得忍住,不要哭出声来。” 赵巧儿的确是烈xìng,硬是忍住没有哭出来。 “就因为这个,你要给我妈当儿子?”赵巧儿咬着牙问道。 周宪章点点头:“巧儿,现在我在朝鲜打仗,恐怕暂时照顾不了咱妈,等仗打完了,我一定回来尽孝,给咱妈养老送终,我给咱妈带了些银子来,你先收着,有什么事,给我捎个信,还有,今后你的婚事,也包在我身上,哥给你找个好婆家……” “哥!”赵巧儿轻轻叫了一声,她终于认了周宪章这个哥哥。 门“哐”的一声被撞开了,姚喜一头闯了进了:“大哥,不好了,张作霖这狗东西要拆赵家的房子!” 周宪章跳了起来:“谁敢拆我妈的房子!除非从老子身上踩过去!”说着,拉着巧儿的手,冲出屋子。 只见院子里的酒席早已撤除,团丁们都已经离席。两间草房的房门上,画上一个圆圈,圆圈里用碳灰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一些团丁手持铁锹锄头挖墙角,一些团丁上房揭瓦,还有一帮人在拆院墙,原本是酒席之地,变成了工地。 秦氏老太太还是坐在黄花梨交椅上,但交椅挪了个位置,不在屋檐下,而是挪到了榆树下,两个团丁守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望着自家的房子,目瞪口呆。 郭二杆则是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里,坐在秦氏老太太身边,破口大骂:“你们这帮狗rì的,竟敢强拆,简直是无法无天!” 张作霖站在院子zhōngyāng的一张桌子上指手画脚指挥团丁们拆房子,听见郭二杆的怒骂,厉声喝道:“郭二杆你个狗rì的敢当钉子户!还敢骂老子!来人,把他的嘴堵上!” 一个团丁冲过去,给郭二杆嘴里塞了一团抹布。 周宪章见状,勃然大怒:“张作霖!你他妈的既不是zhèngfǔ,也不是开发商!充其量就是个黑社会!你他妈的凭什么拆咱妈的房子!给老子住手!” 张作霖喝得脸上红彤彤的,站在桌子上摇头晃脑:“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管是zhèngfǔ还是开发商,都他妈的是黑社会!咱妈的房子有失观瞻,严重影响市容!必须拆迁!谁要是要当钉子户,阻挠老子搞拆迁……”张作霖说着,一指被捆成五花大绑的郭二杆,喝道:“这就是当钉子户的下场!” 周宪章气得七窍生烟:“张作霖我cāo.你妈!刚才还跟老子拜把子认妈,这三碗黄汤下肚,你他妈的就发酒疯,拆妈的房子,跟哥哥我顶嘴……” 张作霖毫不示弱:“我他妈的就是你他妈的,咱妈就坐在这里,你嘴里放干净点!” 只听得“轰隆”一声,一间房子稀里哗啦倒了下来,赵家的房子就是两间草房,属于豆腐渣工程,根本经不起折腾,团丁们没费啥力气,就把赵小满原先住的房子推垮了。团丁们腾出手来,涌向老太太的卧房,这要动起手来,不到五分钟,老太太的卧房就会成废墟,周宪章见势不好,冲到房门前,大喝一声:“誓死捍卫公民的合法权益!” 姚喜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面大清国的龙旗,高高举了起来,站在周宪章身边:“狗rì的张作霖,这是咱大清国的国旗!谁他妈的敢动一个公民的房子!就从这龙旗上踩过去!” 众团丁看见龙旗,不敢用强,眼巴巴看着张作霖。 张作霖跳下桌子,来到周宪章面前,喷着满嘴的酒气,喝道:“大哥!你当真要当钉子户?” “当然!”周宪章喝道:“你们搞非法强拆,侵犯人权,侵犯公民合法权益!你狗rì的,强拆人家的房子也就罢了,竟敢强拆咱妈的房子,当真是忤逆不孝!比当官的还不如!比黑社会还不如!” 张作霖却是不以为然:“大哥差矣!咱们都是咱妈的儿子!为老娘的尽孝,是当儿子的基本职责……” “那你狗rì的还搞强拆!周宪章怒道。 “大哥!”张作霖言辞恳切:“你是朝廷的三品大官,我是中安堡的团主,在江湖上的品级,跟你差不多,也是正三品!咱妈养了两个正三品的儿子,咱们大清国以忠孝为立国之本,咱们两个正三品大员,让自己的妈住在这破烂不堪的草房里,大哥你想想,咱们在社会上树立的是个什么样的典型?这绝对不是正能量!如果天下的儿子都跟着咱们学,让爹妈住在破房子里,社会风气必然败坏!所以,咱妈的房子不拆,社会正义就不能得到伸张!咱哥俩罪莫大焉!” 周宪章没想到张作霖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竟然比师父那晋还酸,却也无从反驳,只得喝道:“你他妈的强拆咱妈的房子,让咱妈住哪里?” “住中安堡啊!”张作霖说道:“大哥,你在朝鲜打小rì本,不能常回家看看,这照顾咱妈的责任,自然落到小弟身上。我决定,把咱妈接到中安堡,和小弟同住。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妙计啊。” “哪三得?” “咱妈跟着我,其一,大哥可以安心工作,没有后顾之忧,其二,小弟可以朝夕请安,咱妈要是有个头痛发热,小弟可以在第一时间提供最优质的服务!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咱妈和咱妹妹和我在一起,为社会树立起了敬老爱幼的光辉典范,有利于社会风气的改善!大哥,小弟都想好了,咱妈和巧儿妹妹去了中安堡,住在堡子里最大的院子里,那院子有八间青砖瓦房,都是咱妈的……” “咱妈和巧儿妹妹就两个人,哪里住得过来?”周宪章问道。 “大哥说着话,说明大哥是个清官,但也说明大哥是个土包子,没过过有钱人的rì子!” 周宪章脸一红。张作霖说的对,周宪章虽然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可直到现在,他都没见过达官贵人是怎么过rì子的,说起来,还真是个土包子。 “那你打算让咱妈怎么住?”周宪章红着脸问道。 “首先,得给咱妈和巧儿妹妹每人配备两个贴身丫鬟,每天两班倒,随时伺候。这就是六个人了。两个厨师,一个负责给咱妈做饭,一个给巧儿妹妹做饭。有了厨师,至少还需要两个打下手买菜的。咱妈年纪大了,需要配备一名保健郎中,妹妹年纪小,长得漂亮,也需要一位美容师。咱妈一个人住着冷清,需要两个唱小曲的,给咱妈解闷。以上是基本配置,这就是十二个人了。另外,还有保安、管家、家政、洗衣等等人手,如果咱妈要出门,还得准备一顶轿子四个轿夫……” 第219章革命圣地 “打住打住!”周宪章斥道:“张作霖你个狗rì的,要把咱妈搞成黄世仁他妈呀!” “黄世仁他妈怎么过rì子的,小弟不知道。”张作霖说道:“不过,小弟知道,三品大员的妈,就该这么过!何况,咱妈有两个正三品的儿子!如果不这样,咱俩会被别人耻笑的!” 周宪章点头:“你这么一说,也有一定道理。不过,这房子坚决不能拆!” “大哥!”张作霖皱眉:“我都说过了,这破房子不拆,社会正义就不能得到伸张,正能量就不能充分体现!” 周宪章摇头:“兄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正因为要伸张正义,体现正能量,这房子就不能拆!” “大哥此话怎讲?” 周宪章正sè说道:“咱妈的草房虽然破旧,但是,据有极其重要的历史意义!” “啥叫历史意义?”张作霖一脸的懵懂。 周宪章正sè说道:“这房子,是咱妈、咱妹妹巧儿和咱弟弟赵小满工作学习生活过的地方!也是咱哥俩相遇相知结为生死兄弟的地方!如今,咱哥俩成了三品大员,小满也成了抗击rì寇的大英雄!现在,这破房子就不叫破房子了!” “那叫什么?” “叫革命圣地!我们应该将房子加固打扫,保持原样,咱妈用过的锅碗瓢盆,都要摆在原地,不能随意挪动,房屋里挂上抗rì英雄赵小满的画像,房门上挂一块匾,上书‘抗rì英雄赵小满故居纪念馆’。向全社会开放参观,当然了,要收取合理的门票费,我看定在一两银子一位,比较合理。也可以上报朝廷,将纪念馆开辟成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由朝廷下旨,要求全国各地童生必须参观,门票费由当地教育部门统一支付……” “大哥!”张作霖急忙说道:“一两银子一位,全国童生少说也有一百万,咱们至少可以赚一百万两银子!” “赚钱不是主要的!”周宪章正sè说道:“主要是向广大青少年灌输爱国主义jīng神,开展励志教育!呐,这么个破房子里,竟然出了一位抗rì英雄、一位朝廷三品大员和一位黑社会大佬,你想想,广大童生看到这一情形,他们会怎么做?” “他们一定会更加刻苦努力学习读书!”张作霖说道。 “说的对!”周宪章说道:“这间破房子告诉青少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所以,这间破房子传递了社会正能量,弘扬了民族jīng神,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无价之宝!你强拆无价之宝,该当何罪?” 张作霖大汗淋漓:“大哥思想深邃,高瞻远瞩,令人敬佩!小弟鼠目寸光,只想着让老娘过上好rì子,却没想到教育广大青少年,小弟的境界比起大哥,差十万八千里啊!” 周宪章说道:“呐,现在,马上停止强拆,已经拆毁的部分,要恢复原样,修旧如旧。当然了,这个地方将要变成青少年爱国教育基地,咱妈也不能住在这里了。把咱妈接到中安堡去,也是当务之急。咱们就不啰嗦了,马上动身。” “是!大哥!” 张作霖招呼众团丁,把拆得乱七八糟的院子收拾干净,抬起黄花梨交椅,连同秦氏老太太一起,抬往中安堡。 这一路上,为了传递孝敬父母的正能量,张作霖,命人赶制了一面大旗,上书“奉母还家”,团丁们前呼后拥,乐队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引来无数百姓围观。张作霖又命几个伶牙俐齿的团丁,沿途散发传单,向百姓宣传孝敬老人。 回到中安堡后,安顿好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张作霖也没闲着,立即着手制定了一个《大清国中安堡孝敬老人管理章程》,向中安地盘上的十几个村子发布。《章程》要求,子女应该常回家看看,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谁要是不常回家看老人,就抓起来丢进中安堡的铁笼子里示众。 《章程》颁布后,中安堡附近社会风气大大净化,敬老爱幼蔚然成风。 且说周宪章把秦氏和赵巧儿送到了中安堡,张作霖虽然是个土匪,但为人义气,又不害民,现在给秦氏老太太当了干儿子,母女二人生活算是有了着落。而且,翠花自告奋勇留在老太太身边,要给老太太做个照应,那翠花为人彪悍,堪称女中豪杰,周宪章彻底放下心来。 忙了一天,到了晚上,周宪章向张作霖告辞,要连夜赶回奉天城,与赵正伦、柳英淑汇合,继续前往扎兰屯。 张作霖见周宪章要走,很是不舍,却也不敢阻拦,赶紧在聚义堂上摆上筵席,为周宪章、姚喜、郭二杆三人饯行。 众人正吃着,忽听堡子外人声吵杂。 一个团丁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团主,不好了,官军来了!” 张作霖正在给周宪章敬酒,酒碗刚举起来,被团丁打岔,心中不快,喝道:“妈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官军来了又怎么了,自古官匪一家!他们无非就是想要银子,去告诉他们,今晚老子没空,要银子明天来。” 奉天省土匪横行,并不是官府没有能力剿除,其实就是官匪勾结的结果,官军向来对据守各地的大团视而不见,土匪们倒也知趣,隔三差五给官军交银子,官军也指着土匪发财,双方暗通往来和睦相处。只是苦了当地的老百姓。所以,张作霖听说官军来了,毫不慌张。 团丁慌忙说道:“团主,是新民府的官军。” 张作霖一听是新民府的官军,脸sè一沉,放下酒碗,对周宪章说道:“大哥,看来有点麻烦了。” “怎么回事?”周宪章问道。 “新民府知府贾善仁,是金寿山拜把子的兄弟,妈的,不知道是哪个狗rì的走漏了风声,贾善仁这是来给金寿山报仇的!” 新民府隶属奉天省,下辖台安县,中安堡就是台安县的治下。 新民府知府贾善仁原本是个背时的商人,也不知是他手气背还是手段差,做什么亏什么,做了几年买卖,一分钱没赚到,家当亏了个一干二净,流落在新民府,乞讨为生。 五年前,贾善仁结识了金寿山。 那时的金寿山还是个流贼,手下只有七八个人两三把大刀,流窜于辽西一带,居无定所四处流窜,过着朝不保夕的rì子。贾善仁亏了本钱,落得个身无分文,流落在新民府。两人也算是患难之交。 这金寿山倒也识人,见那贾善仁读过几年书,虽然穿得破破烂烂,身上有些儒雅之气,倒有些做官的派头。金寿山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金寿山提出要和贾善仁两人合作做买卖。金寿善出资五万两银子,贾善仁一分钱不出,只要出人就行,两人各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金贾善仁拿着这五万两银子,去捐一个地方官。只要贾善仁当上了地方官,大家再一起发财。 贾善仁欣然应允。刚巧,新民府知府空缺,贾善仁拿着银子,很快就搞到了新民府知府的缺。 贾善仁走马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治下乡绅捐款捐物,兴办大团,维护地方治安。金寿山这个流贼,摇身一变,成了中安堡的团主,以维护治安为名,干起了土匪勾当,土匪打家劫舍,而金寿山则是坐镇中安堡,名正言顺地搜刮百姓。不到一个月,就把五万银子的本钱赚回来了。 那贾善仁做买卖没啥本事,搞官匪勾结却是轻车熟路。金寿山在中安堡鱼肉百姓,贾善仁在新民府暗中护佑,两人配合默契,银子赚得哗哗的。贾善仁有了银子,在奉天省城里上下疏通,给金寿山搞了一个“模范团主”的称号,号召全省人民向金寿山学习。这一学习不要紧,奉天省那些地痞流氓纷纷拉杆子起事,以维护地方治安为名,占据村寨,搜刮百姓。当然,搜刮来的银子,也学着金寿山的做法,给当地地方官上供。 所以,辽西一带土匪横行,说起来,全都是金寿山和贾善仁“模范带头”作用的结果。官军对各地占山为王的团主们,也是视而不见,苦的是老百姓! 金寿山活着的时候,从来不把官军放在眼里。尤其是新民府的官军,说白了,都是他金家的。新民府官军的粮饷,都是中安堡提供的,而知府贾善仁更是他的小兄弟。所以,新民府的官军从来不敢来中安堡,金寿山其实就是新民府的土皇帝。 张作霖杀了金寿山,就怕贾善仁知道,所以,命令手下团丁严密封锁消息。可新民府的官军还是找上门来,看来,金寿山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贾善仁的耳朵里。 张作霖怒道:“是哪个狗rì的走漏了风声,老子扒了他的皮!” 周宪章笑道:“兄弟,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咱们杀了金寿山,贾善仁迟早会知道的,这件事还是早点了断的好。” 第220章官军来了 张作霖点头:“大哥说的也是,可是,新民府官军人多势众,武器装备也好,我怕中安堡顶不住。其实,顶不住也就罢了,老子给金寿山抵命,砍头不过碗大个疤!只是,我把咱妈和巧儿妹妹接进了中安堡,她们跟着我倒霉。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接她们来。” 周宪章暗暗点头,这个张作霖果然义气,祸事临头,想到的是老太太,看来,这个兄弟算是结拜对了。 周宪章说道:“也没那么严重。金寿山是我杀的,贾善仁要找也是找我。咱们还是先出去看看再说。” 众人出了聚义堂,来到堡子大门处,攀上土墙。 只见堡子外,灯火通明,一群清军手举火把,围在堡子外。为首一位骑马的军官,腰间挂着手枪,手持马鞭,指着墙头上喝道:“叫张作霖那狗rì的出来说话!” 张作霖站在土墙上,冲着那军官说道:“原来是立三兄,这么晚了,立三兄还来找兄弟喝酒啊。” 那军官名叫杜立三,原本是是盘踞在辽中县的一名土匪头子,颇有些势力,后来被贾善仁招抚,摇身一变,成了新民府巡防营的管带。张作霖早就认识杜立三。 这杜立三颇有些本事,自称马上皇帝,马上功夫了得,能双手使枪左右开弓,弹无虚发。在辽西一带,无人能出其右,所以,杜立三为人倨傲,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放屁!”杜立三喝道:“老子没闲工夫喝酒!张作霖,我问你,你家金团主呢?” “金团主身子有恙,正在休息,不便会客。”张作霖还想隐瞒。 杜立三大笑:“张作霖,人都说你小子jīng得跟侯似的。你他妈的连谎话都不会编!你勾结歹人,杀了团主金寿山!我家知府大人和金团主是什么关系,你小子心里应该清楚!这笔帐,该怎么算?” 张作霖怒道:“立三兄,你他妈的什么都知道了,还来问老子!你要怎样,老子张作霖奉陪到底!” 杜立三冷笑:“奉陪?你小子拿什么奉陪老子?你中安堡满打满算一百八十人,八十条步枪,三十条土铳。张作霖,老子巡防营的底细,你也清楚的很,八百人,清一sè的毛瑟枪!要打起来,你他妈的连十分钟都顶不住!张作霖,老子明告诉你,今天知府大人志在必得,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了!” 杜立三说着,向南一指。 只见中安堡南边的一座山丘上,十几个人打着灯笼火把簇拥着一个人,那人身穿五品官府,坐在太师爷上,捋着胡须,冷冷地盯着中安堡。 张作霖心头沮丧,低声对身边的周宪章说道:“大哥,那就是知府贾善仁,这家伙亲自来了,看来是铁了心要给金寿山报仇。妈的,杜立三说的不错,巡防营有八百人,手里都是毛瑟枪。贾善仁亲自出马,巡防营必定是倾巢而出,他们肯定已经把中安堡包围了。” 周宪章点点头,问道:“他们怎么把你的底细摸得这么清楚?” 张作霖叹道:“大哥,其实这中安堡就是贾善仁的,他当然清楚了。凭咱们这点实力,恐怕打不过他们。” “不是恐怕,是肯定打不过!”周宪章说道。 “打不过也要打!”郭二杆说道:“我就不信,他们比混成旅团还利害!” 张作霖一咬牙,冲着下面喊道:“姓杜的,既然如此,你他妈的还啰嗦什么!” 杜立三大笑:“张作霖,金寿山是怎么死的,我家知府大人一清二楚!你小子勾结歹人金城武,不过,动手的是金城武,你小子最多也就是个知情不报。我家知府大人爱惜你小子是条好汉,在辽西也算是有些名气,知府大人不忍心杀你。知府大人说了,只要你交出凶手金城武,在中安堡门口就地正.法,这事就算过去了。你可以继续在中安堡当团主,怎么样,我家大人如此看重你,你该知恩图报吧。” 原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中安堡换了团主,马上就有人给贾善仁通风报信,不过,通风报信的人只知道杀金寿山的人名叫金城武,是个朝鲜来的商人,并不知道这个金城武是大名鼎鼎章军的统帅周宪章。 贾善仁听说金寿山被人杀了,心头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金寿山死了,贾善仁去了一块心病。 其实,贾善仁与金寿山的关系,表面上是拜把子兄弟,暗地里,实际上是雇佣关系。雇主是金寿山,贾善仁其实是金寿山的雇员。当初,金寿山出资为贾善仁捐了个知府,那是有合同的。按照合同,贾善仁这个知府,必须为金寿山服务!说白了,贾善仁是金寿山手里的一枚棋子! 当初,贾善仁穷困潦倒,给人家当棋子,也就认了,倒也没有怨言。可是,当了几年知府,派头越当越大,贾善仁自尊心爆棚,渐渐地,对金寿山这位雇主就不怎么看在眼里了。可金寿山偏偏不懂事,还像以往一样,对贾善仁呼来喝去的,这让贾善仁的极为不满,早就想把金寿山一脚踢开。 不过,贾善仁也知道,那金寿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是把他惹急了,这家伙把这几年官匪勾结的事一股脑抖搂出来,贾善仁这个知府也就当不成了。所以,贾善仁只得暗暗隐忍,不敢贸然动手。 如今,一个名叫金城武的杀了金寿山,无意间帮了贾善仁一个大忙。 金寿山被杀,去了贾善仁一块心病,贾善仁心情大为愉快。 不过,中安堡落到了张作霖手里,这让贾善仁心存忧虑。 在新民府的地界上,有十几个山头,有的是纯粹的胡子,有的则是半民半匪,也就是所谓的大团。其中,中安堡的势力最大,这本来是贾善仁暗中扶持的结果。如今,中安堡落到了张作霖手里,张作霖等于是捡了个落地桃子。 贾善仁原想一鼓作气,顺势剪除张作霖,可转念一想,张作霖也是个人物,在江湖上有些威望。如果贸然消灭了张作霖,贾善仁这个官匪一家的知府也不好当。而且,中安堡总得有人当家,换了其他人,也不见得可靠。 所以,贾善仁这次兴师动众前来中安堡,名义上捉拿凶手金城武,为金寿山报仇,其实,是想借机收服张作霖。 贾善仁知道张作霖为人彪悍,不易收服,又不知那个金城武是个什么来头。贾善仁不敢大意,做足了准备,让杜立三带着巡防营全体人员和装备出动,形成大军压境之势。如果张作霖识相,乖乖交出金城武,一切好说。反之,张作霖要是负隅顽抗,那就踏平中安堡! 且说张作霖,听杜立三要他交出金城武,也就是周宪章,喝道:“我要是不交人呢?” 杜立三冷笑:“如果这样,巡防营就不得不奉命强攻中安堡了!我家知府大人说了,中安堡原本就是个匪巢,一旦攻破,不分老少,鸡犬不留!张作霖,你是个聪明人,自己掂量掂量。” 张作霖冲着杜立三一拱手:“还请杜管带给在下一点时间,容在下下去和弟兄们商议一下。” 杜立三笑道:“好说好说,给你三十分钟时间。张团主,三十分钟之内,你把人交出来,咱们今后还是兄弟,改天我请你喝酒。如是超过了时间,那就别怪我杜立三不认人了。” 张作霖摆摆手:“大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着,急急下了土墙。 众人下了土墙,姚喜喝道:“张作霖,你狗rì的要和我们翻脸吗?” 张作霖说道:“姚兄弟说哪里话,我张作霖是大哥的结义兄弟,这出卖大哥的事,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那你要干什么?”姚喜喝道。 “我的意思是,先把咱们大哥绑起来……” “放屁!”郭二杆一把扭住了张作霖的胳膊,把张作霖反剪了起来:“老子先绑了你!” 那郭二杆下手极重,张作霖猝不及防,痛得脸sè发青,说不出话来。 周宪章急忙说道:“郭二杆,张作霖是我兄弟,你给老子放手!” “他要绑你!” “我兄弟要绑我,老子也认了!”周宪章说道:“谁要老子和他磕了头。” 郭二杆只得松开手。 张作霖摔了摔膀子,赞道:“好你个郭二杆,果然好功夫,我大哥的部下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小弟佩服……” 姚喜喝道:“少他妈的废话,赶紧说,你要怎样!” 张作霖说道:“大哥,狗rì的贾善仁不是要我交出你来吗?咱们将计就计,把你绑了,小弟和姚兄弟、郭兄弟一起,送你去见贾善仁,小弟们身上藏着刀,见到贾善仁,咱们一起动手,杀了他!连同把那狗rì的杜立三一起宰了!到时候,巡防营群龙无首,大哥可趁乱逃出去。” 郭二杆赞道:“好!张作霖是条汉子!” 周宪章摇头“兄弟,贾善仁是朝廷的五品知府,你杀了他,那时灭三族的大罪!朝廷岂能饶过你!就算新民府巡防营群龙无首,奉天省城的官军也会大兵压境,中安堡注定是守不住的。” 第221章杀官 张作霖说道:“大哥,这中安堡就是个匪窝,小弟呆在中安堡,过一辈子也是个土匪,给祖宗丢脸不说,还受贾善仁这狗官的窝囊气!小弟想好了,杀了贾寿仁,小弟一把火烧了中安堡,跟着大哥去朝鲜,和rì本人真刀真枪干一场,就算让rì本人打死了,为国捐躯,到了yīn间,见到爹妈也有面子!” 姚喜喝道:“且慢!张作霖,你小子说的天花乱坠,把我们大哥绑了,到了贾善仁面前,你小子顺水推舟,把我大哥交给贾善仁,到时候,我们就彻底栽了!” 郭二杆醒悟,慌忙说道:“对对对!张作霖,你小子是不是和柳英淑一样,想假戏真做?” “柳英淑是谁?”张作霖问道。 周宪章脸上一红,看来,他和柳英淑上.床的的事,姚喜郭二杆都知道了,周宪章慌忙说道:“得了得了!都他妈什么时候了,怎么扯到柳英淑身上去了!我看就这么定了,张作霖是我兄弟,哪有兄弟出卖哥哥的道理!大家赶紧去准备。张作霖,赶紧把我绑上!” 周宪章对张作霖毫无戒心,这让张作霖大为感动:“大哥先别急,我得先把中安堡这些弟兄们安排好了,还有,咱妈和巧儿妹妹,也得跟咱们一起走,要不然,官军饶不了她们!” “对对,还有我老婆翠花!”姚喜慌忙说道。 郭二杆很是不屑:“你老婆就是个母夜叉,带到朝鲜去,没你狗rì的好rì子过!” 姚喜正sè说道:“虽然鄙人当上了大官,可是,圣人云,糟糠之妻不下堂!当然了,翠花模样是差了点,有碍本官官威,恐怕上不了厅堂。不过,这也好解决,鄙人打算娶上几房漂亮的姨太太,以解决这一矛盾。” 周宪章喝道:“都给老子住嘴!赶紧去办事!” 众人分头行动。 周宪章去见秦氏老太太和巧儿,把情况告知她们,让她们赶紧收拾细软,准备突围。母女二人也没啥细软,秦氏老太太听说要去朝鲜,却是欢喜得很——她以为到了朝鲜,就能见到儿子赵小满了。 张作霖则是把团丁们召集到聚义厅,把中安堡的金银财宝全部拿出来,堆放在大厅上,向团丁们宣布了自己的决定。要去朝鲜的,欢迎,不愿意去朝鲜的,自谋生路。 一百多团丁,都是农民出身,农民乡土观念极强,大多不愿意背井离乡去朝鲜。只有十来个亲信愿意跟着张作霖张作霖去朝鲜。 张作霖把财物散给了团丁,不管去不去朝鲜,人手一份。张作霖只是要求,留下来的人暂时不要离开中安堡,各自呆在自己的岗位上,等他得手杀了贾善仁,再放火烧掉中安堡,同时胡乱放枪,从此自谋生路。 愿意去朝鲜的团丁,则是随张作霖一起行动。 众团丁各自去准备。 二十分钟后,张作霖带着十几个亲信团丁来到堡子大门处,和周宪章汇合。 除了周宪章,其他人,包括秦氏老太太、赵巧儿和翠花,都穿上了号服,装扮成了团丁。反正是黑灯瞎火的,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张作霖命手下牵出两头骡子,让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骑上,翠花是个大脚女人,体格和男人一样壮实,步行也能跟得上。四个团丁护持在老太太和巧儿身边,跟在队伍后面。 张作霖亲自用麻绳把周宪章绑了起来,系了个活扣。其他人全都簇拥在周宪章周围。为了不让巡防营生疑,所有人都没有带枪,而是在衣服里面藏着短刀。 一切准备停当,张作霖上了墙头,对着外面喊道:“杜管带,兄弟我已经把歹人金城武拿下,兄弟我要亲自献给知府大人,还请杜管带行个方便,让条路。” “人在哪里?”杜立三问道。 “就在城门下,杜管带请看。” 堡子大门大开,众团丁举着火把,簇拥着周宪章,站在门洞里。 杜立三对身后一人问道:“是他吗?” 杜立三的身后,走出一个人来,那人原本就是中安堡的团丁,是金寿山心腹,金寿山被杀后,这小子偷跑了出来,到新民府通风报信。 那人盯着周宪章看了看,说道:“正是金城武!” 杜立三点点头:“张团主弃暗投明,给张团主让条路。” 巡防营的兵丁们纷纷闪在一旁。 张作霖下了墙头,来到周宪章身边,低声说道:“大哥小心了,咱们这就出去。” 周宪章点点头,迈开步子,率先出了城门,郭二杆和姚喜紧跟在他的身旁,张作霖在后,招呼团丁们赶紧跟上。 众人出了堡子,来到杜立三面前,张作霖冲着杜立三一拱手:“杜管带,还请和兄弟一起去见知府大人,这捉拿金城武的功劳,杜管带也有一份。” 张作霖这是要把杜立三和贾善仁一并解决掉。如果只杀掉贾善仁,杜立三指挥巡防营冲杀过来,大家还是跑不了。 杜立三并不起疑,他也没有理由起疑。他根本想不到,张作霖敢在八百装备jīng良的巡防营的眼皮子底下刺杀朝廷的知府大人。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杜立三说道:“好说,跟我来。” 杜立三见张作霖没带武器,更不生疑,一夹马肚子,带着四个亲随,往山丘上走去。张作霖和杜立三并排而行,其他人则是押着周宪章,跟在杜立三的马屁股后面。巡防营的人则是守在中安堡周围,没有杜立三的命令,他们不敢动窝。 那张作霖不愧是个老江湖,一路上和杜立三有说有笑,很是亲热。说起金寿山,张作霖却是满腹牢sāo,大骂金寿山不是个东西,仗着自己是团主,不把他这个二爷放在眼里,整天给他穿小鞋,最后还把他关了起来。 张作霖大骂金寿山,不仅没让杜立三生疑,反倒让杜立三更加放心。在辽西,土匪胡子内部发生火并是常有的事,大家都想当老大,老大只有一个,对老大不服的大有人在。对于官府而言,谁当老大都无所谓,只要能给官府上供就行。 不一会,众人上了山丘,贾善仁坐在太师椅里,周围簇拥着十几个随从,冷眼瞧着张作霖。 张作霖来到贾善仁面前,先是跪地磕头:“草民张作霖,拜见知府大人。” 贾善仁摆摆手:“哪一个是金城武?” 张作霖站起身来,一招手,顺势站在了杜立三身边。 姚喜和郭二杆押着五花大绑的周宪章,来到贾善仁面前。周宪章立而不跪。 贾善仁怒道:“大胆刁徒金城武,见了本大人,竟敢不跪!” 周宪章摇头:“不好意思,我不是金城武!” 贾善仁吃了一惊:“你不是金城武?金寿山不是你杀的?” “贾大人,金寿山的确是我亲手杀的。”周宪章笑道:“可我不是金城武,天底下也没有一个名叫金城武的人。” “你叫什么?报上名来!” 周宪章笑道:“贾大人,我的名字,你最好不要知道。” “放肆!见了本知府,还敢隐瞒,我看你是一个流窜犯!赶紧给本知府报上名来,否则,本知府将你碎尸万段!” 周宪章叹道:“既然贾大人非要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好再隐瞒下去,不过,我提请贾大人,一切后果自负。” “刁徒!还敢如此嚣张!这新民府是本知府说了算!本知府倒要看看,有什么后果!” 周宪章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我叫周宪章,是朝廷任命的义州总兵,驻朝鲜总理大臣。” 姚喜一拉绳子,活扣立解。周宪章的手里多了一把短刀,一刀刺进了贾善仁的胸膛:“对不住了贾大人,本总理大臣因为没有朝廷的旨意,私自回国,这是抗旨的大罪,所以,听见这个名字的人必死!” “你就是杀了大岛义昌的周宪章……”贾善仁嘴里吐出一口鲜血,立马气绝。 张作霖和十几个手下一起动手。张作霖一刀捅进了杜立三的后背,杜立三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在地上。贾善仁和杜立三的随从们,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都成了刀下之鬼。 与此同时,留在中安堡里的团丁燃起了大火,堡子里火光冲天,枪声大作,团丁们端起步枪胡乱放枪。 堡子外面巡防营的兵丁们顿时大乱。大清国的正规军训练水平都不怎么样,这些巡防营的兵丁更是差劲,平rì里端着枪吓唬老百姓还行,一旦动了真格,听见枪声,个个都是缩头乌龟,更何况,管带杜立三死于非命,兵丁们群龙无首,纷纷撒丫子走人。 周宪章率领众人趁着大乱,径直向北而去,一口气走出八十里地。天亮的时候,来到了奉天省城的北边一座高山下,此处林荫密布,大家奔跑了一夜,人困马乏,周宪章命众人安营休息。 大家匆匆吃了点干粮。周宪章这才把此次回国的目的原原本本告诉了张作霖。 张作霖听说要去扎兰屯,笑道:“大哥,咱哥俩结拜兄弟,那是天意啊!小弟曾经在扎兰屯带过两年,对那一带熟的很,那里还有小弟好几个兄弟,这一路上就交给小弟吧。” 第222章儒家的巅峰 周宪章点头:“也好,你和我一起去。不过,咱妈和巧儿跟着咱们一起行动,不太方便,而且,此去扎兰屯,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人多了扎眼。我的意思,让姚喜和你的手下护送咱妈去朝鲜。另外,赵正伦他们还在奉天城里等我们,我们昨天杀了贾善仁,此时不便回城与他们汇合。我看,咱们就直接去扎兰屯,派人通知赵正伦他们去扎兰屯与我们汇合。” 姚喜不大乐意:“大哥,自从进了朝鲜,我就没和你分开过……” 郭二杆说道:“那是因为你老婆不在身边,现在你狗rì的有老婆了,整天粘着咱们大哥干什么!” 周宪章皱眉:“郭二杆你狗rì的,说出来的话听着咂这么别扭!就这么定了,姚喜带人护送我妈、巧儿和你老婆去朝鲜,顺便去奉天省城通知赵正伦,郭二杆和张作霖随我去扎兰屯。” 姚喜沮丧地耷拉着脑袋,低声对周宪章说道:“大哥,老太太去了朝鲜,赵小满的事,就瞒不下去了。” 周宪章怔了怔,回头看了看,只见秦氏老太太坐在一株大树下,赵巧儿和翠花坐在她的身边,老太太向周宪章发出淡淡一笑,向他招了招手。 周宪章慌忙来到老太太面前:“妈,有事吗?” 老太太轻轻说道:“你叫我一声妈,我替小满谢谢你。” “哪里哪里……”周宪章突然发现老太太话里有话:“妈,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跟儿子有什么谢不谢的。” 老太太缓缓说道:“宪章啊,我知道,去了朝鲜,也见不到小满了。” 周宪章心头一沉,狠狠瞪了一眼赵巧儿:“巧儿,你跟妈都说了些什么!” “你别怪你妹妹!她什么都没说。”老太太说道:“打从你第一次叫我妈,我早就想到了,小满不在了!” 周宪章心头一阵抽搐。这个普普通通的农村老太太,却有着常人难以想像的坚毅,她早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然而,这么长时间,她把失去儿子的撕心裂肺的痛楚,隐藏得天衣无缝,她在用她的笑容,抚慰巧儿和周宪章! 那是怎样的坚忍,那时怎样的胸怀! 周宪章呆呆地望着老太太,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突然发现,需要抚慰的不是老太太,而是他自己。 老太太眼角挂着泪花,脸上却是绽放着微笑:“宪章,小满走了,我又有了两个儿子,我一个老太婆没啥可求的了。你是做大事的人,凡是做大事的,都不要瞻前顾后的,我能挺得过去,你放心去吧。” 周宪章跪在老太太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对赵巧儿说道:“巧儿,照顾好妈,哥走了。” 赵巧儿含泪点点头:“放心吧,哥。” 天上飘下了鹅毛大雪,东北大地上,千里冰封。 …… běijīng,颐和园,昆明湖结了冰,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 刚刚落了一场雪,诺大的颐和园银装素裹,一片寂静。偶尔有一两个太监走过,脚步却是轻得出奇,竟然听不见他们踩踏积雪的声音。 这几天太后老佛爷心情非常不好,园子里的人都得加倍小心,生怕一不小心触了霉头,轻则挨板子,重则直接乱棍打死。 一个**的家庭,家长的喜怒哀乐决定了整个家族的喜怒哀乐,而一个**的国度,最高统治者的喜怒哀乐决定了整个国民的喜怒哀乐! 与最高统治者保持高度一致,这是政治,也是rì常生活!臣民们不仅要毫无保留地拥护统治者制定的规矩、律法、制度,也要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生活轨迹,与统治者的生活紧密地叠合在一起。 就像现在,太后老佛爷心情郁闷,那么,整个大清国的臣民就不能心情愉快,至少,他们的脸上不能表现出愉快,那种不合时宜的愉悦,会被统治者以及她的爪牙们想当然地认为是一种幸灾乐祸或者刻意嘲讽! 大清国最高统治者至高无上的尊严,是建立在深深的文化自卑心理基础上的!三百年前,他们用刀剑征服这个国度,然而,就在八旗铁骑踏入中原的时候,他们的内心,已经被这个国度灿烂文化所折服。 这个国度拥有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五千年的口述历史和三千年的文字历史,灿若繁星的文化典籍让满清人目不暇给,就连被八旗铁骑打碎的文明碎片,也是那么耀眼! 满清人终于明白过来,民族的强大,不在于铁骑迅猛与刀剑锋利,而再于那些看似柔弱的文字、语言、丝绸、民谣、服饰、社火、神龛、庙宇、饮食、……所有这些,在烈火与刀枪面前,都是那么不堪一击,然而,却又是那么顽强!就像流水,满清的刀剑再锋利,也无法斩断这个国度文化的惊涛骇浪! 相反,那曾经“扬州三屠”“嘉定十rì”的刀剑,反倒被这个国度的文化消融了,消融得尸骨无存! 满清统治者终于意识到,入主中原意味着民族的灭亡! 民族的灭亡不是**的灭亡!而是文化的灭亡! 当年,鲜卑拓拔氏面临的困境,落在了满清爱新觉罗氏的头上——要么,全面汉化,自动降伏于博大jīng深的汉文化面前,从而和平完成满清的民族消亡;要么,奋起抵抗汉民族强大的文化霸权,这种抵抗无异于抱薪赴火,最终必败无疑,而且,会败得更加彻底,更加惨烈! 和当年的鲜卑拓拔氏一样,满清人选择了前者。 这一选择是悲壮的,但也是明智的。 康熙帝玄烨以博大的胸怀和超人的远见,制定了五族共荣的基本国策。所谓五族共荣,是承认汉人与满清享有相同的权力和义务,在中国历史上,曾经有过无数次神州陆沉,而这一次,汉人作为被征服者,第一次享有与征服者平等的地位! 而这仅仅是一种表象,更为深沉的意义在于,汉族士人惊喜地发现,满清这个异族,竟然将儒家文化推向了历史的顶峰! 从汉武帝“独尊儒术”开始,儒家思想从名义上占据了中国文化的核心,并成为统治者的主导思想。然而,现实中,王朝统治者真正使用的,却是法家王霸之术。儒家思想其实只是一种理想,在现实社会生活中,它从来就没有真正实现过,两千多年来,儒家向往的理想世界,其实只是一个“中国梦”!甚至,在明朝两百年间,汉人离这个中国梦越来越远了! 然而,从康熙到乾隆,这个“中国梦”越来越清晰。 满清人彻底拜倒在儒家思想的脚下,并且,脚踏实地,一步步向着理想的儒家社会迈进。 满情人终于完成了汉人两千年以来都没有做到的宏图大业! 这就是历史的尴尬——汉人创造的儒家理想,最终,却是被满清人实现了!他们圆了这个国度两千年的梦,将儒家思想彻底贯彻于国政方针里。他们成就了儒家思想的辉煌! 然而,满清对儒家文化的继承和发扬,却又是令人哭笑不得! 满清对儒家思想崇拜得五体投地,这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是,他们对儒家思想的崇拜,又使得他们不敢主动对儒家经典做出任何取舍。 他们在发扬光大儒家jīng华的同时,也将儒家思想的糟粕发扬得淋漓尽致! 三纲五常、君君臣臣,那些僵化的思想、滑稽的逻辑、**的思想,被满清统治者进一步强化和巩固。 从康熙到乾隆的鼎盛时期,这些糟粕的作用尚不是很明显;而一旦到了晚清,国事衰弱列强环伺的时候,那些糟粕就越发凸显出来,最终,成为文明进步的巨大障碍。 在晚清,那些拒绝进步反对改革的人,绝大部分不是贪官污吏或者无能庸碌之徒,恰恰是那些以儒家思想武装起来的、以天下为己任的士人们,构成了阻挠社会进步的中坚力量!他们严以律己、奉公守法、慷慨激昂、热血沸腾,誓死捍卫天朝上国的文化礼仪,坚决拒绝代表世界发展方向的西洋文明。 更为可悲的是,国家的衰弱,封闭的思维,进一步强化了糟粕,弱化了jīng华。 就像现在的颐和园,君君臣臣的**思想发展到了极致! 园子主人的意志,成了这个园子的意志,而园子的主人恰恰又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所以,园子的意志,就是整个国民的意志。 太后不高兴了,整个国家就要陷于血雨腥风之中! 和硕格格敏绣走在通往佛香阁的小路上,四周静得出奇,只有脚步踩在雪地上的的喳喳声。 身后,贴身丫鬟樱桃小声提醒道:“格格,脚步放轻些,今个老佛爷怕是不高兴了。” 就连樱桃这个做下人的也知道,园子里的寂静源于老佛爷。 敏绣鼻子哼了一声,脚步却一点也没放轻,反倒加重了脚步,喳喳声传得老远。她这是用自己的方式挑战太后老佛爷的权威! 第223章媾和的筹码 樱桃劝道:“格格,虽然老佛爷不会生格格的气,可咱们也应该体谅一下老佛爷啊。眼看要过年了,我听说山东那边又要打仗了,这个年恐怕过不好了,老佛爷心情烦闷,咱们就别给她老人家填堵了。” 敏绣回头瞪了一眼樱桃,说道:“你知道什么!她心头有气,可不是生山东的气!”敏绣太了解老佛爷了,军国大事做不好,老佛爷固然会生气,但绝不会生这么大的气。 “那她是和谁生气啊。” “还能是谁!”敏绣向东努了努嘴。 樱桃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问。 颐和园的东边是紫禁城,里面有两个最让老佛爷生气的人,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珍妃! 那是太后的家事! 对于大清国的臣民而言,太后的家事比国事更加危险!那是禁区! 敏绣却是拉开了话匣子:“太后老佛爷生皇上和珍妃的气,其实,都是因为那个周宪章!皇上也不知是怎么想得,周宪章在朝鲜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rì本人攻打咱们的辽东和山东,可皇上不仅不申斥,反而给周宪章加官进爵!这事别说是太后,谁看着心里都有气!” 樱桃看看左右无人,大着胆子说道:“格格,周宪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我觉得吧,他不是那种人……” “樱桃!”敏绣喝道:“你怎么老是替周宪章说好话!他不是哪种人?他就是个无赖!” 樱桃给敏绣当了十年的贴身丫鬟,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虽然名为主仆,其实情同姐妹,所以,樱桃对于敏绣的喝斥,并不害怕,而是轻声说道:“格格,叶志超率领数万大军,结果被小rì本打得跑过了鸭绿江。周宪章就凭着一伙残兵败将,打死了大岛义昌,消灭了混成旅团,还收复了平壤。我觉得吧,皇上应该嘉奖他,而且,……” “而且什么?” 樱桃脸一红:“没有而且了。”樱桃说顺了嘴,差点提起天津武备学堂那件荒唐事。 当初,樱桃和刘步蟾放了周宪章一马,提出的条件是,周宪章必须守口如瓶,把那件事烂在肚子里。虽然周宪章赌咒发誓,绝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可嘴长在周宪章脸上,他真要到处乱说,樱桃也拿他没办法,所以,樱桃一直是提心吊胆的。现在看来,一点风声都没有,周宪章果然信守承诺,没有到处乱说,这让樱桃更加认定,周宪章是个君子,对周宪章的印象越来越好。 可敏绣这个火爆脾气的格格,直到现在都不肯原谅周宪章,这让樱桃很是无奈。 “樱桃,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敏绣jǐng惕起来,她最担心外边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没有没有。”樱桃说道:“哦,好像是听到点说法。” “什么说法?”敏绣紧张起来。 樱桃说道:“外边有人说,周宪章没当官的时候,曾经向格格借过几千两银子,一直赖着不还,所以格格很生气,这才总是和他过不去。” “我呸!”敏绣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信口雌黄!周宪章是那晋迂夫子的高徒,为人义气,哪里做得出借钱不还的事!” “格格,你也承认周宪章讲义气了。”樱桃笑道。 敏绣脸一沉:“我说了他义气吗?” “刚才格格亲口说的,我都听见了。” “你听错了!”敏绣红着脸说道,心头一阵慌乱。 到了现在,敏绣自己也搞不清楚,她到底还恨不恨周宪章。敏绣粗通军事,她知道,大清国各条战线都是兵败如山倒,只有周宪章从rì本人手里夺取了半个朝鲜,而且,周宪章外无援军,内无粮草弹药,他能够战胜rì军,这不仅仅是军事学所能够解释的。 周宪章必然有着坚忍不拔的毅力和强大的人格魅力,否则,那些残兵败将不会跟着他和rì本人死磕! 一个无赖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可是,天津武备学堂里发生的事的确是太荒唐了,作为受害者,敏绣无论如何也难以释怀。 所以,敏绣处处和周宪章过不去,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周宪章的战功,她必定一口咬定周宪章是个无赖之徒! 可是,要是有人说周宪章的坏话,敏绣又不由自主地为周宪章辩护起来。 敏绣这一矛盾心态,让樱桃很是好笑,却也不好点破,只得顺着敏绣说道:“我大概是听错了,不过吧,周宪章这人也挺厚道的……” 两人说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佛香阁下,一个小太监急忙走上前来,施礼说道:“格格请轻声,太后老佛爷里面正在等您。” 敏绣点点头,和樱桃一起,跟着小太监进了佛香阁。 慈禧太后半靠在牙床上,见敏绣进来,缓缓坐正了身子。 敏绣屈膝:“敏绣给老佛爷请安。” 慈禧指了指塌前的凳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坐吧。” “谢老佛爷。”敏绣坐下,樱桃低着头,站在敏绣的身后。 慈禧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的湖光山sè,半晌无语。 慈禧很生气,但是,这股气却无处发泄。 辽东战败后,朝廷终于意识到,天朝上国已经不是蕞尔小国rì本的对手了,主战派沉默,甚至转向主和,就连一力主战的光绪皇帝,也对战局前景表示悲观。朝廷开始寻求与rì本媾和的途径,希望能够体面地结束这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 朝廷非常清楚,要体面地结束战争,必须要依靠战场上的胜利,只有仗打得好,谈判桌上才有说话的资本!如今,周宪章所部章军击败了混成旅团,收复了平壤,这让朝廷里有了谈判的筹码,看见了媾和的希望。 但是,这个筹码还远远不够。 rì本人丢失了朝鲜的平壤,却夺取了大清国的辽东,一得一失,rì本人仍然牢牢把握着战场的主动权。 大清国必须在战场获得更大的胜利,这个胜利必须来自辽东!因为,辽东是大清国的本土!如果大清国能够夺回辽东,大清国才能获得足够的话语权。否则,rì本人绝不会坐上谈判桌。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大清国集结了十万大军,由四川提督宋庆统领,冒着零下十度的严寒,向辽东rì军发起了数次反攻。然而,每一次进攻,都被rì军轻而易举地化解在金州城下,清军损兵折将,却连一个小小的金州都迈不过去,更何谈旅顺。 随着时间的推移,夺回辽东越来越不可能。事实上,在辽东,rì军已经反客为主。辽东的大小城池被rì军构筑成了一座座坚固的堡垒,rì军凭依城池以逸待劳,而清军则是暴露于野战之地,尚未见到rì军,就被严寒风雪所击败!朝廷终于意识到,夺回辽东,只是一个泡影。 周宪章是朝廷手里唯一的筹码,也是朝廷最后的底牌。这一点,rì本人心里也很清楚。这张牌根本就不是王牌,与辽东相比,朝鲜根本就不算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周宪章是朝廷能够抓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有了这根救命稻草,朝廷责成北洋大臣李鸿章寻求与rì本停战媾和。李鸿章深知,以目前的战局,rì本是断断不会接受停战媾和的,不过,李鸿章想到了西洋人。 必须借助西洋人的力量,才能迫使rì本人坐到谈判桌前。李鸿章深知,西洋人不希望看到一个在东亚撅起的rì本,因为一个强大的rì本,不符合西洋人的在华利益。而刚刚走上强国之路的rì本,尚没有与西洋列强抗衡的底气和实力。 于是,李鸿章周旋于英国、俄国、法国、德国、美国驻华公使之间,极力强调rì本威胁论,希望列强出面干涉,促使rì本接受停战谈判。 正如李鸿章所料,西洋各国为了确保其在华利益,在发表中立声名的同时,积极穿梭大清国与rì本之间,为两国停战斡旋。 很快,英国公使传来消息,rì本通过其驻英国公使,向英国方面传达了停战媾和的意愿。 这让李鸿章大为兴奋。 然而,英国方面传递的rì本媾和条件,却让大清国朝廷上下如坠冰窟。 rì本提出的条件,归纳起来,有四条:第一,支付战败赔款!第二,朝鲜dúlì,第三,割让辽东;第四,割让台湾! 这样的媾和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太无礼了! 四个条件当中,只有第一条大清国可以接受,其他三条中的任何一条,都是大清国断断不能接受的。 所谓朝鲜dúlì,其实就是rì本吞并朝鲜的一个道貌岸然的说法。这场战争的起因,就是大清国誓死捍卫对朝鲜的宗属权。失去了朝鲜,就意味着,这场战争大清国完败于rì本! 而辽东和台湾是大清国的固有领土,在中国的文化语境里,割让土地就是背叛祖宗!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把祖宗的土地拱手送给rì本人!就连老佛爷自己,也没这个胆量。一旦朝廷答应这个条件,这个朝廷就等着垮台吧。更何况,辽东近邻大清国的龙兴之地,把辽东送给了rì本人,等于是在祖宗的寝陵旁,放上了一条狼! 这是要把大清国朝廷逼上绝路! 第223章纵虎容易缚虎难 朝廷断然拒绝了rì本人的媾和条件。但是,这就意味着,大清国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场战争打下去,而打下去的后果,谁心里都清楚,只是,谁也不敢说出来——这个后果就是:丧权失地,清廷垮台! 就在这个时候,美国公使提出了一个媾和方案:这个方案将rì本人的条件缩减为两条——支付战争赔款和朝鲜dúlì。 美国的提案,重点在于朝鲜dúlì。美国告诉清廷,朝鲜脱离大清国成为一个dúlì国家,固然有损大清国的现实利益,但是,朝鲜本不是大清国的领土,至少,在国内民众当中,不会引起过于强烈的反响。 同时,美国告诉rì本,如果rì本执意夺取辽东和台湾,清廷必然垮台,一旦清廷垮台,rì本与清廷签署的条约,也就是一张废纸,rì本对辽东和台湾的占领也就失去了合法xìng,就连rì本在朝鲜的利益,也无法得到保障。到那个时候,西洋列强可以不承认rì本与清廷签署的条约,进入朝鲜、辽东、台湾谋求利益! 美国的施压,使rì本人意识到,胃口太大不是一件好事,很可能会弄巧成拙,无法实现对朝鲜、辽东、台湾的独占。但是,rì本又不甘心放弃已经到手的辽东,辽东不仅土地肥沃资源丰富,而且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它可以成为rì本进军中国大陆的桥头堡,也可以成为西方列强进军太平洋的战略基地,一旦辽东被俄国或者德国占领,将直接威胁到rì本在太平洋的利益,甚至对rì本本土构成威胁! rì本一时间犹豫不决。 而美国的提案,在大清国朝廷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美国的提案让朝廷看见了媾和的希望。正如美国人所说,朝鲜不是大清国的固有领土,丢给rì本人,在国人面前也说的过去,只是这样做,会让朝廷大丢面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丢面子总比垮台强。大部分王公大臣主张接受美国的提案。 但是,令人尴尬的是,朝鲜北部半壁江山,是掌握在周宪章的手里,也就是掌握在大清国的手里。而且,朝廷一直把周宪章看成是一张谈判的王牌。如果允许朝鲜dúlì,那就意味着,大清国必须主动放弃平壤!把平壤拱手让给rì本人! 在整个战争中,平壤是大清国取得的唯一胜利果实,而大清国却要主动放弃这一唯一的胜利果实!这实在是太荒唐了!甚至有人把这一方案,与当年宋高宗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相提并论——把朝鲜送给rì本人,是对章军的叛卖! 反对这一方案的人不多,但异常坚决,其代表人物就是礼部侍郎叶赫那拉那晋。在紫禁城养心殿,那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言词激烈,直斥皇上和自毁长城,太后背信弃义,出卖了他的爱徒周宪章,说到激烈处,这老头把头上的顶戴花翎一把抓下来,扔在皇上的几案上,以头抢地,号哭不已。 敢当面辱骂皇上和太后,这要是换了其他人,早就被拉出午门,以大不敬之罪砍头示众了。那晋是个出了名的迂夫子,虽然行为荒诞,但对大清国忠心不二,光绪皇帝虽然气得七窍生烟,可也没把那晋怎么样,只是命人把那晋轰出大殿,对外宣布那晋发了失心疯,神经失常,需要回家调养。 园子里的太后听说那晋在养心殿辱骂她,也只是一声冷笑,并未深究。 可是,那晋回到家里,还不老实,竟然在家里绝食,声称,如果朝廷不拒绝美国人的提案,他就绝食到死,到yīn间去见先皇告御状! 那晋这一闹,搞得京城里尽人皆知朝廷要放弃朝鲜,一时间群情激昂。下层官吏和士人并不知道,如果不放弃朝鲜,就要放弃辽东,他们只到,大清国失去了朝鲜,就是战败! 光绪皇帝进退两难,一方面,美国的提案给了大清国一丝和谈的希望,另一方面,周宪章不仅是大清国手里唯一的筹码,也是身为皇帝的他手里唯一的王牌,失去了朝鲜、失去了周宪章,在与rì本人和太后的两条战线上,光绪都将输的干干净净! 而园子里的太后,也是进退两难。和光绪皇帝一样,她认为美国人的提案是可以接受的,但让她头痛的是,如何解决周宪章以及他的章军? 那是一支没有辫子的军队! 这支军队呆在朝鲜,也就罢了。可是,一旦按照美国人的方案,章军就必须撤回国内。 如果国内民众见到这支军队,他们会怎么想?在中国的国土上,三百前,曾经有过没有辫子的军队,那是大明官军! 更为可怕的是,光绪皇帝紧紧拉着周宪章不放手! 慈禧太后从来没把所谓的“帝党”放在眼里,就是因为,帝党都是些台谏清流之徒,他们手里没兵没枪。然而,这支章军一旦回国,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章军是一支让rì本人胆战心惊的军队!纵观国内,没有一支军队能够与章军相抗衡! 光绪手里有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帝党与后党的力量对比,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慈禧曾经通过袁世凯向周宪章发出过信号,希望周宪章认清形势,紧密团结在太后的周围。 但是,周宪章对此并未有积极回应。 相反,种种迹象表明,他似乎与光绪皇帝走得越来越近。 首先,周宪章的师父那晋,表面看来不是帝党也不是后党,但这个迂夫子把纲常看得极重,对女人干政颇有微词。其二,那晋这个老头竟然在章军里给皇上找了个皇叔来,这事极为荒唐,可光绪皇帝竟然承认了这个皇叔!这是借章军以自重!第三,也是最为明显的,光绪和珍妃多次回护周宪章,明显是把周宪章当心腹。 种种迹象表明,一旦放弃朝鲜,让章军回国,光绪很可能会借助章军与太后摊牌! 这个前景太可怕了,比丢失辽东和台湾还要可怕! 在她的眼里,国家利益与个人权力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所以,美国人的提案虽然能解了大清国朝廷的燃眉之急,却是把慈禧太后推到了悬崖边。 就在今天早上,慈禧又得到了一个令她心惊肉跳的消息。 在朝鲜的赖传武传来密报,周宪章秘密回国了! 赖传武的报告称,周宪章回国的目的,是要与俄国人谈判,获取军需物资。 而慈禧第一反应就是,周宪章与俄国人合作,就是光绪与俄国人合作! 如果俄国人站在光绪一边,加上章军,慈禧和她的后党,无论如何也不是光绪的对手! 慈禧对周宪章产生了杀机! 从**上消灭一个人,是解决问题最为简单直接的办法。 但是,她犹豫了。 周宪章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军队! 除掉了周宪章,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章军的问题。 章军里还有一个皇叔那哈五,还有罗鸣芳、冯国璋、吴佩孚、张勋,甚至还有一个洋鬼子汉纳得,这些人都剪了辫子,都是周宪章的铁杆!而赖传武仅仅掌握了章军的一个营。 周宪章死了,他们岂能善罢甘休! 一旦他们杀回国内,又有谁能拦得住他们! 纵虎容易缚虎难! 所以,慈禧很生气,她生的是美国人的气!是他们多管闲事,给她出了这么个难题!而这股气,却又不能向着美国人发泄出去。她只能冲着园子里的小太监们发泄。 已经有两个倒霉的太监挨了板子,造就了颐和园里那一片令人恐怖的寂静。 敏绣和樱桃从颐和园的寂静中,嗅出了太后的火气,但两人都不知道太后的火气从何而来。 今天一大早,太后传话来,要敏绣进园子里来叙叙话。“叙叙话”这个说法,如果放在平常百姓家里,就是唠嗑话家常,可是敏绣知道,老佛爷要叙话的,是军国大事,最不济,也是皇族贵族兴衰荣辱。大清国的国政方针、官员的荣辱进退,都在这看似寻常的“叙话”中。 为了这一场“叙话”,敏绣做足了准备,她不知道老佛爷究竟要“叙话”什么,只能把这些rì子的所见所闻,仔细梳理一遍,从中找到太后可能感兴趣的话题,以备太后问询。 现在,敏绣坐在太后的面前,太后没有问话,敏绣只得静静坐着,等着太后打开话匣子。 佛香阁外,冬rì的阳光有气无力地照在昆明湖上,几只乌鸦在湖面上发出不识好歹的聒噪声。 慈禧的脸sè更加难看,冲着站在门口的太监喝道:“谁把乌鸦放进来叫丧的?” 小太监吓得脸sè苍白,扑通跪倒在地:“奴才该死!”乌鸦长着翅膀,爱往哪里飞,人哪里管得着?可老佛爷就是这么不讲理!今天这乌鸦的事要是说不出个道道来,只怕有人要脑袋搬家。 敏绣淡淡说道:“老佛爷,那几只乌鸦,是跟着我进园子的,和那些奴才无关。” “跟着你?乌鸦也听你的?”慈禧冷笑。 第224章纸包不住火 敏绣笑道:“老佛爷有所不知,乌鸦贼着呢!今年年景不好,到处下大雪,地里没啥吃得,乌鸦们饿得前胸贴肚皮,整天琢磨到哪里去找吃的。有一只老乌鸦有些见识,说园子里山珍海味多得不得了,只要能飞进去,必能饱餐一顿,可园子的侍卫个个忠于职守武功高强,把园子守的如铁桶一般,乌鸦们虽然长了翅膀,也是插翅难飞。 众乌鸦正在犯愁,今个一大早,园子里的太监到我那里传话,说老佛爷要我进园子叙话,这个小太监也是为了体现太后的威仪,说话嗓门铿锵有力声震十里,结果,传到了乌鸦耳朵里,乌鸦们合计,跟着敏绣格格进园子,想来侍卫不敢阻拦,所以,它们一不做,二不休,假扮成我的随从,悄悄跟在我的后面,果然,侍卫们见是格格的乌鸦,自然一路放行,这不,让它们进了园子,搅扰了老佛爷,老佛爷,都是敏绣不好,请老佛爷治罪。” 敏绣话还没说完,慈禧太后已经是笑得前仰后合:“这个鬼丫头,一张伶牙俐齿,罢了罢了,既然乌鸦是敏绣的随从,就让它们在园子里吃个饱!去弄些粮食,洒在雪地里,咱们可不能亏待了格格的随从。” “喳。”小太监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一眼敏绣,一路小跑而去。 敏绣心里一阵哀叹。事实上,今年冬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不是那些乌鸦,而是直隶的老百姓! 夏天,直隶和山东遭遇洪水灾害。紧接着,战争爆发,百姓原本就因为洪灾而欠收,而官府还在催逼各种苛捐杂税,为战争筹款筹粮。天灾和战争带来的恶果,最终全部转嫁到了百姓身上。直隶百姓已经赤贫,今年冬天又格外寒冷,běijīng城里天子脚下,已经出现了冻饿而死的百姓。 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战争的结束还是遥遥无期,而主导战争的王公贵族们,却在丝毫也感受不到战争的苦难,快过年了,前方将士在冰天雪地里浴血奋战,后方百姓在冰天雪地里沿街乞讨,而王公贵族们的深宅大院里,和往年一样披红挂彩,他们的姨太太们和往年一样喜笑颜开。 老佛爷不爱听这些话,朝廷的官吏们都不愿意触老佛爷的霉头,谁都闭口不谈。 敏绣借着乌鸦,想把百姓的苦处说出来,可老佛爷的笑容,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不容易把老佛爷逗乐了,如果把老佛爷再次沉下脸来,不知道哪个倒霉的小太监人头不保。 小太监刚刚跑出去,慈禧的笑声戛然而止,沉声问道:“敏绣,你说实话,你到底认不认识周宪章?” 敏绣一怔,脸上发红。 为了这次叙话,敏绣准备了无数话题,可偏偏就没有想过周宪章这个话题,尽管,周宪章这个名字,是当今朝廷上的热门话题。 敏绣在有意无意间避免这个话题,这个话题太尴尬。 其实,如果老佛爷缓缓道来,敏绣也可以从容应对。 然而,老谋深算的老佛爷杀了敏绣一个措手不及。老佛爷的笑声,让敏绣放松了jǐng惕。 “不,不认识!”敏绣矢口否认。但是,她脸上的红晕,根本无法逃过老佛爷的火眼金睛。 “敏绣,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慈禧冷笑:“你说实话,周宪章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处处跟他过不去!” 敏绣见瞒不过去,只好说道:“老佛爷,其实也算认识。” “怎么认识的?” “他以前借过我两千两银子,一直赖着不还,所以我很生气……”敏绣病急乱投医,把樱桃的话拉出来救急。 “胡说!”慈禧瞪了一眼门口的太监侍女,喝道:“都出去!谁都不准进来。” 太监侍女们吓得面如土sè,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樱桃见势不妙,抬腿也要走。 慈禧喝道:“樱桃!你想跑?” 樱桃吓得跪倒在地,冲着老佛爷说道:“奴才不敢!”不用说,天津武备学堂那件荒唐事,已经传到了老佛爷的耳朵里。 当初,载漪和叶焘把这件事捅到了光绪那里,想用这件事搞垮周宪章。光绪和珍妃知道这事非同小可,秘密提审了樱桃,樱桃不敢隐瞒,只得和盘托出。后来,光绪再也没提这件事,樱桃以为这事就算过了,也没敢告诉敏绣。没想到,今天老佛爷突然又把这件事扯出来,看来,今天这一关,无论如何是过不了了。 敏绣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看老佛爷这架势,就知道,那件荒唐事曝光了,连太后老佛爷都知道了!天下人岂不是尽人皆知!顿时脸sè苍白,身子发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脑子里一片空白。 慈禧一拍桌子,喝道:“樱桃!我问你!当初在天津武备学堂,李鸿章要杀周宪章,周宪章是怎么跑出去的?你给我老老实实交待!” 樱桃知道这事难以隐瞒,只得如实道来:“老佛爷,是奴才放他走的。” “你一个丫鬟,有什么本事,能把一个死囚放走!”慈禧冷笑。 樱桃一咬牙:“老佛爷,真的是奴才放走的,老佛爷要治罪,就治我的罪,与其他人无关!”樱桃虽然只是个丫鬟,却是极有血xìng,怕连累了刘歩蟾和那晋,把这事大包大揽了下来。 慈禧冷笑:“樱桃,看不出来,你还有些血xìng!你不说,我替你说了,要放周宪章走的,是那晋,帮忙的,是刘步蟾,具体实施的,是崔曝!这个周宪章当真有些本事,让这些大清国的大员们死心塌地为他卖命!那刘步蟾还是李鸿章的亲信,堂堂北洋水师的管带!这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樱桃再也无法抵赖,只得转向敏绣,含泪说道:“格格,樱桃对不起你,樱桃跟了格格十几年,这件事,樱桃愿意以死谢罪。” 却听慈禧一拍桌子,喝道:“樱桃,你谢什么罪?周宪章是国之栋梁,此人不仅能文能武,而且忠君爱国,有仁有义,业务jīng湛,政治过硬,而且,我听说他长得十分英俊,这种才貌双全的帅小伙,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我大清国有这样的人才,是老天爷对我大清国的眷顾。李鸿章这个老东西,年老昏聩,不识大体,竟然要杀掉这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人才!幸亏我大清国还有那晋、刘步蟾、樱桃这样的忠臣义仆,才保住了周宪章一命,为我大清国保住了栋梁!樱桃,你没有罪,而是有功,你有天大的功劳!” 樱桃望着慈禧太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佛爷,樱桃不明白……” “我说的很清楚了!”慈禧不耐烦起来:“樱桃,我这里有一串东珠,你先拿去,等周宪章凯旋归来,我再封赏你……” 敏绣突然说道:“老佛爷,周宪章是个无赖!” “敏绣,你说的是那件事吧?”慈禧和颜悦sè:“那件事吧,说起来是有些尴尬,不过,我都知道了,事出有因,周宪章不是有意而为之,说起来,你也有责任,一个大姑娘,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到学堂里干什么?” 周宪章观赏格格洗澡的事,不好当着敏绣的面明说,说出来,敏绣的脸面没地搁。 “老佛爷,那件事,是不是周宪章说出去的?老佛爷,他是用这件事要挟我,要挟老佛爷你啊!”敏绣咬牙问道。樱桃一直以为,那件荒唐事,只有当事人周宪章、樱桃和敏绣自己三个人知道,如今这事传到了老佛爷耳朵里,只可能是周宪章说出去的! 周宪章满世界宣扬此事,这证明,他是个天字第一大无赖! 樱桃慌忙说道:“格格,那事不是他说出去的。” “不是他,难道是你?” “不是我,是叶焘!”樱桃慌忙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敏绣这才知道,纸包不住火。 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不仅有樱桃、刘步蟾、那晋,知道这件事的,还有端郡王载漪,还有叶焘,连皇上都知道了。 “叶焘为什么要这么做?”敏绣咬牙问道。 樱桃说道:“他要害周宪章……” “胡说!”慈禧斥道:“叶家父子这么做,也是本着对哀家、对皇上、对格格的赤胆忠心!敏绣,你想想,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一直瞒着我,还要处处跟周宪章过不去,害得我害真以为周宪章是个无赖,几次三番要杀了他!幸亏叶焘说出了实情,我才如梦初醒,要不然,我要是错杀了周宪章,岂不是要酿成大错?” 慈禧几句话,为叶家父子定了xìng。 慈禧这是要保叶家父子。叶家父子是一对真正的无赖之徒,为了搞垮周宪章,不惜牺牲敏绣格格的名声!可是,在慈禧眼里,一对无赖父子,和那些真正要救周宪章的人的一样,都是有功之臣! 敏绣终于忍耐不住,抗声说道:“老佛爷,叶家父子yīn险卑鄙,他们这是要陷害周宪章,还要陷害我!” 第225章政治婚姻 慈禧却是和颜悦sè:“敏绣啊,我知道,你是对那件事耿耿于怀,那事说起来的确有些尴尬。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说明,周宪章与你有缘啊!” 敏绣瞠目结舌,周宪章偷看她洗澡,不管是什么原因,总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今天这老佛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如此为周宪章辩护。 慈禧缓缓说道:“敏绣是咱们大清国的和硕格格,长得如花似玉,周宪章是大清国的义州总兵,英俊潇洒,这一段姻缘,英雄配美女,真是天造地设,千年不遇的好姻缘啊。” 敏绣脑子还在发懵,樱桃立即反应过来:“老佛爷明鉴,格格与周宪章,真的是前世修定的缘分,格格,还不快谢老佛爷成全。” 敏绣这才明白过来,太后老佛爷这是要给她提亲!要把她嫁给周宪章! 周宪章看了她的身子,这件事要是没有传扬出去,倒也罢了,如今被叶焘搞得沸沸扬扬,这件事就成一件解不开的死结,堂堂和硕格格成了大清国的笑柄! 而且,更为严重的是,天下人嘲笑的不仅仅是敏绣一人,整个皇室也跟着脸上无光。 然而,而太后这一招,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要是在大半年前,太后也想不出来这一招,那个时候,周宪章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学员,根本配不上尊贵的和硕格格。唯一的解决方案,只能杀掉周宪章。但就算是杀了周宪章,敏绣格格的名声仍然要大大受损。 现在情况不同了,周宪章一跃而成朝廷的封疆大吏,抗击rì本人的大英雄!此时,周宪章娶了敏绣,不仅可以让天下人闭嘴,而且,整个皇室脸上也是极为光彩!那件荒唐事,不仅不会被天下人耻笑,相反,还可以成为一段佳话,和牛郎织女的传说一样,千古流传——传说中,牛郎就是偷看了织女洗澡,然后才得手的! 敏绣不由得怦然心动,却又不好意思马上答应,只得红着脸,低着头,不言不语。 慈禧笑道:“敏绣不好意思表态,就罢了。樱桃,给格格提亲的事,你看交给谁去办比较好一些?” “老佛爷,奴才以为,那晋去最为合适。”樱桃说道。 慈禧摇头:“不妥不妥,那晋是周宪章的恩师,也就是周宪章的父亲一般,哪有父亲给儿子提亲的?提亲应该是媒人的事。我想,端郡王载漪是个热心人,又是皇室宗亲,他去一趟比较好。” 敏绣心里咯噔一下,顿觉此事大有蹊跷。 载漪和叶家父子都是周宪章的死对头!叶焘敢于把那件事荒唐事捅出来,就是因为背后有载漪撑腰! 慈禧一向jīng明,她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可是,她却要载漪去当媒人! 慈禧太后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给格格找个驸马,说起来是皇室的家事,可是,敏绣深深知道,皇室的家事与国事是分不开的!尤其是老佛爷眼里的家事,更是一种政治! 和政治搭上边的婚姻,前景堪忧! 敏绣慌忙说道:“老佛爷,祖宗的规矩,满汉不通婚。” 慈禧大笑:“这都到了十九世纪了,咱们大清国都有了火车和轮船,祖宗的规矩,也该与时俱进了!况且,祖宗也说过,满汉一家嘛!敏绣,你放心,有我这个老太婆给你作主,我倒要看看,谁敢拦着!” 敏绣心中暗暗叹息,慈禧老佛爷虽然是个女人,可她的思想,一点也不保守!那些大老爷们守着祖宗的规矩,不敢越雷池半步,而慈禧却是一次有一次触犯祖宗的规矩! 祖宗说了,女人不得干政,而慈禧发动了辛酉政变,杀了肃顺!祖宗说了,皇帝到了十八岁,就要乾坤独断,而慈禧却来了一个垂帘训政! 在老佛爷眼里,祖宗的规矩完全可以改变,但目的只有一个——巩固她的权力! 今天,慈禧再次打破了祖宗的规矩,这只能说明一点,敏绣与周宪章的婚姻,有利于她的权力! 一场与政治搅在一起的婚姻,令人毛骨悚然! “老佛爷,这事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慈禧大笑:“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说着,伸了个懒腰:“我倦了,想清净一会儿。” 樱桃悄悄拉了拉敏绣的袖子。 很明显,老佛爷心意已决!一旦老佛爷拿定了主意,别人只有谢恩的份,哪怕是砍头。 何况,老佛爷不是要砍敏绣的头,而是送给她一个夫君!这个夫君还不错,京城里,多少女孩子做梦都想嫁给他。 周宪章长着一双贼眼,很有些无赖品xìng,不过,按照官方的说法,他的主流是好的。放眼大清国的王公贵族子弟,还真找不到一个人能和周宪章相比。 老佛爷发了话,又有那档子荒唐事,敏绣无法拒绝这场婚姻,尽管,她隐约感觉到,这场婚姻的背后,危机四伏。 敏绣站起身来,向慈禧太后屈膝:“谢老佛爷,敏绣告退。” 慈禧笑着扬扬手,敏绣和樱桃退出了佛香阁。 敏绣刚刚退出佛香阁,慈禧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崔玉贵!”慈禧叫道。 一个体格魁梧的中年太监,从牙床后面闪了出来,跪在慈禧面前:“奴才在!” 二总管崔玉贵,是慈禧太后身边仅次于大总管李莲英的人物。 大总管李莲英身体羸弱,但为人乖巧伶俐,跟随在太后老佛爷身边,主管太后的生活起居。 二总管崔玉贵却是个奇人,此人从小练武,有一副好身板,据说会八卦掌,和董海川有些瓜葛。崔玉贵名为二总管,但一般并不在太后身边,在宫里也不怎么管事,宫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整r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sè彩神秘。 宫里人都知道,大总管李莲英和二总管崔玉贵不和,两人有些龌龊,但究竟是因为什么,谁也不敢多问。以李莲英在太后面前的宠幸,尚且拿这个二总管没有办法,可想而知崔玉贵在太后心里的地位。 “奉天那边怎么样?”慈禧问道。 “禀老佛爷,盛京将军依克唐阿都准备好了,他亲自带人包围了奉源客栈,就等老佛爷您说话了。”崔玉贵俯首说道。 “去告诉依克唐阿,撤兵回府,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可是,周宪章杀了新民知府贾善仁。” “贾善仁用五万两银子买了一个知府,不思报效朝廷,却和土匪勾结残害百姓,这样的狗官,杀一个少一个!”慈禧冷冷说道。 “太后明鉴!” “你去一趟奉天,告诉依克唐阿,让他盯着扎兰屯的俄国老毛子!” “周宪章怎么办?”崔玉贵问道。 慈禧太后狠狠瞪了崔玉贵一眼,没有说话。 “奴才多嘴!”崔玉贵吓得一哆嗦。 “去奉天之前,你先办一件事。”慈禧的眼里shè出两道寒光:“杀了天津武备学堂的总教习崔曝!还有,北洋水师的刘歩蟾……算了,刘歩蟾的事先放一放!” “喳!” …… 敏绣和樱桃出了佛香阁,下了万寿山,沿着昆明湖边的小路踯躅而行。 几只乌鸦在结了冰的湖面上信步游走,很是悠哉,显然,它们托了格格的福,已经吃饱喝足了。 樱桃见左右无人,轻声说道:“恭喜格格,贺喜格格。” 敏绣铁青着脸,斥道:“当初,你为什么要放他走?” 樱桃嘻嘻笑道:“格格,其实,周宪章真的不是坏人,他挺实诚的,又有本事,要是让李鸿章杀了,格格就没有这么好的夫君了!” “你是说,你比我识人?” “樱桃不敢!”樱桃说道:“格格,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周宪章是个好男子。只是出了那么件尴尬事,格格拉不下脸面来。现在好了,老佛爷亲自做媒,看叶家父子还敢不敢嚼舌头!” 敏绣却是一声长叹。 “格格,莫非你不愿意这门亲事?”樱桃紧张起来。 “也不是不愿意。”敏绣摇头:“满朝文武都知道,皇上哥哥器重周宪章,老佛爷却是一向恼恨他。可今天,老佛爷突然态度大变,我担心,这里面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敏绣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太后老佛爷是想用我拉住周宪章的心!看来,太后想要放弃朝鲜了!” 敏绣知道,对于战争的前景,帝党和后党取得了共识——大清国与rì本人的这一仗,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朝鲜换取和平,否则,rì本人攻入山东,兵临běijīng城下,大清国的朝廷就完了。 然而,这并没有缓和双方的矛盾,相反,两边的争斗反倒呈愈演愈烈之势。 要放弃朝鲜,就得让周宪章和他的章军回国! 强大的章军一旦回国,必然成为帝党和后党争夺的对象! 太后老佛爷这是要用一个和硕格格,抢在皇帝之前,向周宪章伸出橄榄枝。 这就是太后为什么要让端郡王载漪当媒人的原因,谁都知道,载漪是太后的人!是皇上的敌人!周宪章如果是个明白人,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太后太老辣了,皇上不是她的对手! 第226章扎兰屯 敏绣虽然是皇上的妹妹,可却被太后送给了周宪章! 敏绣心头很是悲哀,堂堂一个和硕格格,原来,不过是太后手掌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更为悲哀的是,她无法拒绝这门亲事! 太后老佛爷看穿了她的心思,拿中的她的要害,她根本就无法反抗! 到了现在,敏绣才清醒过来,原来,这么长时间,她对周宪章的恨,原来都是因为爱! 她早就爱上了周宪章!这一点,樱桃知道,太后老佛爷也知道,唯独她自己,却是稀里糊涂。 如今,太后把她送给了周宪章,这正是她心底里的愿望啊! 可是,这个婚姻又是那么yīn险龌龊! 周宪章会答应吗? 如果周宪章答应了这门婚事,那就意味着,皇上彻底失败了!太后掌握了章军,就会毫不犹豫地废掉光绪皇帝! 光绪皇上是敏绣的哥哥! 敏绣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无以自拔! …… 1895年1月3rì,扎兰屯。 还是在十年前,扎拉屯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山村,北靠大兴安岭,南接松嫩平原,当地百姓以渔猎为生,仅仅只能维持温饱。 然而,现在的扎拉屯,却俨然成了东北的小莫斯科,一栋栋哥特式建筑拔地而起,街道平整宽阔,店铺林立,人群摩肩擦背,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中,一派繁华景象。 地处黑龙江西北的扎兰屯成了清俄贸易的中转站,俄国人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当地百姓的生活,他们学着俄国人修建起了哥特式尖顶建筑,说起了俄语,吃起了俄式黑面包,穿起了俄国人的皮大衣,甚至跟着俄国人学会了酗酒。到了冬天,扎兰屯随处可见喝得东倒西歪的醉汉,一些人喝醉了倒在路边不省人事,第二天一大早,就成了僵尸。 有的时候,物质决定了文化。一种缺乏物质支撑的文化,很容易被外来的繁荣所击败。三百年前,满清人的金戈铁马被汉人丝竹歌舞所消灭,今天,扎兰屯的渔猎被俄国人的伏特加所取代,其实,都是一个道理。 周宪章和郭二杆、张作霖来到扎兰屯的时候,赵正伦他们还没到。 按照钱有贵的信上的地址,三人来到了东方酒店。 这是一家俄国人开的酒店,钱有贵就住在这里。俄国人的酒店与中国的客栈不同,装饰十分华丽,墙上挂着光屁股的女人油画,餐厅里还有钢琴伴奏,服务生穿着雪白笔挺的制服,让郭二杆大为不满——那制服比章军的军服还威风。 他们见到钱有贵的时候,还以为是见到了一位富甲一方的大财主。 这小子和当初那个章军穷军需部长相比,完全变了样,穿着亮闪闪的长袍马褂,手里拄着文明棍,头上带着皮帽子,那皮帽子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周宪章虽然不识货,但肯定不是狗皮的,倒有点像是熊皮的! 周宪章走进酒店的时候,钱有贵正举着手杖,对几个俄罗斯服务生吆五喝六,一副趾高气扬的派头。这年头,西洋人在大清国见官大半级,大清国的人见到西洋人,从来都是点头哈腰的。今天这钱有贵竟然使唤起了俄罗斯人,这让郭二杆大感新鲜。 “少爷,钱有贵出息了,敢使唤老毛子了!”郭二杆在周宪章身后说道:“看来,咱们章军在朝鲜打出了威风,连老毛子见了这狗rì的钱有贵都要低头。” 周宪章瞧了一眼郭二杆,摇头:“我看,钱有贵不是沾了我章军的光,而是沾了钱的光!” 只见钱有贵一扬手,把一块银子扔给了一个服务生,那服务生点头哈腰千恩万谢而去。 “看见了吗?”周宪章说道:“洋人也是人,是人就爱钱。” “妈的!他哪来那么多钱!”郭二杆狠狠骂道:“这小子是不是贪污了咱们的军费!俄国人不是还差咱们三十万两银子吗?” “这恐怕说不上。”周宪章说道:“我交给了他价值十万两银子的高丽参,他还回去了十万两现银,还有价值二十万两的物资,已经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其他的都是他赚的,他想怎么用,那是他的事。” “少爷,你是说,那三十万两银子,都是他钱有贵的了?” 周宪章点点头。 “这怎么成!”张作霖喝道:“天底下没这个道理,钱有贵他……” 郭二杆这一嗓子,音sè太高,满大厅的人都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这三个大呼小叫的外地人。 周宪章穿着长袍马褂,戴着礼帽,面sè白净,看着倒也像是个正经商人。郭二杆和张作霖则是穿着短衣皮裤,头上戴着狗皮帽子,小腿上打着绑腿,一脸的胡子,浑身上下透着匪气。 两个身材高大粗壮的俄罗斯服务生走了上来,挡在三人面前,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对不起,这是高尚会所,衣冠不整,恕不接待!” 那两个俄罗斯服务生身高少说也有一米八五,比郭二杆还高出半个头,把通道堵得死死的,明显是看不起这三个清国人。 郭二杆大怒,撸起袖子就要硬闯。却见钱有贵从服务生的身后钻了出来,冲着两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俄语,仍给两人一些散碎银子。 两个服务生怀疑地看了看周宪章三人,让开了路。 钱有贵向周宪章使了个眼sè,转身就走,三人跟着钱有贵,上了三楼,来到一间套房里,钱有贵关上门,这才向着周宪章立正敬礼:“师长!您可来了。” 周宪章顺势坐进沙发里,摆摆手:“钱有贵,这一趟辛苦你了,你送回去的物资,帮了我章军的大忙。章军能在朝鲜站住脚根,你是首功!” “多谢师长栽培!”钱有贵殷勤说道。 “俄国人是怎么回事?他们想干什么?”周宪章直奔主题。 钱有贵看了看周宪章身后的张作霖。 周宪章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他是张作霖,今后也是咱章军的人。” 钱有贵冲着张作霖拱拱手,这才说道:“师长,俄国人做事神神叨叨的,那个巴劳甫把我带到扎拉屯,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什么?你不是让他给卖了吧?”郭二杆说道。 钱有贵摇头:“不是不是。巴劳甫虽然没露面,可他的秘书叶缅廖科倒是时常见面,他们把我安排在这里,每天好吃好喝招待着,还给了二百两银子的零花钱……” 周宪章笑道:“二百两银子?钱有贵,这也太小气了吧?”说着,向着钱有贵眨眨眼。 钱有贵慌忙说道:“师长明鉴,其实是五百两。” “五百两?我章军的军需部长,就值五百两?”周宪章冷笑。 钱有贵只得压低声音:“师长,说实话,他们给了我一千两银子!” 周宪章腾地站了起来:“钱有贵,你是跟着我从死人堆里钻出来的,我周宪章是你当兄弟,你可没把我当大哥!也罢,你在这里好好享受,咱们走!” 钱有贵吓得面如土sè,跪倒在周宪章面前:“师长!大哥!您果然明察秋毫,小弟再也不敢撒谎了!小弟老实交待,叶缅廖科给了我五千两银子!他还说,等事情办好了,再给我一万两银子酬劳!” 郭二杆大叫:“一万五千两!钱有贵,你他妈的住着豪华酒店,还他妈净赚一万五千两银子!你他妈的知不知道,章军数千弟兄为了吃穿,在冰天雪地里给朝鲜百姓搓背洗脚搞服务!咱们师长为了过个鸭绿江,给人送江水!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咂就这么大呢!” 周宪章摆摆手,制止了郭二杆的咆哮,说道:“钱有贵,你站起来说话。” 钱有贵畏畏缩缩站了起来。 “叶缅廖科给你这么多钱,叫你做什么?”周宪章问道。 钱有贵说道:“师长,叶缅廖科说,他表面上是巴劳甫的秘书,实际上是为俄罗斯zhèngfǔ服务,直接效忠于俄国沙皇。他让我劝说您,不要再呆在朝鲜了,请您率章军回师鸭绿江,夺取辽东。如果师长您同意,俄罗斯将提供全部的武器装备和粮食被服。” “他们的条件呢?”周宪章问道。 “他们没有条件,叶缅廖科说,这么做,主要是考虑到国际道义的人道主义jīng神,rì本人侵占了辽东,占领了旅顺,严重违背国际道义,俄罗斯zhèngfǔ愿意帮助大清国夺回辽东,以维护正义。师长,小弟想,叶缅廖科说的也有道理,反正咱们也不吃亏,师长,咱们都是大清国的人,朝廷也不管咱们,呆在朝鲜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能回国,又能打小rì本,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郭二杆赞道:“这些老毛子还挺仗义!” 周宪章回头看了看张作霖:“张作霖,你看呢?” 张作霖皱着眉头:“大哥,俄罗斯老毛子都是铁公鸡,做生意从来是不会吃亏的。” 周宪章点点头:“别说是俄罗斯人,就是我,也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第228章铁路 钱有贵慌忙说道:“人家不是做买卖,人家是维护正义!” 周宪章冷笑:“如果俄罗斯人真的有那么高尚,那海参崴就该是我大清国的!” 郭二杆说道:“不过,如果咱们能回国,把小rì本赶出辽东,总比呆在朝鲜强,现在咱们是帮朝鲜人打仗,打辽东,是帮咱们自家人。” 周宪章叹道:“可朝廷不准咱们回国啊。” 钱有贵说道:“叶缅廖科说了,俄罗斯zhèngfǔ可以与咱们的朝廷交涉,让朝廷准许我们回国。” 周宪章jǐng惕起来:“这就是说,俄罗斯zhèngfǔ要干预大清国的内政!” “这个,有那么点意思。”钱有贵点点头。 周宪章望着窗外,低声说道:“俄罗斯人下这么大的本钱,究竟想干什么?” …… 一座花岗石的尖顶建筑里,巴劳甫坐在客厅的壁炉边,看着对面墙上的油画,那是一副东正教题材的油画,sè彩yīn暗,主题是目光忧郁的圣母。 在俄罗斯,巴劳甫是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他出身于世代经商家族,从他的祖父开始,巴劳甫家族就几乎垄断了俄罗斯的远东贸易,有人说,巴劳甫家族的兴盛,是因为他与沙皇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沙皇以及俄国zhèngfǔ与巴劳甫家族关系密切,巴劳甫对此并不否认,但是,他认为,因果关系恰恰要颠倒过来——沙皇需要巴劳甫家族! 当然,所谓因果关系从来就是相辅相成的,没有绝对的因果,只有相互的作用!巴劳甫家族与沙皇的关系,很难用因果关系说的清楚,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在巴劳甫眼里,商业利益只有与国家利益结合在一起,才能实现最大化。 巴劳甫的目光,从油画上的圣母,移到了大厅zhōngyāng。 那里,摆着一张沙盘。 沙盘上,有一条穿越崇山峻岭、森林河流的黑sè铁路,铁路由西向东,横贯整个沙盘,它的起点在莫斯科,横穿西伯利亚,从满洲里进入中国,横穿中国黑龙江北部,到达绥芬河出境,终点到达太平洋岸边的海参崴! 而在这条黑sè铁路的东端,在一个名叫哈尔滨的城市,有一条黄sè的虚线,与铁路成垂直方向,向南延伸,黄线的终点是旅顺! 这是一条世界上最长的铁路,也是世界上建筑难度最大的铁路!它名字叫做中东大铁路!或者,叫做西伯利亚大铁路! 这条铁路是俄国的梦想! 进入十九世纪,沙皇俄国对远东的重视程度越来越高。吸引沙皇俄国的,是太平洋上的出海口。 俄国是个内陆国家,从彼得大帝以来,俄国的国家战略核心就是打通通向海洋的道路。十九世纪以前,俄国的海洋战略,一直是向南通向地中海,然而,俄国的地中海战略在欧洲国家的强烈抵.制下,遭到了一次又一次失败! 进入十九世纪之后,俄国人突然发现,在远东,还有一片更大的海洋——太平洋! 太平洋比地中海更加辽阔!更为吸引俄国人的是,太平洋西岸的东亚国家,远比地中海沿岸的欧洲国家羸弱! 刚刚走出中世纪的亚洲,睁开鸿蒙的眼睛,在欧洲列强的坚船利炮面前,颤粟不已。 欧洲人惊喜地发现,他们对亚洲的占领、掠夺乃至殖民化,竟然还占有道义上的优越——对于亚洲而言,高度文明的欧洲人是文明的解放者! 俄国人同样怀有这样强盗逻辑下的道义感! 占领远东,包括中国东北、朝鲜、rì本,那是俄国的国家利益和道义原则! 从十九世纪中叶起,在短短半个世纪里,沙皇俄国通过《中俄瑷珲条约》、《中俄běijīng条约》,把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一百多平方公里的中国领土并入俄国版图,其后,继续向中国东北地区渗透,剑锋直指中国东北和朝鲜。 然而,俄国的野心却受到地理位置的限制,难以施展出来。 俄国的国内经济发展极不平衡,她的政治、经济、军事重心在欧洲。其欧洲部分极为发达,堪称世界一流强国。但是,在亚洲部分,尤其是包括西伯利亚在内的中东、远东地区,却几乎是一片荒蛮之地。 俄国要向远东扩张,其战略支撑点,却在数千公里之外的乌拉尔以西,战略物资的运输、军队的调动,要穿过数千公里的荒蛮之地,交通运输成了俄国人向远东扩张的瓶颈,这让俄国人极为头痛。 俄国人在xīnjiāng败给了左宗棠,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此。俄国人的军事物资、后勤保障和兵员,无法及时运抵xīnjiāng,最终,不得不向后退却。 因为xīnjiāng的失败,俄国被西方列强视为二流国家,这是沙皇俄国的奇耻大辱。 沙皇俄国一直想把在xīnjiāng丢掉的面子,在东北和朝鲜找回来。 然而,东北和朝鲜比xīnjiāng更加遥远。 更为糟糕的是,rì本,这个在俄国远征计划之中的亚洲岛国,竟然在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落后愚昧的岛国,一跃而成了东亚的强国! 而且,rì本人盯上的东西,和俄国人的目标,完全一致——中国东北和朝鲜! rì本的撅起,打破了地区平衡,严重威胁俄国的远东利益。 然而,俄国人对rì本的扩张野心,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强大的军事工业和经济实力,被辽阔的西伯利亚阻断在了乌拉尔以西! 俄国zhèngfǔ意识到,国家势力所能企及的范围,就是这个国家的运输线所能到达的范围! 1891年,俄国人终于下定决心,修建一条横穿西伯利亚,连接欧洲与海参崴的铁路大动脉。 有了这条铁路,俄国强大的军事力量,才能够达到远东!俄国才能够真正意义上实现对黑龙江以北广大区域的实际控制,才能够实现对远东的扩张,才能够抗衡rì本,真正把一只脚踏进太平洋! 俄国把修筑这条铁路宣布为“世界xìng.事件”,把这条未来的铁路看作是“加强俄国太平洋舰队的工具”,使俄国能“控制太平洋水域的一切国际商业活动”。 1891年6月,西伯利亚铁路破土动工。到1894年,该路已修到后贝加尔地区。按原计划,往东的铁路将沿石勒喀河和黑龙江北岸曲折前行,至伯力后再沿乌苏里江东岸向南直达海参崴。 就在这个时候,俄国财政大臣维特突然提出,西伯利亚铁路取道中国黑龙江,横穿中国东北,这样一来,不仅大大缩短了线路里程,而且,可以把中国的黑龙江地区,牢牢控制在俄国手里,这正是俄国人的国家策略——国家势力所能企及的范围,就是这个国家的运输线所能到达的范围! 这条从中国领土上穿越的俄国铁路,就是中东铁路。 俄国zhèngfǔ立即采纳了维特的建议,要求大清国借地供俄国在中国领土上筑路。 然而,大清国对俄国的戒心由来已久,俄国人的提议遭到了大清国的拒绝。 此后,大清国与rì本的战争全面爆发。 但俄国人并没有停止行动,1895年西历新年刚过,俄国派出一个秘密勘查队,在未经大清国同意的情况下,假扮商队,秘密潜入东北,对中东铁路沿线进行实地勘查。 率领这支勘探队的,就是俄国大商人巴劳甫。 按照巴劳甫与俄国zhèngfǔ的秘密协议,巴劳甫将获得这条全长2500公里的中东铁路的经营权。这就意味着,巴劳甫家族将垄断俄国在远东的商业! 巴劳甫勘查的足迹,远远超出了计划中中东铁路的修建地域。在清rì战争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巴劳甫率领勘探队,一路南下,来到了奉天。 在奉天,巴劳甫惊喜地发现,随着战争中大清**队节节败北,大清国对俄国人长期形成的戒心逐渐淡化了,越来越多的大清国官员们开始相信,他们可以与俄国人结盟共同抗击rì本。 这就是说,大清国对中东铁路的态度可能会发生变化。 与此同时,巴劳甫萌生了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 这个想法,就是沙盘上的那条黄sè的铁路——巴劳甫把这条没有纳入俄国人计划的铁路称为南满铁路。 从中东铁路分出一条支线,一路南下,经长chūn,直达辽东,最后,抵达旅顺! 旅顺是一个天然不冻良港!它比海参崴更加有利于俄国太平洋舰队,占有了旅顺,俄国人将牢牢控制住整个东北和朝鲜,并且,可以直接威胁到rì本!占有了旅顺,俄国舰队就可以真正实现“控制太平洋水域的一切国际商业活动”的宏大目标!占有了旅顺,俄国人的双脚都将踏进太平洋! 南满铁路,符合俄国人的国家利益,也符合巴劳甫的家族利益。 这是国家利益与商业利益的完美结合! 俄国zhèngfǔ不会放弃这个美好的设想! 果然,巴劳甫把这个设想提交莫斯科后,俄国zhèngfǔ立即给予了积极回应——全面勘查南满铁路沿线,并积极与中国地方zhèngfǔ接洽,尤其是与中国地方实力派接洽,为将来铁路计划的实施,铺平道路。 但是,巴劳甫知道,这是一个宏伟的蓝图,但也仅仅是一张蓝图而已。 第229章授权 让巴劳甫忧心的是,旅顺,包括南满铁路将要通行的金州、大连,以及整个辽东半岛,落到了rì本人手里。 rì本人轻易不会把吃进嘴里的肉吐出来。 更让巴劳甫沮丧的是,清廷仍然牢牢控制着中国东北地区,那个地区是大清国的龙兴之地,是满清皇室的祖陵所在地,按照东方人奇怪的思维方式,祖陵所在地,是不能被火车的轰鸣所打扰的。 清国zhèngfǔ就算答应了借地修路,当地官员也会横加阻拦。 更为糟糕的是,就算能把铁路修好,这条铁路的归属问题,仍然是一个难以解开的死结。 按照俄国zhèngfǔ的设想,为了牢牢控制住铁路,并充分发挥铁路的扩张作用,俄国人将拥有铁路沿途站点和铁路沿线一公里范围的实际控制权,也就是说,以铁路为中心,串起一连串的俄国势力范围,从而辐shè周边地区,最终完成对中国东北的殖民化! 这才是中东铁路的真正意义所在。 然而,东北太辽阔了,中东铁路全长2000公里,其支线南满铁路全长900公里,俄**队不可能也无法实施对这一地区的实际控制。 “先生,他们来了。”巴劳甫的思绪,被秘书叶缅廖科的声音打断。 巴劳甫缓缓抬起头来,秘书叶缅廖科站在他的对面。 叶缅廖科三十八岁,是一个jīng干的俄国退役少校。叶缅廖科毫不讳言,他是代表俄国zhèngfǔ来到巴劳甫身边工作的,他的这一身份,丝毫也不影响他与巴劳甫的合作,毕竟,中东铁路是国家与家族利益的共同体。 巴劳甫点点头:“那么,就请他们进来……不,等一等,叶缅廖科,你先说说,周宪章是个什么样的人?” 巴劳甫见识过无数大清国的人,从官员到普通百姓。在他看来,大清国的官员都是缺乏远见急功近利之徒,而大清国的百姓,则是思维迟钝,愚昧无知。巴劳甫对大清国的人是蔑视的,在与大清国人的交往中,他总能占据心理上的绝对优势。 然而,那个将要面对的周宪章,却让感到一丝不安,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 俄国谍报人员从朝鲜、辽东、山东发回了大量情报。情报显示,清军不是一支现代化的军队,或者说,清军要想实现现代化,还需要至少五十年。而rì军的装备、作战能力、文化素养、部队编制,已经完全可以与任何一支欧洲军队相媲美,甚至有情报人员发出jǐng告,以远东俄军现有的后勤保障能力,恐怕难以与rì军相抗衡。 俄国情报部门认为,清rì战争将以rì军的全胜而告终,战后,rì军将牢牢控制住朝鲜、辽东、甚至山东。到那个时候,俄国在远东,将再无机会。 令人沮丧的是,以俄军现有的能力,却无法干预清rì战争的走向。只能眼睁睁看着rì军一步步前进。大清国丢掉了朝鲜,同样,俄国人也丢掉了朝鲜。 但是,却有一个名叫周宪章的人,率领一支中世纪的军队,击败了rì本人,夺回了朝鲜北部的半壁江山,为大清国赢得了一丝脸面。 俄国人长出一口气。 在俄国zhèngfǔ认为,大清国占有朝鲜,等于是俄国人占有了朝鲜,因为,俄国人相信,**无能的清国zhèngfǔ,根本无法阻止俄国人对朝鲜的渗透。 然而,俄国zhèngfǔ的乐观情绪,并没有感染巴劳甫。 一个能够击败rì本军队的人,会轻易向俄国人低头吗? “先生,周宪章和大多数东方人一样,黑头发黄皮肤,个头不高,身体健康。他和其他清国人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没有辫子。”叶缅廖科说道。 “没有辫子?这是什么意思?”巴劳甫很是吃惊。 “在我看来,一个没有辫子的东方人,应该不能算是清国人!”叶缅廖科说道。 “你是说,他对大清国zhèngfǔ的忠诚度值得怀疑?” “至少,大清国zhèngfǔ会怀疑他的忠诚度!”叶缅廖科说道:“先生,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巴劳甫点头:“不过,一个有着dúlì人格的人,恐怕更加难以驾驭。” “那就要看我们的技巧了。”叶缅廖科沉声说道。 “好吧,你可以请他进来了。” …… 在钱有贵的引导下,周宪章、郭二杆、张作霖走进了巴劳甫的客厅。 巴劳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满脸笑容地迎向了钱有贵:“老朋友,好久不见了。敝人回莫斯科筹措钱款,刚刚才回到扎兰屯,冷落了老朋友,很是失礼啊。”说着,和钱有贵拥抱在了一起。 周宪章暗暗吃惊,这个巴劳甫汉语说的极为流利。 钱有贵和巴劳甫喧寒两句,这才转身向巴劳甫引见:“这位是义州总兵,大清国驻朝鲜总理大臣周宪章。” 巴劳甫略一迟疑,伸出一只手来:“打败rì军混成旅团的周宪章先生,原来如此年青!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自古英雄出少年!” 周宪章和巴劳甫握了握手:“巴劳甫先生过誉了。我章军能在朝鲜站稳脚跟,也是得益于巴劳甫先生的慷慨相助,周某代表章军官兵,向巴劳甫先生表示感谢。” “哪里哪里,这不过是一笔交易而已,双方明码实价,各取所需。”巴劳甫笑道:“各位请坐。” 双方来到壁炉前坐定。周宪章和巴劳甫分左右坐在壁炉两侧,钱有贵、张作霖、郭二杆站在周宪章身后,叶缅廖科则是站在巴劳甫身后。 双方互通姓名后,周宪章说道:“巴劳甫先生远赴莫斯科,一路鞍马劳顿,周某前来,多有冒昧。” 巴劳甫笑道:“周先生客气了,周宪章从朝鲜一路而来,想来也不容易,我想,你我二人在此会面,应该是历史xìng的!” “巴劳甫先生此话何意?”周宪章问道。 巴劳甫笑道:“前些rì子,敝人与钱先生会面,那纯粹是商业上的业务往来,不带任何政治sè彩。而今天,敝人与周先生的会面,则要更进一步。” “巴劳甫先生请明言。” 巴劳甫看了看叶缅廖科,说道:“敝人这次回到莫斯科,荣幸地受到了沙皇陛下的召见,因此,我现在的身份,是俄罗斯zhèngfǔ在远东的代表。而周先生身为大清国驻朝鲜总理大臣,也代表着大清国zhèngfǔ,因此,我们的这一会面,可以理解为俄清两国zhèngfǔ代表的一次非正式会谈。” “很遗憾,”周宪章摇头:“我没有见过皇上,没有接受过皇上的任何授权,所以,我不能代表大清国zhèngfǔ。” “是吗?”叶缅廖科突然说道:“据我所知,大清国的外交事务,由北洋通商大臣总体负责,而且,据我所知,北洋衙门总体负责大清国对rì战争,从法理上讲,周先生以及您所率领的章军,归北洋大臣统一节制。如果北洋衙门授权周先生,我想这个问题可以迎刃而解!” 周宪章笑道:“叶缅廖科先生所说有一定道理,不过,周某前来扎兰屯,也没有得到北洋衙门的授权,说起来,如果朝廷知道了,周某还要承担擅离值守之责,还望巴劳甫先生和叶缅廖科先生守口如瓶。” 巴劳甫笑道:“周先生无须为此多虑,我和叶缅廖科先生也无须为此守口如瓶!” 叶缅廖科从随身的皮包中,摸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了周宪章。 周宪章满腹狐疑,打开文件袋,不由得大吃一惊。 里面是北洋通商大臣衙门的文牒:“章军统领周宪章为北洋衙门全权代表,前往扎兰屯负责与俄罗斯zhèngfǔ代表磋商合作事宜。” 文牒后面盖有北洋大臣的官印。 周宪章死死盯着官印。 巴劳甫笑道:“周先生,中国人的文化源远流长,就拿这印章来说吧,西方人无论如何也学不了的!” 巴劳甫这是告诉周宪章,这官印是真的,也就是说,这文牒绝不是伪造的。 周宪章不由得大为沮丧,原以为这次前来扎兰屯,是神不知鬼不觉,为了掩人耳目,还搞了一个假夫人,假扮成富商,一路上搞得神神叨叨的,现在看来,李鸿章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李鸿章都知道了,朝廷岂能不知! 杀新民知府贾善仁的事,恐怕已经传到了皇上和太后的耳朵里。 而这位授权书,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北洋衙门给他的授权书,却是让俄国人带来的! 而且,更让周宪章忧心的是,这份授权书语焉不详,根本就没说明授权他和俄国人谈什么!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周宪章的扎兰屯之行合法化。 而它的遗害却是十分巨大,因为,周宪章无论与俄国人达成什么交易或者协议,李鸿章都可以说,这不在授权书的授权范围内! 老jiān巨滑的李鸿章就是一根泥鳅,他把周宪章推上了前台,而自己却是滑得无影无踪! 第230章所谓文明 更为糟糕的是,周宪章却不能不理睬这个没头没脑的授权书! 因为,这份授权书又是在jǐng告周宪章,他的一举一动,全在李鸿章的掌控之中! 周宪章把委托书交给了郭二杆,说道:“既然这份授权书出自你们的手,那么,就请明示,北洋衙门授权我和你们谈什么?” 巴劳甫笑道:“那么,就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辽东吧。” 周宪章摇头:“对不起,辽东不是我的管辖范围。” 叶缅廖科冷笑:“那么,辽东是谁的管辖范围?难道是大山岩的治下吗?” “叶缅廖科先生说笑了,大山岩是侵略者!大清国朝廷对辽东自有安排。我的管辖范围在朝鲜。” “周先生是担心朝鲜重新落回到rì本人手里吧。”叶缅廖科笑道:“我想,周先生可以打消这个疑虑。朝鲜,是属于朝鲜人的!如果章军回师辽东,我想,朝鲜也不会落到rì本人手里,至少,平壤不会。相反,平壤会成为章军的坚强后盾。” 周宪章心头一惊。 叶缅廖科话里有话! 周宪章想起了安州城外的朝鲜人,那个名叫空明的和尚,以及一个长相与金姝极为相似的女人。 莫非,俄国已经有了他们在朝鲜的代言人? …… 安州,夜sè正浓。 北风夹杂着雪花,在安州的大街小巷里呼啸。 观海楼上闪耀着灯火。 黑暗中,一艘小船在海cháo的推动下,靠近了安州以西的海滩。 神尾光臣从跳下了海滩,拉了拉身上的蓑衣,压低了头顶的斗笠,看了看不远处的观海楼。 身后,八个黑影紧随神尾光臣跳上了海滩。 小船滑出了海滩,消失在南边的礁石丛中。 九个黑影一路小跑,越过海滩,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观海楼下的一片松林里。 神尾光臣在一颗老松下停了下来,观海楼上的灯火,照得松林里一片朦胧。 神尾光臣回头问道:“卢文俊,你确认那条通往观海楼的通道是畅通的?” 一个满脸伤疤的人从神尾光臣的身后冒了出来:“我不敢确认,那其实不是一条通道,当初修建观海楼的时候,工匠们为了偷工减料,把底层和二层之间的外墙修成了夹壁墙,两个月前,观海楼失陷的时候,我就是从那层夹壁中逃出来的。不过,后周宪章用大炮轰击了观海楼,我不知道,那个夹层是否能经得起炮击。” 神尾光臣的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从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卢文俊,只是,卢文俊的脸被大火灼伤,如今已是面目全非,神尾光臣也不好再指责他什么,况且,今天的行动,还得仰仗他。 两个月前,周宪章进攻安州,卢文俊是观海楼上唯一的幸存者。 “夹层出口在哪里?”神尾光臣问道。 “在观海楼南侧的瓦砾堆里,如果那个夹层还存在,我们需要先挖开瓦砾堆。” 神尾光臣点点头,摘掉了头上的斗笠,扔掉了身上的蓑衣。 他的身后,7个黑影同时脱掉了斗笠蓑衣,露出蓝黑sè的rì军军服。 神尾光臣沉声说道:“你们应该明白这次行动的目的了。” 向野坚一郎大尉挺身说道:“铲除大rì本敌国的叛徒!” 辽东战役前夕,向野坚一郎和神尾光臣的得意门生“三崎”一同前往旅顺刺探清军防守。结果,“三崎”被清军捕杀,只有向野坚一郎活着回来。“三崎”之死,导致了师团长山地元治下令对旅顺屠城。而向野坚一郎因为带回了旅顺城防图,被提升为大尉。 神尾光臣点点头,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准确说来,我们的行动是维护大rì本敌国最高国家利益!我们铲除的,是一个妨害国家利益的人!” “一个妨害国家利益的人,不就是叛徒吗?”向野坚一郎很是不解。 神尾光臣摇头:“西南战争中,两万人死于zhèngfǔ军的枪口下,他们都是rì本的叛徒吗?” “这……”向野坚一郎语塞。 “为了国家利益,一些人必须死!但是,请尊重他们的人格!” “是!” 神尾光臣拔出了转轮手枪,这是一把美国进口的科尔特.45左轮手枪。在手枪的家族中,科尔特.45左轮手枪xìng能最为优越,而rì本国产的转轮手枪比起西洋各国的同类产品,xìng能差了老大一截。神尾光臣这个行动小组,每人都配备了一把科尔特.45左轮手枪和一支村田式连发步枪,rì本人对自己的步枪比较自信,但对自己的手枪,却不敢恭维。 “行动吧!”神尾光臣走出了松林,其他人紧紧跟随着他。 …… 观海楼上,一间狭小的房间里,龟井兹明坐在花岗石的窗台前,无神第望着窗外的夜sè。 从窗台望出去,是一片茫茫黑夜,他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他能听见凛冽的北方,和北风中若隐若现的海涛声。 窗台面向南方,那里应该是渤海,如果他在海滩上搭乘一艘小船入海,一直向东,几天之后,他就可以看到rì本东京都,那是一座繁华的不夜城,或者,按照rì本人说法,那是一座文明的城市! 龟井兹明曾经留学西欧,见识过代表十九世纪文明顶峰的欧洲城市,伦敦、巴黎、佛洛伦萨……,整齐宽阔的街道,街道两旁耸立着一座座高楼大厦,以及代表文明社会的路灯和公共有轨电车。这些景象,都留存在他的照相机里。 在龟野兹明的眼里,代表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的,不是宏伟的建筑和强大的军队,而恰恰是社会公共事业,这包括城市的下水道、路灯、公共厕所、医院、公交系统、图书馆、大学、公园…… 一个文明社会,是公民的社会,是公民的权力和利益得到充分保障的社会。 按照这个观点,今天的东京都,还不是一个文明都市。 东京都不乏高楼大厦,东京郊区不乏现代化的工厂,rì本可以生产钢铁、轮船、火车、大炮、枪支弹药,rì本也可以保有一支强大的陆军和海军,这支军队甚至可以向西洋列强叫板,但是,这不能证明rì本步入了文明社会,也不能证明,rì本人进化成了文明的人类! 强大的工业和文明的社会,似乎并没有一定的逻辑关系! 在东京都,还有成片的棚户区和低矮的茅草房,在那里,没有公共厕所、路灯、下水道,在那里,污水横流蚊蝇孳生,那里的百姓没有享受到明治维新带来的进步和繁荣,相反,他们似乎是被文明遗忘了。 在整个rì本,有幸享有明治维新的成果的,似乎只是东京都市中心那一小搓人群,官方的说法是,那是国家的jīng英阶层,或者,换句话说,那是一群既得利益者。 既得利益者其实不是一个贬义词,在西方,工业革命的既得利益者,是社会的广大阶层。不幸的是,在rì本,既得利益者是国家的极少数,这让“既得利益者”的内涵,充满了贬义。 rì本的这种极不均衡的现代化进程,距离“文明”二字,相差甚远。 就连那些所谓的“jīng英”,也不知文明为何物,更不要说广大rì本社会的底层民众了。 他们把文明仅仅理解为社会的高速西化、军事力量的强大、以及,对外的疯狂扩张,并以此为标准,制定了rì本的国家发展规划。 在那些jīng英们的眼里,rì本只要和西洋列强一样,拥有了自己的海外殖民地,然后,给那些被奴役的人口送去rì本对于文明的理解,rì本就可以跻身于文明世界! 然而,就算这个设想是正确的,rì本对文明的理解却不是正确的! 龟野兹明随rì军第一军在仁川上船,来到了辽东。 在旅顺,龟野兹明亲眼目睹了rì本对文明的理解——这种理解,其实是对文明的无情嘲讽! rì本军队完成了一场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的残酷屠杀,旅顺这个号称东方小香港的繁华城市,三天之内,成了一座恐怖的人间地狱! 龟野兹明实在无法想像,造成这一惨剧的,竟然是为了明治维新而出生入死的rì本军队,领导这场屠杀的,是那些自以为已经完全西化了的、文明的rì本上层jīng英! 龟野兹明用照相机记录了下那些惨不忍睹的镜头,尽管,他只能强忍发自内心的恶心和憎恶,才能举起照相机。 每一张照片都是那么令人作呕!龟野兹明不得不闭上眼睛,才能面对那一张张血淋淋的照片。 他知道,他记录的是rì本的耻辱!这些照片,将彻底撕碎rì本所谓文明的外衣,把一个**裸的野兽的rì本,展现在世人面前。 然而,他还是用照相机记录下了那些残忍的画面。因为,作为一名摄影记者,他更知道,他记录的是人类的伤疤! 一个有责任心的记者,应该将这个伤疤记录下来。 但是,他知道,rì本的将军和政客,包括那位以仁慈而著名的大山岩将军,不会容忍这些照片。 第231章战争的代价 这些照片一旦流到外国人手里,rì本将面临巨大的国际压力,甚至,有可能使得rì本不得不放弃这场战争——而rì本已经看到了战争胜利的曙光! 果然,龟井兹明刚刚把这些照片冲洗出来,第一军第一师团司令部就传来指令,命令他毫无条件地交出照片和底片。 龟井兹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没有把照片交出来,而是连夜混上了一艘前往仁川的运输船,逃到了朝鲜。 事实上,龟井兹明的这个决定,是自相矛盾的。 作为rì本公民,出于维护国家利益的国民责任,他不能把这些照片公之于众,这些照片将把rì本置于极为危险的境地。 但是,作为一名职业新闻工作者,他又不能亲手销毁记录真相的照片,这有悖于他的职业准则! 他逃到了朝鲜,等待他的,是无休止的追捕。 rì本军方宣布他是国家的叛徒,驻朝鲜司令部奉命通缉他。 汉城是待不下去了,龟井兹明不得不向北,渡过临津江,逃到了朝鲜北部。 然而,在朝鲜北部,他又遭到了当地朝鲜人的追杀,朝鲜人对rì本人恨之入骨,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落了单的rì本人。 龟井兹明成了一个没有祖国的丧家犬! 然而,他仍然不愿意交出照片,既不愿意交给rì本当局,也不愿意交给任何一个外国人! 怀着这个矛盾的念头逃亡,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在安州城外,他遭到一伙不明身份朝鲜人的追杀,身中两枪,他用最后一口气,把这些照片藏在了一棵榆树下,然后,引开追杀者,从容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能寄希望于冥冥之中的上苍,能够替他用最好的方式,处理这些照片。 也许,再过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人们发现这些照片的时候,能够用宽容的心,饶恕rì本的罪恶,同时,记住这个伤疤。这是龟井兹明的奢望! 然而,他没有死。 一支清国人和朝鲜人组成的军队救了他。 一九二、 周宪章离开安州后五天,龟井兹明才醒过来。 龟井兹明没有与周宪章面对面,但他对周宪章和章军并不陌生。 这支奇怪的军队,消灭了rì本最为jīng锐的混成旅团,迫使山县有棚彻底退出了军界和政界,结束了山县有朋的政治和军事生命。 那个时候,龟井兹明正在山县有朋的司令部,亲眼目睹了被周宪章逼得走投无路的山县有朋的狂怒和无奈。 龟井兹明突然产生了强烈的生的yù望。 他想亲眼看一看那个似乎生活在传说中的章军统领,这位在战前名不见经传的周宪章,如今成了一位让世界震惊的人物。这是任何一位记者都不愿意放过的采访机会。尽管,严格意义上讲,他已经不是一位记者了,rì本zhèngfǔ已经宣布他为叛国者,他的采访报道永远不能见诸报端。 然而,他似乎忘记这个残酷的现实,他甚至忘记了藏在老榆树下的照片。 他开始积极配合治疗,很快,他的身体就彻底康复了。 身体康复的龟井兹明充满了活力,他急切盼望着周宪章的归来。 为了龟井兹明的安全,安州知府韩令准把他安置在了观海楼上。安州战役中,观海楼上层建筑基本被毁,但整个楼体的基础尚在,韩令准接管安州后,对观海楼要塞进行了修缮,恢复了南北炮台,并修整了核心的观海楼,把他所属部队部署在要塞内,这里又成了一个兵营,当然,也是安州最为安全的地方。 韩令准的府衙在安州城里,不过,他经常过来探望龟井兹明。当然,所谓探望,不如说是监视更为贴切些。龟井兹明感觉得到,韩令准对他的敌意。 龟井兹明没有向韩令准隐瞒自己战地记者的身份和姓名。他只是没有透露照片的事。 韩令准对龟井兹明的生活,倒是照顾得无微不至,除了不准他离开观海楼,在整个要塞里,龟井兹明无拘无束,衣食无忧。 韩令准告诉龟井兹明,这都是按照周宪章的吩咐,要是按他本人的意思,早就把他宰了扔出去喂狗! 韩令准告诉龟井兹明,总理大臣周宪章敬重他是个读书人,不忍心杀害他。这让龟井兹明大感意外,对读书人的敬重,是大清国的传统,但是,大清国的这一传统,似乎不适用于外国人,尤其是rì本人!开战以来,清军对捕获到的rì本人,从来都是就地诛杀。 这个周宪章很是独特。 就在今天白天,韩令准还来过一次,他告诉龟井兹明,周宪章的母亲和妹妹已经到了安州,马上就要去平壤,这样看来,周宪章随时都有可能到安州和他见面。 这让龟井兹明大为兴奋。 身后的房门“吱扭”一声。 有人进来了,龟井兹明心头一动,莫非是周宪章来了? 龟井兹明急忙转过身来,他的身体定在了当场。 走进房门的,竟然是一个rì军大佐军官。 龟井兹明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揉眼睛。 然而,他听见了久违的rì语:“龟井君,你不是在做梦。” 还没等龟井兹明反应过来,两个身着rì军军服的rì本士兵冲到了他的身边,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是神尾君!”龟井兹明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不错,我是神尾光臣,在汉城第一军司令部,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交。” “你来干什么?” “龟井君,我们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神尾光臣说道:“请你把照片交给我。” “对不起,我没有什么照片。”龟井兹明说道。 神尾光臣说道:“龟井君,我理解你的心情,更理解你的立场!你把照片带到了朝鲜,可是,直到现在,这些照片也没有被报道出来。这说明,你没有把照片交给任何人!你在维护大rì本帝国的声誉!这说明,你没有背叛rì本!但是,作为一名记者,你又不忍心毁掉那些记录真相的照片。” 龟井兹明点点头:“多谢神尾君的理解。” “不,我不能理解!”神尾光臣说道:“相反,我恳请龟井君理解:战争的代价,不仅仅是死亡!仅仅是死亡为代价的战争,其实还不算残酷。” “我不明白。” “战争的代价不仅仅是生命,还包括人的信仰、理念和感情!”神尾光臣沉声说道:“同理,维护国家利益所需要付出的牺牲,也不仅仅是生命,同样也包括个人的信仰、理念和感情!龟井君,大rì本帝国的国家利益,需要你交出照片!最伟大的牺牲,不是生命,而是信仰!” “我不能同意你的说法!”龟井兹明咬牙说道。 “很遗憾!现在不是在东京都的夜沙龙里评说人生观!”神尾光臣一摆手,两个士兵往龟井兹明的嘴里塞了一块毛巾,架起他出了房间。 外面是一条狭长的过道,两个章军士兵的尸体躺在门口,咽喉已经被割断。 神尾光臣的行动小组,个个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特工,出手干净利落。 神尾光臣在前快步行走,不一会,来到了观海楼南侧的女墙边,向野坚一郎带着两个士兵,匍匐在女墙边,墙角下,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这就是卢文俊所说的夹层出口,当初,周宪章的炮击果然没有摧毁这个夹层。 “卢文俊呢?”神尾光臣问道。 “他回海滩了,说是要先把运输船联络好。” “八格!”神尾光臣低声骂道:“他这是先给自己找退路!朝鲜人都是懦夫!” “神尾君,他是金弘集的人,大本营命令我们要和金弘集搞好关系,毕竟,金弘集是少数真心与我们合作的朝鲜人。”向野坚一郎说道。 “未必!”神尾光臣冷笑,说着,一摆手,钻进了洞口。 向野坚一郎和其他rì本兵押着龟井兹明,跟着神尾光臣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滑到了观海楼底部,钻出夹层,外面是瓦砾堆,两个rì本兵伏在瓦砾堆上jǐng戒,看见神尾光臣出来,迅速站起身来。 忽听观海楼上jǐng笛大作,一束探照灯从观海楼上照shè下来,照在瓦砾堆上,神尾光臣和他的士兵们暴露在探照灯的光圈中。 密集的枪声打破了观海楼的宁静,一个士兵头部中弹,栽倒在瓦砾堆上,枪弹在神尾光臣的身边扑扑作响。神尾光臣举起步枪,对准探照灯扣动扳机,探照灯应声熄灭。 一群章军士兵冲下了观海楼,向野坚一郎就地匍匐在瓦砾堆上。 “向野君,快撤!”神尾光臣喝道。 “神尾君,我的命是三崎救的!我应该追随他们!”向野坚一郎说着,举枪shè击,一个章军士兵应声倒地。 神尾光臣长叹一声,率领众人向海边冲去。 身后,枪声如炒豆一般,神尾光臣知道,向野坚一郎支撑不了太长时间。只能加快脚步,冲到海滩上,接应他们的小船在那里灯他们。 果然,没过多久,随着一声轰鸣,瓦砾堆上枪声骤然而止。 向野坚一郎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他和“三崎”一样,以身殉国! 无数章军士兵从观海楼和南北炮台包抄过来,子弹在神尾光臣的身边嗖嗖作响。 押解龟井兹明的士兵中弹倒地。 龟井兹明摆脱了束缚,撒腿向松林奔逃而去。 神尾光臣举起步枪,向着龟井兹明的背影扣动了扳机。 第232章国家利益 枪声中,龟井兹明身子一晃,踉踉跄跄走出两步,又是一声枪响,龟井兹明的身子重重地砸在了雪地上。 神尾光臣扔掉了步枪,带着剩下的三名士兵,向海滩狂奔而去。 一艘小船早已停在了海滩边,神尾光臣跳上小船,卢文俊站在小船上,神尾光臣伸出手来:“大佐先生……” 神尾光臣挥手给了卢文俊一个耳光! 又是数声枪响,一个士兵栽下了船。 小船如离弦之箭,冲进了茫茫黑夜之中。 …… 安州知府韩令准冲到了海滩上,发现了血泊中的龟井兹明。 龟井兹明后背中弹,子弹从胸前传出,鲜血染红了他的前胸,在胸前凝结成了殷红的琥珀。 韩令准抱起龟井兹明,他的身子冰冷,这一次,子弹击中了他的要害! 韩令准大为沮丧,周宪章命他好好照看龟井兹明,朝鲜人没能杀掉他,可是,最终却是让rì本人得手了! 龟井兹明尚有微弱的气息。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他们和你一样都是rì本人!”韩令准问道。 龟井兹明苦笑着摇摇头:“福通客栈,外面的,松树下面……” “福通客栈?松树?你说什么?喂,喂!” 龟井兹明闭上了眼睛,脸上却是带着解脱的微笑。 韩令准迅速带人感到了福通客栈,找到了那颗老松,抛开积雪,在树根下,找到了那只狗皮包。 包里是一架照相机和一个油纸小包。 韩令准打开油纸小包,他看见了一张张照片上记录的人间地狱! 那些血淋淋的、扭曲的画面,让韩令准这个曾经多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也不寒而栗! …… 扎兰屯,哥特式建筑的客厅里,周宪章的视线落在了客厅zhōngyāng的沙盘上。 作为天津武备学堂的学生,周宪章熟悉沙盘作业,不过,这不是军事攻防沙盘,上面详细标注着中国东北的地形地貌,以及,一条成丁字形的铁路。 周宪章点点头:“巴劳甫先生,俄国zhèngfǔ资助章军回师辽东,应该与这个沙盘有关吧。” 巴劳甫与叶缅廖科对视一眼,很明显,巴劳甫没有打算向周宪章隐瞒这张地图。 “周先生果然jīng明,这张沙盘,正是俄国zhèngfǔ的利益所在!”巴劳甫点头说道:“更为准确的说法是,这是大清国与俄国共同的利益所在。” “请明言。” 巴劳甫站起身来,说声:“请!” 众人来到沙盘前,叶缅廖科拿起标杆,说道:“周先生是天津武备学堂的高材生,应该对于沙盘作业不会陌生。这是一个铁路修建的模拟沙盘。有关铁路的重要xìng,我想,周先生在这次战争中,应该已经有所体会了吧?” 周宪章点点头:“叶缅廖科先生指的是大清**队在兵员和战争物资运输上所面临的尴尬。” “不错。”叶缅廖科说道:“我曾经是一个职业军人,请允许我从职业军人的角度,评判一下这场战争。从现代战争的角度上,大清国从战争初期,就面临着极为窘迫的处境。这次清军入朝作战的主要作战部队,来自中国中部和西南部,而军需物资则主要来自以běijīng、天津为核心的直隶省,从直隶到鸭绿江,最短的运输线也有上千公里,而据我所知,清军部分兵力甚至来自远在西南的四川云南,运输线长达近五千公里。如此漫长的运输线,给清军作战造成极大的压力。” 周宪章默然点头,俄国人对清军现状的了解,甚至比大清国朝廷还要清楚! “战争爆发初期,清军在朝鲜处于绝对劣势,正是这一漫长运输线所酿成的恶果。兵员和物资无法及时集结。现代战争,打的是综合国力。大清国幅员辽阔,不可能在其漫长的边境线上的任何一点都集结重兵,以抵抗外敌。按照现代军事思想,一个国家的国防,必须与其交通运输能力相整合!否则,这个国家就是养兵百万,也是无济于事!” 周宪章默然,叶缅廖科的话无疑是正确的,其实,不仅仅是一个国家的对外国防需要与交通运输能力相整合,对于一个高度zhōngyāng集权的国家而言,其内部统治,更需要强有力的交通运输能力。 “令人遗憾的是,大清国的交通运输能力,还停留在中世纪的水平!”叶缅廖科说道:“大清国甚至没有硬化的公路!你们所谓的驿道,其实还是两千年前秦始皇的官道。至于铁路,你们更是一无所有!在欧洲,大家公认,铁路的最为高效的运输手段!然而,在辽阔的满洲,也就是你们大清国的龙兴之地,却没有一寸铁路。恕我直言,一块没有铁路的土地,就意味着,这个国家的zhèngfǔ,对这块土地,没有事实上的主权!因为,zhōngyāngzhèngfǔ不能维持对这块土地上的人民的统治权,也不可能给予人民真正的保护!” 周宪章心头哀叹,叶缅廖科可谓一针见血!辽阔的东北大地,其实是处于无zhèngfǔ状态,张作霖、金寿山这些土匪之所以能成气候,就在于,朝廷对于东北的控制力极其微弱。在东北,官匪勾结鱼肉百姓,朝廷并不是不知道,但却是鞭长莫及,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 铁路不仅仅是一种交通工具,它对于维系国家的大一统,有着非凡的意义。这一点,朝廷并不是不知道。但是,修建铁路却遭到朝野的极大阻力,而民间对铁路的憎恶,甚至超过了达官贵人。张之洞在湖北、李鸿章在直隶、刘铭传在台湾都曾试图修建铁路,但是,他们修建铁路,被百姓视为隋炀帝挖运河! 百姓反对修建铁路的一个重要理由是,火车的轰鸣会打扰地下死者的亡灵!这是一个祖先崇拜的国度!在这个国度里,活人必须给死人让路! 十九世纪末,中国现代化的最大阻力,不是大清王朝腐朽没落,而是数千年的文化积淀! 叶缅廖科用指挥杆指着沙盘上那条黄sè的铁路说道:“这条规划中的铁路,称为南满铁路,从哈尔滨南下,穿越整个中国东北,直达旅顺,周先生,您应该看得出来,它将是一条纽带,将大清国与整个东北牢固地捆绑在一起,大清国的国家主权,将在整个东北得以彻底贯彻!我们可以设想,如果这条铁路已经成为现实,那么现在的清rì战争,很可能会是另外一个格局!从这个意义是讲,南满铁路是大清国国家利益的充分体现!” 周宪章缓缓点头:“叶缅廖科先生,我非常同意你的建议!我将奏请朝廷,拨款修建这条铁路。对于你的建议,我想,我可以代表大清国朝廷向您表示感谢。” 巴劳甫笑道:“周先生,您应该清楚,大清国根本没有能力修建这条铁路!你们的太后需要银子修建颐和园!” 巴劳甫的笑容里,充满了讥讽! 周宪章却是无言以对。俄国人对大清国的国情了解得一清二楚!在大清国,皇家园林的建设,往往比一个国家的基础建设更为急迫,也更为重要!太后可以老佛爷为了修园子,把海防经费都挪用了,她哪里还会顾及一条铁路! 这个现象看似荒谬,可是,却有其内在的逻辑合理xìng! 颐和园所承载的,不仅仅是皇家的奢侈,它更为重要的作用,是维系太后老佛爷的权威!是太后老佛爷垂帘听政或者垂帘训政的权威基础! 而铁路和海军,是维系国家存在的手段。 太后的权威与国家的利益,如果两者能够兼顾,那固然很好。如果不能兼顾,太后老佛爷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那么,巴劳甫先生的意思呢?”周宪章问道。 “俄国zhèngfǔ愿意与大清国朝廷合作,修建这条铁路。”巴劳甫说道:“或者说,俄国zhèngfǔ提供经费和技术,大清国提供土地!铁路修建完成后,双方共同管理。” 周宪章笑道:“俄国zhèngfǔ的利益在哪里呢?” 巴劳甫说道:“周先生,您知道,我是一个商人,对于政治军事不感兴趣,但是,我知道,铁路将带来巨大的商业利益!我想,俄国zhèngfǔ需要的,就是这个商业利益。所以,沙皇陛下召见我的时候,特意强调了,我和我的远东贸易公司,应该掌握铁路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 周宪章点头:“如果俄国出钱出技术修建这条铁路,俄国公司占有大股权,这可以理解。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个负有建设xìng的建议,大清国朝廷肯定会给予足够的重视。” 巴劳甫和叶缅廖科对视一眼。 “不过,你们的商业建议,应该和大清国的朝廷去谈,或者,与北洋通商大臣去谈。我是大清国驻朝鲜总理大臣,东北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周宪章说着,转开了话题:“我来扎兰屯,是来谈那笔高丽参交易,据我所知,巴劳甫先生还应该付给我们三十万两白银。” 第233章军事存在 巴劳甫笑道:“周先生,那三十万两白银没有问题,您随时可以带走。不过,我不能认同您要求我们与大清国朝廷谈判的建议,您已经看见了,北洋通商大臣衙门已经授权给您,现在,您代表的是大清国朝廷,换句话说,您现在就是大清国派驻扎兰屯的谈判代表。” “是吗?你们承认我的代表身份?”周宪章笑道。 “当然。” “可是,我看不到你们对于大清国谈判代表应有的尊敬!”周宪章冷笑。 “我不明白周先生的意思。”巴劳甫耸耸肩:“我们给予了周先生和您的随从足够规格的接待,当然,现在周先生是以秘密身份前来扎拉屯,所以,我们不能以官方礼仪接待您。” “巴劳甫先生,您是在避重就轻。”周宪章说道:“您应该清楚,所谓礼遇,不是仅仅表现在礼节上,而是您的态度。” “我的态度很坦率。” “不,您一点也不坦率!至少在俄国的利益方面,我没有得到您坦率的回答。” 巴劳甫脸sè一沉,和叶缅廖科对视一眼,随即笑道:“周先生果然是个jīng明的谈判者。既然如此,从现在开始,让我们进入坦率的会谈!” 双方这才回到谈判桌前。 巴劳甫轻轻咳嗽一声,看了一眼叶缅廖科,说道:“周先生,俄国的利益,在旅顺!” “愿闻其详!” 巴劳甫说道:“俄国在太平洋需要一支强大的舰队,俄国zhèngfǔ相信,这支舰队的存在,符合俄国和大清国的利益!因为,目前这场战争表明,北洋水师已经大大衰落了,它不是rì本联合舰队的对手!而俄国太平洋舰队,则可以遏制rì本在远东的扩张,尤其是对大清国的扩张!” “你们不是有海参崴吗?”周宪章问道。 “海参崴的地理气候条件并不理想,从地图上看,从海参崴出发的舰队,要想到达rì本海,必须穿过对马海峡,而且,海参崴冬天结冰,不利于舰队集结,而旅顺则是一座天然的不冻良港。所以,俄国zhèngfǔ认为,要想遏制rì本联合舰队,在海上迅速为大清国提供军事支援,最佳途径就是,在旅顺建立海军基地,这一点,俄国zhèngfǔ已经与大清国zhèngfǔ达成了意向xìng的租借协议。同时,为了保证旅顺基地计划的实施,俄国需要一条连接海参崴与旅顺的铁路,这就是南满铁路!” 周宪章心中暗暗吃惊。俄国人的胃口太大了!本来,还以为俄国人仅仅是要控制一条铁路,现在看来,俄国人的真正目的,岂止是一条铁路! “可是,周先生,您知道,因为清军的失败,旅顺落入了rì本人手里!rì本人占有旅顺这座天然良港,对大清国意味着什么,周先生应该有所体会!”巴劳甫说道。 周宪章心中暗暗叹息,rì本人占领了旅顺和整个辽东,这意味着,rì本在中国大陆上拥有了一座桥头堡!rì本人可以以辽东为基地,从陆地和海洋向大清国发起全面进攻,用不了多久,整个东北就会纳入rì本的版图!接下来,就是华北、华中乃至整个中国! 这个态势,俄国人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如果旅顺落入俄国人手里,结果又会怎样呢? 其实,不论是俄国人还是rì本人,谁占领了旅顺,谁就具备了攻取整个中国的能力! 自大清国立国两百年来,那只北极熊无时不刻没有盯着身边这个东方巨人,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要向大清国伸出熊爪! 而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他们面临的机遇,甚至比rì本人更好! 开战前,rì本人面对是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大清国,至少表面上,大清国还很光鲜。而现在,俄国人面对的大清国,连一点遮掩的面子都没有,一肚子败絮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俄国人面前。 然而,在rì本人面前节节败退的大清国,真的要倒向俄国人了! 湖广总督张之洞甚至向朝廷提出了高价诱使俄国人出兵朝鲜的建议,这个建议虽然被朝廷搁置,但是,却得到了相当一部分王公大臣的共鸣,李鸿章似乎也有所动心。 现在,俄国人提出要用铁路和旅顺港来换取对大清国的支援,看来,朝廷并不反对。 大清国朝廷试图引入俄国人的军事存在来遏制rì本人,纯属是病急乱投医! 周宪章仿佛看到了一个可怕的前景——朝鲜的今天,就是大清国的明天! “那么,俄国zhèngfǔ的意思呢?”周宪章问道。 巴劳甫看了看叶缅廖科,叶缅廖科说道:“俄国zhèngfǔ不承认rì本对朝鲜的占领,不承认rì本扶持的汉城傀儡zhèngfǔ!俄国zhèngfǔ认为,朝鲜处于章军的实际控制下,其合法zhèngfǔ,应该是平壤的总理大臣衙门。辽东比邻朝鲜,从政治地缘上考虑,俄国zhèngfǔ认为,辽东属于章军的势力范围!” “您是说‘章军’?”周宪章问道。 “是的!”叶缅廖科说道:“事实上,俄国zhèngfǔ委托我和巴劳甫先生,并不是与大清国朝廷对话,而是与章军统帅周宪章先生对话!周先生能够明白这其中的差别。” 周宪章这才反应过来,从进门到现在,俄国人一直没有称呼他的官衔,不管是总理大臣还是义州总兵,都是大清国朝廷敕封的,俄国人是在有意回避大清国朝廷! 这些俄国人到底想干什么? 周宪章不露声sè:“叶缅廖科先生,章军是大清国的军队!” 叶缅廖科笑道:“很遗憾,周先生,我实在看不出来章军与大清国有什么联系!大清国朝廷没有给你们提供任何粮饷和后勤补给,你们的基地不在大清国的地界上,你们的士兵没有辫子,就连你们的编制,与大清**队也截然不同,你是章军的师长,据我所知,大清国根本就不承认你这个职位!” 周宪章苦笑:“看来,叶缅廖科先生很了解章军。” 叶缅廖科笑道:“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是,章军所表现出来的战术素养和强大的战斗力,也不是大清**队所能够比拟的!作为军人,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大清**队是一支中世纪的军队,这支军队与这个时代完全脱节了!然而,章军却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军队,它仅仅是缺乏现代化的装备。但是,它的指挥体系、军人荣誉感、战斗意志、战术水平和作战理念,全都是现代化的!它不比任何一支欧洲军队差,甚至,在某种意义上高于欧洲军队。这也证明了,章军根本不是大清**队!” “叶缅廖科先生过奖了。” “不,我没有过奖!我说的这番话,不是我的凭空臆想,这段话引自俄军远东司令部的报告,这份报告是远东司令部对安州战役全面评估的分析报告,在这份报告中,还有这样的评述:安州战役中,章军最高统帅的据有惊人的远见,战略指挥无可挑剔,但是,这仅仅是促成战役胜利的一个方面,而另一方面,也就是章军所具备的战术素养和战斗意志,是支撑安州战役的最为重要的因素,如果换成大清国的其他军队,完全按照章军统帅的思路来完成这场战役,这场战役将是另外一个结果!” “这么说,俄军远东司令部对章军很感兴趣?”周宪章心头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俄国人对这次对话充满信心,显然是有备而来。这说明,他们和李鸿章一样,事先完全了掌握了周宪章的行踪。 周宪章一直怀疑,是李鸿章把他的行踪告诉了俄国人。而李鸿章在章军中安插有他的人! 现在,叶缅廖科有关章军的一番评价,使他猛然意识到,俄国人有着自己的情报系统,他们的触角早已深入到了章军内部,甚至,比李鸿章还早! 章军夹在rì本人与大清国朝廷之间,其处境原本就极为尴尬,如今,俄国人又插了进来,章军的处境更加险恶。 “周先生,章军作为在远东的一个强大的军事存在,必然会受到有关各方的强烈关注,这不足为奇!” “多谢叶缅廖科先生对章军的赞誉,不过,章军并不是一支现代化的军队,我的士兵还在用大刀长矛。这一点,你们的远东司令部应该很清楚!”周宪章笑道,俄国人安插在章军内部的间谍,不会错过这个情报的。 叶缅廖科笑道:“周先生,俄国zhèngfǔ愿意为章军提供它所需要的一切装备,我保证,不是二流的,是一流的装备,我们甚至可以提供你们最喜欢的德国克虏伯野炮。” 俄国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武器要逊sè于德国。 “条件呢?俄国zhèngfǔ总不会是出于国际道义吧?”周宪章笑道。 “为什么不会呢?” “叶缅廖科先生,你们坐在扎兰屯的冰天雪地里,难道就是为了讲童话吗?”周宪章冷笑。 第234章割据者 叶缅廖科大笑:“周先生真是快人快语!好吧,俄国zhèngfǔ的条件我已经说过了,章军撤出朝鲜,攻取辽东!” “朝鲜交给谁?你们不是不承认汉城傀儡zhèngfǔ吗?” “这一点,请周先生放心,在平壤会有一个与章军保持良好关系的zhèngfǔ!”叶缅廖科说道。 “是你们的傀儡zhèngfǔ?” “严格意义上讲,这是一个与俄国、章军同时保持友好关系的zhèngfǔ,它将是章军的坚强后盾。” “那么,章军的地盘在哪里?” “辽东,以及整个满洲!”叶缅廖科说道:“为了南满铁路的需要,俄国zhèngfǔ将帮助章军完成对整个满洲的实际控制!俄国zhèngfǔ只需要旅顺,但对旅顺没有主权要求,仅仅希望周先生把旅顺租借给俄国。” 周宪章暗暗冷笑,俄国人的胃口,比rì本人还大!她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旅顺!她要的是朝鲜和整个东北! “那么,叶缅廖科先生,俄国zhèngfǔ将怎样看待章军对东北的控制?换言之,章军在东北是什么地位?” 叶缅廖科朗声说道:“在中国的历史上,不乏地方割据的先例。在你们的史书中,总是贬抑割据者,认为他们是对国家统一的障碍!但是,在欧洲人的历史观对于割据者的评价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有实力的割据者,是一方和平和繁荣的保护者!甚至可以这样说,割据是强者的责任和义务!尤其在十九世纪,大清国的**没落无可救药的时候,周先生应该主动承担起维护一方和平的责任!我相信,如果周先生占有整个满洲,将会造福于满洲的百姓。” 叶缅廖科的话,让周宪章心中一动! 割据一方,占山为王! 以前,周宪章从来就没有萌生过这种念头。 但是,事实上,章军对朝鲜北部的占领,就是一个割据势力!尽管,这种割据状态是被朝廷逼上梁山。 周宪章猛然意识到,朝廷对章军处处设防,其实,已经把他看成了割据者! “如果我不答应呢?”周宪章缓缓说道。他想起了石敬瑭!那个著名的儿皇帝,一辈子生活在契丹主子的yīn影下,最后,落得个千载骂名! 叶缅廖科笑道:“那么,恕我直言,章军很强大,但是,它毕竟是一支孤军!以章军现在在朝鲜的处境,这场战争不管是谁是最后的赢家,但有一点是明确的,章军和周先生您,绝对不会是赢家,相反,任何一个胜利者,都不会容忍章军的存在!” “你所说的胜利者,是谁?” “rì本人、俄国人、朝鲜人、甚至包括你们大清国的朝廷,从理论上讲,也可以是胜利者的人选。唯独不包括你和你的章军!除非,你首先立于不败之地!这个不败之地,就是中国东北,因为,在东北,俄国与周先生的利益同在!” “你是让我当第二个石敬瑭!”周宪章冷冷说道。 巴劳甫插言道:“我听说过石敬瑭,他是你们中国五代时的一个苦行僧式的皇帝。他做了很多事情,但最终遭到世人的唾骂。事实上,在你们的历史上,依靠外部势力实现个人抱负的英雄的大有人在,汉高祖曾经向匈奴人妥协,唐太宗也曾向吐蕃退让,我个人认为,石敬瑭的悲剧,不在于他所实行的策略,而在于他的智慧不足以承担起伟大的历史使命!周先生,是成为石敬瑭还是成为唐太宗,这取决于您的智慧!” “我只是一介武夫,”周宪章摇头:“没有那种远大的抱负和能力。章军的实力究竟如何,你们的谍报系统应该很清楚,这支部队永远不可能完成你们所说的历史使命,所以,不管是石敬瑭还是唐太宗,与我毫无关系。” 巴劳甫说道:“周先生不要过早下结论。” 周宪章笑着站起身来:“感谢巴劳甫先生盛情款待,我想,我该告辞了。” 巴劳甫也站起来:“俄国zhèngfǔ对话的大门随时向周先生敞开。” “谢谢!”周宪章向巴劳甫和叶缅廖科点头致意,转身出了大厅。 巴劳甫目送周宪章离开了客厅,转身对叶缅廖科说道:“我很新喜欢这个年青人,他很清楚他在做什么,所以,他的决定是有道理的。” “我们没有机会了吗?”叶缅廖科面sè怏怏。 “不见得!”巴劳甫说道:“也许,大清国朝廷会帮助我们促成此事。” “这不可能!”叶缅廖科摇头:“一个高度的zhōngyāng集权zhèngfǔ,怎么会允许一个地方割据者的存在!” 巴劳甫拍了拍叶缅廖科的肩膀:“叶缅廖科,zhōngyāng帝国的高度zhōngyāng集权,已经出现了分崩离析的先兆。rì本人的进攻,又给了大清国那座摇摇yù坠的大厦狠狠一击!我想,我们可以拭目以待,会有人愿意成为俄国利益的代言人!” …… 积雪的大街上,人流熙熙攘攘,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来往行人衣着光鲜,秩序井然。 扎兰屯的繁荣得益于俄国商人的聚集,十九世纪末的大清国,凡是西洋人聚集的地方,总是会表现出一种令人错觉的繁荣,天津、上海、广州莫不如此。 那是一种被外部势力强加的繁荣,这种繁荣的代价是,占中国百分之九十九的地区和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张作霖走在周宪章的身后,低声说道:“大哥,东北是个好地方,矿产丰富,土地肥得流油啊,如果咱们能占领东北,别的不说,光大兴安岭的木材,就能支撑咱们章军打个十年八年的!” 周宪章斜了张作霖一眼:“你是不是想当东北王?” 张作霖笑道:“当着大哥的面就不说假话了。如果给我一支人马,我真想把东北盘下来,妈的,朝廷那帮贪官污吏不好好干,把好端端的东北弄得不成样子,老子不是说大话,东北要是到了我的手里,妈的,老子能让家家户户吃上猪肉炖粉条!” “猪肉炖粉条,原来你也就这点出息!”郭二杆冷笑。 “郭二杆,你不要小看了猪肉炖粉条,要让全中国家家户户能吃上这个,连皇上和太后都做不到!”周宪章叹道:“问题是,俄国人已经盯上了东北,还有rì本人!” 张作霖点头:“不错,俄国人想让我们让出朝鲜,就是想把朝鲜作为他们占领东北的跳板!如果我们放弃了朝鲜,正中俄国人的下怀。而我们因为没有了后方基地,也只能任凭俄国人摆布了!” 周宪章暗暗吃惊,这个土匪出身的张作霖,却有着极好的大局观。 钱有贵问道:“师长,那三十万两白银怎么办?” “那是俄国人的诱饵!不能要!”张作霖说道 周宪章笑道:“那是老子用西洋参换来的!有商业合同,老子为什么不要!钱有贵,你马上去把银子取回来,咱们马上回平壤。” “不等赵正伦他们了?”郭二杆问道。 “你先走一步,在路上截住他们,让他们直接回平壤,不要来扎兰屯了。” “这么着急?” 周宪章回头望了望巴劳甫的尖顶公馆,叹道:“俄国人、李鸿章、甚至包括太后老佛爷都知道我们的行踪,狗rì的,章军里面有反骨!” “妈的,是哪个王八羔子吃里扒外!”郭二杆恨恨骂道:“老子非扒了他的皮!” “其实,这倒是次要的。”周宪章说道:“要过年了,我想,rì本人不会放过这个进攻的机会,咱们要打仗了!” 郭二杆大笑:“来得好!好长时间没动手了,二杆皮痒得很!师长,二杆求你,回到朝鲜后,让我回部队去,妈的,老子就守在大同江上,看哪个小rì本敢来!” 正说着,忽见姚喜迎面的人群中一阵喧哗,一个人分开人群,飞奔而来。 郭二杆大叫:“狗rì的姚喜,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家伙没回平壤吗?” 张作霖也是满腹狐疑:“大哥,是不是出事了?” 周宪章心头咯噔一下,姚喜奉命护送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去平壤,现在一个人跑到扎兰屯,莫非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出事了? 只见姚喜满头大汗,头顶上还冒着水烟,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周宪章面前,喘着粗气叫道:“大大大……” 郭二杆怒道:“大个屁!你他妈的倒是说句囫囵话啊!老太太呢?赵巧儿呢?” “老老老太太、和赵赵赵巧儿在平壤,都都都安排好了。”姚喜喘着气说道。 周宪章长出一口气:“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没见到赵正伦和柳英淑他们吗?” 姚喜终于缓过了劲:“他们已经回平壤了。” “什么?谁让他们回去的?”郭二杆喝道。 “是我……” 郭二杆喝道:“狗rì的姚喜,你就是一个副官,也他妈的敢假传师长的命令!” 周宪章急忙摆手:“让姚喜巴话说完。姚喜,是不是汉城方面rì本人有什么动静?” “没有。” “你来干什么?” “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姚喜擦着汗水说道。 第235章日岛炮台 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张作霖慌忙抬手摸了摸姚喜的额头:“不发烧呀?” 姚喜一把拍掉张佐领的手:“王八蛋才发烧说胡话!大哥,赶紧回平壤了,朝廷钦差到了,见不到你,正在焦躁,罗鸣芳和那哈五在替你圆谎,说你到元山微服私访去了,叫我赶紧过来找你。” “我呸!”郭二杆喝道:“钦差来了算个屁的喜事,在义州的时候,来了两个钦差,就带了五千两银子,妈的,朝廷没把咱们章军当回事,咱们也不把狗rì的钦差当回事,让他在平壤等着!” 姚喜慌忙说道:“大哥,这次来的钦差不一样,是端郡王!” 周宪章吃了一惊,皇室王爷亲自来当钦差,这在大清国的历史上,极为罕见,这事非同小可! “他来干什么?”周宪章问道。 “给大哥您提亲。” “提亲?”众人同声惊呼。 周宪章慌忙伸手摸姚喜的额头,姚喜苦着脸说道:“大哥,小弟我真的不是发烧说胡话。真的是端郡王来提亲的。大哥,这么大的事谁敢乱说啊,我从平壤跑过了,就用了两天时间,路上遇上赵正伦和柳英淑,怕他们耽误时间,就让他们直接回平壤了,妈的,那柳英淑听说钦差来提亲,把老子臭骂一顿!狗rì的,关老子屁事,老子就是个传话的!” 看了,这事是真的了。周宪章问道:“端郡王提的是谁家的小姐?” “大哥你猜。”姚喜笑嘻嘻眨眨眼睛。 “老子猜个屁!”周宪章骂道:“总不会是哪家格格吧。” “大哥真是神人也!”姚喜叫道:“端郡王来提的,正是一位格格。” “哪位王爷家的?”钱有贵的兴趣也来了。 “我也不知道,”姚喜说道:“反正那格格来头不小,说是一位和硕格格,名叫敏绣。” 敏绣的名字一出口,钱有贵和郭二杆是一脸的懵懂。 周宪章和张作霖却是同声惊呼:“敏绣!” 没人知道周宪章和敏绣的过节。 郭二杆慌忙问道:“张作霖,你叫什么叫,你认识这个什么敏绣?” 张作霖压低声音,颤声说道:“列位,咱们大哥登天了!” “放屁!”姚喜喝道:“你他妈的敢咒咱们大哥!” 张作霖慌忙说道:“各位有所不知,那敏绣不是一般的格格,他是太后老佛爷的侄女,当今皇上的妹妹!咱们大哥今后就是皇帝的妹夫!那可不是一步登天啊!” 钱有贵脚一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姚喜却是恨恨骂道:“这门亲咱们不能应承!” “为什么?”钱有贵坐在地上,弱弱地问道。 “狗rì的那哈五是皇叔,咱们大哥要是做了皇帝的妹夫,那不是要叫他一声叔了!” 周宪章慌忙点头:“对对,姚喜说的对!这门亲不能应承!” 张作霖很是不解:“大哥,这一码是一码,那皇叔当他的皇叔,你当你的皇妹夫,那哈五见到你,还得叫你一声大哥!” 周宪章严肃地说道:“辈分不能乱!这事得从长计议。” “大哥你真的不愿意?”张作霖问道。 周宪章恨恨说道:“皇帝的妹妹,我周宪章高攀不起!” 郭二杆赞道:“咱们师长有骨气!我郭二杆坚决站在师长这一边!” 姚喜也是点头:“狗rì的那哈五,想占我们大哥的便宜,没门!” 张作霖凑到周宪章耳边,低声问道:“大哥,莫非你和敏绣格格有过节?” 郭二杆和姚喜是粗人,完全没注意到周宪章的脸sè,只要是周宪章决定的事,他们从来不问为什么。张作霖却是个八面玲珑之人,立即觉察到周宪章的脸sè不对。所谓辈分问题,纯属托词,其中必有隐情。 天底下的女子,周宪章最不满意的就是敏绣。 当初那件尴尬事,虽然他有责任,可是,敏绣非要砍他的脑袋,这让周宪章很是接受不了——这个格格心也太狠了。 尤其是遇到金姝后,金姝和敏绣一对比,敏绣就愈发显得可憎! 周宪章可以接受其他任何女子,就是不能接受敏绣! 不过,周宪章曾经向樱桃发过誓,不把那件尴尬事说出去,他完全不知道,那件事已经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了。 周宪章摇摇头:“也不是,反正,这门亲不合适!” 钱有贵从地上爬了起来,说道:“师长,这可是皇亲啊!端郡王亲自来做媒,您要是回绝了这门亲事,恐怕,太后和皇上都不会答应!” 钱有贵的话,让周宪章大为踌躇。 章军的处境原本就是极为险恶,朝廷早已把他视为割据者,俄国人和rì本人也盯着他,如果因为这件事得罪了朝廷,恐怕,章军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可是,要他娶一个火爆格格,周宪章心理一万个不乐意。 况且,朝廷一向对章军怀有戒心,各方掣肘,处处为难。如今,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要和章军攀亲家,这里面必有蹊跷! 就算周宪章与敏绣没有过节,周宪章对这样一门没头没脑的亲事,也是满怀疑虑,不敢轻易应承。 张作霖看出周宪章为难,低声说道:“大哥要是实在不愿意,小弟倒有一个主意,两边都好说。” “说来听听。” 张作霖在周宪章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周宪章沉吟片刻,摇头不语。 “大哥,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况且,这样做,也是一件好事啊。” “实在不行,也只有这样了!”周宪章叹道。 …… 西历1895年1月10rì,农历腊月初十。 对于西方列强,以及全盘西化的rì本而言,这场战争已经进入了第二个年头。 而对于大清国而言,此时仍是甲午年。当然,距离新年,也就是乙未年chūn节,也只剩下二十天。 对于远离战争的大清国臣民而言,这个chūn节,与往年并无不同。人们早早地进入了chūn节前的喜气中,一切有关过年的准备活动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中。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rì本人的联合舰队,正在渤海、黄海上游弋。 整个大清国,似乎只有威海卫沉浸在战争的气息中。 旅顺的丢失,是对北洋水师巨大的打击!这种打击不仅仅是失去了一座天然良港和一个基地,更为沉重的,是心理上的打击! 大东沟海战,北洋水师败给了rì本联合舰队,但是,这场战败,北洋水师并不是一无所得,rì本人的胜利可以用惨胜来描述。在大东沟海战的后期,北洋水师镇远和定远两艘巨舰遭到rì舰围攻,在身中数十弹的情况下,依仗其巨炮厚甲,反而给予了围攻者沉重的打击,混战中,联合舰队五艘战舰遭受镇远和定远的巨炮轰击,被迫退出战斗。镇远和定远的卓越表现,令联合舰队心寒!如果,在随后的战争进程中,北洋水师继续发扬大东沟海战时的顽强作战jīng神,它并不是没有机会。 然而,北洋水师却采取了“避战保船”的策略,水师提督丁汝昌,率领舰队主力在山东近海游弋,眼睁睁看着旅顺失陷,袖手旁观。 旅顺是北洋水师的重要锚地,旅顺的失陷,北洋水师官兵一片沮丧,这标志着北洋水师彻底失去了与联合舰队抗衡的能力,从此之后,联合舰队可以以旅顺为基地,四处出击,辽东和山东海域,彻底变成了rì本联合舰队的天下!而北洋水师只能龟缩在威海卫军港里,任凭rì本军舰在海上耀武扬威。 威海卫,rì岛炮台。 rì岛炮台位于刘公岛与威海卫港湾入口之间,扼守军港门户,是整个威海卫军港陆地防御的核心。炮台上配备有英国制28、24、15厘米阿姆斯特朗海防加农炮,德国15厘米克氏臼炮、德国8厘米穹窖炮。不同种类的炮火形成一个圆形的火力网,不仅可以控制整个海港以及海港外宽阔的海域,其炮火还可以延伸至军港后面的陆地,为赵家嘴、龙庙嘴等炮台提供强有力的火力支援。 对于威海卫军港而言,rì岛炮台就如同定海神针! 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站炮台上。他的身边,是一门28厘米阿姆斯特朗加农炮。28厘米加农炮是当时世界上口径最大的火炮,堪称海防巨无霸,shè程20000米 丁汝昌脸sèyīn沉,他的手指上,有一层铁锈。 这是他触摸炮身沾染上的。 28厘米阿姆斯特朗加农炮大清国最为先进的火炮,这种火炮,在欧洲列强的海防中,也是屈指可数。为了购买这些火炮,并把它们安装调试到可以发挥作用的状态,朝廷花了难以计数的银子。然而,作为威海卫路基防御核心的rì岛炮台上,那门世界上最为先进的火炮,竟然在慢慢锈死! “rì岛炮台的统领在哪里?”丁汝昌沉声问道。 身后,十几个海陆军军官,没有一个回答。 “在哪里!”丁汝昌愤怒了。 一个陆军青年校尉走上前来,那校尉身材高挑,脸型尖瘦,躬身说道:“禀提督大人,rì岛炮台没有统领。” “什么!”丁汝昌消瘦的脸颊变得扭曲起来。 第236章无法挣脱的失败 一切迹象表明,rì军将在二十天之内发动山东战役,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威海卫。 大战在即,威海卫最为核心的炮台上,却没有指挥官! 威海卫海防分为陆地防御和海上防御,陆地防御由威海卫陆军统领戴宗骞统一指挥,包括环威海卫军港的各个炮台。丁汝昌作为海军提督,炮台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如今,威海卫大战在即,北洋水师面临生死存亡,丁汝昌不敢大意,亲自视察rì岛炮台,没想到,rì岛炮台竟然会如此荒唐! 校尉说道:“禀提督大人,不仅仅rì岛炮台,据卑职所知,至少有五处炮台上没有统领。” 丁汝昌脸sè铁青。早就知道大清国的陆军懦弱无能,没想到会无能到这个地步! “报上你的名字和职位。”丁汝昌说道。 “卑职段祺瑞,毕业于天津武备学堂第一期炮科,曾经在旅顺都建炮台,现在是威海卫随营武备学堂教官。” “我现在任命你为rì岛炮台统领!”丁汝昌沉声说道。 段祺瑞沉吟,却没有回答。 “怎么,你不愿意?原来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丁汝昌喝道。 段祺瑞昂然说道:“禀提督大人,卑职身为教官,原不必身涉炮台一线。卑职不避凶险,主动请缨来到rì岛炮台,就是为了报效国家!只是,没有戴大人的命令,卑职不敢受命。” 丁汝昌这才反应过来,炮台是戴宗骞的管辖范围,北洋水师提督无权插手炮台上的事务。 丁汝昌望着辽阔的海域,一声长叹。 旅顺的丢失,已经彻底撕掉了北洋水师那层光鲜的外衣!在这之前,作为大清国唯一一支现代化高科技军种,军界对北洋水师评价极高,陆军将领在北洋水师将领面前,会自然而然地矮上半级。至少在威海卫,海军提督丁汝昌从来就是说一不二,配属威海卫海防的陆军将领,一般不会对他的建议表示异议。 然而,到了现在,陆军将领开始藐视北洋水师了!藐视他这个水师提督了! 旅顺丢失,北洋水师成了众矢之的,大家普遍认为,rì军之所以能够轻而易举地攻占旅顺,是因为,北洋水师消极避战,没有从海上给旅顺提供支援。 然而,丁汝昌不同意这个结论! 事实上,“避战保船”这个策略,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大东沟海战后,清rì两国海军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北洋水师不仅被损失了数艘战舰,其巨无霸级巡洋舰镇远和定远也是伤痕累累,但同时,rì军至少有五艘战舰失去了战斗力。 一般意义上讲,不管是北洋水师还是联合舰队,都失去了在短时间内作战的能力。 然而,战争打得不仅仅是枪炮,打的是国家的工业生产能力! rì本五艘失去作战能力的战舰,被拖回军港后,竟然在短短十五天的时间内就修复了! 这是rì本造船工业的奇迹!同时,这也是rì本民众献身战争的奇迹!在十五天之内,数以万计的rì本工人不分白昼,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工作在战舰上,他们焕发出了令人难以想像的坚忍和耐力,甚至有人劳累而死。 当遭到重创的吉野舰以焕然一新的面貌驶出维修船坞的时候,西方的观察家们惊呆了! 他们看到的,不是一艘恢复了战斗力的战舰,而是一个国家国民的献身jīng神和取之不竭的jīng神能量! 仅此,足以让西方列强胆寒! 而北洋水师恰恰相反,遭受重创的战舰进入船坞后,维修工人的懒散,使得维修工期一拖再拖。 那些所谓的工人,不过是当地强征的民夫,他们不明白这场战争与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他们进入船坞的唯一目的,就是挣钱养家糊口,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劳务所得,要作为苛捐杂税,上缴给当地的地方官。 民众与这场战争脱节了! 尽管,李鸿章一再催促丁汝昌,赶紧修复战舰投入到辽东战役中,然而,直到rì军发起辽东战役,向旅顺发动进攻的时候,北洋水师受伤的战舰,仍然没有恢复战斗力。 镇远和定远,这两艘所谓的海上巨无霸,只是摆设而以。 旅顺告急,朝廷不断催逼北洋水师出海抗击联合舰队。丁汝昌无奈,只得率领尚未修复的镇远和定远出海游弋,但是,他不敢与联合舰队碰面,一旦交火,北洋水师将万劫不复! 旅顺的丢失,不是一支军队的失败,而是一个国家的失败! 这场战争,从各个方面暴露出了大清国的没落! 丁汝昌无奈地转过身,看见了身后的刘步蟾。 刘步蟾面sè枯槁,神情木呐,两只空洞的眼睛,望着海面。他从当初那个英姿勃发的北洋水师青年高级将领,变成了一个落寞无助的失败者。 旅顺丢失后,刘步蟾的jīng神就垮了! 战争的残酷不仅仅是夺取一条条人命,更为残酷的是,摧毁人的信念! 他一手创建的北洋水师,被证明是一个绣花枕头!他一辈子赖以骄傲的jīng神支柱,彻底崩塌了! 丁汝昌冷冷问道:“刘步蟾,你有什么见解?” 刘步蟾低下了头,半晌,有气无力地说道:“也许,应该拆掉炮台上大炮的锁闭器。” 丁汝昌顿时大汗淋漓。 拆掉大炮的锁闭器,那就意味着大炮永远不能发shè炮弹了! “刘步蟾,你说什么?”丁汝昌颤声问道。 “至少,应该拆掉龙庙嘴炮台的锁闭器!那个炮台上的28厘米大炮,可以覆盖整个威海卫!” “刘步蟾,你不相信陆军能够守得住炮台吗?” 刘步蟾脸sè苍白,缓缓地点点头。 拆掉锁闭器,其目的,是不让rì军利用这些大炮轰击军港中的战舰! 这就是说,刘步蟾预言,戴宗骞的陆军防御体系,必然会在rì军的进攻下全面崩溃!路上炮台必然落入rì本人手里。 “可是,我们已经加强了荣城方面的防御!”丁汝昌说道。 大半年前,在天津武备学堂演武厅,学员周宪章曾经作为rì军统帅,从荣城湾登陆,直捣威海卫后侧,轻而易举地攻占了北洋水师的大本营。 这场沙盘演习,预示了rì军的陆上进攻路线。演习的战败者李鸿章接受了这个结果,在半个月前,李鸿章向山东方面发来训令,要求山东加强荣城方面的防御。而连rì来,rì军军舰频繁接近荣城湾,更加显示,rì军将在荣城湾登陆! 为此,山东巡抚李秉衡急调清军五个营在荣城和里岛一带布防。 荣城方面加强了防御,这似乎已经补上了这个漏洞。 刘步蟾摇头叹息:“大清国的失败,不是因为战略上的失误,荣城方面,就是有千军万马,也挡不住rì军的进攻!” “砰砰砰……”与rì岛炮台正对面的北山嘴炮台上,突然响起了数声枪响。 “怎么回事?”丁汝昌问道。 段祺瑞说道:“秉提督大人,绥字军三个营兵勇闹饷,谋划兵变,戴大人正在惩办首恶!” 丁汝昌又是一身冷汗,战争一触即发,可是,大清**队却还在内讧!军队一般散沙,这个仗,没法打! 丁汝昌颤声说道:“刘管带,马上通报戴大人,请他下令,拆除龙庙嘴炮台上大炮的锁闭器。” 段祺瑞说道:“提督大人,卑职以为,戴大人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 “恕卑职直言,这样做,是在羞辱陆军!”段祺瑞说道。 丁汝昌怒道:“那么,就眼睁睁看着rì本人用那里的大炮轰击北洋水师吗?” 段祺瑞摇头:“提督大人,炮台还没有落进rì本人手里!” “等落到rì本人手里,就晚了!”丁汝昌冷笑:“段祺瑞,难道你真的相信,陆军能守得住荣城湾?” 段祺瑞沉默不语。这可是军事史天大的笑话,明明知道rì本人要在荣城湾登陆,却无力据守! “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刘步蟾低声说道。 “快说说。”丁汝昌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北洋水师撤出威海卫,去福建。” “哈哈哈哈……”丁汝昌仰天大笑:“把山东拱手让给rì本人!北洋水师就是保住了,太后皇上岂能饶我!北洋水师又有什么面目面见世人!天啊!守是死,逃是死!我丁汝昌怎么落到了这个地步!” 段祺瑞说道:“提督大人,如果rì军无暇顾及山东呢?” “段祺瑞,你做什么chūn秋大梦!”刘步蟾斥道。 “如果有一支军队攻入辽东,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丁汝昌仰天长叹:“宋庆的二十万大军就在辽东,结果又怎样呢?他们连金州的边都摸不着!大清国的军队,纵有百万,也只是一堆稻草!” 段祺瑞低声说道:“提督大人,有一支军队与大清国的军队不一样!或许,他们能成事!” 刘步蟾猛然醒悟:“你是说章军?” 段祺瑞点点头。 丁汝昌一怔,面向北方,却是一声长叹:“他们算是大清国的军队吗?” 第237章东床快婿 天津,北洋大臣衙门。 一间狭小的书房里,李鸿章和幕僚张佩纶相向而坐。 书房沉浸在一片窒息的静谧中。 李鸿章半靠在太师椅里,神情疲倦地望着窗外的雪景。窗外的院落里,长着一株白sè的梅花,暗香袭人。 张佩纶恭敬地半坐在李鸿章的面前,低头不语。 十年前,任谁也难以想像,才高八斗年少气盛的张佩纶,会如此恭敬地侍奉在李鸿章的身边。 那个时候,清流“二张”——张佩纶和张之洞,在朝廷上如rì中天,二人批评朝政、弹劾大臣、言词犀利,俨然以清流领袖自居。从光绪元年到十年,身为左副都御史的张佩纶上奏折、奏片127件,弹劾大臣无数,上下震憟。 而张佩纶和张之洞弹劾最多的,恰恰是以李鸿章为首的洋务派大臣。在他们看来,洋务派的所作所为离经叛道,擅改祖宗之法,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十年之后,对洋务派深恶痛绝的清流“二张”,都是今非昔比。 张之洞当上了湖广总督,大力兴办洋务,他甚至比李鸿章走得更远!李鸿章推行官办实业,而张之洞却更进一步,搞起了官商合营!这比李鸿章更加离经叛道,为此,张之洞成了后进“清流”们的众矢之的。 而年过四十的张培伦,却当上了洋务派领袖李鸿章的幕僚。 1884年,法国向越南渗透,挑起中法争执。血气方刚的张佩纶接连上奏,力主抗战。慈禧太后派张佩纶会办海疆事务,后又任命为福建船政大臣,所谓船政,其实就是福建海军! 然而,一介书生张佩纶,在朝廷上发表清议指点江山,说的是头头是道。可一接触实际事务,这才发现,书生之见原来毫无用处。 张佩纶从来就没接触过水师,对于现代海战更是一无所知。在随后的马尾海战,在以铁甲巡洋舰为主力的现代海战中,张纶佩居然想出了陆兵乘坐木船逼近敌舰,登船夺舰的战法。结果,那些满载兵丁的小木船,距离法国战舰还有数里之遥,就被法国人的舰炮炸上了天,无数官兵莫名其妙地喂了鱼。 马尾海战,大清国完败,马尾军港被毁,刚刚组建起来的福建水师全军覆没! 张佩纶平rì里心高自傲,弹劾大臣无数,四处结怨。如今,张佩纶战败,以前受到张佩纶弹劾的大臣们群起而攻之,其中最为重量级的人物,就是左宗棠。 而遭到张佩纶弹劾最多的李鸿章,却是保持沉默。 1885年,朝廷下旨,将张佩纶发往军台效力恕罪,遣戍察哈尔察罕驼罗海。张佩纶从一个少壮派大员,跌落成了一个囚徒! 然而,令张佩纶意想不到的是,在他最为窘迫的时候,一直被他攻捍的洋务派大员李鸿章,向他伸出了援手。李鸿章通过各种关系疏通朝廷,把张佩纶的流戍期缩减到了三年。 三年后,一代才子张佩纶得以回到běijīng,作为戴罪之身,仕途的大门已经向他关闭。然而,李鸿章却把张佩纶收入自己的幕下,并且,把自己最为珍爱的小女儿菊藕,许配给了张佩纶。 其时,中年丧妻的张佩纶已经年过四十,戴罪而归,而菊藕却只有十八岁,才貌双全,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这一桩姻缘,一时间轰动京师,东床快婿张佩纶再次名扬天下,世人都说李鸿章脑子被驴踢了。而李鸿章却不为所动。 如今,这翁婿二人坐在密室里,空气凝重。 张佩纶欠了欠身子:“中堂大人,这是一着险棋,俄国人的胃口太大了!” 李鸿章凝视着窗外,良久,摇头说道:“难道rì本人的胃口不大吗?” 张佩纶默然。俄国人盯着整个东北和朝鲜,而rì本人又何尝不是呢! 一旦丢失了山东,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朝鲜又能支撑多久呢? 仗打到这个份上,光绪皇帝终于露出了议和的想法,暗示北洋大臣衙门设法与列强接触,寻求停战议和的可能xìng。 然而,列强的反应令人失望。 英、法、德表示严守中立,他们甚至向李鸿章暗示,大清国必败,因此,如果没有巨大的代价,rì本人不会停战,这个巨大的代价,就是割地! “伊藤博文的意思呢?”张佩纶低声问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辽东、山东,还有,台湾!”李鸿章缓缓说道。 “台湾!”张佩纶大惊:“他们就不怕列强不满吗?” 甲午战争以前,列强对中国势力范围的瓜分,尚未公开化。但是,列强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长江以南,是英、法的势力范围,长江以北,是德国、俄国的势力范围,这似乎形成了一种平衡。而rì本的撅起,打破了这一平衡,rì本对辽东和山东的利益诉求,对德国和俄国形成了威胁。 这场战争,表面上是大清国与rì本的战争,而实际上,是rì本向俄国挑战!不过,对于英、法、美而言,他们很乐意看到rì本人向俄国人说“不”! 然而,一旦rì本对台湾提出要求,这就触犯了英国和法国的利益! rì本人真的疯狂到了同时向英、法、俄、德叫板的地步吗? 李鸿章缓缓说道:“城下之盟!由不得我们了!也由不得列强了!” “rì本人真的疯了!”张佩纶叹道:“他们真的要提出主权要求吗?” “也许吧!”李鸿章叹道:“他们要的是,割让山东、辽东和台湾!随后,把朝鲜并入他们的版图!” “那么,俄国人的要求呢?” “俄国人要求一条贯穿满洲的铁路!以及,一个旅顺军港。” “除此之外呢?” “没有了。” “他们没有领土主权要求吗?”张佩纶问道。 “没有!”李鸿章叹道:“你说说,一条横贯满洲的、受俄国人支配的铁路,一个驻扎着俄**队的旅顺港,这和主权要求,有多大差别呢?” “这没有差别。” “是啊,这没有差别,如果有差别的话,那也仅仅是名义上的——俄国人在满洲不派驻军队。” “什么?他们不派军队?”张佩纶突然眼睛一亮。 李鸿章苦笑:“他们要求大清国派军队保障铁路安全,但是,这支军队,必须由他们指定。” “他们指定谁?” “周宪章!” 张佩纶默然不语。 那是一支没有辫子的军队,到现在为止,朝廷把那支部队视为割据者! 如果,那支没有辫子的军队投入到了俄国人的怀抱中,这对大清国而言,比rì本人还危险! 因为,rì本人要求是只是部分领土,而一支对大清国不忠的汉人军队,则完全有可能推翻满清朝廷! 当初,曾国藩镇压了太平天国,朝廷立即解散了湘军,曾国藩是大清国的忠臣,朝廷尚且如此疑忌,周宪章头上连辫子都没有,朝廷岂能容他! 张佩纶苦笑:“俄国人对大清国的了解,比我们自己都清楚!” 俄国人借章军控制东北,虽然名义上没有主权要求,可实际上,东北已经成了俄国人的战利品,而且,以章军控制东北,比俄国人派驻军队更加有利——百姓不会反感这支汉人军队的! “他们比rì本人聪明!”李鸿章说道:“这就是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俄国人对于战争袖手旁观的原因,他们手里有牌!” 张佩纶叹道:“如果周宪章答应了俄国人,也是情有可原。” “说说看。” “中堂大人,周宪章和他的章军成为割据者,这都是朝廷逼的!”张佩纶说道:“章军收复平壤,死伤惨重,朝廷不仅不给他们一两银子的粮饷,还要处处掐他们的脖子!逼着他们反攻汉城!我不明白,他们凭什么反攻汉城?周宪章是明智的,如果他们冒然进攻,必然会碰得头破血流!朝廷上那些不明事理的清流们,却因为这个弹劾他!” 李鸿章淡淡一笑:“这事要是放在十年前,第一个弹劾周宪章的,应该就是你!” 张佩纶神sè黯然:“书生意气,清谈误国!这是我谪戍三年里最大的收获。” 李鸿章叹道:“你已经醒过来了,张之洞也醒过来了,可是,这大清国醉生梦死的人还多得很啊!幸好,周宪章不是个清谈的书生!” “中堂大人,您的意思是……” “美国人的提议,也许可以一试。”李鸿章低声说道。 “放弃朝鲜,让周宪章领兵攻取辽东!”张佩纶压低声音说道:“这样做的前提是,章军必须得到俄国人的资助,一支被俄国人掌控的汉人军队,一旦夺取辽东,将对朝廷形成巨大的威胁!” 李鸿章望着窗外的腊梅,沉声说道:“你我难道不是汉人吗?” 张佩纶倒吸一口凉气! 当年,曾国藩率湘军攻入天京,就有人向曾国藩说过这样的话! 曾国藩佯装不懂! 可是,不管是说者还是听者,都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岳父大人!”张佩纶突然改变了称呼:“小婿蒙岳父大人关照,才有今天,今后岳父大人有事,小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鸿章大笑:“贤婿,我老了,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了!你又是一介书生,这军国大事,还是交给别人吧,会有人比我们干得好!” 张佩纶微微点头:“现在的问题是,周宪章会同意放弃朝鲜吗?” 第238章东方公主 周宪章赶回平壤的时候,已是深夜。 端郡王载漪已经被罗鸣芳、那哈五等人灌得大醉,罗鸣芳命人把载漪抬进了望chūn楼。 望chūn楼是平壤聚财有限公司旗下的一家jì院,里面设施一流,服务一流。 这些天来,在罗鸣芳的安排下,章军师团级军官轮流做庄招待端郡王,每天都是花天酒歌舞升平。载漪很少出京城,哪里见过地方上如此接待,这一下子掉进了纸醉金迷之中,乐不思蜀,头两天还催问周宪章的行踪,两天过后,就不提周宪章了,白天趴在酒桌上,晚上趴在女人的肚皮上。那盛大年又进献朝鲜特有的壮阳药,载漪用过之后,连声叫好,把个周宪章忘到了九天云外。 为了不惊动载漪和他的随从,周宪章悄悄进城,来到牡丹台,众兄弟早在牡丹台等候。 周宪章与众人喧寒,却单单没见到盛大年。 盛大年回国,去了武汉。 周宪章离开平壤前,命令盛大年通过他伯父盛宣怀的关系,为章军搞一批军火。盛大年不敢怠慢,周宪章离开平壤后,盛大年就启程去了武汉。 其实,这是一件难办事,盛宣怀名头极大,盛家子弟多如牛毛,盛宣怀哪里顾得过来。盛大年只是盛宣怀的一个远房侄儿,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也就是有那么点名头,要想求盛宣怀办点实事,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说得上话。更何况,盛大年手里没多少钱,虽然赵正伦捐了几万两银子,可这点钱,用于章军的吃饭问题还不够,没有多余的钱买军火。 盛大年此去武汉,其实就是空手套白狼,要是做一般的小生意,倒也可以空手套白狼,可是做军火买卖,这么大的生意,就算是盛宣怀同意,湖广总督张之洞也不会轻易答应!汉阳兵工厂实际上是张之洞的!盛宣怀只是为张之洞打工的。 周宪章听说盛大年去了武汉,只是点了点头,对于盛大年此行,周宪章也不抱什么希望。 众人见礼已毕,周宪章让众人散去,乘着夜sè,直接赶到了城东一座小院里。 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住在那座小院里。 姚喜把母女二人送到平壤后,交给了副师长罗鸣芳。 赵小满在鹞子丘阵亡,罗鸣芳极为内疚,是他命令赵小满殿后的。如今见到赵小满的老娘和姐姐,不敢怠慢,命人在城里找了一座jīng致的小院,让盛大年从公司里出大价钱买了下来,把母女二人和姚喜的老婆翠花安置在里面,雇了一个厨师,两个丫鬟服侍老太太,安排一个班的士兵保护母女安全。罗鸣芳自己又掏了三百两银子交给老太太,算是心里平衡。 周宪章赶到小院里,先是以儿子的身份,向老太太请安,送给赵巧儿两只价值不菲的玉镯,这是周宪章在奉天城里买的。 礼毕,周宪章退出老太太的房间,来到客厅里,把冯国璋叫了来,在冯国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冯国璋点头,转身进了老太太的房间。周宪章则是坐在堂屋里,等着冯国璋。 半个时辰后,冯国璋走了出来,向周宪章说道:“大哥,老太太答应了。” “巧儿呢?” “她一直坐在老太太身边,没说话。” “没说话就好!”周宪章点头。 “大哥,只是有一样不妥。”冯国璋低声说道:“那晋大人那里,总得事先有个交待,你知道的,那老头儿待你如亲生父亲,他又把礼节看得极重,这么大的事,总得先知会他一声,要不然,这老头要是翻了脸,这事就不好办了。” “所以说,我叫你帮我做这件事,麻烦你连夜动身,回京找我恩师,把这事的前后经过万万本本告诉他老人家,请他老人家无论如何,要成全我这个徒儿,在太后面前不要说漏了嘴。” “好说,我这就走。”冯国璋说道,转身出了堂屋。 周宪章这才真起身来,冲着老太太的房间躬身说道:“妈,早点休息吧。” 里面传来老太太的声音:“宪章啊,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这大老远的,不容易啊。” “宪章告退。”周宪章走了两步,又冲着里面说道:“巧儿,我走了。” 里面没有回答。 周宪章不放心,又叫了一声:“巧儿,我真的走了。” “要走就走,没人拦着你!”巧儿的声音不高不低。 周宪章一声轻叹,出了堂屋。 第二天早上五点,周宪章起床,穿戴起朝廷的三品朝服,率领众军官,前往望chūn楼,迎接钦差大臣,端郡王载漪。 这些天来,载漪过得是神仙rì子。本来,罗鸣芳给他安排在平壤城的王城,那里原本是朝鲜国王的行宫,符合大清国端郡王的身份,可这位王爷自从进了望chūn楼,就不想出来了。望chūn楼变成了钦差大臣的驻地,很是不雅。 这不,周宪章觐见钦差大臣的仪式,也不得不在望chūn楼举行。 载漪正躺在绣罗被李,搂着两个女人呼呼大睡。房门突然开了,周宪章带着众位将昂然而入,冲着绣床上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高声说道:“卑职周宪章,迎接王爷来迟,万望王爷恕罪!” 众将校同声高呼:“恭迎王爷!” 载漪惊得一身哆嗦,睁开了眼睛,却见满屋子全是全副武装的将校,吓得一骨碌爬了起来,光着身子大叫:“你你你们要干什么!” 身旁的两个女人也是两声尖叫,**着身子伏在载漪的身边。 忽听“噗”的一声,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载漪吓得抱着头:“饶命,饶命啊!” 周宪章厉声喝道:“这是谁?怎么能在卧室里照相!请尊重公民的**!” 只见将校群里,走出一个身穿皮衣马裤,手持照相机的年青女子。那女子留着波浪发型,穿着西化,身材高挑,面sè红润,冲着周宪章说道:“周总兵,请尊重记者的采访权!” 周宪章点点头:“原来是赵寒女士!赵女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端郡王正在休息,你擅自跑进来,打扰王爷休息不说,还拍摄不雅照,这要是流传出去,王爷的脸面何在,朝廷的尊严何在!” 那名叫赵寒的女子皱眉:“周总兵,话不能这么说!我是记者,记者就应该深入一线,采访第一手新闻素材!今天,全体章军将士迎接端郡王,这是一个重大新闻,我当然不能错过!你说要保护公民**,那你们怎么可以闯进王爷的卧室?” “这个……”周宪章慌忙说道:“端郡王清正爱民,高瞻远瞩,是我大清国第一贤王!端郡王亲自莅临平壤视察指导工作,我周宪章本应该迎出三十里。只是,这几天我在元山公干,礼数上没有尽到,所以,今天一大早,率众人亲在来到王爷的卧室中迎接,相当于迎出三十里。” 周宪章说者,冲着床上赤。身裸.体的载漪鞠躬:“卑职虽然唐突,可也是卑职们的一番心意啊!万望王爷海涵。” 载漪惊魂未定,指着赵寒问道:“她她她是谁?” 周宪章躬身说道:“这位赵寒女士,是上海《申报》的记者。这些天在平壤采访章军,听说王爷驾临关心章军,赵女士作为一位有责任心的记者,亲自前来采访。赵女士说了,王爷贵为天潢贵胄,不惧艰险,亲临战地,这种忘我jīng神,值得大清国全体百姓学习!所以,赵女士一定要亲自前来,把王爷勤政爱民的事迹记录下来,在《申报》上发表!号召全国人民向王爷学习!” 周宪章离开平壤前往扎兰屯之前,《申报》就致电平壤,请求派记者前来采访。 十九世纪末期,新闻事业在大清国刚刚起步,在这之前,大清国只有朝廷的邸报,且只传达于官员中,与平民百姓的生活无关。随着西方事务逐渐引见,报纸这个新生事物也在中国扎了根。 平心而论,十九世纪末期报纸刚刚登陆大清国的时候,大清国对报纸的态度还是相当宽容的。这有两个原因,第一,大部分率先创办的报刊都有洋人背景,或者,干脆就是洋人投资的,大清国地方官员一般不敢得罪洋人。第二,报纸是个新鲜事物,大清国的统治者不清楚报纸的功能和作用,他们更搞不明白,报纸可以引导民众舆论,形成巨大的煽动力。 进入二十世纪后,朝廷才搞明白报纸的煽动作用,以后再逐渐加强了报禁。 所以说,在报纸出现的初期,大清国的新闻环境相当宽松。上至军国大事,下至平民百姓的家长里短,报纸都可以随意评论。 申报是当时大清国的第一大报,其总部在上海洋人的租借里,又有英国人入股,其影响力十分巨大,甚至可以远达英国伦敦。 赵寒年岁不大,只有二十五岁,但却是《申报》的一位王牌记者,其家族本是英国华侨,赵寒从小随父母去了伦敦,毕业于剑桥大学新闻系,事实上,她已经是一位全盘西化的女xìng,讲一口纯正的英式英语,穿着打扮行为举止全都是英国式的,不过,她又据有东方美女特有的娇美,被称为“东方公主”。 第239章专访 大学毕业后,因为家庭的原因,赵寒随父母回到了上海,根据自己所学专业,到《申报》应聘。总编对赵寒这位中西结合的美女大为赞赏,二话没说,就把赵寒收入帐下。 赵寒不负众望,在《申报》干得如鱼得水,很快就成了一方知名记者。 清rì战争爆发后,《申报》向朝廷申请在清军中派驻随军记者,这本来是现代战争的惯例,为了鼓舞国民士气,树立国际形象,在对外战争中,各国zhèngfǔ都会选派随军记者。可是,刚刚才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大清国朝廷,完全不了解新闻战线的巨大作用,对于随军记者却是持否定态度,大清国以军事行动涉及机密为由,拒绝了申报的申请。 这就形成了一个尴尬的局面,大清国的报刊,却不得不从外国报刊上转载清军的新闻。 在新闻战线上,大清国处处被动。 然而,大清国朝廷仍然执迷不悟,拒绝记者随军。 周宪章率章军收复平壤后,《申报》再也坐不住了。这是大清国的一个震惊世界的胜利,然而,讽刺的是,如此重大的胜利,大清国的报刊反倒没有第一手报道,这让《申报》很是没有面子。 于是,《申报》打了一个擦边球——朝鲜不是大清国的领土范围,章军不是大清国正规编制的军队,《申报》向朝鲜派出记者,并不违反大清国的法律。 就这样,《申报》的王牌记者赵寒,被派到了平壤。 赵寒赶到平壤的时候,周宪章已经离开平壤前往扎兰屯。不过,周宪章临行前,叮嘱罗鸣芳要热情接待这位号称“东方公主”的美女记者,周宪章很清楚,新闻舆论据有巨大的力量。 罗鸣芳按照周宪章的嘱咐,为赵寒提供了一切采访方便。赵寒因此获得了大量第一手素材,发回上海,在申报上发表,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章军在朝鲜的事迹广为流传。 不过,因为没见到章军统帅周宪章,这让赵寒很是遗憾。周宪章在朝鲜赶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直到现在,老百姓都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作为全国第一大报刊的记者,千里迢迢来到平壤,连一个专访都没搞到,赵寒的平壤之行,无论如何算不得成功。 所以,赵寒呆在平壤,等着周宪章回来。 结果,周宪章没等到,等来了一个整rì只知道吃喝piáo赌的端郡王。 端郡王载漪在平壤的所作所为,让赵寒极为气愤,暗地里整了不少载漪的材料,不过,她也知道,要报道端郡王,没有确凿的第一手材料是不行的!否则,朝廷会说她诽谤。 周宪章回到平壤后,给老太太请安后,就去面见了赵寒。 赵寒见到周宪章,马上就要进行专访,却被周宪章拒绝了。 周宪章提出,要专访可以,但首先要专访端郡王!周宪章说的很客气,声称自己是一介武夫,有王爷在这里,不敢占先,请赵女士理解。 然后,周宪章向赵寒说明了采访端郡王的详细计划——在望chūn楼里现场采访! 赵寒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周宪章这个计划,就知道,周宪章这是要借她的手,给端郡王下套子! 赵寒心头有气。原以为周宪章是一位大英雄,在赵寒这位东方公主的心目中,但凡大英雄都应该是相貌英俊、品德高尚、温文尔雅,光明磊落。搞了半天,这个周宪章肚子里尽是些花花肠子!竟然把一位大牌美女记者当枪使! 赵寒断然拒绝了周宪章的要求。 周宪章却也不急,耐心细致地做起了赵寒的思想工作。周宪章告诉赵寒现场采访端郡王的三大理由: 第一,端郡王载漪是如今太后老佛爷的第一宠臣,权势熏天,一言九鼎,西方大牌记者们哭着喊着要采访他,都没有机会,作为一名有理想有抱负的记者,机会摆在面前,岂能丢掉!要是端郡王回了běijīng,躲进深宫大院里,再想采访他,他就是难于上青天了! 第二,作为交换条件,周宪章向赵寒承诺,一旦参访完端郡王,马上接受赵寒的独家专访,而且,周宪章郑重声明,本人只接受赵寒女士的采访,不接受其他任何记者采访,哪怕是时代周刊! 第三,如果赵女士不采访端郡王,那么,赵女士的采访工作,到此为止,周宪章马上命人连夜将赵女士送回大清国,从此,章军与《申报》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周宪章所说的前面两大理由,让赵寒心痒难忍。任何一个记者,都不会轻易放弃这么好的采访机会。不过,周宪章所说的第三个理由,纯属威胁,东方公主赵寒不吃这一套! 于是,赵寒使出了杀手锏! 赵寒告诉周宪章,她已经完全掌握了章军官兵开窑子败坏社会风气的详尽事实!周宪章身为章军统帅,在这件事上,不仅不加以制止,而且出谋划策,亲自策划实施,周宪章这个道貌岸然的大英雄,其实是个男老鸨!赵寒jǐng告周宪章,如果不接受她的专访,她就在申报上发表这个新闻,让周宪章名誉扫地! 双方唇枪舌战,你来我往,最后,双方经过和平协商,各让一步,赵寒答应前往望chūn楼实地采访端郡王,同时,不把章军开窑子的事公之于众,不过,作为交换条件,周宪章必须接受赵寒的专访,而且,必须正面回答赵寒的所有问题,包括私生活,不得隐瞒! 就这样,第二天一大早,赵寒跟着众军官,闯进了望chūn楼,拍到了端郡王和两个jì女左搂右抱的珍贵照片。 这要是换了大清国的女子,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子,脸红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公然拍照。这赵寒完全是个西化的东方公主,对此不仅毫不在意,反而大为得意,要知道,这样的照片,也就是在周宪章的地盘上能拍得到,换了别的任何地方,都是渴望不可求! 载漪被人拍了裸.照,吓得只顾摆手:“别别别!”他光着屁股搂着两个jì女的照片要是上了报纸,那他就成了全国人民的笑柄了!而且,朝鲜是战地,堂堂大清国的王爷跑到朝鲜战场上piáojì,这要是被老佛爷看到了,非阉了他不可! “当然了,这张照片有些不雅,少儿不宜,”周宪章沉声说道:“赵女士,请另外拍过。” “那好,我另外再拍!”赵寒举起照相机,又是噗的一声。 载漪吓得一头钻进了女人的怀里。 周宪章慌忙躬身说道:“宪章求见王爷心切,一时唐突了,宪章暂且退下,在外间等候王爷。”说者,率众人退出了房间。 载漪这才在两个jì女的服侍下,慌慌忙忙穿好了衣服,急急忙忙出了房间,来到外间,却见周宪章和众位将校全都挺胸立正,站在外间大堂里。 载漪心头火气,厉声喝道:“周宪章,你小子……” “立正!”周宪章大喝一声:“向王爷敬礼!” 众将校齐刷刷举手敬礼,神情肃穆庄严。 载漪被人打破了鸳鸯梦,正没好气,冷冷说道:“周总兵果然带兵有方。周总兵,你现在是大名人了,在大清国,周总兵的大名家喻户晓,人人皆知,据我所知,不少姑娘都梦想着要嫁给你。” “哪里哪里,这都是王爷和太后领导得好,”周宪章谦虚地说道:“我周宪章只是一介武夫,在太后和王爷的英明领导下,出了一点小小的成绩,但是,距离王爷和太后的要求,还有很大的距离!姑娘们不明白这个道理,高看我周宪章,其实,我真的很不是个东西,还请王爷回国后,向姑娘们说明情况,千万不要老想着嫁给我,这会耽误她们的!” 载漪正sè说道:“周总兵话不能这么说!本王这次来平壤,就是奉太后老佛爷的懿旨,前来给周总兵做媒的!” 周宪章慌忙问道:“王爷这是要给哪家姑娘做媒?” “和硕格格敏绣!”载漪说着,向周宪章眨眨眼睛,露出一副sè相:“周总兵应该知道,敏绣可是个漂亮格格啊!”载漪知道,周宪章见识过敏绣的玉体。这事太后不打算追究了,让周宪章占了个大便宜。 周宪章故作惊讶状:“敏绣格格,这可万万使不得!敏绣格格乃是金枝玉叶,她可是当今圣上的妹妹,太后老佛爷的侄女!我周宪章一介武夫,实在是无福消受啊!” 载漪心头暗骂,这个狗rì的周宪章早已把敏绣看了个体无完肤,这他娘的还“无福消受”! 只是,太后老佛爷亲自过问这门亲事,这就说明,太后要拉周宪章入伙!那周宪章可是有兵权的人,在太后眼里,比他这个空头王爷值钱!周宪章要是当了驸马爷,那就是太后的大红人,载漪就是贵为王爷,也不敢得罪周宪章。 载漪只得压着xìng子,说道:““恭喜周总兵!不瞒周总兵,这门亲事,是太后老佛爷亲点的,周总兵有福没福,这件事都是板上钉钉的。太后的懿旨,谁敢违抗!” 周宪章无奈,只得怏怏说道:“既然是太后的懿旨,卑职没办法,只得遵命。” 第240章纳妾 载漪心头恨的牙痒,别人要是听说给敏绣格格当驸马,睡着了都要笑醒,这狗rì的周宪章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他娘的“没办法”,好像人家堂堂太后哭着喊着要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他似的! 载漪心头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拱手:“恭喜周总兵。” “且慢!”周宪章皱着眉头说道:“迎娶和硕格格的事,非同小可,卑职一个人做不了主!” 载漪忍无可忍,厉声喝道:“周宪章,这门亲事有太后作主,谁还敢拦着不成!” 周宪章正sè说道:“王爷,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天王爷来做媒,算是有了媒妁之言,可还没有父母之命!王爷您也知道,我大清国以礼仪为立国之本,卑职若是不告而娶,那和硕格格就算进了我周家的门,也是偷偷摸摸的苟且之事,必然在天下人面前落个笑柄,这对格格极不公平!” 载漪说道:“周总兵说的是,可是,据我所知,周总兵是个孤儿。” 周宪章笑道:“我恩师那晋,待我如亲生父亲,卑职的婚姻大事,必然要先禀告他老人家。” 载漪点头:“这是当然。那就请周总兵赶紧禀告那大人。” 周宪章说道:“多谢王爷理解,不过,单单禀告我恩师,还不行。” 载漪焦躁起来:“还要禀告谁,你一发说出来,咱们分头去禀告。” 周宪章躬身说道:“王爷不必焦躁,除了我恩师那晋,还要禀告我岳母秦氏老太太,除了我岳母,还要禀告我的正室夫人赵巧儿。” “那是当然……”载漪说道:“这个……什么!岳母?正室夫人?周宪章,你他妈的原来有老婆!” 周宪章俯首说道:“王爷有所不知,卑职早已婚配。那赵巧儿是我的结发夫人,我和赵巧儿,那是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卑职未发迹之前,就和赵巧儿正式结婚。当然了,我岳母秦氏老太太和贤妻赵巧儿,都是知书达理谨守妇道之人,尤其是赵巧儿,平生不会吃醋,她们并不反对我纳妾……” “纳妾!”载漪大叫:“周宪章,你是说,堂堂和硕格格给你做小!” 周宪章点头:“这个,还请王爷理解,想当初,我周宪章没发迹的时候,赵巧儿对卑职不抛弃不放弃,这份情意不容易啊!现在我卑职当了官,常言道,糟糠之妻不下堂。王爷明鉴,赵巧儿是我的原配夫人,如果我停妻再娶,那不和陈世美一样了?” 端郡王载漪冷汗淋漓。奉太后之命前来做媒,原以为是个两头讨好的美差,可是,却把个堂堂太后的侄女说给人家做妾,太后老佛爷非扒了他皮不可! “周总兵,这事是不是再商量商量?”载漪可怜巴巴地说道。 “王爷意思是?” 载漪说道:“这个,你原配夫人不过是个粗鄙村妇,敏绣可是金枝玉叶,我看,咱们也不要停妻再娶,就让赵巧儿让出正室的位置,让格格做大房,你看如何?” 载漪话音刚落,就见那哈五一声怒喝:“周宪章,我等章军官兵之所以愿意跟着你出生入死,就是因为你是忠义之士!你要是让原配夫人做小,这也太薄情寡义了!你对夫人尚且如此,对我章军弟兄又会好到哪里去!罢了,我那哈五散伙不干了!” 满屋子的军官们顿时鼓噪起来。 姚喜一脸苦相:“大哥,你这样做,冷了弟兄们的心!嫂子不当正室夫人,我姚喜就和翠花回老家种地去。” 张勋一声爆喝:“狗rì的端郡王,勾引我们师长做出如此不仁不义之事,这他妈的是什么王爷!” 吴佩孚岁数最小,扑通一声跪倒在周宪章脚下,抱着周宪章的大腿嚎啕大哭:“大哥啊,常言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咱们爹妈死得早,是嫂子把我拉扯大的,大哥要是不要嫂子了,小弟也不活了!” 盛大年在一旁叹气:“大人啊,其实吧,我也能理解您的心情,常年守着一位夫人,是有些审美疲劳,不过呢,咱们公司有的是姑娘,大人若是想散散心,可以到公司来,何必要舍近求远找什么格格,呐,这原配夫人的旗帜,是不能轻易倒下的!” “放屁!格格不是jì女!”载漪气得大叫。 大厅里乱哄哄的,众人纷纷指责周宪章薄情寡义,那哈五甚至扬言,要以皇叔的身份,前往紫禁城告御状! 周宪章愁容满面:“王爷,您都看见了,这些兄弟都是我原配夫人拉扯大的,他们对她感情极深。如果原配倒了,我的章军也散伙了!而且,王爷您是知道的,我恩师那晋向来把道德礼仪看得极重,如果卑职把原配夫人赶下了堂,他老人家一定不会答应,王爷知道的,我恩师要是发起脾气来,他敢去紫禁城闹事,这要是闹起来,太后、皇上、格格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载漪知道,那晋是出了名的卫道士,敏绣要是夺了周宪章正室夫人的位置,别说是紫禁城,那晋那老头儿敢直接冲到园子里和太后叫板! “那就不要告诉那晋!” “这不就说回来了!”周宪章苦着脸摇头:“格格进了我周家的门,我恩师都不知道,那格格算什么?算我周宪章偷人……” “放肆!”载漪怒喝。 “其实吧,正室不正室的,也就是个虚名,”周宪章说道:“王爷,卑职想过了,唯一解决的方案,就是委屈格格做小,呐,请王爷放心,我夫人赵巧儿xìng情贤淑,只要格格谨守妇道,她绝不会欺负格格的。还请王爷在太后面前多多疏通……” “放屁!”载漪出了一身冷汗,让敏绣给周宪章做妾,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太后面前提。 周宪章愁眉苦脸:“王爷啊,卑职也是两难啊,格格有太后老佛爷撑腰,自然不能做小,可是,赵巧儿有我恩师和众兄弟撑腰,也不能做小。卑职两头都得罪不起。罢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卑职忍痛割爱,不娶格格了!” “周宪章,你敢违抗太后懿旨!”载漪喝道。 “王爷,不是我抗旨,你也看到了,卑职没法娶格格啊!”周宪章叹道:“说实在的,我周宪章要是能娶了格格,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可惜,卑职命薄,娶不起格格!” “你他妈的不娶格格,让我回去怎么向太后老佛爷交待!” 那哈五喝道:“载漪,你他妈的怎么去跟那个老太婆说,那是你的事!跟老子没关系!” “那哈五,你敢这样跟本王说话!”载漪气得脸sè发青。 “老子是皇叔!比你还大一辈!”那哈五喝道。 那哈五这个皇叔,是皇帝点了头的,这一点,载漪心里清楚。 周宪章慌忙打圆场:“王爷,卑职想,王爷是我大清国第一贤王,太后老佛爷也要敬您三分,这事全靠王爷美言了,您就直说,卑职已经有了正室夫人,格格不能做小,这事只好罢了。卑职率章军全体官兵,向王爷表示衷心的感谢!” 周宪章的身后,罗鸣芳、那哈五等众将官同声高呼:“谢王爷成全!” 载漪焦头烂额,不知如何作答。 周宪章一拍手,忽听鼓乐齐鸣,两队美女鱼贯进入大厅,为首一位美女手捧一条金黄sè的绶带,来到周宪章面前,周宪章双手接过绶带,走到载漪面前,郑重说道:“王爷,您辛苦了,我代表章军全体官兵,向王爷致以崇高的敬意!” 周宪章说者,将绶带挂在了载漪的脖子上。 “周宪章,你他妈的要干什么……” 周宪章又是一招手,两队美女鱼贯上前,在载漪面前依次排开,每个美女的手里,都捧着一件朝鲜特产,金银美玉、绸缎人参不一而足,晃得载漪睁不开眼。 周宪章紧紧握住载漪的双手,深情说道:“王爷不辞劳累,千里而来,给章军全体官兵带来了朝廷的问候,带来全国人民的殷切希望,也带来了强大的jīng神财富!王爷给章军带来的财富是无形的,是难以用金钱来计算的!是无价之宝!我周宪章是俗人,jīng神境界偏低,只能用这些俗物表达对王爷的感激之情,我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比起王爷带来的jīng神财物,实在是沧海一粟!但是,这也是我周宪章的一片心意,是章军弟兄们对王爷的一片敬仰之情!请王爷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载漪被满屋子的金银珠宝晃得晕乎乎的,一肚子的怨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周总兵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太后那里还请王爷多多美言。” “这个,恐怕有些难办,周总兵是知道的,太后老佛爷极好面子,周总兵回绝了格格,恐怕老佛爷一时难以接受。”载漪虽然拒绝,可口气缓和了不少。 周宪章叹道:“王爷,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吗?哦,对了,王爷来一趟不容易,刚巧,《申报》的记者赵女士在这里,就请赵女士给王爷照一张相,那个,刚才在卧室里照的相,不能充分体现王爷的气度,赵女士,这一次,你可要把王爷的风度照出来,发表在申报上,供全国百姓瞻仰。” 载漪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才想起,记者赵寒手里有他的不雅照,周宪章这是在提醒他,要是他不按周宪章说的话做,就把他的不雅照,刊登在申报上,供全国百姓瞻仰! “请周总兵放心!”赵寒答应一声,摁下了快门,这张照片与刚才那张不雅照截然不同,照片上的载漪身着官服,肩挎绶带,可jīng神萎靡,一脸苦相,比那不雅照好不到哪里去! 周宪章软硬兼施,端郡王载漪终于败下阵来:“这个,既然周总兵有难处,本王也不能强人所难,太后那边,本王自然会去说清楚。只是,那照片,就不要在申报上刊登了,本王一向做事低调,不喜欢张扬。” “既然王爷如此谦虚,卑职自然遵命。”周宪章躬身说道。 双方终于达成了交易。 端郡王载漪吃了个哑巴亏,这才知道,平壤水深的很,那周宪章不是好惹的。再也不敢在平壤逗留,马上启程回京。 当周宪章拒绝提亲的消息传到了běijīng,和硕格格敏绣如同挨了晴空霹雳! 她的jīng神被这个消息击垮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周宪章会拒绝这门亲事!而且,拒绝得如此傲慢,如此yīn险,居然搬出来一个所谓原配夫人来!敏绣根本不相信周宪章有什么原配夫人!当初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他还是个王老五,这才大半年,哪里会这么快就有了一位原配夫人! 周宪章这样做,明明就是在羞辱她! 他不仅偷看了她的身体,还要羞辱她的人格! 敏绣出离愤怒了! 就连樱桃末也对周宪章极为愤怒! 而周宪章对此一无所知,他根本就不知道,天津武备学堂那件荒唐事,已经曝光了。 在这种情况下,周宪章拒绝了敏绣,就是把敏绣彻底推向了他的对立面! 第241章洞房 载漪回到京城后,连家都没回,直接赶到颐和园向太后复命,声称周宪章已经有了正室夫人,这一段姻缘实在是不凑巧,请太后收回成命。 慈禧太后满腹疑惑,命人把那晋叫了来。恩师那晋已经和冯国璋串通好了,在太后面前一口咬定,周宪章早已娶妻,并且,那晋明确向慈禧太后表示,他不赞成这门亲事。 慈禧太后无奈,只得作罢。 然而,慈禧太后是何等jīng明之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更何况,周宪章的身边还有她的一只眼睛。 没多久,慈禧就收到了赖传武的密报,周宪章根本就没有娶亲,至少,在端郡王提亲的时候,周宪章还是单身一人!赵巧儿倒是真有其人,但是,在端郡王提亲的时候,赵巧儿只是周宪章认的义妹! 周宪章这是在拒绝太后老佛爷,他这是给了太后老佛爷一记耳光,也是给了大清国皇族一记耳光! 在慈禧太后看来,周宪章用尽心机避免与大清国皇室结亲,只有一个解释——周宪章身为汉人,不屑于与满人通婚! 只有“反清复明”的人才会不屑于与满人通婚!周宪章脑袋后面有反骨! 到现在,慈禧太后终于认定,周宪章是她的敌人,也是大清国的敌人! 慈禧太后暗暗冷笑,她终于下定决心,开始着手剪除掉周宪章! 慈禧太后随即传出密令,拒绝美国人提出的以朝鲜换取和平的方案——慈禧并不是要保持对朝鲜的宗属关系,而是因为,周宪章和他的章军,绝不能踏上大清国的国土! 她要把章军困在朝鲜,因为,章军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叛军! 然而,慈禧太后毕竟老辣! 她很清楚,周宪章是一位手握重兵的外臣,而且,周宪章在朝鲜所取得的战绩,使得他的大名如rì中天,谁都知道,他是一位抗rì大英雄,这个时候,她要对周宪章下黑手,朝野不服!弄不好,她将和秦桧一样遗臭万年了! 更何况,清rì战争进入了关键时期,这个时候杀了周宪章,军心离散,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那周宪章也不是等闲之辈,手里有兵有枪,如果杀不了他,弄不好,缚虎不成反被虎伤。 所以,慈禧太后不露声sè,来了一个yù擒故纵。 她不仅没有对周宪章表示任何不满。相反,她亲自下旨,敕封周宪章的夫人赵巧儿三品诰命! 果然,当朝廷敕封赵巧儿诰命的电报传到平壤的时候,周宪章长出一口气,他以为他把太后老佛爷糊弄过去了,对朝廷全无提防。 …… 周宪章和赵巧儿正式结婚了。婚礼在城东小院里进行,没有礼乐花烛,也没有司仪典礼,只在赵巧儿的房门上,贴上了大红双喜,军需官钱有贵为两人添置了一套新棉被,算是新房。 前来参加婚礼的,只有罗鸣芳、姚喜、那哈五、吴佩孚、朴永烈几个章军老兄弟、以及洋鬼子汉纳根,另外,申报记者赵寒作为特约嘉宾也参加了婚礼。 这场婚礼极为寒碜,和周宪章三品官衔、赵巧儿三品诰命的身份极不相符。 这是因为,按照周宪章的说法,赵巧儿早就嫁给他了,这场婚礼应该在几年前就办了。如果现在大战旗鼓吹吹打打地迎娶赵巧儿,那就要穿帮。 堂屋里,点着大红蜡烛,秦氏老太太端坐在北墙下的太师椅上,罗鸣芳、姚喜、那哈五、吴佩孚、朴永烈、张作霖等人依次站在老太太的左首。 而老太太的右首边,却是站着姚喜的老婆翠花和那个曾经的假夫人柳英淑。 柳英淑回到平壤后,坚决拒绝回公司上班,她连劳务费都不要了,原本,盛大年给她一天五十两银子,这一路上来回十天,应该有五百两,柳英淑拒绝领取酬劳,强烈要求继续给周宪章做假夫人,而且,分文不取! 那柳英淑当假夫人上了瘾,罗鸣芳也是无可奈何,周宪章回到平壤后,罗鸣芳就把柳英淑的事告诉了周宪章。 周宪章对柳英淑的印象挺好,那柳英淑虽然是风尘女子出身,这一路上对周宪章却也是巴心巴肠,而且,也没啥不好的习气,周宪章就顺势把柳英淑收为偏房。 那柳英淑也有自知之明,本来就不奢望正室的位置。能给周宪章做个偏房,她就心满意足了。于是,柳英淑也住进了城东小院。 周宪章身穿红袍,躬身站在大门外。 罗鸣芳对身边的那哈五说道:“恭请那皇叔主持婚礼。” 那哈五毫无思想准备:“啥?我主持婚礼,我他娘的大字认不了一箩筐,哪里搞得明白婚礼?我看这事还是交给吴佩孚,这家伙识字!” 罗鸣芳摇头:“那哈五,这是咱大哥的意思。咱们嫂子是朝廷的三品诰命夫人,按说,大哥应该大张旗鼓风风光光地把她迎进门来,可是,现在是特殊时期,大哥不敢太张扬,可又不能委屈了咱们嫂子。所以,大哥说了,有皇叔亲自主持婚礼,这婚礼的规格,自然就上去了!吴佩孚就是个酸秀才出身,哪里撑得起诰命夫人的婚礼!那哈五,你可是在替咱们嫂子长脸!她可是赵小满的姐姐!” 那哈五点头:“说的也是啊!赵小满是咱们的老兄弟,他现在不在了,他姐姐出嫁,我们这些老兄弟是一定要为他争口气的!也罢,这事我那哈五当仁不让!不过,老罗,你也知道,我是个粗人,你在旁边给我帮衬着点。” “好说好说!” 那哈五站端正了,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带新郎周宪章!” 姚喜吓了一跳,慌忙叫道:“威~武” 罗鸣芳急忙喝道:“老那,这是结婚,不是县太爷坐堂审犯人!” “那该怎么说?” “你应该先亮明身份,就是你皇叔的身份,这样才显得庄重。” 那哈五点点头,朗声说道:“各位听者,老子名叫那哈五,乃是清室宗亲,祖上是康熙爷的大阿哥,当今皇叔,章军副师长兼团长!今天,周宪章迎娶赵巧儿,老子身为皇叔,亲自前来做个见证!这个,从今往后,赵巧儿就是老子的嫂子,也就是皇叔的嫂子,哪个狗rì的敢欺负我那皇叔的嫂子,老子就剁了他!” 姚喜小声问道:“要是咱们大哥搞家庭暴力呢?” 那哈五喝道:“我呸,你个没出息的姚喜,你他娘的在家里被老婆打了,就以为别人家都有家庭暴力!我告诉你,咱们大哥周宪章向来尊重妇女,绝不会打老婆的!”那哈五说着,向秦氏老太太一拜:“老太太,我以皇叔的名义向您保证,周宪章是个好女婿,绝不会欺负你家巧儿!” 老太太慌忙还礼:“皇叔,老身相信,绝对相信。” 罗鸣芳慌忙拽了拽那哈五的衣角:“该叫新郎进来了。” 那哈五慌忙喝道:“把新郎周宪章带进来!” 吴佩孚低声骂道:“狗rì的那哈五,你他妈的这是在过官瘾啊!” 周宪章大步走进堂屋,向众兄弟拱手致意,然后跪倒在秦氏老太太面前。 那哈五慌忙看了看罗鸣芳。 “该新娘上场了。”罗鸣芳低声说道。 那哈五高声喝道:“带新娘赵巧儿!” 两个丫鬟挑开了西厢房的门帘,《申报》记者赵寒,扶着头戴红盖头的赵巧儿款款走了出来,来到老太太面前,和周宪章并排而立。 赵寒是应周宪章之邀,临时客串了一把伴娘。遇上抗rì大英雄周宪章结婚娶媳妇,这可是个大新闻,可是周宪章要求她对此事守口如瓶,不能登报,赵寒很是怏怏,不过,能够chéngrén之美,也是一件大好事。 “拜天地!”罗鸣芳慌忙提醒。 “少多嘴!老子懂!”那哈五喝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你他娘的不是没结过婚吗?”罗鸣芳大为诧异。 那哈五得意洋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汉纳根瞪着一双蓝眼睛,问道:“周大人和猪有什么关系?” “这个……”罗鸣芳慌忙解释:“马上开饭了,师长请我们吃猪肉。” 婚礼虽然简单,但喜酒是少不了的。十几个兵丁端上酒肉,男人们在堂屋开怀畅饮,赵寒、翠花、柳英淑陪着秦氏老太太,坐在东厢房里边吃边拉家常。 西厢房算是洞房了。赵巧儿端坐在炕头上,头上盖着盖头。 周宪章来到炕前,向着赵巧儿深鞠一躬,说道:“巧儿,谢谢你。” 赵巧儿的身子微微一颤,没有言语。 “巧儿,这事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老子真的要掉进火坑里了!妈的,老子……”周宪章突然打住,他分明看见,赵巧儿的红盖头上,浸出了斑斑泪迹。 周宪章慌了神:“巧儿,你这么哭了,巧儿你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对了?我马上改正,这大喜rì子,你就别哭了,这要是让那哈五他们知道了,肯定会说我欺负你了。” “你就是欺负我了!没把我当你的老婆!”赵巧儿说道,眼泪扑簌簌流个不停。 第242章天津来人 “天地良心!”周宪章赌咒发誓:“我要是不把你当老婆,天打雷劈!” “那你为什么要谢我!”赵巧儿抽泣着说道:“老婆为老公做事,还要谢吗?你分明把我当外人!” 周宪章不由得大笑,一把掀掉了赵巧儿的盖头,把赵巧儿搂在怀里:“好好,那就不谢了!我们家的诰命夫人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赵巧儿靠在周宪章怀里,斥道:“谁稀罕那个诰命夫人!” “别人稀罕不稀罕,老子不知道,反正,老子稀罕!”周宪章在赵巧儿的脸上“呗”了一口:“我们家的诰命真利害,上面有皇叔罩着,下面有五千章军官兵护着,nǎinǎi的,这和王母娘娘差不多了!” 赵巧儿“噗哧”一声笑出了声,随即又绷上了脸:“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格格,难道她长得很丑?” “倒也不丑,”周宪章摇头:“当然了,比我们家的诰命夫人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不过呢,在旁人看来,也算是个大美女。” 赵巧儿嗔道:“你少拿人家当挡箭牌!你倒是说说,格格哪里得罪你了?” 想起那个和硕格格,周宪章不由得满腹感概。 说起来,周宪章能有今天,全都是这位火爆脾气的格格所赐。要不是当初敏绣非要砍他的头,他也不会跑到朝鲜来,做出这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如果没有敏绣,他也不会遇上金姝! 想到金姝,周宪章的胸口一阵发热,那是仙子阿在作怪。 周宪章从怀里摸出了仙子阿,递到了赵巧儿手里。 红烛下的仙子阿,温润剔透,金姝那双大眼睛,淡淡地望着红烛下的这一对新人。 “她就是格格?”赵巧儿问道。 “不是,她叫金姝。”周宪章的声音有些颤抖:“巧儿,这事说来话长……” 周宪章缓缓说了起来,从冯国璋把他强拉进天津武备学堂,为了逃命做了那件荒唐事,把他这大半年的历程,包括如何得罪了格格,九连城巧遇金姝,如何潜入汉城劫夺金玉均遗骸,金姝跳江自尽,虎飞岭大战,鹞子丘赵小满阵亡,为了给金姝报仇,杀死大岛义昌,最后,率部占领义州、攻取安州、收复平壤,详详细细告诉了赵巧儿。 说到临津江金姝母女投江自尽的时候,赵巧儿已经是眼泪汪汪,晶莹的泪水滴落在仙子阿上。 赵巧儿偎在周宪章的怀里,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格格,其实,你心里并不讨厌她。” “胡说,我是真的讨厌她,这个敏绣,太过分了,不就是不小心看了她一眼吗,她又没掉一根毫毛,她非要要我的命!” 赵巧儿叹道:“你也不想想,女人遇上这种事,哪里有你们男人那么轻松,而且,人家是格格啊,太后的亲侄女,这名节之事,皇家体面,看得极重!你自己做了孽,还要怪人家!” 周宪章想了想,点点头:“夫人说的也是,其实,要不是她非要杀我,我也当不上总兵。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愿意娶格格?” 赵巧儿看了看仙子阿:“还不是因为她!” 仙子阿上,金姝的大眼睛里满是哀怨。 周宪章心中一阵酸痛,赵巧儿一语道破了他刻意回避的事实! 金姝已经牢牢刻在了他的心坎上,任何女人都占据不了那个位置! 良久,周宪章轻轻叹道:“巧儿,委屈你了!”他的心里装着金姝,这对赵巧儿很不公平。 “哥!”赵巧儿轻轻说道:“你就装着她吧,巧儿不会吃醋的!” “巧儿,你真的不怪我?” “不怪!”赵巧儿轻轻说道:“其实,你心里有我!” “这个……”周宪章有些脸红,他心里装着的是金姝! 赵巧儿笑着说道:“你心里要是没我,怎么会想到让皇叔给我们当证婚人!哥,你就是个糊涂虫,心里装着谁,自己都不知道!我猜啊,那个敏绣格格,也装在你心里的!” “这怎么可能!” 赵巧儿笑道:“这种事,还是女人的直觉最准了!你就信我的吧。” 两人正在说笑,忽听房门外响起罗鸣芳的声音:“师长,天津来人了。” 周宪章急忙站了起来:“罗鸣芳,进来说话。” 罗鸣芳走进了洞房,先是冲着赵巧儿躬身行礼:“嫂子好。”然后站在一旁,没说话。 “她是赵小满的姐姐!有话就说!”周宪章斥道。如果赵小满还活着,必然是章军最为核心的成员,参与重大事项。 “是!师长!“罗鸣芳说道:“是北洋衙门来的,他自报姓名,叫张佩纶。” 周宪章心头一惊,他早就听说过东床快婿张佩纶的大名! 张佩纶来了,等于是李鸿章来了! 周宪章回头对赵巧儿说道:“巧儿,你看……”洞房花烛,把新娘子一个人丢在洞房里,周宪章很是不忍心。 “哥,你快去吧。兄弟们都等着你拿主意呢。”赵巧儿催促道。 “谢巧儿……” “谢什么谢!”赵巧儿拉下脸来。 “对,对,不谢不谢!”周宪章笑道:“我们家的诰命夫人不仅长得漂亮,也是天底下最贤惠的诰命夫人,哈哈,我周宪章有福了!” “一张烂嘴!”赵巧儿斥道,脸上却是一脸的甜蜜。 罗鸣芳说道:“张佩纶在牡丹台,姚喜已经过去招呼了。” “好,马上去牡丹台。记住,这件事要绝对保密!不能宣扬出去。”周宪章说着,指了指西厢房。 记者赵寒客串了一把伴娘,一直在西厢房里陪着老太太。 显然,李鸿章派张佩纶秘密前来,必是机密大事,这事要是让记者知道了,宣扬出去,对谁都不好。 “是!张佩纶也是这个意思,他是假扮成商人来的,路上没有暴露身份。” 周宪章点点头,脱掉了新郎官的袍子,出了洞房,堂屋里,众兄弟已经停止了酒宴,大家都知道,北洋大臣衙门来了人,非同小可。 周宪章向众人招了招手,大家轻手轻脚出了小院,赶往牡丹台。 牡丹台,总理大臣衙门里,张佩纶穿着一身灰布长衫,背着双手,在大厅里踱来踱去,一脸的焦躁。姚喜则是小心地站在一旁。 张佩纶见到周宪章等人进来,张佩纶快步几步迎了上去,还没等姚喜介绍,就冲着周宪章拱手失礼:“周总兵,佩纶有礼了。” 张佩纶并不认识周宪章,不过,周宪章在众人的簇拥下,率先走进了客厅,颇有气度,这张佩纶也是见多识广之人,自然不会认错人。 周宪章举手敬了个军礼:“张先生大名,宪章久仰了!张先生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见教?” 张佩纶看了看周宪章身后的人,周宪章会意,说道:“罗副师长和那皇叔留下,其他人暂且回避。” 众人退下。 四人分宾主坐下,张佩纶冲着那哈五说道:“久仰那皇叔大名,今rì一见,三生有幸。” 那晋给皇帝找了一个皇叔,这件事在国内早已是家喻户晓,只是那哈五一直在朝鲜,没在国内露过面,显得很是神秘,所以,张佩纶见到传说中的皇叔,很是高兴。 那哈五拱拱手:“老张,你也别客套了,李鸿章派你来,必是十万火急之事,有什么话赶紧说。” “那皇叔果然率直!那我就不客套的。”张佩纶眉头紧锁,向周宪章说道:“在下这次是奉李中堂钧命,前来请求周总兵发兵辽东!” 张佩纶的话,全在周宪章意料之中。在扎兰屯的时候,北洋大臣衙门通过俄国人给他发了一张授权书,这说明,俄国人与李鸿章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而俄国人要求周宪章出兵辽东,现在,张佩纶亲自前来,必然也是这件事! 周宪章笑道:“张先生言重了,李中堂总理对rì战争,周某是他的部下。这‘请求’二字,周某可担戴不起啊!李中堂只要给卑职发一道调兵令来就可以了,何劳张先生亲自来跑一趟。” 张佩纶沉声说道:“周总兵,李中堂不能给你发调兵令!” “这是为何?”周宪章惊问:“如果没有中堂大人的调令,我章军发兵辽东,就是擅离汛地,违抗朝命啊!” 张佩纶叹道:“周总兵,事态紧急,在下就直说了。不出十rì,rì军就要发起山东战役,rì军的作战意图,是消灭我北洋水师!如今,北洋水师困守威海卫,形势万分凶险,唯一的解救办法,就是攻取辽东,使rì军无暇顾及山东,从而放弃山东战役。而四川提督宋庆所部十万大军,却在辽东裹足不前,其实,周总兵是知道的,宋庆所部士气全无,他们就是有百万大军,也不能对辽东rì军构成威胁!所以,李中堂希望周总兵率所部章军,出击辽东。” 周宪章点点头:“围魏救赵,符合兵法,朝廷也应该想到了,可是,为什么李中堂不能给在下发一道调令呢?” 第243章走投无路 张佩纶摇头叹道:“山东的危局,朝廷何尝不知!”张佩纶看了一眼那皇叔,说道:“在下是一介书生,口无遮拦,那皇叔您可别怪罪,朝廷上的满人王公大臣们,对章军心存疑虑,对北洋水师也是疑忌重重!” 满人对汉人的防范,是大清国的基本国情。 那哈五骂道:“老张,你也不用替那帮龟孙子遮遮掩掩,老子早就知道,那些狗rì的,自己没本事,又害怕有本事的,他们巴不得章军和北洋水师让rì本人消灭掉!妈的,我那哈五可没有他们那么小鸡肚肠!” “那皇叔果然英雄!”张佩纶赞道:“皇上倒是有心让章军回国,可是太后老佛爷坚决不答应!她不仅怕你们章军剪了辫子有反骨,她更怕你们站在皇上一边,与她为难!周总兵,在下不得不明言,你和你的章军,已经卷入了太后与皇上的争斗中!” 周宪章心头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朝廷对章军表面上恩宠有加,又是加官又是进爵,而在暗地,却是对章军处处掣肘。 表现上的恩宠,是来自皇上,而暗地里的掣肘,则是来自太后! 张佩纶继续说道:“山东危机,以北洋水师现有的实力,虽然尚可与rì本联合舰队在海上一战,但是,清军陆上防御异常空虚,rì军不会与我北洋水师在海上决战,他们一定会从威海卫的背后,发起陆战,从而将北洋水师困死在威海卫!” “他们最为可能的登陆点是在荣城湾!”周宪章说道:“只要我军加强了荣城湾的防御,山东形势,似乎并不是不可收拾!” 张佩纶冷笑:“周总兵也是久经战阵了,难道你真的相信,清军能守得住荣城湾?” 周宪章沉默无语。当初,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沙盘作业上,他作为rì军统帅,奇袭荣城湾大获全胜。那场沙盘作业,胜在出奇上。这似乎说明,只要清军事先掌握了rì军的意图,这场奇袭就无法完成了。 但是,经过这大半年的征战,周宪章已经看透了大清国的军队! 就算清军掌握了rì军的行动计划,他们仍然打不赢! 道理很简单,清军早就没了士气!rì军的大炮一响,清军官兵就会丢掉武器落荒而逃! 在辽东,宋庆率十万大军,硬是啃不动只有两万人的rì军第二军,就是明证! 罗鸣芳拍案怒道:“张先生,按照李中堂的意思,是让章军在没有任何调令的情况下,放弃朝鲜,回师辽东!章军这样做,不仅犯了太后的大忌,而且,一旦出师不利,将置章军于进退失据!我章军就算打了胜仗!朝廷也不会饶过我们!到了那个时候,李中堂来一个矢口否认,一口咬定是我章军擅自行动,我章军就完了!你们这是要用章军做北洋水师的替死鬼,这也太yīn险了!” “罗副师长说的没错!”张佩纶低头叹道:“李中堂也认为,这对章军很不公平!所以,李中堂让我转告周总兵,事成后,李中堂以北洋大臣的身份和北洋水师全体官兵,力保章军无事。” “他凭什么担保!”那哈五喝道:“难道他敢与老佛爷叫板?” 张佩纶突然压低了声音:“各位,章军是大清国最有战斗力的陆军,北洋水师是大清国最为先进的海军,如果章军占据了辽东,北洋水师据守山东,两边同气连枝,又有李中堂在朝廷上说话,各位可以想一想,朝廷会怎么样?” 罗鸣芳惊道:“藩镇割据!” 张佩纶缓缓说道:“章军在朝鲜,难道不是藩镇割据吗?” 大厅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张佩纶沉声说道:“恕在下直言,这场战争,不管谁赢谁输,最后的失败者,都是朝廷!天下大势,合久必分!朝廷的zhōngyāng集权,已经出现了分崩离析的苗头,张之洞在湖北、刘坤一在福建,其实早就在各自为政了!周总兵顺势而为,那就是时势造英雄!逆势而为,恐怕,就是千古罪人了!” 周宪章终于听明白了,张佩纶这是劝说他在辽东自立为王! 俄国人巴劳甫也曾这样劝说过他。 当年,王闿运也曾这样劝说过曾国藩,曾国藩以手指点茶水,在几案上写了一连串的“狂妄”!现在张佩纶故伎重演! “可是,章军没有攻取辽东的本钱!”周宪章说道:“章军只有区区五千人,严重缺乏武器装备!张先生真的以为,以章军现有的实力,能够战胜武装到了牙齿的rì军第二军?张先生应该知道,辽东的rì军第二军,还包含了原来配属于第一军的第三师团!其兵力至少有两万五千人。” “周总兵不是已经见过巴劳甫了吗?”张佩纶诡秘地笑了笑。 周宪章冷笑:“看来,这一切全在李中堂的运筹帷幄之中!”周宪章想起了那一纸授权书。 “俄国人愿意提供章军需要的所有武器装备。”张佩纶说道:“至于兵员,我相信,以周总兵的威望,只要你振臂一呼,朝鲜和辽东的百姓自然会踊跃参加你的部队!你的部队里不是还有一个汉纳根吗?他会把那些农民变成军人!” “张先生,你们应该已经与俄国人打过交道了,不应该不知道,他们的要价太高!” “他们的要价再高,有rì本人要的高吗?”张佩纶冷笑:“rì本人要将山东、辽东、台湾纳入他们的版图!俄国人至少没有对我大清国提出领土主权要求,他们要的只是一个旅顺港。” “还有整个东北!”周宪章说道。 “那只是一条铁路。” 周宪章冷笑:“张先生,我绝对不相信,你会不明白一条铁路所据有的主权象征意义!他们要求,大清国地方zhèngfǔ不得在铁路沿线三公里范围内行使管辖权!张先生,这个管辖权难道不是主权吗?” 张佩纶摇头:“周总兵说的不错!不过,在李中堂的努力下,俄国人迫于英、法、德的压力,他们将不会在东北驻军,这个管辖权,只能交给中国人!或者,就是你和你的章军!” 周宪章大笑:“张先生,你和李中堂,是真打算让我做石敬瑭啊!我会被老百姓骂死的!” “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未尝不是英雄所为!” “在世人的眼里,石敬瑭是英雄吗?”周宪章冷冷说道:“他是个汉jiān!” 张佩纶默然。 事实上,张佩纶对于自己所肩负的使命,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为了救北洋水师而让章军依附于俄国人,这等于是引狼入室!俄国人历来就是大清国北方的强敌,三百年来,他们无时不刻不在想方设法蚕食大清国的国土! 然而,北洋水师是李鸿章的命.根子! 北洋水师完了,李鸿章也就完了! 更为悲哀的是,北洋水师不仅仅是李鸿章的命.根子,它同样是大清国的命.根子! 它是大清国唯一能够粉饰其腐朽不堪的遮羞布!如果北洋水师完了,大清国的虚弱,将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列强面前。到那个时候,不仅仅是rì本人、俄国人,所有的西方列强都会向大清国张牙舞爪,他们甚至会肢解掉大清国! 要么败于rì本人,要么败于俄国人,要么被列强肢解! 大清国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姚喜走进了大厅,来到周宪章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周宪章站起身来,向张佩纶拱手:“对不起,安州知府韩令准来了,说有紧急军务,周某要去处理一下,请张先生稍等片刻,请罗副师长和那皇叔陪张先生说说话,周某去去就来。” 张佩纶拱手:“周总兵先忙,在下在此等候。” 周宪章和姚喜出了客厅。 罗鸣芳目送周宪章出门,转身向张佩纶说道:“张先生的提议,是要让章军做俄国人的傀儡!这是把周总兵和章军全体将士置于不忠不孝之地!张先生,您应该明白,一旦俄国人控制了东北,大清国必亡!” 张佩纶沉思片刻,咬牙说道:“就算亡国,也不能亡于rì本人!”这是他最后的理由了。 大厅里,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就连一向咋咋呼呼的那哈五,也安静了下来。 他们都意识到,这场战争,已经把大清国打到了亡国灭种的边缘。 而大清国的太后和皇上,似乎对此并不jǐng醒。直到现在,他们的心目中,最为危险的敌人,不是俄国人、rì本人、甚至不是外部势力,而是周宪章、李鸿章这些手握枪杆子的汉人! 朝廷的中心思想,还是想方设法剪除汉人的武装!哪怕是借助外部势力。 半个时辰后,周宪章回到了客厅里。 张佩纶急不可耐地迎了上去:“周总兵,请您即刻发兵辽东……” 周宪章摇摇头:“山东军情紧迫,周某不敢多留张先生。请张先生即刻启程,连夜赶回天津,转告李中堂,章军不能发兵辽东!” 第244章旅顺口 张佩纶两眼通红:“周总兵,你这是见死不救!” 周宪章冷笑:“章军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还能顾得上别人!我周宪章不可能去辽东寄人篱下!” 张佩纶放声大哭:“周宪章!李中堂这是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周宪章!你就如此无情无义!” “送客!”周宪章冷冷说道。 姚喜带着两个士兵,把嚎啕大哭的张佩纶架出了牡丹台。 平壤的冬夜,狂风夹杂着雪花,呼啸戏虐。张佩纶的号哭声渐渐远去。 罗鸣芳叹道:“大清国怎么到了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地步!” “银子都被太后拿去修园子了!”那哈五红着眼睛说道:“妈的,就算她不拿去修园子,银子也到不了前线官兵的手里,那些贪官污吏都盯着银子呢!” 周宪章沉声说道:“命令张勋、吴佩孚所部,立即进驻临津江北岸阵地!命令驻平壤、安州、义州各路部队,向临津江集结!” 平壤战役结束后,章军曾经一度进占临津江北岸,与南岸rì军对峙,进入冬天后,双方迫于严冬季节,各自后撤了三十公里,而现在,严冬尚没有过去,周宪章命令章军各部再次进入临津江一线。 罗鸣芳说道:“师长,你这是摆开进攻汉城的架势,从而牵制rì军发起山东战役。” 周宪章点点头。 罗鸣芳叹道:“rì军进攻山东的是第二军,驻守汉城的rì军是第一军第五师团,以第五师团的战斗力,足以与我军相抗衡。师长,我担心,我军在临津江发起进攻,对rì军行将发起的山东战役,牵制作用十分有限。” 那哈五说道:“老罗,咱们大哥眼睁睁看着山东沦陷而见死不救!咱们章军又没办法驰援山东。没奈何,咱们这样,也算是尽到当臣子的职责了!如果运气好,咱们弄不好能拿下汉城!” “也只能这样了!”罗鸣芳长叹:“至于汉城,咱们就不要奢望了!” 周宪章背着双手,望着窗外的夜sè,似乎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师长,你手里是什么?”罗鸣芳问道。 周宪章把一叠照片递给了罗鸣芳:“这是韩令准带来的!” 罗鸣芳接过照片,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照片上,是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戮,让这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也是不寒而栗! …… 张佩纶没有在平壤在逗留片刻,而是连夜赶回了天津,向李鸿章复命。 李鸿章见到张佩纶,得知周宪章拒不发兵,他瘫倒在地,从此称病不出。 他知道,北洋水师没救了。 两天后,朝廷任命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刘坤一为钦差大臣,节制关内外各军对rì作战。这一任命意味着,从开战以来,由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总理对rì作战的局面结束了,朝廷正式剥夺了直隶总督李鸿章的指挥权,这也意味着,朝廷认定,李鸿章将承担对rì作战失利的全部责任! 这也意味着,以翁同龢为首的清流派的“倒李”行动,取得了重大进展。太后老佛爷终于对李鸿章失去了耐心! 李鸿章陷入个人的政治危机中,难以自赎。等待他的,将是朝廷更为严厉的制裁! …… 夜sè中的旅顺港,风雪交加,海涛阵阵。 旅顺港地处辽东半岛西南端,黄海北岸。旅顺港形势险,东侧黄金山,西侧老虎尾半岛,西南老铁山,三面环守港湾。两山对峙中的出海口称为旅顺口,又称狮子口,宽300米,可通行航道只有91米宽,每次只能通过一艘大型巡洋舰,使得旅顺港近似一个封闭海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易守难攻。 1881年秋,北洋大臣李鸿章亲率文武官员考察旅顺口形势,认为“旅顺口居北洋要隘,京畿门户,为奉直两省海防之关键……盖咽喉要地,势在必争”,决心将旅顺港建成北洋水师的基地。随后,李鸿章将在旅顺建港设坞的计划正式上报朝廷,1882年9月,李鸿章委派直隶修补道员袁保龄担任工程局总办,到1890年9月,旅顺船坞全部竣工,耗白银139.35万两,同时,从山东长岛运来的紫sè花岗岩石条,在旅顺港沿岸修建了防浪堤,堤高3米左右。 防浪堤与旅顺港周边的老虎尾半岛等形胜相结合,使得港内水域广阔,不冻不淤,据有优良的隐蔽xìng和防风xìng。 旅顺港是大自然与人工巧妙结合的产物,狭窄的水道、封闭的港湾、两侧高山上火网交错、港内风平浪静,常年不冻。所以,“旅顺一口,天然形胜,即有千军万马,断不能破”! 然而,旅顺这座东方要塞,却被rì本人从背后轻而易举地攻破了! 清军的陆上防御,脆弱得连rì本人都不敢相信! 从金州到大连,rì军一路上势如破竹,原计划三个月的战事,rì军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攻占了辽东全境。 而清军要沿着rì本人曾经的进攻道路夺回辽东,却是难于上青天! 宋庆所部十万大军,对金州发起了三次大规模进攻,全部都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宋庆怎么也想不通,在清军手里虚弱不堪的金州防线,到了rì本人手里,怎么会固若金汤! 严冬到来,宋庆所部再也经不起野战的消耗,只得后撤平城,待来年chūn天伺机反攻。 然而,rì军,却在严冬中的辽东秣马厉兵! 旅顺口,第二军司令部,灯火通明。 陆军大将大山岩坐在虎皮帅椅上,淡然地望着帅椅下围坐在一张长桌边的军官们,他的左下手是第一师团师团长山地元治中将,右下手是第二师团师团长左九间左马太中将。 长桌上,是一张山东地图,军官们围着地图指手画脚,情绪激昂却又彬彬有礼,这种气氛,不像是战地司令部,倒像是东京的夜沙龙。 对于军官们的热烈讨论,大山岩并不插言,他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家长,凝听着子孙们的争论。 这是第二军的军营文化,这种文化,与第一军截然不同。 山县有朋的第一军司令部,是绝对听不到这种争论的。 在第一军,一旦司令官山县有朋坐在指挥部里,那里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粗壮的呼吸声!而其他人,甚至连呼吸都要保持在静音状态。 那是山县有朋的威严!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8_0_8_0_t_x_t_._c_o_m 然而,大山岩对这样的威严,很是不屑! 在他看来,这不是威严,而是恐怖! 一位让部下感到恐怖的统帅,是不值得让人尊敬的。 因为,恐怖是一种强制xìng的压力,事实上,恐怖只能表明一个人的无能! 大山岩不需要施展给部下造成压力,他的威望来自部下由衷的信任和服从! 大山岩从心底里瞧不起山县有朋,山县有朋从骨子里是个军阀!如果没有明治维新,他将是一位割据者!而割据者是国家的敌人! 当然,大山岩也知道,山县有朋也看不起他! 大山岩和山县有朋,都是rì本明治新军的缔造者,但是,当他们共同缔造一支现代化军队的同时,却是一对敌人! 从这场战争开始,大山岩和山县有朋就没有把这场战争看成是rì本与大清国的战争,而是两位rì本将军之间的战争! 激烈的敌对从朝鲜战事就开始了。 当第一军登陆朝鲜的时候,整整半年,荣誉的光环笼罩在山县有朋的头顶上,那个时候,山县有朋和他的第一军几乎占据了rì本报刊的每天的头版,民众几乎坚定地认为,山县有朋是rì本现代军队创始人,而大山岩这个名字,似乎已经被历史的浪cháo埋没了。 然而,大山岩对此并不以为意。 他坚信,一个傲慢的将军,必将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果然,山县有朋失败了,他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里。 这个小人物名叫周宪章,开战之前,这个名字从未出现在rì军情报部门的的报告中。 直到现在,大山岩才知道,这个名叫周宪章的总兵官,在开战之前,还仅仅是一名普通士兵。 对于山县有朋的失败,大山岩不认为那是周宪章的胜利。 相反,他认为,那是山县有朋送给周宪章的礼物! 是山县有朋的傲慢无知成全了一个竖子而已! 大山岩的胜利,与山县有朋的失败,几乎是同时出现的。 几乎与混成旅团全军覆没的同时,大山岩率领第二军,以微小的代价,攻陷号称“东方要塞”的旅顺港,这座坚固的堡垒,一度被西方军事观察家视为“固若金汤”。 更为重要的是,大山岩站在了中国的领土上! 这是自明朝开始,rì本人的梦想!这个rì本梦,在大山岩的手里,变成了现实! 随着旅顺港的陷落,两位rì本军魂级的人物的较量,以大山岩的全胜而告终。 大山岩实现了军人的辉煌,而山县有朋,则是在一片漫骂声中,黯然退出了军界和政界。 大山岩将他的司令部设置在旅顺口,这座号称“东方要塞”的天然良港,是大山岩军事生涯的辉煌,也是他为rì本军人树立的一座丰碑! 大山岩对此并不满足! 他还要为rì本军人树立起第二座丰碑——山东,威海卫,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四的北洋水师的老巢! 第245章比战争更为沉重 第一师团师团长山地元治望着地图,说道:“最佳的进攻时间,应该是1月25rì!那是中国人的chūn节,在这一天,清军士兵们应该躲在军营里吃饺子!” “山地将军,你别忘了,那个时候,rì本士兵也应该吃年糕了!”第二军参谋长笑道。 农历chūn节,曾经是中国和rì本这两个民族共同的节rì! 然而,明治维新后,全盘西化的rì本摈弃了chūn节,元旦成了rì本人最为隆重的节rì。 这标志着,这两个有着共同历史文化的古老民族,在现代化的道路上,分道扬镳。 大山岩终于开口了:“我们的军人可以放弃年糕,而大清国的军人,却无法放弃饺子!” 原本喧闹的指挥部,立即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军官停止了争论,望着帅椅上的大山岩,他们的眼睛里,满是因为兴奋而急不可耐的火焰,他们恨不能马上就飞到山东,向大清国亮出利剑。 大山岩欠了欠身子,缓缓说道:“一个放弃了年糕的国家,走上了现代化的道路,而一个珍藏着饺子的民族,正在岔路口上犹豫不决!放弃和珍藏,究竟孰是孰非?” 山地元治立正说道:“司令官阁下,这个问题一目了然,年糕和饺子都是守旧的表现,rì本放弃了年糕,开始突飞猛进,而大清国守着饺子,却是rì渐没落!显然,国家强盛,是需要放弃掉一些东西!因循守旧是没有出路的!”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大山岩点点头:“不过,对于年糕和饺子的争论,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也许,五十年,一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历史才会给出正确的答案!” “我不明白。”山地元治说道。 “是啊,你不明白。我想,我也没有想明白!”大山岩说道:“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没有历史,如果我们轻易地放弃掉一些东西,等于是割断了我们的历史!或者说,割断了一个游子与故乡的联系!据我所知,中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从来没有割断过历史的国家,哪怕是在她最虚弱的时候!” “可是……” “算了,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大山岩摆摆手:“它比我们将要进行的、残酷的战争更加沉重!军官们,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比较轻松的话题——山东战役,参谋长,现在,你可以想大家宣布第二军的行动计划了。” 军官们发出一片轻松的嬉笑声。 是的,战争进行到现在,战争和死亡已经比历史更加轻松! 参谋长举起指挥杆,指向山东半岛北部的一个海湾:“1月25rì凌晨,中国的农历大年初一,第二军将在联合舰队的护送下,在荣城湾登陆!负责登陆作战的是第二师团、第三师团和第六师团,登陆行动完成后,立即向荣城发起突袭,克服荣城后,全力攻击威海卫侧后!与此同时,联合舰队将在海面上封锁北洋水师出口,将北洋水师围困在港口内。我军将从陆海两个方面夹攻威海卫,从而达到全歼北洋水师的目的!大本营给我们的时间是十五天,完成整个威海卫战役。” “各位,你们有什么问题吗?”大山岩问道。 山地元治站起身来:“司令官阁下,为什么不让第一师团担任进攻任务?难道我们的战斗力不如第二师团吗?” 第二师团师团长左九间左马太悠悠说道:“那是因为,大本营不想把威海卫变成第二个旅顺!” 第一师团在旅顺的暴.行,在rì本军界,是公开的秘密。在左九间左马太看来,第一师团对平民百姓大开杀戒,这是rì本军队的耻辱! 山地元治大怒:“你……” “山地君!”大山岩阻止了山地元治的咆哮:“第一师团是大rì本帝国最为jīng锐的部队之一,这一点,包括天皇陛下都承认。你们的任务,是固守辽东!辽东不仅是支撑山东战役的基地,也是进攻大清国满洲的桥头堡,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大本营已经表态,希望把辽东建设成rì本人的海外殖民地。所以,辽东不能有任何闪失。而清军宋庆所部十万大军虎视辽东,随时可能进犯辽东,因此,大本营决定,你和你的第一师团,固守辽东,山地君,你应该明白,这个担子并不轻!” 山地元治大笑:“宋庆的十万大军,那也算得上是军队吗?他们连金州都迈不过去!” 大山岩微微摇头:“山地君,你不要忘了,在朝鲜,还有一支清军,这支军队让山县有朋吃了苦头,还有,俄国人似乎对辽东也很感兴趣,他们似乎有利用朝鲜的章军渗透辽东的想法。” 山地元治笑道:“据我所知,那支部队不可能离开朝鲜,大清国的朝廷不信任他们,拒绝给他们提供任何后勤保障,他们自顾不暇。而且,如果他们真的敢进攻辽东,汉城的大岛义昌也不会放过这个收复平壤的机会!” 山地元治突然问道:“神尾君,你的情报机构有些什么收获?” 坐在长桌最远端的神尾光臣站了起来。 在第二军司令部里,身为大佐的神尾光臣军衔最低,坐得最远。 但是,作为大本营派驻第二军的情报官,他原本是有资格坐在离司令官大山岩很近的位置上。 神尾光臣选择坐在最远的位置上,是对自己的惩罚。 尽管,大本营对于他的安州行动表示满意,他成功地铲除了一个威胁到大rì本帝国国家利益的叛徒! 但是,在他看来,安州行动失败了。他没能把龟井兹明活着带回来,而且,他又失去了一个优秀的部下——向野坚一郎。 神尾光臣不能原谅自己,更何况,他不认为龟井兹明是一个叛徒。 神尾光臣说道:“司令官阁下,情报显示,北洋大臣李鸿章派出一个名叫张佩纶的幕僚前往平壤,劝说周宪章放弃朝鲜,率章军收复辽东。” “他们真要狗急跳墙吗!”山地元治喝道。 神尾光臣摇头:“周宪章已经明确拒绝了张佩纶的请求!” “情报可靠吗?”大山岩问道。 “可靠!”神尾光臣说道:“情报的提供者名叫刘芬,他是李鸿章的外甥,这个人曾经向我们提供高升号运输清兵入朝的准确情报,帮助联合舰队在丰岛截获高升号。据刘芬称,李鸿章得知周宪章拒绝出兵后,大病一场,这完全可以理解,因为,李鸿章把章军视为北洋水师最后的机会!现在,因为战争失败,李鸿章已经被朝廷解除了指挥权。” “大清国朝廷对章军是什么态度?”大山岩问道。 神尾光臣说道:“大清国朝廷,尤其是慈禧太后,对章军戒心极深,近rì,慈禧太后想用一场政治婚姻拉拢周宪章,却被周宪章拒绝了,慈禧为此很是恼怒,她已经把章军视为叛军,密令宋庆所部在鸭绿江集结,以防章军渡江回国。这也是宋庆所部停止向辽东发起进攻的原因之一。此外,因为周宪章拒绝进攻辽东,俄国人也停止了向章军提供武器装备。” 第二军参谋长说道:“令人费解的是,据汉城第一军通报,章军突然进占临津江北岸阵地,有进攻汉城的意图。” 大山岩不由得大笑:“这一点也不奇怪!我要是周宪章,也会这么做!这是一个政治姿态,完全与军事学无关。这个周宪章和大清国的所有官僚一样,懂得如何做官!他这是让他们的太后和皇帝知道,章军并没有袖手旁观。我相信,野津道贯司令官知道如何应付这种象征意义上的进攻,周宪章是打算在朝鲜过chūn节了。” “理论上可以这么说。”神尾光臣说道。 “理论上?这是什么意思?”大山岩问道。 神尾光臣沉吟片刻,说道:“司令官阁下,早我看来,周宪章这个人,难以用常理推断。” 山地元治冷笑:“神尾君,这种带有宿命论sè彩的说法,不应该出自一个优秀的情报官嘴里。周宪章远在朝鲜,中间隔着宋庆的十万大军和一条鸭绿江,他如何能进入辽东?你要知道,黄海和渤海,是联合舰队的天下,海路根本行不通。而且,就算周宪章来了,他的部队有能力能够打一场现代战争吗?他们好像连大炮都没有!” 神尾光臣默然。 山地元治说的,无疑是正确的,所有的情报也证明,周宪章无意也无可能进入辽东。 但是,一种直觉让他感到不安! 可惜的是,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莫名其妙的直觉! 山地元治面向大山岩,鞠躬说道:“那么,恳请司令官允许第一师团担任山东战役的主攻!” 大山岩摇摇头:“山地君,你的任务是巩固辽东!这和周宪章没有关系!你应该记住,以前,旅顺是大清国的东方要塞,现在,它是大rì本帝国的东方要塞!” 第247章迁都 海城,北风卷起散落的积雪,在小城的上空呼啸,一面硕大的帅字旗随风飘摇,旗面上一个硕大的“宋”字,表面这里是四川提督宋庆的指挥部所在地。 旅顺失守后,驻守在鸭绿江边的宋庆所部,离开鸭绿江防线,全军向辽东半岛攻击前进,企图夺回金州、大连、旅顺一线。 宋庆被朝廷委任为辽东各军统帅,其属下各部包括其直属毅字军、刘盛休铭字军、章高元嵩武军、徐邦道拱卫军、张光前亲庆军,以及从朝鲜败退到鸭绿江的叶志超所部,其中最有战斗力的,是聂士成所部武毅军。各部队合计八十五营,总兵力近五万人。 同时,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所部66营,巡抚吴大溦所部40营、以及辽东各地将军、督抚所属部队70营,总兵力约7万人,部署于锦州、牛庄、鞍山、辽阳、高丽城一线,配合宋庆军作战。 清军在辽东的总兵力达十三万之众。 而rì军在辽东的总兵力,只有第二军两个师团和一个旅团,兵力不足四万。 宋庆所部向辽东rì军发起了三次大规模进攻,以期夺回金州、大连、旅顺。 然而,每一次进攻,不仅没能收复失地,进攻受挫后的溃败,反而让rì军扩大了占领区。 第一次反击,宋庆所部以瓦房店为基地,直攻金州,结果是,全军在金州城下溃败,rì军乘胜攻占瓦房店,清军只好退守盖平。 第二次反击,清军出盖平,强攻瓦房店,结果,清军在瓦房店前溃不成军,败军狂奔三百里,丢掉了盖平,到了缸瓦寨才算停止了溃败的脚步。 第三次反击,宋庆再次整编部队,准备以缸瓦寨为堡垒,向盖平发起进攻,然而,还没等部队冲出缸瓦寨,rì军第二军所属的第一旅团就向缸瓦寨发起了主动进攻,第一旅团旅团长乃木希典少将亲率部队向缸瓦寨清军发起疯狂进攻,接战后仅仅两个小时,清军防线崩溃,缸瓦寨失守,宋庆率败兵退守海城。 乃木希典率第一旅团,乘胜直逼海城城下。朝廷发现海城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命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火速增援海城,海城兵力达八万人,这才阻挡住乃木希典的进攻,保住了海城。 三次战役后,清军不仅没能收复辽东半岛,反倒与旅顺越来越远了。 因作战不利,宋庆被朝廷追究责任,将两级留用。部下徐邦道、章高元也遭到革职留用的处分。 清军原本低落的士气,随着一次次失败,已经下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缸瓦寨之战,原本据有一定战斗力的铭字军,在遭到rì军围攻时,宋庆主力坐视不救,统领刘盛休一怒之下脱离部队而去。朝廷竟然对刘盛休不闻不问。这使得部队的士气再一次遭到重创。 海城军营里,开小差屡禁不止,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到了逃跑的行列中,就连营官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他们已经没有兴趣再诛杀部下了。这些部下能活到现在已属不易。 只要rì军再向海城发动一次进攻,哪怕是一次小小的遭遇战,十万大军就会灰飞烟灭! 整个海城,完全沉浸在一片残云愁雾之中。 宋庆的帅字旗,在纤云密布的天空中飘摇,那似乎不是帅旗,而是招魂的灵幡! 宋庆以戴罪之身站在帅旗下,呼出的气息在冷风中凝结成了碎冰,挂在他雪白的胡须上,宋庆竟然浑然不觉。 他的身后,是同样戴罪的徐邦道、章高元、聂士成等大小将佐。 每个人都是垂头丧气。 远处,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声,宋庆缓缓抬起头来。 一队骑兵从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马蹄溅起阵阵雪雾。 “当啷”一声,营垒前一个兵丁手里的步枪竟然掉在了地上! 一个哨长怒斥:“没用的东西,那是钦差,不是rì本人!” 宋庆闭上了眼睛,心中一声哀叹。大清国的兵丁们已经被rì本人吓破了胆! 骑兵队由远及近,来到了帅旗前。 一位身穿一品武将官服的老人跳下了战马。老人长须过胸,冷峻的脸上,满是如刀刻出来的皱纹。老人年过六旬,身手却还是那么矫健。 这位老人,就是名震一时的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刘坤一。 刘坤一,字岘庄,湘军宿将。他的湘军资历,甚至笔曾国藩还早。太平天国起事后,刘坤一以廪生的身份,招募乡勇,投身到湘军江忠源所部,在湖南、江西一带与天平军绞杀,而那个时候,曾国藩还在长沙城里和当地官员因为练勇之事打嘴仗。 刘坤一率湘军屡立战功,由廪生逐级升为教谕、知县、知州、知府、广东按察使及广西布政使,并于1865年起晋升为江西巡抚。后来,刘坤一接替曾国荃担任两江总督,后调任两广总督,1890年,再次担任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其地位,与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不相上下。 在世人眼里,刘坤一属于曾国藩的湘军系统,与李鸿章的淮系素有隔阂。曾国藩死后,刘坤一被世人看做是湘系扛大旗者。 清rì战争打到现在这个地步,以李鸿章为首的淮系军队一败涂地,这似乎意味着淮军的没落。于是,太后老佛爷想起了湘系的刘坤一,她剥夺了李鸿章的指挥权,任命刘坤一为钦差大臣,总理对rì战争。 不过,刘坤一自认为,他既不是淮系,也不是湘系,刘坤一就是刘坤一,他不属于任何一个系统。 宋庆率领众将官跪倒在地:“罪臣宋庆,率众将恭迎刘中堂大人。” 刘坤一把马鞭扔给了身边的侍卫,扫了一眼跪在雪地上的清军将领,淡淡说道:“宋提督请起。” “谢中堂大人。”宋庆站了起来,而他身后的将领们,谁也不敢起身。 刘坤一的威名,足以让每一位将军心甘情愿地跪倒在地。 “让他们都起来吧。”刘坤一淡淡说道。 宋庆这才招招手,众将小心地站起身来,低头站立在辕门两旁。 宋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此处寒冷,刘大人请移步军帐。” 刘坤一回头望了望四周,不远处有一个小山包,山包上光秃秃的,满是积雪。 “宋提督,咱们到那边走走。”刘坤一缓缓说道。 “这个……”宋庆看了看山包,一阵风起,山包上的积雪被风鼓荡起来,四处飞扬:“那里风雪太大,刘中堂年迈……” “我年迈吗?”刘坤一沉声说道。 宋庆慌忙说道:“那就过去走走。刘中堂请!” “宋提督请。” 刘坤一迈开大步,向山包走去,一个小个子军官跟在他的身后。 宋庆慌忙快走几步,跟了上去,他的卫兵急急跟上,却被宋庆摆手阻止了。 刘坤一和宋庆走出一里地,上了山包,极目四望,众将和刘坤一的随从们站在辕门下,眼巴巴望着他们。 只有那个小个子军官跟在刘坤一身后四五米,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北风肆虐,刘坤一的身躯却如铁塔一般,纹丝不动。 宋庆暗暗惊叹,这个行伍出身的两江总督,果然名不虚传。 “宋大人,你认为,海城守得住吗?”刘坤一问道。 宋庆看了一眼刘坤一身后的军官,沉吟不语。 “宋提督但说无妨。”刘坤一说道。 宋庆轻叹一声:“士气全无,海城恐难据守!” 刘坤一点点头:“宋提督快人快语。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守海城?” 宋庆仰天长叹:“卑职奉命夺回金州旅顺,如今不仅没有夺回失地,反倒要丢掉海城,我宋庆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皇上和太后!” 刘坤一点点头:“宋提督,咱们彼此彼此!” 两人沉默无语。两人达成了默契——辽东守不住了! 良久,宋庆说道:“刘中堂,辽东战败,我宋庆罪无可恕,自当伏罪,并无怨言。只是,大清国一旦失去辽东,又该如何?太后和皇上,应该早作准备了。” “如何准备?” 宋庆一咬牙,说道:“请刘中堂恕卑职直言,或许,应该考虑迁都!” “迁都?能迁到哪里?”刘坤一苦笑:“南京?前明不是迁都南京吗,结果又是如何呢?” 南明小朝廷在南京不过支撑了一年,那还是因为有江南士人的支持下。满清政权如果迁都南京,江南士人是绝对不会拥戴这个朝廷的!满清朝廷很可能比南明垮得更加迅速、更加彻底!两人对此都是心知肚明。 宋庆低头不语。 刘坤一突然说道:“宋提督,朝廷绝不会迁都!” “辽东怎么办?”宋庆问道。 刘坤一低声说道:“总理衙门大臣张萌桓、湖南巡抚邵友濂已经奉太后之命前往rì本。” “干什么?” “和谈!” 宋庆苦笑:“rì本人兵临城下,辽东、山东唾手可得,他们怎么会同意和谈?” 刘坤一沉声说道:“太后的意思,是割让辽东和山东给rì本。这本来就是rì本人的囊中之物。” 宋庆吃了一惊,随即一声长叹:“也许,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第248章监军 太后老佛爷终于出手了!对于一个风雨飘摇中的满清政权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rì本人一旦占据了辽东和山东,他们是不会试图颠覆大清国朝廷的,因为,这个朝廷的存在,对他们有利! 维持太后的权威、维持满清政权的存在,这是太后老佛爷的核心!割让土地能换取政权的存在,这笔交易可以做!不仅可以做,而且是最佳选择! 宋庆叹道:“如果是这样,卑职呆在海城,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刘坤一点点头,缓缓说道:“太后的意思,请宋提督率军据守九连城。” “九连城?”宋庆吃了一惊:“刘中堂,九连城在鸭绿江边,对面是朝鲜的义州,那里有周宪章所部章军,据守以平壤为核心的朝鲜北部,rì军不可能从那个方向进攻,除非,他们先攻取平壤。” 刘坤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个小个子军官,说道:“章军与俄国人有勾结!宋提督,不能不防啊!” 宋庆这才恍然大悟,太后已经决心与rì本人议和,甚至不惜割让辽东和山东。一旦议和成功,大清国的主要敌人就不是rì本人,而是俄国人! 太后要腾出手来,对付北边的俄国人! 宋庆摇头说道:“刘中堂,卑职没有听说周宪章与俄国人有勾结,这恐怕是空穴来风吧,据卑职所知,章军的装备捉衿见肘,他们连过冬的棉衣都没有。如果他们与俄国人有勾结,岂能落得如此狼狈?” 刘坤一冷笑:“正因为他们如此狼狈,才最有可能投靠俄国人!” 宋庆心头一阵悲叹,如果章军投靠了俄国人,那也是朝廷逼的!太后不仅不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反倒要对章军下手!可是,在大清国,谁也不敢说这话。 身后,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请宋提督下令,全军后撤到九连城!” 宋庆眉头紧皱,说话的竟然是身后不远处那个小个子军官。 刘坤一堂堂一品大员,宋庆也是朝廷的正二品武将,而那个军官从服饰上看,最多也就是个正五品,岂能随便插言! 刘坤一向宋庆缓缓说道:“孟将军所言,也是太后的意思。” “孟将军?”宋庆满腹疑惑。 刘坤一沉声说道:“这位是太后身边的带刀侍卫,孟明仕,孟将军!孟将军文武双全,如今战事紧迫,正是用人之际,太后亲命孟将军为五品步军副尉,前往你军中参赞军务!还请宋提督多多照看。” 宋庆仔细看去,那军官身披铠甲,头戴毡帽,毡帽帽沿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然而,帽沿下的半个脸,却是透着一股摄人的寒气,让宋庆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既是太后派来的上差,卑职岂敢托大,凡是必与孟将军商议。”宋庆心中一阵莫名的悲哀,太后这是不放心他了!所谓参赞军务,实为监军! 刘坤一说道:“不知宋提督如何安排孟将军?” “孟将军可作为随军参赞参与军务。” “这恐怕不妥。”刘坤一摇头:“孟将军不是单身而来,太后恩准,孟将军率武卫军三营,随军效命!” 宋庆大吃一惊。 武卫军驻扎在丰台,是京城的御林军!那是大清国最为jīng锐的部队! 这个孟明仕不仅是太后的贴身侍卫,还能够调动御林军!此人非同小可。这说明,太后命孟明仕前来,绝不仅仅是要他参与军务! 太后是要孟明仕节制诸军! 宋庆慌忙说道:“卑职以为,孟将军智勇双全,可担任卑职副将,节制徐邦道、聂士成诸军。” 孟明仕冷冷说道:“在下只是五品步军副尉,岂能节制诸将。在下只是想请宋提督,从各军中拨出四个营,加上我的三个营,组成和字军,由我亲自统领。” “这没有问题。”宋庆说道。 刘坤一点点头:“那么,就请宋提督下令,全军拔营,移军九连城。” “遵命!”宋庆躬身说道。 孟明仕带来了大清国最为jīng锐的部队,这支部队却不是用来对付近在咫尺的rì本人! 太后老佛爷已经把周宪章当成了最为危险的敌人! 1895年一月二十rì,农历腊月二十五,宋庆所部进驻九连城。 同rì,乃木希典少将率第二军第一旅团进占海城。 …… 临津江北岸,汶山。 临津江发源于元山一带的虎飞岭山区,从西北向东南方向,横贯朝鲜中部,将朝鲜一分为二,在江华岛附近流入黄海。 临津江在群山之间蜿蜒曲折,两岸的高山银装素裹。 汶山位于临津江北岸,是临津江上的一个连接南北官道的渡口。距离平壤约两百公里,距离汉城则只有八十公里。 正因为如此,汶山被认为是连接朝鲜南北的咽喉通道。rì军北进必先攻占汶山,而章军若要南下,则是以汶山为桥头堡。 周宪章把他的指挥部设置在临津江边一座名叫青丘的山峰上,这是一座青石为主体的山峰,突兀地站立在临津江北岸,临津江南岸数十里地尽收眼底。 章军挺进临津江,可谓是倾巢出动。除了原本部署在临津江北岸三十公里处张勋第三团,驻守平壤的吴佩孚第一团、那哈五第二团、冯国璋直属营、驻守义州、安州、元山一带的朴永烈第四团,也全部按照周宪章的命令,到达临津江边,从北向南依次展开。 其中,第一团部署在九化里,第二团部署在汶山正面,第三团部署在马智里,第四团和师直属营则是作为预备队,部署在北岸道元里。师直属炮队则是部署在青丘附近。 经过三个月的休整,章军在朝鲜招兵买马,三千多朝鲜百姓报名参加了章军,章军总兵力再次达到了八千人左右。 不过,部队仍然缺乏装备。钱有贵从俄国人那里弄到了一批军火,但数量不多,只有一千多条毛瑟枪、五门加特林机关炮、三门野炮。这批武器加上从rì本人手里夺来的一千多条村田式步枪,只能解决两千多人的装备,还有一千多人没有武器。 不过,这比起章军在义州时的情况,已经改善了许多。最让周宪章感到欣慰的是,安州战役,章军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整个部队的战术水平和战斗意志得到了锤炼,加上汉纳根的悉心调教,章军的战斗力发生了质的飞跃。绝大多数士兵能够熟练掌握单兵战术和协调,对于现代战争的规律和原则的认识,也是大幅提升。 如今这支在战火中成长的部队,不比任何西方列强的国防军差。他们唯一差的是,现代化的装备和后勤补给。 副师长罗鸣芳站在青丘山顶上,举着望远镜,瞭望对面的临津江南岸。 对面狭窄的河滩里,空无一人。只有皑皑白雪,和白雪上跳跃飞行的鸟雀。 然而,在河滩以南的山脉背后,冒起了一阵阵淡淡的烟尘。烟尘悄无声息地飘上纤云密布的天空,很快就消散无踪。 罗鸣芳的嘴角发出一丝淡淡的冷笑。 罗鸣芳知道,那是rì军第五师团在调兵遣将,他们借助群山和雪原,小心地隐蔽着行踪,生怕被北岸的章军发现了行踪。 现在的第五师团,和三个月前那支骄横跋扈的军队完全不同了! 三个月前,rì军甚至胆敢在清军的眼皮子底下从容摆开战斗队形,然后迅速发起进攻。 然而,在经历了安州战役后,第五师团在章军面前,再也没有骄横的底气,他们学会了尊重自己的对手——战争终于让rì本人懂得了一个道理,尊重对手才是尊重自己。 武装到了牙齿的第五师团,终于放下了身段,开始把章军视为劲敌! 连续两天了,章军与第五师团隔江对峙,然而,临津江两岸都是寂静无人,双方谁也不敢暴露自己。 要赢得对手的的尊敬或者敬畏,不是靠老天爷的恩赐,而是靠自己的努力! 章军的军威,是用血肉换来的! 罗鸣芳想起胎里峰前那条血河,以及漫山遍野血肉模糊的尸体!他的眼角湿润了,泪水在寒风中凝成了冰屑。 身后,突然想起了一阵咆哮:“老子要见师长!师长在哪里?” 罗鸣芳心中恼怒,部队进入阵地后,为了保持隐蔽,曾经严令所有官兵保持肃静,有人竟敢公然违抗军令,在师指挥部咆哮! 罗鸣芳放下望远镜,回头一看,只见第二团副团长兼201营营长赖传武被师部卫兵拦在山崖边,赖传武冲着卫兵骂骂咧咧,却也不敢硬闯。 在章军里,赖传武的名声不好,这家伙是个偷马料的贼。不过,师长周宪章对赖传武另眼相待,这家伙又有一手好枪法,在桥川江反击战中,表现也算突出,率领201营率先突破rì军阵地,这让他在章军站稳了脚跟,属下201营官兵对这位营长,还是非常认可的。 而且,赖传武参加过牛歇里大战,曾经和师长周宪章并肩作战,他这条命还是周宪章救的,凭着这个资历,章军师团级军官对赖传武都是礼让三分。 第249章师长失踪 罗鸣芳走到赖传武面前,喝道:“赖传武,你这是要暴露师指挥部的位置吗?” 赖传武立正敬礼:“副师长,卑职不敢,卑职只是一时着急,忘了师长的军令,请副师长治罪。” “算了算了!”罗鸣芳摆摆手:“你不在自己的阵地上,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安州战役中,那哈五的第二团损失最小,恢复得也最好,部队扩编到了三千人。所以,临津江行动中,周宪章命令第二团负责汶山正面,是这次行动的主力部队,如果章军渡江进攻,第二团都将担负主攻;如果rì军反击,发起渡江作战,第二团也是首当其冲。 而赖传武的201营,是第二团的主力营。赖传武果然有两下子,颇有些带兵能力。经过三个月的休整,这个营的战术素养和协调配合能力大幅提升,在整个章军中,甚至超过了周宪章一向看重的第一团,与冯国璋的师直属营不相上下,是章军中最有战斗力的两个营之一。 这次行动中,周宪章有意让赖传武表现一下,把他安排到了青丘之下,那里是汶山渡口,是章军和rì军争夺的焦点。 赖传武说道:“副师长,我要见师长。” “师长身体不适,正在休息,有什么事跟我说!”罗鸣芳喝道。 “副师长,不是我老赖不尊重您,这事,恐怕您做不了主。” “放屁!”罗鸣芳喝道:“章军什么事老子做不了主!” 赖传武摇头:“副师长,你就让我进去吧,我和师长就见一面,最多不超过五分钟,不会耽误师长休息的。”赖传武望了一眼青丘西北方向,那里有一个山坳,是师指挥部所在地,周宪章应该就在那里。 罗鸣芳沉下脸来:“赖传武!你给老子听好了,别以为有师长罩着你,你小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章军里,师长不在,老子罗鸣芳就是师长!妈的,张勋那狗rì的在老子面前也不敢胡来,你他妈的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营长!” 赖传武慌忙说道:“是!副师长,卑职言语唐突,冒犯了副师长,请副师长恕罪!卑职也知道,当初在胎里峰上,师长曾经全权委托副师长指挥全军,副师长不负众望,圆满完成任务!卑职口服心服!” “你小子有话就在这里说清楚!” “副师长,师长传达作战命令的时候,说的很清楚,我的201营负责主攻汶山渡口,我营已经进入攻击阵地,准备好了强渡渡口的船只器械。可是,就在刚才,那副师长突然命令201营后撤至二线阵地,把攻击阵地连同船只器械一起交给202营。妈的,老子把渡江的一切都准备好了,202营却横插一杠子,那哈五这是要抢老子的头功啊!老子不服!” 罗鸣芳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老赖,你还是回去执行那副师长的命令,你要知道,他是副师长兼团长,还是皇叔!” “皇叔个屁!”赖传武喝道:“章军里没有皇叔,只有师长!” “得了得了!”罗鸣芳拍拍赖传武的肩膀:“实话告诉你,那副师长也是执行师长的命令。” “什么?你是说,是师长让201营后撤的?” 罗鸣芳点点头。 “这是为什么?副师长,你也知道,桥川江渡口就是老子打下来的,章军里,谁他妈的有渡江作战的经验!这强渡临津江的任务,非老子莫属!副师长,你还是让我见见师长!” 罗鸣芳沉下脸来:“赖传武,你当真不认我这个副师长吗?” “对不起,副师长,我老赖对副师长口服心服!” “既然如此,滚回你的阵地上去!” 赖传武向罗鸣芳立正敬礼,转身下了青丘,匆匆回到了201营的阵地上。 201营已经按照那哈五的命令,后撤到距离渡口三里处布设阵地,201营的背后,就是师直属炮队阵地,隐蔽在山丘后面的丛林里,如今的炮队有二十门野炮,可以组织起密集的火力,封锁江岸。 赖传武钻进了营指挥部掩体中,那是一座修筑在山崖下的地堡,周围丛林密布,处于rì军炮击死角上。 地堡里,一个魁梧的汉子坐在行军椅上,那汉子穿着一身章军的灰布军服,颌下无须,脸sè威严。 赖传武俯身说道:“崔总管,请你马上赶回京城,向太后报告,周宪章不在临津江!” 坐在行军椅上的,正是慈禧太后的二总管崔玉贵! 崔玉贵缓缓站起身来,说道:“你能确定?” “可以!”赖传武说道:“我在青丘上没有见到周宪章,罗鸣芳已经接管了临津江各部的指挥权,这是周宪章惯用的手法,只要他不在军中,就会把指挥权交给罗鸣芳!而且,冯国璋的直属营也不知去向,直属营的营地在青丘以北,我去看过了,那里虽然打着直属营的旗号,但是,营地里全是朝鲜人!” 崔玉贵点点头:“你认为,周宪章去了哪里?” “不知道。”赖传武说道:“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章军进军临川江的目的,绝不是为了进攻汉城!” “为什么?” “我的营是章军中战斗力最强的营,如果要进攻,我的营自然应该摆在最前沿,但是,那哈五命令201营后撤,这是让201营专注于防御!我敢肯定,202营虽然接管了进攻阵地,但也没有把全营都摆在阵地上,最多只有一个连!而且,师直属炮队阵地在201营的后侧,距离渡口有四里地,其炮火覆盖范围,刚好是临津江北岸和江心,这就是说,炮队的任务,不是为进攻部队提供炮火支援,而是为防守部队提供炮火支援!周宪章这是摆出了防守的架势!他根本无意南进!” “你是说,他在刻意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 “是的!” “那么,他的真实意图又是什么?”崔玉贵踱着步子,低声问道。 “也许是……”赖传武心头心头一沉,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周宪章的意图,可是,话到嘴边,赖传武又吞了回去:“卑职的确不知。” “是吗?连你也搞不清楚他的意图,他对你不是很信任吗?” 赖传武心头一阵懊恼。 周宪章对他不仅是信任,更是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 可是,说起知遇之恩,谁也比不上太后老佛爷! 周宪章只是把他从一个偷马料的贼,提拔成营长,而太后老佛爷,却是把他从一个无名之卒,送到了德国,把他培养成大清国第一批受到最先进军事学教育的现代军人! 太后的恩德,周宪章的恩德,孰轻孰重,赖传武理不清楚。 不过,作为大清国的官员,首要应该效忠朝廷!效忠太后! “卑职无能!”赖传武叹道。 “这个周宪章,果然藏得深啊!”崔玉贵说道:“那我就回京城向太后复命。赖传武,你要记住,没有太后,就没有你的今天!太后可以让你上天堂,也可以让你下地狱!” “卑职明白!” 崔玉贵大步出了地堡,没了踪影。 赖传武的脑海中,那个隐隐约约的感觉突然清晰了——辽东! 周宪章真的有可能去辽东吗? 赖传武摇了摇头。 章军全部兵力都部署在了临津江一线,跟随周宪章一起失踪的,只有冯国璋的师直属营,而辽东有rì军jīng锐的第二军,就算章军全体出动,也难以与rì军第二军抗衡。 何况,宋庆大军已经据守在鸭绿江一线,死死卡住了前往辽东的陆上通道。 至于海路,那里早已是rì军联合舰队的天下。周宪章要走海路,等于是自寻死路。 赖传武放弃了这个想法。 可是,周宪章如果不去辽东,他又会去哪里? 他为什么要摆开进攻汉城的架势? 他仅仅是为了牵制rì军进攻山东吗?或者,向朝廷表示忠心吗? 赖传武摇摇头,再次否定了这个设想——周宪章绝不会如此无聊! …… 1895年1月二十二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二十七。 入夜,安平河口。 一轮弯月在挂明净的天空中,月光照在雪原上,显出一片朦胧的银白。 鸭绿江面,风平浪静。 这是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风雪停止了呼啸,安平河口一派宁静。 武毅军守备李国革沿着河口的小路,踩着积雪,来到了江边,脚下一个打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头上的辫子摔出老远。 李国革爬了起来,捡起辫子,戴在头上,恨恨骂道:“狗rì的!这东西真他娘的碍事!” 李国革是松骨峰战斗的幸存者。比起以后他所经历的战斗,那只是一场小小的遭遇战,他和他的同学周宪章、辛得林、余光忻并肩作战,与至少一个中队的rì军抗衡。他们击毙了数十名rì本兵,而辛得林和余光忻永远留在了松骨峰上。 战后,幸存者们在松骨峰下的山谷里剪掉了辫子! 后来,李国革跟随聂士成武毅军撤到了鸭绿江,随后,又转战于辽东。在武毅军中,他不得不戴起了假辫子,大清国的律法,没有辫子是叛逆行为!就是聂士成也保不住他。 第250章渡江 在辽东,李国革经历了大小十几战,每一次战斗的规模,都远远超过松骨峰之战。 但是,每一次战斗的结果,都远远比不上松骨峰! 所谓战斗,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溃败! 清军的无能,完全感染了武毅军,这支曾经号称jīng锐的军队,在一次次溃败之后,已经和大清国其他军队一样,变得胆怯而散漫。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李国革却在这一次次溃败中,从一个见习生,一步步升到了六品守备,现在,竟然担任两个营的统领,朝廷竟然给了他一个编制——革字营,隶属聂士成武毅军。 原因很简单,在清军的溃败,李国革所部算是败得最为体面的,他的部队在后撤的时候,没有丢掉武器,而且,还保持着队形和建制。 这本来是一支军队最起码的要求,然而,在大清国,这居然成了战功! 更加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很多兵丁和下级军官,竟然私自脱离原来的部队,找到李国革,要求李国革收留他们,他们说,跟着革字营,生命有保障。 令人惊讶的是,那些提督、总兵们竟然默许了这些官兵的要求,甚至有一位总兵官哀求李国革收留那些擅自离队的官兵。因为,如果李国革不收留他们,他们就会一哄而散。 大清**队在rì本人的攻击下,变得无可救药了! 李国革的革字营只有两个营,一千人的编制,而实际上,他的部队有两千多人,而且,武器弹药充足。 然而,李国革却是十分懊恼。 他很后悔,不该跟着武毅军回国,而是应该留在朝鲜,跟着周宪章干。 跟着周宪章打仗,那打的才是真正的战斗! 李国革甚至幻想,如果他在虎飞岭、胎里峰、安州,哪里还有吴佩孚、张勋、冯国璋、那哈五这些人出头的机会! 后悔归后悔,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李国革戴上假辫子,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江边,回头看了看四周,从衣甲里摸出火柴和火棉,点燃火棉,向着鸭绿江划了两个圈。 对岸的芦苇丛中,回应了两个火圈。 平静的江水中,荡起了涟漪。 一艘小船从芦苇丛中划了出来,向李国革驶来。 不一会,小船靠岸,五十名士兵从小船上跳上了岸,迅速在岸边展开扇形散兵线,并迅速向滩地四周搜索前进,动作敏捷迅猛,毫不拖泥带水。 李国革心中赞叹:“好兵!”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周宪章能在朝鲜打胜仗! 这些章军士兵的jīng神气质和战术素养,与清军天差地别,在这之前,李国革只见过rì本兵有这样的素质。 一个佩戴手枪的军官来到李国革身边,立正敬礼:“章军jǐng卫连连长郭二杆!”回到平壤后,周宪章就遵守承诺,把郭二杆调到jǐng卫连当连长,姚喜则成了他的专职副官。 “革字营统领李国革,欢迎章军弟兄!”李国革慌忙举手还礼,这种西式军礼,李国隔在天津武备学堂中经常向德国教习敬礼,进了大清国的军营中,很长时间没用过了,有些生疏。 郭二杆问道:“都布置好了吗?” “没问题!”李国革说道:“革字营部署在安平河口西北虎山,那是从河口向南的必经之路,也是河口的制高点。章军兄弟可以放心从虎山下的小路通行。” “有劳了。” “周师长在哪里?”李国革问道。 郭二杆点燃火棉,向鸭绿江南岸划了两道圈。 二十多艘木船,南岸芦苇丛中划了出来,在月光下的江面上,悄无声息地滑行。 那是冯国璋的师直属营。 师直属营经过三个月的招兵买马,兵员扩充到了一千五百人,下辖四个连和一个炮队,每个连人数都超过了二百人,钱有贵从俄国人那里买的武器装备,相当一部分都配备给了直属营,包括五门加特林机关炮。所以,如今的直属营,是章军各部队中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其战斗力不弱于一个团。 直属营原本驻扎在平壤,三天前,周宪章下令章军向临津江集结,师直属营按照命令赶到了汶山,作为预备队,部署在青丘后面。 前天晚上,周宪章突然来到直属营,命令冯国璋连夜拔营,疾驰鸭绿江。周宪章要求冯国璋,把直属营所有的武器装备都留在汶山,交给朴永烈,朴永烈的第四团装备最差,新兵最多,有了直属营的装备,第四团成了章军装备最好的部队。 直属营全体官兵空手行动。冯国璋很是恼火,但又不敢违背周宪章的命令,只得遵命。部队连夜开拔,经过两天急行军,赶到了鸭绿江边。 到了江边,冯国璋才知道,参与这次行动的,还有周宪章的jǐng卫连,而jǐng卫连也是放弃了大部分装备,只有一个排的官兵带了步枪和少量子弹。 这让冯国璋大感疑惑,看周宪章摆出的架势,直属营和jǐng卫连是要渡过鸭绿江,前往辽东,可是,部队又没有武器装备,辽东如今是rì本第二军的天下,一支没有装备的部队到了辽东,岂不是羊入虎口?更何况,清军已经封锁了鸭绿江沿线,阻止章军渡江,章军赤手空拳如何能渡过鸭绿江? 就在直属营疾驰鸭绿江的时候,周宪章把临津江防线的指挥权交给了罗鸣芳,自己和jǐng卫连一起,先期来到了义州。周宪章这次行动严格保密,知道周宪章行踪的,只有罗鸣芳、那哈五和吴佩孚三人。 义州当地zhèngfǔ按照周宪章的指令,在鸭绿江上准备了二十多条木船,隐蔽在芦苇丛中。 与此同时,周宪章命姚喜秘密过江,与对岸清军中的李国革取得联系,希望李国革让开一条路,让章军渡江前往辽东。 李国革见到姚喜后,很是高兴。松骨峰战斗中,李国革和姚喜并肩作战,后来两个人和周宪章一起剪了辫子,在大清国,一同剪了辫子的男人,就像二十一世纪一同piáo过娼的男人一样,那就算是一起干了坏事的铁哥们,交情过命。 李国革二话没说,满口答应下来。 李国革所在的武毅军,是宋庆所部部队中最有战斗力的,而李国革的革字营又是武毅军中战斗力最强的,虽然,这种所谓的战斗力比起章军而言,根本算不上是战斗力,那不过是能够在撤退中保持建制而已。不过,对于宋庆而言,武毅军和革字营就算是他能够依仗的本钱了。 所以,宋庆把武毅军部署在了虎山、苇子沟、栗子园一线,那里正对安平河口,如果章军要渡江,必从这一线突破。 聂士成又把战略地位最为重要的虎山交给了李国革,虎山距离安平河口不远,地势险要,居高临下,安平河口一览无遗,是控制安平河口的制高点,也是河口到内地的咽喉要道。 宋庆万万没有想到,李国革会给周宪章让路。 二十多艘木船在河口靠岸,直属营连同jǐng卫连近两千官兵跃下木船,在岸边集结。两千多人的行动,竟然是悄无声息,所有人都保持着静默,脚步迅捷而安静。 李国革注意到,各部队军官借着月光,用手势指挥部队,所有士兵目不转睛地盯着长官的手势,对手势理解准确、行动迅速,近两千人的部队,竟然毫无偏差! 这在大清国的部队中,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更让李国革吃惊的是,这支部队的军服全变了,官兵们穿的不再是大清国的传统号服,而是灰sè的西式紧身军服,头戴大檐帽,腰上扎着皮带,腿上打着绑腿,这身军服穿在身上,面貌焕然一新。要不是军服的颜sè是灰sè的,李国革还以为是rì本兵。 章军在朝鲜dúlì作战,朝廷又不供应被服,官兵们的号服早就破烂不堪,各团营自己想办法解决服装问题,结果,搞得部队里的军服五花八门,简直就像是一群叫花子。 赵正纶捐了几万两银子,周宪章就命盛大年开了个被服厂,制作军服。周宪章一直就看不起清军的号服,章军的新军服当然不能再做成号服,汉纳根依照德**服,设计了一个款式,周宪章觉得挺满意,就让盛大年依照款式制作。 汉纳根甚至为章军设计了军衔,按照德**队三三制原则,周宪章这位师长应该是中将,副师长为少将,团长为上校,营长为中校或少校,连排级军官从上尉到少尉不等。 军衔制不仅仅是体现军官的身份级别,更为重要的是,在战场上便于指挥协调,军官出现阵亡或者缺席的情况下,军衔较高的军官可以迅速接替战场指挥,从而体现出战场指挥的高效率。这是现代军队的普遍适用原则,章军作为一支准现代化军队,实行军衔制,也是势在必行。 不过,周宪章没有同意在章军中实行军衔制。原因不在于军事学上,而在于政治! 第251章中了埋伏 章军在名义上,仍然是大清国的军队,周宪章是大清国朝廷任命的义州总兵和驻朝鲜总理大臣,应该服从朝廷的统一军令政令。章军擅自改变军服,已经是违背朝廷了,如果再实行军衔制,那就意味着,章军是一支与清军截然不同的dúlì军队,朝廷是断然不会允许的,而且,周宪章与朝廷的关系虽然微妙,但他还不想与朝廷公然决裂。 就在周宪章下令进军临津江的时候,章军第一次统一换装。如今的章军,与大清国的军队,不管是外表还是内涵,都是有着极大的不同。可以说,除了武器装备,这是一支完全现代化的军队。 李国革叹道:“郭连长,你们要是强攻鸭绿江,我估计,我们最多只能守半个小时!” 郭二杆笑道:“都是中国人,强攻什么呀!何况,我们连枪都没有。” 周宪章头戴大檐帽,穿着一身灰sè的西式军服,扎着武装带,脚蹬皮靴,大步走来。 李国革举手敬礼:“周师长!卑职李国革……” 周宪章还礼,顺势握住了李国革的手:“屁个卑职!你他妈的是老子的老同学!” “周师长还认我这个老同学啊!”李国革笑道。 “别人不好说,你小子在松骨峰,和老子一起打过小rì本,妈的,就凭这个,你小子永远都是老子的兄弟!” 李国革心中感动,说道:“老同学,你在朝鲜有兵有枪有地盘,太后老佛爷对你们章军很不待见,千方百计找你们的碴,你在朝鲜落得个逍遥自在,干吗跑回来自寻晦气?而且,连枪都不带!太后要是知道你回来了,岂能放过你?” 周宪章笑道:“老同学不会去太后那里告我一状吧?” 李国革摇头:“老子倒想告你,可老子就是个守备,太后的边都挨不上!周宪章,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 周宪章看了看四周,部队已经列队完毕,近两千多人的部队鸦雀无声,人人jīng神抖擞。 一个传令兵急速跑了过来,向周宪章立正报告:“报告师长,jǐng卫连尖刀排已经到达虎山下,接管了革字营的虎山哨卡,革字营自动让开了通道,姚副官正在哨卡等侯师长!” 这次行动事关重大,为了万无一失,姚喜和李国革各自分工,李国革亲自到河口迎接周宪章,而姚喜则守在虎山下的哨卡上。 周宪章点点头,对李国革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烦请老同学带路,过了虎山再说。”说着,转身对郭二杆说道:“你带jǐng卫连,和我一起先行,冯国璋率直属营殿后。” “是!” 月光皎洁,部队悄无声息地向虎山方向开进。 十分钟后,安平河口空无一人,就连运输章军渡江的木船,也迅速回到了南岸。安平河口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虎山哨卡,是一个狭窄的山口,两边是高达数十丈的悬崖,山上的积雪被北风吹到山口处堆积起来,使得这里的积雪有一米多厚,白天的时候,李国革已经命人清扫出一条宽五米的通道,以便于章军通行。 两边的悬崖峭壁遮掩了月光,使得崖下能见度很低,好在李国革早有布置,在哨卡上挂着几盏马灯,沿途每隔十米,就有一个革字营兵丁手持灯笼照明,这些兵丁都是李国革的亲兵营,非常可靠。 章军一路通行无阻,半个小时后,周宪章来到了虎山哨卡。 姚喜见到周宪章,急急迎了上来:“大哥,尖刀排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了,前面没有问题!” 周宪章抬头看了看山崖,向李国革问道:“这个山口有多长距离?” “大约两里地,道路狭窄,出了山口就好了,有一条大路直通九连城,宋庆的大营就在九连城里,九连城正面是和字军的防区。” “和字军?”周宪章问道。周宪章对宋庆所部比较了解,却是第一次听说和字军。 “对,和字军!”李国革说道:“统领名叫孟明仕,是太后亲自派来的加强鸭绿江防线的,据说,其骨干是京城的武卫军!” 周宪章吃了一惊,武卫军驻扎在丰台,其实就是大清国首都卫戍部队,其统领历来都是满清亲贵,慈禧太后把武卫军调到九连城,不仅说明,她不信任宋庆,更说明,慈禧太后是铁了心认定章军是叛军! “孟明仕是个什么人?”周宪章问道。 “据说是太后老佛爷身边的卫士出身。”李国革说道:“不过,这个人城府极深,直到现在,我也没见过他,宋提督升帐的时候,也没见他来过。” 姚喜骂道:“当真是太后身边的人,真他娘的牛,连宋庆这个提督也不放在眼里。” “谁说不是呢。”李国革苦笑:“章军过了虎山山口,可以向南走小路,绕过九连城,不经过和字军的防区。” “和字军战斗力如何?”周宪章问道。 “没见过他们的实战,不过,从行军布阵上看,颇有章法。”李国革说道:“我猜想,要么,那个孟明仕是个行家,要么,和字军里有高人。” 姚喜鼻子一哼:“管他什么行家高人,在我章军眼里,都是一堆粪土!nǎinǎi的,老子们要是有枪,一个郭二杆就能冲破他的大营!” 李国革慌忙说道:“要不,从我的革字营中匀些枪支弹药给章军弟兄们先用着。” 周宪章笑道:“那倒不必,武器弹药的事,章军自有办法解决。而且,你把枪给了我们,上面追查起来,你怎么交待?命令部队,急速通过山口,走小路绕过九连城,务必在天亮之前到达小孤山。” 小孤山在九连城西南,是一片丘陵。 队伍继续前行,李国革始终跟在周宪章的身边,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要把周宪章送出山口。 过了哨卡,道路两边不再有灯火照明。为了防止其他守军生疑,李国革不敢派人照明引路,月光照不进山口里,部队摸黑走在山口。 山口极为狭窄,并排只能行走两三人,两千多人的队伍被山口拉成了一字长蛇阵,这是行军布阵最为忌讳的,一旦遭到攻击,就是首尾不能相顾。好在李国革的革字营已经占领了两边的高地,暗地里为章军保驾护航,山口里,队伍急促而有序地行进,只有脚踩在雪地上的擦擦声。 没多久,前面出现了一个朦胧的剪影,出口到了。李国革长出一口气,出了山口,就是一马平川,哪怕是遭到攻击,部队也可以从容应对。 忽然,山口处响起一声呐喊:“什么人!” 随着那一声呐喊,燃起一片火把,把山口照得一片通明,一道栅栏横档在狭窄的通道上,两门加特林机关炮架设在栅栏背后,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山口里的通道,无数清军士兵手持步枪,伏在栅栏背后的岩石树丛里,举枪瞄准。 与此同时,两侧山崖上,也是火光四起,火光处,冒出无数清军兵丁,手持各式武器,将枪口对准了山崖下的章军。 章军官兵们立即就地卧倒,队伍毫不慌乱。 郭二杆一摆手,率jǐng卫连的一个排冲到前面,展开防守队形,jǐng卫连中,只有这个排手里有武器。 姚喜先是一楞,随手一把揪住李国革的衣襟,喝道:“好你个李国革,竟敢出卖老子!” 李国革脸sè煞白:“姚喜,不是老子!” “不是你,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我们被包围了!”姚喜脸上有些绝望。 章军两千多人,绝大多数没有武器。更糟糕的是,地形对章军极为不利,两千多人被压缩在狭窄的山谷里,对手占据了两侧山崖,两门加特林机关炮封锁了出口,此时不要说是向前冲出去,就是后退也不可能,一旦两侧山崖的敌人展开进攻,章军只有挨打的份。 周宪章摆摆手:“姚喜,放开李国革,这事与他无关,他们是和字军!” 姚喜这才看见,对方的号服与普通清军不同,每个人的号服上都有绣有一朵祥云,那是御林军的标志。 姚喜怏怏松开手,李国革走上前去,对着山口处的守军喝道:“原来是和字军的弟兄!误会!在下是革字营统领李国革,奉宋提督之命,前往九连城公干。你们的统领是谁?请他出来答话!” 一个身材瘦长的军官从栅栏背后走了出来,喝道:“和字军副将段祺瑞在此!” 段祺瑞是天津武备学堂第一期毕业生,也是第一期学员中的佼佼者,比冯国璋还高出一期。李国革和周宪章都听说过段祺瑞的大名。 周宪章暗暗称奇,看来,和字军里的高人,大概就是这个段祺瑞了。 只是,一直听说段祺瑞在威海卫戴宗骞部下效命,怎么会到了和字军,还当上了和字军的副将?和字军是武卫军组成的,武卫军是御林军,按照朝廷的规矩,汉人没有资格在御林军中担任这么高的职位。 第252章自缚 李国革拱手说道:“原来是段师兄!在下李国革是天津武备学堂第四期学员,是段师兄的师弟。在下奉宋提督之命驻防虎山,今夜,率辎重部队前往九连城领取军需物资,段师兄你也看见了,我的部队没有携带武器,还请段师兄让条路。” 段祺瑞仰天大笑:“原来是李师弟,李师弟果然是我天津武备学堂的高材生,连擅作主张让部队换装的事都干得出来!” 李国革这才想起,章军官兵的军服,与清军截然不同!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段祺瑞冷笑:“李师弟说不出口,那就让我段祺瑞替你说了吧!这山谷里,我段祺瑞的师弟不止你一个吧!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叫周宪章的高材生!” 事到如今,周宪章知道瞒不过去,只得走上前来,冲着段祺瑞一抱拳:“周宪章拜见师兄!” 段祺瑞冷笑:“周宪章,你是义州总兵兼朝鲜总理大臣,官居三品,是我天津武备学堂毕业生中职位最高的,比我这个一期学员还高出四级来,我段祺瑞受不起你的大礼!” “段师兄说笑了。”周宪章笑道:“不知今夜段师兄前来,有何贵干?” 段祺瑞大笑:“周宪章啊周宪章,你可真是个人才!事到如今,还这么不慌不忙!周宪章,你不去攻打汉城,反而擅离汛地,率军回国,兵锋直指我大清国!你这是谋反!章军官兵们听者,我段祺瑞奉命擒拿叛臣周宪章!只要你们交出周宪章,停止抵抗,一概免罪!” 周宪章摇头:“段师兄说笑了,我周宪章岂敢谋反。” 段祺瑞冷笑:“周宪章,你夺回平壤,消灭混成旅团,我段祺瑞敬佩你!然而,你现在不去打小rì本,反而攻我九连城!这说明,你已经沦为不折不扣的叛臣,章军也在你的率领下,变成了我大清国的叛军!我段祺瑞正是奉太后之命,剿灭叛逆!周宪章,别人怕你,我段祺瑞不怕你!” 李国革怒道:“章军连武器都没带,他们反叛个鸟!段祺瑞,你少在这里充好汉!你的和字军装备jīng良,章军赤手空拳,有本事你让章军拿起武器来试试!” 段祺瑞脸上一红,李国革的话说的没错,章军赤手空拳,如果章军手里有武器,段祺瑞还真的没有把握能顶得住章军的进攻——他已经注意到了,章军虽然身陷险境,可是,从周宪章到普通士兵,没有一个人惊慌失措,所有人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部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这是一支令人敬畏的军队,也是一支令人胆寒的军队! 章军官兵的从容,是源自于他们对自己统帅的绝对信任,他们相信,有周宪章在,哪怕是进了鬼门关,也能走出来! 段祺瑞冷笑:“李国革,你也要跟着周宪章谋反吗?” 李国革喝道:“如果段师兄一定要向章军开火,我革字营官兵不能袖手旁观!段师兄应该知道,虎山是我革字营的防区!”李国革说着,冲着山崖后侧大喝一声:“革字营何在!” 两侧山崖上,响起如雷的鼓噪声,革字营官兵从两侧山崖上向和字军积压过来,而一部分和字军已经占领了山崖上的部分高地,双方剑拔弩张,在山崖上对峙起来。 姚喜赞道:“李国革,你他妈的不愧是老子剪辫子的老兄弟!” 周宪章却是大喝一声:“李国革,让你的革字营后退,撤离山崖!” 李国革惊道:“周师长!革字营要是退出山崖,这里就是和字军的天下了!” 周宪章叹道:“小rì本还在辽东,中国人和中国先打起来!那咱们就真的是叛军了!” “那我们也不能束手待毙啊!”姚喜说道。 “段祺瑞要的是我!”周宪章沉声说道:“姚喜,你去把冯国璋叫来。” 姚喜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周宪章冲着段祺瑞拱手说道:“段师兄,我周宪章率军回国,事出有因,但绝不是反叛朝廷!在下有难言之隐,不便明说,请段师兄带我去见和字军统领孟明仕孟将军,见到孟将军,在下自有分说,到时候,要杀要刮,敬请孟将军裁夺。” 周宪章知道,这一仗无论如何也不能打,一旦打起来,不管结果如何,章军就是不折不扣的叛军了!不仅章军名誉扫地,而且,rì本人一定会趁火打劫,到时候,rì军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横扫朝鲜、辽东、山东,直至běijīng! “周宪章,既然如此,如果你真有诚意,请自缚后到我军中来!”段祺瑞喝道。 “放屁!”李国革喝道:“姓段的,你他妈的不要得寸进尺!” 周宪章摆摆手,制止了李国革。 不一会儿,冯国璋匆匆赶了过来,向周宪章敬礼:“大哥,你发话,老子带人冲过去!什么狗屁御林军,在老子眼里,不过是一堆大粪!” 周宪章摇摇头:“我去和字军中见他们的统领,这里就交给你了!” 冯国璋大惊:“大哥,这万万不行,太后恨你入骨,她把御林军部署九连城,就是想要你的命!你去了和字军,他们岂能饶你!” 周宪章说道:“人的命自有天定!你记住,如果我回不来,你就率弟兄们退回朝鲜去,千万不能与清军交火!章军赤手空拳,是要吃大亏的!你回去告诉罗鸣芳和那哈五,如果他们要带章军为我报仇,就不是我的兄弟!” “大哥,我做不到!”冯国璋的眼眶发红,声音哽咽。 “做不到也得做!”周宪章喝道:“如果章军与清军打起来,两败俱伤,高兴的是rì本人!到那时候,我章军守不住朝鲜,清军守不住山东,大家都完了!冯国璋,你是个明白人,这一点都看不到吗?” 冯国璋含泪点点头:“大哥,我在这里等你!如果你活着回来,万世皆休!如果他们要把你怎么样,我冯国璋不反叛朝廷,也不回朝鲜,我跟你一起走!” 周宪章摇头叹息,说道:“姚喜,把我绑起来!” 姚喜却是回头叫道:“李国革,把我和我们大哥一起绑起来!妈的,老子是大哥的副官,大哥在哪里,老子就在哪里!” 周宪章无奈,只得说道:“李国革,把我和姚喜一起绑了!” 李国革含着眼泪,向周宪章立正敬礼,亲自用绳子把周宪章和姚喜绑上。 众人簇拥着周宪章来到山口,周宪章冲着段祺瑞喝道:“段师兄,请你带我们去见孟将军!” 段祺瑞见到五花大绑的周宪章,很是吃惊,他以为周宪章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周宪章真把自己绑了。 段祺瑞冲着周宪章拱拱手:“周总兵言必行行必果,段某敬佩!段某也是军命在身,身不由己,还请周总兵海涵。” “好说好说!”周宪章笑道,和姚喜一起,走到栅栏前,说道:对段祺瑞说道:“在下还有一事,请段师兄准许。” “周总兵请说。” “章军弟兄手无寸铁,无意反叛朝廷,朝廷若要治我周宪章的罪,请段师兄网开一面。” 周宪章最担心的是,和字军向山谷里的章军弟兄大开杀戒。当年石达开亲自到清军营中投降,希望清军能够放过太平军的残余部队,结果,四川总督骆秉章出尔反尔,扣押石达开后,还是向重围中的太平军痛下杀手。 杀俘是清军的传统!自从多尔衮进入山海关,这个传统就没有中断过,直到十九世纪的今天。 段祺瑞沉吟片刻,说道:“请周总兵放心,当年骆秉章的所作所为,段某很是不齿!就算孟统领有令,段某也会设法摆平这件事!毕竟,章军打rì本是有功的!” “多谢多谢!” 段祺瑞带着一队人马,押着周宪章和姚喜,沿着大路向九连城方向走去。走出十几里地,只见前面灯火点点,一座大营出现在众人眼前,辕门处,竖起一杆大旗,旗面上隐隐可见一个“和”字。 进了辕门,段祺瑞命人把姚喜关押在一个偏僻小屋里,自己带着周宪章到了一座硕大的军帐前。 军帐设置在山崖后面,军帐周围林荫密布,很是隐秘。军帐外,两排荷枪实弹的兵丁站立在帐门两旁,这些兵丁个个身材雄壮,jīng神饱满,军帐里灯火通明,里面隐隐可见人影晃动。显然这是和字军的中军大帐了。 段祺瑞命人看押着周宪章,站在军帐外面,自己走进军帐中。 过了一会儿,段祺瑞出了军帐,向周宪章身后的兵丁招招手,兵丁们押着周宪章,走进了军帐中。 军帐中,正北面一张行军椅上,坐在一位将官。那将官衣甲鲜明,身着五品武将官服,头上带着帅字盔,两旁的护甲遮住了半个脸和眼睛。只露出鼻子嘴巴和下巴,不过,那半张脸上,透着一股寒气,令周宪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和字军统领孟明仕了。 第253章仇人相见 孟明仕的左下手,是一个身穿侍卫服装的小个子兵丁,那兵丁侧身向着孟明仕,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宪章的到来。 段祺瑞冲着孟明仕躬身说道:“孟将军,卑职将叛将周宪章带到!” 周宪章反绑着双手,冲着那孟明仕躬了躬身子,说道:“孟将军不愧是太后的侍卫,治军有方,这一路上,卑职所过之处,和字军进退有度,阵势错落有致,周某佩服!” 孟明仕微微扬了扬头,却是没有言语。 军帐中一片死一般的宁静。 周宪章无奈,只得说道:“孟将军,段将军说周某是叛将,周某不敢苟同!周某之所以愿意自缚来见孟将军,就是要当面向孟将军说明情况,请孟将军给章军让开一条通道。” 孟明仕身子微微一颤,却依旧不言不语。 周宪章忽觉那孟明仕的身形有些面熟,心头不由得起疑。 “孟将军,周某率章军一部前来,事关机密,还请孟将军屏退左右!容周某详细告知!”周宪章说道。 孟明仕下首的侍卫突然一声喝斥:“放肆!” 周宪章心头一惊,那侍卫的声音很是耳熟,急忙仔细望去,那侍卫却是急忙转过了身,把半个后背留给了周宪章。 周宪章只得说道:“一个月前,宋提督大兵还在海城,鸭绿江口没有重兵驻守,我章军官兵若有反叛之心,当时就可以轻而易举攻破九连城,还用得着等到今天!孟将军,不是我周宪章自夸,一个月前,我章军要想反叛,整个辽西,早就是我章军队的天下了!试问,大清国那一支军队能挡得住我章军!就是今天晚上,我章军身陷虎山山谷,但我章军奋力突击,我周宪章也绝不会成你的阶下囚!” 孟明仕终于开口了:“你就吹吧!”声音低沉。 周宪章冷笑:“孟将军,你以为我是在吹牛?实话告诉你,段祺瑞将军也算是个将才,在虎山山口兵力部署也算是中规中矩,我章军绝大部分官兵赤手空拳,看似你们和字军稳cāo胜券。可是,你们忽略了一点!” “什么?”孟明仕惊问道,声音尖细,与刚才的低沉截然不同。显然,刚才孟明仕是故意压低嗓音。 “虎山以南是苇子沟高地,与虎山山谷形成一条马鞍形通道,那条通道恰好处于苇子沟守军的shè击死角上,如果章军从安平河口发起突击,将遭到苇子沟守军的正面打击,自然难以到达那里,可是,现在,章军是在虎山山谷里,很容易攀岩而上到达那里,只要章军冲上了那条通道,立刻就能冲上宋庆设在苇子沟的炮兵阵地,夺取大炮,到那时候,孟将军该如何应对?” 孟明仕身子一颤,随即冷笑:“周宪章,苇子沟有炮兵阵地?我怎么不知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周宪章大笑:“孟将军,你这又是何必呢?宋庆的炮兵阵地必然设在苇子沟!早在八个月前,我逃难到九连城,这炮兵阵地还是我向宋提督提出的建议!” 孟明仕沉默无语,冷冷地看着段祺瑞,段祺瑞只得躬身说道:“卑职该死!” 段祺瑞的回答,等于承认了周宪章的说法! 在虎山山口,和字军的确是疏忽了虎山与苇子沟之间的通道! 一旦章军抓住这个破绽,完全有可能起死回生,不仅如此,炮兵阵地上还有一个弹药库,一旦章军夺取了炮兵阵地,章军用弹药库里的武器武装起来,宋庆的十万大军,恐怕也挡不住章军攻陷九连城! “那你为什么还要自己把自己绑了!”那个小个子侍卫突然问道。 周宪章心中愈发诧异,段祺瑞是孟明仕的副将,在军帐中尚且不敢随便说话,那个小小的侍卫,竟然可以随时插话。而孟明仕似乎对那侍卫的无礼,并不在意。 周宪章说道:“中国人不能向中国开战!一旦开战,受益的是rì本人!甚至是俄国人!唯有我大清国,是绝对的输家!” 那小个子侍卫突然抗声喝问:“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声音明亮婉转,周宪章听清楚了,那是个女声! 周宪章心里咯噔一下,仔细看去,之见那小个子侍卫的脸上,两道弯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脸sè红润,胸口微微隆起。 周宪章一声惊呼:“樱桃!” 那侍卫脸sè通红,猛地背过身去。 周宪章再无疑惑,那侍卫是肯定是敏绣的贴身丫鬟樱桃无疑! 周宪章对樱桃的印象,比对敏绣格格的印象还深。 虽然,他看过敏绣的身体,可敏绣给周宪章的印象是个火爆格格,印象不像樱桃那么美好。在周宪章眼里,樱桃温柔善良,对他又有救命之恩,所以,很多时候,周宪章甚至想不起敏绣长什么样,却对樱桃的音容笑貌记得清清楚楚。 刚才,樱桃几句插言,周宪章就听出来是樱桃的声音,只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周宪章不敢往哪里想,如今看见了樱桃的正面,周宪章再无怀疑。 且说周宪章认出了樱桃,满心欢喜,那樱桃心地善良,有樱桃在场,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周宪章也不顾孟明仕,冲着樱桃鞠躬说道:“原来是樱桃姐姐,我早就说过,樱桃姐姐不仅相貌俊俏,更为难得的是,一向通情达理,有一副菩萨心肠,比那个火爆格格好到天上去了!我早就说过,樱桃姐姐就是生不逢时,不幸沦为格格的丫鬟,要我看,樱桃姐姐应该做格格,那个火爆格格应该给樱桃姐姐做丫鬟……” 周宪章还在喋喋不休,身边的段祺瑞狠狠踢了他一脚。 周宪章一抬头,只见孟明仕的头盔下面,喷出两道火焰出来! 周宪章顿时冷汗淋漓! 见到樱桃的那一刻,周宪章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一时间欢喜得昏了头。段祺瑞这一脚,把他从狂喜中踢醒了。 樱桃是敏绣的贴身丫鬟! 樱桃在哪里,敏绣就一定会在哪里! 军帐中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段祺瑞,一个是樱桃,剩下的一个,只能是和硕格格敏绣! 和字军是御林军,只有皇族亲贵才能统领御林军! 敏绣是太后的侄女,她是不折不扣的皇族亲贵! 而且,所谓和字军,正是取和硕格格的“和”字为军名! 周宪章这才回过神来,他又惹祸了! 一时得意忘形,把堂堂一个格格和丫鬟相提并论,而且,还一口咬定格格不如丫鬟! 周宪章慌忙改口:“这个,呐,樱桃姐姐,其实,你虽然很好,但比起格格,还是有相当差距的,呐,首先,樱桃姐姐虽然是如花似玉,但比格格,还是有那么一点差距的!更为重要的是,格格有见识,思想开明,能够力排众议,把西洋先进的科学技术引进到大清国,这种见识,很多男人都比不上!呐,我周宪章对格格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然了,格格的确有些火爆,但这恰恰说明了,格格xìng情率直,那个什么仗义疏财,樱桃姐姐,你应该好好向格格学习……” 周宪章突然打住了胡言乱语,他分明看见,敏绣的脸上,竟然流下了两道泪痕! 周宪章见过敏绣的蛮横无礼,见过敏绣的杀气腾腾,唯独没见过敏绣的眼泪! 有的时候,眼泪比什么都可怕! 周宪章再也不敢胡言乱语,向着敏绣躬身说道:“卑职周宪章拜见敏绣格格!” 敏绣坐在行军椅上,呆呆地望着眼前五花大绑的周宪章,脑子里一片空白! 曾几何时,为了杀掉这个贼眼周宪章,敏绣费尽了心机。按理说,堂堂大清国的和硕格格要想灭掉一个小小的百姓,也不过如同踩死一只蚂蚁,哪里需要废那么多周折。 可是,老天爷好像处处跟她过不去,让这个周宪章三番五次绝处逢生! 敏绣曾经认命了!她甚至答应了太后老佛爷,屈身下嫁给周宪章! 然而,周宪章却用一种残酷的方式拒绝了她! 什么原配夫人!赖传武已经传来消息,周宪章根本就没有什么原配夫人!他的心里倒是有一个名叫金姝的朝鲜女孩,而那个女孩已经命归九泉! 周宪章这是在羞辱太后老佛爷,更是在羞辱她这个和硕格格!他看不起敏绣! 堂堂和硕格格,竟然两次被同一个男人羞辱! 端郡王载漪回京的时候,敏绣出离愤怒了!周宪章是一个恶棍!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第二个这样的恶棍了! 敏绣没有哭泣!尽管,眼泪已经到了眼眶里。 她把眼泪狠狠咽回了肚子里。 敏绣来到园子里,向太后老佛爷请命,要带兵去朝鲜捉拿周宪章! 慈禧原以为敏绣只是说说气话,可是,敏绣的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终于让慈禧意识到,此时的敏绣,已经是周宪章不共戴天的仇敌! 慈禧太后同意敏绣带兵,但是,不允许她去朝鲜,而是率领武卫军一部,随四川提督宋庆驻防鸭绿江。 敏绣只是一个女孩子,并不懂军事,但是,她对周宪章的仇恨,这是慈禧太后最需要的。 慈禧太后已经在心底里宣布章军为叛军,并将章军视为她的头号敌人! 第254章眼泪 为了解决掉周宪章和其所部章军,慈禧三管齐下。 第一,派人与rì本人接触,答应割让辽东,换取rì军停止进攻,从而腾出手来,把与rì本人对垒的十万清军抽掉出来,调往鸭绿江一线。 第二,命宋庆所部在鸭绿江一线集结,阻止章军回国,以免章军与光绪呼应,待时机成熟,大军渡过鸭绿江,消灭掉盘踞在平壤的章军势力。 第三,命李鸿章与俄国公使取得联系,答应俄国人提出的中东铁路计划,以换取俄国人保持中立,一旦清军向章军开战,俄国不向章军提供任何援助,甚至,在可能的情况下,俄国派出军队进入朝鲜北部。慈禧甚至答应俄国人,朝鲜北部今后将是俄国的势力范围。 慈禧已经布好了局,对于俄国人和rì本人,慈禧并不担心,这些洋人要的是利益,在利益的驱动下,他们会按照太后的意志行事的。 慈禧最担心的是宋庆! 其实,只要是大清国的军队,慈禧都不放心! 周宪章可以反叛,其他人就不会反叛吗? 慈禧要在宋庆的身边按上一颗钉子! 这个钉子,敏绣是最好的人选! 她是太后的侄女,她对周宪章满腔仇恨! 只是,敏绣是个女孩子,虽然平rì里喜欢在军营里胡闹,可对于行军打仗还是个外行。 要对付周宪章,就是大清国的宿将都难以做到,何况是一个长在王侯之家的小女子! 慈禧秘密召见了叶焘。如今,叶家父子傍上了端郡王,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叶志超已经被释放出狱,现在赋闲在家,已经有传言,叶志超将再次出仕。 叶焘向慈禧推荐了段祺瑞。 段祺瑞是天津武备学堂第一期中炮科毕业生,毕业成绩是“最优等”。1888年冬,段祺瑞以第一名的成绩获准前往德国留学,以官费入柏林军校,学习一年半炮兵,同期前往的德国的,一共有5名学员,其中就有慈禧太后亲点的赖传武。柏林军校学习结束后,段祺瑞独自留在埃森克虏伯兵工厂实习半年,1890年学成回国,任北洋军械局委员,后来,调到威海卫随营武备学堂任教官。 在天津武备学堂的历届毕业生中,段祺瑞无论从成绩、资历、能力上,都是佼佼者。而且,段祺瑞与周宪章素无瓜葛,如果太后能够亲自提拔段祺瑞,段祺瑞必然知恩图报。 慈禧同意了叶焘的推荐,亲自授予段祺瑞五品副将之职,随敏绣前往宋庆营中效命。 就这样,段祺瑞从威海卫来到了武卫军中,担任和字军副将,而敏绣女扮男装,化名孟明仕,担任和字营统领。 其实,段祺瑞就是和字军的军事主官,凡是军旅之事,敏绣并不插手,任由段祺瑞作主。 段祺瑞不负所望,来到和字营后,把和字营在部署在九连城外安营扎寨,那里虽然不是鸭绿江最前沿,却在整个鸭绿江防线的背后,可以随时监视一线各部,这也是和字军的核心任务。 就在今天白天,李国革为了便于章军通行,命人清扫虎山山谷中的积雪,打通了一条宽五米的通道。这个行动,引起了段祺瑞的jǐng觉。 虎山山谷积雪极深,为了运输军需物资,也需要清扫积雪,但不需要清扫出这么宽的通道。 这条通道一定是为大部队通行准备的! 段祺瑞不露声sè,悄悄在虎山山口布了一个口袋阵。 一开始,段祺瑞并没有想到会是周宪章亲率章军渡江。他原以为,李国革在山谷里开通一条通道,只是为章军提供粮草弹药。段祺瑞知道,在朝鲜的章军后勤保障极为困难,一定会想方设法获取物资。而太后老佛爷已经下决心要解决掉章军,而要解决掉章军,首先就是要把章军困在朝鲜,封锁章军的后勤补给线。 等到章军出现在虎山山口,段祺瑞才发现,这是一支两千多人的大部队,更让段祺瑞意想不到的是,队伍里竟然出现了章军主将周宪章。 太后老佛爷虽然没有公开宣布周宪章为叛将,但是,段祺瑞知道,太后老佛爷的布局,就是为了在将来一举攻入朝鲜,消灭周宪章。而现在,周宪章自动送上门来,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 更让段祺瑞意外的是,周宪章竟然不做抵抗,自动受缚。 段祺瑞抓了周宪章,但也不敢私自定夺。周宪章虽然得罪了老佛爷,可是,直到现在,他仍然是义州总兵兼朝鲜总理大臣,是大清国的高级官员。能够处理周宪章的,只有皇上和太后,再就是,代表太后的和硕格格敏绣! 于是,段祺瑞把周宪章带到了敏绣的军帐中。 敏绣坐在行军椅上,她的手脚冰凉。 军帐中生有炭火,但是,寒冷是从敏绣的心底里发出来的,刺骨的寒冷,把敏绣的身体,冻成了玄冰! 为了周宪章,敏绣从běijīng温暖的高宅大院中,来到了北风呼啸的鸭绿江边,她的目的是报仇! 她一直以为,鸭绿江的对岸,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为了这个仇敌,她甘愿成为太后老佛爷的鹰爪! 如今,这个周宪章五花大绑站在她的面前,敏绣终于牢牢握住了周宪章的生死! 可是,敏绣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相反,她的内心深处,却是无边的悲哀! 敏绣是个女孩子,但却是一个从来不会哭泣的女孩子。 她自以为自己足够刚强,她瞧不起那些动不动就流眼泪的女孩子,她们太矫情! 然而,今天,当她的仇敌站在她的面前,敏绣平生第一次流泪了! 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的所谓刚强,其实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人生的苦难! 一个和硕格格能有什么苦难呢?从小到大,她不愁吃不愁穿,甚至不愁有人会跟她作对!没有人敢惹她,所有的人都顺着她的xìng子,她有流眼泪的理由吗! 从小到大,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敢于和她作对! 所以,她哭了! 段祺瑞发现了敏绣的眼泪,慌忙说道:“孟将军,卑职军务在身,这就告退。”段祺瑞是个聪明人,格格的眼泪告诉他,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 敏绣的眼泪戛然而止:“有什么军务还有比这更着急的吗!” “是!”段祺瑞只得留在了军帐中,心中隐隐作忧。他极为聪明,敏绣的眼泪告诉他,抓了周宪章,恐怕不是什么大功,弄不好,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你回来干什么?”敏绣冷冷问道,她的眼睛里没有了眼泪,却是寒光四shè。 周宪章再也不敢油嘴滑舌,他突然发现,敏绣的眼泪,竟然和金姝的眼泪,同样的晶莹剔透,同样令人心悸!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孩子,可是,她们的眼泪,却是一样的纯洁无瑕!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眼泪,却是灵魂的出口! 周宪章心中一声叹息,拥有这样眼泪的女孩子,怎么会是个坏女孩呢? “回禀格格,我要去辽东!” “干什么?” 周宪章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报仇!” 敏绣和樱桃都是微微一颤,她们看见,周宪章的眼睛里,shè出两道火焰。 “为谁报仇?”樱桃急急问道。 周宪章动了动身子,对段祺瑞说道:“段师兄,麻烦你把我腰上的狗皮包取下来。” 段祺瑞看了看敏绣,敏绣微微点点头。 段祺瑞取下狗皮包,送到了敏绣身前的几案上。 敏绣轻轻打开了狗皮包,里面,是一叠照片。 紧接着,敏绣猛地闭上了眼睛!而身旁的樱桃,则是发出一声尖叫! 照片上,是堆积如山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剖腹的男人、割去rǔ.房的女人、无头的孩子、支离破碎的老人,以及尸体旁,喜笑颜开的刽子手! 那是一支号称文明军队在旅顺所实施的野蛮杀戮! rì本军队号称现代化的文明新军,然而,他们的行为,比野蛮人都不如! 他们是在玷污文明! 在rì本军人的眼里,大清国的百姓竟然连猪狗都不如!他们是在用屠宰的方式杀虐旅顺无辜的百姓! 不可思议的是,大清国的朝廷对此一言不发! 这件事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朝廷从来就没有向臣民们说明,在旅顺发生了rì军屠城的惨剧!他们甚至没有向rì本人提出抗议! rì本人不把中国人当人,朝廷同样没把它的子民当人! “这是哪里?谁干的?”敏绣咬牙问道。 “旅顺!rì军第一师团,师团长山地元治!”周宪章咬牙说道:“这是一个rì本战地记者留下来的,他叫龟井兹明,rì本人为了灭口,杀了他。” “旅顺!”敏绣的身子颤抖不已,发出颤音:“为什么太后老佛爷没有说起过,皇上也没有说起过,京城的王公大臣谁也没有说起过!” 段祺瑞在一旁叹道:“格格,这件事,美国人和英国人都说起过,只是,皇上和太后……”段祺瑞摇头叹息。 樱桃颤声问道:“段将军,这事是真的吗?” 段祺瑞点点头。rì军在旅顺屠城,早已传遍了整个山东。 第255章谁的指令? “没有人为这些百姓喊冤吗?”敏绣的眼泪喷涌而出,因为周宪章,她平生第一次流下了眼泪,因为这些惨死的百姓,敏绣第一次失声痛哭! 这就是大清国的朝廷!他们对自己的子民所经受的苦难,竟然会如此冷漠! 其实朝廷的冷漠,岂止是对旅顺被rì本人屠杀的百姓,在直隶,天子脚下,无数冻饿而死的百姓,不是照样没有得到朝廷哪怕是一丝的怜悯! 然而,那个朝廷,竟然还有脸宣称,他们是大清国百姓的父母! 而敏绣自己,却是这个朝廷的格格!她的父母兄弟,是这个朝廷的最高统治者! 周宪章沉声说道:“朝廷不为百姓喊冤,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你要攻打旅顺?”段祺瑞问道。 “不错。”周宪章点点头:“攻进旅顺,把那里的rì本人杀个干干净净!他们是禽兽,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段祺瑞摇头:“周总兵,此去旅顺,要穿过整个辽东半岛。如今,我们已经丢掉了海城,海城以南全部被rì军占领。rì军据守海城、鞍山、营口、瓦房店,章军要想进攻旅顺,必须先依次拔除掉这些据点。这些据点城高墙厚,极为坚固,易守难攻……” 敏绣突然停止了哭泣,喝道:“既然是易守难攻!你们怎么会丢给rì本人!” 段祺瑞低下了头,所有的据点,在清军手里不堪一击,一旦到了rì本人手里,却是牢不可破!从开战到现在,这成了战争规律。 樱桃小声说道:“格格,段将军没有在辽东打仗,他一直在威海卫,这不怪他。” 段祺瑞叹道:“格格!如果我在辽东,同样守不住那些据点!” “为什么?” 段祺瑞突然跪倒在地:“格格,恕卑职直言,皇上和太后的军队,兵无斗志,将无报国之心!这支军队,**无能!” “章军怎么能攻下平壤!章军就不是大清国的军队吗?”敏绣含着眼泪说道。 段祺瑞回头看了看周宪章,叹道:“格格,那是周宪章的军队!” 周宪章的军服,与清军的号服完全不同,他们的jīng神,与清军也截然不同! 段祺瑞的话,让敏绣一个哆嗦,她终于明白了,太后老佛爷为什么要向章军下手。 章军不是大清国的军队,正如段祺瑞所说,它是周宪章的军队! 朝廷绝不会允许一支私家军队的存在!更何况,这是一支没有辫子的,汉人的军队! 不管周宪章率领这支军队做什么,朝廷都不能容忍! 敏绣无力地抬起头来,问道:“你真的要去辽东吗?” 周宪章点点头:“还请格格给章军让开一条路,宪章感激不尽!” “胡说!”敏绣斥道:“你明明已经拒绝了张佩纶!” 周宪章心头一惊,随即释然。 张佩纶奉李鸿章之命秘密来到平壤,劝说周宪章发兵辽东,根本就是纸包不住火,这件事,太后老佛爷肯定会知道的。就在章军的内部,就有老佛爷的眼线!只是,周宪章不知道这个眼线究竟是谁。 现在看来,太后老佛爷对张佩纶的行踪了如指掌,幸亏当时拒绝了张佩纶,否则,现在在虎山山口等待他的,就不仅仅是一个段祺瑞了,只怕是宋庆的十万大军。 周宪章把部队调往临津江,然后,率直属营秘密进军鸭绿江,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躲过太后的眼线。现在看来,这一招还是起作用了,否则,敏绣应该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 “格格,宪章这样做,也是不得已。如果太后老佛爷知道我要去辽东,宪章恐怕也见不到格格了!” “你去辽东,真的是为旅顺的百姓报仇吗?”敏绣问道:“你和俄国人有联系,你是帮俄国人攻取旅顺吗?或者,是皇上的意思吗?” 敏绣知道,光绪和珍妃依赖周宪章与太后抗衡。李鸿章可以派人向周宪章求援,光绪皇帝也完全有可能派人与周宪章联系。如果是皇帝的旨意,事情就麻烦了,这就是说,皇帝要和太后摊牌了! 这是敏绣最不愿意看到的。 周宪章沉声说道:“章军进军辽东,不是受李鸿章的请求,不是朝廷的旨意,更与俄国人无关!” “究竟是谁给你的指令!” 周宪章抗声说道:“格格!命令章军进攻辽东的,是你眼前的那个孩子!” 敏绣低头一看,几案上的照片,是一个被砍掉头颅的孩子,年纪最多只有仈jiǔ岁。 敏绣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敏绣问道:“既然你打算攻打旅顺,为什么只带两千人渡江,却把章军主力部署在临津江?我知道,你们章军很厉害,可是,在辽东有rì本人的一个军两万人,他们可不是清军……”敏绣脸一红,不知不觉间,她也愉挪起了大清国的军队,这当然包括她自己的和字军。 “回禀格格,宪章这样做,也是不得已。”周宪章叹道:“当初,张佩纶和俄国人都劝我进军辽东,以章军现有的实力,如果进军辽东,就只能放弃朝鲜。可是,章军一旦失去了朝鲜,就成了不折不扣的丧家犬了!太后不信任章军,就算我们夺取了辽东,太后也不会让我们留在那里!格格,章军数千官兵浴血奋战,朝廷不给我们一两银子,一切全靠我们自己。朝廷上说我们拥兵自重占山为王,可是,如果我们不占山为王,又该怎么办?对于章军数千弟兄而言,朝鲜万万不能丢!那是章军弟兄的身家xìng命啊!” 樱桃低声说道:“格格,周总兵也是作难啊!” 周宪章继续说道:“章军在朝鲜,受到rì军第一军强大的压力。rì军第一军下属第五师团,是rì军最为jīng锐的部队,他们尽管在安州战役中受到重创,但其骨干并未受损,如今,第五师团盘踞汉城,得到到汉城傀儡zhèngfǔ的帮助,可谓兵jīng粮足。而我章军虽然占据平壤,但却是一支孤军,外无援军,内无粮草,在朝鲜处于被动。野津道贯如果知道我离开朝鲜,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夺取平壤的机会!为此,宪章不得不反客为主,命章军大部队在临津江集结,摆出攻击汉城的架势。希望借此迫使野津道贯放弃进攻平壤。然后,我亲率直属营渡过鸭绿江进击辽东。” “可你的部队没有武器,我知道,朝廷亏待了你们,不给你们武器装备,可是,你们也不至于赤手空拳去打旅顺啊。”敏绣的语调,柔和了许多。 “回禀格格。”周宪章立正说道:“第一,野津道贯总有一天会发现我不在朝鲜,到那个时候,第一军必然会全力强攻临津江。章军严重缺乏装备,直属营的武器,全部留给临津江的部队,以应对rì军的进攻。第二,我们当然不能赤手空拳去打小rì本……”周宪章顿了顿,说道:“不瞒格格,我已经派张作霖去辽西,联络当地的民团,一些民团答应借给我们一些枪支弹药,大概有五百多支枪,另外还有一些冷兵器,张作霖已经把武器运到了小孤山。” 段祺瑞摇头:“周总兵,那些民团的枪,都老掉牙了,根本不顶事,要不从咱们和字军中匀些武器出来……” 樱桃连声叫好:“好啊好啊,我看见咱们军营里有加特林机关炮,好厉害的!” 敏绣沉声说道:“段祺瑞,你别忘了,你是太后亲自任命的和字营副将!” 段祺瑞吓了一大跳,他这才意识到,太后给和字军的任务,就是捉拿叛将周宪章,现在可好,他和樱桃两个人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在想着法子帮助周宪章。 在大清国,各级官员违抗皇上的旨意倒是家常便饭,可没有一个人敢违抗太后的懿旨! 给章军输送军火,太后要是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段祺瑞慌忙跪倒在地:“格格在上,卑职一时鬼迷心窍……” “算了算了!”敏绣摆摆手:“我倦了,要休息了。” 敏绣说着,站起身来,向后走去。军帐后面,是她的临时寝所。 周宪章、段祺瑞、樱桃三人站在军帐里,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不知所措。 周宪章现在算是和字军的俘虏,和字军的统领是敏绣,而敏绣对周宪章这个俘虏不置一词,自己跑去睡觉去了。 段祺瑞慌忙说道:“这个,樱桃小姐,卑职还要去巡营,就不打扰格格了,告辞。”段祺瑞说着,疾步出了军帐。他已经看出来了,周宪章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摸不得。 段祺瑞前脚走出军帐,樱桃一摸脑门:“哦对了,我得赶紧去收明天格格要穿的衣甲,白天洗好的晾在外面,还没收。”樱桃也匆匆出了军帐。 把个周宪章一个人晾在了军帐中。 周宪章慌忙叫道:“你们别走,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杀是刮是放,你们给个明白话!” 军帐中空空的,没人回答周宪章。 可周宪章还被五花大绑着。 周宪章无奈,只得冲着军帐后面的帷幔说道:“格格,如今大敌当前,宪章率兵进击辽东,不仅是为旅顺百姓报仇,也是为了阻止rì军进攻山东!我章军两千弟兄还在虎山山谷力,他们跟着我周宪章去辽东,九死一生,还望格格让开一条路!” 帷幔后面,悄无声息。 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第256章马克沁 周宪章猛一转身,却见姚喜贼头贼脑地钻进了军帐,疾步走到周宪章身边,忙不迭地给周宪章松绑,边解绳子边催促道:“大哥,你就别咋咋呼呼的了,机会来了,快跑吧。” “你怎么来了,他们不是把你关押起来了吗?”周宪章问道。 “嘘……”姚喜压低声音说道:“这帮清兵真他妈的窝囊,他们把老子关在一间草房里,门口的哨兵居然跑去烤火去了,让老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溜了出来,大哥,军帐外的哨兵也去烤火了,妈的,这帮老爷兵,要是碰上rì本人,早他娘的玩完了!大哥,趁他们没发现,咱们快跑!” 周宪章扔掉了身上的绳子,冲着帷幔单膝跪地。 “大哥你这是干嘛,时间紧迫,要是哨兵发现了,咱们就跑不了了!”姚喜催促道。 周宪章骂道:“狗rì的姚喜,你以为你真有那么好的运气!草棚的哨兵可以去烤火,这中军大帐的哨兵也去烤火?这他妈的还叫军营吗?” “可他们真的在烤火。” “他们是放你走!” 周宪章不理姚喜,面向帷幔,俯首说道:“格格,当初在天津武备学堂,宪章行为唐突,冒犯了格格!后来在平壤,宪章不仅不反省过失,反而对格格心生怨恨,欺骗端郡王,再次让格格难堪!如今,宪章知罪了!宪章罪无可恕,不敢奢求格格谅解。等我攻取了旅顺,一定回来面见格格,任凭格格处罚!宪章绝无怨言!” 帷幔微微抖动了一下,里面仍然没有回音。 周宪章继续说道:“格格,章军此行,事关重大,还请格格守口如瓶,宪章感激不尽。” 里面传出敏绣的呵斥:“什么人在外面鼓噪,啰啰嗦嗦的,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周宪章站起身来,大步走出了军帐。 …… 军帐里,敏绣拉开帷幔,怔怔地望着黑洞洞的帐门。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敏绣从小到大从来没哭过,然而,今天晚上,她一哭就是三场。 听到周宪章的道歉后,她又哭了,透过帷幔的缝隙,她看见一条堂堂七尺汉子,跪在她的帷幔前。 敏绣的心里豁达了。 她终于明白过来,这么长时间,她所苦苦追求的,其实,不过就着这个七尺男儿的一句道歉而已。 有了这个道歉,一切好像都过去了,那曾经刻骨的仇恨,烟飞云散。 一个格格的要求,真的不高! 然而,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事实上,敏绣不想止住眼泪。她发现,哭泣也是一件美好的事,眼泪能让她轻松、让她豁达,更为重要的是,她的眼泪,能够换来周宪章真诚的道歉! 樱桃轻轻走了进来:“格格,他已经出了军营。” 敏绣擦了擦眼泪,问道:“刚才他说要去小孤山?” “嗯,他说张作霖借了五百条枪,在那里等他。” 敏绣低声说道:“樱桃,你带几个亲兵卫士,带上东西,赶紧去一趟小孤山,记住,别让段祺瑞知道。” “樱桃明白!” …… 周宪章和姚喜出了军帐,周围悄无一人,远处,燃起一堆篝火,一群兵丁正围着篝火,赫然可见段祺瑞的背影。 周宪章和姚喜一路出了军营,沿途并无兵丁盘查。两人一路向南,还没走到虎山山口,却见冯国璋带着大队人马迎面走了过来。 冯国璋见到周宪章,大喜过往:“大哥,你跑出来了?那个狗rì的孟明仕没把你怎么样吧。” “你才是狗rì的!”周宪章骂道:“你们怎么出了山口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冯国璋说道:“和字军突然就没了踪影,栅栏连同机关炮都撤走了,大哥,莫非你认识那个孟明仕?” “这个,算是吧。”周宪章说道。 部队迅速向南,上了小路,绕过了九连城,早上六时,天sè蒙蒙亮,到达了小孤山。 小孤山白雪皑皑,山高林密。 部队来到一条结了冰的溪流边,张作霖从山林里钻了出来。 “大哥,都准备好了,就在林子里。”张作霖哈着水汽说道。 周宪章点点头,跟着张作霖进了林子。 林子里的空地上,堆放着二百多支麻袋,姚喜急忙命人解开麻袋,自己顺手从身边的麻袋中扯出一条步枪,拿在手里,一拉枪栓,那枪栓却是纹丝不动。 姚喜低头一看,破口大骂:“好你个狗rì的张作霖,这他妈的枪栓都锈死了!” 士兵们从麻袋里取出枪支来,各种型号的步枪五花八门,甚至还有鸟铳,三分之一的的步枪都是锈迹斑斑,比烧火棍还不如,倒是后面有几麻袋大刀长矛,倒是明晃晃的。 士兵们扔掉了步枪,都去争抢大刀长矛——到了战场上,大刀长矛比这些锈迹斑斑的步枪管用。 张作霖红着脸说道:“大哥,辽西一带的大团,只有这些东西,他们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把看家的家伙都拿出来了,一共有六百支步枪,五千发子弹,还有三百多柄大刀长矛。” “张作霖,我们他妈的不是去看家护院,我们是去打rì本人!”姚喜扔掉了步枪,骂道:“我的弟兄拿着这些东西,那是去送死!” 周宪章摆摆手:“算了算了,张作霖已经尽力了,这还是在辽西,张作霖有些面子,要是换了其他地方,我们连这些东西都搞不到。” 姚喜万分沮丧:“大哥,当初在朝鲜的时候,咱们虽然穷,可好歹还有些真家伙,这回到了大清国,咱们连叫花子都不如了!妈的,咱们拼着xìng命帮着朝廷打rì本,朝廷却把我们当后娘养的!” 正说着,忽听林子外一阵鼓噪声,有人大叫:“什么人!” “和字军!” “坏了,他们追上来了!”姚喜捡起生锈的步枪,就地卧倒。 周宪章狠狠踢了姚喜一脚:“爬起来,你手里的步枪只能当烧火棍使!” 周宪章疾步出了林子,姚喜急忙爬了起来,和张作霖一起,跟在周宪章的身后。 五个和字军兵丁牵着三匹战马,站在小溪边,为首一个个头瘦小的军官,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周宪章迎了上去,拱手说道:“樱桃……” “我叫黄英。”樱桃说道。 “是,黄将军,亲自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樱桃指着马匹,低声说道:“孟将军说,让你们带上这个。” 周宪章这才注意到,每匹马的马背上,各有两个木箱。 “孟将军送我们什么?” “你打开就知道了。”樱桃说道。 周宪章一摆手,章军士兵卸下了木箱,打开木箱,只见木箱里,躺着一支浑身乌黑的东西。 这东西看着乍一看,像是一门小炮,有一根手臂粗的炮管,而炮管的前面,却有一个口径比步枪略粗的枪口,炮管的尾部有两个把手。 姚喜皱眉:“这是什么劳什子,顶用吗?” 周宪章说道:“这是重机枪!” “重机关枪?”众人对这个陌生的名字都是大为疑惑。 在大清国,最为强劲的步兵火力是加特林机关炮。这是美国人加特林发明的一种多枪管轮式步兵武器,采用手摇柄cāo控。加特林机关炮火力强劲,每分钟可发shè600发枪弹,李鸿章的江南制造局仿制加特林机关炮成功后,在清军中广泛装备,大清国的军队从来没见过如此利害的武器,对加特林机关炮大为青睐,甚至是依赖。 清军过于依赖加特林机关炮,以至于,对这种重武器的缺陷视而不见。事实上,加特林机关炮的弱点也十分突出,加特林机关炮十分笨重,cāo作复杂,需要四个人同时cāo作,这让它的机动xìng大打折扣,事实上,一门加特林机关炮的重量和cāo作复杂程度和一门野炮差不多,而在实战中,却不能发挥出野炮的作用。此外,加特林机关炮摇柄cāo作系统,极易发生故障,在战场上,容易导致卡弹爆镗。 正因为加特林机关炮有如此缺陷,西洋各国早在八十年代初,就开始寻求一种更为轻便实用的步兵火力,其基本要求是,连续发shè、携带轻便、cāo作简便,这就是所谓的机关枪。 1884年,英籍美国人马克沁研制出世界上第一挺机关枪,这种机关枪口径11.43毫米,重27.2公斤,shè速为每分钟600发,火力与加特林机关炮不相上下,但其机械xìng能大大改观,cāo作更为简单,重量只有机关炮的一半,实战中,只需要两个人cāo作,一个负责shè击,另一个负责填弹。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马克沁重机枪。 马克沁机关枪隆重登场,不仅提高了战场火力,更是改变了现代军事战术思想,各**队竞相装备。然而,东亚的两个大国,大清国和rì本,却对马克沁机枪说不。 十九世纪末的大清**队,因循守旧,面对世界军事工业的突飞猛进,大清国的军队却是无动于衷,他们以为有了加特林机关炮就可以万事大吉。 而rì本却是从战略资源考虑,机关枪强大的火力来自于每分钟数百发子弹的连续发shè,这些发shè出去的子弹,绝大部分是没有shè进敌人的身体的,对于资源贫乏的rì本而言,如此浪费子弹,是一件令人心痛的事。 于是,在清rì战争打了大半年,战场上却没有出现代表世界军事科技cháo流的机关枪的影子。 第257章贵妃与贵人 冯国璋是正牌的军校毕业生,还在军校里当过教习,尚且没见过马克沁,更别说张作霖、姚喜这些土包子了。 周宪章曾经是二十一世纪的“兵王”,虽然没见过机关枪的鼻祖马克沁,而且,二十一世纪的机关枪与马克沁相差极大,但是,其基本原理是一脉相承的。周宪章看见了马克沁枪身上的弹排,那是保证机关枪连续shè击的基本结构。 樱桃点点头:“周总兵说的没错,孟将军说,这是马克沁机关枪,这劳什子金贵的很,一架要值一万两银子!大清国只有武卫军有这个东西,这次孟将军只带来了三架,都给你们了。” 周宪章这才注意到,三匹马,每匹马驮着两个箱子,一个箱子是枪身和配件,一个箱子则是机关枪子弹。马克沁机枪的子弹不能与步枪通用。 “我的天!一万两银子!这东西比加特林机关炮还利害吗?”姚喜惊呼。 周宪章笑道:“单凭火力,机关枪和加特林机关炮差不多,不过,机关枪机动xìng能远远高于机关炮,你知道的,加特林机关炮一旦固定下来,是没法移动的,而重机枪只要两个人拉着就能跑,上山下海如履平地,可以随时更换shè击阵地。” 冯国璋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说道:“这个东西要是配属到连队里,一个连的火力可以增加一倍!妈的,要是用到小rì本头上,够他们喝一壶的!” 冯国璋虽然没见过马克沁,可他听说过,知道这是个宝贝! 周宪章向樱桃拱手说道:“多谢黄将军,多谢孟将军,孟将军大恩大德,我周宪章无以为报,只有用这马克沁,多杀rì本鬼子,报答孟将军!” 樱桃笑了笑:“这就好,周总兵,我就回去了,你们一路小心。” 周宪章回头对冯国璋说道:“你在这里负责分派武器,我去送一送黄将军。” “大哥放心。”冯国璋说道:“黄将军送来如此厚礼,大哥自然要送一送的!” 周宪章和樱桃沿着冰冻的小溪并肩而行,五个和字军的兵丁远远跟在二人的身后。 太阳升起在地平线上,天边一片火红的朝霞,映照在溪水旁的树木上,树木上的积雪在朝霞的映照下,反shè着五颜六sè的光芒,一眼望去,满山的银花锦簇。 樱桃低声说道:“周总兵……” “就叫我周宪章吧。” “那怎么成,你是朝廷命官,我只是一个奴婢。这没了规矩。”樱桃摇头。 “那就叫我周大哥。”周宪章说道。 樱桃想了想:“也行,可以你一口一个樱桃姐姐的,这一转眼,怎么反倒成了大哥。” 周宪章苦笑:“我年岁比你大,叫你樱桃姐姐,那还不是为了讨好你,要不是你,我的脑袋早搬家了,哪里还有什么周总兵。” 樱桃笑了起来:“你活该!” “宪章有罪!”周宪章叹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不言谢,我周宪章心里有数!” 樱桃回头望了望身后,兵丁们在身后十米处不紧不慢地走着,樱桃低声问道:“周大哥,你为什么要骗端郡王,说你有原配夫人,你……真的就那么讨厌格格吗?” 周宪章摇头叹息:“那个时候,我的确对格格有些看法,她的脾气也太火爆了,非要砍我的头,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这个。” “是什么?” “这门亲事有问题!”周宪章说道:“太后老佛爷不是真心想把格格许配给我,端郡王载漪也是另有所图。他们是合伙利用格格,也是在利用我!这场婚姻的背后,名堂太多,我周宪章只怕承受不起!如果我答应了端郡王,只怕皇上……” 樱桃默默点了点头,周宪章说的没错,当初,敏绣就不看好这门亲事。 樱桃沉默片刻,问道:“周大哥,你现在还讨厌格格吗?” “不讨厌!”周宪章说道:“你和格格都对我有大恩,我怎么能讨厌她呢?说起来,还是我周宪章对不起她!” “如果没有太后和皇上,你会答应这门亲事吗?”樱桃问道。 周宪章停了下来,望着东方的旭rì,半晌,摇头叹息:“不会!” “为什么?”樱桃很是失望。 周宪章说道:“我已经有夫人了!她叫赵巧儿,是我兄弟赵小满的姐姐!朝廷封的三品诰命夫人。” 樱桃摇头:“哪个男人没有个三妻四妾啊。” 周宪章的胸口一阵刺痛,那是仙子阿在作怪。 周宪章从怀里摸出那仙子阿,仙子阿发出温润的墨绿sè的光芒,与天边的霞光交相辉映,一个俊俏的面容,在霞光中熠熠生辉。 “好漂亮的姑娘!她就是赵巧儿?”樱桃赞道。 “不,她叫金姝!” 樱桃吃惊地望着周宪章,这条七尺男儿的眼眶里,竟然满含泪水。 樱桃意识到,那一定是一个令人无法承受的故事。 “能给我讲一讲吗?”樱桃小心地问道。 …… 1895年1月23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二十八,běijīng,紫禁城,颐和轩。 清晨的霞光里,八角琉璃井旁的一株腊梅发出淡淡的幽香。 珍妃他他拉氏坐在腊梅下,她的身前,站着礼部右侍郎志锐。 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大清国农历甲午年将在战争的硝烟中远去,而乙未年将在战争的硝烟中走来。 对于大清国的心脏紫禁城而言,这个chūn节,注定不会是一个喜庆的节rì。 然而,太后老佛爷传来懿旨,要求紫禁城要像往年一样装扮起来,宫殿楼宇前要挂上大红灯笼,柱子上要裹上红绸,地上还要铺上红地摊。 而且,太后老佛爷恢复了他他拉氏珍妃的名号,把她从贵人,再一次提升到了贵妃。 太后这道懿旨,提升了紫禁城里的喜庆气氛,太监宫女们都是喜笑颜开,纷纷向珍妃道喜,原本气氛压抑的紫禁城,因为太后这道懿旨,豁然开朗。 珍妃的哥哥,礼部侍郎志锐就是专程进宫来向珍妃贺喜的。 他他拉氏选择在颐和轩接见志锐,她喜欢这里的宁静,喜欢腊梅下的八角琉璃井。 紫禁城的喜庆气氛,似乎与这里无关,与珍妃无关。 八角琉璃井并不是很深,井水清澈,如一面镜子,映照出珍妃的脸庞。 那是一张美丽绝伦的脸庞。 珍妃他他拉氏对自己的容貌充满自信,纵观紫禁城,没有人能比得上她,然而,这张脸庞上,却没有丝毫喜庆。 因为这张容貌,皇帝集三千宠爱于她一身,也因为这张容貌,太后对她充满了嫉恨! 辽东和山东,战争如火如荼,这个时候,一切的喜庆,都是走向悲剧的铺垫。 珍妃太了解太后老佛爷了! yù擒故纵,这是太后老佛爷的拿手好戏! 贵妃或是贵人,这仅仅是一个不值钱的名号。 太后可以把名号送给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去她的名号,甚至,她的生命! 八角琉璃井清凛的井水,似乎预示着珍妃的命运。而珍妃的命运,与皇帝的命运密不可分! 太后把珍妃的头衔送给她,恰恰预示着,这位大清国的最高主宰者,要向他他拉氏和皇上动手了! 在恢复珍妃名号的同时,太后下令,宋庆的十万大军退出海城,向鸭绿江集结! 十万大军杀气腾腾,他们是冲着周宪章去的,而周宪章,是光绪皇帝亲自加封的义州总兵、驻朝鲜总理大臣! 这意味着什么! 志锐跪在雪地上,向着珍妃俯首磕头:“臣志锐贺喜贵妃娘娘。” “哥哥,起来说话吧。”珍妃轻声说道。 “谢贵妃。”志锐站起身来。 珍妃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侍女,说道:“你们都退下吧,我和哥哥说说家常。” 侍女们退出二十米开外,但并没有走远,而是小心伺候在红墙边。 这是珍妃有意的安排,在紫禁城里,一切都要小心,不能让太后抓住把柄。 “周宪章拒绝了张佩纶。”志锐低声说道。 “他做得对!”珍妃点点头:“李鸿章有什么反应?” “他称病不出。” “他也只能这样了!”珍妃叹道。 “是啊!”志锐说道:“北洋水师危在旦夕,李中堂无力回天。” “刘步蟾怎么样?”珍妃问道。 “他jīng神萎靡,整rì如同梦游。” “是吗?”珍妃冷笑:“他不是大清国最利害的海军将领吗,连他也认定大清国必败吗?” 志锐叹道:“事已至此,刘步蟾恐怕也无能为力。” “看来,诺大的大清国,就只剩下一个周宪章了!”珍妃的脸上,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微笑。 志锐点点头:“章军主力已经到达临津江边,摆出了进攻汉城的架势。汉城rì军也向临津江集结,双方隔江对峙。rì军从辽东抽掉了一个旅团回援朝鲜,如今朝鲜rì军总兵力达到八千人,与章军的兵力差不多。章军最大的问题,是武器装备。” 珍妃恨恨说道:“太后认定章军是叛军,殊不知,正是这支叛军,守卫着大清国的江山!没有他们,rì本人早就打进běijīng了!” 志锐点点头:“湖广总督张之洞也是这样认为的!” 第258章被拒绝的和谈 “这就好!”珍妃叹道:“张之洞当上了地方官,思想开明了许多,他这个湖广总督,眼界比别人要宽得多,我看他比李鸿章强!哥哥,那件事,他同意了吗?” 志锐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张之洞不置可否。不过,他让盛宣怀接待了周宪章派去了盛大年。” “这个老狐狸!”珍妃冷笑:“他想两边都不得罪!” “张之洞能够做到这一点,已属难能可贵!”志锐说道。 珍妃沉默半晌,突然问道:“哥哥,周宪章长什么样?我听人说,他像个无赖。” 志锐笑道:“你大概是听敏绣说的吧?天底下的女孩子,只有敏绣这么说。这个周宪章,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那个火爆格格。” “那其他女孩子怎么说?” “英俊潇洒,可比潘安!” “胡说,一介武夫哪有那么帅气的!” 志锐笑道:“他可是那晋的得意门生,四书五经背的溜熟,说起来,应该是秀才出身,算不得武夫。” 珍妃叹道:“快过年了,他一个秀才还要在冰天雪地里和rì本人打仗!” 志锐敛容说道:“周宪章此行,只怕是九死一生!他的部队只有两千人,而rì本人有两万!” 一阵风气,头顶上的腊梅摇摆起来,抖落下片片雪花,珍妃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志锐俯首说道:“妹妹,这件事皇上都不知道!如果周宪章失败了,太后和皇上都不会放过你!” 想起皇上,珍妃的心绪烦乱。 那件事,是她为皇上做的最后一搏!但是,她却没有告诉皇上。 她爱皇上,皇上可以有很多女人,却把所有的恩宠都给了她,作为皇帝的女人,还能奢求什么? 如果失败了,就让她一个人顶着! 她也只能一个人顶着!因为,光绪皇帝不是一个能顶得住的男人!他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珍妃想起了褫衣廷杖,那个时候,皇上不是也只能默默看着,一句也不敢向太后争辩! 珍妃轻轻撩起被风吹乱的刘海。轻声说道:“如果周宪章失败了,大清国也就不存在了!” 这一次,轮到志锐打颤了! …… 西历1895年1月24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二十九,rì本广岛县厅。 大清国全权代表,户部左侍郎张萌桓、湖南巡抚邵友濂在会客厅里已经坐了半个小时了,而rì本方面的谈判代表,外相陆奥宗光迟迟没有露面。 窗外,是蔚蓝的大海,海浪卷起细沙和贝壳,从容不迫地涌上海滩,又从容不迫地退去,除了阵阵的涛声,海滩上很是平静。 这是一个平静的rì子。农历chūn节就要来临,这个被中国人视为一年中最为重要的节rì,也曾被rì本人视为生活中的头等大事,为了这个节rì的到来,rì本人同样也会举办各种各样的喜庆仪式,包括准备丰盛的食品、挂上chūn联、贴上喜帖…… 然而,今天的rì本,已经没有了chūn节的气息。 这个全盘西化的民族,毫不犹豫地摈弃了他们的祖先从大唐盛世传接而来的中国习俗,一场去中国化的运动,在rì本社会悄无声息、但又异常彻底地展开! 一个没落的国度不值得尊敬,这个没落国度的文化,更不值得保留! 这是rì本人的普遍心态,这种心态,促使他们迅速接受了西方的文化,从政治经济军事到普通的民俗节rì。 rì本轻而易举地摈弃了chūn节,元旦,成了rì本人隆重的新年,而他们的另一个重要节rì,则是圣诞节。 张萌桓端起了茶杯,又放了下去,看了看邵友濂,邵友濂则是报以无奈的苦笑。 两人奉命来到rì本和谈,为此,朝廷还特意提升了二人的品级,两人都算是升了官。 以二人原有的品级,原本没有资格担任大清国的全权和谈代表。 然而,朝廷派遣和谈代表的消息一传出来,满朝的大臣们纷纷躲避,军机尚书们纷纷称病,甚至有大臣找出五花八门的理由辞官回老家。 谁都知道,这件差事,是往火坑里跳! 所谓和谈,其实就是割地赔款。 和谈失败,太后和皇上饶不了他们,和谈成功,国人饶不了他们! 太后最后找到了张萌桓和邵友濂,在园子里,太后声sè俱厉,两人再也不敢推托。 就这样,两人硬着头皮来到了广岛。 按照和谈的程序,这个时候,两人应该是与rì本方面的全权代表第一次会晤。 按照国际礼仪,双方代表应该在上午8:00,同时进入谈判会议室。 然而,张萌桓和邵友濂在会议室里坐了半个小时,rì方的代表迟迟不见踪影。 这是严重的失礼! 然而,张萌桓和邵友濂却不敢向rì方提出抗议。 大清国的军队的表现,没有给他们提出抗议的底气! 胜利者可以表现出对失败者的傲慢,而rì本人所表现出来的,却是对失败者的无视! 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身材健壮的rì本人,身着黑sè西服,昂首走了进来。 张萌桓和邵友濂慌忙站起身来。 那人身后的翻译说道:“这位是大rì本帝国外务省次官林董。” rì本人显然不准备为他们的迟到道歉,林董大步走到谈判桌前,坐了下来。 “外务省次官?”张萌桓很是吃惊:“据我所知,rì本方面谈判的全权代表是外相陆奥宗光。” 翻译刚要答话,林董一摆手,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对不起,rì本方面认为,现在谈判的时机尚不成熟。” 这就是说,rì本人拒绝和谈! 邵友濂冷冷说道:“看来,rì本方面是拒绝和平了!” 林董摇头:“rì本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但我们拒绝有损国家利益的和平。” “国家利益!”邵友濂怒道:“rì本的国家利益是不是也太宽泛了!” 张萌桓慌忙说道:“大清国可以向rì本做出让步。” 林董笑道:“让步?你是说辽东?” 张萌桓无力地点了点头,太后已经同意割让辽东。 林董大笑:“辽东已经在rì本的实际控制下,换言之,那是rì本的东西,你们要用rì本的东西来换取和平,在下如果同意你们这样做,rì本民众会骂我是卖国贼的!” 邵友濂冷笑:“莫非你们还想要朝鲜?你们别忘了,你们的混成旅团在朝鲜全军覆没!” 林董脸sè铁青:“在朝鲜击败混成旅团的,是清军吗?那个名叫周宪章的人,是你们大清国的将领吗?他就算是,又能如何?他侥幸得逞,却还要不自量力,去进攻汉城!他马上就会付出骄傲自大的代价!大rì本帝国很快就会收复平壤!不仅如此,山东和台湾都是我大rì本帝国的囊中之物,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你们,难道也会用一个小小的辽东去换取和平吗!” “什么?你们还要进攻山东和台湾!”张萌桓大吃一惊。 “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那就在谈判桌下获取吧!”林董站起身来,发出嘲讽的微笑:“你们的军队应该有这个能力保卫自己的国土!” 林董昂首走出了会议室。 张萌桓和邵友濂面面相觑。 rì本人下决心打下去了!而且,是全面开战,朝鲜、山东、台湾,rì本人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土地,都将飘扬起他们的太阳旗! 而rì本人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běijīng! 张萌桓叹道:“这样也好,rì本人拒绝和谈,咱们回去,各方面都好交待。” 邵友濂颓然坐在椅子里,摇头不语。 …… 西历1895年1月24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三十,汉城景福宫,大韩帝国的皇宫。 这是一座有着六百年历史的皇宫。六百年来,它是朝鲜最高统治者所在地,它巍峨的殿宇,代表着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尽管,六百年里,它的名字叫“王宫”,而不是“皇宫”。 有着六百年历史的李氏王朝没有皇帝,只有国王,六百年间,朝鲜忠实地捍卫着她与zhōngyāng帝国的宗属关系,她的国王,是接受zhōngyāng帝国的敕封的臣子! 然而,就在半年前,这个臣服于zhōngyāng帝国数百年的国家,有了自己的皇帝和皇宫,这就标志着,她脱离了zhōngyāng帝国,成为了一个dúlì帝国。 然而,景福宫的主人知道,这所谓的“dúlì”,其实是从臣子,堕落成了奴才! 六百年来,中国的官员可以进入王宫,觐见朝鲜国王,但是,却不能留宿在王宫内。 而现在,rì本的军事和民政顾问们,堂而皇之地进驻皇宫,就连皇宫卫队,也让rì本军队代劳了。 除夕降至,景福宫张灯结彩。 朝鲜或者大韩帝国,没有摒弃chūn节,古老的汉文化已经深深渗入到这个国度的身体内部,哪怕是在rì本人的刺刀下,这种古老文化的脉搏,仍然强有力地跳动着! 这是朝鲜的悲哀,也是大清国的悲哀! 大韩帝国总理大臣金弘集匍匐在勤政殿,正北的龙椅上,并排坐着大韩帝国的皇帝李熙和皇后闵兹瑛。 大殿外屋宇下,站立着两个朝鲜王宫卫队的士兵,他们身上没有武器,甚至连体现军人气质的武装带都没有。 而距离殿门十米远的露台下,则是站着两个手持村田式步枪的rì本士兵,枪口上刺刀,在冬rì的阳光下发出寒光。 占领军还算给大韩皇帝一点面子,没有让士兵直接站在大殿里。 第259章败将 冬rì的阳光照进大殿里,龙椅上,大韩帝国的皇帝李熙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李熙是朝鲜王国的末代国王,也是大韩帝国的开国皇帝,然而,他这一副懒洋洋的jīng神头,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位继往开来的君主。 皇后闵兹瑛皱紧了眉头:“皇帝既然累了,就去歇着吧。” 李熙慌忙站起身来:“朕的确有些疲倦,那就有劳皇后了。”说着,也不管下面跪着的金弘集,匆匆而去。 闵兹瑛厌恶地望着李熙的背影。这个男人胆怯、懦弱、甚至愚蠢! 她甚至怀疑,李熙是不是李氏王朝的正统血脉,他的身上,毫无王家的气质。 闵兹瑛甚至一度认为,当年大院君李罡应为了独掌朝政,不知从哪里抱了个野孩子,冒充他的儿子当上了国王。 不过,闵兹瑛对此并没有细查,因为,李熙的懦弱无能,对她也是极为有利。 李熙的脚步声出了勤政殿,闵兹瑛这才说道:“金爱卿,请坐下说话。” “谢皇后。” 金弘集站起身来,一个宫女端上圆凳,金弘集面向闵兹瑛,半坐在圆凳上。 闵兹瑛看了看殿外,rì本兵的刺刀,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金爱卿,临津江有什么动静?”闵兹瑛问道。 “章军在临晋江一带展开,摆出强渡的架势。rì军第五师团全军出动,在临津江南岸布防。如今双方都没有什么动静,连小规模的冲突都没有发生过。”金弘集说道。 “那么,京城里情况如何?” “近rì京城里有些谣言。” “什么谣言?”闵兹瑛一惊。 “有人说,大院君还活着,现在平壤,也有人说,开化党人在元山密谋起事,为金玉均报仇。” 闵兹瑛冷笑:“不管是平壤还是元山,那都是在章军的地盘上,随他们怎么说,反正死无对证。” “是,周宪章割据平壤,占我大韩帝国半壁江山,此人非常可恶!” 闵兹瑛低声说道:“如果没有平壤,rì本人会容得下汉城吗?” 金弘集身子一颤,不由自主地望了望殿外。 rì本人之所以允许汉城朝廷的存在,就是因为,北方有周宪章这个强敌! 一旦rì本人控制了整个朝鲜,大韩帝国也就该寿终正寝了! “皇后明鉴!”金弘集俯首说道:“可是,一旦周宪章控制了整个朝鲜,他也不见得能容得下我们!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rì本人和周宪章在朝鲜分庭抗礼,维持现状。要么,他们两败俱伤,双双退出朝鲜。任何一方在单独占有朝鲜,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闵兹瑛点点头:“你觉得rì本人能守住临津江吗?” “rì军肯定能守住!”金弘集说道:“我担心的是,rì军反守为攻,章军恐怕守不住临津江!皇后,rì军从国内又调来一个旅团,已经在仁川登陆了!要不了多久,临津江rì军就会增加到一万五千人,而章军只有八千人,而且装备不足!” 闵兹瑛沉默半晌,说道:“我们该怎么办?” 金弘集点头:“皇后圣断!如今是我大韩帝国最困难的时候,但也是复兴大韩帝国的最佳时机!灵山寺方面已经与郑世雄取得了联系!” “郑世雄?” “此人是俄罗斯混血儿,东学教出身,如今是章军的一个营长。” “仅仅是一个营长,能顶事吗?”闵兹瑛不放心:“朴永烈是什么态度?” “请皇后放心,朴永烈所部全是朝鲜人。朴永烈如果不配合,郑世雄会设法除掉他,掌握章军第四团。除此之外,灵山寺方面还有一支部队,已经在元山集结,这是一支全部俄式装备的部队,有俄国人做军事顾问,战斗力极强。” 闵兹瑛沉吟片刻,说道:“如果章军越过临津江,进逼汉城,你们可以在平壤动手!如果rì军越过临津江,进逼平壤,你们又该怎么办?” “从元山南进,直逼汉城!” 闵兹瑛沉声说道:“如果真能这样,大院君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 “皇后,大院君不是您的敌人吗?” “敌人还是朋友,都不是永远的!”闵兹瑛叹道:“我仇恨他,也敬重他!灵山寺,是大院君留给我们的!” 殿外,响起了爆竹声,除夕到了。 …… 西历1895年1月24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三十,除夕,晚18:00时,旅顺军港。 “八重山”高大的舰身停靠在码头上,一队队rì军士兵背负着武器装备,迈着整齐的步伐,高唱军歌,沿着舢板,跨过趸船,走上甲板。 不远处,“爱菪”、“摩耶”、“磐城”诸舰沿着码头一字排开,从码头到军舰,到处灯火阑珊,气氛热烈。 不远处的海面上,四十多艘大小舰船在缓缓游弋,一些舰船已经满载士兵,向港口驶去,而另一些舰船,则是等候入港,接收在码头上整队的部队。 在码头上集结等待上船的,是rì军第二师团、第三师团和第六师团。 八重山是一艘轻型炮舰,排水量只有1600吨,在黄海海战中,它只能以通报舰的身份,在远处观战,而现在,它又承担起了运输船的作用。 不过,作为运输船,它是最大的。 将要登上八重山的,是rì军第三师团第三骑兵大队。大队长麻野义男少佐。 麻野义南是安州战役中少数幸存者之一。 在桥川江之战中,时任上尉骑兵中队长的麻野义男率部渡过了桥川江,遭到章军吴佩孚第一团的痛击,全中队只有他一个人捡了一条命,他被吴佩孚扔进了桥川江,得以活着回到南岸。 但是,章军很快向桥川江南岸发起了反突击,rì军首尾不能相顾,兵败如山倒。麻野义男随第二联队败退到胎里峰,在胎里峰下,联队长中弹阵亡,第二联仅剩的五十多人被第一联队收容,随第一联队残部五百多人撤退到大同江边,此时,章军已经攻陷了安州,掐断了rì本残部南归的道路。 这五百人在第一联队联队长的率领下,乘木船入海,漂流十多天后,终于到达仁川,登船的五百人,只有一百多人还活着。联队长引咎剖腹自杀。 rì军第一军司令部没有责怪这些混成旅团的幸存者,司令官野津道贯甚至亲自为麻野义男颁发勋章,以示表彰,野津道贯知道,安州战役的失败,责任不在于官兵,而在于他们的指挥官,或者说,是他的前任山县有朋。 麻野义男被提升为少佐,他的骑兵中队已经不存在了,人和战马全部留在了桥川江。而第三师团恰巧有一位骑兵大队长因病回国,麻野以男接替他成为第三师团第三骑兵大队的大队长。 然而,野津道贯对幸存者的宽容态度,并没有被rì军官兵们所普遍接受。不论是麻野义的前部队第五师团,还是他现在所在的第三师团,官兵们对这些幸存者总是报以异样的目光。 尤其是,第二军在辽东取得巨大胜利的背景下,混成旅团的失败,不仅不能引起人们的同情,反倒增强了人们对他们的蔑视。 混成旅团成了rì军的耻辱,而幸存者们,则被视为是懦夫活着蠢货。凡是和清军交过手的rì军官兵都难以想像,清军向来就是一触即溃,他们怎么可能击败堂堂大rì本帝国的军队! 唯一的解释就是,混成旅团从上到下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rì军官兵不知道,朝鲜的章军与清军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军队,而麻野义男也无法向他的同僚们解释。因为,这实在是超出rì军普通官兵的想象力。 他只能默默承受着官兵们蔑视的目光,这些目光甚至来自于第三骑兵大队的普通士兵,他们对这位战败的长官,流露出强烈的不满与倨傲,如果没有纪律的约束,他们很可能会拒绝服从麻野以男的命令! rì军攻占旅顺后,为了加强对辽东半岛的控制,抗击清军的反扑,rì军大本营将第三师团从朝鲜调往辽东,归第二军指挥。 麻野义男和他的骑兵大队随军来到了旅顺,随后调往金州驻防。 刚刚进入辽东的时候,麻野义男强烈希望以一次胜利来洗刷自己耻辱,他不止一次向长官请战。然而,长官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他。 麻野义男知道,长官不信任他这个败将! 于是,第三骑兵大队成了观战者。这让骑兵大队的士兵们对他更为不满,士兵们认定,因为大队长的无能,他们失去了一次次效忠天皇建功立业的机会! 经历了一次次被拒绝后,麻野义男终于心灰意冷! 这场战争,他成了局外人,而且,是一个让人瞧不起的局外人。 他不再奢望雪耻,不再主动请战,甚至不再关心军务,整rì浑浑噩噩,这让他的部下更加瞧不起他。 然而,就在今天,他突然接到命令,第三骑兵大队在旅顺登船,前往山东威海卫! 麻野义男冷却的心脏,突然复活了,他看到了希望! 第260章留美者 大本营终于下定决心,在朝鲜、辽东、山东同时展开全面进攻! 驻朝鲜第一军在野津道贯的率领下,强渡临津江,进攻平壤。为保证进攻兵力,rì军从国内紧急调来一个加强旅团,携大炮五十门。战役目标是夺取平壤!rì军在朝鲜的部队达到了一万五千人,而他们的对手章军,则是八千人。这在清rì战争的战场上,rì军将第一次以高于对手的兵力发起进攻,这是对章军的重视,也是对章军的尊敬。 第一师团二万人在山地元治的率领下,以旅顺为据点,向海城以北辽河平原发起攻击。战役目标是夺去山海关,对直隶形成夹击之势。他们的对手,是奉天将军依克唐阿所部、四川提督宋庆所部,兵力合计十万。 第二师团、第三师团、第六师团合计兵力六万,在第二军司令官大山岩率领下,从旅顺登船,在联合舰队的的配合下,进击山东威海卫。战役目标是夺去山东,消灭北洋水师,进而向直隶进攻,形成另一个直捣大清国心脏的铁拳!他们的对手,是北洋水师以及山东方面戴宗骞所部二十万人! 三个方面的进攻,其中,山东战场将是重中之重,而威海卫则是山东战场的核心! 威海卫是北洋水师的大本营,是大清国乃至整个亚洲最为强大的军事堡垒,攻陷威海卫,消灭北洋水师,就意味着,解除掉了大清国的海防。 同时这也意味着,rì本联合舰队将雄踞亚洲,成为一支不可阻挡的力量! 隶属于第三师团的麻野义男骑兵大队,奉命在旅顺港登上“八重山”,他们的目的地,是山东威海卫以北的荣城湾! 海军与陆军达成共识,选择荣城湾为rì本陆军在山东的登陆点,选择荣城湾,有两个原因,第一,可以绕过威海卫炮台,避免直接面对威海卫炮台强大的炮火,威海卫炮台的火力,就连欧洲人也望而生畏。第二,避免北洋水师的直接威胁。rì军虽然严重看不起清军陆军,但是,对于现代化的北洋水师,还是心生畏惧,在黄海海战中,北洋水师尽管战败,但其战斗力仍然令人生畏。 rì军的作战意图是,以联合舰队封锁威海卫,将北洋水师困在军港中。以强大的陆军强攻荣城湾,从威海卫侧后发起进攻,夺去威海卫周边炮台,然后,海陆并进,一举歼灭北洋水师。 为此,rì本陆军在旅顺集结了三个师团的兵力。这是到目前为止,rì本集结的最为强大的作战集团。 这也意味着,麻野义男得到了一个机会。 师团部有人告诉他,上官对他的表现越来越失望,他的退役命令已经到了司令部。 然而,因为这次行动,这个命令终于没有下达下来。 如果他能在山东有突出表现,完全有可能改变上官对他的印象,从而延续他的军旅生涯。 麻野义男抖擞起jīng神,率领部下抵达旅顺港。 旅顺港上,一片繁忙而热烈的景象。第三骑兵大队的官兵们迈动整齐而骄傲的步伐,斗志昂扬,他们和麻野义男一样,万分珍惜这个战斗的机会。 码头上,麻野义男穿着整齐的军装,迈向通往“八重山”的栈桥。 一个传令兵匆匆跑了过来,向麻野义男立正敬礼:“少佐先生,师团长有令。” 麻野义男一怔,呆呆地望着传令兵。 “命令,第三骑兵大队停止登船,在旅顺东北二龙山集结待命。” 麻野义男的大脑一片空白。 正在登船的队伍,突然凝固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望着麻野义男,空气似乎凝结了。 队伍里响起愤怒的嚎叫:“为什么!” 不知是谁恨恨说道:“还不是因为我们的长官!” 麻野义男万念俱灰。 这就是说,他被剥夺了最后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这场战争,再也与他无关。 他想起了躺在司令部的退伍通知书。 他将顶着败将的名头返回rì本,在国人的蔑视中,渡过漫长的余生! 而他还不到三十岁! 麻野义男不寒而栗! 汽笛声在码头上回荡,“摩耶”号满载三千名官兵,驶离码头。 明天早上六点,“摩耶”将出现在荣城湾,那是rì军进攻的时刻! 山东战场上,注定不会有麻野义男,也不会有第三骑兵大队的身影。 …… 西历1895年1月24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三十,除夕,晚20:00时,威海卫军港。 下起了鹅毛大雪,除夕之夜的大雪,一向被中国人视为吉祥之兆,对于这个古老的农耕国家而言,新年的大雪预示着一个五谷丰登的年份。 然而,威海卫军港中,却丝毫也没有吉祥丰年的气氛。 整个军港实行了灯火管制,从rì岛炮台到刘公岛,从海面到陆地,到处漆黑一片,只有风雪和海涛,在茫茫夜sè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啸。 蔡廷干闭着双眼,站在“福龙”号鱼雷艇的塔楼里。 海面上漆黑一团,蔡廷干在用耳朵观察,他知道,rì本联合舰队就在远处的海面上游弋,随时有可能出现在威海卫军港前,封锁住出海的航道。 蔡廷干,广东香山人,12岁时曾作为第二批留美幼童被派往美国留学。 清末著名的实业家容闳回国后,有感于大清国与西方列强的巨大差距,曾经向朝廷建议,选派幼童出洋留学,希望这些幼童学成回国后,将西洋先进的理念和科学文化带回大清国,推动大清国的现代化进程。这一建议,在朝廷上引起了守旧派大臣的强烈反对,最后,在恭亲王奕訢和李鸿章的支持下,终于得以成行。 大清国选派的幼童,多是来自于家境异常贫寒的农家。在世人眼里,出洋留学是数典忘祖,大凡有点办法能够谋生的人家,谁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西洋去。只有那些家境赤贫,无力抚养子女的人家,才不得不在世人的唾骂声中,将孩子交给朝廷,跟着容闳到了美国。 蔡廷干就是出身于这样的贫穷家庭。当朝廷选派留洋幼童的官员来到他的家乡的时候,蔡家正面临断炊的绝境。要不是朝廷选派留洋幼童,他可能已经饿死了。 所有留美的幼童都安排在美国当地普通百姓家里,和美国人同吃同住,或者说,他们有了一个新家,有了金发碧眼的美国爸爸妈妈。 在美国,这些农家子弟他们表现出了惊人的求知yù望和领悟力。他们很快融入了美国社会,吃起了西餐、说着流利的美式英语、谈论起美国的时尚,同时,掌握了最为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和现代理念。 他们甚至剪掉了辫子! 留美幼童西化的速度和深度,让朝廷大感忧虑。 在守旧派王公大臣的眼里,这些幼童真的是数典忘祖了! 朝廷上,反对声一浪高过一浪,朝廷只得宣布停止选派幼童留美。然而,守旧派仍然不肯罢休,以大学士倭仁为首的儒家道学大师们,强烈要求朝廷立即撤回已经到达美国的幼童,彻底停止这一留学计划,这其中,就包括周宪章的业师,叶赫那拉那晋。 在朝野的巨大压力下,朝廷终于退让,宣布全部撤回留美幼童,而这个时候,留美幼童的学习计划尚未到期。 而这个时候,留美幼童已经以异乎寻常的优异成绩,经过了美国小学、中学教育,考入美国大学,其中,不乏考入哈佛之类一流名牌大学的佼佼者。 他们的才华和能力征服了美国人的心,他们的美国父母完全接纳了这些来自东方的孩子,从这些孩子们的身上,美国人看到了,那个古老国度,并不是愚昧落后,这些孩子所表现出来的坚忍、智慧、友善、礼貌,甚至超过了文明的西洋人! 大清国终止幼童留学计划的消息传来,接受了留美幼童的美国家庭联名向美国zhèngfǔ请愿,要求美国zhèngfǔ出面与大清国交涉,继续延续这一计划。哈佛大学校长代表美国学界,向大清国朝廷发出呼吁,要求大清国收回成命。 然而,大清国朝廷拒绝了美国zhèngfǔ和民间的所有交涉,严厉处分了负责留美计划的容闳,将所有留美幼童全部撤回,此时,相当一部分留美幼童,已经是美国各大学里的“学霸”。 这里面就包括詹天佑等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科学家,他们开启了中国近代的科学启蒙。 蔡廷干回国后,被选入天津北洋水师学堂学习鱼雷专业,如今是福龙号鱼雷艇管带。 北洋水师现役鱼雷艇有8艘。尽管鱼雷艇部队隶属于北洋海军,但鱼雷艇部队的基地,却是在旅顺,而不是在威海卫。这主要是因为,在当时世界海军中,鱼雷艇是一种新式海面攻击舰艇,其作战方式、维护保养、训练、以及后勤保障,与巡洋舰有着极大的差别。旅顺军港具备鱼雷艇基地极好的先天条件。为此,北洋水师将鱼雷艇的锚地、以及用于用于培养鱼雷专业军官和管理鱼雷艇cāo练的鱼雷营也随之迁至旅顺。 这就是说,对于鱼雷艇部队而言,旅顺才是他们的家。 然而,旅顺丢给了rì本人。在威海卫,蔡廷干和他的鱼雷艇是寄人篱下。 这让鱼雷艇官兵们,更加悲哀。 第261章除夕(一) 漆黑的海面上,狂风搅扰着海浪,蔡廷干的内心深处,也如同那恶劣的天气,波涛汹涌。 他仿佛看见了康纳狄格州的草原,慈祥的麦连太太,那是他的美国妈妈,一个没有偏见的善良的美国妇女,他清楚地记得,因为他的辫子而受到美国同学的嘲弄,麦连太太来到学校,向校长提出严正的抗议!在麦连太太的坚持下,校方勒令嘲笑者向蔡廷干赔礼道歉。 蔡廷干怀念在康纳狄格州的rìrì夜夜,在那里,他懂得了什么是“人人生而平等”,什么是“bythepeople,forthepeople,ofthepeople”! 民治、民享、民有! 他现在所服务的朝廷,与他曾经见过的zhèngfǔ,截然不同! 如今,他在漆黑的威海卫军港中,再也听不见麦连太太的声音,就连他的第二故乡旅顺,也淹没在茫茫夜sè里。 蔡廷干的眼角有些湿润。 身后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蔡管带!” 蔡廷干一惊,急忙回转了身,他的身后站着是一个黑影。 不过,他能从那黑影的声音中,准确地判断出他的身份。 那是北洋水师定远舰管带,右翼总兵刘步蟾。 蔡廷干慌忙下跪。蔡廷干回国后,花了一年的时间才适应了这种跪拜礼,直到现在,他做的也不到位,动作机械,在旁人看来,很是滑稽。 蔡廷干并不是不聪明,他厌恶跪拜礼! 在美国,下跪是一种人格侮辱! “算了,你就别跪了!”刘步蟾的声音很是低沉。 “谢刘大人。”蔡廷干站直了身子:“刘大人亲临福龙艇,有何指教?” “想回旅顺吗?” 蔡廷干心头一颤,随即苦笑:“刘大人说笑了,旅顺在rì本人手里。”旅顺丢失后,刘步蟾失魂落魄,很长时间没有和部下见面了,据说他每天都在吸鸦片,北洋水师官兵们对这位总兵级管带很是不满。 而蔡廷干对刘步蟾更是不满。旅顺失陷的时候,定远舰坐视不救,反而下令停靠在旅顺港中的8艘鱼雷艇放弃军港,逃向威海卫。 在旅顺攻防战中,北洋水师未发一枪一弹,就连准备与北洋水师大战一场的rì本联合舰队,也大感意外。 “想还是不想!”刘步蟾的声音变得严厉。 蔡廷干冷冷说道:“朝思暮想!” “那就下令,鱼雷艇部队立即出港!” “刘大人,如果定远舰出港,福龙号自然会追随在大人左右!”蔡廷干冷笑。 “定远舰不会出港的,rì本联合舰队盯着定远和镇远。” “那么,刘大人打算在军港内坐视rì本联合舰队来攻了?” “我不回定远舰!” “刘大人打算去哪里?” “就在这里,福龙艇上,和你一起!”刘步蟾的声音很是冷酷。 蔡廷干大吃一惊:“刘大人,你真的要和鱼雷艇部队一起行动吗?丁提督知道吗?” 刘步蟾点点头:“旅顺,才是鱼雷艇部队的老家!至于丁汝昌,我想,我们不必在意。” “为什么?” “rì本联合舰队封锁了威海卫出口,大型巡洋舰出不去了。”刘步蟾说道:“只有鱼雷艇部队可以一搏!蔡管带,这是我们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可是,鱼雷艇一旦遭遇rì军巡洋舰,恐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留在军港里,倒是有葬身之地!”刘步蟾冷冷说道:“蔡管带,你在美国留学八年,就学会了寻找葬身之地吗?” 蔡廷干热血沸腾:“卑职原随刘大人攻击旅顺!可是,我们在旅顺的陆地上没有一兵一卒,鱼雷艇总不能开上陆地作战啊。” “有!” “谁?” “周宪章!” 蔡廷干这才注意到,刘步蟾的身影挺拔笔直,完全不是大家印象中那个浑浑噩噩的鸦片鬼。 …… 西历1895年1月24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三十,除夕,晚22:00时,黄海海面,西京丸。 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中将站在舰桥上,举目四望。 周围海面上,无数舰船在悄无声息地航行。 桦山资纪太熟悉这些舰船了,作为rì军海军的缔造者,他能够从那些舰船的轮廓上,轻而易举地辨识每一条战舰,以及他们的指挥官。 他想起了广岛事件。 那个时候,出访rì本的北洋水师,以其强大的阵容,深深震撼了rì本人,从那时起,定远和镇远两艘巨型巡洋舰,成了rì本人的噩梦。那个时候,北洋水师官兵冲上广岛大街,殴打rì本平民,摄于北洋水师强大的阵容,rì本忍了! 然而,这个耻辱激发起了rì本的进取心! rì本忍辱负重,短短十年,rì本海军突飞猛进,一跃而成世界海军强国,这支新兴海上力量,终于在黄海击败了北洋水师。 而现在,到了彻底终结这一耻辱的时候了! 联合舰队的目标只有一个——俘获镇远和定远,将这两艘巨无霸拖到广岛,向广岛的民众谢罪! 他乘坐西京丸跟随联合舰队来到了威海卫的海面上。作为rì本海军的缔造者,桦山资纪认为自己应该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 作为海军将领,桦山资纪本不应该乘坐西京丸,西京丸不是战舰,它是一艘民用商船。 桦山资纪不愿意因为他而浪费战争资源,所有的战舰都应该加入到进攻威海卫的行列中。何况,此时的黄海,早已成为了联合舰队的天下,北洋水师被困在威海卫军港中,根本就出不来。 这将是一场天注定的胜利! 为了这一场胜利,rì本忍辱负重了五十年! 五十年间,很多人死去了,他们没有看到胜利的这一天。 第二军司令官大山岩走到了桦山资纪的身边,送过来一杯清酒:“桦山君,新年快乐。” 大山岩来到西京丸,是来和联合舰队商讨配合作战的,再过六个小时,第二军的先遣部队就将到达荣城湾,发起抢滩突击,那个时候,需要联合舰队强大的舰炮支援。 双方已经谈好了所有的细节。 桦山资纪接过酒杯,笑道:“大山君,你还这么守旧吗?” chūn节不再是rì本的法定节rì,rì本法定的新年是元旦。 大山岩叹道:“小时候,我的父母会在这一天给我压岁钱,而不是在元旦。也许,我们的孩子再也不会在这一天得到压岁钱了,但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儿时的除夕,那是我一年当中最快乐的时候!” 大山岩的声音有些伤感。 “时代的进步,总要付出代价的。”桦山资纪举起酒杯:“新年好,大山君!” 两人一饮而尽。 海面上起雾了,舰船的轮廓忽隐忽现。 “刚才我得到了一个消息。”大山岩说道。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不好也不坏。”大山岩喃喃说道:“算是一个中xìng消息吧。” “可是,我感觉到了你内心的不安。”桦山资纪笑道:“可以分享吗?” “当然。”大山岩说道:“驻朝鲜司令部来电,周宪章不在临津江。” 周宪章这个名字,在rì本军队里无人不知,包括海军。 “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呢?”桦山资纪问道。 “不知道。” 桦山资纪摇头:“大山君,周宪章这个名字其实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他只是你们陆军为自己创造的一个假象对手而已,清军太弱了,你们需要一个强大的对手来证明自己。可是,这个对手其实并不存在!” rì本军界普遍认为,rì本海军所面对的北洋水师,才能算得上是一支现代化军队,而大清国的陆军,根本就不能算作是军队! “也许是吧。”大山岩点点头:“不过,我还是命令第三师团一部留在了旅顺,加强旅顺方面的防御,毕竟,旅顺是山东战役的基地,是我们的大后方。” “小心一点是对的。”桦山资纪说道:“不过,我始终认为,周宪章不是神话,在大rì本帝**队面前,他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 大山岩叹道:“桦山君,西京丸曾经在仁川遭受重创。” “是的,一股匪徒袭击了它,造成船舱失火,部分舱位受损。不过,已经修复了。” “据我所知,袭击西京丸的匪徒,名叫章字营,那是章军的前身,率领这股匪徒的,就是周宪章,他当时是一个营官!” 桦山资纪心里咯噔一下。 大山岩的话,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 西历1895年1月24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三十,除夕,晚23:30时,朝鲜北部,鸭绿江东岸,三峰里,灵山寺。 一间狭小的禅房里,亮着淡红sè的烛光。 门开了,寒风吹进禅房,烛火摇曳。 一位瘦小的僧人走进禅房,随手关上了房门。 僧人走到桌案前,脱掉了粗布袈裟,挂在衣架上,从腰间取下了一支转轮手枪,放在桌上,轻轻吐了一口气。 桌上一面园镜,镜子里,映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僧人面向镜子,摘下了头上的僧帽,一头乌黑的长发,倾泻下来。 远处,传来如cháo的诵经声,灵山寺的僧人们,聚集在大雄宝殿,等待新年的到来。 紧接着,响起了沉重而缓慢的钟声。 带发僧人走到墙角处,那里有一个牌位,带发僧人点燃一支香,向着牌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把香插在牌位前的香炉里。 牌位上写着:“母亲柳莹之位。” 第262章除夕(二) 带发僧人后退一步,略一沉吟,又拿起了一支香,凑到蜡烛前点燃。 响起了敲门声。 带发僧人急忙来到门前,拉开了房门。 站在门口的,是灵山寺主持空明。 “大师。”带发僧人轻声说道,语调轻柔婉转。 空明看着带发僧人手里的香,合十说道:“金姝,新年快到了,是该给你的母亲上一株香了。” 带发僧人,正是和母亲柳莹一起跳下临津江的金姝! 她没有死。 在跳下临津江的一瞬间,金姝并不害怕,她见过无数惨烈的死亡,早已没有了对死亡的畏惧。 但是,她仍然感到了撕心裂肺的心痛! 因为,她将要去的那个黑暗的世界里,没有周宪章! 她被临津江的激流淹没了,然后,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然而,她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并没有呆太长时间。 她再次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她熟悉的、朝鲜的山水。 只是,她的身边没有了母亲。 救她的是灵山寺的僧人,为首的是方丈法师空明。 她被空明带到了三峰里灵山寺,在那里,她把大院君临死前交给她的玉质的图章和和印有太极虎图案的文牒,交给了空明。 空明法师就是朝鲜的登科进士李炫庆。原本要进翰林院的李炫庆,奉大院君之命在灵山寺出家,同时出家的,还有大院君亲自挑选的五十名王宫卫队成员。 他们进入灵山寺的时候,携带了大量经卷,在装运经卷的箱子里,还藏着朝鲜王国五年的国库收入,将近五千万两白银和一百万两黄金。 大院君早已预见到了朝鲜亡国的危险,李炫庆或者空明,是他留下的最后一枚棋子。 空明在灵山寺做了数年安分守己的方丈。直到今年八月,rì军攻入汉城。 空明知道,该是他上场的时候了。 他暗地里招兵买马。 拥有巨大财富的空明,毫不费力就招募到了三千朝鲜农民,并与俄罗斯远东司令部取得联系,购买了大批先进的武器装备,组建起一支武装力量,他将这支部队命名为“光复军”。 光复军的基地设在俄罗斯境内柯拉斯基诺,由俄罗斯军队派出教官和军事顾问进行训练。而灵山寺,就是光复军在朝鲜的据点。 在俄国人的支持下,光复军提出了“驱逐rì寇,实现朝鲜的完全dúlì!”的口号。 这个口号看似明确,但实际上,却是模糊不清。 驱逐rì寇,倒是好理解。但是,要想实现朝鲜的完全dúlì,这就意味着,还要驱逐大清国在朝鲜的军事存在——章军! 章军只要在朝鲜存在,朝鲜就是大清国的附庸。 然而,朝鲜百姓对章军的态度,令空明进退两难。朝鲜百姓不仅对章军没有敌意,相反,还把章军视为解放者。 如果光复军公然打出驱逐章军的旗号,很难获得朝鲜百姓的理解和支持。 而且,以光复军现有的能力,也不可能与rì军和章军同时为敌。 所以,空明只好模糊其词。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在驱逐rì寇之前,光复军不能与章军为敌,但又不能将章军视为盟友。 所以,光复军始终对章军保持着距离。 见到金姝后,空明加快了行动步伐。在柯拉斯基诺,光复军的训练明显加强,与此同时,空明派出小分队,渗透到朝鲜内地,搜集情报、铲除与rì本人合作的朝jiān。 金姝也参与到了行动中。 母亲柳莹死后,金姝一夜之间长大了。 国恨家仇,使得这位十六岁的少女过早地成熟了起来。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她成了一位复仇女神! 她甚至强迫自己忘掉周宪章,她害怕爱情会让她失去复仇的勇气。 金姝学会了使用手枪。在松骨峰上,她在周宪章的身边用过手枪,歪打正着,还真打死了一个rì本兵,那个经历,让她无师自通。 在光复军中,金姝的身份极为特殊,她是金玉均的女儿,大院君临终的托付者,光复军从空明到普通士兵,都对她极为尊敬。按照空明的安排,本来打算让金姝担任光复军的高级领导人,但是,金姝拒绝了。 她只想成为光复军的普通一员。 金姝随光复军行动小组参与了多起刺杀行动,练就了一身胆气,获得了丰富的军事经验。每一次行动中,金姝的沉着、果敢、敏捷,让同行者惊讶不已,他们难以想象,一个十六岁的貌美如花的女孩,竟然有着男人都难以做到的大将风度。他们以为金姝在柯拉斯基诺接受过俄国人的长期训练。 只有金姝自己知道,她的战场素质,来自于一个大清国的男人——周宪章! 是周宪章教会了她这一切!不知不觉间,金姝学会了周宪章的一举一动。 在光复军中,金姝没有任何职位,但是,她渐渐成了光复军的jīng神领袖。 光复军的行动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章军。光复军不愿与章军为敌,又不愿以章军为盟友。而金姝更是在躲避章军,她害怕见到周宪章! 因为,空明告诫过她,一旦赶走了rì本人,章军必然成为光复军的敌人! 想起要和周宪章为敌,金姝不寒而栗! 她只能得过且过,自己欺骗自己。 有一次,在安州城外,他们追杀一个落了单的rì本人。那个rì本人身受重伤,倒在了一家客栈的大门口。 然而,金姝看见了周宪章的身影。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那个时候,周宪章离她那么近,只有一墙之隔! 只要她向前走上几步,推开客栈的大门,就能够见到他! 金姝咬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她知道,她不能与周宪章面对面! 一旦面对周宪章,她就会扑进他的怀里。 她就会抛弃光复军的口号,心甘情愿地成为那个男人的附庸! 后来,她听说周宪章结婚了,在平壤,他娶了一个大清国的女子。 金姝偷偷大哭了一场,然后,她的心情反倒平静了许多。 她羡慕那个女子,不过,她也替周宪章感到高兴——周宪章有了一个家。她知道,周宪章是个孤儿,有家的感觉一定很好。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金姝常常会突然想起,她自己不也是一个孤儿吗? 大雄宝殿上,僧人们的诵经声如cháo而至。 金姝捧着一株香,怔怔地站在门口——那一株香不是给她母亲的,给她母亲的香,已经插在了香炉里。 空明注意到了香炉里的香,也注意到了金姝手里的香。 金姝的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手里的香,微微发抖。 空明双手合十,缓缓说道:“周宪章去了辽东。” “辽东?”金姝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郑世雄派人来了。” 金姝微微点点头。金姝最近才知道,郑世雄是俄国人安插在东学教里的人,他直接服务于俄军远东司令部,如今,他是章军的营长。 而光复军在柯拉斯基诺的基地,就是俄军远东司令部建立的。 “金姝,我明白的心情。”空明说道:“不过,光复军的机会来了,对于朝鲜而言,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我们已经与闵兹瑛取得了联系,光复军将进军汉城!” “那么章军呢?” “让他们与rì本人拼个你死我活吧!金姝,你应该明白……” “我什么都明白!”金姝捧着香,面向西南,默默地举在半空中。 西南是辽东! 她明白,周宪章在那里,九死一生! …… 西历1895年1月24rì,农历甲午年腊月三十,除夕,晚23:50时,旅顺半岛,二龙山下。 周宪章站在一座断崖下,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崭新的88式步枪。 章军直属营和jǐng卫连全体官兵列队站立在他的面前,军容肃整,鸦雀无声。 每一名士兵们的手里,握着和周宪章一样的、崭新的88式步枪,腰上别着科尔特手枪和刺刀,每个士兵的还有一个斜挎的帆布包,里面插着五枚手榴弹,腰上的子弹带鼓鼓囊囊的,每人八十发步枪子弹,二十发手枪子弹。 队伍的最前面,依次排列着三挺马克沁重机枪、十门野炮,十门山炮。 这是一支全新的章军,它的装备,真正是武装到了牙齿。 他们的装备来自汉阳兵工厂。 88式连发步枪是汉阳兵工厂仿制德国1888委员会步枪的最新产品,这是大清国兵器制造业的巅峰之作,其xìng能甚至超过了委员会步枪,它比委员会步枪更加轻、shè程更远、稳定xìng更强。更是远远超过了rì军的主战步枪村田步枪。 而科尔特手枪则是美国最新式的手枪,在近距离作战中,其威力甚至超过了村田式步枪。 而克虏伯野炮和山炮,也是汉阳兵工厂的杰作,在大清国的诸多兵工厂中,汉阳兵工厂历史最短,但却是后来居上,他们用了不到十年的功夫,就超过了李鸿章一手创办的江南制造总局,仿制出了与克虏伯大炮xìng能相差无几的大炮。 创造这一军事工业奇迹的,是湖广总督张之洞和他任命的总经理盛宣怀。 而把这些先进装备送到章军手上的,是盛宣怀的远房侄儿盛大年。 第263章除夕(三) 盛大年来到武汉的时候,只带了一万两银子,对于这次行程,盛大年本不抱太大的希望。 盛宣怀是个出了名的见钱眼开的主,而且是六亲不认。这一万银子,能够打通关节见到盛宣怀就不错了。 盛大年的意图是,只要能见到盛宣怀,劝说盛宣怀借派几个工程师来平壤,帮助章军搞一个简单的兵工厂,就算成功了。只要能在平壤建起兵工厂,对周宪章也算有个交待,而且,这是可持续发展的好办法。 果不出盛大年所料,他在盛宣怀的衙门口吃了闭门羹,盛宣怀借故不见。 正当盛大年心灰意冷,打算空手回朝鲜的时候,盛宣怀突然出现在了他住的客栈。 然后,他受到了盛宣怀异乎寻常的热情款待。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令盛大年如坠梦中。 盛宣怀盛赞以周宪章为首的章军英勇善战,扬国威于海外,毙rì酋于安州!真乃大清国的忠勇之士,中华民族的钢铁长城!同时,盛宣怀对盛大年更是赞不绝口,声称盛家出了这样一位年少有为的后起之秀,盛家一门门庭光辉,祖上有幸! 紧接着,盛宣怀说,章军在朝鲜的英勇事迹,深深感染了汉阳兵工厂的广大员工,员工们自发组织起来,为章军募捐,募捐所得钱款物品虽然不多,但也是员工们的一番心意,请盛大年代表章军官兵们笑纳。 盛大年大为沮丧,兵工厂员工搞募捐,虽然jīng神可嘉,可那能有几个钱! 然而,当盛大年看到募捐清单的时候,他的眼睛直了! 清单上写着:五万两白银,三千支步枪,两千支手枪,十门野炮,十门山炮,机关炮五门、子弹五十万发,炮弹五千发,手榴弹五千枚。另外,还有药品、食品、运输骡马车辆、被服若干。 这份清单上的物资价值上百万两白银。如果是汉阳兵工厂的员工们慷慨捐赠,那只能说,汉阳兵工厂的员工个个都是百万富翁! 更让盛大年不可思议的是,清单上的武器装备全都是汉阳兵工厂的最新产品,还没有在大清国的其他部队中装备,就连张之洞的部队,也没有享受到这些装备。 盛宣怀向盛大年提出了两点要求: 第一,所有物品均为捐赠品,与他这个总经理无关。 第二,章军必须在辽东营口接收这些装备,接收地点是营口海边一个名叫老龙嘴的小渔村。 盛大年心头一动,这两个条件大有玄机。 这批物资全是最为新式的武器装备,足够章军装备两个团,别说是汉阳兵工厂的普通员工,就是盛宣怀自己,也没那个胆子敢私自把装备送给章军。所谓捐赠,纯属无稽之谈。有权力这样做的,最少也是巡抚级的人物,但是,有权力不等于有胆子做这种事!如果没有朝廷的支持,就是湖广总督张之洞,也没这个胆子! 而交货地点,更是神秘。营口位于辽东! 辽东海城以南已经落到了rì本人手里,清军正在海城与rì军展开拉锯战,而营口距离海城不远,清军与rì军对营口反复争夺,那里是抗击rì军的前沿。 还没等盛大年清醒过来,盛宣怀又摸出一只紫檀木的盒子,盒子上是黄sè锦缎包裹。盛宣怀说,他敬仰周宪章的为人,特意准备了一个小礼物送给周宪章,请盛大年务必亲手交给周宪章,中间不得转手他人。为了感谢盛大年传递礼物,盛宣怀送给了盛大年一张十万白银的银票,算是给他的跑腿费。 跑腿费都是十万两银子,那礼物的价值如何,自己掂量吧! 说完这些,盛宣怀催促盛大年立即动身,前往营口,“捐赠品”已经在路上了。 盛大年满腹疑惑,不知道这盛宣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有两点是确定的,第一,那些武器装备肯定是有的!盛宣怀没有必要跟盛大年编神话!第二,现在主客之位颠倒过来了,不是盛大年求盛宣怀,相反,是盛宣怀是有求于章军!至少,盛宣怀希望章军进攻辽东! 不管是谁求谁,这件事都是事关重大。盛大年不敢耽搁,马上辞别盛宣怀,离开武汉,匆匆赶往营口。 盛宣怀到达营口老龙嘴的时候,正好是腊月二十八rì。 此时,第二军乃木希典旅团刚刚占领营口。 老龙嘴地处辽河入海口,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是一个偏僻的小渔村,没有引起rì本人的注意。 在辽河河口一个隐秘的港湾里,盛大年见到了二十多条渔船,渔船上,正是盛宣怀所承诺的“捐赠品”! 这些“捐赠品”伪装成柴草,乘船沿辽河南下,到达了老龙嘴,押运“捐赠品”的是一伙湖广人,他们自称是汉阳兵工厂的员工。不过,盛大年看得出来,他们是一伙职业军人。 不久,盛大年见到了周宪章。 周宪章率部抄小路绕过九连城,原本打算渡过小洋河,翻过步云山,从rì军与清军的间歇中间穿插到瓦房店,然后,绕过金州,直达旅顺城下,驻守旅顺的rì军发起突袭。 章军斗志昂扬,但毕竟只有两千人,且装备落后,要想攻破旅顺,只能是采取奇袭的手段,一旦被rì军发现了行踪,章军就将陷入rì军的重围之中,面临灭顶之灾。 周宪章率部刚刚到达小洋河,章军军需部长钱有贵匆匆追赶了上来,他是奉罗鸣芳之命前来传达绝密消息:湖广总督张之洞派来密使,请周宪章所部前往营口老龙嘴接收武器装备。 这个消息令周宪章很是吃惊。 在官场上,湖广总督张之洞一向为人倨傲,与章军素无往来,而且,朝廷的普遍看法是,章军属于李鸿章的系统,张之洞虽然也是洋务派,但他是清流派出身,与李鸿章一向不和,凡是李鸿章的事,张之洞从不过问。现在,张之洞突然向章军提供武器装备,这不符合张之洞的做人原则。 周宪章与冯国璋商议后,还是决定前往老龙嘴一探虚实。 这主要是因为,章军的装备实在是太差了,以这样的装备攻击旅顺,周宪章毫无把握,他别无选择。 当然,事实证明,张之洞和盛宣怀都没有说谎。 周宪章在老龙嘴见到的,是大清国最为先进的的步兵装备,这些装备,甚至比一般的西洋军队的装备还好。 更让周宪章兴奋的是,还有二十多条渔船,章军可以乘船进入辽东湾,避免了穿过了陆地上的rì占区,迅速到达旅顺半岛,兵临旅顺城下! 押运者似乎早就预见到了周宪章的想法,他们已经找好了船工和海路向导,他们都是辽东的普通渔民,他们的家乡被rì本人占领,旅顺的惨剧激发起他们强烈的仇恨,听说章军要去旅顺打小rì本,渔民们争先恐后,来为章军摇船。 章军在老龙嘴休整了一天,吃饱喝足。夜sè降临,章军登船。 那些当地渔民熟悉海路,他们选择了一条贴着海岸的隐秘线路,避开了rì军海上巡逻船,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了旅顺半岛,在南关岭登陆,迅速向南穿插,在除夕之夜,到达了旅顺城北的二龙山下。 旅顺是个好天气,月sè正浓。 远处,二龙山炮台高大的胸墙隐约可见。 那是旅顺陆防炮台当中,最大的一座炮台,正挡在旅顺军港的的前面。 旅顺号称远东直布罗陀,数十座海防炮台和陆防炮台,将旅顺军港守护得如铁桶一般。这本来是大清国国防工程的杰作,它的设计者和建造者,是袁世凯的父亲袁宝龄。 然而,袁宝龄万万没有想到,号称固若金汤的旅顺要塞,轻而易举地被rì本人攻占了,而这座要塞到了rì本人手里,才真的成为固若金汤的远东直布罗陀!大清**队要想夺回旅顺,势比登天。 二龙山炮台是旅顺陆地炮台的核心阵地,站在二龙山上,旅顺尽收眼底。 两千多人的队伍,鸦雀无声。 盛宣怀或者张之洞,他们想得很周到,渔船上除了武器装备,还有大量的干粮和淡水,甚至有卤鸡蛋和白酒。章军官兵们饱餐一顿,个个jīng神焕发。 一弯明月挂在二龙山山巅上,周宪章望着那弯弯的月亮,发出一声轻叹。 攻击旅顺,固然是为旅顺百姓报仇。但是,就算没有旅顺屠城事件的发生,这也是势在必行。 rì本举国上下对战争的前景充满了乐观,使得rì本国内弥漫着一种焦躁情绪,从zhèngfǔ到普通民众都认为,没有必要再与大清国纠缠下去,这个大清国腐朽没落,根本经不起打击!一场决定xìng的战役足以击败大清国,迅速结束战争! 在这种气氛下,rì本国内不再考虑谈判。因为,政客们相信,武力手段比政治手段,将获得更多的利益!在这种背景下,rì本外务省蛮横地拒绝了大清国和谈的请求。 周宪章敏锐地意识到,rì军即将发动的山东战役,不是一个孤立的战役,各方面的迹象显示,这将是rì军对大清国发动的一次全面战争! 这场战役绝不会仅仅局限于山东。 朝鲜、辽东同样要面临rì军的大举进犯。 然而,大清国朝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或者说,就算朝廷明白这一点,也无力应付。 第264章除夕(四) 朝鲜的章军、山东和辽东的清军,都将面临rì军的疯狂进攻。 而只有在朝鲜的章军,能够与rì军一搏。至于山东和辽东,rì军必将势如破竹,清军的崩溃在所难免。 一旦清军在山东和辽东崩溃,大清国的局面难以收拾,就算章军能够守住临津江,也将限于孤军奋战中。 一旦rì军攻陷了山海关,占领全部辽宁,就可以腾出手来,进军鸭绿江! 到那个时候,rì军可以从南北两个方向,向盘踞在朝鲜北部的章军发起全面进攻。 章军必然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最终,逃不掉全军覆没的悲惨结局。 要守住朝鲜,就要守住辽东,要守住辽东,就要守住山东! 很多人看不到这个逻辑关系。 周宪章看到了,但是,rì军倾全国之力,在朝鲜、辽东、山东同时发起进攻,章军自顾不暇,哪里顾得到山东! 然而,rì军的全面进攻,看似天衣无缝,其实,并不是毫无破绽! 这个破绽很小,而且,隐匿在rì军强大的攻击力之中,很难被人觉察到,甚至,就连rì本人自己也没有觉察到。 这个破绽就是旅顺! 旅顺这座号称东方直布罗陀的要塞,是rì本全面进攻大清国的基地。 从大清国到rì本本土,旅顺的距离最近。而且,旅顺具备rì军发起全面进攻所需要的所有地理和物质基础,这里有军港码头、可以停靠大型舰船,有舰船补给维修的船坞,可以为战舰提供维护保养,一旦战舰受损,可以迅速威胁恢复战力;这里有军营粮仓,可以集结数万人的大军;这里还有兵工厂和水雷营,可以为随时为作战部队提供所需的军械。 旅顺可以为rì军提供在大清国本土作战所需的一切条件。如果没有旅顺,rì军从朝鲜或者rì本本土,根本不可能直接向大清国展开大规模进攻。 rì军向大清国撒开了一张大网,而旅顺就是这张网的网眼! 夺回旅顺,就是撕破了网眼!rì军在山东、辽东和朝鲜的进攻,就会土崩瓦解! 然而,要想夺回旅顺,却是千难万难,甚至是天方夜谭。 大清国建造的旅顺要塞,的确是一个东方奇迹。这座要塞的防御体系近乎完美。当然,反过来说,大清国丢掉了旅顺,这也是一个奇迹。 rì本人占据了旅顺要塞,绝不会像大清**队那样,轻而易举地丢掉旅顺。 何况,rì本对辽东半岛的防御,已经扩大到了金州以北,直到海城。 在辽东广阔的地域上,清军要想接近旅顺都难,哪里还谈得上夺回旅顺。 所以,不管是rì军还是清军,都不认为旅顺是rì军的一个破绽。 只有周宪章看到了这个破绽! 或者说,周宪章看到的不是破绽,而是一个概率极低的机会,章军攻取旅顺的可能xìng,只是存在于理论中。 然而,他别无选择。 要么在朝鲜等死,要么奋力一搏! 就算死在旅顺城下,也比在朝鲜等死强! 现在,张之洞送来了武器装备,在大清国,看见这个机会的,不仅只有周宪章一人! 周宪章有了信心。 有了汉阳兵工厂的武器,这支两千人的章军,其单兵装备已经远远超过了旅顺的rì本军队。有了88式连发步枪、马克沁重机枪、克虏伯野炮、山炮、机关炮、科尔特手枪,这支部队的火力,高出rì军同等建制部队三倍! 然而,在旅顺乃至整个辽东,rì军仍然占有压倒xìng的优势,驻旅顺rì军总兵力为第一师团直属部队和一个旅团,总兵力达五千人,而章军只有两千人。旅顺要塞是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永久xìng和半永久xìng的炮台、堡垒、战壕相互依托,炮台和堡垒上设置有各种口径的大炮五十多门,其中不乏大口径火炮,这些都是清军留给rì本人的,而章军的攻坚武器只有山炮和野炮。 更为严峻的是,章军孤军深入旅顺半岛,距离他最近的清军,还在五百公里之外的鸭绿江。他们无法为章军提供增援,而且,他们也绝不会为章军提供支援,因为,太后老佛爷就是要看到周宪章的灭亡! 想起太后老佛爷,周宪章不由得心中一动。 “盛大年。”周宪章叫道。 “在!”盛大年挺身出列,他的手里,握着一支88式步枪,腰间别着手枪,身着灰布军装,头戴大檐帽,任谁也看不出,他曾经是个投机商人! “你的堂叔盛宣怀给了你这么多武器装备,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这是兵工厂员工的捐赠品。别的什么都没说。”盛大年说道:“哦,对了,他还给了我十万两银票,说是跑腿费。”盛大年说着,从怀里摸出银票:“师长,卑职愿意捐出跑腿费。” “既然是你堂叔给你的跑腿费,你就留着吧。” 姚喜低声说道:“十万两银子!你小子有那个命花吗?” 再过六个小时,大炮一响,二龙山下两千多章军弟兄,不知道谁能活着见到旅顺城。 盛大年瞪了一眼姚喜,说道:“报告师长,盛宣怀还托我给你带来一件礼物。他说要和你交个朋友。” 盛大年说着,把那个黄sè绸缎包裹的紫檀木盒子递给了周宪章。 周宪章解开了绸缎,借着月光一看,心头咯噔一下。 包裹木盒的黄sè绸缎上,绣着一只展翅yù飞的彩凤。 黄sè本是皇家御用颜sè,普通官员和百姓不敢乱用,否则就有僭越之罪。 而彩凤更是皇家专用的饰品,凤和龙是相对的,有龙就有凤,有凤必然有龙! 而这张黄sè绸缎上,只有凤,没有龙! “这是盛宣怀给你的?”周宪章问道。 盛大年立正说道:“是的,是他亲手交给我的,而且,他反复交待,必须由我亲自交到师长的手里,不能交给其他任何人!” 周宪章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只瑞士原装进口的怀表,指针滴滴嗒嗒走着。 周宪章小心地拿起怀表,却见怀表的下面,还有一张折叠成四四方方的白绢。 周宪章拿起白卷,捧在手里,轻轻展开,借着月光望去,白绢上是秀丽的蝇头小楷: “义州总兵、驻朝鲜总理大臣、章军师长周宪章:rì寇猖獗,国事危艰,黎民罹难,山河崩碎。然,苟利之徒鼓噪于庙堂,怯懦之将苟且于疆场,熟识大局崩坏竟无一良策,食君禄而不知报效者,比比皆是。独有周君宪章,以卒役之身奋起于行伍,率孤立之军血战于疆场,阻rì寇、复平壤、丧敌胆,扬国威!虽武穆重生、继光再世也不过如此。 然,朝中清议妄言者、封疆实权自重者不识大体,无视宪章盖世之功,以道学之陈腐之言攻悍诽谤,无所不用其极。jiān诈猥亵之徒乘机游走于朝堂之上,钻营于太后之侧,诋毁宪章,以求私利。太后蒙蔽,不赏章军之功,反处处掣肘,yù剪灭章军。幸得皇上圣明,力排众议,多方维护,章军官兵方得无恙! 因为章军,太后对皇上心生嫌隙,常以言词斥责,而皇上不为所动,力挺章军,不该初衷……” 看到这里,周宪章心中豁然开朗,朝廷对章军的态度矛盾,原来他是夹在了太后和皇上之间。太后对章军怀有极深的敌意,而皇上却是刻意维护,章军能在朝鲜站住脚,离不开光绪皇帝的支持。 周宪章继续看下去: “如今,rì寇yù犯我山东,山东局势危在旦夕,山东不保,直隶危矣!皇上rì夜忧愤,纵观我大清军队,唯有章军能解此危局。望周师长宪章能率章军虎狼之师,前出辽东,进击rì寇,收复旅顺!这是解此危局的唯一之法。皇上知道,攻取旅顺,千难万难,章军必将为此付出巨大牺牲……” 周宪章心中长叹,看来,光绪皇帝也不是庸碌之君,他对战局的认识极为清晰,对于章军的处境,也是如同身受,这让周宪章大为感动。 “孔曰取仁,孟曰取义!周君宪章是那晋高徒,必能不负皇上重望,率仁义之师进军辽东,攻取旅顺。当东方的海面上蛟龙出水,便是章军成功之rì。妾身必当亲往章军,犒劳忠义之士!” 周宪章看见“妾身”二字,吓了一跳,急忙向下看去,只见落款处写着:珍妃他他拉氏。 周宪章全明白了,这封信出自珍妃的手笔。而信中对于战局的看法,对于章军处境的同情,全都是珍妃的意思,和皇上没有关系。 而湖广总督张之洞敢于把大批武器装备秘密运送到辽东,必然是受到了珍妃的暗中指使。 周宪章听说过,珍妃与慈禧太后不和,慈禧太后早就想废掉珍妃。 珍妃这么做,必然是背着慈禧太后干的。 如果太后知道了这件事,将会更加仇视章军。因为,在她眼里,珍妃这是在勾结章军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而章军就成为珍妃的帮凶! 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斗争,这种斗争,比男人之间的斗争更为残酷! 因为,女人的思维方式一向是直线型的,她们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敌人! 章军夹在大清国两个最为尊贵的女人之间,前景堪忧。 第265章除夕(五) 政治.斗争中,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何况,政治.斗争的双方,都主动找上门来了。 周宪章必须做出先择——要么是慈禧太后,要么是珍妃! 满朝的文武大臣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慈禧太后,慈禧太强大了,这个jīng明的女人统治这个国度已经有三十年,她的影子,已经渗透到这个国度的任何一个角落,三十年来,凡是与她作对的人,都会被她轻而易举地摧毁于无形之中。 而珍妃他他拉氏只是皇帝的一个嫔妃,她的年龄还不到二十岁,连她的名号都是慈禧给的!一个小丫头,哪里会是一个老太婆的对手! 选择珍妃,等于是选择失败,甚至死亡! 然而,在看到珍妃他他拉氏的名字的时候,周宪章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珍妃一边。 这封信里,有两个地方打动了他。 珍妃对于时局的认识,与周宪章的看法惊人的一致,rì军即将发动的全面进攻,其结点就在旅顺!周宪章对珍妃,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很多男人都看不到这一点,而珍妃却看到了,她有着惊人的洞察力! 而珍妃对于章军的理解,更让周宪章感动。不管是在朝鲜还是在辽东,章军的浴血奋战,都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可,那些王公大臣们,包括皇上和太后,似乎认为章军的胜利理所当然,他们只看到了胜利的结果,却看不到章军为此所付出的巨大牺牲和经受的艰难困苦。 只有珍妃看到了! 而她,仅仅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女人! 周宪章把信折好,放进胸前的口袋里,拿起那只怀表。 显然,这只怀表不是盛宣怀的礼物。 那是珍妃他他拉氏给他的新年礼物! 周宪章打开表盖,月光映照下,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整。 除夕已尽,大清国的甲午年走完了最后一秒钟。 已未年到了! 周宪章盖上表盖,把怀表收进怀里,叫道:“姚喜!” “在!” “把龟井兹名留下来的照片发到士兵手里!” “是!” 新的一年到来了,惨烈的战争即将爆发。 站在二龙山下的章军官兵们,很多人活不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但是,周宪章要让每一个士兵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这一仗,为什么要死在这里! …… běijīng,爆竹声声,万家灯火。 叶赫那拉那晋端坐在堂屋里,听者外面大街上的爆竹声和孩子们的欢笑声。 那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走到堂屋门口,门外的院子里热闹喧嚣,那是他的儿子和孙子们在庆贺新年,一个刚满三岁的小孙子点燃了一个二踢脚,二踢脚叮当,飞上了天空,院子里一片喝彩声。 那晋轻轻叹了一口气。 身边的老仆说道:“老爷,过年了,儿子孙子都来陪您过年,儿孙满堂,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那晋嘴角的白胡子翘了起来:“我的徒儿还在冰天雪地里打仗!” 两行清泪,顺着那晋的脸颊,流了下来。 …… 紫禁城,颐和轩。 珍妃他他拉氏坐在八角琉璃井边。 不远处,几个太监宫女点燃了烟花,烟花在雪地上绽放开来,发出五颜六sè的光芒。 “皇上在哪里?”珍妃喃喃问道。 “皇上和皇后在一起。”一个宫女小心说道。 “哦!”珍妃点点头:“过年了,龙凤呈祥。” 以往,每当她听说皇上和皇后在一起,珍妃的心里总是不那么顺畅。然而,今天晚上,她却觉得很轻松。 皇上和皇后的关系不好,不过,在除夕,皇上和皇后必须在一起,这不是家事,而是国事。今天晚上,皇帝和皇后同床共寝,代表着一年的五谷丰登。 珍妃背着皇上做了一件事,现在,她的心思全在那件事上! 就在刚才,志锐进宫给她请安,志锐告诉她,周宪章所部已经到达了辽东,接收了武器装备,按计划,他们现在应该到达旅顺城外二龙山。 这个消息让珍妃无比兴奋。 她的心中,竟然没有了皇上。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人——周宪章! 珍妃突然出现了一个怪异的想法:决定大清国命运的,不是大清国至高无上的皇帝,而是一个名叫周宪章的男人! 那个人将要改变大清国的国运,以及和大清国紧紧捆绑在一起的、珍妃的命运! “我要上一株香。”珍妃淡淡说道。 宫女把点好的香烛递到了珍妃的手里。 珍妃站起身来,面向东北方向,把香烛举过了头顶。 这株香,是给周宪章的! …… 颐和园,万寿山,佛香阁,一片宁静。 宫女太监们全都低头跪在自己的岗位上。 太后老佛爷正在敬佛上香,这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香,这个时候,绝不能有丝毫声响。 甲午年,大清国遭到了一系列惨败,甚至,是1848年以来,前所未有的惨败。 这个让太后老佛爷殚jīng竭虑的甲午年总算过去了。可是,迎来的,却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已未年。 慈禧面向佛像,举起了香烛。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慈禧猛地转过身来,身后的太监宫女吓得一阵哆嗦。 崔玉贵跪在慈禧的身后。 慈禧脸sè铁青:“你怎么回来了?” “秉老佛爷,周宪章不在临津江。” “他在哪里?” “奴才不知。” 慈禧一阵哆嗦,手里的香烛落在了地面上。 “事情一定是坏在李鸿章这个老狐狸身上!”慈禧咬牙骂道:“传叶志超!” “喳!” …… 天津,北洋大臣衙门。 李鸿章端坐太师椅上,张佩纶携夫人菊藕跪在李鸿章的面前,向李鸿章磕头拜年。 李鸿章jīng神萎靡,拉了拉棉衣,招招手:“贤婿请起,菊藕,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快起来。” 菊藕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身子有些笨拙。 夫妻二人站起身来,李鸿章一声轻叹。 张佩纶躬身说道:“岳父大人还在为国事cāo心啊。” 李鸿章摇头苦笑:“国事轮不到我cāo心了。” 菊藕劝道:“父亲,凡事尽人事而听天命,父亲已经做了该做的一切,至于结果,不可强求。” 李鸿章点点头:“菊藕说的是,我只是不甘心。” 菊藕笑道:“父亲不甘心的,是不是张之洞啊。” 李鸿章哈哈大笑:“还是菊藕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父亲,”菊藕说道:“那件事让张之洞做了,和您做了,其实不都是一回事吗,都是大清国的臣子啊。” “张之洞!”李鸿章说道:“此人有胆略,却又藏的那么深,我不如他!” …… 武汉,长江边,鹦鹉洲。 张之洞和盛宣怀并肩走在江边的小径上。 当年在朝廷上,张之洞与张佩纶激扬文字,弹劾百官,俨然是同盟者,然而,只有他们自己内心清楚,他们之间,其实是一种竞争关系。 两人都懂得“宁为鸡首不为牛尾”的道理,清流派的领袖只能有一个,而不是两个! 那个时候,为了压倒对方,两人都是语不惊人誓不休。 时至今rì,当年指点江山的清流二张,都脱离了清流,一个成了洋务派的封疆大吏,而另一个,则是谪居在天津,远离了政治中心。 然而,张之洞感觉得到,他和张佩纶之间的竞争,似乎并没有划上句号。 张佩纶成了李鸿章的东床快婿,就凭这一点,说明他并没有放弃竞争。他在用另一种方式,向张之洞发起挑战。 张之洞停了下来,他的眼前,是浩浩东去的长江,江面上,夜sè中的江面并不平静,悬挂着美国、英国、法国国旗的轮船,在发出阵阵汽笛声。 “他们为什么要鸣笛?”张之洞问道。 “这不过年了吗。”盛宣怀说道。 张之洞掏出怀表,时针刚好指向十二点,武汉城里,响起爆竹声。 张之洞冷笑:“洋人也跟着起什么哄!” 盛宣怀摇头:“大人,那些悬挂外国国旗的轮船,绝大部分都是中国人开的。” “为什么?” “这个,做事方便一些。” 张之洞苦笑。在大清国的国土上,外国人的国旗反倒更吃香,这是大清国的基本国情,也是大清国的常识。 “这么说来,那批捐赠品也是用外国轮船运走的?”张之洞问道。 “是的,悬挂的是美国国旗。” “李鸿章在干什么?”张之洞转移了话题。 “他大概正在为山东发愁。” 张之洞摇头:“不,我想,他应该是为辽东发愁。” “不错,旅顺是北洋水师的锚地,现在到了rì本人手里,这是他的奇耻大辱。” 张之洞微微点头,冲着盛宣怀微微一笑:“或许,他更为恼火的是,战争结束后,辽东也不可能回到他的手里了。” 盛宣怀报以一笑:“辽东将是大人的!” “我又有何德何能,敢染指辽东,”张之洞大笑:“那都是皇上的!” 两人相视大笑。 江面上,一艘悬挂俄国国旗的轮船鸣笛而来。 “俄国人,也想插手长江吗?”张之洞恨恨说道。 “他们的胃口一点也不比rì本人小!”盛宣怀叹道:“周宪章应该明白这一点。” “他很明白。”张之洞叹道:“我担心的是,rì本人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 第266章除夕(六) 九连城,和字军军营。 北风呼啸,军旗猎猎。 军帐里,樱桃捧起一杯酒,来到敏绣面前,盈盈跪下:“格格,过年了,奴婢敬您一杯酒,祝格格新年吉祥。” 敏绣默默接过酒杯,送到嘴边,却又放了下来。 “格格,你还在想他吗?”樱桃低声问道。 敏绣脸上一红,这些天来,两人嘴里所说的“他”,特指一个人。 “你不是也在想他吗?”敏绣反问道。 樱桃一阵紧张,低贱的丫鬟和尊贵格格,竟然在同时想着同一个男人。 “你别怕,我又没怪你。”敏绣说道:“周宪章的心里,有一个女人吗?” “是啊,她叫金姝。”樱桃点点头:“可她已经死了。” “死了的人,最可怕了。”敏绣叹道:“对于思念者而言,她是完美无缺的。” “可不是吗。”樱桃说道:“周宪章把金姝刻在仙子阿上,随时挂在胸口上。” “算了,不说金姝了。”敏绣说道:“天一亮,他们就要打仗了。” “是。”樱桃小声说道:“格格,他能打赢rì本人吗?” “能!”敏绣郑重地点点头。 樱桃小心说道:“可是,他只有两千人,而且,他们的武器,实在太糟糕了,格格你是没看见,他们的好多枪,连枪栓都拉不开,都怪老佛爷……” 敏绣眉头紧皱,樱桃慌忙噤声,胆敢背后说老佛爷的不是,胆子太大了! “你说的对!”敏绣恨恨说道:“银子都让她拿起修园子了!” 帐门开了,段祺瑞匆匆走了进来:“格格,武毅军统领聂士成将军求见。” 一阵寒风吹进了军帐,烛光摇曳。 帐门处,站着一身戎装的老将聂士成。 …… 旅顺口,黄金山炮台。 黄金山炮台扼守旅顺出海口,俯瞰旅顺街市和军港,其大炮的火力,可控制从海面到陆地方圆十多公里的面积。 黄金山炮台是旅顺口的核心炮台,它在旅顺的地位,与rì岛炮台在威海卫的地位一样。 第二军第一师团的司令部就设在黄金山炮台上。 师团长山地元治站在敌楼上。 黄金山炮台的南面是旅顺军港,军港里灯火闪烁,歌声嘹亮,一派热火朝天,那是行将登船奔赴山东战场的部队,这里面包括第二师团、第六师团和第三师团一部。 看得出来,出征部队士气高涨。 而黄金山炮台的北面,旅顺街市,却是黑压压一片,悄无人声。 屠城后的旅顺城成了一座死城,那个地方yīn森恐怖,连野狗也不愿意去。 身边,响起神尾光臣的声音:“今天是大清国的除夕,旅顺城本应该是灯火通明,大清国百姓有守夜的习惯。” “那是一个落后野蛮的习惯,大rì本帝国有责任教育这些支那人放弃这种落后的习惯。”山地元治耸了耸肩,这是欧洲人的动作,他在德国留学时,学会了这个动作,这样显得他很有教养。 “用刀和枪吗?”神尾光臣语带讥讽。 “我知道,神尾君对三个月前的事情很是不以为然。”山地元治说道:“不过,历史将证明,我是对的,野蛮落后的民族没有资格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神尾光臣改变了话题:“山地君,我听说,大山岩将军把第三师团一部留在了旅顺,由您指挥,负责旅顺防御。” 山地元治鼻子一哼:“纯属多此一举!第一师团足以完成任务。” “山地君还是不要大意,据我所知,周宪章离开了临津江。”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神尾光臣说道:“我担心,他会来到辽东。” 山地元治耸动肩膀:“周宪章这个名字似乎成了你们的梦魔,可是,对于我和我的第一师团而言,这不过就是个名字而已。他在不在辽东,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山地君,我希望你能加强二龙山以西防御……” “神尾君,”山地元治粗暴地打断了神尾光臣的话:“旅顺是第一师团的,也是整个大rì本军队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军港上,响起一声沉闷的汽笛,又有一艘军舰满载着出征的士兵,驶离码头,穿过旅顺口,驶向茫茫大海。 …… 平壤,城东小院,周宪章的家。 平壤也是一座古都,它的历史,甚至不短于běijīng城。 今天晚上,这座古都迎来它历史上最为热闹的新年。 这得益于章军的占领。 说起来也是滑稽。平壤是朝鲜的经济文化重镇,数百年来,朝鲜作为大清国的宗属国,秉承大清国重农抑商的政策,使得它的民间贸易发展极为缓慢。然而,因为章军搞了一个“平壤聚财有限公司”,大力提倡民间贸易,这座古都迎来了一个经济高速发展期。百姓们跟着章军做生意,收入大幅提升,老百姓手里有钱了,这个年过得有滋有味。 大街上,烟花爆竹响成一片。 小院里,也是chūn意盎然。 三品诰命夫人赵巧儿、姨太太柳英淑、姚喜的老婆翠花,以及一大群下人围在秦氏老太太身边,吃着饺子,拉着家常。 除夕之夜,周宪章家里没有主仆之分,所有的人都平起平坐,围坐在圆桌旁。当然,老太太作为长辈,坐在最上首。 赵巧儿的身边,有一个空位,位子上摆着一副碗筷和一个酒杯。那是周宪章的位置。 远处,传来玄武观的钟声,那是新年的钟声。 众人一片欢腾。 赵巧儿轻轻摸了摸空位上的酒杯,喃喃说道:“宪章,我等你回来!” …… 三峰里,灵山寺。 钟声回荡,诵佛如cháo。 金姝身披袈裟,跪在大雄宝殿上,她的身前身后,是诵经的僧侣。 金姝知道,他们和她一样,都不是真正的僧侣。 所有人的袈裟之下,都藏着刀枪。 他们是“朝鲜光复军”! 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他们的父兄战死了,他们的姐妹遭到rì本侵略者的蹂躏,他们的家园被战火烧毁,甚至,他们的身体上,带着rì本人留下的枪伤。 他们在祈祷新年,祈祷逝去的亲人早早超生,也祈祷他们自己的事业一帆风顺。 金姝为妈妈祈祷,临津江的浩浩江水吞噬了她,或者说,收留了她。妈妈是个美丽善良的女人,她教会金姝如何用善良看待这个世界,也教会了金姝如何用坚毅面对这个世界! 金姝在为爸爸祈祷。爸爸的同样葬身于大江之中,那条江叫汉江,如今,在rì本人的控制下。 两条大江收留了金姝的双亲!留下了孑然孤单的金姝,如一支随风飘摇的蒲公英。 然而,曾几何时,她并没有孤独感。 那个时候,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叫她姝儿,他抱怨她长得太漂亮,他说一个女孩子长得太漂亮就会碍他的事,所以,他一定要在她的脸上涂上黑泥…… 现在,那个男人去了辽东,与她相隔千山万水。 然而,就算周宪章站在她的身边,又能如何呢? 他是大清国的人,他率领的军队是大清国的军队! 空明法师说过,对于朝鲜而言,大清国的军队和rì本人的军队一样,都是占领军!毫无区别! 光复军的使命,金姝的使命,或者,她所秉承的金玉均的使命,是驱逐一切占领军,实现朝鲜的完全dúlì! 如cháo的诵经声戛然而止。 灵山寺主持空明走上了大雄宝殿,他剃掉了花白的胡须,他穿的不是袈裟,而是黑sè的军服,那是俄国人的军服。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脱掉了袈裟,露出黑sè的俄式军服,以及身上背着的俄式步枪和刺刀。 大雄宝殿上,回荡着李炫庆激昂的声音:“弟兄们,就在刚才,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光复军先头部队在元山成功登陆,现在,正在向虎飞岭进发!” 大雄宝殿上,一片欢腾。 “公元8世纪,伟大英雄泉盖苏文击败了强大的唐朝,建立起dúlì的朝鲜,他是第一个敢于向zhōngyāng帝国说不的人。然而,一千多年过去了,泉盖苏文的名字却被人们遗忘了,他的事业也被历史所淹没,他的子孙甚至不知道他们曾经有过这样一位伟大的祖先!”李炫庆的眼角挂着泪花:“现在,该是我们重新记住他的时候了!” 光复军士兵们举起步枪,发出如雷的呼喊。 李炫庆振臂高呼:“让我们用明天的胜利,告诉祖先,朝鲜不是rì本人的傀儡,更不是大清国的藩属,朝鲜,是朝鲜人的朝鲜!是泉盖苏文的朝鲜!” 欢呼声响彻云霄。 金姝的心头一阵绝望:“佛祖啊,求求您,别让我再见到他!” 金姝知道,一旦与周宪章面对面,那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 午夜十二点,钟声如cháo,从平壤到三峰里,从鸭绿江到běijīng;从白雪飘飘的北国,到满山苍翠的南方,新年的钟声回荡在幅员辽阔的大清国的土地上。 这个时刻,大清国没有枪炮声,这个时刻,只有钟声敲打着这个古老的国度。 钟声里,农历甲午年留下一个背影,在历史的大幕下,渐行渐远。 一个陌生的乙未年降临在了大清国! 大清国何去何从? 第一卷终。 第001章登陆 西历1895年1月25rì,农历乙未年大年初一。 荣城湾,龙睡澳,落凤岗村。 清晨6:00,东方的海面上,淡淡的晨雾中,投shè出朦胧的晨光,把这个海滨村落照成了一个淡淡的剪影,如同一幅水墨画。 小渔村寂静无声,早在半个月前,荣城湾沿岸所有村庄都已经人去屋空。就连看门的狗,也跟着主人们逃到济南或者更远的内地。 事实上,不管是朝廷还是当地官员,都没有向沿海居民发出过战争jǐng报,也没有组织居民疏散。 只不过,大清国的百姓从小道消息,以及,海岸上rì益增多的清兵们,嗅到战争的气息,并做出决断。 这些小道消息被官方斥为谣言。而大清国的百姓对这些所谓的谣言深信不疑。 这是大清国百姓维持生存的基本技能,在这个信息传递严重不发达的国度,原本有限的信息,又遭到朝廷的刻意隐瞒,能够传递到百姓耳朵里的信息,基本上为零。 好在,百姓有自己的判断局势的方式——被官方宣布的谣言,一般都是事实。千百年来,这种方式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 落凤岗村位于龙睡澳海湾内,周围地势平坦,海面风平浪静,它的不远处,就是成山角灯台,灯台上设有灯塔,为来往船只导航。 清军泰靖左营哨长王士珍被一泡尿憋醒了,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出了地堡,迎面一阵刺骨的寒风,激得他一个哆嗦。 天sè蒙蒙亮,海面上飘着薄雾,天空中纤云密布,这鬼天气,看来又要下雪了。 王士珍是直隶正定人,原本家境殷实,他的曾祖父是当地的名医,祖父是个行医的秀才,在当地颇受尊敬。然而,王士珍的父亲和伯父早逝,王家家境逐渐败落。王士珍9岁时入私塾攻读诗书,光绪二年(1876年),15岁的王士珍,被当时的正定镇台叶志超看中,收在属下当勤务兵。 王士珍聪明好学,很快就得到了叶志超的赏识,光绪十一年,叶志超推荐王士珍入天津武备学堂,在炮兵科学习3年,毕业后回到叶志超的部队,任炮队教习。 清rì战争爆发前,王士珍随叶志超来到朝鲜,驻军牙山,rì军混成旅团进攻牙山,叶志超不战而退,王士珍跟随叶志超逃到了平壤。 在平壤,王士珍所在部队驻守大西门至七星门阵地,战斗中,王士珍亲自cāo炮,与rì军鏖战,左手无名指被rì军炮火炸掉,额头上被弹片划伤,差点丢了xìng命。 没过多久,叶志超下令放弃平壤,全军突围,清军全线溃败,王士珍所在炮队丢弃大炮,向鸭绿江狂奔,一路上忍饥挨饿,在逃到一个小村庄的时候,官兵们在一户农家的柴堆下发现了两口大缸,里面装着麦粉,官兵们狼吞虎咽,把两口大缸的麦粉吃了个干干净净,大家吃完后,怕被rì本人追上,撒腿就跑。 王士珍独自落在最后,把五两银子放进大缸里,又把大缸封好,盖上柴草,这才追赶队伍。 逃过鸭绿江后,叶志超被朝廷撤职拿办。王士珍所在炮队,则并入聂士成所部武毅军,前往辽东作战。 清军在辽东节节败北,从金州一直退到了海城,而rì军则是步步紧逼。就在这个时候,rì军进攻山东的态势越来越明显,而朝廷迫于rì军的压力,把主力都布置在了辽东,山东兵力极为空虚。 负责山东防御的戴宗骞向朝廷求援,希望能在辽东抽掉部分兵力增援山东。戴宗骞的这一企图,似乎被rì本人看准了,rì军在辽东的攻势更加凛厉,负责辽东作战的宋庆自顾不暇,根本就无力增援山东。 然而,山东局势异常危急。无奈,朝廷只得命令山东巡抚李秉衡招募乡勇,编练新军,已应付rì军的进攻,这纯属是临时抱佛脚。一支部队从训练到行成战斗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大清国希望李秉衡招募新兵就能阻挡rì军的进攻,纯粹是痴人说梦。 果然,清军接连失败的消息传来,山东民心离散,自愿应募者寥寥无几。李秉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招募了靖键营、泰靖营、河成营三个营,总兵力不到两千人。而这三个营的新兵,都是冲着银子来的,素质也极差,训练又跟不上,根本就没有战斗力。 没奈何,李秉衡向朝廷请求,从辽东抽掉部分有实战经验的军官,前来新兵营中担任军官,一则负责训练,二则,一旦开战,有这些军官在,部队好歹还能应付一阵子,否则,这些新兵一听见枪声就会一哄而散。 朝廷答应了李秉衡的请求,就这样,王士珍和其他一些低级军官调到了山东。王士珍被安排到了泰靖左营,当了一名哨长。 十天前,泰靖左营进驻落凤岗村。 一切迹象表明,荣城湾将是rì军的登陆点。朝廷在荣城湾部署重兵,至少在战术上,是正确的抉择。 然而,让王士珍不解的是,山东的清军有步兵40营、骑兵8营,这48营的部队中,只有三个营是新兵,而朝廷偏偏把三个战斗力最弱的新兵营部署在了荣城湾的最前沿,也就是rì军登陆点的正面阵地上。 一旦rì军发起抢滩进攻,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三个新兵营! 或者,反过来说,rì军发起进攻时候,他们面对的,将是三个毫无战斗力的营! 这等于是把荣城湾滩涂拱手让给了rì本人! 王士珍只是一个低级军官,在这之前,他连哨长都不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随军教官。他根本不知道,把三个新兵营摆在最前沿,不是朝廷的意思,是山东战场各部队统领们联手做的局! 一共48个营的步兵,各营统领谁也不愿意摆在最前沿,大家都知道,一旦rì军进攻,一线部队必然遭受rì军炮火的凛厉打击,部队是自家的,xìng命也是自家的,营官们以及他们的上司,谁也不愿意拿自己的部队当炮灰。 那些营官统领们,都是职业军官,在朝廷里各有各的门路,各有各的后台。只有这三个新兵营,都是临时招募的老百姓,没有背景,大家推来推去,结果,把这三个新兵营推到了最前沿。 王士珍搞不懂这些官场潜规则,他也没有心情和时间去研究这些潜规则。 负责守卫落凤岗的泰靖左营的新兵们,直到现在,他们连正步都走不好,更不要说掌握基本的单兵战术,他们连匍匐shè击都不会。 王士珍把所有jīng力,都放在了教会这些新兵们掌握基本的战术素养,尽管,教导的结果,让他很是绝望。 四周静得出奇,王士珍眉头紧皱。 不远处的灯塔上闪着灯火。 “妈的!”王士珍恨恨骂道:“狗rì的哨兵又睡着了!” 直到现在,这些新兵们都还做不到,站岗放哨的时候不睡觉! 王士珍匆匆跑到成山角灯塔上,岩石砌成的灯塔下面,有一个小门,里面是灯塔的瞭望台。 王士珍跑进瞭望台,只见哨兵抱着步枪,蜷缩在瞭望孔下面,鼾声如雷。 王士珍一把揪住哨兵的衣襟,把哨兵硬生生提溜了起来,顺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哨兵被打得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捂着火辣辣的脸,结结巴巴叫道:“报报报,报告,平安无事……” “扑棱棱”一串声响,观察口外,一群海鸥展翅飞翔。 王士珍一把推开了睡眼惺忪的哨兵,趴在了观察孔上。 晨雾渐渐散去,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无数黑点。 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占据了观察孔外的整个海平面。 呼啸的狂风中,海鸥在半空中发出惊慌失措的鸣叫。 “哨长,那是啥?”哨兵cāo着浓重的莱芜口音问道,语气里满是惊讶。 “那是一支舰队!”王士珍的声音里,却是绝望。 海面上密密麻麻的黑点上,冒出了火光。 天空中,划过刺耳的蜂鸣声。 紧接着,落凤岗响起了地动山摇的轰鸣。 那是松岛号、桥立、严岛巡洋舰上发shè出来的36厘米巨型炮弹,这些大型巡洋舰的主炮,大大超出了清军岸炮的口径,清军岸炮最大口径只有28厘米。 无数巨型炮弹在落凤岗村爆炸,震耳yù聋的爆炸声中,落凤岗村消失在了浓烈的硝烟中。 灯塔在炮火中震颤,哨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士珍一把抓住哨兵的衣襟:“快去,通知部队进入阵地,快!” 哨兵脸sè苍白,两只手指着耳朵,嘴里嗷嗷乱叫。 他的耳朵被震聋了! 王士珍推开哨兵,冲出了灯塔。 从海滩到村落,一片火海,而落凤岗村,早已消失无踪,这个滨海小渔村,已经被联合舰队的大炮,从地球上轻轻抹去了。 同时被抹去的,还有驻守在村落里的靖泰左营八百官兵。 王士珍颓然地靠在灯塔的石墙上,他知道,他捡了一条命。 rì军没有轰击灯塔,他们要留着这座灯塔,为舰队导航。 托了灯塔的福,他和那个哨兵,成为了靖泰左营仅有的幸存者! 海面上,密密麻麻的黑点变成了高大的舰桥,无数小艇从舰桥上放下海面,向海岸冲了过来。 登陆作战开始了! 第002章大本营 rì本广岛,rì军战时大本营。 作战室里,明治天皇身着元帅军服,端坐在高椅上,他的身前,文武官员笔直地坐在一张硕大的长方形桌子边。 天皇的右首,依次坐着首相伊藤博文,外相陆奥宗光、以及内相、藏相、法相、农商相、文相等内阁大臣。 天皇的左首,依次坐着幕僚长有栖川宫炽仁陆军大将、陆军参谋川上cāo六陆军中将、海军参谋中牟田仓治助海军中将,以及兵站总监、运输通讯部长官、野战监督部长官、侍从武官、海军省、陆军省、参谋本部、军令部长官。 明治天皇睦仁面无表情,目光显得有些空洞,他的思绪似乎不在满屋子的文武大臣们身上,甚至,与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也没有什么关系。 明治天皇的兴趣在作战室里文武大臣们的座次上。 文右武左,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这个规矩来自于rì本的近邻,那个有着五千年历史的古老的zhōngyāng帝国。 在中国,向来以右为大,右居于左上,在中国的古老词汇中,一个人从右边到了左边,就表明他倒了霉,所以,大臣遭到皇帝贬抑的时候,有“左迁”的说法。 文臣在右,武将在左,表明文臣的地位高于武将,这是中国人注重文治的表现。 在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中,文化是高于一切的力量,也是治国平天下的最为有效的手段。这个古老的国度也有过辉煌的扩张史,数千年来,她的国土从黄河流域的狭小地带,向东西南北不断扩张,东狄北戎南蛮西羌逐渐臣服于她。终于形成了一个方圆数千公里的泱泱大国。 然而,中国一贯鄙视武力,很多时候,她扩张的利器,不是刀剑,而是文化。 文化就如同流水,柔弱清澈,任何人都可以轻易让水变形,然而,水却是无孔不入无坚不摧! 就拿现在的rì本来说吧,rì本自称全盘西化,完全摒弃掉她从大唐传承来的中国文化,她放弃chūn节,放弃了汉服,如今,她又要向中国开战,发誓要彻底击败这个古老的邻居。 然而,就在这个作战室里,这个领导这场战争的最高指挥机构里,rì本的文臣武将们,却秉承着中国的古老传统,按照文右武左的规矩,端正地坐着。 明治天皇不由得暗暗叹息,中国的古老文化早已渗入到rì本的血脉中,rì本真的能够击败中国吗? 作战室里,回荡着小松宫彰陆军大将铿锵有力的声音: “截止1月25rì11时,我军在各条战线进展顺利。在荣城湾,第二军第二师团在联合舰队的掩护下,于6时40分,在落凤岗、马厂、大西庄同时发起登陆作战,清军抵抗微弱,我军占领成山角灯塔,一个旅团的部队成功登陆,并建立滩头阵地,如今,先头部队正在向荣城挺进,在我军的凛厉攻势下,沿途清军防御迅速崩溃,预计今天傍晚,前锋可抵达荣城县城!” 作战室里一片欢呼。 “在辽东,第一师团第一旅团以海城为基地,向营口发起进攻,清军毫无斗志,我军于10:00攻陷营口,夺取了营口港口,第一师团已经命令其第二旅团整装出发,前往营口,准备乘船夺取山海关!” “天皇万岁!”文武大臣们又是一片欢呼。 “那么朝鲜临津江呢?”首相伊藤博文问道:“那里的敌人也是这样不堪一击吗?” 小松宫彰陆军大将说道:“根据第一军司令部报告,第一军于今rì凌晨6:00时,在九化里、汶山、马治里同时发起渡江作战,其中,第一军第五师团主力进攻汶山正面,第五师团一部进攻九化里,第三师团第二旅团进攻马治里。截止上午十时,第五师团已经成功突破汶山正面防线,占领汶山渡口,包括野炮联队在内的两千部队成功渡江,如今正在向敌军驻守的青丘发起强攻,预计在今天下午夺取青丘,肃清渡口残敌。” 幕僚长有栖川宫炽仁陆军大将低声问道:“那么九化里和马治里方向呢?” “九化里和马治里是我军的佯攻方向。” “这就是说,我军在九化里和马治里的进攻受挫。”栖川宫炽仁说道。 “可以这么说。”小松宫彰说道:“在九化里,第三师团第二旅团一度占领临津江滩头,但遭到敌军顽强反突击,已经渡江的一个大队全体玉碎。在马智里,江面宽阔湍急,我军渡江船只遭到敌军炮击,难以靠岸。不过,在下以为,九化里和马智里的战斗,不会影响全局,敌军在临津江的防御重点是汶山渡口,如今,我军已经占领的渡口,牢牢掌握了战场主动权,我想,用不了多久,第五师团主力在汶山渡口渡过了临津江,敌军的临津江防线就会彻底崩溃。收复平壤指rì可待。” 作战室里,一片窃窃私语。 伊藤博文问道:“那么,汉城大韩帝国朝廷有什么动静?” 外相陆奥宗光说道:“皇帝李熙和皇后闵兹瑛正在皇宫里设宴招待文武百官,庆贺rì军发起旨在收复平壤的临津江战役。汉城朝廷发表声明,rì军的行动,是为朝鲜的统一dúlì而战,大韩帝国zhèngfǔ对rì本的国际主义援助表示忠心地感谢,一支一千人的大韩帝**队正在汉城整装待发,准备配合我军收复平壤。” “那也叫做军队吗?”川上cāo六陆军中将发出一阵嘲笑。陆军参谋川上cāo六心里很清楚,那支所谓的大韩帝**队,是用土铳和长矛武装起来的半军事化组织,他们充其量只能叫做民兵。 作战室里,一片哄笑声。 有栖川宫炽仁问道:“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小松宫彰立正说道。 有栖川宫炽仁起身,面向明治天皇鞠躬说道:“陛下,rì本海陆军在辽东、山东、朝鲜取得了意料之中的进展,我认为,战争今后的进展,也将完全掌握在我军手里,所以,军部认为,现在是到了发起台湾作战的时候了。对于大rì本帝国而言,台湾才是我们的根本利益所在!” 明治天皇微微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台湾问题,难道就不能政治解决吗?” 作战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谁都知道,明治天皇从战争开始,就不赞成这场战争。 天皇睦仁是个和平主义者,他更是一个文化至上主义的信奉者,在睦仁的眼里,暴力手段本身就是懦弱的表现,因为只有不自信的民族,才会变得如此疯狂! 有栖川宫炽仁躬身说道:“陛下,近卫师团已经在广岛整装带发,他们是陛下最忠诚的卫士,所以,陛下将这场决定rì本命运的战斗,交给了他们,这是近卫师团的荣耀!请陛下恩准。” rì军常备军一共有七个师团,其中有五个师团派往中国和朝鲜战场,现在,只剩下最为jīng锐的近卫师团和第四师团,这是rì本的总预备队,他们的使命,就是台湾。 如今近卫师团已经登船,目标台湾,而在这个时候,明治天皇却犹豫了。 伊藤博文问道:“北洋水师有什么动静?” 小松宫彰说道:“北洋水师全部被困在威海卫军港里,他们已经无力出海作战,不可能对我攻台部队造成任何威胁。” “那么,旅顺呢?” “旅顺牢牢掌握在第一师团手里,清军无法对旅顺构成威胁!” 伊藤博文点点头:“天皇陛下的顾虑也是正确的,在没有彻底消灭北洋水师之前,我军冒然进攻台湾,是要冒风险的!近卫师团是陛下的近卫军,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所以,我认为,还是等我军攻陷了威海卫之后,再发现台湾战役。” 外相陆奥宗光站起身来,说道:“我赞成首相的建议。如果我军在清国本土作战顺利,我有把握,可以通过政治手段,迫使清zhèngfǔ签订割让台湾的条约。如此一来,rì军士兵就不必再流血了。” 川上cāo六陆军中将抗声说道:“如果清廷不退让呢!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加强台湾的防御,与我军拼死一战!而现在,大清国无力顾及台湾,是我们占领台湾的最好机会,一旦失去了这个机会,rì本军人将流更多的血!” 明治天皇冷冷说道:“我看,陆军不是担心失去这个占领台湾的攻占。你们担心的是,失去这个铸造将星的机会!” 明治天皇的声音不高,而那些将军们,却是哑口无言。 大家心里都明白,以清军的战斗力,不管是在现在还是在不久的将来,都不可能抵御rì军的进攻,台湾迟早要落进rì本的怀抱。 将军们不甘心的是,台湾将以政治手段和平过渡到rì本。因为,没有战争,军人们将没有升迁的机会! 战争是军人的利益,和平是政客的利益! 有栖川宫炽仁大将面向天皇,躬身说道:“臣等铭记陛下教诲!” “那么,就请各位多关注一下旅顺!”天皇缓缓说道:“我知道,在旅顺,有人玷污了大rì本帝国的声誉!” 满屋子的文臣武将们心头一颤,天皇终于知道了旅顺屠城! 第003章从天而降的炮弹 西历1895年1月25rì,农历正月初一,上午十时,二龙山炮台,西北侧。 第三师团骑兵大队少佐大队长麻野义男被一阵喧嚣声惊醒,揉着疼痛的脑门,匆匆走出大队部所在的堡垒。 昨天晚上,麻野义男喝了一夜的闷酒,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爬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接到停止登船的命令后,骑兵大队集合站在码头上,望着八重山高大的桅杆消失在远处的海平面上,五百多人的队伍静得令人心悸,就连他们的战马,也没有发出嘶鸣。 骑兵大队从旅顺港口连夜赶到了二龙山炮台,这一路上,队伍里不时响起咒骂声,士兵们都是满肚子的怨气。 官兵们达成了共识,这是一支被上峰和友邻看不起的部队,其原因,是因为,部队的长官,是一个败将!这支部队没有权力参加战斗,对于军人而言,被剥夺了战斗的权力,等于是剥夺了他们的一切! 骑兵大队到达二龙山后,进入指定的集结地点,二龙山西北环形堡垒,这里是大清**事工程的典范,钢筋水泥铸就的永久xìng堡垒,可以承受大炮的轰击,堡垒的环形胸墙上,布设有无数shè击孔,堡垒前是平缓的坡地,有利于骑兵冲锋。 骑兵大队进入环形堡垒后,也不知是谁打开酒瓶,酒香弥漫在整个环形堡垒中。 整个部队莫名其妙地进入了狂饮状态。 这是严重违反军规的行为,然而,军规似乎对骑兵大队官兵们失去了作用,官兵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长官的不满! 到处都是喝得东倒西歪的官兵,麻野义男彻底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力,最后,麻野义男干脆找了一瓶酒,独自坐在大队部里,喝起了闷酒。 战争离这支部队太远了!荣耀和功勋也远离了这支部队! 酒不好,是当地土产的高粱酒,有些上头,麻野义男的脚步踉踉跄跄。 北风呼啸,铅云密布,二龙山炮台上,一片萧瑟,战壕里,满是喝得东倒西歪的官兵,他们的战马,在不远处的马棚里,打着响鼻,懒洋洋地扫着尾巴。 喧嚣声来自前面一株硕大的槐树下,一群士兵围在槐树下,发出阵阵咒骂和嬉笑声。声音里,夹杂着女人嘤嘤的哭泣声。 麻野义男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槐树下,分开众人,只见一个衣冠不整的军曹正扑在一个清国女子的身上,撕扯着那女人的衣服,那女人哭喊着死命护着身子,周围的rì军士兵喷着酒气,发出阵阵欢笑声。 麻野义男一把揪住那个军曹的后襟,把他从女人的身上揪了起来,顺手给了他的一个耳光:“八格!你在干什么!” 那军曹捂着脸,摇摇晃晃站直了身子,看清楚是麻野义男,却是一阵狂笑:“欢迎大队长加入士兵的游戏!” “放肆!”麻野义男挥手给了那军曹一拳。 军曹被打倒在地,却是倔犟地站了起来,两眼冷冷地瞪着麻野义男。 麻野义男走到那个女人身边,女人偎在槐树下,胆怯地护着身子。 “你的,起来。”麻野义男说道。 女人痛苦地摇摇头,她的大腿上,流着鲜血,那是被rì本兵的刺刀刺伤的。 “给她包扎。”麻野义男说道。 周围的士兵们,全都冷冷地看着麻野义男,没有一个人服从命令。 而周围的士兵,更是斜视着他们的长官,槐树下,一片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 麻野义男知道,他已经不能让这些rì兵服从他了!因为他,士兵们失去了登陆荣城、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机会! 麻野义男从腰上取下包扎包,蹲了下来,一手拿出纱布,一手按住女人的大腿。 那女人突然一声嚎叫,也不知是从哪里来了力气,一把抓住了麻野义男腰间悬挂的战刀,战刀出鞘,砍向麻野义男的脖子。 麻野义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滑稽的念头——大rì本帝国的骑兵大队长,居然死在了一个清国女人的手里! 却听那女人一声痛苦的呻吟,军曹的刺刀刺进了她的肩头,女人手里的战刀颓然地落到了地面上。滚烫的鲜血从的女人肩头上喷shè出来,溅在麻野义男的脸上,烫得他一阵哆嗦。 那军曹狞笑紧握刺刀,缓缓地向女人的肋下滑动刀尖,剧烈的疼痛让那女人的脸sè扭曲,张着嘴,竟然发不出声音。麻野义男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女人整条左臂,被刺刀从肩头上切断了。 周围的士兵们又是一片哄笑。 麻野义男一把揪住那军曹的衣襟,狠狠地给了那军曹一个耳光,顺势把那军曹提了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那军曹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舞刺刀,指着麻野义男破口大骂:“败将!” 麻野义男一把抓起女人断臂上的战刀,使出浑身的气力,砍向军曹。 刀光起处,军曹首身分离,一腔黑乎乎的热血喷在了雪地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周围的士兵们呆呆地望着军曹的尸身。 北风吹过,天空中,纷纷扬扬飘下了雪花。 “败将!”士兵群里,发出了低沉的咒骂声。 所有的士兵都握紧了战刀,恶狠狠地盯着他。 剧痛和失血让那女人处于半昏迷状态。麻野义男扔掉了战刀,不理那些愤怒的士兵,蹲在女人身边,熟练地解开包扎包,包扎起女人断臂的肩头。 “杀了他,他是叛徒!”有人发出狂怒的嚎叫。 士兵们举起战刀,如林的战刀举在了半空中,在飘扬的雪花中,发出一道道寒光。 麻野义男仔细包扎着女人的伤口,全然不顾士兵们的漫骂和战刀的敲击声,他只是觉得好笑,一个少佐大队长,被自己的部下砍成肉泥,这在大rì本帝国的军史上,倒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刺耳的蜂鸣声破空而至。 一枚炮弹在不远处的马棚里爆炸了,轰鸣声中,一个被弹片切断的马头飞了过来,落在了麻野义男的身边。 士兵们的战刀停在了半空中,所有的士兵都呆呆地望着被炮弹点燃的马棚,马棚里燃起熊熊大火,炸死炸伤的马匹发出绝望的嘶鸣,活着的马匹拼命扎挣着,想要摆脱系在马槽上的缰绳。 然而,更多的炮弹呼啸而至,剧烈的爆炸随即吞没了马棚,覆盖了骑兵大队驻守的整个阵地。 爆炸声中,响起rì本士兵歇斯底里的嚎叫:“我们被攻击了!” 被炸裂的马和人的尸体,在阵地上空四处飞扬。 惊慌失措的士兵们茫无目的地四处躲藏——谁也不知道攻击从何而来,二龙山不在山东、不在临津江,也不在海城,距离他们最近的清军也有至少三百公里。 死神在阵地上空发出令人心悸的吼叫,密集的炮弹几乎覆盖了阵地的每一个角落,那些躲进战壕和堡垒的rì军官兵,连同他们的掩体一起,被炸上了天空,残肢断臂洒落得到处都是。 所有的士兵都在奔逃,槐树下,只剩下麻野义男和那个半昏迷的清国女人。 麻野义男认真地包扎着女人的伤口,对周围的爆炸声和垂死着的惨叫声充耳不闻。 女人发出痛苦地呻吟。 “不怕的,那是克虏伯7.5厘米野炮。”麻野义男喃喃说道,作为一个军人,他能分辨出清军炮火的型号。 又是一枚炮弹,在不远处爆炸。 “轻型克虏伯山炮,口径5.5厘米,应该是大清国仿制的产品。”麻野义男紧了紧女人的肩头的包扎带,心中一阵诧异,进攻者的装备极为jīng良,完全不同于以往他所遇到的清军。 又是一连串轰鸣,爆炸声里,竟然夹杂着rì军7厘米山炮所发shè出来的炮弹。 “大阪兵工厂7厘米山炮!”麻野义男喃喃说道。 他突然听清楚了,进攻者的炮弹,原来是从二龙山炮台上发shè出来的! 骑兵大队的阵地,在二龙山炮台的西北侧下方,二龙山炮台可以俯瞰整个骑兵大队的阵地,换言之,从炮台上轰击骑兵大队,是没有炮击死角的。 整个骑兵大队完全暴露在敌军的炮火之下。 敌军早已占领了炮台,炮台上的守军,竟然在全然无觉的情况下,被敌军全歼,而现在,敌军是在用缴获的rì军火炮,攻击骑兵大队。 那是一支从天而降的敌人! 麻野义男准确地判断出了敌人的方位和火力,然而,作为骑兵大队的大队长,他突然发现,这场战争与他毫无关系。 他现在的任务,不是指挥部队作战,而是为眼前这个可怜的清国女人包扎。 因为,他早已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军人,更不是一个军官。大rì本军队从长官到士兵,都不再承认他的军人身份! 麻野义男包扎好了女人的肩头,又开始包扎女人的大腿。 大概是失血过多,这一次,那女人没有反抗,任凭麻野义男撕开了她大腿上的棉裤,麻野义男小心地清除伤口周边的瘀血。 枪炮声、垂死的惨叫声,在麻野义男的周围响成一片。 整个阵地上,地动山摇。唯有大槐树下这一方天地,麻野义男和一个陌生的清国女人之间,宁静得出奇,仿佛是一块净土。 第004章奇袭 麻野义男包扎好女人的伤口,为女人整理好衣裤,轻轻吐了一口气,如同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然后,抬起头来,向炮台上望去。 山坡上,被炸得晕头转向的rì军官兵成群结队地往炮台上狂奔。 “蠢货!”麻野义男冷冷骂道。 没被炸死的官兵们还以为炮台上是安全地带,殊不知,那些夺命的炮弹就是从炮台上发shè出来的,二龙山炮台早就落到了敌人手里,他们这是飞蛾扑火! “哒哒哒……”炮台方向,响起了一种陌生的枪声。 跑在前面的rì军官兵如同被割掉的韭菜,倒了一大片,后面的rì军还没反应过来,拼命往前跑,枪声中,rì军官兵血肉横飞。 麻野义男猛地站了起来。 他看见炮台上吐出一道火舌,火舌所到之处,rì军官兵人仰马翻。 “重机枪!”麻野义男喃喃说道。 那是马克沁重机枪喷出的火舌,火舌无情地吞噬着rì军士兵的生命! 马克沁重机枪刚刚问世不久,然而,许多西方国家对这种武器还是持保留态度。世人普遍认为,重机枪固然火力强劲,但是,弹药的消耗量巨大,是一种巨大的浪费。而rì本资源贫乏,对于重机枪的使用,更是持否定态度。所以,直到现在,rì本军队都没有装备马克沁重机枪。 麻野义男听说过马克沁重机枪,但从来没有见过实物。 而今天,他不仅看见了这种传说中的新式武器,也见证了它的巨大威力。 山坡上,rì军官兵尸横累累。 在炮火和重机枪火力的双重打击下,一个大队五百多官兵死伤殆尽。 一个中尉小队长率领最后活着的三十多名士兵,端起村田式步枪,向炮台发起了冲锋。 直到现在,rì军官兵才搞明白,攻击来自炮台,敌人在炮台上。 然而,这三十多名官兵,还没有接近炮台的胸墙,就被马克沁重机枪的火舌吞没了。 麻野义男看见,一排子弹横切在中尉小队长的腰腹,把这个小队切成了两截。 枪声停歇了。 阵地上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骑兵大队全军覆没,五百多官兵全部阵亡。 可悲的是,他们到死,也没看见敌人的影子,除了铺天盖地的炮弹和重机枪的火舌。 有幸看见对手的,只有麻野义男一人。 炮台上,冲下来一群身穿灰sè西式军服的士兵,这些士兵手持88式步枪,腰间别着手枪和手榴弹,行动敏捷,迅速向骑兵大队的阵地包抄过来。 麻野义男一阵苦笑,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骑兵大队的下场如此悲惨。 因为,从炮台上冲下来的士兵们,脑后没有辫子。 他们是章军,而且,是武装到了牙齿的章军。他们的单兵装备,甚至大大超出了西洋军队,比rì军单兵的装备,要高出三倍来! 在桥川江,麻野义男败给了装备低劣的章军,而现在,章军的装备远远超过了rì军,他的失败是必然的。 那是章军搜索队在清理战场。 麻野义男是骑兵大队唯一的幸存者,如果做了章军的俘虏,他就是第二次被章军俘虏了! 作为军人,这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 麻野义男抬腿想跑,却见那个清国女人脸sè苍白地半靠在槐树下,身子微微发抖。 她的伤太重了,如果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麻野义男俯身凑到女人身边,女人胆怯地望着他。 “你的,别怕,我的,救你。” 麻野义男抱起女人,向着槐树后面的山谷中跑去。 身后,没有响起枪声。很显然,骑兵大队没有人活着,章军搜索队用不着再开枪了。 …… 二龙山炮台上,郭二杆正在向周宪章报告战果:“师长,rì军一个骑兵大队五百人全部被我军消灭。” “有俘虏吗?” “张作霖带着搜索队下去了,看样子他们没抓到活的。” 周宪章点点头:“我军伤亡情况?” “一个笨蛋打得得意忘形,从胸墙上掉下去,摔断了腿。没有其他伤亡。”郭二杆说道。 周宪章长长吐了一口气。 从清rì战争开战以来,清军与rì军战伤比曾经一度达到了一比五十,在朝鲜,章军与rì军数次交锋,最好的结果也是一比一。 而今天,章军竟然在自己无一伤亡的情况下,全歼rì军一个骑兵大队! 这固然得益于这场战斗的突然xìng,但是,这也说明,章军的装备和战术素养,已经大大超过了rì军。 更加令周宪章欣慰的是,参加这场战斗的,仅仅是郭二杆的jǐng卫连两百多人,冯国璋的部队并未参战。 昨天晚上,新年到来的时刻,周宪章的部队就开始行动了。 周宪章的目标是旅顺口,旅顺口是rì军在清国本土作战的后勤保障基地,是rì军运输船队和联合舰队的临时锚地,也是rì军后勤物资的集散地。从rì本本土发往战场的军需物资,要先运抵旅顺口,然后再从旅顺口发往各个战场。同理,rì军山东战场作战部队,以及联合舰队的后勤保障,也是以旅顺口为基地。一旦占领了旅顺口,等于是端了rì军的老巢。 要想控制旅顺口,有两个关键点。第一,是二龙山炮台,这是旅顺口的陆上门户。一旦占领二龙山炮台,章军就可以长驱直入,进入港湾。第二个关键点是黄金山炮台,黄金山炮台位于旅顺口西北侧,扼守港口水道,黄金山炮台上的海防炮火,可以覆盖整个旅顺港和水道,夺取了黄金山炮台,章军就是不进入港湾,也可以用上面的大口径阿姆斯特朗海岸炮,控制整个旅顺港。 二龙山炮台与黄金山炮台互为依托。 二龙山炮台是陆防炮台,其主要功能是守卫旅顺口侧后方,抵御可能来自陆地的进攻,所以,大清国在修筑二龙山炮台的时候,主要在炮台上部署的是口径较小、机动xìng较强的轻型火炮,rì军占领二龙山炮台后,又在上面部署了一个山炮中队。二龙山炮台的炮火,可以三百六十度覆盖周边地区。 黄金山炮台则是海防炮台,主要功能是抵御来自海面上的攻击,大清国在修筑旅顺要塞的时候,把海上攻击列位重点防御对象。所以,黄金山炮台上,有两门30厘米的英式阿姆斯特朗巨炮,以及德国15厘米加农炮,8厘米穹窖炮、和15厘米臼炮,大小火炮十五门,均为远程火炮。其中,火力最为强劲的阿姆斯特朗岸炮shè程达20000米,炮弹可以穿透装甲巡洋舰的铁甲,但这种巨炮无法转向,只能面向大海。除了阿姆斯特朗火炮,黄金山上其他火炮,大部分也是面向大海,只有少数小口径火炮可以转身。 周宪章将部队分为两部。自己亲率jǐng卫连。乘着夜sè,悄悄摸到了二龙山炮台西南方的丛林地带,冯国璋所部师直属营,则是悄悄跟在jǐng卫连的后面。 二龙山炮台易守难攻。二龙山山体并不险峻,那只是一个小山丘,周边遍布密林。不过,炮台修筑有高达五米的胸墙,胸墙上堡垒密布,只有南侧有一个出口,出口处设置有高大的铁门,将炮台与二龙山周边山体隔绝开来。这使得二龙山炮台成了一个高出周围地形地貌的dúlì军事堡垒。 山地元治在二龙山炮台上只部署了一个步兵中队136名官兵。昨天晚上,山地元治接到大山岩司令官的命令,命他加强旅顺口防御力量,山地元治这才把原隶属于第三师团的骑兵大队调到了二龙山,部署在炮台下方西北侧。 按理说,一个中队步兵加上一个大队的骑兵,总兵力达到了八百人,加上炮台上原有的火炮,二龙山上的兵力和火力配置足够了,甚至,大大过度了。 要知道,此时的战争背景是,在辽东,rì军的前沿已经推进到了距离旅顺三百公里外的海城。按照山地元治的想法,根本就没必要在在二龙山配备这么大规模的部队。他不过是碍于大山岩司令官的命令,才勉强把骑兵大队调到了二龙山。而骑兵大队的任务,也不是协助防守二龙山,而是在这里做短暂停留,然后再调往金州,在山地元治的旅顺防御图上,金州才是旅顺防御的重点所在。 山地元治的想法,也影响到了二龙山的守军。驻守在二龙山炮台上的rì军,完全没有想到,在中国人的除夕之夜,会有一支中**队从天而降。 凌晨4:00,正是一天中最为寒冷的时刻,jǐng卫连出了丛林,摸到了胸墙边。 士兵们搭起人梯,周宪章身先士卒,第一个攀上了胸墙。 随后,郭二杆带着尖刀排攀上胸墙,他们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胸墙上的哨兵——每一个章军士兵,都配备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这也是汉阳兵工厂的新产品。 尖刀排打开了炮台城门,jǐng卫连鱼贯而入。 半个小时后,jǐng卫连悄无声息地冲进了rì军军营中,用匕首,将一个中队的rì军解决在了被窝里,整个战斗,只有在炮台指挥部发生了枪战,中队长和他的两个卫兵,被章军士兵用手枪击毙在了指挥部中,指挥部在地下,枪声沉闷,而炮台下的骑兵大队正在狂饮,他们根本没注意到那三声沉闷的枪声。 第005章放空枪 jǐng卫连占领了二龙山炮台,并没有立即向炮台下的骑兵大队发起进攻,而是据守各要点,把章军携带的野炮、山炮和缴获的rì军大炮布设在炮台各要点上,同时调整好固定在炮台上的大炮的方位,包括两门15厘米加农炮,章军把这些大炮的炮口对准了对面的黄金山炮台,分出部分轻型火炮对准了骑兵大队阵地。 与此同时,冯国璋率直属营携带十门山炮和两挺重机枪,从炮台南侧直插黄金山炮台,前突到距离黄金山炮台四百米的一个名叫白王山的山丘下。 冯国璋把两挺重机枪架设在白王山上,把十门山炮布设在白王山侧后方的丛林里,攻击部队则悄悄前突到距离黄金山炮台仅两百米的山坡上,借着草木积雪隐蔽起来。 上午十时,二龙山炮台上的大炮发言了。 麻野骑兵大队的阵地上,承受了炮台上十八门大炮的狂轰滥炸,包括章军自己携带的大炮、缴获的rì军山炮,以及炮台上原有的清军大口径大炮。这是自清rì开战以来,炮火最为密集的战斗。 在密集的炮火下,毫无防备的骑兵大队顷刻间土崩瓦解。 前后不到半个小时,这支jīng锐的骑兵部队就彻底消失了,连同五百匹东洋战马。 二龙山炮台的战斗,惊醒了黄金山炮台上的rì军。 数发炮弹落在了二龙山炮台的胸墙下,这是rì军7厘米山炮发shè出来的炮弹,shè程仅仅能够到二龙山炮台的胸墙下,而且,爆炸威力有限,jǐng卫连早有准备,士兵们合理地利用掩体隐蔽,黄金山的炮击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大清国在黄金山炮台上配备有各种型号的大口径火炮,然而,遗憾的是,作为海防炮台,黄金山炮台上的火炮大多数面向海面的固定式火炮,它们要么根本不能转身,要么,转身极其困难,需要耗费很长时间。 当黄金山rì军发现二龙山炮台落到了章军手里,仓促之间,他们只能使用陆军携带的山炮进行攻击,而山炮的火力和shè程,根本达不到二龙山炮台上。 黄金山炮台的城门打开了,一支身着蓝黑sè军服的rì军冲出了城门,大约有三百多人,显然,rì军发现炮击不起作用,开始组织部队向二龙山发起地面进攻。 周宪章看了看黄金山上冲杀出来的rì军,转身对郭二杆说道:“二杆,二龙山炮台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师长,这点小rì本,还不够二杆塞牙缝的。”郭二杆豪迈地说道。 周宪章严肃地说道:“二杆,你记住,真正的战斗不是现在,而是明天!如果你能守住二龙山炮台三天,老子就把二龙山炮台改名叫二杆山炮台!” “师长说话算是!” “老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周宪章说道:“姚喜,跟我走,去白王山!” “是!”姚喜立正说道。 周宪章和姚喜,带着两位贴身jǐng卫,沿小路来到了黄金山对面的白王山。 直属营埋伏在山坡上的丛林里,整个白王山悄无声息。 两挺马克沁重机枪架设在白王山制高点,相距三十米,借地形和草木伪装起来,伪装得十分巧妙,如果不走近,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有两挺要命的重机枪。 冯国璋从一座岩石后面转了出来,迎向周宪章:“大哥,你们在二龙山上的动静我都看见了,这狗rì的马克沁太利害了,洋鬼子真他妈的有能耐,整出这么个家伙来。” 二龙山炮台上,马克沁重机枪初显锋芒,杀得rì军骑兵大队人仰马翻,山丘上师直属营的重机枪手早就按耐不住,枪口对准了冲出黄金山炮台的rì军,只要一声令下,就要切菜砍瓜。 姚喜说道:“说起来,这都是孟明仕的功劳,这个御林军,够仗义的!等打完了仗。老子要和他喝二两。” 周宪章心头一沉,弟兄们还不知道,所谓孟明仕,其实就是和硕格格敏绣! 如果不是敏绣,换了任何人都没有胆子敢私自把重机枪送人。 重机枪是国之利器,大清国的军队总共不超过十挺重机枪,三挺到了章军手里,这要让太后老佛爷知道了,她能饶得过敏绣吗?在太后眼里,章军是叛军,而敏绣却把大清国最好的武器送给了叛军! 周宪章为敏绣担心起来。 “你们记住,这三挺重机枪,不是孟将军送给我们的,是我们偷的!”周宪章说道。 “偷的?”姚喜摇头:“我明明看见,是黄将军给咱们送来的。”樱桃化名黄英,带着人把重机枪送到了小孤山,姚喜不认识樱桃,还以为她是和字军的军官。 “那也是黄将军帮咱们偷的!”周宪章说道:“孟将军对此毫不知情。” 姚喜还是一脸的懵懂:“不对吧……” 冯国璋骂道:“你个狗rì的姚喜,孟将军送咱们重机枪,要是朝廷知道了,他要掉脑袋的!” 姚喜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说道:“对,对,是咱们偷和字军的,那个什么孟将军毫不知情,黄将军也不知情,是我姚喜亲自去偷的,妈的,他们当初把老子抓了去,老子越狱逃出来,顺手顺了他们三挺重机枪!太后老佛爷要算帐就来找我姚喜!” “记住,见了谁都只能这么说。”周宪章满意地点点头:“去把机枪班的人都叫过来。” “是!” 不一会儿,机枪班的士兵们立正站在了周宪章面前。个个jīng神饱满,斗志昂扬,二龙山战斗大大激发了他们的斗志,他们现在是急不可耐。 重机枪是一种新式武器,任何一种新式武器的诞生,都必然伴随着一种新的战术。 在小孤山,章军士兵们第一次见到重机枪的时候,谁也搞不懂怎么cāo作这个大家伙,甚至有人嫌累赘,不愿意携带重机枪行军。周宪章挑了二十个脑子机灵的士兵,组成重机枪班,很多人都不情愿,在他们看来,这个大家伙不能端起来冲锋,用着实在不顺手。 从小孤山到旅顺,周宪章一路上手把手教他们如何cāo作。他们很快就掌握了重机枪的cāo作要领,也明白了重机枪的利害,尤其是今天二龙山战斗过后,机枪班的士兵们更加喜欢上了重机枪。 不过,士兵们对重机枪的战术作用,仍然是懵懂的。 周宪章说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重机枪是拿来干什么的?” 一个士兵立正作答:“打小rì本的。” 周宪章笑道:“废话,什么枪都是打小rì本的,我的问题有那么弱智吗?” 士兵们一片哄笑。 周宪章正sè说道:“大家先别笑,我知道,你们都认为,当敌人发起进攻的时候,重机枪一扫一大片,切菜砍瓜,很是过瘾。我问你们,当我们向敌人的阵地发起进攻的时候,重机枪又能发挥什么作用?” 士兵们一片沉默,谁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向敌人阵地发起进攻,敌人都分散隐蔽在掩体里,不可能像刚才二龙山那样成群结队地暴露在开阔地上。 一个士兵小心地说道:“如果我们发起进攻,重机枪基本上没啥用,因为,重机枪的火力,大部分都是在浪费子弹。” “有道理。”周宪章说道:“所以,你们都认为,你们的任务,是消灭从黄金山炮台上冲下来的rì军。” 士兵们纷纷点头。 周宪章说道:“你们应该明白,敌人不是傻瓜,不会排好了队等着我们用重机枪扫shè,他们会采取合理的散兵战术,避免机枪的大面积杀伤。像刚才二龙山战斗中,rì本人成群结队往重机枪上送,那是他们被我们打昏了头。但是,一旦敌人清醒过来,我们的重机枪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 士兵们纷纷点头。 “在战场上,重机枪最为重要的作用,不是直接消灭敌人,而是对敌人实施火力压制。就拿今天即将爆发的黄金山战斗而言,当我军向黄金山炮台上发起进攻的时候,rì军必然以炮台上的掩体为掩护,打击我军进攻部队。这个时候,需要我们的重机枪,对炮台胸墙以上敌军可能出现的区域,进行火力压制,就是用密集的子弹,迫使敌军抬不起头来。” “那不是放空枪吗?”有人问道。 周宪章笑道:“不错,就是放空枪。但是,这不是一般的放空枪,技术含量相当高。你们的子弹,必须要贴着敌人的工事前沿地皮上飞,太高了不行,敌人可以从容冒出头来,向我们的进攻部队开枪shè击,太低了更不行,子弹直接打到了胸墙后,甚至,有可能误伤我们的自家兄弟。子弹贴着工事的地皮飞,小rì本一冒头,脑袋就会撞上你们的子弹,让你们给开了瓢,要是不冒头,咱们冲锋的弟兄们就可以一鼓作气冲上炮台。所以,弟兄们,这种放空枪,是在为我们冲锋的弟兄们保驾护航,空枪放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到你们的兄弟们的xìng命!” 第006章二龙山 士兵们郑重地望着周宪章。本来,当听说他们的任务是放空枪,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大队的rì本兵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士兵们心中很是怏怏,听周宪章如此一说,个个都来了jīng神。 十九世纪末期,机枪虽然诞生,但是,各**队对机枪并不感兴趣,马克沁研制的机枪处于滞销状态,就是因为,没有与机枪相适应的战术思想。周宪章是二十一世纪的兵王,当然懂得机枪的真正作用——火力压制和掩护。 这种新的战术思想,一旦出现在了战场上,将完全改变战场形势。 机枪班士兵们各就各位,将马克沁重机枪的准据,调整到了黄金山炮台的胸墙上。 与此同时,三百多rì军冲下了黄金山,向二龙山方向疾驰而去。二龙山炮台完全吸引了rì军的注意力,他们完全没有发现隐蔽在白王山密林中的章军直属营。 二龙山上,炮声响个不停,那是黄金山炮台上的rì军炮兵在向二龙山发shè炮弹,这些炮弹对二龙山炮台上的守军毫无威胁,反倒是暴露了他们的炮兵阵地,埋伏在白王山山顶上的炮兵侦查兵已经把rì军炮兵阵地的方位摸得一清二楚,山丘侧后方,章军的野炮和山炮,早已调整好炮位,只等长官一声令下。 三十分钟后,rì军冲到了二龙山下,从西北方向二龙山炮台发起了集团冲锋。 rì军停止了炮击,二龙山炮台上,枪炮声沉寂了下来。 黑压压的rì军如同黑cháo一般,漫上了山坡。 rì军冲到了距离炮台胸墙还有四百米的地方,二龙上炮台上的大炮开始轰鸣,炮弹在rì军群中爆炸,山坡上,血肉横飞。 攻击二龙山炮台的部队,隶属于第一师团的西宽二郎旅团,在rì军战斗序列中,番号为第二旅团。第一师团是rì军仅次于近卫师团的jīng锐部队,其装备和训练水平,在rì军7个常备师团中都是名列前茅。第一师团下辖两个旅团以及dúlì的骑兵大队、工兵部队、炮兵大队、后勤辎重大队,合计兵力一万五千人。其下辖的第一旅团,也是号称rì本第一旅团,旅团长是rì本号称“名将之花”的乃木希典少将,第二旅团旅团长西宽二郎,也是rì军少壮派军官中的佼佼者。 第一师团的任务,是巩固辽东,守卫旅顺要塞,为山东战役提供强有力的支援,与此同时,在山东战役取得决定xìng胜利之后,扩大辽东战场,进逼山海关,对大清国直隶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从战术角度上看,第一师团所承担的作战任务极其繁重,它不仅有防御任务,还有开辟第二战场的进攻任务,对于一个师团而言,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 但是,山地元治对此毫无怨言,甚至,还有些得意。 因为,在不久前的旅顺战役和海城战役中,清军的表现实在是乏善可陈。 面对不堪一击的清军,山地元治有足够的信心,完成大本营交付的任务。所以,当大山岩司令官将第三师团部分部队留在辽东,以加强辽东兵力,山地元治对此很是不以为然。 大山岩把第三师团的一个联队和一个骑兵大队留在了旅顺,山地元治将这个骑兵大队部署在二龙山,而把那个联队调到了金州,其目的不是为了金州防御,而是准备向营口进发,加入到山海关进攻战中。 与此同时,山地元治命乃木希典的第一旅团攻击营口,西宽二郎第二旅团主力向海城推进,师团直属的骑兵大队和炮兵大队跟随第二旅团行动。 留在旅顺的,是第二旅团的一个联队,以及师团直属部队,以及后勤保障辎重部队,加上第三师团的骑兵大队,总兵力五千多人。 这些兵力分别部署在二龙山炮台、黄金山炮台、旅顺军港和旅顺城,以及军港周边的几个小型炮台上。 作为旅顺防御的核心阵地,黄金山炮台兵力最强,有三千多人。 山地元治万万没有想到,一支清军,竟然在中国的大年初一一大早,从天而降,攻占了二龙山炮台。 当山地元治决定派出一个加强中队三百多人夺回二龙山炮台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搞清楚二龙山炮台上敌军的兵力和火力配置。 原因很简单,山地元治懒得去搞清楚! 在他看来,二龙山炮台的失守,只是一个意外,是一支清军小股部队利用守军的大意,侥幸得逞。 只要rì军坚决反击,那支清军马上就会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山地元治的这一认识,来自于以往他与清军的战斗经验,他所经历的所有战斗,都证明了一点,清军根本没有与rì军硬碰硬的勇气和实力,他们只会搞一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山地元治马上就要将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 rì军进攻部队没有炮火支援,而二龙山炮台上的炮火覆盖了山坡上的rì军。 但是,山地元治对此视而不见。在清rì战场,rì军曾经多次遭受清军的炮击,然而,每一次战斗的结果,都几乎是如出一辙:训练有素的rì军很快穿过了清军的炮火封锁线,直逼清军前沿,清军的防御马上土崩瓦解。 山地元治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盲目的自信蒙蔽了山地元治的双眼。 他忽略了一个事实——他所经历的战斗,清军的大炮总是稀稀落落茫无边际,而现在,从二龙山炮台上发shè的炮火,比以往任何清军的炮火都要密集,都要准确。 守军的炮火据有良好的协调xìng,看似猛烈杂乱的炮击,各种型号的炮弹错落有致,有条不紊,就连rì式7厘米山炮,也被有效地组织协调入这个火炮的大合唱中。 rì军的进攻部队遭到重大伤亡,每推进一步,都要付出高昂代价。 震耳的轰鸣声中,rì军被炸裂的尸体散落一地。 然而,山地元治仍然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对眼前的惨烈视而不见。 因为,他看到了预期的结果——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大约两百多多rì军冲过了炮火封锁区。 山地元治相信,接下来,他应该看见清军的溃逃。 二龙山炮台的胸墙上,响起了密集的枪声,里面夹杂一种陌生的连发枪击声。 山地元治看见,冲在最前面的一个rì本军官一头栽倒在地,手里的指挥刀被子弹击中,竟然飞出了十几米远。 倒下的是rì军的中队长。 “八格!”山地元治怒道:“马克沁!” 只有马克沁重机枪的子弹才有这么强大的冲击力,山地元治曾经在欧洲见识过这种新式武器,不过,和rì军大多数军官一样,他认为重机枪不适合rì军,理由只有一个——西方军队没有配置重机枪。 rì本人的全盘西化,有时候也很可笑,他们对西洋人崇拜到了极点,西洋人没做过的事,rì本人也不会去做。 越来越多的rì军官兵倒在了山坡上,除了马克沁重机枪,守军手里的步枪火力也是极其密集,那是清一sè的连发步枪。 十分钟后,进攻部队终于停止了冲锋,向山下退却。 冲锋前的三百多人,只有三十多人活着回到了出发位置的。这个大队完全失去了攻击力。 这是第一师团从未遭遇过的重创,仅仅一次冲锋,就损失了三百人! …… 二龙山打得热闹,冯国璋和他直属营伏在白王山上,眼睁睁看着郭二杆的jǐng卫连打得酣畅淋漓,个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冯国璋跑到周宪章身边:“大哥,小rì本让郭二杆打垮了,该轮到咱们了吧。” 周宪章递给冯国璋一块山东大饼:“把这个吃了。” “我不饿。”冯国璋急得跺脚:“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 周宪章回头看了看二龙山方向,悠悠说道:“让弟兄们都吃点东西,注意保持隐蔽,不准发出声音。” “大哥,咱们这是来打小rì本的,不是来吃饭的!”冯国璋说道:“你看看,弟兄们看着二龙山上打得热闹,早他娘的坐不住了!” 周宪章点点头:“坐不住也得坐!在章军当兵,就得耐得住xìng子!去,给老子吃大饼去。” 冯国璋怏怏接过大饼,狠狠咬了一口。 黄金山炮台上,又有一大股rì军出了炮台,向二龙山方向冲去。 这是两个中队,近四百人的攻击部队。 第一轮进攻的惨败,并没有改变山地元治的思想。 他仍然坚信,清军能够击退rì军,仅仅是一次凭借马克沁重机枪的侥幸胜利! 他不相信,一两件新式武器就能改变一支军队的战斗力。 清军的体制、战术素养、jīng神面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他们就是全副德式装备,仍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他们是一支中世纪的军队。 山地元治的观点是正确的,是符合战争逻辑的。 他唯一的错误就是,二龙山炮台上,不是清军,而是章军! 那是一支与清军截然不同的军队。 第007章填油 二龙山上,枪炮声再次响成一片。 和上一次进攻一样,rì军在付出一百多人的代价后,突破了守军的炮火封锁,进攻到了距离胸墙不到一百米的开阔地上。 马克沁重机枪再次喷出火舌,rì军展开散兵线,有效地避开了马克沁重机枪的火力。 然而,守军的步枪火力依旧密集,准确xìng很高,且毫无减弱的苗头。 rì军人仰马翻,死伤狼藉,鲜血染红了白雪覆盖的山坡。 rì军的战斗意志异常顽强,单兵战术素养极高。巨大的伤亡,并没有丝毫影响到士气,士兵们前赴后继,踩着同伴的尸体,嚎叫着向胸墙发起一轮又一轮冲锋。 白王山上,冯国璋恨恨地咬着大饼,盯着二龙山,恨恨骂道:“妈的,这么好的兵,都让他们的蠢猪长官给害了!” 冯国璋骂得没错,rì军士兵的单兵素养极高,而他们的指挥官,却是极为死板,不知变通。 rì军的正面进攻遭到无情痛击,而他们除了强攻,还是强攻! 四百多rì军,将近两百多人死在了这无望的进攻中。 剩下不到两百人攻到了胸墙下,开始搭起人梯,徒登城。 在汉城,rì本用这种方式攻占了朝鲜王宫,在平壤,rì本人用这种战术攻破了平壤外城,在金州,rì本用这种方式攻破了金州大门。 这其实是一种jīng神战,rì本士兵的视死如归,往往令意志薄弱的敌人不寒而栗,自动放弃抵抗。 这一次,rì军似乎又成功了。 二龙山炮台上的枪声停歇了。 黄金山炮台上,山地元治端着望远镜,得意地点点头。 他相信,rì本士兵用自己的鲜血,彻底击垮了守军的意志,守军开始奔逃了。 从望远镜里可以清晰地看到,rì军士兵攀上了五米高的胸墙,而胸墙上面,没有清军的影子。 白王山上,冯国璋悠哉地啃着大饼,向周宪章伸出一个大拇指,周宪章的眼睛,则是死死盯着黄金山炮台,对二龙山上的战斗,毫不在意。 二龙山上,枪声骤起,这次的枪声与以往完全不同,短促而清脆,很是从容不迫。 一具又一具rì军的尸体,被扔下了胸墙。 jǐng卫连的士兵是章军jīng锐中的jīng锐,他们经历过虎飞岭、桥川江、胎里峰、安州血战,他们所经历的死亡,是rì本士兵难以想像的!他们的意志力是铁打的,岂能被rì军轻而易举地击垮! 他们放下了步枪,拔出了枪,伏在女墙下,等着rì本兵上来。 短兵相接,枪占据了巨大的优势。 郭二杆下令,任何人不得与rì军拼刺刀,谁要是不听命令,和rì本人玩大刀,就把谁赶出jǐng卫连,到普通部队。jǐng卫连只有两百人,都是宝贝疙瘩,死一个少一个。而且,周宪章临走的时候交待过,最艰苦的战斗还没开始。 jǐng卫连的士兵中,包括郭二杆在内,有不少是练家子,一心想着和rì本兵比比拳脚,痒得很。可郭二杆亲自带头,使用枪,禁用拳脚和冷兵器,大家没奈何,只得用枪迎敌。 如此一来,炮台胸墙上,完全不是在战斗,而是在屠杀。 攀上炮台的rì军士兵,被jǐng卫连的官兵们当活靶子打,他们还没来得及举枪,就被章军的枪收拾掉了。 战斗成了一边倒,这是清rì战争开战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景象。 在巨大的死亡的yīn影下,rì军那曾经是铁一般的战斗意志,终于奔溃了。 胸墙下,尚未攀登的rì军士兵扔下同伴的尸体,落荒而逃,这不是撤退,而是溃败,rì军完全放弃了队形和战术,他们甚至忘记了散兵线,遭到了马克沁重机枪的无情绞杀,结果,只有六十多人活着退到了山脚下的。 rì军的两次进攻遭到了惨败,损失高达七百人。 然而,又有一支五百人的rì军冲下了黄金山炮台,向二龙山方向扑了过。 白王山上,冯国璋终于啃完了大饼,冲着周宪章道:“大哥,还有大饼吗?” “你怎么一吃起来就没完?”周宪章盯着黄金山,问道。 “大哥!”冯国璋笑道:“这他娘的就是传中的‘填油’战术吧?我看,咱们再吃一块大饼,这五百小rì本就该报销了。等咱们吃完了大饼,黄金山上怕是没有什么兵力了,到时候,老子们就可以大摇大摆走上!” “大饼没了!”周宪章斥道:“准备战斗。” “咋的?”冯国璋很是不解:“黄金山上有三千rì本兵,二龙山上报销了八百,又出来了五百,山上至少还有一千五。咱们再等等,让郭二杆再多替咱们干掉几个。” “冯国璋,好事不过三!”周宪章道:“等这五百rì本兵报销了,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咱们想干什么。” 冯国璋猛然醒悟,拔出枪,向山丘下招了招。 周宪章从怀里摸出怀表,那是珍妃娘娘送给他的礼物。 大清国皇亲贵族数都数不清,然而,只有珍妃,出了周宪章的心里话,也只有珍妃,看见了章军所付出的巨大牺牲和经受的艰难困苦! 这一仗,就算是为珍妃打的吧! 时间指向十点四十五分。 周宪章沉声道:“二龙山的大炮一响,就是我们进攻的信号!”着,拔出枪,向白王山下走。 冯国璋惊道:“大哥,你要干什么?” “冲锋!”周宪章头也不回地道。 姚喜端起一支温彻斯特步枪,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安城渡,姚喜第一次与rì本人相遇的时候,端着的也是温彻斯特,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动不动就尿裤子的新兵蛋。子,而现在,姚喜战斗充满了渴望,他生怕跟不上周宪章。 二十分钟后,五百rì军再次向二龙山发起了愚蠢而固执的冲锋。 二龙山上的大炮发出了轰鸣。 rì军在付出惨重伤亡后,再次冲破了炮火封锁线,越过了二龙山上大炮的shè程。 然而,这一次,二龙山上的大炮并没有停止轰击,无数炮弹一如既往地落在山坡上,rì军进攻部队的身后。 黄金山炮台上,山地元治轻轻吐了一口气,敌军漫无目的的炮击,似乎只能明一点,他们的战斗意志在发生动摇。 然而,那一口气刚刚吐到嘴边,山地元治的脑海里,就萌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八格!”山地元治猛然意识到,敌军的炮火并不是漫步目的,那是在阻断进攻部队的退路! 这就是,二龙山上的敌人,下决心要把这五百rì军一口吞掉,一个不留! 二龙山是诱饵! “撤退……”山地元治的话刚刚出口,就被震耳yù聋的爆炸声淹没了。 爆炸的气浪把战地元治掀了起来,飞出五六米,狠狠地砸在地上。 山地元治不顾疼痛,爬了起来,举目四望。 不远处,一株数人合围的老松被拦腰切断,原本站在老松下的师团参谋长以及三个作战参谋,不翼而飞。 架设在炮台南侧和东侧的五门山炮,被密集的爆炸覆盖了,硝烟之中,山炮的零件洒落一地。黄金山炮台上,能够用于机动作战的山炮部队,彻底报销了! 与此同时,爆炸覆盖了整个黄金山炮台的胸墙和堡垒,匍匐在掩体下的rì军士兵完全没有防备,被突如其来的炮弹炸得死伤狼藉,四处奔逃。 对面白王山侧后方的丛林里,冒出一缕缕青烟。 山地元治这才明白炮击的来源,敌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里至少有十五门大炮! “还击,白王山!”山地元治吼叫。 他的声音再次被更加密集的爆炸声掩盖。就算他的声音能够传出,也是无济于事,黄金山炮台上的山炮部队,已经被敌人的炮火消灭了。剩下的,都是大口径远程火炮,对于近在咫尺的白王山,起不到任何作用。 紧接着,胸墙下的山坡上,出现了一片灰sè的怒cháo,向着炮台奔涌而来。 山地元治呆呆地望着那灰sè的cháo水,竟然忘记了下达抵抗命令。 那是一支近两千人的部队,他们的军服与装备,与山地元治记忆中的清军截然不同。 而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的脑袋后面,没有“猪尾巴”! 山地元治喃喃道:“章军!他们不是在朝鲜吗?” 山地元治拔出了指挥刀,指向山坡上冲锋的敌军。 胸墙上,响起几声凌乱的村田式步枪的枪声,很快就没了声响。 驻守在炮台一线的士兵,要么被炸死炸伤,要么钻进了水泥浇筑的地堡中躲避炮击,只有少数被炸伤的士兵在顽强抵抗,但很快,就脑浆迸裂,死在了阵地上。 白王山高地上,吐出两道火舌,那是两挺马克沁重机枪! 密集的子弹贴着胸墙上飞,rì军士兵一冒出头就被子弹击中了脑袋。 躲进地堡中的rì军终于清醒过来,冒着炮火从地堡中爬了出来,冲上胸墙,不少人被炮弹炸得四分五裂,剩下的终于冲到了女墙边,举起村田式步枪,向下shè击。 jīng彩推荐: 第008章闪击 然而,马克沁重机枪如同长了眼睛,子弹贴着胸墙上沿飞,rì军士兵刚一冒头,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就被子弹击中,脑浆和鲜血,染红了女墙。 后面的rì军再也不敢轻易冒头,只得蜷缩在女墙下,躲避马克沁重机枪要命的子弹。 然而,章军进攻部队已经冲到了胸墙下。 大炮的轰鸣声停歇了,山地元治松了一口气,正要站起身来。一个少佐军官冒着被马克沁击中的危险,跑了过来:“司令官,城门没关!” 一排子弹击中了少佐的脑袋,少佐一头栽倒在地,脑浆喷了山地元治一脸。 固执和大意,是战场的上最为危险的错误。 今天,山地元治两者都占全了。 因为固执,他向二龙山发起了三次无望的进攻,损失了将近一千二百名士兵。 因为大意,他竟然没有关闭胸墙下的城门,当第三批rì军离开黄金山炮台的时候,他还在准备派出第四批攻击部队。 而现在,他的第四批进攻部队还没来得及冲出城门,就被无情的炮火炸得四分五裂。 而此时,章军的前锋已经冲到了城门口。 山地元治顾不得擦掉脸上的脑浆,提起指挥刀,冲下胸墙,向城门狂奔而。 伏在女墙后面的士兵立即明白了长官的意图——城门丢失,胸墙上的抵抗就毫无意义,封住城门,是唯一的选择! 三百多rì军跟随山地元治冲向了城门。 城门口,rì军的尸体堆积如山,早已有一个中队的rì军冲到了城门下,与章军展开激烈的争夺。 城门已经被尸体卡住,无法关闭。 双方都在以尸体为掩体,相互攻杀。 很显然,短兵相接,rì军装备的劣势显现出来了。 章军配备的是清一sè的连发步枪,而rì军的装备中,连发步枪所占的比例只有二分之一。 章军的火力占据明显优势。 城门下,穿着蓝黑sè军服的rì军尸体,比灰sè军服的章军尸体,要多出五倍来。 rì军士兵的顽强再次发挥了作用,城门下,伤亡惨重的rì军士兵前赴后继,用同伴的尸体,筑成了一座新的城门,将章军死死地堵在了城门外。 山地元治看见了希望,只要牢牢守住城门,敌军就不可能踏入黄金山炮台。 他已经看出来了,进攻黄金山炮台的章军,人数最多只有两千人。 而旅顺守军的兵力总共有五千,只是散布在周边地区。 用不了多久,散布在旅顺军港、旅顺城和周边小型炮台上的rì军,必然会向黄金山炮台靠拢,对进攻敌军形成合围之势。 而在金州的rì军联队也会急速南下,增援旅顺。 到时候,黄金山炮台就可以中间开花。这两千章军就是死路一条。 然而,还没等他松一口气,他的身边,再次响起了爆炸声,周围的rì军人仰马翻。 从城门口,飞过来无数黑乎乎的家伙,像是一群杂乱无章的飞鸟,在空中划出凌乱的弧线,落在rì军群中,发出阵阵轰鸣声。 山地元治绝望了,那是榴弹! 榴弹并不是什么新式武器,早在十七世纪,就出现在欧洲战场上,一度是欧洲军队攻城拔寨的利器。 但是,进入十九世纪后,随着枪炮制造技术的突飞猛进,尤其是火炮威力的不断提升,榴弹逐渐被各**队所放弃,大家普遍认为,榴弹是一种过时的兵器,威力强劲的大炮完全可以取代榴弹的轰击作用。 rì军潜心向西方学习,当然不会学习这种过时的兵器。 然而,一种武器的作用,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大炮代替了榴弹的远程攻击作用,但却无法取代榴弹的近距离杀伤作用。 榴弹的投掷功能,使得它几乎没有攻击死角。 密密麻麻的榴弹飞过rì军尸体筑成的堡垒,落在了城门里。 这是比炮火更为密集的轰炸。 伏在尸体堆的rì军被炸得滚落下来,顽强的抵抗顿时土崩瓦解。 一枚榴弹落在山地元治的身边,他的卫兵奋力扑在了他的身上,爆炸声中,卫兵首身分离。 山地元治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那座用尸体构筑的城门上,冒出来一个年青的章军军官。 那军官右提着一把大刀,左握着一把枪,一刀劈倒了一个迎面冲上来的rì军,举起枪击毙了两个rì军士兵,冲下了尸体堆,向山地元治冲了过来。 无数章军士兵端着88式步枪,跟着那军官冲过了尸体堆。 黄金山炮台的大门被攻破了。 从开战到现在,前后才半个小时。 如此迅猛的攻击,就连rì军也做不到! 然而,对却做到了! 山地元治意识到,这场战斗的规模并不大,但是,这绝对是一场经典战例。 对jīng心策划的战术得到了完全实现。战前,对用二龙山为诱饵,消耗了守军三分之一的兵力。紧接着,当守军的注意力全部击中在二龙山的时候,对出其不意发起猛烈的炮击,毫无防备的守军再次被炮火夺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原本兵力优于对的守军,活生生在兵力上活生生变成了劣势! 与此同时,对从距离炮台胸墙两百米的地方,发起迅猛而坚决的冲锋,而rì军剩下的三分之一兵力,在盲目的奔跑和防御中,再次遭受重大伤亡。 最后,当守军终于选择了正确的选项——集中剩下的兵力死守城门的时候,他们的实力已经大大弱于对。 就算对没有榴弹,rì军也守不住城门。 黄金山炮台丢失了,第一师团的师团部被敌人轻而易举地摧毁了。 更为可怕的是,作为清rì战争的基地,旅顺,终于被敌人夺回了! 山东战场和辽东战场,成了无源之水。 山地元治知道,因为他的愚蠢和固执,原本胜利在望的战争,走到了拐点上! rì本已经不可能赢得这场战争了! 他的下场,将比大岛义昌、青木源、山县有朋更加悲惨,因为,他是造成这一结局的罪魁祸首!他将作为一名罪人,出现在rì本的历史教科书上! 章军如cháo水一般涌进了城门。城门下,残存的rì军士兵打光了弹夹,来不及上子弹,端起刺刀迎向敌军。 而章军士兵却是放下88式步枪,从腰间拔出枪迎敌,清脆而短促的枪枪声响成一片。前后不到五分钟,城门下就没有活着的rì本兵了。 山地元治被十几个将佐簇拥着,退到了黄金山炮台的最高处,30厘米阿姆斯特朗海岸炮的阵地上。 这是一座水泥铸就的永久xìng炮兵阵地,宽阔而坚实的高台上,伫立着阿姆斯特朗巨大的炮身,炮口面向大海。 天空中飘着零碎的雪花,在中国人的习俗中,大年初一的雪是一种吉兆。 炮台下,枪声响成一片,那是章军在清剿躲在地堡、战壕中的残余rì军,从枪声中听得出来,这是一场屠杀,因为,山地元治没有听见村田式步枪的还击声,他甚至听见了榴弹在地堡中爆炸时的沉闷的轰鸣,但没有听见一声村田式步枪。 很显然,敌人不要俘虏! 从阿姆斯特朗巨大的炮身下,可以看见山下的旅顺港口。 港口还在rì军里,那里有一个大队五百多士兵,以及辎重部队五百多人。 码头上,八艘运输货船仓促起锚,惊慌失措地向狭窄的水道驶,这些大吨位货船是最后一批前往山东的舰船,满载着运往山东的作战物资,一旦被毁,rì军在山东战场将面临弹尽粮绝的尴尬境地。 黄金山上的战斗惊醒这些货船,他们虽然还不知道战斗的结果,但是,为了避免一旦炮台失守遭到炮台上的岸炮攻击,它们急速驶离码头,向大海深处逃。 军港里,响起了尖锐的jǐng报声,一群rì军匆匆从军营里跑了出来,在码头上集结,他们发现黄金山战斗对rì军不利,正在集合准备增援黄金山。 山地元治绝望地嚎叫:“蠢货!” 话音未落,一排炮弹落到了码头上,在集结中的rì军群中爆炸。 白王山上的章军大炮灵巧地转移了炮口,除了shè程较短的山炮,野炮同时轰击,十发炮弹准确地击中了目标,码头上,死伤狼藉。紧接着,又是一排炮弹,落在了港口中的军火库,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冒起一朵硕大的蘑菇云。 那是供应山东战场的军火,彻底报销了。 海面上,八艘货船加快了逃跑的速度,争先恐后向水道驶,惊慌之中,两艘货船撞在了一起,双双搁浅,动弹不得,剩下的六艘货船冲向水道。 旅顺口水道最窄处只有91米,只能供一艘货船行驶,六艘货船排成一条线,进入了水道。 山地元治长长出了一口气,只要这些货船能够平安出港并到达山东,即使旅顺丢失,第二军仍然能够把这场战争打下。 “拆掉大炮上的锁闭器!”山地元治吼道。黄金山炮台上的阿姆斯特朗大炮可以铺盖水道,只要拆掉锁闭器,即使炮台失守,敌军也无法利用大炮封锁水道。 jīng彩推荐: 第009章报应 十几个官兵冲向阿姆斯特朗大炮,然而,还没等他们接近炮身,就被密集的枪弹击倒。 身着灰sè军服的章军冲上了炮台,将山地元治包围了起来。 已经不可能拆除大炮的锁闭器了。山地元治的身边,只剩下五名带伤的士兵,被章军包围在炮台的核心,端着打光了子弹的步枪,呆呆第望着cháo水般涌上来的章军。 一个年青的军官一手握着手枪,一手提着大刀,面对山地元治,发出一阵冷笑。 就是这个军官率先从死人堆上冲进了城门。 “你就是山地元治?”年青军官用流利的rì语问道,他的脸上冷若冰霜,眼睛中却是炙热的火焰。 “不错!”山地元治知道无法隐瞒,他是炮台上唯一一名佩戴中将军衔的军官,这是旅顺rì军的最高军衔:“你是谁?” “周宪章!” 山地元治一阵颤粟,周宪章这个名字在rì军中无人不知,就在不久前,在军部的作战会议上,神尾光臣大佐曾经反复提起过这个名字,那个时候,这个名字并没有引起山地元治足够的重视,甚至,没有引起司令官大山岩的足够重视,尽管,已经有两名rì本少将死在周宪章的手里! 而今天,必定将有一名中将再次死在他的手里! “不,你说谎!你不是周宪章!周宪章在朝鲜,他不可能来到旅顺!”山地元治声嘶力竭地呼号。 周宪章冷笑着摇摇头:“我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旅顺回到了中国人的手里!” “你说谎!”山地元治仰天嚎叫:“大清国的军队没有这样的攻击力!你们不是清军,你们是魔鬼!杀了这些魔鬼!杀了他们!” 五个rì军伤兵端起刺刀,义无反顾向章军冲了过去。 一阵排枪,五名rì军士兵中弹,颓然倒地。 炮台上,只剩下山地元治一个rì本人了,作为rì军最高指挥官,他的部下无一幸存。 山地元治犹自发出惨烈的呼号:“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铅云密布的天空下,雪花飞舞,把旅顺染成了一片惨白。 周宪章冷笑着喝道:“那么,就依你所说,我们就是魔鬼!或者说,我们是冤魂缠身!” “冤魂?什么冤魂!”山地元治停止了呼号,怔怔地望着周宪章。 周宪章从腰包里摸出一叠照片,扔给了山地元治。 照片洒落在山地元治身边,那是在旅顺城被虐杀的老人、妇女、儿童,每一张照片,都凝聚着无数的冤魂,他们临死时的痛苦,通过这些照片,定格在一个瞬间,定格在雪花飞舞的黄金山炮台上,定格在山地元治的身边。 大雪飞扬,狂风呼啸。 山地元治拔出战刀,砍向漫天飞舞的雪花。 在他眼里,每一片雪花都是一个冤魂!每一个冤魂的哭喊,汇聚成呼啸的狂风!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山地元治疯狂地挥舞战刀,战刀在雪花中狂舞,而雪花却是越来越浓密,围裹着疯狂的山地元治。 姚喜问道:“他在干什么?” 周宪章冷冷说道:“他在遭报应!” 山地元治眼前漫天飞舞的雪花,成了无数残缺不全的身影,每一片雪花都是一个飘忽不定的冤魂,向他发出索命的呼喊。 山地元治的战刀无法劈开那柔弱而晶莹的雪花,相反,一片又一片雪花,贴在了战刀上,落在了山地元治的身体上。 山地元治两臂酸麻,雪花凝结在战刀上,战刀越来越重,而落在他身上的雪花,却如同火焰一样,钻进了他的身体内部,侵蚀着他的身体,吞噬着他的灵魂。 山地元治突然发出一声狼一般的哀嚎,嘴里喷出一口血,身子直挺挺栽倒在雪地里,停止了呼吸。 他的双目圆睁,里面满是绝望和恐惧。 山地元治死了,他的尸体被冤魂覆盖,永世不得超生! 周宪章面向东北方向跪倒在地。 黄金山炮台的东北方,是大雪飞扬下的旅顺城,那曾经是号称东方小香港的旅顺城,如今是一座连野狗都不去的死城。三个月前,城里的三万无辜的平民百姓,死在了山地元治手里。 “父老乡亲,宪章为你们报仇了!” 狂风呼啸,大雪越发猛烈起来,那柔弱而晶莹的雪花,很快就覆盖了山地元治的尸体。 旅顺口水道上,仓皇逃跑的货船开足马力,顶着狂风,向外海驶去,第一艘货船已经接近了水道的出口。 周宪章喝道:“马上校准大炮,封锁旅顺口水道,不能让他们跑了!” 黄金山炮台上的远程火炮总共有十五门,除了两门30厘米阿姆斯特朗巨炮,还有德国15厘米加农炮,8厘米穹窖炮、和15厘米臼炮,这些火炮布设在各自的永久xìng工事内,在整个进攻过程中,没有受到损坏。 但是,章军士兵们从来没摸过这样的大炮。 …… 渤海海峡,庙岛群岛海域,天sèyīn鹜,海面上能见度很低。 蔡廷干站在“福龙”鱼雷艇的指挥舱内,jǐng惕地望着舱外,雾蒙蒙的海面。 福龙号的侧后方,三艘鱼雷艇摆开品字形队列,跟在福龙号的身后。它们分别是序列号为左一、左二和左三。 北洋水师鱼雷艇部队原本有十三舰船,真正可以用于远海作战的只有六艘,分为左右两个分队,左分队三艇,编号依次为左一、左二和左三,右分队三艇,编号依次为右一、右二和右三,此外,福龙调入北洋水师后,加入鱼雷艇编队,但仍然沿用了原舰名。 鱼雷艇部队的基地在旅顺,旅顺丢失前夕,由于北洋水师遭受重创,无法与rì军联合舰队抗衡,采取避战保船的策略,全军龟缩进威海卫。在旅顺的鱼雷艇部队不得不放弃基地,随舰队主力逃到了威海卫。 未发一枪一弹就丢了老家,对鱼雷艇部队的士气造成了重创! 昨天晚上,也是中国的除夕之夜,刘步蟾悄悄登上了福龙号,向艇长蔡廷干下达了出击旅顺的命令。 这个命令不是来自朝廷,也不是来自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而仅仅是刘步蟾个人的命令。 按理说,刘步蟾仅仅是右翼总兵,定远舰管带,虽然他的职位仅次于丁汝昌,但是,他仍然无权调动舰船,尤其是dúlì成队的鱼雷艇部队。 然而,从福龙号以下8艘鱼雷艇的管带,都默认了刘步蟾的命令。 8艘鱼雷艇乘着夜sè,悄悄向港外驶去。 然而,福龙号和左队三艘鱼雷艇刚刚驶出港湾,编队右侧就出现了rì本联合舰队四艘巡洋舰的影子。 这是从rì本本土佐世保军港来的一支海上游击分队,旗舰是rì军的主力战舰吉野。 联合舰队主力配合陆军在荣城湾登陆作战,为了防止威海卫军港中的北洋水师脱逃,海军派出以吉野为旗舰的游击分队,悄悄埋伏在威海卫军港外面,堵住威海卫军港的出口。 鱼雷艇部队直接与巡洋舰作战,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刘步蟾无奈,只得命令蔡廷干率左队,趁rì军游击分队尚未发觉,急速驶往庙岛群岛,南长山岛附近隐蔽起来,而右队四艘鱼雷艇尚未出港,只得原路返回。 就这样,原本出击旅顺的8艘鱼雷艇,只剩下了4艘。 早上6点,天sè蒙蒙亮,海面上升起了薄雾。 4艘鱼雷艇小心翼翼地驶离了南长山岛,沿着长山水道,向北驶去。 渤海海峡有十几条水道,其中最为重要的有三条,分别为长山水道、老铁山水道和登州水道。 其中,老铁山水道水深83米,宽42米,可以通行大型舰船,登州水道最浅,水深只有10-30米。 走老铁山水道,可能会遇到rì军大型巡洋舰,而登州水道水浅,不利于鱼雷艇部队航行,所以,鱼雷艇部队选择了长山水道。 长山水道宽宽6.9公里,水深17-30米,适合鱼雷艇同行,但是,由于水面狭窄,一旦遇到敌舰,无法躲避。唯一的办法就是先于敌舰发起进攻。 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先发现敌舰。 水道中,雾气朦朦,四艘鱼雷艇上的官兵都瞪大了眼睛,紧张地注视着海面。 蔡廷干的身后,响起了刘步蟾的咳嗽声,自从登上了福龙号,刘步蟾的jīng神就不是太好,看来他感冒了。 蔡廷干急忙转身,要跪地施礼。 刘步蟾挥挥手,阻止了蔡廷干的下跪。 刘步蟾冷冷说道:“我想,你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应该是在美国。” 蔡廷干点点头:“刘大人怎么知道?” “在美国,你永远不用向任何人下跪,包括他们的总统。” 蔡廷干笑了:“这是大概是国情不一样吧。” “仅仅是国情不一样吗?” 蔡廷干了看刘步蟾,沉吟不语。 “蔡管带,我和你同在这汪洋大海上,一旦遇上rì本人的巡洋舰,你我都是命悬一线。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想跟我说实话吗?”刘步蟾轻咳两声,额头上浸出斗大的汗珠。 第010章狭路 013-10-02 蔡廷干看了看窗外,迷雾朦朦之中的大海,波涛汹涌。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康纳狄格州阳光明媚的草原,草原上,有一座小木屋,麦连太太坐在屋门前的橡树下,向他微笑着招手。 “美国zhèngfǔ,是一个民治民享民有的zhèngfǔ!”蔡廷干缓缓说道:“而大清国的朝廷,是皇帝的朝廷!”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刘步蟾喃喃问道。 “一个民治民享民有的zhèngfǔ,是百姓的zhèngfǔ,每一个公民都是这个zhèngfǔ的一分子,民众的权力和义务,构成了zhèngfǔ的权力和义务,民众的利益,构成了zhèngfǔ的利益!” “那么,大清国的朝廷呢?” “那只是皇帝一个人的权力和义务,皇帝一个人的利益,或者,最多,也就是皇亲贵族的朝廷,大清国的朝廷,与平民百姓无关,甚至,与达官贵人无关。这个朝廷,不能代表臣民的利益,也不能保护臣民的利益,甚至,它是在剥夺臣民的利益,以维护少数人的奢靡和浮华!”蔡廷干一口气,把郁积在内心多年的思想,一股脑吐了出来。 自从回到大清国,这么多年来,蔡廷干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这种思想,他知道,这种思想,不仅朝廷不能容忍,大清国的平民百姓也不会认可!这是一个有着三千年君主**的过度,皇帝思想渗透到了这个民族的每一个细胞中,这个民族不能想像,一个没有皇帝的zhèngfǔ,是一个什么样的zhèngfǔ。 然而,今天,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海峡中,蔡廷干当着北洋水师的二号人物刘步蟾,肆无忌惮地吐露出了心声。 蔡廷干知道,这些话如果不说,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4艘鱼雷艇向旅顺港发起进攻,这是一次自杀xìng进攻。 他和他的士兵们选择了自杀,刘步蟾和他一样,也选择了自杀。 就凭这一点,他愿意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蔡廷干说完,挑衅地瞪着刘步蟾,这个大清国的二品武官,或许会被他这一番无君无父的话气得七窍生烟。 然而,刘步蟾声音依旧平缓,夹杂着咳嗽声:“蔡管带,你把你的思想都说出来了,你大概是以为,此去旅顺,是有去无返了?” 蔡廷干摇头苦笑:“刘大人,您应该知道,以鱼雷艇的攻击力和防卫能力,能有多大胜算。” 刘步蟾点点头:“你说的不错。鱼雷艇不能与rì军的巡洋舰相抗衡,更不能与旅顺炮台的岸炮相抗衡,不过,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蔡廷干一惊:“刘大人,莫非定远舰也来了?” 刘步蟾摇头:“如果定远舰来了,我会在你福龙号上寄人篱下吗?” 蔡廷干摇头苦笑:“刘大人言重了,福龙号也是你的部下。我们的合作者是谁?” “周宪章!”刘步蟾说道 “周宪章?章军?”蔡廷干大吃一惊:“他们不是在朝鲜吗?” 刘步蟾说道:“昨天白天,章军派来密使。周宪章亲率一支两千人的部队,秘密渡过鸭绿江,向辽东挺进,他们的目标是夺回旅顺港!他们将从陆地对旅顺发起进攻,周宪章的希望我能率定远舰协助章军,从海路向旅顺军港发起进攻,两面夹击,攻取旅顺。只是,我的定远舰目标太大,没有办法从丁提督的眼皮子底下开出去,我就想到了你。鱼雷艇的火力虽然远远比不上巡洋舰,但旅顺港是你们的基地,你们熟悉那里的地形,而且,如果周宪章夺取了黄金山炮台,在炮台的掩护下,鱼雷艇可以发挥机动灵活的特点,与rì舰周旋。” 蔡廷干点头说道:“如果章军真的能够向旅顺发起陆上进攻,我们在海路截断rì军舰船的退路,倒也可行。可是,周宪章真的能到达旅顺吗?我听说,宋庆的部队放弃海城,进驻九连城,就是要阻止章军进入辽东。就算章军突破了鸭绿江防线,从海城到旅顺,全都是rì军的天下,他们怎么能突破rì军三百公里纵深的防线!” 刘步蟾咳嗽两声,说道:“你的担心有道理,不过,我向你保证,当我们到达旅顺港的时候,章军应该已经攻占了黄金山炮台!” “那是rì军第一师团的指挥部所在地!”蔡廷干惊呼:“这怎么可能!” 刘步蟾压低声音说道:“蔡管带,我还可以告诉你,除了周宪章,还有人盯着旅顺。” “谁?” 刘步蟾向着西南方向做了一个拱手的动作。 蔡廷干大惊:“皇上……” “不!”刘步蟾说到:“皇上对此事毫不知情!” 刘步蟾的确接到了来自紫禁城的密令,不过,这个密令不是来自皇上,而是来自珍妃。 不过,刘步蟾知道,这话不能说! 太后老佛爷一旦知道了,刘步蟾活不了,珍妃活不了,包括蔡廷干在内的所有鱼雷艇官兵都活不了! 指挥舱外,突然响起观察哨的呼喊:“东北方向发现敌舰!方位45。” 蔡廷干急忙向窗外望去。 海雾之中,远远看见两个隐隐约约的轮廓,距离大约三海里。 “传令,摆开战斗队形!”蔡廷干喝道:“福龙号和左三进攻右手敌舰,左一和左二进攻左手敌舰,注意,各舰必须保持进攻队形,首舰攻击不中,次舰立即跟上,发起第二轮攻击!” 在大东沟海战中,福龙号曾经冲破rì舰重围,向rì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乘坐的“西京丸”发动攻击,在离“西京丸”左舷40米时发shè艇首左侧鱼雷管内的鱼雷。如此近的距离,西京丸眼看在劫难逃。然而,正因为距离太近,发shè的鱼雷吃水太深,鱼雷竟然从西京丸的龙骨下穿了过去。 本来,鱼雷艇应该编队作战,首舰一击不中,后舰跟上发shè鱼雷,然而,在大东沟海战中,福龙号的身后的左一等舰,却在打捞其它受伤战舰落水的水兵,没有跟上及时补shè,西京丸侥幸躲过了一劫。 这是蔡廷干永远的痛,今天,他决心不让这个错误再次上演! …… 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站在西京丸的舰首上,闭着眼睛。 他的脑海中,闪现着的是荣城湾。 桦山资纪感到自己是历史的幸运儿。 八月,在大东沟,他乘坐西京丸,亲眼目睹了rì本联合舰队击败北洋水师的壮举。 今天早上,他又乘坐西京丸,见证了rì军在荣城湾的联合登陆作战。 数十艘大型舰船在荣城湾的海面上依次展开,强大的舰炮吐出火舌,猛烈的炮火覆盖了整个海岸,在震天动地的炮声中,登陆部队乘坐数百艘小艇,冲向海岸。 在桦山资纪眼里,这不是一次进攻,而是一次检阅和展示。 这是大rì本帝国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部队,陆军三个师团近六万人,海军包括松岛舰在内的几乎所有舰船,rì本明治维新以来创建的国家军队全部jīng华,集中在这个小小的海湾。他们向全世界呈现出了rì本强大的工业能力和组织能力,桦山资纪相信,那些在远处观战的西洋战舰上的官兵们,正在为rì本军队的强大而颤粟。 清军的抵抗毫无悬念地土崩瓦解了。 当第二师团的先头部队到达荣城县城的时候,桦山资纪决定返回旅顺港。 荣城湾的战斗仅仅只化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联合舰队完成了掩护任务,开始向威海卫外海挺进。 在接下来的数天时间内,联合舰队将无事可做,按照计划,第二师团、第三师团和第六师团,将通过荣城县城,向威海卫侧后方发起陆地进攻,决定威海卫战役的决定xìng战斗,将不会发生在海面上。联合舰队所要做的,是守候在威海卫外海,要么,等待北洋水师狗急跳墙,进行海上拦截,要么,等待陆军攻击威海卫的时候,用舰炮轰击威海卫炮台,为陆军提供火力支援。 桦山资纪他已经亲眼见证了两次伟大的战役,现在,他无事可做。 桦山资纪乘坐的西京丸是一艘民用商船,留在海面上是很是不妥,所以,桦山资纪接受了联合舰队司令官的建议,返回旅顺港,在旅顺稍事停留,便要返回广岛,向大本营复命。 为了保证桦山资纪的安全,联合舰队准备派出一艘巡洋舰为西京丸护航,不过,桦山资纪拒绝了。作为一名军官,他不应该成为军队的累赘,更不应该浪费宝贵的战争资源,大rì本帝国的巡洋舰应该在威海卫与敌人作战,而不是替人保驾护航! 何况,渤海已经成了rì本联合舰队的内海,桦山资纪也不相信,这个时候,会有敌人的军舰出现在海面上。 海面上的能见度不好,桦山资纪干脆闭上了眼睛,回味着不久前发生在荣城湾的战斗。 身边响起西京丸船长的声音:“部长阁下,前方发现不明身份船只。” 桦山资纪没有睁开眼睛,而是懒洋洋地说到:“应该又是一艘迷航的运兵船吧。” 第011章仇恨的机器 就在刚才,西京丸遇到了八重山,虚惊一场。 八重山从旅顺港出发的时候,比其他运兵船晚了一个小时。 这是因为,原本已经登船的第三师团骑兵大队,突然接到命令,要离船返回旅顺港。 八重山只得等在港口上,卸载骑兵大队的马匹和物资。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其他运兵船早已经起锚出发了。 八重山放下骑兵大队后,运载着第三师团的两千名官兵和十门大炮,急匆匆出港,追赶船队,匆忙之中,偏离了航向,天快亮的时候,船长才发现,八重山竟然向着rì本本土的方向驶去。 八重山只得掉头,寻找水道,结果,yīn差阳错走进了长山水道,与西京丸迎头相遇。结果,双方都是惊出一身冷汗。 八重山经过这一折腾,燃煤消耗得差不多了,无法前往荣城湾,只得跟着西京丸返回旅顺港加煤。 渤海已经成了rì本的内海,在这里遇到的船只,只可能是rì本的舰船。 船长看了看侧舷的八重山,点点头:“也许是吧,不过,我总觉得,拒绝护航有些冒险。” 桦山资纪睁开了眼睛:“船长先生,所谓冒险,是在战场上而言,如今,渤海已经不是战场了。北洋水师的舰船,已经被联合舰队围困在威海卫,他们根本出不了港。” 突然,侧舷的八重山上响起了刺耳的jǐng报声。 与此同时,站在桅杆上的观察哨发出惊恐的呼叫:“敌舰四艘!距离四百米!” “胡说!”桦山资纪斥道:“渤海海峡怎么会有敌舰,怎么会……” 然而,他再也喊不出来了。 两艘悬挂着大清国龙旗的鱼雷艇,出现在了西京丸的左舷,距离只有两百米,与此同时,在八重山的右舷,同样出现了两艘鱼雷艇。 侧舷是鱼雷艇最佳的攻击位置。 桦山资纪猛然想起了大东沟,在那里,一艘北洋水师的鱼雷艇差点击沉了西京丸。那是运气! 老天爷是否还会给他一次好运? …… 福龙号开足马力,向敌船猛冲过去。 蔡廷干已经认出了敌船,那就是在大东沟海战中,侥幸逃脱的西京丸。 那是蔡廷干的耻辱,老天有眼,又把西京丸送到了他的眼前。 这一次,蔡廷干绝不会再失手了。 在距离西京丸还有八十米的距离上,福龙号左右鱼雷管同时发shè。 这个距离,比大东沟海战时的距离多了一倍,鱼雷下潜后有足够的距离上浮,绝不会钻到船底下去的。 两枚鱼雷拖着水线,向西京丸疾驰而去。 蔡廷干听见了西京丸上rì本水兵的尖叫声,也看见了,西京丸船首上,一个身着中将军服的rì本将军,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海面上,响起两声巨响。 两枚鱼雷准确地击中了西京丸的左舷。西京丸巨大的船体,在剧烈的爆炸中,腾出水面,断成了两截,又重重地砸进大海里。 蔡廷干看见,那个rì本海军中将的身体,被掀飞在半空中,然后,跌落进了西京丸熊熊燃烧的大火中。 紧接着,海面上又是两声巨响。 八重山遭到左一的攻击,同样是两枚鱼雷命中,八重山同样断成两截,燃烧起熊熊大火。 两艘rì船的残骸缓缓下沉。 海面上,到处都是落水的rì本官兵,在冰冷的海水中挣扎。 西京丸上只有一百多名水兵,而八重山上,则有两千多名第三师团的士兵。 这些士兵原本应该在荣城湾为天皇陛下效忠,而现在,他们只能在海水中挣扎。 刘步蟾说到:“命令各艇,向落水rì军开火!” 蔡廷干急忙说到:“刘大人,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力,这样做,有违人道主义原则!” “高升号上的清军兄弟,也失去了战斗力!rì本人不是照样开枪了吗!”刘步蟾冷冷说到:“你那种美国式人道主义,rì本人不会承认,大清国也不会承认!” “刘大人,这不符合战争法……” 蔡廷干的声音,被猛烈的枪炮声声淹没了。 还没等接到命令,四艘鱼雷艇上的水兵们就开火了。机关炮吐着仇恨的火焰,shè向海水中挣扎的rì军官兵,就连厨子都端起步枪,向海中所有的移动目标shè击。 仇恨是魔鬼,悄无声息地渗透到每一个人的思想中,漫延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无情地吞噬着一条条生命! 而战争,是制造仇恨的机器! 密集的枪弹在海面上纷飞,rì军官兵的鲜血,染红了海面。 八重山和西京丸上的rì军官兵,全部藏身海底,无一逃脱。 …… 黄金山炮台上所有的海防火炮发出轰鸣。 两门30厘米阿姆斯特朗巨炮的炮口喷出一团团烈焰,三门15厘米加农炮、五门8厘米穹窖炮、和三门15厘米臼炮在各自的阵地上,向水道发shè炮弹。 在离开朝鲜之前,师直属营的官兵已经秘密接受了海岸炮cāo作训练,负责训练的就是那个几乎是无所不能的洋鬼子汉纳根。 汉纳根作为李鸿章的副官,曾经担任过北洋水师的副提督,参与并主导了威海卫军港和旅顺军港的设计建造。对于旅顺港,汉纳根极为熟悉,甚至,黄金山炮台上的炮火配置,都是他亲手设计的。 黄金山炮台的核心火力是两门英国制30厘米阿姆斯特朗巨炮,按照李鸿章原来的计划,是配置两到三门德国大口径克虏伯海岸炮,而汉纳根却坚持采用英国海岸炮,理由是,德国克虏伯兵工厂固然炮火制造的著名厂商,但海岸炮不是克虏伯的优势。 在汉纳根的强烈要求下,李鸿章采纳了汉纳根的建议,中断了与德**火商的合同。为此,德**火商对汉纳根恨之入骨。 因为这条建议,汉纳根断了回德国的后路,在德国上流社会的沙龙里,汉纳根是作为一个吃里扒外的形象,出现在达官贵人的话题中。 汉纳根热爱他所服务的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度,尽管,这个国度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比如跪拜礼,比如辫子,可是,汉纳根仍然非常喜欢她,喜欢她绵长的历史和东方的秀丽,他把中国当成了他的恋人,为了这个恋人,他付出了几乎是毕生的心血。 旅顺港是汉纳根引以为自豪的杰作,他亲手把旅顺变成了东方直布罗陀要塞。 然而,这座要塞竟然被rì本人轻而易举地攻破了。 当旅顺失陷的消息传到朝鲜的时候,汉纳根抑郁到了极点。 这似乎是在证明,他的设计是失败的。这更让他成为了德国上流社会的笑柄! 汉纳根彻夜不眠,反复推敲旅顺要塞的各个要点,得出一个结论——每一个要点都是无懈可击! 旅顺失守,原因不在要塞本身,而在守卫要塞的军队! 汉纳根相信这个判断是正确的。然而,他却无法证明自己的观点。 当周宪章告诉他,章军要奔赴辽东,夺取旅顺,汉纳根兴奋了起来,他自告奋勇,要求随军参战。 奔赴辽东的部队只有两千人,他们是一支孤军,面对数万rì军,这是一场巨大的冒险,很有可能,两千人的部队会被rì军一口吃掉。 周宪章劝汉纳根留在朝鲜,但被汉纳根断然拒绝了。 汉纳根要用自己的行动,证明旅顺是一座完美无缺的要塞,他要让德国上流社会沙龙里的谈客们闭嘴! 就这样,汉纳根跟着周宪章来到了辽东。 从朝鲜到辽东,汉纳根利用一切时间,向官兵们详细讲解旅顺港的防御体系,以及要塞上布设的各种火炮的cāo作规程。这个汉纳根也是拼了上老命,把所有的火炮都画成图样,鉴于章军中大部分士兵不认字,汉纳根把cāo作规程全部画成图,每一个士兵人手一份。 此外,汉纳根还从炮队中调了五十多名炮兵,分成十个小组,随军行动。 就这样,当章军攻陷黄金山炮台后,官兵们迅速依照图样,找到了相应的火炮,并依照规程,迅速展开火炮,校准shè程。 汉纳根亲自担任火炮指挥官,统一调度炮火。 当rì军运输船的头船快要驶出水道的时候,阿姆斯特辣大炮开火了。 两发炮弹落到了水道尽头的海水中,激起巨大的水柱,运输船在爆炸声中摇摆起伏。船上的水兵发出惊恐的嚎叫。 紧接着,无数炮弹覆盖了水道。 行驶在最前面的运输船被击中,瘫痪在水道中,后面的运输船进退两难。 两门阿姆斯特朗大炮集中封锁水道出口,而其它大炮则是轰击水道中的运输船。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很快,行驶在最前面的运输船发生了爆炸,满载的弹药被炮火引爆了,整个船体四分五裂,成了碎片。 后面的运输船一艘接一艘步入后尘,满载着枪支弹药粮食药品,葬身大海。 山东战场的后勤保障线被掐断了! 这就是说,rì军要想在山东战场继续打下去,只有一条路,从rì本本土派遣运输船队。 这条路并不是不可行,可问题是,山东战场的rì军陆军有将近六万人,以及整个联合舰队,rì本必须倾其举国之力,才能保障如此庞大的军队的消耗。 而联合舰队最为尴尬,因为,他们不得不返回rì本佐世保军港加煤。 rì本要想支撑这场战争,最好的办法,只能是夺回旅顺! 第012章海陆炮战 黄金山炮台核心堡垒中,滴滴嗒嗒的电报声响个不停。 堡垒外面,大炮的轰鸣震天动地,而堡垒里面,四个报务员聚jīng会神地坐在电报机旁,对外面的轰鸣声充耳不闻。 这是四个旅顺城幸存的清军报务员,旅顺城失陷的时候,rì军首先占领了电报局,为了保持通讯,rì军强迫这四个报务员为他们工作。 他们的亲属无一存活,全部死在了rì本军队里。 旅顺与平壤之间有一条海底电缆,这是瑞典人建造的。 对于大清国而言,旅顺与平壤的电报线,是一件令人哭笑不得事。因为,在大清国的本土上,直到现在,也没有一条像样的电报线。 早在十年前,以李鸿章为首的洋务派就上奏朝廷兴建电报,然而,却受到了来自朝野的巨大阻力。守旧派大臣们联名上奏,指责电报是西洋人的奇巧yín技,有违天朝上国的祖制。朝廷好不容易顶住压力,下令修建线缆,然而,线缆刚刚铺好,就被当地民众拆了个干干净净,民众们相信,电报线打扰了埋在地下的祖宗的亡灵! 官僚和民众的双重阻力,迫使清zhèngfǔ不得不放弃了兴建电报的计划。 不过,李鸿章还是偷偷搞了一条从旅顺到平壤的海底电缆,这条电缆没有穿过大清国的领土,躲过了一劫。 清rì战争中,这是大清国唯一一条快速获取前方信息的通讯线,随着旅顺的丢失,这条线也中断了。 现在,章军收复了旅顺,周宪章急切需要与平壤建立联系。 一个报务员站起身来:“周师长,和平壤联系上了!” 周宪章紧皱的眉头松开了:“立即向平壤发报,章军已经攻占旅顺!” “是!” 十分钟后,传来平壤方面的电报: “rì军三千人强渡临川江,攻占汶山渡口,我军以青丘为核心,向渡江rì军发起反击,rì军战斗顽强,我军数次反攻失利,战事陷入胶着状态!” 姚喜脸sè发白:“rì本人真的过了临津江?” 周宪章点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罗鸣芳他们正在苦战,章军又要付出巨大的牺牲!” “我们怎么办?”姚喜紧张地问道:“要不要回师朝鲜?” “我们回不了!”周宪章缓缓到:“rì本人和清军,都不会让我们回朝鲜的!” “可我们在这里能做什么?”姚喜问道:“这里已经没有什么rì本人了?难道让我们眼睁睁看着朝鲜的弟兄们流血牺牲!” 周宪章的眼睛,望着地堡外面的海平面。 海平面上,出现了几个黑点。 姚喜问道:“大哥,那是什么?” 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显现出高大的桅杆和炮塔。桅杆上,太阳旗迎风飘扬。 那是rì军的巡洋舰! 巡洋舰上36厘米巨炮的炮口,对准了黄金山炮台。 “我们流血牺牲的时候到了!”周宪章着,迈步走出了堡垒。 尖锐的鸣叫声划破了黄金山炮台的天空,rì军巡洋舰的舰炮开炮了! …… 海面上,共有三艘rì军战舰。分别是速浪号巡洋舰,筑紫号炮舰和赤诚号护卫舰。 浪速号巡洋舰排水量3700吨,马力7600,航速18节,装备26厘米火炮2门,15厘米火炮6门,机关炮6门,鱼雷管4具,航速快、火力强,机动xìng好,是rì本联合舰队主力巡洋舰之一。在丰岛海战和大东沟海战中,浪速号战绩卓越。尤其是丰岛海战中,浪速号悍然向高升号开火,致使三千清军葬身鱼腹,直接导致清军成欢守军兵力不足,从而保障了rì军在成欢轻松击败清军。 筑紫号炮舰排水量1350吨,航速16。4节,装备25厘米火炮2门,12厘米火炮2门,机关炮1门,鱼雷管2具。筑紫号的排水量和火力虽然远远不如浪速号,但它装备的大口径舰炮,可以为陆战部队提供强有力的火力支援。 赤诚号护卫舰是一艘排水量只有640吨的小型舰船,装备12厘米火炮4门,机关炮6门,在海战中,一般担任jǐng戒任务。 三艘rì舰是从荣城湾紧急调往旅顺。 1月25rì下午13:00,在黄金山炮台失守后2个小时候,旅顺黄金山炮台遭到攻击的消息才传到荣城湾第二军指挥部,这个消息大大出乎rì军的意料,和山地元治最初的判断一样,第二军最初的判断同样是,黄金山遭到小股清军sāo扰,目的是牵制山东战场rì军,达到围魏救赵的目的。 所以,大山岩对于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在意。 然而,一个小时候,传来了黄金山炮台失守的消息,第二军军部的参谋们,第一反应是,这是一个虚假的消息,因为,在辽东,不可能存在一支足以撼动黄金山炮台的清军!黄金山炮台是一座异常坚固的堡垒,驻守炮台是rì军最为jīng锐的第一师团! 而且,一般情况下,人们不愿意接受对自己不利的消息。这个消息让山东战场的rì军陷入极为尴尬的境地:荣城湾登陆异常顺利,威海卫近在咫尺,歼灭北洋水师的伟大历史使命即将完成!然而,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数万大军的后路被敌人断了!rì军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只有大本营驻第二军情报官神尾光臣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xìng。 在神尾光臣的坚持下,第二军与联合舰队达成协议,由联合舰队派出三艘战舰,搭载隶属于第三师团的两千陆军,紧急赶赴旅顺,驰援旅顺。 大山岩的判断是,即使黄金山丢失,整个旅顺港还在rì军里,山地元治应该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夺回炮台,派出两千陆军和三艘战舰仅仅是为了以防万一。 然而,大山岩不知道的是,驻守在旅顺的山地元治和三千多rì军全部阵亡。旅顺港和旅顺城虽然还在rì军里,但只有少数零散rì军散布在周边小型炮台和军港中。他们自顾不暇,根本无力夺取黄金山炮台。 大山岩更不知道的是,夺取黄金山炮台的,是一支兵力为两千人、装备jīng良的部队,而不是rì军所想像的小股sāo扰部队。 驰援旅顺的两千陆军和三艘战舰,将担负起强攻黄金山炮台的任务,作为一支进攻部队,这样的兵力配置是严重不足的! 浪速号舰长东乡平八郎远远地望见旅顺口水道中密集的炮火,以及在炮火中缓缓下沉的运输船,他就知道,黄金山炮台上的敌军,不是大山岩想像中的样子。 黄金山炮台是旅顺的制高点,俯瞰旅顺港和旅顺城。rì军丢失了黄金山炮台,等于是丢失了旅顺,因为,黄金山炮台整个旅顺要塞百分之八十的炮火都部署在黄金山炮台上,方圆十多公里的范围全部处于黄金山炮台的火力控制之下。 显然,黄金山炮台上的敌军绝不是一群游兵散勇,第一师团的师团长山地元治,恐怕是凶多吉少。旅顺残余的rì军已经无力向黄金山发起进攻,夺取黄金山炮台的重任,只能由这支驰援部队来完成了。 东乡平八郎命令浪速和驻紫在前,赤诚号在后,向黄金山炮台驶。赤诚号上运载着两千陆军。 三艘战舰的远程火炮向黄金山炮台开火。 敌我双方展开激烈的炮战。 海面上,硝烟弥漫,波涛汹涌,三艘rì舰冒着敌军的炮火,向海岸线进逼。 三艘rì舰远程火炮总共有12门,最大口径是两门26厘米的舰炮。黄金山炮台上有大小火炮十八门,其中包括两门30厘米口径的巨炮。火炮数量和口径,黄金山炮台占优势。不过,rì舰的火炮全都是速shè炮,发弹密度高于对。 在大东沟海战中,rì本联合舰队能够击败北洋水师,很大的原因,就是rì舰大多装备了速shè炮,从而拉平了rì舰与清舰在吨位和火炮口径上的差距。 而现在,三艘rì舰凭借速shè炮,与黄金山炮台上的大炮,顽强抗衡。 黄金山炮台上,浓烟滚滚,东乡平八郎通过望远镜看见,炮台东南角的一个臼炮阵地被击中,敌军的尸体连同臼炮的炮身,被剧烈的爆炸掀在空中,滚落下炮台。 与此同时,一枚炮弹击中了浪速号的左舷舰尾,舰尾处的炮塔顿时没了声响,炮塔上和周围的十多名水兵被炸得没了踪影,爆炸引发了大火,火焰中飘荡着人肉烧焦的腥臭味。水兵们冲向起火处,奋力灭火。 又是两发炮弹在甲板上爆炸,速浪整个舰身在海水剧烈的下沉,又腾出水面,数名水兵被摔下了大海。左舷的12厘米大炮被炸飞,两门机关炮连同炮被掀下了大海。 速浪据有加厚的装甲,经受了数发炮弹轰击,舰身燃起大火,但仍然昂首挺立在海面上,顽强地向黄金山炮台发炮轰击。 而跟在速浪号后面的筑紫号炮舰,也是身受数弹,筑紫是一艘排水量只有1700吨的炮舰,没有加厚装甲,一发炮弹击中了筑紫号的左舷,击穿了甲板,在动力舱内爆炸。筑紫失了动力,原地不动,成了敌军大炮的活靶子。 越来越多的炮弹在筑紫号的舰身和周围的海面上爆炸,筑紫号浓烟滚滚,悬挂军旗的桅杆到下了海面,舰身开始倾斜。但是,筑紫号上的两门26厘米大炮仍然在顽强发炮。 在速浪和驻紫的掩护下,赤诚号护卫舰在距离海岸三百米的水面上,放下了登陆艇。 两千多rì军陆军乘坐登陆艇,甚至是直接跳入冰冷的海水,向海岸猛冲过。 jīng彩推荐: 第013章强攻黄金山 黄金山和白王山上,章军的小口径火炮开始轰击rì军登陆部队。一发发炮弹在海面上爆炸,不时有登陆艇中炮,被炸得四分五裂,rì军的尸体和登陆艇的残片飘浮在海水中,被海浪推向岸边。 而更多的rì军冲破了炮火,越过了海面,冲上了沙滩。 沙滩上的炮火更加猛烈。布设在白王山的章军山炮和野炮,集中轰击海岸,山炮和野炮的威力比不上远程火炮,但shè速快,炮火密集,准确度高,迅速覆盖了rì军前锋,给rì军造成了重大伤亡。 但是,rì军的进攻意志异常顽强,前赴后继,在付出巨大代价后,终于冲上了海岸,在海岸上站稳了脚跟。随即向黄金山炮台发起冲锋。 与此同时,驻守在摸珠礁炮台和大坡山炮台上的rì军,也同时从东北和西北两个方向,向黄金山炮台发起攻击。 摸珠礁炮台和大坡山炮台上各有一个中队的rì军。 摸珠礁炮台是海防炮台,原本是黄金山炮台的辅助炮台,在黄金山炮台的东北角,上面布设有两门20厘米海防加农炮,黄金山炮台失守后,摸珠礁炮台的rì军兵力不足,海防炮又无法转身,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看见援兵到了,炮台上的rì军随即加入到了攻击黄金山炮台的行动中。 大坡山炮台则是陆战炮台,位于黄金山炮台西北,上面配备有小口径近程火炮。可以直接轰击黄金山。大坡山炮台上的火炮开始轰击黄金山,从侧后方配合登陆rì军作战。 黄金山炮台陷入rì军的三面夹攻中。 …… 黄昏,天sè更见yīn沉,下了一整天的大雪,染白了旅顺的山川。 然而,黄金山却是黑乎乎的。 铺天盖地的炮火溶化了积雪,烘干了泥土。 已经有一个臼炮阵地和一个加农炮阵地被rì军的炮火击中,阵地上的火炮连同三十多名炮手和辅助人员被炸上了天。 不过,两门阿姆斯特朗大炮仍然发出如雷的咆哮声。 汉纳根蹲在炮台北侧的阿姆斯特朗大炮阵地上,用流利的汉语发出一道道号令。他的额头上缠着绷带,浑身是血,他的身边躺着两具章军尸体。 就在十分钟前,阵地被一发26厘米舰炮的炮弹击中,当炮弹带着尖锐的蜂鸣划过天空的时候,这两名章军士兵同时扑到他的身上。 爆炸的弹片划过了汉纳根的额头,插进了这两名士兵的胸膛。 这是两名土生土长的中国农民,在大清国,民众对西洋人一向是充满敌意。 大清国的没落,与西洋人强盛形成鲜明的对照,这种对照,加深了民众乃至统治者的错觉——大清国的没落,是西洋人蛮横无理地强加给大清国的!整个大清国各个阶层都普遍认为,只要赶走了西洋人,大清国就可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从而进入太平盛世。 基于这一认识,民众从内心里仇视西洋人,尽管,很多时候,他们不得不对西洋人表现出一种近乎麻木的恭顺。 在中国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汉纳根,对此心知肚明,他知道,他在大清国的地位极其尴尬,朝廷给了他至高无上的荣誉地位,但是,在朝廷和民众的心目中,他仍然是敌人! 然而,今天在黄金山,两名农民出身的普通士兵,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他的生命! 他们这样做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这证明,在他们的心目中,根本就没有把汉纳根视为敌人!相反,他们把他看作是自己的兄弟,按照中国人的说法,是过命的交情! 汉纳根的蓝眼睛里,流下了滚滚热泪。 然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的眼泪却引来了士兵们的围观。 “快来看啊,洋鬼子原来也会哭。” 士兵们像一群动物园里的游客一般,远远地对汉纳根指指点点。 大清国百姓心目中的洋鬼子是异化的,洋鬼子与中国人的习俗不同,这本来是一个文化习俗问题,然而,在十九世纪的大清国,百姓却用生物学来解释对于这种习俗的不同,诸如,洋鬼子的膝盖不会曲折,所以他们不行跪拜礼。 总之,大清国的百姓把洋鬼子看成是动物,而不是人。 所以,当汉纳根哭泣的时候,士兵们充满了好奇——这个洋鬼子竟然和中国人一样,也会哭。好奇过后,士兵们都觉得好笑。 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爆炸,一个指着汉纳根笑得前仰后合的士兵被炸得无影无踪。 “洋鬼子也是人!”汉纳根气得大叫:“你们这帮狗rì的都给老子回到炮位上去!” 朋友死亡的悲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这就是战争,没有必要死去的兄弟悲痛,因为,悲痛的人也不会活得太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追随朋友的脚步而去。 那是一发来自西北方向的炮弹。大坡山炮台的rì军发炮了。 汉纳根擦掉了眼泪,发出指令:“两门臼炮掉转炮口,轰击大坡山炮台。两门加农炮轰击摸珠礁炮台。其余大炮击中攻击rì本军舰。” 黄金山炮台拥有十八门海防炮,到现在,能够使用的,只剩下了十三门。三门大炮在章军夺取炮台的时候损坏,两门大炮被rì军舰炮摧毁。 其中,阿姆斯特朗大炮是完全不能转身的。其余臼炮、加农炮可以转身,但耗时很长。经过大半天的努力,两门臼炮总算掉转了炮口,对准了大坡山炮台,而加农炮只能有限度地转身,轰击东北方的摸珠礁炮台。 但是,汉纳根不能把所有的加农炮都调向摸珠礁炮台方向,正面的海面上,三艘rì舰的火炮依旧强劲。 海面上,浪速号巡洋舰和筑紫号炮舰都已经中弹起火。筑紫号舰身倾斜,舰上的六门火炮,只有两门还在顽强发炮。而浪速号上的火炮,全部都在发炮。此外,赤诚号护卫舰放下登陆部队后,也加入到了炮击黄金山的战斗中。 rì军从海面、摸珠礁炮台和大坡山炮台三个方向向黄金山炮台展开炮击,黄金山炮台上的火炮不得不分别迎击三个方向的敌军,炮火分散了。 两千多rì军在炮火的掩护下,已经冲过了海滩,向黄金山炮台冲杀过来。他们已经越过了大口径火炮的轰击范围。 幸好,布设在白王山的炮兵及时向黄金山炮台提供了火力支援,十门山炮和野炮在黄金山炮台的正前方形成炮火覆盖区,给进攻rì军造成了重大伤亡。 山坡上,黑压压的rì军冒着枪林弹雨,向黄金山炮台发起猛烈而顽强的进攻。 章军官兵们据守在炮台胸墙上,以两挺马克沁重机枪为主力,奋力反击。 章军三挺马克沁重机枪,一挺留在了二龙山炮台,两挺从白王山调上了黄金山炮台。 马克沁重机枪吐出火舌,形成密集的火网,撞上火网的rì军士兵被打得血肉横飞。山坡上,rì军的尸体散落一片。 rì军舰炮发现了马克沁重机枪,开始调动炮火轰击重机枪阵地,但是,在周宪章亲自指挥下,马克沁重机枪不断调换阵地,让敌军火炮一次次落空。 在付出沉重代价后,rì军登陆部队终于停止了进攻,回撤到黄金山山脚下,就地构筑工事。摸珠礁炮台和大坡山炮台的rì军进攻部队也回撤到自己的炮台上。 rì军的工事修筑海滩边的礁石丛中,这里恰好是远程火炮和近程火炮的盲区。黄金山上的海防炮shè程太远,而白王山上的山炮和野炮又够不到这里。 天sè渐渐转暗,rì军冲锋的呐喊声渐渐平息,而战舰火炮的轰鸣声却是一浪高过一浪。 很显然,rì军登陆部队是要借着舰炮炮火的掩护,等待天黑。 他们已经意识到,黄金山炮台上章军火力远远优于进攻rì军,又凭借坚固的工事,rì军在白天攻破黄金山炮台的机会渺茫。 而夜战是rì军的拿手好戏。 即便夜战不成,也可以就地等待援军。 位于山东的第二军指挥部已经得到准确消息,黄金山炮台失守,第一师团司令官山地元治以下三千名官兵玉碎。 第二军司令部紧急命令驻金州rì军迅速向旅顺靠拢,与此同时,命令正在赶往海城的西宽二郎第二旅团,停止作战计划,回师旅顺,进驻营口的乃木希典旅团则是放弃了山海关作战计划,回师海城,jǐng戒鸭绿江方向的宋庆所部,以防清军趁机反攻辽东。 至此,rì军不得不放弃了从山东和山海关夹击大清国的铁钳计划,这个铁钳的一端钳口,不得不缩了回去。 从整个清rì战争的局势上看,战局出现了有利于大清国一方的转机。 但是,在辽东,周宪章的处境却更加险恶了。 他处于rì军南北夹击之中。 而且,旅顺是rì军的生命线,rì军是绝不会放弃的! 这就意味着,rì军将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回黄金山,消灭周宪章! 第014章机会 013-10-06 黄金山炮台上的章军,并没有因为rì军的后撤而轻松,rì军舰炮的炮火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加强了。 rì军这是要为天黑前的进攻做充分的炮火准备,他们希望尽可能地消耗炮台上的章军。 海面上,三艘rì舰的所有火炮都打红了炮管,但仍然没有停息的迹象。 黄金山炮台已经是一片狼籍,又有两门加农炮阵地被击中。 周宪章守候在马克沁机关枪阵地上,正在给士兵们讲解重机枪战术原理。 马克沁是个新东西,士兵们们虽然尝到了重机枪的甜头,但是,对重机枪的战术还不是很清楚。周宪章要利用战斗间歇,尽量让士兵们掌握战术要领。 姚喜急匆匆跑了过来:“大哥,又有rì本人的军舰开过来了!” 周宪章站起身来,向海面上望去。 yīn暗的海面上,还残留着天黑以前的最后一丝光亮。 四个黑影出现在远处的海面上。 周宪章喝道:“命令,直属营全体官兵,上刺刀!” …… 海面上,三艘rì舰冒着章军猛烈的炮火,顽强发炮,巨大的炮口吐出一团团火焰,照亮了黄昏里渐渐昏暗的大海。 筑紫号炮舰的舰身已经向右舷倾斜了二十度,包括舰长在内的120名舰员阵亡,但是,仍然有两门舰载火炮在发shè炮弹。 赤诚号护卫舰身中六弹,其中包括一发30厘米重炮,桅杆被打折,船舱里燃起熊熊大火,舰首上扬,正在缓缓下沉。舰长和幸存的5名水兵把拒绝了浪速号的救援,坚守在舰首上12厘米炮塔里,继续发炮,海水浸入了炮塔,很快淹没了整个炮塔。赤诚号的大炮终于陷入沉默。 只有浪速号上的火炮继续保持着密集的火力,所有8门大炮全部把炮口调往左舷,包括尾部曾经被黄金山炮台击中的26厘米的火炮,经过抢修后,又恢复了活力。 浪速号巡洋舰能够坚持到现在,得益于高航速和厚装甲。它是联合舰队中航速最快的战舰,航速高达18节,而排水量比它小一倍的筑紫,航速只有11节。这样的航速能够保证速浪号迅速转移位置,避开敌军的火炮攻击。而它具备的重装甲,又使它能够承受重炮的轰击。在天黑前的两个小时炮战中,至少有十发炮弹击中了浪速的舰身,五十多名水兵阵亡,然而,它都挺过来了。 太阳西沉,天sè渐渐转暗,黄金山炮台尚在太阳的余光中,而海面上已经是黑朦朦一片。 这有利于速浪号,它可以借着天黑前的最后光亮,向黄金山炮台发炮,而炮台上的章军,则只能通过速浪号发炮的火焰,隐约判断速浪号的位置。 速浪号承受的压力逐渐减小。 东乡平八郎站在指挥舱里,两眼死死地盯着余辉中的黄金山炮台。 他身前的玻璃窗已经破碎,炮战中,一发炮弹击中了指挥舱前的甲板,剧烈的爆炸击碎了窗玻璃,站在窗前的二副和三个水兵阵亡,鲜血喷溅在窗户上。 黄金山炮台的南侧,突然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随即,腾起冲天的火光。 东乡平八郎举起望远镜。 黄金山炮台南侧的阿姆斯特朗大炮停止了轰鸣,火焰吞噬了大炮的炮身。 速浪号上,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在天黑之前的一霎那,速浪号的26厘米火炮终于击中了阿姆斯特朗巨炮阵地,炮弹引爆了阵地上的炮弹库,这个阵地连同那门阿姆斯特朗巨炮,在剧烈的爆炸中,灰飞烟灭。 正是这门大炮,击中了筑紫号和赤诚号! 东乡平八郎放下了望远镜,向近处的海滩上望去,海滩上的礁石丛中,也是一片“天皇万岁”的欢呼,在那里,登陆部队正在凭依礁石构筑起工事,正在等待天黑。 东乡平八郎长长出了一口气,今天的任务就要完成了。 然而,他突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马达声,从东方的海面上传来。 东乡平八郎猛地转身向东方望去。 在速浪号的右舷,出现了四个黑sè的剪影,如同四只鬼魅,向浪速号急速冲了过来。 刺耳的jǐng报声响彻速浪号。 东乡平八郎一阵绝望。 那是四艘鱼雷艇,距离速浪号,只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 对于巡洋舰而言,这是一个无法逃脱的距离。 因为,这个距离,超过了舰炮shè程,但却是鱼雷的攻击范围。 唯一的希望是,这是四艘rì本鱼雷艇! 然而,东乡平八郎绝望地发现,对方的桅杆上,悬挂着大清国的龙旗! …… 福龙号一马当先,冲出了狭窄的长山水道。它的身后,依次是左一、左二、左三。 击沉八重山和西京丸,是一个运气,这两艘rì军的运输船并没有军舰护航。这在战场上,只能是一个特例。 受过美国式教育的蔡廷干,不认为这样的运气会持久太久,在美国,经过工业革命所带来的巨大社会进步,使得人们普遍认为,据有东方神秘主义的宿命观点,是一种保守落后的迷信,在科学技术rì新月异的今天,该是抛弃宿命论的时候了。 蔡廷干下令鱼雷艇编队迅速脱离战场,尽快冲出长山水道,向旅顺急进。 因为,在狭窄的长山水道中,如果遭遇rì军军舰,哪怕是普通炮舰,鱼雷艇也将面临灭顶之灾。 然而,当福龙号冲出长山水道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原来运气也是可以延续的。 天sè将暗,黄金山炮台成了一个巨大的剪影。 在这个剪影中,火光此起彼伏, 三艘rì舰正在与黄金山炮台展开如火如荼的炮战。其中包括联合舰队的主力巡洋舰浪速号。 对于浪速号,蔡廷干太熟悉了。 在rì常训练中,浪速号是北洋水师每一位管带都必须熟悉的rì军主要战舰之一。蔡廷干不仅熟悉浪速号的火力、装甲、航速、载员、吨位,也熟悉浪速号的舰长东乡平八郎。 十年前,当北洋水师访问rì本长崎的时候,蔡廷干曾经与东乡平八郎有过一面之交。 那个时候,东乡平八郎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海军参谋,东乡平八郎留学英国八年,回归后,一向不善言辞的他在rì本军界没有什么朋友,显得很是孤立,但却和蔡廷干这位大清国的海军军官,言谈甚欢。 两个人使用的语言是英语,也许,正是因为他们放弃了母语,使用了英语,消弭了两人之间的隔阂,而愈发凸显出两人的共同之处。 东乡平八郎留英八年,蔡廷干从小就在美国长大,两人都是西方mínzhǔ思想的崇拜者,颇有共同语言。 十年后的今天,东乡平八郎已经成为了rì本主力战舰的舰长,而蔡廷干仅仅是福龙号鱼雷艇的艇长。 其中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两国zhèngfǔ对于留洋学员的态度。 决心全盘西化的rì本,大力提拔留洋学员,在rì本人眼里,留洋学员代表着先进的技术和思想,是rì本未来发展的引领者。 而在大清国,留洋者被视为危险份子,他们所掌握的西方技术和思想,是对文明古国价值体系的挑战和冲击,是对统治结构的巨大危险。所以,大清国的各级官僚,总是在有意无意之间,贬抑那些留洋者。 大清国选派留洋学生的规模原本就不如rì本,而大部分留洋学生回国后,又得不到重用。 这种对于留洋学生的态度差异,使得大清国与rì本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差距越来越大。 蔡廷干冲出常山水道,立即发现了浪速号,同时也发现,老天爷再次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浪速号是一艘巨型重装甲巡洋舰,具备异常强大的炮火和防卫能力。 在正常情况下,小小的鱼雷艇根本不可能进入到浪速号有效的攻击范围内,在两公里之外,鱼雷艇就会被浪速号上的重炮击沉。 通常情况下,鱼雷艇要想攻击巡洋舰,必须要有己方的巡洋舰做火力掩护,在敌方巡洋舰无力分身的情况下,冲进敌舰两百米范围内,向敌方发起致命的一击。 而现在,蔡廷干的身边没有巡洋舰。 面对强大的浪速号,他根本就没有机会。 但是,老天爷为他创造了机会。 浪速号所有的舰炮,正在与黄金山炮台对shè,激烈的炮战使得它的注意力全在黄金山上。而此时,天sè将暗,太阳落山前的一刻,海面上黑乎乎一片,能见度极低。蔡廷干借着余光发现了浪速号,而浪速号却对东方海面上的鱼雷艇毫无觉察。 蔡廷干知道,以东乡平八郎的机jǐng,是不会让这个机会存在太长时间。 只要黄金山炮台上的炮击稍稍减弱,东乡平八郎马上就会觉察到身后的危险。 蔡廷干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攻击命令,四艘鱼雷艇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酣战中的rì舰。 三艘rì舰,只要有一艘发现了他们,他们就会马上就会暴露在巨炮shè野中,毫无回旋余地。 这是一场赌博! 第015章会师 赌博的结果,老天爷站在了蔡廷干一边。 或者说,从清rì开战以来,老天爷第一次站在了北洋水师一边。 福龙号全速前进,冲到了距离浪速号150米的距离,进入了鱼雷攻击shè程,,赤诚号已经沉没,而浪速和筑紫的重炮,还在集中火力轰击黄金山炮台。 浪速号上响起了尖锐的jǐng报,左舷的两门机关炮向鱼雷艇发出火舌。 密集的炮弹shè中了福龙号的指挥舱,炮弹击中了舵手的胸膛,整个身子飞了起来,重重地砸在后甲板上,崩裂的鲜血洒满了指挥舱。 蔡廷干不顾一切冲到航舵前,死死握住航舵,随即发出一声呼喝:“左右鱼雷管,齐shè!” 两枚鱼雷带着轰鸣,跃入大海,劈开海水,如同两条蛟龙,向速浪号呼啸而去。 又是一串机关炮的炮弹shè进了指挥舱,官兵们血肉横飞,死伤一片,蔡廷干的腹部一阵火辣辣的剧痛,随即瘫软了下去。 失去方向控制的鱼雷艇全速向浪速号冲了过去。 然而,在距离浪速号还有五十米的敌方,福龙号突然向左急转,在浪速号的左舷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向南疾驰而去。 刘步蟾握着血迹斑斑的航舵,避免了福龙与浪速迎头相撞。 浪速号转舵,奋力避开了福龙号发shè的两枚鱼雷。两枚鱼雷拖着水线,冲上了沙滩。 然而,左一从福龙号的背后闪现出来,向浪速号发起了第二轮攻击,又是两枚鱼雷,在距离浪速80米的距离,跃入了大海,冲向浪速号。 浪速号的舵手绝望地呆在了航舵旁,停止了转舵。 因为,他知道,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在避开了两枚鱼雷之后,浪速号在巨大的惯xìng作用下,无法再做出动作。 而海面上的两枚鱼雷已经近在咫尺。 还有两枚跟随在那两枚鱼雷的后面,那是敌军的第三艘鱼雷艇发shè出来的鱼雷。 无间断的梯次鱼雷攻击,这在常规海战中几乎是无法做到的。因为,不可能有三艘鱼雷艇同时越过巡洋舰的火力封锁圈。 而今天,浪速号竟然把四艘鱼雷艇放了进来。 两声巨响,紧跟着又是两声巨响。 两发鱼雷相继击中了浪速号的舰首,一发鱼雷击中了浪速号的腹部,而最致命的一艘,直接击中了浪速的弹药库。 震耳yù聋的爆炸声中,火焰映红了漆黑的海面。 浪速号解体了。联合舰队最为得意的重型巡洋舰,连同舰上的三百多名舰员,包括大rì本帝国海军的明rì之星东乡平八郎大佐,化为了碎片。 与此同时,左三号向已筑紫号发shè了一枚鱼雷,筑紫号早已身受重伤,舰身严重倾斜,左三号的这枚鱼雷,给了它最后的一击,筑紫号在鱼雷的爆炸中腾出海面,一头栽进大海,再也没有露头。 前后不到十五分钟,增援旅顺岛的三艘rì舰沉没了。 这是一场闪击战,大清国取得了完胜。 这场闪击战证明,大清国对于旅顺港的防卫设计是正确的,在陆海夹攻下,任何人胆敢从海面上向旅顺港发起直接进攻,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错误的不是炮台,而是守卫者的意志。 大清国原本不该如此轻易地丢掉旅顺。 福龙号的指挥舱里,一片狼籍。 作为头舰,福龙号遭到了浪速侧舷机关炮的打击,指挥舱内,包括大副在内的十五名舰员阵亡,艇长蔡廷干身受重伤。 尽管,它发shè的鱼雷没有击中目标,但是,正因为福龙号的勇猛冲锋,掩护了后续鱼雷艇,为左一和左二鱼雷艇赢得了宝贵的战机。 两个水兵正在为蔡廷干包扎。 蔡廷干躺在甲板上,发出微弱的声音:“东乡君!” “蔡艇长,你别忘了,他就是在丰岛海战中,下令向高升号开炮的人!我们这是为高升号的弟兄们报仇!”刘步蟾冷冷说到。 蔡廷干发出一声长叹。 战争的仇恨,只能以死亡化解! 刘步蟾握着血迹斑斑地航舵,下达了作战命令:“目标海滩上的礁石丛,打开所有的探照灯,开炮!” 四艘鱼雷艇由南向北一线摆开,探照灯巨大的光束投向礁石丛,那里是登陆rì军的集结地。 四艘鱼雷艇,一共有八门机关炮,同时向礁石丛发出怒吼。 探照灯的强光下,炸裂的礁石连同rì军官兵的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两千rì军原本想以礁石丛为桥头堡,等待天黑后向黄金山炮台发起夜袭。 然而,天刚刚黑下来,他们就眼睁睁看着浪速号沉入了海底,紧接着,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遭到了来自海面的无情打击。 沙滩和礁石丛太狭窄了,完全处于鱼雷艇火力的控制范围内。 不管是躲在礁石后面的,还是冲出礁石丛逃向沙滩的rì军,都无法躲避这要命的攻击。 成群结队的rì军官兵被机关炮的火焰吞没。 海滩上,成了屠宰场。 终于,五百多rì军冲出了海滩,逃上了山坡上,远离了机关炮的火力范围。 然而,还没等他们喘上一口气,他们的背后,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呐喊声。 无数章军士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丛山坡上冲杀下来。 周宪章亲自率领黄金山炮台上的部队发起了反击。 当周宪章看见海平面上的四艘舰艇时,他就意识到,援兵到了。 珍妃给他的信,曾经说过:“当蛟龙跃出东方的海面时,便是章军成功之rì”。现在,那四艘悬挂龙旗的鱼雷艇,不正是东方的蛟龙吗! 周宪章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反击的命令。 攻击海滩的章军一共有两个连,近五百人,与rì军兵力差不多。但是,rì军在海滩上遭受重创,惊魂未定,对于身后全无提防,而章军则是有备而来,对rì军发起了迅猛而坚决的突袭。 逃上山坡的五百rì军猝不及防,尚未接战,就被撂倒了一百多人。剩下的与章军展开了近战。 近战中,rì军又显现出装备上的劣势。章军的88式连发步枪火力强劲,打光了弹匣,马上拔出手枪shè击,手枪子弹打光了,这才端起刺刀展开拼杀。 当章军官兵需要动刺刀的时候,rì军已经所剩无几了。 战斗的结果,毫无悬念。 五百rì军全部战死在山坡上。 其它登陆rì军,则是被鱼雷艇的机关炮封堵在礁石丛中,再也没有逃出来。 枪炮声渐渐平息,鱼雷艇上的探照灯,扫shè着海滩。 灯光下,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蓝sè的海水涌上海滩,退回来的时候,变成了血红sè。 cháo水带着rì军的尸体,回归大海。 也许,他们当中,有人有幸能够被大海带回rì本列岛,他们的故乡。 战斗还没有结束。 冯国璋亲自带队,带着两个连,乘着夜sè,向摸珠礁炮台和大坡山炮台发起了进攻。 这两个炮台上rì军本来就兵力薄弱,在白天的战斗中,又遭到严重损耗,当冯国璋的部队攻到炮台下的时候,炮台上的守军捉衿见肘。冯国璋带着两门山炮,用山炮轰开了炮台的城门。 经过一个小时的激战,章军占领了摸珠礁炮台和大坡山炮台。 随即,刘步蟾指挥鱼雷艇部队冲进了旅顺港。 周宪章率领得胜之师,也向旅顺港发起了进攻。 旅顺港里,无险可守,残余的两百多rì军凭借残垣断壁做最后的抵抗。 在陆海两路的夹攻下,rì军的抵抗很快就体崩瓦解。 所有rì军全部战死,没有人当俘虏——周宪章早已下令,不要俘虏。 凌晨三点钟,章军占领了旅顺军港全部,旅顺终于回到了中国人的手里。 现在,在旅顺,只有远处的两个小型陆防炮台还在rì本人手里。 不过,这些残余rì军对旅顺港不能构成任何威胁。 天sè蒙蒙亮的时候,周宪章与刘步蟾在码头上见面了。 刘步蟾向周宪章出示了来自紫禁城的手令,周宪章则是向刘步蟾出示了珍妃的信。 两封信的笔迹一模一样。 两人相视一笑。 …… 同样的夜sè,降临在朝鲜临津江。 战斗进行了整整一天。 早上六点,rì军在密集的炮火掩护下,一百多条渡船满载着一个联队的rì军,在两公里范围的江面上,向汶山渡口发起猛烈的强攻,与此同时,rì军在九化里和马智里发起进攻。 rì军很快就突破了汶山渡口,在临津江北岸建立了桥头堡,rì军冒着章军的炮火,运输了两千多官兵过江。 rì军已经看出来,青丘是章军的指挥部所在地,渡江rì军乘势向青丘发起进攻,试图一举夺取青丘,彻底摧毁章军的指挥系统。 驻守在青丘上的部队只有第二团的一个营,由团长那哈五亲自率领。rì军攻势凶猛,青丘遭到rì军三面围攻。幸好,罗鸣芳把三门加特林机关炮部署在青丘上,强大的火力打得rì军抬不起头来,有力地抵抗住了rì军的疯狂进攻。 然而,rì军占领了汶山渡口,援兵源源不断地渡过临津江,给青丘造成的压力越来越大。 如果这样持续下去,青丘必然失守。 第016章来历不明的军火 013-10-08 青丘是临津江北岸的制高点,一旦青丘丢失,临津江就守不住了。 关键时刻,朴永烈率第四团从道元里赶来,向渡口rì军发起了坚决地反击。 第四团官兵全都是朝鲜人,以东学教的老班底为骨干,他们参加过虎飞岭大战,对rì本人恨之入骨。在安州战役中,第四团奉命驻守义州,没有直接参战,眼睁睁看着其他部队与rì本人血战,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如今,这支部队得到了师直属营留下的全部装备,士气高昂,在朴永烈的率领下,个个奋勇争先。 第四团冒着临津江南岸的rì军炮火,向渡口发起猛烈反击。然而,反击并不是一帆风顺,rì军第五师团也不是善类,他们据守在河谷周边,死战不退,双方绞杀在了一起,rì军接连打退了第四团五次冲锋,有两次,第四团的先锋、韩令准的401营突进到了渡口,结果还是被rì军赶了出来,第四团损失惨重,仅401营就伤亡达三百多人。 第四团的反击,迫使rì军不得不减缓对青丘的进攻,青丘守军的压力顿减。同时,也保护了青丘侧后方章军炮兵阵地,炮队得以腾出来,向临津江航道实施炮击,截断了rì军的援兵。 在反复地冲锋绞杀中,据守渡口的rì军也是伤亡惨重,已经渡江的两千人,伤亡过半,而援军被章军炮火阻断在临津江南岸。与此同时,rì军在马智里和九化里的进攻,也遭到吴佩孚和张勋所部的顽强阻击,以失败告终。 黄昏时分,平壤方面传来消息,周宪章在辽东取得大胜,所部夺取黄金山炮台和二龙山炮台,击毙rì军第一师团师团长山地元治,消灭旅顺守军三千人,完全控制了旅顺港。 到了这个时候,周宪章的向已经没有保密的必要了。罗鸣芳随即向全军传达了周宪章在辽东的胜利,士兵们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惊愕,接着是一片欢腾。 周宪章攻占了旅顺,这意味着,章军在rì军的背后,狠狠插了一把刀! 章军士气大盛。 罗鸣芳随即下令向汶山渡口发起全面反击。 第二团冲下了青丘,团长那哈五亲自率队冲锋,同时,赖传武率jīng锐的201营从东北方、朴永烈率第四团从西南强攻渡口。 在章军的三面夹击下,rì军终于意识到,继续坚守渡口等于是等死。 第五师团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残余rì军五百多人乘木船撤回了南岸。 经过一天的血战,章军终于收复了汶山渡口。章军与rì军在同时付出惨重代价后,各自恢复了战前的阵地。 夜sè降临,青丘以东的江岸上,到处都燃烧的火焰,江面上,燃烧的船只随波逐流。 副师长兼第二团团长那哈五jīng疲力竭地走在江岸上,他的周围,满是尸体,有rì军的,也有章军的。 汶山渡口失而复得,那哈五不敢马虎,马上命令部队连夜在渡口周边修筑工事,巩固阵地,以应付rì军的再次进攻。 以rì军今天的表现来看,他们对汶山渡口是志在必得,rì军北上的决心不会因为一次失利就放弃。明天,rì军一定会发起更为猛烈的进攻。 所以,那哈五亲自巡查阵地布防,生怕有一丝一毫的纰漏。 渡口正面是202营的防区,202营向来做事一丝不苟,工事修筑得井井有条,那哈五很是满意。 西南方是第四团的防区,有朴永烈在那里,那哈五倒也放心,这个朝鲜人是天津武备学堂的高材生,能力一点也不比冯国璋差。 唯一不放心的是东北方赖传武的201营。 201营是第二团的jīng锐,战斗力没的。只是,那哈五总是感觉到,自从赖传武当了这个营的营长,201营从骨子里透着一股跋扈之气。 赖传武是个将才,这一点,那哈五打心眼里承认。不过,那哈五总是觉得赖传武有些不对劲,至于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也不出来。 201营部署在渡口东北河谷之上的台地上,那里是一片缓坡丘陵,地势高出周边河滩,距离青丘大约都五百米,是仅次于青丘的制高点。原本是rì军渡江部队的指挥部所在地,易守难攻。201营为了克服这里,曾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那哈五摸黑攀上了台地,前方响起一声断喝:“口令!” “小白菜!” “杨乃武!” 口令的作用,是辨识对方,所以,口令越是稀奇古怪越好。今天晚上,章军采用了小白菜和杨乃武,这两个名字,rì本人是绝对想像不到的。 一个哨兵从树丛中闪了出来,见是那哈五,慌忙放下步枪,举敬礼:“皇叔!” 那哈五看见了士兵里的步枪,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枪?” “报告皇叔,这是88式步枪。” “给我看看。” 士兵把枪递给了那哈五,借着远处的火光,那哈五的眼前,是一杆崭新的步枪,枪身发出幽蓝的毫光。 “哪里来的?”那哈五问道。章军的武器装备,五花八门,但绝大多数都是老枪,只有一千多条毛瑟枪是新的,那是俄国人送的。而这个哨兵里的枪,却是一杆崭新的国产88式步枪,这是汉阳兵工厂的产品。 那哈五知道,周宪章曾经派盛大年武汉找盛宣怀搞一些武器装备。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回音。 “报告皇叔,今天早上营里发的。”哨兵到。 “早上才发的?”那哈五眉头紧皱。他突然想起来,黄昏时,201营向rì军发起反攻的时候,整个营的火力明显强于rì军,看来,201营统一换装了! 可是,他们的新枪是从哪里来的?那哈五是副师长,他根本就没听过部队到了一批新装备。 “你们营的新枪从哪里来的?”那哈五问道。 “营长是师里发下来的。”哨兵到:“皇叔,这新家伙真的利害,都是连发的,用起来特别趁,我今天就用这个打死了两个rì本兵。” 那哈五把枪扔给了哨兵:“好,你小子有种!” “谢皇叔夸奖。” “得到新枪的,除了你,还有谁?”那哈五问道。 “全营都有,还有两门加特林机关炮!每人发了100发子弹。” 那哈五心头一惊,201营是一个加强营,全营四个连,加上营部,总共将近一千人,这就是,在师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赖传武搞到了一千支步枪,两门加特林机关炮,至少十万发子弹,这可是一大批军火! 201营是章军的jīng锐营,这个营被一批来历不明的军火武装起来,其战斗力相当于一个团!这里面大有问题。 “带我见你们的营长!” “是!” 哨兵带着那哈五沿着林间的小路,走出两百多米,来到一个地堡前。 地堡是用松木搭建起来的,上面用树枝伪装得十分隐蔽,这个赖传武是个行军布阵的行家! 那哈五大步走进了地堡,却闻到里面飘出一股酒味。 赖传武和副营长以及一个陌生的军官正围坐在一个木箱子前,箱子上摆着一坛老酒和几蝶小菜。 那陌生的军官皮肤白净,身形圆胖,留着八字胡。 三个人正喝得兴起,忽见那哈五走了进来,副营长和那个陌生的军官慌忙站起身来,赖传武却是端着海碗,兀自喝个不停。 “赖传武,你出息了!”那哈五喝道。 赖传武端着海碗,大笑:“那皇叔来了,正好,来来来,加一副碗筷,今天咱们和那皇叔一醉方休。” “放屁!”那哈五大怒:“好你个赖传武!rì本人就在对岸,随时可能来攻,弟兄们都在冰天雪地里卧着,你狗rì的身为营长,临阵喝酒,我看你是不想当这个营长了!” 赖传武凑到那哈五身边,拍着那哈五的肩膀,笑嘻嘻到:“那皇叔息怒,我老赖喝酒,也是事出有因。” 那哈五一把拍掉了赖传武的:“你他娘的违反军纪还有理了!” 赖传武却是不慌不忙:“实不相瞒,我和弟兄们喝酒,是庆贺临津江战役胜利结束。” “放屁!”那哈五喝道:“rì本人只是暂时后撤,明天,甚至今天晚上,他们随时可能攻过来!” 赖传武笑道:“那皇叔若是不信,我替你分析一下,看我的有没理,要是我的没理,任凭那皇叔处罚,我赖传武绝不皱一下眉头。” “!” 赖传武放下海碗,道:“起来,咱们周师长率孤军攻击旅顺,是一着险棋,但更是一着妙棋!旅顺是rì本人进攻咱大清国的桥头堡,大后方,rì本人在朝鲜、山东和辽东的进攻,全都得靠旅顺支撑,没了旅顺,rì本人的仗就没法打了!咱们师长真他娘的利害,不仅能看出其中的症结,还敢于率孤军奋进,妈的,这也是就是咱们师长,换了我其他任何人,也没这个胆子!” “咱们大哥文韬武略,这他娘的谁都知道,用不着你小子恭维!” jīng彩推荐: 第018章脚踏两只船 “那皇叔说的是。”赖传武笑道:“咱们师长这一闹腾,rì本人的rì子就不好过了。他们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停止战争,这倒是个最佳选择,可rì本人绝不会这么做,要是换了我,也不会这么做。妈的,下了那么大的本钱,到头来一无所获,任谁都不能甘心!” “那么第二呢?”那哈五问道。 “第二,就是夺回旅顺港,把这场战争继续进行下去。” “废话!”赖传武骂道:“只要脑子没被驴踢了,谁都知道!” 赖传武正sè说道:“那皇叔,rì本必定要夺回旅顺,这一点,当然是世人皆知。不过,rì本人怎么个夺取法?恐怕很多人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那哈五喝道:“你狗rì的是天皇肚子里的蛔虫?” 赖传武说道:“我敢肯定,rì本人必定是从朝鲜抽掉部队,从海路攻击旅顺,如此一来,rì本人在朝鲜的兵力严重不足,他们只能放弃北进计划,在临津江取守势。而我章军也无力南攻,临津江战役就此结束,弟兄们可以喝酒了。” “赖传武,rì本人难道就不会从山东抽掉部队攻击旅顺?” “绝对不会!”赖传武说道:“第一,山东战役已经展开,rì军三个师团与我大清国二十万大军对垒,山东还有北洋水师,这个北洋水师虽然在黄海吃了败仗,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很有些战斗力,rì本人岂能轻易脱身。第二,rì本人就算能脱身,他们也绝不会主动放弃。山东是rì本人梦寐以求的,占领了山东,可以直接威胁直隶京畿之地,rì本人等于在我大清国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我要是天皇,必定命令rì军背水一战,不顾旅顺,彻底消灭北洋水师,占领山东全境。如此一来,rì本人虽然丢了旅顺,却得到了威海卫,rì本人仍然可以凭借威海卫军港,把这场战争打下去!” 那哈五沉吟不语,赖传武的分析,的确中的。 乙未年大年初一爆发的战争,是rì本对大清国的一场全面战争,这场战争的总目标是彻底击败大清国,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首要任务是占领山东,消灭北洋水师。 朝鲜战役,只是这场战争的一个附属战役,rì军能攻占平壤最好,如果达不到目的,rì本人也没有什么损失。 rì本人对山东志在必得,为了这个目标,他们完全可以放弃在朝鲜的攻势。一旦rì本人攻占了山东,迫使大清国签订城下之盟,朝鲜的问题,也就水到渠成了。 战争机器一旦开动起来,是很难停止的,就是天皇也无法停止! 旅顺是山东战场的支撑点,丢了旅顺,rì本人要想维持山东战场,只有从朝鲜和辽东调兵。 辽东rì军有两个旅团,但两个旅团不能全力回顾旅顺,因为,鸭绿江一线的清军,有可能抄他们的后路。辽东rì军只能抽出一部分兵力反攻旅顺,但这是不够的。 唯一能够放心抽掉的就是驻朝鲜的rì军。 第一军下辖第五师团和一个来自本土的旅团,抽掉部分兵力前往旅顺,与辽东rì军南北夹攻旅顺,这是rì本人最为明智的选择。 赖传武端起海碗,送到那哈五嘴边:“那皇叔,放心吧,我敢用我的项上人头打赌,rì本人再也不会强攻临津江了。今天咱们开怀畅饮。皇叔啊,您是天潢贵胄,仗打完了,皇上一定会招您去紫禁城加官进爵,到那时候,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恐怕再也没机会和皇叔喝酒了。来来来,恭请皇叔与民同乐。” 副营长林耀祖和那个陌生的军官也端起酒来,凑到那哈五身边,喧寒不已。 那哈五一把推开了酒碗,沉声喝道:“赖传武,你发财了!” 赖传武大笑:“赖某是个穷光蛋,不过,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请皇叔喝口酒!” 那哈五冷笑:“你小子不差酒钱,更不差买枪的钱!赖传武,你营里那些88式步枪是哪里来的?” 那哈五此言一出,赖传武和副营长林耀祖的脸sè猛地沉了下来。 那个白白胖胖的军官转身要走。 那哈五拔出手枪,指向那个胖子,喝道:“小子,给老子站住,老子一进来就看到你了。你小子不是老子第二团的人,妈的,说老实话,哪里来的!” 那人慌忙说道:“那皇叔说笑了,小人正是第二团201营jǐng卫排的排长,名叫黎元洪,在义州就一直追随那皇叔,从未离开过第二团。” “黎元洪?”那哈五冷笑:“第二团两千多人,老子的确叫不出所有人的名字。不过,老子记得每一个弟兄的模样!这大半年来,第二团弟兄们从成欢一直打到临津江,没过上一天安稳rì子,个个都他娘的瘦得猴一般,怎么突然冒出来你这么个白白胖胖的家伙!” 那哈五说着,突然一挥手,手枪顶在了黎元洪的脑门上,黎元洪吓得一仰头,头上的大檐帽掉了下去,露出盘在头顶上的辫子。 那哈五喝道:“你狗rì的还嘴硬!老子的第二团哪里来了个拖着辫子的家伙!” 那哈五虽然是旗人,又是皇叔,可他在松骨峰就剪了辫子,第二团的官兵跟着他,没有一个人敢留辫子。 赖传武慌忙说道:“那皇叔误会了,黎元洪原本是张勋的部下,开战前,我见他有些机灵,就从张勋那里把他要来,这不刚来几天,还没来得及剪辫子。” 张勋的第三团,全团都是辫子军。 那哈五大笑:“赖传武,你把老子当三岁小孩子了!老子的第二团,留辫子不留头!赖传武,老子早就看出你小子背后有猫腻!大哥说了,章军里面有太后的眼线,现在看来,给太后通风报信的,就是你!你给老子说老实话,这个黎元洪是哪里来的?你队伍的武器是从哪里来的?” 赖传武脸sè大变:“那皇叔,我可是周师长亲自任命的营长!” 那哈五把枪口对准了赖传武的额头:“你还有脸提起周师长,在成欢,要不是周师长,你小子早就成了rì本人的枪下之鬼!你小子恩将仇报,在背后算计咱们大哥,老子蹦了你!” 赖传武猛地抓住了那哈五的手腕,一个翻腕,夺了那哈五手里的枪。林耀祖和黎元洪从左右抓住那哈五的两臂,三个人一拥而上,把那哈五捆了起来。 那哈五大叫:“赖传武,你敢造反!” 赖传武拍了拍手,说道:“那皇叔,既然你看破了我的行藏,那就对不住了,只好委屈那皇叔几天。不过,那皇叔和rì本人血战数十战,是条好汉,又是当今皇叔,请那皇叔放心,我赖传武一向敬重好汉,绝不会伤害那皇叔一根毫毛,等我这趟差事办成了,会亲自把那皇叔交给太后,到时候,我会亲自向皇上和太后解释,那皇叔与周宪章不是一路的,我想太后绝不会为难那皇叔。” “你要干什么!”那哈五喝道。 赖传武说道:“当着皇叔的面,就不说假话了。我赖传武奉太后之命,擒拿叛臣周宪章。我赖传武受太后大恩,自然要效忠太后!不瞒皇叔,我的营的确是得到一批新式军火,这是太后的恩赐。黎元洪是湖广总督张之洞麾下的一位守备,奉太后之命,前来给我送军火。” 黎元洪,湖北黄陂人,14岁随父移家北上,寓居天津。1883年入天津北洋水师学堂学习,毕业后,派往广东服役,充二管轮,1888年随“广甲”编入北洋水师。 张之洞在湖北不仅兴办工厂,同时也筹备编练新军,为了编练新军,张之洞各方网罗人才。清rì战争爆发前,黎元洪被张之洞相中,前往武汉,在张之洞的属下当了一名守备,颇受张之洞器重。 “张之洞!”那哈五大吃一惊,黎元洪竟然是张之洞的人! 甲午年腊月二十九,盛宣怀派来密使,告知汉阳兵工厂有一批军火,运到了辽东营口,敦促章军前去接收。罗鸣芳随即派人通知潜回辽东的周宪章,率队前往营口。这是一个绝密,知道这个消息的,章军里只有罗鸣芳、那哈五和吴佩孚三人。 那哈五知道,盛宣怀送来的军火,其实就是张之洞的。 原以为,张之洞暗地里帮助周宪章,现在看来,张之洞不仅给辽东的周宪章送去了武器,也给朝鲜的赖传武送来了武器。 周宪章是太后的眼中钉,而赖传武是太后的眼线! “张之洞给你送军火,他要你干什么?”那哈五问道。 赖传武笑道:“事已至此,我也就不隐瞒了。太后已经认定,周宪章是叛臣,章军是叛军,张大人这是奉太后之命,武装201营,准备清剿叛军,实话告诉你,鸭绿江一线的清军,马上就要渡江入朝!” 张之洞给周宪章送军火,是奉珍妃的密令,帮助周宪章攻打旅顺。而他却同时奉太后的懿旨,给赖传武送军火,帮助赖传武对付章军。 张之洞竟然脚踏两只船! 第019章国宴 那哈五怒火中烧:“赖传武,章军弟兄和rì本人血拼,死了那么多人!你的这条狗命还是周宪章救的!你狗rì的也下得了手!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赖传武满脸通红,一把端起盛满酒的海碗,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把海碗砸在地上,摔个粉碎,叫道:“妈的!太后对老子有恩,太后叫老子抓周宪章!你他娘的叫老子怎么办!老子就是忘恩负义的命!” …… 汉城,景福宫,东方发白,阳光从宫殿的檐角上有气无力地投shè下来,照在雪地里,被大雪冻结。 第一军司令官野津道官迈着疲惫的步伐,走在通向勤政殿的长廊里。 长廊两侧,有两排卫兵,一排是荷枪实弹的rì本士兵,而另一排则是赤手空拳的大韩帝国皇宫卫队。 大韩帝国皇宫卫队的存在,仅仅是一个摆设,这个摆设的主要目的,是向世人显示,大韩帝国是一个dúlì国家。然而,在jīng锐的rì本士兵面前,这个摆设显得极为滑稽,它不仅没有宣示大韩的dúlì,反倒愈发凸显出这个国家已经沦为了rì本人的殖民地。 野津道贯眼睛发红,他刚刚渡过了一个令他身心俱废的夜晚。 rì军在临津江的进攻受挫,汶山渡口得而复失,一千多官兵阵亡。 尽管,情报显示,章军的损失与rì军相当,但是,这无论如何也不能视作是一个平手。rì军是进攻方,没有实现计划中的战役目标,这就是失败。 战前,野津道贯就得到情报,章军统帅周宪章不在临津江,这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在rì军高级将领中,野津道贯是少数几个直接领教过周宪章的利害的军官,他比谁都清楚,周宪章存在与否,对整个战役的进程,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周宪章不在临津江,至少意味着,章军无意南攻汉城,这让野津道贯的压力骤减,同时,也大大提升了野津道贯北进的决心和信心。 白天的进攻受挫后,野津道贯连夜部署兵力,在汶山渡口正面集结了一个旅团五千人,野津道贯准备向临津江发起连续强攻,一举突破临津江防线,克复平壤。 然而,当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传来了旅顺失守的消息。 野津道贯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一个谣言。 但是,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谣言逐步得到了证实。 在凌晨四时,野津道贯收到了大本营的命令。 第二军收复旅顺的行动失败了,二千多人陆军连同浪速号巡洋舰玉碎!山东rì军无法继续抽掉兵力前往旅顺。大本营命令第一军,派出一个整编旅团和一个火炮联队,组成混成旅团,立即赶赴仁川,乘船前往旅顺。 这个混成旅团将作为南方攻击集团,与辽东乃木希典所部rì军,对旅顺实施南北夹攻。联合舰队派出四艘战舰,配合混成旅团行动。 在辽东的乃木希典旅团和西宽二郎旅团停止发起山海关战役,两个旅团组成东方攻击集团,由乃木希典指挥,从北部攻击旅顺。 大本营命令,混成旅团务必在3月1rì之前,也就是三天后,夺回旅顺。 三天时间,恰恰是山东rì军的补给极限。如果三天之内夺不回旅顺,山东战场就难以为继。至少,联合舰队不得不返回佐世保军港。 第一军的总兵力只有一万多人,抽调走一个旅团加上一个火炮联队,第一军失去了北进的能力。 野津道贯只能放弃临津将战役,全面转入防御。 凌晨5时,野津道贯送走了派往旅顺的部队,这支部队刚刚从临津江一线撤退下来,还没来得及休整,马上向仁川急进,他们将在那里登上联合舰队派来的运输船队。 野津道贯随即前往景福宫,按照rì程安排,今天上午,大韩帝国皇帝和皇后,将在景福宫举办新年宴会,参加宴会的,是大韩帝国二品以上高级官员,以及包括野津道贯在内的占领军方面的代表。 长廊里,两旁的卫士,不管是rì本士兵还是大韩帝国的皇宫卫队,都保持着肃静。只有野津道贯的脚步声,在长廊里发出yīn森森的回响。 半个小时前,所有的宾客都已经到达了勤政殿,等待野津道贯的到来。 野津道贯是有意推迟半个小时,让包括皇帝在内的朝鲜人等上半个小时,这体现了占领军的威严,同时,也让朝鲜的皇帝和大臣们清楚自己的地位——所谓的大韩帝国,已经是rì本的一个行省!大韩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不是皇帝,而是rì本zhèngfǔ指派的占领军最高统帅。 半个世纪后,当麦克阿瑟以占领军最高统帅的身份,向rì本人发号施令的时候,rì本人终于体会到了,这时的朝鲜人的心情! 历史是公平的! 野津道贯走到了长廊的尽头,来到勤政殿的大门前,一个满脸伤疤、身着二品官服的朝鲜人向野津道贯俯首施礼:“司令官阁下。” 这位朝鲜人就是卢文俊。 在安州,刺杀龟井兹明后,卢文俊随神尾光臣回到了汉城,因为刺杀龟井兹明有功,卢文俊得到了rì本参谋本部的赏识,在参谋本部的建议下,汉城当局任命他为汉城知事,也就是汉城市长,掌握大韩帝国首都的军政大权。卢文俊一跃而成二品大员。 除此之外,参谋本部正式接纳卢文俊为情报二处成员,他的身份是参谋部驻汉城情报官。在参谋本部的帮助下,卢文俊招募亲rì朝鲜人,组建了一个特务机构——特勤科。 表面上,特勤科仅仅是汉城知事府的内务机构,负责汉城知事府的内勤,而实际上,是rì本参谋本部情报二处的延伸机构,特勤科直接对卢文俊负责,其任务是维护大韩帝国傀儡政权的稳定,监视大韩帝国朝廷,铲除一切有损大rì本帝国利益的异己分子。 在汉城乃至整个朝鲜南部,特勤科无处不在,它的权力甚至超过了皇宫卫队,包括皇帝和皇后在内的大韩朝廷,都处于特勤科的严密监视之下。 今天是大韩帝国的新年国宴,大韩帝国的所有高官以及占领军的高级军官全部到场,现场的jǐng戒,不是由皇宫卫队负责,而是由特勤科负责。 野津道贯点点头:“卢先生,人都到齐了吗?” 卢文俊低声说道:“皇帝和所有大臣都已经到了。” “皇帝?”野津道贯一惊:“皇后呢?” “皇后身体有恙,在后宫休息。” 野津道贯眉头紧皱:“金弘集呢?” “他已经到了,和大臣们一起,在勤政殿里等待司令官阁下。” 野津道贯点点头,迈步走进了勤政殿。 大殿里,鸦雀无声。 大韩帝国的皇帝李熙,无jīng打采地坐在正北的龙椅上,两旁是文武百官个个神情肃穆,面向殿门,向野津道贯施以毕恭毕敬的注目礼。 朝鲜人的恭敬,让野津道贯极为厌恶。 因为,他知道,这种恭敬纯粹是一种表演。他们的内心深处,对于他这个占领军的最高司令官,充满了仇视。 野津道贯知道,大韩帝国朝廷对rì本人的态度,与rì军在战场的表现密切相关。如果rì军的攻势势如破竹,这些朝鲜人只能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一旦rì军在战场上受挫,这些朝鲜人就开始不安分了! 如今,旅顺的失陷,不仅仅是一场局部战役的失败,旅顺牵动着整个清rì战争的走向,这场失败,必然会在朝鲜引起一连串的效应。尽管,占领军当局严密封锁了旅顺失陷的消息,但是,野津道贯知道,纸保不住火,这个消息总有一天会传进景福宫。 以皇后闵兹瑛为首的大韩帝国当局,早就与俄国人暗中来往,尤其是rì军在安州战役失败后,闵兹瑛越来越显示出对占领军的离心离德。战前,各方面情报显示,大韩帝国的皇帝和皇后,有出逃的可能xìng。而旅顺的失陷,对于李熙和闵兹瑛以及朝鲜官僚们而言,等于是打了一针强心剂,这会坚定他们出逃的决心! 一旦皇帝和皇后出逃,rì本对朝鲜北部的占领,就失去了合法xìng。 所以,旅顺的失陷,将对汉城当局的稳定,造成巨大的冲击。 为了防患于未然,野津道贯命令有关部门,以大韩帝国的皇帝和皇后的名义,举办一场新年国宴。国宴在景福宫进行,汉城政权的皇帝皇后、以及所有高级官员必须全部到场。 野津道贯已经命令rì军汉城宪兵部队暗中包围了景福宫,卢文俊的特勤科则全体出动,解除了皇宫卫队的武装,接管了景福宫的内卫。一旦所有官僚入宫,即刻予以扣留。将汉城当局的皇帝、皇后以及高级官员全部软禁在皇宫中,以避免可能发生的出逃或者反抗。 这是特殊时期的特殊行动,野津道贯很清楚,这样的手段,只能引起朝鲜人更大的不满,可是,旅顺的失陷,把占领军逼到了墙角,他别无良方。 第020章殉国 野津道贯大步走进大殿,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李熙慌忙站起身来,向野津道贯躬身施礼:“司令官阁下,快请入座。” 李熙身材瘦小,面向文弱,那样子更像是一位弱不禁风的书生,而不是一国的皇帝。 野津道贯迈开大步,走到了李熙的身边,坐进一张与龙椅平起平坐的椅子里。 这张椅子是野津道贯的位置,勤政殿上,皇帝和皇后并排坐在龙椅里,而他们的身边,就是野津道贯。 这个座次表明,朝鲜的最高统治者,是野津道贯。在rì本人眼里,这个坐席显示了rì本的强大,而在朝鲜人眼里,这个坐席代表的是无尽的耻辱! 野津道贯向李熙说道:“陛下,我听说皇后身体有恙?严重吗?” “昨天晚上偶感风寒,发热咳嗽,所以没法出席今天的宴会了。”李熙小心地说道。 野津道贯厉声喝道:“陛下,这是国宴,满朝文武都来了。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即便身体不适,也该抱病前来,岂能如此懒惰,我认为,她必须出场!” 野津道贯的话,在大殿里回响,站在大殿里的百十号文武大臣,脸sè陡变。 不管怎么说,李熙和闵兹瑛是大韩帝国的皇帝和皇后,在名义上,他们是大韩帝国的最高统治者。野津道贯竟然如此斥责皇帝和皇后,那口气如同家长在训斥儿子!这根本就是无视大韩帝国朝廷的存在! 李熙无助地望了望了身后,皇后是否出场,他这个皇帝根本做不了主。rì本人没来的时候,他就不能左右闵兹瑛,rì本人来了,他更做不了主。 总理大臣金弘集前出一步,向野津道贯施礼说道:“司令官阁下,皇后身体不适,不能出席宴会,臣替皇后向司令官阁下谢罪。” 野津道贯鼻子一哼,不再言语。 野津道贯担心的,不是闵兹瑛是否出席宴会,而是闵兹瑛知否还在皇宫里。 不过,见到金宏集,野津道贯稍稍有些放心。 虽然没有见到闵兹瑛,但是,闵兹瑛的心腹金弘集在,皇帝也在,料想闵兹瑛不会离开皇宫。 如果此时强行逼迫闵兹瑛出席宴会,必然会引起文武大臣的强烈不满。野津道贯只好作罢。 宴会正式开始,皇帝李熙端起酒杯,站起身来,面向文武大臣举杯说道:“众位爱卿,新年到了,请众位爱卿举杯,和朕一起,用这杯清酒,预祝我朝鲜风调雨顺,国泰平安。” 金弘集为首众臣的纷纷举杯。 野津道贯冷冷说道:“皇帝陛下,现在的国号应该是大韩帝国。”他注意到了,李熙说的是“朝鲜”而不是“大韩帝国”,这个儿皇帝一辈子浑浑噩噩,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竟然把国号都说错了,实在是荒唐。 李熙却是摇头苦笑:“司令官阁下,朕不能从命!六百年前,我的祖先建立的李氏王国,国号就是朝鲜,我李熙虽然庸弱,可祖宗的名号,岂能随便更改?” 野津道贯大怒:“朝鲜王国早就不存在了,在rì本帝国的帮助下,朝鲜早已经实现了dúlì,她现在是大韩帝国!陛下,你不要忘了你现在的位置!” 满朝大臣一言不发,望着龙椅上的李熙,他们突然发现,往rì里慵懒的李熙,似乎突然变了一个人。他的眼睛里,竟然透出了夺目的光芒。 李熙一口喝光了杯中酒,轻轻放下酒杯,端坐在龙椅里,挺起了腰板:“我是一个庸人,缺乏才智,也没有勇气,原本不应该坐在这个位置上。可是,我知道,rì本人希望我坐在这里,因为,有我在,rì本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朝鲜……” “陛下,你喝多了!”野津道贯斥道,他也注意到,今天的李熙,像是换了一个人。 “司令官阁下说笑了!”李熙缓缓说道:“我虽然慵懒,但是,我知道一个道理,任何一个民族,都不可能在外族的刺刀下获得dúlì!” 野津道贯猛地站了起来:“皇帝陛下喝醉了!来人,扶陛下到后面休息!” 卢文俊率领七八个特勤科的人,冲上了大殿。 李熙猛地站了起来,仰天大笑:“众位爱卿,人生不过是一场大醉,只是,我现在酒醒了,可是,很多人还在醉梦中!” 李熙的嘴角,流下了鲜血,身体软软地瘫倒了下去。 卢文俊一个健步冲到李熙身边,只见李熙七窍出血,显然是中了砒霜之毒。 卢文俊大吃一惊:“皇帝中毒了!有人下毒!来人,把皇宫所有人都控制起来!” 李熙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卢文俊,你就别兴师动众了,毒药是我自己吃的,没人给我下毒!” “你你你要干什么?”卢文俊脸sè苍白。 “有些人出卖祖宗,我活着拿他没办法,只好变成厉鬼,索他的命!”李熙恨恨地瞪着卢文俊,眼眶里流出血来。 卢文俊吓得一声怪叫,倒退数步。 野津道贯知道大事不好,冲到李熙身边,急急喝道:“闵兹瑛在哪里?” 李熙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对不起,司令官阁下,她走了!” 李熙停止了呼吸,脸上带着嘲讽的微笑。 昨夜子时,接到占领军方面举行国宴的要求后,闵兹瑛就决定连夜出走。她已经得到了密报,李炫庆率领光复军已经开始行动,从元山向平壤挺进,按照计划,光复军一旦占领平壤,就要建立一个新的朝廷,闵兹瑛将是这个新朝廷的女王。 闵兹瑛很清楚,野津贯道是要以国宴为借口,扣押她和所有王公大臣,如此再不走,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然而,rì军和特勤科把皇宫收得如铁桶一般,闵兹瑛要想脱身,极其困难。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李熙出现在了她的寝宫。 闵兹瑛一向看不起李熙,尽管,这个男人是皇帝,也是她的丈夫。在她眼里,李熙就是一个窝囊废,窝囊得连上床的功夫都没有!闵兹瑛只是出于礼节,勉强和李熙喧寒几句,然后就催促李熙快走——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着如何离开皇宫,根本没心情和李熙啰嗦。 然而,一向唯唯诺诺的李熙却变得很是倔犟。他没有离开寝宫,而是平静地告诉闵兹瑛,周宪章不在临津江,也不在平壤,他率章军攻取了旅顺! 李熙告诉闵兹瑛,这是一个收复平壤的好机会,他希望闵兹瑛连夜出宫,赶到朝鲜北部,与李炫庆的光复军汇合,在章军与rì本人在临津江大战无暇后顾之际,攻取平壤,建立一个新朝廷,这个朝廷,不是rì本人的傀儡,也不是大清国的附庸,而是朝鲜人自己的朝廷! 闵兹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浑浑噩噩的皇帝,突然变了一个人,变得极有见识极有主见! 李熙甚至为闵兹瑛安排好了出路,让她化妆成一个小太监,在皇宫卫队的帮助下,混出景福宫。李熙告诉她,金弘集已经派人在宫外接应,闵兹瑛一旦出宫,金弘集会派人护送她离开汉城,赶往元山。 闵兹瑛虽然对李熙的安排将信将疑,可她别无选择。就这样,闵兹瑛连夜混出了皇宫。 她不知道的是,李熙这个一向被她瞧不起的男人,在安排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下定了必死的决心。 李熙很清楚,一旦闵兹瑛在平壤取得成功,建立起新朝廷,这个新朝廷的合法xìng,将因为有汉城朝廷的存在,而大打折扣。因为,闵兹瑛毕竟是女人,是他的皇后,如果他还活着,皇后变成女王,这是说不过去的。rì本人可以以此做文章,宣布平壤朝廷非法。 所以,天亮后,当宴会就要开始的时候,李熙服下了毒药,然后,从容走上了勤政殿。 这个一辈子庸庸碌碌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实现了一个皇帝的尊严! “皇帝驾崩了!”金弘集匍匐在地,放声痛哭。 勤政殿上,文武百官齐声痛哭。 皇帝驾崩,做臣子的是一定要痛哭的,这是规矩,也是一种程序。在历史上,很多时候,大臣们的痛哭,其实只是一个仪式,与悲痛无关。 然而,今天,在汉城景福宫勤政殿上,满朝文武百官的痛哭,却是发自内心的悲愤。 他们亲眼见证了皇帝的死亡,也见证了rì本人的蛮横,见证了朝鲜的苦难! 他们的哭声,是为了这个皇帝,他用死亡,维护了人的尊严! 他们的哭声,也是为了这个异族铁蹄下的国家! 野津道贯怔怔地望着大殿上悲痛yù绝的群臣,脑子里一团乱麻。 皇帝死了,皇后出走,汉城政权失去了合法xìng,rì军在朝鲜的存在,也失去了依据。 “闵兹瑛去了哪里?”野津道贯喝到。 卢文俊躬身说道:“司令官阁下,下官以为,她一定是去了平壤。” “派你的人,去把她抓回来!” “司令官阁下。”卢文俊说道:“下官以为,闵兹瑛如果真的去了平壤,倒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她不会与章军合作的!” 野津道贯默默点了点头:“或许,可以让拖住章军!” 第020章不要俘虏 1895年1月27rì,二龙山炮台,喊杀声枪炮声此起彼伏。 下了一整天的大雪,已经被炮火溶化烘干,硝烟弥漫的山脊上,满是烧焦的枯木和支离破碎的尸体。 郭二杆率领的jǐng卫连,已经打退了rì军的五次集团冲锋。两百多人的加强连队,伤亡五十多人,达到了整个连队的四分之一。 不过,躺在山脊上的rì军尸体,少说也有三百具。 二龙山炮台的确是旅顺港陆防炮台的核心,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堡垒,整个堡垒是由坚硬的花岗石堆砌而成,高大的胸墙上,布设的shè击孔错落有致,不仅便于步枪shè击,还有用于野炮shè击的发shè孔,可以形成交叉火力,几乎没有shè击死角。 清军的无能,轻而易举地把如此坚固的炮台丢给了rì军,而rì军的麻痹大意,又轻而易举地把炮台丢给了章军。 夺取炮台的章军,吸取了清军和rì军的教训,他们不敢大意,当然,他们也不会无能! rì军在炮台上留下了十八门火炮,这里面有清军原先配属在炮台上的克虏伯野炮,也有rì军携带的山炮。 这些火炮巧妙地部署在半露天的地下掩体中,掩体上方有厚达两米的花岗石穹顶,可以抵御rì军火炮的轰击。发炮的时候,炮身前移出穹顶,一旦遭到rì军炮火攻击,火炮可以迅速缩回到穹顶之下,隐蔽起来。 更为方便的是,火炮的弹药库就设在炮位后方的地下掩体中,距离炮位只有七八米,炮手可以迅速补充炮弹。而rì本人留下的炮弹,非常充足。 一天的战斗中,十八门火炮居高临下,凭借优越的地势,施展出了猛烈的炮火,覆盖了二龙山炮台周边三公里范围,打得rì军炮兵抬不起头来,无法对攻击部队提供炮火支援。攻击部队只能在没有炮火支援的情况下,向二龙山炮台发起强攻。 rì军的强攻遭到了二龙山上火炮和马克沁重机枪的痛击,rì军的进攻道路上,尸横累累,好不容易攻到胸墙下,又不得不徒手攀登胸墙,而胸墙上的shè击孔层层叠叠,每一个shè击孔,都是rì军的噩梦,他们被蜷伏在shè击孔内的章军从容绞杀。 攻击二龙山炮台的,是隶属于第一师团的西宽二郎旅团。 这个旅团的任务,原本是驰援乃木希典旅团攻占营口,随后发起山海关战役,从而配合山东战场的rì军,对大清国心脏地区直隶,形成夹击之势,这是rì本新年攻势的一个重要战场。 战斗任务下达后,西宽二郎旅团留下部分兵力担任旅顺的防卫,主力则是在金州集结后,连夜向海城方向急进,凌晨时分,先头部队到达海城,与乃木希典旅团汇合。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旅顺失守的消息。大本营不得不放弃山海关战役,急令西宽二郎旅团和乃木希典旅团组成东方集群,回师旅顺。 至此,rì军新年攻势的三个战场,山东、山海关和临津江,因为旅顺的失陷,有两个战场停止了进攻。只有山东rì军还在按照战前的计划发起进攻。 周宪章的战役目标实现了三分之二。 西宽二郎旅团也是rì军的jīng锐,但是,这支部队经过一整夜的强行军,先是从金州赶到海城,又从海城回师旅顺,一天一夜冒着严寒,行军达五百里,到达二龙山的时候,已经是疲惫到了极点。 而且,这个旅团的建制并不完整,它的一个联队已经在旅顺被周宪章歼灭,和他们的师团长山地元治一起,去见了阎王。 然而,在大本营的一再催促下,西宽二郎来不及休整,立即命令部队向二龙山炮台发起强攻。 二龙山炮台是旅顺的北大门,要想从陆路夺取旅顺,必须先攻占二龙山炮台。 大本营的严令,是西宽二郎骤然发起进攻的主要原因。大本营已经决定,放弃山海关战役和临津江战役,同时,加紧山东战役的进攻。 在山东战场,rì军已经夺取了荣城,对威海卫侧后方形成了围攻之势,与此同时,联合舰队死死封锁了威海卫军港的出海口,将北洋水师困死在了军港中,就在昨天晚上,两艘rì军鱼雷艇乘着夜sè,潜入威海卫军港,向停泊在军港中的镇远和定远舰发shè鱼雷,并准确命中目标。这两艘鱼雷艇随即遭受到了清军海岸炮台的攻击而沉没,但是,今天早上,联合舰队惊喜地发现,定远号的舰身倾斜,行将沉没,镇远号搁浅,两艘巨舰失去了战斗力。 rì军用两艘鱼雷艇,换取了北洋水师两艘主力战舰。 这是一场巨大的胜利! rì军的登陆部队随即向威海卫侧后方的陆防炮台发起了猛攻。战役进展惊人的顺利,rì军的先头部队第二师团,已经攻占了三个陆防炮台,与此同时,第三师团和第六师团,分别向西北和西南方向清军发起进攻,清军兵败如山倒,全线崩溃,rì军切断了清军陆军增援威海卫的道路,整个威海卫成了一座孤岛。 山东清军不堪一击,这让大本营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山东战役打下去,直至消灭北洋水师,占领整个山东! 对于rì军而言,这是一场冒险。因为,在失去旅顺的情况下,山东战场的rì军将面临一场没有后方的战斗。 所以,大本营要求,必须在三天之内夺回旅顺,从而彻底解除山东战场的后顾之忧。 然而,与山东战场的情形形成鲜明对照的是,jīng锐的西宽二郎旅团,在二龙山下,遭到了章军的迎头痛击。 一连五次冲锋,rì军死伤惨重,却无法撼动二龙山炮台分毫。 疲惫到了极点的rì军,不得不暂停进攻,等待乃木希典旅团的援军。 西宽二郎的炮兵部队原本火力就不是很强劲,遭到二龙山炮台炮火的压制,难以给予进攻部队提供有效的火力支援。西宽二郎准备等待乃木希典旅团到来,两个旅团的火炮集中起来,形成强大的炮火,压制二龙山炮台的炮火,再发起进攻,否则,没有炮火支援的强攻,等于是白白送死。 二龙山炮台的枪炮声渐渐平息下去。 地堡中,连长郭二杆却在对张作霖咆哮:“张作霖你个狗rì的,竟敢救rì本人!你狗rì的是连长,老子也是连长,而且,老子这个连长比你资格老的多!二龙山炮台上,老子说了算!老子的命令就是,不要俘虏!这些狗rì的rì本人,该给旅顺的老百姓偿命!” 攻占黄金山炮台的时候,师直属营二连的连长阵亡,周宪章就火线提升张作霖为二连连长。因为二龙山炮台是旅顺港的北大门,地位极其重要,rì军必然会死战夺取二龙山炮台,为了加强二龙山炮台的防御力量,周宪章在夺取整个旅顺后,命令张作霖率领二连,赶赴二龙山炮台,增援郭二杆。 张作霖也知道,郭二杆是章军中的老资格连长,和周宪章有着过命的交情,而且,郭二杆是个练家子,当初在中安堡,张作霖就领教过他的利害,也不敢和郭二杆硬顶,只得指着身后的一男一女说道:“郭二杆,我你到底讲不讲理,不是我救他,是这个女的死活护着他,妈的,这女子可是咱们大清国的人,而且没了一条胳膊,怪可怜的。” 那男的穿着rì军军服,肩上佩戴少佐军衔,而那女子则是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浑身血迹,脸sè苍白,只有一条胳膊。 男的就是rì军的骑兵大队长麻野义男,女的就是麻野义男从rì本兵手里救出来的那个大清国女子。 麻野义男的骑兵大队遭到jǐng卫连的突袭,全军覆没,只剩下他一个人,抱着那女子,跑到一条山谷里藏起来。西宽二郎旅团向二龙山发起进攻的时候,麻野义男和那女子夹在了rì军和章军之间,进退两难。 本来,麻野义男完全可以跑到rì军那边去。可是,也不知是怎么了,麻野义男突然觉得,这场战争与他无关了,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他甚至对rì军产生了一种难言的厌恶,他不愿意再和rì本军队为伍。 何况,他不忍心丢下这个可怜的大清国女人,她的一条胳膊没了,如果丢下她,在这冰天雪地里,她只有死路一条。 麻野义男抱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在山谷里乱窜,躲避rì军和章军的枪弹。 就在刚才,rì军的一次的攻击,遭到了张作霖的反突击,张作霖亲自率领他的连队,冲下了炮台,把rì军逐下了山脊。在反突击中,张作霖遇到了麻野义男。 按照周宪章的命令,章军在旅顺作战,不要俘虏。这不仅是要为旅顺的百姓报仇,更为重要的是,章军是孤军作战,处理rì军俘虏极为麻烦,要管吃管住,还要分出人手来看管他们,而且这些rì军极为顽固,稍不留意,就会死灰复燃。把他们留在炮台上,就是后患。 张作霖正要干掉这个rì军少佐,可是,那少佐怀里的女人,也不知是哪里来了力气,竟然用自己的身子,死死护住这个rì军少佐,搞得张作霖无处下手。 第021章恶战序幕 那断臂女人口口声声这个ri人是好人,救了她的命,要杀就把她一起杀了! 张作霖奈,只得把麻野义男和那女人一起,带回了炮台。 这一天的战斗中,郭二杆的连队死伤了不少,这让郭二杆眼眶发红,见到张作霖带回来一个ri人,郭二杆大怒,非要杀了这个ri军少佐不可。 可是,那女人死死护在麻野义男的身边。 郭二杆斥道:“谁护着ri人,谁就是汉jiān!汉jiān和ri人一样该死,都给老子拉出毙了!” 两个士兵冲了过来,正要动,那断臂女人突然喝道:“郭二杆,我要见周宪章!” 郭二杆吓了一跳,这女人不仅叫出了他的名字,还敢直呼章军统帅周宪章的名字。 郭二杆上下打量这女人,觉得有些面熟,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由得满腹狐疑。 张作霖也在一旁道:“这女人有些面善,喂,你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你怎么知道咱们师长的名字?” 那女人失血过多,脸sè苍白,气力不济,身子一晃,倒在了麻野义男的怀中,晕厥过。 “把他们送到黄金山炮台,要!”郭二杆喝道,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女人大有来头! …… 黄金山炮台上,炮声隆隆。 海面上,再次出现了六艘ri舰,这是联合舰队派出运送来自朝鲜混成旅团的舰队,由两艘巡洋舰和四艘炮舰组成,旗舰是联合舰队的另一艘重装甲速巡洋舰高千惠号。 周宪章早就料到,ri军将从海山和陆地夹攻旅顺,只是,没想到ri军会来得这么。 仅仅在夺取旅顺港一天半的时间,海面上就再次出现了ri人的军舰。 这些军舰,应该是联合舰队从威海卫海域抽掉出来的,他们应该是先朝鲜仁川,接应攻击旅顺的第一军登陆部队,然后再折返回来,来到旅顺,他们兜了一个大圈子,在27ri中午,抵达旅顺海域。 ri人的效率令人惊叹。 周宪章知道,旅顺港将面临一场恶战。 如今的ri军,再也不敢小觑章军,他们必然会派出一支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兵力来。从海面上ri舰的情形上看,至少有一个旅团五千人左右的ri军在等待登陆作战。而在金州方向,ri军有两个旅团正在向旅顺急进。 让周宪章忧心的是,头的兵力严重不足,两千多人分散在旅顺周边各个炮台和港口中,各个方向的兵力都是捉衿见肘。 驻守旅顺的章军只有两千人,其中,以黄金山炮台为核心的海防兵力为一千五百人,以二龙山炮台为核心的陆防兵力只有五百人。 好在章军抢在ri军增援部队到达之前,已经攻占了旅顺港沿岸的三座海防炮台,包括火力仅次于黄金山炮台的摸珠礁炮台,三座炮台上的炮火控制了旅顺水道,同时,刘步蟾率领的鱼雷艇编队驻守在旅顺军港内,随时可以出击向ri舰发起牵制进攻。章军具备了海陆协同作战能力,大大有利于旅顺港的防守。 ri舰在中午时分抵达旅顺海域,两个小时过了,却仍然没有发起登陆作战。 章军掌控的三座海防炮台上的远程火炮,对ri舰造成了巨大的威胁,而鱼雷艇部队在炮台火炮的掩护下,常常向ri舰发起sāo扰xing突击,迫使ri舰不敢轻易抵近海滩。 炮台与鱼雷艇协同作战,这来就是旅顺要塞防御的核心战术思想,当初,如果清军坚持这一战术思想,旅顺港不应该轻易丢失的。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下令鱼雷艇部队撤到威海卫,是一着昏召。 天sèyin沉,海面上火光闪闪,炮台与ri舰隔海炮击,双方的命中率都很低,总体看来,战斗显得很是沉闷。 不过,周宪章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ri军就会不顾一切,向旅顺港发起强攻。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旅顺,这是ri大营的既定方针,不容改变。 周宪章守候在电报机旁,自开战以来,这条海底电缆线,成了周宪章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 就在刚才,周宪章得到了来自平壤的电报,ri军已经放弃了临津江战役,临津江边归于平静,与此同时,平壤方面的消息也证实,ri军同时放弃了山海关战役。 这就意味着,ri军将从朝鲜抽掉部队,前来旅顺。而营口的ri军也将回师旅顺。 大清国可以松一口气了,但是,旅顺的两千章军,将面临来自两个方向ri军的巨大压力。 周宪章没有援军。他知道,太后老佛爷是不会给他派出援军的,她应该已经知道了旅顺的战况,也知道周宪章所部将陷入ri军的重围,让周宪章死在ri人里,这正是她所希望的。 现在,周宪章唯一的希望,是临津江边的章军主力。 既然ri军放弃了临津江战役,那么章军主力守在临津江边,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如果罗鸣芳能够派出一个团驰援旅顺,那么旅顺的防御力量将大大加强,凭借坚固的要塞,周宪章有把握守住旅顺。 罗鸣芳在电报中,也提出了这样的看法,并且,罗鸣芳已经命令吴佩孚所部第一团后撤,向安州集结,准备驰援旅顺。 问题是,如何将这一个团输送到旅顺? ri人占据了制海权,而鸭绿江边,宋庆的部队已经得到了太后的密令,封锁鸭绿江,海陆都走不通。 罗鸣芳在电报中提议走海路,理由是海路最近,而且,ri联合舰队忙于山东战役,法抽掉军舰全面封锁黄海,黄海海面上,只有数艘ri军的轻型炮舰游弋,章军只要行动得当,可以设法躲过ri军炮舰。 周宪章也趋向于走海路。鸭绿江边的清军,应该不会再给章军一次机会了,太后老佛爷应该已经意识到,周宪章所部出现在了旅顺,必然是鸭绿江守军放水的结果,她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但是,走海路还是太冒险了。章军没有大型轮船,没有军舰,能够运输章军的,只能是安州百姓的渔船,这些渔船如果遇到ri舰,只有挨打的份,即便侥幸避过ri舰,海面上的风浪,也能掀翻它们。 地堡外传来阵阵轰鸣声,一发36厘米舰炮炮落到了黄金山炮台的胸墙下,剧烈的爆炸腾起一团浓烟,地堡中扑簌簌落下一片灰尘。 周宪章通过瞭望孔望,远处的海面上,在岸炮的掩护下,三艘鱼雷艇向ri舰队发起了冲锋。 跟随刘步蟾来到旅顺的四艘鱼雷艇,已经有一艘在今天的战斗中受伤。左一号舰桥中,八名艇员阵亡,一架鱼雷发shè管被炸坏,动力系统受损,航速下降到了6节,只好在港内游弋,负责担任jing戒。 剩下的三艘鱼雷艇,福龙、左二和左三,在刘步蟾的率领下,向ri舰发起游击攻击。 正常情况下,鱼雷艇是不能主动向巡洋舰发起攻击的,那等于是自杀。不过,在旅顺口近海,有着强大的岸炮掩护,鱼雷艇有了攻击巡洋舰的底气。 刘步蟾采取的是打了就跑的游击战术,在岸炮的掩护下,鱼雷艇全速冲向远海中的ri舰队,在三百米到四百米的距离发shè鱼雷,这个距离并不是鱼雷攻击的最佳距离,敌舰往往可以迅速掉转航向,规避鱼雷,不过,刘步蟾的战术目的,也不是一定要用鱼雷击沉敌舰,而是搅乱敌舰的阵型,迫使敌舰远离海岸,法实施登陆作战。 这一战术极为有效,今天,刘步蟾已经发起了三次冲锋,发shè了六枚鱼雷,虽然没有一枚命中敌舰,左一还中受伤,但是,在鱼雷艇的冲击下,ri舰不得不后退,同时,黄金山和摸珠礁炮台上的岸炮,趁ri舰规避鱼雷的时候,发炮轰击,造成三艘ri舰中,其中包括一艘巡洋舰。 这一次进攻,刘步蟾还是沿用老战术,借着岸炮的轰鸣,从水道中冲出,这一次,运气不是太好,在距离ri舰一公里的地方,左三号雷艇中炮,燃起了大火,只得掉头返航,福龙号和左二还在开足马力向ri舰发起冲锋,在距离ri舰三百米的地方,发shè了鱼雷,随即掉转航向,全速后撤。 四枚鱼雷拖着水线,向高千惠号和秋津洲巡洋舰冲,这两艘ri舰急忙转舵躲避,而跟在巡洋舰后面的炮舰,则是集中舰炮,拼命向鱼雷艇开火。 高千惠号转舵向北,秋津洲号转舵向南,划出两道漂亮的弧线,鱼雷擦着巡洋舰的舰桥,冲向了大海深处。 然而,高千惠号刚刚避过鱼雷,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听两声爆响,两发炮落在了高千惠号的甲板上,那是岸炮的炮。 爆炸声中,高千惠号上血肉横飞,一团大火腾空而起。 然而,回撤的左二号鱼雷艇也遭到了ri军炮舰的轰击,一发炮准确地击中了左二的指挥塔,左二艇长阵亡,桅杆折断,燃起了大火。 第022章太后还宫 黄金山炮台和摸珠礁炮台上的海防岸炮齐鸣,密集的炮火覆盖了海面上的rì舰,混战中,又有两艘rì舰中炮,不得不后撤到五公里之外。 三艘鱼雷艇回到了军港,这一次出击,只有福龙号避过了敌人的炮火,左一轻伤,左二重伤,失去了战斗力,二十多名艇员阵亡,包括左二号的艇长。 周宪章的眉头紧锁。 仅仅半天时间,四艘鱼雷艇就有三艘受伤,照这样打下去,海上机动力量很快就会消耗殆尽,等到四艘鱼雷艇全部失去战斗力,rì军必然会不顾一切冲向海滩,发起抢滩。 rì军虽然有三艘战舰受伤,但并没有失去战斗力,而且,联合舰队随时可能前来增援。 一旦rì军发起抢滩,旅顺要塞的守军兵力严重不足的破绽,就会暴露出来。 当务之急,必须抢在rì军发起登陆作战之前,或者,在rì军登陆的初期,加强旅顺口的兵力。 而吴佩孚的第一团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到达旅顺,唯一的途径就是海路。 如果援军不能及时到达,旅顺必然再次失守,周宪章以前所作的所有努力,也就付之东流了。rì军可以从容调整阵容,向朝鲜和大清国发起更加凛厉的攻势,到那时候,大清国依旧难免失败的恶运,而章军同样也逃不掉覆没的下场。 周宪章走到电报机旁,说道:“向平壤发电:吴佩孚第一团,立即从安州出海,向旅顺靠拢!” 第一团冒险出海,风险巨大,但是,章军别无选择。 如果第一团遭到rì舰截击,哪怕有一个营能够冲到旅顺,也能对旅顺的战役起到决定xìng的作用! 这个时候,就看老天爷站在哪一边了。 报务员敲击按键,不一会,说道:“师长,平壤的电报线断了!” “什么?”周宪章惊问:“怎么回事?电报机出故障了吗?” “应该没有。”报务员摇头。 “难道rì本人砍断了海底电缆?” “这不可能。”报务员说道:“rì本人根本就不知道海底电缆的走向,而且,电缆在数十米深的海底,rì本人就算知道电缆走向,也无法破坏。” “那是怎么回事?”周宪章问道。 报务员急急地敲击按键,一会儿,抬头说道:“师长,是平壤方面出了问题,他们拒绝给出信号。” “平壤!”周宪章大惊! 不仅吴佩孚的援军不能达到旅顺,就连平壤也出了问题。 那是章军的身家xìng命所在! …… běijīng,紫禁城,颐和轩。 珍妃他他拉氏站在八角琉璃井边的翠竹下,望着碧蓝的井水。 井水里映出一张秀丽的脸庞,脸庞上,透着掩抑不住的喜悦。 刚才,志锐进宫给她请安,悄悄告诉她,周宪章成功了! 章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旅顺,消灭了rì军三千守军,rì军第一师团师团长山地元治中将死于非命!而刘步蟾率领四艘鱼雷艇,在渤海长山水道,yīn差阳错地击沉了rì本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中将的坐船,桦山资纪葬身大海。 一天之内,清军夺取了战略要地旅顺,杀死了两名rì军高级将领! 这是开战以来,大清国取得的最为辉煌的胜利!这场胜利,足以抵销rì军在前期所取得的所有战绩。 这是周宪章的胜利,是刘步蟾的胜利,但归根结底,是珍妃的胜利! 是她一手策划并促成了这次行动。 周宪章是好样的,没有周宪章,大清国换了任何人,也做不到。 不过,珍妃还是很得意,周宪章固然利害,可是,如果不是她在暗地里运作,让张之洞送给了周宪章一大笔“捐赠品”,周宪章恐怕也难以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想到这里,珍妃有些失落,也有些不服气。 周宪章创造的辉煌,可以向世人展示,而珍妃自己所作的一切,却不敢公之于众。世人都知道周宪章是个英雄,却不知道,周宪章的成功,至少有她珍妃一半的功劳! 珍妃向着井水中的影子撇了撇嘴,影子也向她撇了嘴。 珍妃眨了眨眼睛,对着影子说道:“周宪章,我问你,珍妃和你相比,到底谁更英雄?” 影子不言不语。 珍妃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说道:“秉珍妃娘娘,当然是珍妃更英雄!” 珍妃清了清嗓子,喝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随即,又压低嗓音,说道:“秉珍妃,臣周宪章句句发自内心,绝无虚言!” 珍妃“噗哧”笑出了声,井水中,映出一张灿烂的笑脸,珍妃的笑脸美丽绝伦的,但是,在紫禁城,很少有人见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哪怕是皇上! 身后,一个宫女屈身说道:“娘娘,皇上来了。” 珍妃一惊,急忙收敛了笑容。 珍妃不敢向任何人崭露内心的喜悦,即便是皇上,她的夫君。 光绪沿着长廊一路小跑而来,老远就向着珍妃招手:“爱妃,好消息,好消息!” 身后的太监们弓着身子,急急跟在光绪的身后一路小跑,他们不敢站直了身子跑步,只好弯着腰跑,那模样极其滑稽,像是一群鸭子。 珍妃皱起了眉头,心中暗暗叹息,身为一国之君,就是天大的好事,也要做到气定神闲,而她的这位夫君,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皇帝,还是这么不稳重。 珍妃跪倒在地:“臣妾恭迎皇上,皇上,有什么好消息?” 光绪一把把珍妃拉了起来:“周宪章攻占了旅顺,打死了山地元治!爱妃,这个周宪章果然忠勇,朕没有看错人!我大清国有这样的忠勇之士,祖宗有幸,大清国有幸!” “那是皇上洪福齐天。”珍妃轻声说道,这个消息,珍妃早就知道了,但她不敢流露出来,只能装聋作哑。 “爱妃,你快替朕想一想,朕该如何封赏他?”光绪急急问道。 珍妃心头又是一阵哀叹,封赏固然是应该的,可是,现在还没到封赏的时候。 周宪章夺回了旅顺,只是扭转了大清国在战场上的被动局面,但是,整个战场形势,还没有得到根本xìng的扭转。在辽东,营口和海城的rì军后撤了,但是,在山东,清军兵败如山倒,rì军已经包围了威海卫,攻破了包括荣城在内的十多座城池,济南岌岌可危。 而且,旅顺的周宪章所部,也将遭到rì军的疯狂反扑,能不能守得住旅顺,是整个清rì战场的关键,一旦rì军重新夺回旅顺,大清国仍然难逃失败的噩运。 当务之急,皇上应该考虑的是,利用rì军攻击旅顺的时机,组织兵力,向辽东和山东的rì军发起坚决反击。这样做,不仅可以收复失地,而且,也可以拖住rì军兵力,减轻周宪章的压力。 如果拖延下去,周宪章守不住旅顺,周宪章创造的战机就会稍纵即逝,所有的胜利,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皇上对此视而不见,他竟然以为大清国已经取得了战争胜利,在他看来,战争就要结束了! “皇上,臣妾以为,封赏的事可以先缓一缓。”珍妃轻声说道。 光绪沉下脸来:“难道周宪章不该封赏吗?他是我大清国的功臣!” “皇上应该马上传旨下去,让辽东清军向金州发起进攻,皇上,周宪章在旅顺是孤军奋战,如果我们不趁机反攻,周宪章在旅顺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光绪一怔,慌忙说道:“爱妃说的对!”说着,转身对身后的太监喝道:“传旨,命辽东宋庆、依克唐阿所部,急速南进,与旅顺周宪章所部配合作战,消灭辽东rì军!” “喳!” 一个太监答应一声,正要离去,忽见一个年长的太监从长廊尽头飞奔而来,扑通跪倒在光绪身前:“皇上,太后回宫了!” 光绪急忙说道:“太后要回宫里来?爱妃,咱们得赶紧去接驾。” 那中年太监慌忙说道:“皇上,太后已经回宫了,銮驾已经到了乐寿堂,请皇上和珍妃娘娘前往乐寿堂问安。” 珍妃心头咯噔一下,她知道,出事了。 慈禧太后竟然在事先毫无表示的情况下,突然回宫! 这不是回宫,这是政变! 光绪脸sè苍白,他也知道,太后突然回宫,后果严重,尽管,他搞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宫。 光绪咬牙说道:“回来就回来!周宪章在旅顺取得大胜,我倒要看看,她能说什么!” 在光绪看来,周宪章的胜利,就是他的胜利!有周宪章在前方撑腰,太后不敢把他怎么样! 只有珍妃心里清楚,太后八成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周宪章的胜利,是皇帝的胜利,但却是珍妃的罪孽——后宫干预朝政! 半个时辰后,光绪和珍妃,跪在了乐寿宫。 一道珠帘,将里面的太后与外面的皇帝皇妃隔离开来。 大太监李莲英宣读了太后老佛爷的懿旨:“珍妃他他拉氏交接外臣,干预朝政,着斥去珍妃名号,交内务府议处!” 第023章平壤光复 到了这个时候,光绪才搞明白,周宪章和刘步蟾是怎么到了旅顺,原来是珍妃在幕后cāo纵,而珍妃做的这一切,连他这个皇上也蒙在鼓里! 两个太监摘掉了珍妃的凤冠,把她架了起来。 珍妃绝望地望着光绪皇帝、她的夫君。 她知道,她的夫君不会为她求情,以前,他就从来没有为她求过情。 可是,他他拉氏还是心存幻想,她渴望得到光绪的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毫无实质内容的安慰话。 光绪脸sèyīn沉,指着他他拉氏厉声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他拉氏彻底对这个男人绝望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还用问吗?为了大清国,为了皇上! 然而,这却是一个是非不分的大清国,以及一位毫无担当的皇上! 他他拉氏闭上了眼睛,她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个男人! “你说话呀!”光绪暴跳如雷:“你竟敢交接外臣,干预朝政,你这是坏了祖宗的家法!” 他他拉氏惨然一笑:“皇上,这个外臣正在与rì本人浴血奋战,他守住了大清国的江山!他守住了你的皇位!” 珠帘内,再次传出慈禧太后的懿旨:“四川提督宋庆作战不力,私放章军过江,着革职查办,交刑部议处!直隶提督叶志超接任鸭绿江行军总管,节制鸭绿江诸军。叶志超率鸭绿江诸军,即刻过江,收复平壤!” 慈禧太后向章军出手了!这是她最好的机会。 章军统帅周宪章被rì军包围在了旅顺,rì本人绝对不会让周宪章活着走出旅顺。而朝鲜章军群龙无首,叶志超所部此时渡江向平壤发起进攻,与rì本人南北夹击章军,章军必然首尾不能相顾,失败在所难免。 太后要借助rì本人之手,彻底解决掉章军,也是解决掉了光绪皇帝的依靠! 下一步,就是向皇帝下手了! 而这个皇帝,竟然还有心思向他的爱妃咆哮! 太监们架着他他拉氏,离开了乐寿堂。 光绪皇帝突然意识到,大祸临头了,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珠帘内,慈禧太后脸sèyīn沉地坐在胡床上,看着珠帘外失魂落魄的光绪皇帝,冷冷说道:“皇帝累了,回去歇着吧。” 端郡王载漪站在慈禧太后身边,俯首说道:“太后圣明。他他拉氏勾结外臣,谋图不轨,这是她应有的下场!只是,湖广总督张之洞向周宪章提供武器弹药,恐怕也应该追究。” 慈禧微微冷笑:“我看算了,张之洞还给赖传武送去了武器弹药,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他这是脚踏两只船!”载漪说道。 “也许是吧,”慈禧点点头:“不过,周宪章这条船马上就要翻了,我看他也只能站在一条船上了。” 载漪拱手:“太后英明!” 慈禧伸了个懒腰:“溥儁最近怎么样了?” 载漪心头一阵狂喜:“臣子溥儁谨记太后老佛爷的教诲,克己修身,不敢稍有怠慢。” 太后早就传出风声,可能立载漪的大儿子溥儁为大阿哥! 光绪皇帝无子,所谓大阿哥,就是皇位继承人! 看来,慈禧已经决心废黜光绪,迎立溥儁了! …… 入夜时分,朝鲜光复军进入平壤城。 1月25rì深夜,光复军两千人,从元山出发,翻过虎飞岭,沿谷山、延山一线向平壤急进,经过一昼夜的急行军,于27rì晨抵达平壤东郊。 李炫庆率光复军主力三千人,沿大同江南下,于27rì正午,抵达平壤北郊。 此时,章军为了迎击rì军,全军进驻临津江防线,平壤守备异常空虚。 临津江战役结束后,考虑到平壤守备空虚,周宪章曾经电令副师长罗鸣芳,在设法增援旅顺的同时,抽掉一支部队回师平壤,加强平壤的防卫。 罗鸣芳随即命令吴佩孚的第一团急速赶往安州,准备在安州渡海增援旅顺,同时,命令朴永烈的第四团抽出一个营的兵力,进驻平壤。 罗鸣芳如此安排,也是无奈之举,临津江战役虽然结束了,但是,rì军第一军仍然对临津江一线构成巨大威胁,第一团走后,罗鸣芳不敢抽掉更多的部队回平壤,只能从战斗力最弱的第四团中抽掉一个营。 就在这个时候,402营营长郑世雄主动请缨,要求驻守平壤。第四团团长朴永烈并没有生疑,立即答应了郑世雄的请求,郑世雄是东学教出身,也是虎飞岭的老兄弟,章军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参加过虎飞岭大战的,都是章军的元老核心。 然而,郑世雄率领所部接管了平壤后,却掐断了平壤与旅顺的电报联系,随后,在27rì入夜时分,郑世雄命令部下打开城门,放光复军入城。 章军402营官兵全都是朝鲜人,尽管,他们对于郑世雄的命令心存疑虑,但谁也不愿意向自己的同胞开枪。而平壤城的老百姓,则是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一支身穿俄式军服的朝鲜官军。 光复军兵不血刃,占领了平壤。 自战争爆发以来,这是朝鲜人自己的军队第一次占领这一座北方历史名城。这座城市,曾经是朝鲜的都城。 对于朝鲜人而言,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不过,光复军并没有举行盛大的庆祝仪式,李炫庆知道,对于光复军而言,这场胜利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 李炫庆把光复军的指挥部设在了牡丹台,这里原本是周宪章的衙门所在地。李炫庆坐镇牡丹台,向光复军下达了接管平壤所有战略要点的命令,在平壤的各个战略要地中,有两个,李炫庆极为重视:一个是平壤电报局,一个就是城东小院——章军统帅周宪章的家。 李炫庆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收复平壤、宣布朝鲜dúlì成立新zhèngfǔ的宣言,要通过电报局向全世界宣示。不过,他没有马上发出这个“dúlì宣言”,这里面有两个原因。 第一,新zhèngfǔ的国体尚未确定。历史上的朝鲜,是一个王国,如果延续朝鲜王国,就必须要有李氏王朝的后裔为国王,然而,李炫庆的身边,并没有李氏王朝的后裔。即将到来的闵兹瑛是前国王的王后,如果闵兹瑛继位为女王,这在朝鲜的历史上,并无先例,朝鲜的百姓恐怕一时难以接受。如果不能建立王国,就只能走共和制,然而,这就意味着,朝鲜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朝鲜的百姓能不能接受,这是一个问题,而另一个重大的问题是,闵兹瑛能不能接受!这一切,都需要闵兹瑛到来后,才能决断。 第二,也是最让李炫庆担心的是,驻守在临津江防线的章军,虽然,他们失去了平壤,夹在光复军和rì军之间,进退失据,但是,他们仍然具备强大的战斗力,一旦章军孤注一掷,不顾临津江以南的rì军,向平壤发起攻击,光复军很难守得住平壤! 不过,李炫庆手里有一张牌——周宪章的家人。进城后,他发布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包围城东小院,把周宪章的家人严密控制起来,扣作人质,但是,保持以礼相待。李炫庆希望能给光复军多留一条路。即便不能与章军为友,也不能与章军彻底翻脸。毕竟,光复军的实力还很弱小。 北风在平壤的街巷中呼啸,兵荒马乱的,百姓早关门闭户,熄灭了油灯。平壤的百姓认可章军,除了章军,他们对任何军队心声畏惧,即便这支军队是朝鲜人组成的军队。 平壤,城东小院。 一群身着黑sè俄式军服的光复军士兵,把小院包围得水泄不通。 整个平壤城里漆黑一团,只有城东小院,闪着灯火。 堂屋里,金姝一身戎装,坐在一张圆凳上,堂屋中堂的太师椅上,坐着秦氏老太太,赵巧儿和柳英淑小心地服侍在老太太身边。 堂屋里,安静得听得见呼吸声。 自从走进这座小院,金姝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但是,她的心头波澜起伏,腾起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她没有见到周宪章,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可是,她还是感到万分失望。 不过,周宪章不在这里,也许是最大的幸事。 她见到了赵巧儿,她是这个家的主人,周宪章的正室夫人! 赵巧儿模样俊秀,xìng情刚烈,极有主见,脾气和金姝完全不同,不像金姝那样小女人。见到金姝的时候,赵巧儿毫不慌乱,极有三品诰命夫人的气度。这让金姝很是为周宪章感到高兴,可心头又是隐隐作痛。 金姝原本是不想来的,扣押周宪章的家人做人质,这件事本来就很不地道,何况,金姝害怕见到周宪章的夫人! 可是,李炫庆担心士兵们对周宪章的家人动粗,最好是派女人前去城东小院,光复军里只有金姝这一个女人。李炫庆只好请金姝出面,前往城东小院,安抚周宪章的家人。 金姝没有说话,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敢说话,她怕她的声音,暴露出她的胆怯和无助。 第024章心坎上的仙子阿 金姝穿着军装,腰间别着手枪,院子外面,还有一大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可是,她仍然感到害怕,更感到委屈! 她面对的是一个家,家里有男人有女人,有长辈有晚辈,而她自己却是孤身一人,她的父母早已离她而去,就连她最心爱的爱人,也成了对面那个女人的男人! 她的喉咙有些堵,眼眶cháo湿。 自从妈妈去世后,金姝就没有哭过,她一直以为自己长大了,变得坚强了,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流眼泪的小丫头。可是,今天晚上,在这个小院里,面对那一家子人,她的眼泪很不争气地占满了眼眶。 她害怕赵巧儿看见她的眼泪,只好埋着头,努力压抑着夺眶而出的委屈的眼泪。 身边,响起了赵巧儿的声音:“拿去擦一擦。” 金姝慌忙抬起头来,只见赵巧儿捧着一张热毛巾,站在她的身边。 金姝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赵巧儿。按说,赵巧儿是她的囚徒,可是,囚徒竟然看见了她的眼泪和软弱,还给她送来了热腾腾、擦眼泪的毛巾。 赵巧儿叹道:“多漂亮的丫头啊,哭起来叫人心酸。” “我没哭!”金姝咬紧牙关,抗声说道,眼泪却是不争气地流出了眼眶。 “还没哭!眼睛里流出来的是蜜吗?”赵巧儿斥道,摊开毛巾,轻轻擦向金姝的脸庞。 金姝扬了扬头,想要拒绝,可是,赵巧儿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热腾腾的毛巾贴在了金姝的脸上,金姝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赵巧儿坐在了金姝的身边,回头对柳英淑说道:“柳姐姐,你陪咱妈回里屋歇着吧,我和丫头说说话。” 柳英淑答应一声,搀着秦氏老太太,走进了里屋。 堂屋里,就剩下了赵巧儿和金姝。 赵巧儿原本是金姝的囚徒,可是,在这个堂屋里,金姝反倒像是赵巧儿收留的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妹妹! 赵巧儿搂着金姝的肩膀,叹道:“金姝,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金姝猛地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赵巧儿微微一笑:“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的父亲名叫金玉均,母亲名叫柳莹,你心里面还有一个男人,名叫周宪章!” 金姝怔怔地望着赵巧儿,这个女人竟然能看穿她的心思! 赵巧儿说道:“我见过你!” “在哪里?” “在我夫君的心坎上!”赵巧儿轻声说道。 赵巧儿的声音很低,却如同一声闷雷,击打在金姝的胸口上。 赵巧儿初次见到金姝的时候,并没有把金姝和仙子阿上的画像联系起来,她只是觉得金姝长得太像仙子阿上的人了,那也许仅仅是一个巧合,天底下的确有长相十分相近的人。况且,周宪章告诉过她,金姝已经死了,她和她妈妈一起,跳进了临津江。 然而,金姝落寞的神情让赵巧儿生疑,后来,她看见了金姝的眼泪,这个漂亮丫头原本是占领者,可是,她却当着囚徒的面,流下了委屈的眼泪! 赵巧儿再无疑惑,她断定,这个丫头就是金姝,尽管她穿着戎装带着枪,可是她的骨子里,却是柔弱如水! “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的夫君!”金姝撒起谎来。 “她的胸口上挂着一枚仙子阿,上面刻着你的画像,谁也无法从他的胸口上拿走,我不行,柳英淑就更不行了!” 周宪章竟然把她的画像刻在仙子阿上,随时挂在胸口上!金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伏在赵巧儿的怀里,眼泪奔涌而出。 赵巧儿搂着金姝,叹道:“女人遇上伤心事可以哭,男人可没这个福气,遇上窝心事,还得硬撑着!金姝,宪章想你想得心口痛,可他不敢哭啊!” 金姝放声大哭,那不再是委屈的泪水,而是心痛的泪水,她心痛周宪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强忍的悲愤! 柳英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叹息着说道:“好妹子,你要想着他,就嫁过来吧,咱家里都知道知道你,老太太是个善人,她不会为难你的!” 金姝猛地从赵巧儿的怀里挣脱出来:“不,我不会嫁给他的!” “为什么?他也想着你啊!”柳英淑不解。 金姝站起身来,擦干泪水,整了整军服,说道:“赵姐姐,柳姐姐,你们都是好人,谢谢你们的好意。可是,我是朝鲜光复军,周宪章是章军,光复军与章军势不两立!” 柳英淑不屑地说道:“什么光复军,什么章军,那都是男人们的东西,咱们做女人的,只要找个好夫君就行了!” 金姝冷冷说道:“柳英淑,你别忘了,你是朝鲜人!” 一个士兵匆匆跑进了屋,向金姝立正报告:“金指挥,李司令请你赶紧去牡丹台。” “什么事?” “平壤城外出现了大批清军,已经把平壤包围了。” 金姝大为惊讶:“章军这么快就从临津江回师平壤,他们就不怕rì本人抄他们的后路吗?” “不是章军,是大清国的军队,打出的旗号是大清国驻朝鲜总理大臣叶志超!” “胡说!”赵巧儿斥道:“我夫君才是驻朝鲜总理大臣!哪里来一个什么叶志超!” 金姝咬牙说道:“你们大清国的朝廷背信弃义,向章军下黑手了!” …… 叶志超把他的行营设置在平壤城外的玄武观,这里是一个制高点,可以俯视平壤城。 早在五天前,叶志超就被慈禧太后招入宫中,恢复了直隶提督的职位,命他立即前往鸭绿江,接替四川提督宋庆,以鸭绿江行军总管的名义,节制鸭绿江诸军。同时,任命他的儿子叶焘为安州总兵,随军效命。 叶家父子从败将罪人,一跃而成朝廷大员,叶志超还仅仅是官复原职,而叶焘则是从五品守备,直接跃升为二品总兵,而且,是朝鲜重镇安州的总兵——安州是平壤的北大门! 周宪章率章军在朝鲜浴血奋战,朝廷也仅仅给了一个正三品义州总兵的官衔,叶焘无尺寸之功,官品竟然在周宪章之上!对于叶家父子而言,这是皇恩浩荡,而对于周宪章以及那些在山东、辽东的冰天雪地里与rì军殊死搏斗大清国官兵而言,这是天大的不公! 叶家父子于大年初一赶到鸭绿江的时候,在鸭绿江诸军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谁都知道,朝鲜是在叶志超手里丢掉的,现在,他在大牢里坐了半年,不仅无过,反而有功,诸将心中不服。 升帐的时候,就有包括和字军统领孟明仕在内的五位高级将领称病不出,叶焘大怒,亲自带人前往和字军,要捉拿目无长官的孟明仕前往军前治罪,结果,和字军官兵紧闭辕门,拔枪相向,竟然与叶焘的人马分庭抗礼,和字军是御林军出身,根本就没把叶焘放在眼里。 叶焘无奈,只得怏怏而回,马上写了一份奏章,递到太后那里,控告和字军统领孟明仕违抗军令。 结果,太后老佛爷不仅没有斥责孟明仕,反而命二总管崔玉贵带着两份奏章来到了叶志超军中,这两份奏章,一份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目前总理对rì战争的钦差大臣刘坤一的奏章,一份是盛京将军依克唐阿的奏章。 两份奏章的意思基本上是一样的,概括起来就两条:一是为宋庆喊冤,二是劝谏太后收回对叶志超的任命。 慈禧太后把这两份奏章交给叶志超,向他传递了两个信号:第一,太后启用叶志超,是力排众议的结果,希望叶志超感恩戴德;第二,叶家父子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要得意忘形,到处去告状! 叶志超打仗的本事没有,当官的本事却是jīng通的很。 他知道,这是太后管用的手法,她从来就不相信前线统军将领,包括他叶志超!诸将不服统帅的调遣,这对于一支军队而言,是一场灾难,可是,在慈禧太后看来,却是一件大好事! 大清国的军队没有战斗力,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朝廷不希望存在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往往只服从长官,不服从朝廷,对于朝廷是巨大的威胁! 换言之,一个统军将领越是窝囊,越是不能服众,才越让朝廷放心,他才是朝廷要的忠臣奴才! 周宪章在章军官兵中享有崇高的威望,官兵们对他绝对服从,就凭这一点,他就是个叛将! 叶志超再也不敢聒噪。不过崔玉贵留在了军中,这等于是太后亲自到场。 有崔玉贵撑腰,诸将再也不敢怠慢。只有和字军统领孟明仕始终称病不出,每次升帐的时候,都是副将段祺瑞前来,崔玉贵对此似乎并无不满,叶志超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鸭绿江诸军,包括宋庆的毅字军、刘盛休铭字军、章高元嵩武军、徐邦道拱卫军、张光前亲庆军,孟明仕的和字军,聂士成的武毅军。各部队合计八十五营,总兵力近五万人。 这是一支庞大的部队,且不论战斗力如何,光从兵力上,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第025章围城 大年初二晚上,叶志超接到来自颐和园的密令,慈禧太后任命他为大清国驻朝鲜总理大臣,即刻率部越过鸭绿江,进击平壤。 大清国驻朝鲜总理大臣,这个头衔,原本是光绪皇帝任命给周宪章的,而现在,光绪皇帝并没有撤掉周宪章的职位,而太后又把这个头衔给了叶志超! 这就是说,在朝鲜,大清国任命了两个总理大臣,一个是皇帝任命的,一个是太后任命的! 如果纯粹从政治学上看,在一个国家的政治生活中,皇帝是国家的最高元首,太后什么都不是! 但是,在大清国,太后的任命,高于皇帝的任命! 慈禧太后公然无视光绪皇帝的任命,这本来是天下最为滑稽的事,可是,在大清国,这却是顺理成章的事——太后的任命意味着,周宪章这个朝鲜总理大臣是非法的! 太后的这道任命,也等于同时宣布,章军是一支叛军! 叶志超所部进军平壤的任务只有一个——剿灭叛军! 慈禧太后终于对章军翻脸了。 叶志超下达渡江命令,有崔玉贵撑腰,诸将不敢违令,按照叶志超的部署,从九连城安平渡口依次渡江。 就在这个时候,钦差大臣刘坤一传来手令,命叶志超留下聂士成的武毅军和孟明仕的和字军,负责鸭绿江防卫。 武毅军有七个营五千五百人,和字军五个营两千人,这两支部队,是鸭绿江诸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叶志超领教过rì军的利害,而章军的战斗力不在rì军之下,要和章军作战,真正能指望上的,就只有武毅军和和字军。可是,这两支部队留在了鸭绿江,这让叶志超大为惊恐。 刘坤一是朝廷重臣,其名望甚至在李鸿章之上,叶志超不敢顶撞,只得满怀沮丧,率领五万大军,星夜越过鸭绿江,占领义州,向平壤推进。 叶志超一路上提心吊胆,他害怕遇上章军,他知道,以他手上诸军的战斗力,即使是遇上一支几百人的小规模章军,一旦对手拼死抵抗,这支五万人的大军,都有土崩瓦解的可能xìng。 然而,叶志超的运气很好,章军主力全部集结在临津江。周宪章做梦也没有想到,清rì战争如火如荼的时候,在rì本人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太后老佛爷会从他的背后下刀子! 从义州到平壤,叶志超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经过两天提心吊胆的行军,在28rì凌晨2时,清军抵达平壤城下,把平壤城包围了起来。 但是,叶志超迟迟不敢下令攻城。 胆怯是叶志超的本能。 在与rì本人作战的时候,叶志超从来没有主动向敌人发起过进攻,大半年过去了,面对章军据守的平壤城,叶志超依旧是害怕到了极点。 叶志超手里有五万人马,即使章军全部都在平壤城里,总兵力也只有八千人。清军与章军的兵力对比是6:1。 而且,情报显示,章军的主力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临津江,有约六千人,一部分跟随周宪章在旅顺,有两千人,而平壤城里,没有章军的正规部队,这是一座空城。 然而,叶志超仍然感到害怕。 玄武观里,叶志超端坐在大殿里,他的身边,坐着慈禧太后的二总管崔玉贵,身前的大厅里,众将分左右而立。 崔玉贵穿着一袭长衫,没有顶盔掼甲。按照太后老佛爷的交待,崔玉贵留在军中,不能干预军务,他只是代表老佛爷前来观战的。 然而,每一次召集众将,叶志超都要把崔玉贵请出来,让崔玉贵坐在他的身边。 叶志超这么做,有两个目的,第一,让太后老佛爷放心,表明他所作的一切,都没有瞒着二总管,也就是没有瞒着太后老佛爷;第二,借助崔玉贵震慑诸将,没有崔玉贵,叶志超真不知道这些将军们还会不会听他的话。 叶志超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军从鸭绿江一路向南,众将万众一心奋勇向前,所过之处,将士用命,势如破竹,接连攻克义州、定州、安州、平城等叛军据守的重镇,杀敌无数……” “杀敌无数?我怎么一个也没看见!”铭字军统领刘盛休仰着脸,抗声说道。 刘盛休是有名的淮军悍将,这人打仗是把好手,连太后都知道他的名字。当初,宋庆率军在海城与rì军作战的时候,刘盛休与宋庆一言不合,率军出走,宋庆也拿他没办法,最后,朝廷也只有和稀泥。 叶志超大为尴尬,却也是无可奈何,刘盛休说的句句是实。清军渡过鸭绿江后,的确是“势如破竹”,但他们根本就遇到过章军,何来“杀敌无数”! 叶志超咳嗽一声,继续说道:“不管怎样,我军能够在两天抵达平壤,这就是胜利!我已经奏报朝廷,为诸位将军请功,希望诸位再接再厉,一举攻克平壤!” 刘盛休鼻子一哼,不再言语。 叶志超继续说道:“我军兵力五万,章军总兵力不到6千,且主力还在临津江一线,平壤防御空虚,这正是上天赐予我们攻取平壤的大好时机,兵贵神速,本帅以为,应该即刻发起攻城,否则,一旦章军回师平壤,我们就要多费周折了。” 众将一片沉默,并无回应。 叶志超无奈,只得打起jīng神:“平壤城城高墙后,重要的据点有玄武门、七星门、静海门、大同门,其中,玄武门是平壤防御的核心,只要攻占了玄武门,平壤防御必然动摇。不知哪位将军愿意率部攻取玄武门?” 众将你看我我看你,并无一人应声。 叶志超的目光移到了嵩武军统领章高元身上,章高元慌忙说道:“卑职所部轻装入朝,并未携带攻城器具。” 叶志超只得转向拱卫军统领徐邦道,徐邦道冷冷说道:“卑职所部部署在城北大同门一带,这玄武门,不是卑职的防区。” “那么就请张光前将军率亲庆军……” 张光前慌忙说道:“大帅,亲庆军多是老弱病残,不适合攻坚。” 众将相互推诿,谁也不愿意打头阵。 叶志超无奈,只得面向刘盛休,还没等叶志超开口,刘盛休抗声说道:“依我看,正练军装备jīng良,又有少将军叶焘亲自率领,必然能战无不克,正应该攻取玄武门,为朝廷建功立业!” 叶志超顿时哑口无言。 正练军是叶志超的嫡系,八个月前,叶志超正是率领正练军在成欢和平壤与rì军作战。叶志超官复原职后,让他儿子叶焘担任了正练军统领,给正练军配备了最好的武器装备。 正因为是他的嫡系,叶志超对正练军的底细也最为清楚。 这支军队早已被rì军吓破了胆,现在,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比rì军更利害的章军,正练军听说章军的大名,魂魄就散了,这个仗根本就没法打。 而且,就算正练军能打,叶志超也舍不得。正练军再窝囊,也是叶志超的家底! 在大清国的军队中,一位统帅要是把自己的嫡系都拼光了,这个统帅也就当不成了。 所以,从鸭绿江到平壤,正练军始终走在全军的最后,从来就没打过头阵。 叶志超刻意保存自己的实力,这让众将更是不服。 众将相互推诿,谁也不愿意打头阵,叶焘大怒,厉声喝道:“刘盛休,你敢违抗大帅的将令!” 刘盛休斜了一眼叶焘,冷冷说道:“叶焘,八个月前,这平壤就是在你的手里丢掉的,现在正该你去夺回来!老子和捻军作战的时候,你小子还在穿开裆裤,你这个败将,有什么资格直呼老子的名讳!” 叶焘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拔出佩剑,冲向刘盛休,刘盛休也不含糊,拔出佩剑,腾地跳了起来,:“姓叶的,有本事你就过来,老子奉陪!” 众将急忙拉架,大殿上,顿时乱作一团。 二总管崔玉贵端坐在椅子里,望着乱作一团的众将,心中暗暗叹息。清军兵力高达五万人,面对一座空城,却是内斗不已,这样的军队,你能指望他们成什么气候!在丢失了旅顺之后,rì本人仍然敢于把这场战争打下去,就是看准了,大清国的军队一盘散沙! 叶志超脸sè苍白,束手无策,只得向崔玉贵求援:“崔总管,您看……” 崔玉贵站了起来,喝道:“都给我住手!” 众将安静了下来,可以不给叶志超面子,但绝不能不给慈禧太后面子。 崔玉贵心里很清楚,这些将军们在战场上一无是处,可是,太后老佛爷还得仰仗他们,没有他们,太后老佛爷的位置坐不稳!不管怎么说,他们对付国内的反叛者,还是很利害的。 “诸位将军都是我大清国的忠勇之士。”崔玉贵说道:“今天的争论,为公不为私,在下希望各位不要伤了和气,请各位将军入座。” 刘盛休与叶焘对视一眼,各自收回佩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第026章反水 崔玉贵说道:“各位将军以为章军如狼似虎,其实,在下很是不以为然,事实上,章军的实力被夸大了,它并不是大家想像的那么强大。在下在这里给诸位先交个底,章军里面,也有和大家一样,对我大清国赤胆忠心的人。” 崔玉贵此言一出,众将都是窃窃私语,很明显,崔玉贵这是在暗示,章军中有朝廷的人。 “当然了,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我军刚刚抵达平壤城下,对平壤守备情况尚不是很清楚,仓促开战,似有不妥。在下以为,我军应该深沟筑垒,以逸待劳,待摸清敌情后,再一鼓作气,拿下平壤。” 崔玉贵说完,众将纷纷称是。 其实,崔玉贵的说法极其荒唐,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清军远道而来,部署在平壤城外的荒郊野地中,利在速战速决,而敌军凭依城墙,才希望以逸待劳。 然而,诸将全无战意,此时催逼众将出战,搞得不好要出乱子。 而且,崔玉贵还是寄希望于赖传武,如果赖传武能够在临津江得手,章军自动放下武器,和平解决,这是最好的结果。 崔玉贵对赖传武还是有一定信心的,因为,周宪章不在朝鲜,这是一个好机会。 就这样,五万清军面对一座空城,布下阵势,摆出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却是裹足不前。 当然,叶志超不知道的是,平壤城已经不是一座空城了,就在他们喋喋不休争论是否攻城的时候,朝鲜光复军已经顺利接管了这座城市。 他们占领了平壤的大门玄武门,并在这里集结部队,准备向城外清军发起攻击。 …… 汶山,青丘,章军师指挥部。 罗鸣芳正在焦躁地等待来自平壤的消息。 与旅顺的联络,就靠一条连接平壤与旅顺的海底电缆,所有来自旅顺的消息,都是要经过这条电缆到达平壤,然后,再用飞骑传送到汶山。 自周宪章攻占旅顺后,这条通讯线一直保持畅通。 然而,今天晚上,已经有三个小时没有得到来自旅顺的消息了。 这要在平时也就罢了,而今天,吴佩孚的第一团出发,前往安州,下一步的动向,必须得到周宪章的指令。 罗鸣芳知道,旅顺正在承受rì军海陆两面夹攻,急需吴佩孚所部前往增援。可是,究竟是走海路还是走陆路,他无法决断。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一个将才,他没有临机决断的本事,周宪章才是帅才。 请示电报已经从平壤发往了旅顺,时间过去三个小时了,按说,周宪章应该已经做出决断了,但是,从平壤而来的飞骑,迟迟不见踪影。 罗鸣芳越等越觉得不对劲,一定有什么地方出来问题,但他想不出什么地方能出问题。 朴永烈已经派出一个营回师平壤,就算平壤出了问题,也不应该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一个营应该有消息传过来。 “来人,去把那副师长叫来。”罗鸣芳对卫兵说道。在这个当口,罗鸣芳需要和那哈五商议一下。 卫兵答应一声,转身而去,良久,急急跑了回来:“报告罗副师长,找不到那副师长。” “什么?”罗鸣芳怒道:“他的第二团就在渡口,巴掌大点地方,你们会找不到他,一群饭桶!” 士兵说道:“第二团的官兵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罗鸣芳心头一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不可能!再去找!” 忽见门口一阵风气,一个人影闯了进来。 罗鸣芳转头一看,进来的却是赵正伦。 赵正伦跟着周宪章去了一趟满洲,回来后,就留在了平壤,在聚财公司里当了个副总经理,帮助盛大年打理公司业务,前段rì子,盛大年回国,赵正伦在平壤全权负责公司运转。 商人出身的赵正伦还真有两下子,他竟然与法国人搭上了关系,和法国人谈起了共同开采煤矿的生意经。平壤周边盛产无烟煤,以平壤为中心向东西延伸80公里的区域内,无烟煤储量十分丰富。其中,温泉地区更是朝鲜传统的无烟煤矿区,只是朝鲜采煤技术十分落后,直到现在,还是原始的肩扛背挑,温泉地区到处都是小煤窑,地下无烟煤蕴藏量巨大,而产量却是低的可怜。 法国人早就盯上了温泉的煤矿,只是,朝鲜一向闭关锁国,拒绝与西洋人合作,法国人很难在朝鲜有所作为。战争爆发后,平壤处于战争中心地带,处于无zhèngfǔ状态,法国人看着煤矿眼红,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章军占据平壤后,一副百废待兴欣欣向荣的景象。一些法国商人就大着胆子来到平壤,找到聚财公司,流露出和章军共同开发煤矿的意愿。 聚财公司是个服务公司,开饭馆搞休闲,产品附加值太低,挣不了几个钱,可要是开了煤矿,把煤矿卖给西洋人,那就是发大财了。 赵正伦看准这是个好机会,马上与法国人达成协议,法国人出钱出技术,聚财公司出劳力,在温泉搞起了一个煤矿,设备都已经到位,尚未开工,章军就和rì军在临津江边打起来了。这件事只好暂时放一放。 且说罗鸣芳看见赵正伦,吃了一惊,心中暗叫不好。 赵正伦气喘吁吁,衣冠不整,脸上青白不定,冲着罗鸣芳急急说道:“罗副师长,大事不好了!平壤丢了!” 罗鸣芳顿时汗流浃背,平壤是章军的老巢,是章军身家xìng命所在,没了平壤,章军就成了丧家犬! “丢给谁了?”罗鸣芳惊问。 “光复军!” “什么光复军?”罗鸣芳大为疑惑:“他们是什么人?哪里来的?” “黑灯瞎火的,我也搞不清楚!”赵正伦喘着粗气说道:“他们摸黑进了城。” “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要在平壤建立朝鲜国,说是要驱逐rì寇,实现朝鲜dúlì!” “妈的,老子的章军不是在帮助朝鲜人打rì本人吗!”罗鸣芳恨恨骂道:“他们怎么是非不分!” “我也不知道。”赵正伦满脸沮丧。 “他们有多少人?” “大概三千多人。” 罗鸣芳稍稍放下心来,这支莫名奇妙的光复军人数并不多,虽然训练水平不得而知,但罗鸣芳对章军的战斗力还是有信心的。 罗鸣芳估计,这只是一些狂热的朝鲜爱国份子。战争初期,章军曾经遭遇到多起此类朝鲜人的进攻,他们往往把章军和rì军混为一谈,他们袭击一切外**队。不过,他们往往只是一些没有受过军事训练的乌合之众,凭着一时的血xìng与敌军对抗,只要一交手,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依你看,这些所谓的光复军,战斗力如何?”罗鸣芳问道。 “别的不好说,可是,他们的军队中,有俄国人,他们用的武器和穿的军服都是俄国人的!”赵正伦说道:“而且,他们行动极为迅速,进城后,很快占领了牡丹台,电报局,还把咱们师长的家包围了起来。他们就封锁了全城,谁也不准出城。”赵正伦说道 罗鸣芳的脑子“嗡”的一下,周宪章的家人被这伙莫名其妙的光复军扣押了!这就意味着,这些光复军有了与章军对抗的资本!章军要想夺回平壤,就不得不顾及周宪章的家人! 罗鸣芳问道:“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赵正伦满腹的沮丧:“副师长,我是从静海门外的一条下水道里钻出来的,也还是我跑得快,我刚一出来,他们就堵上了下水道,这些人对平壤的地形熟的很啊……”赵正伦忽然一怔:“副师长,我出城后,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谁?” “好像是第四团402营营长郑世雄,他站在城墙上,和那些穿着俄式军服的光复军在一起。” 罗鸣芳不由得一阵颤粟:“你看准了?” “天黑,看得不太清楚。” “是他!一定是他!”罗鸣芳咬牙说道:“那些光复军一枪不发就进了城,只有一种可能xìng,郑世雄反水了!来人,去把朴永烈这个王八蛋抓起来!” 郑世雄是朴永烈的部下,罗鸣芳严重怀疑,朴永烈与郑世雄合谋,出卖了平壤。他们都是朝鲜人! 还没等卫兵出门,一个师部军官匆匆跑了进来,急促地说道:“副师长,第四团脱离了阵地,突然向平壤方向开拔了。” “什么!狗rì的朴永烈跑了!”罗鸣芳怒道。 “副师长,朴永烈派人来送了一封信,信里说,郑世雄串通光复军出卖了平壤,他身为第四团团长,用人不察,对不起师长,也对不起副师长,他要亲自率部杀了郑世雄,夺回平壤。” “放屁!他这是跟着郑世雄反水!”罗鸣芳喝道。 第四团整整一个团反水,事态严重了。 第四团久经战阵,全都是朝鲜人,而且,接管了师直属营留下的全部装备,战斗力极强,他们与光复军汇合,光复军就不是一群乌合之众了!他们占领了平壤,凭依高大坚实的城墙,手里又有周宪章的家人做人质,还有俄国人做后盾,章军要想夺回平壤,极其困难。 第027章反水(二) 罗鸣芳头皮发麻,平壤丢了,第四团反水,临津江南岸的rì本人随时可能发起进攻,章军夹在光复军与rì军之间,必须留下部分兵力抵御rì本人,难以全力进攻平壤。 “马上传令,留下第二团jǐng戒汶山渡口,张勋第三团放弃九化里阵地,吴佩孚第一团停止向安州进军,第一团和第三团迅速向平壤靠拢!妈的,师指挥部马上离开青丘,去平壤!”罗鸣芳下达了命令,不管怎样,夺回平壤是首要任务,没有了平壤,章军就没了立足之地。 传令兵刚刚跑出指挥部,就听见外面响起一阵枪响。 传令兵跌跌撞撞跑回了指挥部,身上带着血迹:“副师长,第二团反水了……” 又是一声枪响,传令兵背后中弹,一头栽倒在地。 罗鸣芳还没来得及拔枪,只见赖传武带着一群士兵,冲进了指挥部,一排枪口对准了罗鸣芳的脑袋。 一个参谋正要拔枪,赖传武举起手枪,一声枪响,那参谋头部中弹,死在了当场。 “都给老子举起手来!”赖传武喝道。 指挥部的军官们,只得乖乖举起手。 只有罗鸣芳没有举手,两眼冷冷地看着赖传武:“赖传武,老子早就看你不地道,要不是师长护着你,老子早就杀了你这个脑袋长反骨的家伙!要老子举手投降,没门,你狗rì的现在就杀了我!” 赖传武鼻子一哼:“也罢,罗副师长是咱们的老长官,就不用举手了,去把他的枪下了!” 301营副营长林耀祖冲上来,下了罗鸣芳的配枪。 赖传武放下手里的枪,冲着罗鸣芳拱手:“罗副师长,实不相瞒,太后老佛爷懿旨,章军是叛军,周宪章是叛臣,叶志超叶大人奉命剿除叛军,率五万大军过了鸭绿江,已经到达平壤城下。我赖传武不是反水,而是恭请罗副师长带领弟兄们改邪归正,归顺朝廷。请罗副师长即刻下令,章军全军蓄发易帜。太后老佛爷说了,只要罗副师长率部反正,朝廷只追究周宪章、那哈五、吴佩孚三人,其余将士,一概不予追究,罗副师长抗击rì寇有功,升总兵官,其余诸将都有封赏。” “放屁!”罗鸣芳喝道:“赖传武,当初在成欢,如果不是周师长,你小子早就成了rì本人的枪下之鬼了!章军弟兄们与rì本人浴血奋战,从虎飞岭到胎里峰,从安州到临津江,死了那么多弟兄,你狗rì的有什么脸面来叫老子改邪归正!你狗rì的有什么脸面面对死去的弟兄们!” 罗鸣芳的眼睛里喷出火来,逼得赖传武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201营副营长林耀祖慌忙说道:“副师长,这也是没办法啊。现在朝廷的五万大军从北边杀过来了,rì本人随时可能从南边发起进攻,咱们夹在清军和rì军中间,朴永烈又反水了,咱们的兵力只剩下三个团六千人,情势危急啊。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咱们铁了心与朝廷对抗,弟兄们恐怕是死无葬身之地啊。副师长,咱们现在归顺朝廷,也是替弟兄们寻一条活路。” “住嘴!”罗鸣芳喝道:“我看你是要用师长的脑袋,给你自己换一条活路吧!老子明告诉你们,有种你们现在就杀了我,老子到yīn间去,召集死了的弟兄,回头找你们算帐!” 林耀祖脸上青白不定,耷拉下脑袋,不敢言语。 赖传武厉声喝道:“罗鸣芳,归顺朝廷,是弟兄们共同的选择,你真的要和章军的弟兄们作对吗?” 罗鸣芳冷笑:“赖传武,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章军中,也就是你和你的几个死党要归顺朝廷。你他妈的就是第二团的一个营长,老子就不信了,第二团会跟着你走?张勋的第三团会跟着你走?有本事你把张勋叫来,老子当面问问他,他愿意跟着你反叛咱们师长?” 赖传武大笑:“罗鸣芳,张勋比你小子聪明,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赖传武说着,递给罗鸣芳一张信纸。 信纸上是张勋的笔迹:“罗副师长,张勋所部章军第三团,在章军与叶志超所部冲突中,保持中立,现已命所部移军元山,请罗副师长好自为之。” 张勋不愧是条老狐狸,这家伙偷换了概念。在过去的国内战争中,清军的确常有部队火拼的事情发生,朝廷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这一次,叶志超是奉太后之命剿灭章军,xìng质完全不同,张勋却故意装糊涂,把叶志超奉旨剿灭叛军的军事行动,说成是叶志超与周宪章的火拼,所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保持中立”,置身事外。 张勋这个人,对大清国极为忠诚,甚至是愚忠,直到现在,他和他的部队都没有剪辫子。所以,赖传武一直把张勋当做合作对象。 赖传武决定采取行动后,首先就找到张勋,向他出示了太后老佛爷的手令,这是崔玉贵带来的,慈禧太后在手令中,向张勋承诺,一旦张勋率部反正,便授予他总兵官之职。 张勋看到手令,心中犯起了嘀咕。 张勋虽然愚忠,但他也是重义之人,跟着周宪章这么长时间,也不忍心背叛周宪章。 张勋思来想去,最后想出一个“保持中立”的办法来。 张勋的“保持中立”,其实也有一定的合理xìng。慈禧太后虽然宣布章军为叛军,可是,代表大清国朝廷的光绪皇帝,并没有下旨,虽然,太后的懿旨往往高于皇帝的圣旨,可是,这仅仅是一个不成文的潜规矩,王公大臣们心知肚明,可在大清国的律法中,白纸黑字写着,皇帝的圣旨才是国家的最高意志!张勋这么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管怎样,张勋“保持中立”,赖传武虽然心中有气,但也能够接受,第三团袖手旁观,赖传武的压力大减。张勋率部移师元山,临津江边只剩下一个团,而且,团长那哈五已经被他扣押,这就意味着,赖传武与罗鸣芳之间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实质xìng的变化。 张勋率部离开了临津江,前往元山,也是聪明之举。元山处于朝鲜北部的东海岸,远离平壤和临津江,也就是远离了章军、清军、rì军三方的是非之地,张勋打算在这里静观其变。如果章军得势,第三团就回归章军。如果清军得势,张勋率一个整团归顺清军,他手里有兵有枪,按照大清国不成文的规矩,朝廷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到时候,也少不了封赏。最不济,也可以占山为王。 且说罗鸣芳看见了张勋的中立声明,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欣慰。 震惊的是,看赖传武这架势,他已经完全掌握了第二团,没有了第三团,罗鸣芳再也无法挽回局面。欣慰的是,张勋保持中立,也可以接受,毕竟,在关键时刻,这支辫子军没有向自家兄弟开枪! 罗鸣芳把张勋的信放进口袋里,冷冷说道:“赖传武,你也别得意得太早,平壤已经落到了光复军手里,叶志超恐怕过不了平壤城!” 赖传武大笑:“罗鸣芳,事到如今,你还做梦啊!我知道,光复军和朴永烈勾结,占领了平壤,叶提督手里有五万大军,光复军区区三千人,岂不是螳臂当车!而且,话又说回来了,就算光复军能守得住平壤,又能怎样?光复军是朝鲜人的军队,他们岂能帮助你?” 林耀祖说道:“罗副师长,章军与光复军、清军、rì军同时为敌,就是周师长在这里,也是束手无策啊!罗副师长,咱们现在归顺朝廷,也是权益之举,总不能让章军数千弟兄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吧!” 章军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局面!平壤丢失了,章军被一分为二,师长周宪章率一部远在旅顺,遭到rì军的围攻。而在罗鸣芳率领的四个团也是四分五裂,一个投降了光复军,一个远在安州,一个去了元山,留在临津江边的一个团,也被赖传武控制了。 罗鸣芳仰天长叹:“老子和周宪章是兄弟!我要是投降了,将来有什么脸面去见师长!也罢,你们带着弟兄们去投降吧,给兄弟们某条活路!你们马上杀了我!” 赖传武摇摇头:“罗兄,我赖传武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朝廷只要周宪章、那哈五、吴佩孚三个人。我是不会杀了你!就连周宪章、那哈五和吴佩孚,老子也不会亲自动手,我赖传武只是奉命抓捕他们,至于怎么处罚,那是朝廷的事。”赖传武转身说道:“来人,把罗副师长带下去,好生照顾,不得待慢!” “是!” 两个士兵带着罗鸣芳出了指挥部。 赖传武长出一口气,回头对林耀祖说道:“传令全军,即刻放弃汶山渡口,向平壤进发。注意,告诉弟兄们,我们此去平壤,是配合叶志超的部队,夺取平壤。” “汶山怎么办?”林耀祖很是担心:“要是rì本人渡过了临津江,咱们就麻烦了。” “rì本人不会渡江的!”赖传武说道:“太后老佛爷已经和rì本人达成了协议。” 林耀祖茫然:“营长,rì本人不是还在和大清国打仗吗?” “仗快打完了!”赖传武咬牙说道。 赖传武知道,这场战争已经进入了尾声。要不然,太后老佛爷不会对章军痛下杀手。 第028章谣言 西历1895年1月30rì,山东半岛,摩天岭炮台,枪炮声喊杀声响成一片。 王士珍手持一支土乃德单发步枪,跟随一直一千人的清军,从摩天岭炮台上冲杀下来,他们的身前,还有一支三百人的清军骑兵,挥舞战刀,耀武扬威冲向布设在江家口高地的rì军阵地。 5天前,rì本人在荣城湾发起登陆作战,为了保留灯塔,rì军没有炮击成山角灯塔,这让王士珍和那个睡眼惺忪的哨兵捡了一条命。 两个人目瞪口呆地见证了落凤岗村的毁灭,也见证了亚洲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登陆作战。然后,向着荣城方向落荒而逃。 随后,他们又亲眼见证了大清国的军队最大规模的溃败。 从荣城湾到荣城县城,清军部署了数万军队,然而,在rì军排山倒海的攻击中,这些军队如同一座千孔百疮的大堤,顷刻间土崩瓦解。 从荣城湾的成山角到荣城县城,清军几乎没有做过任何认真的抵抗,几乎所有的部队远远地看见rì军的太阳旗,士兵们就扔下武器,放弃阵地,四散而去,长官们约束不住,只得跟随溃兵,一路奔逃。 王士珍先是逃到了田家庄,他知道那里有两个营的清军,统领还是他的老乡,王士珍打算加入这支清军,与rì军作战,可是,还没等他找到这支部队的统领,rì军还在二十里开外,田家庄的清军就崩溃了。 王士珍无奈,只得跟着溃兵逃向荣城,结果也一样,荣城的清军弃城而逃。 王士珍随败兵一路向西,终于在距离威海卫只有五里地的摩天岭炮台下,停止了奔逃。 这里已经是威海卫的外围,距离海湾不远了,再逃就只能下海了。 驻守摩天岭炮台的,是隶属于威海卫陆军防卫统领戴宗骞的绥字营。 绥字军的名声不好,就在十几天前,大战前夕,这支部队还在闹饷,结果戴宗骞枪毙了十几个领头的士兵,才把这场兵变弹压下去。王士珍本不不愿意加入这支部队,但是,到了摩天岭,王士珍身不由己,上峰下达了死命令,谁要是胆敢退过摩天岭,一概就地处决! 摩天岭炮台西北方向,就是威海卫军港,这是威海卫最后一道防线,丢了摩天岭,北洋水师就等着做俘虏了! 就这样,王士珍和奔逃而来的清军溃兵们一起,被编入了绥字营,他依旧被任命为哨长,带着一支一百多人的哨队。 当然,这支哨队全都是败兵,个个都是惊弓之鸟,远远见到rì军的太阳旗,腿肚子都发抖。 王士珍带着这队毫无斗志的败兵,心头沮丧,可毕竟停止了败退,终于能和rì本人像模像样打上一仗了。 头顶上,尖锐的蜂鸣声划过天空,在远处的雪地上发出一阵阵轰鸣,那是摩天岭炮台上的重炮在向rì军据守的阵地轰击。 然而,遗憾的是,也不知是因为大炮的shè程问题还是准据问题,清军的炮弹绝大部分都落到了江家口高地的后方,伤敌微乎其微。 不过,比起以往清军的战斗,尤其是比起几天前的成山角战斗,清军在这场战斗中,表现得还像是一支军队。 这一次,清军步兵、骑兵和炮兵有了一次像模像样的协同,至少在战斗打响的初期,火炮和步骑兵的配合,还是中规中矩,摩天岭上的重炮进行了一刻钟的火力准备,尽管准头不行,但荡起的烟尘,总算是给步骑兵提供了掩护,更重要的是,给步骑兵壮了胆。 在炮火的鼓舞下,清军步兵先行,骑兵在后,冲下了摩天岭。 身后,响起了锣鼓声。 这是戴宗骞专门化了高价从济南招募的一支威风锣鼓队,据说这支锣鼓队拿的饷银,比一个哨长还高。 锣鼓声中,士兵们发起了冲锋的呐喊。 骑兵很快冲过了步兵,把步兵远远甩在身后,王士珍心头一阵沮丧。 刚才,炮火与步骑兵脱节了,现在,骑兵与步兵又脱节了。 原本井然有序的冲锋队形,刚刚开始才几分钟,就散乱开来。 不过,这也在王士珍的预料之中。 大清**队缺乏训练,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实,不能指望他们在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令人欣慰的是,这支部队的士气还行。 前有炮弹后有锣鼓,士兵们用浓重的山东口音呐喊着向前冲锋,竟然没有一个停下来,更没有人退却。 这是大清国的士兵们第一次向rì军展开了反击。 威海卫守军的训练水平没有在一夜之间提升,但是他们的士气在一夜之间发生了聚变。 士气的来源,不是大炮也不是锣鼓,而是旅顺! 就在今天早上,一个小道消息传到了威海卫。 ——周宪章率章军攻占了旅顺,切断了rì军的后路! 这个消息被官方宣布为谣言,因为,与此同时,朝廷宣布章军为叛军的正式训令,也传达到了威海卫。 朝廷的训令是,章军与rì军在朝鲜临津江相互勾结,已经沦为不折不扣的叛军,直隶提督叶志超奉命入朝剿除叛逆,大军所向披靡,叛军土崩瓦解。 朝廷要求各地守军,以章军为戒,恪守值守,jīng忠报国,与rì军战斗到底。 令朝廷尴尬的是,整个威海卫已经山东战场,都流传着这样一个小道消息——周宪章率章军攻占了旅顺,干掉了jīng锐的第一师团师团长山地元治。 各地长官奉命避谣,要求官兵和百姓不信谣不传谣,传谣者,一概就地正法! 然而,这个谣言还是迅速传遍了整个威海卫。 更加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个谣言极大地提升了山东战场清军的士气。 在这个谣言的鼓舞下,清军真的开始恪尽职守jīng忠报国了,清军停止了败退,开始在rì军进攻的方向上,布设阵地,甚至,有部队主动发起反攻。 将校们也明白这个谣言的巨大威力,他们无视朝廷避谣的命令,任凭士兵们传播谣言。 清军整个山东战场的士气,甚至可以说,整个山东战场的防线,都是被这个“谣言”所支撑着! 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在对rì战争中,章军成了整个大清**队的主心骨,而朝廷,却向浴血奋战的章军挥动起屠刀! 这不是战争,而是政治。 在大清国,政治高于一切,而政治的核心不是国家利益,更不是百姓的利益,而是太后老佛爷的利益! 王士珍只是一名低级军官,他搞不懂政治,他也没有时间去考虑,朝廷对章军的讨伐与章军在旅顺所取得的胜利,这两者之间久经是一种什么关系。 做为一名受过良好教育的军官,王士珍只关心眼前的战局。 摩天岭炮台丢不得!摩天岭的背后,就是威海卫! 和大多数军官一样,王士珍对这个谣言将信将疑,同时,他感到欣慰,因为有这样一个“谣言”,清军终于停止了溃败,他和他的部下终于可以在摩天岭布成阵势,向rì军发起反攻。 “谣言”来得正是时候! 绥字营整顿队伍,向rì军阵地发起了步、骑、炮协同反击。 摩天岭炮台上的大炮发出阵阵轰鸣,激荡的硝烟中,清军骑兵冲到了距离江家口高地将近四百米的地方。 而王士珍所在的步兵集团,与骑兵拉开了将近两百米的距离。 “妈的,跑那么快干什么!”王士珍恨恨地骂道。 身后,一个兵丁抱着一杆毛瑟枪,用浓重的河南口音说道:“哨爷,他们骑着马,当然跑得快了!” 王士珍回头一看,说话的,是那个在成山角灯塔上被他一巴掌打醒的哨兵。 王士珍从成山角灯塔一路奔逃,这个呆头呆脑的哨兵始终跟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这家伙长着一双三角眼,脸型jīng瘦,相貌猥琐,一副贼样,王士珍很是瞧不起他,很不情愿与他为伍。 王士珍斜了一眼这个哨兵,斥道:“妈的,你小子老跟着我干吗!” “哨爷,您看您说的,小的是您的部下,不跟着您跟着谁?”那哨兵腆着脸皮说道:“哨爷,小的认准了,您是个将才,跟着您,小的能活命,换了别的将官,小的真不敢跟着他跑。” 整个落凤岗村八百兵丁,活下来的就他们两个,说起来,也是缘分,这家伙虽然猥琐,可嘴巴能说也能来事,一路上左一个“哨爷”右一个“哨爷”喊得挺甜,王士珍也不忍心赶他走。 “算了算了!”王士珍喝道:“这么多天,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哨兵慌忙说道:“小的名叫孙殿英,河南人,原本做些小本生意,前段rì子,在济南折了本钱,没法回乡,刚巧遇上巡抚大人招兵,小人想,反正都是丧家犬了,到了战场上,兴许还能混出个名堂来,就报了名。” 正说着,忽听前方一阵轰鸣,无数炮弹落在了冲锋的骑兵队里,骑兵顿时人仰马翻,战马的嘶鸣和炮弹的轰鸣,震天动地。 第030章杀人 看见骑兵遭到炮击,原本端着步枪雄赳赳向前冲锋的步兵,顿时乱了阵脚,一大半步兵爬在了地上,十几个胆子小的抱着枪往后就跑。 而孙殿英没有趴下也有没有逃跑,抱着毛瑟枪,站在王士珍身边。 “你狗rì的还有些胆气!”王士珍赞道。 “谢哨爷夸奖。”孙殿英说道:“小的也不是不害怕,小的只是看见哨爷没趴下,说明rì本人的炮弹没飞过来。” 这个孙殿英,倒也有些眼sè。王士珍鼻子一哼,冲着散乱的步兵骂道:“狗rì的,都给老子站起来,向前冲,谁后退老子打死谁!”说着,挺起步枪,向前猛冲而去。 发起冲锋的时候,步兵和骑兵的协同至关重要。原本,步兵在前,以散兵线推进,吸引敌军炮火,而骑兵应该是跟随在步兵身后,伺机发起冲锋,这样可以发挥出骑兵快速进击的特长,迅速冲破敌军的前沿。 而现在,骑兵冲到了步兵前面,遭到了炮击,这本来是一个失误。但是,既然已经成这样了,步兵更应该急速跟进,利用骑兵吸引敌军炮火的间歇,向rì军前沿发起冲击,这样做,尽管会有较大的伤亡,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王士珍身先士卒,爬在地上的兵丁们稍一犹豫,急忙端着步枪,跟着王士珍冲了上去。 王士珍的哨队冲到了最前面,在这个哨队的带领下,原本被炮声吓得爬在地上的一千多步兵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王士珍向前猛冲而去。 江家口高地前,喊杀声一片。而背后的摩天岭炮台上,威风锣鼓更加雄壮起来。 山坡上,rì军炮火打得晕头转向的骑兵,受到步兵的鼓舞,整顿战马,挥舞战刀,向rì军阵地猛扑而去。 密集的枪炮声中,身着蓝黑sè军服的rì军端起明晃晃的刺刀,跳出了战壕,向清军发起了反冲锋。 双方绞杀在了一起。 喊杀声,战马的嘶鸣声,垂死的惨叫声,刀枪的撞击声,响成一片。 rì军士兵拔出了步枪弹夹,和清军展开了白刃战,冲在前面的清军兵丁被rì军刺倒了一大片,血淋淋的尸体让人不寒而栗。 王士珍刺死了一个rì本兵,端起枪正要往前冲,一匹战马迎面冲了过来,那是一个清军骑兵,正在催动战马向后狂奔,王士珍闪避不及,眼看就要被马头撞上,孙殿英从身后猛地抱住王士珍的腰,两个人滚到了沟壕中,战马嘶鸣一声,擦着王士珍的身体狂奔而去,粗大的尾巴扫在王士珍的脸上,打得王士珍一阵眩晕。 “妈的,往哪里跑!”王士珍顾破口大骂。 “哨爷,骑兵们都跑了!”孙殿英叫道。 王士珍这才注意到,山坡上已经没有了骑兵的踪影,一千多步兵们,也只剩下他的哨队还在苦战。 清军终于被rì军的顽强所震撼,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向摩天岭方向败逃。 “妈的,还打个屁啊!撤!”王士珍大喝一声。 全哨向摩天岭炮台狂奔。 rì军没有追击,在这场阵地战中,rì军也是jīng疲力竭。 半个小时后,王士珍率领哨队跑回了摩天岭炮台。 一百八十人的哨队,阵亡二十人,剩下的一百六十人全体回到了炮台,没有一个逃兵。 王士珍最后一个爬上炮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头顶上三声炮响。 王士珍不由得一阵寒颤。 那不是战场上大炮的轰鸣,而是三声“追魂炮”! 杀人了! 炮台上,一片肃杀之气。 一门12厘米加农炮旁,树立着一杆大旗,上书一个硕大的“袁”字! 大旗旁,朝廷钦差大臣袁世凯顶盔掼甲,端坐在虎皮帅椅上,两旁将校们分八字排开,面向袁世凯俯首而立。 当初,袁世凯奉慈禧太后之命,前往义州向周宪章宣旨,回国后,慈禧太后果然履约,任命袁世凯为小站练军总办,前往小站训练新军。 本来,以慈禧太后为首的满清亲贵们,一向对汉人掌兵心存疑虑。不过,那袁世凯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对官场中的规矩极为jīng通,又摸得准慈禧太后的脾气,很快就获得了太后老佛爷的信任,而且,他和军机大臣兼礼部侍郎刚毅拉上了关系。 刚毅满洲镶黄旗人,笔帖式出身,后逐渐升为郎中、按察使、布政使。光绪十一年(1885年),出任山西巡抚,在黄河河套屯田并设官治理。十四年(1888年),调任江苏巡抚,中rì甲午战争爆发,刚毅积极主战,受到慈禧的赏识,遂进入军机处,任军机大臣兼礼部侍郎。 袁世凯在官场中左右逢源,又有刚毅在朝中撑腰,做起事来顺风顺水。很快就在小站拉起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全部聘用德国人做教官,按照德国陆军规程训练新军。 袁世凯的新军规模不大,和章军一样,也采用了德国陆军师的建制。不过,袁世凯比周宪章更有政治头脑,他知道,在大清国,突然采用洋玩意,会引起百官满清亲贵的猜忌,所以,他换了一个名称,部队不叫“师”,而是叫“镇”。 镇其实就是师,不过,“镇”这个名称,是一个老词,容易被朝廷上的王公大臣们所接受。果然,袁世凯的“镇”,没有引起大家的反对,袁世凯顺利地开始了新军训练。只用了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便是有声有sè,颇有成效。 乙未年新年过后,山东战场吃紧,rì军攻势凛厉,清军在山东处处被动。山东巡抚李秉横不断向朝廷求援,而清廷迫于rì军在辽东的攻势,无法抽掉部队,无奈之下,想起了袁世凯的新军。 朝廷任命袁世凯为钦差大臣,率新军驰援山东。 袁世凯的新军,训练时间不并不长,仅仅不到半年时间,仅仅是初具规模,部队的作战能力还远远达不到德国教官的要求,但是,这支军队的士气和意志力远远超过大清国的军队。袁世凯相信,这支部队拉上前线,就算打不过rì军,也不会一败涂地。 况且,袁世凯需要一个证明自己和新军的机会! 所以,袁世凯接到朝命后,二话没说,带着他的三千多人的新军,急速进军山东。 原本,袁世凯并不打算让新军直接与rì军对垒,他知道,这支部队的作战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湘淮军,但是,距离他心目中的现代化军队,还有不小的差距。这样的军队上了战场,固然能够与rì军一战,但必然也将遭受重大损失,弄不好,会损耗殆尽。袁世凯早已把新军当成了他的私家军队,他知道,在大清国,一个没有军队的军官,什么都不是!好不容易拉出一支自家的军队,袁世凯岂能轻易送出去。 但是,山东前线清军兵败如山倒,从成山角一路溃败下来,威海卫危在旦夕,袁世凯无奈,只得带着新军上了摩天岭。这里战事最为激烈、最为危险,是与rì军作战的前沿阵地。 他的这一举动,让慈禧太后也是大为赞赏。朝廷中的官员们更是一片赞叹。 不过,袁世凯还是留了一手,在刚刚发起的江家口反击战中,袁世凯没有让他的新军担任主攻,而是把绥字营派了上去。新军驻守在摩天岭上,当起了督战队。 绥字营进攻失利,这本来就在袁世凯的意料之中。 败退回来的绥字营官兵们列队站在炮台下,鸦雀无声。 只有那面帅字旗,在呼啸的北风中飘摇。 王士珍吓出一声冷汗,孙殿英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叫道:“妈呀,要杀人了!” 一个衣甲鲜明的军官冲了过来,挥手给了孙殿英一个耳光:“住嘴!赶紧列队!” 王士珍心头有气,刚刚还和rì本人死拼,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还要挨自家人的耳光,却见那军官是袁世凯的亲兵卫队,只得忍气吞声。赶紧招呼部下,在炮台下列队。 不远处的空地上,一排刽子手手持鬼头大刀,他们的身前,跪着一排被剥去号服的官兵,跪在最前面的,竟然是绥字营的营官。 袁世凯脸sèyīn冷,冷冷说道:“临阵脱逃者,杀无赦!”,说着,从身前的签筒中抽出一根红签,恨恨地扔了出去。 刽子手举起鬼头大刀,血光四shè,一排人头落地。 官兵们都是一阵哆嗦,可没有一人敢发出声音。 袁世凯看了看冒着热气的人头,站了起来,走到炮台下列队的清军兵丁面前,身后,一队如狼似虎的亲兵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队伍里,兵丁们开始发抖。 袁世凯走到一个哨官面前,抬手一指,那哨官腿肚子一软,瘫倒在地。 身后的亲兵一拥而上,把这个哨官拖到了刽子手面前,刽子手手起刀落,那哨官首身分家。 袁世凯一路走了下来,所过之处,他指着谁,谁就被拖走砍头。 不一会功夫,就有二十多个官兵被砍了头。 第031章恩威并重 天sèyīn沉,血腥味弥漫在摩天岭炮台上。袁世凯的手段够残忍的,不过,王士珍也注意到,凡是被砍头的,都是没有得到撤退命令就后撤的逃兵,包括骑兵部队的两个哨长。 清军发起冲锋的时候,袁世凯亲自坐镇摩天岭观战,居高临下,把战场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这一顿砍杀,倒也没有冤枉了谁。 袁世凯yīn沉着脸,走遍了每一个哨队,每一个哨队都有人被拉出去砍头,有的是哨官,有的是兵丁。 最后,袁世凯走到了王士珍的哨队面前,全哨队一阵颤粟——大家都看明白了,袁世凯这是要在每一个哨队都拉出几只鸡来杀!王士珍的哨队也不可避免,不知道谁要倒霉了! 袁世凯冷冷扫了一眼哨队,然后,来到了王士珍面前,猛一抬手,指向了王士珍。 三个亲兵一拥而上,把王士珍架了起来。 王士珍身边的孙殿英吓得妈呀一声,坐在了雪地上。 袁世凯一脸怒气,随即一指孙殿英,又有三个亲兵冲上来,架起了孙殿英。 亲兵架着王士珍和孙殿英,就要往刑场上走,却见袁世凯拦住亲兵的去路,顺势给了孙殿英一记耳光,厉声喝道:“你打rì本人够勇敢的,怎么见到本帅,就往地下钻,难道本帅比rì本人还可怕吗?” 孙殿英颤声说道:“大帅虎威,不怒自威,别说是小的,就是大山岩见到大帅,也要钻到地下!” “你倒是会说话!”袁世凯大笑:“给他们松绑!” 亲兵们急忙放开了王士珍和孙殿英。 王士珍和孙殿英捡了一条命,两人慌忙跪倒在地:“谢大帅不杀之恩!” 袁世凯急忙扶起王士珍,和颜悦sè地说道:“两位请起,归队!” 王士珍和孙殿英擦着脑门上的汗水,战战兢兢地站回到队伍里。 袁世凯向着全体清军官兵高声喝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本帅听了这个家伙的恭维话,一时高兴,就饶了他们?” 全体官兵鸦雀无声,在这个当口,谁也不敢回答袁世凯的问题——这不是自找晦气嘛。 袁世凯只好自问自答:“本钦差原本就没想着要杀他们!不仅不杀他们,还要犒赏他们!本钦差看的很清楚,这个哨队,是第一个冲上江家口高地的哨队,也是随后一个撤退下来的哨队!在冲锋过程中,哨队没有一个人临阵脱逃!哨长更是身先士卒!他们是我大清国的忠勇之士!本钦差向来赏罚分明,哨队每人犒赏十两银子,哨长犒赏一百两银子!哨队阵亡的将士,没人赏200两银子,交给他们的家属!” 全哨队一片欢呼:“谢大人!” 袁世凯转向王士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出身?” “禀大帅,卑职王士珍,毕业于天津武备学堂炮科,曾经在叶志超提督的正练军效命,战前奉李秉衡大人之命,调往泰靖左营任哨官,如今在绥字营中任哨官。” 袁世凯大笑:“原来是天津武备学堂的高材生,叶志超不会用人,才让你当个哨官。本钦差向来用人唯贤,这样吧,绥字营营官临阵脱逃,已经伏法,本帅任命你为绥字营营官,授正六品守备之职。” “谢大帅提携!”王士珍跪地叩谢。 袁世凯又一指孙殿英,孙殿英吓得又要瘫倒,袁世凯慌忙扶住孙殿英:“本帅指着你,并不是要杀你,我看你也有些胆气,王士珍升任营官,你就担任这个哨队的哨官。” 孙殿英激动得浑身打颤:“谢大帅栽培,小的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大帅的大恩大德!” 袁世凯恩威并重,摩天岭炮台上,原本因为进攻失利而低落的士气,再次提升了起来。 清军在摩天岭的反击,从战术上看是一次失败,但是,从整个战局上看,却是一次胜利! 因为,在摩天岭,清军停止了败退的脚步,原本危如累卵的威海卫防线,开始稳定下来。而rì军的进攻也陷于停滞,这是自山东战役开战以来,rì军首次停止了前进。 摩天岭的战报传到běijīng,朝廷里一片欢呼,袁世凯名声远扬。 袁世凯因为一次失利的战斗而成为了大清国的英雄。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周宪章率章军夺取了旅顺,这场胜利,不论是形势还是本质,都远远高于摩天岭之战,然而,在大清国,他的名声远远没有袁世凯响亮。 大清国朝廷刻意贬低了周宪章的胜利,因为,太后老佛爷早已宣布周宪章是叛臣,章军是叛军! …… 1895年2月1rì,旅顺,黄金山炮台。 自从夺取黄金山炮台,周宪章所部已经在黄金山坚守了6天。 六天中,rì军的进攻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一天比一天猛烈。 两天前,以高千惠号巡洋舰为首的游击舰队在鱼雷艇和岸炮的夹攻下,受到重创。秋津洲号至少承受了十枚重磅炸弹的轰击,三分之二的舰炮哑火;高千惠更惨,福龙号的一枚鱼雷击中了高千惠的舰首,高千惠搁浅,随即遭到岸炮的集中打击,自舰长以下三百多官兵全部阵亡。跟随高千惠前来旅顺的六艘运兵船,不敢靠近海岸,只好在海面上岸炮的shè程之外游弋。 然而,还没等旅顺章军喘上一口气,东方的海面上,再次出现了一支rì本舰队。 这支舰队有五艘军舰,为首的战舰,是联合舰队最为先进、火力最强的吉野舰。 rì本联合舰队中,排水量4千吨以上的大型战舰只有四艘,分别是松岛、桥立、严岛、吉野。其中,松岛、桥立、严岛为海防舰,并不是进攻型战舰。只有吉野是远洋进攻型巡洋舰! 吉野是联合舰队吨位最大的巡洋舰,同时,也是航速最快、火力最为强大的巡洋舰。吉野的航速高达23节,比号称“海上突击手”的浪速号还要高5节,马力高达15900,比其它战舰高出3到4倍,更为惊人的是,吉野号上装备有4门巨炮,8门中型火炮,22门机关炮,5条鱼雷发shè管,如同一支巨大的刺猬,浑身上下都是致人死命的芒刺! 跟随吉野前来的,还有扶桑号护卫舰,以及三艘炮舰。 旅顺口外的海面上,集中了rì军三艘巡洋舰、两艘护卫舰和五艘小型炮舰,这几乎是联合舰队三分之一的军舰。此外,军舰上还载有一支五千人的登陆部队。 而驻守在旅顺的周宪章所部,总兵力只有两千人,经过数天的消耗,步兵伤亡达五百人。守军依仗的炮台上的岸炮,也遭受重大损失,黄金山周边炮台上,摸珠礁炮台的五门大炮,只剩下了两门,唠律嘴炮台只剩下一门,馒头山炮台的岸炮全部被毁,失去了海防能力。 黄金山炮台原有的十八门岸炮,只有八门还在轰鸣,更为糟糕的是,一门阿姆斯特朗大炮被毁,黄金山上的火力被消弱了一半。 刘步蟾率领的鱼雷艇部队,经过两天的对战,基本失去了战斗力。左一和左二沉没,左三重伤,无法出港,福龙轻伤,尚有战斗力,四艘鱼雷艇的管带,一位阵亡,三位受伤,其中,鱼雷艇部队的总指挥蔡廷干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面对密集的rì军舰队,福龙号单枪匹马的出击,等于是送死,周宪章只得命令鱼雷艇部队回缩到旅顺港内,不得出击。 刘步蟾他的官职品级和资历都远远高于周宪章。然而,在旅顺,他默认了周宪章的指挥权。 没有了鱼雷艇的sāo扰,rì军舰队从容摆开战斗队形,逼近海岸,在优势炮火掩护下,来自朝鲜的第一军混成旅团在摸珠礁炮台附近成功登陆。 占据绝对优势的rì军随即向章军据守的各个炮台发起猛烈的冲锋。 很快,唠律嘴炮台、馒头山炮台、蟠桃山炮台相继失守。 至此,旅顺海防炮台只有黄金山炮台和摸珠礁炮台还在章军手里。章军兵力损失过半,只剩下一千兵力。为了集中兵力,周宪章下令放弃摸珠礁炮台,守军炸毁掉炮台上的大炮,回缩到黄金山炮台。同时,章军也被迫放弃了白王山。 黄金山炮台面临rì军登陆部队和舰炮的疯狂进攻。rì军凭借优势兵力和炮火,向黄金山炮台发起了几乎是不间断的进攻。黄金山下,rì军的尸体堆积如山,黄金山上,章军的鲜血染红了胸墙。 章军官兵伤亡惨重,然而,更为难以容忍的,是无以抗拒的疲劳。 连续六天,战斗几乎是不间断的,章军无法休息,很多人扒在掩体里,枪炮声稍稍停息,就睡着了,他们很可能一闭上眼睛,就永远醒不过来了。如林的枪炮很快就会夺去他们的生命! 然而,章军还在坚持。这是一种超出人的生理功能的坚持,它凭的不是体力,而是意志力! 意志力来自士兵们对他们的统帅的绝对信任! 经历过虎飞领、胎里峰、桥川江、安州之战的章军士兵们相信,跟着周宪章,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们相信,rì本人的进攻,总会有土崩瓦解的时候! 第032章休战 令人欣慰的是,黄金山炮台上有rì军留下的弹药库,章军士兵们不缺乏枪支弹药。88式步枪打坏了,子弹打光了,他们可以使用rì本人的村田式步枪。唯一让弟兄们感到可惜的是,马克沁重机枪哑火了,重机枪的子弹不通用,没法使用堆积如山的村田式子弹。 在rì军的炮击下,黄金山炮台的胸墙垮了,堡垒和战壕也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但是,士兵们匍匐在残垣断壁之间,顽强地向敌军开火,没有人退却。 这座血染的炮台依旧牢牢耸立在铺天盖地的炮火中,没有动摇! 与此同时,陆防炮台也只剩下了二龙山炮台。 旅顺港侧后方,原本有四座陆防炮台,章军一度攻取了二龙山炮台和大坡山炮台,然而,在rì军西宽二郎旅团的猛烈进攻下,章军不得不放弃了大坡山炮台,集中兵力据守二龙山炮台。 二龙山炮台上,只有两个连五百人的兵力,经过6天苦战,兵力锐减,只剩下二百多人。 rì军占领大坡山炮台后,在大坡山上架设起炮兵阵地,向二龙山发起猛烈的炮击。 二龙山炮台下西北方的环形防御阵地失守了,这个阵地原本是二龙山炮台的外围阵地,与炮台上主阵地护卫犄角,相互协同,可以大大减轻主阵地的压力。 环形阵地失守后,rì军凭借优势兵力,从三个方向向二龙山发起围攻。战斗异常惨烈,有很多次,rì军攻上了胸墙,与守军展开白刃战,结果,还是被守军赶下了胸墙。 二龙山炮台的胸墙下,rì军的尸体几乎堆积到胸墙的高度。 旅顺,黄金山炮台和二龙山炮台牢牢地掌握在章军手里。 但是,周宪章不敢想像,弟兄们还能支撑多久。 rì本人铁了心要夺回旅顺,他们的援军从海山和陆地源源不断涌向旅顺。而章军却和平壤失去了联系,援军杳无音信。 黄金山炮台抵御着来自海上的进攻,二龙山抵御着来自陆地的进攻。周宪章知道,至少在金州方向,rì军还有一个旅团没有投入战斗。 那是rì军最为jīng锐的乃木希典旅团! 目前正在进攻二龙山的西宽二郎旅团,其实是一支建制不全的旅团,这个旅团将近二分之一的部队,已经跟着山地元治中将下了地狱。 而乃木希典旅团是全建制的,在以往的战斗中,乃木希典横扫辽东,无能的清军竟然没有对这个旅团造成任何损耗。 一旦乃木希典回师旅顺,投入到二龙山战斗中,郭二杆无论如何也是顶不住的! 黄金山炮台东南城门下,周宪章手提卷刃的大刀,站在废墟之中。 原本灰sè的军服,被硝烟和鲜血染成了殷红sè。 就在刚才,rì军一个二十五人的敢死队冲到了城门下,引燃了捆绑在身体上的炸药。剧烈的爆炸中,城门垮塌了,城门上章军的一个排和城门一起,被rì军的炸药炸成了齑粉。 rì军如cháo水般冲向垮塌的废墟,冲上了胸墙。周宪章亲自率领一个连冲了过来,与rì军展开近战,混战中,周宪章刀劈了五名rì军,顺手提着一个rì军中佐的脑袋,凶神恶煞般地站在废墟顶上。 周宪章的疯狂举动,摧毁了rì军的战斗意志,rì军在付出两百多人的代价后,放弃了这次进攻,败兵退回到摸珠礁炮台。 海面上的rì舰停止了炮击。 与此同时,二龙山炮台方向的枪炮声也沉寂了下来。 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 连续六天,旅顺的枪炮声就没有中断过,而现在,从海面到港口,从黄金山到二龙山,到处都是一片宁静。 只有漫山遍野燃烧的火焰,在冬天的狂风中,发出阵阵劈啪声。 天sè已近黄昏,西方的天空中,残阳如血,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烧焦的气味。 “rì本人要干什么?”姚喜一瘸一拐地走到周宪章身边,白刃战中,他的大腿挨了一刺刀,但他始终咬着牙跟随在周宪章身边,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周宪章手搭凉棚,向东南方向的白王山望去。 白王山上原本林荫密布,经过数天的争夺,这座郁郁葱葱的小山包,已经被炮火剃成了秃头。 放弃白王山,是周宪章无奈的选择。这个小山包是黄金山炮台的侧翼阵地,章军在这里布设的炮兵阵地,可以直接威胁海滩,并为黄金山炮台提供强有力的火力支援。 然而,章军兵力有限,在rì军的围攻下,为了集中兵力,只能收缩防线。 rì军占领了白王山后,在山上架设起火炮阵地,一共十二门山炮,对黄金山炮台实施不间断的狂轰滥炸。 如今,白王山上的rì军大炮停止了轰鸣,取而代之的是高音喇叭,喇叭里响起流利的汉语: “章军官兵们,请停止shè击,大rì本帝国将派出全权代表,与章军统帅周宪章将军进行休战谈判!” “要打就打到底,还谈个屁啊!”姚喜恨恨骂道。 山坡上,打出一面白旗,一个rì本军官手持白旗,沿着尸横累累的山坡,向黄金山炮台走来。 姚喜举起了温彻斯特步枪,做出一个标准的站立shè姿,枪口对准了那个军官。 周宪章急忙按住了姚喜手里的步枪:“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屁个来使,老子死了那么多弟兄!”姚喜的眼睛血红,城门的废墟上,满是章军弟兄的尸体。 周宪章一声长叹,他想起了安城渡,那个时候,姚喜连基本的shè击姿势都做不好,抱着大清国最先进的温彻斯特步枪,窝在泥水里打哆嗦。 大半年的战争,彻底改变了一个人,一支军队! “姚喜,要是见不到翠花了,你会不会难过?”周宪章问道。 “妈的,那个婆娘,整天凶神恶煞的!”姚喜放下了枪,叹道:“可真要见不到她了,这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大哥,你要是见不到嫂子,难过不难过?” “我也不知道。”周宪章扔掉了手里的大刀,叹道:“我要是死了,就可以见到金姝了!” 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他放佛又看见了那个模糊的梦境,金姝坐在菩提树下,向他招手微笑。 姚喜怔了怔,摇头说道:“大哥,你要是死了,巧儿一定会难过的!” 菩提树消失了,周宪章的眼前,是漫山遍野的烧焦的树木,周宪章一声长叹:“我对不起巧儿!” 说话间,那个手持白旗的rì本军官已经走到了近前。 那军官佩戴大佐军衔,脸sèyīn沉,步伐稳健,来到周宪章身边,立正敬礼,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大rì本帝国参谋本部情报官神尾光臣大佐!你是章军统帅周宪章将军?” 周宪章举手还礼:“不错,神尾光臣大佐,你认识我?” 神尾光臣点点头:“早在开城的时候,你我就打过交道。那个时候,我奉命追捕金玉均的遗孤金姝,万事俱备,结果还是让你钻了空子,带着金姝跑了。后来,在汉城元津山,你又从我手里夺走了大院君。周将军,你我可谓是有缘人,我们甚至在虎飞岭还打过交道,那个时候,我率领一个联队,围堵你们,结果,不仅没有成功,大岛义昌旅团长还死在了你的手里!” 周宪章淡淡一笑:“那么,神尾君此来,有何指教?” 神尾光臣说道:“指教不敢,不过,有些信息,我想你应该知道,比如说,平壤。” 周宪章冷冷说道:“你们不可能占领平壤!” “何以见得?” 周宪章冷笑:“神尾光臣,你们的第一军大部都调到了旅顺,留守在汉城第一军是个空架子,岂能撼动临津江我章军的防线!” 神尾光臣说道:“周将军,你凭什么说,在旅顺的rì军来自朝鲜,而不是来自山东?” 周宪章大笑:“神尾光臣,你们能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周宪章!对于山东,你们志在必得,山东清军兵力充沛,还有北洋水师,你们根本不可能从山东抽出兵力来!你们唯一的兵力来源,只能是汉城!” 神尾光臣心头一片沮丧,这个周宪章比他想像的还要利害,他被包围在旅顺,完全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可是,他竟然对rì军的动向,判断得如此jīng准。 如果大rì本帝国战败,她不是败给了大清国,而是败给了周宪章! 神尾光臣点点头:“周将军所言不差。驻汉城第一军没有渡过临津江,不过,你们章军还是丢掉了平壤。攻占平壤的,是朝鲜光复军。这个军事组织的首脑,名叫李炫庆,他的公开身份是三峰里灵山寺的主持,法号空明!” 周宪章心头一惊,他想起来了,在平壤玄武观,崔道一道长曾经向他提起一群神秘的僧侣,为首的就是空明法师,这群僧侣当中,还有一个长相与金姝极为相似的女人!他们是一个暗势力,周宪章在朝鲜的时候,曾经感到过他们的存在,然而,他们如同空气一般,难以捕捉。 第033章死路 神尾光臣继续说道:“朝鲜光复军的后台是俄国人,他们的训练基地在俄国的柯拉斯基诺,军事顾问来自俄军远东司令部。章军在临津江与我大rì本帝**队相持不下,他们趁机攻占了平壤。” 周宪章淡淡一笑:“光复军是朝鲜人的军队,他们占领平壤,也是情理之中。我章军与朝鲜军民一向和睦相处,料想他们也不会对我章军不利。” 神尾光臣沉声说道:“大韩帝国皇后闵兹瑛已经到达平壤,与李炫庆汇合,宣布建立朝鲜王国,闵兹瑛出任朝鲜女王。朝鲜王国的宣言声称,驱逐一切外国占领军!也就是说,光复军已经与你们章军为敌!此外,我还要告诉你,大rì本帝**队的确没有渡过临津江,但是,在朝鲜的章军,已经四分五裂,名存实亡!” 周宪章冷笑:“一个光复军奈何得了我章军?” 神尾光臣大笑:“周将军,章军的战斗力有目共睹,光复军的确不是章军的对手。不过,现在,你们章的敌人,不仅仅是光复军,也不仅仅是rì军,还有清军!” “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就在周将军率部在旅顺苦战的时候,你们的太后老佛爷发动了一次小小的政变,她回到了紫禁城,囚禁了珍妃他他拉氏,并宣布光绪皇帝病重不能理政。慈禧太后亲揽朝政,宣布章军为叛军,周将军你为叛臣,任命叶志超为朝鲜总理大臣,率五万大军渡过了鸭绿江,向章军开战。如今,叶志超所部已经抵达平壤,包围了平壤城,他们打算占领平壤后,再向临津江章军发起进攻,不过,叶志超统军无方,先和朝鲜光复军打起来了,五万大军竟然败给了只有三千人的朝鲜光复军,败兵退守安州。” “安州?”周宪章大吃一惊,吴佩孚的第一团正要从安州渡海,增援旅顺,如果安州被叶志超占领,这就意味着,旅顺不可能得到援军了! “不错,是安州!”神尾光臣继续说道:“更为糟糕的是,章军内部出现了分裂。朴永烈的第四团投降了光复军,第二团宣布归顺朝廷,与安州叶志超所部汇合,第三团宣布中立,退守元山,只有吴佩孚的第二团,仍然效忠你,不过,他们被叶志超的部队阻击在安州和平壤之间的平城,进退两难。” “你说谎!”姚喜喝道:“第二团团长那哈五是章军的老兄弟,他怎么会背叛我们大哥!” 神尾光臣说道:“大rì本帝国驻天津情报机构传来消息,章军201营营长赖传武接管了第二团,章军副师长罗鸣芳、副师长兼第二团团长那哈五被逮捕,已经被押送回běijīng,等待朝廷议处!” “你放屁!”姚喜大怒。在章军中,姚喜和那哈五的关系最铁,听说朝廷抓了那哈五,姚喜的肺都要气炸了。 周宪章心中一阵哀叹,神尾光臣的话,一环套一环,并无破绽,尤其是说到珍妃被囚禁,周宪章这次行动,幕后策划者正是珍妃,慈禧太后先囚禁珍妃,再向章军下手,这不仅符合战争逻辑,也符合政治逻辑! 朝鲜的章军已经完了,旅顺的章军完全成了一支孤军,就算没有rì本人,朝廷也不会放过他们! “老子们在前方流血,狗rì的慈禧太后在老子背后动刀子!”姚喜气得大叫:“大哥,咱们反了吧!” 神尾光臣立正敬礼:“周将军,实不相瞒,我大rì本帝**队,在你的手下,吃尽了苦头,前面的就不说了,就说这旅顺城下,已经有将近五千rì军官兵牺牲在你们的枪口下!此外,我们还损失了浪速号巡洋舰!但是,这不仅没有引起rì本军人队你们的仇视,相反,你们的英勇表现,赢得了rì本军人的尊敬!如今,大清国无视你们的功绩,慈禧太后抛弃了你们,这是天大的不公,就连rì本军人也为你们感到痛惜!周将军,继续战斗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你们的牺牲不会得到大清国的承认。你应该知道,再打下去,你们的结局只有一个——死亡!章军官兵都是优秀的军人,这样白白死去,实在是太可惜了!” 周宪章淡淡一笑:“难道让我们做你们的俘虏?” 神尾光臣正sè说道:“我代表大rì本帝国大本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你们将得到的,不仅仅是人道主义待遇,大rì本帝国将隆重欢迎章军全体官兵,加入大rì本帝国国籍,享受大rì本帝国国民平等待遇,周将军,天皇陛下表示,如果您愿意,您可以进入大rì本帝国陆军部工作,也可以前往大rì本帝国陆军大学执教,您的部下,可以选择在rì本军队中服役,也选择放弃战争,可以享受天皇陛下的特殊津贴,安度余生。” 周宪章厉声问道:“金姝母女死在了谁的手里?” 神尾光臣一怔,俯首说道:“她们跳江自杀,不过,也算是死在了我的手里!” 周宪章从怀里摸出了仙子阿,夕阳投shè在仙子阿上,映照着金姝美丽的脸庞。 神尾臣光心中哀叹,到了现在,他才知道,金姝在周宪章心目中的地位! 看来,这一次谈判注定是没有结果的,甚至,连他自己的命也保不住。 周宪章要为他心目中的女神报仇! “金姝小姐是一位圣洁的女神!”神尾光臣说道:“当初在虎飞岭临津江边,金姝小姐投江自尽,这不是我的本意。两国交兵,各为其主,请周将军理解。” “那么,就请你回去吧,我不杀你,也不想和你继续谈下去。”周宪章冷冷说道。 汉纳根拖着沉重的脚步从死人堆里走了过来,两只蓝眼睛里满是疲惫和沮丧,做为炮兵总指挥,他的大炮所剩无几, 周宪章说道:“汉纳根先生,你可以和这位神尾光臣大佐离开黄金山了,你是德国人,这场战争与你无关。” 汉纳根颓然地坐在瓦砾堆里,摇摇头:“周宪章,从丰岛开始,我就加入了这场战争,这是我的战争,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做事要有始有终。” 周宪章点点头,对神尾光臣说道:“你可以走了!” “周将军,无谓的牺牲毫无意义!”神尾光臣叫道:“你们的国家不承认你们的牺牲,你们的太后老佛爷不承认你们的牺牲!” “旅顺的三万百姓会承认的!”周宪章说道。 神尾光臣羞愧难当,旅顺三万手无寸铁的百姓,死在了rì军的刺刀下,号称步入文明社会的rì本,干出的却是禽兽不如的勾当! “周将军,山地元治已经死了!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神尾光臣喃喃说道。 “但你们还在中国的国土上!”周宪章冷笑:“神尾光臣,趁我现在还没有改变主意,请你马上离开炮台!别忘了,金姝死在你的手里!她是我的妻子!” 神尾光臣立正敬礼:“周将军,无论如何,请接受我个人对您和章军的敬意!” 周宪章转过了身子,没有接受神尾光臣的敬礼。 周宪章不是一个失礼的人,但是,为了金姝,他绝不接受神尾光臣的敬礼! 神尾光臣张了张嘴,摇头叹息,终于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周宪章没有杀他,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突然发现,在周宪章面前,他人格的变得异常卑微,他失去了说话的资格! 神尾光臣无功而返,这本来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这样的结果,仍然让他感到无比沮丧。 黄金山炮台如同一座火焰山,而进攻的rì军士兵,如同是一群群飞蛾,被火焰无情地焚烧! 战争进行到了第六天,山东战场rì军后勤补给已经到了极限,部队粮食弹药奇缺,而联合舰队的燃煤也快耗尽了,大本营不得不启动紧急运输预案,从rì本广岛向山东运输补给,但是,由于运输线太长,所需物资量巨大,第一批出发的运输船队好不容易到达山东,但数量远远不够。山东rì军好不容易攻击到了威海卫外围,却因为弹药不足,而不得不停止进攻。 大本营把山东的希望寄托在了旅顺,然而,旅顺却是久攻不下。 就在这个时候,清廷发出了剿除章军的命令,这个命令令rì军感到莫名其妙,但不管怎样,大清国把章军视为叛军,这对rì本人来说,是一个好机会。 就这样,大本营派神尾光臣与周宪章谈判,希望章军放下武器,让出旅顺。 在大本营看来,周宪章投降rì本,是顺理成章的事。大清国的朝廷容不下他,他唯一的出路,只能是投降,否则,他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神尾光臣却失败了! 周宪章选择了死路。 选择死路的,甚至还有一个洋鬼子! 周宪章慷慨赴死,也把山东的rì军置于极为尴尬的境地! 神尾光臣回到了白王山上,扔掉手里的白旗,回首西望。 夕阳西沉,黄金山炮台成了巨大的坚硬,耸立在寂静的海岸线上,淡淡的硝烟在海风中四散飘浮。 一只失群的海鸥掠过yīn沉天空,发出惊慌失措的啼叫。 神尾光臣觉得自己就像那只迷失的海鸥,飞向深不见底的夜sè中。 第034章乃木希典 黄金山炮台上,一个士兵匆匆跑到周宪章面前:“报告,二龙山郭连长送来了一个rì本俘虏。” 姚喜喝道:“不是说了不要俘虏吗,送过来干什么,拉到胸墙上杀了!” “和那个俘虏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大清国的女人,那女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不过,郭连长说,这个女人有些来头,他知道咱们师长的名字!而且,她护着那个rì本人,不让郭连长杀!” 周宪章心头一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急忙说道:“人在哪里?” “在中心地堡里。” 周宪章拔腿向地堡走去,不一会儿,来到地堡中。 夕阳西沉,天sè昏暗,地堡四周的墙壁上插着火把,发出朦胧的红光。 直属营营长冯国璋手臂上吊着绷带,脸上血糊糊的,半依在一张木桌前,看见周宪章进来,急忙站了起来。 周宪章向冯国璋摆摆手,示意冯国璋坐下休息。在白天的战斗中,冯国璋左臂受伤,但他始终带伤战斗在最前沿,没有后退半步。 只见一个rì本少佐军官站在墙边,身边的行军床上,躺着一个断臂的女人。 周宪章来到行军床边,一把推开那个rì本少佐,蹲下身子,借着火把的光,仔细端详那个女人。 那女人面无血sè,气息微弱,一头黑发乱糟糟地绞成一团,浑身血迹斑斑,左肩上血肉模糊,整条手臂齐刷刷被切了下来。 身后的姚喜一阵惊呼:“她是黄英,黄将军!”姚喜终于想起来了,在小孤山,就是这个黄英,给章军送来了三挺马克沁重机枪。而那个时候,黄英是个男的,这几天不见,黄英怎么变成了一个女人! 周宪章一阵唏嘘:“樱桃!”随即一声怒吼:“把这个rì本人砍了!” 姚喜拔出佩剑,一把揪住少佐的衣领。 躺在行军床上樱桃突然睁开了眼睛,发出游丝般的声音:“周大哥,不要杀他,是他救了我!” 姚喜放开了少佐,怒道:“黄将军,是哪个王八蛋把你害成这个样子,老子刮了他!” “害我的rì本鬼子,都被你们杀了!”樱桃发出惨然一笑。 “她不是黄将军,她叫樱桃,是和硕格格的贴身侍女!”周宪章俯身抱起樱桃,急急问道:“樱桃,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是格格让我来找你的,格格在海城,和聂士成将军一起,就要来旅顺了……” 地堡外,响起一片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地堡剧烈地摇晃起来,数支插在墙壁上火把,被爆炸震落,地堡中的光线暗了下来。 剧烈的震动中,樱桃再次晕厥过去。 短暂的停战结束了,rì军再次向黄金山发起猛烈的进攻。 周宪章站了起来,指着冯国璋喝道:“冯国璋,从现在起,你的岗位就在这里,照顾好樱桃,还有,这个rì本人,要是樱桃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他妈的就别来见我!” 周宪章转身冲出了地堡。 黄金山炮台上,火光四起,喊杀声响成一片。 一支一百多人的rì军冲上了炮台,与章军展开了肉搏。 “援军快到了!杀!”周宪章一声嚎叫,冲进了rì军群中。 …… 二龙山炮台北侧的环形阵地中,西宽二郎少将手按带血的指挥刀,站在战壕上,怔怔地望着二龙山黑乎乎的炮台。 军刀上上的血迹是一个rì军中尉的血,西宽二郎亲手砍下了这个中尉的头。在刚刚结束的战斗中,这个中尉率领一个中队攻上了二龙山胸墙,但是,这个中队全部死在了二龙山上,只有这个中队长活着跑了回来。 第二军军部给他的命令是,三天之内夺回旅顺。 然而,第六天的余辉消失在了西方,二龙山炮台依然横档在他的面前,巍然不倒! 从火力上判断,二龙山炮台守军人数并不多,至多不超过五百人,但是,拥有三千兵力的第二旅团,硬是啃不动这个硬骨头。 西宽二郎的第二旅团原本就建制不全,它的一半兵力跟着师团长山地元治死在了旅顺。 剩下的一个联队加上师团直属的炮队和骑兵,总兵力不到四千人,在六天的进攻中,损耗过半。 更为严重的是,经过六天的损耗,第二旅团严重缺乏弹药和药品。 rì军攻占辽东半岛后,由于进展过于迅速,还没来得及在金州以及金州以北的区域设置兵站。 从今天早上开始,进攻部队开始实行弹药配给,每个士兵只有五发子弹,子弹打光了,只能拼刺刀。 这样的弹药供给量,如果是防守,倒也勉强凑合。 糟糕的是,第二旅团执行的是进攻任务。 火炮的炮弹已经打光了,冲锋部队得不到炮火支援,在宽达数百米的山坡上,rì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大量无谓的牺牲。 事实上,西宽二郎的第二旅团已经失去了进攻能力。 大本营和第二军军部不断向他发出催促的命令,不过,直到现在,上司还没有撤他的职。 原因很简单,在东面,拥有强大海军支援的登陆部队,弹药充足,兵力足够,但也没能夺取黄金山炮台,大本营没有理由指斥西宽二郎这支残军。 然而,西宽二郎知道,就算大本营不撤他的职,他的命运也是岌岌可危。 夺不回旅顺,他的部队和乃木希典的旅团将被隔绝在旅顺以北,与rì军主力失去联系,成了流落在辽东的孤军。 一旦清军大举反攻,辽东半岛上的rì军将面临灭顶之灾! 必须攻占旅顺,打通rì军通向大海的去路! 然而,在二龙山下,第二旅团已经jīng疲力竭。 西宽二郎把希望寄托在了乃木希典身上。 在攻击营口的战役中,乃木希典的第一旅团损失轻微,一旦回师旅顺投入战斗,一个小小的二龙山将不在话下。 西宽二郎向乃木希典发出了无数求援信使,乃木希典也承诺立即向旅顺靠拢。然而,六天过去了,第一旅团却是毫无踪影。 从营口到海城,再从海城到金州,三百里的路程,乃木希典走了整整六天! “乃木到底在干什么?”西宽二郎向着身后的作战参谋发出咆哮。 一个少佐军官面无血sè地望着狂怒的西宽二郎,茫然地摇摇头。 …… 辽东半岛,盖平,大清河。 盖平是辽东半岛中部的一个小城,对于rì军而言,这是一座据有历史意义的城市。 盖平虽然不大,但扼守在狭长的辽东半岛与辽阔的辽河平原之间,据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 盖平以北,跨过大清河,越过黄土岭,就是一马平川的辽河平原。自黄土岭以北到盛京的辽阔土地上,无险可守。 旅顺战役结束后,清军轻率地丢掉了盖平,使得辽东半岛的战局急转直下。乃木希典在盖平击破了清军在辽东半岛的最后一条防线,从此势如破竹,直取海城,完成了对辽东的全部占领,rì军进入辽河平原,耀武扬威。清军在辽宁的支撑点,只剩下了一个位于辽阳以南的千山山脉。乃木希典如果愿意,向北可以攻取沈阳,向东可以逼近鸭绿江,向西,则可以向山海关发起进攻。 当然,最终乃木希典选择了向西发展,占领营口,并伺机渡海,发起山海关战役。 乃木希典的第一旅团,下辖两个联队,总兵力五千人。与山东rì军三个师团六万人的兵力相比,这只是一个小分队。但是,这支部队,承担着与山东rì军遥相呼应的攻击任务,他们和山东rì军一起,组成了一把卡死大清国命脉的铁钳。 rì军敢于这样做,一是因为,辽东清军的懦弱表现,让rì本人相信,这支部队足以击溃清军;其二,也是最为重要的,大本营相信,做为rì军名将,乃木希典一定能够完成这个看似不能完成的任务! 乃木希典毕业于rì本士官学校,自幼的接受是武士道jīng神与儒学忠君思想。乃木希典原本效忠于长川藩。rì本在明治四年实施效忠天皇“亲兵制度”,组建zhōngyāng统帅的直辖部队,从乃木希典藩兵身份遴选为天皇“亲兵”。1877年在镇压西乡隆盛反叛的西南战争中,乃木希典抱着忠君爱国的思想,坚定地站在了天皇一方,为剿灭叛军浴血奋战,战功卓著。1886年乃木希典赴欧洲留学,完全膜拜在德国现代军事学的脚下,回国以后,他马上给军部呈上了一个“肃军意见书”,按照德国陆军的方式整顿军队。军部采纳了乃木希典的意见,对rì军进行全面整顿,从此,rì本明治新军面貌一新,成为了一支可以与欧洲军队媲美的现代化军队。 乃木希典曾经担任近卫军步兵第二旅团长。1890年chūn因病退职,一度隐居田园。清rì战争爆发后,乃木希典重返军界,做为rì军元老,他本可以成为rì军高级将领,在大本营供职,然而,乃木希典拒绝了军部的任命,执意到作战部队担任一名旅团长。 第035章策应 就这样,乃木希典成了山地元治的部下,率领第一旅团,跟随山地元治第一师团发起了旅顺战役。攻陷旅顺的,就是他的第一旅团,整个攻击作战只用了两个小时。这座东方直布罗陀要塞让乃木希典的名扬天下。 而在随后的旅顺屠城中,乃木希典睁只眼闭只眼,任凭部下行凶,不做任何表态。事实上,他是仅次于山地元治的旅顺屠城罪魁祸首,在他的心底里,完全赞成山地元治的屠城指令。 从旅顺到营口,乃木希典的第一旅团以区区五千人,横扫辽东,击溃宋庆与依克唐阿的十万联军。乃木希典的名字成了胜利的代名词。 在rì军的三个战场,辽东、山东和朝鲜,乃木希典的处境最为险恶,他的兵力最少,战区最为广阔,面对清军的兵力最多。但是,从大本营到普通士兵却相信,第一旅团是最保险的,是最有把握的一支进攻力量! 甚至,旅顺丢失之后,大本营对乃木希典也没有过多的担忧。大本营相信,在海城、鸭绿江一线的清军,经过一连串失败后,已经毫无斗志,他们没有勇气对第一旅团发起反攻。 所以,攻占营口后,乃木希典为了准备山海关战役,命令所部立即向营口集结,金州以北瓦房店、盖平、海城等地、也就是第一旅团的后方,甚至没有留下守军,乃木希典旅团成了一支没有后方的孤军。 乃木希典这样做,有他的道理,他的兵力有限,不能分兵据守这些城池,而西宽二郎的第二旅团正按照计划,向营口靠拢,他们完全可以迅速填补第一旅团离开后留下的真空地带,从而为第一旅团提供侧后方支撑。 然而,乃木希典万万没有想到,旅顺丢了,大本营仓促之下,向西宽二郎旅团下达了停止北进,夺回旅顺的命令。 西宽二郎旅团迅速挥军南下,与乃木希典旅团拉开了距离,结果,瓦房店、盖平、海城一线,真的成了真空地带! 而当乃木希典从营口向旅顺开进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这个真空地带里,出现了清军。 一支清军占领了盖平——辽东半岛与辽河平原的交接点,掐断了第一旅团回师旅顺的道路。 这是个意外,但是,在乃木希典看来,这个意外是可以弥补的。 就在不久前,他的部队轻而易举地突破了盖平防线,现在,他应该仍然能够做到。 第一旅团向盖平发起了强有力的进攻。 然而,在大清河边,进攻遭到阻塞。 清军的防守异常顽强!大大超出了乃木希典的预料。 …… 夜sè中,大清河南岸的一片松林被炮火引燃,燃烧起冲天大火,照亮了大清河干涸的河滩和狭窄的喝道。 河滩上,散落着残缺不全的尸体,有rì军的,也有清军的。有些尸体已经被严寒冻成了青紫sè,很多都是三天前就留下的尸体,交战双方都没有来得及掩埋。 这支清军隶属于聂士成的武毅军和孟明仕的和字军,总兵力八千人。 扼守在大清河正面的,是李国革的革字营,而他的背后,就是号称御林军的和字军。 六天前,也就是大年三十晚上,武毅军统领聂士成突然下令,武毅军全军开拔,离开九连城,向釉岩一带前进。 这个命令让李国革大惑不解,因为,就在那天白天,叶志超来到九连城,将宋庆逮捕押送běijīng,叶志超接替宋庆任九连城统帅,同时,叶志超宣布,鸭绿江部队全体做好渡江入朝准备。 而釉岩位于辽河平原中部,是大清国的腹地。 不过,李国革坚决地服从聂士成的命令。他根本不愿意做叶志超的部下,大半年前,他已经看透了那个只知道逃跑的败将!做叶志超的部下,是耻辱! 革字营做为武毅军的前锋,连夜拔营。部队离开九连城走出十里地,迎面遇到了和字军。 李国革见到了和字军副将段祺瑞,这才知道,和字军已经先于武毅军拔营,向釉岩进发。 段祺瑞告诉李国革,总理对rì作战钦差大臣刘坤一,命令武毅军和和字军脱离叶志超,留守九连城。但是,聂士成和孟明仕商议后,决定离开九连城,进军辽东。 段祺瑞的话,让李国革又喜又惊。 喜的是,进军辽东,这就意味着,武毅军要向rì本人开战了!他知道,周宪章率孤军在旅顺苦战,急需援军,武毅军和和字军,这是要向rì军开战,策应周宪章。 惊的是,叶志超传达过慈禧太后的懿旨,周宪章所部章军是叛军,策应周宪章,就是策应叛军,这是公然抗旨。太后老佛爷追究下来,那是杀头的大罪! 对于李国革的担忧,段祺瑞却是不以为然,段祺瑞告诉李国革,武毅军和和字军的行动,与周宪章无关,纯属是为了收复海城和营口,夺回被rì本人占领的大清国领土。而且,就算太后追究下来,上面有聂士成和孟明仕,聂士成之上,还有一个钦差大臣刘坤一,天塌下来,有那么多脑袋顶着,怕个鸟! 段祺瑞的话让李国革放下心来,他知道,一支八千人大军的行动,肯定瞒不过刘坤一,可他什么也没说,他可是朝廷重臣,有刘坤一顶着,这事就好办多了。 李国革再无疑虑,率部走到了和字军前面,直抵釉岩,到达釉岩后,聂士成传来将令,命革字营向南,沿着白洋沟、步云山一线小路,直插盖平。 经过两天的行军,革字营到达了盖平城下,一个月前,清军在盖平败北,丢掉了这座有着重要战略地位的小城,现在,李国革再次回到这里,他的面前,竟然是一座空城。 rì军的第一旅团和第二旅团脱节了,把盖平拱手让给了李国革。 革字营一枪未发就占领了盖平。随后,武毅军和和字军全军到达盖平。 到了这里,聂士成才向将士们宣布了这次行动的目的。 当初,李国革暗中接应周宪章渡过鸭绿江,这件事,李国革一直瞒着聂士成。后来,和字军拦截章军,在虎山山口,差点与李国革的革字营打起来。那天晚上搞得动静挺大,聂士成听到点风声,把李国革叫去,严加盘问。 李国革知道瞒不过去,把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聂士成这才知道,章军秘密过江,是要攻打旅顺。 聂士成对周宪章的胆气大为叹服,周宪章的部队只有两千人,面对rì军强大的第一师团,极为凶险,而周宪章不避凶险,孤军深入,而自己的武毅军在鸭绿江边毫无作为,这让聂士成极为惭愧。 没有朝命,聂士成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的官衔是提督,是大清国的高级武官,没有朝命私自率军行动,情同谋反。 然而,叶志超来到九连城,带来了慈禧太后的懿旨,宣布章军为叛军,周宪章为叛臣。命九连城部队渡过鸭绿江,讨伐叛军。 叶志超丢了朝鲜,反倒有功;章军收复平壤,功勋卓著,反倒成了叛军!这才真是颠倒黑白! 聂士成悲愤难耐,在年三十晚上,来到和字军答应,拜访孟明仕。李国革告诉过他,在虎山山口,这个孟明仕玩了一个捉放曹,放走了周宪章。看来此人与周宪章有些交情。 见到孟明仕后,聂士成才知道,这个孟明仕竟然就是和硕格格敏绣,慈禧太后的侄女! 聂士成心中大喜,显然,敏绣是慈禧太后派来的心腹,这是大清国的老规矩,大将领军在外,必有朝廷心腹窥伺左右,监视领军统帅。敏绣不仅可以直达慈禧太后,而且,她对周宪章的态度非常友好。 聂士成为周宪章评功摆好,替周宪章喊冤,希望敏绣说服慈禧太后,收回成命,不要让叶志超带着队伍去打章军。 然而,出乎聂士成意料的是,敏绣比他更激进。她要求聂士成率领武毅军,与和字军合兵一处,脱离叶志超,向辽东rì军发起进攻,一直攻击到旅顺,增援周宪章。 这本来就是聂士成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既然敏绣格格挑头,聂士成自然满口答应。而且,更让聂士成兴奋的是,钦差大臣刘坤一突然发来命令,命令武毅军与和字军留守九连城,不随叶志超渡江,这就是说,刘坤一让聂士成和敏绣的行动合法化了! 两军连夜拔营,离开了九连城,脱离了叶志超。 为了与周宪章取得联络,敏绣派出樱桃前往旅顺。选择樱桃前往旅顺,这也是无奈之举。 樱桃是个只是小丫鬟,没有闯荡过江湖,更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此去旅顺,万分凶险。但是,敏绣知道,太后老佛爷已经向章军下黑手了,在这种情况下,周宪章不会轻易清军,但他相信樱桃,他对樱桃的信任,甚至超出了对敏绣的信任。周宪章只有见到樱桃,才会相信武毅军和和字军已经兵发辽东,否则,他会认为这是太后老佛爷的陷阱。 樱桃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任务,没有丝毫胆怯。为了以防不测,敏绣派出了一支十人小分队,和樱桃一起,装扮成百姓,提前出发,前往旅顺。 第036章格格来了 按照聂士成的设想,占领盖平后,全军应该立即向瓦房店方向前进,继而攻取金州,进而到达旅顺,与周宪章会师。 然而,还没等部队站稳脚跟,乃木希典的部队从海城方向杀了过来。 两军在大清河两岸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乃木希典所部战斗力极强,清军虽然兵力占优,并且依仗大清河防御,却依旧在rì军的攻击下,疲于应付,显得极为被动。 冬rì的大清河水势浅,河道狭窄,大部分河面结成了厚厚的坚冰。rì军徒步履冰而过,不断向清军阵地发起猛攻。 革字营损失惨重,阵地数度被rì军突破,幸好段祺瑞率和字军在后策应,和字军虽然有些跋扈,但装备优良,配备有野炮,火力猛,在和字军的策应下,武毅军勉强守住了大清河防线。 但是,清军再也无力南下。 能够顶得住乃木希典的进攻,这已经是个奇迹了,要知道,就在不久前,这支部队曾经被乃木希典打得落花流水。 武毅军的战斗力和士气,来自周宪章在旅顺所取得的胜利! 连续的战败会磨损掉一支部队的战斗力,而一个胜利,尤其是一场大胜,也可以把一支垂死的部队惊醒过来。 武毅军原本就不是一支衰军,这支部队只是被连续的失败消磨掉了斗志。 现在,当他们看见,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旅顺,还有一支部队在和他们并肩作战,而且,这支部队打破了rì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消灭了令人胆寒的山地元治,武毅军的战斗力大大提升了! 战争的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的意志力! 三天过去了,八千清军与五千rì军在大清河展开了激烈的对峙。rì军被阻击在大清河北岸,而清军也被rì军拖住,无法分兵前往旅顺。 在旅顺的周宪章和西宽二郎,都是眼巴巴地等着援军,而不见踪影。 部队被rì军拖住,无法南进,而前往旅顺的樱桃一直没有音信,旅顺战况不明,敏绣心急如火焚。 入夜,大清河边,枪声渐渐平息下来。 革字营的阵地上,一片寂静。 他们的阵地正挡在rì军前进的道路上,遭受rì军的进攻最为激烈,三天的战斗,两千人的革字营,在和字军的配合下,顶住了rì军一个联队的进攻,伤亡过半,但是,这支部队始终坚守在最前沿,没有后退。 革字营是武毅军最为jīng锐的部队,把这支部队放在最前沿遭受rì军的疯狂进攻,遭受如此重大的损失,聂士成很是心痛。可是,除了革字营,其它部队都不让人放心,包括号称御林军的和字军。 指挥部里,李国革靠在观察孔旁,注视着夜sè中的河滩,两眼血红,三天里,他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敏绣匆匆走了进来。 李国革慌忙下跪,却被敏绣制止了:“你也是周宪章的师兄弟了,怎么见了人就下跪!” 李国国笑道:“习惯了,改不过来。” “以后你们谁见了我都不要下跪!”敏绣昂然说道:“和字军不行跪拜礼!” “格格这话说的,和周宪章的腔调一模一样。” 敏绣脸一红:“李国革,把你的阵地交给段祺瑞,革字营退进盖平城。” “格格,我的营还能打!”李国革急急说道。 “你的营的确能打,可是,要是把你的营打光了,聂老将军会心疼死的!”敏绣说道:“段将军,这里就交给你了。” 段祺瑞从敏绣的身后走上前来,躬身说道:“请格格放心,和字军一点也不比革字营差!” 李国革很是不服气:“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敏绣打断了李国革的话:“你的营还剩多少人?” “还有一千五百人。” “留下一千人驻守盖平,挑出五百jīng壮,随我去旅顺!”敏绣说道。 李国革大喜:“多谢格格成全!” 李国革一直就想着加入章军,哪怕是在章军中当个小兵,他也愿意。现在,敏绣要带他去旅顺,与周宪章汇合,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而且,敏绣不带和字军,而是指名要带他的革字营,这说明,在格格心目中,革字营比和字军更利害!这让李国革很是高兴。 敏绣坐不住了,她要亲自前往旅顺! …… 山东,威海卫,刘公岛。 rì岛炮台上的阿姆斯特朗大炮,发出阵阵轰鸣,火光映红了天边。 rì岛炮台是威海卫军港的定海神针,炮台上的炮火,可以覆盖周边十公里范围的区域,包括海洋和陆地。 现在,rì岛炮台正在为摩天岭炮台提供火力支援。 袁世凯上了摩天岭,终止了清军溃败的脚步。清军终于在摩天岭一线组织起了有效的防御,这一道防线,距离威海卫军港,只有八公里。 可以说,要不是袁世凯,威海卫早已落到了rì军手里,整个北洋水师也将成为rì军的俘虏。 仅此一点,袁世凯居功至伟。朝廷已经下发了嘉奖令,赐予袁世凯一等伯,袁世凯所部新军,士兵赏银五十两,军官赏银五百两。 与袁世凯的风光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威海卫陆军统领戴宗骞遭到了朝廷的严厉申斥。 两人都遭到了撤职留用的处分! 在和平时期,撤职就意味下狱,而这一次,朝廷没有逮捕丁汝昌和戴宗骞,纯粹是因为战事吃紧,朝廷无法临阵换将。 两人对此都是心知肚明,他们知道,如果再有差池,两人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所以,朝廷的申斥令到来后,丁汝昌和戴宗骞都是强打起十二分jīng神,带着督战队亲临前线。 戴宗骞上了赵北嘴炮台,接连杀了四名败阵的将校,赵北嘴炮台上清军军心总算稳定了下来,与摩天岭炮台相互策应,构成了威海卫军港的外围防线。 丁汝昌则是登上定远舰,指挥舰队从海面上对威海卫各个炮台实施炮火支援。 一天的战斗下来,清军建立起了稳固的防线,将rì军阻挡在距离军港五公里之外。 而且,游弋在威海卫军港外面的rì军联合舰队,并没有向威海卫发起大规模进攻,他们至多只是派出游击舰队,对威海卫进行sāo扰。 丁汝昌知道,联合舰队不能全力进攻威海卫,这是因为旅顺! rì军丢失旅顺后,联合舰队失去了后勤补给基地,他们的燃煤快耗尽了。 这本来是北洋水师发起反击的好机会。 但是,在rì军陆军的强大压力下,北洋水师无暇顾及海面上的联合舰队。 况且,大东沟海战失利的yīn影,还笼罩在北洋水师官兵的心头,他们对联合舰队充满了畏惧。甚至,当联合舰队出现疲态的时候,一些舰船的管带们还坚信,这是联合舰队的诱敌之计,极力反对主动出击。 丁汝昌无法说服手下的管带们,他甚至无法说服自己,因为,他和那些管带们一样,对rì本海军充满了恐惧。 在丁汝昌看来,北洋水师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去消灭联合舰队!能够守住威海卫就可以给朝廷一个交待了,何必要多此一举,到海面上与rì本人拼个你死我活!万一要是有个闪失,让rì本击沉击伤几艘战舰,搞成个画虎不成反类犬,朝廷给他来一个数罪并罚,那就糟糕了。 丁汝昌打定主意,死守在威海卫里面,绝不出港。 jīng疲力竭的丁汝昌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刘公岛,刚刚走进府衙,只见一个面sè清瘦的中年人迎面走了上来。 丁汝昌大吃一惊,疾走数步,迎上那中年人:“张先生来了?” 来人正是李鸿章的女婿张佩纶。 张佩纶到来,等于是李鸿章本人亲自到来! 丁汝昌匆匆和张佩纶喧寒几句,便引着张佩纶来到后面的密室中,亲兵侍卫们知趣地退出密室,紧闭房门,不敢靠近——张佩纶是李鸿章的女婿,而丁汝昌可谓是李鸿章的门生,两人都是李鸿章的心腹,这两人见面,必然是极为机密之事。 密室里,张佩纶和丁汝昌促膝而坐,两人是老相识,用不着客套话,丁汝昌急急问道:“张先生,李中堂一向可好?” 丁汝昌此问,看似是学生给老师问安的一句客套话,实则极为重要。朝廷任命两江总督刘坤一为总理对rì战争大臣,这就意味着,朝廷对李鸿章失去了信任,尽管,李鸿章现在仍然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可是,他已经失去了参与中枢的权力,被完全排除在决策层之外。 按照大清国历来不成文的规矩,这就是一个大臣倒霉的先兆。 丁汝昌的焦躁,完全在张佩纶的意料之中,丁汝昌的命运,与李鸿章紧密相连,他是李鸿章一手提拔起来的,早就被朝野公认为李鸿章的铁杆亲信,李鸿章要是倒了霉,丁汝昌肯定也跑不了! 张佩纶缓缓说道:“李中堂身子硬朗着呢,近rì奉太后懿旨,入阁办事,住在贤良寺,倒也落得清闲,只是中堂大人一向恬淡,数rì来,只有恭亲王与李中堂小叙,其他人一概闭门谢客。” 张佩纶说罢,丁汝昌心头惊疑不定。 第037章皇上病重 所谓入阁办事,就是撤销其直隶总督和北洋大臣的官职,仅仅保留其文华殿大学士的虚衔!这就意味着,李鸿章从权力的顶峰坠落下来了! 不过,张佩纶的话中,看似不经意,却是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 位于东安门外冰盏胡同的贤良寺,是由雍正时怡贤亲王舍宅改建而成,建筑宏壮,层甍云构,地极幽敞,炉烟尽静,闲院飞花,不仅环境优雅,而且近邻禁城,封疆大吏入觐者,多在此下榻。按理说,能够住进贤良寺的,都是风头上的人物,李鸿章这次进京,带有待罪之身的意思,本不应该住在贤良寺。 而且,李鸿章怕惹是非,闭门谢客倒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恭亲王奕訢却亲自登门拜访。自从端郡王载漪受到太后老佛爷赏识以来,恭亲王奕訢就有些淡出政治中心,可是,谁都知道,恭亲王是三朝元老,朝廷柱石,哪怕他整天不上朝,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张佩纶这一席话,是告诉丁汝昌,李鸿章的确是倒了霉,但是他还没有倒! 丁汝昌小声说道:“这就好,这就好!张先生,朝廷里面是不是出事了?我听说,太后还宫了?” 张佩纶低声说道:“珍妃被废,皇上病重!” 丁汝昌顿觉五雷轰顶,冷汗浸透了背脊。 慈禧太后在园子里住的好好的,突然回宫,这本身就意味着必有大事。丁汝昌万万没想到,太后回宫后,紧接着是珍妃被废,他更没有想到,珍妃被废之后,紧接着是皇上“病重”! 皇帝的健康事关国运,就算皇帝真的有病,朝廷也要严加保密,对外宣称皇帝龙体安康。而现在,光绪皇帝身体一向健康,而朝廷里却传出皇上“病重”的消息! 这个“病重”的消息,只能证明一点:慈禧太后已经下定了废黜光绪的决心! 而且,慈禧不仅仅是要光绪下台,更是要光绪的命! 事先放出皇帝病重的风声来,是为了,不久之后皇帝驾崩做舆论准备! “端郡王怎么样?”丁汝昌结结巴巴地问道。朝廷里早就有传言,端郡王载漪的儿子溥儁将会被立为大阿哥,也就是光绪皇帝的继承人。如果皇帝行将“驾崩”,载漪必然蠢蠢yù动。 “端郡王倒也没有什么。”张佩纶说道:“丁大人,如果皇上不测,你打算怎么办?” “我……”丁汝昌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都知道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不和,可谁也没料到,母子二人会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一旦皇上死了,新皇帝继位,那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张佩纶沉声问道:“丁大人,刘步蟾和蔡廷干是不是带着鱼雷艇部队去了旅顺?” 丁汝昌差点晕过去! 刘步蟾和蔡廷干在除夕之夜带着四艘鱼雷艇出走,前往旅顺,这件事,丁汝昌一直压着没有上报,更没有在北洋水师中传达,而是对外宣称,四艘鱼雷艇离开威海卫,前往福建执行机密任务。 丁汝昌为刘步蟾打掩护,也是无奈之举。首先,四艘鱼雷艇出走,不管是什么原因,做为北洋水师提督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按律将要受到严惩;更为要命的是,刘步蟾去了旅顺,与周宪章合兵,而周宪章是叛臣! 太后不相信汉人,所以,她一直对北洋水师心怀疑虑,正因为如此,战前,李鸿章明明知道北洋水师武备不整,舰艇老化,也不敢向朝廷要银子,生怕太后起疑。而如今,北洋水师的右翼总兵刘步蟾,竟然与叛军并肩作战,这就是北洋水师与叛臣勾结的明证! 所以,当丁汝昌得知刘步蟾出走后,根本就不敢向朝廷禀报,只得压下消息,自欺欺人。 现在,张佩纶把这件事挑了出来,张佩纶都知道了,太后老佛爷岂能不知! 太后老佛爷知道了,她才不管丁汝昌的苦衷,在她眼里,丁汝昌知情不报,替刘步蟾打掩护,就是甘当周宪章的帮凶!甚至,太后会认为,北洋水师与章军合谋造反——两支军队都是汉人的军队! 现在,丁汝昌就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丁汝昌虚弱到了极点:“刘步蟾私自出走,我事先一无所知,后来没向朝廷报告,也是不得已啊……” “丁大人,你这样做,可把李中堂害苦了!”张佩纶叹道:“太后老佛爷知道了,她饶不了你,也饶不了李中堂!” “张先生救我!”丁汝昌沮丧地说道。 “丁大人,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李中堂,能救你的,甚至,能救李中堂的,只能是你自己!” “张先生此话怎讲?” “丁大人,你应该看得出来,太后老佛爷与皇上交恶,就是因为一个周宪章!谁都知道,周宪章不是叛臣,章军更不是叛军!事实上,周宪章也没有得罪过太后老佛爷,但是,皇上要依仗周宪章树立威望,实现亲政,这是太后老佛爷断断不愿意见到的!” “张先生说的是!”丁汝昌擦着脑门的冷汗说道:“这个周宪章也真是的,何必要帮着皇上,他要是一开始就站在太后一边,哪里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丁汝昌已经得知,周宪章在旅顺陷入rì军合围,危在旦夕,朝鲜章军分崩离析,行将灭亡。 “可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而且,他把皇上、珍妃、李中堂、还有丁大人你,都拖到了这一步!”张佩纶说道:“丁大人,战争爆发以来,北洋水师损兵折将,你不仅有罪无功,还和叛臣搞在一起,如果皇上不在了,新君如何处置你,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丁汝昌仰天长叹:“我戎马半身,衷心报国,却要落得个首身异处的下场!” “可是,只要周宪章在,太后就无法废掉皇上!”张佩纶沉声说道。 丁汝昌一怔,低声问道:“张先生,你的意思是……” “章军不是叛军!周宪章也不是叛臣!他支撑着大清国的江山!rì军丢了旅顺,早已经乱了阵脚,这正是北洋水师扬威海上一雪前耻的大好时机!如果丁大人能够率领北洋水师与联合舰队放手一搏,与旅顺的周宪章遥相呼应,rì军就不可能占领山东,也不可能打赢这场战争。一旦把rì本人逐出了山东和辽东,国人将如何看待您?如何看待周宪章?以北洋水师的威武,加上章军的强悍,你们就是什么都不做,太后老佛爷岂敢动皇上一根毫毛!反过来,只要皇上在,丁大人就是社稷的栋梁,没人敢说三道四!” 丁汝昌腾地站了起来,想了想,又怏怏坐下:“张先生此言,极为有理。可是,北洋水师连rì征战,损失惨重,镇远舰遭到rì军鱼雷艇偷袭,已经搁浅在军港里,无法出战了,而rì军的吉野舰……” “你不是还有定远嘛!”张佩纶说道:“吉野不在威海卫!它被周宪章拖到了旅顺!在旅顺,rì军至少有四艘巡洋舰被刘步蟾和周宪章击沉,包括他们的主力战舰浪速号!” 为了鼓舞丁汝昌,张佩纶故意夸大了周宪章的战果,事实上,rì军被击沉的,只有一艘巡洋舰和两艘小型炮舰。 “我还告诉你,刘步蟾击沉了rì军海军军令部长桦山兹纪乘坐的八重山,桦山兹纪葬身大海,联合舰队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此话当真!”丁汝昌又惊又喜。 “千真万确!”张佩纶说道:“威海卫军港外面的海面上,只有半个联合舰队,丁大人,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啊!北洋水师全体出动,击败联合舰队,再会师北上,与周宪章合兵,驱逐辽东rì寇,到那时候,丁大人就是我大清国的再造功臣!丁大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太后老佛爷不待见您,她又能把你怎么样,她又敢把你怎么样!” 丁汝昌热血沸腾,一拍桌子,喝道:“也罢!我丁汝昌一辈子被人瞧不起,这次就干件大事!” 忽听门外的亲兵喊道:“丁大人,京城八百里快骑!” 丁汝昌心头一惊,脸sè苍白:“莫非皇上已经……” 张佩纶摇摇头:“丁大人,现在周宪章还活着,太后老佛爷不会动手的。丁大人还是先去看看。” “张先生请稍等片刻。”丁汝昌说着,起身离开了密室。 不到一刻钟功夫,丁汝昌回到了密室,一改刚才的愁眉苦脸,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张先生,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朝廷有什么新动向?”张佩纶急忙问道。 “军机处的密令,太后老佛爷同意与rì本议和,双方代表在rì本广岛已经达成了初步协议,朝廷命令我们停止反攻,避免刺激rì本人。我刚才得到袁世凯的通报,rì军停止了进攻,主动后退了五公里,张先生,看来,这是要真的停战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张佩纶沉吟片刻,冷冷说道:“丁大人,你说这是喜事?” 第037章再次议和 张佩纶冷笑:“不打仗了,对于太后老佛爷是喜事,对于大人您,恐怕未必!” “张先生请明言。”丁汝昌紧张起来。 “别忘了,rì本人还占着辽东和山东,太后在这个时候议和,对于我大清国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倒是对于太后而言,有一个天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 “她可以腾出手来,甚至,和rì本人联手,对付李中堂和您了!丁大人,您怕是祸事临头了!” 丁汝昌顿时大汗淋漓! 张佩纶一句话醍醐灌顶,丁汝昌终于明白过来,太后和rì本人言和的真正目的,是要腾出手来收拾掉那些在她看来不安分的人。这里面有皇上、珍妃、周宪章,当然也包括他丁汝昌! 慈禧太后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北洋水师和章军这两支汉人军队! “妈的!”丁汝昌情急之下爆出粗口:“张之洞这个老东西也跑不了,他暗地里给周宪章送军火!” 张佩纶摇头叹息:“张之洞也帮着赖传武解决掉了朝鲜章军!他是只老狐狸,太后正器重他呢,咱们奈何不了他了!” 丁汝昌瘫软在座椅里,沉默无语。 张佩纶沉声说道:“丁大人,大清国不需要这种丧权辱国的和平!” 丁汝昌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张佩纶。 “出海!”丁汝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 rì本广岛县厅。 大清国和谈全权代表,户部左侍郎张萌桓、湖南巡抚邵友濂在rì本侍者的引领下,来到了和谈会议室门外。 rì本外相陆奥宗光穿着笔挺的燕尾服,走出会议室大门,远远就向张萌桓和邵友濂伸处双手,满脸堆笑,高声寒暄:“欢迎张先生,邵先生坐客广岛,这几rì敝人公务繁忙,礼数多有不周,还望两位老朋友见谅。” 张萌桓和邵友濂对视一眼,心头苦笑。 上一次和谈,两人在会议室里等了半个小时,最后等来了外务省次官林董,林董态度倨傲,拒绝谈判,三言两语就把二人给打发了。 而这一次,rì本外相陆奥宗光不仅亲自出面,而且,还提前了半个小时守候在会议室大门口。 前后两次,rì本人的态度天上地下。 两人知道,这绝不是因为陆奥宗光比林董更懂得外交礼仪,而是因为,rì本人丢了旅顺! 谈判桌上的礼节,是要靠战场上的胜利来支撑的! 没有打胜仗,所有的外交礼仪都是空谈! rì本人对大清国谈判代表的热情,是周宪章争来的,而周宪章却被太后老佛爷宣布为叛臣! 在旅顺,rì军付出了惨重代价,始终无法撼动黄金山炮台和二龙山炮台。而在山东,rì军拼尽全力向威海卫进攻,本来进攻一帆风顺,可是,就在距离威海卫只有不到十公里的摩天岭下,rì军成了强弩之末,他们的后勤补给出问题了,部队缺乏弹药,攻击能力锐减,而清军的战斗意志,因为旅顺的胜利而空前高涨。 而在朝鲜南部的rì军第一军,也无力发动攻势。一则因为抽掉了大部分兵力前往旅顺,兵力骤减,二则,朝鲜的南部的抵抗运动空前兴盛起来,越来越多的朝鲜官僚出逃,这些出逃的官僚一旦离开了汉城,要么跑到北部与光复军汇合,要么干脆留在南部组织抵抗运动,第一军采取铁血政策,对抵抗分子采取株连法斩尽杀绝,试图威慑住朝鲜百姓,可是,事与愿违,残酷的杀戮反倒激起朝鲜人对更加刻骨的仇恨,反抗此起彼伏,第一军疲于奔命,根本无力北进。 眼看着,占领山东的目标难以达成,旅顺也夺不回来,朝鲜又出了问题。rì军完全陷入了战略被动,山东战场成了一个令rì本人无法脱身的泥潭! 更为恼火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俄国人、法国人和德国人趁火打劫。三国发表联合声明,不承认rì本对大清国辽东和山东的占领,不承认rì本人扶持的汉城朝廷!要求rì本从辽东和山东撤军,把辽东山东交还给大清国。 这三个洋鬼子并不只是说说。俄国远东舰队出现在了rì本海,德国和法国则是分别派出两艘战舰,在黄海游弋,说是军事观察,实则是对rì军的监视和挑衅! 更加令大本营恼火的是,rì本无法体面地结束这场战争。如果rì军在大清国一无所获,zhèngfǔ无法向民众交待!民众为这场战争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连jì女都捐款拥军,无数家庭失去了父亲、儿子和兄弟!rì军空着双手退出中国,民众也不会答应! 这一切,都是因为旅顺!然而,rì军硬是拿旅顺没有办法。 rì本zhèngfǔ陷入进退两难。 正在这个时候,大清国却突然提出议和。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rì本有可能把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拿到! 这在大清国是有先例的!当初,中法战争中,法国人在战场上没有占到便宜,陷在越南难以自拔,同时国内动荡,法国人急于结束战争,也是进退两难。然而,在随后的谈判桌上,法国人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不仅体面地结束了战争,顺手还把越南置于其囊中。 rì本人决定向法国人学习。 陆奥宗光一手拉着张萌桓,一手拉着邵友濂,高声寒暄,那样子,就像是三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林董是个粗人,前些rì子,他对你们很是失礼!”陆奥宗光说道:“他这种有违国际外交礼仪的行为,让rì本蒙羞,rì本zhèngfǔ已经给予了他处分。在此,我再次代表rì本zhèngfǔ,向两位表示诚挚的歉意。我保证,此类事件今后绝不会再发生。” 张萌桓和邵友濂心中苦笑,两人知道,如果清军再打败仗,这类事件是一定会发生的!两人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含笑敷衍。 三人进入会议室,分宾主而坐。陆奥宗光一招手,两位身着和服的侍女端着盘子,盘子用绸缎蒙着,走到张萌桓和邵友濂身边,把两个盘子放在了他们身前的桌子上,然后垂手而立。 陆奥宗光点点头,侍女轻轻揭开了绸缎。 盘子里,各有一副卷轴,侍女小心地铺开卷轴。 张萌桓和邵友濂顿时目瞪口呆。 这是两幅古画,张萌桓面前,是一幅明代唐寅的仕女图,邵友濂面前,是一幅明代仇英的花鸟图。 张萌桓和邵友濂都是进士出身,对于名画古玩极为jīng通,两人一眼就看出,这是真迹! 唐寅和仇英,号称“明四家”之首,是明代杰出的画家,更是中国画承上启下的人物。这两人的作品都是价值连城,普通人看上一眼都是福分! 陆奥宗光笑道:“二位大人,大rì本军队在旅顺作战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两幅古画,为了保护文化遗产免遭战火,rì军予以jīng心保管。敝人以为,两位都是学富五车的名师大儒,懂得它们的价值,所以,敝人将这两幅古画赠予两位大人,这两幅古画到了二位的手里,才是物归其主啊!” “多谢外相阁下!”邵友濂眼睛放光。 张萌桓看了一眼邵友濂,心头哀叹,这两幅画,明明就是rì本人从旅顺抢夺的赃物,而现在,rì本人竟然把它们当礼物送给大清国的和谈代表,用从大清国抢来的东西贿赂大清国的官员,这比强盗还强盗! 可是,张萌桓却无法推辞。 太后老佛爷早已对这次谈判有所交待——满足rì本人的一切要求,只要停战! 战局明明是有利于大清国,可是,太后老佛爷要的,不是胜利,而是屈辱! 侍女收起了古画,双方坐定,陆奥宗光这才进入正题:“二位大人,咱们就开门见山。rì清战争打到现在,我大rì本军队始终牢牢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但是,rì本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为了避免两国将士继续流血,rì本zhèngfǔ愿意停止战争,我想,大清国朝廷派二位来,应该也有这样的诚意。” 张萌桓笑道:“外相阁下,旅顺还在我们的手里,rì本在战场上的主动权,从何谈起?” 陆奥宗光略一沉吟,说道:“张大人此话,恐怕缺乏谈判的诚意?要知道,和谈是你们先提出来的。” 邵友濂慌忙说道:“误会误会,我大清国朝廷绝对有诚意,绝对有诚意,这次太后派我们来,就是要实现停火,恢复和平。” “那么,你们的条件呢?”陆奥宗光问道。 邵友濂看了看张萌桓,沉吟不语。 张萌桓心中暗骂邵友濂jiān猾,到了关键时刻,邵友濂闭口不语,他是要推卸签订丧权辱国条约的历史责任! 事实上,太后老佛爷给二人交待的谈判核心只有一条:rì军与清军联合行动,剿灭辽东和山东的章军,击毙周宪章!交换条件是:大清国割让辽东给rì本,承认rì军对朝鲜南部的占领,赔偿战败款。当然,rì军也要从山东撤军。 第039章赃物 邵友濂和张萌桓都知道,在战局有利于大清国的情况下,大清国与rì本签订割地赔款的协议,而且,与rì军合作围剿抗rì有功的章军,这样的协议,必然会引发国人的强烈愤慨。而且,如此屈辱的条件,谁也没有这个良心说得出口! 邵友濂闭口不言,张萌桓无奈,只得从衣袖中摸出一张信纸,递给了陆奥宗光。 陆奥宗光接过来一看,心头大喜过望! “这是你们的条件?”陆奥宗光强压喜悦,问道。 这张纸上,写着的就是大清国的停战条件,条件实在是太优越了,大大出乎陆奥宗光的意料,陆奥宗光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是太后的意思。”张萌桓说道。 “太后亲政了吗?”陆奥宗光有些不放心:“我听说,光绪皇帝病重?” 张萌桓点点头,表示认同。 陆奥宗光满心欢悦,脸上却是不动声sè:“大rì本帝国以为,大清国的条件,我们难以接受!” “什么!”邵友濂大惊失sè,如此优厚的条件,rì本人竟然还不领情! “你们还想要什么!”张萌桓怒道:“别忘了,这场战争,大清国并没有战败!” 陆奥宗光笑道:“张大人息怒。在下没有别的意思,贵国的停战条件,显示出贵国确有诚意。不过,俄国、德国、法国的联合声明。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希望邵大人能够给我一个足以说服天皇和rì本民众的解释。” 俄国、德国、法国对辽东的干涉,是李鸿章外交战的胜利!在整个清rì战争中,清军在军事上毫无作为,而在外交战线上,却是可圈可点。俄、德两国本来就不愿意看到rì本在远东的撅起,更不希望rì本的势力扩张到中国大陆。在俄国和德国的眼里,东北地区是他们的天然势力范围。李鸿章巧妙地利用德、俄两国与rì本的矛盾,斡旋各国之间,终于诱使俄国和德国站在了反对rì本的立场上,而法国是俄国的盟友,法国人在中国西南也有自己的利益,最终,三国发表了联合声明。 这个声明明确强调,三国绝不承认rì本对辽东的占领。而现在,大清国的条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却是割让辽东给rì本,这等于是把rì本放在火上烤!以rì本的国力,根本不可能与俄、德、法三国同时开战。 邵友濂急忙说道:“三国声明,是李鸿章搞出来的,不是太后的意思,呐,李鸿章已经不再担任北洋大臣,这个声明自然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是这样吗?”陆奥宗光摇头:“三国的正式声明,岂能因为大清国一个官员的变化而作废!两位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邵友濂语塞。 陆奥宗光说道:“rì本与大清国一衣带水,原是友邻之邦,帮助大清国清剿辽东的叛军,也是我大rì本帝国义不容辞的责任!不过,rì本占领辽东,必然会引起俄国、德国、法国不满,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国际纠纷。” 张萌桓说道:“那么,rì本方面的意思呢?” 陆奥宗光说道:“你们大清国提出的条件,不外乎三条,第一,割让辽东,第二,承认rì军对朝鲜南部的占领,第三,赔偿战败款。这三条当中,后面两条我方没有异议。至于辽东,我们的意思是,一旦rì军帮助清军消灭了盘踞在旅顺的周宪章,立即撤出辽东,大清国可向rì方支付三千万两白银,作为赎辽费。” “此话当真!”邵友濂大喜。rì本竟然要放弃辽东,尽管所要三千万两白银,这比起割地,那是天大的好事。赔款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割地。 “当真!”陆奥宗光点点头:“不过,大清国应该承认,引起这场战争的责任,应该是大清国承担!rì本已经为这场战争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现在,按照你们的太后的意思,rì军还要为剿灭周宪章继续作战,这就是说,rì本还要继续付出牺牲!所以,如果rì本放弃辽东,大清国应该为此做出相应的补偿。rì本zhèngfǔ认为,能够与辽东相当的补偿,应该是台湾!” “台湾!”邵友濂大惊失sè。rì本人竟然不要辽东,要台湾! 张萌桓厉声说道:“外相阁下,台湾与辽东,天南地北,毫无关系,那里没有你们的一兵一卒,你们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陆奥宗光笑道:“邵大人误会了,rì方的这一要求,是在为你们大清国排忧解难。” “阁下请明言。”张萌桓急忙说道。 “辽东一向是中国的固有国土,从唐代开始,这个区域就没有脱离过zhōngyāng,辽东距离你们大清国的龙兴之地满洲,只有咫尺之遥。如果你们的朝廷把辽东割让给rì本,试问,你们如何向国内官员和百姓们交待?两位回国后,恐怕会被民众的唾沫淹死!到那时候,你们的慈禧太后绝对不会认账,她一定会来一个舍车保帅,把割让辽东的责任,全部推到二位身上,让二位做她的替死鬼!” 邵友濂和张萌桓顿时大汗淋漓! 两人的这趟差事,本身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国内的王公大臣们都躲得远远的,就是怕背上汉jiān卖国贼的名头。如果辽东真的在他们手里割让给了rì本人,一旦国内群情激奋,太后老佛爷一定会翻脸不认账,这个老女人,有这个手段! 陆奥宗光继续说道:“台湾就不同了。这个海岛,一向被中国视为化外之地。你们的康熙大帝打败了郑成功的子孙,这才把台湾纳入中国版图,前后也才一百多年的时间。而且,由于台湾远离大陆,管理困难,得不偿失。从它纳入中国版图那一天起,你们的朝廷上就一直有人建议放弃台湾。说白了,对于大清国而言,台湾与辽东的地位不可同rì而语,大清国丢了台湾,不过是丢了一块化外之地,而丢了辽东,则是丢了祖宗的基业!两者孰轻孰重,二位掂量掂量。” 邵友濂和张萌桓沉吟不语。 陆奥宗光继续说道:“如果二位愿意与rì本签订割让台湾的协议,国内舆论对二位的评价,绝对要好于割让辽东,二位的处境,也比割让辽东好得多。而且,我敢肯定,你们的慈禧太后也会夸赞你们会办事!到时候,你们就是太后老佛爷心中的功臣!” 邵友濂看了着张萌桓,低声说道:“张大人,你看……” 张萌桓依旧没说话。 陆奥宗光突然加重了语气:“两位大人既然为难,那么,大rì本帝**队可以立即向台湾进军,造成占领台湾的既成事实。这样,两位大人回去,也好向你们的朝廷交代。在台湾,没有人能阻挡rì军前进的脚步,二位大人,台湾没有周宪章!” 陆奥宗光突然说到周宪章,邵友濂和张萌桓顿觉无地自容。 谁都知道,rì本人之所以愿意坐下来谈判,就是因为周宪章牢牢守住了旅顺。然而,太后老佛爷竟然要和rì本人联手剿灭周宪章!就连rì本人也看出其中的荒唐,更看出大清国的腐朽没落! 就凭这一点,rì本人就有资格在大清国的代表面前,保持高傲! rì本人的意思很清楚,没有周宪章,台湾就是rì本的囊中之物!大清国根本就别想守住台湾! 张萌桓一声长叹:“外相阁下,这是伊藤先生的意思吗?” “这是天皇陛下的意思!” “那好,成交!” 张萌桓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告辞。 “两位且慢。”陆奥宗光指着那两幅古画说道:“请两位大人带上你们的东西。” 邵友濂俯身要拿古画,张萌桓冲着陆奥宗光一拱手:“外相阁下,这两幅古画,还请rì本zhèngfǔ通过正常外交途径移交给我国zhèngfǔ,这应该是贵国的小偷从中国偷取的赃物!” 陆奥宗光脸sè通红。 …… 1895年2月3rì,战斗第八天。 山东rì军从江家口阵地后撤,退到了荣城县城以东。摩天岭炮台、赵北嘴炮台、谢家所炮台、龙庙嘴炮台、rì岛炮台全部归于平静。 在朝鲜,rì军渡过了临津江,占领汶山渡口。按照大本营的训令,第一军停止前进。按照大清国与rì本的秘密协议,朝鲜北部的事情,交与清军处理。rì军的任务是,堵截章军残部向朝鲜南部逃窜的去路。野津道贯乐于执行这个命令,因为,他实在不想再去碰章军这块铁石! 山东和朝鲜战场偃旗息鼓。 然而,在旅顺,战火却是越烧越凶猛。 海面上,rì舰越来越多。除了先期到达的吉野等八艘战舰,又增加了桥立为首的三艘大型战舰,旅顺港外的rì军战舰,达到了十一艘。 桥立是一艘排水量达四千吨的大型炮舰,这一次,它和其他两艘战舰又送来了两千陆军。这是从山东战场抽掉出来的。山东停战后,rì军压力骤减,可以抽掉部队到旅顺了。 除去战斗中的伤亡,攻击旅顺的rì军陆军兵力增加到了六千人。 第040章信仰的垮塌 rì军向黄金山炮台发起了不间断地进攻,密集的炮火覆盖了黄金山炮台的各个角落,原本高大的胸墙,早已土崩瓦解,炮台上的最后一门阿姆斯特朗大炮,也已经被rì军的舰炮摧毁,炮台掩体垮塌下来,巨大的炮管躺在瓦砾堆中,炮身和数十名炮手一起,被炸成了齑粉。 没有了大炮的火力控制,rì舰冲进了水道,冲进了旅顺港。 停泊在港口内的鱼雷艇遭到灭顶之灾,福龙号、左一被击沉,左二和左三上的水兵无法抵抗rì军巡洋舰的攻击,为避免被rì军俘获,只好自爆沉没。 刘步蟾带着身受重伤的蔡廷干、以及剩余的一百多水兵们上了黄金山炮台。 二龙山上,郭二杆和张作霖的压力要小一些,尽管他们也是伤亡惨重,两个连五百人,只剩下了一百多人,但西宽二郎旅团损失更加惨重,攻击力大不如前。 黄金山炮台遭到rì军三面围攻,成了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岛。 然而,抵抗依旧顽强。 这是最后的抵抗。章军士兵们凭借着残垣断壁,隐蔽在每一个角落、每一块岩石后面,与rì军展开顽强的搏杀。 残酷的肉搏战无时不刻不在发生。 就在昨天,rì军设在白王山上的高音喇叭向黄金山守军宣布了大清国与rì本的停战协议全文: “大rì本帝国天皇陛下与大清国皇帝陛下同意以和平方式结束战争,自即rì起,大rì本帝**队停止在山东、辽东、朝鲜针对大清**队的所有战斗行动。应大清国皇帝的请求,大rì本帝**队配合大清**队,剿灭盘踞在旅顺和平壤的章军……” 随后,rì军又播放了第二军司令官大山岩的命令: “命令第二军所辖山东、辽东战区部队,向旅顺集结,协助清军剿灭周宪章所部叛军。第二军各部应本着人道主义jīng神,除叛军首领周宪章外,其他叛军成员放下武器者、伤病者、非战斗人员应予以人道主义保护,不得伤害他们的人生安全。” 然而,坚守在黄金山上的章军官兵,对rì军的喊话充耳不闻。没有一个人放下武器走下黄金山。 章军官兵们已经习惯了血与火的战场,习惯了死亡,他们唯一没有习惯的,是朝廷的背信弃义! 停战协议不仅没有涣散他们的斗志,反而使他们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既然已经是叛军了,那就反叛到底! 活下去,只有两条路,要么做rì本人的俘虏,要么做朝廷的奴才! 这两条路,都是章军官兵们绝对不能走的! 周宪章匍匐在东侧的瓦砾堆中,端起一杆88式步枪瞄准shè击。 这种88式步枪,与他记忆中的汉阳造完全一样。 那个记忆十分遥远,遥远得如同一个梦境。 他仿佛看见巍峨绵延的湘西大山,遮天蔽rì的山林,直上云霄的悬崖峭壁,蜿蜒崎岖的山间小道。 小道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端着一手提着汉阳造,一手牵着一个山里的孩子,那个孩子年纪不过仈jiǔ岁,带着稚气的童音:“爷爷,爷爷,我要你的汉阳造。” “你要汉阳造干什么?” “我要打野兽。” “你要是想用汉阳造打野兽,爷爷就不给你了!”爷爷停下了脚步,他的面前,荆棘密布的山坳上,两座孤伶伶的坟墓。 “为什么?”孩子不甘心。 “汉阳造不是用来打野兽的!” “那是用来打什么的?” “打鬼子的!”爷爷向着那两座坟墓,跪了下去:“孩子,过来,跟着爷爷跪下!” 孩子老老实实跪在爷爷身边:“他们是谁?” “他们是你的叔爷,死在鬼子手里!”爷爷老泪纵横。 “爷爷,我要打鬼子!” 爷爷的眼睛里,透出夺目的光芒:“等你长大了,爷爷一定把汉阳造给你!” “砰”一声枪响。 周宪章扣动了扳机,一百米远处,一个rì军刚刚爬上断壁的rì军士兵头顶上冒出一团血雾,滚下了山坡。 “四十!”周宪章摸起一枚碎石,放在了身旁的掩体上,那里已经有三十九块碎石。 每击毙一个rì本人,周宪章都要放一块小石头。 这是一个小游戏,教会他这个游戏的,是湘西大山里的爷爷! 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爆炸,几块炸飞的碎石,飞进了他的石堆里。 “姚喜,给老子把那几个滥竽充数的家伙清理出去!”周宪章喝道,端起步枪扣动扳机,又是一个倒霉的rì本兵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姚喜从石堆里小心地检出飞来的碎石,说到:“大哥,现在应该是四十一了。这枪法,你啥时候教教我啊。” “没问题,只要你能活着出去。” “大哥,我能活着出去吗?”姚喜撇了撇嘴。 又是一发炮弹,在前面爆炸,烟雾弥漫,周宪章骂道:“狗rì的命大!” “大哥,我就是命大,松骨峰没死、虎飞岭没死,胎里峰也没死……” “老子说的是那个小rì本!”周宪章斥道。 刚才,一个rì本兵出现在了周宪章的准据中,周宪章正要开枪,炮弹爆炸了,烟雾遮住了周宪章的视线,那个小rì本捡了一条命。 “嘿嘿。”姚喜笑道:“反正我就是命大,死不了!” 冯国璋连滚带爬跑了过来,爬在周宪章身边:“大哥,樱桃醒了,她说,聂士成将军和格格带着人马,杀到了盖平,和乃木希典交上了火,脱不了身。” 周宪章点点头:“意料之中,我见到樱桃,就知道敏绣来了。” 见到樱桃后,周宪章就向大家说明了敏绣,也就是孟明仕的身份。官兵们听说一位和硕格格亲自率军增援旅顺,士气大振。 “这个格格真够仗义的!”姚喜赞道:“大哥,你在朝廷里有这么大一座靠山啊。可是慈禧太后怎么老是和我们过不去?我听说,这个格格是太后老佛爷的亲侄女。” 周宪章苦笑:“太后老佛爷要是能听得进一个女孩子的话,她就不是老佛爷了!” “太后只能听得进去谗言!”冯国璋恨恨说道:“大哥,格格远在盖平,远水解不了近渴啊。rì本人的攻势越来越猛了,我担心……” 海面上,炮声隆隆,八艘rì舰一线排开,向黄金山炮台发起轰击。还有三艘受伤的rì舰,在远处游弋。 “妈的,联合联队都来了,北洋水师见死不救!”冯国璋骂道。 洋鬼子汉纳根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过来,喘着粗气说道:“冯先生,现在看来,北洋水师与联合舰队是盟友了。” “何以见得?” “联合舰队至少有一半的军舰都到了这里!这就是说,威海卫方面,rì军海上力量严重不足,这是北洋水师大举反攻的好机会,可是,rì本人这副架势,明显是有恃无恐!上帝啊,您竟然能容忍这样的叛卖!” “你的上帝管不了中国的事!”姚喜怒道。 汉纳根沮丧地点点头:“周师长,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周宪章淡淡一笑:“怎么,还有比北洋水师见死不救更坏的消息吗?” 汉纳根眼泪汪汪地低下了头:“刘步蟾自杀了!” 汉纳根在北洋衙门服役的时候,和刘步蟾一起,都是李鸿章的左右手,两人私交很好。如今刘步蟾自杀,汉纳根很是伤感。 汉纳根说着,递给周宪章一张纸,上面是刘步蟾的亲笔: “宪章吾弟:清rì之战,即便吾弟守住了旅顺,也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大清国已经完败!大清国不是败在战场上,而是败在了慈禧太后的手里!败在了满清贵族的手里!败在了这个千疮百孔的朝廷手里!为兄自幼熟读经典,以忠君爱国为己任,但是,事到如今,为兄终于发现,我一生所信奉的忠君爱国,原来只是一场大梦!这样的君、这样的国,真的值得我等忠诚吗?也许,蔡廷干是对的,他说,爱国与忠君是两回事。蔡廷干身负重伤,但xìng命无忧,请吾弟好生照顾他。为兄去了,吾弟好自为之。” 刘步蟾自己了断了自己,并不是因为他对于坚守旅顺失去了信心,而是他毕生的信念垮了。 刘步蟾是儒家忠君爱国思想忠实的信奉者,然而,慈禧太后的背信弃义,使得他发现,支撑他的信念原来是一场骗局,刘步蟾的jīng神彻底垮了! 周宪章一生长叹:“也许,这是他最好的归宿!” 刘步蟾不愿意再为这个朝廷效忠,但他也不能放弃自幼被灌输的理念,他只能选择死亡! “我们怎么办?”冯国璋问道。 周宪章望了望远处的海面,说道:“姚喜,你走吧。” “是!”姚喜立正敬礼,问道:“大哥,你要我去哪里?” “去平壤。”周宪章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交给姚喜:“把这个交给巧儿。” 姚喜接过信,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大哥,要是送信,随便找个弟兄就行了,用不着我去跑一趟。我是您的副官!” 周宪章说道:“这是我的家信,当然是副官亲自跑一趟!你带几个弟兄,天黑后,去二龙山,然后,从东北方向摸出去,前往盖平,到了盖平,见到敏绣格格,她会派人送你去平壤。” “大哥,你这是要我逃命!”姚喜抗声说道。 “少废话!”周宪章斥道:“我和赵巧儿结婚没几天,就离开她,还给她们母女带来那么大的麻烦,我怕叶志超会对她们不利,你去平壤,不仅仅是送信,还要保护好她们,如果我有不测,请你好好照顾好她们,别让她们再受苦了。” “大哥……” “滚!” 姚喜眼泪汪汪,向周宪章举手敬礼,转身离去。 喊杀震天,一群rì军冲上了炮台,周宪章端起步枪,冲出了掩体。 第041章煤烟 庙岛群岛海域,rì本联合舰队旗舰松岛号,司令官伊东佑亨海军大将坐在舰塔里,心绪茫然。 周围的海面上,八艘战舰依次排开,跟随着松岛号。总共九艘战舰,除了旗舰松岛,还有大型炮舰严岛、护卫舰扶桑、巡洋舰千代田,高雄,以及三艘小型炮舰。 这是联合联队三分之一的舰船。 在这之前,联合舰队的主力战舰,浪速、吉野、高千惠、秋津州等十多艘战舰相继离开舰队,前往旅顺。 在旅顺,包括浪速号在内的三艘战舰被敌军击沉,另外还有三艘战舰重伤。 八个月前,在大东沟,伊东佑亨率领联合联队,与强大的北洋水师对垒,取得了击沉敌舰三艘,击伤五艘的光辉战绩,而己方无一艘战舰被击沉。 然而,在旅顺,一个小小的港口,敌军竟然依靠岸炮和鱼雷艇,击沉了联合舰队的主力战舰浪速!这是联合舰队自开展以来遭受的最大打击! 这是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失败! 更让伊东佑亨沮丧的是,在威海卫,联合舰队几乎是一无所获。 联合舰队就是冲着北洋水师去的,可是,在八天的战斗中,联合舰队却是在威海卫港口外面的海面上游荡,打酱油。 北洋水师依靠军港周边的炮台,龟缩在军港中,死也不出来,而陆军从背后包抄威海卫的进攻受阻,最后,rì本与大清国签订了停战协定。 政客们追求和平,而军人追求的是战功! 十年来,北洋水师是压在rì本人心头上的梦魔!消灭北洋水师,是联合舰队的梦想,也是伊东佑亨毕生的追求!为了这个梦想,伊东佑亨大将耗尽了毕生的心血。 rì本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来实现这个梦想,然而,当胜利伸手可及的时候,老天爷张开了翻云覆雨手——战争不明不白地结束了! 联合舰队失去了继续留在威海卫的理由,就在这个时候,联合舰队接到大本营训令,命令伊东佑亨留下吉野等战舰继续攻击旅顺,其他战舰迅速返回广岛,准备运载近卫师团前往台湾。 大清国已经签署了割让台湾的协议,近卫师团的任务,是迅速完成对台湾的实际占领。 从台湾传来消息,大清国放弃台湾的消息传到台湾后,当地军民拒绝承认大清国与rì本的协议,拒绝rì本官吏登岸任职。甚至,有台湾当地士绅土著在策划成立台湾共和国,准备组织力量,以武力抵抗rì本的占领。 rì本向大清国提出抗议,要求大清国命令台湾民众停止抵抗,但是,大清国表示,台湾已经不是大清国的领土,无法对台湾当局发号施令。 大本营无奈,只得决定向台湾派出近卫师团。 近卫师团是rì本最后一支常备师团。其他师团都被拖在大清国,难以及时脱身。 接到大本营的训令后,威海卫军港外海面上的联合舰队各战舰的舰长们群情激奋。他们集体来到了旗舰松岛号上,请求伊东佑亨司令官拒绝接受大本营命令,率领联合舰队,向威海卫军港发起进攻。 舰长们认为相信,北洋水师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要再努一把力,就可以彻底打垮这个所谓的东方巨人。舰长们坚信,联合舰队是被政客们出卖了!政客们不愿意看到海军的胜利! 伊东佑亨没有听从舰长们的请求,尽管,他的心情与那些愤怒的舰长们完全一样。 原因有二,第一,陆军已经停止军事行动,没有陆军的配合,海军难以有所作为;第二,也是最为重要的,留在威海卫海域的联合舰队,只有八艘战舰,大多是炮舰,包括舰队的四艘主力巡洋舰都去了旅顺。以联合舰队目前的实力与北洋水师作战,伊东佑亨没有必胜的把握。 伊东佑亨万般无奈地下达了撤离威海卫的命令。舰队通过庙岛海域,向rì本海缓缓驶去。 已经到了初chūn季节,海面上刮起东风,海风习习,波涛不惊,飘荡着chūn天的气息。 伊东佑亨贪婪地呼吸着cháo湿的海风,海风从东面吹来,那是rì本本土的方向。 出征的官兵们,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回国了。自从攻占了旅顺港,联合舰队就在旅顺加煤加水,用不着回到rì本的海军基地。 rì本占领了旅顺,从军事上看,取得战争的主动权,大大缩短了补给线,方便了rì军在大清国本土作战。但是,对于普通rì本士兵而言,这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海军官兵们原本可以借着加煤加水的机会,回国与家人团聚,在惨烈的战争中,这本来是rì本海军特有的权力,让陆军官兵们羡慕不已。 然而,由于占领了旅顺,海军官兵们失去了这个机会。 他们中很多人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自己的祖国了,包括海军军令部长桦山兹纪,以及,rì本海军的明rì之星东乡平八郎。 伊东佑亨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轻叹。 突然响起了刺耳的jǐng报声。 伊东佑亨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个中佐军官匆匆跑进塔楼。 “什么情况?”伊东佑亨问道。 “西南方向出现煤烟。”中佐立正报告。 伊东佑亨站起身来,走到舷窗前,只见西南方向的海平面上,数道煤烟在湛蓝的天空中缓缓升腾。 舰船的动力是燃煤,看见了煤烟,就意味着看见了行驶的舰船。 只是,通过煤烟无法判断对方是民用轮船还是军舰,更不能判断对方是哪个国家的舰船。 “那应该是一支舰队!”伊东佑亨沉声说道:“命令各舰,进入战备jǐng戒。” “是!”中佐转身离去。 松岛号舰长尾本知道来到伊东佑亨身边,问道:“司令官,您认为他们是什么人?” “德国人、法国人,俄国人,都有可能。”伊东佑亨说道:“他们都对辽东有所图谋。德国人对山东的要求最为强烈,不过,从规模上看,俄国人的可能xìng最大,只有俄国的远东舰队,才有这么大的规模。” “您是说,他们竟然已经渡过了对马海峡?”尾本知道说道:“他们会来得这么快吗?” “这完全有可能。”伊东佑亨点点头:“不管是哪一国的舰队,我军都要保持高度jǐng惕,不过,我想,这些西洋人应该不会冒然与我大rì本海军发生冲突。黄海海战,联合舰队一战扬名天下,他们应该知道我们的利害。况且,我们与他们,并不是交战国。我们也没有碰他们想要的东西。” “司令官阁下,为什么不会是北洋水师呢?” “理论上讲,这个可能xìng也有,不过,概率很低。”伊东佑亨报以轻蔑的微笑:“黄海之战,他们已经被联合舰队下破了胆,八个月来,他们始终龟缩在威海卫里,根本就不敢出海。” 尾本知道鞠躬说道:“司令官阁下,下官以为,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联合舰队现在的力量过于分散,一旦遇上强敌,如不早作准备,必然陷于被动。下官建议,舰队摆开单纵迎敌战阵。” 单纵阵是英国海军军官尹古鲁斯为rì本海军设计的攻击队形,可以有效发挥rì舰侧面速shè炮火优势。在黄海海战中,联合舰队第一次在实战中采用这种阵型,就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一举击败北洋水师。 “有这个必要吗?”伊东佑亨说道:“如果对方是俄国或者德国舰队,我们摆开攻击队形,会被认为是挑衅,尾本君,rì本刚刚打完对大清国的战争,无法再发起一场新的战争,尤其是,对手是西洋人。” 尾本知道默然。 rì本的确无力再与西洋人再打上一仗,否则,rì本是不会屈服于俄、德、法三国的压力而放弃辽东的。 远处的海平面上,煤烟越来越浓烈,煤烟的下方,依稀可见舰船的桅杆。 桅楼上的信号兵传来口令:“舰船8艘,方向西南。” “那是威海卫的方向!”尾本知道说道:“司令官阁下,如果他们是俄国人的舰队,不应该出现在那个方向。” “或者,是德国或者法国舰队呢?”伊东佑亨还在担心发生不必要的外交纠纷:“而且,就算他们是北洋水师,大rì本帝国已经与大清国签订停战协议,他们难道会撕毁协议?” 信号兵再次传来口令:“北洋水师,巡洋舰三艘,炮舰5艘,西南方向,距离4公里。” 通过舷窗,西南海面上,八艘战舰摆开横阵,全速向联合舰队冲了过来,桅杆上飘扬着北洋水师的军旗——龙旗。 尾本知道大喝一声:“命令各舰,以单纵阵迎敌!” 传令兵呆呆地望着尾本知道,没有动身。仓促中,尾本知道忘记了,他仅仅是松岛号的舰长,而不是联合舰队的司令官,他无权向整个舰队发布战斗命令。 “大清国难道要撕毁停战协议吗?”伊东佑亨望着海面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042章沉默的战场 “发现定远舰!”信号兵再次传来口令! 伊东佑亨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在海面上,如同鬼魅一般。 左舷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在海面上爆炸,激起的水柱让松岛号摇摆起来。 “准备战斗!”伊东佑亨终于清醒过来。 然而,他的号令被震耳yù聋的爆炸声淹没了。 无数炮弹飞向联合舰队,迅速覆盖了海面,海面上腾起滚滚浓烟。 联合舰队三艘战舰中弹。 松岛号左侧的严岛号中弹,高大的桅杆被炮火摧毁。高雄号巡洋舰后甲板中弹,引爆了炮位旁的炮弹,发生剧烈的爆炸,燃起熊熊大火。大岛号炮舰舰首中弹,位于舰首的炮塔整个被掀下了大海。 伊东佑亨声嘶力竭地狂呼:“向北洋水师全速前进,全速前进!” 他终于看清楚了,北洋水师的阵营中最为显赫的定远舰。 定远是全亚洲最大的战舰,也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少数巨舰之一,排水量七千吨,比rì本最大的战舰,联合舰队旗舰松岛号还要多出三千吨! 定远是大清国的骄傲,也是北洋水师的灵魂! 定远和镇远,是rì本人心头的梦魔。在威海卫,联合舰队派出两艘鱼雷艇以夜sè为掩护,偷袭威海卫军港,发shè鱼雷击中了定远和真远,镇远沉没,定远搁浅。伊东佑亨万万没有想到,定远又出现在了海面上。 定远实在太坚固了,rì军的鱼雷击中了它的右舷装甲,但是,它竟然奇迹般地挺过来了。 北洋水师舰炮的优势是大口径、远shè程,有效shè程可达4至5公里。而联合舰队的火炮,普遍shè程较短,最佳shè程是3公里,联合舰队的优势是普遍装备速shè炮,单位时间的发炮密度高于北洋水师。 现在,双方相距四公里,这就是说,联合舰队只有挨打的份。 要想还击,只有冒着北洋水师的炮火,迎面冲上去。 联合舰队8艘战舰,开足马力,向北洋水师猛冲过去,包括三艘中弹受伤的战舰。 第二次清rì海战爆发了。 北洋水师先声夺人,重创rì舰三艘,占据了海战优势。 而rì舰仓促迎战,来不及摆开他们最擅长的单纵阵,而是以横阵冲向了敌舰,他们侧舷的速shè炮火力,难以发挥出来。 但是,rì舰的勇猛无谓,丝毫不弱于八个月前的黄海海战,8艘rì舰冒着敌军的炮火全速前进。 千代田巡洋舰率先冲到距离敌舰三公里距离处,开始发炮。 第一发炮弹就击中了定远舰,定远舰上火光一片。紧接着,松岛、严岛、高雄、大岛、爱菪、摩耶、鸟海等战舰纷纷投入战斗,向清舰发起进攻。 这是一场遭遇战,双方已经没有了队形,各舰各自寻找对手厮杀,混战在了一起。 …… 朝鲜,平城。 吴佩孚的第一团被清军包围在这里已经两天了。 平城只是一座小城,城墙低矮破败,从战术学上看,这不是一座能够凭依的军事据点。 城外,担任主攻的是清军的铭字军,统领是著名的淮军悍将刘盛休。 然而,两天中,铭字军没有发动过一起像模像样的进攻。 他们只是远远地摇旗呐喊,偶尔放几声空枪,布设在城外高地上的野炮,一直是哑巴,一炮未发。 吴佩孚知道,清军全无斗志,第一团在平城,倒也没有太大的危险。 但是,他心中依旧焦躁不安。 朝鲜的局势异常复杂。平壤被光复军攻占,安州被叶志超占领,rì军已经渡过了临津江。 而章军的四个团,其他三个团各得其主,张勋带着第三团去了元山,名义上保持中立,其实是占山为王,倒也逍遥自在。赖传武带着第二团,已经向朝廷效忠,与叶志超合兵一处,只是,第二团原本是章军的老兄弟,全团上下拒绝与吴佩孚交战,所以,第二团没有来到平城。朴永烈的第四团,据说是到了平壤郊外,正在与李炫庆接洽。 只有吴佩孚的第一团,既不效忠于清廷,也不与光复军合作,更不投降rì本人,这个团与各方为敌,成了众矢之的。 而且,第一团的中心任务是驰援旅顺,可是,却被阻滞在平城,距离出海口安州甚远。 吴佩孚得不到旅顺的消息,他不知道,旅顺是否还在章军手里,周宪章是不是还活着! 周宪章的生死,决定着全团两千多人的命运。 如果,周宪章还活着,吴佩孚就要与清军决一死战,拼死突进安州,然而渡海前往旅顺。如果周宪章已经遭遇不测,吴佩孚就要反攻平壤,夺回大哥的家人,大哥死了,做小弟的,就该保护好嫂子。 吴佩孚站在城墙上,城外,是一片开阔地,铭字军远在三里地之外,开阔地上,一片空寂。 远处,铭字军的阵地上,也是一片沉寂。 突然,铭字军的阵地上响起一阵战马的嘶鸣。 十多匹战马荡起烟尘,向开阔地飞驰而来。 马队在距离城墙一里地处停了下来,一匹战马冲出了马队,直达城墙下。 马背上,一个铭字军校尉手持白旗,向着城墙上高呼:“铭字军统领刘盛休将军愿与章军吴佩孚团长面谈,刘统领已经来到城下” 吴佩孚向马队望去,只见为首的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向着他点头微笑,那人正是刘盛休。 吴佩孚高声叫道:“怎么个谈法?” 校尉说道:“刘统领说了,双方不带兵丁,就在平城城下坐而论道,刘大人已经为吴团长准备了上好的龙井,请吴团长移步出城品茶!” 马队兵丁们纷纷跳下了战马,在原地摆起一张小方桌,两张圆凳,桌上摆好茶具,众兵丁再次上马,返回阵地,城下只剩下刘盛休一人。 刘盛休这才跳下战马,向着城墙上的吴佩孚拱了拱手,坐在圆凳上,摆弄起了茶具,样子很是悠闲,一副请君入座的架势。 吴佩孚冷笑一声:“打开城门,老子去会会这个刘盛休。” 副官慌忙说道:“团长,莫非有诈?” “诈什么诈?这个刘盛休单枪匹马坐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老子要不出城会会他,章军弟兄们还有什么脸面!” 吴佩孚说着,下了城墙,骑上一匹战马,从城门洞里疾驰而出,来到刘盛休面前,跳下战马。 刘盛休放下茶具,站起身来,向吴佩孚拱手施礼:“吴团长一向可好?” 吴佩孚还以章军军礼:“还好,刘统领请我喝茶,多谢了!” “好说好说,吴团长请入座。” 两人对面坐下。 刘盛休端起茶杯:“吴团长率区区两千人马,外无救兵,内无粮草,与五万大军对垒,而面无惧sè,真乃英雄也!刘某以茶代酒,敬吴团长一杯。” 吴佩孚大笑:“刘统领,我大哥周宪章率两千之众,与数万rì军鏖战于旅顺,同样是外无救兵,内无粮草,而rì军的战斗力,高于清军何止十倍!而rì军硬是拿我大哥没办法!我大哥才是真正的英雄!刘统领若是敬重英雄,应该先敬我大哥!” 刘盛休大笑:“吴团长说的没错,这杯茶,咱们就敬周将军!”刘盛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刘统领此来,不会就是来和在下喝杯茶吧?”吴佩孚问道。 “当然当然。”刘盛休放下茶杯:“章军分崩离析,周边强敌林立,吴团长率孤军困守孤城,不知有何打算?” “强敌?”吴佩孚大笑:“刘统领,你们清军算得上强敌吗?” 刘盛休敛容说道:“吴团长,在下承认,清军的战斗力比起你的部队,相差太远,不过,叶志超所部有五万之众,光我刘盛休也有八千人,且装备jīng良。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太后老佛爷严令之下,清军就是一群酒囊饭袋,也得玩命,否则,太后就会要他们的命!实不相瞒,叶志超早就命令我踏平平城,我刘盛休一直顶着,没有下达攻城命令。” “刘统领这是何意?” 刘盛休叹道:“我的铭字军和rì本人打仗不行,打一仗败一仗,要是再和你们章军打起来,打败了,丢人,要是打胜了,更丢人,打rì本人不行,打自家兄弟在行,这他娘不是人干的事!老子的脊梁骨会被老百姓戳破的!” 吴佩孚笑道:“刘统领倒也有自知之明。” 刘盛休点点头:“不过,吴团长,你要是继续这么顶着,这一仗,恐怕是非打不可了。” “那就打吧。”吴佩孚冷笑:“反正,太后老佛爷说了,章军谁都可恕,只有我大哥、那哈五和我吴佩孚不可恕!” 刘盛休说道:“吴团长,实不相瞒,在下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刘坤一刘中堂已经奏请太后,只要吴团长放下武器,自吴团长以下全体官兵,朝廷一概不予追究。而且,吴团长可继续统领第二团,只要改变旗号,宣布效忠朝廷就行了,吴团长可朝鲜选择一个城市驻扎,只要不回国就行。刘中堂的奏章,太后已经恩准了。” “那我大哥呢?”吴佩孚问道 第043章和战 “这个……”刘盛休叹道:“周将军得罪了太后,在下也没办法。” “这么说,慈禧太后还是要我大哥的命?” “其实,太后也要不了周将军的命,如果周将军遭遇不测,那也是rì本人干的……” “放屁!”吴佩孚喝道:“我大哥出击旅顺,救了大清国,救了慈禧太后,太后见死不救,辽东几十万清军袖手旁观,我大哥若有不测,凶手就是慈禧太后!” 刘盛休低头叹息:“吴团长。在下看来,周将军在旅顺,是很难出来了。一旦周将军遭遇不测,吴团长也该为章军两千弟兄们想一想啊。他们都是打rì本的功臣,这要是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恐怕,吴团长也是于心不忍吧。” 吴佩孚仰天长叹:“我和大哥是生死兄弟,如果我大哥被人害了,我不能替他报仇,有何脸面活着!” “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刘盛休低声说道:“太后怕你们回国,你们就留在朝鲜,养jīng蓄锐,以待天时,这报仇的机会,说不定哪天就有了。如果吴团长死了,那可是什么机会都没了!” “刘统领,你说的,可是谋反的话!” 刘盛休大笑,看了看远处的清军阵地,说道:“这些话,天之地知你知我知!” 吴佩孚沉默半晌,说道:“也罢,我有三个条件。” “请说。” “第一,我吴佩孚要投降,也绝不向叶志超这个败将投降,请刘统领转告刘坤一,让他亲自来受降!” 叶志超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他儿子叶焘更是心狠手黑,以前,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吴佩孚就差点死在叶焘手里。第一团落到他们手里,多半是凶多吉少。 “刘中堂是钦差大臣,吴团长向刘中堂请降,那也是应该的,这没有问题。”刘盛休说道:“第二呢?” “第二,你们必须让我见到我大哥的家人,包括我嫂子和她的母亲秦氏夫人。” “这个……”刘盛休有些犹豫:“赵巧儿她们身陷平壤,平壤已经落到了光复军手里,这恐怕很难……” “刘统领,你手里八千多人能把平城围个水泄不通,却放着三千光复军毫无办法?”吴佩孚冷笑:“我不管那么多,要是见不到赵巧儿,我吴佩孚和你们打到底!” “也罢,就依你!”刘盛休说道。 “第三,我大哥如果活在世上一天,我吴佩孚就一天不降,除非,我大哥身遭不测!” 刘盛休说道:“好!就依你这三条!” 刘盛休早已得到消息,在旅顺,周宪章已经到了山穷水机的地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不出两天,rì军就会攻陷旅顺。按照大清国与rì本签订的秘密协议,rì本人不会让周宪章活着离开旅顺。 …… 平壤城郊,玄武观。 这里曾经是清军的中军大营所在地,清军统帅叶志超就住在玄武观里。玄武观周边,是叶焘率领的正练军防区。 三天前,光复军趁着夜sè,突然杀出了玄武门。 光复军的目标极为明确,部队出城后,根本不与周边清军纠缠,一路向着玄武观猛冲过来。 玄武观周边的正练军毫无提防,光复军一次冲锋,就突破了正练军的防线,冲进了玄武观。 当jǐng报响起的时候,叶志超正躺在床上,搂着一个抢来的朝鲜姑娘呼呼大睡。 叶焘冲进了卧室,把赤条条的叶志超从被窝里提了出来,顺手一刀砍死了那个朝鲜姑娘,抱着叶志超翻过玄武观的院墙,向安州仓皇而逃。 玄武观周边的正练军没有做像样的抵抗,胡乱放了一阵乱枪之后,跟着叶志超狂奔而去。 光复军这一仗,打得又准又狠,一口气端掉了清军的中军大营。 给光复军通风报信,是玄武观的道长崔道一。 崔道一与李炫庆,也就是空明法师,原本就是老相识,叶志超带兵来到平壤,到处sāo扰百姓,抢粮食抢女人,比rì军还不如,崔道一心中愤恨,暗地里派出一个小道士去了平壤城,和李炫庆取得了联系,把叶志超的虚实告诉了李炫庆。 李炫庆当然知道擒贼擒王的道理,马上指挥光复军,在小道士的带领下杀出了城,结果,一战得手。 驻守在平壤周边的刘盛休、徐邦道、张光前等部,原本就没有战心,见主帅逃跑,也各自拔营而去。五万败兵一直跑到了安州,才停了下来。 平壤城解围了。 然而,还没等李炫庆喘上一口气,朴永烈又来了。 朴永烈率领第四团来到了平壤城下,在玄武观,与光复军迎面相遇。 李炫庆还以为朴永烈是来投诚的,这个团全都是朝鲜人,按理,应该与光复军合作才是。 可是,朴永烈二话没说,就把李炫庆包围在了玄武观里,随即发起攻击。 第四团的战斗力是章军里最弱的,但是,和光复军相比,战斗力强于光复军何止十倍。 不到半个小时,光复军就压缩到玄武观山顶上的狭窄区域,只有挨打的份,没有还手的份。 李炫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朴永烈是周宪章的死党!他率兵前来,是来夺取平壤的。 最后,还是崔道一出面,劝说两边罢兵停战。大家都是朝鲜人,何必要打个鱼死网破。 崔道一和周宪章私交不错,也认识朴永烈,当初朴永烈出征前,还在玄武观请崔道一做过一场法事。 有崔道一说和,朴永烈倒也爽快,提出两个要求,第一,交出郑世雄;第二,交出周宪章的家人,两个条件满足,第四团立马撤兵,放李炫庆回城。 这两个条件,李炫庆都无法答应。 郑世雄手头有一个营的部队,人数虽然不多,但这支队伍是章军的老部队,是平壤城里的主力,战斗力比光复军全军还要强,李炫庆根本奈何不得郑世雄。二则,郑世雄的后台是俄罗斯人,他本身就是俄罗斯远东司令部的上尉军官。李炫庆更不敢得罪俄罗斯人,否则,光复军就彻底没了依靠。 至于周宪章的家人,李炫庆也不敢轻易交出去,没了她们做人质,朴永烈的人马立马就要攻城。朴永烈手里还有三个营,郑世雄手里只有一个营,一旦朴永烈攻城,好不容易得到的平壤,恐怕又要丢掉。 丢了平壤,光复军就前功尽弃了! 李炫庆无奈,只得暗暗派人溜出玄武观,跑回平壤城,向郑世雄求援。可是,郑世雄害怕朴永烈,不敢出城与朴永烈交锋。原因很简单,他率领的201营都是朴永烈的老部下,两军一见面,只怕这些人会临阵倒戈! 就在这个时候,赖传武带着第二团也来到了平壤城外。叶志超败走安州,赖传武成了一支孤军,夹在平壤与临津江之间,形势很是不利。赖传武只得放弃汶山,向安州撤退,与叶志超所部汇合。 李炫庆早就听说,赖传武反水,带着第二团投降了清军,而朴永烈拒绝与赖传武合作。这一次,两军相遇,要是打起来,李炫庆正好可以乘乱脱身。 可是,赖传武路过玄武观,与朴永烈的部队相遇后,立马退避三舍,根本就不与第四团接触,斜刺里一溜烟绕城而过,跑了个无影无踪。 赖传武作贼心虚,也不愿意与朴永烈交战, 这一下,李炫庆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没奈何,李炫庆只好答应交出周宪章的妻子和秦氏夫人,但他无论如何也交不出郑世雄。 朴永烈却是不依不饶,坚持必须交出郑世雄!朴永烈最恨的就是叛徒,那郑世雄不仅叛敌,还背后给他插刀子,帮助李炫庆夺了平壤,害得朴永烈也被章军兄弟误认为是叛徒,朴永烈有口难辩,只有抓了郑世雄,才好向周宪章交待。 正当李炫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金姝带着赵巧儿、秦氏老太太、柳英淑来到了朴永烈军中。 朴永烈见到金姝,顿时目瞪口呆。 金姝没死,她成了光复军的成员! 朴永烈可以不给崔道一面子,可他不能不给金姝面子。 金姝不仅是周宪章的心上人,更是朝鲜的英雄金玉均的女儿,朴永烈知道金玉均在朝鲜民众心目中的分量! 而且,赵巧儿他们平安无事,朴永烈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最后,在金姝的说和下,双方达成协议,罢兵言和。 赵巧儿一行留在朴永烈军中,朴永烈所部让开一条路,让李炫庆回城。 朴永烈所部暂时驻军玄武观,仍然沿用章军的旗号,不受光复军管辖。光复军与朴永烈的章军互不侵犯。章军所需军需粮草,由光复军供应。 第四团与光复军井水不犯河水,平壤恢复了平静。 然而,还没有持续三天,枪声再次打破了平静。 2月2rì夜,朴永烈正和崔道一在玄武观中相坐闲谈,平壤城内突然枪声大作。 担任jǐng戒的士兵报告,枪声来自牡丹台方向,那里火光冲天。 第044章内斗 朴永烈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怠慢,立即命令部队进入jǐng戒状态。自己坐镇玄武观,命韩令准带领一个连的部队,向平壤城牡丹台方向搜索前进。 枪声响了一个小时,渐渐平息下来。 没过多久,韩令准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金姝。 朴永烈见到金姝,就知道,平壤城里出大事了。 原来,平壤城里,李炫庆的光复军与郑世雄的部下发生了火并。 就在昨天,朝鲜前王后闵兹瑛来到了平壤。 闵兹瑛一行二十多人,逃离汉城后,不敢直接从汶山渡江,只好向东,绕道永川、铁原、平康,再翻过虎飞岭,经伊川,多走了五百多里地,走了五天,才来到平壤。 李炫庆带领光复军,以朝鲜国王的规格,欢迎闵兹瑛。大家言谈甚欢。李炫庆请闵兹瑛出面主持大局,闵兹瑛倒也不推辞,但是,闵兹瑛以什么样的身份主持大局,双方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跟随闵兹瑛而来的人,都是朝鲜的王公大臣,他们提出继续采用王国制,由闵兹瑛出任朝鲜国王,而李炫庆为首的光复军官兵们,则是要求更换国体,采取共和制,闵兹瑛可出任朝鲜共和国的临时执政官。 其实,国王或者执政官,名义倒是次要的,核心问题是,如果,闵兹瑛出任国王,就意味着王权高于一切,李炫庆必须交出光复军的指挥权。而执政官则意味着,军政分家,李炫庆继续掌握光复军的指挥权。 双方争得不可开交。关键时刻,郑世雄站在了闵兹瑛一方。 郑世雄是受俄国人的指使,俄国人希望闵兹瑛作为他们在朝鲜的代言人。因为,爱俄国人看来,李炫庆的身份地位,不足以号令朝鲜。 有郑世雄撑腰,闵兹瑛向李炫庆发难了。 入夜,郑世雄率军攻上了牡丹台,激战中,李炫庆被乱枪打死。 可怜李炫庆在三峰里卧薪尝胆近十年,好不容易拉起一支队伍,到头来,却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按照闵兹瑛的命令,郑世雄还要杀掉金姝。金姝是金玉均的女儿,在朝鲜民众当中,有相当的号召力,如果金姝活着,闵兹瑛这个女王的rì子就不好过。 牡丹台上的光复军残余官兵拼死抵抗,保护金姝,双方都是死伤累累,光复军的战斗力无法与郑世雄的部队相比,又是寡不敌众,只好放弃牡丹台,向城外突围。 十几个光复军士兵护着金姝冲出了城,郑世雄带着两百多人穷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迎面遇上了韩令准的部队。 一场混战,郑世雄不仅没有击败韩令准,跟着他的两百多人,有一百多人临阵倒戈,投降了韩令准。 郑世雄再也不敢继续打下去,带着剩下的人急忙退回了平壤城。 就这样,金姝跟着韩令准到了玄武观。 朴永烈见到金姝,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气得破口大骂:“大敌当前,这帮家伙还在争权夺利,他们能成个什么气候!” 经过一夜的激战,金姝神情落寞,jīng神万份疲惫,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姝悠悠醒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身上搭着粗布棉被,床头红烛摇曳,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床沿上,面目慈祥,发出一声轻叹:“阿弥陀佛,总算醒了。” 那位老太太正是赵巧儿的母亲秦氏。 金姝慌忙坐了起来,头上又是一阵眩晕,倒在了秦氏的怀里。 “轻着点。”秦氏抚摩着金姝的头发,轻声说道:“瞧这丫头,这才十几岁,吃了多大的苦呀,要是当妈的看见了,不知道有多心痛。” 金姝的眼泪夺眶而出,靠在秦氏的怀里,呜呜地哭出了声。 妈妈在天上,也许正在看着她,可是,她却看不到妈妈! 金姝太累了,也太委屈了,这个世道对她太不公平了! 十七岁的金姝没有了爸爸妈妈,孑然一身,飘荡在乱世之中。曾几何时,她忘记了委屈,忘记了孤独,因为,她投身于争取民族dúlì的伟大事业,这个事业曾经是她父母的事业,在这个事业中,她仿佛感受到了父母的温暖和抚慰。 那些rì子里,她坚信她所秉承的事业,她因此而振奋,因此而快乐,因此而忘掉了自己的苦难与落寞!甚至,为了这个事业,她毅然斩断了情思,与自己曾经的爱人刀兵相见! 然而,一夜之间,她的事业崩溃了! 李炫庆死了! 也许,对于其他光复军成员而言,这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内斗,一旦新的领导者掌握了局面,他们仍然会继续战斗下去。 但是,对于金姝而言,她所秉承的信仰垮了! 或者说,她能够在这个乱世之中顽强存活下去的jīng神支柱垮了! 她不相信那支武装力量存在的正当xìng!她为之所付出的一切,原来仅仅是一场虚幻! 金姝从一个坚强的光复军战士,又变回了那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那个女孩,曾经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光,很久以前,在山野里,她曾经躺在周宪章的怀里,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而如今,她再也不能回到周宪章的怀抱里了!她所作的一切,将她的爱人周宪章逼上了死路! 正是她,帮助光复军夺取了平壤,断了周宪章的后路,导致了章军的崩溃! 而光复军却是一支内耗不断的乌合之众!朝鲜根本不可能在这支军队的手里获得dúlì,他们事业不过是一场争权夺利! 他们欺骗了她! 金姝伏在秦氏的怀里放声大哭,委屈和无助的泪水,淋湿了秦氏的胸襟。秦氏抚摩着金姝的长发,摇头叹息不已。 赵巧儿和柳英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床边,赵巧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送到金姝面前。 “金姝,吃点东西吧,别亏了自己的身子。”赵巧儿劝道。 金姝停止了哭泣,摇摇头,缓缓坐正了身子。 “我知道,你心头堵得慌。”赵巧儿挨着金姝做了下来。 柳英淑黑着脸,恨恨说道:“赵姐姐,你就是心软,要不是她,平壤也不会丢,宪章也不会……”柳英淑咬着牙,没有再说下去。 屋里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谁都知道,柳英淑的话是什么意思。 周宪章被围困在旅顺,已经过去八天了,因为平壤发生变故,吴佩孚的第一团被滞留在了平城,无法驰援旅顺。周宪章已经陷入绝境! 谁也不愿意说出那个可怕的前景! 可谁都知道,那个前景难以挽回! “这事不怪姝儿。”秦氏老太太一声长叹,缓缓说道:“这都是男人们造的孽!女人在这个世上,做不了主的!” 金姝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门外,传来朴永烈的声音:“老太太,嫂子,永烈有要事禀告。” 赵巧儿急忙说道:“朴团长请进。” 门开了,朴永烈和崔道一走了进了,面向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躬身施礼。 朴永烈果然重义,自从秦氏到了玄武观,朴永烈每天以子侄之礼问安,不敢间断。 “宪章那边有消息了吗?”秦氏急忙问道。 朴永烈与崔道一对视一眼,崔道一低头叹息。赵巧儿咬牙说道:“朴团长请说,我承受得起!” 朴永烈说道:“刚才,清军铭字营统领刘盛休派人来,说rì本人已经攻上了黄金山炮台。” 众人都是一片沉默!黄金山炮台失守,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宪章呢!”金姝高声问道。 “还没有大哥的消息。”朴永烈说道:“不过,清军的说法,也不一定准确,大哥向来福大命大……” 赵巧儿平静地说道:“朴团长,宪章是我的夫君,他在哪里,我会跟着他去的。” 赵巧儿的声音很低,却是掷地有声。 朴永烈吓了一跳,赵巧儿显然是想追随周宪章而去,赵巧儿xìng格刚烈,她说得到做的到。 崔道一急忙劝道:“赵夫人,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老太太年岁大了,全靠您照顾,如果您不在她老人家身边尽孝,老太太一个人可怎么办?” 秦氏老太太惨然一笑:“我老了,活着也是个累赘,巧儿,要不是宪章,咱母女俩恐怕早就饿死了!做人要有情有义!” 赵巧儿点点头,回头对柳英淑说到:“英淑,只是苦了你了。” 柳英淑已经哭成了泪人。当初,死皮赖脸嫁给了周宪章,原以为有了靠山,这辈子算是衣食无忧了,可没想到,周宪章去了,秦氏母女显然打定了自杀的主意,留下她一个人,恐怕又只能重cāo旧业了! 朴永烈急忙说道:“老太太,嫂子,你们千万不能想不开呀,吴佩孚的第一团两千官兵的生死,都在你们身上!” 柳英淑眼前一亮,慌忙问道:“吴佩孚?他是什么意思?”柳英淑知道,只要秦氏和赵巧儿活着,就有她一口饭吃,要是赵巧儿死了,吴佩孚根本就不会认柳英淑,吴佩孚这个家伙是书生出身,最看不起风尘女子,只认赵巧儿,不认她柳英淑。 第045章末路英雄 朴永烈说到:“刘盛休和吴佩孚搭成协议,吴佩孚率第一团投降清军,朝廷不再为难他。但他有一个条件,就是一定要见到老太太和嫂子,如果老太太和嫂子有所不测,哪怕是掉一根毫毛,吴佩孚就要和清军血拼到底!清军有五万,吴佩孚手里只有两千人,这要是打起来,这两千弟兄的xìng命,就保不住了。老太太,嫂子,这两千弟兄,都是跟着大哥九死一生的老兄弟,你们就算替兄弟们着想,也该好好活下去,要不然,大哥就是黄泉之下,也闭不上眼睛。” 柳英淑慌忙劝道:“赵姐姐,老夫人,朴团长说的对,为了弟兄们的xìng命,咱们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崔道一也劝道:“人死固然容易,活着才不容易啊!周师长如果遭遇不测,老夫人和少夫人要是也跟着他去了,章军弟兄们也就散了心,要想给周师长报仇,恐怕也没了主心骨。” “刘盛休是什么意思?”赵巧儿问道。 朴永烈继续说道:“刘盛休的意思,是请老夫人和嫂子去平城,到吴佩孚的军中。老夫人,嫂子,崔道长说的对,你们活着,咱们这些章军老兄弟就有主心骨,将来一旦时机成熟,咱们重新拉起章军大旗,为大哥报仇!嫂子,你在我们的心目中,永远都是诰命夫人!” 赵巧儿问道:“吴佩孚投降了清军,你又怎么办?” 朴永烈笑道:“嫂子,我朴永烈不是大清国的人,当然不会投降清军。至于光复军,那是一群乌合之众,背后还是他娘的俄国人,那个闵兹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朝鲜就败在她的手里。老子拉着队伍,占山为王,我料想,在朝鲜,还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赵巧儿说道:“朴团长,吴佩孚为了保存章军老兄弟,投降清军,我看,你也不妨投降光复军,暂且隐忍,你的第四团都是朝鲜人,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的,要不然,第四团的弟兄们岂不是照样要白白送命。” “可是,我没法和郑世雄那个狗东西站在同一个屋檐下。妈的,老子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赵巧儿说道:“说不定哪一天,这平壤城里,就是你说了算!” 崔道一说道:“赵夫人说的在理。闵兹瑛一向不得人心,朝鲜百姓不会跟着她走的,朴团长可与她虚与委蛇,在平壤站稳脚跟,慢慢寻找机会。” 朴永烈猛然醒悟:“我朴永烈手里还有一千多人马,也不是吃素的,闵兹瑛不敢把我怎么样,说不定哪天,老子就把她架空了。嫂子,你们马上去平城,告诉吴佩孚,我朴永烈和他永远是兄弟,一旦时机成熟,只要他一声召唤,我的团就是他的团!” 柳英淑连声叫好,她的想法很单纯,身为女人,只是想在这乱世当中寻一条活路。只要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不再寻死觅活,她就可以跟着她们有一条活路。 秦氏拉起金姝的小手,柔声说道:“姝儿,到处兵荒马乱的,你也跟着我们去平城吧。” 赵巧儿也劝道:“姝儿,闵兹瑛肯定会派人抓你的,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很不方便,以后,咱们就以姐妹相称。” 金姝摇摇头:“谢谢赵姐姐,我不会留在这里的,也不会去平城。” “那你去哪里?” 金姝低头说道:“我去旅顺!” “旅顺!”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rì本人攻上了黄金山炮台,周宪章凶多吉少,旅顺又成了rì本人的天下,就是千军万马,都很难接近旅顺,金姝一个弱女子,一个人要去旅顺,那是自寻死路。 赵巧儿劝道:“姝儿,宪章的事,姐姐没有怪你。” 金姝惨然一笑:“赵姐姐,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我去旅顺,是去探听宪章的下落,赵姐姐,无论如何,宪章是死是活,得有一个准信,如果他……。”金姝咬咬牙:“赵姐姐,如果他真的不在了,我也要把他带回来,带到你的身边!” 朴永烈一拍脑门,说道:“金姝说的对,清军的话,岂能轻易相信,无论如何,咱们也要眼见为实。的确有必要派人去旅顺一趟,不过,金姝去不太合适,我另外派得力之人前往旅顺。” 金姝异常坚决:“当初,宪章冒着生命危险,把我父亲的遗骸带出了汉城,交给了我妈妈,赵姐姐,我要把周宪章带出旅顺交给你,不管他是死是活! 金姝不愿意跟着赵巧儿去平城,她甚至不愿呆在朝鲜,这个地方伤透了她的心,这个世上,唯一吸引她的地方,只有旅顺,因为,周宪章在那里,哪怕那里是刀山火海! 屋里一片唏嘘。这丫头有情有义! “你一个人能行吗?”朴永烈问道:“要不,我派一个连和你一起去。” 金姝摇头:“朴团长身处险地,强敌环伺,正是用人之际,不可分散力量。况且,此去旅顺,只能悄悄潜入,人多了反倒不方便。当初,我和宪章一起去汉城,就只有我们两个……”金姝脸一红,那个时候,她和周宪章两人潜入汉城,危机四伏,随时都可能遭到杀身之祸,可是,那却是她最美好的回忆,有周宪章在,她什么都不怕! 金姝心头暗暗呼喊:周大哥,姝儿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勇敢的女孩! …… 西历1895年3月3rì,农历乙未年大年初九,清晨,黄金山炮台。 太阳从东方的海平面上,投shè出漫天的霞光,把黄金山映照成了血红sè。 一面太阳旗在炮台的胸墙上飘扬,rì军已经攻上了炮台。 rì军舰炮的炮声渐渐平息。九艘战舰在海面上一字排开,炮口对准黄金山,但不再吐出火焰。为了避免误伤,rì舰不再发shè炮弹。 但是,炮台上的枪声依旧响个不停。 神尾光臣站在一艘小型炮舰的舰首,望着霞光里的黄金山,默然无语。 他刚刚得到大本营的命令,马上启程离开旅顺,前往广岛,到近卫师团报道。 近卫师团已经在广岛集结,准备前往台湾。 大清国已经宣布放弃台湾,台湾巡抚已奉命率领当地行政官员和驻守清军返回回大陆。但是,台湾土著居民和黑旗军联合,公开发表了dúlì宣言,拒绝承认大清国与rì本关于割让台湾的协议,拒绝rì本派遣的行政官员登岛。已经有rì本官员被驱逐,甚至被杀。 强悍的台湾土著组建了自己的军队,他们的装备很是低劣,大部分用的是大刀长矛,但是,他们利用台湾的山高林密,据险而守,不服教化。 rì本决定对台湾采取武力征服! 鉴于神尾光臣在清rì战争期间的卓越表现和能力,他被大本营任命为驻台湾情报总监,兼近卫师团参谋长,同时,晋升他为少将军衔。 在rì军的历史上,他是第一个升任将军的情报官。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情报能力,更是因为,rì本对台湾的重视。 台湾据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有了台湾,rì本不仅可以控制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的马六甲海峡,遏制西方进入亚洲的通道,而且,通过台湾海峡,rì本的势力可以直逼南海和东南亚,获取东南亚丰富的战略资源,包括橡胶、铁矿和燃煤。 同时,rì本占有台湾后,等于是在大清国的后背上插了一把刀!武力直逼大清国福建和两广地区,这一地区,不仅仅是大清国的钱粮之地,更为重要的是,这是西方列强向大清国渗透的跳板,rì本可以凭借台湾,遏制西方对大清国的渗透,威胁英国、法国在长江流域的势力范围,从而获得了与西方列强叫板的底气。 正因为如此,rì本宁可放弃辽东。 对于大本营的任命,神尾光臣心绪复杂。 这一任命,无疑是大本营对他的肯定与信任,这是一位军人所获得的无上荣耀。 但是,神尾光臣的内心,却是隐隐有些失落。 八个月的战争中,他的对手不是大清国,而是一个人。 神尾光臣的判断不可谓不正确,不敏锐。但是,他总是输给了这个人! 对于rì本而言,战争打到这个程度,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而对于他本人而言,他是失败的! 现在,他的对手被围困在黄金山上,陷于四面楚歌,神尾光臣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个人就该像楚霸王一样挥泪别姬了。 这场战斗的确很像中国人两千年前的垓下之战。 在中国人的语境中,垓下之战是一位英雄的末路,这个失败的英雄,其实是最后的胜利者,因为,他的死,征服了这个国度两千年以来人们的心! 就凭这个,神尾光臣认为自己的失败者! 炮舰响起一声汽笛,舰首缓缓向东偏转。这艘炮舰是专门来接他回国的,已经提前脱离了战斗序列。 神尾光臣望着黄金山,那里已经不是一座炮台上,连续八天的轰击,炮台被炸得面目全非,成了一堆瓦砾。 不时还有身着灰sè军服的章军士兵在瓦砾中闪现,但很快就被乱枪击倒,他们在做最后的抵抗。 在舰首偏离黄金山方向的最后一刻,神尾臣光立正,举手向着黄金山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身边的水兵们慌忙跟着神尾光臣向黄金山敬礼。 神尾光臣暗暗苦笑,这些水兵们以为他是向山上的rì军敬礼。殊不知,他是在向他的敌人敬礼。 炮舰开足了马力,向大海身处驶去。 很快,黄金山就从神尾光臣的视野中消失了。 第045章起死回生 黄金山炮台最顶端,阿姆斯特朗大炮阵地上,大炮已经被炸得支离破碎,残缺的炮身躺在瓦砾中,成了一堆废铁。 周宪章端着步枪伏在瓦砾堆中,身边并排放着七支步枪和一箱子弹,冯国璋靠在他的身边,往步枪里装子弹。 他的对面不远处的断墙下,一群身着蓝黑sè军服的rì军端着明晃晃的刺刀,犹豫着举步不前。 这群rì军刚刚吃了大亏,明明已经越过了胸墙,距离黄金山最高峰不过三十米距离,可是,这三十米的路途上,倒下了一百多官兵。 山顶上,有两个弹无虚发的神枪手!还有一些铁打一般的章军士兵,和那两个神枪手配合作战,山顶上只要枪声一响,就有章军士兵从那些明明不可能藏身的瓦砾中冒出来,给进攻中的rì军士兵致命的一击。 章军的顽强,让rì本人感到心寒。尤其是,他们已经得到消息,大清国与rì本搭成停战协议,山东和朝鲜已经恢复和平,那里的士兵们都在准备登船回国与家人团聚。而在旅顺,士兵们还在一个接一个地死亡! 在和平降临的时刻死去,这是最让人受不了的! rì军士兵失去了勇往直前的战斗意志。 而章军士兵却是坚定了必死的决心。 就这样,黄金山上早已升起了太阳旗,可是,抵抗仍然在继续,而且,似乎看不到结果。 冯国璋的枪法略微逊sè于周宪章,不过,在三十米的距离上,两人的枪法扯平了。 只是,冯国璋中了炮弹的弹片,左臂受伤,没法瞄准shè击,干脆给周宪章当起了装弹手。 冯国璋的手臂上血淋淋的,每一发子弹上都是血迹斑斑,这让冯国璋很是解气,因为,他知道,这些带着他的血液的子弹,最终会飞进rì本人的胸膛。 rì本士兵躲在断墙下,不敢露头,周宪章摇了摇头,问道:“还剩下多少人?” “两百人总是有的。”冯国璋说道:“妈的,老子的直属营是世界上最jīng锐的部队,老子敢肯定,就是英国人在老子的直属营面前,也要发抖,妈的,这么好的部队,就他妈的这样报销了!” 周宪章笑道:“别吹了,英国人当然不如你,不过,你也不是最好的,瞧瞧二龙山,郭二杆的连队一点也不比你差!” 二龙山方向,一片沉寂。 但是,那上面没有rì本人的太阳旗。 郭二杆和张作霖的连队牺牲殆尽,但是,他们硬是没让西宽二郎攻上山。 不过,郭二杆无力增援黄金山了。rì本人攻上黄金山胸墙后,切断了黄金山与二龙山的联系,现在,两座炮台都陷入了rì军的重围。 rì军攻到了二龙山山腰上,和攻击黄金山炮台的rì军一样,那里的rì军尽显疲态,攻击不再凛厉,官兵们都在想家,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送命。 “樱桃怎么样?”周宪章问道。 “在下面的地堡里,jīng神还不错,就是失血太多,虚得很。那个狗rì的小rì本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冯国璋说道:“大哥,我看这个小rì本有点赖蛤蟆想吃天娥肉的意思。” 周宪章叹道:“如果这个rì本人能再救樱桃一命就好了。” 周宪章的意思很明白,黄金山总归要失守的,一旦rì本人攻上山头,麻野义男是rì本人,或许能护住樱桃。 “大哥,我担心樱桃xìng子刚烈,不肯投降rì本人。” 周宪章默然,谁也不愿意当汉jiān! “敏绣格格不该派樱桃来。”冯国璋叹道:“他们在盖平被乃木希典拖住了,大军过不来,派一个小丫头过来,又不顶事,白白死在这里。” 冯国璋的意思很明白,黄金山上,没有人能活到天黑前。 “蔡廷干呢?”周宪章问道。蔡廷干身受重伤,一直昏迷不醒。 “他醒了,”冯国璋说道:“要么对着大海发呆,要么叽里咕噜说洋话,说什么麦连太太,这家伙八成脑子出问题了。” 枪声大作,匍匐在山坡上的rì军士兵,嚎叫着再次发起攻击。 这一次,rì军集中了五百兵力,在一个大佐军官的率领下,向黄金山顶峰发起冲锋。 第二军司令官大山岩将军终于对黄金山战斗忍无可忍,向旅顺下达了必须在半个小时内解决战斗的死命令。 清rì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是,旅顺的战斗仍然没有结束,这是大rì本帝**队的耻辱,也是大山岩的耻辱! 第二军下辖三个师团,包括rì军最为jīng锐的第一师团和第二师团,这是rì军建军史上最为强大的攻击集团,这本来是rì本的一只砸向大清国心脏的铁拳,然而,大山岩没有率领这只铁拳取得任何可以夸耀的战绩,相反,他的部队在旅顺损兵折将。 必须在近卫师团出征台湾之前结束战斗,否则,大山岩将无颜面对大本营。 况且,乃木希典旅团和西宽二郎旅团被阻绝在旅顺以北,拿不下黄金山,这两支部队就无法回国。 在大山岩的严令下,旅顺rì军鼓起勇气,向黄金山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黑压压的rì军如黑cháo一般,涌上山坡。 抵抗的枪声很是散乱,残余的章军士兵大多已经打光了子弹,只能端起刺刀,与数倍于己的rì军展开肉搏。 他们很快就被rì军的黑cháo淹没了。 冯国璋长叹一声,从腰间拔出手枪:“大哥,兄弟先走一步了。”冯国璋说着,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周宪章一脚把冯国璋踢了个四脚朝天:“狗rì的冯国璋,你他娘的不想活了,也别死在老子面前!” 冯国璋爬了起来,悻悻说道:“那我去地堡里。” “去个屁!”周宪章端起步枪,扣动扳机,一个rì本兵从栽下了山坡:“给老子装子弹!” “大哥,没有子弹了,箱子都空了。” “那就端起刺刀。”周宪章扔掉了步枪,cāo起一把大刀,腾地跳了起来:“弟兄们,援军到了,跟着老子,把小rì本赶下山去!” “什么援军……”冯国璋一怔,周宪章已经挥舞大刀冲下山顶,与rì本人撕打在了一起。 两百多残存的章军士兵,端起刺刀,从瓦砾中、断墙后、岩石下冲了出来,跟着周宪章,呐喊着杀向rì军。 冯国璋这才听见,二龙山方向,爆发出密集的枪声。 一支身着清军号服的队伍,从西北方向冲上了二龙山,清军打出的旗号上,绣着一个“革”字。 “革字营!”冯国璋大叫:“妈的李国革,你他娘的怎么现在才来!” …… 围攻二龙山的rì军原本就士气低落,被革字营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革字营冲得个七零八落。革字营冲上二龙山,并没有停留,而是迅速冲下炮台胸墙,沿着山脊,向黄金山炮台猛冲了过来。 这是一支生力军,沿途并不与rì军纠缠,一路猛冲猛打,不一会功夫,就冲上了黄金山。 李国革端着一支毛瑟枪,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上了山顶,枪口一指冯国璋,喝道:“周师长在哪里?” 冯国璋气得大叫:“李国革你个狗rì的,敢拿枪口指着老子!师长在哪里,你他妈的没长眼吗?” 不远处的山坡上,周宪章刚刚砍掉了一个rì本兵的脑袋,鲜血溅了一身,四个rì本兵端着刺刀嚎叫着冲向周宪章。 李国革说声“得罪”,举手一个站姿shè击,一个rì本兵后背中弹,滚下了山坡。周宪章一声怪叫,一刀把一个rì本兵连脖子带肩膀劈成了两半,剩下两个rì本兵吓得转身而逃。 黄金山上,枪声响成一片。这些革字营的兵丁,枪里子弹满满的,谁也不和rì本人拼刺刀,纷纷举枪shè击。这五百兵丁,是李国革专门挑选出来的,都是革字营里的jīng壮,战术水平比普通清军士兵要高得多,一旦加入战斗,黄金山上的形势顿时大变。 rì军进攻部队冷不防遭到迎头痛击,顿时乱了阵脚,纷纷向后退却,半山腰上,rì军的大佐指挥官高举指挥刀,拦住了一个败退的rì本兵,一刀砍掉他的脑袋。 “妈的,老子叫你督战!”冯国璋举起步枪,正要shè击。 “砰”的一声枪响,那个大佐军官头上中弹,一头栽倒在地。 李国革端着冒烟的毛瑟枪,嘴里骂骂咧咧:“大佐,相当于咱们这边的正三品总兵。老子干掉了一个总兵!” “你他妈的抢功!”冯国璋气得大骂。 “冯师兄,反正太后老佛爷也不会承认你的功劳,就让给小弟吧。”李国革说着,也不管气得脸青面黑的冯国璋,率领革字营冲下了山顶,与酣战中的章军士兵合力向rì军发起反攻。 rì军指挥官阵亡,士兵们的战斗意志彻底崩溃,败下胸墙,向旅顺港溃败而去。 周宪章与李国革的部队将rì军逐下了黄金山,迅速恢复了全部黄金山炮台阵地。 行将覆没的黄金山炮台,起死回生。 〖 第046章和平初现 周宪章拎着血淋淋的大刀,冲到了胸墙边,至少有五个rì本兵死在了他的大刀下。 胸墙上,得胜的革字营官兵们举起大旗,欢呼雀跃。而章军士兵却没了踪影。 李国革向着周宪章立正敬礼:“周师长……” “敬个鬼的礼,快叫你的兵丁们寻找掩体趴下,rì本人的舰炮要开炮了!”周宪章喝道。 这些天来,章军只要打退了rì军的冲锋,马上就会遭到rì舰舰炮的轰击,章军士兵们早已习惯了rì军的这种战术,一战得胜后,从不欢呼庆祝,而是迅速躲进掩体里,藏的严严实实。所以,这些天来,章军基本上没有无谓的牺牲。 李国革手搭凉棚,向海面上望去,说道:“周师长,不会吧,rì本军舰少说也有二十公里开外,他们的炮弹能飞这么远?” 周宪章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本停泊在海岸边的rì军军舰,包括那艘让章军吃尽了苦头的吉野舰,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海岸,驶向大海深处,成了十个黑点。 军港里,还剩下两艘军舰,不过,都是排水量只有几百吨的小型炮舰,炮舰上没有大口径火炮。而这些火炮,也停止了shè击。 rì本海军竟然丢下了陆军,跑了! 在旅顺,只剩下了三千rì本陆军,他们凭依旅顺港、摸珠礁炮台、唠律嘴的五个炮台,与黄金山和二龙山炮台形成对峙之势,但是,没有舰炮的协同,rì军被迫停止了攻击。 战场安静了下来,八天的战斗,旅顺第一次如此安静。 黄金山炮台算是守住了。 章军参谋长汉纳根来到周宪章身边,瞪着一对蓝眼睛,喃喃说道:“这是上帝的恩赐!” “不,这是玉皇大帝的恩赐!”李国革喝道:“你的上帝哪里管得了中国的事!” rì本海军撤走了,原因不得而知。 如果这些艘军舰还在这里,就算这次打退了rì本人,黄金山仍然难以逃脱覆没的命运。 rì本人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冥冥之中,莫非真有上帝或者玉皇大帝? 周宪章满腹狐疑,回到了地堡中。 一连三天,周宪章都没有回到这里。 樱桃半趟在行军床上,麻野义男手里握着一把手枪,守候在她的身边。 周宪章喝道:“他是俘虏,怎么手里有枪!” 冯国璋跟在周宪章的身后,慌忙说道:“大哥,这是樱桃小姐的意思,她说,如果rì本人攻进来,就让麻野义男开枪杀了她,大哥,樱桃小姐是咱们的恩人,她的意思,小弟不好违背,况且,那个时候,的确也该留条后路。” 周宪章鼻子一哼,冲着樱桃躬身说道:“樱桃姐姐,这两天战事紧迫,宪章没来看你……” “格格来了。”樱桃打断了周宪章的话。 周宪章慌忙说道:“格格她在哪里,宪章受格格大恩,应当当面致谢……” “格格在二龙山上。”樱桃说道。 “来人,”周宪章喝道:“马上去二龙山!” “格格说了,她不见你。”樱桃说道。 “为什么?” “为什么?”樱桃面带讥讽:“为什么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怎么,你还要去给格格填堵吗?” “这个……”周宪章满脸通红。敏绣或许不再为天津武备学堂那件荒唐事生气了,可当初,周宪章利用赵巧儿,拒绝了格格这门亲事,这件事,对于堂堂和硕格格而言,那是奇耻大辱! 但是,敏绣硬生生吞下了这个苦果,她没有和太后一起整治周宪章,反而违抗太后的懿旨,带着人马救了周宪章一命。这在人格上,大大高出了周宪章,让周宪章无地自容。 周宪章再也不敢在樱桃面前聒噪,只得小心说道:“宪章谨尊格格训示。宪章不能亲自前去给格格问安,还请樱桃姐姐准许,让我兄弟冯国璋代表我前去问安。” 樱桃点点头:“也行。格格要麻野义男和我一起到她那里去,周大哥,你多保重。” 冯国璋急忙招呼士兵,抬起行军床,带着麻野义男,出了地堡,前往二龙山。 蔡廷干躺在地堡的角落里,身上搭着一床棉被,角落上面刚好有一个观察孔,阳光透过观察孔,照在蔡廷干苍白的脸上。 周宪章走到观察孔边,向外面望去,四周一片宁静,海上没有起风,对面的摸珠礁炮台上,一面太阳旗在阳光下有气无力地耷拉着,两艘小型炮舰静静停泊在港湾里,悄无声息。天空中,几只海鸥飞过,发出数声鸣叫。 一派和平景象。 周宪章俯身对蔡廷干施礼:“蔡艇长伤势如何?” 旅顺港突击中,蔡廷干腹部受伤,差点一命呜呼,幸好rì军在黄金山炮台上储备有药品,经过几天的治疗,好不容易挺过来了。 蔡廷干缓缓抬起头来,喃喃说道:“我还好。联合舰队撤退了?” “是的。”周宪章点点头:“不知道rì本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rì本人没有卖药。”蔡廷干缓缓说道:“能迫使联合舰队撤退的,只有北洋水师。” “北洋水师?”周宪章吃了一惊:“你是说,北洋水师参战了?” 蔡廷干缓缓点了点头。 “可是,大清国与rì本已经签订了停战协议。北洋水师应该是和rì本人联合对付我们才对啊。” 蔡廷干想了想,发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周师长,看来,大清国有血xìng的人,不仅仅只有你一个!” 周宪章心头释然。其实,这场新年战役,章军从一开始就不是孤军作战!紫禁城里有珍妃,战场上有敏绣格格和聂士成,甚至还有一个湖广总督张之洞也搀和了进来。 看来,不甘心输给rì本人的,大有人在。李鸿章不是最先提出章军进军旅顺的吗?北洋水师是李鸿章的人马,看来,李鸿章也在暗地里搀和进来了。 一个士兵匆匆跑进了地堡:“师长,rì军西宽二郎旅团撤退了!” 又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往哪里撤退?” “他们退回了金州。” “金州?”周宪章问道:“那个方向有什么动静?” “现在还不清楚。二龙山报告,张作霖带人跟着rì军过去侦查,天黑前应该能回来。” “用不着侦查。”周宪章笑道:“我敢肯定,金州以北,一定出现了清军,而且,不是小部队,是大部队!” “何以见得?”汉纳根问道。 “旅顺是西宽二郎回家的路,他要想不死在辽东,唯一的办法就是攻破二龙山,不是万不得已,他绝不会撤军。”周宪章说道:“他现在撤军,只有一种可能xìng,他的部队腹背受敌,而金州是他唯一能够凭依的堡垒!没有金州,西宽二郎就只能在野地作战,他的部队已经jīng疲力竭,野战必败!” 汉纳根一连的疑惑:“敏绣格格只带了五百人过来,聂士成的部队正在与乃木希典对垒,无力南下,这支清军会从哪里来?” 蔡廷干笑道:“汉纳根先生,你的上帝不是显灵了吗?这个时候,我们派出部队,与清军夹攻金州,必能消灭西宽二郎。” 周宪章沉吟说道:“可是,我们的面前,还有三千rì军,他们虽然没有舰炮支援,但仍然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正说着,李国革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rì军中佐。 中佐没有携带武器,见到周宪章,立正敬礼,用汉语说道:“周宪章将军,我代表大rì本帝国第二军大山岩将军,向周将军和章军官兵们表示敬意!” “这是怎么回事?”周宪章向着李国革问道。 “他是来谈判的。”李国革说道。 周宪章冷笑:“前两天,神尾光臣已经来过了,我们无话可谈!” 中佐鞠躬说道:“周将军,在下要谈的,与神尾光臣说的并不一样,我不是来劝降的。” “是吗?说来听听。” 中佐态度很是谦卑:“目前,rì清两国已经停止武力冲突,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大山岩将军希望能与周将军交个朋友。大山岩将军知道,周将军的部下经过八天激战,粮食、药品、弹药都十分缺乏,为此,大山岩将军命我带来了三千公斤大米,价值五千两白银的药品,以及步枪一千支,子弹一万发,山炮两门,请周将军笑纳。” “什么意思?”周宪章笑道:“大山岩将军武装自己的敌人,难道是要我们用你们的枪弹对付你们?” 中佐说道:“周将军,按照大rì本帝国与大清国的协议,rì军马上将撤出辽东。你们的太后老佛爷已经宣布章军为叛军,rì军撤走后,清军必然全力围攻章军,而章军经过八天苦战,损耗殆尽,难以与清军抗衡。大山岩将军对周将军极为仰慕,不忍心眼见周将军遭到清军的毒手,所以,送上武器弹药。大山岩将军相信,一旦章军得到足够的装备,必能坚守辽东。” 周宪章大为诧异,刚才还打得你死我活,这一转眼,rì本人竟然送起礼来了。 第047章闷战 “你们不是和大清国签订了协议,要协助清军围剿章军吗?”周宪章问道。 “按照中国人的话,此一时彼一时,按照西方人的说法,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中佐说道:“大清国公然撕毁了协议,从海陆两方面向大rì本帝**队发起了全面进攻!大清国朝廷这种言而无信的行为,令大rì本帝国十分愤怒。大清国朝廷毫无信义可言,所以,大山岩将军决定,第二军不再遵循两国原有的协议,也就是说,不再协助清军进攻章军,相反,第二军愿意与章军并肩作战,随时反击清军对旅顺的任何进攻!” 周宪章心中更加诧异,这个rì本军官声称,大清**队从海陆两方面向rì军发起全面进攻。按照蔡廷干的说法,海上的进攻,应该是北洋水师所为,而陆上的进攻,却不知从何而来。 敏绣和李国革倒是率领一支五百人的部队赶到旅顺参战,可是,这仅仅是一支小部队,金州方向也出现了清军,但是,这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全面”进攻。 莫非,大清**队终于醒过来了?或者,太后老佛爷改主意了?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rì军在战场上陷入了被动,形势不容乐观,否则,他们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给章军送礼套近乎。 “很遗憾,”周宪章说道:“如果大清国真的向你们发起了全面反攻,那也是应该的,你们应该知道,你们的军队踏上了中国国土,中**队应该向你们进攻!章军应该做的,是配合清军与你们作战,而不是配合你们抵抗清军,你们不要忘了,这是大清国的国土,我们有权决定该怎么做!” 中佐摇头:“在慈禧太后眼里,章军不是清军,而是叛军。如果清军取得了胜利,失败的,也不仅仅是rì军,也包括你们章军!清军必然向你们发起更加猛烈的进攻。从生存的意义上看,rì军的利益与章军的利益,是一致的!” “是么?”周宪章冷笑:“不管太后老佛爷承认还是不承认,章军永远都是中**队,为了生存,就可以出卖国家的利益吗?你们rì本军人会敬重这样的军人吗?我相信,如果我按照你们的意思做了,包括大山岩将军在内的rì本军人,是不会看得起我的!” “周将军……” “送客!”周宪章转过身去。 中佐向周宪章敬了一个军礼,转身而去。 汉纳根瞪着一双蓝眼睛,摇头说道:“我不相信清军敢于向rì军发起全面反攻,清军毫无斗志,就算有少数部队反攻,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取得成功。” 李国革也说道:“我离开盖平的时候,太后老佛爷的懿旨是,清军各部配合rì军,消灭章军,这个旨意,已经传达到了各个战场上的清军,包括朝鲜和山东。朝廷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向全军发布一条截然相反的命令,如果太后老佛爷这样做,她就更没有威信了!” “但是,我敢肯定,清军是真的反攻了!而且,占据了战场主动权!”周宪章说道:“否则,rì本人绝不会放下身段,来和我谈判。” “可是,没有朝廷的命令,谁敢反攻?统筹对rì战争的全权大臣是刘坤一,他绝对没这个胆子!就是李鸿章也不敢这么做,这可是罪同谋反啊!”李国革说道。 西北方向,荡起阵阵烟尘,隐隐听见密集的枪炮声。 那是金州方向。 有一支大军已经到达金州城下,与西宽二郎接上火了! “我要去见敏绣。”周宪章说道。 李国革慌忙说道:“周师长,格格说了,她不见你。” “管不了那么多了!”周宪章边走边说:“得罪了格格,大不了让她砍了头去,反正,我这颗头早就该让她砍了去!” …… 庙岛群岛海域,北洋水师与联合舰队战事正酣。 这场海战,与八个月前的大东沟海战一样,也是一场遭遇战。所不同的是,在大东沟海战,rì舰不宣而战,率先向北洋水师发起攻击。而这一次,北洋水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是不宣而战,丁汝昌无视大清国与rì本的停战协议,指挥舰队向联合舰队发起了突然而坚决的攻击。 战斗刚一打响,北洋水师先声夺人,击伤了包括联合舰队旗舰松岛号在内的三艘战舰,在随后的混战中,仓卒应战的联合舰队无法摆出最为擅长的单纵阵,只得以横阵迎敌,无法发挥rì舰速shè炮的特长,而北洋水师大口径火炮的威力则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结果,不到一个小时,严岛号巡洋舰以及两艘小型炮舰被击沉,旗舰松岛号连中五枚三十厘米重型炮弹,桅杆被炸飞,一百多水兵阵亡,司令官伊东佑亨受伤,松岛失去了机动能力,瘫痪在了海面上,成了北洋水师的活靶子。 伊东佑亨只得放弃松岛号,冒着炮火跑到了扶桑号巡洋舰上。 北洋水师完全占据了海上优势,向rì舰猛冲过来,混战中,跟随在舰队后面的鱼雷艇右队杀出舰阵,向rì舰发shè鱼雷,联合舰队的高雄号巡洋舰躲闪不及,被一枚鱼雷拦腰炸成了两截。 海面上,联合舰队只剩下五艘战舰,而且大部分带伤,而倾巢而出的北洋水师,总共有十二艘战舰,向rì舰发起群殴。 伊东佑亨眼看难逃覆没,仓卒之间,想到了滞留在旅顺的半个舰队。这半个舰队,是大本营调走的。 到了这个时候,伊东佑亨也顾不得旅顺了,下令吉野等旅顺舰船迅速向庙岛群岛靠拢。 吉野、桥立等十艘舰船匆匆离开旅顺海域,开足马力,赶到了庙岛海域,此时,正在与北洋水师酣战的五艘rì舰,在北洋水师强大的炮火下吗,已经完全失去了还手的能力。 十艘战舰参战,终于稳住了联合舰队的阵脚,双方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 这是两支残军,双方都不是最强阵容。 八个月前的大东沟海战,北洋水师遭受重创,三艘主力巡洋舰被击沉,在威海卫,又遭受rì军鱼雷艇偷袭,排水量七千吨的铁甲战舰镇远号沉没在了威海卫军港中。北洋水师失去了二分之一的海上火力。 而在旅顺战役中,联合舰队的浪速号重型巡洋舰、赤诚号、筑紫号炮舰被击沉,匆忙赶到庙岛海域的战舰中,高千惠号和秋津洲巡洋舰重伤,吉野舰轻伤,此外,还有三艘炮舰受伤,战斗力都是大不如前。 而且,rì舰在旅顺消耗了大量炮弹,还没来得及补充,他们也没有地方补充,rì军始终没有夺回旅顺,他们没有后勤基地。rì舰弹药损耗殆尽,更加不敢放开手脚进攻。 而北洋水师经过一天的激战,也是疲惫到了极点。同时,北洋水师的平远号巡洋舰被击沉,靖远号巡洋舰、扬威号炮舰重伤,退出战斗,其他各舰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双方都无力全力以赴,可双方都无法退出战斗, 在激烈的对攻战中,谁也不敢轻易掉转舰头,航向稍有偏移,就会被对手抓住机会攻击软肋。 就这样,双方在海面上排开阵势,拉开两千米的距离,相互对shè,但谁也不敢贸然发起冲锋。 战事进入胶着状态,炮声隆隆,硝烟弥漫,海面上却显得很是沉闷,也很是无奈。 不管是丁汝昌还是伊东佑亨都是万分焦急。 丁汝昌越来越后悔,不该在停战协议生效后,多此一举,搞得进退两难。 丁汝昌这次作战,是一场押上了身家xìng命的赌博!他赌的是,这场战斗能够重创联合舰队,同时,北洋水师付出较小的代价,如此一来,北洋水师就可以重振雄风,与周宪章的章军遥相呼应,对慈禧太后形成逼宫之势,以保住光绪皇帝的皇位。保住了光绪皇帝,就是保住了他自己。可是,如果北洋水师无法脱身,与联合舰队打成了消耗战,周宪章在旅顺要是也顶不住,势单力孤的他将面临抗旨的大罪,丁汝昌就是罪上加罪,慈禧太后绝对饶不了他! 而伊东佑亨比丁汝昌还着急。他违抗大本营的训令,下令吉野等舰船离开旅顺前来增援,这等于是放弃了旅顺。更为严重的是,大本营已经启动了台湾作战计划,近卫师团已经在广岛集结,等待联合舰队护航前往台湾。而联合舰队却被北洋水师拖在庙岛海域不能脱身,再这样拖下去,这场关乎rì本命运的台湾战役,就不得不推迟,甚至是放弃。伊东佑亨就会成为rì本的历史罪人! 不过,从战争的全局上看,丁汝昌和伊东佑亨固然着急,但是,着急的人不止是他们两位。 还有很多人也在心急如火焚。至少,山东的大山岩将军,紫禁城的慈禧太后,广岛的伊藤博文,一点也不比他们轻松。 第048章空城 荣城县城,rì军第二军指挥部。 司令官大山岩背着双手,低垂着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远处响起一阵爆炸声,窗户上的窗纸在音波的扰动下,发出蜂鸣声,大山岩抬起头来,看着窗外。 窗外是一座别致的小院,积雪的墙角处有一株梅花,雪地上,飘落一地的花瓣。 这是冬天里最后的寒梅了,天气开始转暖,梅花开始飘零。 大山岩的心情,和那飘落的花瓣一样,在悄悄萎缩。 远处的天空中,荡起阵阵烟尘,那是清军发shè的炮弹,在荣城的城墙上爆炸。 一天前,战争几乎是戛然而止,而一天后的今天,战争又猛然爆发。 今天早上,摩天岭炮台上的清军突然发起了反攻! 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的rì军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到一个小时,江家口高地就被清军突破。 然而,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随着江家口高地的陷落,清军似乎突然来了jīng神,数万清军从孟家庄、北埠十里河、百尺崖、温泉汤等十余处阵地同时向rì军发起了反攻,攻击正面宽达二十公里,rì军仓卒应战,在二十公里的正面上,三个师团同时投入战斗,与清军绞杀在了一起。 就在八天前,这些清军在rì军的攻击下,一路溃败。然而,天晓得是怎么回事,还是这些清军,一夜之间似乎脱胎换骨了,他们竟然与rì军刺刀相见,死战不退。 一些清军部队甚至冲到了距离荣城县城不到一公里的地区。 原本准备撤退回国的rì军三个师团,不得不临时调整阵型,就地对清军展开阻击。 然而,因为一纸停战协议,rì军的士气大不如前,官兵们都以为,可以回家和老婆孩子团聚了,他们已经放弃了必死的信念。 各个阵地上都有逃兵,这原本是清军才有的现象,现在,rì军的军纪开始动摇。 而清军的士气却是空前高涨。 幸好,rì军的训练水平远远高于清军,rì军丢失了十多处阵地,后退十公里,在经历了前期的混乱败退之后,总算在荣城县城周边稳定下来,凭依荣城县城构筑成新的防线。 但是,战场形势发生了剧变。 清军反守为攻,掌握了战场主动权,而rì军则是龟缩在阵地上,疲于防守。 战事进入胶着状态,这让大山岩心头焦躁不安。 按照大本营的训令,停战协议生效后,山东战役已经结束了,第二军的任务是,立即退出山东,分出少部分兵力前往旅顺,消灭周宪章残部,而大部分兵力则是前往朝鲜,与朝鲜的第一军联合行动,巩固朝鲜南部,并迅速恢复朝鲜北部。 按照大清国与rì本的协议,大清国将承认rì本对朝鲜的占领,但是,朝鲜南部发生叛乱,而朝鲜北部,出现了一个由俄国人扶持的平壤政权,这是rì本完全不能接受的。 但是,清军的大举反攻,让第二军应接不暇疲于应付,根本无法组织撤退。 如果再拖下去,俄国人在朝鲜北部坐大,rì本在朝鲜就是鸡飞蛋打! 无奈之下,大山岩派出信使前往摩天岭炮台,向袁世凯提出严厉抗议,要求袁世凯遵循rì清两国的停战协议,立即命令清军停止进攻! 然而,信使没能见到袁世凯本人。摩天岭的守军声称,袁世凯重病在身,无法会客。 接见信使的,是一个名叫王士珍的营官,王士珍告诉大山岩的信使,袁大人对于目前发生的战事毫不知情,而且,袁大人就算知情,也无法控制局面,因为,各路清军的发起的进攻,全都是各统军将领的不服从朝廷号令,私自行动。袁大人只是新军统领,只能约束自己的部队不与rì军为敌,无法指挥山东战场上的其他将领。 王士珍的回话,把大山岩气得七窍生烟。他敢肯定,清军的反击,一定是袁世凯在幕后鼓动的。 这有两个证据,第一,率先在江家口发起进攻的,就是袁世凯的新军,这支部队虽然穿着清军的号服,表面看来与清军其他部队毫无二致,但实际上,这支部队的战斗力远远高于清军其他部队,而且,这支部队里有德国人,只有袁世凯的新军,才允许西洋教官参加战斗! 第二,袁世凯口口声声说他只是新军统领,无法驾驭其他将领。但是,大山岩心里清楚,在威海卫,袁世凯就是清军的最高统帅。他是朝廷派来的节制诸军的钦差大臣,戴宗骞、丁汝昌都得听他的! 袁世凯是在耍滑头! 让大山岩不解的是,袁世凯怎么敢违抗慈禧太后的意思,不顾停战协议,悍然向rì军发起攻击。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更让大山岩狐疑的是,袁世凯究竟要干什么?这样做似乎对他本人没有任何好处,相反,还会得罪慈溪太后,种下祸根。 这场反击战的受益者有两个,一个是朝鲜的平壤政权!一个在旅顺陷入绝境的周宪章!因为,山东的军事行动,可以迫使rì军放弃旅顺战场。 然而,这两个受益者,似乎与袁世凯都没有什么瓜葛。袁世凯没有理由为了他们而得罪慈禧太后! 大山岩不得不直面严峻的形势,组织部队展开防御。 第二军陷在了山东,难以自拔。 …… 辽东,盖平。 一缕斜阳映照在盖平城楼,城楼的檐角上挂着晶莹的冰挂,在斜阳的照耀下,发出五颜六sè的光芒。 四周一片宁静。城楼上,一面太阳旗在初chūn的微风中懒洋洋地飘荡,城外的旷野上,几只冬rì的乌鸦在光秃秃的树丛中聒噪,东北方,大清河在冬rì的余辉中,慵懒缓慢地流淌。 今天早上,第一旅团终于渡过了大清河,攻占了盖平。 但是,这是一座空城。 原本驻守在大清河沿岸的清军,一夜之间没了踪影,被滞留在大清河北岸的第一旅团终于舒了一口气,急速渡河,向盖平急进,沿途,他们没有见到一个清兵的影子,rì军一枪未发,就进入了盖平。 然而,进入盖平之后,乃木希典才发现,部队的境况,不仅没有改善,反而进一步恶化了。 盖平是一座空城,这里不仅没有清兵,没有百姓,更没有第一旅团急需的粮草。 rì军攻占旅顺后,第一旅团就一路向北攻击前进,经过了将近三个月的野战。一般情况下,第一旅团孤军深入,这被认为是犯了兵家大忌。第一旅团远离主力,不仅没有侧后防御,后勤补给更是个大问题。不过,清军的无能给了乃木希典前进的底气,从金州到海城直到营口,第一旅团所向披靡,一连串的胜利后,骄狂的乃木希典忘记了他的部队所处的尴尬境地。 第一旅团的补给主要来自金州和旅顺,自从第一旅团攻占海城后,补给线越来越长,来自旅顺的粮草很难接济的上。不过,第一旅团攻占了营口和海城,这两个城市都是人口密集的富庶之地,rì军就地筹粮,暂时解决了补给问题。 然而,战场局势急转直下。1月26rì,周宪章所部章军攻占了旅顺,西宽二郎旅团终止了北进计划,奉命南下夺回旅顺。而此时,第一旅团主力远在营口,正在准备渡海作战。 第一旅团与第二旅团脱节了,两军之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白区域。 很快,传来了西宽二郎进攻受阻的消息,紧接着,大本营发来训令,命乃木希典所部放弃营口、海城,急速向金州靠拢,增援西宽二郎所部,协同夺回旅顺。 第一旅团在仓卒之间开始了这次南下行动,部队出发的时候,只带了五天的粮食。 部队离开海城后,第一旅团就陷入了粮食短缺的窘境。 乃木希典原以为只需要三天时间,部队就能够到达金州,然而,在盖平城外的大清河,他的部队遭到了清军武毅军的顽强阻击,被阻截在大清河北岸整整五天。 于是,第一旅团断粮了。 好不容易,武毅军放弃了阵地,第一旅团终于得以渡河,来到了盖平城下。 饥饿的rì军士兵冲击了盖平,结果他们一无所获。 紧接着,比断粮更为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四万清军突然出现在了盖平城下,将盖平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支庞大的清军不是先前在大清河与rì军对垒的武毅军,而是另外一支陌生的清军。 统帅这支军队的,是大清国盛京将军伊克唐阿。 伊克唐阿,满洲镶黄旗人,咸丰十一年效力于僧格林沁麾下,在与捻军作战中,勇猛善战,屡立战功,人称“虎将军”。后历任三姓满洲镶白旗佐领,吉林镶黄旗佐领、黑龙江副都统、呼兰副都统等职,1885年,会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吴大澄,勘定中俄边界,与俄方签订《中俄晖chūn条约》,光绪二十一,因功赐头品顶戴,出任盛京将军。 第049章满洲大军 清rì战争爆发后,伊克唐阿主动请缨,亲率部署五千人赴汉城迎击rì军,但是,所部刚刚赶到奉天,叶志超所部已在平壤败北,败军一路狂奔过了鸭绿江,大清国失去了整个朝鲜。 为了抵御rì军强渡鸭绿江进攻大清国本土,朝廷下令,四川提督宋庆所部为右翼,盛京将军伊克唐阿所部为左翼,以九连城为核心,沿在鸭绿江一线部署重兵。伊克唐阿原本只是众多奉调而来的各路人马统领之一,担任左翼军总指挥后,伊克唐阿奉旨节制辖区内各路练军、镇边军及其他各路人马,成为了与宋庆平起平坐的前线总指挥,手中掌握着近五万大军。 至此,在辽宁地区,大清国形成了两个军事集团,一个是以宋庆为首的军事集团,兵力五万,一个是以伊克唐阿为首的军事集团,兵力五万,两支部队互不节制,同时向朝廷负责。伊克唐阿也从一路将将佐,摇身一变,成了一方统帅。 但是,伊克唐阿与宋庆的地位并不相同。 宋庆是汉人,朝廷一向对汉人统兵心存疑虑,对宋庆暗中提防,处处掣肘,稍有败绩,便是严厉斥责。 而伊克唐阿则不同了,他是镶黄旗出身的正宗旗人,算是满清王公大臣们的亲戚,忠诚度是不容置疑的。而且,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伊克唐阿是个文武全才,具备过硬的军事能力和相当的行政管理能力,可以胜任地方官和军事长官,这在八旗子弟当中,实在是凤毛麟角。 满清朝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出息的八旗子弟,当然是恩宠有加,极力呵护,不仅放手让伊克唐阿统军,而且,尽可能把更多的部队交到他的手上。部队交到他的手里,朝廷放心。 就这样,伊克唐阿有兵有枪,又得到朝廷的极度信任,在辽西地区,乃至在整个东北地区,他成了一个踱一脚地动山摇的大人物,就连总理对rì战争大臣刘坤一,也得看他的脸sè行事。事实上,刘坤一根本就调不动伊克唐阿,伊克唐阿的部队,只有朝廷能够调得动,朝廷上的满清王公们,已经把这支部队,当成了满洲人自己的军队,不容汉人染指。 伊克唐阿来到九连城后,原打算在鸭绿江沿线整顿队伍,伺机收复朝鲜。没过多久,周宪章所部在安州大胜,歼灭混成旅团,守住了朝鲜北部半壁江山,周宪章本人也被朝廷任命为驻朝鲜总理大臣。伊克唐阿只得作罢。 紧接着,rì军攻占旅顺,向辽东大举进犯,攻破海城,兵锋直指奉天。伊克唐阿和宋庆同时接到朝命,立即率军前往辽东,抵抗rì军的进攻。 两支大军并发辽东,所受的待遇也不相同。宋庆所部冲锋在前,在盖平、海城、营口一线与rì军苦战,伊克唐阿所部却是一直在旁边打酱油,与rì军只有一些小的接触,一旦前面的宋庆败北,伊克唐阿的部队就迅速后撤,与rì军脱离接触。 在旁人看来,宋庆所部损兵折将,而伊克唐阿的部队虽然没打过胜仗,但没吃过败仗,虽然是一路后撤,那也是有组织的后撤,军容完整,旗帜鲜明,与丢盔卸甲的宋庆,形成鲜明对照。 所以,不了解内情的人都以为,伊克唐阿统军有方,宋庆是个窝囊废。 然而,乃木希典心里是清楚的,与清军大战无数个回合,乃木希典看透了清军,也看透了大清国的政治。 他知道,不管是宋庆的部队还是伊克唐阿的部队,其实毫无二致,他们在rì军的猛烈进攻下,都是束手无策,只能等待失败的恶运。大清国有意把宋庆推向前线,让伊克唐阿保存实力,说白了,这是在为战争结束做准备。 大清国朝廷是在利用rì本军队消弱汉人的军队,保存旗人军队的实力!战争结束后,汉人统帅的各路部队,包括北洋水师,都将大大消弱,而伊克唐阿的部队,将成为维护满清政权存在的强有力的保障。 如今,rì本与大清国签订停战协议后,战争真的结束了。按理说,伊克唐阿应该坐享和平的果实,他根本没有必要冒险与rì军发生冲突。 但是,出乎乃木希典意料的是,汉人统领的武毅军消失了,而伊克唐阿的部队突然冲过了大清河,与rì军展开正面对垒。 五万清军把五千rì军围在了盖平城里。 这要是在以往,五万清军在乃木希典眼里,如同草芥,但是,经过三个月的征战,尤其是失去了后方补给的情况下,刚刚结束了大清河与武毅军苦战的乃木希典所部,jīng疲力竭,粮食弹药奇缺,面对五万清军的围困,乃木希典失去了突围的能力。 更为可气的是,伊克唐阿的部队把盖平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并不主动发动进攻,伊克唐阿甚至派来和平信使,声称清军与rì军都应该遵循两国的停战协定,各守阵地,互不攻击。 可是,盖平城里的rì军已经断粮了,双方要是保持这种“互不攻击”状态,拖上几天,乃木希典的第一旅团就得饿死。 而rì军若要出城筹粮,或者向金州前进,就必然要与清军发生冲突!以rì军现有的状态,无论如何也冲不出清军的包围圈。 乃木希典知道,在辽东,他是一支孤军,他不能指望任何增援。西宽二郎的旅团已经成了残军,自顾不暇,除此之外,rì军在辽东再也没有其他部队。 乃木希典站在夕阳映照下的城楼上,远处,清军的阵地上,升起阵阵炊烟。 “对峙两军今如何?战事恰似惊雷过。奉天城外三更雪,百万jīng兵过大河!” 乃木希典喃喃吟咏。这是第一旅团攻克辽东重镇海城时,他写下的诗句。那个时候,乃木希典雄心勃勃,意气风发,他以为,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站在奉天城墙上,傲视这座大清帝国的龙兴之城。 但是,事实正好相反,第一旅团最终也没能到达奉天,而是被围困在盖平这个偏僻小城里,陷入了外无救兵内无粮草的绝境。 到了这个时候,乃木希典猛然惊醒。 ——盖平是一个陷阱! 原本与他在大清河对垒的武毅军,一夜之间不知去向,而伊克唐阿的部队,是来接替武毅军的! 武毅军去了哪里? 乃木希典的后背上,冷汗淋漓。 “金州!”乃木希典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一定是去了金州!” 金州是旅顺以北rì军最后的据点,西宽二郎率第二旅团最后的残军驻守在那里,如果清军占领金州,就彻底切断了乃木希典所部五千rì军回家的路! …… 乃木希典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此时,落rì余辉下的金州城,已经更换了旗帜。 rì本的太阳旗被大火焚烧,金州城头上,升起了大清国缎黄sè的龙旗。 早晨,聂士成率武毅军和和字军撤离了盖平,全军急速向金州进军。 原本,聂士成的八千人马与乃木希典的五千rì军对垒,是很不容易撤出战斗的,rì军的攻击力极强,武毅军包括和字军,都只能拼尽全力固守大清河阵地,无法分兵南下。正因为如此,武毅军与第一旅团对峙了五天,始终无法抽身增援周宪章。 然而,当大清国与rì本签订停战协议后,盛京将军伊克唐阿突然派来密使,表示盛京将军所部五万大军已经到达盖平附近,准备接收阵地,请聂士成和敏绣格格挥军前往旅顺,保护敏绣格格。 聂士成与伊克唐阿一向并无交情,两军也从来没有合作过,搞不明白伊克唐阿的用意何在。而且,敏绣前往旅顺,本事机密,不知怎么搞的,伊克唐阿竟然知道了。保护格格倒也是个正当理由,不过,伊克唐阿不应该不知道,保护敏绣格格,其实就是保护周宪章! 不过,格格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聂士成和伊克唐阿,都不好向太后老佛爷交待。 聂士成不再犹豫,立即命令部队让出了大清河阵地,穿过盖平城,向金州急进而去。与此同时,伊克唐阿的部队立即从西北方向,穿插到盖平城南,布设阵地,堵截住了乃木希典的去路。 这一次,打头阵的是段祺瑞率领的和字军。格格在旅顺,如果有什么差池,太后老佛爷第一个就饶不了段祺瑞。所以,段祺瑞行动极为迅速,下午两点,就冲到了金州城下,随即向金州rì军发起了攻击。 驻守金州的只有一个中队的rì军,招架不住和字军的猛烈攻击。段祺瑞身先士卒,攻上了金州北门,把rì军压缩在了金州南门附近。 正在围攻二龙山的西宽二郎听说金州遭到攻击,大吃一惊,也顾不得二龙山了,率部急速增援金州。 然而,等西宽二郎赶到金州城下的时候,聂士成率领大部队已经冲进了金州城,围歼了困守在金州南门的rì军,金州回到了清军手里。 第050章皇上病危 经过八天的鏖战,西宽二郎的第二旅团,只剩下了一千残兵,而且,弹尽粮绝,处于金州城外无险可守的旷野之地,向南无法撼动二龙山,向北又进不了金州城,陷入进退失据的绝境。 无奈之下,西宽二郎下令向金州城发起进攻。 这种进攻等于是自杀。一千多疲惫到了极点的rì军,在严重缺乏弹药的情况下,面对八千清军,凭着血肉之躯,向金州城发起了一波又一波无望而坚决的进攻。 rì军士兵被金州城蚕食,他们的尸体铺满了通往金州的大路,他们的鲜血染红了金州城墙。 rì暮时分,聂士成下令全军出击。 武毅军与和字军并肩冲出了城门,城外旷野上,残存的第二旅团经过短暂而悲壮的抵抗,全部战死。 旅团长西宽二郎剖腹自杀。 在清rì两国停战协议生效后,第二旅团全军覆没,从旅团长到士兵,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辽东。 这是自清rì战争爆发以来,rì军第二支全军覆没的旅团,第一支是青木源的混成旅团,他们败在周宪章手里。而第二旅团的覆没,看似是败在聂士成与段祺瑞手里,实则,还是败在周宪章手里。在八天的旅顺攻防战中,第二旅团已经损耗掉了四分之三的兵力,聂士成只是给这只待死的骆驼,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武毅军与和字军随即通过二龙山炮台,直逼旅顺港。 入夜时分,聂士成和段祺瑞率领部队,向盘踞在旅顺港周边白王山、摸珠礁炮台、唠律嘴炮台等处rì军发起进攻。 旅顺港再次爆发惊天动地的枪炮声。 rì军失去了海上炮火支援,又是疲惫之师,在清军的进攻下疲于应付,很快就丢失掉了白王山,退缩到以摸珠礁炮台为核心的旅顺港防御阵地中。 第二天上午,聂士成率部收复了旅顺城。 rì军被压缩到旅顺军港狭小的区域,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 双方停战。 …… 位于广岛的rì本大本营怎么也没想到,停战协议签署后,大清国的军队竟然在辽东、山东、庙岛海域,向rì军海陆军发起了全面反攻。 而且,现在的清军,与以往的清军大不相同,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意志力和战斗力,似乎在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了,敢于与rì军硬碰硬。在各个战场上,rì军与清军纠缠在了一起,阵地犬牙交错,战斗此起彼伏。 虽然,山东的rì军主力仍然固守着阵地,但是,因为没能夺回旅顺,rì军在在各个战场上,都显得极为被动,更为糟糕的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战,严重影响了台湾作战行动。 如果继续这样僵持不下,rì本在战场上和谈判桌上所获得的利益,就将损失殆尽。 台湾已经宣布dúlì建国,正在与西方列强接触,谋求西方列强的承认。法国人早已盯上了台湾,并试图与台湾当地zhèngfǔ取得联系,这个zhèngfǔ不承认大清国与rì本的协议,拒绝rì本对台湾的占领。 俄国人盯上了朝鲜,并在朝鲜扶持了自己的代言人,而德国人盯上了辽东,德皇威廉二世公开发表声明,要求rì本军队尽快撤出辽东。 除此之外,美国以门户开放为由,呼吁rì本放弃武力,和平实现在大清国的商业利益。英国人则表示,不希望看到rì本的战争行为影响到大清国在长江流域的对外政策,这个区域,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 以伊藤博文为首的内阁,遭到了来自国际和国内的双重压力。 西方列强显然很乐意看到rì本陷入被动。而国内的呼声则要求rì本从大清国取得更多的利益,死了那么多rì本军人,rì本应该获得与之相匹配的成果。 必须尽快结束战争,拿到已经到手的东西,否则,夜长梦多,rì本很可能一无所获。 在这种情况下,rì本采取两手行动。 一方面,指令第二军司令官大山岩与周宪章谈判,争取周宪章保持中立或者倒戈,以缓解rì本在辽东的压力,如果可能,把周宪章送回朝鲜,使其成为rì本在朝鲜的代言人,rì本相信,周宪章一旦回到朝鲜,清军和光复军都不是他的对手。 另一方面,rì本外相陆奥宗光紧急约见大清国谈判代表邵友濂和张萌桓,对于大清国zhèngfǔ的撕毁协议的行为,提出强烈抗议,要求大清国朝廷立即履行停战协议,命令各地清军停止军事行动。 然而,邵友濂和张萌桓的回话,把陆奥宗光气得七窍生烟。 两位全权代表声称,两人一直呆在广岛,不了解国内情况。不过,两人推断,大清国朝廷,不管是慈禧太后还是光绪皇帝,都在认真履行协议,应该没有命令清军向rì军发起进攻。至于在山东和辽东爆发的战斗,应该是rì军率先挑起事端,清军不得已应战。两位全权代表甚至拒绝向大清国朝廷传达rì本方面的抗议! 没奈何,rì本紧急派出外务省次官林董,担任rì本驻大清国公使,前往běijīng,与大清国朝廷直接交涉。 然而,让rì本人始料不及的是,发生在2月份的战斗,就连大清国的最高统治者,也是一头雾水,焦头烂额。 因为,这场突入起来的战争,不仅出乎rì本人的意料,也大大出乎大清国最高统治者的意料。 这是一场严重违背大清国最高统治者意愿的战争。 …… 入夜,běijīng紫禁城,乐寿宫。 一轮弯月映挂在乐寿宫的檐角上,屋檐上的琉璃瓦,在月光的映照下,发出淡淡的清光。 chūn寒料峭之中,一群太监宫女悄无声息地站在宫门外,一些人的身子微微颤抖,早chūn的寒冷,似乎比严冬更加刺骨。 乐寿宫内,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慈禧太后还宫后,一直住在乐寿宫,从此,这里就成了大清国的最高决策机构所在地。 皇帝已经“病重”多rì了,在距离乐寿宫不远处的颐和轩“养病”。太后老佛爷的意思是,皇帝在她的身边“养病”,便于她照应问候,从而体现了“母子情深”。 不过,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后这是把皇帝锁在身边,随时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 据负责伺候皇帝的太监禀报,这几天,皇上真的病了。 光绪皇帝气sè一天不如一天,脸sè苍白,饭量锐减,jīng神萎靡,大白天也是形同梦游,连发脾气的jīng神头都没有了,整天坐在八宝琉璃井旁边,望着冰冷的井水发呆。 皇帝的爱妃珍妃被打入冷宫,这个多情的皇帝了无生趣,他似乎在慢xìng自杀。 对于宫里的人而言,皇帝生病,而且“病重”,这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下人们不关心政治,但他们知道一点,一旦皇帝有所不测,这个紫禁城,就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节奏,将被打乱,重新排序,在这个重新排序的过程中,很多人会为此付出代价,甚至是生命的代价。 宫人们开始寻找新的主子,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对以前的主子不够忠诚。实在是因为,主子找的及时与否,正确与否,直接关系到他们的身家xìng命!这个世上,用生命去维护忠诚,纵然可敬,可毕竟,绝大多数的人无法做到。连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王公大臣都在寻找新主子,这些地位卑贱的下人,又何必为了一个行将灭亡的皇帝,搭上自己的xìng命。 宫人们都在绞尽脑汁打探新主子的消息,皇帝没有儿子,这个新主子只能来自宫外。而决定这个新主子的人,在乐寿宫。 来自不同渠道消息汇集在一起,指向一个人——端郡王载漪的大儿子爱新觉罗?溥儁。 宫人们注意到,乙未年新年过后,端郡王入宫觐见的次数明显增多了。而恭亲王奕訢入宫的次数则是明显减少,宫人们好些rì子没见过恭亲王了。 这是一个信号——慈禧太后不待见恭亲王,而恭亲王与端郡王一向不太和睦。 看来,这个新主子很快就要入宫了。 这不,今天晚上,一向安静的乐寿宫,突然热闹了起来,大清国能和太后老佛爷说的上话的王公大臣们都来了。 端郡王载漪、恭亲王漪訢、户部尚书大学士翁同龢、军机大臣礼部侍郎刚毅、新任总理衙门大臣荣禄、赋闲在家的文华阁大学士李鸿章,在大清国如rì中天的湖广总督张之洞,以及总理对rì战争的南洋大臣刘坤一。 这都是在大清国跺一脚地动山摇的人物,大清国的国运就掌握在这几个人手里。 他们的政见不尽相同,甚至,有些人是针锋相对。平rì里,他们很少能够全部聚集在一起。 而今天,这些人物全部汇聚到了乐寿宫。 这是不同寻常的聚会。人们自然会想到,导致这些重量级人物汇聚的,必然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还有什么比皇帝“病危”更加惊天动地的呢? 第051章内外交困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伺候在乐寿宫外,他们心照不宣——皇帝活不了多久了,紫禁城要换主子了! 然而,宫人们认为是十拿九稳的事,却出了偏差。 太后老佛爷的确动了要换皇帝的心思,为此,她已经与光绪皇帝公开翻脸,当着皇帝的面,把珍妃打入冷宫。 不过,今天晚上的太后老佛爷把大清国的重臣们全部叫来,却不是要讨论换皇帝的事。 这件事,比换皇帝更加棘手,也更加重要。 因为,这件事没有解决,太后就无法更换皇帝! 事情的起因,是礼部侍郎,叶赫那拉那晋。 那晋这个礼部侍郎,实际上是个挂名的闲职,当初,为了稳住周宪章的章军,朝廷启用因罪赋闲在家的那晋,给了它一个礼部侍郎的头衔,让他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前往朝鲜义州犒军。那晋回国后,就没有认认真真上过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搞得礼部的很多人都不知道,礼部还有这么一位侍郎大人。 那晋这么做,也是有他的自知之明,因为他是周宪章的业师,太后老佛爷并不待见他。那晋自己也懒得跑去碍太后的眼,干错躲在家里。 后来,周宪章假借赵巧儿,推掉了敏绣这门亲事,那晋也帮着徒儿圆谎,声称赵巧儿就是周宪章的原配夫人。这件事,纸包不住火,最后还是让太后老佛爷搞清楚了。太后慈禧太后对那晋更是一肚子火。 那晋得罪了慈禧太后,心头着慌,却也不后悔,为了他的爱徒,这老头倒是什么都舍得。从那以后,那晋就再也不去上班了,整天呆在家里喝茶遛鸟,做出一副与政治绝缘的姿态。 慈禧太后恼怒那晋,不过,那晋这副姿态,慈禧也抓不到那晋的把柄,在大清国,当着官不干事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给朝廷添乱,就是好人,何况,那晋还是大清国有名的忠臣大儒。 然而,乙未年新年过后,这个那晋就开始不老实了。 乙未年大年初四,慈禧太后从颐和园回到紫禁城,囚禁珍妃,宣布皇帝“病重”,随即正式公开宣布,周宪章为叛臣,章军为叛军,命令清军各部剿灭章军。 消息传出来,那晋就跑进了紫禁城,要求面见慈禧太后,慈禧太后知道那晋是来为周宪章喊冤,避而不见。那晋见不到太后,竟然跪在紫禁城午门外嚎啕大哭,历数周宪章的战功,为周宪章鸣冤。搞得běijīng城里尽人皆知,老百姓同情那晋,也同情周宪章,却也不敢多嘴。 那晋这么做,等于是在打慈禧太后的脸!慈禧太后极为恼怒,只是,前方战事吃紧,叶志超能不能拿下章军,慈禧心中也没数,只得暂且隐忍。 2月3rì,也就是三天前,叶志超派人将章军的两个副师长,那哈五和罗鸣芳押回了běijīng城,关在了刑部大牢里。刑部议处,这两个人都是周宪章的铁杆,罗鸣芳与周宪章同罪,都是谋反之罪,而那哈五则是罪加一等——除了谋反,还有一条:假冒皇叔! 按照大清国的律法,两人都应遭到凌迟处死,灭九族! 那哈五和罗鸣芳刚刚押解到刑部大牢,那晋就跑到刑部,大闹公堂,指斥刑部颠倒黑白陷害忠良,那晋说到激烈处,竟然动起了手脚,扇了刑部尚书几个耳光。 刚巧,乙未科进士考试将要开考,举子们陆续进京,京城里满是来自全国各地的读书人,那晋大闹刑部的事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京城,不少举子也为那哈五和罗鸣芳打抱不平,纷纷跑到刑部衙门外面为那晋助威。 这一下,慈禧太后下不了台了。 在慈禧太后的授意下,刑部以寻衅滋事、传播谣言的罪名,逮捕了那晋,关进大牢,就关在那哈五和罗鸣芳的隔壁号房里。 原以为,抓了那晋,就这事就算弹压下去了。 可是,事情却是越闹越大。京城的士绅百姓、进京赶考的举子们,竟然自发组织起来,给那晋送饭。 每天到大牢里给那晋送饭的人络绎不绝,送的都是美味佳肴,那晋一个人哪里吃得了,就分给了隔壁的那哈五和罗鸣芳,大牢里的狱卒也不禁止,三个人在大牢里好吃好喝,像过年一样。 更为可气的是,那哈五在牢房里还在摆皇叔架子,把狱卒们呼来唤去,这些狱卒还真听话,一口一个皇叔,叫得不亦乐乎。 慈禧太后恨的牙痒痒,打定主意,先杀了这那哈五和罗鸣芳这两个叛将,再给那晋来一个赐死,全家流放宁古塔。 可是,慈溪太后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在今天早上,出大事了。 一千多进京赶考的举子和běijīng士绅齐集都察院,向朝廷上“上皇帝书”。领头的是是两个广东举子,一个名叫康有为,一个名叫梁启超。 这份“上皇帝书”洋洋万言,笔锋犀利,为周宪章鸣冤呐喊,要求朝廷释放那晋、那哈五、罗鸣芳,为周宪章和章军平反昭雪! 此外,这份万言书历数清rì战争爆发以来清军的败绩,指出大清国之败,不是败于rì本人,而是败于大清国自己,是大清国闭关自守不思进取的结果。万言书要求朝廷收回割让台湾的成命,仿效rì本明治维新,立即在全国推行维新变法。 康有为、梁启超率众人在都察院外高呼“变法图强”口号,声势浩大。台湾籍举子更是声泪俱下,恳求大清国不要放弃台湾。běijīng全城情势汹汹,那些原本不敢谈论国事的老百姓,竟然在街头巷尾公开谈论周宪章、台湾等等敏感话题。 更为严重的是,全国各地出现了呼应康、梁等人的声音。 在上海,一个名叫赵寒的记者,在《申报》撰文,详细报道了周宪章所部章军在朝鲜、辽东浴血奋战抗击rì军的事迹,报道文情并茂,以详尽的数据和事实,证实章军不是叛军,而是整个清rì战争的中流砥柱,大清国朝廷剿灭章军,是倒行逆施,是朝廷中某些jiān臣的yīn谋! 《申报》是大清国第一大报刊,影响力遍及全国,直至海外。赵寒不仅撰文,而起,到处发表演说,宣传周宪章的战功。如此一来,从上海到四川,从东北到广东,大清国举国上下情势激烈,百姓们纷纷为周宪章喊冤,指责朝廷背信弃义。 慈禧太后极为恼怒,可是《申报》的后台是英国人,报社在上海英国租界里,赵寒是英籍华人,朝廷硬是拿《申报》没办法。 京城里,以康有为、梁启超为首举子们大闹都察院,京城外,全国百姓为周宪章鸣不平,慈禧太后陷入极为尴尬的境地。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战场上的局势,突然发生了逆转。 停战协议早已传达到了各个战区。但是,前线清军竟然佯装没有接到命令,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向rì军发起了反攻。 一直蜷缩在威海卫的北洋水师出动了,与联合舰队在庙岛海域混战在一起。在荣城,山东清军各部与rì军发生激战。在辽东,在停战协议生效的弟二天,聂士成所部竟然全歼了rì军的第二旅团。 只有在朝鲜,清军没有与rì军发生冲突,但是,叶志超的部队,竟然败给了朝鲜光复军,被逐出了平壤,与此同时,章军一个团在吴佩孚的率领下,仍然固守平城,向周宪章效忠。 聂士成在攻陷金州后,没有按照朝廷的旨意进剿盘踞在黄金山炮台的周宪章,而是向朝廷发来奏章,请求朝廷赦免周宪章之罪。 与此同时,各地督抚大员们也纷纷上奏,请求朝廷重新审理章军反叛的案子。 就连待罪在家等候处分的四川提督宋庆,也上奏朝廷,为周宪章评功摆好。 更让慈禧太后下不了台的是,在这些堆积如山的奏章中,竟然有一份是来自盛京将军伊克唐阿。 伊克唐阿所率部队,是慈禧太后最为信任的旗人军队,连他都要保周宪章,慈禧太后陷入了四面楚歌之中。 国内形势对慈禧太后极为不利,而国际上,大清国更是成了众矢之的。 rì本将停战协议照会各国,指责大清国撕毁协议,向rì军开战,这是对国际法的公然践踏。 国际舆论倒向rì本一方,指责大清国zhèngfǔ缺乏基本的诚信。 这些天来,各国公使纷纷来到总理衙门,表示强烈关注清rì战争的动向,要求大清国朝廷对清军近rì的行动做出解释。 总理衙门无法否认白纸黑字的东西,可也无法向各国公使解释,因为,他们自己也搞不明白,清军的军事行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各地清军在战斗,但是,清军的统帅们却否认他们发出了战斗的指令! 或者说,将军们似乎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力,而朝廷更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军队。 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迹象! 因为,士兵们既然可以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向rì军开战,那么,他们也完全可以向朝廷开战! 第052章顶缸 民众的愤怒,战场上的混乱,列强的质疑,让朝廷大员们焦头烂额。 而最为焦头烂额的,是大清国的最高统治者——太后老佛爷! 乐寿宫内,王公大臣们俯首而立,沉默不语,太后老佛爷坐在绣塌上,掩面而泣。 她已经换了五张丝巾了,泪水打湿了胸襟。 太后老佛爷哭泣,这本不是什么新鲜事,作为一位女xìng主子,哭泣也是她的武器之一。 眼泪可以暴露内心的悲哀,但更重要的是,眼泪可以掩饰yīn谋。 比如现在,满屋子的王公大臣们,谁也搞不明白,太后的眼泪背后,究竟是什么。 所以,在没有搞清太后的真实意图之前,谁也不敢说话。 终于,太后停止了抽泣,众人慌忙站正了身子。 “谁让你们抓了那晋!”慈禧太后的脸上,泪痕斑斑,犹自抽泣不已:“你们难道不知道吗,那晋虽然迂腐,可他是我大清国少有的正人君子,他是好人啊!皇上病了,不能理政,你们就开始乱来,什么人都敢抓!你们这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太后老佛爷的泪水又出来了。 众人一阵颤粟,如果没有太后老佛爷点头,谁敢抓那晋!他是礼部侍郎!现在,太后老佛爷突然翻脸不认了!她这是要找人顶缸! 众人俯首不语,一片沉默。 慈禧太后缓缓抬起头来,盯着端郡王载漪。 载漪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晋的事,臣并不知情……” 新任总理衙门大臣荣禄斜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载漪,面向慈禧太后,跪地说道:“禀太后,逮捕那晋的事,是微臣的意思,那晋身为礼部侍郎,大闹刑部,实在是太不像样了,微臣的意思,就是把他关上几天,不要再闹下去了,等事情过了,自然会放他出来。只是微臣思虑不周,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请太后治罪。” 荣禄,瓜尔佳氏。满洲正白旗人,出身于世代军官家庭,以萌生晋工部员外郎。1897年,同治帝死,荣禄参与确定光绪皇帝的帝位,受到慈禧太后信任。后任西安将军。清rì战争爆发后,荣禄进京会办军务,1895年年初,慈禧突然任命荣禄为总理各国事务大臣、兵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成为朝廷内阁大臣之一,风头正劲。 慈禧太后怒道:“荣禄!你也是久经历练之人,这是怎么办的事!随随便便就抓了那晋,这朝廷上的官员,你一个人说抓就抓!你还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把哀家放在眼里!” 载漪擦着脑门上汗水,跟着慈禧太后喝道:“荣禄,你胆子也太大了,刚刚当上总理大臣,就敢胡乱抓人,这以后,岂不是要翻天……” “算了算了!”慈禧太后喝道:“荣禄,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荣禄说道:“臣以为,应当立即释放那晋,以平息众议,至于微臣行事不周,该受处罚!” 慈禧太后点点头:“就依你,马上放了那晋。荣禄举措失当,滥捕忠良,罪无可恕!我看,着斥去一品顶戴,罚俸三个月,带罪留任效命!你们以为如何?” “这个……”载漪慌忙说道:“是不是太轻了。” 恭亲王奕訢、刚毅、李鸿章、张之洞,翁同龢、刘坤一等人俯首山呼:“太后圣明。” 众人都看明白了,只有载漪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目前朝廷面临的尴尬局面,起因是那晋,核心是周宪章。 太后宣布周宪章为叛臣,命清军向章军发起进攻,这一招,原本极为毒辣,也极为jīng明。那个时候,周宪章被rì军围困在旅顺,朝鲜章军群龙无首,是剿灭章军的大好时机,一旦周宪章死在rì本人手里,一切就解决了。 然而,事与愿违,那个周宪章实在太能打了,竟然在rì军的合围下,固守八天,直到战争结束。 周宪章没死,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全国舆论完全倒向了周宪章,就连战场的清军,也因为周宪章而士气大振。在这种情况下,太后必须重新调整思路,改变对章军的策略。 太后的当务之急,是摆脱目前的尴尬局面。 入手点就是周宪章的业师那晋。 那晋被捕,是因为他为周宪章鸣冤,而授意逮捕那晋的,是太后本人。全国舆论的矛头,都指向慈禧太后。 要想摆脱尴尬局面,就得释放那晋。太后想释放那晋,可是,抓人放人,都是她一个人说了,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人顶缸,让他去顶了逮捕那晋的事,然后,由太后下旨释放那晋,从而让那晋感激太后。 这个人肯定不能是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这些外臣,只能是朝廷里的内阁大臣。 慈禧太后先看着载漪,就是希望载漪出面,把这件事顶了,给她一个台阶。可载漪完全不体恤太后的苦衷,矢口否认,这让慈禧太后心头大为恼火。 荣禄是个聪明人,看出了太后的难处,主动出来把这件事大包大揽。太后表面上声sè俱厉,心头对荣禄大为赞赏。 张之洞、李鸿章、刘坤一,包括恭亲王奕訢、军机大臣刚毅,都看明白了,只有这个端郡王载漪,蒙头蒙脑。 说到政治才能,这个端郡王真的是一堆狗屎。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太后老佛爷之所以想把端郡王的儿子扶上皇位,就是因为,这位端郡王是个政治低能儿,一旦他的儿子当上了皇帝,这个儿皇帝,只能是牢牢掌握在太后老佛爷手里。 解决了那晋的问题,太后心情好了许多,也不哭了,jīng神头也来了,厉声喝道:“刘坤一,前线是怎么回事,你这个总理钦差大臣是怎么当的,难道你不知道已经停战了吗?” 刘坤一俯首说道:“禀太后,各地爆发的战事,只是一些小规模冲突,两军交战大半年了,这一突然停战,一些前线官兵还没有得到朝廷的停战命令,和rì本人交上火后,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太后明鉴,这打仗的事,不是说停就能停的,而且,rì本人也有责任,他们也没停火啊。不过,请太后放心,臣已经命令各部立即停止交火,如今,辽东山东的战事基本上都停下来了。” “伊克唐阿怎么突然到了盖平!”太后问道。 刘坤一苦着脸说道:“禀太后,盛京将军依克唐阿所部,名义上归我节制,可实际上,臣无法调动依克唐阿所部。” 谁都明白,依克唐阿的军队,是满洲人自己的军队。汉人大臣都懂这个道理,刘坤一根本就没过问过依克唐阿的行动。 慈禧太后鼻子一哼,转向李鸿章:“北洋水师又是怎么回事?丁汝昌怎么出了威海卫?” 李鸿章慌忙说道:“禀太后,臣近rì一直赋闲在贤良寺,战争之事,难以预闻。” “是吗?”慈禧太后的眼睛里,shè出两道寒光:“你们都在推托!你们都在欺负哀家!” 众人跪倒一片:“臣等不敢!” 慈禧太后是何等jīng明之人,她绝不相信,清军与rì军打得不可开交,仅仅是下级将校的私自行动! 朝廷里,一定有人在背后cāo纵! 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恭亲王奕訢说道:“太后,最近战报,丁汝昌率北洋水师在庙岛海域大胜,击沉包括联合舰队旗舰松岛在内的四艘rì舰,一血大东沟海战的前耻,联合舰队败退回rì本了。聂士成收复金州,全歼rì军第二旅团,旅团长西宽二郎自杀。伊克唐阿将rì军第一旅团包围在盖平,乃木希典已成瓮中之鳖。山东,我军防线已经前推到荣城,收复了大部分失地。太后,这是战争爆发以来,我大清国取得的巨大胜利,还请太后恩准,对有功将士论功行赏,以激励将士。” “赏个屁!”端郡王载漪大叫:“他们是违抗朝命!叶志超在朝鲜奉命清剿叛军,斩获甚多,这才应该赏!” 一直没说话的张之洞突然开口了:“王爷,这恐怕不妥吧,叶志超五万大军败给了三千光复军,这要是赏的话,恐怕会冷了将士们的心。” “张之洞,你给我闭嘴!”载漪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周宪章是怎么到了旅顺!” 张之洞冷笑:“不错,是我派人把周宪章送到了旅顺,还送给他一批军火,不过,给自家人的军队提供后勤保障,有错吗?” “他们是叛军!” “谁说的?”张之洞冷冷说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载漪急忙转向慈禧太后,却见慈禧太后的眼睛里shè出两道寒光。 载漪吓得“扑通”跪倒在地:“臣不知所云,请太后治罪!” 到了现在,载漪才反应过来,太后放了那晋,等于是放了周宪章! 周宪章不是叛臣了!章军也不是叛军了!到了现在,如果还要说周宪章是叛臣,怎么在全国百姓面前交待,那就是打太后的耳光! 第053章合力 恭亲王奕訢说道:“太后,周宪章所部章军固守旅顺,迫使rì军停战言和,臣以为,周宪章居功至伟,应该对章军官兵和周宪章本人,予以特别恩赏。” 慈禧脸sèyīn鹜:“也罢,就依你所言,具体这么个恩赏,你们下去议一议。” “谢太后。” 慈禧太后伸了个懒腰,众人会议,纷纷起身告辞。 慈禧太后悠悠问道:“近rì皇上身体如何?” 众人正准备离开,忽听太后此言,立即停在了原地。 慈禧太后此问,没人敢回答。 如果皇上“病危”,那就是要换天子了,如果皇上安好,那他就要临朝! 皇上病危还是安好,并不是取决于皇上的身体,也不是取决于太医,而是取决于慈禧太后的圣意! 载漪慌忙说道:“臣好像听说,皇上身体一rì不如一rì。”载漪是最希望皇上“病危”的,他的儿子已经等了很久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翁同龢厉声喝道:“我听说,皇上的身体快要康复了!” 慈禧面sè冷峻:“瓮师傅所说,应该是实情!” 太后此言一出,除了载漪,众人同声高呼:“太后圣明!” 太后这句话,决定了光绪皇帝的命运! 慈禧太后心中冷笑,她终于听明白了,这些王公大臣的山呼声表明,他们都不希望换皇帝。 以此推断,鼓动清军向rì军发起反攻的人,就在这乐寿宫中!就站在她的面前! 反攻rì军,是为了救周宪章,救周宪章,则是为了救皇帝! 这个人、或者这些人,成功了! “你们跪安吧。”慈禧挥了挥手。 众人躬身退出。 慈禧望着众人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 众人出了乐寿宫,匆匆散去。 按照太后今天的意思,光绪皇帝马上就要临朝听政了,这就意味着,大清国的政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 这条轨迹曾经偏离。皇帝病危的消息早已传出,这段时间内,发生了很多人和事,都是向着皇帝驾崩新君登基的方向,而现在,必须把这些偏离轨迹的人和事,立即纠正过来。众位大臣们不敢耽搁,急匆匆而去。 只有恭亲王奕訢踱着方步,在庭院里缓步而行。 奕訢是三朝老臣,当年,若不是奕訢在关键时刻站在了慈禧一边,只怕她的人头,已经让肃顺砍掉了,哪里还有今天的威风。 时过境迁,如今,慈禧太后信任端郡王载漪、刚毅、荣禄这些人,三朝老臣奕訢不过是顶着个军机大臣的名头,过问不了什么事。 “恭亲王倒是悠闲啊。”身后,响起了端郡王载漪的声音。 奕訢心头一惊,这才想起,离开乐寿宫的时候,载漪走在最后,好像没看见他跟着众人从宫里出来。 刚才,众人在乐寿宫里的时候,载漪会错了慈禧太后的意,几次答话,都没说到点子上,被太后斥责了几句,载漪心头惊慌,很是失态。 而现在,载漪眉头舒展,面带微笑,完全没有了刚才在太后面前的惊慌失措。 这些年来,奕訢的失势,与载漪的得势,总是相互映衬,两人都是心照不宣,这大清国的内阁里,容不下两个王爷。 奕訢捻了捻胡须,笑道:“端郡王怎么落到后面了?” 载漪一脸的得sè:“正要出来,太后老佛爷又叫住了我,说有要是相商,这不,耽误了一会儿功夫。” 太后在最后时刻叫住了载漪,不管因为什么事,这都是一个政治姿态——在太后眼里,端郡王比恭亲王更加值得信任!就为这个,载漪就有资格在恭亲王面前摇头晃脑。 奕訢心头冷笑,脸上却是不露声sè,含笑问道:“不知太后与你商量何事?” “这个……” “端郡王不必说了,”奕訢知趣地说道:“太后单独召见,必是机密大事,我等不便听闻。” “其实也不是什么机密大事,就算是机密,瞒着谁也不能瞒着恭亲王啊。”载漪笑了笑说道:“太后命我前往旅顺,加封周宪章,犒赏章军官兵。” “应该的,应该的。”奕訢笑道:“周宪章有大功于国家,章军牺牲巨大,端郡王亲往抚慰,才能体现朝廷对功臣的爱护,周宪章必能感恩戴德,效忠皇上和太后,若能拴住周宪章的心,端郡王就是为国立了一件大功啊。” 奕訢脸上带笑,心头狐疑。事到如今,周宪章居功至伟,的确应该加封,可是,不久前,朝廷还说周宪章是叛臣,现在,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派一位王爷前去加封,这一来一去,对比也太强烈了。按照大清国以往的规矩,对于这样的臣下,一般是采取冷处理,否则,朝廷就太难堪了。现在可好,太后竟然派端郡王去旅顺,搞得如此高调。 “哪里哪里。”载漪拱拱手:“恭亲王年岁已高,却仍然为国cāo劳,身体力行,也不容易啊。”载漪说着,冲着奕訢一眨眼。 载漪话里有话,奕訢心中一惊,急忙问道:“端郡王这是何意?我一直赋闲在家,国家大事很少过问。” 载漪看了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道:“伊克唐阿的事,我都知道了,袁世凯那边,好像也和端郡王有那么点瓜葛,嘿嘿,请恭亲王放心,这事我对谁都没说,包括太后。我也知道,恭亲王这样做,是为了敏绣格格的安全,完全可以理解。” 奕訢一阵胆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聂士成和敏绣带着人马增援旅顺的周宪章,这件事,奕訢事先并不知情。但是,伊克唐阿兵发盖平,接替聂士成,围困乃木希典,让聂士成放开手脚前往旅顺,这是他暗地里派人指使伊克唐阿做的。 恭亲王奕訢这样做,直接目的是为了拖住乃木希典,救援周宪章。而最终目的,是为了光绪皇帝。 奕訢不希望光绪倒台!道理其实很简单,他绝不希望载漪的儿子登上帝位。一旦溥儁当了皇帝,这个端郡王成了皇帝的爸爸,转过手来就会来收拾他。 要想保住光绪皇帝,就得保住周宪章。太后老佛爷害怕周宪章,因为,周宪章是珍妃的人,也就是皇帝的人。有周宪章在,就有强大的章军,有这股势力在,慈禧太后就不敢轻举妄动。 今天晚上的事就是一个明证。周宪章没死,慈禧太后只好宣布皇帝“病愈”! 奕訢自以为这件事做的隐秘,可没想到,还是让载漪知道了。 至于袁世凯在山东发起的攻势,这并不是奕訢指使的,但他事先知道,只是他装作不知道。 指使袁世凯这么做的人,是新任总理各国事务大臣荣禄! 荣禄不仅是新任总理各国事务大臣,而且,还有一个头衔——协办新军大臣。 袁世凯在小站训练新军,就是和荣禄共事,两人关系极好,新军的军费都是荣禄设法解决的。 荣禄当上了总理各国事务大臣后,面对的是一个外交烂摊子,清rì签订的停战协议,对于大清国而言,是一个丧权辱国的协议,这个协议一旦生效,荣禄必将面对国人的千夫所指,名誉扫地。 荣禄害怕背上汉jiān卖国贼的骂名,暗地里指使袁世凯向rì军发起攻击,尽可能获得战场上的成果,迫使rì本降低谈判条件。 而且,荣禄颇有些军事才能,在他的策划下,袁世凯发起攻击的时机选择得极好,旅顺丢失后的第七天,刚好是rì军后勤补给到了极限的时候,袁世凯发起了攻击,进攻的主力,就是袁世凯的新军,这支部队装备jīng良,战术得当,颇有些战斗力,结果,一战攻破江家口高地,将rì军逐退了三十公里,算是取得了一场大胜。 恭亲王奕訢知道荣禄的小算盘,也没说破,反正,袁世凯的攻势,与伊克唐阿的行动,刚好遥相呼应。 出乎奕訢意料的是丁汝昌。自从大东沟海战战败后,丁汝昌被联合舰队吓破了胆,一枪不发就放弃了旅顺港,然后带着北洋水师龟缩在威海卫,任凭联合舰队如何叫阵,也不出来。然而,好像心有灵犀一般,就在伊克唐阿发起行动的时候,丁汝昌竟然带着北洋水师杀出了威海卫,在庙岛海域,一举击败了联合舰队,取得了一场巨大的胜利。 丁汝昌的胆子从哪里来的,奕訢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没有李鸿章的暗示或者指使,丁汝昌绝对不会向联合舰队开战!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在乐寿宫中,至少有三个人,在背着太后老佛爷搞小动作,这三个人形成了合力,最终,改变了战场的局势,改变了周宪章的命运,也改变了皇帝的命运。 载漪把这件事挑明了,奕訢心头惊慌,只得勉强说道:“端郡王此言从何说起?” 载漪笑道:“恭亲王做事,向来谨慎,我也认为,这不过是小人无中生有。只是在下有一事相求,还请恭亲王相助。” 第054章停战 漪訢暗暗冷笑。叶志超是载漪的人,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手里握着五万大军,那可是载漪手里的一张王牌。 在大清国朝廷里当官,手里必须要有硬东西。李鸿章有北洋水师。恭亲王自己有伊克唐阿,张之洞手里有汉阳兵工厂,荣禄手里有袁世凯,就连珍妃,手里也握着周宪章这张王牌。而叶志超的五万大军,就是端郡王载漪的牌。 如今,朝廷为章军平反了,叶志超的处境就尴尬了,别人都是和rì本人作战,只有他是去打章军的。朝廷要塞天下人之口,就得拿叶志超开刀。可是,载漪不希望叶志超倒台,没了叶志超,他的朝廷上说话就没份量了。翁同龢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这个老头在朝廷上的地位最高,可说话最没用,就是因为,他手里没有王牌。 得有一个人出面保叶志超,这个人不能是慈禧,也不能是载漪,而其他人分量不够,恭亲王漪訢,是最佳人选。 “好说好说。”漪訢不露声sè:“叶提督也是国家栋梁,本王应该回护。” 载漪抓住了奕訢的小辫子,奕訢只得应允。 “那就有劳恭亲王了。”载漪大喜。 双方算是谈拢了交易。 正说着,身后响起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大总管李莲英带着一群宫女太监,急匆匆跑了过来。 恭亲王拱手说道:“李总管,这么晚了,忙什么呢?” 李莲英慌忙打千:“奴才给二位王爷请安。这不,皇上龙体康愈,马上明天一大早就要上朝了。太后老佛爷命奴才赶紧去把珍妃娘娘接回来。” 奕訢急忙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前两天,珍妃与太后有些误会,惹得太后生气,现在,婆媳二人言归于好,真是可喜可贺啊!” 皇帝的家事与国事是分不开的,皇帝临朝了,珍妃也绝处逢生。 大清国与rì本的战争结束了! 从1894年6月开始,皇帝与太后的战争也告一段落,皇帝与太后打成了平手,双方各自回到了起点。 不过,谁都明白,新的战争正在酝酿之中,双方都在养jīng蓄锐。 …… 1895年2月5rì,清rì双方正式停战。 庙岛海域,北洋水师与联合舰队谁也撑不下去了,最终,双方在正式停战前12个小时,各自退出战场,海战结束。 朝鲜,rì军第一军退回了临津江南岸。 山东,清军自荣城后撤五公里,与rì军脱离接触,rì军随即收缩兵力,开始向荣城湾撤退。两天后,回到rì本补充燃煤后的联合舰队回到了荣城湾,开始运输rì军回国。山东rì军有六万之众,撤军行动整整化了十天,才全部撤完。 辽东,rì军派出一个运输船队到达旅顺港,困守在旅顺港里的残余rì军三千人,在清军的大炮下监视登船启程回国。 被伊克唐阿围困在盖平的乃木希典所部,经过谈判,伊克唐阿让开了一条路,不过,伊克唐阿以安全为由,要求乃木希典旅团放下所有的武器装备,乃木希典无奈,只得答应,这个旅团赤手空拳,在荷枪实弹的清军的监视下,离开了盖平。 这等于是战俘!乃木希典这位战无不胜的rì本名将,离开中国的时候,享受的是战俘待遇。 更为糟糕的是,这个旅团一颗粮食也没有了,成了一群饥民,伊克唐阿拒绝提供粮草。因为营养不良加上倒chūn寒,呼吸道传染病在军中流行,不少士兵病饿而死在行军道路上。从盖平到金州,沿途到处都是rì本官兵的尸体。 盖平到金州的行军,是一条死亡之路,成了rì本士兵的噩梦。 周宪章下令在金州到旅顺沿途设立粥场,供rì军食用,靠着章军提供的稀粥,这个旅团的剩下的三千人终于走到了旅顺港,两千人倒在了这条饥饿的道路上,永远留在了中国的土地上。 周宪章亲自把乃木希典送到了停泊在港口的rì本运输船上。一路上,乃木希典一言不发。 乃木希典是一位儒将,上马带兵,下马吟诗作赋,平rì里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军装从来都是一尘不染,整齐干净。然而,经过这一条死亡行军后,乃木希典成了一个叫花子,军装破烂不堪,头发胡须邋邋遢遢,面容枯槁,脚步拖沓,看见他的人,都不敢想像,这是一位名震rì本“名将”。 周宪章的军装也是破破烂烂,在旅顺攻防战中,章军特制的灰布军装早已是千疮百孔,周宪章又不屑于穿清军的号服,只好继续穿着这身破烂的军服。 两千章军,活下来的只有308人。 而倒在黄金山炮台下的rì军官兵,有五千人! 308名章军官兵,没有一个人愿意换上清军的号服,他们依旧穿着被战火烧得破烂不堪的章军军服,包括洋鬼子汉纳根。 但是,官兵们都主意到了一个奇妙的现象。 rì军官兵见到身着破烂的章军军服的士兵,马上立正敬礼。而对于身穿号服的清军官兵,却是不理不睬。 这让李国革大为沮丧,后悔当初就该留在周宪章身边,成为章军的一员。 周宪章和乃木希典走到了船坞上,一艘rì本客轮停靠在那里。萎靡不振的rì军官兵,正在通过舷梯攀上客轮。 乃木希典向周宪章行了个军礼,冷冷说道:“我代表第一旅团,对周将军的人道主义帮助,表示感谢。” 如果没有周宪章提供的稀粥,至少还有一千rì军上不了客轮。 周宪章还以军礼:“不客气,你们放下了武器,应该享有人道主义待遇的权力。” “放下了武器!”乃木希典很是恼怒:“清军毫无诚信,停战协议生效后,他们还要缴我们的枪!” “我们中国人认为,凡是踏上中国国土的外**人,都应该交出手里的枪,这与停战协议是否生效毫无关系!” 乃木希典冷笑:“大清国的军队不堪一击!这场战争,大清国并没有取胜。” “是吗?”周宪章说道:“是否胜利,其实无所谓,关键是,你们离开了中国。从这个意义上讲,rì本也没有取胜。” “rì本得到了台湾!”乃木希典挑衅地逼视周宪章:“周宪章,你很利害,但是,你只是一个凡人,改变不了历史!” 乃木希典大踏步登上了客轮。 客轮发出一声汽笛,一群海鸥展翅飞过轮船的桅杆。 …… 1895年2月15rì,战争正式结束后一个星期,端郡王载漪乘坐北洋水师的镇北号炮舰,来到旅顺港。 载漪此行,先是绕道山东威海卫,先是代表皇上,犒赏以丁汝昌为首的北洋水师。 丁汝昌违抗朝廷的命令,擅自出海作战,原本是抗旨的大罪。但是,北洋水师这一战,竟然击沉了联合舰队的旗舰松岛,给予联合舰队沉重的一击。消息传来,举国沸腾,上海的《申报》给予了详尽报道,山东的百姓乡绅自发前来威海卫劳军,络绎不绝,丁汝昌的大名一夜之间传遍全国,人人都知道丁汝昌是个大英雄。如此一来,朝廷也只好顺水推舟,免去了丁汝昌抗旨之罪,给他加官进爵,重赏北洋水师。 光绪皇帝下诏,赐予丁汝昌一等顶戴,赏黄马褂,领兵部尚书衔,丁汝昌一跃而成朝廷的一品大员。其他各舰管带、士兵各有封赏。威海卫军港里,欢声一片。 丁汝昌从一个败军之将,变成了大清国的大功臣。时来运转,chūn风得意,心头暗暗高兴,当初那一把算是赌对了。慈禧太后果然不敢把他怎么样,光绪皇帝临朝听政,更是对他宠爱有加。要知道,若没有北洋水师的大胜,光绪皇帝恐怕已经“宾天”了。 犒赏完北洋水师,端郡王载漪乘坐镇北号炮舰启程,前往旅顺港。镇北号是一艘小型炮舰,排水量只有430吨,是北洋水师最小的炮舰,管带名叫吕天庆。 选择镇北号炮舰送端郡王去旅顺,丁汝昌也是费了一番思量。经过大东沟和庙岛两次海战,北洋水师存留下来的绝大部分战舰都是伤痕累累。只有镇北号,因为吨位小,火力弱,没有参加大东沟海战和庙岛海战,全舰完整,打扫一下,很是光鲜。而镇北号的管带吕天庆,是丁汝昌的心腹亲信,把端郡王交给吕天庆,丁汝昌放心。 2月15rì黄昏,镇北号抵达旅顺港。码头上,章军、武毅军、和字军在码头上列队迎接,旗幡招展,军容肃整。 三声炮响,镇北号放下舷梯,端郡王载漪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下舷梯,聂士成、周宪章、段祺瑞、李国革、郭二杆、张作霖等大小将校按照品级高低,站在舷梯下,恭迎端郡王。 只有和硕格格敏绣没有到场。敏绣自从到了旅顺,就一直呆在二龙山炮台上,说起来,周宪章能活到今天,全靠敏绣出手相救,可是,周宪章几次前去拜见,都吃了闭门羹。每次都是樱桃挡驾。敏绣不愿意见周宪章,这让周宪章很是沮丧。 第055章论功行赏 聂士成见到端郡王,正要行跪拜礼,载漪一把拉住聂士成,笑道:“聂老将军消灭rì军整整一个旅团,功高盖世,如今又是甲胄在身,这跪拜礼就免了。”载漪说着,看了一眼跟在聂士成身后的周宪章,笑道:“而且,我听说,章军的规矩,是不行跪拜礼,这样吧,咱们都与时俱进,今天大家都行一个西式军礼,如何?” 聂士成大笑,举起右手,行了一个西式军礼,载漪还以西式军礼,两人的动作都不太到位,不过,现场的气氛顿时融洽了许多。 载漪来到周宪章面前,笑道:“周总兵,咱们是老朋友了。” 周宪章报以冷笑:“多谢王爷还记得在下。不过,王爷可否还记得在下的两个兄弟,那哈五和罗鸣芳,在平壤的时候,我这个领个兄弟可没有得罪王爷,我听说,他们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载漪大笑:“周总兵果然义气,到哪里都忘不了自家兄弟。请周总兵放心。前段rì子,皇上龙体欠安,做事有些糊涂,原本是命叶志超率军前往朝鲜增援章军,可中途出了差错,两方发生了误会,结果,让那哈五和罗鸣芳受了委屈。现在,一切都搞清楚了。两人已获无罪释放,而且,皇上在紫禁城亲自接见了那皇叔和罗鸣芳,还有你的恩师那晋,授予那皇叔为正三品护军参领,骁骑营统领,罗鸣芳从三品佐领,任天津武备学堂会办,周总兵,皇上非常器重他们二人啊!” 周宪章心中一动,慈禧太后放过了那哈五和罗鸣芳,皇上却没有把他们放回朝鲜,而是留在了自己身边,这里面大有名堂。 显然,光绪皇帝认定了那哈五这个来历不明的皇叔,不仅把那哈五一举提到到正三品的高位上,而且,把驻守在天津的骁骑营,交给了那哈五。骁骑营也是御林军之一,任务就是拱卫京师。光绪皇帝是要通过那哈五,掌控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 而任命罗鸣芳为天津武备学堂会办,更是对罗鸣芳格外看重。天津武备学堂大清国最高的军事学府,现代化程度也最高,以往,天津武备学堂是李鸿章的后院,任谁也不能染指,现在,皇帝把罗鸣芳安排到了这里,就是要通过罗鸣芳掌握这所大清国最先进的军事学府。 看来,皇上是把章军兄弟看成是自家人,他要依仗章军的势力,巩固自己的皇权。 周宪章的判断基本正确。不过,周宪章不知道的是,朝廷对于那哈五和罗鸣芳的任命,有两个人发挥了关键作用。 第一个人就是珍妃。珍妃离开冷宫,算是死里逃生。经过这一场劫难,珍妃深深意识到,皇帝手里没有掌握军队,永远都将是慈禧太后手里的玩偶,慈禧太后这一次放过了她和皇帝,总有一天,还会把他们拉下马来。如今,那哈五和罗鸣芳就在京师,依靠这两个人掌握军权,哪怕仅仅是一支小部队,也能起到牵制慈禧太后的作用。周宪章统军在外,那哈五和罗鸣芳近在京畿之地,两下呼应,如有危难,那哈五和罗鸣芳马上就能入京勤王,周宪章随即率大军前来,慈禧太后岂敢轻举妄动!所以,珍妃向光绪皇帝建言,启用那哈五和罗鸣芳。 而第二个人是皇帝的师傅翁同龢。翁同龢向皇帝举荐了那哈五和罗鸣芳。而给翁同龢提出建议的,是两位在野的举人——康有为和梁启超。 广东举子康有为和他的弟子梁启超,此番来到京城,名义上是来赶考,实际上,是来宣传他们的维新变法的主张。 康有为号称康圣人,此人博古通今,不仅jīng通儒家经典,更为难得的是,对当今世界大势,颇有研究。在他看来,现在的大清国积弱积贫,受尽列强欺辱,究其原因,就是闭关锁国不知变通。已经进入了十九世纪了,西洋各国科学发展rì新月异,而大清国还在靠着几本两千年前的圣贤书治理国家,这是中国被动挨打的根本原因。 康有为研究了rì本明治维新,得出结论,要想富国强兵与列强抗衡,就得彻底变法,改变大清国沿用数百年的政治体制、教育体制、军事体制、经济体制。但是,改革又不能脱离现有国体。 于是,康有为提出了在强化皇权的基础上进行全面改革的方案,这就是维新变法的核心所在。 康有为认为,在大清国实施变法,必然会引起守旧势力的强烈反对,要将变法维新付诸实施,唯一的办法是,加强zhōngyāng集权,强化皇权,在皇帝的推动下,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阻挡变法的守旧势力,从而发动一场自上而下的彻底变革。 按照康有为的这种思路,改革的第一步,就是要强化光绪皇帝的权威,赋予光绪皇帝“乾坤独断”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彻底消除慈禧太后的幕后cāo纵。 清rì两国签订停战协议后,大清国割地赔款,消息传来,běijīng城里民怨沸腾,刚巧,慈禧太后又囚禁了那晋,抓了抗rì有功的那哈五和罗鸣芳,百姓议论纷纷。康有为和梁启超觉得这是一个宣传维新变法的大好时机,召集进京赶考的举子们,到都察院请愿,要求朝廷释放那哈五和罗鸣芳,同时向朝廷上了一道万言书,提出维新变法的主张,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公车上书”。 康有为和梁启超的公车上书,声势浩大,加上章军和各路清军的战绩,迫使太后老佛爷不得不做出让步,把光绪皇帝放了出来,这也算是帮了光绪皇帝一把。所以,光绪皇帝临朝后,对康有为很是感兴趣,派翁同龢在zhōngnánhǎi西花厅接见康有为,听听康有为有些什么主张。 康有为见到翁同龢,立即提出了强化君权、圣心独断的主张,建议光绪皇帝把那哈五和罗鸣芳这两位抗rì英雄留在身边,掌握军队实权,成为皇帝的坚强后盾,同时,让章军统帅周宪章召集章军,在外地驻守,与京畿之地的那哈五遥相呼应,对皇帝形成拱卫之势。 这与翁同龢的想法完全一致,更是深得光绪皇帝之心。 内有珍妃,外有翁同龢的保荐,光绪皇帝自己又吃够了太后老佛爷的苦头,差点还让慈禧太后搞成个“被驾崩”,至今想起来都是后怕,光绪皇帝龙颜大悦,立即付诸实施。 自此,那哈五和罗鸣芳脱离了章军,留在天津,一个掌握骁骑营,一个掌握天津武备学堂,皇帝和珍妃暗中支持,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两人成了地方实力派。 且说众人寒暄已毕,簇拥着端郡王载漪,离开码头,来到旅顺港水师营中,那水师营原本是北洋水师在旅顺军港的指挥部,旅顺失陷后,成了rì军的指挥部,后来经过一场大战,被打了个面目全非,为了迎接端郡王,聂士成命人匆匆整理出来,还是像模像样。 端郡王站在点将台上,面向众将士,宣读了光绪皇帝表彰有功之事的诏书,诏书中免不了抚慰激励之词,就不细表,单说说朝廷对章军将士的封赏: 师长周宪章,授一等伯,湖广提督,赏一品顶戴,赐黄马褂,任总理衙门大臣,内廷办事。夫人赵巧儿赏二品诰命。朝廷在běijīng赐府。 参谋长汉纳根,赏一品顶戴,赐黄马褂,授御前行走,回京随时听候皇帝召见。光绪皇帝已经决心维新变法,授予汉纳根御前行走,实际上就是皇帝的私家顾问。从此,汉纳根留在了běijīng。 副师长兼第二团团长那哈五,护军参领,任骁骑营统领。 副师长罗鸣芳,护军佐领,任天津武备学堂会办。 第一团团长吴佩孚,授福州总兵,率部驻守福州。 第三团团长张勋,授临汾总兵,率部驻守山西临汾。 第四团团长朴永烈,授安州总兵,率部驻守朝鲜安州。 师直属营营长冯国璋,授护军参将,任协办新军大臣,协助袁世凯训练新军。 201营营长赖传武,授副将,任丰台大营统领。副营长林耀祖,授游击,在丰台大营效命。 401营营长韩令准,授守备,随朴永烈效命。 周宪章的副官姚喜,授参将,任营口知府。 jǐng卫连连长郭二杆,授旅顺守备,在旅顺效命。 直属营2连连长张作霖,授守备,任新民府知府。 此外,盛大年授记名知府,前往湖广总督张之洞处效命。钱有贵授给事中,调往户部办事。赵正伦授候补知县,在安州效命。 此外,武毅军统领聂士成加封太子少保,直隶提督,加兵部尚书衔。革字营统领李国革,授参将,随营效命。和字军副将段祺瑞,授副将,调小站协助袁世凯训练新军。刘步蟾以身殉国,追封世袭一等公。蔡廷干授总兵衔,任威远号巡洋舰管带。 参加旅顺战役的各路官兵全有封赏,不一而足。 第056章羽翼零落 敏绣格格的丫鬟樱桃,不避刀矢,亲往前线,身受重伤,光绪皇帝格外体恤,认樱桃为义妹,加封樱桃为琼珍格格,樱桃从一个侍女,一跃而成皇帝的妹妹,大清国的格格,可谓是一步登天。 只有和硕格格敏绣,皇上给了她一大笔银子,然后在她的封号“和硕格格”前面加了两个字“护国”,从此,敏绣就是“护国和硕格格”。“护国和硕格格”与“和硕格格”,并无实质xìng的区别,纯属jīng神奖励。敏绣已经是和硕格格了,是格格里面的最高级,没法加封了。总不能给敏绣封一个提督总兵什么的,那不符合大清国的规矩。 宣读完皇上的圣旨,周宪章心头犯起了嘀咕。 这份封赏名单,章军弟兄们都是高官厚禄,看似皇恩浩荡。可是,这里面对章军弟兄分而治之的意图极为明显。 周宪章获得的封赏最为厚重,但实际上,全都是虚衔,湖广提督,是正二品的高级武官,可是,圣旨里却又给他加了一个总理衙门大臣、内廷办事。这就是说,周宪章根本不可能去湖广上任,只能顶着个“内廷办事”的名义,留在京城里,那等于是被解除了兵权。 其他章军将领,则是被拆得四分五裂,有的在朝鲜,有的在东北,有的去了武汉,还有一些,干脆没了兵权,去给袁世凯打下手,吴佩孚更是被派到了福建,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 很明显,朝廷对章军弟兄并不放心,这是要去掉周宪章的羽翼。 其实,这份封赏名单,是光绪皇帝与慈禧太后妥协的产物。 按照康有为给光绪皇帝的建议,是要周宪章在外领军,对皇帝形成拱卫之势,这条建议,得到了珍妃的强力支持。 珍妃这一次是死里逃生。她深深悟出了一个道理,皇上手里如果不掌握军队,总有一天,还会被太后拉下马。所以,珍妃通过他的哥哥志锐,联合一些朝臣,奏请皇上恢复章军建制,由周宪章继续统领章军,驻扎在鸭绿江一线。 但是,这一提议,遭到了满清大臣们的强烈反对,反对的理由只有一条,章军没有辫子,算不上是大清国的军队! 慈禧太后自然站在了满清大臣们的一边,她完全清楚珍妃的心思,周宪章在外领军,巩固皇帝的帝位,反过来,就是严重威胁太后的地位,慈禧太后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没杀掉周宪章,太后已经够窝心的了,岂能让周宪章再次坐大。 慈禧太后的中心意思,就是两条,不能授予周宪章实权,不能继续保留章军的编制。 双方反复较量,没有个结果。 恰巧在这个时候,袁世凯回京述职,向朝廷提出一个建议,给予周宪章高官厚禄,留在京城。其他章军将领,可以给予一定的实权,也可以继续带兵,但须分散在各地。 袁世凯是大清国的大功臣,在威海卫行将陷落的时候,是他稳住了摩天岭防线,保住了威海卫,而且,袁世凯手里握着一支jīng锐的新军,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已经在山东战役中得到证实,大家有目共睹,所以,袁世凯的建议,朝廷不得不给予高度重视。 最后,双方达成妥协,按照袁世凯的建议,把章军四散分开。周宪章留在京城效命。这个方案,太后和皇dìdū可以接受。周宪章不带兵了,只是顶着个虚衔,住在京城,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这让慈禧太后放心。而章军其他官兵,还是掌握在周宪章的弟兄们手里,这些人统兵在外,一旦有事,也不会袖手旁观,而且,皇帝还有了一个在天津统兵的皇叔,如此一来,皇帝也觉得心里有底。 袁世凯趁机把冯国璋、段祺瑞要到了他的手下,这两个人是难得的军事人才,袁世凯要扩充自己的新军,求贤若渴。 现在,袁世凯手下有了三员大将:冯国璋、段祺瑞、王士珍,这就是后来大家常说的“北洋三杰”。 诏书宣读已毕,聂士成、周宪章率众将士谢恩。 载漪将诏书送到聂士成手里,笑眯眯地望着周宪章,说道:“周总兵,不,周提督,本王离开京城之前,蒙皇上亲自召见,皇上说了,我大清国取得对rì战争的全胜,周提督居功至伟,是我大清国的第一功臣!” 周宪章俯首说道:“王爷明鉴,我大清国并未取胜,我周宪章也是托了皇上和珍妃娘娘的鸿福,才勉强活命!而章军弟兄们,和rì本人血战,最后却差点死在自家人手里。” 载漪一脸的尴尬,大清国保住了辽东和山东,可是割让台湾,放弃了朝鲜,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胜。而叶志超的清军对章军开战,更是冷了将士们的心。这件事,朝廷声明是误会,算是糊弄了过去,给大清国百姓算是有了一个交待,可是,章军官兵们心头不服。 载漪只得说道:“叶志超所部明明是是去增援章军,怎么搞的,竟然和章军发生了冲突,这里面虽然有误会,但叶志超身为统帅,也是罪责难逃。皇上听说这件事后,龙颜震怒,要严惩叶志超,只是,现在朝鲜地面上局势复杂,叶志超率五万大军在外,此时贸然惩处叶志超,只怕多有不便。所以,皇上颁旨,将叶志超撤职留用,以观后效,如果再有差池,必定数罪并罚,决不姑息!” “那么赖传武呢?”周宪章冷冷说道:“他差点害死了那哈五和罗鸣芳,如果章军与叶志超有什么误会,那也是赖传武挑起的!现在,他不仅无过,反而升了官!王爷,朝廷如此办事,恐怕难以服众吧!” 载漪怔了怔,叹道:“事到如今,本王也不瞒着周提督了,本王来这里之前,太后老佛爷曾经亲**待过,这个赖传武,是太后老佛爷亲自派往章军协助周提督的,他出了差错,太后老佛爷已经责罚过了,现在他在丰台大营带罪效命。还请周提督看在太后老佛爷的面子上,把这件事抹过去!” 郭二杆怒道:“章军死了那么多弟兄,是不是也要抹过去!” 载漪慌忙说道:“皇上说了,凡是章军阵亡官兵,每人赏银五百两,赐忠烈牌,家属免去三年赋税,家有子弟的,恩准一人进新式学堂读书,钱粮费用由当地县衙供给。周提督,这可是皇上的隆恩啊!” 聂士成也在一旁打圆场:“宪章啊,章军忠心报国,血战疆场,赖传武是个无赖小人,这些,皇上心里都有数,百姓心里也有数,赖传武的事,可暂且放下,如果此人再有什么不法之事,老夫定当亲自出头,奏请皇上严惩!如今大战刚刚结束,大清国百废待兴,还请周提督以大局为重。” 聂士成知道,赖传武是慈禧太后按在章军中的眼线,有慈禧太后护着,光绪皇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太后与皇帝刚刚斗了一个回合,双方都没讨到好处,此时,皇上刚刚临朝,大战刚刚结束,百废待兴,也不便为了一个赖传武与太后翻脸、 “既然聂老将军说话,在下只得从命。”周宪章点头说道。别人的话周宪章可以不听,聂士成对周宪章有大恩,他的话,周宪章不能不听。 载漪笑道:“周提督果然豁达。呐,周提督是我大清国的栋梁之才,如今皇上决心效法rì本,变法维新,正要与周提督商议变法维新之事,如今,皇上和珍妃娘娘,对周提督是望眼yù穿啊。所以,皇上的意思,速请周提督回京,我看,今天天sè已晚,周提督可准备一下,明天一大早启程,你看如何?” 周宪章面有难sè:“王爷,章军官兵大部分都在朝鲜,宪章的家小也在平壤,前段rì子,赖传武反水,朝鲜局势混乱,如今平壤在光复军手里,我夫人赵巧儿与岳母生死不明,在下想先去朝鲜看一看。” “周提督果然是有情有义!本王佩服。”载漪赞道:“周提督大可放心,令夫人与岳母现在平城,吴佩孚的营中,不rì就要随吴佩孚所部回国。不过,本王也想过了,周提督统军在外,有些rì子没有与夫人团聚了,如今国泰民安,正该享受天伦之乐。而且,旅顺离朝鲜安州不远,周提督可乘坐本王的坐舰镇北号渡海前往安州,看过夫人后,再回到旅顺,与本王一同乘船前往天津。” “这怎么好意思。”周宪章说道:“在下岂敢乘坐王爷的坐舰。” “周提督不必客气!”载漪说道:“周提督是大清国的第一功臣,本王就是为周提督牵马缀镫,也是应该的,何况是区区一条坐舰。按理说,周提督的夫人是朝廷诰命,朝鲜还有六千章军官兵,本王应该随周提督一同前往慰问,只是,旅顺是我大清国的重要要塞,刚刚收服,本王还需留在此处,整理善后,望周提督海涵。本王就在此处等待周提督,两天后,随周提督一起回京面见皇上。” 第057章一石二鸟 周宪章想回朝鲜,一则是因为赵巧儿,而更为重要的是,要和章军的老兄弟们见见面,安排章军弟兄们的前程。按照朝廷的旨意,章军的旗号就此取消,此后章军兄弟们就是天各一方了,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聚首。 所以,端郡王说的客气,周宪章也就顺水推舟:“那就多谢王爷成全。” 众人喧寒已毕,随即簇拥着端郡王来到在水师营中,大排筵席,聂士成以下各级将官陪着端郡王饮酒庆贺。 喝道半夜,端郡王酩酊大醉,聂士成命人把载漪扶到卧室休息,众人各自散去。 周宪章和章军众兄弟出了水师营,回到黄金山炮台。 一场大战之后,黄金山炮台面目全非,胸墙城楼成了一片废墟。 原先的阿姆斯特朗大炮炮台,损毁的炮身还躺在瓦砾堆中,章军官兵们清理掉周围的瓦砾,在炮台的正zhōngyāng,树立起一座花岗岩石碑,石碑正面刻着一行大字:“章军官兵之墓”,北面则是聂士成亲笔撰写的《旅顺战记》,详细记录了章军两千官兵渡过鸭绿江,挺进旅顺,消灭山地元治,固守黄金山,击毁浪速号巡洋舰的事迹,石碑的基座上,刻上了所有阵亡官兵的名字。 阿姆斯特朗大炮炮台,是两千章军官兵的合墓! 他们和毁坏的阿姆斯特朗大炮一起,永远定格在了黄金山上。 章军残破的旗帜夜风中飘扬。 司号兵吹响了军号,活着的三百多官兵,在墓碑前列队。 周宪章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喝道:“跪!” 在周宪章的带领下,三百多章军官兵齐刷刷跪倒在墓碑前。 “章军不向长官行跪拜礼!”周宪章含泪说道:“但是,章军弟兄愿意向国家的魂魄下跪致敬!” 东风呼啸,军旗猎猎! 海涛冲向海岸,发出如雷的咆哮,涛声中,隐隐千军万马,在苍茫的大海上,渐行渐远。 …… 周宪章拜别了死去了兄弟,乘着夜sè,和郭二杆一起,来到二龙山。 敏绣来到旅顺后,就一直呆在二龙山上,没有去军港。周宪章几次前去看望,都吃了闭门羹。 周宪章无论如何都要要在离开旅顺之前,见上敏绣一面。 这或许是他最后面见敏绣的机会,今后,就算周宪章去了běijīng城,恐怕也见不到敏绣了。敏绣是格格,周宪章是外臣,按照皇家的规矩,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去登门拜访一位格格。 因为敏绣不愿意离开二龙山,段祺瑞就把和字军大营设在了二龙山上,郭二杆和张作霖则是带着章军官兵们,把阵地移交给了段祺瑞,移营到了黄金山炮台。 已经到了后半夜,夜sè深沉,天边上,启明星若隐若现。 两人来到了二龙山炮台的城门下。城门下燃起一堆篝火,十几个和字军的士兵抱着枪,围在篝火边,蜷缩着烤火。 郭二杆心头火气,厉声喝道:“妈的,你们这些和字军就他妈的这样站岗的吗?要是rì本人来了,你们都他妈的要见阎王!” 和字军的军纪和作风,和清军并无二致,哪怕他们是御林军。仗打完了,马上又成了一群老爷兵。 一个棚长猛地跳了起来,怒道:“狗rì的谁敢教训老子和字军,老子和rì本人打过仗!你们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十几个和字军士兵跳了起来,举起了枪。 郭二杆大怒,一个健步冲上前,喝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老子是谁!” 那棚长定睛一看,随即一个立正:“都把枪放下,是章军的郭连长!” 周宪章和郭二杆穿着破破烂烂的章军军服,可是,这套军服,却是旅顺最眨眼的服装,不仅rì本人看见了要敬礼,清军官兵看见了,也是礼让三分。 这是章军打出来的威风。 那棚长笑嘻嘻地打起了哈哈:“郭连长,不好意思,天冷,弟兄们烤烤火,不知两位有何贵干?” 郭二杆一指周宪章:“这是新任湖广提督周宪章。” 郭二杆话音刚落,和字军士兵们跪倒了一片。 周宪章点点头说道:“请禀告敏绣格格,周宪章求见。” 那棚长慌忙说道:“禀提督爷,今天傍晚,护国和硕格格已经离开二龙山,回京城了。” 周宪章笑道:“我知道,格格不愿见我,请你回禀格格,我明天就要离开旅顺,前往朝鲜安州,请格格无论如何也要见上一面,宪章要当面向格格请罪。” 棚长的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提督爷,小的不敢说谎,格格真的已经走了。” 周宪章无奈,只得说道:“既然护国和硕格格不愿见我,那就请你转告玉琼格格,请她出来说话。” 现在,樱桃也是格格了。既然敏绣不愿见他,樱桃心软,求一求樱桃,樱桃说上几句好话,敏绣或许会回心转意。 棚长苦着个脸:“提督爷,两位格格都走了,还有那个rì本人。” 正说着,段祺瑞从城门里走了出来,看见周宪章,拱手说道:“周提督,这个棚长真的没说谎,今天早上,护国和硕格格和玉琼格格一起离开了二龙山,回京城了。” 周宪章这才相信,敏绣真的走了,只得问道:“怎么这么急?走的时候也不打个招呼?” 段祺瑞说道:“宫里来了人,急招和硕格格回京,说是太后老佛爷给和硕格格定了一门亲事,要格格回去定夺。” “不知太后老佛爷给格格定的是哪家的亲事?”周宪章问道。 “好像是袁世凯的大公子袁克定。” 周宪章瞪大了眼睛。 袁世凯果然不简单,不仅在军事上颇有一套,而且,政治手腕也极其娴熟,为人处事极其圆滑。他从心底里瞧不起那些把持朝政的满清贵族,但在表面上,却与荣禄、刚毅这些满清大臣打得火热,与端郡王载漪也很有些交情,这些人都是慈禧太后的铁杆,有他们在太后面前吹风,袁世凯的rì子很是好过。 当初,rì军向朝鲜用兵的时候,袁世凯是大清国驻朝鲜总理大臣,按说,朝鲜就是丢在了他的手里。当然,rì军能够顺利攻占汉城,原因很多,不过,袁世凯身为驻朝鲜总理大臣,怎么着也得担待一些责任。 然而,朝廷不仅没有申斥他,在整个战争期间,朝廷对袁世凯越来越器重,先是让他在小站练兵,然后又把整个山东战场交给了他,袁世凯也是不负众望,率部来到山东后,一举挽回了大清国的颓势,保住了威海卫。 和rì本人的仗打完了,太后与皇上的内斗也告一段落,皇上临朝,慈禧又搬出了紫禁城,回到了颐和园,做出一副放手让皇帝乾坤独断的姿态。 到了这个时候,慈禧太后的疑心病又发作了,她猛然意识到,好不容易借rì本人之手解决掉了章军,算是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然而,袁世凯的新军,大有坐大的势头。 慈禧太后之所以非要解决掉章军,其原因就是,章军是一支汉人的军队,而且战斗力极强,满清八旗根本不是章军的对手,这对于满清朝廷、对于慈禧太后本人,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而现在,袁世凯的新军,和章军一样,也具备这两个让太后寝食不安的要素:汉人掌军,战斗力强。 慈禧太后对袁世凯jǐng觉起来。 慈禧太后在大清国掌权几十年,她的地位始终没有丝毫的动摇,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慈禧一旦发现对自己的不利的因素,哪怕仅仅是一个苗头征兆,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立即采取行动,将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袁世凯有坐大的趋势,慈禧太后必须采取防范措施。 对付袁世凯和他的新军,慈禧不能再采取对付章军的方式,袁世凯和他的新军在刚刚结束的对rì战争中名扬天下,只能赏,不能贬抑,更不能像对付章军那样,宣布新军为叛军。 慈禧思来想去,没了主意。最后,还是端郡王载漪看出了慈禧的心思,给她出了个主意——与袁世凯结亲家,把敏绣格格嫁给袁世凯的大公子。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主意,当初,慈禧太后为了拉拢周宪章,就想把敏绣嫁给周宪章,结果,被周宪章拒绝了,搞得老佛爷灰头土脸很没面子。 这一次,载漪再一次把敏绣推了出来,慈禧眼前一亮,心头大为赞许。 把敏绣嫁进袁家,是一石二鸟的好主意。 如今的太后,对她这个侄女,很是不满,也很是不放心。 当初,慈禧太后让敏绣带兵去鸭绿江,本来是让敏绣前去督战,督促叶志超攻打章军。没想到,敏绣不仅没有攻打章军,反过来,和聂士成一起救了周宪章的命,致使剿灭周宪章的计划落空。 慈禧太后意识到,敏绣脑袋后面有反骨,如果再把敏绣留在外面,哪怕是在京城里,这个火爆格格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得赶快把敏绣嫁出去,一个女孩子一旦嫁了人,有婆家管着,就不能再在外面抛头露面了。 而把敏绣嫁进袁家,袁世凯与太后结亲,可以拴住袁世凯,同时,也拴住了敏绣。 第058章事情没完 袁世凯绝对不会允许敏绣与周宪章有来往的! 慈溪太后可以利用袁世凯的新军,牵制周宪章的章军。 两支颇具战斗力的汉人军队相互制约,慈溪太后坐收渔人之利! 慈禧知道,袁世凯的为人可不像周宪章,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回绝太后老佛爷的这门亲事,而且,袁世凯颇有政治头脑,岂能不知道与太后联姻意味着什么!哪怕他的大公子真的有了原配夫人,袁世凯也会命令他的大公子休了原配娶格格。 果然,袁世凯听说了太后的这门亲事,高兴得无以复加,袁世凯亲自带着袁可定跑到颐和园谢恩,向太后赌咒发誓表忠心。 消息传开,京城的大小官员眼睛都绿了,不知袁世凯祖上积了什么yīn德,竟然能把“护国和硕格格”娶进家门,官员们纷纷跑到袁家登门道贺,个个都是羡慕嫉妒恨。 当然,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征求敏绣的意见。 在太后老佛爷看来,她做出的决定是无须征求意见的,哪怕是当事者本人。整个大清国都是老佛爷的,包括格格。 她只是派人来到旅顺,向敏绣通报这件事,催促敏绣立即回京与袁克定定亲。 敏绣难以抗命,只得匆匆赶回京城。 敏绣走了,周宪章心头怏怏。 也不知是怎么了,听说敏绣要嫁给袁克定,周宪章的心头空落落的。 周宪章不认识袁克定,不知道这个袁大公子人品如何,不过,周宪章还是为敏绣感到担忧。 谁都看得出来,敏绣的婚姻是一场政治交易。太后老佛爷要利用她,拉住袁世凯和新军,与皇上争权。而皇上,是敏绣的哥哥。 周宪章知道,敏绣貌似xìng格泼辣,可骨子里却是极其单纯。她嫁进袁家,怕是很难应付如此复杂的政治局面。 周宪章向段祺瑞施礼说道:“段将军,既然二位格格已经回京,在下告辞。” “周提督且慢。”段祺瑞说道:“护国和硕格格有一封信,请周提督亲启。”段祺瑞说着,把一个火漆密封的信封,递给周宪章。 周宪章接过信封,冲着段祺瑞一拱手:“有劳了。” 周宪章和郭二杆原路返回黄金山炮台,来到中心地堡中,急急去掉火漆,摊开信纸,让郭二杆举着的火把,借着火把的光芒看去。 信纸上是敏绣的亲笔,字体刚劲,颇有男儿风范:“贼眼周宪章,别以为本格格出嫁了,你就没事了,本格格和你没完!咱们走着瞧!” 周宪章哑然失笑,这个火爆格格,率真得可爱! “格格都说啥了?”郭二杆大字不识一个,瞪着信纸问道。 “格格说,她要和我过不去!”周宪章笑道:“没办法,我这条命是她救的,她要是非要和我过不去,我还不是只有认了。” 郭二杆一撇嘴:“女人就是小心眼,麻烦的很。咱们章军受了她的大恩,她就是要砍我们的头,我们还不是只能伸着脖子让她砍,她用得着说这些狠话嘛。” 周宪章心头一动,郭二杆的话有道理! 敏绣说的这些话,其实是废话! 而且,敏绣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一向豁达,她和周宪章之间的过节已经解开了,就不会再纠缠着以前的事不放。 敏绣说废话,说明她说的不是废话,而是至关重要的话! 她这是在提醒周宪章——有人不豁达,有人要与周宪章没完没了! 敏绣临走,也没忘了提醒周宪章,他的处境并不好,要提防有人对他下黑手。 这几句话应该是这样的:“叛臣周宪章,别以为你当了提督,你就没事了,太后老佛爷和你没完!” 周宪章鼻子有些发酸,捧着信纸,面向西南方向,喃喃说道:“谢格格!” …… 第二天一大早,周宪章在章军弟兄们的簇拥下,来到码头上,镇北号炮舰早已等候在那里,管带吕天庆亲自在码头恭迎周宪章,炮舰上的水兵各就各位,只等周宪章登船。 端郡王载漪和驻旅顺各路清军将校也来到码头上,为周宪章饯行。 喧寒已毕,三声炮响,周宪章和郭二杆登船。 郭二杆的官职的旅顺守备,就是旅顺防御的总指挥官。不过,这次周宪章回朝鲜,姚喜不在身边,周宪章身边没个人,郭二杆就自告奋勇,跟随周宪章前往朝鲜。 镇北舰一声长鸣,缓缓离开码头,进入旅顺水道。 这条连接大海与港口的水道十分狭窄,前些rì子,又有三艘rì舰被黄金山炮台上的大炮击沉在这里,使得水道更加难行,幸好镇北号吨位小,吃水浅,进出水道倒也不是很困难,要是换了定远号这样的大型巡洋舰,恐怕进不了水道。 镇北号小心翼翼地避开水下的障碍物,很快驶出水道,进入茫茫大海。 一个小时后,黄金山炮台的身影消失在了海平线上,镇北号四周,一片碧波荡漾。 已经是初chūn季节,海面上刮起了温润的东南风,天空中万里无云,海面上波浪不惊,到处水天一sè。 郭二杆被镇远号的将校们拉到船舱里喝酒去了。从去年六月到现在,郭二杆还没喝过一顿像样的酒,如今坐在舒适的船舱里,见到美酒佳肴,郭二杆的口水滴答,周宪章也不禁止。毕竟,兄弟们死里逃生一场,也该喝上一口了。 周宪章想起死去的弟兄们,没心情喝酒,一个人出了船舱,站在船头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心头百感交集。 马上就要见到赵巧儿了。 当初,为了推掉敏绣这门亲事,把赵巧儿拉出来顶缸,说起来,这是利用赵巧儿,很有些上不了台面。可人家赵巧儿痛快地答应了,跟着周宪章,福没享受到,反倒是吃了不少苦,但赵巧儿始终无怨无悔。 周宪章突然对赵巧儿产生出无尽的思念,他恨不得马上就飞到赵巧儿的身边,把赵巧儿紧紧搂在怀里。 这大概就是爱情吧!周宪章心头涌起一阵甜蜜。 随即,又是一阵沮丧。 他感觉到胸口的炙热,那是仙子阿在作怪。 每当他想起赵巧儿的时候,胸口的仙子阿就会发热发烫,烫得他浑身难受。 姝儿不高兴了! 周宪章摇头叹息。活着的赵巧儿,死去的金姝,孰轻孰重,这是一笔糊涂账。 镇北号管带吕天庆来到了船头,施礼说道:“周提督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可喜可贺,为何还要叹息?” 周宪章的军服已经破烂不堪,他又不愿意穿清军的军服,此番回朝鲜也不能穿得像个叫花子,所以,换了一身平民百姓的穿戴,打扮得倒也光鲜,有那么点衣锦还乡的意思。 这一路上,吕天庆对周宪章十分殷勤,把自己的卧舱让给了周宪章,饮食照顾得十分周到,态度也是极为谦恭。 “只是想起死去的弟兄,心中不安。”周宪章叹道:“吕管带,这一路上多费心了,多有叩扰。” 吕天庆殷勤说道:“哪里哪里,周提督是我大清国的一等功臣,举国敬仰。不瞒周提督,吕某这条镇北号炮舰太小了,两次海战都没能参加,别说是水师官兵看不起我,老婆孩子都骂我没本事。这下好了,周提督上了我的船,吕某能为周提督掌舵护航,等我回到家中,告诉我老婆孩子,周提督坐了我的船,嘿嘿,他们一定欢喜得很,去告诉街坊邻居,他们一定对我吕家另眼相看。” 这吕天庆倒也会说话,这几句马屁排得不露痕迹,周宪章摇头苦笑,转移了话题:“此去安州,大约要多长时间?” 吕天庆说道:“此去安州,向东经长山群岛,穿过长山海峡,进入黄海北部海域,再往东,就是西朝鲜湾,过了大和岛,就到安州了。如果一切顺利,明天一大早,就能到达安州。” 周宪章点点头:“吕管带辛苦了,还请尽量开快些。” 吕天庆笑道:“周提督领兵在外,多rì没见到夫人,自然是归心似箭,请周提督放心,卑职争取今天午夜赶到安州。只是,此处风大,还请周提督回舱内歇息,这航行之事,卑职一定尽心。” 吕天庆说的客气,周宪章只得离开甲板,回到船舱中。 郭二杆还在隔壁的船舱里喝酒,他是个海量,这么长时间滴酒不沾,也够难为他的。 周宪章靠在卧床上,在海涛声和轮机的轰鸣声中,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从旅顺开战到现在,周宪章就没睡过安稳觉,现在轻松下来,这一倒下,就睡得死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周宪章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睁眼一看,只见舱门大开,一股凛冽的海风从舱门吹了进来。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阵阵海涛声,在船舱里回荡。 周宪章心中诧异,没有了轮机的轰鸣声,莫非已经到达安州了? 周宪章急忙跳下了卧床,匆匆走出卧舱,上了甲板,却见一轮红rì在西边的海平面上,天sè黄昏,四周是一片汪洋,根本就没有陆地的影子。 周宪章大吃一惊,镇北号在大海中停机了,正在随波逐流。 第059章铁甲巨舰 “郭二杆!”周宪章喝道。 炮舰上,静悄悄的,不仅没听见郭二杆的回答,也没有水手们的声音,只有单调的波涛声,在四周回荡。 周宪章暗叫不好,顺着甲板的通道跑向船舱,郭二杆应该在那里和镇北号的官兵们喝酒。 船舱的舱门洞开,里面也是静悄悄的。 周宪章冲进船舱,只见里面杯盘狼藉,郭二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除了郭二杆,再也没有其他人。 周宪章一把抓住郭二杆:“郭二杆!” “好,好,好酒……”郭二杆闭着眼睛,两手在桌上乱抓,摸着一只酒杯,摇摇晃晃举起来:“喝……” 周宪章一把抓住一把水壶,劈头盖脸淋了郭二杆一头冷水,郭二杆一个哆嗦,睁开了眼睛:“大哥,你也来喝酒啊。” “喝个屁,人呢?”周宪章骂道。 郭二杆这才发现,船舱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急忙说道:“这些狗rì的喝不赢老子,都他娘的跑了。” “我看是你的魂跑了!”周宪章说着,也不顾郭二杆,起身就走。 郭二杆也察觉出情况不对,轮机声没了,船停了!急忙跟着周宪章跑出了船舱。 两人跑遍了炮舰的各个角落,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吕天庆和他的部下,好像钻进了大海一般,没了踪影。 郭二杆一脸的懵懂:“不对呀,没船,这些人能去哪里?” 周宪章心头咯噔一下,急忙跑到后甲板上,那里应该有一只救生艇。 原本停放救生艇的地方,空空如也。 郭二杆破口大骂:“妈的吕天庆,竟然丢下我们,坐着救生艇跑了,老子回到旅顺,看老子怎么收拾他!老子是旅顺守备,吕天庆就是个小管带,他得听老子的!” “只怕我们回不了旅顺了!”周宪章说道。 “大哥,什么意思?”郭二杆还没反应过来。 周宪章没搭理郭二杆,转身向轮机室跑去。 轮机室里,一片狼籍,船舵被砸烂了,散落一地,已经无法cāo控。只有指示方位的罗盘完好,看来,吕天庆这帮人砸烂了舵手,没有来得及砸烂罗盘。 “吕天庆这个王八蛋!”郭二杆终于明白过来了:“他要把我们丢在大海里喂王八!妈的,没那么容易!老子游也能游到安州去!” 周宪章看了看罗盘,说道:“恐怕,我们去不了安州了。” “为什么?” “我们漂到了黄海南部海域,这里应该是舟山群岛附近,距离安州至少有八百公里!” “妈的,他们把老子灌醉了,背着我们改变了航向!”郭二杆怒道:“没关系,大哥,只要这附近有小岛,老子就不怕!大哥,只是老子想不通,咱们跟吕天庆无怨无仇,这小子干吗要害我们?” 周宪章说道:“要害我们的,是太后老佛爷!” 周宪章想起了敏绣留给他的那封信。 敏绣早就提醒过他,太后老佛爷绝不会对他放手的! 只是,周宪章万万没想到,太后老佛爷下手会这么快!他一直以为,慈禧太后会等他回到京城后,再慢慢找机会对他下手。 事情一目了然,这是一个jīng心设计的圈套,慈溪太后是幕后,端郡王是指挥,吕天庆是具体实施者。他们把周宪章和郭二杆诱骗到了远离旅顺和朝鲜的东海上,要让他们两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郭二杆点头:“这件事,一定是端郡王做的!妈的,他就是坐这条炮船来到旅顺的,这个狗rì的吕天庆,一定是得了端郡王的好处。” “岂止是吕天庆!”周宪章恨恨说道:“丁汝昌也一定参与了这件事,用一艘炮舰来换我周宪章的命,他们也太抬举我了!” 郭二杆大笑:“他娘的太后老佛爷想要咱们的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大哥快看,有船来了!” 周宪章顺着郭二杆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西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 黑点越来越大,桅杆上却没有悬挂国旗,不知是哪个国家的船。 周宪章脸sè冷峻:“这条船好像不太对劲。” “管他对劲不对劲。”郭二杆说道:“大哥,你现在湖广提督,抗rì功臣,咱们上了船,我看哪个王八蛋敢胡来。” 郭二杆冲着那条船挥动手臂,大叫了起来:“喂……过来,老子是旅顺守备郭二杆……” 周宪章猛地拉住了郭二杆的胳膊,把郭二杆按倒在甲板上。 只见对面那艘船上,火光一闪,一发炮弹破空而至,落在了镇北号的船舷边,剧烈的爆炸声中,冲起一道水柱,早已失去动力的镇北号剧烈地摇晃起来。 紧接着,又是数发炮弹飞了过来,一发炮弹击中了镇北号的左舷,一发炮弹直接命中桅杆,巨大的桅杆倒了下来,砸向甲板上的周宪章和郭二杆,周宪章抱着郭二杆,滚到了船尾处,倒塌的桅杆把甲板砸了一个大窟窿,大火腾空而起,整个镇北号陷入一片火海。 火光中,郭二杆眼睛通红:“王八蛋!忘恩负义,老子死了也要变成厉鬼,把你们碎尸万段!” 那艘不明国籍舰船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在不远的海面上,显出巨大的轮廓,浑身上下吐出一道道火焰,如同一个浑身上下插满刀尖的鬼魅。 “定远!”周宪章喃喃说道。 周宪章没见过定远舰,但是,在他面前出现的这个庞然大物,只能是北洋水师的铁甲巡洋舰定远! 因为,在亚洲,排水量超过七千吨的,只有定远这一艘,rì本联合舰队最大的军舰、旗舰松岛号排水量也只有四千吨。就是在整个世界海军中,吨位达到七千吨的军舰,也是屈指可数。 定远舰配备有三十厘米巨炮、无数各种口径火炮和鱼雷发shè管。 与定远号相比,镇北号只是一艘小舢板!镇北号不仅吨位小,而且其骨架是铁骨木皮,仅仅只能用于近海支援,战斗力和防御能力极弱。 要击毁镇北号,其实根本用不着定远这样的巨型战舰,只要一艘排水量一千吨的小型炮舰就足够了。 或许,在慈禧太后眼里,周宪章就是一艘铁甲巨舰! 木质的船体燃起熊熊大火,海水涌入船舱,与烈火交汇,腾起阵阵水烟。 “大哥!船要沉了,快跳海吧!”郭二杆叫道。 太阳西沉,余辉中的定远舰,如同一座巨大的yīn影,向镇北舰覆盖过来。 定远舰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海面上,猛然出现一道水线,如同一条劈开波涛的巨蟒,向燃烧着的镇北号冲了过来。 定远发shè了鱼雷,他们要彻底将镇北号化为齑粉,永远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鱼雷击中了镇北号的左舷,剧烈的爆炸声中,镇北号土崩瓦解。 …… 定远舰的指挥舱里,丁汝昌站在舷窗后面,举着望远镜,向空荡荡的海面上瞭望。 镇北号起火爆炸的地方,已经是一片宁静,夕阳西沉,天sèyīn暗,海面上波浪不惊。 “向běijīng发出战报,北洋水师击沉了一艘滞留在我方海域的rì本炮舰,这艘rì本炮舰公然违背停战协议,率先向我北洋水师定远舰开炮,定远舰不得已开炮自卫!”丁汝昌沉声说道。 身后,镇北号管带吕天庆面带笑容:“丁提督神勇无敌,仅仅不到半个小时,就把敢于冒犯我大清国虎威的敌人消灭得干干净净!丁提督不愧是我大清国的海上长城!端郡王说了,丁提督这番大功,比击沉联合舰队旗舰松岛,更加伟大,王爷回到京城后,一定会在太后面前保举丁提督,丁提督前程不可限量啊!” 丁汝昌摇头说道:“其实,用不着端郡王出面,只要吕大人能在太后面前替下官美言几句,下官就感激不尽了。” 吕天庆公开身份是镇北号管带,其实,他和赖传武一样,都是慈禧太后的人,是慈禧安在北洋水师里的眼线!他是能和太后老佛爷直接说上话的人。 就在停战协议正式生效,清军与rì军完全停战后,慈禧太后就下定决心,必须立即解决掉周宪章,不能让他活着进京。 以前,慈禧太后想方设法消灭章军,是为了砍掉光绪皇帝的一支臂膀。而现在,慈禧太后要干掉周宪章,则纯粹是因为周宪章本人直接威胁到她的地位。 战争后期,慈禧太后命令叶志超悍然向章军开战,这件事,朝廷多方粉饰,说是误会,表面上算是糊弄过去了。可是,慈禧知道,周宪章和他的部下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们仇视朝廷,仇视慈禧太后。章军与慈禧的梁子绝不会这么轻易解开。 尤其是,到了现在,章军虽然四分五裂,但是,章军的骨干还在,依旧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只要周宪章活着,章军随时可以重新凝聚成一个整体,只要周宪章振臂一呼,他的那些铁杆兄弟就会重新聚集在周宪章的旗下,为周宪章拼命。 当务之急,就是从**上除掉周宪章! 第060章生与死 013-11-21 太后决心已定,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出一个完全之策。 以周宪章现在的地位和名望,慈溪太后万万不能公开动手,而要暗地里动手,又怕纸包不住火。 就在这个时候,叶志超回京述职,来到颐和园,面见太后。 按照大清国与rì达成的协议,朝鲜以临津江为界,南北分治,rì继续控制朝鲜南部,而大清国控制朝鲜北部,双方都不承认以闵兹瑛为首的平壤政权,这个政权的后台是俄国人。 叶志超的五万大军留在了朝鲜北部。叶志超最为头疼的,倒不是闵兹瑛的光复军,而是章军。 周宪章还活着的消息传到朝鲜后,章军的四个团立即表示继续效忠于周宪章,就连张勋也明确表态,希望周宪章回朝鲜主持大局。叶志超知道,一旦周宪章回到朝鲜,章军就会在周宪章的大旗下,重新凝聚成一支无坚不摧的力量,到那个时候,那他在朝鲜就呆不下去了。 所以,叶志超这次回京,就是想劝说朝廷,无论如何不能让周宪章回到朝鲜。 而慈禧太后则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周宪章回到京城! 于是,叶志超向慈禧太后献计,借北洋水师之手,除掉周宪章。 慈禧太后大悦! 叶志超此计,可谓是一箭双雕的好计。 北洋水师同样是慈禧太后的一块心病,在战争后期,丁汝昌不顾朝命,私自率舰队出击,这身就犯了朝廷的大忌,而丁汝昌这么做,是为了策应旅顺的周宪章,这更是犯了太后的大忌。而且,北洋水师大败联合舰队,气焰熏天,太后一时半会也拿这个丁汝昌没办法。 如果让丁汝昌下手,干掉周宪章,一则,可以除掉周宪章这个祸害,二则,北洋水师与章军之间就结了一道梁子,这两支汉人军人就不可能联合。如果有一天,事情败露,慈禧太后可以把一切都推到丁汝昌头上,顺便解决掉丁汝昌! 于是,太后老佛爷命端郡王载漪以犒劳将士为名,来到威海卫,秘密接见丁汝昌,封官许愿,诱使丁汝昌出手。同时,启动了慈禧太后安插在北洋水师的眼线吕天庆,命他配合行动。 丁汝昌心绪复杂。当初,在张佩纶的劝说下,丁汝昌豪赌了一把,结果赌赢了,他成了大清国的大功臣,光绪皇帝对他格外器重,太后也发来了表彰信,丁汝昌不仅保住了脑袋,地位也rì渐尊荣。 可是,丁汝昌也知道,慈禧太后绝不会忘记这件事!他现在唯一依靠的就是皇上,如果皇上再出个什么差池,太后老佛爷翻过手来,还是要收拾他。 端郡王载漪向丁汝昌保证,只要他肯做这件事,就是将功折罪,rì后,太后一定不计前嫌,不仅如此,太后还会大大重用他。 这是一个脚踏两只船的好机会! 能在太后和皇帝中间左右逢源,丁汝昌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况且,丁汝昌也没有胆子当面回绝端郡王。 于是,丁汝昌同意了端郡王的计划:派出吕天庆的镇北号炮舰,假意送周宪章去朝鲜,在茫茫大海上,彻底解决掉周宪章。 吕天庆已经向丁汝昌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丁汝昌顺势就把这件事直接交给吕天庆,一则,这件事,交给谁都不放心;二则,丁汝昌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一旦事情败露,他也可以把这件事推到太后老佛爷身上。 丁汝昌和慈溪太后都是心怀鬼胎,都在为自己留后路。 就这样,端郡王载漪按计划把周宪章骗上了镇北号。吕天庆的亲信手下把郭二杆灌醉,吕天庆把周宪章哄骗到卧舱中。而周宪章毫无防备,昏沉沉睡着了。 趁着周宪章和郭二杆不备,吕天庆命镇北号掉转船头,向南行驶,快到舟山群岛海域后,吕天庆命人砸了轮机室里的航海设备,使镇北号失去动力,除掉了镇北号上的龙旗,悬挂上一面rì的太阳旗,然后,带着人上了救生艇,扬长而去。 丁汝昌一直乘坐定远舰,在远处监视镇北号,很快,吕天庆坐着救生艇上了定远舰,丁汝昌随即命令定远向镇北号开炮。 定远舰上的官兵看着眼前的战舰眼熟,很像是镇北号,可那艘军舰上飘着rì海军的军旗,大家不明内情,只得遵令开火。 海面上,归于平静,太阳早已落到了海平面之下,一轮弯月,升上幽蓝的天空。 丁汝昌举着望远镜,盯着镇北号沉没的地方,视野里,隐隐可见散落的碎片,在海水中飘摇。 吕天庆站在丁汝昌的身边,说道“提督大人,您可要看仔细了,可不能留下一个活物。”他手里没有望远镜,又不敢要丁汝昌手里的望远镜,只要眼巴巴地看着丁汝昌。 丁汝昌放下了望远镜,说道:“返航!” “要不,咱们再派几只小艇过去看看。”吕天庆还是不放心。 丁汝昌斜了吕天庆一眼,说道:“天sè不早了,海面上要起风,定远必须赶紧回港避风。吕大人,这定远可是大清国的镇国之宝,如果出了什么差池,你我都不好向太后交待。” “可是……” “定远舰的炮火能够摧毁松岛,那艘小小的炮舰已经成了粉末,不会有人活着的!”丁汝昌有些不耐烦:“况且,就算有人活着,他也活不到明天,海上马上要起风了!” “提督大人,毕竟这事非同小可!” “吕大人,你是信不过提督了!”丁汝昌提高了语气:“返航!” 吕天庆看了看昏暗的海面,只得悻悻闭嘴。 定远舰掉转船头,开足马力,向北疾驰而去,渐渐消失在北方的海面。 半个小时后,乌云遮住了月亮,狂风大作,海面上涌起了巨浪。 丁汝昌坐在自己的卧舱里,听着外面海浪的呼啸,把手里的望远镜,狠狠地砸在了甲板上。 就在刚才,通过这个望远镜,他看见了自己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镇北号沉没的海面上,一根飘浮的木板上,有两个模糊的黑影。 就在那一瞬间,丁汝昌下达了返航的命令。 至少在那个时刻,周宪章没死! 不过,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东南风骤起,狂风巨浪会吞没掉周宪章! 这样,周宪章就不是死在丁汝昌的手里,丁汝昌的良心,还好受一些。 丁汝昌呆呆地坐在卧榻上,心绪繁杂。 他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周宪章活着或是死亡,对于丁汝昌的命运,都是吉凶难料。 他知道,太后老佛爷的承诺,是不保险的! 丁汝昌隐隐觉得,周宪章活着,似乎对他更为有利一些。 周宪章不幸遇难的消息,传遍了大清国。 朝廷向全国宣布,周宪章乘坐镇北号炮船,奉朝廷之命前往朝鲜安州招抚章军,不幸遭遇台风,船毁人亡。 朝廷追封周宪章为世袭忠勇伯,当然,周宪章是个孤儿,赵巧儿也没有为他生子,为了体现皇恩浩荡,皇上恩赐叶赫那拉那晋的一个两岁的小孙子过继给周宪章为子,承袭周宪章的爵位。 那晋家里没来由得了一个忠勇伯,阖家喜庆。只有老头子那晋一个人寻死觅活,要跟着爱徒周宪章而去,闹得一塌糊涂,最后,家人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那晋。那晋倒也不再寻死觅活了,一个人跑到běijīng城外的大觉寺,要出家当和尚。 那晋是礼部侍郎,朝廷大员,又是有名的大儒,大觉寺的主持不敢给他剃度,这老头就赖在寺庙里不走。庙里的和尚没奈何,只得好茶好饭伺候着,小心问安,不敢有丝毫差池,那晋在大觉寺里,倒也逍遥自在。 朝廷为周宪章举行国葬。光绪皇帝责成户部尚书翁同龢,华阁大学士李鸿章负责周宪章的葬礼。 在这之前,光绪皇帝按照先前的承诺,将帽儿胡同的一座宅院赐予周宪章,翁同龢亲笔题了匾额——忠勇伯府,吴佩孚护送秦氏老太太、赵巧儿和柳英淑来到běijīng,住进了忠勇伯府。章军大小将校也从朝鲜、辽东等地来到běijīng,为他们敬爱的师长送葬。 葬礼就在忠勇伯府内举行,按照皇帝的意思,京城二品以上官员、京城的大小衙门都要派人前往吊唁。消息传开,不仅官员们争相前往,běijīng城里的士绅百姓、举子学人、三教九流有感于周宪章忠义,也是纷纷前来致哀,此外,辽东、山东等地官员、北洋水师、以及其他各路部队将领要么亲自前来,要么派人前来。忠勇伯府门庭喧闹,盛况空前。 所有的人进了忠勇伯府,见到周宪章的牌位,都是放声嚎哭。赵巧儿却是面带微笑,向各路吊唁的人等鞠躬致意,落落大方,举止端庄、气度非凡,所有见到赵巧儿的人,都不禁被这位诰命夫人的稳重豁达所折服,都猜想这位诰命夫人不知是哪家高官缙绅家的小姐,谁也没想到,赵巧儿原是东北农村穷人家的一个小丫头。 第061章出殡 断七过后,就要给周宪章出殡。周宪章死在大海上,尸骨全无,只能给他造一个衣冠冢,找一套周宪章身前穿过的衣服,放进棺材里。可周宪章家境一向贫寒,没留下什么好衣服。直到现在,诰命夫人赵巧儿还穿着一身粗布衣裳。 李鸿章见周家如此贫寒,心中不忍,自己化了五百两银子,命下人给周宪章赶制了一套一品官服,在出殡的当天早上,亲自送到了忠勇伯府,交给赵巧儿,请赵巧儿在盖棺之前,亲自将这套官服放进棺材里。 早上七点,天sè蒙蒙亮,翁同龢和李鸿章率领大小官员数百人,来到周宪章的灵柩前,府门外的胡同里,还有数千běijīng的百姓士绅、举子学人,他们都是自发前来为周宪章送行的,把胡同挤的水泄不通。 章军的官兵们,以那哈五、罗鸣芳为首,冯国璋、吴佩孚、张勋、朴永烈、张作霖、韩令准等章军老兄弟,以及各团各营的士兵代表,穿着章军的灰sè军服,护持在周宪章的灵柩周围,而姚喜则是跪在周宪章的灵柩前,充当孝子。洋鬼子汉纳根则是穿着一身黑sè西装,站在灵柩的侧首边,按照西方的礼节,给周宪章鞠躬默哀。 棺材板还没有盖上,里面空空的,要等赵巧儿亲自把周宪章的官服送进棺材,这才能盖棺,然后出殡安葬。 赵巧儿穿着一身纯白的粗布长裙,神情恬淡,脚步从容,捧着一个白布包裹,从内室中走了出来。柳英淑也是一身白衣,眼圈红肿,跟在赵巧儿的身后,脸上犹自带着泪痕。 人群中发出一片啧啧赞叹声,那赵巧儿容貌俊秀,气度非凡,虽然年岁不大,气度丝毫不让那些吃着朝廷俸禄的大老爷们,她身后的柳英淑,虽然比不上赵巧儿那么沉稳,却也是一位梨花带雨的美女,众人心头称赞,却也不敢发出声响,只得怔怔地望着赵巧儿。 赵巧儿先是向翁同龢和李鸿章下拜致意,两位朝廷老臣见到赵巧儿,都是唏嘘不已。 赵巧儿面向众人,缓缓说道:“妾身感谢各位大人到来,为我夫君送行。我夫君生前,一向清贫,没穿过什么像样的衣裳,这棺木之内,很是寒酸。李中堂为我夫君做了一身官服,妾身代我夫君,感谢李中堂的好意。” 赵巧儿说着,带着柳英淑,一起向李鸿章下拜。 李鸿章慌忙说道:“两位夫人请起,宪章乃我大清国的栋梁,如今身殉国事,下官奉皇上之命,为宪章送行,略表敬意,不足挂齿。” 赵巧儿缓缓站起身来,向着众人说道:“不过,我夫君生前,不喜欢穿朝廷的官服,当初在平壤的时候,他先是穿号服,后来,又穿章军的军服。我夫君说过,大清国的官服,都是百姓的民脂民膏,穿在身上,会睡不着觉的!” 赵巧儿语音不高,却是字字清晰,句句诛心,明明就是在骂这些当官的盘剥百姓。在场的官员们听在耳朵里,都是如芒刺在背,一些做过亏心事的官员,心头更是恼怒,却见翁同龢和李鸿章恭恭敬敬站在赵巧儿面前,并无怒意,只得隐忍。 “所以,请李中堂见谅,妾身以为,还是让我夫君穿着他平生最喜爱的衣服比较好一些!” 赵巧儿说着,打开了手里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轻轻展开。 大堂上,顿时哭声一片,翁同龢和李鸿章更是老泪纵横,哽咽不已。 赵巧儿手里拿着的,是周宪章在旅顺留下的军服! 这是一套血衣,千疮百孔破烂不堪,衣衫撕裂成一条条的布线,原本是灰sè的军服,被rì本人的鲜血和战场的硝烟染成了殷红sè! 旅顺战场的惨烈,通过这套军服,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套军服,赵巧儿特意叮嘱冯国璋从旅顺带到běijīng。 洋鬼子汉纳根瞪着一双蓝眼睛,望着周宪章的军服,嚎啕大哭:“我的弟兄们就是穿着这样的军装,死在黄金山上的!上帝啊,让他们进天堂吧!” “放屁!”纳哈五泪流满面:“老子的弟兄绝不进你们洋鬼子的天堂,佛祖会要他们去西天极乐世界!” 章军老兄弟们哭做一团,他们的痛哭,不仅仅是为周宪章,也不仅仅是为那些死去的弟兄,更是为了他们自己,今天过后,他们就要各奔东西,从此天涯海角,不知何rì才能聚首。 翁同龢擦了擦眼泪,对李鸿章说道:“李中堂,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生,瓮某恭喜李中堂,为我大清国培养出这么好的学生!” 李鸿章摇头长叹:“瓮大人,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骂我吗?” 翁同龢话里有话,他是在讽刺李鸿章,当初他差点杀了周宪章。 翁同龢低声说道:“李中堂,周宪章已经故去了,一切也都过去了。只是,现今皇上决心重用康有为、梁启超,实施维新变法,李中堂,你可要看清楚了,一错不能再错啊!” 康有为数次上书皇帝,陈说变法维新,皇帝终于被他说动了心,决心重用康有为,实施变法。但是,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守旧大臣们则是坚决反对重用康有为,因为,康有为那一套“孔子改制论”,明明就是借孔老夫子,行西方mínzhǔ之道,尤其是康有为提出的君民平等说,在守旧大臣们看来,就是无父无君犯上作乱。 翁同龢坚决站在皇帝一方,支持维新变法。但是,反对维新变法的势力强大。翁同龢这是在提醒李鸿章,别站错了队,和那些守旧的满清贵族站在了一起。 李鸿章点点头:“瓮大人放心,下官心里有数。不过,下官现在是赋闲之身,这变法大事,恐怕皇上也不会问我了。” “李中堂心里有数就好。”翁同龢点点头,不再言语。 赵巧儿将周宪章的血衣,轻轻放进棺木中,放声大哭! 这些天来,那么多人前来吊唁,个个都哭得昏天黑地,只有赵巧儿一滴眼泪也没掉。 而今天,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柳英淑把赵巧儿搀扶开来,那哈五和罗鸣芳亲自cāo持斧钺,将棺木钉死。 章军弟兄们围在棺木前,正要抬棺,忽听门外有人大喊:“且慢,在下远道而来,尚未祭拜,请各位缓一缓,容在下祭拜完毕,再出殡也不迟。”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昂首走进了灵堂。 那年青人一袭长衫,容貌清瘦,身材高挑,戴着一副眼镜,一副书生模样,从满大堂的官员们中间走过,却是不亢不卑,颇有些气度。见到翁同龢和李鸿章两位朝廷重臣,也不理睬,径直走到了周宪章的灵柩前。 户部侍郎那桐一声怒喝:“何方狂人,见了瓮大人,李大人,你不下拜!十分无礼!” 那桐是那晋的哥哥,和那晋的迂腐不同,那桐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和荣禄、刚毅这些满洲大臣说得上话,和翁同龢、李鸿章这些汉人重臣,也有些交情。这次他是代表户部来给周宪章出殡的。 那年青人一声冷笑:“古人云,死者为大!这灵堂之上,周宪章最大,其他人,都是来给周宪章送行的,大家都是平起平坐。况且,我是来祭拜周宪章的,又不是来侍奉权贵的!干吗要给这两位下拜。” 那桐怒道:“这灵堂都摆了七天,七天里你不来,这眼看就要出殡了,你跑来拦着,我看你不是来祭拜的,是来捣乱的!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那年青人却是一声冷笑:“你们凭什么轰我出去,我错过了头七,你们这些大清国的官员负有重大责任,我没有追究你们,你们倒好,反要来轰我走!” 那桐气得哭笑不得,指着年青人说道:“我看他是个疯子,也罢,既然是个疯子,本官也就不追究你了,你赶快出去,别耽误了出殡。” 年青人冷笑:“这位大人别忙着赶我走,且听听我说的在不在理,如果我说的不在理,你们赶我走也不迟。” “你……” 翁同龢摆摆手:“那桐,且听听他都说些什么。” 那桐只得怏怏闭嘴。 年青人说道:“我乃绍兴廪生徐锡麟。自幼熟读圣贤书,最敬重的是英雄。听说周将军遇难,我当天就从浙江绍兴出发,一路上就怕误了给周将军送行,两千多里地,在下紧赶慢赶,走了五天,今天早上才赶到běijīng,没有一丝耽搁,就来到了府上。各位大人应该知道,眼下西方各国交通兴旺,马路、铁路四通八达,千里路程,乘坐火车一rì可还,可在我大清国,千里之地,竟然化了我五天时间。各位,你们都是朝廷重臣,这兴建铁路、发展交通,是你们份内的事!可是,我大清国直到现在,一寸铁路都没有!请问,我徐锡麟错过了头七,这难道不是你们尸位素餐造成的吗?这个责任,你们不该负吗?” 第062章革命党 013-11-23 断七过后,就要给周宪章出殡。周宪章死在大海上,尸骨全无,只能给他造一个衣冠冢,找一套周宪章身前穿过的衣服,放进棺材里。可周宪章家境一向贫寒,没留下什么好衣服。直到现在,诰命夫人赵巧儿还穿着一身粗布衣裳。 李鸿章见周家如此贫寒,心中不忍,自己化了五百两银子,命下人给周宪章赶制了一套一品官服,在出殡的当天早上,亲自送到了忠勇伯府,交给赵巧儿,请赵巧儿在盖棺之前,亲自将这套官服放进棺材里。 早上七点,天sè蒙蒙亮,翁同龢和李鸿章率领大小官员数百人,来到周宪章的灵柩前,府门外的胡同里,还有数千běijīng的百姓士绅、举子学人,他们都是自发前来为周宪章送行的,把胡同挤的水泄不通。 章军的官兵们,以那哈五、罗鸣芳为首,冯国璋、吴佩孚、张勋、朴永烈、张作霖、韩令准等章军老兄弟,以及各团各营的士兵代表,穿着章军的灰sè军服,护持在周宪章的灵柩周围,而姚喜则是跪在周宪章的灵柩前,充当孝子。洋鬼子汉纳根则是穿着一身黑sè西装,站在灵柩的侧首边,按照西方的礼节,给周宪章鞠躬默哀。 棺材板还没有盖上,里面空空的,要等赵巧儿亲自把周宪章的官服送进棺材,这才能盖棺,然后出殡安葬。 赵巧儿穿着一身纯白的粗布长裙,神情恬淡,脚步从容,捧着一个白布包裹,从内室中走了出来。柳英淑也是一身白衣,眼圈红肿,跟在赵巧儿的身后,脸上犹自带着泪痕。 人群中发出一片啧啧赞叹声,那赵巧儿容貌俊秀,气度非凡,虽然年岁不大,气度丝毫不让那些吃着朝廷俸禄的大老爷们,她身后的柳英淑,虽然比不上赵巧儿那么沉稳,却也是一位梨花带雨的美女,众人心头称赞,却也不敢发出声响,只得怔怔地望着赵巧儿。 赵巧儿先是向翁同龢和李鸿章下拜致意,两位朝廷老臣见到赵巧儿,都是唏嘘不已。 赵巧儿面向众人,缓缓说道:“妾身感谢各位大人到来,为我夫君送行。我夫君生前,一向清贫,没穿过什么像样的衣裳,这棺木之内,很是寒酸。李中堂为我夫君做了一身官服,妾身代我夫君,感谢李中堂的好意。” 赵巧儿说着,带着柳英淑,一起向李鸿章下拜。 李鸿章慌忙说道:“两位夫人请起,宪章乃我大清国的栋梁,如今身殉国事,下官奉皇上之命,为宪章送行,略表敬意,不足挂齿。” 赵巧儿缓缓站起身来,向着众人说道:“不过,我夫君生前,不喜欢穿朝廷的官服,当初在平壤的时候,他先是穿号服,后来,又穿章军的军服。我夫君说过,大清国的官服,都是百姓的民脂民膏,穿在身上,会睡不着觉的!” 赵巧儿语音不高,却是字字清晰,句句诛心,明明就是在骂这些当官的盘剥百姓。在场的官员们听在耳朵里,都是如芒刺在背,一些做过亏心事的官员,心头更是恼怒,却见翁同龢和李鸿章恭恭敬敬站在赵巧儿面前,并无怒意,只得隐忍。 “所以,请李中堂见谅,妾身以为,还是让我夫君穿着他平生最喜爱的衣服比较好一些!” 赵巧儿说着,打开了手里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轻轻展开。 大堂上,顿时哭声一片,翁同龢和李鸿章更是老泪纵横,哽咽不已。 赵巧儿手里拿着的,是周宪章在旅顺留下的军服! 这是一套血衣,千疮百孔破烂不堪,衣衫撕裂成一条条的布线,原是灰sè的军服,被rì人的鲜血和战场的硝烟染成了殷红sè! 旅顺战场的惨烈,通过这套军服,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套军服,赵巧儿特意叮嘱冯国璋从旅顺带到běijīng。 洋鬼子汉纳根瞪着一双蓝眼睛,望着周宪章的军服,嚎啕大哭:“我的弟兄们就是穿着这样的军装,死在黄金山上的!上帝啊,让他们进天堂吧!” “放屁!”纳哈五泪流满面:“老子的弟兄绝不进你们洋鬼子的天堂,佛祖会要他们去西天极乐世界!” 章军老兄弟们哭做一团,他们的痛哭,不仅仅是为周宪章,也不仅仅是为那些死去的弟兄,更是为了他们自己,今天过后,他们就要各奔东西,从此天涯海角,不知何rì才能聚首。 翁同龢擦了擦眼泪,对李鸿章说道:“李中堂,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生,瓮某恭喜李中堂,为我大清国培养出这么好的学生!” 李鸿章摇头长叹:“瓮大人,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骂我吗?” 翁同龢话里有话,他是在讽刺李鸿章,当初他差点杀了周宪章。 翁同龢低声说道:“李中堂,周宪章已经故去了,一切也都过去了。只是,现今皇上决心重用康有为、梁启超,实施维新变法,李中堂,你可要看清楚了,一错不能再错啊!” 康有为数次上书皇帝,陈说变法维新,皇帝终于被他说动了心,决心重用康有为,实施变法。但是,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守旧大臣们则是坚决反对重用康有为,因为,康有为那一套“孔子改制论”,明明就是借孔老夫子,行西方mínzhǔ之道,尤其是康有为提出的君民平等说,在守旧大臣们看来,就是无父无君犯上作乱。 翁同龢坚决站在皇帝一方,支持维新变法。但是,反对维新变法的势力强大。翁同龢这是在提醒李鸿章,别站错了队,和那些守旧的满清贵族站在了一起。 李鸿章点点头:“瓮大人放心,下官心里有数。不过,下官现在是赋闲之身,这变法大事,恐怕皇上也不会问我了。” “李中堂心里有数就好。”翁同龢点点头,不再言语。 赵巧儿将周宪章的血衣,轻轻放进棺木中,放声大哭! 这些天来,那么多人前来吊唁,个个都哭得昏天黑地,只有赵巧儿一滴眼泪也没掉。 而今天,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柳英淑把赵巧儿搀扶开来,那哈五和罗鸣芳亲自cāo持斧钺,将棺木钉死。 章军弟兄们围在棺木前,正要抬棺,忽听门外有人大喊:“且慢,在下远道而来,尚未祭拜,请各位缓一缓,容在下祭拜完毕,再出殡也不迟。”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昂首走进了灵堂。 那年青人一袭长衫,容貌清瘦,身材高挑,戴着一副眼镜,一副书生模样,从满大堂的官员们中间走过,却是不亢不卑,颇有些气度。见到翁同龢和李鸿章两位朝廷重臣,也不理睬,径直走到了周宪章的灵柩前。 户部侍郎那桐一声怒喝:“何方狂人,见了瓮大人,李大人,你不下拜!十分无礼!” 那桐是那晋的哥哥,和那晋的迂腐不同,那桐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和荣禄、刚毅这些满洲大臣说得上话,和翁同龢、李鸿章这些汉人重臣,也有些交情。这次他是代表户部来给周宪章出殡的。 那年青人一声冷笑:“古人云,死者为大!这灵堂之上,周宪章最大,其他人,都是来给周宪章送行的,大家都是平起平坐。况且,我是来祭拜周宪章的,又不是来侍奉权贵的!干吗要给这两位下拜。” 那桐怒道:“这灵堂都摆了七天,七天里你不来,这眼看就要出殡了,你跑来拦着,我看你不是来祭拜的,是来捣乱的!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那年青人却是一声冷笑:“你们凭什么轰我出去,我错过了头七,你们这些大清国的官员负有重大责任,我没有追究你们,你们倒好,反要来轰我走!” 那桐气得哭笑不得,指着年青人说道:“我看他是个疯子,也罢,既然是个疯子,官也就不追究你了,你赶快出去,别耽误了出殡。” 年青人冷笑:“这位大人别忙着赶我走,且听听我说的在不在理,如果我说的不在理,你们赶我走也不迟。” “你……” 翁同龢摆摆手:“那桐,且听听他都说些什么。” 那桐只得怏怏闭嘴。 年青人说道:“我乃绍兴廪生徐锡麟。自幼熟读圣贤书,最敬重的是英雄。听说周将军遇难,我当天就从浙江绍兴出发,一路上就怕误了给周将军送行,两千多里地,在下紧赶慢赶,走了五天,今天早上才赶到běijīng,没有一丝耽搁,就来到了府上。各位大人应该知道,眼下西方各国交通兴旺,马路、铁路四通八达,千里路程,乘坐火车一rì可还,可在我大清国,千里之地,竟然化了我五天时间。各位,你们都是朝廷重臣,这兴建铁路、发展交通,是你们份内的事!可是,我大清国直到现在,一寸铁路都没有!请问,我徐锡麟错过了头七,这难道不是你们尸位素餐造成的吗?这个责任,你们不该负吗?” 第063章疯子 013-11-24 府门外的胡同里,自发前来为周宪章送行的老百姓,先是被这一场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接着,个个饶有趣味地看起了热闹,朝廷命官打群架,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戏,人群中笑语阵阵,原悲哀的气氛一扫而光,胡同里一派喜气洋洋,如同上演了一台大戏。 正打得不可开交,忽听灵堂门口一声娇喝:“护国和硕格格到!都住手!”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敏绣身着一身白衣白裙,迈动大步,气冲冲走上了灵堂,她的身后,跟着皇帝赐封的玉琼格格樱桃,却是黑衣黑裙。两位格格光彩照人,众人急忙停止了打斗。 众人停止打斗,不仅仅是二位格格长得漂亮,主要还是因为,打斗的双方,都不能不给这两位格格面子。 敏绣是太后的侄女,皇帝的妹妹,樱桃的格格名号是皇帝御赐的,在场的官员们岂敢在这二位面前胡来。而敏绣和樱桃有恩于章军,章军弟兄们也不敢违逆她们的意思。 只有徐锡麟不知好歹,还在高呼口号:“打倒皇权,建立共和……哎呀……” 那哈五一个耳光扇在徐锡麟的脸上:“格格来了,你他妈的给老子住嘴!” 这一次,徐锡麟真的住嘴了。 这倒不是因为那哈五的一个耳光,而是因为,他看见了敏绣和樱桃。 两位格格都是容貌俊秀,这一身打扮,如同白娘子与小青一般,惊艳无比,晃得徐锡麟眼睛发花,目瞪口呆,呆呆地望着敏绣和樱桃,成了个木头人。 敏绣回到běijīng后,马上就和袁克定定了婚。这场婚姻,她自己根做不了主,就是她的父亲也做不了主,能做主的,只有太后老佛爷!太后老佛爷说是征求她的意见,说白了,就是通知她一声而已。 敏绣与袁克定正式结婚的时间,则是定在来年正月。 从此,作为待出阁的格格,敏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呆在醇王府中,成了个大家闺秀。现在,樱桃也成了格格,她是个孤儿,也没个家,就住在敏绣的府上,和敏绣姐妹相称。 麻野义男跟着两位格格来到běijīng,他来是战俘。按照清rì两国的停战协议,大清国应该把麻野义男交还给rìzhèngfǔ。不过,麻野义男请求敏绣,把他留在中国,经过这场战争,他再也不想回rì了。 于是,敏绣聘请麻野义男为醇王府西学顾问,在醇王府中教导天、地理、化学、物理、军事等等西学知识。 rì的近代化进程,比大清国晚,但比大清国迅速、彻底。早在三十年前,rì就派遣大批留学生前往西方各国学习,他们不仅带回了西方的科学知识,也完成了rì的教育体系改革。包括麻野义男在内的rì新式军人,大多经过了小学和中学乃至大学教育,接受了西方的数理化知识,而与此同时,绝大多数的中国年青人,读的还是四书五经,对于数理化一窍不通。 敏绣聘请麻野义男为西学顾问,与维新派的想法不谋而合——向战胜自己的敌人学习!这是甲午战争给中国人上的第一课! 在战争之前,大清国的留学生,主要是派往欧美国家,而且,规模很小。 甲午战争之后,大清国败给了rì,国内有识之士猛然意识到,与其舍近求远向欧美学习,不如直接向rì学习。因为rì有着与大清国相似的历史化背景,和大清国一样遭受西洋列强的欺辱,rì撅起的经验,应该比西洋各国的近代化经验,更加适合中国的国情。 从1895年开始,大清国开始大规模向rì派遣留学生。仅仅1895年一年,派往rì的留学生人数,就超过以往大清国派出留学的人数总和。 总之,麻野义男留在了醇王府中,向敏绣、樱桃等人悉心传授所学知识,后来,敏绣又把麻野义男推荐给朝廷,在中国的第一所高等学府——京师大学堂任教。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敏绣和樱桃来到忠勇伯府,和这里的官员们一样,是来给周宪章送行的。 两人来到胡同口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来送行的百姓把胡同堵得水泄不通。敏绣不好意思惊扰百姓,没有公开格格身份,只得陪着小心,在人群里慢慢往里面挤,挤着挤着,就觉得现场气氛不对。 胡同里原是一派肃穆庄严,可前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笑语连天,那里面好像不是灵堂,而是戏台。 两位格格心头疑惑,急忙分开众人,挤进了忠勇伯府,来到灵堂上,却见灵堂上乱作一团,身着朝服的官员们与身着军服的章军军官们打成一团,把个好好的灵堂搅得一团糟。 敏绣来就是个火爆格格,见到这个场面,更是气得剑眉倒竖。周宪章为国尽忠,这些人却在灵堂上大打出手,这对死者是大不敬, 灵堂上,不少官员鼻青脸肿,官服撕裂,实在是太不成体统! 赵巧儿见到敏绣,心头稍安,慌忙走上前来,冲着敏绣下拜:“妾身见过两位格格。” 敏绣拉住了赵巧儿的手:“你就别拜了,赶紧歇着。” 说完,走到那哈五面前,指着他身旁的徐锡麟,说道:“这是个疯子,你拉着个疯子干什么。赶紧把他赶出去,别耽误了出殡!” “不是,格格,他们要抓他。”那哈五慌忙说道。 “谁要抓他?”敏绣喝道:“谁吃饱了撑的要抓一个疯子,只有疯子才抓疯子!” 那哈五还是不肯放手:“格格……” 樱桃急忙给那哈五使眼sè:“格格说他是疯子,他就是疯子!” 徐锡麟大急:“我不是疯子……” “疯子当然不承认自己是疯子!”敏绣喝道:“把他轰出去!” 罗鸣芳这才会意,急忙一招手,章军兄弟们一拥而上,把徐锡麟架了起来,往外就走。 那桐慌忙拦住去路:“且慢,此人出言不逊,明明就是个革命党人!” 敏绣斥道:“那桐!这是周宪章的葬礼!周宪章为国尽忠,到死都不得安宁!你还要在这里胡搅蛮缠吗!” 那桐急忙冲着翁同龢和李鸿章叫道:“瓮大人,李大人,这人刚才说的话,你们可都听见了!” 翁同龢和李鸿章对视一眼,却没有说话。 这两个老家伙当了几十年的官,两人都知道,关键时刻,是不能轻易表态的。 “他说什么了!”敏绣喝问。 “他说……”那桐话到嘴边,却不敢复述徐锡麟的话,在大清国,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说出了口,传到太后和皇上的耳朵里,就会走样,明明是复述别人的话,可人家会说,那就是那桐亲口说的。 “他说的话大逆不道!”那桐叫道。 “敢当着大清国这么多朝廷命官的人说大逆不道的话,更加证明,此人就是个疯子。试问,真正的革命党人,会自动送上门来吗!他们见到大清国的官员,躲都来不及!”敏绣喝道。 徐锡麟大为不服:“革命党人视死如归!” 樱桃在一旁笑道:“看看,这个当真是疯了,到这个时候还不知死活。” 那桐还是不服,翁同龢这才开口:“李中堂,周宪章的葬礼,是隆重庄严之事,让这个疯子搅合得不成体统,下官以为,还是赶紧言归正传,把葬礼办了,要不然,皇上那里,咱们不好交待。” 李鸿章点点头:“瓮大人说的是,赶紧把这个疯子赶走!” 两个老臣都看明白了,敏绣这是要放徐锡麟,两人干脆顺水推舟。 这些rì子,敏绣在家中,整rì听麻野义男讲授西学,她对西方政治学尤其感兴趣。通过麻野义男的讲授,敏绣意识到,西方的火车、轮船、大炮、机械固然应该学习,但是,西方的先进技术,是建立在一套先进的政治体制上的,没有政治体制做保障,技术进步根就是无从谈起。 不知不觉中,敏绣朦朦胧胧地感受到了西方的mínzhǔ共和思想,当然,敏绣的思想并不成体系,她对mínzhǔ共和思想,甚至有些害怕,因为,这种思想与她所依附的皇权,是格格不入的。 今天,见到徐锡麟,敏绣明明知道他是个要推翻皇权的革命党人,她原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救徐锡麟。然而,当她看到章军兄弟们拼死捍卫徐锡麟,敏绣的立场,就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章军兄弟们一边。 这些兄弟,是和她一起在战场上拼杀过来的人! 周宪章死了,这些兄弟就是她的兄弟! 既然两位朝廷重臣都认定徐锡麟是个疯子,其他官员们自然也懒得追究,在大清国官场中,大家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得罪了两位重臣,也不是什么好事。 大家让开了一条路。 那哈五、罗鸣芳、吴佩孚等人架起徐锡麟,出了府门,徐锡麟一路上还在大叫:“我不是疯子,我是革命党!我不是疯子……” 胡同里,看热闹的老百姓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第064章汪洋中的一条船 013-11-25 众兄弟把徐锡麟扔到胡同外面,姚喜压低声音喝道:“徐锡麟你个蠢猪,敏绣格格救了你!” “格格?救我?”徐锡麟脑子昏沉沉的,想起敏绣格格俊俏的容颜,不由得一阵发呆。 “发什么呆,还不快跑!”姚喜狠狠踢了徐锡麟一脚。 徐锡麟这才清醒过来,冲着忠勇伯府一拱手:“多谢格格救命之恩。”说着,一溜烟跑出了běijīng城。 徐锡麟回到绍兴后,开始联络各方豪杰,秘密策划反清起义,准备用暴力手段推翻满清政权。与此同时,革命党人在江浙一带集聚力量,随时准备发动暴动。而在海外,华侨和留学生开始发动反清宣传,向国内输入革命,革命党人的基地在美国,而前沿则是在rì! 大清国为了实现维新变法,向rì派遣了大量留学生,当权者万万没有想到,这些留学生将成为他们的掘墓人! 铁板一块的大清国,开始出现了分崩离析的裂缝。 轰走了徐锡麟,众人这才为周宪章出殡。 气氛恢复到悲壮肃穆,章军兄弟们抬着周宪章的灵柩,离开忠勇伯府,大小官员紧跟其后。棺木出了胡同,来到大街上,街道两旁,站满了各界百姓。从胡同到城门,所过之处,百姓焚香祈祷、沿街相送,大家都是叹息不已。 葬礼结束后,章军众兄弟各奔东西。 罗鸣芳到天津武备学堂上任。冯国璋去了天津小站,成了袁世凯的部下。那哈五在天津统领骁骑营。张作霖回到老家新民府当知府。吴佩孚率部前往福州,张勋则是驻守临汾。盛大年去了武汉,跟着他的堂叔盛宣怀办事。钱有贵则是留在户部办事。 姚喜来应该去营口当知府,可他当了两天的知府,就不耐烦起来,这小子做惯了下人,猛不丁当了一府的父母官,整天被下人前呼后拥的,极为不适应。而且,他整天想念周宪章,想得肝肠寸断,根无心打理官府里的事,结果,让手下的人钻了空子,府库里亏空了一万两银子,遭到上司弹劾,幸亏钱有贵在户部上下打点,这才保住了脑袋。官也当不成了,那哈五、冯国璋这些老兄弟给他凑了一大笔两银子,把他送到上海,当起了寓公。 朴永烈和韩令准回到了朝鲜,却是干出一番事业来。 他先是和叶志超联手,攻陷了平壤城,驱逐了俄国人扶持的光复军,闵兹瑛这个女王没当上几天,就被赶下了台,光复军土崩瓦解,闵兹瑛流亡俄罗斯。 紧接着,叶志超与朴永烈在平壤发生冲突。朴永烈以平壤执政官的身份,要求叶志超所部退出平壤。叶志超则是以大清国驻朝鲜总理大臣的身份,要求朴永烈交出平壤,去安州。双方互不相让,摩擦不断,并最终发展成大规模冲突。 在朝鲜,叶志超的清军不得人心,而朴永烈所部基上都是朝鲜人,结果,一场火拼,叶志超大败,被赶出了平壤。接着,朴永烈自认平壤执政官,向清廷上表称臣,请求清廷同意,朝鲜继续保持宗属国地位,清军退出朝鲜。 朝鲜的宗属国地位,来就是清廷既定政策,既然朝鲜人愿意继续保持这种关系,大清国也懒得兴师动众。于是,光绪皇帝下旨,招叶志超回国,朴永烈成为朝鲜北部的执政官。 清军退出朝鲜后,朴永烈又恢复了章军的旗号,在朝鲜北部招兵买马,不少章军官兵又纷纷回到朝鲜,加入了朴永烈的部队。同时,朴永烈任用赵正伦,与法国人联合开发煤矿,兴办实业,朝鲜北部经济迅速发展,一派欣欣向荣。 清廷也乐于看到朴永烈坐大,因为,有朴永烈在朝鲜,可以抵御朝鲜南部的rì势力,也可以防止俄国人对朝鲜的渗透,朴永烈政权,实际上起到了大清国与rì、俄国的缓冲作用。而且,让清廷感到放心的是,不管朴永烈在朝鲜怎么折腾,他毕竟是朝鲜人,在朝鲜的地界上,对大清国没有实质xìng的威胁。 赵巧儿虽说是个农村丫头出身,可却是极有见识。她知道,慈禧太后三番五次要陷害周宪章和章军,这一次,周宪章死的不明不白,朝廷大张旗鼓为他办丧事,眼看着就是做贼心虚yù盖弥彰。如今周宪章死了,按照慈禧太后的xìng格,她绝不会轻易放过周宪章的遗属,赵巧儿留在běijīng,恐怕是个灾祸。 所以,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赵巧儿、柳英淑和秦氏老太太就把忠勇伯府封了,把朝廷御赐的金银绸缎,包括赵巧儿的一品诰命敕封,一并封在府内,一家三口离开了běijīng城,回到了老家赵家庙。柳英淑看着到手的荣华富贵又没了,心头很是不舍,不过,她也知道,男人没了,几个女人留在běijīng城里,怕是没有好果子吃,只得乖乖跟着赵巧儿回到东北农村。 赵家庙属新安府管辖,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张作霖又是新安府的知府,běijīng城里的太后老佛爷鞭长莫及。赵巧儿一家三口回到赵家庙后,家里的吃穿度用,自然有张作霖接济。村里乡邻都知道赵巧儿是一品诰命夫人,又有知府大人罩着,谁也不敢上门惹事。赵巧儿一家三口倒也落得逍遥自在。 张作霖回到了老家自家地盘上,当了大官,就有些不安分了。这个张作霖颇有些见识,又在旅顺见过大阵仗,政治手腕和军事能力都是突飞猛进。 走马上任后,张作霖先是以维护地方治安为名,扩充巡防营,拉起一支几百人的队伍,然后,把挨个收拾新民府地面上的土匪大团,不听话的杀头,听话的封官许愿,拉进他的巡防营,不到半年光景,就拉出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 新民府属奉天府管辖,张作霖一天天坐大,奉天城里的巡抚将军们也拿张作霖没办法。东北地区向来土匪猖獗,到了后来,巡抚将军们还不得不求助于张作霖清剿匪患、维护地方治安。渐渐的,张作霖成了东北地区的一股地方军事势力,当地人都叫他张大帅。 …… 海面上,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波涛汹涌,一艘没有悬挂国旗的不明国籍货轮在狂风巨浪中上下沉浮。 甲板上,一群穿着大清国平民服饰的水手,正在奋力放倒桅杆,一些人被冲上甲板的巨浪打翻在甲板上,又奋力爬起来,拼尽全力拉紧手里的缆绳。 这艘货轮的排水量八百吨,这样的船,在码头上,是个庞然大物,然而,在十多米高的海浪之中,只是一只随波逐流的小蚂蚁。 这是一艘没有来得及避开台风的货轮。 东海沿海的船民都懂得望气,驾船远航,如果不懂得辨识风云预测台风,那就是不知死活。 所以,台风到来之前,绝大部分航船都能够提前选择避风港,或是驶到就近的小岛,等到台风过后再出航,或是偏离航向,避开台风的必经之路,台风过后,再回到原来的航线上。 而这艘船,却是与台风迎面相遇。 一间狭窄的船舱中,周宪章和郭二杆五花大绑,分别被捆在两根钢管上,随着船身,上下左右摇摆不已,如同是坐上了过山车。 郭二杆脸sè蜡黄,他已经把黄胆都吐干净了。这小子从来就没坐过海轮,哪里想得到,海上的船与江河里的船完全不同,江河里行船,最多就是摇摇晃晃,只要脚下站得稳,也就万事大吉了。而海轮摇摆的幅度,几乎到了40度,这他娘的是翻船的幅度! 镇北号被鱼雷炸成碎片后,周宪章和郭二杆抱着一根木板,栽进了大海。 这也算是命大,鱼雷拦腰地击中了镇北号的左舷中部,镇北号是一艘小型纲骨木皮炮舰,根经不起一枚鱼雷,船身迅速解体,被炸了个粉碎。鱼雷爆炸的时候,周宪章和郭二杆在船尾,爆炸没有伤到他们,只是把他们掀进了大海,两人紧紧抱着一根木板,在冰冷的海水中随波逐流。 早chūn季节,海水依旧冰冷,如果就这么泡着,用不了多久,就算不沉下去,也会被海水冻死。更糟糕的是,定远舰离开没多久,海上起风了,一场台风眼看就要光临,两人都是旱鸭子,就算不起风,也熬不到明天早上。 两人正在等死,忽见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一艘轮船向他们缓缓驶来。 两人再也顾不得许多,扯着嗓门大声呼救。 在台风到来之前,那艘轮船靠了过来,把周宪章和郭二杆救上船。 船上的人穿着大清国普通渔民的衣服,把周宪章和郭二杆救上船后,却不与他们搭话,给二人换了干衣服后,就把他们五花大绑捆在船舱里,把舱门反锁。那架势,是把他们二人当成了囚犯。 两人冲着紧闭的舱门大声呼叫,外面却是毫无反应。 不久,台风来了,船身开始剧烈起伏摇晃,两人都是旱鸭子,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风浪,被颠得头晕脑胀,也就顾不得外面的人了。 第065章海盗? “大大大哥!这群狗rì的是那娘的什么人,也不问个青红皂白,就把老子捆在这里,老子手脚动不得,这要是翻了船,老子就只能喂王八了!”郭二杆吐着涂抹说道,他的肚子里,能吐地都吐光了,只剩下涂抹了。 周宪章还好,吐了几口黄水,慢慢也就适应了轮船的摇摆,他发现了一个窍门,只要随着船身的摇摆顺其自然,不去多想,眩晕感就减轻了许多。反正身子被捆得牢实,不担心受伤。 “要不是他们把咱们绑在这里,只怕咱们早就晕得七荤八素了!”周宪章说道。在大海上遇上风浪,把自己捆在固定物上,倒是个好办法。 “大哥,这帮家伙绝没这么好心!”郭二杆叫道:“我看他们这是要害咱们的xìng命,妈的,没死在北洋水师手里,倒死在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手里,不明不白的,老子不服!” 周宪章笑了笑:“你个郭二杆,这些人真要害我们,就该让我们在海里飘着,把咱们救上来,又干掉咱们,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 郭二杆点点头:“大哥说的也在理,只是,这帮人老子怎么看着都觉得不顺眼,瞧瞧他们看咱们的眼神,好像咱们欠了他们的钱没还似的。大哥,我看他们像是一群海盗?” 周宪章点点头,这艘轮船不是一般的渔船,而是一艘钢铁货轮,按说,这样的轮船在东海行驶,应该悬挂国旗,就算他们不愿意挂大清国的龙旗,也该找个西洋国家的国旗挂着,比如英国、法国或者美国,挂上这些国家的国旗,航行的危险xìng大大降低。海盗们都知道,西洋人的船碰不得,大清国的海防部队也不敢上来惹麻烦。 然而,这艘货轮什么国旗也没挂,很是神秘。 “我看他们不像是海盗。”周宪章说道:“要是海盗,他们就该知道,台风要来了,他们应该躲在避风港里,这狂风暴雨里,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找谁去打劫?我觉得,他们好像是故意往台风里钻的。” “故意的?”郭二杆叫道:“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吗?我看这船撑不了多久了,妈的,船翻了,大家一起喂王八!” 周宪章笑道:“当然,也不排除他们的确是看错了风向。不过,要是咱们命大,这船能挺过去,等会见了他们,咱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别暴露了身份。” 郭二杆点点头:“大哥说的是,太后老佛爷想要咱的命,丁汝昌那个老王八就在附近,要是他们知道咱们没死,定然找上门来,妈的,这群王八蛋就会在咱们背后下刀子,有本事和老子面对面大战三百合!大哥,老子不怕他们,等老子上了岸,回到旅顺,把弟兄们纠集起来,杀进紫禁城!” 周宪章摇摇头:“郭二杆,慈禧太后要咱们的命,那绝不是临时起意,这个老太婆一定是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现在,咱们章军四分五裂,没法抱团。如果,她以为咱们死了,倒也不会再找弟兄们的麻烦。如果她知道咱们活着,恐怕那哈五、罗鸣芳、吴佩孚他们的rì子就不好过了。慈禧太后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他们,而他们又是毫无准备,必然会遭毒手。而且,我岳母和老婆现在住在běijīng城里,她们一定逃不出慈禧太后的手心。” “大哥,咱们只要上了岸,马上亮出身份,向全天下老百姓揭露慈禧太后暗害忠良的罪行!妈的,就凭大哥你的威望,必然是一呼百应,咱们重新拉起章军的大旗,到那个时候,晾她慈禧太后也不敢把弟兄们怎么样!” 周宪章摇头:“我敢肯定,慈禧太后已经把咱们两个死讯昭告天下了,肯定还为咱们两个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我估计,这个地方应该是到了上海附近,如果咱们上了岸,亮出身份,说朝廷暗害咱们,朝廷一定会矢口否认,说咱们是周宪章的匪类,叫上海的地方官来一个就地正法,咱们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只能等着挨宰。要知道,咱们在这里,就是两个孤家寡人,没有帮手的。” “妈的,这一招够毒的!” “其实,这样也好。太后以为咱们死了,咱们就干脆将计就计,咱们在暗处,她在明处,咱们慢慢想法子对付她,妈的,老天长眼!” “大哥说的是。” “这条船的上人,不知是什么来路。咱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周宪章说道:“等会见到他们,咱们就说,我叫金城武,是朝鲜商人,你是我的跟班,叫郭大海,是清国人,一直跟着我与大清国做生意。你可要记住了,咱们做的是走私生意,主要是贩运鸦片,这一次咱们去上海贩运鸦片,结果遇上台风,船翻了,其他人都死了,只有咱们两个命大。” “大哥,咱们干吗要给自己身上泼脏水,这做鸦片生意,是要断子绝孙的!”郭二杆不高兴起来。 “你个郭二杆,也不想想,如果我们说是做正经生意,这些人上了岸,到海关一查,就会发现咱们说谎。只有走私鸦片的,是见不得天的,他们没地方查。” “要是他们嫉恶如仇,把咱们两个鸦片贩子扔进大海,怎么办?”郭二杆不放心起来。 “放心,我看这帮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倒像是一帮走私份子,到时候看我的,咱们见机行事。”周宪章说道。 两人计议已定,不再言语。 海面上浪高风疾,货轮上下颠簸,上天入海。两人早已被颠得jīng疲力竭,刚开始还担心翻船沉没,到了现在,两人干脆什么也不想,听天由命。如此一来,两人倒也安心,反正被捆在刚管上,倒也捆得安稳,免了碰撞之苦,两人一会儿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宪章就听耳边一声爆喝:“大爷在外面差点见了龙王,这俩兔崽子倒睡得好!给大爷睁开眼睛!” 周宪章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身材jīng瘦的汉子站在面前,那汉子年岁不大,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双三角眼里透着jīng光,一根细辫子盘在头顶上。身穿黑sè对襟,打着绑腿,手腕上戴着护腕。 船舱外,没有了狂风的呼啸声,船身平稳,显然,台风已经过去了,这条货轮挺过了台风,大家大难不死。 郭二杆斥道:“你小子就别抬举自己了,我看你可没那个福分见龙王,掉进海里,倒是有可能见王八!” “你他妈的不知死活!”那家伙抡起拳头,冲着郭二杆就要砸。 周宪章慌忙说道:“这位小爷且住,我的这位兄弟话说的不中听,其实他是一片好意。在我们老家,说谁见了龙王,那可就是死翘翘了,要是说谁见了王八,那就是死里逃生。因为,王八长寿,而且,海里的王八特别大,坐在王八背上,就如同上了船。我这位兄弟是祝您命大福大,苦尽甘来,死里逃生,必有后福!” 那jīng瘦汉子瞪着一双三角眼:“妈的,老子常年在海上走,怎么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你老家是哪里的?” 周宪章说道:“不瞒这位小爷,敝人金城武,乃朝鲜安州人士,这位郭大海,本是大清国奉天府人氏,常年跟着敝人做些生意,那是咱们朝鲜安州的说法,这位小爷当然没听说过了。” 那汉子上下打量周宪章,冷笑道:“朝鲜人?我看你们是rì本人!” 周宪章和郭二杆都没有辫子,很容易被人看做是rì本人。甲午战争过后,大清国的百姓对rì本人恨之入骨,如果船上的人认定他们是rì本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周宪章慌忙说道:“我们是朝鲜人,绝不是rì本人!” “何以见得?”那汉子问道。 “我们会说朝鲜话。”周宪章说着,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朝鲜话,比如“您吃了吗?”之类的闲话。 那汉子瞪着一双三角眼听了半天,一把揪住周宪章的胸襟,喝道:“还说你不是rì本人!这叽里咕噜的,明明就是rì本话!” 周宪章这才反应过来,在大清国的平民百姓人听来,朝鲜话和rì本话都差不多,都是叽里咕噜的不知所云。 郭二杆大叫:“你他妈的朝鲜话rì本话都分不清,也他娘的出来混!” 那汉子冷笑:“你们是不是rì本人,老子说了不算,你们说了也不算,咱们大帅说了算!”说着,一摆手,四个jīng壮汉子走进了船舱。 那四个壮汉与那jīng瘦汉子的穿着打扮完全相同,都是一身黑sè短襟。 “把他们两个带到大帅那里去!”那汉子喝道。 四个壮汉走过来,把周宪章和郭二杆从钢管上解下来,依旧是五花大绑。 那jīng瘦汉子冲着周宪章一阵冷笑:“两位,等会见了我们大帅,如果审出来你们是rì本人,立马扔进海里喂王八!rì本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第066章最恨的人 周宪章笑道:“好说好说,如果我们当真是rì本人,一切悉听尊便。” jīng瘦汉子转身出了船舱,周宪章和郭二杆被那四个壮汉押着,跟着jīng瘦汉子,上了甲板。 海面上,风平浪静,万里无云,一轮旭rì从东方跃出海面,海面上金光闪闪。 折腾了一夜,天亮了。 一群身着黑衣短襟的人,在甲板上忙碌着,有的在拉紧缆绳,有的在清理甲板,有的在拉起风帆,各自忙碌,却又相互配合协同,显得很有章法。 周宪章不由得暗暗生疑,这些人穿着的服装样式,与大清**队的号服极为相似,都是短襟绑腿,只是颜sè是黑的,胸前背后没有圆圈,看他们的行动,也像是有组织的,虽然忙碌,却是有条不紊,像是一个准军事组织。 不一会儿,周宪章和郭二杆跟着那jīng瘦汉子,来到船头,船头上撑着一把洋伞,伞下摆着一张三脚茶几,茶几上铺着印花桌布,一张铁质的靠背椅上,靠着一个身穿长袍马褂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光着头,脑后拖着一条油光水亮的大辫子,颌下无须,一双凤眼眯缝着,面朝大海,一只手端着一只黝黑的铁茶壶,那茶壶有巴斗那么大,少说也二十斤重,那中年人单手拖着,毫不费力,不时把壶嘴送到嘴上喝上两口,很是悠闲。 周宪章心里暗暗呐喊,这中年人模样倒是儒雅,可臂力惊人,不比郭二杆差。 七八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插着双手,叉立在洋伞周围,这些汉子腰间缠着黑腰带,腰身下面的衣襟鼓鼓囊囊的。 周宪章与郭二杆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来了,这些黑衣汉子的衣襟下,都别着家伙。 jīng瘦汉子来到那中年身边,躬身抱拳施礼,轻声叫了声:“大帅!” 那中年人把手里的铁茶壶递给那jīng瘦汉子,jīng瘦汉子慌忙双手接住,却是一个踉跄,差点坐在甲板上。 “没用的东西!”中年人斥道。 jīng瘦汉子不敢回嘴,小心翼翼把铁茶壶放在茶几上,退到一边,垂手而立。 中年人面向周宪章,发出一声冷笑。 周宪章被捆着双手,只得冲着那中年人点了点头,表示鞠躬,说道:“敝人金城武,乃朝鲜安州人氏,这是我的下人,郭大海,大清国奉天府人氏。我二人承蒙先生相救,得以活命,感激不尽,请问先生高姓大名?” 那中年人仰天大笑:“你们就这么想知道我的名字?” “先生于我们有救命之恩,岂能不知救命恩人的名字!”周宪章说道。 “救命之恩?”中年人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救你们?” 周宪章笑道:“先生真会说笑,昨天,我们二人落进大海,要不是先生相救,现在已经魂归大海了!” “那么,现在让你们魂归大海,也不迟啊。”中年人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弹了弹身上的丝绸长袍,背着双手,走到船头上。 一直站在那中年人身边的jīng瘦汉子猛一摆手,黑衣人一拥而上,把周宪章和郭二杆拦腰抬了起来,举过头顶,就要往海里扔。 周宪章和郭二杆被捆住了手脚,这要是被扔进大海,真的就只能喂王八了! 周宪章大叫一声:“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那中年人大笑:“死到临头,还想知道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就这么重要吗?” 周宪章笑道:“受人救命之恩,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这要是见了阎王,也是个糊涂鬼,阎王爷那里,也不好交待。” 中年人一手cāo起铁茶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说道:“什么救命恩人,我现在是要杀你!” 周宪章横躺在众人的头顶上,哈哈大笑:“先生昨天救了我,就是我的救命恩人,现在先生要把我这条命收回去,那也是你的权力,在下并无怨言。在下只知道一件事,受人救命之恩,必当相报,今生报不了,来世也要报答。所以,无论如何,请先生开示你的尊姓大名。我金城武到了yīn间,也要铭记在心。” 那中年人一声冷笑:“看不出来,你小子倒也有些胆气!死到临头,话说的一点也不含糊!也罢,张啸林,先把他们放下来,你告诉他们,老子是谁!” 黑衣汉子们把周宪章和郭二杆放回到甲板上。 那名叫张啸林的jīng瘦汉子冲着周宪章和郭二杆喝道:“你们两个rì本人听着……” “老子不是rì本人!”郭二杆大叫:“老子是大清国的人!” “我们大帅说你们是rì本人,你们就是rì本人!”那名叫张啸林的汉子喝道:“我们大帅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崇明大元帅曾国彰曾元帅。我家曾大帅平身最恨两种人,其中之一就是rì本人,这两种人落到我家曾大帅手里,五马分尸,碎尸万段!按说,本该把你们两个rì本人五马分尸,可我家曾元帅昨天才救了你们,今天又把你们五马分尸,实在是说不过去,所以,取折衷方案,给你们留个全尸,囫囵扔进大海里,这也是我家大帅格外开恩,你们两个还不快谢恩。” 周宪章和郭二杆都没听说过什么曾大帅,看那曾国彰像是有些本事的,自称大帅,又不是官军,说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这伙人是干什么的,只是心里暗暗叫苦,就因为没有辫子,这个莫名其妙的曾大帅认定他们是rì本人,两人有口难辩。 周宪章只得问道:“如此说来,曾大帅平生最恨的有两种人,那么,除了rì本人,还有一种是什么人?” 张啸林刚要开口,那曾国彰焦躁起来,啪地一声把铁茶壶砸在铁茶几上,整个船身随之震荡不已:“也罢,就让你们两个死个明白!老子曾国彰,平生最恨的还不是rì本人,老子最恨的,是大清国的将官!他妈的,大清国的军队,打洋鬼子不行,打一仗败一仗,道光年间让英国人打败了,咸丰年间又输给了英法联军,到了光绪年间,又让rì本人打得屁滚尿流!他妈的,可就是这些当兵的,欺负老百姓倒是个个在行,打太平天国、打捻军、打小刀会,狗rì的,下手一个比一个黑!这些清兵清将要是落到老子手里,老子非亲手刮了他们不可!” 周宪章暗暗点头,这个曾国彰的想法,其实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平民百姓的看法。大清国的军队**无能,外战屡战屡败,内战却是凶神恶煞,更有甚者,拿无辜百姓的人头虚报战功。平民百姓是敢怒不敢言,而这个曾国彰却是敢说敢为!而且,他还自称大元帅! 看来,这个曾国彰和一船的黑衣人,应该是体制外的人物。 这一片海域,应该是舟山群岛到上海的外海上,这个曾国彰自称崇明大元帅,看来,这里应该离崇明岛不远。周宪章知道,上海、浙江、江苏一带沿海,帮会众多,有青帮、洪门、三合会、哥老会等等。这个曾国彰应该是帮会中人,只是不知他们属于哪个帮派。 那曾国彰越骂越是来劲:“老子最恨的,还不是那些狗rì的清兵清将,老子最恨的,是那个狗rì的周宪章!” 那曾国彰猛不丁叫出了周宪章的名字,把周宪章吓了一跳,却见曾国彰兀自骂个不停,根本就没注意到周宪章变了脸sè。 “那些清兵清将,是朝廷养的鹰犬,帮着朝廷欺负老百姓,倒也算是份内的事!那狗rì的周宪章,人家朝廷也不球待见他,太后老佛爷想着法整治他,可他这个狗rì的还铁了心帮着朝廷打仗!我看他整个就是一个脑残!他狗rì的脑残也就罢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帮着朝廷打rì本人!” “打rì本人难道还不对了!你不是也恨rì本人吗?”周宪章不乐意了,这个曾国彰骂他脑残,他也认了,让慈禧太后整成了落汤鸡,差点葬身大海,的确是够脑残的。可骂他不该打rì本人,周宪章心中不服。 曾国彰喝道:“也罢,老子今天就给你们上一课,你们都老老实实听着,看老子说的在不在理!” 张啸林和周围的黑衣人都是答应一声:“恭听大帅教诲。”躬身而立,看那样子,这曾大帅平rì里经常给他们上课,这上课的规矩,大家都懂。 曾国彰端起铁茶壶,喝了一口,喝道:“清兵清将们为什么敢明目张胆地欺负老百姓?举手回答问题!” 众黑衣人纷纷举手,曾国彰一指一个瘦高个,那瘦高个昂首回答:“因为他们手里有枪!” 曾国彰点点头,接着问道:“他们手里的枪是哪里来的?” 一个矮胖子举手回答:“朝廷发的。” 曾国彰点点头,问道:“朝廷的枪又是哪里来的?” 一个罗圈腿举手作答:“朝廷化银子买的!” “朝廷的银子又是哪里来的?” 一个麻子举手作答:“老百姓交的个人所得税!” 曾国彰义愤填膺:“用老百姓交的个人所得税买枪,然后用买来的枪欺压老百姓搞强拆!他娘的,这个朝廷该不该死?” “该死!”众黑衣人齐声作答,声音洪亮,充满义愤。 第067章青帮 周宪章心头暗暗诧异,这个曾国彰不仅很有些臂力,脑子也好使,这问答式教学,一问一答之间,就把一个复杂的逻辑关系,说的一清二楚深入人心。朝廷用老百姓的钱欺负老百姓,这就是大清国的现状!此人看来颇有些领导才能。 曾国彰继续说道:“既然朝廷该死,那么rì本人打这个朝廷,该不该!” “该!”众黑衣人异口同声。 曾国彰大为满意:“不错,满清朝廷鱼肉百姓,恶贯满盈,咱们这些老百姓手里没枪,拿他没办法,可rì本人利害呀,三拳两脚就把那些清兵清将打得满地找牙,狗rì的,rì本人固然可恨,可他们要是打垮了朝廷,打垮了慈禧太后,也是替咱们出口气!你们说是不是!” “是!” “那个狗rì的周宪章,还有一伙他妈的章军,偏偏要帮着朝廷,打跑了rì本人,妈的,rì本人跑了,朝廷没垮,慈禧太后照样作威作福,咱们这些老百姓照样受官军欺负!大家说,周宪章帮着慈禧太后,他是不是极为可恨!” “可恨!”众人怒发冲冠。 郭二杆凑到周宪章耳边,低声说道:“大哥,我怎么听着,这家伙的话有些道理呢。” 周宪章被曾国彰骂得头晕脑胀,一时半会也理不清这里面的逻辑关系。 张啸林挺身而出,振臂高呼:“活捉周宪章,扒皮抽筋!” 众人跟着张啸林,齐声高呼:“活捉周宪章,扒皮抽筋!” 周宪章大惊失sè,急忙说道:“我听说,周宪章已经死了。” 曾国彰一声冷笑:“他就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张啸林随即举起拳头:“周宪章为虎作伥,死有余辜! 众人跟着张啸林齐声高呼:“周宪章为虎作伥,死有余辜! 义愤的口号声响彻云霄,竟然盖过了马达的轰鸣声。 众人义愤填膺,曾国彰大为满意,高喝一声:“周宪章已经死了,可这两个rì本人还活着!来人,把这两个狗rì的rì本人扔进海里,为死去的老百姓报仇!” 这个曾国彰口口声声说rì本人打大清国,是对的,周宪章帮着朝廷打rì本人,是错的。这话刚说完,又要杀掉rì本人为百姓报仇。这个曾国彰的思维,其实极为混乱,毫无逻辑可言。 其实,绝大部分江湖帮会都和曾国彰一样,干事情想问题凭的是个人喜好,思想不成体系,想法前后矛盾。出于朴素的爱国观念,他们恨rì本人,恨西洋人,出于切身利益的考虑,他们又恨朝廷,恨朝廷的鹰犬。当rì本人与朝廷打起来的时候,他们的立场就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 大清国的百姓之所以出现这样的逻辑思维混乱,其实,归根结底,是满清政权愚民政策的结果,朝廷故意混淆了国家与朝廷的概念。 数千年来,中国的历代朝廷故意将国家与朝廷混为一谈,他们告诉老百姓,国家就是朝廷,朝廷就是国家,爱国就要爱朝廷,反抗朝廷就是卖国,就是汉jiān! 到了清朝,当权者进一步强化这种奴才思维模式,将朝廷的概念进一步扩大化,反抗皇帝是汉jiān,反抗朝廷是汉jiān,举报朝廷命官贪赃枉法也是汉jiān,反抗朝廷命官的姨太太、狗腿子也是汉jiān! 老百姓长期被愚弄。他们憎恨这个朝廷,却不得不在这个逻辑的诱导下,憎恨这个国家。甲午战争中,当rì本军队横扫辽东、山东的时候,很多沦陷区的老百姓宁愿与rì本人合作,驱逐清军,就是这个逻辑下酿成的苦果! 而事实上,国家与zhèngfǔ、或者朝廷,根本就是两回事。现代国家概念,zhèngfǔ或者朝廷,只是民众的服务机构,民众出钱向zhèngfǔ购买服务,zhèngfǔ就和淘宝店铺一样,收了买家的钱,必须为买家提供货真价实的商品。zhèngfǔ为民众提供了足额的服务,这是他应该做的,而如果zhèngfǔ短斤缺两,那么民众就可以举报、咒骂、甚至推翻他! zhèngfǔ从来就没有任何功劳可言!任何民众都不必因为zhèngfǔ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而对zhèngfǔ感恩戴德!相反,如果zhèngfǔ有一件事民众不满意,民众就有权让他下台! 当然,在两千年封建**下的中国,要想向民众说清楚这个逻辑关系,绝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 周宪章被这群满腔怒火的黑衣人举过了头顶,眼看就要扔进大海喂王八,哪里还有时间去解释什么朝廷国家。 就听周宪章大喝一声:“达摩面壁六祖盛,瓮武钱文潘道!” 周宪章话音未落,曾国彰腾地跳将起来,把手里的铁茶壶扔进了大海,大呼:“手下留人!” 众黑衣人已经把郭二杆摔出了船舷,忽听曾国彰呼喊,一个小子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郭二杆的裤腿,就听嘶拉一声,郭二杆的裤子撕成了两半,身子倒栽下去。 幸好这一撕扯,减缓了冲力,众人七手八脚扯住郭二杆的双脚,把光着屁股的郭二杆硬生生扯回了甲板上。 郭二杆气得破口大骂:“我cāo你们祖宗八代,你们他妈的把老子当猴耍!脱老子的裤子,士可杀不可辱,来来来,狗rì的一起来,和老子过过招!” 张啸林一干人举着周宪章,动作稍慢,没有扔出去,听到曾国彰呼喊,急忙把周宪章放回到甲板上。 曾国彰也不理郭二杆,冲着周宪章说道:“刚才你说的什么?” 周宪章冷笑:“盘道条口,可一不可二!” 曾国彰大喝一声:“给二位义士松绑!给这位……义士换裤子!” 这曾大帅刚才还认定这是两个狗rì的rì本人,一转眼,就称呼二位为义士,前后态度天上地下。张啸林等一干黑衣人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违令,急急忙忙给周宪章和郭二杆松了绑。 几个黑衣人急忙跑进船舱,给郭二杆找裤子,慌乱之中,半天没找回来。郭二杆光着屁股站在甲板上,气得暴跳如雷,挥动拳头揪住张啸林就要动手。 曾国彰喝道:“郭大海义士且慢!”说着,指着张啸林喝道:“你,把裤子脱了,给郭义士穿上。” “大帅,这恐怕……”张啸林很不情愿。 “你他妈的动作快点,否则老子把你扔进海里!”曾国彰怒道。 张啸林无奈,只得脱掉裤子,递给郭二杆,自己穿着一条短裤,站在甲板上,风一吹,浑身哆嗦。 郭二杆穿上裤子,冲着张啸林冷笑:“张兄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张啸林心头恼怒,却也不敢回嘴,只是满脸疑惑,看着曾国彰,不敢出声。 其实,别说是张啸林那一干人,就是郭二杆也是莫名其妙。周宪章那句话没头没尾,却把个曾国彰说得回心转意,不仅不把他们往海里扔了,看这架势,还要把二位敬为贵宾。 果然,曾国彰冲着周宪章拱手说道:“金先生请上座说话!” 周宪章也不客气,冲着曾国彰一抱拳:“多谢曾帮主!”说着,一屁股坐在铁茶几旁。 曾国彰与周宪章相对而坐,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 “哪里哪里,咱们这是不打不相识。”周宪章说道,两人哈哈大笑。 周宪章说的那句话听起来没头没尾,可在曾国彰的耳朵里,却是如雷贯耳。 这句话一共十三个字,是青帮的盘口,但这不是一般的盘口,而是青帮四大庵之一石室庵的入庵盘口,所知者甚少,就连很多帮半的帮主也没听说过,更别说是青帮的普通门徒了。 青帮创建于雍正年间,当年,雍正皇帝为疏通南北粮运,出皇榜由钦差田文镜招民兴办水路粮运。杭州有三位异姓好友揭皇榜愿受此任。这三位依年岁长幼而分,年长者名叫翁岩,江苏常熟人,秀才出身,后弃文习武,在河南少林寺习艺;次者钱坚,迁居河南,经商;最年幼者潘清,浙江杭州武林门外哑叭桥人。三人均为天地会成员。翁岩、钱坚、潘清三人结为异姓兄弟,创立粮运之道,主要是以通州至杭州这段航程,设七十二个半码头,一百二十八帮半。这便是现在的青帮。翁岩、钱坚、潘清便是青帮“三祖”。 青帮创立之初,原本是在官府的支持下,由民间办理的粮运组织。带有半官方sè彩。所以,青帮一向并不与朝廷作对,而是依附于官府,与反抗官府的洪门有着很大的区别。正因为这一原因,青帮与洪门曾经一度势不两立。在官府的支持下,青帮发展神速,从雍正年间到光绪年间,青帮的势力范围以运河一线为中心,向东西南北扩展,逐步发展到了东部沿海的各个省份,并进一步发展到了内地,甚至在四川云南也出现了青帮的影子。 极盛时候的青帮,其势力范围南达福建,北至黑龙江,包括现今东北三省的满洲地区,也成了青帮的天下。 当然,青帮势力最为雄厚的地区,还是在江浙一带,这是青帮的发源地,也是青帮主要的营生所在。 第068章盘道 青帮的当家营生是从水路为官府运粮,鼎盛时期,运河沿线大小河汊中,青帮千船万旗大江飘,颇为壮观。然而,太平天国之后,皇粮遭毁,无法承运粮务,至此后,清帮主要经济命脉断绝,后至清光绪十二年,一百二十八帮半,仅余六大帮头,后来,朝廷将漕粮民运改为官运,不再行运江河,自此,粮船不开,雀杆不点头,青帮断了营生,不少青帮弟子不得不另谋生路,干起了走私水货、贩私盐的勾当。青帮逐渐滑出了体制外,走向官府的对立面,成了名副其实的江湖帮会。 到了十九世纪末期,青帮甚至与洪门有所往来,双方从势不两立,逐渐发展到相互承认,有的时候,还互相给予方便。 洪门的口号是“反清复明”,青帮虽然不像洪门那么露骨,表面上对官府还是客客气气的,并不公开反朝廷,但暗地里,对官府的态度,也是极为仇视,在江浙一带,青帮大佬们拉杆子结伙,各据一方,与官府作对。 但总体上看,相对于洪门,青帮对官府的反抗,并不像洪门那么激烈,官府也没有把青帮与洪门相提并论。 青帮人多势众,其内部的组织机构分为四庵、六部、一百二十八帮办。四庵是青帮的最高管理机构,包括朱寺庵、刘寺庵、黄寺庵、石室庵,执掌四庵的,是青帮的元老大亨。六部则是青帮的执行机构,包括吏部、礼部、户部、工部、兵部、刑部。六部之下则是各个帮半,由帮主统领。 清帮是个体制外的组织,弟子来自五湖四海,要认清是否是自家兄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就有了盘道条口,也就是盘口。盘口用于确认自家兄弟,因此,是青帮的机密,绝不外传,不是青帮中人,根本无从得知。盘口也分为庵、部、帮三个级别,分别成为庵道、部道和帮道。 庵道是帮里的最高机密,知道庵道的人,都是帮里的元老大亨,以及元老大亨指定的接班弟子,或者,身份极为特殊的人员。帮道机密程度最低,一般帮中弟子都知道。部道居中,由各部主事和帮主掌握。 周宪章说的那十三个字,就是庵道!这话要是普通帮众听见了,也不会把它当回事,偏巧,曾国彰是青帮当中四大庵之一,黄石庵的庵主,虽然不属于石室庵,但作为青帮的上层人物,他熟知四大庵的庵道。 然而,周宪章又是如何能说得出青帮石室庵的盘口? 这十三个字的来历,还要从八个月前,周宪章亡命九连城说起。 八个月前,周宪章在天津武备学堂得罪了李鸿章,差点掉了脑袋,那晋来了个苦肉计,让崔曝带着他混出了学堂,跑到九连城,遇到四川提督宋庆。宋庆让他和张勋带着一队人马渡过鸭绿江,前往牙山增援叶志超。 结果,周宪章带着人马误入了封魂谷,差点成了东学教的刀下之鬼。幸好金姝说服教主崔时亨放了周宪章,前往朝鲜京城劫取金玉均的遗骨。 那个时候,东学教内部危机重重,教主崔时亨知道卢文俊yīn谋夺权,为了阻止卢文俊的yīn谋,崔时亨把东学教的震山之宝骊铁,交给了周宪章。 这块骊铁上正面刻着一匹飞跃的骏马,背面是刻着个箭头,围绕箭头一圈有十三个符号。 这十三个符号,其实就是十三个篆书汉字,“达摩面壁六祖盛,瓮武钱文潘道!”朝鲜平民百姓大多不识字,更不懂汉字,教主懂得汉字,却也不向教众们明言,只是说这是东学教的十三字真言,教众们对教主绝对崇拜,倒也深信不疑,从没有人过问。 原来,东学教的开山祖师崔济愚早年游历中国,在满洲一带活动,结识了正在满洲活动的石室庵庵主刘余庆,那刘余庆是青帮第十九代兴字辈的大佬,时年已经七十岁了,崔济愚时年三十一岁。两人却是一见如故,交情颇深。 崔济愚想在朝鲜创立东学教,自己势单力孤,想要从青帮获取支持,恳求刘余庆引见他入帮。刘余庆也知道崔济愚是个人才,要是他能在朝鲜干出一番事业,青帮等也可扩展势力。所以,刘余庆满口答应,三帮九代开设寄名香堂,为崔济愚拜了香堂,按照青帮的说法,叫做“上了小香”。 不过,上了小香的人,还不能算是青帮的正式弟子。青帮收徒极其严格,上了小香,只能算是一脚门内一脚门外,师父会在上小香后的三年内,勤加考核,这个阶段称为师访徒三年,三年后必需由学生勤访师父三年,让师父考核其是否真有决心进家,这个阶段,称为徒访师三年,经过六年的考验,确定学生的决心与品xìng后,师父则会开始教导其基本仪注,或委由石室庵教导,经过一年的学习,通过后,则师父择吉rì,并报请户部,由户部开始做开设香堂之准备并通报四庵六部与学生之三帮九代。前后七年,这才算是正式弟子。 崔济愚一心要回朝鲜创立东学教,哪里等得的了七年。上了小香之后没多久,就辞别刘余庆,回到了朝鲜。 崔济愚虽然只是青帮的小香弟子,但是,他的身份极为特殊,他是石室庵庵主的弟子,又是朝鲜东学教的教主,在青帮看来,东学教就是青帮的外围组织,或者是外援。所以,崔济愚在创立东学教的时候,得到了青帮的大力支持,在东学教创立初期,刘余庆不仅给予了东学教大笔财物,而且,为了保持联络方便,刘余庆将石室庵的庵道告诉了崔济愚,崔济愚凭借庵道,可以与青帮各处帮办联络,获取支持。 这句庵道就是“达摩面壁六祖盛,瓮武钱文潘道!” 这句话其实隐含了青帮的来历。青帮祖师爷瓮岩曾在少林寺出家,为了寻源正本,青帮供奉禅门达摩祖师至六祖惠能,传道亦传禅以宗教立帮,所以,第一句是“达摩面壁六祖盛”。而第二句话,则是点出了青帮的三祖,翁岩、钱坚、潘清。瓮岩武功盖世,故称“瓮武”,钱坚则是秀才出身,文章典雅,故称“钱文”,而潘清是个商人,jīng通经商之道,故称“钱道”。 在刘余庆的帮助下,东学教发展迅猛,教众遍及朝鲜,成为朝鲜的第一大教派。东学教rì渐强盛,也就不再需要青帮的赞助,崔济愚与青帮的联系逐渐稀少,刘余庆死了,东学教与青帮几乎断了联络,那庵道也就没了作用,不再有人提起。 不过,崔济愚受了青帮的大恩,对刘余庆心存感激,而且,他本人也是青帮的小香弟子,就把这十三字的庵道刻在了东学教的镇教之宝骊铁上面。以此表示东学教是青帮的一个外围组织。但是,他也知道,按照青帮的帮规,庵道不可轻易泄露,哪怕是东学教的继任教主,如果没有上香,也不是青帮弟子,不能获知这句庵道。所以,崔济愚对外只说这是东学教的十三字真言,颂之可驱病降魔。 后来,东学教遭到朝鲜朝廷的严厉镇压,崔济愚没来得及把这十三字真言的来历说出来,就被朝鲜官军捕杀。不过,包括继任教主崔时亨在内的东学教高层领导人,也风闻崔济愚与大清国的青帮有些交往,只是对具体情况不甚明了。 周宪章拿到骊铁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这十三字真言,只是,他也完全没想到,这十三个字与青帮有何瓜葛,只是觉得奇怪,这东学教的东西,如何却与禅宗有些关联。教主崔时亨死后,周宪章一度被教众推为教主,尽管他把骊铁扔进了虎飞岭峡谷中,但在韩令准这些东学教老兄弟眼里,他还是教主。 所以,韩令准也时不时给周宪章讲一些东学教的掌故,包括开山教主崔济愚与青帮来往的传言。对于这些传言,周宪章也只是沽妄听之,并没有多想。 这一次,周宪章被曾国彰这伙人救上了船,原本也搞不明白这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判断曾国彰这一伙应该是江湖帮会,但在江浙海域活动的帮会很多,有青帮、洪门、哥老会、三合会等等,周宪章不知道他们属于哪个帮会。 然而,就在命悬一线的时候,他看见曾国彰的手腕内侧的衬袍袖口上,绣着一个白sè的箭头! 骊铁上,十三字真言环绕着的,也是一个箭头! 周宪章搞不明白这箭头是什么意思,更不清楚箭头与十三字真言有什么关联,不过,曾国彰袖口上有箭头,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反正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周宪章顾不得多想,喊出了那十三字真言。 结果,周宪章赌对了! 箭头和盘道一样,也是青帮的暗语之一。只是,箭头比较普通,相当于是青帮的帮徽,用途比较广泛,往往绣在帮众的衣服上,或者刻在器物上。 第069章青帮大佬 这也是老天爷开眼。曾国彰这次海上航行,原本是一次绝密密行动,不想暴露青帮的身份。所以,帮众的衣服上都没有箭头标记,只有曾国彰一人身上有箭头,但也是藏在衬袍上,却让周宪章看见了。 周宪章喊出了十三字真言,只是希望这句话与青帮有些关联,他哪里想到,这十三字真言,原来就是青帮的庵道! 曾国彰态度大变,周宪章从死囚犯,转眼变成了座上宾。周宪章把图案、真言和传说结合起来,得出结论,曾国彰这一伙,肯定是青帮无疑。 曾国彰邀请周宪章上座,周宪章也不客气,大刺刺坐了上去。他知道,曾国彰已经认他是通道中人,而且,看那架势,曾国彰眼中的周宪章是个老辈子。既然是老辈子,那就不能过谦,太过谦虚,反倒要招人怀疑。 周宪章与曾国彰相向而坐,郭二杆站在周宪章的背后,张啸林找了一条裤子穿上,站在曾国彰的背后,双方见礼,曾国彰指着张啸林说道:“我这个徒弟看浊了眼,把师父认作rì本人,害得两位义士险遭不测!按我青帮帮规,应该剜去一只眼睛,给二位赔罪,金先生意下如何?” 周宪章暗暗点头,这个曾国彰称呼他为“帮中师父“,显然是把他的辈分看得极高。青帮以辈分定尊卑,长一辈的称师父,长两辈的称师爷,长三辈的称师祖,曾国彰不知道周宪章的辈分,暂且以师父称呼,已经是极为客气了。 周宪章大笑:“曾大帅赏罚严明,执法如山,不愧是帮中翘首。不过,今天在下与青帮在这大海之上相遇,实在是天下巧事,若不是我道出盘口来,只怕就是曾大帅,也难以辨明我的身份。金某就向曾大帅求个情,放过张兄弟这一次,如何?” 那张啸林是曾国彰的开山弟子,人称大师兄,虽然年岁不大,可在青帮中也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rì后盘踞上海,成为青帮三大亨之一,与黄金荣、杜月笙齐名。 曾国彰十分器重张啸林,原本就不想惩罚他,只不过曾国彰认定周宪章是长辈,张啸林冒犯了周宪章,如果不惩戒一下张啸林,面子上说不过去,所以才有此一问。 周宪章早就看出曾国彰的心思,干脆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而且,周宪章的话说的十分客气,是替张啸林求个情,如此一来,给足了曾国彰面子,曾国彰大喜,冲着张啸林喝道:“既然金先生如此一说,在下只得从命。张啸林,还不快谢过金先生。” 张啸林向周宪章抱拳说道:“多谢金先生,啸林铭记在心。请问金先生来自哪个码头?rì后,弟子也好登门拜访。” 周宪章暗暗点头,这个张啸林极为jīng明,怪不得曾国彰视他为左膀右臂。如今虽然对上了盘口,可张啸林对他们的身份,还是表示怀疑。 周宪章笑道:“不瞒曾大帅,在下金城武,祖居朝鲜,并不是青帮中人。” 曾国彰脸sè一沉:“金先生如何说得出我帮中盘口?” 周宪章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乃东学教古罗堂堂主。我家教祖崔济愚与贵帮颇有些交情,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时常教诲我们,东学教与青帮原是一家,我东学教众,若是见到青帮兄弟,必要倾囊相助!金某愚昧,并不知东学教与青帮是何渊源,教祖也从不明言,但金某牢记教主教诲,见到青帮兄弟,便是见到自家兄弟。” 周宪章如此一说,如果换了别人听着,就要生疑。可在曾国彰听来,却是合情合理。 曾国彰是帮中执掌黄室庵的元老宿主,知道当年石室庵庵主刘余庆收崔济愚为小香弟子的事。接纳崔济愚,原本就是帮中长老们共同制定的策略,目的是将青帮势力扩展到朝鲜半岛。崔济愚创立东学教,并未向教众透露他与青帮的真实关系,这也是实情,因为按照青帮的规矩,小香弟子算不得正式入室弟子,不可以青帮的名义收徒,更不能向旁人透露青帮的信息。当年,青帮资助东学教,都是秘密进行的,从不以青帮的名义,东学教众均不知情。而周宪章自称古罗堂堂主,以堂主的地位,是可以时常听到教祖的教诲的,教祖在言谈之中,透露出东学教与青帮的某些片言只语,也是人之常情。 曾国彰点点头,拱手说道:“原来东学教的金堂主,曾某失敬。” “好说好说。”周宪章笑道:“金某遭遇海难,险些葬身大海,却又巧遇青帮兄弟出手相救,岂非天意!看来,我东学教与青帮,自古就是一家人。” “金堂主说的是!”曾国彰说道:“不知金堂主缘何遭此大难?” 周宪章做出一副苦相,摇头叹息:“说来实在是难以启齿啊。” “东学教与我青帮原是兄弟,金堂主有何难处,但说无妨,曾某必然尽全力相助。”曾国彰说道。 “也罢,曾大帅是我的救命恩人,当着恩人的面,在下只得实话实说,曾大帅万万不可取笑。”周宪章说道。 “金堂主说哪里话,曾某洗耳恭听,岂敢取笑。” 周宪章这才敛容说道:“去年我东学教发动起义,原本是一帆风顺,迫使朝廷定下全州合议。没想到,rì本人借机发难,入侵我朝鲜,大清国也是趁火打劫,派兵渡过了鸭绿江,两家在我朝鲜打得不可开交,朝鲜陷入战火之中。我东学教教中也是连遭大难,先是各地香堂连遭朝廷捣毁,死难教众甚多,接着,我东学教内除了叛徒,军师卢文俊杀害了崔教主,四大护法,一个当了叛徒,死了两个,还有一个不知所终。我东学教群龙无首,元气大伤,散布在各地的香堂,散的散,死的死。” 曾国彰点点头:“东学教的事,曾某也是有所耳闻。可叹崔时亨教主竟然死在自己人手里,可惜啊!” 周宪章说道:“只有我开城的古罗堂勉强维持。散落各地的教众都来到开城,推我为代理教主,希望我带着大伙恢复东学教。这恢复东学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别的不说,单说这经费一项,就有天大的难处。朝鲜罹患战火,百业俱废,百姓赤贫,在下无处筹措银两,思来想去,只得铤而走险,贩卖鸦片。这贩卖鸦片,却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在下被逼无奈,只得出此下策,曾大帅莫笑。” 曾国彰大笑:“金堂主何出此言?君子千里求财,茶叶布匹贩得,鸦片有什么贩不得!金堂主放心,我青帮中兄弟,做这种买卖的,大有人在,就是我曾某,也做过。况且,金堂主这么做,是为了中兴东学教,乃是大义,取大义者,可不拘小节。” 青帮规矩很多,有十大帮规、十戒、十谨慎,偏偏就没有不准贩卖鸦片这一条。青帮子弟不能吸毒,但可以贩毒! 周宪章笑道:“既然曾大帅不怪,是在下多心了。在下这次来大清国,带了一笔上好的鸦片,准备运到上海,本来一路上倒也太平,大清国和rì本人打得不可开交,咱们正好钻空子。可没曾想,行到舟山群岛附近,遇上了北洋水师!” “北洋水师?”曾国彰急忙问道:“难道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向你们开炮了?” 周宪章暗暗点头。昨天傍晚,定远舰击沉镇北号,海面上炮声隆隆,曾国彰就在附近海域,必然听到了炮声,所以,周宪章不敢胡编乱造。 “他们也没有直接开炮,他们拦下了我们,上船检查,结果,让他们搜出了鸦片。按大清国律法,贩卖鸦片是要砍头的,我见势不好,急忙拿出五千两银子,求他们放过我们。领头的管带倒也好说话,拿了银子,没收了鸦片,就回到了他们的军舰上,让我们自行离开。” “这帮家伙倒也仁义。” “起初我也这么想,虽然丢了鸦片,赔了几千两银子,大家能保住脑袋就好。”周宪章说道:“哪里想得到,我们刚刚要开船,他们就开炮了!” “妈的!他们这是要独吞鸦片!”曾国彰大骂:“狗rì的北洋水师,杀人不见血!”北洋水师拿了鸦片,再把走私鸦片的人毁尸灭迹,这笔鸦片就成了无主的公案,北洋水师就可以把鸦片卖掉,私分钱款。这在大清国的军营中,是常见的事。 “可不是嘛!”周宪章恨恨说道:“我们的船哪里经得起大炮,不一会就被炸得四分五裂,幸好我和这位郭兄弟命大,抱着木板,没沉底。后来,就遇上了你们,救了我们。曾大帅,说起来,此事真是凑巧,海上马上就要起台风,北洋水师炸沉了我们的船,马上就跑去避风,如果你们不来,我们就算暂时保住命,台风一起,还是要葬身大海,曾大帅,你们莫非没有预见到台风?” “这个……”一说起台风,曾国彰脸sè尴尬,沉吟不语。 第070章生命代价 张啸林急忙说道:“金堂主,这望气之事,是小弟的职责,小弟眼拙,看错了风头,害得我家大帅误入台风,还请大帅治罪!” 曾国彰却是吐了一口气,喝道:“你个没用的东西,看老子回去收拾你!” 周宪章心中暗笑。刚才,张啸林因为错把他们认作rì本人,曾国彰就口口声声要剜掉他一只眼睛。而现在,张啸林承认自己看错了风头,差点让曾大帅葬身鱼腹,这个曾国彰却只有一句话“回去收拾你”,而且,那口气明显是对张啸林很是赞赏。 看来,曾国彰此行,绝不是看错了风头误入台风,而是看准了台风,故意往里面钻。 只是,周宪章搞不明白,这个曾国彰为什么甘冒生命危险? “不知曾大帅此行有何公干?”周宪章问道。 曾国彰笑道:“谈不上公干,和金堂主一样,做些洋纱买卖。” 洋纱和鸦片,都是大清国海关的违禁品,所谓洋纱买卖,其实就是走私。青帮搞走私,倒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周宪章知道,走私洋纱固然利润丰厚,但也犯不上拿命去换! 曾国彰不愿吐露实情,周宪章也不便多问。只得岔开话题:“在下这次受曾大帅救命之恩,常言道,大恩不言谢,他rì曾大帅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曾大帅只要说句话。” “好说好说。”曾国彰也不客气:“不知二位将作何打算?” 周宪章叹道:“在下这趟买卖折了本钱,只好空手而归了。还请曾大帅行个方便,送我们去上海,到了上海,我们再搭船回朝鲜。” 周宪章想去上海,一则,上海是个国际都会,鱼龙混杂,到了上海,可以见机行事,要么设法与吴佩孚、罗鸣芳取得联系,再做打算,如果清廷不放过他,也可以设法亡命海外,进退自如。二则,周宪章也不愿意与青帮交往太深,青帮是体制外的人物,经常做一些作jiān犯科的勾当,朝廷对青帮取敌视态度,百姓对青帮也是怀有极深的戒心,如果陷在这个组织里,对章军的名声不利。 曾国彰点点头:“到了崇明岛,我会安排金堂主去上海。” 周宪章说道:“另外,还有一事,请曾大帅帮忙。在下撞在北洋水师的枪口上,虽然侥幸活命,但也不敢招摇。还请曾大帅替在下保密。” 周宪章知道,虽然他暂时逃过一劫,如果朝廷知道他还活着,必然会穷追不舍,现在章军四分五裂,他和郭二杆亡命在外,势单力孤,很难与朝廷对抗。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隐姓埋名,万万不可泄露了风声。 曾国章笑道:“这是江湖上的规矩,曾某自然遵命,请金堂主放心,这船上的人都是曾某的铁杆兄弟,都知道规矩,绝对不会乱说的。” 在江湖上混的人都知道,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打死也不能说。青帮的规矩更为明确,所谓三谈三不谈原则,同道能谈、香堂能谈、告帮能谈;茶馆不谈、酒肆不谈、澡堂不谈。 两人说些闲话,正说着,一个青帮弟子走上船头,对曾国彰说道:“大帅,先生请你过去说话。” 曾国彰点点头,起身说道:“金堂主,失陪了。” “曾大帅请便。”周宪章起身拱手,抬眼向上一看,只见二层舷窗里,露出一个女子的脸庞。 那女子刘海齐眉长发披肩,脸sè红润,剑眉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深不可测,透着一股飒爽英气。 周宪章待要仔细看,那女子一晃,没了踪影。 周围的黑衣人跟着曾国彰而去,船头上,只剩下周宪章和郭二杆两个人。 “二杆,看见舷窗里的人没有?”周宪章问道。 “看见了,可没看清楚。”郭二杆说道:“这船上有女人!这帮家伙绝不是做洋纱买卖的!妈的,这个曾国彰不肯对我们说实话,不够意思!” “咱们不是也没说实话嘛。”周宪章笑道。 “大哥,咱们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周宪章说道:“这个曾大帅很是义气,倒也不会为难咱们。咱们要提防那个张啸林,这家伙,jīng得很。” 一个小时后,船在崇明岛一个名叫小黑沙的小镇靠岸。 位于长江入海口的崇明岛,是长江淤泥堆积而成的岛屿,三面环江,东南面向东海。崇明岛土壤肥沃,物产丰富,又是面朝大海,渔业发达,海上交通四通八达,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然而,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历朝官府对崇明岛并不重视,总是把这个小岛视为化外之地。 久而久之,崇明岛上的居民也变得不服王化,明朝的时候,倭寇和海盗啸聚崇明岛,以此为基地,sāo扰东南沿海。清朝时,崇明岛与内地的联系加强,但是,诺大的崇明岛,其行政级别,仅仅是一个小镇,官府对崇明岛的控制仍然十分有限。崇明岛依旧是体制外江湖好汉的聚集之地,三教九流汇聚于此,各大帮会都在崇明岛上设有码头。 在青帮的七十二码头、一百二十八帮办中,原本没有崇明岛。青帮的势力范围主要是以运河为轴心的区域。然而,在十九世纪末期,青帮断了粮运,依靠运河难以生存,不少帮众开始另谋生路,势力范围也开始向海上扩张。 十年前,青帮黄室庵庵主曾国彰来到崇明岛,设码头开香堂,扩充势力,这个曾国彰颇有些手腕,短短十年时间,就把崇明岛的三教九流,或收服或驱逐或结盟,现在,这个最后到达崇明岛的青帮大佬,后来居上,成了崇明岛巨枭,结束了崇明岛上帮会林立的局面,形成了青帮一帮独大的局面。曾国彰号称崇明大元帅,官府也拿他没办法,只得睁只眼闭只眼。 曾国彰独霸崇明岛,但对于其他帮会,却依旧保持友好往来,洪门、三合会、哥老会的来到崇明岛,曾国彰一概以礼相待,只有一条,崇明岛上生意,曾大帅说了算。这曾国彰倒也公平,有钱大家赚,也不为难别的帮会。如果有帮会人员在江浙一带惹了官府,跑到崇明岛上,曾国彰也是来者不拒,一概收留。久而久之,崇明岛成了江湖豪杰的汇聚之地,曾国彰的势力越来越大,成了江湖中令人敬仰的一面大旗。 小黑沙是崇明岛青帮的码头,这里本来是一个小渔村,曾国彰来到崇明岛后,落脚小黑沙。青帮有一个好处,虽然做些不法勾当,但绝不sāo扰乡邻,相反,还捐资帮助乡邻铺路修桥、建庙筑城,所以,曾国彰到来后,小黑沙rì渐繁荣,成了一个人口达到三万的大集镇,镇里的百姓倒也安居乐业。很多当地百姓子弟加入了青帮,这些人白天是良民,到了晚上,拿起枪就成了曾大帅的喽罗。 事实上,曾国彰的青帮,已经是一个半军事组织,手下一千多人,有三百多条枪,二十多艘大小舰船,这崇明岛完全成了一个dúlì王国,小黑沙就是这个王国的都城,镇子周围修建有敌楼城墙,随时可以抵御官军的进攻。 船靠近码头,码头上,立即就有身穿黑衣的帮众前来接应,拴好缆绳,搭上栈桥。周宪章和郭二杆从栈桥上走上了码头。 周宪章抬头一看,只见码头上一座高大巍峨的青石城楼,城楼上有荷枪实弹的帮众巡逻,城楼下一座拱形石门,面朝大海,周围一道城墙,修的十分齐整,城墙后面,隐隐可见屋宇的檐角。 周宪章暗暗点头,这个曾国彰颇有些军事素养,这个城楼,就是一座防御工事,形制险要,易守难攻。 几十个帮众正沿着栈桥往码头上搬运货物。那些货物都是用麻袋装着,按照曾国彰的说法,应该是洋纱。 不过,周宪章发现,搬运麻袋的帮众走过栈桥的时候,栈桥被压得向下弯曲。 洋纱没有这么沉的份量! 郭二杆低声说道:“麻袋里是军火!” 周宪章点点头,他也看出来了,有些麻袋上有破绽,露出了里面的油纸。 油纸是防止弹药受cháo的。 不过,就算是走私军火,曾国彰也犯不着专门往台风里钻! 曾国彰此行,一定是刻意避开遭遇所有的海上舰船,只有台风中,才不会遇到清军的舰船。 这艘船上,一定有曾国彰认为值得拿命去换的东西。 周宪章停下了脚步,回头往船上望去,船上的人都在甲板上,忙着搬运麻袋,却没有看见曾国彰和张啸林的影子。 不一会儿,麻袋搬运完毕,所有的人都离开了船,抬着麻袋进了城门。船上空空如也。 “看见那个女人了没有?”周宪章低声问道。 “没有。”郭二杆说道:“那女人应该是和曾国彰在一起,提前下船了。” 很明显,在曾国彰眼里,那个女人比东学教的堂主更为重要。而且,曾国彰不希望外人看见她。 莫非,她就是曾国彰心目中值得用生命去交换的东西? 第071章上海滩 周宪章正在疑惑,张啸林从城门洞里走了出来,冲着周宪章抱拳说道:“金堂主,我家大帅忽有急事要去处理,怠慢了二位。请二位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周宪章说道:“曾大帅公务是正事,我等不敢叨扰。” 张啸林说道:“大帅已经命人在码头上预备下一条渔船,送二位前往上海闸北,这里有五百块大洋,不成敬意,请金堂主笑纳。”张啸林说着,拿出一个包裹,递给周宪章。 周宪章也不客气,接过大洋,递给郭二杆,对张啸林抱拳说道:“请张兄弟转告曾大帅,金某改rì必当相报。” “好说。”张啸林说道:“金堂主请。” 两人跟着张啸林,来到了一条乌篷船边,掌船的是一个老渔夫,年岁五十多岁,模样很是忠厚。 周宪章和郭二杆上了乌篷船,与张啸林拱手道别,老渔夫划动船桨,向东南方向驶去。 不远处,隐隐可见一片陆地,那里应该是上海地界了。 老渔夫很是憨厚,一路上并不多言,只是埋头划船。 周宪章和郭二杆坐在船舱里,解开包裹,里面有五百块大洋,还有一身灰sè绸缎长袍,一身黑sè对襟,一顶黑sè礼貌,两条辫子。 周宪章笑道:“这个曾大帅,看着是个粗人,却也是心细。他知道咱们两个头上没辫子,到了上海多有不便,这不,给了咱们两条辫子。还有这两身衣服,哈哈,曾大帅是叫咱们扮作主仆二人,这礼帽显然是你的。” “怎么是我的?” “上海的规矩,好像马仔才戴礼帽。大爷,你说是不是?”周宪章向老渔夫问道。 老渔夫笑着回答:“金先生说的是,在上海滩,老板穿长袍,马仔穿对襟戴礼帽。” 周宪章和郭二杆换上衣服,戴上假辫子。三人说着闲话,rì暮时分,抵达闸北,老渔夫在一个隐蔽的河汊里靠岸,河汊边杨柳茂密,不见人烟。 “金先生,向北走出三里地,就是上海外滩了。曾大帅交待过,如果金先生有所不便,可去找这个人帮忙。”老渔夫说着,递给周宪章一张四四方方的名片。 周宪章接过来一看,只见名片上写着:陆家嘴大同宾馆总经理唐才常。 “唐先生在帮中是何辈分,金某与他见面后,如何称呼呢?”周宪章问道。 老渔夫说道:“这位唐先生不是青帮中人,金堂主称呼他唐先生即可。这位唐先生是个读书人,中过秀才,还留过洋,曾经犯事被官府追捕,逃到崇明岛,受过我家大帅救命之恩。我家大帅的托他的事,无有不尊。” 周宪章点头,看来,这个唐才常,也不是一般的人物。 周宪章回头对郭二杆说道:“给老伯一百块大洋。” 老渔夫摇头说道:“金先生看低人了!我崇明岛青帮弟子,向来懂规矩,不该要的钱,一分一厘也不取!金先生再也不要提银子的事!” 周宪章敛容说道:“老伯高义,金某唐突了。” 老渔夫冲着周宪章和郭二杆抱拳:“两位一路小心,告辞。”撑船而去,消失在海面上。 郭二杆赞道:“想不到青帮中人如此义气。这下,咱们可是欠了他们一,个大人情。” 周宪章点点头:“二杆,咱们现在戴上了假辫子,这身份又得改一改了。” “怎么改?” “这样吧,我姓赵,名叫赵普胜,你还是叫郭大海。咱们的口音不像上海人,就说咱们二人来自辽西新民府赵家庄,是来上海见世面的,呐,上海花花世界,全国各地来上海开眼界的土财主多得是,咱们两人扮作土财主,不打眼。” “听你的。”郭二杆说道:“那我就该叫你少爷了。” “不错。” “少爷,咱们这就去找那个唐才常。” 周宪章摇摇头:“这个唐才常大概也是个江湖人物,咱们去找他,还是太过招摇。我看,不到万不得已,咱们还是不要找他。” 周宪章不愿意与江湖帮会交往太深。因为,江湖帮会大多都有底案,官府盯得紧,和他们搅合在一起,很容易引起官府的注意。现在,周宪章就是要让官府认定他已经死了,不能露出丝毫蛛丝马迹。 “那咱们去哪里!” 周宪章想了想,说道:“张作霖在东北,离咱们太远,那哈五、罗鸣芳他们都在直隶京畿之地,如果我们贸然去找他们,容易走漏风声,朝廷任命吴佩孚为福州总兵,那里天高皇帝远,吴佩孚又是咱们的老兄弟,去找他应该没问题。不过,吴佩孚的部队还在朝鲜,他到福建上任,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咱们干脆在上海找个地方先住下,慢慢打探消息。等吴佩孚到了福建,咱们再去。” 郭二杆点头:“只是,咱们就这么躲着,嫂子一定以为咱们死了,只怕她心里过不去。” 周宪章叹道:“也只能暂时让巧儿受苦了。不过,巧儿一向有主见,不会想不开的。” “大哥,不是我说你,嫂子对你真不错,你心里怎么老想着金姝,金姝已经没了。大哥,你还是多替想想咱们嫂子。”郭二杆说道。 这就是生死兄弟,要是换了别人,无论如何也不敢这么说话。 周宪章苦笑:“二杆,你心里就没有一个女孩子?” 郭二杆想了想,叹道:“在老家的时候,邻居王麻子的大丫头长得挺俊,可惜我家太穷,那丫头嫁进了大户人家。” “你想她吗?” 郭二杆一脸的苦相:“想又有什么用,人家都嫁人了。哎,这就是老子的命!大哥,我懂了,金姝就是你心里的大丫头。可是,不管怎么说,别亏待了咱们嫂子。” 周宪章笑着点点头:“有朝一rì,我会好好补偿她的。” …… 两人一路向北,边说边走。这一路上,倒也太平,天黑之前,两人走进了上海城。 上海本是东部沿海的一个小县城,1840年鸦片战争后,上海成为大清国五个通商口岸之一,1845年,英国人在外滩设置租界,上海成了英国的势力范围。英国人在上海推行殖民政策,大量海外资金涌入上海,上海成为了西方列强在中国的政治,金融,商务和文化中心。十九世纪末的上海,商业繁荣,投机盛行,高楼林立,马路宽敞,其繁华远超香港,甚至与伦敦、纽约相比,也相差无几。 在西方人眼里,十九世纪的中国尚处于中世纪,鸿蒙未开,落后保守,与西方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相差至少一百年。然而,唯独上海,却是繁荣发达,处于当今世界发展的领先地位。 上海是一个怪胎。在这里,西方人的繁荣奢侈,与大清国百姓的贫困落后并存。 五光十sè的霓虹灯、平整宽阔的马路、歌舞升平的娱乐场所、摩肩擦背的投机交易,这些都与纽约和伦敦这两大世界贸易中心不相上下。 而在这令人目眩神迷的繁华之下,大清国的普通百姓依旧是过着食不果腹的rì子。 郭二杆进了上海城,马上就被这繁华搞得晕头转向,他这辈子去过的最大城市就是平壤,而平壤比起上海,只能算是个弄堂。平壤的房屋普遍低矮,就是牡丹台,也不过只有三层楼。而在上海,到处都是巴洛克式的高楼大厦,到了晚上,到处都是霓虹闪烁歌舞升平,郭二杆觉得自己像是进了海市蜃楼。 周宪章也没见过这种街市,天津也算是个繁华都市,可那是一个标准的中国式古老都市,而上海却是一个完全西化的新兴城市。 不过,周宪章毕竟比郭二杆有些见识。带着郭二杆游走于上海的大街小巷中,倒也并不迷糊。 两人在外滩附近找了一家名叫“四通”的客栈住了下来。这是一家中国人开的客栈,近邻英国租界。住在这里比较安全,大清国的地方官最怕洋鬼子,官差一般不敢到租界附近生事,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只要跑进租界里面,就好办得多,就算被英国人抓进了巡捕房,大清国的官员要想把他们引渡出租界,也得化点力气。 两人住进了四通客栈,一夜无话。 四通客栈是一个中型客栈,虽然比不上洋人开的酒店那么大气豪华,却也是个五层洋楼,有五十多间房间,比起租界里洋人开的大宾馆,四通的价格要便宜得多,档次和服务却是相差无几。所以,南来北往的中国旅客大多愿意选择住在这里,尤其是全国各地来上海开眼界的土财主特别多,这些人进了上海滩,马上就被上海的繁华搞得晕头转向,而四通客栈特意针对这些消费人群,安排了导游导购人员,这些土财主们到了这里,很有些宾至如归的感觉。 周宪章和郭二杆仗着手里有五百块大洋,自称是奉天新民府赵家庄的赵员外,混在这些南来北往的土财主当中,倒也一点也不打眼。 第072章维新与革命 四通的店员们见惯了专程来上海滩开洋荤的土财主,这些土财主一脸的好奇,进了城,两只眼睛都不够使,更搞不懂上海的人情世故,总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店员们早已见惯不奇。所以,周宪章和郭二杆四处打探消息,店员们对于二人的提问,总是有问必答,热情洋溢。 上海又是大清国现代传媒业最为发达的地区。这里不仅有洋人办的报刊,不少大清国的商人也在上海办报,各种报刊数量繁多。在大清国,报纸是个新鲜东西,报刊上的主要内容,以花边新闻居多,内中夹杂着少量政治言论,但数量极少,也没有什么深度。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都没有认识到报纸巨大的舆论引导作用,所以官府对于报刊并不禁止。 通过报纸和各路小道消息,周宪章渐渐了解到了家人和章军弟兄们的近况。 朝廷已经为周宪章和郭二杆办了国葬,这就是说,在大清国,他们两个已经成了死人。 赵巧儿没住在běijīng,而是和秦氏老太太、柳英淑一起回到了老家赵家庙,那里是张作霖的地盘,有张作霖护着,倒也安全。 周宪章暗暗赞叹赵巧儿有见识,这要是换了一般的女人,往往会眷恋běijīng城的好rì子,不愿意回到那个东北穷村子里,赵巧儿不仅离开了běijīng,而且,连诰命都不要了,毫不留恋到手的富贵。赵巧儿不愧是周宪章的老婆,她知道,留在běijīng没什么好果子吃。 章军的其他弟兄们也是各有前程。慈禧太后最怕周宪章,只要周宪章死了,她也不太为难章军弟兄。况且,刚刚打完一仗,大清国百废待兴,光绪皇帝受到康有为的影响,决心变法维新,章军弟兄们都是军事人才,光绪皇帝也需要这些人才帮助他完成维新大业,所以,各方面极力维护。 周宪章最担心的是吴佩孚。 吴佩孚是他的生死兄弟,当初,慈禧太后下令剿灭章军的时候,曾经说过,章军所有人都可以赦免,只有周宪章、那哈五和吴佩孚三人不赦。后来,当叶志超解决掉朝鲜的章军后,吴佩孚率部拒不缴械投降,与五万清军对峙,直到战争结束。慈禧太后必然对吴佩孚恨之入骨。 那哈五是皇叔,皇帝必然会想方设法保护。而吴佩孚却是势单力孤。按照朝廷的任命,章军的绝大多数弟兄都留在北方,只有吴佩孚被朝廷任命为福州总兵,孤悬于偏远的福建地区。朝廷孤立吴佩孚的意图极为明显。 果然,各方消息显示,吴佩孚与朝廷又干上了。 按照朝廷的旨意,吴佩孚前往福州上任,只能是孤身前往,手下的两千多官兵,交与朝鲜总理大臣叶志超,由叶志超负责予以遣散。 在章军的四个团一个直属营当中,直属营经过旅顺一战,所剩无几,剩余部队留在了旅顺,编入李国革的部队,对朝廷不构成威胁。第二团一部分跟着赖传武去了丰台大营,一部分跟着那哈五去了天津。第三团在张勋的率领下,全团都留着辫子,朝廷最为放心。第四团都是朝鲜人,留在朝鲜,对大清国也没有威胁。只有吴佩孚的第一团,朝廷最不放心,下令遣散。 而吴佩孚拒绝执行朝廷的命令,要求带着部队去福建。而第一团的官兵们,也担心朝廷秋后算帐,坚决不同意遣散。一旦被朝廷遣散,大家伙就只能等着挨宰了。这个团在平城,又与叶志超的部队剑拔弩张。 最后,还是铭字军统领刘盛休出面说合,第一团不予遣散,而是分成两部,吴佩孚带着一个营的部队八百人,前往福州上任,剩下的,全部留在朝鲜,与朴永烈的部队合并,驻守平城,停止使用章军番号。 这个折衷建议,得到朝廷和吴佩孚双方的认可。 周宪章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吴佩孚被解除了武装。现在,吴佩孚手里还有八百人,这足以保证他的安全。 现在,吴佩孚正在朝鲜整编队伍,大约需要半个月的时间,队伍整编完成后,启程经过鸭绿江,从东北行军前往福建,路途上至少还有一个月,到达福州的时间,应该在一个半月之后了。 这一个半月之内,周宪章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隐伏在上海,等待吴佩孚上任。 好在手里还有些银子,两人倒也衣食无忧。 一转眼,二十天过去了,有消息传来,吴佩孚已经带着人马,走到了河南,按照这个速度,还有半个月,应该能到达福州。周宪章和郭二杆开始准备启程,前往福州与吴佩孚汇合。 这天晚上,周宪章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看书。郭二杆一个人还在外面打零工。 现上海是个国际化大都会,洋货丰富,从珠宝到rì用品,店铺林立,琳琅满目。周宪章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有一样——洋书。 十九世纪末,大清国一些有识之士开始意识到,中国与西方列强的差距是全方位的,不仅仅在于技术上的差距,更主要的是,在于思想意识和价值体系上的差距。从洋务运动开始,一些知识分子开始有意识地翻译西方经典著作,曾国藩开办金陵译书局,系统地引进西方著作。甲午战争之后,国内有识之士更是掀起了翻译西方论著的高cháo,其中,译著最为丰富的,就是时任北洋武备学堂教习的严复。 上海因为有英国人的租界,开放程度最高,得风气之先,翻译活动最为兴盛,从小说诗歌,到经济军事,各种西方书籍最为丰富。周宪章见到这些译著,如见珍宝,不惜银两,大量购买,他所购买的书籍,主要是政治军事经济方面,从赫胥尼的《天演论》、卢梭的《财富论》,到各种名家著述的政治学、军事学,不一而足。他的房间里,俨然成了一个图书馆。周宪章整rì如饥似渴地阅读,足不出户。 两人原本就是坐吃山空,买书的钱,成了一个巨大的负担。这一个多月,光买书就化了两百块大洋,剩下的吃吃喝喝,包括住店,所剩无几。没奈何,郭二杆只好跑出去拉黄包车,撰些零用钱,贴补生活。那郭二杆倒也有的是力气,这拉黄包车的活路,倒也很适合他。这一份苦力活,让他把上海的大街小巷搞得一清二楚,俨然成了一个上海通。 郭二杆下苦力赚钱贴补生活,这让周宪章很是过意不去,也想出去谋一份差事。却被郭二杆拦住了,郭二杆说告诉周宪章,他的身份是少爷,如果跑出去下苦力,会被人看出破绽来,要是走漏了风声,大为不妙。 周宪章无奈,只得在客栈里扮少爷。 这段时间,通过读书,周宪章的思想意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开始逐渐意识到,国家的落后、朝廷的腐朽、军队的虚弱、经济的贫困,不是技术问题,而是一个体制问题! 大清国的皇权政治,已经不适合于这个时代。 洋务派仅仅想通过引进西方的先进技术来摆脱贫困落后局面,是行不通的。康有为等人提出的维新变法,试图通过有限政治体制改革来改变中国,似乎是一个合理的出路。 不过,周宪章也隐隐听到过,还有一些人不同意康有为的思路,他们的思想更为激进,那就是彻底推翻皇权,从根本上改变中国两千年的君主**,实现共和,这些人自称革命党,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名叫孙文!这个人现在不在中国,而是在美国的檀香山。 维新派的观点是,皇权政治固然可恶,但是,中国的皇权政治延续了两千年,骤然中断,百姓和官僚恐怕都难以接受,国家很可能因此而陷入大乱,国家和百姓,都将为此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就象明朝末年那样,遍地烽烟,杀人如麻。 而革命党人则认为,大乱没有什么不好。大乱之后才有大治。中国两千年皇权积弊已久,如同一间行将倒塌的大厦,根基已经彻底腐朽了,仅仅是简单的修修补补,无济于事。只有推倒重来,在废墟上重建大厦。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思路,究竟哪一个更好,周宪章一时也没有主意。 周宪章正在挑灯夜读,郭二杆带着一身臭汗,推门而入。 周宪章拿起桌上的怀表,看了看,那是珍妃娘娘送给他的。 指针指到了凌晨2点。平rì里,郭二杆晚上都是守在大乐门舞厅外面,舞厅十点半散场,舞女舞客们回家,生意特别好,过了十二点,过了十一点,基本上就没有生意了,所以,郭二杆一般都是在十二点左右回到客栈。 而今天,他晚了两个小时。 “二杆,今天怎么这么晚?赶紧去吃点东西,早点歇着。”周宪章说道。郭二杆回来晚了,周宪章也不是太在意,只是怕他太累。 郭二杆却是站在没动。 第073章风尘女子 “愣着干什么。”周宪章从书本上抬起头来,却见郭二杆一副yù言又止的样子。 周宪章喝道:“有事就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爽快了,不像是咱们章军的兄弟!” 郭二杆嘿嘿笑道:“大哥,既然按照章军兄弟的规矩,那我可就说了。” “有屁就放!” “大哥,咱们还有多少钱?”郭二杆问道。 周宪章拉开了抽屉,抓起一把散碎银子,递给郭二杆:“呐,就这些了,你要用,都拿去。” 郭二杆接过去数了数,苦着脸说道:“大哥,只有十块大洋了,就这些吗?” 周宪章又伸手在抽屉里摸了摸,摸出两个铜板:“这儿还有两角。都拿去。” 郭二杆捧着钱,满脸沮丧:“这也不够啊。” 周宪章放下书本,喝道:“好你个郭二杆,这些银子,你他娘的就是进大乐门抱着个娘们逍遥一晚上,这他妈的也够了,怎么着?莫非你还要把人家包下来?” 郭二杆真要想去piáojì,周宪章倒也不反对,这小子跟着周宪章出生入死,直到现在还是个童子军,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到了上海花花世界,看到那些妖jīng般的女人,想开个洋荤,也是人之常情。 “大哥,你把我看成什么了。”郭二杆有些委屈。 “那你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大哥,我认识了一个娘们。”郭二杆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啊。”周宪章斥道:“你他娘的去睡一晚上,这钱够了,要想包下来,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以后大哥我帮你娶个好姑娘。” 郭二杆急得跳脚:“大哥,天地良心,我郭二杆不是想睡她,我连她的手都没摸过。” “那你要干什么?” “大哥,那娘们名叫姚小凤,是苏北人。小凤和咱们一样,都是刚到上海没多久。她在四通客栈对面的弄堂里掂房子住,男人得了肺痨死了,她一个人拖着个三岁的女孩子,一个女人家,又要养孩子,又要付房租,实在是作难,只好去大乐门做了舞女,整天被男人又抱又摸的,怪可怜的。” 周宪章摇头叹道:“可怜归可怜,可也轮不到你去可怜,你不还是在拉黄包车吗!” 在上海,这样的风尘女子遍地都是,要是一个个都去可怜,你就是有百万家产也不够。 郭二杆说道:“大哥,那娘们真的很义气。她家离咱们四通不远,顺路,每天晚上,她都是坐我的车,别人的车她都不坐,等也要等我的车。而且,总是要多给我一点钱,她说,咱们都是外乡人,在上海不容易,大家互相帮衬着点。” 周宪章笑道:“我说你小子每天晚上回来,身上都带着一股气味,感情是脂粉香呀!这娘们的确是对你有意。” “有没有意的,咱们也不去想了,反正,我们过不了多久就要去福州了,离开了上海,这缘分也就尽了。”郭二杆叹道:“只是,小凤她现在遇上难事了。” “什么难事?” “她女儿病了,而且病得不轻,高烧不断。今天我回来晚了,就是帮她把孩子送到教堂医院。医生说,可能是肺痨。” “肺痨!”周宪章吃了一惊,在十九世纪末的大清国,肺痨等于是绝症。不过,进了西方人办的教会医院,那里有现代医疗手段和西药,应该可以救过来,但费用颇高:“你就因为这个要银子?” “是啊,大哥。”郭二杆说道。 周宪章想了想,把桌上上怀表拿起来:“把这个拿去当了。” “大哥,这可是珍妃娘娘送给你的。” “要不是珍妃送的,我还不给你了。”周宪章说道:“这东西值钱,当个几百两银子应该没问题。” 郭二杆还在犹豫,周宪章斥道:“你他娘的怎么像个娘们,我看你就是被那个什么姚小凤给传染了,变得像个女人!你要是愿意,去福州的时候,把她带上。” “多谢大哥!”郭二杆再不犹豫,拿起怀表,叹道:“我倒是想把她带走,就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她要是不愿意,就把她绑了去!”周宪章喝道:“郭二杆,我看你到了上海滩,就他妈的没了咱章军的气魄!” “是!大哥!”郭二杆jīng神抖擞:“把这娘们绑了去!” 第二天一大早,郭二杆带着怀表出了门,到了中午,喜滋滋地跑了回来。一进门,把一个包袱放在了周宪章面前,沉甸甸的,把桌子咂得左右摇晃。 “大哥,你猜猜,那怀表当了多少钱?”郭二杆眨着眼睛问道。 “一百块大洋?”周宪章伸出一个手指头。 郭二杆说道:“我今天一大早去了城隍庙,找了一家当铺,把怀表递了进去,掌柜的问我要当多少钱,我想,小凤的孩子看病,少说也得两百块大洋,加上这些rì子小凤的生活费,要他三百块差不多。所以,我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百块大洋!你当人家是冤大头啊!”周宪章斥道。 郭二杆点头:“掌柜的果然不干,他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一百块大洋,倒也合适。”周宪章点头。 郭二杆说道:“我想,总要把孩子的医药费给当出来,于是,我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周宪章摇头:“掌柜的愿意?” “愿意!愿意!”郭二杆说道:“那掌柜的点点头,也不废话,把怀表收了,过了一会儿,出来一个小伙计,送出来两千块大洋。” “两千块!”周宪章吓了一大跳。十九世纪末的大清国,钟表虽然仍然属于奢侈品,但也不算是稀罕东西,高官富商大都买得起,虽然很贵,但也不是贵得如珍珠美玉。两千块大洋,可以买到正宗的和田玉! “真是两千块大洋!”郭二杆说道:“大哥,那小伙计肯定是搞错了,把两百块看成了两千块。妈的,该老子走运!老子怕那小子回惑过来,拿上钱就出了当铺,跑到医院。给小凤留下了五百块,赶紧又跑了回来。大哥,一千五百块大洋都在这里,你先收着。” 周宪章打开包袱,仔细一点,当真是一千五百块大洋,心头大为疑惑,眉头紧皱:“郭二杆,要是当铺的小伙计这么容易就搞错了,那当铺还能开到现在!掌柜的两个手指头,说的就是两千!” 郭二杆想了想,摇头说道:“大哥,你是说,这怀表当真值两千大洋?” 周宪章不置可否,怀表值不值两千大洋,他心里也没数,他对奢侈品没有研究。 “姚小凤的孩子怎么样了?”周宪章问道。 郭二杆笑道:“狗rì的洋鬼子医生真他娘的利害,昨天晚上我把孩子送过去的时候,孩子烧得跟火炭似的,闭着眼睛,满口说胡话,小凤以为孩子不行了,哭得像个泪人。今天可好,说是昨天晚上医生打了一针,孩子今天早上就醒了,闹着肚子饿,要吃东西。” “这就好。”周宪章吐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早上,《申报》有一篇文章,说吴佩孚昨天到了湖南长沙,他是抗rì大英雄,湖南士绅们迎出五十里地,为他接风,长沙城里万人空巷,老百姓夹道欢迎。我估计,吴佩孚在长沙逗留个两三天,再启程去福州,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星期。二杆,咱们准备一下,我想明天启程,前去福州。” “好的,大哥!”郭二杆说道:“那我赶紧去医院一趟。” 周宪章点点头:“二杆,我看,那个姚小凤对你应该有些意思,虽然她是个舞女出身,但只要人品好,也没什么,我不像吴佩孚那么酸。只是,你我二人现在的情况很是尴尬,此去福州,还有一千多里地,带着女人和孩子,实在是不方便。” “大哥,我懂!”郭二杆说道:“我郭二杆跟着大哥,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知哪天就没了。要是小凤跟着我,我怕害了她。”郭二杆叹道:“大哥,咱们这样的人,其实就不该有老婆,巧儿嫂子嫁给你,也没过上什么安心rì子。” 周宪章心头一阵悲哀,低头叹息:“二杆,咱们用不了这么多钱,拿出二百块大洋做咱们的盘缠,其他的,都留给姚小凤吧。” “多谢大哥!” “谢个屁!”周宪章骂道:“姚小凤又不是你老婆!” 郭二杆拿着大洋,匆匆跑出了客栈。 周宪章在房间里忙着收拾行礼。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都是书,整整收了四大皮箱。周宪章又托四通的店员雇了两个脚夫,说好了,明天早上六点出发。 到了晚上,周宪章随便吃了点东西,在房间里等着郭二杆。过了十二点,还没见到郭二杆的影子。 周宪章倒也不急,郭二杆和姚小凤明显是对上了眼,两人这一别,只怕是再也见不到面了,今天这一晚上,生离死别,自然会有一番缠绵。 茫茫人海之中,能有这种缘分,也是千年修来的。 凌晨2点,周宪章还在看书,忽听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周宪章心头诧异,郭二杆回来从来是不敲门的,这小子有钥匙。 第074章夜奔 周宪章站起身来,问道:“哪位?” “请问,是赵少爷吗?”门外,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周宪章心头一沉,猛然感觉情况不妙,急急来到门前,拉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年青女子,那女子模样俊俏,穿着一身粉sè旗袍,面sè苍白,眼圈发黑,身子微微发抖,望着周宪章,有些不知所措。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周宪章问道:“你是姚小凤?” “赵爷,我是姚小凤。”女子急急说道:“二杆他,出事了!上海道台衙门的人把他抓走了!” 姚小凤说着,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周宪章的头嗡的一下,一把把姚小凤拉进了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姚小凤吓得一声尖叫:“赵爷,你要干什么!” “你是我兄弟的女人,老子能干什么!”周宪章低声说道:“别说话!你被人盯上了!” 周宪章说着,熄灭了房间的灯,三步两步来到窗户边,一把推开了窗户,一股寒风吹了进来,周宪章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外面的大街上路灯下,几个身穿差服的官差,站在客栈门口的大街上。 上午,郭二杆拿着一千五百大洋回来,说那怀表当了两千大洋,周宪章就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但自己也拿不实在,反正觉得不踏实,就临时决定,明天一大早离开上海。 现在看来,明天离开还是太晚了! 事情真的坏在那块怀表上了! “怎么回事?”周宪章问道。 姚小凤脸sè微红,刚才周宪章那句“你是我兄弟的女人”,让她觉得很是突兀,她想否认,可却又不愿意说出口。 姚小凤急急说道:“赵爷,今天下午,二杆来医院,他让我回家歇一歇,他在医院守着孩子。我也想回家给孩子做点吃的,就听了他的话。傍晚的时候,我带着饭菜回到医院,刚走到医院,就看到一群官差冲击了医院,把二杆抓走了。” “二杆被抓了,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周宪章喝道。 姚小凤嘤嘤哭出了声:“孩子还在医院里,二杆被人抓了,我想先去看孩子,碰到玛丽修女,她说官差没走,医院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等着抓我,我当时就没了主意,玛丽修女把我拉到后面的库房里,让我先藏一阵子,她去帮我照看孩子。我在库房里等到了大半夜,玛丽修女才来,说官差走了。我这才跑出来,我听二杆说起过金爷您,就赶紧跑来给您报信。” “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二杆?” “玛丽修女说,是因为二杆的怀表。”姚小凤哭道:“都是我害了你们!他当怀表是为了给孩子治病。” 周宪章摇头:“不怪你,是我料事不周。那怀表是珍妃娘娘送给我的,是宫里的东西!我说那掌柜的怎么一出手就是两千块!骂的,他们是把我们当成江洋大盗了!” 周宪章心头稍宽。看来,官府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这个郭二杆虽然粗俗,可做事十分jīng细,直到现在,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没有吐露真实身份。进了官府,自然更不会说。大不了认个偷盗之罪,盗贼之罪可大可小,现在最为关键的,是周宪章自己不能也落到官府手里,两个人都进去了,这事就没法办了。 房间在二楼,一楼的柜台上,隐隐传来几个男人的声音。 “官差来了!”周宪章低声说道。 “金爷,他们是来抓你的!” 周宪章瞄了一眼窗外,窗户外面,是一个露台,露台与一排青砖瓦房相邻,隔着一条窄巷。 周宪章从窗口跳到露台上,往旁边的马路上一看,路灯下,几个身穿黑衣的人站在聚集贤的门口,大门里面,隐隐还有几个影子,正在和守店的店员说着什么。 周宪章回头对姚小凤说道:“跟着我!”说着,姚小凤犹豫一下,一咬牙,跟着周宪章跳到了露台上。 周宪章拉着姚小凤跳上了瓦房的屋脊,沿着屋脊向东走出十多米多米,一株硕大的杨树依着墙壁,两人顺着树干滑到了地面上,回头一看,只见二楼的房间里人影晃动,官差已经冲进了房间。 周宪章不敢停留,拉着姚小凤一路狂奔,转过两条街巷,跑进了一座小树林里,远远看不见四通的灯光,这才停下脚步。 小树林里黑漆漆一团,远处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愈发映衬出小树林里的黑暗。寒风吹拂,树林里发出yīn森森的呼啦声。 姚小凤大口喘着气,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害怕,声音有些走调:“金爷,要不,先到我家里避一避。” “你家里?”周宪章斥道:“官差就在你家里等着你回去呢!” 姚小凤低头不语。 周宪章摇头叹息:“可惜我那四箱子书啊!值三百大洋啊!” 姚小凤怯生生地说道:“金爷,等救出了二杆,我赔您。” 周宪章笑道:“他们以为我和二杆是贼,这事我得跟他们好好分辨分辨。那书的事,到时候,郭二杆这个兔崽子会赔给我的,不劳你cāo心,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给我家二杆做了老婆。” 姚小凤脸一红,咬着嘴唇说道:“我有孩子。”说着,眼泪又下来了:“金爷,我孩子还在医院,那里有官差,我想她。” 周宪章劝道:“我听说,那是美国洋鬼子开的医院?” “是,是天主堂的医院,护士都是教堂里的修女。” 周宪章点点头:“这些洋鬼子别的不好,就是教堂和医院特别好,只要进了教堂和医院,他们都会想方设法保护的,尤其是孩子。你放心吧,他们会照顾好你的孩子的。” “嗯,玛丽修女就是个好人。”姚小凤点点头:“可我们怎么救二杆呢?” “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明天一大早,我去官府打听一下,再做打算。还好,我身上还有两百块大洋。”周宪章说道:“只是这深更半夜的,咱们跑去住店,只怕会引人怀疑,搞不好,又会被官差盯上。” 姚小凤想了想,说道:“我知道有一个名叫集聚贤的客栈,老板名叫师中吉,也是苏北人,咱们去找他住店,他不会说出去的。” “可靠吗?”周宪章问道。 “可靠,他为人特别仗义,和我男人是结拜兄弟,我男人刚到上海的时候,他经常资助我们,而且,苏北人来上海,只要找他,他没有不帮忙的。在上海的苏北人都知道他。后来,我男人死了,我又做了舞女,不好意思再去麻烦他。” 周宪章点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周宪章跟着姚小凤,出了小树林,向东走出两里地,转过三个街口,来到一条弄堂口,弄堂口一座两层小洋楼。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家家户户关门熄灯,只有小洋楼门口挂着一个小型灯箱,亮着灯,上面写着“集聚贤”三个字。 姚小凤来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良久,门开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探出头来,迷糊着眼睛,嘴里骂骂咧咧:“这都什么时候了,敲个鬼!” 姚小凤陪着小心说道:“大哥,我们要住店。” “住店明天来!”胖子不耐烦地摆摆手,就要关门。 周宪章一把拉住了门:“大哥,师老板在吗?” 那胖子斜着眼瞧了瞧周宪章,又瞧了瞧姚小凤:“你们找师老板?哪个师老板?” “师中吉,师先生。”姚小凤小心说道:“这么晚了,实在不好意思……” “找错了!”胖子说着就要关门。 周宪章一把揪住那胖子的衣襟:“兄弟,行个方便!”手腕上一用力,那胖子手脚发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周宪章一把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回头把姚小凤拉了进来,把门拉上,这才松开手。 那胖子苦着一张脸,兀自半跪在地上,姚小凤慌忙赔不是:“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那胖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声大叫:“来人!” 从里屋里冲出四个壮汉,把周宪章和姚小凤围了起来,姚小凤吓得做声不得。 周宪章冷笑:“人都说师中吉是个仗义的好汉子,妈的,结拜兄弟的女人遇上难事了,师中吉躲着不帮忙也就罢了,女人都求上门了,还他娘的躲着,我看,这个师中吉不过是浪得虚名!” 周宪章话音未落,只见中门后面,走出一个人来,那人一张国字脸,戴着一副眼镜,头顶园帽,身穿长袍,背着双手,看那样子,很是斯文。 那人冲着周宪章冷冷说道:“我师中吉没有照顾好兄弟的老婆,自然有错,不过,你又是什么人?我兄弟刚死没多久,他的家事,恐怕还轮不到你来管吧!” 周宪章一听师中吉如此说话,知道他误会了,只得拱手说道:“在下赵普胜,新民府人氏,这次是来上海观光……” “你是什么人,和我没有关系!”师中吉冷冷打断了周宪章的话,转身对那胖子说道:“这女人是我兄弟的老婆,我兄弟死了……给他们安排个房间,吃住免单!” 师中吉说着,狠狠瞪了周宪章一眼,发出一声冷笑,转身而去。 第075章微服 姚小凤慌忙说道:“谢师大哥,这位赵爷有些不方便,还请师大哥守口如瓶。” “那是自然,这种事,谁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师中吉头也不回走进了中门。 姚小凤面红耳赤,师中吉明明是把她和周宪章看成了一对野鸳鸯。 这个师中吉,也是秀才出身,参加了几次科举,都是名落孙山,心灰意冷,只得弃文从商,跑到上海来开了个客栈。这师中吉虽然是个商人,可他毕竟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颇有些书生意气,对人很是仗义。但有两点,他最看不得,一是风尘女子,一是移情别恋。儒家之道,讲究的就是从一而终,在他看来,风尘女子都是水xìng杨花,没有道德底线! 姚小凤做了舞女,师中吉是知道的,所以,他对姚小凤很是看不起。姚小凤也知道师中吉的脾气,自然不好意思去找他帮忙。今天晚上,姚小凤也是到了万般无奈的境地,只好带着周宪章来到集聚贤。可这一来,更加糟糕,姚小凤带着个陌生男人,生更半夜来敲门住店,师中吉更是认定,姚小凤带了个野男人来,这更是犯了师中吉的忌讳。 只是,看在姚小凤死去的男人份上,而且,大家都是苏北人,师中吉也不忍心把姚小凤赶出去,于是叫人给他们安排了个房间,算是收留了他们。 周宪章心头苦笑,却也是无可奈何,眼见这位师中吉和那晋一样,都有些迂腐,一句解释也不听,就把他和姚小凤当成了一对狗男女。可人家心肠挺好,肯收留他们,还答应保密,这就是人家的大恩了。 姚小凤还想解释:“师大哥……” 胖子一抬手:“两位请!” 周宪章和姚小凤无奈,只得跟着那胖子,上了二楼,来到一间房间里,胖子冲着两人说道:“师老板说了,你们在这里住着,包吃包住。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师老板的脾气,你们也应该知道,你们老老实实住个三五天,别碍师老板的眼!店里人多嘴杂,明白吗?” “明白。”周宪章说道。这胖子的意思很明确,就两条,第一,别赖在这里,住个三五天,自己主动离开。第二,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呆着,别没事在客栈里窜来窜去,也别乱打听。 胖子说完,转身离去。 “姚小凤,你了解这个师中吉吗?”周宪章问道。 “不算太了解,不过,在上海的苏北人都知道,他是个秀才,后来做了商人。” “这个倒是看出来了,只有秀才才这么酸!”周宪章说道:“不过,我总觉得,这个集聚贤,怕是没那么简单。” 姚小凤紧张起来:“赵爷?怎么了?” 周宪章低声说道:“那四个汉子,都是会使枪的!他们的手指上,都有老茧!那是使枪磨出来的。” 姚小凤吓得张开嘴,作声不得。 “不过,这个师中吉虽然有些酸气,可倒也义气!”周宪章说道:“料想他不会为难我们的。” 房间里摆设极其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皮沙发,一张桌子,一张方凳,再无其他物件。 姚小凤奔波了一天,这个时候已是极度疲倦,眼皮子打架,哈欠连天。周宪章让姚小凤睡床上,自己靠在沙发上,两人一会儿就睡着了。 周宪章睡了三个小时,就睁开了眼睛。姚小凤还没醒,阳光照进窗户,周宪章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早上七点了。 周宪章站起来,出了房门,轻轻带上房门,下楼来到门厅,却见昨天晚上那个胖子靠在柜台后面,斜眼看着他。 周宪章走上前去,抱拳说道:“这位兄弟贵姓,昨晚叨扰了,很是过意不去。” 那胖子绷着一张脸:“老子蒋乃武。昨个不是跟你们说了嘛,别没事瞎转悠,也别乱打听!早饭自然有人送到你们的房间。” “那是那是。”周宪章陪着小心:“蒋兄弟想的周到,在下出去走走,早饭就不吃了,麻烦你告诉姚小凤,我去医院看看孩子,让她在这里等着,不要出去。” “去去去,她想出去乱转悠,我们老板也不准!”蒋乃武不耐烦地摆摆手。 周宪章出了集聚贤,沿着街道走出几百米,来到一个混沌摊前,只见一辆黄包车停在摊前,一个车夫正坐在摊上吃混沌。 周宪章要了一碗混沌,坐在那车夫对面吃了起来。 “大哥,帮个忙。”周宪章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二十块大洋,从桌子底下塞进那车夫手里。 二十块大洋,沉甸甸的,把车夫吓了一跳,正要开言,周宪章一眨眼:“不瞒大哥,我是道台衙门的巡捕,您的车,衙门征用了,还有您的衣服,也借了。” 车夫慌忙压低声音说道:“差爷这是要微服私访。” 周宪章点点头:“有乱党进了上海城,道台大人命我等查访乱党。这事不能明着来,只能暗地里来,就怕打草惊蛇,你懂的。” “我懂,我懂。”车夫点点头:“官爷放心,我对谁都不说。”二十块大洋,可以买五辆黄包车了,这笔买卖做得,车夫也不管周宪章是不是什么衙门中人,欢天喜地满口应允。 周宪章摸出几枚铜钱,扔给混沌摊老板,和车夫一起,来到一个僻静弄堂里,两人换了衣服,车夫穿上周宪章的长袍马褂,周宪章穿上车夫的短褂长裤,戴上毡帽,拉着黄包车,一路向道台衙门而去。 道台衙门门口,早有十几个黄包车夫守在衙门门口等生意。周宪章坐在一株大树下,拉低了毡帽,斜眼瞧着衙门大门。衙门前人来人往,不时有身着各sè服饰的衙门中人进进出出,有当官的,也有当差的。 一个差役来到周宪章身边,正要上车。 “不拉。”周宪章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说道。 “什么?”那差役喝道:“你他妈的不做生意?” 周宪章伸了个懒腰:“小生意,没做头。” “你他妈的要做什么大生意!”差役骂道:“也不瞧瞧你的德xìng,有本事去别来这里拉车呀。” 周宪章也不理他,闭着眼睛靠在树干上。 差役无奈,只得悻悻而去。 周宪章一连拒绝了五个生意。第六个,来了一个戴着园眼镜,留着八字胡,身穿长袍的瘦高挑,那模样看着,像个师爷。 周宪章站了起来,笑呵呵迎了上去:“这位爷,要坐车?” 那师爷模样的人坐上了黄包车:“教堂医院。” “好咧。”周宪章拉起车:“这位官爷,家里老人住院了?严重吗?” “放屁,你爹妈才病了!”那人喝道。 “掌嘴,掌嘴!官爷气sè红润,服sè鲜明,必是道台衙门的大官,一家人必是福寿俱全。”周宪章说着,拉起车,向医院跑去。 “屁个官!你小子见过哪个当官的坐黄包车了,人家都是坐轿子!你个土包子!”那人翘着二郎腿,坐在黄包车上,cāo着一口上海官话,喝道。 “是是,小人刚刚来到上海没多久,看到官爷气宇轩昂,只当是一位青天大老爷,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官爷虽然不是道台大人,可看您这气sè和派头,颇有些潜龙在野的气势,一旦机缘到了,风云际会,必是一飞冲天。”周宪章边跑边满口恭维。 那人见周宪章说话乖巧,心情逾越,一路和周宪章攀谈起来。 原来这师爷模样的人,姓单名中庸,浙江绍兴人,读书人出身。别的地方的书生,进了私塾读了书,一般都是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金榜题名当翰林。唯有绍兴的读书人,读书不为考状元,而是为了当师爷。 这个单中庸就在道台衙门当了一个低级幕僚,也就是低级师爷。他这个师爷级别太低,在道台衙门干了三年,还没捞着跟道台大人说上一句囫囵话。差事干得郁闷,今天被周宪章吹捧了几句,心情渐好,话也多了起来。 周宪章旁敲侧击,这位单师爷则有问必答,还没走到医院,周宪章就搞清楚了郭二杆被抓的原委。 原来,周宪章眼拙,只知道那是珍妃娘娘送的礼物,他也没想想,紫禁城里皇帝的爱妃手上出来的东西,岂是一般的物件。 那怀表是御用之物,是制造局专门请瑞士钟表大师订做的,不仅做工极其jīng致,而且,表盘是采用的是“金镶玉”工艺,黄金表盘上,镶嵌夜明珠一枚,蓝宝石三块,整块怀表,是西洋钟表工艺与中国传统首饰工艺的完美结合。这块怀表,不仅仅是价值连城,更为重要的是,这是御用之物,民间不可能见到,一般百姓要是手头有了这个东西,如果不是皇帝御赐,那就是僭越之罪! 郭二杆拿着这块怀表去当铺,掌柜的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东西是宫里的东西,郭二杆那身打扮,就是一个黄包车的车夫,手里竟然拿着宫里的东西,眼见就是来路不正了! 第076章巧遇 掌柜的不露声sè,用了两千大洋把怀表收了下来。那怀表到了识货的人手里,少说也值五万大洋。当铺算是捡了一个大漏。不过,当铺掌柜不敢发这笔财,他很清楚,倒卖这种东西,要是让官府知道了,弄不好搞成个人财两空。 郭二杆离开当铺之后,掌柜的马上派出一个小伙计,尾随郭二杆去了医院,自己跑到道台衙门报了官,把怀表上缴给了官府。 上海道台不是别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黄遵宪。 那黄遵宪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大名人,此人学通中西,通晓诸子百家,是一位金石考据大师,后来游历西方各国,对西洋各国的政治、经济、法律都有研究,尤其是对西方近代法律体系,研究颇深,是大清国少有的jīng通外交的人物。黄遵宪曾经以候补知府的官品,出任大清国驻rì本公使。此人虽然是大清国的官员,思想却是极为激进,甚至比康有为还要激进。上个月才补上上海道台实缺。 黄遵宪就是个文物考据大家,一眼就看出那怀表不是等闲之物。认定拥有这块怀表的人,非jiān既盗! 自从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掠夺了不少大清国皇宫里的器物到了海外,西洋各国对那些工艺jīng湛的器物叹为观止,在欧洲和美国,随便一件从中国抢来的陶瓷,就能卖上数千英镑。所以,近年来,不少洋人专程跑到大清国来淘取文物,带回国去,一转手就能赚上十倍甚至百倍的价钱。 洋人来大清国盗卖文物,自然就有大清国的不法份子投其所好。不少大清国的地痞流氓,与洋人沆瀣一气,串通起来走私文物。 上海滩是大清国最为开放的城市,洋人云集,所以,倒卖文物的活动也最为猖獗。 黄遵宪当上了上海道台,一件重要的工作,就是查办文物倒卖。黄遵宪采取了乱世用重典的策略,一旦拿住文物贩子,一概予以重判,绝不放走一个。 所以,当他看到这块怀表时候,马上派出巡捕,跟着当铺掌柜去抓人。 当铺里的小伙计跟着郭二杆到了教堂医院,打听到郭二杆拿着换来的大洋,给一个孩子交了医药费。随即回来向巡捕报告。 巡捕跟着小伙计,冲到了医院,把郭二杆抓了正着。郭二杆仗着身怀武艺,和巡捕大打出手,打翻了七八个巡捕,招架不住人家人多势众,被摁倒在地,五花大绑抓进了牢房。 郭二杆这一动手,黄遵宪愈发认定,这是一个盗卖文物的江洋大盗,背后一定有一个团伙。把郭二杆抓进大牢后,黄遵宪一面命人严刑拷打,务必追查出幕后主使,另一方面,派出巡捕,守在医院里,捉拿同党,第一个要抓的,就是孩子的母亲姚小凤。 到了这个时候,郭二杆也意识那怀表事关重大,稍稍一两句话说的不对,就会暴露周宪章的行踪。所以,任凭巡捕如何拷打,一口咬定那怀表是他在黄浦江边芦苇丛里捡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黄遵宪极为jīng明,这种谎言岂能瞒得过他。不过,郭二杆骨头太硬了,黄遵宪丛郭二杆嘴里得不到什么线索,就把希望寄托在医院里。 这个单中庸,就是奉黄遵宪之命,前往医院,与那里的巡捕联络。 不过,单中庸在道台衙门当了三年师爷,对这种文物走私案子也是见惯不奇。这几年来,这类案子多如牛毛。这种案子,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前任道台破获了不少这种案子,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原因很简单,走私文物的买家大多是洋人,在大清国,凡事只要洋人掺合进来,这事就只能潜规则处理了。 所以,单中庸对这件案子的兴趣不大,也没啥jǐng惕xìng,又被周宪章捧得晕乎乎的,嘴上没了把门的,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全都说了出来。 官府把这件案子当成了一个普通文物走私案。郭二杆受了皮肉之苦,但xìng命无忧。这小子皮糙肉厚,身上又有些功夫,吃点皮肉苦倒也没有什么大碍,周宪章心中稍安。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就到教堂医院。单中庸下了车,扔给周宪章两个铜板,进了住院部。 医院里人来人往,周宪章远远看着单中庸的背影,只见住院部门口,两个身着便衣的巡捕迎上单中庸,一起走进了大门。 看来,巡捕守在了姚小凤孩子的病房外,等着姚小凤上门。 周宪章放下了黄包车,远远跟在单中庸的后面,混在人群中,进了住院部,只见单中庸和两个巡捕,走到了112房间门口,向里面张望,门口坐着一个身穿灰衣的巡捕,起身向单中庸施礼,几个人嘀嘀咕咕。 那是一个单间。显然,巡捕为了诱捕姚小凤,把孩子转移到这个单间中,与其他病人隔离开来。 周宪章不露声sè,来到护士站,里面站着一个身穿修女黑袍的洋人麽麽,周宪章陪着小心问道:“请问麽麽尊姓大名?” “我叫玛丽。” 周宪章暗暗点头,姚小凤说起过这个玛丽,是个好心人。 周宪章小声问道:“请问玛丽麽麽,112房间的那个孩子,病情如何?” 玛丽一愣,看了看周宪章,问道:“你和那孩子是什么关系?” 周宪章说道:“不瞒麽麽,那孩子的叔叔郭大海,是个黄包车夫,不知什么事,被官府抓了。我是郭大海的工友,孩子一个人在医院里,工友们都觉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我刚才过去了,病房门口都是巡捕,我胆小,不敢招惹他们,只好到麽麽这里来问一问。” 玛丽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你是姚小凤的朋友?” “是的。” “孩子的病基本上好了。请你告诉姚小凤,不用担心,孩子的吃的穿得,医院会安排好的。请她千万不要来医院,这里到处都是巡捕,你也赶紧走吧。” “多谢麽麽。”周宪章说着,转身离开护士站,出了住院部。 周宪章来到黄包车边,正要拉起黄包车。一个女子坐上了黄包车,说声:“师傅,集聚贤客栈。” 周宪章偷眼看了那女子一眼,心头一惊,慌忙拉低了毡帽的帽沿,遮住了半个脸。 那女子留着短发,面sè清秀,却是一身洋服,上身穿着小领猎装,下身穿着马裤,脚蹬一双高筒皮靴,不是别人,正是《申报》记者赵寒。 周宪章不敢回言,只得背向着赵寒,俯身拉起黄包车,向集聚贤客栈跑去,心中大为疑惑。 那集聚贤客栈里面的人,原本就很是蹊跷,昨天晚上,他和姚小凤刚到客栈的时候,里面冒出四个会使枪的汉子,老板师中吉虽说是个读书人,可看那架势,似乎有些不明不白的来路,门房蒋乃武更是jǐng告他们不要乱走乱问。如今,记者赵寒竟然也要去集聚贤!这个吉聚贤客栈,一定大有名堂。 赵寒这个美女记者,有恩于章军。当初,章军被慈禧太后定xìng为叛军,清军清剿章军,赵寒一个人大声疾呼,广泛宣扬章军的战功,为章军鸣冤,在全国形成了强大的舆论,迫使慈禧太后不得不收回成命。这些,周宪章都十分清楚。而且,当初,赵寒去平壤采访,还为赵巧儿当过伴娘,见证了周宪章和赵巧儿的婚礼,说起来,也算是好朋友了。 不过,这个时候,周宪章还是不愿意向赵寒吐露身份。主要有两个担心,第一,怕走漏了风声,第二,也怕牵连到赵寒!慈禧太后是一定要置周宪章于死地的,一旦慈禧太后发现赵寒与周宪章有联系,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赵寒,哪怕她是英国国籍。 周宪章一声不吭,低头拉车。 坐在车上的赵寒,却开口了:“师傅,你是哪里人?” “苏北。”周宪章闷声说道。上海苏北人特别多,苏北人来上海,大多是下苦力,黄包车夫、码头上的脚夫,绝大多数都是苏北人。 “你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赵寒说道。 “哦。”周宪章不敢多说,随口答应着。 “他叫周宪章。”赵寒的声音,有些感伤:“你应该听说过吧,他是打rì本鬼子的大英雄,可惜,他死了。” “听说过。”周宪章敷衍着。 “你说话怎么这么冷漠!”赵寒的语气很是愤怒:“周宪章出生入死打rì本人,章军弟兄的鲜血染红了黄金山炮台!这才赶走了rì本强盗,保住了百姓的身家xìng命!可是,他现在不幸遇难,国人却是置若罔闻!好像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大家都如此麻木,中国还有什么希望!” “小姐说的是。”周宪章闷声说道,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我看你是在随口敷衍!”赵寒叹道:“周宪章死的不明不白!他乘坐的镇北号,不管怎么说,也是一艘炮舰,怎么会遇上台风就沉没了!况且,船上的水手,难道不知道躲避台风!这里面一定有yīn谋!慈禧太后一直就想除掉周宪章,我看,周宪章不是死在台风里,而是死在慈禧太后的手心里!” 第077章革命党人 周宪章暗暗佩服,这个赵寒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极有见识,一眼就看出这场所谓海难的蹊跷之处,真是个聪明的美女。 “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周宪章急忙提醒。他怕赵寒乱说话,让官府听见了,惹来大祸。 赵寒却是一声冷笑:“我没有乱说!这大清国,从当官的到老百姓,都是胆小怕事,谁也不敢出头。要是大家都这样,这个国家就没有什么希望了!我不仅要说,还要写。这几天,我写了好几篇文章,在《申报》上发表,就是质问朝廷,周宪章究竟是怎么死的!” 周宪章死亡的消息传来后,赵寒就没闲着,一连写了五篇文章,在《申报》上刊登,指出周宪章遇难的种种疑点。赵寒的文章,在国内外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不少人也开始质疑朝廷。只是,大家都没有证据,有关周宪章死亡的疑问,也只能停留在质疑阶段。 赵寒的文章,让慈禧太后如坐针毡。慈禧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记者恨的咬牙切齿,赵寒是英国国籍,大清国的官府拿赵寒没办法。不过,慈禧太后责成总理各国事务大臣荣禄,向英国公使提出抗议,要求英国当局干预《申报》,不要再发表诋毁大清国朝廷的文章。 英国也不愿意因为一个小记者而与大清国结怨,况且,周宪章的死因,也是一桩无头公案,大家都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所以,上海英国租界当局饬令《申报》不得再发表有关周宪章死因的报道。 赵寒受到打压,心头更加窝火。而大清国的百姓,似乎对周宪章的死,也是漠不关心,这让赵寒更加恼火。 “小姐,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周宪章劝道。赵寒聪明,有血xìng,但却不懂得以退为进的道理,如果再这样一味硬顶,怕是要吃大亏。 赵寒更加愤怒:“这么大的事,大家都低头,都躲着,中国还有什么希望!好在还有不少中国人是有骨头的!就在这上海,就有不怕死的中国人!” 周宪章心头一动,急忙问道:“小姐,莫非还有人和您一样,要为周宪章出头?” 赵寒说道:“他们不是为周宪章出头,是为全中国的老百姓出头!他们……”赵寒突然闭口,显然,她发现自己说多了:“呐,国家是我们大家的,也包括你!你作为一个中国人,也应该关心国家大事,为国家出力。如果朝廷不公,大家都要呐喊。” “小姐,我只是一个黄包车夫,国家大事,哪里轮得着我来管。”周宪章说道。 “停车!” 周宪章停了下来:“小姐,还没到集聚贤呢。” 赵寒跳下了车,扔给周宪章几块铜板,斥道:“我不和大清国的奴才为伍!”说着,气冲冲而去。 周宪章望着赵寒的背影,哭笑不得。这个赵寒,孩子气十足。这要是在英国,倒也没有什么,可在大清国,这种脾气是要惹祸的。 周宪章不由得为赵寒担心起来。 已经到了傍晚十分,大街上花灯初上,人群熙熙攘攘。 周宪章扔了黄包车,混在人群当中,远远跟在赵寒的后面。 赵寒一路疾走,果然来到了集聚贤客栈的门口,门房蒋乃武迎了出来,和赵寒打了个招呼,也不多说话,赵寒闪身进了客栈。 显然,蒋乃武认识赵寒,而且很熟。 周宪章在距离集聚贤客栈五十米外的一个弄堂口停了下来,心头犹豫,该不该回客栈。那赵寒就在里面,要是遇上了,多有不便。可要是不回去,姚小凤在里面等急了,如果按奈不住,跑去医院看孩子,就麻烦了。 周宪章决定,暂时在客栈外面候着,等赵寒出了客栈再进去。如果姚小凤出了客栈,也好在外面拦住她。 算计已定,周宪章蹲在客栈斜对面弄堂口的一颗杨树下,盯着客栈大门。 时间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夜sè渐浓,还没看见赵寒出来。 身后的弄堂里,传出人声。 周宪章回头一看,黑乎乎的弄堂里,隐隐有人。 周宪章急忙站起身来,藏在杨树树干后面,向弄堂深处望去。 借着大街上的路灯,弄堂里人影晃动,里面隐隐有十几个人,他们的身上,闪着点点光芒。 周宪章大吃一惊,他太熟悉那星星闪闪的光芒了。 那是铁器在微光下的反光! 他们身上背着枪!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是大清**队最为普遍的毛瑟枪! 周宪章回头向客栈门口望去,这才注意到,客栈门口也有一些尴尬人。 这些人要么扮作摊贩,在客栈门口擦皮鞋、摆烟摊,要么则是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街面上,无所事事。 集聚贤客栈被包围了!这些人一定是官府派来的人! 周宪章的第一反应是,这些人是冲着他和姚小凤来的。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看法。 单中庸说过,道台大人只是把和姚小凤看成是两个文物走私贩子。 要抓两个走私犯,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还荷枪实弹! 赵寒! 他们一定是冲着赵寒去的!而且,赵寒曾经透露过,她有很多同志!这些同志要为“全中国老百姓出头!” 所谓为老百姓出头,那就是与官府作对!那就是造反! 集聚贤客栈,是革命党人的窝子!老板师中吉一定是革命党人! 在大清国,有两股势力在暗中较量。一股是康有为为首的维新改良派,维新改良派声势浩大,得到了中低层官僚和民众的广泛支持,他们主张坚决维护皇权,在大清国的统治框架下,实行变法改革,他们虽说与守旧官僚也有着尖锐的矛盾,但毕竟是统治阶层的内部矛盾,而且,皇帝支持他们。所以,守旧官僚虽然仇视他们,但也能够容忍他们的存在。 而另一股势力,则是革命党人。他们主张彻底推翻皇权,驱除满清统治者。这股势力很弱小,但却是朝廷万万不能容忍的!就是在底层民众当中,支持者也是寥寥,中国有着两千年皇权统治的历史,民众难以想像,没有皇帝,会是一个怎样的社会。所以,民众视革命党人为无父无君的逆臣贼子,朝廷对于革命党人,向来也是赶尽杀绝,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 朝廷对革命党人采取血腥镇压的策略,革命党人一旦被捕,便是人头落地,甚至株连亲友。革命党人视清廷鹰犬为死仇,一旦有清廷官吏落到革命党人手里,也是难逃一死。双方势不两立,相互仇杀。 周宪章与革命党人没有任何来往,不过,他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同情革命党人的主张,何况,赵寒与革命党人是同志,就是看在赵寒的份上,他也不希望这些革命党人被官府杀害。 周宪章终于看清楚了,弄堂里的人穿着的不是巡捕制服,而是清军的号服,人数不是十几个,而是一百多人。他们不是巡捕,而是上海的巡防营!这是大清国的地方军事武装,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地方jǐng备区。也就是说,他们是大清国的正规军。 官府这是要把里面的革命党人一网打尽! 这群清兵里面,有一个人却没有穿号服,那人脸型尖瘦,一口暴牙,穿着一身对襟,头上戴着一顶毡帽,脚下打着绑腿,正在对着客栈指指点点。看来,此人对客栈里面的轻型十分熟悉,正在对清兵们讲解里面的情况。 集聚贤的大堂里,灯火通明,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见,门房蒋乃武坐在柜台后面,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对门外的危险毫无觉察。 周宪章心中焦急。清兵人多势众,把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里面的人毫无防备,必然遭到毒手。而姚小凤也在客栈里,一旦清军动起手来,玉石不分,姚小凤也要跟着倒霉。 周宪章慢慢看出一点门道来。 清军的这次行动,大部分清军悄悄埋伏在客栈周边的小巷子里,一部分人化妆成各sè人等,在客栈周边布下暗哨。这些便衣服sè五花八门,但他们的衣袖上,都有一个白sè的结,作为暗号。 看来,这些清军彼此也不是很熟悉。 周宪章伏在杨树后面,看了看四周,只见距离客栈五十多米的一座牌坊下,蹲着一个擦皮鞋的小贩,那小贩背着鞋箱,蜷缩着身子,袖口上有一个白sè的结,周围却是空无一人。牌坊十分高大,后面黑漆漆的。 周宪章心中暗笑,这个家伙胆小,害怕冲到最前面挨枪子,故意离客栈远远的。 周宪章闪出杨树,慢慢走到了那小贩的身边:“擦皮鞋。” “去去去!”那小贩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客栈大门,对周宪章不耐烦地挥挥手,看来,这家伙也是紧张到了极点。 周宪章看了看四周,牌坊后面,却是一个小树林,里面寂静无声。远处,那些身着各sè服饰的便衣也是盯着客栈,没人注意到牌坊下。 第078章内贼 周宪章说声:“得罪了!”一手捂住小贩的嘴,一手卡住他的脖子,三下两下,把小贩拖进牌坊后面的小树林里,小树林里果然空无一人。周宪章松开了小贩的嘴巴,卡在脖子上的手,却是加了一成力。 小贩吓得面如土sè:“革命党好汉饶命!”他把周宪章当成了革命党人,革命党人遇到清廷官吏,向来不软手。 周宪章压低声音问道:“你们的头是谁?” “总兵颜琼林。”小贩战战兢兢作答:“就是客栈对面那个卖烟的。” 周宪章循着小贩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正对客栈大门的街对面的路灯下,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人,坐在一个烟摊后面,那中年人身材魁梧,明明就是个行伍出身,周围有几个壮汉,围着烟摊,应该是这位颜琼林总兵的亲兵卫队。 “你们来了多少人?怎么布置的?” “颜总兵带了两百人,加上巡捕房的,一共两百五十人,客栈前后左右的弄堂、各个路口都有人把手。” “行动暗号是什么?”周宪章问道,清军一定会约定一个行动暗号。 “右手食指上钩。”那小贩说着,做了一个手势。 “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革命党?” “听长官说,革命党人中有人出首。” “是谁?” “小人委实不知。” “你说的是实话?” “若有半句假话,不得好死!”小贩指天赌咒。 “你最好睡一会儿!”周宪章说着,手腕一用力,那小贩的脖子一阵酸麻,顿时不省人事,瘫倒下去。 周宪章把小贩拖倒树林里,取下衣袖上的白结,戴在自己的手臂上,又摸了摸小贩的腰间,摸出一支手枪来,周宪章把手枪别在衣襟下面,拍拍手,出了树林,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集聚贤客栈门口。 早有四五个衣袖上戴着白结的人守在客栈门口,看见周宪章,却也不疑,冲着周宪章点点头,周宪章也冲着他们点点头,混在这些人中间。 时间刚刚过了八点,那烟摊后面的颜琼林抬起右手,食指一个上钩。 门口的便衣一拥而入,坐在柜台后面的蒋乃武猛地跳了起来,后面十几个便衣一拥而上,把蒋乃武摁到在柜台上。 周宪章混在便衣中,冲进了客栈,也不顾蒋乃武,拔腿直冲二楼,来到姚小凤的房间,一脚踢开房门,姚小凤正坐在床头,吓得一声尖叫,还没开口,周宪章低声说道:“清军来抓人了,不是冲着你!” “我的孩子……” “孩子一切都好,有玛丽麽麽照看。记住,你不认识我!”周宪章使了个眼sè,大喝一声:“革命党人在哪里?” 无数便衣冲上了二楼,正在挨门挨户地搜查,客栈里的房客一片惊呼声。 “没,没没见到革命党。”姚小凤战战兢兢作答。 “在房间里老老实实呆着,小心把你当革命党人拿了!”周宪章喝道,顺手把一摞大洋塞进姚小凤手里,低声说道:“去陆家嘴大同宾馆等我!记住,无论如何不要去医院,孩子在那里很安全。” 周宪章想起老船夫曾经交待过,若有难事,可去大同宾馆找总经理唐才常,曾国彰对他有救命之恩。集聚贤肯定是呆不下去了,姚小凤先去大同宾馆,周宪章把这里的事处理完了,再去和他汇合。 姚小凤答应一声,周宪章转身出了房门。 走廊里,一片狼籍,到处都是身着号服的清军和袖口上有白结的便衣,看见周宪章衣袖上的白结,也不过问。这些清军和便衣只是守在走廊里,并没有为难里面的房客,看来,清军的情报极为准确,他们很清楚哪些人是革命党,哪些人不是。 那小贩说的不错,革命党人当中一定有人反水,此人很可能是革命党人的核心人物之一。 没有听见枪声,双方没有交火。 周宪章快步走下了二楼,只见大堂里,一群荷枪实弹的清军,围着十几个人,这伙人全都被反绑了起来,为首的就是客栈老板师中吉,他的身后,就是美女记者赵寒,门房蒋乃武,以及昨天见到过的那四个壮汉,也在其中。 门口,堆放着十几条崭新的步枪。 清军这次行动,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革命党人手里有枪,可还没来得及抵抗,就被清军拿下了。 那个摆烟摊的总兵颜琼林,已经换上了一身官服,插着手,冷眼盯着这群革命党人。 周宪章混在一群便衣的身后,并不言语。 师中吉冲着颜琼林说道:“赵女士是英国人,你们不能抓他!” 颜琼林冷笑:“本总兵不知道这里有什么英国人,只知道这里有大逆不道的叛贼!全部带走!”说着,也不理睬师中吉,大踏步出了客栈大门。 兵丁们押着师中吉、赵寒等人,出了客栈,向闸北方向开进,那是巡防营驻地所在。 上海是个国际大都会,这里有洋人的租界,大清国官府不能进入租界抓人,甚至不能在租界邻近地区抓人,于是,革命党人、江湖帮会和三教九流各sè人等都汇聚到上海,利用上海特殊的政治、地理环境开战活动,所以,清兵抓捕不法分子,对于上海市民而言,也是司空见惯。大街两旁,居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有的停下手里的活路,指着被清兵押着的师中吉等人指指点点,一些留着辫子的老人冲着师中吉吐口水——在民众眼里,革命党人与江湖会帮一样,都是匪类。 周宪章混在清兵便衣当中,心头叹息。上海是中国最为开放的城市,民众接受了西方的服饰、咖啡、娱乐、西餐,但是,他们仍然不能接受西方的mínzhǔ思想。而在中国广大的内地,民智未开,百姓更加不知mínzhǔ革命为何方妖孽!在这样的环境下,革命党人要想成功,希望渺茫。 一个小时后,队伍来到了闸北巡防营大营。 清兵把师中吉这一干人犯押解到了大营后面的黑牢里,各自散队。 周宪章一直跟在总兵颜琼林身后不远,只见颜琼林带着几个亲兵,走到了一间大堂门前,大堂门口立着两头石狮子,两扇黑漆大门,门前一盏路灯,门额上一块匾,上书“白虎堂”。 这白虎堂,应该就是总兵官的官衙了。 颜琼林进了白虎堂,亲兵们关上房门,守在门外。 白虎堂坐北朝南,东面有一道河汊,河汊边设有岗楼,岗楼上亮着灯火,两个清兵站在岗楼上。北、西、南三个方向却是黑乎乎,隐隐有些建筑。 周宪章从南边绕到白虎堂后面,那里却是一座草料棚,里面堆积着马匹草料。草料棚很是低矮,棚顶上透着灯光,那是从白虎堂的后窗透出的灯光。 周宪章看看四下无人,纵身跃上了草料棚,趴在白虎堂后窗上,手指沾着涂抹,轻轻点开窗纸,向里面张望。 里面的大堂里,有两个人。 总兵颜琼林坐在帅椅上,他的对面,站着一个人,那人脸型尖瘦,一口暴牙,穿着一身对襟,头上戴着一顶毡帽,脚下打着绑腿。 那人就是带着清兵在集聚贤客栈外的弄堂里埋伏的人。 就听颜琼林说道:“本帅这次将集聚贤革命党人一网打尽,熊满堂熊先生居功至伟!要不是熊先生反戈一击,本帅岂能如此顺利。本帅已经报请两江总督刘坤一刘大人,请求刘大人给予熊先生特别奖赏,刘大人已经发来了三千两银子,并且,把杨先生的功劳报请朝廷,朝廷应该还有嘉奖。本帅提前恭喜杨先生了。” “多谢大人!”熊满堂俯首跪谢。 周宪章心中豁然,他早就猜到,清兵这次行动如此jīng准,革命党人内部必然出了叛徒,现在看来,这个叛徒就是站在颜琼林面前的这个熊满堂。 这个熊满堂原本是两湖哥老会的人,是天目山的一个舵把子。 革命党人大多是留洋学生和爱国华侨组成,他们的力量十分弱小,但他们提出的主张极其宏大,采取暴力革命的手段,推翻满清王朝,结束中国两千年的帝制。以革命党人现有的力量,根本无法实现这个宏大的目标。所以,革命党人采取了联合江湖帮会的策略,希望借助帮会的力量,达到壮大革命党、组建革命军的目的。 在革命党人看来,江湖帮会都是体制外的人物,他们理所当然与清廷势不两立。所以,凡是江湖帮会,青帮、洪门、哥老会等等帮会,革命党人一概是来者不拒,八方结交。 革命党人的资金来源,主要是海外华侨捐款。绝大多是海外华侨对清廷极度失望,他们赞成革命党人推翻帝制建立共和的主张,捐款极其踊跃。所以,革命党人在资金方面,一向是出手阔绰。如此一来,革命党人的确结交了不少江湖好汉,但其中也是鱼龙混杂,甚至,有一些人纯粹是为银子而与革命党人合作的。而且,帮会中人大多有江湖恶习,也不禁止吃喝piáo赌,在上海滩也是各有各的地盘,相互之间打打杀杀。这些人进了革命党,动机不纯,稍有风吹草动,有良心的远走高飞,没良心的,就干脆投了清廷,出卖革命党人。 第079章孙文来了 熊满堂原本是哥老会的舵把子,手下有一伙弟兄,原本在外滩有自己的地盘,在上海也是小有名气。近些年来,青帮在上海撅起,逐渐成了上海滩上的龙头老大,熊满堂的哥老会被青帮逐出了外滩,rì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后来,经朋友介绍,熊满堂结识了集聚贤客栈的老板师中吉。师中吉加入革命党后,按照革命党人的策略,以客栈为掩护,罗致各方豪杰。师中吉见到熊满堂后,两人一见如故,拜了把子,以兄弟相称。师中吉对熊满堂毫无隐瞒,把自己的身份和主张和盘托出,盛邀熊满堂入伙。 熊满堂满口答应。不过,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 师中吉这些革命党人,大多是书生出身,思想很单纯。他们以为,江湖帮会和革命党一样,都是清廷的死对头,双方自然应该jīng诚合作。 而熊满堂心里很清楚,虽然哥老会和革命党都是清廷缉拿的对象,但是,在官府眼里,这两者有着本质的不同。 在官府看来,革命党人是心腹大患,他们危害的是大清国的政权,必要斩尽杀绝。而哥老会这些江湖帮会,只是一群偷鸡摸狗的不法份子,他们最多也就是危害地方治安,绝对不会危机朝廷的存在。 所以,官府对于革命党人和江湖帮会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熊满堂与师中吉合作,其实就是想从师中吉那里搞到银子。所以,他表面上对师中吉信誓旦旦,暗地里,却是与革命党人保持距离,并且,想方设法给自己留后路。 师中吉对此却是毫无觉察,他还以为又联合了一帮江湖兄弟,革命党的力量增强了。师中吉对熊满堂极为信任,让他参与了革命党中的机密。熊满堂也向师中吉夸下海口,说是联络两湖哥老会一万多兄弟加入革命党。师中吉毫不起疑,给了他大把银子,作为活动经费。 熊满堂拿了银子,却是恶习不改,跑到上海滩最有名的大乐门寻花问柳,认识了那里的一个头牌小姐,把师中吉给他的活动经费花了个jīng光。 三天前,这小子在大乐门正和那个头牌小姐在床上滚得忘乎所以,被巡防营拿了个正着。 巡防营早就盯上了熊满堂。熊满堂的哥老会被青帮逐出了外滩,本来应该是落魄,可这小子却是大把大把花钱,这引起了巡防营的注意。 熊满堂被抓进了巡防营,只挨了两鞭子,就一口气把师中吉的事交待了出来。本来,熊满堂就没把师中吉这些革命党人当回事,现在花了人家的钱,出了这么大的亏空,他也没法向师中吉交待,干脆出卖了师中吉,那笔钱自然一笔勾销,而且,他还可以在官府邀功请赏,在官府那边拿一笔钱,这种买卖,千值万值。 颜琼林听说熊满堂招了,而且,招出来的是一条大鱼,喜不自胜,立即报告两江总督刘坤一。刘坤一不敢怠慢,指示颜琼林立即行动,将集聚贤客栈革命党人一网打尽。对于熊满堂,刘坤一指示颜琼林,这个家伙一定有话还没说完,务必要从熊满堂嘴里得到更多的东西! 刘坤一的判断完全正确!这个熊满堂知道的东西,还不仅仅是一个师中吉! 颜琼林向熊满堂摆摆手:“熊先生请起。刘大人说了,他本来想保举杨先生为上海道守备,镇守上海。只是,朝廷认为,杨先生虽然有此大功,但功劳尚不足以晋升守备之职,熊先生,这守备可是正五品的职位啊,朝廷轻易不会授予的!” “这个……”熊满堂心头蹦蹦乱跳。当上了上海道的守备,那就是上海滩最厉害的人了,手里有兵有枪,就连上海道台,也得让他三分。至于青帮、洪门,那更是不在话下。 颜琼林笑道:“当然了,如果熊先生能再接再厉,为朝廷建立功勋,这守备之职,我看非熊先生莫属!要知道,刘坤一大人对你极为器重。” 熊满堂一咬牙:“颜大人,熊某还有机密大事禀报。” “哦,还有机密?”颜琼林做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捋着胡须说道:“熊先生,要想建功立业,也不用这么着急,以后机会还很多,我看,今天晚上熊先生辛苦了,还是先回去歇息。” 颜琼林果然老辣,这是yù擒故纵。 果然,熊满堂急不可耐:“颜大人,熊某真的有机密大事禀报,这件事事关我大清危亡,还请颜大人务必转告刘大人。” “有这么严重,说说看。”颜琼林心中一阵激动,脸上却是不露声sè。 “颜大人,孙文回国了,他就在上海!” 熊满堂此话一出,颜琼林惊得一个趔趄,差点从帅椅上跌下来。就连扒在后窗上的周宪章,也是一阵哆嗦。 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周宪章,哪能不知道孙文的大名!他将是中国的国父! 1894年11月,孙文在檀香山组织兴中会,正式提出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国,建立合众zhèngfǔ”的口号,拉开了革命党人暴力推翻满清政权的序幕。 在孙文的号召下,革命党人纷纷从海外回国,策划发动武装起义。尽管,到现在,也就是1895年年初,尚没有正式发动起义,但各地频繁出现了刺杀官府要员的案件,这些案件的幕后,都是以孙文为首的兴中会。 清廷意识到,革命党人在全国发动武装暴动的rì子越来越近了!孙文为革命党人的总头领,为了阻止暴动,清廷甚至派出刺客,前往檀香山刺杀孙文,但都没有成功。 在朝廷眼里,孙文是大清国的头号敌人!他甚至比rì本人还要危险。 rì本人要的只是大清国的土地,丢了祖宗的土地,朝廷还是朝廷,王公贵族还是王公贵族。而孙文是要推翻满清朝廷!朝廷垮了,那些王公贵族们就什么都没了。 如今,孙文竟然自投罗网,回到了上海! 只有一个解释,革命党即将在上海发动暴动! “这话属实?”颜琼林急急问道。 “千真万确!”熊满堂说道:“就在半个月前,孙文乘坐一艘货轮,从rì本偷渡到了上海。” “你怎么知道?我们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熊满堂说道:“颜大人,帮助孙文偷渡的,就是青帮的崇明大帅曾国彰!这个曾国彰做事极为隐秘,为了躲过我大清的海上巡防,他们冒着船毁人亡的危险,竟然冒着台风,从舟山群岛偷渡到了崇明岛。” 窗外的周宪章大吃一惊,半个月前,他和郭二杆在舟山海域被曾国彰救上了船,当时他就怀疑,这个曾国彰怎么往台风里钻,原来,那船上不仅有军火,而且,有孙文! 只有孙文,才值得曾国彰甘冒生命危险! “曾国彰!”颜琼林咬牙说道:“我早就料到,这个曾国彰总有一天要闹出大事来!刘大人养虎为患啊!” 曾国彰在崇明岛自立为王,自称曾大帅,手里握着几百号人枪。但两江总督刘坤一却迟迟没有解决掉他,这主要是因为,清rì战争打了一年多,大清国北方战场上自顾不暇,刘坤一又被调去任总理战争大臣,无暇顾及曾国彰。而且,在刘坤一看来,曾国彰无非就是个会党头目,又是在海外崇明岛上,不会对大清国造成多大的威胁。 然而,这个曾国彰竟然和孙文联手了! “孙文现在在哪里?”颜琼林问道。 “不知道。”熊满堂说道:“但他肯定不在崇明岛上了。” “为什么?” “一个星期前,师中吉说过,孙文到了崇明岛的当天,曾国彰就派出他的心腹张啸林护送孙文离开了崇明岛,潜入上海,与上海革命党人汇合,商讨起义……不,暴乱,具体在什么地方,就连师中吉本人也不知道,师中吉只是革命党人的下级首领,他并没有参与很多重大预谋,。” “他们什么时候发功暴乱?”颜琼林急急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还有一些rì子。”熊满堂说道:“革命党人发动暴乱,最大的问题是武器,他们从rì本购置了一批军火,但是,由于官军海防查得严,这些军火无法一次xìng送达,只能化整为零,分批运送,这样一来,光运送武器,他们就要花很长时间。” 颜琼林松了一口气。 相对于孙文,师中吉这伙人只是一些小虾米! “来人!”颜琼林大喝一声。 一个副将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马上前往南京两江总督府,面见刘大人,请示刘大人即可发兵,一是加强上海的守备,严防革命党人发动暴乱,二是攻打崇明岛,剿灭曾国彰!” “是!”副将转身离去。 颜琼林转身对熊满堂说道:“现在,那些乱党还不知道你已经弃暗投明,烦请熊先生马上回去,继续与革命党人保持联系,探听孙文的下落,若有消息,立即报告!如能抓住孙文,我将报请刘大人,授予熊先生知府之衔!” “多谢颜大人栽培!”熊满堂大喜过望,向颜琼林磕了一个头,起身离开大堂。 第080章绑架 周宪章扒在窗台上,心头暗暗吃惊。孙文来到上海,密谋发动反清起义,可事情才刚刚开始,就让官府盯上了。那孙文是未来的国父,如果栽在这里,中国的历史就要改写了! 熊满堂走后,颜琼林也没闲着,开始调兵遣将,在上海各处要道、重要场所派遣人马,加强戒备,白虎堂里,将校们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巡防营只是一个地方jǐng备机关,兵力有限,颜琼林用起兵来,也是捉衿见肘。不过,这个颜琼林是个将才,手里有限的兵力,用得却是井井有条,他把布防重点放在了码头、车站、桥梁、邮电通讯、zhèngfǔ机关等机要场所,如此一来,革命党人要即使在局部发难,取得暂时成功,也很难占领整个上海。毕竟,革命党人实力有限,又缺乏民众的支持,很难形成一呼百应的局面。 到了凌晨2点,巡防营中的人马大都派遣了出去,只剩下少数jǐng备人员。颜琼林分派已毕,将校官兵各自散去,大堂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颜琼林一人,靠在帅椅上打盹。 周宪章拔出手枪,轻轻推开窗户,跃入大堂,来到颜琼林背后,把枪口顶在了颜琼林的后脑勺上:“颜总兵,该醒醒了。” 颜琼林一个激灵,伸手就要拔枪,腰间一空,别在腰上的手枪到了周宪章手里。 “你是谁?”颜琼林冒着冷汗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按照我说的做,否则,你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周宪章说道。 “枪一响,你也跑不了!” “这没有关系!”周宪章笑道:“当上了革命党人,反正也活不了太长时间。”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革命党人抱着必死的信念,与清廷展开了顽强的搏杀,这一段时间,不计其数的革命党人人头落地,然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革命党,他们前赴后继的jīng神,连清廷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群不要命的悍匪。 “你要干什么?”颜琼林浑身哆嗦,他知道,革命党人说到做到,在这之前,就有革命党的刺客与清廷官员同归于尽。 “放了师中吉那一干人!” 颜琼林说道:“好汉,我可以放你走,而且,给你一大笔银子,只是,师中吉已经被捕下狱,两江总督刘大人都知道了,如果我放了他们,刘大人那里,我怎么交代。” “那是你的事!”周宪章用枪口顶了顶颜琼林的后脑勺:“我就守在你的背后,现在,叫人进来,下令释放师中吉、赵寒这一干人等。你动作得快一点,我的耐心不足,前两天,我的一个同志,和你们的一个七品县令同归于尽,今天,我和一位三品总兵死在一起,我比他值!” 颜琼林只得怏怏说道:“好汉,都听你的!” 周宪章闪身躲到了帅椅后面的帷幔后,把枪口向着颜琼林挥了挥。 颜琼林只得冲着门外喊道:“来人。” 副将走了进来。 “立即将师中吉、赵寒一干人等释放。” “大人,这是为何?”副将慌忙问道。 颜琼林喝道:“本帅自有调度,不必多问!” 副将有些犹豫:“可是,我们怎么向总督大人汇报?” “没有什么可是!赶紧办理!”颜琼林急不可耐,他生怕身后的革命党人失去了耐心。 副将匆匆而去,过了一刻钟,副将回到白虎堂:“大人,师中吉一干人已经出了辕门。” “你下去吧。”颜琼林说道。 副将出了白虎堂,颜琼林慌忙转身说道:“好汉,人已经放走了,你看……” 周宪章笑着从帷幔后走了出来,坐在了颜琼林的对面的桌案旁,把手枪放在桌面上,说道:“颜大人令行禁止,统兵有方。不过,还得等一等,一个小时之后,烦请颜大人亲自把我送出辕门。” 周宪章这是要给师中吉留出逃亡的时间。 颜琼林无奈,只得陪着周宪章。 到了凌晨三点,估计师中吉、赵寒他们已经跑远了。周宪章起身,把颜琼林枪里的子弹下了,把枪还给颜琼林:“颜大人,咱们该动身了。” 颜琼林无奈,只得站起身来,把枪别回腰间,和周宪章一起,出了白虎堂。 夜sè正浓,白虎堂外,两个卫兵见到颜琼林和周宪章一起走了出来,一脸的诧异,却也不敢多问。 周宪章暗暗用手枪顶了顶颜琼林的腰,颜琼林慌忙说道:“我要出营,有机密公干,你们给我jīng神点!” “是!” 周宪章用手枪顶着颜琼林的腰,两人并排向辕门走去,一路上,兵丁们见到颜琼林,不敢阻拦。两人很快出了辕门,乘着夜sè,向南走出两里地,来到了黄浦江边的滩地里。 四周黑漆漆的,没有人家,只有夜风吹在草木上,发出沙沙声。好一个月黑风高的杀人之地。 颜琼林心中哀叹:此番xìng命休矣。 革命党人与清廷相互仇杀,双方都是无所不用其极。革命党人的理念是,要想推翻清廷,就得先把清廷当中有能力的官员一个个剪除掉。所以,革命党人在尚无发动起义的能力之前,以刺杀清廷官员为主要手段。他们不刺杀庸庸碌碌的无能之辈,在他们看来,把那些无能之辈留在官府里,滋长官府的**,有利于革命行动。他们的刺杀目标,都是清廷中有能力、有建树的官员,甚至是清官。 这是一种很偏激的理念。事实上,革命党人刺杀的很多官员,都能在自己的任上为当地百姓做一些事,拥有一些民众的支持,而革命党人刺杀了他们,也失去了很大一部分民众的支持。 总之,革命党人要是落到官府手里,轻则砍头,重则凌迟。而清廷官员落到革命党人手里,也是必死无疑。 颜琼林央求道:“好汉,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小,还请好汉手下留情。” 周宪章把手枪别到腰间,说道:“颜大人,我看你也是一位将才,给清廷效命,只怕是明珠暗投了!我奉劝大人一句,满清必亡,孙文先生必成大业,颜大人如果遇到孙先生,还请网开一面,给自己留条后路。” “你不杀我?”颜琼林很是意外。 “你放了师中吉,我当然要信守诺言。”周宪章说着,向颜琼林拱拱手:“后会有期。” 颜琼林如蒙大赦,拔腿就跑。 周宪章看着颜琼林跑远了,沿着黄浦江向北,摸黑走出数里地,再折返向南,绕了一个大圈子,到了黎明时分,这才从西北方向回到了城里。 清晨的上海城,薄雾荡漾,大街上,起早的人流熙熙攘攘。 闹了一晚上,肚子咕咕叫,周宪章来到一个早点摊上,要了一碗混沌,三个馒头,狼吞虎咽起来。 这一天一夜,原本是要是救郭二杆,可没想到,遇到了赵寒,搅进了革命党人与清兵的争斗中。 周宪章同情革命党人,不过,他不想和革命党人打交道。他知道,在太后眼里,革命党人与章军截然不同。太后容不下周宪章,但毕竟还能容得下他手下的那些弟兄,而且,满汉大臣们当中,同情章军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在王公大臣们的眼里,章军还是大清国的军队。 而革命党人就不同了,清廷官员从上到下,铁板一块,对革命党人恨之入骨。如果他们知道周宪章与革命党人有联系,立马就会改变对章军弟兄们的态度,将章军弟兄们视为仇敌。 所以,周宪章暗地里帮助师中吉、赵寒他们解困,但不愿意掺合革命党的事。 至于孙文,革命党人当中出了叛徒,孙文如果在上海,形势不妙。师中吉他们死里逃生,应该会引起jǐng觉,采取预防措施。料想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周宪章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把郭二杆救出大狱。 郭二杆还在道台衙门大牢里,如何营救尚无头绪。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到目前为止,官府对郭二杆的真实身份毫无觉察,如果官府最终以走私文物罪处理郭二杆,最多也就是罚没赃物,然后发配到西北或者东北做苦力。 按照大清国官场的潜规则,流配罪犯是可以赎买的,当然,这种赎买上不得台面,一般的做法是,买通官府中的师爷衙役,给郭二杆开一个重病在身、暂不流配的证明,一番运作之后,来一个保外就医。道台大人公务繁忙,哪里还想得起一个小小的走私犯,郭二杆就算zìyóu了。 问题是,要去官府疏通关节,周宪章自己不能出面。一则,周宪章不认识上海道台衙门里的人,进了衙门,两眼一抹黑,找不到下手的关节。二则,更为重要的是,一旦进了衙门,难保不被人认出来,官府要是发现他还活着,不仅立马会要了他的命,以慈禧太后的xìng格,也会马上对分散在各地的章军弟兄们下手! 距离上海最近的章军弟兄就是盘桓在湖南长沙的吴佩孚。 〖 第081章大同宾馆 吴佩孚前往福州上任,路经长沙。湖南巡抚陈宝箴率湖南乡绅,迎出三十里。陈宝箴是晚清一代名臣,其名头与张之洞、刘坤一这些封疆大吏齐名,和张之洞一样,也是一位据有维新思想的开明官僚。如今,陈宝箴正在湖南筹办时务学堂,邀请维新中坚人物梁启超主持时务学堂。那时务学堂是一个全新的新式学堂,按照梁启超的设计,时务学堂摒弃了以科举考试为目的的八股教学,全部采用西方式教学方法,教授理化、算学、地理、矿学和军事。这所时务学堂,虽然不是大清国最早的新式学堂,但却是到目前为止,课程最为系统全面、改革最为彻底的新式学堂。而此时,中国第一所现代意义上的大学——京师大学堂,尚没有影子。 陈宝箴有意挽留吴佩孚,他希望吴佩孚能够在他的时务学堂中教授现代军事学。同时,他也想借助吴佩孚的人马,在湖南训练一支新军。 所以,吴佩孚来到长沙后,陈宝箴一方面挽留吴佩孚,一方面向朝廷上奏,建议朝廷将吴佩孚任所改在长沙。 陈宝箴的奏章到了朝廷,却是石沉大海。朝廷上不愿意把吴佩孚留在湖南,原因很简单,湖南是湘军的老巢,当初,湘军击败太平天国后,这支强悍的湘军让朝廷头痛了好一阵子,朝廷不希望湖南再出现一支湘军。更何况,吴佩孚的部队是章军。但是,这是个摆不上桌面的理由。所以,朝廷只能装聋作哑。 陈宝箴不明就里,还在等待朝廷的答复。就这样,吴佩孚在长沙一呆就是半个月。 到长沙去找吴佩孚,通过吴佩孚的再来上海疏通关节,这也是一个办法。不过,这是下策。周宪章担心,此去长沙还有相当的路程,只怕他还没等找到吴佩孚,郭二杆已经被发配到西北去了。 周宪章想来想去,最后,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去找陆家嘴大同宾馆总经理唐才常。 当初,老渔夫把周宪章送到上海的时候,给过他一张唐才常的名片,说有事可以去找这个唐才常。唐才常不是青帮中人,不过,听那老渔夫的口气,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周宪章不愿意与这些体制外的人物交往过深,所以,到了上海这么长时间,也没去找他。 昨天晚上,周宪章情急之下,嘱咐姚小凤住大同宾馆,这也是给姚小风安排好一条后路。 看来,现在唯一能找的人,只能是这个唐才常了。 周宪章计议已定,付了饭钱,急急赶往陆家嘴。 这一路上,凡是交通要道,都有清兵把手。颜琼林不仅把孙文到达上海的消息报告了两江总督刘坤一,也通报了上海道台黄遵宪。黄遵宪是个jīng明人物,他采取了内紧外松的策略,布置清兵把手住了交通要道和重要部门,但并没有向外透露出一丝风声,清兵也没有公开展开大搜捕,而是秘密搜寻孙文的去向。黄遵宪知道,孙文并不知道革命党内部出了叛徒,如果公开搜捕,反倒会打草惊蛇。 周宪章赶到陆家嘴,很快就找到了大同宾馆。这是一间豪华宾馆,有五层楼高,客房、酒店、舞池、餐厅一应俱全,门厅高大,装饰得富丽堂皇,进进出出的,都是衣着光鲜的达官富豪。 周宪章还是一身黄包车夫的打扮,这要在大街小巷里,倒是一点也不显山露水,可要是进了这间豪华宾馆,马上就要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周宪章只得先到附近的成衣店里,买了一身西服和一顶礼帽,穿戴起来,自己照了照镜子,不禁哑然失笑。 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戴着礼帽,后脑勺上却拖着个大辫子,这身装扮,极其滑稽。不过,在大清国的上海,这却是一副极为正常的装扮。到了十九世纪末期,尤其是甲午战争之后,大清国不再排斥西方的东西,并开始大规模引进西方的东西,从服饰到机器,无所不包。 不过,在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大旗下,大清国死守着辫子不肯放手。 百姓可以穿西装、用洋货、吃洋餐,但绝不能剪辫子! 周宪章穿着一身洋服,进了大同宾馆。 宾馆大堂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不少和周宪章打扮相似的富家子弟,挽着涂脂抹粉的妙龄女郎,在大堂里进进出出,里面人声喧闹,传出节奏感极强的爵士乐。 大同宾馆的一楼背后,是一个舞池,这个舞池虽然比不上外滩的大乐门,可在陆家嘴一带,也算是颇有名气,吸引了不少全国各地来上海开洋荤的富家子弟。当然,也吸引了不少来上海淘金的舞女。 周宪章穿过来来往往的人流,来到柜台上,一打听,果然姚小风已经入住,住在五楼517房间。 周宪章心头稍安。郭二杆这小子对姚小风动了真情,现在,郭二杆在大牢里受苦,周宪章这个做大哥的一时半会救不出来他,无论如何,得保护好姚小凤的安全。 刚巧,517隔壁的515房间空着,周宪章就要了515房间,办理好入住手续,拿到钥匙,向服务生问道:“唐总经理的办公室在哪里?” “在一楼,101房间。”服务生说道:“不过,他现在不在。” “哦,他什么时候在,我是他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想和他谈一笔洋纱。”周宪章说道。上海滩上的商人,大多都是做投机生意,只要有利可图,什么都做,所以,周宪章声称有一笔洋纱生意,想和唐才常谈谈。 服务生果然并不起疑,说道:“赵先生,实在是不巧,唐总经理去了绍兴,要一个星期之后才回来,如果赵先生方便的话,可以和副总经理谈谈。” 唐才常不在上海,周宪章心中怏怏,只得说道:“那就算了,还是等唐总经理回来面谈的好。” “赵先生请便。” 周宪章起身离开柜台,来到楼梯间。楼梯间在大堂的背后,正对就是灯红酒绿的舞池,里面歌舞升平,人声吵杂,舞池门口站着一排身着旗袍打扮妖艳的舞女,冲着周宪章挤眉弄眼。 周宪章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很是不好意思,只得低着头,疾步上了楼梯。 刚刚走到四楼,就听五楼的楼道中,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来一阵男人的怒骂声:“贱货,老子都找上门来了了,你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三爷,今天真的不行,我女儿还在医院里,我……”却是姚小凤的声音。 “叭”的一声耳光声:“不要脸的东西,你女儿在医院,你他妈的躲在这里,说,是和哪个野男人鬼混!妈的,敢和老子抢女人,老子宰了他!” 周宪章加快了脚步,冲上五楼。 只见五楼过道中,五个男人围着姚小凤,姚小凤跪在地板上,捂着脸嘤嘤啼哭。一个身材圆胖的男人,正冲着姚小凤大呼小叫。那男人四十上下,秃顶,大概是大烟抽多了,一口黄牙,穿着一身绸缎对襟,旁边四个家伙cāo着手,冷眼看着姚小凤。 那黄牙男人怒道:“姓姚的,老子怎么说在大乐门找不到你了,原来躲到这里来了。妈的,老子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你他妈的一拍屁股就要跑!你他娘的也不打听打听,我三爷是什么人!大乐门是什么地方,你他妈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姚小凤哭道:“黄爷,我真的不是要躲着您,我是真有急事……” 没等姚小凤说完,那姓黄的飞起一脚,踢在姚小凤的胸脯上,姚小凤一声惨叫,痛得滚到在地。 周宪章三步两步冲到那姓黄的身后,一把揪住他的后襟,把那姓黄的举了起来,狠狠地往地板上一摔,只听一声闷响,姓黄的四脚朝天躺在地板上,痛得脸sè发青,却是发不出一丝声响——这家伙被摔得背过气去了。 周围的四个汉子先是一怔,随即嚎叫着向周宪章冲了过来。 周宪章却是不慌不忙,一侧身让过了一个汉子,脚下一个横扫,那汉子脚下拌蒜,一头撞在对面的墙壁上,身子反弹,周宪章借着那汉子的反弹之势,顺势一掌,击打在那汉子的胸口上,那汉子的身子腾空飞了起来,后面三个汉子还在往前冲,没提防前面的汉子倒撞了过来,正砸在三人身上,四个人同时倒地。 还没等四个人爬起来,周宪章cāo起身边的一个花架,连花架带上面的花盆,狠狠砸了过去,一阵稀里哗啦,四个汉子发出一阵哀嚎,滚在地板上,爬不起来了。 周宪章一把把那姓黄揪了起来,低声说道:“你姓黄?” 那姓黄的刚刚才喘过气来,脸sè发青,嘴里再也不敢撒野,连声告饶:“好汉手下留情,贱名黄三。” 周宪章一阵冷笑:“姓黄的,你小子再敢来找姚小凤的麻烦,老子就剁了你一只手!” “不敢不敢!” “滚!” 四个汉子从地上爬了气来,和黄三相互搀扶着,连滚带爬而去。 〖 第082章翠奶奶 周宪章扶起姚小凤,回到517房间,房间里一片凌乱,显然,刚才黄三这帮人对姚小凤动了粗。 原来,这个黄三是上海街头的一个混混。 在上海滩,除了帮会,还有一些街头混混。青帮、洪门、哥老会虽然是体制外的人,但都有自己的章程和帮规,做事总还是有规矩的,只是他们的规矩与常人不一样而已。正规的帮会不会欺负寻常百姓。 而这些街头混混却是毫无规矩可言,不讲信义,欺压良善。更为可恶的是,他们没能力欺负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总是欺负那些社会底层的穷苦百姓,也就是常说的“欺穷。” 这些混混三五成群,分分合合,没有章程,也没有固定的组织,嚣张的时候横行街头,威风得不得了,倒霉的时候就是丧家犬,沿街乞讨。做人的原则,一向是有nǎi便是娘,如果没nǎi了,那就一脚踢开。 而且,混混绝对不和官府作对,相反,他们很乐意与官府合作,因为官府有银子。而官府也愿意雇用这些人做暗探,让他们混在平民百姓当中,打听异己分子的动向。 总之,这是一伙没有人格的家伙。 黄三手下有着十来个马仔,在外滩一带活动。外滩是青帮的地盘,这个黄三也知道青帮的利害,从来不敢招惹青帮,凡是青帮的地盘,他从来都是绕着走,甚至逢年过节还给青帮老大送送礼。青帮也瞧不起他,但也懒得管他的闲事。所以,黄三在外滩还算站住了脚。 前些rì子,黄三在大乐门看见了当舞女的姚小凤。那姚小凤长得水灵,黄三看了一眼,就口水滴答,恨不能把姚小凤一口吞了。舞厅里的人都知道黄三是个混混,谁要碰他看上的女人,那是要倒大霉的。所以,只要黄三到了大乐门,别的舞客谁也不敢靠近姚小凤,那黄三却是个吝啬鬼,霸着姚小凤,给的小费,却是行情的一半,害得姚小凤的生意大跌,赚的钱越来越少,有的时候,还要倒赔门票钱。 姚小凤是个外乡人,又是个弱女子,家里还有一个孩子,哪里敢得罪黄三,只得笑脸相迎。 后来,姚小凤认识了郭二杆,她怕连累了郭二杆,没敢把黄三的事告诉他。 郭二杆被抓后,姚小凤哪里还敢去大乐门上班。那黄三见不到姚小凤,以为她跟着野男人跑了,心头大怒。这个黄三向来不讲理,和姚小凤跳了几次舞,就认定姚小凤是他的女人,姚小凤不打招呼就走,在他看来,这就是私奔! 所以,黄三把姚小凤恨的咬牙切齿,带着人八方寻找姚小凤。 黄三寻找姚小凤,也不是漫步目的。在他看来,姚小凤长得漂亮,要想在上海滩活下去,只能是换个地方继续做舞女。所以,黄三派出手下的马仔,到上海各个舞厅去找。 这也是yīn差阳错,昨天晚上,周宪章让姚小凤来大同宾馆等他。而大同宾馆里,恰巧有一个舞厅。姚小凤入住的时候,被黄三的手下侯了个正着。 就这样,黄三闯进了大同宾馆,要把姚小凤强行带走。恰巧又被周宪章撞上,从黄三手里把姚小凤夺了下来。 听完姚小凤的叙述,周宪章说道:“赶紧收拾东西,咱们得马上换地方。” 八十二、 黄三是个毫无德xìng的街头混混,今天在周宪章手下吃了亏,这家伙绝不会善罢甘休。周宪章并不怕黄三,他担心的是,这些街头混混大多与官府有些往来,官府正在到处抓姚小凤,黄三要是知道姚小凤卷进了郭二杆的案子,肯定会向官府通风报信,那就麻烦了。 姚小凤也知道事态严重,身边也没啥东西要收拾的,跟着周宪章急急出了房门,沿着楼梯,下到了大堂里。 两人刚走到大堂门口,就见黄三带着一群人迎面而来。这群人和刚才黄三带着的马仔不一样,个个身材魁梧人高马大,比黄三高出一头来。 看到周宪章和姚小凤,黄三一声冷笑:“想跑,来不及了!”一挥手,身后十几个壮汉一拥而上,把周宪章和姚小凤围在核心。 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俊男靓女知道黄三这一伙人的利害,生怕血溅到自己身上,纷纷躲闪出去,就连宾馆的服务生也躲得远远的。 周宪章把姚小凤护在身后,冲着黄三淡淡一笑:“姓黄的,刚才我说过,如果再来找姚小凤的麻烦,我就剁了你的一只手!” 黄三大笑:“好!口气硬!老子倒要看看,你小子怎么剁老子的手!小子,只怕是你要留下一只手来!”黄三说着,一挥手,周围十几个马仔从衣襟下面拔出斧头,向周宪章围了过来。 周宪章正要招架,忽听门口响起一声爆喝:“谁在这里撒野!” 众壮汉急忙停手。 只见宾馆大门处,出现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那女人一脸横肉,身穿一身黑sè旗袍,双峰高耸,水桶腰,大象腿,脚上蹬着一双红sè的高跟皮鞋,昂首阔步,迈入大堂,刚走上两步,脚下一个拌蒜,高跟鞋的鞋跟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那女人差点栽倒在地,嘴里大骂:“狗rì的上海人,骗老娘穿这劳什子高跟鞋,这高跟鞋除了碍事,还有个屁用!”女人说着,干脆甩掉高跟鞋,赤着脚,大步走了进来。 黄三慌忙迎了上去,冲着那女人打千:“给翠nǎinǎi请安。” “请个鬼的安!”那女人喝道:“黄三,你他娘的说有人在这里拐卖妇女儿童,人贩子在哪里?” 黄三指着周宪章说道:“就是他!这家伙真不是个东西,横行霸道,无恶不作,霸占了我的心上人姚小凤,还要把姚小凤卖到窑子里还钱买大烟!翠nǎinǎi,这他娘的就不是人干的事!今天,我黄三请翠nǎinǎi出马,请翠nǎinǎi为民除害,解救我的姚小凤。” “他胡说!”姚小凤叫道:“是他欺负人!” “你给老娘住嘴!是非曲直,老娘自有分辨,用不着你说话!”那女人大喝一声,来到周宪章面前,一瞪眼睛,正要开口,却是长着一张大嘴,发不出声音。 周宪章早就认出了这个蛮横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姚喜的老婆翠花!这个翠花脸上涂的花里胡哨,穿着时髦,可她那作派,和当初在赵家庙的时候,毫无二致,还是一个悍妇,而且,比当初赵家庙的时候变本加厉,那样子,简直就是上海滩的一个龙头老大。 周宪章认出了翠花,却不敢相认。翠花明明跟着姚喜在营口做官,怎么跑到上海来当起了什么“翠nǎinǎi”,这也太稀奇古怪了。 翠花当然也认出了周宪章,和周宪章一样,她也不敢相认。全国人民都知道周宪章死了,翠花还亲自参加了他的葬礼,这突然冒出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大活人来,翠花以为自己在做梦。 当初,姚喜随周宪章坚守黄金山炮台,救兵迟迟不到,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周宪章为了保住姚喜的命,命他回朝鲜送信。姚喜含着眼泪离开了黄金山炮台,一路辗转来到朝鲜安州,见到了正在吴佩孚军中的赵巧儿和翠花,把周宪章的绝笔信交给了赵巧儿。 然而,很快传来消息,章军守住了黄金山炮台,周宪章没死!而且,周宪章马上就要回到朝鲜,与章军弟兄们见面。 大家欢天喜地,正准备迎接周宪章。然而,紧接着,传来了周宪章的死讯——他没被rì本人打死,却掉到大海里淹死了! 姚喜只得陪着赵巧儿,来到běijīng,为周宪章举办葬礼。葬礼过后,众兄弟群龙无首,只得按照朝廷的旨意,各自前往汛地上任。姚喜去营口当知府,这小子一则不会当官,二则,大哥死了,心里难受,也没心思当官,结果,府库亏空了银子,被上官查实,逮捕下狱。 章军众兄弟多方打点,总算保住了姚喜的脑袋。大家凑了一大笔银子,把姚喜和翠花送到了上海,在英国人的租界里租了套房子,当起了寓公。 这两口子到了上海花花世界,马上就被大上海的繁华奢靡搞得晕头转向。两口子仗着手里有些银子,出手阔绰,不仅自己大笔消费,而且为人仗义,喜欢打抱不平,尤其是在上海的东北人,谁要是有点难处,找到了姚喜和翠花,两口子总是大包大揽,又是送银子又是出头。 久而久之,上海的东北人团结在了姚喜翠花两口子周围,形成了一个东北帮,姚喜成了姚大爷,翠花成了翠nǎinǎi。只要姚喜两口子说句话,东北人一呼百应,跟着这两口子,呼啸而来呼啸而去,颇有些声势。 当然,这个所谓的东北帮,只是一个松散的老乡团伙,不像青帮、洪门那样组织严密。 姚喜和翠花都是穷苦人出身,两人成了大爷nǎinǎi,也不忘本,从不欺压良善,特别喜欢为穷人弱者出头,按照现在的说法,这是一支穷人的队伍。 第083章上海寓公 这两口子住在租界里面,官府也奈何他们不得,渐渐的,不仅东北人遇上难事要去找他们,上海本地人遇上不公道的事,也喜欢求他们帮忙。 不过,姚喜这两口子毕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脑子也不够聪明,纠集起一伙人来当大爷,手下也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那黄三是个街头混混,见东北帮坐大,不敢争锋,干脆和姚喜翠花套近乎,带着手下的一帮本地混混,要求加入东北帮。姚喜也搞不清楚黄三的底细,见黄三拉了一伙人,看样子是有些本事,就默认了黄三这伙人。 姚喜和翠花这两口子,与别人家不一样。别人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姚喜家却是女主外,男主内。平rì里,姚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守在租界家里,rì子过得悠哉。而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事,都是翠花出面。那翠花长得五大三粗,xìng情暴躁,和东北老爷们一般,带着那些东北老兄弟,在外打打杀杀,很是威风,渐渐的,翠nǎinǎi的名号远远高于姚大爷,姚喜却也不恼,乐得在家里享清福。 黄三有东北帮做后台,愈发猖狂,在外面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姚喜也不知道,还以为黄三和他一样,都是杀富济贫的好汉。翠花倒是经常在外面混世界,可她就是个糊涂虫,黄三三言两语就把她糊弄过去了。 今天黄三在大同宾馆欺负姚小凤,被周宪章暴打一顿,吃了大亏。这家伙跑出了大同宾馆,越想越不是滋味,就跑到翠花那里告状。明明是他自己欺男霸女,他却说是周宪章逼良为娼,请翠nǎinǎi出头解救姚小凤。那翠花一听说大白天有人逼良为娼,这还了得,二话没说,召集十几个东北大汉,来到了大同宾馆,要为民除害。 且说翠花眼前这个身着西装革履的人,明明就是周宪章,可她参加过周宪章的葬礼,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活人,翠花顿时傻了眼。 周宪章也是大感意外,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翠nǎinǎi嘛!”周宪章生怕翠花叫出了他的名字,抢先说道:“翠nǎinǎi,我是赵普胜啊!和翠nǎinǎi是一个村的,都是新民府赵家庙的。” “赵普胜?”翠花更是糊涂:“我老家哪里钻出个赵普胜来。” 周宪章大急:“翠nǎinǎi当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姐姐名叫赵巧儿,我弟弟名叫赵小满!就住在村东头,还有……”周宪章一把把姚小凤拉了过来:“翠nǎinǎi,你看看她是谁?” “老娘哪里认得这个小妖jīng!”翠花大叫。 “翠nǎinǎi,您再仔细看看。”周宪章叫道:“这是姚小凤啊,是咱们姚喜姚大哥的堂妹妹啊!自从姚大哥来了上海,姚小凤父母双亡,在老家rì子过不下去了,这不,求我带她来上海找她堂哥,我带着她找你们一个多月,这才是老天开眼,今天遇上了翠nǎinǎi您。翠nǎinǎi想起来没有,我是赵普胜,赵、普、胜!”周宪章说着,冲着翠花挤眉弄眼。 周宪章一口气,说出了姚喜、赵巧儿、赵小满的名字。 翠花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必是周宪章无疑! 翠花高兴的手舞足蹈:“周……” “赵普胜。”周宪章慌忙说道:“在下赵普胜。” “对对对!”翠花急急说道:“老娘想起来了,我老家村东头的赵普胜,赵大哥,这小妖jīng是我男人的堂妹,姚小凤,小凤妹子!我听黄三说,赵大哥逼良为娼……不对!我大哥怎么会干出逼良为娼丧天害理的事!” 翠花剑眉倒竖,回头大喝一声:“黄三你个狗rì的!竟敢诬陷我赵大哥,把他给我捆起来!” 黄三看见翠花和周宪章认亲,那姚小凤竟然是姚大爷的堂妹,早就吓得浑身发抖,转身要跑,被东北大汉按倒,跪在翠花面前。 翠花一声爆喝:“跪我干什么,给我赵大哥跪下!赵大哥,这家伙该怎么处置,你说句话!” 众人把黄三摁倒在周宪章脚下。 黄三磕头如捣蒜:“赵大爷,姚nǎinǎi,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姚nǎinǎi,求赵大爷姚nǎinǎi饶命。” 姚小凤心软,见黄三可怜,低声说道:“赵大哥,他认错了,就饶了他。” “既然姚nǎinǎi发话,也罢,就饶他一命。”周宪章说道。 “多谢赵爷……” “但是!”周宪章喝道:“老子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岂能收回来!剁了他一只手!” 那翠花也不含糊,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按赵大哥吩咐办!” 周宪章摆摆手:“不要在这里动手!”大同宾馆是唐才常的地盘,在这里动手,会给唐才常惹麻烦。 那些东北大汉向来凶狠,答应一声,拖起黄三出了宾馆,找一个僻静所在,硬生生剁了黄三的右手,也不管哭爹喊娘的黄三,扬长而去。 那黄三就是个烂人瘪三,被人剁了手,街头的百姓都是暗暗叫好,百姓知道是东北帮的翠nǎinǎi干的,对翠nǎinǎi愈发敬仰,翠nǎinǎi的名声更加响亮。 拖走了黄三,周宪章向翠花使了个眼sè,说道:“翠nǎinǎi,小凤思念姚大哥,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去见姚大哥。” “当然,当然!”翠花见到了周宪章,心中无限欢喜,恨不能立即飞到姚喜身边去。她也知道,周宪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当下喝散了众人,自己一个人带着周宪章和姚小凤,直奔租界。 姚喜在住在一栋两层小洋楼里,单门独院,距离外滩不到三里地,距离英国使馆也就两个街口,这里算是租界的核心地区,有印度巡捕负责治安,不管是江湖帮会还是官府,都不敢来这里生事,治安状况良好。 周宪章和姚小凤,跟着翠花进了家门,上了二楼,二楼的客厅里,姚喜穿着一身丝绸长袍,正在躺在摇椅上听留声机,留声机里放的是东北大秧歌,这姚喜闭着眼睛,一脸的惬意。 翠花冲到姚喜身边,一把揪住姚喜的耳朵,大喝一声:“狗rì的,你倒清闲,给老娘睁开狗眼看看,谁来了。” 姚喜痛得呲牙咧嘴,睁开眼睛,破口大骂:“死婆娘,你敢揪本知府大人的耳朵,老子……” 姚喜看见了翠花身后的周宪章,一声大叫:“我死了!”一口气没上来,晕倒在摇椅上。 众人又是泼水又是拍打,好不容易,姚喜悠悠醒来,望着周宪章,犹自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发呆。 翠花连打带骂,周宪章耐心解释,整整过了一个小时,姚喜才确信,站在面前的,真真切切是他的大哥周宪章,一头钻进周宪章的怀里,嚎啕大哭,这一哭,又是半个小时,直到眼泪哭干了,姚喜犹自哽咽不止。 姚喜安静下来,周宪章把这段时间的遭遇,娓娓道出。姚喜和翠花这才知道,周宪章中了端郡王的圈套,镇北号没有葬身台风,而是被北洋水师的旗舰击沉在了东海,周宪章和郭二杆死里逃生,流落到了上海。 姚喜气得脸sè发青,翠花更是把端郡王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个遍,当然,端郡王的祖宗八代,就是大清国的历代皇帝,什么顺治、康熙、雍正、乾隆,这些雄才大略的君主,就因为有了载漪这么个不争气的后人,被翠花骂的狗血淋头,说起来,很是无辜。 到了这个时候,姚小凤才知道,一直在她身边的赵大哥,原来竟是名震天下的章军统帅周宪章,官居一品的湖广提督。而郭二杆章军连长,旅顺守备,也是个五品大官。当然,这两位大官现在是虎落平阳,周宪章在上海无家可归,郭二杆更是被当成走私贩子蹲在大牢里。 姚小凤慌忙给周宪章施礼。 姚喜急忙问道:“大哥,我好像记得,我没有堂妹啊?” 周宪章这才把姚小凤和郭二杆的事说了一遍。姚喜这才知道,郭二杆被抓了。 姚喜上下打量了一下姚小凤,恨恨说道:“妈的,郭二杆这狗东西也不瞧瞧自己长什么样,勾搭天上的仙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活该蹲大牢!这是报应!” 当初在朝鲜打仗的时候,姚喜的理想就是,升官娶漂亮姨太太,后来当上了知府,可那翠花把他看得紧,别说是娶姨太太,就连逛个窑子都办不到,没奈何,只得整天守着个凶神恶煞的悍妇。如今看到郭二杆找了个如花似玉的相好,这小子眼红冒酸气。 翠花知道姚喜的心思,怒道:“姚喜,你的兄弟蹲了大牢,你狗rì的还在说风凉话!有本事你也整个狐狸jīng回来给老娘看看!” 姚喜斜了翠花一眼,家里藏着一只母老虎,哪个狐狸jīng敢上门!只得悻悻说道:“大哥你别着急,小弟原先跟着大哥打仗,不懂当官,做了几天知府,这才知道,这大清国的衙门,只要有钱,什么事都好办!前段rì子,我的一个小老乡犯了点事,让道台衙门抓了,我找到里面的一个笔贴式,花了一百两银子,人就出来了。这事包在我身上。管教郭二杆这小子平平安安出来。” 第084章炸雷 “多谢姚爷!”姚小凤慌忙下拜:“可我女儿还在医院里,道台衙门的巡捕在那里守着……” 姚喜大手一挥:“大哥说你是我的堂妹,也罢,我今天就认你做个堂妹,你女儿就是我侄女。这事好办,我认识英国巡捕房的一个巡捕,名叫威尔逊,和小弟有些交情,这小子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在英国赌钱输了,为了躲债,跑到咱大清国来,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我去找他,让他把你女儿抓进租界来……” 姚小凤的眼泪差点出来了:“姚爷,我女儿才五岁,进了洋鬼子的巡捕房,这还了得!” “别叫我姚爷,呐,叫我哥!”姚喜说道:“我说小凤,你脑子怎么不开窍呢,威尔逊把你女儿抓了来,难道还要关进巡捕房吗,英国人律,那个什么未成年人保护,五岁的孩子就算犯了罪,也是无罪。呐,只要他把你女儿带进了租界,自然就到了我姚喜的家里。” 姚小凤这才转忧为喜,连连向姚喜道谢。 说完了郭二杆的事,周宪章又把这几天在上海的遭遇,细细说了一遍,姚喜和翠花这才知道,原先那个摩登记者赵寒也在上海,而且,和革命党人搅在了一起,革命党人拥戴一个名叫孙文的人,要在上海搞反清起义。 姚喜本来就痛恨朝廷,在běijīng给周宪章办葬礼的时候,来了一个名叫徐锡麟的革命党人,宣传推翻皇权建立共和,那个时候,姚喜和章军众兄弟虽然搞不明白什么是共和,和徐锡麟的反清言论,很是对章军弟兄们的胃口。如今,又听说一个名叫孙文要搞暴动,姚喜顿时来了兴趣。 “大哥,要不,咱们和孙文联合!”姚喜说道:“孙文在上海动手,咱们联络章军的老兄弟,在其他地方动手!妈的,清兵是一群豆腐渣,根本不是咱们章军的对手!” 翠花也说道:“周大哥,当初在běijīng举行葬礼的时候,咱们救了一个名叫徐锡麟的革命党,昨天,你又救了师中吉那一伙人。咱们和革命党有缘啊!咱们就去找那个孙文,和咱们章军合伙造反。事成之后,革命党人欠了咱们人情,肯定不敢和咱们争天下,咱们也大度一点,周大哥你当皇帝,让孙文当宰相。” 周宪章哑然失笑,革命党人是要推翻帝制,根本就不要皇帝。翠花这些下层百姓根本搞不懂什么是革命、什么是共和,还以为是改朝换代。 “周大哥,我说的不对吗?”翠花慌忙问道。 周宪章知道,和翠花这些人讲革命共和,你就是讲上三天三夜,她也是个懵懂。只得说道:“翠花,你说的也不是不对,只是,咱们和他们素无往来,完全搞不明白这些革命党人的底细,而且,师中吉那伙人肯定不会回集聚贤了,要找他们也不容易。我看这样,革命党的事先放一放,咱们先把郭二杆救出来,再细细打探革命党的消息。” 在这之前,周宪章带着章军众兄弟,只是为了求得生存,他受尽了朝廷了窝囊气,可他从来没动过反朝廷的念头。这倒不是因为他忠于朝廷,而是因为,他没有信心推翻清廷。章军虽然能打,可毕竟只有数千人马,而且,没有后勤保障体系,粮草弹药都不知道从哪里来,夹在rì本人与清军中间,能够勉强自保就不错了。 而如今,章军用血肉捍卫了大清国的江山,可最后,清廷却给周宪章设了一个圈套,差点要了他的命!周宪章动了反叛的心思。 而周宪章在上海的所见所闻,给了他反叛的信心。 在上海,他发现,大清国早就不是铁板一块,与清廷作对的人,大有人在。江湖帮会、革命党人都在暗中谋划反清,这就是说,一旦章军起事,就不会是孤军作战。 而且,曾国彰和孙文的做法,给了周宪章很大的启示。章军在国内没有武器供应,可以到海外去购买,而且,可以动员华侨捐款,孙文的革命党人就是在海外有大量的资金来源。革命党人不缺钱,他们最大的困难是,没有一支能打仗的军队。而章军的情况正好相反,有一支能打仗的军队,只是没钱。双方要是联合起来,刚好可以互补。 周宪章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他知道清廷必亡,而且是亡在革命党人的手里。但那是二十世纪的事情,如今距离辛亥革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周宪章突然发现,他有机会改变历史的走向!提前结束大清国的统治,将中国带入共和国! 不过,周宪章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毕竟,他手上的力量还十分有限,章军弟兄们又被朝廷拆散,一旦举事,很容易被朝廷各个击破。 更为重要的是,周宪章对于改变历史走向,还是信心不足。毕竟,他只是湘西大山里走出来的一个山里孩子,如此重大的历史事件,似乎有些承担不起。 姚喜小心地说道:“大哥,有件事情,我说了,你可要撑住了。” 周宪章说道:“黄金山炮台上,那么多章军弟兄死在那里,老子都承受了,还有什么事能让老子趴下。” 姚喜还是不放心:“大哥,你最好先坐下。” “干吗呢干吗呢!”周宪章不耐烦起来:“妈的姚喜,你有屁就放。” 姚喜瞄了一眼翠花,翠花心领神会,劝道:“周大哥,还是先坐下,这不,姚喜把摇椅腾出来了。” 夫妻两个拉着周宪章的胳膊,把他按在摇椅上坐定,姚喜这才说道:“大哥,你先准备好了,我可是要说了。” “哎你个姚喜,这哪是要说话,明明就是阿姆斯特朗大炮要开炮!”周宪章一脸的疑惑。 姚喜说道:“大哥,这和阿姆斯特朗开炮,也差不了多少,您可要坐稳了!” “老子坐稳了!你放一炮给老子看看!” “金姝还活着!”姚喜轻声说道。 周宪章的脑袋边,如同响起了一声地动山摇的炸雷,其震撼力,比阿姆斯特朗大炮高出百倍。 周宪章的胸口一阵刺痛,呆在了摇椅上,成了一尊泥塑。 姚喜见势不妙,cāo起一杯冷水,就要往周宪章脸上泼,却被翠花一把拉住:“姚喜你个棒槌,他又不是喝醉了,他是上火了,这一杯冷水下去,水火交攻,咱大哥就废了!” “那怎么办?”姚喜急问:“当初大哥听说金姝死了,睡了一个月才缓过神来,现在听说金姝又活了,只怕又要睡一个月。” 翠花叹道:“大哥是个痴情汉子,他要睡一个月,就让他睡。反正,咱们现在也找不到金姝,那个苦命的丫头,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当初,她说要去旅顺找大哥,巧儿真不该放她走啊。金姝也是个痴情的丫头,要是听说大哥死了,只怕要寻短见。咱们大哥,还不是见不到她了。” 姚喜摇头长叹。 姚喜、翠花、姚小凤三个人围坐在周宪章身边。姚喜把金姝的事,从头到尾说了起来,这一说,就是一晚上,说得姚小凤眼泪汪汪,翠花也是泪水涟涟。周宪章却是如同木偶,躺在摇椅上,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凌晨时分,三人各自伏在椅子上睡着了。 周宪章突然坐直了身子,一声大叫:“好饿!” 姚喜、翠花、姚小凤睁开了眼睛,姚喜揉着眼睛说道:“大哥,我还以为你要睡一个月。” “鬼!”周宪章喝道:“翠花,给我弄点吃得,吃完了,去道台衙门捞郭二杆!” 翠花问道:“大哥,昨天晚上,姚喜说,金姝还活着,你没忘了?”这周宪章恢复得也太快了,翠花很是不放心,怕他是回光返照。 周宪章说道:“老子没那么脆弱!姝儿活着,老子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兄弟,妈的,我的兄弟都是跟着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姚喜大喜:“大哥说的没错,咱们这就去道台衙门,把郭二杆捞出来!” 周宪章在摇椅上木偶一般地躺了一晚上,其实,姚喜说的话,句句入耳。他知道了金姝的遭遇,临津江水没有吞没姝儿,她就不会再寻短见!周宪章了解金姝,姝儿看似柔弱,而骨子里极其刚强。她一定活在这个世界上! 周宪章jīng神抖擞,容光焕发,大半年的郁结一扫而空。 翠花赶紧下了厨房,整出一顿丰盛的早餐来,四个人匆匆用过早餐。周宪章和姚喜一起,出了家门。 那姚喜早就剪了辫子,在家里的时候,就光着个头,出了门,就得戴上假辫子。 两人先是到了租界巡捕房,找到了那个名叫威尔逊的英国巡捕,那威尔逊是个中尉探长,手下管着十几号印度巡捕,手里有些权力。 姚喜趁人不备,把五十块大洋塞进了威尔逊的办公桌抽屉了,然后,做出一副苦脸,说他的妹妹姚小凤得罪了道台衙门里的人,五岁的女儿躺在医院里,被道台衙门的人看着,出不来。姚小凤住在租界里,她犯了案子,理应由租界巡捕房管辖,请巡捕房接管这个案子。 第085章辫子露馅 威尔逊果然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当即满口答应,带着印度巡捕,去了教会医院,当着道台衙门人的面,把姚小凤的女儿带走。医院本来就是洋人开的,来带人的,也是洋人,道台衙门的便衣们不敢招惹,只得眼睁睁看着威尔逊把孩子带走。 威尔逊其实就是个英国流氓,在国内混不下去了,这才来到中国寻找机会。不过,英国流氓与中国流氓最大的区别是,英国流氓遵守契约,契约jīng神是西方文化的核心价值观,上至贵族下至流氓,都得遵守。威尔逊以权谋私,但他与姚喜之间形成了契约关系,他就得按契约办。 果然,威尔逊把孩子带到了姚喜的寓所,交给了姚小凤,姚小凤感激不尽,又摸出十块大洋,却被威尔逊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他和姚喜谈好的交易,价值五十块大洋,多了不要——这也是契约jīng神。 且说姚喜和周宪章来到道台衙门,姚喜让周宪章在衙门外面的一间茶肆里坐着喝茶,自己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道台衙门。 过了半个小时候,姚喜出了道台衙门,喜滋滋进了茶肆,来到周宪章身边,说道:“大哥,都办妥了,我的朋友说了,咱们来的正是时候,道台大人已经判了郭大海,呐,就是郭二杆,流配xīnjiāng,怀表没收,送交běijīng紫禁城。郭二杆正在大牢里,三天后,就验明正身,押解出去。我给了那笔贴式三百块大洋,让他做点手脚,就说郭二杆这小子得了肺痨,活不了几天了,发配的事,只能暂缓执行。那笔贴式自去打点牢房里的人,明天早上,咱们还来这里,接郭二杆。” “保险吗?”周宪章问道。 “绝对保险!”姚喜说道:“衙门里的人,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主,我和他们交道打的多了,这种事,大家早就是司空见惯。而且,郭二杆犯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又不是革命党。大哥放心,明天早上,保你见到郭二杆!妈的,就是便宜了这小子,到了上海,勾搭上那么个小仙女,我姚喜咂就这么苦命呢!” 周宪章笑道:“家有悍妻,是福不是祸。” 姚喜低声说道:“大哥,今天时候还早,要不,咱们去大乐门走走?” 姚喜到了大上海,整rì看着满大街花枝招展的女人,心里发痒,可身边有个悍妇,姚喜是有贼心没贼胆。如今有大哥撑腰,这小子sè胆包天,想背着翠花到大乐门逍遥一番。反正,出了事,有大哥兜着。 周宪章心头好笑,这姚喜怕老婆也怕得太过分了,堂堂一个知府大人,手里又有大把银子,讨个小妾,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可这小子偏偏没这个福分,只能到烟花之地去偷腥。 “这样,我回去跟翠花说说,给你讨一房小,去大乐门,现在可不是时候,二杆没出来,我不放心。”周宪章说道:“姚喜,兄弟的事,比一个烟花女子,还是要重要一些,这是咱章军的规矩,你说是不?” 姚喜怏怏,只得点头答应。 两人回到家里,一天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再次来到道台衙门,周宪章依旧在衙门外的茶肆里喝茶,姚喜一个人进了衙门。 按照姚喜的说法,这一次进衙门,就是把郭二杆带出来,用不了多长时间。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却没见姚喜从衙门里走出来。 周宪章心中生疑,暗暗觉得有些不对劲,急忙站起身来,付了茶钱,匆匆出了茶肆,走到距离衙门几十米开外的一个弄堂口边,混在人流当中,盯着衙门。 忽见一队荷枪实弹的兵丁冲出了衙门,直扑茶肆,茶肆里顿时乱作一团,内中有人高喊:“不要放跑了革命党!” 与此同时,无数兵丁冲出了衙门,在将官的带领下,封锁了衙门前的街道,街上的行人统统站在原地,不得离开,兵丁们开始挨门挨户搜查盘问。 只见兵丁们拦住街上的行人商贩,一律摘掉帽子,检查脑后的发辫,只要有秃头的或是辫子有问题的,立即抓进衙门内。 周宪章大吃一惊,问题一定是出在了辫子上! 郭二杆没有辫子,自从到了上海,他一直戴着假辫子。这假辫子戴习惯了,周宪章和郭二杆都习以为常,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次郭二杆被抓,官府只当他是个普通走私贩子,原本也没注意到他的假辫子。昨天,姚喜前去疏通关节,本来一切顺利,按照笔贴式的安排,牢子狱卒都得了好处,今天一大早,只要对郭二杆的验明正身,就可保释出来。 郭二杆在大牢里呆了三天,都没问题,哪里想到,眼看就要出狱了,问题就出在这“验明正身”上。狱卒对郭二杆进行最后一道审验的时候,发现了他头上的辫子是假的。 在十九世纪末期的大清国,少海外留学生都剪了辫子。但是,问题是,官府认定郭二杆是个江洋大盗,一个江洋大盗头上没有辫子,情况就严重了。官府可以容忍海外留学生剪辫子,但绝不容忍国内的百姓剪辫子! 郭二杆头上没有辫子,来接他的姚喜头上也没有辫子,问题更加严重,显然,这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群人的事!官府把事情的经过前后联系分析,得出结论,这个郭二杆绝不是一般的走私贩子,他的背后,一定有一股势力! 剪了辫子的势力,只能是革命党人!因为,革命党人在海外,提出的口号就是“驱除鞑虏!”剪辫子是“驱除鞑虏”的内容之一。 那些得了姚喜好处的笔贴式、狱卒们,遇上这样的事,也不敢徇私,急忙报告了上海道台黄遵宪。 黄遵宪已经得到jǐng报,孙文秘密潜入上海,策划暴动。在这个当口上,宁可错抓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而且,黄遵宪推断,这个郭二杆恐怕是革命党人的高层份子,要不然,革命党人怎么为了他费这么大劲。弄不好,道台衙门外面,还有革命党人在等着劫狱! 于是,黄遵宪下令,将郭二杆和姚喜打入死牢,同时,派出兵丁,封锁衙门前大街,严密盘查革命党人,只要是形迹可疑者,头上没有辫子的,一概先抓起来再说。 周宪章混在弄堂口的人群中,暗暗着急。郭二杆没救出来,反倒搭上了姚喜。整个大街已经被清兵封锁,想要跑出去,已经是不可能了。一旦被清兵抓住,他头上的假辫子马上就会露馅。 要是被抓进了道台衙门,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被当做革命党人,那他和郭二杆、姚喜就只有死路一条;要么,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样做,后果也极为严重,不仅尽自己活不成,恐怕还会连累各地的章军弟兄。慈禧太后绝对不会允许他活着!一旦他落入官府手里,就会被“逮猫猫”! 大街上的百姓吓得四散如泥塑一般,呆呆地看着清兵耀武扬威,越来越近。周宪章转身闪进身后的弄堂。 弄堂十分狭窄,两旁是要么是民居,要么是院墙。大街上已经闹得乌烟瘴气,谁家也不愿意惹祸上身,居民们纷纷关门闭户,周宪章沿着弄堂跑出一百多米,也没看到一个出口,暗暗叫苦不迭,前面出现了一座高墙,挡住了去路——这是一个死胡同! 身后,清兵的脚步声、喝斥声越来越近,周宪章进退无路,情急之下,只见身边有一座花墙,墙上布满了藤蔓。周宪章抓紧藤蔓,一个纵身,翻上了墙头,跃入一个天井之中。 天井里,寂静无人,不远处是一处柴房,里面堆着柴草,周宪章顾不得许多,一头钻进柴草堆里。 就听花墙外面,人声吵杂,清兵冲到了花墙边,挨家挨户搜查。 周宪章伏在柴房里,一动不动。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花墙外的吵杂声渐渐沉寂下来,清兵没有发现可疑人员,渐渐散去。 周宪章又等了两个小时,听着外面没有什么动静,这才轻手轻脚出了柴房。 这是一个小天井,周围沿着花墙,种着各sè花卉,发出嫩芽,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清香。像是大户人家的后花园,颇有些江南私家园林的味道。花墙正对面,是一座老式青砖红瓦房屋,屋脊高大,装饰典雅,房屋东首的屋檐下,有一道月亮门,草木丛中,一条石径曲曲折折,通往那道月亮门。 周宪章不敢翻过花墙回到弄堂里,清兵虽然已经离开了弄堂,但弄堂外的大街上,肯定还在戒严,周宪章要是回去,那就是自投罗网了。 周宪章看看左右无人,沿着石径,走向月亮门。月亮门与一条长廊相通,长廊雕檐画阁,两旁假山花草,很是雅致,大有曲径通幽的韵味。 长廊的尽头,有一座假山,假山后面,隐隐传来金属的撞击声。 第086章自立军 周宪章慌忙伏在假山后,向前望去。 只见眼前是一片开阔地,十分平整,周围绿树成荫,一株柳树下,摆放着一具兵器架,架上摆放着刀枪剑戟。 场地上有两个女子,一个女子身着青sè短衣,立在兵器架的前,聚jīng会神地看着场地zhōngyāng。 场地zhōngyāng,一个身着红sè短衣的女子正在舞剑,那女子身形敏捷,腾挪跳跃,如同一团火焰,手里一柄长剑,寒光闪闪,将女子裹在中间。寒光与火焰,相映成彰,且不论那女子的剑术如何,就凭这身形,也是美轮美奂。 只见那红衣女子一声娇喝,剑头抖出一个剑花,收剑站稳,缓缓吐纳。场边的几位女子连声喝彩。 周宪章心里咯噔一下,那红衣女子看着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红衣女子刘海齐眉长发披肩,脸sè红润,剑眉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透着一股飒爽英气。 那身着青sè短衣的女子说道:“秋姐姐去了一趟rì本,剑术愈发高明了,秋姐姐是不是在rì本遇到了高手?” 红衣女子把长剑放回到兵器架上,对青衣女子笑道:“rì本的剑术自成一家,也有他们的长处,比起咱们中国的剑术,也只是沧海一粟而已。其实,剑术不论高低,只论人的悟xìng,我的剑术,比起你哥哥的剑术,还差得远呢,要是能得到你哥哥的教导,那我的剑术就要突飞猛进了。” 周宪章暗暗点头,看来,那舞剑的红衣女子,应该姓秋,青衣女子应该姓唐。 那青衣女子笑道:“秋姐姐过谦了,我哥哥唐才常剑术倒也高明,不过,他早就不摸剑了。他说,剑术这个东西再好,也抵不过洋人的长枪大炮,咱们中国人就是守着自己的东西自鸣得意,不肯放手,裹足不前,这才让洋人超过了咱们。现在,我们应该主动向洋人学习,那些没用的东西,该扔掉的要扔掉。” 周宪章心头一惊,听这两位女子的口气,大同宾馆的总经理唐才常是那青衣女子的哥哥,而且,还是一位剑术高深的武术家! 姓秋的女子敛容说道:“你哥哥的说法有些道理,但还是有失偏颇。我中华文明,虽然有一些糟粕,但也有jīng华,如果是一无是处,早就亡国灭种了,哪里还等得到今天!只是,我们应该继承jīng华,去其糟粕才是。比如说这剑术,虽然敌不过洋枪洋炮,可是,它可以强体魄,陶冶jīng神。我中国在满清鞑子的统治下,国人体质懦弱,jīng神萎靡,正需要以剑术提高国民的jīng气神,干将莫邪荆轲的jīng神,是不能丢弃的!” 姓唐的女子笑道:“秋姐姐伶牙俐齿,说的句句在理。这话你可别对我说,去对我哥哥说,能说服他,就是你大功一件。” 姓秋的女子的叹道:“你哥哥什么都好,就是一根筋,认定了的事,任旁人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这一次,孙先生和我一起从rì本回国,冒着多大的风险,差点死在台风里。原以为可以回来大干一场,可你哥哥偏偏不同意,他也不知道是哪股神经发了,偏偏相信康有为、梁启超那一套什么维新变法,要保皇!孙先生原本是来组织策划起义的,这下可好,回来一个多月,整天忙着和那些维新派嚼舌头,再这样下去,咱们的事就黄了!” 那姓秋的女子一说起台风,周宪章终于想起来了,那姓秋的女子,就是他在曾国彰的船上看见的那个神秘女子!她是孙文一起乘坐曾国彰的船回国的。周宪章曾经和他们同船共渡! 那姓秋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号称“鉴湖女侠”的秋瑾! 秋瑾字璇卿,号旦吾,rǔ名玉姑,字竞雄,笔名秋千。祖籍浙江绍兴。芒果直播网ww.mgzhibo.co秋瑾xìng情豪侠,习文练武,尤其喜爱舞剑,剑术颇有造诣,人称“鉴湖女侠”。常以花木兰、秦良玉自喻。那青衣女子名叫唐群英,是大同宾馆总经理唐才常的妹妹,也是秋瑾的闺蜜,此外,秋瑾还有一位闺蜜,名叫葛芸好,三人意气相投,崇尚西方的mínzhǔzìyóu男女平等,自称“潇湘三女杰。” 秋瑾向往西方文明,自费东渡rì本留学,在rì本结识了孙文,加入了孙文领导的兴中会,称为革命党人中的一员。秋瑾完全赞同革命党人以暴力革命推翻满清、结束皇权实现的共和的主张。回国后,积极活动联络帮会,密谋发动武装起义。为此,她甚至加入了三合会,这是一个黑社会xìng质的组织,试图联络体制外的人物,共同反清。 而唐群英的哥哥唐才常,来头也是非同小可。 湖南近代,自曾国藩之后,人才辈出,这些人物很大程度上,左右了中国近代史的进程。其中,有一位重要人物,名叫欧阳中鹄。此人是一代儒学大师,是湖南学术界的泰斗级人物。这位欧阳中中鹄不仅通晓儒家典籍,学问自成一派,而且,剑术高明,xìng情豪侠,被国人称为一代儒侠! 欧阳中鹄毕生只教了两位学生,一位就是唐才常,另一位名叫谭嗣同。 唐才常和谭嗣同号称“浏阳二杰”,两人都是文武双全,而且,xìng格豪爽,愤世嫉俗。两人年龄不过二十多岁,曾经结伴仗剑游历于西北,考察中国的山川地理,指点江山,结交同志,立志报效国家。 甲午战争之后,两人结识了维新派领袖康有为、梁启超,立即被康有为的学说所折服,成为维新派的中坚份子,投身于康有为倡导的维新变法运动中。 此时,谭嗣同在湖南,已经取得了候补知府的功名,是朝廷官员,在湖南巡抚陈宝箴的支持下,兴办时务学堂,试图从教育改革入手,推动维新变法大业。谭嗣同不仅在湖南积极行动,而且,通过他父亲的关系,积极游说朝廷大臣,宣传维新主张,同时,上书朝廷,提出一系列改革方案。一时间,谭嗣同名声鹊起,成为维新派中著名的活跃份子,受到朝廷乃至皇上的器重。 与谭嗣同的声名相比,唐才常则要低调的多,在湖南之外,很少有人听说过唐才常,人们甚至不知道,维新新秀谭嗣同还有这么个师兄弟。 其实,唐才常的才华和能力,丝毫不弱于谭嗣同。他之所yù如此低调,完全是有意为之。 唐才常和谭嗣同一样,都是维新变法的坚定支持者和实践者。不过,唐才常对时局的认识,比谭嗣同更为深刻。 谭嗣同相信光绪皇帝的皇权,在他看来,只要有皇帝的乾坤独断,维新变法运动就可以自上而下,以摧枯拉朽之势荡涤旧势力,从而完成全国改革。谭嗣同与康有为和梁启超的思路完全一致, 然后,唐才常知道,如果要在皇帝乾坤独断的前提下,开展全面变法,就必须清除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后党势力,确立以光绪皇帝为核心的zhōngyāng集权,这势比会引起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后党势力的极度仇视,引发后党的强力反弹。康有为试图采取温和手段,徐徐去掉后党的权力,这其实根本行不通,因为,不管你采取什么手段,后党都不会乖乖交权。 一旦改革深入,触及到保守势力的切身利益,保守势力就会采取铁血手腕,对维新派实施血腥镇压。而维新派大多是无权无势的后进青年官员,他们手里无兵无枪。而保守势力则是手握实权的王公大臣,一旦双方翻脸,维新派就只能伸着脖子让人家砍! 所以,唐才常意识到,即使是实行现有制度下的有限改革,也必须要有枪杆子做后盾。 维新派必须要有自己的武装力量!然而,令人沮丧的是,太后老佛爷牢牢掌握着军权,大清国的各类武装力量,全部掌握在后党手里,那些手握军队的将军们,都与太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维新派都是书生出身,在军界毫无根基,他们对于大清国的军队,完全无从下手。 唐才常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xìng。所以,他没有像谭嗣同那样,在官场中大肆活动,而是一个人悄悄来到上海,搞了一个名叫“自立会”的民间学术组织,名义上是联络各方绅士,探讨维新变法。 这个自立会得到了湖广总督张之洞的支持,甲午战争之后,张之洞赞同维新派的主张,支持维新变法,但是,张之洞对康有为那一套“孔子改制”说很是不以为然。他有着自己的一套改革思路,他主张“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而康有为则是要全盘西化。张之洞支持“自立会”,给予自立会不少活动经费,但随时又提防着康有为,害怕自立会滑到康有为的立场上。 然而,唐才常的自立会,其实只是一个幌子。 他瞒着张之洞,利用张之洞给的经费购买枪炮,暗地里拉起了一支人马,号称“自立军”! 第087章两股势力的较量 自立军的口号是“勤王保皇”!矛头直指慈禧太后。一旦慈禧太后对皇上不利,自立军就要北上勤王! 当然,自立军的实力极其弱小,唐才常手里也就是一百来号人枪,还是个非法组织,就凭这点人马,要想保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唐才常一门心思壮大自立军,他的思路,与革命党人想到一块去了。 革命党人要想建立自己的武装,只能争取江湖帮会。唐才常也想争取帮会的支持,壮大自己的力量。 如此一来,在江浙一代,革命党人和自立军撞了车,双方都向江湖帮会伸出了橄榄枝。 革命党人是要推翻满清朝廷,而自立军是要保卫朝廷。原本,这应该是两种针锋相对的势力。 可是,双方在大清国都是非法组织,也都为满清当权者所不容,而且,两者的最终目的是一致的——强国富民。而且,双方的力量都很弱小,大家也明白,如果双方发生冲突,只能是两败俱伤,收益的是那些满清贵族。 所以,双方的关系极为微妙。在各个帮会中,经常有自立军的人和革命党的人撞车,你去游说,我也去游说,双方明知志不同道不合,却也是客客气气,有的时候,还要互相帮衬。而那些帮会也利用革命党人与自立军的分歧,在中间左右逢源,和两边都保持着良好关系。 唐才常与秋瑾的关系就是这样,秋瑾是个坚定的革命党人,唐才常是个死硬的保皇党,然而,在上海这个大江湖中,两人穿梭于各个帮会中,相互竞争,争得脸红脖子粗,互不相让,可私底下,却是惺惺相惜。 这一次,孙文回到上海策划革命党人武装暴动,这件事瞒不过唐才常。因为,暴动的中坚力量,还是那些帮会,其中,最主要的一支力量,就是曾国彰。而曾国彰与唐才常也是过命的交情,曾国彰搞不明白自立军与革命党的区别,以为这两者都是反清的一家人,所以,把孙文的消息告诉了唐才常。 唐才常的使命的是保皇,当然不同意孙文搞推翻清廷的暴动。他在帮会中又极有声望,听说孙文回来了,极力游说各方帮会,不要与孙文合作。没有帮会的支持,革命党人要想起事,根本没有任何成功的希望。 结果,孙文到了上海一个多月了,整天忙于说服帮会和唐才常,起义的事一拖再拖,再这样拖下去,只怕要黄。 周宪章听着两位女子的对话,暗暗点头,看来,这大清国真的是到山雨yù来风满楼的时候了。 周宪章自从来到了大清国,先是忙于保命,后来又和rì本人打得昏天黑地,一直在为生存而战,没认真想过政治,只是从战场上的经历,他感觉到了大清国的**无能,却没想过,怎样才能结束这种**无能。 如今,那么多兄弟死在对rì战场上,结果,慈禧太后忘恩负义,背后对他下黑手,周宪章回想这近一年来的遭遇,他终于意识到,大清国需要一场彻底的变革! 只是,周宪章不知道哪一种变革更好。 革命党人采取暴力革命,彻底推翻清廷,建立共和,貌似一劳永逸。但是,经历了甲午战争的周宪章,经历了战争的惨烈,他对暴力革命,开始产生怀疑。他知道,按照历史的进程,在二十世纪初期,中国将经历一场辛亥革命,结束满清统治,而那之后,中国不仅没有马上富强,反而坠入了军阀混战泥潭中,不能自拔。在数十年的军阀混战中,百姓遭殃,民不聊生,而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受尽屈辱! 而维新派的稳健做法,似乎可以避免暴力流血百姓遭殃。但是,这种在皇权体制下的变革,成功的把握xìng又有多大?光绪皇帝真的是一位能够承载中国变革重任的皇帝吗?如果变革不成,反倒会将满清的腐朽继续延续下去!而且,周宪章也知道,数年之后,戊戌变法轰轰烈烈地登上了历史舞台,却是以悲剧告终! 两条道路,让周宪章很是头痛! 难道还有第三条路可走吗? 周宪章同情革命党也同情维新派,在这两者之间,却是难以取舍。 且说秋瑾一说起唐才常,摇头叹息,唐群英也嗟叹不已, 秋瑾恨恨说道:“这些rì子,你那个一根筋的哥哥,跟咱们较上了劲,孙先生去了哪里,你哥哥就屁颠颠地跟到哪里,孙先生好不容易说服了那些会党,你哥哥一去,事情就黄了!孙先生前天去了绍兴,联络那里的哥老会,你哥哥昨天就去绍兴。你哥哥有这jīng神头,还不如留着做点有用的事!去策反几个清兵营啊!干吗总跟我们过不去!我看他就是朝廷的鹰犬!” 周宪章暗暗点头,昨天在大同宾馆没见到唐才常,原来他去绍兴和孙文作对去了。看来,朝廷朝思暮想的孙文,现在在绍兴。 唐群英叹道:“秋姐姐,我哥他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不过,我哥他不是朝廷鹰犬,他可没去朝廷那里告发孙先生。” 唐才常做事古板,可却是光明磊落。秋瑾自知失言,只得说道:“群英,你还是劝劝你哥哥,他那条路根本就走不通!” “我要能劝得动他,早劝了。”唐群英摇头。 两人正说着,忽听不远处响起脚步声。 周宪章慌忙伏下身子,在假山后大气不敢出。 只见场地旁的柳荫丛中,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集聚贤客栈的老板师中吉,另一个就是门房蒋乃武,两个人满头汗水,风尘仆仆。 秋瑾见到师中吉,急忙迎了上去:“师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师中吉喘着粗气说道:“不好了,出事了!集聚贤客栈被清兵发现了!” 秋瑾和唐群英都是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师中吉急忙把清兵包围集聚贤客栈抓人的事,说了一遍。 唐群英大为疑惑:“你是说,你们被抓了,那你们怎么出来的?” 师中吉也是一脸的懵懂:“我们也是莫名其妙,清兵把我们抓进了巡防营,没过多久,就把我们放了。” “清兵放了你们?他们说什么没有?”秋瑾问道。 “他们什么也没说,就说让我们赶紧走。” “难道他们以为抓错了人?”唐群英说道。 师中吉摇头:“他们在几聚贤客栈搜出了枪。” “什么!”秋瑾大惊:“不好!你们一定被跟踪了,赵寒呢?” 赵寒在回国之前,就加入了孙文的兴中会,算是兴中会的核心成员之一。回国后,以记者的身份秘密活动。这次孙文回国谋划起义,赵寒也是四方联络,为起义做准备,因为她的身份特殊,是英国国籍,所以,很多革命党人不便出面的事,都是赵寒负责处理。 师中吉摇头说道:“刚开始,我们也以为是清兵放长线钓大鱼,出狱后,没敢回集聚贤,也没和任何同志联络。赵寒回了租界,我们剩下的八个人,在闸北呆了两天,结果,周围没有任何异样。我这才和蒋乃武一起来找你们。” “你确信没人跟踪你们?”唐群英问道。 “确定!”师中吉说道:“闸北没有任何异常,我们从闸北过来的时候,一路上也是极为小心,兜了一个大圈子,没有发现可疑跟踪者。” “这就奇怪了,颜琼林凭什么给你们来一个捉放曹?”唐群英问道。 秋瑾缓缓说道:“按照你们的说法,清兵这次行动迅猛,计划周密,集聚贤里面的同志,一个都没能跑掉,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这说明,官府对集聚贤的情况了如指掌,集聚贤里面一定有官府的jiān细!” “秋小姐说的没错,清兵冲进来的时候,目标极为明确,抓了我们的人,却没有抓任何一个旅客。”蒋乃武说道:“妈的,一定是我们内部有人告密,是哪个王八蛋,老子非刮了他不可!” 秋瑾说道:“不过,清兵抓了你们,又把你们放了,如果这不是圈套,那就只有一种可能xìng,官府里也有我们的同志!” 师中吉点点头:“这完全有可能,难道孙先生早有安排?秋小姐,你是孙先生身边的人,应该知道是谁?” 秋瑾摇摇头:“如果孙先生在官府中安插了内线,这种机密大事,孙先生岂能随便乱说。” “对对!”师中吉说道:“秋小姐,这一次我和蒋乃武过来,一路上倒也安静。可是,我发现上海的气氛不太对头。清兵好像加强了jǐng备,在交通路口、码头、官府等地加强了兵力。就在刚才,道台衙门大街突然戒严,说是抓了两个革命党人。” 唐群英说道:“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道台衙门抓的所谓革命党人,根本就不是咱们的人。听说是两个头上没辫子的人。这些清兵也够蠢的,真正的革命党人哪里会主动剪了辫子,那不是等着让人家抓嘛。不过,这两天清兵的确是调动频繁,好像是如临大敌一般,我担心他们是不是知道了孙先生已经到了上海。” 第088章他是奸细 秋瑾点点头:“这个可能xìng完全存在。如果师中吉那里出了问题,一定是我们内部有官府的眼线,他能告发师中吉,自然也能把孙先生的消息告发给官府。好在,昨天晚上徐锡麟来过,他说绍兴方面风平浪静,清兵没有任何异常。这至少说明,官府并没掌握孙先生的行踪。” 师中吉皱眉头说道:“孙先生到上海这么长时间了,说是要起义,弟兄们都憋着一口气要大干一场,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再这样下去,只怕夜长梦多。” “还不是那个狗rì的唐才常从中搅合!”蒋乃武喝道:“我早就说过,咱们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这个唐才常迟早要坏事。老子早就想把他灭了,在上海滩,老子要灭掉一个人,也就是吐口涂抹!可师先生就是不肯答应。我知道他是唐小姐的哥哥,可革命大事,岂能徇私情!” “这不是私情!”师中吉喝道:“唐才常与我们的根本目的是一致的,只是思路不同而已!而且,唐才常官府中的朋友极多,他的同学谭嗣同就是朝廷的候补知府。如果他要告发我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他从来没有告发我们,相反,很多事情,他还帮过我们。如果我们杀了他,以后,谁还会和我们合作!” 秋瑾说道:“师先生说的对,如今咱们力量弱小,如果不多方团结同志,难以成就大业。” 蒋乃武恨恨不语。 周宪章伏在假山背后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唐才常与革命党人不是一路的。 忽觉脑后一凉,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别动,动一动打死你!” 一支手枪顶在了周宪章的后脑勺上。 周宪章心头暗暗叫苦,却也无可奈何。以周宪章的机jǐng,原本不该如此大意,让人用枪顶住了后脑勺。只是,他一心要搞明白这些革命党人究竟要干什么,一门心思偷听秋瑾那几个人的对话,完全没注意到身后。 “把手举起来!” 周宪章只得遵命,乖乖举起双手。 “往前走!” 往前迈一步,就出了假山,到了空地上,那就要和秋瑾等人面对面了。 周宪章脚下犹豫,后脑勺上的枪口却是狠狠一顶。 周宪章无奈,只得站起身来,走到了假山前。 场地上,秋瑾等人停止了争论,望着周宪章,神情惊讶。 身后响起了一连串笑声:“秋姐姐,我抓了一个jiān细,这家伙躲在假山后面偷听你们说话。” 周宪章回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身后用枪指着他的,竟然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那丫头长得虎头虎脑,圆脸圆眼睛园嘴巴,一笑起来,嘴里露出两颗小虎牙,看起来很是天真烂漫。 更让周宪章沮丧的是,丫头手里根本不是枪,而是一支黑sè的眉笔! 堂堂章军统帅、朝廷的湖广总督、御前行走大臣,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用眉笔俘虏了,这要是传出去,丢人丢大发了! 只听当啷一声,秋瑾手里的长剑一抖,剑刃架在了周宪章的脖子上:“把他捆起来!” 周宪章被长剑指着,不敢动弹。 师中吉和蒋乃武冲了上来,把周宪章捆了个结结实实。 周宪章无奈,只得说道:“各位,我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不是歹人!刚才清兵在道台衙门大街上抓人,我一时慌不择路,跳墙跑了进来,误闯民宅,实属巧合。” 蒋乃武上下打量周宪章,突然喝道:“秋小姐,他叫赵普胜,我敢断定,他就是集聚贤里的jiān细!前两天,就是他带着一个女人前来住店,当时我就看着他们尴尬,像是一对勾搭成jiān的狗男女,那女人说是师先生的朋友,我们还免了他们的店钱。他们住店的第二天,清兵就来了!一定是他们告的密!” 师中吉也说道:“没错,就是他!那个姚小凤原本是我朋友的老婆,我朋友死了,那女人当了舞女,眼见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我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收留了他们,没想到,他们是官府的jiān细!这不,又跑到咱们这里刺探消息,幸亏芸好妹子抓住了他,要不然,他听见了我们刚才的话,告诉了官府,咱们就麻烦了!” 八十六、 那虎头虎脑的丫头,正是号称“潇湘三女侠”之一的葛芸好。秋瑾、唐群英、葛芸好三个闺蜜,葛芸好年纪最小,胆子却是最大,敢用一支眉笔顶在周宪章的后脑勺上! 周宪章心里叫苦不迭,这事怎么就这么凑巧。师中吉说的没错,周宪章和姚小凤住店的第二天,清兵就来抓人,而现在,周宪章又做贼一般藏在假山后面偷听他们的对话,而对话的内容又是革命党人的核心机密,换了任何人,都会把周宪章当成官府的jiān细。周宪章这下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如今,郭二杆还没救出来,又把姚喜搭进去。这两个小子被官府认定是革命党人,必然被砍头,而他却被革命党人认定是官府的jiān细,也要被砍头,这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他叫赵普胜?”秋瑾问道。 蒋乃武说道:“他来住店的时候,自报家门赵普胜,他说他是东北赵家庙人。” 秋瑾上下打量周宪章,一声冷笑:“这不是朝鲜东学教古罗堂的堂主金城武吗?” 周宪章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希望,急忙说道:“在下正是金城武,这位秋女士,咱们应该在曾大帅的船上见过面,秋女士,这都是误会……” “误会?”秋瑾冷笑:“曾国彰先是把你当成了rì本人,这的确是误会,后来,又把你当成了朝鲜人,这更是误会!你既不是rì本人也不是朝鲜人,而是大清国的人。” “对,对。”周宪章笑道:“还是秋女士慧眼,在下真的是大清国的人。” “错!”秋瑾喝道:“你不是大清国的人,你是朝廷的一条狗!” “秋女士,你何必出口伤人。” “是吗,我伤了你了?”秋瑾大笑:“我一直纳闷,孙先生来上海的消息,如此隐秘,怎么会传到官府的耳朵里。一定是你的告的密!你就是官府的jiān细!” 周宪章彻底绝望了。 闯入秋瑾的私宅,集聚贤被清兵捣毁,孙文的消息泄露。这三件事,如果孤立来看,都不能证明周宪章是jiān细。然而,这三件事,他都挂的上边,这就成了他当jiān细的铁证!尤其是他曾经和孙文同船共渡,还冒充东学教的堂主,换了任何人,都会认定是他泄露了孙文的消息。 果然,蒋乃武说道:“秋小姐,此人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绝不能留着!” 周宪章冷冷说道:“且慢!你们砍了我的头,你们也跑不了!” 葛芸好咯咯大笑:“这个jiān细还嘴硬呢,我们杀了你,神不知鬼不觉,官府也不知道,我们怎么就跑不了了?死到临头还说大话,哼!” 周宪章冲着葛芸好一鞠躬:“这位小妹妹差矣。试问,我是一个jiān细,都跑到你们的后花园里了,官府岂能不知道你们就在这里?小妹妹要是一剑,不,一眉笔杀了我,官府见我没回去,自然就会想到是小妹妹杀的。呐,大人都是很聪明的。你还小,想得不够深远,不过,你很勇敢,比很多大人都勇敢,在下佩服。” 周宪章知道,这个时候,要想强辩自己不是官府的jiān细,成功的可能xìng几乎为零,越是辩解,越要坏事,这些革命党人要是没了耐心,定然会马上杀了他灭口。最好的办法,还是先应承下来,用官府来压制他们。 “什么大人孩子的。”葛芸好撅着嘴:“我已经十八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周宪章心头暗叹,这个葛芸好比金姝还大两岁,可那样子,比金姝幼稚得多,看来,这丫头根本就没吃过什么苦。 秋瑾皱眉说道:“看来,我们暴露了。” “还没有,还没有!”周宪章说道:“我这不刚刚才听到你们的话,还没来得及回去报告呢。” “他胡说!”蒋乃武喝道。 “我没胡说。”周宪章说道:“我是奉道台大人之命,潜入民宅,打探革命党的消息。原本也没有什么目标,就是在各家各户随便走走,听到有价值的情报,就回去报告。如果被人家发现了,就说是小偷。当然了,今天无意之中,见到了三位美女,尤其抓住我的这一位芸好小姐,真是仙女下凡,在下一时被惊得目瞪口呆,被俘虏尚且不知……” “你是个厚脸皮!”葛芸好斥道,满脸通红。潇湘三女侠都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个个都是光彩照人,不过,要说最漂亮的,还是秋瑾。只是,女孩子心xìng,都喜欢别人夸自己漂亮。葛芸好听周宪章说她仙女下凡,嘴上骂,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师中吉说道:“这家伙既然没有帮手,咱们马上杀了他,就埋在后花园里,神不知鬼不觉。” 第089章最后的愿望 周宪章大笑:“我们做jiān细的,岂能不给自己留后路,实话告诉你们,我进宅子的时候,已经在外面留下了标记,我们的人会循着标记找到这里,我要是出去了,万事大吉,我要是没出来,哼哼,什么后果,你们自己清楚!况且,你们把我杀了,埋在后花园里,我成了冤死鬼,其实,这也是我罪有应得,只是,我特别仰慕三位小姐的光彩,就是死了,也是想念的很,到了后半夜,我会从花园里爬出来,问候三位小姐的,尤其是问候我最敬仰的芸好小姐!” 周宪章这话,秋瑾听着倒也无所谓,她是个无神论者。唐群英后背发凉,葛芸好更是吓得一声尖叫。葛芸好这丫头,说起来胆子大,可她不怕活人,怕死人。 “秋姐姐,咱们还是别把他埋在这里。”葛芸好颤声说道。 周宪章见葛芸好害怕,愈发来劲:“秋小姐,我都是要死的人了,就请你们答应我这个将死之人最后的要求,我死之后,一定要把我埋在后花园里,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月黑风高的时候,我可以和众位小姐吟诗作赋,畅谈人生……” “你他妈的都死了,还谈个鬼的人生!”蒋乃武喝道。 “那就畅谈鬼生。”周宪章说道。 “你住嘴!”秋瑾把剑刃在周宪章的脖子上一顶。周宪章只得闭嘴。 唐群英低声说道:“秋姐姐,咱们还是换个地方。” 周宪章心头暗笑,这所谓的“潇湘三女侠”,其实一个比一个怕鬼。 秋瑾点点头,说道:“官府已经盯上了这里,咱们得马上离开。” “这个jiān细呢?”师中吉问道。 “带上他,一起走!”秋瑾并不信周宪章那一套鬼话,她是个无神论者,根本就不相信鬼神之说。但她不想现在就杀了这个jiān细,一则,按照周宪章的说法,官府已经盯上了这里,但并没有掌握这里的情况,贸然动手杀人,只怕打草惊蛇;二则,也是最为重要的,秋瑾想从这个jiān细的嘴里,搞清楚官府的情况,尤其是清兵的部署和调动情况,为起义做准备。 当然,秋瑾并不知道,周宪章对官府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 秋瑾是这次革命党人武装起义的总协调,地位仅次于孙文,既然秋瑾发话,众人再无异议,立即分头行动。 蒋乃武套了一辆马车,把周宪章被五花大绑起来,眼睛上蒙着眼罩,嘴里塞进去一块抹布,周宪章躺在马车上,身上盖着被子,嘴里说不出话,眼睛看不见,被扮成肺痨病人。其他人跟在马车周围,扮作送病人的家眷,一行人匆匆出了宅子。 周宪章什么也看不见,只得老老实实躺在马车上,听天由命。心中作忧,虽然暂时保住了命,可郭二杆和姚喜身陷囹圄,不知该如何解救。不过,稍感欣慰的是,姚小风和翠花住在租界里,暂时没有危险。郭二杆和姚喜应该也知道官府对革命党人的态度,他们肯定不会招供,只是要受些皮肉之苦。 马车刚开始行进还比较平稳,能听到周围大街上吵杂的人声。渐渐的,人声稀少,只听见秋瑾等人的脚步声,道路也变得崎岖颠簸,看来,是出了城。 走了大约两个小时,风声习习,波涛阵阵,像是是到了水边。 周宪章感到自己被人抬了起来,身子离开了马车,摇摇晃晃的,应该是上了一条船。 船在水面上微微起伏,和大海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应该是湖面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船停了,周宪章被人抬下了船,靠在一株大树下面。 四周寂静无声。 “怎么这么安静?”是师中吉的声音。 蒋乃武的声音很是沉闷:“这是徐锡麟选的地方,应该没有问题,他们约定了孙先生来这里汇合。”徐锡麟是这次起义的前敌总指挥,军事上的事,都是他说了算。 师中吉皱眉:“徐锡麟说聚集了五百多人枪,我怎么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五百多人枪,当然要隐蔽起来,要是让清军看到了,那不是暴露了。”是葛芸好的声音,这丫头的声音特别清脆,很有识别度。 “还是小心一点的好。”秋瑾说道:“蒋乃武、芸好,你们两个留下看着这个jiān细,我们先去看看动静,芸好,你可要看仔细了,别让他耍花招。” “放心,秋姐姐。”响起葛芸好清脆的声音。 沙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周宪章手脚被缚,嘴里塞着抹布,眼睛被蒙着,看不见说不出,不过,他的听觉却是异常敏锐。 他也听出来了,这个地方的寂静,很是异常。 周宪章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手脚扭动起来。 “妈的!”蒋乃武踢了周宪章一脚:“你他妈的老实一点!” 周宪章不仅没老实,手脚扭动的更加利害。 “蒋大哥,他是不是饿了?”葛芸好说道:“要不,咱们给他喂点吃的,我家养的长毛狗饿了的时候,就会摇头摆尾,呜呜叫。” 周宪章又好气又好笑。这个葛芸好,号称“潇湘三女侠”,其实纯粹就是个充数的,听着口气,根本就是个养优处尊的富家女孩,一点见识都没有。这丫头竟然进了革命党,跟着师中吉这伙人干起了掉脑袋的大事。不过,这丫头心肠软,虽然把周宪章和长毛狗相提并论,毕竟是少女的善良清纯。 周宪章只得狠狠地点点头。 “蒋大哥,他真的饿了。”葛芸好见周宪章点头,急急说道。 “饿死活该!”蒋乃武喝道:“这些官府鹰犬平rì里吃着百姓的血肉,就该饿死!” “要不,咱们给他喝点水。”葛芸好说道:“秋姐姐说了,这个人留着有用,要是饿死了,咱们也不好向秋姐姐交待。” “这小子就是饿上了三天,也饿不死!”蒋乃武说道:“我看你就是犯了慈悲病!也罢,给他喝点水。” 蒋乃武扯掉了周宪章嘴里的抹布,葛芸好用一只竹筒给周宪章喂了两口水,周宪章舔了舔嘴唇,叹道:“芸好妹妹……” “谁是你妹妹!”葛芸好斥道。 “呐,不管怎么说,我的岁数都比你大,称呼你一声妹妹也不叫占便宜。”周宪章说道:“芸好妹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有一副菩萨心肠,你青chūn年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我的人生之路,只怕就要到尽头了,如果你们一定要杀我,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由芸好妹妹亲自动手,砍下我的头。” “为什么!”葛芸好问道。 “因为你善良美丽,而且武功高强,用一支眉笔就把我抓住了!动起手来,一定不会让我多受罪,要是换了其他人,比如这位蒋大哥,恐怕一刀砍下来,脖子没砍断,让我吊着半截脖子,死不死活不活的,太痛苦了!” “我我我,我不会杀人。”葛芸好心底善良,看周宪章说的可怜,心中有些不忍,也怕别人一刀真把周宪章砍得不死不活,可要她亲自动手,这丫头其实连鸡都没杀过,哪里敢杀人。 周宪章心头暗笑,这个葛芸好,在宅子里的时候,口口声声要杀了jiān细,可要她亲自动手,却又下不了手,眼见就是个黄毛丫头。 “呐,芸好妹妹,我都是将死之人了,连这个小小的愿望你都不能满足,也罢,那我再提一个要求,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满足我。”周宪章说道。 “你说。”葛芸好心中愧疚,急忙说道:“不过,我是不会放掉你的。” “当然不是让你放掉我。”周宪章说道:“我就是请你把我的眼睛上的黑布去掉,呐,人来世上走一趟不容易,临死,再让我看一眼这个世界。” 蒋乃武喝道:“你他妈的耍花招!” “我耍个屁的花招,我手脚被你们捆的死死的,怎么耍花招!更何况,芸好妹妹武功高强,你们就是松开我的手脚,我也不是芸好妹妹的对手。”周宪章一个劲给葛芸好戴高帽子,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小丫头,心肠软,却又好面子。 果然,葛芸好口气变得很是柔和:“其实,我根本没有武功,在宅子里的时候,是我偷袭了你。也怪你自己,把一根眉笔当做枪。我把你眼睛上的黑布去了,让你再看看这个世界。”葛芸好说着,真的解开了周宪章眼睛上的黑布。 周宪章睁开了眼睛,放眼望去,只见眼前白茫茫一片湖水,湖水宽阔,一眼望不到边,岸边是茂密的芦苇丛,岸上远处,是一座青sè的山崖,山崖上,绿荫丛中,隐隐可见青sè的屋脊围墙,那里应该是一座宅院。 “这是什么地方?”周宪章问道。 “这是……”葛芸好刚要回答,蒋乃武喝道:“你小子死到临头还要替官府当jiān细!” 葛芸好急忙闭嘴。 周宪章不再言语,细细打量周边地形,额头上皱起一个大疙瘩。 第090章围困 显然,这是一个革命党人的秘密据点,看着地形,像是在湖泊边的一个半岛上,三面环水,一面与陆地相接。 革命党人选择这里作为秘密据点,应该是看中了这里比较隐秘。湖面上一眼看不到边,距离清兵的据点很远,半岛上林荫密布,也便于隐藏。而且,那座山崖是一个制高点,方圆数十里在没有海拔高度超过山崖的山包,在上面,方圆数十里地尽收眼底,湖面上稍有动静,马上就会被上面的人发现。 然而,从军事学的角度上看,这却是一块死地! 半岛上地势狭窄,不可能容纳大部队,所以,这就决定了,这里的防守力量不可能很强大。而那一座山崖,是守卫者唯一的凭依,但也是守卫者自掘的坟墓,一旦进攻者包围了山崖,上面的人无路可逃。 革命党人力量弱小,他们一旦被清军包围,是不可能获得援军的。他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和这座山崖同归于尽! 周宪章暗暗叹息,革命党人都是热血青年,可他们毫无军事经验,要与清军作战,光凭一腔热血是不行的!就凭这个据点,周宪章就断定,一旦革命党人要在上海发动起义,必败无疑! 更为糟糕的是,革命党人竟然把这里当成了集结地,刚才听师中吉说,徐锡麟在这里集结了五百人枪,这大概就是革命党人的主力了。一旦被清军发现,这五百人就是瓮中之鳖! 周宪章急忙说道:“芸好妹妹,你们的秋姐姐是不是到山崖上去了?” “她去哪里,不关你的事!”葛芸好说道。 周宪章说道:“芸好妹妹,你最好赶紧去找她,要她赶紧回来,那里很危险!” 蒋乃武斥道:“狗rì的jiān细,少在这里耍花招!” 周宪章只得说道:“蒋大哥,实话告诉你们,我不是官府的jiān细!今天早上,我的两个兄弟被道台衙门抓了,清兵非说他们是革命党人,还要抓我,我是为了躲避追捕,才跳墙闯进了你们的府第。” “赵普胜!你他妈的少在这里忽悠人!”蒋乃武斥道:“刚才你还承认自己是jiān细,这他妈的转眼就翻供了!妈的,你他妈的不是jiān细,老子的集聚贤是怎么让清兵给端了!” 周宪章说道:“蒋大哥,集聚贤被清兵端了,刚巧被我碰上,那是一个巧合。但我知道,你们内部有叛徒,是那个叛徒告的密!他不仅出卖了集聚贤,也把孙文到达上海发动起义的消息告诉了颜琼林,清兵这才加强了上海的jǐng戒!”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jiān细?”葛芸好问道。 “芸好妹妹,刚才我被你抓了个现行,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你又口口声声要杀了我,我要是一句话不合适,早就没命了。” “那你说,那个叛徒是谁?”葛芸好问道。 “他叫熊满堂。” 蒋乃武大笑:“好你个jiān细,眼看自己活不成了,还要诬赖熊大哥给你垫背,你他妈的当我们是三岁孩子呀!芸好妹妹,这家伙满嘴放大炮,你可别上他的当!” “嗯!”葛芸好郑重地点点头:“熊满堂大哥是好人,这个jiān细诬赖人家!” 周宪章大急:“我要是诬赖他,我全家死绝……” 蒋乃武喝道:“你就是不诬赖他,你也要全家死绝!清狗都该死绝!” 远处的天际线上,出现了四道淡淡的青烟。 在旅顺,周宪章早就熟悉这种景象——水平面上的烟尘,意味着一只船队,那是轮船燃烧的煤烟。只是,湖上的轮船吨位小,烟尘要淡很多。 四道青烟,就是四艘火轮。 十九世纪末的大清国,外国人开办的航运公司已经出现在了大清国的江河湖海中,但规模并不大,一般都是单艘小火轮航行。 同时出现四艘小火轮,那意味着什么? 周宪章急急说道:“二位,我没有时间跟你们磨嘴皮子了,清兵来了!” 蒋乃武一惊,往湖面上望去,说道:“狗rì的,还真来了。芸好,你赶紧上山,通知秋小姐他们,赶紧向内地转移。”蒋乃武也判断出来,那四道淡淡的煤烟,一定是清兵的四条运兵船。 “不能去!”周宪章说道,身子一横,挡在了葛芸好的身前。 蒋乃武大喝一声:“狗rì的jiān细,你他妈的要造反,老子先杀了你!”说着,拔出匕首,对着周宪章当胸便刺。 周宪章手臂被反捆着,动弹不得,只得一个侧身,让过了匕首,脚下一个横扫,脚尖扫在蒋乃武的脚踝上,蒋乃武立脚不稳,一头栽倒在地,匕首进了芦苇丛,没了踪影。 葛芸好却是一声娇喝,一把扯住周宪章的胳膊,吭哧一口,咬在周宪章的胳膊上。 钻心的疼痛,痛得周宪章呲牙咧嘴,却也顾不得疼痛,身子一扭,甩掉了葛芸好,咬牙说道:“清兵早就包围了山崖,你们上去,就是自投罗网!” “你胡说!”葛芸好叫道。 “我胡说个屁!”周宪章说道:“你们也不想想,我们能看见煤烟,山崖上的人早就看见船身了,用得着你们去报告吗?清兵也不是傻子,从湖面上大摇大摆而来,如果没有准备,那岂不是明摆着让你们跑!” 葛芸好一怔,不知该怎么办。蒋乃武丛地上爬了起来,喝道:“你他妈的不要花言巧语,老子不信!” 周宪章冷笑:“信不信由不得你了,我可以明告诉你,你们的秋姐姐早就做了清兵的俘虏,至于那个什么徐锡麟,我敢肯定,他被困在山上,下不来了!” “你怎么知道?”葛芸好问道。 “师中吉倒是有些机jǐng,他听出了这里的气氛不对头,可他也搞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周宪章说道:“山崖周围,肯定埋伏有清兵,要不然,这里不会这么安静。”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们的人!”蒋乃武问道。 “我呸,你们有大炮吗?”周宪章喝道。 葛芸好老老实实说道:“我们只有步枪,没有大炮。” 周宪章说道:“你们看看,脚底下这是什么!这是野炮的车轮留下的” 脚下的烂泥里,有数道车辙,这种车辙与老百姓用的马车车辙不同。周宪章见惯了这样的车辙,而蒋乃武和葛芸好,连野炮都没见过,哪里认得出这种车辙。 蒋乃武将信将疑:“可清兵从哪里来的?他们要是从湖面上过来,上面的人早就发现了!” 周宪章急急说道:“这还用问!他们是从山崖后面的陆地上绕过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山崖上,一群穿着五花八门的人,从红墙上跃下,向山下猛冲下来。这些人穿着五花八门,手里的武器更是千奇百怪,有rì本的村田式步枪,也有大清国的土铳,而更多的人,则是握着长矛大刀。 这些人刚刚冲到半山腰,就听山下的密林中,响起密集的枪声,冲在前面的人,纷纷中弹,被打得血肉模糊,倒下一片。 显然,那群人就是集结在这里的革命军,他们看见了湖面上的运兵船,知道清兵快到了,正要转移,却没想到,山下的密林中,有清兵埋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葛芸好脸sè苍白:“蒋大哥,真的有清兵,秋姐姐他们真的出事了!” 山崖上的红墙上,一个戴着眼镜的人,挥动手枪,大声呼喝,越来越多的革命军,从红墙后面冲了出来,不顾枪林弹雨,前赴后继,死命向前猛冲,不一会儿,山崖上就是尸横累累。 周宪章恨恨骂道:“那戴眼镜的四眼狗是谁?有他妈的这么打仗的吗?” “他不是四眼狗,他是徐锡麟大哥!”葛芸好叫道。 徐锡麟就是一介书生,毫无军事的经验,在他的指挥下,革命军被清兵打得死伤狼藉,再这样蛮干下去,用不着清军发起总攻,这些革命军就会在冲锋的路上折损光了。 就听一声巨响,山崖上冒起一道火光,一发炮弹落到了红墙边,腾起一股硝烟。硝烟中,徐锡麟的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飘下了红墙。 山崖上,失去了指挥的革命军终于停止了自杀式的冲锋,纷纷向山崖上奔逃,而他们的奔逃,却是毫无章法,不少人挺起身子一路狂奔,把整个后背留给了清兵,成了清军的活靶子,又有数十人倒在了奔逃的路上。 革命军好不容易撤回到红墙后面,然而,无数炮弹飞上了山崖,落在苍翠的山头上,丛林中的屋脊被炮弹击中,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中,革命军被炸得哀嚎不已。 湖面上,四艘小火轮距离岸边越来越近,可以看得见,船上满是荷枪实弹的清兵。他们是来增援的,四艘小火轮上,至少有两千兵丁。 从炮火的密度上看,围困山崖的清军应该有五门野炮,按照清军的编制,至少有八百人已经到达了山崖下,这八百清兵不足以攻上山崖,但要把革命党人围困在山崖上,却是绰绰有余。等到那两千援军一到,清军就要发起总攻。 〖 第091章上海道 “赶快放开我!”周宪章大叫。 “你***想跑!”蒋乃武喝道:“徐大哥死了,老子先宰了你这个jiān细为徐大哥报仇,再和清兵同归于尽!” 蒋乃武说着,瞪着血红的眼镜,嚎叫着冲向周宪章,周宪章一个扫堂腿,正扫在蒋乃武的大腿上,蒋乃武立脚不稳,滚到在地,就听“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贴着蒋乃武的脑门飞了出去。 不远处芦苇丛中,一个清兵正端着步枪瞄准shè击。周宪章一眼就认出,那清兵手里的是一支单发步枪,一枪击出,需要退弹。周宪章顾不得许多,迎着那清兵猛冲过去,那清兵还没来得及拉枪栓,就被周宪章一头撞了个满怀,滚到在地,手里的步枪飞了出去。 那清兵也是彪悍,手里的枪飞了,伸出右臂就要从腰间拔刺刀,周宪章的手被捆在后背上,只得跪在那清兵的身上,用大腿压住那清兵的右臂,嘴里大叫:“芸好妹妹,快来帮帮我!” 葛芸好急急跑了过来,围着周宪章和那个清兵跑了三圈,却是无从下手,急得大叫:“我怎么帮你?” “杀了他!” “我我我没刀!”葛芸好大汗淋漓。 “没刀就用石头、木棍、绳子……妈的,不管什么东西,能杀人就行!”周宪章气得大叫,这丫头就这点能耐,还***当什么革命党! “我不会杀人!”葛芸好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就听呛啷一声,那清兵拔出了刺刀,向着周宪章的的胸口刺去。 “老子会杀人!”就听一声爆喝,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正砸在那清兵的头上,那清兵脑浆迸裂,刺刀的刀刃停在了周宪章的胸口上,然后滑落在了泥潭了。 葛芸好一声尖叫,扑通一声坐在了泥水里。 蒋乃武站在那死尸旁,拍拍手:“老子给徐大哥报了仇!” “你***就杀了一个清兵,你看看,清兵杀了你们多少人!报个屁的仇!”周宪章骂道:“赶快给老子解开!” 一发又一发炮弹飞上了山崖,剧烈的爆炸声中,无数革命军的残躯被爆炸掀起,散落在丛林中。 蒋乃武捡起刺刀,割断了周宪章身上的绳索,转身就要往山崖上冲,周宪章大喝一声:“给老子站住!” 蒋乃武怔怔地望着周宪章。刚才他还要口口声声杀了这个jiān细,现在,不知不觉间,他对这个jiān细的话言听计从。 周宪章捡起清兵的步枪和子弹带,却是一支老式的雷明顿步枪,这种枪是单发的,但稳定xìng极好。 周宪章冲着蒋乃武一摆手,一把拉起坐在泥水中的葛芸好,向东面的芦苇丛跑去。 蒋乃武稍一犹豫,急急跟了上来。 周宪章已经从炮弹的弹道上判断出来,清军的炮兵阵地,应该在山崖的东南侧,按照清军的一贯作风,他们的指挥部应该与炮兵阵地在一起。这是清军不成文的规矩,一向怯懦的清军指挥官,想当然地认为,炮兵阵地是最安全的地方。在甲午战争中,清军的这种部署,让rì本人占了大便宜,很多时候,rì本人会把清军的炮兵阵地和指挥部一锅端。 不过,在国内,对付毫无军事经验、装备低劣的的革命党人,清军还是遵守这种怯弱的战术原则。 湖面上,四艘运兵船距离湖岸不到五百米了。 周宪章带着葛芸好和蒋乃武,在湖岸边的芦苇丛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芦苇丛外面的陆地上,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清兵,伏在土丘下大树后,面向山崖。 葛芸好边跑边喘着气说道:“你到底叫赵普胜还是叫金城武?” 周宪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到了这个时候,这个丫头还纠缠于这些小事,一点轻重都没有。 “我姓周!”周宪章没好气地说道。 “你怎么又姓周了,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葛芸好问道。 “这句话是真的!”周宪章说道:“要是假的,老天劈了我!” 周宪章发下如此重誓,葛芸好不再怀疑:“那就我叫你周大哥。”回头对蒋乃武叫道:“蒋大哥,他是周大哥,这一次他肯定没说谎。” 蒋乃武哼了一声,表示认可。 三人绕过一个浅水湾,周宪章一招手,三人伏在草丛中。 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山包,山包上腾起阵阵青烟,传来沉闷的轰响。山包的山yīn之处,有一片树林,隐隐可见树林里旗幡招展,一些清兵在树林里进进出出。 “山丘上有五门野炮,树林里应该是清兵的大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清兵的主将应该是颜琼林。”周宪章说道。 “你怎么知道?”蒋乃武问道。 “我是jiān细啊,当然什么都知道!”周宪章没好气地说道。 葛芸好“周大哥,我们错怪了你,你别生气啊。” “我哪里有功夫跟你们生闲气!”周宪章说道:“我是通过野炮的弹道的发shè频率推算出来的。” 一队清兵丛树林的西边列队走了过来,秋瑾、唐群英和师中吉三人被五花大绑,走在清兵中间,一个营官坐在马背上,手里挥动马鞭,耀武扬威。 “秋姐姐受伤了!”葛芸好说道。只见秋瑾的胸前血迹斑斑。 蒋乃武身子一跃,就要冲上去,被周宪章一把按倒在地:“听着!老子是指挥官!给老子趴下!” 蒋乃武老老实实趴在地上,他是彻底服了这个姓周的。 清兵押着秋瑾三人,来到了树林南侧,把三人捆在大树上。营官跳下马,冲着秋瑾等人骂骂咧咧,清兵则是散布在周围,或坐或躺,有些人干脆睡起了大觉。 周宪章的嘴角发出一丝蔑视的冷笑,经历了甲午战争的清军,其战术素养仍然没有改观,甚至比以前还不如。 周宪章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摸上山丘,炸了他们的炮兵阵地。山丘上爆炸,清军必然混乱,你们乘乱救出秋姐姐他们,然后向山崖上转移。” “你能炸了他们的大炮?”蒋乃武不相信。 还没等周宪章回话,葛芸好说道:“周大哥肯定能。” 周宪章心中感叹,女孩子要是相信一个人,那就是毫无保留,当初金姝就是这样。 好男人就不能辜负了女孩的信任! 周宪章把步枪交给了蒋乃武,换了把刺刀,摸了摸胸口的仙子阿,向山丘上匍匐而去。 …… 上海道台衙门。 道台大人黄遵宪躬身站立在衙门大堂上,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原本是道台大人的座位上,坐着一位体格健壮须发皆白的老者。 那老者身着一品官服,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面sè沉郁,不怒自威。这位老者,就是两江总督刘坤一。 黄遵宪是一位开明官僚,也是大清国少有的能够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官员。1877年黄遵宪,随驻rì大使何如璋出使rì本,曾被rì本历史学界称为中国“最有风度、最有教养的外交家”。后任驻英国二等参赞、驻新加坡总领事等职,甲午战争期间,黄遵宪被召回国,任江宁洋务局总办。战争结束后,任上海道台。 黄遵宪是正牌科举出身,院试、乡试、殿试,秀才、举人、进士,他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说起来,他是科举考试的既得利益者。但是,他却对科举考试深恶痛绝。作为大清国少有的几位外交官员,黄遵宪游历海外,对西方的教育体制极为推崇。当康有为提出废除科举,兴办西学,维新变法的主张后,黄遵宪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维新派的立场上,与维新派相互呼应。 来到上海后,黄遵宪与梁启超、汪康年创办《时务报》,大力鼓吹维新变法思想。 《时务报》的主笔是梁启超,经理是汪康年,黄遵宪则是《时务报》的幕后策划。 梁启超的如椽大笔,是《时务报》的jīng髓所在,他的文章笔锋犀利,文辞绝妙,观点激进,自成一体,就连守旧官僚们也不得不为梁启超的文笔所折服,不少守旧的王公大臣捧着时务报边看边骂,却又啧啧称奇,迫不及待地等着下一期的到来。 梁启超是维新派的中坚,汪康年却是张之洞的人。 甲午战争后期,两江总督刘坤一主持对rì战争,张之洞署理两江总督,从武汉来到南京。战争结束后,张之洞又回到了武汉,继续担任湖广总督。 张之洞赞同开展变法,却又不同意康有为的变法路数,与维新派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时务报》开办之处,张之洞担心《时务报》成为维新派的喉舌,便把自己的心腹幕僚汪康年派到了上海,与梁启超合作。 双方的根本目的是一致的,梁启超明知汪康年是张之洞的心腹,却也是合作愉快,又有黄遵宪的幕后cāo作,《时务报》开办之初,就是声名鹊起,一炮走红,成为在全国影响力巨大的刊物之一。 然而,随着梁启超的笔锋越来越犀利,梁启超与汪康年之间开始出现了裂痕。汪康年自恃有张之洞做后台,插手《时务报》的编辑,力图阻止梁启超发表刺激朝廷当局的过激言论。而梁启超却是毫不退让。 张之洞知道,梁启超敢于与汪康年叫板,他的背后有黄遵宪撑腰。 第092章定武军 只是,双方都没有公开翻脸,毕竟,张之洞还是同情维新变法的。尽在 战争结束后,刘坤一回到江宁,继续担任两江总督,张之洞回到了武汉,汪康年主动退让,这桩公案也就不了了之。 刘坤一对于《时务报》的态度,很是让人捉摸不透,他既不像张之洞那样对《时务报》又打又拉,也不像那些王公大臣那样,对《时务报》深恶痛绝,而是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好像他管辖的地界上,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份报刊。 同时,刘坤一对维新变法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 事实上,在晚清的大变局中,很多官员的态度都是模棱两可,在纷繁复杂的政局和世态面前,大部分的官员都难以旗帜鲜明地站稳自己的立场,不管是保守还是激进。 “这么说,颜琼林已经包围了湖头村?”刘坤一面无表情地说道。 刘坤一是今天一大早赶到上海的,昨天,刘坤一得到颜琼林的报告后,得知革命党人的首领孙文已经潜入上海,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他一面火速向朝廷报告,另一方面,派出两江总督辖区的各路人马,迅速向上海集结,自己则是连夜从江宁赶到了上海。 “禀总督大人,匪首孙文与徐锡麟等人在淀山湖湖头村纠集起三百多人,准备发动暴乱,此外,青帮曾国彰在崇明岛也是蠢蠢yù动,与孙文东西呼应。现已查实,孙文就是乘坐曾国彰的走私船来到上海的。卑职已命海防营封锁了崇明岛的海路,现在,盘踞在淀山湖的匪类已经被我官军围困在湖头村,陷入绝境。”黄遵宪躬身说道。 “你确信孙文已经就在湖头村吗?”刘坤一问道:“我怎么听说,他在绍兴?” 黄遵宪说道:“刘大人,绍兴知县已经捣毁了革命党人在绍兴的联络点,据捕获的革命党人招供,孙文已经离开了绍兴,潜回上海。卑职判断,孙文必然与上海革命党人汇合,发动叛乱。而湖头村是革命党人在上海的唯一据点。孙文必然在那里落脚。颜琼林所部已经将湖头村包围得水泄不通,只要刘大人的援兵一到,必然将革命党一网打尽。” 刘坤一点点头:“黄大人辛苦了,安州总兵叶焘已经率新编定武军两千乘坐小火轮,淀山湖东面前往湖头村增援颜琼林。” “叶焘?” “就是叶志超的儿子。”刘坤一说道:“叶焘经历过前不久的对rì战争,和rì本人打过仗,是我大清国的有功之臣。” 黄遵宪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我好像听说,这个叶焘没打过rì本人,倒是打过章军。” 刘坤一面sè沉郁:“黄大人,在前不久的对rì战争中,没向rì本人开过枪而加官进爵的,何止叶焘一人!黄大人不必奇怪。太后对这个叶焘格外看重,从朝鲜回国后,命他在天津整编定武军,这次,朝廷得知革命党匪首孙文yīn谋叛乱,朝廷特命叶焘率所部定武军前来协助黄大人,黄大人应该明白这其中的干系!” “卑职明白!”黄遵宪心中冷笑,说白了,太后不相信别人,只相信叶家父子。而且,刘坤一口口声声“太后”,很明显,叶焘是太后老佛爷派来的,与皇帝无干! 这个叶焘,大有来头! 他的使命,绝不仅仅是为了抓一个孙文! 孙文虽然是革命党匪首,但是,革命党人根本不成气候,他们都是一群书生,手里无兵无枪,他们在湖头村纠集起三百人,至少有一半人手里只有大刀长矛,而且,成分繁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毫无组织纪律xìng可言。对付这样的乌合之众,地方武装绰绰有余,哪里需要朝廷派什么援军,而且,还是新编定武军! 新编定武军,是甲午战争之后,清廷组建的一支新军,这支军队不同于章军,也不同于袁世凯在小站的新军。 甲午战争结束后,清军在战争中表现,不仅让rì本人看不起,就连国内民众,对这样的军队也是嗤之以鼻。朝廷也意识到,清军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于是,朝廷授意各方督抚,在自己的辖区内,试探筹建新军,淘汰旧军。一时间,新军如雨后chūn笋。 不过,大部分的所谓新军,都是新瓶装旧酒,除了服装上改得五花八门,实质的内容没有什么大的改观。而朝廷对各地新军的态度也不相同。大部分的地方新军,都是各地自筹资金,朝廷不闻不问,甚至还处处掣肘,新军的发展很是缓慢。 朝廷重视的,只有两支新军。 一是袁世凯的部队,这支部队和rì本人真刀真枪干过,已经形成了战斗力,成了气候,朝廷从这支部队身上看到了希望。而且,袁世凯八面玲珑,与满清王公们关系密切,能和太后说的上话。袁世凯本人也是能力超强,这支部队像模像样,很让满清当局满意。 另一支部队,就是叶志超所部。这支部队回国后,驻扎在徐州,按照朝廷的意思,也开始进行新军整编。整编后的军队,被朝廷命名为定武军。因为有端郡王的支持,定武军要钱有钱,要枪有枪,且不论训练水平如何,其装备已经达到了大清国最先进的水平,部队清一sè的汉阳兵工厂的88式连发步枪,配备野炮、山炮,甚至还有两挺重机枪。官兵们拿的银饷,也比其他部队高出一截来。 至少在朝廷眼里,定武军是大清国的jīng锐。 把大清国最jīng锐的部队派到上海来,仅仅只是为了对付几个革命党? 在朝廷心目中,尤其是在慈禧太后的眼里,最大的威胁,不是以孙文为首的革命党,而是以上海为据点的维新派。 1895年,康有为、梁启超发起的维新变法运动,仅仅是刚刚起步,但是,在全国立即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维新派的活动,有两个中心地带,一个在běijīng,维新派不断向皇帝建言,希望赢得光绪皇帝的支持,发起自上而下的变法。而另一个中心,就是上海! 上海是维新派的后院,在这里,维新派利用《时务报》为宣传阵地,大肆宣传维新变法主张。各地维新活跃份子也汇聚到上海,开展集会,聚集力量。维新派在běijīng的活动,得到了上海方面的强力呼应,甚至,很多zhèngfǔ官员也来到上海,与维新派人士相互唱和,上海俨然成了维新派的一面大旗。 在太后眼里,维新派的后院,就是皇帝的后院!维新派试图颠覆太后听政的局面,促成皇帝乾坤独断,而皇帝也已经流露出对维新派的兴趣,这就是说,皇帝要利用维新派,再次向太后的权威发起挑战! 而上海道台黄遵宪本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维新人士,甚至是维新派的核心人物! 朝廷以清剿革命党为借口,把定武军部队派到上海来,黄遵宪心头不由得一阵冷笑。 太后老佛爷这是对上海道不放心了! 事实上,颜琼林早已在昨天晚上就包围了湖头村,那个时候,湖头村里的革命军毫无觉察。颜琼林在当时动手,是最佳时机。 但是,来自两江总督和朝廷的命令,却是要他等到定武军赶到之后,再一起行动。上面的意思是,要确保一战剿灭革命军,擒拿孙文。 黄遵宪知道,这是朝廷不希望上海道成此大功! 而且,朝廷甚至在怀疑,上海道的部队,会与革命党人暗通声讯,放跑了要犯。 叶焘的部队不是来增援的,而是来监视的!或者,更进一步,是来弹压维新派的! 刘坤一依旧面无表情,作为两江总督,上海是他的辖区,而在他的辖区内,有两股势力在暗中行动,对于革命党人,刘坤一的态度是鲜明的,但是,对于维新派,刘坤一始终没有明确的态度。 道理很简单,是否支持维新派,是在太后和皇帝之间选边! 刘坤一的态度,让黄遵宪很是琢磨不透,这次定武军进驻上海,表面上看,这是太后老佛爷对上海道不放心,其实,何尝不是对两江总督刘坤一不放心!然而,刘坤一的态度,依旧是模棱两可。 刘坤一端起几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黄大人,我听说,你已经抓了两个革命党人?” 黄遵宪摇头苦笑:“刘大人,这两个人没有辫子,貌似革命党人,不过,审来审去,这两人好像连革命党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熊满堂也说,革命党人里面,并没有人被捕,看来,这只是两个毛贼。” “毛贼?”刘坤一笑了笑,缓缓说道:“黄大人,现在时局混乱,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不管怎么说,唐才常总不是个毛贼吧!” 刘坤一突然说起唐才常,把黄遵宪吓了一大跳。 昨天晚上,黄遵宪的到熊满唐的密报,孙文正在绍兴,与当地会帮谈判,并将谈判地址告诉了黄遵宪。黄遵宪立即密令绍兴知县,包围了位于绍兴府山下的革命党人联络据点,结果,没抓到孙文,反倒抓到了唐才常。 这让黄遵宪大为尴尬! 第093章健忘的皇上 唐才常是维新派中坚人物谭嗣同的同学,是不折不扣的维新派,他的老师欧阳中皓与黄遵宪是老朋友,唐才常与《时务报》总编梁启超也是过往甚密,而《时务报》又是黄遵宪一手创办的。唐才常在上海组建自立军,黄遵宪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也是时有耳闻,对唐才常是睁只眼闭只眼。从私心里讲,黄遵宪是赞成唐才常的行为的,自立军是保皇的,这也符合黄遵宪的主张。总之,唐才常与黄遵宪关系极为微妙。 黄遵宪听说绍兴知县抓了唐才常,立即命人把唐才常移送到了上海道台衙门,黄遵宪亲自提审,这才知道,孙文果然到了上海,而且,和唐才常见过数面。 这让黄遵宪大为恼火。唐才常的自立军是一个非法组织,但不管怎么说,这个组织的宗旨,还是维护大清国的统治。可是,唐才常竟然与主张推翻朝廷的革命党人搅在了一起,这性质就变了。 尽管,唐才常告诉黄遵宪,他与孙文交往,是为了劝说孙文放弃暴力革命,走和平改良的道路。这些话,黄遵宪相信,唐才常有些书呆子气,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也不奇怪。可是,满清当局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满清当局一定会认为,唐才常是与孙文联合暴动! 更糟糕的是,唐才常是维新派的人物,他与孙文间有来往,朝廷会想当然地认为,维新派与革命党人在搞联合! 如今,朝廷对维新派的态度,可以说极其微妙,慈禧太后敌视维新派,皇上和一些当朝大臣则趋向维新派。双方力量较量的结果,维新派很难进入朝廷决策层,但朝廷对维新派也不打压。 可是,如果维新派与革命党人之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皇上的态度就会彻底改变。一旦朝廷认定维新派和革命党人一样是乱党,马上就会对维新派展开疯狂镇压。到那时候,不仅仅是人头落地的问题,维新变法的大业,也会戛然而止。 黄遵宪对唐才常大为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悄悄释放了唐才常,让他赶紧离开上海,去武汉。同时,密令绍兴方面,不得走漏丝毫唐才常被捕的风声。 湖广总督张之洞同情维新变法,而且,与唐才常私交不错,黄遵宪希望张之洞能为唐才常提供庇护,同时,把这件事压下去。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还是让刘坤一知道了。 黄遵宪只得说道:“禀刘大人,绍兴知县的确是逮捕了唐才常,并移交到了我这里,经过审讯,唐才常与孙文并无来往,他在绍兴只是偶尔路遇官军抓捕革命党,被绍兴知县错抓了。就在今天早上,湖广总督张之洞张大人来信,说要唐才常去武汉做幕僚,卑职无奈,只得放他前去。” 刘坤一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黄大人,张之洞是湖广总督,只怕管不到上海地面上来吧!” “下官不敢!”黄遵宪出了一身冷汗。 刘坤一微微点头:“也罢,既然是张之洞要这个人,那本官就不好过问了。不过,你衙门里关着的那两个革命党人,本官总可以过问一下吧!” 黄遵宪松了一口气,他早已认定,那两个名叫姚喜和郭大海的所谓的革命党人,不过是一场误会,两人摆明了,就是两个小毛贼而已。 “那是当然!”黄遵宪说道:“不知刘大人如何处置这两个人?” “请黄大人把这两个人移送到我的行营里,我的行营就在淀山湖边。” “下官遵命!” …… 紫禁城,颐和轩。 春日的阳光洒落庭院中,草木发出嫩芽,微风吹过,空气中荡漾着暖暖的嫩绿的气息。 八角琉璃井旁,珍妃他他拉氏和护国和硕格格敏绣相对而坐。 珍妃望着淡蓝色的井水,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他死了,你那段心事,也该放下了!” 敏绣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知道,珍妃说的“他”以及“那段心事”,指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女孩子永远说不出口的心事,那件事,曾经让她寝食难安,让她对那个肇事者恨之入骨,非要取了她的性命不可! “可我怎么觉得,你还是没放下呢?”珍妃轻声说道。 敏绣的脸上,腾起一层淡淡的哀怨。 他是个登徒子,他看了她的身体,坏了她的名节!这种人,早就应该是死有余辜!可是,当周宪章的死讯传来,敏绣的心中,却是如刀割一般! 她已经和袁克定订婚了,作为皇家的格格,订婚之后,就没有退婚的道理。否则,皇家的面子往哪里搁!所以说,她等于就是袁家的人了!作为袁家的媳妇,不应该再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感到难过! “他是一个好人!”敏绣很是无助。 “你说的不错。”珍妃叹道:“大清国容不下一个好人!” 敏绣心中一惊,望着珍妃,喃喃说道:“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珍妃轻声说道:“园子里的水很深!” 两个女人怔怔地望着八角琉璃井里静静的井水。 那井水深不可测,就象紫禁城外的颐和园一般,太后住在那里,她决定着大清国每一个人的生死,包括周宪章! 两个人都知道,周宪章死的不明不白! “他死的冤!”敏绣咬着嘴唇,低声说道:“皇上难道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一说到皇上,轮到珍妃哀叹了。 珍妃从冷宫回到这颐和轩,也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一个多月,珍妃尝遍了人间的世态炎凉和老天爷的翻云覆雨。 在冷宫,她就是一个待死之人,进了冷宫的人,不仅要死,而且,死得纪委凄惨。宫人们,从小厮到大太监,谁都对她冷眼相待。当她走出冷宫的时候,还是这些人,对她的态度,马上就换了一副面孔。那殷勤献媚,和以往的冷眼相待,同样的自然,毫无做作的痕迹!宫人们早就习惯了这种翻云覆雨,他们的面孔也习惯了按照主子的境地,而瞬息万变。 这是宫庭里的游戏,就连皇上,也习惯了这种游戏。 当珍妃走出冷宫的时候,皇上的脸上,又是惊喜又是愧疚,那几天里,皇上整天守在她的身边,对她嘘寒问暖,就象是久别的夫妻一般。那个时候,皇上的确是在表达愧疚。 然而,珍妃永远忘不了,当她被太后打入冷宫的时候,当她被太监们拉走的时候,皇上那一张冷酷无情的脸。 那张冰冷的脸冻结了珍妃的心,再也难以溶化。 可是,他毕竟是皇上,皇上的女人很多,他能够花上三天时间守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应该知足了! 珍妃不能抱怨,皇上和太后给予的一切,都是皇恩,哪怕是死亡!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珍妃轻声说道:“一个臣子死了,和一个女人被打入冷宫,其实都是一回事,不能指望皇上为这个人悲痛三天以上,他是皇上啊。他只知道向太后感恩!” “向太后感恩?”敏绣冷笑:“太后把你打入了冷宫,差点让他驾崩,他还要感恩?” 珍妃笑道:“可太后把我放出了冷宫,又让皇上亲政。这不是天大的恩德吗?” 敏绣咬牙说道:“救你出了冷宫的,不是太后,而是周宪章!” 珍妃心头哀叹,周宪章岂止是把她救出了冷宫,如果不是周宪章死守旅顺,就连皇上,恐怕也早已“驾崩”了! 周宪章救了她,也救了皇上,救了整个朝廷! 在得到周宪章的死讯后,珍妃曾经不止一次提醒光绪皇帝,周宪章的死大有蹊跷,别的不说,周宪章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太后,而最大的输家是皇上,就凭这点,他的死就值得怀疑。 然而,仅仅才过了一个月,皇上就忘记了周宪章! 这也难怪,皇上惦记周宪章,是因为周宪章手里握着一支章军,这支军队,可以为皇上撑腰。 而现在,为皇上撑腰的人,大有人在。外有皇叔那哈五、罗鸣芳在天津掌军,内有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在朝内支撑,这些人要求皇上乾坤独断。 维新派似乎已经成了气候,从朝廷到地方,一大批官员都站在了维新派的立场上。这让皇上底气很足! 皇上以为,有了康有为梁启超这些书生摇旗呐喊,他的皇位就稳固了! 所以,不管周宪章死因如何,皇上都大可不必为此挂怀。 然而,珍妃很清楚,维新派并不可靠! 他们只是一群书生,常言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做后盾,任何人都坐不稳皇位!这一点,慈禧太后极为清醒,她通过袁世凯和叶志超,掌握了两支大清国最为精锐的部队。相比这两支军队,那哈五那点人马,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有人说皇恩浩荡,可珍妃很清楚,皇上薄情寡义! 珍妃摇头不语。 第094章失而复得的怀表 “皇上到!”一个太监高声呼喝。 光绪皇帝脸sèyīn沉,沿着长廊,大步走了过来。 “给皇上请安。”珍妃和敏绣慌忙起身,跪倒在地。 “敏绣也来了。”光绪皇帝冷冷说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珍妃和敏绣站起身来,垂手而立。 太监抬过一张椅子,光绪皇帝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厉声说道:“珍妃,你哥哥志锐说康有为维新变法,要朕重用他,翁同龢也口口声声说什么维新变法保皇护国!你也整天劝我重用他们,可是,这些维新派竟然和革命党人暗通往来!他们哪里是要变法,他们是要我祖宗的江山!” “皇上何出此言?”珍妃缓缓说道,她早已经习惯了光绪皇帝这种一惊一乍,喜怒行于sè,这是皇帝的大忌,可是,这位皇帝偏偏就改不了这个毛病。 “维新派的唐才常,与孙文暗通往来!”光绪狠狠说道:“可恨的是,黄遵宪竟然放走了这个唐才常!这是我大清国的天下,乱臣贼子能跑到哪里去,朕已经命湖广总督张之洞,立即逮捕唐才常,等拿住了孙文,一并正法!这个黄遵宪,还有那些维新派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朕打算……” “皇上!”敏绣厉声说道:“唐才常这个人我听说过,他是有些呆气,与孙文暗中往来之事,我不敢妄加猜测。不过,就因为一个唐才常,皇上就否定了全部的维新派,这恐怕不妥!皇上,别的人我不知道,那黄遵宪可是我大清国的栋梁之材啊,此人文韬武略,对我大清忠心耿耿,皇上就因为一个唐才常,就要拿办黄遵宪,天下人该如何评论皇上啊!” 光绪皇帝冷笑:“敏绣,太后给你指定了一桩好姻缘,你就跟着太后就是了,跑到我这里来胡说些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些维新派与孙文互通声气,这是要造反!” “皇上!”敏绣气得脸sè发青,眼泪在眼眶里乱转。那桩婚姻,敏绣从心底里不乐意,可太后的懿旨,谁敢不从。可她这个皇帝哥哥,不仅不体谅她这个妹妹,反倒说风凉话!敏绣觉得心寒。 “皇上明鉴!”珍妃说道:“皇上,维新派如果要造反,他们何必与孙文联合。维新派声势浩大,从朝廷到地方,都是他们的人。而孙文亡命外海,在国内毫无根基,他根本就不成气候!他完全就没有和维新派合作的本钱!皇上,维新派主张保皇护国,主张皇上乾坤独断,如果维新派失败了,最大的受益者是谁,皇上应该想一想啊!” 光绪皇帝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珍妃这几句话,可谓是一语中的!维新派垮了,最大的受益者是太后老佛爷! 没有了周宪章,皇帝能够凭依的,就是维新派这些书生了! 如果维新派再垮了,皇帝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光绪擦了擦冷汗,急忙说道:“爱妃和皇妹说的有理,朕差点又上了他们的当!这肯定是端郡王那些人搬弄是非,要整垮维新变法大业!康有为他们是我大清国的忠臣!” 珍妃暗暗叹息,这个皇帝的耳朵,软得出奇。刚才还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要整治维新派,这一转眼,维新派又成了大清国的忠臣。 光绪急急起身:“我得赶快命张之洞,放了唐才常,这个唐才常是欧阳中皓先生的高徒,怎么会是革命党呢!” “皇上明鉴!”珍妃和敏绣起身。 一个小太监急急走了过来,跪倒说道:“皇上,太后身边的崔总管来了,说有事要见珍妃娘娘。” “崔玉贵这个狗东西!仗着有太后撑腰,从来不把朕放在眼里,李莲英还知道点规矩,这个狗东西一点规矩都没有!”光绪恨恨骂道。 “皇上,既然是太后老佛爷派来的人,还是客气一点的好。”珍妃轻声说道。 “叫他来,我倒要看看,他要干什么!”光绪喝道。 不一会儿,崔玉贵来到了颐和轩,向光绪皇帝跪下:“奴才给皇帝请安。” “太后老佛爷派你来,必有大事。”光绪冷冷说道。 “禀皇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崔玉贵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前两天上海道黄遵宪拿住一个偷盗宫中禁物的江洋大盗,搜得宫中违禁品一件,黄遵宪把东西送到了宫中,太后的意思,那江洋大盗盗得这宫中之物,宫中必然有人做内应,应该顺藤摸瓜,拿住宫中的家贼。奇怪的是,这明明就是宫中之物,可查来查去,却查不出这件东西的出处,所以,太后命奴才把这件东西拿给珍妃娘娘瞧一瞧。” 光绪怒道:“崔总管,你是说,珍妃是内贼!” “奴才不敢!”崔玉贵说道:“这是太后的懿旨,奴才只是传个话!” “放屁!”光绪大怒:“给我滚回去!” 珍妃急忙说道:“皇上,只是太后的意思,你何必和一个奴才生气,还是让他把东西拿出来,让臣妾看一看,也许臣妾认得,也好有个线索。” 光绪冷冷说道:“既然爱妃发话,崔玉贵,你就把东西拿出来。” “谢皇上。”崔玉贵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黄段子包裹,轻轻打开。 包裹里面,是一只做工jīng细的怀表,黄金表盘上,镶嵌着数颗宝石。 珍妃的头嗡的一声。 那是她的东西,那是皇帝亲自送给她的瑞士怀表,两个月前,她通过张之洞,把这只怀表送给了周宪章! “珍妃娘娘,您可认得这只怀表?”崔玉贵问道。 还没等珍妃搭话,光绪皇帝厉声喝道:“这东西,朕都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珍妃岂能知道!” “哦,既然这样,奴才这就回园子里,向太后老佛爷复命。” 光绪点点头:“把东西留下,朕要慢慢巡查!” 崔玉贵放下怀表,起身而去。 光绪脸sè铁青,转身对敏绣说道:“敏绣,你可以回去了。” 敏绣见光绪脸sè不善,知道那怀表出了问题,却又不敢多问,急忙向光绪躬身施礼:“臣妹告辞。”说着,匆匆而去。 光绪斜了一眼周围的太监宫女:“都退下!”宫人们四散而去。 光绪盯着珍妃,半晌没有说话。 珍妃无力地跪倒在光绪面前,她知道,光绪认出了这只怀表。 “珍妃,你该怎么向朕解释呢?我大清国的皇妃,竟然干出了家贼的勾当!”光绪的眼睛里,shè出两道寒光,刺得珍妃一阵哆嗦。 然而,珍妃的内心深处,却是涌起一股暖流,那股暖流,足以抵销光绪皇帝眼睛里的寒光。 这只怀表是周宪章贴身携带的,如果他真的死在了台风中,这只怀表就应该和他一起,沉入大海! 而现在,这只怀表竟然回到了紫禁城! 只有一种可能:周宪章没死!他一定还活着! 珍妃的心中发慌,这不是因为皇帝的逼问,而是因为,她作为皇帝的妃子,竟然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而激动! “皇上,这的确是皇上赐给臣妾的怀表。臣妾也不知道,它怎么就跑到宫外去了。”珍妃缓缓说道,她的内心突然平静了下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周宪章还活着,这足以让她勇敢面对一个暴怒的皇帝,周宪章好像成了她的靠山一般! “你说的是实情?”光绪问道。 “是,皇上!”珍妃决定,不把周宪章活着的消息告诉皇上,她突然觉得,皇上不可靠,紫禁城里的人,没有一个可靠:“容臣妾细细探访宫里的内贼。” “好吧,朕就相信你一次!”光绪说道,把怀表递给了珍妃。 “谢皇上。”珍妃接过怀表说道。 “臣妾请求皇上,命黄遵宪好生看待那个盗卖怀表的江洋大盗。”珍妃说道:“毕竟,这宫中内贼的线索,从他身上最容易得到。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这线索就断了。” 珍妃知道,那个江洋大盗,要么是周宪章本人,要么就是周宪章的兄弟。 “可以,朕马上命黄遵宪把人犯押送到京城来。” “皇上,万万不可!”珍妃急急说道。一旦要是把那个江洋大盗押到京城来,不管是不是周宪章本人,周宪章活着的消息,就会走漏到太后老佛爷那里,太后老佛爷绝不会放过周宪章! “为什么?” 珍妃一阵慌乱,急忙说道:“皇上,臣妾是怕人犯在路上出什么差错,从上海到京城,千里之遥,要是稍有差错,让他跑了,就麻烦了。” 光绪点点头:“爱妃说的也有理,那朕就命黄遵宪,在上海细细审问,一有线索,立即禀报。” “谢皇上。” 光绪说着,大步而去。 珍妃握着怀表,站在八宝琉璃井边,心头突突乱跳。 那只怀表,曾经停留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珍妃握着怀表,就好像抚摩着那个男人的肌肤,珍妃的脸上,不由得一阵cháo红。 随即珍妃的心中一沉,暗叫不好! 难道他真的被黄遵宪抓住了?如果是这样,他的身份必然暴露,太后老佛爷必然不会放过他! “来人!”珍妃叫道。 太监宫女们齐齐走了过来。 “我想和我哥哥志锐拉拉家常。”珍妃说道。 “是!”一个太监领命,匆匆而去。 第095章神枪手 湖头村外,淀山湖边的山丘上,烈火熊熊,大火席卷初chūn的草木,火焰腾起数十丈高,把半个天空,染成了血红sè。 颜琼林被四个亲兵簇拥着,连滚带爬跑下了山丘,直奔湖边的浅水凼,两个亲兵奋不顾身跳进了水荡中,这不是因为他们勇敢,而是他们宽大的号服着火了,再不跳进水里,他们就要被烧成烧鸡。 狂奔中的颜琼林脑后突然一阵剧痛,身子一个后仰,仰面倒在泥水里,身上的官服原本就烧得七零八落,这一下,成了一堆黄泥。 “谁他妈的扯老子的辫子!”颜琼林气得大骂:“老子刮了他!” “大帅,是树枝!”一个亲兵喘着粗气说道。 颜琼林烧焦的的长辫子,却牢牢缠在身边的柳树枝上,把他扯倒在地。 而不远处的山丘上,不少兵丁拖着长辫子,身上带着火苗,向山下狂奔,辫子挂在树枝上的大有人在,他们在被树枝扯住,动身不得,被火苗烧得哭爹喊娘,甚至有人的辫子也起了火,火苗顺着辫子烧到了脑门上。 颜琼林暴跳如雷:“我cāo!这他妈的是哪个狗rì的发明了辫子!” “大帅,是太祖皇帝!”一个兵丁急忙说道。 颜琼林吓得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他刚才说的话,大逆不道! 辫子是大清国的祖制,辱骂辫子,辱骂发明辫子的祖宗,这都是要掉脑袋的!甚至有灭族之灾! “辫子好!真他妈的好!”颜琼林慌忙改口。 山丘上,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掩盖了颜琼林言不由衷的呼喊。 就在五分钟前,堆放在炮兵阵地上的炮弹爆炸了,这些炮弹,原本应该是飞到山崖上,那里的密林中有一座大院,是革命党人的老巢。 山丘上的五门野炮,连同cāo作野炮的二十多名兵丁,被炸上了天。爆炸引起了大火,很快覆盖了整个山丘,总兵颜琼林连同jǐng戒炮兵阵地的一百多兵丁,被大火围困,幸好亲兵们舍命从火圈中冲出一条路,把颜琼林救出了火海。 爆炸来的毫无征兆,颜琼林实在想不通,好端端的炮弹,怎么会突然爆炸了。颜琼林所部配备的野炮,是汉阳兵工厂仿制的克虏伯野炮,炮弹早就不是大清国自制的那种一点就炸的火药包,而是有着极高安全系数的炮弹,这种炮弹,只要不是直接遭到燃烧或者被敌方炮弹击中,是不会那么容易爆炸的。 五门野炮报销了,这是颜琼林所部炮兵的全部家当。没了大炮的支援,兵丁们的胆气全无,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进攻。 山崖上,原本已经攻到了半山腰的清兵,如cháo水一般退下了山坡。 湖面上,运送增援部队的四艘小火轮停在了距离湖案两百多米的水面上,他们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惊呆了。 “谁他妈的在炮弹边抽大烟!”颜琼林恨恨骂道:“老子非拔了他的皮不可!”这是颜琼林能够想到,最为符合逻辑的原因。 “大帅,没人敢在您的身边抽大烟!”亲兵小心地说道:“而且,就算是因为抽大烟点燃了炮弹,那抽烟的家伙,也早被炸死了。” 颜琼林摸了摸烧焦的头发,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 就在十分钟前,他在炮兵阵地上巡视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那是一个年青的面孔,穿着普通兵丁的号服,号服上好像还沾染有血迹,颜琼林有些奇怪,炮兵阵地上的兵丁并没有冲锋陷阵,那兵丁怎么会带伤。 正当颜琼林要盘问那个兵丁时候,湖面上的小火轮打出了旗语,要求颜琼林予以接应,就这么一打岔,那个兵丁就没了踪影。 颜琼林突然出了一身冷汗:“是他!” 又是一声轰鸣,一枚炮弹爆炸,山丘上腾起一团火焰。 爆炸声中,颜琼林身边的一个兵丁,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紧接着,又是数声爆炸,每一声爆炸,都有伴随着一个兵丁倒地。 颜琼林望着倒在地上的亲兵,喝道:“他妈的,都给老子站起来,站起来,爆炸还远得很,你们他妈的……” 颜琼林呆在了当场。 他看见,每一个倒地的兵丁,胸口上都是血迹斑斑。 他们不是被爆炸吓趴下的,而是被子弹击中了! 有人就在附近,以着炮弹的爆炸声为掩护,一枪一枪击毙了颜琼林身边的四个兵丁。 是他!一定是他! 颜琼林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前景,一支步枪的准星,正对准他的脑门,一个手指扣在扳机上,轻轻下压。 颜琼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那是一个沉着镇定的神枪手!他在劫难逃了! 在他的部队里,绝对没有这样的神枪手。 又是一声爆炸声,颜琼林一声长叹,闭目等死。 然而,爆炸声结束了,他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倒下。 身前,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颜总兵,久违了!” 颜琼林睁开眼睛,眼前,一个身穿带血号服的兵丁,举着一支步枪,向他发出微笑。 “你炸了我的炮兵阵地!”颜琼林一阵苦笑。就在两天前,这个人潜入到他的大营中,劫持了他,迫使他放掉了已经到手的革命党人。 那人点了点头:“对不起了颜总兵,还请你再跟我们走一趟。” “你是谁?”颜琼林怒道:“两天前的晚上,你逼我放了师中吉那一干人犯,今天你又炸了我的野炮,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淡淡一笑:“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颜总兵,我上次就告诉过你,孙文先生必成大业,你跟他过不去,是自找苦吃。” 那人一摆手,秋瑾、师中吉、唐群英、蒋乃武和葛芸好从身后的芦苇丛中钻了出来。 蒋乃武和师中吉拔颜琼林捆了起来,葛芸好拍着手叫道:“周大哥好厉害,不仅炸了他们的大炮,还抓了一个总兵!” “你怎么又姓周了?”秋瑾皱眉问道:“一转眼你就就换了三个姓,你叫我们这么相信你?” 蒋乃武大叫:“他救了我的命,我相信他!” 师中吉也是叫道:“这么说来,两天前的晚上,也是你救了我们?”他在芦苇丛中,听见了颜琼林的话,就是这个姓周的,逼着颜琼林释放了他们。 周宪章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秋瑾问道。 周宪章笑道:“我是什么人,说出来你们也不相信。咱们还是别在这里啰嗦了,赶紧上山,山上那个徐锡麟根本就不会打仗,这个仗照他这么打下去,大家迟早还是要完蛋!” “你会打仗?”唐群英还是不相信。 葛芸好不耐烦起来:“唐姐姐,他要是不会打仗,能把咱们都救出来吗?咱们还是听周大哥的,赶紧上山。” 众人押着颜琼林,跟着周宪章向山崖东侧奔去。 野炮阵地的大火,搅乱了清兵的部署,而乘坐小火轮赶来的定武军,却在湖面上停步不前,湖岸上,清军群龙无首,一片大乱。众人避过了清军的前沿,绕到山崖的北侧。 那里有一道缓坡,原本是清军重点阻击阵地,清军全无斗志,纷纷后退,留下了一片空档,众人顺利地上了山坡,很快就到了山崖上的红墙边。 红墙早已被清军的大炮击毁,留下少许残垣断壁,残存的革命军伏在断壁后面。 徐锡麟左臂掉在胸前,右手握着一支手枪,从断墙后面冒了出来。 这小子命大,一发炮弹在他的身边爆炸,弹片切断了他的辫子,却没伤到脑袋。只是左臂被弹片击中,流了不少血。 “秋小姐,你们怎么来了?”徐锡麟问道。 秋瑾没有回答徐锡麟,而是急急问道:“孙先生呢?” “孙先生在后面的宅院里,那里比较安全。”徐锡麟说道。 “安全个屁!”周宪章骂道:“那个宅院就是炮兵的shè击基准,下面这帮清兵训练水平不行,要是换了rì本人,早就把那座宅院夷为平地了!得赶快把孙先生转移到东面的山坳上,那是大炮的shè击死角。” “周大哥,你不是已经把他们的大炮炸了吗?还怕什么?”葛芸好问道。 “小火轮上有山炮!”周宪章说道,他早就观察过了,乘坐小火轮而来的清军,装备比颜琼林的部队优良得多,船头上排着五个帆布包裹的器物,从形态上看,必是山炮无疑。 “你是谁?凭什么说那里不安全?”徐锡麟问道。 秋瑾急忙说道:“赶紧按他的话办,要快!” 四艘小火轮已经停靠在了湖岸边,两千多清军开始登陆,这些清军果然不同于颜琼林的部队,头戴大檐帽,辫子统一缠在脑后,身着浅蓝sè紧身军服,腰缠武装带,小腿上打着绑腿,行动干脆利落。很快就接管了清军的阵地,原本乱哄哄一片的清军,很快就变得井然有序。 一些清军把大炮卸下了船,在湖岸边扯掉炮衣,露出黑乎乎的炮口,果然是五门山炮。 〖 第096章金姝的影子 徐锡麟看见黑乎乎的炮身,急忙喝道:“来人,赶快把孙先生转移到山坳里。”两个革命军士兵答应一声,急急跑进了宅院。 徐锡麟则是挥舞手枪,大喝一声:“同志们,跟我来,和那些清狗拼了!” 红墙废墟后的革命军士兵挥舞各式武器,呐喊着冲了上来,颇有声势。 周宪章厉声喝道:“都给老子趴下,没有命令,谁也不准乱动,谁动就打死谁!” 革命军士兵们一怔,望着周宪章,又看了看徐锡麟,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锡麟是行动的前敌总指挥,按说,大家都应该听他的。大家都不认识周宪章,可周宪章是跟着秋瑾来的,秋瑾是总联络员,地位仅次于孙文,秋瑾身边的人发话,革命军不知该听谁的了。 “你是谁?你凭什么在这里发号施令!”徐锡麟喝道。 葛芸好叫道:“徐大哥,他是周大哥,刚才就是他炸了清军的大炮,抓了颜琼林,还救了我们。他懂打仗,徐大哥你不懂,还是让周大哥来指挥。” “谁说我不懂!”徐锡麟大怒:“我们刚刚打退了清军的进攻!” 其实,周宪章炸大炮救人的过程,徐锡麟在山上都看见了,他也知道,这个姓周的打仗很有两下子,很可能是哪个武备学堂出身的高材生,比他强。只是,葛芸话口无遮拦,你说周大哥能打仗就行了,何必又要加一句“徐大哥你不懂”,搞得徐锡麟很没面子。 周宪章沉声说道:“徐总指挥,打仗不能蛮干,如果再这样拼下去,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条。” 徐锡麟喝道:“清兵加上援军少说也有三千人,我们只剩下两百多人,不和他们拼了,又能怎么办?这个仗,就是姜太公来了,也只能这么打!革命党人不怕死,死了我一个,自有后来人!” 周宪章暗暗摇头,这个徐锡麟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的确,敌我力量过于悬殊,这个仗不好打了。 周宪章说道:“你们都和清兵拼了,孙先生怎么办?你要他也和清狗拼了吗? “你……”徐锡麟语塞。 “好了好了!”秋瑾说道:“徐锡麟,从现在开始,这里的军事指挥权就交给这位周大哥,你负责孙先生的安全。” “秋小姐,这小子来路不明,你怎么就敢相信他!”徐锡麟上下打量周宪章:“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周宪章笑道:“徐大哥,我从来就没见过你。徐大哥还是赶紧去保护孙先生,清兵马上就要进攻了。” 山脚下,登陆的清兵摆开了进攻阵势。 徐锡麟恨恨说道:“等打完了仗,我非把你的老底揭开不可!”说着,转身而去。 徐锡麟的确见过周宪章,但周宪章的确没见过徐锡麟。他是在běijīng帽儿胡同忠勇伯府,周宪章的葬礼上,见过周宪章的画像。 只是,周宪章已经死了,这个信息根植在徐锡麟的潜意识里,使得他一时半会没把那灵堂里的画像与眼前这个姓周的联系在一起。 徐锡麟走后,周宪章在秋瑾等人的协助下,重新布置防御。 这是一个一面临湖、三面与陆地连接的山崖,当地人成为鳌头崖,鳌头崖上原本有一个祠堂,祠堂三进三出,房屋高大,有三道门,每一道门都有门楼。整个祠堂被一道红墙环绕,这道红墙已经被清军的炮火炸得千疮百孔。祠堂的背后,有一个小山包,那里位于东侧悬崖边,是鳌头崖的制高点,山包下是一个垭口,正好是炮击的死角。清军要想攻到垭口,必要先攻破祠堂的三道山门。 鳌头崖临湖一侧的东面和南面是悬崖峭壁,西面和北面是缓坡,是清军进攻的必由之路,祠堂的第一道山门,就正对西面的缓坡。 应该说,革命军选择鳌头崖为据点,有一定的合理xìng,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是,遭到敌军重兵围困时,革命军就是画地为牢了。 聚集在鳌头崖的革命军有三百多人,在刚才的冲锋中,有五十多人死在了冲锋的道路上,三十多人受伤。如今,有战斗力的,只剩下两百六十人。而且,他们缺乏武器弹药,二百六十人,只有一百五十条枪,平均每条枪的子弹只有二十发。 好在这些革命军大多都是江湖豪侠出身,有的来自各个帮会,有的则是民间武林中人物,虽然他们没受过正规军事训练,但很多都有些武艺,大刀长矛这类冷兵器用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周宪章按照章军的建制,把这二百六十人分成了四个排,每个排四十到五十人,冷兵器与火器混搭。周宪章亲自率领两个排为主力,前出至红墙外的山林里,背靠红墙组成第一道防线。秋瑾率领一个排据守在祠堂第后面的山坳里,师中吉率领一个排据守山坳上的山丘上。剩下的二十多人,包括唐群英和葛芸好,由徐锡麟率领,在垭口上保护孙文。 整个祠堂里,没有留下一兵一卒。这让革命军很是不解,祠堂有山门、围墙和屋宇,是天然的掩体。周宪章却放弃了祠堂,把兵力部署在祠堂周围的山野里,大家心里没底,一些士兵表示疑问,甚至有人质疑周宪章的指挥权。 周宪章下达了死命令——一切行动听指挥,谁要是不听指挥,擅自转移阵地,开枪或是发起冲锋,一概就地正法,决不姑息! 而秋瑾则是坚定地站在了周宪章一方,有秋瑾压阵,革命军虽然心中不服,却也只得执行命令。 一支军队的训练水平有高有低,而纪律才是军队的生命线,没有了纪律,任何军队都是毫无希望。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哪怕训练水平不如人意,也可以与敌军抗衡。周宪章在朝鲜作战的时候,就是从纪律入手,把一盘散沙的部队,打造成了一支让rì本人心寒的铁军! 清军在湖岸边的开阔地,大摇大摆地摆开了山炮,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山崖上祠堂,在湖岸边的高地上,清军炮兵的侦察兵甚至毫无遮掩地挥动着手里的信号旗。明摆着,他们这是欺负革命军没有重武器。 周宪章伏在一颗大树下,端着那支缴获来的88式步枪,两眼盯着山坡下已经摆好进攻队形的清军。身后响起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周宪章心中恼怒,刚刚宣布了纪律,马上就有人违令擅自行动,周宪章喝道:“妈的,你当真是不想活了吗?老子马上毙了你!” 身后却响起一个细嫩的声音:“周大哥,你怎么老是说脏话呀。” 周宪章回头一看,却是葛芸好从草丛中爬了过来,鼻头上满是汗水,通红的小脸上满是委屈:“我来帮你打仗,不对吗?” 在战场上,周宪章最烦的就是女人,尤其是一个不经事的小丫头胡乱掺合。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女孩子可以和周宪章并肩战斗,那就是金姝。 周宪章想要训斥葛芸好几句,可见葛芸好下来了,只得摇头说道:“赶快回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葛芸好见周宪章的口气有些缓和,爬到了周宪章的身边伏下,低声说道:“周大哥,我真是来帮你的。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周宪章心头很是不耐烦,一个黄毛丫头,连枪都没摸过,能有什么好主意。 “咱们不是抓了他们的一个总兵吗,就用那个总兵,逼他们放了咱们。” 周宪章笑道:“咱们这里有两百多号人,可咱们只抓了他们一个俘虏,他们不会愿意用一个总兵,换咱们这么多人的。” 葛芸好皱皱眉,想了一会儿:“要是实在不行,就让他们换两个人。” “哪两个?” “孙先生和周大哥你。” “那其他人呢?” “徐大哥说过,革命党人不怕死!”葛芸好咬着嘴唇,说道:“孙先生是咱们的领袖,你是咱们的军事专家,只要有你们两个活着,总有一天,能推翻朝廷。” 周宪章瞪大了眼睛,这个不经事的小丫头,在生死面前,竟然是异常果决,她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革命大业,而且,她对周宪章的信任,更是义无反顾! “可我不是你们的人!”周宪章的眼角有些湿润,他被这个小丫头感动了。这个小丫头的身上,还真有些金姝的影子。只是,金姝比这个小丫头,经历得更多。 “你是!”葛芸好郑重地说道:“你现在不是,以后也会变成革命党!” 周宪章心中大为诧异。直到现在,他都没想过要参加革命党,他之所以帮助革命党人与清军对垒,一则是因为,陷入了这场浑水中脱不了身,二则,孙文是未来的国父,周宪章觉得自己有义务救他。 然而,这个小丫头竟然断定,他今后会成为革命党人,看她的神情,对这事是十拿九稳。 第097章杀人立威 忽听山下响起了喊话声,一个身穿清军衣甲的营官走到了山崖下,举着喇叭,向山上大喊:“乱匪听着,给你们五分钟时间,放下武器,交出孙文!余党概不过问,否则,五分钟时间到,大炮一响,鸡犬不留!” 周宪章回头看了看葛芸好,说道:“芸好妹妹,你去把颜琼林押上来。” “周大哥同意了!我马上就去。”葛芸好兴奋起来,转身而去。 不一会儿,蒋乃武和葛芸好把五花大绑的颜琼林押到了红墙上。 周宪章让葛芸好伏在红墙下,自己站在颜琼林的背后,端着步枪,问道:“你的部下什么番号?” “琼字军。”颜琼林乖乖作答。 周宪章点点头,清军的规矩,以主官的名字命名部队。 “来增援的是什么部队,主官是谁?” “定武军,主官是安州总兵叶焘。” “叶焘!他怎么来上海了!”周宪章吃了一惊,这才是冤家路窄。从天津武备学堂,周宪章就和叶焘有过节,后来,这个叶焘和他老爹叶志超一起,率军进入朝鲜,抄了章军的后路,害得章军四分五裂。 “这是朝廷的调派,下官不知。”颜琼林小心作答。 周宪章向山下望去,只见身着蓝sè军服的定武军在后,而身着传统号服的琼字军在前,定武军的装备和jīng神状态,明显优于琼字军,不管怎么样,叶焘是打过仗的,这家伙铁腕治军,虽然手段残忍,但毕竟比那些松散的清军八旗好得多,而颜琼林的琼字军,只是一支地方部队。 叶焘一向心狠手黑。更糟糕的是,他认识周宪章! 周宪章藏在颜琼林的身后,向山下喊道:“山下的清兵听着,这是你们的总兵官颜琼林,在下有一个提议。鳌头崖上有三个女人,她们不是革命党人,如果下面的弟兄愿意放这三个女人一条生路,我们就放了你们的颜总兵。” 对于葛芸好的建议,周宪章并不抱太大希望,清兵绝不会用一个总兵来交换革命党的领袖孙文,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不过,葛芸好的建议提醒了周宪章,秋瑾、唐群英、葛芸好三个女人,不应该死在这里,战争是男人的事,与女人无关。 山脚下,琼字军的清兵清将看见了颜琼林,一阵sāo动,那个喊话的营官也是琼字军的人,是颜琼林的部下,闻声也是一愣,随即喊道:“乱匪不得对颜总兵无礼!待我请示叶总兵,再做定夺。” 营官说着,匆匆而去。 葛芸好蹲在墙角下喊道:“周大哥,我是说用这个总兵交换你和孙先生,你怎么换起我们来了?我不干!” 周宪章笑道:“芸好妹妹,你说的条件,清兵绝对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 周宪章说道:“孙先生是革命党的领袖,清军抓了他,革命党人就是群龙无首,难以成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朝廷岂能放过!你们三个先走,设法联络崇明岛的曾大帅,请他前来救援,我们坚守一段时间,或许还有机会。否则,我们什么机会都没了!” “可是……” 周宪章拉下脸来:“没有什么可是,这是咱们唯一的出路!” 正说着,忽听山下一片呼喊声。 只见定武军一拥而上,把琼字军围了起来,这些定武军士兵果然是训练有素,装备jīng良,一转眼的功夫,琼字军的八百清兵群龙无首,顿时不知所措,立即被缴了械。 一个军官从小火轮上走了下来。那军官身着脸sè军服,脚下瞪着长筒皮靴,腰扎武装带,腰挂佩剑,脸sèyīn鹜,正是叶焘。 两个士兵抬过来一张椅子,叶焘坐在椅子里,翘起了二郎腿,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定武军士兵冲进琼字军人群里,拖出十几个兵将来,包括刚才喊话的营官。 这十几个官兵被推倒芦苇丛前的水荡里,站成一排,叶焘坐在椅子上,一摆手,一排枪响,十几个官兵被当场击毙。 琼字军官兵们望着那十几具尸体,吓得瑟瑟发抖。 周宪章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他早就知道叶焘心狠手黑,可没想到,他竟然在大战前夕,对自己的友军下手!不过,周宪章倒也佩服这个叶焘,他的手段固然残忍,可效果不错。叶焘杀人,其实有两个目的,第一,稳定军心,迫使琼字军义无反顾。第二,借机吞并琼字军,反正琼字军没了主帅,这支部队迟早都是人家的,自己先下手为强。现在看来,杀了十几个人,他的目的达到了。 红墙上,颜琼林看见自己的部下被杀,气得破口大骂:“叶焘,老子cāo你祖宗,你敢杀我颜琼林的人,老子到总督大人那里去告你,老子要杀了你全家!” 叶焘瞄了一眼山顶,厉声喝道:“颜琼林总兵已经以身殉国,那是乱党假扮颜总兵,乱我军心。诸军听着,大炮一响,立即攻山,琼字军在前,定武军在后,畏缩不前者,杀无赦!” 颜琼林兀自大叫:“姓叶的,老子不放过你……” 轰隆一声巨响,一发炮弹破空而至,在红墙外爆炸,周宪章抱着颜琼林滚下了红墙,颜琼林双眼血红:“姓叶的,你他妈的杀人灭口!” 周宪章把狂呼不已的颜琼林交给了蒋乃武:“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保护他的安全!” “可他是清狗!”蒋乃武说道。 “他现在不是了,清兵根本就不认他,快去!” “是!”蒋乃武连扯带拉,把颜琼林拖了下去。 周宪章把颜琼林押上山,原本是指望用这个总兵官牵制清军,即便清军不打算交换,也可以让他们投鼠忌器,哪里想到,来了个心狠手黑的叶焘,周宪章的想法落空了。 看来,只能硬碰硬了! 周宪章端起步枪,冲出红墙,伏在大树下。葛芸好也冲了过来,伏在周宪章身边。 “你怎么又来了?”周宪章斥道。 “周大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葛芸好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爹妈都是革命党人,他们被清兵杀了,我要打清兵,为他们报仇!” 又是一个孤儿!周宪章想起了金姝,不知道她在哪里流浪? “好,记住,不准离开我身边两米!”周宪章喝道:“否则你就回去!” “嗯!”葛芸好破涕为笑。 尖锐的蜂鸣声破空而至,一发又一发炮弹飞上了山崖,准确地落在了祠堂的屋脊和门楼上,祠堂燃起了熊熊大火,夹杂着房屋撕裂倒塌的的轰鸣。 定武军果然不同于琼字军,炮兵受过正规shè击训练,教授他们的是德国教习,有着极高的战术素养,他们认定那祠堂是革命军的指挥部,在信号兵的指引下,山炮命中率极高,前后不到十五分钟,整个祠堂就陷入一片火海,祠堂的主建筑轰然倒塌。 “周大哥,你真是神了,要是听徐大哥的,那就坏事了。”葛芸好拍着手叫好。 “住嘴!”周宪章握着步枪喝道。 葛芸好吓得一吐舌头,乖乖伏在周宪章身边,再不言语。 山坡上,一百百多身着传统号服的琼字军,发起了冲锋,他们的身后,是荷枪实弹的定武军,定武军的枪口没有对准山顶上,而是对准了琼字军兵丁的后背,谁要是稍有迟疑,立即就被当场击毙。 在定武军的威逼下,琼字军嚎叫着冲上了山坡,山炮的轰鸣,给他们壮了胆。琼字军从来没经历过真正的战火,在这之前,他们的对手,都是些江湖帮会或者占山为王的土匪,那些匪徒往往一听见大炮,就作鸟兽散,现在,山崖上的祠堂燃起了大火,琼字军想当然地认为,那里的敌军要么被烧死了,要么早就逃之夭夭。 山炮停止了轰击,琼字军冲到了距离红墙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红墙外,琼字军发出的壮胆的呼号和漫无目的的shè击,却没有听到革命军的枪声。 这愈发让琼字军相信,革命军早已逃跑了。 不少琼字军士兵站直了身子,在丛林中大摇大摆地行进,一个哨长 清军前锋冲到了距离红墙二十米处,周宪章端起步枪,把枪口对准了走在队伍zhōngyāng的一个清军哨长,扣动了扳机,那哨长脑门心中弹,一个后仰,尸身滚下了山坡。 山林里,枪声大作,子弹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琼字军兵丁们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撂倒了十几个,后面的兵丁见势不妙,撒腿就往山下跑。 刚跑出十几步,就听山下一阵急促的枪声,跑在最前面的兵丁被击倒了一大片。 在山坡下,一挺马克沁重机枪吐出火舌。 重机枪是国之重器,大清国总共也只有二三十挺。定武军是新军,叶志超又是太后的心腹,朝廷破例给了他两挺重机枪。 然而,叶焘没有用这重机枪对付侵略者,也没有用它来对付乱党,而是用这大清国最先进的武器,屠杀大清国的兵丁! 第098章革命军中马前卒 琼字营的清兵从来就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惨烈,他们甚至没见过血,枪声一响,就乱了心智,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定武军会向他们开枪,前面的兵丁被重机枪击倒,后面的兵丁还以为是遭到了革命军的追击,愈发疯狂地向山下飞奔,然而,迎接他们的,是马克沁无情的子弹! 五分钟后,山坡上安静了下来。 一百多清兵,十几个死在革命军的枪口下,其他人,全部死在了马克沁重机枪的枪口下。 不管是山下的清兵,还是山上的革命军,都被这惨烈的景象所震惊。双方都默默地望着山坡上,血肉模糊的清军尸体。整个淀山湖,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蒋乃武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过来,骂道:“狗rì的叶焘,真他妈的心狠手黑!” “他是对的!”周宪章说道。 “什么!杀自己的人,这他妈的还是对的!”蒋乃武大叫。 周宪章摇头说道:“战场之上,令行禁止,不服从命令擅自后撤,就是自己的亲兄弟,也饶不得!打仗讲不得义气!” “放屁!”蒋乃武大骂:“老子革命军绝不像自己的兄弟开枪……” “周兄弟说的对!”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沉郁的声音。 周宪章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倒塌的红墙边,那男子身材中等,脸sè白净,留着八字胡,头上理着寸头,却没有辫子。 周宪章摇头叹息,早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就熟悉了这个男子的形象,多少年之后,他的照片、画像、雕塑将出现在中国每一个城市每一个乡村,他的名字,将出现在每一个中国蒙童启蒙的课本上。 国父孙中山,这将是中国人铭记不忘的名字!他的将成为这个国度的图腾! 周宪章站起身来,向孙文举手敬礼,尽管,他没有穿军装,但是,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向这位未来的伟人表示敬意,这是他的荣幸! 孙文向周宪章发出淡淡的微笑,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周宪章的军礼,或许,这就是伟人的气质,他知道,这个军礼是属于他的。 “你是周宪章!”孙文说道。 “是!”在孙文面前,周宪章没有必要再隐瞒自己的身份,这位伟人,应该知道一切:“孙先生,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孙文笑道:“在曾国彰的船上,我就知道是你!在rì本,我在报纸上见过你的照片,知道rì本人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不知。” “rì本人说,他们在辽东和朝鲜,不是败给了清军,而是败给了你!他们甚至认为,这不是一场rì本与大清国的战争,而是rì本与周宪章的战争!”孙文缓缓说道:“可笑的是,在rì本,几乎每一个rì本人都见过你的照片,而在大清国,你这个国家的功臣,直到现在,也没有几个老百姓见过你的尊荣。大清国朝廷在刻意贬低你的功绩,他们希望百姓忘记你!” “周宪章!”蒋乃武大叫:“你是章军统帅周宪章!他不是死了吗?” “周大哥没死,他活着,他还活着!”葛芸好拍着小手,雀跃起来:“周大哥打过rì本人,他是大英雄,周大哥加入我们革命党,清狗马上就要完蛋了!” 周宪章摇头苦笑,葛芸好这个小丫头,哪里知道战争的惨烈与艰难,她以为一个周宪章就能推倒大清国两百多年的江山。 “孙先生,这里危险,请你还是回到山坳上去。”周宪章说道。 孙文摇摇头:“不用了!周将军,我问你,以现在的态势,革命军有没有突围出去的可能?” 周宪章暗暗点头,这个孙文果然据有相当的洞察力,他虽然没有学过军事,但对目前的局势,有着相当的判断力,他这句话,就是说,他已经意识到,情势对革命党人,极为不利。 “如果曾国彰能及时赶来……” “周将军!”孙文打断了周宪章的话:“你是打过仗的将军,曾国彰那边的情形,你应该比我清楚,他就算能来,也起不了多大作用,现在,请你明确地告诉我,湖头村的革命军,能否突围?” 周宪章沉思片刻,说道:“孙先生,恕我直言,你们的前敌总指挥徐锡麟选错的阵地,这是一块死地。目前的情形,比我在旅顺还要险恶?” 蒋乃武说道:“周大哥,你这话不对吧!我听说,你在旅顺的时候,面对是rì本人一个师团上万人,还有联合舰队十多艘巡洋舰,你都挺过来了。这湖头村,也不过就两千多清军,在你眼里,不过就是一堆垃圾而已!” 周宪章摇头说道:“我在旅顺,虽然敌强我弱,但是,我不是孤军奋战。清军虽然战斗力不行,但他们毕竟还是在与rì军作战,在辽东、山洞、朝鲜与我遥相呼应,而且,我最终还是得到了聂士成和敏绣格格的增援。而革命党人在湖头村,却是彻底的孤军。你们不可能得到任何人的援助和呼应,就连老百姓也视你们为乱党,他们不同情你们。你们不仅得不到军事上的策应,也得到舆论上的支持。清军可以放开手脚与你们一战。孙先生,恕我直言,一场没有民众支持的革命,是难以成功的!” 孙文点头叹息:“周将军说的对!革命党人最大的失误,就在于没有发动民众!没有民众,任何革命行动都是无根之水!中国的老百姓有着两千年帝制观念,要想推翻帝制,实现共和,这不仅仅是一场暴力革命,更是一场思想革命!革命要想成功,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周宪章说道:“孙先生,我肯定,革命必将成功,共和必将胜利!” 孙文笑道:“那是当然!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孙先生何出此言?”周宪章问道。 孙文看了一眼山下。定武军正在集结,一百多琼字军死在山坡上,叶焘打算动用自己的部队了。 “周将军,你不仅是一位军事奇才,而且,思想开明,我想,如果把革命大业交给你,你应该能够胜任。”孙文说道。 “孙先生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周宪章说道:“革命事业,只有在您的领导下,才能成功。” 孙文摆摆手:“周将军,我决定,任命你为革命军总指挥,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马上介绍你加入兴中会,担任兴中会的总理事。” 周宪章吃了一惊,兴中会的总理事就是孙文,孙文这是撂挑子不干了! “孙先生,您这是何意?” “这里的一百多人,就是革命的火种,他们不能死!你也不能死!”孙文缓缓说道:“你们把我交给清军,革命大业,就交给你了!” 孙文这是要用自己的人头,换取大家的xìng命! 孙文缓缓说道:“朝廷要的是我,抓不到我,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其他人,在朝廷眼里,都是无关紧要。” 周宪章脱口而出:“孙先生要是落到朝廷手里,中国的历史就要改写了!” 孙文大笑:“周将军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介书生,推翻满清朝廷的大业,手无寸铁的书生是干不成的,就拿这鳌头崖来说吧,书生打仗,吃够了苦头,周将军一来,形势就不一样了。周将军,共和大业,恐怕要靠你了!” 周宪章心中暗暗叹息,这个眼前这个手无寸铁的书生,今后还真的成就了大业! 周宪章摇头说道:“孙先生,小功在谋,大功在德!孙先生的德行,周某高山仰止!这革命大业,非孙先生不能成功,周某愿意追随先生,甘为革命军中一个马前卒!” 葛芸好拍手欢呼:“周大哥加入革命党了!我早就说过,周大哥一定会变成革命党的,他自己还不相信!” 周宪章苦笑,这个小丫头还真有先见之明。他原本也没打算加入革命党,只是情势所迫,暂时和革命党人坐上了一条船。可是,见到孙文之后,不知不觉间,周宪章就被孙文的气质所征服,心甘情愿为孙文效命。 孙文舒了一口气:“好!目前,革命军实力太弱小了,我们不得不联络江湖会党,这些会党当中,也有一些忠勇之士,但投机钻营之人,也不在少数。周将军愿意加入革命党,你手下的章军弟兄,都是血战沙场的英雄好汉,有章军的加入,革命大业指rì可成!” “所以,孙先生更不应该轻易放弃!”周宪章说道:“临阵决战,周某还有一些心得,可要是建国施政,周某完全就是个门外汉。没有孙先生,革命军就是打进了běijīng,也无法建立一个全新的中国!” 孙文摇头:“可是,我们如何摆脱目前的危局呢?你不是说过,现在的情形,比你在旅顺更加险恶吗?” 周宪章正要开言,忽听山崖下一阵炮响,一群定远军的士兵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囚犯,下了小火轮,来到帅旗边,刽子手袒胸露背,各持一把鬼头大刀站在囚犯的背后! 第099章以身相替 周宪章定睛一看,那两个囚犯不是别人,为首的,正是崇明大帅曾国彰,他身边的jīng瘦汉子,就是他的徒弟张啸林! 一个定武军军官手持喇叭,冲着山上高叫:“山上的人的听着,我定远军已经攻破了崇明岛小黑沙,乱匪全部伏法,匪首曾国彰、张啸林束手就擒!如今,我定远军将以乘胜之师,一鼓作气,攻破鳌头崖,活捉孙文!奉叶大帅之命,杀曾国彰、张啸林祭旗,以壮行sè!” 原来,叶焘率部进入上海境内后,兵分两路,一路乘船急攻崇明岛小黑沙,一路前往淀山湖。定武军训练有素,装备jīng良,行动极其迅速,打了曾国彰一个措手不及,战斗不到一个小时,小黑沙的城门就被定武军的大炮轰塌了。 定武军攻入小黑沙,按照叶焘的命令,小黑沙是匪巢,里面的人,不问男女老幼,全是匪类,一概就地处决。结果,定武军在小黑沙大开杀戒,上至八十老者,下至襁褓中的婴儿,全部砍杀。小黑沙五千居民,无一幸免。小黑沙的土地被鲜血染红,海面浮尸累累,其惨烈,与rì本人在旅顺的暴行不相上下。 只有曾国彰和张啸林,被定武军押到了淀山湖,叶焘要用他们的人头祭旗。 坐在阳伞下的叶焘,翘着二郎腿,望着鳌头崖,面露冷笑。 一声追魂炮响。 那个定武军军官喝道:“跪下!” 两边的刽子手起手下按,张啸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曾国彰却是仰天长啸,任凭两边的兵丁如何用力,立而不跪,如铁塔一般:“清狗,要老子临死之前给大清国的帅旗下跪,门都没有!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到那时候,老子还要跟着孙文,杀尽清狗!” 鳌头崖上,葛芸好眼泪汪汪:“曾大帅!” 蒋乃武双眼通红,大喝一声,跳出了掩体,挥动一大大刀,就要往下冲,周宪章一身喝斥:“给老子趴下!” 蒋乃武一跺脚,把大刀恨恨地插在地上,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妄动。他早已彻底服了周宪章,对周宪章的命令无条件服从。 然而,一百多革命军官兵在徐锡麟和师中吉的率领下,手持武器,从山坳中冲了过来。就连秋瑾和唐群英,也手持宝剑,跟着人群猛冲下来。 曾国彰是革命党人的恩人,不少革命党人遭到清廷追捕,都是逃到崇明岛避祸,曾国彰对于革命党人,一概收留,而且,资助他们逃向海外。这一次,孙文回国,曾国彰更是冒着生命危险,亲自护送。如今,定武军要在革命党人的眼皮子底下杀曾国彰,革命党人如何按耐得住! 周宪章横身拦在了士兵们面前:“谁都不准下山,都给我回到阵地上去!” 徐锡麟瞪着血红的眼睛,喝道:“周宪章!你给我让开!” “徐锡麟,这是个圈套!”周宪章喝道:“清军在山坡两侧设有埋伏,就等着你往你钻,你睁开眼睛看看,他们的大炮已经降低了shè击基准,炮口对着山坡,那是你们的必经之路!” 下面又是一声追魂炮,三声炮响后,曾国彰就要人头落地。 “我不懂什么shè击基准,我只知道,曾大帅对我革命党有恩,周宪章,就连你的命,也是曾大帅救的!”徐锡麟狂怒不已,举起手枪,顶在了周宪章的脑门上:“姓周的,我敬你是打rì本的英雄,可是,你今天要是挡我的路,我立马开枪!” 周宪章心中哀叹,徐锡麟说的没错,曾国彰救过他的命,救命之恩,就算是搭上自己的命,也是值得的。可是,清军所谓的祭旗,明明就是个圈套,他们就是要激怒革命军,让革命军暴露在山坡上的开阔地,从容shè杀! 不冲锋,就是眼睁睁看着曾国彰人头落地,而要冲锋,则是眼睁睁看着这剩下的革命军冲击清军的埋伏圈,最后一个个被清军消灭! 周宪章一咬牙,说道:“好吧,但是,必须由我来组织这次冲锋!” 徐锡麟放下手枪:“好!你指挥,我徐锡麟愿意做你手下的一个小兵!” 周宪章向徐锡麟背后的秋瑾招了招手,秋瑾走了过来,周宪章说道:“秋小姐,请你和徐锡麟先生,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伙的面说。”徐锡麟斥道:“孙先生就在这里!” 周宪章笑道:“兵者,诡道也!岂能随便乱说,走漏了风声,就不好了。”说着,对孙文敬礼:“孙先生请稍候。” “我就知道周大哥有办法。”葛芸好赞道。 周宪章冲着葛芸好微微一笑,转身走出十几步,来到一株大树下,秋瑾和徐锡麟跟了过来,周宪章对着二人低声说了几句,秋瑾和徐锡麟都是吃了一惊,看着周宪章发呆。 周宪章说完回到前沿,也不管秋瑾和徐锡麟,向着革命军官兵喝道:“四排留下,保护孙先生。一排跟我,从正面进攻,二排三排从左右两侧冲锋,现在,马上进入阵地,听我号令,同时发起冲锋!” 葛芸好握着一把匕首,跟在周宪章身边,跃跃yù试 “你留下!”周宪章喝道。 葛芸好撅着小嘴:“周大哥,你说过的,我不能离开你身边两米!那是你的命令,我必须服从。” 周宪章喝道:“命令变了,你现在的任务,是保护孙先生!” 葛芸好叫道:“他个大男人有什么好保护的……” “扣下葛芸好!其他人,进入攻击位置!”周宪章大喝一声,一把缴了葛芸好的匕首,两个士兵把葛芸好死死抱住。 秋瑾却是带了三个人上来,从背后抱住了孙文,孙文还反应过来,就被剥了外衣。 “你们要干什么!”孙文叫道。 秋瑾把孙文的外衣递给周宪章,周宪章脱下了自己的衣服,换上了孙文衣服,那是一套笔挺的西装革履,在革命军中,特别显眼。 “周将军,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孙文挣扎着大叫,很明显,周宪章是要假扮孙文,吸引清军。 第100章诱惑 周宪章穿上孙文的西服,就如同摇身变了一个人,变得高大挺拔,英气逼人。 秋瑾不由得暗暗吃惊,当初在后花园里,周宪章被葛芸好用眉笔抓了俘虏,那个时候,周宪章很是猥琐,很有几分jiān细的模样。而现在穿上西装,英气勃发,顶天立地。秋瑾暗暗惭愧,当时要是一冲动杀了周宪章,这个错误就犯大了! 葛芸好也停止了挣扎,呆呆地望着周宪章:“周大哥,你真是个大英雄!” 周宪章拿起一杆步枪,冲着葛芸好微微一笑,随即敛容说道:“叶焘这个人,心狠手黑,功名心极强,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抓到孙先生,他好去向朝廷邀功请赏。如今,他断定我革命军必然会从正面山坡上出击,营救曾国彰,必然将定武军主力集中在这里。待我发起冲锋,秋小姐和徐先生保护孙先生,从后崖突围,我观察过了,那里是一处断崖,原本不是突围之路,所以,叶焘把琼字营放在了那里,你们可押着颜琼林一起突围,有颜琼林在,琼字营也许会放你们一马!” “要是他们不放呢?”秋瑾还是不放心。 周宪章笑道:“也只能这样了。孙先生是共和国的缔造者,吉人自有天相!” “周大哥,你怎么知道孙先生是共和国的缔造者,难道你未卜先知?”葛芸好叫道。 “就算是吧!”周宪章说道。 孙文说道:“周将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和你素昧平生,你还是大清国的提督!” 周宪章向孙文立正敬礼:“身为大清国的提督,那是我周宪章的耻辱!得遇孙先生,是我周宪章毕生的荣耀!孙先生,后会无期!” 周宪章抱定了必死的信念,这一去,飞蛾扑火,他要么战死在山坡上,要么,被清军俘获,最终以乱党被砍头。 为了国父而死,周宪章觉得值了!他这一番穿越到大清国,总算是没有白来! 周宪章大喝一声:“同志们,跟我来!”在晚清,同志这个称呼,只在革命党间流行,在民众和官服耳朵里,“同志”这个称呼,就如同黑社会的切口一般,充满了匪气。现在,周宪章高呼同志,他把自己的命运,与革命军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革命军士兵们,和周宪章一样,抱着必死的信念,跟着周宪章,向山下发起了冲锋! 与此同时,徐锡麟、秋瑾、唐群英、师中吉等人,带着剩下的一个排,抱着孙文,以及号哭不已的葛芸好,向后崖急急而去。 周宪章冲出了阵地,他的身边,是满眼血红的革命军士兵。 山坡上,革命军士兵的呐喊声声势震天,却没有响起清军的枪炮声,而淀山湖边,第三声追魂炮迟迟没有爆响。周宪章心中冷笑,叶焘还在释放他的诱饵。 周宪章站直了身子,专门捡草木稀疏之处冲锋,他要把自己暴露在清军的眼皮子底下。 果然,山崖下,爆发出清军的惊呼:“孙文!孙文在那里!” 一道刺耳的鸣叫声划破了天空。 一发炮弹落在了周宪章不远处,两个奋力冲锋的革命军士兵被炸上了天,炙热的气浪将周宪章冲得一个踉跄。 周宪章弹了弹胸前的灰尘,手指触摸到胸口上的仙子阿,仙子阿贴在他的肌肤上,发出阵阵炙热。 “姝儿,你在那里?”周宪章喃喃说道,举起步枪,扣动扳机,一个隐藏在侧方树林中的清兵,应声倒地。 “冲啊!”周宪章大喝一声,冒着枪林弹雨,向前飞奔而去。 一发又一发炮弹,落在了山坡上,四周的丛林中,响起密集的枪声,埋伏在密林中的定武军开枪了,革命军人仰马翻。 鳌头崖周边的清军,不管是定武军还是琼字营,都看见了周宪章假扮的孙文。所有的清军都放弃了阵地,向周宪章所在的山坡上猛扑过来。 大清朝廷有令,捉拿孙文者,封万户侯,赏万金。 谁都想得到这无以伦比的富贵,在大清国,这是吃粮当兵的终极富贵!当这个可遇不可求的富贵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它所绽放出来的巨大的诱惑力,无人能够抗拒! 清军疯狂了! 不管是定武军还是琼字营,都爆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顽强勇猛。 他们如cháo水一般涌上山坡,甚至,他们等不到山炮炮火停歇,就冲进了炮火封锁圈内,冲在前面的官兵们,被自家的炮弹炸上了天。 而后面的清兵清将,却是奋不顾身,前赴后继。 喊杀声、枪炮声,响彻云霄!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周宪章仰天大笑! 大清国的官兵要是把这样的战斗力用在了甲午战争中,章军的士兵们,何至有那么多章军官兵战死沙场! 周宪章响起了旅顺,想起了旅顺阵亡将士纪念碑,两千多官兵的合墓! “弟兄们!你们死得冤,是我周宪章有眼无珠,带着你们保这样的朝廷!早知这样,就该让这个朝廷,葬送给rì本人!” 一百多人的革命军,全部冲下了鳌头崖,清军则是从四面八方冲过来,把革命军全部包围在在半山坡。 革命军士兵们呐喊着向前猛冲,一个有一个革命军士兵倒在了血泊中。周宪章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 湖边,定武军帅旗下。 叶焘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摆手! “轰隆”一声,第三声追魂炮响了! 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大刀。 曾国彰昂首挺立,仰天大笑:“快哉!快哉!” 张啸林却是跪走几步,冲着叶焘磕头大呼:“叶大帅饶命,饶命啊!” 叶焘笑道:“张啸林,你让本帅如何饶你?” “我愿为大帅效命,大帅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张啸林磕头如捣蒜。 “那好!”叶焘喝道:“给他松绑!” 张啸林大喜过望:“叶大帅不杀之恩,啸林没齿不忘!” 叶焘冷笑:“你先别谢我,你去,亲手把曾国彰的人头砍下来!” 张啸林一愣,随即一咬牙,从身后的刽子手手里,抢过一把鬼头大刀,走向曾国彰。 叶焘冲着曾国彰一声冷笑:“曾国彰,我听说,张啸林是你的义子!死在义子的手里,是不是也很快哉!快哉!” 第101章远去的硝烟 张啸林是个孤儿,流落崇明岛,差点冻饿而死,是曾国彰收留了他,不仅救了他一命,还把他收为义子,培养成他的左膀右臂。 叶焘逼着张啸林亲手杀掉曾国彰,不仅是要曾国彰的命,更是要诛杀他的心! 曾国彰摇头叹息:“啸林,你动手吧,我不怪你!生死面前的抉择,只有大英雄才拿得住!从我收留你那一天,我就知道,你不是英雄!啸林,今天你杀我,已经亏了名节,不过,这只是小节。我是怕你有一天,会亏了大节!啸林,你可要记住了!” 叶焘瞪着张啸林:“你还愣着干什么!” 张啸林一声怪叫,举起鬼头刀,向着曾国彰猛劈下去。 刀光起处,曾国彰首身分离,人头滚落在地,身体却是巍然不到。一腔热血喷洒出来,淋了张啸林以身, 张啸林扔下鬼头刀,瘫倒在地。 曾国彰对张啸林的预言不幸而言中,四十年后,二战爆发,张啸林沦为rì军的帮凶,帮助rì本侵略军镇压抗rì武装,丧失民族大义,彻底沦为汉jiān。最后,被抵抗组织铲除,不仅丢了xìng命,而且遗臭万年! 曾国彰的头颅,面向鳌头崖,却是面带微笑。 在他闭眼前的一瞬间,他看清楚了,山坡上那个身着西服,冲杀在千军万马中的人,不是孙文! 那是他在大海中救起来的那个自称是朝鲜东学教古罗堂的堂主金城武! 曾国彰相信,那个年青人绝不是什么金城武。曾国彰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是,曾国彰感到欣慰——这个人,他救对了! 叶焘冲着曾国彰的尸身,发出狞笑:“捉拿孙文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淀山湖边的清军,不管是定武军还是琼字营,不分建制,也不分值守,全都嚎叫着冲上了山坡,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山坡上那个身着西服的人,这个人的人头,将给这些清兵清将带来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荣华富贵! 鳌头崖周边清军的包围圈崩溃了,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变得百孔千疮,没有人再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所有的人都冲上了山坡,去捞取那千载难逢的大富贵。 而叶焘对战场的混乱却是视而不见。他知道,他如果继续要求兵丁们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就是挡了他们的财路。官兵们会对他怨声载道,他这个大帅就不好当了。 不过,叶焘也无所谓,反正,那个身着西服的孙文,已经陷入了清军的汪洋大海中,他逃不出去了。 叶焘的目标只有一个——孙文,其他革命党人都是小意思,跑几个出去,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山坡上,革命军死伤惨重。 曾国彰已经死了,革命军的冲锋显得毫无意义。 但是,活着的革命军仍然在顽强战斗,他们的战斗,不是为了营救曾国彰,而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着身着西服的周宪章。 他们都知道,这个身着西服的人不是孙文,而是大清国的湖广提督周宪章! 但是,他们自动收缩到周宪章周围,用手里五花八门的劣质武器,顽强地与清军拼杀。子弹打光了,他们就用大刀长矛,甚至是用牙,与清军死拼。 蒋乃武身上五六处枪伤,浑身血肉模糊,但仍然是死战不退。 一群清兵从右侧的丛林中冲了过来,蒋乃武扣动扳机,枪里却没了子弹,蒋乃武大喝一声,扔掉了步枪,抓起一把大刀,冲向清军。 蒋乃武砍倒了一个清兵,杀红了眼的清兵却是毫不退却,端着明晃晃的刺刀,蜂涌而上,把蒋乃武围在核心。 蒋乃武被十几把刺刀刺倒在地,清兵乱刀齐下,把蒋乃武刺成了肉泥。 硝烟弥漫的山坡上,枪声、炮声、呐喊声,渐渐远去,成为了历史的背影。 这道山坡,成了革命军的绝唱之地! 淀山湖战斗,是革命党向清廷发起武装暴动打响的第一枪!这场战斗,以革命军完败而告终,三百多革命党人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然而,这场战斗拉开了革命党武装暴动的序幕,从这一天开始,革命党人在中国的大地上,发动了一场又一场可歌可泣的武装起义,他们的鲜血染红了中国的大地。 革命党的起义,总是那么绝望,每一场起义,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然而,经过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流血,越来越多的中国民众,透过鲜血,看见革命党人,看见了推翻帝制建立共和的大势所趋,民众的意识逐渐清醒。 1911,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的革命党人,终于毕其功于一役,武昌起义一声炮响,清廷轰然倒塌,两千年的帝制落下尘埃。 …… 辽西,新民府,赵家庙。 太阳sè朦朦亮,熟睡中的赵巧儿猛地坐了起来,望着窗外的朦胧的晨光,怔怔发呆。 她的身边,柳英淑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从被窝里坐了起来:“赵姐姐,怎么了?” 自从回到赵家庙,秦氏老太太、赵巧儿、柳英淑三人相依为命,因为有张作霖罩着,粗茶淡饭的rì子,倒也是衣食无忧。 只是,赵巧儿常常从睡梦中惊醒,无神地呆坐,一坐就是一整夜。 秦氏老太太怕赵巧儿有个什么好歹,就让柳英淑陪着赵巧儿睡。 赵巧儿低声叹息:“我好像看见宪章回来了。” 柳英淑的眼角湿润。赵巧儿想念周宪章,柳英淑自己何尝不想。 “姐姐,天还早,再睡一会儿吧。”柳英淑低声劝道。 “你睡吧,我睡不着。”赵巧儿起身,穿上外衣,下了炕。 柳英淑摇头叹息,也穿上了衣裳。 赵巧儿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英淑,我好像听见门外有人!” 柳英淑吓了一大跳,屏住呼吸,竖着耳朵,仔细倾听。 门外,晨风细细,草木摇曳。 “没听见有人啊。”柳英淑小心地说道。 “别说话。”赵巧儿伏在地上,耳朵贴在地面。 柳英淑脸sè发白,急忙跟着赵巧儿,把耳朵贴在地板上。 这是她们跟着周宪章学会的听风之法,作为军人的女人,她们很熟悉这种方法。 地面上,传来沉闷的马蹄声。 不是一匹马,而是一群马! 是一个马队! 马蹄声由远及近,向着家门而来。 第111章进园子 柳英淑脸sè慌张:“赵姐姐,有大军来了,是不是张作霖带着章军弟兄们来了!” 门外,响起了战马的嘶鸣声和吵杂的人声。 赵巧儿和柳英淑急忙来到窗台前,透过窗缝,向外看去。 窗外,院门已经洞开,无数衣甲鲜明荷枪实弹的清兵冲进了小院,在园子里摆开队形。 小院周围,旗幡招展,烟尘激荡,在院子外面,还有无数清兵清将,整个赵家庙,仿佛成了一坐军营。 柳英淑脸sè大变:“赵姐姐,这不是张作霖的人马!” 张作霖虽然当上了大清国的知府,但是,他的部下依旧保持着章军的作派,头上没辫子,身上穿着章军的灰sè军服。辽西原本就是天高皇帝远,张作霖一向飞扬跋扈,根本没把周围地区的清兵放在眼里,他这么做,也没人敢来管他。 而窗外的军队,却是穿着大清**队的传统号服,而且,人人头上都有辫子。 赵巧儿却是神sè轻松:“管他们是哪里来的人马,你看看他们,千军万马,荷枪实弹,咱们只有三个女人,他们做出这架势,只能说明,他们自己心虚!先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柳英淑叹道:“要是宪章在,谁敢在这里撒野!” 柳英淑说的没错,在周宪章面前,大清国的兵将谁也不敢胡来,在他们眼里,周宪章就是战神! 小院里,一个千总模样的军官发出一声号令,荷枪实弹的的兵丁举枪立正,让开一条通道,一个身穿内廷服饰的官差沿着通道走到门口,那官差颌下无须,肩宽腰园,身材挺拔,冲着里面一声呼喝,声音洪亮:“请一品诰命夫人接旨!” “是钦差!”柳英淑小声说道。 赵巧儿却是一声冷笑,对着外面说道:“这位大人搞错了,这里没有诰命夫人!” 赵巧儿离开běijīng的时候,把诰命连同朝廷赏赐的金银,全部封存在了帽儿胡同的府第里,她拒绝当大清国的诰命夫人! 官差一愣,随即正sè说道:“那么,请赵巧儿,赵夫人接旨!” 赵巧儿隔着门,笑道:“如果朝廷有旨,也应该由我夫君周宪章接旨,哪有皇帝给民妇颁旨的道理!我夫君已经故去了,这位大人真的搞错了。” 官差身边的千总喝道:“大胆!这不是皇上的圣旨,是太后老佛爷的懿旨。前来颁旨的,是崔玉贵崔总管!还不赶快开门迎接!” 赵巧儿心中一惊,门口的官差,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二总管崔玉贵!赵巧儿在běijīng的时候,听说过这个崔玉贵,他是慈禧太后最信任的人。慈禧太后派崔玉贵前来,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赵巧儿对柳英淑说道:“英淑,崔玉贵来了,恐怕,咱们的安静rì子到头了。” 柳英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姐姐,我们又没得罪太后老佛爷,她干吗又要跟我们过不去!” 赵巧儿握了握柳英淑的手,笑道:“别怕,有我呢!走,出去看看!” 两人开了门,来到院子里,面向崔玉贵跪下:“民妇恭迎崔总管。” 崔玉贵从衣袖里摸出一张黄纸,捧在手里,朗声宣读:“大清国一等功臣、湖广提督周宪章,忠心报国,垂范千古,然不幸罹难。夫人赵巧儿孤苦,漂泊辽西,哀家心甚不忍,特命崔玉贵前往辽西新民府,体恤慰问,并着赵巧儿携家中女眷,随崔玉贵前往颐和园随哀家居住,哀家也好就近照应赵巧儿饮食起居,朝夕问话,以告慰功臣在天之灵。” 崔玉贵念完,把黄纸交到赵巧儿手里,和颜悦sè:“赵夫人,柳夫人请起。太后老佛爷请两位夫人到园子里居住,这不仅是太后的意思,也是皇上的圣意!功臣家眷进园子陪伴太后老佛爷,这可是我大清国从未有过的殊荣啊,足显太后皇上的隆恩!二位夫人这进了园子,跟在太后老佛爷的身边,那就是我大清国的贵人,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皇亲国戚见了二位夫人,礼数上也马虎不得!今后,二位就是奴才的主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一定竭尽全力!” 柳英淑目瞪口呆。 赵巧儿缓缓说道:“崔总管从běijīng前来赵家庙,千里迢迢,一路上车马劳顿,新民知府张大人应该一同前来,要不然,失了礼数,太后的面子上不好看。” 赵巧儿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其实说白了,就是怀疑崔玉贵。且不论太后老佛爷究竟想干什么,赵巧儿没看见张作霖,这里面必然有名堂。 崔玉贵笑道:“新民知府张作霖张大人,正好奉命前往辽西剿匪,此时不在任上。陪同奴才一起来的,是盛京将军伊克唐阿大人。还请二位夫人,以及老太太一起,马上动身,随奴才进京,太后老佛爷对二位夫人和老妇人挂念的很,已经催了奴才好几次了。” 赵巧儿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容民妇稍事准备,随崔总管动身。” “好说,奴才在此恭候。” 赵巧儿和柳英淑回到屋里,关上门。 柳英淑急急问到:“姐姐,太后老佛爷真的要让怎们进颐和园吗?宪章故去了,咱们只是两个民妇,这要是住进了园子,算什么呀?姐姐,我不想去,我害怕!” 赵巧儿叹道:“英淑,只怕,慈禧太后是要对咱们下手了!” 柳英淑吓得一哆嗦:“姐姐,宪章已经不在了,她为什么还要抓着咱们不放!” 赵巧儿说道:“崔玉贵这次来,是做了充分准备的。他们知道张作霖会护着咱们,就提前把张作霖支出去剿匪,这是调虎离山。张作霖前脚一走,崔玉贵后脚就到!跟着崔玉贵的,是伊克唐阿的部队,你看看,怎么家里就三个女人,就算咱们有三头六臂,也用不着用这么多人马!他们如此兴师动众,就是防着张作霖!” “姐姐,我不想进园子,我不想死!”柳英淑哭出了声。 第103章骁骑营 秦氏老太太从后屋走了出来。 赵巧儿慌忙跪下:“娘,太后老佛爷要接咱们进颐和园,娘,以后您老人家就能过上舒坦rì子了。”赵巧儿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可事到临头,她不忍心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母亲。 秦氏老太太笑了笑:“巧儿,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娘!”赵巧儿一惊。 秦氏说道:“不过,我琢磨着,这不是坏事,是好事,而且,是天大的好事。” “妈,您老是不是气糊涂了。”柳英淑眼泪汪汪,明摆着,慈禧太后这是要她们的命,这老太太还说是天大的好事。 秦氏压低声音说道:“你们两个好好想一想,慈禧太后真想要咱们的命,哪里用得着把咱们招进园子里,就在这里把咱们杀了,岂不是容易得多。” 柳英淑张开嘴巴:“是是是啊,姐姐,咱妈说的有道理。” 招巧儿心头一动:“娘,莫非你是说……”赵巧儿话到嘴边,却又没说出来,那个想法,实在是太荒唐了,她不敢相信! 秦氏老太太压低嗓音:“我是个农村老太太,没啥见识。但我知道,好人应该有好报!宪章做了那么多好事,他就不应该这么轻易就故去了,要不然,老天爷就太不长眼了!” 柳英淑惊得一哆嗦:“姐姐,咱妈的意思是说,宪章还活着!” 赵巧儿咬着嘴唇,声音发颤:“慈禧太后突然要咱们进颐和园,只有一个解释,她一定是发现宪章还活着!她这是把咱们抓进去做人质!她怕宪章,她怕咱们的夫君!” 柳英淑喜极而泣:“姐姐,我知道了!走,咱们这就跟着崔玉贵进园子!” “你不害怕吗?”赵巧儿问到。 “不怕!”柳英淑说道:“只要宪章活着,我谁都不怕。姐姐,我怎么觉得,倒是那个太后老佛爷怕咱们呢!” 赵巧儿笑道:“你说的不错,咱们的夫君是大英雄,太后怕他,皇帝怕他,满朝文武都怕他!” …… 天津,牛庄,运河大堤。 骁骑营统领那哈五,正在指挥部队,进行一场实战演习。 那哈五的骁骑营,总兵力三千人,相当于章军的一个加强团。当初,那哈五是被押解进京的,他的第二团全被赖传武缴了械,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后来,第二团的部分人马,跟着赖传武去了丰台大营,一部分仍然留在朝鲜,跟着朴永烈。 那哈五当上了骁骑营统领,官居正三品,又是皇叔,来到天津后,风光无限。不过,他一看见手下这支部队,气就不打一出来。 这支部队,是正宗的绿营,是皇家的嫡系部队,按说,骁骑营的待遇要比别的部队好得多。在朝廷看来,骁骑营最为可靠,因为,骁骑营官兵都是世代相袭的职业兵,而且,绝大多数都是旗人,他们的命运,与朝廷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他们不可能不为朝廷卖命。 然而,骁骑营政治上的确可靠,但是,战斗力却是一点也不可靠! 整个骁骑营根本就是一群老爷兵。军队的任务,无非是和平时期训练,战争时期打仗。然而,对于绿营而言,却是和平时期休闲,战争时期观战。 骁骑营已经一百多年没打过仗了。营里的兵将,要么挂着鸟笼子遛鸟,要么躺在大烟馆里抽鸦片。反正,他们是大清国的嫡系部队,就算他们整天躺在炕上,军饷却是一分一厘也不能少。 军纪涣散,骁骑营的历届统领,对此也是无可奈何,手下的兵,哪怕是一个马弁,那也是旗人,拐弯抹角都和哪家王爷沾得上边,要是管得紧了,这些当兵的跑去给王爷告上一状,吃不了兜着走。 那哈五当上这么个统领,带着这么一帮老爷兵,心头自然窝火。 尤其是,同在天津的袁世凯,训练新军却是搞得有声有sè,手里掌握着八千多训练有素的新军,还有王士珍、冯国璋、段祺瑞这些干将,新军纪律严明,军容肃整,两下比较,骁骑营愈发显得不是个东西。 那哈五看着这群老爷兵,心头窝火,一怒之下,杀了两个把总,整顿军纪,重典治军。 那哈五一出手,马上招致部下群起而攻之,这些老爷兵八方告状,有的找到了荣禄,有的找到了刚毅,最厉害的,把状告到了端郡王载漪那里。 荣禄和刚毅,都是朝廷的新贵大臣,两人一个是军机大臣,一个是总理衙门大臣,都是慈禧太后身边的红人,而且,手握大权。两人知道那哈五杀了旗人,派人前来调查,那哈五却是毫不通融,毫不客气地把派来的人打发走了。荣禄和刚毅碰了个钉子,倒也知趣,从此不再过问骁骑营。私下里,两人说起那哈五,也是一笑了之,他们也知道,骁骑营那些老爷兵太不像话,也该整治整治了。 只有端郡王载漪,不仅派人前来质问那哈五,而且,到太后老佛爷那里,告了那哈五一状。慈禧太后对此却是不置可否,载漪知道,慈禧太后顾及皇帝的面子,不便过问那哈五,那哈五是皇叔! 载漪扳不倒那哈五,把个那哈五恨的咬牙切齿。 这一下,骁骑营那些老爷兵算是看清了形势,那哈五这个统领,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届统领,他是皇叔!而且,他是上过战场,和rì本人真刀实枪干过的!那哈五这个统领,不是用钱买来的,是用战功换来的! 骁骑营的兵将们再也不敢生事,只得乖乖服从。 那哈五开始大刀阔斧整顿骁骑营。 第一步,是裁军,骁骑营的正额是六千人,这六千人里面,吃空饷的就有一千多人,还有一千多人拿着银子,从来不来军营,还有两千老弱病残。也就是说,有四千人,根本不能打仗。 那哈五把这四千人全部除名,剩下两千jīng壮。然后,他和朝鲜的朴永烈取得联系,要朴永烈把第二团的官兵还给他,朴永烈倒也爽快,答应了那哈五的要求,送给他一千人枪。这一千人,都是那哈五的老部下,听说要回到老长官手下,个个欢欣鼓舞。 第104章暗算 有了章军老兄弟加盟,那哈五底气足了,开始整编骁骑营。骁骑营三千官兵,按照章军的团、营、连、排、班组建,对外还是称骁骑营,对内,则是称团。各级主官,全部都用章军的老兵,骁骑营以前的兵丁,只能给章军老兵们提鞋。 如此一番整顿,骁骑营面貌一新,军容肃整,再也没人敢拿着军饷去休闲。 此时,朝廷鼓励各地训练新军,要求各地官员申报新军训练计划,如果朝廷批准,一切费用都由朝廷保障。 那哈五也把骁骑营报了上去。光绪皇帝一看皇叔那哈五也在训练新军,高兴得不得了。袁世凯的新军最强,可是,袁世凯和太后走得近,现在,皇叔那哈五如果也搞一支新军出来,那皇上的底气就足了! 所以,光绪皇帝亲自批准了那哈五的训练计划,将骁骑营纳入大清国的新军编制,朝廷供应军械银两。 有了皇帝的支持,那哈五的骁骑营要钱有钱,要枪有枪,不到半年光景,就成了大清国装备最为jīng良的部队。这个团的编制,不仅有三个步兵营,还有一个炮兵大队,装备二十门野炮,十门山炮,另外,还有一个工兵大队,和一个机枪连,装备有五挺马克沁重机枪。 骁骑营的装备,甚至超过了袁世凯的新军。 骁骑营不仅装备jīng良,而且,训练水平也极高,那哈五是经历过战阵的,他早就不是那个动不动就尿裤子的八旗兵,而是一个经过现代战争洗礼的合格军人,在周宪章的手下,那哈五学会了带兵,也学会了练兵。 好兵是打出来的!现在不打仗了,那哈五就搞演习,每个月都要把部队拉出去,在野外进行实战训练。 这一次,那哈五把部队拉到了运河边,进行渡江作战演练。在朝鲜的时候,那哈五经历过多次渡江作战,他知道,这是一支部队的基本功。 部队在河滩上排开,进入预设的攻击阵地,工兵营开始搭设浮桥,炮兵则是在河边的高地上摆开炮位,拉开掩护的阵势。运河边,骁骑营官兵各司其职,热火朝天。 那哈五独自一人,骑着一匹战马,在运河沿岸巡查各部队。那哈五最瞧不起那些耀武扬威的清军将领,每次出行都要前呼后拥摆架子,那哈五喜欢一个人走动,不显山不露水,这样才能看到真东西。 在炮兵阵地,那哈五刚刚和炮兵大队长争吵了一番。这个大队长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是罗鸣芳给他推荐的,罗鸣芳在学堂当会办,凡是学堂里优秀人才,他首先推荐给那哈五,那哈五也不客气,来者不拒,他相信罗鸣芳不会给他推荐熊包。果然,这个大队长就是个人才,把个炮兵大队带得有模有样,就是一点不好,喜欢顶撞长官。就在刚才,因为一个炮位的设置问题,那哈五和大队长意见不合,两人一番吵闹,当兵的在一旁看热闹,最后,还是那哈五败下阵来。 那哈五是打过仗的人,他明白一个道理,战场上,正确与否,与官职高低没有关系,谁说的对,谁看得远,谁就是大爷!人家炮兵大队长说对了,你这个统领就得认,要不然,你就等着吃败仗吧。 那哈五骑着马,离开炮兵阵地,准备前往河滩,看看浮桥搭设情况。走过一片小树林,忽觉小腹发胀。 “妈的,把老子的屎都气出来了!”那哈五骂骂咧咧,掉转马头,进了小树林。 那哈五跳下战马,来到一个僻静之处,正要解决问题,忽然停了下来,一把拔出腰间的手枪,对着前面的一处草窝子,喝道:“给老子站起来!妈的,老子在朝鲜见的多,想打老子的埋伏,你那娘的太嫩了!” 草窝里,草木茂密,一般人根本看不出那里有什么异样,可那哈五通过光线的斜shè,看见草窝里反shè出一星亮光,那是步枪枪身的反光。 草窝却是毫无反应。 “妈的,你还给老子装神弄鬼。”那哈五喝道:“老子一枪毙了你!” 却听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果然是章军老兄弟,眼神果然利害。要是换了别人,还真干不成这件事!” 那哈五心头一惊,顿觉大势不妙。 身后的声音,是赖传武的声音。 那哈五想要转身,已经来不及了,一个冰冷的枪口,顶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放下枪再转身!”赖传武喝道。 那哈五扔掉了手里的枪,转过身去,只见赖传武穿着一身骁骑营的军服,手里握着一支手枪。 那哈五知道自己上当了,草窝子里根本就没人,那是赖传武使了个障眼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赖传武从背后偷袭了他。 那哈五笑道:“赖传武,怎么?丰台大营呆不下去了?跑到我的骁骑营来混口饭吃,好说,都是章军的老兄弟,咱大哥不在了,兄弟有难处,我老那自然该伸把手,到了我骁骑营,一口马料,总是有你吃的!” 赖传武yīn沉的脸上,烧得通红。当初,赖传武落魄,饿得偷吃马料,是周宪章收留了他。周宪章对赖传武有两次救命之恩,可他却背后下黑手,搞垮了章军。 “那哈五,你少废话。”赖传武喝道:“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是要干什么。” 那哈五笑道:“老子当然知道!太后老佛爷想要我老那的命了!妈的,大哥死了,老子活着也没啥意思。只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 “老子没能给大哥报仇,让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还活着!”那哈五说道:“你***少废话,开枪啊!” 赖传武怔了怔,说道:“不错,的确是太后老佛爷派我来的,她要我杀了你。那哈五,知道太后老佛爷为什么要杀你吗?” “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那哈五笑道:“太后老佛爷不待见我这个皇叔,老子和谭嗣同见过面,她老人家疑心病又犯了。罢了,有太后老佛爷在,我们这些章军弟兄,迟早都是个死!老子早点去yīn间见大哥。” 第105章怀表疑案 就在不久前,维新派人物谭嗣同来到骁骑营,面见那哈五,和那哈五谈了很多皇帝的难处。谭嗣同的想法很明确,就是希望那哈五能站在皇帝一边,为皇上的维新大业保驾护航。谭嗣同已经看到了,变法维新必然会触犯那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到了最后,维新派必然要与守旧派摊牌,而守旧派手里握着军权,一旦双方翻脸,维新派只能束手就擒。如果骁骑营能站在维新派一方,即使不能与守旧派抗衡,至少,也能起到制约作用。 那哈五搞不懂什么维新守旧,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是慈禧太后反对的,他就赞成,况且,命他还是皇叔,皇帝对他有隆恩,没有光绪皇帝的全力支持,也没有今天的骁骑营。所以,那哈五和谭嗣同歃血为盟,表示坚决站在皇帝一边,支持维新变法大业。赞成维新变法,就是要和太后老佛爷作对! 那哈五是一介武夫,行军打仗在行,要说搞政治,却是一只嫩鸟。事实上,在大清国,同情维新派,同情皇帝的将军也不在少数,但是,将军们都懂得一个道理,在大清国官场,个人态度不能太鲜明!太鲜明了,等于是送死! 那哈五义无反顾地把自己与皇上绑在了一起,那就等于是把自己推向上悬崖边,而且,毫无回旋余地。 现在,赖传武奉太后老佛爷之命来暗杀他,肯定是太后老佛爷觉察到了他与谭嗣同的密谈。 赖传武点点头:“说的没错,太后老佛爷知道你和谭嗣同的事。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 “哟呵,杀我那哈五,还要找很多理由吗?” 赖传武yīn沉着脸说道:“看在咱们共事一场的份上,我就把实情告诉你,免得你做个糊涂鬼。太后老佛爷要杀你,最重要的原因是,周宪章还活着!” “什么!”那哈五大惊:“赖传武,你他妈的要杀就杀,不要耍我!” “实话告诉你,当初,周宪章所谓溺水身亡,根本就不是个什么事故,那是端郡王载漪设计,把周宪章骗到大海上,然后,北洋水师丁汝昌派出巡洋舰,击沉了他的坐舰。太后老佛爷原以为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可没想到,周宪章命大,居然没被淹死。” “此话当真?” “跟你一个要死的人,我有必要说假话吗?” “我大哥现在哪里?”那哈五喝道。 “应该是在上海。”赖传武说道:“有人在上海发现了一只怀表,是宫里的东西,据说,那只怀表是珍妃娘娘赐给周宪章的,怀表在,人就在!” 那哈五仰天大笑:“大哥还活着!哈哈哈哈!老子死了,也值了!妈的,慈禧太后永无宁rì了!赖传武,你狗rì的下手吧,我大哥会给我报仇的,赖传武,我在yīn间等你!不过,老子也提醒你一句,恐怕等不到我大哥出手,你小子就首身异处了!” “为什么?” “别忘了,你小子也是章军的人!慈禧太后那老太婆就那点气量,岂能容得下你!你会有鸟尽弓藏的时候的!何况,你小子知道的也太多了!”那哈五笑道。 赖传武脸sè愈发yīn沉,握着手枪的手,微微发抖。 “怎么,你怕了?”那哈五笑道:“亏心事做多了,走路会撞鬼的。” “老子怕个屁!”赖传武一握手枪,狠狠顶在了那哈五的脑门上:“那哈五,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rì!” “老子记得!”那哈五闭上了眼睛。 却听赖传武说道:“也罢,那哈五,咱们做个交易。” “交易个屁,你他妈的赶紧开枪!” 赖传武放下了枪:“老那,太后老佛爷命我来,一是要你的命,二是命我接管骁骑营,这支部队和维新派来往,她不放心。这样吧,你去上海,隐姓埋名,把部队交给我。咱们两清了。” 那哈五瞪大了眼睛:“赖传武,你狗rì的搞什么名堂?你不杀我?” “见到周宪章,替我问个好。” “你他妈的有什么资格问我大哥好!”那哈五骂道。 赖传武也不管那哈五,扔下一个黑布口袋,跳上那哈五的战马,挥起马鞭,飞驰而去,出了小树林。 那哈五捡起口袋,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两千大洋! “妈的,赖传武,你狗rì的一开始就没想杀我!” …… 赖传武说的没错,慈禧太后已经断定,周宪章还活着! 问题就出在那只怀表上。 当初,黄遵宪把怀表送到了běijīng紫禁城,内务府见到怀表后,认定这是宫中之物,随即在宫中搜查盗窃怀表的内贼。其实,这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内盗案子,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是,内务府查来查去,也没查到这只怀表的出处。终于,引起了太后老佛爷的注意。 一件盗窃案,查不到盗贼,这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这事新鲜就在于,连物品的归属都找不到! 在皇宫之中,只有一种情况能解释,那就是,这个东西是皇帝过手的东西。 这引起了太后的jǐng觉。 皇帝赏赐功臣,这原本也是皇帝的权力,无可厚非。可问题是,这件怀表根本就不在皇帝赏赐物品的官方档案内。如果,这件东西真是通过皇帝之手流出了宫,那就只有一个解释,皇帝在暗地里交接外臣! 皇帝又要行动了!他在积蓄力量。 这是太后最为担心的!甲午战争之后,大清国败给的rì本,这倒也没啥,反正,自从1848年以来,大清国吃的败仗太多了,输给rì本,只不过是多了一场败仗而已。然而,太后和皇帝的争斗,却是输不得! 皇帝交接外臣的途径,最大的可能xìng就是珍妃!慈禧太后一向看不起光绪,但她却对珍妃极其担心,这个小女人,比光绪难对付得多! 所以,慈禧太后命崔玉贵,把这只怀送到珍妃和皇帝面前。 珍妃的表现倒还沉着,而光绪的表现,就太沉不住气了。 崔玉贵向慈禧太后仔细汇报了光绪和珍妃的表情,慈禧心头冷笑,很明显,这只怀表,果然是皇帝那里流出去的!不过,具体是通过谁的手流出去的,交给了谁,慈禧还不得而知。 第106章先发制人 不过,慈禧把跟珍妃和光绪交往过的外臣,逐一过了一道筛子。 偏巧,张之洞正好派盛宣怀前来běijīng公干,结果,盛宣怀撞到了枪口上。 按照大清国不成文的规矩,外臣进京,面见皇帝之后,也要到颐和园给太后老佛爷请安。张之洞虽然帮助过周宪章,但是,这个老滑头很是jīng明,在关键时刻改弦易张,站到了慈禧太后的阵营里,帮助叶志超解决掉了朝鲜的章军。不过,慈禧对张之洞仍然不敢掉以轻心,而盛宣怀是张之洞的心腹。所以,面见盛宣怀的时候,慈禧假以颜sè,一惊一乍,把个盛宣怀吓得六神无主。 很快,盛宣怀就和盘托出,交待出,那块怀表,是在旅顺大战之前,珍妃托他交给周宪章的。 盛宣怀的交待,让慈禧太后五雷轰顶! 她马上意识到,这块怀表的出现,意味着周宪章没死! 而且,很有可能,周宪章已经再次与皇帝和珍妃取得了联络,正躲在某个角落里,积蓄力量,养jīng蓄锐! 而如今,皇帝的身边集聚了一大群维新变法人士,这些人渐渐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这股力量,正在鼓动皇帝乾坤独断! 慈禧太后并不反对变法,但是,她害怕的是,皇帝通过变法,树立起威望,从而剥夺她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如同当初,慈禧也不反对对rì开战,她反对的是,皇帝通过对rì战争,获取乾坤独断的资本! 如果,外有周宪章领兵,内有康有为梁启超出谋划策,皇帝羽翼rì渐丰满,必然会向慈禧太后摊牌! 慈禧太后当机立断,立即命崔玉贵前往新民府,把周宪章的家人接进颐和园。 先发制人!慈禧太后掌权几十年,这是她的法宝! 只要手里握有赵巧儿,就算周宪章要造反,他也得掂量掂量! 慈禧太后早就知道,周宪章重义,这是人品优点,但是,在政治斗争中,这却是一个人的软肋! 与此同时,慈禧太后向散落各地的章军弟兄们下手了! 在辽西,奉命剿匪的张作霖,突然被伊克唐阿的大军包围,伊克唐阿命令张作霖马上交出部队,前往běijīng兵部报到,朝廷任命张作霖为兵部侍郎。兵部侍郎是三品大员,表面上看,张作霖升官了,可张作霖手里没了部队。张作霖这才知道,赵巧儿已经被崔玉贵带进了běijīng。 张作霖知道上了伊克唐阿的当,后悔不已。眼见赵巧儿进了颐和园,吉凶难料,反正呆在新民府,也对不起大哥,干脆顺水推舟,答应伊克唐阿,交出部队,去了běijīng。在běijīng,万一赵巧儿遭遇不测,总还能有个照应。 在běijīng,张作霖见到了同时应召进京的张勋。张勋同样被解除掉了军权,进京做了一个闲职。两人预感到大势不妙,却也猜不透朝廷这是要干什么。 而远在长沙的吴佩孚,也被湖南巡抚陈宝箴扣押起来,理由是盘桓不前,yīn谋反叛!吴佩孚是陈宝箴挽留在长沙的,这一下,反倒成了他被捕的罪名! 对于天津的那哈五,慈溪太后不敢贸然行动。那哈五这个骁骑营统领,是皇帝亲自任命的,俨然就是皇帝的禁卫军。而且,维新派也和那哈五有来往,他被维新派视为变法维新的后盾。如果公开对那哈无下手,等于是公开与皇帝摊牌,这会被天下人看做是慈溪太后阻扰变法的信号。 然而,慈禧太后对那哈五恨之入骨,这个人当上了皇叔,明摆着是皇帝的铁杆,别人都可以给个闲职,只有那哈五,必须除掉,不留后患。所以,慈禧太后命赖传武,暗杀那哈五,对外宣布那哈五重病身亡,由赖传武接管骁骑营。。 慈溪太后这一招,可谓是天衣无缝,那哈五是病死的,外人就算有怀疑,也找不到把柄。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赖传武竟然偷偷放走了那哈五! 只有朝鲜的朴永烈,慈禧太后鞭长莫及。不过,慈溪太后也不是很担心,朝鲜毕竟是国外,朴永烈在朝鲜闹得再厉害,对于大清国也只是挠挠痒。 至此,散落在各地的章军弟兄,全部被慈禧太后掌握在手心里。 周宪章要想起事,手里没有军队,很难成气候。 现在,慈禧太后可以安下心来,一心一意对付那个藏在暗处的周宪章了! 第107章囚徒 淀山湖边,夜sè深沉。 周宪章浑身是血,躺在芦苇丛中,望着深幽的天空中,漫天的繁星。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牢牢固定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其实,就算没有铁链,周宪章也难以行动,他的体力消耗到了极限,身上五六处带伤,最重的伤口在胸脯上,一块炮弹的弹片插进他的右胸,呼吸起来都扯得生痛。 在白天的战斗中,就是这块弹片彻底解除了周宪章的战斗力。那个时候,他被一百多清兵围在一株大树下,革命军士兵们早已全部战死,周宪章打光了子弹,cāo起一把大刀与清兵死拼,至少有八个清兵死在了他的大刀下。 对于清兵而言,这个身着西服的人,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为了这笔富贵,清兵们舍生忘死,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清兵并不是没有战斗力,清兵也不是胆怯的懦夫,问题是,大清国没有调动士兵们战斗力和勇气的手段! 金钱是一种手段,大清国不可能为每一个士兵的勇气颁发巨额赏金。 大清国的统治者们没有意识到,士兵的勇气是无法用金钱来堆砌的,支撑勇气的,只能是国家的荣誉和军人的尊严。 这两点其实很廉价,但是,大清国的统治者却始终无法把这些给予她的士兵们! 一场血战,这些被金钱鼓动起来的清兵们终于胆寒了! 他们从来就没经历这样残酷的战斗,革命军三百多人战死,清军付出了两百多人死伤的代价,而死在这最后一个革命党人手里的清兵,竟然超过了五十人。 清兵们这才醒悟过来,再大的财富,没了xìng命,一切都是水中花。 清兵们不再幻想抓活的,他们后退出了一百多米,然后,指引大炮,向周宪章轰击。 炮弹摧折了周宪章身边的大树,周宪章被巨大的气浪中掀翻,一块弹片插入了他的胸膛,周宪章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捆绑在芦苇丛中。 周宪章身受重伤,没有了挣扎的气力,只能躺在这里,任人宰割。但是,在清军眼里,这个杀死了五十多个清兵的革命党人,仍然是一只下山的猛虎,他们对他采用了最为残酷的捆绑,不仅锁住了他的四肢,还用铁丝,穿过了他的锁骨。 不远处,燃起一堆篝火,篝火上架着烤架,一群清军围在篝火边,空气中飘荡着皮肉烧焦的腥气。 这群清兵在烤肉,他们烤的,是革命军阵亡士兵的心肝! 这是叶焘的命令,他要求每一个清兵都必须吃一口革命军士兵的心肝!据说,吃了对手的心肝,胆气倍增!叶焘要把他的士兵,变成野兽! 野兽是没有头脑的,野兽只需要残忍! 叶焘相信,定武军官兵,就应该是一群没有头脑的野兽,这样的部队,才能够战无不胜!岳飞不是说过吗,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周宪章的意识有些迷糊,星光灿烂的天空中,划过一颗流星。 周宪章的胸口上,热乎乎。插着弹片的伤口,似乎不疼了。 “姝儿,你又来捣乱了!”周宪章喃喃说道。 温馨的仙子阿,如同是姝儿的小手,抚慰着周宪章的伤口。 身边,传来踩在泥水中的脚步声,脚步沉闷。 一群打着火把的清兵来到周宪章身边,他们解开了捆绑周宪章的铁链,把周宪章拉了起来。 “走!”一个军官喝道。 周宪章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利shè出两道寒光:“往哪里走!” 那个军官被周宪章的目光刺得一个哆嗦。这个身着西服的“孙文”,杀了他们五十多个弟兄,传说中的孙文是一个书生,而他面前的孙文,却如同是煞星! “往前走!”军官一拉铁丝,指了指前面的树林。 铁丝连着周宪章的锁骨,一阵钻心的疼痛,周宪章眉头一皱,没有发出声音,迈动脚步,向树林走去。 树林里黑压压的,清兵们押着周宪章,来到一处山崖下,军官停了下来,向其他清兵说道:“都退下!” 清军们举着火把,离开了树林。 山崖下,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那黑影冲着军官说道:“你也退下!” 军官匆匆而去。 周宪章望着那黑影,点点头,笑道:“原来是叶守备,别来无恙。” 周宪章熟悉叶焘的声音,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叶焘是学堂守备,那个时候,所有的学员听见他的声音,都会不寒而栗。 “本帅是定武军统领!”叶焘沉声说道。 “又升了,恭喜恭喜。”周宪章说道:“一个军人,不用打仗都能升官,在下佩服得很啊。” “你都死到临头,还要这么嚣张!”叶焘怒道:“周宪章,老子就搞不明白了,你小子在大海里捡了一条命,就该老老实实呆着,过你的清闲rì子,你他妈的怎么又搅到革命党里面去了,还他娘的给孙文当替身,孙文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为他送命?” “你搞不明白的事太多了,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这是智商问题。”周宪章大笑,胸口又是一阵剧痛。 叶焘冷笑:“你有种!不过,你也就是这几分钟的活头了,本帅也懒得跟你嚼舌头。周宪章,你坏了我的大事,也坏了太后老佛爷的大事,孙文跑了,你就别想活!” 周宪章松了一口气,看来,计划成功了,孙文他们真的逃出了鳌头崖。 “很好!”周宪章说道:“你可以把我交给太后老佛爷了。” “你想得美!你还以为你还能多活几天?”叶焘冷笑:“周宪章,早在半年前,你就已经死了,朝廷为你举办了国葬。你要是活着见到了老佛爷,老佛爷怎么向天下人交待!实话告诉你,我已经禀报朝廷,在淀山湖边,抓到了一个冒充周宪章的革命党人,此人妄图利用抗rì英雄周宪章的名义,聚众谋反,本帅已将此人就地正法!” “好!很好!天衣无缝,叶焘,你的智商比我想像的高!”周宪章笑道。 第108章祠堂里的总督衙门 叶焘冷笑:“周宪章,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明年的今rì,就是你的忌rì!” 叶焘说着,拔出手枪,对准了周宪章的额头。 周宪章睁大了眼睛,一个矮小的黑影,出现在了叶焘的身后。 叶焘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手里的枪掉在了脚边的草丛中。 叶焘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他的的身子,瘫软下去。 一把尖刀,从他的后背,贯穿到了前胸。 “你是谁?”叶焘惨声问道。 又有两个身材高大的黑影摸了过来,两人扶着叶焘行将倒地的身体,说道:“叶大帅,对不住了,我们是章军!” “章军!”叶焘发出绝望的呻吟。 矮小的黑影拔出了插在叶焘身体里的刀,两个高大的黑影松开了手。 叶焘喷出一口血来,跌倒在地,没了声响 那个矮小的黑影站在叶焘的尸身前,一动不动。 那黑影穿着一身夜行服,从头到脚裹成一团,只露出两只眼睛,那两只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光。 周宪章顿觉浑身虚脱,嗓子眼发堵,他想呼喊,却喊不出来。 周宪章拼尽全力,发出一身低沉的呻吟:“姝儿!” 随即天旋地转,栽倒在地。 另外两个高大的黑影急忙架起周宪章,向东穿过树林,来到淀山湖边。 一艘渔船停靠在湖边。黑影匆匆上了渔船,渔船悄无声息地滑上了湖面,向对岸驶去。 …… 淀山湖对岸,杨柳村,灯火通明。 白天,对岸的湖头村鳌头崖打得热火朝天,杨柳村的村民只知道是朝廷在捉拿乱党,刀枪无眼,村民们谁也不敢下湖,家家关门闭户,躲在家里。 到了傍晚,村里热闹起来,大队官军进了村子,征用了村头的祠堂。村民们就更不敢出门了。 进入杨柳村的,是两江总督的人马。两江总督刘坤一和上海道台黄遵宪,来到杨柳村,村里的祠堂,成了两江总督的衙门。 已经到了子夜,祠堂外,荷枪实弹的官军衣甲鲜明,戒备森严,祠堂里,灯火通明。 刘坤一端坐祠堂之上,黄遵宪则是坐在他的右下手,而刘坤一的左下手,坐着一个身穿灰sè长袍的中年男子和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那男子相貌儒雅,神情悠闲。而那个洋人却是脸sè通红,一脸的怒气,烦躁不安地望着门口。 祠堂外一阵吵杂,洋人腾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祠堂门口。 两个黑衣人走进了祠堂。 洋人张口大叫:“郭二杆、姚喜你们两个王八蛋,怎么化了这么长时间!” 为首的两个黑衣人摘下了面罩,果然是郭二杆和姚喜。 “汉纳根汉老兄,你他妈的中国话说得yīn阳怪气,学粗口倒是学得像模像样!”姚喜赞道。 纳洋人正是前章军参谋长,德国人汉纳根。 汉纳根瞪着一双蓝眼睛,问到:“周宪章呢?他还活着吗?” “托您的福,大哥还活着。就是伤的不轻,妈的,胸口上还插着弹片。”郭二杆说道。 “人呢?” “在后面厢房里,您带来的洋人大夫正在给他瞧伤,大夫说没有生命危险,他就是失血太多,需要休息。金姝那丫头在旁边守着。这个丫头,说什么也不来,非要守在大哥身边。”姚喜说道。 黄遵宪站起身来,问到:“你们是怎么把周宪章救出来的?叶焘有没有察觉到什么?这件事,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姚喜一摊手:“黄大人,叶焘这家伙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黄遵宪吓得一屁股坐回到椅子里。 郭二杆急忙说道:“黄大人放心,这家伙已经死了。” “死了,你们把叶焘杀了!”黄遵宪一脸的绝望:“他是定武军统领,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你们竟敢杀朝廷命官!你们走的时候,我不是给你们交待过了吗?不能伤人xìng命,不能走漏风声!” 姚喜一脸的苦相:“黄大人,我也没办法,金姝那小丫头看着叶焘要杀周宪章,眼睛都红了,冲出去就给了叶焘一刀,我们拉都拉不住。” 黄遵宪怒道:“胡说!她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哪里有那么利害,一定是你们两个公报私仇!叶家父子和你们章军有仇,这我也能理解,可是,现在这事,不是你们章军一家人的事,事关重大,连刘中堂和李中堂都牵连进来了!你们这么做,是要害死人的!” 姚喜说道:“黄大人,我们可没说谎,真是金姝杀的。你是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利害着呢,千军万马里都敢跟着周宪章走一遭,当初在朝鲜的时候,她杀rì本人一点也不手软,在松骨峰,我是亲眼见她杀了十个小rì本,不是我吹的,这小丫头要是在大清**队里,至少可以当个统领……”姚喜为了吹捧金姝,把松骨峰那场战斗说得添油加醋,那场战斗中,金姝歪打正着,打死了一个rì本兵,姚喜给她扩大的十倍! “你们……”黄遵宪垂头丧气:“叶焘是太后老佛爷派来的,你们杀了他,这事怎么收场!” 坐在上首的刘坤一鼻子一哼,厉声说道:“定武军统领叶焘,是我大清国的一员猛将!在对rì战争中,屡建奇功!我堂堂大清国的的猛将,怎么可能死在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手里!这要是传出去,成何体统!这是对我大清国的污蔑!” 众人一愣,望着刘坤一,不知这老头是什么意思。 刘坤一捋了捋胡子,缓缓说道:“叶统领忠心报国,公而忘私,在鳌头崖一役中,身先士卒,亲赴险地,奋勇杀敌,不幸被枪炮所伤,以身殉职。本提督将上表朝廷,请求皇上按一等功臣抚恤。” 黄遵宪这才醒悟过来,慌忙说道:“刘中堂所言甚是,叶统领不幸殉职,战死疆场,是我大清国的巨大损失。卑职也要马上上表朝廷,代表上海百姓,为叶统领请功。至于金姝……” 第109章千里迢迢 刘坤一打断了黄遵宪的话:“本提督从来就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什么金姝,我倒是有一个小侄女,名叫聂小芸,是我结拜兄弟聂士成的女儿。聂士成戎马生涯,孩子带在身边不方便,托我照看。我这个当伯父的,当然不能推辞。这个聂小芸虽说是将门之后,但却是知书达理,xìng情温文尔雅,来到上海后,一直呆在闺房,从不外出。” 黄遵宪豁然醒悟,急忙点头说道:“刘中堂说的是,聂小姐我是见过的,当真是位才貌双全的好姑娘。和他父亲聂士成那个武夫完全不一样。”黄遵宪说着,盯着郭二杆和姚喜喝道:“刘中堂的话,你们两个听明白没有!” “明白,完全明白!”郭二杆和姚喜点头说道:“整个淀山湖,根本就没有一个名叫金姝的小丫头!只有聂士成的女儿,也就是刘中堂的侄女聂小芸。” 刘坤一点点头,转向左手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人,说道:“张先生,这件事如此处置,你认为如何。” 刘坤一和黄遵宪的意思很明确,叶焘是在剿灭乱党的战斗中阵亡的,而不是被金姝杀掉的,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金姝这个人。 那中年男子笑了笑,说道:“刘中堂高见,学生钦佩!学生马上禀报李中堂,请李中堂向朝廷上表,表彰叶焘为国尽忠。或者,李中堂与刘中堂联名上表,刘中堂以为如何?” 刘坤一大笑:“既然是张先生的建议,老夫只得从命。” 这位张先生,就是李鸿章的东床快婿张培伦! 张培伦提议李鸿章和刘坤一联名上表,表彰叶焘为国尽忠,其实,就是把这两位中堂大人,拴在了一起,有李鸿章作保,刘坤一的心里更加踏实。 刘坤一敛容说道:“那么,张先生,我们该谈正事了,李中堂的意思,究竟要老夫怎样?” “很简单,放了周宪章!”张培伦说道。 刘坤一点点头,转向汉纳根:“汉纳根先生,张先生代表李中堂,你又是代表谁?” 汉纳根耸耸肩:“我只代表我自己!” “这么简单?”刘坤一摇头。 汉纳根笑道:“或者,你也可以认为,我是代表章军弟兄们,你是知道的,很多章军弟兄死在了旅顺、平壤、安州!” “按照你们的计划,还会有更多人死去!”刘坤一摇头。 张培伦抗声说道:“那要看是否值得!” 刘坤一默然。 …… 一间简陋的柴房,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把柴房照得一片朦胧,夜风习习,虫鸣稀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的甜香。 两只萤火虫在窗台上追逐起舞,划出一道道漂亮的荧光弧线。 金姝侧身坐在床头,呆呆地望着那两只忘情的萤火虫,一阵风过,搅扰了萤火虫的舞姿,萤火虫划出两道散乱的弧线,消失在窗外的夜sè中。 “你怎么不说话呢?”身边,响起周宪章微弱的声音。 周宪章躺在床上,头靠在金姝身边的枕头上,身上缠着纱布,纱布上浸出斑斑血迹。 “不准说话!”金姝望着窗外的夜空,说道。 “你这是怎么了,几天不见,说话的口气都变了。”周宪章说道。 “才几天不见吗!”金姝咬了咬嘴唇:“不是说了吗,不准说话!” “姝儿,你以前可从来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你再说,我就走了!”金姝腾地站了起来。 “不说了,没有姝儿的命令,我一句话都不说!”周宪章挣扎着要坐起来,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金姝慌忙扶住周宪章,把周宪章放回到枕头上,拉了来被角:“大夫说了,你要休息,不能多说话。我知道,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到了这里,我说,你听着就是了。” 当初,金姝跟随光复军占领了平壤,按照李炫庆的计划,光复军迎来了闵兹瑛,又策反了章军郑世雄所部,驱逐了清军叶志超所部,光复军形势大好,正要在平壤实现复国大业。没曾想,光复军内部发生了火并,正世雄在闵兹瑛的怂恿下,杀了李炫庆,平壤的光复军四分五裂。 在光复军弟兄们的帮助下,金姝带着赵巧儿一行,逃出了平壤,来到了朴永烈军中。那个时候,周宪章被rì军围困在旅顺,朝鲜章军遭到清军、rì军和光复军的三面夹击,副师长罗鸣芳、那哈五被赖传武逮捕,押回běijīng,朝鲜章军群龙无首,四个团各自为政,形势危急。 李炫庆身死,光复大业彻底失败,金姝也成了漂泊的浮萍,无处可依。 赵巧儿邀请金姝和她一起,前往吴佩孚营中避难。金姝谢绝了赵巧儿的好意。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周宪章,是她带着光复军攻占了平壤,断了章军的后路,将章军致于险地。 她决定只身前往旅顺,寻找周宪章。 她并不是要和周宪章重续前缘,她是要把周宪章找到,送到赵巧儿身边。她害了章军,害了周宪章,她已经失去了成为周宪章的女人的资格,她只是希望通过这场寻找恕罪。 金姝无法走海路,她只能步行前往鸭绿江,渡过鸭绿江,绕道盖平,前往辽东。 这一路上,千山万水,又是隆冬季节,道路崎岖难行。不过,好在金姝对这条路非常熟悉,长年漂泊的rì子,她走惯了这条路。当年是跟着妈妈走,后来是跟着周宪章走,再后来,跟着光复军,现在,小女孩长大了,该自己走了! 金姝脸上抹着炭黑,把自己装扮成男人的样子,周宪章说过,她长得太漂亮了,不该生在这乱世中。 金姝孤身一人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了辽东。到达盖平的时候,传来了旅顺章军全军覆没,周宪章阵亡的消息。 这个世界上,周宪章是金姝最后的亲人!周宪章死了,金姝却更加坚定了前往旅顺的信念! 她要把周宪章的遗骨带回去,交给赵巧儿!就像当年,周宪章把她爸爸的遗骨带回去,交给她的母亲! 是周宪章,把她从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一往无前的勇士!金姝不考虑自杀,自杀是懦夫的行为!她要好好活着,因为,她相信,只有活着,才对得起那些为了她而死去的人! 金姝一路前行,来到了金州。 第110章聂小芸 在金州,她听到了一个让她欣喜若狂的好消息——周宪章没死,他守住了旅顺,逼迫辽东rì军放下了武器! 周宪章成功了!他成了名震天下的大英雄,这本来也在金姝的意料之中,金姝相信周宪章,相信他能做到他想做到的一切!金姝由衷地为周宪章高兴,她甚至比周宪章自己还要高兴。 然而,金姝改变了主意,她不打算再去找周宪章了。 周宪章已经成了天下人皆知的英雄,朝廷给他封官加爵,用不着金姝去寻找,他很快就会回到赵巧儿身边。 只要周宪章能和赵巧儿在一起,好好活着,金姝就感到无比满足! 金姝折返向北,她打算回到朝鲜,回到虎飞岭的临津江边,妈妈死去的地方,这个世界上,这是她唯一的归宿。 然而,还没走出金州,她遇到了聂士成。聂士成所部武毅军攻占金州,断了乃木希典的后路,成功地策应了旅顺的周宪章。 当初在成欢的时候,聂士成为了让金姝风风光光地嫁给那晋的高徒周宪章,认金姝为义女,以达到门当户对的目的。后来,听说金姝投江自尽,聂士成唏嘘不已。 如今见到金姝还活着,聂世成很是欣喜,可他听说金姝原本是要去旅顺寻找周宪章,聂士成顿时老泪纵横——这个丫头,太痴情了! 聂世成知道,周宪章以为金姝死了,已经娶了赵巧儿。聂士成心头恼怒,金姝是他的义女,他不能让金姝受委屈。聂士成当即就要带着金姝去旅顺,找周宪章说理去。 然而,金姝坚决拒绝了聂士成的要求,她要一个人回朝鲜,从此不见周宪章。 金姝态度坚决,聂士成拗不过金姝,无奈,只得答应金姝,不再向周宪章提及金姝的事。不过,聂士成也不忍心放金姝一个人走,金姝已经成了一个孤儿,就是回到朝鲜,也是举目无亲,她才十七岁! 聂士成劝金姝留在他的身边给他做女儿,聂士成戎马一生,生了几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女儿,那金姝xìng情温柔,知书达理,又经历过战阵,可谓是刚柔相济,很和聂士成的脾气,如今,聂士成很是舍不得放金姝走。 金姝见聂士成戎马一生,如今年纪大了,身边都是些粗人,衣食住行照顾不周,也愿意留下来照料聂士成。 就这样,金姝留在聂士成身边,改名聂小芸,像亲生女儿一样,照料聂士成的生活。 武毅军的官兵们都知道聂士成收了一个义女聂小芸,但他们都不知道,聂小芸就是金姝。只有革子营统领李国革知道聂小芸就是金姝,他曾经在松骨峰与金姝并肩战斗过。不过,金姝要求李国革守口如瓶,李国革不好违逆,心中暗暗为金姝叹息。 后来,传来周宪章死于海难的消息,金姝万念俱灰,从此,一心一意给聂士成做女儿,再也不提周宪章。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金姝常常会从睡梦中惊醒,胸口钻心地疼痛。 战争结束后,聂士成因为战功卓著,被朝廷擢升为直隶提督,率部驻守天津大沽,主持天津沿海防务。天津是běijīng的门户,天津的海防,就等于是大清国心脏的最后一道防线。经过甲午战争之后,朝廷已经意识到,大清国的主要威胁不是来自陆地,而是来自大海。朝廷把天津海防交给聂士成,这是对聂士成极大的信任,聂士成成为大清国朝廷少数几个受到皇帝和太后双重信任的将领。聂士成手握重兵,扼守大清国门户,在大清**界、政界的地位,已经是不容动摇。 就在两天前,聂士成突然把金姝和李国革叫到了他的书房内,屏退所有下人,告诉了他们一个惊天的消息——周宪章还活着! 传递这个消息的,是李鸿章的东床快婿张培伦。 张培伦的消息,来自李鸿章,而李鸿章的消息来源,则是志锐——珍妃的哥哥。 珍妃见到周宪章的怀表后,立即把召见了志锐,把周宪章的消息告诉了志锐,珍妃担心,太后老佛爷要是提前一步找到了周宪章,必然要对周宪章痛下杀手。珍妃要求志锐,抢先一步,找到周宪章,把他保护起来。 志锐只是一个文官,在朝廷上也不算是地位显赫,如此重大的机密事件,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做到。珍妃给了志锐一个建议——找李鸿章帮忙。 珍妃了解李鸿章。李鸿章貌似是后党,但是,他是一个在官场中纵横捭阖了几十年的老官僚,他有着自己的dúlì政治思考,同时,李鸿章的思想毫不保守,他是大清国朝廷上少数几个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人,相反,不管是洋务运动还是现在的维新变法,李鸿章都是持积极主动的态度。 甲午战争后,李鸿章背负着千夫所指,尤其是大清国与rì本搭成割让台湾的协议,这个协议被国人视为卖国求荣的协议,李鸿章替朝廷背了骂名,而慈禧太后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把这个协议的责任,一股脑推得一干二净,不仅自己躲得远远的,还把李鸿章的直隶总督给撤了,弄到贤良寺里党闲差,做出一副惩处李鸿章的姿态,李鸿章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珍妃断定,此时的李鸿章,需要周宪章! 果然,志锐把周宪章的消息告诉了李鸿章之后,正在贤良寺里闭门谢客、悠然见南山的李鸿章,突然变得不那么悠然了。 李鸿章送走了志锐,随即招来了住在天津的张培伦。 两人一番密谈后,张培伦回到天津,来到大沽口,见到了聂士成,同时,他带来了前章军参谋长,如今在朝廷里当顾问的德国人汉纳根。 李鸿章知道,在大清国,有两个人对周宪章有恩,一个是他的恩师那晋,一个就是聂士成。这两个人的话,周宪章无有不尊。不过,李鸿章不敢把这事告诉那晋,这个迂腐的老头子沉不住气,听说周宪章还活着,必然会到处吵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鸿章希望聂士成出手,救助周宪章。但他更希望的是,聂士成能够说服周宪章,完成他心中一个机密的计划!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第111章台湾 西历1895年6月1日,养心殿。 光绪皇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斜视着大殿下的群臣。 台湾巡抚唐景崧面向光绪帝,跪在大殿中央,群臣俯首站立在大殿两侧,他们谁也不敢仰视龙椅之上的光绪帝,也不敢正视跪在地上的唐景崧,只好埋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唐景崧四十多岁,正当壮年,然而,此时的唐景崧,却如同是古稀之年,脸色枯槁,须发花白,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大有难以为继之势。 大殿里,回响着唐景崧沙哑的声音。 刺眼的阳光从敞开的殿门中投射进来,刺得光绪帝睁不开眼睛。乙未年的夏天来的很快,五月过后,气温骤升,初夏的天气如同蒸笼一般。 而大殿中的气温,仿佛因为唐景崧的到来,又升高了许多。大殿里的官员个个官服齐整,不少人的额头上早已是汗水淋漓,就连光绪皇帝的脖子里,也浸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然而,唐景崧还在喋喋不休。群臣们心里极不耐烦,可谁也不敢出口打断唐景崧的话,就连光绪皇帝,心头如同火燎一般,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去。 一个太监小心翼翼地把一张湿毛巾递到皇帝面前,光绪皇帝一把把湿毛巾打落在地,太监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跪在地上喋喋不休的唐景崧终于住口了,望着一脸怒气的光绪帝。 光绪皇帝自知失态,指着太监喝道:“去给唐大人端一张椅子!” 太监如蒙大赦,急急爬起来,从后殿抬出一张圆凳,送到唐景崧面前:“唐大人请坐。” 唐景崧跪在地上,却没动身:“皇上,臣有罪,不敢就坐!” “唐大人何罪之有?”光绪帝尽量放缓语气。 “臣身为台湾巡抚,请皇上治臣丢失台湾之罪!” 光绪皇帝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抓起几案上的茶杯,砸在唐景崧面前,碎片连同茶叶溅在了唐景崧的官服上。 “唐景崧,你太过分!” 唐景崧的语气却是愈发深沉:“台湾是圣祖皇帝的功业,如今葬送在臣的手里,臣罪无可恕,请皇帝治罪!” 唐景崧搬出圣祖康熙皇帝来,光绪皇帝气的浑身发抖,瞪着一双眼睛,却是发作不出来! 唐景崧,同治四年(1865)进士,接吏部候补主事。光绪八年(1882)法国侵略越南北圻。上折言越事,自请赴越南联络黑旗军抗法。奔走于顺化、保胜、山西、北宁间,为黑旗军刘永福策谋,团结各方抗法,参与河内、山西两战。中法战争后调福建台湾道,升台湾布政使。 去年,台湾巡抚邵友廉眼见日本人觊觎台湾,朝廷萌生了割让台湾给日本人,换取和平的想法。邵友廉自觉无力回天,害怕担负丢失台湾的恶名,疏通关节,调任湖南巡抚。台湾巡抚一职,由唐景崧署理。 唐景崧署理巡抚没多久,清日战争爆发,清军节节败退,日军步步紧逼。 1895年1月,日军发起山东、辽东战役,战役初期,日军势如破竹,在辽东、山东频频得手。在这种情况下,留在国内的近卫师团坐不住了。 近卫师团是日军最为精锐的部队,这支部队的装备比其他任何一个师团都要高出一个等级,能够入选近卫师团的官兵,都是千里挑一优秀军人,日本陆军大学的高材生,绝大部分都进入了近卫师团。近卫师团是日本军人的骄傲,代表着日本军队的最高水平。在平时,近卫师团官兵的晋升机会,远远大于其他部队的官兵。事实上,日本军界形成了一个默契——近卫师团是将星的摇篮。 然而,清日战争打破了这个默契。 日军常备军总共有7个师团,除近卫师团外,其他6个师团全部参战,他们在朝鲜、辽东、山东功勋卓著,面对腐朽不堪的清军,创造了一个有一个作战奇迹。无数官兵因功晋升,晋升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神尾光臣,战前,他仅仅是一名少佐,战争结束的时候,居然成为了一名少将! 而隔岸观火的近卫师团,却无尺寸之功。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建功立业加官进爵。 于是,当日军踏上辽东攻陷旅顺的时候,近卫师团加紧了台湾作战的备战。他们通过军部向内阁施压,要求以军事行动解决台湾。 而此时,以伊藤博文的内阁坚持台湾政治解决的方针,即通过山东战役迫使清廷签署城下之盟,割让台湾给日本,从而达到兵不血刃夺取台湾的目的。 伊藤博文的主张,得到了明治天皇的支持。在大本营,尽管主战派甚嚣尘上,但碍于天皇,却也无可奈何。 然而,战争后期,周宪章率领章军攻克旅顺,打乱了日本的作战部署,战局逐渐朝着对日军不利的方向发展,日军很有可能在中国战场上一无所获。大本营内部,以武力夺取台湾的呼声再次响起。 在这种背景下,大本营终于决定,组建南方作战集群,从近卫师团中抽调三个大队,一个山炮中队,以及辅助兵种,组成一个独立混成旅团,以比志岛义辉为司令官,辅以数艘巡洋舰和运兵船,向澎湖列岛发起攻击。 澎湖清军势单力薄,装备低劣,士气不振。而日军独立混成旅团则是武装到了牙齿,这支部队的火力装备,甚至超过了德国陆军的同建制部队,而且,独立混成旅团早就憋足了劲,士气高昂。他们在里正角西海岸强行登陆,仅仅以1人阵亡、10人受伤的代价,就取得了登陆成功,4天后,日军攻陷澎湖重镇妈宫城,宣布占领澎湖。 历来攻取台湾,必先取澎湖,澎湖丢失,台湾门户洞开。 比志岛旅团一战得手,气焰大盛,澎湖清军的迅速崩溃,使得独立混成旅团的官兵们相信,夺取台湾是一场赢取功名的美差,他们甚至不用担心伤亡,官兵们求战心切。 清日停战协议达成后,清廷决定放弃台湾,派出李经芳与前往福建,准备与日本方面完成台湾的和平交渡。然而,求战心切的独立混成旅团,竟然以路途遥远,没有得到停战的命令为由,迅速展开了对台湾基隆的登陆作战!日本战舰逼近基隆港,随时准备发起登陆作战。他们担心,一旦台湾完成和平交渡,他们就失去了这个赢取战功的机会。 台湾情势危急,唐景崧决定一面加强北部沿海防线,一面向朝廷求救,希望朝廷派出援军,共同抵抗日军的进袭。 然而,援军没有盼到,却传来了朝廷正式割让台湾给日本的消息! 消息传来,唐景崧如同五雷轰顶!台湾岛内士绅情势汹汹,强烈反对台湾割让给日本。士绅们涌向巡抚衙门递交请愿书,要求唐景崧面奏朝廷,收回成命。刘永福率黑旗军在台南一带积极备战,准备抗击日军,台湾当地居民纷纷加入到黑旗军中。在京城赶考的台湾学子,也汇聚到总理大臣衙门泣血上书,恳请朝廷收回成命。 台湾军民不愿意归附日本,他们不愿意当亡国奴,唐景崧更不愿意看到自己成为台湾的末代巡抚,丢失祖宗的土地,那是要背一辈子骂名的! 然而,要想挽回局面,千难万难。 朝廷已经定下了割让台湾的国策,日本人的刺刀已经逼近了台北。此时,朝廷要是收回成命,宣布割让台湾的协议无效,日本人也可以以武力夺取台湾! 面对气势汹汹的日军,台湾的抵抗力量实在是太微弱了,而且,他们得不到任何援助,不论是军队还是粮饷。 但是,唐景崧还是想要试一试!毕竟,大清国还没有与日本正式签署交度协议,直到现在,台湾还是大清国的土地! 唐景崧挟幕僚丘蓬甲来到北京,来到总理衙门,求见总理衙门大臣荣禄,希望劝说荣禄上奏朝廷,收回成命,向台湾派出援军,与刘永福的部队,共同据守台湾。 然而,唐景崧在总理衙门吃了闭门羹,荣禄以各种理由百般推脱,就是不见他。 唐景崧却也有些骨气,荣禄躲着不见他,唐景崧干脆跑到了紫禁城,吵闹着要直接面见皇上! 割让台湾,光绪皇帝原本就觉心虚,可那是太后老佛爷的意思,皇帝也毫无办法,而且,协议已经生效,清廷也无法食言,更为恼火的是,清廷即便想要守住台湾,也是无兵可派。 刚刚经过了山东战役的清军,已经是精疲力尽,这一仗,清军侥幸与日军战成平手,将领们对于日军的强悍心有余悸,谁也不愿意远渡大海,去台湾和日本人交手,那不是往刀口上撞嘛! 唯一能打的章军,已经被朝廷肢解,章军统帅周宪章也死于非命,这支部队已经不存在了。 光绪皇帝倒是有心救援台湾,可军权掌握在太后的手里,皇帝能够调动的部队,只有那哈五的骁骑营,这是皇帝的私家军队,光绪皇帝指着那哈五给他撑腰,哪里舍得派到台湾去和日本人死磕。 所以,光绪皇帝见到唐景崧,那唐景崧口口声声要求朝廷出兵保住台湾,搞得光绪皇帝极为尴尬,可唐景崧也是一番忠心,皇帝不好申斥,只得耐着性子听着唐景崧的絮絮叨叨。 光绪皇帝打算等唐景崧说完了,再给他一个好言相劝,然后把他留在京城,在户部给他一个侍郎的职位,算是了结了这桩公案。 台湾已经是日本人的了。 哪里想到,这个唐景崧软硬不吃,竟然当着群臣的面,搬出圣祖皇帝来! 第112章血书 地球人都知道,台湾是圣祖康熙皇帝从郑氏子孙的手里夺回来的,那是圣祖的文治武功。光绪皇帝身为康熙大帝的子孙,却把台湾割让给了日本人,唐景崧这是拐弯抹角骂他是个败家子! 光绪皇帝气的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总理衙门大臣荣禄匆匆进了养心殿,俯身说道:“皇上,李经芳来电。” “什么事?” “李经芳与日本台湾总督伊东佑亨在基隆港外的横滨丸上完成了台湾交渡仪式,日本正式接管台湾!” 气得发昏的光绪皇帝这才想起,他已经派遣驻日大使李经芳前往台湾,与日本方面交接台湾,今天,也就是西历1895年6月1日,是交渡日! 跪在地上的唐景崧一跃而起,冲到荣禄面前,指着荣禄的鼻子大喝:“胡说,台湾还在我大清国的手上,我唐景崧还是台湾巡抚,日本人凭什么接管台湾!他们哪里来的什么台湾总督!” 荣禄脸上清白不定:“唐大人,朝廷已有成命,还请唐大人以大局为重……” 唐景崧从袖笼里一把撤出一张白绫,双手铺开,面向光绪皇帝,高高举过头顶,嚎啕大哭:“皇上,这就是台湾子民的大局!” 群臣抬头望去,却又慌忙低下了头,谁也不敢正视唐景崧手里高高举起的白绫。 雪白的绫缎上,斑斑殷红的血迹——那是数千台湾军民的签名,每一个签名都是划破中指写下的血书! 鲜血刺得光绪皇帝睁不开眼睛! 大殿里鸦雀无声。 龙椅上的光绪帝如坐针毡,唐景崧手里的血书,把光绪皇帝逼到了死角上。 放弃台湾,他就成了康熙大帝的不肖子孙。然而,他又无力保卫台湾。 光绪皇帝可怜巴巴地扫视着群臣,希望有人出来替他说上几句。 然而,满大殿的大臣们纷纷沉默无言,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出头,他们知道,这个时候,谁要是出头,传出去,就成了出卖祖宗土地的汉奸卖国贼。 光绪皇帝把目光落到了李鸿章身上。 李鸿章心头一阵哀叹。 李经芳出发之前,李鸿章就曾经向光绪皇帝建议,朝廷收回成命,不要与日本人举行台湾交渡仪式,李鸿章的意思是,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下去,再设法与法国人、英国人交涉,让台湾问题国际化复杂化。实在不行,就设法让法国或者英国插足台湾,决不能让日本人独占台湾。 然而,光绪皇帝不仅没有答应,反而严加申斥了李鸿章。 现在,光绪皇帝自食其果,被唐景崧逼得下不了台,却又要让李鸿章出来给他解围。李鸿章心头暗暗叹息:难怪朝中大臣都站在了慈禧太后那一边,皇帝实在是靠不住啊! 李鸿章只得缓缓说道:“唐大人……” 李鸿章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唐景崧一把把白绫摔到李鸿章怀里:“李中堂,李经芳是你的儿子,他出卖祖宗的基业,你就是主使!” 李鸿章脸色苍白,李经芳的确是他的义子,事实上,李鸿章不甘心让李经芳出面与日本人交接台湾,也是因为李经芳的身份。战场上,李鸿章的淮军、北洋水师接连吃败仗,谈判桌上,又是李鸿章的义子李经芳亲手把台湾交给了日本人,这个卖国贼的头衔,李鸿章是戴定了,想摘下来都不可能了! 其实,李经芳是被太后老佛爷逼去与日本人交接台湾,她这是要给李鸿章一点颜色看看! 战争后期,丁汝昌突然率北洋水师出海,与日本联合舰队展开对战,与旅顺的周宪章遥相呼应。以慈禧太后的精明,岂能看不出其中的端倪。那丁汝昌一向胆小怕事,借给他一万个胆子,也做不出这样的壮举。丁汝昌的背后是谁,慈禧太后一目了然! 太后老佛爷是要让李鸿章知道,他那点猫腻,躲不过太后的眼睛,太后能让你升天,也能让你下地狱! 如今的李鸿章,因为李经芳的缘故,坐实了卖国贼的名头,成了万人唾骂的众矢之的,太后老佛爷要想除掉他,只需要轻轻动一根手指头。 李鸿章心头绝望,一口气没接的上,眼前一黑,向后便倒,两个太监眼疾手快,冲上去把李鸿章扶出了养心殿。 光绪皇帝拂袖而起,不顾群臣,径直而去。 太监慌忙喊道:“散朝。” 众位大臣如蒙大赦,纷纷出了养心殿。 只剩下唐景崧一个人,面朝空空的龙椅,嚎啕大哭。 …… 李鸿章被人抬回了贤良寺。 贤良寺是雍正朝大名鼎鼎的怡亲王允祥的王府,允祥死后,按照他的愿望,将府邸舍为寺庙,允祥死后谥贤,故名贤良寺。同治、光绪朝,贤良寺成了地方大员入京寄居之地。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能够入住贤良寺的,要么是德高望重退休老臣,要么是如日中天的朝廷重臣,入住贤良寺本身就是一种荣耀和权势的象征。 李鸿章每次进京,都住在贤良寺,按照他的说法,是向他的老师曾国藩致敬,因为,贤良寺也是当年曾国藩进京的寄居之地。不过,更为重要的理由是,他是向世人表明,李鸿章还没有失宠,他还是太后老佛爷信得过的人——待罪之人是没有资格住在这里的。 刚进了贤良寺的大门,李鸿章就醒了,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菊藕匆匆迎了上来:“父亲,您老人家……”她刚刚听说李鸿章晕倒在养心殿,急的差点也跟着晕过去,李鸿章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菊藕害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我没事!”李鸿章的眼睛里露出两道精光:“佩伦回来了没有?” “早上刚到,在书房里。” 李鸿章抬腿就往书房里走。 “父亲,您的身子……” 李鸿章也不理菊藕,大步而去。菊藕无奈,只得招呼两个老成的家人,匆匆跟在他的身后。 不一会,来到书房门口,张佩伦迎了出来。李鸿章回头说道:“菊藕,让下人们都走开,有你在就行了。” 菊藕只得支开了家人们。 三人进了书房,李鸿章与张佩伦翁婿二人相向而坐,菊藕小心地伺候在李鸿章身旁。 张佩伦小心问道:“小婿听说,岳父大人刚才在养心殿……” “我没事,找到周宪章了吗?”李鸿章问道。 “找到了!” “他还活着?” “是的。”张佩伦点点头。 李鸿章长出一口气,发出一声长叹,眼睛里,却是淌出两滴浑浊的泪水——他的冒险计划,终于可以开始了! 这是一个异乎寻常的计划,除了李鸿章,任何人都想像不到。 这同样是是一个异想天开的计划!如果周宪章已经死了,李鸿章也只能把这个计划烂在肚子里。 然后,周宪章还活着,李鸿章相信,这个计划就有成功的希望。 李鸿章的计划就是,说服周宪章重新集结章军,前往台湾与日军作战,守住台湾! 甲午战争,把李鸿章打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日军攻入大清国本土,兵锋直指京畿之地,逼得大清国差点迁都。周宪章率章军浴血奋战,好不容易与日军打成了平手,保住了辽东和山东,稳定了京畿之地,朝廷得以保全。没想到,太后老佛爷为了解决掉章军,竟然和日本人做起了交易,把台湾割让给了日本人! 丢了一个台湾也就罢了,可太后偏偏把李鸿章推到了风头浪尖上。战争前期,李鸿章总理对日作战,清军兵败如山倒,国人对李鸿章早已是民怨沸腾,而现在,太后又把李鸿章的儿子李经芳派去和日本人交接台湾,明摆着,是让李家父子承担战败割地的责任!如此一来,李鸿章就成了万人唾骂的卖国贼! 李鸿章心头恼恨,战败的责任不在他,而是太后老佛爷,以及那些死守着满汉大防的满清贵族,为了维护他们的地位和权势,他们不惜出卖祖宗的土地! 李鸿章要想摆脱目前的困境,避免汉奸卖国贼的千古骂名,就必须要守住台湾! 李鸿章原本希望,西洋列强出面,阻止日本人独占台湾。然而,随着大清国与日本的协议生效,台湾成为了大清国与日本之间的双边交易,英法各国失去了出面干预的借口,而日本人在战争中的强悍表现,更让英法等西洋列强心有余悸,不敢与日本人硬碰硬。西洋列强已经承认了日本的大国地位,现在,日本人可以在南海耀武扬威。 国家的尊严靠的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的赐予。这一点,日本人做到了! 到了现在,李鸿章终于意识到,在列强之间走钢丝,以夷制夷的策略,是行不通的!要想保住台湾,只能依靠自己! 然而,大清国的军队根本就不是日军的对手!在这场战争中,这一点早已得到明证!日本人可以轻而易举拿下辽东、山东,更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台湾! 第113章两张牌 台湾地处偏远海外,不论是经济还是军事,相对于内地,都是极为落后,刘铭传曾经在台湾开办实业,发展经济,但台湾的基础过于薄弱,刘铭传虽然有所成效,但台湾的整体经济水平,较之内地,尤其是较之山东等京畿之地,相差何止千里! 清军在大清国的腹地,天时地利人和占尽的情况下,尚不能打赢一场战争,在台湾,就更不要说了。 台湾本地的经济现状,很难支撑一场战争。如今,台湾的有生力量,只有刘永福的两千黑旗军,以及五千多清军,装备低劣,粮饷奇缺。两百公里的台湾海峡把台湾与大陆割裂开来,就算日军没有封锁海峡,大陆的战争物资要想运到台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大清国,也无力支撑另一场大战。 正因为这样的现状,日本视台湾为其囊中之物! 李鸿章知道,要想保住台湾,千难万难!这个时候,即便是太后老佛爷想打,这个仗也没法打,更何况,太后老佛爷已经铁了心要把台湾送给日本人。 不过,李鸿章手里并不是一无所有。 他有两张牌! 第一张牌,是民心!不管是台湾土著还是那些从福建广东迁居台湾的客家人,都不愿意做日本人的奴才!李鸿章深深懂得这个道理——民心可用!今天,在养心殿,当唐景崧高高举起那幅血书的时候,李鸿章更加坚定这个信念。 民心所向不仅是台湾的军民,在大清国的朝廷内,就有不少人对割让台湾心存不满。在福建沿海,每天都有不少船只穿过台湾海峡,向台湾驻军输送粮食武器,福建当地官员根本不管。这些输送粮食武器的船只,遭到日军舰队拦截,有的被击沉,有的被俘,日军抓到这些人后,不断向大清国提出交涉,大清国也责成福建官员加强海防,中断向台湾输送武器。而福建的官员们表面上满口答应,暗地里却是听之任之。 第二张牌,就是周宪章! 当李鸿章从志锐的嘴里听到周宪章还活着的消息,他就萌生了以章军保卫台湾的想法。 纵观大清国的军队,老式的湘淮军暮气沉沉,已经完全与这个时代脱节,而新军训练刚刚起步,尚未形成战斗力。只有章军,是一支从战场上打出来的真正的现代化军队,只有周宪章的章军,才具备与日军抗衡的能力! 李鸿章马上派出张佩伦前往天津大沽,面见聂世成,请聂世成出手,想办法找到周宪章,并说服周宪章率部前往台湾。 聂士成见到张培伦之后,他对李鸿章的计划,并不感兴趣,他认为那个计划,是李鸿章在贤良寺里闲着没事,发癔症。他关心的是,周宪章在哪里?如何才能找到周宪章? 聂士成告诉金姝和李国革,周宪章活着,可能在上海,他要金姝和李国革赶紧去上海一趟,与两江总督刘坤一取得联系,希望刘坤一出手,找到周宪章。 聂士成与刘坤一的私交不错,两人是英雄相惜。刘坤一向来谨慎,从不轻易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有聂士成知道,在甲午战争中,这个刘坤一,暗地里多次帮助过周宪章和他的章军,他非常同情周宪章,也敬佩周宪章。 就这样,张佩伦和金姝、李国革一起,匆匆赶到南京,面见两江总督刘坤一。果不出聂世成所料,刘坤一得知周宪章还活着,马上赶往上海,终于,从叶焘的手里,救出了周宪章。 李鸿章沉吟片刻,问道:“那么,周宪章同意了吗?” 张佩伦微微摇头。 李鸿章心头一沉,身子瘫软在椅子里,苦笑叹道:“老夫也是强人所难了!太后老佛爷想要他的命,我还要他为大清国卖命,换了任何人,都会拒绝的!” 张佩伦说道:“岳父大人误会了,现在的问题,不是周宪章是否同意!” “怎么回事?” “岳父大人,现在情况复杂了,我们是淀山湖边找他的,当时,他和孙文在一起,而且,为了营救孙文,他不惜以身相替!” “怎么回事?他怎么和孙文搞到一起去了!”李鸿章大吃一惊。 张佩伦把淀山湖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鸿章顿时瘫软在椅子里。 孙文是与朝廷不共戴天的敌人!如果周宪章真的站到了孙文一边,那性质就完全变了,他就成了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 李鸿章的意思,是要周宪章集结章军,朝廷出钱出粮出枪武装章钧,派往台湾与日军作战。可是,如果周宪章成了革命党,那就麻烦了,革命党的宗旨是推翻满清,武装周宪章,就是帮着革命党造反! 别说是太后老佛爷不答应,就是那些原先同情周宪章的人朝廷大臣们,也绝不会同意——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佩伦叹道:“朝廷如此对待周宪章,也太不仁义了!朝廷把人才都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上!” 李鸿章狠狠瞪了张佩伦一眼。张佩伦的意思是,周宪章要是真的跟着孙文造反,也是情有可原! 张佩伦慌忙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菊藕轻声说道:“父亲,如果真是这样,朝廷就应该把周宪章和散布在各地的章军送到台湾去!” 李鸿章惊异地望着菊藕。菊藕虽然只是一个弱女子,可李鸿章知道,他这个女儿极有见识,如果她是个男子,成就不会比他差! “父亲,太后老佛爷要致周宪章于死地,让丁汝昌出手,在海上暗害他。如果他死了,倒也是死无对证。可他没死!这件事,迟早是要大白于天下的,如果天下百姓都知道太后老佛爷屠戮功臣,太后老佛爷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别的不说,那些散布在各地的章军官兵岂能服气!这些人可都是经历过战争的悍兵悍将,百姓又同情他们,他们要是和孙文合伙,闹起事来,太后老佛爷就没法收场了!女儿猜想,太后老佛爷这几天正在为这事发愁呢。”菊藕款款说道。 张佩伦点头说道:“不错,前些天,太后老佛爷突然派崔玉贵把周宪章的岳母和夫人接进了颐和园,看来,她也觉察到了风声,这是把周宪章的家人做人质,给自己留条后路!” 菊藕继续说道:“周宪章呆在大清国,太后老佛爷的日子不好过,她总不能再杀周宪章一次,那天下的老百姓就不答应了!如今,大清国已经与日本人完成了台湾交渡,台湾已经不是大清国的地界了,那里有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都与大清国无关!” 李鸿章捋着胡须,微微点头:“说下去!” “如果周宪章带着他的章军去了台湾,太后就算是去了一块心病,而且,章军再台湾,不论他们如何强大,那也是和日本人争夺台湾,而不是和太后老佛爷争夺台湾。台湾孤悬海外,周宪章不论怎么闹腾,哪怕他和孙文在那里建立共和国,也和大清国没有关系!如此一来,岂不是去了太后老佛爷的一块心病,她何乐而不为呢?” 李鸿章眼前一亮:“不错!这是太后老佛爷最好的选择!不过,周宪章愿意吗?他已经和日本人血战过一场了,章军牺牲惨重,他还愿意去和日本人血拼吗?佩伦,你见到周宪章,他怎么说?” 张佩伦说道:“淀山湖边,周宪章身负重伤,目前还没有表态。” 菊藕说道:“我要是周宪章,就会同意的!” “为什么?” 菊藕说道:“这样对周宪章也有好处。他的章军,是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要是留在大清国,太后岂能给他好日子过。他去了台湾,远离了太后,天高任鸟飞,打出一番天地来,也不枉了为人一世。而且,在目前的情况下,周宪章还可以和太后老佛爷讲条件,逼着太后老佛爷拿出银子来,武装他的章军,否则,他就把他在黄海上的遭遇说出来,率领章军老部下与太后斗个你死我活,就算不能成功,也够太后受的!” 李鸿章眉头舒展:“不错,不错!太后老佛爷精明了一辈子,从来都是她和别人讲条件,从来没人敢和她讲条件!而现在,周宪章这小子居然可以和太后讲条件了!” 张佩伦说道:“照菊藕的说法,太后老佛爷正巴心不得周宪章离开大清国,离得越远越好,只是,这种话,她自己说不出口,正需要一个人替她说出来。岳父大人,咱们正好顺势而为!” 李鸿章沉吟半晌,问道:“周宪章与孙文,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他真的加入了革命党?” 张佩伦说道:“据我所知,他和孙文那伙人在一起,纯属巧合,至少在现在,他还不是革命党。” “现在?”李鸿章皱眉:“那么将来呢?如果他将来加入了革命党呢?革命党人是要推翻朝廷,建立什么民主共和国!” 张佩伦沉思片刻,说道:“岳父大人,小婿来北京的路上,听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台湾士绅丘蓬甲在台北召集民众,打算建立台湾民主国!” 第114章巧芸馆 李鸿章猛地挺直了身子:“台湾民主国,这是个什么东西?谁当皇帝?” “台湾人不愿意做日本人的顺民,朝廷又不要他们了,所以,他们打算自立为国,这个台湾民主国,是按照美国人的那一套搞的。其实,这个民主国,和孙文他们想搞的共和国,是一回事,没有皇帝,只有总统,总统四年一换。” “那么,他们打算推举谁做他们的首任总统呢?” “唐景崧!”张佩伦说道:“岳父大人,这个唐景崧在朝廷上竟敢顶撞皇上,对岳父大人出言不逊,看来,他的背后有一帮台湾人给他撑腰!” 菊藕说道:“如果他真能带着台湾人赶走日本人,就算自立为国,对于咱们大清国,也没有什么不好!如今咱们大清国,像唐景崧这样有血性的大臣,真没有几个了!父亲,今天在朝廷上,唐景崧虽然对您出言不逊,可女儿看来,这也是他一片忠心啊!” 李鸿章点点头:“他骂得对!为父并不恼恨他!我担心的是,如果周宪章和唐景崧一起,搞起个台湾民主国来,那么,将来总有一天,这个民主国会成为孙文那些革命党人的基地,周宪章带着他的章军到了台湾,他们和孙文又是一路的,到时候,我大清恐怕永无宁日了!” 菊藕低声说道:“父亲,如果周宪章真的加入了革命党,那他也是太后逼得!女儿想,天下大势,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将来会发生什么,父亲大人只可顺势而为!” 李鸿章一怔,呆呆地望着菊藕。菊藕这是在暗示,如果孙文他们要把中国变成共和国,也并无不可! 良久,李鸿章发出一声长叹:“我老了,也顾不了将来的事了!你们夫妻二人,好自为之吧!” 张佩伦和菊藕对视一眼。 窗外,响起沉闷的钟鼓声,一个慵懒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五更……” 大清国就像这沉沉的夜色,到了破晓时分。 也许,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个大清国将不复存在! …… 颐和园,苏州街,一座别致的四合院,院门上挂着一块蓝色的匾额,上书“巧芸馆”。 苏州街位于颐和园后湖,是仿造江南水乡苏州而建的一处所谓的“买卖街”,街道两旁建有各式各样的店铺,古玩店、绸缎店、茶楼、饭店,应有尽有,店员都是太监宫女装扮,皇帝游幸的时候,苏州街开门营业,皇帝与民同乐。 光绪年间,大清国内忧外患,国力江河日下,不论是皇帝还是太后,早就没了逛街的兴趣,这苏州街就萧条了下来,一连好几年,也没开过业,店里的那些所谓的“店员”们也是人去屋空,冷冷清清的街面上,白天也看不到几个人,到了晚上,更是如同是一座鬼街。 赵巧儿一家三口来到颐和园后,就被安排在了苏州街,她们是这里唯一一家住户。太后老佛爷还算是细心,命太监临时打扫了一个小院落出来,还没忘了给这座小院落起个名字——巧芸馆,暗含着赵巧儿的名字。 五更天,敲打更鼓的宫人走过夜风习习的苏州街,凄冷的更鼓声声,传进了巧芸馆。 赵巧儿被一阵叩门声惊醒,匆匆披上衣服,走到门口。 门外传来宫女小翠的声音:“夫人,护国和硕格格、玉琼格格来了。” 这才五更天,两位格格突然驾到,赵巧儿心中起疑,却也不敢怠慢,慌忙穿戴齐整,和柳英淑一起,迎出了门,来到了客厅。 护国和硕格格敏秀、玉琼格格樱桃,坐在客厅里,宫女小翠小心地伺候在她们身边。 赵巧儿和柳英淑面向两位格格下跪,敏秀一手扶住赵巧儿,一手扶住柳英淑,笑道:“两位姐姐不要客气,章军不行跪拜礼。” 柳英淑心头着慌,慌忙说道:“格格,咱们不是军人啊。” 赵巧儿却是落落大方,敛容说道:“两位格格的意思,咱们是军人的女人,就按章军的规矩办吧。”说着,拉着柳英淑,向两位格格作揖行礼。 四人行礼毕,赵巧儿与敏秀、樱桃相向而坐,柳英淑身上没有诰命,只是一个民妇,不敢在格格面前落座,站在赵巧儿身边。 赵巧儿正要开口,樱桃望了一眼小翠。小翠慌忙说道:“奴婢这就退下。” 赵巧儿摆手道:“小翠是太后老佛爷派来服侍老太太的,是自家人。” 小翠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长得十分乖巧,做事也利落,来到巧芸馆后,倒也是尽心尽责。不过,赵巧儿,明白,小翠不是下人,太后老佛爷派来的人,在一个诰命夫人面前,那等于是钦差——她是奉太后老佛爷之命,来监视赵巧儿的! 赵巧儿知道什么事都不能瞒得过小翠,干脆就让小翠留在这里。 敏绣会意,笑道:“既然是太后老佛爷身边的人,当然不用回避。” 小翠却是十分客气,向敏绣施礼道:“格格在此,小翠不敢造次。”说着,躬身退出了客厅。 敏绣望着小翠的背影说道:“这个小翠倒也知趣。” “其实,要不是她是太后老佛爷身边的人,要说为人,倒也乖巧。”赵巧儿说道:“两位格格这么早到来,不知有什么事?” 敏绣说道:“我们是从太后老佛爷那里来的,她告诉我,周宪章还活着!” 赵巧儿心头如同针尖刺了一下,浑身一个哆嗦! 自从来到颐和园,她就知道,周宪章肯定还活着。不过,今天从敏绣嘴里得到证实,她还是激动得无以复加! 樱桃轻声说道:“巧儿姐姐,其实,你早就知道周宪章还活着!” 赵巧儿微微点头:“崔玉贵把我们一家接到园子里来,我就知道,他一定还活着!” “你不愧是周宪章的夫人!”敏绣赞叹道,心头却是一阵沮丧。如果换了是她敏绣,肯定没有这样的聪明睿智,从这一点上看,她真的不配嫁给周宪章。 “那么,当初我夫君在海上的遭遇,是怎么回事?”赵巧儿沉声问道。 樱桃说道:“太后老佛爷说,那是丁汝昌干的好事!他妒忌周宪章功高,在海上设计暗害周宪章,命定远舰开炮击沉了周宪章乘坐的炮船,向朝廷谎报说那是一艘日本人的军舰。幸好周宪章命大,落海后飘到了上海,这件事都是丁汝昌一人所为,朝廷也被他蒙在鼓里,现在真相大白,朝廷已经缉拿了丁汝昌,关在了刑部大狱,朝廷正在追查,太后老佛爷说了,这件事,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还周宪章一个公道!不过,调查的情况看来,这都是丁汝昌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太后老佛爷的意思,这是丁汝昌干的?”赵巧儿冷冷问道。 “是的。” “太后老佛爷事先当真不知道?” 樱桃看了看敏绣,低首不语。 敏绣沉吟片刻,说道:“赵巧儿,周宪章现在还活着,这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赵巧儿发出一声冷笑,不再问话。 柳英淑小心地插言:“格格,我们的夫君在哪里?” “他在上海。”敏绣说道:“太后老佛爷说,他受了伤,伤势很重,现在卧床不起,有一个名叫金姝的女孩在照顾他。” 敏绣故意说出了金姝,她想刺一下赵巧儿。也不知是为什么,堂堂护国和硕格格敏绣,每次见到赵巧儿,都会在心理上处于劣势。她知道,赵巧儿只是一个东北农村的小女子,可偏偏是这样一个小女子,却让贵为格格的敏绣感到深深的自卑! 原因只有一个,赵巧儿的身后,站着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当敏绣知道周宪章的心里还藏着一个名叫金姝的女孩时,出于女人天性的妒忌,敏绣很有些幸灾乐祸。 “金姝和周宪章在一起?”赵巧儿果然有些激动。 “是的,我听说,这些天,金姝衣不解带,整天守在周宪章的病榻前,我还听说,周宪章的胸口上有一枚仙子阿,上面就刻着金姝的小像。”敏绣斜眼瞧着赵巧儿,心里很是痛快。 “这就好,这就好!”赵巧儿拉着柳英淑的手,长出一口气:“英淑,姝儿也没事,咱们的夫君也没事,有姝儿照料他,咱们的夫君肯定会好起来的!” 当初,在平壤的时候,金姝听说旅顺战况激烈,周宪章生死未卜,而朝鲜章军遭到赖传武反水,赵巧儿一家也是处境艰难,金姝执意要自己一个人前往旅顺寻找周宪章。后来,章军守住了了旅顺,朝廷加封周宪章,赵巧儿也是转危为安。可金姝却没了消息,章军的老兄弟们谁也没再见到金姝,赵巧儿一直担心金姝遭遇不测,如今听说金姝安然无恙,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赵巧儿不仅没有吃金姝的醋,反而是一副喜从天降的摸样。敏绣顿时沮丧到了极点。到了现在,她才终于意识到,她在赵巧儿面前的自卑,不是因为周宪章,而是因为,赵巧儿的豁达坚毅,远远超过了她这个高贵的格格! 樱桃看出敏绣的尴尬,急忙插言道:“巧儿姐姐说的没错,金姝会照顾好周宪章的。我们这次来,是奉太后老佛爷之命,请巧儿姐姐给周宪章写一封信。” 第115章定武军 柳英淑说道:“玉琼格格,既然他在上海,我们就应该马上动身去上海,还写什么信啊,到了上海,见到他,当面说就是了。”柳英淑急不可耐,在这个颐和园里住着,整日提心吊胆,尤其是这个苏州街,简直就是鬼街! 樱桃摇头说道:“两位姐姐,太后老佛爷的意思是,周宪章在外领军打仗,带着女眷在身边很不方便,而且,两位姐姐到了前线,枪林弹雨的,很是危险,所以,太后老佛爷请两位姐姐继续留在北京,等周宪章凯旋而归,再团聚也不迟。” 柳英淑怒道:“胡说!这园子里没有枪林弹雨,可到处都是暗箭陷阱!我们夫君的身边才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我们要去上海……” “当着格格的面,不要这么说话!”赵巧儿打断了柳英淑的话:“两位格格,我夫君怎么又要打仗?大清国和日本不是已经停战了吗?” 敏绣说道:“太后老佛爷已经颁下懿旨,周宪章官复原职,依旧担任湖广提督,赏一品花翎顶戴,并恩准周宪章,重新集结章军,前往台湾,与日本人作战。” “大清国不是已经把台湾割让给了日本人吗?” “没错。”敏绣说道:“太后老佛爷的意思,周宪章的章军,不是大清国的军队,他们与日本人开战,与大清国无关。不过,大清国可以暗中支持章军,章军的粮饷,由福建两广地方负责供给。太后老佛爷只有一个条件,周宪章赶走了日本人,他必须保证,台湾重新回归大清国,周宪章可以担任大清国的台湾总督,到时候,两位就是总督夫人了!” “所以,你们要继续把我们扣在颐和园当人质!”赵巧儿说道。 “不是我们,是老佛爷!”樱桃小声说道。 “这他娘的还不都一样!”柳英淑怒道。 这一次,赵巧儿没有制止柳英淑的出言不逊,拿女人当人质,太后老佛爷的手腕太黑了! “赵姐姐,我们不写信!”柳英淑怒道:“太后老佛爷这是要用咱们要挟宪章!” 赵巧儿冷冷说道:“两位格格,我只是一个农村小女子,从小家境贫寒,没念过书,不会写字。” 敏绣点点头:“那好,我这就去向太后老佛爷复命。”慈禧太后拿女人作人质要挟周宪章,敏绣心头也很是不以为然。既然赵巧儿不会写字,正好可以推脱。 “不过,我还是要给我夫君写一封信!给他报一个平安。”赵巧儿轻声说道:“这么长时间了,他一定在挂念着我们。” “赵姐姐,怎么写啊?你不识字,我也不会写字。”柳英淑说道。 赵巧儿款款站起身来,对敏绣和樱桃施礼道:“两位格格稍等,妾去去就来。”说着,向柳英淑招了招手,两人一起去了内室。 一刻钟后,赵巧儿和柳英淑回到客厅,把一张白绢交到了敏绣的手里。 白绢上贴着一副红色剪纸,那是东北农村常见的剪纸工艺,每一个农家女孩都会。 而赵巧儿的这幅剪纸,不仅工整,而且清秀细腻,看得出来,赵巧儿的剪纸手艺,是出类拔萃的,一点也不亚于造办处的那些御用剪纸工匠。 剪纸的中央,是一株参天的青松,树干粗壮刚强,枝叶繁盛,华盖蓬勃,华盖之下,却是三朵葵花,在青松的的护持下,含笑盛开。 “请格格把这封信交给我的夫君,妾感激不尽。”赵巧儿盈盈下拜。 敏绣接过白绢,鼻子却是一酸。 那颗青松自然就是周宪章,三朵葵花,两朵是赵巧儿和柳英淑,第三朵,八成就是那个金姝。反正,不管是谁,也轮不到她敏绣格格! 赵巧儿缓缓说道:“格格,既然我们夫君还活着,我们就不应该再住在园子里。” 敏绣点点头:“那是自然。你是一品诰命夫人,太后老佛爷已经命人把帽儿胡同的忠勇伯府打扫了出来,二位和老太太可以马上入住。另外,太后老佛爷担心两位夫人在外生活不便,特意从她的身边挑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宫女太监,供二位使唤。太后老佛爷还说了,二位夫人可随时来园子里,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柳英淑慌忙说道:“我们有手有脚,不需要别人伺候!”柳英淑知道,太后老佛爷身边的人,哪里是什么下人,那是几尊佛爷! 敏绣沉声说道:“太后老佛爷决定了事,谁也不能改变!” …… 紫禁城,颐和轩,太阳挂在东边的飞檐上,露出半张殷红的脸。紫禁城里霞光一片,那代表着皇家尊贵的金黄色琉璃瓦,在晨光的照耀下,愈发耀眼。 珍妃他他拉氏望着霞光里的宫宇楼阁,恍惚间,有些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清晨还是黄昏! 一天之内最为美丽的时刻,就是清晨和黄昏,人也是这样,一个王朝也是这样! 落日与日出,在很多时候,是同样的壮丽辉煌!所以,很多时候,人们分不清清晨和黄昏。就想现在的大清国,刚刚打赢了一场战争,很多人就以为,大清国又迎来了太阳初升的辉煌,殊不知,这却是日落时的回光返照! 志锐匍匐在地:“臣志锐给珍妃娘娘请安。” “哥哥,快起来吧,都是自家人,哪里讲那么多礼数。”珍妃柔声说道。 志锐恭恭敬敬地磕头:“珍妃娘娘,朝廷的礼数坏不得!” 珍妃叹了口气,只得由着志锐行礼。 大清国守着祖宗的礼数,不敢越雷池半步,而日本人却抛弃了祖宗的礼数,短短数十年,就一跃而起,远远地把她曾经的老师抛在了身后! 不过,在大清国,有一个人,他和他部下,也抛弃了祖宗的礼数! 他们不行跪拜礼,他们剪掉了辫子!他们打败了日本人! 可笑的是,这个敢于冲破礼教的人,却是大清国第一卫道士那晋的爱徒! 更为可笑的是,那晋这个视礼教为其生命的老夫子,自己都跑到了寺庙里,强烈要求方丈给他剪辫子! 看来,朝廷视为命.根子的礼教,连卫道士也不相信了! “哥哥,事情怎么样了?” 志锐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刘坤一救了周宪章一命,却杀了叶焘,这件事,怕是有些麻烦。” 珍妃冷笑:“叶焘难道不该死吗!太后老佛爷信任的都是些什么人!” 志锐压低声音说道:“叶焘不敢打日本人,却敢向自家人开枪,的确是该死!不过,叶家父子是端郡王的人,叶焘的定武军又是太后亲自指定的模范新军,装备和训练水平,都是大清国最好的,甚至比袁世凯的新军还要好。那是太后的私家军队。杀了叶焘,等于是断了太后的一根臂膀,太后老佛爷要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岂能善罢甘休!” “那刘坤一怎么向太后禀报的呢?” “他上奏朝廷说,叶焘为了缉捕乱党孙文,身先士卒,不幸中流弹而亡。刘坤一奏请朝廷,为叶焘请功,并抚恤叶家。” “这个老狐狸!倒也有一手。”珍妃斥道:“那么,现在谁在统领定武军?” “上海的定武军一共有两千多人,十门野炮,十门山炮,还有三挺重机枪,刘坤一上奏朝廷,推荐总兵颜琼林统领这支部队。” “刘坤一是想吞掉这支部队!” “不错。”志锐说道:“以定武军的装备,其战斗力一点也不比章军差,刘坤一把这支部队掌握在手里,那可是一张王牌。” 珍妃摇头:“哥哥,一支部队的战斗力,固然与装备和训练水平有关,不过,对于一支军队而言,最为重要的不是装备,而是军队的长官。周宪章在朝鲜的时候,章军的装备连大清国的乡勇都不如,可他们却消灭了武装到了牙齿的混成旅团。定武军装备再精良,到了刘坤一手里,我看,最后还是要变成腐朽不堪的八旗军!” “你的意思是,把定武军交给袁世凯?” “不,交给周宪章!” 志锐吓得一个哆嗦:“珍妃娘娘,定武军可是太后的军队!太后和周宪章,不共戴天,她现在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放了周宪章一马。如今,周宪章杀了叶焘,又要吃掉她的定武军,太后岂能答应!” “答不答应,由不得她了!”珍妃冷冷说道:“刚才得到消息,台湾士绅拥戴唐景崧为总统,宣布成立台湾民主国,不承认日本人的占领。日本人则宣布台湾民主国为叛军,决定武力平叛,今天早上,日军在基隆登陆,攻克了基隆,正在向台北进军。台北守军不战而溃,刘永福的黑旗军顶不住日军,退守台中。救兵如救火,可章军散落各处,要想集结起来,少说也要半个月。到那时候,只怕刘永福已经被日本人赶出了台湾岛,日军在台湾站稳了脚跟,章军再要想进入台湾,就不可能了!” 志锐猛然醒悟:“不错。如果章军集结起来后,却无法进入台湾,那么,他们就只能留在大陆上,而且是名正言顺地留在大陆上,如果他们反戈一击,向朝廷开战,那就麻烦了!” 第116章七星黑旗 “正是这个理!”珍妃笑道:“所以,必须在刘永福还没有彻底崩溃之前,周宪章进入台湾,否则,周宪章就有充分的理由,留在大陆上,那是太后老佛爷万万不愿意看到的!这个时候,周宪章吞掉定武军,前往台湾,太后老佛爷也只能是打落门牙肚里吞!我想,刘坤一也会想到这一点,只是,刘坤一这个老狐狸,自己不愿意说出来。” “那我去向皇上上奏。”志锐说道。 “你也不能去。”珍妃说道:“你是我的哥哥,你去说,太后老佛爷马上就会想到我。” “那让谁去说?” 珍妃想了想,说道:“有两个人,可以说。” “谁?” “张之洞和李鸿章。” “这两个更是老狐狸,难道他们不怕得罪太后?” “昨天,皇上下旨,这次行动,章军的全部装备,由张之洞提供!同时,调任李鸿章为两广总督!章军在台湾的粮饷补给,由李鸿章负责!” 志锐恍然大悟:“这就是说,台湾作战的成败,关乎这两个人!他们自然要尽心尽力!” 珍妃笑着点点头。 志锐笑道:“太后老佛爷这次是给周宪章做了嫁衣裳!” 珍妃从袖袋里拿出那块金镶玉的怀表,递给志锐:“哥哥,请你把这个交给周宪章。” 志锐接过怀表,叹道:“要不是这块怀表,谁也不知道他还活着。” “周宪章的事,在大清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他是这块怀表的主人!”珍妃轻声说道。 志锐点点头:“可是,我大清国已经放弃了台湾,章军只能秘密进入台湾作战,李鸿章负责对章军的补给,也只能秘密进行,要是日本人拿住了什么把柄,朝廷只能装聋作哑。和当初在朝鲜一样,章军只能是孤军作战。我担心,章军能否抵抗得住日本人?” 珍妃目光坚定:“周宪章一定能做到!我相信他!” 珍妃对那个从未谋面的男人所寄予的信任,超过了任何人,包括皇上! …… 1895年8月29日,台湾彰化,八卦山。 八卦山位于彰化东北部,旧名寮望山,清嘉庆年间以其为兵家必争之地更名为定军山;彰化知县胡应魁在县署後修太极亭,有感定军山峰峦秀挺,立于其颠可俯瞰市区,乃据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之典改为八卦山。 八卦山俯瞰彰化全城,是彰化的门户,而彰化则是台中的门户,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八卦山风景秀丽,植被繁茂,是台中著名的风景名胜,然而,原本应该是郁郁葱葱的山坡上,如今却是一片焦土,到处散布着残缺不全的尸体,大多是穿着黑色制服的黑旗军官兵,少部分是身着深蓝色军服的日军阵亡官兵。 硝烟弥漫的山顶上,一面破败的七星黑旗随风飘摇。 七星黑旗下,黑旗军前敌主将吴彭年按剑而立,向着山坡下怒目而视。一块弹片插进了他的左胸,鲜血浸透了胸衣,顺着他的手臂,流到了剑身上,又顺着剑身,浸入脚底下的焦土之中。 一枚炮弹在不远处爆炸,两个七星队的士兵被炸得四分五裂,气浪冲得吴彭年一个趔趄,吴彭年一声怒吼,以剑支地,站稳了脚跟,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而掌管七星黑旗的旗手终于支撑不住,数枚弹片插入了旗手的前胸后背,旗手缓缓倒下,停止了呼吸,然而,七星黑旗却仍然在天空中飘扬,死去的旗手,双手仍然牢牢护持着残破的七星黑旗——那是黑旗军的军旗! 黑旗军最为精锐的七星队伤亡殆尽,曾经让法国人闻风丧胆的黑旗军,将要在八卦山完成最后的绝唱! 日军已经进入了彰化城,控制了彰化全城,原本是彰化城门户的八卦山,完全失去了对彰化的屏蔽作用,相反,却成了守军的绝地,日军四面包围了八卦山,残存的黑旗军陷入绝地。 山坡上,枪声稀疏,活着的黑旗军越来越少,抵抗越来越微弱,日军正在山脚下从容集结,准备对八卦山上的抵抗者,发起最后的、致命的一击。 面对死亡,吴彭年并不害怕,黑旗军的老兄弟们已经先他而去,对于吴彭年而言,死亡是一种团聚。 他只是觉得不甘心! 台湾抗战仅仅坚持了两个月,对于一场战争而言,这仅仅是一个开头,可是,战况却是如此令人寒心! 6月2日,李经芳与日本的澎湖总督伊东佑亨在海上完成了台湾交渡仪式,从法理上,台湾并入日本的版图。 但是,也就是这一天,台湾军民“抗不奉诏”!台湾民主国在台北宣告成立,打出蓝底黄虎旗,不承认大清国与日本的任何协议! 台湾民主国总统唐景崧发出告全台人民书:“日本欺凌中国,大肆要求,于赔偿兵费之外,复索台湾一岛,台民忠义,不肯俯身事仇,屡次恳求带奏免割,而中国欲昭大信,未允改约……台湾疆土,郑、大清经营缔造二百年,感念列圣救恩,今须自立为国,仍恭奉正朔,遥作屏藩,气脉相通,无异中土……” 告全台人民书,明确表达了两层意思,第一,大清国朝廷不顾台湾人民的意愿,执意把台湾割让给日本,是大清国抛弃了台湾。第二,台湾遭到大清国朝廷的抛弃,不得已自立为国,但是,台湾仍然奉中国为正朔,台湾子民仍然是大清国的子民,台湾愿意为大清国的海外屏障! 一个被抛弃的孤儿,却要顽强地守护抛弃他的人,天下哀痛之事,莫过于此! 台湾建国,不仅没有打消日本强占台湾的野心,更加刺激日本人好战的神经。日本大本营随即下令,国内整装待发的近卫师团启程前往台湾,与攻占澎湖的比志岛混成旅团合兵,武力夺取台湾。 5月29日,在近卫师团尚未到达的情况下,求战心切的比志岛混成旅团悍然在台湾东北角的三貂角登陆,拉开了武力攻台的序幕。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乙未战争! 乙未战争是甲午战争的余烬,它仅仅只局限于台湾一隅,但是,这场战争的惨烈,丝毫不亚于甲午战争,而台湾军民所表现出来的勇猛、顽强、与热血,更是令大清国汗颜。乙未战争中,台湾军民的装备低劣、外物救兵内无粮饷,然而,他们硬是用大刀长矛竹签桩这些冷兵器,消灭了上万的日军,同时,他们也付出了十几万人的生命代价。而在甲午战争中,大清国数十万装备优良的军队,仅仅只打死了几百个日本兵! 乙未战争爆发前,甲午战争后期,台湾巡抚唐景崧就觉察到了日军对台湾的野心,开始加强台湾防卫,在整饬台湾清军的同时,唐景崧上奏朝廷,要求朝廷向台湾增派部队。然而,当时,大清国的军队几乎全部调往北方与日军作战,国内几乎无兵可调。 万般无奈之下,唐景崧想起了刘永福。 刘永福是广西人。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大清国政治腐朽,遍地民变,洪秀全在广西金田发动反清起义的时候,刘永福自己也拉起了一支二千多人的队伍,占山为王。太平天国失败后,大清国逐渐恢复秩序,刘永福在大清国无法立足,就率领他的部众逃到越南,在中越边境北圻西北部山区一带屯垦。 刘永福这批约二千余人的绿林豪杰,使用黑颜色的旗帜,上面绣有北斗七星,人们习惯称他们为黑旗军。当时,法国正在想方设法向越南渗透,越南国王阮洪任无力阻挡,只得依赖刘永福的黑旗军,任命刘永福为三宣副提督,希望他率领黑旗军帮助越南抵抗法国人的入侵。 1884年,中法战争爆发。冯子才率军与法国人在镇南关对峙,大战一触即发。此时,唐景崧仅仅是吏部的候补主事,他向朝廷建议,招安黑旗军,协助清军与法军作战,并自告奋勇,前往越南游说刘永福。朝廷准许了唐景崧的奏折,很快唐景崧来到越南,见到刘永福,刘永福果然应允,率黑旗军内附,并协助冯子才与法军作战。 在黑旗军的策应下,冯子才取得了镇南关大捷,并收复谅山、长庆等地,东线战场大获全胜。 中法战争结束后,刘永福率三千黑旗军回国,历任南澳、石褐总兵将近十载。 如今,台湾危在旦夕,朝廷派不出救兵,唐景崧又想到了刘永福。向朝廷上奏,调黑旗军入台,朝廷随即批准。 然而,此时的黑旗军已经今非昔比。刘永福出身绿林,黑旗军原本就是一支体制外的军队,朝廷对黑旗军极为忌惮,黑旗军回国后,朝廷就想方设法予以裁减,十多年来,黑旗军只剩下三四百名老兵,著名战将亦多离去。 然而,老当益壮的刘永福面对台湾危局,却是慨然受命。他把三百名黑旗军老兵编成七星队,作为黑旗军的中坚,同时,在广西招募六营三千新兵,于1894年9月入台。 可是,进入台湾后,刘永福的日子并不好过。 第117章黑色绝唱 日军如要攻占台湾,必定先取澎湖,后取基隆。台湾东北部是日军主要的攻击目标,所以,要想守住台湾,应在基隆台北一线设置重兵。 然而,唐景崧却把刘永福的黑旗军部署在了台南。基隆台北一线,则是由唐景崧自率5000清军防守。刘永福多次提议两军合兵,固守基隆,均被唐景崧拒绝。 台湾东北部是历来是台湾的富庶之地,这里开发较早,矿业渔业发达,而南部则是荒蛮之地,山高林密,人烟稀少。唐景崧把黑旗军放在台南一带,是怕黑旗军和他抢地盘! 正是因为唐景崧的这一点私心,导致了乙未战争开战后,台湾的形势急转直下。 5月29日,比志岛混成旅团在三貂角登陆成功,日军攻陷澳底高地、端庄高地,站稳了脚跟。 6月3日,近卫师团主力到达,向基隆发起强攻,一举攻克狮球岭炮台,大军一拥而入,基隆陷落。 6月6日,近卫师团一鼓作气,发起台北战役。驻守台北的五千台湾军,面对两万装备精良的日军,士气低落,几乎未做像样的抵抗,就土崩瓦解,台北战役只进行了一天,台北陷落。 6月11日,近卫师团师团长北白川宫九能亲王率大部队进入台北。随后,日本任命的台湾总督伊东佑亨隆重入城。 台湾民主国总统唐景崧逃亡大陆,政府分崩离析,台湾民主国从成立到覆灭,只有短短的十一天。 随后,日军向台中地区大举进犯,台湾东北地区,以平原台地为主,台湾军无险可守,日军长驱直入,台湾军浴血奋战,无奈日军不论是人数还是装备,都占据绝对优势,从6月19日至8月8日,连克新竹、桃源、苗栗。民主**主将姜绍祖战死,数千士兵阵亡,日军肃清了台湾北部,民主**在北部的抵抗全面失败。富庶的台湾北部,落入了日本人手里。 台湾北部陷落,使得驻守台南的黑旗军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台南地势偏远,经济极度落后,相对富庶的北部地区,完全就是荒蛮之地。黑旗军严重缺乏支撑战争的物资粮饷,而北部日军却能够凭借台北的富庶,获取大量的战争资源,战争打到这个份上,日军已经牢牢掌控了战争主动权,甚至可以说,日军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因为,贫瘠的台南,无论如何,也无法支撑刘永福的黑旗军。而大清国已经抛弃了台湾,刘永福不可能从大清国获得战争资源。 在这个背景下,台湾总督伊东佑亨在台北大清国原“布政使衙门”的总督府举行台湾“始政式”,宣布日本正式行使对台湾的行政管辖,开启了台湾的殖民史。 在日本人看来,占领了台湾北部,就是完成了对台湾的全面占领,盘踞在台南的黑旗军,只是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而已,下一步,日军要做的,只是地方政权的剿匪行动。按照伊东总督的设想,剿灭黑旗军,平定台南,最多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刘永福知道,他已经陷入了绝地。 彰化是黑旗军在台中地区的唯一据点,一旦彰化失守,黑旗军将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被逼到绝境的刘永福,无奈之下,决定与日军在彰化决战! 黑旗军总共只有三千三百人,只有三百人的七星队装备汉阳兵工厂的新式88式步枪,其余五个营,由于招募匆忙,他们的的装备,基本上是金陵制造局制造的老式单发步枪,这种步枪,就连大清国的军队也早就淘汰不用了。整个黑旗军,连一门大炮都没有。更为糟糕的是,大部分的士兵都是刚刚招募的农民,战术素养极低。 而日军近卫师团是一支标准的现代化军队,是日本国内装备最为精良的师团。全师团2万人,全部装备最为先进的村田式连发步枪,这种连发步枪,在刚刚结束的甲午战争中,还没有完全配属到日军中,在中国战场上的日军,装备的绝大部分都是单发式步枪。除此之外,近卫师团配属有两个炮兵大队,装备野炮五十门,山炮八十门。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投入到彰化的日军比志岛混成旅团,总兵力也有8千人,而刘永福的黑旗军兵力3千5百。 彰化战役,是一场注定飞蛾扑火的战斗! 然而,刘永福别无选择,黑旗军别无选择! 刘永福派出了几乎所有的兵力,包括黑旗军的中坚——七星队,这是一支曾经让法国人胆战心惊的部队!因为他们,法国在镇南关遭受了一场堪比滑铁卢的大败!那场大败,致使法国内阁倒台! 七星队只有三百人,都是黑旗军的老弟兄。 他们知道,彰化一战,将是黑旗军的绝唱! 然而,面对强大的日军,没有一个黑旗军的官兵退缩。不论是七星队的老兵,还是新招募的新兵! 人总是要死的! 抱着必死的信念,黑旗军倾巢出动,奔赴彰化以北的大甲溪,阻击日军。 刘永福孤身一人留在了台南,那里已经是一座空城,他在等待黑旗军全体壮烈殉国的消息,一旦消息传来,他将身着大清国的官服,面向北方自杀,追随黑旗军的老兄弟们而去。 刘永福曾经反清,可是在他人生的最后关头,他选择做大清国的忠臣! 其实,他忠于的不是大清国,而是泱泱华夏! 正因为如此,当唐景崧出逃大陆后,台湾士绅把总统大印送到他的手上,三次请求他出任台湾民主国总统,刘永福坚辞不受!在他的新心目中,没有台湾民主国,台湾是华夏的领土! 8月23日,黑旗军在前敌主将吴彭年的率领下,在大甲溪与日军展开激战。视死如归的黑旗军将士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特别是七星队的老兵们,施展出娴熟的战术动作和勇敢精神,他们五人为一伍,以背相向,前后左右策应,梯次冲杀,错落有致,日军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战术,立刻乱了阵脚。 骄横的日军怎么也没想到,已经接近尾声的台湾战事,突然变得如此惨烈。强攻大甲溪的日军一个联队,竟然被黑旗军击溃,伤亡三百多人,一个运送粮草的日军粮船遭到黑旗军截击,押运粮草的一个中队两百多人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溃败的日军两千多人慌不择路,误入山谷,吴彭年率军封死了山口,准备全歼这个联队。 然而,黑旗军的兵力有限,为了围歼日军,黑旗军不得不全体出动,彰化县城空虚了。 混成旅团旅团长比志岛义辉,一面命令被围日军就地抵抗,吸引黑旗军主力,一面派出一个联队和一个炮兵中队,突袭彰化城。 8月27日,日军攻陷台中,前锋抵近彰化门户八卦山。吴彭年无奈,只得撤围,全军退守八卦山。 混成旅团两个联队将八卦山围德如铁桶一般,在大炮的掩护下,步兵漫山遍野向上猛攻,黑旗军死守不退,逐山肉搏争夺,激战两天,统领吴汤兴、徐骧、吴彭年、严云龙力战阵亡。三千三百黑旗军将士,只剩下山顶上区区一百多人残兵。 黑旗军的精锐七星队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们没有死在法国人手里,却死在了日本人手里! 但是,七星黑旗依旧在猎猎西风中迎风飘扬! 夕阳西下,晚霞把八卦山染成了血红色。 彰化城里的枪声也渐渐平息下来,城里的抵抗已经被日军肃清。 全部台中地区,只剩下八卦山上这一百多残军。这意味着,只要七星黑旗倒下,日军就完成了对台中的全部占领! 至于南台地区,那里只有刘永福一个人,象征性地代表着黑旗军的存在。 八卦山战斗结束后,实际上,台湾已经不存在有组织的抵抗力量。 台北城,总督府,伊东佑亨正在大宴宾客,他在等待比志岛义辉的消息,一旦八卦山上的七星黑旗倒下,他就要向与会者宣布,日本完成了对台湾的完全占领! 八卦山下,一个联队两千人的日军正在集结。准备向八卦山发起最后的一击。 按照比志岛义辉的命令,这个联队全部盛装出战,每个士兵的军服笔挺,一尘不染,枪管黝黑,刺刀雪亮。因为,比志岛义辉认为,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仪式,山上的敌军已经弹尽粮绝,日军只需迈着整齐的步伐,列队走上山顶,战斗就结束了。 这场仪式,比志岛义辉不仅要把这场仪式献给台湾总督伊东佑亨,也是献给山上的黑旗军残部。半个小时前,比志岛义辉派出信使,劝说吴彭年放下武器,遭到了吴彭年的拒绝。 七星黑旗下,吴彭年倔强地站直了身体,望着山下的盛装的日军,发出阵阵冷笑。 一百多黑旗军士兵自发地围在了他的身边,绝大多数人都是身负重伤,他们的枪里面早已没了子弹,刺刀折断,有些人的步枪甚至断成了两截。 日军被山上的敌军惊呆了,他们停止了炮击。激战了一天的八卦山,出现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第118章战场阅兵 丘逢甲站在吴彭年的身后,朗声说道:“能与吴将军慷慨赴死,快哉快哉!” 丘蓬甲现年不过三十岁,身材消瘦,一介书生,他本是客居台湾的广东东嘉客家人,身上还有着在籍工部主事的功名。大清国割让台湾给日本,丘蓬甲力主抗战,劝说唐景崧接纳黑旗军,共同抵御日军。他还是台湾民主国的首议者,是台湾士绅共推的请愿者。五月,丘蓬甲随唐景崧入京,带着台湾军民的血书,恳求朝廷收回成命,遭到朝廷拒绝。眼见台湾无望,丘蓬甲原本可以留在大陆,置身事外,可他依然回到台湾,帮助唐景崧筹建台湾民主国,积极准备抵抗日军。唐景崧发布的告全台人民书,就是出自丘蓬甲之手。 台北陷落,唐景崧微服逃离台湾,临行前,邀丘蓬甲通行,丘蓬甲婉言谢绝,只身来到台南,劝说刘永福接任民主国总统,刘永福坚辞不受,以帮办台湾军务的名义主持大局,率丘蓬甲等十七名文官登台歃血誓盟,与日本人势不两立! 黑旗军进军彰化,丘蓬甲请命随军效力,跟随吴彭年鏖战于大甲溪、八卦山。 吴彭年手按宝剑,淡淡一笑:“丘先生,彼此彼此!” 残阳如血,海涛如雷! 山脚下,比志岛义辉一声号令,两千日军,端着明晃晃的刺刀,迈动整齐的步伐,向八卦山列队前行。 训练有素的日军混成旅团,把这次进攻当成了皇宫前的检阅,军官拔出战刀,士兵举起刺刀,步伐整齐划一,踏在焦土之上,发出如雷的轰鸣! 丘蓬甲面向刺眼的刺刀,高声吟诵: “宰相有权能割地,孤臣无力可回天。 扁舟去作鸱夷子,回首河山意黯然。 卷土重来未可知,江山亦要传人持。 成名竖子知多少,海上谁来建义旗?” …… 八卦山下,比志岛义辉大佐叉开双腿,双手按在指挥刀上,饶有趣味地望着山坡上,这一场特殊的阅兵式。 他相信,他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 阅兵式一向是在广场上举行的,作为一名军官,他看不起阅兵式,因为,参与阅兵的部队,其实,都是绣花枕头。腰板挺得再直,正步走得再好,那其实与军队的宗旨是完全背离的。 军人不应该出现在阅兵式上,而应该出现在战场上!好的士兵不应该挺着腰板迈正步,而应该在枪林弹雨中,猫腰匍匐,快速进袭! 可悲的是,近卫师团一向被人们视为是专供天皇阅兵的绣花枕头! 这支全日本装备最为精良的部队,却从来没打过仗。 正因为如此,比志岛义辉这个旅团长的军衔,竟然只是个大佐。 而在朝鲜、辽东、山东作战的部队,旅团级的军官,至少是少将,甚至还有中将! 这让日本陆大毕业的比志岛义辉心理严重失衡。 当他作为先遣队抵达澎湖的时候,比志岛义辉就迫不及待地要狠狠打上一仗! 所以,当他听说大清国与日本将和平交渡台湾,他就坐不住了。 台湾的和平过渡,对于比志岛义辉为代表的近卫师团官兵而言,绝对是一个噩耗!这就意味着,他们将失去一个建立战功加官进爵的机会! 所以,比志岛义辉完全不理睬大本营的停战命令,在近卫师团主力尚未到达之前,率军发动了三貂角登陆战。 比志岛义辉是在赌博,结果,他赌赢了! 在三貂角,台湾民主**的抵抗十分顽强,这让大本营相信,对于台湾,必须实施武力解决,比志岛义辉的抗命行动,是正确的! 从三貂角到基隆、从基隆到台北,又从台北到彰化,混成旅团一路冲杀,尽管,他们遭到了台湾军的顽强抵抗,数百名官兵阵亡,但是,他用台湾人和日军士兵的鲜血,铸就了一个又一个战功! 就在昨天,师团长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向他发来贺信:大本营决定,晋升他为少将军衔,晋升命令已经到达了台北。北白川宫能久亲王要求他,再接再厉,在彰化一举歼灭黑旗军主力!到了那个时候,台湾总督伊东佑亨海军大将将亲自为比志岛义辉颁发晋升令。 如今,他的部队已经攻入彰化城,八卦山上,只剩下一百多个弹尽粮绝的残敌,他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比志岛义辉突然对阅兵式来了兴趣。 战场上的阅兵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比志岛义辉穿戴齐整,戴着白手套,手握军刀,向着山坡上正步前行的士兵们举手敬礼。 他把自己当成了检阅部队的天皇! 山坡上,如林的刀枪在夕阳里熠熠生辉。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焦土,穿过硝烟。 这幅景象,实在是太壮观了!太空前绝后了!这应该载入史册! “随军记者呢?”比志岛义辉突然说道:“应该把这个场面拍摄下来,进献给天皇陛下御览!” “记者们都进城了。”参谋长说道。 “八格!这些胆小鬼!”比志岛义辉大为失望。 他的耳边响起了一种熟悉的声音。 声音如飞蚊扰动空气的震颤,由远而近,丝丝入扣。 声音越来越尖锐,很是刺耳。 还没等比志岛义辉反应过来,在他身前十米开外,响起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硝烟拔地而起。 浓烟中,混成旅团的军旗四分五裂,燃烧的旗帜连同旗手粉碎的皮肉,散落一地。 比志岛义辉的胸口遭到重重一击。 一块滚烫的弹片狠狠地插入了他的胸膛,把他的心脏切成了两半。 比志岛义辉手握战刀,却没有倒下。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知道,山顶上的七星黑旗之下,一个同样胸口受伤的黑旗军将领,手握宝剑,他也没有倒下。 敌人没有倒下,比志岛义辉就不能倒下! 最后,比志岛义辉看到成排的炮弹,落到了山坡上迈着正步前向的混成旅团编队中,盛装检阅部队遭到了灭顶之灾! 混成旅团长比志岛义辉死了!他至死也没有倒下。 当然,他至死也没有得到那梦寐以求的将星。 …… 迈着整齐的步伐、以阅兵式的姿态骄傲地行进在焦土硝烟之中的日军官兵们,怎么也没想到,头顶上会落下凌空而来的炮弹。 当他们看见,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步兵中佐的身体,在爆炸声中四分五裂的时候,日军官兵们的队形和步伐,依旧整齐划一,向前行进。直到这位中佐指挥刀,连同他那被炸断的手臂一起,落在了行进的列队中间,刺伤了一名士兵的肩膀,日军官兵们才停止了前进,但仍然是看着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那被支血淋淋的断臂,就连那个被指挥刀刺伤的士兵,也茫然不知措施。 日军的迟钝,也是情有可原。黑旗军没有大炮!唐景崧的台湾民主**队倒是有大炮,但是,所有的大炮都留在了台北和基隆,成了日军的战利品。 而且,整个台湾,除了八卦山上这最后一百多名弹尽粮绝的黑旗军,早已没有任何有组织的抵抗力量,更不要说是炮兵了! 这是比志岛义辉敢于在战场上摆出阅兵式的根本原因。 所以,当炮弹落在了日军行进的队列中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个梦境。是战争结束前,军人们对战争的渴望和失落! 这短短的迟钝,让更多的日本士兵永远沉浸在了白日梦境中! 一发又一发炮弹准确而无情地落在了发呆的日军队列中。 断裂的尸体、烧焦的皮肉、横飞的弹片、浓烈的硝烟,覆盖了八卦山的山坡! 有人终于发现,山脚下的混成旅团军旗,连同他们的旅团长一起,被炸得无影无踪,发出惊恐的呼喊:“我们被攻击了!”他的呼喊随即被更加猛烈的爆炸声淹没。 那不是攻击,那是一场屠杀! 两千多盛装的日军官兵,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完全暴露在了不设防的山坡上,整齐而密集的阅兵队形,让每一发炮弹想落空都很难! 一枚7厘米野炮的炮弹,居然报销了一个班的日军。 更为惨烈的是,在密集的炮火中,还夹杂着一种奇怪“哒哒”声。 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声音,声音响起,成排的日军如衰败的秋草,颓然倒地。 终于有日军高级指挥官辨识出了那种声音——马克沁重机枪。 刚刚问世不久的马克沁重机枪仅仅出现在军事工业博览会上,在日本,只有少数留洋的军官见到过它那怪异的身体和令人惊心的咆哮声! 重炮和重机枪,让日军指挥官终于意识到,他们遭到了一支强大军队的突然袭击! 但是,他们既不知道这支军队是谁,也不知道,攻击者来自何方。 短短十五分钟,一千五百多日军稀里糊涂地死在了山坡上。 活着日军不到五百人,绝大部分带伤,狼狈逃入了彰化城。 进入了彰化城,他们才知道,混成旅团的旅团长比志岛义辉,连同参谋长,都死在八卦山下,连尸体都没找得到。 第119章马尾军港 彰化混成旅团残部立即向台北报告,混成旅团遭到不明身份武装分子的袭击!旅团长阵亡!混成旅团被敌人包围在彰化县城,要求近卫师团立即派出援军解围。 台湾总督伊东佑亨和近卫师团长北白川宫能久接到报告后,惊诧莫名,他们随即判断,那伙不明身份的武装,应该是法**队! 攻击者只是用远程火力对八卦山日军进行攻击,日军并没有观察到攻击者。不过,日军把攻击者判断为法**队,是有根据的。攻击者火力强劲,训练有素,尤其是炮兵的射击之精确,在整个亚洲,都没有这样的军队!这绝不是台湾当地的抵抗武装,更不应该是清军,在不久前结束的甲午战争中,日军对请军队的虚实一清二楚,清军绝没有这样的炮兵! 这样的军队,只能是来自西方!而西洋各国中,最有可能干预台湾台湾的,只有法国! 法国一直对台湾垂涎三尺! 十年前的中法战争,法国就曾经在台湾登陆,占领了台湾一部,当时,他们就想乘势吞并台湾。后来,清军在镇南关击破了法军,法国吃了败仗,不得已,把到嘴的台湾吐了出来。 清日战争结束后,大清国把台湾割让给日本,李鸿章就曾经前往法国领事馆,游说法国出面干预日本对台湾的独占,法国人也曾经向日本发出过一个态度强硬的照会。 综合各方面判断,法国突然悍然介入台湾,也在情理之中。 这让伊东佑亨顿觉失态严重。一面命近卫师团立即驰援彰化,一面向大本营报告,同时,请求大本营向台湾增兵,以抵抗法国人的武装干预! 伊东佑亨的报告传到广岛,大本营大为震惊!大半年的甲午战争,日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唯一得到的就是台湾,如果法国真的出兵台湾,把日本军队赶出了台湾,那日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日本政府随即向法国领事馆提出严重抗议,指责法国武力侵犯台湾,是对日本主权的践踏——按照清日协议,台湾已经是日本的领土! 但是,法国人断然拒绝了日本的抗议。法国人的答复是,法国的确有军舰在马六甲海峡游弋,但是,法国陆军没有进驻台湾,法**舰甚至没有进入台湾海峡!日本军队在彰化遭受的攻击,与法军毫无关系。法国政府对于日本的抗议,表示不予理会! 法国的强硬态度,愈发使日本人相信,法**队已经秘密介入台湾。有情报显示,甲午战争后期,日军占领澎湖后,驻安南法军得到命令,进入一级战备。法国驻安南大使也曾经向法国政府提议,在台湾正式交渡之前,驻安南法军渡过海峡,抢先一步夺取台湾。而台湾民主国总统唐景崧,也曾向安南法军派出信使,请求法军援助台湾! 当时,法国人没有明确答应唐景崧的要求,但是,他们完全有可能坐山观虎斗,当日本人与台湾民主**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再来一个暗度陈仓,坐收渔翁之利! 而且,有情报显示,就在彰化之战的两天前,三艘法国商船曾经在鹿港停靠,当时日军还没有占领鹿港,搞不清楚这三艘商船来干什么,澎湖的日本海军虽然发现了这三艘商船,碍于对方是法国人,他们没有对商船采取行动。 现在,日本人相信,问题就出在这三艘商船上! 彰化之战,一定是法国人在捣鬼,就算参战的不是法军,也一定是得到了法国人的资助! 只是,日本人抓不到法国人的把柄。大本营要求台湾日军进一步搞清楚情况。然而,彰化日军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晕头转向,彰化城的日军,居然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见。因为损失惨重,进攻彰化的一个联队的日军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日军只能龟缩在城里,不敢出来,也无法搞清楚城外敌军的情况。彰化日军先入为主,一口咬定袭击者就是法国人! 大本营终于确信,法国人已经全面介入台湾! 日本在山东和辽东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好不容易得到台湾,决不允许台湾易主。为了确保对台湾的占领,大本营把刚刚结束了山东战役的第二师团,调到了台湾。在山东、辽东战役中,日军第一师团几乎全军覆没,第三、第四、第六师团损失惨重,伤了元气,第五师团驻守朝鲜,这本来也是一个残缺的师团,无力旁顾,日本国内能够作战的,只有第二师团,这个师团几乎没有遭受什么损失,从山东战场全身而退。 日军在台湾的兵力,达到了两个整编师团,兵力达到了四万5千人,加上海军陆战队,总兵力接近4万。 …… 西历1985年9月1日,福州,马尾港,南龟岛炮台。 马尾港曾经是大清国第一个近代化舰队——福建水师的军港。 同治初年,大清国在马尾设立福建船政局,训练海军人才、建造大型军舰。至同治十三年,福州船政局建造了2艘小型巡洋舰,10艘炮舰,又从国外购得3舰炮舰,共有17艘军舰,初具规模。1879年,清廷为加强台海防务,于1879年7月4日颁上谕,诏令福建船政局编练海军,福建水师宣布成立。那个时候,北洋水师连个影子都没有。 福建水师是大清国、乃至整个亚洲起步最早的近代化海军。马尾军港是大清国第一个可以容纳大型巡洋舰的现代化军港。当福建船政局第一艘自行建造的巡洋舰下水的时候,日本的现代造船工业刚刚起步,举步维艰。 虽然,福建水师的主力战舰,仍然是木质木壳结构,无法与西洋铁甲战舰相提并论,但是,这对于中国海军而言,却是一个可喜的进步。如果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大清国就能建造出自己的铁甲战舰,海军力量就可以与西洋列强相抗衡,而日本海军要想追赶上大清国,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然而,1884年的中法战争,福建水师,连同马尾军港,遭到了灭顶之灾! 1884年8月,法国远东舰队突然向马尾军港发动袭击,弱小的福建水师仓促应战,官兵英勇抵抗,但木质战舰毕竟无法抵抗法国人的铁甲战舰。海战中,福建水师的9艘战舰被击毁,两舰自沉,19艘运输船全部沉没,水师官兵殉国者七百六十人。刚刚起步的福建水师几乎全军覆没。法军不仅击沉了福建水师几乎全部的军舰,还击毁了马尾军港的全部炮台,以及大清国第一个军舰制造厂——马尾造船厂。 马尾海战的失败,不仅摧毁了大清国刚刚起步的海军,也摧毁了大清国刚刚起步的造船工业。为日本海军的发展,创造了奋起直追的机会! 福建水师损失殆尽,已难成军,从此每况愈下,马尾军港也渐渐荒废,成了一个普通兵营,这个曾经的近代中国海军摇篮,最终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当北洋水师如日中天的时候,没有人还记得福建水师和那个曾经辉煌一时的马尾军港——尽管,北洋水师的大部分将领,是位于马尾的福建船政局培养出来的。 南龟岛炮台与北龟岛炮台南北对应,锁住闽江江口。马尾海战后,清廷鉴于马尾军港轻而易举被法军攻破,花巨资修建了这两座炮台,炮台上架设有阿姆斯特朗大炮,对马尾军港形成护卫之势。其中,南炮台是主炮台,上面建有军营,是马尾驻军的指挥部所在地。 三天前,一支奇怪的军队接管了南北龟岛炮台,这支军队身着与清军完全不同的灰色军服,腰扎武装带,头戴大檐帽,大檐帽下,竟然没有辫子! 这支军队到来的时候,驻守炮台的清军还以为是来了日本兵,一时间警报大作,官兵们子弹上膛,进入炮台预设阵地,还没来得及开火,两个炮台的指挥部就被对方连锅端了,管带做了俘虏,下令炮台守军放下武器。 就在官兵们以为大祸临头的时候,管带喜滋滋地从指挥部里走了出来,宣布新任福州总兵吴佩孚吴大人驾到,坐镇炮台,炮台原守军依旧回到各自岗位,担任警戒,而那支没有辫子的军队,则是在南北炮台上集结待命。 大家这才知道,这支从天而降的奇怪军队,就是传说中的章军! 管带宣布,严密封锁有关吴佩孚以及章军到达福州的消息,谁要是泄露了消息,一概斩首。 以后三天,身着灰色军服、没有辫子的军队源源不断进入马尾军港,有的来自陆上,有的来自海上,有见识的清军甚至发现,运兵船中,竟然出现了北洋水师的舰船。三天里,马尾军港就集结了两万多人。 按照福州总兵吴佩孚的命令,所有有关章军的消息,一概秘而不宣。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数万官兵隐伏在军港中,毫无喧哗,马尾军港周围的百姓,完全不知道,这个早就被人们遗忘的小小军港里,隐藏着千军万马。 第120章集结 福州总兵吴佩孚原本应该在一个月前就到达福州。他带着他的一个营八百人,从朝鲜安州出发,经鸭绿江进入大清国,然后一路向南,走到长沙。在长沙,吴佩孚先是被当地民众以抗日英雄盛情款待,后来又莫名其妙地被湖南巡抚沈葆桢扣了起来,再到后来,又莫名其妙地被当地民众欢送出境。 刚刚踏进福建,吴佩孚就见到了姚喜。姚喜带给他一个令人抓狂的消息——大哥周宪章还活着! 这个消息差点让吴佩孚背过气去,他还以为姚喜是在拿他寻开心,这个狗日的姚喜,拿着弟兄们凑的大把银子在上海享福,好好地寓公不当,跑到福建来寻他的开心,吴佩孚一怒之下,命人把姚喜绑在大树上,操起一把鞭子,狠抽了姚喜二十鞭子! 可怜姚喜被打得皮开肉绽,喊都喊不出来。还好,吴佩孚一鞭子抽破了姚喜的夹袄,从里面掉出来了周宪章的亲笔信——大哥真的还活着。 吴佩服这才知道打错了人,慌忙把姚喜从大树上解了下来,又是赔礼又是疗伤。姚喜缓过劲来,破口大骂吴佩孚不仁不义,是他妈的什么狗屁兄弟,要和吴佩孚割袍断义! 吴佩孚的嘴皮子倒也麻利,他向姚喜解释说,抽他二十鞭子,是为了姚喜好。道理很简单,这些日子里,章军兄弟们日子过得都不如意,大家都吃了不少苦,只有他姚喜一个人,在上海花花世界享尽荣华富贵,和弟兄们拉远了距离,如今姚喜挨了这二十鞭子,就算和弟兄们拉平了,大家就又成了同甘共苦的生死兄弟。而且,姚喜在上海当享受生活,用的钱都是兄弟们凑的,如今大家回到章军大家庭里来,首先就要还钱,挨了这二十鞭子,钱就不用还了。 吴佩孚这一套歪理邪说,还真说到了姚喜的心坎上,他早把弟兄们凑的钱挥霍得差不多了,听说不用还钱,自然是满心欢喜。两人重归于好。 周宪章在信中,简单说明了他的意图——章军重新集结,进军台湾。周宪章命令吴佩孚,星夜进军福州,务必在八月底之前,接管马尾军港,为章军集结做好准备。 周宪章没有在信中解释章军进军台湾的缘由。别的军弟兄们听说太后老佛爷暗害周宪章,第一反应都是举旗造反。只有吴佩孚,脑瓜子精明,马上就猜出了周宪章的意图。 章军虽然强悍,但毕竟兵力有限,又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此时贸然反叛,正好给了朝廷各个击破的机会。 章军进军台湾,看似冒险,其实,却是大有好处。 首先,台湾已经被朝廷抛弃,那里已经不是大清国的国土,章军去了台湾,就是有了一块自己的立足之地,太后老佛爷在想搞什么花招,也是鞭长莫及。在台湾,章军可以为所欲为。 其二,台湾是一块富庶之地,也是一块风水宝地,经过福建移民两百年的拓垦,渔业、农业、商业都是极为发达,而且,近二十年来,从台湾首任巡抚刘铭传开始,历届官府都大力兴办工矿业,工矿企业初具规模。台湾矿产丰富,尤其是铁矿和煤,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两样宝贝,恰恰就是现代兵工业的基础,有了铁和煤,章军就可以兴办工厂。有了渔和粮,章军可以自给自足,有了东南亚商业通道,章军就可以积累财富。总之,有了台湾,章军就可以独立自主,与大清国平起平坐,再也不用受朝廷的鸟气!正因为如此,法国人、日本人、英国人都盯着台湾,想把台湾变成自己的宝岛。如今,朝廷支持章军拿下台湾,对于章军而言,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第三,章军面临的危险在于,日军已经在台湾登陆,占据了台湾北部,反客为主。章军远渡海峡,成了客军。情况看似对章军不利。但是,别人怕日军,偏偏章军不怕!章军的战斗力在日军之上,恰恰是日军怕章军。 而且,周宪章在上海,翘着二郎腿,与太后老佛爷谈起了条件:周宪章也是狮子大开口,88式连发步枪一万支,手枪两千支,克虏伯野炮五十门,山炮八十门,机关炮一百门,手榴弹十万枚,子弹一百万发,炮弹一万枚,马克沁重机枪十挺,所有装备,必须在八月底运抵马尾军港。 慈禧太后拿到周宪章开具的这张清单,气的咬牙切齿,却也只有忍气吞声,满口答应下来。周宪章还活着,这件事足以让慈禧太后焦头烂额,一怕周宪章把黄海上的事说出去,二怕章军举旗造反。慈禧太后知道,周宪章和孙文有来往,一旦章军造反,革命党人也趁机起事,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赶紧把周宪章和他的章军送出大清国,只要章军肯走,什么都好说。 太后老佛爷给了这么好的装备,让章军去台湾打天下,何乐而不为! 吴佩孚完全领会了周宪章的意图,并把这个意图传达到了手下的官兵们,官兵们个个兴奋异常,到台湾去打天下,再也不受朝廷的鸟气! 紧接着,朝廷传来皇帝密旨,允许吴佩孚恢复章军番号,秘密进驻福州,并表示,已命沿海各级官员全力支持章军的攻台行动。光绪皇帝也打算要大干一场了! 吴佩孚快马加鞭,只用了两天,就赶到了福州,一路上,当地官员早已得到朝廷指令,为章军的行动提供一切便利。吴佩孚又是堂堂总兵大人,奉旨接管马尾军港,当地官员不敢怠慢。 福建当地官员原本就强烈反对割让台湾,他们一直在暗地里支持台湾军的抵抗运动。如今,朝廷又要向台湾派出章军,当地官员惊喜不已,心里高呼皇上圣明。所以,吴佩孚一到,从巡抚到知府,要人给人要粮给粮,一切开绿灯。少数几个不识时务的地方官,还想搞点官场潜规则,想从吴佩孚那里敲点银子,吴佩孚二话没说,直接派兵给抓了起来,也不送交知府,直接砍了脑袋!这一下,当地官员更是不敢怠慢。 吴佩孚在福州打前站,而周宪章坐镇上海,向散布在各地的章军发号施令,命令各部向福州集结,同时,以湖广提督的名义,命令各部招兵扩军。同时,命令上海道道台黄遵宪筹集粮饷。 本来,周宪章只是湖广提督,是一个领军将领,尽管品级达到了正二品,头上戴着一品顶戴,但按规矩,他没有权利干预地方行政。但是,当初慈禧太后为了消除周宪章的兵权,给了他一个总理衙门大臣、内廷行走的虚衔,这要是在平时,倒也没什么,如今周宪章干脆拿着鸡毛当令箭,在上海摆出了总理衙门大臣的架势,相当于朝廷钦差,黄遵宪、刘坤一等人也干脆顺水推舟,对这位总理大臣的指令言听计从,认认真真地办差。 上海本是大清国的经济重心所在,府库里粮饷充沛,但是,这些银子,朝廷是看在眼里的,就是道台黄遵宪,也不敢随便动用。如今,周宪章以总理大臣御前行走的身份调用府库,黄遵宪乐的顺水推舟。 很快,周宪章就在上海筹集到了五百万粮饷,租用法国人的商船,运到了马尾军港。 与此同时,散布在各地的章军旧部,纷纷向福建靠拢。 吴佩孚的第一团,大部分留在了朝鲜安州,归朴永烈节制。得到周宪章的命令后,这个团的剩余人马,马上乘船沿海路回国。 朴永烈已经升任平壤执政官,成为朝鲜北部的实际统治者,此时,他的第四团依旧保持着章军番号,但人数却发展到了八千人,朴永烈主动请缨,要求率第四团到台湾参战。周宪章没有同意,只是让朴永烈派出韩令准率两个加强营三千人,前往台湾参战,朴永烈的任务是守住朝鲜北部,拖住日军在朝鲜的第五师团。周宪章这是要把朝鲜北部打造成了章军的另一个基地。朴永烈只得遵命,不过,他让韩令准带去了一批军火,包括二十门野炮,五千支步枪,以及两百万两白银。如今的朴永烈是个富翁,赵正伦和法国人的生意做的有声有色,在平壤附近开采煤矿,日进斗金。 临汾总兵张勋,率章军第三团于8月20日从临汾启程,赶赴福州。当初在临津江边,赖传武反水,张勋这支辫子军保持中立,跑到元山,让赖传武轻而易举地拿下了罗鸣芳和那哈五。张勋心中有愧,不敢来见周宪章,想赖在临汾不走,可周宪章的命令一传到临汾,第三团的官兵们就坐不住了,纷纷要求尊令前往福州,张勋还想赖着不走,结果,301营营长姜万里带着301营不辞而别。301营是张勋的基本部队,这个营走了,其他两个营眼看也要步301营的后尘,张勋知道人心所向,难以抗拒,只得亲自带着剩下的两个营,急急忙忙追着301营而去。 第121章天狼 天津武备学堂会办罗鸣芳,得知周宪章还活着,主动向朝廷要求辞去会办一职,要求前往章军效命。在京畿地区,光绪的嫡系,只有那哈五的骁骑营和罗鸣芳的武备学堂,前些日子,那哈五突然失踪,骁骑营的主将换成了赖传武,明言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太后老佛爷釜底抽薪,把那哈五给做掉了。骁骑营又成了太后的部队,光绪皇帝只剩下一个武备学堂,成不了气候。罗鸣芳自知在天津孤立,难以立足,干脆从武备学堂调了一百多个成绩优异的学员兵,又把武备学堂的守备部队五百多人拉走,组成了炮兵部队,前往上海,与周宪章汇合。 周宪章重整章军,最缺的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军官,罗鸣芳这一百多学员兵,来得正是时候,周宪章马上让罗鸣芳带着他的人,前往马尾军港,并主持军港内的军事,学员兵分配到各部队,担任营连长。 张作霖在新民当知府,那地方天高皇帝远,张作霖又有些能耐,到了新民府后,一心想着扩充实力,原本他只是章军的一个连长,上任的时候,只带了几十个旅顺大战后活下来的残兵,当了半年的知府,队伍扩充到了三千人,打着巡防营的旗号,成了辽西的一支大军,得到周宪章的召唤,张作霖二话没说,带着巡防营赶到了旅顺,留在旅顺的章军还有三百多人,是旅顺守备郭二杆的部下,如今听说他们的长官还活着,要求张作霖也带上他们一起走。旅顺当地官员也不制止。 这支三千三百人的部队,从旅顺出海,前往威海卫,登上了蔡挺干为管带的镇远号巡洋舰和平远巡洋舰。甲午战争中,镇远号差点被日军击沉,现在已经修复,镇远的管带,原本是刘步蟾,刘步蟾死后,在旅顺建立功勋的蔡挺干,接任镇远号管带,同时,接任了刘步蟾的右路总兵一职,成为北洋水师的二号人物。此次按照朝廷的命令,亲自率两艘巡洋舰和一艘炮舰,护送张作霖所部前往福建。 老将聂世成也派出参将李国革,率革字营两千人前往马尾军港,为周宪章助阵。李国革的革字营,曾经在旅顺与章军并肩战斗,对章军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如今听说要再次与章军合作,个个鼓足一口气。 记名知府盛大年,跟着他的堂叔盛宣怀,给张之洞当幕僚。这次章军行动,周宪章开出一张武备清单,要求朝廷置办。太后老佛爷无奈,就把这张清单扔给了张之洞。张之洞顺手扔给了盛宣怀,盛大年顺手扔给了盛大年,盛大年也不客气,不到一个星期,就从汉阳兵工厂的武库中,搬走了一万支步枪,两千支手枪,八十门大炮,一万枚手榴弹,以及子弹炮弹无数。亲自押运,赶到了马尾军港。盛大年几乎把汉阳兵工厂搬空了,张之洞心痛不已,却也无可奈何。盛大年还觉不满足,又拿着盛宣怀的手令,跑到了金陵制造局,从金陵制造局搞到了八十门加特林机关炮,五千支毛瑟枪和一大批弹药。 章军打仗,皇帝也不能不表示一下。光绪皇帝命户部从国库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又让总理衙门大臣荣禄出面,找德国人买了二十挺马克沁重机枪,让户部主事钱有贵连银子带枪,送到马尾军港,以壮行色,钱有贵原本就是章军的人,到了马尾军港,就推脱军务繁忙,也不回北京了,留在了章军里,继续当他的军需部长。 周宪章坐镇上海,下令各路将领在路上招兵买马,扩充部队。周宪章下了决心,要借这次机会,把章军做大做强,成为一支朝廷无法撼动的力量。原本,军事将领私自扩充军队,是犯了朝廷大忌,朝廷是绝对不会允许的。可现在周宪章头上顶着总理衙门大臣的头衔,他的话就相当于是朝廷的话,地方官员不敢顶撞,太后老佛爷眼见周宪章做大,深怕周宪章反悔,不去台湾反而要去北京,也不敢轻易翻脸。这些章军将领原本就强悍,有了周宪章这个大老板顶着,更加肆无忌惮,一路上扩充军队。 张勋、张作霖这些老兵油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扩充军队要钱要粮,他们手里没钱,所过州、府、县,干脆率军打开府库,搜罗一空。当地官员奈何不得,只得忍气吞声,反正,这些钱都是朝廷的,朝廷不追究,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各路大军云集马尾军港,清点人数,这才发现,各路人马出发的时候,总兵力大约八千人,到了马尾军港,居然变成了三万人! 如今的章军,与当初在朝鲜的情况截然不同,那个时候,章军缺人、缺枪、缺粮、缺银子,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群叫花子。而现在的章军,装备齐全,粮饷充沛,富得冒油。福建当地的军需物资还在源源不断地运抵马尾,那些地方官是真心实意想为台湾出力。 唯一缺的是军服,章军老兄弟根本不屑于穿大清国的号服,他们对章军灰布军服感情很深。不过,章军有的是钱,钱有贵和盛大年拿着银子,马上四处采办军服。很快,就让全体官兵穿上章军传统的灰色军服,还按照西方军队的做法,佩戴红色的领章帽徽,以及标志章军各部的臂章,章军官兵面貌一新,精神抖擞。 远在北京的慈禧太后,听说章军在马尾军港里竟然集结了三万人,而且装备精良,弹药充足,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支人马呆在福建,要是枪口一转,朝廷就麻烦了!这三万人一天不去台湾,慈禧太后一天不得安生,三天两头派人催促章军动身。 可军港里的章军就是窝着不动。章军临时指挥官罗鸣芳向朝廷报称,章军统帅周宪章还没有到达马尾军港,章军群龙无首,章军的具体行动,要等周宪章到达后才能定夺。 慈禧太后随即下旨,命周宪章克日启程,立即前往马尾,率章军出征台湾。 然而,上海方面的答复,却是把慈禧太后惊出一身冷汗! 周宪章早在十天前就已经离开了上海,去向不明! 而淀山湖边的定武军,也没了踪影!这支部队是慈禧太后亲自编练的新军,装备最为精良,战斗力最强!现在叶焘死了,定武军群龙无首。 周宪章不在上海,也不在马尾!难道,他一口吞掉了定武军,带着人马去了北京? 真要是这样,大清国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1895年9月2日深夜,马尾军港一片沉寂。 偌大的军港里,只有稀稀落落的数点灯火。 罗鸣芳来到马尾后,命令军港内实施灯火管制,数万人藏在军港内,外界根本看不出来。 镇远舰、来远舰巨大的舰身,停靠在港口内,成了两座黑乎乎的剪影,他们的周围,还散布着十多艘小型舰船,那些是福建水师遗留下来的老式舰船,排水量小,镇远舰没有到来之前,这些老式舰船还挺唬人,现在都成了镇远、来远的陪衬品。 南龟岛炮台上,也是一片沉寂。黑漆漆的天空中,闪烁着数颗残星,海风习习,炮台上,阿姆斯特朗大炮黝黑的身影旁,大清国的缎黄色龙旗迎风招展,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一列骑兵沿着大路来到炮台下。 “什么人?”哨兵厉声喝道。 骑兵队伍里有人喝道:“赏一品顶戴,赐黄马褂,授御前行走汉纳根先生驾到,还不快开门!” “不不不!”队伍里冒出一个半生不熟的汉语:“应该是章军参谋长汉纳根将军驾到,老子不稀罕那个狗屁御前行走!” “是!汉纳根将军驾到!” 胸墙下的城门大开,汉纳根跳下战马,在众人的簇拥下,昂首走上炮台。 炮台上,燃着一堆篝火,篝火旁,数十位戎装将领,穿着笔挺的灰色军服,扎着武装带,腰间别着手枪,挎着宝剑,列队向汉纳根立正敬礼,为首的,是罗鸣芳。他的身后,是来自各地的章军老兄弟。 汉纳根举手还礼,然后指着旗杆说道:“罗将军,请把这上面的旗帜换成章军的军旗!” 一个跟随汉纳根的士兵捧过一面旗帜来,递到罗鸣芳手里。 罗鸣芳打开旗帜一看,却是一面红色的旗帜。旗帜上绣着一支望月的苍狼。 姚喜叫道:“汉纳根你个洋鬼子,弟兄们怎么成了一群狼了!” “这是周将军亲自设计的!”汉纳根瞪着蓝眼睛说道。 “大哥脑子进水了?”姚喜说道:“咱们章军弟兄就算不是龙,那也是虎!我听说台湾军的军旗是黄虎,咱们再怎么,也该是黑虎!不能比台湾军矮一等啊!” “姚喜你他妈的才脑子进水了!”吴佩孚喝道:“这不是一般的狼,这是天狼!狼和虎最大的不同是,狼重义,有血性,从来都是一群狼一起杀敌,从来不单打独斗!大哥这是叫咱们记住,咱们章军能有今天,就是因为,咱们从来不丢下自己的兄弟!咱们就是一群狼!共进退,同生死!” “对,共进退同生死!”几十位将领同声高呼! “升旗!”罗鸣芳一声高呼。 炮台上,大清国的龙旗呼啦啦落下,章军的狼旗冉冉升起,章军弟兄们面向狼旗,立正敬礼。 第122章出征 升旗毕,汉纳根朗声说道:“现在,我宣布周将军的命令!” 众人立正,目光集中在了汉纳根身上。 “即日起,章军扩编成军,全军辖四个师,一个炮兵旅和一个直属旅。”汉纳根说道:“周宪章任军长!汉纳根任军参谋长,罗鸣芳任副军长,兼军直属炮兵旅旅长!” “是!”罗鸣芳立正敬礼。 “姚喜任军直属旅旅长!” “是!” “吴佩孚任第一师师长!” “是!” “那哈五任第二师师长!那哈五不在马尾军港,军港内第二师所部由副师长韩令准代为指挥!” “是!”韩令准立正。 “张作霖任第三师师长!” “是!”张作霖立正作答。 “朴永烈任第四师师长,率部驻守朝鲜。” “我们呢?”李国革突然问道,他的部队属于聂世成的武毅军,不是章军的老部队。 汉纳根说道:“周军长的意思,你是聂世成将军的部下,可作为友军参战,但不必编入章军战斗序列。” 大清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收编别人的部队,就是对别人的大不敬。聂世成是周宪章的恩人,周宪章不敢收编聂世成的人马。 李国革正色说道:“汉纳根先生,我李国革来马尾之前,已经向聂老将军说明,革字营从此脱离武毅军,任由周宪章调遣,聂老将军已经肯首,我是回不去了。此去台湾作战,如果章军把我的革字营当成了外人,那我的部队不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 还没等汉纳根回话,蔡挺干突然说道:“章军赴台湾作战,必然会与日本海军发生战斗,在下代表镇远、来远、和镇东号官兵,恳请汉纳根将军,让我们也编入章军,共同作战。” 汉纳根摇头:“蔡管带,北洋水师是李鸿章大人的部队,也是朝廷的劲旅,章军要是收留了你们,太后和李大人那里,恐怕都不好交代。这次劳动北洋水师,章军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周将军的意思,烦请你们把我们送到台南,你们就马上返回威海卫军港。” 蔡挺干说道:“当初,我率鱼雷艇部队前往旅顺与日军作战,慈禧太后对我十分不满,后来,丁汝昌率北洋水师与日本联合舰队大战,也犯了慈禧太后的大忌。如今慈禧太后囚禁了丁汝昌,正要对北洋水师秋后算账。在下这次率北洋水师,就没打算回威海卫。” 汉纳根大笑:“其实,章军赴台湾作战,没有海军不行。周军长早有此意,想与北洋水师并肩作战,只是,不知蔡管带的意思,不敢贸然强求。既然蔡管带和李国革将军都打算留在章军,那我就宣布周军长的命令。” “是!”蔡挺干和李国革挺胸立正。 “章军建海军,海军下辖南海舰队和一个海军陆战旅!蔡挺干任海军司令,全权指挥海军部队。李国革所部,编为海军陆战旅,李国革任旅长!” 蔡挺干和李国革大喜过望,敬礼受命。 汉纳根这才对罗鸣芳说道:“现在,请罗副军长主持军务!” 罗鸣芳朗声说道:“军需部钱有贵、盛大年已经准备好了三百艘渡海船只,现在,全部舰船统一归海军司令蔡挺干指挥,军长命令,今夜全军乘船出海,目标,台南!大家还有没有疑问?” “军长呢?”姚喜慌忙问道。 罗鸣芳沉下脸来:“姚喜,你也是章军老兄弟了,怎么不知道章军的规矩——不得探听军情!” 姚喜一吐舌头:“是是,当了几天寓公,差点把老规矩忘了。” 罗鸣芳却是一笑:“不过,这一次,可以告诉大家!军长和那哈五、郭二杆,已经率先遣队到达台湾,在鹿港登陆,彰化一战,打了小日本一个措手不及,击毙日军混成旅团旅团长比志岛义辉大佐,歼敌两千!取得了彰化大捷!军长一出手打出了章军的威风,各位兄弟,还是赶紧启程吧,要是晚了,小日本都让军长给消灭了,就没各位什么事了!” 南龟岛炮台上,一片欢呼。 “妈的那哈五,这家伙把老子的头功抢了!”姚喜愤恨不已。 那哈五在天津郊外捡了一条命,赖传武没杀他,反而给了他两千块大洋,让他到上海来寻找周宪章。那哈五只身来到上海的时候,周宪章已经公开了身份,开始集结章军,为渡海作战做准备。那哈五见到周宪章,少不了一番哭诉,周宪章随即以总理衙门大臣的名义,命那哈五接管了淀山湖边的定武军。 定武军的装备比骁骑营还要好,那哈五失了骁骑营,却得到定武军,自然是满心欢喜。太后老佛爷原本是要用定武军来取周宪章的性命,没想到反倒是送给了周宪章一份大礼,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更为好笑的是,淀山湖一战,叶焘想一口吞掉颜琼林的琼字军,事倒是办成了,可他自己却无福消受。结果,定武军两千人,变成了四千人,那哈五照单全收。总兵颜琼林失了部队,自己又曾经被周宪章俘虏过,在大清**界没了立足之地,干脆投靠了周宪章,在那哈五手下当了一名团长。 那哈五随即把定武军改编成了章军的一个独立旅。 此时,已经是8月下旬,台湾战事危急,日军横扫台湾北部,所向披靡,台湾民主**土崩瓦解,台湾总统唐景崧逃到大陆,来到上海,哭着恳求周宪章即刻发兵救援台湾。 周宪章猛然意识到,如果任凭日军占领了整个台湾,章军再要想渡海,就没有机会了! 必须赶在台湾抵抗力量还没有彻底崩溃之前,登上台湾岛,占据一块落脚之地! 然而,当时章军还散落在各地,没有完成集结。周宪章断然决定,自己率定武军改编的独立旅先期赴台,参谋长汉纳根留在上海,以周宪章的名义发号施令。 就这样,周宪章带着那哈五、郭二杆、颜琼林等人,租用法国人的三艘商船,从上海启程,秘密前往台湾。 他们于8月28日抵达鹿港,当时,鹿港周围还没有出现日本军队,但当地地方官已经逃亡,处于无政府状态,到处是一片混乱。这种混乱,反倒帮了章军的忙,日军完全没有觉察到章军从鹿港登陆,周宪章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彰化城下。 当时,比志岛义辉的混成旅团正在与黑旗军大战,日军控制了彰化县城周边百里范围的所有据点,完全没有想到,一支生力军突然出现在了八卦山下。 周宪章得以从容展开部队,在八卦山侧后方的高地上,架设起了炮兵阵地。定武军装备有五门野炮,十门山炮,同时,命颜琼林带着五百人,三挺重机枪,埋伏在八卦山对面的丛林里。其余人马由那哈五率领,埋伏在八卦山四周。 周宪章的本意,这一仗的目的,是营救被围困在八卦山上的黑旗军残部,并不奢望一战取得太大的战果。等日军发起进攻的时候,章军炮兵突然袭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然后,那哈五率部从日军侧后打开一个缺口,颜琼林以重机枪掩护,策应黑旗军突围。 周宪章万万没有想到,比志岛义辉竟然玩起了阅兵式!把周宪章看得目瞪口呆。要不是郭二杆在一旁提醒,周宪章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当然,既然日本人非要送死,周宪章也就不客气了。 战斗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一千五百日军莫名其妙地成了章军的枪下之鬼。郭二杆率领一个突击队,冲上了八卦山,把同样目瞪口呆的黑旗军连拖带拉地营救了出去。 周宪章取得了彰化大捷,但并不恋战,全军随即向嘉义转进。毕竟,彰化附近的日军占据绝对优势,周宪章可不想像那些呆头呆脑的黑旗军那样,明知不敌,还要去送死。 吴彭年、丘蓬甲这些人死里逃生,还以为是做了日本人的俘虏,好一阵子要死要活的。到了嘉义,才知道,是大名鼎鼎的章军救了他们。 这三艘法国商船,不仅帮着周宪章完成了渡海,让周宪章没想到的是,还帮了他一个大忙——日军发现这三艘商船后,以为是法国人参战了,从大本营到台湾,都是一片混乱,日军虽然在彰化吃了大亏,却不敢贸然行动,独立旅得意从容退出战场。几天后,日本人终于搞明白不是法国人而是章军,此时,独立旅已经从容撤退到嘉义,并构筑起嘉义防线。 且说,姚喜听说那哈五得了头功,心头狠狠不已,想当初,要不是周宪章命他来给吴佩孚送信,彰化一战,出风头就该是姚喜!这下可好,头功让那哈五给捞去,姚喜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挨了吴佩孚几十鞭子! 彰化大捷的消息,让马尾军港一片欢腾,也极大地鼓舞了章军的士气,将士们憋足了一口气,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马上飞过海峡,与日本人大干一场。 停泊在军港内的大小舰船,几乎是同时升起了狼旗! 东南风起,海浪如雷,旌旗猎猎! 夜色茫茫中,镇远舰发出一声长鸣,巨大的舰身向茫茫大海驶去,无数舰船跟随在镇远舰后,向台南征进。 第123章孤独的黄虎 1895年9月3日,台南,安平炮台,乌云密布,一面台湾民主国的黄虎旗,在阴霾的天空中,猎猎招展。 整个炮台上,除了那一面招展的黄虎旗,就只有猎猎风声。 想当初,台湾民主国初建的时候,台湾民众踊跃响应,从台北到台南,到处都是飘扬的黄虎旗。然而,短短三个月,整个台湾的上空,就只剩下这一面黄虎旗,在阴沉的安平港口上空,孤零零地飘扬,如同一面招魂的灵幡。 黄虎旗下面,年近六旬的刘永福身着顶戴花翎,孤身静坐在地堡里,心如死灰! 刘永福当了半辈子的逆贼,早年拉起一起一帮穷哥们,在广西占山为王,与大清国为敌,后来去了越南,也不服王化。然而,年过半百的时候,他却成了大清国的忠臣孝子。先是在越南帮助清军击败了法国人,十年后,又带着他的老哥们,来到台湾,和日本人干上了! 到了现在,刘永福自己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忠臣还是逆贼! 其实,忠臣也把。逆贼也罢,刘永福倒也不放在心上。大丈夫做事,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刘永福一辈子只认一个理,外国人不能欺负中国人!谁要是欺负中国人,他就和谁死拼到底!在越南,他和法国人拼,在台湾,他和日本人拼,就是凭着这个道理! 所以,一年前,当朝廷调他的黑旗军入台时,刘永福凭着一腔热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个时候,他的黑旗军其实根本就不能算是军队,要人没人,要枪没枪,要钱没钱。 然而,刘永福并不感到担心。 朝廷派他来台湾,那就是要他守卫台湾。既然如此,朝廷自然会给他的部队增兵派饷。朝廷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日本人攻打台湾吧。 刘永福的判断得到了印证,他在广西准备出征的时候,沿海督抚大员们纷纷前来为他鼓劲,又是拍胸口又是指天发誓,只要黑旗军到了台湾,他们马上就把粮饷军械运过来,总之,只要刘永福愿意去台湾,什么都不用担心。 其中,呼声最高,态度最为热情的,就是湖广总督张之洞!张之洞要求刘永福,无论如何也要守住台湾,不能把台湾丢给了日本人!张之洞会全力保证黑旗军的军械粮饷。 张之洞手里有兵工厂、钢厂、造船厂,手下还有一个大清国最能赚钱的盛宣怀,是所有督抚大员里,底气最足的。别的大员信誓旦旦,刘永福还会怀疑他们是开空头支票,唯独张之洞说出来的话,刘永福坚信不疑。 有了张之洞的承诺,刘永福信心百倍地来到了台湾。甚至,台湾巡抚唐景崧把黑旗军安置到了台南荒僻之地,刘永福也不以为意,反正,他的身后有张之洞这个大财主。 张之洞倒也信守诺言,在刘永福坐镇台南的大半年里,张之洞给他送来了好几批武器器材,帮助他修建了台南防御工事。 6月,大清国与日本完成台湾交渡,日军在基隆登陆,唐景崧的台湾民主军溃败,台北失守,唐景崧逃亡大陆。即便如此,身处台南的刘永福也没有失去信心,就在日军登陆后不久,张之洞派来密使,向刘永福承诺,只要刘永福坚守两个月,张之洞就会派出大军援台。 正因为有张之洞的承诺,黑旗军与残存的台湾民主军全力拒敌,从台北到彰化,黑旗军面对十倍于己的日军,前赴后继,奋勇抵抗,牺牲惨重,阵亡高级将领就有十几位,但是黑旗军始终斗志不减。 然而,三个月过去了,刘永福不仅没有见到张之洞承诺的援军,甚至连粮饷也没有得到,八月间各军已无饷,仅发伙食,到九月连伙食也没有了。 再这样下去,台南的黑旗军还没有见到日本人,就会被饿死! 刘永福派人向沿海督抚哭求援助,无一应者。无奈之下,他向张之洞发去电报,质问张之洞:“谕福守两月,俄即出援,今两月有余,南中幸无恙,今仍未见,何以战守?” 哪里想到,张之洞回电说:“守台之举,出自阁下义勇,鄙人并未置词。至守台两月俄即来援之说,实系讹传,鄙人并未发此电。或去或留,仍请阁下自酌,鄙人不与闻。自协济晌械,屡奉谕旨严禁,万不敢违。” 张之洞竟然翻脸不认账了!他全盘否定了自己的承诺,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甚至说,守卫台湾是刘永福自己的事,和他张之洞毫无关系! 刘永福这才知道,他被张之洞卖了!仰天长叹:“张之洞误我,我误台民。” 台南黑旗军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刘永福命吴彭年,率残存的黑旗军前往彰化,对日军发起了孤注一掷的进攻。 这是一场自杀式攻击! 果然,彰化一战,黑旗军全军覆没,刘永福的精锐七星队,在八卦山完成了绝唱。那都是跟着刘永福十几年的老兄弟!彰化失守,日军随即进逼嘉义。 败报传来,刘永福端正衣冠,来到了安平炮台。 嘉义是台南门户,理论上,只要扼守住嘉义,日军要想攻占台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是,现在的黑旗军残部,满打满算,不足三百人,哪里守得住嘉义。 而且,日军在加紧进攻嘉义的同时,从澎湖派出三艘军舰,满载三千海军陆战队,从海路直扑安平。 安平是台南以西的港口,从安平到台南,无险可守,一旦日军在安平登陆,即可长驱直入,迅速占领台南。 而此时,台南已经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从安平到台南的全部守军,只有刘永福和他的三十多个亲兵卫队。 安平炮台在港口南部的最高峰上,扼守安平港,炮台上设有阿姆斯特朗大炮,这还是刘永福来到台南后才修建的炮台。但是,这里已经没有人来操作大炮了。 刘永福带着三十多个亲兵,登上了炮台,他要在这里,与台南、以至于整个台湾共存亡。 台南是台湾民主国的临时首都,也是民主国最后的基地,台南陷落,即标志着日本对台湾的完全占领。 日本人加快了进军步伐,他们知道,台南已经是一座空城,只要派出一个小队,就可以完成对台南的占领,但是,日本人还是决定动用三千海军陆战队。这有三个原因,第一,台南的政治意义重大,日军要在台南显示他们的存在;第二,从6月开始的台湾作战,基本上全部都是由近卫师团完成的,海军陆战队没有得到一次机会,陆战队眼睁睁看着陆军建功立业,心头不服。占领台南后,台湾作战即告结束,所以,总督伊东佑亨打算把最后的机会留给海军陆战队。 第三,也是最主要的,日本人担心法国人的干预,彰化一战,日军遭到不明身份武装的袭击,一度怀疑是法国人干的,后来证实,那不是法国人,而是一支中**队,兵力大约三千人。对于这支军队的来历,日本一时也没搞清楚,不过,日本人严重怀疑,这支军队得到了法国人的资助。如果真是这样,日军就必须尽快完成对台南的占领,彻底断了法国人的念想。 9月2日,台湾总督兼南方派遣舰队司令伊东佑亨,命令吉野、秋津洲、桥立巡洋舰、相模丸、元山丸运输船、近江丸水雷母舰,组成台南支队,搭载三千海军陆战队从澎湖出发,兵锋直指安平港。 台南支队由吉野号舰长上村彦之丞统一大佐指挥,海军陆战队指挥官则是由高桥种生大佐。 南方派遣舰队,其实就相当于日本联合舰队。日本大本营对于台湾作战极为重视,这是清日战争中,日军获得的最有价值的战果。按照计划,本应该是派遣整个联合舰队前往台湾作战, 但是,甲午战争后期,北洋水师突然出动,与联合舰队在庙岛海域大战,结果,双方互有损伤,而联合舰队包括旗舰松岛号在内的三艘战舰被击沉,五艘战舰重伤,元气大伤。没奈何,大本营只得把联合舰队中还有战斗力的战舰派往台湾,这只相当于联合舰队一半的舰船。所以,干脆命名为南方作战舰队,不再使用联合舰队的旗号。 不过,相对于台湾守军而言,这仍然是一支庞大的力量。 尤其是经过三个月的征战,台湾守军,不管是唐景崧的部队还是刘永福的部队,都已经被消灭殆尽,日军已经奠定了压倒性的优势。 在这种情况下,台南作战仅仅是象征性的。 所以,台南支队刚刚出发,海军陆战队指挥官高桥种生就派出信使,前往台南,向刘永福发出了最后通牒,要求刘永福立即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 高桥种生甚至把日军的登陆地点和登陆时间都告诉了刘永福。登陆地点安平港,登陆时间,9月3日12时。 第124章替死鬼 日军骄狂,刘永福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知道了日军的作战计划,他也无可奈何,整个台南,只剩下三十名亲兵,再也无兵可调! 但是,刘永福决心,不能一枪不发就丢掉台南! 在安平炮台,他和他的亲兵卫队,将进行最后的抵抗。这种抵抗仅仅是象征性的,他和他的三十名亲兵卫队全部战死,从战术角度上看,毫无实际意义。 但是,刘永福相信,他的死,有意义! 安平零星的抵抗枪声,将向世人宣告,台湾的最终陷落,不是日本人所宣称的和平过渡,不是台湾民众与日本人的合作,台湾人没有向日本人低头! 潮湿的海风通过瞭望孔吹进了地堡,夹杂着海鸥的鸣叫声。 刘永福缓缓站起身来,手按佩剑,走到了瞭望孔前。 海风大作,阴沉的海面上白浪滚滚,涛声如雷。 时间已经指向了十一点,距离日本人宣称的攻击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但是,海面上却是空空如也。 日本人的舰队还在视线之外。 刘永福的内心,却是一阵慌乱。 正所谓慷慨赴死易难,从容就义难! 等待死亡降临,时间显得极为漫长。 刘永福发出一声轻叹,正要转身离开,却又停下了脚步。 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 “来了!”刘永福如释重负。日本人的军舰终于出现了!从早上六点开始,他就在等待这一时刻。 刘永福死死地盯着那个黑点,嘴角发出淡淡的笑意——对于他而言,死亡降临是一种解脱! 然而,他的笑意却又消失了,那个黑点越过了海平面,向着港口驶来,显出船身的轮廓,黑点的后面,依旧是茫茫一片——海面上,只有孤零零的一条船,而不是日本人宣称的一支庞大的舰队。 刘永福眉头紧皱。 难道,日本人耍了个花招,他们的登陆地点,不是安平? 如果真是这样,刘永福反倒有些得意了! 其实,这个时候,日本人在哪里登陆都一样。 整个台南的守军只有三十人,日军有三千人之众,以三千人对战三十人,还要耍花招,搞什么暗度陈仓,那只能说明,那些骄狂的日本兵,其实是一群草包,他们也太看得起刘永福了! 海面上的船越来越近,刘永福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条福建渔民常用的小型木质渔船,渔船上没有悬挂任何旗帜。 渔船驶入了港口,在码头上停泊了下来。 渔船身后的海面上,依旧是空荡荡的,只有一群群海鸥,在风浪中穿梭飞行。 刘永福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三十分,距离日军的进攻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 看来,那应该是一帮不知好歹渔民,阴差阳错地钻进了大战前的安平港,日本人一来,他们就跑不掉了! “去让那帮渔民赶紧离开港口,再晚一点,就他妈的没命了!”刘永福对身后的亲兵说道。 亲兵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刘永福回到他的座椅旁,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日本人没来,还得等着! 地堡通道处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几个亲兵跑了进来:“秉大帅,小船上不是渔民,是大陆那边的人。” 刘永福靠在座椅里,依旧闭着眼睛,缓缓说道:“来了就来了,你们去好生招待,招待完了,赶紧送到台南去,这地方要打仗了。” 这个时候,大陆那边不管来什么人,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亲兵却没有动身:“大帅,来人要见你。”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有什么好见的!”刘永福不耐烦地说着,睁开来眼睛。 只见地堡中央,站着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人,那人满脸堆笑,向着刘永福拱手说道:“刘大帅,别来无恙?” 刘永福的眼睛里顿时冒出一团火来,大喝一声:“把这家伙拉出去砍了!” 两边的亲兵不明所以,见刘永福盛怒,不敢怠慢,架起来人就往外面拖。 那胖子吓得面如土色,手舞足蹈:“放开我,放开我!刘永福,你也不问个青红皂白,睁开眼睛就杀人,你发癔症呀!我又没得罪过你,你凭什么要杀我!” 刘永福一摆手,喝止了亲兵:“你个狗日的,老子没发癔症!老子清醒得很!也罢,老子就让你死了明白!” “你说!”那人说道:“刘大帅,我与你无仇,反倒有恩,你杀我,就是恩将仇报!” “盛大年!”刘永福一拍椅子,骂道:“你他妈的对老子有个屁的恩,老子现在是看明白了,你狗日的和你堂叔盛宣怀,还有张之洞那个老王八,是编个套子让老子往里面钻,把老子忽悠到台湾来,说什么只要坚守两个月,援军就到,现在日本人已经打到台南来了,张之洞这个老王八竟然翻脸不认人了!说过的话跟放过的屁一样,还他妈的说老子守台湾,是老子自作自受!老子是活不了了,老子拿张之洞这个老王八没办法,你小子送上门来,来得正好,给老子陪葬!”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章军的军需官盛大年。 原来,章军散伙后,盛大年得了个记名知府的头衔,跟着他的堂叔盛宣怀,到张之洞的总督府当幕僚。张之洞器重盛宣怀,爱屋及乌,对盛大年也十分器重。 大清国把台湾割让给日本,全国一片哗然,各地督抚纷纷上奏,请求朝廷收回成命。但慈禧太后心意已决,颁下懿旨,谁要是再奏请朝廷收回台湾,就治谁的罪!重压之下,各地官员一片沉默。 张之洞心中不服,却也不敢公开与太后老佛爷作对,暗地里搞了个“保台运动”,悄悄串联了一批地方官员,尤其是东南沿海的督抚大员们,暗中向台湾提供军械粮饷,支援台湾抵抗运动。唐景崧能在台北搞出一个台湾民主国,背后就有张之洞的影子,而刘永福的黑旗军,军械粮饷都是张之洞提供的。 负责与刘永福联络的,就是盛大年。 这大半年来,盛大年悄悄来过四次台南,每一次都是带着银子和军火,正因为如此,刘永福和盛大年私交甚笃。那个时候,盛大年就是刘永福的衣食父母! 可没想到,日军登陆台湾后,台湾战事愈发危急,张之洞却突然变卦,断了黑旗军的粮饷不说,还把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推得一干二净。 到现在,黑旗军损耗殆尽,台南眼看不保,刘永福被逼到了绝境,突然见到张之洞的幕僚盛大年,立马认定,盛大年给他送银子送军火,是帮着张之洞忽悠他当替死鬼!刘永福怒火中烧!日本人眼看就要开战,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干脆,先把这个盛大年这个张之洞的帮凶宰了垫背! 盛大年见刘永福说起张之洞,知道刘永福误会了,急忙叫道:“刘大帅,误会了,我这次来,不是代表张中堂……” “老子管你代表哪个,大清国的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刘永福大喝。这些天来,刘永福派出信使,向福建广东各方求援,那些地方督抚们,前阵子还信誓旦旦要做台湾的坚强后盾,可这些天来,个个都和张之洞一样,做起了缩头乌龟! 盛大年慌忙叫道:“刘大帅,我是代表总理衙门大臣、湖广提督周宪章周军长来的!周军长重新集结章军,前来增援台湾,周军人本人已经率一个独立旅赶到了彰化,打死了两千多日本人,章军主力也已经从马尾军港出发,不日即刻到达台南。” “胡说八道!”刘永福怒道:“周宪章早就死了,章军早就他妈的完蛋了!你狗日还来忽悠老子!妈的,老子被你们这些大清国的官忽悠了一辈子,临死还不放过老子!少他妈的废话,来人,把这个满口胡话的盛大年拉到炮台上,斩首祭旗!” 盛大年也是倒了血霉!罗鸣芳按照周宪章的命令,率马尾军港的章军主力进军台南,需要先派一个信使,与刘永福取得联系,以便相互策应。一则,章军弟兄们,只有盛大年认识刘永福,二则,盛大年与刘永福私交甚笃,也敬佩刘永福是条汉子,所以,盛大年自告奋勇,充当信使。哪里想到,这个刘永福气迷心窍,把盛大年当成了张之洞的人,任凭盛大年如何解释也听不进去,非要砍了盛大年不可。 亲兵们拖着盛大年往外走,来到炮台顶上的空地上,把盛大年按倒在地。 刘永福也出了地堡,站在黄虎旗下,冷眼看着盛大年,叉手而立。 一个亲兵拔出大刀,就要动手。 盛大年死到临头,也顾不得许多,高声大叫:“刘永福,你个糊涂虫,老子死了倒也没啥,耽误了大事,我大哥周宪章必定要把你个老东西碎尸万段!可恨我章军弟兄们,眼看就要到达台南,我盛大年看不到他们了!” 刘永福大喝:“盛大年,你他妈的死到临头还要忽悠我,你说的章军在哪里?” “就在海上!预计十二点到达。”盛大年叫道。 刘永福抬头看了看海面,海面上空空如也。 第125章海上决斗 “十二点?那是日本人的登陆时间!”刘永福仰天大笑:“也罢,老子就让你多活半个小时,12点整,老子要是见不到你说的章军,老子就杀了你,再去和日本人拼命!” 话音刚落,一个亲兵指着远处的海面叫道:“大帅,有船来了!” 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四五个黑点,成一字排开。 盛大年大笑:“刘永福,你他妈的看清楚了,我章军来了!” 刘永福手搭凉棚,定睛望去,却是一声冷笑:“盛大年,你睁开狗眼看清楚了,那是什么人?” 盛大年抬头望去,心头一阵沮丧。 海面上的舰船上,飘扬着日本的太阳旗! 那是日军的台南支队! “弟兄们,杀了盛大年祭旗,然后,和日本人拼了!”盛大年大喝一声。 盛大年大叫:“刘永福,这他妈的还没到十二点!你他妈的说话不能不算数!” 刘永福看了看怀表,十一点四十五,还有十五分钟才到十二点。 “我说盛大年,多活十五分钟有意义吗?”刘永福斥道。 “有意义,太有意义了!”盛大年急的大叫。 话音刚落,只见海面上的日军舰船吐出一团团黑烟。 无数炮弹划破沉寂的天空,落在了炮台下的港口里,剧烈的爆炸声中,安平港地动山摇!停泊在港口里的船只,被炸得七零八落,大火冲天而起。 日军登陆作战开始了! 日军巨大的舰船停在了距离海滩一千米远的浅海上,放下无数登陆小艇,日军海军陆战队跳上小艇,如同蝗虫一般,向海滩猛冲过来。 吉野、桥立巡洋舰则是侧身,集中大口径舰炮,向滩头发起炮击。 安平港中,顿时一片火海。 亲兵慌忙叫道:“请大帅到地堡中避炮。” 刘永福却是站着没动:“避个屁的炮!全安平只有咱们这三十号人,这帮小日本走着正步走过来,也能把咱们踩死,他妈的还要搞什么步炮协同,这帮狗日的小日本人也太看得起我刘永福了!老子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看着日本人从老子的尸体上走过去!” 其实,日本人也知道,全台南地区的守军,只有区区数十人。不过,登陆日军还是要大张旗鼓,又是炮击又是冲锋,搞得煞有其事。其原因,不外乎是要混淆视听,显得战事激烈,他们好去大本营请功。 三十多个亲兵,挺身站立在刘永福的周围,面向咆哮的炮弹,面无惧色。 刘永福却是掏出怀表,放在掌心,恨恨说道:“十一点五十,盛大年,你小子还能活十分钟!” 盛大年怒道:“刘永福你个老糊涂,到这个时候了,还他妈的惦记着老子!” “老子不是惦记着你,老子惦记的,是大清国那些贪官污吏!狗日的,就是那些王八蛋葬送了老子,也葬送了台湾!老子够不着他们,盛大年,算你倒霉,就算是替他们去死吧!” 原来,刘永福把盛大年当成了大清国贪官污吏的总代表! 一发炮弹击中了炮台的胸墙,巨大的炮台为之一振。 “开炮还击!”刘永福喝道。 “大帅,我们谁也不会操作阿姆斯特朗大炮。”一个亲兵大叫。 刘永福叹道:“那就开枪!” “敌人不在步枪射程内!打不着。” 日军海军陆战队的小艇,密密麻麻散布在海面上,距离海滩还有五百米,距离炮台就更远了,完全超出了步枪的射程。 “打不着也要打!”刘永福瞪着血红的眼睛:“等他们的大炮把我们炸上了天,咱们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了!” 安平必然要陷落,台南必然要陷落,但是,刘永福还是要开枪射击,这是黑旗军最后的抵抗!总不能一枪不发就让日本人占领了台南! 亲兵们冲到了胸墙边,端起步枪,向海面上茫然射击。 又是一发炮弹落到了胸墙上,两个亲兵被炸上了天,碎石血肉,溅了刘永福一身。 刘永福却是巍然不动,捧着怀表喝道:“十一点五十五,还有五分钟!” “你他妈的就数吧!”盛大年气的咬牙切齿。 又是数枚炮弹从天而降,炮台被炸得一片狼藉,旗杆被炸断,那面孤零零的黄虎旗颓然飘落,很快就被大火烧成了灰。 日军海军陆战队的小艇,已经冲到了海滩上,日军指挥官拔出战刀,嚎叫着指挥士兵们跳下小艇,士兵们端起明晃晃的刺刀,冲进了海港,他们很快就发现,海港中空无一人。 炮台上的枪声,吸引了日军。 偌大的安平港,只有炮台上有敌军在抵抗。 日军如潮一般,向炮台发起了冲击,安平港中,响起如雷的“天皇万岁”的呼喊声。 刘永福看都不看嚎叫的日本兵,眼睛始终定在怀表上:“十一点五十九分,三十秒,四十秒,五十秒……”到最后,干脆开始读秒:“五、四、三、二……” 海面上,突然响起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刘永福的耳朵里“嗡”的一声。 他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无数战阵,却从来没听见过这样的巨响。 那声音如同天崩地裂,震得刘永福一个趔趄,不由得抬起头来。 只见远处的海面上,日军旗舰吉野号巨大的舰身,从海水里凭空跃起,在半空中断了成了两截,又在半空中发出一道火光,随即,栽进了大海,再也没有露头。 吉野号的爆炸,荡起巨大的波涛,在他侧后方不远处的轻型巡洋舰秋津洲,被海涛击打的剧烈摇摆。还没等秋津洲稳住舰身,这艘轻型巡洋舰就被如雨的炮弹覆盖了! 刘永福茫然地望着海面上,嘴里喃喃说道:“十二点整!” “章军来了!”盛大年狂呼。 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密密麻麻地舰船,每一艘舰船的桅杆上,都飘扬着狼旗! 海面上来了一群狼! …… 镇远舰的指挥塔上,蔡挺干站在手持望远镜,瞭望着硝烟弥漫的大海。 日军的主力巡洋舰吉野号已经没了踪影,在它沉没的海面上,荡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日军水兵在漩涡中挣扎。 轻型巡洋舰秋津洲完全被镇远、来远、镇东的炮火覆盖,成了一个满身冒火的海上漂浮物,毫无还手之力,舰身已经倾斜,正在缓缓下沉。相模丸、元山丸运输船、近江丸水雷母舰则是开足马力,向安平港疾驰,这三艘船没有防御能力,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驶入港口,让船上的海军陆战队赶紧登陆,否则,大家都只能掉进海里喂王八了。 “司令,咱们成功了!”大副兴奋地叫道。 蔡挺干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一仗会打得如此干净利落。 重型装甲巡洋舰镇远号,不仅是装备有36厘米大口径火炮,而且,还有四具鱼类发射管。就在五分钟前,镇远突然出现在了吉野的右舷,吉野号正在用全部的舰炮支援海军陆战队的登陆作战,等上村彦之丞发现了镇远号的时候,镇远已经进入了鱼雷的最佳发射距离,蔡挺干一声令下,四枚鱼雷冲进了大海,向着吉野号冲了过去。 吉野,这艘大英帝国造舰技术的结晶,集合了十九世纪最尖端的造舰技术,虽然,他的排水量不如镇远,但却是亚洲乃至全世界航速最快、装甲最厚、火力最强的战舰。在黄海海战中,吉野击沉了邓世昌的致远巡洋舰、超勇炮舰、击伤经远、来远巡洋舰,迫使三艘北洋水师的战舰退出战斗,可以说,在黄海海战中,吉野是日军胜利的中流砥柱!而庙岛海战中,当联合舰队旗舰被北洋水师击沉,眼见就要全军覆没,又是吉野身先士卒,奋力冲杀,一举挽回了联合舰队的颓势,最终逼和了北洋水师。 这艘伟大的战舰,曾经是大清国的希望,它的名字原本不应叫做吉野,而应该叫做泰远!它原本应该成为北洋水师的中流砥柱!可是,太后老佛爷要银子修建颐和园,把已经驶到到大清国门口的吉野,硬生生推给了日本人! 太后老佛爷酿下的苦酒,却要北洋水师的官兵们用生命来品尝! 吉野是北洋水师的仇人! 蔡挺干不打算放过这个仇人! 四枚鱼雷,风驰电掣一般扑向吉野! 上村彦之丞发现鱼雷的时候,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 他没有命令吉野号转舵规避鱼雷,而是命令舰船原地不动,调转所有舰炮,向镇远舰开炮。 上村彦之丞这是无奈的选择,也是最为勇敢的选择。 吉野舰已经来不及规避鱼雷了,即便是能躲过一枚、两枚,但躲不过三枚、四枚。 而规避鱼雷的时候,必定会影响舰炮的射击,吉野将再也没有机会向镇远发起最后的攻击。 所以,上村彦之丞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在鱼雷触及吉野前的最后一刻,向镇远发起临终的决斗! 然而,上村彦之丞没能实现与镇远同归于尽的目标,镇远距离吉野太近了,大口径火炮发射出来的炮弹,只能落在镇远的后面,而机关炮的火力,不能穿透镇远的厚装甲。 四枚鱼雷几乎同时击中了吉野的左舷。 前面的两枚鱼雷洞穿了吉野的装甲,后面紧随而至的鱼雷,直接穿进了船舱,在弹药库和机轮室爆炸。 鱼雷和弹药库同时爆炸,吉野被拦腰截断,连同舰上数百名官兵,沉入海底。 第126章观战 副军长罗鸣芳来到蔡挺干身后,说道:“妈的,镇远号这么厉害,怎么会在黄海海战中输给了日本人!”炮兵出身的罗鸣芳,从来没见过如此波澜壮阔的海战,巡洋舰的大口径火炮,巨大的鱼雷,舰船天崩地裂般的燃爆,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要看是什么人指挥了!”蔡挺干耸了耸肩膀,这是西洋人的动作,他在美国生活了十几年,也学会了这个含义丰富的肢体语言。 “丁汝昌这个窝囊废!拿着这么好的军舰,尽打败仗!”罗鸣芳恨恨骂道。 “不怪他。”蔡挺干缓缓说道:“大清国输在体制上,而不是某一个人!” “得了吧,又是你那一套民主共和的奇谈怪论!”罗鸣芳不屑地说道。这个蔡挺干,自从到了马尾军港,逢人就夸夸其谈,宣扬什么美国式的民主体制,罗明芳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吉野沉了,秋津洲也完蛋了,赶紧把那几艘运输砸到海底去,要是他们的海军陆战队上了岸,又要多费周折。” 蔡挺干鼻子哼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在章军的高级军官中,只有这个罗鸣芳是洋学堂科班出身,接受西方的文明教育也不算少了,连他对民主共和的思想都不屑一顾,其他人就更不要说了。台湾倒是建了个民主国,不过那个民主国,与西方的民主体制,相差甚远,不过是打着民主国的旗号,姓独裁**之实。中国的普通老百姓就更不知民主共和为何物。中国要想走向共和,不知还要走多长的路! 日军海军陆战队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大约一千人,已经乘坐小艇,向安平港泅渡,大部分已经登上了海滩。另一部分两千人,还在运输船上。正是半渡而击的好机会! 秋津洲已经沉没。三艘运输船没有防御能力,正在加足马力向安平港狂奔。镇东号炮舰带着四艘福建水师的老式炮船,迅速追了上去,福建水师的老式炮船排水量小,只装备有12厘米轻型舰炮和机关炮,根本经不起巡洋舰重炮的轰击,对阵吉野和秋津洲的时候,蔡挺干命令他们靠后,处于日军巡洋舰重炮射程之外,如今,日军两艘护航的巡洋舰被击沉,那四艘炮舰就急不可耐地冲了上去,追击日军运输船。 经过短暂的平静后,海面上再次响起激烈的炮火。 镇远、来远的重炮没有攻击运输船,而是把炮弹射向了安平港滩头,阻止日军海军陆战队登陆。 镇东号和四艘老式炮舰,则是集中火力,猛攻那三艘运输船。 相模丸、元山丸运输船、近江丸水雷母舰被炮火覆盖,船上的日军海军陆战队,眼见没有了生路,有的跳海逃生,有的端起步枪负隅顽抗。 不到十五分钟,三艘运输船中弹起火,相继沉入海底。 海面上,满是落水的日军官兵,呼救的惨叫声,甚至盖过了咆哮的海浪。 镇东号带着四艘老式炮船停止了射击,驶入日船沉没的区域,抛下了救生艇。一艘悬挂着红十字旗的大船,驶出了停泊在远处的船队,向战区驶来。 “干什么干什么!”罗鸣芳怒道:“蔡挺干,你他妈的要救他们?” “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他们是俘虏。”蔡挺干说道。 “俘虏个屁!蔡挺干,在旅顺的时候,咱们大哥就说过,不要俘虏!” 蔡挺干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在旅顺的时候,咱们孤军奋战,自顾不暇,而且,那里的日本人骄狂残忍,杀了咱们不少老百姓,周军长不要战俘,是为了给旅顺的百姓报仇。现在情况不同了,咱们兵强马壮,粮草充沛,就应该按照国际惯例,优待俘虏,咱们章军是仁义之师,对于放下武器的日本人,还是要保障生命安全的。” “放屁!”罗鸣芳喝道:“蔡挺干,老子命令你,立即向落水的日军开枪!” 蔡挺干却是不为所动:“罗副军长,我是海军司令,你无权向海军下达命令!” “老子没权,军长有权!军长的命令是不要俘虏!” “军长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命令?” “在旅顺的时候!” 蔡挺干哈哈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罗鸣芳:“这是军长的手令。” 罗鸣芳接过来一看,的确是周宪章的亲笔信:“章军所部,不得妄杀日军战俘,所有日军一旦放下武器,应保证其生命安全,日军伤兵,应给予战场救治。” “罗副军长,我已经把军长的手令,传达到了海军和海军陆战队所有官兵。还望你把军长的手令,向陆军传达。”蔡挺干说道。 “大哥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罗鸣芳怏怏说道。 “这是文明!”蔡挺干说道:“话又说回来了,看见那艘挂着红十字旗的船了吗?那是上海红十字会捐赠的一条医疗船,上面的医生护士都是上海红十字会医院的志愿者,玛丽麽麽是他们的头,玛丽麽麽说了,他们随章军出战,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允许他们救治一切战场伤兵,不管是章军的还是日军的。罗副军长,人家一分钱不要,跟着咱们出生入死,就这点要求,你都不答应?” 罗鸣芳叫道:“传令全军,优待日军俘虏!” 周宪章已决心要把台湾建成自己的领地,从现在开始,他要在台湾彻底推行自己的主张——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文明观!章军不再是大清国的军队,不能再按照大清国那种野蛮的战争观行事。 海面上的日军已经被肃清,登上滩头的日军遭到镇远和来远的重炮攻击,也是损失惨重。被激烈的炮火压制在滩头上,抬不起头来。 与此同时,镇东号和老式炮舰也开始击中火力向滩头日军发起炮击。 匍匐在滩头的日军终于明白过来,继续呆在海滩上,等于是等死。 残存的日军还有八百多人,冒着如雨的炮火,向安平炮台冲了过去。 只要占领了炮台,他们就可以利用用炮台上的阿姆斯特朗大炮与章军舰队对抗。即便不能摧毁章军的战舰,也可以凭借炮台的险要地势,负隅顽抗,等待援军。 …… 安平炮台上,刘永福和他的亲兵们正看得津津有味。炮台是整个安平港的制高点,方圆数十里海面尽收眼底,这一场波澜壮阔的海战,让刘永福和他亲兵们大饱眼福,不少人完全看呆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战,完全超出了刘永福的想象。 在于日军三个月的对战中,刘永福和他的黑旗军领教了日军的强大,那支现代化军队,往往给予黑旗军以重创,而自身却是损失轻微。 数次战斗中,黑旗军与日军的战伤比,高达十比一。 然而,眼前这场大战,强悍的日军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这也怪日军太骄狂,一支三千人的登陆部队,只派了两艘战舰护航。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日本人如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的身后,会出现一支武装到了牙齿的庞大的现代化军队。 刘永福站在胸墙前,一手按剑,一手捋着雪白的胡子,望着从海面到海滩的辽阔战场,频频点头,不时发出啧啧赞叹声:“好!好!打得好!卫兵!” “在!” “上茶!” “喳!” 刘永福把自己当成了看戏的。 盛大年坐在刘永福身后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骂道:“刘永福你个不长眼的老东西!就不给老子上茶吗?” 刘永福满面堆笑:“当然,当然,快给盛将军上茶!盛将军,你就别生老夫的气了,老夫都把帅椅让给你坐了。” 亲兵端过茶来,刘永福捧起一杯茶,双手送到盛大年面前:“盛将军,老夫给您赔罪了,这个,事发突然,老夫是万万没有想到,周宪章周提督,义薄云天,大仁大义,竟然亲冒刀矢,前来台湾助战,周提督真英雄也……” “那我呢!”盛大年靠在刘永福的帅椅上,大刺刺喝道。 “盛将军只身渡海,突破日军封锁,亲犯险地,真乃智勇双全,当年关云长单刀赴会,身边还跟着一个周仓,盛将军却是孤身一人,以老夫看,就是关云长重生,也得甘拜下风!老夫敬佩!万分敬佩!” 盛大年被刘永福捧得轻飘飘的,心中大悦,那险遭砍头的窝囊气,顿时化为乌有,伸手从刘永福手里接过茶杯,正要喝上一口,却听刘永福大喝一声,一把打掉了盛大年手里的被子,茶叶溅了盛大年一脸。盛大年大怒:“刘永福……” 却见刘永福拔出佩剑,以身护持在盛大年身前,厉声高呼:“弟兄们,小日本上来了!都给我拿出精神来,好好打!都给老子记清楚了,咱们就是死光了,也不能让盛将军掉一根毫毛!” “是!” 两个亲兵端起步枪,横在盛大年身前,刘永福则是一挥宝剑,冲到了胸墙边,其他亲兵簇拥在刘永福身边,向炮台下开火。 安平炮台之下,黑压压一片日本兵,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第127章完胜 盛大年吓了一个哆嗦。 登上海滩的一千多日军,被蔡挺干的舰炮打死了三百人,剩下的七百日军,冒死冲破了舰炮封锁区,冲到了炮台下,正在沿着山坡向上猛冲。 三千渡海而来的日军海军陆战队,只剩下了这七百人,然而,这七百人却是打疯了的死士!他们完全不顾头顶上的炮弹,不管同伴的死伤,只顾向前猛冲,原因很简单,如果他们不能冲上炮台,那就是等死! 炮台上,加上刘永福和盛大年,也只有三十人。无论如何也顶不住这八百疯狂的日军。 而海面上的章军舰炮,停止了炮击。 日军已经冲到了炮台的胸墙下,开始徒手攀援。舰炮害怕误伤炮台上的黑旗军,不敢发炮。 没有炮火袭扰,日军更加嚣张,胸墙下,大佐高桥种生高举指挥刀大声呼喊:“冲上去!杀光支那人,为吉野报仇!” 刘永福率领三十名黑旗军士兵奋力抵抗,无奈日军太多,不一会儿,日军就像蝗虫一般,攀援到了胸墙的半腰上。 高桥种生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胸墙上奋力攀援的士兵,声色俱厉。 海军陆战旅是日军的精华,是从各个师团抽调的精锐官兵组成的,这个全新的军种成立才大半年,三千精锐,竟然一战就只剩下七百人了! 甲午战争爆发后,日军在朝鲜和中国大陆节节胜利,终于促使大本营确立了大陆进攻战略!这个战略,要求日本以海军为基本军种,建立起扩张型海外军事打击力量! 海军陆战队,就是大陆进攻战略的产物! 拥有了配属海军陆战队的强大海军,日本就可以在遥远的海外攻城略地! 所以,当甲午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原第二师团中佐联队长高桥种生,被秘密招回国,大本营提升他为大佐,命令他组建训练海军陆战队,为台湾作战做准备。 高桥种生毕业于英国皇家军事学院,是英国远洋战略思想的追随者,海军陆战队的构想,就是英国人最先提出来的,而英国人的海军陆战队,还仅仅处于雏形阶段。 高桥种生不负众望,用了短短半年时间,就完成了海军陆战旅的组建和训练,海军陆战旅形成了强大的攻击力。 日军攻占澎湖的时候,高桥种生的部队一战成名,他仅仅派出了一个大队人马,就轻松攻破了澎湖清军的防线,而他的部队,仅仅只有两人受伤。 澎湖之战太轻松了,海军陆战旅的攻击是决定性的,但是正因为胜利来得太容易,海军陆战旅的战绩,被大本营忽略了。大本营想当然地认为,海军陆战旅轻松攻破澎湖防线,不是他们太强,而是清军太弱。 这让高桥种生很是无奈。之后的台湾作战,日军近卫师团在台湾攻城拔寨,所向披靡,海军陆战旅完全成了看客。眼见台湾作战就要结束,高桥种生再也坐不住了,跑到台北向伊东佑亨请命,希望能派他的部队攻占台南。 那个时候,黑旗军基本上被歼灭,台南其实就是一个熟透的果实,马上就要掉落,伊东佑亨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于是高桥种生率领海军陆战旅全体出动。 原以为,这场登陆作战,只是摆出一个花架子,海军陆战旅可以大摇大摆地登上安平港,然后列队向台南进军。 然而,高桥种生万万没想到,他的部队还没有登陆,就被一支从天而降的舰队,打掉了三分之二! 那支舰队的桅杆上,飘扬着陌生的旗帜——狼旗! 但是,高桥种生总算是认出了镇远舰,那是整个亚洲最大的铁甲巡洋舰。 大清国的北洋水师向日军开战了! 高桥种生的海军陆战旅,被逼到了绝路上。 他知道,唯一的生路,就是安平炮台。 他已经发现,在远处的海面上,还有上百艘悬挂狼旗的舰船,那是一支至少有三万人的大军! 只有攻占安平炮台,才能够以逸待劳。近卫师团已经到达嘉义,距离台南不远了,嘉义的黑旗军所剩无几。只要能在安平炮台坚持一天,近卫师团就可以突破嘉义,直扑台南,到那时候,他再来一个中央开花,把那三万支那狼军,聚歼在安平炮台下! 高桥种生率领残部,向安平炮台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进攻极为顺利,炮台上守军的还击稀稀拉拉,这说明,守军力量极其薄弱,从枪声上判断,最多只有五十人。 高桥种生暗暗庆幸,他虽然损失了两千多人,但是,如果他攻占并坚守安平炮台,守住支那军队的登陆点,那么,他很有可能创造聚歼三万支那军队的辉煌战绩! 从来没有一支日军创造过这样的战绩! 想到这里,高桥种生一扫满心的阴霾,精神为之一振! 他突然发现,安平大战,是老天爷对他的眷顾! “前进!”高桥种生挥舞战刀,高声呼喊! 他的呼喊声,却被另一种声音淹没了。 安平港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响起了如潮的呐喊声。 高桥种生身边的少佐参谋科长一声惊呼:“敌人!” 一排子弹飞了过来,少佐参谋头部中弹,一头栽倒在地,连同三个日军士兵,同时被击毙。 一发子弹射击中了高桥种生的下腹部,高桥种生软绵绵地坐在了地面上。 四面八方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爬在炮台胸墙上的日军冲锋队,如同割断的稻草,纷纷坠落。 数千身着灰色军服的军人,从安平港的北部和南部,咆哮着冲杀过来。 高桥种生用指挥刀支撑着身体,顽强地站立起来。 他发现,四面八方都是身着灰布军服的敌军,他和他的士兵们,被敌人包围在了安平炮台下的开阔地上,成了敌军的活靶子。 “狡猾的支那人!”高桥种生愤怒地嚎叫着,数发子弹同时击中了他的前胸后背。 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他看见,那些敌人的灰布军服上,都贴着一个臂章,臂章上是一个船锚!那是海军陆战队的标志。 支那人也有海军陆战队!大日本帝国的海军陆战队,完败给了支那人的海军陆战队! 高桥种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 天亮之前,李国革就率领章军海军陆战旅,在安平港南侧的祈福山登陆了。 日军台南支队实在是太骄狂,他们轻而易举地泄露了自己的行动路线,连他们兵力配置也不做任何保密。本来,日军是想大张声势,震慑刘永福,哪里想到,他们的行动,传到了章军的耳朵里。 罗鸣芳率部从马尾军港出发的时候,并不是盲目行动,他早已命吴佩孚派出一个情报小组,登上了澎湖,把日军的行动摸得一清二楚。 鉴于日军台南支队要在安平港登陆,罗鸣芳决定,在安平港聚歼这伙日军。 李国革的海军陆战旅打头阵,乘坐快船提前行动,连夜向安平港进发,在天亮之前,抢先一步登陆,在港口南北方向的山包上,埋伏了下来。 那个时候,炮台上的刘永福还在睡大觉,对于章军的到来,毫无觉察,更不要说是日本人了。 而蔡挺干则是率舰队埋伏在了安平港东面的海域上,等待日本登陆舰队。 当日军的登陆舰队被蔡挺干肃清后。李国革向安平港内的日军发起了突然袭击。 四千海军陆战旅官兵,向七百日军发起了摧枯拉朽地进攻。 这一仗打得毫无悬念。前后半个小时,日军遭到毁灭性打击。 七百人,绝大多数被当场击毙,四十三人被俘。 李国革忠实地执行了周宪章的命令,给予俘虏人道主义待遇。这是清日战争爆发以来,中**队首次俘获日军。 李国革肃清了残敌后,登上了安平炮台。 炮台上,刘永福正在和盛大年举杯相庆,两个人又是哭又是笑,闹得不成样子,忽见李国革前来,盛大年慌忙端起茶杯,送到李国革面前:“恭喜李旅长得首功!” 刘永福问道:“来将何人。” 李国革举手敬礼:“章军海军陆战旅旅长李国革!” “旅长,是个什么前程?”刘永福问道。 盛大年慌忙说道:“李旅长是大清国的三品参将。” “三品参将,见了本帅应该下跪!”刘永福身上有着二品总兵的头衔。 李国革昂首说道:“大清国的功名老子早就不要了,老子现在就是章军的旅长!” “在你们章军队伍里,旅长算几品?”刘永福一脸的懵懂。 “这个……”盛大年想了一会儿:“这么说吧,李旅长手下有四千人,刘大帅你手里,满打满算也就是三十个人,呐,如此看来,李旅长的品级,应该比你高!” 刘永福也是个实诚人,见盛大年如此说法,慌忙就要给李国革下拜,李国革一把拽住刘永福:“刘大帅,你是台湾民主国的临时总统,我一个小旅长哪里敢受你这一拜,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第128章野战医院 “屁个总统!唐景崧跑了,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我。”刘永福斥道:“老子的黑旗军早就七零八落,凑起来,连你一个旅长的零头都没有,算了,你们去告诉周宪章周提督,这总统一职,就让他来当,我呢,你们看着办,在你们章军里当个连长也行。” “那怎么成!”盛大年说道:“如果我们军长当总统,你就是副总统。要不是刘大帅坚守台南,我们章军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刘大帅居功至伟,是咱们章军的恩人。” “我怎么成了恩人了?是你们救了我一条老命。”刘永福叫道。 “彼此彼此。”李国革笑道。 密密麻麻的战船由远而近,驶入了安平港。小小的安平港里,顿时车马喧天,狼旗如林。 章军主力开始登陆了。 …… 1895年9月20日,嘉义。 嘉义位于台湾西南部平原地区,东边一部份属丘陵地带外,其余均为平原,地势由东向西缓降,地形平坦广阔。 嘉义城基本上无险可守,唯一可以凭依的,只是两条河流,城南的八掌溪、城北的朴子溪,这两条河流发源于中央山脉,围裹着嘉义城。再就是城东的诸罗山,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台地。 从战略角度上看,嘉义不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是,此时的日军已经占据了整个台湾中北部,嘉义成了台南的最后一道门户。 本来,彰化才是台湾攻守的战略要地,章军要想收复台湾中北部,必须首先夺取彰化,以彰化为桥头堡,站稳脚跟,才能够逐步向北部发展。 但是,日军已经占领了彰化城,混成旅团的失败,刺激了日军近卫师团,不到一天,近卫师团主力就到达了彰化,师团长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将他的师团部设在了彰化,彰化日军总兵力达到了两万人,而且全是精锐,而章军独立旅总兵力只有四千,无法撼动彰化。与此同时,日军第二师团也已经向彰化靠拢。 所以,独立旅在彰化击败日军混成旅团后,周宪章果断命令部队迅速转进到嘉义,凭城据守台南这个最后的门户。 日军在彰化被打蒙了,好几天没搞清楚对手到底是谁。他们刚开始还以为是法军,不敢贸然进攻,就这样,近卫师团迁延了三天,到了九月四日,进攻台南的日军在安平全军覆没,日军才搞明白,原来是章军参战了! 章军的到来,让日军又喜又忧。 喜的是,对手不是法国人,这让日本内阁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忧的是,日军领教过章军的战斗力,知道这块骨头不好啃!在朝鲜和辽东,装备低劣的章军,让日军吃尽了苦头,而现在的章军,装备甚至比日军还要好! 面对章军,日军犹豫了。彰化一战,日军损失两千人,倒也没什么,而安平一战,包括吉野主力战舰在内的台南支队全军覆没,日军南方舰队遭受重创,从大本营到台湾,彻骨胜寒,好几天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直到9月7日,日军才决定对嘉义发起进攻。 这给了周宪章从容应对的时间。七天时间里,周宪章在嘉义加紧修筑工事。他把城东的诸罗山打造成了一个火力支撑点,让郭二杆率领一个加强营,带着五门野炮上了诸罗山。同时,在城北的朴子溪构筑第一道防线,命颜琼林率一个营驻守;以嘉义城墙为第二道防线,自己率一个团和十门大炮亲自坐镇。那哈五则是率剩余的两个营,作为预备队,驻扎在城南八掌溪。 丘蓬甲和吴彭年则是八方动员嘉义百姓修筑工事。两人在台湾都很有些名望,他们出面号召,数千嘉义百姓踊跃前来,很快就把嘉义建造成了一座大堡垒。从诸罗山、朴子溪到嘉义城,战壕地堡星罗棋布,到处都是章军的火力点,章军坐守在地堡中,以逸待劳,这座平原上的城市,真的变成了一座要塞。 9月7日,日军先头部队开始向朴子溪发起进攻,一天的战斗打下来,日军就如同撞在了铜墙铁壁上,头破血流。 章军不仅工事坚固,而且,火力异常凶猛。嘉义城和诸罗山上的炮火,覆盖朴子溪日军的必经之路,日军付出巨大代价,好不容易登上了朴子溪南岸,马上遭到马克沁重机枪核加特林机关炮的截击,成片的日军被打倒在河滩上。日军的鲜血,染红了朴子溪。而据守在溪边的颜琼林所部,却是损失极小。 马克沁重机枪、加特林机关炮成了日军的的噩梦。日军炮兵千方百计寻找重机枪火力点。但是,在周宪章的教导下,重机枪班的士兵们都成了兵油子,防御工事四通八达,士兵们打一阵子,就顺着战壕换个地方,日军炮火往往扑空。 只有加特林机关炮太过笨重,很难转移阵地。但是,章军的机关炮炮位上覆盖了坚硬的花岗石,日军的炮火砸在花岗石上,只是打出一个白点。而且,诸罗山的章军的野炮,对日军的大炮进行火力压制,日军很难组织起强大的炮火。 三天下来,日军强攻部队损失惨重,朴子溪河滩上,散布着七、八百日军尸体。 九月的气候炎热,尸体发出的刺鼻的腐臭,驻守在朴子溪边的颜琼林所部,顶住了日军三天的猛攻,却顶不住那刺鼻的腐臭,三天下来,战斗伤亡才三十多人,竟然病倒了两百多人,上吐下泻,苦不堪言,病员马上转移到了设在嘉义城弥陀禅寺里的野战医院。而留在阵地上的官兵,体质也是越来越虚弱。 野战医院是章军的一个新的作战单位,由上海红十字会的志愿者组成,院长就是玛丽麽麽。 周宪章在上海“复活”后,开始准备渡海作战,准备工作千头万绪,但周宪章最为看重的一点,是组建章军自己的战地医疗保障系统。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兵,他非常清楚,一场现代化战争,没有医疗保障是不可想象的。在甲午战争中,章军穷得叮当响,没有战场救护,很多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很多受伤的弟兄,血流而尽而死!这对周宪章的刺激太深了。所以,周宪章在上海盘桓了一个月,以总理衙门大臣的名义,命令上海道台黄遵宪,购买药品,征召医护人员,建立野战医院。 黄遵宪很是卖力。不仅出钱向洋人购买了大批药品器械,而且,八方游说,动员上海的医疗界出人组建医疗队加入章军,上海的医院大多是洋人开设的,里面的医生护士都受过良好的医学教育,医术高明,非常敬业,他们大多数人都有教会和红十字会的背景,医德高尚,听说章军要去台湾,马上就有一百多人报名,红十字会听说后,也派出了一个二十多人的医疗队,队长就是玛丽麽麽,周宪章认识玛丽麽麽,知道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心人,而且,红十字会在国际上很有影响力,周宪章就让玛丽麽麽担任院长。 野战医院初具规模后,周宪章雇了一艘海船,把整个医院运送到了马尾军港,随章军主力行动。 在安平港,章军野战医院第一次行动,就让人刮目相看。不过,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野战医院救治的第一批伤员,不是章军官兵,而是日本人。 野战医院的医护人员冒着枪林弹雨,跟随冲锋的士兵们奋勇向前,见着伤员就救。那一仗章军打德太漂亮,伤亡甚微。结果,一天下来一清点,这才发现,救治了十二个章军伤兵,却救了三百八十四个日军伤兵。章军伤兵连日军的零头都没有。 野战医院里的医护人员有三分之一都是洋鬼子,其他中国医护人员,绝大多数都受过西方教育。他们不管什么敌我,只要是战场伤兵,见着就救。这么多伤兵,医护人员人手少,抬不过来,玛丽麽麽请求章军士兵帮忙,可章军官兵们,见是日本伤兵,全都袖手旁观,任凭玛丽麽麽说破了嘴皮子,也不理。气的玛丽麽麽向罗鸣芳提出强烈抗议,说是要到国际红十字会那里去告状! 罗鸣芳觉得好笑,国际红十字会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来管章军的事?看着这个洋老太婆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罗鸣芳无奈,只得让李国革的海军陆战队,派了一个连,配属野战医院,一则负责医院的安全,二则,负责抬那些日本伤兵。 安平一战后,章军各部汇报战果,玛丽麽麽也把野战医院的“战果”报了上去:救治伤员三百九十六人。罗鸣芳一看,脑袋就大了,别的部队报的都是打死多少日本兵,可玛丽麽麽居然救了三百多日本人,还他娘的“战果”! 罗鸣芳把玛丽麽麽上报的战果扣留不发,不予表彰。玛丽麽麽再次大怒,派人跑到嘉义,要周宪章来评理。周宪章随即命令罗鸣芳,给野战医院记头功!功劳在所有部队之上!道理很简单:救人比杀人更难!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野战医院救了将近四百人,造了多少级浮屠,你罗鸣芳自己去算! 第129章天音 安平一战后,台南威胁解除,而嘉义战事正酣,野战医院总部随章军主力进驻台南。玛丽麽麽亲自带着一个医疗队,前往嘉义。 章军在嘉义的防御作战,相当顺利,由于工事坚固、装备精良,章军伤亡并不大。但是,传染病却成了大问题。九月的台湾,天气炎热,气候潮湿,瘴疠横行,战场的尸体得不到及时掩埋,更是推波助澜,不管是日军还是章军,都遭到了传染病的袭击,朴子溪南岸的章军病倒了两百多人,而在朴子溪北岸的日军近卫师团更惨,病倒了五百人多,整建制的团队失去了战斗力,正因为如此,日军对嘉义的进攻放缓了。 玛丽麽麽的医疗队来到嘉义,发挥出了巨大作用。他们携带了大量药品,及时救治病员,并且,对嘉义周边采取了强有力的防疫措施。染病的章军官兵都得到了及时治疗,有效地保障了章军的战斗力和士气。 到了现在,章军官兵们不得不承认,野战医院是章军的宝贝,玛丽麽麽这个絮絮叨叨老太婆简直就是章军的圣母!官兵们给予了医护人员最高的尊敬,在嘉义,玛丽麽麽的威望,仅次于周宪章,成了章军的二号人物,她说出来的话,没有人敢不遵守。 …… 傍晚时分,周宪章来到了弥陀禅寺,看望这里的伤病员。 在战场上,长官看望伤病员,最能够鼓舞士气的,在嘉义这十天里,周宪章每天都要来弥陀禅寺一趟,和伤员们谈心握手,每次他来到这里,伤兵们就安静得像是一群孩子。而阵地上官兵们听说军长又去了医院,士气大振,个个英勇无比,不怕死伤,受了伤就能去弥陀禅寺接受军长的召见,还能和军长握手,那是何等的荣耀! 独立旅的官兵心目中,周宪章是天神! 独立旅不是章军的老部队,而是定武军和琼字营改编而成,这支部队以前没和日本人交过手,倒是和周宪章打过一仗,他们在淀山湖边,见识过周宪章的神威,那一仗虽然规模不大,但确实把这一群骄兵悍将给打服了! 而现在的周宪章,今非昔比,穿着一身笔挺的毛料军服,佩戴金质领章帽徽,脚上穿着一双乌黑发亮的长筒皮靴,腰扎武装带,佩戴一把勃朗宁手枪。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在队伍里,他是一军之长,在朝廷上,他是总理衙门大臣,湖广提督,在民间,他是传说中的抗日英雄,不论是官衔、人品还是战功,都是令人心生敬畏。 不过,章军官兵们都发现,周宪章在阵地上,威风凛凛,不怒自威,可是一到了弥陀禅寺,就如同变了一个人,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唯唯诺诺。 官兵们猜测,他们的军长害怕玛丽麽麽,据说,军长在上海的时候,曾经受过玛丽麽麽的大恩。 只有副官姚喜知道,周宪章在弥陀禅寺的表现,不是因为玛丽麽麽,而是因为金姝。 周宪章决定出兵台湾后,金姝就加入了玛丽麽麽的野战医院,当了一名护士。安平登陆后,金姝就随玛丽麽麽来到了嘉义,在弥陀禅寺里照顾伤病员。 官兵们都不知道金姝和周宪章的关系,他们只知道,野战医院有一个仙女,只要能和仙女见上一面,身上的伤痛立马消失! 严格说来,金姝的护理水平并不高,她没有接受过医护训练,但是,金姝会唱歌,她会坐在伤病员的身边,握着他们扑满泥土血汗的手,轻轻哼唱着一首首不知名的歌谣,那是金姝从小跟着妈妈学会的朝鲜民歌,大清国的兵丁们从来就没有听过,那轻柔的异域曲调,让官兵们以为那是天堂的歌声,于是,疼痛消失了,他们会在金姝的歌谣中,安然睡去。 玛丽麽麽不得不承认,金姝的歌声,比精湛的医护技术,更管用。 有伤兵看见,军长曾经站在病房外,听着金姝的歌谣,呆了足足半个小时,直到金姝停止了歌唱,周宪章才叹着气,摇头走开了。 金姝坚决不和周宪章见面!这是金姝在上海的时候,向周宪章提出的条件! 淀山湖一战后,周宪章死里逃生,被金姝从叶焘的枪口下救了出来。 周宪章醒过来后,立马做出一个决定,再也不能让金姝离开他的身边! 他害怕再次失去金姝,他尝够了与金姝离别的滋味,那种滋味,叫做肝肠寸断! 周宪章答应张佩伦,集结章军发兵台湾,不仅是为了保全章军弟兄们,也是为了金姝打一片天地! 周宪章知道,太后老佛爷视章军弟兄们如眼中钉肉中刺,只要章军弟兄们留在大陆上,太后老佛爷就会想出一切办法,使出在海上暗害周宪章的诡计,一个个除掉他们。章军弟兄们去了台湾,才算是脱离太后老佛爷的掌心,有了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 而且,只有在台湾,周宪章才能给予金姝一个安稳的家!否则,即便是周宪章贵为一品大员,金姝跟着周宪章,也是朝不保夕,不定哪一天,又会生离死别! 所以,当他答应张佩伦出兵台湾之后,马上就请求金姝和他一起去台湾。 可万万没想到,金姝却一口回绝了周宪章。说是要留在义父聂世成身边,照料年迈的聂世成。 周宪章挨了当头一棒,好几天没回过神来。不过,此时的周宪章也不是当初的愣头青了,倔脾气一上来,也由不得金姝,强令金姝必须跟着他走,要是不走,就把她绑了去! 金姝拗不过周宪章,只得同意,但是,提出一个条件:金姝随章军去台湾,但是,不与周宪章单独见面,要见面可以,必须要等到赵巧儿来到台湾之后。如果周宪章不答应,她就立马走人。 金姝这是要周宪章不要忘了赵巧儿! 金姝与赵巧儿,虽然只见过一面,却已经是情同姐妹。如今,赵巧儿在北京,替周宪章担着杀头的干系,这个时候,金姝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周宪章在一起,她的良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周宪章知道金姝的脾气,这丫头貌似柔弱,可要是自己拿定了主意的事,任谁也动摇不了。 没奈何,周宪章只得同意。 就这样,金姝、姚小凤和翠花一起,加入了玛丽麽麽的野战医院,当了一名普通的护士。 在上海,周宪章率部出发前,亲自主持了郭二杆和姚小凤的婚事,这两个苦命人,总算是走到了一起。郭二杆随军出征,也不放心把姚小凤母女留在上海,就把姚小凤母女一起带到了台湾。郭二杆率独立旅先行入台,而姚小凤和翠花跟随野战医院总部在安平登陆,留在了台南。 周宪章带着副官姚喜,走进了弥陀禅寺。 在马尾军港,罗鸣芳曾经任命姚喜为军直属旅旅长,姚喜到了台湾,就不愿意干这个旅长了,强烈要求继续给周宪章当副官,罗鸣芳知道姚喜是个贱骨头,官当大了,就要坏事,所以,罗鸣芳自己兼任了直属旅旅长,从直属旅抽调了两百多精锐,组成了了一个让姚喜带警卫连,让姚喜带着,来到嘉义,继续给周宪章当副官。 夕阳西下,寺院里已经掌灯,但仍然是一片繁忙,玛丽麽麽正带着医护人员,抢救送下来的伤病员,这两天,前线病倒的官兵太多了,大多数都是患了瘴疠,其实就是肠道传染病,医疗队的人忙不过来,寺庙里的僧人们自发组织起来,在方丈的带领下,帮助医生护士照料伤员。 寺庙的主持听说周宪章来了,慌忙放下手里的工作,迎到了山门,双手合十:“周军长驾到,贫僧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周宪章举手还礼:“按理说,佛门净地,军人不该打扰,大师却敞开山门,接纳我章军伤员,还亲自出手,助我章军,宪章感激不尽,岂敢劳动大师相迎,宪章有罪了!” “周军长客气了,佛子生在俗世,岂能两耳不闻世事!日寇掠我台湾,欺我台民,虽三岁幼童,犹知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我佛门弟子,岂敢置身事外!周军长,请!” 周宪章慌忙说道:“宪章此来,不敢劳动大师相陪,随便走走,大师可自便。” 主持还要客气,姚喜喝道:“你这个老和尚,婆婆妈妈的,军长叫你走你就走!少罗嗦,呐,你只要告诉我们,那个会唱歌的金姝在哪里就行了,其他的,你都不用管了。”那姚喜是周宪章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周宪章想看谁。 “刚才老衲看见那丫头去了偏殿,这丫头,真不简单,长得那么秀气,知书达理,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出身,伤兵们都是些下人,身上又脏又臭,可这丫头一点也不嫌弃,端屎端尿的,真不简单啊……”主持还在罗嗦,周宪章和姚喜早已走得没了踪影。 一会儿,两人走到了偏殿旁,那里已经改造成了病房,里面住着几十个伤病员。 偏殿里闪着灯火,传出金姝歌声,歌声轻柔飘渺,如同飘在半空中,沉落起伏,沁人心脾。偏殿里的伤兵们安安静静,就连院子里的医护人员,听见歌声,也是轻手轻脚,生怕搅扰了那天上才有的声音。 第130章断指 周宪章站在门口,竖着耳朵,静静地听着,大气不敢出。 姚喜低声嘀咕:“想见就进去呗,一个大老爷们,还怕一个丫头!” 周宪章狠狠瞪了姚喜一眼,姚喜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言语。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呵斥:“周宪章,你过来!” 大殿里的歌声,戛然而止。 姚喜怒道:“谁他妈的活的不耐烦了,敢直呼军长大名!”回头一看,又是一吐舌头:“军长,又来了一个姑奶奶!” 直呼周宪章大名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东方公主”,《申报》记者赵寒。 章军这次出征台湾,也学着西洋军队的做法,带了一帮随军记者。周宪章知道,新闻战也是一种战争。甲午战争时,国际舆论一度对大清国极为不利,其原因就是,日本不仅派出了国内记者随军采访,还邀请了西方记者随军观战,这些记者大造舆论,发表了很多有利于日本军队的报道,在国际上造成了压倒性的舆论优势。相反,大清国却是主动放弃了舆论战,他们甚至禁止记者随军行动。这种愚蠢的做法,让日本人在国际上占尽了便宜。 赵寒是周宪章点名要的记者,他知道,这个赵寒很有些本事,能把新闻稿直接送到大英帝国去,那等于是帮着章军占据了舆论制高点。 而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周宪章知道,赵寒是革命党人,周宪章想在台湾有所作为,与大清国分庭抗礼,需要联合一切可能的力量。周宪章希望通过赵寒,与革命党人建立联系,虽然,革命党人在国内的力量还很弱小,但在海外,却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别的不说,就说资金来源一项,就让周宪章大为羡慕。章军夺取台湾后,需要大量的资金和海外技术人才进行基础建设,革命党人如果愿意与章军合作,这些问题迎刃而解。 现在,周宪章的眼光已经看到了战争结束后的台湾。事实上,台湾民众憎恨日本人,章军的实力也不弱于日军,所以,周宪章毫不怀疑,这场战争,将以章军的胜利而告终。周宪章开始盘算着如何才能把台湾建成章军的大本营,打仗他在行,搞建设,周宪章心里就没底了。 大清国绝不会帮着他治理台湾。他甚至能够预见到,一旦他在台湾站稳了脚跟,大清国就会对台湾实施经济封锁。所以,周宪章能够依靠的,一是台湾民众,二是海湾华人。 赵寒是记者,又是革命党人,她如果能在海外为章军大声疾呼,这对周宪章是极为有利的。不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位东方公主要是写上几篇对章军不利的报道来,也够章军喝一壶的! 所以,周宪章对赵寒也是畏惧三分。 姚喜也知道其中的厉害,见到赵寒,也不敢造次,连呼赵姑奶奶! 大殿里,金姝的歌声再次响起。 周宪章只得走到赵寒身边,低声问道:“赵大记者,何事?” 赵寒盯了一眼偏殿,冷冷说道:“换个地方说话,免得打扰了仙女唱歌!” 周宪章跟着赵寒,来到了大殿后面,那里比较清静,一弯明月,挂在檐角。 姚喜也屁颠颠地跟了来,赵寒斥道:“姚喜,你来干什么?” “我是副官,负责军长的安全……” 周宪章摆摆手:“赵大记者吃不了我!” 姚喜只得悻悻走开,守在不远处的屋檐下。 “赵大记者,朴子溪是前沿阵地,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我不让你去,还请赵大记者海涵。”周宪章说道,今天早上,赵寒带着一群记者,要求去朴子溪前沿采访,他们听说那里打死了七八百日军。周宪章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严令他们,不得跨出嘉义城。周宪章以为赵寒是因为这件事,又找上门来了。 “不是这事!”赵寒黑着一张脸说道:“我专门来采访你个人的。” “采访章军就是采访我。”周宪章笑道:“我个人没有什么好采访的,都是士兵们打得好。” 赵寒冷冷说道:“周宪章,我要采访的,是你的个人生活问题,和士兵们无关。” “个人生活?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了!在西方,官员的个人生活,必须处于公众的监督之下,否则,容易滋生**!一个正大光明的官员,就应该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个人生活,放在公众的监督之下。” “有那么严重吗!” “当然!”赵寒冷冷说道:“周宪章,我知道,你是想利用我,为你们章军占领台湾,在海外争取舆论支持。” “不是利用,是合作。”周宪章嘿嘿笑道。 “不管利用还是合作,总之,首先一点,必须要让读者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要不让,读者凭什么要支持你?” “有道理,那就请赵大记者采访。” “第一个问题,周军长如何看待西方的一夫一妻制?” “这个,很好!一夫一妻,充分体现了妇女解放,男女平等,是文明的表现!我想,中国在不远的将来,也会实现一夫一妻制。”周宪章侃侃而谈。 “第二个问题,周军长如何评价自己有一妻一妾的事实?” “这是中国现实国情决定的,毕竟,中国经历数千年的封建社会,很多事情,无法在短期内骤然改变,本人的一妻一妾,也是大环境使然,身不由己。本人的一妻一妾,在大清国是合法的,当然,本人一定会对我的妻妾,尽到丈夫的责任!” “第三个问题,那么,把自己的合法妻妾丢到北京城里,自己跑到台湾来追仙女,周军长,你又该如何评价这种行为?” “这个……”周宪章这才明白过来,赵寒这是在为赵巧儿打抱不平,来为赵巧儿出头! 赵寒和赵巧儿,虽然只有一面之交,可却是情同姐妹。当初在平壤的时候,赵巧儿嫁给周宪章,赵寒就给赵巧儿当伴娘,两人都姓赵,就结拜成了姐妹。赵寒年长为姐,赵巧儿为妹。 后来,赵巧儿被慈禧太后接到北京当了人质,住在帽儿胡同忠勇伯府,周宪章在上海准备出征,无暇顾及赵巧儿,赵寒就专程去北京,带着周宪章的书信,看望了一趟赵巧儿。 赵寒知道周宪章身边有个仙女一般的金姝,赵寒也是个骄傲大美女,号称东方公主,可见到金姝,却也骄傲不起来了。在北京的时候,赵寒把这事告诉了赵巧儿,哪里想到,赵巧儿并不吃醋,反而感到欣慰。赵寒这才知道了金姝的身世。原来,周宪章在认识赵巧儿之前,早就认识了金姝,要不是因为金姝跳江自杀,他也不会迎娶赵巧儿。 本来,赵寒对金姝也很是同情。可是,她气不过的是,周宪章到了台湾后,满脑子里都是金姝,好像早把北京城的赵巧儿忘到了九天云外。要知道,赵巧儿在北京,等于是在替周宪章坐牢!那是担着被杀头的风险!要是太后老佛爷翻脸不认人,赵巧儿就得替周宪章去死! 尤其这几天来,周宪章有事没事就往弥陀禅寺跑,明着是来看金姝的,赵寒看在眼里,气在心头。 赵寒提起赵巧儿,周宪章心头一阵酸痛。 他没有忘记赵巧儿,也没有忘记柳英淑,更没有忘记岳母秦氏老太太!他知道,赵巧儿在北京,担着身家性命的干系! 然而,周宪章却是身不由己。对于章军而言,台湾势在必得,失去了台湾,章军弟兄们就又成了无根的飘萍,任人宰割。如今,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周宪章必须在台湾打下去。 而且,他知道,他在台湾打得越好,赵巧儿在北京才会越安全。 如果他赶走了日本人,独占了台湾,成了一方诸侯,太后老佛爷就不敢动赵巧儿一根手指头。 而且,朝鲜的朴永烈要求率部来台湾参战,周宪章没有同意,而是要他以章军第四师师长的身份,在朝鲜招兵买马,扩张实力,就是要在慈禧太后的头顶上,悬一把利剑!周宪章要让慈禧太后知道,章军不是好惹的,要是她敢对赵巧儿不利,朝鲜的章军就会在一夜之间跨过鸭绿江! 一旦章军在台湾站稳脚跟,就对大清国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到那个时候,慈禧太后就得看周宪章的脸色行事,哪里还敢动赵巧儿一根毫毛。 “赵寒,我知道,你为巧儿打抱不平,我周宪章今天向你发誓,如果我周宪章辜负了巧儿,就如同这根手指头!”周宪章一把拔出佩剑,伸出左手,一剑下去,竟然截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血淋淋的手指头掉在了地上。 赵寒没想到周宪章如此发狠,吓得一声尖叫。姚喜猛冲了过来,看见周宪章的断指,拔出手枪,指着赵寒的额头,一声爆喝:“赵寒,你竟敢向军长下手。老子毙了你!” 周宪章捂着左手,喝道:“姚喜你个没长眼的,是我自己砍的,不关赵大记者的事!” 第131章病猫 姚喜大叫:“来人……” “来个屁的人!”周宪章喝道:“老子一个军长,为了一个女人砍手指头,这要是让弟兄们知道了,老子这个军长还怎么当!你给我包扎一下,这件事,跟谁也不能说,就当没发生过!” 姚喜慌忙解开随身的包扎袋,给周宪章包裹伤口。 赵寒从地上捡起周宪章的断指,从口袋里掏出手绢,小心地包起来。 “赵大记者,既然你说起了巧儿的事,我正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赵寒被周宪章镇住了,口气轻柔了下来。 “请你回北京一趟,一则,给我恩师那晋带个信,二则,替我看看巧儿,告诉她,等我赶走了日本人,马上就接她来台湾。” “行,”赵寒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她算是彻底服了这个周宪章:“我听说,你恩师那晋出家当和尚了?” “他又还俗了!”周宪章笑道:“他带着他的一个孙子,也就是我的义子,住进了我的忠勇伯府。” 赵寒一愣,随即大笑:“我说你怎么在台湾这么安心,原来赵巧儿有你恩师那晋罩着!” 周宪章来台湾之前,担心朝廷对赵巧儿不利,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让朴永烈陈兵鸭绿江,对太后老佛爷形成压迫之势,二是给那晋捎了封信,请求那晋照应赵巧儿一家三口,周宪章在北京没有什么朋友,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恩师那晋。 那晋本来没有什么权势,他拥有的,只是名望。要说看护赵巧儿,难度很大。不过,这老头子居然想出了一条绝招来。 当初,周宪章遭到端郡王暗算,掉进了大海,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朝廷为了表彰周宪章,赐予他世袭忠勇伯。可周宪章没有儿子,光绪皇帝也是出于好心,就让那晋的一个孙子过继给周宪章,承袭忠勇伯。 后来,周宪章又活了,这忠勇伯承袭之事,也就该另当别论,只是大家都忙着台湾的事,把这事放下了。 如今,那晋眼见慈禧太后把赵巧儿一家扣做人质,唯恐慈禧太后对赵巧儿下黑手。就干脆带着他那个承袭忠勇伯的孙子,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忠勇伯府,他那个孙子给周宪章做了儿子,自然应该住在周家,而那晋是以老师的身份住进忠勇伯府,也是理所当然。不管是礼法还是家法,都说得通。 那晋是大清国出了名的卫道士,又是出了名的忠臣,还和慈禧太后同族,都是叶赫那拉氏。那晋住在忠勇伯府,慈禧太后想对赵巧儿下黑手,就得掂量掂量这其中的分量。慈禧太后都是投鼠忌器,其他人更不敢上门胡闹。 赵寒见周宪章事先已经安排好了赵巧儿,自然无话可说,说声“再见”,转身就走。 “慢着,你把我的手指头拿哪里去?”周宪章说道。 “带给赵巧儿!”赵寒说道,瞄了一眼偏殿,偏殿里,传出金姝婉转的歌声。 赵寒做了一个鬼脸:“周宪章,你少了一根手指头,怎么向仙女交代啊?” “那是我的事,不劳赵大记者烦心。”周宪章笑道。 “周大军长,你这辈子要惹多少风流债!这样下去,只怕你的诗歌手指头不够砍!”赵寒悻悻说道。 忽见郭二杆匆匆跑进了弥陀禅寺,周宪章向赵寒敬礼说道:“赵大记者,拜托了!”说着,带着姚喜,迎向郭二杆。 “军长,都准备好了!”郭二杆立正敬礼。 郭二杆全全副武装,腰间别着手枪,手里握着步枪,背上还背着一把大刀,刀柄上的飘带飘在脑后,很是威风。 周宪章点点头,回头对赵寒说道:“去把玛丽麽麽请来。” 赵寒点点头,转身离去,一会儿,带着玛丽麽麽来到了周宪章面前。 玛丽麽麽是个金发碧眼的老太太,她是英国修女,来中国已经有十几年了,中国话说的很不错。老太太体态有些臃肿,穿着黑袍,带着披头,胸前戴着十字架,见到周宪章,使了个十字,问道:“周先生,什么事?” “请玛丽麽麽立即组织医院,向台南转移,罗副军长已经在那里为你们准备好了更好的营地。你们务必在一个小时内行动,不能耽搁。”周宪章说道。 玛丽麽麽一脸的茫然:“周军长,为什么要转移?这三天你们不是打得很好吗?日军根本过不了朴子溪。我听说,嘉义是台南的大门,丢了嘉义,台南就守不住了。” 周宪章笑道:“对不起,玛丽麽麽,我不能向你说得太多,总之,请你们马上带着伤员转移,我已经给你们派了一个营,帮助你们转移,营长就在寺庙外面。玛丽麽麽,不能丢下一个伤员,拜托了!” “军长说哪里话,我是护士,怎么会丢下我的病人!”玛丽麽麽说着,转身离去。 周宪章说道:“赵寒,你也随医院行动,到了台南,罗鸣芳会安排船只送你回大陆。” 赵寒点点头:“行。那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周宪章笑了笑,带着郭二杆、姚喜,出了弥陀禅寺。 …… 嘉义城已经笼罩在一片夜色中,狭窄的街面上没有行人,街道两旁的民居,漆黑一片。 三天前,周宪章已经下令,城里的百姓全部疏散出城,城里的百姓,老弱妇幼要么去了台南,要么去了阿里山的山区。而大部分的青壮年,则自愿加入了章军,这些人与日本人不共戴天,斗志旺盛,只是缺乏训练,难以承担作战任务,周宪章就把他们编为辎重部队。 一队巡逻兵举着火把,迎面走了过来,远远地发出呵斥:“口令!” “怀柔!” “靖远!” 今夜的口令,是周宪章起的,怀柔靖远,是他的师父那晋坚信的儒家信念,汉代的儒家学者认为,中国作为有着高度文明的中央帝国,有责任有义务把先进的文明传播四方,引导野蛮的戎狄,走向文明。以现代的眼光看,这是一种文化征服,然而,中国的祖先,却认为这是中华民族对世界所应担负的责任! 中国人从来不相信武力,只相信文化!文化才是无坚不摧的利器,就如同清澈的溪水,终究会汇聚成摧枯拉朽的惊涛骇浪! 日本人学习中国,又学习西方,但是,日本人却没有学到两边的精髓!他们放弃了自己的文化,等于是解除了自己的武装! 可笑的是,日本人还在为自己的愚蠢沾沾自喜。 巡逻队向周宪章立正敬礼,继续前行。 三人很快出了城区,向城西的诸罗山走去。 嘉义城周边数十里地,岗哨密布,关卡重重,壕沟四通八达,章军已经把嘉义打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堡垒。 三人走过了十几个哨卡,有明哨,也有暗哨,所有的哨兵都是忠实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对三人进行严格盘查。他们只服从纪律,而不是不服从某个人,从这些哨兵身上可以看出,章军已经成熟了,他们完成了华丽大转身,成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军队。 三人走到了诸罗山东北部的山脚下,那里有一片小树林,月光照在树林里,投下一地斑驳。 “立正!”树立里响起一声号令。 两百个精壮汉子从地上一跃而起,在树林前的一块空地上挺胸列队。 周宪章走到队伍前面,借着月光,扫视了一下队伍。 这两百人是独立旅的精华,是从各个单位抽调上来的,个个健壮如牛,矫健如虎。不仅战术水平高,而且,都会些功夫,大刀拳脚玩得精熟。每个人配备一杆连发步枪,一支手枪,五枚手榴弹,一柄大刀,三百发子弹,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周宪章的目光,落到了队伍最后面。 那里站着一个小个子,个头只到其他士兵的肩膀,长得精瘦,一身灰布军装穿在身上,明显大出一号来,上衣的下摆到了膝盖。独立旅的前身是定武军和琼字军,士兵们都是身材魁梧的山东河北大汉,这个小个子站在队伍里,显得极不协调。 周宪章冲着那个小个子兵说道:“出列!” 小个子兵迈出一个正步,没注意脚下一个草窝,一脚踩空,一个趔趄,半跪在了地上,慌忙站了起来,头上的军帽却落在地上,露出一个光头,在月光下精光发亮,队伍里一片嬉笑声。 姚喜冲着郭二杆喝道:“郭二杆,大哥让你挑两百只猛虎,你他妈的怎么挑了个病猫来!” 周宪章摆摆手,制止了姚喜,对小个子兵说道:“你留下。” 那小个子兵却是一声大叫:“凭什么?”却是浓重的台湾本地口音。 还没等周宪章回话,姚喜喝道:“还用问吗?军长不忍心让你白白送死!” 那小个子兵一昂头:“军长,你是看不起我了!” 周宪章沉声说道:“这和看得看不起毫无关系!” 那小个子兵说道:“军长,你从这些人里面随便挑一个,要是有人能赢得了我,我就留下!” 第131章决战序曲 周宪章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小个子口气真不小,这两百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很多人还是拳师出身,这小个子明明就是个台湾本地土著,简直不把大陆上的人看在眼里! 周宪章指着队伍里一个排长说道:“你出来,和他较量较量,注意,自家兄弟,点到为止。” 那排长是山东人,是个练家子,身高足有一米八五,长得虎背熊腰,比那小个子兵大出两倍来,笑道:“军长放心,我不会伤了他。” 两人来到空地上,卸下武器装备,拉开了架子。 两百多个壮汉都围了过来,伸着脖子看热闹。 姚喜凑到郭二杆身边:“郭二杆,这家伙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把他弄到这里来。” 郭二杆斥道:“狗日的姚喜,今天晚上的行动,是掉脑袋的勾当,谁他妈的吃饱了没事干行贿去送死!” 还没等姚喜回话,就听“扑通”一声,姚喜抬头一看,那个山东排长,竟然摔了个四脚朝天。 队伍里一片惊呼。 郭二杆插着双手,却是嘴角微微含笑,一副看戏的摸样。 排长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这不算!天黑老子没看清楚,再来。” 排长大喝一声,猛扑上去,那排长使出的是伏虎拳,拳脚刚猛迅捷,虎虎生风,三拳两脚,就把那小个子罩在了拳脚之下。那小个子却是跳跃腾挪,上下左右闪避,被那排长逼得步步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那排长占尽了先机,飞起一脚,直攻小个子的胸腹,那排长的大腿比,小个子的腰都要粗,这一脚,势大力沉,那小个子被对手的逼得退无可退,身体一个后仰,向后就倒,排长一脚踢了个空,急忙收脚,小个子却没了踪影。 还没等排长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觉脚下一虚,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便倒,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那小个子竟然从排长的裆下钻到了他的身后,抓住了排长的两只脚,轻轻一抬,排长哪里还站得住。 排长摔得眼前冒金星,一跃而起,扑向小个子。 周宪章喝道:“好了,点到为止!你归队!” 排长只得怏怏回到回到队伍中,两百多个大汉,惊讶地望着空地中央的小个子。 周宪章走到小个子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我叫孟侬,阿里山达邦人,我父亲是达邦酋长。” “孟侬,你这是**拳。”周宪章说道:“看来,你是得了真传。”**拳以灵敏迅捷见长,孟侬身材瘦小,恰好把**拳的长出发挥的淋漓尽致。 “真传不真传的,反正,打小日本用得上。”孟侬说道:“军长,我可以跟着你行动了吗?” 周宪章拍拍孟侬的肩膀:“你是怎么加入章军的?” “日本人打彰化的时候,我和族人组成了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加入了黑旗军,结果,他们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军长在八卦山杀日本人的时候,我就在八卦山上,和吴彭年将军在一起。后来,跟着吴将军来到了彰化。我的族人都战死了,我没脸回阿里山,就加入了章军,我要给我的族人们报仇!”孟侬高声说道。 周宪章点点头:“好!今天咱们就一起去,给你族人们报仇!” “是!”孟侬立正敬礼,回到了队伍中。 姚喜低声说道:“郭二杆,老子今天看走眼了,这个小个子原来是个厉害角色。” “你他妈的本来就长着一对瞎眼!”郭二杆斥道。 周宪章面向队伍,喝道:“全体立正!” 两百多人的队伍,顿时鸦雀无声。 “今天晚上的行动,你们的郭旅长应该已经向你们说清楚了。我就不罗嗦了。”周宪章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的番号是,章军特战队!执行特别攻击任务,这次行动,危险极大,有不愿意去的,现在可以举手留下,回到你们的老部队中去。” 周宪章前身就是特种兵出身,在二十一世纪,特种兵是战争之魂,是出奇制胜的法宝,周宪章来到大清国,经过甲午战争,一直想有一支自己的特种兵部队,如今手里有人又枪,周宪章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了。他让郭二杆从独立旅里面精选出两百人,配备最为精良的装备,组成了章军特战队,今天晚上,将是特战队的第一次行动。 队伍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举手。 “很好!”周宪章说道,对郭二杆说道:“给我一支步枪。” “军长,干什么?”郭二杆问道。 “废话!给我枪!”周宪章喝道。 郭二杆只好把一支88式连发步枪递给了周宪章,周宪章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是把好枪,应该叫汉阳造!张之洞这个老家伙,算是给咱们中国,做了一件好事!不过,五十年后,如果这种步枪还是中国的主战步枪,那就是中国的悲哀了!” 周宪章知道,五十年后二战爆发,中**队还将扛起这种88式步枪,与日本人拼杀!那是中国五十年不思进取的结果。 不过,今天晚上,他突然发现,他有机会改变历史了! “军长,这把枪您留着做纪念,我们该走了!”郭二杆说道。 “枪是拿来打仗的,不是拿来作纪念的!”周宪章说道:“我和你们一起行动。” “什么!”姚喜叫道:“大哥,你是军长,这可是玩命的勾当,怎么能行!” 特战队两百多官兵齐声说道:“请军长留下,特战队一定完成任务!” 周宪章朗声说道:“你们的前身是定武军,在章军老兄弟们眼里,你们不能算是章军。为什么呢?因为那哈五、吴佩孚、罗鸣芳、郭二杆那些老家伙,包括这个狗日的姚喜,都以为,只有跟着我周宪章提着脑袋打过仗的人,才算是章军老兄弟!那好,这一次,你们就和我一起提着脑袋去打仗!让那些老家伙们看看,你们、以及整个独立旅,都是我周宪章的铁哥们!” “谢军长!”特战队两百条壮汉齐声高呼,不少人眼含热泪。 独立旅的前身是定武军,是叶焘的部队,叶家父子是章军的仇人。而定武军曾经在淀山湖边和周宪章打过一仗,差点要了周宪章的命,这让很多章军老兄弟对独立旅心存芥蒂,到了台湾后,章军老部队的人,经常说些风言风语,让独立旅很是抬不起头来,总是觉得低人一等。 今晚的行动,是一次九死一生的行动!周宪章这是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章军老兄弟们表明,独立旅是章军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们和那些老兄弟们一样,都是和周宪章一起,从血与火里面爬出来的,是可以交心交命的兄弟! 从彰化登陆后,周宪章就在筹划一次战略决战。 现在的章军,虽然兵强马壮,但是,局限于台南一隅,地势极为不利,日军占据有整个台湾中北部,地域辽阔,具有广阔的战略纵深,而且日军占领了台湾的经济发达地区,可以就地获取战争资源,以逸待劳,与章军长期周旋。章军利在速战速决,而日军利在持久。 周宪章必须尽快与日军决战,一战决胜负! 而要达到决战的目的,并不是那么容易,日本人已经逐渐看清了形势,他们在嘉义的攻势逐渐减缓,说明日本人已经考虑与章军打持久战。 所以,周宪章必须让日本人相信,他们必须与章军决战。 今晚的行动,就是章军战略决战的序曲! 周宪章回头对姚喜说道:“姚喜,你马上回嘉义,传达我的命令,郭二杆随我行动,颜琼林代理旅长一职,准备将阵地移交给那哈五的第二师,独立旅随即向阿里山地区转进!那哈五的第二师已经在太保构筑了第二道防线,同时,张勋第三师已经在义竹设防。特战队行动结束后,前往阿里山地区,与你们汇合,汇合点在玉山。” “是!”姚喜立正敬礼,转身离去。 周宪章向特战队一挥手:“弟兄们,目标,大林甫!” …… 大林甫位于嘉义北端,中央山脉余脉,此地东接中央山脉,西南北三面平原,森林密布,田野肥沃。早在康熙年间,就有大批福建、漳州、广东客家人迁居大林甫垦荒,是台湾南部地区开发较早的地区,经济发达,号称嘉义首富之地。 大林甫居民大多来自福建漳泉两州及广东移民后裔,经过上百年的繁衍,人丁兴旺,此间居民随远离大陆,但仍旧顽固地延续着闽粤风尚习俗,号称客家,不忘大陆的祖宗社庙。 日军进攻台湾,一路南进,沿途除了遭受民主**队的抵抗,还不断遭到台湾民众自发组织的客家义勇军抵抗。其中,大林一带的抵抗尤为激烈。大林甫民众有着强烈的民族归属感,他们自认自己的华夏正统后裔,对于日军的占领,怀有强烈的愤慨,誓死捍卫家园。近卫师团曾经在大林甫外围遭到当地义勇军的伏击,死伤数十人,而大林甫义勇军也阵亡三百多人,战事异常惨烈。 第132章叛乱者 日军攻占大林甫后,也感受到了当地居民对日军的强烈仇视,没有人愿意与日军合作,大林甫号称台中首富之地,然而,日军却无法征集到粮食,老百姓宁可把粮食化为灰烬,也不送给日本人! 于是,日军对大林甫实行了野蛮的掠夺政策,他们闯入民宅,任意搜刮,甚至奸淫妇女,焚烧民宅,百姓稍有不从,就被刺刀刺穿了胸膛。日军的暴行,更加激起了大林甫居民的仇恨,日军征粮队经常遭到当地居民的劫杀,反过来,他们又对当地居民进行更加残酷的报复,日军占领大林甫不到十天,就有数百大林甫百姓被日军杀害。大林甫成了一座仇恨的火堆! 紫连庵,近卫师团部。 师团长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向一尊汉白玉的观世音菩萨塑像,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紫连庵是是一座小小的寺庙,庵里恭奉着观世音菩萨,在台湾福建一带,恭奉妈祖的寺庙极多,而恭奉观世音的寺庙,相对来说却比较少。能九亲王是个佛教徒,见到一座恭奉观世音的佛家庙宇,很自然就把这里选作了自己的指挥部。 紫连庵其实并不适合作为一个精锐师团的指挥部,这里地势平坦,周围没有凭依,唯一的防御工事,只是围绕紫连庵的一道低矮的围墙。不过,北白川宫还是坚持把师团部设在这里,在他看来,观世音菩萨,就是他最好的凭依! 他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 作为仁孝天皇的儿子,孝明天皇的弟弟,明治天皇的叔叔,北白川宫在近卫师团,乃至全日本,享有崇高的威望! 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表面的威望之下,却是世人所无法体会到的苦涩! 因为,他一度是日本明治维新的牺牲品! 明治维新的首要任务,是消除地方割据,完成中央集权。而日本长期的幕府统治,形成了列藩割据的传统势力范围,这些藩镇各自为政,不服朝廷管辖,成为日本现代化进程的主要障碍。 明治维新的首要任务,就是武力削藩,于是,惨烈的戊辰战争爆发了! 长期享有藩镇特权的幕府集团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他们不承认中央政府,不承认明治天皇。北白川宫被幕府奥羽越列藩推举为东武天皇,公然与中央政府抗衡。戊辰战争是一场惨烈的内战,死亡人数达十万之众,一场大战下来,奥羽越列藩被萨摩藩长州藩联军击败。北白川宫被捕,被朝廷指为“朝敌”,后来被软禁在京都,敕令削发出家。 戊辰战争奠定了日本明治天皇的中央集权地位,统一了日本,铺平了日本现代化进城的道路。从此之后,以明治天皇为首的中央政府,得以腾出手来,大刀阔斧全面改革,短短二十年,日本终于走出来中世纪的黑暗,昂首阔步,投身于世界现代化的大潮中。 明治维新的巨大成就,不仅仅是表现在日本经济军事的飞速发展,也表现在国内的政治和解,那些一度与中央政府为敌的地方割据势力,眼见大势已去,纷纷放弃了原先的政治主张,投身于中央政府中,全国上下团结一致,形成了民族发展的合力。 正是在这一背景下,明治三年,曾经的“东武天皇”北白宫川获特赦还俗,赴普鲁士军校深造。回国后任近卫师团师团长,掌握着日本最为精锐的部队。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获得明治天皇的信任,成为近卫师团的指挥官,这是大日本帝国精诚团结的象征,明治天皇的这一任命,彻底打消了那些分裂分子的念头!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因此再次获得了全**民的尊敬。 然而,他知道,明治天皇绝不会忘记,他曾经是反叛分子首脑,非法的“东武天皇”。 民族和解,并不代表着家庭的和解! 当年的戊辰战争,如果是他赢了,那么,现在的明治天皇又将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逼迫自己忘掉那一场战争,但是,他无法逼迫明治天皇忘掉那一场战争! 戊辰战争中,北白川宫身不由己,那个时候,幕府列藩是真正的强者,天皇只是他们手中的玩偶而已!当他被推上“东武天皇”的宝座时,他没有享受到天皇的尊荣,却给他带来了阶下囚的耻辱!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一场战争的后遗症,在日本已经看不到了,但是,却深深地藏在北白川宫的内心深处,以及明治天皇的内心深处! 正因为如此,北白川宫处处谨慎,不敢太过招摇,以免引起天皇的猜忌。在他被囚禁的日子里,他喜欢上了佛教,成了一名虔诚的佛教徒,也许,只有念经打坐,才可以让他远离世事烦扰,远离那些凶险莫测的政治漩涡。 一阵凌乱的枪声,打断了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祷告:“怎么回事?”他的眼睛并没有睁开。 身后,一个卫兵走立正说道:“宪兵队处决了一批叛乱分子。” “叛乱分子?” “是的!他们拒不服从我军征集军粮的命令,拒绝上交军粮。” 按照大本营的训练,日军对台湾抵抗者,一律称呼为叛乱分子。这是戊辰战争中,中央政府对不服从中央的地方列藩的称呼!日本已经视台湾为他的一部分。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心头一阵哀叹,曾几何时,他也是“叛乱分子”!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睁开了眼睛,向大殿外望去,黑郁的天空中,闪着火光。 “哪里起火了?” “按照南方军司令官乃木希典的命令,宪兵队在肃清叛乱者!” 恭奉中观世音菩萨的大殿里,弥漫着一股皮肉烧焦的腐臭,北白川宫能久亲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所谓肃清,就是斩草除根。南方军司令部命令,凡是叛乱者的家属一概予以处决,家产充公,房屋焚烧,以震慑当地居民。天空中的火光,是焚烧的房屋。叛乱者的家属,不管男女老幼,都被锁在房屋里,与房屋一起化为灰烬! 在戊辰战争中,政府军对叛乱者,就是采取了这种极其残忍的手段。 日本国民一向惧怕强者,这种震慑手段,往往能取得明显效果。 但是,在台湾,北白川宫能久亲王严重怀疑这种手段的有效性! 战争进行了三个月,不论是台湾土著还是客家人,似乎岁这种残酷的株连手段,完全麻木了!抵抗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来愈强! 深受儒家传统文化熏陶的中国人,有着无比强大的韧性和心理承受能力!杀戮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屈服!当男人被日军杀害后,那些活着的妇孺们,反而更加视死如归!他们似乎相信,死亡不是痛苦,而是在另一个世界的团聚!中国人把家的理念,扩展到了阴曹地府,这就是视死如归的真实含义! 可笑的是,乃木希典竟然认为,杀戮能够震慑反叛者! 乃木希典率第二师团和特别混成旅团登陆台湾后,按照大本营的命令,就任日本南方军司令。海军大将伊东佑亨专职台湾总督。 乃木希典是清日战争的败将,他的第一旅团离开旅顺的时候,竟然被解除了武装,一支枪都没有带回去! 但是,这个败将竟然晋升上将,荣升为第二师团的师团长,随后,成为了日本南方军的司令官!大本营如此颠倒黑白,理由是,乃木希典在辽东的战败,责任不在他,而在于已经死在了旅顺的山地元治,是山地元治丢失了旅顺,才将第一旅团置于了绝境。而第一旅团在辽东的进攻,却是战功卓著,他们一个旅团击败了清军十万大军的堵截,这证明,乃木希典具备独当一面的将才! 不过,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心里明白,大本营让乃木希典担任南方军司令,这是明治天皇的意思,他是有意压制北白川宫能久亲王! 乃木希典是狂热的国家论拥护者,他认为,中央政府是国家利益的唯一合法捍卫者!明治天皇是他唯一效忠的领袖! 同时,乃木希典也是大和民族优越论的信奉者,他从骨子里看不起中国人,甚至看不起西洋人! 在辽东的惨败,并没有改变乃木希典对中国人的看法,在他眼里,旅顺不过是一次意外,中国人交了好运而已。 他要在台湾,挽回他的声誉! 乃木希典接管南方军后,对抵抗者采取了铁血政策,日军的杀戮,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无数手无寸铁的无辜民众遭到残酷的杀害,这一血腥政策,正在从台北向台南蔓延。他的政策,似乎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在台湾北部,抵抗逐渐被肃清。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抵抗者的枪声了。 但是,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知道,台湾人已经把仇恨的种子,埋在了心底!一旦时机成熟,就会如岩浆一般,奔涌出来! 第133章玉质刀柄 日本南方军辖近卫师团、第二师团、特别混成旅团和南方舰队,总兵力达到了五万人。 按计划,日军应该兵分两路,从南北两个方向直捣台南,彻底消灭盘踞在台南的刘永福所部,在一个月内,肃清全部抵抗力量,完成对台湾的全面占领。 但是,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 9月1日,日军在彰化遭受重创,近卫师团的混成旅团旅团长比志岛义辉阵亡。紧接着,进攻台南的海军陆战队连同吉野号巡洋舰,被敌军全歼,无一生还。 突如其来的打击,打得大本营晕头转向,天皇震怒! 刚开始,大本营还以为是法国人参战。几天后,才终于搞明白,是日军的老对头,周宪章的章军参战了! 清日战争,日军就是败在章军手里!正是因为章军,使得日本失去了囊中之物的朝鲜,也丢掉了唾手可得的辽东、山东。现在,日本经过将近一年的苦战,只得到了一个台湾,这是日本在这场战争中唯一的果实。 原以为,大清国的慈禧太后,已经替日本人解决掉了章军,哪里想到,章军竟然出现在了台湾! 日本政府向大清国提出了强烈抗议,但是,却被大清国朝廷拒绝!大清国的理由很简单,台湾并没有清军。所谓章军,只是一群偷渡到台湾的志愿者,对此,大清国已经加强了台湾海峡的海防,明令严禁中国大陆军民偷渡赴台。所谓章军在台湾的一切行动,与大清国无关。 日本人知道,这是大清国朝廷玩的花招,可也毫无办法。 日本不能失去台湾!否则,这一场让日本人损兵折将、耗费巨万的战争,就毫无意义了!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大本营决定,向台湾增兵!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把章军赶出台湾!决不能让章军从日本手里夺走这唯一的果实。 与此同时,台湾总督府和南方军司令部,经过谨慎思考后,调整了对台作战战略。 目前,台湾日军总兵力为五万人,而章军兵力有三万多将近四万。日军在兵力上占据优势,但优势不明显。鉴于日军已经完成了对富庶的台湾中北部的占领,章军所部据守在偏远局促的台南地区,日军完全能够在台湾就地获取战争资源,而章军很难从当地获取粮饷,他们的后勤供应,只能通过台湾海峡,从福建两广获得。 所以,总督伊东佑亨决定,放弃对台南全面进攻的计划,采取三管齐下的策略,第一,停止嘉义一线的大规模进攻,转而防御。第二,南方舰队加紧对台湾海峡的封锁,切断章军的供应;第三,强化台湾中北部的占领,建立地方政府,肃清残敌,巩固统治。 日军要对章军打持久战,用时间河空间拖垮章军! 伊东佑亨的决定,是极为明智的! 在台湾,日军占据天时地利,章军所拥有的,只是人和。 但是,荒僻的台南,资源匮乏,无法为四万章军提供必要的战争资源,章军根本无法在那里长期立足。那里的土地人民,养活不起这样一支大军。 用不了多久,章军就不得不主动向台湾中北部发起进攻,否则,他们在台南坐吃山空,只能被饿死! 一旦章军主动出击,日军正好可以以逸待劳。嘉义至彰化一线,日军已经构筑成铜墙铁壁,章军的进攻,必然会撞得头破血流。待章军在进攻战中消耗得差不多了,日军再乘势大举反攻,一举拿下台南! 这个策略是英明的,唯一不足的是,旷日持久,日军搞不清楚,章军会在什么时候开始进攻。 还有一点不利的是,台湾日军长期不作为,会带来极大的国际风险。台湾问题,并不是一个孤立的问题,英国、法国、美国的眼睛都盯着台湾,直到现在,这些西洋列强也没有正式承认日本对台湾的占领,台湾问题如果迁延三个月或者更长,那么,难保这些西洋列强不会插手台湾。 一旦西洋列强插手台湾,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与周宪章联系,劝说周宪章担任他们在台湾的代言人,日本面临的国际环境就复杂了! 所以,伊东佑亨的战略思想,在日本国内引起了巨大的争议。一部分内阁成员,尤其是外相陆奥宗光,强烈要求台湾速战速决,以免给法国人插手台湾留下口实。就连南方军内部,也有不同的声音,南方军司令官乃木希典,就不赞成这个计划,他急于与章军决战,乃木希典相信,他的五万精锐,足以迅速击败盘踞在台南的章军! 然而,伊东佑亨凭借他的威望,终于说服了大本营,同意了他的战略构想。 于是,近卫师团在嘉义的进攻减缓了,转而进入防御。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赞成伊东佑亨的计划,他相信,这是解决目前问题的唯一正确方法。身为前线指挥官,他很清楚,日军面临的对手,不是那些装备和战术水平低劣的台湾义勇军,那些人凭着一腔热血作战,很容易被日军击破。彰化和嘉义的作战表明,对手是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正规军,对付这样的正规军,要有耐心,不能一蹴而就。 况且,现在气候恶劣,瘴疠横行,不少官兵感染了传染病,失去了战斗力,在嘉义前线,每天都有官兵因病而死。不过,日军所遇到的瘴疠,章军也躲不过去,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相信,章军所面临的瘴疠问题,比日军更为严重,毕竟,日军有强有力的医疗保障系统,而章军盘踞在台南,缺医少药,他们非战斗减员,一定比日军更为严重。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相信,用不了多久,用不着日军出手,瘴疠就能把章军拖垮!日军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不过,对于武夫而言,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因为,这样一来,日军将领们将失去建立战功的机会。尤其是乃木希典,这个在中国大陆打了败仗的将军,急不可耐要用对手的鲜血,挽回自己的声誉! 正因为如此,乃木希典与北白川宫能久亲王产生了矛盾,他甚至对总督伊东佑亨也极为不满,多次当面顶撞伊东佑亨。 当然,伊东佑亨是台湾总督,又是军界元老,乃木希典多次遭到伊东佑亨严厉训斥,只能忍气吞声。 嘉义前线归于平静,今天晚上,北白川宫能久亲王也得以在观世音菩萨面前,静静地祷告。 大殿外的枪声渐渐平息,夜色有恢复到了平静祥和之中。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再次闭上了眼睛,面向观世音菩萨,双手合十。 这是一个适合祷告祈福的夜晚,夜风习习,透着秋日的凉爽空灵。在这样的夜晚,人与佛,应该是最为接近的时刻。 然而,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心里,却始终无法入定。 一种焦灼感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无数模糊的暗影,在他的眼前飞舞。 他告诉自己,那是心魔,应该不予理会。当年,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就是这样告诫自己的!只要静下心来,一切的心魔,哪怕是百万大军,都会灰飞烟灭。当年他成为明治天皇的阶下囚,被囚禁在寺庙里的时候,他做到了!那个时候,他只要闭上眼睛,眼前一片空明。 然而,今天晚上,他失败了! 今夜的夜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凉如水! 但是,夜风中荡漾着的,是烧焦的皮肉的气味!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眼前,那些模糊的黑影,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清晰。 那是身上燃烧着火焰的人群,有老人、妇女,也有儿童!他们的双手被捆绑,身体在火焰中挣扎! 痛苦扭曲的脸庞,血肉模糊的身躯,无助的双手,声嘶力竭的呐喊! 恍惚间,他看见汉白玉的观世音的眼睛里,流下两行鲜血!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一阵战栗,一身冷汗,从头顶浸透到了脚跟! 周围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一跃而起,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指挥刀,那是一把玉质刀柄的指挥刀,刀柄上镶嵌着一块洁白温润的美玉,代表着他的皇族身份。 在日本,美玉的尊贵的象征,每一位皇室亲王,都要在身上佩戴一块玉石,表明自己至高无声的地位。这其实是日本人从中国吸取的文化习俗! 但是,日本人对于玉文化的理解,却是一知半解! 玉石不仅仅象征着尊贵,甚至,尊贵只是玉石的一个很小的象征意义!在中国人心目中,温润光洁的玉石代表的是谦和善良、宁静高远,当政者佩玉,是要提醒他善待子民,君子佩玉,是提醒他谦恭明理,军人佩玉,是提醒他珍爱生命! 而日本皇族军人佩玉,似乎是要证明他有着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利!这是对玉石的侮辱! 北白川宫能九亲王握着玉石刀柄,刀柄上一片冰凉! 第135章斩首行动 大殿外,火光四起,人影晃动,枪声响成一片,不时传来日军士兵中枪的嚎叫声。 一群卫兵冲进了大殿,护持在了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身边。 “出了什么事?”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叫道。 “师团部遭到叛乱分子的攻击!”卫队长说道:“守卫在外围的一个中队,已经全部玉碎!” “八格!”北白川宫能久亲王骂道:“短短数分钟,一个中队战死,他们难道还是什么叛乱者吗?那是章军!” 一片爆炸声,掩盖了北白川宫的声音。 大殿外,燃起了熊熊大火!无数手榴弹在大殿门口爆炸,守卫在门口的士兵们,哀嚎着倒了下去。 敌军已经攻击到了大门口! 卫队们展开队形,据守在大殿门窗处,凭借建筑物奋力抵抗。 一枚手榴弹冒着烟,飞进了大殿,正落在北白川宫能久亲王面前,两个卫兵奋不顾身扑了上去,用身体压住了手榴弹,手榴弹爆炸了,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鲜血溅了北白川宫能久一身,也溅到他身后那座汉白玉观世音菩萨身上,雪白的观世音,成了一尊鲜血淋漓的菩萨!她的眼睛里,真的流出了鲜血! 大殿已经被敌军包围了!里面的日军,成了瓮中之鳖!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拔出指挥刀,向前猛冲过去。 卫士长拦在了他的身前:“亲王殿下,你不能出去!” 一排子弹射进了卫士长的身体,卫士长一头栽倒在地。 子弹从各个方向射进大殿,据守在大殿里的卫兵非死即伤。 北白川宫一阵绝望。日本军队最为精锐的近卫师团,竟然被敌军直接端掉了指挥部! 那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啊!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冲到到大殿门口,他要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人,能够把如此干净利落地打掉他的指挥部! 大火已经引燃了大殿,火光中,他看见无数身着灰色军服的敌军,伏在矮墙后,端着黑洞洞的枪口,向大殿射击,每一声枪响,都伴随日军的哀嚎。 敌军的射击,猛烈而从容,他们并不急于发起冲锋,尽管,大典里的日军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更有无数敌军,在向大殿投掷火把和手榴弹! 整个大殿烈火熊熊! 皮肉烧焦的气味愈发浓烈。北白川宫能久仿佛看见了被锁在燃烧的房屋的老人孩子! 当然,现在被烧焦的,不是被所在房屋里烧死的叛乱者家属,而是大殿里的日军士兵。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身边,再也没有了活着的士兵,他们要么被枪弹击毙,要门被大火吞噬。 大火引燃了整个大殿,炙热的火焰,从四面八方扑向孤零零的北白川宫,他的眉毛被引燃,军服上的金质将星,在火焰中融化。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带着一身的火焰,冲出了大殿。 火光中,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身身形高大,穿着灰色军服,佩戴着金质领章,手里握着一把弯刀,眉宇间透着一股嘲讽,两眼盯着北白川宫。 “你是北白川宫能久亲王!”那人冷冷问道。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身着中将军服,是近卫师团唯一的中将,而他的手里握着的玉质刀柄,也证实了他的皇族身份。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点点头:“你是谁?” “周宪章!”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终于可以与这个日本人家喻户晓的人面对面了。正是个人,打破了日本的大陆梦,也是这个人,将要把他送到西天极乐世界! 北白川宫绝望地举起了指挥刀,向着周宪章砍了过去。 周宪章并不招架,闪过北白川宫的刀锋,斜刺里闪到他的右侧,只见刀光一闪,北白川宫的脖子里一阵冰凉,鲜血飞溅出来。 北白川宫的身体颓然倒地,望着被大火映红的夜空,发出最后的哀叹: “下马而顾望,必见江山之苍凉!” 轰隆一声,大殿上的匾额坠落下来,砸在了北白川宫能久身上。手里的指挥刀飞了出去,身上燃起了大火! 熊熊烈火,把北白川宫连同整个大殿,连同他的卫队,烧成了一片灰烬! 周宪章捡起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指挥刀,借着火光,看了看玉质刀柄。 枪声骤然停歇。 孟侬带着章军士兵围了过来。 周宪章把指挥刀递给孟侬:“拿着他,告诉你的族人,你为他们战死的子弟报仇了!” 孟侬接过指挥刀,向着周宪章立正敬礼:“是军长为我的族人报仇!” 大火吞没了紫连庵,染红了半个天空。 …… 特战队一战成功,端掉了近卫师团的指挥部,干掉了近卫师团长北白川宫能久亲王。 为了这场夜袭,周宪章足足准备了半个月。 从9月10日开始,日军对嘉义防线的攻击,逐渐减缓,到了9月15日,朴子溪一线基本归于平静。而各方面的情报显示,日军不断向台湾大举增兵,近卫师团在大林甫一线加紧构筑防御工事,但是,却没有丝毫继续南进的迹象。 周宪章意识到,日军改变了进攻策略,他们要和章军打持久战! 这一招极为高明,正好打在了章军的软肋上。 章军渡海而来,虽然做了充分的准备,携带了大量粮食弹药,但是,终究经不起旷日持久的消耗。 台南地域狭窄,土地贫瘠,很难养活这支三万多人的大军,其实,就是刘永福的数千黑旗军,也很难在台南旷日持久,这是黑旗军为什么要孤注一掷,与日军在彰化决战的根本原因。 而且,日军南方舰队加紧了对台湾海峡的封锁。南方舰队虽然失去了吉野和秋津洲巡洋舰,但是他们在台湾海峡仍然保持着绝对的优势,毕竟,章军的军舰,只有两艘巡洋舰和数艘老式舰船。更为困难的是,困守在台南的章军军舰,没有燃煤供应,难以出海作战。而南方舰队却以澎湖为基地,扼守住了台海水道。之前,章军能够顺利渡海,是打了南方舰队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南方舰队提高了警惕,章军舰队就很难再打通海上通道了。 章军的补给线被日军切断了,他们无法从大陆获得足够的补给,一切都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章军必须尽早与日军决战!否则,就只能坐以待毙。 但是,伊东佑亨看穿了章军所面临的窘境。 他命令日军扼守嘉义至彰化一线,在辽阔的台湾中北部地区,利用城市山地河流,层层设防,构筑起了纵深防御。 章军要想与日军决战,只能从南向北,突破日军的一道道防线,每一道防线的进攻,都是攻坚战、消耗战。如果这样打下去,即便章军能够攻到彰化,也已经是损耗殆尽。 到那时候,日军就可以从澎湖派出南方舰队猛攻台南,从台北派出陆军猛攻彰化嘉义,从南北两个方面,向疲惫至极的章军,发起全面反攻。 到那个时候,以逸待劳的日军,占据着兵力优势,必然一战将章军围歼在彰化嘉义一线。 所以,章军不能主动发起进攻,那等于是自杀! 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台南为诱饵,诱使日军向台南大举进攻,在台南寻找战机,聚歼日军主力,然后,再挥师北上,收复整个台湾。 基于这样的考虑,周宪章命令部队在坚守嘉义的同时,沿嘉义、太保、新营、新市构筑了四道防线,将章军主力部署在台南地区,准备在适当时机,放弃嘉义,节节抵抗,将日军引诱至台南地区,再收拢部队,予以围歼。 然而,日军似乎看穿了周宪章的心思,9月10日以后,日军停止了向嘉义猛攻。 朴子溪两岸的战事,趋于平静。 这是周宪章最不愿意看到的! 章军在台湾,不作为就是等死! 必须要给日本人一个刺激,让他们坐不住! 周宪章的目光,盯上了大林甫! 近卫师团的指挥部,就在大林甫!他们的师团长,是北白川宫能久亲王!这个曾经被拥戴为“东武天皇”的日本皇室宗亲,在日本有着极其特殊的身份地位。 周宪章相信,干掉了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必然能让日本朝野震动,从而,彻底打乱伊东佑亨的战略构想! 经历了甲午战争的洗礼,周宪章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很多时候,战场要受制于政治!章军在战场上处处受到朝廷的制约,就是这个原因,周宪章相信,日军也不会例外。 所以,周宪章秘密组建了特战队,准备对近卫师团发动一次“斩首行动”。 特战队的目标只有一个——北白川宫能久亲王! 这是一次绝密行动,行动成败,在于周密的准备、迅捷的行动、准确的打击!事先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周宪章命郭二杆秘密挑选了两百名精锐,在进行秘密训练,对外对外都只是宣称,这是训练周宪章的亲兵卫队。 直到今天晚上,行动前一个小时,郭二杆才向队员们正式宣布了特战队的行动目标! 第136章战争重负 在组建特战队的同时,周宪章命吴彭年、丘蓬甲组成了一个特别行动小组,秘密潜入大林甫,侦查日军部署。吴彭年、丘蓬甲都是台湾本地人,非常熟悉大林甫一带的地形和民风,大林甫的百姓又极度仇视日本人,特别行动小组在当地抵抗者的帮助下,很快就摸清了近卫师团的部署。 近卫师团的师团部设在紫连庵,这里是一个小山包,三面平原,背靠丘陵,周边地形并不复杂,但森林密布,如同迷宫一般,就是在白天,蔽日的森林中也如同黑夜一般,人畜走入其中,很容易迷路。 近卫师团的直属部队部署在紫连庵周边一公里范围内,可谓是戒备森严,不过,驻守在紫连庵的,只有一个中队的日军。 吴彭年的小分队,在当地老乡的帮助下,在森林中找到了一条隐蔽的小路。特战队行动开始之前,吴彭年率一个小分队,秘密达到路口,隐蔽起来,准备迎接特战队。 9月20日晚12时,周宪章率特战队,趁着夜色来到了路口,在吴彭年的接应下,沿小路潜入森林,避开了日军的岗哨,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紫连庵。特战队的尖刀班割断了哨兵的喉咙,一枪未发就冲进了紫连庵。 特战队队员个个身手了得,枪法好,战术水平高,而且,周宪章吸取了七星队的战法,五人编为一组,前后左右照应,形成了四十个战斗小组,这些战斗小组形成合力,每个组的战斗力相当于日军的一个排,一旦动起手来,干净利落,进退神速, 酣睡中的日军警卫部队,完全没有想到,一支神兵从天而降,很多人在睡梦中就升了天。前后不到十分钟,驻守在紫连庵的一个中队的日军就被消灭殆尽。 特战队随即包围了紫连庵大殿,击毙了北白宫川能九亲王,放了一把火,把大殿里负隅顽抗的日军烧成了一把灰。 斩首目标完成,特战队迅速沿着森林的原路撤离。吴彭年的小分队早已在外策应,不到十分钟,特战队就撤出了战斗,急速离开大林甫,向阿里山地区转进。 原以为,进攻近卫师团的指挥部,必是一场恶战,特战队员都做好了战死的心理准备。连周宪章自己都没有想到,打得竟然如此顺利。前后不到二十分钟,击毙日军三百多人,而特战队仅仅阵亡三人,伤十二人。 但是,大林甫的百姓,却为此付出了遭到了灭顶之灾。 北白宫川能九亲王被击毙,日军没有抓到一个章军士兵,连一具尸体都没得到,章军特战队带走了阵亡的同伴。日军把怒火发泄到了大林甫手无寸铁的百姓身上,他们血洗了大林甫,两千多手无寸铁的当地居民,不分男女老幼,被日军赶到了紫连庵的废墟上,全部枪毙!大林甫所有民居被付之一炬。 这个号称嘉义首富的小镇,成了一片闪烁着磷火的瓦砾。 …… 9月25日,广岛,日军战时大本营。 战时大本营原本是为清日甲午战争设置的临时机构,用以统筹对大清国战争的指挥、动员和物资调运。甲午战争结束后,作为对外战争的最高军事指挥机构,大本营本应该撤销,天皇应该返回京都皇宫。而在台湾发生的乙未战争,是一场镇压叛乱者的内战,从法理上讲,不应该由战时大本营来指挥。 但是,随着台湾战事的发展,大本营不仅没有撤销,反而更加繁忙。原因是,章军介入了乙未战争。 那是一支无法确定国籍的军队。日本人曾经把章军界定为大清国派出的入侵者,如果是按照这个界定,那么,乙未战争就应该是甲午战争的延续。日本与大清国就应该是战争的敌对国。但是大清国根本不承认有这样一支军队存在,所以,日本明明知道章军得到了大清国的支持,但却无法向大清国宣战。 可日本又不能把章军视为台湾本地的叛乱分子,很明显,章军是一支客军,他们跨海而来,不是由台湾本地人组成的,全部来自中国大陆,所以,他们应该是入侵者。 从法理上讲,台湾已经是日本的国土,章军是客军,日军是守土抗敌的主军;但是,从实际的战斗形势上看,章军却是主军,日军才是客军! 令日军感到万分尴尬的是,号称守土抗敌的日军,对台湾的熟悉程度,竟然还比不上渡海而来的章军! 台湾人拒绝与日军合作,而远道而来的章军,却得到台湾民众的广泛支持!他们反客为主了! 日军面对的是一支从未遇见过的强敌!鉴于台湾战事严峻,广岛的战时大本营难以撤销,天皇继续留在大本营内。如今,日本面临的形势,甚至比当初甲午战争爆发的时候,更加严峻! 而这一严峻形势,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来,变得愈发险恶!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为国尽忠!他被章军击毙在了自己的指挥部里。 日本政府向国民隐瞒了这一消息,他们宣称,北白川宫能久亲王身患疟疾,不治而亡。 但是,在大本营内部,这一消息已经悄悄传开,一连数天,大本营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天皇陛下一连五天没有露面了!他拒绝会见群臣。就连内阁首相伊藤博文也吃了闭门羹。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死,让天皇蒙羞!让政府丢脸,让整个日本,在十九世纪末弱肉强食的世界格局中,成为了一场笑柄! 刚刚在战争中获得了强国地位的日本,她的国际地位会因此而一落千丈! 内阁高官们发现,西洋列强驻日本公使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种蔑视,这种蔑视似曾相识,那是五十年前,当日本刚刚被美国的舰船大炮轰开国门的时候,那些傲慢的西洋人的眼神! 天皇拒绝露面,大臣们六神无主。 今天早上,内侍突然宣布,天皇陛下要在会议室里召见群臣,商定国策。内阁大臣、海军部、陆军部、参谋本部一大早就守候在会议室里,等待天皇的到来。 会议将在9点召开,然而,时间走到了9点30分,明治天皇任然没有出现。 会议室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所有的高官们危然正坐,一言不发,神经紧绷,谁也不敢打破这让人无法喘息的沉寂。 时间走到了十点,门口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大臣们全体起立,目光定在门口。 明治天皇身着大元帅服,缓步走进了会议室,来到他的座位上,扫视了一眼群臣,缓缓坐下。 没有得到天皇的恩准,所有的人只能挺直了身体,僵硬地站立着。 三分钟过去了,明治天皇才缓缓说道:“就算是为北白川宫能久亲王默哀吧!” 众人的脸上,都是一阵沮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明治天皇的目光,从伊藤博文的脸上,向一个个大臣们扫视过去。所过之处,大臣们纷纷低下了头。 就在一年前,当天皇入驻大本营的时候,他也曾这样扫视过这里的每一个人,而每一个人都高高地昂着头,他们异口同声地向天皇保证,日清一战,势在必行!那将是大日本帝国崛起的一战!不出三个月,日本必将完胜大清国,那个时候,日本将成为亚洲的霸主,以世界强国的姿态,屹立于在世界的东方! 而现在,战争从朝鲜打到了辽东,从辽东打到了山东,又从山东打到了台湾,战争打了一年多,却没有丝毫结束的迹象,而日本唯一的成果台湾,也是摇摇欲坠! 国民没有从这场战争中获得任何好处,相反,随着战争的旷日持久,国民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刚刚兴起的全民教育体系,因为资金缺乏,而面临崩溃的危险,工业体系全部转入了战时轨道,生产效率激增,但是,却不能为百姓生产出必须的日用品,几乎所有的工厂都在加班加点制造武器!作为海洋国家,百姓们却吃不到海产品,因为,几乎所有的船只,都被政府征用,用于战争! 国民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战争初期,全民踊跃捐款支持战争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斥在大街小巷里的抱怨和流言,以及遍布贫民窟的奄奄待毙的贫民百姓!日本政府曾经向他们保证,这场战争能够使他们脱离贫困,大清国的富庶资源能够让每一个日本公民过上富足的日子!在这个美好蓝图的引诱下,百姓们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最后的积蓄交给了日本军队,他们已经是一贫如洗了,然而,一年的战争,不仅没有让他们获得财富,就连他们最后的口粮,也要被这场战争吞噬掉! 日本刚刚兴起的现代化工业基础,更加承受不起这场战争的重负,资源贫瘠的日本没有从中国大陆获取任何战争资源,相反,国内的资源却在逐渐枯萎。 明治天皇觉得自己被拖进一个黑色的漩涡中,难以自拔!而整个日本,似乎也在跟着他下沉! 三十年明治维新的成果,眼见就要被这场战争吞噬! 第137章圣裁 更为可悲的是,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死,把明治天皇推到了悬崖边!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身份太特殊了,他是孝仁天皇的儿子,明治天皇的叔叔,曾经的“东武天皇”!他曾经是明治天皇的政治对手,也曾经是他的阶下囚。 明治天皇特赦北白川宫能久亲王,不仅仅因为他是皇亲国戚,更为重要的是,明治天皇要向国民做出一个和解的姿态,让那些曾经的割据者们看到,日本已经步入了团结统一,在明治天皇的圣眷下,所有的纷争,所有的敌对都消弭了,大和民族团结一心,向着强盛迈进。 明治天皇这一招明智的,他征服了他的政治对手!当初那些拥立北白川宫能久亲王东武天皇的列藩们,终于放弃了自己的主张,站在了政府的立场上。 然而,他所做的一切,却因为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死,而到了功亏一篑的地步。 街面上流言四起,有人在说,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死,是政府的一个阴谋,目的是借助敌军的手,除掉明治天皇的政治对手! 传言说的有声有色,那些流传谣言的人拿出两个让人无法反驳的证据——第一,章军一个两百人的突击队,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突破精锐的近卫师团的防线,直达重兵防守的指挥部!唯一的解释是,有人故意把章军放了进来!第二,日军在台湾的攻势势如破竹,从台北一直打到了嘉义,沿途并未遭到任何强有力的抵抗,然后,日军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却突然在一个小小的嘉义停止了攻击,让章军再台南一带养精蓄锐!一定有人私通章军,联合做掉了北白川宫能久亲王。 其实,第二个证据原本是可以解释的。日军在台湾的进攻并不顺利,在章军到达台湾之前,台湾本地民众的抵抗就极为激烈。章军到达台湾后,在彰化和安平重创日军,日军遭受了重大失败!但是,日本政府向民众隐瞒了失败,他们一直在向民众宣扬,日军从未遭到过重大挫折!所以,当日军在嘉义受阻后,大本营也无法向民众解释! 政府无法解释,传言愈演愈烈,矛头直指台湾总督伊东佑亨! 伊东佑亨是明治天皇忠实的追随者,在戊辰战争中,伊东佑亨就是明治天皇的左膀右臂,击败“东武天皇”的功臣之一! 传言者认为,伊东佑亨的背后,就是明治天皇! 人们这一推测,又可以从台湾总督的人选上得到证实。按照大本营的意图,本应任命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为首届台湾总督,甲午战争后期,桦山资纪遭到袭击,在黄海阵亡,台湾总督人选一直悬而未决,角逐这一职位的高官大有人在,根本轮不到伊东佑亨。然而,就在南方集团出发前夕,天皇突然任命伊东佑亨为台湾总督!而北白川宫能久亲王成为了伊东佑亨的部属,这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流言四起。那些曾经拥戴过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好不容易统一起来的日本,出现了再次分裂的苗头! “一年前,你们曾经说过,大日本帝国可以在三个月内击败大清国!”天皇的声音不高,却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钻入了文臣武将的耳朵里。 会场上,死一般的沉寂。 战争的鼓吹者,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群人,而是一个民族! 甲午年,从民间到政府,从内阁到军部,从贫民到富豪,从幼稚园到大学,整个日本沉浸在疯狂的战争叫嚣中,就连三岁的孩童也嚷着要打败大清国! 几乎每一个日本人都认为,腐朽没落的大清国,应该为日本的崛起让路了! 陆军参谋长川上操六陆军中将立正说道:“陛下,日本与大清国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取得了甲午战争的胜利。至于目前的战事,是日本政府与台湾叛乱者的战争,这和戊辰战争的性质是一样的……” “你这是自欺欺人!”天皇的声音仍然不高。川上操六惭愧地低下了头。 甲午战争,陆军是主导者,一年前,疯狂叫嚣战争的,就是陆军部,而付出代价最大的,也是陆军!战争的鼓吹者,日本陆军的军魂山县有朋元帅,在那场战争中名誉扫地,从英雄变成了罪人,在朝鲜,整整一个混成旅团被对手聚歼,在辽东,精锐的第一师团两万人,只剩下两千人,而且,还是赤手空拳、甚至是衣不蔽体地回到了日本! 如今,近卫师团的师团长,堂堂皇家的亲王,曾经的“东武天皇”,竟然被烧成了一把灰! 原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击败大清国,可如今,连一个小小的台湾,也拿不下来! “军部最初的判断出现了失误。”幕僚长有栖川宫炽仁陆军大将低声说道:“不过,外务省也应该为此负责,他们提供的信息,严重脱离现实!” 外务省次长林董一脸阴鹜。 最初,战争的疯狂叫嚣者有两个,在军界,是山县有朋陆军元帅,在政界,就是外务省次长林董! 林董看不起大清国,他甚至不屑于与大清国的外交官面对面谈话。山东战役开始之前,林董傲慢地拒绝了大清国派出的和谈大臣张萌桓、劭友廉,致使甲午战争一步步升级,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后来,林董担任日本驻大清国大使,把他的傲慢带到了北京,他甚至连基本的外交礼仪也不顾,公然嘲弄大清国外交官,大清国的官员们个个都憎恨林董! 如今,山县有朋已经付出了代价,而林董还坐在大本营里。 林董申辩道:“天皇陛下,章军不是大清国的军队,他们的胜利,不是大清国的胜利……” “我想,你可以出去了!”明治天皇打断了林董的话。 林董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天皇已经扭过脸去,不再看他。 林董颓然地走出了会议室。这意味着,他的政治生命,就此完结。他将和山县有朋一起,成为这场战争的替罪羊! 天皇的目光,落到了川上操六身上:“那么,台湾方面的意见呢?” “台湾方面发生了争论。”川上操六说道:“伊东佑亨总督来电,要求继续对台南采取封锁政策,伊东佑亨认为,只要切断了章军的补给线,他们不能在台南长期立足,到时候,我军可以不战而胜。而乃木希典则要求,立即展开对台南地区的清剿行动,一战击败章军!” “乃木希典的理由呢?”伊藤博文问道。 “而乃木希典认为,章军已经获得了台湾当地居民的支持,他们不仅可以巩固台南,而且,还会煽动台湾中北部地区叛乱者发起暴乱,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尽忠后,台北地区接连发生暴乱,就是明证。而且,这段时期,台湾瘴疠爆发,我军不少官兵患病,但是,章军患病人数却很少,他们得到了台湾土著提供的防疫手段,成功地躲过了瘴疠!所以,必须尽快消灭盘踞在台南的章军,否则,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悲剧,就有可能再次发生!” “乃木希典是想用士兵们的鲜血铸就他的将星!”伊藤博文冷冷说道。 “将军有进取心,并不是一件坏事!”幕僚长有栖川宫炽仁陆军大将抗声说道。 “战争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伊藤博文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怒。一年来,内阁受制于军方,让他这个内阁首相伤透了脑筋。而战败的责任,却要由内阁来承担! “海军的意思呢?”天皇问道。 海军参谋长中牟田仓治助海军中将立正说道:“海军赞成伊东佑亨总督的主张,对台南实行封锁,暂缓进攻。”海军已经吃了大亏,海军陆战队损失殆尽,损失了日本最先进的巡洋舰吉野号,难以对台南进行登陆作战,但他们又不愿意看到陆军独成大功。 “其他人的意见呢?” 会议室里,文臣武将各抒己见,有的赞成立即与章军决战,有的赞成封锁,莫衷一是。 最后,外相陆奥宗光说道:“陛下,昨天,法国人提出照会,要求政治解决台湾问题。” “什么意思?” “他们希望我们与章军谈判,实现台湾的和平。” 川上操六拍案而起:“胡说!台湾是日本的内政,法国人这是**裸的干涉我大日本帝国的内政!日本政府怎么与叛乱分子谈判!难道,他们要我们和周宪章平分台湾吗?” 幕僚长有栖川宫炽仁陆军大将沉声说道:“法国人希望通过周宪章染指台湾!我们不能再等了!伊藤首相,难道,你希望看到法国人登上台湾吗?”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伊藤博文发出一声长叹:“请天皇陛下圣裁!” 明治天皇望着窗外阴霾的天空,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看来,伊东佑亨不再适合担任台湾总督!” 第138章钢铁洪流 明治天皇的声音不高,却发出一个明确的信号。 台湾已经不再是一个孤立的台湾,台湾牵扯到了日本国内政治,也牵扯到了日本的国际环境。 昔日“东武天皇”的追随者蠢蠢欲动,法国人对台湾垂涎三尺。章军在台南存在一天,就是一个随时可能可能爆炸的炸弹! 前方的战斗,必须满足后方的政治诉求。 伊藤博文听懂了天皇的意思,俯首说道:“陛下英明。台湾问题,必须速战速决!”伊藤博文并不赞成乃木希典,他甚至看不起乃木希典这些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在他看来,伊东佑亨的策略无疑是明智的,但是,事到如今,日本除了继续打下去,别无选择。 周宪章把日本逼到了悬崖边上! 明治天皇缓缓说道:“武力解决的同时,也不能忘记了政治手段!大部分的时候,政治比武力更为有效。” 众人大惑不解地望着明治天皇,难道,大日本帝国,真的要和周宪章谈判吗? “我们将撤销林董的一切职务,以此向大清国朝廷做出一个友好姿态。”明治天皇说道:“那么,剩下的事,请陆奥外相与大清国朝廷谈一谈吧!” “遵命!”陆奥宗光鞠躬说道。 众人这才豁然开朗,很多时候,大清国的朝廷,反倒是日本政府最好的盟友!这在甲午战争中反复得到证实,那支让日本人头痛不已的章军,最后还是让他们的太后老佛爷给解决掉了! 天皇站起身来,迈步而去,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各位爱卿,你们是如何看待周宪章的?”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明治天皇扫视着众人,他竟然看见,有栖川宫炽仁陆军大将的额头上,冒出一层汗迹。 周宪章这个名字,足以让人汗水淋漓!伊藤博文心中哀叹,明明知道速战有利于敌人,却也不得不走向周宪章的节奏,整个日本,似乎都被周宪章绑架了! 明治天皇的心头一片悲凉! …… 伊东佑亨被解除了台湾总督的职务,奉调回国,并被敕令退休!从此退出了日本政治舞台,成为了这场战争的又一个牺牲品。 伊东佑亨的失败,是早已注定了的。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在长山水道被击毙,联合舰队在庙岛海域遭受重创,伊东佑亨作为联合舰队司令官,本就应该为此承担责任。明治天皇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到台湾干出点成绩来。可是,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死,让他永远失去了机会! 他为自己的失败付出了代价! 清日开战以来,不仅日本民众被拖进了战争的泥潭,很多明治维新的功臣们,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有的为此断送了前程,有的为此丢掉了性命。伊东佑亨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当然,也有人乘机飞黄腾达! 乃木希典晋升陆军大将,南方军司令官,兼台湾总督!总揽台湾的军权和民权,成为台湾的实际独裁者!这是日本自戊辰战争后,从来没有过的的任命。自明治维新以来,为了避免幕府政治的恶果,日本政府遵照西方式文人政治的原则,将军队严格置于国家的管控之下,内阁向天皇负责,而军部则向内阁负责,从而保证政府对军队的绝对控制。然而,在1895年的台湾,出现了一位总揽军政大权的军人总督,这是日本明治维新的倒退,也是日本军部的胜利!这个胜利仅仅是局部的,但是,它为今后,日本军部逐渐左右内阁,并开启了日本走上军国主义的道路。 乃木希典大权独揽,开始实施他雄心勃勃的进剿计划。 9月30日,蛰伏了半个月的日军,向嘉义发起了排山倒海的攻击! 北白川宫的弟弟伏见宫贞爱亲王继任近卫师团师团长,率领近卫师团,向嘉义发起进攻。 凌晨6时,日军在朴子溪北岸集结的一百多门大炮开始实施炮击。 这是自甲午战争以来,日本陆军集结的最大规模炮击。以往的战斗,日军一般以十门大炮为一个战斗单元,就足以撼动清军的阵地。 而这一次,面对嘉义城里的章军,日军几乎动用了近卫师团所有的炮兵,对一个点,发起猛烈轰击。 这不仅仅是一次攻击,更是一次震慑! 日军相信,如此强大的炮火,不仅能迅速击溃地驻守在嘉义的敌军,而且,还将动摇整个台南地区章军的士气!他们会被日军岩浆般的钢铁洪流吓得拿不起枪! 如雨的炮弹,把朴子溪南岸的土地几乎犁了一遍,章军布设在南岸的前沿工事全部被炸成了一片焦土。 章军设置在诸罗山和嘉义城墙上的大炮实施还击,章军独立旅的大炮总数只有二十门,很快遭到日军优势炮火压制,难以发挥。在日军炮火的威胁下,诸罗山上的野炮阵地遭到重创,五门野炮,被敌方炮火摧毁两门,剩下的三门只得转移阵地,躲避日军炮火攻击。与此同时,嘉义城墙上的山炮也不得不转移阵地。 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炮火准备,日军集中一个加强联队三千多人,开始强渡朴子溪。 朴子溪南岸独立旅迅速从二线阵地进入已经被炸毁的一线阵地,散布在被炮弹炸得松软的滩涂地上,阻击日军进攻。与此同时,隐蔽在诸罗山和嘉义城的大炮,向朴子溪展开炮击,策应朴子溪防线。 朴子溪战斗异常激烈,从早上七点到下午1点,章军独立旅部署在朴子溪的部队,是一个加强营一千多人,顶住了日军三千人的六次冲击。滩头阵地早已被炸成了废墟。 日军发起炮击的时候,官兵们则回撤到二线阵地,一线阵地上只留下少数观察哨,日军步兵渡河的时候,官兵们才冲上一线阵地,伏在松软的泥土中,依靠日军炮击留下的弹坑为掩体,拼死抵抗。 朴子溪河水中,漂浮着日军的尸体,而河滩上,则是散布着阵亡章军士兵的尸体。 下午一点,驻守在滩头的一个连的章军官兵损伤殆尽,连长捆绑着手榴弹,与冲上来的日军同归于尽,一百日军登上了滩头。但守军随即调动预备队,发起反突击,将登上滩头的一百日军全部消灭。随后,敌我双方对滩头进行了反复争夺,阵地数次易手。最终,日军在付出了伤亡八百多人的代价后,在下午五时,占领了滩头。 日军一个联队两千人巩固桥头堡后,向两侧迂回,逐渐在朴子溪一线打开了一个宽一公里的巨大缺口,在朴子溪南岸站稳了脚跟。 独立旅代理旅长颜琼林下令朴子溪守军后撤,背靠嘉义城,以诸罗山为依托,展开防御。 入夜,攻击了一天的日军精疲力竭,暂时停止了攻击,着力于巩固滩头,后续部队则是乘着夜色,源源不断地渡过了朴子溪。 月色中,南方军参谋长神尾光臣少将跳下小艇,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低头一看,一匹被炸得开膛破肚的战马,拌在了他的脚下。 白天的战斗中,担任冲锋任务的骑兵部队在河滩上遭到了重创。他们遇到了骑兵的克星——马克沁重机枪,这种每分钟能发出两千发子弹的武器,吐出的火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封锁扇面,冲进这个扇面的骑兵,如同稻草一般,被镰刀割倒。一个完整的骑兵中队,连人带马,几乎全部报销在河滩上。 吃了大亏的日军改变了策略,以步兵散兵线发起冲锋,这才抵消了马克沁重机枪的火力。 神尾光臣实在是搞不明白,马克沁重机枪代表着世界武器发展的最高水平,然而,西方人发明了这种武器,却没有把它运用到实战中,竟然是西洋人眼中最为落后、最为不知进取的中国人,把马克沁重机枪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明治维新之后的日本,对西洋科技推崇备至亦步亦趋,可学来学去,竟然漏掉了马克沁重机枪! 好在日本军方及时吸取了教训。军部在总结分析了旅顺之战后,决定立即引进马克沁重机枪,首批购买了一百挺重机枪,并在大阪兵工厂进行研发,力图造出日本人自己的重机枪。只是,重机枪国产化的进程,还十分遥远。 装备精良的南方军没有配备重机枪,傲慢的近卫师团官兵拒绝使用这种浪费弹药的武器,而随后调往台湾的第二师团,并非主力师团,也没有配备重机枪。直到乃木希典决定发起台南战役,才匆匆要求国内运送重机枪到台湾,五十挺重机枪已经上了船,尚未到达台湾,乃木希典就迫不及待地发起了进攻。 日本人的重机枪还在大海上慢悠悠地航行,而章军的重机枪已经让近卫师团吃尽了苦头。 战术与技术,都是决定战场成败的关键,日军不重视重机枪,其根本原因,是不懂得重机枪的战术,这也难怪,就连重机枪的发明者西洋人,也没搞明白重机枪究竟该怎么用! 第139章南北夹击 然而,一向被世人视为保守落后的中国人,却把重机枪的战术发挥到了极致。日军终于决定使用重机枪,这是日本全盘西化之后,第一次放下身段,向他们最看不起的中国人学习。这非常令人尴尬,但是,战场的死亡迫使日本人不得不正视这个现实! 神尾光臣皱了皱了眉头,穿着长筒皮靴的双脚迈过那匹开肠破肚的战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河滩上的泥泞中。 天空中挂着一弯明月,把河滩照的一片银白,跳下船的士兵们在泥泞之中列队,然后向前开拔。成群的军夫吆喝这号子,扛着辎重,走过河滩。 和乃米希典一样,神尾光臣是甲午战争的受益者,也是乙未战争的受益者。和很多因为损兵折将而丢官的日军元老们不同,短短一年的战争,让他从少佐,晋升成了一员少将!就在数天前,他的军职再一次得到提升,乃木希典就任台湾总督后,把就职于近卫师团参谋长的神尾光臣,提升为了南方军参谋长。 南方军由近卫师团、第二师团和第四混成旅团及南方派遣舰队组成,总兵力五万人。神尾光臣从一个作战单位的军事主官,变成了一个方面军的作战主官。事实上,大山岩、山县有朋、桦山资纪这些军界元老最辉煌的时期,也不过如此!而此时,神尾光臣采三十二岁。 他是日本军界一颗令人羡慕的耀眼的新星,按照日本的政治规则,军队的高级将领,也将成为日本政界举足轻重的人物。也就是说,在不远的将来,他完全有希望和伊藤博文一起觐见天皇陛下! 但是,神尾光臣的内心,却是充满了恐惧! 当周宪章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对自己的未来,对台湾的未来,甚至,对日本的未来,完全失去了信心! 情报显示,大清国的端郡王载漪暗中对周宪章下手,在海上击沉了他的坐船。但是,就像当初他在旅顺一样,他竟然奇迹般地死里逃生。 他不仅没死,而且,他的章军愈发强大,跨海而来的章军,早已不是当初在朝鲜的那群叫花子!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号令严明,他们的战斗力,已经超过了日军!彰化之战显示,章军的战斗力已经达到了德国陆军的水平。 日本军界普遍认为,章军战斗力迅速提升,归因于章军里有个德国参谋长汉纳根。然而,神尾光臣知道,汉纳根曾经是李鸿章的军事顾问、湘淮军的总教头。大清国的并军队没有因为有了汉纳根而变得强大起来! 章军的强大,不能归因于汉纳根!甚至,不能归因于周宪章! 在神尾光臣看来,章军强大的真正原因,是根植在中国人内心深处的汉唐雄风!那是中国人的坚韧、进取、智慧和博大的文化优势,这些东西,曾经因为过度的中央集权而遭到压抑,而现在,它们在章军的身上复活了! 当这些东西,在全体中国人的身上复活,中国将成为世界的霸主! 而现在的日本根本不可能征服有着强大文化底蕴的中国!即便绝大部分的中国人还生活在浑浑噩噩之中! 可笑的是,乃木希典、伊藤博文,包括明治天皇,那些日本的高官们,还在做征服中国大陆的黄粱梦! 神尾光臣觉得自己被拖入了巨大的漩涡中,难以脱身! 现在的章军,对日军占据了绝对的心理优势!在甲午战争中,日军是完败给了章军!如今的日军官兵,听见章军的名字就头疼! 在很多日本人的眼里,台湾是建立功勋的好地方。但是,随着周宪章的到来,神尾光臣意识到,台湾将是一个巨大的火坑! 他一帆风顺的军旅生涯,或许将要在台湾画上句号! 可笑的是,乃木希典却不这样认为。他刚刚成为独霸一方的诸侯,此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的眼前时一片光明,完全看不到,那一片耀眼的光明,遮掩了脚下的陷阱! 乃木希典曾经是周宪章的手下败将!要不是周宪章施恩,给了他一条生路,他早就在辽东半岛上当了饿死鬼!这位曾经靠着周宪章施舍的稀粥才得以活命的乃木希典,不仅没有因为那一段可耻的经历而警醒,相反,周宪章的稀粥,让他产生了强烈的羞辱感,并因此而产生了强烈的报复心! 乃木希典迫不及待地要和周宪章决战!他最为担心的,就是章军不战而溃!那样,他就不能完胜周宪章,一雪前耻了! 所以,乃木希典坚决反对伊东佑亨的封锁策略,执意要迅速与章军决战!为此,乃木希典不惜到处散布流言,把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死,与伊东佑亨联系在一起。乃木希典成功了,天皇终于抵挡不住流言的压力,免去了伊东佑亨的职务。乃木希典大权独揽,开始了他雄心勃勃的全面进攻计划。 乃木希典决定从南北两个方向,向台南进军。以南方派遣舰队和第四混成旅团,第二师团的一个旅团,在高雄登陆,从南部进攻台南,在这个方向上,兵力为一万五千人,为佯攻。以近卫师团和第二师团主力,总兵力三万五千,沿嘉义、太保一线,从北线进逼台南,南北两军逐渐压缩章军防线,迫使章军退缩到台南城内,予以聚歼! 乃木希典的计划得到了大本营的认可。为了配合台湾作战,日本外务省向大清国朝廷施压,要求大清国立即中断对章军的一切供给。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禁止章军继续使用福建的马尾军港!否则,日军将进攻马尾军港! 日军早已侦知,马尾军港是章军在中国大陆的基地,章军的后勤补给物资,全都储存在军港内,尽管日本南方派遣舰队加强了海峡封锁,但是,每天仍有不少船只从马尾军港内出发,向台南运输物资,这些船只有定远舰武装护航,而且,行动诡秘,在当地渔民的引航下,通过一些日本人不知道的水道,驶向安平港,日军面对偌大的海峡,防不胜防。 当然,就连日本人自己,也对这一要求心中无数,道理很简单,大清国朝廷完全可以搪塞推诿,甚至有可能严词拒绝,毕竟,马尾军港是在大清国的军港,日本人的要求,实在是有些过分! 然而,日本人没有想到的是,大清国朝廷竟然对马尾军港采取了实质性的措施! 大清国朝廷更换了闽浙总督,新任闽浙总督端方走马上任,立即下令,解除了马尾军港驻军的武装,逮捕了驻守在马尾军港的章军军需部部长钱有贵,将储存在军港内的物资,就地封存,这里面不仅有枪支弹药,还有章军急需的粮食和药品。 端方,托忒克氏,字午桥,号陶斋,满洲正白旗人。是满清朝廷的后起之秀。晚清时,八旗子弟纨绔不堪,难以承担大任,而端方却是八旗子弟中的佼佼者。此人精通文史,国学根基深厚,但眼界并不局促,对世界大势有着很深的了解,且头脑清醒,精明强干,赞成维新变法。慈禧太后虽然对维新变法很是不满,但对端方却很信任,这也是没办法,因为,满清子弟们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好不容易出了端方这么个人才,慈禧当然要委以重任。 章军的补给线被彻底斩断了! 慈禧太后再次向章军下黑手了! 章军离开了大陆,算是去了慈禧太后的一块心病,但是,慈禧太后绝不希望周宪章赶走了日本人,成了台湾王! 如果是日本人占据了台湾,对于大清国朝廷,并没有实质性的威胁。但是,周宪章要是在台湾做大,后果就严重了!台湾很可能成为章军反攻大陆的基地,慈禧太后曾经数次加害章军,章军官兵们早已对这个老太婆恨之入骨,而且,周宪章于孙文有来往,孙文很可能会劝说周宪章,率军北上,推翻朝廷,建立共和! 慈禧太后希望的是,让日本人帮她清除掉章军这个心腹大患! 大清国朝廷的行动,让乃木希典信心倍增! 进攻计划如期实施。近卫师团突破了朴子溪防线,取得了开门红。 此时,南线作战部队,已经登上了舰船,乘着夜色,向高雄挺进,高雄登陆作战,明日早上展开。南北两线作战有一个时间差,这是乃木希典的得意之笔。当章军再北线遭受巨大压力时,必然会抽调部队增援北线,使得防御重心北移,此时,日军突然在南线发起强有力的进攻,章军增援北线的部队,匆忙间挥师南移,结果,南北奔跑,两头不能兼顾。日军乘机两路夹攻,牢牢把握住战场主动权! 一天的战斗下来,一切都在按照乃木希典的意图进行。情报显示,驻守在台南的章军第三师,已经从台南出发,向太保靠拢,准备救援嘉义。 为了坚定章军北移的意志,乃木希典命令近卫师团前锋部队,对嘉义围而不打,诱使章军主力继续北移。 第140章亲王公子 第二师团主力紧跟在近卫师团的背后,到达了朴子溪北岸。 此时,乃木希典大将正在北岸的南方军司令部里,带着指挥部的军官们,一身轻松地欣赏随军艺妓的表演。 而神尾光臣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他不相信周宪章会按照乃木希典的计划行事! 表演刚刚开始十分钟,神尾光臣就坐不住了。他向乃木希典请示,想过河去看看战场情况。乃木希典大度地同意了:“作为军参谋长身临一线,神尾君,我会向天皇陛下进言,表彰你的忠勇!” 神尾光臣心中苦笑,在乃木希典眼里,神尾光臣这是要抓紧时机,赶在战争结束之前,争取表现,捞取加官进爵的资本。的确,很多日军军官都认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再不表现,就没机会了! 神尾光臣执意要到前沿去,是想实地看一看章军阵地。 因为,他严重怀疑,章军在朴子溪的败退,是一个陷阱! 九月初,近卫师团在朴子溪的进攻,遭到了章军的顽强抵抗,伤亡官兵近千人,也没能踏上朴子溪南岸,而在今天,攻击仅仅进行了一天,日军就在南岸建立起了坚固的桥头堡。这种现象极为反常! 事实上,对于乃木希典的两路进攻计划,神尾光臣并不赞成。他了解章军,也了解周宪章。台南地区虽然狭窄,但却是章军的内线,章军作为一支久经战阵的军队,日军冒然闯入章军的内线,绝不是明智之举。 神尾光臣赞成伊东佑亨的方略——对台南地区实施封锁,消耗章军,迫使章军跳出内线,进入台湾中北部的外线作战,事实上,在台湾中部与章军决战,才是日军最好的选择。 但是,乃木希典没有耐心,而远在日本的政客们更没有耐心。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死,把整个日本政府逼到了悬崖边! 大本营命令南方军必须在十月上旬拿下台南! 神尾光臣难以抗拒来自乃木希典和大本营的双重压力,只得遵命。 朴子溪静静的河水,被月色蒙上了一层清冷的银光。 一艘木船停在了岸边,从船上跳下一个少佐,匆匆跑到神尾臣光的面前,立正敬礼:“参谋长阁下稍等,亲王殿下来了。” 神尾臣光停下了脚步,远远看见近卫师团长伏见宫贞爱亲王,下了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来。 伏见宫贞爱亲王是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亲弟弟,也是当今明治天皇的叔叔。不过,这位贞爱亲王,和他的哥哥相比,不论是外表还是性情,毫无相似之处。 北白川宫身材高挑,脸型消瘦,性情有些孤僻,为人沉静,喜怒不行于色,颇有些“东武天皇”的威严,但他行事低调,不合群,平日里喜欢念经拜佛,像是个看破红尘的隐者。而伏见宫却是长着一个啤酒肚,肥肥胖胖像个皮球,走起路来一步一摇,他是东京高尚沙龙的常客,在沙龙里,常常能够听见伏见宫眉飞色舞的夸夸其谈。 在京都,伏见宫贞爱亲王是个爱出风头的名人,对各种话题都有兴趣,尤其喜欢谈论军事政治,不过,东京的政客们都知道,伏见宫的见解,更多是停留在中学生的激情阶段上,谁都知道,一个十几岁的中学生激情四射,那是一件好事,可一个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亲王殿下,还在用年青人的冲动和激情来讨论日本的军政,未必是一件好事! 明治天皇对这一点非常清楚,所以,很长时间,天皇没有给他的这位叔叔委以任何重任,只是给予了一些个闲职,让他有个发牢骚的平台。所以,伏见宫那些个激情四射的政治见解,也只能在沙龙里说一说,根本不可能传到内阁会议上,当然,更不可能传到军界。 不过,北白川宫的死,让伏见宫得到了一个机会。 北白川宫的死亡事件,被坊间流言描述成了一起政治阴谋。这对明治天皇极为不利,为了平息流言,天皇不得不让把伏见宫推到了前台上,让他接替他的哥哥担任近卫师团的师团长,从而在日本国民前作出一个姿态——天皇与北白川宫之间,并无嫌隙! 所以,伏见宫能够获得近卫师团长的职位,只是一个政治权益之策。如果伏见宫能够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就应该像他的哥哥一样,保持低调。 然而,伏见宫的头脑并不清醒。他还以为,他能够成为精锐的近卫师团长官,是因为,他的军政才能得到了天皇和内阁的认可! 所以,伏见宫贞爱亲王走马上任后,便迫不及待地表现起来,指挥近卫师团,向朴子溪章军防线发起了猛烈进攻。他要向东京沙龙里的美女和公子哥们看看他的军事辉煌! 而近卫师团也很争气,只用了一天,便突破了朴子溪防线,而在九月初,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用了十天,也没能突破这道防线。 这让伏见宫愈发相信,他是继山县有朋、大山岩这些军界元老之后,日本军界的又一个军魂式的人物! 伏见宫走到了神尾光臣的面前,笑眯眯地看着神尾光臣,却没有敬礼。 他在等待神尾光臣先向他敬礼。 神尾光臣是少将军参谋长,伏见宫是中将师团长。尽管,伏见宫的军阶比神尾臣光高,不过,神尾光臣是他的上级,按照日军条例,师团长应该首先向军参谋长敬礼。 神尾光臣面对这个公子哥式的亲王,只得笑了笑,举手敬礼:“亲王阁下,您不应该穿这身制服出现在前沿,这很不安全。” 伏见宫身着中将礼服,礼服上挂着金黄色的绶带,这身礼服,是军官们出息宴会或者接受天皇召见时才穿的。 伏见宫正色说道:“神尾君,作为军人,岂能贪生怕死!面对凶残的敌人,更应该军容肃整,为士兵做好表率,以激励士气,即便是被敌军狙击而死,也是报效国家,死得其所!”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一个中将师团长要是被敌人的狙击手干掉了,不仅不能激励士气,反倒是对士气最大的打击!神尾光臣心中苦笑,知道和这位亲王说不清楚,只得说道:“亲王阁下亲临一线,将士必将悉心效命,末将敬佩!” “哪里哪里。”伏见宫说道:“神尾君是我大日本帝国的军事奇才,身为军参谋长,也是深入一线,来日,我必上奏天皇陛下,为神尾君表功!” 神尾臣光更加沮丧,这位亲王和乃木希典一样,把神尾光臣的行为,看成是捞战功。 “亲王阁下,我是想看看敌军阵地。”神尾光臣说道。 “阵地?”伏见宫扫视了一圈,月光下,曾经的防线早已在大炮的轰击下,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地的焦土。 “是的。”神尾光臣来到了一座坍塌的地堡前,焦土中,隐隐可见血迹,两具章军士兵的尸体,半埋在焦土中,手里依旧握着被炸断的步枪。 “在大日本帝**队面前,任何抵抗都是螳臂当车!”伏见宫小心底避开了尸体,他怕他锃亮的皮靴沾上血迹。 “你们在阵地上看到了多少章军尸体?”神尾光臣问道。 伏见宫身后的少佐参谋说道:“一共发现了三百一十八具,所有尸体的枪里面,都没有子弹,他们的子弹打光了!” “也就是说,他们是在打光了子弹的情况下,才丢掉了阵地?” “是的!” “还有没有完整的堡垒?” “没有!”少佐说道:“所有的堡垒都被我方的大炮击毁。” “那么,你们如何评价敌人的败退?”神尾光臣问道。 “参谋长阁下,我们认为,敌军的败退,是迫于我军的强大攻势。”少佐说道:“朴子溪防线已经无法据守,他们只能放弃。” 伏见宫问道:“神尾君,难道你认为敌军的败退是一个诱饵?” 神尾光臣没有回答,他无法为自己的怀疑找到任何证据,朴子溪阵地,的确是到了非放弃不可的地步,换了是他自己,也会下令后撤,否则,就是把士兵们的生命,白白仍在这里。 “神尾君一向谨慎,这是一个优点,但也是一个缺点!”伏见宫有些傲慢地笑道:“即便是敌人布设下陷阱,在大日本帝国的近卫师团面前,又能如何?一个兔子的陷阱,是装不下一头大象的!” 神尾光臣无言以对,从战场局势上看,从嘉义到台南,一路上几乎无险可守,章军要想给日军下绊子,也没有什么有利的地形依靠。章军要想守住台南,唯一的办法,就是层层防御,步步为营,在阵地战中逐步消耗日军,最终,迫使日军成为强弩之末。可惜的是,这种战术,需要有广阔的空间为依托。然而,整个台南地区,并没有为章军提供足够的回旋余地! 从这个意义上看,章军就算想给日军设陷阱,也办不到。 然而,神尾光臣绝对不相信,周宪章的头脑会这么简单,这个可怕的对手,不会看不到章军的这一巨大的劣势,他一定在悄悄策划什么,来弥补这一劣势。 这个战场上,一定有一个结点! 第141章三不打! 黎明的黑暗,弥漫在嘉义上空。诸罗山山头,章军第二师师长那哈五紧紧盯着朴子溪方向,漆黑的夜色里,他什么也看不见,然而,他似乎什么都看见了。 他看见了朴子溪河岸边,成群结队的日军如黑蚂蚁一般,漫上了河岸,向嘉义城滚涌而来。 那哈五得出一个结论,从朝鲜到台湾,经历了一年多的战阵,他开了天眼,能够在战场上洞穿黑暗,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其实,这不是什么天眼,而是一个老兵的直觉,经历过大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都有这种特异功能! 一切迹象表明,至少有八千日军已经渡过了朴子溪,同时渡过河的,应该还有一个联队的炮兵。同时,在彰化,还有至少两万日军正在向嘉义整装待发。 而那哈五的手里,只有一个团三千人,周宪章给他的任务是,坚守嘉义三天,然后向太保方向撤退。 那哈五是随周宪章一起随独立旅渡海来到台湾的,他们在鹿港登陆,彰化一战后,独立旅退守嘉义,那哈五按照周宪章的命令,来到台南,接任第二师师长职位。随后,率第二师进驻太保,构筑第二道防线。 太保位于嘉义南五十公里,一旦嘉义失守,日军一天之内就能到达太保。 第二师完成太保防线后,那哈五突然接到周宪章的命令,命他派出一个团,前往嘉义,把独立旅换下来。 那哈五知道,嘉义之战,事关全局,周宪章是要用一个团为诱饵,诱使日军向台南发起全面进攻。这是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他将面对日军一个近卫师团的强攻,那哈五不敢怠慢,干脆把太保防线交给了副师长,自己亲自带着最精锐的201团,来到了嘉义。 那哈五赶到嘉义的时候,日军展开了对朴子溪防线的进攻。 独立旅的一个营在朴子溪顽强抵抗了一整天,随后,主动放弃阵地,退到嘉义南边的八掌溪,此时,颜琼林已经率独立旅主力在此集结,与这个营汇合后,连夜启程,向阿里山方向转进。嘉义就交给了那哈五。 面对数万日军坚守三天,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嘉义不是一座防御型城市,这里唯一能够依托的,只有一座小小的诸罗山。 然而,周宪章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周宪章命令他,必须拿出必死的信念,与日军展开逐街逐巷的争夺,要把日本人打痛,打疯! 201团将面临的是一场恶仗。不过,201团的官兵们,对此并不在意,经历了朝鲜和辽东的战阵,还有什么更恶劣的战阵! 他们已经对日本人占据了绝对的心理优势,日本兵的凶狠,在他们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因为,章军比日本兵更凶狠!章军的军旗告诉他们,他们是狼! 还有比狼更凶狠的动物吗? 那哈五摸出了怀表,时间指向凌晨6时。 东方露出了淡淡的晨光,晨雾弥漫在诸罗山山坡上。 西南方向,笼罩在晨雾中的嘉义城,仿佛是海市蜃楼一般,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死一般的沉寂,笼罩着诸罗山。 山坡上的浓雾中,传来“咔哒”一声。 “来了!”201团团长佟蔚说道。 佟蔚也是旗人出身,祖上是佟佳氏辽东巨族,读过书,原本是知书达理的秀才,后来家事败落,不得已从军当兵,随叶志超的正练军出征朝鲜,不过,佟蔚当兵的时候,不像那哈五那样窝囊,他是个敢打敢冲的汉子,作战很是勇敢,在朝鲜受了重伤,叶志超败退的时候,正练军一哄而散,丢下伤兵不管,把佟蔚扔在成欢的大路边,眼看着,不是饿死就是被日本人杀死。 幸好周宪章率部路过,见到了奄奄一息的佟蔚,命人把佟蔚抬走,佟蔚这才捡了一条命。从此之后,佟蔚死心塌地跟着周宪章,周宪章就是叫他死,他也不皱眉。 在旅顺,佟蔚就跟在周宪章的身边,是幸存者之一。这一次,章军重新集结,佟蔚升任201团团长。守嘉义是一场恶战,原本那哈五舍不得派出精锐的201团,佟蔚主动请缨,赖在那哈五身边不走,那哈五无奈,只得同意。 那哈五顺着响声的地方望去,浓雾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他的“天眼”看见了一切。 浓雾之中,是黑压压的日军。他们正在山坡上匍匐前进,距离章军阵地前沿,应该只有两百米的距离。 “传令下去,三不打!看不见不打,瞄不准不打,打不死不打!”那哈五冷冷说道。 “师长,您这条命令是跟军长学的吧?”佟蔚问道。 “老子自己发明的!”那哈五喝道。 …… 10月1日,近卫师团向嘉义城发起了全面进攻。日军兵分三路,一路进攻诸罗山,两路从东、北两个方向进攻嘉义城。试图割断嘉义城与诸罗山的联络,以各个击破。 凌晨6时,日军一个大队借着晨雾,对诸罗山高地进行偷袭。日军前锋摸到了距离章军前沿五十米的距离,遭到了201团1营的猛烈打击,加特林机关炮和马克沁重机枪形成了强大的火网,撞上火网的日军血肉横飞,章军士兵们严格遵照那哈五的“三不打”,沉着应战,对日军进行了准确而凶狠的射击,章军阵地前,日军尸横累累。这个大队很快就被打得丢盔卸甲,失去了战斗力。 在近卫师团长伏见宫贞爱亲王的严令下,日军调集一个联队,不顾伤亡,疯狂进攻,他们以四到五百人为一个梯队,对诸罗山发起了波浪式不间断进攻,与此同时,日军凭借火炮优势,对守军发起激烈的炮击,在火炮的掩护下,日军前赴后继,踩着同伴的尸体,向上猛攻。 从早上到傍晚,201团团长佟蔚亲自率1营官兵,打退了日军十余次进攻,并不时向日军发起逆袭,经过一天的战斗,章军伤亡一百五十人,而日军伤亡人数,却达到了章军的5倍。日军在诸罗山山坡上丢下了七百多具尸体,却没能攻下守军的任何一块阵地。 进攻嘉义城的日军也是寸功未见。那哈五从诸罗山回到了嘉义城,亲自指挥201团2营和3营作战,早在三天前,周宪章已经命独立旅疏散了嘉义城里的百姓,将城外所有建筑全部拆毁,扫清了射野。日军的进攻,完全暴露在开阔地上,冲锋部队遭到了据守在城墙和地堡里的章军官兵们的准确射杀。有师长亲自坐镇,章军官兵沉着应战,毫不慌乱,一天的战斗下来,日军竟然没能接近到城墙。 这个时候的章军,早已不是在朝鲜时的那种狼狈样。201团装备精良,多数官兵经历过朝鲜战争,都是些老兵油子,而且,这些老兵油子与大清**队的老兵油子完全不同,他们的战术素养高,但却没有劣习,而且,经过德国人汉纳根的调教,学到了不少德国人的优点,服从命令,意志刚强,特别可怕的是,具有高度的团队意识,各战斗单位精诚团结,相互策应,形成了合力。所以,章军的战斗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日军,在战场上,一个排四十人,就能打退一个中队一百人日军的进攻。 周宪章离开嘉义城的时候,为了提高嘉义的防御力量,专门从炮兵旅里抽调了一个炮兵营,配属给201团,这个炮兵营配备的是机动性强的山炮,由罗鸣芳的爱徒齐鹏飞指挥,这个齐鹏飞是天津武备学堂炮科的应届毕业生,成绩第一名,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齐鹏飞与罗鸣芳的关系,和当初周宪章于那晋的关系一样,亲同父子! 齐鹏飞果然不负众望。鉴于日军炮火占据绝对优势,齐鹏飞没有设置固定炮兵阵地,而是在诸罗山和嘉义城墙上设了一些假目标,引诱日军炮兵。同时,在诸罗山和嘉义城里,预先设置了十多个预设阵地,每一个预设阵地,都有着良好的射野,并有明确的炮击方向,山炮营化整为零,以三门山炮为一个作战单元,齐鹏飞在诸罗山高地上,居中指挥,根据日军的行动,随时调动各作战单位,在这些预设阵地中间不断变换,时而分散,时而集结。 结果,章军炮火虽然比日军弱小,可取得的战果,却是远远高于日军。日军想尽办法压制章军的炮火,可日军一旦发起冲锋,总有章军的炮弹落到冲锋队伍的头顶上。一天下来,章军的炮火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负责进攻的日军联队长一怒之下,枪毙了一个炮兵队长,可仍然拿章军的大炮没办法。 伏见宫贞爱亲王这才意识到,他一头撞到了铜墙铁壁上! 一天的嘉义进攻战,让近卫师团吃尽了苦头。这还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嘉义城,而嘉义城后面,还有太保、义竹、新营数道防线,照这样打下去,近卫师团只怕还没走到台南,就报销光了。 第142章内线? 伏见宫是个公子哥,在沙龙里谈天说地是他的强项,真要是见了真章,就六神无主了。眼见部队在嘉义受阻,伏见宫整天愁眉苦脸,毫无办法。可是,大本营不能容忍台湾战事旷日持久,南方军司令部决心在半个月之内拿下台南。近卫师团损失惨重,乃木希典坐不住了,一连向伏见宫下了三道命令,要求他无论如何要在三天之内结束嘉义战事,越过嘉义,抵达太保! 伏见宫无奈,只得强打精神,命令近卫师团向集中兵力,向嘉义城发起更加猛烈的围攻,伏见宫本来就没有什么军事才能,碰上硬骨头,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强攻。结果,现代化的日军竟然在嘉义城下打起了人海战术,日军伤亡更加惨重,不过,这种人海战术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第二天,10月2日,东路日军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终于攻占了红毛井,算是在嘉义城里打入了一个楔子。 然而,要想再往里攻,却是千难万难。 章军把每一条街道、每一间房屋当成了堡垒,隐伏在街巷间,不断向进攻日军发起坚决的反击,日军要想前进一步,就要付出死伤数十人的代价,而章军的反击更是凌厉,日军不要说是进攻,能守住红毛井这唯一的据点都难。好几次,章军差点把日本人赶出了红毛井。 独立旅在嘉义的顽强抵抗,迫使乃木希典不得不推迟南线作战计划。按计划,南方军舰队与第四混成旅团,原定于10月2日,也就是近卫师团发起后的第二天,发起的高雄战役,与日军北方攻击遥相呼应,这是乃木希典的得意手笔,也是一路奇兵,一旦台南章军主力向嘉义靠拢,第四混成旅团就可以乘机直捣台南。 现在,近卫师团被阻截在嘉义城下,迟迟打不开缺口,情报显示,章军主力仍然在台南一带集结,没有北援的意思。混成第四旅团如果贸然在高雄登陆,那他们就不是奇兵了,而是一支送死队!混成旅团只有八千人,而章军主力达三万多人,完全可以一口吃掉第四混成旅团。 无奈之下,乃木希典一方面严令近卫师团尽快突破嘉义,另一方面,南线作战计划无限期推迟。 乃木希典准备的两只铁拳,一只不敢出手,另一只倒是出手了,却打在铁墙上,疼痛难当! 不过,日军在嘉义并不是一无所得。章军的顽强抵抗,打消了南方军司令部的疑虑。乃木希典决定向台南发起进攻时,司令部内部也有分歧,其中,以参谋长神尾臣光为首的部分参谋军官就认为,章军在彰化一战中取胜,却没有乘胜向北部发起进攻,是诱使日军前往台南地区决战。甚至有人认为,台南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然而,嘉义战斗表明,章军的抵抗异常顽强,而且,从嘉义、太保、义竹、台南一线,章军层层设防,步步堵截,完全就是一种距地于国门之外的策略。这表明,章军没有在台南决战的意图。而且,情报显示,台南地区地域狭窄,没有回旋余地,章军很难在台南对日军形成合围之势。 一切迹象表明,嘉义之战,是章军的困兽犹斗之举。战斗越激烈,就越发证明,章军丢不起地盘,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嘉义! 一旦日军突破章军的数道防线,章军就将被压缩到南台城里,再也无法施展。 乃木希典下令,向第二师团全军渡过朴子溪,和近卫师团一起,对嘉义形成泰山压顶之势。乃木希典不仅迅速拿下嘉义,打通通往台南的道路,更重要的是,要迫使台南章军主力北援,为第四混成旅团的南线作战创造条件。 第二师团过河后,原本六神无主的伏见宫也来了精神,指挥近卫师团对嘉义发起更为猛烈的进攻。 嘉义城的战斗愈发惨烈了。 …… 玉山脚下,的一道石壁前,伫立着一座山神庙。 山神庙不大,只有一进一出,墙壁是青石砌成的,庙顶上覆盖着青瓦。 玉山是阿里山的最高峰。整个阿里山地区,是台湾原住民的聚居区,这些原住民据说是来自大陆的古越族,不过,年代久远,难以考证。 阿里山地区的原住民其实很复杂,族群繁多,语言习俗也是各不相同。很难说他们是源于同一个祖先。只是,相对于平原地区的客家汉人而言,他们被统称为邹族人。 阿里山地区的邹族人,大多以狩猎为生,结草为室,连室为寨。所以,邹族的村寨,大多是茅草屋,依山而建,层层叠叠。 不过,这座小小的山神庙,却是一座青石青瓦的建筑,庙宇的屋檐,还装饰着福建民居常有的飞檐,与邹族人的房屋,很不相同,显得很是突兀。 更为令人惊奇的是,庙里的泥塑山神,不论是相貌还是服饰,与邹族人信奉的神灵,都是大为不同。在别的地方,庙的神像,相貌凶狠,袒胸露背,头山戴着象征着邹族人无上权威的铁冠。而这里的神像,却是一个面目俊秀的白面书生,颌下一捋长髯,身上穿着长袍,头戴毡帽,那样子,像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或者更像是一个学富五车的儒生。 所以,独立旅旅长郭二杆一走进小庙,就要磕头,他以为那上面恭奉的是太上老君。他老婆姚小凤信道教,在上海的时候,经常去城隍庙烧香,郭二杆也跟着去了几次,如今见到一个类似于城隍爷的塑像,赶紧学着姚小凤的样子,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心中暗暗祷告神灵保佑姚小凤母女俩平安无事。这郭二杆也是个性情中人,平日里大大咧咧,遇上了自己喜爱的女子,就变得特别上心。 郭二杆跟着周宪章,和特战队一起,奇袭大林后,马不停蹄,迅速向阿里山转进,为颜琼林率领的独立旅打前站。 独立旅转进阿里山,是周宪章这次作战的关键一环,周宪章准备以台南为诱饵,诱使日军在台南一带决战,但是,台南地区地形狭窄,缺乏险要,大部队难以回旋,很难对日本人形成合围,反倒容易被日军各个击破。周宪章就把目光落到了台南东北部的阿里山地区。 阿里山山高林密,地域辽阔地势险要,可以容纳千军万马,有利于大部队分进合击。于是周宪章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合围圈。 在一般的指挥官眼中,章军据守的台南地区,包括嘉义、太保、义竹、高雄这一个狭长地带,是章军的内线,如要在内线合围日军,章军就只能在这个狭长地带中做文章。 而周宪章却打破常规,把辽阔的阿里山地区,也纳入了章军内线范畴。 章军并没有在阿里山地区驻军,日本人也没有进入这一地区,其重要原因就是,整个阿里山地区,被视为荒蛮之地,这里虽然地域辽阔,但是,人烟稀少,物资匮乏,难以支撑大部队作战。 更为重要的是,阿里山地区的邹族人,对外来人员,不管是客家汉人还是日本人,都是非常排斥,在他们看来,不管是来自大陆的客家人,还是来自日本人,都是外来入侵者!邹族人绝不会容纳日本人,但也不会接纳章军。阿里山是个独立王国,王国里的邹族人,不欢迎任何外族人打破他们的宁静的生活。 所以,日军发起乙未战争后,并没有把阿里山地区看成是战区,日本人的意图是,武力征服平原地区,对于山区的原住民,再根据情况,实施怀柔或者讨伐策略,分而治之,对于邹族的征服,不在战争范围内。 所以,一般人看来,阿里山地区,既不是日军的内线,也不是章军的内线。 然而,在日军强大的压力下,周宪章所部章军局限在台南一隅,形势上处于绝对劣势。即便能够在局部战役中占到便宜,从大局上看,也很难在台南支撑太久。 周宪章要想方设法与日军尽早在内线决战,而内线有没有决战的条件,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辽阔的阿里山地区也纳入章军的内线。 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策略。 章军对阿里山地区完全不熟悉,不仅不熟悉地形,也不熟悉民风,而阿里山地区的邹族人,对汉人有着与生俱来的敌对情绪,以往,他们就不服从大清国的管辖,现在,大清国地方政府已经土崩瓦解,阿里山邹族更是自成一体。章军贸然进入山区,弄不好立脚不住,反倒会被邹族人赶出来。 不过,周宪章还是打算冒险一试,道理很简单,邹族人虽然对章军不见得会友好,但对日本人也不感冒,反正,这个地区不是章军的,也不是日本人的,邹族人处于夹缝中,根本就不可能保持中立,他们总是要选边的,不选章军就会选日本人,章军还不如早一点进入这个地区,争取邹族人的支持,要是晚了一步,让日本人站了先,那就追悔莫及了! 第143章吴先生 当然,周宪章也不敢贸然把大部队拉进山区。一则,阿里山地区虽然地域辽阔,但非常贫瘠,养活不了那么多军队,二则,周宪章对于这一地区情况不明,尤其是当地土著的态度不明确,万一要是坏了事,章军几万人陷在里面出不来,那就更麻烦了!三则,阿里山地区可以作为战略迂回通道,但不能作为决战的主战场,这里沟壑纵横,山高林密,日本人也不会傻到把大部队放进山区里作战。 所以,周宪章干脆把驻守嘉义的独立旅四千多人拉进了阿里山,独立旅将隐藏在大山中,伺机而动,一旦日军攻到了台南,隐藏在大山里的独立旅,就成了敌后的一支奇兵,可以攻击日军的后路,也可以直捣台北,端了日军的老巢,到时候,是南援还是北攻,主动权全在周宪章手里。 本来,周宪章对于这次转进,心中也是没底,只是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可在特战队里面,发现了一个孟侬,周宪章的顿时有了信心。 从大林到阿里山,一路上,周宪章和孟侬一直呆在一起,仔细了解阿里山的民情风俗、地势险要。对邹族人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阿里山邹族人有几十个部落族群,散布在方圆数百平方公里的大山里,这些族群依山而居,保持着松散的联盟关系,平日里部落间互不统属,各有各的地盘山寨,每个族群有自己的酋长。而部落联盟则推举一位大酋长。一般来说,大酋长的人选,总是来自最大的部落。大部落人口兴盛,地盘也大,大部落的酋长担任联盟大酋长,具有号召力,而其他的小部落,则是要向大酋长进贡。遇上重大事项,如部落间发生冲突,则由大酋长评断,大的祭祀活动,也是由大酋长主持。 近些年来,以玉山为中心的卡那富人逐渐兴盛起来,他们占据了阿里山地区三分之二以上的地域范围,人口也占到了邹族的一大半以上。卡那富人占据的玉山一带,也是阿里山地区最为富庶的地区,所以,这十几年来,阿里山地区邹族人的大酋长,都是卡那富人担任。 孟侬的族群是达邦人,是达邦首领阿巴尼的儿子。 达邦是个小部落,人口不到卡那富人的三分之一。不过,相对于其他部落而言,达邦也算是个大部落了。而且,达邦部落的首领阿巴尼为人谦和,有学识,在阿里山地区有着较高的威望,他还是邹族部落联盟的大祭司,在阿里山地区有相当的号召力。很多时候,如果卡那富人处事不公,欺负其他部落,小部落就请求阿巴尼出面与卡那富人交涉,因为阿巴妮一向公正,提出的解决方案总是能兼顾各方,卡那富大酋长一般都会给阿巴尼面子。 阿巴尼思想比较开明,乐于接受山外的新生事物,台湾首任巡抚刘铭传治理台湾的时候,诚邀各地土著参政议政,阿巴尼还作为阿里山邹族代表去过台北,与刘铭传共商治理台湾的大计。 刘铭传走后,继任巡抚劭友廉不思进取,放弃了刘铭传治台策略,很多政务难以展开,阿巴尼在台北呆着也没啥意思,就回到了玉山老家。不过,他让他的儿子孟侬进了台北的新式学堂,这使得孟侬眼界开阔,不仅学习到了很多西方科学知识,也结识了不少汉人官员士绅,这使得他与中国大陆有着很强的归属感,而不像很多山区里的原住民,对大陆来的客家人有着很深的戒心。 丘蓬甲就是孟侬结识的好友之一。所以,当丘蓬甲筹建台湾民主国的时候,孟侬就说服他的父亲阿巴尼,组织了一百多个精壮达邦族人,参加了丘蓬甲的民主**,与日军作战,结果,在战斗中,达邦族人相继战死,只剩下了孟侬一个人,要不是章军来的及时,他就要和吴蓬甲一起,死在八卦山上了。 孟侬把周宪章视为他的救命恩人。 这一次章军进山,孟侬自告奋勇,担任向导,带着特战队进了阿里山,因为有孟侬做向导,沿途原住民族人对章军很是友好,特战队没有遭遇任何骚扰阻击,进展顺利,不少村寨还为特战队提供粮食,而特战队按照周宪章的要求,凡是村寨提供的粮草,一概付钱,谁要是胆敢强抢当地居民的财物,一概枪毙。所以,特战队所过之处,受到了邹族人的热烈欢迎。如此一来,后续而来的独立旅行进就更加顺利了。 按照周宪章的计划,章军应该在达邦人聚居区集结,那里处在阿里山西南地区,邻近台南和高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10月2日,特战队抵达玉山脚下。山路却被当地邹族人堵死了。 这是一条夹在一道石壁间的小路,号称葫芦口,小路蜿蜒崎岖,两旁是高耸入云的峭壁,数百邹族人守在峭壁之上,吹响了螺号,张弓搭箭,刀枪出鞘,恶狠狠地瞪着下面的章军官兵。章军官兵稍一靠近,上面就是乱箭齐发。 这条石缝里的小路貌似凶险,不过,在章军特战队的眼里,也算不得什么。特战队里不乏飞檐走壁的行家,而且,个个都是神枪手,只要周宪章一声令下,特战队立马就能肃清上面的阻击者,拿下这个关口。 不过,周宪章严令部队,不得对上面的邹族人发起进攻。章军必须避免与当地原住民发生任何冲突,这不仅仅是要争取原住民帮助章军与日军作战,更为重要的是,周宪章要为战争结束之后的建设做好民意准备。要把台湾建设成章军的基地,就必须获得台湾原住民的支持,在周宪章眼里,这些原住民其实就是他的子民。 不过,章军并不慌张,按照这一路上的经验,只要孟侬一出面,一切障碍迎刃而解。所以,特战队原地宿营,孟侬带着两个随从,前往葫芦口与当地土著交涉。 郭二杆闲着没事,见到路边有一座小庙,进去一看,神像颇像是太上老君,当下肃然起敬,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磕头毕,就听姚喜在身后说道:“我说郭二杆,你他娘的就是个二杆子,见到什么乱七八糟的鬼怪都要磕头。”阿里山邹族人信仰原始,信奉的神灵也是五花八门,章军进入阿里山地区后,一路上见过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神像,什么鸟兽鱼虫,连石头都有,章军弟兄们来自大陆,信仰虽然也很杂,但也不至于见着鸟兽鱼虫也磕头。所以见着邹族人的神庙,大家都是当稀奇看,谁也不当真。 “你他妈的嘴巴放干净一点,这是太上老君!”郭二杆喝道。 “屁个太上老君。”姚喜喝道:“你小子看仔细了,那是个凡人!” 郭二杆定睛一看,只见神像的上方,有一行汉字,上面写着“吴凤之位”。 郭二杆不由得大为恼怒:“妈的,这些蛮子整天装神弄鬼的,一路上的小庙里,不是兽就是怪,好不容易见着一个人形的,还他妈的是个凡人,赚了老子三个头!要不是大哥有令,不准损坏蛮子的东西,老子一把火就把这个泥胎给烧了!” 就听身后响起一声呵斥:“你小子给他磕三个头,是你的福气!” 郭二杆头也不回,“叭”的一个立正——那是周宪章的声音。 周宪章没有穿他的呢料军服,也没穿马靴,而是和士兵们一样,穿着粗布军服,腿上打着绑腿,扎着武装带,浑身汗渍渍的,山里气温高,一路上行军下来,章军个个都是满头大汗。 周宪章走进小庙,冲着神像深深鞠躬,口中喃喃说道:“后生周宪章率部与日军作战,是为了救台湾民众于水火,请吴先生在天之灵助我章军赶走日本侵略者,台湾实现和平,百姓安居。成功之日,我周宪章必将保境安民造福一方,不辜负吴先生的仁慈义举!若有违背,宪章愿受天谴!” 姚喜和郭二杆见周宪章如此恭敬,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啃声,只得跟在周宪章的身后,向泥塑鞠躬,不敢怠慢。 周宪章说完,郭二杆这才小心地问道:“大哥,他是你的老相识?” 周宪章叹道:“我福命浅,和吴先生无缘啊!” “那你怎么认识他?”姚喜凑上来问道。 “阿里山的山民,没有人不知道他。”周宪章说道:“他可是个大英雄啊!” 姚喜盯着神像看了半天,摇头说道:“大哥,我看他就是个糟老头子,哪里像是个叱咤风云的大英雄?难道,他杀了很多日本人?可他这副摸样,只怕连刀都提不起来。” “非要杀人才算英雄吗!”周宪章斥道:“这位吴先生一辈子,从来没杀过人,他甚至连鸟兽都没伤害过!” “大哥,我懂了,他是个大善人!”郭二杆说道。 “有点靠谱。”周宪章点点头:“不过,善有小善、大善之分。很多人一辈子行善积德,那是小善,而这位吴先生,是天下大善。” 周宪章娓娓道来。 第144章出草 圣祖康熙收复台湾,其时,台湾虽然经过郑氏家族的治理,开发初具规模,但大部分地区仍然处于未开发状态,是一块未开垦的处女地。于是,东南沿海一带,掀起了一股移民浪潮。大批内地居民进入台湾,拓荒垦殖,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台湾客家。 台湾客家人是外来人口,他们的到来,为台湾原住民带来的先进的文化和垦殖技术,促进了台湾经济的迅猛发展。但是,外来人口与原住民之间,也会因为文化差异、习俗不同以及生存空间而发生冲突。有些地方的冲突还非常激烈,汉人与原住民之间经常发生仇杀。 吴凤本是漳州平和县人,他是客家汉人,五岁随父到台湾。吴凤跟父亲学习医术,十多岁就经常跟随父亲到阿里山为民治病,颇受阿里山乡民的敬重。 康熙六十一年,吴凤出任阿里山通事。吴凤身为一方父母官,处事公平,极力维护原住民与客家人的和平友好相处,从不偏袒客家人。在他的治下,原住民与客家人逐渐化解矛盾,交往日渐频繁。 不过,阿里山原住民,主要是邹族,有一个极为野蛮的习俗,成为客家与邹族之间解不开的死结。 邹族每逢稻谷收获季节,要举行“粟祭”的仪式。在这个仪式中有一个传统的恐怖陋习,叫做“出草”。就是下山杀一个客家人,把猎取的头颅作为“粟祭”的祭品摆上供桌,请求于神保一方平安,岁岁丰收。不少来往于山界或误入山界的客家人遭到了无辜的杀害。 吴凤知道,这是山民愚昧无知造成的,对这样的恶习,一定要采取措施革除掉。但一个习俗一旦形成,就是根深蒂固,邹族人坚信,如果没有“出草”,神灵就会降罪阿里山,给族人带来灾难,坚决不肯放弃。 吴凤任职的第二年,又逢稻谷收获季节,山民们合计要下山“出草”。吴凤马上进山,苦口婆心劝说酋长,革除“出草”恶习。但不管吴凤磨破了嘴皮,说尽了好话,酋长还是置之不理。吴凤灵机一动,劝酋长用康熙六十年平定朱一贵之乱时,当地砍杀附逆造反者的40多个骷髅作祭品,一年用一个。那吴凤在阿里山极有威望,如此一说,也是合情合理,于是,山民们听从了吴凤的劝告,从此阿里山停止“出草”40余年。 40多年过去了。老酋长去世,他的儿子被推举为酋长。至乾隆三十一年,积存骷髅用完了。山民纷纷找新酋长恢复“出草”,新酋长想到了父亲的遗言:“凡事得听吴凤爷的话”,于是与吴凤商量如何办。吴凤想了想,建议用牛头祭神,新酋长同意,于是又用牛头祭神三年。 可是,三年过去了,恰逢阿里山发生旱灾,山民们认为这是因为没有“出草”敬神。神明降灾!于是,强烈要求恢复“出草”。新酋长拗不过众人,只得领着山民们找到吴凤,摆出一副非“出草”不可的阵势。 吴凤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把山民们召集来,严肃而沉痛地说:“我任职40多年,不曾有一事亏待你们,须知杀人犯法,况且杀了好人祭神,神不但不保佑,反而会发怒而降下灾难。如今,我既然和你们有约在先,就只准你们杀1人,此人朱衣红巾,明日将在官厅面前徘徊。今后,不准伤害其他人。” 山民们听说吴同事同意“出草”,个个欢呼鼓舞。第二天早晨,吴凤穿上朱衣,戴上红巾,走出官厅,即被预伏的射手射倒。山民一拥而上,揭开红巾一看,发现死者竟是他们奉若神明的吴通事,顿时愕然失措,悲痛至极。 阿里山各族酋长闻知,纷纷奔来抚尸号哭,无不忏悔。吴凤的大仁大义终于感化了山胞,大家共同立誓,不再杀人祭神,彻底革除了杀汉人“出草”的恶习。从此后,客家人与原住民同耕共织,相互通婚。而在阿里山地区,吴凤也被山民们敬为山神,岁岁顶礼膜拜,不敢有丝毫怠慢。 周宪章话音刚落,就听“扑通”一声,姚喜跪倒在神像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吴山神在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胡言乱语,冒犯了山神爷,请山神爷赎罪!” 郭二杆也是叹道:“我杀了那么多日本人,自以为是个英雄,可在吴先生面前,这英雄二字,担当不起!” 周宪章说道:“台湾一向被朝廷视为化外蛮夷之地,康熙皇帝收复了台湾,却没有真正把台湾当成自己的子民,这一百多年来,台湾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实质性的提升,刘铭传倒是在台湾做了一些好事,不过,朝廷不重视,刘铭传一个人虽有雄心,却也只能是虎头蛇尾。我们章军来台湾,不仅仅是要赶走日本人。更为重要的是,要让台湾百姓过上好日子!” “而且,要把台湾变成咱们章军的大本营!”郭二杆说道:“妈的,再也不受太后老佛爷的鸟气!” 周宪章点点头:“章军要在台湾立足,必须做到两点,第一,让台湾百姓生活富足,只有这样,百姓才会支持我们。第二,要促成原住民与客家人的团结,只有内部稳定了,我们才能一致对外。我们章军是汉人,在原住民眼里,我们是来和他们争地盘的,他们对我们存有戒心,如果他们不合作,那我们在台湾就很难立足了。所以,我要求章军进山后,必须严格遵守纪律,不得损害山民的利益,要知道,日本人也在想方设法争取山民的支持,如果我们行动不当,就会把这些山民推向日本人一方,那对我们就太不利了!” 郭二杆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蛮子守着葫芦口,大哥不准我们强攻。” 周宪章点点头:“无论如何,章军都不能向山民开枪,否则,咱们刚到台湾,朋友还没交到,先给自己树立起一群敌人,那就麻烦了。你们记住,当初在朝鲜的时候,我们章军的处境极其艰难,能够打赢日本人,就凭一点:朝鲜人支持我们。现在在台湾,我们的实力比在朝鲜的时候强多了,那些小日本根本就不是咱们的对手。可是,如果我们不尊重台湾百姓,那么,当初日本人在朝鲜的下场,就是今后我们章军在台湾的下场!” “谨遵大哥教诲!”郭二杆和姚喜立正说道。 正说着,忽听外面响起数声枪响。 姚喜大怒,冲着身后的卫兵喝道:“谁那么大胆子,敢违抗军长命令,向山民开枪!去给老子抓起来毙了!” 四个卫兵答应一声,转身出了庙门。这些卫兵,都是章军里千里挑一的好手,人人都有左右开弓的本事,佩戴两只手枪,是周宪章的贴身侍卫。 一会儿,卫兵们带着几个孟侬跑了进来,几个士兵一瘸一拐地跟在孟侬后面,其中一个排长大腿上血迹斑斑,显然是受了枪伤。 周宪章见有人受伤,吃了一惊,急忙说道:“赶紧下去叫军医包扎。” 在玛丽麽麽的帮助下,章军的医疗保障体系大为完善,不仅有野战医院,而且,营级作战单位都配属有军医,比在朝鲜的时候,强多了。 孟侬进了小庙,一屁股坐在一个土堆上,气的脸色发青,半天没说出话来。 姚喜冲着孟侬身后的士兵喝道:“你们谁向那些蛮子开枪了?” 一个士兵叫道:“谁也没开枪,妈的,老子要是开枪,能吃这亏吗!” “在军长面前你他妈的敢自称老子!”姚喜怒道。 士兵慌忙向周宪章立正:“报告军长,我们没有开枪,是那些蛮子向我们开枪。要不是孟侬手疾,把我推开了,老子现在就没命了!” “你他妈的还敢称老子!”姚喜喝道。 周宪章摆摆手:“算了!这小子死里逃生,倒也有资格充老子。孟侬,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侬铁青着一张脸:“军长,守在葫芦口上的是卡那富人。” “卡那富人?他们与你们达邦人不是井水不犯河水吗?” “的确是这样。”孟侬说道:“我们达邦人居住在玉山山南,山北这一带,是卡那富人的地盘,不过,只要我们不到这里来打猎,只是一般的过路,卡那富人从来不难为我们。今天这帮家伙也不知是发什么神经,任凭我说破了嘴皮子,也不放行,这帮家伙守在上面,张弓搭箭,对着路口,谁要是敢走近路口,他们就没头没脑地放箭。” “可我刚才听见了枪声。” “嗯!”孟侬说道:“这帮卡那富人,不知道从哪里搞了几支洋枪,耀武扬威的,竟然向我开枪!” “你没告诉他们你是达邦首领的儿子?”姚喜问道:“我听说你爹也是个名人,他们怎么不给你面子?” 第145章一枝梅 “我当然说了,”孟侬怒道:“妈的,这些天杀的,连我爹的面子都不给了!他们这是要和达邦人翻脸了!他妈的,他们不仁,别怪我不义!军长,我对这一带熟,你们在这里等着,我翻过山去找我爹,带达邦人过来找他们算账!卡那富一向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别人,我们达邦人一直就咽不下这口气!” 周宪章摇头:“这不行!卡那富人、达邦人都是邹族人,绝不能自相残杀,大家必须拧成一股绳,才能赶走日本人。” 孟侬却是一脸的不服:“是他们先开枪的!” 周宪章沉吟一会儿,说道:“刚才的枪声,你们难道没听出来吗?” 郭二杆猛然警醒:“大哥,听着像是村田式步枪,只是比村田式要脆一些。” 周宪章点点头:“这是日本最新制造的95式连发步枪!是日军最新式的武器,刚刚配属部队才几个月,外人根本就拿不到!” “大哥,你是说,那上面是日军!”姚喜紧张起来。对付几个山民蛮子,即便是地形不利,章军特战队也不会放在眼里。可如果上面是训练有素的日军,情况就凶险了,章军现在所处的位置,极为不利,四面环山,随时会被对方包了饺子! 周宪章摇摇头:“应该不是日军,至少,不会是成建制的日军。如果真是日军,孟侬他们就回不来了。而且,日军岂能胡乱放几枪,如此轻易地暴露自己,他们应该在我们还没有立足,就向我们发起突然袭击。我判断,上面放枪的,应该还是卡那富人,只是,日本人或许已经与他们取得了联系,我猜想,那些村田式步枪,应该是日本人给他们的见面礼。” 孟侬点点头:“军长说的没错,我看清楚了,上面拿枪的都是卡那富族人。这帮混蛋,竟然帮着日本人打我们!” 姚喜说道:“大哥,这下其实反倒简单了。你说过,咱们不能向蛮子开枪,现在这些蛮子都成了汉奸了,首先向我们开枪,那咱们就不用客气了。” 郭二杆也挺身说道:“大哥,下命令吧,我带着人爬上山去,一个小时内解决战斗!” 周宪章摇头说道:“卡那富人守卫自己的家园,不管他们打日本人还是打咱们章军,其实都没有错!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我们不请自来,人家不欢迎,这是很正常的事。卡那富人是阿里山地区的大酋长,如果我们发起进攻,固然能够顺利突破葫芦口,可我们和卡那富人结仇,整个阿里山地区的邹族人,都会跟着卡那富人与我章军为敌。绝不能打!孟侬,有没有别的路?” 孟侬摇头:“要去山南,这是唯一一条路,如果走不通,就只能顺着攀爬石壁过去,可咱们要是爬山,一个人两个人还能偷偷爬过去,人一多,就是他们的活靶子了。” “看来,不打过不去啊!”郭二杆说道。 周宪章沉吟片刻,说道:“出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众人一起出了山神庙,来到了葫芦口前,找了一处树丛中,向上观察。 山顶上,一百多人个体格雄壮的卡那富人袒胸露背,头上戴着象征着卡那富人的头饰,雄赳赳站在山崖上,手里拿着刀枪弓箭,少数几个端着步枪,那步枪正是95式村田式步枪,枪身崭新发亮,都是新枪。 一个头人摸样的人,站在山崖上,头上缠着头巾,头巾上插着雉尾羽,上身穿着一件蓝布上衣,下身黑裙,斜跨着一把弯刀,手里握着一把手枪,那手枪正是日本大阪兵工厂的产品,性能较之西洋同类产品要差一些,但在台湾土著眼里,也是不得了的武器。 这个头人摸样的人身后,还站着十几个和他一样穿着黑裙的人,手里端着步枪。 姚喜说道:“这些蛮子也真是的,男人也穿裙子!” 孟侬说道:“她不是男人,是女人!” 周宪章这才注意到,那头人摸样的人,虽然身材雄壮,脸上却是描着柳叶眉,有着几分女人的清秀。而她身后穿短裙的人,也是透着秀气,原来是一群女兵。 “她是谁?”周宪章问道。 “她叫丹采,是卡那富人的勇士。”孟侬说道:“别看她是个女人,论力气论武功,比很多男人都厉害,走山路如履平地,而且,她还是个神枪手,整个阿里山地区枪法第一,没人能比的过她。” “她也就是在这个破地方充老大,我大哥一枪双鸟,天底下没人比得上!”姚喜说道。 孟侬说道:“军长的枪法,自然是厉害的,不过,这个丹采是个快枪手,有一次,卡那富人和平莆人争一块林地,两边约定,各出一位勇士,到海边比试打海鸥,一分钟内,看谁打得多,一人五支枪,每支枪十发子弹。结果,平莆人打死了八只,你们猜,丹采打掉了多少?” “我哪猜得到。” “整整五十只!” 姚喜的嘴巴半天合不拢。周宪章也是暗暗心惊,几乎是一秒钟发一枪,枪枪命中,这个丹采的枪法,简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如此看来,刚才那几枪,那些卡那富人并不是真想要你们的命!”周宪章说道:“要不然,你们那几个人,早就是这个丹采的枪下之鬼了!” 孟侬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周宪章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卡那富人守着葫芦口不放章军过去,但他们似乎并不是真想和章军为敌,至少,在现在,卡那富人还不想与章军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他们手里拿着日本人的枪,如果他们真的和日本人合作,那就麻烦了。 章军被堵在玉山之下,如果日军派出一支部队,从后面杀过来,章军就陷入了进退失据的尴尬境地。 当务之急,是赶紧通过葫芦口,这个地方是一块死地,一旦遭到袭击,部队难以展开。 可又不能对卡那富人采取武力行动。 周宪章眉头紧皱,问道:“孟侬,你去告诉他们,我们章军只是过路,绝无歹意,如果他们肯让出一条路来,我们赠送他们白银一万两,步枪两百支,而且,我周宪章愿意与卡那富大酋长歃血为盟,义结金兰,今后赶走了日本人,我周宪章愿与大酋长共同治理台湾,如有违背,必遭天谴!” 孟侬点点头,出了树丛,用邹族人的语言,向山崖上高声喊话。 丹采站在山崖上,听着孟侬的喊话,孟侬一说完,丹采却是面无表情,冲着一个壮汉说了几句,那壮汉指着孟侬,叽里咕噜大声喊叫,丹采则是把手枪别在腰间,从身后的女兵手里接过一支村田式步枪,一拉枪栓,也没瞄准,对着孟侬就是一枪,孟侬头上的帽子飞出去,挂在了树枝上。 孟侬头上没了帽子,光着个头,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众人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孟侬原本是个光头,现在可好,亮晶晶的脑壳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丹采的子弹,贴着孟侬的头皮飞过! “他们说什么?”周宪章问道。 “他们说,现在玉山正是收割稻谷的时候,卡那富人要“粟祭”,任何外人都不能进山,尤其是汉人!否则,神灵就会降罪卡那富人!”孟侬喘着粗气说道,刚才丹采这一枪,差点把孟侬的魂魄打飞了! “现在真是粟祭季节?”周宪章问道。 孟侬说道:“他们没说谎,现在是稻米收割的时候,邹族人要举行粟祭大典,阿里山所有邹族部落都要派人来观礼,按照老规矩,粟祭要十五天。” “十五天!”姚喜叫道:“妈的,日本人都打到台南了!你没跟他们说,我们要付买路钱的?” “说了,人家不要!”孟侬说道:“邹族人信神灵,不信金钱!” 姚喜说道:“我看是那女人脑子有问题,妈的,跟女人说话说不清楚,大哥,咱们还是请他们的大酋长出来,直接和大酋长对话。” 周宪章点点头:“这样最好,他们的大酋长是谁?” “军长,大酋长也是个女人。”孟侬说道。 “什么?”周宪章大为惊异:“卡那富人难道是母系社会吗?” “也不是。”孟侬说道:“卡那富人先前的酋长,名叫冉朵,是个男人,冉朵五十岁死了老婆,后来续娶了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名叫梅里溪,那梅里溪娘家是邹族的望族,家族极有势力,梅里溪长得特别漂亮,是阿里山最漂亮的姑娘,有个名号,叫一枝梅,阿里山山民,没人不知道她!这一枝梅梅里溪不仅相貌俊美,而且,颇有才干,处事也算公平,山民们都服他。那冉朵年纪大了,精力顾不过来,族里的事情,就干脆交给梅里溪,梅里溪把部族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威望越来越高。 “三年前,冉朵六十岁的时候,得病死了,那个时候,梅里溪只有二十八岁,自己也没有给冉朵生孩子。大家推举大酋长,冉朵本来有两个儿子,都是前妻所生,老大叫阿南,老二叫伏生,应该从这两个儿子中选一个当大酋长,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卡那富人却推举梅里溪当了酋长,族人们倒也服她,这三年来,她这个酋长当的还是顺风顺水的。” 第146章阵眼 “女人都是一根筋,不好说话呀!”姚喜叹道。 郭二杆也是叹道:“这下更麻烦了,如果我们和卡那富人打起来,人家会说咱们章军欺负女人!” 周宪章问道:“这个梅里溪怎么会和日本人有来往?” “这我就不知道了。”孟侬摇头。 周宪章沉吟片刻,问道:“粟祭的时候,绝对不允许外人路过吗?” “也不尽然。”猛侬说道:“卡那富人是邹族的盟主,他们举行粟祭,周围部落都要来进贡,有的时候,平莆客家汉人也来朝贺,卡那富人都是以礼相待,只是有一点,不能携带兵器,一则显示诚意,二则,以免神明不乐。” 周宪章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去朝贺一番。姚喜,你准备一千块银元,算是贺礼。姚喜在山下接应,郭二杆、孟侬和我一起去。上了山,咱们见机行事,如有可能,说服那个一枝梅,放咱们过去。” 姚喜说道:“大哥,不能带枪,这也太危险了!” 郭二杆斥道:“有我郭二杆在,保证不让大哥掉一根毫毛!” “你有三头六臂不成!”姚喜喝道:“那帮蛮子不讲理,真要向大哥下手,你一个郭二杆顶个屁用!” 周宪章摆手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孟侬,你再去和他们说,就说章军不打扰粟祭,就在玉山脚下等他们粟祭完了,再借路过山。我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遇上邹族人这么隆重的粟祭仪式,也是缘分,章军军长周宪章,愿携带礼物前去朝贺,一则表示敬神之意,二则,与大酋长交个朋友!大酋长是个明白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孟侬点点头,起身冲着山崖上,又是一顿喊话。 这一次,丹采没有举枪。回头对身后的女兵说了几句,她身边的汉子冲着山下的孟侬叽里咕噜。 孟侬回头说道:“军长,他们让我们等着,他们去请示大酋长。” 周宪章点点头:“看来有戏,姚喜,赶紧去给我准备银子!” 姚喜答应一声,转身离去,不一会儿,背着一千块银元,交给了郭二杆。 只见山崖上,丹采冲着山下,用汉话喊道:“大酋长欢迎远方来的客人来玉山做客。请客人即刻登山,请客人除去身上的兵器,以免神灵不乐。” “原来这女人会说汉话!”郭二杆说道。 “邹族人和平莆人交往密切,大多会说汉话。”孟侬说道。 周宪章解下武装带,把佩剑和配枪交给了姚喜,郭二杆也取下了随身的手枪,姚喜慌忙摆手:“郭二杆,你最好把手枪藏在身上,万一那些卡那富人动手,你好保护咱们大哥。” 周宪章摆手:“要交就交到底,卡那富人真要动手,一支手枪也不起作用,反倒会让他们质疑我们的诚信!粟祭是邹族人一年一度的大事,杀人不祥!我估计,要是言语不和,他们最多是把我们赶下山,不会要我们的命,他们怕血光冲撞了神明。” 孟侬也说道:“其实,卡那富人遵守承诺,只要是说出去的话,绝不会变卦的。” “但愿如此!”姚喜悻悻说道。 周宪章说道:“姚喜,你率特战队,后退两里地安营,以显示我们的诚意,同时,派人与颜琼林联络,让他率独立旅在玉山以北的黄岭一带构筑防线,保护我们的侧后,以防日军进攻,阿里山地区我们人生地不熟,切记不可疏忽大意。” “是!” …… 周宪章带着郭二杆、孟侬,来到葫芦口。山崖上的卡那富人依旧刀枪在手,没有丝毫松懈,只是枪口向上,没有对准周宪章一行。 郭二杆很是不乐:“我们都缴械了,他们还这样凶神恶煞的,真没把咱们当朋友!” 周宪章笑道:“这也难怪,卡那富人都是山民,实力弱小,面对咱们这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又搞不明白咱们的底细,也该有个戒心。换位思考一下,换了是我,也不敢大意。那梅里溪肯让我们上山,就已经很大度了,我倒有些佩服这个女酋长,很有些男子汉的气度。” 三人沿着葫芦口里面的小路,一路上行。那葫芦口果然险要,夹在石壁间的小路,只有一人宽窄,三人只能鱼贯前行,要是在上面架上一挺重机枪,就足以把葫芦口封锁得严严实实,即便是千军万马,也休想冲过去。 三人走出一百多米,前面出现了一道石阶,三人攀上石阶,眼前道路开阔起来,是一条宽五米的石径,两队袒胸露腹的卡那富壮士,手持弯刀,站立在石径两旁,丹采两手叉腰,站在石径的尽头,身后站着一排手握步枪的女兵。 周宪章冲着对面的丹采双手抱拳,说道:“章军军长周宪章,冒昧拜访大酋长,礼数不周,还请丹采勇士多多包涵。” 丹采却是面无表情:“周军长请!” 周宪章迈步向前,两旁的壮士同声呐喊,举起弯刀,二十把弯刀左右交叉,形成刀阵,寒光闪闪,挡住了周宪章的去路。 郭二杆挺身向前,却被周宪章一把拉住:“跟在我后面!” 周宪章微微一笑,昂首走向刀阵,所过之处,交叉的弯刀纷纷后撤,有的弯刀还挑衅性地在周宪章的头皮上划过,周宪章却是不以为意。 不一会,三人走过了刀阵,来到了丹采面前。 那丹采柳眉上挑,微微点头:“周军长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刚才我们在葫芦口下面丛林里,自以为隐蔽得不错,现在看来,要不是丹采勇士手下留情,我们三个早就是你的枪下之鬼了!”周宪章上来的时候,已经观察过地形,从山崖上往下看,刚才他们几个隐蔽的丛林,正好在步枪的射野里,虽然距离遥远,而且有丛林掩护,一般人,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也很难击中目标,可是,以丹采的枪法,是不会走空的! 丹采眉毛上挑,露出一丝得色。丹采的枪法好,但大多数人并不懂她的枪法好在哪里,只知道她打得准。而周宪章这番话,则是行家说的话,考虑到了射野、距离、障碍物等诸多因素,所以,周宪章的夸赞,让丹采很是高兴,只是碍于情面,不敢过于表露。 “周军长请!”丹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顾在前大步流星而去。 她身后的女兵们,则是围在周宪章的周围,把三人围在中央,呈押送状,这些女兵穿着蓝衫黑裙,腿上打着绑腿,把步枪背在肩上,手按着腰间的佩剑,个个英姿飒爽,颇有些气势。只是这些女兵头上戴着斗笠,前沿压低,遮住了半个脸,只能看见鼻子以下的部分。 周宪章不由得暗暗称奇。虽然还没见到那个号称一枝梅的大酋长梅里溪,不过,从这些女兵的身上,可以看出那梅里溪绝不是等闲之辈。这些女兵进退有度,步伐齐整,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 一行人沿着山路迤逦而行,周宪章一路观看两边的风景地形,却见路边的山林之中,用石块垒砌一些短墙,层层叠叠,东一处、西一处,相互之间没有联络。 周宪章不由得发生一声赞叹:“大酋长梅里溪果然厉害!” “何以见得?”郭二杆问道。 “你看看,这些短墙,貌似没有章法,其实却是大有玄机,每一处断墙都是建在易守难攻之处,而且,短墙的正面相互补充,可以形成一个几乎没有死角的射击正面!而射击正面,已经人为清除掉了所有障碍,包括树木和山石,是一片开阔地!” 经周宪章如此一说,郭二杆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呢,这是一道道防御工事啊!要是有人从葫芦口发起进攻,即便是突破了葫芦口,一冲到这里,就完全暴露短墙前,守军可以伏在断墙后面,四面围攻,进攻一方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只有等着挨枪子了!” “梅里溪是个行家!”周宪章说道:“这样的布置,可以击退大多数来犯者,不过,也不是无懈可击,要是遇上精明的进攻者,恐怕要出大问题!” “出什么问题?” 周宪章回头一看,问话的不是郭二杆,也不是孟侬,而是一个跟在身边的女兵。那女兵和别的女兵一样,穿着蓝衫黑裙,头戴斗笠,背着步枪,比的女兵略高,身材也比较丰满,胸部也比别的女兵高耸许多。 那女兵的斗笠压的很低,只露出一张小嘴,一个尖尖的下巴,嘴角处有一颗美人痣。 周宪章问道:“你懂战防学?” 那女兵没有回言,握了握腰间的刀柄,问道:“周军长,我只是大酋长的一名卫士,战防学不懂,可你要说大酋长的工事有问题,我倒想请教请教。” 那女兵的话语不亢不卑,显得很是稳重。 周宪章笑道:“这个梅里溪果然不凡,手下一个小兵都这么谦虚好学。也罢,我就说说个人浅见。这些短墙就如同是诸葛亮的八卦阵,错落有致,相互策应,敌人攻其任何一点,守军都可以从攻击者的侧后发起围攻,让敌人首位不能相顾。我估计,梅里溪应该是从古代冷兵器时代的阵法受到启发,才创出这样一种防御工事。不过,据我所知,古代的阵法都有阵眼,阵法貌似无懈可击,可一旦破了阵眼,全阵立即崩溃!眼前这座防御工事就有阵眼。” 第147章白鹿寨 “阵眼在哪里?”女兵问道,声音还是那么平稳。 周宪章说道:“古时的阵眼,往往是阵法的一个薄弱点,或者是指挥中枢,总之是一点。正所谓攻其一点,全盘即溃。从这个意义上看,这座战阵似乎没有什么薄弱点,也就是没有阵眼。但是,在我看来,整个战阵,就是一个阵眼!” “什么意思?”女兵问道。 “短墙的材料有问题!”周宪章说道:“采用的是阿里山地区常见的页岩石,这种页岩抗击老式火绳枪的子弹没有问题,但是,这种石材石质松脆,现在的步枪,不论是大清国的88式步枪,还是日本人的村田式步枪,都采用了铜皮铅核子弹,射程远,子弹穿透力强,威力大,在两百米的距离内,可以击穿页岩,并迸溅碎石,迸溅的碎石仍然具备杀伤力。可以伤及躲在短墙后的人,只要进攻者集中火力向短墙射击,后面的人非死即伤。用不了多久,就会失去抵抗力!” 周宪章说完,那个女兵沉默不语。 十九世纪末,大清国刚刚进入现代火器时代,很多人,包括清军官兵,对于西洋步枪的了解还刚刚起步,他们的火器知识,还停留在老式套筒阶段,对于弹道学、弹药学都是不甚了了。阿里山地区的邹族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接触的枪械更少,完全不能理解子弹的穿透力与着弹点的关系。而且,卡那富人以前使用的枪,都是从大清国买来的老式火绳枪,现在手里的村田式步枪,还是几天前才拿到手的,完全不了解新式步枪的性能。所以,梅里溪布设的短墙工事,虽然貌似无懈可击,可在现代步枪面前,却是一个豆腐渣工程。 不过,对于不明就里的人而言,这些短墙还是能起到作用——谁会对着墙壁浪费子弹。特别是日本人,他们特别珍惜子弹,绝不会对着障碍物放空枪。 走在前面的丹采听见了周宪章的高论,厉声喝道:“胡说八道!你凭什么说子弹能打穿短墙!” 周宪章笑道:“丹采勇士,你手里就是村田式步枪,你对着短墙放一枪,自然就明白了!” 丹采看了一眼周宪章身边的女兵,那女兵低着头,沉默不语。 丹采端起步枪,对着一处一百米远的短墙,放了一枪。 短墙上火光一闪,后面冒出一股灰土,夹杂着碎石散落的声音——子弹击穿了短墙,并迸发出碎石。 丹采呆呆地望着周宪章,现在她才知道,她手里的村田式步枪威力有多大。 这些短墙,是大酋长梅里溪的得意之笔,梅里溪从小喜欢研究兵法,从古书里学到了一些阵法,与现代火器相结合,独创了这个战阵,她给这个战阵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鱼鳞阵,短墙就像层层鱼鳞一般,相互重叠,构成一个防御整体。有了鱼鳞阵,卡那富就再也不用担心外敌入侵了。 丹采是梅里溪的卫队长,对这鱼鳞阵很是崇拜,可没想到,周宪章一语道破了鱼鳞阵的阵眼,在村田式步枪面前,整个鱼鳞阵成了一个摆设。丹采顿时傻了眼。 女兵缓缓说道:“既然你们已经看出了阵眼,那你们章军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进攻了!” 周宪章笑道:“我章军是来和卡那富人交朋友的,又不是来打架抢地盘的。今后我们赶走了日本人,还要仰仗卡那富人一起治理台湾。今天我虽然还没见到大酋长梅里溪,可就凭这战阵,就看得出来,梅里溪是个奇女子。令人仰慕。我还想请梅里溪大酋长来章军供职,为台湾的发展出谋划策呢。呐,其实,这鱼鳞阵虽然有缺陷,但也很好弥补。步枪子弹虽然可以轻松地穿透页岩石,只要你们再短墙前后铺一层半米厚的稻草,这些短墙就成了铜墙铁壁了!你们卡那富人有的是稻草了。” 女兵猛然醒悟:“子弹打在稻草上,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力道会减轻许多!” “说的不错。”周宪章说道:“你们马上报告大酋长,按照我说的做,这鱼鳞阵就成了诸葛亮的八卦阵了,无懈可击。” “当真会无懈可击吗?难道没有别的问题吗?”女兵问道。 周宪章想了想,说道:“我看不出这鱼鳞阵还有什么其他的破绽,不过,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堡垒,也没有战无不胜的阵法。其实,这并不可怕,从来就是一物降一物,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无懈可击的,关键是要随机应变。” 那女兵点点头,不再言语。 众人走过了鱼鳞阵,转过一个山口,前面出现了一个村寨,村寨依山而建,绿荫掩映之中,邹族人传统的木楼层层叠叠。村寨前则是一片平坝,平坝里泛起金黄色的稻浪,空气中洋溢着秋收的稻香。 周宪章不由得大为感慨,台湾陷入战争的火海中,从台北到台南,到处都是战火和杀戮。然而,在这高山深处,却有着这样一处和平宁静的世外桃源。邹族人向来与世无争,一百多年来,台湾的原住民与客家汉人为了争夺平原上的肥沃土地,斗得不亦乐乎,结果,日本人来了,恰恰是那些争夺到了平原的人,遭到了日本人的残酷屠戮,而与世无争的邹族人,却在高山深处享受着和平宁静的生活。 周宪章想起了恩师那晋的教导——惟其不争,为大争也! 稻田里,收割的男男女女们纷纷抬起头来,望着山路上的行人。他们对于丹采和那些女兵们,早已见惯不奇,纷纷把目光投在了周宪章身上,三五成群,对着周宪章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周宪章的装束,的确是令人新奇,他穿着章军的灰布军服,这种军服与大清**队的号服截然不同,而且,他头上又没有辫子,看着像是日本人,可周宪章的个头又是人高马大的,与传说中的倭寇也不一样,村民们见过大清国的官和兵,也见过平莆客家人,都不是周宪章这个样子。 一行人向前走出一里多地,穿过稻田,来到了寨门前,寨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白鹿寨”。白鹿是邹族人眼里的神兽,传说是一只白鹿把邹族的祖先带到了玉山脚下,从此邹族人便在这里繁衍生息。 以白鹿命名寨名,说明这里是邹族人大酋长的领地! 寨门口有卡那富勇士把守,看见丹采,急忙让开通道。一行人进了寨子,寨子里一条大路,大路旁是低矮的房舍,妇孺老幼都聚集在自家门口,围观周宪章三人,一群孩童跟在队伍后面,嬉戏哄闹,朝着周宪章做鬼脸。周宪章也冲着那些孩童做鬼脸,孩童们被逗得前仰后合,胆子大的,还凑到周宪章身边,拉扯周宪章的衣襟。 那周宪章是一军之长,即便军长这个官衔朝廷不承认,按照大清国的官衔,他也是一方提督,朝廷赏一品花翎的二品大员,想当初,刘铭传当台湾知府的时候,也只是个三品。这么高品级的官员,别说是阿里山,就是整个台湾,也没有一个。大清国朝廷在阿里山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为通事,是个七品芝麻官,就连通事,也很少来寨子里。 如今,周宪章这个二品大员进了寨子,大酋长不出来接驾,反倒是一群孩童围着周宪章嬉皮笑脸,实在是太不成体统。郭二杆心头恼怒,喝道:“大清国总理衙门大臣、湖广提督在此,你们的酋长怎么不出来迎接!” 丹采却是一脸不屑:“大酋长忙,没空!就算有空,凭什么要出来迎接!大清国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早就不要我们了吗!” 丹采这几句话,把郭二杆噎得说不出话来。人家说的是正理,大清国把台湾丢给了日本人,大清国的官在台湾,还摆什么臭架子! 周宪章却也不恼,把身上的小物件,子弹壳、信纸、干粮、纽扣什么的,送给孩童们,孩童们见周宪章和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干脆伸手到周宪章身上乱摸,周宪章被摸得浑身发痒,忸怩不堪,很是狼狈。 身边那个嘴角上有痣的女兵“扑哧”笑出了声。 郭二杆喝道:“笑什么笑!我大哥心善,不和这些小孩子一般见识,要不然,就是十几个精装汉子也近不得他的身!” 女兵拉了拉斗笠,低头不语。 一会儿,这群孩童就把周宪章从头到脚搜刮一空,最后,一个小孩竟然把手伸到了周宪章的胸前的口袋里,把怀表摸了出来。 那怀表是珍妃娘娘送给周宪章的,价值连城。在上海的时候,这块怀表差点让郭二杆送了命,暴露了周宪章的行踪。后来珍妃通过志锐,又把怀表交给了张佩伦,张佩伦把怀表带到上海,交还给了周宪章。 郭二杆慌忙喝道:“不知好歹的东西!那是珍妃娘娘的东西,你们也敢抢!” 第148章达邦酋长 小孩吓了一跳,呆在周宪章身边不知所措,周宪章摸了摸那小孩的脸蛋,笑道:“这东西还真不能给你,这样吧,郭二杆,给他一块银元。” 郭二杆身上有一千块银元,是准备送给大酋长梅里溪做见面礼的。 “这怎么行,那是准备送给一枝梅的!”郭二杆说道:“要是少了数,咱们脸面上不好看。” 周宪章笑道:“送给大酋长,和送给大酋长的子民,应该是一样的。我想,大酋长是明理之人,应该能想通这个道理。”说着,对身边那个长着美人痣的女兵说道:“这位姑娘,你说呢?” 那女兵鼻子一亨,不置可否。 郭二杆只得取出一块银元,给了那个孩子,其他孩童见有人能要到银元,一哄而上,周宪章干脆见者有份,只要小孩伸手,照发不误,消息传开,远近孩童都跑了来,围着周宪章一行,一会儿,就发出去了八百多块银块,带来的一千银元,只剩一百来块。 一行人来到一座高大的木楼前,白鹿寨的房舍,大多低矮,这座木楼,显得很是突兀。 “这是大酋长家吗?”郭二杆问道。 “不是,这是咱们白鹿寨的馆舍。”丹凤说道:“请三位在馆舍休息。” “这一枝梅架子也太大了!”郭二杆很是不满:“我们大老远来,不迎接也就罢了,还让我们在这里干等着,你们卡那富人就这样待客吗?” 周宪章心头也有些焦躁,队伍在葫芦口外进退两难,嘉义战事如火如荼,台南大战就要来临。周宪章在台南布了一个大阵,阵眼就是阿里山,可这个阿里山始终搞不定,他要还在这白鹿寨里等着那个梅里溪召见。周宪章急忙说道:“烦请丹采勇士通报大酋长,就说章军军长周宪章仰慕大酋长风采,希望能早日见到大酋长。” 丹采说道:“你们三个就在馆舍里休息,自然会有人招待你们吃住。今天晚上要举行粟祭大典,到时候,请三位参加大典,自然会见到大酋长,有什么话,你可以当面和大酋长说。” 丹采说完,也不顾周宪章,带着女兵们径直而去。 一个皮肤白净、体型肥胖的中年汉子迎了过来:“鄙人是馆舍总管牢白,奉大酋长之命,招待三位贵客……” “贵客?你们还真把我们当贵客?”郭二杆心头有气。 牢白正色说道:“小的当了十多年的馆舍总管,来的最大的官也只是个通事,周先生是章军军长,郭先生是章军旅长,这位孟侬,是达邦酋长的公子,都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三位光临馆舍,本馆舍蓬荜生辉,连我这个总管,都觉得脸上有光,三位车马劳顿,现在天色不早了,还请三位先到后面用餐,等天黑了,小的亲自送三位去粟祭大典,面见大酋长。” 这个牢白也是卡那富人,见过些世面,口齿伶俐,几句话说的文质彬彬,礼数倒也周全。不过,馆舍外面,十几个卡那富武士手握刀枪,虎视眈眈,明着是把周宪章三人软禁在馆舍里。 三人只得跟着牢白,来到馆舍后面的餐厅里,却见餐厅里摆着十几张桌子,桌上摆着美酒菜肴,桌旁坐满了穿着邹族盛装的人,正在狼吞虎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不热闹。看见周宪章三人进来,纷纷停下了筷子,目光集中在了三人身上。 牢白说道:“周军长,这些都是来朝贺粟祭的各部落头人,和周军长一样,都是白鹿寨的客人,晚上,他们也要和周军长一起,参加粟祭大典。周军长请入座。” 牢白说的客气,可满大厅十几张桌子,都坐了人,有几张桌子旁倒是有空位,可坐在桌旁的人都是冷眼看着周宪章,没有让座的意思,很明显,这些邹族人把周宪章看成了外人,充满了警惕。 牢白无奈,只得说道:“周军长是大清国的提督,二品官员,请各位挪一挪,给周军长让一张桌子。” 却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年青人靠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斜眼瞧着周宪章,冷冷喝道:“大清国的官,和我们阿里山邹族有个屁的关系。当初台湾还在大清国治下的时候,那些当官的就没把咱们当人看。后来他们打不赢日本人,就把咱们扔给了日本人!现在还有脸来白鹿寨耍威风!大酋长梅里溪是个女流之辈,没啥见识,竟然还让他们进白鹿寨,要是我,绝不让大清国的狗官踏进白鹿寨半步!” 那年青人年二十多岁,身材短小,两眼却是冒着精光,很是跋扈,这一席话,不仅对周宪章极不客气,那语气里,对大酋长梅里溪,也是极为不恭。 年青人话音一落,不少人应声附和:“大少爷说的没错,大酋长也是糊涂了,怎么能让汉人参加粟祭大典,那是要冒犯神灵的!” 郭二杆正要发作,却被周宪章一把按住。台湾土著山民一向与客家汉人之间心存芥蒂,大清国在治台期间,官员们也把山民看做是蛮夷,有意无意歧视山民,久而久之,山民们与大清国的官吏之间,互不信任,双方矛盾很深,这些邹族人见到周宪章,有如此反应,也是情理之中。 那个被人称作“大少爷”的年青人身边,坐着五个西装革履的人。那五个人个子不高,却个个体格健壮,留着寸头,身子坐的笔直,盯着周宪章冷笑——不用说,那是五个穿便衣的日本军人。 馆舍里的情况复杂了,不仅很多邹族人对周宪章充满敌意,而且,日本人已经捷足先登,成了白鹿寨的座上客,很可能,丹采那些女兵们背的村田式步枪,就是这些日本人送来的见面礼。 周宪章已经把台湾看成了是自己的领地。要想治理好这块领地,首要之事,就是要让台湾土著接纳自己,这甚至比赶走日本人更为重要,试想,如果得不到当地民众的支持,别说是治理台湾,就是赶走日本人也不可能! 而日本人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而且,他们的动作,比周宪章更快! 如果邹族人倒向了日本一方,那就意味着,阿里山地区成了日军的内线,章军要想利用阿里山地区进行战略迂回,围歼日军的构想,就不可能实现了。相反,日军可以借助阿里山地区,向章军发起反包围! 看来,日本人的工作已经取得了进展,馆舍里大部分邹族人都跟着那个“大少爷”起哄。这也难怪,长期以来,阿里山山民面对的都是大清国的官吏,与大清国有着这样那样的矛盾,他们从来没见过日本人,当然也不可能与日本人发生矛盾,日军台湾中北部一带烧杀劫掠,但战火并没有烧到阿里山地区,这里的邹族人对日军的暴行没有切身之痛,如今,日本人又带着礼物前来,山民的感情很容易倒向日本人,这正所谓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馆舍里的,都是各部落酋长和他们的随从,说起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些人跟着那年青人起哄,牢白一脸的尴尬,却也控制不了场面。 忽听正对面的一张圆桌旁,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周军长,请来入座。” 周宪章抬眼望去,那是大厅里最大的一张圆桌,居于大厅中正上首,圆桌主席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身材魁梧,膀阔腰圆,头戴鹿角冠帽,颌下虬须,面色红润,颇为威武。老者周围,坐着四个武士,个个腰佩弯刀,英武强壮。 还没等周宪章开口,孟侬叫道:“阿爸!” 老者正是达邦部落酋长阿巴尼。 阿巴尼不仅是达邦酋长,也是邹族人的大祭司,在阿里山地区,是地位仅次于大酋长的四个邹族贵族之一,享有很高的威望。这次卡那富人粟祭,阿巴尼代表达邦人前来朝贺,同时,也以祭司的身份,主持粟祭大典。所以,在馆舍里,他坐在主桌上。 众人见阿巴尼出头邀请周宪章,只得停止喧闹。 孟侬带着周宪章和郭二杆来到阿巴尼面前,周宪章拱手施礼:“多谢阿巴尼酋长相邀,宪章久闻阿巴尼酋长威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名不虚传!” 阿巴尼起身还礼:“我是一个山野老夫有什么威名。周军长大战虎飞岭,血战胎里峰,攻安州、袭旅顺,毙日军大岛义昌少将,斩山地元治中将,数十万日军望风溃败,周军长的威名,那才是名扬四方!” 阿巴尼声如洪钟,几句话,把周宪章的战绩表述出来,馆舍里众人听了,个个咂舌。就连对面桌上的五个人日本人,也是面露敬畏之色。 阿里山地处偏僻,绝大多数邹族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山,他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更不了解周宪章和章军。而那五个日本人却对周宪章的情况非常熟悉,无数日本官兵死在周宪章手里,周宪章的大名,在日本能治小孩夜哭。 第149章大酋长 阿巴尼思想开明,知识渊博,曾经在刘铭传的巡抚衙门当过参事,见多识广,对天下大势也很是用心,乐于接受新生事物,他把自己的儿子都送到了台北读书。周宪章率章军浴血奋战,挽回了大清国在甲午战争的败局,阿巴尼了解得一清二楚,对周宪章和章军很是敬佩。 而且,阿巴尼的观念和很多邹族人不一样,大部分邹族人没有国家概念,他们只是守着自己的阿里山,只要别人不到阿里山来打扰他们的生活,台湾归谁都无所谓。而阿巴尼信奉大清国为正朔,坚信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日军在台湾登陆后,阿巴尼就试图说服邹族人,组建一支义勇军,加入台湾民主**,抗击日寇。但是,绝大多数邹族人不同意,特别是占邹族人口绝对优势的卡那富人坚决反对,阿巴尼无法说服他们,只得从自己的达邦部落中,抽调了一百多个武士,由他的儿子孟侬带队,前往台北。结果,这支队伍全部战死,只有孟侬一个人跟着周宪章回到了阿里山。 且说阿巴尼说出周宪章的惊世战功,馆舍里的邹族首领们都是惊得目瞪口呆,对周宪章心生敬畏。 孟侬马上又补充一句:“前些日子,周军长率孤军驰援彰化,一战消灭日军两千人,击毙日军大佐比志岛义辉。救了黑旗军,也救了我。阿爸,要不是周军长,我怕是再也回不到阿里山了!周军长是英雄,章军事仁义之师,他们不是大清国的军队,他们是我们的朋友!” 阿巴尼听说周宪章救了孟侬一命,慌忙俯身施礼:“多谢周军长救命之恩!” 周宪章还礼说道:“阿巴尼酋长不必客气,汉族与邹族,同文同根,本来就是华夏兄弟。日本人侵我台湾,屠戮台湾百姓,达邦人与汉人并肩作战,共御外敌,战场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谈不上什么恩,达邦兄弟有难,我章军出手相救,要是我章军有难,达邦兄弟也不会袖手旁观,大家彼此彼此!阿巴尼酋长,您说呢?” 阿巴尼大笑:“周军长说的没错,请坐!” 阿巴尼身边的武士,站起身来让出了座位。周宪章在阿巴尼的左手边坐下,郭二杆则是挨着周宪章,孟侬坐在阿巴尼的右手。众人坐定,阿巴尼急忙招呼手下,给周宪章斟上酒,众人边喝边说。 阿巴尼是邹族的大祭司,在这个馆舍里的地位最高,他和周宪章坐在一起,其他的邹族首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况且,邹族人敬重英雄好汉,听说周宪章的战绩,即便是周宪章心存成见,也是心生几分敬畏。一些和达邦人要好的部落酋长还端着酒碗来给周宪章敬酒,周宪章也是举杯还敬,馆舍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宪章问道:“对面桌上那个大少爷是什么人?听他的口气,对大酋长梅里溪不是很恭敬。” 孟侬说道:“军长,他叫阿南,是老酋长冉朵的大儿子,人称大少爷。” 周宪章抬头望去,却见阿南冲着周宪章一阵冷笑,一脸的倨傲。而和阿南坐在一起的日本人,则是慌忙低下了头,谁也不敢正视周宪章。 日本人向来欺软怕硬,面对弱者,他们耀武扬威,可遇到真正的强者,心理上就矮了半截。他们在周宪章手下吃过大亏,早就对周宪章怕得要命。只有阿南,还不知道周宪章的厉害。 周宪章点点头:“哦,原来是老酋长的公子,这也难怪。可他怎么和日本人坐在一起呢?” 阿巴尼沉吟片刻,高声说道:“周军长,我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现在天色还早,粟祭大典要天黑后才举行。请周军长到我的下榻之处品茶,阿里山的高山茶,别有一番风味,不知周军长是否愿意赏光?” 周宪章会意:“阿巴尼酋长相邀,在下求之不得,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说好说。”阿巴尼笑着起身:“周军长请。” 众人起身离席。 阿巴尼是达邦首领,也是邹族大祭司,大厅里各路首领见阿巴尼离席,也纷纷起身离去。 周宪章和郭二杆,跟着阿巴尼父子来到了馆舍后面,那里是一个小院落,院落里花草繁盛,很是清幽,因为阿巴尼身份高贵,馆舍专门打整出这个院落来,供阿巴尼和他的武士们居住。 众人来到一间客房里,分宾主坐定,武士们则是守卫在客房外面,下人奉上香茶,阿巴尼说道:“周军长,请用茶。” 周宪章端起茶杯,小咂一口,说道:“这茶汤色纯正,初品时略苦,仔细品尝,却是回甜无穷,香气淡雅,好茶!” 阿巴尼笑着转向郭二杆:“郭将军以为如何?” 郭二杆酒足饭饱,吃的口渴,一口把杯子里茶水喝了个干干净净,点头说道:“解渴!” 阿巴尼大笑:“这是阿里山高山乌龙茶中的上品,叫做金萱乌龙。这种茶,别的地方没有,只有白鹿寨才有。我们阿里山高山气候寒凉,早晚云雾笼罩,茶树生长缓慢,所以,产出的茶叶芽叶柔软,叶肉厚实,尤其是这白鹿寨的金萱乌龙,多以山泉水灌溉,甘醇美味,别有一番风味。以前,每年都有很多大陆的客商来白鹿寨收购金萱乌龙,贩运到大陆那边去,利润丰厚,就连北京城里的王公贵族,也喜欢喝咱们阿里山的乌龙茶。只是,以后,大陆人要想喝白鹿寨的金萱乌龙,怕是不可得了!” 郭二杆说道:“阿酋长,你的意思是说,日本人占了台湾,断了茶叶的商路?那你就是多虑了,最多半年,我章军一定会把日本人赶出台湾去。到时候,你们的生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阿巴尼微微点头:“郭将军说的,老夫绝对相信。只是,我担心的不是日本人,而是白鹿寨。” “白鹿寨?为什么?”周宪章不解。 阿巴尼说道:“这还要从大少爷阿南说起。老酋长冉朵有两个儿子,老大就是这个阿南。” “怪不得他说话那么横,连大酋长梅里溪也不放在眼里。”郭二杆说道。 阿巴尼叹道:“这个阿南性情暴戾,老酋长在世的时候,他仗着自己的老酋长的大儿子,整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不务正业。有一次,他拿着寨子里的公款,去台北窑子里包妓,挥霍一空,一次就亏空了白鹿寨五千两银子,老酋长身边有个老管家,在老酋长家干了几十年,就像阿南的叔辈一般,是看着阿南长大的。这位老管家看不过眼,劝他赶紧收手。可他听不进去,又怕管家告诉老酋长,就把管家给毒死了!” “简直是禽兽!”郭二杆怒道:“他这样伤天害理,老酋长容得下他?” 阿巴尼低声说道:“那个时候,老酋长年老有病,已经卧床半年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根本管不了他。夫人梅里溪虽然精明能干,可毕竟是女流,又是续娶,也不好出面管束阿南。阿南见没人敢管他,胆子越来越大,在阿里山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后来,他竟然色胆包天,欺负上了梅里溪,他见梅里溪长得漂亮,趁梅里溪更衣的时候,欲行不轨,没想到,那梅里溪有些拳脚手段,阿南调戏梅里溪不成,反倒被梅里溪痛打一顿。老酋长知道了这件事,一口气没上来,给活活气死了!” 周宪章叹道:“子不教,父之过也!” “大酋长死后,大家碍于老酋长和梅里溪的面子,也不好再提阿南干的丑事。不过,要让阿南继承大酋长之位,大家谁都不乐意。老酋长还有一个儿子,叫伏生,与阿南是一母所生,性情却是大为不同,为人老实本分,有一副菩萨心肠,是个好人,所以,大家提议让伏生继承大酋长之位。可伏生什么都好,就就是有一点,可性格太过懦弱,胆小怕事,他排行老二,按规矩,这大酋长之位,轮不到他。而且,阿南阴险狡诈,性情凶残,有阿南在,伏生说什么也不敢接任大酋长之位。老大不成器,老二胆子小,最后,大家一合计,干脆,恳求梅里溪担任大酋长。” “这倒是个办法,我听说梅里溪精明强干,虽然是个女子,可一点也不输于男人。”周宪章说道。 阿巴尼说道:“梅里溪当大酋长,不仅卡那富人服气,就是我们这些小部落,也赞成。可梅里溪自己却不同意。” “为什么?难道她也怕阿南?” “她倒不怕阿南,上一次她把阿南恨恨教训了一顿,阿南见着她,如同耗子见到猫,再也不敢惹她。她主要是担心,阿里山从来就没有女人当酋长的,她要是开了这个先例,只怕别人不服。而且,那个时候,梅里溪只有二十八岁,正是青春年少,老酋长死了,她也不愿意呆在老酋长家里,想回娘家改嫁。这也是人之常情,谁愿意守活寡。可她要是走了,让阿南当了大酋长,邹族人就没好日子过了。大家一起去求梅里溪留下来,求了三天三夜。最后,梅里溪终于同意了,不过,她提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150章武装商馆 阿巴尼说道:“梅里溪说,她只当三年大酋长,三年后,必须重新推举大酋长。如果大家不答应,她就立即走人,一天的大酋长也不当!那个时候,大家也是没办法,三年就三年吧,总比直接让阿南当上大酋长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宪章点点头:“这也是个办法,三年时间,梅里溪细心管教,阿南有可能改邪归正,即便他一如既往,梅里溪也可以用三年的时间,消除阿南的势力,帮助二少爷伏生的树立威望,然后把伏生扶上大酋长的宝座。” “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阿巴尼说道:“如今,三年一晃就过去了,到了梅里溪约定的时限。所以,今年的粟祭,与往年大不相同。很可能就在今天晚上的粟祭大典上,大酋长梅里溪就要宣布退位,并推举新的大酋长!事关重大,所以,阿里山远近邹族首领都来了。” “阿爸,梅里溪会推举谁当大酋长?” 郭二杆说道:“那还用说,肯定是二少爷伏生,我看那个阿南一点长进都没有,居然和日本人搅到一起去了,还对梅里溪大酋长口出不敬之言,这小子,当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阿巴尼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 周宪章问道:“难道,梅里溪会推举阿南?” 阿巴尼叹道:“如果是半年前,梅里溪肯定不会推举阿南,但是现在,就不好说了。” “怎么回事?” 阿巴尼继续说道:“当初,阿南没当上大酋长,心中怀恨,可梅里溪精明强干,又有威望,族人都服他。阿南虽然怀恨,却也无可奈何。本来,梅里溪提出三年之约,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如果他在这三年里痛改前非,一心向善,他继任大酋长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毕竟,他是大酋长的长子,而且,二少爷伏生也不想跟他抢大酋长的位置。可是,这个阿南,却是破罐子破摔,越发不成器了。” “那就更应该推举伏生了。”周宪章说道。 阿巴尼摇头叹息:“梅里溪当上大酋长的时候,为了避嫌,把老酋长的家财一分为二,分给了阿南和伏生,让他们分家自立。梅里溪一分钱都没要。” “老酋长的家产一分不要,这个梅里溪果然聪明,而且有骨气!” “是啊!”阿巴尼说道:“可是,阿南拿着老酋长的钱财,结交了一些不成器的狐朋狗友,挥霍无度,很快就把家产挥霍一空,这也就罢了,反正是他自己的家产,他爱怎么做都是他自己的事。可他居然带着他的狐朋狗友,去伏生家里吵闹,伏生本来就胆小,又念着兄弟情分,见他们吵闹得凶,就拿些银两打发他们走。一来二往,阿南竟然赖上了伏生,三天两头上门要钱,两年前的一天,他们又来吵闹,伏生不在家,伏生的妻子气不过,不给钱,结果,他们竟然把伏生十二岁的小儿子劫走,要伏生拿钱赎人!” “他妈的,土匪劫票,也不会劫自家的小侄子!这个阿南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周宪章爆出一句粗口,这是跟他的师父那晋学的,只要一着急,就斯文扫地。 “梅里溪知道了这件事,让丹采带人去把伏生的小儿子救了回来,把阿南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全部抓了起来,召集族人商议该怎么处置阿南。大多数族人都要求杀了阿南。梅里溪念他是老酋长的骨血,不忍心杀他,就杀了他的几个帮凶,其他狐朋狗友全部受到杖刑,把阿南赶出了白鹿寨。” “那他怎么又回来了?” 阿巴尼说道:“这个阿南被赶出白鹿寨后,梅里溪也是心善,怕他在外面活不下去,对不去死去的老酋长,就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去台北谋生。今年年初的时候,也就是二月间,阿南突然回到了白鹿寨,身边还带了两个日本人。” “日本人?”周宪章警惕起来。 “是啊。那两个日本人带着贵重礼物来,有银子也有枪,面见大酋长梅里溪,说是想和邹族人交朋友。” “他们是要拉拢邹族人,帮助他们占领台湾!”周宪章说道。心里却是大为感慨,二月间,周宪章还在旅顺与日军苦战,清日战争正在如火如荼之中,而那个时候,日本人就已经着手准备占领台湾,到处在台湾收买人心。日本人对台湾下了这么大功夫,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是势在必得!而那个时候,台湾的大清国政府,却是毫无准备! 阿巴尼点点头:“周军长说的没错!当时,那两个日本人的说法是,他们看不惯大清国官吏和客家汉人欺负台湾的原住民,愿意帮助邹族人实现阿里山自治,抗击客家汉人对阿里山地区的入侵。其实,说白了,就是让邹族人帮助日本人侵略台湾。这些日本人狡诈得很,明明是要来欺压台湾民众,却说成了是帮助台湾人免受汉人的欺压!” “大酋长同意了吗?”周宪章问道。 “日本人是打着交朋友的旗号来的,姿态非常友好,邹族人一向好客,对于远来的客人,从来都是以礼相待。而且,大部分邹族人从来没有和日本人打过交道,不了解日本人,但对客家汉人和大清国的官吏却非常了解,邹族人一向对大清国的官吏不满,也经常和客家汉人有冲突,听说日本人要帮助邹族人对付客家汉人,大家都来了兴趣,那些日本人礼数又特别周全,又送给了白鹿寨很多枪,对邹族人特别客气,所以,很多邹族人对日本人也是心生好感。所以,大酋长虽然没有答应日本人的要求,但对日本人也是以礼相待,答应和日本人通商贸易,并且,按照日本人的要求,在白鹿寨设了一个商馆,允许日本商人来白鹿寨做生意。日本人又提出,为了双方便于来往,让阿南来主持白鹿张的商馆。日本人的这个要求,倒也不过分,毕竟,阿南是白鹿寨的人,而且,只有他认识日本人,只要他安安分分做生意,也没有什么不好,所以,阿南又回到了白鹿寨。” 周宪章叹道:“大酋长上当了,这是日本人耍的把戏,实际上在白鹿寨按了一颗钉子!” 阿巴尼叹道:“可不是嘛!阿南回到了白鹿寨,他后面有日本人撑腰,不仅有钱,而且有枪,他把那些狐朋狗友又招了回来,他们把商馆变成了他的据点,成立了一个什么护商团,团丁都是些不成器的卡那富子弟。商馆里还有一个名叫河野龙桥的日本人,说是做皮毛生意的,可对皮毛一窍不通,倒是对行军打仗特别在行,整天呆在商馆里训练团丁。有了护商团,阿南更是嚣张,越来越不把大酋长放在眼里。” “看来,日本人是想利用阿南控制阿里山,而阿南是想借助日本人的势力,登上大酋长的宝座!”周宪章说道。 阿巴尼点点头:“可不是嘛!六月份,大清国把台湾格给了日本人,消息传来,阿南就带着人面见大酋长,要求大酋长在白鹿寨上升起日本的太阳旗,表示归顺日本。大酋长不同意,严厉斥责了阿南。后来,台湾成立民主国,总统唐景崧派人来,要求卡那富人带头升起台湾民主国的黄虎旗,大酋长也不同意。” “为什么?”周宪章问道:“白鹿寨是台湾民主国的治下,应该拥戴唐总统啊?” “还不是阿南他们闹的。日本人在白鹿寨收买人心,而唐景崧原本是大清国的巡抚,对阿里山邹族人没有什么恩德。很多卡那富人都向着日本人。阿南他们一闹,不少卡那富人也跟着附和,大酋长梅里溪难以决断。后来,日本人进攻台北,我想组织邹族人帮着唐总统抗击日本人,就是因为阿南他们反对,没搞成,最后,只好让孟侬带着我们达邦子弟去了,可怜他们全都死在了日本人手里!”阿巴尼说道。 “大清国的官吏对邹族的确不好,但毕竟是同根同种,没有你死我活的矛盾,说白了,都是兄弟间的争吵而已,而且,像丘蓬甲、吴彭年这样的汉族官吏,对山民们还是非常友好的。而日本人是要把邹族人变成他们的奴隶!”周宪章说道。 “是这个理啊!”阿巴尼说道:“可是,大部分邹族人看不到这一点。六月间,日本人攻到了台中。商馆里的日本人愈发嚣张,以前,他们还是偷偷摸摸地训练团丁,后来,他们干脆明目张胆地招兵买马,而阿南更是忘乎所以,竟然放出风来,三年之约就要到了,到时候,这大酋长的位置,非他莫属!就在半个月前,又有五个日本人带着枪支弹药来到了白鹿寨,以前,每次日本人来,都是打着经商的旗号,而这一次,他们干脆亮明了身份,是日本南方军司令部派来的人,他们直接向大酋长梅里溪提出要求:三年之约必须如期进行,大酋长之位必须还给阿南,否则,日本南方军将认为这是邹族人的不友好行为,南方军方面将作出强烈响应!” “这是**裸的威胁!”周宪章说道。 第151章设伏 孟侬怒道:“阿爸,日本人太过分了!邹族人的事,轮不到他们插手!他们要敢来阿里山,我孟侬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大不了一死,邹族人绝不向小日本低头!” 阿巴尼叹道:“如今,阿南的护商队有两百多号人枪,用的都是日军的装备,装备精良。而且,很多邹族人也倒向了阿南。如今梅里溪很难解决掉阿南了。不过,还是有很多邹族人看不惯阿南的跋扈,不愿意让阿南当大酋长。他们愿意推举伏生。梅里溪现在很难决断,她的本意,是要推举伏生,但是,日本人如此嚣张,如果推举伏生,他这个大酋长的位置,只怕是坐不稳,而且,弄不好,还会导致邹族人之间自相残杀。这是梅里溪最不愿意看到的。” 周宪章说道:“其实,梅里溪可以继续当大酋长,如此一来,邹族人,不管是拥戴阿南的,还是拥戴伏生的,都无话可说。毕竟,邹族人服梅里溪。” 阿巴尼叹道:“我们邹族人最讲信义,既然有约在先,就必须履约。一则,梅里溪自己也不愿意再当这个大酋长,二则,阿南和日本人虎视眈眈,如果梅里溪不让位,虽然,他们很可能用武力除掉梅里溪和伏生!” 周宪章默然。看来,日本人早已渗透进了阿里山,在章军到来之前,他们已经抢先一步,在阿里山布局。章军想把阿里山当成自己的内线,而日本人也想把阿里山当成他们的内线。日本人大有收获,不仅在找到了自己的代言人,而且,还在白鹿寨建立了一支武装力量,这支武装力量虽然不足以与章军抗衡,但他们能够鼓动全体邹族人与章军为敌。 一旦阿南的护商团向章军开枪,那就不是阿南一个人的事,而是全体邹族人的事了! 孟侬问道:“阿爸,既然阿南联合日本人威胁梅里溪大酋长,梅里溪就应该联合章军,对付阿南才是啊。怎么今天,她派丹采带人在葫芦口堵截章军呢?那不是正好合了日本人的意?” 阿巴尼摇头说道:“这很好解释。在邹族人看来,日本人不好,章军也不见的好!毕竟,日本人在阿里山,是通过阿南行事,并没有直接插手邹族人的事物,而章军数千人马来到阿里山,如果不做防范,一旦章军心生歹意,完全可以攻破白鹿寨,后果更加严重。梅里溪已经吃了日本人的亏,引狼入室,前车之鉴,她不能不防啊!” 郭二杆冷笑:“不瞒阿巴尼酋长,我章军要想攻破白鹿寨,易如反掌!葫芦口看似险峻,可在章军兄弟们眼里,也不过是个小河沟而已。至于你们在寨子外面部的鱼鳞阵,我们军长一眼就看出了破绽。可我们军长说了,章军是来交朋友的,绝不向邹族人开枪,谁要是向邹族人开枪,就砍谁的头!” “是啊,阿爸,章军事仁义之师,他们就是对日军战俘,也是优待,绝不伤战俘的性命。”孟侬说道。 阿巴尼说道:“这我相信,可很多邹族人不相信,而且,阿南还指着日本人帮助他登上大酋长的宝座呢!他到处散布谣言,说汉人不好,日本人好,很多人信了他的话,对汉人有戒心,对章军更是充满敌意。” 周宪章缓缓说道:“看来,这个阿南对大酋长之位,是志在必得!” 阿巴尼点点头:“这次我来参加粟祭大典,进了白鹿寨,就觉气氛不对,按理说,我是大祭司,这祭司大典,应该由我来主持,按照往年的规矩,粟祭之前,我先要和大酋长商谈粟祭大典的细节。可这一次,我到白鹿寨已经三天了,都没见到大酋长,每次我去见她,在她的府门口就被挡驾,看守府门的人都换了,我都不认识。” “难道阿南他们已经软禁了大酋长?”周宪章问道。 “很有可能!”阿巴尼说道:“他们有日本人撑腰,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过,他们暂时不敢对梅里溪下手,因为,没有大酋长梅里溪点头,他就是当上了大酋长,族人也不会服他。我担心的是,他们会对二少爷伏生不利!如果伏生遭遇不测,梅里溪就别无选择,只能推举他了!” “他们肯定会对伏生下手!”周宪章说道:“很可能,就在今天晚上粟祭大典之前,他们就会除掉伏生!阿巴尼酋长,当务之急,是要把伏生保护起来!” 阿巴尼说道:“这一点,梅里溪已经考虑到了,半个月前,她就把伏生一家接进了大酋长府,这半个月来,伏生寸步不离大酋长府,阿南他们也是无计可施。” “梅里溪果然精明!”周宪章赞道。 “只是,今晚的粟祭大典,伏生无论如何都要出面,这是邹族人一年的大事,如果伏生不出面,即便梅里溪推举他为大酋长,阿南他们也会不承认伏生的大酋长地位!”阿巴尼说道:“我担心,阿南他们,会在今晚的粟祭大典上动手!” 周宪章点头:“说的不错,这是阿南最后的机会,如果梅里溪在粟祭大典上推出伏生,阿南即便想杀掉伏生,族人也不会答应了!” 阿巴尼说道:“我有心想帮伏生,可我又没见到梅里溪,不知道她怎么想,而我身边只有五个武士,势单力孤,恐怕难以成事。” “梅里溪身边不是有个丹采吗?”周宪章问道:“她是个厉害角色。” “丹采是很厉害。不过,她要保护梅里溪,一身不能二用,而且,梅里溪身边都是些女兵,真要打起来,她们能护住梅里溪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伏生。阿南他们人多,有日本人撑腰,而且,他们在暗处,伏生在明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周军长,你们章军在葫芦口外,兵强马壮,如果你们出手,这白鹿寨的事,岂不是迎刃而解吗?” 周宪章沉默片刻,说道:“日本人躲在幕后,把阿南推到台前,这一招十分高明,他们就是要避免日本人与邹族人发生直接冲突,等邹族人自己打得两败俱伤,他们再出现收拾残局,一举收获邹族人心!我章军要想解决掉一个白鹿寨,轻而易举,但是,要武力解决,就等于是章军与邹族发生直接冲突,那就上了日本人的当了。如果我们大举进攻,即便拿获了阿南,其他邹族人对我们章军,岂不是更加愤恨!” “周军长,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阿南他们杀害伏生吗?如果阿南当上的大酋长,岂不是对章军更加不利!”阿巴尼说道。 周宪章笑道:“我章军今晚必定是要出手的,但不能明着来,得暗着来。” “如何暗着来?”阿巴尼问道。 周宪章低声说道:“阿南他们要想除掉伏生,只能在大酋长府到粟祭大典的路上设伏。我要是阿南,必定会兵分三路,一路人马控制粟祭大典现场,这是主力。另一路,在伏生的必经之路上设伏,刺杀伏生。第三路,则是监视馆舍里的各路首领,尤其是阿巴尼酋长和我,你是大祭司,他们怕你和梅里溪联络。而我是章军军长,他们怕我出手坏了他们的大事。” “应该是这样。”阿巴尼点头。 “我看,咱们也兵分三路。”周宪章说道:“我和郭二杆是汉人,出行不便。所以,烦请孟侬,设法下山,带一个排的特战队,趁着夜色从崖壁上攀上来,到粟祭大典周围埋伏。注意,你的行动必须隐秘,不能让阿南他们发现。” “没问题!”孟侬说道:“白鹿寨到葫芦口,我非常熟,特战队的弟兄们个个都是好身手,保证把他们带到白鹿寨。” “烦请阿巴尼大酋长派出两个武士,跟着郭二杆,去大酋长府外埋伏,等着伏生,一旦伏生露面,他们必然会出手行刺,你们相机营救。” 阿巴尼面色忧虑:“郭将军一个人行吗?” 郭二杆笑道:“看来阿巴尼酋长没见识过我郭二杆的本事,不瞒您老,别说是阿南那几个护商团的团丁,就是日本人的军队,我也不放在眼里!这么说吧,今天晚上,要是伏生掉了一根毫毛,我郭二杆给他抵命!” 周宪章也说道:“阿巴尼酋长请放心,我这个兄弟,不仅有一身好功夫,而且,行事周密,胆大心细,千军万马里都能走一遭。” “这就好,这就好!”阿巴尼说道:“这样吧,把我的五个武士都带过去。” “阿巴尼酋长身边不留一个人吗?” “我身边有周军长啊!”阿巴尼笑道。 周宪章大笑:“也好!我和阿巴尼大酋长目标太大,出行不便,阿南的人肯定会盯着我们,我们就留在馆舍里,等待参加粟祭大典,他们见我们没动身,会放松对警惕的。” 众人计议已定,天色已近黄昏。郭二杆和孟侬换上了邹族人的便服,混出了馆舍,分头行动。守在馆舍外的团丁见周宪章和阿巴尼没阿巴尼呆在馆舍里没出来,果然没有警觉,郭二杆在五个达邦武士的带领下,去了大酋长府,而孟侬则是抄小路,去了葫芦口。 周宪章和阿巴尼坐在馆舍里,品茶论道,高谈阔论,天色渐渐转暗,下人掌灯,两人继续挑灯夜谈。 粟祭大典要在三更天举行,此时,还只是一更,还有四个小时,两人说着些闲话,消磨时间。 正说着,周宪章突然一拍脑门:“不好!” 第152章阿里山女神 “周军长,有什么不妥?”阿巴尼急忙问道。 “是我思虑不周,郭二杆很可能扑空!”周宪章说道:“阿南一定会在伏生出行的路上下手行刺,这一点,我都想到了,梅里溪如此精明,岂能想不到这一点!” “对呀!”阿巴尼说道。 “既然如此,伏生出行的路线,一定非常隐秘。连阿巴尼酋长你都不知道,郭二杆怎么可能知道。” 阿巴尼点头:“的确是这样。这岂不是更好,咱们不知道,阿南也不会知道,伏生不就安全了,咱们只要保护好粟祭大典现场,不让他们在粟祭大典上动手,就行了。” 周宪章摇头:“我要是阿南,绝不会在粟祭大典上动手,按照你们邹族人的规矩,粟祭大典上动了刀枪,杀了人,是对神灵极大的不敬!而且,阿南当着全体邹族人的面,杀老酋长的小儿子,那邹族人对阿南,岂不是恨之入骨!他这个大酋长根本就当不成!他只能在伏生没有到达粟祭大典之前,悄悄动手!” “可他不知道伏生的行进线路啊。” “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搞清楚的!阿南身边的日本人,不出意外的话,一定是日军参谋本部的特工人员,他们谍报经验丰富,一定能搞清楚伏生的行踪,即便不行,也会有别的办法!甚至有可能,在大酋长府中下手!”周宪章说道:“不行,我得马上去大酋长府!” “周军长,你要求见大酋长?”阿巴尼摇头:“按规矩,粟祭大典之前,大酋长沐浴焚香,不见任何人,尤其是汉人,以免冒犯神灵!” 周宪章说道:“麻烦阿巴尼酋长给我找一套邹族武士的服装,我想法混进大酋长府,能见到大酋长最好,如果见不到,也要搞清楚伏生的去向,保护其免遭毒手。事关紧急,请阿巴尼酋长见谅。” 阿巴尼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急忙说道:“也只能这样了,只是,馆舍周围都是阿南的人,你不能从正门出去。馆舍东面围墙外有一片茶林,你翻过围墙,向北穿过茶林,就是白鹿寨的大街了,沿着大街向北邹不多远,可以看见有一座红木楼,那就是大酋长府了。只是,阿南的人盯着咱们的客房,你一出去,就会被他们发现的。” 周宪章想了想,说道:“那咱们就使个障眼法,刚才给咱们奉茶的下人,身高胖瘦和我差不多,我和他换了衣裳,一起出去,然后他再进来,你看如何?” 阿巴尼笑道:“这倒是个好法子!” 下人进来,和周宪章换了衣裳,周宪章穿戴好,告别了阿巴尼,端起茶盘,和下人一起出了客房。 夜色朦胧,馆舍前面灯火通明,人声喧哗,好不热闹。各路首领正在馆舍前厅里准备粟祭大典事宜,周宪章拉了拉头饰,低头瞄了前面一眼,隐隐可见不远处的馆舍廊檐下,有人在向着这边观望。周宪章回头向着下人做了一个揖,那下人也是常年跟着阿巴尼的心腹,处事倒也从容,穿着周宪章的军服,大刺刺冲着周宪章点了点头,颇有些军长的派头,转身回到了客房里。 周宪章端着茶盘,转到客房后面,左右无人,扔掉茶盘,按照阿巴尼的指点,来到东墙下,那是一座一人高的土墙,周宪章轻松地翻了过去,后面果然是一片茶林,穿过茶林,迎面出现了一条宽敞的大街。 大街两旁的房舍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面上人来人往,也是一番热闹景象。粟祭是邹族人一年中最为隆重的日子,白鹿寨卡那富人的粟祭,又是阿里山邹族粟祭的盛典,所以,今天晚上,家家户户都忙碌着准备祭品,时辰一到,男女老幼都要盛装前往寨前的谷场上,参加典礼。 周宪章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人注意他。沿着大街向北走出两百米,眼前出现了一座高大的红漆雕楼,门楼高大庄严,比一般的房舍高出三陪来,四个身着盛装的武士腰挎弯刀,手持步枪,雄赳赳气昂昂站在楼门前。木楼上彩灯高悬,灯火璀璨。 那应该就是大酋长府了。 …… 梅里溪坐在梳妆台前,身前的铜镜里,映出一张秀美端庄的脸庞。 阿里山邹族男人大多皮肤黝黑,女人的肤色则是黑里透红,而梅里溪的肤色却是白里透红,这让她在阿里山显得很是与众不同。 少女时的梅里溪,曾经为这种肤色苦恼过,很多人说她不是邹族人,因为她太洁白了,太美丽了。看见梅里溪的人,都说她是传说中把邹族带进阿里山的白鹿转世,她是神,而不是人——神与人是有距离的。 那个时候,梅里溪宁可和其他的邹族女孩一样,有着一身黑黑的皮肤,和一张黑黑的脸,那样,她就可以和她们一起玩耍,一起采茶,一起唱山歌。 然而,三十年的风风雨雨,不仅没有把她的皮肤变黑,相反,从少女变成少妇的梅里溪,反倒越来越白皙了,她的身体不再是少女的婀娜,却变得雍容华贵,如同是一朵盛开的牡丹。 她和那些邹族女孩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她的容貌愈发惊艳,而她地位愈发尊贵——她从一个少女,变成了令人敬畏的大酋长,在阿里山,从来没有女人成为酋长,哪怕是一个小部落的酋长。 见过世面的老人们说,梅里溪是贵妃再世! 当然,也有人表示反对,因为,传说中的杨贵妃,嘴角没有美人痣! 梅里溪的嘴角有一颗美人痣!这是她身体上,唯一不同的颜色。 梅里溪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出一声轻叹。 美丽是女人毕生的追求,但是,每一个女人,都会以失败而告终!美丽是世界上最为脆弱的东西,时光只要轻轻一弹,美丽即可戛然而止! 女人的美丽只是昙花一现。 所以,对于女人而言,青春比什么都重要。所有女人,都会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的青春绚丽多彩。 然而,梅里溪的青春,与她的美貌相比,却是黯然无光。 少女时代的她,因为美丽而被人疏远,甚至没有阿里山的小伙子向她唱过情歌,在他们的眼里,她是神! 后来,她成了大酋长的妻子!大酋长老了,更不会对她唱情歌! 再后来,她成了大酋长,肩负起了全族的使命,从那一刻起,青春就一去不复返了,尽管,她的容貌还是那么艳丽! 三年前,老酋长去世时,梅里溪决定离开酋长府,回到娘家,去寻找她的青春,那个时候,二十八岁的梅里溪青春貌美,她自信还还能找回少女的青春! 然而,邹族人却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如果她甩手而去,卡那富部落将会上演一幕兄弟相残的悲剧! 于是,命运却把她推上了大酋长的宝座,那是阿里山至高无上的宝座,多少人朝思暮想想坐上去,可是,在梅里溪眼里,那个宝座却是青春的坟墓! 梅里溪不愿意当酋长,让一个弱女子来承担一族人的命运,这不公平! 所以,她给出了三年之约。原以为,三年之后,她就可以卸下这副重担,重新回到她的少女时代。 然而,三年过去了,危机没有消除,相反,却是日益加剧。时至今日,邹族人面临的危机,不仅仅是兄弟相残,甚至,还面临着族亡家破的巨大危险! 日本人来了,他们通过阿南,渗透进了了阿里山!他们扬言,要给邹族人更多的独立自治,帮助阿里山邹族驱逐平莆汉人! 但是,梅里溪很清楚,大清国治下的台湾,客家汉人与邹族人,并没有根本利益的冲突,说白了,这就如同是兄弟分家,各有各的家室,各有各的地盘。要说自治,阿里山的邹族人其实早就实现了自治,大清国的官吏,从来不过问邹族部落的内部事务。唯一让邹族人不满的是,平莆汉人占据了富庶的平原地区。不过,这其实也没什么,白鹿把邹族人引进了阿里山,就是把阿里山赐予了邹族,邹族不应该要求得太多。 一旦日本人来了,他们不可能给予邹族人更多的自治权,相反,他们还会把阿里山抢走,让邹族人做他们的奴隶! 所谓自治,只是一个诱饵! 平莆汉人与邹族人,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平莆汉人完了,邹族岂能独存! 然而,很多邹族人看不到这一点,他们以为日本人是真心来帮助他们的!而阿南,为了夺取大酋长的宝座,甚至不惜与日本人合作,出卖邹族!他这是要把阿里山送给日本人! 绝对不能让阿南当上大酋长! 可是,日本人已经渗透进了阿里山。他们利用阿南的护商队,控制了白鹿寨。而很多卡那富人,也倒向了阿南。 梅里溪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如果推举阿南为大酋长,那就是把邹族人往火坑里推。可如果推举伏生,只怕是把伏生往火坑里推! 伏生生性善良,却又过于懦弱,他不是阿南的对手!阴险狡诈的阿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然而,今天晚上,她必须推举一位大酋长!不是阿南,就是伏生,别无选择! 第153章蹂躏的狂想者 梅里溪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太累了! 身后,传来丹采的声音:“大酋长,河野龙桥来了,他要见你!” “不见!”梅里溪沉声说道:“你告诉他,按照邹族人的规矩,粟祭大典之前,大酋长不见任何人,以免冒犯神灵!” “我说了。”丹采说道:“河野龙桥说,这是一个愚昧无知的规矩。他说,今天晚上事关重大,大日本帝国认为,有必要在粟祭大典之前,面见大酋长交换意见。” 梅里溪的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们太放肆了!” 河野龙桥的公开身份是日本客商,可他的真实身份,是南方军司令部少佐参谋。半年前,当河野龙桥初到白鹿寨的时候,态度极其谦卑,不要说是在大酋长梅里溪面前,就是在一个普通卡那富人面前,也是卑躬屈膝。然而,随着阿南的势力一步步增强,河野龙桥的态度越来越倨傲,对邹族人的事务指手画脚,就在几天前,河野龙桥以安全为借口,调换了大酋长府的武士,这是对梅里溪的公然藐视! 而今天,他竟然无视邹族人的习俗,在粟祭大典之前,公然要求面见大酋长。他似乎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白鹿寨的主人! 河野龙桥对邹族人的态度,折射出日本人对邹族人的态度,一旦他们控制了阿里山,绝不会给予邹族人自治权!他们从骨子里,就看不起邹族人! “大酋长,我去把他赶出去!”丹采说道。 梅里溪沉默片刻,说道:“算了,你去让他在客厅里等着!” “大酋长,我们不能向他们低头!”丹采说道:“大不了,和他们拼一场,还不知道谁赢谁输!” 梅里溪轻轻摇摇头:“如果打起来,还是邹族人自相残杀!这些狡猾的日本人不会出面的,日本只会躲在幕后,坐收渔翁之利!” 丹采只得退下。 梅里溪看了看丹采的背影,对着铜镜,梳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梢,轻轻吐了一口气,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客厅。 河野龙桥穿着一身西服,挺直腰板,坐在客席上。 他是神尾光臣的学生,也是神尾光臣的崇拜者和忠实信徒。 在他眼里,神尾光臣是日本历史上最伟大的间谍,他创造了谍报人员的奇迹——从一个普通的情报官,晋升为一个方面军的参谋长,并荣升少将军衔。这是日军军队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升迁。 所以,河野龙桥无时无刻不在刻意地模仿神尾光臣,从语言、姿态到神情。就像今天,他坐在客厅里,就是模仿神尾臣光在司令部的姿态。那种姿态,透着沉郁和自信、甚至,还有一种悲天怜人!让所有看见他的人,心生敬仰。 河野龙桥的模仿非常努力,但是,了解河野龙桥的人都说,他是在东施效颦! 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模仿神尾光臣的思想。 没有思想的模仿,只是一具木偶而已! 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与神尾光臣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因为,他发现,神尾光臣正坐的时候,他的内心里,没有丝毫杂念,如同一尊老佛。而河野龙桥,却永远也无法压抑内心的狂躁。 自从来到了白鹿寨,准确的说,是自从见到了梅里溪大酋长,那种狂躁就伴随着河野龙桥。 梅里溪的美,是一种母性的美,她的雍容华贵,她的静谧慈祥,让河野龙桥想起了他的母亲,本来,这种母性的美应该能够安抚一个人内心的狂躁,然而,遗憾的是,河野龙桥是一个恋母的变态者,梅里溪的美,激发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伦兽欲!也激发了他强烈的占有欲! 不过,他明白,在这个时候,他必须克制住自己的**,在没有彻底征服阿里山之前,他不敢侵犯梅里溪,否则,一旦坏了神尾光臣的大计,神尾光臣饶不了他! 南方军参谋长神尾光臣,已经敏锐地觉察到,章军有可能以阿里山为依托,与日军展开决战。 道理很简单,不论是章军还是日军,都没有打算长期对垒,双方都很清楚,台湾问题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在一场大战中决一雌雄!彰化战役后,周宪章没有挥军北上,那么,他就只能在台南与日军决战。站在章军的角度上看,台南地区并不是决战的最佳战场!那么,周宪章就只能在阿里山上打主意。 遗憾的是,乃木希典似乎并没有看到这一显而易见的态势。他把他的全部力量,都投向了嘉义一线的正面战场。 这也难怪,章军在嘉义、太保、义竹一线,摆开了决斗的架势,情报显示,章军在这条战线上,摆开了两个师的兵力,节节抵抗,层层设防。章军的抵抗异常顽强,给日军造成了巨大伤亡,这让乃木希典相信,章军一定是要在这一线与日军决战。 所以,当神尾光臣建议派出一支奇兵,从阿里山包抄台南的时候,对于这个建议,乃木希典心存疑虑,在他看来,决战就在嘉义-太保一线,日军没有必要分兵,也没有能力分兵。不过,在神尾光臣的强力坚持下,乃木希典还是决定派出一个两千人的支队,配属一个山炮中队,前往阿里山地区,对嘉义-太保战线的侧翼,进行警戒,必要时,可前出台南,扰击章军侧后。 这个支队正在向玉山行进,但行动极为谨慎,行进速度很慢。原因是,日军对阿里山地区几乎是一无所知,而阿里山地区邹族人的态度,令神尾光臣心存疑虑。更为重要的是,玉山地区,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如果当地邹族人不合作,日军将寸步难行。 所以,神尾光臣命令河野龙桥,立即夺取玉山一带的控制权,为阿里山支队的行进,扫清障碍。 玉山是卡那富人的地盘,白鹿寨就是玉山的中心地区。 对于河野龙桥而言,当务之急,就是把阿南这个傀儡推上大酋长的宝座! 在河野龙桥眼里,阿南是个宝贝,也是个累赘。河野龙桥看不起阿南,这个浪荡子最为擅长的是吃喝嫖赌,其他几乎是百无一用,这个人没有信仰,没有原则,是一个标准的有奶便是娘的家伙。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河野龙桥可以轻而易举地把阿南控制在手心里。 不过,河野龙桥也知道,邹族人同样看不起阿南,他们不会拥戴这个浪荡子当他们的大酋长。从这个意义上看,阿南绝不是河野龙桥的最佳人选。只是,河野龙桥也很是无奈,有威望的邹族人,都不愿意和日本人合作!包括现任大酋长梅里溪这个绝色美人。 不过,到了现在,河野龙桥并不担心了。 只要把阿南推上大酋长的宝座,让他打开玉山的大门,到了那个时候,日军进驻玉山,邹族人不服也无所谓了。 对于不服的人,日军的刺刀会让他们服!在台北、台中、彰化,日军残酷的震慑手段,屡试不爽! 现在,河野龙桥最担心的,不是阿南,而是梅里溪。 他曾经在脑海中,反复蹂躏过这位阿里山女神,那种征服的**,让他欲罢不能! 梅里溪身着一身洁白的长裙,出现在了客厅门口。 河野龙桥的心跳加快,他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停留在梅里溪高耸的胸脯上,喉咙里咽下了一口口水,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他无数次做过的、野兽一般无耻的白日梦中。 梅里溪发出一声冷笑。 河野龙桥放肆而下流的目光,让她感到无尽的耻辱! 为了白鹿寨,为了邹族人,她只有忍耐。 梅里溪站在河野龙桥的对面,脸上露出半带嘲讽的微笑:“河野先生,不知有何指教?” 河野龙桥咽下一口口水,肆无忌惮地盯着梅里溪的胸脯:“大酋长阁下,我是代表打日本帝国皇军前来,向大酋长提出最后的忠告。” “忠告?” “大日本帝国希望阿南先生接替你,出任大酋长。大日本帝国希望今天晚上的事,不要节外生枝。” “什么意思,请明言。”梅里溪缓缓说道。 “第一,伏生是老酋长的二儿子,按照东方人传统的继承观,他不应该成为继承人。甚至,他不应该出现在今晚的粟祭大典上!”河野龙桥的的目光,从梅里溪的胸部,转到了臀部,再次吞了一口口水,熟透了的梅里溪,臀部有着熟妇的圆润高翘。 “那么,第二呢?”梅里溪侧了侧身子,躲过了河野龙桥卑劣的目光。 “我们知道,今天白天,你假扮女兵,和丹采一起,去了葫芦口,并且,见到了章军军长周宪章,并且,和他走在一起,当然,那个时候,你并没有向他公开身份。不管大酋长此举的目的是什么,我要告诉你的是,请你不要对章军抱有任何幻想,就在十分钟之前,我们已经突袭了馆舍,将他击毙在了阿巴尼的客房里!” 第154章嫁祸 “什么!”梅里溪再也忍耐不住:“这是白鹿寨!不是你们的东京!你们竟然在这里公然杀人!” “这里很快就会成为大日本帝国的一部分!这里的人,也将成为日本公民,包括你!”河野龙桥露出淫秽的的笑容。 “阿巴尼呢?” “他也死了!”河野龙桥说道:“对不起,这是一个意外,我们并不打算杀他,但是,他和周宪章在一起,拼死保护周宪章,我们也没办法!我认为,这笔账,应该记在周宪章头上,要不是他,阿巴尼就不会死。” 河野龙桥通过阿南的护商队,已经控制了白鹿寨,按计划,今天晚上,就要逼迫梅里溪宣布阿南为大酋长。本来,这事水到渠成,晚上的粟祭大典,只是走一个程序而已。河野龙桥原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梅里溪这个大酋长,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但是,今天白天,章军突然出现在了葫芦口,情况突变。尽管,他也知道,邹族人对章军并不了解,他们对汉人有着天然的戒心,很难短时间内与章军联手。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河野龙桥命令阿南向梅里溪施压,派出卡那富勇士,扼守葫芦口,不准章军进入白鹿寨,避免邹族人与章军交流沟通,他知道,一旦章军与邹族人交流,邹族人就会倒向章军一方。 梅里溪不了解章军的底细,也不敢轻易把章军放进葫芦口,就让丹采带人,赶到葫芦口,阻止章军前行,并且向章军开了枪。章军虽然没有还击,但如此一来,双方成了敌对关系,河野龙桥原以为梅里溪上当,万事大吉。 可他后来才知道,梅里溪竟然假扮成一个女兵去了葫芦口,而且,把章军军长周宪章迎进了白鹿寨,更让河野龙桥恼怒的是,梅里溪和周宪章是肩并肩一起走进白鹿寨的。一路上,好像两个人还相谈甚欢! 河野龙桥最担心的,就是梅里溪了解了章军的底细,与章军联手!那他就是前功尽弃了。 不过,周宪章只身来到白鹿寨,对于河野龙桥而言,也是一个千年难遇的好机会! 周宪章让日本军队吃尽了苦头,他是日本家喻户晓的人物,杀了周宪章,河野龙桥就是建立了不世之功!一旦周宪章死了,章军群龙无首,必然溃败,日军甚至有可能兵不血刃攻占台南,完成对台湾的全面占领,河野龙桥就成了日本的大英雄! 于是,河野龙桥命令阿南,派人秘密包围了馆舍,天黑之后,当馆舍里的人都忙着准备粟祭大典的时候,阿南带着护商团的团丁,在三个日本情报官的帮助下,混进了馆舍,隐隐看见周宪章身着军服,和阿巴尼坐在客房里,这些人冲进客房,乱刀齐下。 那个时候,周宪章已经和阿巴尼的下人换了衣裳,只身离开了馆舍。阿巴尼的下人穿着周宪章的军服,和阿巴你一起呆在客房。阿南和他的手下,也是做贼心虚,冲进客房里,一顿砍杀,眼见被砍杀的人血肉模糊,也没搞清楚究竟是谁,只见到那人身上的军服,有金质领章,就认定是周宪章,这些人杀了人,不敢停留,匆匆而去,向河野龙桥报功。 河野龙桥也是信以为真,心中大喜,急急来到大酋长府,向梅里溪摊牌。 “强盗逻辑!”梅里溪咬牙说道:“阿巴尼是邹族的大祭司!你们杀人不眨眼!” “我只能说,很遗憾。不过,阿巴尼的死,也是一种警告,任何与大日本帝国为敌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河野龙桥冷笑:“周宪章已经死了,除了和大日本帝国合作,你别无出路!你应该听说过,他们的战斗力甚至比日本军队还要强,你杀了他们的军长,他们一定会血洗白鹿寨,为周宪章报仇!” “是你们杀了他!” 河野龙桥大笑:“梅里溪,你应该明白,周宪章死在了白鹿寨!这里是邹族人的地盘,不是日本人的地盘!章军士兵们不会把这笔账记在我们头上的!” 梅里溪气的浑身发抖:“嫁祸于人!” 河野龙桥发出一声狞笑:“梅里溪,你生气的摸样更加漂亮了,真是个尤物!我非常喜欢你!” “我杀了你!”丹采举起手枪,顶在了河野龙桥的脑门上。 河野龙桥没有理睬丹采,而是转向梅里溪:“大酋长,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不过,你们要是杀了我,谁来拯救白鹿寨的男女老幼呢!章军特战队就在葫芦口外,一个小小的葫芦口,挡不住他们,我告诉你,大日本帝国的近卫师团也挡不住他们,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就是死在了他们的手里!” 丹采气的浑身发抖:“大酋长,先杀了这个禽兽!大家大不了一死!绝不受这样的侮辱!” 一群女兵冲了进来,刀枪出鞘,把河野龙桥围在了核心, 梅里溪缓缓说道:“河野龙桥,按你的说法,我们杀了周宪章,章军要为他们的军长报仇,邹族武士挡不住他们,你们又怎么帮助我们呢?你不是说了,近卫师团也挡不住他们,你们的什么亲王不是也被他们杀了吗?你们是章军的手下败将,又谈何拯救!” 河野龙桥一阵慌乱,他这才意识到,他刚才的话,其实揭了大日本军队的短。堂堂近卫师团的师团长,日本的亲王,被章军轻而易举地干掉了,这不仅仅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更为重要的是,包括邹族人在内的全体台湾民众,会因为这件事,看不起日本军队,从而激起他们的反抗意志。 正因为如此,大本营极力掩盖了北白川宫死亡的真相,对外宣称他是死于霍乱。 “那只是一个意外!”河野龙桥说漏了嘴,只得强词夺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大日本帝**队一个精锐支队,正在急速向玉山前进,我们已经与他们取得了联系,他们将在明天早上到达白鹿寨。日本军队将帮助你们守卫白鹿寨,有日本军队在,绝不会让章军踏进白鹿寨半步!可是,如果你们不合作,那日本军队就只能袖手旁观,任凭章军攻破白鹿寨!” “好吧!那就有劳日本军队了。”梅里溪面无表情地说道:“丹采,给他让条路,让他走!” “大酋长,他是禽兽!日本人都是禽兽!”丹采的眼睛里,喷出火来:“他杀了阿巴尼大祭司!” “周宪章死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章军血洗白鹿寨!”梅里溪说道。 河野龙桥一阵狞笑:“看来,大酋长是个明理的人。那么,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今天晚上,伏生不能出现在粟祭大典上,否则,我们不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梅里溪点点头。河野龙桥这是告诉她,一旦伏生离开了大酋长府,他们就会杀了他! 河野龙桥贪婪地看了一眼梅里溪高耸的胸脯,再次咽了一口口水,得意洋洋地出了大酋长府。 梅里溪死死盯着河野龙桥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丹采低头叹道:“大酋长,周宪章是个好人,章军也是仁义之师,在葫芦口外,他们没有向我们开枪,周宪章看出了我们鱼鳞阵的阵眼,也没有趁火打劫,而是帮助我们弥补了阵眼。” “是啊。”梅里溪说道:“他喜欢孩子,一个喜欢孩子的男人,能坏到哪里去!” “我们要是早点和他联手就好了!”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他已经死了!”梅里溪缓缓说道。 梅里溪不相信日本人,也不相信章军! 阿里山邹族人与汉人的隔阂,由来已久。在邹族人眼里,汉人心眼太多,他们似乎是浑身上下都长着心眼,随时都在算计人。 其实,更为深层的原因是,客家汉人跨海而来,打破了台湾土著宁静的生活。与汉人相比,邹族以及台湾的原住民,文化习俗极其落后,有着高度文明的客家汉人,从心底里涌起一种神圣的使命感——把先进的中原文化扩散到茹毛饮血的台湾土著,让他们摆脱愚昧,走进儒家的殿堂。 然而,殊不知,对于一个民族而言,文化恰恰是最为敏感的禁忌! 触碰一个民族的文化,即便这种文化被外人视为愚昧落后,都将遭致这个民族的强烈抵制! 吴凤改变了邹族人野蛮的“出草”文化,然而,他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即便如此,吴凤仍然不能完全消弭邹族对汉人的戒心! 在他死后,再也没有一个汉人通事能够进入阿里山。邹族人信守诺言,放弃了“出草”,但是,他们不打算放弃更多! 所以,当汉人的军队章军出现在玉山脚下的时候,白鹿寨居民感到的是惊恐!数百年来,从来没有汉人军队进入过阿里山,就连被邹族人视为神明的吴凤,也从来没有带兵进山。 梅里溪对周宪章和章军早有耳闻,她知道,章军在和日本人的较量中,战无不胜! 按照简单逻辑,章军是日本人的敌人,也就是河野龙桥的敌人,梅里溪就应该接纳章军,对付河野龙桥。 但是,梅里溪不敢把阿里山数万邹族人的身家性命,押在这支汉人军队身上!那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第155章粟祭 日本人是虎,章军是狼!驱逐了虎,迎来了狼! 弱小的邹族,经不起任何一次决策失误!一个小小的失误,那就是灭族之灾! 在没有搞清楚章军的底细之前,梅里溪不敢做出任何决定。 所以,梅里溪命令族人,把守住葫芦口,阻止章军上山。 然后,她扮作一个女兵,混在丹采的队伍中,打算就近观察章军,她要搞清楚,章军究竟是敌是友! 在崖顶上,梅里溪见到了葫芦口外的章军特战队。她感到了深深的沮丧,那支部队人数不多,只有两百多人,但是,那支部队纪律严明,装备精良,进退有度,梅里溪感觉得到,那是一支无坚不摧的精兵! 即便是凭借葫芦口天险,邹族勇士也无法阻挡这支军队! 然而,章军并没有发起强攻,相反,他们的统帅周宪章,竟然答应,赤手空拳前往白鹿寨,朝贺粟祭大典。 周宪章的这一举动,让梅里溪感觉到了章军的友善。 但是,梅里溪仍然不敢大意。在前往白鹿寨的路上,梅里溪故意走在周宪章的身边,她要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个传说中的男人! 出乎梅里溪的意料。原以为,这个传说中叱咤风云的章军统帅,是一个相貌粗俗五大三粗的莽汉,哪里想到,这个周宪章的身上,却是透着一股儒雅之气,言谈举止之间,不像是个武将,倒像是个秀才。 更让梅里溪吃惊的是,在白鹿寨,当卡那富人的孩童们围着周宪章调皮捣蛋的时候,这个让日本人谈虎色变的男人,眼睛里竟然流露出孩童一般的天真。 梅里溪这让梅里溪大惑不解——这样的男人,怎么能上阵杀敌! 然而,周宪章一眼看穿了她的鱼鳞阵,梅里溪算是彻底服气了! 这个男人久经战阵,是个行家。难怪日本人会败在他的手里! 然而,正因为如此,梅里溪对周宪章更不敢掉以轻心,从葫芦口到白鹿寨,这一路上,周宪章让她强烈地感觉到,这个貌似文弱的男人,骨子里硬的出奇! 如果,他是朋友,你将是阿里山邹族人的福音。如果,他是敌人,那将给邹族人带来灭族之灾! 回到府邸后,梅里溪犹豫不决,久久难以决断,究竟是接纳章军,还是拒绝章军! 这个决定,将决定数万邹族人的身家性命!这是一个重如泰山的决定,梅里溪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垮了! 然而,现在,当他听到了周宪章的死讯,梅里溪突然明白过来,章军是友,绝不是敌! 如果周宪章心存恶意,他根本就用不着与白鹿寨套近乎,以他的军事才能,和他手下如狼似虎的章军,拿下一个白鹿寨,轻而易举! 周宪章是真心要和白鹿寨交朋友! 然而,一切都晚了! 她错过了拯救邹族人的最后机会! 这是她这辈子犯下的最为严重的错误! 这个错误,只能用她自己的性命来补救了! “丹采,都准备好了吗?”梅里溪问道。 “大酋长,都准备好了!”丹采说道,眼眶一红,流下了泪水:“大酋长,非要这样吗?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梅里溪点点头:“出府门的时候,你和你的女兵们,跟着伏生的轿子,记住,一定要把他平平安安地送到粟祭大典上!” “大酋长!让女兵们跟着伏生,我和你在一起!大酋长,丹采求你了!”丹采语带哽咽。 “不行!”梅里溪断然喝道:“你跟着我,会让河野龙桥生疑!”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丹采,我把邹族人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梅里溪缓缓说道:“记住,我死后,你和伏生,把我的人头交给章军,就说,我梅里溪为周宪章抵命!” “大酋长,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只有这样,才能阻止章军血洗白鹿寨!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伏生成为大酋长!”梅里溪淡淡说道:“丹采,你去外面等着,我要更衣!” “大酋长!”丹采泣不成声。 “去吧!”梅里溪头也不回,去了自己的卧室。 …… 三更天,夜色正浓。 白鹿寨的谷场上,燃气熊熊篝火,卡那富人和远近部落的朝贺者们,围着篝火歌唱舞蹈,欢快的歌声,在夜晚的山林中飘荡萦绕,玉山黑漆漆的巨大剪影,如同一个沉默的老人,默默地看着山脚下,那些欢快淳朴的阿里山子民。 白鹿寨所有的卡那富人都来到了谷场上,等候大酋长的到来。他们都知道,今天晚上,他们将要迎来新的大酋长,但是,他们并不知道,随着新酋长到来的,还有一场血雨腥风。 邹族人太过淳朴,他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山外正在发生的那一场如火如荼的乙未战争,在他们看来,那场战争是汉人与日本人之间的事,与他们的阿里山没有什么干系。 然而,战争不会让任何人置身事外,战火很快就会烧到邹族人的世外桃源。就在今天晚上,战争序幕已经拉开了——邹族人的大祭司阿巴尼,已经为这场战争付出了生命代价! 篝火越烧越旺,歌声越唱越响,丰收的舞蹈越来越激昂! 卡那富人刚刚迎来了一个丰收的秋季,他们在用自己的歌舞,向谷神祈求一个伟大的新酋长,带领他们,迎来下一个丰收。 谷场北面,是一座高台,高台上张灯结彩,恭奉着谷神的神位。按照规矩,梅里溪大酋长将代表邹族人,在高台上向谷神献祭,然后,宣布新的大酋长。 现在,梅里溪还没有到,高台上除了谷神的神位,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大少爷阿南,另一个,是日本人河野龙桥。 全副武装的护商团团丁把守在高台下。往年,都是卡那富勇士担任高台卫士,而今年,白鹿寨有了护商团,他们的武器更加精良,训练更加有素,所以,大少爷阿南要求用团丁取代勇士,理由是,这样更显得庄重。 很多人对此表示异议,团丁们手持火器,那是对神灵的不敬!但是,阿南骄横跋扈,根本不听别人的,让团丁们强行包围了高台,众人心中不服,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更让邹族人不满的是,那座高台,是神灵禁地,按规矩,只有邹族人的高级首领才能登台。外族人不能站在台上,那是对神灵的冒犯!而现在,日本人河野龙桥竟然大刺刺坐在了高台上,俨然是邹族人的首领! 当河野龙桥走上高台的时候,曾经引发了一阵骚乱,一些老人来到高台下,要求河野龙桥下来。但团丁们挥舞刀枪,喝令老人们后退。 在团丁们的威胁下,老人们退了下来。他们并不是怕团丁的刀枪,他们是怕酿成冲突,血光冒犯了谷神。 为了族人来年的平安,他们忍了。 他们相信,等大酋长梅里溪到了,会给他们一个公道! 坐在高台上的阿南,起身向着身边的河野龙桥鞠躬说道:“河野先生,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粟祭大典是邹族人最高规格的典礼,阿南竟然要向一个日本人请示!阿南的卑躬屈膝,让台下的邹族人又是一阵骚动。团丁们举起刀枪,大声呵斥。 “梅里溪没到,阿巴尼又让你给杀了,你恐怕唱不了这**角戏!”河野龙桥坐在椅子上,态度倨傲地说道。 “这都三更天了,我担心,她是不是耍什么花招?要是伏生来了,就麻烦了!” “放心吧,伏生永远也来不了了!我的部下都是大日本帝**队的精华,他们早已搞清楚了伏生的行进路线,绝不会把事情办砸的!”河野龙桥说道。 “河野先生,我怕夜长梦多,章军就在葫芦口外……” “我们的军队也快到了!”河野龙桥粗暴地打断了阿南的话:“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想一想,如何与日本军队合作,打仗需要粮食和药品,从明天开始,你必须要征集两千人十天的军粮,这件事,是你担任大酋长后的第一件大事,办好了,日本帝国会给你授勋,办不好,你这个大酋长,就不要当了!” “是,是,请河野先生放心,我已经布置下去了,从明天开始,阿里山地区的邹族人,每家捐献一百斤稻米,五十斤蔬菜,以及二十斤腌肉……” “一百斤稻米?”河野龙桥喝道:“太少了!你们不是丰收了吗?在日本,平常年份,每亩地可以产出四百斤稻米,丰收年可以产出五百斤!” “河野先生,阿里山土地贫瘠,一亩地只能产出两百斤稻米……” “那是你们的懒惰!”河野龙桥喝道:“每家必须上缴四百斤稻米,这是大日本军队的最低要求!阿南先生,请不要和我讨价还价,你我不是生意人的关系!明白吗?” 上缴四百斤稻米,意味着邹族人一年的辛劳化为乌有。邹族人将没有粮食过冬,很多人会饿死。 “是,是!”阿南点头应承了下来。 台下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第156章轿夫(一) 一顶红色大轿,出现在了谷场边,邹族勇士丹采,昂首走在轿子前面,两排女兵护持在轿子两旁。人们纷纷让开一条通道——那是大酋长梅里溪的轿子。 在人们的簇拥下,大轿来到了高台下,停了下来,丹采掀开轿帘,梅里溪身着红袍,头戴凤冠,面纱遮面,走出了轿子,在丹采的护持下,走上了高台。 河野龙桥这才站起身来,冲着梅里溪微微鞠躬:“欢迎大酋长。” 梅里溪缓缓说道:“这是邹族人的典礼,外人不应该出现在高台上!河野先生,你不仅冒犯了神灵,也伤害了邹族人的感情!” “你是谁!”河野龙桥大吃一惊,对面传来的声音,不是梅里溪的声音。 对面的人脱掉了红袍,取下了凤冠和面纱,里面露出了一身白衣白袍和一张男人的面孔。 “伏生!”阿南惊得一个趔趄! 伏生身材消瘦,脸色有些苍白,平日里,他不像是卡那富山民的后代,倒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卡那富人都知道,伏生性格懦弱,他与阿南面对面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直视阿南。阿南的阴鹜的眼神,会让伏生发抖! 然而,今天晚上,伏生的双眼,勇敢地迎向了阿南阴鹜的眼睛! “你竟敢假冒大酋长!”阿南怒道。从伏生身上脱下的,是梅里溪的红袍! “他没有冒充,他就是大酋长!”丹采冷冷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白绢,面向高台下的人们,高声说道:“大酋长有令,伏生接任大酋长!阿南穷凶恶极,勾结日本人,害我大祭司阿巴尼,是我邹族族人之公敌。即日起,废阿南为俗人,驱逐出阿里山,永远不得踏入阿里山。凡我邹族族人,应谨遵伏生大酋长之命,驱逐日本人,与章军结盟,守卫我阿里山家园!” “胡说!梅里溪哪里敢发出这样的命令!这是假的!”阿南大叫:“阿巴尼是伏生杀的!来人,把杀害阿巴尼的凶手伏生抓起来,砍头!” 高台下的团丁们一拥而上,刀枪并举,把伏生和丹采围了起来。 “谁敢动手!”丹采拔出手枪,挺身护持在伏生身边。女兵们也冲上高台,与团丁对峙起来。 “丹采,我劝你还是放下武器为好!”河野龙桥一声冷笑:“你看看下面!” 高台下,团丁们把几十个孩童,押到篝火边,枪口指着这些孩童的脑袋。母亲们的见自己的孩子被抓,奋不顾身冲出人群要去营救,一阵枪响,冲在前面的两位母亲倒在了血泊中。高台下的人群中,顿时一片哭喊声! “我数三下,如果你不放下武器,我就命令团丁,把这些小孩扔进火堆!”河野龙桥发出一阵狞笑。 丹采咬牙说道:“你要怎样?” 阿南说道:“丹采勇士,其实很简单,只要你亲自动手,杀了伏生。我马上放了那些小孩!” “阿南你是个畜生!”丹采怒目而视:“你在粟祭大典上杀了卡那富人的母亲,还要杀你的亲弟弟!你会下地狱的!” 阿南哈哈大笑:“地狱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些小孩会进火堆!” 伏生缓缓说道:“那好,就让我进火堆吧!阿南,请记住你的诺言,我死后,放过卡那富人的孩子!” 伏生说着,走下了高台,面向火堆,昂首前行。 高台下,哭声一片。 “伏生,你不能死!”丹采叫道。 伏生微微一笑:“大酋长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我为什么就不能用自己的命,换了那些孩子的命!” …… 梅里溪回到卧室里,换上了她最喜欢的红衣红裙子。 她的绰号是一枝梅,就是因为,她喜欢穿红衣红裙子,就像冬天的红梅,傲雪盛开。 红衣红裙最能衬托她的美,她的白! 梅里溪最后照了一遍镜子,镜子里的形象,让她很满意。 应该说,今天晚上,是她一辈子最美的时刻!美的让她自己都觉得害羞。 不过,她马上就要和这美丽告别了! 她拿起了身边的白袍,穿在了身上,戴上了一定斗笠,斗笠上插着男人们才佩戴的雉羽,然后,把镜子按倒在桌面上,走出了她的绣楼。 绣楼下,一顶蓝布小轿,轿子旁边,站着两名男性轿夫。 梅里溪冲着轿夫轻声说道:“辛苦你们了!” 两名轿夫跪在梅里溪面前:“能和大酋长同生共死,是我们的荣幸,请大酋长上轿!” 梅里溪点点头,拉低了斗笠前沿,坐进了蓝布小轿。 日本人人杀了周宪章,嫁祸白鹿寨!章军很可能对白鹿寨实行报复,卡那富人唯一的依靠,似乎只有日本人和他们的傀儡阿南。 然而,面对河野龙桥的胁迫,梅里溪愈发认识了日本人的凶残,白鹿寨绝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如果她让阿南当上了大酋长,那就是对族人的出卖! 大酋长的位置,决不能落到阿南手里! 大酋长府坐落在白鹿寨正中央。大酋长府到谷场,只有一里地,行进线路倒是有好几条,可是,梅里溪知道,不论是哪一条线路,都不可能瞒得过阿南,这个浪荡子,对白鹿寨的底细一清二楚。 今天晚上,阿南一定不会放过伏生!即便是他当上了大酋长,也不会让伏生活到明天早上。心狠手黑的阿南,要斩草除根! 阿南的人已经包围了大酋长府,只要伏生一出府,就会人头落地! 可是,如果伏生不能出现在粟祭大典上,阿南必然会登上大酋长之位。 于是,梅里溪决定,用自己的命,换伏生的命! 她让伏生穿上她的红袍,坐上自己的大轿,先行一步出了大酋长府。同时,让丹丹采拿着她手书的、让伏生接任大酋长之位的符命,跟着伏生,前往谷场。 等到伏生出了大酋长府,梅里溪这才换上了伏生的白袍,坐上了伏生的小轿! 阿南阴险狡诈,但他永远也不会想到,梅里溪会用自己的命,交换伏生的命!因为,他不懂道义,永远不能理解梅里溪的义举! 两个轿夫抬起蓝布小轿,出了府门。 大街上,空无一人,白鹿寨的男女老幼,全都去了谷场,等到粟祭大典的开始。 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轿夫们沉重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回响。 梅里溪轻轻掀开轿帘一角。朦胧的月光洒在街面上,如同梦境一般。 人生大约就是一场梦境,死亡或许就是大梦醒来。 梅里溪心头突然一怔,刚才在大酋长府上轿的时候,她一心赴死,完全没有注意到,轿夫说话的口音不对! 那不是卡那富人的口音!那个声音很熟悉,好像不久之前,她听到过! 梅里溪心头一热,她想起来了,今天白天,从葫芦口到白鹿寨,这个声音一直陪伴着她! 那是一个听似文弱却又绵里藏针的声音!发出那个声音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还活着!”梅里溪脑子里划过一道闪电,但是,她完全不敢相信。 那个男人竟然在给她抬轿子! “站住!”前面的街巷中,响起一声断喝。 蓝布小轿停在了街道中央。 八个黑衣人从街道两旁的黑暗中,走了出来,四面包围了小轿。 一个黑衣人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喝道:“轿夫的,走开!” 那是一个日本武士,手里握着一把长刀。 轿夫却是一动不动,毫不畏惧地盯着那黑影。 八个黑衣人全部拔出了刀,每一把刀,都是日本武士刀,当然,他们不全是日本人,有四个是卡那富人的败类! “他们想为他们的主子殉葬,成全他们!”日本武士一声低吟,手里的长刀凌空举起,寒光四射。 周围的黑衣人挥动长刀,一拥而上,向着蓝布小轿,乱刀齐下。 刀光电石间,传出一片惨叫声。 冲在前面的四个黑衣人,倒在了小轿旁,鲜血溅在了轿帘上。剩下的四个黑衣人,跌跌撞撞后退了数步。 小轿边,一个轿夫握着一把短刀,短刀上滴滴答答流着血,那是那四个黑衣人的血! “郭二杆,保护好一枝梅!”那轿夫大喝一声,身体腾空跃起,直奔日本武士。 日本武士下意识地挥刀拦截,长刀刚刚举过头顶,胸口却是一阵冰凉。 一把短刀直直地插入了他的胸膛。 “快刀!”日本武士发出最后的惊叹,身体颓然倒地。 剩下的三个黑衣人拔腿就跑,刚跑出两步,小轿后面的另一名轿夫一跃而起,一手中一把砍刀,寒光闪闪,如同闪电一般。 三个黑衣人不声不响地倒在了大街上,刀太快,他们连临死前的惨叫,也没来得及喊出来! “郭二杆你个狗日的,我叫你保护好一枝梅,你他娘的怎么跑这么远!”使短刀的轿夫厉声喝道。 “大哥呀,只许你在在美女面前出风头,就不许我露露脸,说起来,我手上功夫,比你还厉害些!”郭二杆回到蓝布小轿旁,用轿布擦拭着砍刀上的血迹:“一枝梅,你还活着吗?” “是周军长和郭旅长吗?”梅里溪轻声问道,她这才想起,就在今天白天,她听到过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就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登上了白鹿寨! 第157章轿夫(二) 郭二杆喝道:“一枝梅,一个军长和一个旅长给你抬轿子,你是王母娘娘啊!” 周宪章把短刀插回了刀鞘中,来到小轿旁,躬身说道:“大酋长,在下正是周宪章。” “他们没有杀你?” “他们杀错了人。”周宪章说道:“阿巴尼的一个下人,替我死了。” 郭二杆说道:“我说一枝梅,我们军长亲自给你抬轿子,你这个大酋长倒是风光了,可这事要是传到大清国官员耳朵里,咱们军长就抬不起头来了,他这个湖广提督就没法当了。” 梅里溪说道:“大清国的湖广提督不当也罢,周军长,你就当我们台湾的总督吧!男人给女人抬轿子,在我们台湾不丢人!” “这倒是个好办法。”郭二杆赞道:“大哥,咱们在台湾自立为王,不球理睬大清国朝廷!” 周宪章说道:“没有台湾民众的支持,我章军要在台湾立足,千难万难啊!” “是吗?”梅里溪说道:“你们不是有枪有炮吗?” “日本人也有枪有炮,你们服他们吗?”周宪章说道。 梅里溪缓缓说道:“邹族人是不是服你们,我说了不算,请周军长移步,参加粟祭大典,到时候,请大家公断。” “也好,郭二杆,起轿!”周宪章说道。 “大哥,咱们身份都亮明了,还抬啊,大哥,你可是朝廷的二品大员啊!” “给阿里山女神抬轿子,是咱们的福分!”周宪章笑道。 两个人依旧扮作轿夫,抬着梅里溪,往谷场而去。 梅里溪坐在轿子里,胸口一阵酥麻! …… 伏生迈步走向熊熊燃烧的火堆。 三十多个被捆绑着的卡那富孩童,跪在火堆旁,向着谷场上的人群哭喊着。他们穿着节日的盛装,就在几分钟之前,他们还以为这是一年中最为快乐的日子,在这个日子里,他们可以穿上新衣,吃上平日里难得吃上一口的香甜的糍粑。而现在,他们面临的,却是死亡! 死亡已经降临了!两位护子心切的母亲,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而更多的母亲,则是望着她们的孩子,肝肠寸断!要不是亲人们拉扯,她们也会像那两位母亲一样,迎向团丁手里黑洞洞的枪口。 粟祭是邹族人最为神圣的仪式,这个仪式不允许有任何血光,每到这个日子,邹族人不杀生,不吃荤,向神灵表达谢意和最真挚的虔诚。可是,今天晚上的粟祭大典上,阿南和他的护商团,竟然向自己的同胞痛下杀手。鲜血染红了谷场的土地,而这片土地,本应是向神灵献祭的最为纯洁的土地! 数百年来,善良的邹族人从来不敢这样冒犯神灵,也不敢这样屠杀自己的族人! 这一切,只因为白鹿寨出了一个阿南,他引来了日本人! 日本人的到来,改变了白鹿寨的一切,他们带来的枪炮,射向了卡那富人的胸膛,亵渎了邹族的神灵! 大火熊熊燃烧,映红了半个天空! 伏生面带微笑,步履坚定地迎向了大火! 高台上,丹采面向伏生的背影,双膝下跪,高声呼喊:“大酋长!” 阿南厉声喝道:“他不是大酋长!我才是你们的大酋长!” 随着丹采的一声呼喊,谷场上的族人们全部跪在地上,面向走向大火的伏生,磕头膜拜:“大酋长!” 数千人的呼喊淹没了阿南的叫嚣! 邹族人从心底里接纳了伏生成为他们的大酋长,尽管,他正在走向死亡! 这位在邹族人心目中懦弱可怜的二少爷,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征服了所有族人的心! 苦难是可以让一个人变成神! 就连那些手持村田式步枪的团丁们,双手也开始发抖! 高台上,阿南声嘶力竭:“烧死他!烧死他!他不是大酋长,他是魔鬼!” 四个团丁冲向伏生,正要把伏生抬了起来往火堆里扔。 忽见谷场旁的丛林中,跳出几十个身着灰色军服的士兵,这些士兵步伐矫捷,行动迅猛,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火堆边,火堆边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 那些手持村田式步枪的团丁们,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缴了枪,几个动作快一点的团丁,还想反抗,却被来人折断了手臂。 两个灰衣士兵从团丁手里抢过了伏生,四个团丁抱着膀子,滚在地上哭爹喊娘——他们的手臂被灰衣士兵活生生扭断了! 与此同时,护持在高台周围的团丁,也被缴了械,一百多个团丁,被灰衣士兵们捆绑了起来,扔在了火堆旁,而原先被捆绑在火堆旁的孩童们,则是回到了他们父母的怀抱里。 前后不到五分钟,一百多人的护商团全军覆没。 阿南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冲着台下大叫:“章军,他们是章军!伏生,你竟敢勾结汉人,破坏我邹族的粟祭大典,你这是数典忘祖!” 孟侬带领八十名章军特战队员,趁着夜色,从小路攀上了葫芦口,赶到了白鹿寨,他们来得正是时候,再晚一步,伏生就要被投入火堆。 孟侬知道邹族人的禁忌,粟祭大典的现场,是不能见血的,所以,他要求特战队员只能以近身格斗解除护商团的武装,不能动刀,更不能开枪。不过,那些护商团的团丁们,与这些身经百战的章军特战队相比,简直就是一堆豆腐渣。特战队轻松地解除了护商团的武装,从枪口下解救了伏生和孩子们。 孟侬冲上了高台,一个箭步冲到了阿南面前,一把揪住了阿南的衣襟,冷冷说道:“阿南,你勾结日本人,杀了大祭司,到底是谁数典忘祖!” “孟侬!”阿南绝望地发出一声尖叫。 孟侬手里握着一把尖刀,双眼血红:“阿南,邹族人的规矩是,杀人偿命!” “你不能杀我!这是粟祭大典,杀人是要冒犯神灵!神灵不会饶恕你!”阿南颤抖着叫道, 丹采冷笑:“阿南,你还知道邹族的规矩!那两位母亲是谁杀的!是你先冒犯了神灵!” 阿南大叫:“我是白鹿寨的大少爷,是卡那富人的大少爷!孟侬,你是达邦人,你要杀我,也要得到大酋长的符命,没有大酋长的符命,你就是犯我部族!丹采,你是卡那富人的勇士,难道眼睁睁看着达邦人在白鹿寨,杀掉卡那富人的大少爷!” 阿南这是垂死挣扎。到了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他上了梅里溪的当,既然伏生没死,那梅里溪就一定是替他死了!梅里溪是大酋长,现在梅里溪死了,按照邹族人的规矩,没有大酋长的符命,就没有人能处死他! 伏生在特战队员的护持下,走上了高台:“孟侬,我以大酋长的名义,命你杀掉阿南,为阿巴尼大祭司报仇!孟侬,神灵不会责罚你,相反,神灵正是要借你的手,除掉这个数典忘祖的败类!” “你不是大酋长,梅里溪才是!”阿南还在狂叫。 一顶蓝布小轿进了谷场,来到了高台下,轿帘开启,梅里溪从小轿中走了出来,款款登上高台。 梅里溪也没死!阿南身子一软,瘫倒在了高台上。 梅里溪面向谷场中黑压压的人群,缓缓说道:“从现在开始,伏生是邹族人的大酋长。”梅里溪说着,向伏生盈盈下拜:“族人梅里溪,拜见大酋长!” 全场数千族人,同时向伏生下跪:“拜见大酋长!” 梅里溪行礼毕,起身说道:“阿南的事,请大酋长定夺!” 全场数千族人同声高呼:“大酋长!杀了阿南!” 伏生点点头,说道:“孟侬接任阿巴尼,为达邦酋长,邹族大祭司!请孟侬大祭司处死阿南,告慰阿巴尼在天之灵!” 孟侬一把提起瘫软如泥的阿南,下了高台,来到篝火边,手起刀落,阿南人头落地,一腔黑乎乎的血,喷上了篝火,随即化为一缕青烟。 丹采面向伏生下拜:“大酋长,这个日本人该怎么办?” 河野龙桥早已被章军特战队拿下,捆绑在高台上,见丹采说起他,急忙叫道:“你们要是杀了我,大日本帝**队必然荡平白鹿寨!鸡犬不留!实话告诉你们,日本军队明天早上,就能赶到白鹿寨,一个小小的葫芦口挡不住大日本帝国的精锐士兵!” 伏生略一沉吟,向梅里溪俯首说道:“大酋长……“ “你才是大酋长!大酋长就应该有大酋长的派头!”梅里溪笑道:“从现在起,你可以称呼我梅姑娘。” “是!梅姑娘,你看该如何处置这个日本人呢?”伏生问道。 梅里溪笑了笑,说道:“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轿夫,这位是章军军长周宪章先生,这位是章军旅长郭二杆先生。” 伏生早就注意到了梅里溪身旁的两位轿夫。粟祭高台是神圣之地,能登上高台的,必然是身份尊贵之人,这两个轿夫跟着梅里溪上了高台,伏生心里就猜了个**不离十。 第158章乞命 且说梅里溪说出周宪章和郭二杆的身份,伏生倒也不觉诧异,拱手说道:“多谢周军长、郭旅长出手相救,这次章军出手,不仅救了我伏生,也救了梅姑娘,还有卡那富人的孩子,你们是我邹族的大恩人,周军长若有驱使,我伏生定当竭尽全力!” 周宪章笑道:“大酋长不必多礼,我章军与邹族人都是华夏子孙,原本就是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让外族人看笑话。”周宪章说着,盯了一眼捆成了粽子的河野龙桥。 伏生大笑:“周军长说的是,在这个日本人面前,咱们可不能显得生分!只是,这个河野龙桥该怎么处置,还请周军长定夺。” 周宪章沉吟不语。郭二杆喝道:“你这个大酋长,怎么这么罗嗦,杀了呗!要不是他,阿南也杀不了阿巴尼!这家伙是白鹿寨的罪魁祸首!” 河野龙桥脸色苍白,扯着嗓门大叫:“周宪章!我是战俘!按照日内瓦公约,你们不能屠杀战俘!我听说,你已经下令,优待战俘,在安平和嘉义,你们的部队已经忠实地执行了你的命令,给予日方被俘人员人道主义待遇!在白鹿寨,你们应该继续执行这个命令!” 曾经高傲而顽固的日本军人,竟然向敌军祈求活命,这在一年前,根本就是无法想象的。在甲午战争中,周宪章曾经下令不要俘虏,其中最根本原因就是,抓不到日军俘虏,日军从军官到士兵在弹尽粮绝的时候,几乎全部选择自杀,即便有极少数被章军俘虏,这些日军也会拼尽最后的力气,与章军士兵同归于尽,不少章军官兵吃了日军俘虏的大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章军队日军战俘就地格杀。 然而,到了乙未战争,在台湾的日军,却像是换了一支军队,安平一战,章军抓到了三百多日军战俘,这些战俘绝大多数都是老老实实的,完全没有往日的强硬与视死如归。 其根本原因就是,日军的士气垮了,从甲午到乙未,这场遥遥无期看不到希望的战争,拖垮了日本国民的生活,也摧毁了日本士兵的士气。气可鼓而不可泄!看不到胜利的日军官兵,终于看到了生命的可贵! 周宪章摇摇头,对郭二杆说道:“他说什么,战俘?” “是,军长!” 周宪章拍了拍脑袋,做思索状:“郭二杆,进入阿里山地区后,你们和日军交过火?我怎么不知道?” “军长,我们没有和日军交火。” “那是哪里来的战俘?” “报告军长,我们没有抓到战俘!”郭二杆立正说道:“而且,这个人穿的也不是日军军服,他穿的是西装,我看他不是军人,是个商人。” “是这样啊!”周宪章对伏生说道:“大酋长,这个人不是战俘,和我们章军没有关系。看这情形,他应该与你们白鹿寨在商业上发生了纠纷,呐,这种商业纠纷,理应由地方官员处置,我章军是军队,原则上不干涉地方事务。所以,还请大酋长定夺。” “杀了他!杀了他!”高台下的邹族人齐声高呼。 河野龙桥眼见性命难保,急的大叫:“我是军人,我不是商人!我是南方军司令部参谋处少佐军官,我是参谋长神尾光臣少将的部下!” “神尾光臣!”周宪章突然变了脸色:“你是神尾君的部下?” 河野龙桥忽见周宪章口气有些松动,为了活命,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大叫:“周军长,我真的是神尾光臣的部下,我是情报官,神尾参谋长是我的老师,我这次就是奉神尾光臣之命前来的!” “胡说!”周宪章正色说道:“神尾君一向光明磊落,我和他虽然是对手,但也是英雄相惜,我和神尾君见过面,在我心目中,你们日军没有什么真正的将才,你们的司令官乃木希典,在我眼里都是一堆大粪!只有神尾君,文韬武略,都不在我周宪章之下,我敬重他是个英雄!他怎么能教出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学生来!我记得,在甲午战争中,神尾君的学生,没有一个当俘虏,他们都剖腹自杀了,尽显日本军人的本色!” 河野龙桥听说周宪章与神尾光臣有交情,见到了活命的曙光,也顾不得周宪章语中带刺,急忙叫道:“周军长明鉴,我真的是神尾将军的学生,我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当然我和神尾将军还有差距,从今往后,我一定按照神尾将军的要求,严格要求自己,努力使自己成为他那样的英雄!” 周宪章沉吟片刻,对伏生说道:“我看他所言也不虚,既然是神尾君的学生,大酋长,能不能看在我的薄面上,饶他一命。不瞒大酋长,我和这个神尾光臣,从朝鲜打到辽东,又从辽东打到台湾,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反倒打出了真性情。” 伏生搞不明白周宪章怎么突然说起神尾光臣来,不过,既然周宪章有此请求,伏生也不好推辞,急忙说道:“那就按周军长说的办。” 周宪章说道:“那就烦请大酋长,先把他关押起来,按照战俘,给予人道主义待遇。等我章军收复了台湾,再把他遣送回国。” “遵命!”伏生一摆手,两个卡那富武士走上台,把河野龙桥押了下去。 郭二杆觉得蹊跷,凑到周宪章耳边,低声问道:“大哥,你啥时候和神尾光臣有了那么深的交情?在旅顺和朝鲜,我们和他势不两立啊!你忘了,神尾光臣把金姝和柳夫人逼得跳了临津江,金姝的妈妈,呐,就是你未来的丈母娘,就是死在他手里!” 周宪章斜了郭二杆一眼:“你小子给我闭嘴!你给老子记住了,柳夫人的事,不要传到这个狗日的日本人耳朵了!” 郭二杆见周宪章说得郑重,吐了吐舌头,不敢言语。 丹采带人把河野龙桥押了下去。 解决了河野龙桥和阿南,就剩下那一百多护商团的团丁,那些都是邹族人的子弟,当然,都是些败类,尽然把邹族人的孩子往火堆里扔,邹族人对这些败类恨之入骨。伏生就拿出大酋长的派头来,命新任大祭司孟侬处理这些人。 孟侬本来就不是善类,他的父亲阿巴尼就死在这些败类手里,处理这些家伙,毫不手软,三下五除二,把十几个阿南的心腹,都是穷凶恶极之人,抓出来,在篝火前砍头示众,反正,这个粟祭大典已经被鲜血玷污了,多点血少点血,都无所谓了。剩下的人,全部赶出阿里山,永远不准他们踏入阿里山一步。 在邹族人心目中,伏生一向胆小怕事,可今天晚上,伏生先是以身赴火,然后又是杀人立威。这一下,伏生在邹族人心目中的形象陡然升高,邹族人心悦诚服。他这个大酋长的位置,算是坐稳了。 族人们这才收拾谷场,把尸体抬走,血迹扫干,开始粟祭。孟侬接替他的父亲阿巴尼,以大祭司的身份主持粟祭大典。伏生、梅里溪、周宪章和郭二杆,还有邹族的一些元老们,坐在高台上观礼。章军特战队官兵们,全部以贵宾身份,坐在高台前最显眼的地方,吃肉喝酒。 典礼仪式隆重庄严,到了四更天,祭拜结束,众人开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邹族人能歌善舞,遇上这样的大典,歌舞通宵达旦,包括大酋长在内族里的首领们,要和族人与民同乐,族人们不散,大酋长也不会回府。 章军特战队士兵们,被邹族人拉到篝火边跳舞,不少邹族姑娘悄悄拉士兵们的手心。刚才特战队员们出击,不仅俘虏了团丁,也俘虏了不少邹族姑娘的心。当然,章军军令严格,不得调戏妇女,犯了军规就是死罪、特战队队员不敢放肆,对邹族姑娘们的主动垂青,只能假装不知道,邹族姑娘们见特战队员们个个像木头一般,很是怏怏。 周宪章坐在伏生身边,和伏生杯来斛去,喝得兴起,两人越喝越近乎,如同亲兄弟一般。 却听梅里溪在一旁说道:“周军长,我们的姑娘如此热情,你们的士兵却冷若冰霜,这恐怕有些失礼吧。看来,你们是看不起我们阿里山姑娘了!” 周宪章急忙说道:“梅姑娘,章军官兵绝无此意。只是,章军军纪如山,调戏妇女,是死罪!” “调戏妇女?”梅里溪摇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姑娘喜欢你们的士兵,他们不过是要回应一下而已,怎么成了调戏妇女?周军长,你把我们阿里山姑娘看得也太低了!” “这个……”周宪章说道:“梅姑娘,大战来临,士兵临阵娶妻,这是犯了军中大忌。阿里山的姑娘都很漂亮,我章军士兵能娶到阿里山姑娘,那是他们的福分,可现在不是时候。” “周军长,什么时候是时候呢?”梅里溪沉下脸来:“我听说你有一妻一妾,却不让你的士兵和阿里山的姑娘定情,你这个军长,是不是太自私了?” 第159章定情 周宪章听梅里溪如此一说,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冲着台下高声说道:“章军士兵们,如果你们看上了白鹿寨的姑娘,人家也看上了你,你就给人家一个信物,等赶走了日本人,我周宪章亲自来白鹿寨,为你们举办婚礼。不过,你们要记住一点,给出了信物,那就是一诺千金,就要对人家一辈子负责!阿里山的姑娘们,我周宪章给你们做主,谁要是碰了你们牵了你们的手,回头又不认账,老子砍了他的头!” 台下顿时欢声雷动!有了周宪章这句话,特战队士兵们放开手脚,邹族姑娘向来大方,不像汉子姑娘那么矜持。特战队员都是北方大汉,人高马大,邹族姑娘特别喜欢,这一晚上,双方你情我愿,成就了六十对。 周宪章回到座位里,举起酒杯和伏生碰杯,伏生说道:“周军长,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大酋长请说,只要我周宪章办得到,一定从命!” “周军长一定办得到。”伏生笑道:“我伏生一向敬仰周军长英雄,我这条命也是周军长所赐。在下想与周军长结拜为异性兄弟,周军长可否同意?” 周宪章大喜:“能与大酋长结为兄弟,宪章求之不得!” 周宪章进军阿里山,就是要把阿里山打造成章军的大后方,形成广阔的战略纵深,他最担心的,就是阿里山邹族人不合作。如今,白鹿寨已经接纳了章军,如果能与邹族大酋长结拜为兄弟,章军与邹族人,就成了兄弟之好,友谊牢不可破,阿里山将成为章军的坚强后盾。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邹族是台湾原住民中最大的民族,一旦邹族归心,其他原住民也会主动向章军靠拢。如此一来,台湾民众就将完全接纳章军,不论是眼前的对日作战,还是战后的基础建设,都奠定了良好的民意基础。章军就算是在台湾站稳了! 两人相视大笑,双双站起身来,面向谷神,正要跪下,忽听梅里溪一声断喝:“大酋长,这恐怕不符合邹族的规矩吧!” 两人急忙回头,却见梅里溪一脸的冰霜。 “梅姑娘,我和伏生大酋长相见恨晚,情同兄弟,如今结拜,有什么不妥呢?”周宪章急忙问道。 “邹族人从来不与汉人结拜兄弟!何况是大酋长!”梅里溪说道。 伏生想了想,说道:“梅姑娘,在这之前,的确没有大酋长与汉人结拜,不过,好像也没有一条规矩说不能结拜。” 周宪章也说道:“梅姑娘,据我所知,当年吴凤在世的时候,曾经有约,邹族与汉人,可以通婚。既然异性可以通婚,同性自然就可以结拜。我和伏生大酋长今日一见,意气相投,正好可以……” “可以什么!”梅里溪突然变了脸,怒道:“伏生,别忘了,你这个大酋长是怎么当上的!” 伏生慌忙下拜:“没有梅姑娘,我伏生连命都没有了,哪里还当得上大酋长!” “知道就好!”梅里溪冷笑一声:“我倦了,要回府休息了!” 梅里溪带着丹采,扬长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周宪章和伏生。 伏生面色尴尬:“周军长,实在不好意思,梅姑娘不同意。你看……” “理解,万分理解。”周宪章说道,心头却是万分不解。 梅里溪虽然年轻,可从辈分上讲,她是伏生的庶母,对伏生有再造之恩,老酋长冉朵死后,要不是梅里溪,伏生哪里活得到今天。所以,伏生虽然当上了大酋长,对梅里溪却是俯首听命,不敢有丝毫违逆。这一点,周宪章完全能够理解。 他不理解的是,这个梅里溪,怎么说变脸就变脸?粟祭大典一切顺利,大家相谈甚欢,不少章军士兵还勾搭上了阿里山的美女,梅里溪对此似乎也没有什么异议,而且还一力撮合。周宪章实在是想不起明白,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周宪章心中忧虑。他最担心的就是,阿里山原住民拒绝与章军合作,现在好不容易开了个好头,如果梅里溪翻脸不认人,就坏事了! 伏生虽然是大酋长,但是,周宪章知道,在阿里山地区,梅里溪的威望远远高于伏生,她相当于是邹族人的精神领袖,如果她与章军反目为仇,章军在阿里山就难以立足了! 正在纳闷,忽见姚喜从台下的人群中跑上高台,面向周宪章立正敬礼:“大哥,日本人来了!” 四十三、 高台下,载歌载舞的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怔怔地望着高台上的周宪章,一些和特战队员们款款起舞的姑娘们,不由自主地钻进了特战队员的怀里——她们已经把章军视为了她们的保护神。 周宪章朗声说道:“各位乡亲不必惊慌,我章军绝不会让日本人踏进白鹿寨半步!我看天色不早了,大家也该回家安歇了。这样吧,章军特战队官兵随我下山,消灭踏入阿里山的日军。各位乡亲静候佳音!” 台下的邹族人欢声雷同,纷纷离开谷场,回到各自的家中。而那些和特战队员定情的阿里山姑娘们,则是和特战队员们依依不舍。 周宪章问道:“姚喜,日军情况如何?” “报告大哥,日军从玉山西北方向,向白鹿寨急进,前锋已经抵达了距离白鹿寨二十里地的玄月湖,因为天黑,日军的兵力和部署不详,颜琼林派出警戒部队,对日军进行监视,看来,日军对玄月湖一带地形也不熟,不敢冒进,正在湖边宿营,看样子,他们要等待天亮后再行动。” 周宪章说道:“这应该就是河野龙桥说的那个日军支队了,他们应该有两千人,至少应该携带了十门大炮。他们是来增援河野龙桥的,他们本应该得到阿南的接应,在没有得到接应之前,他们不敢贸然行动,看来,他们并不知道,阿南和河野龙桥已经被我们除掉了!” “应该是这样。”郭二杆说道:“这股日军人生地不熟,又是一夜的行军,人困马乏,而我章军独立旅以逸待劳,兵力上也占据绝对优势。妈的,既然他们送上门来,咱们就不客气,一口吃掉他们!” “说的不错!马上下山!”周宪章说着,向伏生拱手作别:“大酋长,宪章就此别过!” “周军长,日军凶狠,可要小心啊!”伏生说道。 姚喜喝道:“你这个大酋长,只会长人家的志气,灭自家的威风!日本人只会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在我章军面前,他们就是一堆大粪!只是有一点,我章军和日本人打完了仗,还要去玉山以南,你们守着葫芦口不放行,这是不是不太仗义啊?” 伏生说道:“姚副官请放心,我伏生的命,是周军长救的,从现在开始,章军弟兄们可以自由出入白鹿寨。我马上以大酋长的名义,传檄阿里山各部族,章军在阿里山,一概通行无阻。而且,章军兄弟若有驱使,只要说一声,邹族族人定当尽全力!” 周宪章拱手说道:“那就多谢大酋长了!只是,梅姑娘今天晚上面色不善,不知道是否有什么不妥?” “周军长放心,梅姑娘一向恩怨分明,重情重义,今天周军长和郭旅长也救了她的命,而且,还替她抬轿子,梅姑娘绝不会对周军长不利。今天晚上的事,可能是有小误会,待我去向她解释。”伏生说道:“章军弟兄们消灭了小日本后,邹族族人在白鹿寨前箪食壶浆,迎接章军进寨!” 姚喜大笑:“大酋长,你可要说话算数,我听说阿里山的腊肉特别好吃!” 伏生笑道:“只要章军弟兄们喜欢,管饱!” 白鹿寨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换了大酋长,又除掉了阿南,很多事情,需要善后。伏生刚刚当上大酋长,也需要一个帮手。孟侬当上了邹族大祭司,就留在白鹿寨,帮助伏生安定民心,处理寨子里的事务。 周宪章、郭二杆和姚喜,带着八十名特战队员,趁着黎明的前的黑暗,拜别伏生,匆匆下山。 众人走到寨门前,忽见寨门下一声断喝:“站住!”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寨门前一排火把,火把丛中,丹采全服武装,手里握着一把村田式步枪,两手叉腰,她的身后,也是一排全副武装的女兵,个个手持步枪,守在寨门前,挡住了去路。 周宪章吃了一惊,刚才梅里溪拂袖而去,态度极不友好。这个丹采是梅里溪的心腹,带着梅里溪的贴身卫兵,把持住了寨门,莫非要和章军翻脸? 真要是这样,就麻烦了,这些女兵肯定挡不住周宪章的特战队,可要是打起来,周宪章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邹族民心,就土崩瓦解了。 周宪章只得向着丹采拱手施礼:“丹采勇士,日军进迫白鹿寨,前锋抵达玄月湖,我要下去指挥部队作战,请丹采勇士让一条路。今天晚上,宪章无意间冒犯了梅姑娘,改日再来赔罪。”周宪章以为梅里溪生气,派丹采来讨说法的。 第160章玄月湖 丹采却是冷冷说道:“周军长,我问你,你们熟悉玄月湖的地形吗?” “不熟悉。” “外人进了玄月湖,就是大白天,人也会鬼打墙,这深更半夜的,伸手不见五指,请问你怎么指挥作战?”丹采说道:“玄月湖一带是卡那富人的领地,山高林密,沟壑纵横,地形异常复杂,除了卡那富人,其他邹族部落都搞不清楚那里的路径,很多人不知好歹,进去了就出不来。你们就这么去,只怕打不着日本人,自己困在里面出不来。” 周宪章这才醒悟,急忙问道:“丹采勇士莫非要给章军带路?” 丹采说道:“我奉梅姑娘之命,率女兵卫队给章军带路。” “是梅姑娘让你们来的?”周宪章心头诧异,这个梅里溪葫芦里卖什么药?刚才还差点翻脸,这才一会儿,就把自己的卫队派出来帮助章军。 “周军长不相信梅姑娘?”丹采反问道。 “相信,当然相信。那就有劳丹采勇士了。”周宪章大喜过望,梅里溪肯出手,说明她对今天晚上的事并不在意。只要梅里溪愿意合作,阿里山就真的成了章军的根据地了! 众人合兵,匆匆出了寨门,下了葫芦口。 驻守在葫芦口外的章军特战队员,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在山下列队。 一个连长向周宪章敬礼报告:“报告军长,颜副旅长已经派出两个营,在前面的山崖上构筑阻击阵地,对玄月湖日军进行警戒,只是,那里的地形过于复杂,现在又是晚上,部队难以展开,请军长定夺。这是颜副旅长的部署图。” 嘉义之战,颜琼林在朴子溪一带打得好,打得巧,实践证明,这个前大清国的总兵,还是极有才干的,周宪章干脆把颜琼林提升为了独立旅的副旅长。同时撤销了独立旅的团级单位,独立旅直接下辖五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和一个旅直属特战队,兵力合计五千人。比日军的一个旅团略少,但机动性更强。 周宪章接过图纸,就着火把看了看,点了点头。 颜琼林率独立旅主力尾随特战队进入阿里山,按照周宪章的要求,一直与特战队保持二十里的距离,警戒前进。特战队在葫芦口受阻时,独立旅行进到了玄月湖南侧,颜琼林没有冒进,而是就地占领制高点,对葫芦口形成护卫之势。部署图上,独立旅两个营,分别据守在玄月湖以南的两座山峰上,这两座山峰可以俯瞰玄月湖,并可对身后的葫芦口形成策应,而其他三个步兵营,则是隐蔽在湖边的丛林中,炮兵营则是跟在步兵营后面,但并没有展开。 应该说,这是比较合理的部署。而且,颜琼林没有急于展开炮兵营,也是由道理的,玄月湖一带地形极其复杂,在没有找到合适的阵地之前,展开炮兵是一种冒险。 这个颜琼林是科班出身,兵力部署中规中矩,这样的部署可以让独立旅立于不败之地,但要消灭日军,却也没有好的突击方向。 部署图上,日军部署在玄月湖北岸,图上只是标识了日军的驻地,而日军部署区域的地形几乎没有标注出来,是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周宪章指着图中的空白问道。 “报告军长,我们是昨天刚刚到达这个区域,还没有来得及侦查玄月湖北岸的地形,现在天还没亮,虽然派出了搜索部队,但他们都还没回来,日军据守地区的情况,我们暂时还没搞清楚。”连长说道。 丹采冷笑:“你们的搜索部队,只怕是出不来了!没有卡那富人带队,就敢闯玄月湖!” 姚喜大惊:“这颗怎么办?” 周宪章急忙对丹采说道:“还请丹采勇士想办法,把我们的搜索队带出来。” “放心,一晚上饿不死他们。”丹采说道:“等天亮了,我们自然会把他们找回来,你们先看看,对面那些日本人怎么办?” “多谢丹采勇士。”周宪章这才对那个连长说道:“你们是如何发现日军的?” “日军在玄月湖北岸露营,燃起了篝火。”连长说道:“我们在南岸,颜团长曾经派出三支侦查部队,到了现在也没回来,我们因为不熟悉地形,无法靠近日军。” 周宪章点点头,看来,梅里溪早就料到了这种局面——双方隔湖相望,因为双方都不熟悉地形,谁也无法接近对方,也不敢贸然发动攻击。 “日本人是什么时候到的?” “大约是晚上12点左右。” 周宪章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六时,这就是说,日军已经来了六个小时。 郭二杆骂道:“妈的,这个颜琼林,胆小怕事,日本人远道而来,正好可以趁他们立足未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可好,让他们休整了六个小时,缓过劲来了。这他妈的是贻误战机!军长,你在这里等着,趁那伙日本人还没搞清我们的虚实,我带着独立旅杀过去,要不然,天一亮,他们发现我们比他们强,撒腿就跑了!” 章军独立旅有近五千人,而日军只有两千人,双方装备差不多,章军占据绝对优势。这一仗可谓是大炮打蚊子。 周宪章鼻子一哼,问道:“颜琼林在哪里?” “在右侧高地上。” 周宪章点点头:“特战队原地待命,其他人随我过去看看!” 在连长的带领下,众人前行十几里地,来到了一座山峰上,已是凌晨六时,月亮西沉,天空中出现了启明星,到了一天当中最为黑暗的时候,到处都是漆黑一团。因为看不到路,章军官兵们走得磕磕绊绊,不时有人跌倒在地。就连带路的连长,也摔了几个跟头。 身后,传来丹采的声音:“还是让我们带路吧。” 丹采和她的女兵们,很快走到了队伍前面,这些阿里山的女子,个个身体强壮,对地形极为熟悉,即便是黑灯瞎火,也是行走如飞,众人行进大大加快,不到半个小时,就上了山峰。 颜琼林的指挥部设置在一座山崖下,砍伐树木,搭成了掩体,那里是一个观察死角,指挥部里点着马灯,对岸日军难以发现。 颜琼林向周宪章立正敬礼:“军长!日本人在对岸。” 周宪章来到掩体边,从观察孔向外望去。 颜琼林选择的这个高地,果然非常有利,即便是在黎明前的黑暗,也可以看到湖面上的情形,启明星倒映在湖水中,显出玄月湖的轮廓,湖对岸的黑暗之处,隐隐有一些灯火,那应该就是日军的营地了。只是,夜色之中,完全看不清对岸的地形。 郭二杆斥道:“颜琼林,你他妈的还在这里呆着干什么,赶紧带人过去把这伙日本人干掉!他们只有两千人!” 颜琼林立正说道:“旅长,丛林作战,与平原作战大不相同。因为丛林的缘故,火力和兵力都难以展开,即便是地形不力,防守一方也可以凭借复杂的丛林环境,对敌方方造成极大的杀伤。在地形不明的情况下,贸然进攻,恐怕不利。” “你是旅长还是我是旅长!”郭二杆怒道。 周宪章摆摆手:“还是请丹采来看一下情况再说。” 丹采来到了观察孔前,周宪章捧着颜琼林画的部署图,指着对岸说道:“丹采,你看一下,有火光的地方,周围是什么情形?颜琼林,你把丹采说的情况,画在图上。” 这玄月湖是阿里山里的一个高山湖泊,其实是卡那富人的内湖,方圆几十里地,都是卡那富人的领地,其他部族视玄月湖为迷宫,而在卡那富人眼里,那就等于是自家的后花园。丹采看见对岸的火光,就知道是什么位置,周边有些什么地形。 丹采说着,颜琼林画着。不一会,部署图的空白区域,就填上了沟谷山川。 颜琼林把部署图交给了周宪章,周宪章一看,把图递给了郭二杆,郭二杆接过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所谓玄月湖,整个湖体,就如同一轮弯月,北岸是上玄,南岸是下玄。日军据守的地区,恰好在玄背上,那里是一座山峰,名叫伏魔山,是玄月湖周边的最高峰,如果在上面架设大炮,火力可以控制整个湖面以及玄月湖南岸。伏魔山左右两侧,则是分布着五个高地,高地与伏魔山相互依托。伏魔山周边森林密布,而伏魔山山体险峻,三面断崖,一面临湖,湖边是一片滩地,滩地上却是一马平川,毫无遮掩,伏魔山与周边的五个高地,正好可以对滩地形成交叉火力。 那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好地方!章军要是贸然发动进攻,要么就只能强行攀岩而上,要么就是从正面滩地向伏魔山发起强攻,不论是哪一种进攻方式,都将鸡蛋碰石头,必然会碰得头破血流! 郭二杆骂道:“一定是那个狗日的阿南,把日本人引到这个地方!妈的,两千日军据守伏魔山,相当于平白增加了八千兵力!” 第161章神枪 “应该是河野龙桥!”周宪章说道:“日本人比我们先来到白鹿寨,他们一定早就把玄月湖的地形地貌搞清楚了。这股日军兵力不如咱们,却敢于在我们的眼皮子地下安营扎寨,有恃无恐!他们这是诱使我们前去攻打他们!幸好颜琼林谨慎,没有发起进攻,否则,不知道有多少章军弟兄,会白白死在伏魔山下!郭二杆,你这个愣头青,得多向颜琼林学学,不要凭着一股愣劲打仗,每一个士兵都是我们的弟兄,当军官的要动脑子的,否则,就要害了弟兄们的命!” 周宪章的判断完全正确,这支日军隶属于第二师团,是一个特别支队,兵力两千,携十五门山炮和五挺重机枪,火力强劲,机动性强。而且,受过丛林战训练。 乃木希典接任台湾总督后,一改伊东佑亨稳扎稳打的策略,向嘉义发起了大规模进攻,按照乃木希典的想法,日军主力经嘉义、太保、义竹一线,向章军发起猛攻,迫使章军向台南收缩。与此同时,派出一支偏师,经阿里山,向台南迂回,进攻章军侧翼,从而达到两路夹攻的目的。这支偏师总兵力为五千人,这个两千人的支队,由渊田吉大佐指挥,称为渊田支队,是这支偏师的前锋。 河野龙桥控制了白鹿寨后,绘制了玉山周边的地形地貌图,派人传到了南方军司令部。渊田支队按照图纸,一路急行,在昨天深夜,赶到了玄月湖。他们很快就发现了玄月湖对岸的章军独立旅,渊田吉大佐按照图纸,把部队拉上了伏魔山,占据了有利地势,一则,等待日军主力,二则,诱使章军发起进攻,以消耗章军力量。 渊田吉这一招很是高明,要不是颜琼林谨慎,章军就要在伏魔山下吃大亏。 “是!军长!”郭二杆彻底服了:“就让颜琼林做我的参谋长吧。” “那就这么定了!颜琼林,我在上海的时候,就看出你是个将才!今后要多帮帮郭二杆,二杆不是科班出身,但他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实战经验和胆气都比你强,你们两个人可谓是一文一武,好好配合,一定能把独立旅带成一支劲旅!” “是!”颜琼林立正敬礼。 周宪章说道:“颜琼林,你说说看,这伏魔岭,该怎么打?” 颜琼林想了想,说道:“军长,卑职以为,伏魔岭不可强攻,要不,咱们对伏魔岭来一个围而不打,把这伙日军困在山上,不出十天,这伙日本人没水喝没吃的,自己就垮了。” 周宪章摇头:“颜琼林,作为高级军官,胸中要有全局!我军将在十天之内,在台南与日军决战。独立旅将在决战中担负重要任务,,决不允许日本人在阿里山钉一颗钉子,把你们给拖住了!而且,日军占据伏魔山,会把这里变成他们的根据地,他们只要坚守十天,就有日军主力前来接应,到时候,阿里山就不是我军的根据地了!我军将无法依托阿里山与日军展开决战!所以,我军必须在一天之内,拔掉这个钉子!” “是!” “其他人还有什么想法。” 郭二杆说道:“大哥,我带特战队,从悬崖攀上伏魔山。” 周宪章转向丹采:“丹采,伏魔山三面崖壁,能攀上去吗?” 丹采说道:“伏魔岭西边崖壁上有一条小路,可直通顶峰,这条路是卡那富人采药的路,非常难走,几乎是贴着石壁而行,我担心,你们背着武器,能不能攀的上去?” “还有一个问题。”颜琼林说道:“伏魔岭下有五个高地,已经被日军占领,如果我们接近伏魔岭,必然会惊动高地上的日军,还没等我们到达伏魔岭西侧,就会遭到阻击。” “这倒不必担心。”丹采说道:“从这里到伏魔岭西侧,有一道地缝,地缝上草木茂盛,下面是溪水,这条地缝很是隐蔽,外族人都不知道,我们下到地缝,可以直达伏魔岭西侧。” “日本人知道吗?”周宪章问道。 “他们肯定不知道。”丹采说道:“这条地缝,是卡那富猎人的藏身之地,阿南虽然也是卡那富人,可他就是个浪荡子,根本就不会上山打猎,更没有走过这条路。阿南不知道,日本人就更不知道了。” “好!现在问题都解决了!”周宪章点点头:“伏魔山虽然险峻,但山顶上十分狭窄,日军不可能把重兵集结在伏魔山上。所以,我估计伏魔山上的日军,最多只有三百人。他们的主力,应该是分布在周围五个高地上!” “不错!”颜琼林说道:“其中,伏魔岭南部的2号高地,视野开阔,紧邻伏魔岭主阵地,他们一定会把山炮设置在2号高地上!” 周宪章点点头:“独立旅留下一个步兵营为预备队,炮兵营在南岸丛林中展开,对2号高地进行警戒。其他四个营和特战队,沿地缝潜入玄月湖北岸。到达北岸后,郭二杆率特战队从伏魔岭西侧小路攀上山崖,消灭盘踞在伏魔岭上的日军。其他四个营,分别抵近伏魔山周边高地埋伏,一旦伏魔岭战斗打响,同时发起进攻!” “是!”众人立正接令。 “丹采,要麻烦你亲自带路,前往伏魔岭。” “没问题!”丹采说道:“我的女兵们可以分为五个小组,分别带领章军前往五个高地下埋伏,她们都是卡那富勇士,对玄月湖地形非常熟悉。” “这样最好!”周宪章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6时30分,再过三十分钟,天就亮了,大家立即行动,在天亮之前,进入攻击阵地!” …… 在丹采的带领下,攻击部队沿着地缝,于早上七时到达伏魔山下。 果然不出丹采所料,日军完全不知道玄月湖旁还有一条地缝,他们没有在伏魔山西侧地缝出口处设置任何警戒。 借着黎明前的黑暗,攻击部队迅速展开。丹采和白鹿寨的女兵们,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这些女兵对玄月湖周边的地形了如指掌,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够准确地辨明方向,寻找有利地形。 四个步兵营在女兵们的带领下,抵近日军高地,在距离日军阵地前50-100米的丛林中隐伏下来。 丹采亲自为特战队做向导,摸到了伏魔山西侧崖壁下。这时,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天色微明,不过,伏魔山晨雾缭绕,能见度极低,不论是伏魔岭上的日军,还是周围高地上的日军,都没有觉察到特战队已经摸到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在丹采的带领下,特战队很快就找到了那条依附在崖壁上的小路。丹采不仅枪法好,而且是一个攀岩高手,阿里山邹族是一个高山民族,女人和男人一样,都能够在悬崖峭壁上灵活穿行,这是他们生存的基本功。 7时30分,特战队全体攀上了伏魔岭顶峰,郭二杆站在顶峰上,不由得哈哈大笑。 他们竟然摸到了日军的后背上,日军的炮兵阵地,竟然在他们的下方五十米,十五门山炮毫无遮掩地在排列在阵地上——日本人对于伏魔山阵地太自信了,伏魔山是整个玄月湖的制高点,按常理,对岸章军的火炮不可能威胁到伏魔山上的炮兵阵地。 而日军的步兵阵地,还在炮兵阵地的下方一百五十米。晨雾弥漫之中,日军官兵们三三两两聚集在战壕中吃早饭——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一支天兵降临在了他们的头顶上! 郭二杆一招手,两百名特战队员,五人为一个战斗小组,向下方日军阵地悄悄摸了过去,在距离炮兵阵地二十米处,停止了前进。按照郭二杆的命令,必须把这十五门大炮完好无损地夺过来。特战队员进入了最佳攻击位置,等待郭二杆的号令。 一个佩戴大佐军衔的军官,昂首走在战壕里,身后跟着一个少佐和三个尉官,所过之处,狼吞虎咽的士兵们急忙起身立正敬礼,一个正在往嘴里塞饭团的士兵动作稍稍慢了一点,大佐挥手给了那个士兵两个耳光,把士兵嘴里的饭团打得飞了出去。 “妈的,那家伙就是这股小日本的指挥官了!”郭二杆举起了手里的88式步枪,瞄准大佐,好一会儿,没有扣动扳机——目测距离三百米,战壕两旁草木茂盛,大佐在战壕中时隐时现,郭二杆没有一枪毙地的把握,却又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要是一枪没有击中他,让这家伙跑了,再想干掉他,就要多费些周折。 “我还以为章军有多厉害,原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丹采斜挎着步枪,发出一声嘲笑。 “姑奶奶,这可是三百米的移动目标……” 丹采两手一抖,把斜挎着的村田式步枪抬到手里。一手握着枪管,一手握着枪托。 “丹采,你这射姿不对。记住,射击的要领是三点一线……” “砰”的一声,丹采手里的枪响了。 在战壕里大摇大摆的日军大佐,头顶上冒出一道血雾,一头栽倒在战壕里,再也没有露头。 第162章变脸 郭二杆大叫:“你胡乱蒙的……” “砰砰砰砰……”丹采手里的连发步枪,一连射出五发子弹,大佐身后的一个少佐、三个尉官还有一个正在嚼饭团的士兵,个个头顶冒烟。 “你也蒙给我看看啊!”丹采说着,扣动扳机,步枪卡壳,里面没子弹了。 郭二杆慌忙把手里的步枪递给了丹采,丹采也不客气,端起枪,又是一阵连发,七八个倒霉的日军士兵,命归黄泉。郭二杆则是接过丹采的步枪,替她上子弹。 随着丹采的第一声枪响,特战队员们从预伏阵地一跃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解决掉了炮兵阵地上的日军,随即,向步兵战壕发起了凛冽的攻击。 丹采第一枪就击毙了日军的最高指挥官渊田吉大佐,第二枪击毙了他的参谋长。伏魔岭日军的指挥顿时瘫痪,日军群龙无首,又完全没有料到会遭到来自后方的攻击,顿时大乱,很多日军还没搞清楚敌军来自何方,就丢了性命。 特战队没有给日军丝毫喘息的机会,跃入日军战壕,与日军展开近身格斗,特战队全部配备有手枪,在近在咫尺的近战中,手枪快速敏捷的优势尽显无遗。日军士兵习惯性地准备与章军士兵拼刺刀,而特战队一手握刀,一手手枪,近者刀砍,远者枪击,刀枪并用,占据绝对优势。 山顶上,神枪手丹采也是大发神威,堂堂独立旅旅长郭二杆,心甘情愿地当起了丹采的弹药手,丹采打光了子弹,就把枪扔给郭二杆,郭二杆把装满子弹的步枪递给丹采,又忙不迭地装子弹。郭二杆这辈子,就服周宪章一个人,而今天,算是又服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却是个女人! 特战队在近处厮杀,山顶上又有一个神枪手在远处狙击,日军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前后不到半个小时,据守在伏魔岭的三百日军,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十五门大炮,完好无损地到了章军手里。 与此同时,步兵营向伏魔山周边的五个高地同时发起猛攻,他们在白鹿寨女兵的带领下,抵近到距离日军前沿五十米的距离,有的甚至只有二十米,伏魔山上枪声一响,步兵营就冲进了日军的阵地。本来,独立旅兵力就占据绝对优势,又打了日军一个措手不及,不到十分钟,日军的抵抗就土崩瓦解,五个高地中,三个高地易手。只有2号高地,因为是日军炮兵阵地所在,上面部署有十门野炮,日军部署了五百人,抵抗较为顽强,不过,其他三个高地和伏魔岭主阵地丢失后,2号高地独木难撑,经过三十分钟激战,2号高地上的日军丢下了野炮和三百具尸体,弃阵而逃。 最后一个被攻下的是5号高地,这个高地地处伏魔岭北部侧后,原本不在独立旅的主攻方向上,上面有两百日军据守。为了集中优势兵力攻击2其他高地,郭二杆采取了颜琼林的意见,只派了一个连,对这个高地实施佯攻牵制。 特战队攻占伏魔岭后,准备利用伏魔岭上的山炮,轰击5号高地,可还没等特战队调转炮口,5号高地的日军就弃阵而逃,等佯攻部队冲上5号高地的时候,才发现,高地上早就空无一人。 两个小时后,独立旅完全肃清了伏魔岭一带残敌,枪声停歇。 这一战,日军渊田支队两千人,被歼灭一千五百人,支队长渊田吉和参谋长被击毙,剩下的五百人一口气逃出了阿里山。 渊田支队的覆没,完全打乱了日军的阿里山进军计划,尾随在渊田支队后面的一个联队三千日军,陷入了进退失据的窘境,不得不退出阿里山。 乃木希典的两路夹攻台南计划,刚刚一开始,就折了一路。 现在,日军唯一的进攻方向,就是嘉义! 乃木希典干脆放弃了阿里山,集中两个师团的全部兵力,向嘉义-太保-义竹一线,发起猛烈进攻。 那哈五的第二师,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 伏魔山一战,让周宪章认识到了玄月湖的价值。这个区域位于玉山脚下,阿里山腹地,向北可出击彰化,向南可退守台南,向西还可以策应嘉义。而且,以伏魔岭为核心的玄月湖阵地,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是屯兵据守的好地方!唯一的问题,是玄月湖周边地区人烟稀少,物产匮乏,缺乏没有粮食供应。不过,只要白鹿寨卡那富人倾心相助,这个问题即可迎刃而解。 现在,周宪章完全不担心白鹿寨卡那富人的态度了。大酋长伏生为人忠厚,与周宪章虽然没能结拜成兄弟,但也是过命的交情。梅里溪貌似态度有些暧昧,不过,她派出贴身卫队帮助周宪章击破了伏魔岭日军,说明她还是愿意帮助章军的。 原本,周宪章是准备在玉山以南寻找立足点,那里是达邦人的地盘。现在,周宪章改变了主意,决定在玉山脚下的玄月湖立足。 所以,周宪章命令郭二杆和颜琼林,率独立旅留在伏魔山一带安营扎寨,巩固阵地。 然后,他自己和姚喜,带着特战队,和丹采一起,启程去白鹿寨。 周宪章要和大酋长伏生见面,商讨章军在阿里山地区的粮食供应问题,毕竟,这支五千人的队伍,断不得粮,独立旅从嘉义出发的时候,带了五天的干粮,如今已经是第四天了。 周宪章计划,和伏生见面后,解决了独立旅的粮草问题,就翻过玉山,穿过阿里山,前往台南。在那里,他将亲自指挥章军主力与日军展开决战!独立旅将成为驻守在阿里山的一支奇兵,在决战中发挥出奇制胜的作用。 伏魔岭一战打得极为顺利,消灭了一千多日军,缴获了二十五门大炮和一千支步枪,特战队和丹采的女兵队都是喜气洋洋,众人跟着周宪章,向白鹿寨开拔,一路上都是有说有笑。 正午时分,一行人赶到了葫芦口。 葫芦口是白鹿寨的门户,有卡那富勇士把守。丹采来到葫芦口下,冲着把守的勇士喊道:“周军长消灭了玄月湖的日本人,凯旋而归,你们赶紧去向大酋长通报,准备迎接周军长。” 却见一个大汉手握弯刀,站在葫芦口路中央,厉声喝道:“大酋长有令,不能放过一个章军过葫芦口!请周军长马上后退到葫芦口外,否则,别怪我卡那富人不客气!” 周宪章定睛一看,心头一沉。只见葫芦口上,拦起了数道栅栏,把路口封得严严实实,栅栏后面,无数卡那富勇士手持刀枪,怒目而视,枪口对准了章军。 山崖上,更有无数卡那富人,男男女女,个个手持刀枪,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山崖上,一副要和张军大战一场的架势! 周宪章暗叫不好,山顶上的卡那富人,少说也有三千人,那等于是说,白鹿寨的人几乎是倾巢而出。周宪章甚至看见,人群的背后,还有不少孩童,也是握着打猎用的刀叉。 整个白鹿寨的男女老幼都出动了,看这架势,他们是要和章军拼个你死我活! 姚喜大怒:“你们怎么翻脸不认人了!昨天晚上,是我们军长救了你们大酋长的命!你们怎么睡了一觉,就他妈的忘得一干二净!” 对面的卡那富大汉喝道:“我们当然记得!正因为如此,大酋长才让我们先礼后兵!请周军长立即后退,否则,要是翻了脸,咱们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丹采急忙走了上来,喝道:“梅幺,你赶紧把路让开!周军长救过你姐姐的命,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是忘恩负义!你要是向周军长开枪,会被阿里山邹族人戳破了脊梁骨!” 那大汉是梅里溪的弟弟,名叫梅幺,力大无比,是远近有名的大力士,可这小子干事从来不用脑子,是个愣头青,平日里只听梅里溪的话,谁的话也不听。 梅幺喝道:“丹采,实话告诉你,就是我姐姐让我来的!” “山上的族人也是梅姑娘派来的?” “不错!”梅幺说道:“白鹿寨全体族人都来了!我姐姐说了,要是章军敢对我白鹿寨动手,大家就和章军拼个你死我活!” 周宪章心头大为沮丧!离开白鹿寨的时候,他就觉得心里不踏实。昨天晚上在粟祭大典上,伏生提出和周宪章结拜兄弟,梅里溪突然拂袖而去,周宪章就预感到情况不妙,可他实在也想不起,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头。 莫非,结拜兄弟真的犯了邹族人的大忌? 周宪章想把阿里山打造成章军的根据地,现在,又把独立旅部署在玄月湖,就是要借助白鹿寨,巩固这个根据地。如果,白鹿寨与章军反目为仇,那么,玄月湖就成了章军的绝地!那个地方,北、西两个方向是日军,南边是白鹿寨,东面是荒无人烟的中央山脉。独立旅在这个地方,将彻底成为一支孤军,不要说打仗,就是日常生活也难以维持。 独立旅要想存活下去,只有一条路,向白鹿寨开战! 那就正好上了日本人的当了! 第163章联姻 阿里山邹族人一旦与章军翻脸,章军就彻底失去了阿里山,不仅仅是阿里山,台湾全部的土著,都将与章军为敌! 周宪章急忙走上前来,对梅幺说道:“梅幺兄弟,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请你转告梅姑娘,我要和她当面谈一谈。如果我周宪章确有冒犯之处,请梅姑娘明言,在下一定赔礼道歉。” “我姐姐说了,不和你谈!”梅幺喝道:“丹采,你马上回寨,我姐姐有要事要和你说!” 姚喜怒道:“你们那个什么一枝梅,缩头缩脑算什么英雄,有本事站出来!老子章军从来就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卡那富人的事,你们这是忘恩负义!” 丹采说道:“周军长,姚副官,我想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这样吧,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到时候,一定给你们一个交待。” 周宪章点点头:“那就烦请丹采勇士走一趟了。” 丹采说道:“周军长,请你们无论如何也不要强攻,一旦打起来,只有日本人高兴!”伏魔山一战,丹采算是真正见识了章军的战斗力,她知道,要是章军真的动手,白鹿寨男女老幼齐上阵,也不够章军塞牙缝的! 姚喜斥道:“放心吧,我大哥真要想动手,昨天就动手了,还用得着等到今天!你赶紧上去,和那个糊涂虫梅里溪好好说一说,妈的,女人就是麻烦,一天一个心思,都这样下去,诚信何在!还是伏生厚道,哦,伏生这个大酋长干什么去了,怎么让女人当起了他的家!” 丹采带着女兵们,匆匆上了葫芦口。梅幺命人搬开栅栏,让过了丹采,随即又迅速恢复了栅栏。卡那富勇士据守在栅栏后面,对周宪章虎视眈眈。 周宪章只得带着特战队后退到葫芦口外。 姚喜说道:“大哥,咱们还是调两个营过来,我看这些蛮子不善,他们人多,要是突然杀下了葫芦口,咱们人少,会吃亏的!” “能吃什么亏?”周宪章说道:“真要是打起来,特战队足以应付局面,哪里用得着两个营。姚喜,你是想强攻葫芦口吧?” 姚喜嘿嘿一笑:“大哥,什么也瞒不过你。要是白鹿寨和咱们翻了脸,前有玉山,后有玄月湖,咱们的处境不妙啊,所以,还是先下手为强。” 葫芦口之上的崖顶上,人声喧哗,人头攒动,白鹿寨几乎是倾巢出动,男女老幼,什么人都有。他们还穿着粟祭时的盛装,有的人手里握着刀枪,可更多人却是赤手空拳。 周宪章看了看崖顶上的卡那富人,说道:“姚喜,我怎么觉得,他们不像是来打仗的,倒像是来过节的。既然他们铁了心不让咱们过去,就应该是坚壁清野,据险固守。葫芦口是白鹿寨的门户,应该是派精壮把守,可你看看上面,怎么还有那么多女人?” “这些蛮子,女人和男人一样能打,大哥你忘了,丹采就够厉害的,不可小视啊!”姚喜说道。 “连小孩子都能打吗?”周宪章说道。崖顶上,成群结队的孩童们,在人群中嬉戏玩耍,一些小孩把周宪章给他们的银元拿在手里玩游戏。 姚喜骚骚脑门:“这些蛮子,搞什么名堂,怎么把小孩子都弄到战场上玩?” 两人正说着,忽见山崖上的人群,齐刷刷跪倒在地,大酋长伏生身披大稁,头戴雉羽,盛装出现在了山崖上。 姚喜冲着上面大叫:“伏生,你来的正好,昨天晚上,你哭着喊着要和我大哥结拜兄弟,这他妈的才过了一晚上,你就翻脸不认人,你们卡那富人就这么讲诚信的吗?” 伏生却是微微一笑,并不回言,一个下人搬过一张椅子,伏生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一脸的悠哉。 葫芦口上,梅幺一声吆喝,卡那富勇士搬开了栅栏,丹采和孟侬,带着女兵们,从葫芦口鱼贯而出,向着周宪章快速跑了过来。 姚喜伸手就要拔枪,特战队一拥而上,拦在了周宪章身前。 周宪章一把按住了姚喜的手,喝道:“没长眼睛吗?丹采她们没带枪!所有的人都给我退下!” 姚喜这才注意到,伏魔岭之战时,丹采和她的女兵们,每人手里都有一杆村田式步枪,腰间还挎着弯刀。而现在,这些女兵却是赤手空拳,而且,把勇士的甲胄都脱了,穿着彩衣。 “这是干什么?”姚喜皱眉:“怎么看着像是提亲?” 姚喜急忙带着特战队后退。 丹采和女兵们来到周宪章面前,周宪章拱手施礼道:“丹采勇士,梅姑娘和大酋长怎么说?” 丹采说道:“梅姑娘和大酋长说了,周军长要过玉山,这没有问题!不过,白鹿寨有一个条件!如果周军长答应了,别说是过玉山,整个阿里山,都将是章军的天下,章军的粮草,我们邹族人全包了,而且,阿里山各部邹族勇士任凭周军长调度,我们邹族人愿追随周军长,上刀山下火海!” 姚喜闻言大喜,急忙说道:“大哥!管他什么条件,先应承了再说!” 丹采开出的清单,大大出乎周宪章的意料,调度邹族勇士,征用邹族粮草,这就是说,阿里山邹族人将彻底归服周宪章!那等于是给章军增添了十万雄师! 不过,周宪章不敢大意,丹采给出的清单越是优厚,那么,说明他们要的条件,就更加苛刻!完全有可能超出周宪章所能接受的底线! “那么,我要是不答应呢?”周宪章问道。 丹采一声冷笑:“那就别怪我邹族族人不讲情面,这个世界上,非友即敌!你们不答应我们的条件,那就是我们邹族人的敌人!从现在开始,阿里山全体邹族族人,将与章军势不两立,我知道,你们战斗力强,连日本人都打不赢你们,可是,我邹族人也不是好欺负的!阿里山是邹族人的阿里山,邹族人不怕死,你们杀不完!” 姚喜大怒:“孟侬,你小子也是章军的人,你他妈的当上了大祭司,就翻脸不认人了!” 孟侬站在丹采的身后,苦着一张脸说道:“周军长,姚副官,还是听丹采把话说完。” 周宪章只得说道:“既然如此,就请丹采勇士明言,你们要什么条件?” 丹采说道:“大酋长说了,章军必须与邹族人联姻!” 周宪章长出一口气,搞了半天,邹族人提出的竟然是这么个条件,这可太好办了。 周宪章笑道:“大酋长有此美意,我周宪章感激不尽!昨天晚上粟祭的时候,很多章军官兵,好像有六十多个,与你们卡那富姑娘交换了信物,定下百年之好。呐,我周宪章向邹族兄弟保证,要是我章军官兵见异思迁,抛弃了阿里山姑娘,任凭大酋长处置,我周宪章绝不护短!如果还有阿里山的姑娘看上了我章军士兵,请丹采勇士告诉我,我亲自做媒!我章军官兵,从长官到士兵,任你们阿里山的姑娘挑,谁要是不不给阿里山姑娘面子,老子就把他军法从事!” 姚喜心头砰砰乱跳,急忙说道:“丹采姑娘,昨天晚上我有点事耽误了,没能赶上粟祭大典,没和姑娘们跳舞,呐,可能阿里山姑娘不太了解我,其实,我也是个好男人,呐,请丹采姑娘回去给姑娘们说说……” 姚喜守着个母老虎,心里一直不平衡,一门心思想讨个漂亮小妾,如今听说阿里山姑娘喜欢章军官兵,顿觉机会来了。这一天一夜,他算是领略了阿里山姑娘的好处,阿里山山清水秀,是出美女的地方,白鹿寨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就是那些女兵们,也是清秀无比。 “姚副官,你的事,自己去想办法,我管不了!”丹采白了姚喜一眼:“刚才周军长说了,章军官兵,从长官到士兵,任凭阿里山姑娘挑,此话当真?” 周宪章笑道:“我周宪章说的话,一言九鼎!” “那好!”丹采说道:“我们梅姑娘希望与章军联姻,希望周军长玉成!” 周宪章闻言大喜,原本只是想着,白鹿寨提出的联姻,只是一般的阿里山姑娘与章军官兵联姻,哪里想到,在阿里山威望最高的梅里溪,竟然也看上了章军的小伙子。这桩婚姻要是做成了,那梅里溪就成了章军的媳妇,在阿里山,梅里溪的话,比大酋长伏生的话还要管用。章军与邹族的关系,就是雷打不动了! 周宪章慌忙说道:“没有问题,梅姑娘看上了谁?莫非是郭二杆?这小子不错,为人实诚,拳脚功夫好,别看他只是个旅长,可他这个旅,一点也不比一个师差,昨天晚上,又是郭旅长救了梅姑娘,这是千载难逢的好姻缘,姚喜,你马上去请郭旅长……” 丹采喝道:“请什么郭旅长!周军长,你也不想想,那个二杆子能配的上阿里山的第一美人嘛!” 第164章约法三章 “就是嘛!郭二杆那个狗日的,怎么配得上一枝梅!”姚喜急忙说道。刚才听周宪章说梅里溪看上了郭二杆,姚喜心里就酸溜溜的,他见过梅里溪,知道这个前大酋长可是个贵妃式的大美女。要是让郭二杆这个癞蛤蟆给吃了,姚喜第一个就不服气! “不是郭二杆?”周宪章皱眉:“我章军中英俊小伙也不少,这样吧,我从特战队中选二十个高大英俊的山东好汉,任凭梅姑娘挑。” 周宪章话音刚落,后面的特战队员们个个跃跃欲试,他们都见识过梅里溪的容貌,私下里都叫她杨贵妃。 丹采拉下脸来:“周军长,你把我们梅姑娘当成什么人了!” 周宪章慌忙说道:“如此说来,梅姑娘已经有意中人了?” 丹采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孟侬。 孟侬走上前来,冲着周宪章鞠躬:“恭喜军长,贺喜军长!” “恭喜我干什么?”周宪章摆手:“孟侬,梅姑娘到底看上了谁……呐……啊?” 周宪章心头一惊,猛然反应过来,孟侬这架势,明明就是说,梅里溪看上的人,就是他! 孟侬躬身说道:“军长,我家梅姑娘,论容貌,是阿里山第一美女!伦才智,是我阿里山第一智者,伦人品,在我阿里山人人敬佩!可谓是智勇双全,美轮美奂!而军长您,文武双全,威武英俊,名震天下!您和梅姑娘,可谓是英雄美女,才子佳人。按照流行的说法,您是高富帅,梅姑娘是白富美,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如果你们二位不联姻,那就是逆天了!” 姚喜也是长长出了一口气,要是梅里溪看上了郭二杆或者其他任何人,姚喜心里都不平衡,现在听说是周宪章,姚喜心中大为满意:“大哥,孟侬说的没错,你和一枝梅,那才真是绿叶配红花,才子配佳人,大哥,这桩姻缘好!真他妈的好!” 周宪章呆了半晌,半天没反应过来,被姚喜这么一吆喝,才缓过劲来,急忙说道:“丹采,这里面有误会!我有一妻一妾……” “梅姑娘已经知道了,她说,她会和赵巧儿一起,孝敬秦氏老太太!”丹采说道。 “怎么你们连这都知道了?”周宪章惊问。 孟侬说道:“军长,昨天晚上,你们走后,梅姑娘把我叫了去,仔细询问了你的家室,按规矩,我是邹族人的大祭司,也是大酋长的治下,不能对梅姑娘说谎。” 周宪章心头慌乱:“可是……”却又说不下去,赵巧儿和柳英淑在北京给他当人质,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周宪章心里原本就过意不去,而他来到台湾后,心里还装着一个金姝,这原本就很对不起赵巧儿了,赵巧儿心胸宽阔,倒也容得下金姝。可如今,再娶上一个梅里溪,那就太对不起赵巧儿了! 而且,这件事更对不起金姝!在周宪章心目中,金姝才是他的正室夫人!如今,金姝还没过门,一个梅里溪又横插一杠子,这样下去,等金姝过了门,那不是又要排到梅里溪的后边去了!金姝是堂堂朝鲜大儒金玉钧的女儿,给周宪章做妾,而且还是排名极后的小妾,以金姝的脾气,岂能答应!就算金姝答应,她义父聂世成岂能善罢甘休! 聂世成是朝廷宿将,堂堂正二品的直隶提督,她的义女给别人做小妾,这老头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初,他听说周宪章娶了赵巧儿,就差点和周宪章翻脸! 再退一万步,就算聂世成和金姝都答应,周宪章自己也不会答应! 周宪章叹道:“多谢梅姑娘美意,只是,我周宪章无德无能,哪里配得上梅姑娘,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呐,我章军内藏龙卧虎,比我周宪章强百倍的小伙子,数不胜数,请梅姑娘放心,我周宪章一定多加留意,如有合适的,一定玉成梅姑娘……” 丹采冷笑:“这么说,周军长是不打算与我家梅姑娘联姻了?” 周宪章说道:“也不是不想,呐,这里面有问题。你们看,我和你们大酋长伏生,亲如兄弟,昨天晚上,大酋长就要和我结拜兄弟。如果我和你们梅姑娘联姻,这辈分就乱了,呐,梅姑娘虽然年轻,可辈分上却是伏生的庶母,这不合适!” “你和大酋长并没有结拜啊!” 周宪章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昨天晚上,周宪章和伏生正要结拜兄弟,梅里溪突然变脸,拂袖而去。原来,就在那个时候,梅里溪已经动了嫁给周宪章的心思,这才阻止周宪章和伏生结拜兄弟。真要是结拜了,那梅里溪就不可能嫁给周宪章了。 周宪章大为懊恼,早知道是这样,当时就该当机立断,强行和伏生结拜了再说,即便梅里溪不高兴,但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个尴尬局面。 周宪章只得强打精神:“章军非常愿意与邹族联姻……” 丹采斥道:“周军长,我们的意思很明确,你不要扯远了!你要是看不起我们梅姑娘,就明说!” “不是看不起!”周宪章说道:“只是,在下确有难言之隐……” 丹采喝道:“我邹族人,一向直爽,有话就说,有歌就唱!既然周军长看不起我们梅姑娘,这话就到此为止!咱们战场上见!” 丹采说着,转身就走。 丹采说的决绝,周宪章大惊,急忙拦住丹采:“丹采姑娘,我章军与邹族亲如兄弟,岂能刀兵相见!” “兄弟?谁和你是兄弟?”丹采恨恨说道:“现在起,我邹族族人,与章军势不两立!” 孟侬急忙劝道:“周军长,其实,你的难言之隐,梅姑娘也略有耳闻。” “什么略有耳闻!都他妈的是你说出去的!”姚喜斥道。孟侬这小子早把周宪章的底细透给了梅里溪。 “是!是!”孟侬说道:“我家梅姑娘知道,周军长胸口上有个仙子阿,那才是周军长的心上人。梅姑娘说了,正因为如此,她才认定,周军长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子。梅姑娘不会在意此事。” “孟侬,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当媒婆了!”姚喜斥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哥,你要是不答应,这些蛮子可是说到做到啊!” “这个……”周宪章沉吟不语,梅里溪越是大度,周宪章心里越是惭愧,越觉得对不起赵巧儿和金姝。 丹采冷冷说道:“周军长,这件事,阿里山邹族人都知道了,你要是不答应,梅姑娘在阿里山也呆不下去了!你抬头看一看上面!” 山崖上,邹族族人们,不分男女老幼,全都盯着山下。周宪章这才明白过来,他们身着节日的盛装,是来见证这一段姻缘的! 要是周宪章不答应,那就是冷了全体邹族百姓的心! 姚喜劝道:“大哥你想想,以梅里溪的地位和威望,主动向你提亲,却被你一口回绝,那可是打脸啊,女人被人打了脸,啥事都做得出来!” 周宪章叹了口气,对丹采说道:“丹采姑娘,请转告梅姑娘,我周宪章能够得到梅姑娘的垂青,三生有幸!梅姑娘是阿里山的女神,在下如要与梅姑娘联姻,必要坦诚相见。所以,在下须约定三事,请梅姑娘慎重考虑。” “哪三件事。请说。” “第一,我正室夫人赵巧儿和我岳母秦氏老太太现在北京,须她们来台湾之后,我向老太太禀明此事,才能迎娶梅姑娘。巧儿一天不来台湾和我团聚,我就一天不能迎娶梅姑娘!” “第二呢?” “金姝虽然没有嫁给我,但她和我是生死情谊,当初,我以为她故去了,才娶了巧儿。所以,须等金姝过门之后,我才能迎娶梅姑娘,金姝一天不过门,我就一天不能迎娶梅姑娘!” “那么,第三呢?”丹采面无表情。 “第三,梅姑娘过门后,须待我岳母秦氏老太太,如我的亲生母亲一般。秦氏老太太不仅是我的岳母,也是我兄弟赵小满的母亲,我兄弟在朝鲜为国战死,我要替他尽孝。” “周军长,你不觉得,你的条件太过分了!”丹采冷冷说道:“你这样对得起梅姑娘对你的一片深情吗?” 周宪章叹道:“请梅姑娘海涵,若对得起梅姑娘,就对不起巧儿和姝儿!宪章要对得起两位,就只能对不起一位!” 丹采想了想,说道:“这些话,我去向梅姑娘转达,如果梅姑娘同意,一切都好说,如果梅姑娘不同意,只怕,咱们就不好再见面了!周军长,请你给我一个信物!” 周宪章点点头,摸了摸衣服口袋,上上下下摸遍了,只摸到两件东西,一是仙子阿,那是绝对不能送给梅里溪当信物的;另外一件,就是珍妃娘娘送给她的怀表。 周宪章无奈,只得把怀表递给丹采:“如果梅姑娘答应在下的要求,就留下这个做信物,如果不答应,还请还给在下。” 丹采拿着怀表,转身而去。 第165章归服 孟侬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姚喜喝道:“孟侬,你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我大哥救的!” 孟侬叹道:“军长,我只能保证,达邦人绝不与章军为敌。”说着,跟着丹采匆匆而去。 葫芦口,梅幺一声吆喝,卡那富勇士们一拥而上,堵住了葫芦口。 周宪章命特战队后退两里地,隐藏在丛林中,进入警戒状态。周宪章也知道,以梅里溪的地位,很难接受他提出的三个条件,很可能,章军与白鹿寨就要反目为仇,章军不能主动向卡那富人开枪,但是,一旦遭到攻击,章军也不能坐以待毙! 姚喜叹道:“大哥,不是我说你,你说的那三件事,只有最后一件听着在理,前面两件,哪个女人都受不了,何况是梅里溪,人家可是阿里山第一美女啊!” “那就没办法了!”周宪章叹道:“姚喜,如果我对不起你们的嫂子巧儿,你们这些当兄弟的,还会看得起我吗?别忘了,赵小满是怎么死的!” 姚喜低头叹息:“大哥,也只能这样了!” 章军特战队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全部刀枪出鞘,准备战斗。 忽听葫芦口处,响起一连串的“砰砰”声,周宪章抬头一看,只见从崖底到崖顶上,硝烟弥漫,火光电闪。 姚喜拔出手枪,大喝一声:“保护军长,准备战斗!” 周宪章一把按住了姚喜的手,喝道:“战斗个屁!你他娘的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姚喜定睛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见葫芦口上上下下,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站在崖顶上的卡那富人,男女老幼欢声一片。 葫芦口下,梅幺和卡那富勇士们撤除了栅栏,一队身穿红衣头戴红帽的吹鼓手,抱着唢呐锣鼓,吹吹打打,出了葫芦口,向着章军营地走了过来,丹采和孟侬跟在吹鼓手后面,也是红衣红帽。 而丹采的身后,则是数百精壮汉子,个个肩挑背扛,托着稻米口袋,精壮汉子的身后,还有几个羊倌,赶着一群山羊和鸡鸭,葫芦口下,人声鼎沸,牲畜嘶叫,好不热闹。 “这是干什么?”姚喜惊道:“他们要诱敌?” “诱个屁的敌!人家是给咱们送粮食来了!”周宪章大喝一声:“章军全体官兵列队,迎接白鹿寨使者!” 姚喜这才反应过来,冲着特战队喝道:“赶紧站好了,都他妈的给老子拿出点精神来,别让那些蛮子说咱们不懂礼数!” 两百多特战队员整齐列队,个个雄赳赳气昂昂。 十几个吹鼓手来到章军前面,并没停下来,而是抱着各式各样的乐器,吹吹打打,围着章军队列转了三圈,然后,停在队列前面,为首的一个敲鼓了,“棒棒棒”连敲三下,吹鼓手的鼓乐戛然而止。 姚喜大喝一声:“全体立正,敬礼!” 两百名特战队员举手敬礼,动作整齐划一,极有气势。 丹采和孟侬来到周宪章面前,孟侬躬身施礼:“恭喜军长,贺喜军长!梅姑娘说了,周军长是好男子,向来一诺千金,请周军长不要忘了今天说过的话!梅姑娘说,等巧儿姐姐来台湾后,金姝妹妹过门后,请周军长前来白鹿寨迎娶她!到时候,阿里山全体邹族族人,同为周军长和梅姑娘贺喜!” 周宪章大为感慨,他今天提出的三个要求,自己都觉得过分,哪里想到,这个梅里溪当真是女中丈夫,居然同意了!周宪章心头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周宪章从一个卡那富勇士手里拿过一支箭,面向葫芦口上下的卡那富百姓高声说道:“宪章承蒙梅姑娘厚爱,心中惭愧之至。今天,当着白鹿寨全体百姓和我章军弟兄,我周宪章若辜负了梅姑娘,就如同此箭!” “咔嚓”一声,周宪章折断了箭。 山上山下,顿时欢声雷动。 其实,昨天晚上的粟祭,邹族族人早就对章军心服口服,他们谁都不愿意与章军翻脸。梅里溪要嫁给周宪章,族人们更是高兴,道理很简单,邹族女神与章军统帅联姻,所有邹族族人都是章军的亲家,那是雷打不动的铁哥们关系。今后,邹族人再也不会担心汉人欺负他们。 不仅如此,在台湾,邹族只是众多原住民族群中的一个,在其他地区,还有泰雅族、阿美族、布农族、卑南族、达悟族、排湾族、鲁凯族、邵族、赛夏族、噶玛兰族、太鲁阁族、撒奇莱雅族、赛德克族等等众多民族。邹族与强大的章军联姻,这就意味着,邹族将成为台湾原住民的领袖。 所以,白鹿寨百姓一心盼望着周宪章能答应这门亲事。今天,全体白鹿寨百姓都到了葫芦口,就是来见证这一段姻缘的,根本就没想打仗,相反,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鸡鸭鱼羊和稻米,准备送给章军做梅里溪的嫁妆。 至于周宪章提出的三个条件,那些普通百姓根本就不在乎。像周宪章这样的大英雄,娶上十个八个老婆,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而梅里溪本人,听到周宪章的这三个条件,不仅不恼,反而愈发认定,周宪章对自己的原配能够不弃不离,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子,嫁给他是嫁对了人! 丹采双手捧着一个丝绸小包,递到周宪章面前:“周军长,梅姑娘说,承蒙周军长所赐信物,梅姑娘也有信物给周军长,请周军长好生保存,不要辜负了梅姑娘的一片情意。” 周宪章双手接过小包,郑重打开,却是面红耳赤,急忙掩上,揣进了口袋里——那是梅里溪的贴身褒衣,上好的丝绸,就如同是梅里溪的皮肤一般,光彩滑腻,上面是梅里溪亲自绣的一枝梅。阿里山邹族姑娘向来豪爽,不像男人女子那么腼腆,既然双方约定了婚姻,梅里溪就是周宪章的人了,当然要把自己的最贴身的东西送给自己的郎君。 姚喜腆着脸皮说道:“大哥,梅姑娘给你什么宝贝?拿出来给兄弟们开开眼。” 周宪章斥道:“梅姑娘给我的东西,你看个屁!” “大哥怎么这么小气。”姚喜悻悻说道:“这东西这么值钱吗?” 丹采笑道:“姚副官,如果你和阿里山姑娘定了婚,也会有的。” 姚喜顿时来了精神:“大哥,你看我是不是也纳上一房?” “你家翠花同意吗?”周宪章说道:“阿里山姑娘要是到你们家受那母老虎的窝囊气,梅姑娘的面子上恐怕不好看吧!” 一想起翠花,姚喜顿时怏怏。 孟侬说道:“姚副官,我倒是有个主意。你看如何?” “说说看。”姚喜精神大振。 “呐,丹采勇士是梅姑娘的贴身侍卫,梅姑娘嫁给了周军长,丹采肯定会跟着梅姑娘走,你是周军长的副官,刚好,丹采嫁给你,公私两不误,而且,我敢说,以丹采勇士的本事,你们家母老虎,奈何她不得!” “好好好!”姚喜乐得手舞足蹈。那丹采虽然没有梅里溪那么漂亮,可毕竟是阿里山姑娘,得山水之灵气,颇有几分姿色,比起翠花,强了何止百倍。 周宪章大笑,冲着丹采鞠躬说道:“丹采勇士,这个媒人,我来当,我这个兄弟,是个实诚人……” 还没等周宪章说完,丹采拂袖而去,直直上了葫芦口。 “她不同意!”姚喜如丧考妣。 孟侬笑道:“你看看,地上是什么?” 丹采原先站着的地上,落了一张方巾。 姚喜说道:“这丫头也是的,慌慌张张的,东西都掉了,也不知道。” 周宪章斥道:“姚喜你个猪脑子,跟了老子这么长时间,也没个长进!人家是留给你的!” 姚喜这才醒悟过来,一把抓起方巾,从腰间摸出自己的配枪,递给孟侬:“孟侬兄弟,麻烦你把这个交给丹采,勃朗宁手枪,好东西,那丫头比我会使枪!” “没问题。” …… 周宪章与梅里溪联姻,白鹿寨成为玄月湖独立旅的强大后援。在卡那富人的帮助下,独立旅利用玄月湖复杂的地形地貌,把玄月湖打造成了一个坚固的根据地。 与此同时,大酋长伏生传檄阿里山,一天之内,阿里山方圆数百里范围内,所有的邹族部落,全部归服周宪章。 周宪章被邹族人尊为阿里山通事。通事一职,在大清国治下的台湾,只是个九品官,负责管理当地土著。周宪章现在的官方职位,是大清国的湖广提督兼总理衙门大臣,正二品大员。按理说,当个通事,实在是有些滑稽。 不过,自从吴凤之后,在阿里山邹族人心目中,通事是最为令人尊敬的职位。邹族人心目中没有台湾巡抚,但特别看重通事。邹族尊周宪章为通事,实际上,是把他和吴凤相提并论——吴凤是邹族人心目中的山神! 从此,玉山的大门完全向章军开放。这就意味着,幅员辽阔的阿里山地区,成为了章军的内线。章军的战略纵深,无形中延伸了数百里地。这数百里地,全是高山峡谷,日军难以展开,而章军在邹族人的帮助下,却是进退自如。 第166章陷阱? 章军的战略态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事实上,有了阿里山地区,章军已经牢牢地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以阿里山为依托,章军进可攻退可守。 唯一的问题是,阿里山毕竟物产不够丰富,难以承受数万章军的供给。所以,周宪章在阿里山站稳脚跟后,仍然只是把独立旅放在山里,主力留在台南地区。阿里山章军兵力,只有五千人。 不过,伏生和孟侬组织邹族勇士,组成了一支三千人的军事组织,号称章军阿里山纵队。独立旅在玄月湖消灭了日军渊田支队后,缴获了不少枪支弹药,周宪章把大炮留下,枪支全部交给了阿里山纵队。孟侬担任纵队长。 阿里山纵队是章军的地方武装,直接隶属于阿里山通事——也就是周宪章本人。阿里山纵队的主要任务,是帮助章军征集粮草,打探情报,组织民间自卫力量守护家园。同时,他们也是章军的补充营和预备队,可以向章军输送兵员,战事紧迫的时候,也可以作为预备队直接参战。 阿里山邹族归服章军,还带来一个连锁效应。邹族是台湾原住民当中一个较大的民族,在台湾具有相当的号召力。邹族与章军结盟,在台湾其他地区的原住民,泰雅族、阿美族、布农族、卑南族、达悟族、排湾族、鲁凯族、邵族、赛夏族、噶玛兰族、太鲁阁族、撒奇莱雅族、赛德克族等等,迫于日军的压力,也纷纷向章军靠拢。 很快,台湾全部原住民都归服在章军的旗帜下,形成了一个坚固的抗日同盟阵线。 吴彭年和丘蓬甲以章军特派员的身份,潜入台湾中北部日军占领区,与当地汉人和原住民建立联络,组建了三个游击纵队,第一游击纵队司令吴彭年,在彰化一带活动,第二游击纵队司令丘蓬甲,在台北一带活动,而第三游击纵队司令是梅里溪的弟弟梅幺,以阿里山为根据地,向西北方向活动,与第一、第二游击纵队相互呼应。 乃木希典为了慑服台湾民众,借用日本辰戊内战的经验,对占领区采取了残酷的高压政策,日军对拒绝与日军合作的当地人,连同他们的亲属,进行残酷诛杀。然而,乃木希典忘了,中国人不是日本人,日本人向来欺软怕硬,而中国人却是遇强则刚,遇弱则柔。残酷的杀戮,不仅没有慑服台湾民众,相反,激起了民众对日军强烈的仇恨和反抗意志,自从日军占领台湾中北部,民众自发的反抗就没有停止过。只是,这些抵抗没有组织,缺乏领导,更缺乏后援,很快就遭到日军镇压。 而现在,吴彭年、丘蓬甲率游击纵队潜入日站区,民众自发的抵抗,与游击纵队的组织体系结合起来,立即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在当地民众的帮助下,游击队攻击日军的据点和交通线、铲除汉奸、劫杀小股日军。打得日军惶惶不可终日,很快,散落在乡村集镇的日军据点,被游击队一个个拔除,日军用刺刀建立起来的地方治安政权,也是摇摇欲坠。 表面上,日军控制着辽阔的台湾中北部,而实际上,日军能够控制的,只是台北、基隆、台中、新竹、彰化这些大中城市,在辽阔的农村和山区,成了章军游击队的天下。 按照周宪章的授意,吴彭年和丘蓬甲在敌后的活动,不仅仅是打击日军,更为重要的任务,是选拔才俊,建立地方政权,为章军全面接管台湾做好准备。章军占领阿里山后,周宪章就意识到,他已经奠定了乙未战争胜利的基石,胜利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现在,他需要考虑赶走了日本人之后的事。 周宪章决心,决不能把章军兄弟们用鲜血换来的台湾,拱手交给大清国朝廷! …… 10月4日,也就是周宪章进入阿里山后的第三天,那哈五率部撤离嘉义,退守太保。 历时三天的嘉义攻防战结束。 近卫师团在付出了三千伤亡的惨重代价后,终于占领了这座被炮火毁灭的城市。 近卫师团攻占嘉义,是一场惨胜。然而,志大才疏的伏见宫贞爱亲王却把这场胜利当成是他的吉兆。他不顾部队的疲惫,命令近卫师团穿城而过,急速向章军的下一道防线太保进军。 疲惫到了极点的近卫师团官兵,在伏见宫的催逼下,不得不勉强前进,于第二天正午,抵达太保城下,与章军第二师主力交火。 然而,这一次章军第二师主力不像在嘉义的时候等着日军来攻,那哈五命令两个团,趁日军立脚未稳,向冲锋中的日军发起了反突击。 结果,一仗下来,日军的一个联队就被打垮了,败退三十里地,师团长伏见宫贞爱亲王要不是跑得快,差点做了俘虏。 更为令人沮丧的是,刚刚配属给近卫师团的二十挺马克沁重机枪,还没来得及发出一颗子弹,就被章军夺走了五挺,要不是重机枪中队跑得快,这些远渡重洋而来的重机枪,就成了日军送给章军的厚礼。 刚刚取得嘉义“大捷”的伏见宫,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收容溃败的部队后,再次向太保发起进攻。 然而,部队刚刚冲到太保城下,近卫师团突然接到了南方军司令部的命令——停止进攻,原地待命。 伏见宫无奈,只得后退二十里,与章军脱离接触。 这道命令是南方军参谋长神尾光臣下达的。 三天前,在近卫师团向嘉义发起进攻的同时,神尾光臣派出一支五千人的偏师,向阿里山进军,这支部队的前锋渊田支队,在玄月湖遭到章军独立旅攻击,自支队长渊田大佐以下一千五百人阵亡。 败报传来,神尾光臣来到地图前,他惊讶地发现,阿里山原来就是他苦苦寻找的台湾的结点! 很早以前,他就怀疑,周宪章这个抓战场结点的高手,一定发现了一个足以扭转战局的结点,只是,他实在想不到,这个结点在哪里。而现在,当他标志章军的黄色小旗插在地图上的阿里山时,这个结点就清晰地凸显了出来! 阿里山是整个台湾战场的结点!他发现,章军占领了阿里山后,整个台南,就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陷阱的井缘,就是阿里山!而井盖,就是彰化! 周宪章是以台南为诱饵,诱使日军往这个陷阱里跳! 而现在,近卫师团抵近太保,日军的一支脚已经踏进了陷阱! 神尾光臣出了一身冷汗。 而此时,南方军司令兼台湾总督乃木希典回到了台北,这些日子,台北地方很不稳定,发生多起叛乱,就在一天前,一伙武装分子攻击了基隆港,虽然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但乃木希典明显感到了压力。为此,他不得不把前方指挥权交给神尾光臣,自己回到台北,行使总督的职权。 事态严重,神尾光臣一面向台北报告,一面下令,近卫师团停止对太保的攻击,脱离与章军的接触,已经进驻嘉义的第二师团,准备后撤到彰化。神尾光臣相信,只要日军后退到彰化以北,周宪章的陷阱,就形同虚设了!与此同时,命令阿里山日军残余部队,迅速后撤至彰化,以坚固的彰化城墙为依托,保护日军进攻部队的侧翼。 太保前线的战事,归于平静。声势浩大的台南进攻战,就要结束。 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陷阱的日军,及时抽身,滑了出去。 …… 夜色中的白鹿寨,灯火璀璨,歌舞升平。 如果说,粟祭是邹族人一年中最为神圣的日子,那么,今天则是邹族人最为欢乐的日子。 章军军长周宪章和阿里山女神梅里溪订婚。整个白鹿寨都沉浸在一派喜气洋洋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欢歌笑语。在举行粟祭大典的谷场上,新任大酋长伏生摆下了流水席,白鹿寨全体族人,不分男女老幼,都可以去谷场上随便吃喝,美酒佳肴,管够! 驻守在玄月湖的独立旅,也打起了牙祭,伏生命人给独立旅送去了美酒,独立旅官兵们,除了警戒部队,都可以开怀畅饮。 整个白鹿寨沉浸在一派喜色中,欢声笑语传进了大酋长府后面的黑牢中。 河野龙桥被捆在木桩上,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河野龙桥自视甚高,作为情报官,他自认为自己是神尾光臣第二,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神尾光臣那么好的机缘,可以在甲午战争中大显身手。不过,他还是得以参加了乙未战争,尽管,乙未战争的规模无法与甲午战争相比,不过,这好歹是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而且,他似乎也把握住了这个机会。他利用阿南,牢牢控制住了白鹿寨,也就是控制了整个阿里山地区的邹族,为日军进占阿里山扫清了道路。然而,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在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 第167章妒火中烧 他的部下全都死了,那个扶不上墙的阿南也死了!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被关在黑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不是那个周宪章手下留情,他早就和他的部下一起去见阎王了! 月光透过窗户上的木栅栏照进了黑牢,把潮湿的地面映成银白色,神尾光臣的心情,和地面上的月光一样,冰凉惨白。 门外,传来卡那富看守的声音:“端的什么东西?” 一个女人说道:“大酋长送来的酒肉。大酋长说了,今天是梅姑娘大喜的日子,大家都高兴高兴。” “多谢大酋长!”看守们喜出望外。 “慢着,还有一份,是给那个日本人的。”女人说道:“大酋长说,明天一大早,就要把这个日本人拉出去砍头,咱们卡那富人一向仁义,不能让他饿着肚子去见阎王!” 河野龙桥一阵战栗,手脚冰凉。 牢门开了,一个卡那富女兵端着一个盘子,上面盛着一壶酒,三个土碗,里面是卡那富人常吃的山珍野味,香气弥漫。河野龙桥一天没吃东西了,闻着香味,却是毫无胃口,原因很简单,这是他最后的晚餐,一个要死的人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女兵把盘子放在地上,回头对看守说道:“给他松绑,这样子他怎么吃。” “大姐,这家伙是囚犯。” “你们四个大男人还怕他跑了?”女兵吃吃笑道:“要不,你们喂他吃。” “我呸!给日本人当下人,老子丢不起这个人!”看守喝道,把河野龙桥身上的绳索解开,握着弯刀在河野龙桥的脸上比划着:“听着,你小子给老子老老实实吃,要是不老实,老子叫你活不到明天早上!” 河野龙桥唯唯诺诺,不敢顶撞。 看守和女兵退出了牢房,把牢房反锁起来。 牢房外,响起了看守门吆五喝六的划拳声。 河野龙桥蹲在在盘子前,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眼泪却扑簌簌流了下来。 牢房外,卡那富人欢声笑语,而牢房内的河野龙桥,却要走上一条不归路! 他实在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自视甚高的他,还没有实现他的将军梦! 他开始后悔,不该来到这个鬼地方!遇上这些倒霉的卡那富人! 而这一切,都是神尾光臣所赐!是神尾光臣把他派来的! 河野龙桥的内心深处,腾起一股强烈的愤慨!那是嫉妒与仇恨交织在一起的火焰! 河野龙桥相信,他的能力一点也不比神尾光臣差!甚至,还要比神尾光臣强出一大截! 可是,神尾光臣却成为将军,而他自己却要在这个黑牢中等死!凭什么!老天爷太不公平! 河野龙桥突然冒出了一个怪异的念头——神尾光臣嫉妒他的能力,才把他派到白鹿寨来送死!这是一个阴谋,一个陷阱! 濒死的河野龙桥发生了妄想症,他也不想想,以神尾光臣的地位和资历,根本就没有必要去谋害一个少佐军官。 然而,因为绝望和愤怒,河野龙桥的的思维发生了混乱。 他坚定地认为,神尾光臣是导致他深陷囹圄的罪魁祸首!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膨胀发酵,无限夸大。他甚至把神尾光臣平日里的威严,也看成是对他个人的刻意打压。 河野龙桥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中,不能自拔,他忘记了手里的筷子和眼前的美酒佳肴。 牢门外,不知什么时候,看守们划拳喝酒的声音平静了下来。 河野龙桥悄悄走到牢门前,扒着门缝向外张望。 月光下,四个看守东倒西歪躺在地上,嘴角流着口水,手里还握着酒杯,醉得不省人事。 河野龙桥顿时来了精神,双手一拉牢门,牢门却是纹丝不动,门外反锁着。 河野龙桥看到了一线生机,岂能轻易放过,急忙回到牢房内,四处观察,却见月光从窗户上的木栅里照了进来。 河野龙桥急速走到窗户前,双手握住木栅,用力一拉,只听嘎嘣一声,木栅栏应声而断。这些木栅年久失修,早就**不堪了。河野龙桥使出浑身力气,三下五除二,扯断了所有木栅,身子一跃,从窗口爬了出去。 牢房外,四个看守躺在地上,鼾声如雷。 河野龙桥进过大酋长府,知道里面的路径,从黑牢向前,有一条路,可以直通府门。不过,他不敢走这条路,那等于是自投罗网。牢房左侧有一条黑漆漆的小路,通向大酋长府的后花园,那里有一座绣楼,是梅里溪住的地方。 大酋长府内还在大摆筵席,府里的人都集中在前厅,后花园里应该没有什么人,只要到了后花园,就可以翻过围墙逃出去。 河野龙桥沿着小路跑到了后花园,果然,后花园里寂静无人。梅里溪居住的绣楼里,透着灯光。河野龙桥想起梅里溪丰腴的身体,心头又是一阵骚动——就在两天前,他还坚定地以为,梅里溪的那熟透了的**,是他的囊中之物! 绣楼的窗户上,映出一个人影,河野龙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梅里溪在里面,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莫非,她在洗澡? 河野龙桥体内的荷尔蒙激增!想到梅里溪的雪白的躯体,他甚至忘记了逃命!这就是所谓色胆包天! 河野龙桥摸到了窗口下,却听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情况就是这样,梅姑娘,你看如何?” 那是周宪章的声音! 自从来到白鹿寨,河野龙桥就认定,梅里溪是他的女人!即便是他失败了,差点人头落地,也改变不了他的妄想!而现在,周宪章居然在梅里溪的绣楼里!河野龙桥顿时妒火中烧。 “宪章,我在娘家的时候,他们都叫我梅梅。”梅里溪的声音,一改当初那个大酋长梅里溪的威严,变得娇柔羞涩。任何女人,在自己的男人面前,也要撒娇,阿里山女神也不例外。 河野龙桥气的浑身发抖,却也不敢发作,里面有周宪章,他算是亲自领教过这个人的厉害了。 “梅梅,很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娶你。”周宪章说道:“现在,章军的处境非常不妙。日军已经攻占了嘉义,前锋抵达太保,近卫师团是日军最为精锐的部队,那哈五的第二师,很可能守不住太保。一旦太保失守,台南就完全暴露在日军的眼皮子底下,台南周边地势平坦,无险可守,我章军被城一战,凶多吉少啊!照这样下去,我们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和当初的黑旗军一样,与日军拼个你死我活,这样只能是死路一条;要么,就只能退回大陆。现在形势危急,我想,我和你已经订婚了,如果章军战败,日本人不会放过你,所以你最好先做好退回大陆的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宪章,我和你订婚了,就是你的人,你去哪里,我自然要跟你去哪里。只是,我舍不得阿里山,也舍不得我的族人。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吗?”梅里溪说道:“宪章,你不是说过,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周宪章叹道:“这个法子也许能行,可我不敢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和神尾光臣虽然是朋友,但他毕竟是日本人,能不能同意,我也拿不准,而且,他仅仅是南方军参谋长,日军的重大战略决策,还是要南方军司令乃木希典定夺,他说的话,乃木希典不知道能不能听得进去。” 河野龙桥听到周宪章说出神尾光臣的名字,大吃一惊,急忙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我想神尾光臣会同意的!”梅里溪说道:“乃木希典在台湾成功,对神尾光臣个人,其实没有任何好处。乃木希典是个独裁者,独揽军政大权,一旦成功,那就是日本的英雄,台湾的实际统治者,神尾光臣只能活在他阴影下,将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我要是神尾光臣,就会选择与你合作。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败坏掉乃木希典的名誉,第二,趁机挤掉乃木希典,获得台湾总督的职位。” 周宪章点头:“前段日子,我派人去找过神尾光臣。神尾光臣表示原则上赞成我章军的建议,以彰化为界。日军占据彰化以北,章军占据彰化以南地区,双方和平共处,平分台湾。我派人给他送去了一万两银子,作为他到京都的活动经费,说服日军大本营,撤销乃木希典的职务,让神尾光臣担任台湾总督。这样一来,台湾战争就结束了。” “既然他同意了,你还担心什么?” “可是,日军在太保的进攻,仍然十分犀利,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周宪章骂道:“这个狗日的神尾光臣,难道人品有问题,拿了我的钱,不办事!这他妈的是什么朋友!妈的,当初我在旅顺的时候,和他打过多次交道,这家伙看着还挺仗义的,暗中帮了我好几次,要不是他,我根本就守不住旅顺。当然,我待他也不薄,给了他一些清军的绝密情报,让他拿去邀功,要不然,他哪里这么快就能当上了将军。” 第168章变态的偷窃 河野龙桥大吃一惊。昨天晚上,他被章军拿下的时候,周宪章突然说他和神尾光臣是朋友,河野龙桥还以为那不过是军人之间的惺惺相惜,现在听周宪章的口气,神尾光臣和周宪章早在旅顺的时候,就已经暗中往来,做过交易! 河野龙桥知道,旅顺大战极为惨烈,周宪章率区区两千人马,竟然在第一师团上万的夹攻中活了下来。以前,谁都以为那是周宪章能打,现在看来,周宪章能活出来,原来是日军内部有叛徒! 神尾光臣是大日本帝国的叛徒!他不仅和日本的敌人做交易,还出卖部下的性命,要不是他,河野龙桥岂能落到这步田地! 在牢房中,河野龙桥就对神尾光臣出离愤怒,现在,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不见得是他不办事,有可能,他也有难言之隐。”梅里溪说道:“咱们还是再做做他的工作,再多给他一些银子,宪章,我不想离开台湾,也不想离开你。你和神尾君达成协议,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嘛!” 梅里溪的声音很是娇气,明明就是在撒娇发爹。河野龙桥伏在窗台下,更是气的浑身发抖,周宪章和神尾光臣这两个奸贼狼狈为奸,一个夺了他的美人,一个夺了他的前程! 忽听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河野龙桥一头钻进了身边的花草丛中。 只见姚喜、丹采和梅幺匆匆来到了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周宪章喝道。 三人进了绣楼,姚喜高声说道:“军长,那哈五派人来了。” “怎么说?” “日军近卫师团停止了攻击,驻守嘉义的第二师团,开始向彰化后撤!” 梅里溪大喜:“宪章,神尾君真的信守诺言了!” 周宪章喝道:“梅梅,你胡说什么!” 梅里溪失声说道:“坏了,我一高兴,就说漏嘴了!宪章,你别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不知好歹!”周宪章斥道:“还好,他们都不是外人,都是我周宪章的心腹!呐,你们三个听好了,今天梅里溪说的话,谁也不准出去乱说,谁说出去,坏了神尾君的大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请军长放心。”姚喜立正说道:“我对翠花都不说!” “梅幺!”周宪章喝道。 “在!” “你的第三游击纵队马上撤回阿里山,停止对日军的攻击,让他们顺利撤回彰化。”周宪章说道:“你再去通知吴彭年和丘蓬甲,第一游击纵队,停止骚扰彰化日军,那里的日军是神尾光臣的部下,现在应该以友军对待。第二游击纵队,加紧对台北、基隆的骚扰,要让乃木希典不得安生,这样才能帮助神尾光臣获取台湾总督的职位。” “是!” 周宪章又对梅里溪说道:“这张地图,是我和神尾光臣商议好的分界图,战争结束后,我们和神尾光臣的部队,就按照这张图划分防区。梅梅,你把它收好了,我怕神尾光臣到时候不认账。” 姚喜说道:“大哥说的对,要是神尾光臣不认账,咱们就拿这张图找他说理,妈的,有理走遍天下!” 周宪章出了一口气:“好了,太保的事解决了,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大家都去前厅喝酒,咱们预先庆祝一番!” 众人都是喜笑颜开,跟着周宪章出了绣楼,去了前厅。 河野龙桥躲在花草中,满腔怒火,牙齿咬得嘎嘣响。神尾光臣曾经是他的偶像,曾几何时,他对神尾光臣这位情报界的天才人物,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把自己刻意打造成神尾光臣式的人物!而现在,他心中的偶像崩溃了! 神尾光臣把台湾出卖给了周宪章!他背叛了自己的祖国!而这一切,竟然做的如此隐秘,包括台湾总督乃木希典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觉察到一丝一毫!河野龙桥暗暗冷笑,神尾光臣不愧是个情报高手,他的才能的确令人敬佩,但是,他的人格却是如此低劣!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河野龙桥感到幸运,要不是他身陷囹圄,无论如何也觉察不到神尾光臣的阴谋。他虽然没有拿下白鹿寨,但是,上天又给了他另一个更好的机会——揭穿神尾光臣的阴谋,挽救即将被出卖的台湾! 这件事如果办成了,那么,他在白鹿寨的失败,就不算什么了!揭穿一个隐藏在日军军队中的高级叛徒,这是天大的功勋!这应该可以和夺取台湾相提并论! 这是上天给对他的眷顾!河野龙桥激动得无以复加! 后花园里,一派宁静。河野龙桥看看左右无人,钻出了花草丛,疾步走到了楼门前,推门而入。 绣楼客厅里,一盏油灯在八仙桌上闪着光,桌上堆放着一叠文书,河野龙桥翻开文书,在文书的最下层,是一张台湾地图。 河野龙桥打开地图一看,一道跨过彰化的分界线,把台湾一分为二。分界线两侧,用红色和白色标识出日军和章军的驻地。图上用中文和日文做了注解。 这是周宪章与神尾光臣的交易图! 河野龙桥发出一声冷笑,刚才他听到的,只是口说无凭,有了这张地图,神尾光臣的叛卖行为,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河野龙桥把地图藏进怀里,却见窗台下有一个小衣柜,衣柜门没有关严实,露出彩色的绸缎。河野龙桥心头砰砰乱跳,一时按耐不住,疾走了过去,拉开柜门,里面是梅里溪的贴身小衣,发出淡淡的幽香。 河野龙桥一阵眩晕,伸手抓起一条丝绸内裤,扑在鼻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揣进怀里,跑出绣楼,来到绣楼的背后,爬上围墙,跳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河野龙桥逃出大酋长府没多久,梅里溪就回到了绣楼,看见衣柜门洞开,丢了一条内裤,气的脸色发青,冲着门外一声怒喝:“丹采!” 丹采匆匆跑了进来:“梅姑娘,什么事?” “去,把河野龙桥这个变态狂给我杀了!” 丹采看见了敞开的衣柜,明白了**分,却是一脸的苦笑:“梅姑娘,河野龙桥杀不得,那可要坏了周军长的大事。” 梅里溪怒道:“周宪章他一个大男人,让自己的女人被人欺负,你去,把周宪章给我叫来!” 丹采匆匆而去,一会儿,带着周宪章回到了绣楼。 周宪章不明所以,见梅里溪脸色不善,急忙问道:“梅梅,出什么事了?” 梅里溪坐在椅子里,铁青着脸,不理不睬。 丹采冲着周宪章笑了笑,转身出了房门。 梅里溪这才皱着眉头说道:“都是你!搞什么反间计,你看看,那个河野龙桥把我的贴身衣服都偷走了!这家伙也太变态了!他还没跑远,你去把他给我杀了!” 周宪章心头诧异,早知道日本人变态,可没想到,那河野龙桥到了生死关头,还这么变态,连逃命都不忘了偷女人的内衣。 “梅梅,河野龙桥这家伙是够变态的,不过,我看这事还是再商量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 “梅梅,这条计策全靠他了,要不然,咱们就白费功夫了,而且,章军弟兄们要多流血了,梅梅,你也当过大酋长,咱们当领导的,得为弟兄们的性命负责任,是不是啊?” 近卫师团突然停止了太保的进攻,与此同时,紧跟其后的第二师团急速后撤。周宪章立即意识到,他精心设计的台南陷阱,被日本人识破了! 这个识破他的计划的人,只能是神尾光臣。 从朝鲜到台湾,周宪章与神尾光臣也是不打不相识,在周宪章看来,日军高级将领大多狂妄自负,只有这个神尾光臣是个人物,有的时候,他甚至对神尾光臣有惺惺相惜之感。 活捉河野龙桥的时候,周宪章的脑子里就酝酿了一个计划,要利用河野龙桥,离间乃木希典与神尾光臣。所以,他假意表示对神尾光臣十分崇敬,顺势留了河野龙桥一命。 其实,周宪章对神尾光臣的敬意,倒也不是完全做作,他的确很是佩服这个日本情报官。 乃木希典也是周宪章的老熟人,不过,在周宪章看来,乃木希典与神尾光臣相比,他就是一头狂妄自大的猪! 只要除掉了神尾光臣,乃木希典这头猪就会义无反顾地向陷阱里跳。 所以,今天晚上,周宪章故意让看守喝醉了,放走了河野龙桥,并给他演了一场戏,向他透露了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惊天大秘密。同时,准备了一张分界图让河野龙桥来偷。 一切都很顺利,可没想到,这个狗日的河野龙桥竟然如此变态,不仅偷了图,还顺走了梅里溪的内裤。 梅里溪喝道:“可就让那个变态狂就这么跑了,我心里不舒服!你要放他走也可以,你得补偿我!” 周宪章笑道:“没问题,你丢了内裤,我赔你十条,我让盛大年去上海给你买上好的丝绸……” “不稀罕!”梅里溪喝道:“今天晚上我就要!” “今天晚上?”周宪章摇头:“这恐怕难以办到,上海远在千里之外……” “可你就在眼前!” “我?”周宪章瞪大了眼睛,却见梅里溪坐在油灯前,脸膛被火苗映得白里透红,丰腴的胸脯缓缓起伏,两眼微合,一副贵妃醉酒的媚态。 周宪章大惊,这梅里溪哪里是要什么内裤,明明是要他的人! 第169章战场上的古董 周宪章慌忙说道:“梅梅,你答应过的,那三件事……” “你放心,那三件事我记着!”梅里溪面色潮红:“今天的事,和那三件事不矛盾!” 梅里溪的意思很明确,做事和过门,不是一回事!先做事再过门,并不违背诺言。 周宪章眼看梅里溪不放过他,只得顾左右而言他:“这个……弟兄们都在外面喝酒,呐,我去看看,去看看……”拔脚走到门口,一拉门,却拉不动,丹采在外面把房门反锁了! “我不漂亮吗?”灯火阑珊处,梅里溪的声音如同海底的游鱼。 梅里溪与金姝,都是天下绝色美人。金姝的美,透着青涩秀气,那是少女的纯情之美。而梅里溪的美,却是女人熟透了的美,雍容华贵,妩媚妖娆,像是熟透的桃子,浑身上下几乎都要绽放开来。 周宪章一声怪叫:“你他妈的要是不漂亮,这天底下还有漂亮女人吗!” 油灯熄了,黑暗中,梅里溪的声音时断时续,如歌如诉:“宪章,你……你想要男孩……嗯啊,还是……啊……女孩……” …… 彰化,大林甫,细雨蒙蒙。 神尾光臣站在一张野战帐篷里,望着帐篷外,阴郁的天空中层层密密的雨线。 秋雨在土地上聚集起一个个水洼,荡起一层层的涟漪。 半个月前,日军为了报复章军击毙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对当地居民实施了残酷的屠杀,把大林甫变成了一座废墟,以至于,找不到一座能够容纳南方军司令部的完整房屋,警卫部队只得在丛林旁的一块空地上,搭起数座野战帐篷,供司令部使用。 一队队士兵迈着沉重的步伐,在泥泞的大路上艰难跋涉,他们的军服已经湿透了,汗水和泥水把他们身上深蓝色的军服,变成了泥黄色。 一队拖着野炮的骡马,在士兵们的吆喝下,缓慢地走了过来,那是一个刚刚从太保前线撤退下来的炮兵中队,这个中队冒着秋雨,急行军了五十公里,此时已经是人困马乏。 “八格!”神尾光臣大步走出了帐篷,来到大路边,一个少佐军官慌忙立正敬礼。 神尾光臣给了那个少佐一击耳光:“野炮的炮衣哪里去了!”日军作战条例里明确规定,日军官兵必须如同爱惜自己的生命一般爱惜武器装备,每一支步枪,每一门大炮,都是日本民众的血汗!这是每一个日军士兵入伍时训练时首先就要明白的道理!日军士兵可以淋浴,但武器装备绝不能淋雨! “嗨!”少佐脸上火辣辣的,立正说道:“将军阁下,伏见宫贞爱亲王师团长征用了炮衣。” “他征用炮衣干什么!” 少佐望了望身后的大路,欲言又止。 在炮队的后面,跟着一队八架马车,马车上高高隆起,上面覆盖着野炮的炮衣,一个中队的日军在一个大尉的带领下,赶着马车,在泥泞的大路上艰难跋涉。 神尾光臣走了过去,大尉急忙命令队伍停止前进,向神尾光臣敬礼报告。 “揭开炮衣!”神尾光臣喝道。 大尉迟疑道:“将军阁下,这是伏见宫贞爱亲王的辎重。” “伏见宫的辎重!”神尾光臣喝道:“在大日本军队的队伍里,不允许有私人的辎重!请你立即打开!” 大尉略一迟疑,命令士兵们揭开了炮衣。 马车上,是佛像、经书、陶瓷、玉器……都是伏见宫贞爱亲王从彰化、嘉义、太保一路上劫夺的民间古董。这个东京上流社会的公子哥,自以为是一位文化人,他打算把这些古董拉回国,在上流社会显摆他的雅好。 神尾光臣面色冷峻:“你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而不是搬运工!大尉,你这是放弃了自己的职责!” “嗨!”大尉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 “把这些东西全部扔掉!把炮衣还给炮队!”神尾光臣冷冷说道。 “可是,伏见宫贞爱亲王……” “大尉,你曾经在嘉义战斗中负过伤,是日本军人的楷模,也是一位英雄!”神尾光臣说道:“不过,你要是不服从命令,我将以临阵退缩的罪名,枪毙你!” “是!”大尉一个立正,随即带着手下的士兵,把那些古董搬下了马车,扔在了路边的泥水里,任凭风吹雨淋。然后,向神尾光臣敬礼,正要启程,神尾光臣说道:“大尉,再麻烦你做一件事。” “是!” “请你把这些东西全部砸掉!” “将军阁下,伏见宫师团长是亲王,这恐怕……” “日本军队里没有亲王,只有军人!请你依照陆军条例,服从本参谋长的命令!” “是!” 大尉带着士兵们,把伏见宫一路搜刮来的古董,砸得一片狼藉,这才引兵向彰化而去。 炮兵中队已经把炮衣覆盖在了野炮身上,启程而去。 神尾光臣回到了军帐中,心中暗暗叹息。 仅仅不到一年,日本军队就变质了! 甲午战争时,日本军队不管是在朝鲜还是在辽东、山东,都是纪律严明,上下一心,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他们心无旁骛,一心想到的是打败敌人,效忠天皇。 然而,到了乙未年,这支军队纪律涣散,士气一蹶不振! 他甚至从这支军队的身上,看到了满清军队的影子! 满清军队的装备不可谓不精良,然而,在甲午战争中,他们一败涂地。其根本原因,就是满清军队不懂得军人的职责,他们太多了想到了军人不该想的事,包括政治,也包括钱财。 而现在,在日本军队里,也出现了这样的军官!而且,还是高级军官! 这是不祥之兆! 而与日军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对手章军却变得更加肃整,更加强大! 日军已经没有能力与章军进行一场势均力敌的决战了! 神尾光臣暗暗庆幸,从太保前线及时撤军,是明智之举! 他甚至有些得意。在与周宪章的较量中,神尾光臣总是处于劣势,从朝鲜、辽东到山东,他始终无法预先判明周宪章的意图,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事后诸葛亮。而这一次,当周宪章的大网还没有展开,神尾光臣就看穿了他! 第一次,神尾光臣预先看破了周宪章的意图!他随即命令,全军后撤。 这让一只脚已经踏入陷阱的日军,及时抽身,从陷阱里逃了出来! 平生第一次,神尾光臣在心理上,与周宪章平起平坐。 他甚至暗暗得意,周宪章看见上钩的大鱼溜走了,该是个什么心情?或许,他应该对神尾光臣这个老对手,产生一种敬意。 近卫师团完成了嘉义攻防战,没有休整就向太保发起了攻击,而攻击仅仅进行了一天,又急速向嘉义后撤,近卫师团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与此同时,雨季到了,在绵绵的秋雨中,道路泥泞,大部队行动极其艰难,而且,日军沿途受到游击队的骚扰阻截,整个部队狼狈不堪。后撤的部队怨声载道。 然而,神尾光臣严令近卫师团,必须在两天内后撤到嘉义,同时,第二师团回撤到彰化。官兵们虽然怨声载道,却也不敢违抗军令,经过两天的跋涉,近卫师团终于到达了嘉义。 但是,神尾光臣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周宪章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掉的!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补救他的这张破网。只要日军仍然停留在彰化以南,周宪章就有机会,即便不能吃掉日军主力,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吃掉日军一部! 后撤中的日军是最危险的。 所以,神尾光臣命令近卫师团各部,不得在嘉义停留,必须马不停蹄,向彰化转进。 后撤日军不断遭到小股游击队的阻截,这说明,周宪章正在想方设法延缓日军后撤的速度,以便集结主力,合围彰化以南日军! 而近卫师团还在泥泞的道路上,如蜗牛般蠕动,这让神尾光臣大为焦躁。 更为可气的是,师团长伏见宫贞爱亲王,竟然还要让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帮他搬运掠夺而来的古董!他这样做,是要把近卫师团送给周宪章! 军帐外,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军帐前戛然而止。 伏见宫贞爱亲王园胖的身影,出现在了军帐门口。 伏见宫依旧穿着他的白色将军礼服,不过,礼服已经湿透了,身上到处都是黄色的泥点,如同一只花斑豹。 神尾光臣暗暗苦笑,这位公子哥倒也能吃苦,他能把野炮炮衣拿去给古董遮雨,而他自己却让雨水淋着。这要是大学考古专业的教授,倒也是职业精神,可他忘了,他不是大学教授,而是师团长! “神尾君,我对你的行为,提出强烈抗议!”伏见宫怒气冲冲。 神尾光臣向伏见宫鞠躬说道:“我接受亲王阁下的抗议,可是,没有办法,东西已经毁坏了,我无法制造赝品。实在是对不起!”神尾光臣之所以要把那些古董全部砸掉,就是防着伏见宫这一招,否则,他又会强令士兵们给他搬运古董。 第170章叛变者 “你这是对文明的野蛮践踏!”伏见宫怒道:“如果我们对文化没有敬畏之心,那么我们就是一群野蛮人!” “亲王阁下的教导,我会牢记在心!”神尾光臣俯首说道,心里却是一阵冷笑,伏见宫抢夺台湾老百姓的古董,他对文化的敬畏之心又在哪里?如今,日本已经把台湾纳入了自己的版图,伏见宫的行为,等于是抢夺日本百姓的私有财产,这是触犯法律! “请亲王阁下赶紧指挥部队,向彰化后撤。”神尾光臣说道:“作为军人,这是第一要务!” 伏见宫喝道:“参谋长阁下,说到后撤,我更加不明白,我军眼看就要突破太保防线,直逼台南城下,擒拿周宪章指日可待,你为什么突然下令后撤,你这是贻误战机!我作为近卫师团指挥官,服从你的命令,但是,我对你的命令持保留意见,请问,乃木希典司令官同意你的命令吗?” 神尾光臣说道:“请亲王阁下放心,他会同意的。” “我不会同意!”身后,响起了乃木希典洪亮的声音。 台湾总督、南方军司令官乃木希典,出现在了军帐里,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宪兵。 五十二、 神尾光臣立正敬礼:“司令官阁下……” “逮捕他!”乃木希典指着神尾光臣说道。 一群宪兵一拥而上,下了神尾光臣的配枪。 “司令官阁下,你这是为什么?”神尾光臣问道。 乃木希典冷冷说道:“因为你擅自命令部队后撤!” “司令官阁下,我作为南方军参谋长,在司令官不在前线的情况下,有权向部队下达命令!”神尾光臣抗声说道。 “那么,是谁给了你与敌人交易的权利!” “我不明白!” 乃木希典打开了一张台湾地图,地图上,以彰化为界,日军与章军划界而治。 “这是什么?”神尾光臣问道。 “这是什么,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用不着问我。”乃木希典喝道:“把他押送到台北,等战争结束后,送交军事法庭!” “司令官阁下,你不能这么做!”神尾光臣大叫。 乃木希典不理神尾光臣,转身对伏见宫贞爱亲王说道:“亲王阁下,请你立即率近卫师团,向太保进军,务必在两天之内,抵达太保,随即向敌军发起进攻!我限你五天之内,抵达台南!我们将马上发起台南战役!” 神尾光臣大叫:“司令官阁下,不能这样做,台南是周宪章的陷阱!” “赶紧把他拉下去,我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个人!”乃木希典厌恶地摆摆手。宪兵把狂呼大叫的神尾光臣拖出了军帐。 伏见宫贞爱亲王高声说道:“司令官阁下英明,如果不是神尾光臣下令后撤,近卫师团的军棋已经在台南城下飘扬了!” 乃木希典沉声说道:“亲王阁下,我已命令第二师团和第四混成旅团,从彰化出发,向南开进,我军将在10月15日,向台南发起最后的总攻,消灭支那人在台湾最后的据点。到那个时候,亲王阁下就是大日本帝国的第一功臣!到时候,我会任命你为台南的第一任执政官。” “请司令官放下,在下一定不辱使命!”伏见宫心中大喜,他不仅将成为日本的第一功臣,而且,台南的古董,将全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今天被神尾光臣砸掉的古董,也就不值一提了。 乃木希典指着身后一个中佐军官说道:“亲王阁下,这位是南方军参谋处河野龙桥中佐,他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情报官,正因为他,我们及时发现了周宪章与神尾光臣的阴谋,避免了一场灾难。他的军衔原本是少佐,我刚刚提升他为中佐,我想,以他的才能,晋升大佐甚至将军,也是指日可待。他将在你的近卫师团效命,我相信,有河野君的帮助,近卫师团必然如虎添翼!” “欢迎欢迎!”伏见宫说道。 河野龙桥,举起左手,向伏见宫立正敬礼,而他的右手却吊着膀子。 那天晚上,河野龙桥偷了梅里溪的内裤,逃出了绣楼。这家伙在白鹿寨呆了半年,对周围地形倒也十分熟悉,丹采早就得到周宪章的密令,放他走,所以,也不阻拦,河野龙桥轻松逃出了白鹿寨。 不过,梅里溪发现自己的内裤被偷,极为气愤,周宪章心头也是极为恼怒,虽然劝解梅里溪,还是让郭二杆带人追上了河野龙桥,打断了河野龙桥的右臂,把内裤夺了回来,然后虚张声势,装作追赶不及,让河野龙桥逃出了阿里山。 梅里溪拿到内裤后,一把火烧了,心里才算是出了口恶气。 河野龙桥为自己的变态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过,河野龙桥身受重伤而归,反而让这场离间计显得更加逼真。 河野龙桥没有回南方军司令部,而是直接去了台北,向乃木希典告发神尾光臣。 经过这一场死里逃生,河野龙桥对神尾光臣恨得咬牙切齿,把他听到的东西添油加醋,报告给乃木希典,把神尾光臣描述成一个阴险狡诈的叛徒巨奸,又把图纸拿出来,佐证他的说法。 其实,周宪章的离间计,也不算高明。日本高级将领私通章军,这本来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不过,周宪章这条计策实施的时机极为巧妙,正好打在了乃木希典的心坎上。 乃木希典一心想尽早与周宪章决战,这让他对任何迁延战事的行为,从心底里感到反感。神尾光臣的谨小慎微,本来就让乃木希典很不耐烦,对这个参谋长早就心存不满,早就想把他给撤换掉,只是,南方军参谋长是大本营任命的,没有足够的理由,乃木希典也不能撤换。 更让乃木希典恼怒的是,日军好不容易攻取了嘉义,前锋直达太保,台南就在眼前,神尾光臣却突然命令部队后撤。这让乃木希典完全不能接受。乃木希典对于台南是一个大陷阱的说法,根本就不认可,他认为,以日军现有的实力,即便周宪章把台南当成陷阱,那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所以,凡是对神尾光臣不利的消息,乃木希典都会下意识地予以承认。 这一次,河野龙桥带回来这么个消息,不管真假,都让乃木希典大为兴奋。不管怎样,先解除了神尾光臣的参谋长职务,把这个掣肘的家伙关起来再说。 于是,乃木希典带着河野龙桥,匆匆赶到彰化,解除了神尾光臣的职务,然后,下令全军向台南发起总攻! 乃木希典要报辽东的一箭之仇! 在辽东,他是喝了周宪章的稀粥才得以活命,不过,他却把这救命之恩,看成了事周宪章对他的羞辱! 为了确保台南作战顺利进行,乃木希典同时请求大本营,向台湾增兵。 大本营在权衡利弊后,决定同意乃木希典的计划,与章军在台南决战。为此,大本营紧急抽调驻朝鲜的第五师团派出两个联队,共八千人,增援台湾。 甲午战争结束后,日军参战各师团都是损失惨重,这些师团回国后,补充了兵员,但新补充的兵员,训练尚未结束,还不能形成战斗力。只有驻朝鲜的第五师团,虽然也有损失,但骨干尚在,且一直在前方,始终保持着战斗力。大本营为了尽快解决台湾,决定派出这最后一支王牌出征台湾。 第五师团主力出征台湾,留在朝鲜的只剩下五千人左右。日本大本营敢于抽调第五师团去台湾,是因为,朝鲜北部的章军朴永烈第四师,也抽调了部分兵力前往台湾作战,兵力也只剩下五千人左右,很难对朝鲜南部发起攻击。 按照乃木希典的计划,第五师团将在澎湖与第四混成旅团合兵,总兵力达到一万六千人,形成南路军,在高雄实施登陆。同时,近卫师团和第二师团总兵力五万人,组成北路军,从太保、义竹一线,对章军形成压迫之势,日军总兵力达六万六千,而章军总兵力为四万,且章军后勤补给线被切断,日军将占据绝对优势,这一战,即便周宪章耍什么诡计,也难逃覆灭的命运! 至于阿里山,乃木希典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如果穷途末路的章军逃进了阿里山,那正是乃木希典所希望的。日军只需对阿里山实施封锁,章军就只能饿死在山里面了! 西历1895年10月8日,秋雨停歇,北路军以近卫师团为前锋,向那哈五的第二师太保防线发起了猛烈进攻。 在密集的炮火掩护下,日军从西、北、东三个方向,同时向太保城垣发起冲锋,激战六个小时后,位于太保西侧的章军第二师202团防线被日军突破,日军越过城垣,突入太保城内。 三个小时后,10月8日晚8时,日军第二师团从北侧攻入太保,与侧日军汇合,章军东侧阵地腹背受敌,驻守在这里的203团不得已放弃阵地,向南后撤。 至此,章军太保防线全线崩溃。 第171章消失的军魂(一) 近卫师团用了半个月才攻下了嘉义,而攻陷太保,只用了十个小时。 太保守军的迅速崩溃,让乃木希典隐隐生疑。 不过,近卫师团参谋处处长河野龙桥很快给出了解释。河野龙桥报告称,在攻陷的章军堡垒中发现,敌军丢弃了大量热腾腾的馒头和稀饭。 这说明,敌军是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匆匆迎战,日军发起攻击的时候,很多章军士兵还在吃早饭,根本就没有及时赶到一线阵地。 对于章军的这种状态,河野龙桥的解释是,神尾光臣已经与周宪章达成了平分台湾的协议,随即命日军全线后撤,驻守太保的章军官兵普遍认为,台湾战事已经结束,所以,当日军再次出现在太保的时候,太保防线的章军毫无准备,被日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导致整个防线一触即溃。 河野龙桥的解释合情合理,这反过来,印证了神尾光臣的确与周宪章有协议!否则,章军绝不会如此大意。 乃木希典再无怀疑,率军直逼台南的最后一道防线——义竹。 乃木希典朝死梦想的台南,近在咫尺! …… 台南,赤崁楼。 建于公元十五世纪的赤崁楼,是荷兰人建造的普罗民遮城中心,曾经是荷兰殖民统治的象征,也是郑氏王朝走向兴盛的标志,郑氏统治台湾期间,台南成为东都明京,赤崁楼也成为台湾最高行政机构。 从康熙到道光,台南一直是台湾的首府。直到刘铭传担任台湾巡抚后,由于台湾北部经济迅速发展,台北才取代台南,成为台湾的政治文化中心。 如今,随着台湾中北部地区落入日军之手,台南再次成为台湾的首府,以黑旗军为代表的台湾民主国的残余势力,汇聚到了台南,赤崁楼上,一度升起了代表台湾民主国的黄虎旗。 不过,现在赤崁楼上飘扬的,却是一面狼旗。 章军到达台南后,刘永福命人降下了黄虎旗。在他看来,台湾民主国只是一个抵抗日军的权宜之计,作为大清国的总兵官,他心眼里不希望台湾独立建国,但是,大清国对台湾的无情抛弃,尤其是张之洞的出尔反尔,伤透了刘永福的心。所以,在降下黄虎旗后,刘永福命人升起了章军的军旗,而不是大清国的龙旗。 安平一战,台南军民认可了章军,狼旗比龙旗更有号召力! 赤崁楼,军旗猎猎,军容肃整,一万多荷枪实弹的章军官兵在楼下列队,一个个方阵整齐肃穆,每一个方阵都是一个战斗单位,师、团、营、连,整齐划一,方阵的右前方,站着指挥官,每一名指挥官手按佩剑,全体官兵精神抖擞,目视赤崁楼,数万官兵的阵容,却是鸦雀无声,只有飘扬在楼顶上的狼旗,在西风中呼啦啦招展。 在赤崁楼下列队的,是章军第一师、军直属旅和军直属炮兵旅,官兵合计一万五千人,这是章军的精华。 其中,吴佩孚第一师兵力八千,配备一个炮兵团,三个步兵团,这是周宪章起家的部队,军中元老大多数都是成欢战斗中收编的脚夫,一年的战斗洗礼,把这些脚夫变成了精兵和骨干,他们的战斗意志和战术素养,大大超多了受过正规训练的日军士兵,如今,这些脚夫成了连长、营长,甚至有的当上了团长,以脚夫为基干的第一师,是章军精锐中的精锐。 军直属旅兵力六千,旅长为张勋,由原章军第三团扩编而成,也是章军的老部队,在临津江边,赖传武发动兵变,张勋保持“中立”,眼睁睁看着赖传武吃掉了第二团,这件事成了第三团的污点,张勋率部从临汾赶到马尾军港后,见到老兄弟,心头惭愧,罗鸣芳把第三团扩编成军直属旅,让姚喜当了旅长,张勋当副旅长,张勋眼见姚喜坐在了他头顶上,自治理亏,不敢闹事,老老实实服从命令。 到了台湾后,姚喜不愿意当旅长,非要继续给周宪章当副官,罗鸣芳无奈,只得同意。周宪章随后命令罗鸣芳,让张勋当直属旅旅长,不管怎么说,当初在胎里峰,张勋率领这支部队浴血奋战,三分之二的官兵阵亡,奠定了安州大捷的基础,就凭这一点,张勋功大于过。 命令传来,张勋感动得热泪盈眶,尽管,当初在朝鲜和他相同位置的吴佩孚、那哈五都当上了师长,但张勋明白,直属旅的装备和兵力,其实相当于一个师,而且,是军直属部队,他这个旅长的含金量,一点也不比吴佩孚、那哈五差,这说明,周宪章不计前嫌,任然把他看成是老兄弟。而直属旅的官兵们,也憋着一股劲,要在台湾好好干一场,洗刷污点! 军直属炮兵旅,是章军直属炮兵部队扩编而成。在朝鲜的时候,章军只有十几门大炮,炮弹少得可怜。而现在,章军各师部队均拥有了自己的炮兵部队,最差的师也有一个炮兵营。而直属炮兵旅更是鸟枪换炮,整个旅拥有八十门克虏伯野炮,五十门山炮和二十门加特林机关炮,编成五个炮兵营,并配属两个步兵营。旅长罗鸣芳原本就是炮兵出身,手里有了这么多大炮,正要大显身手。 “立正!”赤崁楼上,发出一声号令。 全体官兵挺胸抬头。 高楼的平台上,出现了军长周宪章高大的身躯。周宪章的身后,是刘永福等十几位台湾临时政府官员、章军副军长罗鸣芳、参谋长汉纳根,以及吴佩孚、张勋等师旅长。 周宪章头戴大檐帽,身着灰色呢子军服,脚蹬皮靴,手握宝剑,向着楼下的章军官兵,沉声说道: “在日本,有四个人号称是日本军队的军魂,这四个人,是日本现代军队的缔造者,也是日本军队的精神领袖!因为他们,日军创造了战无不胜的神话!他们是甲午战争和乙未战争的鼓吹者和践行者,可以说,没有他们的鼓动,大清国与日本这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是打不起来的!他们分别是陆军元帅山县有朋,海军大将桦山资纪,陆军大将大山岩,陆军大将乃木希典!” 远处的海平面上,涌起一阵如雷的海涛。 第172章消失的军魂(二) “士兵们!在朝鲜,山县有朋元帅率领的第一军遭到了可耻的失败,他的混成旅团被歼灭,进犯义州的八千人只有一百多人活着回到了汉城,山县有朋丢掉了平壤,丢掉了半个朝鲜!号称日军第一军魂的山县有朋,在耻辱中结束了他的军人生涯,如今,他被撤销了一切职务,从所谓军魂变成了千夫所指的败将!士兵们!击败山县有朋的,是你们!” “万岁!”数万章军官兵同声欢呼! “在辽东,大山岩陆军大将率领的第二军遭到了更为惨重的失败,他的第一师团被我章军全歼于旅顺以北,他丢掉了旅顺,也因此丢掉了整个辽东和山东!日本征服我中国的梦想,因为大山岩的失败,而彻底崩溃!如今,大山岩无颜面对他的天皇,已经剖腹自杀!士兵们,击败大山岩的,是你们!” “万岁!”士兵们的呼喊,如平地惊雷。 “海军大将桦山资纪率领的联合舰队在黄海横行霸道,他们创造了击败北洋水师的辉煌战绩,然而,在旅顺,他的三艘巡洋舰和四艘艘炮舰被击沉,桦山资纪却没有山县有朋和大山岩那些幸运,他没能活着回到日本,在长山水道,他的坐舰被我章军的鱼雷击沉,这位日本现代海军的缔造者,葬身大海,尸骨无存!士兵们,消灭桦山资纪的,是你们!” “万岁!”士兵们的呼喊,如山呼海啸! “如今,日本的四个所谓军魂,只剩下一个,他就是南方军司令、台湾总督乃木希典陆军大将!如今,他正率领南方军攻破了嘉义、太保,兵锋直达义竹,也许就在明天,他就会率领他的六万大军,抵达台南城下!士兵们,你们应该听见了来自北方的枪炮声!那是骄狂的乃木希典,在向你们示威!他似乎忘了,他的三个前任军魂,是如何败给你们的!他似乎忘了,他是怎样活着从辽东回到日本的!不过,也许他的骄狂有一定道理,因为他是日本的最后一个军魂,也是唯一一个被受过我章军恩惠的日本将军!士兵们,面对这样一个骄狂而忘恩负义的陆军大将,你们应该怎么办?” “消灭他!”士兵们的呼喊,响彻云霄! 周宪章高声说道:“士兵们!因为有你们,台南是铜墙铁壁!因为有你们,台南是日军的坟墓,也是军魂乃木希典的地狱!因为有你们,章军将建立伟大的辉煌!因为有你们,台湾将获得新生!从现在,我周宪章和你们在一起,我们将共同面临六万日军的攻击,我们当中的很多人,会死去!但是,因为有你们,章军必定是最后的胜利者!我和你们一起,将共同成为台南的守卫者,并共同成为台湾的解放者!士兵们,和你们在一起,是我周宪章无上的荣耀!章军万岁!士兵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一万八千章军官兵,是章军与日军决战的核心!台南,这个巨大的陷阱,在士兵们山呼海啸般的呼喊中,缓缓拉开! 然而,周宪章知道,到现在为止,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取得胜利创造了一个前提条件,但是,不是必要条件。 要想击败骄横的乃木希典,章军还要付出更多! 甚至,有可能会功亏一篑! 台南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诱饵,但是,如果一万八千名章军官兵守不住台南,那么,台南就是章军的葬身之地! 五十四 …… 10月9日,周宪章离开白鹿寨,来到台南,此时,日军已经攻破太保防线,并开始向义竹防线展开攻击。 驻守太保的第二师,经过一天的抵抗后,主动放弃了太保,跨过白河,向中埔转进,中埔在太保以东,嘉义以南,背靠阿里山,此处河流纵横,森林密布,在吴彭年第一游击纵队的接应下,第二师八千官兵悄无声息地隐入中埔的森林河流之中。第二师与日军完全脱离了接触,但是,他们距离台南,更加遥远了。 10月10日,驻守义竹防线的张作霖第三师,与日军先头部队交火,拉开了义竹攻防战序幕。 义竹是台南的最后一道屏障,日军遭到了第三师的顽强抵抗。第三师的底子,是张作霖在新民府召集的巡防营,大部分官兵没有经历过甲午战争,所以,罗鸣芳把他带来的天津武备学堂学员兵,分了一大半到第三师担任连排长,这些学员兵战术素养很高,但毕竟也没有经历过实战,所以,总兵力八千人的第三师,是章军部队中战斗力最弱的。按照章军参谋长汉纳根的看法,第三师只是一个乙种师,其战斗力,还不如张勋的军直属旅。 正因为如此,周宪章没有把固守台南的任务交给第三师,也没有把首当其冲的太保嘉义防线交给第三师,而是把义竹交给了张作霖。义竹是台南的最后门户,貌似是战略要地,但是,在周宪章的计划中,义竹的防御,只是台南大战的序曲而已。周宪章要求张作霖,与日军周旋三天后,即可退出战斗。 但是,作为乙种师的第三师,却让日军吃够了苦头。 日军轻而易举地攻破了太保,这让一度低落的士气,暂时回升,到达义竹后,在乃木希典的严令下,日军先头部队,近卫师团的一个大队,不顾疲劳,在炮火掩护下,随即向白河防线发起了猛烈进攻。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头撞到了铁壁上。 驻守白河前沿的第三师的一个营,日军这个大队强渡白河成功,但是,却没有一个活了下来,这个营随即发起了反突击,将渡过白河的日军一个大队五百人,全歼在白河滩头上。 日军挨了当头一棒,好不容易提升起来的士气,再次遭受重创,尤其是师团长伏见宫,在白河北岸,望着南岸滩头上成片的日军尸体,不知所措。 乃木希典随即把第二师团的一个联队调了上去,替换下了头破血流的近卫师团。这个联队以集团冲锋,攻破了白河防线,驻守白河的第三师一个营,自营长以下五百官兵,全部阵亡。 10月11日,日军抵达义竹城下,随即展开了猛攻。 …… 义竹防线隆隆的炮声,传到了台南赤崁楼。 周宪章站在设置在赤崁楼上的指挥部里,他的身前,是一个台湾南部地区的沙盘,沙盘上标注着章军各战斗部队和日军的攻守态势。 周宪章把台南的外围防线,交给了吴佩孚第一师。吴佩孚把师部设在了大东门,那是日军的主攻方向,第一师以大东门为核心,构筑起一道长十公里的环形防御阵地,阵地内依靠城墙、护城河、炮台、地堡和民宅,构筑起星罗棋布的堡垒和战壕。此外,在在台南的另外两座门户——大南门和小西门,也构筑起辅助阵地,形成局部战役核心。 张勋的直属旅,则是驻守在台南城里,形成赤崁楼为中心的二十多个核心阵地,阵地与阵地之间,筑有交通壕,城内所有民宅全部打通,四通八达,对赤崁楼形成拱卫之势。 副军长罗鸣芳,则是专职于炮兵旅长。五个炮兵营分布在十二个城内外炮兵阵地上,其中,位于大南门外的魁斗山,是炮兵主阵地,罗鸣芳亲自坐镇魁斗山,上面部署了两个营三十门野炮,炮火可以覆盖整个台南城,而且,魁斗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除了炮兵旅的两个步兵营外,吴佩孚还把第一师的两个营划归罗鸣芳统一指挥。 周宪章亲自坐镇赤崁楼,一旦日军攻破台南外围防线,进入台南,必然会猛攻赤崁楼。赤崁楼是台南的标志,赤崁楼的陷落,标志着台南的陷落。周宪章向罗鸣芳下了死命令:一旦日军攻入台南,包围赤崁楼,切断了城里与城外的联络,魁斗山将接替赤崁楼,成为章军的总指挥部,罗鸣芳立即行使军长职权,全权负责章军外线部队的指挥,并且,不得派部队救援赤崁楼。 周宪章相信,只要他在赤崁楼,乃木希典就会不顾一切冲进台南城! 刘永福穿着一身章军的军服站在周宪章的身旁。刘永福穿惯了清军号服,穿着这一身短打扮,显得很不自在,尤其是,他的脑袋后面,还拖着一根大辫子,显得很是不伦不类。 张勋的部队里也有留辫子的,不过,那些辫子兵都习惯把辫子盘在脑后,藏在大檐帽下面,显得很是精神。如今,张勋的部下,越来越多的人剪了辫子,就连张勋最为器重的姜万里,也剪了辫子,在朝鲜的时候,张勋的命令是,谁要是剪了辫子,他就砍谁的头。而现在,直属旅里面,剩下两百多人头上还有辫子,张勋再也不提什么砍头的话。 周宪章问道:“刘大人,台南城百姓全部疏散了吗?” 第173章金姝出走 台湾民主国总统唐景崧出逃后,刘永福被台湾抵抗力量推举为民主国临时总统。章军到达台湾后,刘永福就放弃了台湾民主国的旗号,他本来是大清国的总兵官,只是,他的黑旗军已经名存实亡,这个总兵官也是无兵可带,而台湾的地方行政,也需要有人来打理,尤其是章军的后勤补给,需要当地地方官来办理。所以,周宪章就以大清国总理衙门大臣的名义,任命刘永福为台湾巡抚,负责台湾民政。 本来,巡抚是朝廷三品大员,只有皇帝才有权任命这么大的官,周宪章擅自任命巡抚,是严重的僭越行为,不过,此时的周宪章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章军数万人要吃要喝,如果刘永福名不正言不顺,就无法号令地方民众。所以,周宪章先任命刘永福,再派人跨海去向朝廷请示,等于是先斩后奏。 刘永福是大清国的官吏,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擅自任命地方官,等于就是藩镇割据,这是犯了朝廷大忌。不过,刘永福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周宪章的任命。那个大清国朝廷,已经让刘永福伤透了心,在他心目中,台湾早就不是大清国的了! 现在,周宪章是台湾的一号人物,刘永福是二号人物。 台南大战来临,刘永福按照周宪章的命令,组织城内百姓疏散。周宪章要在台南城里与日军决战,整个台南将成为一个大战场。 “周军长放心,百姓已经全部出城,大多数去了阿里山,有三千多精壮自愿留在城里效命。” “把他们编成补充团,留在城里,作为预备队。” “是!”刘永福说道:“周军长,福建那边来人了。” “哦?”周宪章说道:“人在哪里?” “来人是闽浙总督端方的弟弟,名叫端明,现在安平港镇远舰上,蔡挺干司令陪着他。” 周宪章点点头:“很好!端明目标太大,不方便来台南,要是走漏了风声,朝廷会对端方不利。他怎么说?” “端明说,马尾军港的事,闽浙总督端方深表歉意,那是太后老佛爷的懿旨,事出无奈,还请周军长谅解。” 周宪章笑道:“台湾是中国的领土,端方还是有些血性的,他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日本人强占了台湾。” 刘永福点头:“这个端方,比张之洞那个老狐狸,要明理得多!我听说,他的祖上不是旗人,而是汉人。” “是吗?怪不得!”周宪章问道:“马尾军港里的军需物资,现在怎么样了?” “端方把储存在马尾军港的军需物资就地封存,毫厘未损,只是,日军封锁了海峡,端方手里没有水师,不能把物资运过海峡,而我们的海军,因为缺少燃煤,也无法出海护航,所以,物资运不过来。” “这是实情,就算他手里有水师,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为我章军运送物资,毕竟,他的身家性命攥在太后老佛爷手里。我根本就没奢望他能把物资运过来,只要他把钱有贵的事办好了,我周宪章就感激不尽了。” 端方查封马尾军港的时候,曾经逮捕了留守在军港里的章军军需部长钱有贵。 “端明说,请周军长放心,钱有贵已经秘密启程,前往北京。” “好!”周宪章长出一口气:“你亲自去一趟安平,告诉蔡挺干,把端明秘密送过海峡,一定要保护好端明的安全,另外,这件事走漏不得半点风声,否则,我周宪章就对不起端方了。” “是!”刘永福转身离去。 刘永福刚走,野战医院院长玛丽麽麽和姚喜匆匆跑了进来:“周先生,不好了!” 周宪章急忙问道:“玛丽麽麽,你怎么还没走,我不是让你们到城南魁斗山上去吗?” 野战医院原本设在城里的城隍庙,大战来临,城隍庙是城内的核心阵地之一,所以,周宪章命令把野战医院迁到魁斗山。 玛丽麽麽一脸的沮丧:“金姝走了!” “什么!”周宪章大吃一惊,脸色发白:“马上就要打仗了,她跑哪里去了?”周宪章大叫:“姚喜,你他妈的赶紧带人去找!把她给老子找回来!” 姚喜哭丧着脸说道:“大哥,不用找了,金姝已经不在台湾了!我老婆翠花也跟着她跑了!” “什么!”周宪章头晕眼花,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幸亏姚喜眼疾手快,把周宪章搀扶住。 “为什么!她们这是为什么!”周宪章怒道。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你们两个在阿里山干的好事!”玛丽麽麽怒道。 原来,在白鹿寨,周宪章与梅里溪订婚,姚喜也与丹采订婚,消息传到台南,翠花气的上蹿下跳,当即就要拉着金姝去白鹿寨,打烂周宪章和姚喜这两只狗头。 翠花要打烂姚喜的狗头,那是说到做到,可金姝是大家闺秀,做不出这种泼妇做派,当然不会同意。金姝只是叹了口气,说要回大陆去找她义父聂世成,从此留在聂世成身边,再也不回台湾了。 翠花听说金姝要走,干脆也跟着金姝走。两个女人留了一封信给玛丽麽麽,连夜出走,去了安平港,找到海军陆战旅旅长李国革,李国革原本是聂世成的部下,和金姝关系挺好,金姝执意要离开台湾去找聂世成,李国革也不好阻拦,就派了一个排的士兵,乘坐一艘小船,从一个秘密水道,把金姝和翠花送过了海峡。李国革命这个排,把金姝和翠花护送到天津大沽。 “你们东方人的一夫多妻,是一种残忍的野蛮文化!”玛丽麽麽的蓝眼睛里,眼泪汪汪。这些日子,金姝在野战医院,人见人爱,别人都说金姝是仙女,玛丽麽麽却说金姝是天使,这个会唱歌的小丫头,成了玛丽麽麽的心肝宝贝。 姚喜也是一脸的沮丧,望着周宪章,嗓子眼里带着哭腔:“大哥,我没了老婆了!” 第174章郑成功第二 周宪章心头暗骂姚喜当真是个贱骨头,翠花整天搞家庭暴力,打得姚喜鼻青脸肿,如今这个母夜叉跑了,姚喜这个贱骨头却他妈的如丧考妣! 听说李国革派人护送金姝过海,周宪章稍稍放心。只得仰天长叹:“老天爷,我周宪章与金姝,当真是无缘吗!” “大哥,要不,咱们悔婚吧!”姚喜哭丧着脸说道。 周宪章冷笑:“丹采比不上翠花?” “这个……这是两码事,呐,丹采固然很好,可没有翠花,我的骨头就痒痒。” “你个贱骨头!”周宪章斥道:“我们要是悔婚,悔的不是两桩婚姻,而是整个邹族与章军的婚姻!要是邹族翻了脸,我们在台湾还怎么立足!” “大哥,那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周宪章叹道:“打完了仗,我亲自去找聂老将军,向金姝赔罪,或许,她能够回心转意。” 姚喜说道:“大哥,不是做兄弟的给你泼冷水。要说回心转意,我老婆翠花倒是有可能,至于金姝那丫头,绝对不可能!这丫头骨头硬着呢!” 周宪章一声长叹。姚喜说的没错,金姝决定了的事,没人能拉的回来。 …… 秋日的北京与台南大不相同,晴朗的天空中万里无云,凉风习习,落叶金黄。 佛香阁前,水天一色,清澈的昆明湖中,倒映着被枫叶染红的万寿山。一群野鸟掠过湖面,在碧蓝的天空中,渐行渐远。 秋高气爽,年过六旬的太后老佛爷心情也很爽。 周宪章带着章军去了台湾,这群头上没有辫子、脑子后面长着反骨的家伙,终于离开了大清国的领土,北京城里安宁了许多。随着章军的离去,光绪皇帝也成了个泄了气的皮球,再也不敢在紫禁城里大呼小叫,就连那个浑身长刺的珍妃,也规矩了许多,宫里的人多次向太后老佛爷禀报,光绪皇帝已经一个多月没和珍妃见面了,倒是和皇后亲近了许多。看来,光绪皇帝也意识到,周宪章这个靠山是靠不住的!珍妃这个小贱人更是靠不住! 就凭这个,慈禧太后就觉得,台湾割给日本人,实在是千值万值!丢了一个荒僻小岛,换来了大清国的长治久安,也换来了慈禧太后的无上权威——没有了周宪章,皇帝就得老老实实看太后老佛爷的脸色! 太后老佛爷坐在佛香阁里,望着她眼前的一统江山,眉宇间露出一丝微笑。 太后老佛爷的微笑,让在场的人全都心情愉悦。从端郡王载漪、总理衙门大臣荣禄、军机大臣刚毅,到小心陪侍的宫女太监,个个心头长出一口气。在这个高度中央集权的国度里,最高统治者的喜怒哀乐,决定了一个国度的喜怒哀乐! “恭喜老佛爷,贺喜老佛爷!”端郡王载漪俯身说道。 “我有什么可喜的?”慈禧太后说道:“我就是一个孤老太婆,哪里像你们,个个都是妻妾成群!” 载漪吓了一跳,却见慈禧眉目含笑,并无不快,慌忙说道:“闽浙总督端方来电,日本人已经攻破了嘉义、太保、义竹三道防线,今天早上,前锋到达台南城下,周宪章和他的章军被日军包围在台南城里,成了瓮中之鳖!现在,章军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以奴才看来,不出十天,台南必然陷落,周宪章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这都是太后洪福齐天,让日本人消灭了这个大清国的乱臣贼子!周宪章一死,我大清国必可长治久安!” 慈禧太后眉头微微上挑。把周宪章定义为乱臣贼子,这是她内心坚定不移的想法,不过,在场面上,大清国朝廷的官方表态,仍然是把周宪章当成是抗日英雄,至今,帽儿胡同还有一个忠勇伯府,里面还住着周宪章的家眷。对于手握重兵的周宪章,慈禧太后始终不敢公开翻脸。 现在,载漪把这层纸给捅破了! “载漪,周宪章是我大清国的忠勇伯,他不是乱臣贼子!”慈禧缓缓说道,口气却十分柔和,并无责备之意。 这就是说,慈禧太后也认定,周宪章陷入了绝境。只有当周宪章成了一只病猫,大清国朝廷才敢对他落井下石! 当自己的军队陷入危局的时候,大清国的统治者们,却在弹冠相庆,这可真是天下笑谈! 慈禧太后:“各位,台南的战事,真的那么凶险吗?”慈禧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尽管,一切迹象表明,周宪章和他的章军,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载漪眉飞色舞:“这是千真万确的!” 荣禄瞧了一眼眉飞色舞的载漪,心头冷笑,这个载漪就是一肚子大粪,可太后老佛爷偏偏就信他那一包药。 载漪俯首说道:“太后,军事上的事,我等都是外行,我看,还是请袁世凯谈一谈吧。” 慈禧太后面露笑容:“好啊,袁世凯,你说说看。“ 袁世凯一直站在荣禄的身后,弓着腰,没有言语,听见慈禧太后的话,这才走上前来,说道:“太后,以奴才看,台南战事,胜负未可知!” “什么!”慈禧太后脸色发青。 “奴才没有亲临台湾战事,不过,这些天来,奴才无时不在关注台湾。章军取得彰化、安平大捷后,已经与台湾日军形成了势均力敌之势。那个时候,周宪章却没有挥军北上,与日军角逐台中,反而退守嘉义,这本来就十分奇怪。更加令人蹊跷的是,章军在嘉义坚守了十五天,而太保和义竹两道防线,却总共只抵抗了四天……” “这一点也不蹊跷,”载漪冷笑:“章军在嘉义大败,士气低落,自然是一天不如一天,端方端掉了马尾军港,章军没了后援,军心动摇,自然要一败涂地!袁大人,我看你是太多疑了!” 袁世凯摇头:“章军在嘉义,绝不是大败!最多只是伤了点皮毛,而太保和义竹,他们连皮毛都没有伤!太后,奴才以为,周宪章这是诱敌深入,他要在台南聚歼日军,一战定乾坤!” “日军有六万,周宪章才三万人!”载漪叫道。 “别忘了,在旅顺,周宪章只有两千人,而日军有两万人!”袁世凯说道:“太后,奴才看到的是,章军从嘉义、太保、义竹、直到台南,章军从容不迫,而日军却是勉强进军,其实,日军早已露出了败象!” “败象?”慈禧太后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你是说,周宪章会成为胜利者?” “太后,奴才不敢说,但是,以现在台南的态势,章军取胜的概率,要高于日军!” 慈禧太后那一张春风拂面的脸,顿时冷若冰霜。 慈禧太后把章军放逐到台湾,并不是把台湾交给了周宪章,而是要借日本人的手,除掉他!可是,如果日本人除不掉周宪章,慈禧太后就是作茧自缚了!谁都知道,台湾并不是一个荒僻小岛。那里物产丰富,人口众多,一旦强大的章军完全控制了台湾,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利用台湾的资源和民众,向大清国发起强有力的挑战! 章军官兵,自周宪章以下,对大清国早已是恨之入骨!他们一旦占领了台湾,那就是郑成功第二! 现在的章军,比当初的郑成功更为可怕,而现在的大清国,比顺治时期的大清国更为虚弱。试想,当年清军百万雄师横扫中原,尚且拿一个台湾毫无办法,只能隔海相持。而现在,大清国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与章军抗衡,在甲午战争中,清军被日本人打得七零八落,他们连日本人都抗不住,哪里抗得住如狼似虎的章军!一旦章军渡海杀一个回马枪,就可以长驱直入,直捣北京! 更为可怕的是,当年的郑成功手里只有一个台湾,而现在的周宪章,不仅占有台湾,手里还握着半个朝鲜! 朴永烈的章军第四师屯兵鸭绿江边,对大清国虎视眈眈! 军机大臣刚毅沉声说道:“太后,奴才赞成袁大人的说法。周宪章在台湾,已经露出了反相!就在不久前,他擅自任命刘永福为台湾巡抚,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了台湾的朝廷!周宪章如此肆无忌惮,只有一个解释,对于台湾战事,他已经胜券在握!” “他这是谋反!”载漪脸色苍白:“太后,我们必须早作准备!要不然,等周宪章成了气候,我们就来不及了!” “怎么准备?”慈禧太后冷眼看着载漪,这个载漪就是个庸人,不过,这句话说的,倒也在点子上。 荣禄说道:“太后,奴才以为,现在首要的事,是练兵!这些日子,袁世凯在小站练兵,颇有成效,如今已经训练出三个镇,一万五千新军,奴才前日到小站观礼,见新军进退有度,气象一新,与欧美列强毫不逊色。而且,在山东战役中,袁世凯的新军初露锋芒,就击败了大山岩。以奴才看,小站新军,是我大清国未来的希望。只是,相对于章军,新军兵力不足,装备也不齐全,奴才恳请太后,准许袁世凯把新军扩编成十个镇五万人,并增加军费一千万两白银添置装备,如此,新军可制衡章军……” “荣禄!谁又来制衡新军!”载漪厉声喝道! 第175章制衡之术 大清国的统治,就是建立在相互制衡的机制上。八旗与绿营、湘军与淮军,相生相克。 如今,八旗和绿营早已名存实亡,湘军与淮军也是暮气沉沉。甲午战争结束后,大清国开办新军,把强国之梦寄托在新军身上,但是,朝廷又不放心缺乏制衡的新军。所以,把编练新军的事分别交给了袁世凯和叶志超,其实,就是让袁世凯和叶志超相互制衡。每年的军费为五百万两白银,由两支新军平分。 袁世凯是荣禄的人,他的小站新军,就是荣禄的私家军队。而叶志超是载漪的人,定武军也自然就是载漪的。 而现在,荣禄突然提出,扩编小站新军,而且,把一千万两白银全部给了袁世凯,那就是说,要把定武军晾在一边晒太阳!那等于是让载漪打酱油! 载漪之所以能够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通过叶志超掌握了一支定武军。如果按照荣禄计划,把定武军变成了打酱油的,载漪如何肯答应! 所以,载漪勃然大怒,立马跳了出来,载漪的话毫无遮掩,他这是告诉慈禧太后,如果袁世凯掌握了十个镇的装备精良的新军,他会成为第二个周宪章! 袁世凯慌忙跪倒在地:“太后,奴才世受皇恩,对朝廷忠心不二,若有不臣之心,愿遭天谴!既然端郡王不放心奴才,奴才愿意交出兵权,退居泉林,绝无怨言!” 荣禄一向瞧不起载漪,载漪指责袁世凯,就是在指责荣禄,荣禄忍无可忍,厉声喝道:“端郡王,袁世凯小站练兵,练的是大清国的新军,而叶志超在山东练兵,练出来的却是章军!” 定武军两千人,在淀山湖被周宪章收编,去了台湾,等于是送了周宪章一件大礼。这件事,慈禧太后赔了夫人又折兵,让慈禧太后大为震怒,载漪也是灰头土脸。荣禄提起这件事来,载漪气的脸青面黑,却再也不敢言语。 慈禧太后对袁世凯并不放心,可是,事到如今,整个大清国,就只剩下小站新军能顶事。慈禧太后原本指望日本人帮她灭了周宪章,可现在看来,日本怕是成不了事,周宪章在台湾渐渐成了气候,慈禧太后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得对袁世凯和颜悦色:“袁世凯,你对朝廷的忠心,哀家心中有数。你还是把编练新军的事办好了。荣禄的建议,哀家觉得有道理,就着荣禄前去办理。袁世凯,等过了年,敏绣也该出嫁了,到时候,哀家还要喝喜酒呢!” 慈禧太后提起敏绣这门亲事,袁世凯顿时感动得痛哭流涕:“奴才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太后支万一!奴才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慈禧太后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了袁世凯身上,不仅把大清国最强大的新军给了他,还把一位护国和硕格格,也给了他的袁家! 慈禧太后是在赌博!用一个和硕格格和一支军队,赌博大清国的未来。如果她的宝押对了,她和她的朝廷,就能够渡过眼前的危机,而如果押错了,她会输的一无所有! 所有的赌注,只有一个前提——袁世凯对大清国绝对忠诚!就像当年的曾国藩,手里握着无人能够匹敌的湘军,却甘愿做大清国的奴才! 袁世凯脸上诚惶诚恐,心里却是长长出了一口气,甚至是满心的得意! 正如他所言,这些日子,袁世凯无时不在关注台湾战事,只是,他的动机与慈禧、载漪那些满清王公们截然不同。 慈禧和载漪是热切盼望日本军队消灭章军,除掉一个心腹大患。而袁世凯正相反,他希望看到,周宪章击败日军,在台湾站稳脚跟! 袁世凯的这种心态,固然是出于一个中国人的领土观念,但更为深层的原因是,他心头明白,只有周宪章活着,他在慈禧太后的眼中才有价值。 这是满清朝廷以汉制汉的传统策略所决定了的!当初,李鸿章的北洋水师一军独大,朝廷就对北洋水师处处掣肘,直到北洋水师在黄海打败,朝廷表面上震怒,心底里,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甲午战争后,慈禧太后决心编练新军,并不是因为清军在战争中一败涂地。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章军太强大!朝廷必须要有制衡章军的力量。 朝廷的两支新军,袁世凯的小站新军和叶志超的定武军,都是用来制衡周宪章的,同时,也是相互制衡。 只是,叶志超实在是不争气,朝廷化了大把银子,给定武军购置了最先进的武器,结果,却被周宪章顺手牵羊,带走了两千多人枪。通过这件事,慈禧太后已经对载漪和叶志超失去了信心。叶志超的定武军虽然还有五六千人,但军费供应上,已经大打折扣,叶志超自知理亏,也不敢向朝廷申辩。 现在,朝廷能够倚重的,就只有袁世凯了。 但是,朝廷倚重袁世凯的一个重要前提,就是章军的存在!章军越是强大,朝廷就越要倚重小站新军。 所以,袁世凯绝不希望周宪章在台湾战败! 而周宪章在台湾的作为,的确也没让袁世凯失望。章军在彰化、安平接连挫败日军,这让袁世凯心头狂喜。然而,章军随后的表现,却让袁世凯如坠冰窟。 嘉义、太保、义竹相继失守,日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兵临台南城下。而且,袁世凯知道,章军的后勤补给线被日本人和太后老佛爷联手切断了,被围在台南的章军,陷入了绝境。 袁世凯知道,台南陷落、章军覆没的日子,就是小站新军的末日! 失去了小站新军,袁世凯就什么都不是了!他的政治和军事生涯,会就此终结,而且,他在甲午战争后期,指挥山东战场清军违抗朝命,攻击日军,慈禧太后很可能会对他秋后算账!丁汝昌就是前车之鉴,这位北洋水师提督,如今已经深陷囹圄! 所以,袁世凯决定破釜沉舟,在章军溃败之前,把小站新军做大做强! 第176章小翠 一旦小站新军和章军一样强大,慈禧太后就只能看袁世凯的脸色行事,哪里还敢对新军下手! 袁世凯不想做曾国藩! 做不做大清国的奴才,那要看实力! 实力不够,就做奴才!实力够了,那就要做主人! 于是,他和荣禄一起来到颐和园,向慈禧太后进言,扩编小站新军,独揽原本是小站新军和定武军共有的一千万两白银军费。有了这笔钱,袁世凯就可以把小站新军扩编成十个镇,在大清国,除了章军,再没有人能够与小站新军相抗衡。 他成功了! 慈禧面向众人,缓缓说道:“大家看看,除了加紧编练新军,还有什么需要做的?” 刚毅说道:“太后,丁汝昌的事,是不是也要马上解决了,这都拖了半年了,总要有个结果。” “刚毅,你的意思呢?” 刚毅看了一眼袁世凯,欲言又止。 袁世凯心中雪亮,北洋水师是李鸿章的部下,就是汉人统领的军队,刚毅这是在提醒慈禧太后,北洋水师和周宪章一样,脑子后面长着反骨,北洋水师的副提督蔡挺干,已经公然投靠了周宪章,留在威海卫的官兵,也极不可靠。到了这个时候,必须要解决掉! 袁世凯躬身说道:“奴才以为,黄海海战,丁汝昌谎报战功,后来又违抗朝命,在停战协议生效后,私自与日军作战。这些也就罢了,可他后来击沉了周宪章的坐舰,暗害周宪章,这件事,无论如何得有个交代。北洋水师一向骄横,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应该马上把丁汝昌明证法典,一则可以震慑北洋水师的骄兵悍将,二则,也可以向周宪章做出一个友好的姿态,以麻痹周宪章。如今,威海卫北洋水师群龙无首,可命荣禄大人暂时接管北洋水师。” 袁世凯这番话,一则向慈禧太后表了忠心,二则,提出荣禄接管北洋水师,算是报答了荣禄。 慈禧太后点点头:“袁世凯说的没错,丁汝昌的事,必须马上办!不过,这件事,荣禄出面不太合适,我看,还是让载漪去一趟吧。载漪,北洋水师就交给你了!” 慈禧太后心头雪亮,袁世凯的小站新军,其实就是荣禄的,再把北洋水师交给荣禄,那荣禄就成了大清国的头号权臣!慈禧太后对谁都不放心,哪怕是满清亲贵! “奴才谢太后隆恩,奴才愿为太后效劳,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载漪激动得浑身发抖!慈禧太后把定武军的军费给了小站新军,却把北洋水师交给了载漪,得失之间,却是得大于失! 袁世凯心头暗暗心惊,慈禧太后并没有昏头!她精明得很,让载漪统领北洋水师,就是让北洋水师与小站新军相制衡——太后老佛爷对袁世凯,并不放心!哪怕她和袁世凯结了亲家。 在大清国,要说玩权术,谁也玩不过太后老佛爷! 慈禧望着匍匐在地的载漪,缓缓说道:“你以海军大臣的身份,主持北洋水师军务,国库设法筹集五千万两白银,用于北洋水师的用度。” “谢太后!”载漪心头狂喜,袁世凯得到了一千万两白银,而他却得到了五千万两,是袁世凯的五倍! “至于北洋水师的提督,哀家已经有了新的人选,”慈禧说道:“你先去徐州,把丁汝昌的事办好了,再去威海卫宣布新任提督。” “臣遵旨!” 丁汝昌被囚禁在徐州定武军军营中,慈禧太后这是要载漪先把丁汝昌送上西天! 慈禧太后顿了顿,说道:“载漪,你还得做一件事。” “请太后明示!” “你去九门提督衙门,叫他们把忠勇伯府里的人,全都抓起来!秘密关押起来。这件事要小心,不能走漏了一点风声!” 周宪章赴台之前,慈禧太后准许赵巧儿一家三口离开颐和园,回到忠勇伯府,那是做给周宪章看的。而现在,尤其是朴永烈的章军第四师屯兵鸭绿江边,给北京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太后老佛爷要把周宪章的家眷牢牢握在手里——这是她目前能够打得出的唯一的一张牌! 荣禄一听,慌忙说道:“太后,我们加紧练兵、整顿北洋水师,都是为了防备周宪章,不过,恐怕现在还不是和周宪章彻底摊牌的时候,面子上的事还得维持一下。毕竟,他现在还是大清国的湖广提督。” 荣禄的脑子最为清醒,他知道,如果周宪章真的战胜了日军,那他就成了台湾王,那么,朝廷就更不能与他翻脸,只能是虚与委蛇。 慈禧太后没理荣禄,伸了个懒腰:“我倦了。” 荣禄还想争辩:“太后……” 载漪斥道:“荣大人,你的话太多了!” 甲午战争后,恭亲王奕忻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基本上算是退出了政坛,如今朝廷上,是载漪和荣禄两个实力派的天下,荣禄借助袁世凯拿到了小站新军,而载漪的叶志超定武军失势,载漪原本处于劣势,可现在他手里有了北洋水师,又可以和荣禄叫板了。 荣禄见慈禧太后脸色阴沉,只得闭口不言。 众人纷纷退出了佛香阁。 慈禧太后看着众人退出,叫道:“崔玉贵!” “奴才在!”崔玉贵从幕帘后面转了出来,跪在慈禧面前。 “那件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请太后老佛爷放心,都准备好了。” “安排的人怎么样?“ “请太后放心,都是奴才亲自挑选的精细人,不会误了太后的大事!” “那就去办吧。”慈禧太后说道:“记住,这趟差要办仔细了。” “嗻!” …… 夜色阑珊,明月高照。 赵巧儿款款走到院子里的一株老榆树下,从怀里拿出一个红木匣子,轻轻叹了口气:“宪章,你又是何必呢?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比你自己还清楚!” 匣子里,是周宪章的断指,三天前,赵寒来到忠勇伯府,把周宪章的断指交给了赵巧儿。赵巧儿花了二十两银子,托人做了这个红木匣子,把断指藏在匣子里。 柳英淑也摇头叹道:“巧儿姐姐,咱们的夫君欠了风流债,照这样下去,他十个手指头怕是不够砍啊!” “宪章这是断指明志,他没忘了咱们。”赵巧儿把匣子交给柳英淑:“把它埋了吧。” 柳英淑接过木匣,蹲在榆树下,小心把匣子放在已经挖好的土坑里,盖好土,站起身说道:“巧儿姐姐,我说呀,要想让他不再砍手指头,咱们就得赶紧去台湾,只要你呆在他身边,他就用不着发这个狠了。” 赵巧儿微微笑了笑:“话是这么说,可太后老佛爷不放咱们走啊。”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柳英淑慌忙拉了拉赵巧儿的袖子,却见侍女小翠,匆匆走了过来。 柳英淑冷冷说道:“小翠,我们没让你过来服侍。我们也没福让你服侍啊!” 府里的人都知道,小翠是太后老佛爷身边的人,柳英淑从来不给小翠好脸色。 小翠面向赵巧儿,跪地说道:“奴才……” “你不是奴才,你是大小姐!”柳英淑冷冷说道。 赵巧儿缓缓说道:“英淑,不要这么说话,小翠,有什么事吗?” 小翠俯首说道:“夫人,今天晚上,太后老佛爷命九门提督衙门来抓你们,事情紧急,请两位夫人和老太太赶紧离开这里!” 赵巧儿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小翠说道:“今天下午,园子里来人,要我看住你们,他们晚上就要来拿人。周将军是国家忠臣,太后误信谗言,是非不分,她听说周将军在台湾打了胜仗,又要为难周将军。小翠虽是太后老佛爷身边的丫鬟,可小翠也是明理之人,太后这件事,做的不好,小翠句句是实,不敢隐瞒。” 柳英淑斥道:“小翠,你究竟安的什么心?你怎么敢违背太后老佛爷的意思,给我们透露消息?别是要害我们吧?这黑灯瞎火的,我们要是跑出去,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人?巧儿姐姐,别信他的!” 小翠急的眼泪汪汪:“两位夫人,这一次,太后老佛爷是铁了心要抓你们。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小翠在太后身边当差,也知道你们不相信我,小翠无以证明自己,只能恳求两位夫人,快快起身!” 赵巧儿见小翠言词恳切,不像是说谎。这小翠平日里倒也实诚,忠勇伯府的人都知道她是太后身边的人,可小翠一点也不居高自傲,对赵巧儿柳英淑小心服侍,礼数周全,很是得体。 “小翠,我们现在跑出去,又能去哪里呢?”赵巧儿叹道:“既然太后老佛爷不放过我们,我们就是跑出了忠勇伯府,也跑不出北京城!到时候,还害了你。我看,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来吧。” 小翠说道:“夫人,我有个娘家哥哥住在方庄,咱们先去那里落脚,然后再设法逃出北京城。” 赵巧儿摇头:“这样一来,不又连累你哥哥?” 第177章奴才与主人 小翠说道:“夫人,太后老佛爷要拿你们,就是要用你们要挟周将军,两位夫人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周将军着想,周将军是重义之人,如果他听说两位夫人被太后老佛爷抓了,就只能任凭太后老佛爷摆布了。” 柳英淑慌忙说道:“巧儿姐姐,小翠说的没错。他为了你砍了自己的手指头。如果太后老佛爷拿着你,逼他自杀,我看他都做得出来!” 赵巧儿心头一惊,柳英淑说的没错,周宪章是性情中人,在朝鲜的时候,为了一个金姝,就要死要活的。后来娶了赵巧儿,心头却藏着金姝,就因为这个,他对赵巧儿满心愧疚,一心想要报答赵巧儿,如果太后老佛爷抓了她,周宪章只怕是六神无主,真会做出傻事来! 赵巧儿急忙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快走,英淑,小翠,你们快去通知老太太,我去通知那大人。” 那晋为了保护赵巧儿一家,住在忠勇伯府。 “来不及通知那大人了!”小翠说道:“那大人是朝廷命官,只要你们没事,太后老佛爷不敢把那大人怎么样。柳夫人和我去服侍老太太,咱们赶紧从后门走!” 赵巧儿想了想,只得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十分钟后,柳英淑和赵巧儿搀扶着秦氏老太太,来到后院,小翠已经打开了后门,四人刚刚走了出去,就听前院响起了砸门声,九门提督衙门的人从前门冲进了忠勇伯府。 赵巧儿暗暗心惊,如不是小翠通风报信,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忠勇伯府里,已经是鸡飞狗跳,无数兵丁正在府里挨门搜查,隐隐传出那晋的叫骂声:“你们他妈的竟然来抓老夫……” 四人加快脚步,沿着后面的胡同急急而去。无奈四人都是女人,尤其是秦氏老太太年事已高,走出不到一百米,就已经是气喘吁吁,脚步艰难。 忠勇伯府里的兵丁们找不到赵巧儿,很快就会发现后院的门,他们只要顺着胡同追过来,赵巧儿四人就是插翅难飞了。 四个女人正在着急,忽听前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群兵丁举着火把,冲进了胡同,和赵巧儿她们迎面相撞。 为首一个军官厉声喝道:“谁是赵巧儿?” 赵巧儿知道再也跑不出去了,挺身而出:“我是周宪章的夫人赵巧儿,你们要抓就抓我,放她们走!” 那军官一声冷笑:“太后老佛爷说了,忠勇伯府的人,一概拿下!” 众兵丁一拥而上,把赵巧儿四人捆了起来,扔上了一辆马车。 军官哈哈大笑:“大功告成,弟兄们,回去领赏!” 众兵丁一阵欢呼,押着马车,沿着胡同扬长而去。 …… 徐州,定武军大营。 一间黑牢里,丁汝昌戴着手铐脚镣躺在稻草上,闭目养神。 丁汝昌被械拿后,没有被送到北京刑部大狱,而是被秘密关押在徐州,定武军大营里,这对于一个朝廷命官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 这意味着,朝廷断了他的任何机会,要让他秘密消失! 一个被械拿进京的官员,还有机会申诉,也有机会打通关节。像丁汝昌这样的朝廷大员,怎么着也有几个靠山,别的不说,李鸿章总要出来为他说几句话。 而把他关在徐州的军营里,这就意味着,朝廷剥夺了他所有的权利,也堵死了他活命的路! 所以,丁汝昌呆在黑牢里,就是等死! 一向胆小怕事的丁汝昌,到了现在,反倒平静了下来。 横竖是一个死,还不如死得像个人样。 丁汝昌不再喊冤。喊也没用,没人能听得见!他只是静静地呆在牢房里,享受着人生最后的时刻。 大清国的历史上,位极人臣而死无葬身之地的,比比皆是,相对于那些人,丁汝昌算是幸运得多了。就在昨天,定武军统领叶志超来看了他,他告诉丁汝昌,朝廷不打算牵连他的家人,对于一个以谋反的罪名被捕的人而言,这是天大的隆恩了! 不过,丁汝昌还是不服气! 他只是后悔,当初,当他在北洋水师手握重兵的时候,怎么会束手就擒! 北洋水师虽然打过败仗,可是,在庙岛海域,还是打出了威风。在大清国,北洋水师依旧是一支强大的力量,拥有这支军队的人,怎么会乖乖地向朝廷缴械投降! 周宪章就不会这样做,所以,他成功了!他在台湾耀武扬威,慈禧太后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 如果当初丁汝昌在威海卫,凭借北洋水师与朝廷叫板,慈禧太后又能把他怎么样!那个时候,清军被日本人大的七零八落,袁世凯的小站新军刚刚组建,周宪章的章军四分五裂,整个大清国,只有北洋水师仍然保持着强大的阵容。 丁汝昌手里掌握着大清国最强大的军队,然而,当朝廷的钦差来到威海卫的时候,他却束手就擒。 丁汝昌现在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强者为大的时代!只是,他知道得太晚了! 丁汝昌思来想去,落到这步田地,谁都不怪,只能怪自己,当了一辈子奴才,脑子里压根就没有当主人的念头! 牢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牢门开了,一队士兵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腰挎宝剑的营官。定武军的军服,与章军有些相似,都是借鉴了德国陆军军服,只是颜色略微不同,定武军的军服为天蓝色,而章军军服是浅灰色。在灯光下,猛一眼看去,丁汝昌还以为是来的人是章军。 “丁大人,圣旨到,请丁大人移步去校军场接旨。”营官说道。 丁汝昌缓缓站了起来,手铐沉重,两个士兵走过来,把丁汝昌架了起来。 一行人出了牢房,牢房外,夜深人静,只有远处的敌楼上,闪着灯火。 一行人沿着大路,走出数百米,来到一片林子前。 丁汝昌停下了脚步:“这不是去校军场的路!” “改地方了!”军官一招手,身后的兵丁一拥而上,把丁汝昌拖进了林子里。 第178章将功折罪 营官冷冷说道:“丁大人,实在是对不起,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替人当差,身不由己,还请丁大人见谅,到了阴间,别在阎王爷面前说我们的不是。” “既然如此,那就请告诉我,究竟是谁要我的命,免得我到了阴间,告错了状。”丁汝昌窝囊了一辈子,临死的时候,倒也硬气。 那营官说道:“那就让丁大人做个明白鬼。实话告诉你,我们是端郡王府上当差,今天的事,是端郡王奉太后老佛爷懿旨。丁大人得罪了太后老佛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大清国,谁要是得罪了太后老佛爷,都活不了!” 丁汝昌怒道:“我丁汝昌何罪之有!” “别的我不好说,不过,丁大人击沉了周宪章的坐舰,害的周宪章差点葬身鱼腹,章军上上下下都对丁大人恨之入骨,如今章军在台湾坐大,朝廷总得给周宪章一个交代。” “我是奉太后老佛爷懿旨,是吕天庆逼我干的……” “丁大人!”营官打断了丁汝昌的话:“你这话,还是去对阎王爷说吧!”营官转身对士兵说道:“你们麻利一点。” 一个士兵摸出绳索,套在了丁汝昌的脖子上。 忽听林子里发出一声尖锐的鸟鸣,定武军的周围,出现了二十几个黑影。一把钢刀架子了营官的脖子上:“放了丁大人!” 营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直到感觉到脖子上火辣辣的——钢刀已经割破了他的皮肤,营官这才结结巴巴叫道:“我是端郡王府上的人,你们是什么人,敢和端郡王作对!” 一个黑衣人冷冷说道:“我劝你最好别知道,如果知道了,你们就出不了这个林子!赶紧放人!” 营官汗流浃背:“赶紧放开丁大人!” 黑衣人一拥而上,把营官连同十几个定武军士兵捆了个严严实实,然后簇拥着丁汝昌,奔出了小树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天津,大沽口。 大沽口成为战略要地,是在十九世纪初期。中国有着数千公里的海岸线,但是中国却是一个陆地国家。数千年来,中国的威胁,主要来自北方,而不是海洋。直到十九世纪初,西洋人的坚船利炮从海面上打开了中国的大门,国人才猛然意识到,来自海洋的威胁,远远大于来自北方陆地的威胁。 大沽口是一座天然良港,同时,西洋列强进犯大清国京畿之地的海上要道! 经过数十年的建设,大沽口已经成了大清国首屈一指的战略要塞。那里有宏伟的炮台和纵横交错的战壕和堡垒。 不过,在平日里,大沽口是以和平港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这里商船如云,却看不到一艘军舰。 夜色正浓,停泊在大沽口海湾中的商船渔船发出点点灯火,倒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港口外的一座山丘上,钱有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的身后,是一队荷枪实弹的大清国兵丁,护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赵巧儿、柳英淑、秦氏老太太、小翠和东方公主赵寒。 “林大人,这一次全靠你了!”钱有贵对身边一个清军军官说道。 “哪里哪里,钱部长,咱们都是章军老弟兄,要不是赖传武那个狗日的,害的咱们天各一方,现在,我林耀祖总算是归队了!”说话的,是前章军201营副营长林耀祖,现在他是清军丰台大营的一个参将。 当初,赖传武带着201营在临津江反水,一举整垮了朝鲜章军。201营是赖传武的基本部队,回国后,就跟着赖传武去了丰台大营。201营能征惯战,和丰台大营的其他清军截然不同。但是,这样一支能打仗的部队,在丰台的日子并不好过,在朝廷看来,这支部队是周宪章的部队,忠诚度值得怀疑。 赖传武在丰台的时候,清军看他是太后老佛爷的人,倒也不敢为难201营。后来,赖传武去了天津,当了骁骑营统领,201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上峰常常克扣他们的军饷,吃苦的事都派他们去,还经常找碴子。从营官到士兵,受尽了窝囊气。 周宪章重树章军大旗,201营的官兵们就坐不住了,不少官兵开了小差,有的南下去福建,有的北上去朝鲜。这支八百人的部队,很快就跑得只剩下一百多老弱,丰台大营的将官眼看201营不成气候,反倒很是高兴,对于士兵们开小差,也是不闻不问。 已经升任参将的林耀祖,手里没了部队,成了个人见人欺的倒霉蛋,看看维持不下去,也想脱离丰台大营,前往台湾去找周宪章,可他当初和赖传武合谋反水,害的章军差点完蛋,这是大罪,他怕周宪章不容他。 正在这个时候,钱有贵突然来到了丰台大营。 在马尾军港,钱有贵被端方逮捕后,又被秘密释放。周宪章派人过海,与端方做了一笔交易:端方放钱有贵走,周宪章则承诺,一旦他控制了台湾,就把基隆的煤矿,交给端方的弟弟端明来经营。端方本来就不想得罪章军,周宪章赶走了日本人占了台湾,作为闽浙总督,他还要和周宪章打交道,所以,他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放走了钱有贵。 钱有贵得到周宪章的密令,获释后不必前来台湾,而是去北京,找到赵寒,设法把赵巧儿一家带到台湾来。 在这之前,周宪章派赵寒去北京,不仅仅是探望,而是打个前站,一是搞清楚朝廷对忠勇伯府的监视情况,二是通知赵巧儿,早作离开北京的准备。 周宪章已经决心在台湾自立为王!周宪章反思章军的兴衰,得出一个结论,要想保住章军,给弟兄们谋条出路,就不能再对大清国抱有丝毫幻想!必须要独立自主! 既然要称王,就不能受大清国朝廷的制约。太后老佛爷把赵巧儿攥在手心里,就如同是攥着周宪章的要害!一旦慈禧太后用赵巧儿胁迫他,他如果顺从慈禧太后,就对不起章军弟兄,而如果不顺从,就对不起赵巧儿!而这两边,都是周宪章的手心手背,两边都不能割舍! 所以,周宪章下定决心,要把赵巧儿接到台湾,脱离太后老佛爷的手掌心! 钱有贵来到北京后,很快就找到了赵寒。 本来,按照周宪章的想法,赵寒来北京前,先去了上海,找徐锡麟、秋瑾等一干革命党人,一起来北京设法营救赵巧儿。周宪章对革命党人有恩,要不是他以身相替,革命党人的领袖孙文就在淀山湖边身首异处了。只要周宪章开口,上海革命党人应该会鼎力相助。 可赵寒到了上海才发现,上海的革命党人一个也找不到了。 淀山湖一战后,革命党人损失惨重,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力量,被清军全歼。孙文和秋瑾逃到了日本,剩下的革命党人也是东躲西藏。 结果,赵寒孤身来到北京,虽然把忠勇伯府的情况了解清楚了,可没有帮手,她也是没办法。钱有贵来了,也只有两个人,钱有贵是个做小买卖出身的,没有什么功夫,更没有江湖朋友。太后老佛爷派出暗探,把忠勇伯府秘密包围得水泄不通,九门提督衙门随时都盯着忠勇伯府,稍有风吹草动,清兵就会赶到。 两个人合计来合计去,却是束手无策。 最后,钱有贵想起了丰台大营的林耀祖。 林耀祖和赖传武是章军的叛徒,可他毕竟是章军的老兄弟,而且,临津江201营反水,主谋是赖传武,林耀祖是个胁从犯。 钱有贵决定冒险一试。当然,他怕坏了周宪章的大事,见到林耀祖的时候,没有直接说出赵巧儿的事,而是旁敲侧击,说赵巧儿一个人在北京,离周宪章那么远,怪可怜的。 哪里想到,钱有贵一提起赵巧儿,林耀祖就提出,要把赵巧儿带到台湾去 林耀祖一心想着去台湾,正愁没有像样的见面礼将功折罪,钱有贵的话提醒了他,赵巧儿被太后老佛爷扣在北京城里当人质。如果把赵巧儿送到台湾,那就是首功一件! 于是,林耀祖秘密串通了二十几个剩下的章军弟兄,准备在恰当的时候,出手把赵巧儿劫出北京城。 钱有贵大喜,两人商议好,三天后行动,林耀祖带人和令箭,以丰台大营的名义,出兵抓走赵巧儿一家,带出北京城后,直奔天津大沽口,乘船出海。九门提督衙门要是阻拦,就拿出丰台大营的令箭。凉九门提督的人不敢阻拦。 商议已定,钱有贵返回北京城,让赵寒秘密赶到天津,设法在大沽口搞到一条船,准备接应,事成后,大家在大沽口乘船去福建,只要到了福建,一切都好办。 钱有贵则是守在忠勇伯府外的猫儿胡同,随时准备接应林耀祖, 然而,钱有贵刚刚回到北京城,林耀祖就得到消息,九门提督衙门要在当天晚上,捉拿赵巧儿一家,甚至连那晋都不放过! 第179章谍中谍 林耀祖一不做二不休,连令箭也没来得及拿,带着串联好的三十多个士兵,连夜进了北京城,直奔帽儿胡同。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九门提督衙门的人,已经进了忠勇伯府。 林耀祖见势不妙,和钱有贵一商议,干脆,破釜沉舟,从后门杀入忠勇伯府,从清兵手里强行夺回赵巧儿。 幸好,小翠提前报信,赵巧儿一家抢先从后门逃出了忠勇伯府,林耀祖带着人包抄后门,正好和赵巧儿一家迎头相撞。 林耀祖二话没说,把赵巧儿一家四口扔上了马车,拔腿就跑。直奔北京城门。这一路上,倒也顺风顺水,竟然没有受到任何盘查,到了城门下,林耀祖因为来的匆忙,来不及拿丰台大营的令箭,林耀祖让士兵们做好了强行突出城门的准备,可没想到的是,林耀祖一亮出丰台大营参将的身份,守门将官二话没说,就开了城门,还忙不迭地向林耀祖道声“辛苦”。 林耀祖和钱有贵,护着赵巧儿一家,连夜直奔天津,第二天晚上,终于赶到了大沽口外的山丘上。 赵寒已经在港口里雇了一条商船,等着他们。 众人在山丘上停了下来,钱有贵说道:“林大人,大沽口是军事要地,清兵必然戒备森严,咱们不可贸然前往,还是先派人下去看一看情况。” 林耀祖皱着眉头说道:“这样也好,不过,动作要快。赵夫人她们离开了忠勇伯府,北京城里恐怕已经闹翻了天,清兵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行踪,要是他们动用天津的骁骑营,咱们就跑不掉了!” “妈的,骁骑营统领是赖传武这个狗日的,他要是知道我们来了天津,一定不会放过我们!”钱有贵说道。 话音刚落,忽听身边的树林里,发出一声爆喝:“所有的人,放下武器,举起手来,否则,格杀勿论!” 忽见树林里,亮起一片灯火,火光下,无数黑洞洞的枪口,从四面八方的树丛中伸了出来。 被包围了! 林耀祖一声长叹:“人算不如天算!妈的,到这个时候了,和他们拼了!”林耀祖举起了手里的枪,三十多个部下也举起枪,与丛林中的人对峙起来。 丛林中,黑压压的一片枪口,少说也有三四百人。而林耀祖只有三十多人,一旦打起来,必然是全部战死在山丘上。 赵巧儿坐在马车上,轻声说道:“林将军,请放下武器!他们要抓的人是我。” “夫人,我林耀祖对不起周军长!” 林耀祖万分绝望,原以为,这次营救赵巧儿,可以将功折罪,没想到,却让赵巧儿陷入死地,林耀祖是罪上加罪了! 赵巧儿轻声说道:“章军弟兄们,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你们都是我夫君的好兄弟!既然是我夫君的兄弟,就该听嫂子的话,放下武器。” 林耀祖一声长叹,扔掉了手里的枪。 树林中又是一声呵斥:“全部举起手来!” 林耀祖喝道:“要死可以,要我章军弟兄举手投降,办不到!” 林中一阵沉默,随后响起一声呵斥:“把他们带到到山前的庙里去!” 三百多清兵从树林中冲了出来,押着赵巧儿、林耀祖、钱有贵一行,沿着山路,下了山,来到一座残破的庙宇前。 天空中挂着一弯明月,庙前的空地上,一派朦胧。 一行人被推到空地中央,清兵围在四周。 庙宇破败的屋檐下,一个黑影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屋檐正好遮掩的月光,只能看见那人的一个坐姿的轮廓,看不清面容和身材,如同鬼魅一般。 赵巧儿挺身向前:“这位将军,我是赵巧儿,将军要抓的是我,请不要为难其他人。” 黑影一声说道:“果然是赵巧儿,跑得真快啊。差点就让你跑出了太后老佛爷的手掌心!不管是赵巧儿,还是其他人,都是叛贼!来人,把这里的所有叛贼,全部拉到后面去,就地斩首!” 钱有贵大叫:“将军,你不能杀赵巧儿,她是太后老佛爷要的人,你要杀了她,怎么向太后老佛爷交代!” “轮不到你教训我!”那黑影大笑:“从天津到北京,夜长梦多,弄不好,又有你们的同党来抢夺赵巧儿,我可不冒这个险!太后老佛爷那里,用不着你替本官担心了,你还是想着怎么去见阎王爷吧!全部拉下去,立即斩首!” 众清兵一拥而上。 忽听林耀祖的身后,传出一个声音:“将军,你不能杀我!” 从林耀祖的身后,走出了一个身着丰台大营号服的兵丁,那兵丁身材短小,来到黑影前。 那黑影一声冷笑:“我凭什么不能杀你!” 那兵丁昂首说道:“我是十三衙门的人!” 黑影哈哈大笑:“你也知道用十三衙门来唬人!” 那兵丁从怀里摸出一个号牌,高高举起。 黑影猛地站了起来:“你是谁?” 那兵丁昂首说道:“我是太后老佛爷身边的四品带刀侍卫叶赫那拉临继!将军,今天晚上,你坏了太后老佛爷的大事!” “什么事?” “难道你没有接到放行的命令!”临继喝道:“太后老佛爷这是要故意放他们去台湾,一则,给周宪章卖一个顺水人情,二则,让我混到周宪章的身边,就像当年的赖传武,设法从内部瓦解章军!这一路上,所有的部队都得到命令,一律为我们放行,难道你没有得到命令!” 林耀祖大怒:“妈的,我说呢,怎么这一路上这么顺,原来你他妈的是个奸细!” 林耀祖和他的201营来到丰台,在慈溪太后的卧榻之策,慈禧太后岂能放心,她早就在林耀祖的身边安插了眼线,就是这个临继。临继化名张继,官拜守备之职,是201营中,仅次于林耀祖的军官。临继跟在林耀祖身边,深得林耀祖信任。钱有贵和林耀祖密谋劫夺赵巧儿,早就通过临继,报告给了慈禧太后。 慈禧太后原本是想用赵巧儿牵制周宪章,不过,听说林耀祖的密谋后,慈禧太后改了主意,堡垒从来就是从内部攻破的,当初赖传武就是这样瓦解了章军,慈禧太后打算故伎重演,派临继潜到周宪章身边去,伺机再搞一次哗变。 临继救了赵巧儿,就成了周宪章眼里的大恩人,必然会得到重用,临继本就是个八面玲珑之人,搞得好就能掌握一支部队,到时候,就可以像当初的赖传武一样,里应外合,整垮章军,不仅可以轻而易举消灭周宪章,还可以顺势夺回台湾。 昨天晚上,慈禧太后让九门提督抓人是假,故意放走赵巧儿才是真。 所以,她交代载漪命九门提督衙门抓赵巧儿之后,马上让崔玉贵通知临继,准备行动。 临继随即把九门提督衙门捉拿赵巧儿的事,通报给了林耀祖,林耀祖救人心切,也顾不得许多,马上带着临继等人去忠勇伯府救人。 破庙下的黑影一声长叹:“太后老佛爷深谋远虑,臣等万不能及!临侍卫,由于末将疏忽,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末将只有亡羊补牢,杀掉这里所有的人灭口!来人,除了临侍卫,其他人全部拉下去杀了!” 临继喝道:“且慢,除了我,还有两个,也是太后老佛爷的人!他们是我的助手。” 两个兵丁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了临继的身后。 临继这才说道:“好了,将军,其他必须马上清除掉,以免走漏了风声!” 黑影说道:“我听说,赵巧儿的丫鬟小翠,也是太后老佛爷身边的人。” “她不是!”临继斥道:“她是太后老佛爷的叛徒!这个贱人,辜负了太后老佛爷,竟然给叛贼通风报信。还好,幸亏太后老佛爷留了一手,要不让就让这个贱人成功了!将军,留着她,是个祸害!” 黑影说道:“既然如此,末将就不能手下留情了!来人,把这三个人就地格杀!” 几个清兵拔出刀来,冲到福临的身边。 福临大叫:“将军,你这是干什么!” 黑影哈哈大笑:“天底下,不可能再有赖传武第二!杀!” 清兵手起刀落,福临和两个兵丁人头落地。 黑影对赵巧儿说道:“夫人,你们现在可以去大沽口了,大沽口所有清兵已经得到命令,为你们放行,你们甚至可以唱着章军的军歌走进大沽口!哦,对了,迎接你们的,是北洋水师的炮船!” 赵巧儿向着黑影盈盈下拜:“将军,你是我和宪章的恩人,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不能!”黑影一摆手喝道:“收兵!” 黑影转身而去,消失在了小庙的后面。庙前的数百清兵随即隐入周围的丛林中,如泥牛入海,瞬间就没了踪影。 林耀祖惊道:“这是一支精兵,妈的,大清国哪里有这样的精兵!莫非是袁世凯的人?”在大清国,除了章军,就只有袁世凯的小站新军堪称精兵。 第180章肥缺 钱有贵死里逃生,摸摸脑门的冷汗,说道:“别乱猜了,夫人,咱们快走吧,别又出什么事。” 赵巧儿说道:“放心吧,那个将军不是说了吗,没有人会阻拦我们了!” “老钱,亏你跟了周军长这么长时间,一点长进都没有!”林耀祖笑道:“呐,还是有长进的,这次没尿裤子!” 赵巧儿叹道:“那个将军不仅是咱们的恩人,而且,是全体章军的恩人,如果不是他,临继这伙奸人去了台湾,恐怕又会发生当初赖传武的事。可惜,我们不知道恩人的名字。” 钱有贵说道:“夫人,这个将军行事缜密,而且,把太后老佛爷的事搞得一清二楚,此人绝不是等闲之辈,我看,他弄不好就是太后老佛爷身边的人,如果真是这样,他怎么敢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可是要引来杀身大祸啊。” “说的也是!”赵巧儿说道:“为了恩人的安全,今天晚上的事,大家都要守口如瓶,要是让太后老佛爷听到了风声,必然会生疑,害了咱们的恩人。” “夫人说的是!” 赵巧儿转身对小翠说道:“小翠,你为了我们,得罪了太后老佛爷。你看看,临继他们恨死你了。” 小翠笑道:“能服侍夫人,是小翠的荣幸。” 众人说说笑笑,下山进了大沽口。 …… 大沽口港口内,定远舰高大的身影,在大沽口众多的海船中,显得十分突兀,即使是在黑夜中,定远的身影也让人望而生畏。 管带吕天庆刚刚送走了直隶提督聂世成,回到自己的卧舱里,两个妖艳的妓女,光着雪白的身子,从卧床上探出身子,发出浪言浪语:“官爷好没情意,让人家等了好久。” 吕天庆一把推上了舱门,发出一声淫笑:“我的小心肝,我这不是来了吗。”三步两步冲到卧床前,一手抓着一个妓女,钻上了床,卧舱中,娇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吕天庆如牛的喘息。 北洋水师定远舰,是今天傍晚才抵达大沽口的。管带吕天庆接到朝命,命他率定远舰前来迎接端郡王载漪前去威海卫。 在这之前,他已经得到端郡王的密信,载漪这次去威海卫,是宣布北洋水师新任提督。 北洋水师的提督是丁汝昌,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年,雷打不动。在朝廷眼里,北洋水师就是丁汝昌的私家军队,这让很多满清王公大臣很是不满,只是,丁汝昌的背后是李鸿章,而丁汝昌也是手握重兵,朝廷早就想把丁汝昌拉下马来,朝廷中也有不少人盯着北洋水师提督这个肥缺,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黄海一战,北洋水师败绩,原本是个把丁汝昌拉下马的好机会,可那个时候,清日战争如火如荼,北洋水师提督的位置不再是个香饽饽,反而成了个烫手山芋,那些王公大臣们都害怕领军打仗,尤其是和不可一世的日本联合舰队打仗。把丁汝昌拉下马容易,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在那个时候去当这个提督。所以,朝廷只好让丁汝昌戴罪立功。 战争结束后,朝廷终于抓住了丁汝昌的小辫子,把他撤职逮捕。北洋水师提督的位置,又成了一个香饽饽,不少人托关系走后门,千方百计谋取北洋水师提督职位。道理很简单,只要不打仗,北洋水师就是个生财有道的好地方,不仅握着大笔军费,还可以用军舰搞走私,独霸海上,谁也管不了,北洋水师提督不仅是军界大员,也是商界大佬!当官发财,都是顺风顺水。 谋取北洋水师提督的人不下二十个,个个都有着过硬的后台,个个都是挥金如土不惜血本,他们知道,只要坐上了这个位置,就是一本万利! 朝廷上,北洋水师提督的争夺战打得如火如荼,甚至比甲午战争的黄海大战还要激烈。朝廷大员里,除了李鸿章,个个都搅合了进去。李鸿章如今成了甲午战争的替罪羊,他也有着自知之明,北洋水师到了转换门庭的时候了,丁汝昌倒台后,他的淮系不可能再染指北洋水师,他甚至做好了把北洋武备学堂和天津武备学堂一并交出去的准备。 渐渐地,争夺战逐渐明朗,大部分人落败,退出了争夺,最后的争夺战,落在了端郡王载漪和直隶总督荣禄之间。也就是说,北洋水师提督的人选,将在这两个朝廷重臣的门下产生。 朝廷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载漪和荣禄的身上,北洋水师落在谁的手里,就意味着,谁将是太后老佛爷的新宠,谁将是政坛领袖,就像当初的李鸿章,手握北洋水师,权倾当朝!很多人开始准备,如何挑边站队。 然而,在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有一个人躲在暗处,偷着乐! 这个人就是吕天庆。 镇北号管带吕天庆,逼着丁汝昌击沉了自己的坐舰,把周宪章沉入了大海,虽然,周宪章没死。不过,太后老佛爷还是把这个失误,归咎于老天爷,没有追究吕天庆的责任。相反,失去了镇北号后,吕天庆却是连升三级,从一个四品炮舰管带,直升为北洋水师旗舰定远号管带,兼左翼总兵,官品达到了从二品!与右翼总兵兼镇远号管带蔡挺干平起平坐。 吕天庆不属于载漪集团,也不属于荣禄集团,他直接听命于太后老佛爷。 这是一个信号——太后老佛爷不打算把北洋水师交给载漪或者荣禄,而是打算用自己的人!太后老佛爷不再相信任何人,不管是汉人还是满人! 她要直接插手北洋水师! 吕天庆猜到了太后老佛爷的心思,不出意外的话,北洋水师提督这个天大的馅饼,将落在他的头上。 果然,两天前,端郡王载漪派来密使,给他送来了一笔厚礼,一千两黄金,五千两白银和无数的珍宝。 密使只是告诉吕天庆,端郡王想和他交个朋友。 吕天庆心头冷笑,堂堂端郡王屈尊主动来向他示好,只有一个解释,太后老佛爷已经决定,让吕天庆担任北洋水师提督! 第181章老长官 在大清国,王爷贝勒都是浮云,军机宰相都是神马,只有兵权才是硬通货!李鸿章没了北洋水师,没了淮军,头上只顶着个太保衔,实际上,他什么都不是! 吕天庆掌握了北洋水师,堂堂大清国的端郡王也只能向他低头! 吕天庆心头窃喜,表面上不露声色,按照朝廷的命令,率定远舰前来大沽口,迎接端郡王载漪。 按照朝廷的安排,端郡王将在明天上午到达大沽口。吕天庆却提前了一天,在今天黄昏就到了,表面上,是表示对端郡王的尊敬,提前候着。实际上,吕天庆是想在大沽口逍遥一晚上,刘公岛军营的日子太过清苦,他早就听说,天津的窑姐长得水灵,她们当中有不少来淘金的江南美女。 今天黄昏,定远舰刚刚靠岸,吕天庆就迫不及待地派出亲信上岸,找了两个绝色的窑姐来,藏在自己的卧舱里,正要逍遥一番。没曾想,直隶提督聂世成登舰拜访。 聂世成率武毅军驻守大沽口,是大沽口的最高军事长官,北洋水师的旗舰来了,出于礼节,自然要上来寒暄一番,尽地主之宜。 吕天庆听说聂世成来访,却也不好回绝,只得耐着性子,陪着聂世成。聂世成盛邀吕天庆下舰,去码头上喝一杯,吕天庆想着两个娇滴滴的窑姐,哪里有什么心思喝酒,推说北洋水师有军规,将士离开军港后,不得下舰。 聂世成不知道吕天庆卧舱里藏着窑姐,还以为吕天庆以身作则遵守军规,对吕天庆大加赞赏,吕天庆也做出一副拒腐蚀永不沾的浩然正气,搞的聂士成还以为真的碰上了海瑞在世,对吕天庆佩服得五体投地。聂士成在定远舰上盘桓了一个小时,才离去。 好不容易送走了聂世成,吕天庆迫不及待地跑回了卧舱,扑上了窑姐的肚皮。 卧舱里,吕天庆正和两个窑姐干得热火朝天,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吕天庆的东西刚刚才入巷,被硬生生打断,心头恼怒,骂道:“谁他妈的不长眼!” “管带大人,提督大人来了,已经到了指挥室,请管带大人前去议事。” “什么提督大人!”吕天庆怒道:“你们这些狗日的睡迷糊了,老子就是提督……”吕天庆急忙住口,提督的事,要等到端郡王来了,才能宣布。 “请管带大人赶紧起身,别让提督大人等急了,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放屁!北洋水师哪里来的提督!”吕天庆提起裤子,上衣也没穿,跳下床,拉开舱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水兵,吕天庆举起胳膊,对着那水兵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他的手掌没有落在水兵的脸上,而是被架在了半空中,两个水兵一左一右,架起了吕天庆的两支胳膊,把他反剪了起来。 “你们他妈的要造反!”吕天庆大叫,却是身不由己,被两个水兵架起来,脚不点地,一会儿,就到了指挥室里。 指挥室里,定远舰上大副、二副、轮机长、以及各部门长官,全部身着北洋水师特有的蓝色军服,站立在大厅两侧,挺胸抬头,军容整齐,只有吕天庆光着上身,发辫散乱,像个水鬼。 两个水兵把吕天庆扔在大厅中央。 吕天庆怒道:“你们他妈的都发神经,这深更半夜的,竟敢绑架老子,老子是你们的管带,谁挑的头,给老子站出来,老子砍了他!” 大厅端头上,传来一个声音:“我挑的头!” 吕天庆抬头一看,只见管带的座椅上,坐着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人,那人身着蓝色军服,袖口上的云纹中,绣着九个寿字,那是北洋水师提督的军衔! “丁汝昌!”吕天庆惊得一个趔趄。 “放肆!”丁汝昌喝道:“你竟敢直呼本提督大名!” 吕天庆叫道:“你你你不是在徐州吗?” “托你的福,我回来了!”丁汝昌说道。 “你不是提督,你是朝廷钦犯!”吕天庆大叫:“来人,把这个朝廷钦犯给我抓起来!” 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冷冷看着吕天庆。 丁汝昌一声冷笑:“在军舰上**,按我北洋水师的军规,该如何处置?” 大副面向丁汝昌,躬身说道:“秉提督大人,按律当斩!” 吕天庆大叫:“他不是提督,我才是提督,太后老佛爷已经传下懿旨,任命我为北洋水师提督,明天早上,端郡王就要宣布这一任命!你们杀我,就是擅杀朝廷二品大员,是谋反之罪,太后老佛爷要灭你们的九族!” 丁汝昌拍案而起:“既然太后老佛爷要灭我们的九族,我们还保她干什么!” 大厅里的官兵们齐声高呼:“反!” 吕天庆这才明白过来,丁汝昌回来了,北洋水师反了! 甲午战争后期,北洋水师在庙岛海域截击联合舰队,取得大胜,然而,北洋水师官兵的日子,却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丁汝昌被朝廷械拿入狱,参与庙岛海战的军官,不是被撤职就是被调离,明摆着,朝廷要对北洋水师大清洗。尤其是蔡挺干率镇远等三艘军舰跟着周宪章去了台湾后,朝廷进一步加紧了对北洋水师的清洗,不少官兵不明不白地失踪或者死亡,官兵人人自危,不少人心生反叛之心,只是,老长官丁汝昌被捕,北洋水师群龙无首,难以成事。 就在这个时候,丁汝昌突然登上了定远舰,舰上的官兵见到老长官,痛哭流涕,请求老长官带着他们某一条生路。 在徐州定武军大营里,丁汝昌就已经是死过一遭的人了,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回来,丁汝昌性情大变,从一个懦弱胆小的官僚,变成了一个敢作敢为的汉子,这也难怪,到了这步田地,他也没有退路了! 更何况,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鸿章的乘龙快婿,丁汝昌的结拜兄弟张佩伦! 而促成这一切的,却是东方公主赵寒。 第182章搭船 赵寒受周宪章指派,从台湾回到北京,除了要设法救出赵巧儿一家,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就是劝说李鸿章,设法救出丁汝昌,让丁汝昌带着北洋水师,来台湾助战。 周宪章早已意识到,消灭台湾乃木希典的南方军,并不是难事。但是,乃木希典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日本做后盾,而章军的背后,却是空空如也。 即便章军在台南一战成功,歼灭了南方军主力,日本也会向台湾源源不断地运送兵员和物资,把这场战争持续下去。日军南方舰队控制了台湾海峡的制海权,日本的运输船队可以通行无阻,长久下去,日军与章军打起消耗战,即便章军与日军的战伤比,达到了一比十,最终失败的,还是章军。 要想把日本人赶出台湾,章军就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切断日军的运输线,让日本人对台湾望洋兴叹。 章军现有的海军,虽然拥有镇远舰等七八艘炮舰,但只有三艘舰船有远海作战能力,其他的都是福建水师遗留下来的老式舰船,只能进行近海防御,而且,因为缺煤,镇远舰还不能持续远航。 所以,周宪章盯上了北洋水师。 要让大清国的北洋水师反水,看起来很是天方夜谭,要是在一年前,周宪章想都不敢想。 然而,到了现在,周宪章看到了机会。 北洋水师的总后台李鸿章被慈禧太后当成了战败的替罪羊,实际上是被软禁在北京城里。慈禧太后随时可能向李鸿章下手,一个显著的信号就是,慈禧太后正在逐步清除掉淮系将领的兵权,从淮军到北洋水师,逐步清洗,一旦李鸿章的亲信故旧被清除干净,剩下李鸿章一个孤家寡人,就等着被收拾了! 李鸿章是何等精明之人,他岂能看不到这一点,又岂能坐以待毙! 何况北洋水师是李鸿章的心头肉,丁汝昌是李鸿章的心腹故旧,李鸿章的女婿和丁汝昌还是结拜兄弟,丁汝昌被抓,李鸿章岂能没有兔死狐悲之感! 赵寒来到北京后,来到贤良寺,把周宪章的亲笔信交给了李鸿章。信中劝说李鸿章,设法救出丁汝昌,让他率北洋水师前往台湾,与日军作战。周宪章表示,北洋水师不管是在台湾还是在威海卫,都是李鸿章的部队,周宪章只是向李鸿章借兵,北洋水师依旧唯李鸿章马首是瞻。周宪章劝说李鸿章,只要北洋水师握在他的手里,朝廷就不敢动他! 李鸿章看了信,拍案而起,连声大骂周宪章荒唐,把信扔进火盆里烧了,然后高呼“送客”,把赵寒赶出了贤良寺。 赵寒离开台湾的时候,周宪章就交代过,只要把信送到就行,不管李鸿章的态度如何。 赵寒心头也有数,周宪章这封信,其实是鼓动北洋水师哗变,等于是谋反,李鸿章没有把她抓起来送交朝廷,那就是动了心思。 果然,赵寒前脚一走,李鸿章就把张佩伦夫妻二人招到了贤良寺,一番密谈后,张佩伦回到天津,来到大沽口,找到了直隶提督聂世成。,请聂士成帮忙,把丁汝昌救出来。 聂世成对丁汝昌没啥好感,可这事是周宪章的主意,聂士成自然无话可说,一口答应了张佩伦的要求,派出心腹手下,假扮成定武军,赶到徐州,混进定武军大营,把丁汝昌从刀口下救了出来。 原本,按照聂世成与张佩伦商议好的计划,是把丁汝昌送到威海卫,鼓动北洋水师反水,率舰队离港前往台湾。 凑巧的很,吕天庆恰好带着定远舰来到了大沽口,准备迎接端郡王。聂世成以迎接为名,上了定远舰,查看定远的虚实,见吕天庆全无防备,这才下舰,和丁汝昌、张佩纶商量,干脆,直接接管了定远,定远是北洋水师的旗舰,定远解决了,整个舰队迎刃而解。 到了这个时候,丁汝昌也是退无可退,慨然应允,在武毅军的护卫下,登上了定远舰。 定远舰原本就是丁汝昌的坐舰,官兵们都是丁汝昌一手提拔起来的,丁汝昌到了,没费什么口舌,大家众口一词,跟着老长官干,只要老长官下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丁汝昌不费吹灰之力就掌握了定远,接下来,就要拿吕天庆开刀,他很清楚,吕天庆是慈禧太后安在北洋水师的眼线,在黄海,就是吕天庆逼着丁汝昌向周宪章下手,最后,又把暗害周宪章的罪名,全部推到丁汝昌头上,让丁汝昌成了替罪羊。丁汝昌对吕天庆恨之入骨。 丁汝昌面向官兵们,喝道:“本帅今日杀吕天庆,是两罪并罚!半年前在黄海上,吕天庆身为镇北舰管带,护送章军统帅周宪章去朝鲜,此人却在半路上,丢下周宪章,在镇北号上悬挂日军军旗,然后弃舰而去,向本帅报告,发现日军军舰,本帅一时不查,命定远向镇北开炮,致使周宪章沉下大海。幸亏老天有眼,周宪章死里逃生!吕天庆陷害忠良,其心歹毒!如今又公然在军舰上**,真可谓是丧心病狂,不知廉耻,此人不杀,天理不容!”丁汝昌一口气说出了憋在心头的怨气,顿觉神清气爽。 众官兵齐声高呼:“杀!” 吕天庆知道大祸临头,扑通一声跪倒在丁汝昌面前,泪流满面:“提督大人,周宪章的事是太后老佛爷的懿旨,卑职也是身不由己,提督大人饶命,我吕天庆要与太后一刀两断,从此洗心革面,为提督大人赴汤蹈火……” “晚了!”丁汝昌原本性格柔弱,是个和事佬,经过这一场变故,变成了冷血动物,一摆手,两个水兵架起吕天庆,把他拖出了大厅。 “提督大人饶命啊……” 不一会,水兵提着吕天庆血淋淋的人头,送到了大厅里。 “不要脏了我北洋水师,扔进海里喂鱼!”丁汝昌喝道:“起锚,前往威海卫!” 丁汝昌决心要把整个北洋水师拉走。他知道,不管是在大清国还是在台湾,实力永远是硬通货,到了台湾,要想在周宪章面前说的上话,光有一条定远舰,分量是不足的! “且慢!”张佩伦走进了大厅,向丁汝昌施礼道:“请稍等,有人要搭丁提督的顺风船。” 丁汝昌笑道:“我知道,是章军军长周宪章的夫人赵巧儿,赵夫人是朝廷一品诰命夫人,能乘坐我丁汝昌的定远,是我定远全体官兵的荣幸。我丁汝昌代表北洋水师全体官兵,热烈欢迎赵夫人登舰。” 张佩伦微微一笑:“除了赵夫人,就不欢迎其他人了吗?” “还有谁?” 张佩伦的身后,闪出一个身着深浅灰色军服的军官,那军服有些类似与章军军服,但却是毛呢料子,材质要好得多,军官脚蹬马靴,腰配宝剑,向着丁汝昌举手行了一个西洋军礼:“小站新军第三镇指挥冯国璋,见过丁提督。” “冯国璋!”丁汝昌一声惊叫,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你你你来干什么?” 小站新军,是袁世凯的部队,而袁世凯直接听命于直隶总督荣禄,冯国璋是袁世凯手下心腹大将,与王世贞、段祺瑞合称“北洋三杰”,如今,冯国璋官拜小站新军第三镇指挥,手下的第三镇,是小站新军中最为精锐的部队。冯国璋突然登上了定远舰,丁汝昌的第一反应就是,荣禄派人抓他来了! 定远固然是海上的巨无霸,可是,在大沽口,面对强大的新军,也只能束手就擒! 冯国璋笑道:“丁大人,末将是来搭船的。” “搭搭搭什么船?”丁汝昌死里逃生了一回,要是再死一回,他实在是不甘心。 “第三镇,不,章军第五师全体官兵,想搭丁大人的顺风船,去台湾。” 甲午战争结束后,周宪章坠入大海生死不明,章军弟兄星散在各地。冯国璋以护军参领的军职,被袁世凯拉到小站,帮他编练新军。那个时候,一则周宪章生死不明,二则,袁世凯也看重冯国璋的才华,极为器重,对冯国璋有求必应。所以,冯国璋也就死心塌地地跟着袁世凯。北洋三杰,都是人中龙凤,而冯国璋经历过章军的数次大战,实战经验尤为丰富。所以,袁世凯格外看重冯国璋。冯国璋的第三镇,不论是装备还是训练水平,都在其他各镇之上。 镇的编制,其实相当于西洋军队中的师,只是,袁世凯的新军,地处京畿之地,朝廷虽然很重视,但也不敢放任袁世凯无限扩军,对小站新军的规模,采取各种限制。所以,新军的镇,兵力只有三千人左右,只相当于章军的一个加强团。 正因为如此,袁世凯心头一直有怨言,这一次,通过荣禄,终于获得了编练十个镇的权利。 冯国璋为了报答袁世凯的知遇之恩,也是尽心尽责。不过,当他听说周宪章还活着,并且,率章军弟兄去了台湾,冯国璋就坐不住了。在部队中秘密串联,想离开小站,去找周宪章。 第183章蒙面恩人 冯国璋来到小站的时候,把原章军直属营的官兵也带到了小站,这些人都是跟着周宪章在旅顺死里逃生的官兵,他们从心眼里,只认周宪章,根本就不认袁世凯,如今,这些人都成了第三镇的骨干军官,冯国璋一串联,大家自然响应,大家合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第三镇拉到台湾去。 只是,天津与台湾,相隔万里,第三镇如果公然要求去台湾,那就等于是公然哗变,别说是袁世凯不答应,就是朝廷也绝不会答应。 冯国璋只得暂且隐忍,寻找机会。他本来就是聂世成的部下,聂世成升任直隶提督后,驻军天津大沽口,冯国璋拜访老长官,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聂世成完全能够理解冯国璋的心情,也知道周宪章在台湾也需要人手。 冯国璋在等待机会的同时,也派人与台湾的周宪章取得了联系。周宪章听说冯国璋要来,也是大为兴奋,冯国璋在章军里,只是一个营长,但是,旅顺大战,是冯国璋的直属旅打下来的,战功居首。所以,周宪章就给了冯国璋一个师的番号,将第三镇,编为章军第五师。 这一次,张佩伦与聂世成密谋,要把丁汝昌救出来策反北洋水师,聂世成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冯国璋。冯国璋一不做二不休,以外出拉练为借口,把第三镇拉到了大沽口。 就在丁汝昌处置吕天庆的时候,第三镇全体官兵已经登船了。 丁汝昌这才知道,冯国璋前来,不是来抓他,而是要和他一起反水,大喜过望,北洋水师加上一个镇的新军一起反水,朝廷就是知道了,也只能干瞪眼。丁汝昌急忙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拱手说道:“有冯将军相助,大事成矣!” 丁汝昌要去威海卫把北洋水师全部拉走,他本来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离开北洋水师有好几个月了,很多老部下都被朝廷撤换掉了。按他的想法,能拉几个算几个,现在,有冯国璋的第三镇相助,丁汝昌决心把北洋水师全部拉走,一条小舢板也不留给太后老佛爷!妈的,你不仁,老子就不义! 且说,林耀祖护着赵巧儿一家,也随即登船。张佩伦见大事已毕,向丁汝昌告辞,赵巧儿和赵寒,亲自把张佩伦送到码头上。 赵巧儿向张佩伦下拜说道:“请张先生转告李中堂,我夫君是重义之人,当初,他与李中堂有些误会,妾身代我夫君,向李中堂表示歉意。妾等一家蒙李中堂和张先生救命大恩,来日必当相报。” 张佩伦心头暗暗佩服,他知道,赵巧儿只是一个普通的东北农村妇女出身,可这几句话,却是说得极为得体,而且,落落大方,举止从容,真有朝廷诰命夫人的风度。 “赵夫人放心,李中堂对周将军,早就不计前嫌。周将军忠心为国效力,临危受命,率孤军抵御强敌,是我张佩伦敬佩的人。请赵夫人转告周将军,今后若有驱使,只管吩咐。” “不敢!”赵巧儿说道:“妾身还有一事,恳请张先生相助。” “赵夫人请讲。” 赵巧儿叹道:“妾身受张先生救命大恩,原不该再麻烦先生。只是,我夫君的恩师那晋,与我夫君情同父子,要不是他老人家护着妾一家人,只怕朝廷早就害了妾等一家。如今,妾蒙先生出手相救,脱离了虎口,那爷却被九门提督衙门抓走了,只怕太后老佛爷会为难他老人家,还请先生恳请李中堂,多方回护他老人家,我代我夫君,先谢谢先生了!” 赵巧儿说着,向张佩伦跪了下去。 张佩伦心头更加钦佩,这赵巧儿深明大义,她这一拜,其实就是替周宪章给李鸿章下拜。按理说,按照纲常礼义,女人不能做男人的主,而赵巧儿却在那晋这件事上,替周宪章做了主!这个主做的对,做的好! “请赵夫人放心,那爷的事,即便李中堂不便出面,我张佩伦也定会竭尽全力!”张佩伦说道。 张佩伦拜别赵巧儿,趁着夜色,匆匆而去。 赵巧儿和赵寒回到定远舰,丁汝昌随即下令,立即开船,连夜赶赴威海卫,他要在大清国朝廷还没有反应过来,迅速解决掉北洋水师。 冯国璋率第三镇中的章军老兄弟,来给赵巧儿、柳英淑、秦氏老太太请安。林耀祖见到冯国璋,少不了一番寒暄,那林耀祖原本是章军的罪人,如今救了赵巧儿一家,将功折罪,冯国璋也只能以礼相待。 赵巧儿知道,冯国璋从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就是周宪章最为亲密的兄弟,冯国璋原本是周宪章的大哥,后来自动甘愿给周宪章当小弟,这份兄弟情谊,非比一般。所以,赵巧儿见到冯国璋,赶紧向冯国璋下拜:“多谢冯兄弟救命之恩。”赵巧儿称呼冯国璋为“兄弟”而不是客气地称呼“冯将军”,要是称呼冯将军,就显得生分了。 冯国璋一脸的惭愧:“嫂子,兄弟我倒是想救嫂子,可没插上手啊。” “山上破庙里的将军,不是你吗?”赵巧儿问道。在天津地界上,章军弟兄就只有一个冯国璋,所以,赵巧儿见到冯国璋后,自然而然地认为,那个蒙面的将军就是冯国璋。 冯国璋满脸懵懂:“啥破庙?啥将军?” “不是你?”赵巧儿吃了一惊,急忙把山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冯国璋摇头:“嫂子,那个人真的不是我。按照嫂子的说法,那个人对慈禧太后的事了如指掌,我虽然是一镇之长,但无论如何也跟慈禧太后说不上话。嫂子,那个人必定不是寻常之人,他长什么样?” “天黑,看不清楚,身材很是魁梧,是直隶口音。兄弟,宪章的朋友里,有没有这样的人?” 冯国璋沉思了半晌,摇头说道:“想不出是谁。嫂子,他救的不仅仅是嫂子你,救的是咱们章军弟兄们啊!” 赵巧儿点点头:“这件事,只有到了台湾告诉宪章,让他暗暗查访,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要不然,会害了恩人的。” “是!”冯国璋说道,突然心头一动,脑子里闪现出一个形象来,可又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只得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第184章南北夹击 天亮时,定远舰抵达威海卫。 威海卫炮台守军完全没有想到,定远舰已经换了主人,交接关防后,把定远放进了军港。 丁汝昌是威海卫的地头蛇,对军港的内部情况了如指掌。冯国璋按照丁汝昌的指点,事先拟定了详细稳妥的行动方案,定远一靠岸,冯国璋就指挥部队下船,迅速控制了威海卫周围的全部炮台和军械库、鱼雷营、电台等要害部门。 丁汝昌则在冯国璋的陪同下,率一个营的兵力,赶到了刘公岛,控制了北洋水师提督衙门,随即以提督的名义,召集北洋水师全体官兵,到提督衙门议事。 北洋水师官兵见到老长官,个个目瞪口呆,随即跪倒在丁汝昌脚下,表示归服。丁汝昌快刀斩乱麻,把朝廷后来调换的将领,全部捆绑起来,关进后面的仓库里,随即宣布,北洋水师奉总理衙门大臣周宪章调令,前往台湾,与日军作战! 总理衙门大臣只是个虚衔,根本就没权力调兵,丁汝昌拿着鸡毛当令箭,官兵们心知肚明,这是反了! 北洋水师官兵,原本就对朝廷不满,而庙岛海战后,北洋水师对日本舰队的畏惧心理,也大大减弱,听说要与章军合作,去台湾抗击日军,个个兴奋异常,纷纷表示听从老长官指挥。 没用多长时间,威海卫大局已定。北洋水师总共有十多艘巡洋舰,二十多艘炮舰和十二艘鱼雷艇。甲午战争后,除了被击沉击伤的战舰,还有三十多艘战舰完好无损,这仍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强大海上力量。 丁汝昌一声令下,全体官兵纷纷离开提督衙门,前往各自的战舰,准备启程。 丁汝昌和冯国璋,回到了定远舰上,此时,北洋水师的先锋舰队,三艘巡洋舰已经驶出水道。冯国璋随即命令章军第五师官兵,登上了三艘炮舰,跟随在定远后面。 丁汝昌和冯国章来到内舱,向赵巧儿请安。 赵巧儿一行登上定远后,丁汝昌为了以示尊敬,把提督卧舱给了赵巧儿,那是全舰最大的卧舱,赵巧儿却让秦氏老太太和丫鬟小翠住在了提督卧舱,自己和柳英淑、赵寒三人挤在旁边的一间卧舱里。 赵巧儿见到丁汝昌和冯国璋,慌忙起身迎接。 丁汝昌说道:“赵夫人,威海卫大局已定,北洋水师全体官兵愿追随周军长,只是,还请赵夫人明示,此去台湾,应该在何处靠港?是安平还是西港?” 赵巧儿却也搞不明白行军打仗之事,只得转向赵寒:“妹妹,你离开台湾的时候,宪章是怎么跟你说的?” 赵寒也是一脸的懵懂:“我来的时候,他没说过北洋水师去哪里?” 丁汝昌沉吟道:“这可不好办,北洋水师这么大的舰队,如果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那就被动了。” 冯国璋点头:“说的不错,要不,问一位钱有贵?他应该知道台湾的情形。”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只见钱有贵站在了卧舱门口,拱手说道:“丁大人、冯师长,台湾来人了!” 只见钱有贵的身后,闪出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美若天仙,面带微笑,冲着赵巧儿和柳英淑款款施礼。小姑娘的身边,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村妇。 “金姝!”赵巧儿失声叫道。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一个是金姝,另一个是姚喜家的母老虎翠花。 “赵姐姐好,柳姐姐好,还有,”金姝皱了皱眉:“赵寒姐姐好。” “姝儿,我听说,去找你义父聂世成了。怎么到了这里?”赵巧儿问道。 这些天,钱有贵早就告诉过赵巧儿,周宪章在白鹿寨,又交了桃花运,和一个阿里山的女酋长定了婚,金姝一气之下,离开了台湾,发誓再也不会台湾了。赵巧儿对这件事,也是哭笑不得。周宪章行事荒唐,金姝负气而走,也是情理之中,要知道,若不是老天爷作怪,人家金姝才是周宪章的诰命夫人,现在可好,金姝还没过门,周宪章又娶了一房。 “赵姐姐,我还是先说正事吧。”金姝脸色庄重,面向丁汝昌和冯国璋,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说道:“周军长有令!” 冯国璋和金姝是老相识了,知道金姝在周宪章心目中的地位。金姝传达周宪章的命令,冯国璋不敢怠慢,俯首听命,丁汝昌虽然不认识金姝,见冯国璋如此规矩,知道金姝来头不小,也跟着冯国璋听命。 “周军长烦请丁大人,分出一支舰队,护送冯国璋第五师,前往仁川登陆!” “仁川!”冯国璋和丁汝昌都是吃了一惊。 “不错!仁川!”金姝说道:“朴永烈第四师,已经秘密调往临津江,一旦第五师抵达仁川,第四师将突破临津江,与第五师南北夹击汉城,彻底驱逐汉城日军,光复朝鲜!周军长以总理衙门大臣的名义,任命朴永烈为朝鲜巡抚兼第四师师长,冯国璋为汉城总兵兼第四师师长,章军第四师和第五师,组成朝鲜方面军,朴永烈同时兼任章军朝鲜方面军司令,全权负责朝鲜战事和民事!” 冯国璋大笑:“大哥这是要趁日军注意力全部在台湾的时候,一战光复朝鲜!好!好!大哥这是要让日本人鸡飞蛋打!” 丁汝昌小心说道:“冯师长,周军长虽然是总理衙门大臣,可他也不能自己任命巡抚啊,这种事,向来是皇帝说了算。” 冯国璋笑道:“丁大人,咱们还算是朝廷的官吗?” “妈的,老子已经反了!”丁汝昌猛然醒悟,对金姝俯首说道:“请金姑娘放心,北洋水师将派出两艘巡洋舰,三艘炮舰和三艘运输船,运送冯师长所部前往仁川,我丁汝昌亲率北洋水师主力,前往……安平还是西港?请金姑娘示下。” 金姝笑道:“丁大人客气了。周军长的意思,既不是安平,也不是西港,而是澎湖!蔡挺干率镇远号和海军陆战旅,将在澎湖,与丁大人会师!” 丁汝昌略一沉吟,随即大笑:“高!实在是高!攻下了澎湖,日本人就彻底丢掉了台湾!” 取台湾,必先取澎湖,这在台湾历史上,是屡试不爽的经验!周宪章要把这条经验反过来用,驱逐台湾日军,必先驱逐澎湖日军! 占领了澎湖,就把台湾与日本本土彻底隔离开了,日本纵有千军万马,也到不了台湾。到了那个时候,周宪章就可以从容消灭乃木希典! 甚至,周宪章极有可能,以澎湖为跳板,威胁日本的本土冲绳! 在周宪章眼里,冲绳不是日本本土,那里原本就是琉球国,和朝鲜一样,是大清国的藩属国! 既然能把朝鲜拿下,为什么不能拿下琉球! 周宪章的胃口太大了,从朝鲜、澎湖到台湾,他全要! 仅仅占有台湾是不够的。周宪章这是一箭双雕,同时在台湾和朝鲜发起进攻,一战夺取两大基地。这不仅可以让日本人首尾不能相顾,同时,也是在南北两个方向上,对大清国形成夹击之势! 周宪章要做台湾王,也要做朝鲜王! 他要让慈禧太后尝一尝,被人夹持的滋味! 丁汝昌对金姝鞠躬说道:“金姑娘,卑职这就去按照周军长的命令,部署舰队。” 丁汝昌已经看出来了,金姝这个仙女一般的小丫头,非比常人。 冯国璋和丁汝昌退出了卧舱,前去准备。 卧舱里没了男人,赵巧儿轻声说道:“姝儿,我听说,你生宪章的气了?” 金姝脸一红:“我生他什么闲气啊。” 翠花粗声粗气地说道:“嫂子,咱们金姝大气着呢,哪里像有些女人那样小家子气,害的周大哥掉了一根手指头!” 赵巧儿回头看了一眼赵寒,就因为赵寒为赵巧儿打抱不平,周宪章发狠,砍了自己一根手指头。 所以,金姝见到赵寒就皱眉。 金姝不怕自己受委屈,就怕周宪章受委屈,周宪章掉了一根手指头,金姝比谁都心疼。 赵寒是在英国长大的,思想新颖,满脑子都是妇女解放,看着赵巧儿金姝这些人,个个都把周宪章当宝贝,她也承认周宪章是个宝贝,可一个男人娶几个老婆,赵寒还是难以理解。 赵寒冷冷说道:“赵姐姐,既然如此,你们的闲事,我也懒得管了,告辞!” 赵寒也是个烈性女子,二话不说,拔腿就出了卧舱,赵巧儿追到门口,急忙向赵寒赔不是,赵寒叹道:“巧儿姐姐,其实,这一次我来北京,一是来救你,另外,也是想趁机离开台湾。” “这是为何?”赵巧儿问道。 赵寒说道:“周宪章是个男子汉,可他与我们,志不同道不合。” 赵巧儿急忙说道:“妹妹,我知道,你看不惯一个男人有几个老婆……” “你们自己都看得惯,我看得看不惯有什么用!”赵寒笑道:“我说与周宪章志不同道不合,不是因为这个。” 第185章实力说话 “那是因为什么?”赵巧儿问道。 “巧儿姐姐,你到了台湾后,请你转告周宪章。革命党人既不赞成皇权,也不赞成占山为王!我们革命党人受过他的大恩,但是,革命党人不会因为私人、恩惠,而放弃我们的主张!”赵寒说道:“巧儿姐姐,告辞了,请多保重!” 赵寒飘然而去。 赵巧儿发出一声轻叹,柳英淑也是叹道:“什么主张不主张的,那都是男人的事,女孩子家家管那么多干嘛!” 却听金姝说道:“巧儿姐姐,我们也告辞了。” 赵巧儿大惊:“姝儿你也要走?你不是不生宪章的气吗?咱们还是一起去台湾吧,你要是不回去,宪章心理面不知道有多难受!” 柳英淑也劝道:“姝儿妹妹,到了台湾,我和巧儿姐姐马上张罗你过门,决不让那个阿里山的蛮子女人占了先!” 金姝笑道:“两位姐姐多心了。我这次来天津,其实,都是周大哥安排的。冯将军兵发朝鲜,在仁川登陆,这事必须机密,容不得走漏一点风声,我才故意装着使气,离开了台湾,和翠花嫂子一起来找冯将军,传递宪章的命令。” 翠花粗声粗气:“姝儿,你没生气,我可是真生气!姚喜那个狗日的,老娘一辈子不理他!” “算了算了。”金姝说道:“翠花嫂子,你整天对姚大哥这么厉害,他对你百依百顺的,很不错了。现在姚大哥有了新嫂子,你要是不回去,只怕……” 翠花悻悻说道:“算他狠!老娘这就回去,看看他娶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赵巧儿说道:“姝儿,既然冯将军已经得令,咱们就一起回台湾吧。” 金姝说道:“巧儿姐姐,这次离开台湾,是我自己向宪章争取的。宪章要把朝鲜的日本人赶走,那是我爹娘生前的愿望,我要亲自去替我爹娘完成这个愿望。” 金姝主动请缨给冯国璋传令,周宪章原本不答应。不过,金姝说出了她的理由后,周宪章只得同意。一则,金姝的要求是人之常情,二则,作为朝鲜大儒金玉均的女儿,在朝鲜具有相当的号召力。当初,日本人到处搜捕金姝母女,就是要借助她们的名头,来促使朝鲜民众与日本人合作,现在,冯国璋和朴永烈对日作战,更需要得到朝鲜民众的支持,驱逐日寇后建立政权,更需要朝鲜民众的认可,有金姝在朝鲜,这些问题可以迎刃而解。 金姝如此一说,赵巧儿不好再阻拦:“既然如此,姝儿,朝鲜的事办完了,就快快来台湾,千万别让我们担心。” 金姝点点头,向赵巧儿、柳英淑、翠花告别,上了冯国璋的运兵船。 一个小时后,北洋水师全部战舰驶出了威海卫。 冯国璋和金姝率一个游击舰队和第五师全体官兵,向朝鲜仁川驶去。这支舰队降下了大清国的龙旗,却没有悬挂任何旗帜。 丁汝昌则是率北洋水师主力打着龙旗的旗号,浩浩荡荡一路南下。 赶到天津的端郡王载漪,在大沽口左等右等,也没见到迎接他的舰船,直到当天傍晚,才得到消息,北洋水师全体哗变,去向不明。 消息传来,载漪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地,昏迷不醒,被家人抬回了北京的府上,躺在床上,任凭谁来呼喊,也醒不过来。 其实,载漪明白得很,他丢了北洋水师,如果醒过来,没办法向太后老佛爷交代,干脆装死! 而园子里的太后老佛爷,竟然一连半个月没出佛香阁。 这半个月时间里,至少有十个太监宫女被太后老佛爷赐死! 北洋水师反出威海卫十天后,大清国朝廷才对外宣布,北洋水师出海训练。 朝廷这样做,纯粹是为了给自己遮羞。一个国家最为强大的军队竟然哗变了,传出去,丢脸的是自己。 更为恼火的是,大清国没有一支能够与北洋水师相抗衡的力量,也就是说,大清国派不出别的舰队来截击这支哗变的军队!只能是听之任之。 大清国朝廷还对北洋水师抱有一丝希望,不管怎么说,北洋水师并没有公开打出反叛的旗号。他们去了台湾,投靠了周宪章,而周宪章名义上,还是大清国的总理衙门大臣。 北洋水师脱离了朝廷的控制,可朝廷也不能宣布北洋水师为叛军。 相反,在北洋水师抵达台湾后,朝廷竟然宣布,丁汝昌一案,是原北洋水师定远舰管带吕天庆官报私仇,设计陷害。朝廷为丁汝昌平反昭雪,正式恢复丁汝昌北洋水师提督职位,并赏双眼花翎。同时,为了表彰北洋水师在庙岛海域与日本联合舰队的战功,官兵全部晋升一级! 这就是实力的作用! 大清国到了外强中干的时候,太后老佛爷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吞! 北洋水师明明就是哗变,而虚弱的朝廷反倒是给哗变的官兵加官进爵,大清国朝廷已经到了进退失据的田地。朝廷这样做,是为了稳住北洋水师,避免这支强大的舰队枪口朝内。然而,朝廷这个举动,却让越来越多的实力派将领们看到了大清国的虚弱,越来越多的统军将领逐渐意识到,到了靠枪杆子说话的时候了! 因为北洋水师,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大清国朝廷,开始难于驾驭他的军队了! 大清国出现了分崩离析的先兆。 …… 西历1895年10月15日,清晨7时。 晨雾荡漾,一缕淡淡的阳光,从东方的地平线上,映射到大东门的琉璃瓦上,殷红色的琉璃瓦,笼罩在一层湿漉漉的红光中,庄严肃穆。 大东门是台南的八座城门中,最为宏大的一座。这座三合土构筑的城门,扼守在台南以东广阔的台地上,向西可以俯瞰台南全城,向东,一望无际的台南平原尽收眼底。 大东门是台南最为重要的屏障。地处平原的台南,几乎无险可守,位于城南的魁斗山倒是一个极好的制高点,但是,魁斗山地处台南南侧,只能作为台南的支撑点,却无法阻止进攻者进入台南。 所以,大东门这座建在平原上的人工建筑,成为了台南防御最为重要的堡垒,日军要想进入台南,必须攻破大东门! 刘永福坐镇台南的时候,就已经在大东门以东修筑了两座炮台,巽方炮台和震方炮台,巽为凤,震为雷,刘永福希望借风雷之势,守护大东门这座台南的门户。 章军进入台南后,在巽方炮台和震方炮台的基础上,修筑了长达二十公里的战壕和一百多个地堡,形成了大东门、巽方炮台、震方炮台三个核心阵地,阵三个核心阵地呈品字型,相互依托策应,阵地间,战壕、路障、地堡星罗棋布,大东门以外的所有民宅,都全部拆除,以扫清射野。地堡和战壕中,布设着马克沁重机枪、加特林机关炮和无数的步枪,任何来自东方的攻击,都将完全暴露在一片辽阔的开阔地上,遭到守卫者的无情绞杀。 而两座炮台和大东门上架设的大炮,可以为守卫者提供准确而强大的炮火支持。 守卫在大东门的章军第一师官兵严阵以待。 日军先头部队一个骑兵中队于昨天晚上抵达大东门外的东河一带,并与章军搜索部队发生交火,双方各有伤亡,但很快就退出战斗,脱离了接触。这是一次试探性的交火,双方显得都很谨慎。 随即,就是一整夜死一般的宁静。 不论是日军据守的东河方向,还是章军第一师的大东门防线,都是异常安静,连秋虫的鸣叫声都听不到。 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宁静! 对峙的双方都明白,一旦这个宁静有任何松动,随即而来的,将是地动山摇! 决战即将来临。三个月来,双方都在为这一刻而努力,但是,当这一刻尽在咫尺的时候,双方都有些犹豫了。 日军原定于早上六时发起进攻,但是,在最后的时刻,南方军司令官乃木希典突然下令,暂缓进攻。 他得到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却让他心绪不宁。 大本营来电,驳回了他要把神尾光臣押送回国送交军事法庭的要求。 大本营没有说明任何理由,同时,也没有对他逮捕神尾光臣的行为,给出任何表示。大本营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至少说明,大本营并不相信,神尾光臣会与周宪章合作,他们并不认为神尾光臣是一个叛徒。 在大本营眼里,这只是司令官与参谋长发生了个人冲突,这在日本军界里,司令官与参谋长意见不合,并不鲜见。 乃木希典并不是笨蛋,他很快就意识到,如果,大本营的判断没错,神尾光臣与他的冲突,仅仅是个人冲突,那么,这就意味着,他很可能中了周宪章的的离间计。 周宪章为什么要对神尾光臣使用离间计? 原因只有一个,神尾光臣的判断是正确的,他发现了周宪章的阴谋! 难道,神尾光臣说对了,台南真的是一个陷阱? 如果真是这样,现在跳出台南还来得及! 第186章进攻! 在没有向大东门发起进攻之前,也就是战争机器还没有开动的时候,乃木希典还有机会刹车。 乃木希典明白,一旦战争机器发动起来,要想刹车,就难了,甚至,根本就不可能!哪怕他是司令官,也无法让战争这只野兽安静下来! 战争野兽会给一个人带来无上的荣耀,也会把一个人打入无底的深渊! 乃木希典在设在尖山的指挥部里,烦躁地踱来踱去。 远处,晨曦中的大东门,发出诱人的红光,似乎在向乃木希典招手。 他突然发现,自己也会变得如此虚弱,如此举棋不定。 在旅顺,当他的部队陷入绝境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犹豫过。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虚弱与犹豫,只有一个原因——在他的内心深处,对周宪章这个敌人,产生了难以消除的畏惧! 是畏惧感让他犹豫不决! 这个可怕的念头,让乃木希典更加焦躁不安。骄傲的日本人一向看不起大清国,而现在,乃木希典竟然对一个大清国的将军,产生了畏惧! 这是耻辱! “敌人有什么动静?”乃木希典沉声问道。 “大东门、大南门等方向都是毫无动静!”作战处处长铃木申太郎大佐立正说道。神尾光臣被捕后,乃木希典干脆自己兼任了参谋长,大权独揽,这样做,倒是没有人能对他掣肘了,但是,他违背了现代军队的原则,没有参谋长的军队,是中世纪的幕府军队!事实早已证明,这样的军队,是无法胜任现代战争的! 乃木希典内心深处的军阀习气,让他退化成了中世纪的独裁者! “我说的是我们的后方,义竹、太保、嘉义,还有彰化!” “司令官阁下,义竹、太保、嘉义和彰化一线,已经处于我军的绝对控制之下,原来在这一线的敌军,已经被我军击溃。” “击溃?”乃木希典突然打了一个寒战:“也就是说,没有消灭!” “这……”铃木申太郎立正说道:“是的!” 乃木希典的后背上,冒出一层冷汗,他这才发现,从嘉义到台南,日军一路凯歌,势如破竹,其实竟然没有消灭掉章军的任何一支成建制的部队! 那些部队到哪里去了? 他们是溃散了,还是在某个地方重新集结了? “司令官阁下,按照以往的经验,被击溃的台湾民主**队,大多是自动溃散并消失,不会再对我军构成威胁!” “他们不是台湾民主**队!”乃木希典大叫:“神尾光臣在哪里?” 铃木申太郎茫然地望着乃木希典:“司令官阁下,神尾光臣已经被捕,他被关在台北。” 乃木希典一阵慌乱,他在不知不觉间,竟然把神尾光臣当成了依赖,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竟然喊出了神尾光臣的名字。 乃木希典吐了口气,掩饰着脸上的尴尬:“我是问,这家伙在监狱里表现如何?” 铃木申太郎说道:“前天,我军突破义竹防线后,神尾光臣曾经要了一壶酒。” “庆祝我军的胜利?” “不是……”铃木申太郎欲言又止。 “八格,说!” 铃木申太郎低声说道:“他说,他是提前祭奠司令官阁下和五万日军官兵!” “八格!”乃木希典勃然大怒,自从来到台湾后,乃木希典就发现,他这个台湾王,似乎是活在神尾光臣的影子里,在军队里,神尾光臣的威望超过了他,士兵们对神尾光臣这个少将的敬意,远远高于对他这个司令官的敬意! 而现在,身陷囹圄的神尾光臣,还是如此嚣张!竟然把他当成了死人! 乃木希典咬牙喝道:“神尾光臣私通周宪章!出卖祖国,命令,立即执行死刑!” 铃木申太郎怔了怔,急忙说道:“司令官阁下,神尾光臣是大本营任命的少将参谋长,必须经军事法庭审判,报请天皇陛下御览……”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乃木希典再也无法容忍大本营对他的牵制,他甚至认为,神尾光臣就是大本营安插在他的身边专门来和他过不去的! 铃木申太郎沉默片刻,说道:“司令官阁下,我理解您的心情,事实上,神尾光臣敢这样做,是因为,他不相信司令官阁下能够攻破台南,擒拿周宪章,建立不世之功!卑职看来,司令官阁下应该让他活着,亲眼看到你建立不朽功勋,这样做,也许比杀了他更好。” “好!我要让他看到,我乃木希典是正确的!”乃木希典仰天大笑:“命令全军,即刻发起进攻!” “是!” 西历1895年10月15日晨7时,日军在等待了一个小时后,向大东门、大南门、小西门发起了全面进攻! 如雨的炮弹,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寂。 …… 持续了半个小时的炮火准备,把大东门外震方炮台前的掩体,炸成了一片焦土。炮台台体也挨不下十枚炮弹,但三合土铸就的炮台异常坚固,竟然连一个角都没有塌陷。 震方炮台其实是一个辅助炮台,它位于巽方炮台的东南方,也就是侧前方,炮台台体比巽方炮台小了一号,上面只可容纳一百人左右的防卫力量,震方炮台的主要作用,是辅助巽方炮台这位主炮台,对进攻大东门的敌军进行侧击。炮台上安装有两门德国克虏伯15厘米加农炮,火力可达一千米,足以对巽方炮台提供火力支援。此外,负责守卫震方炮台的章军103团一个营,在炮台上架设了三门加特林机关炮,在炮台前的地堡中,还有,两挺马克沁重机枪,以护卫炮台。 按照吴佩孚的部署,以震方炮台为核心的左翼阵地,主要任务是为巽方炮台提供火力支援,必要的时候,对进攻大东门的日军发起侧方突击。所以,在第一师的部署中,震方炮台不是主要的防御方向,担任震方炮台防御任务的,只有一个营和一个炮兵连,总兵力一千人左右。 然而,进攻大东门的日军第二师团第三旅团少将旅团长山口素臣,敏锐地发现,震方炮台正是守军弱点! 第187章震方炮台 大东门防御阵地,是由大东门、巽方炮台、震方炮台三个核心阵地构成,火力最为强劲、最为坚固的巽方炮台扼守在大东门右前方,如一道铁门,横档在进攻日军的必经之路上。大东门和震方炮台上的炮火,可以给巽方炮台提供强有力的火力支援,直接进攻巽方炮台的部队,将暴露在来自大东门、震方炮台和巽方炮台的三重火力之下,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而且,进攻巽方炮台的正面较窄,部队难以展开,每次投入作战的兵力不能太多。 而镇方炮台则是位于大东门左前方,巽方炮台的侧后,位置相对前突,虽然不在大东门的必经之路上,但日军却可以从容展开部队,利用三面的宽阔地域,对震方炮台发起围攻,即便大东门和巽方炮台可以为震方炮台提供火力支援,但在宽达数公里的战线上,日军可以从容调动部队,分散敌军火力,并占据局部的绝对兵力优势。 于是,山口素臣果断命令,所属第四联队配属一个骑兵中队,在炮火的掩护下,向震方炮台发起了潮水般的围攻。 与此同时,第六联队对巽方炮台发起牵制性进攻,第二师团的炮兵联队,则集中炮火,对大东门展开炮击,以切断大东门与震方炮台的联络。 山口素臣要对大东门阵地进行一次外科手术,把震方炮台从章军的防御体系中切除掉! 一旦切除掉震方炮台,巽方炮台就完全暴露在日军的围攻之中! 守卫震方炮台的章军一个营,立即陷入了第四联队五千人的围攻之中。 日军从东、南、东北三个方向,同时向章军阵地发起猛攻,其中,来自东方的进攻,是日军的一个骑兵中队和一个步兵大队。 炮火已经摧毁了炮台的前卫野战工事,滚烫的焦土中,隐蔽在地堡中章军士兵,冒着日军的炮火,冲进了残缺的战壕,向日军射击。 日军的冲锋很快就越过了震方炮台上15厘米加农炮的射程范围,但是,在接近前沿阵地五百米的距离上,日军骑兵部队撞到了马克沁机关枪和加特林机关炮构成的火网上,顿时人仰马翻,死伤一片,在马克沁重机枪高达每分钟两千发的枪弹前,东洋战马的快速突破能力,遭到了强力遏制,一匹匹战马被机枪子弹开肠破肚,连同马背上挥舞战刀的骑兵,被打得血肉模糊。 一个攻击波次的一百多骑兵,二十多匹战马惨死在冲锋的道路上,骑兵中队的大尉指挥官也被流弹贯穿了下腹,身负重伤。 然而,山口素臣的严令下,剩下的骑兵依旧保持着最快的速度,向着章军阵地猛扑过来,而紧跟其后的步兵,则是以散兵线向章军阵地迅速推进。 第二师团是一支生力军,从彰化到义竹,乃木希典一直让这个师团紧跟在近卫师团的后面养精蓄锐,其目的,就是要让这支生力军,在台南攻坚战中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乃木希典的策略,是正确的,第二师团没有经受过惨烈的嘉义攻防战,他们没有遭受过章军的凌厉攻击,士气和体力均保持最佳。即便是同伴被马克沁重机枪打成了筛子,剩下的士兵任然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和充沛的体力。 然而,当他们突击到距离章军阵地还有三百米的地方,他们被密集的炮火覆盖了。 那个地方,正好是大东门城垣和巽方炮台的7.5厘米野炮的最佳射击范围,也是镇方炮台上山炮的有效射程内,三个方向的交叉炮火,把镇方炮台以东宽一公里米,长三百米的区域,变成了一片火海,创入这片火海中的任何物体,无论是有机的还是无机的,都被化为了灰烬。 一个中队的骑兵,只有三匹战马生还,孤零零地跑到了章军的阵地上,马背上,还挂着残缺不全的骑兵尸体。紧跟在骑兵背后的五百步兵,有一百多人因为动作稍慢,没有闯进火海,得以生还,其他的,则是尸骨无存。 日军从东方发起的攻击,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与此同时,在东南方向发起进攻的八百日军步兵,也被密集的炮火压制在距离章军阵地四百米的一处台地下,止步不前。 然而,日军在南方的攻击取得了进展。 巽方炮台无法向这个方向提供炮火支援,震方炮台上的大炮,只能应付来自东方和东南方的日军攻击,唯一能够提供支撑的,只能是设在地堡中的一门加特林机关炮。加特林机关炮火力强劲,但是,由于其繁琐的机械结构和笨重的炮身,操作极不方便,而手摇柄的发射装置,经常会因为战斗过于激烈,而发生卡壳。 所以,在这个方向上,章军的火力明显弱于其他两个方向。 日军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弱点,在五百日军连续冲锋的基础上,曾派了八百人的攻击力量,以前赴后继的攻势,向震方炮台南侧发起了不间断的波浪式攻击。 与此同时,日军调整了炮火配置,在这个方向上,增加了五门野炮。 一时间,章军阵地上弹落如雨,烈火熊熊。 枪管发烫的加特林机关炮终于卡壳了。 八百日军嚎叫着扑了上去。 日军摧毁了位于突出部的5号地堡,坚守在地堡中的章军一个排全部阵亡,日军冲进了章军的战壕,在镇方炮台的环形工事中,插入了一颗钉子。 为了拔出掉这颗钉子,章军向5号地堡发起逆袭,双方在5号地堡上近身拼杀,短兵相接,双方的大炮均失去了作用,双方步兵搅在一起,拼起了刺刀,5号地堡的废墟上,喊杀声甚至盖过了大炮的轰鸣声。灰色军服的章军士兵,与深蓝色军服的日军士兵,扭打着,撕扯着,双方的尸体,掩盖了黑黄的焦土。 反复的争夺战,从早上九时延续到了下午五时,整整八个小时的拼杀,在5号地堡这个弹丸之地上,倒下了章军三百多人,日军五百多人。 第188章只有战斗! 驻守在震方炮台上的章军103团一个营,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不得不放弃逆袭。而山口素臣则是不惜一切代价,向这个方向再次投入了大量兵力,他已经看出来了,5号地堡是撬动整个大东门防线的杠杆! 傍晚时分,日军终于在5号地堡上站稳了脚跟。 5号地堡的丢失,使得震方炮台的形势急剧恶化。日军得以在东、东南两个方向继续保持着强大攻势的同时,以5号地堡为跳板,从南方向震方炮台发起抵近攻击。 震方炮台处于日军三面合围之中,岌岌可危。 10月16日凌晨,在夺取5号地堡三个小时后,日军派出一个三百人的敢死队,借着黎明前的黑暗,从5号地堡出发,摸到了震方炮台的胸墙下,而震方炮台上,却是毫无觉察。 敢死队呐喊着冲上了炮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三合土铸就的坚固的震方炮台,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惊雷,镇方炮台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在一声惊雷中烟消云散。 震方炮台惊天的爆炸,发出一道闪电,照亮了半个台南城,轰鸣声传到大东门第一师师部,几案上的茶碗被震落在地,率了个粉碎,指挥部的几个参谋也被震得踉踉跄跄。 第一师师长吴佩孚站在城垣的女墙下,望着震方炮台方向,那里已经归于一片沉寂,爆炸引起的浓烟,遮掩了天上的星月,夜色愈发浓郁了。 浑身绑着绷带的副营长站在他的身后,声音里带着哭腔:“师长,营长命令我们向大东门突围,他自己留在震方炮台上,点燃了炸药……” 就在入夜之前,日军的一个分队突到了震方炮台的西侧,也就是台南城垣与震方炮台之间,切断了震方炮台与城垣的联络,把震方炮台彻底孤立了。营长施见滨眼见难逃被围歼的结果,命令把所有的炸药和炮弹堆积在炮台上克虏伯加农炮旁,剩下的部队在副营长的带领下向城垣突围,自己留了下来。 当日军敢死队冲上炮台的时候,施见滨引燃了炸药,把震方炮台和三百日军敢死队一起,炸成了一片平地。 从此之后,台南大东门前,就只有一座巽方炮台,古迹至今犹存。 “哭个屁!”吴佩孚喝道。 “师长,你要想哭,就哭出来吧!”副营长不仅没停止哭腔,反倒劝说吴佩孚和他一起哭。 驻守震方炮台的营长施见滨,自称是施琅的后人,他原本是清军仁字营的一个普通士兵,甲午战争前期,仁字营搭乘高升号前往朝鲜,在丰岛海域遭到日军截击,高升号被击沉,施见滨和吴佩孚一起,掉进大海里,漂了好几天,最后漂到了仁川港,被周宪章救了。后来,施见滨跟着吴佩孚一起加入了章军,从朝鲜打到台湾,是吴佩孚的铁杆兄弟。 施见滨经历过无数次惨烈的大战,都活了过来,今天却死在了震方炮台上, 吴佩孚一把擦掉了就要流出来的眼泪:“你带回来了多少人?” “三百五十人!”副营长说道:“一千弟兄就只剩这些了。” 吴佩孚点点头:“下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我会向军长为你们请功。” 副营长立正说道:“师长,老子不要功!你让老子到巽方炮台上去!老子要亲手夺回震方炮台!” “你他妈的敢在老子面前充老子!”吴佩孚喝道:“你和你的人,全部编入预备队!” 师预备队由第一师的师直属营和由台南青壮年组成的补充团组成,正在城内延平郡王祠集结。 “师长,我要去巽方炮台……” “滚!” 副营长只得退出。 “其他方向战况如何?”吴佩孚问道。 师参谋长说道:“大东门方向,巽方炮台顶住了日军一个联队的攻击,阵地全在我们手里,但是,因为震方炮台失守,巽方炮台失去了侧翼,将遭到日军三面围攻,形势不容乐观。大南门方向,日军近卫师团的一个联队在付出五百人伤亡的代价后,占领了两个外围阵地,但主阵地仍然牢牢掌握在我们手里,我已经命令他们向日军发起逆袭。小西门方向,日军一个支队两千人对我军进行袭扰式攻击,战斗不算激烈。” “北面的情况如何?” “北面曾文溪一线仍然十分平静,没有发现日军。”参谋长说道:“我判断,日军的主攻方向,仍然是大东门,如今我们失去了震方炮台,巽方炮台被孤立,形势严峻,大东门守军只有一个团,并且伤亡较大。所以,我建议,将曾文溪一带的守军,调一个营加强大东门。” “不行!”吴佩孚说道:“曾文溪虽然不是台南的门户,但是,我军在这个方向上不能掉以轻心,一旦日军从曾文溪发起攻击,虽然不能直接威胁台南城垣,但却可以攻击大东门的后方!日本人岂能看不到这一点?” 参谋长叹道:“师长,以第一师的兵力,战线拉得太长了。日军今天的攻击,仅仅是一个开头,明天日军肯定会投入更多的兵力,猛攻大东门。要想稳固防线,要么放弃部分外围阵地,收缩防线。要么,请军长下令,调军直属旅助阵,否则……” “你这两条都行不通!”吴佩孚断然说道:“张勋这个狗东西,人不咋地,可的确能打仗,妈的,上次他在胎里峰用一个团顶住了日军一个旅团的攻击,要是换了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军长这是要他再打一个抬里峰出来。我们的任务,是延缓日军的攻击,为下一阶段的作战做准备,军长给我们的时间,是把日军阻拦在台南城外五天,难道我们五天都顶不住吗?” 参谋长叹道:“日军总共有两个师团,总兵力达到了五万,我第一师只有一万人,敌人可以在任何方向上投入优势兵力,我们坚守三天有把握,至于五天……”参谋长沉吟不语。 一阵急促的枪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巽方炮台下,火光四起,枪声如炒豆。 与此同时,小西门、大南门方向,也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令人心寒的喊杀声。 日军发起了夜袭。 还有等到天亮,乃木希典就坐不住了。 吴佩孚说道:“从现在开始,今后五天,我们将没有白天和黑夜,我们有的,只有战斗!” …… 10月16日,日军的攻击较15日增强了一倍。 吴佩孚的判断没错。15日平静了一天的曾文溪,终于爆发了激烈的战斗。日军第二师团下属第五旅团的一个联队,经过一天的急行军,绕过章军防御正面,抵达曾文溪一带,经过一夜的部署,在早上六时,开始强渡曾文溪。曾文溪一带驻守的102团奋起抵抗,双方在狭窄的河滩上反复冲杀。曾文溪并不是什么天险,仅仅是一条小溪流,攻守双方都是在开阔地上短兵相接。 经过一天的战斗,日军突破曾文溪防线,102团且战且退,在曾文溪以南的永吉一带稳定了防线,暂时阻挡了日军的攻击。 攻击小西门的日军,一改昨日的袭扰战术,两千日军在骑兵的配合下,冒着章军的炮火,向小西门发起了猛攻,他们很快攻占了小西门外围的一线战壕,并夺取了两个较大的地堡,日军敢死队一度突击到城垣下,但被守军的反击部队消灭。 大南门,日军在昨日进攻的基础上,再次投入了八百人,试图扩大战果,但遭到守军的顽强抵抗,坚守在大南门的章军部队,向进犯日军发起了反突击,位于勘斗山上的章军炮兵旅,为反攻部队提供了强大的火力支援,战至黄昏,章军炮火摧毁了日军布设在大南门外的一个炮兵阵地,日军火力猛然减弱。守军趁机反击,夺回了昨日失守的阵地。 最为激烈的战斗,仍然是在大东门。 失去了震方炮台后,巽方炮台完全暴露在日军的三面合围中,尽管,来自大东门城垣的炮火支援仍然十分猛烈,但是,失去了震方炮台后,巽方炮台防御正面立刻变得非常宽大,日军得以在宽阔的突击正面上从容展开兵力,向炮台发起了一轮又一轮进攻。巽方炮台也成了日军炮火轰击的焦点,一整天,炮台上烈火熊熊,弹落如雨,但是,坚固的巽方炮台承受住了日军的炮击,始终屹立不倒。 巽方炮台下的前沿工事,大多已经坍塌,驻守在工事里的章军不得不向后收缩,日军突入了章军阵地,攻站了五个外围堡垒,巽方炮台的外围阵地,几乎全部被日军占领。 但是,兵力收缩后的守军,如同一只握紧了的铁拳,向进攻日军发起了猛烈的反击,以连、排为单位的战术反击,精准而有力,每一次反击,都会给日军造成极大的伤亡。巽方炮台上的三门15厘米加农炮,更是火力强劲,每一发炮弹,都能给日军造成极大的混乱。 战至黄昏,巽方炮台下,布满了日军的尸体,层层叠叠,惨不忍睹。担任主攻巽方炮台的一个联队日军,因为兵力消耗太大,而不得不撤出战斗,由近卫师团的一个联队接替攻击任务。 接下来的两天,章军第一师阵地被大大压缩,兵力损耗过大,台南外围防御显得捉襟见肘。日军从曾文溪方向进一步南犯,两天推进了十里地,而章军102团因为兵力损耗过大,越来越显得力不从心。 第189章性情之游 10月18日,北路进犯日军终于突破102团最后的防线,抵达大东门,与进攻大东门的日军会师。102团残部被敌军阻截在台南城北一座孤零零的高地上,继续抵抗。 与此同时,日军突破了小西门,前锋进入台南城,随即遭到张勋所部直属旅的迎头痛击,经过一天的战斗,将突入城内的日军驱逐到了小西门,但是,却无法迫使日军放弃小西门。日军在小西门站稳了脚跟。 至此,章军第一师对台南的外围防御,到了关键时刻。 巽方炮台已经完全被日军包围,大东门直接暴露在了日军眼前,日军的炮火击毁了大东门上所有的建筑,步兵向大东门和巽方炮台同时发起攻击。 大东门成为攻守双方争夺的焦点,在方圆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展开了残酷而冗长的拉锯战! 10月19日,台南攻防战进行到了第五天,台南城下,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死伤狼藉。 而在曾文溪一带,却是一派宁静。 四天前,第二师团所属第五旅团的一个联队,从这里发起攻击,很快突破章军在曾文溪南岸的防线,迫使章军防线后撤了二十里地,担负曾文溪防线的章军102团,在付出极大代价后,被日军分割包围在了曾文溪与台北城垣之间的永吉,与台南失去了联络。 102团被迫向台南以北突围,经过一场血战,102团突破了日军的包围圈,向东北方向转进,隐入了中央山脉的林莽中。 曾文溪一带再无章军,甚至连游击队的零星抵抗都没有发生。而在义竹和嘉义,却有打着章军游击纵队旗号的武装分子,频频向日军据点和运输队发起袭扰。南方军司令部从对方的武器装备人员构成上判断,这些所谓的章军游击纵队,是被打散了的台湾义勇军,也就是原台湾民主**队残部,他们为了虚张声势,打出了章军游击纵队的旗号。 所以,在占领曾文溪之后,台南北大门洞开,日军南方司令部要求各部,不要与这些小股武装分子纠缠,后续部队全力向台南突进,以集中优势兵力,从东、北两个方向夹击台南,争取在十月底,完成台南战役。 有确凿的情报显示,章军统帅周宪章困守台南城内赤崁楼,而台南已经处于日军四面包围之中,周宪章插翅难逃。 所以,尽管有情报显示,阿里山地区章军独立旅离开了玄月湖一带,向彰化转进,有攻击彰化截断日军后路的意图,而原先驻守在嘉义、太保的章军两个师,并没有被歼灭,去向不明,乃木希典反而愈发坚定了不顾后方,全力拿下台南的决心! 道理很简单,只要占领了台南,消灭了章军统帅周宪章,即便台南是周宪章精心设置的陷阱,这个陷阱也会轰然倒塌。 散布在各地的章军即便还具有强大的战斗力,又能如何? 更何况,日军一旦占领了台南,可以从安平港直接获取来自澎湖的补给,即便被截断了退路,也毫无危险。 乃木希典破釜沉舟,命令彰化、嘉义、太保、义竹日军,留下少数警戒部队,大部队全力向台南突进。 接到命令后,正在义竹的伏见宫贞爱亲王,率近卫师团主力,兵分两路,向台南急进。 早在八天前,近卫师团的第一旅团已经随乃木希典赶到台南,参加了台南作战。第二旅团则是依照司令部的命令,增援大东门。伏见宫贞爱亲王则是率师团直属部队,赶到了曾文溪一带。 曾文溪的战事早已结束,原本担负攻击任务的第二师团所部,已经前出到了台北城垣下,留下的少数警戒部队,近卫师团到达后,这些部队马上把阵地移交给了近卫师团,前往台南。 伏见宫贞爱亲王赶到曾文溪后,就得到乃木希典的命令,让他率师团部及直属部队停止前进,驻守曾文溪。 乃木希典这是有意把伏见宫留在曾文溪。在台湾,大日本帝国已经失去了一位亲王,如果伏见宫再出点什么事,乃木希典就不好向天皇陛下交代了。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死,导致了伊东佑亨的垮台,乃木希典不希望这样的事落到自己头上。曾文溪距离台南不远,表面上看,仍然属于台南战区,但这里的章军已经被完全肃清,伏见宫留在这里,没有什么危险,但在东京大本营眼里,这位亲王大人仍然是亲临战场一线,显得很是英勇,这让天皇陛下很有面子。 不过,伏见宫本人却对乃木希典的好意并不领情。这位胖乎乎的师团长依旧穿着他的白色将军礼服,他希望他能以这样的盛装,以硝烟弥漫的台南城垣为背景,照一张写真发回国内,为了这张照片,他在自己的指挥部里,练习好了各种各样威武雄壮的姿态,随军摄影记者也给了他很多突出形象的建议,然而,他的一切努力,被乃木希典的一纸命令,化为了泡影。 这让伏见宫贞爱亲王大为光火,向乃木希典发出了强烈抗议。乃木希典对这位公子哥可以百依百顺,但在这件事上却是寸步不让,道理很简单,伏见宫的生死,牵扯到乃木希典的政治和军事生命,他决不能冒这个险。 伏见宫拗不过乃木希典,只得呆在曾文溪长吁短叹。闲来无事,只能在驻地附近信步游走,听着远处的枪炮声,借以消遣内心的烦闷。 深秋季节的曾文溪,河水清澈,两岸林莽墨绿,点缀着一丛丛不知名的野花,颇有几分秀气。抛开台南激烈的战事不想,这里倒也是一处世外桃源。 伏见宫带着几个亲信幕僚和记者,沿着溪水,一路观赏,不知不觉走出了三里地,少佐卫队长带着二十名卫士跟在后面,见伏见宫越走越远,急忙跑了过来:“师团长请留步,再往前走就出了我军营地。” 伏见宫蔑视地看了卫队长一眼:“你很胆小!” 卫队长很是无奈,这与胆大胆小毫无关系,作为师团最高指挥官,不能随便以身涉险,更何况是无谓的冒险。 卫队长见无法阻止伏见宫,只得说道:“师团长如果执意前行,请稍等,我再调一个小队过来,在前面搜索前进。” “这是我军的后方!”伏见宫斥道:“少佐先生,第二师团已经肃清了敌军,为我们创造了这宁静的风景,你不该怀疑友军!”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伏见宫怒道:“大日本帝**人,是用来打击敌人的,而不是用来保护亲王的!我很安全,你不要调部队过来,包括你们自己,也请离开这里!” “什么?”卫队长瞪大了眼睛。 “在这个诗情画意的地方,军人和刀枪,是对美丽大自然的亵渎!”伏见宫说着,转向他身后的幕僚们:“先生们,古代文人墨客喜欢乘车而游,兴之所至,情之所归,我很羡慕他们的真性情,今天,我们是否也可以效法古人,来一个性情之游?” 那些幕僚,都是伏见宫从东京沙龙里带来的公子王孙,战争对于他们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性情之游,听伏见宫如此一问,纷纷叫好。 卫队长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群“文人墨客”,不知所措:“师团长,这里是战场……” “这里早就不是战场了!”伏见宫喝道:“今天早上,我军已经攻入了大南门,台北城外,就剩下一个巽方炮台还在章军手里。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在赤崁楼上喝酒了!少佐先生,台湾即将迎来和平,请服从我的命令!回到军营中去。” 少佐无奈,只得带着卫队后退,却也不敢真的回到军营,而是在距离伏见宫三百米的距离上,远远跟着,又害怕伏见宫看见,只得沿着河边的草丛匍匐前进。好在那群“文人墨客”毫无作战经验,根本没觉察到跟在身后的卫队。 伏见宫带着七八个幕僚沿着溪水一路向西,眼前风清云淡,天蓝水碧,野花乱坠,好一派秋天景色,众人诗兴大发,吟咏不绝,不知不觉走出两里地,来到一个河湾上,河湾上是一片墨绿的丛林,一个幕僚拿出两瓶清酒,对伏见宫说道:“亲王阁下,此处正好饮酒做赋。” 伏见宫点头叫好:“不错,古人讲究兴致所归,我等就在此处饮酒作诗,只是,没有笔墨。”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幕僚笑道:“亲王阁下,在下早已想到,笔墨酒具,均已准备完备,只差亲王阁下的命令了。” 伏见宫大喜:“好,各位即可席地而坐。” 众人来到林子里,找到一块草地,幕僚们打开一张行军桌,摆上酒具和笔墨,斟上清酒,果然是风景如画,才思泉涌。伏见宫端起一杯清酒一饮而尽,随即拿起笔来,即兴绯句一首,写到一半,忽听背后“卡塔”一声。 第190章拖死猪 伏见宫的思路被打断,心中烦躁,喝道:“请安静!” 背后的“卡塔”声却是一连响了十几下。 伏见宫很是恼怒,回头喝道:“谁在这里煞风景!” 却见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和眼睛,眼前的美景归于一片黑暗。 …… 卫队长害怕打扰了亲王阁下的雅兴,不敢贸然闯入丛林,只得带着卫士们守在丛林外面。 然而,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也没见伏见宫和他的幕僚们出来。卫队长心头焦躁,却也害怕打扰了亲王的雅兴,不敢擅闯禁地,只得派出一个卫士,悄悄摸进林子里查看。 卫士刚一进去,就发出一声惊呼,卫队长大惊失色,急忙带着人冲了进去。 只见丛林中的草地上,一片狼藉,酒具笔墨洒落一地,而伏见宫和他的幕僚们,却是没了踪影。 亲王被人绑架了! “八格牙路!”卫队长一声绝望的咒骂,他骂的不是绑架者,而是近卫师团长伏见宫贞爱亲王! …… 葛芸好用一根绳子拖着被五花大绑的伏见宫,在丛林深处气喘吁吁地走着,一张小脸上早已是汗水淋漓。 “死胖子!你能不能走快一点!”葛芸好叫道:“累死我了!” “我的,走不快的!”伏见宫大口喘着粗气,这是他从军以来的,第一次急行军,而且,还是被捆绑着双手。 “你不是个将军吗?”葛芸好没好气地说道:“将军怎么不会走路?我周大哥也是将军,比你这个将军还大,可他跑着都比你走着轻松!” 伏见宫脚下一软,肥胖的身子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汗流如雨,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 葛芸好狠命地拽着绳子,伏见宫如死猪一般爬在地上,却是纹丝不动。 “死胖子,你要耍赖!”葛芸好怒道。 “我的……不耍赖的……我的,累的……”伏见宫趴在地上,发出断断续续的哀求。 唐群英从后面跟了上来,她手里也拽着绳子,绳子上挂着一个戴眼镜的日本幕僚,那幕僚身材消瘦,腿上比伏见宫有些力气,虽然也是气喘吁吁,倒也勉强跟得上。 唐群英把手里的绳子递给葛芸好:“咱俩换一换,我牵这个胖子。” “姐姐,你瞧他这副猪样,我看你也牵不动!”葛芸好叹道。 身后,传来一声叫喊:“前面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走!等着日本人追上来吗?” 葛芸好很是委屈:“唐大哥,不是我不走,是这个死胖子赖着不走!” 一身短打扮的唐才常,急匆匆跑了过来,看见地上打滚的伏见宫,急忙招手:“来四个人!把他抬走!” 四个精壮汉子跑了上来,他们和唐才常一样,穿着粗布衣裳,打着绑腿,背上背着步枪。也不知是谁砍了一根碗口粗的树干,四个人把伏见宫手脚绑在一起,挂在树干上,就如同抬猪一般,抬起伏见宫就走。 这是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人人背着温彻斯特m1894式步枪,那是当今世界上最为先进的步枪。押着伏见宫和他幕僚们,向西北方向急进。 走在最后的是秋瑾,这位鉴湖女侠,除了背着一杆温彻斯特步枪,腰间挂着一把宝剑,一身红衣,英姿飒爽。 队伍迅速穿过了丛林。 这支队伍是从日本本土偷渡到台湾的。 率领这支队伍的,是号称潇湘三女杰的秋瑾、唐群英、葛芸好,以及维新党人唐才常。 淀山湖一战后,革命党人在上海的力量损耗殆尽,崇明岛也被清军攻破,革命党失去了发动武装起义的能力。随后,上海道台黄遵宪展开了大搜捕,残存的革命党人难以立足,不得不远赴日本避难。 周宪章替换了孙文,率残部与清军死战,结果全军覆没,孙文这才得以脱身。孙文和秋瑾逃到日本后,以为周宪章已经战死,感念周宪章的义举,在日本为周宪章设了灵堂,为他举行了公祭。 很快传来消息,周宪章不仅没死,反而重新集结章军,兵发台湾与日军大战。 消息传来,革命党人内部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一部分人表示,周宪章有恩于革命党人,他率军与日本人争夺台湾,从道义上讲,革命党人应该向周宪章伸出援手;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周宪章虽然有恩于革命党,但是,他现在其实就是一个军阀,一旦章军占领台湾后,周宪章必然会自立为王,革命党人的宗旨是消灭一切封建独裁,包括皇帝与割据者,建立民主国家,从这个意义上看,革命党人与周宪章志不同道不合,没有必要为了他消耗力量,而且,革命党人陷在的力量也不足,在国内的力量基本上损耗殆尽,在日本的海外力量十分宝贵,如果消耗在了台湾,很不划算。 就连潇湘三女杰的内部,也发生了争论。葛芸好坚决要求去台湾,帮着周宪章打日本人,秋瑾则是坚决反对把有限的力量消耗在台湾,唐群英不表态。其实,唐群英内心深处,是想去台湾的,因为,台湾的前巡抚、后来的台湾民主国总统唐景崧,是唐群英的堂叔,唐景崧现在寓居上海,朝思暮想着要打回台湾去,唐群英心底里站在他堂叔一边,只是,在革命党人眼里,唐景崧是朝廷鹰犬,唐景崧也对革命党夫人嗤之以鼻,双方水火不容,唐群英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压在心底。 最后,还是孙文拍板决定,派出一支一百多人的革命军前往台湾,对周宪章进行一种象征性的援助。孙文的理由是,革命党人可以借此进一步拉近与章军的关系,与章军建立起合作,从而,在未来的反清活动中,争取章军的支持。革命党人现有的实力过于弱小,没有自己的武装,要想推翻满清朝廷,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章军占领台湾,并对革命党人提供帮助,那么,推翻满清建立共和就有希望了。 孙文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秋瑾,秋瑾在上海与周宪章打过交道,有一定的感情基础。 既然孙文做了决定,秋瑾也不好反对。就这样,革命党人在日本秘密活动,从美国购置了一批军火,从留学生中招募了一百多人,秘密训练。准备前往台湾作战。 第194章旧事重提 樱桃俯首说道:“皇上,那件事是太后老佛爷压下去的,当初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而且,都是挂的上号的人。叶家父子是始作俑者,是叶焘从崔曝嘴里得知的,现在,叶焘和崔曝都死了,叶志超胆小怕事,他哪里敢旧事重提,那不是和太后老佛爷对着干吗?而且,格格的这桩婚事,是太后老佛爷定的,把那事说出去,那不是明着和太后老佛爷过不去吗?” 光绪来了精神:“有道理,说下去。” “奴婢以为,有胆子把那是说出去的,只有一个人。” “谁?” “皇上,奴婢再不敢多言。”樱桃俯首说道。 六十九、 光绪一拍大腿:“好了!你不用说了,朕知道他是谁了!”光绪皇帝咬牙切齿:“这个老东西,还想着那事啊!朕心里明白!” 珍妃、敏绣也听明白了。 那个“老东西”不是别人,就是端郡王载漪。 端郡王载漪丢了北洋水师,吓得跑回去“大病一场”,好几天不敢出门,生怕慈禧太后治他的罪。 甲午战争后,大清国的政治格局发生了巨变,原先在朝堂上一言九鼎的恭亲王奕忻,李鸿章、翁同龢这些元老们,离开了政治中心,载漪、刚毅、荣禄等满清新贵登上了朝堂。 权力斗争在这些满清亲贵中展开。 刚毅为人相对低调,在争斗中显得有些超脱,而载漪和荣禄的争斗则很有些火药味。载漪手里有叶志超的定武军,而荣禄则是依靠袁世凯的小站新军。 在不就前的争斗中,荣禄借助袁世凯的小站新军,挤占了拨给定武军的军费,定武军成了打酱油的,荣禄占得先机。不过,载漪也不是一无所得,太后老佛爷把北洋水师给了他。双方战平。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丁汝昌跑了,还拉走了整个北洋水师。 载漪不仅把大清国最强大的军队丢了,而且,丢失了北洋水师后,他的势力与荣禄相比,几乎是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小站新军扩编为十个镇五万人,而定武军剩下三千人,还没了军饷。 如此一来,载漪要么被慈禧太后治罪,要么,就只能主动宣布退休,永远退出朝堂。 载漪岂能甘心。 于是,他躲在家里痛定思痛之后,想出一条“妙计”。 他知道,袁世凯做大,手里掌握着十个镇的精锐兵力驻扎天津,慈禧太后心里对袁世凯并不放心,所以,慈禧太后对袁家恩威并重,一则是通过载漪制约荣禄,二则,用敏绣这桩政治婚姻拉拢袁世凯。 如果载漪倒台,荣禄和袁世凯一方独大,这不是慈禧太后愿意看到的。 如果,袁克定与敏绣的这桩政治婚姻要是黄了,慈禧对袁世凯就不可能放手了。她必须想别的办法,制约袁世凯。 而要制约袁世凯,最为直接的办法,就是扩编定武军。因为,只有定武军是新军。 而要倚重定武军,慈禧太后就不能不重用载漪。只有载漪才能调动叶志超。 这一次,载漪打算破釜沉舟,下定决心,要搅黄了敏绣和袁克定这场政治联姻。 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个更为深远的目标——把他的儿子溥儁推上皇帝的宝座。 甲午年间,慈禧太后就动过换皇帝的心思,把溥儁封为大阿哥准备登上帝位。曾几何时,光绪皇帝差点“被驾崩”。因为周宪章打赢了旅顺大战,率章军虎视朝廷,慈禧太后无奈,只得宣布皇帝龙体痊愈。 这件事本来就算过去了。可是,载漪却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他心里清楚,慈禧太后对光绪皇帝越来越不满意,总有一天,她还会把这件事再提出来,只是,下一个大阿哥,就不见得会是溥儁了。 要把溥儁推上帝位,载漪必须掌握实力!在朝堂上,他要盖过荣禄,在地方上,他要手握重兵! 搞砸了敏绣和袁克定的婚姻,对载漪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袁世凯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而失宠,那么他就只有两个选项,要么解甲归田,要么投靠新主子——这个新主子,应该就只能是载漪。 于是,载漪把敏绣在天津武备学堂洗澡的事,捅了出去,在世面上到处流传,一时间,敏绣成了坊间笑谈,袁克定也被人戏称为周宪章的接班人。 袁世凯是何等精明之人,一眼就看出其中的蹊跷。道理很简单,这件荒唐事到处流传,受益人只能是端郡王载漪。 袁世凯看不起载漪,他明白,载漪只是慈禧太后手里的一个玩偶而已,要说政治谋略,荣禄比载漪强百倍。袁世凯岂能把自己的身价性命寄托在载漪这个草包身上。 更何况,袁克定与敏绣的婚姻是太后老佛爷定的,袁世凯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慈禧太后叫板。 所以,袁世凯装聋作哑,对满街的流言充耳不闻。他铁了心要把这桩婚姻坐实。 相对于权利和地位,人的一张脸算不得什么。 哪里想到,他的大公子袁克定却是个沉不住气的家伙。北京城里的百姓都把袁克定当笑话,这位大公子受不了了,整日牢骚满腹。 袁家在北京有府邸。袁世凯在小站练兵,多半时间都呆在天津,袁世凯为了培养他这位大公子,也让袁克定随军效命。袁克定跟在袁世凯身边,却也老实,不敢贸然发作。前些日子,袁世凯让袁克定回京城,给荣禄送礼,袁克定回到了京城,就被几个朋友拉出去喝酒,酒过三巡,也不知是哪个嘴上不把门的,说漏了嘴,提起了敏绣,这一下,把袁克定给惹毛了。 没有了袁世凯压着,袁克定这公子哥脾气就上来了,脑子一热,就在酒楼里摔了杯子,大声嚷嚷着坚决不给周宪章那狗东西当接班人!他那些朋友也都是些公子王孙,哪里懂得政治,纷纷叫好。袁克定也是乘着酒性,跑到了内务府,强烈要求退婚! 第191章义勇队 然而,革命党人虽然组建了队伍,但却无法把队伍运输到台湾去。台湾是战区,日本政府严禁民间船只前往台湾,西洋商船更不敢到台湾去自找晦气。正当革命党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唐才常带着一艘商船来到了日本。 维新派干将唐才常,是前台湾巡抚唐景菘的儿子。也是唐群英的堂哥,半年前,唐才常和孙文在上海闹的很不愉快,孙文要搞武装起义推翻皇权,唐才常要维新保皇,结果,两边都没捞着好去。孙文的革命军被清军全歼,唐才常在绍兴,被清军抓了俘虏。好在上海道台黄遵宪放了唐才常一马,把他交给了湖广总督张之洞。 张之洞听说唐才常和孙文搅在一起,心中很是恼怒。张之洞是维新派,但他不是保皇派,在光绪与慈禧太后之间,他更偏向于慈禧。而唐才常却是坚定的保皇党人,他甚至要求武力维护光绪的帝位。张之洞与唐才常本不是一路人,只是,大家都赞成维新变法,唐才常也是人才难得,所以,张之洞对唐才常虽然恼怒,可爱才心切,还是偷偷把他藏在了武汉。 唐景菘从台湾败退大陆,在上海当起了寓公,貌似清闲,可他无日无夜不想打回台湾去,只是自己势单力孤,难以成事。唐才常听说唐景菘回到了上海,马上赶到上海,父子两个一合计,决定组建人马,前往台湾参战。 唐景菘的想法是,在台湾,章军势力浩大,原本也不需要别人的援手,不过,如果章军真的赶走了日本人,那周宪章在台湾就是一枝独大了。唐景菘现在派一支人马过去参战,即便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战争结束后,他在台湾也有说话的本钱。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参战。 唐才常原本有一支自立军,有一百多号人枪,实力不足。于是,他想到了孙文。 尽管,他与孙文的观念不和,不过,大家都是大清国朝廷里的叛逆者,此时,双方力量都很弱小,也需要互相帮助。于是,唐才常雇了一条商船,带着他的人马去了日本,与孙文联络。 双方一拍即合,两支人马合并,名为台湾义勇队。秋瑾为队长,唐才常为副队长,下辖两个小队,革命党人一个小队,自立军一个小队。 义勇队乘坐唐才常的商船秘密出海,前往台湾。 三天前,义勇队是嘉义附近登陆,向当地居民一打听,这才这知道,章军已经放弃了嘉义,主力在台南集结。 此时,日军发起了台南进攻战,按照乃木希典的命令,从彰化到台南,沿途日军收缩兵力据守据点和交通线,确保交通线畅通,把部队抽调出来,参加台南会战,所以,这个地域范围内,留下了巨大的空白,义勇队避开日军据守的交通线,迅速向台南穿插,在今天早上,到达了曾文溪一带。 义勇队的运气也是出奇的好,刚刚到了曾文溪,就碰上了附庸风雅的伏见宫贞爱亲王。这位亲王的脑子很有些问题,既然要附庸风雅,就彻底一点,别穿什么军服,应该打扮成文人墨客的样子,那才应景。可他不仅身穿军服,还穿着将军礼服,腰间还挂着玉质刀柄的佩刀,搞得十分高调。结果,藏在密林中的义勇队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秋瑾和唐才常到了台湾,一路上就在犯愁。秋瑾的想法是,既然来了,就得打出个名堂来,让周宪章欠革命党人的情,这样,今后,革命党人发动反清起义,章军从道义上,就得出手帮助革命党。唐才常的想法和秋瑾完全一样,也是想让章军欠维新派的情,今后帮助他保皇。只是,义勇队这支三百多人的部队,没什么实力,对于台湾战斗,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帮不了章军什么忙,章军很可能对义勇队不领情。 冷不丁天上掉下伏见宫贞爱亲王这么个大馅饼,两个人都是喜出望外。抓了伏见宫,相当于歼灭了日军一个师团!章军再厉害,那也得对义勇队另眼相看。 于是,义勇队二话没说,冲上了上去,把伏见宫贞爱亲王连同他那帮文人墨客们,一股脑绑了起来,把个伏见宫如同抬猪一般抬走了。 曾文溪一带丛林密布,溪流纵横,日军对这一带的地形也不是很熟悉,义勇队隐入丛林中,日军也只能是望洋兴叹。很快,义勇队就摆脱了日军的追击,跨过曾文溪,抵达台南郊外。 然而,此时日军已经攻破了大南门、小西门,突入台南城内,台南处于日军四面围攻之中,台南成了一座孤岛,义勇队无法进入台南与周宪章取得联系,只得隐藏在郊外,等待时机。 伏见宫贞爱亲王失踪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南方军司令部。乃木希典如同当头挨了一闷棍,半天没反应过来。日军已经攻入了台南,周宪章困守赤崁楼,做困兽犹斗,乃木希典已经不担心台南作战了,他最担心就是伏见宫贞爱亲王,结果,怕什么来什么,这个不争气的公子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这么一出! 乃木希典一怒之下,枪毙了伏见宫的卫队长。但压下了伏见宫贞爱亲王失踪的消息,对外宣称,伏见宫贞爱亲王仍然在曾文溪一带,但身患疾病,无法主持军务,近卫师团的指挥,暂时由参谋长代理。乃木希典希望,伏见宫还活着,他或许落到了章军手里,章军战败后,或许能在战俘营里找到他,到时候,乃木希典就可以编一个伏见宫英勇作战的故事,把这件事搪塞过去,即便伏见宫死了,只要能打死或者俘虏周宪章,乃木希典也好向大本营交代。 现在,乃木希典必须要在大本营知道真相之前,拿下台南,活捉周宪章。 为此,乃木希典下令,日军不顾大东门尚在章军手里的事实,投入所有的预备队,向台南发起总攻。 第192章台湾玉 日军已经突破台南城垣,在城内与章军直属旅展开了逐街逐巷的争夺。 然而,大东门和巽方炮台,依旧掌握在章军手里。担负着台南外围防御的第一师,被日军隔断在了台南城外,一部分据守在以大东门为核心的阵地上,一部分撤退到了魁斗山继续战斗,而散落在台南四周的第一师零星部队,也没有停止战斗,他们不断向进攻日军发起袭扰。而魁斗山上的章军炮火,依旧可以为城内提供强大的炮火支援。在台南城外,章军至少还拥有十个据点。 然而,乃木希典对这些全部视而不见,催促部队,不顾台南城外的章军部队,全力向城内发起攻击。伏见宫贞爱亲王的失踪,让他退无可退! 只有尽早占领台南,活捉周宪章,才能保住他的地位。而且,占领了台南,城外的章军也会不战而溃。 10月20日,日军在付出巨大代价后,占领了台南城内的延平郡王祠,远远可以看见赤崁楼的尖顶了。 张勋的直属旅,与日军展开了顽强的巷战,残酷的短兵相接,在每一间房屋、每一条街道展开,日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数十条生命代价。直属旅把所有的房屋、街道都打通了,在街巷间穿插攻击,很多时候,日军好不容易占领了一个建筑,但却被章军的迂回穿插部队反包围,最后被围歼。 张勋的部队中有不少人留着辫子。在甲午战争中,日军只要看见辫子军,心理上就处于绝对优势,因为代表着大清**队的辫子,也代表着大清国的虚弱和胆怯。但是,在台南城里的辫子军,却让日本人吃尽了苦头,这些留着辫子的士兵,有着对大清国和章军的双重忠诚,他们比别人更加凶狠,更加视死如归!他们只要由一口气在,就会和日本人同归于尽。 现在,那些辫子军成了日本人的噩梦,很多日军甚至会有意避开辫子军,他们在辫子军的死缠烂打下,感到彻骨胜寒。这就如同当年在山海关,当李自成的部队第一次见到多尔衮的辫子军一样,数十万大军瞬间土崩瓦解。 曾经横扫中原大地的八旗灵魂,似乎在这些辫子军身上复活了! 其实,导致一个民族衰弱的原因,不是辫子!辫子只是一种外在的表现。当西洋人嘲笑大清国的猪尾巴的时候,他们嘲笑的不是辫子,而是这个民族身上被奴化的思想和被禁锢的开拓精神! 一旦他们的思想被解放,精神被唤醒,那么,拖着辫子的士兵,仍然能够打出让对手胆寒的威风! 冲入了台南城的日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潭中,尽管,赤崁楼的尖顶就在眼前,却是可望而不可及! 越来越多的日军士兵死在了这无望的攻击中。 然而,乃木希典仍然在催促大军,冲入台南城内。 10月22日,日军主力全部进城。城内章军被压缩到了不到两平方公里的狭窄地域内。日军攻占了天后宫、武庙,与赤崁楼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乃木希典迫不及待地向大本营发出捷报——日军已经攻占了台南,章军统帅周宪章下落不明,正在搜捕,根据战场情况判断,周宪章应该是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 乃木希典迫不及待地向国内发去捷报,是要抢在伏见宫贞爱亲王失踪的消息之前,抢先报功。伏见宫失踪的消息,已经在军中悄悄流传,官兵们都说,伏见宫是被章军俘虏了,乃木希典害怕纸包不住火,大本营很可能会迅速撤掉他。 与此同时,南方舰队和第四混成旅团,已经从澎湖启程,向章军的最后一个据点——西港进发。情报显示,西港守军不到五百人,还都是刘永福的台湾民主**残部,日军唾手可得。事实上,西港已经无关大局。 西港只是一个弹丸之地,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打狗,这个名字实在是不成体统。乃木希典已经为这个港口想好了一个新名字——高雄。 南方军攻占台南的报告传到大本营,大本营内一片欢腾,那个在日本民众心目中如恶魔一般的周宪章终于死了,台湾战争终于结束了!随即,《朝日新闻》以《明治维新的巨大成就》为题,向日本国民发出新闻号外,宣称日军完成对台湾的全面占领(西港可以忽略不计),台湾继琉球之后,成为大日本帝国神圣不可侵犯的国土,这是明治维新的成果,是日本民众忍辱负重不断进取的成果。 日本军部随即也发出响应,宣称日军在台湾的胜利,是日本近年来强军路线的胜利,是日本军人武士道精神的胜利,日本军队将效忠天皇,为日本的强盛,发挥自己不可替代的作用。 与军部的高调表态不同,以伊藤博文为首的文人内阁却是保持低调,内阁只是发表了一个简短的声明,对乃木希典表示祝贺,此外没有过多的表示。 事实上,乃木希典的胜利,已经使得军部的权威超过了内阁,内阁不得不看军部的脸色行事。这让伊藤博文极为尴尬,也极为忧虑。 乃木希典的捷报,助长了日本国内沉寂已久的好战声音,原本低落的国民士气,再次膨胀起来,新闻媒体连篇累牍地发出呼吁,要求朝鲜总督野津道贯效仿台湾的乃木希典,渡过临津江,直取平壤,将日本国境线,推进到鸭绿江边。甚至有人宣称,山海关才是日本的国境线,鸭绿江西岸的满洲地区,将是日本人最好的移民目标。 为了配合民间和军部的叫嚣,日本外务省向俄罗斯发出了一个照会,希望和俄罗斯谈判南满铁路问题。这个照会让俄罗斯人大敢意外,不过,日本人的狂妄,更让俄罗斯人哑然失笑。 位于满洲的南满铁路,从哈尔并直到大连港,这是俄罗斯人出钱修的,不过,就连俄罗斯人,也没有想过,要对南满铁路通过的辽阔的满洲地区有什么太多的非分之想,道理很简单,满洲实在是太辽阔了,俄罗斯人能够借助南满铁路,控制沿线部分地区,并掌握旅顺港,这已经是巨大的利益了。而日本人在旅顺吃了败仗,又被章军逐出了朝鲜北部,根本就没有和俄国人谈判的筹码! 俄罗斯人对于日本人的照会不露声色,表示会认真考虑日方的提议,随即把日本人的照会束之高阁。他们知道,这个时候,没法和头脑发昏的日本人讲道理。 …… 10月22日,北京紫禁城,颐和轩。 珍妃他他拉氏依旧坐在她喜爱的八角琉璃井边,望着碧蓝的井水发呆。 秋天的北京是怡人的,云淡风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菊花香。 珍妃的纤纤玉指,轻轻抚摸着一个翠绿色的手镯,那手镯温润绵软,光泽细腻,晶莹剔透,如同是美人的肌肤,让人眼花迷离。 那是一块台湾玉雕琢的手镯,不论是雕工还是玉质,都是上等极品。 在达官贵人的眼里,台湾不是产玉的地方,北京的达官贵人们喜欢玩玉,不过,他们玩的都是新疆和阗玉、岫山玉、南阳玉、蓝田玉、密县玉、京白玉,从来没有人听说台湾有什么上好玉石。 所以,珍妃见到这只来自台湾的玉镯时,大为吃惊。她还以为是周宪章搞错了,把一块产自内地的上等玉镯,当成了台湾出产的东西。珍妃也知道,周宪章不懂古玩玉石,这家伙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虽然跟着那晋学了几天国学,可也没派上用场。 不过,精通玉石的珍妃很快就发现,这只玉镯与皇宫中来自各地的上等玉石都不相同,莫非,这真是一块来自台湾的美玉? 后来,她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台湾的花莲地区还真的产玉,只是,当地人并不认得。 看来,周宪章这个愣头愣脑的家伙,还真用心。一想到这里,珍妃的心尖上,就一阵阵发痒。 这只玉镯是志锐带来的。志锐去了一趟天津,见到了李鸿章的东床快婿张佩伦,张佩伦悄悄给了志锐一只玉镯和一封信,让他转交给珍妃。 珍妃已经把那封信烧了,不过,信中的字句,已经牢牢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珍妃娘娘大鉴:臣周宪章受珍妃娘娘大恩,得以建旅顺之功,脱上海之难,重建章军,扬威海外,又蒙娘娘多方回护,免遭朝中奸险小人之害,宪章一介武夫,能有今日,全凭珍妃娘娘与护国和硕格格庇护之恩。上次蒙珍妃娘娘怀表相赠,臣不胜惶恐。唯臣常年征战,身无长物,欲报答娘娘,而力所不足。今偶得太晚花莲美玉,命人雕琢手镯两只,命钱有贵携带进京,一只送与珍妃娘娘,聊表臣之感恩之心,一只送与护国和硕格格,当初臣在旅顺,护国和硕格格亲率大军相救,臣不胜感激。臣宪章虽为武夫,承蒙恩师教导,忠义二字不敢忘也。臣在台湾立足,也是无奈之举,今后珍妃娘娘但有驱使,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珍妃抚摸着玉镯,像是摸着一个男人的肌肤,心头突突乱跳。 第193章退婚 珍妃暗地里为周宪章做了很多,最开始的时候,她是为了皇上,她想为皇上拉一个强有力的外援。然而,到了后来,她发现自己在为周宪章做事的时候,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皇上,那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好像,她生来就欠了周宪章的,她乐于为这个男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即便是被太后老佛爷所记恨,她也无怨无悔! 原因很复杂,珍妃自己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然而,当她看见这只玉镯的时候,她总算想明白了——原因其实很简单,周宪章明白珍妃为她做的一切!这就够了!因为,皇帝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珍妃为皇上做了很多,因为皇上,她得罪了太后老佛爷,被责罚,甚至差点丢了性命,可是,皇上的心里,却永远也不明白!或者,他根本就不想搞明白! “娘娘,护国和硕格格来了。”一个宫女轻声说道。 珍妃慌忙把玉镯藏进了袖子里,心里却是隐隐有些失落,别的女人都可以正大光明把别人送的首饰戴出来,而她却不能! 护国和硕格格敏绣和玉琼格格樱桃,走到了珍妃面前,双双施礼下拜:“敏绣、樱桃见过珍妃娘娘。” 珍妃笑着说道:“两位格格快快请起,快坐下。” 敏绣坐在了珍妃的斜对面,樱桃则是站在敏绣的身旁,她是奴婢出身,如今虽然贵为格格,在珍妃和敏绣面前,却是留着规矩。 珍妃的目光,落在了敏绣的左手手腕上。 敏绣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玉镯,和珍妃衣袖中的玉镯一摸一样。珍妃心里有些淡淡的妒意,周宪章的信里已经说了,他雕了两只玉镯,一只送给珍妃,一只送给敏绣。珍妃的玉镯只能藏着,而敏绣却可以堂而皇之地戴出来。 “好漂亮的镯子,哪里来的?”珍妃明知故问。 “哦,是昨天刚买的。”敏绣说道:“珍妃娘娘,好看吗?” “好看!”珍妃心里莞尔,敏绣把镯子戴出来了,可也不敢明说是周宪章送的,这个护国和硕格格,原来和她一样,也只能藏着掖着。 敏绣说道:“珍妃娘娘,我们是来给您报喜的。” “哟,有什么喜事,说来听听?” 敏绣回头看了一眼樱桃,樱桃低着头,羞得满脸通红。 “珍妃娘娘,樱桃要出嫁了。”敏绣说道。 “哟,那可是大喜事,”珍妃笑道:“是哪位大臣家的公子,有这福气,能娶到咱们的玉琼格格?” “不是大臣家的公子。”敏绣说道:“是麻野义男!” “那个日本人?”珍妃不由得一怔。 甲午战争结束后,麻野义男拒绝回国,就跟着敏绣到了北京,受聘为醇王府西学顾问,在醇王府中教导天文、地理、化学、物理、军事等等西学知识。麻野义男曾经留学英国,对西方现代科学很是精通,为人也很忠厚,在醇往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心传授西学知识,很快就赢得了大家的尊敬。 在旅顺,麻野义男救过樱桃的命,樱桃也喜欢麻野义男的知书达理,两人早已生情,敏绣就顺水推舟,给两人做了媒。 樱桃慌忙跪地说道:“珍妃娘娘,麻野义男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甘愿嫁给他,请珍妃娘娘玉成。” 甲午战争,日本军队让大清国损兵折将,接着又逼着大清国割让台湾,大清国百姓对日本人很是仇视,所以,当玉琼格格要下嫁日本人麻野义男的消息传出去,就有不少王公大臣义愤填膺强力反对,如果樱桃只是一个奴婢,这事也就罢了,可她现在是大清国的玉琼格格,有关皇家脸面,不少王公大臣大骂樱桃丢了祖宗的脸。 所以,樱桃见珍妃变了脸色,以为珍妃不同意,急忙下跪央求。 珍妃定了定神,笑道:“樱桃,你起来吧,这桩婚事,我看着挺好。”珍妃对樱桃这桩婚姻,并不反对,反而极为羡慕。一个女人能够嫁给自己的意中人,这是樱桃的福气,反观她自己,却是被禁锢在紫禁城里,给皇上当摆设。 “多谢珍妃娘娘!”樱桃大为欢喜,站起身来,站在敏绣的身边,一脸春风。 “敏绣,我记着,再过四个月,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珍妃问道。 敏绣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太后老佛爷把她许配给了袁世凯的大公子袁克定,定于明年二月成亲。敏绣心里明白,这是一桩政治婚姻,她没见过袁克定,也不想见这个男人!都说袁克定一表人才,可敏绣对这桩政治婚事极为反感,对袁克定也是恨屋及乌! 可又有什么办法,在大清国,太后老佛爷的懿旨就是最高指示,从军国大事到儿女情长,太后老佛爷一句话就决定了一切。 敏绣发出一声冷笑:“太后老佛爷管得太宽了!” 珍妃叹道:“敏绣,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是一场政治婚姻,不过,你想想,从大清国开国到现在,皇家的格格,哪一个不是政治婚姻呢?能像樱桃这样给自己做主的格格,恐怕一个都没有。” 樱桃轻声劝道:“格格,吉人自有天相,格格是好人,奴婢觉得,好人总会有好报的,我听人说,那袁克定虽然年轻,可他知书达理,礼贤下士,而且,长得很是英俊,京城里都说他是个好男子。” 正说着,忽听太监高声呼喝:“皇上驾到!” 只见光绪皇帝黑着一张脸,气冲冲地沿着竹林中的小径大步而来,身后几个太监弓着背,忙不迭地跟着,如同一群鸭子。 “袁克定这个混账东西!朕饶不了他!”光绪皇帝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珍妃、敏绣、樱桃慌忙起身,跪地迎接。 光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耐烦地摆着手:“你们都起来,敏绣,你来的正好,朕正要和你说说这个袁克定。” 众人起身,珍妃心头极为不悦,光绪身为一国之君,做事总是这么沉不住起,袁克定的事,不管是因为什么,总是关系到敏绣的终身大事,岂能当着敏绣的面,这样咋咋呼呼的,这也太不给敏绣面子了。 敏绣哼了一声,没有言语。对于袁克定的事,她既不想知道,也不想关心,在她心目中,袁克定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看样子,袁克定大概做了什么事得罪了皇帝哥哥,敏绣反倒觉得有些幸灾乐祸,这个袁克定最好是谋反,让皇帝哥哥一刀把他给咔嚓了,敏绣就用不着出嫁了。 其实,不仅敏绣这么想,珍妃和樱桃也是这么想。所以,光绪咋咋呼呼地大骂袁克定,三个女人都不吱声,谁也不关心袁克定出了什么事。 光绪皇帝一脸的怒气,却见三个女人不来气,很是失落,只得自说自话:“这个混账袁克定,竟然公然要求退婚!皇家的婚事,说退就退,这成何体统,他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退婚?”敏绣心中一阵激动,那可是她梦寐以求的。 “妹妹,你不要难过!”光绪喝道:“这件事,朕给你做主,保你风风光光嫁到袁家去,朕倒要看看,这个袁克定吃了雄心豹子胆,敢为难朕的妹妹!” 敏绣心头火起,这个皇帝哥哥简直就是个糊涂虫,一点也不知道妹妹的心思,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又不敢说破,只得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珍妃知道敏绣的心思,却也不好直说,只得问道:“皇上,袁克定要退婚,这是为什么呀?” 光绪皇帝一怔,随即发出一声叹息,摇头说道:“敏绣,这事你也别生气,天津武备学堂那件事,也不知是谁嚼舌头,让袁克定知道了。” 敏绣的脑袋里嗡的一声,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珍妃大为恼火,光绪皇帝太沉不住气了,那件事岂能随随便便就说出来,那可是会要了敏绣的命啊! 可光绪皇帝已经说出来了,覆水难收,珍妃只得说道:“皇上,那件事,明摆着是叶家父子造谣,目的是诋毁周宪章的名声,以除掉章军,叶家父子用心险恶,他们的背后还有人,咱们可不能上他们的当,帮着他们陷害周宪章,也让敏绣格格跟着背黑锅。” 光绪皇帝猛然醒悟,急忙说道:“对对,那纯粹是子虚乌有的事,袁克定这个混账东西,竟然听信谣言……” “皇上,你心里明白,那不是谣言!”敏绣咬着牙说道。 光绪皇帝哑然,有些不知所措。 樱桃在一旁说道:“皇上,奴婢看来,这事有些蹊跷。” “你住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光绪皇帝喝道。樱桃虽然被封为格格,可在皇帝眼里,她还是敏绣的丫鬟,一个丫鬟有什么资格说话。 珍妃说道:“皇上,还是听玉琼格格把话说完,皇上是圣君,兼听则明嘛。” “好吧,那你就说说看。”光绪不耐烦地说道。 第195章打脸 护国和硕格格的婚事,岂能说退就退,那也太不把皇家当回事了!内务府极为恼怒,衙役们一拥而上,把醉醺醺的袁克定打了出去。 袁克定退婚不成,回到府里,酒劲上头,蒙头就睡。这一觉,睡了一天。 他哪里想到,他大闹内务府,成了北京城的头号新闻,北京老爷们一向爱嚼舌头,袁克定闹的这一出,被人添油加醋,说的活灵活现,成了街巷茶肆里头号绯闻。大清国开国三百年,就没有哪个驸马胆敢退格格的婚事,袁克定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那不是直接打皇上和太后的脸吗! 消息传到了天津小站,袁世凯吓得大惊失色,星夜赶回了北京,也没进家门,直接跑进了紫禁城,向皇上请罪。光绪皇帝早就对袁世凯不满,他家大公子又公然打了皇家的脸,光绪皇帝怒火万丈,命人把袁世凯赶出了紫禁城。袁世凯吓得大汗淋漓,出了紫禁城,马不停蹄,直奔颐和园,跪在万寿山下,向太后老佛爷磕头请罪。 袁世凯在颐和园里的事,暂且不提。且说光绪皇帝赶走了袁世凯,心头憋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气冲冲来到了颐和轩,刚巧碰上敏绣和樱桃,就一股脑把这事端了出来。 珍妃心里清楚,袁克定如此一闹,固然是打了皇帝和太后的脸,但是,最受伤的,却是敏绣。 女人从来就是男人的政治牺牲品! 敏绣脸色苍白,心如死灰。她是大清国最为尊贵的格格,皇帝的妹妹,太后的侄女。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格格,却被人两次退婚,两次打脸! 第一次是周宪章,第二次是袁克定!是他们,让她成了天下笑柄! “敏绣,这件事明着是端郡王捣鬼。”珍妃劝道:“袁世凯是个明白人,他岂能上载漪的当。” 樱桃低声叹道:“可袁克定是个糊涂虫啊!”即便袁家最终不退婚,袁克定如此一闹,敏绣的名声也遭到了玷污,她会一辈子背着这个沉重的枷锁,不得翻身。 敏绣面向光绪皇帝和珍妃跪地说道:“皇上,珍妃娘娘,请你们同意袁克定退婚!” “这是为什么?”光绪惊道:“袁克定退婚,皇家的脸面何在!” 樱桃急忙跪倒在地:“皇上,珍妃娘娘,奴婢倒是有个计较。” 珍妃急忙说道:“快说说看。”她生怕皇上又把樱桃堵回去。 “袁家这桩婚事,不成就不成吧,反正,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格格就算嫁过去,也没好日子过。”樱桃说道:“要不,请皇上下旨赐婚,把格格嫁给周宪章,如此一来,街面上的流言蜚语,自然也就没了。” 街面上到处流传,周宪章看过敏绣的身子,在老百姓的观念里,敏绣就该是周宪章的人了。敏绣嫁给周宪章,名正言顺,老百姓还能说什么。 光绪皇帝勃然大怒:“放屁!周宪章早就有了一妻一妾,敏绣过了门,那算什么?皇家格格给一个汉人做小妾,皇家的脸面何在!” 这就是皇上,永远想到的是皇家的脸面,却没有想到他妹妹的脸面。敏绣的眼眶里含着泪水,却是咬着牙,把泪水硬生生吞了回去。 “皇上,敏绣这辈子不嫁!”敏绣咬牙说道。 珍妃急忙说道:“皇上,樱桃的说法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住嘴!”光绪皇帝喝道:“朕就实话告诉你们,周宪章已经死了!” “什么!”三女惊呼。 “今天早上,日本人的报纸上刊出消息,日本南方军攻破了台南,占领了赤崁楼,周宪章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光绪皇帝站起身来:“台湾战争结束了,台湾章军全军覆没。在朝鲜的日军马上就要渡过临津江,进攻平壤,朝鲜的章军,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皇上,周宪章是我大清国的提督,如果他战死了,朝廷无论如何也要有所表示啊!怎么朝廷一点风声都没有?”珍妃叫道。 “章军不是大清国的军队,台湾也不是大清国的国土,台湾战争,与大清国无关!朝廷不可能为周宪章做任何事!”光绪冷冷说道:“周宪章的事就这样了,朕还要处置袁世凯这个狗东西!” 光绪说完,扬长而去。 珍妃心头一阵哀叹,要不是周宪章,光绪皇帝早就“驾崩”了!可是,当皇上听到周宪章的死讯,却是如此冷漠! 为大清国出生入死的将士,皇上都不放在心上,一个小小的敏绣,又能怎么样! 光绪皇帝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后面。 三个女人望着八角琉璃井碧蓝的井水,半晌无言。 “珍妃娘娘、格格,我不相信日本人的胡说八道!”樱桃说道。 珍妃和敏绣望着樱桃,会心地点点头。 三个女人都知道,经历过无数次死里逃生的周宪章,岂能如此轻易地死在日本人手里,何况,台湾的乃木希典,还是周宪章的手下败将。 周宪章带着两千人马,就能在数万日军的围攻中,取得旅顺大捷,现在,他手里有着数万精兵,岂能让乃木希典一战得手! 她们相信,周宪章不仅没死,而且,他正在走向辉煌! 然而,大清国的首脑,却不相信自己的臣子,而宁可相信日本人的鬼话! 珍妃望着敏绣手腕上的玉镯,轻声说道:“敏绣,樱桃说的,我觉得挺好,你再想一想。” 敏绣这位火爆脾气的格格,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从来不喜欢佩戴珠宝饰物,可是,她却把周宪章送来的玉镯,挂在手腕上。那只玉镯,暴露了敏绣的心。 珍妃的心里,荡起一层淡淡的妒意,或者,是羡慕。她劝说敏绣嫁给周宪章,而她自己,却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甚至不敢把周宪章送给她的玉镯戴在手上! 敏绣淡淡说道:“珍妃娘娘,敏绣只求您一件事,请娘娘恩准。” “说吧。” “我要出家!”敏绣的语音很低,但异常决绝! 第196章耻辱 樱桃大惊:“格格,你这是何苦呢!” 敏绣发出淡淡的微笑,再不言语。 珍妃心中长叹。敏绣决定了的事,没有人能拉回来!否则,她就不是敏绣了! 敏绣的心里藏着周宪章,但是,天生倔强的她,却不肯向周宪章低头,哪怕她到了身败名裂的地步。 出家,也许是她最好的选择! 袁世凯在慈禧太后那里也没捞着好去。袁克定退婚倒还是小事,让太后老佛爷更加下不了台的,是袁世凯丢了一个镇的新军。 冯国璋把小站新军拉走了,去向不明,但一切迹象表明,这支部队上了北洋水师的舰船。而北洋水师,则是去了台湾,投靠了周宪章! 冯国璋的第三镇出走后,袁世凯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他一方面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严密封锁消息。另一方面,让他的儿子袁克定,星夜进京,面见荣禄,想请荣禄出面帮忙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哪里想到,袁克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冯国璋的事还没解决,又弄出个退婚的事来。 袁世凯把冯国璋的事藏的密不透风,光绪皇帝都不知道,但是,他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慈禧太后。 慈禧太后见到袁世凯,干脆来了一个数罪并罚,当即敕令袁世凯致仕,交出兵权,回老家去养老!同时,宣布敏绣的婚事作废。 慈禧太后解除了袁世凯的兵权,并把袁世凯一撸到底,贬为平民,但是,并没有把袁世凯送交刑部议处,这是放了袁世凯一马。 慈禧太后这么做,也很是无奈。小站新军其实已经成了袁世凯的私家军队,小站新军虽然丢了一个冯国璋,可王士珍、段祺瑞这些人都是经过战火锤炼出来的将才,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他们只认袁世凯。大清国的军队,除了小站新军,再也没有能用得上的了。慈禧太后这是给自己、也给大清国留了一条后路。 慈禧太后不像光绪皇帝那么天真,她很清楚,日本人说周宪章死了,这话根本信不得。她甚至已经预感到,日本人在台湾蹦不了几天了。在未来的日子里,周宪章独霸台湾,章军将是大清国朝廷最大的威胁,而能够与章军相抗衡的,恐怕只有一个袁世凯。 慈禧太后很清楚,袁克定闹着退婚,就是载漪在后面捣鬼,只是,这件事也不好捅破。于是,慈禧太后找了个借口,罚了载漪三年俸禄,算是给他一个警告。 载漪与荣禄的这一场争斗,两个人都是灰头土脸,谁都没捞着好去。 不过,慈禧太后还是在非正式场合,突然提起了溥儁,指示载漪要好好教导他这位大阿哥! 载漪心头怦然心动——太后老佛爷这是在暗示,她对光绪皇帝越来越不满意了! …… 10月22日,正当日本国内要求朝鲜日军向鸭绿江挺进的呼声甚嚣尘上的时候,排水量2300吨的济远号巡洋舰出现在了仁川海域。 在济远舰的身后,是排水量1300广丙号轻型巡洋舰和排水量同样1300吨的威远号炮舰,以及三艘大型运输船。 这支舰队的主帅,是济远舰管带程璧光。 程璧光的官衔是从三品副将,是北洋水师的高级将领。 甲午战争中,程璧光还是广丙舰的管带,光丙是一艘铁皮木骨的轻型老式巡洋舰,排水量小,几乎没有装甲,火力薄弱,它几乎无法承受一枚大口径炮弹的轰击,所以,在黄海海战中,光丙只能作为旁观者,在远处观战。 而济远舰则是一艘现代化的铁甲巡洋舰,是北洋水师的主力战舰之一。但是,大清国寄予厚望的济远舰,却在黄海海战中做了逃兵,它不仅没有给予日舰重创,相反,在惊慌失措的逃跑中,撞沉了北洋水师的超勇号炮舰。 管带方伯谦被朝廷砍头示众,方伯谦一人的人头,承担了北洋水师黄海战败的责任。 战争结束后,程璧光被任命为济远舰的管带。 走马上任的程璧光发现,济远舰上上下下,弥漫着沮丧与羞辱。 这也难怪,朝廷把济远临阵败逃的责任,推到了管带方伯谦头上,可是,济远舰的官兵们心里清楚,黄海战败,已经把济远舰所有官兵都钉在了耻辱柱上! 在威海卫,济远的官兵们受够了北洋水师官兵们的白眼,尤其是超勇舰的幸存者们,见到济远舰的官兵,轻则冷嘲热讽,重则拳脚相加。而济远的官兵们,自知理亏,也不敢回言,如果他们回言或者还手,会被北洋水师的官兵们围殴成肉饼。 济远舰官兵们整天醉生梦死,借以麻痹神经。久而久之,他们成了军纪最差的部队,程璧光接任管带后,也拿这些行尸走肉毫无办法。 和平对于其他人而言是一种幸福,但是,对于济远的官兵们而言,则是一种煎熬! 所以,当程璧光向全体官兵宣布,济远舰将为章军第五师护航,前往朝鲜仁川与日军作战的时候,出乎他的意料,济远的全体官兵如同被惊醒了一般,发出了狂吼。 一夜之间,这些整日醉醺醺的官兵们换了摸样,全舰官兵军服齐整,精神抖擞,各就各位,随时等候管带出发的命令,甚至有人等得不耐烦,要求程璧光提前行动。 人有脸树有皮,大家都是为了一张脸活着! 济远舰的官兵们等来了他们雪耻的机会,他们不愿意再失去这个机会! 当冯国璋率章军第五师登船完毕后,济远一声长鸣,拉开了远征朝鲜的序幕。 这支舰队由三艘军舰和三艘运输船组成的舰队,战斗力并不强。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招致日本军舰的拦截,也为了出其不意直捣仁川,程璧光选择了一条迂回线路。舰队先是跟着北洋水师主力向南,行驶了一天后,在舟山群岛附近,悄悄脱离主力,去除掉了北洋水师的龙旗,不悬挂任何旗号,转而向东,绕了一个大圈,然后再北,航程整整走了五天。 事实证明,程璧光的策略是正确的,当舰队抵达仁川海域的时候,远远望去,仁川港一派宁静,港湾里停泊着十几艘船只,都是商船,只有几艘小型的近海巡逻艇,没有任何大型战舰。港口炮台上也是一片宁静,日军的军旗在海风中,懒洋洋地飘扬。 日军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不过,从望远镜里望去,码头上却很是热闹,有好几百光着膀子的军夫正在码头上忙碌,有的在搭建栈桥,有的在拓宽道路。日军哨兵则是懒洋洋地斜靠在哨位上。 “他们在干什么?”程璧光站在指挥塔的玻璃窗前,皱着眉头说道。 冯国璋站在他的身边,举着望远镜,说道:“好像是在准备欢迎仪式。” “欢迎仪式?”程璧光惊道:“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到来?” “程管带,日本人知道我们来了,会用酒肉欢迎我们吗?”冯国璋注意到,码头上堆放了不少军需物资,有酒也有罐头。 “煤烟!”瞭望哨发出了警报:“东北方向,目测五海里!” 程璧光和冯国璋抬头望去,只见东北方向的海平面上,升起了四道煤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才是仁川码头要迎接的人!”冯国璋指着煤烟说道:“看来,码头上的日本人,把我们当成了他们!” “难怪,那些日本人明明已经看见了我们,却根本就没做防备。”程璧光顿时紧张起来:“冯师长,依你看,煤烟下面是什么人?难道是日本联合舰队?” 如果是联合舰队,那就麻烦了,程璧光的这支小型舰队,只有一艘济远可以进行海战,光丙和威远根本无法与日军的铁剑战舰抗衡。 身后的大副说道:“程管带,济远舰官兵就是都死在了这里,也比回去让别人戳脊梁骨强!” 程璧光不由得大笑:“说的好!命令,济远和光丙,调转舰首准备迎敌!威远掩护运输船,立即展开登陆作战!冯师长,请你马上下舰去威远舰,指挥第五师登陆!” 冯国璋沉吟片刻,吐了一口气:“程管带,那就有劳你了!” 如果煤烟下是日本联合舰队,那就意味着,济远和光丙,将展开一场自杀式攻击。 但是,这是唯一的办法。只能牺牲济远和光丙,为陆军登陆争取时间,否则,第五师还没登上朝鲜的陆地,就会葬身大海! 冯国璋向程璧光举手敬了一个军礼,他很可能再也见不到程璧光了! 程璧光是留洋归来的海归,对这种西式军礼并不陌生,举手还礼,他也清楚,这一仗意味着什么。 远方的海平面上,出现了四艘悬挂着日军军旗的舰船! 济远和光丙,向着海平面上的日军舰船,开足马力,冲了上去。 冯国璋登上了威远,命令三艘运输船开足马力,向仁川港急进。 威远舰黑乎乎的炮口,对准了仁川港,第五师全体官兵刀枪出鞘,面向港口,一些官兵向着蔚蓝的天空默默祷告,请求上天带给自己好运气。 第197章突击 二十分钟后,威远舰上的两门十二厘米大炮向仁川码头上发炮,与此同时,架设在三艘运输船上的十门加特林机关炮也发出了怒吼。凌厉的炮击迅速覆盖了仁川码头,正在码头上忙碌着的日本人,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打得晕头转向,死伤狼藉。码头上,一片火海,火光中,一群群身上着火的日军士兵哀嚎着跳进大海,但很快,就被更加密集的枪弹击毙在海水中——运输船上的马克沁重机枪参战了。 运输船抵近码头,投放下了登陆艇,第五师官兵们奋不顾身跳上了登陆艇,有的直接跳进了海水中,在炮火掩护下,向码头发起了冲锋。 与此同时,在五海里外的海面上,炮声隆隆,济远和光丙,与日舰混战在了一起。 登陆战并不激烈,仁川港内的日军只有一个大队五百人,其他全是军夫,驻守仁川的日军的确是在准备欢迎客人,而且,他们真的把海面上的章军当成了他们的客人,整个仁川港全无防备。仁川警备司令和他的部下们都在码头上,穿着盛装,品着香茶和清酒。当威远舰发射的炮弹落到他们的头上时,警备司令还以为是舰炮走火了。 当警备司令发现冲入港口的舰船上没有悬挂日军军旗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他和他的部下,连同摆放清酒的高台,一起被炸上了天。 开战仅仅半个小时,章军就登上了仁川港,零星的抵抗也只持续了一个小时,整个仁川就彻底易手了。第五师轻而易举占领了仁川,缴获了港口中堆积如山的作战物资,从武器弹药到粮食药品,应有尽有。 冯国璋踏上仁川码头的时候,回头望着远方的海面,他惊讶地发现,济远和光丙,竟然毫发未损地在海面上游弋。而四艘日军舰船,却拖着浓烟缓缓沉没。 程璧光和济远舰官兵们抱着必死的信念,迎向日军舰船,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从大洋深处驶来的,不是联合舰队的铁甲战舰,而是由一艘轻型巡洋舰护航的运输船队。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早已卯足了劲的官兵们,也不管对方究竟是来干什么,随即向日舰发起了攻击。 日军的轻型巡洋舰根本经不起济远舰的重炮轰击,不到两个回合,就连中十弹,全舰起火,沉入了海底。 失去了护航的运输船,成了济远和光丙的活靶子。运输舰没有重炮,速度也远远低于军舰,想跑也跑不掉,没过多长时间,就纷纷起火下沉。 海面上,满是掉落在大海中的日军官兵。 程璧光这才发现,这是一支运兵船队。运输船上至少有五千日军。 原来,被程璧光击沉的,是日军第三师团主力。 乃木希典向大本营发回了攻占台南的报告,大大激发了日本国内的好战势力。在军部的强力要求下,大本营终于决定,借台南胜利的气势,趁机扩大战争,把一度丢失掉了半个朝鲜,也揽入怀抱。 此时,驻朝鲜日军只有第五师团,而且,这只是半个师团,它的部分兵力被抽调到了台湾。朝鲜兵力不足,需要增派兵力。 但是,甲午战争后,大部分师团回国后,进入了常备状态,战时的兵力与常备兵力是不同的,很多军人复原回家。短期内,很难组建成一支完整建制的师团。 于是,大本营决定,只动员甲午战争中损失较小的第三师团。 大本营担心,一旦章军在台南彻底失败,朝鲜章军在失去统帅的情况下,很可能会倒向俄国。一旦俄国插手朝鲜,朝鲜的局势就复杂化了。所以,日军必须在俄国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跨过临津江。 所以,第三师团仅仅只集结了五千兵力,大本营就迫不及待地把这支部队送往朝鲜,准备在仁川登陆,以便配合朝鲜第五师团,尽早发动临津江战役。 此时,联合舰队主力,也就是现在的南方舰队滞留在台湾澎湖一带,正在配合陆军进行台南作战,按计划,南方舰队要运送第四旅团在西港登陆,并歼灭驻守在安平的章军海军,暂时无法抽调力量运送第三师团。 狂热的日本军部不愿意失去这个占领全部朝鲜的机会,竟然冒险做出了仅派一艘老式轻型巡洋舰护航的决定。在他们看来,黄海和渤海,不会有敌人的战舰。大清国北洋水师固然还很强大,但是,大清国与日本已经停止了敌对状态,现在的战争,不是日本与大清国的战争,而是日本与章军的战争,料想北洋水师不会拦截。 日本人忘了,不管是北洋水师还是章军,都是中国人! 于是,五千日军,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仁川港外的大海里。 海面上游弋的济远和光丙,打出了章军的狼旗。 那些掉进了大海中的日军,在临死前才意识到,他们是死在了章军的手里。 冯国璋轻而易举地拿下了仁川,随即挥军北上,向汉城挺进,第二天,就到达了成欢。 一年前,冯国璋曾经在成欢向当时的清军主帅叶志超建议,挥军北上,与平壤清军两路夹攻汉城,从而牢牢掌握朝鲜的主动权。 胆小如鼠的叶志超拒绝了他的建议,在成欢畏缩不前,眼睁睁看着日军占领了汉城,随即挥军南下,把清军打得落花流水。 冯国璋决心不让历史重演。 到达成欢后,第五师并不停留,迅速向汉城挺进。 就在冯国璋占领仁川的同一天,朴永烈率第四师发起了临津江战役,一举突破了日军防线。 据守临津江的日军第五师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其原因,与在大海上覆没的第三师团一样,都是被乃木希典的报告所蒙蔽。 野津道贯万万没有想到,朝鲜章军会主动发起进攻,因为,按照乃木希典的战报,周宪章在台南已经是穷途末路,或者说,已经被击毙。在这种情况下,朴永烈的第四师,只能是想方设法自保,哪里还有胆子向平壤发起进攻。野津道贯知道,第四师和他的第五师团一样,派出部分兵力去了台湾,即便朴永烈有心南进,也没有这个实力。 然而,朴永烈不仅做了,而且做得异常坚决。 第198章致命的错觉 在第四师的凌厉攻击下,临津江南岸的日军迅速溃败。 第四师跨过临津江,直扑汉城。 野津道贯这才发现,他陷入了章军南北两路夹攻之中。 而且,失去了仁川后,他再也得不到国内的援军了! 第五师团五千人马,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军。 更为糟糕的是,金玉均的女儿金姝,在仁川发布《告朝鲜民众檄文》,号召汉城百姓奋起反抗日本占领军。金玉均是朝鲜人心目中的英雄,他的妻子柳莹死在日本人手里,金姝的檄文,如同一颗重磅炸弹,把汉城震得地动山摇。装备低劣的汉城朝鲜官军,接连发动兵变,就连王宫卫队,也开始拒绝与日本人合作。汉城傀儡政府的总理大臣金弘集失踪,据说,他已经逃出汉城,前往汶山迎接章军第四师。事实上,刺刀下的汉城傀儡政府已经垮台,文武百官四散而去,除了一个卢文俊,再没有一个朝鲜人愿意与日军合作。 两天后,章军从南北两个方向抵达汉城城下,朴永烈的第四师和冯国璋的第五师在汉城郊外的汉江边会师,野津道贯成了瓮中之鳖! 朴永烈以朝鲜巡抚的名义,向野津道贯下达了最后通牒,要求野津道贯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 …… 10月23日晨,澎湖岛,里正角拱北炮台。 拱北炮台和西方炮台,是澎湖重镇妈宫城的重要屏障。当澎湖还在大清国治下时,清军在此构筑这两座炮台,架设大口径海岸炮,并辅以重兵把守。 然而,在乙未战争初期,据守在里正角的十二个营清军,却在一天之内大败亏输,日军轻而易举地攻占了拱北炮台,并把炮台上的阿姆斯特朗大炮据为己有。 如今,日军已经把澎湖建设成了一个重要的军事基地,南方舰队的锚地。从日本国内运来的战略物资先是抵达澎湖,再运往台湾前线。南方舰队则是以澎湖为基地,四处出击,封锁台湾海峡,袭扰章军据守的台湾南部海岸。 不过,到目前为止,南方舰队尚没有与章军海军发生大规模的海战。原因是,仅仅只有两艘巡洋舰和五艘老式炮船的章军海军,根本无法与南方舰队相抗衡,章军海军只能龟缩在西港内,借助强大的岸炮,与南方舰队抗衡。 西港是深水港,是台湾南部唯一能够容纳大型战舰的港口,同时,也是台南的西南门户,尽管只是一个弹丸之地,但却是仅次于台南的战略要地,也是台南章军的入海口,如果章军无法在台湾立足,要逃往内地,就只能在西港登船。 所以,当南方军攻入台南城后,驻守在澎湖的南方舰队和第四混成旅团开始行动了,目标,西港。 南方舰队和第四混成旅团的任务是,攻占西港,消灭章军的最后一支力量——海军。在乃木希典眼里,海军是章军仅剩的成建制部队。 早上6时,当天色还是蒙蒙亮的时候,南方舰队倾巢而出。南方舰队相当于与日本联合舰队的三分之二,拥有包括旗舰松岛号在内的十八艘战舰,不过,在数次海战中,联合舰队先后失去了浪速、吉野、高雄、筑紫、严岛等五艘主力战舰,和八艘小型炮舰,其中,浪速和吉野是联合舰队的中坚核心,这两艘战舰的沉没,让联合舰队的战力几乎消弱了一半。现在,南方舰队的十八艘战舰,虽然数量上相当于联合舰队的三分之二,而战力上,却连原先的一半都不到。 澎湖是台湾的门户,日本与台湾联络的交通干线,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然而,按照乃木希典的命令,驻守澎湖的日军只留下了两个大队一千多人负责担任澎湖警戒,其他部队倾巢而出。这是乃木希典的破釜沉舟之举,不过,站在乃木希典的立场上,这也算不上冒险,毕竟,章军的有生力量全部被围困在台南,而章军的海军,龟缩在西港中,根本不敢出港。 乃木希典要集中全部力量,给章军以最后一击。 早上六点,拱北炮台上的日军,送走了南方舰队和第四昏沉旅团。 当浩浩荡荡的舰队消失在远方的海平线上之后,炮台上的日军打着哈欠,回到了炮台下的地堡中,有的干脆又回到了床上。 相对于战事激烈的台湾,澎湖基本上是个世外桃源,这里的日军守备部队没有遭受过任何有组织的反抗,半年过去了,驻守澎湖的日军,显得很是懈怠。 九点,太阳从海平线上露出了半个脸,把一望无际的海域映照成了金黄色。 拱北炮台上的哨兵看见海平线上太阳升起的地方,出现了一排黑点。 清晨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哨兵眯缝着眼睛,迎向血红的太阳,他的第一反应是,那是一个错觉。 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哨兵产生了第二反应——出征西港的南方舰队,又回来了。 哨兵对此坚信不疑,因为,在台湾海峡,除了南方舰队,不可能再有如此庞大的舰队,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商船——日军早已封锁了海峡。 哨兵立即向睡梦中的炮台指挥官报告,当然,他的报告也掺杂着他的臆想:“指挥官先生,南方舰队又回来了。” 作为哨兵,规范的报告应该是:“海面上出现一支船队。”不管这支船队是南方舰队还是别的什么船队,究竟是什么舰队,结论应该是指挥官来决定,但是,这位哨兵越粗代庖,把海面上的舰队定义成了大日本帝国的南方舰队。 这个报告严重误导了睡眼惺忪的炮台指挥官,指挥官在没有思考的情况下,极不耐烦地下达了指令:“列队迎接。” 十分钟后,当炮台上的日军打着哈欠列队站在炮台胸墙前,向海面上的舰队立正敬礼的时候,一排炮弹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指挥官连同驻守炮台的两百日军,被猛烈的炮火炸得支离破碎。 拱北炮台,连同它侧方的西方炮台,还没来得及发出一炮,就陷入了火海之中。 铺天盖地的炮火,覆盖了里正角海滩。 第199章混战 李国革踏上里正角海滩的时候,前锋部队已经向前推进了二十里地,海滩上飘荡着尚未散尽的浓烟,到处散落着日军破碎的尸体和被炸毁的路障, 这是章军第一次海路两栖登陆作战,半年前,李国革曾经率海军陆战队在安平港登陆,不过,那不算登陆作战,更不算两栖登陆作战。 事实上,大清国的军队根本就不懂得两栖登陆作战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李国革这位天津武备学堂的高材生也搞不懂。 不过,一切似乎都在周宪章的掌控之中。 李国革只需要按照周宪章交代的去做就够了。 昨天晚上,李国革率海军陆战队登上了海军司令蔡挺干率领的海军舰船,秘密离开了西港。 这支只有两艘巡洋舰和五艘老式炮船的舰队,摄于强大的日军南方舰队,一直龟缩在西港中。而现在,他们带上了全部的燃煤,出海了。 在几位福建老渔民的引导下,舰队避开了通向澎湖湾的主要水道,通过一条西北方向的秘密水道,绕了一个大圈子,在今天早上四点,到达了澎湖以东海域。 在那里,他们与丁汝昌率领的北洋水师主力汇合了。 丁汝昌的舰队离开威海卫后,一路南下,在海上漂泊了五天,到达福建海域。当他们的燃煤和饮水就要耗尽的时候,一支由渔船组成了补给船队靠了过来,为他们及时供应了燃煤和粮食饮水。 这支补给船队很是神秘,丁汝昌一眼就看出,领头的应该是一个清军水师将领,但是,这位将领一言不发,整个补给过程,几乎是在静默中完成的。 不过,丁汝昌还是看出了端倪,那些“船夫”们的衣袖下面,都戴着黑色的护腕,那是福建水师特有的装束。 丁汝昌不由得哑然失笑,原以为,只有他一个人造了太后老佛爷的反,现在看来,闽浙总督端方,也在偷偷造反。 经过补充的北洋水师抖擞起精神,迎接章军海军司令蔡挺干。丁汝昌在北洋水师当提督的时候,蔡挺干还是个鱼雷艇的小管带,连个炮舰的管带都不是。两人相见,蔡挺干先是以部旧的身份,向丁汝昌请安,请安完毕后,马上换了一副面孔,以舰队司令的身份,拿出周宪章亲笔委任状,任命丁汝昌为章军海军副司令。 丁汝昌心头颇有些窝火,可转念一想,既然脱离了大清国到了台湾,就得认命。台湾是周宪章的天下,丁汝昌在大清国积攒的资历名望,到了台湾就算是过期作废了。一切都得听周宪章的。 丁汝昌乖乖交出了舰队指挥权。从此,章军舰队合兵北洋水师,不仅拥有了北洋水师全部的舰船,而且,还拥有一支四千人的海军陆战队。 拥有海军陆战队的舰队,是进攻型力量。军舰可以在海上耀武扬威,海军陆战队则可以攻城拔寨。步兵与军舰的结合,在十九世纪末期的世界军事框架中,还是一个全新的概念,而在章军,已经形成了战斗力。 蔡挺干随即率领全部战舰,向澎湖进发。 而澎湖日军全无觉察。章军海军舰队借着黎明前的海雾,隐藏在澎湖岛北侧海域。日本南方舰队起锚,向南进入澎湖湾,前往西港,后,蔡挺干一声令下,舰队向澎湖岛急进,三个小时后,抵达里正角,随即发起了两栖登陆作战。 拥有八艘巡洋舰和十几艘炮舰、鱼雷艇的章军舰队,向里正角日军阵地发起了摧枯拉朽般的轰击。定远、镇远上的36厘米舰炮,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这种大口径火炮对土建工事的摧毁力,远远超出了日军的想象力,甚至,就连驾驭这些大炮的章军海军官兵,也对这样的轰击效果瞠目结舌。因为,在这之前,谁也没想到过,用舰炮来掩护步兵登陆。在他们的心目中,舰炮只是用来对付海上目标的。 猛烈的炮火对日军防御工事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按照周宪章事先拟定的计划,轰击半个小时后,舰炮延伸射击,李国革率海军陆战队冲上了海滩。 海滩上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日军,争夺战变成了一场登陆操演。 前锋部队随即向妈宫城挺进,中午时分,海军陆战队几乎是一枪未发就冲到了妈宫城下。驻守澎湖的日军,大部分都在拱北炮台和西方炮台见了阎王,妈宫城内,只有两百多日军,且大部分是后勤人员。 攻城战斗毫无悬念。海军陆战队只有了半个小时,就冲进了妈宫城。日本驻澎湖执政官山田右二剖腹自尽,两百多日军,被击毙一百多人,其他人当了俘虏。 妈宫城陷落,标志着澎湖列岛易手。 半年前,日军用了一天时间,从清军手里夺取了澎湖,今天,章军只有了半天时间,就夺回了澎湖。 章军截断了日本本土与台湾的联络,拥有强大海军章军,把台湾海峡变成了自己的内海。 尾本知道海军中将率领的南方舰队于当天中午抵达西港,也发起了两栖登陆作战。 他的进攻同样顺利,只用了一个小时,第四混成旅团就占领了港口。 但他很快就发现,情况蹊跷。 在西港内,他没有发现标志着章军舰队的镇远号巡洋舰,港口内空荡荡的,连一艘战舰都没有。 而登陆作战的第四混成旅团,也没有遭受任何抵抗。 西港是一座空城。 第四混成旅团随即向台南挺进,以求与乃木希典汇合。 但是,他们在西港以北的燕巢一带,遭到了章军主力部队的迎头痛击。混成旅团不仅没能再前进一步,反倒被章军击退了三十里地,退守到西港之内。 总兵力达七千人的第四混成旅团,被一万多章军围困在了西岗弹丸之地,寸步难行。 第四混成旅团长岩崎之纪怎么也想不通,对面这支强大的章军是从哪里来的。乃木希典明明告诉他,台湾的章军,要么被击溃,要么被围困在台南城中。尽管,台南南部也有抵抗力量,但乃木希典坚称,那都是被打散的章军零星部队在做自杀式攻击。 然而,围困西港的敌人,无论从装备、数量和战术水平上看,都看不出,这是一支残军。 这是一支保持着完整建制、装备齐全,有着强大战斗力的军队,不论是火力还是数量,都占据着绝对优势。 岩崎之纪发现自己掉进了陷阱里。第四混成旅团已经无法向台南进发了。 然而,一天后,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传来——澎湖失守了!攻占澎湖的,是一支更为强大的舰队,一切迹象表明,那是大清国的北洋水师! 第四混成旅团,连同大日本帝国的南方舰队,成了丧家之犬。 …… 赤崁楼的上层建筑早已被炮火摧毁,只剩下一座三合土的楼台。 不过,这座被战火烧得发黑的土台,却显得更加高大坚固。 一面千孔百疮的黑色狼旗,在黑色的土台上,迎风招展,愈发显得阴森可怕。 在日本官兵的眼里,那面狼旗就如同是死神的眼睛,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寒光。赤崁楼下,堆满了日军的尸体,那都是被这只眼睛盯上的不幸者! 而在全城章军官兵的眼里,那面张牙舞爪的狼旗,就是周宪章的眼睛!他发出不可置疑的、威严的目光,向全城官兵昭示,他牢牢掌控着台南,掌控着整个台湾! 乃木希典向日本大本营发去了攻占台南的电报。其实,这也不算是说谎。 日军已经攻入了台南,并且,冲进了台南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街区。从这个意义上看,日军的确是“攻占”了台南。 但是,章军也和日本人一样,战斗在台南的每一条街道和每一个街区里。 日军与章军完全搅在了一起,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已经没有了战线,战斗从线和点,变成了全面开花!日军的身后有章军,而章军的身后有日军。 这是一场全城大战,日军两个师团、章军一个师和一个旅,合计兵力达到了八万人,在狭窄的台南城里,近身肉搏。 章军勘斗山、巽方炮台上的大炮哑火了。日军架设在尖山和大南门的大炮也哑火了。这些地方的攻防并没有发生转化,但是,双方的大炮都不得不停止射击,台南城里,已经没有了严格意义上的日军阵地和章军阵地。 赤崁楼是乃木希典的最终目标,他相信,不管城内敌人如何顽强,如何遍地开花,只要攻下了赤崁楼,一切的抵抗,就会戛然而止。 所以,他不顾城外的勘斗山、巽方炮台、大东门依然掌握在章军手里的事实,命令全军绕开巽方炮台、勘斗山、大东门等几个孤立的章军据点,冲进了台南城,他甚至放弃了日军的尖山防线,那里是日军的侧后方。甚至,当侦察部队报告,在义竹方向,出现了章军大部队,乃木希典也不为所动,催促部队向赤崁楼发起了一浪又一浪的攻击。 乃木希典要豪赌一把!他不要退路,只要周宪章! 第200章小算盘 五天的大战,尤其是第四混成旅团被围困在西岗的消息传来,乃木希典终于意识到,台南的确是周宪章精心设置的陷阱!神尾光臣是正确的,他洞穿了周宪章的阴谋,但是,乃木希典却中了周宪章的反间计!把神尾光臣关进了大牢! 乃木希典也有清醒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章军肯定已经夺取了彰化,关上了日军北归的大门。 他甚至已经预感到,在嘉义、太保、义竹被“击溃”的章军,至少有三万兵力,正在全力向台南开进,要对南方军进行反包围。 周宪章是要把南方军聚歼在台南城下! 然而,他对局势的清醒判断,并没有促使他做出清醒的决定。 中了周宪章的反间计,这让他充满了羞辱感。强烈的羞辱感令他做出了更加疯狂的决定:第一,命人带着他的手令前往台北,枪毙神尾光臣,他不允许神尾光臣坐在大牢里看他的笑话!第二,命令近卫师团和第二师团全军进入台南城,向赤崁楼发起最后的全面攻击。 乃木希典被逼到到绝境,他相信,只要拿下了赤崁楼,周宪章的所有阴谋都将破产,哪怕,章军已经攻占了台北,也无所谓。 台南城里的章军,章军直属旅和第一师残部,加起来只有一万多人,而日军两个师团,除去伤亡,还有三万多人。日军兵力占决对优势!乃木希典相信,只要再加一把力,就能够赶在章军主力到达台南之前,消灭掉周宪章! 然而,乃木希典忘了,他的兵力的确占有优势,但是,他的后勤补给已经到了极限,而日军的士气,也低落到了极点。 在台南城中与章军近身厮杀的日军官兵,比他们的长官更加清醒——以逸待劳的章军,是故意把他们放进城里来的! 因为,以章军如此顽强的战斗力、如此坚固的堡垒,他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冲进台南城。 冲杀在前线的日军甚至意识到,就连他们在城里的位置,也是章军事先给他们设计好的,因为,他们发现,如果章军不愿意放弃一个堡垒,任凭日军付出多大的代价,也攻不下来,哪怕这些跑垒处于日军的围攻之中。 最为有代表性的,就是赤崁楼! 日军攻到赤崁楼下,已经三天了,但是,任凭他们如何冲击,也无法拿下这座小小的楼台。三天里,倒在赤崁楼下的日军多达两千多人。后续日军不得不踩着同伴的尸体前进,而最后的结果,却是倒在同伴的尸体上! 赤崁楼是章军精心设置的绞肉机! 它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磁铁,把日军牢牢地吸在那里,动弹不得! 周宪章操着双手,在地堡中踱着方步。 台南大战,是周宪章平生指挥的最大扩模战役,以前,安州之战、旅顺之战,比起台南大战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台南大战的惨烈程度,丝毫不弱于旅顺和安州,都是敌众我寡,都是四面被围。而台南大战的规模,却远远大于已经他指挥过的任何一次战斗。他手里握着一支四万人的大军,这支军队装备精良,士气高涨,在朝鲜的时候,他根本不敢想象,能有今天的规模。 此时的周宪章,平生第一次,没有握枪,当然,也没有展示他那出类拔萃的枪法。要不然,赤崁楼下,又要多数几百个日军的冤死鬼。 他只是坐在地堡里,听着各处的战报,有些战报让他皱眉,而更多的战报,给他带来的是会心的微笑。 台南是一座孤城了,周宪章无法得到台南以外的任何消息。不过,他并不关心台南以外的情况,他相信,被隔离在台南城外的罗鸣芳、吴佩孚、张作霖、那哈五、李国革,甚至远在朝鲜的朴永烈、冯国璋,一定会把事情办好。 经久考验的章军弟兄们成熟了,他们都可以独当一面,包括那个曾经尿裤子的那哈五。 他关心的只有一点——乃木希典进城了没有! 地堡外,爆发阵阵喊杀声。日军再次向赤崁楼发起勇敢而绝望的冲锋,五百日军敢死队光着上身,头上绑着白布条,嚎叫着冲向章军阵地。 日军的嚎叫声,马上被马克沁重机枪的咆哮声淹没了。 四挺马克沁重机枪构成的交叉火力,把日军冲锋的道路封得严严实实。 赤崁楼是一个巨大的子母地堡,十几个环形子堡拱卫着周宪章所在的母堡,地堡与地堡之间有明沟暗道,相互沟通,章军官兵在地堡间行动自如。地堡中储备了大量武器弹药和粮食饮水,足够章军守上半个月。 章军有意把日军放进了距离赤崁楼只有一街之隔的地方,近身搏斗,日军的火炮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他们只能依靠步兵冲锋。 而步兵冲锋完全就是送死! 张勋苦着一张脸跟在周宪章的身后:“军长,我的直属旅快打光了!军长,还是赶紧把天妃宫的预备队调上来吧。” 天妃宫的预备队有四千多人,由军补充团和第一师的一个营组成,这支部队大多是台南城里自愿报名参加章军的青壮年,他们接受训练的时间不长,战斗力较弱。 “是吗?”周宪章问道:“张勋,我记得,你应该还有一个直属营,打了五天,我怎么从来没听到他们开过一枪?” “这个……”张勋苦着脸说道:“军长,我已经把他们派到了小西门,呐,那个地方有点麻烦。” “哪个地方比赤崁楼更麻烦!”周宪章斥道:“张勋,你小子什么时候都惦记着人家碗里的东西!” “嘿嘿,啥事都瞒不过军长。”张勋一张苦脸,变成了笑脸。 张勋的直属营,全都是辫子军,是张勋的铁杆部队,战斗力极强,甚至比郭二杆的部队还厉害。日军进城已经三天了,这个直属营其实一直呆在天妃宫一带,除了固守阵地之外,没有主动向日军发起什么攻势,也没有遭受什么损失。 自从日军进城,张勋的旅打的很苦,伤亡也很大,有的营打得只剩下一百多人,但一切都是按计划在进行,直到现在,直属旅还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张勋一直把他这支精锐的部队雪藏着。 然而,张勋却盯上了军预备队,这个军预备队包括补充团和第一师的一个精锐营。张勋想把这支部队调上来,其实,说白了,是想借着台南大战,一口吞掉吴佩孚的这个营,顺势把那三千新兵也纳入帐下,等到台南大战结束,他的旅就可以变成一个师了。 张勋的这点小九九,哪里瞒得过周宪章。 “张勋,你小子能打,当初在朝鲜,我们能够消灭混成旅团,就是你小子在胎里峰打得好!” “多谢军长夸奖。” “这次守台南,你小子又是首功!”周宪章说道:“你小子打仗没的说,可你他妈整天盯着自己兄弟的饭碗!你他妈的就这点出息!” 张勋腆着脸皮说道:“军长,当将官的,谁不想多带点兵。” “带兵?除了带兵,你狗日的就不会别的什么东西了?” “那还能会什么?”张勋骚着脑门说道。 周宪章皱着眉头说道:“我原来想着,打完仗,台南需要一个知府,管理老百姓,你对台南情况熟悉,是最好的人选,既然你不会当知府,那就算了,我看张作霖当过知府……” 张勋急的大叫:“我会当知府,我是科举出身,怎么不会当知府呢?军长,大哥,我真的能行!” “真能行?” “真的!”张勋赌咒发誓:“我老张要是当不好知府,这颗脑袋大哥你拿去!” “既然如此,那就暂且这样定下来,呐,你当知府,还是兼着你的旅长,军政民政,都得管好了,管不好,老子饶不了你!”z对张勋这家伙,有的时候,得给点实惠。 “多谢军长栽培!”张勋大喜过望。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这是当官的最高境界,张勋得了这么个好处,就是给个师长,他也不要了。 一个传令兵匆匆跑了进来:“军长,一百多日本人攻上了9号地堡。” 周宪章喝到:“张勋,去把小日本给我赶出赤崁楼去!” “是!”张勋拔出手枪,大喝一声:“警卫排,跟老子冲,妈的,冲上赤崁楼的小日本,一个也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赤崁楼外,枪声大作,张勋身先士卒,冲上了敌阵。 一个小时后,冲上9号地堡的日军,被俘二十八人,其他全部战死!没有一个跑回去。这个张勋,真的能打! 姚喜匆匆跑进了地堡:“军长,城外来人了!” 周宪章急忙说道:“快请进来。” 一个身着日军军服的人,从姚喜身后转了出来,向周宪章立正敬礼:“阿里山纵队纵队长孟侬向军长报到!” “孟侬!”周宪章大喜,孟侬的到来,显示出一个信号——城外章军已经形成了对日军的反包围。 乃木希典肯定已经进城了,原因很简单,在城外,日军已经无法立足! 第201章老婆该听老公的! 果然,孟侬一脸的兴奋,向周宪章立正报告:“报告军长,三天前,我的阿里山纵队随郭二杆的独立旅前出阿里山,顺利攻克彰化,随后,我们将彰化交给了吴彭年的游击纵队,向太保方向挺进,进展顺利,沿途没有遇到日军与组织的抵抗,今天早上,已经到达尖山一带,罗副军长命令我们向日军尖山阵地发起进攻,攻克了日军的尖山防线,缴获了日军留在尖山的二十五门大炮。目前,独立旅正在向大东门攻击前进,阿里山纵队留在尖山待命。” “好!”周宪章说道:“那哈五呢?” “那师长率第二师,放弃太保后,进入阿里山关子岭一带隐蔽集结,待日军大部进入台南城后,迅速向西南方向挺进,如今已经到达曾文溪一带。与此同时,张作霖所部第三师,在放弃义竹后,在善化集结,并尾随日军南下,第三师主力已经到达西岗,将日军第四混成旅团围困在西岗内,另外,第三师派出一个团,前往台南,现在已经与勘斗山上罗副师长汇合,随时准备向台南发起进攻!” “蔡挺干怎么样?” “罗副军长说,蔡挺干让丁汝昌率领定远号等十多艘战舰,到达西岗,封锁了西岗水道,停泊在西岗内的日本南方舰队被围困在港口内,无法出港,处境极为尴尬。” 姚喜皱着眉头说道:“这个蔡挺干干什么去了?他怎么让丁汝昌带着舰队?北洋水师现在是我章军的海军,丁汝昌得听他的!妈的,丁汝昌是个胆小鬼,当初在黄海,这家伙就打了败仗,这一次,要是让西岗的日本舰队跑了,就坏了大事了!蔡挺干糊涂,罗鸣芳怎么也跟着糊涂!” “这个,罗副军长没说。” 周宪章笑了笑:“蔡挺干和罗鸣芳都不糊涂!” “大哥,蔡挺干跑哪里去了?” “天机不可泄露!”周宪章发出诡秘的一笑:“现在,在台南,第三师一个团,第二师全师,加上台南第一师和直属旅的部队,总兵力约四万人,而且,我们的士气和装备,远远高于日军,足以围歼乃木希典。日军主力已经全部进城,到了内外夹攻的时候了,只是,我担心小西门方向,那里兵力不足,会给日军留下一个缺口,一旦乃木希典发现情况不妙,会全力向小西门方向突围,那里的压力会很大。” 孟侬说道:“军长,阿里山纵队可以马上驰援小西门!” “你把整个纵队都带来了?”周宪章问道。 “是的!”孟侬说道:“全纵队三千人,听候军长调遣。” 周宪章沉吟不语。阿里山纵队作战勇敢无畏,求战心切。只是,他们都是邹族子弟,邹族是一个人口不到五万的民族,三千精壮汉子,几乎就是邹族人全部精壮劳力,日军虽然到了强弩之末,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要是阿里山邹族伤亡太大,周宪章不好向梅里溪交代。 “我看,你们还是做预备队。”周宪章说道:“小西门方向,我另想办法。” “军长,你是担心邹族子弟牺牲太大?”孟侬了解周宪章的想法。 “阿里山子弟都是好样的,今后,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们去做。”周宪章说道。 互听身后响起一声娇喝:“还有比赶走日本人更重要的事吗?” 周宪章听见声音,发出一声惊呼:“梅梅,你怎么来了?” 梅里溪穿着一身日军军服,系着武装带,走了进来。她的身材原本就很丰腴,那身军服很不合身,把身子上突出的部位暴露无遗。 “我不能来吗?”梅里溪喝到。 “你当然不能来!”周宪章的声音比梅里溪更高:“我离开阿里山的时候,就交代过你,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准到台南来,台南城敌我犬牙交错,到处都是流弹,你跑到这里来,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向阿里山邹族人交代!”台南城里,日军与章军搅在了一起,根本就没有战线之分,梅里溪竟然从乱军丛中钻了进来,周宪章想着就是一阵后怕。 梅里溪没想到周宪章如此恼怒,她原本是邹族人的大酋长,从来没人敢这么对她大呼小叫斥,周宪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呵斥她,梅里溪一张脸气的通红:“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就凭你是我老婆,你他妈的不听老子的,听谁的!”周宪章喝到。 “你……”梅里溪的语音,顿时低了八度,周宪章喊出“老婆”两个字,让梅里溪浑身酥软:“宪章,我还不是想来帮帮你嘛,你是我老公嘛!而且,丹采和我一起来的,有她在,我没事的。” 丹采跟在梅里溪的身后,姚喜腆着脸皮,冲着丹采嬉皮笑脸,丹采不敢在周宪章面前放肆,只得绷着个脸。 “老婆就该听老公的话!”周宪章斥道:“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地堡里呆着,哪里也不准去!” 梅里溪轻声说道:“宪章,可我想带邹族子弟去小西门……” “住嘴!”周宪章喝到:“我说了,你只能在我三米范围内!”周宪章知道,梅里溪身份极为特殊,稍有差池,周宪章就没脸去见阿里山父老了! “老公……”梅里溪撅着嘴。 “还有,赶紧把这身小日本的衣服换了,我周宪章的老婆,穿着这身黑皮,像什么话!呐,你那身红裙子挺好的,我喜欢!” “好嘛。”梅里溪在周宪章面前,她再也不敢摆大酋长或者阿里山女神的架子,心甘情愿当起了小女人。赶紧找了个僻静所在,换上了周宪章最喜欢的红裙子。 周宪章转身说道:“孟侬,你率阿里山纵队去小西门,我让张勋带上他的直属营,和你们一起去!记住,一切行动,听张勋的!” “是!” 一刻钟后,张勋带着他一直雪藏着的精锐的直属营,向小西门发起了反攻,与此同时,孟侬潜出城外,率阿里山纵队从城外向小西门发起了夹攻。 第202章绝境 张勋的直属营,都是跟着张勋从朝鲜打到台湾的老兵,装备精良,经验老到,战斗力相当于一个团,在台南城里憋了五天,眼见别的部队打得热闹,早就憋得磨皮擦痒,这一下子爆发出来,犹如下山猛虎,一路狂追猛打。日军早已疲惫到了极点,士气本也低落到了极点,又完全没想到章军辉发动如此猛烈的反攻,顿时乱了阵脚,直属营从天妃宫到小西门,一路上摧枯拉朽,如入无人之境。 而城外的阿里山纵队是第一次与日军交手,都想着要在周宪章和梅里溪面前露露脸,官兵们打得异常坚决。章军内外夹攻,很快就夺回了小西门,堵住了城内日军向西逃窜的路。 与此同时,罗鸣芳在勘斗山上,率领章军第一师的一个团和军直属部队,在炮兵旅强大的炮火掩护下,向大南门发起反攻。勘斗山是台南南侧的制高点,日军没有拿下这个制高点就贸然进城,犯了兵家大忌。勘斗山上的炮火,对大南门日军阵地进行了准确而猛烈的炮击,步兵居高临下,发起冲锋。到下午5时,大南门易手。城门上,升起了章军的狼旗。章军封锁了城南的道路。 两天前,吴佩孚就放弃了大东门,给日军让开了一条进城的路,率师指挥部进驻巽方炮台。巽方炮台是整个台南防御中,仅次于赤崁楼的核心阵地,异常坚固。虽然陷入日军的重重包围中,却是巍然屹立。驻守巽方炮台的部队,是吴佩孚的警卫营和最为精锐的101团,那是周宪章的老部队,骨干都原先的“脚夫”,战斗力极强。两天的战斗,巽方炮台前散布着至少三千日军尸体。 现在,巽方炮台的形势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已经攻占尖山的独立旅,向大东门发起进攻,很快就打通了与巽方炮台的交通线,第一师与独立旅在巽方炮台会师,对大东门进行了反包围,台南东大门被堵死了。 那哈五的第二师渡过曾文溪,从北方向台南城挤压过来。第二师只在嘉义略有损失,只是伤了点皮毛,如今官兵们都憋着一口气,从曾文溪一路冲杀过来,肃清了台南城北的残敌,直达城下。 台南城里的日军,立即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危境之中,他们的弹药和粮食供给,都已经消耗殆尽,不少部队早已打光了子弹,只能端着刺刀迎向章军的枪口。向前,他们无法再攻占章据守的任何一座堡垒,向后,他们已经出不了台南城。 乃木希典终于发现,他陷入了绝境。 …… 广岛,日军战时大本营。 会议室时里,死一般沉寂。 从甲午年到乙未年,这个会议室迎来了无数日本政界和军界最高等级的官员。在战争初期,有幸进入这个会议室的人,代表着全日本最高的荣誉和权力,当他离开会议室后,马上就被日本的新闻报刊捧为日本的民族英雄。因为,大家相信,进入这个会议室的人,就是引导日本打败列强走向强盛的英雄。 然而,一年过去了,在日本人眼里,走进这个会议室的人,是将日本拖入灾难深渊的罪人! 从甲午年开始这场战争,没有给日本百姓带来任何好处。生活在贫民窟中的下层民众,没有获得政府所承诺的,让他离开贫民窟成为上等人的诺言;中产阶级却因为这场战争而纷纷破产,就连财阀们,也因为战争而损失了数以亿计的生活用品订单,而他们从政府获得的军火订单,却拿不到现金。 甚至,就连妓女也破产了!她们为了战争捐献了皮肉钱,然后,经济崩溃的日本,却无法为她们提供更多的嫖客。 更为糟糕的是,甲午战争日本唯一的红利——半个朝鲜,也化为了泡影。 被围困在汉城的野津道贯,向大本营发回了无数求援电报,他的五千人马,被一万五千章军包围,寸步难行,而汉城已经断粮了! 在朝鲜南部其他地区,朝鲜民众纷纷发动起义,截杀派驻在各地日本执政官,几乎是一夜之间,日本人扶植起来的地方政权,全部变了颜色。 为了挽救野津道贯,大本营向朝鲜派出了两支运兵船队,但是,因为日军国内几乎全部的战舰都派往了台湾,护送运兵船队的,只能是小排量近海护卫舰,而且,数量极其有限。第一支船队运载的五千士兵,在黄海遭到章军海军的截击,五艘运兵船被击沉了三艘,剩下两艘侥幸脱逃,三千将士葬身大海。 第二支运兵船队运载四千官兵,冒险绕道朝鲜半岛东部,企图在元山登陆,同样遭到章军海军截击,船队全军覆没,四千官兵沉入大海。 没有军舰护航,向朝鲜运兵就等于是送死! 大本营再也不敢冒险把日本士兵往大海里扔,只得命令南方舰队派出部分战舰回国护航,但是,章军攻占了澎湖,南方舰队连同第四混成旅团,被章军围困在了西港内,与日本本土失去了联系。 大本营再也无法向朝鲜运兵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朝鲜的第五师团自生自灭! 而在台湾,乃木希典关于攻占台南的报告,被证实为一派胡言!日军没能攻占赤崁楼,更没有击毙周宪章,相反,南方军全部被章军包围在台南城里,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在台湾中北部,章军游击队在当地民众的帮助下,发起了凌厉的攻势。彰化、台中相继失守,日军手中,只剩下台北和基隆。强大的章军海军,以澎湖为基地,扼守住了台湾海峡,大本营已经无法向台湾增派任何援军。 会议室里,那些曾经趾高气扬的将军和政客们,面对这样的局势,个个如丧考妣。 人人心里都清楚,日本战败了! 不过,谁也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任何国家发动战争,都要制定战争预案,胜利的预案和失败的预案,两者缺一不可。 但是,日本在发动甲午战争和乙未战争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制定战败的预案。在他们看来,面对腐朽没落的大清国,日本根本就不存在战败的可能性! 所以,当日本面临失败的时候,整个大本营一片混乱,混乱的结果,却是一片沉默。 没有人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明治天皇望着面前这群哑巴,沮丧到了极点,也疲惫到了极点。这场战争耗尽了日本的国力,有耗尽了天皇的精力。 “或许,是到了外交解决的时候了。”参谋总长川上操六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伊藤博文冷峻的目光,射向了川上操六:“你这是说,军队失败了!” 川上操六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 还在一个月前,以川上操六、山本权兵卫为首的将军们,几乎凌驾于伊藤博文的文人内阁之上,他们嘲笑文人们胆小怕事,强硬地拒绝了文人内阁提出的任何外交建议,坚持用武力解决一切事务,在大本营,将军们甚至可以直呼首相伊藤博文的名字。 而现在,他们不得不低下高傲而狂妄的头,向文人内阁求援了。 明治天皇缓缓说道:“外务省有什么建议?” 外相陆奥宗光强打精神:“陛下,外务省无法插手此事。” “什么意思?” “台湾战争不是国家与国家的战争。”陆奥宗光叹道:“从日本现有的法理上讲,这是我国内部镇压叛乱者的战争。” 在年初,日本宣布吞并台湾和朝鲜,从法理上,这两个区域是日本的本土。按照这个思路,负责日本政府外交的外务省,是不能插手国内事务的!要不然,就只能向全世界承认,日本对台湾和朝鲜的占领,是对台湾和朝鲜的非法入侵! 日本不仅军事上失败,在政治上,也走进了自相矛盾的死胡同! 这都是拜那些狂妄自大的将军们所赐! “大清国是什么态度?”明治天皇无可奈何地问道,他知道,这是一场日本与章军的战争,大清国朝廷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站在一旁看笑话,可现在,大清国似乎成了日本救命稻草。 陆奥宗光的声音更加低沉:“陛下,昨天,大清国负责外交事务的总理大臣张萌桓拒绝了日本公使林董的求见,称台湾之事,与大清国无关,他建议林董去找周宪章谈。林董回到使馆后,切腹自尽了!” 林董事战争的疯狂叫嚣着,在内阁中,他与军部的将军们相互应答,迫使内阁发动了甲午战争。他虽然是个文人,但他的头脑,甚至比将军们更加狂热。 甲午战争中,张萌桓曾经代表大清国朝廷出使日本,与日方和谈,当时担任外务省次官的林董,态度倨傲地羞辱了张萌桓。而现在,张萌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绝望的林董,终于承受不起来自国内外的压力与羞辱,自杀身亡。 伊藤博文沉声说道:“也许,我们应该考虑一下张萌桓的建议。” 第203章延平郡王 “这不可能!大日本帝国怎么能与叛军谈判!”川上操六的咆哮,很有些外强中干,他还在维护所谓法理,把章军视为叛军。 “那么,我们就只能承认,台湾和朝鲜是大清国的国土。”伊藤博文冷冷说道。日本要与大清国朝廷谈判,那就必须承认,台湾和朝鲜是大清国的,否则,外交谈判就无从谈起。 幕僚长有栖川宫炽仁陆军大将站起身来:“陛下,陆军已经与周宪章有过接触。” “怎么样?” “他要求朝鲜和台湾的日军无条件投降!并且,赔偿战败款一亿两白银。”有栖川宫炽仁的声音,有些颤抖。 “胡说八道!”川上操六大叫:“大日本军队可以玉碎,绝不投降!想要钱,妄想!” 日本的经济已经被这场战争拖垮了,一亿两白银的赔款,那等于是把日本打回了明治维新之前! 一个侍卫官匆匆跑进了会议室,面向明治天皇立正敬礼。 “发生什么事了?”明治天皇不耐烦地问道。 “天皇陛下!”侍卫官脸色苍白:“章军以镇远为旗舰的东方舰队,于今天早上抵达冲绳岛,章军海军陆战队在冲绳登陆!守军猝不及防,章军已经进入首里城!” 明治天皇瘫在座椅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蔡挺干夺取了澎湖后,将舰队一分为二,以定远为旗舰的西方舰队,率十艘战舰,在副司令丁汝昌的率领下,前往西岗,封锁了西岗水道,将日本南方舰队困在了港口内。西岗是一个深水港,也是一个避风良港,但是,凡是良港都有一个缺点——水道狭窄。排水量达七千吨的巨舰定远舰,如同一座海上堡垒,扼守在水道出口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南方舰队司令尾本知道为了突破封锁,向东方舰队发起了数次强攻,结果,一艘巡洋舰被定远的巨炮击沉,两艘重伤搁浅。南方舰队再也无力反击,只能呆在西岗内听天由命。 章军海军司令蔡挺干,亲自率镇远为旗舰的东方舰队,辖十二艘战舰和海军陆战旅,直扑冲绳,也就是大清国眼中的琉球。 仗打到这个份上,周宪章要把日本人打痛!光在台湾和朝鲜打,日本人感受不到切肤之痛!要把战火燃到琉球,甚至,更进一步,烧到日本的九州岛!日本这个民族向来畏服强者,只有把他打痛了,他才会心甘情愿地跪伏在你的脚下! 冲绳是一个不设防的群岛,日本人万万没有想到,章军会向日本本土开战,偌大的冲绳,驻军只有一个大队五百多人。蔡挺干率舰队,直扑冲绳本岛,海军陆战队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冲进了冲绳首府首里城,在城头上升起了章军的狼旗。 此时,就算日本想全力反扑夺回冲绳,也难以办到。日本国内已经没有了大型战舰,拥有十多艘巡洋舰的东方舰队完全控制了制海权,从九州岛前往冲绳的运兵船,根本无法突破章军舰队的封锁圈。 从十七世纪开始,经过两百年的经营,日本才把琉球纳入了自己的版图,更名为冲绳。 而章军却是在一天之内,就把琉球夺走了! 在日本的历史上,这是第一次,外**队踏上了日本的本土!就连当初横扫欧亚的蒙古人,也没摸到日本的边。 而这,竟然发生在日本跻身于世界列强的今天! 会议室里的将军和文臣们,和明治天皇一样,感到了无法挣脱的绝望。 明治维新带来的所谓强盛,原来只是黄粱一梦而已。 “伊藤先生,请你设法与周宪章谈判,无论如何,要把冲绳要回来!”明治天皇用尽力气,说出了一句话。 “遵命!”伊藤博文附身说道:“不过,陛下,周宪章不仅要台湾和朝鲜,他还要一亿两白银,他是要用银子建立自己的独立王国……”伊藤博文没法再说下去了,明治天皇已经晕倒在了椅子里。 …… 延平郡王祠,南方军司令部。 三天前,当日军以惨重的代价夺取这座象征着台湾最高统治者的祠堂后,乃木希典把他的司令部从尖山迁这里。 祠堂里供奉着郑成功的塑像。 在中国人眼里,郑成功是一位英雄,但同时,他又是国家分裂的割据者。 不过,这位割据者巧妙地利用了汉族对满族的民族仇恨,让台湾从中国大陆的分裂,变得合情合理。一向追求大一统的中国人,不仅没有因为他的分裂行径而谴责他,反倒把他奉为台湾的神明,中国的民族英雄。 在长达两百年的时间内,真正把台湾纳入中国版图的靖海将军施琅,反倒被民间演艺小说刻画成了一个阴险狡诈的朝廷鹰犬。 这说明,在汉民族的心目,满汉大防,是超越领土完整的。 有着文化优越感的汉民族,不能容忍来自北方的蛮夷民族成为他们的皇帝!他们宁可崇拜一个偏安一隅的领土分裂者,也不愿意拜服在满清皇帝的龙袍下。 甚至,大清国的战舰攻破了郑氏子孙的独立王国,国家实现了真正的统一,然而,在民间,却对郑氏子孙的失败,满是惋惜的叹息声。 直到二十世纪,仍然有人把康熙大帝这一伟大的功绩,视为是对汉文化的无情践踏。 中国人创造了五千年辉煌的文明,但是,也在中华大地上,留下了深刻的民族隔阂烙印。 乃木希典面向郑成功塑像,发出阴冷的微笑。 在他眼里,郑成功和他一样,都是失败者。 他们都无法占据并征服台湾! 台湾这个美丽的岛屿,注定与中国大陆密不可分,哪怕它曾经在数十年的时间内,逍遥海外。 赤崁楼方向,枪声和喊杀声渐渐平息。这说明,又有一支日军敢死队,全部倒在了赤崁楼下。 三天了,这样的战斗周而复始。每一次,都是在日军疯狂而绝望的叫嚣中开始,最后,在日军的死亡中结束。 乃木希典自己也不记得,已经组织了多少次这样无谓的冲锋。 他只记得,一个大佐联队长哭着向他报告,他的一个联队全部死在了赤崁楼下。这位联队长报告完毕后,默默走到了延平郡王祠后面,面向东北方向,拔刀剖腹而死。 第204章愚蠢的代价 赤崁楼方向归于沉寂,大东门方向,枪炮声密集,喊杀震天。 那是城外的章军发起凌厉的攻击。 事实上,今天早上,大东门就易手了。 坚固的巽方炮台为郭二杆的独立旅提供了强大的支撑,据守大东门的日军弹尽粮绝,疲惫到了极点,章军轻而易举就夺取了大东门。日军没有拔出掉巽方炮台这个据点,就贸然冲进了台南城,这是乃木希典犯下的致命错误! 大南门方向,勘斗山上的炮火封锁了日军出城的道路。曾文溪方向,有着章军整整一个师的兵力。日军突围的唯一道路只有一座小西门,但是,周宪章抢先一步堵住了这个缺口,以阿里山土著为主的章军部队,牢牢地控制了小西门,日军的十多次冲锋,都被打了回去。 无路可逃的乃木希典,把唯一的希望放在了赤崁楼,他命令手下弹尽粮绝筋疲力尽的部队,向赤崁楼发动起前赴后继的冲锋,几乎没有间歇的攻击,日军一度攻进了赤崁楼外围地堡中,但是,很快就被顽强的章军赶了出来。 南方军作战处处长河野龙桥立正报告:“司令官阁下,赤崁楼上的章军喊话了。” 南方军司令部作战处处长原本是铃木申太郎大佐,就在三天前,司令部进城的时候,遭到章军伏击,铃木申太郎大佐被击毙。河野龙桥接替了他的职位。 “什么?他们顶不住了吗?”乃木希典的心中,腾起一团希望的火苗,难道周宪章请求投降? “不是,”河野龙桥神情沮丧:“他们要求我们放下武器,投降。” “八格!”乃木希典抬手给了河野龙桥一个耳光:“他们被我们包围了,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投降!” “嗨!”河野龙桥脸上火辣辣的,心头更加沮丧,日军上上下下都知道,被包围的不是章军,而是日军,台南的所有大门都关闭了,投降是日军唯一的生路,但是,他们的司令官似乎并不想给将士们谋取这样一条生路。 “攻破了赤崁楼,杀了周宪章,章军就土崩瓦解了!”乃木希典发出神经质的呼喊:“命令,组织敢死队,发起冲锋!” “已经组织了十五批敢死队了……” “那就组织第十六批!把我的警卫队派上去!” “司令官阁下,不能再冲了,伏见宫贞爱亲王就在赤崁楼里!”少佐说道。 “胡说八道!”乃木希典拔出了军刀,架在了河野龙桥的脖子上:“蛊惑军心,是死罪!” 河野龙桥递给乃木希典一张纸条:“是章军派人送过来的,亲王阁下的亲笔信。” 乃木希典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伏见宫贞爱亲王的亲笔手书:“司令官阁下,章军统帅周宪章承诺,只要日军放下武器,他们将遵照日内瓦公约,保障日军官兵的生命安全,并给予人道主义待遇,请司令官阁下怜惜士兵的生命,下令全军放下武器。伏见宫敬上。” 秋瑾和唐才常率领的台湾义勇队在曾文溪附近,与那哈五的第二师汇合,那哈五见活捉了日本的一个亲王,不敢怠慢,马上让朴永烈亲自率领一支精锐部队,把伏见宫贞爱亲王护送进了台南城赤崁楼。此时,台南城里的日军已经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虽然分散在城内各自为战,但早已不成体系,章军几乎可以在城内进退自如。 周宪章见到伏见宫,笑着请伏见宫写下一封给乃木希典亲笔信,劝说乃木希典投降。伏见宫倒也识时务,到了这个份上,周宪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这是假的!假的!”乃木希典把信撕了个粉碎:“伏见宫贞爱亲王已经为国尽忠,他死了,死人怎么会写信!河野龙桥,你难道要我再中一次反间计吗!”伏见宫果然还活着,可他做了章军的俘虏,乃木希典的谎言被戳穿了,他丢掉了打日本帝国的第二位亲王,天皇陛下饶不了他! 河野龙桥脸色苍白,因为他,神尾光臣被乃木希典逮捕,已经跳出陷阱的日军,在乃木希典的率领下,愚蠢而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周宪章的陷阱中。 只是,乃木希典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愚蠢,硬着头皮,把南方军拖进了台南这座坟墓中! 现在,绝望中的乃木希典终于承认了,他中了周宪章的反间计。 这就是说,他同时也宣布了,河野龙桥是日军战败的罪魁祸首! 乃木希典举起了指挥刀,河野龙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他罪责难逃。 身后,响起一声断喝:“到了这个时候,杀戮自己的同胞,是更加愚蠢的行为!” “神尾光臣,你还活着!”乃木希典大惊。当他意识到失败不可避免的时候,就派人前往台北,枪毙神尾光臣。愚蠢而狭隘的乃木希典,不允许有人活着对他发出嘲笑! 神尾光臣的军服上,血迹斑斑,满是硝烟的脸上,神色黯淡,他突破了章军数道封锁线,才进了城,跟随他一起进城的两百多人的卫队,只有十二人活了下来。 神尾光臣说道:“对不起,你发出的枪毙我的手令,被章军阻截在了彰化,台北方面没有接到你的命令。” “我现在命令,枪毙他!”乃木希典发出绝望而疯狂的嚎叫:“来人,把这个叛徒押下去!”直到现在,乃木希典仍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身旁的士兵没有一个动手。 神尾光臣发出一声轻叹:“乃木君,我在台北得到大本营的电报。大本营撤销了你南方军司令和台北总督的职位,现在,由我代理台湾总督和南方军司令,代表日本政府,与周宪章谈判。” 乃木希典知道大势已去,南方军完了,他自己也完了!乃木希典颓然地扔掉了手里的指挥刀:“恭喜你,神尾君!” 神尾光臣摇头叹息:“我们都是周宪章的手下败将,而且,我比你更加不幸,因为,我要代替你,在投降书上签字!” 第205章油尽灯枯 乃木希典神情呆滞,僵硬地向神尾光臣敬了一个军礼,转身走出了祠堂。 “司令官阁下,请允许我马上逮捕他!是他愚蠢导致了您的被捕。”河野龙桥腆着脸皮说道。他是陷害神尾光臣的罪魁祸首,然而,神尾光臣却把他从乃木希典的指挥刀下救了出来。河野龙桥不时时机地拍起了神尾光臣的马屁。 “不用了!”神尾光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这位学生。日军在台南的失败,是乃木希典的失败,而教出河野龙桥这么个学生来,是神尾光臣的失败,神尾光臣甚至觉得,他比乃木希典更加失败!因为河野龙桥,他这个做老师的,将成为日本的笑柄! 祠堂外响起一声枪响,乃木希典的身体颓然倒地。 他用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乃木希典是败给周宪章的最后一个日本军魂!他也是败得最惨的一位,他不仅丢掉了性命,也丢掉了毕生的声誉。乃木希典死后,日本政府也没放过他,把台湾战败的责任全部推给了他,剥夺了他所有的荣誉和军衔。因为,他不仅丢掉了台湾,而且,也把两位亲王丢给了周宪章!一位战死,一位被俘。相比之下,山县有朋、大山岩、桦山资纪要幸运得多,他们至少没有被日本政府秋后算账。 “河野君,请你办一件事。”神尾光臣说道。 “请司令官阁下吩咐。” “请你前往赤崁楼,面见章军统帅周宪章,告诉他,日本南方军愿意停火谈判。” “这个……”河野龙桥吓出一身冷汗来。 “你是最好的人选。”神尾光臣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和他是老交情了,不是吗?” 河野龙桥无可奈何地立正敬礼:“遵命!” 河野龙桥举着双手,打着一面白旗,走向了赤崁楼。 一个小时后,台南城全面停火,激战了八天的台南,归于一片宁静,硝烟在蔚蓝的天空中缓缓飘散。 …… 颐和园,万寿山。 慈禧太后闭着眼睛,斜靠在卧榻上,一个宫女跪在她的腿边,小心地捶着她的双腿。 这两天,慈禧太后腿痛的老毛病犯了,她的脸色更加阴沉,整个颐和园的气氛,也变得更加恐怖。 已经有两个宫女被拖出去乱棒打死。为慈禧太后捶腿的宫女,心中含泪,却丝毫也不敢流露出来。 宫女和太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调整自己的表情了,脸上含笑,太后老佛爷会认为他们是在幸灾乐祸,脸上带悲,太后老佛爷会认为他们是为大清国哭丧!总之,乐不得,悲不得,所有人就只能面色僵硬,如同行尸走肉。 恭亲王奕忻和端郡王载漪小心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进入乙未年,奕忻的背更加佝偻了,面色更加苍白,气息越来越虚弱,他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为太后老佛爷当了一辈子奴才的奕忻,就快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奕忻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急忙用手绢捂住嘴巴,手绢里染着血迹。奕忻心头一阵长叹,把手绢藏进衣袖里。 “恭亲王近来身子不太好啊,恭亲王是朝廷栋梁,要多保重身子啊。”端郡王眯缝着眼睛说道。 “偶感风寒,过两天就好了,不劳端郡王挂念。”恭亲王淡淡说道。他知道,这位郡王要是看到他手绢上的血迹,会乐得三天三夜睡不着。 慈禧太后睁开了眼睛:“今天请二位王爷来,是想和二位商量一下家事,所以,没有让外臣来。” 端郡王心头一阵狂喜,太后老佛爷的家事,多半是皇位之事,除了皇位,还有什么能让太后老佛爷挂心的家事! 乙未年,太后老佛爷越来越不满意光绪皇帝了。这位在甲午年死里逃生的的皇帝,胆子越来越大,他的身边聚集了一批维新派的人物,在朝中,有翁同龢、张萌桓这些朝廷重臣,在外地,有张之洞、刘坤一、黄遵宪、陈宝箴等一大批封疆大吏。在民间,康有为、梁启超等人摇旗呐喊,维新派声势浩大,席卷全国。 就连荣禄和刚毅,也整日维新长维新短的,生怕自己跟不上时代的潮流。 其实,慈禧太后并不反对维新。她也知道,大清国到了这步田地,不变法是不行了。 但是,她恼火的是,维新派提出要强化君权,由圣心独断发动自上而下的维新! 在强君权的口号下,原本在朝堂上势不两立的清流派和洋务派合流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提出要在光绪皇帝的亲政下,推动全面维新变法。 清流与洋务的合流,打破了朝堂上的平衡,这是慈禧太后不愿意看到的。而强君权,说白了,就是让慈禧太后彻底退出政治舞台,这是慈禧太后绝对不能接受的。 声势浩大的维新运动,康有为和梁启超在民间,毫无顾忌地提出了保皇维新的论调,这让光绪皇帝底气陡增。 他开始频频与维新派见面,对慈禧太后的态度,也变得越来越倨傲起来。 光绪皇帝被声势浩大的保皇维新运动搅昏了头脑,他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全局,可以向慈禧太后叫板了。 而慈禧太后的脑子,却要清醒得多。 光绪的身边,簇拥着一大群清流洋务大臣,民间还有一个康圣人摇旗呐喊,可谓实力陡增,而慈禧太后所倚重的重臣们,实力却是此消彼长。尤其是载漪丢了北洋水师,荣禄丢了一个镇的新军。这大大消弱了慈禧的实力。 慈禧太后深感忧虑,寝食难安。 载漪忍住心中的狂喜,附身说道:“太后,不知是何家事,需要太后如此费心?” 慈禧太后扫了一眼载漪,嘴角发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嘲讽,她很清楚载漪心里想什么。他想的事,也是慈禧太后动过的念头,而且,直到现在,这个念头仍然萦绕在她的脑海中。只是,载漪太心急了!在没有稳定大局之前,那个念头动不得! “载漪,我看敏秀老大不小了,也该出嫁了。前些日子,袁克定这个混账东西那么一闹,把一桩好姻缘给闹散了。袁家如此不识抬举,咱们皇家,总不能求着他袁世凯。”慈禧太后叹了口气:“哀家想,要不,咱们和周宪章结亲家如何?” 慈禧太后没有提溥儁,载漪心头大为失望,对于敏绣这个话题,毫无准备,只得张口结舌:“这个……周宪章好像已经有了原配,此事……” 载漪望着慈禧,脑子飞快地旋转,却也搞不明白慈禧这是要干什么?当初,周宪章还在朝鲜的时候,载漪前往朝鲜,为敏绣向周宪章提亲,可周宪章已经有了原配夫人,堂堂和硕格格不能嫁到周家当小妾,这有损皇家脸面,因为这事,慈禧太后还把载漪臭骂了一顿。可现在,慈禧突然又提起此事,载漪搞不明白慈禧的真实想法,不敢贸然作答。 “恭亲王的意见呢?”慈禧转向奕忻。 奕忻的心头,却是一阵绝望。 他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就像这大清国一样!他是慈禧的小叔子,这些年来,尽心尽责为慈禧当奴才,可以说,如果没有他奕忻,就没有慈禧的今天。 然而,当他到了行将就木的时候,他越来越怀疑,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 这个对权力无比贪婪的女人,却把大清国带到了今天的地步。 大清国上上下下都知道,周宪章是有原配的,而且,他的原配还是朝廷敕封的二品诰命夫人!堂堂皇家的格格,皇帝的妹妹,太后老佛爷的侄女,嫁到周家去,只能给这个外臣当小妾。这句话,竟然是从大清国最为尊贵的慈禧太后嘴里说了出来! 这是皇家的耻辱,更是国家的悲哀! 这说明,慈禧已经无力驾驭全局了,这也说明,朝廷已经无法控制周宪章了,得看周宪章的脸色了!尊贵的皇家,开始向汉人外臣献媚! 大清国和他的身体一样,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这和当初汉朝的皇帝下嫁公主与匈奴和亲一样,都是敌人刺刀下的屈辱!汉朝的皇帝还可以弄一个假公主嫁出去,而大清国的朝廷却要一位货真价实的格格,嫁给周宪章,而且,还是做妾! 然而,除了下嫁格格,奕忻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周宪章已经击败了日本南方军,日本已经开始与周宪章而不是大清国的朝廷,进行停战谈判。这等于是说,日本承认了周宪章的独立地位! 章军,是大清国开国以来最为强悍的军队!他们甚至比努尔哈赤创建的八旗军还要强悍!这支军队掌握在汉人手里,三百年前,满清八旗入关,推翻了汉人的统治,三百年间,汉人无时无刻不在梦想驱逐打卤,恢复华夏一统! 现在,因为章军,汉人看到了希望! 拥有台湾和朝鲜的周宪章,对大清国形成了夹击之势。 只要周宪章振臂一呼,天下的汉人就会应声而起。 虚弱的大清国随即就会轰然倒塌! 第206章精神出轨 奕忻的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国破家亡的惨剧!他的眼前,出现看到了大明王朝落幕时的惨烈!朱元璋的子孙人头落地,血流成河,在不远的将来,努尔哈赤的子孙又将如何?莫非,这世上真的有所谓天道循环? 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不过,他却对此感到幸运。 因为,只要他两眼一闭,那悲惨的未来,就与他毫无关系了! “太后圣明!”奕忻俯首说道:“敏绣下嫁周宪章,周宪章必能感皇恩浩荡,忠心报国!” 慈禧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那好,这事就这么定了,载漪,你去安排一下,最好,在年底把这事办好了。” “遵命。” 奕忻和载漪正要退出万寿宫,却见玉琼格格樱桃走了进来,面向慈禧太后,双膝跪地:“奴婢拜见太后老佛爷。” 慈禧太后微微点了点头:“樱桃,你来的正好,敏绣的婚事,两位王爷都同意了,你去让敏绣准备一下,这事要尽快办。” 在召见奕忻和载漪之前,慈禧太后已经召见了樱桃,让她去先知会敏绣一声。 樱桃附身说道:“太后老佛爷,护国和硕格格不同意!” “放肆!”载漪厉声喝道:“太后老佛爷的懿旨,谁敢不尊!” 樱桃说道:“请太后老佛爷收回成命,和硕格格已经离开了北京,前往五台山白云寺出家为尼。护国和硕格格请奴婢转告太后老佛爷,感谢太后老佛爷抚育之恩,身入佛门,世上不再有敏绣了!” 载漪大叫:“把她给我抓回来!别说是五台山,他就是跑到了阿里山,也逃不出太后老佛爷的手掌心!” 慈禧躺在卧榻上,半晌无语,最后,缓缓说道:“恭亲王。” “奴才在!” “请你去一趟五台山,以我的名义,供奉白云寺白银一万两。跟寺里的主持好好说,让他们别苦着敏绣。”也许是良心发现,慈禧眼角里竟然流出一行浑浊的老泪。 “老臣代敏绣感谢太后老佛爷的大恩大德!”奕忻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他的眼泪是为敏绣流的,更是为江河日下的大清国流的。 慈禧太后摆了摆手,说道:“载漪。” “奴才在。” “你去告诉皇上,就说是我的意思,加封叶赫那拉那晋为文渊阁大学时,赏双眼花铃,请他前往台湾,犒赏三军。” 十天前,崔玉贵带着九门提督衙门前去忠勇伯府捉拿赵巧儿,其实是一场苦肉计,目的是让临福等人潜入台湾,设法控制章军。慈禧太后这一招,最终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把福临等人杀了,赵巧儿一路顺畅地登上了北洋水师的舰船,去了台湾。 九门提督衙门的人没抓赵巧儿,当然也不敢把那晋怎么样,很快就把那晋放回了家,声称是一场误会。那晋听说赵巧儿去了台湾,很是高兴,从此再也不用为他的徒儿媳妇担惊受怕了,回到自家家中,彻底退休,整日悠闲。 敏绣出嫁为尼,慈禧无法利用敏绣来笼络周宪章,就只能给他的师父那晋加官进爵,向周宪章示好。那晋从一个从三品的礼部侍郎,一步登天,成了正一品的殿阁大学士,当今朝堂之上,拥有殿阁大学士头衔的,只有翁同龢等寥寥数人。而翁同龢能得到这个头衔,那是因为他是皇帝的老师。 那晋教出一个周宪章来,也得到了这个头衔,只能说明,他的学生相当于一个皇帝! 慈溪太后缓缓说道:“周宪章为我大清收复了台湾和朝鲜,劳苦功高,应该封赏,你们下去拟一个封赏方案来,给皇帝看看。” 载漪说道:“太后,周宪章以总理衙门大臣的名义,任命刘永福为台湾巡抚,朴永烈为朝鲜巡抚,这是严重越权,情同谋反……” 慈溪太后皱着眉头喝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周宪章独当一面,任命地方官员,正说明他敢于担当!呐,这件事,台湾和朝鲜也需要巡抚,这件事,你们去告诉吏部,就按周宪章的意思办理。” “太后……”载漪还要强辩,慈禧太后摆摆手,闭上了眼睛。 众人只得俯身退了出去。 慈禧的眼睛猛地睁开了,眼角上的泪痕戛然而止:“崔玉贵!” “奴才在!”崔玉贵从帷幕后面转了出来。 “这些日子,颐和轩里那个贱人怎么样?”慈禧的眼里射出两道阴沉沉的寒光。 崔玉贵跪地说道:“这些日子倒也安静,皇上很少去她那里。只是……” “只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崔玉贵低声说道:“虽然皇上很少去,珍妃娘娘的心情倒也愉快。” “她还高兴得起来?” “是的。”崔玉贵说道:“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只玉镯,整日偷偷把玩。” “玉镯?什么样的玉镯,难道比新疆进贡的玉镯还要好吗?” “奴才把那玉镯画成图样,请人看过,不是和田玉,也不是大清国常见的玉种,有人说,那好像是台湾的花莲玉!” “你敢肯定?”慈禧太后坐了起来。 “奴才不敢,看玉的人因为没看到实物,也不能肯定。” 慈禧太后发出一声冷笑:“我敢肯定,那一定是花莲玉。” “太后圣明。” “这个贱人淫妇!”慈禧太后咬牙切齿:“她竟然和周宪章干出苟且之事! “太后言重了,周宪章从来就没来过北京,珍妃娘娘也没出过紫禁城……” “她送怀表,周宪章送手镯,这是眉目传情!这是意淫!”慈禧太后一脚踢开了身边的婢女,婢女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滚出去!今天听到的话,你要胆敢传出去半个字,就不要活着来见我!”慈禧太后喝道。 “奴婢什么也没听见。”婢女吓得腿脚发软,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皇帝的嫔妃,不论是**还是精神,都不能出轨! “崔玉贵,你是怎么知道那贱人手上有玉镯?”慈禧太后的口气缓和下来。 “奴才自有一条暗道通往颐和轩,可以随时掌握那里的情况。” “很好!”慈禧伸了个懒腰:“把她给我看紧了,且让她高兴两天,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这个淫妇!” “嗻!” 第207章停战谈判 十月二十五日,台南。 大战的硝烟还没有散尽,台南城里,依旧飘荡着火药与皮肉烧焦的气息。 赤崁楼下,燃起一个巨大的火堆,被解除了武装的日军士兵,正在为阵亡的日军官兵举行火葬。 赤崁楼和四周建筑的房顶上,全是荷枪实弹的章军官兵,他们皱着眉头,冷漠地望着火堆上化为灰烬的尸体。 台南大战,章军阵亡五千多人,日军阵亡一万八千多人,死在赤崁楼下的日军官兵,就有将近三千人。他们是被乃木希典逼上绝路的。 按照中国人的习俗,章军阵亡官兵被安葬在了勘斗山章军公墓中。而日军阵亡官兵,就只能火葬了,因为,实在是没有办法把他们带回千里之外的日本,只能把他们的骨灰带回去。 神尾光臣已经命令台湾全部日军放下武器,向章军缴械投降。台南城里的日军,空着双手,列队退出台南,被押往安平港,在那里,他们将乘坐日本政府派来的货船回国。 被围困在西港的第四混成旅团和南方舰队,向章军第三师师长张作霖投降。第四混成旅团放下武器后,在西港内待命。张作霖只允许南方舰队的两艘小型炮舰,在卸下大炮和炮弹后,携带部分粮食和药品,前往安平港,为投降的日军近卫师团和第二师团提供饮食药品,其他的战舰,包括松岛号巡洋舰在内的二十多艘大型舰船,全部成了章军的战利品,那相当于日本全部的海上力量。 章军海军合并了北洋水师与日本联合舰队这两支庞大的舰队,成为了亚洲第一舰队!可以在东海、南海、甚至印度洋上横行霸道。 周宪章任命的台湾巡抚刘永福,已经先期赶到台北,和吴彭年、丘蓬甲率领的章军第一、第二游击纵队汇合,接管了台北和基隆,刘永福,在台北总督府上,升起了章军的狼旗。 为此,丘蓬甲还和刘永福发生过争执,丘蓬甲要求升起台湾民主国的黄虎旗,刘永福不同意,当初成立台湾民主国,本来就是权益之举,如今日本人投降了,这个台湾民主国自然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况且,周宪章也早就表示,他不当总统。周宪章不当总统,谁还能撑起民主国的架子。 赤崁楼的高台上,已经打理一新,章军士兵们清理走了残垣断壁,腾出一块空地,空地上摆放着一排桌子,上面铺着白布,桌旁摆着两排椅子。姚喜专门选了五十个高大英俊的士兵,全副武装,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四周。 台南大战中被打的千孔百疮的那面狼旗,依旧在赤崁楼上高高飘扬。姚喜曾经要把这面破败的旗帜换掉,周宪章没有同意。 其实,梅里溪到台南的时候,已经带来了一面崭新的狼旗,那是梅里溪亲自绣的,周宪章让刘永福把这面新狼旗带到了台北,悬挂在总督府上。 早上十时,神尾光臣率十多个日军将佐,登上了赤崁楼,按照指示,坐在了长桌前为他们准备好的座位上。 三分钟后,周宪章率姚喜、罗鸣芳、汉纳根、那哈五、吴佩孚、张勋、张作霖、郭二杆、韩令准等高级将领,以及台湾地方官员,登台,来到神尾光臣的对面。 神尾光臣率日军将佐起立,向周宪章立正敬礼,神尾光臣解下自己的佩刀,双手递给周宪章:“周将军,我代表台湾日军,向章军缴械投降。” 周宪章接过神尾光臣的指挥刀,掂量了一下,又把指挥刀还给了神尾光臣。 神尾光臣脸色大变:“周将军,难道你不接受我军的投降吗?”日军已经被解除了武装,一旦章军翻脸,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周宪章淡淡一笑:“我已经接受了你的指挥刀,并接受了你们的投降,现在,我是把刀回赠给你。” 神尾光臣一脸的惊讶:“为什么?” “表示歉意。” “什么歉意?”神尾光臣不解。 “神尾君,你是一个正直的军人,也是一位睿智的指挥官。”周宪章说道:“如果你的上司听从了你的建议,台南之战的结果未可知。所以,我不得不对你采取了特别行动。我知道,这样做,不符合战士的准则。” “周将军,我能够判明你的策略,但是,我却不能逃出你的手掌。周将军,日军在台湾的失败,在下口服心服。我听说,你曾经向河野龙桥表示,你是我的朋友,我想,当时你说这话的时候,应该不仅仅是一种策略。”神尾光臣说道。 “是的!”周宪章说道:“从朝鲜、旅顺到台湾,我从来没有轻视过你。现在,战争结束了,我很愿意成为你的朋友!” “在下荣幸之至!” 周宪章点点头:“那么,请坐,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谈判了。” 神尾光臣在周宪章的对面坐下,说道:“周将军,台湾日军奉命无条件投降,现在,包括海军在内的所有军人,已经放下了武器,等候周将军的安排,我不明白,我们还需要谈什么?” 周宪章笑了笑:“除了台湾,还有朝鲜和琉球。” 三天前,当台南日军放下武器的时候,周宪章就命令郭二杆率领独立旅,乘船前往琉球,配合李国革海军陆战队,完成了对琉球群岛的全部占领。如今,从日本本土到台湾,东海、南海成了章军的内海,在这辽阔的海域上,章军舰队横行无阻。已经有美国、英国、法国商船主动向章军缴纳保护费,他们的政府虽然没有承认章军,但商人们比较实际,他们可不愿意用身家性命冒险。 神尾光臣正色说道:“周将军,我是南方派遣军司令,朝鲜和冲绳,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在下无权与周将军商谈台湾和冲绳的事宜。” 周宪章点点头:“神尾君,你说的没错。我原以为,朝鲜的事情可以政治解决,但是,在朝鲜汉城,野津道贯司令官拒绝放下武器,我希望这件事能够和平解决。如果,朝鲜的第五师团还要心存幻想,那么,第五师团残存的五千官兵,只怕连骨灰都回不到日本。神尾君,作为将军,你应该为你们的士兵着想。” 神尾光臣叹了口气:“大本营已经授权野津道贯司令官与朴永烈谈判,只是,野津道贯不愿意缴械,他只是希望自己的部队能够完整地回到日本,毕竟,被缴械是一位将军巨大的耻辱……” “这可能吗?”周宪章沉声说道:“神尾君,我敬佩你,就是因为,你愿意用将军的名誉,换取士兵们的生命,所以,你下令台湾日军放下武器。而野津道贯,却不是一个能够承担失败的人!很遗憾,等待他的,只能是灭亡。” 十天前,当朴永烈率章军第四师突破临津将防线的时候,汉城伪政府总理大臣金宏集就逃出了汉城,与朴永烈汇合,并引导章军攻击汉城,章军第四师和第五师在汉城城下会师后,金宏集率朝鲜士绅,面见金姝,请求金姝出面,组建朝鲜临时政府。金姝拒绝了金宏集的请求,她对政治毫无兴趣,现在,她最大的愿望是,帮助朝鲜人赶走日本人,然后,马上回到周宪章身边,给周宪章当新娘,今后,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太平女子。 不过,金姝还是和金宏集联名,发出了《告朝鲜民众书》,号召朝鲜民众奋起反抗日本占领。 《告朝鲜民众书》如同一枚重磅炸弹,彻底动摇了日本人的统治,朝鲜各地民众自发组织起来,驱逐日本人,推翻日本人建立的地方政权。在汉城,大批朝鲜官军哗变,反出了汉城,而留在城里的朝鲜官军,成了章军的内应,日军虽然在汉城有五千之众,但他们完全成了孤家寡人。 五天前,朴永烈率领的章军朝鲜方面军,已经在三天前攻入汉城,把日军压缩在皇宫四周的狭窄地域内。此时,失去了民众支持的日军,断水断粮,汉城皇宫貌似坚固,可是,汉城士绅官吏对皇宫的结构布局了如指掌,他们早把皇宫的情形一五一十地透露给了章军,章军对皇宫的布局,甚至比据守在皇宫里的日军还要清楚,章军随时可以攻克皇宫。 只是,此时,日本大本营同意停战谈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周宪章命令朴永烈停止进攻。 周宪章转身对身后的姚喜说道:“给朝鲜发电,二十四小时内,解决汉城皇宫的日军!” “是!” 日军占领台北后,修筑了一条海底电缆,可以直通日本本土,并与汉城连接。现在,这条电缆也成了章军的战利品。通过这条电缆,周宪章可以直接与汉城联系。 神尾光臣默默地低下了头,他是在为野津道贯和五千日军默哀。 朴永烈根本就没用24小时,战斗仅仅只进行了八个小时,章军就攻入了皇宫,野津道贯剖腹自杀。一千多日军战死,剩下的日军,在野津道贯自杀后,在第五师团参谋长的带领下,向章军缴械投降。 “那么,朝鲜的问题,就算解决了,现在,我们再谈谈琉球。”周宪章说道。 第208章琉球或是冲绳 神尾光臣叹道:“我说过,作为南方派遣军司令,我无权与周将军谈判冲绳问题。不过,作为一个日本人,我提请周将军注意,冲绳与台湾和朝鲜的情况截然不同,朝鲜是大清国藩属国,台湾是大清国的本土,而冲绳,是大日本帝国的固有领土,这场战争,日本战败,日本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不过,涉及主权问题,我想,日本政府是不会答应的。” 周宪章冷笑:“神尾君,凡是熟悉历史的人都应该知道,琉球的地位与朝鲜一样,是中国的藩属,从明朝开始,琉球就向我中国纳贡。它与中国的关系,甚至比朝鲜更加密切。日本幕府强占琉球,更名为冲绳,琉球国王忧郁而死,琉球的民众,其实并不服你们!你现在口口声声琉球是你们的固有领土,又从何谈起?” 神尾光臣默然。 “况且,就算琉球是你们的领土,那么,甲午战争后,你们迫使大清国割让台湾。乙未战争后,我章军为什么不能要求你们割让琉球?” “周将军,你的要求太大了,冲绳是几个岛屿,大清国失去了它,不过是失去了一片荒僻小岛,而日本失去了冲绳,却是失去了存在的根本!请周将军见谅,日本政府不能满足你的要求。即便,你的军队占据着冲绳!”神尾光臣的态度,变得无比强硬:“周将军,日本虽然战败了,但是,日本政府不是大清国政府,不会签署割让土地的条约的!” “这句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周宪章笑着点点头:“那么,请神尾君转告日本政府,我周宪章在台北,等候你们关于琉球的全权谈判代表,注意,我说的是全权代表!而不是那种凡事都要请示汇报的低级官员。我想,我们可以就琉球问题,找到一个折衷方案。另外,请转告日本政府,在谈判没有取得进展的情况下,章军临时代管琉球,并按照合法政府的权限,对琉球行使民政、税收、军事主管权力。” 神尾光臣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周宪章的话外音是,章军很乐意日本政府拖延谈判甚至不谈判,时间拖久了,章军在琉球为所欲为,不仅可以在琉球获取大量的财政收入,还可以把琉球打造成一个逼近日本的前沿军事堡垒,直接威胁日本的九州岛! 失去了海上力量的日本,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的! 因为,那将意味着,日本将成为周宪章的傀儡! 神尾光臣正要起身,周宪章说道:“神尾君且慢,有一个人想要见你。” 周宪章一招手,两个章军士兵,带着伏见宫贞爱亲王走了过来。 伏见宫贞爱亲王依旧穿着他那身雪白的将军礼服,只是,在这个受降的仪式上,这身笔挺的将军礼服显得很是滑稽,甚至,是一种嘲讽。 神尾光臣和日军将佐们纷纷起身,向伏见宫贞爱亲王鞠躬行礼,他们很多人的军阶比伏见宫高,所以,没有行军礼,而是行亲王觐见之礼。 伏见宫胖乎乎的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手脚不知所措,也不知是该回敬军礼还是鞠躬礼,只得呆愣愣地望着周宪章。 周宪章笑着对神尾光臣说道:“神尾君,我就把亲王阁下交给你了,你应该看得出来,亲王阁下在我们章军的军营里,得到了人道主义待遇。” 神尾光臣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这个伏见宫贞爱亲王,当了十几天俘虏,还长胖了变白了。要是别的将军当了俘虏,早就会因为名誉扫地而患上抑郁症,茶饭不思,日渐消瘦。这家伙要么是心理素质好得出奇,要么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章军参谋长汉纳根说道:“神尾将军,你应该明白,像伏见宫这样的高级将领被俘,他本不应该就这么容易离开的。按规矩,你们日本应该拿出配得上他的身份的礼物来交换。周军长现在把他交给了你,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神尾光臣点点头:“我明白。不过,作为败军之将,我回国后,将不会再在日本军界服役,也不会进入日本政界,周将军如果想通过我的私人关系牟取利益,很遗憾,恕在下不能从命。” 伏见宫贞爱亲王是在乃木希典的手里被俘的,却在神尾光臣的手里获释。神尾光臣在战败之后,也算是取得了一件谈判的大功。事实上,在神尾光臣奉命谈判的时候,大本营就命他设法让周宪章释放伏见宫,只是,日本在台湾是无条件投降,神尾光臣自知很难达到目的,也就没有提出来。 周宪章把伏见宫送给神尾光臣,是送给了他一份大礼。 神尾光臣接受了周宪章的大礼,但是,他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周宪章很可能是通过伏见宫这份大礼,向他提出有损日本利益的要求。而且,经历了这场战争,神尾光臣身心疲惫,他已经决定退出军界。 周宪章笑了笑:“神尾君请放心,我只是想和神尾君交个朋友,没有别的意思。” …… 十天后,神尾光臣乘坐日本商船,带着伏见宫贞爱亲王回国。 滞留在台湾的日军,经过一个多月,才全部遣返完毕,他们留下了全部的武器装备,包括整整一个舰队。 台南大战,张勋所部居功至伟,当吴佩孚第一师外围城防被日军突破后,张勋的直属旅凭借台南城里的街巷房屋,与日军展开激烈的巷战,把日军三万人死死脱在台南城里,同时,力保赤崁楼不失,为章军聚歼日军创造了条件。大战结束后,周宪章信守诺言,任命张勋为台南知府,并允许他把赤崁楼作为自己的府衙,同时,兼任直属旅旅长,直属旅驻守台南、西岗、安平。张勋实现了他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愿望,一时间风光无限。 周宪章以大清国总理衙门大臣的名义,要求闽浙总督端明,向章军开放马尾军港,把章军囤积在马尾的物资,运到台南来。章军携战胜日军之威,虎视福建沿海,大清国朝廷见势不妙,急忙做出一副笑脸来,不敢回绝周宪章的要求,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双双向章军发来贺信,同时,命闽浙总督端方,立即向章军开放马尾军港。 端方早就和周宪章暗中来往,此时乐的做个顺水人情,让章军的舰队进入马尾,把堆积如山的物资运到了台南,同时,以犒赏三军的名义,从福建筹集了一批钱粮,一并交给章军舰队。 物资钱粮送到台南后,周宪章命人把武器弹药运到了台北储备起来,钱粮药品全部交给了张勋,让他以台南知府的名义,赈济台南、太保、嘉义、彰化等经受战火袭扰的地区民众。台南大战,民众牺牲巨大,整个台南被打成了一片废墟,百业俱废,民众倾家荡产。这笔钱粮发给民众后,民众一片欢呼,更加死心塌地的拥戴章军。有了这笔钱,台南民众得以重建家园。 随后,周宪章对台湾章军进行了重新部署。 吴佩孚第一师驻军台北和基隆。 那哈五的第二师驻军台中、彰化一带。韩令准则是率领朝鲜团,回到了朝鲜,加入了章军朝鲜方面军。 张作霖第三师驻军花莲,负责台湾东部沿海的安全。 其他师直属部队,全部随周宪章驻扎在台北一带。 郭二杆的独立旅加上李国革的海军陆战队,以及部分海军舰船,驻守琉球列岛,对日本本土形成攻击之势。 章军海军拥有了四十多艘战舰,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世界上最为先进的战舰。这支庞大的舰队被分成了三部分,海军司令蔡挺干率二十多艘战舰组成的主力驻守基隆港。济远舰管带程碧光率济远等八艘战舰,组成朝鲜支队,驻守仁川,配合朝鲜方面军守卫朝鲜。对日本形成北方攻势。其他的战舰,则是以定远舰为旗舰,组成东方舰队,驻守琉球,配合独立旅完成对琉球的占领。 台南的善后事宜处理得差不多了,周宪章启程前往台北。 按照历史渊源,周宪章把台北定为台湾首府。章军总部和台湾巡抚衙门,都将设在台北。吴佩孚率第一师已经在半个月前到达台北,这一次,周宪章兵分两路。 周宪章任命的台湾巡抚刘永福率文官们,走嘉义、彰化大路,前往台北打前站。在这之前,周宪章已经任命丘蓬甲为台北知府,吴彭年为彰化知府,丘蓬甲已经把日本人的台湾总督府打整一新,准备迎接周宪章入住,另外新建了一座巡抚衙门,供刘永福入住。 周宪章本人则是和章军阿里山纵队一起,从东北方向沿着张作霖第三师曾经走过的迂回线路,进入阿里山。 他要亲自向邹族同胞表示谢意,并把梅里溪送回白鹿寨。按照他和梅里溪的约法三章,要等到赵巧儿来到台湾后,迎娶金姝之后,才能正式迎娶梅里溪。 第209章嫂子坐镇 阿里山地区邹族是台南大战的坚强后盾。有了他们的支持,独立旅在玄月湖一带立足,出兵彰化,断了日军的后路,迫使台南日军陷入孤军作战的境地。此外,阿里山地区成为章军第二师和第三师的战略纵深,这两个师放弃义竹和太保防线后,在阿里山邹族的帮助下,悄无声息隐入山区,致使乃木希典错误地认为这两个师已经溃散,从促成了台南的大包围圈。最为难能可贵的是,邹族子弟组成了阿里山纵队,在保卫小西门的战斗中,不怕牺牲,奋勇作战,阵亡三百多人。 所以,周宪章把从马尾运过来的钱粮,分出很大部分,运到了玉山白鹿寨,交给了大酋长伏生,由伏生发放给山民们。同时,将阿里山纵队改编为一个旅,番号为章军第二独立旅,驻守玄月湖。 周宪章在白鹿寨停留了两天,挨家挨户登门致谢,有子弟阵亡的家庭,周宪章则是向家中长辈们行子侄之礼,在他看来,阿里山纵队是章军的一部分,而章军官兵,不论军阶高低,都是他的兄弟。兄弟阵亡,当大哥的当然要以子侄之礼,问候他们的父母。 两天后,周宪章离开白鹿寨,大酋长伏生亲自带着族人们,送到葫芦口下。 梅里溪与周宪章依依作别,在台南的日子里,梅里溪虽然一直呆在周宪章身边,但并未与周宪章同房。梅里溪虽然大度,可眼见自己的男人又要离别,心头还是难舍,周宪章只得好言相劝,并向大酋长伏生保证,过段日子,他要带着章军特战队的官兵们,一起来白鹿寨迎娶阿里山姑娘,举办集体婚礼。 姚喜和丹采本来没有什么约法三章,原可以现在就娶了丹采回家。可这小子严重惧内,翠花和金姝去了朝鲜,没见到翠花之前,他不敢把丹采娶回家。姚喜已经知道了,金姝离开台湾,并不是负气而去,而是带着周宪章的秘密使命前往朝鲜。不过,姚喜也知道,金姝没有负气,并不代表翠花不负气,那个母老虎弄不好正在磨牙,如果姚喜胆敢不告而娶,翠花非把他嚼碎了不可! 姚喜眼见一个水灵灵的丹采不能到手,只得长吁短叹,跟着周宪章怏怏而去。这反倒让丹采大为好奇,姚喜家里究竟藏着个什么母老虎,这么厉害!丹采也不是好惹的主,姚喜走后,丹采就在白鹿寨里摩拳擦掌,等着姚喜正式前来迎娶,准备与姚喜家的母老虎大战三百合! 一路无话,话说这天,周宪章一路跋涉,来到台北。 按照周宪章的吩咐,为了避免扰民,台北方面不搞欢迎仪式,只有台湾巡抚刘永福率十几个当地官员和士绅以及吴佩孚等章军高级将领,在城外二十里地略备薄酒为周宪章接风,然后,大家轻车简从,低调进入台北城。 在距离总督府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周宪章命随行的官员士绅们全部散去,自己带着姚喜,急匆匆向总督府走去。 台北的总督府,原本是大清国的台湾巡抚衙门,日军占领台北后,把这里改造成了台湾总督府,是台湾最高的军事民政所在地,日本的第一任总督伊东佑哼,第二任总督乃木希典,都曾经是这里的主人。 周宪章虽然是章军统帅,但是,他的正式官衔还是大清国的湖广提督,至于总理衙门大臣,那只是一个虚衔。从行政上讲,台湾的最高行政长官,应该是巡抚,也就是刘永福。 不过,在台湾,人们自然而然地认为,周宪章才是台湾最高长官。刘永福这个巡抚,还是周宪章任命的。 所以,现在的总督府,当初的巡抚衙门,自然而然属于周宪章,这显得很是滑稽,可台湾从巡抚到普通百姓,都认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事实上,刘永福已经向朝廷上表,以台湾士绅联名的名义,请求朝廷敕封周宪章为台湾总督,朝廷对于此事尚未答复,因为,台湾一直是大清国的一个行省,按规矩,行省只能设巡抚,没有总督,要在台湾设总督,需要改变台湾的行政级别。 但在台湾岛内,大家已经叫起了“周总督”,反正,大家就这么叫了,你大清国朝廷同不同意,台湾的官民士绅们根本就不在乎。其实,要不是周宪章不同意,有些人干脆就喊周宪章“万岁爷”了。 乙未战争,大清国朝廷寒了台湾民众的心! 现在的周宪章,对总督万岁什么的毫不在意。他现在最急切的,是赶紧跑进总督府,见到他朝思暮想的原配老婆赵巧儿。 赵巧儿一行随丁汝昌来到澎湖时,台南战时正酣。章军海军又在西岗和琉球两线作战,为了确保赵巧儿的安全,蔡挺干把赵巧儿一家留在澎湖岛上。台南大战结束后,周宪章在台南安排善后事宜,清剿残余拒绝放下武器的日军,遣散日军俘虏,安抚民众,事务繁杂,台南地区又不是很安宁。那个时候,吴佩孚所部已经到达台北,稳定了台北局势,所以,周宪章就让赵巧儿先去了台北。 赵巧儿在章军弟兄们的心目中威望极高,在朝鲜,章军弟兄们最困难的时候,赵巧儿始终和弟兄们在一起。后来,赵巧儿被慈禧太后软禁在北京,弟兄们都知道,嫂子是在为弟兄们坐牢!所以,章军弟兄们可以和周宪章大呼小叫,但在他们的嫂子赵巧儿面前,却都是规规矩矩的。 所以,赵巧儿到了台北,起到了约束军队的作用。章军官兵们打了胜仗,不免有些骄狂之气,进了台北城,自认自己的功臣,看不起当地人,尽管有军纪约束,可也免不了和当地人发生冲突。有的时候,刘永福这个巡抚也约束不了他们。然而,赵巧儿坐镇台北总督府,情况就好多了,章军官兵谁也不敢在台北城里撒野,那不是不给嫂子面子嘛! 第210章女权主义者 周宪章归心似箭。他从来没有来过台北,更没进过总督府,可是,在他看来,总督府就是他的家,因为赵巧儿在里面,有巧儿的地方,就是家! 自从平壤一别,生离死别,有好多次,周宪章都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巧儿了,现在,巧儿近在咫尺,而周宪章却觉得,这短短的街巷,竟然比他从平壤走到台湾,还要遥远! 远远看到了总督府大门,周宪章大步流星,把姚喜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姚喜气喘吁吁地跟着,心头老大不平衡,他老婆翠花还在朝鲜和金姝在一起,要见到翠花,还得过上一阵子。 林耀祖带着他从丰台带来的三十多个前章军士兵,恭候在大门口,见到周宪章,林耀祖一声令下,士兵们立正敬礼:“军长好!” 周宪章一拳砸在林耀祖的胸口上,把林耀祖打的一个趔趄,骂道:“林耀祖你个王八蛋,还他妈的知道将功补过!” “大哥,我林耀祖对不起你!”林耀祖满面羞愧,心头却是甜滋滋的,周宪章这么骂他,是没把他当外人。 “啥也别说了!”周宪章喝道:“你小子和你的兵,从现在开始,就是总督府的卫队,你就给老子当卫队长,你给老子把差事办好了,万事皆休,要是办砸了,老子新帐旧账一起算!” “是!”林耀祖大为兴奋,这一趟算是来对了,周宪章把总督府交给了他,那是把他当作亲信心腹了!手下的士兵们也是激动得无以复加,原以为来了台湾,也是低人一等,哪想到,周宪章如此大度,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这一群曾经的叛军。士兵们激动之余,更是惭愧。心头暗暗发誓,这条命就算是送给了周宪章! “林耀祖,你嫂子呢?”周宪章喝道。 林耀祖立正报告:“报告军长,两位夫人和老太太在后堂,只是府里有客人……” 还没等林耀祖把话说完,周宪章拔腿就跑,总督府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宅门,周宪章从来没来过,可走进去,竟然就像是回了家一般,穿过中堂,直奔后堂,一点也没走错。沿路上,仆人们见到他,纷纷下跪,这些仆人都是刘永福替他找的。周宪章喝道:“你们不知道吗?我周宪章的家里,不行跪拜礼,都给老子站起来!” “总督大人,不跪拜,那我们怎么见您?”一个老成的仆人慌忙问道。 “随你们的便!”周宪章头也不回,跑进了后堂。 仆人们面面相觑。 穿过中堂,前面是一个四合院,迎面是一间高堂大屋,屋前两株枝叶繁茂的大树,堂屋大门前站着三个女子。 周宪章一声大叫:“巧儿!”冲上去就要拥抱居中的女子,按照赵巧儿的身份,她应该站在中间,两边的,一个应该是柳英淑,另一个是谁,周宪章也懒得想。 只听“当啷”一声,居中的女子拔出一把宝剑,顶在周宪章的身前,一声怒喝:“你看清楚了再动手!” 周宪章慌忙后退两步,定睛一看,却见这三个女子的打扮都一样,上身短袄,下身长裙,留着齐眉短发,人人腰间挂着佩剑,居中的女子是一身红,右边的一声绿,左边的一身白。 周宪章惊呼:“你们怎么在这里?” 那居中穿红的手持宝剑的,是秋瑾,左边穿绿的是唐群英,右边穿白的葛芸好,“潇湘三女杰”齐集总督府! 秋瑾、唐群英、葛芸好率领由革命党人和维新党人组成的义勇队到达台湾后,在曾文溪捡了个落地桃子,活捉了故作风雅的伏见宫贞爱亲王。义勇队只有三百多人,实力很弱,却得了大功,之后的台南大战中,义勇队再没有参加过什么像样的战斗,但章军上上下下,对这支队伍都是另眼相看,尤其是“潇湘三女杰”的名头,在章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特别是身为义勇队队长的“鉴湖女侠”秋瑾,不仅人长得漂亮,更有一身好剑法,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穆桂英重生,让章军官兵们敬佩得五体投地。 按照周宪章的设想,战争结束后,台湾的首要任务是恢复重建。周宪章决心把台湾打造成章军的大本营,不仅要具备强大的军事力量,更要做到经济富足,百姓安居。这需要各种各样的建设人才,而义勇队里有很多留日学生,这些人具备西学知识,今后,周宪章开办工商业、建学堂、建工厂,他们都可以发挥无可替代的作用。 所以台南大战结束后,周宪章就找到秋瑾和唐才常,劝说义勇队留在台湾,与章军合作。秋瑾和唐才常,一个革命党,一个是维新党,两人政见严重分歧,但都想争取周宪章的支持,也就顺水推舟,答应留在台湾。 台南大战结束后,义勇队随吴佩孚所部前往台湾。周宪章命刘永福给予义勇队极高规格的待遇,他们虽然没有军职,但是,从队长到普通士兵,享受的都是大清国七品文官待遇,而且,周宪章特别命令,章军所有部队,都只能在城外驻军,唯独义勇队的人,驻扎在台北城最繁华的西门町一带,距离总督府不远。周宪章这是想随时讨教。 且说周宪章兴冲冲跑进后堂,马上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赵巧儿,却见“潇湘三女杰”横插一杠子,拦在门口,心头很是恼火,却又不好拉下脸来,只得耐着性子说道:“原来是三位女杰,在下一时眼拙,没分辨得出来,无意中冒犯了三位,还请三位让让路,呐,我得马上向我岳母大人请安。待请安完毕后,再登门拜访三位女杰。” 三个女杰却是冷眼盯着周宪章,一动不动,秋瑾倒是把剑收回去了,但脸色很是不善。 姚喜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喝道:“喂,你们三个怎么这么不懂事,没听说过久别胜新婚吗?我大哥着急要和嫂子叙旧,你们有什么事,明天,不,后天再说,赶紧把路让开!” 姚喜的设想,周宪章和两位夫人一年没见面了,这夫妻间的事,得做好做美满,陪赵巧儿一天,陪柳英淑又得一天,两天之后,周宪章才能正式办公。 秋瑾、唐群英、葛芸好三位都是处女,虽然也听说过“就别胜新婚”的说法,但是,对这个说法的深刻内涵,并没有切身体会,哪里懂得个中滋味,听说周宪章要花两天时间和夫人们叙旧,心中极不耐烦。尤其是葛芸好,气的剑眉倒竖:“和老婆说说话,又不干别的什么事,用得着两天吗?” 姚喜喝道:“老公和老婆叙旧,岂能就说上两句话,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仅重要,还要耗费体力,大哥和大嫂叙旧,要休息一天,和二嫂叙旧,也要休息一天,怎么用不着两天,要我看,两天还少了,得追加一天!” 葛芸好怒道:“秋姐姐,这个姚喜胡说八道,咱们不能让他们进去!” 三女堵在门前,横眉冷对,毫不相让。 姚喜怒道:“秋队长,你们抓了伏见宫,也算是大功一件,可要说功劳,我章军弟兄功劳大的多了去了,你们去问问,哪一个敢在大哥面前撒野……你们还敢在我大哥的堂屋上拉横幅,妈的,写的都是些啥?” 周宪章这才看见,堂屋正门口,两株大树之间,拉着一幅横幅,姚喜事个文盲,不认字,周宪章却认得,那横幅上写着硕大的一行大字——“坚决维护妇女人权!” 字体刚劲有力,却也透着女性的秀丽,不用说,那是秋瑾的大作,带着鉴湖女侠特有的刚柔并济。 周宪章心头叫苦不迭,这“潇湘三女杰”,是三个彻头彻尾的女权主义者! 十九世纪末期,女权运动在西方刚刚兴起,也算是有声有色。可在中国,别说是萌芽,连种子都没有。这幅标语要是打在大清国的任何地方,没一个人能看懂,在大清国老百姓眼里,“妇女”二字尚可理解,“人权”二字就极为晦涩,“妇女”加上“人权”,完全不知所云。在大清国,能看懂这幅标语的人为数寥寥,而周宪章恰恰是这寥寥数人中的一人! 原因很简单,他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这个时候,女权运动已经深入人心,用不着宣传教育,广大男子汉们都会自觉自愿地回家跪搓衣板。 而以秋瑾为首的潇湘三女杰,则是大清国仅有的三位女权主义者!特别是秋瑾,人长得漂亮,一身好剑法,思想新颖,性格倔强,并且具备极强的组织才能,是一位坚定的女权运动者,这女子要是生在美国,很可能会成为一名名扬天下的女权领袖,只可惜她生错了地方,偏偏生在了“维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大清国,虽然思想极为先进,可广大妇女同胞与她的思想差距太大,都把她看成是异类,很难形成共鸣。这让秋瑾很是感到悲哀。 这不,潇湘三女杰刚刚在赵巧儿那里碰了个软钉子,心头正在憋气。 第211章衙内行径 原来,赵巧儿一家入住总督府后,潇湘三女杰出于礼节,也来登门拜访,这一拜访,才发现,她们眼中的大英雄周宪章,竟然有一妻一妾! 当然了,大清国的官员们妻妾成群,原本就是平常事。只是,秋瑾、唐群英、葛芸好三位女杰,把周宪章理想化了,想当初,周宪章在淀山湖边叱咤风云,舍生取义,当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样的男子汉应该高大全,浑身上下只有优点没有缺点。哪里想到,这位大英雄竟然和大清国的贪官污吏一样,也是金屋藏娇,一夫多妻,严重践踏妇女人权,周宪章在三女杰心中的形象,轰然倒塌,这家伙原来是一条色狼! 所以,别人来拜访赵巧儿,都是来恭贺赵巧儿与周宪章团聚的。唯独秋瑾、唐群英、葛芸好三人,是来“安慰”赵巧儿的,她们想当然地认为,周宪章先娶赵巧儿后娶柳英淑,对赵巧儿造成了巨大的精神伤害。 哪里想到,赵巧儿对于周宪章一妻一妾的事实,却是毫不在意。更让三女杰难以容忍的是,周宪章竟然又订下了一门亲事,要把阿里山的一位叫做梅里溪的美女迎进家门做姨太太,据说,这位梅里溪是周宪章仗着手里有枪,从阿里山邹族人手里强娶来的!帮凶就是姚喜,这个姚喜不仅帮着周宪章抢了梅里溪,还顺手牵羊,给自己也抢了一房姨太太。 当然,所谓强娶的情节,都是三女杰自己臆想出来的,她们想当然地认为,她们自己不愿意给别人做妾,天下的女子都和她们一样,不愿意给别人做小! 所以,三女杰对于赵巧儿的“遭遇”深表同情,对即将被周宪章“强娶”进门的梅里溪更是充满的哀怜。三女坚定地认为,周宪章如此做派,与大宋朝的高衙内有得一比。三女一合计,决心坚决维护妇女同胞的人权,要坚决制止周宪章的衙内行径,阻止周宪章迎娶梅里溪,把梅里溪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当然,三女也知道,章军兵强马壮,精兵数万,义勇队实力弱小,总共只有三百多人,其中还有一百多人是唐才常的人,他们和革命党人其实是貌合神离,靠武力很难营救梅里溪。所有,三女决定,先礼后兵。 所谓“先礼”,秋瑾准备两步走,第一步,劝说赵巧儿的母亲秦氏老太太出面,喝止周宪章。她们也知道,周宪章这个色狼,还是有优点的,那就是特别尊重秦氏老太太,只要秦氏老太太说句话,周宪章极有可能改邪归正。 哪里想到,秦氏老太太却是一个劲和稀泥,态度十分温和,可意思却是万分明确——坚决拥护周宪章迎娶梅里溪。而赵巧儿本人,虽然不表态,可看那样子,明显是站在秦氏老太太一边。而周宪章的小老婆柳英淑干脆挑明了——我们周家的事,你们这些外人纯属狗拿耗子! 周宪章去白鹿寨的时候,已经让吴佩孚把他和梅里溪订婚的事,先行通报了赵巧儿和秦氏老太太。吴佩孚是秀才出身,明白这桩婚事的厉害关系。政治联姻,是稳定政局的一种常用而且非常有效的手段,当初,乾隆皇帝娶了一个香香公主就稳定了新疆,完成了他老爹雍正皇帝用兵十年都没完成的夙愿,这是一种高超的政治手腕。如今,周宪章要稳定台湾大局,如果没有当地土著的合作,是很难做到的,周宪章与梅里溪的联姻,是一着好棋。吴佩孚如此这般一解释,赵巧儿原本心里有点疙瘩,也就释然了。 更何况,周宪章当着章军官兵和邹族族人的面,立下约法三章,必定要等到赵巧儿来到台湾后,亲自向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禀明之后,再迎娶梅里溪,给足了赵巧儿面子,赵巧儿还能说什么。至于柳英淑,她原本是个妓女,能嫁给周宪章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周宪章就是娶一百个老婆回来,她都没意见。 秋瑾、唐群英、葛芸好三人都是政治上菜鸟,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见周家三个女人都是一边倒地拥护周宪章,按照她们的说法,就是受到封建思想毒害太深,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也无可奈何,三人一合计,决定使出第二招,在周宪章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拉出横幅,提出强烈抗议,迫使周宪章改弦易张。 按照秋瑾的想法,要把这横幅拉到台北城门口,当着百姓们的面,斥责周宪章,同时,大张旗鼓地宣传妇女解放。葛芸好双手赞成,倒是唐群英有些老成持重,章军刚刚赶走了日本人,台湾局势不稳,这个时候上街闹事,很可能给不法分子钻空子,而且,惹得周宪章恼羞成怒,反倒会坏事。毕竟,革命党人还不能和周宪章彻底翻脸,孙文还指着周宪章帮助革命党推翻满清朝廷呢。 所以,三女一合计,就把横幅打在了总督府里后堂里,这样一来,既可以表达强烈的抗议,也不至于让周宪章下不了台,算是顾及了他的面子。 且说周宪章看见了横幅,心里明白了这三个新派女性要干什么。周宪章倒是不担心秋瑾她们,他最担心的,是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秋瑾三人把横幅打在后堂里,如果是赵巧儿指使的,那就麻烦了。赵巧儿要是不同意梅里溪这桩婚事,周宪章还真不敢迎娶梅里溪,要知道,章军弟兄们都是站在嫂子一边的!可要是不迎娶梅里溪,那就是打了阿里山数万邹族人的脸!何况,梅里溪已经把身子都给了他! 周宪章急忙施礼,说道:“三位女士,你们的想法,我都明白,只是,还请三位女士让让路,那件事,我得和我夫人商量商量。” “没得商量!”葛芸好一张快嘴喝道:“赵巧儿她们母女俩受封建礼教毒害太深,就是两个糊涂虫,你和糊涂虫有什么好商量的,今天我们姐妹三人就要你一句话,梅里溪的事,严重践踏妇女人权,请你马上放过梅里溪,给台湾广大妇女同胞一个交代!” 第212章拯救弱女梅里溪 周宪章一听,心头释然,如此看来,赵巧儿和秦氏老太太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放进了肚子里,笑道:“三位女士为天下女性争取自由解放,真可谓是侠肝义胆,宪章佩服,万分佩服。只是,这其中有些许误会,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待我与夫人赵巧儿见面后,再仔细向三位解释。”周宪章一心想快点见到赵巧儿,哪里耐烦跟这三位新女性费口舌,迈步向前去。 “站住!”秋瑾拦在周宪章身前,大喝一声:“周宪章,我一直敬你是个英雄,可是,仗刚打完,你就开始**堕落,你现在的行为,和欺男霸女的高衙内有什么区别,你实际上已经蜕变了成了一个军阀!你这么做,对得起为你出生入死的章军弟兄们吗?今天,我们在这里拦住你,是为了拯救你,否则,你将滑入罪恶的深渊!周宪章,请你马上下令,放弃强娶梅里溪,放梅里溪一条生路!” 周宪章哭笑不得,说他蜕变成了军阀,周宪章倒也认了,有枪有人有地盘,朝廷管不了他,这也的确是个军阀。可是,迎娶梅里溪的事,是梅里溪用强,他当时要是不答应,梅里溪就要率领邹族族人与章军拼命!就连那天晚上的好事,也是梅里溪把他锁在屋里,强行干的。现在可好,在这三位新女性眼里,周宪章反倒成了强抢民女的恶霸地主!只是,这个中细节,少儿不宜,周宪章难以解释。 姚喜大怒,喝道:“秋瑾,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大哥哪里欺男霸女了?梅里溪是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大哥……” “丹采也是哭着喊着要嫁给你的吗?”秋瑾喝道:“姚喜,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清楚的很,在上海的时候,你就整天想着去大乐门!” “我就是想想,也没做啥呀!” “想想就是犯罪!”葛芸好的思路,和慈溪太后如出一辙,容不得意淫:“到了台湾,你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竟然停妻再娶,把你原配夫人翠花赶到了朝鲜去!其实,周大哥原本是个大英雄,就是被你教坏的!”葛芸好一张利嘴,说得姚喜哑口无言:“周大哥,你现在必须做两件事,一是立即停止你欺男霸女的勾当,二是立即与姚喜这个色鬼划清界限!” 姚喜哪里斗得赢葛芸好的利嘴,急的大叫:“我冤枉,我冤枉!我从来就是有色心没色胆,是大哥先娶梅里溪,我才娶丹采……” “我呸!难道是周大哥把你教坏的?”葛芸好怒道。 众人正在吵闹,婢女小翠急急跑了出来,拦在两边中间,忙不迭地劝架:“大家别吵了,别吵了,这件事,还要慢慢解释……” 葛芸好喝道:“小翠!这里不关你的事,你是个苦命女子,我劝你最好离周宪章远一点,要不然,不定哪一天,这个色狼就要占你便宜!” 周宪章没见过小翠,不过,也知道小翠是赵巧儿的恩人,她原本是太后老佛爷派来监视赵巧儿的,后来反戈一击,帮着赵巧儿脱离了虎口,所以,周宪章慌忙冲着小翠鞠躬:“小翠姑娘,宪章有礼了,小翠姑娘义薄云天,人又长得漂亮,能够来我周家,是我周家的福气……” 秋瑾怒道:“看看,大家看看,周宪章这条色狼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占起了小翠的便宜!周宪章,我为你感到痛心啊!” 周宪章恭维小翠,原本是出于感激之情,盛赞小翠长得漂亮,也是尊重事实,却被秋瑾抓到了把柄。 柳英淑剑眉倒竖,从堂屋里冲了出来:“你们三个丫头片子给我住嘴,我家夫君娶十个八个老婆,也是我家的事,干你们鸟事!要打要罚,也是我家赵姐姐说了算,轮不到你们!” 赵巧儿和秦氏老太太,都在堂屋里坐着。眼睁睁看着门口吵成一锅粥,却也不好出面。赵巧儿是顾及自己的身份,她是朝廷封得诰命夫人,周宪章的原配,一位诰命夫人出来骂街,那是给周宪章丢脸,赵巧儿在这方面,还是拿捏得住。柳英淑虽然是妾,可也是排名第二的夫人,几次三番坐不住想出来跟秋瑾她们理论,都被赵巧儿拉住了。所以,看着外面闹的不像话,赵巧儿派小翠出来给周宪章解围,结果,把小翠也搅了进去,最后,只好派柳英淑出马了。 柳英淑就知道一味蛮干,言语犀利,却也只能火上浇油。 果然,秋瑾喝道:“柳英淑,你和赵巧儿两个,原本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可你们却是执迷不悟,助纣为虐,帮着周宪章残害良家妇女,你们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天底下和你们一样受苦受难的妇女姐妹们!” 女权主义者最大的毛病就在于,自己已经滑到了泼妇的边缘,却仍然以拯救天下女性为己任。当然,潇湘三女杰不是泼妇,比美国的女权主义者,还差的很远,不过,这种一根筋式的思维方式,与美国女权运动的领导者们,是一脉相承的。她们也不想想,梅里溪何须人也,那是阿里山的土霸王,周宪章想强娶,阿里山十万邹族人能答应吗? 总督府里的仆人们,包括林耀祖的卫队,都不敢插言,只是远远地站着观望,赵巧儿早就下令,不管后堂闹成什么样子,其他人都不能插手。一则,这是周宪章的家事,外人不方便插言,二则,赵巧儿也明白,秋瑾这三位女杰,代表的是革命党人,周宪章不想和革命党人闹翻,毕竟,双方以前的合作都很愉快,将来,大家也需要互相帮衬,所以,总督府里,周家人多势众,却也不敢用强,只能眼睁睁看着潇湘三女杰在这里打横幅。 周宪章的想法和赵巧儿完全一致,秋瑾的背后是孙文,孙文是将来的国父,周宪章哪能不给国父面子。 可任凭这三个女子在这里胡闹,也不是个办法,周宪章心头焦躁,一时半会也是无可奈何。 正在下不了台,互听身后一声断喝:“秋女士,革命党人讲究民主,你们做事如此武断,难道不是封建**吗?” 周宪章回头一看,心头大喜,救星到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维新党人唐才常。 第213章革命还是维新? 唐才常带着他的自立军,和革命军联合组成义勇队来到台湾助战,这两派人名为联合,其实是貌合神离,互不统属。打仗的时候,倒也能精诚合作,一旦到了和平时期,两边就较上劲。曾文溪边,义勇队抓了伏见宫贞爱亲王,其实是双方精诚合作的结果,现在,仗打完了,两边都想独占功劳,周宪章知道这两派人的状况,也不好偏袒,干脆来了一个装糊涂,把功劳记在了义勇队头上,也不说是革命军的,也不说是自立军的。 不过,这两拨人马在各自的宣传阵地上,在上海、日本的报刊杂志上,都大肆宣传,把活捉伏见宫贞爱亲王的功劳记在自己头上,百姓也搞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件事就成了个无头公案。 革命党人与维新派人,政见严重对立,只是,大家都是困难重重,为了生存,不得不相互帮衬,原本倒也相安无事,可因为伏见宫的事,双方从结下了梁子,这个原本就不牢固的联盟,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义勇队到了台北后,两边都在想方设法拉近与章军的关系,甚至想在章军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唐才常带着自己的人,整天在章军军营中活动,找章军官兵们喝酒聊天,大肆宣传维新改良,秋瑾等人也不闲着,也在章军队伍中宣传革命,经常是唐才常的人刚走,秋瑾的人就到,章军官兵们大多是朴实的农民出身,脑子里原本是一片空白,很容易受到影响,很多人刚刚接受了维新思想,经不起秋瑾的鼓动,思想又倒向了革命党。 吴佩孚眼见这两派人扰乱军心,心头忧虑,下令章军各军营,一概不准接待闲杂人等。当然,所谓闲杂人等,指的就是唐才常和秋瑾的人。 吴佩孚对着两派人关闭了大门,两派人都没捞着好去,更是相互埋怨,关系变得更加尖锐。 这一次,秋瑾跑到总督府上来闹事,唐才常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维新派与革命党人都在争取章军,维新派原本处于劣势,毕竟,周宪章曾经在上海与革命党人并肩战斗过,是有很深的感情基础的。所以,章军官兵对待革命党人的态度,要亲近一些。 可现在,秋瑾不识时务,大闹总督府,正好给了唐才常拉近周宪章的机会。 唐才常是维新派,思想可没有革命党人那么激进,他积极拥护一夫多妻,对于秋瑾的女权主义,完全就是深恶痛绝,女人如果都像秋瑾那样天不怕地不怕,这世界不就乱了套了! 所以,唐才常得到消息后,迅速赶到总督府,为周宪章解围。 周宪章见唐才常来了,心头也是大为欣慰。这件事闹到现在这个地步,章军里谁出面都不好,就连刘永福出面也不好,这些人都是周宪章的部下,他们当然会站在周宪章一边,要是发生了冲突,那就是章军与革命党人的冲突了。 只有唐才常出面最合适,他不是章军的人,可以算是第三方,就算言语不合与秋瑾发生了冲突,那也不是章军直接与革命党人的冲突,有个缓冲。 所以,周宪章急忙向唐才常施礼:“唐先生来得正好,这件事,还请唐先生做个评判。” 唐才常先是向周宪章施礼,然后黑着一张脸,冲着秋瑾身后的唐群英喝道:“你一个姑娘家,跑到总督府里闹事,成何体统!” 唐群英是唐才常的堂妹,在潇湘三女杰当中,思想原本就没有秋瑾那么激进,对于周宪章的家事,原本也没啥兴趣,这次大闹总督府,只是出于姐妹义气,同进同退,所以,秋瑾和葛芸好和周宪章吵闹的时候,唐群英一直没吱声。 葛芸好见唐才常训斥唐群英,心头不服,喝道:“唐大哥,你凭什么教训唐姐姐!” 唐才常喝道:“我教训我妹妹,是我唐家的事,外人不得干涉!” 葛芸好喝道:“唐姐姐是我们革命党人,你维新党人不得干涉我革命党人的事!” 葛芸好这小丫头,倒也有些见识,唐才常以家法教训唐群英,葛芸好就拿出政治派系来与她对抗,把唐才常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唐才常怒道:“要是按你们革命党的做法,你们革命党人无君无父,所谓民主共和,是取乱之道,天下必然大乱,百姓必然受苦!孙文一介书生,哪里懂得个中厉害!群英,革命党人的所谓民主共和,是犯上作乱,我唐家世受皇恩,你跟着他们胡闹,岂不是要把我唐家置于不忠不孝!” 秋瑾冷冷说道:“唐先生,要说不忠不孝,你父亲唐景菘先生在台湾建立民主国,自己亲任总统,那就是天下第一叛贼,唐先生,你是不是要把你父亲抓起来送给朝廷,大义灭亲呢?” 唐才常顿时语塞,唐景菘在台湾当总统,其实,走的正是孙文的路子。这让唐才常很是下不了台。 周宪章急忙说道:“秋女士,这件事,唐景菘先生也是权益之举,当初,大清国把台湾割让给了日本,而台湾民众心系祖国,不愿意做日本人的奴隶,这才推举唐景菘先生建国立业,与日本人开战。唐景菘先生原本可以在台湾做皇帝,但是,他没有做皇帝而是做了总统,其实,正好说明了,他对大清国是一片忠心!” “对对对!”唐才常这才绕过这个弯来:“我父亲就是因为效忠当今皇上,才选择当台湾总统!当今圣上英明睿智,乃是一代明君,我等正好可以效法日本,行君主立宪,如此,则可保国泰民安!秋瑾女士,请你转告孙文,他要是胆敢犯上作乱,我唐才常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秋瑾一声冷笑:“光绪皇帝当了三十年的儿皇帝,连一个老太婆都斗不过,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英明睿智!唐先生,你们要保这样的皇帝,周宪章就是前车之鉴!” 秋瑾的话,让周宪章深感戚戚焉!当初,拼了命为光绪皇帝打仗,到头来,却是三番五次遭到太后老佛爷的暗算毒手,差点连命都丢了,而那个光绪皇帝,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皇宫里倒是有个珍妃暗中维护,不过,周宪章心里清楚,珍妃是珍妃,皇帝是皇帝,珍妃做的事,皇帝大多不知情,如果皇帝知道了,绝不会允许珍妃这么做。 唐才常说不过秋瑾,冲着周宪章正色说道:“周将军,事到如今,我就把话挑明,这次我来台湾,一则是帮助周将军驱逐日寇,二则,奉康南海先生之命,请周将军率领章军,清君侧,辅佐皇上亲政,行君主立宪,开展维新变法,救民水火!康先生非常敬佩周将军,先生说,周将军孤军奋战,逐日寇,保大清,是我大清国第一忠臣,也是我朝开国以来绝无仅有的智谋之士,有周先生相助,维新大业必将成功,我泱泱华夏必将复兴!” 秋瑾厉声喝道:“既然唐先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在下也就直言不讳了。周将军,秋瑾这才前来台湾,是奉孙先生之命,帮助周将军驱逐日寇,光复台湾,然后,请周将军率章军,北上中原,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推翻帝制,建立共和!周将军是明理之人,应该明白,满清朝廷**无能,即便有限的变法,也不过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奴役百姓的统治而已,中国要想富强,唯有彻底推翻帝制,实行民主共和!淀山湖一战,周将军与我革命军并肩战斗,彼此肝胆相照,孙先生愿再次与周将军携手,完成中华复兴大业!” 众人跑到总督府吵闹,原本是为了周宪章的妻妾之事,也就是生活作风问题,结果,闹出这么大一个题目来。 秋瑾和唐才常等人来到台湾,周宪章就预感到,这两拨人都想在他身上做文章,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这么严肃的话题,竟然在这个场合里提出来,而且,双方都撕破了脸皮,逼着周宪章表态。 革命党人和维新党人,政见不同,不过,他们原本也不是势不两立,因为,双方力量都很薄弱,需要彼此照应,否则,大清国朝廷各个击破,两边都讨不到好去。 然而,在争取周宪章这件事上,双方却不得不撕破了脸皮。 原因很简单,周宪章所部章军力量太强大了,周宪章倒向任何一边,就意味着,天平彻底失去平衡。章军站在了维新派一边,革命党人就再无机会,反之亦然。 周宪章的内心是倾向于革命党的,他对那个朝廷不报任何希望。推翻帝制,建立共和,原本就是世界大势,日本的君主立宪貌似成功,其实,经过甲午战争和乙未战争,证明日本的君主立宪是导致日本战败的重要原因之一。中国要走这条路,恐怕难以成事。 不过,要彻底推翻君主制,建立共和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要比君主立宪更难!有着两千年封建帝制的中国,很难接受没有皇帝的局面。 别的不说,就拿周宪章本人来说,就是困难重重。 第214逼宫 周宪章能有今天,得到过很多人的帮助,李鸿章、聂士成、刘坤一、黄遵宪、端方,甚至还有珍妃,这些朝廷勋贵重臣,个个都是保皇党,黄遵宪、张之洞还和唐才常关系极为密切,没有他们,周宪章岂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从一个士兵,变成一方诸侯。 更何况,他的恩施那晋,是满清勋贵!那晋对于周宪章,情同父子,这个老夫子,可以为了周宪章放弃自己恪守终身的封建礼教,可要是周宪章带着军队推翻满清朝廷,那晋非得自杀了不可! 果然,唐才常喝道:“周将军,你恩师那晋,世受皇恩,对大清忠心不二,周将军不至于和自己的恩师分道扬镳吧?” 一提起那晋,周宪章就头痛,只得说道:“唐先生此话从何说起,我和我恩师情同父子,岂能做出让他老人家伤心的事。” “周将军莫非甘愿做满清鞑虏的奴才?只可惜,你想做奴才,满清朝廷可不想要你这个奴才!”秋瑾喝道:“也罢,既然周将军主意已定,就把我们革命党人拿下大牢,向你的主子邀功去!” 周宪章慌忙说道:“秋女士这是说哪里话,革命之事,尚且不论,我们如今是合作建设台湾,岂能内部争斗。” “看来,周将军是拿定主意要和孙文合作了?”唐才常斥道:“既然如此,请周将军马上杀了我,向孙文那个乱臣贼子表功!” 周宪章被秋瑾和唐才常逼着表态,心头很是窝火,这两派人马也太着急了,别说周宪章现在心头没个主意,就算他拿定了主意,这么大的事,也不可能在这个场合下信口胡说。这哪里是劝人,分明就是逼人! 唐群英脑子最为清醒,见双方都红了眼,急忙在一旁说道:“哥哥,秋姐姐,咱们今天来,主要是因为周将军的家事,咱们还是就事论事,不要把事情扯远了。” 唐才常和秋瑾这才反应过来,话题跑偏了,争取周宪章固然是大事,正因为是大事,就不能再这个场合逼着周宪章表态,那也太不严肃了。 唐才常急忙轻咳一声:“在下以为,周将军和梅里溪的婚事……” “什么婚事,他是强抢民女!”葛芸好喝道。 唐才常怒道:“你这个丫头片子,就知道打棍子戴帽子,周将军与梅里溪原本就是郎才女貌,你情我愿,哪里有什么强抢的情节!你们自己想一想,那梅里溪是阿里山第一美女,要是周将军强娶,阿里山邹族怎么会派出自己的子弟,帮助章军与日军血战,在小西门,阿里山纵队阵亡三百多人,人家是心甘情愿为周宪章拼命!” 唐才常说的是实情,秋瑾和葛芸好也不能否认,葛芸好只好说道:“可一个男人娶几个老婆,也不对呀。” “有什么不对!”唐才常喝道:“周将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个三妻四妾,原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这是我大清国的国情!你们几个丫头就想改变我大清国的国情,是不是也太不自量力了!” “这是个愚昧落后的国情!”秋瑾喝道。 唐群英急忙打圆场:“秋姐姐,哥哥,我看这事,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如今周宪章刚刚回到家中,他和夫人又一年多没见面了,咱们在这里吵闹,不让人家夫妻见面,不管咱们谁对谁错,其实大家都不对。这样吧,这事先说到这里,等过两天再说吧。” 周宪章被挡在自己堂屋外面,和赵巧儿近在咫尺不能见面,心头正在焦躁,听唐群英如此一说,心头松了一口气,急忙说道:“唐先生和秋女士今天提的意见,我周宪章一定会高度重视,今天的事,就先说到这里,呐,等我和夫人商议后,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这个,还请各位让让路。” 秋瑾也反应过来,此来台湾的真正目的,是争取周宪章支持革命,如今这么一闹,反倒让唐才常做了好人,得不偿失,而且,看这情形,梅里溪的事,还真不是周宪章强娶,看这样子,梅里溪和赵巧儿一样,都是受封建思想毒害太深,是自己哭着喊着要嫁给周宪章当小妾的。在大清国,这样既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多了去了! 秋瑾无奈,只得说道:“孙先生的建议,还请周宪章认真考虑,至于梅里溪的事,周将军好自为之。告辞!” 潇湘三女杰离开了总督府,唐才常为周宪章解了围,拉近了与周宪章的距离,心头暗喜,也向周宪章拱手作别。总督府的后堂大院,这才安静了下来。 周宪章送走了秋瑾唐才常众人,这才忙不迭地跑进了后堂,只见秦氏老太太端坐堂屋之上,赵巧儿和柳英淑陪在老太太身边,小翠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周宪章推金山倒玉柱,面向秦氏老太太双膝跪地,一声高呼:“妈,儿子回来了!”一时间,泪水长流,竟然说不出话来。秦氏老太太是他的岳母,可在周宪章心目中,就是他的母亲!这一年来,秦氏老太太从朝鲜辗转到台湾,担惊受怕,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周宪章愧疚难当! 秦氏老太太也是泣不成声,颤颤巍巍伸出双手,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宪章,可见到你了!”秦氏老太太的亲生儿子赵小满死在了朝鲜,老太太就把周宪章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年多不见,也是老泪纵横。 周宪章跪行两步,扑进老太太怀里,母子二人抱头痛哭。赵巧儿、和柳英淑也是低头抽泣,一家人哭成一团。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翠在一旁劝道:“老太太,周将军,今天是一家团聚的好日子,大家应该高兴才是。老太太,饭菜都准备好了,大家该吃一顿团圆饭了。” 秦氏老太太醒悟,慌忙说道:“看我这个老太婆,都老糊涂了,宪章走了这么远的路,早该饿了。” 小翠招呼下人们端上酒菜,在堂屋里摆好,一家人坐在饭桌边。秦氏老太太坐上座。周宪章这才端起一杯酒,举到老太太面前:“妈,儿子给您敬酒了,祝老太太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东北老太太酒量都好! 周宪章喝完一杯酒,又斟上一杯,举到赵巧儿面前,对赵巧儿深深鞠了一躬:“:“巧儿,这一年来,你要代我尽孝,又要代我受过,给慈禧太后做人质!为夫对不起你,今天,为夫当着咱妈的面喝下这杯酒,向你保证,从今往后,为夫不再让你受一点委屈,否则,为夫不得好死!”周宪章一饮而尽。 赵巧儿忍着泪水,把杯中酒喝完,说道:“给慈禧太后做人质,为你担惊受怕的,又不止我一个!” 周宪章急忙斟满了酒杯,向柳英淑施礼:“英淑,为夫有礼了,你和巧儿都是我周宪章的夫人,我已经向朝廷上表,请求朝廷也敕封你为诰命夫人!” 柳英淑撅了撅嘴:“哪有一家出两个诰命夫人的?朝廷哪里会同意?” 周宪章大笑:“朝廷同不同意,我周宪章不管,在台湾,我说了算!英淑,这个诰命夫人你是当定了,今后,我周家就有两位诰命夫人了,章军弟兄们见到你,必须敬礼!” 柳英淑乐的嘴都合不拢,她原本是个妓女,嫁给周宪章就是高攀了,哪里想到,还能捞着个诰命夫人当,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啊!其实,她也不指望朝廷的诰命夫人,章军弟兄们都知道她的出身,他们在赵巧儿面前毕恭毕敬,在柳英淑面前,就不那么尊敬了,如今,周宪章给她个诰命头衔,那些弟兄们见到柳英淑,就得规规矩矩地叫一声夫人! 柳英淑喝了酒,说道:“夫君,我听说梅里溪很漂亮,夫君,她再漂亮,巧儿姐姐也是你的正室夫人,你可不能让巧儿姐姐受委屈啊。”今天在后堂门口,秋瑾她们大吵大闹,赵巧儿就是再豁达,心里也不能不结个疙瘩。 周宪章叹道:“巧儿,这件事,正要和你和咱们商量。”周宪章把梅里溪的事,完完本本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和梅里溪约法三章,这桩婚事,须要先禀明妈和巧儿,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周宪章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妈,巧儿,你们同意我把梅里溪娶进门吗?” 秦氏老太太说道:“巧儿,这件事,宪章也是没办法,咱们要是不同意,那梅里溪受了委屈,带着阿里山邹族人造反,宪章就有麻烦了。我看,这事还是听宪章的。” 周宪章说道:“妈,巧儿要是不同意,我是绝不会把梅里溪娶进门的。阿里山邹族也是讲道理的,这件事,我再去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赵巧儿斜了周宪章一眼:“你把人家的身子都占了,然后又不要人家,那可真成了高衙内了!我们周家就真成了恶霸了!” 周宪章嘿嘿一笑:“巧儿,这么说,你同意了?” “光我同意没用!”赵巧儿沉下脸来。 第215章天伦 周宪章慌忙问道:“巧儿,啥意思?” 赵巧儿悠悠说道:“你心上不是还有个小仙女吗?我看啊,你还是赶紧把姝儿娶进门时正事,人家姝儿为了你,吃了多少苦!” 周宪章叹道:“夫人说的是,这件事,得赶紧办理!” 这一年多来,一家人散在两地,没有一天安稳日子,如今合家团圆,又远离了太后老佛爷,再也没了后顾之忧,一家人其乐融融,开怀畅饮,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都能喝酒,柳英淑也是放开了,赵巧儿和柳英淑喝得粉脸通红,周宪章则是喝的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还在一个劲要酒喝。 看看时候不早了,赵巧儿招呼下人撤了酒席,小翠服侍老太太回房休息,赵巧儿和柳英淑一起,把烂醉如泥的周宪章扶到了赵巧儿的卧室里。 两人把周宪章放在床上,周宪章一把抓住赵巧儿的胳膊,把赵巧儿拉到了怀里,搂着赵巧儿的柳腰,一骨碌翻过身来,把赵巧儿压在了身下,上下其手,蹂躏起来。 柳英淑站在床边,周宪章趴在赵巧儿身上,咬着赵巧儿的粉颈,两只手在赵巧儿身上肆无忌惮地上下游走,赵巧儿的裙子已经被拉到了腰上,光着两条雪白的大腿,眯缝着眼睛,口中发出阵阵娇声。柳英淑心头兔兔乱跳,却也只得强忍着,赵巧儿是正房夫人,这久别之后的第一天晚上,轮不到她。 柳英淑转身要走,还没迈动步子,却听赵巧儿在周宪章的身下喘息着说道:“英淑,别走!” 柳英淑以为是赵巧儿喝醉了,说道:“巧儿姐姐,你们好好安歇,我……” 赵巧儿气喘吁吁:“英淑,好妹妹,你也来,他是我们的夫君,不碍事的!” 柳英淑心头大喜,赵巧儿没喝醉,她这是要柳英淑和她一起,享受夫妻的久别团圆! 从朝鲜开始,赵巧儿就和柳英淑相依为命,两个女人在一起的日子,比和周宪章在一起的日子要多得多,两个女人一起为周宪章担惊受怕,一起忍受世事炎凉,一起做了太后老佛爷的人质,同甘共苦,生死患难,感情早已密不可分。好不容易把周宪章盼回来了,今天晚上,赵巧儿不忍心让柳英淑一个人独守空房! “姐姐,那我就不走了?”柳英淑还不放心,两个女人伺候一个男人,柳英淑倒是不在乎,甚至,还很是向往,她是怕赵巧儿不能接受,毕竟,赵巧儿是朝廷敕封的诰命夫人,总要讲究点体面。 “不,不,不走,”赵巧儿已经意乱情迷:“快来,好妹妹……” “姐姐,可你是诰命夫人啊……” 周宪章一声大叫:“老子不是早说过了嘛!咱家有两个诰命夫人!给老子上来!”周宪章一手按住赵巧儿,一手扯住柳英淑的胳膊,柳英淑身不由己,一头栽进了周宪章怀里。 那柳英淑心里其实比周宪章还猴急,在床下的时候,还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这一下倒在了周宪章身上,啥也不顾了,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又见周宪章喝醉了酒,不得其法,把赵巧儿身上的衣服扯得乱七八糟,关键部位却又扯不下去,急忙帮着周宪章把赵巧儿脱得一丝不挂,又帮着周宪章解衣宽带。 赵巧儿是良家妇女出身,头上还顶着个诰命夫人的头衔,原本很是矜持,今天晚上,一是姐妹情深,二是乘着酒兴,大着胆子和柳英淑一起玩起了双飞燕,却是很不得法,不知如何迎合周宪章,周宪章也搞不懂这双飞燕的具体操作。幸好柳英淑见多识广,拿出看家的本事来,亲身实践并耐心指导,不一会儿,就把赵巧儿和周宪章调教得轻车熟路,三个人再不矜持,放开手脚,情到深处,三人都是酣畅淋漓。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安静了下来。赵巧儿和柳英淑躺在周宪章的两边,发出轻轻的鼻息。 两个女人担惊受怕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可以躺在自己男人的身边,睡一个安稳觉了。 床头上亮着一盏台灯,瓦数不高,大概只有二十瓦,赵巧儿和柳英淑雪白的身躯,映照得有些发红。 柳英淑的一条大腿肆无忌惮地压在周宪章的肚子上,赵巧儿则是干脆把头枕在周宪章的胸口上,一只光溜溜的胳膊搂着周宪章的脖子,两个女人的鼻息吹在周宪章的耳朵上,痒痒的。 周宪章睁着眼睛,却是一动不动,仍凭两个女人把他的身子当沙发,他怕惊醒了两个女人的美梦。 周宪章的目光,落在了床前那盏昏黄的台灯上。 在朝廷眼里,台湾是个荒蛮之地,这里远离大陆,山高水深,经济落后,当地土著还保持着原始社会的野蛮习俗。 然而,恰恰是在台湾,却出现了代表着现代工业结晶的电灯! 电灯能够照亮,不仅仅是一个灯泡和一段电线,它的背后,是发电厂,而发电厂的背后,则是强大的现代工业技术! 总督府的电灯,是日本人带来的,他们在短短半年之中,就把现代工业技术引进了台湾。而大清国统治台湾两百年,却没有给台湾民众带来什么像样的技术进步。他们给台湾带来的,仅仅只是纲常礼教那一套东西,就连这一套被大清国卫道士视为法宝的东西,也遭到了台湾本土民众的强烈抵制! 周宪章望着那台日本人的台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日本人在台湾站稳了脚跟,恐怕用不了多久,台湾民众就会倒向日本!道理很简单,日本人带来的技术,会大大提升民众的生活水平,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抵抗意志就会下降! 反之,如果日本人不能提升台湾民众的生活水平,那么,台湾,民众就会与日本人离心离德! 而章军面临的局面,与日本人面临的局面是一样的。 如果,章军不能给台湾民众的生活带来实质性的提升,那么,台湾民众是不会支持章军的! 第216章都是锦旗惹的祸 大清国试图用纲常礼教、仁义道德来维系台湾的民心,以此来保持台湾民众对大清国的忠诚,那不过是在沙滩上筑屋,是不牢靠的! 战后的台湾,必须要发展经济,要让百姓得到实惠! 这件事必须马上开始。 可是,让周宪章感到头痛的是,打仗他是内行,搞建设,他就完全是个门外汉了。 兴实业、办学堂、发展贸易、积累财富,这些事情,需要有专门的人才。章军弟兄都是行伍出身,让他们去办工厂,不出半个月,就得把裤子都亏出去! 周宪章想到了秋瑾和唐才常,这伙义勇队很多都是学生,有知识有文化,更为难能可贵的是,绝大多数都是留日学生,熟悉现代西学和现代工商业,这些人要是留在台湾,帮着章军开办实业,那就太好了。 可是,一想起秋瑾和唐才常,周宪章的头反倒更痛了! 这两拨人政见不同,相互排斥,现在倒还没有彻底翻脸,可要是时间长了,就难说了。 今天白天,秋瑾和唐才常在总督府里,借着梅里溪的婚事闹事,这件事,看似是个小事,其实,却藏着绝大的隐忧。 周宪章并不担心梅里溪的婚事,在大清国,秋瑾的女权主义没有市场,随便她怎么闹,也是孤掌难鸣,到头来,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宪章把梅里溪娶回家。 让周宪章头痛的是,革命党人和维新党人在台湾大肆活动,给章军官兵的思想造成了极大的混乱。章军之所以能够战无不胜,就是因为,章军弟兄铁板一块,思想高度统一,要是被秋瑾、唐才常搅乱了脑子,章军内部很可能会发生分裂。 维新保皇还是民主革命,周宪章自己都没有一个定见,弟兄们的头脑更是一团乱麻。这个时候,很容易让外人钻空子。 堡垒从来就是从内部攻破的,慈禧太后想在周宪章身边再安插一个赖传武,却被一个蒙面将军给搅了局。可是,如果章军官兵分成了维新党和革命党两派,那可比慈禧太后的眼线更为可怕。 慈禧太后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消灭章军的机会!一旦章军内部出现裂痕,这个老太婆一定会火上浇油! 章军拥有台湾和朝鲜,但相对于幅员辽阔的大清国,台湾和朝鲜还是太小了。慈禧太后一旦有了机会,就会倾全国之力,解决掉章军! 周宪章同情革命党,对维新派也不反感,毕竟,这两派人都曾经帮助过他。可是,他知道,在革命党和维新派之间首鼠两端,是兵家大忌! 周宪章脑子里一个激灵,一骨碌坐了起来:“不行,绝不能靠他们!” 睡得迷迷糊糊的赵巧儿光着身子,伏在周宪章的怀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娇声:“你还要啊?去找英淑嘛,我要睡觉。” 柳英淑顿时又来了精神,扭动腰肢,爬上周宪章的身子:“吃不饱的坏东西!”身子像水蛇一样扭动起来。 周宪章搂着柳英淑的腰,发出一声轻叹,心里却是一阵轻松——他已经有了主意:礼送革命党人和维新党人出境! 为了台湾的长治久安,这两派人都不能留在台湾! 要找经济建设的技术人才,得另外想办法! 柳英淑又开始大呼小叫,周宪章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了赵巧儿的滑腻腻的胸脯,赵巧儿闭着眼睛,嗔怪起来:“我要睡觉。” 周宪章一声大叫:“不准睡觉!” “凭什么!”赵巧儿睁开了眼睛,却见柳英淑撅着雪白肥臀,在周宪章身上扭来扭去,一身白肉颤颤巍巍,下边响起水淋淋的声音,赵巧儿羞得赶紧闭上眼睛。 “就凭你是我老婆!”周宪章一把把赵巧儿搂了过来,在赵巧儿的软绵绵的胸脯上啃了一口。 “冤家!”赵巧儿胸口一阵酥麻,发出一声轻叹,加入了战阵。 …… 第二天一大早,周宪章率刘永福、丘蓬甲、汉纳根、罗鸣芳等台湾文武官员,捧着一面锦旗,上书“千古义勇”四个大字,敲锣打鼓,前往西门町,义勇队驻地。 义勇队早就得到通报,今天一大早,章军统帅周宪章要亲自来给义勇队送锦旗,三百多义勇队员着装齐整,精神抖擞,在驻地前的操场内列队,队长秋瑾、副队长唐才常都是一身戎装,站在队伍前面,欢迎周宪章。 周宪章来到队伍前,秋瑾一声令下:“敬礼!” 三百人齐刷刷立正敬礼,动作整齐划一,很有正规军的架势。 周宪章心中感慨,这支义勇队员个个都是青年才俊,有知识有文化,而且,经受过战火的考验,意志坚定,目标明确,章军中的老兵不少,可有文化的老兵,却是少的可怜,如果义勇队能够留在章军中,那对章军的战斗力,将是一个飞跃性的提升。 可是,正因为他们意志坚定目标明确,周宪章才不得不忍痛割爱。 周宪章知道,这支义勇队里的人,不管是维新党还是革命党,都是油盐不进的铁脑袋,他们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们互相不赞成,也绝不会赞成周宪章在台湾自立为王。 周宪章举手还礼,说道:“义勇队官兵们,在不久前结束的台南大战中,你们不怕牺牲,奋勇杀敌,取得了活捉伏见宫贞爱亲王的辉煌战绩,伏见宫的被俘,沉重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嚣张的日军,因为伏见宫的被俘,士气一落千丈。可以说,当伏见宫在曾文溪落在你们手里的时候,就是日军失败的开始!义勇队所取得的战功,是台南大战的首功!” 义勇队发出一阵欢呼。 “我知道,义勇队没有一位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然而,当日本的铁蹄踏上台湾的时候,很多台湾人都逃到了大陆,包括台湾民主国的总统唐景菘。而你们,却是逆势而上,跨海来到台湾,为了台湾民众的幸福,与日军展开生死搏斗。义勇队全体官兵的壮举,真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千古流芳!今天,我代表台湾父老乡亲和章军官兵们,向义勇队敬献锦旗,以表达台湾民众和章军官兵对义勇队的敬仰之情!” 周宪章说完,巡抚刘永福把锦旗打开,跟在周宪章身后的林耀祖一声令下,章军士兵们立正举枪,向天空三次齐射,场面肃穆庄严。 周宪章从刘永福手里接过锦旗,面向义勇队,高声说道:“义勇队,请接旗!” 周宪章话音一落,秋瑾和唐才常迈出两步,走到了周宪章面前。 周宪章把锦旗送到了秋瑾面前,秋瑾正要接旗,唐才常喝道:“秋女士且慢,这面锦旗,应该我来接才是!” 八十四、 秋瑾斜了唐才常一眼:“我是队长,你是副队长,这锦旗,当然该我接。” “秋女士,这话恐怕不能这么说吧。”唐才常说道:“当初让你做队长,是我维新党人顾全大局。你们在日本集结的时候,要不是我们带着船来,你们能到台湾吗?在曾文溪,也是我先带着我的小队包围了伏见宫!这面锦旗,自然应该是我来接!” 秋瑾沉下脸来:“唐先生,要是这么说,那咱们就算算账,你的队伍的装备,是孙先生号召海外华人捐款购买的,要没有我革命党人相助,你的队伍就只能拿着烧火棍上战场了!” 义勇队两个小队,唐才常的维新党人组成一个小队,秋瑾的革命党人组成一个小队,打仗的时候,大家倒也不分彼此,可到了和平时期,两边就别扭起来,正所谓同甘苦容易,共富贵难!尤其是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双方的矛盾更加凸显出来。 周宪章只拿了一面锦旗来,维新党人和革命党人都想得到这面锦旗,这倒不是他们争功,主要是因为,这两方都想借这面锦旗发动舆论战,争取更多民众的支持,以壮大实力。至少,民众会认为,锦旗落在哪一派的手里,哪一派就是活捉伏见宫的功臣,民众对这一派的认同度就会大大提升。 周宪章故意装糊涂:“两位不必争论,义勇队是一个分不开的战斗集体,这面锦旗,是送给全体义勇队员的……” 秋瑾冷冷说道:“周将军,你应该明白,我革命党人与维新党人,根本就不是同路人!你别忘了,在上海的时候,就是维新党人的走狗黄遵宪剿杀革命党,那个时候,你可是站在孙先生这一边的!” 唐才常也是一声冷笑:“周将军,你更应该明白,恰恰是黄遵宪救了你一命!周将军,你要是把这面锦旗送给了革命党人,恐怕,黄遵宪、刘坤一、包括你的恩师那晋,都不会答应!” 周宪章故意装糊涂:“这一节,在下倒没想过,在下认为,活捉伏见宫,是全体义勇队员并肩作战的结果,维新党革命党不分彼此,其实,大家的出发点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我中国富强,何必为了一面锦旗争吵。我看,秋女士是队长,暂且代表义勇队接受锦旗……” 唐才常急了:“我维新党人从来就没认她这个队长!” 秋瑾怒道:“唐先生,如此说来,你要和革命党人翻脸了!”秋瑾一摆手,一百多革命党人纷纷拔枪,枪口指向了唐才常。 唐才常毫不退让,一声爆喝:“维新志士们何在!”维新党也刀枪出鞘,指向了革命党人。 双方剑拔弩张。 第217章分道扬镳 周宪章见势不妙,急忙拦在了两派人中间,这一下,两派人的枪口都指向了周宪章,姚喜大怒,一声呵斥,率领总督府卫队冲了进去,把枪口对准两边的维新党和革命党。 林耀祖举起手枪指着唐才常的脑袋:“你他妈的给老子放下武器!” 唐才常一声冷笑:“看来,章军要和乱党携手造反了!” 姚喜也是拔出手枪,指向了秋瑾:“你也给老子放下武器!” 秋瑾斥道:“如此说来,你们章军是甘心做满清鞑虏的奴才,镇压革命志士了!” 刘永福慌忙摆手:“秋女士,唐先生,误会,都是误会,我台湾军民愿意和二位交朋友,请各位暂且放下枪,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汉纳根则是耸耸肩,苦笑着摇头:“中国人真是奇怪,打仗的时候是兄弟,仗打完了,就成了敌人了。” 周宪章心头哀叹,今天这一出,本来是他故意安排的,就是想把革命党人和维新派人的矛盾公开化,可这两派人真的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周宪章心中却是极为难过。 这是中国人的悲哀! 满清末年的中国,国弱民贫,受尽列强的欺凌,有人说,这是中国人不齐心。其实,不齐心只是外在表象! 有着五千年文化的华夏帝国,面着前所未有的变革!这种变革,比改朝换代更加艰难,更加让民众无所适从。因为,改朝换代只是换了皇帝,而满清末年,中国面临的,是改变历史走向! 巨大的变革,必然会带来思想的混乱,因为,没有先例可循,没有经验可以借鉴,一切都要摸索。 革命党人和维新党人,都是伟大的先驱,他们是在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泥沼中寻路!甚至,是开山筑路! 这需要巨大的勇气,更需要有遭受失败、走错了路的准备! 正因为如此,寻路者们不得不面对同胞相残的惨剧! 中国人其实非常齐心,他们都梦想着国家富强,民族复兴。 但是,在寻路的征程中,他们不得不与自己的同胞展开你死我活的拼斗! 就像现在,怀着相同梦想的维新党人和革命党人,拔枪相向。 周宪章咬咬牙,强忍心中的哀叹,厉声喝道:“谁要是不放下枪,就是章军的敌人!” 秋瑾和唐才常摆摆手,双方都放下了枪口,毕竟,谁也不愿意与强大的章军为敌。 周宪章把锦旗交给了刘永福,叹道:“看来,都是这面锦旗惹的祸,刘大人,你把锦旗烧了吧。” 秋瑾冷笑一声:“周宪章,我革命党人绝不与维新党人为伍,那面锦旗,你就给唐才常吧!请你给我们在基隆港准备一条船,我们这就告辞!” 刘永福慌忙说道:“秋女士这又是何必呢?” 秋瑾不理睬刘永福,一声号令:“革命军,收队!”秋瑾说完,也不理周宪章,带着革命军的一百多号人,也不回营房,直接出了台南城,前往基隆。 刘永福拿着锦旗,送到唐才常面前:“唐先生,革命党人不要这个锦旗,你就拿了去吧。” 唐才常气的七窍生烟。这面锦旗原本意义重大,可现在成了革命党人扔下不要的东西,维新党人要是捡了去,那不就成了捡人家革命党人的剩饭!这一闹,这面锦旗不仅没了价值,反倒成了丢脸的东西。 唐才常冲着周宪章一拱手:“周将军,我维新党人已经完成了任务,这就告辞,请周将军在彰化港给我们准备一条船,送我们回大陆。” 唐才常也是硬气,秋瑾从基隆走,他就从彰化走,绝不和革命党人走一条路。 “这个,是不是再商量商量。”周宪章劝道。 “周将军,你可别忘了,如果没有维新党人的帮助,你不会有今天的!周将军,后会有期!”唐才常说道:“自立军,开拔!” 唐才常带着他的人马,头也不回地去了彰化。 刘永福捧着锦旗,望着道路上荡起的尘土,摇头叹息:“维新也好,革命也罢,都是掉脑袋的营生,可惜了,这些年青人都是好样的,可大清国偏偏不容他们!” 罗鸣芳说道:“大清国也容不下我们!” 周宪章回头问道:“你们说,维新好还是革命好?” 章军弟兄们面面相觑,谁也答不出来。其实,很多章军弟兄,还没搞清楚什么是维新,什么是革命。 姚喜说道:“大哥,关他维新还是革命,和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咱们兄弟在台湾,就认你!” 周宪章沉默良久,缓缓摇头,他知道,台湾不可能孤立与大清国之外,大清国的事,不可避免地会波及到台湾。 何况,台湾一向是中国的一部分!台湾离不开大陆!唐景菘在台湾建国时,向台湾民众发出公告,也声称台湾即便是建国,也永为中国藩属。唐景菘的公告,是台湾民众的心声! 在不远的将来,章军弟兄必定还会卷入到大清国内斗中。 那或许又是一场大战!维新党与革命党,真的会刀枪相见吗?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台湾的章军,选择哪一边? 周宪章回头对刘永福说道:“刘巡抚,烦请你去彰化一趟,代我送一送唐才常他们,另外,给他们准备一千支步枪,一万两白银,你告诉唐才常,章军与维新党人,永远是朋友!” “是。”刘永福点头。 “大哥,这么说,你不赞成革命党?”罗鸣芳问道。 周宪章摇摇头:“罗鸣芳,你也去一趟基隆,代我送一送秋瑾,也给他们送去一千支步枪,一万两白银。我周宪章,愿意和革命党人交朋友!” 罗鸣芳问道:“大哥,这两派人势不两立,总有一天会刀兵相见,我们章军在中间,很难做人啊。” 周宪章叹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现在,他们都是我们的朋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或许,我章军也可以像今天这样,从中说和,大家都是中国人,应该能找到妥协的办法。” 第218章规格不够! 刘永福和罗鸣芳从台北府库中取出银子和武器,分头前往彰化和基隆。如今的章军不缺枪也不缺银子,台湾日军投降后,在台北基隆留下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和钱粮,这些物资原本是用于强化对台湾的殖民统治,现在却成了周宪章重建台湾的启动资金。 唐才常带着自立军回到了上海,继续秘密开展维新保皇运动。此时,国内的维新运动如火如荼,康有为在上海,梁启超在湖南,大肆活动,宣传维新改良。上海道台黄遵宪,湖南巡抚陈宝箴都是维新党人的得力干将,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在管辖区域内推动维新运动。在朝廷上,原先以翁同龢为首的清流派也完全倒向了维新党,成了维新党人的传话筒。 大清国朝野上下,掀起了维新改良的浪潮。一时间,维新改良似乎成了天下大势,北京的王公大臣们,言必维新,似乎不谈维新,就赶不上时髦。满清朝廷也不得不做出维新改良的姿态,邀请唐有为入朝以备咨询。 就连外国人也以为,维新党人风头正劲,维新变法势在必行。 唐才常得到了周宪章给的银子和武器,在上海扩大自立军,很快就拉起了一支两千多人的队伍。 唐才常是康有为的忠实信徒,他和梁启超不同,是激进的维新党人。康有为和唐才常认为,维新变法必须是以皇帝为主导,自上而下,以摧枯拉朽之势,在全国展开。这就要求,光绪皇帝彻底摆脱以慈禧太后为首的满清保守党的制约,实现乾坤独断。而慈禧太后是不可能和平交权的。所以,康有为与唐才常决定,效仿日本明治维新的做法,在必要的时候,率自立军进京勤王,发动政变,以铁血政策彻底铲除包括慈禧在内的保守势力,以维新党人辅佐光绪皇帝,开展维新变法。 唐才常忠实地执行康有为的主张,但毕竟实力有限,经过好几年的筹备,也只拉起了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力量太过弱小,勤王保皇遥不可及。如今,得到了周宪章的资助后,自立军迅速壮大起来,现在。有了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康有为终于有了一展抱负的底气。 所以,康有为对周宪章大为感激,也对周宪章充满了希望。他甚至认为,周宪章送给唐才常武器和银子,就表明,他已经站到了维新派一边。康有为甚至计划好了,一旦时机成熟,唐才常率自立军在北京发动军事政变,周宪章率章军队朝廷形成压迫之势,里应外合,一战成功! 相对于维新党人的风光,革命党人的就显得极为艰难。事实上,在十九世纪末期,维新与革命是两个此消彼长的力量,当维新变法思想蓬勃兴起,革命思想就显得更加孤立。革命是要流血的,而维新则是一种温和的改良,既然总是要变革,民众自然会选择不流血的维新。 所以,国内维新运动声势高涨,而在国外的革命党人,则是陷入了低潮之中。秋瑾回到日本后,很多留日学生投入到了维新党的怀抱中,就连海外华侨,也开始怀疑孙文的革命主张,毕竟,推翻帝制,在废墟上重建一个全新的中国,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因为得不到民众的支持,革命党人举步维艰,在国内的活动几乎全部停止,在海外,他们的呼声也被如火如荼的维新运动淹没了! 不过,孙文和秋瑾对周宪章还是充满了希望。孙文知道,周宪章的骨子里,早已对大清国朝廷彻底失去了信心,章军的兴衰沉浮,已经说明,那个朝廷即便是维新变法成功,仍然容不下周宪章。 且说,周宪章送走了秋瑾和唐才常,心里松了一口气。台湾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百废待兴,再也经不起折腾,这两派人离开了台湾,台湾民众和章军官兵的思想不至于发生混乱,大家可以安下心来,好好把经济建设搞好,等大家的日子过好了,再考虑政治问题。 周宪章刚刚回到总督府,罗鸣芳和汉纳根就匆匆跟了来。 日本人的谈判代表已经到了基隆港,要求和台湾最高军政长官商谈有关冲绳事宜。郭二杆和李国革占着琉球,兵锋直指日本的九州岛,日本人寝食难安。 在这之前,周宪章和刘永福演了一出双簧。周宪章以大清国总理衙门大臣的名义,上表朝廷,委任刘永福为台湾巡抚,同时,任命丘蓬甲、吴彭年等二十多个台湾本地士绅,为台湾各地知府、知县等行政长官。 而刘永福则是给朝廷上了一道万人签名的请愿书,代表台湾民众,请求朝廷任命周宪章为台湾总督。 大清国对此还没有正式答复。不过,周宪章已经走马上任,当上了台湾总督,也就是台湾的最高军政长官。事实上,不管是章军官兵还是台湾民众,都没把朝廷放在眼里,不管朝廷如何答复,周宪章这个总督是当定了。周宪章和刘永福的表章,其实只是要向民众传达一个信息——台湾不是一个独立王国,它是中国的一部分! 周宪章问道:“他们的谈判代表是谁?” “是外相陆奥宗光。”罗鸣芳说道。 “是吗?”周宪章一声冷笑:“这就是说,日本人把台湾,看成了与日本平起平坐的独立国家!” “可以这么说。”汉纳根说道:“从法理上讲,章军仍然是大清国的军队,章军对琉球的占领,应该是大清国对琉球的占领。按照这个逻辑,他们的外务省,应该与大清国朝廷谈判,而现在,他们的代表撇开朝廷,直接来了台湾,这是把台湾当成了一个独立国家。” 周宪章沉吟片刻,说道:“汉纳根先生,如果台湾独立建国,西方会怎么看?” 汉纳根想了想,说道:“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周将军拥有足够的实力,我想,西方会承认的。毕竟,西方各国谋求的,是经济利益,他们不会像日本人,对台湾有领土要求。” 罗鸣芳说道:“大哥,既然如此,咱们干脆就……” “就什么!”周宪章打断了罗鸣芳的话:“如果我成了郑成功第二,那就是千古罪人了!”周宪章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他知道,台湾如果真的与大陆割裂开来,那将遗祸无穷,台湾从大陆分裂出去将是一个民族的灾难!周宪章即便现在能够得到民众的支持,百年之后,仍然要背上千古骂名! 日本人这是在耍花招,他们这是挑拨离间,鼓动周宪章脱离中国。一旦台湾与中国大陆分开,日本人就有机会拿回他们想要的东西! 大清国朝廷懦弱无能,可是,在目前,它仍然是中国的合法中央政府。周宪章不想担一个分裂国家的千古骂名,要维护国家统一,就必须要维护大清国朝廷的脸面。 周宪章说道:“你去告诉陆奥宗光,他找错了谈判对象,他应该去大清国的总理衙门递交国书。” “大哥,琉球是我们打下来的,让朝廷捡了落地桃子,这也太不公平了。”罗鸣芳不服。 “当然不能让朝廷捡桃子!”周宪章笑道:“琉球在我章军手里,朝廷也捡不了这个桃子。咱们只是给朝廷一个面子,让朝廷接受日本人的谈判国书,至于谁去和日本人谈,朝廷应该明白,除了我章军,谁敢去和日本人谈条件!他们谈了也不算数啊!” 罗鸣放这才明白过来:“大哥说的没错,朝廷只能委派大哥你去做全权谈判代表。” 周宪章点点头:“这也是给日本人一点颜色看看,妈的,想谈就谈,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让他们先去北京兜个大圈子再说。” 琉球在章军手里,周宪章不急,急的是日本人。甲午战争时,大清国派出张萌桓和邵有廉到广岛去和日本人谈判,遭到日本人极为傲慢的拒绝。现在,周宪章也要让日本人尝尝这个滋味。 汉纳根叹道:“朝廷那么对待你,你还要维护朝廷的面子。” “我维护的不是满清朝廷的面子,而是国家的统一!”周宪章说道:“罗鸣芳,你再去告诉日方陆奥宗光,他的规格不够!要想谈判,得换人。” “他是外相了,官不小了。”罗鸣芳说道。 “涉及琉球的主权问题,一个外相做不了主。”周宪章说道:“让他们的首相伊藤博文来!否则,一切免谈!” “是!”罗鸣芳转身要走。 “慢着,你告诉陆奥宗光,现在是年底了,我周宪章忙的很,没时间,要谈判,来年吧。” “大哥,你都忙啥呢?”罗鸣芳问道。 “台湾让日本人打成了烂摊子,还不够我忙一阵子吗?”周宪章说道:“况且,我马上要去朝鲜,罗鸣芳,朝鲜也是我章军的领地!我得去瞧瞧,朴永烈和冯国璋这两个家伙干得怎么样。” 第219章奉旨迎娶 十一月一日,周宪章乘坐丁汝昌的定远舰,启程前往朝鲜。 章军老兄弟中,只留下罗鸣芳坐镇台湾,主持台湾军务,其他老兄弟们,悉数跟着周宪章前往朝鲜。朝鲜是章军的发祥地,老兄们都想故地重游。 选择定远舰,周宪章是给丁汝昌一个面子。丁汝昌率北洋水师反出威海卫,在朝廷眼里,就是乱臣贼子,而如今,周宪章要丁汝昌大摇大摆地沿着大清国的东南沿海走一遭,逼迫朝廷给丁汝昌正名。 果然,定远舰一路上停靠厦门、上海、甚至在威海卫停靠补给,当地官员迎来送往,不仅对周宪章毕恭毕敬,对丁汝昌也是恭敬有加,一口一个“丁司令”,丁汝昌早就不要朝廷封的那个提督衔了,他现在是章军的海军副司令。在威海卫,清军步兵统领戴宗骞亲自登舰,向丁汝昌赔罪,并当场宣布了对丁汝昌的平凡诏命。当初,把丁汝昌械拿进京,就是这个戴宗骞。这让丁汝昌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对周宪章更加感恩戴德。 五天之后,定远舰停靠天津大沽口,把直隶提督聂士成和恩师那晋接上了舰,然后向仁川驶去。 进入仁川海域,丁汝昌下令,定远舰披红挂彩,所有的炮身上,都挂上了红绸缎,舰桥则是挂满了彩旗,舰首上,打出一个特大的双喜,喜子上面,则是四个红色的大字——“奉旨迎娶”。 官拜文渊阁大学士的叶赫那拉那晋,带来了皇帝的诏书,御赐周宪章与金姝成婚。 现在的那晋,风光无限,因为爱徒周宪章的缘故,他从一个三品侍郎,一跃而成一品殿阁大学士,当然了,大学士只是一个虚衔,并无实际权柄,不过,那晋这个老夫子,一辈子看重的恰恰就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个虚衔落到他头上,可谓是名至实归。 那晋当上了大学士,第一件事,就是向皇上请旨,赐周宪章与金姝成婚。在那晋心目中,金姝才是他最为中意的徒儿媳妇,赵巧儿虽然贤惠,可毕竟是小户人家出身,门不当户不对,柳英淑是个风尘女子,以那晋的脾气,根本就不该进周家的门,只有金姝,是朝鲜大儒金玉均的女儿,以金玉均的名望,才能与那晋门当户对。这是那晋最为看重的。当初,聂士成向那晋说起这门亲,那晋就是求之不得,只是,老天弄人,周宪章都娶了两房了,金姝迟迟不能过门,这让那晋很是不爽。 所以,台湾战事一结束,那晋就急不可耐地派人去台湾,催促周宪章与金姝成婚,这老头倒也精明,深怕夜长梦多,又生出什么变故来,干脆以大学士的身份,请光绪皇帝赐婚。 皇帝赐婚,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周宪章在台湾成功了,光绪皇帝的态度大变,一心想着拉拢周宪章,那晋上表,光绪皇帝乐的做个顺水人情。 其实,周宪章比那晋更心急。用不着那晋催促,周宪章早就想飞到朝鲜去。 不过,那晋把这场婚事搞的如此隆重,也正中周宪章的下怀。 迎娶金姝是必须的,不过,怎么个迎娶法,那可是要讲究的。 周宪章要给金姝一个风光无限的婚礼!在他心目中,金姝才是他的原配夫人,朝廷的诰命也应该属于她,如今,原配是当不成了,诰命也给了赵巧儿,周宪章要用一场隆重的婚礼,来补偿金姝。 同时,周宪章还要用这一场婚礼,稳定朝鲜局势。朝鲜与台湾的情况大不相同,以前,朝鲜是大清国的藩属,而台湾是大清国的领土。大清国在台湾设置巡抚,由朝廷任命。而朝鲜的最高统治者,则是朝鲜人自己的国王,大清国朝廷只能对朝鲜国王进行册封。 如今,日本人退出了朝鲜,朝鲜国王死了,王后流亡俄罗斯,朝鲜的地位未定,是继续做大清国的藩属,还是直接成为大清国的领土,大清国朝廷没有定论,朝鲜民众也是莫衷一是,一些朝鲜人希望朝鲜脱离大清国,成为一个独立国家;而头脑清醒的朝鲜人,包括金宏集,经过这一场战争,都意识到,贫弱的朝鲜根本没有独立的资本。所谓独立,最终的结果,是成为列强的殖民地! 周宪章决心让朝鲜走第三条路——把朝鲜打造成章军的领地,直接归周宪章管辖。 周宪章相信,在强大章军的护佑下,朝鲜可以实现国富民安。 所以,周宪章也要借他和金姝的婚礼,让朝鲜民众接受这一样一个现实——朝鲜与台湾,将形成一个强大的联盟。 以金姝的号召力,可以说服朝鲜民众接受章军与朝鲜的同盟。 所以,周宪章要大张旗鼓地迎娶金姝,要让全体朝鲜民众看到,金姝在周宪章心目中的地位! 为了迎娶金姝,周宪章做足了功课。定远是亚洲最大的军舰,在世界上也是排得上名的举行战舰,周宪章要用这艘海上巨无霸,给金姝当新娘轿子。 定远舰刷一遍新漆,全舰焕然一新,全体官兵换上了最新的海军军服,个个精神抖擞,而且,丁汝昌为了排周宪章的马屁,偷偷把舰员筛选了一道,个子矮小形象猥琐的,全部留下,去朝鲜的,都是人高马大的标致小伙。 周宪章还携带了一笔厚厚的聘礼,黄金一万两,白银一百万两,这几乎把台北的府库搬空了。台湾巡抚刘永福对此大为不解,把台北府库里的现银,几乎就是台湾全部的现银,台北府库空了,今后,别说是重建台湾,就是一般的行政开销也没了。 周宪章却说劝刘永福不必担心,钱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他向刘永福保证,一个月后,他给刘永福十倍的补偿! 刘永福将信将疑,周宪章向来是说到做到,不过,刘永福抠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周宪章能从哪里搞到这么大一笔钱还给他。 金姝是个孤儿,家中无人能接受这笔聘礼,周宪章是把金姝当成了朝鲜的女儿,这笔聘礼,将由朝鲜巡抚朴永烈分发给所有朝鲜百姓,他们全都是金姝的娘家人。 第220章老兄弟 周宪章派钱有贵提前赶到汉城打前站,命朴永烈和冯国璋,把汉城皇宫打扫一新,披红挂彩,周宪章准备在皇宫中迎娶金姝,到时候,朝鲜北部以朴永烈为首的官员和朝鲜南部以金宏集为首的朝鲜官员士绅,必须悉数参加婚礼。预计前来皇宫观礼的人,不少于五千人,汉城全城张灯结彩,迎接周宪章。 周宪章准备充分,那晋又来一个锦上添花,拿到了光绪皇帝的赐婚诏书,婚礼的规格陡然上升到了国家庆典的高度。这一场婚礼,将是空前绝后。 仁川港遥遥在望。 章军驻朝鲜舰队司令程璧光,率济远舰和两艘炮舰,也是披红挂彩,驶出仁川港,向定远舰驶来。济远向定远舰打出旗语——“恭贺周总督新婚大喜!” 定远舰回复:“同喜同贺!” 济远和两艘炮舰对天鸣礼炮十二响。随即调转舰首,引导定远舰入港。 码头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穿着传统服装的朝鲜百姓,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仁川港,他们要亲眼目睹他们心目中的传奇英雄,这位英雄已经被朝鲜民众视为是朝鲜的解放者。 临津江以北的百姓,尤其是来自平壤的百姓,很多见过周宪章,周宪章在平壤执政官的时候,经常微服私访,到百姓家中做客,了解民情。而汉城的百姓几乎无人见过这位曾经大闹杨花津的周宪章。所以,来自平壤的百姓个个眉飞色舞,向汉城人夸耀他们曾经和周宪章坐在一张小桌边喝茶聊天。这让汉城人羡慕嫉妒恨,不过,汉城人也有杀手锏——周宪章和金姝在汉城杨花津刑场夺取金玉均遗骸的故事,已经被说唱艺人编成了话本,在朝鲜广为流传。话本中,周宪章与金姝被描述成英雄美女的绝佳搭配。 定远舰缓缓靠岸,周宪章身着笔挺的毛料军服,腰佩宝剑,脚蹬皮靴,出现在了舷梯旁,等候在码头上的百姓们发出如雷的欢呼,一群朝鲜姑娘跳起了传统朝鲜舞蹈,而小伙子们则是唱起了颂歌。周宪章站在舰舷上,向欢迎的人群招手致意。 朴永烈和冯国璋登上了舷梯,向周宪章立正敬礼,还没等两人敬礼完毕,周宪章伸出双手,把朴永烈和冯国璋拉了过来,三个人拥抱在了一起。 跟在周宪章的身后的那哈五、姚喜、李国革也围了上来,六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那哈五突然扯开嗓门,嚎啕大哭。 姚喜骂道:“老那你个狗日的,还他妈的是个皇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他妈的嚎什么嚎!” 那哈五一头栽进朴永烈的怀里,哭得更加不成体统:“朴老弟啊,我想松骨峰啊!” 朴永烈一阵唏嘘,六个人顿时泣不成声。 那哈五、朴永烈、冯国璋、姚喜、李国革都是和周宪章一起,从松骨峰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章军元老兄弟 虽然,章军正式成军,是在成欢,那个时候,周宪章接管了一个营的清军,形成了章军的骨干。不过,在老兄弟们的心目中,松骨峰才是章军的发祥地!在松骨峰上,周宪章和金姝率领几个老哥们,向日本人打响了抗战的第一枪! 参加松骨峰之战的,有周宪章、金姝、朴永烈、冯国璋、那哈五、姚喜、李国革。还有死去的余光忻、辛得林,以及大院君李罡应。 朴永烈光复汉城后,为大院君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以朝鲜国王的礼节,将大院君埋葬在松骨峰上,同时,寻找余光忻、辛得林以及当初一起进入汉城营救大院君的清军阵亡士兵的遗骸,在大院君墓地旁,修建了一座合墓,墓前树立起一座纪念碑,碑文详细记述了松骨峰之战的过程,以及阵亡将士的姓名。 章军参谋长汉纳根瞪着蓝眼珠,前来劝解,众人这才擦干了眼泪。定远舰发出一声长鸣,周宪章率众兄弟下舰,来到码头上。 平壤士绅代表郑叟,汉城士绅代表金宏集,各端着一碗美酒,来到周宪章面前。 周宪章一把扶住郑叟的胳膊:“郑老头,你怎么也来了?” 郑叟激动得眼泪汪汪:“周总兵,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吴佩孚那个狗日的做黄牛党,欺负百姓,要不是你老人家仗义执言,我周宪章就被他蒙了!”周宪章回头喝道:“吴佩孚,当初老子打你四十军棍,人家郑老头还替你求情,你小子就不表示一下吗?” 吴佩孚笑嘻嘻走上来,冲着郑叟鞠躬行礼:“郑老头,吴佩孚给您老人家赔不是了。” “不敢当,不敢当。”郑叟慌得手足无措。 周宪章接过郑叟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朴永烈这才说道:“军长,这位是金宏集先生,他原来是汉城王宫的总理大臣,现在,是代表汉城士绅来欢迎军长。” 周宪章冲着金宏集拱手说道:“金先生的大名,在下久仰。金先生为了朝鲜百姓,在日本人的逼迫下,忍辱负重,最大限度地保护了朝鲜百姓的利益,后来,又率汉城官员弃暗投明,帮助章军攻占汉城。金先生高义,在下佩服!” 金宏集满面羞愧:“周军长过奖了,金某**日寇,也是迫不得已。” 周宪章笑道:“金先生,如今朝鲜战事结束,百姓安居乐业,我想请金先生担任汉城知府,协助朴永烈治理朝鲜,不知金先生可否愿意?” “能为朝鲜百姓做点事,金某求之不得!”金宏集是一位标准的儒生,本无什么私心,他一心想做的,就是给朝鲜百姓谋利益,如今,章军赶走了日本人,朝鲜没了国王,又面临着俄国人的巨大压力,已经无法独立建国,只能依靠章军生存,金宏集早就抛弃了独立建国的想法。如今,周宪章把朝鲜巡抚、平壤知府和汉城知府这三个最为关键的职位,全部给了朝鲜人,金宏集大感意外,对周宪章大为叹服。 周宪章接过金宏集手里的酒,也是一饮而尽,说道:“在下还有一事,还请金先生费心。” “周军长请直言,金某职权内的事,必定效劳。” “请金先生查访卢文俊,这个人投靠日本人,是朝鲜人民的叛徒,金先生不能放过他。” 第221章夜色中的仙子阿 “请周军长放心,”金宏集说道:“卢文俊残害了很多朝鲜百姓,就连朝鲜的国王和王后,他也不放过。朝鲜百姓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朴巡抚的部队入城后,我就带人到处找他,这家伙跑得比日本人还快,挖地三尺也没找到。不过,请周军长放心,只要他没跑出朝鲜,我金某一定要把他捉拿归案,给军长,也给朝鲜百姓一个交代。” 三声礼炮,周宪章启程。 朴永烈亲自率第四师直属营组成仪仗队在前面开路,这个营师朴永烈仿效周宪章直属营建立的,是第四师精锐中的精锐,全营清一色的88式步枪,装备精良,士兵训练有素,行进起来,威武雄壮。 周宪章带着来自台湾的章军兄弟们,骑着东洋高头大马,跟在直属营的后面。这些战马都是日军第五师团留下来的,足有两千匹,朴永烈用这些战马,组成了一个骑兵团。周宪章骑着一匹纯白的战马,那原本是第五师团野津道贯的坐骑,走在前面,兄弟们众星捧月,跟在他的后面。 冯国璋则是率第五师一个营跟在后面,这个营的任务是,护送周宪章带来的聘礼,这是一笔厚礼,光运输银子的车队,就排了十里地。每一辆马车上用大红绸缎写着“聘礼”二字。 队伍浩浩荡荡向汉城开拔。一路上,朝鲜百姓夹道欢迎,看见马背上的周宪章,纷纷跪地磕头,不少人焚香膜拜。当他们看见队伍后面绵延不尽的聘礼车队,都是咂舌——那可是好几百万两银子啊! 朝鲜百姓都知道,周宪章是有正室夫人的,金姝嫁给他,只能做小。原先,不少朝鲜百姓心里还有些纠结。可现在看见周宪章拉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迎娶金姝,大家心头释然——周宪章如此隆重地把金姝娶回家,就算是是做小,只怕正室夫人也得让她几分。 何况,通过说唱话本,朝鲜百姓早就知道,金姝和周宪章在鸭绿江边就是一对了,周宪章如今富贵了,却不忘旧情,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子! 从仁川到汉城,都是章军征战的旧战场,一路上,众兄弟见景生情,不胜感慨。到了成欢,周宪章率章军兄弟登上坊主山,凭吊章军阵亡将士。到了牛歇里,周宪章命冯国璋拿出十万两银子,分发给牛歇里百姓,当初,周宪章和赖传武率一个哨队在这里阻击日军,与山县有朋直接对话,牛歇里这个小山村被日军炮火夷为平地。 那哈五睹物思人,喟然长叹:“大哥,赖传武这个狗日的害苦了咱们章军,可这小子在牛歇里打得还真不赖,如果不是他在这里硬顶着,咱们恐怕早就被山县有朋一锅端了,哪里还有咱们的今天!” 周宪章也是摇头叹息:“那哈五,你在天津骁骑营的时候,赖传武伏击你,可他最后还是放你走了。这小子,还是有些良心。” 那哈五点点头:“他当时是奉慈禧太后之命,要杀了我夺取骁骑营,这家伙敢于违抗太后老佛爷的旨意,还真有些胆子!” 吴佩孚斥道:“你老那受了他活命之恩,就替他说话,我吴佩孚可不认他,妈的,这家伙在临津江边发水,张勋那狗日的不管不问,把老子和嫂子一家逼到了安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不是嫂子劝我,老子那个时候连死的心都有了!” 周宪章笑道:“吴佩孚,要说委屈,人家那哈五差点被凌迟处死,人家都这么大度,你又是何必呢?” 冯国璋突然说道:“大哥,嫂子他们在天津大沽口被一个蒙面将军截住,杀了混在嫂子身边的奸细,我总觉得,那个蒙面将军,弄不好就是赖传武。” “放屁!”吴佩孚喝道:“他没那么好的良心!” 冯国璋说道:“吴佩孚,你想想,在天津,只有赖传武是咱们章军老兄弟……” “放屁,他不是咱们的老兄弟!” “行,就算他不是!”冯国璋说道:“我是说,只有他有条件那么做。首先,他手里有骁骑营,有兵有枪;最为重要的是,他是慈禧太后的人,只有他才可能知道慈禧太后的阴谋,也就是说,只有他才知道,赵巧儿的身边有慈禧太后的眼线,只是,他不知道眼线具体是谁,所以,他才设下一个苦肉计,逼迫临继现身。” 吴佩孚冷笑:“如果那个蒙面将军就是赖传武,林耀祖就应该能认得出来。”林耀祖是赖传武的亲信,临津江反水的时候,就是赖传武与林耀祖合谋的。 周宪章的卫队长林耀祖慌忙说道:“军长,那天晚上天黑,那蒙面人又藏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我确实看不清楚。不过,从身形上看,那人和赖传武真有些相似,只是,我当时根本就没敢往那里想。这家伙,害了咱们章军,又来救嫂子,如果真是他,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周宪章沉吟道:“不管是不是他,大家今后都要守口如瓶!” “明白!”众人说道,如果真是赖传武,要是让慈禧太后知道了,赖传武就活不了了。 吴佩孚狠狠说道:“就算那家伙是赖传武,老子也不领他的情!妈的,到这个时候,他狗日的良心发现了,晚了!” …… 两天之后,周宪章的迎亲队伍到达汉城。 汉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爆竹声响成一片,全城洋溢着喜庆气氛。自从日本占领汉城后,汉城百姓就陷入到了无尽的悲哀中,就连过年也是凄凄惨惨,而今天,到了乙未年末,汉城百姓才算是焕发出了生机,他们要借着周宪章的婚礼,把失去的乙未新年补回来。 汉城士绅组成的欢迎队伍,迎出城外二十里地。简短而热烈的欢迎仪式后,迎亲队伍进入汉城。整个汉城顿时沸腾了起来,男女老幼齐集主干道两侧,争相观赏周宪章的尊荣,周宪章所过之处,欢声雷动。一些耆老乡绅流着眼泪给周宪章磕头,在他们的心目中,周宪章其实就是朝鲜的王! 日暮时分,周宪章一行抵达景福宫。 高大的建春门上,挂着彩灯,这些彩灯里不是蜡烛,而是电灯,把建春门的红墙碧瓦映照得五光十色,很是壮观。在朝鲜,平壤和汉城已经有了发电厂。汉城的发电厂是日本人建造的,而平壤的发电厂,则是朴永烈建造的,朴永烈在和法国人做起了煤炭生意,在法国人的帮助下,兴办矿业,发展技术,搞的有声有色。 周宪章回头对那哈五说道:“朴永烈走到我们前头去了,等我们回到台湾,得抓紧办工厂,办电站,要不然,朴永烈就看不起咱们了。” 那哈五露出一副苦脸:“大哥,打仗我在行,办工厂,我什么都不会啊。” 章军众兄弟和那哈五一样,都是一副苦脸。 朴永烈很是得意:“大哥,别担心,我这里有的是开矿的人才,你和金姝婚事办完了,去一趟平壤,那里的矿业人才,你随便挑。” “老朴,这可是你说的!”周宪章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朴永烈拍着胸脯说道。 周宪章一拳打在朴永烈胸脯上:“不愧是我章军老哥们,到时候,老子就不客气了!” 朴永烈嘿嘿一笑:“大哥,兄弟我在平壤办实业,有那么点心得。技术人才固然重要,但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是企业管理人才,矿山工厂,得有人懂得经营,懂得管理,否则,你就是挖出煤来,也赚不到钱。” “那你就把你的管理人才,送几位给我!”周宪章说道。 朴永烈摇头:“大哥,别的人你随便挑,这经营管理的人,我只有一个,你也认识,就是赵正伦,没办法,这个人真的不能给你。要是给了你,我在朝鲜就没法办事了!” 周宪章回头一看,赵正伦跟在朴永烈的身后,冲着周宪章拱手鞠躬。 姚喜喝道:“朴永烈,你小子胆敢不听大哥的话!你小子翅膀硬了,不认大哥了!” 朴永烈一脸苦相:“我要是不认大哥,天打雷劈!只是,这经营管理的人才,实在是难找啊,别的本事可以学,这本事,不是学来的,是天生的。请大哥赎罪。” 周宪章大笑:“行啊,赵正伦你就留着,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经营管理的人才。” 建春门上响起一阵礼炮,姚喜一声令下,三百从台湾来的章军官兵列成方阵,面向建春门同声高呼:“新郎周宪章,奉旨迎娶金姝姑娘,恭请开门!”声音雄壮,直冲云霄。 迎春们大门紧闭,门楼上,却是三百朝鲜姑娘,冲着楼下齐声娇喝:“何方坏小子,胆敢打扰金姝姑娘,快快离去!” 周宪章哈哈大笑,拿着厚厚一叠红包,走到城门下,从门缝里把红包塞了进去,朗声叫道:“在下周宪章,不是坏小子,恭请各位姑娘行行好,玉成我和金姝姑娘,在下感激不尽。” 这也是朴永烈的安排,宏伟高大的建春门,成了金姝的娘家大门!金姝出嫁,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楼上的姑娘们又是一阵娇喝:“红包少了,心不诚!” 姚喜抱着一堆红包,赶紧送了过来,周宪章一一塞进城门里,大门后面,一片欢呼。 周宪章冲着大门鞠躬:“请姑娘们开门。” “不行,我家姑娘不贪图金银财宝!要娶我家姑娘,你要拿出像样的聘礼来!”门后的姑娘们严词拒绝。 周宪章略一沉吟,从胸口上摸出仙子阿来,高高举起。 这枚仙子阿,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周宪章的胸膛! 夜色中的仙子阿,发出璀璨的绿光,照亮了建春门。光芒中,闪现出金姝秀美的脸庞,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建春门下一片沉寂,所有的人都望着光芒四射的仙子阿,呆呆地发不出声音。 第222章神圣的交合 高大的建春门敞开了,一条大红地毯从大门下直通灯火辉煌的交泰殿,三百朝鲜姑娘整齐地跪在红地毯两侧,齐声呼喊:“恭请新郎!”不少姑娘甚至流下了眼泪——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就是永远活在一个男人的胸口上,金姝做到了!她们为金姝高兴,也为金姝而妒忌。 周宪章迈开大步,走上了红地毯,章军弟兄们迈着整齐豪迈的步伐,跟在周宪章的身后,他们是以朝鲜解放者的姿态,昂首步入代表着朝鲜最高统治的王宫。 从建春门到交泰殿,无数朝鲜百姓跪在道路两侧,向周宪章,向朝鲜的解放者顶礼膜拜。他们当中有士绅、官员,也有普普通通的农民、士兵、商人和手工业者,这些人祖祖辈辈就没有进过王宫,今天,他们是以金姝娘家人的身份,被邀请进来,见证这一场伟大的婚礼,是金姝带给他们无上的荣耀,他们也为能够成为金姝的娘家人而感到无比自豪。 交泰殿象征着阴阳调和。在古老的东方文化中,天地阴阳与人间男女,是想通互补的,**交汇的结果,不仅仅是人类的繁衍生息,也决定着五谷丰登和天人合一。而一方统治者的婚姻,肩负着顺应宇宙维护人间昌盛的责任,国王与王后的交合,不仅仅是生理的结果,而是道德和秩序的象征。所以,伟大统治者的夫妻生活,应该选择庄重的地点和时间——而交泰殿就是朝鲜至高无上的夫妻生活所在地,以前,这里只属于国王和王后,而现在,朝鲜民众把这个地方交给周宪章和金姝! 周宪章不是国王,金姝也不是王后,但是,没有人怀疑周宪章和金姝在朝鲜至高无上的地位! 五光十色的交泰殿成了红色的海洋,红色的绸缎、彩旗、灯笼挂满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大殿正中央的上端,左首坐着大清国文渊阁大学士叶赫那拉那晋,他的身份是周宪章的父亲。右首坐着大清国直隶提督聂士成,他的身份是金姝的父亲,两人一文一武,盛装而坐。大殿两侧,围满了来自朝鲜和台湾的士绅官员。 周宪章步入大殿,向那晋和聂士成施礼,两位老人乐的合不拢嘴,那晋看见爱徒周宪章在众人的簇拥下,英姿挺拔,激动地脱口而出:“宪章你他妈的……” 周宪章慌忙说道:“师父,您爆粗口了。” “我他妈的爆粗口了吗,我他妈的什么时候爆粗口了,我他妈的……”那晋一激动,之乎者也就没了。 聂士成是行伍出身,厉声喝道:“那晋你个老东西,你他妈的当真爆粗口了!” 那晋厉声喝道:“聂大人,你怎么能爆粗口呢!你这样子,怎么配给金姝当义父!” 聂士成哭笑不得:“老东西你先爆粗口的!” “我哪里爆粗口了!我他妈的能爆粗口吗?宪章,你恩师我是他妈的爆粗口的人吗?”那晋胡子翘了起来。 “你他妈的当然不会爆粗口!”周宪章喝道。 司仪一声高喝:“新娘到!” 交泰殿外鼓乐齐鸣,一队绣女身着传统彩色长裙,沿着大殿的台阶鱼贯而入,绣女的后面,金姝身着大红婚袍,头戴红盖头,在两个伴娘的搀扶下,款款走进大殿。 周宪章心头一阵激动,快走两步,来到殿门,从伴娘手里接过牵引新娘的红绸子,叫一声:“姝儿,咱们去拜天地!” 金姝的双手一阵颤抖,通过红绳,传到了周宪章手心里。 周宪章牵着金姝,来到大殿上,司仪一声高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两人向着那晋和聂士成下拜,那晋乐手舞足蹈:“起来,快起来,都他妈的……”那晋急忙住口,他终于发现自己爆粗口了。 “夫妻对拜!” 王宫上空,礼花齐放,把汉城的夜空映照得万紫千红,爆竹声响彻汉城的大街小巷,这座古都,第一次成了不夜城。 …… 周宪章和金姝的婚礼,成了汉城的狂欢节。从日寇铁蹄下解放出来的汉城百姓,享受着这来自不易的自由和平,街道上,到处都是喜笑颜开的平民百姓。 周宪章和金姝拜过天地之后,朴永烈随即下令,向全城百姓分发周宪章带来的聘礼。朴永烈也不含糊,他在平壤开煤矿,赚了大把银子,周宪章给朝鲜百姓带了五百万两白银,朴永烈从平壤也带了一百万两银子,号称是给周宪章的贺礼,周宪章下令,这一百万两银子,就作为平壤送给汉城的礼物,分发给汉城百姓。 每家每户出一名代表,都作为金姝的娘家人,前往景福宫建春门领取银子,把狂欢推向了**,拿到银子的百姓,在围着皇宫载歌载舞,与景福宫上空的礼花相互呼应,响彻夜空。 交泰殿上,杯斛交错。一千多张酒席,围了八千多人。这些人有台湾来的章军官兵,也有朝鲜章军代表、汉城和平壤的官员,还有一大半的平民代表,这些人有商人、农民、手工业者,还有地方帮派,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刚开始,大家碍于等级,还比较拘束,周宪章带着章军弟兄们挨着酒桌给大家敬酒,不分等级,一概以兄弟相称,大家再不拘谨,上至朴永烈这样的高官,下至普通市民,杯来斛往,好不热闹! 那晋和聂士成是男女双方的长辈,大家轮番敬酒,几十个回合下来,两位老人就不胜酒力,满嘴“他妈的”,周宪章命人把他们扶到后面休息。看看时辰不早了,让姚喜、朴永烈等章军兄弟代他招呼客人,自己匆匆来到交泰殿寝宫。 寝宫里红成了一片,屋檐下上挂着红绸缎,墙上贴着红墙纸,北面的墙上,贴着硕大的双喜,喜子下面,是一张绣床,挂着红纱,床上铺着红被褥,金姝披着红盖头,坐在床沿上。 两个伴娘看见周宪章,屈膝施礼,周宪章从怀里摸出两封银子,递给伴娘:“有劳了。” 伴娘笑盈盈接过银子,出了寝宫。 周宪章望着灯光下的金姝,心头一阵激动,张了张嘴,竟然发不出声音来。 往事历历在目!他放佛又看见了九连城里的小酒馆、鸭绿江边的芦苇丛、封魂谷中的山洞、开城的夜奔、杨花津的炮火……姝儿长大了,从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少女,变成了披红挂彩的新娘! “姝儿!”周宪章的声音有些哽咽。 金姝坐在床沿上,没有回答,可她的肩头,在微微颤抖。 周宪章心头涌起无限的哀怜,双手把金姝搂在了怀里:“姝儿,咱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嗯!”一滴滚烫的热泪,从红盖头下,滴在了周宪章的胸口上,烫得周宪章一阵哆嗦。 周宪章掀开了金姝的红盖头,在红色灯光的映照下,显出一张美丽绝伦的脸,那张脸已经是泪水涟涟,如同带雨的梨花,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姝儿,你、你、你他妈的太漂亮了!”周宪章一声感叹。 金姝靠在周宪章怀里,撅着小嘴:“你怎么跟你师父一样,满口粗话!” “谁叫我是他徒儿呢?”周宪章嘿嘿笑道,低头在金姝的脸上啃了一口,吃了一嘴的胭脂和泪水,又甜又咸。 金姝脸一偏:“你又欺负人!” “这不是欺负。”周宪章辩白:“呐,这是恩爱!” “周大哥……” “什么周大哥,你现在是我老婆了!” 金姝脸上泛起一阵潮红:“那我该叫你什么?” “呐,有好几种叫法,正式场合呢,你该叫我夫君,其他场合呢,也有叫老公的。” “好难听!” “那就叫郎君,还有什么当家的、掌柜的、老头子、老不死的、孩子他爹……” “呸!”金姝嗔怪:“我们没孩子。” “以后会有的!”周宪章笑道。 金姝一脸的懵懂:“以后怎么会有的?” “你爸妈没告诉过你?”周宪章一脸的惊讶,这金姝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竟然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 金姝脸上一阵哀怨:“我爸妈没说过,他们去世得早。” 周宪章心头一阵抽搐,把金姝紧紧搂在怀里。别的女孩子出嫁,都有妈妈暗暗叮嘱夫妻之事,可怜的金姝是个孤儿,娘家人只有义父聂士成,她从哪里得知夫妻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姝儿!”周宪章轻声说道:“我向你父母的在天之灵发誓,我周宪章要是照顾不好你,就不得好死!” 金姝急忙捂住周宪章的嘴:“别说了,我相信你,老公!” 金姝喊出“老公”两个字,周宪章浑身酥软,忙不迭答应:“哎!”从胸口上取出那枚雕着金姝小像的仙子阿:“姝儿,这个送给你。” “我不要。” “为什么?”周宪章慌忙说道:“只有你才配这仙子阿。” “你留着,挂在胸口上,不准再取下来!” “遵命!”周宪章大笑,把仙子阿挂回胸口上。 “老公,今天晚上,我想你陪我去一个地方。”金姝说道。 “今天晚上?”周宪章心头怏怏,他正要教教金姝怎么生孩子呢:“去什么地方?” 第223章往日重现 “老公,你还记得吗?你带着我来汉城寻找我爸爸的遗骸。那天晚上,我们到了开城,卢文俊勾结日本人,要抓我,你骑着马,带着我从开城跑出来,跑到一个小山丘上,你还记得那个山丘吗?” “当然记得,那个山丘在汉城南边。那天晚上,我抱着你在山丘上坐了一晚上。”周宪章想起个夜晚,心中满是感慨,那天晚上,为了躲避日本人的追捕,他一着急,托着金姝的屁股,把金姝抱到了山丘上,为这事,金姝还红了脸。 “老公,我想你陪我去那里。”金姝说道:“那天晚上,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好!我带你去!”周宪章鼻子有些发酸,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哨长,在朝鲜的崇山峻岭中慌不择路,可是,就是那个晚上,金姝把心交给了他! 金姝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咱们快走。” 周宪章摇摇头:“不行,姝儿,你得补补妆了。” “补什么妆?” “姝儿,你忘了,你长得太漂亮了!每次咱们一起出去,都要在脸上糊点东西,比如炭灰、泥巴什么的。” “我呸!”金姝喝道:“你答应过我的,你说太平了,要给我买最好的胭脂,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不给我抹炭灰了!” 周宪章叹道:“那要看做什么事了。姝儿,今天晚上是咱们大喜的日子,咱们就这么跑出去,让人看见了,那咱们的屁股后面,要跟着成千上万的人,他们非把那个小山丘踏平了不可。姝儿,咱们去那个小山丘,是享受二人世界,不是让人围观的。” 金姝撅着小嘴,点点头:“那好嘛,听你的。” 周宪章和金姝换了一身便服,金姝打扮成婢女,周宪章打扮成下人。两人悄悄出了寝宫。 两人先是偷偷跑到厨房里,周宪章从灶台上抓了一把炭灰:“姝儿,闭眼!” “少抹一点嘛。”金姝闭着眼睛说道。 “少不得!”周宪章喝道:“少了遮不住你的漂亮。”周宪章把满满一把炭灰糊在金姝脸上,拍了拍手,摇头说道:“妈的,这都遮不住,反倒成了个黑美人,姝儿,你也太漂亮了!” “那你不带我去了?” “将就吧。”周宪章顺手抓了一顶厨师的帽子,扣在金姝头上:“别抬头,咱们走。” 金姝嘻嘻笑着,和周宪章出了厨房。 王宫里,依旧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今天晚上,王宫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两人混在人群中,倒也不显眼,不一会就混出了建春门。 大街上和皇宫里一样,人流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在建春门拿了银子喜笑颜开的老百姓。 周宪章和金姝沿着大街,走到汉城西门,西门已经关闭了,两人倒也不慌,顺着汉江,一路向南,那条路他们走过,虽然过了一年多,可两旁的景色,却是历历在目,两人很快就找到了一段坍塌的城墙,爬了过去。 城外月光皎洁,老天爷也给这对新人提供方便。两人借着月光,一路向南,前面,出现了一座山丘。 周宪章一俯身,一手搂着金姝的腰,一手驮着金姝的屁股,把金姝抱了起来,金姝脸一红:“老公,你又欺负我!” “姝儿,咱们是来重温旧梦的,呐,那天晚上,我就是这样把你抱上山的。”周宪章也不管金姝反对不反对,抱着金姝,走上了山丘。 金姝偎在周宪章怀里,再不言语。 山顶上,夜风如水,月光如练。 两人并排坐着,望着灯光璀璨的汉城。一团又一团礼花,在汉城的上空炸开,天空忠心五彩缤纷,好不壮观! 而一年前的今夜,汉城的夜空中,回荡着日本人的枪炮声和朝鲜百姓临死的哀嚎声! 金姝的眼眶里,满是泪水!她仿佛看到了杨花津上的烈火!日本人的炮船吐着杀人的火舌,成片的朝鲜人倒在血泊中。 “老公,我不恨洪伯伯了!”金姝喃喃说道。洪钟宇,这个杀害金玉均的凶手,在杨花津,金玉均的遗骸旁,用自己的生命,换了金姝一命。 “姝儿,你是个善良的女孩!”周宪章叹道。 夜风吹过,金姝打了个寒颤。 “冷吗?”周宪章问道。 “有一点。” 周宪章把金姝搂在怀里:“好点了吗?” “嗯,不冷了!”金姝靠在了周宪章怀里,闭上了眼睛:“老公,我困了。” “那就睡吧。”周宪章轻轻抚摩着金姝的长发。 天空中星辰辽阔。那点点繁星,似乎都瞪大了眼睛望着人间这一对新人,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 一缕晨曦,从东方的山坳上投射过来,把山丘映照着一片橘红色。 金姝睁开了眼睛,身子却是动弹不得:“周大哥……” “该叫我什么?”周宪章闭着眼睛说道。 金姝急忙改口:“老公,天亮了!该放开我了!” 周宪章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苦着脸说道:“姝儿,我的胳膊动不了了。” 金姝一缩头,从周宪章的怀里出溜了出来,周宪章他抱着金姝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晚上,两臂麻木了。 金姝揉捏周宪章的胳膊肩膀,嘴里嗔怪道:“你怎么还这么傻呀,一晚上就不知道换个姿势。” “我害怕。” “你怕什么?” “我怕我老婆跑了。” “呸!” 霞光从山坳照射下来,落在金姝的脸上,红彤彤的。 身后的草丛中,突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金姝吓得一头钻进周宪章怀里:“有狼!” 周宪章笑道:“咱们姝儿嫁人了,怎么胆子反倒变小了。当初你一个人走南闯北,可不是这样啊。” 金姝撅着嘴说道:“那不是没办法的事吗,哪个女孩子愿意一个人走南闯北。” 周宪章心头感慨:“姝儿,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走江湖了!” 身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周宪章跳了起来,走到草丛旁,定睛一看,草丛中现出一双脚。周宪章大喝一声:“什么人!给老子出来,妈的,竟敢偷看老子和老婆亲热!” 第224章仇人伏法 一个头戴斗笠,身穿便服的朝鲜男人从草丛中哆哆嗦嗦钻了出来,站立不稳,好像腿上有伤,那人低着头,用朝鲜话说道:“小人是开城的客商,要去汉城做生意,昨天晚上错过了宿头,在草丛中凑合睡了一夜,这才刚刚醒来,两位的事,小人什么都没看见。” “是吗?”周宪章冷笑:“从开城到汉城,不过二三十里地,你要么留宿开城,要么赶到汉城,哪里会错过的宿头!” “这个……”那人语塞:“我是担心天色晚了,关了城门,所以就在这里凑合一晚上。” 金姝在周宪章的身后,悄悄拉了拉周宪章的衣角,周宪章心头一动,忽觉那人身形有些眼熟。 “抬起头来!”周宪章喝道。 “小人不敢!”那人把头埋得更深了。 周宪章大笑:“卢军师,别来无恙啊!” 那人撒腿就跑,跑不了两步,脚下一软,栽倒在地。 周宪章冲过去,一把撤掉了那人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脸。 那人正是曾经的东学教军师卢文俊。 卢文俊为了夺取东学教教主之位,投靠日本人,谋害了崔时亨,在日本人的扶持下,当上了安州知府。周宪章率章军克复安州,火烧观海楼,卢文俊捡了一条命,却被毁了容。后来因为刺杀龟井兹明有功,得到了日本参谋本部的赏识,任命他为汉城知事,同时,日本参谋本部接纳卢文俊为情报二处成员。卢文俊招募亲日朝鲜人,组建了特勤科,监视大韩帝国朝廷,铲除一切有损大日本帝国利益的异己分子,成了彻头彻尾的朝奸,帮着日本人,杀害了不少朝鲜抵抗志士,朝鲜百姓对卢文俊恨之入骨。 朴永烈攻破汉城时,卢文俊在乱军丛中被打伤了左腿。后来,野津道贯自杀,日军投降,卢文俊的靠山倒了,他的特勤科也是树倒猕猴散。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朝鲜百姓饶不了他,只得化妆潜逃。 朴永烈和金宏集到处搜寻卢文俊,城里盘查很严,卢文俊不敢露面,在汉城的一座废弃的破庙中藏了十几天,后来,朴永烈忙着筹备周宪章的婚礼,城里的搜捕有所放缓,昨天晚上,周宪章与金姝正式成婚,汉城热闹非凡,卢文俊趁着混乱,终于偷偷摸出了城,只是腿上有伤,行走不便,又不敢走大路,只得沿着山丘走,走到这里,已经是累的迈不开双腿,只得伏在草丛中喘息。 哪里想到,刚喘了两口气,周宪章和金姝就来了。 这一对新人是来浪漫的,却坏了卢文俊的大事。卢文俊眼见周宪章和金姝坐在前面亲亲我我,好不浪漫,心头焦急,却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他知道周宪章的厉害! 原以为,周宪章和金姝坐一会就走,哪曾想,这个人竟然坐了一个通宵。卢文俊又不敢睡着,生怕睡着了打呼噜,惊动了周宪章,更不敢挪窝,他知道周宪章警觉得很,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周宪章的知觉。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卢文俊实在是熬不住了,稍稍伸了一下脚,这一下,把周宪章惊醒了。 卢文俊知道躲不过去,冲着周宪章跪地磕头:“周教主,小人知错了,求教主饶了小人一命,小人这辈子给教主当牛做马!” 周宪章冷笑:“我不是教主!你这话,应该去对崔教主说!” 卢文俊面色发青,崔时亨是他杀的!周宪章让他去对崔教主说,那就是不饶他了!卢文俊累了一夜,再也熬不住,晕了过去。 周宪章找了些藤蔓,把卢文俊五花大绑起来,提着卢文俊,和金姝一起下了山,向汉城西门走去。 汉城已经开了锅!一大早,宫人发现新郎新娘没了踪影,吓得大惊失色,朴永烈和章军弟兄们急忙带着人,全城寻找周宪章和金姝,汉城百姓也跟着找人,城里鸡飞狗跳。 周宪章和金姝来到西门,正好碰上韩令准带着一群士兵在西门一带翻箱倒柜。韩令准回到朝鲜后,担任章军第四师副师长兼安州知府,也是不得了的大官,丢了周宪章,韩令准急红了眼。 韩令准见到周宪章,高兴得差点背过气去。又见周宪章抓了卢文俊,心头大为诧异:“大哥,你怎么逮着这家伙的,我们在汉城里挖地三尺也没抓到他!” 周宪章笑道:“呐,这都是姝儿的功劳,是她在城里发现了卢文俊的的踪迹,这家伙跑得飞快,事态紧急,我们来不及通知各位,就追出了汉城,终于在前面的山丘上追上了他。” 周宪章不好意思说是两人搞浪漫,踩了狗屎运。就把功劳推到了金姝身上,反正,出来搞浪漫也是金姝的主意,这功劳也该记在金姝头上。 周宪章说是金姝的功劳,韩令准自然深信不疑。韩令准是东学教老教徒,卢文俊害了教主崔时亨,韩令准对卢文俊有着双重仇恨。韩令准面向金姝跪地说道:“金姑娘,在下代东学教教众,感谢金姑娘捉拿东学教仇人!” 金姝慌忙说道:“韩师长,章军不行跪拜礼!” “我现在是代表东学教众向金姑娘施礼!”韩令准眼睛中闪着泪光:“感谢金姑娘为崔教主报仇!” 韩令准的身后,跪倒了一大片章军官兵,他们都是东学教教众出身。 …… 随后的一段日子,周宪章和金姝忙得一塌糊涂。 两个人先是去了杨花津刑场,拜祭金姝的父亲金玉均。在杨花津,李氏王朝凌迟了朝鲜大儒金玉均,这场惨刑,被认为是甲午战争的导火索之一,也是朝鲜亡国的祸端。如今,周宪章和金姝,带着章军官兵、朝鲜民众,以及代表大清国朝廷的叶赫那拉那晋和聂士成,前往杨花津告慰金玉均在天之灵,正式宣布,日本人对朝鲜的占领结束了,朝鲜又回到了战前的地位——大清国的藩属国。 接着,夫妇二人和章军弟兄们、东学教教众,来到临津江边,祭奠投江而死的柳莹,面对浩浩大江,金姝放声痛哭。周宪章和章军弟兄们也是不胜唏嘘,那哈五、姚喜、朴永烈、冯国璋这些章军老兄弟都见过柳莹,这位美丽的夫人给他们的印象极深,尤其是朴永烈和冯国璋,他们的生命,是柳莹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朴永烈在津江边,为金玉均夫妇修建了一座合墓,把金玉均的头颅从封魂骨迁到这里,配以柳莹的衣冠,前来拜祭的朝鲜百姓络绎不绝。 当初,日本人千方百计想把金玉均夫妇搞到日本去,以慑服朝鲜百姓。如今,这对贤伉俪终于在朝鲜的土地上,获得了永生! 随后,周宪章和金姝,应朴永烈之邀,前往平壤、安州、元山、义州等地巡游。这些地方,都是周宪章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当地百姓对章军有着极深的感情,如今周宪章和金姝故地重游,一路上百姓夹道欢迎,顶礼膜拜,这些地方的民众,早已把周宪章当成了他们的父母官,当地士绅士绅联名上书,要求周宪章留在朝鲜,担任朝鲜执政官。朴永烈把这些上书搜集起来,命人撰写了一份万言书,呈递给大清国的文渊阁大学士叶赫那拉那晋,恳请那晋上书大清国朝廷,任命周宪章为朝鲜总督。 自己的徒弟如此争气,那晋当然是求之不得,和聂士成联名向朝廷上书,保举周宪章为朝鲜总督,同时,附上朝鲜百姓的万言书。 周宪章和金姝又专门去了一趟封魂谷,拜祭东学教老教主崔时亨。此时,朴永烈已经把东学教合法化了。各地东学教分坛全部公开,设在封魂谷的总坛也公开了。只是,崔时亨死后,东学教一直没有教主,周宪章把骊铁扔了,拒绝担任教主,东学教一时群龙无首。 其实,周宪章对东学教并不感兴趣,在他看来,东学教虽然以爱国为宗旨,但教义极为愚昧,倡导的是闭关锁国,不愿意接受新生事物,这与世界大势是背道而驰的。只是,东学教在朝鲜下层民众当中,有着很深的影响力,可以借助东学教凝聚人心。所以,周宪章赞成朴永烈让东学教合法化,但叮嘱朴永烈,要对东学教加以引导,且不可让它放任自流。 韩令准以东学教护法的身份,在封魂谷主持了祭拜崔时亨的仪式。东学来自各地的东学教众数千人参加了祭拜。在崔时亨的灵位前,杀了卢文俊,用卢文俊的人头祭奠了崔时亨。韩令准向教众们宣布,为崔教主报仇的,是金姝。 在朝鲜民众的心目中,金姝原本就是女神级的人物,如今,又为东学教建立如此大功,来自各地的堂主们纷纷要求,推举金姝为东学教教主。 这一下,搞的金姝措手不及,她嫁给了周宪章,打算从此呆在周宪章身边,过一辈子安稳日子,对男人们的政治,完全失去了兴趣。可东学教众们跪在金姝面前,逼着金姝出任教主,金姝暗暗焦急,埋怨周宪章不该把活捉卢文俊的事,推到她的头上。 第225章哭泣的新娘 周宪章心头比金姝还着急,金姝要是当了教主,那就得留在朝鲜,从此,又是天各一方,周宪章好不容易得到金姝,岂能放手! 最后,还是朴永烈出面打圆场,金姝担任东学教的名誉教主,就是挂个名,不管事。东学教的日常事务,还是让他们自己选一个大护法出来主持。这个法子兼顾两方,大家都没有异议。 金姝当上了东学教的名誉教主,对于朝鲜的稳定起到了关键作用。东学教一向与官府作对,周宪章其实是朝鲜的实际统治者,而金姝又是他的夫人,东学教当然不能和金姝对着干,只能选择与周宪章合作。 如此一来,战后的朝鲜,迅速摆脱了纷争,顺利过渡到了和平建设时期。 其实,东学教产生的土壤,是朝鲜的贫穷落后,一旦朝鲜百姓富足,东学教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基础了。以后数年,随着朝鲜经济的不断发展,东学教渐渐式微,逐渐退出了政治舞台。 周宪章的朝鲜之行极为充实,不仅娶回了金姝,也大大稳定了朝鲜局势,夯实了周宪章在朝鲜的地位。周宪章设想,把朝鲜和台湾同时纳入自己的管辖范围内,为章军建立起两大基地,从而大大拓展章军的生存空间,现在看来,这个目的达到了。 美中不足的是,直到现在,金姝这个小仙女还不知道怎么生孩子。她还以为嫁给了周宪章,两个人老老实实睡在一起,孩子就会从天而降。周宪章原本想着,好好调教一下这个小仙女,至少,要让金姝明白生孩子的基本操作。可是,这些日子,每天都是重大活动,比如祭奠金玉均夫妇,那是极为庄重的事情,这个时候教金姝生孩子,实在不是时候。 金姝倒是天真烂漫得很,她只知道,嫁给了周宪章,就可以每天都像汉城外的山丘上一样,在周宪章的怀里睡觉,至于睡觉的时候还有什么行动,金姝全无概念。 半个月后,周宪章携金姝,乘坐定远舰启程回台湾。 朴永烈、冯国璋、程璧光率部继续驻扎朝鲜。在仁川港,朝鲜民众为周宪章和金姝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 定远舰在礼炮声中起锚。到达天津大沽口,大清国朝廷派出以荣禄为首的朝廷官员,前来迎接。这个时候,袁世凯已经被慈禧太后赶回了家,荣禄直接负责小站新军,段祺瑞、王世珍等新军将领也来到大沽口,与周宪章见面,他们在甲午战争中,曾经与周宪章并肩作战,有感情基础,大家见面后,也是相见甚欢。 虚弱的大清国,完全承认了周宪章对台湾和朝鲜的割据,只要周宪章在表面上承认大清国朝廷就行,这至少从面子上,维护了大清国对于台湾和朝鲜的主权。至于周宪章要在台湾和朝鲜干什么,朝廷一概不问。这也是没办法,你要想过问,那要先问一问,你又什么实力来过问! 那晋和聂士成向周宪章告别,那晋回京向皇帝复命,聂士成继续留在大沽口担任最高军事长官。其实,那晋和聂士成朝鲜之行后,朝廷对这一文一武也不再信任,在朝廷眼里,这两个人都是周宪章的人。但是,摄于周宪章的实力,朝廷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把这两个人怎么样。 周宪章离开大沽口,一路南下,抵达基隆港,罗鸣芳在基隆港为周宪章和金姝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赵巧儿、柳英淑也亲自来到港口,迎接金姝。 赵巧儿在台北总督府,为周宪章和金姝又举办了一场婚礼,周宪章去朝鲜是迎亲,回到台北,金姝才算是正式过门。 和汉城一样,台北的婚礼,同样邀请了地方民众参加,婚礼好不热闹,不再赘述。 且说婚礼当天晚上,众人把周宪章和金姝送入洞房。赵巧儿各方照看,看看已经到深夜,回到了房间,上床安歇。 刚刚睡下,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赵巧儿急忙披衣来到门口,轻声问道:“谁啊?” 门外响起一阵抽泣声:“巧儿姐姐,是我。” 赵巧儿心头一惊,急忙拉开门,只见金姝穿着一身新娘的红衣,站在门外,满脸泪水,哭得梨花带雨。 “姝儿,你这是怎么了?”赵巧儿大吃一惊。 金姝一头钻进赵巧儿怀里,哭得浑身发颤:“姐姐,呜呜,他,他欺负我,呜呜……” “他?” “呜呜,还能是谁,就是他呗,呜呜……” 赵巧儿心头火气。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金姝是个孤儿,本来就孤苦伶仃的,为了周宪章,吃尽了苦头,而且,金姝性情贤淑,大家都喜欢她,把她当个宝贝,那周宪章竟敢欺负金姝,实在是个白眼狼! 赵巧儿把金姝扶进屋里,关上门,让金姝坐在床上,恨恨说道:“姝儿,他怎么欺负你了,告诉我,姐姐给你做主!这个白眼狼,刚刚把你娶进门,就敢胡作非为,这要是时间长了,咱们姐妹就任由他欺负了!这还得了!” “他,他……呜呜……”金姝却是一个劲低头哭泣,说不出话来,显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赵巧儿更加恼怒,对这外面叫道:“去叫柳英淑过来!” 婢女慌忙去叫柳英淑,一会儿,柳英淑来到赵巧儿房间,一看哭得梨花带雨的金姝,也是大吃一惊。 “英淑,你在这里陪着姝儿,我去找周宪章!”赵巧儿说道:“胆敢欺负金姝,我绝不答应,章军弟兄们也不会答应,他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明天一大早,我把章军弟兄们都叫过来,叫大家来评理!” “不,不要!”金姝哭着说道:“他……” 柳英淑喝道:“姝儿,他这么欺负你,你还替他遮掩,这个周宪章,良心都给狗吃了!” 赵巧儿匆匆赶到洞房,只见洞房房门开着,周宪章垂头丧气地坐在一张八仙桌旁,看见赵巧儿,慌忙起身:“巧儿,姝儿怎么样了?” 第226章生孩子的秘密 “你还知道问姝儿怎么样了?”赵巧儿怒道:“说,你都是怎么欺负人家了?姝儿是个孤儿,无依无靠的,嫁给你,就是指着跟你过安稳日子,别的不说,人家为了你,吃了多少苦,淀山湖边,还是她救了你的命,你现在风光了,当总督了,就翻脸不认人,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白眼狼,我赵巧儿死也不会嫁给你!” 周宪章急的跺脚:“天地良心,我周宪章要是欺负了金姝,不得好死!” “你还敢赌咒发誓,姝儿是不会说谎的,如果不是你欺负她,她能哭成那个样子吗?” 周宪章苦着一张脸:“巧儿,我真的没欺负她,当然了,这事,有点像是欺负……” “你总算是承认了,说,你都对姝儿做了什么!”赵巧儿喝道。 周宪章慌忙跑到门口,把房门关上。 “干吗,你要干吗,这是金姝的洞房,你把我关在里面,算怎么回事?”赵巧儿喝道。 “小声点。”周宪章凑到赵巧儿身边,低声说道:“巧儿,其实吧,我就是做了点夫妻间该做的功课。” “啥功课……”赵巧儿脸一红,猛然醒悟:“你是不是太粗野了?” “不粗野,我刚把手伸到她怀里,还没咋地,她就哭着跑了。” 赵巧儿大为惊讶:“姝儿不懂?你和她再朝鲜呆了半个月,就没做过?” “不瞒夫人,我和她还真的没有正式做过。”周宪章叹道:“姝儿是个孤儿,没人跟她说起过这夫妻之事,她每天躺在我身边,就是睡觉,啥事也没做,夫人,这丫头连生孩子是咋回事都不知道,我想着,那些日子,每天都忙大事,比如祭奠她父母,做这事也不妥,所以,就由着她。今天晚上,才是第一次,我尽量下手温柔些,结果,我刚动手,就出事了。” 赵巧儿哭笑不得,搞了半天,金姝就为了这事哭得昏天黑地,这丫头也傻的太可爱了。 周宪章压低声音说道:“巧儿,其实吧,这事,应该是金姝的妈妈教她,她妈妈故去了,没办法,看来,只有麻烦夫人一趟了。” “我才不管!”赵巧儿脸一红。 “我的诰命夫人啊!”周宪章央求道:“金姝要是没孩子,这辈子就太可惜了,这也是为她好啊。夫人,为夫有礼了。”周宪章说着,冲着赵巧儿深深鞠躬。 “什么为她好,我看是为了满足的你的兽欲!”赵巧儿鼻子一哼:“你在这儿等着!” “多谢夫人!” 赵巧儿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却见金姝还伏在桌上哭,柳英淑在一旁小心劝解,时不时骂上周宪章几句,替金姝解气。 其实,金姝性格刚强,轻易不会落泪。只是,在她眼里,周宪章就是她的一切,她喜欢在周宪章的怀里睡觉,可从来没想过,要和周宪章脱了衣服睡,更不要说上下其手了!如今周宪章行为猥琐,竟然把手伸到她衣服下面摸索,与传说中的地痞流氓无异!周宪章在她的心目中的形象轰然倒塌,这让金姝委屈到了极点,也愤恨到了极点 柳英淑见赵巧儿进屋,急忙站了起来:“姐姐,周宪章这个王八蛋对姝儿做了什么!姐姐,他今天敢欺负姝儿,明天就敢欺负我们!咱们和姝儿是唇亡齿寒的关系,这件事,咱们一定要为姝儿讨一个公道回来,不准周宪章欺负咱们!要不然,以后在家里,谁也管不了他了!” 赵巧儿心头暗暗苦笑,这个柳英淑,属于有胸无脑之人,事情还没搞清楚,就大声嚷嚷。要是周宪章真的不“欺负”她了,她比谁都着急! 赵巧儿急忙说道:“姝儿,这事,宪章都给我说了……” “他还有脸说!”金姝怒道。这种事,金姝自己是断断说不出口的,只能是气得眼泪汪汪。 柳英淑急忙凑过来:“姐姐,你快说,他对姝儿做了什么?” “不要说!”金姝急的眼泪又出来了,她是朝鲜大儒金玉均的女儿,极要面子。 柳英淑大为不满:“姝儿,他那样欺负你,你还维护他的面子,不行!我看,章军弟兄们都在前厅喝酒,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弟兄们都招来,向周宪章提出集体抗议,让他在弟兄们面前,给姝儿一个交代!” “不要,不要……”金姝急的眼泪汪汪,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事,金姝哪里受得了。 赵巧儿看着这两人,一个傻妞,一个活宝,哭笑不得。只得低声说道:“这是咱的家事,岂能让外人插嘴,弟兄们就别掺和了。姝儿,我觉得吧,这件事,有误会!其实宪章他……” 金姝见赵巧儿突然帮着周宪章说话,急了:“有什么误会!他我的裙子的拉开了!” “他拉你裙子干什么?”柳英淑急忙问道。 “他,他,他……”金姝一咬牙:“他耍流氓!” 柳英淑大怒:“狗日的周宪章,敢对姝儿耍流氓,老娘……”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劲:“这个,老公对老婆怎么耍流氓?” “他摸我!”金姝控诉。 “他摸你?”柳英淑更是一头雾水:“他也摸过我的。” 金姝怒道:“柳姐姐,他也欺负过你!原来他一贯如此猥琐!你怎么一直都忍气吞声!” 柳英淑听得有点明白了,说道:“他不仅摸过我,还摸过巧儿姐姐呢。” “真的呀!”金姝瞪大了眼睛:“他这么欺负你们,你们都不反抗!难道,你们就这么怕他!” 赵巧儿强忍着没笑出声来,吐了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姝儿,你可知道,夫妻两个怎么生孩子?” “不知道。”金姝皱着眉头说道:“不管怎样,他这么欺负人,我不给他生!” 赵巧儿说道:“生不生孩子,当然要看你的意愿,不过,咱们还是先把怎么生孩子的事搞清楚,呐,英淑,你给姝儿好好说一说,姝儿孤苦伶仃的,没人跟她说起过。”这种事,赵巧儿说不出口。 第227章生孩子的秘密(二) 柳英淑终于听明白了**分,看着金姝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心头也是偷着乐。柳英淑是风尘女子出身,这种事倒也放得开,笑着说道:“姝儿妹妹,这生孩子的事,我真的要跟你好好说说。” 赵巧儿觉得尴尬,说道:“你们慢慢说,我有点事……” “巧儿姐姐不要走。”金姝叫道:“我害怕!”进了周家,金姝就把赵巧儿当场了自己的主心骨,赵巧儿不在身边,金姝心里没底。 赵巧儿无奈,只得陪坐在一旁。 柳英淑放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说起这男女之事,那是柳英淑的强项,好多事情,连赵巧儿都搞不懂,赵巧儿的床上功夫,一大半都是柳英淑教的。所以,柳英淑的说教,脉络清晰、结构合理、言简意赅、丝丝入扣,从男女生理特征,到感官体会,再到具体操作,把她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从理论到实践,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抖搂了出来。这一场说教,不仅让金姝眼界大开,也让赵巧儿对夫妻之事的认识,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柳英淑说完,赵巧儿和金姝都红了脸,柳英淑却是神情安泰,毫不扭捏。 “就是这样!”柳英淑说的口干舌燥,急急喝一个一口茶:“姝儿妹妹,所以,宪章虽然欺负了你,但是,这也是势在必然,呐,这种欺负,和地痞流氓的欺负,有着本质的差别,地痞流氓那是占便宜,老公对老婆嘛,那是天经地义。” “我,我,我不信。”金姝红着脸,低着头。 “姝儿,我和你巧儿姐姐,都被他这么欺负过的。”柳英淑说道:“其实,第一次是有些痛楚,多几次就好了,而且,很舒服的,女人都喜欢的。” “那你们怎么没有孩子?”金姝问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柳英淑说道:“要想生孩子,老公欺负老婆,是前提条件,但不是必要条件,这还要看机缘,光欺负一次还不行,得有好多次,另外,还有十月怀胎,呐,后面的事,我以后会慢慢给你讲解,今天晚上,你无论如何,也得回到宪章身边去,让他欺负一次。” 赵巧儿吃吃笑道:“姝儿,赶紧回去吧,这么晚了,宪章都等急了。” “我,我,我还是不信。”金姝耷拉着脑袋。这事,与她平日的信念,相差实在是太远了。 “姝儿,你不相信姐姐?”赵巧儿说道。 “也不是不信,只是……”金姝低着头:“要不,两位姐姐陪我过去。”金姝基本上算是搞明白了生孩子的事,可心里有些害怕。 赵巧儿心头苦笑,只得说道:“英淑,要么,你陪姝儿过去,给他们指点指点。” “没问题!”柳英淑心头激动,这本来是金姝的好日子,结果,她还能过去分一杯羹,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巧儿姐姐,你也一起去嘛。”金姝央求道。 赵巧儿看着金姝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只得点头:“好吧。” 三个女人一起出门,来到了金姝的房间。 周宪章还坐在房间里发呆,见赵巧儿柳英淑带着金姝回来了,急忙迎了上来:“啊呀呀,有劳两位夫人了,姝儿,快快进来,为夫刚才冒犯了姝儿,给你道歉了。”说着,冲着金姝深深鞠躬。 金姝低着头,扭捏着不知该怎么办。 赵巧儿喝道:“宪章,你先出去回避一下。” “还要回避?”周宪章不解。 “叫你回避你就回避,少罗嗦!”柳英淑喝道。 周宪章只得退出了房间,柳英淑说道:“在外面老老实实呆着,巧儿姐姐不发话,不准进来。不准偷看!”,说着,关上了房门。 周宪章无奈,只得蜷缩在屋檐下。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传出赵巧儿的声音:“进来!” 周宪章急急推门进去,只见赵巧儿和柳英淑一左一右坐在床沿上,两人都只穿着贴身小衣,露出光洁的肌肤,却没了金姝的影子。 周宪章大吃一惊:“姝儿呢?” 赵巧儿喝道:“快把门关上,过来。” 周宪章关上门,疾走数步来到窗前,低头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 金姝裹在锦被里,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周宪章,显得很是无辜。 周宪章问道:“夫人们这是……” “少废话,脱了衣服上床!”柳英淑喝道。 两位夫人亲自保驾护航。周宪章心头大喜,急急忙忙脱了衣服,跳上床,钻进了被窝,一伸手,金姝浑身上下光溜溜的,早已脱得一丝不挂。 金姝发出一声哀求:“两位姐姐,救我!” “姐姐在这里,别怕!”赵巧儿柔声说道。 金姝一声惨叫,眼泪呼啦啦,淌满了周宪章的胸脯。 …… 第二天一大早,周宪章睁开眼睛,枕边空空如也。 周宪章吓得一骨碌爬了起来,昨天晚上的事,虽说也是顺理成章,但毕竟有些荒唐,金姝那丫头要是想不开,再闹出点事来,就麻烦了。 却听门外传来轻柔的歌声,周宪章披上衣服,疾步出门,抬头一看,只见金姝坐在屋檐下的一株海棠花下,手里捧着一件周宪章的旧军装,军装领口上破了个口子,金姝手里飞针走线,嘴里哼着朝鲜民谣,情绪十分稳定。 清晨的阳光透过海棠花的枝叶,把金姝的小脸照得红彤彤的。 周宪章搬了一张小凳,坐在了金姝身边,看着金姝,一声不吭。 金姝斜了周宪章一眼:“看什么看?” “其始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周宪章摇头吟咏。他跟着那晋学读了不少典籍,唯一用上的,却是和金姝**。这要是让那晋知道了,非气死过去不可。 金姝微微一笑:“烂嘴!快去吃饭吧,都快凉了。” 周宪章伸了个懒腰:“姝儿,知道怎么生孩子了吧?” “呸!”金姝的脸上跟火烧云似的:“赶紧去吃饭,吃了饭,去娶你的阿里山女神!” 正说着,罗鸣芳和刘永福匆匆跑了过来,两人先是向金姝鞠躬:“嫂夫人好。”然后,向周宪章立正敬礼:“大哥,日本人的谈判代表来了,现在基隆港。” “都有些什么人?” “全权谈判代表是日本内阁总理大臣伊藤博文,助手是神尾光臣。此外,大清国总理衙门大臣张萌桓、邮政大臣盛宣怀也陪同前来。”罗鸣芳说道。 “张萌桓和盛宣怀?他们怎么来了?”周宪章问道。 对于这个张萌桓,周宪章早有耳闻。张萌桓和翁同龢关系密切,是清流派的中坚,不过,此人曾经游历西洋各国,眼界较为开阔,思想也比较开明。甲午战争中,张萌桓担任户部左侍郎,前往广岛与日本和谈,准备割让台湾和辽东,其实是被朝廷逼着当替罪羊,幸好周宪章守住了辽东,又加上日本人蛮横无理,谈判未成,张萌桓逃脱了丧权辱国的恶名。张萌桓为官圆滑,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对他都有好感,在朝廷上左右逢源,如今,张萌桓被朝廷任命为总理衙门大臣兼户部侍郎,兼有外交和财政大权,是朝廷上炙手可热的重要大臣。 至于盛宣怀,周宪章就更熟悉了。他的侄儿盛大年就在章军里供事。大清国谁都知道,盛宣怀能办事,是个商业奇才,也是朝廷里的红人。他帮着张之洞建立了汉冶萍公司,建立了中国第一家钢铁厂、轮船公司、邮政系统,大清国的现代工业实业,有一半都是他搞出来的。朝廷也知道盛宣怀的能耐,把他从张之洞那里调到了京城,让他担任邮政大臣,负责组建中国第一家邮政公司。 此人的才能有目共睹,只是,盛宣怀有些贪财,在帮着朝廷开办企业的时候,自己也顺手牵羊,捞了不少好处,所以,大清国人人都知道,盛家富可敌国。 刘永福说道:“伊藤博文先去了北京,请求朝廷谈判琉球问题,总理衙门向皇上请旨,皇上下旨,任命周军长为全权会谈大使,张萌桓和盛宣怀为副使,凡事由周军长做主定夺。所以,张萌桓他们就和伊藤博文一起,来了台湾。” 周宪章微微点头,朝廷任命他和张萌桓、盛宣怀为谈判副使,也是合情合理,这样,一则是默认了周宪章对琉球的主导地位,二则,通过张萌桓和盛宣怀,又显示了大清国的中央政府地位。两方面都说的过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翁同龢的主意。 周宪章说道:“刘巡抚、罗鸣芳,你们二位去一趟基隆,把张萌桓一行迎接到台湾来,张萌桓是朝廷重臣,他代表的是国家,接待的礼数要隆重,食宿都要细致周到,不可坏了礼数。至于伊藤博文和神尾光臣,他们是日本的谈判使者,也要以礼相待。” “是!” “不过,你们告诉他们,我正在台中巡查,让他们在台北等十天。十天后,等我回来了,再开始谈判。” 第228章又见哭泣的新娘 罗鸣芳笑道:“当初,这帮小日本骄横得很,现在,也让他们尝尝寄人篱下的滋味!” 周宪章点点头:“琉球在我们手上,我们不急!” 刘永福皱眉说道:“周总督,你去朝鲜的时候,带走了五百万两银子,府库已经空了,招待是要花钱的。” 周宪章笑道:“刘巡抚,这件事只能请你想办法了,无论如何,得按照朝廷一品大员的规格招待张萌桓和盛宣怀,礼数一点都不能少,银子你可以向台北的士绅借,打好欠条。我保证,过年的时候,双倍还给你!” “有周提督这句话,就好办了!”刘永福笑道:“周提督,下官冒昧问一句,过年的时候,银子从哪里来?” 周宪章笑道:“刘巡抚,伊藤博文就是来送银子的!” 刘永福猛然醒悟,哈哈大笑:“怪不得,周军长那么大方,把府库的银子都搬到朝鲜去了,原来还有这么个大财主。” …… 西历1895年12月20日,周宪章遵照先前的约定,前往阿里山白鹿寨迎娶梅里溪。 周宪章前脚一走,张萌桓、盛宣怀、伊藤博文、神尾光臣后脚就进了台北城。刘永福和罗鸣芳按照周宪章的吩咐,把张萌桓和盛宣怀安置在巡抚衙门,伊藤博文和神尾光臣安置在客栈里,每天都是好酒好肉招待着,至于谈判的事,推脱周宪章不在台北,其他人不能做主,请各位安心等待。 张萌桓和盛宣怀倒也安心,他们这一趟差事,其实就是个打酱油的,主要是表示大清国对台湾的主权象征。至于具体的谈判,这两人全不过问,一切都听周宪章安排,朝廷甚至连谈判底线都没给出要求,要求只有一个,周宪章与伊藤博文谈判的时候,两位钦差要坐在谈判桌前,至于周宪章与伊藤博文达成的任何协议,只要冠以“大清国”的名义就行。所以,刘永福派人整天陪着两人游山玩水,饮酒作乐,两人乐的清闲享受。 伊藤博文和神尾光臣则是如坐针毡。章军牢牢控制着琉球,时间一长,琉球百姓渐渐唤醒了故国之情,对日本的向心力,开始减弱。更为恼火的是,琉球距离日本九州岛近在咫尺,拥有强大海军的章军,随时可以威胁日本本土,那就如同在日本人头上悬了一把利剑,让日本寝食不安。可是,日本在台湾几乎失去了全部海上力量,根本无力用武力赶走琉球的章军。 时间拖得越久,日本就越被动! 可是,作为战败方,日本只能在周宪章面前低头,没奈何,两人只得耐着性子等待周宪章。 且说,周宪章来到白鹿寨,受到了阿里山邹族空前隆重的欢迎。 周宪章此行,一则是遵守当初他对梅里溪的诺言,在金姝过门后,马上迎娶梅里溪;二则,也是为特战队队员们举办集体婚礼,当初,有六十多名特战队员与阿里山姑娘订婚,如今战争结束了,章军必须履行前约。 所以,周宪章此行,不仅为梅里溪准备了一笔厚厚的彩礼,并且,为每一位特战队员都准备了一份聘礼,迎亲队伍一路上大张旗鼓,浩浩荡荡,所过之处,台湾其他部族见到这支迎亲队伍,都是十分眼红,邹族与章军结亲后,在台湾土著中的地位陡增,俨然成了台湾土著的领袖。这让很多部族大为后悔,当初应该率先归服周宪章。 这一路上,不少部族暗暗向周宪章表示,愿意和章军结亲,当然,周宪章已经娶了邹族的梅里溪,不可能再娶别的台湾姑娘,这些部族就把目光投到了章军将领身上,整天给罗鸣芳、吴佩孚、张作霖、张勋、李国革这些将领们提亲的络绎不绝,甚至连洋鬼子汉纳根都不放过。 当然,对于台湾土著部族的好意,周宪章也不好拒绝,只能答应向弟兄们推荐,至于弟兄们是否同意,那是他们的自由,周宪章也不能强迫。 邹族大酋长伏生,率孟侬等族中元老已经在彰化等候周宪章一行。随后,迎亲队伍和邹族的迎接队伍,敲锣打鼓,浩浩荡荡进了阿里山。 梅幺带着人马,在葫芦口张灯结彩,远远见到周宪章的迎亲队伍,放起了鞭炮,葫芦口上,彩旗飘飘欢声雷动。 有姑娘出嫁的家庭,都派出迎亲队伍,等候在葫芦口下,准备迎接自家的姑爷。邹族人爱面子,每家都派出整容强大的迎亲队伍,相互攀比,六十多个姑娘,就有六十多支迎亲队,把葫芦口堵得水泄不通。 周宪章一行过了葫芦口,到达白鹿寨,已经是黄昏时刻,众人敲锣打鼓,直奔谷场。谷场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邹族族人们穿着节日的盛装,在谷场上载歌载舞,谷场的四周,则是摆出了流水席。周宪章一到谷场,就被簇拥着上了高台,坐在了高台的正中央,大酋长伏生穿着盛装,陪坐在他身边,姚喜和章军的其他新郎官们,则是坐在高台下的一排新郎专用座位上。 时辰已到,大祭司孟侬宣布集体婚礼开始,喜庆的鼓乐声中,六十多位头戴红盖头的新娘,在伴娘的牵引下,进入谷场。周宪章率领六十多位新郎官起身相迎,邹族百姓从来没见过如此盛大的婚礼,一时间欢声雷动。 新娘们都戴着红盖头。不过,周宪章一眼就看出,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梅里溪,梅里溪体态丰满,比那些小丫头要富态许多,走起路来,也要从容得多。 周宪章快步走下高台,正要去牵梅里溪的手,互听梅里溪莺莺哭了起来,梅里溪一哭,跟在她身后的六十多个新娘也哭闹起来,谷场里顿时哭声震天。 姚喜早就认出排在第二位的新娘就是丹采,听见哭声,三步两步冲到丹采身边,大叫一声:“丹采!时不时有人欺负你了?妈的,谁胆敢欺负我得老婆,告诉我,老子打烂他的狗头!” 第229章台朝总督 姚喜在家里,经常被翠花打烂狗头,到了白鹿寨,他也要打烂别人的狗头。 丹采只顾哭泣,不理姚喜。 姚喜一把抓住丹采的手,却见丹采身边的的伴娘,死死拉着丹采的手不放,丹采则是伏在伴娘的身上放声痛哭。 姚喜冲着那伴娘一声怒喝:“你他妈的放开手,她是我老婆!” 却听谷场上,一片哄笑声。 六十多个新娘齐声痛哭,新娘哭得越厉害,旁边的哄笑声越是高昂。 姚喜大怒:“你们笑个屁,我老婆被人欺负了,哭成这样,你们还看笑话!” 姚喜的话,又引来一阵大笑,不少人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走在前头的梅里溪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噗嗤”笑出了声,低声说道:“宪章,别让姚喜丢人现眼了。” 周宪章醒悟,一脚踢到姚喜的屁股上:“你个狗日的,连哭婚都不知道!” “哭啥婚?”姚喜还没闹明白。 丹采急了,伸手在姚喜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你个棒槌!呜呜呜呜……” 哭婚仪式结束,新郎新娘坐在了一起,正式成为夫妻。谷场上的欢庆达到了**,邹族族人和章军官兵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周宪章和梅里溪并排坐在高台上,接受阿里山民众的祝福。 梅里溪原本就是阿里山第一美人,就是不事胭脂也是光彩照人,今天晚上又是刻意打扮了一番,那只能永惊艳二字来形容了。 周宪章举起一杯酒送到梅里溪面前:“梅梅,为夫敬你一杯酒,愿梅梅永远年青漂亮!” 梅里溪盈盈一笑,端起酒杯,和周宪章轻轻碰了一下,把酒杯放下,没喝。 “梅梅,你这是嫌我礼数不周了。”周宪章说道。 “不是。”梅里溪脸上潮红。 “那你怎么不喝酒?” 梅里溪低下了头:“我肚子不舒服,不能喝。” 周宪章慌忙说道:“是不是受寒了?天气转冷了,容易生病,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府去休息吧。”周宪章伸手摸了摸梅里溪的额头。 “没有,我没事的。”梅里溪低头说道。 “不发烧。”周宪章说道:“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有了。”梅里溪抿嘴说道:“我有了。” “没有?有了?”周宪章一愣,随即一把把梅里溪搂在了怀里,一声怪叫:“你有我的孩子了!” 谷场上载歌载舞的人们,被周宪章这一嗓子,喊得停了下来,呆愣愣地望着高台之上的周宪章和梅里溪。 大酋长伏生站了起来,面向周宪章躬身说道:“恭贺周通事后继有人!”邹族人认周宪章是他们的通事,这比总督要亲切得多。 全场军民同声高呼:“恭贺通事大人后继有人!” 周宪章最先娶了赵巧儿和柳英淑,可那个时候,一家人颠簸流离,散多聚少,虽然也有过几次同房,可赵巧儿和柳英淑一则是心绪不宁情绪不佳,二则,时机也不准确,两人都没有受孕。梅里溪和周宪章只有过一次,恰好在最佳生理期,结果,周宪章一枪中的。这也是机缘巧合,但也是梅里溪胆子大,硬逼着周宪章成了好事。结果,这最后一个过门的夫人,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反倒占了先。 三天后,周宪章携梅里溪离开白鹿寨,前往台北。 与阿里山姑娘成婚的特战队员们,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有的留在了白鹿寨,有的带着新娘去了台北。留在白鹿寨的特战队员,加入了章军的阿里山纵队,成为纵队骨干,负责纵队的训练。 周宪章和梅里溪回到总督府,第一件事,就是携梅里溪拜见秦氏老太太。梅里溪果然乖巧,以女儿之礼拜见秦氏老太太,一口一个“娘”叫得好不亲热。住下来之后,每天一大早去给老太太请安,晚上还要陪着老太太拉家常,把老太太哄的十分开心。那梅里溪娘家是邹族,在台湾势力强大,他弟弟梅幺如今就是台北的城防司令。而赵巧儿、柳英淑、金姝都没有娘家人,不过,梅里溪处事得体,从来不以势压人,对正室夫人赵巧儿极为恭敬,对柳英淑和金姝也是十分随和。赵巧儿和柳英淑原本对梅里溪心存芥蒂,现在见梅里溪做事周全,慢慢的,也接受了梅里溪。金姝原本就是个好说话的,和梅里溪也说得来,一家四位夫人相处得十分融洽。 周宪章安顿好梅里溪后,赶到巡抚衙门,面见张萌桓和盛宣怀。 话说甲午年间,清军节节败退,接连丢了朝鲜、辽东和山东,眼见日军就要兵临北京城下。朝廷无奈,派出使者前往日本广岛,准备割地赔款,换取日军退兵。朝廷上的王公大臣们都知道,这是一趟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和日本签订割地赔款的停战协定,难逃汉奸卖国贼的骂名,所以,这谈判大臣的差事,朝中大臣都是躲之唯恐不及。最后,朝廷无奈,逼着张萌桓和邵友濂去当这个谈判大臣,还把两人的家眷接到京城,名为抚恤,实为人质。 张萌桓原以为,这个汉奸的罪名是当定了。没想到,日本人倨傲无礼,拒绝谈判,周宪章又攻下了旅顺,形势大变,日本人没能拿到辽东和山东,最后,也只拿到了一个台湾,现在,连这个台湾,也被周宪章夺了回来。如此一来,张萌桓从广岛回到北京后,不仅摆脱了汉奸的名头,他回国后,反倒成了张骞苏武式的不辱使命的英雄。朝廷对他大加表彰,把他从户部侍郎,擢升为总理衙门大臣,负责各国外交事务。 张萌桓心里明白,他的风光,是周宪章所赐,所以,他从心底里感激周宪章,见到周宪章,也不敢以钦差大臣自居,一口一个“周大人”叫得不亦乐乎。 盛宣怀与周宪章的关系,却是倒过来的。盛宣怀对章军有恩!以前,周宪章没见过盛宣怀,可他知道,旅顺大战前夕,就是盛宣怀派人给周宪章送来了精良的武器装备,章军出征台湾,大部分的武器装备也是来自盛宣怀的汉阳兵工厂。盛宣怀这么做,背后有张之洞,而张之洞是个八面玲珑之人,他的背后有慈禧太后、皇帝、甚至还有珍妃。但不管怎样,盛宣怀是为章军做了好事。 所以,周宪章对盛宣怀极为客气,把盛宣怀奉为上宾,盛宣怀来到台北的这些日子,周宪章特别命令盛大年全程陪同,一应费用,全部由章军提供,盛宣怀和张萌桓两人的一切要求,尽最大努力满足,哪怕是逛窑子,也要选最好的窑姐。除此之外,盛大年按照周宪章的要求,给两位分别准备了价值不菲的厚礼。台北府库已经空了,刘永福就向台北士绅借钱,总之,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也要把两位钦差招呼好了。 所以,这些日子,张萌桓和盛宣怀日子过的极为惬意,周宪章前往阿里山一去一回十多天,两人也不催促,他们甚至希望周宪章再晚回来几天,再好好享受几天。 且说,周宪章带着姚喜、罗鸣芳、那哈五、刘永福、吴佩孚、汉纳根军政民政官员,见到张萌桓和盛宣怀。众人寒暄已毕,张萌桓说道:“周提督,下官此来,一则是给周提督打下手,二则,是奉朝廷之命,前来颁旨。请周提督接旨!这个,下官也知道,台湾不行跪拜礼,不过,台湾毕竟是大清国的地界,朝廷的面子,还请周提督有所顾及。” 在台湾,周宪章其实已经是事实上的总督,只是,刘永福虽然向朝廷上书,请求朝廷任命周宪章为台湾总督,但朝廷尚未有答复,所以,张萌桓还是称呼周宪章为“周提督”。这是大清国朝廷承认的周宪章的最高官衔,至于总理大臣,那是虚衔。 朝廷有旨,也是意料之中,张萌桓和盛宣怀都是朝廷重臣,两位重臣前来,一定会携带朝廷的旨意。 周宪章笑道:“好说,好说。”说着,率众人跪地接旨。 张萌桓取出圣旨,清了清嗓子,高声吟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总理衙门大臣、湖广提督、忠勇伯、赐双眼花铃周宪章,忠义节烈,智勇双全,率章军虎贲之师,攻台湾、战汉城,扬威海外,驱逐日寇,护我大清一统江山,劳苦功高。赐周宪章一品顶戴,三眼花铃,世袭忠勇公。擢其为台湾、朝鲜总督,并称台朝总督。望周宪章感念皇恩,勤政爱民,治理台、朝之地,弘扬中华上国文化,固我大清疆域!钦此!” 大清国已经失去了对台湾和朝鲜的实际控制权,拥有强大章军的周宪章,已经成为台湾和朝鲜事实上的主人。只是,周宪章不愿意做郑成功第二,把台湾从中国割裂出去。所以,刘永福在台湾,朴永烈在朝鲜,分别向朝廷上书,恳请朝廷赐封周宪章为两地总督。朝廷对这一局势,也是无可奈何,在接到台湾和朝鲜民众的请愿书后,干脆顺水推舟,任命周宪章为台朝总督,也就是台湾和朝鲜的军政最高长官。 第230章一方霸主 现在,周宪章真正成为了大清国的封疆大吏。在大清国的地方督抚大员中,最为显赫的有三个职位:直隶总督、两江总督和湖广总督。台湾和朝鲜原本不设总督,台湾隶属于闽浙总督的管辖范围,朝鲜是一个半独立王国。而现在,由于周宪章手握大清国最为强大的军队,台朝总督的地位,与直隶总督不相上下,成为最为显赫的地方大员,其地位,甚至在湖广总督张之洞之上,仅次于直隶总督荣禄。 周宪章独霸一方,不管是太后老佛爷还是光绪皇帝,都是如芒刺在背。只有一个人心里偷着乐。 这个人就是袁世凯! 冬天来了,白雪纷飞,在山西老家赋闲的袁世凯,整天披着蓑衣,在河边独钓寒江雪。他心里明白,周宪章的崛起,使得朝廷越来越离不开他了,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请他出山! 到那时候,他要向朝廷提出更多的要求!小站新军十个镇,必须要达到章军的兵力,装备也不能弱于章军,否则,朝廷拿什么与章军对抗! 袁世凯有十成把握,朝廷会答应他的要求! 到那个时候,制约朝廷的,就不是章军,而是小站新军!章军再强大,也远在台湾朝鲜,而小站新军,就在北京城下! 袁世凯心里十分清楚,大清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现在,到了用实力说话的时候了! 小站新军虽然丢了冯国璋的一个镇,但是,王世珍、段祺瑞那些经历过甲午战争的官兵们,心中只有袁世凯,他们早就对朝廷失去了信心,而对袁世凯充满了希望!只要袁世凯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跟着他勇往直前! 按下袁世凯不表。 且说,张萌桓向周宪章颁旨毕,盛宣怀又拿出一道朝廷的敕命来,宣布朝廷对章军官兵和台湾地方官员的封赏任命。在这之前,周宪章以总理衙门大臣和湖广提督的名义,向朝廷上书,保举台湾和朝廷两地地方和军事官员。朝廷的这倒敕命,基本上就是周宪章上书的翻版,朝廷也明白,到了这个时候,只要周宪章承认大清国朝廷对台湾和朝鲜的主权,其他的,只能任由周宪章行事。 按照朝廷的敕命,章军弟兄各有封赏: 洋鬼子汉纳根,按律不能获得实职,赐一品顶戴,双眼花铃,赏黄马褂,赐尚书衔。 刘永福,授台湾巡抚。 朴永烈,授朝鲜巡抚。 韩令准授平壤总兵,兼安州知府。 罗鸣芳,授台湾提督。 冯国璋,授朝鲜提督。 清朝管制,提督品级在总督之下,是总督的属官,但提督与总督的辖区是一致的,周宪章为台朝总督,那么,就应该有一个台朝提督,总管台湾、朝鲜的军事。不过,台湾和朝鲜相距甚远,一个提督不便掌控,周宪章打破常规,在两地分别设置提督,分别掌管两地的军队,朝廷也就听之任之。 那哈五身份特殊,接替周宪章,授湖广提督,并授兵部尚书衔,官居一品,这是遥领授职。光绪皇帝对这位皇叔,还是极为看重,他心里还指望着那皇叔辅佐他的皇位。 姚喜授副将。 吴佩孚授台北总兵,加兵部侍郎衔。 张作霖授彰化总兵。 张勋授台南总兵兼知府。 郭二杆授台中总兵。 蔡挺干授海军提督,领海军大臣衔。 李国革授澎湖知事,授总兵衔。 丁汝昌原本就是北洋水师的提督,擢升为海军提督,授兵部侍郎衔。 此外,盛大年和钱有贵均授户部侍郎,在台北效力。丘蓬甲授台湾布政使,吴彭年授台北知府,孟侬授彰化知府。其余章军官兵,各有封赏,将官升三级,士兵赏银五百两,阵亡将士家属由朝廷抚恤,赏银一千两,并免五年赋税。 周宪章代表章军官兵领旨谢恩。 其实,章军官兵和台朝两地的官员们,对于朝廷的封赏毫不在意,在台湾和朝鲜,朝廷的官衔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周宪章早已任命了两地的军政官员,官员们也早已走马上任。接受朝廷的封赏,其实是给朝廷一个面子。 周宪章在任命各地地方官的同时,对章军进行了整编。将章军整编成了两个军。章军设司令部,周宪章自认章军总司令,罗鸣芳为副司令,汉纳根为参谋长兼训练总监,小贩出身的钱有贵,因为前段时间的出色表现,被任命为章军司令部情报部部长,负责间谍活动。 台湾章军陆军整编为第一军,军长那哈五,副军长吴佩孚。第一军下辖三个师和一个独立旅,第一师师长吴佩孚兼任,第二师师长佟蔚,第三师师长张作霖。驻琉球的独立旅,扩编为章军第四师,归第一军管辖,师长郭二杆。 此外,张勋的直属旅,仍然为章军司令部直属旅,由周宪章直接调度。周宪章知道,张勋的部队能打仗,不过,得把张勋这小子看严实了,这小子稍稍松活一点手脚,就要闹出点事。 朝鲜章军陆军整编为第二军,军长朴永烈,副军长冯国璋。下辖两个师,第五师师长韩令准,第六师师长由冯国璋兼任。 章军设海军司令部,海军司令蔡挺干,副司令丁汝昌。海军下辖三个舰队,其中,第一舰队以镇远为旗舰,以澎湖为基地,由蔡挺干直接指挥。第二舰队以定远为旗舰,以基隆为基地,由丁汝昌指挥。第三舰队为朝鲜支队,程璧光为舰队司令,以仁川为基地。此外,李国革的海军陆战队扩编为一个师,驻扎在澎湖。 经过整编,章军陆军总兵力为两个军,加上司令部直属部队,总兵力8万,大炮五百门。海军三个舰队,拥有巡洋舰十二艘,炮舰二十艘,鱼雷艇八艘,其他舰船十艘,共有各类舰船四十艘,加上海军陆战师八千人,总兵力达到了三万人。章军成为了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周宪章真正成了一方霸主! 同时,在台北成立武备学堂,周宪章亲自担任校长,罗鸣芳为常务副校长,汉纳根为教务主任。这座完全西式的军事学堂,担负着为章军提供后备人才的任务。周宪章规定,章军营、连、排军官,全部都要到武备学堂受训,这些军官大部分是打出来的,临战经验是有的,理论知识严重不足,经过训练,战术意识大为提升。 周宪章的老朋友,德国人艾德,受邀来到台北,担任台北武备学堂的总教习。艾德把他的德国同行都带了来。台北武备学堂人才济济。 第231章战败者 西历1895年12月30日清晨,伊藤博文和神尾光臣步入总督府。 伊藤博文是日本明治维新的九元老之一,其实,他的地位,已经超出日本所有的政客,是日本政坛首屈一指之人!他创造了日本政坛的奇迹,他是日本的第一个内阁首相,第一个枢密院议长,第一个贵族院院长。 伊藤博文一手缔造了明治维新的日本政府,把日本从保守落后的列藩割据状态,推进到了近代化进程的康庄大道上!他一手创建的立宪制度,成为世界立宪制度的楷模,也被中国维新派推崇为改革的模板。这个制度保证了日本近代化进程,促成了日本在短短三十年间,跻身于世界列强。 为此,伊藤博文赢得了世人的尊敬。就连日本的敌国大清国,崇拜伊藤博文的也大有人在! 然而,他引以为傲的立宪制度,却为军国主义极端分子留下了可乘之机。 在民主体制的框架下,民众拥有不可剥夺的参政议政权和言论自由,正因为如此,极端分子可以肆无忌惮地宣扬大日本帝国优越论,毫无遮掩地宣扬暴力夺取生存空间,并最终把日本引向战争的深渊。 独裁体制不能孕育出民主,而民主体制却可以孕育独裁!这是民主最大的悲哀。 现在,伊藤博文品尝到了民主的苦果。因为民主,他不能钳制军部那些战争狂人的叫嚣,言论自由原本就是民主的重要标志。而那些战争狂人们,最终把日本引向了惨败,伊藤博文为之奋斗了三十年的明治大业,彻底被摧毁了! 失去了冲绳的日本,再次跌落到了明治维新之前的三流国家的行列,和大清国一样,成了西方列强案板上的肉。 就在不久前,美国人的军舰再次出现在了广岛海域,英国人、法国人再次要求日本开放国内市场,德国人要求租借长崎作为她的远东军事基地,俄国人则是把目光投向了南千岛群岛,在那里,已经出现俄国远东舰队的身影,而失去了海上力量的日本,根本无力阻止俄国人进一步南下。 章军对冲绳的占领,让西洋列强看到了日本的衰弱,也助长了列强瓜分日本的野心! 西洋列强早就有瓜分中国的念头,但迟迟没有付诸行动,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中国大陆是一个整体,人为分割极为困难。而日本是一个由岛屿组成的岛国,岛与岛之间的天然分割线,使得日本更容易被肢解。 从这个意义上看,章军对冲绳的占领,不仅仅是一个领土问题,它很可能会成为西洋列强瓜分日本的开端! 日本面临着亘古未见的亡国灭种的危机,自古以外,日本就没有面临过这样的危机。被大海包围着的日本,有着天然的地理安全,而现在,随着章军踏上了冲绳,这一切都不存在了! 那些把日本拖入深渊的军人们,要么死了,要么躲了起来,他们的狂言成为了笑柄,他们把责任推给了文人内阁,其实,就是推给了伊藤博文! 作为一手把日本推向近代化进程的明治元老,伊藤博文怀着强烈的责任感,踏上了吉凶难料的台湾之旅。 他的使命只有一个——保住日本对冲绳的主权! 唯有保住冲绳,日本才有生存的希望!否则,日本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被列强肢解,要么,成为某一个大国的附属国,蜕变成朝鲜、安南、菲律宾、马来西亚! 然而,对于这个使命,伊藤博文毫无把握。 他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理由劝说周宪章放弃冲绳。 周宪章拥有亚洲最为强大的海军,拥有一支战无不胜的章军,他怎么会把到嘴的肉吐出去! 也许,唯一能够说得出口的理由,就是道义! 然而,他知道,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上,道义不过是一张遮羞布而已! 如果道义真的起作用,日本就不该挑起甲午战争,更不该发动乙未战争! 在这个世界上,决定一切的,不是道义,而是实力! 只不过,日本的军人们,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实力。 伊藤博文知道自己难以说服周宪章,他想到了神尾光臣。 在伊藤博文眼里,绝大多数日本军人目光短浅自以为是,而神尾光臣则是一个例外。 神尾光臣是一个意志坚定的军人,有着强烈的爱国精神和使命感,但他的头脑,却时刻保持着冷静,与那些狂热的军官们截然不同。 神尾光臣的爱国,不掺杂任何私心杂念,他不像那些所谓的“爱**人”,很多其实都是想借助对外战争,铸造自己的将星,提升自己的政治地位。 神尾光臣回国后,因为他在南方军的投降书上签字,被日本的政客们斥为败将、卖国贼!遭到口诛笔伐。山县有朋、大山岩都曾经败给了周宪章,但他们,毕竟没有在投降书上签字。 只有伊藤博文知道,神尾光臣此举,比获取一场战争的胜利,更为难能可贵! 甘愿用自己的名誉,来换取士兵的生命,在视名誉高于一切的日本军界,是难以想象的!大山岩做不到,山县有朋做不到,他们宁可让士兵们去死,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名誉! 所以,伊藤博文顶着各方的压力,说服明治天皇,任命神尾光臣为日本参谋本部参谋长。 然而,神尾光臣拒绝了这一任命。 他辞去了所有职务,放弃了他的将军军衔,回到了他在北海道的家中,闭门谢客。 乃木希典曾经指控神尾光臣私通周宪章。对此,伊藤博文只能是报以轻蔑的冷笑。 乃木希典被自己的私欲蒙蔽了双眼,竟然怀疑自己的战友,他的失败是必然的! 不过,伊藤博文也相信,这世上真有“惺惺相惜”之说。 神尾光臣与周宪章,或许真的存在某种心灵上的互通,否则,神尾光臣怎么能如此准确地判断周宪章的意图,只是,他的判断不被乃木希典所认同而已。 所以,当伊藤博文临危授命,前往台湾与周宪章谈判冲绳问题之前,专程前往北海道,登门拜访神尾光臣,希望神尾光臣出山,和他一起去台湾。 神尾光臣是晚辈,当伊藤博文开启明治维新大业的时候,神尾光臣还在读小学。以伊藤博文的名位,专程前来拜访,原已经决心归隐林下的神尾光臣,不得不出山了。 就这样,神尾光臣跟着伊藤博文,先是去了北京。在北京,他们受够了大清国朝廷官员的冷嘲热讽,那些官员们俨然以胜利者自居,个个鼻孔朝天。伊藤博文心中恼怒,他知道,那些厚颜无耻的大清国官员,曾经是盼着日本人帮助他们消灭了周宪章,而现在,周宪章胜利了,他们摇身一变,好像是他们战胜了日本人一样。 当大清国的端郡王载漪,翘着二郎腿指斥伊藤博文的时候,伊藤博文几乎要按捺不住要和这位端郡王争执几句。而他身边的神尾光臣,却是面沉如水。这让伊藤博文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敬佩。 总之,有神尾光臣在身边,伊藤博文心头算是有了一点底气。 他感到欣慰,日本虽然战败了,但在日本,还是有神尾光臣这样的年轻一代,他们或许可以撑起日本的明天。 总督府内,一派安详。 除了门口有军人站岗外,府内再也没见到一个军人,只有身穿常服的服务人员,进进出出,见到伊藤博文一行,都是有礼貌地鞠躬施礼,然后静静地走开。 这和大清国的总理衙门截然不同,在那里,伊藤博文所过之处,总要被大清国的官吏们围观指点,肆无忌惮地嘲笑。总督府里的人,显然比大清国朝廷要有教养得多! 正因为如此,伊藤博文的内心更为紧张。 他终于意识到,乃木希典为什么会战败!他不仅仅是没有采纳神尾光臣的建议,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对手周宪章,是一个内敛到了极致的人! 周宪章没有因为胜利而表现出丝毫的骄狂,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羞辱他的敌人——这是最为可怕的对手! 就连引导他们的人,也是表现得极为谦和,那个人自称是周宪章的副官,神尾光臣曾经告诉过伊藤博文,这个人名叫姚喜,是个文盲,参加过松骨峰战斗,甲午战争前期,还是个普通士兵,战后,他的官衔一跃而成从二品副将,是章军中的高级将领。神尾光臣还告诉他,像姚喜这样的军官,在章军中比比皆是,他们没有接受过正规军校训练,但是,他们却打败了现代化的日军! 伊藤博文也看出来了,这个姚喜的确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脸上带着中国农民特有的憨厚质朴,当然,也有着中国式的狡猾。 伊藤博文和神尾光臣被带到了一座大堂前,堂上的匾额题着“思过堂”三个楷书大字,字迹刚劲有力,看得出来,极有功底。 第232章非法占领? 姚喜指着匾额说道:“伊藤先生,这匾额是我大哥……总督大人亲自写的,周总督说了,做人要经常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就是那个……那个什么每天三省其身,呐,伊藤先生,你看,总督大人的字写的怎么样?” 伊藤博文知道,周宪章是大儒那晋的门徒,写出一手好字来,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伊藤博文心中却是一阵叹息,周宪章选在“思过堂”谈判,用意明显,他是提醒伊藤博文,好好反思一下,日本人为什么会败得这么惨! 伊藤博文说道:“好,写的好!多谢周总督的美意。” 周宪章这是在警告日本,但是,反过来,也是一种善意的提醒。 战败不可怕,可怕的是,找不到战败的原因!或者,干脆不承认战败的原因!如果日本不认真反思,那么,等待它的,将是更加惨重的失败,甚至亡国! 姚喜点点头,说道:“伊藤先生,神尾先生,请!” 大清国的谈判副使张萌桓和盛宣怀已经坐在大堂内等候,看见伊藤博文,盛宣怀站起身来,张萌桓却是靠在椅子里,向伊藤博文指了指对面的空位:“伊藤首相,请坐。” 张萌桓曾经在广岛遭受过日本人的羞辱,这口气,直到今天也没有出顺了。 伊藤博文和神尾光臣面无表情地坐下,姚喜说道:“请各位稍等,我去请总督大人。” 姚喜出了大堂,不一会儿,周宪章一身西服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台湾巡抚刘永福、台湾提督罗鸣芳,以及章军第一军军长那哈五。 按照大清国的任命,刘永福是台湾巡抚,罗鸣芳是台湾提督,两人代表台湾地方军政长官,那哈五则是挂着兵部尚书衔,又是皇叔,代表着大清国皇家身份,那哈五出场,是给了皇家的面子。 大堂里众人纷纷起身迎接,周宪章走到伊藤博文面前,与伊藤博文握手:“能与伊藤先生会面,是我的荣幸。” “周先生客气了。”伊藤博文苦笑:“在下是代表战败方而来,周先生何来荣幸?” 两人都以先生称呼对方,表明到现在,双方尚未开始正式会谈,只是私人交往。 周宪章笑着说道:“明治维新的功绩,世人有目共睹,伊藤先生是明治维新的中坚,在下十分敬佩。” “那都是昨日黄花了!”伊藤博文一脸的沮丧。 周宪章说道:“日本的战败,是偏离了明治维新的方向,伊藤先生,我想,如果日本能够回到明治维新正确的轨道上来,日本仍然可以重新走向富强。” “多谢周先生吉言。”伊藤博文心中大为感慨,周宪章说的话,正是他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日本明治维新的成功,助长了日本人的骄狂之气,那些曾经的明治功臣们,早就忘记了明治维新的宗旨。 周宪章转向神尾广臣,发出会心的一笑:“神尾君,咱们又见面了。” 神尾光臣点点头,笑道:“很高兴与周将军再次见面。” 伊藤博文看得出来,这两个人的笑容,都不是礼节性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 周宪章向伊藤博文和神尾光臣一一介绍了参加会谈的各位官员。 双方就坐。 伊藤博文从随身的皮包中,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周宪章:“周总督,这是日本政府的有关冲绳问题的文书,请周总督过目。” 周宪章接过文书,扫了一眼,递了回去:“对不起,请将文书翻译成中文。” “据我所知,周总督精通日语。”伊藤博文说道。 “伊藤先生,我是否精通日语,与文书的文体无关,两国文书,应该以两国文字书写,而且,作为日方递交给中方的文书,应该先中文后日文。伊藤首相,你这份日语文书,是严重的失礼!” 伊藤博文的头上冒出汗来。日本外务省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其实,在战前,当日本面对大清国官员的时候,这不算是什么低级错误,因为,懦弱无能的大清国只能忍受列强的无礼!而现在,情况完全变了,周宪章的台朝政府,不是大清国政府!周宪章的章军,不是大清国的清军! “对不起,这是我们的失误。”伊藤博文接过文书:“我马上命随从翻译,翻译后,再正式向周总督提交。” “好吧。”周宪章点点头:“那么,先请伊藤先生谈谈你们此来的目的。” “周总督,日本政府认为,冲绳是日本领土的一部分,章军对冲绳的占领,事出有因,日本政府对此表示理解。不过,现在应该是归还冲绳的时候了。” “事出有因?”周宪章说道:“这个提法很新颖!也很有创造性。但是,中国政府认为,日方的这个提法,是避重就轻,刻意回避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件事,首先应有一个正确的定论,否则,你们的历史教科书会乱写的!” 伊藤博文心中长叹,周宪章比他想的更远,他要给后代子孙们一个明确交代! 这个交代,不仅仅是明确战争的胜负,更是要让日本人牢记战争的教训!从这个意义山看,周宪章的要求,其实是为日本好! “那么,周总督认为,应该怎样下这个定论呢?”伊藤博文问道。 周宪章看了一眼张萌桓和盛宣怀,说道:“我看,我们可以这样下结论:甲午战争,以及随后的乙未战争,是日本强加给中国的侵略战争,中国人民奋起抵抗,最终,取得了反侵略战争的胜利!中**队对琉球的占领,是反侵略战争的一部分。” 伊藤博文说道:“我赞成周总督对于甲午战争和乙未战争的说法,同时,我们也认为,中**队对冲绳的占领,与甲午战争中,日本军队对辽东和山东的占领,性质是一样的,都是对他国领土的非法占领。” 伊藤博文果然老到,他承认了日本对山东辽东的非法占领,映射出,章军对琉球的占领,同样是非法的!他想以此占据谈判的先机。 第233章战败赔偿 周宪章摇头冷笑:“很高兴,伊藤先生能够认识到,日军对辽东和山东的占领是非法的。不过,中**队对琉球的占领,性质完全不同。因为,中**队占领琉球,是迫使日军停止战争的重要手段,是实现和平的一个先决条件!章军攻占琉球,是以战止战!如果我们不这样做,你们就会继续把侵略战争打下去!而日军攻占山东和辽东,则是为了扩大战争!伊藤先生,这两者毫无可比性!” 伊藤博文无言以对,周宪章说的是对的。甲午战争中,如果日军顺利攻占辽东和山东,战争绝不会就此终止,而是会进一步扩大到整个中国。而乙未战争中,章军攻占琉球后,并没有趁势直捣日本本土,战争就此终止。从这一点上,章军对琉球的占领,的确是以战止战,因为,在当时情况下,即便乃木希典所部在台南陷入绝境,狂热而固执的日本军部,仍然不肯承认失败,他们还要千方百计把战争持续下去,而冲绳丢失后,他们再也找不到掩饰失败的遮羞布了! 谈判刚一开始,伊藤博文就陷入了被动,按照周宪章的说法,章军对琉球的占领是战争的必然,是合法的! “好吧!”伊藤博文颓然地说道:“我赞成周总督的说法。” “很好,我建议,我们今天对于章军占领琉球的共识,应该写进联合声明中,这是一个重要的文件,对中日双方战争死难者和我们的后人,我们应该有一个交代。” 伊藤博文想了想,说道:“我同意,那么,在联合声明中,我们应该这样写,由于章军为了尽早结束战争,攻占了日本拥有管辖权的冲绳及其附属岛屿。”伊藤博文不得不承认周宪章的说法,但是,他仍然要强调日本对冲绳拥有管辖权! 周宪章点点头:“这样写也可以。看来,我们很快就达成了共识,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伊藤博文松了一口气:“那么,我们现在应该谈一谈,冲绳下一步的归属问题。” 周宪章点头:“请问,日方有什么意见?”双方都很清楚,这场谈判的议题,其实只有一个——冲绳的归属。 伊藤博文说道:“一个月前,周总督曾经向南方军司令部提出了章军撤出冲绳的条件,就是一亿两白银的战败赔偿。日方认为,一亿两白银太高了,经过这场战争,日本经济受到重创,很难筹集到这么大一笔资金。所以,我们认为,战败赔偿,应该在五千万两白银比较合适。” 周宪章冷笑:“伊藤首相,日本经济遭受重创,和我们毫无关系,那是你们自家的事!况且,你应该清楚,根据国际惯例,战败赔偿额度,不是用战败国的经济能力来衡量的,而是用战败国对别国造成的伤害来衡量的!日本对朝鲜、辽东、山东、台湾造成的损毁,难道才区区五千万两白银?数以百万计中国百姓流离失所,数以十万计的中**民失去了生命,无数村庄城镇被夷为平地,这些账,咱们一笔笔细算下来,伊藤首相,你应该清楚,那将是个什么数字!” 伊藤博文默然。那个数字,不是一亿,而是数十亿,上百亿! 神尾光臣缓缓说道:“周将军,日本将承担乙未战争的责任,但是,甲午战争,日本已经与大清国达成了协议。请周提督注意,甲午战争不在本次谈判的范围内,冲绳问题是乙未战争的遗留问题,与甲午战争无关。”神尾光臣说着,看了一眼张萌桓:“张大人,日清双方就甲午战争达成的协议,你应该很清楚。” 张萌桓脸色有些尴尬,甲午战争后期,清军在辽东、山东、庙岛海域节节胜利,大清国朝廷在形势极为有利的情况下,为了遏制章军,与日本达成了停战共同剿灭周宪章的协议,为了借助日本人的力量消灭周宪章,朝廷签署了割让台湾的丧权辱国的协议!那是太后老佛爷一手导演的,是中国人借助外国人的手自相残杀,说起来实在是丢人!然而,为了维护朝廷的威望,这件事还不能说破。 张萌桓只得说道:“周总督,朝廷的意思,这次谈判只涉及乙未战争相关事宜,甲午战争的事,已经有了了断。” 周宪章看了张萌桓一眼,张萌桓惭愧地低下了头。 “好吧。”周宪章说道:“那么,我们就谈谈乙未战争吧。不错,章军占领琉球,是在乙未年中,我们也承认,琉球是乙未战争的遗留问题。” 把甲午战争与乙未战争割裂开来进行谈判,这是神尾光臣的机智。周宪章同意了神尾光臣的说法,这让伊藤博文大大松了一口气,赞赏地看了神尾光臣一眼,说道:“日方承认,日本发动乙未战争,给台湾造成了相当的损害。所以,日方虽然认为,周总督提出的一亿两白银数额巨大,但是,日方本着实现和平的诚意,愿意赔偿台湾方面一亿连白银,以换取章军从冲绳撤军。” 其实,伊藤博文谈判的底线,就是一亿两白银,五千两白银说不通,伊藤博文只得抛出了底线。 周宪章摇头:“一亿两白银?不,是十亿两白银!” 伊藤博文大吃一惊:“十亿?周总督,两个月前,你们提出的要求是一亿,现在怎么变成了十亿,据我所知,周总督是一个讲诚信的人,不应该做出出尔反尔的事!” 周宪章冷笑:“伊藤首相,两个月前,当章军攻占澎湖包围乃木希典的时候,我们是提出过一亿两白银的停战条件,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但是,你们对于这个停战条件,并没有给出任何答复!换句话说,你们拒绝了我方提出的停战条件。所以,我们当时提出的一亿两白银的战败赔偿,自动失效!伊藤首相,是你们拒绝了我们的条件,这出尔反尔,又从何说起!” 伊藤博文心头沮丧到了极点,当初,在广岛大本营中,那些愚蠢而骄狂的将军们,的确是拒绝了周宪章的提议,他们认为那是章军强加给日本的奇耻大辱,然而,现在,日本却要为此而承受更大的耻辱。 “那么,你们把倍偿款,从一亿,提升到十亿,依据是什么?”伊藤博文问道。 那哈五喝道:“伊藤先生,我们提出一亿两白银的时候,只是占领了澎湖包围了南方军。现在,我们占领了琉球,要说依据,琉球就是依据!伊藤先生,琉球不值十亿吗?” 那哈五的依据,其实就是强盗逻辑,我抢了你家的东西,你就得用相应价值的钱把你家的东西赎回去!然而,在十九世纪末期的世界大潮中,正是强盗逻辑大行其道的时候。西洋列强对中国就是这种逻辑,日本人在甲午战争中遵从的,也是这种逻辑,现在,那哈五把这个强盗逻辑奉送给了伊藤博文,伊藤博文也只能认了! 然而,十亿两白银对于日本而言,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伊藤博文自己也不敢做主。他离开日本的时候,天皇并没有给他设定赔偿款的底线,天皇要的只是冲绳,但是,即便如此,伊藤博文也不敢应允十亿两白银的巨款! 神尾光臣说道:“周将军,我知道,你非常了解日本。早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你就研究过日本的军事和经济。你应该知道,日本根本拿不出十亿两白银,这等于是让日本所有的家庭,从贵族到普通平民,统统破产!”神尾光臣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强硬:“与其这样,日本宁可与贵军再战一场,因为,即便是战败,结果也和赔偿十亿白银是一样的,都是亡国灭种!” “章军不会与日本开战的!”周宪章摇头:“即便你们想打,也打不起来!章军只需要扼守琉球就行了,请问,你们连海军都没有,如何攻打琉球呢?问题不在章军,也不在冲绳,而在西洋列强,尤其是俄国人,他们的远东舰队,已经出现在了千岛群岛。我想,日本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章军对琉球的占领,而是西洋列强对日本的瓜分!” “如何日本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你们,即便是得到了冲绳,我们又该如何抵御西洋列强对日本的瓜分!”伊藤博文说道:“周总督,你们是要把日本逼上绝路!” 周宪章笑了笑:“也许,走向绝路的日本,才能够获得新生!伊藤首相,你应该懂得凤凰涅磐吧?” 伊藤博文一怔:“请周总督明言。” 周宪章吐了口气,说道:“那好,我就把我们的条件说清楚。日本要想从章军手里拿到琉球,必须付出十亿两白银的赔偿款,或者,明说了,就是琉球的赎买款!这笔钱,一两银子也不能少!不过,十亿两白银,可以通过三种方式付清。” “哪三种方式?” 第234章不平等条约 周宪章说道:“第一种,是分期付款,首期一亿两白银,必须在明年一月份付清,余款,可以在三年之内付清。” “即便是三年付清,日本也无能为力!”伊藤博文说道。 “伊藤首相别急。”周宪章说道:“这就涉及第二种付款方式,日本可以向台湾和朝鲜输出技术和技术工人,主要是矿业、钢铁、军火、纺织、铁路、邮电、造船等领域现代化工业技术,帮助台湾和朝鲜建立工矿企业企业。每一项技术,都可以折合成白银,抵充赔偿款。我们已经拟定了一个清单,根据这张清单,日本可以凭技术输出抵消大约五亿两白银。此外,日本的技术工人在台湾和朝鲜,将享受专家待遇,他们可以获得高于普通工人的工资,这笔钱,其实,可以算是你们的海外收入。伊藤先生,这其实是一个双赢的构想。台湾和朝鲜因此而得以步入现代化进程,而日本也会因此而获得巨大的商机。” 周宪章深知而章军要想在台湾和朝鲜长期立足,就必须以强大的工业为后盾,否则,时间一长,最终还是别人的案板上的肉。然而,台湾和朝鲜的工业基础极为薄弱,缺乏最基本的技术力量。要想在短时间内赶上世界潮流,没有技术是根本不行的。日本的现代化工业已经形成了规模,与世界发展基本同步,尤其是日本的制造业,已经达到世界先进水平,从日本获取技术,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而这一建议,对日本也有利。经过两场战争,日本国内经济濒临崩溃,大量技术工人失业,国民收入陡降。而这些实业工人如果能到台湾和朝鲜就业,将大大减轻日本的就业压力,同时,也给日本带来一笔不小的收入。 伊藤博文心中一动:“这倒是一个极富创造性的解决方案,周总督,日本是否可以获取两地的市场份额呢?” 周宪章笑道:“伊藤首相,你看的很远。不过,台湾和朝鲜的市场是否向日本开放,那要看日本的诚意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们的如果派出大批技术工人来到台湾和朝鲜,这两地的市场,其实,也等于是向日本开放了,至少,我不反对日本的艺伎到这两地来做生意,她们至少能让日本的技术工人得到安慰,免得老是想家。” 伊藤博文看可一眼神尾光臣,神尾光臣微微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么,还有四亿两白银,这仍然是一个巨大的数额。”伊藤博文说道。 “这四亿两白银,其中两亿两白银,日方须在三年内,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向我方付清,加上明年一月份付清的一亿两白银,总计,日方须在三年内,向我方付清三亿两白银。”周宪章说道:“剩下的两亿两白银,将作为章军在琉球的租借费用,租借期限为99年。” “租借?”伊藤博文惊道:“你们不打算从冲绳撤军?” “我们将部分撤军。”周宪章说道:“不过,我们将在琉球嘉手纳、那霸、普天间等地,设置军事基地,请伊藤首相放心,章军对琉球没有领土要求,琉球的民政将完全由日方管理,章军也不插手日方对行政官员的任命。不过,作为日方与章军共管的岛屿,考虑到日方已经没有海军,章军将负责维护琉球的安全,这一点,不劳日方费心。” 伊藤博文说道:“你的意思,日方不能在冲绳驻军?” “是的!” 神尾光臣冷笑:“周总督,日方在付出巨大的赔偿款后,却只能得到冲绳一半的主权,这不是一个丧权辱国的条约吗?” 罗鸣芳喝道:“日本战败就已经是丧权辱国了!难道,你们还想得到一个平等条约吗?” 周宪章向罗鸣芳摆摆手,沉声说道:“罗副司令的话,有些不中听,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的确,日本在琉球,只得到了一半的主权。不过,章军,尤其是章军海军在琉球的存在,对于日本的独立与完整,有着重要的意义。伊藤首相,神尾君,你们应该明白,乙未战争之后,西洋列强对日本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不再承认日本的大国地位,俄国人已经对千岛群岛垂涎三尺,美国人似乎又想重演轰击日本广岛港的旧事,英国和法国,还有德国,都对日本提出了无礼要求。日本面临被瓜分的危险。在这种情况,章军作为一个强大的军事存在,出现在琉球,将大大遏制西洋列强的野心。你们应该知道,章军海军,是亚洲最大的海上力量,俄国人的远东舰队,连章军海军的五分之一都没有!” “你是说,日本需要借助章军的势力,苟延残喘!”伊藤博文显得很是绝望,周宪章这是要把日本变成他的属国! “不是苟延残喘!”周宪章纠正道:“而是重获新生!日本的明治维新,是一条正确的道路,这条路因为军国主义的干扰,出现了偏差,现在,是应该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的时候了!我们将签订一个军事互助条约,章军将维护日本的独立与完整,一切针对日本的军事行动,都将被章军视为是针对章军的军事行动,这个条约适用于日本本土,包括千岛群岛!” 伊藤博文沉思片刻,叹道:“你是说,如果俄国人对日本发动军事行动,章军将不会坐视!” “是的!”周宪章说道:“不仅是俄国人,包括美国、英国、法国、德国!章军将从位于琉球的军事基地,向日方提供必要的军事支持!” 神尾光臣叹道:“日本该如何体现自己的独立性呢?” “我们尊重你们的国体,包括你们的天皇。”周宪章说道:“除此之外,我现在还不能给你们任何承诺!” 章军强占琉球,这是自十九世纪以来,中国与外国签订了又一个“不平等”条约,不过,这个不平等,是反过来的! “好吧。”伊藤博文说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请说。” “请周总督向天皇施压,改变日本军部参政的现状。”伊藤博文说道:“一个军人主宰的政府,将无法实现日本真正的新生!” 伊藤博文试图借此巩固日本的文人政治,这固然是伊藤博文的小算盘,但也是为日本今后的发展着想,军人政治被证明是完全失败的!它几乎毁掉了日本五十年的成果! “我完全能够理解!”周宪章说道:“我会向日本政府提出要求,山县有朋、大山岩、川上操六等人,必须离开现政府,他们是日本的罪人!也是中国的罪人!” 和伊藤博文的想法一样,周宪章也希望能够改组日本政府,实现真正的文人政治,否则,那些军人们不定哪一天,又会头脑发昏,把枪口指向中国。 谈判的大方向基本上得以确认,周宪章说道:“伊藤先生,我想,从现在开始,日本与中国的关系,将不再是敌对关系,而是盟友关系了!中国有责任和义务维护日本的领土完整,同时,日本也有责任和义务,帮助中国迈入现代化进程,当然,这首先要从台湾和朝鲜做起。” 伊藤博文点点头:“我注意到,周总督使用的是‘中国’而不是大清国,请问,这里面有什么不同的含义吗?” 周宪章笑道:“中国是一个古老的概念,在中国的历史上,朝代更迭频繁,不过,中国作为一个文化整体,从来就没有断裂过!当然,满清朝廷使用的是‘大清国’这个概念,在现阶段,这两个概念是重合的,但是,伊藤先生应该熟悉中国的历史,没有任何朝代能够万寿无疆。我是要告诉伊藤先生,今天我们所谈及的日本与中国的关系,不是短期的,而是永久的!这个关系,不应该应为朝代更迭,而发生变化!” 伊藤博文摇头说道:“我理解周宪章的意思,是日本永远成为中国的友好邻邦,这一点,在我的任上,应该可以保证,但是,百年之后,又会是什么样子,我看不到!” “所以,我们更应该让我们的子孙,记住甲午和乙未!”周宪章说道:“正因为如此,在我们即将形成的联合声明中,对于这两场战争,必须要有一个正确的结论,以告诫我们的子孙!” “周总督高瞻远瞩,在下敬佩!”伊藤博文叹道。 周宪章没有对琉球提出主权要求,而章军实现了对琉球的实际占领,这一方面算是给了日本政府一个面子,另一方面,又对日本形成强大的军事压力。周宪章要征服的,是日本人的心!他做到了!一向惧怕强者的日本人,对章军在琉球的存在心服口服。 双方确立了有关琉球问题的基本框架,随后的几天谈判,主要是谈具体的技术性细节。周宪章、伊藤博文、神尾光臣都没有参加。刘永福和罗鸣芳主持谈判,而日方则是由伊藤博文的随从人员参加谈判。 第235章联合声明 周宪章、张萌桓、盛宣怀陪着伊藤博文和神尾光臣,在台湾各地游历。这不是一种礼节性的游历,而是实地考察台湾工矿企业现状。 周宪章特地挑选了台北、台中、彰化、花莲、台南等地,这些地方,有丰富的矿产,有的地方已经初步具备了现代工业雏形,周宪章放下身段,向伊藤博文和神尾光臣悉心请教,如何对台湾的基础工业进行布局。伊藤博文和神尾光臣则是有问必答。如今,伊藤博文反倒对台湾的工业化进程充满了兴趣,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在不远的将来,台湾的腾飞,将为日本战后的经济恢复重建,带来强大的动力——一个迅速进入工业化进程的台湾,符合日本的利益! 盛宣怀是实业大家,对工矿企业极为精通,跟着周宪章一番实地考察后,心中大为吃惊——在大清国朝廷眼里,台湾不过是个远离大陆的荒蛮小岛,土地贫瘠,人口稀少,对于大清国而言,可有可无,这个观点,也是促成朝廷决心把台湾割让给日本的一个重要原因。现在看来,大清国的统治者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们仍然以农耕时代的观念来看待台湾,对于台湾蕴藏的巨大的矿业资源视而不见!这是一个极其重大的失误。 台湾拥有蕴藏丰富的煤矿、金矿、铜矿、砂铁矿,其中,煤矿蕴藏量尤为丰富,矿区几乎遍及台湾北部,不仅可以自给,一旦开发得当,还可以出口。台湾地处亚洲南海海上要道,各国商船的必经之路上,船只需要在台湾补充燃料,仅仅煤矿一项,就可以获取巨大的利润。 台湾的铁矿相对比较贫瘠,但是,也足以自给。只要有炼钢厂,就能够生产出供给台湾的钢铁,从而为台湾的工业打下坚实的基础。 而蕴含丰富的金银,可以为台湾带来巨大的财富。 而台湾的森林资源,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台南、彰化、台北、基隆等地的港口都是天然良港,可以为过往台湾海峡的船只提供燃煤、食品、淡水补充,这将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更为有利的是,台湾扼守在日本商船的必经之路上,作为亚洲唯一的近代化工业大国,日本的船只必须依赖这条水道,也就是说,日本的经济,必须依赖台湾! 难怪,甲午战争中,日本强烈要求大清国割让台湾! 周宪章拥有了台湾,不仅可以自给自足,甚至,可以成为东海和南海上的霸主! 盛宣怀大为感慨,大清国朝廷上的那些王公大臣们都瞎了眼,把一座宝岛当成了废品。幸好,这座岛屿没有让日本人占了去。盛宣怀不由得对周宪章更为敬佩。 一番考察游历下来,伊藤博文和神尾广臣知无不言,在两人的指点下,周宪章对台湾的工业前景,基本上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有了底气。不过,伊藤博文告诉周宪章,现代工业是一个巨大的体系,交通运输、能源、原材料、制造加工、后勤保障必须要相互协调,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当初,台湾巡抚刘铭传曾经试图在台湾开办官办企业,最终都是以亏本而告终,台湾的近代工业始终没有取得什么像样的进展,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他所兴办的企业,各自为政,相互之间没有协调互补,最终,都只能是自生自灭。 在伊藤博文看来,台湾有着丰富的资源,具备了进入工业化时代的先决条件,但是,要在短期内实现工业化,却是难于上青天! 台湾要想从一个农耕渔猎社会,一步跨入近代工业社会,这比打一场战争更难!英国的工业革命用了两百年! 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台湾缺乏现代工业人才! 必须要有一个或者几个精通现代工业实业的人物,对台湾进行总体规划,这个人必须具备战略眼光,视野开阔,思想开明,能够统筹调度台湾现有的资源,包括土地、人力、技术、和矿藏。同时,还要有一大批技术人才,充实到各个领域中。 显然,不管是管理人才还是技术人才,周宪章的手里都没有!他手里那一批能打仗的将军,显然不适合搞建设。日方能够提供技术工人,但是,却无法提供一位能够对台湾工业建设统筹规划的领军人物。 十天后,周宪章一行完成了考察,回到台北,刘永福和罗鸣芳已经与日方完成了技术细节谈判,并形成了联合声明,按照周宪章与伊藤博文谈好的框架,这个联合声明只要包括四点: 第一,日本赔付中国(而不是大清国)十亿两白银,作为乙未战争的赔偿款。赔偿款以现银、技术输出、劳务输出、租借费等方式给付。 第二、中国承认并尊重日本对琉球的主权。 第三、中国租借位于琉球诸岛屿四十一处军事基地,统称琉球中国基地。租借期为九十九年,到期时,双方可商谈继续租借事宜。中**队在基地内,享有治外法权,可以根据需要决定驻军数量。 第四、中**队日本的国家安全负有责任,一旦日本遭受攻击,中国可以采取自认为合适的应对手段,包括外交手段和军事手段。 此外,双方签署了有关技术输出、劳务输出等十几个附加文件,作为联合声明的补充。 联合声明使用了中国而不是大清国的提法,这个提法,双方心知肚明,所谓中国,指的是以周宪章为首的台朝两地现政府。联合声明的所有条款,只适用于周宪章政府与日本政府之间。换句话说,日本的银子,一两也进不了大清国的国库,有权利支配这笔钱的,只有代表中国与日本签订条约的台朝总督! 相关文件经周宪章和伊藤博文签字后生效,随即,向全世界公布。 联合声明公布后,在世界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这等于是把日本纳入了中国的势力范围,原本对日本垂涎三尺的西洋列强目瞪口呆,他们实在是没想明白,明明已经是日落西山的大清国,竟然拓展了自己的势力范围,那架势,好像是一个老牌的工业强国! 当然,头脑清醒的政治家还是看出这份联合声明的端倪,签署声明的双方,貌似是大清国与日本,其实,不过是一个独霸台湾和朝鲜的军阀周宪章与日本签订的条约! 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一个局部地区的军阀跻身于列强之列,具有了与老牌工业强国平起平坐的话语权,并且,拥有了自己的海外殖民地和军事基地,然后,这个军阀所承认的中央帝国的中央政权,却是一个任人宰割的政府! 但是,不管怎样,这个联合声明,让西洋列强对日本望而却步。俄国人的远东舰队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千岛群岛海域,德国人提出的租借广岛军港的要求,不了了之。英国、美国和法国,则是宣布承认联合声明的有效性,也就是说,他们承认了军阀周宪章对日本的保护。 道理很简单,这些西洋列强的国力,肯定比周宪章强得多,但是,他们谁也派不出一支足以与章军抗衡的舰队,远渡重洋来到亚洲与周宪章争夺日本。何况,台湾还扼守在前往日本的必经之路上,更何况,琉球或者冲绳,已经成了章军的基地! 这原本就是一个实力说话的时代! 大清国朝廷得知联合声明的内容后,马上向周宪章发来贺电。这份联合声明让朝廷很是尴尬,一方面,这是大清国签订的第一个扬眉吐气的对外条约,在这之前,大清国与列强签署的所有条约,都是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这让大清国朝廷觉得极有面子。另一方面,朝廷也清楚,这项条约,其实与大清国毫无关系,周宪章通过条约所获得的一切利益,大清国都享受不到,相反,周宪章可以通过条约,获取大量的金钱和技术,迅速崛起,虚弱的大清国再也拿周宪章没办法了。 不过,大清国百姓对这份联合声明,都是欢呼雀跃。他们知道,这是周宪章打出来的!周宪章在大清国内的威望,进一步提升。百姓敬周宪章为神明,就连很多朝廷大员,他们明明知道周宪章其实已经成了割据一方的军阀,也是故作不知,纷纷要求为周宪章加官进爵。 而日本政府,也因为这个联合声明而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份声明并没有让日本失去琉球,相反,它帮助日本解除了被肢解的危机。一向敬畏强者的日本人,心甘情愿地拜服在了周宪章的脚下。 一个月后,日本的第一笔一亿两白银赔款到达台湾,一起来到台湾的,还有两千名技术工人和工程师,他们来自日本的钢铁、煤炭、铁路、造船、公路、邮电、纺织、教育等各个领域。 赔款和技术工人,开启了台湾和朝鲜的工业化进程。 第236章名利双收 与此同时,日本向台湾和朝鲜开放了国内市场,在章军军舰的护送下,两地的农产品、渔业、林业产品可以进入日本市场,两地从日本获得了大量出口收入,两地民众的生活水平,开始有了明显的改善。 当然,日本的艺伎也进入了台朝两地,这些日本情调的艺伎们,让两地民众充满了新奇感,当然,也给她们送来了大把银子。这些艺伎收入颇丰,也给日本带来了一大笔海外收入,这笔钱,让濒于崩溃的日本经济,稍有起色,民众的生活有所改善。 元旦过后,农历新年就要临近, 伊藤博文和神尾光臣一行就要启程回国,周宪章在总督府为日本代表团举行了隆重的欢送晚宴。晚宴上,周宪章为日本谈判代表团的每一个人准备了一份厚厚的新年礼物,主要台湾的土特产,包括台湾人引以为傲的花莲玉。 晶莹醇厚的花莲玉,让日本人爱不释手,从此花莲玉传入日本,成为台湾的一个重要出口收入。 伊藤博文和周宪章相处了二十多天,他对周宪章的印象,从一介武夫,逐渐过渡到了一个儒者。周宪章的年岁,比伊藤博文小了整整四十岁,然而,伊藤博文惊讶地发现,这个年青人所具备的政治素养和眼界,丝毫不弱于他这个年过六旬的老牌政治家,而周宪章的豁达与远见,又是他远远不能比拟的。在世人眼里,周宪章割据一方,是个不折不扣的军阀,但是,这位军阀所站立的高度,甚至超过代表着中国中央政府的满清朝廷。他不是偏安者,而是一位国家统一的维护者,在维护中国权益和统一方面,这位割据者甚至比中央政府做得更好! 伊藤博文对周宪章充满了敬意。这在之前,伊藤博文心目中,大清国只有一个李鸿章堪称是政治家,而现在,周宪章这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年青人,已经超越了李鸿章。这是周宪章的胜利,反过来,这也是中国的幸运。伊藤博文相信,一个能产生伟大政治家的国度,绝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国度!甲午战争中,日本对大清国的蔑视,是一种无知,正是这种无知,导致了日本的惨败! 伊藤博文和周宪章,成了一对忘年交。 两天后,伊藤博文率代表团回国。 在伊藤博文的倡导下,也是在章军的巨大压力下,明治天皇授权内阁,对日本政府进行了彻底改造。战争的叫嚣者全部被清除出了日本政府,文人内阁被赋予了更大的权力,包括战争的决算权,而天皇的权力,也被进一步消弱。 代表着日本军队最高指挥机构的军部,其主官,也就是军令部长,由神尾光臣出任。神尾光臣原本打算彻底退出政界和军界,归隐山林,然而,在伊藤博文的恳请下,也是在周宪章的鼓励下,神尾光臣再也不好意思置身事外。 神尾光臣是周宪章的手下败将,但也是周宪章的朋友,两人曾经是战场上的敌人,也曾经是相忘于江湖的故交,这种交情,说不清道不明,却往往比战友之情,更为深刻! 在伊藤博文和神尾光臣的推动下,日本采取了和平政策,军部成为内阁的下属机构,而不是战前时与内阁的平行机构。 与此同时,日本的常备陆军,从七个师团,缩减为三个师团,日本海军已经全军覆没,做为一个海洋国家,没有海军是不行的,不过,章军在琉球的存在,为日本提供了海上防卫,至少在未来三十年,日本不用担心来自海上的攻击。所以,在未来的日本防卫大纲中,对于海军,仅仅只是列出了一个近海防御计划,在这个计划中,日本海军舰船的总吨位,被控制在了三万吨,这就意味着,日本不可能建造或者购买大型远洋战舰。 大量裁军,军费预算大大裁剪,极大地减轻了日本政府的财政负担。伊藤博文得以腾出手来,专心发展国内经济。两年后,日本的国民生活水平,逐渐恢复到了战前水平,经济的迅速增长,国民生活水平的提升,使得日本国民认可了伊藤博文的和平建设方针,更为重要的是,认可了章军在琉球的存在,日本国民意识到,一个强大的章军,是符合日本的利益的。那些原本对章军占领琉球持抵触态度的民族主义者,也逐渐改变了立场,转而拥护伊藤博文政府,剩下少数极端分子,也失去了民众的支持,只能躲在没人的地方,自怨自艾。 按下伊藤博文不表。 且说,伊藤博文回国后,张萌桓和盛宣怀也准备启程回北京复命。这两人的台湾之行,可谓是名利双收。 周宪章与伊藤博文达成的联合声明,让中国人扬眉吐气,张萌桓和盛宣怀作为谈判副使,就是两个打酱油的,不过,在普通民众眼里,那也是谈判功臣。原本,在大清国官场中,这两人的名声其实都不太好,张萌桓为人刻薄,又是个官场老狐狸,在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之间左右逢源,两边的人对他都颇有微词。而盛宣怀的名声就更差了,此人是个经营好手,是大清国首屈一指的实业派能人,可他手脚不干净,不管是办钢铁厂、修铁路、办邮政、搞航运,他都来一个雁过拔毛,盛宣怀的确为大清国办了不少实事,可他自己也中饱私囊,赚得盆满钵满的。 如今,两人协助周宪章,取得谈判大胜,两人顿时成了民族英雄,那些对这两人人品颇有微词的人,也只好闭嘴。 两人得了好名声不说,周宪章给这二位的实际好处也是极为丰厚。两人在台湾的一切花销,包括喝花酒的钱,当然都是周宪章支付的。此外,每人得了五万两现银,还有不计其数的珍宝特产。这两位其实啥也没做,却得到巨大的好处,所以,两人对周宪章感激得无以复加,把周宪章奉为圣人。 谈判结束后,两人打算立即回京,周宪章极力挽留,两人也乐得在台湾享受人生,就这样,在台北又盘桓了十几天,整日夜夜笙歌,快到年根了,到了腊月二十,方才准备起身。 周宪章又在总督府设宴,为两位钦差大臣饯行,台湾军政官员悉数到场,张萌桓和盛宣怀早就和刘永福、罗鸣芳、吴佩孚、那哈五这些人混熟了,大家也不拘束,放开了手脚痛饮,宴会结束后,吴佩孚和那哈五又拉着两位钦差,跑到台北最负盛名的品花楼去喝花酒,那里的姑娘,有很多来自日本东京,别有一番风味。 且说那哈五和吴佩孚,陪着两位钦差大人在品花楼一番胡天黑地后,已经到深夜,两位钦差身心放松,心情愉悦,一路说笑,回到了巡抚衙门的住所。 张萌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倒头便睡。盛宣怀也觉疲乏,急急回到自己的房间,早有下人在门前伺候着,见到盛宣怀,躬身施礼,推开了房门:“盛大人回来了,请。” 盛宣怀摆摆手,从腰包里摸出几两碎银子,扔给了下人,抬步走了进去,伸了个懒腰,懒腰伸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只见周宪章坐在八仙桌旁,一手端茶,一手捧着一本册子,正在品茶阅读。盛大年恭恭敬敬地站在周宪章的身后,见到盛宣怀,冲着盛宣怀拱手施礼,然而摆摆手,示意盛宣怀轻声,不要打扰了周宪章阅读。 盛宣怀现在的官衔是邮政大臣,虽然品级比周宪章略低,不过,他是朝廷派来的钦差,按理说,钦差见官大一级,周宪章应该起身先向盛宣怀施礼。不过,这些天来,盛宣怀为人十分乖巧,早就认了周宪章在台湾至高无声的地位,在周宪章面前一点也不敢托大,每次都是自己先施礼。 所以,见周宪章捧着本册子,读的很是入迷,也不敢叨扰,只得垂手而立。 周宪章两眼盯着手里的册子,眉头紧皱,脸色很是冷峻,突然,把手里的茶杯狠狠一摔,一声爆喝:“这都是些什么胡言乱语!简直就是栽赃陷害!太过分了!我就不相信,我堂堂大清国的官员,怎么能干出这等贪赃枉法之事!盛大年,你这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 盛大年慌忙跪倒在周宪章面前:“总督大人,卑职也是听别人说的……” “胡说!”周宪章怒道:“道听途说,是要害死人的,你堂叔……”周宪章抬起头来,看见了盛宣怀,慌忙放下手里的册子,起身向盛宣怀拱手施礼:“盛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在下一时没注意,失礼了。” 盛宣怀慌忙还礼:“哪里,哪里,周总督到访,下官有失远迎,才是施礼。周总督,不知为何事如此愤怒?” 周宪章慌忙把手里的册子揣进衣袖中,笑道:“也没啥大事,都是些流言蜚语,呐,盛大年,赶快起来,你堂叔来了,还不给你堂叔倒茶。” 盛大年站起身来,给盛宣怀沏茶。 周宪章指了指八仙桌旁的椅子:“盛大人请坐,今天晚上,在下不请自到,很是唐突,只是,有一件事,在下憋了二十多天,一直不好意思开口,明天盛大人就要启程回京,在下想,如果再不讲,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所以,冒昧前来,还请盛大人海涵。” 第237章实业第一人 盛宣怀在周宪章对面坐下:“周总督客气了,有什么话,周总督尽管说,下官只要力所能及,必定竭尽全力。”这盛宣怀也是个聪明人,这些日子,整日在台北花天酒地,也知道,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宴席,盛宣怀吃人家嘴软,心里早有心理准备,周宪章一定有什么事有求于他,所以,周宪章如此一说,也在盛宣怀意料之中。 周宪章沉吟片刻,说道:“这件事,只怕有些强人所难。” 盛宣怀笑道:“不瞒周总督,下官虽然粗鄙,可在朝廷里,还是说得上话,不是下官狂妄,有些事情,就是李中堂搞不定的,下官也有办法。下官知道,周总督在朝中有些尴尬,那些庸官俗吏,对周总督颇有些微词。周总督放心,在下和张大人回京后,一定会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为周总督辩白。” 盛宣怀以为周宪章要借钦差大臣的嘴,在朝廷里争取民意,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是封疆大吏们常用的伎俩。盛宣怀也是个中老手,对他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当初,张之洞就是依靠盛宣怀的三寸不烂之舌,在朝廷上获得了“能臣”的美誉。 周宪章摇头叹道:“多谢盛大人美意,只是,是非曲直,个人毁誉,自有公断,在下对此并不在意。在下只是现在对一件事,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啊!” “不知是何事?”盛宣怀问道。 周宪章叹道:“台湾和朝鲜,乃是我大清国的两颗明珠,朝鲜的情况咱们暂且不说。前些日子,盛大人不辞劳苦,考察台湾各地,对台湾的情况应该有所了解。台湾物产丰富,又是海上要道,原本应该是一块富庶之地。在下身为台湾的父母官,理应在台湾开办实业,发展经济,造福百姓,在下原本也有此雄心壮志。可现在的情况,却令在下心灰意冷。可是,台湾的实际情况,盛大人也看到了,台湾原本工业基础就十分落后,刘铭传大人倒是开了个头,可遇上乙未战争,现在是百业俱废啊,要想开办实业,实在是千难万难。” 盛宣怀说道:“周总督高瞻远瞩,从日本人那里拿到了几亿两白银,只要有了钱,凡事都好办,周总督大可放心。” “盛大人也是我大清国的实业家,应该明白,开办实业,光有钱是不行的,还得有人!”周宪章说道:“尤其是像盛大人这样的实业家!” 盛宣怀心头一动,顿觉不妙。 当初,他来台湾做这个谈判副使,是光绪皇帝任命的,不过,他也听到过一些传闻,说周宪章曾经向朝廷请旨,点名要盛宣怀前来。这件事,盛宣怀将信将疑,不过,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听周宪章话里有话,莫非,周宪章要把他留在台湾? 盛宣怀虽然承认台湾是个好地方,可他绝对不愿意留在台湾。在大清国,吏治极其**,这种环境,对于正直之人而言,当然是难以容忍,可对于盛宣怀而言,却是如鱼得水。在大清国,盛宣怀略微使出点手腕来,就是黄金万两进账。而且,从王公大臣到地方官员,谁都得买他的账。要是留在台湾,在周宪章的手下做事,那他的活动空间就没了。别的不说,他现在主管的邮政,就是一个肥缺,不仅有朝廷的巨额开办经费,邮政本身也有巨大的利润空间,大清国好多人都盯着呢,盛宣怀岂能就此罢手! 盛宣怀慌忙说道:“周总督客气了,下官只是徒有虚名,其实,这开办实业,下官真的是一窍不通,以前做的事,其实都是歪打正着,哪里当得起‘实业家’三个字。” “是吗?”周宪章斜眼瞧着盛宣怀。 “千真万确。”盛宣怀说道:“呐,就那汉阳兵工厂说吧,那其实张之洞张大人的杰作,下官只是给张大人打个下手。张大人才是真正是实业家,周总督,我看,你可以向朝廷上个折子,请朝廷恩准,张大人来台湾,协助周总督。下官也可以把周总督的意思,转告给皇上。” 周宪章心头冷笑,这个盛宣怀,果然是个老滑头,还没等周宪章把话说出口,这家伙就出这么个馊主意,把周宪章王火堆上推。那张之洞是朝廷的封疆大吏,朝中元老,如今正是如日中天,岂能跑到台湾来给周宪章打下手!周宪章要是给朝廷上这么个折子,那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周宪章笑道:“盛大人不必自谦,这大清国实业第一人的名头,非盛大人莫属,这是天下公论,在下岂能否认?盛大人在大清国政绩斐然,不过,在下以为,盛大人要想更上一层楼,台湾正是盛大人的用武之地!” 周宪章去朝鲜迎娶金姝的时候,朴永烈酒告诉过他,开办实业发展工业,最重要的是人才,尤其是统揽一方的大将之才,这和带兵打仗是一个道理。任何一地工矿实业,需要通盘考虑,不能就事论事,这一点,周宪章也极为赞成。现在,周宪章手里,恰恰没有这样一位通才,他原本想把朴永烈手下的赵正伦挖过来,一则,挖自家兄弟的墙角,这当大哥的,显得很不仗义,二则,赵正伦也不是最为理想的人才。 在整个大清国,最为理想的人才,就只有一个盛宣怀! 所以,周宪章早就决心把盛宣怀挖过来。不过,要挖盛宣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盛宣怀原本就是大清国朝廷的红人,他自已也是个人精,在朝廷上左右逢源,而且,他家大业大,整个大清国都是他的钱袋子,他哪能放弃大清国偌大的钱袋子,跑到台湾这么个弹丸之地来? 不过,周宪章也知道,事在人为!张萌桓来台湾之前,周宪章的确是先做了些手脚,通过他的恩师那晋、李鸿章还有端方等人,向朝廷请求,派盛宣怀来台湾当谈判副使。只要盛宣怀踏上台湾,事情就算是开了个好头。台湾是周宪章的地盘,盛宣怀想溜,只怕没那么容易。 周宪章说完,盛宣怀心中叫苦不迭,原以为来台湾是个美差,现在看来,是掉进了周宪章的陷阱中,周宪章要是耍横,强留盛宣怀,他还真的走不了。 盛宣怀心头焦躁,却也不敢翻脸,只得陪着笑脸说道:“周总督如此高看盛某,令盛某汗颜,台湾是一座宝岛,的确是发展实业的好地方,盛某原本也想在台湾干出一番事业来。只是,一则,在下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怕耽误了周总督的大事;二则,下官蒙皇上和太后信任,担任邮政大臣,大清国的邮政事业,刚刚开了个头,在下要是撂挑子不干了,怎么对得起太后和皇上。我看周总督也是求才心切,这样吧,下官也就不推辞了,容下官先回京,向太后和皇上禀明此事,求太后和皇上恩准下官辞去邮政大臣之职,并选得接任者,下官再来台湾,周总督,咱们都是大清国的臣子,这么大的事,咱们岂能先斩后奏?” 盛宣怀也是个老狐狸,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应承了再说,只要离开了台湾,到时候,再来个食言而肥,反正,周宪章总不至于带着章军兄弟跑到大陆上来抓他。 周宪章微微一笑:“盛大人说的极是,这大臣任命之事,是要先禀明皇上,咱们大清国朝廷向来吏治严明,对官员的廉政考核,也是极为重视。盛大人回京一趟也好,不管盛大人将来是继续当邮政大臣,还是来台湾做实业大臣,有些事情,盛大人还是先向皇上说清楚,免得有人在背后嚼舌头。” 盛宣怀觉得周宪章话里有话,慌忙问道:“周总督的意思,下官不明白。” 周宪章从袖口中,拿出刚才捧在手里的册子,递给盛宣怀,叹了一口气:“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盛大人为我大清国呕心沥血,功勋卓越,令人敬仰。可是,偏偏就有些小人,看不得别人干出点事业来,背后栽赃陷害,诬陷盛大人。” 盛宣怀接过小册子,仔细翻看,顿时汗流浃背。 册子上,列出了他在开办官办实业时,顺手牵羊,从官办实业中牟取了巨额回扣以及收受供应商、买办们的巨额贿赂。 在大清国,盛宣怀奉旨开办第一家钢铁公司、第一个航运公司、第一个邮政公司、第一个矿业公司……,他搞了整整十个第一,可谓是功勋卓著。这些实业,都是大清国朝廷的官办企业,也就是政商合一的产物,在大清国,只要是政商勾结在一起,里面乌七八糟的名堂就多得很。盛宣怀凭着自己的人脉和卓越的经营头脑,干了不少中饱私囊的勾当,要知道,他办的企业,都是大清国的国营超大规模企业,拔一根毛下来藏到自己手里,就是价值巨万,但却毫不显山露水。 盛宣怀办了二十年实业,吃了无数的好处,家里早已是富可敌国。 这本小册子上记录的,还不是他吃回扣贿赂的全部,仅仅只有五分之一都不到,可价值,已经超过了五千万两白银。朝廷要是知道了,盛宣怀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第238章黑材料 盛宣怀脸色发白,两眼一瞪盛大年,叫道:“栽赃陷害!栽赃陷害!盛大年你这个狗东西,竟敢搜罗老子的黑材料!你他妈的还认不认老子是你的堂叔!” 盛宣怀这才反应过来,进门的时候,周宪章正和盛大年说话,很明显,这个册子,是盛大年整理出来送给周宪章的黑材料。 盛大年是盛宣怀的子侄辈,说起来,也算是继承了盛宣怀的遗传基因,脑子和他堂叔一样好使,只是,盛大年没有盛宣怀那么好的平台,也差点机遇,所以,只能小打小闹,成不了大器。 年初,盛大年得了个记名知府的头衔,到张之洞的幕府里做幕僚,也跟着盛宣怀干了些开办实业的事。盛大年为人精明能干,又是盛宣怀的子侄,很快就得到了张之洞的信任,接触到一些机密。其实,盛宣怀的勾当,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张之洞的手下干的,张之洞并不求财,不过,他很圆滑,知道水至清无鱼的道理,像盛宣怀这样的人,很多事情,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了。所以,张之洞掌握了盛宣怀的很多不法勾当,但也并不追究。 盛大年跟着张之洞,早就把他这位堂叔的见不得人的勾当,了解得一清二楚,不过,作为子侄辈,他也只当是没看见,从不对人说起。 周宪章想把盛宣怀留在台湾,请盛大年出谋划策。周宪章也听说过,盛宣怀手脚不干净,向盛大年打听盛大年与盛宣怀虽然是叔侄关系,可盛宣怀一向为人倨傲,看不起他这个侄子,两人的关系也很一般,而盛大年与周宪章却是生死兄弟的关系,盛大年对自己的大哥,当然是知无不言,把他知道的事和盘托出。 周宪章拿到了盛宣怀的小辫子,心头偷着乐,这些日子也不露声色,带着盛宣怀到处考察,让盛宣怀先了解台湾的实际情况,选在,盛宣怀就要回京,周宪章才和盛大年一起,来向盛宣怀摊牌。 周宪章说道:“盛大人乃是我大清国的栋梁之才,在下以前一直认为,盛大人两袖清风,拒腐蚀永不沾,是一位堂堂正正的清官!” “周总督明鉴!”盛宣怀说道:“盛大年这个狗东西,实在是不成器,当初,他贩卖军火,呐,还跑到朝鲜去逛窑子,赔的连裤子都没了!周总督,你可不能信他的胡言乱语!” 周宪章点点头:“盛大年是我章军兄弟,和我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本来,我是相信他的,不过,盛宣怀大人是我敬仰的人,你的话,在下也不得不信。两位一个是我的好兄弟,一个是我敬仰的大清官。可你们两个各执一词,在下一时难以决断。我看这样吧,反正盛大人马上就要回京,我想让盛大年,带着这本小册子,和盛宣怀大人一起回京,面见皇上,呐,大家都知道,当今皇上是千古难遇的明君,一切疑难问题,到了皇上面前,自然迎刃而解,我等俗人,哪里能跟皇上相比。盛大人,皇上一定会给盛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另外,盛大人也好当面向皇上辞去邮政大臣之职,来台湾效力,这是一举两得。不知盛大人意下如何?” 盛宣怀差点背过气去。这本小册子要是到了皇帝手里,盛宣怀这颗项上人头,就算是落地了! “周,周,周总督,我看,这事不需要如此繁杂。”盛宣怀急急说道。 “莫非盛大人还有比较简易的解决方案?”周宪章问道。 盛宣怀一咬牙,说道:“周总督,下官以为,皇上日理万机,十分繁忙,这些凡俗之事,没有必要让皇上费心。呐,我看,盛大年也不用去北京,我呢,暂时也不用回京面见皇上。” “盛大人的意思是?” “前些日子,下官跟着周总督,游历了台湾各地,但见台湾矿产丰富、海路畅通,真乃是现代工商业之宝地也,周总督高瞻远处,极具开拓精神,不由得激起了下官要在台湾干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来!下官早就下定决心,要留在台湾,和周总督一起,为台湾的经济建设,贡献自己的青春和汗水!如蒙不弃,下官愿意追随周总督,为台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盛宣怀见没了退路,只得发出一派豪言壮语来。 周宪章心中暗乐,脸上很是严肃:“盛大人有此雄心壮志,好!好得很!只是,盛大人现居邮政大臣之位,皇上和太后还指望盛大人为大清国开办邮政,盛大人要是不回去,朝廷怪罪下来,在下也不好交代。” 盛宣怀哪里还敢回北京,那份小册子上记载的,只是他贪污受贿的一小部分。周宪章要是再挖点材料来,把这份小册子充实一下,盛宣怀往北京跑,那就是把脑袋往刀口上送!盛宣怀知道,这种事,周宪章绝对做得出来,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军阀,太后和皇上都得看他的眼色,他就是口空白牙硬说盛宣怀贪赃,皇上也得把盛宣怀拿下,何况,周宪章手里还有这份小册子! 这个时候,最安全的地方,只有台湾! “周总督!”盛宣怀正色说道:“邮政之事虽然也是我大清国的大事,不过,相对于台湾的经济建设而言,就不值一提了。呐,台湾是我大清国海上屏障,我们只有把台湾打造成铜墙铁壁,才能抵御西洋列强对我大清国的威胁!这一点,皇上天资聪明,肯定早就看到了。所以,我不用回北京,只要写一份奏章,让张萌桓大人带回去,皇上必然恩准,周总督不必担心!” “盛大人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周宪章问道。 “不回去!绝对不回去!”盛宣怀叫道:“我要是想回去,就是乌龟王八蛋!”盛宣怀认清了形势,现在是哭着喊着要留在台湾,谁要是不让他留在台湾,他就跟谁急! “好!”周宪章悠悠说道:“台湾的未来是无限美好的。只是,现在的台湾,土地贫瘠,人民贫穷,供应匮乏,生活条件十分糟糕,盛大人留下来,恐怕你的身体……” 盛宣怀高声叫道:“周大人,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把自己的才智和青春,贡献给台湾的父老乡亲!越是贫穷落后的地方,越能够体现我的人生价值!周总督,请你一定要留下我!我,我求您了!” 周宪章大笑:“好!盛大人如此坚决,在下感动得无以复加!我马上向朝廷上奏,请求太后和皇上继续保留盛大人的邮政大臣之职……” “周总督,我是真心留在台湾贡献青春!”盛宣怀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盛大人误会了。”周宪章说道:“我是说,盛大人继续兼任大清国的邮政大臣,同时,我上奏朝廷,请求朝廷任命盛大人为‘台朝开发大臣’,主管台湾和朝鲜两地建设的规划与实施,台朝开发大臣衙门与邮政大臣衙门合署办公。盛大人一身兼邮政大臣和台朝开发大臣两职,会十分辛苦的。” “多谢周总督栽培!”盛宣怀大喜过望。周宪章不仅允许他留在台湾,而且,还要向朝廷保奏,由他继续兼任邮政大臣这个肥缺。盛宣怀知道,以周宪章现在的权势,他保奏的人和事,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朝廷必然顺水推舟。盛宣怀虽然留在了台湾,可他的权力不仅没降,反而上涨了!周宪章的手段是黑了点,可还是极有人情味,盛宣怀对周宪章很是感激。 周宪章笑道:“盛大人不必客气,今后咱们就是同事了。这个小册子,呐,我看,都是盛大年道听途说,毫无根据!”周宪章说着,把小册子扔进了火盆里:“盛大人,以前的事,我周宪章不信,也不听!当然了,今后,咱们是同事了,还是要勤政爱民,廉洁奉公,咱们互相监督,你说呢?” “当然,当然!”盛宣怀心里清楚,周宪章这是告诉他,以前他贪了多少,周宪章一概不问。今后,要是再周宪章眼皮子底下犯了事,那周宪章就不会像张之洞那样睁只眼闭只眼了! 周宪章继续说道:“盛大人,台湾百业待兴,台朝开发大臣事务必然会十分繁忙,盛大人一个人恐怕也忙不过来。盛大年是你的子侄,做事也十分精细,我看,就让他给你当副手,当台朝开发协理大臣,呐,刚才你们叔侄二人有些误会,不过呢,都是为国家办事,还望盛大人海涵。” 盛宣怀说道:“大年是我盛家的后起之秀,颇有我的真传,又跟着周总督历练,如今已经是文武双全,是我盛家的骄傲!大年给我当副手,正是下官求之不得啊!”盛宣怀心里清楚,周宪章把盛大年放在他身边,是让他老老实实地干活,现在,盛大年等于是周宪章的钦差,盛宣怀再也不敢小看这个侄儿了。 周宪章端起茶杯:“那么,我们就以茶代酒,预祝合作愉快!” 三人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第239章腾飞(一) 第二天一大早,张萌桓收拾好行囊,等着盛宣怀一起启程,那盛宣怀来到张萌桓住所,做出一副甘把青春献台湾的高大上姿态来,表示不回去了。 张萌桓还以为盛宣怀昨天晚上的酒还没醒,忙不迭给盛宣怀拿来热毛巾,盛宣怀一把推开了张萌桓的热毛巾,双手握着张萌桓的手,语重心长信誓旦旦表示自己的酒早就醒了,经过一晚上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这才做出了平生最为重要的决定。盛宣怀请张萌桓回去转告太后和皇上,他要为大清国开拓边疆,为台湾的经济建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把台湾建设成大清国的海上长城! 张萌桓确认盛宣怀没喝醉,不过,还是认为盛宣怀吃错了药。直到周宪章率台湾官吏士绅前来为他送行,张萌桓才反应过来,盛宣怀是真的不走了——他和周宪章站一起,站在了送行的队伍中,向他挥手作别。 张萌桓疑窦丛生。盛宣怀在大陆家大业大,又是朝廷的宠臣,怎么一夜之间,竟然心甘情愿地留在了台湾这么个荒蛮之地,给周宪章提鞋,莫非昨天晚上喝花酒的时候,被人在酒里做了手脚?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周宪章这家伙昨天晚上一定和盛宣怀达成了什么秘密交易! 但不管怎么说,盛宣怀的事,与张萌桓无关,张萌桓这次台湾之行,收获颇丰,早已是功成名就,如今全身而退,张萌桓也懒得惹是生非,去探究什么秘密交易。张萌桓知道,周宪章不是好惹的,没事去惹他干嘛。 周宪章派人,一路吹吹打打,把张萌桓送到基隆港,张萌桓登船回京向朝廷复命。 紧接着,周宪章请求朝廷任命盛宣怀为台朝开发大臣的奏章也到了北京。 周宪章在奏章中,详细阐述了台湾和朝鲜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台湾地处中国东南沿海,是中国海上的重要屏障,朝鲜则是处在中国东北地区,是满洲和重要门户。大清国扼守住着两个地区,就能够极大地遏制来自海上的威胁。十九世纪,大清国的主要威胁,几乎全部来在海上,周宪章的建议,切中时弊,正中朝廷的下怀。 为了把台湾和朝鲜建成大清国的前沿堡垒,军事占领固然重要,但更为重要的,是对这两个地区进行全面开发建设,这样才能牢牢控制住这两个地区。以前,大清国对台湾和朝鲜的政策,是听之任之,朝廷不愿意在这两个地区投入太多的人力物力,在朝廷眼里,台湾和朝鲜都是不值得开发的化外之地。而现在不同了,随着现代工业的兴起,这两个地方原本就具备相当的资源基础,如果大清国不开发,那么,西洋列强就会插足,而西洋列强的势力一旦进入这两个地区,就会把这里变成他们进攻中国的桥头堡! 周宪章的奏章论据充分,朝廷也不得不承认,周宪章的看法是正确的。只是,朝廷心有不甘的是,这两个地区,全部都在周宪章的掌控之下,开发台湾和朝鲜,需要有投入,而这些投入,其实是进了周宪章的腰包。那等于朝廷拿钱,去资助自己的敌人! 所以,当朝廷看到,周宪章并没有向朝廷要钱,只是要一个人——盛宣怀,朝廷大大松了一口气。马上给出答复,一切按照周宪章的要求做——任命盛宣怀为台朝开发大臣,常驻台湾,同时,盛宣怀仍然兼任邮政大臣,负责全国的邮政事业。 如今,周宪章开发台湾和朝鲜的雄心勃勃的计划,终于是万事俱备。 从日本人手里拿到了三亿白银的赔偿款,这笔钱,是两地开发的启动资金。台湾向来不缺劳力,这是人力资源保障。日本人按照协议,向台湾输送了两千名技术工人和专家,并提供技术,这是技术保障。而盛宣怀则是两地开发的总设计师和管理师,对两地的实业布局进行总体规划和管理,这是管理保障。 盛宣怀是被周宪章强留在台湾的,不过,这人还真能恪守职业道德。既然当上了台朝开发大臣,就尽心尽责,真心诚意地帮着周宪章,规划台湾的工矿企业。 盛宣怀能在实业开发上做出巨大的成就,不仅仅是因为他具有现代实业头脑,也是因为,搞实业,原本就是他的兴奋点,这个人天生就是为实业活着的。台湾生活条件比起大陆差很远,可是,当盛宣怀看到台湾蕴藏丰富的矿藏、四通八道的海路,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发展现代工业的宝地!盛宣怀心头一阵激动,一头钻了进去,再也难以自拔。 煤炭、钢铁、铁路、和远洋海运是十九世纪工业体系的四驾马车,煤炭是能源,钢铁是原材料,铁路是串起能源与原材料的交通纽带,而海运则能够把产品运往世界各地,再把世界各地的原材料运回来。 台湾和朝鲜,兼具这四架马车! 台湾北部,历来就盛产煤炭,刘铭传当政的时候,曾经开办煤矿,但因为管理不善,更因为缺乏现代化的机械设备,煤矿经营不见起色,产量极低,反倒亏了不少钱。不过,台湾北部,尤其是基隆一带的煤矿已经初具规模,现在,只需要在这些煤矿的基础上,引入现代化的设备和管理,就可以扩大生产。 而朝鲜的煤炭资源尤为丰富,其东海岸的无烟煤、西海岸的烟煤蕴藏量巨大。朴永烈依靠法国人的投资,已经在温泉一带建设了三座现代化的煤矿,产煤量每天高达五千吨。 所以,盛宣怀按照能源为先、先易后难的原则,首先在台湾北部、朝鲜规划了十座大型煤矿,利用日本人提供的白银,从西方和日本购买了大批现代化采煤设备,对原有煤矿进行改造,同时,兴建新的煤矿。 此后两年中,台湾、朝鲜两地煤炭工业迅猛发展,产量剧增。两地燃煤不仅完全能够供应本地工业、民用和军事,而且远销到日本、俄国、东南亚。同时,为过往船只提供燃煤,仅此一项,就为两地获得了数亿的现银收入。同时,煤矿大量招收采煤工人,为台湾和朝鲜民众提供了十几万人的就业岗位,煤矿工人收入激增,相当于十几万个家庭收入激增。此外,围绕煤炭工业兴起的服务业也为周边百姓带来了巨大的收入。两地民众的生活水平大幅提升。 煤炭工业初具规模后,盛宣怀随即开始了钢铁工业建设。钢铁是工业体系的骨架,没有钢铁,就没有制造业,没有制造业,工业就只能是一个靠卖原材料出口赚钱的低级水平。要发展钢铁,需要铁矿石,台湾的铁矿蕴藏量较为贫瘠,虽然也有砂铁矿,可以炼铁,但不能炼钢。然而,朝鲜的铁矿蕴藏量确实极为丰富,位于鸭绿江边的茂山铁矿,是一个超级矿山,铁矿石蕴藏量达三十亿吨,可谓是取之不竭! 盛宣怀在朝鲜茂山和台湾西港各规划了一个钢铁厂,引进西方钢铁技术,利用日本的技术工人,于1896年下半年正式动工,茂山钢铁厂就地取材,而西港钢铁厂则是依靠来自朝鲜的铁矿石。一年后,两座钢铁厂竣工投产,年产钢铁一百万吨,随后,产量逐年提升,到了戊戌年,两地钢铁产量达到了三百万吨,不仅完全可以满足两地的需要,而且,还出口到日本和东南亚,成为两地又一个主要的外汇来源。 有了燃煤和钢铁,下一步,就是铁路。刘铭传当政的时候,曾经规划个一个雄心勃勃的铁路建设计划。按照刘铭传的计划,将修建一条横贯台湾全岛的纵贯线,以台北为枢纽,向北通基隆,向南直达台南。然而,这个庞大的计划,由于缺乏经费,也由于大清国朝廷的冷漠,花了六年时间,仅仅只修建了台北到新竹99公里,就停止了。这条99公里的铁路,化了一百万两银子。 在周宪章的全力支持下,盛宣怀重新启动了这个计划,并且,把原先的规划进一步延伸到了西港,与西港钢铁厂相连,号称纵贯线。1896年8月,纵贯线破土动工,由于有大把银子做后盾,铁路修建极其顺利,仅仅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全线贯通,纵贯线全线耗费白银五千万两,这原本是一笔巨款,然而,周宪章手里有的是钱,他不仅掌握着三亿两白银的日本赔偿款,而且,每年还有好几亿的煤炭和钢铁收入,五千万两银子,小菜一碟了! 与此同时,从汉城到平壤的铁路也破土动工,并在1987年年底竣工通车,朝鲜终于有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铁路,那些常年行走在泥泞小道上的朝鲜百姓,第一次坐上了风驰电掣的火车,心中充满了新奇感。 到了戊戌年,台湾和朝鲜的铁路总长,超过了大清国所有铁路的总和!到达了八百公里,与日本铁路拥有量相差无几。 第240章腾飞(二) 而港口建设,也是在同步进行,盛宣怀对台湾和朝鲜现有港口进行扩建,其中,重点建设的港口有西港、基隆、彰化、仁川、元山等五个港口,这些港口原本就是天然良港,经过进一步扩建,并引进西方港口技术,迅速成为台湾和朝鲜对外贸易的大门,台湾和朝鲜的煤炭、钢铁、黄金、黄铜、玉石、木材通过这些港口销往世界各地,包括中国大陆。 能源、钢铁、交通运输形成体系后,制造业开始迅猛发展。盛宣怀引进了德国生产的轧机,轧机是制造业的母机,钢铁需要通过轧机锻造成各种各样的模具和设备。1896年,第一台轧机在台北落户,随着轧机的开工,各种制造业如雨后春笋,在台朝两地兴起,到1897年年初,台朝两地生产出了自己的铁轨、电缆、电机、纺织机械等一系列工业品。 随后的三年中,周宪章有了自己的第一座兵工厂——台北兵工厂,台湾造的步枪、大炮、重机枪开始列装台湾和朝鲜的章军。位于西港的造船厂,可以生产小型商船和炮舰,虽然还不能建造大型巡洋舰,但可以为大型巡洋舰提供维修服务。章军海军可以独立自主地维护自己的战舰。 与此同时,两地拥有了自己的发电厂。两地的主要城市,台北、台南、彰化、台中、基隆、汉城、平壤、仁川、安州、义州、元山等地,进入了电灯时代。此外,台湾建成了四座纺织厂,台湾制造的布料、面纱,占领了日本市场。 在发展工矿实业的同时,盛宣怀依仗自己的大清国邮政大臣的身份,在台湾和朝鲜大力发展邮政事业。 开办邮政通讯,是大清国朝廷的既定国策,甲午战争中,大清国吃够了通讯不畅的苦头。原先,李鸿章、张之洞等人早就意识到,通讯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早就向朝廷上奏兴建电报系统,然而,却遭到了来自朝廷和民间的双重抵制,朝廷守旧派认为电报是西洋淫技,民间百姓则认为电线打扰了祖宗的亡灵,好不容易架起的电缆线,很快就被老百姓割得七零八落。所以,直到战争爆发,大清国也没有一条电报线,以至于,前线瞬息万变的战况,要等上好几天才能传到朝廷,朝廷的决策大大滞后于战争。 如今,大清国朝廷痛定思痛,终于决定拨出巨款,任命盛宣怀为邮政大臣,兴建邮政电报。 盛宣怀手里拿着大清国朝廷的邮政经费,却是首先用在了台湾和朝鲜两地。大清国人人都知道,台湾和朝鲜表面上是大清国的领土,其实是周宪章的领地,朝廷出钱给周宪章开办邮电,完全就是给别人做嫁衣裳。可盛宣怀故意装糊涂,对外宣称,台朝两地都是大清国的,在哪里开办邮电,其实都是为大清国当差。结果,盛宣怀把朝廷给他的邮电经费,一大半都用在了台朝两地,结果是,台朝两地的电报线总长,比偌大的大清国竟然多出三倍来。朝廷明明吃了个哑巴亏,却也只得干瞪眼。 到了戊戌年,台湾与日本、上海、福建、北京、山东、汉城、平壤直接建立起了电报联络,台湾内部主要城市之间,也实现了电报通讯。通讯条件的改善,极大地巩固了周宪章对台湾和朝鲜的掌控。 迅猛的工业化进程,不仅为两地的城市居民带来巨大的实惠,也为两地农民带来了巨大的利润,周宪章也跟着西洋列强,学会了用坚船利炮打开通商之路。两地的农产品和海产品,在章军炮舰的护送下,向日本、大清国、东南亚诸岛大量外销,台湾的商船甚至度进入了印度洋,把台湾和朝鲜的农产品运到了印度。在大炮巨舰的威胁下,马来亚、菲律宾、安南、印度尼西亚诸国不得不向台湾敞开国内市场。这些国家都是西洋列强的殖民地,然而,西洋列强无法与亚洲第一大舰队相抗衡,只得承认章军的存在! 短短三年时间,台湾和朝鲜民众的生活水平,超过了甲午战争之前的日本。更是远远高于大清国。 日本对于台朝两地的经济腾飞,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是忧虑,可又不得不欣慰。因为,当台朝两地的工业产品和农产品向东南亚诸国倾销的时候,日本也分到了一杯羹,周宪章把日本当成了自己的属国,日本的产品,也可以在章军舰船的护送下,进入东南亚市场,而在战争之前,这是日本人梦想却做不到的事。 百姓生活水平的大幅提升,形成巨大的向心力,台湾和朝鲜民众更加拥戴周宪章,就连日本民众,也开始依赖周宪章。表现得最为明显的,就是琉球。章军在琉球的四十一处基地,一万多章军官兵要吃要喝,为琉球百姓提供了巨大的商业机会。而章军军舰也为琉球商船提供护航服务,甚至,为拓展市场,不惜与西洋舰船对峙,对峙的结果,往往是西洋舰船不得不做出退让——这个世界是强者的世界!这让一向敬畏强者的日本人,对章军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甘愿做章军的顺民。 经济与军事是相辅相成的,经济发展,为台湾和朝鲜带来了巨大的利润,而这些利润,又可以转化成军事成果,周宪章得以用赚来的银钱,购买军舰、大炮和重机枪,提升章军的作战能力。同时,军事力量的强大,又为周宪章在国际贸易中提供了强大的话语权。 台朝两地的强大,迫使西洋列强不得不承认章军的存在。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荷兰等西洋列强,不顾大清国朝廷的反对,在台北设立了领事馆。当然,为了给大清国一个面子,没有设公使馆。不过,这些国家驻台北的领事,其实和公使的级别权限完全一样,都具有与周宪章交涉并签署协议的全权。道理很简单,洋鬼子都很实际,他们知道,与大清国朝廷达成的任何有关台湾和朝鲜的协议,不论是军事的还是商业的,都是一纸空文。 随着台湾经济的迅猛发展,章军弟兄们的日子也好过多了。想当初,章军弟兄们在平壤的时候,为了赚点军费,弟兄们开办服务业,为平壤百姓搓脚按背。不仅有辱斯文,而且也是不务正业。如今的章军,军费充足,官兵们拿着足额的银饷,再也不用为银子发愁,可以专心训练,伙食开的也不错,每天还能吃上海鲜,而且,再也不用受朝廷的鸟气,大家认定,跟着大哥来台湾算是来对了。不少官兵和台湾当地人结了亲,娶妻生子,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罗鸣芳甚至娶了一个日本太太,整天在家里伊利哇啦的,说些大家听不明白的话,可态度极为恭顺,比大清国的女人温柔多了。 姚喜把丹采娶回家,家里至少有半年不太平。母老虎翠花时常在家里发威,神枪手丹采却不是吃素的,根本就不吃翠花那一套,惹急了,拔出枪来,一枪打掉翠花头上的银钗,然后吹吹枪口,扬长而去,翠花被丹采教训了几次,再也不敢在丹采面前撒泼,一肚子气往姚喜身上撒,经常打得姚喜鼻青脸肿,然后把姚喜赶出家门。哪里想到,姚喜现在是有二房的人了,大房不要,二房正好接着。姚喜跑到丹采那里,十天半个月不进翠花的门,到了后来,翠花只得认清形势,低眉顺眼,跑去给姚喜赔礼道歉。那姚喜也是个贱骨头,只要一见到翠花,骨头就酥软了,原先挨打的事,全都忘在脑后,屁颠颠跟着翠花回去,结果,免不了又挨上一顿毒打。 最后,把丹采惹急了,当翠花再次把姚喜赶出门的时候,丹采吧姚喜锁在自己房里,逼着翠花赌咒发誓,再也不实行家庭暴力,否则,她就用枪逼着姚喜写休书! 翠花终于败下阵来,从此,再也不敢在家里撒泼,一家人倒也相处融洽。 周宪章的日子过的倒也惬意。家里四个女人相安无事,大房赵巧儿红旗不倒,那是周宪章的原配,朝廷敕封的一品诰命,这个地位不可动摇,只要红旗不倒,彩旗再怎么飘,那也是中规中矩,不像姚喜家里,大房不像大房,二房不像二房,不出事才怪。 四个女人倒是抢着生孩子。梅里溪先给他生了个丫头,先声夺人。赵巧儿也不示弱,紧接着给他生了个胖小子,进一步巩固了大房的地位。一年后,金姝生了一对双,两个儿子,后来居上。只有柳英淑不太争气,到了第三年才怀上,生下来是个丫头,原以为至少能和梅里喜平起平坐,哪里想到,梅里溪紧跟着就生了个儿子。把个柳英淑气的说不出话来。柳英淑原本是二房,可在生孩子这件事上,排到了老四。 当然了,生孩子的事,那是缘分,四个女人比来比去,也都是小事。总体说来,四位夫人相处融洽,周宪章的家庭生活,丰富多彩,却也是波澜不惊。 第241章朝俄危机 周宪章是个大忙人,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呆在总督府,而是在各地视察,忙得不可开交。他的头衔很多,除了台朝总督,还有章军总司令,台北武备学堂校长、台朝商会会长、台北大学堂名誉校长、台湾铁路公司名誉总裁、台朝钢煤联合体董事长、甚至还有台湾儒学研究协会会长——他是那晋的得意门生,台湾儒生们都知道,周宪章不仅有一手神枪法,还有能写一手好文章,所有,非要周宪章来当这个会长,当然,周宪章还有一个七品头衔——阿里山通事。从军政、民政、教育到工商业,都少不了周宪章。 所以,周宪章整日脚不点地,整日奔波于台南、台中、基隆、彰化等地,每隔一段时间,还要去朝鲜和日本视察。朝鲜在朴永烈的治理下,也是一派欣欣向荣,琉球虽然名义上是日本的,不过,章军四十一处军事基地,遍布琉球各岛屿,而琉球的地方经济,基本上与台湾捆绑在了一起,当地百姓更愿意去台北,而不是去东京。 不过,乙未战争结束后,周宪章一次也没有回过大陆。一则,章军弟兄们担心他的安全,不敢放他回去,大家都知道,慈禧太后那个老太婆没安好心,她会找准一切机会暗害周宪章。二则,慈禧太后也不愿意看到周宪章出现在大陆,她害怕周宪章鼓动大清国官员百姓造反。双方各有忌惮,所以,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你不来我不往,相安无事。 原本,周宪章是朝廷一品大员,按规矩,应该定期回京述职,朝廷有重大事务,也要招周宪章回朝商议。不过,每次到了述职的时候,朝廷就发一道诏命,恩准周宪章不必回朝,只许呈递述职报告,朝廷的理由是,台朝两地百废待兴,周宪章身为地方官,公务繁忙,回京一趟台耽误时间。周宪章接到诏命,也是一笑了之,大家都懂的!朝廷这是要把周宪章永久放在台湾! 日本已经彻底臣服于周宪章。周宪章在朝鲜起家的时候,打死了混成旅团旅团长大岛义昌,后来,山县有朋、大山岩这些日本崇拜的军魂,纷纷败在他的手下,两个亲王,一个死在他手里,一个做了他的俘虏,日本人对周宪章极为敬畏。敬畏的后果,就是彻底臣服,这是日本人的民族特性——你把他打痛了,他就服你! 所以,周宪章成了日本京都沙龙里的常客,在这里,他和伏见宫贞爱亲王相谈甚欢。这位亲王被俘的经历,不仅没有成为他的耻辱,相反,还成了他在沙龙里夸夸其谈的资本——做周宪章的俘虏,是一种荣耀。每次周宪章来到东京,伏见宫贞爱亲王都要亲自陪同周宪章前往沙龙,引来公子王孙们的一片赞叹。 当然,周宪章去东京,不是为了在沙龙里谈天说地,他是和伊藤博文商谈双方的合作事宜,包括工业原材料的供给、台朝商品的市场、工业技术转让、人才交流等等。有的时候,日本想借助章军的舰船,打开南亚、东南亚市场,也请周宪章过来商谈。 总之,周宪章十分繁忙,一个月呆在府上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星期,把四位如花似玉的夫人丢在家里,幸好,赵巧儿颇具权威,四位夫人也知书达理,家里又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太坐镇,周宪章不在家,大家都是相安无事。 转眼两年过去了,到了1897年11月,年关将近,周宪章担任台朝总督整整两年,台朝两地一派欣欣向荣。 这天傍晚,周宪章风尘仆仆回到总督府。 这一次,周宪章离开家的时间有些长,整整两个月。 他去了一趟朝鲜,两个月前,朴永烈和冯国璋差点和俄国人打起来。 李炫庆失败后,俄国势力在朝鲜受挫,后来,章军日益强大,把日本人彻底赶出了朝鲜,迫于章军的强势,俄国势力也随之退出了朝鲜。不过,俄国人对朝鲜并未死心,尤其是俄国掌握了南满铁路后,在大清国满洲一带势力逐步增强,**的大清国无力阻止俄国人对满洲的染指,这也再次主助长了俄国人对朝鲜的野心。他们一方面利用朝鲜前王后闵兹瑛,纠集亲俄朝鲜人,在柯拉斯基诺基地秘密训练,向朝鲜边境地区进行渗透,另一方面,通过对南满铁路的控制,向中朝边境施加压力。 八月底,一伙俄国人资助的武装分子偷偷越过俄朝边境,到达三峰里,遭到当地驻军迎头痛击。这伙武装分子被打得七零八落,掉头逃回了俄国境内。这个时候,朴永烈正在俄朝边境巡视,他发现,这伙武装分子里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郑世雄! 朴永烈对郑世雄恨之入骨,当初,郑世雄本来是朴永烈手下的一个营长,在临津江边率部反水,投靠了李炫庆,帮着李炫庆攻占了平壤,断了章军的后路,害的朴永烈成了章军的罪人。朴永烈见到郑世雄,眼睛都红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命令部队越过朝俄边境,一路追杀,终于在深入俄国境内五十公里的地方,击毙了郑世雄,这才带着人马回到朝鲜一方。 这件事让俄国人暴跳如雷。俄国自认为自己的世界一流强国,不管是大清国还是朝鲜,在俄国人眼里,都是不入流的落后国家,现在,朝鲜人竟然越过边境,杀了一个俄国人,扬长而去。俄国人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俄国远东司令部随即下令,陈兵俄朝边境,同时,远东舰队从位于海参崴的军港中出发,逼近朝鲜东海岸,对朝鲜形成大兵压境之势。 朴永烈也不示弱,命令章军第二军第五师进驻朝俄边境一带,同时,程璧光的朝鲜舰队,也从仁川移驻元山,严阵以待,随时迎击俄国人的入侵。 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周宪章得到消息后,立即命令章军驻琉球基地的舰队向元山靠拢,支援朝鲜海军,在朝鲜,章军陆军一点也不惧怕俄**队,第二军下辖两个师,不论是兵力还是装备,还占据着极大的优势。海军却稍显薄弱,程璧光的舰队只有两艘轻型轻型巡洋舰,和三艘炮舰。 蔡挺干亲自率镇远等诸舰赶到元山后,双方海上力量达到了平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周宪章随即赶到朝鲜三峰里,以总督的身份,与俄国远东司令官拉辛斯基、俄国沙皇私人代表巴劳甫进行谈判。 周宪章和巴劳甫是老相识了,两人曾经在扎兰屯见过面,有过一次坦率的交谈。所以,谈判进行的还算顺利。拉辛斯基是个武夫,头脑发热,一心想着雪耻,不过,巴劳甫却要冷静得多。 巴劳甫知道,俄国名义上跻身列强,不过,相对于拥有强大工业体系的德国、英国、法国、甚至意大利,依旧保留着农奴制的俄国已经沦为了二流国家。虽然,俄国的综合国力,要比周宪章的台朝两地强大,但是,这个强大仅仅是个假象,俄国在远东的军队,只有数千人,远东舰队也只有五艘巡洋舰,俄国要想把军队从欧洲调往远东,至少要花上三个月时间,而且,俄国也难以抽调欧洲军队,因为,他不得不提防他的宿敌德国和法国。另外,后勤补给线要经过西伯利亚漫长的荒原,补给极其困难,俄国土地辽阔,反倒成了战争的累赘。说白了,俄国人要想在远东打一场战争,如果对手是清军,倒也是胜券在握,可对手是章军,那俄国人几乎就没有获胜的可能性。 而周宪章也不想打仗,台朝两地经济刚刚有了起色,但并不巩固,经过了战乱的百姓也渴望和平。周宪章希望能维持至少五年的和平,保证台朝两地经济快速发展。 所以,最后,双方各退一步。朝鲜方面,赔偿俄国人白银五万两,不管怎么说,朴永烈越境打死了俄国人,还是侵犯了俄国的主权。俄国方面,则是解散了位于柯拉斯基诺的训练基地,将朝鲜前王后闵兹英和她的追随者送到莫斯科,远离远东。双方各自罢兵。 这一次冲突,反倒是解除了朝鲜亲俄分子队朝鲜的威胁。俄国人通过这次冲突,意识到,他们在朝鲜已经没有机会了。从此,俄国远东司令部彻底断了对朝鲜的想法,一心一意经营它的南满铁路,再也不染指朝鲜了。 解决了朝俄危机,周宪章又在朝鲜各地巡视一番,到了十一月,才回到台北。 且说周宪章风尘仆仆回到总督府,卫队长林耀祖早已得到通报,早早地带着亲兵卫队,站在府门前列队迎接。见到周宪章,林耀祖举手敬礼。 姚喜跟在周宪章的身后,嘿嘿一笑:“大哥,您到家了,你看我……” 如今的姚喜,虽然正式职务还是周宪章的副官,不过,他身上有了正二品的副将衔,也是朝廷大员,所以,就没有住在总督府,有了自己的府邸。姚喜跟着周宪章巡游一番,两个月没见到翠花和丹采,早已是归心似箭。 第242章夫人们很忙 “滚吧,赶紧滚!”周宪章喝道。 “多谢大哥。”姚喜一溜烟而去。 “没出息的家伙!”周宪章瞧了一眼姚喜的背影,说道:“林耀祖,夫人们呢?”往常,每次周宪章回家,赵巧儿都要带着三位夫人,迎出大门。这都成了台北城的惯例,因为每一次周宪章的四位夫人亮相,都是台北城的重大新闻,周围的老百姓都要偕老带幼,来总督府门口看美女。而这一次,门口只有林耀祖带着亲兵卫队和家人,没有夫人们的影子。 “报告总督大人,夫人们都很忙。”林耀祖立正作答。 “她们很忙?”周宪章十分诧异:“忙什么?”女人除了忙着生孩子,周宪章想不出她们还有什么可忙的。 “这个……”林耀祖说道:“大哥您进府看看就知道了。” 周宪章心头疑惑,迈步走入府门,穿过中堂,来到后院。 总督府后院原本是个四合院,如今周宪章家大业大,除了四位夫人,还添了六个孩子,人丁兴旺。原有的房子不够住,所以,刘永福下令扩建总督府,把后院面积扩展了五倍,盖了五座二层小楼,秦氏老太太住一栋,名为千秋阁,其他小楼各住一位夫人,赵巧儿的小楼名为巧芸馆,这是沿用了赵巧儿在颐和园里的住处名称,柳英淑的小楼名为追芸馆,暗指柳英淑与赵巧儿密不可分的特殊关系,金姝的小楼名为仙子屋,顾名思义,金姝就是个小仙女;梅里溪的小楼名叫梅园。 五座小楼的后面,修了一个花园,花园里修了一座荷花池,池边绿树成荫,一座飞檐楼台坐落在池边,名为碧水榭,是家人们聚会游玩的地方。 周宪章先是来到秦氏老太太居住的千秋阁。每次周宪章回家,都要先给老太太请安。 周宪章喊了几声“妈”,千秋阁里,静悄悄的,毫无回音,周宪章急忙跑到卧室里,老太太也不在卧室,整个千秋阁空无一人,连伺候老太太的丫鬟小翠,也没了踪影。老太太不在千秋阁,多半是去了巧芸馆,找赵巧儿叙话。 周宪章慌忙跑到巧芸馆,可巧芸馆里,也是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周宪章心头大为诧异,出了巧芸馆,直奔追芸馆,又从追芸馆跑到仙子屋,再从仙子屋,跑到梅园。 结果,所有的小楼,都是空空荡荡的。老太太和四位夫人没了踪影,连孩子和使唤丫头都没见着。 周宪章正在诧异,隐隐听到后花园里传来人声。周宪章大步流星,直奔后花园,来到荷花池边,只见碧水榭旁边,小翠和几个丫鬟,正带着六个孩子,在池塘边闹成一团。 六个孩子,最大的是梅里溪生的丫头周继彤,小名虎妞,两岁半了,个头不小,长得虎头虎脑,这丫头遗传了阿里山邹族人的习性,生来好动,在荷花池边撒丫子乱跑,赵巧儿的儿子周继海也有两岁了,连滚带爬跟在虎妞屁股后面,小翠和两个丫鬟跟在俩孩子后面,大呼小叫地追赶。两个丫鬟抱着金姝的一对双周继滨、周继屿,这俩孩子还在蹒跚学步,见哥哥姐姐跑得痛快,哭着喊着也要下地,两个丫鬟生怕孩子掉进池塘,说什么也不敢放手。只有柳英淑的丫头周继香,和赵巧儿的老二丫头周继兰,还不到一岁,倒也不想跑,只是长着嘴要吃奶,咿咿呀呀闹个不停。 正闹着,就听扑通一声,虎妞一脚踩空,一骨碌掉进了水塘里,小翠吓得一声尖叫,跳进水塘,把水淋淋的虎妞捞了起来,还好,没伤着。虎妞吐了两口水,放声大哭,跟在后面的周继海先是一愣,随即扯开嗓门跟着虎妞嚎啕大哭,这一哭不得了,其他四个孩子也跟着大哭,池塘边,如同是开了一场摇滚乐会,嚎哭声此起彼伏。 周宪章气的脸青面黑,跑过去一阵咆哮:“当妈的都跑哪里去了!都他娘的不管孩子,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当妈的!” 小翠顾不得自己身上湿透了,忙不迭地给虎妞换衣服,陪着小心说道:“总督爷回来了。夫人们都忙着呢。” “她们忙?她们忙什么?难道还有比孩子更重要的事要他们忙吗!”周宪章喝道。 小翠喘着气说道:“总督爷,夫人们都在里面。她们真的很忙,你自己进去看看吧,我也很忙!”那虎妞不老实,在小翠怀里挣扎,搞的小翠满头大汗。 周宪章见小翠十分狼狈,却也不好发作,只得迈步冲进了碧水榭,举目一看,顿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碧水榭厅堂中央,摆着一张方桌,桌面上摆着花花绿绿的麻将牌,赵巧儿、柳英淑、金姝、梅里溪四大美女围在方桌旁,聚精会神盯着手里的麻将,秦氏老太太坐在赵巧儿身后的太师椅上,也是聚精会神盯着牌局,五个女人,不管是局中还是局外,都是全很关注心无旁骛,对于外面孩子哭大人叫,充耳不闻。 周宪章正要呵斥,就听柳英淑扯开嗓门,一声嚎叫:“自摸!清一色对子胡金钩吊,一番十文,两番二十,三番四十……每人二两银子!” 金姝脸色通红,叫道:“什么牌,怎么这么多,二两银子!” 柳英淑豪气冲天:“十番牌,姝儿妹妹,你算算,是不是该二两!” 梅里溪抓起一把散碎银子扔了过去:“废什么话!拿去拿去,赶紧洗牌,再来!” 柳英淑说道:“且慢,先把账付清了再来,牌桌上的事,从来都是过时不侯!姝儿妹妹,巧儿姐姐,快拿钱!” 赵巧儿一摸口袋,口袋里空了,回头对老太太叫道:“妈,身上带钱没?” 秦氏老太太拿出一把散碎银子递给赵巧儿:“闺女,你都输了三十两银子了。” 赵巧儿拿过银子:“一会儿就打回来!”又分出一半递给金姝:“姝儿,是不是输光了,这些拿去翻本!” 金姝绷着脸:“输儿输儿!我都输光了!不准再叫我输儿!谁也不准再叫我输儿!” 柳英淑拿到银子,眉开眼笑:“好好,以后不准叫姝儿妹妹输儿了!再来,再来!” 四个女人八只玉手,在牌桌上稀里哗啦,又开始了。秦氏老太太也是盯着牌桌,谁也没注意到,周宪章就站在门口! 周宪章心头郁闷之至,大老远回一趟家,就这待遇!可秦氏老太太在场,却也不敢发火,只得强忍怒气,冲着老太太鞠躬:“妈,儿子回来了。” 秦氏老太太看见周宪章,十分高兴,急忙站起身来:“宪章回来了!巧儿,别打了,宪章回来了。” 赵巧儿回头瞄了一眼周宪章:“回来就好,呐,厨房里有饭有烫,你自己去弄点吃着。二筒,碰!” 周宪章大为恼怒,以前每次回来,家里都是备好了盛宴,四位夫人和老太太守在饭桌边,等着周宪章一起吃饭,今天可好,竟然让他自己下厨房! 有老太太在场,周宪章也不敢对赵巧儿发怒,只得转向柳英淑:“英淑,我刚从朝鲜回来……” “嗯,挺好,”柳英淑头也不抬,伸手摸了一张牌,又是一声高呼:“四万,开杠!看好了,又有番了!” 周宪章只得转向梅里溪:“梅梅,你看我……” “嗯,锅里有烫,你自己叫丫鬟给你热热,”梅里溪说着,扔出一张牌:“幺鸡!” 周宪章无奈,只得转向金姝:“姝儿……” “才说了!不准叫我输儿!”金姝皱眉喝道:“碰幺鸡,二条!” “胡了!”柳英淑又是一声大叫:“卡二条,清一色!金姝,拿钱!八十文!” 金姝气的一把推掉面前的牌,跳将起来,指着周宪章喝道:“都怪你都怪你,说了不准叫我输儿,你还叫,你给钱!” 周宪章义愤填膺,当着老太太的面,又不敢发作,从腰包里摸出一把散碎银子扔给金姝,拔腿就走。 背后传来金姝的娇喝:“本姑娘有钱了!再来!” 周宪章气哼哼出了碧水榭,却见池塘边,丫鬟奶妈们还没搞定那六个又哭又闹的孩子,个个忙的满头大汗,谁也顾不上他,厅堂里,孩子他妈,却是稳坐麻将桌,对他不理不睬。 只有秦氏老太太,颤颤巍巍跟着出了碧水榭,说道:“宪章,你先到巧芸馆歇着,我去给你做饭。”巧芸馆是赵巧儿的住所,按规矩,每次周宪章出远门回来,第一站都是去巧芸馆。 周宪章惊问:“妈,怎么能让你老人家去做饭,那些下人都干什么去了!我不在家,他们都造反了吗?” 老太太苦着脸:“宪章你看看,你那六个孩子,个个都是小霸王,丫鬟奶妈围着那六个孩子忙都忙不过来,夫人们又忙着打牌,厨房里哪里还有人手。” 周宪章摇头叹道:“妈,无论如何,也不敢劳动您的大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出去了两个月,家里就成赌窝了!” 第243章擒贼擒王 “还不是柳英淑闹的。”老太太叹道:“你这几位夫人啊,本来都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这些日子闲在家里没事,柳英淑就叫人买了副麻将牌回来,这不,四位夫人,刚好凑成一桌。这下好了,这麻将打得,没日没夜的!” “妈,你也不管管她们。” 老太太叹道:“我亲生闺女赵巧儿,你的原配诰命夫人,第一个带头打麻将,我这个老太婆怎么管啊。” “那你也不能惯着她呀。”周宪章说道:“她输了钱,你还替她还账!妈,我估摸着,巧儿至少输了你一半的零用钱。” “岂止一半!”老太太说道:“你临走的时候,给了我四百两银子,全都赔进去了!” 周宪章目瞪口呆:“谁赢了?难道是姝儿?” “姝儿?她比巧儿还惨!”老太太叹道:“这丫头是读书人家里出来的,哪里搞得懂赌博打牌,打起牌来就是一根筋,整个就是一个菜鸟,还别说,她这名字还起的真配得上她,输儿!巧儿在我这里只拿了一百两银子,剩下三百两银子,都是姝儿输的。” “妈,你还借钱给姝儿?” 老太太叹道:“姝儿这丫头怪可怜的。巧儿是你原配,又有我这个老太婆护着,府里谁敢欺负她,柳英淑和巧儿情同姊妹,有巧儿护着,柳英淑自然也不吃亏。梅里溪娘家家大势大,她弟弟梅幺就是台北的城防司令,有娘家人撑腰,梅里溪自然腰杆子硬。只有姝儿,年岁最小,又没有娘家人,孤苦伶仃一个,我这老太婆再不向着她,那姝儿就太可怜了。” “妈想的周全,谢谢妈。”周宪章叹道:“谁把钱赢走了?” “柳英淑和梅里溪是两个人精,钱都让她们给赢走了,特别是柳英淑,那真是个麻将好手,她打麻将的水平,和你打仗的水平一样,都是顶级的!”老太太说道:“其实,都是自家人,谁赢了,钱都出不了家门,宪章,我看这事,就这么地吧,你也别生她们的气了。” “妈,你就会和稀泥!”周宪章叹道:“家里成了赌窝,正事不做,这个问题十分严重,必须及时纠正,祸根虽然是柳英淑,巧儿管教不严,带头参赌,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要负主要责任!妈,不是我不给你老面子,今天晚上,我就不去巧芸馆了,我去仙子屋!”周宪章不去赵巧儿那里,是要给赵巧儿一点颜色看看。 老太太叹道:“也好,宪章,你好好安慰一下姝儿,这丫头,这段时间输红了眼,好端端一个仙女,让麻将给害成了悍妇!” “妈,你歇着,我去厨房弄点吃的。”周宪章说着,转身而去。 周宪章来到厨房,摸了几个冷馒头,就着凉水,胡乱吃了几口,眼见家里摆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夫人,丫鬟下人一大群,却连一口热的都吃不到,周宪章心头窝火,憋着一口气,来到仙子屋。 夕阳西下,台北城万家灯火。盛宣怀在台北建了两个发电厂,如今,台北城里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电灯,街道上还有了路灯,台北的夜色,显得更加妩媚。 而仙子屋里,却是冷冷清清,如同广寒宫一般! 周宪章靠在床头,心头盘算着如何教训金姝。 金姝原本是四位夫人当中,最为知书达理,最为贤淑的,作为朝鲜大儒家出身的名门闺秀,金姝不仅博古通今,而且,性情婉约随和,遇事沉着冷静,而今天,在金姝在碧水榭里的表现,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金姝喜欢读书,仙子屋里有一座大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典籍,以前,每到晚上,金姝就坐在台灯下读书。而现在,书架上落了一层灰! 这都是麻将给害的!周宪章咬牙切齿:麻将真他娘的厉害,竟然能把一个仙女变成红眼赌徒! 他知道,四位夫人当中,表面看,赵巧儿是老大,其实,大家都盯着金姝,因为,周宪章的胸口上挂着刻有金姝小像的仙子阿,和别的夫人同房的时候也不摘下。这抓赌之事,必须先从金姝开刀,否则,那三位都不服!她们会说周宪章护短,只有先把金姝拿下,那三位自然无话可说。 所以,周宪章决定,给金姝一个下马威,先打掉她的嚣张气焰,迫使金姝认错戒赌,再对那三位分而治之,最后,一网打尽,全家戒赌! 这和打仗是一样的,擒贼擒王,射将先射马! 到了晚上六点,周宪章估摸着碧水榭那边的牌局该结束了,四个女人吃了晚饭,该各自回房休息。周宪章打起精神来,专等金姝一进门,就大喝立威。 一会儿,门外响起了金姝的脚步声。周宪章非常熟悉金姝的脚步声,从容轻快,不急不慢,哪怕是输了钱,也是从容不迫,儒学世家出来的女子,的确是与众不同。 门开了,金姝探进头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向着床头上的周宪章发出灿烂的微笑:“老公,回来了?” “嗯!”周宪章鼻子一哼,做出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 碧水榭里,周宪章拂袖而去。四位夫人的麻将打到吃晚饭时间,她们才反应过来,当家的回来了,而她们四个沉湎于赌局中,对当家的不闻不问,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四个人慌忙散了赌局,赵巧儿心头发慌,她知道,按老规矩,周宪章今晚要歇在她的巧芸馆,这要在以往,免不了一番温存。可今天的情况不同,只怕是要遭到当头棒喝。所以,赵巧儿急慌慌出了碧水榭,见到秦氏老太太,这才知道,周宪章没去巧芸馆,而是去了仙子屋。 这要在平日,周宪章这是坏了规矩,赵巧儿嘴上不说,心里必定不高兴。可今天晚上,赵巧儿听说周宪章没去她那里,反倒大大松了一口气。不仅是赵巧儿,就是柳英淑和梅里溪,听说周宪章梅去她们那里,也是大为放松。只有金姝,听说周宪章去了仙子屋,心里如同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明摆着,这是周宪章要拿她开刀。 看来,今天晚上的疾风暴雨是免不了了。金姝无奈,只得托秦氏老太太和赵巧儿,照看她的一对双,自己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回到仙子屋。 果然,周宪章斜靠在床头,黑着一张脸,对金姝不理不睬。 金姝陪着笑脸:“老公,你怎么不去巧儿姐姐那里?按规矩,你两个月没在家,第一个应该去见巧儿姐姐,你要是不去,巧儿姐姐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周宪章斥道:“我看她高兴得很!” 金姝只得小心翼翼挨到周宪章身边:“老公……” “老什么公!”周宪章怒道:“我看你们没一个把我当老公,呐!大老远跑回来,就啃一个冷馒头!老子有四个老婆,却连一口热的都没的吃!家里都成了赌窝了!早知道是这样,老子干脆,和敏绣一样,出家当和尚算了!” 周宪章原本是要好好教训一下金姝,杀鸡儆猴,哪里想到,一时不慎,嘴里喊出了敏绣的大名。 敏绣何许人也?四位夫人都知道,周宪章和敏绣曾经有过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勾当! 金姝原本理亏,一进屋就陪着小心,一听到周宪章喊出敏绣来,顿时来了理:“周宪章!你家里有四个老婆了,你心里还藏着个敏绣!我看你不是抓赌,你是借着抓赌之名,把我们四个赶出去,好去把敏绣娶进来!” 周宪章和敏绣那档子尴尬事,被袁克定一闹,如今已经是满天下尽人皆知。好在敏绣在五台山出家当了尼姑,周宪章又从来没踏上大陆一步,所以,四位夫人倒也不在意。今天晚上,周宪章一句话没过脑子,把敏绣喊了出来,正好让金姝抓到了把柄。 其实,金姝心胸豁达,从认识周宪章开始,周宪章就向她交代过他和敏绣的尴尬事,要不是那档子事,周宪章还去不了朝鲜,遇不到金姝,所以,金姝从心底里,还是挺感谢敏绣的,也很同情敏绣的遭遇。她也知道,敏绣出家当尼姑,也是让周宪章给害的,周宪章对这事很是愧疚,这原本也很正常,周宪章就是这么个人,欠不得别人的情。 只是,今天晚上,周宪章做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来,金姝要抓住一切机会摆脱被动局面,所以,周宪章一提起敏绣,金姝心头大喜,立马借势反守为攻! 周宪章果然慌了神:“姝儿……” “不准叫我输儿!” “小姝……” “小输也不行!每天小输,加起来就是大输!” “老婆……” “我看老婆也做不了几天了!”金姝叹道:“敏绣一进门,咱们四个都得出门了。” “胡说八道!”周宪章急急说道:“我对敏绣,心里的确是有些愧疚,不过,绝没有娶她进门的意思,况且,人家已经出家为尼,相隔千万里,即便我有心,人家也无意,我家里有四个漂亮老婆,其中一个还是仙女,我吃饱了撑的去娶一个尼姑!” 第244章女人造反 “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金姝彻底翻盘了,教训起了周宪章。 “老婆,我对天发誓,绝无此意!” “我不信!人家就是打个麻将,小赌怡情,你就借题发挥,大呼小叫,一副要把人吃了的样子,吓死人了!要是敏绣打麻将,人家是护国和硕格格,你敢吗?我看你不仅不敢,还会屁颠颠第给人家送银子!” “敏绣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麻将……咱们能不能不提敏绣?” “是你先提的!”金姝斥道。 “这个,无心之言,姝儿老婆,您可别放在心上。你也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呐,我胸口上的仙子阿,谁也拿不走!”周宪章急急说道:“姝儿,为夫给你道歉了。” 周宪章从床上站起来,向着金姝深深鞠躬。 周宪章原本是要好好教训一下金姝,结果却是,自己忙不迭地给金姝道歉,金姝大获全胜。 周宪章一提起仙子阿,金姝心软了。其实,金姝也知道她在周宪章心目中的地位,这个地位牢不可破,这让赵巧儿她们很是羡慕。一个女人能在一个男人的心上占据这样的地位,也该知足了! 金姝叹道:“当然了,今天这事,我和三位姐姐也有不对的地方。你大老远回来,一口热饭都没吃到。我代三位姐姐给你赔礼道歉了,你也别老抓着别人的小辫子不放,夫妻之间嘛,要相互体谅,相互尊重,今后,咱们的孩子大了,要是整天当着孩子的面吵吵闹闹,对孩子也是一种伤害,老公,你说是不是啊?” 金姝一提起孩子,周宪章更是丧失了立场,忙不迭地答应:“是,是,姝儿说得非常正确,为夫今天言语冲动,破坏家庭和谐,犯了严重的错误,在姝儿夫人的教导下,终于幡然醒悟,悬崖勒马。为夫万分感谢姝儿夫人的指正。” “不用谢。”金姝柔声说道:“其实,咱们两个是患难夫妻,你有缺点错误,我给你指出来,帮助你改正,原本就是我得责任和义务。这个麻将嘛,小赌怡情,大赌丧志。我和三位姐姐就是小赌怡情,这本来非常有利于家庭和谐,老公,是说是不是啊?” 周宪章忙不迭答应:“是是!小赌怡情,利于和谐。” “那以后我们姐妹打麻将……” “支持,我坚决支持!” 那金姝原本就是仙女级人物,如今当了孩子妈,进入少妇阶段,一颦一笑,更是风情万种,先怒后柔,把个周宪章忽悠得团团转,完全忘了他原本是要抓赌的! 两人正说着,忽听门外传来柳英淑的声音:“姝儿妹妹,事情办完了没有?三缺一。” 柳英淑是标准的有胸无脑。周宪章在碧水榭了怒冲冲而去,她还以为是周宪章没捞着荤吃,心里憋气。周宪章跑到仙子屋去,柳英淑以为他是要和金姝做功课,两个月没碰过女人,周宪章急着做事,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金姝回到仙子屋后,柳英淑就开始算时间,估摸着一个小时过去了,周宪章和金姝把该做的功课做完了,就急急忙忙跑过来,邀金姝打麻将。 “完了完了。”金姝冲着门外答应:“柳姐姐先去,我马上就来。” “好,老地方见。”柳英淑喜滋滋而去,这几天她手气正红,正要乘胜追击。 “姝儿,你还要去啊?”周宪章这才想起,打麻将的事,也就算了,可这夫妻间的事,还没做呢!。 “老公,你先洗洗睡,我一会儿就回来!”金姝急急说道,拔腿就走。 “站住!”周宪章喝道。 “怎么了?”金姝沉下脸来:“你刚才不是说了,支持我们小赌怡情吗,怎么,你要反悔?” 周宪章慌忙说道:“不是,姝儿,今天下午,我看你的钱都输光了,呐,这里有一白两银子,你先拿去。” “多谢老公!”金姝在周宪章脸上亲了一口,拿起银子,飘然而去,步履轻盈妩媚,如同仙女一般。 “果然是个小仙女,美!”周宪章呆呆地望着金姝的背影,由衷地赞道。随即一想,不由得大为沮丧,搞了半天,让这个小仙女给忽悠了,不仅没教训成金姝,反倒贴了一白两银子进去,成了金姝的赌资! 金姝来到碧水榭,赵巧儿、柳英淑、梅里溪三人早已就坐,秦氏老太太也坐在她的老位置上。 秦氏老太太看见金姝,慌忙问道:“姝儿,宪章他有没有生气?” “没有!”金姝一屁股坐进她的座位里:“他说了,支持我们小赌怡情,看见没,这是他支持咱们的一白两银子,呐,四位姐妹,一人二十五两。” 柳英淑慌忙摆手:“姝儿妹妹,那是他给你的。分给我们,怕不好吧?” “什么你的我的,大家都是好姐妹。”金姝十分豪爽,把银子一分:“三位姐姐,手上过!” 这就是金姝!家里人都知道,金姝在周宪章心目中的地位至高无上,可没有一个人嫉妒她,相反,大家都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原因很简单,金姝从来不独占周宪章给她的爱!府里上上下下都喜欢她,包括三位夫人。 秦氏老太太在一旁说道:“巧儿啊,你们老是这样没日没夜地打麻将,也难怪宪章生气,我看,今天晚上还是歇一歇,陪陪宪章……” “妈!”柳英淑叫道:“宪章已经在姝儿妹妹那里吃饱了!他生什么气啊。姝儿妹妹,事情都办完了吧?” 金姝白了柳英淑一样,她知道,柳英淑说得是什么:“还没呢。” 梅里溪不放心:“姝儿妹妹,事情没办?宪章他真的不生气了?” “放心,他不生气了!”金姝说道:“他也不敢生气!” “不敢生气?”赵巧儿慌忙问道:“他怕什么?” “巧儿姐姐,回头我再跟你说!”金姝抿嘴一笑:“打牌打牌!” 众女欢呼。原以为,今天晚上疾风暴雨,哪里想到,金姝三下五除二就把周宪章给搞定了,还争取到了一白两银子的经费支持,看来,不管金姝用了什么法子,总之,周宪章是心甘情愿支持大家打麻将,大家再不顾忌,八只玉手开始在牌桌上纵横捭阖。 …… 且说,金姝跑出了仙子屋,周宪章才反应过来,今天晚上,他被金姝忽悠惨了。 周宪章心头窝火,却也难以发作,他已经信誓旦旦要支持夫人们打麻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况且,还有一白两银子作证。 看来,今天晚上,四位夫人谁也没空来陪他了。周宪章怏怏出了仙子屋,离开了后院,来到书房中,找了一本书,心不在焉地乱翻起来。 正在烦躁,姚喜和林耀祖推门进来,姚喜冲着周宪章大呼小叫:“反了!反了!没了王法了!” 周宪章正在没好气,忽听有了造反,怒道:“谁他妈的敢在台湾造反,林耀祖,去,把造反的人给老子抓起来!” 林耀祖陪着小心说道:“大哥,这人我没法抓!” “放屁!”周宪章怒道:“你他妈的是老子的卫队长,姚喜是老子的副官,你们代表老子去抓人,还有人敢反抗!去,不管是谁,不管他的官有多大,哪怕是吴佩孚那个狗日的,在老子的地盘上造反,都没有好下场!”台湾人人都知道,吴佩孚是周宪章最铁的兄弟。 林耀祖苦着一张脸,说道:“大哥,吴佩孚没造反,造反的是吴佩孚的老婆!” “啥?”周宪章惊问。 “还有,姚喜的两个老婆,张作霖的老婆,丁汝昌的老婆、那哈五的老婆、蔡挺干得老婆、刘永福的老婆,你小舅子梅幺的老婆,还有,郭二杆的老婆姚小凤!她从琉球专程赶回来……”郭二杆是琉球军事基地的最高军事长官,常驻琉球,姚小凤跟着他也住在琉球。 “什么?”周宪章惊问:“姚小凤从琉球跑回来?她们要干什么,难道,她们要学秋瑾,搞女权运动?”章军高级军官的老婆们凑在一起造反,除了搞女权运动,周宪章想不出她们还能闹腾什么。 姚喜气哼哼说道:“这群贼婆娘,真要是搞什么女权运动,也算是干点正事。她们整天凑我府上打麻将!妈的,老子在外面连个月,餐风露宿,守身如玉,一点荤都没尝到,好不容易回到家里,翠花和丹采两个,竟然坐在牌桌上,没一个理我。狗日的,老子今天晚上别说是吃荤,连一口热汤都没喝上!大哥,你说,这些女人难道不是造反!” 周宪章愕然,原来姚喜回到家里,和他享受到了同等待遇。 原来,台朝两地经过两年多的发展,经济迅速腾飞,百姓生活水平骤然提升。老百姓手里有了闲钱,就要寻求文化娱乐活动。男人们跑出去听小曲,喝花酒,逛窑子,尤其是日本艺伎到了台湾,大受欢迎,生意兴隆,赚了不少台湾人的钱。 女人呆在家里没事干,唯一的文化娱乐活动,就只有打麻将。 第245章全民教育 这些日子,麻将如同雨后春笋,在台北、台南、台中、彰化等地蓬勃发展。周宪章家里刚巧是四位夫人,自成一桌。章军军官大多都在台湾娶了夫人成了家,那些夫人们就走门串户,伙在一起,麻将打得没日没夜。姚喜家里的大奶奶翠花,在章军夫人们当中,最有号召力,这娘们在上海的时候就当过“翠奶奶”,说一不二,极为耿直。所以,翠奶奶在家里开赌场,受到了夫人们的热捧,大家都愿意到她府上打麻将。 翠花在家里开了两张麻将桌子,自己领衔一张,二奶奶丹采领衔一张。家里整日高朋满座,你来我往,都是台湾军政民政高官的夫人。就连台湾最为正统的儒家人物丘蓬甲的夫人,也是座上客。翠花一向耿直,和金姝一样,也是个手气背的主,打牌尽输钱,还要赔上招呼赌客的茶饭钱,可翠花面不改色,乐此不疲。最能赢钱的,是章军军需部长钱有贵的老婆,这娘们和他老公一样,满脑子生意经,麻将打的炉火纯青,一个月就赢了两千两银子! 章军弟兄们的夫人当中,只有罗鸣芳的夫人不打麻将,她是个日本人,在家里相夫教子,极为贤惠。 姚喜回到家中,本来就够猴急的,可两位夫人,翠花和丹采,都坐在麻将桌上,谁也顾不上他,姚喜大为恼怒,平生第一次大着胆子斥责翠花不守妇道。哪里想到,翠花还没回嘴,丹采却不乐意了,冲着姚喜一顿发作。原先,丹采和翠花是两只势不两立的母老虎,就是因为打麻将,两只母老虎的关系变得十分和谐,两个母老虎一致对外,把姚喜一顿臭骂。说起来,这麻将的确有促进和谐的功效。 姚喜家里,除了两只母老虎,还有吴佩孚、张作霖、丁汝昌、刘永福、丘蓬甲、郭二杆、蔡挺干这些高官的夫人,她们都是朝廷的诰命夫人,还有周宪章的小舅子夫人,大家跟着翠花和丹采一起起哄,最后,硬生生把姚喜赶出了家门。 姚喜无家可归,只得跑到总督府来,向大哥诉苦。 哪里想到,大哥周宪章和他一样,也是一肚子气没地方发。 且说,周宪章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气的拍案而起:“反了,当真是反了!这帮娘们,比秋瑾那一帮新女性走得更远!秋瑾她们号召女权运动,也没说要把老公赶出门!不行,此风不可长!咱们必须马上采取行动!” “大哥,怎么个行动法?”姚喜问道。 “马上叫台湾巡抚刘永福过来,从明天一大早开始,巡抚衙门发出公告,全台湾禁止打麻将!”周宪章喝道:“谁要是再打麻将,一概以赌博罪论处!” 姚喜说道:“大哥,刘永福的老婆自己都在打麻将,巡抚衙门的公告,只怕没什么震慑力,我看,还是总督府发公告,要有力度一些。” “这个,恐怕不妥。”周宪章心里叹气,他家里麻将打得最厉害,他自己还刚刚给了金姝一白两银子的赌资,总督府发公告,家里四个夫人都说不过去。可这话又不好明说,只得说道:“刘永福是台湾的民政主官,禁赌之事,是他的职责,本总督不好出面。林耀祖,你马上去把刘永福和丘蓬甲叫来,这两个人呢,一个是台湾巡抚,一个是布政使,这禁赌之事,需要先从台湾抓起,然后推广到朝鲜。” 林耀祖匆匆出了总督府,一会儿,带着刘永福和丘蓬甲来到书房。 周宪章把禁赌之事一说,丘蓬甲摇头说道:“总督大人,强制性禁止打麻将,我看不妥。” “丘蓬甲,你老婆也在我家里打麻将,难道你要护短?”姚喜喝道。 “姚副官,你不要随便就给人扣帽子!”丘蓬甲正色说道:“台湾经济腾飞,老百姓手里有了闲钱,自然要去消费享受,这是人之常情。试问,禁止女人打麻将,是不是也要禁止男人喝酒听曲?你们应该知道,现在,娱乐业也是台湾的经济支柱之一!” “这个,是两码事。”姚喜说道。 “不是两码事,是一回事。”丘蓬甲说道:“人穷的时候,只顾得上嘴,温饱问题解决了,就要有精神追求。台湾现在的问题,不是温饱问题,恰恰是精神追求问题。男人手里有钱,就跑出去寻欢作乐,女人手里有钱,就赌博。周总督,这是不仅仅是一个风气问题,这关系到台湾的未来。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台湾恐怕就要和大清国一样了!” 周宪章倒吸一口凉气,丘蓬甲说得没错,和平富足的生活,本身就是腐蚀剂。章军官兵浴血奋战,终于有了一块自己的天地,可是,如果在富裕之中消磨了斗志,那么,大清国的今天,就是台湾和朝鲜的明天! 周宪章慌忙说道:“丘大人,不知你有什么高见?” 丘蓬甲说道:“总督大人,依卑职看,这麻将,不禁也罢。” 刘永福摇头:“听之任之也不行啊。我老婆整天跟着那个翠花,呆在姚喜家里,三天三夜不回家,妈的,这都要变成姚喜的老婆了!” “刘永福,老子没碰你老婆!”姚喜怒道。 刘永福自知失言:“言不由衷,言不由衷。” 丘蓬甲说道:“关键问题,不在禁,而在疏导。呐,这些女人们整日打麻将,是因为她们无事可做。依我看,应该给她们找点事做。” “做什么?”姚喜苦笑:“翠花除了打麻将,她什么都不会。” “既然什么都不会,正好去上学!” “上学?”众人惊呼。 “对,上学!”丘蓬甲说道:“现在,大陆的维新党人,正在搞维新变法运动,其中有一条,就是废除科举,开办新式学堂,进行全民教育。全民教育,是西洋列强强大的根本原因,不管维新这条路能否走得通,至少,开办新学这条路是对的,我们台湾和朝鲜两地,不能落在了维新党人的后面。所以,我建议,台朝两地全面开办新学,两地百姓家中子弟,都要上学读书。” “很好!”周宪章鼓掌道:“全民教育是世界大势,原先,台朝两地经过战争,百业待兴,我们顾不过来,现在,咱们手里有钱了,应该马上办这件事!” 刘永福问道:“小孩子是该上学,可夫人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她们自己都是孩子她妈了,她们怎么去上学?” 丘蓬甲说道:“中国的妇女,千百年来受到压制,正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到了十九世纪,该改一改了!下官以为,我中国观念落后,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占中国人口一半的妇女,没有接受教育,她们思想保守落后,整个民族的思想就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啊,妇女的教育,比小孩子的教育,更为迫切。下官以为,在开办新学的同时,应该开办女子学堂,鼓励家庭妇女去学堂听课念书,一则,让女人们长见识,二则,她们有事做了,自然不会去打麻将了。” “好!”姚喜拍手:“狗日的翠花,就是因为不读书,整天像个母老虎,真该好好接受教育!” 周宪章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教育是百年大计,马虎不得!我看,我们马上成立台湾学政局,我亲自担任学政局局长,刘永福,丘蓬甲、盛宣怀、还有罗鸣芳为学政局副副局长。呐,我负责全面工作,刘永福和丘蓬甲负责规划,盛宣怀负责经费,罗鸣芳负责督办!全台湾每一个州府县,都要设置新式学堂,台北、台南、台中、花莲、彰化等大城市,设置女子学堂。章军官兵的夫人,一概要求进入学堂读书,谁要是拒绝读书,就把她休了!告诉那些娘们,没知识没文化,就没资格给章军弟兄们当老婆!另外,电告朴永烈,让他参照台湾的情况,在朝鲜兴办新式学堂。” “是!”众人立正作答。 …… 一个月后,台湾新式学堂如雨后春笋,在各州府县蓬勃兴起。如今,台湾府库充盈,不差钱,盛宣怀得到周宪章的命令,所有办学经费,一概如数拨付,不打白条。各地办学经费十分充足。按照西方的教学体系,台湾也实行了小学、中学、大学教育。到了戊戌年,台湾全部小学实行义务教育,小学生全部免费入读。而按照盛宣怀的规划,三年后,实行中学义务教育。至于大学,则是全部免费。 朴永烈在朝鲜也基本上照抄了台湾的教育体系,实行义务教育。 到了戊戌年,大清国还在为是否废除科举争吵的乌烟瘴气,而台湾和朝鲜,已经率先步入了现代教育体系。 与此同时,新女学也在台北、基隆、台南、平壤、汉城等大中城市开办。女孩子可以就近入学。按照周宪章颁布的教育法令,章军官兵、政府官员的配偶,必须参加女学夜校学习,这是她们的义务。鼓励地方士绅官吏女眷参加夜校学校,凡是进入女学夜校学习的女子,可以领取一笔补助。而不参加学习的,则要受罚! 第246章江河日下 法令一经颁布,章军兄弟们的夫人们,踊跃报名学习,再也没人打麻将了。 赵巧儿、柳英淑、金姝、梅里溪也入了女学。只是,四个人的情况各不相同。赵巧儿是总督原配夫人,朝廷诰命,她进入女学,不是当学生,而是当了台北女子学堂的校长,整日忙于校务,十分繁忙。金姝博学多才,被学堂聘为教师,教女孩子们读书写字,被大家尊称为金先生,这个如花似玉的小仙女,摇身一变成了先生,却也是一大奇观,金先生的课,每次都是爆满,大家都是来看仙女的! 梅里溪当过大酋长,很有些管理才能,被学校聘为教导主任,主管学生工作,那梅里溪的确是有两下子,参加女学的,好多都是台湾军政大员的太太,都是不好惹的主,比如吴佩孚的夫人、那哈五的夫人,那都是朝廷的二品诰命,进校的时候,鼻孔朝天,牛逼得不得了,不尊重老师,不团结同学,可没几天,就被梅里溪收拾得服服帖帖,成了好学生。 柳英淑,没知识没文化,大字不识,只能当学生。不过,她也心安理得,吴佩孚的夫人是台湾当地有名的士绅家的大小姐,还不是和她一起当学生。 只有姚喜的夫人翠花,还认不清形势,呆在家里负隅顽抗,拒绝上学,还公然跑到学堂里,拉人去打麻将。赵巧儿和梅里溪上门劝说也没用,最后,周宪章以总督的名义,下令姚喜在三天之内,休掉翠花。这一下,把翠花吓得屁滚尿流,哭着喊着进了学堂。 总之,台朝两地新学一派欣欣向荣,社会风气大为改观,两地学术风气大盛。 就连北京的那晋也坐不住了,向朝廷请命,要来台湾当学政。那晋是文渊阁大学士,学术能力自然没的说,在北京也无事可做,而且,朝廷早就不信任那晋了,听说他要去台湾,欣然同意。就这样,叶赫那拉那晋,以文渊阁大学士的身份,举家来到台湾,成了台湾最高学府——台北大学堂的校长。 周宪章师徒二人,终于在台湾团聚。 当初,那晋在天津武备学堂当会办,当的不咋地,那是因为,他是一个文人,对军事一窍不通。而现在,他当了大学堂的校长,专业总算是对口了,一身的学问有了用武之地。那晋仗着自己是周宪章的恩师,向周宪章要办学经费,一开口就是五百万两银子的巨款,周宪章却是大笔一挥,给了那晋一千万两银子,有了钱,那晋大显身手,台北大学堂迅速崛起,在世界大学的排名后来居上,两年后,就排在了牛津大学的后面! 周宪章的领地台湾和朝鲜,一派繁荣,军事、工商业、教育、民政逐步走上现代化轨道。到了1897年年底,经过两年的建设,位于台北和台南的两个兵工厂正式投入生产,台湾产的枪炮开始列装章军。与此同时,从英国购入的三艘最为先进的巡洋舰,列装海军,这三艘巡洋舰分别是,排水量八千吨的定洋号巡洋舰,排水量七千吨的定海号巡洋舰,和排水量五千吨的定洲号快速巡洋舰。三艘大型巡洋舰,均配备大口径速射炮和厚装甲,其火力,均超过了原来北洋水师的镇远和定远这两艘海上巨无霸,成为亚洲新的海上霸主。有了这三艘新型巡洋舰,章军海军的力量进一步增强,成了名副其实的亚洲海上第一舰队。 与此同时,西港造船厂生产的第一艘近海护卫舰下水。西港造船厂原本不可能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就造出自己的护卫舰,这几乎是一个从零开始的造船厂,能造出普通商船,就是奇迹了。不过,周宪章与伊藤博文谈判后,从日本获得了大量造船技术工人和工程师,伊藤博文甚至认为,有了章军海军的保护,日本没有必要再发展海军,所以,几乎毫无保留地把日本的造船技术都给了西港造船厂。因此,在短短两年内,西港造船厂突飞猛进,在第一艘护卫舰下水的同时,台湾的第一艘七千吨巡洋舰,也在西港船坞动工,预计两年后,章军海军将拥有第一艘自产的巡洋舰。 而章军的陆军,也在迅速扩张。到了1897年年底,章军正式拥有了三个军,驻台湾的第一军,驻朝鲜的第二军,和驻琉球的第三军。第三军是在郭二杆独立旅和海军陆战队的基础上发展起来了,军长是郭二杆,副军长是李国革,下辖三个师。 琉球部队扩编成军,也是形势所需,因为,琉球越来越显得极为重要。最开始,章军在琉球的存在,是为了震服日本人,而现在,琉球成了台湾与朝鲜交通联络的重要枢纽。台湾和朝鲜,毕竟在地理上相距遥远,琉球是将两地捆绑在一起的结点!所以,章军必须牢牢控制住琉球。在这个背.景下,琉球的第三军,实际在编官兵,高达五万人,是三个军中兵力最多的,而琉球的章军第二舰队,也是章军海军中实力最强的舰队,除了原有的镇远号巡洋舰等十多艘战舰,从英国购买的三艘先进巡洋舰中,有两艘给了第二舰队,即定洋舰和定洲舰。 强大的第三军,牢牢控制住了琉球。同时,为朝鲜提供了强有力的军事后盾。因为琉球部队的存在,俄国人在远东的势力急剧后退,远东舰队不敢南下,不仅解除了对日本的威胁,也大大遏制了俄国人对满洲的的渗透。 不过,章军在朝鲜、台湾、琉球三地的存在,尽管,只是周宪章为了生存,而做的调整。但在客观上,对大清国形成了三面包围之势。这让大清国朝廷坐立不安。 台朝两地的欣欣向荣,与大清国的腐朽没落,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乙未战争结束后,大清国的国事日衰。周宪章的胜利,并没有给大清国带来丝毫转机,相反,大清国却是江河日下,一发不可收拾。 日本已经彻底退出了对大清国的瓜分,成了周宪章的属国。但是,其他西洋列强,则是变本加厉。 俄国人通过南满铁路,在满洲站稳了脚跟,他们把扎兰屯变成了俄国进入大清国的桥头堡,不断向南渗透。周宪章曾经在辽东击败了日军,夺回了辽东半岛,但是,随着章军离开辽东,俄国人趁虚而入,1896年,俄国人迫使大清国把旅顺租借给了俄国人,旅顺成了俄国人的军事基地。 从甲午战争之后,德国人就一再向大清国提出租借军事基地的要求,1995年,海军大臣何尔门海军中.将向德国外交大臣马沙尔男爵建议,在中国三组地区建立海军基地,分别是舟山群岛和厦门、胶州湾和大鹏湾;朝鲜南端的莞岛和澎湖列岛。德皇威廉二世甚至提出所谓教化亚洲,捍卫欧洲,抵御“黄祸”的论调。毫无遮掩地表示要在中国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如今,德国远东舰队停泊在中国上海,随时可能对以上三个地区发动武装入侵。 法国人在占领安南后,从未停止对中国内陆进一步渗透,甲午战争后,法国人再次对大清国朝廷提出了租借马尾军港的要求,不过,马尾军港事实上是章军在福建的基地,乙未战争后,章军成为台湾海峡的霸主,法国人只能作罢。不过,法国调整策略后,开始向长江流域渗透。1897年,法国人的舰队抵达中国的内陆城市重庆,并在重庆设置兵营。 而长江流域一向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英国人在已经取得的五个通商口岸公然驻军,整个长江,英国皇家舰队畅通无阻。 美国、意大利、荷兰、比利时等欧洲国家,也纷纷向大清国朝廷发出照会,有的提出租借领地,有的提出开放通商口岸,不一而足。 面对西洋列强咄咄逼人的瓜分的态势,大清国朝廷束手无策。 而国内政治却是愈发糜烂。 维新党人声势浩大的维新变法运动,因为遭到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守旧派的强烈抵制,迟迟落不到实处,口号喊得震天响,可直到现在,一项具体措施也没能实施下来。而党派争执,却又因为维新变法,变得异常尖锐。维新党人与保守势力,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维新党人提出的一系列改革计划,触动了保守势力的根本利益。归政于皇帝,是维新变革的基本方针,而这一方针,刺到了慈禧太后的痛处,她绝不能同意!而改革六部、废除科举,则是进一步触及了当权者的既得利益,朝廷上那些六部官员们,对改革一片发对。就连很多原先拥护维新的官员,听说要罢斥六部,也不干了,那意味着,他们要失业! 最为要命的一点,是停止对旗人和满清亲贵的补贴,节约出经费来,用于兴办实业。八旗子弟已经堕落到了寄生虫的地步,除了遛鸟听曲,他们什么都不会。要是终止了补贴,就是彻底断了他们的生活来源,等于是要了他们的命。一向浑浑噩的八旗子弟,在这件事上,发出了最后的吼声。 于是,维新派与保守派,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了,双方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发动政变,将对方一网打尽。一场血与火的拼争,在所难免。 第247章胶州湾 康有为的维新改良遭到阻挠,难以成事。孙文的革命运动,乘势而起,1985年,革命党人在广州发动武装起义,虽然以失败而告终,但是,却打响了推翻满清朝廷的第一枪,从此之后,革命党人在国内活动日益频繁,武装起义此起彼伏,虽然全部以失败而告终,但是,每一次起义,都给大清国这座摇摇欲坠的大厦,又添了一把力。 内外交困的大清国,把周宪章看成了最后的希望,但同时,也把周宪章看成是最大的威胁。 章军就如同当年曾国藩的湘军,强大的章军如果愿意帮助朝廷,那么,就是大清国的福音,而他们一旦站到了朝廷的对立面,那就是大清国的掘墓者! 大清国的王公大臣们希望周宪章成为第二个曾国藩,在挽救了即将覆没的大清国之后,自动解除掉自己的武装,去成就一个回光返照一般的同治中兴! 所以,到了1897年年底,台湾总督府热闹起来了。 各方的人物,纷纷来到台湾,求见周宪章。 他们当中,有朝廷的钦差,守旧派或者维新党的密使,革命党的故旧,还有张之洞、刘坤一、李鸿章这些封疆大吏人的私人代表,就连慈禧太后,也派了人来。 他们都是代表着各方势力的说客,试图说服周宪章站在他们这一边。 对于这来自各个政治派别的说客,周宪章一概礼仪相待,不偏不倚。就连被朝廷视为叛逆的革命党人,周宪章也堂而皇之地在台北设宴招待。 不过,周宪章并不表态。 这个态,他没法表。 大清国的内部纷争,已经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台湾。 在台湾,章军兄弟内部,政见就不一致。 张勋是个彻头彻尾的保皇党,维新不维新,他倒不在意,不过,他反对推翻满清朝廷! 那哈五是大清国皇叔,尽管这个皇叔来的有些不明不白,不过,那哈五对光绪皇帝,还是充满了感情。那哈五是坚决站在维新党的立场上,拥护光绪皇帝乾坤独断。 吴佩孚和张作霖则是希望周宪章带着章军推翻朝廷,改朝换代,把那个窝囊的光绪皇帝连同慈禧太后一并拉下马来。不过,他们两人并不赞成革命党人提出的民主共和,在他们看来,改朝换代后,当然是周宪章当皇帝。 留美出身的蔡挺干,罗鸣芳、李国革这些天津武备学堂出身的将领,接受过新思想,倒是赞同革命党人那一套,希望在中国建立西方式的民主政体。 其他章军官兵也是莫衷一是,思想极不统一。 这让周宪章很难决断。 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做出决断。 在这个大变革的时代,台湾不可能置身事外。首鼠两端就是等死! 1987年11月14日,一个突如其来的事件,把周宪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件,迫使维新党、保守党、革命党不得不放手一搏,也迫使周宪章不得不做出最后的决断! …… 1897年11月13日下午四时,以“皇帝”号为旗舰的德国远东舰队,突然出现在了胶州湾。 德国远东舰队,是西方列强在亚洲的最为强大的舰队。舰队由五艘巡洋舰组成,分别是排水量7650吨的旗舰“皇帝”号,排水量4300吨的“威廉王妃”号、5200吨的“鸬鹚”号、4300吨的“伊伦娜”号和2370吨“阿克纳”号。由海军上.将迪特里希率领。 单从吨位上看,德国远东舰队并不算庞大,其旗舰皇帝号与章军的定远号相当,威廉王妃和鸬鹚号的吨位略小,比章军海军的普通巡洋舰略大。 不过,德国远东舰队的这五艘巡洋舰,是当今世界上最为先进的战舰。后来居上的德国造船业,已经在技术上超越了老牌海上强国英国,以皇帝号为代表的德国战舰,其航速、火力、装甲、战术,均超过了英国同等级战舰的水平,居于世界领先地位,更是远远超过了章军海军在十几年前购置的镇远和定远。事实上,一艘4300的伊伦娜号,单舰作战能力,就与7000吨的定远旗鼓相当。 事实上,在十九世纪末期,德国的军事工业和战术思想,已经处于世界顶尖水平。不论是陆军还是海军,都超过了老牌的军事强国英国。甲午战争前,不论是中国还是日本,都尊奉德国为师。日本陆海军,几乎完全照抄德国的陆海军建军思想,大清**队为数有限的改革,也是沿袭德**队的框架。德国的军事教官遍布大清国和日本的军队和军校。大清国的最高军事学府——北洋水师学堂、天津武备学堂所有的外国教官,全都是德国人。 在大清国眼里,西洋列强都很强大,但是,英国、法国、美国、意大利的强大,尚可以忍受。而德国的强大,却是如同泰山压顶! 所以,当德国远东舰队出现在胶州湾的时候,大清国守军感到的,是无尽的恐惧! 失去了北洋水师的大清国,已经拱手让出了家门口的制海权,根本无力阻止西洋列强的军舰在中国沿海耀武扬威,更何况,那是一支武装到了牙齿的世界一流舰队。 所以,胶州湾最高军事长官、登州总兵章高元得到消息后,正在打麻将的他先是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直到被下人扶到了椅子上,章高元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德国人,他们来干什么?” 章高元的失态也是情有可原。 11月1日深夜,德国传教士韩??理加略和能方济在山东巨野磨盘张庄教堂被当地大刀会杀死,本堂神甫薛田资仅以身免。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巨野”教案。巨野教案原本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杀死德国传教士的大刀会,是一个活跃在山东一带的民间帮会。和朝鲜的东学教一样,大刀会以保家卫国为旗号,盲目排外,主张斩尽杀绝在中国存在的一切外国势力。大刀会可以说是后来山东义和拳的前身,或者是义和拳的一个支脉。大刀会的主张固然愚昧,但也是西洋列强在中国的蛮横无礼的必然结果。德国传教士韩??理加略被杀,从个案上看,他是无辜受害者,但是,从晚清西洋列强对中国的欺辱上看,韩??理加略西洋列强长期欺辱中国的牺牲品! 作为一个新兴的军事工业强国,德国在中国的行动晚于老牌强国英国和法国,甚至晚于俄国。所以,德国在中国获取的实际利益,远远低于英法俄三国,甚至,还不如后来居上的日本。德国皇帝威廉二世深以为耻!他认为,德国在中国所获取的利益,与她的国际地位极不相称。所以,甲午战争之后,德国加快了对中国的渗透。一个重要的战略步骤就是,首先在中国获取一个或两个军事基地! 为此,德国外交大臣多次向大清国朝廷提出在中国租借领地的要求,但遭到了大清国的断然拒绝,原因很简单,德国具有令人恐惧的军事力量和工业能力,一旦他们在大清国本土站稳了脚跟,其扩张能力,将大大超过英法俄三国。 大清国的拒绝,让德国人深感耻辱和愤怒!但是,也让德国人无可奈何,毕竟,到目前为止,大清国与德国仍然是友好国家,德国找不到出兵大清国的借口。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巨野教案! 消息传到德国皇帝威廉二世的耳朵里的时候,这位皇帝高兴得连喝了三大杯红酒! 德国的机会来了! 雄心勃勃的威廉二世要挑战英国的霸主地位,在欧洲、非洲甚至是美洲,德国人的机会都不多,那些地方,英国人根深蒂固。 只有在中国,德国人可以打响挑战英国霸主的第一枪! 巨野教案如果发生在中国其他任何地区,威廉二世都不会感到如此兴奋!这场突如其来的教案偏偏发生在山东!那是英、法、俄在中国的势力的空白,这里曾经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但是日本人败给了周宪章,永远退出了山东。在这之后,德国人就盯上了山东。在德国人的规划中,以胶州湾为核心的山东,是德国人首选的战略要地!按照德国人的说法,山东有三大无可替代的优势:第一,胶州交通方便,有广阔的发展余地;第二,山东有位置优越、质量良好的煤田;第三,山东有无穷伟大、非常便宜和智慧的劳动力! 威廉二世相信,这是上帝的意志! 巨野教案给了德国人一个好机会,这一点,不仅威廉二世看到了,大清国朝廷也看到了! 大清国知道,德国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在中国扩张的好机会! 然而,虚弱不堪的大清国,却无力阻止德国人!朝廷唯一能做的,就是严查巨野教案的元凶,极力向德国人献媚,以平息德国人的怒气,希望德国人能够放过大清国一马! 这根本就是无妄之举!对于韩??理加略的死,德国人根本就没有愤怒,他们感到的是欢欣鼓舞! 第248章打出来的尊严 正因为如此,登州总兵章高元得知德国人的军舰出现在了胶州湾,他感到的,是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他知道德国人想要什么,但是,他的部队根本就无力阻止德**队登陆! 不过,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无论如何,不能与德国人宣战! 大清国的军队连日本人都打不赢,哪里打得赢德国人! 所以,远东舰队司令迪特里希的副官阿芒登岸后见到章高元,告诉他,德**队来到胶州湾,是来“借地演习”,章高元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外交辞令,却也只能装糊涂,并没有命令部队做出任何防御准备。 于是,在胶东半岛上,一幕奇怪的战争景观出现了。 11月14日晨,720名德国士兵在栈桥西侧登陆,恰逢当地清军出早操,两军相遇,不少德国教官教出来的清军官兵,操着流利的德语,向德国士兵道早安,德国士兵也礼貌地予以回应,两军如同友军一般。而就在此时,另一只120人的德国突击队,已经占领了清军的军火库和军械库。 德军很快就占领了各处制高点和炮台,并包围了总兵衙门和营房。上午11时,德军向清军发出照会,要求清军在下午3时,撤至女姑口和崂山以外。清军如梦方醒——德国人不宣而战了!可是,他们的枪里没有子弹,除了遵命撤退,清军别无他法。 中午12时30分,章高元的总兵旗从衙门前的竿头落下。下午2时30分,停泊在青岛湾海面的德舰鸣放了21响礼炮,庆祝在这一次占领行动中的胜利。半小时后,随着德国士兵对德国皇帝的三声万岁,德国海军的三色战旗升起。 青岛从此落入德国人手里,成为了德国的租借地,或者,殖民地! 德国人对青岛的占领,比以往任何一个西方国家对大清国的入侵,都更加蛮横无理! 不宣而战,事先不签订任何条约,哪怕是象征性的条约,不发照会,不通过外交谈判……什么都没有!德**队就堂而皇之踏上了一个主权国家的领土,并单方面宣布,拥有这块土地的一切权力! 这完全超出了国际公约的框架,即便十九世纪的国际公约显得很是虚伪,但不管怎么说,即便是强占,也要把那一套虚伪的法律程序走完。而德国人则不然,他们完全没有耐心去完成法律程序! 直到德国人完全占领青岛后的四个月后,德国才与大清国签订了一个租借条约。按照条约,德国人租借青岛99年,德国人对青岛将拥有完全的主权! 德国对青岛的占领,推倒了列强瓜分中国的多米诺骨牌。 西方国家猛然发现,原来,竟然可以用这种无理手段夺取大清国的土地,而不会遭致任何法律和道义上的后果! 从此之后,西方列强纷纷效法德国,对中国展开了疯狂的蚕食!他们唯恐自己的步子不够快,因为,他们已经看到,大清国朝廷无力维护自己的主权,中国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蛋糕,就看谁下手快! …… 西历1898年3月28日,农历戊戌年。 台北,总督府。 台湾、朝鲜、琉球三地军事民政高级官员齐集议事厅。 朴永烈、冯国璋、韩令准、金宏集、程璧光等朝鲜官员,以及李国革、郭二杆等驻琉球官员,是在昨天抵达台北的,他们是奉台朝总督周宪章之命,前来台北议事。 而罗鸣芳、刘永福、丘蓬甲、吴彭年、那哈五、吴佩孚、张勋、蔡挺干、丁汝昌、孟侬、盛宣怀等台湾本地官员,则是在两天前,从台湾各地,汇聚到了台北。 这三年来,众兄弟散在各地,他们都是一方军事或者民政长官,事务繁忙,很难聚首。如今,分别了三年的弟兄们,在台朝总督府议事厅里再次聚在了一起,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惺惺相惜。众人相互拥抱,互道安康,气氛很是热烈。 然而,十分钟之后,刚刚还含着眼泪叙旧的老兄弟们,就红着眼睛怒目而视,拍桌子打巴掌,争得脸红脖子粗。 冯国璋与张勋两个人,甚至拳脚相加! 弟兄们都知道,冯国璋与张勋两个人,早在朝鲜义州的时候,就结下了梁子。那个时候,张勋为了吞并卫汝贵的盛军,大开杀戒,血染义州城,冯国璋阻拦未果,反倒被张勋抢白了几句。两个人从此就是各走各的路,相互瞧不上眼。 不过,即便如此,这两个人也从来没有真的动过手,有大哥周宪章坐镇,谁也不敢胡来。 然而,今天,这一对冤家对头,竟然在周宪章的总督府里撕破了脸,拳脚相加,张勋被冯国璋一拳打成了熊猫眼,冯国璋也没讨到好,被张勋一脚踹了个四脚朝天。 幸亏弟兄们拉的快,把两个人隔开,不过,议事厅里的紧张气氛,却丝毫没有消减。 因为,除了张勋与冯国璋动手,章军其他兄弟们,也是分成了好几拨,虽然没有动手,相互也是恶语相加。 本来是兄弟重逢,现在看起来,倒像是帮会火并! 这一切,都是因为胶州湾! 3月6日,李鸿章、翁同龢、海靖签订了《中德胶澳租借条约》,将胶州湾及南北两岸租与德国,租期九十九年。租期之内,中国不得对这一地区实行任何治理权力。如果德国在租期未满之前,自愿将胶州湾归还中国,则由中国偿还德国在此所用款项,并另将较此相宜之处,让与德国。 《中德胶澳租借条约》意味着,大清国失去了对胶州湾的主权! 3月8日,在《中德胶澳租借条约》签署后的第三天,章军驻朝鲜舰队威远号炮舰,护送两艘运送木材的货船,经过胶州湾,前往上海,遭到德国“威廉王妃”号和“鸬鹚”号巡洋舰拦截,排水量仅有两千吨的威远,面对庞然大物的威廉皇妃号和鸬鹚,寡不敌众,只得扔下货船逃回了仁川港。德国人将两艘货船押回了青岛,满满两船的木材,被德国人据为己有。 这是明目张胆的海盗行径! 消息传来,台朝两地民众群情激愤。 三年来,在周宪章的治理下,台湾和朝鲜这两个国中之国的军事力量和经济都是突飞猛进,在大清国国民受尽列强欺辱的同时,台湾和朝鲜民众却享受到了强国国民的待遇! 一年前,一艘悬挂狼旗的台湾商船在北部湾,遭到法**舰的拦截,这其实是一艘前往越南西贡的走私船,船上有禁运的军火。事件发生后,驻澎湖的章军海军派出三艘军舰,逼近法**舰,要求法舰放船,法舰不予理会。章军海军随即向法舰开炮,一发炮弹击中了法舰的指挥舱,包括舰长在内的十多名法军官兵被打死,三十多人受伤。受伤的法**舰失去了动力,只能在海上漂流。章军海军护送着商船,扬长而去。 事件发生后,法国驻越南军队紧急动员,法国驻远东舰队倾巢而出,直逼西港。法国舰队司令傲慢地要求,限二十四小时内,周宪章交出制造事端的章军海军指挥官,送交越南受审,同时,要求周宪章赔偿五百万两白银,并把台湾西港租借给法国。否则,法军将在台湾登陆! 法国人以为捞到了一个入侵台湾的借口!然而,他们想错了了,周宪章的台朝政府,不是大清国朝廷! 周宪章断然拒绝了法国人的要求。当二十四小时的最后通牒时间到的时候,法国舰队惊讶地发现,他们被章军第一舰队包围了。强大的第一舰队把法国舰队阻隔在了台湾与越南之间的海域上,前无法攻击台湾,后无法撤退到越南,而舰队的燃煤、淡水补给眼看就要消耗殆尽。法国舰队由六艘战舰,而章军第一舰队,有十五艘战舰,并且,是先进的铁甲战舰。 与从同事,张勋率领一个师,在第一舰队五艘战舰的护送下,在西贡登陆! 台湾军队反守为攻! 法国人这才意识到,他们碰了一个硬钉子! 他们不仅没能得到西港,反而失去了西贡! 万般无奈之下,法国人只好向周宪章发出和平呼吁,请求停战。 双方在西港进行了谈判,章军第一舰队解除了对法国远东舰队的海上围困。而法国人则是把西贡租借给了台朝政府,租借期九十九年。 所谓租借,其实是一个给法国人面子的说法。因为,台朝政府并不付给法国人哪怕是一分钱的租金!周宪章明确告诉法国人,越南原本就是中国的属国,章军在西贡驻军,并享有管辖权,符合相关法律! 法国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吃了个哑巴亏,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默许章军在亚洲的霸权! 从此之后,章军的威名远扬世界!台湾、朝鲜两地民众扬眉吐气。 台湾、朝鲜、琉球、甚至是日本的商船,在东海、南海、印度洋,畅通无阻。在东南亚和日本,台朝的客商和华侨被奉为上宾,甚至,意大利、荷兰、西班牙等二流西方国家的商船,也打起了狼旗,以寻求庇护。英、法、俄、美的舰船,见到狼旗,往往会主动鸣笛示好。 尊严是打出来的! 总而言之,台湾和朝鲜民众,在心理上充满了优越感和自豪感。就连日本人,也因为有章军的庇护,而享受到了二流强国国民待遇。 然而,德**舰,竟然在大清国固有的领海内,劫夺章军护航的朝鲜商船! 这让台湾和朝鲜的民众难以容忍——台湾和朝鲜,不是大清国! 在台湾和朝鲜,民众们发出了武力夺取胶州湾、驱逐德国人的呼声。 第249章改朝换代? 西历1898年3月11日,周宪章下令,丁汝昌率章军驻琉球军事基地第二舰队,程璧光率朝鲜舰队前往胶州湾,随行的还有章军驻朝鲜第三军的一个师,由第三军副军长郭二杆亲自率领。 章军海陆军陈兵胶州湾,锋芒直指青岛,驻青岛的德国远东舰队司令迪特里希这才意识到,远东舰队拦截的是章军,而不是清军的海军,章军与清军不是一回事,台朝两地与大清国更不是一回事! 德国远东舰队虽然只有五艘军舰,但其战斗力,并不弱于停泊在胶州湾的章军海军部队,借助海岸炮台,完全能够与章军海军相抗衡。不过,迪特里希很清楚,一旦发生战争,他面对的,将是一个已经跻身于强国之林的台朝政府,这个政府不像大清国朝廷那样软弱可欺,周宪章可以举台湾、朝鲜、琉球甚至西贡的全部力量,与德国人打一场现代化战争。而青岛德**队,基本上就是德国在亚洲的全部军事力量。 与周宪章开战,相当于与一个老牌的工业国家开战。 孤悬于亚洲的远东舰队,一定逃不掉覆没的下场。 3月12日,迪特里希匆忙释放了两艘货船,并派出代表,向章军表示,这是一场误会,德国愿意向台朝政府赔礼道歉,并赔偿全部损失。 两艘运载木材的货船完璧归赵。 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周宪章命令丁汝昌、郭二杆所部海陆军,以演习为名,在胶州湾继续驻留,并且划出了一片广阔的海域,宣称是演习场所,任何军用和民用舰船,不得进入这个场所,否则,发生的一切后果,由对方负责。 这个广阔的演习场,正好堵住了胶州湾的大门,把德国远东舰队困在了青岛,动弹不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周宪章这是要给德国人一点颜色看看! 德国是世界一流军事强国,她的军事实力甚至超过了英国! 德国一度是是日本人的老师!周宪章打败了学生,现在,要教训老师了! 周宪章这一举动,让迪特里希有苦难言,因为,德国人仅仅租借的胶州湾,而胶州湾外海,仍然是中国的领海,中国海军完全可以在自己的领海里为所欲为,搞演习,完全是中**队正常的军事行动,德国人挑不出一点理来。 迪特里希这才想明白一个道理,不管章军算不算清军,他们总归是中**队!德国人蛮横无理地强占了胶州湾,然而,他们算漏了,中国人还有一支章军! 守在胶州湾门户外面的章军,可以搞演习,也可以拿下青岛! 迪特里希深深感到了章军的巨大威胁,如果章军向青岛进军,德国的海军尚可一战,而陆军几乎毫无取胜的希望。章军完全可以封锁胶州湾,派出陆军在青岛附近登陆,绕德军的背后发起进攻,到那个时候,青岛德军就只有等死的份! 迪特里希望着胶州湾外的章军,如坐针毡,却也是无可奈何,他唯一的希望是大清国朝廷能够遵守《中德胶澳租借条约》,约束周宪章的章军,不向青岛开战。不过,迪特里希也知道,大清国朝廷对章军的控制力极其有限,这是明摆着的事,一个**懦弱的朝廷,怎么可能驾驭一个强大的地方政权,这个地方政权已经击败了日本、俄国、法国! 然而,令迪特里希始料未及的是,章军驻留在胶州湾,大清国朝廷的反应极为强烈!这甚至比俄国人在满洲的扩张、英国人在长江流域的渗透、法国人在云南的蛮横无理,德国人对青岛的强占,更加激起了大清国朝廷的愤怒! 3月11日,章军出现在胶州湾外海。3月12日,朝廷突然宣布,致仕在家的袁世凯官复原职,出任新军编练大臣,即日赶赴天津上任。 3月13日,驻天津小站的新军十个镇八万人,奉命进入山东,沿途布防,与此同时,山东巡抚李秉恒所部清军二十个营一万多人,进驻威海。威海卫统领戴宗骞,下令沿海炮台进入战备状态。 去年11月,德国人公然强占青岛,清军按兵不动。而当章军出现在了胶州湾,大清国的新军、淮军、绿营却做出了全面动员的姿态。 按照朝廷公开说法是,清军的调动,是在山东进行演习。而对清军官兵的内部说法是,准备夺回德国人强占的胶州湾。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清军的大规模调动,既不是演习,也不是要夺回青岛。 清军是准备抵御章军在山东登陆! 就在袁世凯率新军进入山东的同时,盛京将军依克唐阿率二十万大军,进驻鸭绿江边。 闵浙总督端方得到密令,台湾海峡实施海禁,关闭马尾军港,这座军港,是章军在福建的基地。 已经调任两广总督的李鸿章,也得到密令,招募兵勇,组建二十个营的清军,以备不时之需。 更为露骨的是,朝廷向台朝总督府发来电报,要求周宪章下令,胶州湾章军部队立即返回驻地。朝廷的电报声称,朝廷与德国人已经达成协议,并已经生效,为维护国际法的权威,周宪章所部,不得与德国人交火,不得阻挠德国舰船,尊重德国在胶州湾的合法权益。 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德国人公然践踏国际法,强占青岛,逼迫清政府签订出卖青岛的条约。反过来,清政府还要求自己的军队,尊重国际法! 事实上,大清国已经拉响了战争警报,不是针对德国人,而是针对周宪章! 大清国朝廷可以容忍德国人强占青岛,却绝不容忍章军一兵一卒踏上大清国的土地! 朝廷已经意识到,大清国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一根手指头都能把这座千疮百孔的大厦推到,更不要说是强大的章军了! 就这样,山东的清军、德军、章军处于一种奇怪的态势中。章军兵锋直指德军,而清军则成了德国人的保护.伞,他们帮助德国人守住了山东沿海所有的登陆点,章军要想进攻青岛,就只能以海军为主力,与德国远东舰队打一场海战。 这让迪特里希大大松了一口气。 在这种情况下,周宪章以台朝总督的名义,电招台湾、朝鲜、琉球三地高级官员,来台北议事。 周宪章的电报,并没有说明所议何事,但是,弟兄们都明白,除了胶州湾,不会还有别的任何事,能够把章军弟兄们聚集在一起! 所以,当弟兄们在议事厅里见面的时候,自然而然谈到了胶州湾,此时,周宪章并没有露面。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一谈起胶州湾,这些曾经在一起浴血奋战的弟兄们,发生了严重的分歧,争得不可开交,甚至还拳脚相加。 与德国人开战,夺回胶州湾,夺回青岛,在这一点上,章军弟兄们并无分歧。 分歧在于,夺回了胶州湾,又该如何? 从德国人手里夺取青岛之后,摆在章军面前的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青岛的归属问题。 从法理上说,青岛是大清国的领土,章军仍然是大清国的军队。章军从德国人手里夺取了青岛,应该把青岛的管辖权,交给朝廷。 然而,没有人愿意这样做!谁愿意把自己浴血奋战夺回来的土地,交给那个**无能的朝廷,青岛到了朝廷手里,搞不好哪一天,又会让朝廷卖给别人! 可是,如果不把青岛交给朝廷,就意味着,章军要与朝廷刀兵相见! 德国人拥有强大的海上力量,章军从海上向青岛发起进攻,是不明智的,即便获胜,章军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明智的做法,是在青岛的侧后方登陆,迂回包围青岛,德国陆军只有数千人,一旦被围,就只能是放下武器投降。 然而,清军已经大举进入山东,其目的,就是阻止章军在山东登陆。事实上,清军已经在除青岛之外的所有山东沿海地区布防,章军在任何地点登陆,都会直接面对清军!章军想避开清军都不可能。 据可靠情报,山东清军已经得到密令,一旦章军在山东登陆,沿途清军必须向章军开枪! 章军一旦与清军交火,那就成了叛军! 章军并不怕清军,事实上,清军一旦与章军交火,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全线溃败,章军会极其顺利地占领山东。 但是,战火一旦燃烧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章军不可能在占领青岛或者山东后,与清军停火。因为,当朝廷宣布章军为叛军后,双方就没了停火的任何理由! 战争将从山东一路烧到北京。 谁都看得出来,那将会是一个什么后果! 大清国灭亡!这是唯一的后果! 章军将成为大清国的掘墓人! 夺取青岛之战,其实就是改朝换代之战! 正因为这个可怕的前景,让台朝两地的官员们惴惴不安。 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完全没有做好改朝换代的思想准备。 第250章天地之大唯一人 毕竟,章军中的每一个人都与大清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朝廷曾经亏待过他们,在平日里,他们对朝廷、慈禧太后、甚至皇上口出不逊,但是,有着数千年忠君思想的官兵们,突然要亲手终结掉这个朝廷,很多人想着就害怕。 于是,章军弟兄们分成了主战和主和两派。 主战派以吴佩孚、冯国璋等人为首,他们的思想观念,已经超越了时代,形成了现代国家观念——皇帝、朝廷与国家是分离的!爱国与忠君毫无关系!他们怀着强烈的国家责任感,强烈要求向德国人开战,夺回青岛,并乘势直捣北京。吴佩孚、冯国璋等人早就对大清国朝廷彻底失望了,这个朝廷的存在,将是中国的悲哀,如果这个朝廷继续存在,不知道还有多少中国土地会被他们出卖给外国人! 主和派以张勋、丘蓬甲、盛宣怀为首,他们并不害怕德国人,他们害怕的是,那个推翻朝廷的可怕前景!这些人都曾经是大清国的官吏,或者与朝廷有着血脉联系,满脑子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观念,即便是朝廷对不起自己,自己也不能背叛朝廷。为了避免造成大清国的覆灭,他们要求暂且隐忍,以后再寻找机会赶走德国人。 还有一派是逍遥派,代表人物有刘永福、孟侬、朴永烈、韩令准等人,他们根本就不想掺和到大清国与德国人的纷争中,他们希望章军置身事外,专心经营台湾、朝鲜、琉球等地,坐观大清国成败。 逍遥派们倒是不言不语。主战派与主和派则是吵得不可开交。 议事厅里,一团乱麻。 而章军统帅周宪章,却迟迟没有露面。 …… 议事厅外面后面的一间茶室里,却是安静得出奇。 周宪章站在窗口,望着窗外一株盛开的海棠,阳光透过海棠的枝叶,在窗台上留下一片斑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幽香。 门开了,赵巧儿端着茶盘,轻轻走了进来,来到周宪章身后的茶座边,放下茶盘,端起一个精致的茶杯,放在桌上,轻声说道:“张先生,请用茶。” 一身灰布长袍的张佩纶,慌忙起身:“赵夫人,学生不敢当!” “张先生是我们的恩人,这是应该的。”赵巧儿轻声说道。 当初,赵巧儿一家逃离北京,前往天津乘船,这中间,都是张佩纶暗中照应。如今张佩纶来到台北,赵巧儿亲自奉茶,以表谢意。 “我在北京的时候,李中堂就对赵夫人极为敬重,他老人家时常说,赵夫人贤淑聪慧,意志刚强,身在虎口,却是临危不乱,真乃女中丈夫也!”张佩纶赞道。 “李中堂过奖了。”赵巧儿向张佩纶施礼:“张先生,你们谈,我在外面照应。”赵巧儿说着,退出了茶室,顺手关上了房门。 赵巧儿亲自奉茶,不仅仅是为了感谢恩人,更重要的是,周宪章与张佩纶的会面,事关重大机密,走漏不得半点风声。姚喜和林耀祖带着心腹卫队守在茶室外,设置了警戒线,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茶室三十米范围内,而进入茶室奉茶端水的,就只有赵巧儿和金姝两人。 赵巧儿出了茶室,来到海棠树下,金姝坐在海棠树下,看见赵巧儿,慌忙起身:“巧儿姐姐,难道又要打仗了吗?” 赵巧儿叹了口气:“男人们的事,谁知道呢。” 两个女人都是从战乱里走出来的。见惯了死亡和流离失所的人,常常会有两种反应,要么,变得铁石心肠,要么,变得柔情似水。 赵巧儿和金姝属于后者,她们再也不愿意看到遍地硝烟满目疮痍!不愿意惨烈的战争再次降临到百姓头上! “姝儿,你害怕打仗吗?”赵巧儿问道。 “不怕!”金姝低声说道:“我怕……” “你怕离开他?”赵巧儿说道。 金姝点点头。 赵巧儿叹了口气,拉着金姝的手,双双坐在海棠树下。 两个女人望着茶室的大门,心中怅然若失。 茶室里,张佩纶走到周宪章身边,说道:“周中堂,家有贤妻,可喜可贺!”如今,周宪章身为台朝总督,护国公,总理衙门大臣,也是内阁大臣成员之一,虽然他一次也没有上朝,但他在朝中的排名,仅次于直隶总督荣禄,所以,张佩纶尊称周宪章为周中堂。 “张先生,在李中堂身边,这中堂二字何以敢当。”周宪章微微一笑:“张先生,你还是称呼我周先生吧,咱们彼此以先生称呼,有些话,就要好说得多。” 李鸿章就在广州,距离台湾不远。 “周先生,好!”张佩纶大笑:“先知先觉为先生也!你我二人,也算上是先知先觉之人了!” 周宪章微微一笑:“那么,张先生请坐。” 两人在茶几边相向而坐。 张佩纶说道:“周先生,章军陈兵胶州湾,看来,是要夺取青岛,一雪国耻了?” “一雪国耻?”周宪章淡淡一笑:“从道光朝到光绪朝,大清国的国耻数不胜数,我周宪章只是大清国的一个地方官员,哪里有那个本事一雪国耻?我不过是想替朝鲜和台湾的百姓讨一个说法而已,呐,德国人公然掠夺朝鲜商船,这也太霸道了,我得章军要是不出去露露脸,朝鲜和台湾的百姓会怎么看我这个父母官?” 张佩纶摇头说道:“周先生的意思,青岛还比不上朝鲜的两条商船?” 周宪章冷笑:“青岛是大清国的领土,大清国养兵百万,眼睁睁看着德国人占了青岛,却是一枪未发!朝鲜和台湾是我周宪章的汛地,别的我不敢说,要是我的百姓被人欺负了,哪怕是被人抢了一根针,我章军也会挺身而出!道理很简单,章军事台朝两地百姓养的兵,不为百姓做事,那是要遭天谴的!” “说得好!”张佩纶赞道:“我大清国的朝廷,要是这么想,大清国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周宪章说道:“朝廷已经与德国人签订了租借青岛的协议,作为朝廷地方官员,我当然只能服从。况且,朝廷已经来电,严令章军不得干涉青岛事务,以免引起国际争端。所以,我很快就会下令,章军撤离胶州湾,回到琉球基地。” “真的吗?” “真的!”周宪章向张佩纶眨眨眼。 “你怕德国人?” “张先生,你看我是怕德国人的人吗?” 张佩纶笑道:“如此看来,周先生是怕袁世凯!”袁世凯的八万新军,也是一支实力强劲的军队。 “张先生,我是怕再当一次叛军!”周宪章笑道:“呐,你是清楚的,章军在朝鲜的时候,就当了一次叛军,那个时候,我还在旅顺和日本人拼命,朝廷在我的背后动刀子!结果,整的章军兄弟四分五裂,成了丧家犬!这次我要是跟德国人干上了,太后老佛爷保不齐会在我得背后再来一刀!” 张佩纶大笑:“张先生,章军在朝鲜的遭遇,不怪朝廷,只怪你!” “怪我?”周宪章说道:“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反叛!”张佩纶的声音不高,却是重重地砸到了周宪章的心坎上! “请张先生明言!” “如果你真的反叛了,章军会变成丧家犬吗?”张佩纶沉声说道。 周宪章一怔,张佩纶的言外之意,是要周宪章举旗造反! 周宪章淡淡一笑:“张先生,我一直以为,你来台北,是代表李中堂,劝我替朝廷夺回青岛!” “我的确是奉李中堂之命前来。不过,也是代表我自己!” “你自己?”周宪章一惊:“张先生,你是革命党?” “不是!”张佩纶说道。 “那么,张先生是维新党?” “也不是!”张佩纶说道:“我就代表我自己。” 周宪章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海棠树,树下,赵巧儿和金姝相对而坐,两个女人看见了周宪章,一脸的关切。 周宪章低下了头,他知道,那两个女人在想什么。她们希望得到的东西,攥在周宪章手里! 家庭的温馨,是每一个女人的终极向往!她们早就厌倦了战争,厌倦了世事纷争!她们只是希望她们的夫君,给予她们一方宁静! 而这一方宁静,却被张佩纶这个白面书生打破了! 周宪章敬重张佩纶。 这不仅仅因为张佩纶有恩于周宪章。 在朝鲜、在旅顺、在天津,张佩纶这个白面书生,穿梭于乱世之中,不论是硝烟弥漫的战场,还是危机四伏的官场,张佩纶从容行走其中,步履从容而不露痕迹。 不管是民间还是官方,都没有意识到张佩纶的存在,早在二十年前,他就从大清国的官场中销声匿迹了!他栽了一个大跟头,从万人敬仰的官路新星,一栽到底,成了一个刺配边疆的国家罪人! 然而,他并没有随波逐流! 他是一位独行者,在行走于风雨飘摇的大清国,孤独而执着! 周宪章突然发现,在张佩纶面前,他显得如此渺小,张佩纶的身上,投射出独立寒江的潇洒,而他的潇洒背后,却是悲天怜人的救世情怀。 天地之大,唯一人而已! 第251章轶闻 周宪章再也不敢托大,拱手说道:“张先生,何以教我?” 张佩纶沉默良久,说道:“周先生,我来台北,是因为青岛。不过,青岛的事情,咱们姑且放下,先说说几个见闻。” “见闻?请张先生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就事论事。”张佩纶从容说道:“第一件,不瞒周先生,就在不久前,革命党魁首孙文秘密潜入广州,与李中堂有过一次会面。” 周宪章大吃一惊,孙文是革命党党首,誓死要推翻满清,驱除鞑虏,而李鸿章一向以忠君爱国自居,是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都信得过的重臣!李鸿章一向以曾国藩的学生自居,曾国藩拒绝推翻满清,自动解除了湘军的武装,而李鸿章也是毫无保留地把强大的淮军,送给了朝廷! 李鸿章是大清国的忠臣孝子,孙文是大清国的乱党魁首!然而,孙文竟敢登门拜访李鸿章! 甲午战争后,慈禧太后逼着李鸿章的义子李经芳出面,与日本人签订了割让台湾的协议。这让替慈禧太后背了黑锅,成了千夫所指的卖国贼,李鸿章一度被撤销了直隶总督的官职,在北京贤良寺蛰居,官场上,这就意味着,李鸿章从此失势。然而,到了戊戌年,朝廷突然重新启用了李鸿章,任命他为两广总督,李鸿章再次成为手握大权的封疆大吏。朝廷的这一任命,让很多人大跌眼镜。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朝廷敢于任命李鸿章为两广总督,说明,李鸿章仍然是慈禧太后信得过的人,他仍然效忠大清国! 其实,李鸿章能重返政坛,还是因为周宪章。 在朝廷看来,周宪章属于李鸿章的淮系,因为,章军的前身,就是李鸿章的部队。在甲午战争中,李鸿章与周宪章之间,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而乙未战争前夕,正是李鸿章的极力保荐,才说服了慈禧太后,让周宪章重新集结章军,跨海作战,结果,周宪章一战夺取了台湾和朝鲜,成为独霸一方的诸侯。所以说,没有李鸿章,就没有周宪章的今天。 甲午战争后,慈禧太后一度想让李鸿章给她做替罪羊,但是,就是因为周宪章领军在外,对大清国形成了夹击之势,慈禧太后投鼠忌器,不敢对李鸿章下手。如今,周宪章在台朝两地做大,反过来,更加巩固了李鸿章的地位。到了戊戌年,大清国国内政局动荡,朝廷朝不保夕,周宪章在台湾咄咄逼人,东南沿海风声鹤唳,慈禧太后万般无奈,想起了李鸿章,希望李鸿章到主政两广,稳住周宪章。 慈禧太后用企图用李鸿章来安抚周宪章,纯属是饮鸩止渴,这两人要是勾起手来,大清国就永无宁日了。可她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好办法。 这不,周宪章还没和李鸿章见面,孙文倒捷足先登,先来拜会李鸿章。 一个乱党,一个是大清国的忠臣孝子,这两个人,竟然在广州悄悄会面了! “孙文见了李中堂?”周宪章惊问:“莫非李中堂……” 张佩纶说道:“两人见面是在书房里见得面,现场只有李中堂和孙文两人。不过,李中堂让我在里间坐着,只隔着一道屏风。书房里两人的对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中堂这是为什么?”周宪章问道。既然李鸿章认为他与孙文的会面,是一个机密,却又让张佩纶坐在幕后偷听。李鸿章这个老狐狸,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名堂。 张佩纶笑而不答。 “他们都说些什么?”周宪章问道。 “孙文滔滔不绝。他规划了一个推翻满清朝廷,结束帝制,建立民主共和的蓝图,希望李中堂率两广子弟起兵,帮助他实现这个蓝图。” “李中堂竟然能让孙文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说下去?”周宪章大为惊异。 张佩纶说道:“李中堂年岁大了,精神不佳,孙文刚说了几句,李中堂就睡着了,鼾声如雷,后来,孙文说着说着,自觉无趣,起身告辞,又不好打扰李中堂,我只好出来,把孙文送出了府门,等我回到书房,李中堂还没醒。后来,老人家醒来后,先是诧异客人怎么不见了,听说孙文已经告辞,李中堂叹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老夫要是在周宪章那个年纪,就不会如此失礼!” 周宪章哑然失笑。 李鸿章已经年过七旬,经过了甲午战争的折腾,精神大不如以前,会客的时候,时常睡着,这也是常情。不过,周宪章绝不相信,他和孙文这个乱党头子会面,也会睡着! 李鸿章这个老滑头,是让孙文说,张佩纶听!而他自己,却是置身事外! “后来呢?”周宪章问道。 “没有后来了。”张佩纶说道:“李中堂再也没提起过孙文,就像那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张佩纶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周宪章:“周先生是明白人,应该能明白李中堂的意思!” 周宪章默然。 李鸿章身为朝廷地方大员,会见乱党魁首孙文,就算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听到,这本身就是在“做”! 李鸿章这是让张佩纶给周宪章传话:他老了,已经无力承担起改朝换代的重担,这改朝换代的事,应该是周宪章这些年青人的事了! 大清国的柱石,两广总督李鸿章,对大清国已经彻底绝望了! 周宪章缓缓说道:“张先生,那么,第二件轶闻呢?” “恭亲王病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熬不过4月。”张佩纶说道。 “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周宪章说道:“我听说,恭亲王已经有一年多没上朝了。” “是的!”张佩纶说道:“周先生不知道的是,就在半个月前,恭亲王拖着病躯,强撑着去了一趟颐和园。” “有这种事!”周宪章惊问:“我听说,恭亲王身子极度衰弱,根本就出不了门!” “他是让人把他抬进去的!”张佩纶说道:“恭亲王留着最后一口气,挣扎着要见慈禧太后,只为一件事,请求太后,不要立端郡王栽漪的儿子溥儁为大阿哥!甚至,打消掉拥立新君的念头。恭亲王给请求太后恩准,开国会,实行以光绪帝为首的君主立宪!” “这是为什么?”周宪章大为惊异,君主立宪,就连维新党人也是坚决反对。因为,立宪后的皇帝,将失去权力,成为一个国家的象征,而维新党人希望的是,以君主独裁,展开雷厉风行的变法维新。一旦光绪皇帝成了一个象征,维新派就很难再发动自上而下的维新变革了。 恭亲王载沂,竟然比维新党人还要激进!他竟然要求满清皇帝主动放弃权力! 张佩纶叹道:“恭亲王是个明白人,君主立宪,是保住爱新觉罗皇位最后的办法!可惜,他的愿望很难实现了!即便太后同意立宪,大清国也迟早要完!恭亲王看到了这一点,只是,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把维系皇权的唯一出路,放在了立宪上!其实,恭亲王要维护的,也不是皇权,而是满清子弟的性命!一旦大清国灭亡,只怕满清子弟会遭到屠灭!明朝灭亡,朱元璋的子孙几乎灭绝!恭亲王害怕因果报应!所以,他以为,只要能保住光绪的皇位,就能保住努尔哈赤的子孙!” “张先生是不是太悲观了,恭亲王的看法,或许是条路,君主立宪,或许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保住了爱新觉罗氏的皇位,又能还政于民,日本明治维新走的就是这条路啊。” 张佩纶笑了笑:“这就要说道第三件轶闻。有消息说,康有为秘召维新党人唐才常进京!” “唐才常进京!”周宪章又是一惊。唐才常是激进维新党人,主张强化君权,以康熙式的乾坤独断,推行铁血改革!他组建自立军,就是为了清君侧,血洗以慈禧太后为首的保守势力,从**上彻底铲除维新改革的障碍!唐才常进京,预示着一场血雨腥风! “康有为的维新变法,遭到了保守势力的强力反对。康有为的变法政策,主要有三条,第一条裁六部,设制度局,触犯了满朝官员的切身利益,激起了满朝官员的反对;第二条废科举,断了天下士人的进身之路,天下士人无不唾骂;第三条,废八旗,断了满清子弟的衣钵,满清子弟整日在颐和园外哭诉。这三条,遭致从民间到朝廷的一致反对,皇帝即便有心,也难以实施。所以,直到现在,维新变法雷声大雨点小,毫无进展。然而,德国人强占青岛,列强瓜分中国迫在眉睫,康有为、谭嗣同认为,再不变法,中国必亡!所以,唐才常此次进京,说明维新党人要破釜沉舟,用武力解决保守势力,强行推行变法新政!” 周宪章点头:“如果维新党人发动武装政变成功,结果必然是实行光绪皇帝乾坤独断,所谓君主立宪,也就毫无希望了!” 第252章终结者 张佩纶说道:“如果唐才常他们真的能除掉慈禧太后那伙保守势力,倒也是天下幸事。不过,他们不可能成功!” “为什么?” “这就要说到第四件轶闻。”张佩纶说道:“德国人占领青岛后,朝廷紧急征调袁世凯,率新军进驻山东。这本来也是情理之中,新军进驻山东,不管是为了对付德国人还是为了对付你周宪章,都是朝廷为了维护政权的稳定,而采取的正常举动。不过,就在新军奉命向山东开拔的时候,还有两支部队,却反其道而行之。” “哪两支?” “董福祥率甘军、赖传武率骁骑营奉命进京!”张佩纶说道:“这两支部队,是大清国最后所能够倚重的部队。甘军驻扎在甘肃,是为了防止回民反叛,这支部队是大清国装备最为精锐的地方部队,李中堂的淮系部队在甲午战争中一败涂地后,这支部队就凸显出来了;赖传武骁骑营虽然不是新军,但装备和训练水平,丝毫不弱于新军,甚至,不弱于你的章军,周现身,这个赖传武,你应该很熟悉,他是个难得的将才!要不是他,换了别的任何人,都不可能瓦解掉你的章军!” 周宪章点点头:“不错,此人极为难得,有军事才能,又不怕死,这在清军将领中,极为罕见。可惜,他偏偏不服我周宪章!” 张佩纶说道:“这两支精锐,朝廷既不让他们去对付德国人,也不让他们去对付你的章军。而是紧急回京。这意味着什么?” “赖传武是慈禧太后的人!”周宪章缓缓说道:“不过……”他突然想起了天津大沽口外山丘上的那个蒙面将军。 “赖传武曾经是章军的人。不过,他现在是慈禧太后的心腹!”张佩纶没有注意到周宪章的脸色,继续说道:“两支精锐部队进京,目的只有一个,向光绪摊牌!” “张先生的意思,慈禧太后没有听恭亲王的话,她还是要把光绪拉下皇位,让溥儁当皇帝。” 张佩纶点点头:“唐才常进京,说明康有为那些维新党人想要发动政变,董福祥和赖传武进京,说明慈禧太后也想发动政变。皇上和太后,都在调兵遣将。周先生,依你看,哪一方胜算大?” “董福祥我不了解,不过,有赖传武站在慈禧太后一边,唐才常根本就没有取胜的可能性!”周宪章叹道。 “所以,维新变法必然失败!”张佩纶说道:“不过,慈禧太后胜利了,也得不到任何好处。拥立溥儁为新君,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全面废除新政,慈禧太后独掌大权,溥儁不过是个傀儡而已,他甚至比当今光绪皇帝还不如!光绪至少还想做点事,溥儁就只能得过且过!如此一来,维新变法给大清国带来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将彻底破灭,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意大利、荷兰、西班牙、俄国,这些西洋列强,将以德国为榜样,急不可耐地发动对中国的全盘瓜分,大清国的天下,将迅速崩溃。周先生,这就不是什么改朝换代了,从此之后,地球之上,将再无中国!” 周宪章点点头:“张先生的意思是说,要么,满清朝廷灭亡,要么,中国灭亡!” “是的!存留大清,则中国亡;存留中国,则大清亡!两者必居其一!”张佩纶说道:“李中堂、恭亲王、孙文都看清楚了这个选项!甚至,袁世凯也看到了!” “袁世凯?”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个轶闻。”张佩纶说道:“袁世凯新军十个镇,总兵力八万,奉命进入山东后,本来有两个选择。第一,包围青岛,驱逐德国人,这是国人所希望的。第二,在山东沿海布防,阻止章军登陆,这是慈禧太后所希望的。然而,新军即没有向青岛进军,也没有向山东沿海进军。他只是派出了小股部队,象征性地进驻威海卫,而新军主力,在济南一带停步不前,朝廷再三催促袁世凯进军,袁世凯总是以各种借口推诿。慈禧太后却是拿袁世凯毫无办法。” “慈禧太后进退失据,她早就应该想到,袁世凯一旦手握新军,就不会听话了。”周宪章笑道。周宪章与袁世凯,只见多寥寥数面,可周宪章却与袁世凯似乎有着神交,他很清楚,袁世凯绝不甘心做慈禧太后的奴才! “袁世凯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德国人身上,也不在章军身上,他的两只眼睛就盯着北京!”张佩纶说道:“北京城里,不管哪一方获胜,他都将率军进京,收拾残局!” “袁世凯胆子够大的!”周宪章说道:“不管怎么说,大清国还有那么多地方督抚,张之洞、刘坤一、陈宝箴、还有李中堂,都不是等闲之辈。袁世凯想凭他手里区区八万新军改朝换代,只怕没那没那么容易吧。” 张佩纶说道:“我说过,大清国与中国,只能留存一个,张之洞、刘坤一,陈宝箴、还有李中堂,甚至,还有远在鸭绿江边的旗人将军依克唐阿,他们都很清楚。推翻朝廷,是人心所向!其实,满清朝廷这个千孔百疮的大厦,只需要轻轻一点,就会轰然倒塌。周先生,袁世凯看得很清楚,难道,你就看不到吗?” 周宪章默然。 张佩纶的话,周宪章完全赞同! 他早就看到了这一点。张佩纶的意思很明确,他是要周宪章来当大清国的终结者,而不是袁世凯,或者其他的任何人! 因为,清廷亡,中国失去了有中央政府,天下群雄并起,必然会陷入战乱纷争,只有一个强有力的人,坐镇北京,才能够最大限度地避免全国性的战乱。 袁世凯固然有实力,但是,他的实力不足,即便他能够推翻满清朝廷,建立新政府,其影响力,也只能局限在长城以南,黄河以北的局部地区。而中国的长江流域、西南、西北、东北辽阔地区,必然处于群雄割据的状态。这其实与列强瓜分的结果,没什么两样。 只有周宪章,不管是实力还是威望,足以震服各地诸侯,建立起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迅速将全国从纷争中解脱出来,实现国家的和平过渡。 李鸿章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派张佩纶到台北来当说客。 “周先生,你担心什么呢?”张佩纶说道:“甲午战争和乙未战争,你以一支孤军击败了日本人,在百姓心目中享有无可替代的威望,台湾朝鲜两地的治理,百姓生活富足,两地百姓在洋人面前扬眉吐气,俄国人和法国人在你的面前也只能忍气吞声,而大陆百姓生活在大清国朝廷手里,却是受尽洋人的欺辱。如今,大陆民众盼望你,如婴儿之望父母。只要你举起义旗,天下百姓必然箪食壶浆迎接章军。而你的章军,足以让任何西洋列强胆寒,横扫懦弱的清军如摧枯拉球。就是袁世凯的新军,面对你的章军,也只能是螳臂当车。如果袁世凯是聪明人,就应该给章军让路!” “张先生过誉了。”周宪章微微摇头。 张佩纶继续说道:“德国人强占青岛,是大清国的不幸,却是周先生的万幸!容在下为周宪章计议:周先生可亲率章军主力,以驱逐德军收复青岛为名,在山东登陆,青岛德军不过区区三千人,章军大军一到,必然土崩瓦解。周先生收复青岛,一雪国耻,天下百姓归心,周先生乘势率军直捣直隶,袁世凯新军或许有所抵抗,但绝不会拼死抵抗,因为,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是你的老朋友,更何况,袁世凯自己,也不愿意为清廷卖命。与此同时,朝鲜章军跨过鸭绿江,依克唐阿二十万清军毫无战斗力,一触即溃。朝鲜章军趁势攻取辽东,旅顺现在俄国人手上,旅顺百姓的深仇大恨,是周先生帮他们报的仇!章军大军一到,旅顺百姓必然开门迎接,章军占领旅顺后,随即兵临山海关,北方可一战而定。此外,周先生可命一位将军,率台湾章军渡过台湾海峡,进入福建、两广、一路北上,横扫长江以南。周先生,闽浙总督端方、两广总督李鸿章,会敞开大门欢迎章军的。湖广总督张之洞、湖南巡抚陈宝箴、两江总督刘坤一、上海道台黄遵宪,他们虽然不会欢迎章军,但也绝不会与章军为敌。章军三路大军,如三支利剑,清廷不亡何待!一旦章军攻入北京,西南、西北可传檄而定!” 张佩纶的话,让周宪章热血沸腾! 得人心者的天下,这是千古不变的定理!清廷已经彻底失去了人心,只要轻轻一点,百孔千疮的清廷大厦就会轰然倒地!周宪章相信,张佩纶的推断是正确的,章军三路大军攻入大陆,灭亡清廷,并不会像甲午或者乙未战争那样,付出惨重的代价。 然而,推翻清廷之后,又将如何? 第253章无功偏安 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权固然有利于中国的独立,但是,周宪章为首的中央政权,真的能像张佩纶说言,得到全国民众的拥护吗? 维新党人仍然相信皇权统治的合法性,他们不会容忍一个篡位者!革命党人遵从民主共和,他们相信西方式的总统议会制,主张普选总统,他们也不会赞成周宪章以武力建立起来的新政权,在他们看来,这个政权,很大程度上,仍然是皇权思想的产物。而天底下的士人们,让儒家经典洗了脑,忠君爱国是他们的思维定势,他们能容忍一个反叛者吗? 历朝历代,没有任何一个朝代敢于得罪天下的士人! 门开了,金姝轻轻走了进来。 “姝儿,有什么事吗?”周宪章问道。 金姝先是向张佩纶躬身施礼,金姝欲言又止。 “姝儿,尽管说,张先生和我们是患难之交!”周宪章说道。 金姝点点头:“唐群英来了,巧儿姐姐在书房里陪着她。” “哦,她应该是代表秋瑾来的吧。”周宪章说道:“看来,孙文离开广州后,并不死心,他希望章军帮助他建立共和。” 唐群英和秋瑾、葛芸好三人并称潇湘三女杰,三个人都是孙文的铁杆粉丝。 金姝摇头:“不是,她是代表唐敬菘!” “唐景菘?他想干什么?”周宪章有些诧异。 唐群英虽然是革命党人,可她是唐景菘的侄女,唐才常的堂妹,唐群英代表唐景菘前来,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唐景菘怎么突然来插上一杠子。 乙未战争爆发后,台湾前巡抚、台湾民主国的前总统唐景菘,战败逃离台湾,一直寓居在上海,过着隐居生活,从不过问政事,似乎已经心灰意冷了,然而,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把唐群英派来,莫非,他也要来插一杠子? “唐群英带来了他的一封信。”金姝说着,把信递给了周宪章。 金姝转向张佩纶:“张先生,你们慢谈,我在外面照应。” “金夫人请便。”张佩纶拱手。 金姝退出了茶室。周宪章拆开唐景菘的信,看了一遍,然后把信递给张佩纶。 张佩纶没有接,而是笑道:“且让我猜上一猜,这唐景菘想说什么。” 周宪章笑道:“张先生请说。” “不出意外的话,唐景菘是劝你在台湾独立建国,置身于大清国的乱局之外!”张培论说道:“唐景菘的理由呢,其实也很简单,章军拥有台湾、朝鲜加上琉球,如今又在越南有了一个西贡基地,资源丰富,人口众多,经济繁荣,人民富足,章军又扼守海上要道,已经足以独立建国。大清国是个烂摊子,很难收拾,周先生率军进入大陆,弄不好会惹祸上身,还不如守着台湾这块宝地,自给自足,管他大清国兴亡成败,都与你无关!” “张先生果然睿智,所言丝毫不差。唐景菘就是这个意思。”周宪章笑道:“这个唐景菘,也是一番好意。” “而且,他劝你这样做,也是为你解了围。”张佩纶说道:“这些天,劝说周先生出兵青岛的,肯定不止我一个,维新党人、革命党人、还有大清国的地方督抚们,应该也来了不少人。这些人都希望你拥兵过海,但是,他们的目的截然不同,相互之间明争暗斗,你夹在这些人中间,实在是不好做人啊。留在台湾,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管他们斗成个什么样子,自给自足乐得清闲,倒也是个好办法。” 周宪章叹道:“的确是这样。” “而且,更麻烦的是,你手下的将军们,也是各有主张,他们老老实实呆在台湾倒也罢了,一旦他们回到大陆,只怕是要各打各的小算盘。呐,张勋那个辫子将军,肯定要保皇,蔡挺干那个假洋鬼子,则是会跟着孙文跑,至于罗鸣芳那一干人,虽然没有明确的主张,可他们也不希望为了大陆,把台湾的水搅浑了。更何况,你的恩师那晋,你的好兄弟那哈五都是旗人,你把满清朝廷推翻了,怎么向他们交代?”张佩纶说道:“前面议事厅里,你那些将军们已经动起手来了!如此看来,倒不如留在台湾朝鲜,大家平安无事。” “张先生,你把我章军的底细都搞得一清二楚!”周宪章叹道:“不瞒张先生,我之所以犹豫不决,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台朝两地的建设,刚刚有了些起色,照这样发展下去,不出十年,必然会繁荣富强。在这个时候搅进大陆的争端中,只怕是救不了国,反倒会把台朝两地搭进去。弟兄们的思想不统一,我这个总督也不好决断啊。唐景菘的建议,倒也可行,我看,如果我们再缓十年,等台朝两地的实力增强了,再行动,似乎更为稳妥。” 张佩纶大笑:“实话告诉你,唐景菘的建议,是误国误民,误台朝,误章军,也误你周总督!” 周宪章惊问:“此话怎讲?” “周先生,你跟着你的师父那晋学过国史。请问,自古以来,岂有国事崩溃于内,而大将立命于外者!”张佩纶沉声说道。 周宪章心头一惊,张佩纶此话,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另一个说法!台朝两地,与中国密不可分,所谓独立建国,只是一厢情愿,中国覆亡,台朝两地岂能独全! 张培论继续说道:“周总督,台朝两地比江南之地如何?” “不论是资源、面积、人口,都远远不如。” “大宋朝偏安于江南,终究难逃覆灭,周总督,以台朝两地偏安,只怕连大宋朝都不如!”张佩纶喝道:“南宋偏安一隅,尚有存华夏正朔之功,周先生偏安台朝,何功之有?” 张培论一句话,说得周宪章冷汗淋漓! 以台朝两地割据,置中国存亡于不顾,周宪章不仅无功,反倒是千古罪人! 周宪章起身,向张佩纶深鞠一躬:“张先生教诲,醍醐灌顶!” “周先生,功过只在一念间!”张佩纶沉声说道。 周宪章点点头:“请张先生稍坐,在下这就去议事厅,向众人表白心迹。我台朝两地章军,立即发兵胶州湾,夺回青岛!” 张佩纶起身:“在下祝周先生马到成功!” 张佩纶明白,周宪章所谓“夺回青岛”,其实就是向大清国开战。因为,一旦章军踏上大陆,在朝廷眼里,就是叛军!必然与朝廷水火不容!到时候,就只能把这一仗,打到底了! 周宪章拜辞张佩纶,出了书房,金姝坐在海棠树下,慌忙起身,迎了过来:“宪章,你决定了吗?” “决定了!”周宪章点点头。 “那就好。”金姝轻轻叹了一口气。 “姝儿,你并没有问我做了什么决定,怎么就说好呢?” 金姝淡淡一笑:“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我是怕你不做决定,犹豫不决,那才是兵家大忌!” 周宪章心头一阵感动,他知道,金姝厌倦了战争,但是,只要周宪章选择了战争,她仍然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他的身后! “姝儿,我决定即刻发兵胶州湾。”周宪章说道。 “你决定了的事,就去做吧。”金姝点点头:“只是,我有一个担心?” “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师父他老人家,他一定会很难接受!” 周宪章心头一阵慌乱,他这才想起,和张佩纶谈了那么多,把各种各样的不利因素都想到了,唯独忘了恩师那晋! 那晋是旗人,是努尔哈赤的子孙!他甚至与慈禧太后同族,他的家和他的国,紧密结合在一起,根本就分不开!忠君爱国是他毕生的信念!周宪章向朝廷开战,并最终推翻满清政权,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因为,推翻了满清朝廷,就是毁了那晋的家! 那晋已经到了风烛残年,周宪章悍然向朝廷开战,会摧毁他最后的精神支柱! 自己的得意门生,摧毁了自己为之毕生效忠的朝廷,这足以让那晋心如死灰! “姝儿,我该怎么办?”周宪章很是绝望,他无法劝说恩师心甘情愿地同意他举旗造反,他也说不出口!劝自己的恩师,向自己的族人开战,这实在是有违人情! 金姝轻声说道:“宪章,要不,我和你一起去见他老人家。” 周宪章的四个夫人中,那晋最喜欢金姝,在他的心目中,金姝才是他的徒儿媳妇,只有金姝才和他的家门门当户对,其他三个都是滥竽充数。那晋这老头很有些倔脾气,很多时候,要是闹了别扭,心情不佳,周宪章亲自登门劝说,他都不买账,可只要金姝去说上两句,这老头就转嗔为喜。 周宪章握着金姝的手:“姝儿,这件事,就全靠你了!为夫先谢过了。” “谢什么呀!我是你老婆,这事也是我份内的事。”金姝叹道:“只是,这件事实在是强人所难,只怕我去,也很难说得通他老人家。咱们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254章皇天集命! 姚喜和林耀祖带着亲兵卫队,在书房四周警械。周宪章让林耀祖陪着张佩纶,并负责张佩纶的安全,自己和金姝一起,带着姚喜,出了总督府,前往那晋的住宅。 那晋的住宅就在总督府旁边,是一个十分雅致的小院,名叫“离园”,小院不大,但院子里遍植绿树青竹,很是幽静。周宪章知道那晋喜欢清静,特别反对搞排场,修建总督府的时候,周宪章让刘永福为那晋专门修了这么个僻静小院,那晋住在里面,很是舒心。 周宪章和金姝来到离园,门前的下人见到周宪章,慌忙鞠躬:“总督大人,金夫人,老先生在书房里等你们。” “我恩师在等我们?”周宪章有些诧异。 “是啊。”下人说道:“今天早上,老先生一大早起来就说,我徒儿今天要来,让我们在这里候着,这不,您果然来了,老先生真神了,他会算卦!” 周宪章有些莫名其妙,那晋这老头倒是有一肚子的圣贤书,不过,这老头也是得了孔夫子的真传,不言怪力乱神,对于算卦占卜,向来是不屑一顾。 周宪章和金姝慌忙进了离园,来到书房前,里面传来那晋抑扬顿挫的吟咏声:“……九州安错?川谷何洿?东流不溢,孰知其故?东西南北,其修孰多?南北顺堕,其衍几何……” 周宪章和金姝对视一眼,心中纳闷。这老头向来推崇儒家经典,没事就读四书五经,今天吟咏的,却是屈原的《天问》。在历代儒家心目中,屈原人品没问题,是个榜样人物,可屈原的诗,向来不为儒家所推崇,因为,诗里太多怪力乱神,尤其是《天问》,不仅言语荒唐,而且,一副打破砂锅过问到底的势头,言语之间,对世间万物充满了怀疑,这种思想很不安分,要是天下百姓都跟着屈原怀疑一切,那天下就乱套了。 儒家尊重的纲常礼仪是不能怀疑的,儒家推崇的君权神授,更加不容置疑。拒绝怀疑,这是两千年来,统治者包括统治的维护者们禁锢中国人思想的终极武器,这个武器,维护中国两千年的大一统,也导致了中国在十九世纪世界大潮中一败涂地! 正所谓成了小何败也萧何!儒家文化早就了汉唐盛世,也早就了大清国的衰落耻辱! 满清统治者对于中国在十九世纪的衰落,如果要担负责任的化,他们的责任就是:他们把儒家文化发挥到了极致,而他们所做的,恰恰又是中国古圣先贤们梦寐以求的! 历史总是这样让人哭笑不得! 屈原的《天问》,是儒家眼里的离经叛道。然而,今天,一代大儒那晋,竟然吟咏起了这首两千多年前的诗句,吟咏声中,竟然没有那晋固有的酸腐与冗长,他的声音中,散发着荒凉与孤寂,就像两千年前,踯躅徘徊在汨罗江边的那位峨冠带长铗的游吟诗人,面向无以挽留的浩浩江水,发出孤独而声嘶力竭的呼喊! 周宪章不由得鼻子一酸,泪水差点流了出来! 金姝轻轻握了握周宪章的手,她和周宪章一样,感觉到了那晋心中的绝望与酸楚! 两人进了书房,那晋端坐在书桌旁,摇头晃脑,忘乎所以,完全无视两人的存在:“……灵蛇吞象,厥大何如?黑水、玄趾,三危安在?延年不死,寿何所止?……” 周宪章小心地跪下:“徒儿给师父请安。”金姝则是躬身作揖。周宪章的台朝两地,早就废除了跪拜礼,只是,周宪章在那晋面前,从来就是跪拜,那晋也是坦然受之,而金姝却可以免跪。这是那晋对周宪章的特殊要求。 那晋放下书,看着周宪章磕完了头,这才清了清嗓子:“徒儿免礼,徒儿媳妇免礼,你看你们,这又是何必呢,呐,台湾早就不行跪拜了。” 金姝吃吃笑道:“师父好虚伪,明明看着宪章磕完了头,还说什么不行跪拜!”整个台朝两地,只有金姝一个人,敢当着那晋的面,这么说话。 “这不是虚伪!”那晋正色说道:“呐,徒儿媳妇,为师不是要赚他一个头,而是要维护我华夏礼仪,师道尊严!” “那我为什么可以不磕头?” “你是女子。女子嘛,这礼数马马虎虎也就算了,孔夫子不是说了嘛,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那晋说道:“好了,你们来找我干嘛?” 金姝笑道:“师父,您不是早就算到了我们要来,怎么没算到我们来干什么?” 那晋有些尴尬,略一沉吟,说道:“宪章,你们要来干什么,为师的确不知道,不过,我听说,张佩纶来了?” “是,师父。”周宪章小心作答。 那晋脸色沉郁,半晌无语。周宪章心头忐忑,一肚子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低头沉默。 金姝说道:“师父,刚才,宪章和张先生在总督府里见了面,张先生劝宪章……” “不要说了!”那晋打断了金姝的话:“我知道你们来是想说什么!” 周宪章心头哀叹,这还没开口,那晋就堵住了话头,他连听都不想听! 那晋认识张佩纶,在北京的时候,张佩纶曾经登门拜访那晋,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就把那晋气的大喊“他妈的”,把张佩纶赶出了府第。 在那晋眼里,张佩纶比革命党人孙文还要坏!孙文要革命,要推翻朝廷,可孙文没受过皇恩,倒也可以理解。张佩纶是世代书香门第,他自己是蒙太后皇上恩典,一度在大清国朝廷的上威风八面,可这家伙的思想,竟然比孙文还反动,实在是条白眼狼! 如今,那晋的爱徒竟然与张佩纶搅在一起,那晋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 那晋捧起了书本,又开始摇头晃脑:“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初汤臣挚,後兹承辅。何卒官汤,尊食宗绪?”读到这里,那晋放下书,默然无语。 《天问》被儒家视为离经叛道,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几句话! 它怀疑皇权天授,也怀疑君权永恒! 这和张佩纶的思想,是一致的! 而现在,儒家大师那晋,却在反复吟咏这几句话。 那晋缓缓抬起头,说道:“宪章,为师教你的东西,你没忘了吧?” “师父的教导,徒儿毕生不忘!”周宪章说道。 “明之亡也,如火如荼!”那晋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那个朝代更迭的惨烈岁月,扬州三屠,嘉定十日,张献忠屠川、李自成屠开封……朱元璋的子孙被屠戮殆尽,华夏大地,满目疮痍。 “师父……” 那晋一摆手,制止了周宪章,发出一声轻叹:“徒儿,为师只盼望,清之亡也,如烟如尘!” 周宪章心有一惊,猛地抬起头来,那晋双目紧闭,眼角上,流下两行滚烫的热泪! 叶赫那拉那晋,这位大清国的忠诚卫士,儒家文化的捍卫者,在提前为大清国默哀! 周宪章俯身说道:“徒儿不肖……” “去吧!去做你应该做的事!”那晋的眼睛,回到了书本上,书房里,回荡着他苍凉的吟咏声:“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 …… 1898年4月1日,周宪章亲率章军第二舰队、朝鲜舰队、驻琉球第三军,总兵力五万人,战舰二十艘,包括最新购进了定洋舰和定洲舰两艘世界上最先进战舰,进入胶州湾。 4月2日凌晨,周宪章以大清国台朝总督、总理大臣的名义,向驻青岛德军发出了最后通牒。限德军在二十四小时内,无条件撤出青岛,向章军移交青岛防务,并保证胶州湾沿岸炮台、军火库、军营完好无损。章军保证撤离德军的生命安全,并指定上海吴淞口为德军撤出青岛后的集结地,在那里,他们将得到粮食和淡水供应,足够他们回到位于马来西亚的基地。 德国远东舰队司令迪特里希拒绝了章军的最后通牒,命令拥有皇帝号、威廉皇妃号等先进战舰的德国远东舰队,凭依海岸炮台,与章军摆出了决战态势。 然而,章军第二舰队并不与远东舰队发起决战,而是封锁了胶州湾出口,将远东舰队困死在了港口内。4月3日,最后通牒期限到,李国革、郭二杆率章军第三军,以海军陆战队为先导,在威海卫登陆。 果然不出张佩纶所料,登陆章军没有遭到清军的任何抵抗。袁世凯新军只派出一个营的兵力进驻威海卫,章军登陆后,这个营的新军,得到段祺瑞的命令,全营对天鸣枪,然后整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向济南撤退。章军海军陆战队也是对天鸣枪,向后撤的新军列队敬礼。 4月4日,大清国朝廷宣布章军为叛军,下令山东各地清军节节抵抗。威海卫统领戴宗骞所部、山东巡抚李秉衡所部等驻守山东沿海的清军不战而溃,小站新军编练大臣袁世凯所部,让出了山东沿海所有的阵地,后撤五十里地,将德国人占领的青岛,凸显在了章军的枪口下。 第255章清之亡也 4月4日,德国远东舰队主动向章军第二舰队发起进攻,然而,由于狭长的胶州湾水道限制,德国舰队无法展开,而章军第二舰队和朝鲜舰队,在水道外得以从容布阵,集中火力,轰击水道中的鱼贯而出的德舰,经过一个小时的激战,“威廉王妃”号中炮起火,“阿克纳”号搁浅,舰队不得不退回港湾,远东舰队大败而归!这意味着,青岛的海上大门,被周宪章关死了! 4月4日夜,周宪章亲率章军第三军一个旅,在青岛外围的田家岭登陆,与此同时,威海卫登陆的第三军主力,在没有受到任何清军抵抗的情况下,从侧后方逼近青岛,章军从陆地上三面包围了青岛,第二舰队堵住了德军的海上出路。 德国远东舰队陷入了四面楚歌之中,在亚洲,德国人再也没有援军。舰队司令迪特里希,不得已向英国、美国、法国甚至俄国求援。英、法、俄、美等国以不干涉中国内政为名,拒绝了德国人的求援。 如果,德军的对手是清军,这些列强们一定会出手相救,趁火打劫的事,何乐而不为呢!不过,面对强大的章军,英、法、俄、美各国,谁也不愿意去抓这个烫手山芋,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4月6日,德国的三色旗在青岛上空缓缓降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刺眼的白旗。走投无路的德国驻青岛部队,向章军无条件投降。迪特里希代表德国政府,与周宪章签订了移交青岛协议,宣布德国与大清国签署的有关租借青岛的条约无效。青岛落入德国手中仅仅五个月,就重新回到了中国人手里,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法,是落到了章军手里。 原本,周宪章为德国远东舰队指了一条生路,如果他们接受了最后通牒,主动投降,章军将放德国远东去上海吴淞口,上海倒台黄遵宪已经为德国人准备了食品和淡水,让他们回德国或者去马来西亚。 而现在,作为战败一方,德国远东舰队永远回不到德国去了,这支舰队的五艘现代化巡洋舰,包括最为先进的皇帝号、威廉皇妃号,编入了章军第二舰队战斗序列。 值得一提的是,迪特里希与周宪章签订协议的时候,章军参谋长汉纳根将军,与迪特里希有过一番意味深长的对话。 迪特里希:“汉纳根将军,你是一位德国人!” 汉纳根:“曾经是。” 迪特里希“那么,你现在的国籍呢?在我得印象中,大清国不给于任何外国人国籍。” 汉纳根:“我是一个流浪者,但我向往光明。” 迪特里希:“光明?” 汉纳根:“是的。亚洲是太阳最先升起的地方,这个地方,应该最先看到光明!” 迪特里希:“传统观念认为,以周宪章为首的台朝集团,是一个地方军阀集团,这个以军人为首的政府,难道会给中国、甚至世界带来光明?” 汉纳根:“即便周宪章不能给世界带来光明,中国人也会!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民族,一个不可思议的国度,在外人看来,她虚弱得不堪一击,可是,当你试图向这个不堪一击的国度挥动拳头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击打在一个弹簧上,你所击打出的力量,会被这个弹簧反弹给你,将你击倒!这大概就是中国人所信奉的太极精神!他们并不用力,他们只是借力打力!” 迪特里希:“我听不明白。” 汉纳根:“再过一百年,全世界都会明白的!” 迪特里希:“我输给了中国人,该如何向皇帝陛下交代?” 汉纳根:“放心吧,皇帝陛下会理解你的!” 迪特里希以败将身份回到了德国,他失去了一支舰队。但是,正如汉纳根的预言,德国皇帝威廉二世,并没有给予他任何处分。 也许,威廉二世心中明白,“灵蛇吞象,厥大何如?”威廉二世并没有读过这句两千年前的中国诗句,也不知道那位投江而死的中国诗人,但是,作为智者,他应该有相同的感叹! 诗人与国王,在跨越两千年的时空间距中,发出了相同的感叹!只是,德国人的感叹充满了悲哀,而屈原的感叹,充满了希望! …… 1898年5月,恭亲王奕欣病死,这位大清国的三朝元老,在绝望中闭上了眼睛。他没有看到最后的希望——慈禧太后拒绝了君主立宪!这本来是大清国维护皇权存在的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1910年,满清朝廷终于想起了君主立宪,但是,时机已过,君主立宪不仅没能保住皇权,反倒加速了满清朝廷的灭亡! 1898年6月,康有为、梁启超发动了戊戌新政。一场伟大但注定失败的变革开始了。 是年8月,革命党人在广州、上海等地发动以推翻满清朝廷为目的的革命暴动,遭到清廷镇压,徐锡麟等革命党人等人力战身亡。 是年9月初,维新党人在光绪皇帝的支持下,罢黜六部,裁撤官员、取消科举,自上而下的变革,遭到保守党激烈反抗,唐才常率自立军与清军在颐和园外交火,自立军全军覆没,维新党人唐才常自杀身亡。甘军董福祥所部、骁骑营赖传武所部奉慈禧太后之命,包围皇宫,康有为、梁启超潜逃,谭嗣同等六君子被捕,随即被杀。 慈禧太后还宫,回到紫禁城,宣布亲政。罢黜光绪皇帝的老师翁同龢。珍妃被慈禧太后赐死,二总管崔玉贵将珍妃投入了八角琉璃井,光绪皇帝被软禁在瀛台。与此同时,慈禧太后以光绪病危为名,立载漪的大儿子溥儁为大阿哥,随时准备接替皇位,光绪皇帝危在旦夕。 1898年9月底,珍妃被赐死的消息传来,周宪章在青岛打出了忠君勤王旗号,率章军第三军誓师出征,大军直指北京。 与此同时,罗鸣芳、那哈五、吴佩孚率章军第一军和第一舰队,强渡台湾海峡,攻入福建、两广,沿途百姓夹道欢迎。两广总督李鸿章宣布致仕,不再过问政事,跑到白云山闭门休闲。闽浙总督端方则是下令,境内清军放下武器,迎接章军。湖南、江西等地的清军,则是纷纷易帜,打出了章军的狼旗旗号。第一军迅速北进,十月中旬,抵达九江,长江以南一战而定! 朴永烈、冯国璋、韩令准率章军第二军,突破鸭绿江防线,依克唐阿二十万清军,瞬间土崩瓦解,全军溃散。第二军攻入辽东,驻守旅顺的俄**队,经过短暂抵抗后,竖起了白旗,第二军兵峰直指山海关,退守山海关的依克唐阿,眼见无力回天,穿戴朝服,向努尔哈赤的坟墓遥拜,自杀身亡。 依克唐阿临死,拒绝向北京朝拜,而是向北方盛京跪拜拜,他这是不承认北京城里以慈禧太后为首的政权的合法性,甚至不承认他们是努尔哈赤的子孙!这些不肖子孙,丢尽了努尔哈赤的脸! 10月初,袁世凯所部八万新军放弃济南,回军天津,兵临北京城下,要求慈禧太后还政于光绪。袁世凯临阵倒戈,慈禧太后失去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紫禁城里的她,在绝望中呼喊荣禄、载漪救驾,可她的身边,竟然连一个宫女都没有!慈禧太后口吐鲜血,一命归西。 袁世凯挥军进入北京城,董福祥所部甘军,哄抢了北京最繁华的王府井,然后四散逃离了北京。这支部队在败退甘肃的路上,到处打家劫舍,彻底蜕变成了土匪,沿途各地军民自发组织起来截杀甘军,在陕西境内,董福祥被当地民团包围,死于乱刀之下,大清国的这支最后的军事力量,烟飞云散。 骁骑营则是攻入了颐和园,抢出了被囚禁在瀛台的光绪皇帝,把光绪送回了紫禁城。新军入城后,骁骑营据守在紫禁城,要求袁世凯拥戴光绪皇帝归政。袁世凯同意后,骁骑营全体放下武器,向新军投降。 但骁骑营统领赖传武却不知所终。就在骁骑营向新军投降的时候,有人在颐和轩见过他,后来,再也没人见到他。据说,他投井自杀了! 十月中旬,冯国璋率章军第二军一个师,进入昌平,章军第一舰队在蔡挺干得率领下,进入天津大沽口,直隶提督聂士成下令所属部队放下武器,迎接章军。郭二杆所部第三军在大沽口登陆,进入天津。章军四面包围了北京。章军前锋到达德胜门,与新军发生交火。 随后,袁世凯与周宪章在天津会晤,双方约定,两军同时撤出北京城。 一天后,周宪章进入北京城。光绪皇帝宣布退位。紫禁城上空,大清国的龙旗缓缓降落。随后,临时政府成立,周宪章为临时政府总统,袁世凯为副总统。统治了中国三百年的大清国,寿终正寝。 如果依克唐阿地下有灵,他会更加郁闷,因为,除了他,再没有任何一位努尔哈赤的子孙为大清国的覆没自杀。八旗子弟连这点血型都没有! 第256章如烟如尘 困守在全国各地满城中的旗人,是满清政权最后的抵抗力量。这些旗人害怕遭到屠杀,男女老幼,就连妇孺们都拿起了武器,据守在满城里,怀着绝望与悲壮,准备举家赴难! 周宪章以临时政府总统的名义,通电向各地,满族与汉族,同为中华兄弟,享受平等的公民权,严禁各地军民围攻、杀害、骚扰各地旗人,无故伤害旗人者,以伤害罪论处,杀人偿命,绝不姑息。与此同时,章军在占领地区内,派出部队,保护满城安全。章军没有占领的地区,各地地方官员,也按照周宪章的命令,派兵保护旗人。 全国各地满城中的旗人,纷纷放下了武器,走出了满城,他们很快被各地汉人所接纳,融入到了中华民族的大家庭中,自此之后,中国再无汉人、旗人之分。 正如那晋所期盼的那样,清之亡也,没有屠杀和烈火,这个王朝如烟如尘地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努尔哈赤的子孙给中国带来了晚清时期令人刻骨铭心的耻辱,但是,他们也给中国带来康雍乾盛世,带来了中国历史上最为辽阔的国土,和最为鼎盛的文化。正如史学家所言,统治中国两千年的儒家学说,只有在大清一世,才真正实现了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而八旗子弟也给民众带来了历朝历代少有的安宁,因为,在宗人府的严格管束下,八旗子弟没有成为高衙内,尽管,他们也没有成为延续祖宗业绩的功臣名将。 清之亡也,如烟如尘。努尔哈赤的子孙得以和平过渡到新的时代,这难道不是是康熙、雍正、乾隆的遗泽吗? 相反,朱元璋的子孙惨遭屠戮,难道不是明朝那些昏庸的皇帝、跋扈的皇亲种下的祸根吗? 所谓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应该从更大的历史观来看待! …… 1899年二月,农历腊月三十。五台山,白云寺。 一场大雪,让暮色中的五台山,千山洁白,万树挂银。 这座坐落在五台山深处的尼姑庵,其实,离尘世并不遥远。 山外集镇上迎接新年的爆竹声,透过茫茫林海,传到了庙宇的禅房里。 寺里响起了迎接新年的钟声,与远处尘世间的爆竹声,遥相呼应。令人眼花缭乱的戊戌年就要过去了。这一年里,大清国寿终正寝,新的民国政府登上了历史舞台。 不过,林海雪原中的白云寺,却没有丝毫的改变,生活还在按部就班地、慵懒而一如既往地进行着。 僧侣们聚集在佛堂上,在主持虚云禅师的带领下,跪在佛像前,吟诵着佛家经典。 如潮的诵佛声和新年的钟声,一唱一和,把千山万壑中的白云寺映衬得更加悠远。 虚云双目微张,看着跪在众尼身后的一个尼姑,缓缓说道:“静尘!” 静尘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听见虚云的呼喊,略一迟疑,慌忙说道:“弟子在。” “所谓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即为离于爱者。你可明白?” “弟子愚钝,尚未参透。”静尘俯首说道。 虚云微微摇头:“你来白云寺已经三年了……”虚云叹了一口气。 “师父,弟子让师父失望了。”静尘小心说道。 虚云摇摇头:“凡来我白云寺,都是有缘之人,为师与你,也算是有缘,只是,这参透佛理,需要你与佛祖有缘,这其中的缘分,为师就不好说了。” 静尘慌忙说道:“弟子一心向佛,并无二心,还望师父多多教诲。” 虚云摇头叹息:“所谓机缘,种在人心,你心不宁,何处落种?” “师父……” “你先回禅房,”虚云说道:“招呼好客人。” “是!”静尘站起身来,出了佛堂。 佛堂外,千山染白,一阵风过,树上的积雪飘落下来,在院落中飞舞徘徊。 静尘下意识地抬了抬衣袖,袖口里,隐隐显出一支翠绿色的手镯。静尘慌忙抚摩了一下手镯,藏在了衣袖深处。 出家人戴着一只玉镯,随时不离身,这要是让虚云师父知道了,可不是好玩的事,轻则,会骂她“六根不净”,重则,直接把她赶出白云寺。 静尘轻叹一声,沿着佛堂旁边的小路,踏着积雪,走到了后面的一间低矮的禅房前。 禅房里静悄悄的,静尘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出一个轻柔的女声。 静尘推开门,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漂亮女子,坐在禅房的窗台下,手里拿着针线,正在替静尘缝补一件僧衣,女子的手腕上,戴着一只和静尘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翠绿色玉镯。 “珍妃娘娘,静尘不敢。”静尘慌忙说道。 “大清国都没了,皇帝也没了,这天底下哪里还有什么珍妃娘娘,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我的名字叫秦珍,你叫我珍姐姐就行了。”秦珍笑着说道。 静尘笑了笑,走到窗台下,挨着秦珍坐下:“珍姐姐,你的女工做得真好,我就不行了,在白云寺呆了三年多,还没学会缝衣服。要不是你来,我的僧衣都破快成柳絮了!” 秦珍笑道:“后悔了?敏绣,当初,你不在家里好好学女工,放着个和硕格格不好好做,到处打打杀杀风风火火的,整那些个西洋镜,现在好了,没人伺候了,连个衣服都不会缝。” “珍姐姐,这世上没有敏绣,也没有和硕格格。”静尘叹道:“只有一个无依无靠的静尘。” 秦珍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轻轻叹了一口气。敏绣出家白云寺,至少算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而她自己,才是真的无依无靠了! 敏绣和珍妃他他拉氏,曾经是大清国最尊贵的女人,而现在,一个成了尼姑,一个连尼姑都做不成! “大家都在前面诵经,你怎么回来了?”秦珍问道。 “师父说我内心不宁,叫我回来陪着姐姐你。” “内心不宁?”秦珍微微点头:“你还没忘了他?” “不是。”静尘轻轻说道:“我想回一趟北京。” “怎么,你不想修行了?”秦珍有些惊讶。 “不,我已经身入佛门,当然要在白云寺呆一辈子。我只是,想去定陵看一看!”静尘定了定神:“珍姐姐,我知道,你恨她,可是,不管怎么说,她是我的姑母,小时候,她待我很好……” 慈禧太后死后,葬在了定陵! 秦珍呆呆地望着窗外,一只乌鸦站在积雪的枝桠上,向着阴沉的天空,发出数声鸣叫,随即展翅而去,抖落下一阵碎雪。 她想起了半年前,那个可怕的下午。 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火辣辣的阳光照在紫禁城里,就连树上的夏蝉,也停止了鸣叫,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闷热中。 那天下午,珍妃他他拉氏和往常一样,坐在颐和轩旁的小院里,静静地望着八角琉璃井碧蓝的井水。几个宫女太监脸色冷峻地守在她的身后。 珍妃知道,要变天了! 人类对天气变化的预测,往往借助动物的异常行为。比如,蚂蚁搬家,意味着暴雨来临。不过,紫禁城里的天气变化,却是从宫女太监脸上的表情中预测! 宫女太监们冷峻的表情,说明疾风暴雨马上就要来临! 昨天晚上,北京城里的枪声响了一夜,惊慌失措的光绪皇帝跑到了颐和轩,惊魂不定,脸色苍白。 这大半年来,光绪从来就不来颐和轩,他很忙,忙着和康有为、谭嗣同他们商量变法大计,忙着裁撤六部、废除科举、兴办学堂……还忙着和太后老佛爷斗法。 以往,光绪倚重珍妃,凡是涉及宫廷大事,都要知会珍妃一声,至少要听一听珍妃的意见,然而,这一年来,光绪却对珍妃很是冷淡,大半年也没来过一次,他大概以为,有了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这些新锐的辅佐,他不再是孤家寡人了,用不着珍妃给他出主意了。 珍妃也懒得过问皇帝的政事,这几年来,她已经被这位薄情寡义的皇帝伤透了心。光绪要变法图强,这是好事,不过,珍妃再也也不想搅合到皇帝的事情里面,珍妃累了,心也冷了! 直到前一天白天,志锐急急慌慌进宫给珍妃请安,珍妃才知道,光绪皇帝要干什么! 三天前,光绪皇帝秘密召见了唐有为,给了康有为一道密诏。康有为拿着密诏出宫,在他的南海会馆,召谭嗣同、唐才常、王五等江湖豪侠。具体是什么事,志锐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唐才常秘密组建的自立军,已经进了北京城! 珍妃顿觉大事不好! 珍妃早有耳闻,康有为、谭嗣同等人在秘密策划发动武装政变,一举拿下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守旧势力,以铁血手腕,推动变法维新。看来,当维新遭遇守旧派的顽强抵抗后,康有为坐不住等不及了! 珍妃知道,武装政变,也不是不可取,但是,这是最后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采取这种极端的行动。 第257章后路 因为,维新党看似声势浩大,其实,在北京和天津,大清国的心脏部位,维新党人的实力根本就无法与太后老佛爷相提并论!在北京,守旧势力掌握着全部军队,并且,调动甘军和骁骑营进京,早已控制了北京所有的战略要地和核心部门,维新党人的自立军,只是一群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的民间组织,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贸然发动武装政变,等于是以卵击石,不仅毫无成功的希望,反倒会把维新大业,推向绝境!一旦武装政变失败,慈禧太后必然会疯狂反扑,光绪这个皇帝,就当不下去了!康有为谭嗣同的人头都保不住,谈何维新! 珍妃急切之下,出了颐和轩,前往养心殿,求见皇上,想请求皇上收回成命,阻止维新党人发动这种孤注一掷的行动。事实上,维新党人太心急了,维新变法虽然在京城里遭到守旧势力的抵制,但是,全国上下,已经成了气候,维新变法已经是大势所趋,只要光绪皇帝坚定不移地推行现有策略,即便是困难重重,但守旧势力终究难以抗拒历史的潮流。更何况,周宪章已经率章军在青岛站稳了脚跟,对光绪皇帝形成了拱卫之势,只要光绪皇帝不轻举妄动,慈禧太后也不敢对皇帝下手。 然而,当珍妃提到周宪章的时候,光绪皇帝勃然大怒,怒斥珍妃私通外臣,给皇家丢脸!光绪不仅没有采纳珍妃的建议,反而命人立即将珍妃他他拉氏监禁在颐和轩内,不准外出。皇帝突然翻脸,珍妃身边的宫女们太监们为了自保,举报珍妃的身边,藏着一只周宪章进献的玉镯!这只玉镯,成了珍妃与人通奸的证据! 珍妃他他拉氏万念俱灰,她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不管光绪皇帝的政变是否成功,她都活不了!成功了,光绪皇帝必杀她,失败了,慈禧太后也饶不了她! 果然,昨天晚上,唐才常的自立军围攻颐和园,很快就遭到甘军和骁骑营的合围。枪声响了一夜,直到天亮,枪声渐渐平息。光绪皇帝脸色苍白地跑到了颐和轩,哭求珍妃救他——董福祥率领甘军,已经冲进了大内,正在紫禁城里办公的四小军机,谭嗣同、刘光第、林旭、杨锐等人被捕。这四个人,是光绪皇帝的心腹,没了他们,光绪就算是彻底栽了! 珍妃暗暗冷笑,到了这个时候,光绪皇帝竟然会求珍妃救命!难道他以为,珍妃可以让周宪章从青岛发兵,前来救驾。 珍妃绝不会向周宪章求援,那样做,就是坐实了她和周宪章之间那根本就不存在的“奸情”!更何况,即便周宪章发兵,章军也飞不到北京来。 很快,慈禧太后的二总管崔玉贵带人来到了颐和轩,把痛哭流涕的光绪皇帝架走了。光绪这一走,意味着,他的皇位和生命,都保不住了! 然后,崔玉贵斥退了所有宫人,向珍妃宣读了慈禧太后的懿旨——赐死珍妃他他拉氏! 崔玉贵递给了他他拉氏一条白练,这是皇家嫔妃赐死的最高待遇,因为,这是最干净的死法,也是最体面的死法,这样死可以留一具干干净净的全尸,并且,还可以保全自己的名誉。按规矩,得到白练的嫔妃,应该向慈禧太后谢恩! 珍妃他他拉氏没有接受白练,而是请求崔玉贵,让她死在八角琉璃井里面,清澈凉爽的井水,是她最喜欢的归宿!在她看来,偌大的紫禁城,只有这一井之水是干净的! 崔玉贵一声冷笑,答应了珍妃的请求。 珍妃迈步走到八角琉璃井边,却发现自己跳不下去。 井边站着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人身材魁梧,留着一脸络腮胡子,穿着一身戎装,腰佩宝剑,先是向着珍妃躬身施礼,然后,转向崔玉贵,冷冷说道:“崔总管,凡事不可做绝了!” 崔玉贵也是面无表情:“赖传武,你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那人正是骁骑营统领赖传武,奉慈禧太后之命,与崔玉贵一起,率部进入紫禁城,逮捕维新党人,囚禁光绪皇帝,为慈禧太后还宫,清扫障碍。 慈禧太后镇压了自立军政变,囚禁光绪皇帝,貌似成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其实也是自杀之举。在青岛的周宪章早就秣马厉兵,随时准备兵发北京,只是,周宪章师出无名。如今,慈禧太后囚禁了光绪,刚好给了周宪章一个勤王保驾的借口。周宪章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旦章军兵临城下,大清国也就寿终正寝了!所以,慈禧太后还宫,不仅没有稳定政局,满朝文武都预见到了那个可怕的结局,大家都在寻找后路。据说,这些日子,端郡王载漪就跑到了天津,想方设法和周宪章联络。 赖传武一声冷笑:“我赖传武做事,从来就不留后路!当初,我在朝鲜反水,早就和周宪章势不两立!我是劝总管大人,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免得到时候后悔!” “赖将军倒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崔玉贵冷笑:“只是,我崔玉贵的事,用不着赖将军操心!” “如此说来,崔总管是非要置珍妃娘娘于死地了?”赖传武拔出了手枪,对准了崔玉贵:“请崔总管手下留情,否则,我赖传武就不得不出手了!” 崔玉贵却是毫不退让,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了赖传武:“赖将军,我要不是手下留情,你哪里活得到现在!” 赖传武接过来一看,却是慈禧太后的手迹,他对慈禧的手迹极为熟悉,一看就知道,这是真迹。 上面写着:“崔玉贵,你跟着赖传武一起进宫,拿下皇帝后,立即出示本懿旨,杀掉赖传武,接管骁骑营,并将赖传武家眷,全部逮捕正法,赖传武背叛哀家,背叛朝廷!罪无可恕,死有余辜!” 赖传武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赖将军放心,你的家眷,全都平安无事。”崔玉贵说道:“我已经命骁骑营官兵,护着你的家眷,去了天津,太后老佛爷鞭长莫及。” “崔总管,这是为何?” 崔玉贵面无表情:“三年前,天津大沽口外的山丘上,你做的好事,瞒不过太后老佛爷!福临是太后老佛爷的侄子,原本是要潜入台湾,为太后老佛爷做事,却被你给杀了,你杀了她的侄子,她岂能饶得过你!而且,从那以后,周宪章愈发有恃无恐!这都是拜你赖将军所赐!不瞒赖将军,两年前,太后老佛爷就知道了这件事。” “她为什么那个时候不杀我!”赖传武惊问。 “因为,除了你,她实在找不到可用之人了!”崔玉贵说道:“你和你的骁骑营,是太后老佛爷最后的棋子,她要把你这枚棋子,用尽用绝!现在,她利用你的骁骑营囚禁了皇上,你就没什么用了,而且,太后马上就要除掉皇上,到时候,她需要一个弑君的替罪羊,以塞天下人之口,你死了,杀害皇上的罪名,就让你和你的家眷担着,太后老佛爷还要为光绪皇帝,流上几滴眼泪呢!赖传武,太后老佛爷的聪明睿智,我等望尘莫及!” 崔玉贵的话,让赖传武和珍妃都是彻骨胜寒,以慈禧太后的手腕,光绪皇帝与她作对,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崔总管,你为什么不杀我?”赖传武问道。 崔玉贵叹道:“太后老佛爷精明睿智,如果用在正道上,那是我大清国之福,可用错了地方,就是我大清国的祸害了!赖将军,我崔玉贵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以前做了不少亏心事,可我在太后老佛爷身边当差,能不听她的话吗?事到如今,我崔玉贵如果再昧着良心做事,只怕到了阴间,就只能下油锅了!” 赖传武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崔总管抬抬手,放过珍妃娘娘。” “赖将军,你为什么要救珍妃娘娘?”崔玉贵问道。 “和你一样,我不想死后下油锅!” “可是,按照太后老佛爷的懿旨,珍妃娘娘必须从这个世界消失!”崔玉贵冷笑:“还有你,赖将军,也必须消失!” 珍妃昂然说道:“崔总管,请你放过赖将军,我这就给你一个交代。”珍妃说着,转向赖传武:“赖将军,请让一让。” 赖传武护着井口,并不动身:“崔总管,你要是逼死了珍妃娘娘,死后照样会下油锅!” 崔玉贵对珍妃躬身施礼:“珍妃娘娘,这眼八角琉璃井下面,其实有一个暗道,可直通紫禁城外。恕奴才无礼,奴才奉太后老佛爷之命,监视娘娘的起居,就是从这条暗道通行,这条暗道只有奴才一人知道。奴才已经派心腹之人守在暗道下面,娘娘跳入井中,自然会有人接着,不会伤及娘娘。娘娘从暗道中离开紫禁城,隐入民间,从此,世上再无珍妃娘娘,奴才也好向太后老佛爷复命。” 第258章天涯沦落人 珍妃大为惊奇,难怪,慈禧太后对她在颐和轩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搞了半天,她最钟爱的八角琉璃井,原来竟然是崔玉贵的密道! 崔玉贵又对赖传武说道:“赖将军,也请你跳井,从此,世上再无赖将军。” “放屁!”赖传武喝道:“崔玉贵你个狗日的,竟敢忽悠老子跳井!这井里有个屁的暗道,老子这他娘的一跳下去,哪里还有命!你小子马上就跑去向慈禧太后邀功!” “赖将军,我要杀珍妃娘娘和你,用得着兜这么大个圈子吗,今天早上我就能取你的性命,现在,要取珍妃娘娘的性命,更是易如反掌!”崔玉贵缓缓说道:“赖将军,我劝你还是快着点,赶紧跳下去,时间长了,董福祥的人马就过来,那帮甘军就是一伙豺狼,珍妃娘娘就真的活不成了!” 赖传武还是犹豫不决。 珍妃说道:“赖将军,我相信崔总管没有说谎,你要是不相信,就让我先跳。” 颐和轩外,人声吵杂,甘军正在逼近颐和轩。 甘军事慈禧太后最后的依靠,一向嗜血好杀,甘军在西北镇压回民,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当初,慈禧太后调甘军进京,包括荣禄在内的满清贵族也是极力反对,这支豺狼之师要是进了北京,不分良贱,谁都要遭殃。可慈禧太后一意孤行,荣禄等人也是毫无办法。如今甘军不仅晋了北京,还进了紫禁城,珍妃落到他们手里,哪里还有个好? 赖传武叹道:“要跳,也是我先跳。珍妃娘娘,如果我下去后遭遇不测,娘娘万万不可跳。” “你他妈的快着点!”崔玉贵催促道。 赖传武一纵身,跳进了井中,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里面传来一个声音:“他妈的,怎么不是珍妃娘娘?” “娘娘在后面!”赖传武瓮声瓮气地叫道。 珍妃向崔玉贵躬身施礼:“多谢崔总管救命之恩!从今往后,世上再无珍妃,只有一个名叫秦珍的女子。” “秦姑娘,后会有期!”崔玉贵拱手说道。 珍妃纵身跳下了八角琉璃井。 井下荡起水花。 崔玉贵把白练扔进了井里,搬起井边的巨石,压在了井口上,拍了拍手,扬长而去。 甘军咆哮着冲进了颐和轩。 …… 禅房里,两个女人静静对坐。 “珍姐姐,我让你伤心了?”静尘小心地说道。慈禧太后生前,与珍妃势不两立,而现在,这个老太婆终于在绝望中结束了一生,而珍妃,也成了一片无依无靠的飘萍,沦落天涯。 “没有。”秦珍摇摇头:“我听说,她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当袁世凯的新军进入北京城的时候,慈禧太后最为倚重的甘军,彻底暴露出了豺狼本性,他们没有向袁世凯的部队发出一枪,而是把北京城最为繁华的地段洗劫一空,带着金银财宝,向西逃窜而去。 消息传来,慈禧太后躺在紫禁城的寝宫中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却没有一个人答应她。太监宫女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而皇帝被她囚禁在了瀛台。她最信任的端郡王载漪,早就跑到了袁世凯的大营中,向袁世凯表示归顺。 慈禧太后的呼喊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新军进入紫禁城,在空无一人的寝宫中,看到了已经咽气的慈禧太后,她的嘴角和枕边,满是凝固的鲜血! 两个女人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雪景。 大清国最有权势的女人,曾经的跺一脚地动山摇的太后老佛爷,却在凄凉绝望中,结束了她无比辉煌的一生!慈禧的太后一生,超过历史上无数的男性皇帝!她执掌大清国五十年,早就中国历史上少有的黑暗时期,也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贫弱时期,然而,在她的权柄之下,竟然是英雄辈出,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张之洞、彭玉麟、李鸿章……这些都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智者,而他们,却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脚下! 就凭这一点,她堪称是一个传奇! 然而,与慈禧太后的传奇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中国的没落! 一个女人的传奇,铸就了中国前所未有的黑暗! 也许,这仅仅是一个巧合! 如果没有慈禧太后,中国会避免鸦片战争、火烧圆明园、甲午惨败、八国联军那一次次丧权辱国吗? 答案是否定的! 也许,慈禧太后和崇祯皇帝一样,只是一个朝代没落的见证者,而不是制造者! 大清国的祸根,埋在两千年的文明之中,埋在两千年浩如烟海的典籍当中! 当百家争鸣的战国时代结束的时候,或者说,当独尊儒术的汉代大儒们走上政治舞台的时候,就埋下了十九世纪中国受尽屈辱的祸根! …… 一阵风气,雪花飞舞。 两个男人走进了禅房,想着秦珍和静尘下跪:“给珍妃娘娘、护国和硕格格请安。” “崔先生、赖先生快快请起。”秦珍轻声说道:“这里没有娘娘,也没有格格。” 来人正是曾经的二总管崔玉贵、曾经的骁骑营统领赖传武。 赖传武和珍妃一起,从八角琉璃井里的暗道,摸出了紫禁城,混出了北京城。 珍妃无处可去,她不敢去找她的哥哥志锐,一则,志锐已经上了慈禧太后的黑名单,自己也是朝不保夕,二则,珍妃要是去找志锐,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即便慈禧太后死了,光绪皇帝还会来找她,而珍妃,实在是不想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更不想再见那个男人! 最后,珍妃想到了五台山上的敏绣,在这乱世之中,出家为尼,远离尘世的纷扰,当真是一条好路子。现在看来,敏绣当初的选择,果然睿智,这让她避开了北京城的血雨腥风,安详宁静地生活在凡尘之外。 于是,赖传武把珍妃护送到了白云寺,改名秦珍。 赖传武把珍妃送到了白云寺,就匆匆而去,他知道,周宪章马上就要进京,章军弟兄们饶不了他。赖传武从此隐姓埋名,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秦珍想和敏绣一样,出家为尼,可是,主持虚云大师不同意,虚云说她不是佛门中人,但是,答应她可以借助在白云寺,和静尘住在一起。 秦珍在白云寺住了半年了,倒也清静,她只是想不明白,虚云大师为什么不收她,但也不赶她走。 赖传武下山后,曾经与崔玉贵见过面,把珍妃的下落告诉了崔玉贵。赖传武这是好心,慈禧太后死后,崔玉贵没了靠山,不过,这个曾经的二总管家财万贯,可以照应秦珍的生活。 崔玉贵倒也义气,去了两次白云寺,给秦珍送了一些生活用度物品。所以,在这个世界上,知道秦珍还活着,并隐居在白云寺的人,只有四个人,白云寺的主持虚云、曾经的和硕格格静尘,再就是崔玉贵和赖传武。四个人守口如瓶,天底下,再也没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秦珍。 慈禧太后死后,崔玉贵跑出了北京城,带着金银财宝,隐姓埋名,躲在北京城外的门头沟。崔玉贵跟着慈禧太后,曾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如今大清国垮了,那些仇家肯定不会放过他,他身上虽然有些武功,七八个汉子近不得身,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敢在市面上招摇,仇家根本就不跟他斗武功,背后一个黑枪就能要了他的命。 说起来,崔玉贵和赖传武,和秦珍一样,都是天涯沦落人。 如今,这两个人一起找上门来。秦珍隐隐感觉,这里面有些不妥。不过,崔玉贵和赖传武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是被当今政府难以容忍的落魄之人,秦珍见两人平安,心里也挺高兴。 静尘说道:“两位先生请坐。” “多谢格格。”崔玉贵和赖传武小心地坐在了茶几旁。静尘当了三年的尼姑,身上那一股子格格的尊贵之气,依旧十分浓烈,在她面前,崔玉贵和赖传武不敢放肆。 “崔先生、赖先生,两位这是从哪里来?有什么事吗?”秦珍问道。 赖传武看了崔玉贵一眼,崔玉贵慌忙说道:“也没啥大事,就是要过年了,奴才来看看主子,顺便给主子带些年货来,呐,都是些年糕什么的,已经送到了厨房。” “崔先生,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世上没有珍妃,只有秦珍,你应该叫我秦姑娘。”秦珍说道:“而且,现在是民国了,早就没有什么主子奴才,我听说,北京城里,男人都称呼先生,女人都称呼女士。大家见了面,不管官当的多大,也不磕头,而是握手。” “可不是吗。”崔玉贵说道:“珍妃……秦姑娘,静尘师父,你们二位还不知道吧,北京城里,出大事了。” “什么事?”秦珍和静尘惊问。 “老崔,你别在这里一惊一乍的,把秦姑娘给吓着了!”赖传武说道:“两位姑娘,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事还不大?”崔玉贵说道。 “对于当官的来说,是大事,对于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而言,管咱们屁事!”赖传武说道:“其实,就是竞选总统。” 第259章竞选总统 “竞选总统?”秦珍问道:“西洋国家的总统都是选出来的,这的确是一件大事,不过,我听说,民国不是已经有总统了吗?就是周……”秦珍看了一眼静尘,静尘的手指微微一颤。 年前,周宪章率军进入北京城后,曾经带着那哈五、冯国璋、郭二杆等人,来白云寺看望静尘。周宪章并不知道珍妃也在白云寺,他只知道敏绣出家后,法名静尘。不过,静尘断然拒绝了周宪章的求见,让人把周宪章一行挡在了山门外,连寺庙都不准进。 静尘做得貌似决绝,其实,正好说明了,她心里没有放下周宪章!就凭这个,虚云大师就知道,静尘的内心,一点也不静。 周宪章无奈,只得留下几千两银子,怏怏而去。 后来周宪章当上了民国总统,消息传来,静尘摇头冷笑不已,秦珍倒是泰然自若,一点反应都没有。 崔玉贵没有注意到静尘的脸色,继续说道:“秦姑娘、静尘师父有所不知。周宪章和袁世凯,是民国的总统和副总统,不过,不是正式的,而是临时的。他们二位约定,一过了年,就开国会,普选总统,天下老百姓都可以来投票,看谁的票多,谁就当总统。” “袁世凯凭什么和周宪章争总统!他那点新军,还不如章军的一个零头!”静尘一撇嘴,对袁世凯很是不屑。 秦珍心头暗暗叹息,静尘貌似对周宪章一股子怨气,可她的内心,还是向着周宪章!难怪,虚云大师说她心不宁。 “不是袁世凯和周宪章争总统。”崔玉贵说道:“他们两个都是候选人,除了他们两个,各社会团体、党派也要推出候选人,候选人相互竞争,争取老百姓的选票,现在,有五个候选人,都有可能当总统,就看谁得到老百姓的票多了。” “哪五个?” “罗鸣芳带着章军那些老弟兄们,搞了一个公民党,周宪章是公民党的总裁,罗鸣芳和那哈五是副总裁,公民党推出的候选人,当然就是周宪章。袁世凯也不示弱,搞了个民权党,公推袁世凯为候选人。再就是同盟会,就是以前的革命党,推出孙文为候选人。康有为、梁启超、张之洞、陈宝箴那些原先的维新党人,成立了一个自立党,推举前上海道台黄遵宪为候选人。”崔玉贵说道。 “这才四个,还有一个呢?”静尘问道。 “这最后一个,请两位姑娘猜上一猜。”崔玉贵卖起了关子。 “刘坤一?他是两江总督,有些实力。”静尘说道。 “不是。年前,章军跨海进了江苏,刘坤一就回家养老去了。” “莫非是端方?他是闽浙总督,在任上的时候,很有些威望,老百姓的口碑也不错。”秦珍说道。 “不是。现在成立议会了,端方在议会当议长呢。” “难不成是翁同龢,他是皇帝的师父,很有些人脉?”静尘说道。 “翁老先生现在是在民国政府当教育部长,那晋当了副部长,这两个老头子,观念不合,在教育部里整天打嘴架,他哪里有功夫去竞选总统。” 秦珍暗笑,翁同龢和那晋,是两个出了名的古怪脾气,这两个老头凑在一起,不打架才怪。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哈五。”秦珍说道:“他虽然是章军老兄弟,可他是皇叔,有皇家血脉,这不,我听说,旗人们成立了一个团结党,专门为旗人说话,这个党应该也推出一个候选人,那哈五是最好的人选。” “秦姑娘的话,说对了一半。”崔玉贵说道:“团结党的确是推出了一位候选人,不过,不是那哈五。” “是谁?”静尘急忙问道。 “请秦姑娘再猜上一猜。” 赖传武不耐烦起来:“老崔,你他娘的吃饱了撑的,猜个屁,就是端郡王载漪的儿子溥儁。” “溥儁!”秦珍和静尘都是大吃一惊。 静尘喝道:“都说八旗子弟一代不如一代,秦姐姐,你瞧瞧,他们竟然推出个溥儁来,这还用选吗,我看他直接退出选举算了,别到时候得了个零票,丢人现眼!” 崔玉贵说道:“可不是吗,两位姑娘,我旗人子弟,当真是人才不济啊。他们也是没办法,实在是推不出人来了。两位姑娘,本来,团结党有两个人选,第一个,就是那哈五,可人家那哈五打死也不干,他说他不跟大哥争天下!没奈何,大家就去请皇上出山。” “皇上?” “就是你哥哥!”崔玉贵拱了拱手:“奴才失礼了,就是载湉!当初,皇上被太后老佛爷囚禁在瀛台,眼看朝不保夕,后来袁世凯进城,又把皇上请回了紫禁城,可好日子不长,周宪章的人马来了,皇上只好宣布退位,又回到了颐和园。皇上的心态倒也平和,整日听曲,不闻窗外事。大家去园子里求他竞选总统,皇上也是坚决不干,他说他要好好享受人生了。” 秦珍叹道:“皇上糊涂了一辈子,退位后,倒是做了一件聪明事。大清国早就完了,皇上也应该歇歇了。” 崔玉贵继续说道:“两位姑娘,那哈五不干、皇上不干,荣禄、刚毅那些人更不敢干,倒是端郡王自告奋勇,要推他的儿子,溥儁本来也不想干,可端郡王非逼着溥儁出马,团结党找不到其他人选,也就只好推溥儁了。” 秦珍叹道:“这个端郡王啊,实在是蠢得可爱!当初,太后老佛爷怎么偏偏就喜欢他!” “是啊,”崔玉贵说道:“这不,第一轮投票,溥儁就大败亏输,五个候选人,周宪章的票第一,袁世凯第二,孙文第三,黄遵宪第四,溥儁第五,他的票数,连第四名黄遵宪的零头都没有!丢人啊!” 秦珍暗暗摇头。大清国灭亡后,周宪章实行了民族和解政策,对旗人一律给予公平的国民待遇,而且,准许旗人结社组党,以维护自身权益。可是,八旗子弟整天就知道遛鸟听曲,半点政治头脑都没有,按理说,他们应该老老实实做人,竟然还想着当总统,想想也就罢了,推谁不好,却推出个溥儁来,让天下人笑掉大牙,枉费了周宪章的一番好意。 “这么说,周宪章选上了?”静尘急忙问道。 赖传武说道:“哪有那么容易。第一轮投下来,五个候选人,谁都没有过半数,按规矩,得票数前三位的,就是周宪章、袁世凯、孙文三个,要进行第二轮投票。” 静尘说道:“结果还不是一样,袁世凯和孙文,哪里选得过周宪章!”静尘话语间,完全偏向了周宪章。秦珍暗笑,这位前护国和硕格格,身上穿着僧衣,心却是早就飞到了北京。 敏绣好动,当了几年的尼姑,貌似安静了不少,其实,骨子里的脾气,一点也没变。她没出家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西洋玩意,现在,周宪章在北京大搞西洋镜,整什么议会、搞什么总统普选,敏绣心里早就发痒,恨不能马上跑回北京去看热闹。 赖传武翁声嗡气地说道:“我看悬!” “怎么会呢?”静尘喝道:“推翻大清国朝廷,那是周宪章的功劳,袁世凯那点人马,不过是临阵倒戈,说起来,他就是个墙头草!要是周宪章落败,他一定会跟着太后老佛爷向周宪章发难!孙文就更别提了,他躲在海外,遥控国内几个革命党小打小闹,照他那样闹法,就是闹一百年,大清国也倒不了!我就不信了,老百姓会把票投给他们!凭什么!” 崔玉贵叹道:“格格……静尘师父,说得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事情还真没那么简单。” “发生什么事了?”秦珍问道,她也是满腹疑惑,以周宪章的威望和战功,别的不说,从日本人手里夺回台湾,从法国人手里夺回西贡,从德国人手里夺回青岛,把俄国势力彻底驱逐出朝鲜,就凭这些战功,袁世凯和孙文就没法跟他比。 崔玉贵说道:“呐,按照总统选举的规矩,每一位候选人都要向百姓宣传自己的施政纲领,争取老百姓的选票。所以呀,前些日子,全国热闹极了,每个候选人都派出自己的人马,在全国各大城市搞宣传,什么贴海报、拉横幅、上报纸、接受记者采访,还有,三个候选人到全国各地巡回演讲。大家都向百姓许愿,呐,比如说,袁世凯就说,如果他当了总统,两年之内,让大家的收入翻一番,孙文向国人保证,要废除大清国与西洋列强签订的所有不平等条约……” “吹牛!”静尘斥道:“没有周宪章的枪杆子,一百个孙文也废除不了不平等条约!” “总之,候选人都是使出浑身解数,争取民意,这个,全国普选总统嘛,每一个人的选票都很重要。” “周宪章在军事上,打败日本和德国,在经济建设上,台湾和朝鲜经济腾飞,在教育上,他恩师那晋当校长的台北大学,今年排名仅次于牛津大学,排名世界第五,这民意,还用得着说吗?”秦珍说道。 “可不是嘛。”崔玉贵说道:“本来,周宪章的民意遥遥领先,可是,这些天,他被人抓到了小辫子,民意一落千丈。最新民意调查显示,他的支持率,从百分之七十,狂降到了百分之二十!形势极为险峻!” 第260章出走 “什么辫子?周宪章不是已经剪了辫子了吗?”静尘问道。 “小辫子是民间说法,就是说,他被人拿住了短处。”秦珍笑道。 静尘喝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周宪章就是有什么过错,可他立了那么多功劳,老百姓岂能因为他有一点小过,就揪着不放。”静尘很是为周宪章打抱不平。 秦珍也觉疑惑,问道:“崔先生,难道周宪章大节上有亏?” “其实,也不是别的什么大节。就是他有四个老婆!”崔玉贵说道。 “他有四个老婆?”秦珍皱眉:“有问题吗?” 在大清国,王公大臣都是妻妾成群,以周宪章的地位和威望,娶四个老婆,根本就不算多。 崔玉贵说道:“袁世凯、孙文他们在功劳上争不过周宪章,就想着法找周宪章的短处。结果,有一个名秋瑾的革命党新女性,在《申报》上爆料,说周宪章家里有四个老婆,犯了重婚罪,而且,周宪章奴役妇女,与世界妇女解放的大势背道而行,是开历史倒车。秋瑾这一爆料,同盟会和袁世凯的人如获珍宝,借题发挥,到处宣扬,说周宪章压迫妇女,搞封建割据,是个大军阀,他要是当了总统,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妇女要遭殃,还有人说,周宪章要是当了总统,第一件事就是全国选秀,家里长得漂亮的女孩子,都要被周宪章抢走。这一下不得了了,北京城里,家里有女孩子的,害怕周宪章当了总统来抢人,都在急着嫁人,这几天,北京城里热闹啊!” “血口喷人!”这一次,秦珍坐不住了:“周宪章不是那样的人!” “秦姑娘,你说没用,我说也没用。凡事经不得大家起哄,大家都这么说,由不得老百姓不相信。”崔玉贵说道:“这不,前些日子,周宪章在菜市口发表竞选演说,刚以开口,同盟会的潇湘三女侠,秋瑾、葛芸好、唐群英,带着一帮新女性,向周宪章扔了一身的臭鸡蛋,还高呼口号,‘打到奴役妇女的花花公子周宪章’!硬生生把周宪章赶下了台。” “活该!”静尘喝道:“这个周宪章,原先就是个贼眼,现在遭报应了!”静尘听说周宪章被扔了一身臭鸡蛋,心头大为解气。当初,她被周宪章占了便宜,这口气,直到现在也没出顺了。 秦珍也是暗暗发笑,堂堂民国临时总统,被一群女人赶下了台,满身还是臭鸡蛋,那可是千古奇观。 静尘转念一想:“不过,那个什么潇湘三女侠,也太过分了,我看她们就是一群泼妇。要教训周宪章,也轮不到她们出手。” “对,对!”崔玉贵慌忙说道:“要教训这个周宪章,应该是格格和娘娘亲自出手才对!” “那是当然……”静尘说道,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崔玉贵,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玉贵望了一眼赖传武,赖传武却是鼻子一哼,没搭理崔玉贵。 崔玉贵咧了咧嘴,吞吞吐吐:“这个,呐,其实吧,也没别的意思……” 秦珍猛然警觉起来:“崔玉贵,赖传武,你们两个今天来,究竟有什么事?莫非,你向外人透露了我的行踪?” “没有,绝对没有!”崔玉贵说道:“我对天发誓,我要是透露了秦姑娘的行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究竟想干什么?”秦珍问道。 崔玉贵看着赖传武,说道:“老赖,这件事,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那是你自己的事,干我屁事!”赖传武说道。 “崔玉贵,说!”静尘跳了起来,终于露出了护国和硕格格的本来面目:“不要把本格格逼急了!” 崔玉贵向着静尘和秦珍,躬身说道:“秦姑娘,静尘师父,这件事,还是和周宪章有关。不瞒两位,年前,周宪章进了北京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章军弟兄,去颐和轩八角琉璃井前祭拜珍妃娘娘。宫里的人都说,是我把娘娘推下井的,周宪章就跑人到处抓我,说要把我碎尸万段,为珍妃娘娘报仇,这几个月来,我是东躲西藏,好几次,和周宪章的人擦肩而过,幸亏我手脚乖巧,跑得快,否则,早就没命了!” 秦珍轻轻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心头一阵颤抖,周宪章没有忘了她!而她的夫君,那个曾经在紫禁城里号令天下的皇帝,现在在颐和园里颐养天年的退位君主,早就把她忘到了九天云外。 “崔先生,您受委屈了。”秦珍叹道。她不愿也不能见周宪章,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还活着,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了珍妃娘娘,只有一个民间女子秦珍!如果,天下人知道她还活着,那她只能回到颐和园里,和那个寡恩少义的男人过一辈子,毕竟,他才是她的合法夫君!这还不如在白云寺里过一辈子,还能乐的清闲。 崔玉贵躬身说道:“其实,我受点委屈倒也没啥,只要秦姑娘平安就好。三天前,我在门头沟迎头撞见了周宪章的副官姚喜,他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章军士兵,包围了门头沟,挨家挨户搜查,说是要抓土匪,我心里明白,他要抓的是我。门头沟是我最后的藏身之地,周宪章一定是探查到了消息。我看不是个头,趁人不备,逃出了村子,跑到后山,找到了藏在山洞里的赖传武。” “你找他干什么?”秦珍问道。 崔玉贵叹道:“秦姑娘,你是知道的,以前,我在太后老佛爷身边当差,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恨我的人多了去了,天下之大,除了门头沟,再也容不下我了。这天底下,我就只剩下老赖这一个朋友,我不去找他,又能去找谁呢。” 赖传武说道:“我还不是和你一样,都是丧家犬!” “你不一样,你对周宪章有恩。”崔玉贵说道:“我是想着,老赖曾经救过周宪章的大老婆赵巧儿,如果老赖能出面替我说几句话,也许他能饶我一命。” “老子从来不求人!更不求周宪章!从打朝鲜起,老子就没向周宪章低过头!”赖传武喝道:“况且,珍妃的事,老子就是出面,也没用,人家是要给珍妃报仇,老子要是落到周宪章手里,和你一样,都是死路一条!除非,你我二人吐出秦姑娘的下落。” “怎么?你们打算出卖我了?”秦珍说道。 “不是不是。”崔玉贵慌忙说道:“我们俩来,是和秦姑娘商量。呐,秦姑娘,你看,我和老赖,就这么东躲西藏,终归不是个办法,不定哪一天,就会让周宪章给逮住,到时候,我和老赖,就只有两条路,要么,说出珍妃娘娘的下落,要么人头落地!” “你们的意思是什么?”秦珍问道。 “呐,我们是这么想的,珍妃娘娘肯定是不在人世间了,秦姑娘却是平安无事,只要秦姑娘和周宪章见上一面,呐,这件事就此了结。周宪章理解秦姑娘的苦衷,自然也不会对外泄露,秦姑娘依然可以超然世外。我和赖传武,也用不着东躲西藏了。” “我不会见他的!”秦珍摇头说道。 “为什么?”崔玉贵说道:“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你不要说了。”秦珍说道:“天不早了,佛门重地,两位在此不便,二位请回。”秦珍下了逐客令。 “秦姑娘……” “两位请便!”秦珍站起身来。 崔玉贵和赖传武无奈,只得怏怏出了禅房。 崔玉贵和赖传武出了山门,秦珍这才说道:“敏绣,我得走了,你在这里好自为之吧。” “你要去哪里?”静尘慌忙问道。 “我不知道。”秦珍茫然:“赖传武和崔玉贵知道我在这里,总有一天,周宪章会抓住他们的,赖传武是个硬汉,不会说,崔玉贵就不好说了。其实,也不怪他,他已经为我做了很多,总不能让他把命搭上。我得马上离开白云寺,不管去哪里都行,总之,不能让周宪章发现我还活着。” “姐姐,出了白云寺,你一个人可怎么活下去啊!”静尘劝道:“姐姐,其实,崔玉贵说的,也有道理,只要你和周宪章见一面,他知道你还活着,也就放心了,他不会说出你的下落的,你又何必非要避开他呢!” 秦珍抬起手腕,露出了手腕上玉镯,摇头叹道:“敏绣,其实,潇湘三女侠说的没错,周宪章这家伙,还真是个花花公子。这只玉镯,和你手上的玉镯一样,都是他送的!敏绣,他没忘了我,也没忘了你,要是真见了面,只怕,咱们两个,都只能进周府,让他‘奴役’了!” 静尘的脸上荡起一片潮红:“我都进了佛门了!我才不干呢!” “敏绣,其实,他虽然有四位夫人,可他最先见到的女人是你!那档子事虽然荒唐,可那也是缘分啊!我估摸着,周宪章一定在打你的主意。如果他来了,你也别耍性子了,跟着他走吧。虚云大师都说了,你和佛祖无缘!”秦珍说道:“而我,绝不能进周家的门,大清国虽然亡了,可我还是大清国的珍妃!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周宪章住在北京城,看这样子,他很可能是中国未来的总统,敏绣你想想,我一个大清国的皇妃,住在民国总统家里,皇上住在颐和园,天下人知道了,周宪章还怎么当总统!” 第261章贼心 静尘想了想,说道:“秦姐姐,我也不想见周宪章,要不,咱们一起走吧。” 秦珍说道:“敏绣,白云寺虽然粗茶淡饭,终归是个落脚的地方,你要是离开了白云寺,只怕……” “姐姐,虚云大师说,我与佛门无缘。姐姐,咱们姐妹两个,却是有缘。”静尘说道:“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咱们两个行走江湖,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姐姐,你就别劝了,咱们说走就走。” 敏绣是个火爆格格,在白云寺呆了三年,骨子里的脾气没改,主意一定,任谁也劝不回来。秦珍知道敏绣的脾气,只得点头同意。 静尘说着,来到书案旁,给虚云大师写了一封信,感谢虚云大师这三年来的照料,放在书案上。 两人匆匆收拾了些细软,出了禅房。 天色已近黄昏,寺中尼姑们都在大殿里诵佛,迎接新年的到来,院子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两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出了山门。但见皑皑白雪,树树银挂,一条狭窄的小路,在山间蜿蜒崎岖。 敏绣转过身,向着大殿的方向,跪地磕头,向虚云大师作别。两人迈开脚步,向山下走去。 已近年关,不管是山上的出家人还是山下的百姓,都在家里迎接新年,山路上空无一人!两人踩着厚厚的积雪,相互搀扶着,沿着崎岖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向山下走去。 白雪皑皑,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吹打在两个女人的脸上,彻骨生寒。两个女人一向养优处尊,哪里经历过这般艰辛,没走出多远,就累的气喘吁吁,还没走到山脚下,天色就昏暗下来,两人脚下看不仔细,行走更加艰难,踉踉跄跄,险情不断,好不容易走到山脚下,天色已经全黑了! 山上,白云寺的钟声在群山间回荡,山下,远处的夜色中,响起了新年的爆竹。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两个女人又累又饿,摸到一株大树下,正要喘口气,忽听身后响起一声大喝:“什么人!” 还没等秦珍和敏绣反应过来,就见大树的四周,亮起了无数的火把,把周围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一群蒙面黑衣人高举火把,手持刀枪,把两个女人围在了大树下。 为首一人,身材短小,脸上蒙着黑布,冲着两个女人一声大笑:“大过年的,这两个女人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不用问,一定是奸细,妈的,给我带走!” 敏绣慌忙叫道:“我们不是奸细,现在又不打仗,哪里来的什么奸细!” 那小个子一怔,喝道:“妈的,还敢嘴硬,我看你们是洋人的奸细!妈的,洋人灭我之心不死,总是他妈的要想找我中国的麻烦!” “胡说!”敏绣怒道:“我看你们才不是好人!” 那小个子大笑:“说得不错,老子就不是好人!来人,把这个洋人的奸细,带到大哥那里去,给大哥做压寨夫人!” 众蒙面人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把秦珍和敏绣架了起来,塞进了一辆马车上,那马车却是十分精致,车上搭着锦缎做的棉布围帘斗篷,顶棚上还挂着一盏马灯,把里面照的十分亮堂,一左一右两个座位,座位上铺着厚厚的锦缎蒲团,坐着十分舒适,中间摆着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摆着精致的瓜果糕点,还有两只茶杯,茶杯里沏着热腾腾的茶,茶几下面还有一个暖笼,烧着炭火,暖烘烘的。 马车外,响起一声吆喝:“弟兄们,回家拿银子过年!” “好咧!”众人一声吆喝,马车徐徐而行。马车外的众黑衣人,唱起了过年的小曲:“正月里来是新年咧……哎嗨哎嗨……”一片喜气洋洋。 秦珍坐在座椅上,却是脸色苍白,急的眼泪汪汪:“敏绣,咱们遇到土匪了!这可怎么办!” 敏绣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嘴巴一撇,从桌上抓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顺手递了一块给秦珍:“秦姐姐,先吃,吃饱了再说。” “都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吃。”秦珍哭丧着脸说道。 “秦姐姐,要是吃不下,就先喝点热茶。”敏绣把茶杯递给秦珍,茶杯里沏着龙井,香气清新。 “也喝不下!”秦珍泪流满面:“落到土匪手里,倒不如死了干净!” “我倒要看看,这帮土匪能敢咱们怎么样!”敏绣嚼着点心,又往嘴里塞了一把核桃杏仁,大嚼起来:“好吃,在白云寺呆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秦姐姐,走了这么长的路,早就饿了,你也赶紧吃点,这可是宫里的东西!” “宫里的东西又怎么样……”秦珍摇头叹息,猛地一怔:“你说什么,这是宫里的东西?” “姐姐你在宫里呆了那么长时间,连宫里的点心都认不出来了?”敏绣说道:“你瞧瞧,这点心做的这么精致,用料用工都是一流的,民间哪里有这样的手艺,我敢肯定,是宫里的范大厨师亲手做的,你尝尝,是不是范大厨师的风味?” 秦珍捻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果然松酥上口,满嘴异香,当真是宫里上厨房第一厨师范大厨师的风味,如假包换! “范大厨师也被土匪抓了?”秦珍慌忙问道:“我听说,皇上退位后,范大厨师被国宾馆聘用为一级厨师,现在是享受政府津贴的特殊专家,在北京城里家大业大,他竟然被土匪抓到五了台山,这土匪是谁啊,这么厉害,敢到北京国宾馆去抓政府津贴的专家!” “还能是谁!”敏绣撇撇嘴:“这天底下,胆子这么大、这么有能耐的土匪,我看只有一个人!” “谁?” “还不是周宪章那个贼眼!”敏绣往嘴里塞了一块腊肉,狠狠地嚼了起来,就像是嚼着周宪章的肉! “周宪章!”秦珍一身惊呼:“这怎么可能!” 敏绣咽下了腊肉,喝了两口热茶,拍拍肚子:“吃饱了!秦姐姐,你赶紧吃着,我跟你说,咱们两个,今天是上了周宪章的大当!” “敏绣,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珍见敏绣如此一说,心头略略放心,也觉肚子里饿的难受,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呐,今天白天,赖传武说,周宪章刚进了北京城,就去颐和轩祭奠你,然后,就满世界抓崔玉贵,要给姐姐你报仇。姐姐,你想啊,那周宪章去了颐和轩,是去祭奠你的,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井去找你的尸身。试问,尸身都没找到,他祭奠什么啊!” 秦珍一惊:“是啊,他只要一下井,就会发现暗道。” “所以,他那个时候就知道,你还活着!”敏绣说道:“他明明知道你活着,而且,周宪章发现了井里的暗道,马上就能推断出,崔玉贵不仅没有害你,反而是你的救命恩人,可他还要大张旗鼓追杀崔玉贵,扬言要给你报仇,这不是胡来吗?” “是,是啊,他这是干嘛呢?”秦珍胃口开了,又吃一块年糕。 “只有一个解释,他是在逼着崔玉贵来找你!”敏绣说道:“周宪章这家伙,不仅是个贼眼,还是个贼心!他一直在打你的鬼主意,想把你弄进他们周家去!要打你的主意,就不能让天下人知道你还活着,否则,他即便找到你,也只能把你送到皇上身边去。所以呀,他到处宣扬要杀了崔玉贵,为你报仇,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确已经不在人世了。第二,他知道,要是把崔玉贵抓起来,硬逼着崔玉贵说出你的下落,要是崔玉贵不说,他就麻烦了。因为,他不能杀了崔玉贵,杀了崔玉贵,他就更得不到你的消息。既不能杀,也不能抓,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赶!” “赶?” “是呀,他其实早就知道崔玉贵藏在门头沟,他不抓人,而是派他的心腹姚喜跑到门头沟去吵闹,吓得崔玉贵惶惶不可终日,崔玉贵提心吊胆过日子,时间长了,就崩溃了,这不,急慌慌跑到白云寺来找你商量。崔玉贵前脚一出了门头沟,周宪章这家伙就后脚就屁颠颠跟了来,姐姐,崔玉贵进了白云寺,你就彻底暴露了!我敢说,今天白天,周宪章就在白云寺外面候着!” “可是,那个时候,他怎么不露面?”秦珍问道。 “他精着呢!”敏绣说道:“第一,他不敢明目张胆进入白云寺,这样做,很容易暴露我们的身份,尤其是姐姐你的身份。第二,他这次来,是铁了心要把我们两个搞进他们周家去,在白云寺,我们两个要是不答应,他可不敢明目张胆地抢人,堂堂民国临时总统强抢民女,那天下人岂不是要造他的反!何况,潇湘三女侠八方宣传,周宪章是个花花公子,老百姓本来还将信将疑,他在白云寺抢人,那就算是坐实了!” “有道理!这个周宪章,当真狡猾得很!”秦珍也往嘴里塞了一块腊肉,狠狠地嚼了起来。 第262章历尽劫波 敏绣捧着热腾腾的茶杯,说道:“所以啊,他算准了咱们两个会逃出白云寺,就藏在白云寺外面,专等咱们跑出去。只要咱们一出白云寺,就撞进了他的陷进中。”敏绣说着,发出一声叹息:“这个周宪章,当真是行事缜密,沉着冷静,一丝不漏。如果他在山门外抓我们,我们稍有反抗,白云寺的人就会知道。到了山下,也不好,山下人多,也容易走漏风声。他选了这么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动手,神不知鬼不觉,把咱们两个抓了,谁都不知道。姐姐,这是周宪章的一贯作风!要是我,肯定等不到这个时候,在山上就动手了。” “你那个火爆脾气,做事总是沉不住气。这一点,你是真不如他!”秦珍说道。 车外,爆竹声声,人声喧哗,像是到了一处大集镇上。秦珍把身旁的窗帘拉开一角,却见马车已经到了山下的一处集镇上,集镇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面上,男女老幼站在自家门口,向过往行人鞠躬拜年,不少孩子在街巷里燃放爆竹,一派新年的喜气。马车周围的黑衣人,早就摘下了脸上的黑布,换掉了黑衣,穿着光鲜,打扮成一群客商,护着马车,在街道上迤逦而行。 敏绣凑了过来,指着前面说到:“秦姐姐,看到没有,这一群黑衣人,都是周宪章的死党。最前面那个小个子,就在大树下耀武扬威的家伙,名叫姚喜,是周宪章的副官,别看这家伙现在耀武扬威的,在朝鲜的时候,这家伙见到日本人,吓得尿裤子!还有,姚喜身边的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就是皇叔那哈五,这家伙倒是没尿过裤子,很给咱们旗人长脸!呐,马车后面的那个面色白净的家伙,是周宪章的死党吴佩孚,这家伙原本是个落魄秀才,丰岛海战的时候,差点被淹死,后来跟着周宪章,从一个小兵,打成了军长!吴佩孚身边的,是他的另一个死党张作霖,这家伙是土匪出身,在中安堡当过二爷,周宪章的大老婆赵巧儿,和他是邻居。你瞧,那个和小孩嬉闹的,是冯国璋,这家伙曾经逼着周宪章叫他大哥,还用周宪章的脑袋打赌,害的周宪章差点被李鸿章砍了脑袋。姐姐你瞧,那个留辫子的,叫张勋,他可是大清国的忠臣,现在大家都剪辫子了,就他一个人死也不剪,周宪章也拿他没办法。马车旁边那个高个子,叫罗鸣芳,是章军的二把手,周宪章当团长,他就是副团长,周宪章当司令,他就是副司令,他倒是个科班出身,娶了个日本老婆。和罗鸣芳走在一起的,叫郭二杆的,是个练家子,很会打架,可不认字,是个文盲,不过,这家伙竟然当了一方诸侯,带着一个军守在琉球,日本人怕他怕得要死。姐姐,这帮家伙,从朝鲜就跟着周宪章,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周宪章!” 秦珍点点头,敏绣说的这些名字,她在皇宫里的时候,都听说过,那都是传奇般的英雄,那个时候,她总觉得他们和她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上的人,而现在,她与这些草莽英雄,离得这么近。就是这些看着丝毫不起眼的人,击败了日本人、德国人、俄国人、法国人,最终,终结掉了大清王朝! “都是英雄啊!”秦珍叹道:“仁川、胎里峰、安州、临津江、旅顺、彰化、台南……九死一生,有多少章军弟兄没有活到今天啊!” 敏绣说道:“姐姐说的是,章军的前身,是一群脚夫,其中有一个名叫赵小满的,就是周宪章大老婆赵巧儿的弟弟,就死在了虎飞岭,死的时候,才十六岁。就因为这个,周宪章给赵小满他妈当儿子!替赵小满尽孝。” “能把一群脚夫,变成横扫天下的大军,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秦珍叹道。 敏绣指着窗外,怒道:“姐姐,你瞧,那不是赖传武、崔玉贵这两个狗奴才吗!他们原来和周宪章是一伙的!” 秦珍顺着敏绣的指尖望去,只见赖传武和崔玉贵耷拉着脑袋,被几个荷枪实弹的黑衣人押着,从镇子外面走了过来。 吴佩孚大喝一声,冲向赖传武,挥拳就打,那赖传武也不含糊,也不管身边的枪口,和吴佩孚扭打在了一起,崔玉贵在一旁忙不迭地拱手作揖:“误会,都是误会……” 吴佩孚放过了赖传武,冲到崔玉贵面前,一挥手给了崔玉贵一记耳光:“崔玉贵你个狗日的,当初在朝鲜,就是你和赖传武这个白眼狼联手反水,把老子害苦了!” 崔玉贵有些功夫,要是一对一,吴佩孚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这个时候,崔玉贵捂着脸,却也不敢还手。周围全都是章军弟兄,要是犯了众怒,他们非把他踩扁了不可! 姚喜慌忙拦在了吴佩孚身前,喝道:“大哥早就说了,赖传武和崔玉贵将功折罪,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吴佩孚,这大过年的,你他妈的就省省吧。” “崔玉贵也就罢了,这个赖传武,老子和他没完!”吴佩孚喝道,挥动拳头,又冲向赖传武。 赖传武一声怒喝:“来得好!老子奉陪到底!”摆开架子迎击。 眼看双方要火拼,秦珍于心不忍,在轿子里叫到:“吴将军,看在妾身的面子上,就放过赖将军吧。当初,被赖传武害的最惨的,是那哈五和罗明芳,他们两个差点被慈禧太后凌迟处死,他们两个都不说什么,你这又是何必呢?” 吴佩孚听见秦珍发话,只得住手。罗明芳和那哈五来到赖传武身边,拱手作揖:“老赖,大哥说了,你还是咱们章军兄弟!” 赖传武顿时嚎啕大哭,章军众兄弟也是不胜唏嘘。 正所谓历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众人继续前行,不一会,来到了一座高门大院前,门前的的空地上,几个女人带着一群小孩子,正在放烟花。 “静尘师父、秦姑娘,奴婢给二位请安了!”门帘外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敏绣慌忙拉开门帘,只见樱桃和麻野义男,双双站在马车前,向着敏绣鞠躬施礼。 敏绣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下来。满清覆没后,樱桃这个玉琼格格也没了依靠,别的皇亲国戚还能相互帮衬着点,而樱桃这个格格却是孤家寡人一个,谁也不理她,两口子日子过得很是拮据。周宪章到北京后,把麻野义男调到京师大学堂,担任副校长,樱桃家的日子才好过了许多。 敏绣和樱桃,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三年没见面,感慨万千,敏绣慌忙站起身来,刚要下车。 一个三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红色的锦袄,长得白白胖胖,跑到了马车旁,一把拉开了布帘,发出一声尖叫:“娘,娘,里面坐着两个仙女!” 后面一个小男孩,脚步很是矫健,跟在女孩后面,扯着那女孩的后襟,边跳边叫:“你他妈的给老子让开,老子要看仙女!” “不让,凭什么让你看!”女孩死死守在门帘前,硬是不让路。 “就凭老子是长子!”那男孩很是蛮不讲理。 敏绣叹道:“姐姐,瞧瞧,这就是周宪章的儿子,和他爹一样,都是个浑人!” 秦珍皱眉:“周宪章也是那晋的徒弟,熟读经书,怎么他的儿子满口粗话!这个周宪章,是怎么教孩子的!” 敏绣笑道:“秦姐姐,他儿子这都是跟着那晋学的!那个老头子,别看他满嘴仁义道德,只要一发急,就满口爆粗!” 就听车外一声呵斥:“都一边站着去,现在看什么仙女!以后让你们看个够!” 敏绣心头一阵慌忙,那是周宪章的声音,隔着轿帘传了进来。。 敏绣心头着慌,她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天津武备学堂招待所房间里,她在木桶里的洗澡,木通边的帘子里,藏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 轿帘挑开,周宪章站在车前,向车上鞠躬行礼:“秦姑娘,静尘大师,宪章给二位拜年了,祝二位在新的一年中,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财源滚滚,阖家安康!” 周宪章的身后,罗鸣芳、冯国璋、姚喜、那哈五、吴佩孚、张作霖、张勋、郭二杆、钱有贵、盛大年等人站成一排,章军弟兄们的后面,则是赖传武和崔玉贵,众人齐声高呼:“祝秦姑娘,静尘大师,新年快乐!” 敏绣慌忙抓取一块点心,塞进嘴里,边嚼边边说:“一帮土匪,也会拜年!本大师不受!”说完,心跳得更加厉害,没奈何,只得又抓起往嘴里塞了一块香肠,眼睛盯着周宪章,狠狠嚼了起来! 那胖乎乎的小丫头喝道:“仙女!你血口喷人!我爸爸和我叔叔们都是大英雄,不是土匪!” 后面五个孩子齐声鼓噪:“谁敢骂我爸爸!” 第263章顺势而为 12年后,农历辛亥年。 周宪章伸着懒腰,走出了房门,安第斯山脉白雪皑皑的山头映入眼眶,一条大河在山脚下泛起银波,河岸边,芳草萋萋,林荫密布。 周宪章做了一个深呼吸,清晨的空气,带着潮湿的泥土芬芳,令人神清气爽。 门外的草坪上,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敏绣穿着一身工装,开着一辆除草车,草地上剪草。车开了一会儿,突突两声,抛锚了,敏绣身着一身牛仔工装,手上戴着手套,握着扳手,跳下了车,钻到底盘下面,开始修车。这个敏绣,喜欢摆弄西洋玩意,家里的除草车、洗衣机、自行车、打谷机等等要是除了毛病,从来不找人修,自己动手,这位曾经的格格还真行,每次都能自己修好。 一辆校车从远处缓缓开来,停在了草坪外的公路旁,赵巧儿和金姝,招呼八个孩子上车,梅里溪的女儿、赵巧儿的一儿一女,金姝的一对双,柳英淑的女儿,再就是敏绣的儿子,秦珍的女儿。赵巧儿和金姝忙不迭地给每一个孩子的书包里塞饭盒和水壶,直到八个孩子全都上了车,两个人还在车窗边唠唠叨叨个没完。 梅里溪穿着一身猎装,手里握着双筒猎枪,从马棚里牵出两匹高头大马,回头叫道:“柳英淑,你动作快着点,猎鹿要赶早,到了中午,鹿都藏到林子深处去了!”柳英淑慌不迭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脚下一个拌蒜,差点栽倒,嘴里骂骂咧咧:“昨天晚上,那个天杀的把老娘整了一晚上,到现在大腿都合不拢!” 周宪章一阵咳嗽,柳英淑白了周宪章一眼:“你倒好,屁事都没有!” “你们两个小心点。”周宪章笑道。 “放心吧!今天晚上,该去我那里了,我给你喝鹿血!”梅里溪嫣然一笑,跳上马。 “梅里溪,你还敢给他喝鹿血!”柳英淑惊呼:“他要是喝了鹿血,非把你生吞了不可!” “他敢!”梅里溪大笑,和柳英淑一起,扬鞭而去。 周宪章甩了甩膀子,正要行走一路太极拳,秦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宪章,昨天晚上,赵寒来找你,她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周宪章说道:“东方公主赵寒,是个聪明人,不过,她不懂得顺势而为!” “这么说,你拒绝她了?” “也不是拒绝,我只是给她分析了天下大势。”周宪章吐了一口气:“我想,她能够理解。” 十二年前,周宪章一家远渡重洋,来到北美洲安第斯山下,在一个风景旖旎的小村子里,定居下来。这是一个宁静而安详的小村庄,村前有一条大河,直通大海。 在这里,周宪章买了一块足有三百英亩的土地,建立了一个庄园,自耕自种,倒也潇洒快活。 十二年前的那一场选举,搞的周宪章灰头土脸,袁世凯和孙文的人大肆爆料周宪章的私生活,把他从一个打败列强推翻满清朝廷的大英雄,变成了一个玩弄女性的花花公子。仅仅半个月,周宪章的支持率,就直线下滑。 周宪章也搞了一个竞选团队,聘请东方公主赵寒和麻野义男为竞选顾问,赵寒对西方式的选举程序比较熟悉,周宪章的竞选纲领、策略,都是赵寒给他策划的。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哪里想到,潇湘三女侠把周宪章的家事给抖搂出来,搞的周宪章极为狼狈。 赵寒见势不妙,建议周宪章拿出破釜沉舟壮士断腕的气势来,马上休掉三位夫人,只保留一位,以挽回民意。赵寒警告周宪章,如果他舍不得夫人,他的他的得票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必败无疑。 消息传来,周宪章的家里就开了锅,四位夫人,谁也不愿意被休出家门,整天吵闹。秦氏老太太一向不管家里的事,现在也坐不住了,整天守着周宪章抹眼泪,本来,赵巧儿是大房,周宪章肯定不会休掉赵巧儿,要休也是那三位。老太太心善,哪一个她都舍不得。却也每个主张,只得守着周宪章长吁短叹。 最后,四位夫人包括秦氏老太太结成统一战线,向周宪章下达最后通牒——立即退出总统竞选,否则,不用他写休书,夫人们和老太太一起离家出走! 周宪章早就被这个总统竞选搞得焦头烂额,到了现在,他才发现,西方式的民主也不都是好东西。民主竞选听起来挺好,可实际操作起来,却成了相互揭短,几个候选人千方百计挖对手的**,在这样挖下去,只怕连周宪章在家里玩双飞燕的事都会给抖搂出来,那他的脸就丢大了。 所以,周宪章接到夫人们的最后通牒,毫不犹豫地决定,爱美人弃江山,宣布退出总统竞选,从此归隐林下,再不过问政事。 正巧,周宪章派姚喜四处打探珍妃的消息,这个时候也有了眉目,住在门头沟的崔玉贵,终于坐不住了,和赖传武两个一起,偷偷跑到了五台山。明摆着,珍妃就在五台山上。周宪章干脆带着一家人离开了北京城,在五台山下找了个清静所在,住了下来。 果不出周宪章所料,崔玉贵和赖传武跑到了白云寺。周宪章知道,敏绣在白云寺出家,法名静尘,万万没想到,珍妃也在白云寺,化名秦珍。周宪章大喜过望,让章军老兄弟来了一个打草惊蛇,把秦珍和敏绣轰下了山,然后,假扮土匪,把两个女人劫到了周宪章的府上。 周宪章见到敏绣和秦珍,也发了狠,妈的,孙文那帮人嫌他老婆太多,纯属是嫉妒,周宪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你们不是说老子老婆多吗,老子就再娶上两房,让你们瞧瞧,你们能把老子怎么样! 敏绣嫁给周宪章,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们两个,早在天津武备学堂的时候,就有缘,那件事尴尬事,经过载漪的宣扬,全天下都知道,如今周宪章把敏绣娶进了门,大家反倒觉得是一件好事。 只是秦珍的事不太好办,她原先是大清国的皇妃,身份极为特殊。尽管,知道内情的人个个表示守口如瓶,可时间长了,谁都难保不走漏点风声。一旦她的身份透露出去,不仅周宪章的日子不好过,秦珍也没法活! 最后,周宪章决定,干脆,举家飘洋过海,到美国去安家。 周宪章的决定,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同意,秦珍自然欢喜,以她的身份,呆在国内朝不保夕。其他五位夫人也是欢呼雀跃,她们知道,如果周宪章呆在国内,即便是不当总统,也没有清静日子过,弄不好哪一天,就有人吵闹上门,逼着周宪章休妻。而且,周宪章也没办法真的归隐林下,国内稍微发生点事,章军弟兄们、政府官员、哪怕是老百姓,都会来找周宪章出山。周宪章的夫人们都是经历过苦日子的,早就对政治、军事厌倦透顶,都想着过太平日子,不愿意周宪章再出去打打杀杀。去了美国,大家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就这样,周宪章带着全家人,来到安第斯山脉下,找了个清静地界,定居下来。 这一住就是十二年。 十二年来,日子过得倒也匀净。周宪章离开中国的时候,章军弟兄们给他凑了一大笔钱,足够让他和他的家人衣食无忧。他的农场每年还有不少收入,足够六个夫人八个孩子的用度。周宪章整日在农场里劳作,夫人们忙孩子、做家务、打猎、务农,生活平静而充实。 然而,昨天,东方公主赵寒突然找上门来,打破了周宪章平静的生活。 赵寒是来请周宪章出山的。 农历辛亥年,中国再次陷入了战火中。 袁世凯和孙文打起来了! 十二年前的总统竞选,周宪章退出,孙文得票率最高,当选民国总统,袁世凯担任副总统。 周宪章担任临时总统的时候,为了腾出手来发展国内经济,避免巨大的财政负担,周宪章的章军、袁世凯的新军、还是以往各地督抚们手上的军队,全部归并为国家军队,并大幅裁军。此时,随着周宪章的离去,章军弟兄们也纷纷离开了政界、军界,很多人和周宪章一样,要么去了国外,要么在国内归隐林下。 袁世凯原本就是个实力派,孙文虽然威望很高,但毕竟在国内根基浅,手中又没有自己的武装。袁世凯对孙文心底里很不服气,只是,有周宪章在,袁世凯也不敢过于放肆。 后来,周宪章去了海外,渐渐地,袁世凯就不安分了。开始集聚力量,想把孙文赶下台,自己来当总统。 孙文也感觉到了袁世凯的威胁,他自知在国内缺乏实力,很难稳定大局,再三权衡后,在当了一届总统后,主动下野,把总统的职位让给了袁世凯。 袁世凯又当了两届总统,按照民国宪法,总统最多只能连任两届,袁世凯此时应该卸任,重新进行总统大选。 然而,袁世凯突然宣布,解散国会,废除民国,登基当皇帝! 周宪章推翻满清朝廷,废除帝制,本来就是民心所向,如今,袁世凯开历史倒车,宣布恢复帝制,全国舆论哗然,纷纷称袁世凯为国贼! 孙文等人,在广州聚集力量,发动讨袁战争,发誓驱逐袁世凯,要重建民国。 袁世凯则是命段祺瑞、冯国璋、王世珍等人,率北洋军,向孙文的护**发起了反扑。 袁世凯的北洋军,以他的小站新军为班底,实力极强。而孙文的部队,有原先的章军,也有同盟会的部分人马,也具有相当的实力。 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但都奈何不得对方,战争处于胶着状态。 好不容易和平了十二年的中国,再次陷入全国性的战乱中。 就在这个时候,赵寒远渡重洋,来到美国,找到周宪章,请求周宪章回国,号令章军弟兄们重新集结,讨伐国贼袁世凯,重建民国,恢复和平。 不过,周宪章并没有答应。 秦珍问道:“宪章,你为什么不答应赵寒?你是不是担心我们的生活?” 敏绣已经修好了除草车,在草坪上开了起来。校车驶上了公路,赵巧儿和金姝说笑着,回到了草坪上,和除草车上的敏绣打着招呼,开着只有女人们之间才能开的玩笑。赵巧儿的身子有些沉重,她又怀上了。金姝则是蹦蹦跳跳,她做了避孕手术,她已经有一对双了,不想再生孩子了。 远处的河边,一只麋鹿走出了丛林,来到河边喝水,梅里溪和柳英淑骑着马,大呼小叫地冲向了那只倒霉的麋鹿。 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一派祥和。 “我不担心你们的生活。”周宪章说道:“即便我回了国,你们也可以继续在这里快乐而平静地生活。” “那你担心什么?” “我什么都不担心。”周宪章说道:“天下大势,用不着我们担心。” “我不明白。”秦珍说道。 “秦珍,我能打败日本人、打败德国人、推翻满清朝廷,其实,这都不是说,我有多厉害。”周宪章说道:“我只是顺势而为而已。满清朝廷的覆灭,是历史的必然,我只是借这个势,稍稍加了一点力而已。” “嗯!”秦珍点点头。 “而现在的袁世凯逆势而为,即便他有百万大军,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周宪章说道:“在历史的大潮中,逆势而上的人,不管他有多么强大,最终,也不过是蚍蜉撼大树!秦珍,每一个人都要摆正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现在,中国根本就用不着我了!我的历史使命,在十二年前就完结了,如果我现在回国去,那其实和袁世凯一样,都是逆势而为,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给中国添乱。” “是吗?”秦珍问道:“可是,袁世凯现在实力很强大,孙文拿他没办法啊。” “他宣布登基当皇帝的那个时候,就注定了身败名裂的结果!其实,袁世凯本来还可以多活几天的,他应该是在两年后,也就是1913年才身败名裂!只是,他太心急了!”周宪章笑了笑:“秦珍,你去叫巧儿、姝儿、敏绣、英淑和梅里溪,一会儿,咱们一家一起去见一个人。” “谁?” “张佩纶和他的夫人菊藕。” “张先生来了!”秦珍兴奋起来:“他们怎么来美国了?” “李中堂去世后,他们两个在国内日子过得也不舒心,总是有人找他们的麻烦。张先生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太好,现在国内打仗,不太平,我让姚喜把他们两口子接到美国来。我在咱们家旁边,给他们两口子盖了一座房子,以后,他们就是咱们的邻居了。” “张先生夫妇是咱们家的恩人,这是应该的!”秦珍说道。 …… 一个月后,蔡锷在云南誓师讨袁。两个月后,段祺瑞、冯国璋、王世珍分别在四川、武汉、南京前线向全国通电,要求袁世凯退位。北洋军全线倒戈。 袁世凯在风雨飘摇中,吐血而死,身败名裂!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