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凶宅笔记2》全集 作者:贰十三 所谓的凶宅就是曾经里面有人横死过的房子。这种死亡的人传说中因为阳寿并没有过完,所以死的会很不甘心。凶宅也会因为他们的作祟而价格狂跌。而我,就是一个专门买卖凶宅,除鬼后倒卖的生意人…… 网络爆红故事,炒卖凶宅者的诡异经历,重新开始连载了。 这次!不!会!太!监! 之前网络断更的部分在三十五章后~~~ 这是我一个重新找到写作乐趣的开始,希望也是你们重新找回故事快感的开始。 第一章疑团 柜子里有一尊应该是石膏做的塑像,用黑布条密密捆绑,猛一瞅跟木乃伊似的,就露出一个脑袋。单看脑袋,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东西是照着袁阵做的! 这什么意思啊?木乃伊归来?我向秦一恒求证,他冲我点头:“没错,这就是袁阵,而且还是有手的。” 我低头一瞅,果然,黑布条的间隙里能看见几个指尖。我更纳闷了,我们已经见着袁阵的尸体了,双手都被人砍了。之前我们还猜,袁阵手心里藏着什么信息,现在送来一个跟真人一样大的塑像,合着是给我们送线索的? 想着我就去看石膏像的手掌心,秦一恒劝住了我,说看也是白看,石膏像被人动过了,两个手掌都用砂纸打磨过。 我用手摸了摸,还真是,摸起来跟磨砂玻璃似的,肯定一条掌纹都没有。这下就更奇怪了,这不是来送线索的,为何费劲地弄这么一个东西来? 跟秦一恒探讨了一下,他也表示有点捉摸不透,只能先把石膏像搬出来看过了再分析。我们就用剪刀把石膏像身上的黑布条一根一根剪断,合力把石膏像搬了出来。 黑布条的油性很大,也不知道之前用什么泡过,剪了挺长时间才全弄断,不过石膏像倒是很干净,一点污渍都没有。我看了两眼,还挺好玩,石膏像赤身裸体,惟妙惟肖。 秦一恒仔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我们就把石膏像翻了过去,看背面。 刚翻过去,我就看见石膏像的背部竟然有一个表格似的东西,不是后刻上去的,应该是制作石膏像的时候就已经在上面了。秦一恒伸手摸了摸,估计没看出什么,半天没说话。 表格不大,大概两个巴掌大小,横竖的线都不怎么直,看着歪七扭八的。我越看越觉得面熟,想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这他妈不就是一个象棋棋盘嘛!我想提醒秦一恒,没等张嘴又想起来,我之前在万锦荣家拾到一枚棋子,现在又给我俩送来一个棋盘,难道这中间有联系? 我赶忙把得出的结论跟秦一恒讲了,他也有些吃惊,我们蹲下来就开始研究。当时那个棋局我虽然看过,可是摆在什么位置我却根本没记住,用手比画了几下,我俩谁也没看出端倪。 最后我们干脆都坐回沙发上抽烟。烟抽完了,依旧没头绪。秦一恒就说先放一放,叫着我又去了衣柜边上,指着衣柜门说:“这两扇门内侧都有人用墨画了东西,我就是照着之前衣柜上的画找到宗祠的。” 刚才打开衣柜的时候我也没顾上瞅,只见衣柜门内侧还真有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衣柜离灯有些远,我侧过身把光让进来,这才看清似乎是一幅画。 这幅画画得实在不怎么样,有点像儿童的简笔画,笔触倒是挺清晰,用的都是浓墨,内容却奇奇怪怪的,好像是一群人在三三两两地手舞足蹈。这画太抽象,看不出究竟是在干什么,我觉得,倒挺像广场上老太太跳的广场舞。除此之外,服装上也看不出什么特点,也不知道描绘的是什么时代的画面。 另一扇门上也是,从构图到笔法都是一个德行,不过内容并不一样,画上没有人,看意思是风景,我估摸着是江河一类的水景,有几笔明显勾勒了水的流向。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看到这儿,我忍不住回头问秦一恒:“这算什么东西啊?” 秦一恒表情也不明朗,说道:“这衣柜如果都是棺材改的,那这些画很可能就是原来棺材内侧的画。我当初在另一个衣柜里看的画跟这两幅完全不一样,画风倒是相似,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描绘的大致是一群人举灵位送灵的场景。只是奇怪的是,画里面除了举灵位的,剩下的人都带着武器,也不知道打算干什么。” “而且最主要的是……”秦一恒顿了一下,“在画的一角,用了很多天干地支符号绘制了一个类似数列的东西,看着还挺复杂。我当时用手机拍了下来,后来在医院里用罗盘仔细推算了一下,竟然是一个比较细致的方位图。” 他说到这儿我听明白了,甭说了,方位图就是那个宗祠的地址。可我还是没明白,虽然没亲眼见过那些出土的古代棺木,但起码在电视上或者网络上也看过一些,在棺材里面画画的本身就比较少见,即便有绘画,也都是描龙绘凤,而这明显是抽象派。 我问秦一恒,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是说按照现在的来看,很有可能这些画绘制的时候极其仓促,而绘画者又必须把某些重要的事情记录下来,所以不得不这么做。至于究竟要记录的是什么事,我们无从考证。这些衣柜内门上的画当初应该是一个整体,我们要真想了解清楚,估计得把所有的衣柜都看过才行。 说完,秦一恒又坐回到沙发上抽烟。我也点起一根。坦白说,这一夜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多了,一时半会儿真的很难消化。估计秦一恒也是说得有些累了,半天没再张嘴。我闭着眼睛总结了一下,总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很大的疑团中间,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有点像你想要怒吼却张不开嘴的感觉。 一晚上过得很快,抽完了这根烟,我看看表,已经快早上五点,外面已经蒙蒙亮了,之前一直精神紧张,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就有些犯困。我跟秦一恒商量了一下,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秦一恒也打了一个哈欠,叫我好好休息一下,我们要尽快动身。 这一夜没有体力活儿,我还是感觉浑身乏得不行,到了家,倒头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此后两天基本上我什么也没干,都赖在家里睡觉。第三天,秦一恒给我打电话说已经订好了机票,我简单收拾了下就赶去机场跟他会合。 估计这几天睡得有些多,我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没什么讲话的欲望。秦一恒看着也是面色有些凝重,一路上我俩基本没怎么交谈。我心里一直有些慌,因为之前无论去什么宅子,都是为利所驱,并不存在非去不可的那种使命感,而这次不同,所以我总觉得心里没底,有点儿没复习就上考场的感觉,忐忑得不行。 我们所去的地方算是个一线城市,之前我一直没有去过。早前倒也有这边几所宅子的消息,不过,当时考虑到性价比并不高,所以都没过来。 下了飞机,找好了宾馆,秦一恒先带我找了个租车行租了辆车,又在电子城买了个导航仪,然后就开着车带我在城市里跟着导航乱转。 转了大半天,我们才算找对了地方。还真被秦一恒说着了,果然是一个很大的地产项目。我俩在售楼处咨询了一下,整个楼盘占地很大,价钱还着实不便宜。从规划图上看,里面别墅、高层都有,外围是一圈商业带,是个综合性的大型楼盘,只是现在一期都还没有完工,只能从图上看个大概,建成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也说不准。 我俩听售楼小姐唠叨了半天,又开着车在快要建完的一期区域内转了一下。秦一恒一直眉头紧锁,我反正也看不出来什么,倒也乐得清闲。 回宾馆的路上,我问秦一恒,有没有看出来什么,因为听售楼小姐介绍,这个楼盘的主要区域是始建的,只有少部分是旧房拆迁,跟凶宅什么的似乎并不沾边,而且我俩在周围打听了一下,也没听说楼盘打地基的时候挖出了什么古玩意儿。 第二章转运 我有点怕是秦一恒搞错了位置。秦一恒语气倒是挺坚定,说他仔细研究过坐标,肯定没错,楼盘刚才也看了,要说问题的确是有一点,但估计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他反问我:“刚才看见那几栋孤零零的别墅了没有?” 听他问起,我就回忆了一下,一期主体工程都是三十二三层的高层,建得比较密集,不过,真有两三栋别墅杵在楼群中间,当时看着就很突兀,我还是有些印象的,于是问秦一恒有什么说法。 秦一恒说:“按照现代建筑的布局,采光基本上是一个房子好坏的主要依据,可是那几栋别墅非要建在这些高层的缝隙里,摆明了就是要躲着阳光。虽然对住的人并没有太大影响,可这屋里阴森森的,难免还是会让居住的人感觉压抑。” 他话还没说完,我立刻就联想到我俩刚入行时接手的那栋别墅。这几栋别墅弄成这样,莫非也是搞什么歪门邪道?能在这种高档楼盘里买房的人非富即贵,现在越有钱的人越相信风水玄学,所以,现在楼盘开发基本都找风水先生看过,甚至有些楼盘就直接用找过某某风水大师选址建宅来当广告。这不见光的宅子连我都知道,在风水上是有问题的,那这几栋别墅还有谁敢问津?于是我就问秦一恒:“这开发商也不是傻子,合着这又跟阴宅有关系?” 秦一恒的回答让我很意外,他说:“与常识正相反,那几栋别墅估计就是开发商给自己或是亲友准备的。在风水上有一说法就是选宅要背山面水,山稳固家道,水则疏通运势,倘若与宅子的主人命理吻合,就算是吉宅中的上品。而这几栋别墅背靠数栋高层,面向的东西虽然现在工程未完工,尚不知晓,但估计会是一个很大的风水雕塑。 “这样一来,就算是和整个一期工程组成了一个转财的局,这已经有一些方术包含在里面了。几栋别墅装修时肯定也会布上方术之器,最终住在里面的人会凭借身后几栋高层里数百户人家的财运,而旺了自己的生意。 “而作为这几栋别墅的背景,那些高层住户的运势虽然并不会有明显的衰败,但起码未来的好运都被人转走了。”说完,秦一恒冷笑了一声,“买了那些高层的人肯定还都蒙在鼓里呢。现在很多楼盘其实暗地里都有开发商用的小手段,基本都是这种借运的局,先不说这些局究竟有没有用,但这奸商的心却是暴露无遗。” 我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说,心里有些不落忍,毕竟买房子不是什么小事,很多家庭都是拿一辈子的积蓄换一把钥匙,兴高采烈地住进来,实际上却着了道。我的同情心不由得有点儿泛滥。 秦一恒劝我,即便我们找到住户把事情说出去,也不见得有人会相信。我也就只能骂一声,问他,接下来怎么办。秦一恒表示还没想好,只是带着我先回宾馆退了房,又住进了楼盘附近的宾馆里,坐下来想对策。 我俩探讨了半天,始终拿不出个主意,最后,秦一恒只能说先这么等着看看,因为之前那串数字之后是有时间的,我们也只能尽可能地在那些时间去楼盘旁边转转,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 事情到了这一步,说实话,我反而长出了一口气,至少没那么紧张了。 之后两三天我俩基本都是按着时间点在楼盘外头开车闲逛。虽然是开着车转悠,但还是挺累人的。按照那个时间算,正好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大概是早晨四点多,每天都得起大早,人很疲倦。 转到第三天时,依旧一无所获。最后,秦一恒也有些心急,掏了几百块钱给楼盘对面一条街的一个小超市老板,告诉他这边有什么异常动静就打电话通知我们。那个老板虽然觉得诧异,但总不能跟钱过不去,何况就是听个动静的小事,当即就应下了。秦一恒又在他那里买了几条好烟,也算是变相笼络一下。我俩就继续边搜索边等消息。 说实话,我俩谁都没对那个老板抱太大希望,没想到第四天,那个超市老板居然很争气地给我们打了电话。 当时都快晚上十一点了,那个老板说正打烊关门的时候,听见对面楼盘里面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异常动静,为保险起见,还是给我们汇报一下。 秦一恒接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听着。听说是有人放鞭炮,我心说,这显然不靠谱,一期虽然还没正式完工,但一些周边设施基本都建好了,指不定就是哪个小商户提前搬了进去,放鞭炮图个吉利,庆祝一下乔迁之喜。 本来连续起早,这时候我已困得不行,老板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还精神了一下,可是听了老板汇报的内容,我想还是洗洗睡算了。 可没等我躺下,秦一恒一把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说:“抓紧穿好衣服动身。”我看他的表情还挺严肃,就问他为什么。谁知秦一恒斩钉截铁地来了一句:“你见过哪家是半夜乔迁的?” 他这句话问得我一愣,这几天估计因为太累,思维比较混沌,一时半会儿竟然把这个忽略了。这又不是逢年过节,大半夜的,谁会平白无故地放鞭炮?看来的确有问题,于是我赶紧穿好衣服跟秦一恒直奔那个楼盘。 一路无话。这楼盘的规划还真不错,夜里路灯都亮了,从远处看还挺漂亮。只是几栋楼基本都是黑的,看着还是让人心里有些抗拒。 我俩也没多耽搁,径直就把车开到了一期里面。下了车,秦一恒带着我转了一圈,果然看见一期主干道的地上一片鞭炮皮,看样子鞭炮的数量还不少。 秦一恒琢磨了一下,叫我跟着,我俩沿着主干道小跑过去。 入了夜,整个小区死静死静的,虽说有路灯,可是眼见着越走越偏,我心里还是有些打鼓。追了十几分钟,又听见一阵鞭炮声,听动静还在很远的位置。我抬头望了两眼,也看不见哪儿有亮光。秦一恒停了下来,嘀咕了一句,说:“一会儿听我的口令,把手电关了。”还没等我回应,就继续朝前快步追了上去。 又是一路小跑,我冷汗倒是没了,额头开始冒热汗。跑了近十分钟,眼见前面路灯都没了,秦一恒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看着周围建筑,勉强回忆了一下在售楼处看过的规划图,估摸着要走到二三期规划的位置了,那边可是刚刚动工,只有小一片地方打了地基,剩下的还都是一片废墟呢。现在时间虽然还不太晚,可也是入夜了啊,谁大晚上会跑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放鞭炮? 我有点担心,无奈秦一恒跑得实在太快,我光跟着就有些捯不过气来,也没机会问他。出了一期,没了路灯,视野很不好,加上路也变成坑坑洼洼的土路,我俩脚步慢了下来,我这才有机会问秦一恒,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秦一恒没答话,拿着手电四下扫了一圈。我只好也跟着拿手电一顿乱扫。地面上还是有一片鞭炮皮。他走到鞭炮皮上面,打量了几眼才说:“这鞭炮就不用多解释了,炸邪旺吉,无论是民俗还是方术,经常会用到。但现在不见放鞭炮的人,还是没法搞清楚对方的目的。” 他的意思很清楚,还是要追。这一路过来,我腿早走软了,赶紧蹲下歇歇。秦一恒也没催我,猫着腰,手电光一直冲着地面。他背对着我,正好挡着我的视线。我好奇地挪了一步,才发现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路边一只白瓷空碗。我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指了指空碗。 第三章砣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挪了过去。之前距离不远,瓷碗是白的,黑夜里用手电光照去,有些反光,靠近之后才发现,是很普通的白瓷大碗,款式挺老,现在的人家很少会用,不过,肯定不是个古物,碗底还有一层乌黑的东西,有点像盛过红烧肉之类的菜留下的油脂。 我见秦一恒表情正常,估计这东西没什么危险,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伸手去摸,只是用手拍拍他又指指碗,用眼神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秦一恒压着声音说道:“这碗肯定是放鞭炮的人留下的,我没看准之前别轻举妄动,碗里盛的应该是什么血,早已经干了。”说完,问我,“敢不敢敲一下?”他居然从包里掏出一根小木头签子递给我。 这他妈又是要拿我做试验啊?我有点想开骂了,摆摆手示意让他自己来。他笑了一下,真用木头签子轻轻地敲了两下碗沿,随即就发出两声清脆的响声。秦一恒听后皱了皱眉,似乎并不甘心,又使劲地敲了两下,碗依旧很清脆地回应了两声。 我在旁边也没听出有什么不对劲。按照秦一恒所说,碗里面的是血,难不成这个碗是用来喂什么孤魂野鬼的?这么一想,我还有点害怕,下巴朝着碗扬了扬,用眼神问他到底怎么个情况。 秦一恒看了我一眼,把我拉到土路的另一边,对我说,这个碗在他们行话里叫砣,这砣也就是以前称重时用来压秤的东西,随着时代的进步,现在基本都用电子秤了,所以很少能再看见它了。而在方术里,所谓的砣,也是用来当作重物压东西的,但它所压的是影子。 在古时候,很多家族并不供奉祖先或是神明,他们都有专属的供奉的东西,统称家神。这家神说来也是千奇百怪,来历各有不同。比如,有的人家主人遭难,被什么动物救过一命,或是建宅迁坟时挖出了什么有灵性的骸骨,据说还有一些更离谱的,把家里一些年头长的老物件,也当作家神供奉。在这些供奉家神的家族看来,这可不同于供奉祖先,祖先庇佑自己的后人虽然天经地义,但毕竟是凡胎坐化,能力上可能要弱一些,而那些大众神明,估计实在太忙,即便灵验,也可能要几代人的诚心祭拜才行。家神就不同了,显灵及时又有实效,今儿一上香一放供品,明儿可能就达成愿望了,所以这些家族更愿意偏信家神的庇佑。 估计他是怕我听不懂,讲得很浅白,听着跟说相声似的。 我就问:“供奉神仙,古人还研究性价比什么的?按你说家神这么大本事,又这么容易显灵,那谁还干活啊?一人弄一个在家拜,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他却冲我摆摆手,叫我别打断,继续说道:“没有你讲得那么夸张,先不说家神可遇不可求,单说能力它本身就很有限。所谓的灵验只是相较而言,充其量也就是送个子、送个雨或者保佑家里女子生产顺利什么的。供奉的人本来所求就不高,况且按我个人分析,很可能他们所求之事灵验并不是家神的功劳,而是他们命中注定的。家神只是通过命运推算,提前知道了结果,表现出来而已,估计也就顶两个好的算命先生。但供奉家神的人家肯定意识不到这一点,所以信仰得就很盲目,这种盲目就促使了砣这种东西的出现。 “按理来说,家神并不专属于这一个家族,供奉的人家心里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但为了一己私利,希望把这些灵验的家神留住,结果就衍生出砣这个东西。相传在神位正前方置一盏长明灯,用砣压住神位的影子,就能把家神拴在家里,离去不得。这样一来,这个家神就相当于蹲了监狱,只能为这一户人家服务了。这个方术是谁最先发明的已经无据可查,但至今还在流传,可见还是管用的。后来又基于这个方术有了很多分支,譬如有的大户人家也会用砣压住储财房子的影子,据说这样能保证家族不泄财;还有的地方用砣压住女人结婚的盖头,据说是能预防女子出轨,等等。这碗里最早是要放雄鹿血的,每月初一、十五要各加一次血,后来逐渐地没了那么多讲究,只要是血就行。 “到了新中国成立后,已演变成从字面上取音同,干脆用真的秤砣代替,也不知道这么替换还能不能有效果,反正现在看,恐怕用秤砣的都是江湖骗子蒙人的手段,否则出现在这里的,就不会还是这样一只碗了。” 听了一通,我还是一片茫然,这地方虽然不是荒郊野外,至少也称得上人烟稀少吧?先不说有没有神位,即便有神位,家神不是要放在家里的吗?这儿哪儿有房子?想到这儿我心里忽然一凛,我靠,这人的家不会就在我们脚下的地下吧? 这么一想,我差点儿叫出声来:“合着是个墓里的尸体在供奉家神?!” 秦一恒赶忙劝我别担心,解释道:“这砣不见得一定是要压住什么家神,现在看,恐怕放砣的人目的很简单。砣之所以能拴住家神,是因为它够重,这个重并不是物理上的重量,而是玄学中的称呼,与说这个人八字重是一个道理。正因为它够重,那些神仙鬼怪就很难移动它,把它放在这里,会是一个很好的路标,那些放鞭炮的人可能是担心他们走不出来。” 走不出来?这地方也不是迷宫或是原始森林,怎么会走不出来?我用手电照了照前面的路,手电光在路的尽头被黑暗吞噬了,我看着心里越来越怵。秦一恒也像是犹豫了一下,才叫我继续赶路,说已经耽误了些时间,接下来我们得更快一点。 继续上路,我走得还是很吃力,这么一提速,总是担心脚底下踩到坑洼崴伤脚,人就更累了。咬牙走了几百米,秦一恒就用手电光指给我看,路边又是一只跟之前一样的白瓷大碗,看来这玩意儿真是个路标。 忘了留意时间,我也不知道追了多久,身体极度疲乏。前面时不时地还能听见鞭炮声,听动静,放的鞭炮似乎越来越少了。不过,距离缩短了,鞭炮爆炸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我们俩关上手电。当晚的月光还可以,起码不至于黑得迷了路。起初眼睛还没适应黑暗,我俩前进的速度顿时就慢了下来,我这才有机会问秦一恒,刚才用木签子敲碗有什么玄机。 秦一恒给我解释道:“首先这瓷碗一向就是玄学方术中常用的物件,一来它比较好找,而且碗通常都大小适中,用起来也比较好操作;二来因为碗会接触五谷,所以稳定性比较高。所谓的稳定性,并不是指碗四平八稳不易倒,而是碗在方术的运用中较其他器皿而言比较结实。这就避免了在方术布局的过程中运用的器皿裂了,给自己惹祸上身。值得一提的是,很多影视剧里面会拍到很多穷人家给自己故去的亲人上香,都是在灵位前放一个盛满沙子或是米的碗,这可是大忌,摆明了就是往家里招孤魂野鬼。即便这家人再穷,用不起香炉,也不可能用饭碗;就算是看着很像饭碗的瓷器,也得是碗口向内收的那种,这不仅在玄学里是禁忌,听着也不吉利,这不是寓意把饭碗供出去了吗?这跟在很多农村两家有仇再怎么打架,也不能砸了对方家里的大锅一样。” 正因为方术里很多局都跟碗有关,所以刚才他一时半会儿也没看出来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一般这种放在路边的碗都是倒扣着的,碗内压了符,通常是家里人重病缠身,或是因为什么着了道,找了懂行的人来布这么一个局,想转嫁给好奇或是无意中把碗掀开的人。而刚刚这个碗是正放着的,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用桃木签子敲了几下,怕的就是碗底有什么东西。这桃木签子通灵辟邪不用多说,用它敲碗,倘若真有玄机,声音肯定不对。刚才敲了几下,声音正常,签子的震动却很特别,他又多敲了几次,才确认是个砣。 说话间我俩已经越走越快,一来是因为眼睛适应了光线;二来是之前放慢了速度,也恢复了一些体力。我们已经跟对方比较接近,不敢大张旗鼓地跑,只能快走。又走了十几分钟,中间又见过两只同样的白瓷大碗,前面也断断续续地放过几次鞭炮,已经能看见火光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甚至都能看见鞭炮旁边几个若隐若现的黑影。 我很奇怪,这群人没有打明光,合着一直是摸黑前进呢,难怪走得这么慢。我问秦一恒:“之前还以为我们关了手电,是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合着都在暗处啊,这怎么靠近?” 秦一恒抿着嘴想了一下,又四处看了一圈,说:“我们只要看个大概就成,并不用太近,主要是跟紧了,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说着,就把之前的桃木签子递到我手里,又叫我把手机关了。 我立刻就郁闷了,这是让我关键时刻自残啊!秦一恒又嘱咐我,把签子放兜里,现在他根本感觉不到怨气,这群人都是大活人,队伍里面应该还有懂行的,让我放桃木签子只是怕路过的小鬼惊了我的阳气,不小心打喷嚏暴露自己,说着又叫我把身子低下一些,就又朝前摸了过去。 有经验的人应该知道,这姿势还不如爬呢,我走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幸好这一片已经到了三期,地上有很多打地基留的桩子,偶尔还能藏在后面喘口气。又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到了一个桩子后面,秦一恒叫我停下。我探出头一望,已经能看见那些人的轮廓,虽然不清晰,但也能大致看出对方的动作。这一看不要紧,我吓得差点尿裤子。我赶紧侧过头问秦一恒:“都是大活人?这他妈哪儿像啊!” 第四章出殡的队伍 这一行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有二十几号人。最让我奇怪的是,队伍前面的几个人举着什么旗子,旗子是白色的,比较显眼,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举旗的后面的人扎堆在一起,也不知道是队伍行进的阵形还是什么,看不清楚。我冷汗不停往外冒,这群人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让秦一恒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不是活人。他死盯着那群人,半晌才开口,听语气也是很惊愕:“看样子像是出殡的队伍,前面扛的是引魂幡,后面几个人抬了口棺材。” 他话音还没落,我就感觉身上的寒毛一根接一根立了起来。谁听说过半夜出殡的?按理都是清晨啊,不赶着天亮借阳气,不怕招了什么污秽?而且你出殡就出殡吧,怎么不用个照明设备啊,摸着黑走这么远? 我彻底蒙了。秦一恒也没琢磨出什么来,犹豫了一下,就压低声音说要我在这里等着,他再走近一点儿看看。 坦白说,见到这样的情形,我是真没胆量跟着他往前冲,可又一想,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也是心惊胆战,还不如放开胆子一起去,起码还有个照应。跟秦一恒表达了一下态度,他也没反对,只是嘱咐我一会儿有情况就赶紧跑,说着就率先朝前摸了过去。 出了这个桩子,前面又变得开阔,基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幸好我俩今天穿的衣服都是暗色调的,不管对方能否发现,起码自己觉得安全点。又往前探了十几米,秦一恒就叫我趴下,再往前走,实在太近了。 我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朝那边看了看,对方似乎在休整,看架势并没有到他们的目的地。我们往远望了望,现在的位置估摸已经到了三期边缘,再往前走就是几栋黑漆漆的楼,也只能看个大致轮廓。我回忆着规划图,应该是整个楼盘外围的商业建筑。 我心想,难道他们要去那儿?否则可就要出工地了。我低声跟秦一恒交流了一下,他耳语道:“这群人应该跟开发商有点关系,这一路过来,即便是没建完的楼盘,那也得有打更的人或是民工宿舍,这建筑工地里可是有不少钢筋之类的建筑材料,没人看管太说不过去了。” 我如梦初醒,之前一直忽略了这一点。说话的工夫,那群人又开始动作,照旧还是不紧不慢地前进。我俩耐心地等对方走得差不多了,就又跟了过去。 半走半爬地跟了十几分钟,我浑身上下已经开始酸疼。这行人还真是奔着那几栋没修好的商业建筑去的,最后停在了楼边。我俩耐着性子耗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迂回了个弯凑到了墙角。 这个位置,看得比之前要清楚很多。因害怕对方有所察觉,我俩都不敢贸然探出头去,只是隔个十几秒就瞄上一眼。秦一恒看完了就在我耳边低声问我:“你仔细看看,棺材里是不是爬出了什么东西?”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我听来却是平地惊雷——棺材里面爬出来的?诈尸了?害怕归害怕,但按捺不住好奇心,我还是壮着胆子把脑袋探了出去。 果不其然,正有一个人影从棺材里往外爬,这时候多半个身子都已经探出来了。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转过身想问秦一恒这是怎么个情况,可又不敢大声喊出来,把我噎得很难受。 没想到秦一恒却笑了,告诉我不用害怕,那个肯定是大活人。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这整个就是一个局,估计棺材里的人要不就是很迷信,听了谁给的法子,要不就是病入膏肓走投无路了。这整个局,其实在玄学里很常见,这在方术里叫“出鬓”或“寿拐行”。这里的“出鬓”是鬓角的鬓,跟“出殡”同音不同字,估计当初也是故意这么取的。这在古时候是个续命接寿的招,倒是很少听说有人成功。之所以叫“出鬓”,就是整套流程跟这个人死了之后真正的出殡一模一样,不过,最后下葬在棺材里的只有这个人的头发,为的就是欺骗一下来取魂的小鬼,让小鬼们误以为此人已死,魂魄已经散尽。一时半会儿没发现,这人就打一个时间差,又多活个几年或是数月。另一个称谓“寿拐行”也是一个意思,大概是想说这个人的生命又拐了一个弯,还能继续一阵子。 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倘若有机会见到这个人掌纹上的生命线,肯定用针蘸着朱砂刺了几个拐点。这个其实不能称为标准的方术,很多地方都有这个民俗,不过已经很简化了,多半只是让至亲在家里假哭一下丧而已,图个心理安慰,基本没什么作用。像这些人做得这么诡异的,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秦一恒说到这儿,又看了一眼那群人,才继续道:“至于那些鞭炮,现在也只能猜测,应该是用来驱赶孤魂野鬼的,很多地方出殡前都会放鞭炮,这叫作‘惊蹄’,一来提醒那些孤魂野鬼让路,别找麻烦;二来也是招呼附近的游魂跟在出殡队伍后面领阴钱。而阴钱一路撒到下葬的地方,也正是出于此。这群人并没有撒阴钱,不知道是事先就这么安排的还是有了纰漏,原本前面引魂幡打着,就更应该放炮开一开路了。” 他讲了一堆,我总结出一个中心思想,这他妈不就是糊弄鬼呢嘛。即便是走一个形式,那也不能把棺材送到这儿来啊,难道他们是路过的? 我问秦一恒,他摇摇头说:“只能等着看看了。”瞄了一眼又说道,“据说用过这种法子的人,死了之后可是要在阴间受酷刑的,而且下辈子不能当人。不过,这也只是人们的猜测,毕竟谁也没亲眼见过阎王爷。” 既然对方是大活人,我也就没那么害怕了,就算被发现,大不了跑就是。又看了一眼,那群人还在原地杵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交谈,看动作都像是傻立着。心情放松了,我自然也就能沉下心来观察了。这群人带的东西还真齐,纸人车马一样不少,在原地堆了一小片。我心说赶紧都烧了吧,还能借着光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差不多又过了一支烟的工夫,那群人开始有了动作,抬着棺材浩浩荡荡地朝楼里面去了。 我回身叫秦一恒,他倒是没着急,只说再耐心等一会儿,他们就算抬着空棺材,也轻不到哪儿去,走得快不了。 既然他胸有成竹,我干脆靠着墙坐下歇歇,趁机抽了根烟,我俩才又蹑手蹑脚地进了楼。站在楼门外观望了一下,因为月光照不进去,屋里出奇地黑,只有靠着窗洞边上能看见点东西。我眯着眼睛使劲看了几眼,只能勉强看见那一行人举着的引魂幡,在视线里就是几个朦朦胧胧的淡点。倒是他们的脚步声听得很真切,楼里实在是空旷,回音很大。秦一恒提醒我一会儿走路千万别弄出动静,说完就踮着脚尖带头往里走。走了没一会儿,我发现这栋楼比我想象的还要空旷,估计跟建筑用途有关,也不见有什么墙,可能最后建成会被用作大型超市或者商场之类。 这样一来倒也方便,不用担心摸黑还得七拐八拐的,不过跟踪的难度更大了,都没个能临时躲藏的地儿。幸好没一会儿,那群人便停下了,脚步声听不到了,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俩蹲下来等了一会儿,前面忽然有光亮了起来。那群人一下子打亮了好几个手电,几个光柱在前面晃来晃去的。 之前一直在黑暗里,倒也没感到害怕,这回见着光我反而慌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们暴露了,刚想动,秦一恒就把我摁住了,叫我跟着他一起趴下来。他对我耳语道:“对方没有回身的意思,应该没发现我们,八成是他们自己也因为实在黑得走不下去了。” 人要是一直高度紧张,难免草木皆兵,我趴下之后发现果然没错,那群人并没有回身的意思。前面有了亮光,看得也真切了,那群人穿着打扮都很平常,瞧不出有谁比较特别。这时候棺材已经被放在了地上,棺材盖是盖着的,也不知道刚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那个人现在是在棺材里,还是站在人群里。 看了两三分钟,那群人也没什么动作,只是时不时猫着腰在地上整理什么东西。至于他们鼓捣的是什么,就实在是看不出来了。 我想问问秦一恒,就用手指点了他一下。他冲我比画了几个手势,我死活没看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最后,他很无奈地用手指了指前面,估计还是让我自己看。 我只好耐心地继续观望。看了两秒,我就恍然大悟了。刚才视线有阻碍,加上也没朝这个方面想,现在等那些整理东西的人站起来,我才看明白,合着他们是准备砌砖!妈的,是一群工人半夜来加班的?这他妈太敬业了吧? 我不止眼睛,恐怕嘴都张大了。对方干起活儿来出奇地利索,没几分钟的工夫就忙活开了。这群人跟约好了似的,干活都是蹑手蹑脚的,用什么东西也都是轻拿轻放。最诡异的是,竟然没听过他们说一句话,甚至连“唉”一声这样的动静都没有。看得我这心里隐约地往外泛凉气。 这群人差不多忙活了十分钟,估计是把准备工作做完了,又出来几个人把棺材抬了起来,旁边的人立刻让出一条路,抬棺材的这几个人慢慢悠悠地把棺材往前抬了几步,又停下了。 这时我的视线被挡住了,看不见棺材前面是什么,从棺材和人之间的空隙看过去,似乎就是一堵墙。我更纳闷了,看这架势,有点像是那些古代战争电影里几个士兵抬着大树干撞城门的意思啊。他们是想把墙撞开?还没等我多想,那群人竟然把棺材的一端往上抬了起来,棺材的另一头斜冲地面。我起初还以为他们是想把棺材竖立在地上,结果仔细看了一会儿,我才终于看明白,他们面前的那堵墙上面有一个一人高的大缺口,几个人一起发力,竟然把棺材塞进了那个缺口里,立在里面。 第五章鬼门关 我脑门上的冷汗都滴到鼻子上了,倒不是害怕,只是特别紧张,因为刚才他们发力托棺材的时候,我隐约听见有人发出了一声铆足劲儿的低吼,更确定他们就是活人。 我很奇怪,以前总在电视上看见很多报道说谁谁杀了人之后把尸体砌在墙里,合着这些人都是杀人犯?今晚上是来毁尸灭迹的?可为什么要把尸体装在棺材里呢?我本能地把身子向后蹭了蹭。在视线里看见秦一恒的肩膀,我才觉得安稳一点。 我一动,秦一恒看了我一眼,感觉他也很紧张。我见他跟如临大敌似的,心跳得更快了。那群人已经在三三两两地砌那面墙了。这些人干活儿都很熟练,没几分钟,那面墙就被砌好了,从外面看,谁他妈能知道里面有副棺材啊! 还没来得及感叹,秦一恒忽然往后挪了一下,在我耳边低声说:“赶紧往外撤,他们一会儿就该点纸人车马了!”说着换了一个半趴的姿势,朝后退了几米,猫着腰就往外溜,根本就没等我。 这也他妈太不义气了,我憋着骂,赶紧照着他的样子撤退。他的动作看着挺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怕对方有所察觉,还不敢放开手脚,这么爬了几步,我的胳膊就有些泛酸,所幸这时已经能半蹲着朝后挪了。又挪了近二十米,我跟秦一恒退到墙边一块阴影里,才算停下。 人刚蹲稳,那边果然就亮了起来,顿时火光四射。我俩虽然已经在黑暗里了,可还是觉得不放心,又后退了几米,我才终于有机会开口问:“这些人在干吗啊?” 秦一恒摇了摇头,说:“我也一直在琢磨,这群人行事实在是诡异难辨。”他又盯着火光的方向看了几眼,还是摇头。连他都没了思路,我就更甭说了。 我只能看着那群人把纸人车马依次往火堆里丢,最后那几个扛引魂幡的人把引魂幡也丢了进去,火光才逐渐暗了下来,接着人群里又出来一个人,扬起手使劲往地上摔了一个什么东西,听动静应该是个器皿,然后一行人统一猫下腰,鼓捣了一下什么。距离变远了,加上纸人车马已经差不多烧完,实在看不清他们脚下有什么。 最奇怪的是,本来秦一恒见状都已经准备拉我跑了,可这群人立起身后竟然统一匆匆地朝另一个方向去了,并没有回身,把我俩弄得都是一愣。 半晌,秦一恒才突然脸色一变地看着我说:“坏了,他们放的路标根本就不是用来提示出去的路,而是在为别的东西指路,让那东西进来。” 我听得心惊胆战,把东西引进来?甭说了,肯定不是什么干净东西啊!我赶紧叫秦一恒想个法子。他倒是稳住了情绪,低头想了一下,道:“现在有俩办法,第一个是跟着那群人,不过这时候想要再跟上就难了,没了棺材当累赘,加上路线肯定是早就计划好的,估摸着早就跑没影了。第二个办法就是我们自己找出路,毕竟这栋建筑已经在整个楼盘的边缘,一会儿我们多加小心,很快也就走出去了。” 言下之意,还是想自己找路。我左右看了两眼,四周一片漆黑,不管怎么着,得赶快出去才行,在这里待着我是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就连忙让秦一恒带路,我们自己出去算了。 秦一恒“嗯”了一声,四下打量了一下,不知道他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能看出什么路线,就带我也朝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经过那堵墙的时候,我俩特意停下看了几眼,才发现这并不是一堵墙,应该是在整个楼层中央的位置,算是修了一个很大的方柱,每一面都有七八米宽。秦一恒还上前用手敲了一下,又低着头看了看地上刚烧过纸人车马的残灰,最后捡起一片黑不溜秋的东西闻了闻,喊了声“我靠”,说:“我大概懂了,这个地方肯定是大师选的风水眼,他想用风水上的局把这附近的那种东西都引过来,把他的财路让开!”说着,他一拍大腿,喊了声,“糟了,我们早该往外跑的!” 秦一恒抽冷子这么一喊,我腿立刻就软了。听他这语气,我俩是凶多吉少啊。不过,之前那么多经历也不是白挨的,我缓了一下就回过神来,赶忙问秦一恒现在到底怎么办。 这会儿他倒是镇定下来了,琢磨了一下,用手比画了一下大概的方向,然后叫我闭上眼睛,不要出声,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嘱咐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要睁开眼,倘若感觉到有人拉自己衣服什么的,也不要顾及,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千万不要拿开。说完,也没等我追问为什么,他就把我的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鼓捣了一下,转过身就往外走。 我心里这时候没着没落的,忐忑得不行。听秦一恒这么一说我就知道,我们八成是要见鬼了。这之前也不是一次两次地闭着眼在凶宅里面晃荡了,可这次我却比以往都要紧张,双手搭在他肩膀上闭了眼,就跟着秦一恒的节奏慢慢往前挪步。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睁着眼睛,总之,我们前进的速度出奇地慢,走了好半天,我还是感觉自己在这栋楼里并没有前行多远。 走了五六分钟,似乎才到了这栋楼的门口,秦一恒叮嘱了我一句“小心台阶”,我跟着迈下去。从脚底传来的感觉分析,似乎又走回了来时的那种土路。路面上有很多坑洼,我很害怕不小心崴了脚,又没办法睁开眼,每次落脚的时候都有些犹豫,这样一来走得更慢了。 秦一恒倒也没催促我,也像是有默契地故意慢了下来。感觉又往前走了一二十米,他在前面就开始有些东倒西歪。 我在后面扶着他的肩膀,感觉他的肩膀总是扭来扭去的,一会儿左一下,一会儿右一下。起初我还以为他是在躲避地上的坑洼,但他一直这么走了好一会儿也没恢复常态,我在后面跟着十分辛苦,实在想开口问他,可又怕破了规矩,忍了好几次,才好不容易把话压了下来。 又这么走了几步,我忽然就感觉自己的胯骨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疼,力道却不小,我险些就被撞得松开了手。这也看不见,不知道秦一恒究竟是在干什么,从手上的感觉来看,他像是在一扭一扭地躲着什么,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是小时候玩老鹰捉小鸡。 我心里更加纳闷,手上加劲捏了他一下,他没有任何反应。我心里面有些慌了,他不是被什么上身了吧? 第六章逆行 我正打算再捏一下,肩膀上又被一个东西撞了一下。这下比上一次撞的力量还大,撞得我生疼,被撞的胳膊一下就从秦一恒肩膀上滑了下来。 慌乱中,我赶忙想再搭上去,这么一抬手,我就感觉指尖像是蹭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具体也形容不出来,不过,肯定不是个硬物。这下我是彻底摸不着头脑了,秦一恒不紧不慢地带我去哪儿啊?想着我就又试探性地伸手向外拍了一下,然而我什么也没有摸到。 刚才也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这时候我才猛然想起来,秦一恒叮嘱过我,不要把手拿开,我就又把手搭了上去。手刚放到他肩膀上,我就浑身一凉,因为就在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也有一双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一股寒意从脖子蔓延到全身。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肯定不是活人啊。 我好久没有这么害怕了,本能地就想大叫,意识里却还记着秦一恒的嘱咐。这么忍着只好用手使劲捏他,想提醒他我出了状况。可无论我手上下多大劲,他都没有任何反应。这下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我担心他也着了道,指不定这时候也有一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呢! 这么一想,我就开腔大喊了一声“秦一恒”,这工夫也顾不了那么多,我直接睁开了眼睛,想看看现在究竟身处何方。这一睁开眼,我整个人就木了,这种冲击在我即便经手了那么多诡异的宅子之后,依然那么强烈,因为在我的视野里,有数十个黑影,看着轮廓有的像是人,有的则像是动物,一个个地都迎面朝我们走来,即便离得很近,也只能看见一团模糊。我斜着眼睛往身体一侧打量了一下,才明白秦一恒之前为什么要左扭右晃地前进了。这个时候,我们正在逆向穿行,他是在躲着黑影呢! 这下我的心彻底凉了,心说这次算是交待在这儿了,这么多污秽,秦一恒肯定也束手无策啊。人一断了希望,反而不害怕了,我跟着秦一恒前进,对视线里的任何东西都已木然,只是我肩膀上的手还在,似乎对方也在用着相同的节奏往外走。 本来我已经放弃挣扎了,这么走下去,估计就直接到阎王殿了。忽然,秦一恒“哎哟”了一声,就在他这声落下的工夫,身边的黑影全部消失了,就连我肩膀上的手也跟着一起感觉不到了。 秦一恒喊完,直接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转过脸就开骂:“妈的,老子嘱咐过你,你怎么不听啊?要不是天亮了,这次真他妈被你害死了!” 他骂归骂,我听着却一点也不生气,心里边还一喜,这捡条命的感觉让我差点哭出来。 我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倒还没见着,但天空已经露出些鱼肚白了。 刚才一直绷着神经,这会儿一放松人就跟着发软,我直接就瘫坐在了地上,问秦一恒刚才怎么不回话。 秦一恒没答话,先对着地面“呸”了几下,看表情还挺痛苦。他又含羊粪球了?没等我问,他就又继续开骂了:“我他妈的拼了老命用嘴叼着‘盐蜡’,双手还得死命地护着烛芯,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说完又“呸”了几口,估计是嘴里还有不少蜡烛屑。 我赶忙从包里给他拿了瓶水。他冲我摆摆手,自己点了根烟才继续说道:“这鬼门关上次已经给你讲过了,就不用再温习了吧?这群人行事实在诡异,连我都被忽悠了。直到我发现他们最后摔的是一个丧盆子才终于明白。 “这丧盆子又叫阴阳盆,就是搭灵棚守灵的时候用来烧纸钱的,出殡前要长子或是长孙摔碎。在民间习俗里,这代表着死者的锅,摔得越碎死者越容易携带,到了阴间那头继续用锅开火生活。不过,方术中倒有一说,说这是死者用来收家人烧送的阴钱的物件,说白了就跟自家的邮箱差不多。这要是摔不碎的话,不仅阴间的那个死者日后断了香火,阳间的家人也要有飞来横祸、血光之灾。所以,这种丧盆子都是用陶器或者是瓦器来制作,因为这两种材料易碎,怕的就是到时候一个失手打不碎,惹祸上身。 “而这群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出殡一系列流程走完之后,埋了棺材再摔这个盆,等于把整个出殡的仪式颠倒了过来。这样一来,本来应该跟着出殡队伍身后领钱的孤魂野鬼,就都被骗来等着这伙人发钱呢!而那个棺材里肯定也藏了某种性质的物体或是尸首。埋在这么一个风水眼,等于把这方圆数公里的野鬼都吸引到这里来,这个地方就被打造成了一个局。到时候等到所有工程弄完,这栋商业楼肯定赔个倾家荡产,但是其他的楼都会兴旺。这么大的一个局,没有点道行的人是根本想不出来的。 “这开发商的背景想必很深,每一步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我们不是看见他们临走前还鼓捣了一下什么吗?现在看,他们肯定是在自己的鞋里面做了手脚,因为没亲眼见着,具体我也说不准,不过,肯定是用了什么辟邪的手段施在鞋垫或是鞋带上,这样他们走的时候就不怕撞邪了。这个法子本来我们也可以用,其实只要把鞋子反穿就可以,但我担心那样行动不太方便,所以只好用这根‘盐蜡’开路,所幸还是走了出来。” 秦一恒说了这么多,听得出来他很疲惫。刚才我也是无意中注意到,他掌心都已经起了泡,估计是护着蜡烛芯时离火焰太近,被灼伤了。我很内疚,回过头看了看,闭着眼没感觉走了多远,而那栋商业楼已经在很远的地方了。 天已经亮了,我的心也完全平静下来,点了根烟,这才忽然想起,刚才有手搭我肩膀,我赶紧跟秦一恒汇报了一下。秦一恒摇摇头说并无大碍,人身上有三把火,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肩膀上就有两把,估计是那些东西中有特别恋生的,趁机想上我的身,所幸天亮得及时,回去晒晒太阳就没事了。 两个人忙活了一个通宵,都累得腰酸背痛,在原地歇了好一会儿,我俩才勉强站起身返程。秦一恒一路走一路清嗓子吐唾沫,我递水给他,他依旧不接,问起原因,他才告诉我,之前他嘴里叼着的“盐蜡”可不是寻常的蜡烛。 所谓“盐蜡”,并不是用盐水或是盐粒浸泡过的蜡烛,而是制作的时候在里面掺了牛的精液。蜡烛制成之后,外观与普通的白蜡毫无二致,唯一的辨别方式就是用舌尖轻轻地碰一下,懂行的人能感觉出蜡烛有一股淡淡的咸味,所以才称为“盐蜡”。这“盐蜡”有驱邪避鬼的功效,古时候很多玄学术士出远门的时候都会随身带上一根,为的就是万一留宿荒山野庙或是义庄,也算是有一个防身与照明通用的东西。蜡烛在古代也算得上是奢侈品,通常老百姓家里根本点不起,而这种“盐蜡”更不用说,很多术士一辈子随身携带的“盐蜡”,到死也没舍得用过。他这根就是早前的人留下来的,没想到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场。 这下我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吐唾沫了,就算这“盐蜡”味道并没什么异状,这心理关也不好过啊,实在是有些重口味。 我看秦一恒现在这德行,莫名地就想笑,又不敢太明显地表现出来,只能咬牙憋着,把我憋得够呛。幸好这时候他走在我前面,看不见我的表情,我脑袋里想象了一下那根蜡烛的味道,情不自禁地也跟着吐了两口唾沫。 我们并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先走出了整个楼盘,从外面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一期的门口。 三期这边的确是荒无人烟,我们走了很远才打到一辆出租车,等到折腾回起点,上了自己的车,已经是上午快十点了。我困得不行,本来秦一恒还说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被我拒绝了,直接就让他把我送回宾馆。谁知上了床我反而睡不着,脑袋里想着的全是刚刚经历的事。我心说,之前宗祠里的那个时间和坐标,看架势就是在说昨晚上这档子事,可又是谁写下的呢?我们跟了一路,也没见有其他人啊,难道就是抬棺材的这批人写的?可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些写出来呢? 第七章另一个袁阵 想到最后我脑袋也木了,干脆倒头就睡。等到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吃了秦一恒打包回来的饭菜,我想坐下来跟他商量下接下来怎么走。谁知还没等我开口,他却抢先告诉了我一件事。他趁我睡觉的时候又出去打探了一下,结果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我们头天晚上去的那个楼盘的开发商,竟然也叫袁阵。 我听了就是一惊,这也太巧了吧?他也点点头说,他当时也是很惊愕,就又仔细地打听了一下,没想到这个袁阵不仅和那个袁阵音同,就连字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两人的年龄相差很多,倒是可以排除是一个人的可能性。说着,秦一恒还给我看了一眼他手机上从网上下载下来的袁阵照片,估计是在一个宴会或者会议上拍的。 这个袁阵一看就是个精英,西服笔挺,并没有奸商的市侩气和腐败的大肚子,倒挺像个海归的儒商。 秦一恒在我看的时候还讲了一下此人的大概信息。他说这个人的资料很少,他打听了半天也只知道他五十多岁,并不是本地人,其余的一概不知。不过,这也算是很正常的现象,富人现在通常都没有安全感,多半都会保持低调。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留心看了几眼,脑袋里一直试着把这个人和头天晚上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那个人对应上。无奈昨晚没看清楚,只看身形的话,这两个人都是大众身材,也没有特征可以比对,实在是无法入手。 我问秦一恒:“这个袁阵会不会就是昨晚上的那个人?”他想了一下,摇摇头告诉我:“现在看的话,这个袁阵跟那群人恐怕是有什么联系,至于他有没有亲自参与,我们就没办法查了。不过,我已经事先探寻好了道,我们一会儿直接去这个地产公司的总部看看,没准儿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事不宜迟,我简单洗了把脸,听秦一恒提醒我要静目,又随手戴了副墨镜,我们就动了身。 这个地产公司的总部大楼就在城市中央,算是核心商业区。在寸土寸金的地界上建了一栋三十几层的大楼,可见这个公司的财力还是比较雄厚的。大楼的外观挺漂亮,楼顶上烫金的几个大招牌字“宏达地产”隔着好几条街就能看到。不过,不知道是设计的原因还是当天阴天,打远一瞅,总觉得大楼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 这栋楼叫宏达大厦,其实宏达真正占的地方只有二十六层到三十二层,其余楼层都是作为写字间对外出租的。进了电梯,秦一恒就警告我:“一会儿别说漏嘴了!”然后悄声嘱咐我,之前他已经打好了招呼,为了混进去,他会跟宏达的前台说,我们是某个国企来谈房子团购的,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沓名片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上面居然写着我是某国企的办公室主任,最他妈离谱的是,上面的名字竟然叫江二恒! 我看着这名片就来气,不过都这会儿了,只能以大局为重。宏达集团似乎对我们的到来还挺重视,专门安排了一个小主管接待我们。几个人在会客室聊了几句,也不知道秦一恒是不是之前背了台词,反正他滔滔不绝地把这个主管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答复我们,要先向上级请示一下,就先走了。 趁着这个工夫,我跟秦一恒假装找厕所,在他们的办公区转了一下。办公区的装修布局并不特别,跟普通公司别无二致。秦一恒四下打量了一阵,看表情也没发现什么。毕竟做贼心虚,我俩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只能先回会客室,交换一下意见。 进了屋,两人点了烟,秦一恒就说:“这个公司的确有点怪,刚才我们出去转的时候,我特地留意了一下这家公司的风水位,发现只摆了一个空鱼缸,里面连水都没有。这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现在越有钱的老板越信风水,很多公司的风水鱼都要请专业的人一对一地打理,生怕里面的鱼有个三长两短,破了自己的财运。可是这家公司就这么摆了一个空鱼缸,要说这个袁阵不信风水,那连鱼缸都没必要摆,还不如摆个花瓶看着舒服。” 听秦一恒这么一分析,我也犯嘀咕,就问他:“会不会这也是一个什么局?”他听了反而乐了:“这要是局的话,那只能称为散财局。虽然这风水鱼与这个人的五行乃至阴阳八字都要调和才能发挥最大功效,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但五行所谓金生水,这空鱼缸放在这么关键的风水位上,把聚金的水抽空,这不明摆着不想赚钱吗?” 听秦一恒的意思,这袁阵大老板是想让自己破产?嫌自己太有钱了?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我琢磨了一下,倒觉得没准儿是这个袁阵想破财免什么灾。 不过,我没来得及问他,说话的工夫,那个主管又回来叫我俩,说上面希望我们到楼上再仔细谈一下,就把我们带到了三十二层。 电梯门一打开,我一愣——直冲电梯门摆着一尊两米多高的关公像,看用料像是铜的,一看就价值不菲。关公站立持刀,十分威严。关公像作为武财神,很多地方都能见到,不仅香港电影里常出现,就连现在很多小饭馆也都杵着一尊,算是镇宅招财两用。不过,这么大的关公像我是头一次看见。路过的时候我还特地用视线比了一下,比我高了三四头,差不多三米了。 秦一恒见了这尊关公像也是一愣,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眯着眼睛盯了一阵子。有外人在场我也不好问他,只能憋着话先跟着主管进了一个小会议室。 这次接待我们的人规格更高,是宏达公司的一个总监。秦一恒照例也是跟他一通胡侃,对方也觉得这单生意比较靠谱,就差当即拍板签合同了。好在秦一恒还算有分寸,并没有一直往下忽悠,只说我们是先头部队,拍板的还得是上头,就托词撤了出来。 出来后,秦一恒路过关公像时特意停了下来,围着转了一圈,也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 我见四下无人,也凑过去跟着打量。这尊像做得的确是栩栩如生,很多细节都表现得很到位。可是见秦一恒的意思,肯定不是来欣赏的,于是我就低声问他发现了什么。 秦一恒转过头,也压着声音告诉了我一个字:“刀!”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视线立刻就转到关公手里的刀上。刀并不是与关公像一体的,应该是在整尊像做好之后,单独把刀插到了关公的手里。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就又问他:“刀怎么了?” 他摇摇头,冲我比画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等一会儿出去了再告诉你。”说着就带我进了电梯。 他这卖关子的毛病真他妈的急死人,好不容易下了楼,我就问他,这刀到底怎么了? 他这才告诉我:“关公手里的刀可是有很多说头的,站关公刀尖向上,明正压邪,通常都是放在正堂镇宅的;而同样是立像,挥刀斩向下的,是跟钟馗像一样用来驱鬼避妖的;而招财的关公,通常都是刀头冲地,把刀背于身后,这也是怕刀的煞气冲了财路;很多关公庙里的关公像是坐立的,旁边还立着一个周仓持刀,这就叫作祈愿像,寓意普照众生。” “这家公司的关公像,就是刚才所说的第一种,是用来镇宅的,不过诡异的是,本来应该侧对或是正对前方的刀刃,被人刻意转到了冲向后面。这样粗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可是细看起来,这刀刃冲后、刀背冲前,先不说玄学上完全把镇宅的作用消去了,单从外观上看,起码看着不舒服。刚刚我细看了一下这尊像,从灰尘上来看,刀这么摆放,起码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刻意为之,应该早就被人发现并且调整了,不至于放到现在。” 秦一恒说到这儿,我自然也明白了几分,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之前我在刘瘸子家见到那个假冒的刘瘸子时,他家的那尊佛像也是面朝里的,这他妈不会跟那个假冒的刘瘸子有什么关系吧?难不成他就是这个袁阵派去的? 想着我就问了秦一恒,他低头琢磨了一下,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有什么关系,不过,这尊像的目的显而易见,恐怕就连楼下的那个风水鱼缸都是这个袁阵刻意安排的,目的可能是要破了整个大楼的风水或是什么局,恐怕跟之前在宗祠里那尊佛像一样,他们想把什么东西运进来。” 坦白说,秦一恒最后这句话说得我一阵心神不宁。这个疑团似乎越来越大了,这么下去我早晚会变神经。 现在看来,要想继续查下去,只能从这个宏达地产入手。可是这么大一个公司,看着能利用的漏洞挺多,要说下手,一时半会儿我们还想不出好主意,一来怕盲目追查弄得打草惊蛇;二来也是这几天下来我实在是乏累得很,于是跟秦一恒商量是不是先暂停一下,我们先回去休整几天,起码把目前的线索捋清楚了再行动,磨刀不误砍柴工。 他倒是没反对我的提议,还顺便安慰了我几句:“现在我们已经摸到了一块大石头,就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掀开石头看看下面压的究竟是什么。反正一时半会儿石头也不会动地方,咱们先回去总结一下也是对的。” 我见意见达成了统一,当即就回宾馆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返程。 当天晚上,我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迷迷瞪瞪地起了床,上了飞机,折腾回家,我几乎要晕倒了。 第八章“圈主儿”的宅子 而后的几天,我都是昏昏沉沉的,心知就自己这点本事,也分析不出个道道来,还不如给秦一恒留下空间和时间,让他好好琢磨,也就放开了心大睡特睡。 直到第四天,秦一恒才给我打来电话。我本以为他是查出了什么线索,结果接了电话才知道,有一个找上门来的宅子,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去看一下,如果有,就去他家跟他会合。 听到有钱赚,我还挺兴奋。我俩很久都没开张了。不过,我细想了一下,还是有些犹豫,倒不是害怕里面的东西,毕竟在前面挡枪的是秦一恒,我只是考虑到这段时间房价持续走高,但那都是虚高,基本都是有价无市,现在这个时候吃进宅子,将来有可能会亏损。所以,我就在电话里问了一下宅子的大概地段和价格。结果,秦一恒告诉我,这所宅子是个仿四合院建的新房,勉强算是别墅的一种吧,在东北的某个地级市里,地段虽然比较偏僻,不过周边环境不错,倒也不必担心跌价的问题,而且价格也很实在,全下来那边报价七十万元,还包过户。 我在电话里听他的语气还挺轻松,估摸着宅子的问题应该不大,而且我在网上地图里看了一下他说的位置,从地图上来看,潜力应该不小,据说地铁也会修到这片地区,到时候肯定还能升值。这么一想我就动了心。这段时间情绪本来就很低迷,赚点钱激发一下活力,也是好事,于是我当即答应下来,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去找他。 出了门我才想起来,以秦一恒的风格,那个大衣柜和石膏像肯定还在他家放着呢。那东西我见着实在是闹心,就又打电话把他约到一个咖啡馆见面。 二人在咖啡馆会合,秦一恒把这所宅子的事情又具体地讲了一下。 这所宅子前两年才建成,算是在一个别墅区里面,现在很多有钱人都住腻了别墅,很想回归一下老北京四合院的感觉。开发商也就趋利而为,在整个别墅区的最后一排,按照四合院的规格修了一排宅子。当时开盘卖的价格还不低,而且很快就被抢购一空。这次来找我们的就是其中一户,最早这所宅子很少有人住,估计也是被哪个大款买下来,偶尔来度度周末住个新鲜。周边的四合院也都跟这家的情况差不多,空的时候居多。 说来也巧,去年有一天,赶上这个小区的水路管道维修,需要物业挨家挨户地上门查看家里是否漏水,这才通过在物业登记的业主电话找到了业主。这个业主可能也是生意繁忙,已经很久没来四合院小住了,当时他也没赶回来,而是派了一个员工来帮着开门。谁知道开了门,所有人都被面前的景象吓得差点摔一跟头。 因为,就在客厅的正中央,有一个死人,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只是四合院够大,加上每个院子相距比较远,尸体都臭了也没被人发现。而且很诡异的是,死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居然穿了一身女装,脸上浓妆艳抹。尸体身上有不少大伤口,都是用打碎窗户的玻璃划的,浑身上下几乎都被血染透了,整个人呈一个很诡异的姿势,双手抱膝,就窝在客厅那里。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这个人在地上爬行的血迹,看着十分吓人。 见出了人命,物业当即就报了警。警察来查看之后,发现这人身上没有一点相关的身份信息,而且也从来没接到过与其相似的失踪人口的报案。侦查人员经过现场勘察之后,又综合这人的奇特打扮,最后认定是一个有精神问题的人自杀在此,也就这么结了案。 有人这么离奇地死在自家宅子里,房主自然不敢再住了,加上那段时间他可能是生意上需要资金周转,就在去年把宅子低价转手给了另一个人。因为宅子里发生的事,虽说算不上轰动,可也是一时间街头巷尾的谈资,所以,据说当时的价格被压得很低,具体有多低,恐怕要比现在报给我们的价格还要低一些。 尸体被发现后,倒并没有闹鬼的消息传出来,但终究还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凶宅。 接手的这个人也不是个傻子,他当时买来也是想做置业投资。其实说白了跟我俩做的是一个行当,这个人勉强算是个内行,因为早前曾经是个“圈主儿”,也懂一些方术上的手段,就自己用法子把宅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这清扫并不是单纯的打扫卫生,还要包括起灵、送灵一系列过程。 等到他把宅子弄干净,自己就先搬了进去,寻思着先住个三五年,等宅子的事被人忘得差不多了,再把宅子卖出去,到时候从里面赚差价。宅子开始倒也安稳,唯独正房里有间屋子的门不太好使。不过,这个“圈主儿”也是孑然一身,自己住也用不上那么大的地方,也就一直没在意。 可就在近一段时间,他每天夜里睡觉的时候,总能听见一种断断续续的奇怪声音,声音虽然不大,但大半夜听起来也很刺耳。起初他以为是家里闹了耗子,买来很多鼠药,却并没有作用,那种声音反而越来越大。他起了疑心,专门用了一个晚上守夜,想看看到底是哪儿传出来的动静。 最后还真被他找到了,声音的源头就在正房里,是从那间门不好使的屋里传出来的。他当晚仔细地听才发现,这动静听着很像是一个人在用指甲挠那间屋的门。 这“圈主儿”略知方术,自然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当时他倒也没害怕,以为家里进了贼,直接就拉开门想看看屋里面究竟有什么。没想到,门死沉死沉的,他铆足了劲才把门拉开,结果屋里面空空如也。他就走进去想看个仔细,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个大跟头,爬起身回头一看,地上却什么都没有。 这下“圈主儿”开始冒冷汗了,他也是个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宅子里闹东西了。当晚他没敢在宅子里睡,第二天又带着纸钱元宝回来祭拜了一番,但到了晚上,声音依旧。 虽说这东西并没有直接危害人的性命,但他心知这么住下去肯定不是长久之计,而且长此以往,这宅子甭说升值,恐怕他还得赔个精光。最后没辙了,知道我跟秦一恒是专门做这一行的,就联系到了秦一恒,想把这所宅子转手卖给我们,毕竟我们要比他专业很多。这样他也不赔,我们还有赚头。 听秦一恒说的意思,这次来找我们的还是个二道贩子。现在就连炒凶宅都有竞争了?瞬间,我就倍感压力。我们可都是商人,不可能做赔钱买卖,这人既然是个懂方术的,假如屋里的东西好处理,他肯定不会找我们。这么说来,这所宅子岂不是很棘手? 我看秦一恒的口气,倒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把顾虑说了一下,想问问他到底有几分把握。 他没直接回答,而是告诉我,所谓的“圈主儿”其实严格说来,就是旧社会里学了点方术皮毛,然后走街串巷骗钱的行当。之所以叫“圈主儿”,是因为这个行当的人一年到头都会在腰上套一个铜圈或是铁圈,圈上常年会放一个很小的葫芦扣,用朱砂封着口。这葫芦扣,就是把一个小葫芦掏空了,在里面装上死婴拇指骨,然后在巷口村头,把铜圈或是铁圈摘下来,沿着边在地上画一个小圈,要是谁家的孩子不小心踩进这个圈里,据说回家当晚就会高烧不止,连着说胡话,然后这“圈主儿”就趁机去这家卖药或是驱邪。其实也就是让生病的小孩含一下葫芦扣。但孩子的家长肯定不知道其中玄机,还以为碰见了救命的得道高人,自然感恩戴德。家境好的,给钱设宴;家境不好的,也会送米送面。这“圈主儿”就以此赚钱为生。 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圈主儿”的骗钱伎俩被越来越多的人识破,这一行也就逐渐生存不下去了,很多“圈主儿”就改行去算命或是干脆找了正经工作,不过,还是有小部分“圈主儿”依旧守着这种缺德的行当,而且演变成了运用歪门邪道拐卖儿童。坊间所说的“拍花的”,其实最早就是从“圈主儿”演变过来的。这“圈主儿”虽然都略知方术,但还是以坑蒙拐骗居多,要让他们驱邪镇鬼,几乎是不可能的。 解释完,秦一恒说道:“所以,这个人搞不定的事情,倒不见得是大事,兴许只是过路的小鬼闹腾个一两天,我们去看一下,没准儿就捡了一个大漏。” 他说得如此轻巧,我这财迷心就开始澎湃啊。既然这么说了,这钱谁不想赚啊,当即就拍板应了下来。 第二天,我俩就动身上了飞机。那个“圈主儿”亲自去机场接的我们。人看着比我想象中忠厚,不像是个坑蒙拐骗油腔滑调的主儿,估计也是年纪大了,显得稳重了,毕竟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 “圈主儿”自己介绍说叫许传祥,见面点头哈腰的特别客气,弄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许传祥先把我们接到了订好的酒店,放下随身行李,又带我们吃了顿饭,规格还不低。可能是他实在走投无路了,不然也不会如此舍得放血。席间,许传祥又把宅子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跟秦一恒转述的没什么差别。只是他在讲述的时候,语气很不镇定,很不符合他的年纪,似乎真被宅子里的东西吓着了。 我听着心里隐约有些不安,看秦一恒的表情毫无变化,才劝自己把心放在肚子里,心说一切等去看了宅子再说吧。 吃过饭,秦一恒就提议直接去宅子看看,趁黑还能看个清楚。三个人也就没耽搁,直接奔那所宅子而去。 第九章门后 宅子在市郊,开车四十几分钟才到。要是放在以前,晚上去探宅子,我的心早就提到嗓子眼儿了,如今我也算是身经百战了,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现在居然能变得这么镇定。 到了地方已经是晚上快十点了。宅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大一些,一共三间房,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并没有老北京那种四合院紧凑,整体设计和装饰完全仿古,不过只是徒有其表,屋里面还是现代风格和布局。 进了院子,我跟着秦一恒先转了一圈,大致看了一下。许传祥就在旁边也跟着把宅子的细节说了一下,最后我们三个就进了正房。 正房其实并没有多大,粗算一下也就百十平方米,装修得倒是很豪华,家具都是实木的,看着有点古色古香的意思。正房应该算是两室一厅的结构,进了门是客厅,两手边分别是两间卧房。 进了屋,开了灯,秦一恒立刻四下看了一遍,眉头紧锁,却不作声。我跟许传祥在旁边跟俩贴身太监似的,也不敢说话。半晌,他才回过头叫许传祥把灯关了,然后从包里翻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东西不大,他拿出来就直接攥在了手心里,我也就没看真切。 关了灯之后,屋里顿时黑得不见五指。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我就见秦一恒已经凑到右手边的门跟前了,耳朵贴在门上不知道在听什么。 我回头看了看许传祥,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感觉出他很紧张。我不由得也被他带得绷直了腿。 秦一恒听得很仔细,一处听了很久之后又换到另一处。听了有五六分钟,他才回过身叫许传祥开灯,指着门问许传祥:“这东西是你挂的?” 猛地一开灯,灯光晃得我眼前一片白。我闭上眼睛缓了一下,睁开眼后才看见秦一恒指的是门上挂着的一大串红辣椒。这串红辣椒颜色十分正,看着特别喜庆,就挂在那扇门的正中央。辣椒串很长,眼瞅着就拖到地板上了。 我听见许传祥“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我很纳闷,北方倒是有买成串红辣椒或者大蒜储藏的习惯,只是通常都挂在厨房或是户外,没见这么随意挂在客厅的。要说是为了图个吉利,现在也不是逢年过节啊。看秦一恒这意思,合着挠门声的问题就是这串辣椒? 我好奇地凑过去看,他没阻止我,估计没什么危险。我放开胆子仔细瞅了几眼,发现辣椒很奇怪,每一个辣椒头都被人用剪刀齐口剪了去。 我用手捏了一个,发现辣椒里面是空的,辣椒籽貌似都从那个切口里被掏出去了。这下我就更犯嘀咕了,这是什么意思?合着是手工艺装饰品?看着也不像啊! 我本能地扭过头看秦一恒,想问问他这究竟有何玄机。 还没等我开口,他那边却“啧”了一声,问许传祥:“这东西都是你自学的?”许传祥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说:“这些都是我从别人那里看来的,要说学,只能算是偷学。”说完就反问,“这东西不管用?” 秦一恒听他一问,反而笑了,说:“管用倒是管用,这在方术里叫‘盼岁’,最早是古时候连年战乱,家里的男丁被抓去打仗,生死未卜,家人就在门前正中央钉上钉子,挂上一串‘盼岁’,意思就是年年岁岁都在盼着家人回乡。战争的残酷性有目共睹,去打仗的人没几个能活着回来,这东西最后也就演变成了招自家人的魂魄回乡、给亲人托梦的物件。这辣椒首先不能挂新的,也就是说,当年地里长出来的辣椒不行,必须是往年留下的才管用。剪了辣椒头,叫开口。开了口之后,据说远方的家人魂魄隔了千里也能一眼看见自家的门,甚至能听见亲人的呼唤。不过,这都是人们主观的臆想而已,并没有那么大的作用。路上隔河隔山,其实魂魄都是回不来的。这细说起来,要跟地脉风水有很大关系。” 秦一恒指着辣椒告诉许传祥:“这‘盼岁’主要就是取了‘辣椒’这两个字的谐音‘拉叫’,无非是表达把魂魄拉回来、叫回来的意思。你这么招摇地挂在自家卧室里,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甭说送了,没请回来几个就已经不错了。”说着,他摊开手心,叫我俩看。 他手心里是一个指甲盖大的小球,黑不溜秋的,不过却不像是羊粪球。他告诉我们:“这是‘害目珠’,是用新生蝙蝠的皮下脂肪加上坟地里的泥调制的,专门用来听这些邪物。这在古时候都是那些装神弄鬼跳大神的巫医之术。据说把‘害目珠’塞到耳朵眼儿里,就能听见一些污秽,尤其是用来分辨某人是否被鬼上身,或是究竟被什么东西上身很管用。相传,譬如一个人被上了身,只要用‘害目珠’贴在此人后背倾听,就能听见两个不同频率的心跳声。如果上身的是狐媚或是蛇仙,也能从心跳频率的细节上分辨出来。不过,那得是老手才行。我也只是在很初级的阶段,今天也是头一回用上,算是照猫画虎地试了试。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方法有误,反正没听出什么动静。” 我本来大气都不敢喘了,结果闹半天他也没听出来什么。我凑过去听了一下,果然没什么异常的响动。要非说有,也是因为固体导声比较容易,放大了他们俩在屋里的脚步声。除此之外,门那边的确是死寂一片。 许传祥对这扇门很忌惮,起初没敢过来,估计见我俩表情都这么轻松,也按捺不住好奇,把辣椒串摘了下去,跟我一起贴在门上听。 秦一恒见状,就把手里的“害目珠”递给许传祥,自己站在一旁抽烟。 这扇门本来就不大,许传祥一贴上来就把我挤到一边了。我干脆撤到一旁,也点了根烟歇着,站半天,腰也开始酸了。 烟还没抽上两口呢,许传祥突然“啊”的一声,人跟着就往后撤了两步,指着门张着嘴死活说不出话来。 他这一惊一乍的,差点儿没把我吓死。看他那表情,我心里暗喊一声:“糟了,这他妈的不是被上了身吧?” 秦一恒也吃了一惊,连问了两遍“怎么了”。 许传祥缓了好一会儿,终于镇静下来,可嘴里嘀嘀咕咕地依旧说不明白。估计他也很无奈,干脆把“害目珠”掏出来递给我,用手一指门,意思是你自己去听吧。 屋里的灯是亮着的,秦一恒就在旁边,我倒没害怕,反正珠子到了我手里,我姑且先上前听一下。 耳朵贴到门上,我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门那边还真有点奇怪的动静,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马蹄声,很有节奏。 我的心开始怦怦乱跳,这个声音实在是有些小,一时间我也分辨不出来。 我起身把地方让给了秦一恒,他接过珠子也凑过去听,我在旁边一直观察他的表情。起初他倒是很平静,我也就安心了,估摸着还是我们有点草木皆兵了。 可没等我庆幸一会儿,他眉头就开始皱起来,斜着眼盯着门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竟然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敲了敲这扇门,手拧着把手想把门拉开。 我忽然感觉那种久违的恐惧感抓住了我,他这举动实在是邪门啊,都知道里面没人,他这敲门,敲给谁听的还用说吗?我本能地往后撤了一步,正好撞到许传祥身上,回头看他,也是一脸的汗珠子。 秦一恒那边听动静像是拧开了门锁,我清晰地听见了一声锁芯弹开的“咔嗒”声。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把门打开。他背对着我们,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就稍微挪了一下位置,想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换了角度一瞅,我就更纳闷了,秦一恒好像是想把门拽开,很明显整个人的动作是发了力的,然而门却没怎么动!我心说妈的,这里面的污秽有这么大能耐,居然在里面也拽着门把手跟他较劲? 第十章蛋壳上的黑影 我想上前帮秦一恒的忙,还没等我动手,他那边却放弃了,回身跟我要了一根烟,又给许传祥丢了一根,点着了,问许传祥:“这宅子就死了一个人吗?” 许传祥被问得一愣,加上刚才惊吓过度,磨叽半天才点点头,反问我们:“难道不是?” 秦一恒“嗯”了一声,说:“我刚才仔细听了一下,门那边很乱,应该不止一个心跳声,而且门像是被卡住了,我怕中什么招,也就没贸然行事。” 我很纳闷,合着屋里死了不止一个人?而且不管死了几个人,怎么都跑到一间屋子里来了呢? 于是我问秦一恒:“会不会是那些东西见这里久未住人,就想借来暂住?不过因为我们身上有什么辟邪的物件,所以才拉着门不让我们进去?” 秦一恒摇摇头说:“这个可能性完全可以排除,因为所谓污秽很少会聚堆,正好跟人类相反。而且,之前许传祥已经进行过一次大扫除,按理说孤魂野鬼早就应该腾地方了,现在看来,倒是有可能真被我猜中,这些污秽都是战场上阵亡的士兵,一不小心被‘盼岁’勾过来了。” 听他这么说,我松了一口气。这种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处理起来想必也容易,只是我个人比较敬畏战亡的士兵,要说用些极端的手段消灭他们,我还有些于心不忍,如今只是希望秦一恒能用委婉一些的法子,争取把他们送走为妙。 于是我跟秦一恒商讨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叫我先别着急,对方即便是一些脏东西,也不能掉以轻心,何况现在还没有确认究竟是什么。今天晚上我们是没机会了,等到明天白天准备一些东西,晚上再过来探个究竟。说完,就带着我和许传祥撤退了。 本来我还以为这是秦一恒的缓兵之计,因为这毕竟还是档生意,要是当着许传祥的面承认就是几个很容易搞掂的小鬼,恐怕这笔钱我们就赚不着了。所以,回去的时候我还有点暗喜,这赚钱的感觉让人浑身上下都舒坦。 直到回了宾馆,跟秦一恒交流了一下,我才知道他说的都是实情。我有些失望。不过,这宅子的钱要是那么容易赚,恐怕现在大家都炒凶宅了。我也权当是好事多磨,干脆蒙头睡大觉。 第二天很早我就被秦一恒拉了起来,去见了许传祥。秦一恒要求他帮着找一个谁家过生日给老寿星吃的煮鸡蛋。许传祥虽然纳闷,但也能想出来这估计是方术需要用的物品,就赶紧发动人脉忙活这事。接着,秦一恒又拽着我去了一趟农贸市场,买了一捆红纸,又去超市买了两支中性笔、一个速写本。最后我们简单吃了中午饭,又回了宾馆等许传祥那边的消息。 现在过生日基本是西式的,吃蛋糕,吹蜡烛,很少有人家煮长寿面、吃鸡蛋了。为了找这个煮鸡蛋,许传祥费了很大的劲儿,当天还没找着,我们等到第二天,这个鸡蛋才到手。 秦一恒拿到鸡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蛋壳剥了。我一看,差点儿没吐血,合着费这么大劲是他馋了? 剥完了蛋壳,他把鸡蛋扔了,把壳小心翼翼地收到一个小盒子里,密封好塞进包里,然后这厮跟我装神秘说:“今晚,这个鸡蛋壳能派上大用场!”我想细问,无奈他又卖关子,我只好老实地跟着他在宾馆等天黑。 当晚,许传祥没跟我们一起,把钥匙交给了我们,送完鸡蛋就走了,留下话说他实在有点害怕。他的话恐怕还真不是撒谎,都五十多岁了,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不至于为这事撒谎。 秦一恒倒是挺高兴,说少一个人就少了一个累赘,这许传祥二把刀的水平,说不定还给添乱。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先去吃了晚饭,然后径直去了那所宅子。 一路无话。到了宅子的时候已经晚上快八点了,天已经黑透,社区里面有很多吃完饭遛弯儿的人,倒也不觉得害怕。只是这群遛弯儿的人谁也不愿意从这所宅子门前经过,估计都是听了传言吓的。这样也好,免得有人打扰我们办事。 我们轻车熟路地进了宅子,秦一恒就在正房的客厅里整理包里的东西。他先是找了一个空啤酒瓶当蜡烛台,在上面插了一根白蜡,接着用红纸叠来叠去,也不知道叠出了个什么东西,最后他才把装鸡蛋壳的盒子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摆在一边,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要等到十二点阴气最重的时候。” 对于在宅子里面耗时间,我早习惯了。两人随便聊聊,没事用手机上上网,时间也就过去了,很快就接近晚上十二点。 秦一恒看了看表,说“差不多了”,就从兜里掏出一根红线,拴在那扇门的门把手上,把红线的另一头系在那根白蜡的中间部分,又说,“一会儿如果蜡烛烧到了红线的位置,把红线烧断了,一定要提醒我。”说完,他就把之前叠的红纸用打火机点着了,用这火引燃了白蜡,然后就趴到地上,从盒子里掏出一块稍大点的鸡蛋壳,放在眼睛前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他这什么意思啊?是咸蛋超人,还是卧射打靶呢? 秦一恒看了好一会儿,始终没吭声。我在旁边也不敢说话惊扰他。最后,他“咦”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把鸡蛋壳又放在另外一只眼睛前看。 我越看越奇怪,他这很像在测试视力。我也趴了下来,卧在了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扫过去,完全没看出什么来。 我用手戳了他一下,他却摆摆手叫我别动,一只手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的速写本和中性笔,铺在地上,就开始拿着笔不知道在本子上画着什么。这屋里虽然有蜡烛,烛光却很昏黄,加上秦一恒的手阻碍视线,我看了好几眼,竟然分辨不出是什么。 他倒是画得很有耐心,手上不紧不慢的,画了足有五分钟,他才坐起身,借着烛光打量着这幅画。 我立刻凑过去看,画的内容十分抽象,也不知道是他的画技烂,还是他本身就想画这么一个东西,他仅仅是用线条描了一个轮廓。我看了好几眼,也没窥出究竟。要是联想的话,倒有几分像鳄鱼,反正这个东西有尾巴,脑袋好像还挺长,四肢相对较短。 我心说,这宅子里面闹的东西,就是传说中的鳄鱼头领?难怪力气这么大,死拽着门不放啊。 我问:“秦二,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他看了我一眼,没回答,从地上把鸡蛋壳捡起来递给我,告诉我,他只是把从鸡蛋壳里看见的东西描下来而已,具体是什么,他也没想出来,要我也看看,这样两个人起码还能商量一下。 接过鸡蛋壳,我就被他摁在了蜡烛前面,我只好照着他之前的样子,用鸡蛋壳挡住一只眼去看。 鸡蛋壳可以透光,想必这种常识无须多言。我本以为对着烛光,应该只能看见一片透过蛋壳通红或是橙红的颜色,没承想,我把眼睛睁开,发现鸡蛋壳上面竟然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 这个黑影十分模糊,并不清晰,但还是能看个大概。我盯了几眼就发现,果然很像秦一恒在纸上画下来的那个轮廓,看来他画得还是不错的。 只是我想不明白,这黑影到底是怎么出现的,这完全违背物理常识啊。 我把鸡蛋壳取下来,正反面仔细观察,就是很普通的鸡蛋壳,上面并没有什么污点或者瑕疵。我转过脸看秦一恒,他催我继续看,我只好又趴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我看了一阵子,虽然轮廓形状大致与秦一恒画下的相仿,可我总觉得这个黑影的肚子或是背上,反正就是躯体部分,好像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小点。我本能地联想了一下,倒有点儿像蟾蜍背部的感觉。无奈黑影太不真切了,我眼睛都瞪得流泪了,也只能看出这么多。 放下鸡蛋壳,我把刚才的发现告诉了秦一恒。他听了沉思很久,我在旁边烟都抽到第二根了,他才起身把蜡烛吹熄了,开了灯,又去轻轻拉了那扇门一下,门依旧还是没动弹。 屋里有了亮光,我的安全感也跟着多了一些。 我也去拉了一下门,知道门很沉,我手上起码用了三四分的力。 不想门竟然被我拉开了一些,有一掌多宽的缝隙。我趁机往里面瞄了两眼,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不过,门倒是没有我预想中沉,稍微用点力气还是能打开的。我估摸着撑死比肯德基那种门重一些而已。而且很让我意外的是,关门的时候倒没有觉得门很重,相比较来说,并不费力气。 这让我脊背一阵发凉,这代表里面这东西他妈的还有意识啊,它现在就是不想出来而已,可是它在里面干什么呢? 回过头我想问秦一恒,他这时候已经在收拾地上的东西了,我过去帮忙,忽然脑子里就冒出个想法,之前在蛋壳上看见的那个轮廓,还有那些若隐若现的小点,妈的,不会里面有一个什么邪物在产卵吧?! 第十一章守屋待鬼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得一哆嗦,当即就汇报给了秦一恒。他却没有太大反应,只回过头看了一眼那扇门,叫我帮着拾掇地上的东西,说:“今天就到此为止了。”也不跟我解释,一个人默默背上包,拉着我出了宅子。 回去的路上,秦一恒也像是在思考,默不作声。一直到了宾馆两人都躺下了,他才从包里拿出之前的那幅速写,左看右看,自己嘀嘀咕咕了半天,扭过头跟我说:“毕竟隔了道门,还是看不仔细,我们只能等白天进了那间屋子,一直耗到晚上才能看个究竟。” 他言下之意,还是准备守屋待鬼。我从他的表情猜到事情并不乐观,心里就有一些犹豫。这宅子虽然便宜,但一时半会儿肯定也出不了手,究竟能有多大利润,我暂时也估计不出个详细,为这点钱冒生命危险好像有点不值当。但我转念一想,之前那么多宅子,哪一间不是冒着生命危险拿下的?最后我还是点点头答应了,又问秦一恒那个鸡蛋壳上的影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他听我问起,竟然摇了摇头,告诉我鸡蛋壳的这个法子也是他迫不得已想出来的。按照常理来说,这并不是方术中的手段,而是南方少数民族用来看“蛊”的一种方式。 据说被种了蛊的人,用此方式会在人身上看见黑影,少数民族的巫师就可以通过上面的黑影来判断究竟是什么蛊;某些法力高强的巫师,能从黑影上分辨出下蛊的人究竟是谁。当然,他也只是听说,并没亲眼见过。不过,按照目前亲身操作的情况来看,这恐怕并不是凭空捏造。因为从玄学的理解来说,这蛊事实上就是污秽的一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而鸡蛋一向是辟邪的东西,在诞辰被寿星摸过的尤为管用。这两者之间通过白蜡联系,兴许真的会产生某些沟通,但具体是因为什么,他现在也无法弄清楚。 秦一恒解释完,就打了个哈欠,叫我赶紧休息,自己倒头就睡了。我还想追问,无奈看他这样,也只好闭了眼。 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我们起床草草吃了点东西,又去超市买了点晚上吃的面包、火腿肠之类,两人就又回了宅子。 白天的日头很足,我们把宅子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在屋里倒并没有感觉到异样。 让我奇怪的是,秦一恒去拉那扇门的时候,并没用多大力气,看开门的动作轻而易举。我好奇地又把门关上自己拉一次试试,果然跟开普通的门没有任何区别。 这下我还挺紧张,这不是摆明了屋里的东西能自由出入吗?可是见秦一恒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也就安下心帮他整理东西。 这间屋子并不小,屋内还有一张床和少量卧室家具。看样子很久没住过人,不仅床上,连地上都是厚厚一层灰。幸好我很有远见地带了一份报纸,不仅用来打发时间,晚上还能垫在地上,省得脏了衣服。 准备的东西其实跟前一个晚上的相仿,唯一的区别是秦一恒准备了双份。他把两根蜡烛分别摆在了两个位置,一个距离门较近,一个距离门较远,也不知道另一根是不是备用的。摆好蜡烛之后,他又拿出红纸开始折东西。昨晚黑咕隆咚的,他折完没多久就烧了,我也没看清,这次终于看清楚了,他折的就是小时候大家都会折的那种纸船。不同的是,他在折完纸船之后,用小刀在船底划开一个口子。 我很好奇地问了一句,他就告诉我,这个步骤是他自己加上去的,并不是完全照搬看蛊的方式。红纸船,破底舱,这在方术中是用来稳魂魄的,跟用坠魂石一个道理。用它在中间引火,也是以防万一。 说完,秦一恒小心翼翼地又从包里拿出盒子,从里面掏出两块鸡蛋壳,伸手递给我一块,指着距离门较远的那根蜡烛说:“今晚你趴在我后头,我看的时候,如果看见我背后有什么东西,要立刻提醒我。” 我听了长出一口气,这次终于他妈的不用老子去引鬼了。我去蜡烛后面趴下,提前感受了一下,感觉姿势很别扭。这间房子即便不小,要纵向横躺两人还是比较紧张的,我们中间还要隔一段距离。我趴下之后,腿就只能很憋屈地抵在床脚。不过,这待遇也不错了,起码要比迎面撞鬼舒服多了。 一切准备停当,剩下的就只有等着夜晚降临。 我们来的时候才下午三点多,距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本打算用手机上网聊天,却意外发现这间屋里还有两只老鼠,明目张胆地想吃我放在地上的面包。我干脆操了把扫帚消灭老鼠打发时间。 等我把两只老鼠处理完,差不多已经五点,又对付着吃了一口晚饭,眼见着窗外的天逐渐黑了下来。 秦一恒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耐心等天黑透了,才起身拉好窗帘,并指示我趴好,然后关了灯,用打火机点着纸船,把两根蜡烛引燃,接着他也趴在了靠门的那根蜡烛后面。 屋里虽然关了灯,但有两支蜡烛照明,倒也算亮堂。只是蜡烛挡在眼前,很影响视野,我生怕一不留神漏看了什么东西,只能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秦一恒的背上。 我瞪大眼盯了差不多五分钟,才见他动了几下,看姿势应该是把鸡蛋壳挡在眼睛上了。终于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我还挺紧张,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闭了气,就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被放大了好几倍。 我等了一会儿,房间里死一般寂静。秦一恒没出声。我很纳闷,他睡着了?便想撑起身子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又怕这么一动有什么疏漏,毕竟我还有任务在身,一时间就还挺纠结。 就在我犹豫的工夫,房间里忽然响起一种奇怪的声音。 声音不大,窸窸窣窣的,但很明显。我一开始还以为又是来了耗子,仔细听了一下又觉得不像。这个声源很固定,我静下心分辨了一下,好像是从秦一恒那边传过来的。 “鼓捣什么呢?”我纳闷地低声问了他一句。话刚出口,他立刻把手往后伸着摇了好几下,意思是叫我不要出声。 他这么一动,我头皮跟着就有些发麻,这时才猛然想起来,许传祥之前讲过,宅子夜里会有挠门声,难道就是这个动静? 我集中注意力听了一下,觉得声音倒不像是门上面发出来的,反而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擦地板。这所宅子的装修很豪华,地板都是实木的,很厚实,我试着用手指在地板上轻轻挠了两下,无奈指甲很短,加上也不敢用力,所以声音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见,所以无从对比。 但有一点我很肯定,起码这个动静跟许传祥所言并非同一个。这声音虽然听着很真切,音量却比较小。要说隔着两道门吵醒一个睡觉的人,并不太可能。 我心说,那动静必然是门外边传来的?想问秦一恒,他离门毕竟比我近,无奈又不能出声,最后没辙了,我干脆把耳朵贴到地板上,想听听声音究竟来自何方。 趴下去,听了一小会儿,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听这动静就是来自于这间屋里,我越听越觉得瘆得慌,这怎么听着真的像是有一个人在用指甲挠地板呢?这屋里就我跟秦一恒两个人,难道这个东西是在地板底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差点儿从地上跳起来。要是有个污秽就跟自己隔着一层木板,在下面窥视着,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我克制了半天,才把自己按在地上。很想抽烟,无奈也不能说话请示,我只能用手指轻轻叩了一下地板,想引起秦一恒注意,打算等他回头看我的时候,用表情询问他作何打算。 秦一恒听见我发出声音,动了动肩膀,竟然直接坐了起来,转过身,一脸严肃。 我看他的表情心说完了,总觉得他下一句要说出来的话,是我们俩今晚上要死在这儿了。 结果恰恰相反,秦一恒居然点着了一根烟,说:“我找到了门不好开的原因了。”说着,他把他的那根蜡烛吹灭了,指着我的蜡烛,要我自己看,他让到一边去抽烟。 吹熄了一根蜡烛,屋里明显就暗了下来。 这环境一渲染,还挺瘆人,不过,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把鸡蛋壳挡好,睁开眼一看,脑袋就有点发木。虽然之前已经看过这个影子,可我真没想到在屋里边看它的时候会这么清晰。 当然,这清晰只是相对而言,毕竟它还是个影子,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让我分辨出个大概。之前是在门外头,加上角度的问题,我一度还以为这是个动物,如今看起来,这哪是动物,分明就是一个人啊。 这个人的姿势怪得要命,双手插在胸前,像是抱着什么东西,整个人就倚在门上面,歪着脑袋,看身形像是个女人。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什么。 我瞪大眼睛看了半天,竟然都忘了害怕,反而越看越觉得奇怪。秦一恒说他找到了门不好开的原因,想必就是跟这个女鬼有关。然而我从影子上也没看出来门被拽着啊,还是她现在睡着了,等醒了的时候就站起来了?这太他妈假了吧! 第十二章“晦贡” 我站起身,向秦一恒要了一根烟,问他:“这东西是个鬼?” 他摇摇头,示意我再看。 我只好点着了烟,又耐心地观察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人对图形不太敏感,总之,我又看了好一会儿,烟都熏眼睛了也没看出个什么。 最后,估计秦一恒实在等得不耐烦了,才趴在我旁边,用手指着门上的大概位置问我:“看没看清楚这个人怀里抱的是什么?” 他这么一问,我又留心多看了几眼。刚才看得挺仔细,可观察重点一直是想看清这个女人长什么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男性的本能。 现在经他一提醒,我才看出了些门道,这个女人怀里边好像还真抱着什么东西。 说是抱着东西,却也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图像,充其量只是在这个女人胸部的地方,有几个相对更深一些的暗影。 这在鸡蛋壳上观察就已经十分考验眼力了,更甭说把这些小暗影分辨仔细了。我数了半天也没数清楚究竟有几个,加上暗影实在太小,从轮廓上根本无从猜测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要说直观感受的话,我倒不觉得像是抱着什么东西,反而更倾向于这个女人穿了一件有大格子图样的针织毛坎肩。看到这儿,我就问秦一恒:“这些暗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指了指门把手,说:“门不好开的玄机,就在门把手上。”然后示意我继续看。 说实话,他这卖关子的臭毛病也就我能忍,我又耐着性子去看门把手。 从蛋壳上看,女人的影子跟门把手还有一小段距离,除此之外,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不过,我猛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刚才一时没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种挠地板的声音似乎消失了。我屏住呼吸确认了一下,果然没有了。 这显然不是个好兆头吧?我赶紧向秦一恒汇报了一下,他却摆摆手叫我不要担心,又问我:“有没有看出玄机?” 他这句话问得我是彻底无语了。这一晚上光盯着鸡蛋壳了,玄机我是真没看出来,眼瞅着就看出小鸡了。我点了根烟直接跟秦一恒摊牌,让他直接讲谜底算了。 他看我脸拉下来了,才笑了一下,叫我别动气。说着,他走到门边上,用手指着门把手的位置告诉我,之所以门不好开,是因为门把手上拴着一个“晦贡”!这个“晦贡”,也就是在鸡蛋壳上看见的那个影子。 在蛋壳上看起来影子并没有与门把手接触,那是因为拴在门把手上的,是这个女人的头发,而她的双脚,都被人钉在了地板上,动弹不得。 我们因为角度的问题,加上影子本身只能看个大概,没看出来这个女人的姿势究竟是什么样的。其实,她并不是靠在门上,而是整个后背都是悬空的,并没有与门有任何接触,似乎她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了头发上,而头发恰好又被拴在了门把手上,这就正好用她的身体把门给拽死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往外拉门的时候,会觉得很重,而关门的时候,那股外力却又消失了。这说起来,倒有几分像那种装在老式木门上,用弹簧做的自动关门的机栝。 秦一恒的解释让我如堕云雾,这个污秽就算邪行,那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啊。 怎么按他说的,还是个自动关门的设备? 而且最让我捉摸不透的是,这在我们常人的理解里,鬼魅污秽应该是没有重量的,不都是轻飘飘的一阵风吗?怎么这个就这么违背常识呢? 我想着,又不甘心地趴下来再瞅一眼,蛋壳上的影子还是那个鬼德行,经秦一恒一说,我倒是能勉强分辨出来,这个女人的姿势恐怕还真不是靠在门上的。 但我还是闹不明白,就算这东西真的能当自动关门设备使用,那又是谁把它给安排在这儿的呢?许传祥,还是宅子之前的主人?这是什么心态?纯属好玩? 我脑子里毫无头绪,只能站起身点了根烟,用下巴指了指门,示意秦一恒继续说下去。 他“嗯”了一声,继续用手比画着告诉我,这个“晦贡”,相传并不算是鬼魂,而是灵魂,因为这个女人的肉身并没有死亡,而是不知道为什么被人勾了出来,最后用手段绑在了这里。之所以有重量,并不是因为它真的有“质量”,而是因为这些游魂本能地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边,所以会时刻想要挣脱这个束缚。 说着,秦一恒用脚尖指了指床底下,继续道:“这个女人怀里抱着的东西,我们今天下午其实已经见过了,就是从这床底下出来的。” 他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明白了,指的就是那两只被我干掉的老鼠啊。 合着这女人怀里抱着的那几个暗影,都是老鼠? 我的理解能力按说也不差,怎么越听越迷糊呢? 我看了看秦一恒,他好像觉得这些东西不难理解,弄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听不明白。 幸好没等我发问,他就继续解释道:“没错,那几个暗影就是老鼠,确切地说,是老鼠的魂魄。 “而这些老鼠之所以会在这个女人的怀里,恐怕也跟这女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致。再加上宅子里最早死的那个做女人打扮的男人,综合起来看,恐怕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用‘晦贡’来做局。 “贡品的形式其实并不拘于食物、牛羊、钱财,往广了说,只要被上贡的神灵或是鬼怪喜欢,世间万物都可以成为贡品。这就跟每个人的爱好不同一样,那些瓜果糕点,就等同于我们日常吃的饭菜,虽必不可少,却只能作为一般贡品。 “古往今来,有活祭(杀牲畜)、人祭(杀人)、女祭(杀处女),祭拜的方式层出不穷,贡品也就包罗万象,有好的就有坏的。这‘晦贡’就是指那些不好的贡品。不过,虽然说是不好,也只是口头上这么形容,因为既然上供祭拜,肯定都是虔诚之人,所以,‘晦贡’在玄学里,主要是指那些好心办错事,给自己招来祸端的事情,并不特指贡品,这也算是行里的行话。” 说完,秦一恒长吐了一口烟,道:“至于今天的这个‘晦贡’,恐怕也不是供奉给鬼神或是祖先的,而是这所宅子。” 我彻底迷糊了,这宅子还能吃贡品?这本身就不是旧宅,也没有那些老宅子历经多少年留下的渊源啊! 况且按照秦一恒的意思,把贡品的脚钉在地板上,头发拴在门把手上,这宅子还是个虐待狂? 这也太扯了吧!我头一次觉得鬼神之事已经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只能说是变态。 我跟秦一恒说了想法,他听得直乐,告诉我,恐怕现在单纯的解释,对于我而言还真的不太好理解,不过,他可以带我看点东西,想必看后我就能明白了。 说完,他用肩把门顶开,直接带着我去了院子。 出这间屋的时候,我腿还忍不住发软,虽然摘了鸡蛋壳,门边上看着空空如也,可还是担心那个女人会随时抓我的腿。我踮着脚尖迈出了门,才长出了一口气。 我们来到院子里也没多停留,秦一恒只是稍停片刻,左右观察了一下,就叫我跟着他从院门出去,两人绕到右手边厢房的屋后头。 他在墙根处左顾右看了半天,像是在挑选什么位置,最后才指了一个地方,说:“这儿就是口子了。” 他说是口子,我还挺纳闷,墙面上完好无损,哪怕连一块掉漆的地方都没有,怎么还成口子了?我一边寻思一边凑近看了两眼。这儿毕竟是高档小区,设施很完善,路灯一个比一个亮,所以能见度还是很不错的。 可是我低头搜索了一圈,依旧没有任何发现,就问秦一恒:“口子是什么?在土里,还是在墙上?” 第十三章口子 他听我问起,像是如梦初醒,回过身四处张望了一下,才低声道:“你在这个位置撒一泡尿,自然就能知道口子是什么了。” 这他妈快赶上遛狗了!合着是带我出来随地大小便的?我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这一没喝多二没尿急的,被人看见太丢人了!而且小区里虽然夜深人静没有人影,难保没有监控摄像头啊。 我不放心地四下看了看,秦一恒就在旁边催我,告诉我他帮我望风,说完就自顾自地点了一根烟背过身去。 我被弄得着实无奈,最后想了想,觉得为了拿下这所宅子,丢点人也值了,就瞄准了秦一恒指的墙根,撒了一泡尿。 这泡尿估计是我出生以来最紧张的一泡了,并没有危险威胁,但我脑子里总记着秦一恒说的口子,尿的时候死死地盯着地面,生怕地上突然裂开一个口子什么的。 所幸等我拉好了拉链,地面上除了多了一泡尿外并无异样,我转身叫秦一恒。他转身过来看了两眼,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密封袋,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掏出来撒了一把,拍拍我的肩膀叫我看:“这就是口子。” 我低头看去,吃了一惊。秦一恒也不知道撒了什么在我之前尿过的地上,这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个图形,看着有点像是小写的英文字母“e”。 这就是口子?我现在要是有一个鼠标,都有冲动点它链接Internet(互联网)了。 我转过脸问秦一恒,他却说口子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口子,而是指宅子的两个重要风水位,分为前口和后口,前口进财攘祸,后口泄福消灾。两个口子都能用作好处也能用作坏处,这要看房主怎么安排了。 不过,这口子并不是每所宅子都有的,跟宅子的大小高低乃至位置都无关系,唯一有关的是宅子主人的命重或轻。 命重之人所住的宅子,因为有主人落卧压气,说白了也就是这个人命硬,能撑得住房梁,所以宅子即便不用镇宅之物,也可相对安康。而命轻之人,因为容易被冲到而产生摇摆,所以这宅子就有两个位置被作为口子,用来缓解这些弊端,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命轻的人,家里也并不见得闹东西。 现今社会已经很不重视命重命轻或是八字之说,以至于很多行内的人都忽略了口子这个东西。看宅时,即便过问主人的生辰八字,也很少会运用这一点。因为这口子并不需要人的布局设计,只会根据主人睡觉时头脚的朝向自行出现,这说来就有点老天爷为了平衡人鬼之界,特地这么安排的意思。 听秦一恒解释完,我算是清楚了。要是如他所说,口子并不是一个具象的东西,那我这泡尿是怎么回事啊?我的肾出问题了? 我又低头看了一眼,估计因为尿液快干了,地上的东西变得比之前模糊很多,不过,还是能看出来一个粗略的形态。我赶紧问秦一恒:“这地上的是什么东西?” 他听后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伸手指了一下:“这个,是指纹。” 他蹦出的这几个字着实让人吃惊,合着地上这个跟“e”差不多的图样是指纹? 手指头得多大才能摁出这么大的指纹啊?我虽然诧异,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说的所谓的指纹可能只是方术上的一个代称,跟之前的口子一样。所以,我就问了他一句:“这指纹是干吗的?” 秦一恒听后就把我往后拽了拽,两人后退了十几步,差不多都要退到旁边另一栋宅子的院墙边上了,他才停下来指着整栋院子问我,这四合院要是拍一张鸟瞰图,会像个什么字母? 他答非所问,我一时间脑子还没转过来,想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这栋四合院的布局,要是从上方看的话,勉强算是一个“C”形,只不过没有“C”那么圆润而已。 我把答案告诉了秦一恒,他点点头,看表情还挺满意。我就纳闷了,怎么今天晚上都跟英文字母干上了?别到最后他告诉我,这里面吃贡品的是个老外,那就太扯了。 我想埋怨秦一恒几句,让他赶紧亮谜底。 没等我开口,他就用右手比画了一个“C”形,然后又用左手指着自己大拇指的位置道:“我们两个现在就在这里,这宅子的前口,也就是大拇指的位置,被人用方术的手段种了一个指纹,想必后口也肯定有这么一个。这么一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在虎口上用‘晦贡’插一刀,破了主人的运势。” 也许他觉得这么比画还不够形象,干脆又掰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给我看,继续解释道:“这虎口可不是指老虎的嘴,而是大拇指与食指间的一个穴位。这个穴位在人体上还是比较重要的,而在玄学上,尤其是看手相,通过手掌厚度辨识人财运的时候,虎口通常也是第一个被辨识的部位。现在虽然看不出来这所宅子是谁搞的鬼,不过想必这个人的道行不浅,这手段完全是自创的,通过方术玄位的布局,把整所宅子当成一只手,用‘晦贡’做刃,这他妈真是太绝了!而之前在正房客厅里死的那个人,恐怕他的死也不是个巧合,尤其是他在死前还在地上乱爬,留下了很多血迹,这么一分析,正厅正好算是这只手手掌的部分,那个人是来给宅子主人改掌纹的。而最后这个人死在的那个点,虽然我们都没亲眼见过,不过凭猜测的话,也多半是定在了财运线上。这目的也不用多说,也是为了破主人的运啊。” 难怪当时这所宅子的主人因为生意资金紧张,那么缺钱,才把宅子那么便宜就卖给了许传祥,这根本就是一个循环啊。 秦一恒边说边感慨:“这宅子的主人肯定惹了什么重要的人物,要不就是他的生意对手专门安排了人来布这个局。” 听他说了这么一通,我倒觉得这完全有可能是许传祥搞的鬼,因为毕竟他是最大的受益者。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站不住脚。要是这样的话,许传祥就没必要把宅子再转给我们俩了啊,难道是他布的局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他是专门找我们来当垫背的?这估计也不太可能,找垫背的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没必要大老远叫我们过来吧?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被弄得实在是有点被害妄想症,便点了根烟平静了一下,才问秦一恒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估计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感慨里,我问了两遍才抬头,告诉我其实只要原因找到了,处理起来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不过,现在有一个障碍就是,做贡的那个女人不是个鬼魂,想必肉体还在某个医院里当植物人躺着呢,我们不好轻举妄动,毕竟人家还是个活人,处理起来会比较麻烦,只能先想办法试试看了。 听他说简单,我也就安心了,反正怎么处理是他的事,我只要把过户合同起草好,就基本完活儿了。 折腾了大半宿,之前因为紧张,我倒也不觉得困,这会儿困意开始找上来了。我跟秦一恒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打道回府睡觉,明天起早,再去采购需要的东西。 这所宅子是凶宅,两人也就不用收拾东西,反正也没人敢进去,就直接打车回了宾馆。 第十四章送“晦贡”离开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亮,秦一恒就把我叫起来,让我跟他去超市。进了超市,他径直奔到卖米面的地方,拎了一袋十斤装的面粉,而后又买了两斤超市自做的手擀面条,最后拎了一袋子鸡蛋,然后就带我直奔宅子。 之前,虽然很多方术上用的东西我们都是从超市买的,可这次我是真的被他弄郁闷了,这意思是开早点铺子还是怎么的?竟然全是吃的。问他,他就告诉我这些东西一会儿都有大用,叫我小心拎好,却并不给我解释。 他说得倒是轻巧,可拎东西的人是我。虽然这东西加一起并不算很重,但塑料袋实在是有些勒手,加上宅子所在的那个小区不允许出租车进入,我们只好一步一步地走到宅子门前。这时我手已经麻了。 进了宅子,一切都一如昨夜。放下东西,我也没来得及休息,就帮着秦一恒布置。 他交代给我的活儿很简单,就是用一个盆把买来的面粉和鸡蛋加水搅和好了,看着跟要做鸡蛋面或者鸡蛋馒头差不多,只不过要更稀一些。 早上来得比较急,我们也没吃早餐,和面的时候,我看着盆里的面直咽口水。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就跟秦一恒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聊了两句,我才想起来问他,昨晚虽然他把事情大概解释清楚了,可是有一点没说,这客厅里死的男人为什么穿着女人的衣服?而且为什么那个“晦贡”怀里抱着老鼠呢?难道那些老鼠本来就是这所宅子里的,然后被许传祥打死了之后,被那个“晦贡”抓住了? 秦一恒跟我聊天的时候,正一根一根地在地上摆手擀面,听我问起,先是点点头,后来又摇摇头,说:“这‘晦贡’的确会本能地抓住她能抓到的东西,这也就是为什么夜深人静阴气重的时候,她会挠门发出响动的原因。这多亏她不是冤魂,没那么大本事,否则昨晚咱俩在宅子里都有可能遭毒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许传祥被她绊倒那晚,估计也是许传祥那两天阳气很衰,多半是去过花街柳巷,才会觉得挠门声动静大,这才被‘晦贡’绊倒了。”说着,他语气沉了下来,“至于那些老鼠,并不是‘晦贡’刻意抓住的,而是布这个局的人塞到她身上的。” 现在我们也无法知道这个女人的生辰八字是什么,不过,按照这个局来看,这个女人的生辰八字多半与宅子的主人极其相克,否则也不至于被人设计绑到了这里。而老鼠的魂魄就更容易理解了,必定是在那一段时期里与主人相克的属相。 这玄学博大精深,属相、五行、八字虽然相生相克,却并不全是绝对,很多相克的属相五行或是八字,只是在特定的某一个时期里才会有影响,而且也并不是无解。 要按照这些一分析,恐怕这“鼠”在那一段时期是与宅子的主人相冲的,做生意碰见属鼠的人都要避之,更何况在这么关键的地方安插老鼠了。 在客厅里死的那个男人穿女装的原因,应该就是为了压制男人身上的阳气,好把这个“晦贡”带过来。最后男人完成了任务,估计也是被用某些手段灭口了。 这听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其实很需要道行,而且并不是一般容器就可以装着到处跑的。我们早前在别墅里碰见的那种古玉算是一种。而布这个局的人,用的手段更加高明,他直接选了一个男人作为容器。这阳气既能压制女人的魂魄,让其不能外逃,取出来也相对容易。这个男人的八字,估计也都是提前看好的,加起来就是一个很周详的计划。 秦一恒这么一说,我听着还有些担心。 做这事的人摆明了是个高手啊,起码要比我们厉害多了。 我们在这儿坏了人家的好事,不会遭到什么打击报复吧? 转念一想,这宅子是我们从许传祥手里接手的,要出事也是先找到许传祥,我也就把心暂时放了下来。 聊天的工夫,面已经和得差不多了。秦一恒用手指搅了一下,点点头说:“一会儿我把那个‘晦贡’从门把手上解下来,你躲远一些,别不小心着了道。等我把面条系在‘晦贡’的头发上,会给你口令,我一放手,你就把这盆东西照门泼过去,到时自然见分晓。” 说完,他就率先进了那间屋。我在后面一步一步地挪进去,一来是因为盆比较沉,行动实在不方便;二来我也怕盆里的东西洒出来,误了事。 等进了屋,再次关上门,秦一恒就叫我把窗帘拉上,他走到门边用面条鼓捣了半天。 他嘱咐我要躲得远一点,我自然不敢靠近,人都已经坐到床上了。他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我瞪大了眼也没看清楚。 不过,看大概他只是把几根面条小心翼翼地系到了一起,并没见他系到“晦贡”的头发上。 等了三五分钟,秦一恒那边就停止了动作。 我见状立刻打起精神,时刻等他发号施令。 这次他倒没突然袭击,喊号前,先用眼神示意了我一下,而后放下手里的面条,整个人往后撤了一大步,退到了墙边上,喊了一声:“泼!” 我得了令,一盆面糊就泼了过去。我手下了十足的劲儿,生怕泼不到门上,一盆东西“噗”地就把门那面墙糊了一半。 秦一恒在旁边眯着眼看了一下,冲我点点头,又过来给我递了根烟:“事情解决了。” 这钱挣得真是不容易啊,卖命卖力就差卖身了。我一屁股坐在床上,抽起了烟,问他:“这做鸡蛋面的原材料还能辟邪?” 秦一恒被我问得笑了,说道:“这东西并不能辟邪,撑死可以稍作防范。之所以会用面条绑在‘晦贡’的头发上,是因为面条为五谷之一所做,阳性要比其他东西重一点,加上韧性极差,很容易就可以拽断。这‘晦贡’再怎么着也是个污秽,要是不用点手段,很可能刚把它从门把手上解开,自己就着了道,这也是不得不防,才选择这样将其放开。而那一盆东西,是为了看看它究竟走没走而已。” 说话间,我们抽完了烟,又把头晚留下的东西收拾好,就开门准备返程,去找许传祥签合同。 出去的时候,我们走得都很慢,因为地很滑。秦一恒先开了门,并没有着急往外走,而是指着门的一个位置叫我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心脏还是不由得咯噔一下,门边上很清晰地有一个印记,看着有点像是两个指尖在门上滑过的样子。 我敢肯定,这并不是我们弄上去的。看来,那个“晦贡”已经离开了。 第十五章门外的鞋 入行这么久,大大小小类似的东西已经见过太多,可我每一次看见,都还是觉得这很考量人的心理素质,毕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又会在一个你看得见摸得着的世界留下痕迹,这实在让人有说不上来的恐慌,这种恐慌来自于你对这个已知世界的不确定。 不过,人生在世,赚钱才是王道,想那么多也不能顶饿。我们出了宅子,就直奔这个城市最好的饭店。反正即便合同还没签,这钱也已经算是装兜里了。胡吃海喝了一顿后,下午我们就约了许传祥签合同。 合同签得很顺利,许传祥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晚上又大放血地请我们。这顿饭许传祥喝得有点儿大,死活要给我们介绍一笔生意,我也只当酒话敷衍他说等他消息。没承想,第二天我跟秦一恒还没返程呢,许传祥就打电话过来,说还有一所宅子,如果有兴趣,可以下午时跟他去看看。 据许传祥讲,这所宅子也是他之前炒凶宅时收集到的,当时宅子刚出完事,价格并不高,无奈他当时看了宅子,苦于找不到有效的办法处理,最后生意没做成,这所宅子至今也没卖出去,拖到现在,价格比当初还要低。如果我们能接下来的话,利润应该不错,而且这所宅子也在这个城市里,路程很近,来去也很方便,假如好解决的话,甚至不会耽误我们多少时间。唯一的一点是,希望事成之后,他可以从中拿一点点介绍费。 许传祥的提议倒是很让我动心。其实,现在回去,也没什么正经事做。我跟秦一恒的小生意都是雇了人打理的,回去无非也只是坐下来商讨一下宏达集团的事。 说实话,我本能地有点抗拒回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一谈起之前的那一系列事我就头疼。所以,当即我就跟秦一恒商量,表了一下态,说既然来了,能挣的钱就捎带着挣了算了。 他也没反对,点点头,就让我在电话里跟许传祥约好见面的地点。 两人收拾了一下,吃了中午饭,下午去见了许传祥。三个人也没多耽搁,直接就上了车,直奔那所宅子。 路上,许传祥把宅子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这所宅子是三四年前盖的,当时算是这个城市里很贵的一个楼盘,都是二十层上下的高层,出事的这所宅子在第十四层,当时一对新婚夫妇买来作婚房,结了婚装修好了住进去没几天,家里就出了事,女主人在里面吞安眠药自杀了。两人刚结婚不久,女人就轻生,显然让人觉得奇怪,所以这件事当时在这一片传得还比较广,大家都在猜测女人因为什么选择自杀,绝大部分人都说是女人发现男人有外遇,一时间想不开,就轻生了。 不过,这只是人云亦云,具体的原因恐怕只能问死者了。许传祥当时看这套宅子的时候,倒是从这家人嘴里套出了一点话。 按照这家人所说的来看,好像是两人结婚后,男人发现这个女人不是处女或是流过产,反正跟这些情况类似,男人就很崩溃,两人几乎每天都为了这个吵架,男人一气之下,干脆搬到朋友家去住,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女人选择了自杀。 死的人虽说是自己的老婆,可毕竟人死前小两口儿是处在冷战状态的。也不知道这男人是心里愧疚,怕触景生情,还是对这凶宅犯怵,总之,这男的好几个月都没敢回来住,并且把宅子在中介挂了牌,想卖掉。无奈宅子挂单几个月,都没人敢问津。 不过,时间一长,这男人对这宅子倒也没那么大抵触了,最后还是搬回来自己住。为了壮人气,他还把自己的父母和在这个城市找工作的表弟接来一起住。 然而,就在一家人刚搬回来没多久,这所宅子里就开始出现怪事。 起初,他们并没有往鬼神之说上联想,因为这所谓的怪事,只是他们家经常会无缘无故地丢鞋。 这家人的习惯是在门外楼道里放一个鞋架,进门之前把在外面穿的鞋都脱了,放到鞋架上,直接从门口换了拖鞋进屋,这样一来比较规整,二来也免得把灰尘带进屋子里。 当这家人第二天出门准备穿鞋的时候,就发现鞋架上的鞋不见了,而且还都是一只一只地丢,并不成双消失。这家人开始也没在意,认为只是某个楼层的小孩子淘气搞的恶作剧,当时还一层楼一层楼地去寻找过,只是没有找到。 这个小区比较高档,住在里面的人都不缺钱,而且楼道里每天有人按时巡视和打扫,所以被人偷走的可能性比较小,况且,即便是小偷来偷,那也不会只拿走一只鞋。 这家人只能亡羊补牢,把鞋架放到了屋里。这回鞋倒是不丢了,可是这之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这家人每天早上开门的时候,隔三岔五地就会在自己家门前捡到鞋,鞋都是旧的,并不是自己家之前丢的那些,而且也不是成双出现,都是一只一只的,就贴着门边放着。 这家人起初以为是之前偷自己家鞋子的那个人的新玩法,就拿着鞋挨家挨户地问了一遍,没承想,竟然没有一家认领。 这下这家人真的开始害怕了,老两口先搬回了自己家,男主人也在外面找到了住处,就剩下男主人的那个表弟,因为贪图房子离当时上班的地方近,就没搬走。 这宅子虽然死过人,也出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但始终也没有危及人安全的事情发生,所以,这个表弟一开始也是住得胆战心惊的,但坚持了一个礼拜后,也没见别的事发生,他也就安心住了下来。 搬出去的男主人见表弟一个人住都安然无恙,也犹豫着想搬回来,毕竟在外面租房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然而还没来得及搬呢,这个表弟竟在房子里自杀了,据说也是吃了过量的安眠药。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很诡异的巧合,而且最让人胆寒的是,表弟的尸体是男主人第一个发现的。当时,表弟的一只脚竟然没有穿鞋,而那只鞋,居然也被放在了屋内的门口。 这下这所宅子的事算是在小区居民中炸开了锅,这摆明了就是冤魂索命啊。 宅子本来就卖不出去,这下就更是甭想出手了,所以一搁就搁到了现在。 许传祥讲述得条理清晰,不愧是早前招摇撞骗过的人。 不过,我却听得满头雾水,鞋天天被人摆到门边,是不是有什么说头啊? 我记得以前听老人讲过几嘴,说鞋这种东西,因为长年接地气,故而阴气很重,加上人的脚底板本来就是阳气轻、容易被侵体的部位,所以至今还能看见很多老人买了新鞋都不会用鞋里的鞋垫,非要换进去自己准备的鞋垫穿着才安心,一是可能这样会比较合脚;二来也是包含迷信的说法。 这么一想,我心说难道玄机是在鞋垫上?这家人一定也没注意过鞋里边,兴许就忽略了什么东西。 我看了一眼秦一恒,他也像是在琢磨,我就把我的猜测说出来跟他探讨一下。他听了,想了一阵儿,说现在说什么只能是凭空猜测,还是等到了宅子亲自看了再说吧。 不过,从许传祥讲的来看,那个表弟还真是死得蹊跷。 本来按照许传祥所说,我们到那所宅子只有二十分钟车程,可是路上正好赶上大堵车,停停走走地磨叽了一个钟头我们才到地方。 产权人也就是那个男主人,一直就在楼下等着,见了面也没寒暄,连手都没握,就径直把我们带上了楼,开了门,又走马观花地简单介绍了一遍,就说找个别的地方谈价格。 宅子的装修还不错,而且因为这家人没在里面住多久,猛一看跟新房差不多。房子大概一百三十平方米,是标准的三居室,跟我现在住的那所宅子很类似,从窗口看去,周边环境也都不错,升值的潜力很大。 我一看就动心了,不过,脸上不能有任何喜色,起码要等秦一恒过了眼再说。 我给秦一恒使了个眼色,就把男主人拉到楼道里杀价。 来之前我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对这个小区的市价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男主人报了个价格,比我预期的价位稍微高了一点,但也在我能接受的范围之内。现在只要等秦一恒看完了宅子,说OK,看产权人着急的样子,恐怕合同直接就能签。 等了十几分钟,秦一恒才从里面出来。 我看他的表情倒是挺平静,心知这宅子恐怕问题不大,就使眼色想向他确认一下。 他没回应我,只是冷不丁地问了产权人一句:“当时门外面的鞋,鞋头是冲门的,还是冲楼道的?” 产权人被问得一愣,想了一下,告诉秦一恒,这种细节当时谁也没注意,加上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想不起来了。 秦一恒听了,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他:“那些鞋的鞋底有没有留意到沾了什么,也就是看着像是踩过什么?” 产权人依旧摇头。 秦一恒这句话把我的心都问凉了,看这架势,好像还有点棘手。 不过,我现在也插不上嘴,就点了根烟在楼道里看了一下。 这一层有四户人家,出了电梯,两边各有两家。楼道挺干净,地板砖擦得都反光了。四户人家的门都是楼盘的原配门,看着都一样,也不知道住的是什么样的人。 我看了两眼,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说是有伙大盗,深更半夜的时候会在第二天想要抢劫的这户人家的门上留下记号,以便天亮了好寻找。 我心说,要是这么联想的话,那鞋会不会也是类似作用,是用来给什么污秽指路的? 第十六章试验 琢磨的工夫,秦一恒那边已经算是收工了。他冲我使了个眼色,轻轻地摇了摇大拇指。 他弄得我很无奈啊,竟然还使上暗号了,之前我们也没沟通过,我怎么知道他摇大拇指是说宅子没事,还是说宅子没戏啊。 我只好找了个借口把他拉到宅子里面,低声问他:“现在什么个情况?” 秦一恒说:“这男的一问三不知,还不如许传祥讲得明白呢,风险有点儿大,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既然他这么说,我也只能跟产权人说我们回去再商量一下,尽快给他答复,然后我们就下了楼。 许传祥一直在楼下的车里等着,见我们下来还挺高兴,八成以为他的提成要到手了。结果听说我们还得回去考虑,他还有点着急,怕我们不买了,一路上连怂恿带蛊惑地说了半天。 我没工夫搭理他,心里记挂着对宅子的疑虑,想问秦一恒,却又觉得有许传祥在场不太合适,就忍住没说。直到回了房间我才开口,问他,那鞋是不是有什么说头,跟鞋头冲外冲里有关系吗?还是说玄机都在鞋垫里? 秦一恒想了一下,告诉我,这鞋我们谁也没见到是什么样的,现在凭空分析还是比较难的。倒是很多地方有习俗,会把家里小孩生下来穿过的第一双鞋高挂在宅子外面的房檐底下,取得也是“壁鞋”二字的音。不过,在玄学中并没有这么一说,仅仅是用谐音图个心理安慰而已,跟现在很多汽车后面会贴一个壁虎的车贴,取“避祸”的含义一样。 至于鞋头方向,其实也并没有方术上的依据,而是他本能的一个猜测——假如鞋头冲的是门,那证明穿鞋的这人或者东西,是往屋里边走的,反之则相反。 倒是鞋垫这一点,他之前给忽略了。方术中的确有不少跟鞋垫有关的,比如我们平日里常说的踩小人,其实就是源于方术中的一种,不过,实施起来并不是简单地在袜子底或是鞋垫上压上一个小人就可以的,这要结合那个人的生辰八字,乃至穿鞋的时间,走什么路,走多远,这都有严格规定,操作起来极其复杂。 我听秦一恒的语气,这所宅子还是毫无头绪啊。 说实话,这宅子我是真喜欢,况且价格的优势在那儿摆着呢,不拿下实在可惜。 我就问他:“那现在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试一试?” 秦一恒琢磨了一下,说:“要是真的想收了这所宅子,我们可以拿一双鞋,摆在那所宅子门前试一下,第二天看看鞋有什么变化。”之前我们也只是听许传祥一家之言,兴许他有什么遗漏或是有他根本不知道的情形。 秦一恒这个提议还真不错,我当即就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也没耽搁,先去了一趟商场,从打折区随便拎了一双运动鞋,又给宅子的产权人打了个电话,直接把身份挑明了,告诉他,我们其实就是专门做这种生意的,所以宅子里的东西不搞清楚,我们没法接手,需要他暂时把钥匙借给我们。 产权人语气还有点犹豫,说,许传祥之前已经把我们的身份告诉他了,钥匙倒是可以给我们,只是希望我们留一点押金,干我们这一行的,保不齐就在宅子里点符杀鸡什么的,回头失火闹灾,他起码有个保障。 他这要求倒并不过分,但秦一恒一直是剑走偏锋,用的都是看起来邪门歪道的法子。不过,我也懒得跟他解释,寻思了一下,就去ATM机里取了一万块钱现金,包好了直接去找产权人拿钥匙。 拿完了钥匙,我们直奔那宅子。 秦一恒把鞋恭恭敬敬地摆在了门边上,又不甘心地开了门进去转了一圈,出来后依旧皱着眉头,说:“这所宅子的确看不出什么,只能第二天过来再看了。”我们就又回了宾馆。 一夜无话。这一宿我睡得还真有点纠结,生怕鞋没有任何异状,又怕鞋有异状。早上很早我就自然醒了,秦一恒倒是睡得很安然。 我好不容易逮着一次叫他起床的机会,自然狠狠地打击报复一番。 我把他踹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人在街边随便买了点早点,之后就去了宅子。 路上我十分忐忑,可是到了宅子门前,我却很失望。 因为鞋还稳稳地摆在昨天秦一恒放的位置,丝毫未动。 秦一恒看了,也“啧”了一声,蹲下仔细地看了一眼,就冲我撇撇嘴。 我心说,这是怎么回事?是碰巧了这一天不会丢鞋,还是这家久未住人,偷鞋的东西已经走了?再或者,嫌这鞋便宜,不喜欢? 想着我也走到鞋跟前,蹲下来问秦一恒:“这鞋不丢,我们该怎么办?” 他把鞋拿起来,左右看了一下,说:“兴许是因为屋里没人,因为之前听说的所有传言都是在宅子里住了人的情况下,虽然现在也揣摩不出原因,但起码我们应该试一试。” 甭说了,他这意思是今晚我们在里面守着呗。我现在对于在宅子里守夜的事,早就习以为常了,“嗯”了一声,就直接跟秦一恒去附近的超市买了晚上要用的必需品。 买完东西,见时间还早,我们顺便把这个城市的商业中心逛了一下,也算是打发时间。 等到了天快黑,我们找了家饭馆吃了饭,就回了宅子。 屋里的家具估计都已经被产权人卖掉了,我们在超市买了两把便携椅,在客厅支好,两人就坐下来耗时间。 一宿的工夫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但真耗起来还是很难熬的。 我一直竖着耳朵注意听门外的动静,总觉得要是有东西来拿鞋的话,说不定就会发出点声音。 无奈等到了后半夜,一直都很平静,平静得我直犯困,早知道这样我就买俩睡袋来了。后来,我实在支撑不住,就撑着脑袋眯了一会儿,等到被秦一恒叫醒,天都已经亮了。 看样子秦一恒是生熬了一个通宵,显得很憔悴。 他拍了我两下,说:“鞋依旧没动地方。” 我听他这么说,也叹了一口气,这宅子难道就拿不下来了? 我站起身,把门打开看了两眼,果然,鞋还纹丝不动地摆在门边上。 看来这一通宵是白熬了,我点了根烟精神了一下,就跟秦一恒交换意见,是不是之前许传祥所说根本就是道听途说捕风捉影?要不我们俩守了一夜,怎么着也能发现些端倪啊。 秦一恒听了,摇了摇头,伸手管我要了根烟,说:“我刚才分析了一下,觉得许传祥既然想从中获利,肯定不会帮倒忙。仔细想一想,原因可能出在这双鞋上面。我们买的是一双新鞋,即便有人试穿过,也不会有人长久穿着,所以这鞋并没有沾上什么人气。我们得找一双有人穿过的旧鞋来试试。”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冲我挤了挤眼。我一看,心说得了,肯定是要拿我的鞋做试验啊。 我脚上的这双鞋很贵,要说用来招神引鬼,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可目前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我也只能忍痛割爱,权当投资了。 秦一恒见我同意,就先带我回宾馆补了半天觉。起床后我们去商场买了一双替代的鞋,把旧鞋装到袋子里,两人吃了晚饭就回了宅子。 把我的鞋照旧端端正正地在门边摆好,我们就进到屋里,又开始了煎熬的夜晚。 我的精神一直比较紧张,门外头放的毕竟是我的鞋子,我生怕自己受到什么牵连,一直死盯着门。看秦一恒的表情,好像也是如临大敌。 这种气氛倒有几分像是我们刚入行时的感觉。 一宿的时间过得倒是挺快,我们谁也没发现异状,天已经蒙蒙亮了。 秦一恒看了看表,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告诉我该开门了。 我点点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心说过会儿开门指不定能看见什么呢。 谁知秦一恒却像是没看见我点头,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等到我不耐烦地答应了一声,他才“嗯”了一声,直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他的动作很快,我一时没跟上,赶紧凑到门边上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我就有些蒙。 鞋果然被动过了!很意外的是,并没有丢失,而是其中一只鞋不知道被谁挪到了另一个位置,放在了楼道接近中央的地方。 天这时候已经亮了,楼道里也开着灯。 可我还是感觉身上一阵发冷,看来之前这所宅子的传言都是真的,但是我的鞋为什么没丢呢? 秦一恒依旧蹲在地上皱着眉,我也蹲下来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第十七章煮一锅汤 秦一恒听见我问起,就“啧”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是想表达不知道,还是不想说。然后,他拿起还留在门边的那只鞋,在地上磕了两下,竟然从鞋里掉出来一个小东西。 他把掉出来的东西随手递给了我,并没有解释,而是小心翼翼地凑到另一只鞋边上,左右看了两眼,才把鞋拿起来,也在地上磕了两下。然而这只鞋里并没有东西掉出来。 他这一举动把我看得一愣,合着我鞋里边还隐藏了什么能拆卸的零部件?想着我就把手里的东西拿到眼前看了一下。这东西不大,黑黑的,凭手感的话,分辨不出是什么材质;凭重量的话,应该不是金属;东西各面都有尖,大体算是个菱形体。 我用指肚捏了一下,还挺扎人。 我的鞋是意大利纯手工制作的名牌,这东西显然不应该是我鞋里的啊。 想了一下,我就明白了,这东西肯定是秦一恒放到里面的。 而且就目前来看,这东西明摆着不就是害人的吗? 这要是在鞋里放着,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踩进去,脚底板扎个洞是在所难免的。 我指着手里的东西问他。果然,他点点头说:“这东西是我头晚上特意放进去的。”说完,就凑过来把东西接了过去,然后说这东西可是大有来头,很多人难得一见。在方术中,这东西称为“状刺儿”,是用上了年头的枣木做的。虽说并不是很难寻的物件,但因为它的用途实在特别,所以很多哪怕是行内人也只是听过或者见过,却几乎没有人用过。 这“状刺儿”,相传是专门用来拦途经的阴差上状子用的。使用之人通过探阴之法大致算出阴差经过的地点,将“状刺儿”摆成五行方位状,置于路中。据说若有阴差经过,踩中了“状刺儿”,就会被阻碍在此,停留片刻。届时布局的这个人就会向天撒一把纸钱,通过纸钱飞舞的方向判断阴差是否在此,然后飞速将请愿的状子在“状刺儿”前焚烧。焚烧之时一定要闭眼,而且当天衣着不能有半点红色,否则状子没等烧完,人可能已经被勾走了。 这在古时候,不到迫不得已,是没有任何一个玄学术士会用这一招的,因为危险性实在太大。先不说招惹阴差就已经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了,而且这“状刺儿”拦住的也有很大可能是途经的厉鬼,上状之人因为不能携带任何辟邪的东西或运用驱鬼之术,要是撞见厉鬼的话,基本就是舍生取义了。所以,这用“状刺儿”请愿的法子都是旱灾连年,或是瘟疫肆虐泛滥时期,人被逼得没辙了,才会有人甘愿冒着风险舍己为人。 而他把“状刺儿”放到鞋里,就是自己作了一个变通。倘若深更半夜的时候真的有污秽来悄悄穿鞋,肯定会中招,起码会留下蛛丝马迹。 说完,秦一恒就把那只被动过的鞋拾起来收好,叫我收拾一下东西回宾馆。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无非就是客厅里的两把折叠椅,也不值钱,就没必要带回去了,而且,也不知道还要不要再回来守夜,留在这里也算是有备无患。 我去洗手间简单洗了把脸,就跟着秦一恒返程。 出门的时候,我还想把我另外一只鞋捡起来带回去,他却摇摇头叫我放下,说这东西带回去也没什么用了。 他的语气还很严肃,估计这东西没准儿还有危险,我一时也只能忍痛割爱了,心里边那叫一个疼。 回了宾馆,秦一恒并没有什么举动,而是叫我先睡觉,说一切睡醒了再说。 我正好也是累得不行,躺下就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 他正坐在床边上,像是等我,见我醒了,就叫我赶紧穿好衣服,然后竟然带我去了一个短租公寓。 我是被他弄得完全摸不着头脑。明明在宾馆开好了房间,为什么又要另找一个地方住呢?起初,我还以为是有什么东西跟到了宾馆里,我们需要躲一下,结果,到了短租公寓我才明白,他是想用这里的炉灶。 秦一恒租的这种短租公寓就是常见的那种精装修小户型,我手上还有几套类似的宅子没有出手。房间不大,布局其实跟快捷酒店类似,唯一不同的是,一般都会有一个半开放或是单独的厨房。 我们租的这一间厨房就是半开放的,只用一面玻璃做了隔断。秦一恒进了房间径直走到炉灶前,端详了一下,说这里配的锅不够大,又叫我去超市买了一个。 我只好跑到超市,买了一个超市里能买到的最大的锅回来,不锈钢的,蒸煮皆可的那种。秦一恒接了锅,先用淘米水仔细地刷了一遍,然后接好了水,把锅放在炉灶上,点着了火等水开。 我越看越迷糊,他这意思是要给我展现厨艺还是怎么的? 没听说他会做饭啊,问了他一句,他却冲我诡异地笑了一下,然后竟然从包里把我之前的那只鞋掏了出来,看了两眼,直接就放到了锅里。 我这才弄明白他说没必要把另一只鞋带回来的意思了。 合着他一早就这么打算了,这双鞋算是废了。 我赶忙凑上前瞻仰了一下鞋的“遗容”。这时候水开得正盛,鞋都被煮得在锅里要翻起来了。 可是我也没见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秦一恒所谓的蛛丝马迹究竟是什么啊? 想着我就问了他一句。他点了根烟,叫我别着急,说完把炉灶拧到了小火上,叫我看着锅,不要让水溅出来。 他去包里取了一支毛笔,回来从锅里蘸了点水,就要朝我脸上招呼。 他这完全就是精神病的行为啊,这鞋虽然是我的,那也不能用煮鞋的水往人脸上抹啊。 我后撤一步,躲开了他的毛笔,说:“你他娘的到底想干什么啊?” 秦一恒这才告诉我:“这鞋是你的,上面毕竟沾了你的人气,而昨晚上做的试验,很明显是招邪的。我怕你被污秽盯上,所以早上才特意叫了你的名字,等到你答应了,我才去开门,为的就是帮你稳一下精神。现在把煮鞋的水抹到你下巴上,也算是把在鞋上面的人气收回来。不同意倒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只是最近可能会崴脚或是腿抽筋。”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这崴脚什么的死不了人却也容易耽误事。我琢磨了一下,就勉强地让他在我下巴上抹了一笔。 秦一恒抹完后,直接把笔从窗口丢了出去,说:“这中间的媒介物,要丢得越远越好,否则是不管用的,通常都是要托人丢到外地去的,不过,暂时丢到楼下也可以,反正我们早晚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城市去。” 说完,他又回到锅前,看了一会儿,说煮得差不多了,然后关了火,坐到沙发上等水凉,待到水凉透了,又用一个大的空可乐瓶装了一些锅里的水,摇晃了两下,就跟我说晚上还要去那所宅子。 我的鞋质量是真好,这么煮,也没见掉多少颜色,水看着还是很清澈。 我接过可乐瓶也试着摇晃着观察了一下,依旧不见什么玄机。不过,我猜测,这可乐瓶上面的标签已经被秦一恒撕干净了,或许一会儿是要透过这个瓶子去观察,就能看见什么污秽? 反正现在想也无济于事,就等晚上的时候见分晓吧。我跟秦一恒整理了一下东西,吃了顿快餐,就直接回了宅子。 坐电梯上了楼,秦一恒并没先打开门,而是拧开了可乐瓶,在地上倒了些水,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块破布,俯下身去,以一个近乎趴在地上的姿势,一点一点地蘸着水,擦地板砖。 我在旁边看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这是来学雷锋做好事的?问起他,他却很专心,并不搭话。我也懒得自讨没趣,干脆站在旁边抽烟等他。 秦一恒擦了差不多有十分钟,从宅子的门口一直延伸到电梯口前的地板砖,几乎都给擦了个遍。幸亏这层楼别的住户没回来,这要大半夜被人看见,肯定能把人吓出个好歹来。 水已经下去了大半瓶了,秦一恒才站起身,皱着眉头,看表情好像很不开心。 我被他这表情吓了一跳,心说来了什么污秽? 拍了他一下,他才像是回过神,“啊”了一声,然后指着地板砖告诉我:“来看看传说中的蛛丝马迹。” 我听他这么说,赶忙把目光投过去。地板被他擦得锃亮,可空无一物,哪有什么蛛丝马迹。我琢磨着可能是我的姿势不对,也学着他的姿势趴了下去,结果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抬起头,我很想发飙,这他娘的不是耍我吧?! 可看他的表情,摆明了是很认真。我就问他:“地上什么都没有啊!” 秦一恒这才又“啊”了一声,从包里翻了一下,找出几炷香,点着了之后,用张纸币折了一个角度,接着香灰。等到香灰落了一些,他才走到我旁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香灰撒在地面上,最后用嘴轻轻地吹了一下,然后用下巴指了指:“这就是了。” 我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心里猛地一紧。 只见地板砖上,竟然出现了香灰留下的一个浅浅的印记。这个印记很浅,加上香灰的颜色很淡,要不是仔细分辨,恐怕不会注意到。可我现在脸几乎已经贴在上面了,所以看得十分真切。这个印记不大,也看不出是什么,要说是个图案的话,倒有些像是很抽象的花朵。 看来这宅子闹腾的原因就在这里了,可这是个什么东西? 第十八章旧情未了 我扭过脖子问了秦一恒,他只是抿抿嘴,叫我站起身,说完,就自顾自地去开了宅子的门。 秦一恒走进去,在客厅里踱了半天,左顾右盼地像是在找着什么。 最后竟然停在了客厅的灯下面,踩着折叠椅,站起身去摸灯罩,摸了几下,摇摇头下来,又去了另一个屋子。 我被他弄得很无奈,只好也站起身跟了进去。 只见秦一恒又站在了主卧室的灯下面,依旧踩着折叠椅在灯罩下面摸来摸去。 这宅子的家具虽然搬空了,可灯饰还都是之前留下来的,看着都像是高档货。我寻思,他是看上这灯了,准备拆了带回去? 仰脖看了一阵儿,又觉得不像,我只好开口问他。他“嗯”了一声,叫我扶着点椅子。我伸手摁住了折叠椅,他就在上面发力,像是在扯什么。 过了半晌,他才从上面下来,手里面竟然攥着几张黄纸。 我一见这黄纸,心里就暗叫不好。 这明显都是符啊,虽然秦一恒很少用这些东西,但起码在电影里我见过不少。 合着这所宅子之前是被人动过的,还是许传祥最早前来看宅的时候放到上面的? 问起秦一恒,他拿着这几张黄纸想了一下,说:“这所宅子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不过为了确认,我们还要出去转一圈。” 他照旧还是卖关子,不过,我心里已不那么堵得慌了。 既然他说已经想明白了原因,那这所宅子基本上就是拿下了,有钱赚,人自然就心情好。 我跟着秦一恒出了门,进电梯直接下了楼,最后走到了小区外面才停下来。 秦一恒跟保安打听了一下,问附近有没有废品回收站,或是垃圾处理中心之类的地方。甭说还真被他问着了,保安告诉我们,就在小区往东走,就有一个不小的废品回收站。 问好了地点,我们也没耽搁,直接就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那个回收站。 路上我见秦一恒的表情一直是阴阴的,我还有些担心。按照现在这个架势,那些鞋的来源恐怕就是这个废品回收站了。然而,它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到那所宅子门口呢? 而且,我见他这表情也不像是赚了钱开心,怎么看着跟赔了似的啊? 我实在忍不住了,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宅子究竟能不能拿下来。 秦一恒依旧没解释,只是点了点头,告诉我宅子问题很好解决,一会儿准备合同就行,说完,就看着窗外出神,不打算张嘴了。 他这德行是真欠抽,但说到底我也习惯了,只好闭了嘴。 那个废品回收站比保安说的要远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出租车司机带我们绕远了,反正足有十多分钟才到地方。 开了门下车,秦一恒径直走了进去。这个废品回收站就开在另一个比较老的小区里面,并不是个门市,而是在小区一角,用红砖圈了一个院子,院子里自盖了一间小房。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小房里虽然亮着灯,不过,废品回收站早就打烊了。秦一恒喊了几声,起初并没有人答应,倒是院子一角拴着的狗先叫了。狗叫了一会儿,小房里才出来个老头儿。 秦一恒也没跟人家寒暄,上去就问老头儿家这一年是不是死过狗。 老头儿被问得一愣,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家的狗没拴好,惹了什么祸端,连忙摇头说不是。 秦一恒见状,劝了老头儿两句,说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老头儿这才眯着眼点了点头,告诉我们,狗的确死过一只,不过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那只狗就是自家现在养的这只下的小崽,其余的都送了人,只有那只小狗当时与自己比较亲,就留了下来,没承想,养了几个月,狗竟然自己偷跑出去玩,被汽车轧死了。 秦一恒听完就点了点头,像是很满意老头儿的回答,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块钱塞给老头儿。老头儿起初没敢要,推托再三,最后才收下。 我在旁边看得五迷三道的,这怎么成慰问孤寡老人了? 无奈当着老头儿的面我也不好发问,只能耐心等到秦一恒跟老头儿结束了谈话,返程的时候才问他,怎么这所宅子还跟狗扯上关系了? 他这才回答我,因为那污秽碰过我的鞋,所以他就用了我的鞋做引子,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东西,结果倒很出人意料。我之前在楼道里看见的那个印,就是狗爪子的印记。这也就是为什么鞋每次来来去去都是一只,因为狗没有手,只能用嘴叼着,所以只能携带一只鞋。 秦一恒这么一说,我回忆了一下那个香灰图案,别说,还真像是个狗爪印,只是我这个人并没有养宠物的习惯,自是很难联想到这里。看来我猜对了,在宅子门前的鞋,还真是从这个废品回收站出去的。 秦一恒摇开车窗,点了根烟,继续说,这狗爪印,其实平时是不可能发现的,即便是用方术的法子也测不出来。之所以我们现在会看见,是因为他提前在鞋里放了“状刺儿”,这“状刺儿”也是辟邪的东西。 这狗虽然不是厉鬼,但到底也是个污秽,所以当这狗的魂魄去叼鞋的时候,自然会觉得鞋奇重无比,爪子的印记才会被留下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鞋并没有被带走,而是仅仅挪动了一小段距离,被丢在了走廊中央。 那是因为这只狗的魂魄实在承受不住了,不得已才松了嘴。 而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倘若那“状刺儿”无意中被打扫卫生或是同楼层的居民捡走了倒也罢了,否则那只狗的魂魄恐怕已经魂飞魄散了,那个“状刺儿”,就是它最后的坟墓。 说完,秦一恒狠狠地吐了一口烟,装得好像还挺忧郁。 我听得一知半解,虽然他讲得已经够清楚了,可这狗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去这所宅子叼鞋呢?宁可阴魂不散不去投胎,也要坚持做这件事? 我心说,这地方还有那只狗的配偶的魂魄?是因为爱情,所以不会有沧桑?可是也没听这家人说过之前养过狗啊。 我把疑问抛给了秦一恒,等他给我解答。 他却长出了一口气,说:“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你的猜测是对了一些。” 说话的工夫,我们回到了那个小区,下了车,秦一恒又把我带到了宅子门前。 站定之后,他环顾了一下,掏出手里的黄符告诉我:“这符,是道家中最常见的一种,应用非常广泛,就是最普通的镇宅符,很多哪怕对此稍有涉猎的人都会写,所以即便现在很多地方不流行用道符镇宅,还是会经常见到。 “而这个符事实上也是有一定作用的,可以镇宅锁势,让家人安康,人丁不会走散。 “但有一点需要注意,这道符虽然也称为镇宅符,但并不是用来驱邪压鬼的,这个‘镇’,用作‘枕’或许更恰当一些,因为它只是能将屋里的人气压住,使其不外散。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这种道符,只能贴在有地气的宅子里,也就是站在宅子里,脚底下是贴着大地的。就算是楼房,也只可以在一层的房间里使用这种道符,这还是这栋楼的总楼层不能过高的情况下。像这种高层建筑的一楼,也是不可以贴的。 “现今的很多人迷信,听风就是雨,盲目地跟风去应用这种东西,但很容易给自己招来祸端。就拿这道符来说,很多不明就里的人随便就贴到自己家里,倘若和之前所说的条件不符合,那这道符反而会带来很多不好的作用。最显着的一个就是容易让人产生抑郁。如果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心绪很不容易稳定的人,用行话叫癔偏,那就基本没跑了。 “这道符不接地气,放置在高处,根本就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啊。楼层越高,这东西就越厉害。这家的女主人自杀,想必就是受了这个影响,加上那段时间跟丈夫吵架,抑郁成疾难以自拔,最后就轻生了。这道符估摸着就是这家人自己贴上去的,结果弄巧成拙,害了自己。这在行内,并不少见。” 说完,秦一恒把道符递给了我。我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跟鬼画符没什么区别,上面倒是有零星的几个毛笔字,我却一个字也辨识不出来。 我挠挠头,琢磨了一下。秦一恒的意思我倒是很明白,这符是他们家人自己贴上去的,导致女主人抑郁才自杀的,可这跟狗有什么关系啊?而且宅子里还死了一个人啊,那个男主人的表弟也是自杀的,难不成也是因为这道符抑郁成疾想不开? 我问了秦一恒,他听了点了点头,说:“人死不能复生,究竟为何而亡,我们只能通过现在所了解的线索推论。男主人的表弟,九成也是因为这道符丧的命。他究竟是哪一天死的,我们现在不清楚,不过,估摸着那些天是阴气很重的时候。传说阴气沉重,符压下行,最后只能挤到人身上。这往科学上联想,可能跟人的精神被压迫有关系;在玄学上,这就叫无泄成灾。而那只狗的魂魄……” 秦一恒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看架势好像还有些难以启齿。 他这样简直要急死我了,不过,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没有催他的必要了。我点了烟,耐心地等他组织语言。 他“唉”了一声,接着讲道:“这只狗,其实目的很简单。叼鞋来或是偷鞋走,都并没有什么邪恶的目的。之前我们一直惯性地联想,每个污秽都是厉鬼,都是来伤害人的,所以竟然把这么简单的线索忽略了。这鞋,是脚上穿的,而脚,是用来走路的,所以这只狗只是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宅子里的人,离开这所宅子。想必它之前就知道宅子有问题,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想挽救宅子里的人。” 这一点实在是让人感到诧异,就算狗是灵性之物,一双眼能看阴阳,却也不至于灵性到这个地步。所以,他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只有一个可能,这只狗,就是之前这所宅子里死去的女主人。 说来这也许真的跟爱情有关。人即便是死了,却还是牵挂着阳间的丈夫,不忍他重蹈覆辙。而她,又是因为自己了结了生命,虽侥幸并未化作厉鬼,却也无法安然投胎,只能徘徊在这栋宅子附近,找办法。 也是碰巧,她赶上了废品回收站的母狗下崽,因为小狗刚出生,魂魄还没充斥肉体,她就趁机占了小狗的身,想通过这种方式,回来提醒自己的家人。 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即便附着在了狗的身上,依旧没避免再亡。想必这也不是意外,而是阴差所为。 她的信念倒是很顽强,也不知道真是爱情的力量,还是这是她死前唯一的信念,所以,死后本能地就要去完成。反正,她死之后,三番五次地想要警告家人,无奈阴阳两隔,警告没成,倒是吓跑了人,成了闹鬼的传说。 那个表弟死前在门口留了一只鞋,恐怕就是她最后的努力。据说灵体移动实体,也是依照怨气分三六九等的。有的厉鬼甚至能推汽车,而像她这种,叼鞋已经是极限了。 听了秦一恒的分析,我也是唏嘘不已。 说实话,以前虽然总听他讲述宅子的起因结果,却没有一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讲述。即便在宗祠里,他也没用这种口吻。 这段话讲得还很动情,一点儿也不像他之前犀利的语言风格,听着总觉得有那么点儿煽情。 要真按照他所说,这倒真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不过,故事的标题却并不凄美,整个一“人狗情未了”啊。 这世间有那么多我们难以揣摩的事,要真是每一件都是出于好心或是爱,那恐怕再可怕的宅子,其实也不会吓人吧。 跟秦一恒认识这么多年,我倒是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动容,可能是他从小到大受到的熏陶,多半都是鬼神之事,都离不开尔虞我诈或者腥风血雨,没承想,今天碰见一个死了不愿意投胎、宁可当狗也要提醒自己爱人的,这实在有些颠覆他的“职业观”。 我想安慰他几句,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有些词穷,干脆就问他宅子怎么处理,转移下他的注意力。 秦一恒很快露出了笑容,告诉我,这宅子说到底并不脏,那个表弟虽然死在这儿,可并没有在宅子里滞留,我们只需要同以往那样,选个黄道吉日大扫除一番,在大门上贴一层红纸,放空几日,宅子也就安生了。现在镇宅符被揭下来了,那个女主人也了却了心愿,以后也就不会再来了。 第十九章离奇出现的内刊 这宅子到这儿,也算是皆大欢喜。这次倒没有惊心动魄的事发生,可给人的冲击力还是蛮大的。 我当天就拟订了合同,用之前谈好的价格跟产权人签了。见他的时候,我还挺羡慕他,有一个这么爱自己的老婆。 签了合同,我跟秦一恒也没多停留,把中间的提成给了许传祥,约好他再有消息可以通知我们,宅子的提成比例还按照这次来。许传祥挺高兴,又请我跟秦一恒大吃大喝了一顿,算是送行,之后我就跟秦一恒返程回家。 其实也没出来多少天,但我总感觉已经好久没回家了似的。 加上这几天实在是有些累,傍晚到了我所在的城市,我就跟秦一恒各回各家。 我打算回去处理一下近期的两份合同,然后早点上床休息,睡个好觉,第二天再找两个钟点工打扫一下卫生,毕竟离家数日,想必都落了灰。 可是等我开门进屋,还没等开灯,脚底下就被绊了一个踉跄。我打开灯一瞧,竟然是挺厚的一摞杂志,用绳子捆着,就摆在我家鞋柜旁边。 起初我还以为这是自己的杰作,离家几天,自己疏忽忘记了。 可是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劲儿,这打包杂志的事完全不是我的风格啊,我撑死了只是把杂志堆到一起,况且,我家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些书了? 我蹲下去,用手拎了一下。这杂志都不太厚,但少说也有个几十本吧,还是挺沉的。我心说,是谁给我邮寄过来的?那也不可能啊,谁给邮递员开的门啊? 想着,我瞄了一眼杂志的封面,只看了一眼,我就倒抽了一口冷气,连忙给秦一恒打了一个电话,把我这情况给他说了。只听秦一恒在那边喊了声“我靠”,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他挂了电话,我是六神无主,再拨过去,那边竟然关机了。 我想开门出去躲一会儿,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但不管怎样,这一摞杂志恐怕并不简单,因为杂志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字——宏达志。不用翻里面的内容,光看名字,白痴都能想出来,这肯定与宏达地产有关。 我站在原地平静了一下,也就不那么恐慌了。这儿毕竟是我的家,怎么着也算是我的主场,即便碰见什么危险,逃跑时也不至于慌不择路。于是,我又蹲下来仔细看了一下杂志, 整本杂志的封面和配色看着土里土气的,内容我虽然还没看,但我琢磨了一下,这恐怕是一本企业内刊,也就是企业自办的读物,通常都只是在企业内部员工间传阅,充其量来个客户的时候给客户看一下,算是变相的企业宣传和展示企业实力。 可这东西怎么跑我家里来了?而且一来还来了这么多本?这是宣扬企业文化?显然不可能。 我检查了一下门窗,都完好无损,并没有被撬过的痕迹。这些东西跟秦一恒家里离奇出现的衣柜和阴扣一样,凭空地就到了房间里。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难道说,这一摞杂志,也是来给我们提供线索的?反正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我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先不要把捆住杂志的绳子解开为好,一切还是等秦一恒看过之后再定夺,我得保护好现场。于是,我就又准备给秦一恒打电话,刚要拨号,他却先把电话打进来了。 接了电话,秦一恒告诉我,他刚刚电话没电了,现在已经快到我家楼下,叫我给他开门。门我是不用开的,我从回家到现在,门始终就没关上。听见他来了,我心里也彻底踏实了。 等了七八分钟,秦一恒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也没跟我打招呼,低头扫见了那些企业内刊,直接就蹲下来看。我见他神色还很慌张,刚落下的心就又悬了起来,赶忙也蹲下来,问他:“这东西是怎么回事啊?” 话问出去了我才反应过来,我才是第一当事人,秦一恒还不如我知道得多呢。所以,我干脆就把这一摞东西是怎么发现的,我又有什么猜测,顺着话头儿给他讲了一遍。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反正他的头始终低着,并没有抬起来。 半晌,秦一恒才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把瑞士军刀,干净利落地把捆书的绳子割断,随手拿起了一本,翻看几眼,又放下了。 第二十章不认识的文字 我在旁跟着扫了几眼,这就是企业内刊,没跑了。我见秦一恒都上了手,看样子没什么危险,也拿起来翻看了几本,发现这些东西还挺全,一月一期,这一摞包含了宏达地产好几年的企业内刊。 我越来越迷糊了,送这东西来的人是什么目的啊?我心说,是想让我跟秦一恒了解一下宏达地产的历史?这倒是有可能。 我询问秦一恒什么看法,他没有表态,只是把内刊放回了原位,坐到沙发上点了一根烟,说:“我们现在的境况比我预料的要糟,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控着呢。”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物件,黑不溜秋的,放在了茶几上。 我拾起来一看,竟然是个针孔摄像头。秦一恒说道:“自从那个衣柜出现之后,我也长了记性,在家里安装了一个偷拍设备,连接到同样隐藏着的电脑主机上,能记录很久的影像。每次一出门,我都会把这个设备启用,为的就是想看看,如果还有东西送进来,是怎么一个过程。可是没想到,这次东西竟然送到了你家里。” 我这个人不笨,他这么一说,我就感觉脊背发冷。合着是对方知道秦一恒在家里安装了偷拍设备,退而求其次把东西送到了我这里?若这么讲的话,这个人是在时时刻刻监视着我们,不分昼夜?不分场合?而且是同时监视两个人?他们是有一个团队还是怎么的? 细想一下,这真是比撞鬼还让人心焦,反正我是搞不懂,这究竟是在帮我们俩,还是对方在设计一条路,想一直引诱我们走下去。 我头有些大,点根烟使劲地嘬了一口,回想了一下之前的种种经历,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开始从心底往上涌。 估摸着秦一恒也是在思考,足有十几分钟,我俩谁也没出声。最后,他把书都搬到了茶几上,有些安慰似的跟我说:“我们也只能暂时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毕竟,那块棺材板上写的东西,谁也不敢保证是假的。这世界上难以理解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两件,还是先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再说。” 秦一恒的话在理,我也拍了拍脸,开始翻这些内刊。这种书刊可不同于杂志,看起来又臭又长,但你还不得不静下心一篇一篇地读下去,这实在是一种煎熬。 两人看到了后半夜,毫无收获。本来我是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的,如今又熬到了这么晚,人已经疲倦到了极点,只好不停地抽烟提神。到最后,我干脆去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精神了一些,回到沙发上,刚准备继续苦读,就听见秦一恒“咦”了一声。 他一出动静,我的困意立刻烟消云散,忙问他怎么了。他指着手上的那一本刊物嘀咕道:“这里面有个错字。” 本来我还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重要情况,合着是虚惊一场。别说这种刊物了,就算是市面上的高端杂志,也不能保证没有错字,因为做校对的都是人。是人,就会有犯错的时候,何况这种企业内刊,通常都只是走一个形式,根本没那么多人对着一个错别字较真儿。 我想埋怨秦一恒大惊小怪,转过脸一看,他眉头紧锁。我凑过去瞄了一眼,只见他正用指尖点着那个错别字。我一看也有点发愣,这个字我不认识。 按说我也算是正牌的大学毕业,不至于连个字都不认识,这又不是什么专业性的学术杂志,一本企业内刊里能用上什么生僻字啊,想问秦一恒这字念什么,还没等开口,他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连着打开了好几本,迅速地翻找了几下,转头对我说:“不仅这一本里有错字,很多本都有,而且……”说着,他拿起另一本指给我看,“这些错别字似乎都是在同一个位置。” 他这么一说,我脑子里还有点没转过弯来,等到我看了他挑出来的几个错字才明白,先不说这几个错字我都不认识,光是错字出现的位置就很让人诧异。因为无论那一本内刊的主题是什么,那一页文章的内容如何,都会在内刊的倒数第四页,最左下角的那一行里,有一个错别字。 这是怎么回事?印刷错误,还是排版的时候出现了什么问题?可也不至于每一本都在那同一个地方有错字吧?我看了看秦一恒,他也是一筹莫展。 过了半晌,他才“嗯”了一声,说:“这些错别字,恐怕就是这些书出现在这里的意义。”说完,就叫我把所有的企业内刊都翻到那一页上,依次查验了一下,把那些错别字誊写到一张纸上。 他誊写的时候,我在旁边一直看着。我算了一下,错别字虽然每一本都有,可来来回回就是五个字,是轮着出现的。 我心说,这他娘的不是外星人潜伏在地球的证据吧?除非这是甲骨文,否则,我只能相信这是外星文字。虽然每个字看着也是有笔画的横平竖直,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些字让人不舒服。 秦一恒誊写完毕,对着纸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说:“这也不像是道符上会用到的字,有一些道家的确会在道符上写一些上古的文字,看着跟简笔画或是图腾很接近,但说到底也只是寥寥几种,并不至于我都没见过。” 连他都两眼一抹黑,我就更甭提了,拿着纸看了一下,连猜我都不知道往什么方向猜,只能把纸放下,问秦一恒现在怎么办。 秦一恒也累了,打了一个哈欠说:“现在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先各自休息,等养足了精神,我再带你去找一个认识的高人,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帮助。”说完,他就起身告别,还从我家冰箱里顺了两根火腿肠带走了。 我也的确累到了极限,东西也懒得收拾,直接倒在床上就睡。 第二十一章房万金 一夜无话。第二天下午我才醒,跟秦一恒通电话交流了一下,他就来了我家,然后开着车带我直奔我们这边最大的一个小商品批发市场。 本来听他说要去找高人,我还挺兴奋,没承想他竟然把我带到了这么一个地方,我不免有些失望,问了他一句,他就嘱咐我一会儿见了人,尽量活泼点儿,讲话大点儿声,老头儿有些耳背,而且不喜欢话少的人。 这还真是考验我的演技了,怎么着算活泼啊?活蹦乱跳的,脸上还得打腮红的那种?这老头儿的喜好倒真挺符合高人的水准,与众不同。 下了车,我一边琢磨着一边跟着秦一恒在批发市场里面七拐八拐地绕路,最后停在了一个店铺门前。秦一恒告诉我到了,说完率先推了门进去。我倒并没有着急,在外面看了一下。这店铺估摸着卖的都是春联、年画或剪纸一类的东西,反正都是往家里门上贴的,看着倒挺喜庆,门外头还挂了两个大红灯笼,不过并没有很明显的招牌,也不知道这个店叫什么。 我心说这就是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吧,这小商品批发市场的店面虽小,可东西也不便宜,早前我还想投资几间,无奈没等下手早就被人抢没了。这老头儿卖春联都能租得起店铺,难道其中的利润真有那么高吗? 反正,不管如何,进去看看再说。我掐了烟,也推门进去。秦一恒这时候已经跟一个老头儿坐下聊上了,桌上就放着他誊写错字的那张纸。 老头儿看着岁数不像很大,脸上没多少褶子,胡子也不长,穿一身阿迪达斯的运动装,看着也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老头儿,见我进来冲我点了点头,笑得还挺猥琐。 秦一恒也没帮我介绍,只是指了指边上的一个塑料凳叫我坐下,就继续跟老头儿探讨。 秦一恒讲话声音很大,老头儿声音也不小,俩人来来回回地喊了半天,我倒是听得很清楚。秦一恒问老头儿,这些字有没有什么说头。 老头儿就拿起了纸,眯着眼看了一阵子,“嘿嘿”笑了一声,说:“这东西,不是字,叫签。早前很多测字先生都会用,能测很多东西,唯独不包括姻缘。而监狱里有时候也会用到,譬如有些特定的日子,传说阎王爷那天只收单数的鬼,而要杀的死囚又是双数的,他们就会内部用签抽出来一个缓死,算是给阎王爷面子。这东西有很多笔画,能拆能填,细说起来倒是跟智力游戏有几分相像,也的确很考验人的智商。测的时候,先亮出来一个签,然后由抽签的人凭感觉填上一笔,最后由这一笔开始推算,最沉的那个人,就能免死。” 老头儿声音清亮,可我听得却很迷糊,合着这些内刊是给谁抽签用的?算是趣味小游戏?这不是扯吗?我看了看秦一恒,他却冲我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啪啪啪”鼓掌叫好。我心领神会地赶紧也跟着鼓掌,就差为老头儿欢呼了。 老头儿环视了一下,点点头,表示挺满意,随手拿了根中性笔,在纸上边写边继续讲:“这老祖宗造字,内藏天地万物玄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就拿这些签来说,它之所以千变万化,能用来占卜凶吉,就是出在这笔画上。这笔画,可是包含了五行在其中的。所谓竖,一根直木竖,这就是木;所谓横,一线无垠横,这就是土;所谓点,一星金刚点,这就是金;而撇捺搁在字的左右,左为火,表冲;右为水,表泄。这还都只是最基本的笔画,要细说起来,可是长篇大论了。 “所以,这签上小小的一笔,在懂行的人眼里,就不那么简单了。再结合填上这笔的人的生辰八字,自然就会有相冲或是相生出现,也就产生了这个签的轻重之别。” 老头儿的这番讲述的确很精彩,很让人长见识。没等秦一恒提醒,我就情不自禁地点头称好。老头儿还夸了我一句:“很懂事嘛。”又随手从兜里掏出了一盒旱烟叶,卷好了丢给我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继续说,“这种签总体来说也就这么一回事,至于你们拿来的这个,肯定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这几个签写得有些不按章法,每一个上面都把五行中的一行剔除了,所以看起来才这么复杂晦涩。” 说着,他就问秦一恒:“这些东西究竟是哪儿来的?” 我看秦一恒的架势好像还不想告诉老头儿,可现在的情况恐怕不说就解决不了问题。 秦一恒犹豫了一下,才告诉了老头儿这东西的来历,只不过他并没有说这是企业内刊里的,而是说他在帮一个朋友搬家的时候无意翻出来的,用手写在他朋友家几本旧书里,看着很好奇,所以才专程来问问。 老头儿听了点点头,轻咳了一声,告诉秦一恒:“我其实有一个自己的猜测,不过觉得有些离谱。这东西在我看来,倒并不像是在测什么,似乎是一则寻人启事。” 老头儿这句话让我瞠目结舌,看秦一恒的样子也是吃了一惊。 老头儿估计也料到我俩会是这个反应,“嘿嘿”笑了两声,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阵子,就把纸交给秦一恒。 秦一恒盯着纸看了几眼,眉头都要拧到一块儿去了。 我的好奇心跟猫在胸里面抓挠似的,抬着头看了半天,无奈角度受限,只能看见纸的背面。我干脆站起身瞄了几眼,纸上乱糟糟的一片,跟学生考试用过的演草纸差不多,什么也看不出来,无奈只能又坐下,耐着性子等他俩谁解释。 结果这俩人自此之后,谁也没再谈这件事,竟然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唠起了家常,也就是互相询问对方近况什么的。 顺着话头儿,老头儿问秦一恒,最近有没有见过刘瘸子,说刘瘸子前几个月来过一趟,买了几副春联,还送给他一顶帽子,说是等天冷了戴着暖和,又扔了两千块钱留了话,说过年有事就不上门来拜见了,算是提前给老头儿拜年。 秦一恒听见老头儿说起,身子轻微地晃了一下。我这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按照老头儿的说法,从时间上推算,刘瘸子失踪之前,还专程来过这里,而且,从刘瘸子留的话来看,他这很明显就是准备消失一段时间啊。他不会跟那个假冒的刘瘸子是一伙儿的吧? 我看了秦一恒一眼,他冲我撇了下嘴,估摸着是怕我忍不住插嘴,赶紧把话头儿接过去问老头儿那顶帽子是什么样的。 老头儿倒是没注意我俩心怀鬼胎,乐呵呵地把帽子取来,交给秦一恒看。 帽子整体是黑色的,有一圈红边,看着质量倒真不错。我没上手摸,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材质,看样子八成是皮的。秦一恒拿在手里里外看了个遍,点点头夸了两句帽子的质量,就放到了桌子上。 我的座位跟桌子还有两步距离,刚才秦一恒拿在手上,我倒也不注意,现在从我这个角度一看,这帽子要比一般的帽子高出一些,也不知道是设计失误,还是今年就流行这种款式,反正乍一看十分不顺眼。不过,我看老头儿的意思,还挺喜欢这帽子,就忍住没开口,干脆点了根烟堵住了嘴。 烟抽了一根,秦一恒跟老头儿也聊得差不多了,他就跟老头儿告别,把那张纸小心收好,从钱包里掏了一沓钱放在桌子上。老头儿也没客套,笑着把我俩送出了门,又塞给秦一恒两副对联,就转身回去了。 出了门,我憋了半天终于能开口了,想问他,一时间还没考虑好从何问起。倒是秦一恒先表示,一切等上了车再说,直接带我出了批发市场。 上了车,秦一恒并没有着急点火返程,而是靠在椅背上沉思了一下,告诉我,那老头儿姓房,算是现在中国为数不多的几个测字大师之一,看着岁数不大,其实也是奔九十的人了,早些年风生水起的时候,自己有好几个茶馆,人称房万金,顾名思义,就是找他求测字的,只要他开口给你讲了,底线就是一万块钱。别看老头儿笑嘻嘻的,其实脾气很臭,碰上心情不好的时候,说话就非常冲,因此惹毛了一位来测字的大人物,被对方狠狠地整了一下,茶馆就都关了门。最后,老头儿就在批发市场里面租了个小门市,看着是卖春联年画的,其实做的还是测字生意。所以,刚才在让房老头儿批字的时候,谁也没张嘴。房老头儿也是念他是旧识,否则,只要张嘴了,就得拍一万块钱在桌子上,这就算是一笔生意了。 秦一恒说完,就把房老头儿批过的那张纸掏出来给我看。我仔细端详了一阵子,上面还真跟我之前想的类似,果然跟演草纸似的,有好几个竖式,也不知道是计算着什么。 我心说,这他娘几笔就能拿一万块钱?这钱也忒好赚了吧! 问秦一恒,他就给我解释,这是房老头儿算的五行生式,别看只有几笔,里面包含的玄机非同小可。从房老头儿得出的结论来看,这东西还真有可能是一则寻人启事,因为这前四个签,分别代表了年月日时,综合到一起,就是一个生辰八字,而另外一个签,房老头儿也没算出个究竟,我们就更没办法知道是什么了,反正这东西实在有问题。 秦一恒说到这儿,语气忽然严肃起来,盯着我的眼睛说道:“之所以房老头儿说这寻人启事离谱,是因为推算出的生辰八字是甲午年丙寅月乙卯日子时。” 这几个字他念得是一字一顿,每个字都跟一把大锤似的往我胸口上砸。 他说的这个时间对我而言太熟悉了,虽然我从不在嘴上提起,但夜深人静时还真会琢磨一下。这年月日,不正是那一块棺材板上刻的日子吗?江烁,卒于甲午年丙寅月乙卯日。这不就是我的死期吗? 我赶紧点了一根烟,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下。 这其中有太多捋不顺猜不透的疑问了。对于这个所谓的死期,我一直并不当真,却还是会本能地有一些恐慌,不提起来倒好,一提起来,我整个人就堵得难受。 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寻人启事实在离谱,先不说它跟所谓的我的死期有没有什么联系,就单说这个日子,可是几年后啊。即便它是寻人启事,那怎么找的是一个未来的人啊?按着生辰八字,这个人还没出生呢!那有什么好找的?或者,房老头儿算错了,这还是我的死期?妈的,怎么都想诅咒我那天死呢? 我问秦一恒:“这一定是个生辰八字吗?假如只是时间的话,那完全有可能是记录的一件事,或是一个未来的打算。”他听了,依旧很严肃地摇了摇头,说:“这是用推阳法推出来的,所以你的猜测都站不住脚,唯一能符合条件的,也只有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想必发布这些签的人,是不会放一只动物的生辰八字的。” 秦一恒话音落下,车里陷入了寂静。我其实并没有想什么,只是不想说话。过了足有十分钟,他才打破沉寂,说:“今天终归没白来,还无意得到了刘瘸子的信息。本来听房老头儿这么说,我还以为刘瘸子留下了什么线索,可那顶帽子我仔细看过了,并没有任何玄机。现在看来,刘瘸子还没有遭遇不测,应该是见势不妙躲起来了。” “但这其中还是有一些奇怪的地方。刘瘸子既然预料到了会有危险,为什么不向人求助呢?房万金现在虽然相比当年是没落了,但还是人脉很广、手腕很大的主儿,在这个圈里,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按理说摆平一些事还是绰绰有余的。刘瘸子既然都能上门来告别,完全可以向房万金求援的。” 听秦一恒念叨,我也猜测,这房老头儿岁数这么大了,再硬朗腿脚也肯定不利索了,看来是刘瘸子不想给老头儿添麻烦。 秦一恒听了直摇头,说:“即便这是成立的,那刘瘸子也完全可以向我求助。” 我脑袋直犯晕,已经无力思考了,索性闭上眼揉揉太阳穴。忽然,我明白了,刘瘸子之所以没向任何人求助,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遇到的麻烦是别人解决不了的,他知道求助也是无济于事,只能自己扛着或躲起来。这么说的话,他不是杀了人跑路了吧? 我赶紧把推出的结论告诉了秦一恒,他听了就“啊”了一声,说我的推测倒是很靠谱。然后他低头想了一阵子,还是摇摇头,表示现在凭空猜测是找不到答案的,恐怕我们还得从宏达集团入手,一切只能走着瞧了,说完,就发动了汽车,按原路返回。 第二十二章赌局 之后三天,我跟秦一恒都没怎么联系。我实在是心力交瘁,只想在家好好休息。 秦一恒把那些企业内刊都搬回了家,估计是在家苦思冥想,跟坐禅差不多,我也懒得去见他。 第四天,我倒是接了一笔生意,这笔生意并不需要秦一恒处理,因为是有一个人打电话过来,想要买我手里的一套房子。 他给的价格不错,利润是在我计划范围内的,我也就没多犹豫,赶紧给他过了户,毕竟我后期的房子进多出少,资金上已经有些吃紧,这也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赚了钱,理所应当就得把秦一恒约出来庆祝。当晚,我就给他打了电话。听他在电话里的语气还有点儿犹豫,磨叽半天才答应出来。等到见了面,俩人吃饭时,他几乎不怎么说话,甚至都很少夹菜。 我看他这样已经有点走火入魔了,怕是在家研究内刊把自己研究疯了,就关心了他几句。他愣了一下,居然开口要我一会儿吃完饭,去银行取一笔现金借给他,说他晚点儿要用。 这下我就更纳闷了。我俩的生意赚的钱都是对半开的,他又没有什么特别烧钱的爱好,再者说,这次宅子卖的钱,吃饭前我刚把他的那一份转给他。 不过,好奇归好奇,我也没好意思开口问他用钱干什么,点点头答应了。 吃过饭,俩人也没歇一会儿,直接就近找了家银行,我来来回回从ATM机上取了五万块现金,交到秦一恒手里。 他用个纸袋装好,掂量了一下,要我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看他这架势,是准备拿钱去消费,价码还不低,结果上了车,开了大半个钟头,最后竟然进到一个小区里,停在一家棋牌室门口。下了车,秦一恒轻车熟路地进了棋牌室。我在后面跟着,不由得就是一声叹息。 从入行到现在,他到手的钱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但钱再多,也架不住赌博输的,想想都替他心疼。我觉得无论作为朋友还是搭档,我都得阻止他。我拉住秦一恒,组织了下语言,想劝他两句,他却冲我摇了摇头,告诉我,一会儿别管他,晚点儿再给我解释,说完转身就往里屋走。 他的语气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弄得我一愣,想了一下,觉得没准儿他的确有什么打算,就算是忽悠我的,大不了把这五万块钱输光了,不再借他就是了,也就跟了上去。 跟进了里屋,我才发现,这个棋牌室就是用这栋居民楼一层的房子改的,无非是把阳台打通,开了一个门,里面还是原来的户型。 秦一恒跟一个估计是老板的人耳语了几句,从装钱的纸袋里掏出一沓给了他,回过头叫了我一下,然后跟着那个收了钱的人,开了另一道门,往里去了。 我跟了进去,这道门就是这间房原来的正门,只不过他们做了一些改造。从这道门出去,并不是楼道,而是拐向另一间房子,应该就是棋牌室对门的这间,两间房子被他们给打通了。这间房子跟棋牌室的户型一模一样,里面并没有麻将桌,看布局和陈设,应该是麻将馆的人自住的。 这时候里面已经有了几个人,围在客厅的一个破折叠桌前面,抬头看了看我俩,都特诡异地笑了一下。 秦一恒没说话,直接坐到折叠桌前面,又叫我搬把椅子坐在他旁边,把钱掏出来摊在桌子上。 我靠,这太像电影里黑社会交易的场景了!总感觉他们一会儿就会掏枪互指,一时间弄得我还有些提心吊胆。看秦一恒很镇定,我才放宽了心。 而后,围着桌子的几个人都同样掏出一堆钱,摆在桌子上。其中一个人站起身,拿了副扑克牌出来。这下我终于明白了,秦一恒果然是带我来赌博的,看这桌上的人民币,他们赌得还不小。 说实话,我对秦一恒很失望,可现在也只能这么陪下去了,便点了烟,看赌局吧。 他们玩的是诈金花,想必很多人都清楚是怎么个玩法。秦一恒手气不错,基本都是扣着牌下注,没几局,居然赢了小一万块钱。可看他那样子并不开心,最后竟然悄悄地跟我说:“把包里的瑞士军刀拿出来,在我裤子后面剪一个洞出来。” 他这要求实在太离谱了,是想放屁还是怎么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不好问他是怎么回事,只能先照做,在他的裤子上剪了一个洞,都能看见里面的内裤了。秦一恒冲我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赌。 说来也怪,自打我剪了这个洞开始,秦一恒的手气就越来越差,没一会儿,就把之前赢的钱都输了进去,连本钱的五万块也没用多久,就输了个精光。 我在旁边看着是真心疼,可他表情还挺满足,把钱输光之后,拍拍屁股就带着我走人。我在后面跟着,特意离他近一些,帮他挡一挡他裤子后面的洞。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穿了条大红内裤,裤子又是灰色的,露出的内裤看着特别扎眼。 上了车,我终于忍不住了,必须要骂醒他才行,否则靠他自己醒悟可不成。还没等我开口,秦一恒却抢先表示,他近期运势太旺,不输点钱,根本不会落下来,借钱输光是很伤运势的。 而这赌场,是阴气很重的地方,说白了,孤魂野鬼都爱往这个地方奔,一是因为这赌博看起来就很好玩,它们也算是找一个乐子;二是因为来赌博的人天南海北各地的都有,即便是一个城市,也都来自四面八方,所以,在此能得到不少信息;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因为有很多人输了钱会气势很衰,甚至还有一些一时想不开自杀或是被逼债只能一死了之的。这些孤魂野鬼也是来看看有没有可乘之机。 说完,秦一恒告诉我:“这赌场,自古就不是一个安生的地方,能开赌场的,不仅阳间关系要过硬,八字也要够硬才行。没有戾气在身,是干不成这个的。随着社会的发展,赌场在国内很少能见到了,充其量也就是这种,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几个人相约来玩一场。像那种上规模的地下赌场,不太好找,倒是有一些跟赌场类似的地方,譬如,熊市时候的证劵交易市场、木料储存车间、棺材铺等。” “这证券交易市场的原理,其实跟赌场类似,也是因为熊市时多数的股民财萎气衰,孤魂野鬼很喜欢在这里待着;而木料储存车间,是因为木材生于土中,本身属阴,加上很多游魂无家可归,想要一副棺木,所以都会来这里,这跟棺材铺也是一个道理。” 秦一恒这番话讲得让人很长见识,可我依然不懂。人从来都是千方百计地想要旺运,没听说过谁嫌自己运好的,他不是脑袋烧了就是钱烧的。我问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吗?为什么非得在裤子上剪洞?” 他听见我问起,才想起来裤子上有个洞,竟然从后座上拿出一条裤子换了,看来是有备而来。换完裤子,秦一恒告诉我,红内裤是不能轻易穿着的,本命年因为易犯太岁,属阴属凶,所以民间一直就有穿红内裤辟邪的习惯。但假如不是本命年穿着,倘若平日也罢,但凡上坟、抬棺、送终者都不宜穿着,说到底也是因为很多相冲之说。而赌博、行凶穿着,就更不妥当,容易冲了自己的运势。所以,他为了让自己输得快一点,特地穿了这么一条。至于裤子剪洞,也是为了让自己的赌运降下来,所谓破衣烂衫上赌桌,是很晦气的一种做法。 看来,他为了输钱,还想了不少辙,真够难为他的了。但他依然没解释,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我又问了一遍,他才点了根烟,轻描淡写地吐了几个字:“我想见鬼。”说完转过脸,继续道,“那个石膏像,有些问题。” 第二十三章石膏像的秘密 秦一恒语气很轻松,表情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问他石膏像究竟有什么问题,他说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一会儿等看了就知道了,然后就开着车直奔他家。 一路上我的心一直跟着车轮颠簸,想闭上眼眯一会儿,也始终静不下来。 等到了地方,他开了门,我跟在他后面进了屋,环视了一圈,发现那个衣柜还立在原来的位置,看着就让人头疼。 至于石膏像,我还没见着,也不知道藏哪儿了。仔细找了一下,才发现石膏像已经被他立在一个墙角,身上竟然还披了件东西。我也没细看,也不知道是毯子还是件衣服。 秦一恒直接走到石膏像跟前,小心翼翼地把披在石膏像上面的东西掀开,指了一下,叫我过去看。 我凑过去,还没等走近,他又上前一步拦了我一下,叮嘱我千万不要用手摸,这才让我靠近石膏像。 屋里的灯都打开了,能见度很好,即便这个石膏像是竖在角落,也不难看清。我看了几眼,觉得秦一恒似乎有些小题大做,这石膏像并没有特别异常的地方,无非是在石膏像胸部的位置,像是蹭到了什么脏东西或是什么染料,有六七块粉红色或是浅红色的色块。 这些色块的颜色本来都不算特别明显,但石膏像是白的,所以看起来稍微有些扎眼。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秦一恒用来遮石膏像的那个东西掉色。我转过身看了一下,又觉得不是。他摘下去的东西是个深蓝色的布面,要从色系上来看,即便掉色也不应该发红。我心说看这架势,这几块红颜色是自己出现的?他家里又有人悄悄地进来了?这又是给我俩送的线索? 我问秦一恒,他没直接回答,又叮嘱了我一遍不要太靠近石膏像,才用手指着红色块告诉我,这些东西,他刚发现时也觉得很意外,起初还以为是跟家里的光源反射什么的有关系,才把石膏像搬到了角落里,结果这石膏像上的颜色越来越多,而且都是不知不觉就出现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琢磨了好几天,才有了一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非常离谱,直到现在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所想的究竟是真是假。说着,秦一恒使劲吸了一口烟,才缓缓地继续说:“这东西,是尸斑。” 他最后俩字冒出来,我就感觉自己鞋里忽然被人塞了块冰似的。这东西是尸斑?不是尸体身上才有吗?他娘的这个可是石膏像啊,就算它做得再逼真、再像人,那也不是尸体啊。 我对生物学没什么了解,反正我看电影里有一些法医验尸的镜头有讲过,尸斑是在人死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出现的,似乎细说起来还跟怎么死法有关系,反正是能从尸斑上大致推断出尸体的死亡时间。据说时间越长尸斑的颜色就越深。我看石膏像上的颜色倒比较浅,合着是刚死不久的石膏像?这怎么像是在演科幻电影啊? 这越来越挑战人的思维极限了。 这要真是尸斑,我觉得我这二十多年真是白活了。 秦一恒肯定早就料到我会有这种反应,叹了口气说:“我也只是大胆猜测,目前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所以,今晚我打算用一点办法,看看自己的猜测对不对。”说完,他竟然拿起地上的那块蓝布,垫着手,把石膏像搬了起来,并叫我在他前面开门,一路把石膏像搬到了楼下,用绳子固定在了车的后排座上。 俩人坐上车,秦一恒看了看表,说:“还有一段时间才是午夜,这时候先休息一下,争取睡一会儿养精蓄锐,一会儿指不定会有什么幺蛾子。” 他说得倒是容易,这种情况,我能睡得着就怪了,转过身看那石膏像,这么一瞅,倒真像个尸体。 秦一恒见我老回头,劝我尽量不要去看,说恐怕这个石膏像已经有了什么东西在里面,能不招惹还是尽量别招惹。 他这话一出,我就感觉自己后背一阵发冷,都有点要下车的冲动了。 时间过得很慢,熬了很久,秦一恒才说差不多可以出发了。为了石膏像不出什么意外,秦一恒让我负责开车,他来指路。 这一路上我开得飞快,也不管有没有超速,反正只要能尽快不跟这石膏像在一个车里就行。顺着秦一恒指的方向,我俩直奔郊外。 等到他说到了地方停车,早就过了午夜十二点。荒郊野外的,我俩还真有点儿趁着夜深人静来抛尸的意思。 秦一恒先下了车,搬了石膏像,让我从后备厢里拿了两把铲子,并叫我在后面打着手电给他照路。又走了很远,他四顾观望了一下,这才把石膏像放在了地上,叫我帮着挖坑。 还真他娘被我说着了,我俩合着是来埋尸的。这地方虽然是郊区,不过离国道不远,应该算是农田,这时候已经过了秋收,地头上是一片荒瘠。埋的时候,我就特怕冲出来几个手持粪叉的农民,把我俩当成犯罪分子就地正法了。 所幸,坑挖得很深了,四周还是死寂一片。秦一恒的要求很苛刻,挖坑要往深去,越深越好。我俩就使了吃奶的劲儿,狂挖一通,最后我的虎口都磨破了,他才用手电照了一下坑里,说差不多了,然后举着石膏像,把石膏像插到了坑里,填好土,又从旁边挖了一些土堆在四周,最后眼瞅着石膏像整个都没在了土里,只露出来一个脑瓜顶。 我俩累得够呛,歇了半天才把气儿喘匀。喝了口水,秦一恒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放在我手里。我用手电光一照,发现竟然是他随身带的龟壳。他讲道:“一会儿我要把石膏像的天灵盖敲碎,你要用最快速度把龟壳扣在石膏像的头顶上。千万要把龟壳摁死了,没我的口令,不能撒手。” 说完,秦一恒指示我在旁边站好,他自己随手捡了块石头,做了个深呼吸,凑到土堆边上用力一砸。我听见了一声闷响,石膏像肯定碎了,连忙起身行动。经历这么多,我倒是一点儿都没慌,一把就把龟壳扣了上去,仨字:稳准狠。 龟壳一扣上去,我的手就死死摁着,生怕里面有什么东西冲出来。摁了好一会儿,手上一点儿多余的感觉都没有,我这才放下心来,回头看了秦一恒一眼。他蹲在地上鼓捣着什么,黑灯瞎火的,我也看不清,手电光毕竟不是冲着他那边的。 又等了一会儿,秦一恒竟然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组装出来一根竿子,竿子还挺长,一头像是有尖,他拿过来在龟壳旁边十几厘米的位置,一把就插进了土里,使劲压了几下,才松开手,竿子差不多以七十五度角固定在了土堆里。 而后他告诉我,可以松开手了,说完又从包里翻出一个装满液体的饮料瓶,顺着竿子倒了进去。 他这举动我完全没看懂,站起身往他身边凑了凑,他还摆手叫我站远一点。把一瓶子东西都倒进去之后,他也后退了好几步,紧张兮兮地盯着埋石膏像的位置。 我心说他不是准备引爆吧?刚才倒进去的是什么液体炸弹?一会儿会有什么化学反应?我赶忙又往后撤了撤,瞪大了眼睛看了半天,那边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我见秦一恒不动,自然也不敢动弹,俩人就这么僵了足有一支烟的工夫,秦一恒才低声说了一句“来了”,然后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一会儿无论看见什么,千万别跑,一跑就完了。” 本来我没觉得害怕,他这么一嘱咐,我的腿就有些没力,跑是肯定跑不了,能站住就不错了。我从手上感觉到,秦一恒的手心里出了不少汗,看情况他也很紧张。其实可怕的倒不见得是来东西,怕就怕你不知道来的是什么。我眼都不敢眨地盯着,然而又盯了足有三分钟,什么都没看见。 秦一恒“咦”了一声,似乎也觉得很奇怪,扭过头问我:“是不是忘了把龟壳拿下来?” 我被问得还挺心虚,以为我又犯错误了,想了一下才记起来,他只是叫我放手,没让我拿龟壳啊!我告诉他龟壳还在土上面放着呢,说完用手电光给他指了指。 秦一恒一听就喊道:“坏了,妈的,竟然忽略了。你赶紧去把龟壳取下来,再晚点儿就来不及了。” 他的语气还挺配合氛围,听得我总觉得阴森森的,便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我心里还有些忌惮,妈的,还得老子给你擦屁股,想回头埋怨他几句,刚转过脸,他竟然把手电给关了。 当晚虽然有月光,可并不明朗,加上手电刚关,眼睛一时还没太适应黑暗,我在原地缓了几秒,才看准龟壳的位置,也没敢耽搁,上前一把抓了龟壳,跑回秦一恒旁边。我就想发火,妈的,这是故意整我的吧? 秦一恒却抢先冲我“嘘”了一声,皱着眉头像是在观察着什么。我赶忙回头看,顿时吃了一惊,埋石膏像的位置,竟出现了一个黑影。 第二十四章另一个黑影 这个黑影我不是第一次见,或者说这种黑影我不是第一次见。在挖出九子的那个宅子里,被人推倒了钟馗像之后,我见过这么一个。 黑影依旧是朦朦胧胧的,也没什么显着的体貌特征,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一个东西。我愣在原地跟它对峙,竟然都没觉得害怕,脑子里只是一直在回忆九子宅子里见过的黑影,想试着对比一下。无奈虽然记得很牢,当时却也没看仔细。 秦一恒也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黑影,我俩谁也没吱声。黑影同样一动不动的,像是在跟我们对视。我都有点怀疑这东西是不是附近什么物件的影子,根本就不是污秽。可这荒郊野外的,根本就是空旷的一片。 足有五六分钟,也可能是因为太紧张,我感觉时间被拉长了。总之,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影子竟然动了起来,起初只是轻微地抖了一下,我开始还以为是幻觉或是自己眼花了。而后影子的动作幅度竟然大了起来,像是慢慢地蹲了下去,反正是缩成了一团。 这次我看得很细致,这影子虽然没有明确的四肢划分,看起来始终像是隔了一层磨砂玻璃,硬要形容的话,倒有几分像是水影。不过,大致的动作还是能区分的,起码从轮廓上也能分辨,影子的确是蹲了下去,要不就是跪了下去。 这他娘什么意思?来朝拜我,给我跪下了?看着又不像啊,我斜着眼瞄了一下秦一恒,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张嘴问话,干脆转过脸继续自己琢磨。又看了一会儿,影子又抖了一下,我心里就有几分不安。因为我忽然发现,他这动作,怎么这么像百米赛跑前起跑的动作。我靠,它不会是正在准备助跑冲过来吧? 这下我平静不了了,赶紧用手捏秦一恒的手,想提醒他。他也手上用力抖了我一下,提醒我镇定。而后,他忽然轻轻地“唉”了一声,像是叹气,又有几分像是感叹。 我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眼睛瞪得老大,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回过头,那个影子也没见动弹,依旧维持一个姿势。 我还纳闷,这也没见有多吓人啊,又定睛看了一会儿,我明白了,这影子虽然没动,但好像正在逐渐变大,起码比我刚看见的时候大了三分之一。这是它没站起来,倘若站起来,恐怕得有两米高了! 我手心开始不停地冒汗,幸好那影子并没有持续变大,而是稍过了片刻,忽然就消失了,一点儿征兆都没有,让我都有点儿怀疑它是不是真的出现过。 秦一恒清了一下嗓子,说:“现在能动了。拿好铁锹,咱们再把石膏像挖出来。下手小心点儿,别弄碎了!” 这又是一次对身体素质的考验,幸亏我平时偶尔还会去运动下,要不今晚非得给累瘫痪了。所幸土填得不是很实,秦一恒又灌了一些液体进去,挖的时候倒比第一次轻松了一些,只是要小心不能失手碰碎了石膏像,时间上反而耗费得更多。等到石膏像被挖出来摆在地上,又过了半个多钟头。 秦一恒围着石膏像转了一圈,想了想,叫我拿手电照好了,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开始敲碎石膏像的躯体。 他一边敲,我一边纳闷,刚才那个影子多半是从这个石膏像里面出来的,这东西是个容器?带着疑问,我特好奇敲碎了石膏像,会不会发现什么。 别说,还真没让我失望。秦一恒刚敲碎了一个胳膊,石膏像里就露出了一截线或是绳子一类的东西。东西并不粗,即便有手电照着,也看不太清楚。秦一恒愣了一下,竟然加快了速度,大刀阔斧地几下就把石膏像砸碎了,而后清理了残片和碎渣,一把将那根东西抽了出来。 秦一恒将那根东西拎高了,上下打量了几遍,说了声“我靠”,看意思这东西还不是个简单的物件。我看了几眼,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比我想象的要长,而且更为烦琐,有很多结和扣,看着像是有很多根连接到了一起,拎起来看的话,有几分像渔网,不过,并没有那么复杂,充其量只是个吊床半成品。 这什么东西啊?打鱼用的?我问秦一恒,他只是“嗯”了一声,叫我收拾一下东西,用之前挖出来的土,干洗一下手,要选潮湿的土,一切等回了他家再说。 我只好照做,挑了一些还有水分的土,简单地搓了一下,弄得手上黏黏的,感觉挺恶心。秦一恒在我干洗手的时候,整理了一下东西,把石膏像里找出来的和之前的那根长竿子分解装进了包里,最后又把砸碎石膏像的那块石头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我们挖出来的土堆上面,就带我返程。 回去是秦一恒开的车,路上他并没有说话。我怕他分神,也就没开口打扰。等到进了他家,瘫倒在沙发上又猛灌了几口水后,我才开口问他,今晚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秦一恒开了罐啤酒,也坐在了沙发上,喝了一口,却反问我,有没有看见那个影子。 我点点头,他见我点头,就又问我,那个影子是什么样的? 我听他这么一问,就回忆了一下。要说是什么样的,我是真没看出来,我最深的印象就是那个影子蹲下去了,而且还变大了。 我回答了秦一恒,他很满意地点点头,说:“本来,我今天狂输钱,衰了运势,为的就是应对今晚这样的状况,想看看能不能跟这个污秽有一些交流。只是很可惜,还没等我作好准备呢,这个污秽就被来勾魂的小鬼收走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我无言以对,总结起来,就是简单的六个字:白瞎了五万块。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我就问他:“那影子,一直就在这个石膏像里面?” 秦一恒回答得很痛快:“不知道。我现在也不能分辨这东西是一早就被禁在里面的,还是后来自己溜进去的,反正不管是哪一种,这个影子都跟这个东西有关。”说完,他打开包,掏出了从石膏像里找到的那个东西,在茶几上尽量摊开,“这玩意儿叫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但用途是显而易见的,这东西,是某个高人给这个石膏像做的经脉,嵌在了石膏像体内。” 这是经脉?要不是他告诉我,给我八个脑袋恐怕我也想不出来! 我站起身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东西,经他这么一说,我倒也看出了几分。这经脉摊开之后,不难发现,很明显是按照一个人的身体结构来做的,四肢较长,头尾较短。可这也不对,这经脉怎么会有尾巴?虽然不长,但很明显地突出来一块儿,合着这是个男人? 我指着下面多出来的这一块儿问秦一恒:“石膏像倒是性别特征很明显,这一块儿是不是就是那活儿?” 他却摇了摇头,站起身,用手点着我指的位置,一字一顿地说:“这才是问题的重点。这是尾巴,因为,这个经脉,不是人的。” 秦一恒继续告诉我,起初,他也联想不到这么远,但因为看见了那个污秽,所以他才能断定。它之所以会变大,并且会四肢着地,那是因为,附着在石膏像里,也就是这个经脉上的,根本就不是人的污秽,而是一匹马。 第二十五章马 我听了头皮立刻就有些发麻,先不管这马的魂魄怎么会被弄进袁阵的石膏像里,单纯论这个字,这不是万老头儿家那枚象棋子吗?难道说,这其中真的有什么关联?否则怎么会这么寸巧? 我脑子已经有些混乱了,那枚马的象棋子,至今还被我收着。可就算这中间有什么联系,万老头儿到底是想表示什么啊?未卜先知?提醒我们小心石膏像里的污秽? 我赶忙问秦一恒,这东西会不会就是万老头儿碰落那枚“马”棋子的原因? 秦一恒想了一会儿,并没有表态,叫我跟他走到衣柜旁边,把衣柜门拉开,指着衣柜门内侧上的画说:“这些画实在怪异,每个人的姿势看着都跟跳舞似的,而且还是集体舞,动作都很统一。之前我想了很久,一直觉得只有把所有衣柜里的画都看了才能明白个大概,但今天经这石膏像的提醒,总算是瞧出了一些端倪。”说完,秦一恒就把脖子歪向一侧,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叫我也照着他的姿势来看。 他的姿势看着十分搞笑,这一晚上弄得我腰酸背痛,脖子也好受不到哪儿去,这么一歪,还有些疼。可当我把视线调整了九十度之后,才猛然发现,之前画上动作怪异的人,都统一变成了四肢着地,像是在地面上爬行! 这些人都不会走路?之前我俩倒真都忽略了这一点,这也是因为衣柜太笨重,不好摆弄,加上按照一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的思维,很难往这方面联想。 我心说,这些人都是残疾人?这一群残疾人,爬着是要去哪儿啊?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这么拼命地赶路吗?想着,我忽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今晚上的那个污秽是马装在了人的石膏像里,这么说的话,这些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人身马魂,所以才四肢着地? 我赶紧向秦一恒求证,他听了,郑重地点了点头,说:“这虽然离谱,但从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个推测最接近。想必这才可能是万锦荣给你那枚棋子的原因,并且,也是这个石膏像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说完,他拎起那个经脉,用手搓了几下,借着光仔细地看了半天,然后告诉我,这经脉是使用不少种东西捻成一股做成的,他也认不全,但起码马鬃毛、麻线必不可少,没准儿还在最里面充了马的韧带或是骨髓进去,只不过不太好分辨。 用这种方式,其实是给污秽做了个躯,又用石膏做了个壳,恐怕在做成之时,还有一个很复杂的祭马血焚马骨的仪式。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使在石膏像内的魂魄以为自己还活着,或者说,是它知道自己死了,却无法死干净。而石膏像上面出现的尸斑一样的东西,就是证明。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感觉到石膏像有怨气。这收魂的小鬼,恐怕也是恭候多时了,却始终不能取魂交差。所以,在勾魂处,也就是人胸部锁骨上下的位置,才会留下这些淡红色的色块,这是阴差刺魂失败的证明,红色正是阴差钩子留下的。 这阴间收魂的阴差,并不一定就是电视里常演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要用阳间的话来说,死的这个人得够一定的“级别”,即大恶或大善之人,才会配得上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来取。动物一类的,倘若没有道行,一般都是小鬼来勾了魂了事。况且,这牛头和马面,是不会收牛和马的魂魄的;而黑白无常,则是黑无常不会黑天来取魂,白无常不会白天来取魂。说到底,其中还是有很多说法的。 秦一恒讲完,灌了口啤酒,看着我,意思是等我提问没听懂的地方。他这番话讲得很清楚了,合着我们打碎石膏像倒是成鬼之美了,帮了阴差的一个忙。不过,我还是不解,这石膏像可是袁阵的样子啊,袁阵我们俩见过太多次了,腿脚利索着呢,要是这个石膏像只是来提醒我们画上的问题,用得着费这么大周折吗?直接告诉我们不就完了? 问起秦一恒,他“啧”了一声,说:“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而已。这世界上,有一些事是想说不能说;有一些事,是想说不敢说。对方费尽心机,肯定是有什么顾虑。不过,不管如何,从现在看,对方的恶意并不算大。” 我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他说对方没恶意,可我总觉得我俩一直在被人玩儿呢,指不定什么人就躲在暗处,看我俩在这儿演小品呢。这么一想,我的头又有些大,事到如今,我是真不知道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又究竟是在干什么。既然想不明白,干脆也不想了,转移一下话题,我就问秦一恒倒在土里的究竟是什么。 他笑了一下,说:“那些都是童子尿,倒进去,就是想用辟邪之物禁住土里,让污秽不得不从石膏像的天灵盖出来。”说完,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他娘的笑得真是欠抽,临走时还非要我用沾尿的土洗手呢,问他,他还理直气壮地告诉我,是因为我摁住了龟壳,恐怕我与污秽有接触,这也是为了保险。 他话虽是这么说,我还是觉得跟被他耍了似的,无奈事情已经过去了,也没办法追究,只能忍下来。 聊到这儿,起码算是弄清了原委。忙活了一宿,眼瞅着天就要亮了,我实在累得够呛,结束了谈话,也灌了罐啤酒,连家都懒得回,直接就睡在了秦一恒家里。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等到我醒来时,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起床在屋里转了一圈,我发现秦一恒竟然没在,看时间,估计是出去买午饭了。他不会做饭,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他总不能让我饿肚子。 我打开电脑一边上网一边等他回来。谁知眼瞅着都中午一点多了,秦一恒也没出现。我肚子已经开始叫了,给他打电话催催他,号拨过去,他的电话竟在屋里响了起来,合着他根本没带电话出去。 我见这样,也甭想着蹭饭了,干脆穿好衣服,洗了把脸,出门想找个小饭馆对付几口。刚出了楼道,还没等打上车,我的电话就响了,是条短信,一个陌生号发过来的,内容是想约我谈谈房子。 因为后来没有了袁阵的帮衬,我只好通过自己的人脉,把我的电话挂到了全国各地比较大的中介那边,说好有生意了,就可以让产权人直接联系我,事成之后,我们再按照合同的成交价格,以比率返介绍费给那边。 起初我也没在意,以为真是来了生意,打电话过去问了两句,接电话的听声音是个中年人,说话倒挺客气,说是在电话里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想约我见面谈,就给我报了个茶馆的地址。 第二十六章神秘的卖家 这个茶馆我没去过,但是按照地址上的位置,离我这儿还不太远,去一趟也不耽误事,我就直接在电话里应了下来,约了半个小时之后见面,然后随便去吃了点东西,就直奔茶馆。 到了茶馆,按照电话里的约定,我直接上了二楼雅间。推开门,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看着岁数都不大,都是三十岁上下,见了我全笑脸相迎,看着还挺热情,弄得我一愣。谈房子的事,至于来四个人吗?还凑巧都是男的? 我有点儿害怕这是个圈套,并没有贸然进去,回过身左右扫了两眼,过道里没见什么人影。以我的经验来看,如果这是个圈套,那等我进去关了门,外面肯定会有一个他们的同伙来堵门和放风。 既然没见人影,虽说也保不齐对方是埋伏好了,但至少心里边不至于那么虚。琢磨了一下,我还是走了进去。反正这是在我的地头上,只要不害我的命,我还是有把握能把他们都找到的。 进去坐下,四个人还都很殷勤,这个递烟那个倒茶,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我套词儿,客套了足有十分钟,谁也没张嘴谈生意上的事。我想问问是什么房子,他们是从哪儿得到了我的联系方式,一张嘴,话头儿就被他们拐走。 我有些烦,这他娘的肯定不是来谈生意的,难道我已经在业内名气大到有粉丝了?这四个人是来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我见这样,也就不打算跟他们浪费时间了,起身推托说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办,就准备开门闪人。 四个人见我要走,还挺紧张,连忙挽留,却依旧不说任何跟生意有关的话题。 这地方我是真不能待了,这四个人摆明是想拖延时间,一会儿指不定有什么阴谋。我干脆连寒暄都不寒暄了,直接就开了门往外走,刚迈出去一条腿,余光就晃见过道里迎过来一个人。 这他娘果然被我说着了,外面还真有放风堵门的! 经历了那么多,我除了胆子大了,反应能力也进步不少,心里面其实已经作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顺便还计划了一下一会儿冲出去要走什么逃跑路线。没承想,定睛一看,发现走过来的是一个小老头儿,戴顶黑帽子,佝偻着腰,看着特别不经打,跟我打一照面居然还笑着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总算明白里面四个人为什么千方百计想留我了,估摸着就是在等这个老头儿过来。那四个人想必也没说话的权利,所以才一直跟我磨洋工。可即便老头儿过来了,我现在也对这档生意没什么兴趣了,这谱摆得有点儿大啊,我又不是缺他这笔钱赚。我跟老头儿摇摇头,意思是没得谈,连停都没停,直接就往外走。 老头儿倒是也没作挽留,还把过道的路给让开了。然而走了没几步,我不由得停下了,因为我猛然发现一件事——这个老头儿戴的帽子特别眼熟。 我回过头又看了一眼,顿时心里边一紧,这他娘的不正是刘瘸子送给房万金的帽子吗?怎么跑他这儿来了?还是他本身就有这么一顶? 我站在原地,一直盯着老头儿头上的帽子。老头儿也没回头,也这么一直站着,好像是故意让我观察。我又看了几眼,可以确定,这绝对跟刘瘸子留下的那顶帽子一样,最起码,款式和颜色都没有偏差。 这老头儿跟刘瘸子认识?刘瘸子临走前也送了他一顶?还是他跟刘瘸子失踪有什么关系?我看老头儿的岁数不小,指不定还真是什么玄学术法行当里的老前辈。我有点儿后悔没等秦一恒一起来,想上前问问老头儿帽子的事,哪怕问一下是从哪儿买的也行,可刚刚已经跟人家摇了头,我还有点拉不下脸来。 犹豫再三,我觉得还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走了两步上前,就叫了老头儿一声。老头儿回过头冲我挤着满脸的褶子笑了一下,下巴上的白胡子还挺长,也没张嘴说话,依旧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次我没拒绝,直接点点头就走了回去。屋里的那四个人见我回来,还都挺高兴,赶忙把地方让开,走了出去,等到老头儿进来,就轻轻地关了门。 老头儿看着弱不禁风的,气场还挺强,弄得我坐在椅子上,一直莫名其妙地紧张,有点儿像小时候做错事等着老师来训的感觉。 老头儿坐下后依旧没立刻张嘴,而是先慢慢地抿了一口茶,等到把一小杯茶喝完,才忽然冒出来一句话:“年轻人,你叫什么?” 老头儿的语气很和蔼,可给我的感觉却并不客气。我只好回答说:“我叫江烁。” 老头儿听后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堆起褶子笑了一下,继续问:“万江烁?” 他这句话问得我发蒙。我现在对“万”这个姓很敏感。我靠,他不会以为我跟万家祠堂有什么关系吧?合着是认错人了,以为我是万家的人?我赶忙跟老头儿解释,我姓江,单名烁。 老头儿听后点了点头,又倒了一小杯茶,待到又喝完了,才又问:“知道明天该买什么吗?” 我心说这老头儿他娘的不是有神经病吧?怎么着语气有点儿像是玩彩票玩疯的啊?但心里这么想,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我只能摇摇头:“不知道。” 老头儿听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小物件,并没有用手递给我,而是放到了桌子上,指了一下,问我:“见没见过这东西?” 我进来还没有三分钟,老头儿就连着问我问题,弄得我有点儿发慌。怎么整得跟面试似的?我觉得自己现在很被动,想问老头儿点儿什么,现在这情况,估计开口也是白搭,只好站起身,把那个小东西拿了过来,在手里看了看。 这个东西我倒是认识,是一方印,黑不溜秋的,摸着应该是泥塑的,大小大概有半个手掌那么大,还挺沉,做工很粗糙,看着显然不是个高档物件。这印,我只见过石刻的或是玉刻的,像这种材料的,倒是第一次见。看了看底部,上面刻的字也不多,我努力认了一下,但是一个字也没认出来。 放下印,我冲老头儿摇摇头。老头儿盯着我半晌没说话,只是不停地喝茶。我看老头儿喝茶的架势,估计身体比我预想的还要好,否则早就尿频上厕所了。 等到老头儿又喝完了一杯茶,他才开口说:“这印,就先放在你这儿。你帮我留意一下,如果找到了跟这个一样的,我会出高价收。” 老头儿说到这儿,倒真像是来谈生意了。闹半天是打算让我帮着寻物,可我明明是来谈房子的事的,我就问老头儿:“不是说谈房子的事吗?” 我这一问,老头儿诡异地笑了一下,说:“让你找的这个东西,只要找到了,比卖房子挣的钱多得多。”说完,他起身就往外走。 这下我坐不住了,先不说他给我的这个东西到底安不安全,没准儿是个定时炸弹呢,关键是我还有很多疑问需要他给我解答呢。于是,我拦住了老头儿,希望他能留下来再聊聊。 老头儿停住看了我两眼,忽然问了我一句话:“你手上有几根手指头啊?” 老头儿的语气依旧平淡不惊,却让我听得没了话。他这句话问得实在有些深奥。这是威胁我呢?意思是再拦他,小心自己的性命,还是真的另有所指?我这一愣神的工夫,他就若无其事地整了整帽子,开了门。外面的四个人估计一直就在门口守着,见门开了,赶忙把老头儿迎了出去。 说实话,我对自己的表现很失望。说起来我见过的人也不少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嫩,老头儿几句话就把我绕得迷迷糊糊的。现在这样,我觉得自己错失了这次,以后恐怕就更没有机会问了,于是我追了出去,叫了声“留步”,也不管老头儿留没留步,张嘴问老头儿这帽子是哪儿买的,我见不少人都戴。 这个问法,是我经过短暂考虑后决定的,还算是比较隐晦。老头儿这么有城府的一个人,肯定也能明白我话中有话。 老头儿听见我的问话,还真的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回头,只是轻咳了一声,说:“这帽子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戴的,年轻人还是赶赶时髦吧。”说完,就下楼去了。 我并没有追出去,因为,我很清楚,即便我追出去,也无济于事,没准儿还得挨顿揍。回到包间,我从窗户望了一下,一直目送着老头儿和那四个人分别上了两辆车,开出了视线,我才坐下来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老头儿上的车是宝马7系,价格着实不便宜,可见这老头儿也不是个穷人,但他怎么就找到我了?是因为我做的这行比较特别?这印只有在某所凶宅里才能找到?而且老头儿说的话,怎么都让人感觉云山雾罩的,听明白了又像是没听明白。从老头儿话里感觉,他似乎跟这一整件事还有点儿关系,而且他问我指头的那个问题,我觉得并不像是威胁这么简单吧?妈的,他还认识六指? 我终究还是太嫩了,踏入社会这么久,厚黑学的功底一直没怎么见长。事实上我一度还以为自己挺会玩心计的,精打细算,生意上通常都是我占便宜居多,可今天见了这个老头儿,光气场上我就明白了,人外有人。 我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撑死理出了无数个问号,口渴了想喝口茶,发现一整壶茶都被老头儿喝光了,干脆起身准备回去,想找秦一恒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老头儿留给我的印还放在桌子上,我琢磨了一下,还是装到了兜里,起码先给秦一恒过过目再作打算。 我出了茶馆,又给秦一恒打了一个电话,他依旧没接,看意思还没回家。我只好先回自己家,洗了个澡,上上网打发时间,隔一个小时或是四十分钟,就给秦一恒打一个电话。谁知,到了半夜,电话还是无人接听。最后我只好作罢,掏出那枚方印,在灯底下看了看,还是不见有什么特别的。 印实在是太普通了,没有任何雕饰,放桌子上,就一个方疙瘩。我心想老头儿既然要我找个相同的,这东西又一点儿特点都没有,怎么找啊?难道说玄机都在印出的东西上? 我越想越觉得我的猜测靠谱,就想找张纸印着试验一下,无奈家里纸虽然有的是,却并没有备印泥。我又不敢用别的东西代替,生怕不小心把这玩意儿毁了,只好又放在了桌子上,收拾一下准备睡觉。 脑子里很乱,入睡不太容易,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我总算睡着了。觉得刚睡着没一会儿,电话就响了。我特无奈地接了电话,秦一恒熟悉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了过来,张嘴第一句话就把我给问精神了,因为他这句话问的是:“知道今天该买什么吗?” 这话跟老头儿白天问的那句如出一辙,白天老头儿问完,我还特地查了一下,今天也不是个节日,怎么两人都问我这个问题?我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沉,拍了两下脸,我在电话里反问秦一恒:“今天有什么要买的吗?” 他在那边嘀咕了一声,我也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而后,秦一恒说:“赶紧起床收拾一下,我一会儿去你家接你。”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第二十七章笼街 天已经亮了,我只好起床洗漱。镜子里,我是满眼的红血丝。早前入行的时候秦一恒就说过,长期接触不干净的东西容易折阳寿,看现在这个架势,恐怕我还真就会早死。 在家等了一会儿,秦一恒就给我打电话叫我下楼。下了楼上了他的车,我也没等他开口,一股脑儿地把昨天的经历说了一通,说完之后,赶忙把昨天老头儿给我的那方印塞到了他手里。我这么做倒并不是生气,而是我实在睡眠不足,怕现在不赶紧说了,一会儿头昏脑涨的,更容易有疏漏。 秦一恒听后,把车的火熄了,拿着那方印看了半天,最后问我:“那个老头儿没说他叫什么吗?” 我摇摇头,说:“这也不是我没本事,那老头儿的城府实在太深。”说完我就问,“这方印是干吗的?” 秦一恒把印举高一些,迎着阳光翻看了几下,说:“这东西倒不是个邪物,印底下就是很简单的一个镇魂压邪的符文。可正因为简单,所以这东西才有些奇怪。”说着,他把印翻过来,指着上面的符文告诉我,这种符文,应用太广泛了,不仅道家会用,很多请神上身的大仙都会使,甚至保不齐一些见过世面的老头儿老太太都能写得出来,笔画也不复杂,稍微留心背一下,就能记得住,算是非常普及的一种符文。可正因为如此,它实在是太简单了,按理说是不应该刻成印的,这谁都能写,也很好写,刻章是多此一举。 古往今来,的确有一些符文被刻成了印章,但屈指可数,而且当时也有一些特定的用途,不得不刻章使用。说到这儿,他低头沉思了一下,又抬头告诉我,他可能猜到了这个印存在的意义了,那就是,这个印的使用者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大量镇魂压邪的符,手写来不及,所以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秦一恒撇撇嘴,“啧”了一声,继续道,只是他想不通,会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多镇魂压邪符,况且又是要在一个苛刻的时间内。这实在是很离谱,因为这种符,一家一户只用一张,用多了虽说没害处,倒也没有增值的效果。 他的分析倒是给我提了一个醒,我心说这东西是用来批量生产符咒的?是某个内行人接了一个大活儿,给一栋楼或是一个小区统一看宅贴符?又想了一下,那个老头儿既然找到我,又那么神神秘秘的,会不会最后他想让我找的是一间有很多镇魂压邪符的宅子啊?只是老头儿的提示很隐晦,想着我就问秦一恒,老头儿让我找一个一样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含义啊? 秦一恒点了根烟,想了一阵儿,摇摇头,感叹道:“这东西暂时恐怕不会有定论,听你的描述,那个老头儿有问题是肯定的了,而且要是帽子真跟刘瘸子留下的那顶一样的话,恐怕这个老头儿多半就是刘瘸子失踪的原因。这中间的水,实在是深不可测。” 听他感慨,我倒是没太大触动,可能是因为实在太困了。很多熬过夜的人都知道,像我这样睡一两个小时就起床的,还不如直接不睡头脑来得清醒。我也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大口才反应过来,秦一恒来之前装神弄鬼的,问我该买什么是怎么个情况啊?还有昨天他好端端的,怎么就消失了一天呢? 问起,他就把烟头丢了,发动了汽车,做了个深呼吸,给我讲:“昨天起来之后,也是无意发现,房万金给的春联,不是房万金写的!房万金以测字闻名,书法造诣自然不会太差,而他又是个好面子喜欢张扬的人,春联可是他炫耀自己笔法的工具,向来都是亲笔写的,尤其是像这种送朋友的。我担心有什么差池,赶忙去找了一趟房万金,结果老头儿的店已经关了,问周边的商铺,都说老头儿留下话,要回老家采购,而且要买够东西才会回来。” “我恐怕房万金也遭遇什么不测,开着车去火车站飞机场加上长途客运站打听了一整天,都没有老头儿的消息。等到后半夜放弃了准备回家的时候,才猛然反应过来,房万金留的话,出远门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买够东西。”说到这儿,秦一恒歪过头严肃地看着我,说,“之前脑子一直就没有闲暇的时候,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今天,是笼街开市的日子!”说完,也没等我发问,就发动了汽车,出发。 他起步开得巨快,从我家往外走的这条路很窄,比较考验技术。我一时间没敢张嘴问他笼街是个什么东西,看了眼油量表,只剩半缸油,估摸着他也去不远,干脆也就不问了,寻思着等到了地方再说吧。 果不其然,秦一恒并没有出城的意思,只是开着车在市区里七拐八弯地乱绕一圈,然后直奔城西头儿的开发区。 路上我还在想,怎么着也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虽说我很少自己开车,但起码路也走得差不多了,怎么从来没听过有笼街这么个地方?结果等到地方停了车,我才发现我们来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一条街,只是一个很窄的小胡同,车都开不进去的那种,在开发区边缘,近郊区的两排农民自建房中间。 下了车,秦一恒也没解释,直接就带我往里面走。胡同里已经有了七八个人,都围在一起,具体在围观什么,从外面看不出来。 我俩挤开一个位置站定,我这才看见中间摆着一个长条的破案子,案子上摆着几个鸟笼子,每个鸟笼子里都有一个木盒,木盒有大有小。 围着的这群人,都在旁边指指点点的,却谁都没上手摸。 我一看就有点迷糊,这是传说中的黑市交易吗?里面不会是什么古董或是从古墓里盗出来的东西吧?我倒是弄明白这地方为什么叫笼街了,合着别人买东西给塑料袋,这儿买东西给个鸟笼子? 我想问秦一恒,他见我要开口,就示意我不要吱声,还给我递了支烟,算是堵住了我的嘴。我见他这样,也只能先抽烟观望了。 烟快抽完的时候,从人群外头又挤进来俩人,这俩人都肥头大耳的,一个比一个胖,进来也没张嘴,只是由更胖的那个人依次上前拎起鸟笼子晃荡了那么几下,跟早晨逛公园遛鸟的老头儿手法差不多。 等到他挨个儿把鸟笼子晃完,放好,就从人群里出去了,留下另一个胖子,左右环视了一下,清了一下嗓子。 我越看越觉得有意思,摆鸟笼子的这个案子我认识,早前看过电视台的鉴宝节目有过了解,这东西不是桌子,而是古时候文人用来看画用的案子。上面又摆了竹编的鸟笼子,怎么着也算是中国传统文化了。现在这个胖子清嗓是准备唱京剧?合着围的这群人都是票友? 谁知这个胖子清嗓之后,围着案子的这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后退了好几步。秦一恒也拽了我一下,叫我一块儿退后。 而后,站在案子前面的那个胖子就开了口,指着第一个鸟笼子问:“这放吗?” 人群里立刻就有一个人响应。那个胖子点了点头,比画了一下,叫响应的那个人出来。那个人就上前拎了鸟笼,跟着胖子去了身后一个独院的自建房里。等了约莫十分钟,那个胖子才又出来,依旧指着第二个鸟笼问:“这放吗?” 人群里这次还是有一个人响应,照旧走出去拎着鸟笼跟那个胖子进了院子。隔了一会儿,那个胖子又出来了。 我完全看晕了,刚才趁着靠近的工夫我仔细看了几眼,这个鸟笼子并不新,好几个鸟笼子里甚至还有不少鸟粪,而且里面的木盒也不像是个新物件儿。这东西到底是干吗的?那胖子说放什么?我看这架势搞得有几分像是拍卖啊! 秦一恒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胖子。等到胖子张嘴问第三个鸟笼子的时候,他直接应了一声“放”,就站出人堆,叫我跟着拎鸟笼子的那个胖子往院子里面走。 进了院子,我才发现,院子里大部分地方都用窝棚盖着,里面摆了很多个鸟笼子,还有一些罩着红布,不过,从轮廓上看,也是鸟笼,数不胜数。我没时间细瞧,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笼子里都有木盒,反正我目之所及的,里面都有个木盒放着。这地方越来越让人觉得邪乎,弄得跟花鸟鱼虫市场似的,可里面装的东西又根本不搭调。 也没时间细想,我们穿过院子进了屋,之前那个更胖的胖子就坐在算是客厅的一个地方等着,见我俩进来,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从旁边搬出一个POS机。秦一恒也没含糊,上前就刷了卡。 我瞄了一眼POS机上显示的金额,还不少,好几万。我心说他娘的这么贵,秦一恒不是又来赌的吧? 不过,当着俩胖子的面我也没法问,只能等他刷过卡,带我从自建房的另一个门出去,我才拍了他一下,问他这到底是搞什么。 第二十八章房家的聚宅 秦一恒回头看了一眼,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就带我去取了车,叫我来开车,他则抱着鸟笼子坐在副驾驶,也没多说话。一直到车驶回了市区,他才点了根烟,看表情有点像如释重负,要我把车停到就近的一个饭店,俩人先填饱肚子再说。 我们要了个雅间,点了几个菜。等菜上齐了,秦一恒没先动筷子,而是把那个鸟笼子摆到饭桌上,开始给我解释。 他说,这笼街并不是自古就有,是近几年才兴起的一个代卖的地方,全国各地有不少,一般都只在省会或是直辖市一类的大城市存在。这笼街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跟黑市有几分类似,卖的东西虽然并不全是见不得光的,却也偶尔会有几件从墓里盗出来的东西。但与那些地下黑市古董交易市场不同的是,出现在笼街上的古董也就是冥器,一般都是不干净的。这里所谓的不干净,是指那些东西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邪气,甚至有一些上面干脆就附着了污秽,一般人不敢收,或是有人不明真相收了之后发现不对劲,就又打发到笼街二次销售。 知道笼街并且愿意去笼街淘货的,基本都是懂行的人,去的目的各不一样,但大体总结起来还都是奔着利益去的,不过,赚取利润的方式各有不同,有的是收一些古董冥器,自己处理干净之后,再拿出来拍卖;有的是去接一些暗地里见不得光的活儿,往小了说是鼓捣一些装神弄鬼的事,往大了说是做一些伤天害理的活计。但通常这一类的都是去笼街悄悄点个卯,也就是俗称的做个登记,然后等待雇主的单线接头。因为行内虽然没有成文的规矩说不能用方术来做坏事,但起码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在那儿横着,被人知道了,在这一行内就甭想混下去了。所以,这一类报酬很高,但做的人比较少,并且,还不得不跟偷鸡摸狗似的。 还有一些是专门受人委托而来,买一些有灵性的动物,也就是所谓已经修炼初见成效的黄大仙、蛇仙一类,买了去放生,算是给自己积德或是图一个心理安慰。在院子里,那些外头罩着红布的笼子,里面放的基本都是这种动物。这一类的利润比较高,因为托人来买的买主非富即贵,出手通常都是大手笔。这其中也有一个说法,钱掏少了,显得心不诚,所以,很多无意或是有意捕获到这些动物的人,宁可自己有风险被报复或是着了道,也愿意送到这儿来卖。 还有一类,也就是我们今天见到的。买东西的时候,不会有人加价抢货或是先到先得,因为今天卖的东西都比较特别。这些东西是聚宅,也就是全国各地淘来的老宅子底下挖出来的东西。这聚宅早前已经讲过是个什么玩意儿,而到这里来买聚宅的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实际目的,只是想寻回自己本家的东西。 我国经历过几次侵略和内战,加上后来的十年动乱,很多大户人家的子嗣都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四散在各地,无法回去寻亲,或是即便回去,老家也没剩下什么。一些有家族情结的人,就都愿意买这么个物件儿,据说近几年的行情十分见涨。聚宅,以前也讲过,分好几种,一般价格比较高的,都是女子主家时埋的,因为都是用荷包装着写了一句话的字条在里面,埋藏时又不让人窥其内容,说到底不仅很有纪念意义,还能看见自己祖上的文字,颇有几分神秘。 正因为是寻自家东西,买了别人家的也没用,所以,买主都是按照自己的姓氏来寻找的,如果不是特别巧合有两个同姓的人来买,这东西都不会有人争的。 秦一恒把鸟笼子往我这边推了推,用手指着鸟笼子顶的一个位置叫我看。我仔细看了一眼,上面有一个很小的字,看样子应该是用针一类的东西划上去的,字迹很浅,是个“房”字。 一看这个字,我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突然带我来这里,合着这笼子里的聚宅是房万金他家的? 这也说不过去啊!房万金怎么着也是业内名流,他们家的东西,他应该会更早收到风声才对,按理说早就应该被他买走了,怎么会轮到我们?再联想一下前天那个神神秘秘的老头儿问我买什么,我靠,他不会早就预料到秦一恒会带我来买这个吧? 这聚宅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我记得秦一恒在万家祠堂里还给我分析过,那些衣柜很有可能就是某个宅子的聚宅。要不是因为怀疑我有什么东西被埋在那栋别墅底下,我俩也不可能破了九子镇真龙的局。我看着眼前的这个鸟笼子,竟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抗拒感,想离这个东西远点儿。 我看了秦一恒一眼,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坚定。在一起这么久,我们多少也有了默契,我一看就知道不用问,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秦一恒也没等我发问,就把鸟笼子拉到自己身前,说:“恐怕房万金话里有话,就是在提醒我们来找这个东西。之前来找你的那个老头儿,肯定与其也有联系。不过,这一切都要等打开盒子看过聚宅里究竟写的是什么,才能见分晓。” 秦一恒边说边把鸟笼转了一圈,说:“这笼街,顾名思义,取得就是这个鸟笼的笼,笼子还都必须是旧的笼子,要养过鸟才行。至于为什么都用鸟笼子装,我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总之,自打这个笼街开市,就有了这么一个惯例,来买东西的人,都只能隔着笼子看,并不能伸手触摸笼子里面的东西。这说来可能算是一种防盗措施。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个人猜测。而在笼街卖东西的人,也就是我们所见的那两个胖子,必须都是‘闪子’,也就是睡觉时眼睛闭不实的人。这在玄学上并没有具体的说法,只是从古至今,很多地方要求金库的守卫必须是‘闪子’。据说,‘闪子’守财,不会有小鬼来盗取。不过,这也只是一个说法而已,谁也没能证实。 “这笼街只在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开两次市,用行话讲一次是实的,一次是虚的。这虚实并不是我们平日里所言的那种概念,而是一个特定称谓,实乃活物,虚就是死物。今天,我们正赶上十五,本来我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的,没承想,真就有一个‘房’家的聚宅。 “咱们先吃饭,吃过了饭,找个地方把笼子打开。” 熬到这个时候,我也的确是饿了,跟秦一恒大吃了一顿,灌了两罐红牛,人也清醒了一些。等到吃过了饭,俩人又抽了根烟歇了一会儿,才从饭店出来,然后直接去了我家。 进了屋,我们把鸟笼子放到茶几上,秦一恒把窗帘全部拉好,又在笼子旁边支了一盏台灯,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瑞士军刀上的小钳子和锯,把鸟笼子上的小木头签子一根一根弄断。他的动作很小心,生怕碰到里面的盒子。我在旁边看着虽然纳闷,却也不好打扰他。等到他把鸟笼子彻底拆完了,我才问他:“为啥非得这么费事?把盒子掏出来不就完了吗?” 秦一恒没答话,继续小心翼翼地用瑞士军刀一点一点地想把小木盒的盖子挑开。 这下我才明白,他是不想用手碰这个盒子。见他这样,我还有点紧张,这他妈的怎么跟拆弹似的啊? 幸好,盒盖子被秦一恒几下弄掉之后,并没有爆炸。他观望了一下,这才用手把木盒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东西跟他所说的一样,是一个丝绢或白布之类的东西,很小。我没上手摸,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 秦一恒谨慎地把这个东西放在茶几上摊开,摊开之后大概有成年人手掌大小,果不其然,上面是写了东西的。只是我看了两眼,却觉得十分诡异。这上面竟然不是字,而是一个像表格一类的东西,里面有画,最上面一行还有一些有规则的黑点,看着有几分像是读书时候用的课程表。 秦一恒似乎也很诧异,张大嘴看了半天,没吱声。我就问他:“这东西是房万金祖上的聚宅?他们家很另类吗?这也不是一句话啊!”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布上的东西,只是“啧”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他不说话,我只能自己看了,便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表格做得并不工整,那年代估计也没法用直尺,这倒是可以理解,但上面的画也是出奇地粗糙,寥寥几笔,一个个都跟图腾似的,不过能勉强分辨出画的都是动物。 我越看越觉得这东西蹊跷,这是啥意思?他们家开养殖场的?这是标注什么时候喂食的,还是这东西压根儿就是个菜谱,专门记录什么时候吃什么动物? 我看了半天,琢磨了半天,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只好点了根烟等秦一恒开口。 他沉默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长,我烟完抽,去厕所上了个大号出来,他依旧还在思考。后来,我都有点放弃了,我说,咱能不能快点儿?他回过神来看了我两眼,拿起那块布,对着灯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了一会儿,又失望地放下,继续思考。 我看这架势也只能等着了,又等了十几分钟,秦一恒才突然开口,管我要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吐出来,张嘴问我:“看没看出来这个东西上画的是什么?” 他这句话问得我差点儿想抽他,等了半天就来这么一句。幸好他及时跟上了后面的话:“这东西就算让你想破头,也是想不出来的。”秦一恒拿起布,指着上面的动物继续说,“我的解释会很离谱,但恐怕这东西就是这么离谱。这个聚宅上面写的,是一个女人的经期表。在旧社会,并没有像今天这么靠谱和科学的避孕措施,所以,发生了性关系,怀不怀上孩子基本都是看天意。很多大户人家就有一些自己家族的传统,其中也是有一些迷信成分在内,对于什么时候怀上子嗣会有一些要求,经期表上记录的就是这个,似乎是记录哪一段时间内怀上的是什么东西。” 他这话更让我奇怪了,我问:“怀孕除了男孩女孩,还能有啥区别?还能是什么东西?” 秦一恒撇撇嘴回答道:“这东西能被记录在聚宅上埋起来,可见这件事对于这个家族的重要性。先不说这埋起来是否有什么说法,单纯就从这块布上分析,埋聚宅的这个女人,恐怕是很担心在某一段时间怀上孩子,而这个孩子,从这个表上来看,很可能并不是人。” 第二十九章衣柜在他手上? 秦一恒指着那些粗糙的动物图腾要我看,说:“这些都是一种动物,只是姿势不同,也不知道具体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他的观察还真是仔细,这些图腾的确是一种动物,可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总之有四条腿有尾巴是肯定的。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困了,脑袋彻底就蒙了。这算怎么回事?房万金和那个戴帽子的神秘老头儿,让我俩把这东西买回来,就是让我们看房老头儿祖上掌权女主人的经期?这他妈不是心理变态吗?况且这东西也得有一定年头儿了,就算是怕怀上什么东西,也不至于埋到宅子底下,自己记住了不就得了吗? 再说,孩子再不像人,那也不过是先天畸形,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人不可能怀上动物。 这么一想,我似乎有点儿开了窍,问秦一恒:“是不是这家人有家族遗传病史,很多孩子生下来都是先天畸形,由于当时科学技术也不发达,没办法查出来是否有缺陷,所以这家人只能通过迷信的手段试着避免,才会这么重视这件事,毕竟当时子嗣可是一个家族的大事。” 他听了思考了一下,说:“你这个分析倒是很符合逻辑,但毕竟现在只是纯粹的瞎猜,一切还是得等房万金回来才能见分晓。” 聊到这儿,眼瞅着就要到傍晚了,秦一恒看了看表,表示意见已经交换得差不多了,他就先回去,让我一个人在家安生地补补觉,一切等睡醒再说。说完,他把那个聚宅收好,提着鸟笼子离开了。 秦一恒走后,我洗了个澡,一个人在床上躺了半天。可能是红牛喝多了,始终都没睡着,等到好不容易有了困意,电话又响了。本来我是不想接的,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我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接了,因为这个电话是之前戴帽子老头儿那批人留给我的那个号码。 电话是老头儿直接打来的,语气还是那个臭德行。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上次冒昧耽误了我的时间,所以这次专程给我找了一笔生意。说到“生意”两个字,他还特意强调是宅子的生意,问我有没有兴趣。 我对这个老头儿的印象本来就不好,即便他说起生意,语气还是命令的感觉。我很不爽,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拒绝,一来我考虑到可以趁机打听一下帽子的事;二来我上次见过他坐的车,不是个穷人,没准儿生意的利润很高。我也是生意人,肯定是向钱看的。 于是,我就跟老头儿说我自己做不了主,还需要跟我的一个合伙人通通气才能给他答复。谁知道老头儿听了嘿嘿一笑,说:“不用问了,我已经给秦一恒打过电话了,那边已经同意了,就等你这边开口了。” 我听老头儿这么一说,心里隐约有些不安。这边电话不挂断,我也不能给秦一恒打过去,只好给秦一恒发了条短信,就仨字:“有生意?”没想到秦一恒回得很快,估计正拿着手机呢,短信的内容更是言简意赅,就一个字:“嗯。” 既然秦一恒都答应了,我自然也没办法拒绝,于是在电话里跟老头儿约了一下面谈的时间和地点。老头儿告诉我还在上次的那个茶楼、那个雅间,他今儿晚上就在那儿候着,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边电话一挂,我立刻就给秦一恒拨了过去。还没等我张嘴发问,他就抢先回答了。他告诉我,这个老头儿也给他打电话了,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的号码,生意做不做是后话,去见识一下这个老头儿才是目的。 我们会合后,一起进了茶馆,我领着他进了那个雅间。 推开门,我很意外,这次居然就老头儿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里面喝茶,还戴着那顶帽子。 老头儿见我俩进来,也没打招呼,只是往我俩坐的位置推过来两个茶杯,并没有给我们倒茶。 坐下之后,我一直观察秦一恒的表情。他很淡定,自顾自斟了一杯茶,喝了之后,也没开口,就一直盯着老头儿看,像是等老头儿先发言。 老头儿连眼都没抬,一直连喝了三杯茶,才看了看我俩,问:“你们俩谁负责签合同?” 我冲老头儿抬了下手,表示是我。 老头儿看看我,“嗯”了一声,就继续说:“我有个老宅子,在老家,已经很多年没回去了,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就过给你们。” 老头儿说完又盯着我,像是等我表态。我被看得很无奈,他连宅子的大致情况都没说,也不知道宅子的地段、位置、面积,我怎么表态? 我只好先象征性地“啊”了一声,想让他继续讲下去。谁知道他反而把话打住了,喝了几口茶,才又说:“宅子里还有一些老家具,都是些桌子、椅子、柜子什么的,也可以一并便宜处理给你们,都是些老家具,也很值钱,你们觉得如何?” 老头儿边说还边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俩。我很纠结,在这种情形下,都没法跟秦一恒使眼色。 我正着急呢,就感觉秦一恒悄悄伸手点了我大腿一下,用手指在我腿上迅速写了一个OK。 这下我总算吃了定心丸了,就跟老头儿点点头,说可以,询问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宅子。 老头儿见我答应了,竟然站起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会有专人跟你们联系,今天就到此为止。”开了门就出去了。 我想起身去追,毕竟帽子的事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呢,可见秦一恒没有要动的意思,我干脆也坐住了,问他有什么想法。他喝了口茶,想了一下,说:“这个老头儿果然城府很深,那顶帽子的确跟刘瘸子留下的那顶一样。但如果老头儿不想说,就算严刑拷打也打听不出什么。”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说着,就站起身,用手从老头儿刚才用过的茶杯里捏出了一根针。 这让我一愣,这针很细,要是不留神喝进去,不是要人命吗? 我问秦一恒这是什么,他告诉我,这根针是淬偶上的,也就是民间俗称的扎小人。这扎小人,顾名思义就是用稻草或布料制作一个人偶,腰扎红绳,内藏或是外钉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然后在极阴之时——这个时辰不见得是午夜十二点,要根据当地的风水阴阳来判断——将人偶冲向生辰八字上写的这个人所在的位置,扎针在上,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被扎之人就会有飞来横祸。 这点跟很多影视剧或是民间故事里所传的不同,并不是扎到哪个位置,那个人相对应的部位就会疼,相反,这小人扎上之后,被扎之人会有短时间的旺运,因为扎小人,其实就是一个将四十九天内所有的运势都集中到一天衰败的局。 这淬偶,不仅中国,世界各地都有相似的巫术、秘法以及衍生方术,大体的操作也类似。其中有一种衍生的方术需要扎人者的一整片指甲,也藏在人偶腹中,每扎一针上去,相传就会将自己的病痛转移给那个人。等到扎够四十九天,将针取下泡水喝,扎人者就会慢慢恢复健康,而被扎者就会患病。 这种方术倒是跟很多影视剧里表现的有几分相似,却很少有人知道。说到这儿,他就问我,刚才有没有注意老头儿的食指上贴着一片东西,估摸着那根指头的指甲已经没了,这个老头儿恐怕是患了什么重病。 我刚刚真没留心看,不过,我看这老头儿的样子倒不像是会不久于人世,合着这个方术真的会有作用?我问秦一恒,他摇摇头告诉我,很多方术的作用,他都只是听老一辈的人讲过,却没见过有人亲身实践,所以究竟有没有用,是不是道听途说,他也没法分辨。 我点点头,心说这种害人的方术还是不要有用的好。可我还是很纳闷,即便看出了这个老头儿是在通过方术给自己治病,那也跟宅子没什么关系,怎么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问起,他才讲起,刚才老头儿讲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家具,而且眼神明显有着暗示,所以,他猜这个老头儿不会只是随口提一句这么简单,恐怕他所谓的家具里,有我们想要找的东西。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就明白了,合着这个老头儿家里也有衣柜?那批曾经在宗祠里见过的衣柜,现在在他手上? 第三十章打伞才能进宅 我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让人放心,因为,倘若老头儿真的有心帮我俩,给我们提供线索,完全不用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直接把衣柜交出来不就完了吗?他千方百计地想让我俩去他所谓的老宅,摆明了就是个圈套啊。 我跟秦一恒合计了一下,告诉他这地方我们还是不去为好。他思量了许久,才说:“去还是要去的,只不过我们要多加小心。这个老头儿看起来也不见得就是要害人,用你的话讲,就算他要害人,也没必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我琢磨了一下,虽然心里依旧没底,但秦一恒说去,我也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当即就跟他在茶馆告别,回家等消息。 老头儿倒没食言,第二天很早就有人联系我,告诉了我那个宅子的位置,并且叫我们尽快动身,落地之后再给他打电话,那边会有人去机场接机。 这个宅子在南方的一个地级市里,具体地址对方也没在电话里透露,我连从网络地图上事先查看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两眼一抹黑,跟秦一恒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的机票,忐忑地上了路。 一路上我一直都在闭目养神,但根本睡不着。秦一恒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俩人下了飞机,我就给那边打电话,在机场等了半个钟头后,有人来接我俩。 来的人三十多岁,长着一张大众脸,除了见面时打了个招呼之外,很少说话,连自我介绍都没有,我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我跟秦一恒上了他的车,一路上我都在试着跟他攀谈,想看看能不能套出点儿什么。不知道是他嘴严还是性格原因,根本就不搭我的茬,弄得我挺尴尬,只能闭嘴。 车子开了很久,从机场开进市区,又从市区开出,沿着国道一直走。等到车停下来,已经在路上耗了将近四个钟头。 本来我们下飞机的时候是下午,这么一折腾,天都已经黑透了。我又累又饿,下了车左右观望了一下,就觉得这次真的是羊入虎口了。 我们所在的位置,恐怕已经很偏远了,看样子是一个小镇。四周虽不环山,但总觉得人烟稀少,放眼望去建筑物也不多,也没见几间房子亮灯。这种穷乡僻壤,恐怕找个像样的住宿地方都没有。 起初我以为是天晚了不方便赶路,暂时在这里落脚休整一夜,没承想接我们的人说,宅子就在我们所站的这条街的尽头,让我们先吃点东西,过后他就带我们去看。 秦一恒下了车倒是没觉得惊讶,轻描淡写地冲我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我。我心说,现在这样,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抽了根烟,就跟着接我们的人去了一家小面馆。面馆已经要打烊了,好说歹说才帮着煮了几两面条,味道倒还不错。我俩早就饿了,一顿胡吃海塞,等到吃过饭,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从面馆出来,外面更黑了,之前一些亮着灯的人家都熄灯了。路上没有路灯,所以去宅子的路上我心里一直有些毛毛的。等站到宅子前面,这种毛毛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这个宅子比我想象的要大太多了,虽说不上雄伟,但跟旁边的宅子一比,这他妈肯定是镇上首富的府邸啊。宅子的风格是中式的,院门很高,看着有几分像故宫里的那种大门,只不过是等比例缩小的。反正这种自建房,愿意建成什么样就建成什么样,也不会有相关部门来管。 还没进到宅子里,我就已经泄了气。虽说不知道这个宅子有多大,但吃下来肯定是有困难的。况且这宅子在这么偏僻的镇上,除非哪天高速公路修到这里需要占地,否则收了这个宅子只会稳亏不赚。 我琢磨了一下,彻底打消了收这个宅子的念头。现在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衣柜。接我们的人开了院门,却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先从院门后头的墙边上拿了三把大黑雨伞,递给我和秦一恒两把,他自己打开了一把,才率先走了进去。 他这举动弄得我俩面面相觑,这宅子漏水还是怎么的,要打着伞进去?可这时满天星光,也没雨啊。我低声问了一下秦一恒。他表示入乡随俗,就打开伞也跟着走了进去。 我走在最后,进了院门,来到院子里,突然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老头儿的审美标准不低,院子虽然并不是很大,但布局装饰、花草水池弄得还很漂亮。不过,我也无暇欣赏,穿过院子,三个人就进到了宅子的正厅。接我们的人进了屋,却依旧没有把伞收起来,我跟秦一恒也只好继续举着,三个人跟神经病似的在屋里转。 接我们的人带着我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却没有半点讲解或描述。我只能通过经验估算了一下宅子的大小。刨去院子,估计能有五百到六百平方米。房间很多,真像老头儿所说,家具都是古式的木制家具,不知道是现代仿制还是早前一直留下来的。 我看秦一恒的眼睛一直在四处扫,估计是在搜寻衣柜。我也试着找了一下,宅子虽然大,像那个衣柜那么大的物件儿倒真没寻着。 三个人大致转了一圈,最后就都坐在了客厅里。虽然宅子我已经不打算买了,但毕竟来一次,还是要象征性地谈一下。于是,我就问接我们的人,那个老头儿有没有说过他卖这个宅子的心理价位。接我们的人听了我的问话,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盯着手上的雨伞看。 这时候我跟秦一恒手里的伞都没放下,这情景还是挺搞笑的。我见他不回答,只好提高了声调又问了一遍。这次他冲我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就又抬眼看伞的内部。 我彻底被他弄烦了,心里有些窝火,伞有什么好看的啊?也仰起头往上看了一下。这一看我还挺意外,我这把伞的内顶上,竟然贴着一截不知道是不干胶还是橡皮膏之类的东西,不长,有半截大拇指大小,看着有点像是伞漏了,被人临时补在上面的。 我心说这伞是这个人刚修补过的?不然他老惦记这干吗?我把身子尽量压低了一些,想看看秦一恒那把伞的内顶。无奈他举得比较低,我怎么都看不着,只好冲他使了使眼色,提示他看伞的里面。 秦一恒心领神会地也抬头看了一眼,冲我皱皱眉,伸出俩手指,指了指接我们的那个人,不知道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我猜了一下,难道他是告诉我伞里贴着两块东西?这下我更纳闷了,这伞合着都是破的?这老头儿家也不像买不起伞的样子啊,至于这么节俭吗? 想着,我就开口问了这个人一句:“从进来就一直举着伞,是什么意思啊?” 那人被我问得愣了一下,没正面回答,只是神色有些慌张地告诉我,今天晚上我们可以住在这个宅子里面,顺便还可以看宅,一切尽管自便,唯独有一点,但凡是在这个宅子里走动,一定要打着伞。说完,他就起身跟我们告别,临走,还把院门的钥匙放到桌子上,又告诉我们他提前买了水和素食,放在了厨房里,就快步出去了。 我还想追问他几句,秦一恒伸手拦了我一下,低声叫我别追了,说:“这人有些不对劲儿,看样子他对这个宅子也不熟悉,带我们转的时候,见门就进。”说着,他又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他的目光一直飘忽不定,明显对这地方他也很生。” 我想了一下,结合之前那人的种种表现来看,似乎还真叫他给说着了。虽然他并不是第一次来的样子,但恐怕也没来过几次。那老头儿安排这么一个人接待,是什么居心?显然不像是要卖宅子啊。 我问秦一恒,他也摇摇头,告诉我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说完就又指了指房子的天花板。 我把伞挪开一点,抬头看了一下,才发现这个房子的天花板很有意思。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老头儿很喜欢看星星,天花板上开了很多天窗,每扇天窗还不小,上面也没有任何遮盖,透过玻璃直接就能看见天空。刚才一直打着伞,所以并没有注意,现在见着了我就更奇怪了。这种天窗几乎不会应用在民宅上,即便应用,也不会这么大规模地用。况且,这个宅子无论是从外墙还是内饰乃至家具,都是中式风格,开天窗也显得很不搭调啊。 我点了根烟,问秦一恒这天窗是不是有什么说头。他“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人一直叫我们打伞,临走又特意嘱咐了一下,可能跟天窗有关系。”说完,他就在屋子里走动,挨个儿把天窗看了一遍,回来点了根烟,像是在沉思。 见状我也猜测了一下,这伞无非有两个作用:遮阳或是挡雨。这天窗上的玻璃都是完好的,况且又没下雨,难道这伞是用来挡光的?在这个宅子里,人不能被头顶的光照到?想到这儿我又抬头看了一眼。这次我没敢把伞挪开看正上方,而是把伞倾斜了一下,留出角度看了看斜上方的天窗。 外头繁星满天,没见月亮,况且屋里开着灯,外面即便有月光也照不进来。我心说这得关了灯才能看出来端倪,正想把我的推测告诉秦一恒,猛然又想起一件事。听说民间有很多说法,在室内不能打伞,传说会招鬼。之前接我们的那个人,那么着急离开,该不会是陷阱吧?他知道这宅子里有东西,就用这种方式害我们? 第三十一章乱齿 想到这儿,我彻底待不住了,赶紧去跟秦一恒求证。 他一直盯着伞内顶的那块东西看,我拍了他一下,他回过神,听我把话说完,呵了一声,告诉我:“室内打伞不会招鬼,倒是有很多民间的说法是小孩儿在室内打伞会不长个儿;女人在室内打伞家里会漏雨;而男人在室内打伞则会秃顶。” 当然,这些只是民间的一些说法,到底会不会有那样的后果,谁也求证不了。不过,就他的经验而言,并不能当真。所谓在室内打伞会招鬼,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这个说法的出现,是因为鬼魅通常喜欢角落或是阴凉之处,加上人在室内打伞,伞下人的阳气会被遮住一些,倘若屋内恰好有鬼魅在,通常也就是路过的孤魂野鬼,人本身赶上体衰或是阳气不盛的时候,就容易看见污秽,所以民间才会有这样的误传。 这伞,自古以来就是属于阴气很重的物件儿,很多地方有习俗,伞是不能在家里放一年的,必须在年中选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把伞拿出去晒一晒,为的就是怕有什么污秽躲在伞里面,长久之后给家里招来祸端,这在方术上称之为“晒篓”,简单点说就是把家里那些类似伞之类、很多常年不见阳光的东西拿出去晒一晒。而早前时候,一些地方故去的人出殡之时,即便天未下雨,也会专门挑出一个死者亲属在棺材上尸体头部的位置打一把黑伞,随同出殡的队伍一直走到下葬的地方。据说这是帮死者挡住阳光,让死者的魂魄能够不被闪了眼睛,再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世界。因为入殓到棺材里的尸体,都是躺着的,眼睛正对着太阳。这在实行火化之后,就逐渐没机会应用,到现今也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虽说秦一恒讲得条理清晰,可我听了之后还是觉得云里雾里的。这伞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再问,他就摆摆手,伸手去摸伞内顶。他把伞压得很低,我看不见他究竟想摸什么,但猜也能猜出来,他是去揭粘在伞内的那块东西。 果然,他鼓捣了几下之后,把那块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手里端详。我低头一看,真是一块橡皮膏,只是橡皮膏的另一面还粘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我打了一个冷战,竟然是一枚人的后槽牙,显然是被人特意用橡皮膏黏到伞上面的。 这是什么意思?这牙很明显是一枚成人的牙齿,并不像小孩换下来的乳牙。况且即便是乳牙,我倒是听说过把换下的乳牙下牙扔高,把上牙埋起来的说法,据说这么做之后,孩子不会长成龅牙,也没听说把牙粘到伞上面啊! 想着我也伸手把我伞内的那块橡皮膏揭了下来。我的这块后面,也是一颗后槽牙。我看了看秦一恒,他也正对着那颗牙纳闷。过了半晌,他忽然“啊”了一声,喊道:“找!快找!这宅子里有牙印!” 他这么一喊,把我吓了一跳。起初我没听清,还以为屋里进来了什么东西,赶紧转身四下看了看,也没见有什么。回过头见秦一恒已经飞速地在屋子里乱转,走几步就俯下身子,像是在找什么。 我跟过去,发现他是在查看宅子里的家具。他看得很仔细,每一件的边边角角都没放过,看完一件之后,就很快去看另一件,跟赶时间似的。 我问他这是干什么,他指着屋子另一边的家具,叫我去查看,“一旦在家具上发现了什么特殊的磕碰痕迹,尤其是牙印,就要立刻告诉我。” 我被弄得挺无奈,合着这屋里边闹耗子,会啃家具?可至于这么紧张吗?还是说他找的牙印是人的?这他妈也不是精神病院,谁没事在家用家具磨牙啊,想问清楚点,秦一恒却不断催我。我只好也学着他的样子俯下身,开始一件家具一件家具地看。 这些家具的年头看着并不是很长,也许是保养得好,反正我对仿古的木制家具也没研究,看不出好坏。上面倒是有一些小的磕碰痕迹,不过都不明显,我一一如实地向秦一恒汇报。他过来看了两眼,都摇摇头叫我继续找。 俩人就这么找了十几分钟,我累得够呛,倒不是看家具累的,而是手上一直举着伞,胳膊早就有些发麻。客厅的家具被我俩查了个遍,可也没找见牙印。秦一恒不甘心,又说分头去别的房间里找,说完就进了另一个屋。 说实话,让我一个人找的话,我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本来宅子就很邪,加上面积这么大,出点儿什么事都来不及互相照应。我选了秦一恒的隔壁房间去查看。这个屋不大,看摆设的话应该是个茶室,的确挺符合那老头儿的爱好。我四下搜寻了一下,屋里本身就没几件家具,倒也看得容易,没找到有什么牙印,甚至连磕碰的痕迹都没发现。 正当我准备去另一间屋子看的时候,就听见秦一恒那边咳嗽了几声。宅子里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这几声咳嗽听起来特别响。我还想关心他一句,没等张嘴,紧接着就听见他“啊”了一声,好像挺惊讶,之后就没了动静。 我在原地竖起耳朵又听了几秒,他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我站在原地很纠结,既怕他出事,又担心盲目冲过去,俩人一块儿着了道,就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没答应,倒是听到像是用鞋尖磕了一下地板来回应我。 听见他的回应,我心里反而不安。按说这抬脚虽是小动作,但张嘴也不费力气,难道是他碰见了什么事不能出声? 我忽然反应过来,刚才他那边的动静应该不是鞋尖磕地板。 这次我们出来他穿的是一双新百伦牌的慢跑鞋,那种鞋我也有几双,鞋底很软,磕在地板上虽然能发出动静,但不至于是刚才那么响的声音。我明白了,那似乎是用伞尖戳了一下地板。我靠,之前那人不是交代过在屋里一定要打着伞吗?秦一恒把伞收起来了? 我等不了了,奔到他那间屋子门前,见他正立在墙边,不知道在端详着什么,我这才放下心来,走进去看他在干什么。 秦一恒的伞已经收好了放在旁边。我见他看得入神,也没拍他,站在后头跟他一块儿看。这间房子之前应该是书房,屋里的一面墙都是直接从墙体掏出来的书架,只是书架上一本书也没有,而且落了很多灰尘。 秦一恒估计刚才查看的时候用嘴吹过灰尘,被呛到才会咳嗽的。 我用目光搜索了一下,也没见有什么东西。见他把伞收了,估计也没什么危险,我也把伞放下,点了根烟,问他是不是找到牙印了。 他回过头,“嗯”了一声,伸手朝书柜指了指,把地方让开叫我自己去看。我看过去,依旧没见什么牙印,倒是他所指的地方灰尘被清理出来一些,看样子像是他刚用指头在灰尘上写过字。 我靠近一些,看出来是四个繁体字,写的是“万民一户”,听着有点像是个日本名字。我很奇怪,就问他写这个是什么意思。 秦一恒摇摇头,也点了根烟,说:“这字不是我写上去的,我只是刚才用指头描了一遍。这些印记本来就是在书架上的,看样子应该是之前这里摆过一个什么物件,放了很久之后被人取走了,所以这里的灰尘要比其他地方浅一些。” 我心里试着想象了一下这是个什么东西,估摸着应该是一个类似根据书法字体雕刻而成的摆件,应该不值什么钱。否则,这东西不至于放在这里,等到周围都落了灰才被人想起来拿走。 我问秦一恒,刚才要找牙印,现在怎么跟这东西过不去了,说好的牙印呢? 他就说:“这东西有点儿问题。”说着,他就叫我伸出手,在我手心上写了一个字。这个字他写得很慢,加上我又用眼瞧着,很容易分辨,他写的是一个“房”字。写完字他问我,有没有琢磨出来什么。 我想了几秒才猛然醒悟,“万民一户”,这说的不就是一个“房”字吗?合着这四个字不是日本名字,是一个字谜?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我吸了口烟,问秦一恒这什么意思。单从字面上理解,那个戴帽子的老头儿是个房奴?用这个东西提醒自己还房贷还是怎么的?或者这东西另有所指?“房”字说的不会是那个“房”万金吧? 秦一恒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书架,掏出手机把那几个字拍了下来,然后冲我摇摇头,走到这间书房的门边上,伸手在门框沿上摸了几下,又像是从地上捡了什么东西,走回来摊开掌心叫我看。 他掌心里是两颗牙齿,不过,跟之前在伞上发现的不同,这两颗是门牙,估计有一定年头了,牙齿的颜色很暗,也不知道是因为氧化还是牙齿的主人以前不爱刷牙。 我没敢用手去接,这东西即便不邪,看着也觉得有点儿恶心。我直接问他:“这东西是在门框上发现的?” 秦一恒点点头,告诉我:“这个叫‘乱齿’。所谓的乱齿,字面上理解就是牙齿不齐,东倒西歪的意思,但其中也包含一层淫乱的含义在。玄学中,乱齿分为两种,一种是长在女子身上的。相传,旧时一些不守妇道出轨了的女子死后,牙齿会被拔下来,用线拴好挂在旧街的牌坊上面,据说这样做可以预防家族的后人里出现同样不守妇道的人。因为地心引力,挂在牌坊上面的牙齿无论有多大摆动,最后都会垂直向下,这取的也是一个‘下正’的意思。 “而且,有一些闺房秘术里也曾经记载,把这种乱齿藏于家中饭桌下面,与想勾引的男人一起吃饭,就会水到渠成。在古时候的很多妓院里,妓女们为了更好地招揽生意,普遍都会在自己房中藏一枚乱齿。这乱齿多半也是妓院里的妓女留下来的。一般妓女死之前,会把乱齿当作独特的礼物赠与别人,可见乱齿在当时妓女心里有很高的地位。 “不过,这乱齿究竟有没有用,谁也说不好,因为都已经请到闺房里吃饭了,上不上床估计跟乱齿没多大关系。” 秦一恒说到这儿,停了一下,把烟头掐灭了,继续说: “第二种乱齿,是长在男子身上的。这种乱,就不是淫乱的乱了,而是叛乱的乱。相传这种乱齿只有在发生叛乱的将领嘴里才有。这叛乱人数有多有少,即便是人数多的,将领也没几个,所以这种乱齿通常很难寻到,因为叛乱被镇压后,这些将领不仅要被凌迟处死,而且嘴里的牙齿也要被一一拔下来,除了门牙被藏于都城城门上,剩下的牙齿就让驿卒分送到全国各地的军事要地,埋在城里,但具体埋在什么位置,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而埋乱齿的原因,也跟女子的乱齿类似,都是为了预防此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说来已经不是玄学方术的部分了,而是彻彻底底的迷信,只能取一个心理安慰,否则中国的朝代也不会有那么多更替。” 他说到这儿我就开始犯糊涂,这跟这个宅子有什么关系啊?便插嘴问了一句。秦一恒就笑了,挤对了我两句智商不行,告诉我,这些乱齿,恐怕并不是所谓的叛军将领嘴里的,而是一个背叛了戴帽子老头儿的人嘴里的!那老头儿应该知道这种局没有作用,所以,他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杀鸡儆猴。 秦一恒向门外看了一眼,像是在担心什么,声音低了下来,说那些伞,他可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那就是用来挡光的,但挡光的目的不是因为害怕光,而是为了隐住影子!来这个宅子里的人,有人没有影子! 第三十二章天窗上的提示 我赶紧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屋里的光很亮,看不清楚。我寻思了一下,又觉得这实在很离谱。 倘若真像秦一恒所说,既然怕被发现有人没有影子,那何必多此一举在宅子的屋顶上开天窗呢? 而且,人怎么会没有影子呢?很多传言中鬼是没有影子的,可既然都成鬼了,还跟人凑在一起干什么? 我跟秦一恒探讨了一下,想让他说得更清楚点,他却告诉我,目前只能猜测出这么多,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当事人,所以肯定不会知晓。 不过,他推理了一下,这么做的原因很可能是那个老头儿有意为之,屋顶上的天窗可能是某种牵制,要是那个需要隐去影子的人对老头儿不利,这也算有个保障。 而带我们来的那个人之所以会对打伞如此上心,恐怕也是那个老头儿刻意安排的,估计说了什么危言耸听的后果,这么做就是为了迷惑众人,好让他的目的更容易达到。 听他这么说,我脑海里也有了一幅画面:一群人打着伞在这个宅子里跟那个戴帽子的老头儿密谋,有几分参加葬礼的感觉,反正我想象出的画面十分诡异,这他妈的不是个邪教组织吧? 我又点了一根烟,抽了几口静了静,这才想起来问秦一恒,之前他那么紧张要找牙印,是为什么,因为他刚给我讲的那些,虽然邪乎,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会危及生命。 问起,他才告诉我,之前他见到伞上面的牙齿,起初并没有朝着乱齿的方向去想。因为在玄学方术中,有一种局叫“咬宵”。这“咬宵”的来头很大,要选用那些活活疼死之人的牙齿。因为人在很痛的时候,会本能地想咬住东西,所以,这种牙齿的效果是最好的。然后在每天午夜的时候,在自己的床头画下牙印。据说这种牙印画完之后,天亮之后不要让人查看,等到再入夜时,就会看见自己画的牙印旁会多出来牙印。当晚,含着这一枚牙入睡,就会梦见一些奇怪的提示,这种提示是用来寻找太岁的。 秦一恒说他也没尝试过,所以一直也没窥出其中的玄机,只知道大致流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这个局是很伤人的,因为这个含着牙齿入睡的人,第二天也需要拔掉自己的一颗牙,否则就会招来很大的灾祸,这种灾祸都是很冲的,譬如火灾一类。 这说起来可能还是跟太岁有关。太岁,广了说,在玄学中可以当作一种称呼,或者是泛指,而往细了说,事实上太岁是一种很奇妙的说动物不是动物,说植物不是植物的一种东西,相传,吃了会延年益寿,而那种成精的太岁,吃了就会长生不老。古时候那些求长生的皇帝们,找的多半也是这个东西。相传,这太岁是不能用牙咬的,只能含服。因为人的牙齿会接触到世间很多杂质,沾了牙,太岁就会失去灵性。 这成精的太岁可不是简单的东西,用人间的话来形容,就是很狡猾,也很记仇。所以,倘若用“咬宵”来寻找,太岁察觉到之后,就会来闹腾。 不过,这也只是传说,人活一世,能见到太岁的人屈指可数,更不用提成精的太岁了。 所以,他刚发现牙齿的时候才会很紧张,毕竟我们这次来得很轻率,事前并没有经过充足的调查和准备,他怕这是一个跟“咬宵”类似的局,是个陷阱,回头一个不留神,我俩再葬身火海,这就实在得不偿失了。 既然弄清了牙齿的原委,下一步还是得办正事:看宅,毕竟我们也是有目的而来的。 抽完了烟,我就跟秦一恒开始在宅子里仔仔细细地挨个儿屋查看。之前只是粗略看过,这一查才发现,这个宅子的确很大,而且很多房间里都发现了之前看见的那种“万民一户”的灰尘印,加一起足有七八个。 屋子查了一遍,除此之外并无任何新鲜的发现,连衣柜的影子都没看着。秦一恒也直皱眉头,说:“宅子里并无不干净的东西,是个标准的民宅无疑。”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更纳闷了。那个戴帽子的老头儿让我俩千里迢迢过来,合着真是想跟我们做生意的? 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可能,我就问他,现在该怎么办,这个宅子是肯定不能收的,摆明了就是赔钱啊! 秦一恒四下看了看,想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说:“把宅子里所有的灯都关了。” 宅子的确很大,要把所有灯都关了,就费了我俩不少功夫。等到关完了灯,两人回到客厅里这么一看,都是一惊。 当晚,起初是星明月暗,到了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帮我俩,又变成了月明星稀。这宅子本身就地处偏远城镇,周围也没有路灯霓虹,加上也没有污染之类,月亮是出奇地亮,光线自然也是出奇地好,一关上灯,月光就径直透过天窗照了进来。然而打在地上的月光却跟我们想象中的不一样。 因为这些天窗都是八边形的,按理说打在地上的月光也应该是八边形的,即便因为角度问题会变形,起码也应该类似八边形,而地上的月光却跟八边形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些光的形状很难形容,看起来很乱,要按我的直观感受,倒是很像一团面条。 起初我还以为是碰巧宅子上空飘来了云,抬头看了一眼,我心里就是一哆嗦。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客厅的天窗上竟然被人用类似毛笔或是什么东西蘸着油漆胡乱刷了一通,所以地上的光才会出现这样的效果。 这时候,宅子里的灯都关了,虽然有月光照进来,可我还是紧张得腿软。 刚刚我跟秦一恒查看的时候,天窗上可是非常干净的,而现在,显然是被动过手脚了。 我心说,就趁着我俩在书房聊天的工夫,有人上房了?可我俩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啊! 我不由得就开始冒冷汗,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玻璃抹了,要是想偷袭我俩的话,抹脖子肯定也不难!况且,这很可能就是一个陷阱,毕竟按照正常逻辑,谁也不会深更半夜去房顶上吧。 我往秦一恒身边靠了靠,想问他有什么想法。显然他也发现天窗出了问题,端详了一阵子,竟然直接走到天窗正下方,抬起头看,看了一会儿,又俯下身,用手摸了摸被光照着的地面,然后问我,看这些光有没有觉得眼熟? 我被他问得一愣,又看了几眼,也没认出来什么,就问他,这到底是什么啊? 秦一恒伸手比画了一下,说道:“记不记得戴帽子老头儿给的那一方印?这光跟那印底下刻的东西一样,都是镇魂压邪的咒文。” 听说是咒文,我走近瞧了几眼,无奈实在眼拙,这么看也没认出来。 不过,我倒是很奇怪,先不说这是什么人画上去的,但他起码总得有个目的吧? 现在认出来这是镇魂压邪的符咒,听名字就不像是个害人的局。 我问秦一恒,他也摇头,告诉我,他也一直在想,却窥不出对方的意图,只能先一间屋子一间屋子仔细查看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这次查看屋子我俩并没有分头,也是怕有人暗算。俩人都时刻提防着,弄得我有点儿心神不宁,跟着转的时候,也一直没沉下心来看。 宅子的房间本身就不少,我俩这么地毯式地查看,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可是又转了一圈,照旧没有任何收获。 最后,秦一恒决定,把所有能移动的东西都试着动一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于是,俩人又开工干起了体力活儿。 所幸老头儿家里没剩什么电器,估计搬出去的时候都带走了,除了厨房里有一台微波炉和一台冰箱之外,也没什么好挪的。 我俩把电器都挪了出来,除了灰尘什么也没见到,就开始挨个儿挪动宅子里的家具。 这家具都是正牌的红木,很沉,我俩搬来搬去累得够呛,好不容易才把客厅弄完,抽了口烟稍微歇了一下,我俩就去了卧室。 第三十三章找到了衣柜 卧室有好几个,大小都差不多,也分不出哪个是主卧,哪些是客房,我俩只能随机进去。 卧室的床分两种,一种是仿古的架子床,就是床顶有盖,还能放下帐子把床遮起来的那种,还有一种应该是找工人做的,有点类似于日式的榻榻米,不过要比那个高很多,床板底下可以当储物空间。 床上的被褥都还在,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因为听秦一恒说,搬家的时候,被褥一般是不会带走的,一是不想要“被”(背),取个吉利;二是不希望宅子里变空以后,床被污秽睡了。 这被褥在玄学之中,是很能隔阴气的东西,这也就是为什么即便有鬼压床,也没有污秽钻到被窝里去压人的原因。换句话说,很多人夜晚躲在被中,会很有安全感,这不仅在心理学上,就算是在玄学上,也有道理。相传很多被上了身的人,用棉被盖住头脚,然后往棉被上泼水,就可以让污秽退去。虽然这个办法并不万能,但的确还是会有一些效果。 那种架子床死沉死沉的,我跟秦一恒俩人玩儿命挪,才勉强挪开。然而让人失望的是,床下除了灰尘,空空如也。秦一恒不甘心,甚至把被褥都掀了,还是没有发现。 俩人忙活了足有两个钟头,我累得够呛,吃了点那人留下的素食,才缓过来一些。 秦一恒倒是精力很旺盛,我吃东西的时候他就一个人继续到处翻看,没承想,他没看多久,就叫我过去。 我顺着他的声音找过去,就见他停在那个工人打造的床边上,床上的被褥已经被他掀开了。 我低头一看,就忍不住“咦”了一声,因为很奇怪,这褥子底下的床板上贴了两张画。 这画我认识,是秦琼和尉迟恭,简而言之就是俩门神。这贴门神的习俗全国各地都有,平日里倒也经常见到。只是我很意外,这东西都是贴在门上的,怎么那老头儿给贴到这儿了? 这么一想,我浑身就有些发冷,越看床板越觉得诡异,心说,这床板是能掀开的,合着是一扇门?这床板底下有个地道? 我想跟秦一恒探讨,他却并不想理我,眯着眼看了半天,然后就上前把床板掀开了。 他做这举动之前完全没跟我打招呼,把我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了一步。见床板掀开后也没什么异状,我又凑上前去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目光刚探过去,我就怔住了,想必秦一恒也是非常意外,我看到他的嘴角都有些抽动。因为在床板底下,竟然横躺着一个衣柜,这衣柜并不是普通的衣柜,而是我们在宗祠里见过的那种。 这床打得本身就很高,加上可能往下挖了地面,所以衣柜藏得挺好。衣柜上面没有任何捆绑,也不知道是被老头儿一早就打开过,还是本身就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秦一恒深吸了一口气,才上前摸了摸衣柜。他并没敢贸然打开,而是站回来后说道:“从外面来看,衣柜里面似乎并无邪物或是污秽。但有一点,这很有可能就是整个圈套的核心,被人使了手脚,让人感觉不到阴气也是正常的。一会儿打开之后,要是着了道,不要管我,先跑,别拖我的后腿。” 秦一恒的话说得十分严肃,跟遗言似的,看他的表情也是很严肃,搞得我都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了,只能冲他点点头。他见我点头,也回点了两下,转过身,叫我退后一些,接着就俯下身子拉开了衣柜的门。 拉开一扇门的时候,秦一恒定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谨慎还是因为看见了什么,之后又拉开了一扇门,他就没再动。空气瞬间就凝重了起来。我在原地不敢动,不敢跑,也不敢上前,就只能这么等着。等了足有一支烟的工夫,我才见秦一恒伸手示意我过去。 我赶紧凑上前这么一看,也愣住了。 我首先看的是衣柜的门,让我很意外的是,这个衣柜的门内侧并没有像秦一恒家里那个一样有画,门上像是被人用铲刀狠狠地铲过一遍,把上面原本画的内容铲掉了。 我很失望,因为,对我们而言,这衣柜最重要的线索都是在门上的画上,现在只能往衣柜里面看了。 刚刚站在一边的时候,我也试着猜了一下衣柜里究竟是什么,我甚至连最坏的打算都作了,心说一拉门没准儿就是个什么机关。 可是看了才发现,衣柜里竟然填满了土,而且填得满满当当,恐怕再多一些土,衣柜门就关不严实了。 这些土看样子应该都筛过,土质很细,颜色偏黄,也不知道是这土本身就有说道,还是里面埋了什么东西。 秦一恒也是两眼发直地看了半天,最后回过神来用手抓出一点土仔细看了看,又用鼻子闻了闻。 我问了他一句,这土是不是不干净。他冲我撇撇嘴,然后竟然把中指咬破了,直接就插进了土里。土质很细,插进去倒也不困难。 可是,我越看越觉得这事不简单,咬破中指可是很散阳气的招数,通常自残的招数都是迫不得已才会使用的,我不由得有些提心吊胆。 我看了一眼秦一恒的表情,也不像是有什么危险,也就只能安慰自己耐心看下去。 秦一恒的动作很迅速,把手指拔出来后,居然伸舌头舔了舔指尖上被血黏上的土。想了片刻,就告诉我,这些土,在方术里叫“二两”。这“两”,就是我国常用的那个计量单位“两”。 之所以叫“二两”,也是有来头的。通常新坟过了一年,家人在死者第一个祭日去扫墓,从坟头上扫下来的碎土称之为“一两”,而以后隔年再去扫墓时,每次扫下的土都称之为五钱。 这“钱”也是旧时的一种重量单位,十钱等于一两,所以要凑够二两,需要扫墓三年。 虽然碎土的重量肯定会超过二两,但通常行内的人还是这么称呼,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二两”并不单纯是指重量,而是指的作用,二两,两二,也就是四,这些坟头土,就是用来埋在家外四个正位的。据说埋了“二两”的宅子,官家是动不得的,简而言之就是家里的人以后不会吃官司。 不仅如此,已经官司缠身的人家,要是有机会,也会千方百计地凑够“二两”埋下,相传也有官司扭转逢凶化吉的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假如坟头长了已经开花的植物,那土是没有作用的,尤其是以开红花的为甚。倘若不知情取土当作“二两”埋下,家里很快就会有血光之灾。 古时候除非有不共戴天之仇,否则普通的仇恨也就是杀了活人泄愤,轻易不会动人家坟头上的土,一来实在缺德;二来其实也并不怎么吉利。所以,通常除了自家人,不会有人愿意去碰。不过,听说一些盗墓行当的,会在开工前弄一些,应该也是图个不被官差抓到的心理安慰吧。 说着,秦一恒还感慨了一下,说“二两”这种东西,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听到了,因为实行了火化政策很多年,坟头本来就少,而去扫坟头土看似简单,也很少有人愿意坚持。况且,现在也不像旧时有很大的家宅院落,即便有了“二两”,也不知道埋在何处,所以这种东西基本只能作为历史遗留,渐渐被废弃了。 说完,他掏出张湿巾,擦了擦咬过的中指,继续告诉我,说这“二两”毕竟是坟头土,会有阴气,而他又不知土下是否有玄机,为了保险,只能咬破手指试探一下。 听完解释,我脑子里一时半会儿还没转过弯来。这土的来历秦一恒虽然已经猜测出来了,可这土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按他所说,这东西收集起来说难不难,但说简单也绝非易事。现在哪儿还有什么坟头啊?即便有,这坟头不应该是那个老头儿自己家亲人的吗?这衣柜里这么多土,不说把坟头夷平了,起码得挖掉不少吧。还是说,老头儿死了很多亲人,他每一个坟头收集一点?那老头儿岁数也不小了,这点倒是有可能。 更让人捉摸不透的是,这东西收集来不就是为了埋起来躲官司的吗?怎么让老头儿都给堆到衣柜里了? 第三十四章封门泥 我这问题是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挨个儿问了秦一恒一遍。他也是摇头,点了根烟,说:“现在只能把土挖出来看看。”说完,就要我帮着动手。 两人稍微休息了一下就开工。老头儿家里并无趁手的工具,我左翻右翻勉强找到一个平底锅,凑合着用吧。忙活了半天,终于把土挖出去不少。可是挖着挖着,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土越往下挖越潮湿,而且颜色也越来越深。我总有种感觉,我俩这么挖下去,一会儿能挖出石油。 秦一恒见状也觉得纳闷,摸了摸土,就叫我让开。我也乐得清闲,干脆在旁边抽烟。 他蹲下挖了一会儿,站起身也点了根烟,半晌没说话。 等到他把烟抽完了,才突然告诉我,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柜子底下是一层封门泥,所以柜子外头才会贴了门神,想必这中间是有什么联系的。这土,虽然叫作封门泥,但并不见得非要跟门有关系,因为这封门,取得是“封门绝户”的意思。所谓封门绝户,也不是讲这家人都被杀光或是断了香火,而是这个姓氏的家族,因为某些原因,集体改名换姓,隐于人海。 现在因为社会构成以及多方原因,很少会有旧时那种人丁满堂的大家族了。即便有,也不见得要一起生活。倒是在很多偏远乡村里,有一个村子只属一户的情况,城镇里基本已经难寻了。新闻里曾讲过有一个相关名字的村子,被驴友发现出了灵异事件之后,闹得沸沸扬扬的,后来村子里就寻不到一个人了,很有可能就是全村人因为什么原因封了门,四散到了各地。不过,究其原因,不是当事人恐怕永远猜不出来。 封门听起来简单,做起来也并不是去警察户籍室做个登记,改下户口簿就完了。中国人自古就有很深的家族观念,很多家族是把祖上当作神明来供奉的,所以,改姓如此大不敬的事,也有一套具体流程。 首先,这泥并不是简单的泥,而是要用黄土加上少许井水调制,还要掺进大量灯油,取得大概就是土生土长、吃水勿忘井的意思;然后族人还要象征性地在手上划一下,滴几滴血进去;最后焚烧家谱,把灰烬和于泥中,全族人大哭一场,将泥封在特定的位置后,就呼啦啦地散落在天涯了。 其次,不同的家族习俗各有不同,所以,埋封泥的地方也不尽一致。他倒是听过有埋在大门门槛底下的,而且埋完后还要把旧门槛烧掉,换一个新的;还听过要埋在上马石底下的,总之,肯定都是埋在土里面。这点倒是跟衣柜里的状况很符合。 听完秦一恒解释,我脑袋已经木了,连发问都省了,这实在太让人琢磨不透了。我跟他商量了一下,他也表示谜团重重,只能把这封门泥都挖出来,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挖泥的流程照旧,不过,这次我没上手,秦一恒也是怕我着了什么道,他一个人用平底锅往外铲泥,我就在旁边用一个塑料袋接着。泥黏黏的,要比土难挖不少,而且这泥的分量还不小,挖了几下,秦一恒“咦”了一声,然后就停下了。 我以为他挖到了什么,看了两眼也没见有东西,倒是这泥看着让我很意外,因为从挖开的细节看,好像里面是中空的,反正并不是很实,形容起来有点像是钟乳洞的那种感觉。 我问秦一恒,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他就伸出手从土里捏了一个什么东西,我也没看清,等到他交到我手里我才发现,竟然是一只黑蚂蚁,就是平日里能见到的那种,很普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捏伤了,爬得很慢。 我见是只蚂蚁,心说这衣柜被蚂蚁给啃了?可是这东西显然不是白蚁那么能啃木头啊。 我低头一看,就发现被挖开的泥里面,还有不少只同样的蚂蚁正在四处乱爬,刚才没细看,加上蚂蚁本身颜色就跟泥近似,也就没注意。 我问秦一恒,这蚂蚁就是藏在柜子里的? 他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刚才也是操之过急了,没有太谨慎,现在可能是把这东西挖坏了。” 说着,他给我解释,这泥,之前肯定是有说法的,表面上看着是平平整整,可是平整底下,肯定有人专门动过手脚。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根据什么布局或是地形,甚至干脆就是以地图的形状来设置的。这种蚂蚁肯定也不是普通的蚂蚁,即便看着貌不惊人,肯定之前喂的东西也不会普通。他大胆猜测了一下,说很有可能这种蚂蚁之前是专门吃尸体的。这尸体不见得是人的,应该是些小动物的。 长期吃尸,阴气自然就很重,加上蚂蚁觅食的本能,被封在衣柜里之后,很可能就会靠着本能去寻找它们所谓的出路或是地点。 这恐怕也就是这些蚂蚁被放进这里的原因。这上头的“二两”土,看来跟避免官司没有半毛钱关系,土盖在上头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封住外面的阳气,让蚂蚁不被衣柜外头的环境所影响;门神恐怕也是相近的道理,是防止外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到衣柜里。 我听他说了一通,勉强理解了。 这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我脑袋有些发晕,就点了根烟想了一下。 这些蚂蚁合着是用来寻路的?要是这么说,这封门泥早前是个立体的地图? 我靠,这个也太先进了吧?我问秦一恒,假设他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这是用蚂蚁在找什么啊?况且就算蚂蚁找到了,他不也得挖开吗?这怎么查看啊? 秦一恒抿了抿嘴,说找什么,我们是没法猜的,不过估计肯定没找到。 说着,他又用平底锅扒了扒泥,告诉我现在虽然还没挖到底,但恐怕这衣柜里头内嵌了一个玻璃槽,要是把整个玻璃槽取出来,就能看个一清二楚了。 我想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没准儿也对。而后他又用平底锅沿着衣柜边缘挖了几下,果然发现了玻璃槽的边缘。 事已至此,也只能把玻璃槽整个取出来一看究竟了。我问了秦一恒,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我俩休息了一下后,就开始往外搬玻璃槽。 玻璃槽肯定是钢化玻璃的,搬起来不用担心碎了,可是里面的泥很沉,往外搬还很考验腰力。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弄了出来,摆在地上没等喘几口气,我俩又勉强把玻璃槽垫高一下,秦一恒就躺着把头伸到了垫高的缝隙里去看。 他看了一会儿,就退出来叫我进去看。 我本来就很好奇,赶紧也跟做脑CT似的钻了进去,用手电筒照着看。看了几眼,我就明白他为什么要我查看了。 因为上面虽然已经挖坏了一部分,可是底下的形状还保存得很完整,这形状再明显不过了,是一双手掌,手掌很大。我不太懂比例,也不知道算是放大了多少倍,但是个手掌是清晰易辨的。 我退出来,就去向秦一恒验证我的猜测。还没等我张嘴,他就心领神会地先点了头,说:“没错,这双手多半就是按照袁阵的手来做的,否则没必要费尽心机来做这么一个局。现在泥没有全部挖开,也不知道泥里面是不是还埋着跟袁阵有关的东西,譬如生辰八字或是毛发血书什么的。” 说完,秦一恒又钻回去,用手机把玻璃槽底部的样子照了下来,估计玻璃槽反光,他照了好几次才算满意,退出来就点了根烟在沉思。 他想的时候,我是纯闲着,不是我不想帮忙,是我脑子实在太乱了。 从入行到现在,这一路走来,感觉自己都快被这种东西包围了。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我起身在宅子里溜达,一是想去拿瓶水喝;二也是走走清醒一下脑子。走着走着,我无意识地抬头又看了看天窗,起初一抬眼也没看仔细,等我反应了一下,立刻就打了个冷战——一个天窗上面,趴着一个人,正伸着脑袋盯着我。光照不到他的脸,我也看不清这人究竟长什么样,我太后悔没把手电带过来了。 那人见我抬头,也没什么反应。我控制了一下没叫出声,担心打草惊蛇,就装作若无其事地又走回到秦一恒身边,想提醒他。谁知道刚站定,就见他冲我直使眼色。 我见他这样立刻就慌了,他肯定也是发现了什么,就低声问了他一句。他也没吱声,而是很果断地一脚就踩向了玻璃槽里的泥。他这一脚肯定是下了死劲儿了,脚都陷泥里去了,等到他踩完,就一把拽着我往客厅里奔,一边跑一边冲我喊:“别回头,千万别停下!实在不行,就尿裤子!能保命!” 第三十五章袁阵的宅子 他这么一惊一乍的,我他妈都快吓尿裤子了。 甭说回头瞅了,连往前瞅都没顾得上,只能盯着地面,恐怕摔倒,跟着往外面狂奔。 幸好之前我俩已经把家具都挪开了,跑的时候也没什么障碍物。 快到门边的时候,我才猛然想起来,应该提醒秦一恒我看见天窗上的人了。刚想张嘴,就听见身后“哗啦”一声,然后叮叮当当的像是有什么撞在了衣柜上。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天窗不知道被什么打碎了,玻璃碎了一地。 匆忙之中我也没法细看,也没见着那个人是否还在。 一路狂奔,直到出了院子在路上又跑了几百米我们才停下来。两人稍微喘匀了点儿气,我才问秦一恒出了什么事。 他告诉我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我们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然后就带着我一家一家敲门,看看能不能留宿。 敲了好几户人家才勉强找到一个住处。本来这家人也没打算给我俩开门,毕竟这深更半夜的,我俩还都是外地口音,谁也不放心,最后我给了一个五星级宾馆的价格,才勉强混到间破屋。 我不知道别人家都是啥样的,反正从我们入住的那间房子来看,这个小镇的生活水平其实并不高。这么一对比,就更显得那个宅子不对劲儿了。 进了屋,两人也没心情睡觉,我是等秦一恒开腔,他是一个人像是琢磨着什么。 烟抽了好几根,他才开口告诉我:“之前在天窗上的那个人,现在看并不是来害我们的,正好相反,这人八成就是来提醒我们的。这人恐怕一早就知道这个宅子里面有什么问题,所以才会在天窗上写了镇魂的符。” “严格来说,那符其实是警示作用远远大于实际作用。之所以选择它,就是想警示我们,这个宅子里面有什么镇不住的玩意儿。” 秦一恒又点了根烟,继续说:“我们之前光注意衣柜里面的东西,一直忽略了衣柜下面是什么。刚才你出去的工夫,我想起来,伸手去敲了敲,发现衣柜下面竟然是空的。” 听他这么说,我倒是很清楚了,衣柜门上有门神,看来之前我俩的猜测没错,合着衣柜底下是个地道入口?问秦一恒,他却摇头,告诉我他试着用声音分辨了一下,衣柜后面空的部分并不大,要说是地道入口的话有些牵强。不过,那里面肯定有什么污秽,因为他用手触摸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阴气弄得人不舒服,所以才会那么着急地带我出来。 事情弄成这样,我寻思着想要弄清楚衣柜后面是什么,也只能等白天再去打探一次了,便跟秦一恒商量了一下。他却不同意,说既然已经有人来提醒了,那个地方还是不要轻易再去了。我们往外跑的时候,天窗已经被人打碎了一个,不知道那会不会有什么影响,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好好休息一晚,返程之后去问那个老头儿,想必他会给一个交代。 说完,他还问我:“知不知道那个老头儿为什么平白无故地想让我们来看这个宅子?之前我也是摸不着头脑,现在想了一下,有了一个推测,不过,这个推测很离谱,那就是那个老头儿想让我们引出写镇魂符的那个人。” 秦一恒的推测让我彻底失眠了,终究还是没能习惯被疑团包围的感觉。 这时候天都已经快亮了。 我躺了半天才勉强眯着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也没睡多久。 秦一恒倒是睡得很踏实,等他醒来,我俩又去那个面馆吃了点东西,就联系带我们来看房的那个人,说我们已经看完了,希望他再送我们回去。 那人依旧不咸不淡的,也没问什么,等了一会儿,还真开着车过来了,也不知道他晚上睡的哪里。 回去的路上无须赘述,比来的时候少了一分忐忑,却多了几分忧虑。 我主要是担心那个老头儿是否能给我俩交实底儿的问题,看着就老奸巨猾的,很担心他再坑我俩一道。况且,我总结了一下,想问那个老头儿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问秦一恒有没有计划,他表态说走一步算一步,我干脆也就不想了,到时候就让他张嘴得了。 折腾了一番,终于到家了,我也没多休息,在家冲了个澡,就按照原来的联系方式给那个老头儿打了电话。本来我还担心这电话也跟六指似的,再也打不通了,结果对方接得还挺痛快,只不过并不是老头儿本人接的,估计是他身边的那几个跟班之一。我在电话里也没多说,只是表示宅子看完了,现在希望跟老头儿商量一下。那边叫我等了几分钟,就跟我约了还在那个茶馆见面。 我跟秦一恒就开着车直奔了过去。 我们的速度已经够快了,可老头儿到得比我们还早,我都有点儿怀疑他就住在这个茶馆里面了。 还是同样的房间,老头儿还是戴着同样的帽子,就连我们三人坐的位置都没变。坐下来后,老头儿还是不主动开口,慢慢腾腾地喝了好几碗茶,才点点头,意思是能聊了。 看老头儿这样,我心里挺不爽,摆明了他之前压根儿就没想跟我俩谈生意。不过,我也没表现出来,点了根烟就等着秦一恒开腔。 秦一恒也没含糊,张嘴就直接问老头儿,衣柜底下压着的是什么。他这个问题问得很高明,既表明了我俩已经找着衣柜了,又没说出来我俩把衣柜打开了。 结果老头儿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儿,就回答了一个字:“井。” 而后房间里就陷入了沉默。秦一恒不开口,老头儿也不多说。 等了好一会儿,秦一恒才又问:“那个人是谁?” 老头儿听了反而看了看我,摇摇头,之后就又是沉默。 他俩这么一问一答,都他妈的快赶上对暗号了,我还不敢插嘴,只能在心里边干着急。 老头儿看我的时候我还挺不好意思的,毕竟我俩把他的宅子折腾得挺乱,有点儿做贼心虚。 这种情景让人待着很难受,最后我实在是忍不了了,就顺着老头儿的话问了一句:“井里面是什么?” 老头儿被我问得笑了一下,依旧没说话,只是从旁边的椅子上拿了叠纸递给我。我看了两眼就更纳闷了。 这东西我这几年来见得太多了,这是份购房合同的复印件,只是合同上的内容却跟老头儿的宅子没关系,看位置是在另一个城市。这个城市我去过,之前有一套宅子也在这个城市里边。 合同明显是后来加工过的,很多关键部分都在复印的时候有遮挡。我看了几眼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最后翻到签署人的时候,我愣住了。购房者的签署人也是被遮盖的,但售房者的名字却保留了下来。 我看了看老头儿,他也正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估计好不到哪儿去,因为合同上的那个名字我太熟悉了,是袁阵。我把合同递给了秦一恒,就问老头儿这是什么意思。说实话,我已经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声音还是有点儿颤。 老头儿喝了口茶,缓缓说道:“之前你们辛苦一趟,不会让你们白受累。如果你们有意思,那合同上的这套宅子,就是你们的了。” 秦一恒没表态,我也不好当即拒绝,但心里其实已经打算好了,这宅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沾了。 老头儿的意图很明显,多半又是让我俩去探雷的。 然而,秦一恒翻完了合同,居然给我使了使眼色。看他的意思似乎是动心了。我想劝他,又不好当着老头儿的面张嘴。幸好老头儿说要上厕所,开门出去了,我才有机会跟他商量。秦一恒说:“这个宅子我们还是有必要看一看的。跟老头儿之前的宅子一样,虽然搞不清老头儿的目的,但我们也并不是没有收获。” 他说的虽然在理,可我还是表示反对。印象中这可能是我第一次这么坚定地拒绝。经历了那么多,我是真的累了,说钱也赚得差不多了,说棺材板那事又不一定是真的,就算是真的,我也宁可用这几年享受享受生活。 我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跟秦一恒说这些。算起来,我欠他的的确有点多,现在我撂挑子不干了,还真有点儿伤他感情。 他见我拒绝,也没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等老头儿回来之后,他记下了那栋宅子的确切地址,跟老头儿说我们回去商量下,就跟老头儿告辞。 老头儿也没送我们的意思,要说送,勉强算是目送吧。 出了茶馆,我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概是人长期绷着神经,已经不堪重负了。我忽然觉得很多事都无关紧要了。 这种感觉有点儿像是你一直在参加一场马拉松比赛,到了某一时刻,你忽然不想去终点了,比赛的结果再糟,超越你的人再多,你也不在乎了。 在开车回去的路上,我问秦一恒,为什么只问了几个问题,除了一个井之外,我们什么信息都没得到。 他说,问也是白问,想让老头儿开口,我们就必须有他想交换的筹码。而我们谈话的时候已经亮出了所有的底牌,可老头儿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我又问秦一恒,那井是怎么回事。他在开车送我回去的路上大概讲了一下,说这井自古以来就是人们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因为毕竟不是所有的人家都紧靠着河流,要想吃水,就必然要打井。很多大户人家都是自家有井的,平民百姓的话,也是几十户共用一口。 正因为井的重要性,所以,自古以来就有很多与井相关的说法。首先,这井是向下打的,很多人认为地府里面的牛鬼蛇神一类可以顺着井爬出来祸害人间,这也就是为什么古时候爆发瘟疫的时候,很多人会误认为是井水的缘故,从而会把井封死。 而且一些地方的民俗习惯里,当平时不需要打水的时候,井绳是要放置在井外的,而不能一直垂在井里,这也是怕有什么污秽顺着井绳爬上来。 相信很多人在故事里或是传言里都会听说,总会有一些人选择投井自尽,或是无辜坠井身亡。这在所谓的迷信说法里,叫作填缺,其实跟水鬼找替身差不多,只不过所填的缺并不是井水里的污秽找替身,而是平衡阴阳的缺口。简单解释起来,有点像是井口对于魂魄有一定的吸力,所以很多运势极低或是有轻生念头的人,总会鬼使神差地奔着那里去。 正因为如此,人们就会对井有着一丝敬畏,所以,很多地区的井里面,都会悬挂着一些物件。这些物件并不是辟邪的,大体都是一个跪拜或是作揖的小人,不过不排除有用别的东西来代替的,这在方术的行话里叫“恭”,取的就是字面上恭敬的意思。后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很多地方不再吃井水了,加上这“恭”需要懂行的人亲自放入,所以,除了一些老人,知道的人并不多。 这“恭”到底有没有作用,秦一恒说他也不知道,但是“恭”在方术里是有另一个用途的。相传,用已经枯掉的井里的“恭”,取出来挂在马鞍上,夜晚行路的时候不会被小鬼喊魂或是捉弄。正因为如此,他早前的时候才有幸亲眼见过一个。他所见的那个恭并不好看,用他的话形容,有点儿像是变了形的罗纳尔多。 而且,很多即将要枯竭的井,是最容易吞人的。很多井看起来水质明显清亮,水量充足,却会毫无征兆地枯竭,而唯一能察觉到的就是其在枯竭之前必定会伤几条人命,据说老一辈的人都晓得此说。 秦一恒说了这么多,坦白讲我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多少,我发问,已经完全成为一种习惯了。 我想了一下,要是按照他所说的,那个老头儿在家里面藏一口井,难道是藏尸的?所以里面才会有阴气外散?要不就真是想从地府里引什么东西出来?如果真是这样,这他妈的就玩儿大了。 第三十六章洗浴中心 我向秦一恒说了我的猜测,他表示也不太清楚,不过,看架势,那口井应该是口古井,否则也不至于费这么大劲藏在宅子里。恐怕那个宅子最初建造的时候,也是有这个目的在里面的,就是将那个古井据为己有,藏在家里。而那古井早前究竟有什么渊源,恐怕我们也不得而知了。 秦一恒的分析能力永远高我一筹。 我闭上眼,单纯地想养养神,眼前却还是乱七八糟的一片。我拍拍脸,干脆点了根烟。 他把我送到了家,意外地一直把我送回了楼上。我想留他在家里吃顿饭,他拒绝了。 他走的时候,我还有几分感慨,是不是这么久以来,我太给他拖后腿了? 我也没什么食欲,回家连牙都没刷,上了床就大睡了一觉。这一觉我成宿地做梦,所幸也睡到了大天亮。第二天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询问了下我做的一些小生意那边的近况,就准备上网打发时间。 在网上看了一会儿,我猛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秦一恒昨天把我送上楼有点儿他妈的反常啊,联想到头天他跟老头儿特意记了那个宅子的地址。我靠,他不是自己去了吧? 我给秦一恒打了个电话,居然是呼叫转移。 这下我坐不住了,倘若他真是为了我去赴汤蹈火,那我他妈的就太不是人了。我连忙给老头儿打了个电话,那边还不是他接的。等到老头儿给我打回来,他的语气听着还挺意外。我问他是不是我那个朋友又找他说要去看宅。老头儿给了我肯定的答复,说昨天晚上秦一恒就联系了他。 挂了电话,我是百感交集。不过,我也真的没工夫感慨,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一刻不停地按照老头儿给的地址出发了。 一路无话。那个城市我之前去过,所以一路上还不算陌生。 我买的是当天下午的飞机票,到了地方,安顿好了住处,我就一边给秦一恒打电话,一边打车去了那个宅子。他的电话始终没通,不过,这倒是挺正常,因为我俩进宅的时候,通常电话都是飞行模式,为的就是怕关键时刻有电话打进来,再出什么幺蛾子,毕竟我们去的宅子可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只是那个宅子让我很意外。之前在合同上我也没细看,只是知道宅子很大,有个一千多平方米,没承想到了地方一看,我才发现,居然是个倒闭的洗浴中心。 我不是一个喜欢风月场所的人,以前去这样的地方无非是为了应酬,并没有去过几次,所以这种地方对于我而言还是挺陌生的。 我在外面看了看,估计这个洗浴中心已经歇业很长时间了,里面破败不堪不说,招牌上的字都快烂没了。出于职业习惯,我在周边看了看,地段还不错,勉强算是个商业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空这么久,也没人接手。不过,老头儿手里的宅子恐怕都不简单,没人接手也应该正常。趁着天没黑,我想进去宅子里面看一看。 走到门前,我有些奇怪,因为门是锁着的,大锁很大,看情况秦一恒应该还没到。 我围着楼转了转,倒是有几间窗户是烂的,不嫌脏的话人倒是可以爬进去。我也没多犹豫,就翻了进去。 里面比之前在外面看着还要破败,灰尘巨厚,地上有很多脚印,角落里还有几个棉垫子,估摸着晚上有一些流浪汉会睡在这里。转了一圈,我发现格局跟通常的洗浴中心没什么区别,大厅不大,一层除了男女更衣室,就是男宾女宾洗澡的地方。也是因为好奇,我只去了女宾那边看了看,潮味儿很大,却也没见水,而且里面黑咕隆咚的,看着挺瘆人,我也就没多待,出来沿着楼梯上了二层。二层也没什么特别的,从装饰能看出来,之前是休息区,按摩、足疗什么的都在这儿,只不过一张躺椅也没有,看着有点儿空旷。地上的地毯并没有撤掉,走在上面软绵绵的。我还有些担心,一会儿有人偷袭我,我都听不见脚步声。二楼也没有窗户,这也难免,这种地方通常都是藏污纳垢,见不得光的。只是这样一来太影响视线,我找到了一个开关,摁了下也没反应,只能掏出随身的手机照亮。 我又简单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想再往上走,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一是因为我的手机快没电了,没有照明很不方便;二是我看了看表,天也要黑了,这地方指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我估摸着,不出意外的话,上面应该是一个一个的小单间,就是性交易的地方,也没什么好看的。正准备下楼出去,我却隐约听见点儿动静。起初我还以为是秦一恒来了,但也没敢叫他,耐心听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因为这个动静很熟悉,好像是什么地方在哗啦哗啦地流水。 这下我不敢动了,这地方都废弃了这么久了,按理说水闸应该是关上的啊。即便是管道破裂,那也不会漏水啊。我心说,是有人把水闸打开了,来洗澡的?正想着,我又听见一阵哗啦哗啦声。然而这次的哗啦声并不是水声,听着像是有人在很用力地抖塑料布的感觉。 能出这动静的,显然不是什么污秽。 我估计可能是到时间了,开始有流浪汉来这里面准备留宿,铺层塑料布既能隔潮气还干净一些,我就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我走路并没有把脚步放轻,对方肯定想不到这里面有人,眼瞅着天就要黑了,我怕我冷不丁一出现再吓着谁。 下了楼,我四下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人。地上的脚印本身就很乱,也分辨不出有没有再进来人。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出去为好,就没有往洗澡间里面走。既然没人看见我,我也省得多此一举了,便从原来的窗户翻出去,拍了拍身上蹭的土。 我就近找了家饭馆吃晚饭,急匆匆过来,我是真饿了,而且离这儿不远的话,没准儿还能撞见秦一恒。简单吃了点儿东西,我又给秦一恒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打不通。这样一来我只能回宾馆了,毕竟不能一直守在这儿。结账的时候,我问老板娘,知不知道那家洗浴中心为什么不开了。没承想,这一打听,还让我知道了不少事。 那个老板娘说,早前那个洗浴中心是很红火的,而且老板还有后台,几次扫黄行动这里都挺安稳,赚了不少钱。可是好景不长,后来有一年秋天,里面失了火,死了四个人,当时还上新闻了。据说是里面的一个小姐被一个熟客传染了艾滋病,觉得活不下去了,就在那个熟客又来的时候,用拔火罐的酒精灯把三楼包间给点了。除了她跟那个客人之外,还牵连烧死了隔壁的两个人。这火着得不小,烧死四个人算是万幸了。这之后,原来的那个老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事受了牵连,上面开始查他,反正就是歇业不干了。再后来又来了一个老板接手,估计也是有后台,装潢一番后还是想继续干洗浴。 可是这个老板也没干多久,这里面就传出来闹鬼。具体怎么闹的,有各式各样的传言。老板娘听说的是墙上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人形的黑迹,跟有人浑身上下抹了煤灰往墙上扑似的。起初里面的人也没在意,后来渐渐发现房顶和按摩床的床单上也会有这种黑迹。本来这里面烧死过人在这个城市里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这回出现了这么多黑迹,虽说没听说谁受到了什么伤害,但还是挺吓人的。这么一来,渐渐地也就没人敢来了。 那个老板因此还专门找人做了场法事,当时闹得动静还挺大,请了不少人搭台唱戏,烧纸焚香,最后还专门弄了一个很大的船锚进去,也不知道放在哪儿了。 可是弄了半天,黑迹还是照常出现。最后,老板只能很无奈地歇了业,这个楼也不知道卖没卖出去,反正后来就一直空着,估计那个老板也并不指着这一个生意挣钱。 老板娘是个东北人,讲得绘声绘色,听着还挺有意思。我心说合着那个老板之后就卖给袁阵了?然后袁阵又把这个宅子卖给那个老头儿了,还是袁阵本身就是那个老板啊?为了确认,我把袁阵的体貌特征给老板娘讲了一下。 老板娘说,她当初经常见到那个老板,因为他出入都是开一辆很吸引人眼球的跑车,所以肯定不是我说的这个人,况且年龄上也差不少,那个老板是个中年人。 确认不是袁阵,我心里更犯嘀咕了。这栋宅子的价格肯定不菲,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炒房这么久,很少会涉及商业建筑,一是资金所限;二也是很难出手。因为做生意的人买商铺或是门市,会比民宅还谨慎,而且这些人会更信风水玄学之说,所以这种生意一般都很难做。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要钱不要命吧。然而,现在这栋宅子虽然不是袁阵的,但他肯定是经过手的。而显然没有谁会平白无故地买这么一栋宅子。 这么一想,我觉得刚才贸然进去实在太莽撞了,很容易就交待在里面。 从饭馆出来,天已经黑透了。这条街还算热闹,虽然步行的人不多,但是来往的车辆不少,让人心里挺踏实。我见时候还早,就又走回到宅子的外面,想再转转,即便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可还是有点儿不甘心。刚走了几步,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我路过刚才翻进去的那扇窗户时,很明显地看见洗浴中心里面有明光。虽然不能直接看见光源,但光线很亮,看着很清楚。 我有些奇怪,看了看表,觉得之前的分析有点儿失误。时间说起来并不晚,晚上八点不到,按理说流浪汉不应该这么早就睡觉吧? 我又想到了秦一恒,难不成真的是他? 我向里面叫了一声“秦一恒”,没人应我。不过,这也是正常现象,我并没有敢叫多大声。我撑着向里面探头看了看,也没见有什么人影。不过,细听的时候,还是隐约能听见脚步声。 我考虑了一下,干脆直接翻了进去。能打光的,肯定不是污秽,是什么人就无所谓了。 落地后我观望了一圈,发现光是从洗澡间里面透出来的,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我这么走,完全是出于人类的本能。在这种环境下,我不自觉地就小心翼翼的。穿过更衣室,我与洗澡间就隔了一道小门。很明显能看见里面的光转来转去的,似乎有人在打着高亮手电观察。 人到这儿了,也没法藏着掖着了。 我也没敲门,直接就把门拉开了。刚听说完这里面闹鬼的具体细节,现在不免有些冒冷汗。不过,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胆小的我了,打开门,我都没闭眼,往里一看,我情不自禁就笑了。 里面的身影太熟悉了,这他妈不就是秦一恒吗?不知道他从哪儿弄了一个巨亮的手提式探照灯,底下还挂着电瓶的那种,估计能持续亮好几个小时。听见动静,他转过身拿光照我。 看见是我,他也挺意外,还“啊”了一声。我俩已经熟悉到不需要互相解释了,为何在这里,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我走过去给了秦一恒一拳,骂了他两句,问他一个人跑过来干什么。他也没跟我解释,只是继续拿光四下乱晃,然后问我,看墙上有没有脏的地方。他问的意思我明白,应该就是所谓的黑迹了,我就直接把从老板娘那里听说的给他讲了一遍。 秦一恒听了后告诉我,跟他打听到的一样,然而这里面有点儿怪,说完就给我一指。 第三十七章烧过的房间 秦一恒指的是中央的一个泡澡池,我刚才进来也没注意,看了才发现池水已经满了,估计我之前在楼上听见的就是这里放水的动静。 水面上不知道是他撒了什么,还是原本池子里就有,反正漂着一层东西,都看不见下面的水。我没敢伸手摸,转过头问他:“哪儿怪?” 他俯下身从水里捞出来一件东西。东西还不小,看着乌七八糟的一团。 秦一恒告诉我:“这东西是蓑衣,现在非常不好买,为了鼓捣来一个,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听说是蓑衣,我也挺新鲜。可是没等我伸手摸,他就又给放回到了水里,还伸手捞了一把水面上漂着的东西说:“这些是麦麸。” 听他介绍了一遍,我更迷糊了。 蓑衣是干什么的我清楚,虽然从来没亲自穿过,但从一些武侠剧里都能看到,就是旧时候人们穿的雨衣。而麦麸就是麦皮,很多饲料的原料就是这个,酿酒的时候也会用。只是这两样东西组合起来我就完全不懂了。 我问秦一恒:“用这个泡澡有什么方术上的疗效?” 他就给我解释,之前他也打听到了这个洗浴中心的来龙去脉,而且进来查看了一圈,发现里面的东西并没有走。这个洗浴中心太大,污秽在暗,人在明,为了确保安全,他就打算用这个法子把那些污秽引出来。 这在方术上称之为诱。诱并不是一种方术,而是一种手段,解释起来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贪财的污秽就用财,贪色的污秽就用色,反正就是投其所好,把它勾出来。 而他现在所用的这个,也是诱的一种。通常横死的冤魂,会本能地避开让它死亡的东西。这跟很多民间的猜想正相反。像有些香港鬼片里面演的,一个人特别贪吃被撑死了,死后还化作冤魂来偷吃东西的那种,几乎不会发生。同理,像这洗浴中心里被烧死的人,死后其实也会躲避火焰或是热源。但又因为是横死的,只能滞留在原处,墙上会有流连难去的痕迹。 这对他们其实也是一种煎熬。所以,他将水放好,在水下沉了阴气重又常年接触雨水的旧蓑衣,水面上又撒了阳气重、晒过烈日的麦麸,想把这些污秽引到水里,暂时给它们一个安稳的去处。倘若它们真的来了,在水面的麦麸上肯定能发现蛛丝马迹。然而他在这儿守了足有十几分钟,却没有任何发现。 听秦一恒一说,还真是有点儿怪。 按照以往的经历来讲,他的法子有时适得其反,但没有效果的时候并不多。 我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他居然很自信地拿出了第二套方案,叫我帮忙支一个小钢架,在支架底下他用托盘放了一块固体酒精,最后也不知道从哪儿鼓捣出来了一大块用铁钎穿好的肉,放到架子上就准备点火烤。 他鼓捣肉的时候,我又听见了抖落塑料布的动静,动静很大,我没去看,听起来似乎他带的肉还不少。这倒是把我之前在楼上听见的声音源头都找到了,合着他还挺知道享受,这是准备就地烧烤还是怎么的?我看这架势也只能出去买点儿啤酒和小菜了,刚准备损他两句:不愧是干这行的,人家都去海边或是草地,你他妈来凶宅烧烤。没等我张嘴,秦一恒却让我不要乱动,留神注意身边。说完,他一边烤肉,一边就给我解释:“刚才诱不好使,这回只能来驱了。” 这驱跟之前解释的道理一样,烤肉的味道,人闻起来很香,可是这烧死的污秽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染指的。这么逼一下的话,看看那些东西会不会现身。 这时候,秦一恒的探照灯已经关了,整个浴室里就只有他面前的固体酒精亮着。光线映着他的脸,显得他特别诡异,加上这浴室里会有很大的回音,我动了一下,脚步声就特别清晰,我也跟着开始紧张起来。 秦一恒烤肉可能还真是一把好手,以前也没跟他吃过自助烧烤,还真没发现,不一会儿,我还真就闻见了肉香。只是这肉香味儿越大,我就越觉得不安,便往他身边凑了凑,靠近光源才觉得舒服一点儿。要不是在这个鬼地方,我恐怕还真有点儿馋了。 秦一恒烤了一会儿,点了根烟,四下看了看,冲我摇头,估计也没发现。这等待的痛苦真的很难言语,何况等的还是鬼。我也点了根烟,回过头看了看泡澡池,什么都没看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一块固体酒精就要烧没了,我俩还是没察觉到任何异象。肉烤熟了,秦一恒还递给我一块儿,告诉我别浪费。我没接,跟他说:“你自己吃吧,这肉一看就没放佐料,闻着香,吃着没什么味儿。”他听了还挺不乐意,以为我嫌他手艺不精。正当我俩因为这肉你推我让的时候,忽然就听见浴室外头传来一声动静,动静不大,听着像是从比较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留心听了一下,觉得应该是野猫,因为这跟野猫叫春的声音很像。 秦一恒也愣了一下,还走到门边听了一会儿,回来脸色就不太好,叫我把火灭了,说:“这声音似乎是从楼上传来的,我们得去瞧瞧。” 看他这么严肃,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灭了火之后,秦一恒就打亮了手提探照灯,然后带着我往楼上走。 他走得很慢,从一楼走到二楼,走走停停的,差不多用了五分钟。期间那动静倒是一直没停,反而越来越大了。听着果然是在楼上,不过不是二楼,应该是三楼。我俩在二楼短暂停了一会儿,耳语交流了一下。我问,听不听得出来是什么,我还是怀疑这就是野猫,毕竟这个宅子废弃了这么久,又不是全封闭的,有只猫进来也很正常。 秦一恒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居然反问我:“知不知道楼上是什么地方?” 我被他彻底问晕了,合着他进来这么久一直就没上楼?难怪他之前走得那么慢,原来是一边走一边观察地形呢。 我告诉秦一恒:“三楼之前我也没上去,要按照我的经验来看,上面应该是一个一个按摩的小单间。”他听了沉思了一下,就叫我在原地等着,他先上去看看,确定没有危险了再叫我。说完,他就拿着探照灯从楼梯挪了上去。 不用跟着他上去,倒是正符合我的心意。可是他走了,把光源也一并带走了,周边顿时就黑了下来,弄得我不得不靠在墙边,才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他上去了很久,也没听见他弄出什么动静,倒是之前类似于猫叫的声音,慢慢没有了。因为我一直留意着这个声音,所以很明显就感觉到了。这么看的话,那就是只野猫,现在听见有人来了,自然就往远处跑了。这么一想,我干脆就放松地蹲了下来。 又等了十分钟左右,秦一恒才拿着探照灯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他站住了半晌没说话,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灌了半瓶,才叫我跟着,又转身上了楼。这次他走得很快,我都有点儿跟不上了。上了楼,发现果然跟我预料的一样,整个楼层只留下了一个很深很长的过道,其余地方都被打造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单间。我粗略数了一下,单间还不少,可见之前这个洗浴中心的生意应该很不错。因为用途的关系,这层楼也铺了很厚的地毯,装修和装饰给人一种很暧昧的感觉。同样没有窗户,而且要比二楼更幽闭,走在里面感觉有些压抑。 秦一恒也没停留,直接带着我沿着过道一直走到了最里面。在过道的尽头,只有一间房间,门跟其他房间用的还不是一种。我猜测应该是之前员工休息室一类的,不过,门上也没有任何标志,说是卫生间也有可能。他打开门先迈了进去,我紧随其后。进了屋一打眼,我就打了个激灵。 秦一恒拿着探照灯四下缓缓照了一遍,估计也是想让我看清房间的样子。这个房间并没有多大,加上光非常亮,所以看得特别清楚。只是我越看越觉得茫然,因为这个房间内一片黑漆漆的,无论是地上还是墙上,都像是曾被大火烧过的样子。而且,房间中央还摆着一张似床非床、似桌非桌的东西。之所以这么形容,是因为这东西看着很大,单看形状的话,应该是张床;但又特别高,大概要跟我肚脐持平,所以又很像是张桌子。材料的话应该是钢制的,看着就很沉,而且这东西也应该是被火烤过,已经变色了。我伸手摸了摸墙壁,确认自己的猜测是无误的,这个房间还真失过火。我心说,这就是传说中烧死人的房间?可是烧死人之后,不是又重新装修了吗?怎么这里还是这个德行? 我退出门,摸了摸外面的墙,墙纸完好无损,而且很新,看起来也没用多久。 我走回来问秦一恒:“难道说这里后来又失过火?否则既然重新装修了,不可能单独把这间房给剩下啊,还是那个老板喜欢特立独行,专门把这间房维持原样,隔三岔五组织员工来观摩,警钟长鸣预防火灾啊?” 他没回答,把探照灯冲上摆在了房间中央的那张东西上,才过来也摸了摸墙,说:“恐怕这间房还真是专门保留下来的。”说着,拽着我走到探照灯旁边,指着天花板叫我看。 天花板很白,加上强光一照,猛一看有些晃眼。(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适应了一下,我才发现,天花板上并没有火烧过的痕迹,应该是后来换的新的。 而且,天花板上竟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表格,正对着下面这张东西,表格里还有图案。我定睛一看,立刻就想起来了,这些图案我见过。前几天跟秦一恒在笼街买回的那个房家聚宅上面画的,也是这么个东西! 第三十八章胎梦 我对这些图案印象很深刻,是不可能记错的。当时我跟他还探讨过,他告诉我,这些图案虽然并不相同,但描绘的应该是一种东西,只不过那东西动作不同而已。 “这东西怎么跑这儿来了?这个洗浴中心跟房万金有关系?是他们家族的产业?” 我是彻底蒙了,秦一恒也表示说不出所以然。不过,他能确定的是,我们面前的这个玩意儿是张床,因为上面有一个很浅的凹槽,他猜测应该是早前放置玉枕或是磁枕的地方。 听他提醒,我也发现了那个凹槽,只不过这就更让人捉摸不透了,合着这个房间也跟其他房间一样,是按摩房?先不说这床这么高,上下很不方便,单说这是金属床,躺着能舒服吗?这是来按摩享受的,还是主动来找罪受的?而且天花板上的图案也说不过去吧? 我想了一下,忽然就把自己吓了一跳,因为我似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房间综合起来,睡人似乎不太可能,但要是睡一个尸体,就很正常了。瞬间我就感觉脖子发凉,妈的,这个房间是个停尸的地方? 我朝后退了退,离床远了一些,才把我的猜测说出来跟秦一恒探讨。 他听了沉思了片刻,说这听着似乎有那么点儿道理,但他也有一个猜测,联系到之前我们根据那个聚宅的分析,那个表格是房家某个女人记录的自己的经期表,怕怀上什么东西,如果也按照那个思路来想的话,这个房间里一定是睡活人的。 秦一恒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恐怕我找到了聚宅上为什么会记录不同图案的原因了,那些都是某个女人的胎梦!所以,才会结合经期表记录下来。而这里,恐怕也是在记录着谁的胎梦!” 秦一恒说完,我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等他又给我解释了一遍,我才听明白。 说实话,我觉得他的猜测有些离谱。我试着想象了一下画面:一个孕妇躺在这张冰冷的钢架床上,旁边还围着几个人等着记录她的胎梦,这他妈比看着解剖尸体还吓人啊。 这胎梦,应该很多人都有所耳闻,简而言之,就是女性怀胎时候所做的梦。据说这梦千奇百怪,从内容上能提炼出很多信息,比如胎儿的性别、未来的命运,甚至更离谱一点儿的说法是,能从中了解到胎儿的前世。 早前我有一个大学同学怀孕,曾经在我们班级的QQ群里说过相关的事情,所以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当时她就给我们讲,在她怀孕三四个月的时候,经常会梦见一个看不清长相的人拿刀追杀她,梦非常真实,有好几次她都被吓醒了,后来她还去找了人来看,人家告诉她,这个孩子是她上辈子的仇人,这次是来报仇的,就直言不讳地劝她,这孩子肯定是个惹祸精,建议她打掉。 她找的这个人在当地很有名,说的话应该不是为了骗钱瞎掰的,但作为母亲,打掉自己的孩子必然舍不得,所以,我这个同学虽然将信将疑,最后也还是没狠下心。 后来等到孩子生下来,一切倒也风平浪静,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很巧,就在孩子一岁多的时候,有次我同学的丈夫开车带孩子出去,孩子不知怎么忽然大哭不止,怎么安抚都没用,最后没辙了,我同学的丈夫只好把车先停到路边,想看看孩子是不是生了什么急病。奇怪的是,车刚停下来,孩子就不哭了。可是还没等他重新发动车上路,后面就来了一辆车失控追了他的尾,最后孩子啥毛病没有,他自己胳膊和鼻梁却被撞骨折了。 这事不免让人联想到之前的胎梦,所以那段时间群里还就这事讨论了很久。 无奈当时我还没跟秦一恒取得联系,也就没插嘴,只是潜水当看客。 如今听秦一恒说可能是跟胎梦有关,我联想了一下我同学的经历,但还是很费解。 按我的理解,这胎梦即便会经常做,但内容应该是一致的。可看这房间里的架势,这里面做胎梦的人做的还是个连续剧的梦? 我问他:“你的猜测靠不靠谱?” 他就继续给我解释说:“这梦,在现在科学的理解来说,就是人在睡觉的时候大脑却并没有休息,而是不停在想象,所以才能构成梦境,是很虚幻的一种东西。 “而在玄学中,却截然相反。梦,在玄学的理解中是固体,很多方术的高手甚至能用小瓶子或是小葫芦一类的容器去收集梦,再高价卖给需要的人。像这种胎梦,民间就有很多买卖,通常都是怀孕的女子去买一些大吉大利或是预示孩子未来飞黄腾达的胎梦。具体有没有用并不清楚,但至今还有市场,可见有一部分人还是很相信这个的。 “这买卖梦境不仅听起来神乎其神,操作起来也是要求很高,具体实施要跟时间、地点乃至生辰八字都有关系,所以非常复杂,我也只是听说而已,至今也没亲眼见过梦的实体是什么样的。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所谓的实体,一定不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应该是很抽象的一个概念。传说中有很多异兽都是以人的梦为食的,尤其是美梦,可见这好梦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秦一恒这么一解释,说实话我还有点儿失落。 人生在世,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不多,所谓的车子、房子、票子,都是转瞬即逝的东西,说不定明天就不是你的了,现在连梦这种东西都可能被人拿走,听起来的确让人对世界有点儿失去信心。 不过,当下也不是感慨的时候,我问秦一恒:“是不是这些胎梦都是预言或是预兆什么的?这群人是在这儿预测未来呢?因为我听很多传言里都说,这梦可是能预示未来的东西。” 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说:“首先,梦是分很多种的,某些特殊类别的梦,有具体称呼。其中,的确有一部分能预测未来,这在方术里,叫‘差人示’。之所以叫这么奇怪的一个名字,是因为多数预测未来的梦,都是警示一些危及生命的灾祸什么的。简单解释,在玄学中,这被理解成阴差来给你提示。传说中的地府也不是一个机器,难免也会有出错的时候,明明不是该你遭祸,那边却不小心给记到了你的头上,为了弥补,也算是一个人性化的提醒。不过,这也只是传言,具体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恐怕得死了之后才知道。” 秦一恒还给我讲了一个很新鲜的概念:“很多人应该都有所耳闻,梦里梦见的东西都是反的,也就是梦里梦见的坏事,不见得真的是坏事,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其实是一个误区。前半夜也就是晚六点到夜里十二点的梦是正的,而十二点之后到早上六点做的梦才是反的。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不过,猜测起来应该跟阴阳交割有一定关系。古时候,人们并没有现在这样丰富的夜晚娱乐生活,都是日落而息、日出而作。这么一区分的话,正好能将一晚上的睡眠划分成两等分。而现在能在十二点之前睡觉的人都已经是少数了,更甭说晚六点就上床睡觉了,所以,现在也就逐渐没人提前半夜做梦是正的这件事了,只剩行内人了解内情。稍微懂行的人但凡做了什么梦,醒来第一件事都会看时间。” 秦一恒说了一通,我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俩人就这么一直守在这个房间里也不是个事,我就跟他商量,要是没什么想法,不如先回酒店休息,大不了明天再来。 他倒是没反对,说这个胎梦的具体用途,他现在还真没太好的猜测,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摸着石头过河了。说完,秦一恒带我走出了房间,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说:“之前传言里是说运进来一个大船锚,我们有必要先找找看。” 第三十九章一双脚 听他提醒,我也是猛然反应过来,这一路上来的确没看见有那么一个东西。我心说,难道所谓的大船锚其实并不大,充其量就是一个大摆件,给放到某个屋里了?要是这样的话就难找了,这层楼房间可不少,一个一个推门都很耗时间。 我想的工夫,秦一恒已经在这么做了。我见状也上前帮忙,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推开看。 所幸屋子都很小,推开门就一目了然。看了好几间,除了相同的按摩床,没什么发现。最后,整层楼所有房间都被我俩查看过了,也没看见船锚的影子。于是我们顺着楼梯下了楼,二楼是不需要查看的,之前我一个人就转过,再环视一下就足够了。 回到一楼,我俩就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因为我俩都有点儿怀疑,如果传言非虚,那船锚很有可能是埋在了宅子底下,兴许就能发现点儿蛛丝马迹。 为了节约时间,我俩分头查看。我去了女部,他去了男部。行动前,秦一恒把探照灯给了我,他自己用手机照亮。有这么亮的明光,我自然也不害怕,走进女部开始四下打量。 之前虽然进来过一次,不过苦于没有照明设备,看得不仔细,这次终于能看清女浴室是什么样了,可惜是空的。女部的更衣室跟男部那边应该一样,铺的都是大理石地砖。我俯身仔细查验,也看不出有凿挖过的痕迹。无奈一个人的力气有限,也搬不了更衣柜,只好往浴室里面走。 女浴室的结构跟男浴室也没太大分别,无非少了泡澡池。这样也好,没什么遮挡更容易观察。我依旧像狗一样找了一圈,还是没任何发现。最后只剩下更衣室另一边的一间屋子没去了,那间屋子我猜测应该很小,因为我估摸着是之前搓澡工待客的地方,无非也就几张椅子而已。 我走过去,用探照灯先照了过去。这间屋子没有门,估计也是为了听客人叫搓澡方便,只是挂了一个白色门帘,已经很脏了。我撩开门帘走进去,光柱底下能看见四散的灰尘。 屋子果然跟我预想的一样,小得可怜,实在没什么好查验的。我正准备扭身出去跟秦一恒会合,忽然僵住了。虽然我知道我打着明光,即便不动也隐蔽不了自己,但我还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因为在门帘下头,我赫然发现了一双脚,似乎有一个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帘外头。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秦一恒跟我搞恶作剧,然而定睛看了一眼,我心里就是一凉,因为这双脚并没有穿鞋。 我的探照灯这时是斜着冲下的,正好能照见地面,只见这双脚的边上似乎还有一些水迹,看架势好像刚从水里出来。 我头皮立刻发麻了,控制了一下才勉强让自己站稳。 我跟这个人就隔了一个门帘,但凡是个正常人,绝对不可能这么一动不动的。 况且,我想到之前秦一恒用水池子想诱污秽出来,这么看的话,这东西铁定就是个脏东西了,不然怎么浑身湿漉漉的啊? 一会儿的工夫,我的气已经憋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喘了一口,对方也没什么反应。 我就轻轻地放开了呼吸,琢磨该怎么办才好。我很担心,我要是一迈步,对方就会立刻扑上来,可是如果我要叫秦一恒,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想了一下,我觉得干脆先发制人,盘算了一下距离,一脚踹过去。 对方如果是污秽,我就借机冲出去,如果是个疯疯癫癫的流浪汉,我这一脚也可以解决问题。然而想好了还没容我动手,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时我眼见着那双脚的背后,竟然又悄无声息地多了一双脚。 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心,瞬间就崩塌了。 踹一个容易,踹俩难度实在太大了,搞不好还容易失去重心摔倒,到时甭说抵抗,连跑都跑不了。 所幸之前所有的经历让我在这种情景下还能保持思考。短短几秒,我甚至想了很多种应对的法子。想着想着,我忽然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确认了一下才发现,另一双脚应该是秦一恒的!刚才也是太紧张,竟然没认出来,他穿的还是那双新百伦牌的慢跑鞋。 这下我心里一喜,合着还真他妈是他搞的恶作剧! 我上前一步,想掀开门帘看看他究竟搞什么鬼,刚动一下,就听秦一恒大喊一声“江烁闪开”,然后也没等我反应,他直接就从外面朝里扑了进来。 他这动作太突然了,我根本来不及躲。恍然间只看见他双臂勒着一个人,然后我就被撞倒了,探照灯也被撞得离了手,摔在地上就听见“咣”的一声,灯竟然灭了!也不知道他买的是什么残次品。房间瞬间变得漆黑一片,我能感觉到秦一恒和那个人又都挣扎着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搏斗,反正听动静还不小。 我本能地就张牙舞爪挥胳膊自保,然而我却什么都没碰到。等我从地上爬起来想帮忙的时候,房间里忽然静了下来。 我大叫了一声“秦一恒”,他也没回应我。 我仔细听了一阵儿,根本也听不到他人在何方。 我俯下身摸黑找到了探照灯,发现已经摔裂了,根本点不亮,又随身摸了好几遍,妈的,打火机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最后好不容易在裤兜里翻出手机,摁亮了,我立刻就向外走。 刚出了女宾更衣室,我就听见“扑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水里了。然后哗啦哗啦的水声响个不停,听位置应该是在男浴室里边。 我冲进去,用手机一照,见秦一恒正死死地摁住泡澡池里的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挣扎的力气看着很大,秦一恒眼瞅着就摁不住了。 我心说这他妈的是刚才的那个人?秦一恒想溺死他? 不过,我也没工夫考虑,上前就想帮忙。秦一恒看见,反而大喊:“不要过来,离我越远越好!” 我虽然心焦,但还是退了出去,一直退到男宾更衣室外面。在外面等待的心情,比他妈等自己孩子出世还紧张。 里面的动静一直就没停,似乎反而越来越大了! 过了差不多十分钟,我才听见秦一恒在里面轻声叫我的名字。 我进去后发现他似乎很虚弱,满脸都是汗。 也不等我发问,他就从包里掏出一根桃木签子,叫我守在泡澡池旁边,要是看见什么东西想出来,就立刻用签子扎。说完,他点了一根烟,不停喘着粗气,估计是累得够呛。 我看他这样,恐怕也没精力给我解释了,我干脆专心举着桃木签子守着。他没有告诉我究竟会有什么东西想出来,弄得我心里很没底。 我猜测可能是刚刚见到的那个人,可是眼见着泡澡池水面很平静,也不像是能藏住人的样子。 守了七八分钟,他像是缓过了劲儿,就过来替我,让我去他刚才坐的位置。 我这才趁机问了他一句:“水里边有什么啊?”秦一恒背对着我,并没有回头,估计是担心一不留神被水里的东西钻了空子。 我用手机照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水的原因,他的影子摇摇晃晃的。然而他的回答却让我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了。 因为他只吐了三个字:秦一恒。 这时,我看不见秦一恒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并不像是在说笑。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句话把我吓着了,反正我一时间都没敢接话。我想去泡澡池旁边瞅一眼,也不敢动,生怕真的看见秦一恒直挺挺地漂在泡澡池里,那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足有五分钟,我才开口问他:“那个船锚究竟还找不找?” 第四十章渡船 其实对于找船锚我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无非也就是没话找话。 他回过头像是瞄了我一眼,无奈手机光太弱,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他才说:“那个船锚其实已经找到了。” 他这么一说,我立刻四下看了看。因为之前其他楼层都是我俩一起查看的,要是找到了,肯定就是在这间屋里。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光源不够强,反正我看了一圈也没看见。 我犹豫了一下,也没起身去找,现在我只想离泡澡池远一点儿,于是我问秦一恒:“船锚在哪儿呢?” 他还是没回头,告诉我说,其实之前我们已经在三楼见过船锚了,只不过船锚已经不是锚的样子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张床就是船锚熔掉后烧制而成的。 他这话一出口,我真的很意外。虽然我并不了解烧制铁器所需的步骤和工具是什么,但单想一下,炉子肯定是要有的吧?在这洗浴中心里冶炼金属?这实在很不现实啊! 向秦一恒求解,他就继续说道,这不一定是在洗浴中心里烧制的,之前运进来很可能只是一个仪式而已。仪式做完了,运出去烧制好了再运回来。运进船锚很招人眼,但运进铁床来肯定没什么人注意。 他这话倒也在理,聊了这么几句,其实我一直在小心观察他。 见他也没什么反常的地方,我才放下了一些警惕,坐的姿势也可以放松一些了。 我点了根烟,继续问秦一恒:“为什么非要用船锚熔成铁床啊?如果按照之前的分析,这些人只是为了记录胎梦,那理所应当是睡得越舒服越好才对啊。而且,刚才说池子里的是你自己,你不会这么文艺,指自己的倒影吧?还有最主要的是,那个门帘后的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的疑问实在有点儿多,再加上刚才憋了半天,所以语速很快,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清楚。 反正他冲我点点头,又指了指泡澡池,说:“这里的,就是秦一恒;门帘后的,也是秦一恒。” 他这话说得有点儿像是语音机器人的逻辑,跟没说一样。 我只好再问,让他讲得详细点儿,我听不明白。结果他居然摇了摇头,不肯开口了。 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我就有点儿着急,催着他赶紧交代。他看了看我,说,想弄明白可以自己去泡澡池里捞捞看,说完,居然还给我让开了地方。 好奇害死猫,这点我是很清楚的。 虽然看架势去捞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我还是被吓住了。无奈对于秦一恒也没法严刑逼供,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他讲那床是怎么回事。 这次他倒是没跟我打马虎眼,而且还很严肃地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才告诉我,这整栋宅子,都有问题。我心说,这他妈不是废话吗?没问题咱跑这儿来干吗? 我心里吐槽,嘴上并没有打断他,只是耐心地等他继续说下去。他的风格一向如此,惊人的事情总会留到最后讲。 秦一恒讲的,果然足够惊人。他首先问我,知不知道所谓的阴间是有河流的,无论阳间如何称呼,是叫奈河也好,是叫忘川也罢,其实说的都是同一条河。而传说中的奈河桥(一说叫奈何桥),就在这条河流上。 传说当中,只有在阳间正常死亡,或是为善之人,才有资格走过奈河桥,踏上轮回转世之路。而那些作奸犯科,或是横死后误入的亡魂,只能被丢在河里受罪。这在我国的民间传说里,一直就有很多相关的故事。 这河虽然称之为河,可是在传说中并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据说里面又臭又冷,而且全世界的污秽都在里面挤着,难受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有的亡魂没有过桥的权利,却又怕会被丢入河里,就不得不想其他办法过河。 这就衍生出来一个新的方式,那就是摆渡。 传说中,阴间的河上是有摆渡人的,负责收钱渡亡魂过河,相传价码还不低。 这摆渡人并不只有一个,而是有很多,所以职业操守、信誉什么的也就参差不齐。有很多摆渡人收钱不办事,船行到一半,会把“乘客”踢下去;而本身就在河里的亡魂,因为嫉妒,就会死死拽住被踢下来的亡魂,所以落了水也就甭想再上去了。 不过,这“黑摆渡人”应该只是少数,跟阳间其实一样,终归还是好人多。 那些顺利过河的,也就是勉强踏入了轮回之路的亡魂,虽然中间肯定还会有一定波折,不过,相比较来说已经很幸福了。 正因为如此,很多地方的习俗就是人死之后,就要立刻烧纸钱,除了打点阴差小鬼之外,这也算是防患于未然,不管死者有没有资格过桥,先把渡河的票钱给足了再说。 而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地方会有放纸灯、放纸船的习俗,其实也就是想给那些亡魂或是已故的亲友一个渡河媒介或是载体而已。虽然只是美好愿景,但也同样是基于摆渡人的传说。 秦一恒说到这儿,就打住话头,歪着头看我,看样子是询问我听没听懂。 他讲的这些我倒是听明白了,可是一来二去还是没发现跟这宅子有什么关系。我们所在的位置附近一条河流也没有,这城市也不是黄河或是长江的沿岸,整个宅子勉强跟水有关,可除了他放的这一池子水之外,也没别的地方有水啊。 我用手机照着自己,冲他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秦一恒“嗯”了一声,看样子是猜到了我会有这种反应,顿了一下,说:“这整个宅子,现在就是一艘渡船。” 也许是从秦一恒口中听到神乎其神的事情太多了,这次我竟然没有多惊讶,反而脑袋里莫名其妙地就冒出一个联想。 在他家的那个衣柜门上,有一幅画画的是水流,因为不完整,所以,至今我俩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经他这么一提醒,我心说,该不会就是摆渡吧? 我没张嘴问他,因为我还想等他继续说下去。谁知他打住了话头,叫我去把那个探照灯找回来。我只好又去了趟女浴室。所幸探照灯虽然不亮了,但零件一样没少,找起来倒也不麻烦。 回到男浴室,秦一恒接过探照灯就开始用瑞士军刀鼓捣,依旧还是不作声。我在旁边一直等着,还挺着急。 过了足有十七八分钟,我坐在地上都有些犯困了,突然听见秦一恒叫了一声“江烁”。我抬起头,还没等问他干吗,眼前立刻就是一片白——他忽然打亮了探照灯照在我的眼睛上!这种探照灯虽然比不上狼眼手电,但也他妈的足够亮了。 再加上这屋里本来就黑,猛地这么一照,我立刻就有些头晕,视线里全是光斑,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下意识地骂了一句:“秦二,你他妈干吗?我看不见了,赶紧关了!” 秦一恒没回答我,反而立刻就把探照灯关了。本来我眼睛就还没缓过来,这下瞬间又是一片漆黑。 我揉了揉眼睛,强光刺激得我流了不少眼泪,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又吼了一声“秦一恒”,他依旧没回应,倒是泡澡池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啪”的水声,听着像是有很大的重物砸在水里似的,接着又开始哗啦啦响个不停。 我心说,坏了,妈的,不会是池子里的东西出来了吧? 第四十一章很奇怪的状况 好在这时候视力已经恢复了一些,我赶忙低头顺着光找到了手机,抬手就向泡澡池那边照。 手机的光并不亮,仓促之中我也没来得及打开闪光灯,只是用手机屏幕的光去照。 只见秦一恒正跟一个看不清长相的人缠斗在一起,事实上他的脸我也看不清,只能从感觉上来分辨。 我立刻站起身要过去帮忙,可是地上有不少从池子里溅出来的水,猛一站起来脚底还有些打滑。我用手机下意识地照了下地面,顿时怔住了。 因为之前秦一恒所站的位置摆着两双鞋,而且都是一模一样的新百伦牌跑鞋。虽然光不强,但跑鞋离我很近,我还是能看清楚的。 这是什么情况?秦一恒知道要下水搏斗,提前把鞋给脱了?可是怎么多出来一双啊? 我虽然觉得奇怪,不过也没工夫细想,一步跨过去就准备加入战斗。 然而,就在我刚才一愣神的工夫,池子里的俩人忽然蹦出来一个,不管不顾地就往门外冲。另一个也没耽搁,立即追了出去。 两人动作都非常快,我都没看清楚秦一恒究竟是跑的那个,还是追的那个。 我没敢犹豫,现在人命关天,赶紧也往外追。 虽然我已经尽力提速了,可还是有些担心会撞到墙,毕竟手机光不是很亮,跑快了人容易来不及反应,而且我对地形并不是太熟悉,所以还是稍微慢了一些。 一直穿过男更衣室追到了大厅里,我也没有看见人影。 从声音上分辨,这俩人应该是往楼上去了,我也顺着楼梯往楼上跑。 一层楼爬了一半,也就是刚到楼梯中间拐角的地方,还没等往上再迈步呢,我胸前就被人猛地踹了一脚。这一脚力气巨他妈大,直接把我从楼梯上踹了下去。刚才跑得实在太着急,而且我一直看着地面,根本就没注意到楼梯中间有人! 坦白说,我活了这么多年,这是我摔得最惨的一回,当时疼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脑袋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地方,立刻就有些晕。 我“啊”了一声,挣扎着想站起来,因为这时候躺在地上就等于送死,同时手上也向前挥了几拳,不管打不打得着,我得尽力不让那人轻易近身。 奇怪的是,一直等到我站起来,凭空回击了几次之后,又捡回掉在地上的手机,重新摁亮了照向前面,对方都没有再出现过。 一开始我还以为对方躲了起来,等着突然袭击下死手,然而,警惕了半天,却丝毫动静都没有,而且楼上的声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整个宅子不知不觉又静了下来。 这种安静让人觉得似乎刚才的事情压根儿就没发生过,可是我浑身的酸痛却一再提醒我,这他妈都是真的。 我心里很不安,有些进退两难。我很担心秦一恒的安危,上面没了动静反而不是件好事,因为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其中的一方被制伏了。 可是如果贸然上去,我又担心袭击我的那个人就在暗处等着我上钩。 我在原地犹豫了十几秒,这十几秒对我而言却非常漫长。 最后,我决定无论如何还是要上去,毕竟他为我以身犯险那么多次,而我除了多分他点钱之外,真的无以为报,所以肯定不能放手不管。 下定决心之后,我就把手机关了,现在这种情况还留着光源其实并不是优势。 我小心翼翼地尽量放轻脚步,又重新踏上了楼梯,而且这次我特意选择紧贴着墙边走,这样即便再挨一脚,我也不至于滚下去。 就这么战战兢兢地又走到我挨踹的地方,这次等待我的并没有谁的脚,而是无尽的黑暗。 我继续朝楼上走,并没有在二楼停留,因为我虽然不能肯定,但分析了一下,他们打斗的地方应该是三楼。通常这种追逐打斗,一般都是一方跑到无路可退了,才会选择搏斗。所以,只要跑的那个人没被追上,那他们遭遇的地方一定是在三楼。 上了三楼,在楼梯口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许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这个宅子越来越安静了。这种安静让我很担心,怕会猛然看见谁的尸体。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走了几步,摸着墙分析,我已经走到那个很长走廊的入口了。接下来对我而言,会是挺大的挑战,因为那个走廊很窄,想躲过谁是不可能的。所以,每走一步,我都作好了要随时应对袭击的心理准备。然而,顺着走廊一直走到了尽头,还是毫无发现。 地面上我也用脚扫过了,并没有人或尸体躺在地上。 这下弄得我很意外,按照这个情况,他们是在某一个隔间里? 之前查找船锚的时候,我俩已经把所有的隔间门都打开了,按理说如果有人躲在里面,即便我的脚步再轻,在这么安静的情况下,对方也能发现有人从自己门前走过啊。 我心说,他俩同归于尽了?虽然这个想法很离谱,可也是有概率会发生的。 这么一想,我就觉得我更不能耽搁了,假如秦一恒受了重伤或是昏迷的话,我快一秒,他就能安全一秒。于是我干脆又打开了手机,用光照着,开始回身一间一间屋去看。从有铁架床的那间屋开始,一直看到了走廊入口,可是每一间屋子都是空的! 这真是他妈活见鬼了,我怀疑自己分析失误了,这俩人没准儿交待在二楼了。所以,我立刻去二楼看。然而还是空空如也,不管另外一个黑影到底是什么,反正秦一恒这个大活人是凭空消失了! 我不甘心,直接跑到一楼。女浴室那边是空的,而男浴室那边,我甚至壮着胆子把泡澡池捞了一遍,除了一地的水,还有两双慢跑鞋,也没见什么新鲜的东西。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干脆也放开了,点了根烟,大喊了几声秦一恒的名字,寻思着不管谁来了,我他妈也有勇气跟他拼命了。 可是除了回音之外,根本就没人答应。 我用手机给秦一恒打了一个电话,根本就不通。我猜应该是他在水里的时候,手机还在身上,可能进水短路了。 我在原地抽了好几根烟,脑袋里一片糨糊。我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一直等下去,可不等的话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了,我再一看时间,已经凌晨快五点了。从浴室门口的光影来看,外面天已经亮开了。我仗着天亮,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还是没见秦一恒的人影。 最后,我想了一下,觉得不能在这里这么耗下去了,实在不行,我他妈就得报警了。如果实在没招,我还能去找那个戴帽子的老头儿,毕竟这是他的宅子,兴许也能问出点儿什么来。 我把地上的那两双鞋也一并带了出去,出了洗浴中心,外面亮得我眼睛还有些不适应。我检查了一下自己,头上起了一个大包,是从楼梯上滚下去撞的,胸前是一个无比清晰的大鞋印,可见当时对方用了多大的劲儿。 我看了眼鞋印,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比对了一下,我就更觉得诧异了。我胸前的这个鞋印是新百伦牌慢跑鞋的鞋印,我也有几双这种鞋,所以不会看错。我又用秦一恒留下的鞋比了一下,发现不仅样式没错,大小都是一致的。 这下我是彻底迷糊了,妈的,踹我的人到底是谁啊?这他妈都是新百伦的代言人还是怎么的?怎么都穿这一款鞋啊?! 第四十二章束手无策 这一夜实在是太耗费心神了,我真是没有精力再去揣摩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洗浴中心。在外面看起来,这座宅子其实挺普通的,除了破旧一点儿之外,一点儿都不像一艘船,也不知道秦一恒说这是渡船,到底得怎么理解。 不过,观察了一会儿,我倒是琢磨出了一点。这宅子以前毕竟是用来做皮肉生意的,保不齐就会有用来躲避检查逃跑的密道什么的,所以秦一恒不见了,很有可能是从那个密道出去了。这么一想,我觉得等我回去休整一下,有必要再回来看看。 我就近在这条街上吃了点早点,给秦一恒发了一条短信,把我住的宾馆地址发了过去,告诉他去那里跟我会合。如果真是他手机坏了,等他换了新手机,也能收到。 吃早饭的时候,我顺便跟早餐店老板打听了一下这个洗浴中心的事,得到的消息跟之前打听到的没什么区别。不过,很意外的是,老板跟我闲聊的时候告诉我,其实这一片区域的地皮早就被一个开发商买走了,很早以前就说要拆,可是拖到现在都没动工。这条街上的很多店面听到风声,都悄悄扩建或搭盖了简易房,为的就是等拆迁的时候能多捞点儿钱,结果现在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我听老板这么说,心里大概盘算了一下。这一片区域虽说不是市中心,但地段其实也不错,拆迁动工的话会是一大笔钱,可能是开发商资金还没有准备充分。于是,我就随口问了一句,是哪个开发商。没承想老板的答案让我打了一个激灵,他告诉我,叫宏达集团。 说实话,听到老板的回答,我当时真想吐他一脸皮蛋瘦肉粥。妈的,这宅子不仅跟袁阵有关系,竟然还牵扯到宏达集团了! 我想了一下,跟那个老头儿签署合同的,应该不是宏达集团的那个袁阵,否则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自己的集团买下了地皮,却把在这片地皮上的宅子卖出去,这显然不可能。 可要是另一个袁阵做的,他又有什么目的?难道也是听到风声要拆迁便买来投资的?结果等了半天也不拆,等不下去了,或是资金需要周转就把宅子转手了?可在我的概念里,他跟宏达集团应该是一伙儿的啊。 我走到街上左右观察了一下,果然如早餐店老板所说,很多店面都自行扩建了,弄得一个个宅子看着都怪怪的,就连这家早餐店也是旁边的一个服装店扩建的部分。 我点了根烟,却一点儿都没清醒,头反而开始发昏。我手里的很多宅子也会面临拆迁这个问题,所以,相对来说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我琢磨了很久,忽然觉得开了点儿窍。我心说,袁阵买下这个宅子不会就是为了当钉子户吧,专门用来阻止宏达集团开发这一片地皮的?然后他的目的达到了,宅子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转手卖掉了? 要是这么分析的话,宏达集团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动工,会不会也是这个原因?因为已经没有动工的必要了。难道说都跟记录胎梦那个有关系? 我被自己的想法唬住了,如果我的推测靠谱的话,这实在是太大的手笔了。这一片地少说得几亿吧,花几个亿,就为了在那个宅子里记录胎梦?这他妈什么梦这么值钱?况且,直接买那个洗浴中心不就得了吗?就算是因为什么原因要掩人耳目,也不至于把整片地弄下来吧? 我越想越头大,这时候秦一恒在就好了。 吃完早餐,我头更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磕的那一下弄出了脑震荡。回到宾馆,我把手机放在了耳朵边,便倒头大睡了一觉。 因为心里边一直惦记着电话会响,所以也没睡太熟,勉强睡到下午三点多。 起床后,我试探性地又给秦一恒打电话,他还是杳无音信。现在他也没失踪多久,报警的话恐怕也是没人管的。而且我冷静下来想了一下,他很有可能是干掉对方的那一个,所以我还有些担心报了警反而害了他。但我肯定不能这么空等下去,所以,趁着天没黑,我又去了洗浴中心。 这次,我仔仔细细地找了两个多小时,根本就没见有什么密道和机关,只好又回了宾馆。我是彻底束手无策了。 我不知道还要在这里等多久,而且最主要的是,我甚至都找不到一个能帮忙分析的人。最后,我犹豫再三,只能把电话打给了那个老头儿。 老头儿的语气还是老样子,听着不免让人有些心凉。我告诉他,宅子我们已经探查过了,有了不少发现,只不过其中有一些疑问,希望他能给解答清楚。我没敢把秦一恒失踪的事讲出来,因为我也是担心这宅子根本就是老头儿设的一个圈套,我不能告诉他我们已经中招了。 老头儿在电话里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告诉我回来见面谈,就结束了谈话。 撂下电话我一刻也没耽搁,当即就买了回程的机票。在宾馆前台给秦一恒留了个口信,我就直奔机场。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心神不宁,等下了飞机,我连家都没回,直接又跟老头儿约了见面,地点还是那个茶馆。 到了茶馆,发现老头儿还没到,我就趴在桌上养了会儿神。等了七八分钟,老头儿才推门进来,也不坐下,叫我起身跟他出去,一直到楼下把我带上了他的车。 说实话,我跟着上车这真是着险棋。不过,我也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装作挺平静地看着窗外,其实我心跳得巨快。 车并没有开多久,过了两三条街就停下了。我下车一看,发现是我们这里靠近市中心很有名的一个别墅区。在这样的位置建别墅,房价可想而知,所以这儿就是正儿八经的富人区。早前我一直盼望能收套这里的宅子,不过一直就没遇上。 我跟着老头儿步行进的别墅区,他为何下车我也没弄懂。我俩走了还挺远,老头儿就把我带进了一幢别墅。 别墅内部的陈设和装修挺让我失望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大概是这别墅区的宅子年头儿比较长的缘故,外面倒看不出来,一进到屋里就觉得土里土气的。老头儿也没跟我客套,坐在客厅沙发上就开始喝茶。我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着四处简单观察了一下。 宅子走的基本还是中式风格,不过,跟老头儿之前让我们看的那栋宅子比起来差了不少。宅子正厅挂着一幅很大的毛笔字,上面的字我一看就认出来了,写的是“万民一户”。 没有经过主人允许,我也不好再往里走,只能先坐下,琢磨着是我先开口问比较好,还是等老头儿先张嘴比较好。正想着,老头儿倒是先问了我:“你的那个朋友呢?” 他这一问我还有些慌,因为不知道是该说真话还是说假话。然后,我决定还是先搪塞过去再说,就告诉老头儿那个朋友有事没能来。 老头儿不置可否地看了我一眼,继续喝茶,等喝完了一碗,起身叫我跟着他上楼。我这才见识到这宅子其他地方的样子。 楼上的装修要比楼下好一些,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跟着老头儿进了一间屋子,看摆设应该是间书房。老头儿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翻了翻,然后交给我一张字条,问我:“认识这东西吗?” 我接过字条一瞅,彻底愣住了。这张字条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因为这是秦一恒带着我去找房万金那次,房万金写下的。 第四十三章留宿 这东西怎么跑到他手里了?我心说坏了,如果这字条不是秦一恒交给他的,摆明了前天晚上就是这老头儿暗算了秦一恒啊。 我看了看老头儿,也许是心理作用,我感觉他脸上似乎也出现了杀机。 我盘算了一下,我他妈这是彻底羊入虎口了。正考虑要不要劫持老头儿当人质呢,老头又开口问我:“你是不是仅仅知道四个签的含义,有一个签不知道?” 我一听就倒抽了一口冷气,妈的,看意思老头儿还对秦一恒严刑逼供过了,不然他怎么这么清楚? 不过,在现在的情况下,不能轻举妄动。我冲老头儿摇摇头,想看看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没承想老头儿继续问我:“你们是不是不知道那些衣柜究竟是做什么的?” 他这怎么看都像是在嘚瑟啊!我开始沉不住气了,当时就想在他胸前也他妈印个大脚印! 我点了根烟,没接话。我觉得接也是白接。 老头儿也沉默了半晌,出乎意料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今儿晚上你就睡在这里,明天自然就告诉你答案。” 他这路数跟秦一恒太像了!我越发怀疑秦一恒是被他抓了,于是,我反问老头儿:“你拿什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我语气已经有些不客气了,老头儿也没生气,用手正了正帽子,告诉我:“这些签根本就不是寻人启事,因为最后一个签是个死签,你那个朋友不可能不认识。” 老头儿的话听着底气十足,要是他说的是瞎话,我只能说他的演技实在太好了。 然而,对于他跟秦一恒,我肯定会选择相信自己人,因为他完全没有道理瞒我,于是我问老头儿:“那这五个签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头儿“呵”了一声,说了三个字:“通缉令。” 老头儿说完就出去了,剩我一个人在原地郁闷。 通缉令跟寻人启事的区别我还是很清楚的,虽然同样是找人,但一个是抓,一个寻——目的相近,出发点可差得太远了。 我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老头儿的话并不真。 首先,按照之前的分析,这五个符是在寻一个未来的人,现在即便换成了通缉,依旧很离谱,这他妈又不是演穿越剧。 其次,我怀疑现在秦一恒真就在这个老头儿手上,他这么说完全就是在挑拨离间或是有什么目的。 不过,我考虑再三,觉得还是得留下,因为现在除了这一条路之外,我真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况且看老头儿现在的意思,并不像是要害我性命什么的,否则他完全不用等到晚上才动手。于是,我下了楼,跟老头儿表示我愿意住在这里,希望他能说话算数。 老头儿“嗯”了一声,就把我安排在一层靠里的一个房间。 从房间的布置上来看,应该就是客房,屋里倒也挺干净,应该每天都有人打扫,只不过跟其他房间比起来,显得有些小。 老头儿走后我关起门简单检查了一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监视或者监听设备,顺便也查找一下是不是有什么玄学上的物件。因为老头儿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把我安排到这间屋子的。然而,结果让人很失望,我什么发现也没有。 最后,我只能半靠在床上打发时间,猜测这间屋子到底有什么玄机。 时间过得挺快,不知不觉天就黑了。老头儿也没叫我吃饭,这主人当得很没有诚意。所幸我也没什么胃口,在床上躺着躺着倒真有了一些睡意。不过,我没敢合眼,强打着精神准备把这一夜熬过去。 这种感觉很难受,形容起来有点儿像是排队等着进手术室的感觉。我只好把窗帘拉开,要不在这屋子里待着会更他妈的压抑。 等我再看表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为了避免睡着,我坐起来抽了两根烟。 门外头一直也没什么动静,老头儿这么大岁数了,估计也没什么夜生活,从进来到现在,我连电视的声音都没听见过。 坐了一会儿,我有些尿急,想开门出去上厕所。手刚拧到门把手上,我就听见一声隐约的“咔嗒”声。起初我还以为是门锁的声音,推了一下,发现不是。 接着,门外头又有了一阵像是在地上拖动什么的声音,这声音由远及近,最后竟然停在了我的门口。 这下我有点儿紧张,心说大半夜的,老头儿倒腾什么呢?没等我多想,外面又有了一声“咔嗒”,接着还是有东西被拖到了我的门口。我个人的小生意里经常会用到物流发货,所以我对这声音很熟悉,感觉外面的东西应该不轻。这么分析我更有些担心,以老头儿的身板儿能干这种体力活儿吗?难道屋里还有别人? 我把耳朵贴到门上,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很有规律。这是什么生意呢?我有些挠头…… 听了一会儿,我似乎反应过来了,外面怎么像在点货呢? 作为一个生意人,很难不这么联想,只是对方记货的方式很复古,看架势用的还是算盘。 我心说这老头儿难道是做什么违法生意的?一定要在这大半夜出货?按他的年岁,要是喜欢用算盘倒也不出奇,可是怎么都堆我门口呢?想到这儿,我回头看了一眼窗户,窗户上有很粗的防盗栏,我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因为我终于知道这间屋特别的地方了。之前进来的时候也没留意,通常室内的房间,门都是向里开的,而这间屋的门却是向外开的! 现在门外面堆了这么多东西,妈的,老头儿想把我困在屋里?! 我立刻试着去推了一下门,门果然被顶死了。 我不知道老头儿接下来要做什么,但肯定不是他妈什么好事。我又用肩膀使劲儿顶了一下门,还是纹丝未动。我在房间里找了一下,连件能防身的家伙都没有。 最后我想到有手机在兜里,我也知道这个宅子的大概位置,实在不行我还能报警。想到这里,我才冷静下来分析对策。 现在的境况比越狱简单不到哪儿去,似乎只能硬碰硬了。 正考虑是不是要怒吼一声给自己壮壮气势呢,外面就有老头儿的声音传了进来。 听着应该是老头儿在问身边的人:“他不是真的?” 这句话之后也没听见有人回答,外面反而静了下来。我竖起耳朵听了半天,连人走动的声音都没有。 这种安静让人很不安,我手机上110都拨好了,就差打出去了。然而,眼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人也没有什么行动。 最后,我干脆又坐回到了床上。 我点了根烟,抽了几口,屋里的灯忽然就黑了,然后外面就开始嘈杂起来。 这倒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我站到了屋的一角,这样的话,如果对方破门而入,我还能来得及反应。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听着外面越来越乱,门却还是没有人动。 我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妈的,这是打还是不打呢?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头忽然又安静了下来。 我正奇怪,屋门就嘎吱一声被人拉开了一个小缝,外面的人却并没有急于进来,而是像在试探屋内的情况。 在这么小的一个屋里,我想躲是不可能的,况且我手机还亮着。干脆先下手为强,我一步过去就把门给踹开了。 很意外的是,门外头不仅没见人影,连之前应该堆着的东西也没看着。 第四十四章诱饵 我径直冲到客厅里,客厅里也是黑漆漆的一片,不过,窗帘没拉,外面还能有一些光透进来。 我环视了一下,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我找到开关,摁了一下,灯没亮,我只好拿手机四下扫。这一扫才发现,这个客厅很奇怪,因为靠近客厅靠近大门的地方,地上摆了很多碗。 我凑过去看了一下,碗里面都盛满了大米粥,粥已经凉透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我心说,之前屋里的人是在吃饭?这伙食的确不怎么样啊,难怪不好意思叫我一起吃。可是这宅子又不是没有饭厅,怎么都跑门口吃饭来了? 虽然奇怪,我也没细想,继续在屋里踅摸,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总电源。转身走了没几步,我又停下了。因为就在我身后,传来了一声非常清楚的吸溜声。 我立刻就有些头皮发麻,情况很明显,这显然是有人在喝粥啊! 可是我这么大个人打着光,对方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 我努力平静了下呼吸,转过身去,就看见一个人正背对着我蹲在地上,吃得好像还挺香。那吸溜的声音,一直没停下…… 我看不见他的脸,也不敢用手机光照,只能借着窗外的光使劲打量。无奈他蹲的位置离窗口比较远,我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心里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出声叫他。还没等作出决定,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人似乎没有穿衣服! 我睁大眼努力确认了一下,这个人果然是赤身裸体的。 这下我更不敢轻举妄动了,这即便是活人也他妈不正常啊!那个人倒是吃得很投入,始终没抬头,一碗接着一碗。 我很纠结,想要主动出击,又怕误伤了好人,想避开他,他又堵着门,我总不能再躲回到房间里吧? 正当我纠结的工夫,忽然从我身后的方向猛地又蹿出一个人影,动作非常快,一把就将吃粥的人给扑倒了。 碗“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两道人影瞬间就扭打在了一起。 我嘴都张大了,第一反应就是,又来了一个抢吃的。我心说,难怪这屋里没人了,这俩人饿成这样,不得吃人啊?当即就往之前的小屋跑。 谁知我刚动身,就听其中的一个人影大喊了一声我的名字,然后秦一恒熟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江烁!你他妈别跑,快帮我摁住他,看他掌纹!快点看他掌纹!” 我一听是秦一恒,心里就是一喜,也顾不得害怕了,上前就想帮忙。无奈这两人缠斗得太紧,起初我想用脚踢,瞄了半天也没敢下脚。 最后我干脆不管了,直接就朝着两人一起扑了上去。没办法,两个人的在地上缠斗,滚来滚去的,我实在是找不到别的方式可以帮助秦一恒。 秦一恒摁住的那个人力气巨大,根本就不像是没饭吃的样!我铆足劲儿向下压都压不住他,最后居然把我带得在地上滚。 地上还有不少碎的碗碴,有一个直接就扎到了我的小臂上,刺进了肉里,疼得我眼泪差点儿没掉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黑灯瞎火的,二打一不见得就是优势。幸亏我们只是想按住这个人,不然如果动拳脚的话,搞不好我和秦一恒就会有误伤。 要不是秦一恒穿了衣服,我恐怕连他俩谁是谁都分不清楚,只能拼了命地抱住那个人的大腿。 三个人折腾了足有五分钟,我浑身都开始出汗了,那个人的反抗才小了一些。不过,我的脸还是被他踹了好几脚。 又过了一支烟的工夫,秦一恒终于能起身用膝盖顶住那个人的后背,算是把他给制伏了。 我瘫在地上喘粗气,这运动量对我来说还真是有点儿大。浑身挂彩了不说,一摸屁股,还蹭了很多粥,真他妈恶心。 想看看那个裸体人到底长啥样,才发现刚才打斗时手机不知道掉到哪儿了,我只好凑近一些去打量。 这个人见到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知道是不是我没看清楚,反正觉得他的表情很呆滞。 而且很让我意外的是,这个人不仅没穿衣服,连头发都没有。我忍住没去拍他的脑袋,虽然现在看起来挺温顺,没准儿一拍就又疯了。 秦一恒摁住这个人缓了一会儿,就叫我掏打火机,照这个人的掌心。打亮了火机,我才终于能看清楚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从面相上来看,应该是个南方人,严格说起来,长得还挺清秀,只不过发型的原因,看着并不讨人喜欢。 这个人虽然被压着,却还死死地攥着拳头,看架势随时都准备回击。 我使了很大劲儿才把他的拳头掰开,用光一照,我就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这个人的掌心很明显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了,伤口已经很旧了,看着就特别的疼。 秦一恒见状也是“啊”了一声,叫我立刻去看另一个掌心,结果还是如此,别说掌纹了,甚至连这个人的指关节都有些分辨不出来了。 我干脆用打火机点了根烟,送到秦一恒嘴里,自己也点了一根。 其实一开始我是准备开骂的,在洗浴中心,他实在是太他妈过分了。我琢磨了一下,还是先问他:“这人是谁啊?你那天晚上去哪儿了?” 秦一恒吸了口烟,叫我先替他一会儿。我这才发现,他一直用一个东西勒住这个人的脖子。我接过来,腾出手照了一下,发现是早前秦一恒在家里给我展示过的阴扣,就是好几个人上吊用过的那根麻绳。 我用同样的姿势单膝跪在这个人背上,低头一看,这人后背上竟然还有一片表格似的伤疤。我一看这东西,心立刻跳到了嗓子眼儿。这个人怎么跟送到秦一恒家的石膏像一样啊? 我手里攥着阴扣,手心不免就开始冒汗。幸好秦一恒只是在旁边拔掉扎在身上的碎碗碴,就又来替我控制住了这个人。 我依旧用打火机给他照亮。火光摇摇曳曳的,他的表情也很凝重。 等他抽完一根烟,这才开口,说,这个人是个诱饵,也许是流浪汉,也许是从外地骗来的,总之,他之前的身份不重要。 这个诱饵,空留一具躯壳,被人丢在夜里的十字路口,然后立火大肆施粥,引来方圆数公里的污秽之物。 相传,这是古时候对付蝗灾的手段。旧时的人们相信,这蝗灾是因为人世间的恶鬼所化,所以,倘若在村头巷口施粥祭鬼,自然也就不会闹蝗灾了。 这种诱饵,通常是用活牛、活羊甚至活鱼来充当的,目的就是想引饿死鬼中领头的那个上了这些诱饵的身,然后用屠刀杀掉。形容起来算是平贼杀王,同样也是用煞气冲一冲饿死鬼的阴气。 这整个流程的操作,必须是有很多年经验的屠夫才行,一是普通人身上戾气不够,容易着了道;二是相传饿死鬼上了诱饵的身后,不容易被宰杀,所以必须一刀解决,否则会出大乱子。 秦一恒说着又点了根烟,继续说道,而这个人,就是被用同样的手法,让饿死鬼上了身了,恐怕很早以前就一直被养在这间房子里了。 饿死鬼本身就是污秽中非常凶的一种,上了身之后很难驱走,简单解释的话,就是比较稳定,而且因为本能地想要吃食,所以比较容易控制,只需要用食物和一些小方术即可。 养它的目的很简单,它,是用来惊梦的! 第四十五章反省 我忍不住就“啊”了一声,秦一恒解释到这份儿上,想必也不用问是什么梦了,显然是胎梦啊。 果然跟我预想的一样,接下来他就告诉我,这恶鬼可以惊梦,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夜半时分会突然惊醒,满身大汗,却又记不住自己究竟梦见了什么,这种情况多半就是被途经的污秽惊了梦。严格解释起来,算是人体很玄妙的一种类似警示的反应。不过,也是因人而异。倘若是八字很轻的人,通常就会很难醒来,相反会越睡越沉,无论头晚睡得多早,第二天保准会起晚,而且同样还是记不住究竟梦见了什么。究其原因,其实也算是警示反应的一种,只不过这种反应是为了防止八字轻的人醒来误撞到污秽,吓丢了魂,算是冥冥之中的一种自我保护。 而这个诱饵,虽然在人间的理解上来说,是个大活人,但毕竟里面装的是一个饿死鬼,所以,把它带到任何一个卧室里,都有惊梦的作用。想必养它的人一早也是这么打算的。他们的目的恐怕只有一个——去扰那个宅子里的胎梦。 说着,秦一恒要我用打火机照这个人的后背,指着告诉我,这种表格根本就不是象棋盘,只是看着很接近而已。这个东西,也是用来记录胎梦的。 别看现在这诱饵“咿咿呀呀”的,跟动物没什么两样,其实用一些方术手段辅助,完全可以跟它交流。 恶鬼,是能洞晓梦的,养他的人一定是准备将洞晓的梦也同样记录下来! 这么做恐怕也是有原因的,那就是这些人也并不知道那些胎梦究竟有什么作用,为什么要记录,所以他们只能用这个手段去查! 秦一恒的话听得我一阵发冷,虽然他说的听着很复杂,可想一下还是不难理解的。 这之前我其实早就尿急了,刚才是因为转移了注意力,所以一时间给忽略了。这会儿一是他的话刺激;二也是安生下来了,我这才感觉到已经憋得不行了。 我就让他等会儿,我先去下厕所。 这宅子本来就大,我又不熟,加上黑咕隆咚,所以找厕所还挺费劲。 等好不容找到了,我都已经快尿裤子了。 解决完回到客厅里,却发现秦一恒跟那个诱饵都不见了。 我以为他找了一个地方歇着去了,毕竟那个姿势挺累人的。 然而,我喊了两声才发现不是。妈的,他俩是真的消失了。 我去动了动大门,关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出去后又给带上了。 我干脆开门追了出去,在小区的主干道上左右看了半天,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个别墅区可能也是因为比较老旧,住的人并不多,毕竟能在这里买得起房子的,肯定不止这么一套房,所以外面显得很空旷,感觉很没有人气。 我只好又回了老头儿的别墅里,先四下去找手机。找到了我才发现,屏幕已经被摔碎了,根本开不了机。 我摸索着去了厨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照明的东西,实在不行,我还能把炉灶点起来。 之前实在是没工夫细想,这会儿我才开始揣摩现在是什么情况。 首先,老头儿不见了,把房子留给了我和一个只会吃饭的诱饵。这显然说不过去,先不说他担不担心我把宅子给折腾毁的事,单说那个诱饵,如果按照秦一恒的分析来说,应该是挺重要的一个“东西”。而且我刚才看了它后背的表格,还是空的,应该还没正式派上用场。我心说,难道是个替补?走的时候太仓促,就给留下了?那粥是怕这诱饵跟上去,用来拖延时间的? 其次,秦一恒是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的?我下了飞机就直接奔到这儿来了,中间一直也没跟他联系上。我心说,他一直跟踪着暗地里保护我?这次是看我要出事了,才现身拯救我的?这也不靠谱啊,他没必要隐藏起来吧? 我点着了炉灶,用火引了根烟,抽了几口,慢慢地,我似乎明白过来了。 事实上我并不是后知后觉,只是一直本能地并不愿意朝这个方向联想。 因为现在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推测,就只有秦一恒跟这个老头儿在暗地里通气儿了。 这样说的话,我心说,老头儿在门外问的那一句“他不是真的?”,不会也是问给秦一恒的吧? 我揉了揉太阳穴,思考得我有些想吐。 我干脆坐到了地上,老头儿家的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我只好喝了几口自来水。 我回忆了一下,从入行到现在,似乎很多事都是秦一恒带着我去做,我从来没怀疑过他的初衷,甚至都没朝这个方向去想过。 我这个人从小到大,对朋友从来就不会有戒心,对秦一恒也是一样,我认为只有相互信任,才能算搭档。 我总是在听着他告诉我这个,告诉我那个,很多事都是他解释给我听的。 可是,如果他解释给我听的,并不是真相呢? 我不敢想了。我并不懂方术,事实上这种生意做了这么久,我连皮毛都不会,所以,我永远不能去考究秦一恒说的话,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对他有了疑心,其实,细想起来,他并无什么破绽。 但我隐隐约约还是有一种感觉,秦一恒的所作所为越来越神秘了,他还是对我有所隐瞒的。 可我细想一下,他也实在没有害我的必要啊。 我抽了好几根烟,觉得这地方不用继续待下去了。那个老头儿不用想,是肯定不会回来了。 我回到之前的房间,拿了那两双慢跑鞋,就出了别墅区,打车回家。 回到家我不管不顾地倒头就睡,希望第二天睁开眼,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然而,现实还是要继续。 第二天,我先去商场买了部新手机,然后没抱幻想地给秦一恒打了一个电话,结果还是不通。 回到家,我开始试着总结我认为有疑点的地方。甭说,这么一细琢磨,疑点还不少。 于是,我试着自己去探寻这些疑点。 无非就是托关系。这几年来我倒也积累了一些人脉,不过,多半都是在酒桌上认识的。托这些人办事,倒是有一点好处:钱给足了就行,不需要搭什么人情。 然后,我同样试着用关系叫人引荐给我几个玄学行内的人,毕竟,多数疑问都需要这种人给我些参考。 事情倒也办得挺顺利,不过,得到的答案却让我非常意外。 首先,我从最好查的一个目标入手,那就是万锦荣。万锦荣这个人的确是真实存在的,身份、背景跟秦一恒当初告诉我的都一样。有一点不同的是,这个万锦荣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说实话,得到这个答案,我说不上来地难过。 其次,我也试着见了几个所谓的大师。不过,可能是我的眼光带着成见,因为我潜意识里还是觉得除了秦一恒之外,别人都是招摇撞骗的,所以我也没打听出什么来,这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不便透露我所经历的一切。 再之后的好几天,我都没出家门。说我在等秦一恒也好,说我在静养也行,反正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 我却等来了一个快件。 这个快件让我不得不出门,因为这个快件是宏达集团寄来的,内容很简单,上面写明了邀请江先生和秦先生参加一个招标会。招标会的内容并没有具体透露,我也无从去猜。 第四十六章宏达集团的邀请 其实,这个快件来得非常诡异,宏达集团居然知道我的地址,甚至连我姓什么、秦二姓什么都如此清楚。但我不想去深究,毕竟生意能做到那么大的集团,查我这种小角色实在是太容易了。我觉得,应该去看看,因为我考虑了一下,这个集团要是有什么阴谋,我躲也躲不掉,还不如干脆去见识一下。 作好了决定我就准备动身,然而收拾行李的时候才想起来,那边是邀请两个人,我担心我就这么过去会出什么岔子。 想了半天,最后,我给许传祥打了一个电话,许诺给他很高的佣金,叫他装一下秦一恒。 起初他还不答应,不过,我给的价格实在很诱人,最后他还是应了下来,我们说好在宏达集团那边会合。然后,我就去了机场。 找许传祥来其实挺合适的,一来他对玄学略知皮毛,应用起来费劲,但跟人侃应该够了;二来我俩也算认识,勉强算知根知底,我还能放心一些。 到了宏达集团所在的城市,许传祥已经开好房间等我了。我倒没着急去找他,而是先去商场置办了一身行头,又剪了一个新发型。 之前我已经去过一次宏达集团,还是用别的身份,我担心被人认出来,这次我就完全换了一个风格,不细瞅应该不会识破。 最后跟许传祥见面,我嘱咐他不要乱说话,专心装酷就行。两人吃过了饭,很早就上床养精蓄锐了。 第二天就是那个招标会开幕的日子。 我很早就醒了,跟许传祥直接去了宏达集团的大楼。出了电梯,我还挺紧张,所幸一直没人认出我。 这次我们是直接上的顶楼,进了一个会议室等了一会儿,就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也没作自我介绍,直接开了投影仪。 这个会议室不大,已经坐满了,人来得还不少,粗看一下得有十几个人。 我悄悄打量这些人,形形色色的,看着也说不上是干什么的。不过,我猜测,没准儿都是些玄学行内的人,毕竟现在做这行的凭眼是看不出来的。 又等了一会儿,主持会议的那个人轻咳了一声,算是开场,然后就在投影仪上放了一幅照片。这幅照片一出来,我差点儿就叫出来。 因为照片上是一栋宅子,这栋宅子对我而言太熟悉了,当初我跟秦一恒就是在这栋宅子的院子里,挖出了九子镇真龙的局。 这是六指的那个别墅! 我下意识地埋了埋头,周围的人倒是也没注意我,都挺认真地看投影仪。 宅子的照片并不太清晰,看着应该是从什么东西上扫下来的,不过,倒是挺全的,主持会议的人连换了几张,都是宅子各个角度的全景照。 等放完了照片,主持会议的人才开了腔。他说话带着很明显的南方口音,我听得不是很清楚。 他先是说把在座的各位请来很冒昧,之后就表示既然大家都在笼街有登记,所以他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说这栋宅子,需要懂行的人去看看,希望各位能亲自过去,事成之后,会有很大一笔佣金。如果有兴趣,他们安排的车就在楼下等着,一会儿这边一结束,就即刻动身;如果没兴趣,也希望知道这件事的人,出去后能保密。说完,他还给每个人面前的桌上放了一个信封。我拆开扫了一眼,里面是两千块钱,我直接给了许传祥。 我看了看其他人,似乎都在考虑,不过,谁也没交头接耳。 我心说,这些人都是在笼街有登记的?之前秦一恒给我讲过,笼街上的确有一批愿意用方术去做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因为行当见不得光,所以,都是通过笼街来找雇主。可是怎么把我也算进去了? 而且,这人说那栋宅子有问题,不会就是九子镇真龙那事吧?他们不知道局已经被人破了,还是突然发现局被破了现在找人去补救? 反正不管怎样,我也懒得猜了,我是铁定要去的。 许传祥那边似乎挺犹豫,估计他也没想到还真要去宅子,戳了我好几下。 我想叫他安生点儿,一扭头,却见他手在桌下拿着张字条比画。我接过来一看,就有点儿发愣。 字条上写着一行字:宅子里见!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签名或是盖戳,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我看许传祥的眼色,意思是这张字条是在我的那个信封里发现的。 我赶忙把信封拿过来拆了,却发现里面只有人民币。 这下我更奇怪了,看了一眼主持会议的那个人,我并不认识。刚才他发信封的时候,也没见他特别看过我。我心说,这字条是随机给的?否则许传祥的信封里怎么没有啊? 我盯着字条看了半天,脑海里一直在筛选,想看看能不能辨认出这是谁的字。说实话,我的第一感觉是秦一恒写给我的,可这并不是他的字体。最后,我只能先把字条装进了兜里。 会议室里的人恐怕只有我作决定这么干脆,其他人考虑了很久,有好几个决定离开。趁着这个工夫我还劝了劝许传祥,告诉他那边不会有什么危险,并且还给他加了佣金。许传祥犹豫再三,才同意陪我一起去。 最后愿意留下来的,就剩下七八个人。主持会议的人把我们带到了楼下,果然有一辆依维柯车在等了。上了车,我选了后排座位开始闭目养神。我不想跟其他人有什么交流,因为我现在很清楚,这些人虽然都懂行,但没一个是好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还是离他们远点儿好。 许传祥倒是对这一切挺好奇,一直想跟我打听。我有些想笑,这让我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不过,我也没什么能给他解答的,因为我对这一切也是一头雾水。 车上有两个司机,轮班倒,一刻不停地开。本来我还以为开会的时候那人也没透露什么信息,会有人在车上来专门解释,结果根本就没有。不过,一路上待遇倒是很不错,吃的住的都是当地最好的。我在车上看着窗外,总觉得这很讽刺。绕了一大圈,我他妈又回到谜开始的地方了,希望这一切能找到像样的答案。 到了第二天,我忽然发现有点儿不对劲儿,因为我们走的是高速,跟那九子镇真龙的宅子所在的城市,并不是一个方向。起初我以为是有什么原因需要绕路,结果车越开离那个城市越远。等到第二天晚上,到了目的地,我才发现是另一个省。 我很奇怪,但我没法跟任何人探讨,毕竟他们谁也不知道我之前去过那个宅子,我也只好先在宾馆安顿下来,等接下来的指示。 当晚也是在五星级宾馆睡的,不过,我睡得并不好。第二天一早,大家继续乘车赶路。又开了三四个小时,我们终于停在了一栋宅子前面。 下了车打眼一瞅,我心里就是一惊。这栋宅子跟那栋宅子太像了,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 我四下望了望,连在山上的大体位置都差不多。 我心说,这他妈什么情况?一个设计师设计的?走进院子,我发现不仅宅子一样,就连院子里的雕塑装饰都是一样的。 踩在院子的土地上我心里就在嘀咕,这底下不会也有九子局吧? 同行的人下了车,都开始掏出随身包里的东西忙活。我粗看了一下,有拿罗盘的,有用镜子的,看架势还有准备烧纸焚香的,反正什么样的都有,就剩我跟许传祥干杵着。为了不被人识破,我只好跟许传祥也假模假式地用手去摸宅子的外墙。 忙活了三四十分钟,我见其他人开始收拾了,就赶紧也凑回到人堆里。我是想听听这些人会不会发表什么意见。 结果他们似乎都有所防备,谁也没多说话,只是一些回到车里休息,一些站在宅子外面看山。 我见这样,也只能问许传祥有什么看法,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问了他一句,他就神神秘秘地指了一下车的方向,问我,是不是有一个人没下车? 第四十七章神秘的人 我反应了一下,刚才倒真没注意。我们这拨人算上司机正好是十个,加上彼此之间都不熟,少了一个人根本注意不到。 我走回到车边,往车里看了一下,真有一个人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头低着,闭着眼,看起来像是在打盹。 我心说,难道这就是真正的高人?因为在我的概念里,这宅子的问题白天肯定是看不出来什么的,这人想必就是在养精蓄锐等晚上呢。 所以,等我们上车的时候,我就不自觉地注意起这个人来。这人长得没什么特点,就是肤色比较黑,很瘦,岁数看着并不大,应该跟我年纪相仿。我试着递了根烟,想跟他攀谈下,结果他只是摆摆手,并不搭茬,很是有点高深莫测的意思。 因为宅子的事主要还是得晚上解决,所以,我们这趟来了之后,就没有回去,而是一直在车上等到了天黑。吃过晚饭之后,一票人又都下了车,这次谁都没有在外面停留,而是直接进了宅子。 进了大厅之后,外面的司机就把门给关上了,可能是怕有什么污秽冲出去。 我有意跟在那个人后头,一是的确对他很好奇;二是觉得他真正有点儿本事,跟着他还能安全一些。 宅子的内部情况跟我之前所见的那栋基本也是一样的,只是这栋没有在门口摆钟馗像,真正是空无一物。不过,我们有八个大活人在这里面,倒也不觉得瘆人。 我观察了一下,户型、结构都没有任何区别,更加让我怀疑这两栋宅子根本就是用同一张图纸来建造的。那个人也是四下看了看,什么举动都没有,直接就往楼上走。其余的人就在一层到处看。 我叫许传祥在楼下守着,留意其他人会不会发现什么,就也装作勘察跟着上了楼。 因为其他人都在楼下,我俩又谁都没打光,所以楼上要比楼下黑很多,虽说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能见度也是很差的。 我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个人的身影直接进了一间屋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坦白说,我是非常讨厌在黑暗里穿行的,但见那个人不用照明,为了表明我也很专业,还是忍住没打开手机。 跟着进了屋,印象中这应该是一个卧室。那个人正猫着腰,打亮了打火机,不知道在地上查看什么。我故意弄出了点儿响动,他也没回头,反而向后伸出手,用手势召唤我过去。 我自然不想错过能套话的机会,刚准备凑过去,我又顿住了。 因为这个人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直起身的姿势我看着很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想了一下,忽然就打了一个冷战,因为之前在万锦荣家的床下,我看见那个假冒的刘瘸子从地上捡东西,用的似乎也是和这个人一样的姿势! 我忽然很后悔跟这个人上来了,迟疑了足有三十秒,我才安慰自己,一定是我的错觉,毕竟人类的构造都差不多,站起身的姿势也不能差到哪儿去。事实上,当初的印象即便再深刻,也不可能记住太多细节的东西,我之所以觉得像,还是一种非常主观感觉。 所以,我还是走了过去,盘算着该怎么打听。 谁知刚到了那个人身边,还没等我反应,他一把就勒住了我的脖子。他这下突然的袭击弄得我根本来不及反抗,喉咙被卡住了,也发不出声来,本能地就用肘反击。他却明显有防备,我打了好几下都没打着。 我心说,完了,老子见鬼那么多回,最后居然死在活人手里了。 他的胳膊越勒越紧,我已经要窒息了。用这种方式杀一个人,恐怕也就两三分钟的事。然而,就在我眼前已经开始发黑的时候,他却停下了,在我耳边压着嗓子逼问我,是不是叫江烁。 这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先他妈活了命再说,赶紧“嗯”了一声。无奈,他虽然松了一些,我发声还是很困难,只能不停地点头。 他继续说:“把我的字条给我!你拿错了!” 我赶忙把兜里的字条掏出来,他一把抢过去才把我放开。我立刻退后好几步,到了门边才敢开始猛吸气。 我这么做,一是因为刚才是他突然袭击,保持这样的距离估计我俩还有一拼;二是那字条上就写了几个字,我怕他发现再丧心病狂地勒死我,那我可就亏大了。 谁知他用打火机照着看了眼字条,居然从兜里也掏了一张字条出来丢给我。 我捡起来一看,这上面也有字,写的是:江烁,残忍一点。 我被字条里的内容彻底弄蒙了,这字体我再熟悉不过了,是秦一恒的。 可我完全搞不懂,要我残忍一点是什么意思,况且,他要是想嘱咐我什么,就算不能当面说,打个电话、发个短信都可以,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说实话,这个纸条的出现真的让我感觉非常莫名其妙。 我问那个人:“这张字条也是在信封里的?” 对方“呵”了一声,说,他们一定是故意把信封发错的,这真他妈是个损招,说完,沉吟了一下后,问我道,合着你不知道来这里是干吗的? 我被问得有些慌,生怕露馅儿,被他知道我不懂行,就装作很有底气地回答他,就是来看宅的。 结果,他冷笑了一声,说,原来你真不知道来这是干吗的。 他的话让我很纠结,听意思,他一定是知道点儿什么的。可我担心再打听,就暴露了自己不是行内人了,眼下这是挺危险的一个做法。 而且,我还有些怀疑,他所知道的事,说不定跟九子局有关,没准儿还不见得有我了解得多。所以,我还是忍住没继续往下问。问的越多,暴漏的就越多啊。 说话的工夫,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上了楼,依旧是各显神通似的折腾。 不过,这些人也是谁都没用明光,撑死了点上一根蜡烛。整个二楼摇摇晃晃的都是人影,看着特别诡异。 许传祥也跟了上来,跟我交流了一下,告诉我,楼下的人都有点儿奇怪,一是谁都不说话;二是相互之间都刻意保持着距离。 我听了倒是觉得正常,这是趟赚钱的买卖,虽然都在一个宅子里,但毕竟是竞争对手,不接触也是正常的。 于是我就叫着许传祥一起,还是在屋里表演装神弄鬼,继续偷偷观察别人。有了帮手在身边,我对那个人也就不用那么提防了。 观察了一会儿,我发现他还是很牛逼地看着我们,我就问他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作准备。 他还是冷笑了一声,走了过来,说,因为我有信心能活着出去,说着,凑到我耳朵边,告诉我,这栋宅子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现在所有人里,恐怕就你和你的跟班不知道吧? 我听了一愣,反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就神神秘秘地说道,这些人里,有一个得死在宅子里,现在是没到时候,一会儿就有好戏看了。说完,他就直接走了出去。 第四十八章江烁,残忍一点 我手心里出了不少汗,刚才他走过来,我还以为又是突然袭击我,肌肉一直绷着。 等到他出去,我才开始揣摩他话里的意思。 这宅子没问题?那把我们都叫来又是什么意思? 许传祥也听见了我俩的对话,在旁边问我。我没理他,追出去叫住了那个人,问他:“宅子没问题为什么会死人?”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自己也是一时心急,声音很大,宅子里的其他人恐怕都听见了。 我见这样也甭藏着掖着了,干脆直接又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那人本来都已经走到楼梯口了,听见我的话又折了回来,一把拽着我的衣服,直接把我拽到了楼下,骂了句,低声说:“你他妈是真不想活了,他们想让这栋宅子变成凶宅!这些人都心知肚明,所以都他妈在悄悄地选谁下手呢,你居然主动站出来了!” 我心说,完了,合着我一早就被人盯上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按说杀一个活人,用方术还不如用暴力来得直接,于是我问他,这些人怎么个下手法? 那人很不屑地说了两个字:“压死。” 说实话,听说是压死,我差点儿笑出来,脑袋里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幅奇妙的画面:屋里的其他人都跟烙饼似的叠在一起,把我压在最底下。 这他妈也不是动画片,怎么可能? 不过,这人很认真的样子,让我不得不也跟着严肃,于是我问他能不能讲细一些,我听不懂。 他看了眼楼梯,说,现在宅子里的人,每个人背上都压着一个,一会儿到了时辰,这些东西都会跑到一个人的背上。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上面什么都没有。不过,他这么说我也能猜出来,所谓压着的东西,一定是肉眼看不到的,否则我应该一早就会发现了。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凉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冷汗的缘故。 这下我有点儿害怕了,想了一下,觉得这个人现在的表现似乎是有解决的法子,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我还是宁可信其有稳妥一点儿,于是,我继续问:“你是不是有解决的办法?否则你背上的那一个怎么办?” 他听了就笑得很幸灾乐祸,告诉我,宅子里有八个人,同样是有八个东西,不过,他背上并没有,说着,冲我一指,你背上是有两个的! 要不是许传祥还在楼上,我恐怕都有揍他的心了。我个人的安危可以舍弃,但毕竟是我拉他来的,假如把许传祥害死了,我就太不是人了。所以,我还是很客气,问他能不能给我一些指点,怕他不同意,我又许诺,这事完了之后,我还会有重谢。 那人表情没什么变化,说:“你朋友不是已经指点过你了吗?” 我这才弄懂了秦一恒那张字条的意思,要我残忍一点,是先下手为强吗?他倒是很了解我,即便经过社会这么多年历练,我心还是挺软的。可即便我下得了手害人,我现在也不知道从何做起啊。我想接着问那人,没等开口,就听见楼上许传祥突然一声大喊:“江老板快上来!跟你一起下去的那个不是人!他想找替身!他想找替身!” 我脑袋立刻“嗡”了一声,本能地后撤了一大步。妈的,这是个污秽?! 这时,一楼就我们两个,又空旷漆黑的,本来就让人不安,联想到刚才这人的话,的确不太正常啊。 我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后背顶到楼梯扶手才停了下来,转过身就想往楼上跑。 那人也没追过来,只是在后面说了一句话,你上去吧,看看到底是谁在找替身。 他的话让我停下了,在楼梯中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经历了那么多宅子,我觉得我最大的长进并不是胆子大了,而是在同样慌乱的情况下,头脑越来越冷静了。 时间很短,我迅速想了一下,这人虽然说的话很诡异,可刚才也是跟我实打实地有过身体接触,并不像是个污秽。 况且我听了一下楼上,刚才许传祥喊过那声之后,就再无别的动静了,这不得不让人起疑。 那人见我停下,就又追了一句,说:“知道你朋友为什么要你残忍了吧?如果你不残忍,别人就会对你残忍。” 我更犹豫了,盘算了一下。如果这人说的都是真的,那这宅子里最好对付的就是我了。 倘若许传祥真的为了自保算计我,这也不是不可能。我俩的关系虽然不是雇佣,但也仅仅是建立在金钱之上的。 我又听了下,奇怪的是,楼上竟然异常的安静。我猜测很有可能许传祥已经被其他人控制住了。 于是我只好走了回来,不过,还是跟那人保持了两步的距离。 那人倒也不介意,从怀里摸了摸,掏出来个物件,放在嘴边吹了两口气。这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是什么,反正东西不大,我猜应该是鼻烟壶一类的,甚至怀疑这人吸毒。 不过,他吹完气之后,猫下腰把那个物件打开,像是从里面放出来了个什么东西在地上。 我就很好奇,忍不住走近了一步去看,还是看不真切。我也没征求他的同意,干脆直接打开手机去照。 这一照才发现,地上是一只活物,应该是一只蚂蚱或是蝈蝈一类的昆虫。 不过,这只要比同类大不少,在地上东爬西爬了一会儿,就待着不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光照到后的本能反应。 那人蹲下来,告诉我,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不能上去,什么时候见这只虫子往楼上跑了,我们才能动弹。 这会儿听他的语气,感觉不那么让人厌恶了。 我就点点头,问他:“这是干什么?” 他比画了一个“嘘”的手势,警告我不要向那虫子吹气,说这东西跟我讲了,也听不懂。 不过,如果我信他,就听他的,不然随便去楼上送死,他也不拦着。 我挺担心许传祥的,但他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虽然于心不忍,还是咬咬牙说行。 宅子里安静得像是只有我们两人,他说话时声音刻意放得很轻,我也就不敢大声。两人就盯着那虫子嘀嘀咕咕了半天。 趁着等待的工夫,我就趁机问他,是不是要在宅子里见什么人,那字条为什么会送错了。 他就又恢复了一副很欠揍的表情,说:“你是傻逼吗?不是告诉你他们故意送错的吗?为的就是想让我知道你也在这些人里,好他妈让老子干掉你!要不是我见到了那个人,你他妈早就死了!” 他这话说得我又不得不往后撤了一步,心说,妈的,这人哪像懂方术的啊,说是混道儿上的我信。想了一下,进宅子以来他似乎就跟我有过交流,也没见他见什么人啊。 虽然还是好奇,但我没敢继续问。眼下不管真的假的,都得指望他。 耗时间让人很想抽烟,可我担心烟会熏到那虫子,只好一直忍着。 第四十九章知道内情的人 就这么等了足有十分钟,那虫子忽然动了起来,一蹦蹦老远,我一不留神,它都已经到楼梯口了。 那人见状,拉了我一把,就追了过去。 我跟在他身后上了楼,刚一到楼上,用光一扫,惊得我差点儿没从楼梯上滚下去。 只见二楼楼梯口的地板上,衣服裤子扔得到处都是,并未见人,也不知道刚才上面发生了什么事,也没听见有动静,难道这群人静悄悄地把自己都扒光了? 那人也没停留,跟着虫子继续往里面奔。 里面的房间虽然我没去过,但在以前那个宅子的印象里,应该是卧室,而且是主卧。 我跑进去,用光一扫,晃得我眼睛还有些模糊。我定睛一看,这个房间除了门之外的三面墙,都挂了整面墙一样大的镜子。猛一瞅见镜子里的自己,我还以为是谁也冲了过来,吓了我一跳。 我忍不住“啊”了一声,谁料,紧接着前面那人忽然回身就是一脚,这一脚踹得我一个趔趄,直接摔到了门外头,我就又“啊”了一声。 这下我是真急了,我他妈忍他一晚上了,站起来就打算跟他拼命。 谁知他却在里面冲我喊:“别他妈朝镜子看,要是看见自己背上的东西就完了!” 他这一吼,我还真没敢动弹。虽然我人在门外了,但还是能看见屋里的镜子。我下意识地瞅了一眼,这一瞅,我心都凉了。 虽然这时手机已经被打掉了,可朦胧之中我还是恍惚看见自己的肩膀后头,似乎有一个脑袋! 我即便再常见到污秽也忍不住了,跌跌撞撞地跑了两步,本能地就用拳头朝自己身后打。 然而我却什么都没碰到! 这时候那人也从里面跑了出来,迎面给了我一拳,说:“我不是告诉你别照镜子吗?”说完又补了一拳。 我本来就有点儿晕头转向的,这两拳打得我鼻血都出来了,眼睛猛掉眼泪,想还击根本看不清人在哪里。 他打了两拳之后也没再继续,直接从楼上追了下去,跑得非常快。等我反应过来想报仇的时候,他已经跑到一楼了。 我这辈子除了我爸,头一回有人敢这么打我,我不管不顾地就追了下去,连楼梯都没工夫看了。 一直追到院子里,那人就背对着我站在院子中央。然而,我却怔住了,并没有扑上去。 因为我见到了更匪夷所思的事情: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赤身裸体的人。不用说,就是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些人。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了,都一动不动地躺着。 我彻底震惊了,他们怎么跑楼下来了? 我擦了擦脸上的血,点了根烟。既然决定拼命了,搞不搞突然袭击对我没什么区别,只要盯住了那人就成。 我拍了拍脑袋,开始用目光搜寻许传祥。无奈有些人是面朝下的,我也找不见他。 想了一下,我猜这些人应该是从窗户跳下来的,否则我跟那人一直守着楼梯,不可能没见到。 奇怪的是,即便跳下来,也应该能听见动静啊,这些人怎么悄无声息地就落地了? 正琢磨着,那人用脚踢了几个躺在地上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笑声跟老式香港电影里的那种反派差不多,反正我他妈从来没见哪个正常人这么笑过。 他转过身冲我喊:“这下他妈的有意思了,本来应该死一个,这回死多了,看他们怎么收场!” 我听他话里的意思,这些人都已经挂了,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一回,事情可真是大条了,恐怕回头查起来我跟那人谁也脱不了干系。一起进来的,凭什么就我俩没事? 我走到离我最近的一个人边上,翻动了一下,果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刚才摔倒的时候手机又掉了,所幸这是在郊区,加上当晚的月亮很亮,能见度还不错。 我借着月光查看,奇怪的是,这人身上也没见有什么外伤。这别墅虽然举架高那么一些,可要是从二楼跳下来摔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数了数,尸体是五个。按照人数来说,少了一个。 我心说,还有一个受伤了,被司机接到车里去了?然而,用目光搜索了一下原来停车的位置,居然已经空了。 那人见我点人数,还“呸”了一声,说:“你不用找了,一会儿你的那个跟班就会来找你的。”说完又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叫龙生九子?” 我本来没想理他,听到九子,我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跟我猜测的一样,果然是知道九子局的,但我还是没说话。 那人继续说:“这个宅子,根本就是一个试验场,丢九个人进来,害死一个,然后那些人根据这个,想辙去布的一个局。”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打断他。我怀疑他根本不清楚内情,只是在用道听途说来的东西来卖弄。 我问他,十以内的加减法你都搞不明白,进来的是八个人好吗? 他呵了一声,指着我说,你算两个人! 我听得一愣,联想到之前他说我背上有两个东西,就追问他什么意思。他却摆出一副很嚣张的样子,不肯开口了。 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必要套一套他的话。于是我说:“你指的局是不是九子镇真龙?” 我的话还真起了作用,他居然蹲了下来,很轻蔑地跟我说:“现在真龙都找不着了,还镇个屁!他们是想用局寻真龙!” 这下我明白过来了,在心里总结了一下。看样子当初我跟秦一恒把那个局破了之后,被镇的东西跑掉了,所以现在这些人在玩儿了命找吗? 这也难怪为什么这套宅子会跟那一套一模一样了,合着这地方真是个训练基地?从这儿练好了,找到办法了,才去那个宅子里用? 我回头看了眼别墅,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只是现在的局面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报警的话,即便我没有嫌疑,也会很耽误事情,可是就这么走了,日后早晚还是会被查到。 冷静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打消了跟这个人拼命的念头,盘算着还是先找到许传祥再说。 于是,我问那人,跟我一起来的人哪儿去了?你怎么知道他会来找我? 他“哼”了一声,问我:“知不知道上面的那些镜子是干什么用的?那可不是普通的镜子。” 说到镜子,我其实还是有些了解的,早前跟秦一恒办事的时候,偶尔也会用到,无非辟邪冲煞,现在很多人家的窗户或是大门外头都还有挂镜子的习俗。于是,我就把我知道的简单跟他讲了一下。 谁知他听了又笑,说:“你能活到现在,命真是挺大的。”他抬手一指,说,“镜子辟邪不假,但那个屋有对冲的镜子,目的只有一个,让你看清楚背后的东西是什么。深更半夜,阴盛阳衰,照镜子就是挺容易招邪的事。这些人肯定是在那个屋里,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且,现在那个东西已经出来了,否则我的蝈蝈不可能带我去到那个屋里。你的那个跟班,恐怕现在就跟那东西在一起呢!” 他说完我就很纳闷,那些人按说都是懂方术的,背上有东西自己会不知道吗?况且,之前连任何打斗声都没听着,即便有什么了不得的污秽,他们总应该反抗吧,最后怎么把衣服脱光了死在院子里了? 我就问他背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凭什么我背上就有两个啊? 他沉默了半晌,答非所问地来了一句:“你是不是去过渡船了?” 第五十章许传祥 我盯着这个人,他也蹲着,月光照不到他的脸,跟他现在给我的感觉一样,深不可测。 我心说,他怎么知道的这么多?那时在洗浴中心里,秦一恒的确说了一句整个宅子是一艘渡船,然后就没后话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搞清楚是什么意思。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因为我必须考虑好该怎么回答他,一来我不希望被他窥探到太多我的信息;二来我还想继续套话。 他倒也没催我,只是拿出之前装蝈蝈的物件不停地看。 我考虑再三,决定还是承认我去过渡船,兴许他还能告诉我点儿渡船的名堂。 谁知我刚开口说我去过,那人就冲我比画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我身后。 我扭过头去,就见许传祥赤身裸体地站在别墅门口,一动不动。 我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一些,毕竟他还活着,我就叫了他一声。 谁知我一张嘴,那人一步跨过来就拍了一下我的脑袋,骂道:“你他妈瞎了?你看他的影子!” 这人三番五次地跟我动手,我又开始拱火。然而,看了眼许传祥的影子后,这火立刻就灭了。 只见许传祥的影子拉长在他身后别墅的外墙上,正不停地扭来扭去,可许传祥根本就没动! 这时候也没工夫计较前仇旧恨了,我问他:“那影子就是你说的那了不得的东西?” 他吐了唾沫,说:“废他妈话!何止东西,其他的也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恐怕也有些慌乱,语气不那么嚣张了,紧张兮兮地盯着许传祥。 我心里一直回想着秦一恒的字条,心说,终归还是来了,我他妈也不懂驱邪的法子,难道真他妈要杀人? 我问那人:“是不是必须干掉他?跑不行吗?” 他把我往前推了推,说:“干掉?干掉了他,污秽跑出来,大家都玩儿完。他身上还有别人招来的污秽呢!妈的,你智商太低。参加这次行动的人都必须往自己身上招一个污秽!” 我终于明白为何别人背上都有东西了,又看了眼许传祥,他还是没有动作。 我又问:“他怎么不动啊?” 那人边回答边把蝈蝈放了出来,说:“白瞎了老子的蝈蝈了,一会儿你跟班追蝈蝈的时候,你就绕到他身后,用这个勒住他的脖子,记住,别失手,失手你就等死吧!”说着,他又从上衣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是根麻绳,感觉有点儿像之前秦一恒用过的阴扣。不过,这种情形下我也没工夫仔细分辨。 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腿肚子都有些发抖。许传祥比我高一些,我恐怕一会儿腿软都勒不到他的脖子。 那人放的蝈蝈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之后,直接朝许传祥的方向蹦了过去。即便有月光照着,蝈蝈蹦远了也很不好找,我只能瞪大眼睛盯着。 许传祥似乎也发现了蝈蝈,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朝前迈了一步。 我紧张得都要窒息了,不过,见许传祥的动作并不灵敏,我还有了点儿信心。 接着,许传祥果然一步一步地朝蝈蝈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走路的姿势并没有什么异常,跟普通人无异,只不过手一直在身上挠来挠去的,似乎很痒。 我弓起身子,准备在许传祥走到大概的位置时,就第一时间冲过去。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许传祥眼瞅着就要走到蝈蝈边上的时候,那蝈蝈忽然一下又蹦了回来。 而且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居然连跳了两下蹦到了我的背上! 这种感觉就像被红外准星瞄上了一样。 我想动,却怕让许传祥发现;可是不动的话,我他妈也是等死了! 我连问了两声“怎么办”,那人居然警告我挺住,让我把阴扣给他,他负责勒。合着弄到最后我他妈居然成了诱饵! 我的姿势很累,试着用嘴向自己背上吹了吹气,想看看能不能把蝈蝈惊到别处去。然而,这只是徒劳。 我抬起眼,看见许传祥转了方向,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我终于能理解那些被放到虎笼里的活兔子或是活鸡的感受了。 我心里很挣扎。其实,看许传祥步行的速度,我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我担心的是,错过了这个机会,还能不能把许传祥救回来。 我虽然对他没什么了解,但他这个岁数肯定也是拖家带口的。之前说放弃也就放弃了,现在机会在眼前,我是真动了恻隐之心。 在我琢磨的工夫,许传祥已经离我越来越近了。 我瞄了下那个人,他已经绕到了许传祥的背后,却迟迟没有动手的意思。 我心急如焚,想催他快点儿,可不敢出声。 这时,我已经能看见许传祥的脸了,也说不上来他这算什么表情,反正最直观的感觉就是,这张脸不像活人的。 过了十几秒,那人终于有了行动,悄悄摸了过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眼见着之前躺在地上的一个人居然站了起来,用同样的姿势,也朝这边挪! 这下我是憋不住了,那人要是被暗算了,我也就没跑了。我赶紧大喊了一声,提醒他:“你身后有人!” 我这一喊,可能也惊到了背上的蝈蝈,蝈蝈跟着也是一跳,落到了别处。 可是许传祥并没有调整方向,还是坚定不移地朝我来了! 那人听见我喊,却没回头,反而停了下来。等到后面的那个人赶上他,他就做了一个手势。 我心说,完了,妈的,这是个圈套。 我也甭指望他了,只能自救了。这时候许传祥已经走到我眼前了,近到一伸手就能摸到我了。 我直接站起身给了他一脚,借着力就往外跑。 可是许传祥的体格比我预想的要壮实很多,我这一脚踹过去,他居然没太大反应,只是踉跄了一下,就扑了过来。 我真后悔没有学个一招半式的,本能地想着电影里的招式,想用膝盖趁势顶住他。 可慌乱中我腿抬得不够高,反而弄得我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妈的,我的钱还没花完呢! 许传祥倒是没像那些僵尸片里演的那样掐我的脖子,反而用手用力地去挠我的肩膀。他并没有指甲,可光用指头也抠得我生疼。 我这才有机会用肘去顶他的脑袋,嘴上也没闲着,骂了句那个人:“你他妈忽悠我!” 这种搏斗在很多电影里都演过,通常都是最后主角跟反派子弹都打光了,就开始这么打。 可只有当你真正经历过,才能体会那种随时会被人弄死的紧迫感。 我跟许传祥比起来,身高、体重都很吃亏,打起来也就甭想占优势了。 我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也只能勉强维持现状。 就这么僵持了几十秒,我才听那人喊了一声“我靠”,说:“你千万别让他弄出血!他想上你身!” 本来我已是强弩之末了,一紧张听成了他想上我,手立刻软了一下。 背上非常疼,肯定已经破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许传祥不知道被谁猛踢了一脚,人虽然没动,但力量明显小了一些。 我趁势推了他一下,从他身底下钻了出来。扭头一看,就是之前看见的那个也赤身裸体的人,正在猛踢许传祥。我心说,好嘛,裸体搏斗。 我爬起身也没去帮忙,瞅准了另一个人,直接朝他冲了过去。 我是真怒了,愤怒让我失去了理智,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妈的,忽悠我,我他妈要你的命! 那人见我过来,也没躲。我照他脸上就是一拳,不过,我这一拳没打出多大力气,主要是刚才消耗了太多体力。 他挨了一拳之后,还是没还击,反而骂了我一句:“他妈的秦一恒都快死了,你还有工夫跟我较劲呢!” 我愣了一下,回头一瞅,刚才也没工夫分辨,这才看见那个赤身裸体的人,竟然是秦一恒!虽然我没看见他的脸,但从身形上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了。 我有些蒙,他怎么混进来的?之前在车上虽然跟其他人没接触,但他,我总不会认不出来吧,我心说,是易容术? 第五十一章秦一恒的变故 我也没工夫细想,赶紧冲过去帮忙。不管怎么样,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干瞅着。 说是帮忙,其实秦一恒也没吃亏,这会儿只是在不停努力想用麻绳去勒住许传祥的脖子。 我见状还是老样子,上去就用身体的重量去压。 这一压硌得我差点儿没吐出血来,妈的,许传祥背后不知道被谁插了一把刀,刀已经全部没到他身体里,就剩个黑刀柄在外头。 我大吃一惊,合着他已经死了?这一刀是谁捅的?秦一恒吗? 没时间琢磨,我调整了一下位置,还是玩儿命地压了下去。 虽然之前也知道许传祥已经被上了身,可现在确定他死了,压上去的心理压力还是不一样的。 我尽量不去想这事,安慰自己这就是场摔跤。 折腾了好一会儿,许传祥突然不动了。我知道秦一恒已经成功了。 我坐起身,浑身上下都被汗打透了。 我看了看秦一恒,又看了看那个人,半晌都没说出话来。事实上不是我没力气,我是真的不想张嘴了。 这有点儿像是你千方百计踮脚躲着水走,然后一不小心整个脚都踩进水坑的感觉,你也就不用着急抬脚了。 秦一恒恐怕也是累得够呛,缓了好半天,才叫那人来替他,还嘱咐了几句,让那人用阴扣把这些人都处理一下,然后站起身叫我跟他走,又把我带回了宅子里。 我看着秦一恒的背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没穿衣服的缘故,感觉非常陌生。 又回到宅子大厅里,我给他递了根烟,他没接,只是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就叫我转过身,查看了一下我的后背。 刚才注意力也没在这儿,这会儿感觉后背非常疼,也不知道究竟伤成啥样了。 转回身,我俩谁都没出声。 我脑袋里有无数个问题,想提问,又一时半会儿没捋好顺序。秦一恒趁着这个工夫,去楼上穿了身衣服。 等到他再下来,我才终于开口问他:“你受伤了吗?” 秦一恒有点儿意外,摇摇头,说:“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我告诉他,我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了,问也是问不过来的,不如你原原本本地一点一滴地讲来得痛快。 我着重说了“原原本本”四个字,因为我希望他这次不要再对我有任何隐瞒了。说完这番话,我就直接坐到了地上,等秦一恒开口。 他酝酿了一下,也坐了下来,张嘴的第一句话是:“我并没有刻意骗过你什么,只不过这中间有很多机缘巧合,有些事我没讲清楚。” 然后,他告诉我,他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外面那个人通知他的——那个人叫白开——只是他没想到我居然也来了。 我听了很不爽,他这谎话编得都没过脑子,连自己给我写字条的事都忽略了。于是,我反问他:“那个人是你朋友?你他妈的给我写了字条,你不知道我会来?” 秦一恒听得一愣,问:“我给你写字条了?写的什么?” 他这么装傻充愣,我想,谈话真的没必要进行下去了。说实话,我有点儿难受,出生入死这么久了,到最后连句实话都换不来。 我站起身,冲他比画了一个大拇指,就往外走。 秦一恒这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说他明白了,要我坐下,听他继续讲。 我没坐回去,也没再往外走,寻思着,但凡他再编一句,我就真当没这个朋友了。 秦一恒缓了缓,开始讲述。白开是他后来认识的,他的家里也被人送去了一个衣柜。他们俩是在同样查衣柜的时候无意联系上的。 后来,因为发现我们的行踪会被人监视,所以他就跟白开商量好,他带着我在明,白开在暗,这样一来可以相互有个照应;二来查起来也方便。 一开始也很顺利,只是后来出了一些变故,这也是他为什么始终没有告诉我有白开这个人存在的原因。 听秦一恒这么说,我又想起了白开姿势很像假刘瘸子的那件事。可听他话里,他俩应该是在那之后才认识的,我就问了一嘴这件事。 秦一恒听后,“哦”了一声,看了看门外,没回答,像是不方便说。 我只好接着问:“你所说的变故是什么?” 秦一恒叹了口气,说:“我用了阴扣。” 起初我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因为我已亲眼见到他用过两次阴扣。 而后他解释了我才明白,他所谓用了阴扣,是给自己用的。 早前他就告诉过我,阴扣索人。我虽然并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操作的,是不是也跟上吊类似,但我很清楚的一点就是,结果就是传说中的灵魂出窍。 灵魂出窍可能很多人都听过传闻,我一早也是很好奇,加上经常接触这些,所以有次让秦一恒讲过。 他说个体能主动控制自身灵魂出窍的并不多见,而且,也很容易出危险,因为保不齐就会遇见什么,传说如果运气不好被什么冲到,或是干脆撞见了厉害的东西,最后魂魄无法回身,这人的神志就会难以恢复。所以,基本能看见的,都是很多人参与,在旁保驾护航和辅助的。 剩下的就是一些无意识的灵魂出窍了。 灵魂出窍的目的有很多,说起来也是千奇百怪。传说中有些书生赶考,为了作弊,甚至不惜用这招铤而走险。还有据说很多巫医在看病的时候,是不去触碰患者的肉体的,而是让其灵魂出窍之后,从魂魄上下手治病,能根治很多疑难杂症。更离谱的是,三国时期那个有头痛病的曹操,传说中也会用这一招治头痛,只不过他的头痛并没有得到根治,据说是因为他有得天下的野心,所以找了得道高人在他身上种了一条金鲤,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夺天下之权。据说这也是说人“脑袋进水”的典故。 这些当然只是传闻,谁也不能证实真假,只能当故事听。 但那些无意识的灵魂出窍时有发生,很多动过危及生命的大手术的人都有过相似经历,在手术台上抢救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看见自己的肉身。秦一恒当时说,这就是因为人在那个时候阳气极其微弱,魂不附体,要是肉体把最后一口气弄出来,这人就算彻底没命了。这口气,就是阳气的根,不见得是从鼻子里呼出,有可能是一个屁,甚至也可能是一个嗝,因人而异。 除此之外,在平日生活当中,很多人也曾经有过经历,就是在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当中,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从高处坠落而惊醒。秦一恒说,这也是魂游的一种表现。不过,因为常人阳气不衰,所以魂魄不能走远,被阳气拽回来,就会产生那种高空坠落的感觉。 不知不觉我回忆起了很多,这些事还是我俩刚入行的时候他给我讲的,时间一晃到了现在,还是这般地步,我不免有些感慨。 我点了根烟,问他:“你灵魂出窍了?” 秦一恒道:“嗯,我看见了很多东西,只有魂魄才能看见的东西。” 我心里一紧,接触这行以来,我也时不时会猜想,那些污秽眼中的世界究竟跟我们所见有何不同。 我连忙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了那些衣柜的来历。”秦一恒抬起头,说,“为了安全起见,我是把自己关在衣柜里才出窍的,否则很可能无法回身。”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追问他:“那些衣柜是什么来历?” 秦一恒看着我的眼睛,吐了两个字:“渡船。” 我手里的烟已经烧完了,我又点起一根。起先,我想的是,那些衣柜是从那个洗浴中心里找出来的,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像。 “是哪个渡船?”我声音有些发紧了,因为我猜到了谜底。 “是真的渡船。”秦一恒语气沉了下来,继续道,“我接下来给你讲的,你可能不会相信,但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答案。” 他管我要了一根烟,看他抽烟的样子,我熟悉的那个人似乎又回来了。 我又坐了回来,点了下头。秦一恒就开始讲:“为节省时间,我直接给你讲关键的部分。那个衣柜隔光,关起门之后,里面漆黑一片。我用了阴扣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我以为我失败了,因为我也是第一次试图灵魂出窍。我等了一会儿,却发现衣柜开始缓缓摇动起来。 “摇动的频率很轻,像是在摇篮里。我很奇怪,担心会出问题,就想推开门去看。我这才发现,我竟然动不了了。无论我怎么挣扎,都动不了。我知道,一定是出了状况,只是我没想通是什么状况。 “衣柜一直在缓缓地摇,这种感觉并不好。我细心感受了一会儿,觉得这种感觉似乎是在一艘船上。然而我的眼睛和耳朵都探寻不到任何信息,我只能努力去感觉,我猜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没办法计算过了多久,衣柜的摇动开始大了一些,而且还能感受到一些另外的震动。我怀疑是人的脚步,但我依旧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继续强迫自己镇定。 第五十二章回去 “衣柜外的脚步始终没停过,而且越来越急促。我想,如果我可以听见声音,外面一定是很嘈杂的。我试着喊了几声,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之后我开始怀疑,我究竟在哪儿,现在又是一种什么状态。可是大脑竟然渐渐不清醒,昏昏沉沉,让我没办法思考。 “最后,我只能感觉衣柜越来越晃,外面的震动越来越大,我的意识跟着也越来越模糊。” 秦一恒又管我要了一根烟,似乎回忆这些事让他很不舒服。 事实上我也很紧张,比自己亲身经历都要提心吊胆,我问:“之后呢?你从哪儿醒来的?”我以为这会是事情的关键。 他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还是在衣柜里醒来的。你听我讲完。”秦一恒的表情十分疲惫,开始半躺下来,继续说道,“在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事情可能会很糟,但我不想毫无意义地死掉,我试图留下点儿痕迹,记录下我所感受到的一切。我努力地去想‘我要挣扎’,因为这只能停留在‘想’上面,我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的。” “你成功了吗?”我忍不住插嘴问他。 秦一恒摇摇头,说:“但我弄明白了一件事,我当时的状态并不是感觉不到四肢,否则理应是感觉不到脚步震动的。”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说,“我应该是被浇筑在了里面。” 我傻眼了,这不是形容词,我真的忘记了眨眼睛,我追问秦一恒:“你是说衣柜是一个倒模工具,把液体倒进去,定型成固体用的?” 秦一恒点点头,说:“是的,但我没法分辨是什么液体,也许是冰,也许是金属,我真的不清楚。” “然后呢?”我继续追问。 “我发现自己的处境之后,我也很奇怪,但我除了不停地让自己努力清醒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可能是我幸运,也可能是我不幸运,就在我已经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我猛然感觉到衣柜倒了,同时我也开始意识到,外面的情况似乎不是寻常的走动,而是在打斗。”秦一恒坐起身,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而后衣柜依然还是继续摇晃,不过频率却变了。我当时没有细想这一点,后来我才反应过来,衣柜应该是被抬了起来。” “有人去渡船上抢衣柜?”我蒙了,又追问了一句,“在阴间?” 我是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就算他告诉我衣柜是从金字塔里找出来的,都比这个可信度高。 秦一恒的表情也是难以置信,缓缓说道:“我不能确定,但变故就是在那一刻开始的。” “衣柜再次摇晃的时候,我还是失去了意识,等到我苏醒过来,已经是将近四十八个小时之后的事了。我当时用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挤在衣柜一角,胳膊和腿都是麻的,缓了很久才有知觉。衣柜门是打开的,屋里很亮。我用了很长时间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我查看了衣柜的每个角落,找不到任何新鲜的痕迹。但——”秦一恒起身坐正了才说道,“我发现阴扣上少了一个血点,可能有什么东西跟我一并顺着阴扣回来了。我所看见的一切,都是这个东西的记忆。” 我听得头皮有些发麻,甭猜了,这就是秦一恒所说的变故了。 可我还是有些理解不了,这怎么听着跟科幻电影似的,我问:“这跟白开有什么关系吗?你讲的好像是在绕弯子啊。” 没等秦一恒说话,白开就进了屋,大摇大摆地把阴扣还给秦一恒,说道:“外面的人都搞定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不过,我没弄明白谁是谁,反正都活了。” 我这才猛然想起许传祥死了,赶忙问他俩:“是谁弄死了许传祥?” 谁料他俩谁也不搭话,我心说,妈的,不是准备嫁祸给我吧?刚想骂娘,那个叫白开的答了一句:“我发现你是真缺心眼儿,你跟班是自杀的都看不出来。知道什么叫魂魄抢肉体吗?争来争去结果就是谁都别想占!” 我没回嘴,我有些悲痛,但更多的是自责,许传祥的死,我怎么着都算是间接凶手,千里迢迢随我而来,我真不知道回去后如何解决这件事。我不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情况,我又该如何面对,即便我给他家里一笔钱,可什么能有生命重要呢? 宅子里三个人都没说话,我不知道他们俩在想什么,总之,我是在很虔诚地默哀。 抬起头,我才忽然想到,叫白开的那个人告诉我,我背上有两个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我问白开:“我背上的东西怎么解决啊?” 谁料秦一恒却抢答道:“是我的错。你背上的东西是我让许传祥弄的,对不起。” 我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跟我道歉,我还挺意外,心想,也许是许传祥的死让他也很伤感吧,毕竟也算是相识一场,于是我“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道歉。 没想到秦一恒又说:“是我太自私了,我太想保全自己了。” “你什么意思啊?”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这回秦一恒没再吱声,只是要白开帮忙把我后背的东西解决一下。白开这人下手非常狠,让我把上衣脱了之后,掰着我的肩膀使劲儿来了几下,之后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贴膏药似的东西,用打火机烧过之后,贴在我两个肩胛骨缝上,感觉黏黏的,倒也不疼。等过了一会儿,白开把那东西撕下来,这回倒痛到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带下去不少汗毛。 白开又鼓捣了一会儿,回头来了句:“你张大嘴。”没等我反应,他手上已经下了力气使劲儿拍了我后背一下。我下意识地就“啊”了一声,妈的,我越看越觉得他这算公报私仇。 秦一恒在旁边也没闲着,告诉我不用太担心,我背上的东西在行话里叫枕头,就是一种很喜欢骑在大人肩膀上的小鬼,很多人身上都有。它在人身上也不会多作停留,因为毕竟一个人所行的路程是有限的,它看腻了风景,自然就会找下一个人。之所以叫枕头,是因为即使这样也没别的大病,就是经常会落枕,所以才得了这么一个名。 说着,秦一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说:“咱现在可以走了,剩下的事,回去的路上再告诉你。” 我其实早就想走了,环视了一下这个宅子,我真是觉得心力交瘁,跟在他俩后头出了门,外面那些人还都直愣愣地躺在地上。我数了数,这回不多不少,看来秦一恒不是跟我们一起混进来的,难怪我一路上都察觉不到。经过许传祥尸体的时候我鞠了三个躬。白开还嘲笑着跟我说:“像你跟班这么死的人,死后是记不住自己是谁的,你拜他尸体也没有用。” 我没理会他,有没有用,跟心诚不诚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懒得跟这种人解释。 走出院子,我问秦一恒:“许传祥的死会不会查到咱们身上?” 他安慰我说:“今天晚上,是一定会死人的,无论死谁。宏达那边肯定一早就作好了准备,不用担心。” 他这句话说得我还挺难受,这个世界上金钱真的能摆平一切吗? 出了院子七拐八拐,我才发现秦一恒在这里藏了一辆车。看来他真是有备而来的。 三个人上了车,就直接朝市区开。我看着窗外,觉得有些恍惚。 一路上我没开口问秦一恒什么,看秦一恒的样子,似乎有些事不能当着白开的面说,而且,我也太累了。 秦一恒把车开得飞快,比我们来时快了很多。到了市区之后,我们三个找了家大排档吃了些东西。我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儿啤酒。那个白开很能喝,自己灌了六瓶啤酒,脸都没见红。我礼貌地跟他碰了一次杯后,就没再搭理他。三个人都是各顾各地在吃。等吃完这一餐,天已经快亮了。 照旧还是秦一恒开车,饭桌上他一滴酒都没沾,让他开也安全一些。 找了一家酒店,我特地开了两间房,为的就是想把白开隔出去,好方便跟秦一恒交流。 白开可能是之前喝多了酒,有些上头了,整个人迷迷瞪瞪的,跟我俩念叨:“明天就不要来跟我告别了,我睡个懒觉。” 我见他这样,只好把他搀到房间门口。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勾肩搭背的,好像跟我特别熟。打开门,我把他扶进房间里,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回头向秦一恒问道:“欸?我一直没看出来,你现在是哪个秦一恒?” 这句话之后,我看见秦一恒的嘴角诡异地翘了一下。 我心里立刻有些打鼓,又不敢表现出来,气氛瞬间就有些微妙。 好在白开问完话,倒下就睡着了。我跟秦一恒退出来,他冲我很尴尬地笑了笑,弄得我心里非常没底。 我想起洗浴中心那晚的事儿,心说,难道现在的秦一恒是被上了身的秦一恒? 不过,我还是跟他回了房间,就算他要害我,也用不着非得等到现在吧? 第五十三章天蝈 我们的房间就在白开隔壁。进了房间,我俩坐在一张床上。我点了根烟,就等着秦一恒开口。 我估摸他说出来的事情理解起来费神,还特意开了罐红牛灌了。 秦一恒叹了口气,问:“你希望我从哪儿开始讲起?” 我说:“也先甭往远的说了,就说最近的洗浴中心那事儿吧。那晚你后来去哪儿了?” 秦一恒“啊”了一声,表情很诧异,问:“你在洗浴中心看见我了?” 我立刻就来气了,真想直接把烟头扔过去,我说:“他妈的你这孙子装蒜能不能敬业点儿?!” 他安慰我说:“你别激动,这中间的事儿的确很难一言道清。不过,你要是真的见到我了,那你肯定是见鬼了。” 这他妈要是在漫画里,我脑瓜顶肯定已经气得冒烟了,但见秦一恒的语气很镇定,我还是怕错怪了他,只好耐着性子让他继续讲下去。 秦一恒居然很神秘地贴了上来,说:“白开这个人深不可测,你要小心点儿,我觉得他可能是来替袁阵的,不得不防。” 这下我终于忍不住了,就算他讲的是真的,我也没心听了——这明摆着是在打岔。 我站起身,冲秦一恒点点头,转身就想甩门走。 突然,我听见房间的墙被人猛地连捶了好几下,听动静应该就是隔壁白开的房间。 我跟秦一恒都有些发愣,这他妈是要破墙而入还是怎么的?这么大动静,白开是用身体撞的?想耍酒疯撞墙自杀? 没等我多想,秦一恒就大喊了一声:“不好,白开要出事儿!”抢先就开门冲了出去! 我急忙在后面跟着,秦一恒却没有在白开的门前停留,而是顺着走廊直接跑了出去,还瞬间就没影了。 这下我难办了,站在白开门外头,里面的动静听得更真切了,砰砰砰地没完没了。 追秦一恒也来不及了,我只好敲了敲白开的门。 谁知一敲门,里面的声音就停了。等了两秒门一开,白开一下子就把我拽了进去。也没等我出声,他立刻低声警告我:“别动,秦一恒有问题,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这么一来二去都赶上谍战了。我点点头,干脆就地坐了下来。其实我对白开说的已经没有兴趣了,我只是对秦一恒还能这么耍我有些难过。 这几年我见识过太多为了钱尔虞我诈的人,没想到我这生意做到最后,也不明不白地到了这种地步。 白开放开我,一把掀开了床上堆着的被子,床正中央摆着他装蝈蝈的那个小物件。 被子一掀开,蝈蝈就慢慢地叫了出来,只是声音不大,估计刚才一直捂着,有点儿虚弱。 我问白开:“你这什么意思啊?” 他把蝈蝈重新放到怀里,说:“你他妈知道老子为了救你费了多大劲儿吗?刚才蝈蝈开始叫,我恐怕被你们听到,只能不停地捶墙遮声音。” 我留神一看,果然,白开的手似乎已经肿了。我更奇怪了,问:“你这蝈蝈叫是什么意思啊?” 白开一笑,说:“这东西要不是我,估计你一辈子都见不到。这叫‘天蝈’,早年间可是给皇上听的!” 估计也是看我一脸茫然,他就继续给我简单解释了一下。白开说话很容易带脏字,听着让人很不舒服,不过大体我还是了解了。 这“天蝈”,说白了也就是一群蝈蝈里的头儿,只有天蝈叫了,别的蝈蝈才敢叫唤。严格说起来,“天蝈”并不只是头儿这么简单,能力也不仅仅局限于带头叫唤,用白开的话说就是——“这东西是个他妈的神物!” 在早年间,尤其是清朝盛世期间,一直有一个传统,叫作万蝈来朝。这“蝈”字也就是通的“国”字,说的就是大年初一皇帝新年第一次去太和殿上朝之前,会在整个殿内摆放数以千计的蝈蝈。具体有没有一万只,我是不知道,反正数量是很可观的。然后等着皇帝踏进太和殿的那一刻,太监们就要想办法,让所有的蝈蝈一起叫唤起来,给皇上拜年,这算是取的一个吉利:国家昌盛,万“国”来朝。 这事儿听起来挺简单,可是实际操作起来是非常难的。首先,大年初一是寒冷的冬天,蝈蝈这种昆虫生存和养殖都很不容易;其次,要想达到人为操纵它们什么时候鸣叫,也是很有讲究的。据说是利用温度的变化,在殿内点上炉子,温度一升高,蝈蝈自然就会叫唤了。可用白开的话讲,其实这只是表面,而真正的玄机,都是在这天蝈上。 想让天蝈鸣叫,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天蝈只有在争食儿的时候才会叫唤。而在传说中,这天蝈,只吃一种东西,那就是鬼。 旧时牢里才会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有些犯人是不能过年的,必须在年三十之前杀掉。这表面上说是因为害怕耽误了年岁,让这些人误了上路的时辰,其实暗地里,这些人死后的魂魄,都成了天蝈的美餐。 传说,这些犯人被杀掉的时候,是要先割了舌头,蒙上眼,嘴里和肛门里塞满红纸。这样做是因为首先这本身就是个伤天害理的活计,太监们这么做的时候也有顾虑,恐怕有个什么疏忽,这犯人死后,会向阎王爷告发。这当然只是一个凭空的担忧而已。而蒙眼也是因为不让犯人见到是谁指使或者是谁行刑的,恐怕他们将来纠缠报复。这跟现代执行死刑也很相像,同样要蒙上眼,其实是一个道理。 而塞满红纸,就是希望犯人的最后一口气被红纸堵住。而后大年初一那一天,太监们在炉子里焚烧这些红纸,犯人的最后一口气才算真正吐出来。天蝈闻见污秽的味儿,自然就开始带头一通乱叫了。 白开虽然讲得不及秦一恒那么生动形象,但起码还是有真本事的。听完之后我吃了一惊,这么说,蝈蝈叫是见着鬼了? 意思是秦一恒是个污秽? 可一路上我真没看出来他哪儿有问题,于是我问白开:“你这蝈蝈一路上都没叫,怎么这会儿突然叫了?” 白开道:“我说兄弟,你觉得我骗你?之前它是在睡觉,这会儿刚醒。” 我琢磨了一下,对白开的话还真不能全信。刚才他明摆着是装醉,况且在那个宅子里,有那么多污秽在,也没听他这玩意儿出动静。可能秦一恒忽然发现了什么事情,或者是被白开设计引开的。 我看了看白开,他的表情倒不像是说谎。我坐到了椅子上,这边继续跟白开说话,那边一直注意着门外的动静。以我对秦一恒的了解,他经过的话,我应该是能听出来的。 白开也坐到了我对面,这情景跟刚才我跟秦一恒一样。 他像是又组织了一下语言,忽然开口说:“这样吧,我也给你讲点儿东西,就当我把宅子里你挨我打的人情还了,至于信不信,随你。” 我一听心里还有点儿激动,反正不管真假,先听了再说。 白开道:“我知道你跟秦一恒也搭伙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了,你有没有发觉一个问题,为啥他非得带着你?” 我听了很不爽,妈的,这不是在说我废柴吗?我们这行,看似我只是起草个合同、估算一下房价这么简单,可这也是要很高的专业素质的,况且多少回老子都是卖命给秦一恒打下手啊。 我问他:“你这意思是秦一恒还能找别人合作呗?” 白开点点头说:“难道你就没想过?你这样的人一捞一大把,秦一恒可是很难寻的主儿。” 我被问得有些心虚,回想了一下,我跟秦一恒也算是老朋友了,他也不像是个爱财的人,是他看我可怜?想帮帮我? 白开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因为你是秦一恒。” 我一头雾水,问白开这话啥意思。他要我先自己好好想想,否则他告诉我了,我也不见得能接受得了。 我琢磨来琢磨去,心说这难道是个字谜?参照着秦一恒在洗浴中心那晚说的话,恐怕其中还真有玄机。 我思考了大概几分钟,脑子里又把洗浴中心那晚的细节过了一遍,可还是毫无头绪。 加上白开的那个蝈蝈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会儿是越叫越精神,听得我心烦。我只好冲白开摆摆手,说:“我实在想不出什么了。” 白开点点头,给我倒了杯水。我喝了一口,忽然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刚刚白开讲了那蝈蝈是感觉到污秽才会叫唤,可现在秦一恒已经跑远了啊,怎么这蝈蝈的声音压根儿一直就没停过啊? 我有些冒冷汗,妈的,难道我中计了?合着白开才是污秽? 我看了看白开,他表情倒没什么变化。我又有了个猜测——他现在不会是在故意拖住我吧?否则至于这么卖关子吗? 我不得不提高了警惕,人也往远处挪了挪,问白开:“你这蝈蝈怎么还在叫啊?”语气尽量装得很若无其事。 白开居然跟着往我身边凑了凑,说:“它要是不叫了,恐怕才是真出事儿了。”然后,他换了一个很神秘的表情继续道,“而且,您听好了,它叫不是因为它发现了吃的,而是因为害怕。” 他说这话时几乎就在我耳朵边上,蝈蝈声同样也近了,听得我心烦意乱。 我干脆站起身,在屋里走动了几步,顺便考虑一下我是不是还应该在这里待着。最后我还是决定留下来,既然秦一恒不告诉我,我真的有必要听听白开的。 第五十四章白开的解释 我灌了口水,示意白开我准备洗耳恭听了。 白开先问了我几个问题,就是秦一恒大概带我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东西等。 起初我还以为他是有预谋地在打探什么,后来发现,他其实对我跟秦一恒的行动了如指掌。 因为他问问题的方式,都是先说一个地方,然后才问我在那个地方发现了什么。 渐渐地我也就没了防备,看这架势恐怕我编瞎话也瞒不过他。不过,我还是尽量避重就轻,讲的都是些旁枝末节的东西。 白开倒没什么反应,只是在问完问题后,又问了一句:“是不是在九子宅和那个石膏像里,都看见了东西?” 在我回答“是”之后,他就哈哈了两声,说:“看来我真是高估你了,合着你一直就没考虑,你所看见的东西别人是不是也能看见?” 我有些犯晕,那些污秽一般人肯定是轻易看不着的,况且在宅子里或是跟秦一恒砸石膏像的时候,都是深更半夜,阴气重的话,人本身也容易撞见东西,所以我一直就没觉得这有什么可疑。 于是我问白开:“那你的意思是,那些东西只有我能看见?我入行这么久,可也接触了不少的污秽了。” 白开呵了一声,道:“你现在开窍也他妈太晚了,不过你说得倒没错,那些污秽,只有你跟秦一恒能看到!” 我吃了一惊:“你这意思是我有阴阳眼?” 白开连说了三个“No”,道:“是因为你身上有东西。” 我立刻想到了在宅子里,他也这么提过一句,于是我心里又开始犯嘀咕。 白开拍了我肩膀一下,说:“你这智商,要不是秦一恒罩着你,你都死八回了。你身上的东西就是秦一恒给你的,他没告诉你他用阴扣在衣柜里带回来了东西?他没说东西去哪儿了?” 我心里暗叫不好,问:“妈的,这意思是这东西在我身上?” 他挺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说实话,我见他点头并没有觉得害怕。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而心里涌出的竟然是一种伤感。如果白开说的是真的,合着秦一恒又骗了我,或者说他压根儿就一直在骗我。 要是这样,那些所谓的棺材板、我的死期之类的,都是他为了牵制我做的道具吗? 那个衣柜他一早就进去了,所以才会发现了什么,带我去破了九子阵?可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非得带着我不可呢?就因为我相信他? 我知道白开这种人是不可能安慰我的,事实上现在谁安慰我都没有用。 我猛灌了一口水,问白开:“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秦一恒为什么这么做?” 白开道:“因为只有你适合,无论是对哪个秦一恒而言,你都是最佳人选。” 我一听又惊了,“哪个秦一恒”,难道不止一个秦一恒?这又不是科幻片,还能克隆是怎么的? 白开说:“你别紧张,先坐好。”接着,他又说,“秦一恒说到底的确只有一个,只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从衣柜里带出来的那位,反正用的都是一个肉身。你要理解不了,那就叫秦二恒也行。” 我他妈更晕了。白开只好给我解释,按照他的推断,秦一恒带出的那个东西非常厉害,而且似乎跟秦一恒达成了某个约定,就是轮流使用秦一恒的肉身,一方“当”秦一恒的时候,另一方就会附着在我身上,这样不仅互换起来比较方便,而且无论我在什么宅子里都会在身边,也始终在其掌控之中。 我听了解释,瞬间有说不出的沮丧,控制不住地开始回忆往日的点点滴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么一琢磨,以前很正常的片段,都他妈像是一个个阴谋诡计。而且我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秦一恒会不承认他给我写过字条,难道真的是另一个秦一恒做的,所以他不记得? 这样分析的话,洗浴中心那晚,难道是两个秦一恒都跑出来了?所以他才会告诉我,这个是秦一恒,那个也是秦一恒? 想到这儿我突然发现不对,妈的,要这么说,俩秦一恒都跑出来了,那跟我说话的那人是谁?还有个秦三恒? 我望向白开,他的话足够离谱,离谱到比我之前听的任何事情都要离谱。以前我老是觉得当时的所见所闻已经是毕生最诡异的事儿了,没承想,惊喜往往都他妈的在后头。 白开这个人真的是深不可测,我隐约猜测,恐怕之前秦一恒说有人监视我们,多半就是他做的。当然,这还要建立在秦一恒没说谎的情况下。 我有些失语,缓了半天才能开口说话。我问白开,既然都把话摊得这么开了,不如把他知道的全告诉我,好让我试着把脑海里的这些疑问联系起来。 白开摇摇头,说,很多事情他也不清楚,本来他压根儿就没想掺和这件事。早前他只是经常在笼街接活儿,虽说没干过太伤天害理的勾当,不过也不算是什么好事。后来突然有一天,一个手上有六个指头的人找上门,说要他帮着去寻一个东西,价格给得离奇地高,而且当时就付了三分之一的定金。他也是贪财,就接下了。没承想那个六指居然把他带到了一个很大的宗祠里,结果东西没寻到,他只好帮着六指从里面运出来一个大衣柜。当时两人约定,衣柜暂放在白开家里,回头六指带着钱来取。 结果这一等就是半年,六指一直没再出现。白开觉得自己被骗了,也挺生气,就在笼街把衣柜给卖了,价钱居然卖得还不错。 然而过了半个月,那个衣柜却毫无征兆地回到了自己家里。 接着秦一恒就找上了门,说是在笼街打听到白开曾经卖过这么一个衣柜,这样两人才算认识的。 我听得心里一紧,六指这么明显的体貌特征,加上这事情,肯定就是卖给我宅子的那个六指无疑了。 我连忙问白开:“六指让你帮着找什么?” 白开吐了俩字:“址簿。” 我心里本来紧的地方开始打结了。我确认了一下白开所说宗祠的大概位置,果然就是万家的宗祠,难道之前址簿一直在宗祠里? 我问白开:“那六指说的址簿究竟是个啥东西?”其实我想问的是,究竟是人还是物。 没承想,白开一句话就让我打结的心变成死扣了。 他说:“之前我以为址簿是本书,后来我忽然发现,址簿是人,是所有去过那个宗祠的人。” 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址簿是人这个说法虽然吓人,可我心里已经接受了啊。 但现在按他的意思,址簿不单是袁阵? 我跟秦一恒都已经是址簿了? 我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掌纹还是老样子,我心说,我手上也隐藏了什么玄机?只是我看不出来? 我赶忙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你手上多了东西?” 白开摇摇头说:“我只是从后来的结果上推测的,难道你没发现吗?所有去过宗祠的人,都被盯上了。” 我越来越迷糊了。按他话里的意思,暗地里监视我跟秦一恒的不是他?那他妈是谁? 我琢磨了一下,目前就我所知,去过宗祠的包括袁阵、我、秦一恒。如果白开所言非虚的话,那还得加上六指和白开。 我们这些人都是址簿? 那为什么袁阵会被干掉? 这么一想,我忽然觉得自己开了窍。之前无论是我还是秦一恒,我们的猜测都是袁阵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找一个神秘的宅子。 可如今白开这么一提醒,难道说袁阵根本就不是在找一个神秘的宅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然后他失败了,所以才会被干掉? 那接下来会是谁?我靠,这他妈太像推理小说的连环杀人案了。 我想到那个六指已经消失很久了,妈的,合着他也不是在刻意躲着我们,而是也被干掉了? 我简单阐述了一下我的分析,又把之前猜测址簿在袁阵双手掌纹上的事讲了,然后问白开:“这么说咱们现在性命都堪忧了?” 白开说:“你要是怕死,一早就别入这行啊!那个叫袁阵的为什么死我是不清楚,但那个六指肯定还活着,因为他跟咱们不一样。” 我想问他哪儿不一样,没张嘴我就反应过来了——六指的手跟我们不一样,倘若真的址簿是在人的双手上,六指的手显然就不符合条件。 我真是越来越头大,后悔刚才没喝两罐红牛了。 这会儿困意开始找上门,跟讨债似的。可能是我潜意识里想逃避面前的这些问题,我干脆躺在了床上,揉了揉太阳穴,顺便消化一下白开说的话。 六指是把我们引入九子镇真龙局的罪魁祸首,合着他先天畸形这会儿还成了优势了?能他妈自由进出宗祠,还能全身而退? 我叹了口气,问白开:“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其实我话刚出口的时候,下意识还以为旁边的人是秦一恒。这样的情景我俩一起经历了太多次,都他妈产生思维惯性了。 白开也躺了下来,说:“很多事情还是需要找到秦一恒才能有个解释,不过,既然他溜掉了,肯定就不会让人找回来。我们只能等,等到下个月,秦一恒一定会出现。” 我不知道白开为什么这么确定,我也懒得问了。现在计划下个月的事一点儿用都没有,我见识过太多的计划赶不上变化,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呢?干脆就在白开这里对付一觉。 我连衣服都没脱,倒头就睡了过去。 第五十五章新生意 也不知道是因为脑子乱,还是跟白开睡一屋有些防备,我睡得一点儿也不踏实,时睡时醒地勉强睡到了下午一点多。 所幸白开的蝈蝈也睡了觉,倒没一直没完没了地吵我。 睁开眼,发现白开睡得比较死。我打电话叫了外卖,等到吃得差不多,白开也醒了。 我俩就边吃边聊。其实他这个人看着不招人待见,但要是深聊起来,也不那么令人讨厌。除了脏话多之外,他说话还是挺有条理的,人长得黑一点儿,但衣服却爱穿白的,而且还挺干净。 白开说他临睡之前想了一下,他反正是要继续查下去的,如果我也想查,他倒不介意带我这么一个累赘。 这话是真他妈难听,可理不糙。我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也问了我自己,到底还要不要无止境地陷进去。后来我发现,可能谜底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只是想找到秦一恒,问他一句,这么久了到底有没有把我真当成朋友。事实上我不是一个爱较真儿的人,但我忽然觉得,这是我现在最想知道的事儿。 于是我问白开是否有什么计划。他说,现在一切还不明朗,距离下个月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咱们还是该买房买房,该做生意做生意。江烁还是江烁,而白开,就变成秦一恒。 他说,这么做的原因有二:一是,如果我们有太离谱的举动,肯定是会被察觉的,不太安全;二是,他手头有点儿紧,准备趁着有时间捞一笔。 我没拒绝他,我也没想到比这更好的主意。 于是我跟白开约好,这段时间所有的宅子都是他七我三。我没想着要挣钱,这三分利我是准备拿下来去给许传祥家人的。况且,对于交朋友,我认为,真心肯定能换来真意。 白开挺高兴,当天晚上请我喝了顿酒。他的酒量实在太大了,难怪之前喝了六瓶都跟没事人一样。 我喝吐了好几次,也终于睡了一个非常踏实的觉。 之后的日子恍然让我觉得回到了刚入行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碰巧了,还是我俩的命理财运是相生的,总之,各式各样的生意是一个接一个地来。白开这人也不挑,大活儿小活儿一个都没落下,就连给小夫妻算什么日子结婚、家里人托梦来是什么意思这种几千块钱的事儿,他都整天拿着电话给人指导。而且付款的方式还很新潮,用的是支付宝。 白开的手法跟秦一恒截然不同,具体管不管用我也懒得考究,反正钱到手了才是关键的。 做了几个小活儿之后,终于等来了一个大点儿的生意。 一个老总的公司楼下长年守着一个乞丐,白天就在那条街上来回要钱,晚上就睡在公司大楼外墙的一个角落里。因为大楼设计的原因,那个角落勉强算是三面墙遮挡,头顶还有玻璃罩防雨。 这个老总说不上是好善之人,但也没坏到哪儿去,见乞丐可怜,也就默许了。 可是即便能挡一些风,遮一些雨,说白了还是在户外。那个乞丐也不知道是因为生病了,冻的,还是怎么的,有一年冬天,一夜之后,死了。 这死了人本身就是一件挺晦气的事儿,尤其还是在自己公司的大门口,这个老板赶忙自己掏钱把尸体给火化了。 可是公司保安在打扫乞丐留下的遗物时发现,这个乞丐在自己睡的硬纸板下面,藏了很多纸钱,各式各样的纸钱。 虽然当时人们都觉得挺奇怪,可谁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那个乞丐恐怕在任何人心里都是无关紧要的,消失了也就消失了。 然而没承想就在这之后,公司楼下开始出一些乱子。 我之所以用“乱子”形容,而不是说闹污秽,是因为那个老板自己就是这么表述的。事实上他也形容得挺贴切。 这家公司是做IT的,需要经常加班,赶上忙的时候,很多员工下班的时间都是夜里一两点。 按说那个时间了,街上应该已经没人了,可是有很多员工表示,他们结束加班走出写字楼之后,会碰见有人来问路。 虽然也没出现什么上身或是撞邪一类的事儿,可深更半夜的,被人这么搭讪问路不免还是会吓一跳。 起初人们还都认为是巧合,可是这问路的一直就没断过。大家聚到一块儿谈论,总结下来,发现问路的并不是同一个人,这也就排除了附近有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猜想。 这下人们开始觉得有些害怕了,很多鬼故事里都讲过相似的桥段,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这时候老板坐不住了,这不仅影响公司的运转,而且这么传下去也没人敢跟他做生意了,所以他就想找人来看看。 虽说很多老板都迷信,但这个老板是工科出身,一直就是个无神论者,他找人看,完全是做样子给员工看,所以这事儿七拐八拐,就找到了我。大言不惭地说,我在这行里也是有些名气的——虽然这都是托秦一恒的福。 这个老板很大方,打来电话也没含糊,劳务费明码标价,跟谈正儿八经的生意一样。 他给的价格很划算,而且公司就在某一线城市,具体是哪儿我就不方便透露了,反正离我也很近。 我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就应了下来。倒不是被价格打动,而是想看看,这个白开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我跟白开休整了一天,第二天就开车动了身。我特意没让白开带蝈蝈,这他妈要是一路烦过去,我肯定就得疯了。 一路上我试着跟白开套话,问他需不需要我在旁边帮着忽悠忽悠,因为我听那边的描述,即便真的是有污秽,这事儿也大不到哪儿去,我们有必要事先通通气,要是装样子的话别露出马脚。 白开还是一脸的牛逼相,说,这事儿,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得先看了再说,这古城墙底下,高人恨不得满大街跑,这老板非要从外地弄人过来,也就按你的智商能这么干。 我听了心里还挺不爽,不过也没心思跟他吵,只能专心在高速上狂飙。 进了城,堵车把我俩弄得够呛,到了那栋楼下面,比我预计的时间晚了三个钟头,那个老总已经恭候多时了。 见时间已经到饭点儿了,我们就近找了家饭店,三个人边吃边聊。 那老总果然是一身高知的范儿,岁数还挺年轻,话里行间也没提多余的事儿,只是把事情又讲了一遍。不过跟以往不同的是,他讲完后还顺便讲了自己的分析和理解,说这事儿有可能是某个犯罪团伙来踩点儿的,他已经作好了报警的准备了。 我暗暗觉得这事儿不太妙。这种人思维非常清楚,想从他手里拿钱,我俩必须得拿出非常合理直观的解释。不像很多人,事儿本身不大,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我随便一煽风点火,那边就玩儿命地掏钱。 吃过了饭,老总带我们参观了一下他的公司。已经快晚上十点了,他们公司人还不少,一个个都跟看怪物似的看我俩——估计他们也听说了会有什么高人来。 白开左顾右盼地扫了一遍,明摆着就不是在看宅子,光盯着长得好看的女员工了。 我在旁边也不好提醒他,只能一直忍着直到下楼。这时候街上人还不少,外头也热闹。老总把我带到了之前乞丐常睡的那个角落,交代了两句,就说他还有很多公务,就不打扰我俩了,一个人先闪了。 我不知道白开看出来什么了,反正我打量半天,发现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角落,普通到任何一个建筑都可能有这样的角落。 我问白开:“这地儿有啥说法吗?” 白开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问我:“哎,‘缺心眼儿’,你说楼上那个挺漂亮的员工有没有被潜规则啊?” 我当时差点儿吐血,干脆闭了嘴,指望他还不如我一个人看。 第五十六章问路 我四下望了望,其实毫无头绪。我试着想象,如果秦一恒在的话,他第一步会做什么。 这一下我就开窍了,肯定是等街上的人走光。 于是我干脆坐回到车里,抽烟打发时间。白开过了一会儿也上了车,躺在后座上像是在养神。半晌,他忽然道:“哎,‘缺心眼儿’,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说着也不等我答应,自顾自就讲了起来。说是在早前,城市发展还没像现在这么快的时候,周边有很多虽不是荒山野岭,可也少有人烟的地方。当时有一个出租车司机,赶上傍晚拉了趟大活儿,也就是跑去了这样一个地方。拉了人去,肯定就得空车回来,那时候查酒驾还没像现在这么严,出租车司机到了之后,见反正这一趟也挣了不少了,干脆把车停在道边,自顾自地喝了点儿酒,图一乐和。 这一喝就有点儿控制不住,最后喝得有点儿大,车也不敢开回去了,只能在车里眯着醒酒。 就在他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有人在敲车窗户,他以为是碰见了打车的,头也没抬地摆摆手,意思是拉不了了。 可敲窗声还是不肯停,他一抬头发现外头根本就没有人影。当时他也没害怕,这常开夜车的司机,多数胆子都很大,加上还喝酒壮了胆。 他就开了车门,走下去瞧。这一瞧,看见一个不大点儿的黑影,立在车边上。 司机更纳闷了,把车里的灯一打,光影之下见是一个小人儿,正站直了,用两只手举着一块石头放在头顶上。 小人儿看见司机也没跑,反而凑了过来,还张嘴说了话:“大哥,大哥,你看我像人吗?” 司机也没多想,以为是谁闲着没事来拿他开心,当即骂了一句:“你像个屁!”说着,还抬腿给小人儿来了一脚。 小人儿嗷的一声,转身就跑没影了。 等司机回到车上,这才开始琢磨过味儿来。细想一下,刚才那个小人儿脸上似乎毛毛糙糙的,而且要比正常人小太多。司机终于开始后怕起来,也不管喝没喝酒了,就发动了车,往家里狂飙。 等到了家,天也亮得差不多了,司机酒也醒了,回想了一下,昨晚肯定是撞见“东西”了,借着天亮,战战兢兢地睡了一觉。 谁知这一觉醒来,家里四岁的儿子就丢了。全家出动到处寻找,都没有音信,最后报纸和电视台都登了寻人启事,孩子也没找回来。 本来我没打算细听白开讲的,后来渐渐地还是被吸引了。 我问:“那个司机撞见的是啥啊?” 白开坐了起来,道:“还能是啥?兔子精。在以前,这样的事儿可多了去了。那些有点儿灵性的动物,都会悄悄地修炼,等到了一定时日,就需要过这么一个坎儿才能化成人形。” 我觉得挺新鲜,问:“那你的意思是,那个司机要是答应说‘像’,那个兔子精就成功了?” 白开啊了一声,道:“传说中就是这么传的。据说在旧时候,家里养了兔子的,但凡发现兔子半夜三更对着月亮作揖,就必须把兔子宰了全家吃肉,这就是他妈的兔子修炼的一个表现!这叫‘拜月’你懂不?” 说完,白开自己摇摇头,道:“我忘了你缺心眼儿了,你肯定不懂。” 我没接话茬儿跟他斗嘴,脑袋里倒对一件事儿越来越清晰了。这个白开果然有两把刷子,我觉得他不会莫名其妙就想起这么一个故事。 我心说:“跟这儿有人问路有联系?同样都是半夜有人来搭茬儿啊。” 不过我没向白开求证,说了他肯定还得说我他妈的缺心眼儿。我看了看表,眼瞅着要十一点了,街上人已经没见多少了,一会儿直接瞧真招吧。 差不多十一点半的时候,白开先下车了,跟小偷似的在楼边转悠半天,最后居然直接坐到了那个角落里。 我嫌脏,那地方指不定有人会随地小便,就没过去,只是远远瞄着他。 他待得还挺安稳,好半天没动地方。 我闲着也是无聊,只能一边抽烟一边琢磨,那个乞丐生前是不是也像白开这样坐在那儿?我心说:“这事儿要真跟污秽有关,会不会是过路的游魂们看那个乞丐可怜,就随手掏了点儿钱?这就是那些纸钱的来历?” 正想着,那边白开却忽然站了起来,大声冲我喊:“‘缺心眼儿’!你快去他们公司,问问谁他妈给人指路收钱了!” 我一看这架势,摆明了要出事儿啊,一刻都没敢耽搁,直接就冲进了楼去。 电梯下来,里面还有不少人,估计是到点下班了。我逮住一个看着面熟的,张嘴就问他:“你们公司谁给人指路要钱来着?” 那人被问得一愣,连连回答说他不姓钱。 待我又问了一遍,他还是摇头,我只好乘电梯又上去他们公司。这时候人几乎走光了,只剩下几个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在闲聊。 我干脆直接大喊着问他们。没想到真有一个人明显脸色就变了,不过他也没承认,只是回避我的眼神。 我们这行说是跟污秽打交道,但主要还是跟人谈。这几年下来形形色色的人我见得多了,很显然这人心里有鬼。 我也没细问,拽着他直奔楼下,白开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我怕耽误时间。 这人也没反抗,估计老板交代过,要尽力配合我们。 到了楼下,白开已经堵着门守着了。见我带了人,他也是心知肚明,当即就从兜里摸出把小刀来,跟我说了一句“去买点儿创可贴”,直接就朝那人招呼。 白开本身就一身痞气,又是这架势,那人直往我身后躲。我安慰了他两句,把他往前一推,就开着车去了附近的药店。 路上我还在想,当初秦一恒给我去怨痘的时候,也是在手上动刀,看意思这人是中了谁的算计了。 结果把车开回来,这俩人竟然蹲在路边勾肩搭背一起抽烟呢。 我被弄得挺无奈,给白开创可贴的时候,悄悄问他:“这人什么情况?” 白开嘿嘿一乐,说:“我都跟这哥们儿谈好了,完事儿之后,他给三万。” 也不知道白开是怎么忽悠的,我也懒得打听。看他好像还挺有把握,我就又回了车上歇着。 没一会儿,白开带着那个人也上了车,俩人谁也不说话,我悄悄地从后视镜里观察,也没见那人哪儿有伤口。 就这么沉寂了足有十分钟,白开忽然就说道:“哥们儿你看,我没骗你吧?” 那人连忙哎哎了两声,说:“大哥,你可救了我的命了!” 这俩人的语气跟赵本山那个卖拐的小品没啥区别,我差点儿乐出来。然而,我纳闷地跟着用目光扫了一圈后,我的笑又立刻憋住了。 只见之前乞丐所在的那个角落,似乎有点儿不对劲。 因为距离远的关系,我看不太清楚,感觉那里似乎有个什么动物在上蹿下跳的,可是不管怎么跳,似乎都只是在原地挣扎。 我开始有些佩服白开了,联想到他之前讲的兔子精的故事,我心说:“那儿有个兔子精被白开抓住了?” 我问白开:“那是什么玩意儿?” 白开一拍我肩膀,说道:“我跟你说你也不懂啊,敢不敢自己下去看看?” 我这人其实还挺爱面子的,他这摆明了是当着外人的面将我的军啊。我琢磨了一下,白开不至于会害我,撑死有个什么东西吓一跳而已,干脆开了车门,慢慢凑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嫡庶官 路灯都很亮,那个角落却很暗。 我走到很近才能辨别出来那是个什么东西。合着我之前看错了,这根本就不是兔子,而是一大塑料袋不知道用什么吊起来的纸钱,这时候正在半空中毫无规则地晃来晃去。 我伸手试探了一下,没风,心知这事儿蹊跷,也不敢上前了,快步回到了车里,问白开:“那袋东西怎么在动啊?” 白开拍了下那人的肩膀,道:“时间差不多了,一会儿千万别出岔子,否则我保不了你。”等那人下了车,白开转过头又对我道,“‘缺心眼儿’,你去路上守着,这人太怂,恐怕一会儿会逃跑。你把路堵住了,千万别让他溜了!” 居然弄得还有战斗部署,我还挺奇怪。 这时候还偶尔有来往的车辆,我也不敢把车挡在路中间,只能先停到路边,下了车在边上守着。我所在的这个位置是看不见角落里的情形的。 只见白开很跩地走了进去,之后那边就传来了一声接一声的求饶声。那个人边说还边哭了起来,听着就很惨。 我不由得开始捏汗,这他妈弄得跟劫道似的,待会儿有谁报了警,我们都没法解释。 那边哭了一阵子,接着就看到一片一片的纸钱从角落里扬了起来,还有几张顺着风飞到了我这边。我用脚踢了一下,就是很普通的纸钱。 很快纸钱也撒完了,白开一个人走了出来,站在路的另一边。我估计他是去那里堵着,预防那人逃跑。 这时候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就我跟白开隔着路对视。我比画了几下,想问他什么意思。他很不屑地不愿意理我,弄得我还很尴尬。 角落里那人忽然又开始发出声音,嘀嘀咕咕的也听不清楚。白开立刻摆正了身子,我也跟着绷紧了神经。这要是有个人经过,肯定以为俩神经病要决斗呢。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角落,看白开的架势,那人似乎要跑出来了。 果然,我这念头刚出来,就听见角落里哎呀一声,接着那人撒腿就往外跑了出来,边跑还边叫唤,声音含混不清的。我仔细分辨了一下,听得我立刻浑身发毛。 因为那人喊的是:“我不去!我不去!” 更让我紧张的是,这人直接奔我这边来了! 一刹那的工夫我也没办法犹豫,腿上绷住了劲儿,准备他一经过就扑倒他。谁知忽然又听见“啊”的一声,接着大楼里跑出来好几个人,“啊啊”声此起彼伏。 我一看就心说:“坏了,妈的之前那人的同事还没走呢,估计一直在楼里看着热闹呢!”白开在对面大喊:“我靠!‘缺心眼儿’!我被你弄得也他妈缺心眼儿了!快拦住他,拦不住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顾不上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先朝那人奔了过去。那人跑得跌跌撞撞的,我一扑就倒了。我一看他的脸,忍不住也惨叫了一声。 妈的!这人的舌头吐在外头!跟吊死鬼似的! 我连忙大叫:“白开,你快过来!”白开喊道:“我他妈也得过得去啊!”我一抬头,见他正拦着那人的同事呢,有个人估计吓得够呛,白开正不停地拍那人的脑门!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靠自己了,老子也不是吃素的!手上发了力,狠狠按住那人。 那人像是很痛苦,只是无奈舌头在外也说不清楚。我仔细看了一眼,他舌头上有很多小口子,都还在流血!再看之下,那人的手上也密密麻麻有不少小伤口。 白开终于腾出身奔了过来,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了那人一个大嘴巴,接着把那人的上衣脱了下来,就地用打火机点了! 我左右看了看,这多亏是CBD,要是居民区,这么折腾指不定闹出多大动静呢。 衣服烧完之后,那人稍微有了点儿意识,已经试图张嘴跟我们沟通了,可是舌头上的伤很疼,他努力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问白开:“大哥,我这回安全了吗?”明显大舌头。 白开吐了口唾沫,数落道:“你以后做人多琢磨琢磨,别整天跟缺心眼儿似的,这你是遇见我了,要不早没命了。” 我总感觉白开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但也没法还嘴。 我道:“这算怎么回事啊?现在这地方全清净了?”白开道:“你先去安慰安慰他同事,现在这事儿还没完,明儿咱得跟他们老板谈谈。”说着,他把那人扶到了车里。 说实话,安抚人心我也没经验,走过去瞎胡诌了几句,说我那个懂行的朋友说事情解决了,大家安心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那些人即便不信,也大半夜的了,还是散去了。 我返回来上了车,又问白开:“这人身上的口子都是你弄的?你也忒没有人性了!” 白开道:“我这是救他好吗?这叫负荆请罪!拿了钱的手开刀放血,说了路的舌头割破见红,总他妈比丢了命强吧?” 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这人是半夜给人指路收钱的。看意思是收人污秽钱了?还给人瞎指了个地方? 我说:“那这地儿怎么有污秽问路啊?这儿的人气不衰啊!污秽也敢来?” 白开把脚搭到了方向盘上,道:“这你就缺心眼儿了吧!知道死的那个乞丐是什么吗?那叫嫡庶官!” “嫡庶”这俩字平日里几乎不会用到,白开猛一提我根本听不懂。诧异之余,我说:“那乞丐是微服私访来的啊?这是个丐帮的官衔?” 白开冲我比画了一下大拇指,道:“你的智商真是绝了!”说着一拍那人肩膀道,“哥们儿你给这缺心眼儿解释解释。” 那人很无奈,明摆着说话不方便,又没法拒绝,只能咿咿啊啊地秃噜了一串话,我是一句都没听懂。 白开只好把话头接了回去,道:“这嫡庶官,说官儿不是官儿,但权力可不小。我跟你讲啊,这传说中的投胎转世你应该清楚吧?那阎王爷坐堂,判官画笔,三下五除二就断了你的前尘今世,然后你就该干吗干吗去,阴德够的,托生个好人家;作奸犯科的,就当个猫猫狗狗。” 我道:“这我清楚啊,故事听得够多了,可里面也没提嫡庶官啊!” 白开道:“古时候跟现在可不一样,那时候尤其是有钱的人家,一个男配好几个老婆,这正室就叫作妻,这后娶的呢,也甭管是叫妾还是小老婆,总之,正室生的孩子跟小老婆生的孩子待遇可是天壤之别了。 “那边阴曹地府一判,你运气好,托入个好人家,可没细化到安排你是正室的孩子,还是小老婆的孩子,反正这家里有你一个‘位置’就行了。 “所以,这决定权,就落在了嫡庶官的手上。 “相传,这来投胎的魂魄,也没个GPS导航什么的,一路上走走停停,没准儿还会迷路。这迷路可不是咱们阳间说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而是找不准具体的时辰和入室时的方向。这要较真儿起来,可是大有说头的。本来你从东边进屋,子时到位,结果成了南边进来,丑时到位了,这人的一生运势都会受到影响。 “这就需要嫡庶官来给你指点,在某些特定的地方,会有嫡庶官守在那里,你来问路,表面上是问路,其实都是暗话,防止被旁人听到抢占先机,不得已而为之的,而真正的内容,就是确定准确的入室方向和时辰!” 白开讲到这儿看了我一眼,又道:“知道你为啥缺心眼儿了吧?八成跟这个有关系!” 我无心跟他斗嘴,心里消化了一下他讲的话。白开这个人果然有两把刷子,讲出来的东西条理清晰,而且显然是门儿清啊! 嫡庶官这东西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这貌不惊人的乞丐,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第五十八章白开显威 我道:“你说的意思我懂了,可是这嫡庶官听起来挺牛逼的啊,怎么混到当乞丐了?” 白开呵了一声说:“这是命由天定,说白了,这行当没啥好处,冥冥之中都是有安排的。听说那乞丐铺盖底下有纸钱了吧?那都是魂魄投胎前的最后一张钱,那纸钱换任何一个普通人收了,都能行一个月的大财运,而偏偏到嫡庶官手里没用,这叫不让他发鬼财!” 说着,白开拍了一下那人,又道:“哥们儿,你告诉他,你买彩票中了多少?” 那人含糊不清地点点头,伸出了三个手指头,我也懒得猜是三百万还是三十万了。我现在只想多让白开讲几句,经过我自己的理解,这事儿已经大致清楚了,可细节上我还想多打听打听。 我说:“那嫡庶官其实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对吧?现在也没有所谓的嫡庶之分了啊!” 白开点点头,说:“这不废话吗?我跟你说吧,某些咱们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是会与时俱进的。你别老守着秦一恒那老一套办法,多见识见识新潮的,没他妈啥坏处。” 我心里暗骂了一句:“你是没见过秦一恒的办法,妈的,比你还走在时代前沿呢。”嘴上又道,“那你给我讲讲你的办法呗。” 白开打了个哈欠,说:“咱先找个地方吃点儿夜宵,边吃边聊更好。”点着了火,冲那人喊了声“回头钱记得转账上”,就让那人下了车。那人还毕恭毕敬地给白开鞠了个躬。我看着那人的背影,觉得他有点儿可怜,碰上白开这么一个主儿。 说是吃夜宵,我俩也没有目标,沿着路乱开了一阵,找到了一家烧烤店,要了几瓶啤酒,白开就一个人自斟自饮。我没什么胃口,又怕碰见查酒驾的,只能抱着茶壶喝茶。 白开灌了两瓶啤酒之后,终于开了腔:那人本身就是一财迷,那段时间很多同事都说大半夜下班被人问路了,那人也挺好奇,碰巧赶上他加班到很晚,特意就在公司楼底下逗留了一阵子,结果还真叫他碰上了。据说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来问他,问的还是一个他根本就没听过的地名。不过,当时他也没细想,毕竟城市这么大,即便土生土长的人也知道不全,何况他一外来的人呢,就抱着恶作剧的心态,随便伸手给那人一指。 结果那人还真信了,道谢之后,竟然从兜里掏出张人民币来。这财迷见了钱是肯定不能撒手的,乐呵呵地就给收了,也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回家照吃照睡,那钱也就随手放在了钱包里。 可过了一天,那人用钱的时候,真跟鬼故事里写的一样,发现多了张纸钱,这才害怕起来,可事儿已经出了,想挽回也是不可能的,他担惊受怕了好几天,生怕有什么东西找上门来,而且又怕这事儿说出去显得他贪财,挺丢人的,就一个人憋着,谁也没告诉。 过了几日,倒也平平静静,他逐渐也就淡忘了。 那人本来就有买彩票的习惯,刚发现纸钱的那几天,光顾着害怕,都没顾得上买,后来想起来了,买了一注,居然中了,而且还是个二等奖,算下来竟然有三十来万,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除此之外,不只彩票,其他乱七八糟的外财也开始不断。起初,他以为自己是时来运转了,差点儿飘飘欲仙,可逐渐发现,随之而来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儿。 就是他每天下班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身后跟着,回头却什么都看不见。 人有了点儿横财,难保不被人嫉妒,他有些担心,会不会是有人图财想劫他,便整天提防来提防去,疑神疑鬼的。 可还没等到发现跟踪自己的人,却等来了运势急转直下,再也没有好运发生了。 这可是要了他的亲命了,左思右想,联想到了那张纸钱。他寻思纸钱是能带来好运的?不管如何,他愿意再试一次,所以今天晚上,本来他就是刻意晚走,试着遇见个再有人问路的,结果被我们逮个正着! 白开猛灌了口啤酒,道:“那地方,我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再一试,妈的,一个污秽可怜兮兮地也在那角落蹲着呢。” “老子一猜就知道哪儿出问题了。那人也够损的,指得也太偏了,人家干脆连地方都没找着,更甭说从哪儿进屋了。” 我咽了口唾沫,倒不是我紧张,我看白开吃得这么香,也有点儿馋了。我也撸了几串肉,问他:“那你用的手段都是啥意思啊?” 白开呵呵笑道:“那算啥手段,我不说了吗?其实就是赔礼道歉。我用了点儿法子,把那人的阳气压了下来,又动了刀让那人自残了,按理说这诚意很足吧?可我估计呀,那污秽被伤得太他妈深了,不依不饶的,最后居然拽着那人的舌头想害人命,这就说不过去了。” 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多亏我没亲眼见着,否则这场景也太吓人了啊。 我又问:“晃来晃去的那袋东西是啥?” 白开直接笑道:“那就是纸钱,我用线吊高了,过路贪财的小鬼就想摘,可我用红线系死了,根本摘不下来。我要不让那哥们儿见点儿真招,三万块钱咋来?他能让我在他身上动刀?” 我心说:“妈的,你真是比我还奸商。” 想骂他,又一想觉得还是算了,这一趟看来收获不错,我也对白开有了信心,之后的财路估计都是坦途了。 其实我应该跟他干一杯的,我倒上茶准备以茶代酒。 忽然,我脑袋里像过电一样想起来一件事儿——之前我跟白开谈的时候,说是因为我身上有东西,所以能看见九子镇真龙宅或是石膏像里的污秽。 可今天不也出现污秽了吗?我怎么没看着啊? 我看着白开,心说:“是白开骗我,还是我只能看见一些特定的污秽?” 我把茶仰脖灌了,没有开口问这个问题,。我觉得我必须留一手,不能让他知道我察觉到的细节,我越是“缺心眼儿”,能窥探到的东西就越多。 我堆起笑,继续跟白开吃。我俩这一顿吃到了将近凌晨三点,所幸酒店之前已经订好了,回酒店休息到第二天上午,我们又去见了那个公司的老板。 头天晚上的事儿,老板一定是有所耳闻了,见我们时,表情明显跟之前不同,眼神里都是将信将疑。被白开折腾得满身是伤的员工也在场作陪,倒省了我们不少口舌。 那人大着舌头,很吃力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言语间全是对白开的个人崇拜,说白开怎么神,这事儿怎么邪乎,快赶上传销了。 老板听后狐疑地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关于当晚的细节。我从他的话里感觉,这是在打探白开有没有用催眠术或是障眼法的可能。 白开一本正经地做了回答。这跟钱挂钩呢,他也不敢太随意。老板沉思半晌,最后还是叫了财务给我们转账——看来这人做生意还真挺靠谱的。 钱到位了,这趟行程也就该圆满收官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开好心,临走之前,他还嘱咐那个老板,那个乞丐死后,一直没来继任者,所以这地方,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是清静不了。如果他觉得闹心,就在大楼外墙上的LED屏幕上,随便选个小角落,放张关公像或是神像,寓意这地方现在有了供奉,污秽最好绕道。这虽然不治本,但治标是没什么问题的。 老板听后反正是点了头,我也猜不出他怎么想的,但我们走后的第三天,这家公司的LED屏上,干脆就播放了整幅的关公照片,据说还是gif图,就是会动的那种。 第五十九章差了一天的死期 这事儿一时间闹得差点儿上了新闻,最后公司官方说那是连接LED电脑的屏幕保护,这才把事情搪塞了过去。 其实细想想,我们这行还是挺有乐趣的。小时候我爸就教我,做什么工作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工作会对别人有多大的影响力,这才是工作最大的乐趣。 现在我让一个标准的无神论者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有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存在,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影响力了。 做IT的,的确很赚钱。这一趟的收入我不方便透露,但确实足够让人高兴好一阵子的。回去之后,我跟白开又接了不少生意,我俩也逐渐有了点儿默契。除了他经常有意无意损我两句之外,相处还是挺融洽的。 不过,我还是经常会一个人琢磨,想着一个月后,逮到秦一恒,我又该怎么跟他交谈。之前那几次下来,我俩都赶上斗智斗勇了。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中间的小生意也没什么值得叙述的,其中有一些,说白了,干脆就是危言耸听招摇撞骗,不过那都是白开做的,我没参与,勉强落个心理安慰吧。 跟白开合作多了,我越发觉得他跟秦一恒学的东西,完全不是一个系统。 他用的招,一般都比较省事,不用事先准备这个准备那个的,经常比画几下,选个地方,让人家摆个什么东西,就把事儿了了。 不过,也可能是我们俩的确没碰到什么棘手的事情。 打比方说,有个宾馆找到我们,说是他们门前的路口总是出车祸,久而久之,就都传那地方风水不好,害得宾馆生意惨淡。 我们过去看了之后,白开就告诉人家,那个路口“不平”。这个“不平”说的可不是路面,而是那个路口,有劫道的小鬼。 看了一圈,白开说这解决不了,这是历史遗留问题,那小鬼几百年前就在这儿了,修路的时候没有任何仪式,用推土机就把人家给请走了,换谁都得急。最后,他只能建议宾馆去找辆出过事儿的破车,撞得越惨越好的那种,摆在路边上,每天上班下班的时候,让员工用身体撞一下车,让小鬼解解气,兴许这事儿就安稳了。 我不知道白开的法子最后管没管用,反正一个星期后,我们收到了那边打来的款。 这事儿也上了新闻,想想还真是挺有成就感的。 一个月到最后两天的时候,我终于开口问白开,秦一恒是不是真的会出现。他一副胸有成竹很鸟的样子,看了看手机,说,后天,一定能见到秦一恒。于是我很忐忑地等了两天,结果连秦二的影儿都没见着。 白开很意外,自言自语说不可能。 我挺佩服他的演技的,我心里边也知道,如果他跟秦一恒暗地里没有联系的话,是不可能把日子掐得这么准的。 然而我错了,就在他说不可能的第二天,事情忽然就有了变化。 起因是我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号码我很熟悉,是那个戴帽子的老头儿的,之前我也曾经打过,只是对方一直关机。听着电话我心就跳到了嗓子眼儿,可对方却并不是老头儿本人,而是他的跟班。 接着,对方告诉了我一个消息,一个让我惊讶无比的消息—— 戴帽子的老头儿去世了,就在当天。 老头儿生前专门交代过,他死后,跟班要联系我,请我去参加他的葬礼。 我对这个邀请颇感意外,可看了看在旁边的白开,我忽然明白了,白开为什么确定一个月后秦一恒会出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秦二他妈的也会出现在葬礼上。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问好了举办葬礼的地址,就挂了电话。 老头儿的死,我一点儿也不意外。人本身固有一死,何况之前秦一恒就讲过,那老头儿无非是用方术在维系自己的生命,本来就是病入膏肓了。 让我隐隐觉得不安的是,葬礼就在当天晚上举行。 老头儿是当日去世的,却没有民间那一套停尸、出殡之类的流程,仿佛是很着急地就要下葬一样。这不得不让人起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我接电话的时候,白开恰巧就在我旁边。我俩正在饭馆喝酒,推杯换盏,都喝得不少,否则我接到那个电话,也不至于表现得那么淡定。挂掉电话后我问白开:“你说的秦一恒会出现是不是就这事儿?” 白开脸色有些不好,似乎酒有些上头,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嗯,差了一天。”我以为他觉得自己丢面子,算错了时间,有意哈哈了两声又问他:“这么说你也认识那个戴帽子的老头儿?他找你干吗了?” 白开抬起头道:“秦一恒跟我提过那个人,但现在有些不对,日子差了一天,恐怕事情有问题。” 我起初没反应过来白开的话,忽然打了个冷战:“日子差了一天?你是指老头儿死的日子差了一天?你怎么知道老头儿哪天死啊?” “因为昨天是祠堂里牌位上的日子。如果那个人跟祠堂有关,他只可能是昨天死!”白开看了看我,又道,“不行,我得跟你去。”他的表情很严肃,尤其没有提到我缺心眼儿,显然这是一句正儿八经的话。 我心里开始翻江倒海,那个老头儿果然跟万家有关系?他也是万家人吗?我之前一直忽略了,那些牌位上的人都是时年的同一天死的。 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时酒已经醒了一半,我似乎开始明白一些了,绕这一个大圈子最后都是围绕着那个祠堂的。 我灌了口酒,点点头,多一个人倒无所谓,到时候就算有阻拦,大不了随机应变,而且他还能罩着点儿我,我还有些底气。我道:“行,那晚点儿你跟我一块儿去,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你得帮我逮住秦一恒。” 白开勉强笑道:“我可他妈的抓不住,而且你也别太乐观,这很可能是个陷阱。” 我说:“陷阱就陷阱吧,你他妈不老说老子缺心眼儿吗?傻人有傻福!” 话虽这么说,我心里难免还是紧张,但细想一下,老子冒的险已经足够多了,不差这一回了。 我又道:“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啊?这又不是绑架,就算秦一恒去了,也不是我必须去的理由啊!” 白开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眯缝着醉眼,道:“这次去的人,都是想知道那个老头儿躲过死期的这一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开喊了声“买单”,站起身继续道:“这才是必须去的理由!” 出了饭馆我俩都有些摇晃,在原地吹了会儿冷风才清醒了一些。我俩商量了一个时间,决定先回各自的住处醒醒酒,再会合。 我打了个车,回家匆匆冲了个澡,猛灌了好几碗浓茶,逐渐觉得没那么晕了,只是头隐隐作痛。白开酒量比我大,自然醒得更快,见面的时候已经跟没事人一样了。我们没敢开车,打车去了葬礼举办的地点。 说是葬礼,其实我觉得应该称之为追悼会更贴切一点儿,因为葬礼应该是在墓地举行,人家西方世界都这么干,而对方给我的地点,竟然是在城边的码头上,让我一度怀疑老头儿要海葬。 我所在的城市是一个港口城市,码头是很多人赖以生存的地方。我小时候几乎就是在码头玩大的,去那里算是轻车熟路。早前这个码头是货运用的,后来因为吞吐量满足不了需求,就改成了客运码头,也停靠一些观光游轮什么的。 到了地方,在最外面的大门边上,已经有人在迎接。那人穿一身黑,见面就是一个深鞠躬,跟电影里演的某个江湖大佬去世似的。 为了保险,我们来早了很多,进了大门,一个人影也没看到,往里走了一些,又见一个同样着装的人来引领,径直把我们带到了码头的最深处。 远远地就见停靠着一艘小型游轮,我不由得咂舌,这他妈得花多少钱啊? 白开在旁边道:“先别上船,水里有东西。” ——凶宅笔记第二部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