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珑女》作者:镜里片   文案   陵湛十三岁时,一个自称是他有缘人的龙女出现。   龙女原型细弱,小小一条,人形却是个身材完爆修界第一美人的美姑娘,腿长胸大,面容姣好,天生龙族本性。   陵湛以为她是来度他修炼,后来才发现这女人是来夺他元阳的。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龙亦枝,姜陵湛   一句话简介:龙女日常   立意:学会爱和宽容,学会正义 第1章 龙亦枝   亦枝养的小孩生病了。   他叫姜陵湛,今年不大,前几天刚过十五,瘦得像竹竿,体内寒毒头次发作,引起高烧,迷迷糊糊地在她怀里喘气,亦枝轻拭去他身上汗珠,哄了又哄。   这小孩一直不得宠,姜家没一个下人来照顾。   亦枝活了五千年,除了受伤,从来没生过病,第一次遇到,有点手忙脚乱,为他输送一晚上灵力,天蒙蒙亮时陵湛才好转,外边的雨落了又停,小孩安静趴在她身上。   早上没出太阳,天依旧是阴沉得快要下雨。她后背靠着枕头,手一下一下地轻拍他的背,偏薄的罗纱裙被陵湛的汗浸湿了,勾勒出锁子骨下的丰满。   “还难受?”亦枝低声问,“要不要喝水?”   陵湛意识不太清醒,他脸色苍白,卷长的睫毛在颤动。   亦枝喜欢美人,尤其是他这张漂亮的小脸,从哪看都让她顺眼。她心软了,手抚上他的脸颊,趁他现在没力气像从前一样反抗,轻捏了两下。   “别碰我。”他体虚弱,脸却热得发烫,她猜一半是气的。   这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亦枝叹气收回手,她的手轻放到他瘦弱的肩膀上,把性子也收了收。   “我早说过你体内有寒毒,让你修炼也是为了抑制寒毒,你这下总该相信了,”她给他扯了扯被子,“好好睡觉,我得出去一趟。”   陵湛手下意识攥住她的衣服,亦枝以为他怕,笑着轻握他的手道:“不用担心,还有我在,我让环蛇来陪你,你这寒毒我解不了,我去找找别人。”   他这病不是寒毒那么简单,三魂七魄中缺了两魂四魄,亦枝有心替他找也没办法。   她所知道的事告诉他没意义,陵湛的母亲是姜宗主妾室,早年就没了,周边也没任何能帮忙的人。   他倒也真是暗黑道子转世,初见时她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半天,这孩子没半点害怕,直接面无表情地拎起她,要不是她反应够快,差点就被丢出这间破院子,几千年的脸都要丢尽了。   陵湛紧攥住她的手,干巴巴憋出一句话道:“不要它。”   亦枝笑了笑,捏他鼻子。   环蛇是她点化的一只小环蛇,她本来是打算让这小蛇妖在附近待着,有事好提前通风报信,结果小蛇妖天天来缠着她,到她跟前可怜兮兮说什么只求和姑娘春风一度,沾沾龙气。   她明明没做什么,陵湛拿起扫把冷脸就将小蛇妖和她都赶了出去。   她抬起他的手,温声道:“师父不让它来,你乖乖睡觉。”   陵湛紧紧盯住她,但他熬不过一夜的困意。   亦枝陪了他一会儿,见小孩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后,才小心翼翼挪开他握住自己的手。   她腰有些酸,手捶了捶,叹口气,只觉自己老了,一晚上都熬不住。   亦枝换了身衣服,从存钱的小罐子里拿了几个铜板,打算给陵湛买糖吃。   换下的罗纱裙被随手搭在屋里椅子上,余下的温热浸着女子馨香。陵湛自幼一个人,被姜家人欺负着长大,性子敏感,她要是不留点东西,他说不定就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   姜府是晚京城中最大的府邸,守卫极其森严,结界阵法御敌,未得宗主许可,常人绝对进不来,想出去也极难,于亦枝而言,形同虚设。   但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出门一个时辰的功夫,陵湛那里就出了事。   泥泞的院子站了两对侍卫,平日干净整洁的地方全倒满各种杂物,一张结实的紫檀木扶手椅放在大门口,上面坐个和陵湛长相有三分相似的少年。   亦枝知道这人,他叫姜苍,是陵湛的哥哥,出自嫡系,府内排行第二的二少爷。她皱眉,把手上的糖葫芦收起,隐住行踪坐在墙头,交叠细腿遮在罗裙下,没人察觉到她的存在。   陵湛不知道是不是被吵醒的,他孤零零地站在院门外,低头扶着门,苍白的脸色显出身体的虚弱。   地上破旧的木架子已经散架,几张简易的椅子也缺了部位。   “贱女人生的狗杂种怎么配跟本少爷站在一块地盘,”姜苍单手撑头,俊俏的脸充满少年戾气,“本少爷今天心情不好,都给我砸痛快点,菜地也给我踩了,弄得我偌大姜府像个破落户。”   亦枝查过姜府的情况,姜苍比陵湛大几岁,自幼备受宠爱,最见不惯陵湛。对他来说,陵湛母亲就是破坏他爹娘关系的元凶之一,陵湛也是贱种,不配做姜府的人。   但陵湛这屋子简陋,没什么东西是能砸的。   侍卫望着一院子的狼藉,为难跑过去道:“二少爷,您看这地方都成这样了,您气也该消了,道君这两天才回来,夫人要是知道您在这闹事,得罚您禁闭几日。”   “母亲巴不得一个人陪着姜竹桓,管本少爷做什么?”姜苍冷笑一声,“一个两个都反了,多嘴多舌还敢指使起本少爷?里屋也给我砸了。”   在场的人都没敢再出声,面面相觑,姜夫人的事不是谁都能说的。   领头那个侍卫朝其他人使眼色,二少爷发怒起来不是谁都惹得起的,顺他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陵湛抬起头,深黑眸色中带的戾气让侍卫看得发怵,亦枝的眉皱得越紧。   侍卫看到陵湛伸手强硬拦人不许进屋,也没把他放眼里,推他一把。   陵湛身体瘦小,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亦枝看不下去了,化形突然钻进他衣服里,借陵湛的手用力把侍卫推了出去。   小孩呆呆看着自己的手,立马猜到发生了什么。   姜苍扯起嘴角冷冷嗤笑,他翘起腿扇风,道:“见到兄长也不知行礼,恐怕是心里有什么恶毒的想法,给我跪下。”   陵湛浑身僵硬,没有动静。   姜苍站起来,突然合扇甩出一道带有攻击意味的灵力,厉声道:“本少爷说跪下!”   灵力直冲向陵湛,亦枝察觉到异样,立即施法,这股灵力就要到陵湛身边时歪了方向,打到地上的碎花盆上,砰地一声过后又是一地碎片,一块带有姜苍灵力的碎片径直飞进刚才推陵湛的侍卫小腿里,那侍卫捂着腿倒地哇哇叫。   其他侍卫吓得够呛,领头侍卫赶紧差人把伤者带下去,院里的人都纷纷离陵湛远了几步。二少爷的天赋在姜家也是数一数二的,这灵力要是全打在人身上,得废半条命。   姜苍铁青着脸,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打偏了。   亦枝在陵湛怀里动了动,知道姜苍摆明了心里不痛快来找茬,陵湛这小孩在这鬼地方呆了这么多年都没抱怨过,怎么姜二今天非得找他撒气?   陵湛站在原地,突然就捂着肚子蹲下来,他的脸在发红,样子奇奇怪怪,像被灵力波及到了。   姜苍却没打算放过他,外面一个侍卫突然匆匆跑过来,到姜苍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他冷冷呵笑出来,“母亲还知道有我这个儿子?走!”   侍卫看着蹲在地上的陵湛,谁都不敢上前扶他,怕惹怒姜苍。他们跟在姜苍后面离开,只留下一整院子的狼狈。   亦枝不想让他们就这么离开,心中捏法,姜苍走着走着就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踉跄往前好几步,一堆侍卫急忙忙去扶,又被他气得推开,“把这院子给本少爷拆了。”   刚才那个来禀报的侍卫忙道:“二少爷,拆不得,道君今日回府,夫人正夸您和三小姐,不许您闹出大动静,宗主也在,您快过去吧。”   姜苍脸色更加差,却也没再提拆院子这回事。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亦枝才从陵湛衣角冒出个头。她剔透的龙角泛出淡淡的蓝色,通体精致,小腹鳞片缺了一块小小的,不仔细看发现不了,亦枝利爪收住,紧贴在他胸口,若有所思对他道:“看来姜府有热闹要看了。”   陵湛从不参与姜家的事,热闹和他也没有关系,他只恼羞道:“你咬我做什么?”   “你肚子没什么肉,我找不到地方,随便咬的。”   她话才刚说完,陵湛就恼火起身,亦枝一时没抓稳,跌了出来。   一整院的乱糟糟让人看得头疼,她揉着酸胀的肩膀,再次觉得自己身体不年轻了,明明她也才几千岁。 第2章 魔君   姜苍是姜家的小霸王,谁也不能惹他不高兴,要不是怕他以后三天两头来陵湛麻烦,她也没必要让陵湛做个样子。   亦枝看着陵湛沉默扶起地上的破架子,思来想去,觉得让一个病患收拾不厚道,她抬手合上院子大门,又上前拎住他的后领,陵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瞬间消失在院子里。   晚京城外的一条狭窄突然出现两个人,角落的小乞丐缩了身体,陵湛摇晃一下才站稳,等看清四周景象后,他顿时恼羞,要出言讽刺她一番时,一串糖葫芦伸到他跟前。   亦枝微微弯腰,乌黑长发垂在纤细腰侧,一身青白衣衫绣缠枝纹,衬出曼妙身姿。   她单手背在身后,笑道:“刚才出去是见一位会医术的故人,师父带你去看病,放心,今天算我带你出来的,不算你主动离开姜府。”   陵湛沉默小半天,推开她的手往回走。   亦枝看他往外走,心想这又不是回府的路。   她是不知道姜府给陵湛施了什么法,这孩子哪都不愿去。   亦枝咬了一口糖葫芦,跟在他身后,说:“你陪我去看大夫,我晚上就不占你的床。”   陵湛突然停在原地,他回头看她一眼,眉眼也皱得更紧,似乎在思考事情的可行性。   亦枝随他停下来,小巷中人烟稀少,但外面叫卖的小贩却是来来往往,这里是晚京城,修者遍地,没人觉得他们的出现异常。   这小孩和她在一起,总能挑出各种不同的刺,不是说她身体太冷,让他睡不着,就是嫌她衣着不得体,不像个女人。   陵湛转身,开口问:“你到底要做什么?我说过我什么都没有,也不会帮你做任何事。”   亦枝笑眯眯上前,摸他头,道:“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出府,要违令早就违了,对自己好些也没什么,不用怕,遇事还有个师父替你挡。”   陵湛身上的灰色粗布衫洗得发白,他没回话。   亦枝收回手,知道他脸皮子薄,他一直养在院子里,没怎么出来过,人也不愿意接受新东西,天天看院里那堆之乎者也的书,性子像个小古板。   她把手里剩下的糖葫芦塞给他,“甜的,吃完就带你去看大夫……”   亦枝话还没说完,蓦然察觉到一种危险气息,她反应快,立即抱住陵湛,把他按在怀里,隐进阴暗的角落里。   那串糖葫芦还没到陵湛手里,径直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亦枝护住人的动作干净利落,给人的安全感却是温和的,陵湛背靠住墙,抬头看她,只看到她细眉慢慢皱起来,她的睫毛很长,漂亮的眼眸是淡灰色的。   没一会儿后,两个身带煞气的黑衣男人突然出现在他们刚才的位置。   他们拿着罗盘,脸上带面罩,看不清长什么样,手上不停转动的罗盘像是受到了强烈灵气的干扰,转来转去指向不明。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罗盘坏了,她刚才一定在这。”   “分头搜,切勿打草惊蛇。”   他们行动十分迅速,就像是十分确信要找的人就在附近。   ——如果是找她,那这准度倒是不一般厉害。   亦枝没用太多灵力,带陵湛去了一间偏僻的别院。   陵湛从她柔软的怀里离开,她牵过他的手,发现他手心都是热汗时,亦枝脚步顿下来。   她先问他一句:“身体难受?”   陵湛摇头。   亦枝嘀咕一句怎么回事,然后手轻扶他的后脑,低下头去碰他额头。   他的身体僵在原地,亦枝感觉他额头又热又烫,她以为是昨晚发病带来的后遗症,直接推开了屋子的门,牵着陵湛进去。   屋中所有摆置积了灰,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亦枝绕过圆桌走到檀香木柜前,一脚将衣柜上的一只缩头老乌龟给踹下来,地上的灰尘扬起,又被她捏法清理干净。   “龟老子,我何时许你透露我位置,嫌活得不够长?别给我装,起来。”   那老乌龟不动弹,干瘪瘪的,像个龟壳。   亦枝清闲的日子过了才不久,一出钟府就被人找到踪影,要说和这只老乌龟没关系,她都不信。   她踢一脚地上的老乌龟,用上了灵力,道:“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老乌龟直直撞到柱子,头晕眼花。   他装不下去了,连忙伸头化为人形,拄着拐杖道:“老夫守口如瓶,从未透露过有关姑娘的半分消息,来这地方也绝对没人知道,全都是他自己查的。”   亦枝表情淡了些,她道:“给陵湛看看。”   龟老子了解她,知道她不想谈,连忙岔开话题道:“这位是姜小公子?果真一表人才,是哪里不舒服?快快坐下休息。”   陵湛向亦枝身后避了避,谨慎躲开那只干枯的手,亦枝伸手护住他。   她长至腰间的黑发安分束在发带上,柔顺如她本人。   两人动作让龟老子眼神微妙,他平日被各种捧着,被陵湛戒备也没说什么,只谄媚地用袖子替他擦干净凳子。   他理亏在先,虽然不知道亦枝为什么找上这小孩,但不得罪总是没错的。   “不必如此,听说你近些时日炼丹有进,”亦枝忽然说,“是不是得拿出来让人瞧瞧?”   龟老子在她意有所指的注视下,心一横,硬着头皮出去找自己的药箱。   亦枝看他脚底生风就知道没好事,这老乌龟除了医术外,就没什么靠谱的地方。   “这人是谁?”陵湛问她。   亦枝想了想,也知道陵湛到底是个孩子,没怎么关注外界的事,便说:“叫他龟老子就行,他见识多,治你身体或许会有法子。”   这只老龟是亦枝很久以前从鹰嘴上救下来的,痴迷通晓各类医术,在修界十分有名,白发苍苍,命比谁都硬,手脚也麻利,装死是一绝。   陵湛抿嘴道:“他是妖,我不要他治。”   亦枝心想他这病都要折命短寿了,怎么还计较这种小事情?姜宗主去求龟老子都不一定排得上号。   她把陵湛按到凳子上,“他习的不是妖术,你乖乖的在这里,我出去一会儿。”   龟老子天生的胆子小,遇事就躲,稍不注意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陵湛微微张口,想说句自己要回去时,她低头像往常样亲了一口他的侧脸,温声道:“陵湛,师父很快回来。”   她身上的女人香钻进他鼻子,脸颊是温热的,陵湛顿了顿,撇过头,“随便。”   亦枝按住眉心,已经习惯他的语气。   ……   龟老子背着药箱,单手抱包裹,偷偷摸摸打算逃跑。   等见到堵在他前头的亦枝时,脸色都变了,感到凉风中都带着寒意,赶紧道:“我留了几颗上好的丹药给姜小公子,小公子身体虚,可先服着养养,我手上没有好用的药,这就出门替他去找找。”   亦枝没理他这番说辞,她的手按住被风吹动的几缕长发,背轻靠漆红廊柱,道:“既然不是你,你跑什么跑?”   “我也没跑……我早上才与姑娘见过面,魔君的人下午就来了,这我也说不清,他做事向来不择手段,连你的龙鳞都敢拔……”老乌龟抬手擦去额上薄汗,看着亦枝越来越冷的眼神,咬牙说了句实话,“他威胁老夫性命,老夫只得跟他说几句模棱两可的,刚刚是怕他们发现才躲起来……我做完事就立马跑了,绝对没告诉过那疯子姑娘在哪。”   亦枝心道一群不省心的。   龟老子额头冒汗,他一个老人家,本来也不想卷进这些事,运气太差被魔君找到了行踪,只得解释道:“我什么都没做,他自己找上门的,这要是不做做样子,他肯定知道我和姑娘有联系,姑娘也知道我性子,我哪有那胆子敢背叛你?”   亦枝微微站直,龟老子确实没那个胆子,她来找他也不是为了专门质问他这件事。   她道:“这事我可以不计较,陵湛身体不舒服,如果治不好,你日后也别想再从我这得到任何东西。”   亦枝有一个秘境,里面有各种世间罕见的药物,世间早已消声灭迹的珍奇物,在她手上数不尽,龟老子手里的那些稀罕药材几乎全是从她那里来的。   他脸色果然大变,立马抱着东西往回走,佝偻的腰都直了几分,嘴里嚷嚷着院子许久没打扫,得招几个下人过来。   亦枝朝外看了一眼,见风使舵的老顽童,也难怪魔君没动他。   院内凉风阵阵,寂静无人,她闭眸消失片刻,等再次睁开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个破碎的罗盘,沾着血迹。   碎盘衬得她手指纤细,亦枝随手捏碎,将碎片丢进假山之中。   龙族本该是张扬的性子,但她不喜欢,只觉高调太易招惹麻烦。 第3章 绿茶蛇   晚京城是长兮垣的主城,坐地极广,后山高耸,绿树郁郁葱葱。   陵湛住的地方偏僻,加上姜苍才刚在这里闹过一回,没人敢过来,亦枝带他出门一趟也无人发现。   龟老子医术高明,再大的疑难杂症在他手里也不成问题。   他看得出陵湛魂魄不全,可试了几种方法都不得用,表情也有些难琢磨。   陵湛开口道:“你若是不会治,直说就是,不稀罕。”   龟老子顿时气得吹胡子,还没人敢在他面前质疑他引以为傲的医术。   亦枝扶额,她了解陵湛只是不想再在身体的事上浪费时间。小孩子性子古板迂腐得像个老头也就算了,连说话也不会绕圈子。   她做了回和事佬,丢给龟老子一个入秘境药谷的令牌,又往陵湛嘴里塞了枚入口即化的糖,“龟老子医术够好,他肯定能治好你。”   陵湛嘴里一股清甜味,他抿嘴,看向她。   龟老子拿到令牌时惊喜异常,见她动作又心疼了,看她的眼神都带了败家子的感觉。   那清心丸品质极好,千万两黄金都难求,旁人用命求,他都不一定给,就这样被她浪费了。   陵湛避开她的手,亦枝也没恼,慢慢收回手。   一旁的龟老子想起秘境中数之不尽的仙药,默默不做声了,安安静静把令牌收起来,不和她计较。   亦枝给陵湛喂的是清心丸,但她还在里面加了点让人产生困倦的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看着撑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睡熟的陵湛,低声道:“他是魂魄有恙。”   龟老子对她的做法习以为常,他回她道:“我知道,可照常理来说我都施针了,他应该有所反应,怎么像个没事人?你怎么找的小孩?”   亦枝没说,只是想了片刻,道:“可有什么法子治好?”   龟老子迟疑片刻,“你给我半个月时间,让我再想想。”   亦枝也知道急不得,按着陵湛点头道:“那我待会带他回去。”   这小孩敏感异常,又是犟驴脾气,要是让他发现自己对他下药,迟早得发顿火气,亦枝可不想以后睡到一半被他踹下床。   龟老子看她轻手轻脚地扶陵湛,不免惊讶犹豫了会,问:“这小孩不会是你儿子吧?竟然护得这么紧,还十几岁了……可别让魔君给知道。”   他年纪大,经历的事多,知道亦枝是什么样的人,手段狠,性子矜,身边能待个没有关系的男人,这没人敢信。   亦枝叹道:“我要能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也就不愁家里那枚出不来。”   ……   月亮高挂枝头,皎洁月光洒满地面,如水波。姜府有异常的动静,不是在陵湛住的附近,亦枝也就没放心上。   从龟老子那里看病结束后,亦枝就背着陵湛回姜府院子,她手里拎了一堆东西,全是从龟老子那里要来的,走到时候龟老子脸都变了色。   亦枝不需要这些,但陵湛需要。   她轻轻背着睡熟的陵湛回屋,施法让屋里的一切复原后,又将手上那些旁人难以求得的丹药放在粗木方桌上。   陵湛睡得很熟,他的头歪靠在她肩膀上,呼吸声浅。亦枝衣服单薄,纱衣如蝉翼,温热的鼻息就好像黏到她肌肤上样。   他在人间是个小少年,在亦枝眼里却还是个丁点大的小孩,虽说身量暂时不及她,但手长腿长,以后也不会差到哪去。   她刚走到床边,脚步就突然停了下来。床上有股蛇类气息,因为修为不怎么高,暴露得明显。   亦枝着实是有些头疼,又不想说得太大声惊醒陵湛,只得压低声音开口道:“陵湛最爱干净,你若是惹他生气了,我可不保你,出来吧。”   床上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爬出一条小蛇,委屈巴巴说:“今天得了一些消息,特地前来告诉姑娘,结果姑娘带姜陵湛去享福了,都不告诉我一声,这要是错过了某些消息怎么办?”   屋里黑漆漆的,亦枝知道他这是装的,低声道:“起身去外面等我,陵湛睡着了。”   这是亦枝点化的那只环蛇,叫阿池,平日就呆在姜府替她探查主府那边的动静,长着一张秀气的脸,说话总是委委屈屈,眼珠子就差挂亦枝身上。   阿池听话,化成一个干净的秀气少年,去门口等她。   亦枝慢慢把陵湛放下,她护住他的头,放在枕头上。她的手在被窝中摸到自己早上的衣服,顿时也猜到是今天姜苍突然过来,陵湛只能藏住她的衣物。   他迷糊睁眼了片刻,被亦枝哄了一声睡觉,他才又睡了过去。   亦枝叹气,把多余的东西都收起来,一边想他身份太过可惜,一边帮陵湛盖好被子。   她从屋里出来,抱一床小毯子。   阿池忙接过她手上的毯子,给院子里的躺椅铺上,请她坐下。   他殷勤,亦枝也没见外,躺了下来。   “今天有什么消息?”   阿池挠头道:“姜家的竹桓道君回府,他十分厉害,天之骄子,斩妖除魔名声远扬,灵力远远超过姜宗主,此次回来也没人说他要干什么,不过我觉得姜夫人和他好像有些关系,姜二因此发了火,跑了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   亦枝隐隐觉得自己听过两个字,但她也没放心上,还想难怪总觉外面动静大了一些,姜二是姜氏夫妇捧在手心的,不见了肯定着急。   她手指玩着头发,问:“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小环蛇摇头,厚着脸皮说:“没有,只是姜二灵力比我厉害,我也追不上,但我想了想,若是我那时有他一半厉害,大抵能查个清楚。”   阿池看着和陵湛差不多大,但不像陵湛单纯,早早就跟别人把暗地里的弯弯道道学了个编,一张嘴能说出花来,他摆明了想要求好处,可惜亦枝现在在养小孩,事事都得顾着屋里的小陵湛。   月光倾洒,人的轮廓都柔和下来,屋中闪过人影,亦枝在打个哈欠,没发觉。   “我知道了,修行非一日之事,我也不可能帮你太过,过几日再给你一枚丹药,天色已晚,你也早些回去吧。”   阿池一喜,又莫名踌躇起来。   她松开手里的头发,头枕住手臂,打算就近在院子里歇息一晚。   姜府的秘事多,一时半会儿查不完,她只关注陵湛,其他的都没大碍。自己不久前才答应不占陵湛床,至少今晚上得好好做个师父的样子。   亦枝不喜旁人约束,今天下午动手便狠了些,把痕迹引向几千里外的中月城。   她想着想着,忽然看向干站不动的阿池,道:“夜深都不打算走?”   阿池是不想走。   他慢慢半跪下来,握住她皙白的手。她的手不大,软得像棉花,掌心发热,单是碰触,便能猜到她身体的软和。   亦枝微微一顿,抬起眸。   小环蛇脸红红的,他完全不知道亦枝待在陵湛身边干什么,但他对她身上的女性气息无法抗拒。   亦枝的乌发柔软,肤白肌腻,她收回手,半撑起头,清闲慵懒道:“平日要的赏赐还不够?”   她哪哪都生得好,标致的脸不俗反艳,高高在上的优雅矜贵常人难比,体态绰约,如画中仙子,丰满匀称。他双手慢慢放到她腿上,轻按她腿,道:“我倒不是想求姑娘赏赐,只是快有半月未见,想姑娘了……”   亦枝曲起条腿,摇摇头说句小小年纪,却也没制止他。   他咕哝道:“我那儿又不小,蛇族本就天生好物。”   亦枝挑挑眉,倒对他这番自信来了兴致,“陵湛岁数似乎和你差不多,他可比你要……”   她倏地感受到有人,头转向屋子,就看到陵湛静静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待了多久。   乌云渐渐遮住半边月,亦枝赶紧推开腿上的手,站起来道:“你起来做什么?不是困吗?”   陵湛的脸隐在黑暗之中,眼睛看着她。   旁边的小环蛇没有意识到陵湛攥紧的双手,他好不容易才趁着没人进院子,现在被陵湛打断,不由站起来气道:“姜陵湛,半夜不睡觉你干什么?你长不长眼睛?”   阿池对龙族研究颇深,知道他们乱性难改,龙亦枝也肯定是喜欢上位,姜陵湛看着就不像容易被支使的,两个人日后合不到一起,一个普通凡人也不可能满足实力强盛的龙女,不如让位于他。   亦枝连忙捂住小环蛇的嘴,对陵湛道:“我这才刚刚坐下,他是来跟我说府中近况。”   小环蛇动作灵活,顺势就靠在她怀里,模样委屈,就像遭人欺负一样。   亦枝看到陵湛手伸向放在一旁的笤帚,心中咯噔一声,她赶紧放开环蛇,径直将他推出院子。   别人她不了解,但陵湛是真敢把他们扫地出门,亦枝已经丢过一次脸,不想再来第二次。   小环蛇在院子外摔了一跤,呜呜哭着叫姑娘。   亦枝尴尬,看着陵湛不知道说什么。   她暗自腹诽,心想自己怕他做什么,又没做多余的事。   陵湛眼眸如黑色的珠子,沉闷的戾气径直刺向她,“那么喜欢看他的东西,那就去看呗,又没人拦你,你们这些妖,最好都滚出姜家,何必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他转身回了屋,大力关门。   亦枝看着吱呀响的屋门,揉额头叹出声气。   她拍了拍罗裙上的灰,随他一起进去,合上了门。她刚进屋,干净的灰被中就传来一声滚。   亦枝只能当没听见,她坐在床边,俯身下来。陵湛只觉手臂被两个颤得发软的雪团压住,下一秒全身便被她身上馨香所覆。   亦枝越过他躺进里边,把他按在怀中。   陵湛鼻尖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甜得腻人,他的手攥住她的衣角,半天才说出一句不要脸。   亦枝以为他在说她和小环蛇,只得微低下头,捋他的头发,在他耳边道:“大晚上不许说话,睡觉。明天早上记得帮师父把干净衣服给准备好,这种大夏天,得被你热出一身汗。”   他不懂人情世故,一点就炸,多哄哄就好了。 第4章 不长眼的   夜凉寂静,陵湛在那句不要脸之后就没再说别的话,亦枝一觉到了天亮,等第二天醒来之时,屋子里安安静静,床头也没有准备好的衣服,只有微淡的曦光照进窗内。   亦枝慢慢坐起来,轻揉眼睛。她的衣服松松垮垮搭在身上,半个圆润细肩隐隐若现,雪白的胸口被素衣裹住。   他比她要有自制力,早起正常,前天要不是生了病,也不会在她怀里躺那么久。   她按住眉心,看来他真气得不轻,理都不愿意理她,今天竟然能让她舒舒服服躺到现在,也不把她踹下去。   亦枝睡回床上,解了浸满汗的衣服,丢在一边,打算等陵湛气消再去找他。   小孩得靠哄,尤其是陵湛这种吃软不吃硬的。要是他正在怒火上,那姿态就得放低些,至少不能让他认为自己是在知错犯错;如果气消了,那就该和他摆摆道理,戒备再深的孩子也会听话。   等陵湛身体好一些,修炼就提上重新日程,要是陵湛天天都不听她的话,以后又将会是麻烦事一堆。   房门突然吱呀响了一声,亦枝抬头看到陵湛走进来,手里捧着东西,她忙闭眼装睡,免得他说出一些不好听的话。   陵湛没发觉她已经醒了,只是走过来,轻轻掀开幔帐看了一眼她,然后收回手。   他把一件干净的衣服放在床头,打开窗子,开始轻手轻脚地收拾屋子。   隔着一层灰色幔帐,亦枝手微微一蜷,忽然觉得他有点乖过头了。   虽说昨晚是要他准备好衣服,但那不过是她随口说的,他这里也没她能用得上的。   她叹口气,突然叫住他,“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送你。”   陵湛一惊,没想到她醒了,他顿在原地,好一会儿后才说出一句没有。   亦枝双手相交,下巴搭在纤细的手臂上,她趴在床上问:“真的没有?只要你说,师父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那你们离我远一点。”   亦枝心说一句小古板,怎么还在气头上?不过是被按下腿而已,又不是她主动要求的,偏怪到她头上,何其冤枉。旁的男人还做过更近一步的事,他要是撞见了,又看到别人长着一张光风霁月的脸,岂不是得先转头骂她一顿乱勾引人?   她微微摇头,说:“这不行,师父还得看着你长大,你让我想想……算了,你过来。”   他没动,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亦枝撑手起身,她揉腰道:“我要害你早就动手了,你要是不过来,那我过去吧。”   陵湛顿了顿,想起她刚才在床上的衣衫不整。这女人没有廉耻之心,根本不管自己在别人眼里的模样,也不怕有人趴在窗子边偷看。   姜二才发过次火,底下小厮迟早会来嘲笑他一顿,若是外人瞧见她,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   他慢慢走近几步,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亦枝伸出手,把陵湛拉到她跟前。   他没有准备,脚步踉跄两下,正恼怒之际,亦枝手抬起来,轻按住他的后颈,曼妙的身子微微前倾。   淡淡的血味在空中弥漫,亦枝的舌头轻顶,凉风从打开的窗吹进来,陵湛全身都僵硬如铁。   她的长发如黑瀑,披在细肩上,过了小半晌才脱力一样跌回床上,靠着自己手臂,有气无力说:“咽下去,我仇家多,你是我徒弟,要是招惹上麻烦,就算打不过,保命还是可以的。”   到她这种修为的人,血液尤为宝贵,一滴就相当于半条命。   他猛地回过神,抬手臂使劲擦自己嘴巴,胸膛起伏得厉害,吼道:“无耻,没脸没皮,放|荡……”   亦枝抬头时,他却突然转身,涨红眼睛跑了出去。   她无奈把干净衣衫拢住,他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但也确实让她头疼,以后如果还这样对女孩,迟早孤独终老。   陵湛不像被宠大的小孩,他身体有缺陷,从前学不来术法,闲暇时就只能看些凡间的书,天天皱眉,唠叨她不像女人,怎么也看不顺眼,调戏他两句,他能脸黑直接拿东西砸人。   亦枝趴在枕头上,耳边听到陵湛被绊了一脚的声音时,笑了出来。   片刻之后,她又轻轻叹气一声。   普通修者喝了她的血修为都会涨进,刚才他却没什么动静,可见经脉闭塞到连她的血液都渗不透,修炼之事更加困难。   小环蛇昨晚的自作主张才让陵湛发过次火,亦枝大清早又把他惹毛了,两件事加在一起,这孩子直接和她冷战起来,待在屋外怎么叫都不愿意进来。   亦枝打哈欠,换上那身干净衣服。   衣服挺合身,除了某些地方挤。   可她要是不穿,陵湛又得阴阳怪气嫌她事多。   小孩洗衣缝衣做饭打扫样样都擅长,小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模有样。   如果他爱炸毛的性子再好些,亦枝日后得有一堆徒媳,连她有灵力用不着这些都习惯被他照顾,普通人更加。   屋外的天色已经大亮,陵湛在院子里打水洗衣服,脸似乎都被气红了,也不往屋子里看。   她站在窗边,忍不住笑。   陵湛性子孤僻,但也不得不说是她遇到过最好的,贴心得像小棉袄。   以后他要是黏她了,反倒会让她不习惯。   等确定他没有进屋的打算,她捏法离开到别处打听消息。   亦枝对姜家没想法,但陵湛还不是远离姜家的时候。   ……   姜苍离家出走一晚上都没有动静,谁也不知道他这又是闹起了哪门子脾气,姜府四处都是巡逻的侍卫。   闳宇崇楼遮蔽阳光,她在姜家这段时间十分低调,环蛇不管用,重要的消息只能她自己来探。   亦枝才刚刚站住脚,一道锐利的剑气陡然袭向她,亦枝一惊,立即避开,又有两道剑气划在地上,直直把她逼到墙角才停下。   她慢慢抬起头。   姜府近日回来一位道君,名叫姜竹桓,有名的天之骄子,清冷严正,在外历练百年未归府,是姜宗主的弟弟,姜府唯一的嫡系,陵湛叔叔。   他登上宗主之位没一天就退了下来,这位置就到了现在的姜宗主头上。   姜夫人同姜竹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互相喜欢,早已约定的姻亲因此事破灭,姜夫人最后被父母威逼,嫁给了姜宗主,现在他匆匆回来,事情显然不简单。   这是从环蛇那里得到的消息,亦枝的胸口微微起伏,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个人影握着剑站在不远处。   平坦的地面宽敞,屋瓦片排。他一袭白衣配锋利长剑,深黑的眼眸紧紧盯住她,脸庞清隽,犹如谪仙般。   他淡声开口道:“果然是你。”   亦枝挪了位置,坐在高墙上,他脚步微动。   亦枝面孔精致如玉,纤细的双腿相交,手里拿着一片绿叶,温声道:“好久不见。”   姜竹桓没有任何反应,漆黑的双眸只有她的身影。   “姜竹桓?难怪耳熟,原来从前听你说提过,你还是老样子,”亦枝的手抬起来,轻轻放在胸口,算着时间,没回答他的问题,“真可惜,宛儿没了就是没了,你的剑指向我没有任何意义。”   她修炼走火入魔过,修为全失,不得以隐藏身份待在他身边。   李宛是一个世家小姐,同他们一同游历,最后死在她怀里。   姜竹桓为李宛给了她一剑。   敢这样做的人几乎没有,他厉害,几千年来头一个让她伤到元气。   她倒万万没想过他居然是姜家的人。   姜竹桓开口:“下来。”   亦枝慢慢丢下那片叶子,摇头轻道:“你能堵到我,是你厉害,但真可惜,姜府的至宝不合人意,连人也同样,白来一趟。”   她往后一倒,姜竹桓脸色一变,立即去接她,但亦枝早不在墙后。   侍卫听到巨响时就匆匆跑过来,赶来时只看到姜竹桓一个人的身影,忙问:“道君遇见了什么?”   姜竹桓紧盯着亦枝消失的地方,片刻之后,他慢慢收起剑,淡道:“府内最近可招过婢女?”   几个侍卫面露古怪,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些,只老实道:“没有。”   “禁地可搜过了?”   侍卫摇头回:“没宗主的手令,谁也进不去,二少爷也一样。”   他们表情都有些微妙,长兮垣的禁地也是长兮垣圣地,除了在百年大祭会开,其余时候戒备森严,无人能靠近。   姜苍赌气离家的原因没几个人知道,但往大方向猜也不难,姜竹桓和姜夫人的传言府中都清楚。   姜竹桓也没再问,他紧握着剑,转身朝禁地方向走。   侍卫要拦他,又突然记起他曾任过宗主,纵使时间不长,却也有权进入禁地。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挑了个人去禀报姜宗主。   亦枝按着胸口,心跳得厉害。   她没直接回陵湛的小院,打算去姜府禁地逛一圈,至少不能让姜竹桓发现自己在说谎。   她和姜竹桓已经没关系,但保不准他还恨着她。   陵湛也是喜欢清静的,给这小孩招来麻烦,说不定又得挨他训一顿。   结果她才刚到禁地,就差点被脚底下的一个东西绊倒。   姜苍花了半宿的时间藏进来,好不容易找了棵树休息,猛地被人踢了一脚,顿时怒气冲冲坐起来。   “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竟敢对本少爷动手!”   亦枝一掌打晕了他。 第5章 姜苍   姜竹桓的出现让亦枝差点受伤,怎么处理姜苍也让她头疼了会。   等处理好外边的一切事后,她才回到小院,陵湛也已经发现她离开。   简陋的桌上摆着冷掉的饭菜,有碗少见的鸡汤。   亦枝看到陵湛站在床前,他的手垂在两边,垂下的睫毛遮住眼眸情绪,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问:“特地为我做的?”   陵湛猛然转回头,亦枝微微弯腰,挥手闻了闻饭菜味,抬头看他:“昨晚听到一些风声,特地出门查了查,姜家一位道君回府,姜苍离家出走,闹得都挺大,不过暂时和你没关系,你不用担心。”   亦枝没怎么笑,但她眼里都是笑意,让人从心底就生出亲和。青丝乌发柔顺垂在胸前,衬得她雪肤如凝脂。   他手握成拳,亦枝看到了,站直起来,抬手按自己背,抱怨说:“今天专门为你出去查的事,我都要累死了,快来帮师父揉揉肩孝顺孝顺。”   她深觉自己现在的身体跟不上从前,累是真累,动得多了,总觉哪哪都酸胀。和陵湛这个小少年在一起久了,时常会生出自己在骗嫩草的感觉。   陵湛的手慢慢放开,“自己多管闲事。”   他走过去坐下吃饭,看也不看她,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还呛了一声。   亦枝叹声坐下,伸手去捏他的脸道:“不知好歹的小屁孩。”   她离得近,陵湛不可避免地看到些不该看的,他眼睛立马转开,又被呛了一下,怒瞪她道:“你才是不知廉耻。”   亦枝听习惯了,没当回事,帮陵湛勺了碗鸡汤。   灵力温热片刻后,浓郁的香气传进鼻腔。   陵湛虽是姜家人,但他平日得不到本家的任何好处,贫寒如山间乡野夫,甚至连自由也被限制,只能在后院养些山野之物。   “你实在太瘦,从前身体就不适合修炼,要是再垮了,养着也难,”亦枝把碗放到他手边,“师父可不想把你养瘦了。”   陵湛低着头不说话,径直把鸡汤推给她。   亦枝愣了愣,回过神来后,她拿勺慢慢喝了好几口,笑道:“好喝,我喜欢。”   他大概也猜到今天早上的血腥味不是什么小事,鸡汤怕是专门炖给她的。   陵湛闷头道:“吃饭就吃饭,说那么多话做什么?”   亦枝边喝汤边道:“今晚上要不要出逛逛?虽然师父没钱,但小钱还拿得出来。”   她穷是真的穷,除了给他买东西外,私下里拿着两个铜板都犹豫花不花,但亦枝喜欢宠着他。   他头也不抬,“不去。”   “真不去?”   陵湛没理她。   亦枝笑出声,遇见姜竹桓的不好心情消了一半。   姜竹桓对她来说已经是过去,两个人断也断干净了,从前就不是正经关系,他愿者上钩罢了。倒不如仔细想想怎么养陵湛,亦枝咬着勺,陵湛其实不怎么让人费心,他什么都会做,比她做师傅的会得还多,她衣服上的花还是他熬夜绣出来的,显得她什么都不会样。   桌上的饭菜冒起热气,小屋中的氛围宁静平和,过了好一会儿后,衣柜中突然传来一阵撞击声,夹杂一丝疼痛的轻嘶声,亦枝手一顿。   传出来的声音有点熟悉,陵湛慢慢抬头看向亦枝。   “路上看着可怜,捡回来的。”亦枝放下手里的碗筷,假装没看到他眼中的质疑,伸手往他碗里夹菜,挑眉示意不吃完不许离桌,然后起身去打开柜门。   浑身被绑住的姜苍一样跌了出来,他衣襟和头发都是乱糟糟的,嘴也被灵力堵住。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到姜苍的眼睛,亦枝站在他跟前。   姜苍适应了会才看清眼前的她,不远前还有个陵湛在吃饭,他脸色惊变,以为陵湛勾结妖对他下手。   亦枝收回术法,新鲜的空气让姜苍的呼吸顺畅起来,他咳了出来,又骂道:“果然是卑贱的贱人所生,竟敢勾结妖孽,辱没姜家门风。”   亦枝一没想到姜苍说得这么狠,回头看了一眼陵湛,见他脸色没什么反应,松了口气,开门见山说:“我可不是妖,陵湛也没心思理你,今天只是想和你谈谈交易。”   姜苍缓过气,他慢慢往后退,背靠住榉木柜,谨慎看着她。   “不用试了,以你的修为,就算解开了也逃不掉,”亦枝半蹲下来道,“你好像十分不喜欢姜竹桓,我猜他这次回来,大概率是为了你父亲的位置,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是为了姜夫人。”   姜苍试图用灵力解束缚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突然变得极为不善。   亦枝摇摇头道:“真可怜,你以后要管别人叫爹了。”   她一通话彻底把姜苍惹到了,他恶狠狠地看向她,亦枝笑道:“我这人就喜欢看热闹,可以帮你赶走他,就算赶不走,也得让他吃一顿教训,怎么样?”   “胡言乱语,我凭什么相信你!”   “不用紧张,”亦枝身体微微前倾,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因为我也不喜欢姜竹桓。”   她不知道姜竹桓是怎么发现她在姜府,但他那句果然是你就已经说明他早就猜到她在。   姜苍身体微僵起来,“关我什么事。”   一旁的陵湛放下筷子,突然开口:“你衣服脏了,进去换衣服。”   亦枝许久没做威胁人的事,正在兴头上,摆手对他道:“没脏,我今天什么也没做。”   陵湛只道:“我说脏了。”   亦枝莫名其妙,“不可能。”   “那你自己洗,不要想偷懒,我闻得出来。”   亦枝被噎了一声,低下头,知道他又看她不顺眼。   真是奇怪小孩。   她的束带明明都系得好好的,又是哪里不合他意?今天要是拉拢到姜苍,以后他的日子也不会像现在样这么难过,怎么就不知道她的用意?她不好在姜苍面前下他面子,只好起身拍了拍身子,打算回屋换件合身的。   他们两个间的争执仿佛儿戏,姜苍让自己镇定下来,叫住亦枝,和她周旋道:“若我父亲知道姜府藏了妖魔鬼怪,定不会放过你,姜陵湛不过小小庶子,没有任何权势,你若投入我麾下,保住性命不过小事。”   亦枝回头,从怀中掏出一块紫金令牌,在姜苍面前晃了晃,“你忘了我是从哪把你带出来的?”   姜苍脸色彻底变了,长兮垣禁地没有外人进得去。如果不是偷到姜宗主的令牌,他连走近都不可能,但这女人却在里边来去自如,可见实力恐怖。   “我不会对你动手,没什么好处,”她站在屋中,身姿如玉,“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句话你没听过?比起捉拿我,倒不如想想怎么赶走一个要破坏你父母关系的人,姜苍,我要不是想帮你,就不会现身暴露,陵湛是我徒弟,你若是想把今天的事告诉姜宗主也无所谓,我只要带陵湛离开就不会受到任何威胁,但姜竹桓这个人,你应该是赶不走了。”   姜苍的脸慢慢黑了下来。   亦枝则把那枚紫金令牌丢给陵湛,陵湛皱眉,抬头望她,又见她纤细手指搭在腰间系带,他登时就知道她这是不知羞的老毛病又犯了,立即拍了下桌。   亦枝被吓了一跳,道:“你又怎么了?”   陵湛脸皮没她那么厚,当着姜苍的面也说不出一句进去再脱,好半天才说句:“放他回去。”   “待会就送他走,不着急,”亦枝没再继续,她手背在身后,“你倒是心宽。”   他在姜家没受过好待遇,大部分是因为姜苍。   姜苍见他们两个完全不把他放眼里,火气也上头了,他素来是别人的中心,谁都捧着。   “我可以和你合作,”他直接道,“但你必须立下誓言,若是一个月后姜竹桓还在姜府中,你就得……”   “我就得什么?”   姜苍的话瞬间被堵了,亦枝淡道:“别想跟我谈条件,我不喜欢。”   她软硬都不吃,看得出不怎么在乎姜家这个威胁。   姜苍实在不喜欢姜竹桓,只是想了想就咬牙答应她,又补了一句,“你若是敢对我爹娘动手,绝对跑不掉。”   亦枝没说别的,抬手就解开了束住他双手的术法,“走吧,我得睡午觉了。”   姜苍这种人在家被宠惯了,把家人看得极重。姜夫人和姜宗主面和心不和,他尚小时看不懂,长大后便觉事情都是陵湛母亲因素。   于他而言,姜竹桓和陵湛都是外人,他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亦枝揉着手腕,姜竹桓跟她没大仇,她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他。但姜苍这性子,不利用就浪费了。   陵湛安静在旁边站着。   姜苍愣了愣,低头看自己的手,对她的干脆有些难以置信,他还以为得被他们折腾一顿,“你就这么放了我?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吃饭?”亦枝摇头,“要不是我带你离开,你现在就该在姜竹桓手里,去查查一百年前的秽安岭,离中月城不远,把事情告诉姜夫人后再来找我,在此之前不要有别的动静,姜竹桓脑子比你聪明多了。   姜苍打量她,慢慢扶着柜子站起来,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继续待在这里对他无益。   他正打算出去,又被亦枝给喊住,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道:“忘了你不能从陵湛屋里走。”   姜苍忽地感受到一阵危急感,下一刻脖子再次一痛,视线便陷入黑暗。 第6章 无名剑   亦枝在陵湛眼里什么样她自个也知道,这小孩觉得她是个懒散惯了的,穿着也不合世间规矩,要不是运气好,迟早暴露在姜家面前。   她没同他说过自己从前,毕竟糟心事不少,也不值得拿出来说。   亦枝把姜苍送了回去,姜苍再次醒来时,是在他自己屋子里。   屋内明亮宽敞,檀香木桌摆昂贵釉杯,金钩挂起幔帐,奢侈豪华,窗户紧闭,外面还有小厮说话的声音。   姜苍从床上坐起来,突然捂着脖子嘶疼出声,他慢慢揉了两下,那蛇蝎女人下手不轻,连击他两回,白长了张漂亮脸。   在收拾外厅的小厮听到屋里有动静,进来看一眼,看到姜苍坐在床上时,顿时大喜,朝外大喊道:“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   抱着剑打瞌睡的侍卫被惊醒,他四下望了眼,进屋道:“吵什么吵?吵到夫人那里有你好看,二少爷怎么可能……二少爷?!您回来了?”   侍卫脸色由不耐烦变得震惊,话都有些结巴,连忙指了两个人去主院禀告。   姜苍突然回神,立即让人去把姜宗主带过去。   可他刚想说话,恶心猛然就涌上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小腹在绞痛。姜苍手捂住嘴,趴在床上干呕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吐出来,也说不出任何和亦枝有关的事。   几个侍卫连忙过去扶他,“二少爷,您哪不舒服?夫人和宗主担心死您了,都快把整个府邸翻个遍,道君还专门去了趟禁地,结果哪都没看见您。”   姜苍隔了好久才缓过来,接过侍卫递来的茶水,把呕意慢慢压下去。他不是病秧子,寻常发烧发热这些病症奈何不了他。   如果不是其中有人作祟,自己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反应。   姜苍的手在收紧。   他忽地就将杯子砸到漆红柱上,砰地一声响让室内瞬间安静,茶水溅湿地板,顺着纹路慢慢流下,侍卫腿肚子抖了抖,谁都不知道这祖宗怎么生气了。   姜苍冷笑一声,道:“让管家给我过来,本少爷要做什么,没人管得着。”   那女人敢算计他,死定了。   他起身下床,要亲自去找姜宗主,还没找两步,胃里突然又开始上下翻滚,身体里的灵力在四处乱转,姜苍扶住床栏,哇地一声吐出来。   侍卫吓得连忙扶他坐回紫檀木床榻边。   姜苍的头隐隐作痛,他越是想说出刚才的事,身体的反应就越大,姜家人赶过来时,他脸色惨白一片,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高大树木繁盛,乌云遮住太阳,一个美艳女子手轻搭腿,坐在屋檐正脊上,看檐下的人步伐匆匆。   亦枝换了身青白罗纱裙,一层轻薄的薄纱裹住身形。她在姜苍面前装模作样厉害,但他到底会不会按她想的走,还是得来确认。   姜苍这趟离家出走闹得很大,连常年闭关修炼炼丹的姜家大哥都出关来看他。   他虚弱的模样把人都吓到了,姜大哥忙问他出了什么事,姜苍慢慢缓过来,只说自己吃错了东西。   姜苍经常一个人偷跑出府玩,屋里有通往外边的地道,加上他做事素来没什么理由,姜家人也没怀疑他突然回来。   姜夫人是最后才到的,昨晚姜苍到姜夫人那里闹了一通,谁也不知道原因。   她这次被气坏了,狠狠说了他一顿,姜宗主也劝不住。   姜苍道:“姜家跟他又没关系,他凭什么回来,不就是为了爹的位置?娘为什么又信他?明明爹和你才是一家人,他算什么东西?”   姜夫人怒得要打他一巴掌,姜宗主连忙拦下她的手。   姜苍蒙头进被,没再回别的话,亦枝在屋顶上打哈欠,也猜到事情成了一半。   屋里边除了劝架声外,也没多余的声音。   姜夫人的气消了一些,她让里面人都出去,坐在床边,“你父亲能登上这个位置,全靠桓哥,你现在说这些话,岂不是让人寒心?”   “他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寒心便寒心,与我何干?”   “姜苍,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懂事了,从前那件事念你年纪小,你爹不追究,现在还想管上你娘?桓哥就算想要回姜家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些东西本就是他的。”   “那贱女人自己跳河死的,爹都没说什么,娘还想把事情怪我身上?我困了,娘要是不想再见到我,大不了我走。”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亦枝细白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腿,她来姜府前调查过,陵湛的母亲似乎就是溺水而亡。   “我从不介意那女人,你这孩子……”   “我困了!”   姜夫人按住额头,她不是好脾气,也不想在这时候跟姜苍吵。   姜苍把伺候的下人都赶了出来,姜夫人离开时,也已经过去小半天。   亦枝坐在屋顶上,看姜夫人差侍卫把屋子里里外外围了个遍,那条通往别处的道也被堵死了。   她觉得姜竹桓和姜夫人关系不简单,但姜宗主竟然什么都不说,亦枝也不知道该夸他沉得住气息事宁人,还是该说他句没胆子得罪姜竹桓。   不过无论哪种,她都没有兴趣。   姜府禁地肃穆庄重,供着一把举世闻名的无名剑,据说上能斩天地,下能压神魔,每任宗主继任之时,都必须喂血养剑。   但她初到姜家时就进去查过,并没有发现任何踪影。   亦枝到姜家来的目的是陵湛,其次就是这把剑。   剑是属于陵湛的剑,对他修行有益。陵湛身体不太好,亦枝从前还打算寻不着就先放下,倒没想到姜家内部乱成这样。   姜苍是个刺头,在姜家称得上无法无天,姜竹桓她了解,清正肃然,手段绝对不是姜苍能比的。   她也不指望姜苍能做什么,姜夫人和姜宗主才是入手点。   ……   亦枝从姜苍那里离开后,出了一趟府。   她怀里有个布包,布包中有为他裁剪的新衣衫,街摊小食拎在手上,绸缎布匹多得都要遮住她的脸。   一轮圆月初现,在渐深的云层中逐渐明亮,陵湛站在门口看她回来,他手掌缠上一块新白布,浸着血,打量她问道:“哪来的钱?”   亦枝要把东西放进屋里桌上,陵湛犹豫一会儿,帮她拿下来,亦枝松口气坐下,倒杯水喝,回他:“没动姜家的东西,是师父给你以后存的嫁妆。”   陵湛被噎了一口,“胡说八道,我又不要那种东西。”   “你娘给你留的东西不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总得帮你把东西备好,”亦枝放下杯子,“等你以后长大了,别忘了好好孝顺我。”   陵湛习惯了她的胡言乱语,他去把亦枝换下的衣服抱过来,说:“这是你的衣服,改好了。”   亦枝则握住他的手腕,忽地把他拉进怀里,陵湛没站稳,跌到她身上,他恼怒道:“你又要干什么?”   她查看他的手掌,抬头问:“怎么伤的?”   他沉默,片刻后才道:“不用你管。”   亦枝嘀咕道:“小小年纪,脾气真大。”   陵湛不知道被哪句话刺激到,吼她一句:“要是嫌我脾气不好就去找姜苍,又没人拦着你。”   亦枝愣了一下,看着他问:“怎么了?生气了?”   陵湛扭头。   亦枝对他的别扭也算有所了解,也没再多问,细白温热的手指轻轻解开陵湛用来包住伤口的白布,道:“我要不是为你,也不会去找他,你要再说这些话,我心中就不好受了。”   “……自作多情,我巴不得你离姜家越远越好。”   亦枝摇摇头,她看到白布下的手掌破了个洞,伤口还在冒血,连药都没敷,又问他:“看着像剪刀扎伤,疼吗?为我改衣服时伤到的?走神了?”   陵湛的手想抽出来,但亦枝没让,他开口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松开。”   他的手心有很多茧子,是平日干粗活留下的痕迹,和她手对比,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她倒没管他的小心思,只是微低下头,嘴唇碰他的伤口。   陵湛皱了皱眉,等察觉到一种不同于嘴唇的温热时,他手突然一抖,立即用力把自己的手扯出来,亦枝说了句别闹,他的身体僵在原地。   她眉眼精致如画,细腻的肌肤透出红润,衣下的曲线完美,若是不说话,总让人产生一种优雅高贵的疏远感,但她只要一开口,就暴露是个不正经的。   陵湛另一只手抓着自己衣角。   亦枝治不了他的身体,但这点小伤还是不在话下,舔一舔就好了。   她放开他的手,起身去漱口,回头问:“照理来说你都喝过我血,怎么还会怎么轻易就受伤?”   陵湛恼得回句不知道。   木架子上放面盆架,灰暗的夜色笼罩四周,亦枝顺便洗了把脸,拿干帕子擦脸上的水珠。   她察觉到陵湛身体的异常,手上动作一顿。   亦枝干布擦擦手,笑道:“没事,大抵是用了我的血,气血过足,龙族血液一向如此,我以前还以为只会对大人有作用,倒没想过会让小孩有反应,不关你的事,要不然师父抱抱?”   “都说了不用你管。”他大步回了床。   亦枝忍俊不禁,丢下布帕,随在他后。   说来他在凡间已经是算是个小少年,但性子依旧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就是小孩。   夜色渐深,周遭寂静,设在院外的禁制传来一丝波动,亦枝的脚步慢慢停下。   有人来了。   两个人。   她说:“陵湛,师父出去一趟。” 第7章 一些往事   亦枝和姜竹桓在一起有几年,知道他那张脸是真的不错,清隽有加,眸冷禁欲,品行又端正,如皎皎明月般可望不可得,引了不少女孩芳心暗许。   但这人不是善茬。   他对人族或许有仁慈之心,毕竟亦枝从没见他杀人。可他极其憎恶妖魔之道,见到就要使手段杀了,即使是当着李宛和她这等弱女子的面,剑下的血腥也从没少过。   她那段时间里法力尽失,身体弱,磕碰到就发青,回不去秘境,只得先寻人庇佑。   他就被她赖上了。   龙族到底是本性难移,特别是面对他那种面上瞧着冷淡,衣下肌肉却结实如铁的。   男人和女人间的那些事总少不了一方主动,她玩乐惯了,并不介意当这个角色。   两人关系好一些后,她就常常避着李宛,挑着他修炼的关键时刻,俯身亲自示范他女子哪里最软和,再调戏一声他的手真好看,想要借着用用。   他清心寡欲,不为所动,只会闭着深黑色的眼睛淡淡说句自重,亦枝是爱笑的,总忍不住笑,于修仙有成者而言,眼睛没那么重要。   她那时虽没灵力,可他设下的禁制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作用,龙族天生就是这方面好手,禁制结界根本奈何不住。   姜竹桓也曾怀疑她是妖,不过她用柔软的身体告诉他,她只是个对他有意思的普通人。   他最开始没有反应,甚至还不想李宛发现他们两人的动静,李宛进屋打扫时,他会皱眉带她一同隐身,让她安分些,等李宛走后立即出去。   她自然不可能走,便是什么都不做,也会搂他脖子,缩在他怀里睡过去。等一觉醒来时,他也没离开,只是皱眉单手抱住她,怕她突然摔到身体,会承受不住他的护体灵气。   姜竹桓对妖没好脸色,却也不会伤人。   李宛同姜竹桓一起,是要去寻她被山匪劫走的未婚夫。   她才是真正的凡人,不知道他们每天消失的那段时间都在干什么,也察觉不到。   姜竹桓不容易被引诱,亦枝大部分时间也只是靠在他怀里睡觉,不动声色以他的灵力做补。   若不是他杀敌太多引起报复中了情药,他们还不一定会有什么。   她也再次确信,男人都一个德行。   亦枝喜欢人,男子女子都一样。   姜竹桓不会掺和进女人间的谈话,他在一旁打坐修炼,亦枝也当做什么没发生。   她顺理成章待在他身边两年,走火入魔让她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离不了他人庇护。   他觉得她是凡人,亦枝也没多说,毕竟再怎么想他也只是被勾引,换了哪个小妖来都一样。   再之后没几年,他们行至秽安岭,一时不慎被魔君的下属设计下毒,等意识到不对劲时,脑子已经开始模糊,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李宛未婚夫没找到,人先没了,亦枝灵力那时才开始恢复没多久,不仅救不下她,连自己也差点没了性命——姜竹桓那时的剑抵到她脖颈,都已经划下一道浅如细线的血痕。   该庆幸的是她命好,他头痛欲裂,手在抖,迟迟都没刺下那一剑。   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她还记得,清醒后的姜竹桓认为所有的事都是她做的。   正如她从前所想,她和姜竹桓之间只是露水缘,亦枝后来也不过是疏忽才中他一剑。   他们相识时皆化名以对,他也只是提过一次真名,导致亦枝刚听到他名字的时候,没想起来他就是名声极好的竹桓道君。   也难怪魔君的人会对他动手,像他这种斩杀妖魔无数的正派人士,不动手才怪。   亦枝是无所谓旧情往事,姜竹桓想杀她又怎样?反正他奈何不了她。   两人互不相欠,亦枝现在想要的也只是姜家那把无名剑。   可他那里不用管,陵湛的想法,她却还是要顾的。   虽说陵湛到现在都没承认她是他师父,但要是让陵湛知道自己以前的德行,指不定气得和她断绝师徒关系,她不想闹这种事,那只会影响到陵湛日后的修炼。   打打杀杀的事她已经没兴趣,平日不刻意隐藏行踪被人发现说得过去,但她回陵湛屋里时一向谨慎,姜竹桓没可能发现她。   既然不可能是她,那就只能是别人引来的麻烦。   亦枝对陵湛院子周围地形十分了解,哪里能藏人她最清楚。   四周静悄悄,姜苍特地穿了黑衣,鬼鬼祟祟。   他似乎是来找亦枝算账的。   亦枝轻而易举地找到山石后藏着的姜苍,捂住他的嘴,反手便紧紧把他压在石头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姜苍倏地一惊,要挣扎之时,被她柔软身体贴得严实,结实后背都能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挤压感,软得不像话,他哪经历过这种事,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亦枝只觉最近这些年的孩子越发闹腾,陵湛好歹只是性子别扭,她说什么他都听,做错了还会红眼睛说明明她自己不讲清楚,姜苍立马就把她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也不怕她杀人灭口。   她藏住他们的行踪,眼睛望着不远处,一个男人的身影走近,姜竹桓停在屋外的平地上,朝陵湛院子里面看了一眼,没发现异样,又慢慢收回视线。   他手里没拿剑。   月光皎洁,衬得夜色浅了几分,亦枝讶然,心道句怪了。   这男人一把斩魔剑从未离过手,如果他是追着姜苍过来的,就算没猜到是她,能直接过来,那想必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这般不加防备,实在不像他慎重的性子。   姜竹桓着一袭干净白衣,眸色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亦枝也没看出些什么。他惯来如此,谁也探不懂他的情绪。   姜苍也看到姜竹桓,他顿时就怒了。   亦枝突然传音给姜苍,让他安静别说话。   姜苍是暴脾气,不听她的。他开始胡乱挣扎,看脸上凶狠的架势是想要出去对峙。   她头疼,不想惹麻烦,直接拎着他离开,只留下一丝不怎么明显,却又能让人察觉他存在过的痕迹。   以姜苍的修为,不可能瞒过姜竹桓。要是放任他们在这打起来,一定会闹出动静,姜家守卫又不是放着来看的,日后定会严加巡视,陵湛这地方偏僻,适合修炼,被打扰了可惜。   亦枝把姜苍带到要出府的必经之路上,和陵湛住的地方离得远,旁边有处安静山林。   她一到就松开手,姜苍落地之时没站稳,踉跄两步,他扶着粗壮的树枝,气笑了,道:“你找死!”   亦枝手轻背在身后,道:“我找不找死不知道,但姜竹桓一会儿会过来是实话,他可不是省油灯。”   姜苍冷笑:“姜竹桓竟敢跟踪本少爷,他以为他算老几?真以为做了一天宗主就能无法无天?本少爷饶不了他。”   亦枝心想他等着被姜竹桓教训倒是真的,如果不是她及时带他离开,姜竹桓迟早察觉他是来找她。让他别轻举妄动引人怀疑,他倒好,直接把人给她引过来了。   亦枝折了条树枝,抛给他,让他自己护身用,“小傻子,不要说见过我,记得闹大点,告诉你爹娘,是姜竹桓把你绑出来的,要不然堵了你以后的暗道,看你怎么跑出来。”   姜苍抬手就打断她丢过来的东西,“你叫谁傻子?要不是得找你商谈怎么对付姜竹桓,本少爷才不过来!一百年前秽安岭发生了什么?直接说,本少爷不想浪费时间……”   亦枝叹口气,姜苍还没反应过来,她纤长的手指突然伸向他,扼住他的脖子,把他身体紧按在粗壮的树干上,打断了他的话。   姜苍一惊,立即反抗,亦枝的手收紧,他没想到她会来真的,被扼住的喉咙一点点缩紧。   他手上下乱动,窒息的死亡感瞬间侵袭他,在亦枝放手之后才得以缓解,一张俊俏的脸在月色下憋得涨红。   亦枝对美人脸没什么抵抗力,摇头淡道:“该做的事没做好就来敢找我,你胆子倒大,这是个小教训,若再有下次,你等着吃苦头。”   她并不想让姜竹桓发现自己和姜家有联系,那男人精明,迟早会查到她目的。   他扶着树呛出狼狈的眼泪,声音打破林子里的寂静,惊动巡逻的侍卫。   “我不杀你是没必要,但不代表我能允许你乱来,”亦枝捂着自己被抓伤的手,“你娘信姜竹桓比信你多,但你可以回去告诉你爹你脖子上的伤这是姜竹桓做的,当然你不说也无所谓,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亦枝听到树林中的窸窣声响,往后退一步,消失在这片林子里。   姜苍半跪在地上,手撑住地,嗓子都快咳哑了。   赶来的侍卫拔剑相向,发现是他时,脸色都变了几变,谁都知道他昨天离家出走闹出的事,他们赶紧去扶他,问道:“二少爷?您怎么在这?发生了什么?”   姜苍喘着粗气,甩开他们的手,“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不知好歹的女人,亏他此次前来给她个机会投诚,日后他定饶不了她。   侍卫都知道他的暴脾气,自不敢多说,纷纷应下。这帮人心中都存疑虑,姜苍身上都是护体之宝,应该也没什么人能伤得到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难不成又要闹离家出走?   姜苍不管他们怎么想,他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离屋的事,跌撞两下就把人推开,自行离开。   他骂骂咧咧,一旁侍卫满头雾水,又不敢问,只得私下在后护送姜苍回去。   这场喧闹没持续多久,其他巡逻的侍卫在检查一通之后也离开了,林子里再次恢复安静。   斑驳树影倒映在坑洼地上,微风吹响沙沙声,半晌之后,一个人影慢慢走近,他蹲下来,捡起那截被打断的树枝。 第8章 离我近些   亦枝没在外面多待,陵湛这孩子容易想多,她一插手别的事他就能脑补出各种各样她想都不会想到的事,实打实地爱生气,天天都得哄着。   但她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夜空被乌云笼罩,陵湛窝在被子里没动静。   屋子里有股淡淡的熟悉味道,亦枝站在床边,先舔了舔手上的伤口。   她上次走火入魔时正处孱弱之际,伤了本体,身体也变得极易受伤,但姜苍也算有些本事,能靠近伤到她的还真没几个,大抵是身上带了什么好东西。宗门子弟都这样,如果不是陵湛不喜欢灵器仙器,她都想瞧瞧姜苍身上的宝物多值钱,扒了给陵湛也好。   亦枝转身去打开榆木柜,摸黑帮陵湛挑了条里裤。   她慢慢走回去,坐在床边,手轻轻扒开被子一角,看到果然没睡的陵湛。   他看她一眼,又突然把被子抢了回去。   亦枝问:“不想换裤子?睡觉会不舒服。”   陵湛扯着被子不露头,亦枝无奈,夏夜清凉,但也不带他这样捂自己的。   她轻轻俯身,手按住他的肩膀,“你还记得你母亲吗?我来这两年也没见你去祭拜她,是姜府不允许?”   亦枝的话题转得快,陵湛顿了会才回她:“你要做什么?我没母亲。”   “是没人同你说过她?”亦枝弄开被子一头,陵湛又盖回去,她又扒开。   来回几次,陵湛怒了,转身就握住她的手腕,“你烦不烦!”   她笑了笑,“你长得这般好看,你母亲肯定也是个大美人,美人都是好人,她若还在,定是十分疼你。”   陵湛对她无话可说,这女人一向不正经,看谁长得不错,嘴能夸出朵花。   亦枝见他不说话,便把手上的东西揉成团塞进被窝中,抽个枕头在一旁躺下,和他面对面道:“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也困了,先睡一会儿。”   陵湛皱眉放开她的手,小心翼翼将自己的亵裤藏起来,他缩回被中,只露出一双眼,问:“你到底要做什么?姜府的人我都不熟,他们都不喜欢谈那个人,我不知道她。”   她的肤色偏白,莹白透红,一双眸子从来都是笑盈盈,完全不知道这样让人很不爽,仿佛自己在她眼中就是个刚学步的孩童。   亦枝又笑出声,她抬手去摸他的脸,陵湛缩了缩,却也没彻底避开她温热的掌心,她说:“不做什么,只是突然发现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你好像都没跟我提过这些杂事。”   “又不是什么大事,说出来有什么用。”   这小孩还是老样子,别扭极了,但多问两句,就听话得什么都说出来,比别人可乖多了。   她纤细的手指在黑暗中描他的眉,动作轻得像羽毛扫过,亦枝说道:“怎么不是大事?姜家只是没人比得上你所以嫉妒,毕竟你会成为天下第一。”   陵湛翻身背对她,闷声道:“想多了。”   亦枝的手从后抱住他,她挪了挪位置,轻蹭他脸颊,“师父从不会乱想。”   陵湛的修炼需尽早提上日程,她想做的事有很多,都得靠他。   ……   姜府上下没什么动静,似乎没人知道姜苍那天又偷跑出来。   姜苍回去后做了什么亦枝没怎么管,她只能确认这不是个安分的主。   他不亲自来招惹陵湛,底下的人却从没停过,打着府中贵重物品丢了的借口在陵湛院中翻来翻去,摔坏了好几件实用货。   这群侍卫都听姜苍的,是谁派来的不言而喻。   姜苍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亦枝则直接把姜苍夜晚曾在外面出现过一次的事捅到了姜夫人面前。   姜夫人在姜府是管事的,她发了顿火,问他怎么出去的,姜苍什么也没说。   姜宗主又在一旁打圆场,可惜耐不过姜夫人的暴脾气,姜苍被彻底禁足三月。   亦枝乐了,短时间内也没想去找姜苍。   陵湛这里僻静,除非有什么蹊跷事环蛇会过来一趟,其他时候不刻意向外打听消息,那什么都不会传进来。   除了去确认姜苍是否按她说的做外,亦枝也没再出门,在院中花了半个月帮陵湛挑丹药养身体。   早晨的太阳初初升起,她睡在躺椅上晒暖烘烘的太阳,慵懒清闲,陵湛在周围拿着扫帚在扫地,树藤爬上木架,呈祥和之态。   亦枝看了两眼,她觉得陵湛好像讨厌她了,哪里都不想被她碰,次次都离她远远的。   她撑头说:“你离我近点。”   陵湛动作都没停一下。   她叹气,看他戒备至极的眼神,觉得孩子快要长大了。   他被她抱着睡觉时挣扎半天,害她几个晚上没睡好。   一只玲珑小巧的传音鸟飞到架子上,吱吱叫了两声,啄着自己翅膀。   亦枝睁开眼,她的手慢慢抬起,那只鸟飞到她手上,叽叽喳喳叫了个不停,跳来跳去,她眉眼渐渐蹙起。   陵湛奇怪问道:“怎么了?”   “龟老子说了你的病,”亦枝掌心覆住那只传音鸟,手微微一合,传音鸟变成一枚铜钱,她抛给陵湛,“给你的私房钱,自己攒着,师父要出门。”   陵湛接住,对她有些无语。她存不住钱,很容易就花出去,次次都丢给他,让他给存着。   偏她还总爱私下给他买吃的,钱罐都快见底了。   “你就这么清闲?”   “我倒想带你出去,但你又不愿意,”她起身,“你别忘了吃饭,不能吃凉的。”   陵湛道:“啰嗦。”   亦枝摇头离开,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安静。   ……   亦枝出府是件轻而易举的小事,龟老子那边火急火燎地催她过去。   这老头子果真招了几个下人回府打扫屋子,都是半大的孩子,瘦巴巴,看着身体不太好。   他们见到亦枝就互相咬耳朵,最后一个跛脚小女孩走出来,领她到龟老子药房。   那小姑娘腿脚不便,但走起来飞快,完成任务就跑了。   亦枝走进药房,边回头边问龟老子:“你从哪挑的小孩,我应当没做过什么,怎么怕我怕成这样。”   龟老子年岁很大,一直醉心医术,把自己老妻都气走了,把药房里的药看得比他的命都要重要。   高高的一堆书遮住视线,他伸出头,脸上少有的严肃,道:“在去姜府的路上捡的,用起来方便,先不说这个,你让我想的法子我想到了,看你做不做。”   亦枝点头,示意他说。   他性子直,把这半个月里查的东西一股脑全说了,“神魂破裂不是小事,平常就算有也可能发现不了,如不及时修补,别说是修炼,活都活不长,姜陵湛从前跟谁有关我不管,但即使是个普通人,要想找到其他的残魂难如登天,除非以灵力稳定,天底下论灵力深厚,怕是没几个比得上你,龙血珍贵,固体养魂,以你心头血配崖仙草熬制,连续一年,可保他魂魄不散。”   “这倒不难,”亦枝顿了顿,“若是让他修炼,能到何种地步?”   她对自己的身体并不上心,找陵湛本就目的不纯,多付出些也没什么。   “说不准,”龟老子迟疑片刻,“但我觉这位姜小公子,不是适合修炼的人,你如果是看重他,我劝你趁早放弃。”   亦枝背靠着柱子,摇摇头道:“小看他了,若连他都不出头,那世上也没几个能有成就。”   陵湛天赋绝非常人能比,她也不会让他泯然众人。   龟老子知道她这是护徒弟心态,他也隐隐猜得到她的目的,只提醒一句:“我管不着你要做什么,但你要是为他赔上半条命,我觉不值。”   “我心有分寸。”她话突然停下来,回头看见刚才那姑娘躲在门口看她。   亦枝稍有讶然,问:“你是谁?认得我?”   那小姑娘脸一红,立即跑了。   亦枝莫名其妙,龟老子得意洋洋说:“那是我新捡的徒弟,聪明伶俐,姜陵湛可比不过她。”   “你有教徒弟的这会儿功夫,都可以去见见你家那位气得要跟你和离的。”   他吹胡子瞪眼,“要不是你们这些糊涂事,我早就回家一趟。”   龟老子和老妻间有矛盾,但两人的联系没怎么断过,闹起来也是常有的事,天底下几乎都知道。修者度年如一瞬。   亦枝听这些事听得耳朵都起茧子,总觉这老夫老妻在秀恩爱。   旁人的事她从不管,但陵湛的事在亦枝这里从来不是小事。   龟老子给她补了一句话:“姜小公子依赖你,他看起来也不是喜欢和人来往的,你硬要帮他,他说不定还会讨厌你。”   她愣怔片刻,沉默了会,快中午时才从龟老子这离开,回了姜府。   乖巧的孩子总易让人心软,陵湛尤其。   姜苍在自己屋里沐浴,屋外一群小厮侍卫,手捧着装衣服玉佩的托盘,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谁都知道姜苍在心情不好,没人敢在这时候进去伺候。   他双手搭在边上,靠着浴桶闭眼休息,一身的腱子肉结实又好看,晶透水珠从身体慢慢滑落。   热气腾腾而上,宝山木屏风直直立起,亦枝在一旁的紫檀木扶手椅坐下,拿碧玉茶壶斟了两杯茶。   姜苍倏然睁眼,见到她放下茶壶的那一刻,心底怒气就涌到心头,他指着她破口大骂:“死女人……”   亦枝突然消失,一只干净白皙的手蓦然从后紧捂住姜苍的嘴,俯身道:“你要是把姜夫人引来了,那就别想再把姜竹桓赶走。” 第9章 求人要有求人样   姜苍的手紧按住浴桶边,他抬起头,看到亦枝微垂下眸看他。   她的眼尾轻轻上挑,卷长的睫毛颤动,仿佛在人心头上扫了一下,精致的脸庞看不出任何瑕疵,落在肩膀的发丝一缕缕,让人脑子立马浮现出媚术超群的勾人狐狸精。   姜苍没说话,但他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明显是气的,亦枝头疼,再次觉得现在的小孩脾气多变易怒,开口对他道:“你瞧我现在过来,不就是要帮你吗?有什么可生气的?”   两人闹出的声响惊动了外边,一个侍卫小心翼翼推门进来,问道:“少爷?是有什么要吩咐吗?”   亦枝的手慢慢往下滑,放到他脖颈处,她的手指纤细如玉,冰冰凉凉。   一抹鲜红的颜色慢慢从他颈部流到水中,姜苍深呼口气说:“滚出去,没有本少爷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他平日就是这种脾气,谁要是惹他不耐烦了,当众砸破头都可能,侍卫不想成为遭殃那个,连忙应声跑出去。   亦枝走回去,坐下道:“看来你是真讨厌姜竹桓。”   她在喝茶,姜苍捂住脖子,直接说:“你来做什么?难道还想和我合作?你做梦,姜府上下都听我的,你这告密的小贼,迟早遭报应。”   亦枝慢慢放下茶杯,她的手轻轻托住脸问:“照理而言像你这般大应该知事了,怎么还像陵湛一样?陵湛比你还懂事些。”   姜苍怒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别这么大声,外边听到了我可不管。”她抬手让他把声音压下来,亦枝对姜苍心中想什么没多大兴趣,若不是为了陵湛,她也不想过来。   姜苍气得半死。   亦枝看向他,道:“关于姜竹桓的事,我不会多说,你若自己上心,那消息早该有了。姜苍,你自己查不到,难道你爹也查不到?”   她看到姜苍的脸色变了一瞬,又道:“看来姜宗主是去查了。”   “你和姜竹桓到底什么关系?”姜苍没把她的眼神放在心上,“我爹是去查了,什么也没查到,还让我以后不要冤枉人,都怪你!”   她摇头说:“姜宗主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查到,那就不会警告你,只不过他现在没什么动静,怕是在忌惮姜竹桓,什么都不如你自己上手来得快。”   要真论起姜竹桓和她的关系,还不好形容。   从前或许是朋友,现在大概只是仇人。   姜苍脖子上的红痕是她弄出来的,但那时夜色深沉,没有侍卫会注意。   只要他告诉了姜宗主,那姜宗主总会有些动作。信不信是一回事,事情发生多了,总会让人敏感。   她不在乎姜家乱成什么样,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姜苍嗤笑一声,冷冷的视线看向她,他也不傻,“如果什么都要我们来做,你在后头又有什么好处?单纯讨厌姜竹桓?我看你和姜陵湛才是对姜家别有所图。”   亦枝叹气,她端起另一杯茶,走到他面前,微微弯腰,轻声道:“你们姜家可没有陵湛想要的东西,凭我的修为,掀了姜家也不是不可能,要不是姜竹桓实在讨人心烦,我不会在你面前露面。我们俩闹起来没什么好处,你喝了这杯和好茶,就当以前的事都一笔勾销?”   陵湛还是那么小孩子,她果然没法把他推出来,他本来不喜欢那些花心思斗心眼的,坐上姜家之主的位置也不会高兴。   她只要引出无名剑,换谁上去都一样。   姜苍怀疑看她道:“你要做什么?”   她故作为难说:“想和你交换个条件,我帮你在三个月内赶走姜竹桓,让你爹娘关系重归于好,你帮我寻龟老子给陵湛看病。”   姜苍手搭在浴桶边,摆足了大少爷架子,道:“那可巧了,那天不知道是谁说的不喜欢谈条件,本少爷对小小的庶子死活并不在意,你要是讨厌姜竹桓那就继续讨厌,本少爷不想帮你。”   亦枝把手收回来,声音低了几分,“我这辈子只收了陵湛一个徒弟,最是疼他,但他如果不做出点成就,我面子上过不去。龟老子行踪不定,脾气古怪,短时间凭我一人难以找到,你若动用姜家的势力去找,想必会容易许多,一举两得的事,何必计较我以前说的话?”   “龟老子岂是谁想就能找到的?哪里来的一举两得?你难道以为我傻?本少爷脖子上的伤消下去才没多久,为瞒住母亲废了不少功夫,还不知道你这种人?”姜苍呵笑道,“明面上和我谈条件,实际上既赶走了姜竹桓,又给姜陵湛找到了大夫,没脑子的都知道谁受益多。”   亦枝直起身体,无奈问:“那你想要我做什么?你如果实在不想合作,那我也不能强求,也罢,陵湛还等着我回去,他还小,总是依赖我,缠极了。”   姜苍现在在自己地盘,人的威风也长了起来,他视线从上往下看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恶毒的主意。   “从今天起,你不许再回去找姜陵湛,”他手指敲着浴桶边,“姜竹桓在姜家一天,你就得留在我周围一天,要是被我发现你去找姜陵湛,龟老子的事免谈。”   亦枝抬手轻按额头,她觉得现在的小孩脑子真是灵,这骨子里的爱计较真是像极了,心里想的是什么坏水都猜得到。   “你这里人多眼杂,我呆得久了,恐怕连姜夫人都知道,”她直接说,“陵湛那里没人经过,没人察觉到我的存在,我私下再去逼一逼你爹,让他动真格和姜竹桓决裂,也不用在你这里白呆着。”   姜苍道:“那你不如直接说明白姜竹桓做过什么,何必在这浪费我时间?怎么想都是我吃亏的事,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做?痴人说梦。”   亦枝才不会傻到自己撞到姜竹桓面前,要是什么都告诉姜苍,再由他的嘴说出去,姜竹桓迟早会想到在背后的人是她。   但事情是姜苍查出来的,那便不一样,姜苍本来就不喜欢姜竹桓,想方设法找他麻烦,太过正常。   亦枝叹声说:“那我回去跟陵湛打个招呼,他要是知道我几个月回不去,一定伤心极了,但只要能找到龟老子,这些都不算什么。”   姜苍在她手上吃了好几趟亏,现在占了上风,心中势要把她折腾个遍,开口就说:“姜家不养闲人,来给本少爷捶背。”   亦枝再次把手上的茶给他,“那这杯和好茶……”   姜苍抬手慢悠悠地接过,像是答应了和她和好。   但亦枝倏觉不对,她立即退开一步,滚热的茶水泼向她刚才的位置。   亦枝顿了顿道:“你我性格不合,但至少有个同样的目标,不必如此。”   “本少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管得着,你以为你是谁?”姜苍把茶杯放在一边,一派悠闲样,“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   亦枝无话可说,顿时也知道他根本不想自己靠近。   她靠着紫檀木桌道:“你说得倒也是,不如我们立下字据,日后出事也好核对清楚,以防对方翻脸不认人。”   姜苍冷笑一声,没再管她。   亦枝什么时候回去不着急,今天出来前已经跟陵湛打过招呼。小环蛇应该也在附近,他得她的灵力庇佑,姜家修者发现不了他这只小妖的存在,实在不行就让他先去跟陵湛说声她晚点回去,免得陵湛又生气。   等她回去之后还得让陵湛今晚上睡觉别乱动,姜苍这性子比他坏多了,人年纪大了,受不住,感觉哪哪都累。   她等了小半刻钟也没发现姜苍有起来的想法,讶然问:“你不会害羞了吧?”   姜苍手一抖,起身道:“本少爷一身正气,怎会怕区区一个妖女。”   亦枝听得出他在逞强,转身背对他,说句长得不错。   姜苍猛地又坐了回去,地上忽然溅出一滩水,滴答从浴桶边落下,亦枝惊得回头,没想到他动作大成这样。   外边的侍卫在外边试探问:“二少爷,是好了吗?”   姜苍脸一时黑一时红,吼道:“闭嘴!”   侍卫不敢说话了。   亦枝看得出姜苍身体的僵硬,心领神会,没和他搭话,自己先走了出去,留一句我出去一趟。   她并不是逞口舌之风的性子,不会刻意硬呛着别人。   亦枝坐在屋顶上看侍卫进出,又听到里面姜苍发了顿脾气,叹声气。她答应姜苍的事,自然是不做数的,她抽空找陵湛,他也抓不到她。   这位二少爷心里想的恐怕也是等解决完姜竹桓再把她杀了。   小环蛇得到她的灵力引路,一路赶过来,他缠在树上,抬起蛇头惊喜道:“姑娘都快大半年没主动联系我,这是有什么要我做的?”   他明显是狐假虎威的类型,知道这里有她,胆子都大了起来,也不怕旁人发现他。   亦枝抬手,这条小环蛇瞬间就到了她的手上。   他呆呆地没反应过来,直直就要掉下去,又被亦枝给捡了回来。   她说:“我今晚会晚些回去,你去给陵湛说一声,不要告诉他在哪见过我。” 第10章 不择手段   小环蛇不情不愿地离开,临走时还委屈了两下,亦枝也不是不上道,丢了一枚蓄养灵力的丹药给他。   他脸色一喜,立即就缠着她的手臂答应下来,亦枝被他逗得笑了一下。   “姑娘都说了,那阿池我定会做到。”小环蛇把丹药吞入腹中。   她笑着把手放下,说:“走吧。”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修士,却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存在,甚至连他们的气息,都没有察觉。   小环蛇听她话,没一会儿就游走了。   亦枝看他消失不见的背影,笑意慢慢淡了下来。   姜竹桓和姜宗主关系没见得有多好,但姜夫人护着他,如果出了事,恐怕姜夫人也会站在那边,力排众议压下来。   亦枝的目的不是姜竹桓,拐弯抹角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龙族的肆意刻在骨子里,旁族性命大部分不会放在心上,亦枝喜欢和人相处,却也不代表她是良善之辈。   利用人的事她做得多,手上沾的血也不曾少。   毕竟她同别人还是不一样的,再怎么说,她也是曾做到过魔君副使位置的人。   姜家的布局她早就了解,姜夫人住在哪她也一清二楚。   亦枝离开一趟,回来之后,姜苍才换好衣服。   他把所有人的赶了出去,自己坐在案桌前,见她便问:“妖女,你要如何赶走姜竹桓?”   亦枝对他的叫法视若无睹,问:“姜家圣地我去过,里边没什么好东西,你爹书房可有什么宝贝物?藏在何处?我去偷来,放到姜竹桓屋子里。”   姜苍立即反驳她:“痴人说梦,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要偷姜家的宝物?”   亦枝叹声:“我若有心思盗取,你以为姜家藏得住?如果不是怕姜竹桓知道这事有我在其中捣乱,才不会问你这种问题,直接拿了丢他屋里不就行了?”   姜苍被堵了回去,一时找不到话说。   “我爹才不信这些拙劣小伎俩,”他有些瞧不起她,“我还以为有什么大计,凭这也好意思跟我谈条件?”   他爹再怎么说也是姜家的宗主,平日性情不如他娘强势,但也不是由人欺骗的。   “姜宗主平日处理宗门大事,自有一番见解,但你爹信不信无所谓,”亦枝点头说,“以后多陷害几次,他们迟早会觉得姜竹桓道貌盎然。”   姜苍想了想,心觉也是,他现在被禁足,不用她白不用,反正也没人会怀疑到他。   “你既然能站在这里,想必是可以避过侍卫不让人发现我,”姜苍起身走了两步,“你带我去我爹的房间,东西我来找,若被我发现你偷了姜家的东西,以后别想合作。”   亦枝微微笑了笑,手抓住他的手臂,道:“我不了解姜家,只能带你出去,其他的事,自然是由你来比较好。”   姜苍手微微一僵,“我来便我来,但你必须发誓,若有任何伤害姜家的举止,不得好死。”   她很干脆道:“我以后如果有任何伤害姜家的举止,不得好死。”   姜苍舒坦了,修者道心最为重要,妖魔一族的誓言同样影响道心渡劫,除非这女人以后不想活了。   他还是副少爷样,甚至觉得自己雇佣上了一个好打手,颇为颐指气使,“算你识趣。”   亦枝叹道:“行了二少爷,再耽误下去,我们走吧,再耽误下去,就没时间给姜竹桓布局了。”   她大概是天生自来熟,姜苍和她见面也才没几天,就觉她说话的语气透着熟稔,仿佛他们是认识许久的朋友——虽说她想出来的法子,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他十岁前就不用这种事捉弄人。   “也就本少爷给你面子,否则没人会用你这种蠢办法。”   姜家的阵法禁制都奈何不了亦枝,她带姜苍离开时他还在说她老土,甚至丝毫不怀疑她会对他下手。   亦枝也没必要,姜家大哥不问世事多年,整日炼丹,姜家最容易登上姜宗主位置的就是他。   姜苍到了姜宗主书房就闭紧嘴,似乎也知道不能暴露自己。亦枝靠住屋内红柱,看姜苍小心翼翼在翻找东西。   他记忆力强,懂得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还专门回过头道:“你不是姜家人,不得偷看姜家隐秘。”   姜宗主的书房外守卫森严,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姜苍上次能偷得紫金令牌,也纯粹是他小时候在书房玩耍,顽皮不小心翻到的,没人敢搜他身,姜宗主也不会随意进出禁地,故而十多年也没人发现少了令牌。   亦枝闭上眼,无奈道:“你记得找少见的一些东西,要不然出现在姜竹桓的地盘,他也可以狡辩说自己的。”   “吵什么吵,烦人。”   “好好好,我不吵你。”   他耳朵突然听到了外边的一丝动静,动作停了下来,冷静道:“外边有侍卫调动,我们被人发现了,撤吧。”   亦枝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没想到姜家发现得这样早,摇头道:“是我带你出来的,旁人不可能发觉到你,再说你那脾气,姜家也没人敢去你屋中探你是不是醒着,这不是找死吗?你快些就好。”   姜苍想了想,觉得也是,他继续在书墙附近找个秘匣,无知无畏地道一句:“姜竹桓惹到你这般小气的妖怪,也真是倒霉。”   她耳朵比姜苍要好,听得出外面是姜府在加强守卫。侍卫脚步匆匆,连空气的氛围都紧张了几分。   亦枝没有任何反应,她的手往身后放,轻声道:“你母亲喜欢他,我也觉十分好奇。”   “我娘才不喜欢他,”姜苍冷冷看她,“我娘和我爹互相喜欢,你要是再敢乱说,以后就别想再找我谈合作的事。”   “你就这么喜欢你爹娘?陵湛没见过姜宗主和姜夫人,几乎都不认识。”   “我跟陵湛那杂种不一样,他娘是贱人,我娘可是高高在上的姜家夫人,旁人岂是能比的?污了我娘的身份。”   亦枝缓缓睁开眼睛:“但我看你总与她作对,就不怕她身子气坏了?你们这群孩子总是调皮爱闹,倘若不是我实在不喜姜竹桓,陵湛的身体又要求药,我也不想外求于人,好孩子就该听话些。”   他完全没把亦枝是陵湛师父当回事,直接道:“我瞧你灵力不凡,反倒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待在他身边,聪明人该有聪明人的选择。”   姜苍说着说着就从书墙后拿出了一个玉盒,回头见她看着自己,不满开口:“本少爷没记得让你睁眼了,算了,这是我爹娘大婚之物,千年灵玉所造,弄坏拿去陷害姜竹桓,他肯定没有辩解的话说,我爹总不相信他对我娘别有企图,这下总该起疑。”   亦枝摇头道:“你倒是荒唐。”   “又不是真弄坏,你不是厉害吗?使个障眼法,不让别人看出来就行了。”   他打开这盒子,陡然发现里面已经碎了,脸色顿时大变,“怎么回事?”   亦枝开口说:“正巧了,你爹怕你娘,不可能是他弄坏的,大抵是某个下人弄的,反正又不是你。”   “不可能,这又不是普通的玉,我爹也不可能允许闲杂人等进书房。”   外面闹出的声音越来越大,亦枝只道:“先离开这里吧,我觉得外边有些奇怪。”   “不行,我爹与我娘的东西我都不舍得破坏,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他抬头看她,“你给我查!”   亦枝有些无话可说,打量他片刻才问:“你难不成以为我是万能的?”   他嫌弃道:“连这等小事也做不到,没用。”   亦枝置若罔闻,她伸手按住他手上的盒子,一道柔和荧光闪了闪,那块破碎的玉恢复原样,她说:“我找不到人,但修修还是行的。”   姜苍愣了一下,把东西拿出来看了两眼,奇怪看向她,“你怎么比刚才要好说话?”   她回他:“姜竹桓要倒霉,我开心。”   府中有些喧闹,侍卫的巡逻密度增加许多,配的刀剑锋利。姜苍出去看到这番场景时心觉奇怪,亦枝顿了顿,也问他一句:“你们姜家是怎么了?这是在找人?看着不像找你。”   姜苍皱眉道:“该是出事了,尽快送我回去,要不然我娘又该觉得是我闯的祸。”   亦枝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头也没回,“你娘刀子嘴豆腐心,怎么可能一出事就再怀疑你?”   她在姜家几乎是横着走,连姜竹桓的屋子都被她悄无声息潜入。   姜苍平日是晚京一霸,一堆侍卫拥着护着,自己天赋又高,根本就没什么人拦他,嚣张跋扈至极,头次被这样带着,竟觉做坏事都没有实感。 第11章 姜夫人死了   姜府四处都比平日肃静许多,姜苍回到自己屋中时,院中的侍卫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议论纷纷。   姜苍叫来人问,个个都是一头雾水。   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让人立马出去打听外边出了什么事。   但姜苍的人还没出去,姜宗主那边的侍卫就把他的院子给重重围住,专门盯住姜苍,不许任何人出去。   亦枝在姜苍屋里喝茶,她面色没什么异样,看着来来回回走来走去的姜苍,同他说一句:“姜家如此之大,没人敢冒犯,你不用晃来晃去。”   姜苍停下来道:“你给我去查,要是查不到发生了什么,休想让我给你徒弟找什么大夫。”   亦枝叹气道:“依你总行了。”   她才刚刚起身,外边突然就又来了动静,姜苍脸色一变,他头一次与妖合作,心中到底七上八下,听见声音就推着她让她避到屏风后。   亦枝微微张口,最近还是没说别的。她又不是普通人,躲也不必躲在这后头。   来的人是姜宗主。   姜宗主匆匆赶过来,见到姜苍平安无事后,松了一口大气,姜苍莫名其妙,问:“爹,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他比姜竹桓要显老,脸色也很难看,却没跟姜苍透露半点,“你今天有听到过什么?有见到姜竹桓吗?”   姜苍在姜宗主面前还算听话,摇了摇头。他视线瞥了眼屏风,见到一抹白色裙角,心倏地一跳,连忙把姜宗主的视线引开屏风,问:“姜竹桓怎么了?”   姜宗主脸色变得更难看,他没回答姜苍,好像只是来确保他安全,刚来就又走了,只留下一句,“我尚有事要处理,你这几天之内,哪里都不能去。若发现有异常,一定要通知我,见到姜竹桓也不要上前挑衅,记住了!”   姜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姜宗主也没给他问的时间,匆匆离开。   亦枝从里面走出来,“你爹怎么了?”   “你又不是姜家人,有什么资格问这种事?本少爷只是大方答应你合作一次,别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依旧是趾高气昂的态度,没一会儿后又想起什么,突然抬头看向她,“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我从来没看过我爹那样严肃的表情。”   亦枝和他视线相对,回道:“要不是陵湛这段时日犯病我寻不着法子,我也不会来找你,就算我真的想做什么,也不可能挑着今天给自己惹麻烦,我还没那么傻。”   姜苍似乎也想到了,冷哼道:“我想怀疑就怀疑。”   亦枝没说别的,她比往日要安静一些,但姜苍和她见过才不久,并不知道。   她问:“我听你父亲专门问了姜竹桓,难不成是他做了什么?如果有他掺和,那我不会露面,你别看我厉害,但他同我不相上下,我才不想落他手上。”   亦枝的话半真半假,但说得也像那么回事,姜苍还以为府内只是出了什么看起来挺重要,实际上没什么大碍的小事,面上没半点异色,“要不是我娘硬是要护着他,他在府中绝对待不过三天,无缘无故回府,必定不安好心。”   亦枝点头道:“他一直是那样的人,做什么事都有个目的,生怕吃了亏。你爹既然刚刚来找你,那待会应当不会再有人过来,你找几个人说看见他鬼鬼祟祟进书房的事,别让你爹娘发现我就行。”   姜苍听烦了,随意罢手让她退下去,自己回床上休息。   他翘着腿,等姜竹桓倒霉。   亦枝问:“那我能走了?陵湛该等我等急了。”   姜苍猛地回想起自己的打算,冷道:“本少爷说不行就不行,你可以去见陵湛,我也可以派人去掀了他的屋子,本少爷要睡了,来给本少爷捏肩。”   他使唤起人来十分得心应手,还翻身让她自己看着办,亦枝却只是叹气,点头应下。   她坐在床榻旁,抬手轻轻按住他的后背。   一股淡淡的灵力涌进他的身体,温和舒适,姜苍脸莫名红了,暗骂一句这女人果然不是好东西。   亦枝说:“说来你这地方倒真是比陵湛那儿好,我在姜家时间不长不短,最多只去过你们禁地,旁的都不太想看,都觉完全不是地方。”   她对姜家的地盘了如指掌,现在明显是说谎,但姜苍没听出来,还眯着眼睛享受,道:“本少爷倒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弃暗投明,看你自己会不会把握。”   亦枝的手轻轻往下按他的腰,她察觉到他身体一丝的僵硬,又当做什么都没发现,开口说:“我还是喜欢把陵湛身体养好,只求龟老子最近能露个行踪,再有就是希望姜竹桓别在其中捣乱,麻烦精。”   “本少爷要想找人,没有找不到的。”   亦枝边给他按背边说:“你是姜家未来的继承人,自然和陵湛不一样,只不过不知道姜竹桓特地挑着这时候回来是不是要抢你位置,你们这些宗门实在太过无聊……”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人很舒服,温温柔柔的。姜苍睡得迷迷糊糊,心想果然有求于人就是不一样。   他的呼吸慢慢平稳,亦枝的手也停下来。   姜苍一觉睡得很安稳,醒来时就发现亦枝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她的长发遮住白皙耳垂,漂亮的脸和风流身形在熟睡的姿态别有种纤弱感。他坐起来,迷茫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让她伺候。   姜苍看着她的脸,又按住自己的腰,心觉她果然厉害,只不过按了没多久,灵力竟让他的腰热到了现在。   天色已经快黑了,他要起身之时,突然听到她说话。   “姜夫人那里好像出事了。”   姜苍没听明白:“什么?”   亦枝慢慢睁开眼睛说:“你让我出去查查发生什么,我便出去了一趟,正巧听到有侍卫在议论,说有人向姜夫人动了手,救不回来,整个姜府都戒严起来。”   姜苍头蒙了一下,又立马回过神,他十几天前才和姜夫人争吵过一次,自然不信,只大怒道:“你竟敢诅咒我娘?你以为你是谁?”   亦枝轻靠着自己手问:“我听说有魔族痕迹,你们家是不是做过什么?”   天色渐渐深沉,重重被围住的院子密不透风,姜苍在晚京城长大,从没出去过,只听过魔族的心狠手辣,他冷脸道:“魔族与姜家何关?胡说八道,不知道就别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亦枝安静下来。   姜苍最在乎爹娘,被她的话气得半死,在屋里走来走去。   亦枝叹声说:“那我能回去了吗?这事又不是从我口中说的,你没必要对我发脾气,陵湛还那么小,要是见不到我,该哭鼻子了。”   他没理她,直接开门,怒气冲冲地把人叫过来。   亦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见外面守门的侍卫把他拦住,不许他出门,连他问起姜夫人在哪里,这些侍卫也是沉默无言的模样。   姜苍顿觉不好,但守门侍卫得过姜宗主的吩咐,守口如瓶,什么都没和他说。   他夺过一人的剑,怒吼:“不想死就给本少爷让开。”   姜苍说话极其冲,他平日就被一直被宠着,谁都不敢惹。   侍卫硬着头皮回:“二少爷,宗主说不许你出门。”   姜苍一脚踹向他,侍卫吃痛,但仍旧纹丝不动,几个人联手一起拦住了他的去路。姜宗主不想让他出门,派来的侍卫都不是普通人。   亦枝化成原型隐在他肩膀,姜苍尚未来得及反应,手上的剑便不由自主抬起,一阵浓厚的灵力将眼前拦着的剑击落,侍卫被震得后退了两步,目露震惊之色。   亦枝低声道:“走。”   姜苍也不傻,抬步就往前走,他有亦枝相助,速度力气都大了起来,谁也拦不住他。   等有人去禀报姜宗主时,姜苍已经出了自己的院子,往姜夫人那边走。   他没问她是什么妖怪,只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亦枝趴在他肩上道:“你们要是再争来吵去,我明早都回不去,姜竹桓的事急不得,姜夫人那似乎不简单。”   姜府到处都是巡逻的侍卫,步履匆匆,哪都没放过。要不是姜苍熟悉姜家,也要被他们发现。   他的手紧紧握着剑,呼吸重了许多,亦枝的小爪子轻拍了拍他的后颈,道:“放心,没什么大事,姜府附近能悄无声息动手地除了我,也就是姜竹桓,我对姜夫人没兴趣,姜竹桓同样没道理对姜夫人下手。”   姜苍低吼说:“我当然知道!再多嘴我就把你扔下去。”   他话是那样说,但也没多余的动作。   亦枝却是不开口了。   姜苍心中焦躁不安,又问她:“你在哪听到的消息?”   亦枝顿了顿,说:“侍卫巡逻交替时经常说这些事,我一般去他们交接地,想听什么都有,但不一定是真的。”   姜苍的不安加重,等他赶到姜夫人院子时,才发现那里也被围得严严实实。   他要现身时,亦枝拦住了他,她化回人型,带他进了里边,避在窗户后边,边往里看压低声音说:“你爹不想让你知道总有理由,先别暴|露。”   姜宗主在门口吩咐下人什么东西,姜苍没听清,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亦枝似乎看见了什么,愣在原地。   他的呼吸急促,立即上前,她突然拉住他的手说:“不要看了,我送你回去。” 第12章 哄人   天色黑沉沉,没人发现他们两个。姜苍是不听长辈言的性子,也从没想过听亦枝的话。   他大步上前,亦枝没来得及拦住。窗子缝隙透出淡淡的光亮,屋内围满大夫,他瞳孔猛地一缩。   屋里有股血腥味,姜夫人躺在床上,紧闭眼眸,脸色惨白,地上有滩血,已经结成块。   姜苍的身体瞬间僵在原地,脑中像充血一般,所有的理智都在一瞬间凝结,他的手慢慢伸向木窗,亦枝握住他的手,制止住他的动作。   “你别乱动,他们发现不了我们,但你闯进去我就护不住你了。”   姜苍头脑有些转不开,甚至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屋里有一群大夫在低声议论。   “不行。神魂都被震碎,找不到。”   “到底是不是他做的?夫人待他不薄,他又为何下如此毒手?”   “人现在不在府中,逃了还是真不在谁也不知道。”   亦枝扶住姜苍的身体,只字未言。   “怎么可能?”姜苍大脑一片空白,“发生了什么?”   “别急,”亦枝稳住他,“我们先出去,别让人怀疑。”   他的手紧按住额头,刚才看到的场景在他脑中回放,清晰可见,姜苍眼睛通红,眼看就要闯进去,亦枝连忙拉住他,把他带了出去。   树林中安安静静,亦枝说:“你太莽撞了!”   姜苍使劲甩开她的手,亦枝只得松开他,姜苍撞到粗壮的树干上,深冷的夜色里只有沉重呼吸声。   他怒吼她:“你出来干什么?我要去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送我回去。”   姜苍在家中一直最得宠,他这性子就是被姜夫人宠出来。   亦枝深呼口气说:“你冷静点,姜宗主就是清楚你这般不顾后果才不告诉你,姜家如此之大,能对姜夫人动手的人能有几个?旁人说有魔族痕迹,你总得让姜宗主有反应的时间。”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那里躺着的是我娘!你要是想继续合作,那就把我送回去!听见没有?耳朵聋了吗!”   亦枝跟他道:“你别胡闹了,我先带你回去,你今天闯出来等你爹一定会知道,等你爹自己来告诉你。”   “你要是不愿意帮忙也罢,本少爷也用不着你!以后休想再让我帮你们分毫!”   姜苍抬手臂用力擦眼睛,即便看不到他表情也听得出他恶狠狠的语气。   他转身就走,根本不想久留,也没注意地上有陷下去的地坑,径直摔了一跤,跌到地上,发出一声响,地上的尘土飞扬。   姜苍站起来,踉跄着步子带着一身的土往回走,手背揉着眼睛,像哭了。   他什么大事都还没经过,涉世未深,到底是被家中宠坏的孩子。   亦枝站在原地,安静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叹出一声气。   姜苍被地上枯枝绊了一下,快要摔倒时,手突然被人拉住,后面的女声无奈开口道:“行了我帮你,别哭了,大男人哭哭啼啼不像话,等把事情弄清楚你再难受。”   他回过头,眼睛还是红红的,亦枝拍掉他身上的枝枝叶叶说:“我本来还打算偷偷溜回去陪陪陵湛,但你这状态也太让人担心了,姜苍,不要急。”   姜苍的手垂在身边,呛声哭了出来,脆弱的身体好像被击破,手不停地抹着眼泪。他一方面觉得刚才看到的场景不可能是真的,另一方面又害怕它是真的。   亦枝头疼了,又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人。   她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抱轻抱住他,抬手摸他的头说:“别担心,哭完我再把你送回去,眼见不一定为实,我们待会回去查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身上给人的安全感很强,仿佛有她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姜苍头手紧紧攥住她的衣服,忍不住哭得更加大声,头埋在她脖颈中。   他平日张扬跋扈,但最敬爱父母。   寂静的林子里只有他在打嗝哭泣的声音,夹杂着亦枝低声的安慰。   姜苍不知道哭了多久,声音都哑了。亦枝轻拍他的背,道:“你娘平日最宠爱你,定不会希望你冲动,你听我的,一切看你爹要说什么,其他事私下做。”   “送我回去吧,”姜苍的手慢慢用力了一些,沙哑道,“我要去问我爹。”   她轻叹一声,在他耳边开口道:“我最受不了你们哭成这样,姜家本来就乱,你哥哥不管事,你三妹又不在府中,现在只能靠你,你真的不要太冲动,冷静些,先想好要干什么,你这样子只会让你爹担心,我今晚先不回陵湛那里,帮你先弄明白。”   他不愿,就是要回去,亦枝没有办法,带他到了姜夫人院子附近。   侍卫依旧严密守在四周,姜苍连进去确认的力气都没有。   姜家管家在门口焦急地吩咐侍卫去找姜苍,显然已经知道姜苍要往这边来。   姜苍站都站不稳,亦枝搀住了他,扶他避过侍卫视线靠墙坐下,对他道:“我进去看就行。”   “我自己去。”   亦枝把他按住,轻握一下他的手说:“好好休息。”   她的眼中看不清在想什么,但她的语气很温和,姜苍屏住呼吸,慢慢点头。浓重的乌云遮住皎洁的月光,他看她离开,胸口的起伏都加快起来,他希望自己看错了,姜家没可能会闹出这种大事。   短短的一段时间在他眼里如度日般,亦枝的速度很快,进去没多久就又出来。   姜苍连忙问:“我娘怎么样?她是不是好好的?”   亦枝站在他身边,没说别的,只是沉默摇头。   姜苍手抬起按住自己的眼睛,声音都哭得有些沙哑。   他不相信他娘会出事。   亦枝的眼睛看他身体缩在墙边,叹了叹气后,慢慢蹲在他面前,她从袖口中拿了一条帕子出来,轻轻拿开他的手。   姜苍脸上全是眼泪,鼻息都是重的。   亦枝一点一点地帮他擦去脸上哭出来的泪痕,动作很轻。她的身体有些凉,但又能让人感受到温热。   “姜苍,你现在出去,直接跟姜府老管家说要见你娘,其他的事我来查就行。”   姜苍的手臂都被泪水浸湿了,他红着眼问道:“你来姜府是为了什么?你是不是和姜竹桓有勾结要夺我姜家?是不是他杀的我娘?”   姜竹桓才回来没多久姜夫人就出了事,加上他爹找他时也说了让他不要招惹姜竹桓,姜竹桓嫌疑最大。   “姜竹桓的事我不知道,但他应该不会是做这种事的,”亦枝摸两下他的头说,“我是为了陵湛陵湛是我相中的徒弟,从前的事你也不用怪他,这次的事他也不可能知道,他那地方根本就没什么人过去。等他大些后,我就带他离开姜府,其余时候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   姜夫人的事并没有在府中传开,侍卫看见姜苍走过来时都不敢大声说话,老管家走下去小心翼翼问他怎么来找夫人。   姜苍没说话,但神色已经比刚才好上一些,脸上也没了泪痕,但依旧看得出眼睛微肿了,老管家本不想告诉他,最后却还是深深叹出口气,派人通报姜宗主,得宗主允许后,带他去见了姜夫人。   亦枝隐在窗外一角,屋里的声音响起来,她不出意料地听到了姜竹桓的名字。   姜府上下能自由出入的,没几个人。   亦枝从怀里拿出一块白色小碎布,丢在墙边角落。姜竹桓的东西弄来不容易,不能浪费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快亮起来的天色,心觉一晚上没回去,陵湛肯定生气了。   姜苍这里她放心不下,如果早上回去一趟又跑出来,陵湛怕会更加气恼,不如先把事情处理完再回去哄他。   她答应姜苍帮他探查附近的状况,如果不想暴露,那这院子便不能由她来搜。   高高挂起的灯笼照亮阴暗角落,姜夫人平日强势,府内事大多数由她做主,姜宗主也依她,现在姜夫人出事突然,他面容都有些憔悴。   姜宗主知道他们母子俩见面的那一次还在吵架,只叹气给他留了一些空间,让他陪陪姜夫人。   姜宗主从屋中出来,亦枝靠在一边,也没进去的打算。   她只是透过窗边往里看,正好看到姜苍跪在姜夫人床前,他手紧紧攥着腿上的衣服,血腥味在屋中弥漫。 第13章 露出一道疤   姜苍一个人在姜夫人屋子待到天亮,没人进去打扰他。   要不是姜宗主让他回去休息会儿,他还不知道跪到什么时候。   亦枝没回去找陵湛,一直留在这里,姜苍沉默回了自己屋子,又把所有服侍的下人都赶了出去,谁都看得出他状态不佳,也没敢在他面前多说别的。   他坐在床边,说了一句出来。   亦枝现身,靠着红柱同他道:“院中姜宗主应该已经派人搜过,我便在附近看了看,没见到什么可疑的。”   “姜竹桓在哪?”   “我不知道,”亦枝顿了顿,“我倒不傻,知道你心中猜疑的人有我,你也不用怀疑我和他勾结,我只是为了陵湛来姜家,要想对你娘动手,也不会专门暴露行踪到你面前。我是真的不喜欢姜竹桓,那人一向自傲至极,令人讨厌,他这次回姜家,让我好几天都睡不好,偏陵湛身体又差,我没有法子,只得来找你。”   她的话很坦然,让人不得不信。姜苍抬起头,沙哑着声音问:“你和他,谁能杀谁?”   亦枝和他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睛通红,眼底透出的恨意表明他已经认定姜竹桓就是杀他娘的人。   她慢慢走上前,摸他的额头,轻道:“你有些发烧,我说的话可能不是你想听的,但你确定是他动的手?你娘和他关系好,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对你娘动手?”   “为了姜家那把无名剑,”他的手紧紧攥起,“他当年只做了一天宗主便退下来,不知道那把剑的秘密,我爹发现了,把剑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姜竹桓肯定是从我娘那里知道了消息,回来偷不到剑,恼羞成怒,所以对我娘下手,他一定威胁过我娘。”   亦枝愣了,就好像不太能相信,说道:“可我真的没在院外发现任何和他有关的气息,我是讨厌他,但还没必要污蔑他,一把剑而已,他要是真想要,找姜宗主不就行了?”   她这番话彻底激怒姜苍,他径直把她推开,吼道:“除了他还有谁?为什么人人都要相信他?你不是也讨厌他吗?为什么还要替他说话?难不成你本来就是他的人?”   亦枝沉默片刻,没再同他说下去,只是回答他最开始的问题:“我和他不相上下,或许我会更厉害些,杀他有些困难,却也不是做不到。但我不喜杀人,只觉教训一顿把他赶出姜家就行了。”   事情确实不是姜竹桓做的,但她也不能一个劲把事情推给姜竹桓,太容易引起怀疑。   她没听过无名剑有什么秘密,姜宗主藏得很好,即便是她都找不到任何痕迹。   可陵湛如果想彻底走上修炼路,需要那把剑,必不可少。   亦枝本来是想把陵湛一步步推上姜家,可陵湛那性子不喜欢争斗,她也不想让他经受那些肮脏事。   姜苍突然狠声道:“我要你杀了他。”   “……不可能,你我萍水相逢,我念你现在情绪不定才陪着你,”她摇头说,“杀他太冒险了,我做不到。”   “你不是要找龟老子吗?只要你杀了姜竹桓,无论是鬼老子还是仙老子,姜家都可以帮你找,”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为什么他杀了我娘还能逍遥自在?凭什么我爹只让我别惹他?我要他血债血偿!”   亦枝站在他面前,静静看他。   他的眼睛通红,让人觉得可怕。   亦枝轻轻叹出一口气,仿佛不知道说什么,她也没多少,只是伸出双手轻抱住他。   姜苍鼻息极重,暴怒要推走她时,她的手轻轻顺他的背。他身体一僵,突然攥住她的衣角,眼睛又热了,他头埋进她怀里大哭起来。外面被亦枝用灵力隔绝,谁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宽敞的屋子摆了很多被换上的新东西,不少都是昨天摔碎的东西,她抚摸他的头,叹道:“我帮你总行了吧。”   姜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眼睛酸得想哭,可他忍不住。姜宗主手上有许多事要处理,来不及顾他,府内也没人敢来招惹他,谁也没来问他怎么样了。   亦枝问:“你们姜家的事我不太了解,只记得任宗主之位那天要喂宗主的血养无名剑,听说那剑有几千年,如果姜竹桓的目的是姜家那把剑,那他会不会去找姜宗主麻烦?”   “我爹绝不会让他得逞。”姜苍声音里带哭腔,他明明比陵湛大,人却要脆弱得多。   她说:“我想的不是这个,只怕他不收敛,对你爹下毒手,再让你继任宗主之位,届时再偷了无名剑,那罪责全在你身上。”   “你杀他。”   他的想法已经走到极端,亦枝无奈,同他道:“也罢,算你幸运,就算不成功,我也会帮你守住姜家那把剑,你记得尽快帮我找龟老子就行。”   姜苍的手更加用力了些,他觉得这女人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无奈的声音宠溺,让人感觉自己有坚实的后盾,仿佛什么都不用怕。   亦枝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她手指穿过黑发,温柔的动作让人昏昏欲睡,她低声说:“你睡吧,在你睡醒前我都不会走。”   她的睫毛遮住眼眸,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单听她的话,只会觉得她是个心软的,姜苍同样,他哭得太久,都开始打嗝起来。   亦枝在感情方面一向是好手,用什么方法取得别人信任,最简单不过。情感的满足,身体的享受,这两者她一向放纵。   姜苍最后还是被亦枝给哄睡了,他受的打击太大,连睡觉时都没松开亦枝的袖口。   期间侍卫在外小心翼翼问了几句话,亦枝踢了一下桌子,那侍卫以为姜苍发怒,连忙闭嘴,不敢再多说别的。   等姜苍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屋里安安静静,屋外已经点上灯,他猛地坐起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手上也只有一块撕下来的袖布。   姜苍的脑子是空白的,迟钝回过神时,才想起那妖女答应他什么。   但她不在这里,他甚至没察觉到她的气息。   姜苍是姜府最为得宠的二少爷,姜府上下没人敢违背他的命令,他的手慢慢握成拳,心底突然涌上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那女人说话根本不算数,她明明说过要等他醒来。   昏沉的夜色遮住视线,姜苍心底夹杂的满腔怒火爆发出来,他知道自己提的要求过分,她不想做不答应便是,何必惺惺作态骗他,连这等小事都做不到,她又怎么会帮他杀姜竹桓?   那女人和姜竹桓一定是一伙的,就是想要毁了姜家。难怪他说什么她就依什么,她定是为了姜竹桓拖延时间,想让姜竹桓解脱嫌疑。   姜苍的手掌隐隐浸出血迹,眼睛都爬上血色。他们杀了他娘,他绝对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人好过。   屏风处传来异动,姜苍的视线望过去,他起身大步走,腿发麻,一时不稳失态踉跄两下,他推开屏风,看到的是亦枝正在换衣服,半截袖子才刚刚穿上。   亦枝愣了愣,她顺手把另外半身衣服给穿上,边系细带问他:“怎么了?”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语气都带有怒气:“你在别人的屋子里做什么?”   她理所当然说:“我看了看你院中侍卫,发现大多都是男的,我若不小心让人看到,别人一看我是女子,定会觉得蹊跷,我答应帮你杀姜竹桓,但我不想让陵湛知道这件事,可我没男装,在你柜中翻出一套你以前的,心觉反正你也穿不了,不如借我用用。”   姜苍低着头,他握紧手中那块布,开口道:“穿就穿吧,你要能杀姜竹桓,我便不再找姜陵湛麻烦,也可以让姜家承认他的姜府四少爷的身份,你如果做不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亦枝觉得他变了,身上的戾气都开始有些刺人,眼中布满阴霾。   她说:“姜竹桓是最有心机的人,他现在不在府中,不代表以后不回来,倘若回府,恐怕也是先去找你爹,试探你爹的态度,我会在他找到你爹之前动手。”   亦枝不再说事情不是姜竹桓做的,姜苍已经认定。   他转身离开,让她把剩下的衣服穿好。   亦枝只是披上外衣,随在他身后道:“从前让你去查秽安岭,你应当是没时间查。仔细想想你现在也不大,应该没人和你说过那事,秽安岭在很久以前是处小城,人丁兴旺,百年前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被人夷为平地,路过的人只能闻到血腥味,中月城查过原因,但一无所获,现在我同你提起这些,你应当也猜得到是谁动的手。”   杀人屠城,这是妖魔之族才能做出的事。   姜苍的脚步停下来,亦枝撞他身上,外衣跌落地。   她揉着鼻子皱眉道:“我只想把他赶走,没存害他的心思,所以才不想把事情一一告诉你。我还以为你爹既然查到过,那定会对他保持警惕,没想到他竟然会先对你娘动手。”   姜苍回头看她,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也没什么,”亦枝捡起地上的衣服拍了拍,“我那时走火入魔,用不了任何术法,被他用来当做诱饵,偏我灵力深厚,恢复的速度很慢,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等着,那次屠杀我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开,养了几十年才恢复,身上的疤痕现在都没有消。”   她说着还扒了下衣服,露出胸口上的一道疤,姜苍避开视线。 第14章 受伤   姜夫人的事被瞒得很紧,姜府没人敢议论。   亦枝为等姜竹桓的消息,在姜宗主附近待了几天,但姜竹桓不知道去哪了,这几天都没露面——或者说他早几天就已经不见踪迹,否则也不会被利用。   她做的事除了这些外,其余便是盯着姜苍,姜苍从那天哭过之后就变了很多,阴沉得让人不敢靠近。院中侍卫少了,他不许别人再随意靠近他屋子。   陵湛从前也浑身是刺,她一接近就浑身戒备,仿佛她是吃人的妖怪。   姜苍比他好一点,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对向她。   但姜夫人出事对他的打击还是太大了,亦枝答应他一句在他睡醒钱前不离开,姜苍就当了真。如果她不在一旁陪着,姜苍每晚都睡不着觉,尤其是谈及姜竹桓时,他眼中恨意让她都觉得后背发寒。   亦枝也没别的什么办法,让小环蛇通知陵湛自己这段时间有事后,在姜苍这里呆了下来。   天色微凉,晚京城的夏日很少,入秋极快,亦枝从姜宗主那里回到姜苍院子就看到姜苍在练剑,他一天都没怎么休息,她要是不提醒时间,他能没日没夜练下去。   “到时间休息了,”她站在树下,“天色渐晚,你若是伤了身,姜宗主怎么放心?他现在身体不怎么好,你也该好好注意自己。”   姜苍大哥目前在帮姜宗主处理事,他三妹在赶回来的路上。侍卫前几天从姜夫人院子里搜到了属于姜竹桓衣服上的一块破布,当初姜苍和她用于陷害姜竹桓的那块灵玉也被翻了出来,旁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心中有数,却不打算澄清。   纵使这不能完全证明事情就是姜竹桓做的,但也已经八|九不离十,只不过没几个敢说。   亦枝和姜苍两个认识其实不算太久,但关系却也算熟络。前段时日还是姜府无法无天的小霸王,被她整了几次,如今的他像变了个人,除了她之外,他连和别人说话都不太想。   姜苍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他抬头问:“我爹怎么了?”   她穿着他的衣服,长发束起。   亦枝轻抿唇道:“我去探姜竹桓的踪迹这几天发现你爹总在咳嗽,本以为他是身体不佳,就没怎么和你说,但我今天突然看到他咳血了,怕是和你样,受的打击不小。”   姜苍顿了顿,收住剑:“我去看他。”   他路过她的身边,亦枝突然拉住姜苍的手腕,开口说:“别去了,你爹从没想过要你知道这件事。”   姜苍低着头,眼睛被睫毛垂下的淡影遮挡,他道:“他是我爹,我绝不会让他出事。”   “修者不是普通凡人,你爹更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他已经失去妻子,不会想再让儿子担心,”她说,“我能替你解决姜竹桓,但你也该学着替你爹分担,与其到你爹面前让他为你担心,不如做个好儿子,不如学你大哥直接帮他把府中事务都处理好。”   姜苍的手微微攥起。   亦枝说话处事都比他有条理,她也没做过什么危害姜家的事,姜苍现在几乎都听她的,她好像也有察觉,遇到某些关键事时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摆明不愿参与姜家那些杂事。   如果她不是三天两头都把替陵湛找龟老子的事挂嘴边,姜苍觉得自己会产生她是因他而来的错觉。   她其实很容易心软,特别怕别人的眼泪,只要他哭了她就有些手忙脚乱,只顾着哄他。这女人身上没有妖魔的气息,喜欢干净,性子爱玩,但也知道看场合,做事认真有分寸。   可她到底为什么帮他,姜苍知道,追根究底还是为了姜家那个庶子,她要帮他治病。   他问:“你不回去看看姜陵湛吗?”   亦枝想了想,松开他的手,同他道:“陵湛会生气,我帮你解决完事再带龟老子去看他就好了。记得帮我瞒好,他不……我当初是见你太惨才帮你,并不想让陵湛知道。”   她委婉没说出陵湛不喜欢他,姜苍却也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他应声回她:“我知道了。”   以他们的关系,她没必要答应他那些苛刻的要求,找龟老子的事他已经派人出去做,只要她能杀姜竹桓,他以后便不会再找他们麻烦。   亦枝看他离开的背影,开口道:“姜苍,你不用这么辛苦,我会帮你杀姜竹桓。”   姜苍知道她在可怜他,他脚步没停,继续往外走,要出去时,才听到她轻轻叹出口气。   亦枝道:“这几天我去姜竹桓住的地方守着,你去陪姜宗主,就当这是我给你的试炼,陵湛认我为师,你便算做我半个徒弟,我保你平安,纯粹我心情好,可不是同情你。”   姜苍深深呼出口气,到底是担心她会受伤,说:“如果你发觉姜竹桓的痕迹,别动手,先通知我。”   虽然她答应得好好的,但他还记得她说过的不相上下。   亦枝笑了下,道:“你倒是会心疼人,这点比陵湛好多了,他总是嫌弃我。”   姜苍什么也没说。   姜家都清楚姜苍在这段时间内的情绪,他做什么都没人拦着他。普通巡逻侍卫见到他时也不敢言语,怕触犯到他。   可他似乎长大了许多,都开始学着帮姜宗主处理事。   姜竹桓便是在这时候回来的。   那天是深夜,除了巡逻的侍卫外,没几个醒着的人。姜竹桓没去姜夫人那,也没去找姜宗主,径直回自己屋子,和等候已久的亦枝撞上。   他似乎受了伤,手捂着流血的手臂,气息都有些不稳,亦枝靠着墙,抱手笑道:“姜道君是不是又在外捡了什么危险的女人?”   姜竹桓慢慢抬起头,眸色发冷:“你做了什么?”   亦枝摊手,慢慢走近道:“我倒想问问你做了什么?现在居然还有人能把你伤成这样?”   姜竹桓手上的血滴在地上,他没回话,淡声道:“你杀了她。”   他口中的这个她指谁,他们两个都知道。   亦枝停下脚步,弯腰捡起一截断掉的树枝,用以做剑,起身说:“我与姜家无仇无怨,能做什么?不都是你做的吗?姜竹桓,你也知道我这人,说了就要做到,姜苍要我杀你,那我只能不好意思了。”   她话落剑起,姜竹桓立即后退避开她,地上瞬间落了一个深坑,尘土飞扬。   姜竹桓未伤分毫,他确实厉害,但亦枝要真动起手来,却也不是吃素的,两人交手不过几瞬就停了下来。附近已经狼藉一片,几颗大树摇摇欲坠,最后倒了下来,远处的侍卫见此异状,立即朝这边赶。   亦枝的衣服都没怎么乱,停下打量他道:“怎么?竟然连剑也不拔?上次不还想要我的命吗?”   “你若想救龙族,那我劝你最好少沾点血腥,”他开口,“姜家确实是个虚壳,但也不是你能惹的,无名剑你也不能碰,把阿媛的灵魄送回去,我可救你一命,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   亦枝活了好几千年,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大堆,从前还有些羞耻心怕别人知道,现在已经完全无谓。   姜家和陵湛有些缘故,据说从前那位道子就是姜家旁系,姜家至今保存他不少东西。   他手下杀|戮无数,是令无数妖魔惊惧的存在,乾坤境内的圣战是讨伐他,可惜谁都没赢。   亦枝从不在乎自己性命,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和他对峙。   姜竹桓慢慢拔剑道:“我从不食言。”   他这话的可信度比亦枝高多了,她向来嘴上动作是好几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不是骨子里喜欢温和些,死在她手上的人不会少。   今晚没什么月亮,星光同样暗淡,亦枝手上的树枝慢慢抬起,指向他,她灰色眼眸淡淡的,只道:“求之不得。”   等姜府侍卫赶来的时候,这里只有打斗留下的痕迹,上面残留的剑意发出颤人冷意,伸手碰到时都觉手指要被割下来。   姜苍听到消息时就觉是出事了,他从姜宗主那里匆匆过来。   姜竹桓的屋子有禁制,外边被围得水泄不通,侍卫连忙向他禀报,没人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这里战况激烈,有两名高手曾在这里动过手。   姜苍问:“到处都搜过了?”   “搜过了,屋里禁制没动静,没人进去过,地上有些血迹,不知道是谁的。”   他沉默点头。   姜苍用亦枝的灵力破了禁制,进姜竹桓的屋子查看,侍卫见他进去了,面面相觑,只能等候在屋外。   天色暗黑,姜苍要进里屋时,被一个人撞了一下。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亦枝嘶了一声,吸口凉气说:“你反应别这么大”   姜苍问:“姜竹桓死了?”   亦枝的手有点颤,她捂住肩膀,掌心都是血,摇头说:“是我疏忽,跑了……嘶……你别用力,我手太疼了。”   姜竹桓果然还是姜竹桓,挑着空子就给了她一剑,要不是怕侍卫来得太快脱不了身,她就不该硬生生受下这剑。   姜苍手上的力气小了些,他扶住她问:“你的手怎么了?” 第15章 由他胡来   亦枝的伤并不算严重,但姜苍看不出来,他只觉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姜苍也没再多问,带她离开。   他在姜竹桓的院子来去自如,侍卫都有些目瞪口呆,没人想到他身上有亦枝的灵力,还以为是姜宗主给了他什么宝器。   亦枝化成原形缩在他怀里,靠着他的身体取暖,姜苍最近一直在抗拒别人的靠近,一心想杀了姜竹桓为姜夫人报仇,亦枝知他要是动不了人,又不想让他和姜竹桓见上面,便只能出此对策,以便掌握他的位置。   她在姜竹桓那里闹的动静有点大,姜府的巡逻又严密起来。   他们一路回去时遇到好几波人,老管家正巧要去姜宗主,带着姜三小姐要回府的消息。   亦枝安静待在他怀里,动也没动,姜苍只回句我知道了。   等他们回姜苍屋子,天色隐隐透出光亮。   姜苍在翻自己屋里找药箱,亦枝捂着肩膀坐在床上问:“你妹妹知道是谁做的吗?”   “不知道,她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怕她着急,”他拿着药箱走向她,跟她说,“多谢你帮我。”   亦枝摇头道:“你帮我找龟老子,我帮你杀他,交换而已,你出去吧,我的伤不重,能自己来。”   姜苍顿了一会儿,把手上的药箱放她身边,闹出止血的药瓶,转身背对她说:“我不看你。”   亦枝抬头看着他,他真的变了好多,从前无法无天骂骂咧咧的,现在竟然懂得照顾他人的想法。   她叹了口气,忽然有点心软了。   他受的打击太大,脆弱只暴露在她面前,导致他现在把她当成半个指路牌。   自己不是好人,亦枝知道,她做事从来都不会顾忌太多后续后果,只要能达到想要的目的,姜家宗主的位置迟早属于姜苍,她只要让自己成为最值得他信任的人。   亦枝道:“你放心,杀你娘的凶手,不会有好下场,我不会跑,答应你的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姜苍低头道:“我没这么想你。”   亦枝叹了一声,没再多说他。   姜苍已经恨上姜竹桓,他从一开始就看姜竹桓不顺眼,半点都不怀疑会有别的隐情。   亦枝有些心不在焉,单手拿药往身上倒,药|粉洒在伤口上,火辣辣地疼,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她心想姜竹桓真是一点没变,虽说是她理亏在先,但怜香惜玉几个字在他眼里怕是不存在。   “很疼吗?”姜苍背对她问。   亦枝看着自己伤口,手指轻轻点着药瓶控制药量,边倒边随口道:“还可以,只是我比较怕疼,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你要是闲着,帮我吹吹也好。”   姜苍的手微微攥紧,亦枝发觉了,忍不住笑出声。   “我开玩笑的,”她又想了想,“不过陵湛那孩子倒可能会当真,他听话极了,虽不怎么喜欢我,可无论我要他做什么,他也总会答应……”   姜苍突然问:“如果姜竹桓突然回来怎么办?”   亦枝一顿,回道:“短时间不会,他自己也受了伤……这是个好机会,可惜你爹不会对他发布通缉令,你也不用觉得你爹处事不平,宗门大族都爱这些虚名,姜家闹起来,看热闹的只会是他人。”   姜竹桓的伤不知道哪里来的,但他确实伤得不轻,能出姜家不被发现就是厉害。   “我明白,我爹不是天赋之辈,他已经老了。”姜苍只想让姜竹桓死,为他娘报血仇,可他清楚姜宗主的难处。   “我倒有个法子……”她没往下说,“罢了,你应当不想做。”   “什么?”   亦枝径直道:“代替你爹,成为姜家的新宗主。这样就能直接将姜竹桓剔除族谱,揭发他的所作所为,你和姜竹桓面都没怎么见过,也不会有人觉得你是小心眼容不下人。”   “……不需要,家中杂事我和大哥会处理,”姜苍半晌后才低声回答她,他呼出口气问,“你好了吗?真不要我帮忙吗?”   亦枝随便包扎一下,把衣服轻轻往上扯,遮住白皙的肩膀,道:“我没事,只是想休息一会儿,你晚上再叫我。”   姜家的老大不是爱当宗主的,只要姜宗主出事,姜苍就算不想上那个位置,也得顶上去。   姜苍转身收拾东西,他把拿出来的东西都放回去,眼睛没看她。   一只嫩|白的手慢慢轻覆在他手背,亦枝轻声开口说:“姜苍,很多事情憋在心里并不好受,前段时日劝你别哭,现在倒真想让你好好哭一顿,把心底的不快发|泄出来。”   姜苍指尖微蜷,抬头和她的视线对上,两人的距离离得有些近,他已经能嗅到她身上的清香。   她真的很容易让人生出安全感,就好像不用在她面前掩饰,也不用刻意虚伪。   他紧紧抿住唇,亦枝的手抬起来捏他脸颊道:“谁都不会想自己孩子被打击成这样,你要是累了,也歇会儿?”   她的手温热,动作很轻,姜苍的头慢慢靠在她肩膀上,亦枝愣怔片刻,回神过后手才轻搭在他背上说:“我身上一股血腥味,要是熏着你就直说,你同我躺会吧,我哄你睡觉,以前陵湛就是被我哄睡的。”   姜苍的胸口上下起伏,不知道自己心里这股怒气是怎么回事。最开始时她一直陪着他,事事都小心翼翼,生怕让他再受伤,现在她嘴里时时刻刻都在说陵湛陵湛,无论说什么事,最后的话一定会绕到陵湛身上。   亦枝受着伤,加上姜竹桓那把剑不是普通剑,她血流失太多,导致她说到后面时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她帮别人疗伤倒是简单,但自己的身体却也只能无能为力。姜苍手上没有大事,陪她躺了半个时辰,等她彻底睡熟后,他才睁眼慢慢起身。   她双眸紧闭,脸色微白,伤口处的肌|肤被白布遮住,姜苍低眸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相处融洽,就像两个朋友。他要什么有什么,就算不要,也会有人送到他手上。   天色已经大亮,姜苍找到一个侍卫,让他吩咐出去的人,找到龟老子后,不用向他禀报,带到他爹面前就行。   侍卫满头雾水,点头应下。   ……   亦枝在姜苍这里养伤养了很久,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姜苍觉得还不行,万一在外遇到姜竹桓偷袭,性命难保。   她本意也不是想杀姜竹桓,便答应下来,甚至开始寻思方法教姜苍如何破除姜府的禁制。   陵湛因为身体原因,在修炼之路上极其困难,姜苍却不一样,他只要用上心,绝对能成为姜家翘楚。   亦枝偶尔会假装不经意间提起姜宗主的身体,又催他花时间找龟老子,这样陵湛和姜宗主都有机会。   事实上龟老子就在晚京城,但只有她知道,可惜她就算再心软,也不会误了自己计划。   她时常帮他守着姜宗主的屋子,知晓了很多姜家私事,但涉及无名剑的消息极少,她甚至都在怀疑姜家是不是已经把剑毁了。   姜府在秘密搜寻姜竹桓的行踪,至今仍无所获。姜夫人的身体在千年冰窖中保存起来,对外只称得了重病。   姜苍的妹妹是修界出名的病美人,天赋极高,修仙治身,身边师父一堆,习各门术。她一回来就哭得差点断气,姜苍和姜大哥的眼睛也红了,三兄妹哭成一团。   那天过后,姜苍练剑更加刻苦,亦枝好几次都坐在外面看他,摇头叹气。有一次亦枝打瞌睡时,他妹妹正巧过来,也没个通报的人,要不是她反应快躲进房间里,早就被人发现。   姜苍大抵是觉得凭她一个人要不了姜竹桓的命,亦枝也没说什么。   他的修为进步很快,姜家长辈看在眼中,他们是群保姜家名声的老古董,知他目的,却也不觉得他能对姜竹桓做什么。   姜宗主的身体越来越差,姜苍比姜大哥要有魄力,姜府的很多事都是他做主,他大哥本就无心这个位置,未来的宗主最佳人选,连下人都知道。   直到亦枝发现姜苍开始偷偷喝酒。   亦枝时常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一天比一天多,他在姜家人面前从不暴露,对她总是想倾诉什么,就好像依赖过了头,甚至不想她离开一步。   她也猜得到是最初的陪伴让他把自己感情寄托在她身上,他们有他们间的秘密,旁人都不知道。   她总觉头疼,姜苍要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姜家宗主的位置,以后怕都得毁了。   一切的不一样发生在某一天的晚上,她无奈扶着微醉的姜苍回床上。亦枝又不是专门照顾人的,还想果然还是陵湛好,什么都会帮她准备。   姜苍这次是和别的宗门弟子一起外出喝酒,他慢慢呼吸,靠着床围问:“你在想什么?”   她给他铺床道:“没想。”   “热。”   亦枝叹气,伸手去摸他额头,他握住她的手,突然把她拉进怀里。   亦枝顿了一下,手轻按住他的肩膀,抬头道:“怎么了?”   他抱住她,声音很哑,说:“我难受。”   “哪里不舒服?”   他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她。姜苍觉得自己很奇怪,自姜夫人走后,他心中总是像缺了一块一样,让他生活都迷茫起来,但看到她时,自己却又好像活过来了,她的强大和温柔带给人的安全感太过舒服。   亦枝从他怀里慢慢起身,她告诉他:“你困在里面太久,就算想学着回到以前,也不该寻这些普通人的解闷方法。你从前那般嚣张,怎么受次挫折就变成这样?你爹还等着你帮忙以后的事。”   姜苍闷声道:“我不知道。”   她叹声说:“事情我也不好议论,不过你要喝酒,我这也有上好的陈年,我酒量一般,你看起来也不像好的,今天陪你喝个半醉,全当你日后替我找到龟老子的闲余谢礼。”   姜苍微微张口,应了下来。   亦枝酒量不算大,但她没想到姜苍的更不行,一壶老酒才见底,姜苍就脸红打嗝起来。   他哭哭笑笑,十分不正常,手上的酒一杯接一杯,到后面都洒在桌子上。   她看得目瞪口呆,人都愣在原地。   姜苍则直接砸了她手上的酒杯,把姜竹桓骂得半死,一堆奇怪的脏乱话,让亦枝都有些心虚起来,她是真没在这方面动心思,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可这时候的他就好像变回从前那个小少爷,依旧那样火气十足,跋扈至极,要不是姜竹桓本就是姜家人,他都要去掀翻人家祖坟。   亦枝顿时也明白他前段时间大概没怎么动酒,或许只是偷偷小酌一杯。   她可不想带坏他,找个时机夺了他手上的杯子,把酒都收了起来。   姜苍发火了,立马就往她身上扑,亦枝对他没有防备,瞬间就被他扑在地上。   他的手朝她脸来,亦枝立即握住他手腕,发觉他没用上力气时,才明白他只是想护着她。   亦枝眼眸对上他略显呆滞的视线,突然笑出声。   她的笑一直很好看,姜苍慢慢低头吻她,亦枝顿了顿,任由他的胡来。   深沉的夜色中有飞鸟跃过,姜府上下都是静悄悄的。   姜苍第二天醒来时,是在床上,身上一件衣服都没穿,亦枝不知道去哪了,也没见踪影。   屋里有股不清不楚的怪味,发腻般。   若隐若现的画面在人眼前浮现,姜苍全身心都是放松的,只是头疼得厉害,都快忘了昨晚上发生过什么。 第16章 一起离开   亦枝从姜苍那里离开,先回了一趟陵湛那里。   她揉着肩膀,在门口徘徊,又透过大门往里面望,陵湛早早就起了,在水井边洗衣服,他不爱说话,她不在的时候似乎也没交新朋友,变得都比以前要沉闷多了。   亦枝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时候回去准惹他生气,不如等找到无名剑后再告诉她自己离开的原因,毕竟她又不是为了自己。   她悄悄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包糖,放在门口,然后轻轻推了推门,陵湛敏锐察觉到屋外有人在,他脸色都变了,丢下手里的东西匆匆忙忙跑出来。   但当他打开门时,屋外只留有一个小布包。   亦枝看他垂眸站在原地,不声不响,过好一会儿后才把门前的东西捡起来,然后狠狠地丢在了一边,躲在一旁看着的亦枝心一惊,正想要不要出去跟他解释时,陵湛已经重重关上门。   她脚步微微朝前动了动,又止住了自己的步伐,心想完了,陵湛真生气了。   亦枝心不在焉地回了姜苍那里,姜苍在门口走来走去,已经等她很久。   他脸热得不行,见她就结巴问:“你去哪了?”   “没去哪。”她兴味索然,现在没心情理姜苍。   明明自己早就让小环蛇通知过陵湛,他怎么还那么火气大?她又不是纯粹为自己,再怎么想都是他受益多。   亦枝满脑子都是事,上台阶时被绊了一下,姜苍连忙扶住她道:“你……你……没事吧?昨晚上还好吗?”   她身体的香气让他立即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暗淡的月光,温热的肌|肤,柔|软的胸口,全是让人浑身僵硬的场景,姜苍手都要僵了。   亦枝的头靠在他怀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开口道:“我不好。”   姜苍看到她颈上一个半露的咬痕,脸瞬间涨红,赶忙说:“昨晚上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低声问:“那你开心吗?”   “我非故意,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姜苍发觉她情绪似乎不是很好,以为自己的话说错了,又补上一句,“很舒服的,你让人很舒服……”   他恨不得扇自己嘴巴,这话叫什么话?太下|流了。   “可我不舒服,”亦枝抬头说,“你难道只会横冲直撞吗?就不懂得女孩子是娇弱的吗?日后成亲娶妻,你妻子定不愿和你过。”   姜苍少见她脾气不好,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反应,干巴巴说:“我不会。”   亦枝的手按住额头,心想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在这为难一个纯情小处男做什么吗?她想要的还没拿到。   “你就当昨晚上什么都没发生吧,”她从他怀里起来,进了屋里,“当你是陵湛的哥哥,我免费教你辨识女子。”   姜苍明显拘谨了好多,唯一好点的是没再像以前那样阴沉,他跟在她后面说:“我……姜家不会允许我娶你,你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你。”   这话亦枝从前就听别人说过,不过她游戏人间,没在乎过。   亦枝昨晚就没睡过,只想先睡一觉调整心情,晚上再想别的,她说:“我比你大太多,你不需要想这些,姜苍,抱歉,我现在心情不好,请你别吵我。”   屋里的窗敞开,把早上的气味都冲开了,床上虽然还是皱巴巴的,但也看得出床单换过了,只是这位小少爷做事不行。   亦枝这些天一直拿他以前的旧衣服穿,也好在他并不介意。   她直接躺床上,什么也不想干。   姜苍对她的了解并不算太多,他只知道她的名字,别的什么也不会清楚,连她来自哪都没问过。   亦枝脸上有淡淡的疲倦,身体微微蜷缩。   姜苍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问她:“喂,你真的什么都不要吗?龟老子我会帮你找,其他都是附加给你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但他了解姜家,姜家是不会允许他娶一个妖女。   她没有平常女子的羞涩,头埋在被子里,抱被问道:“说起这件事……为什么你现在还没找到龟老子?”   姜苍一顿,“我会催他们尽快,你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吗?”   姜宗主身体不好,他同样需要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看看,但龟老子行踪不定,行到何处也没留下任何线索。   “不是,”亦枝闭眸说,“陵湛生我气了,你现在已经快恢复,我今天就回陵湛那里,杀姜竹桓的事我不会食言,如果找到姜竹桓,你直接找我就行。”   姜苍低头,开口道:“以你的灵力,屈居于那种小地方,可惜了。”   她说:“没什么可惜的,陵湛对我更重要。”   他愣在原地。   “……那我呢?”   亦枝没听清楚,问他:“什么?”   姜苍回过神,忙道:“你是身体不舒服吗?我能帮你什么?要不要我去问问大夫?”   亦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慢慢睁开眼睛,和他的视线对上。   姜苍是个很好的利用对象,只是她的兴致不高,但以他们现在的情况,巩固才是最佳的。   何况她也想放纵。   她朝他招手,让他靠近些,“我腰痛,你可以帮我按按。”   “好。”   姜苍果真被姜家护得很好,大抵没被人骗过。   亦枝都没用多大功夫,他就到了她手中,埋头在她怀里时,呼吸紊乱至极,一边说着别这样,一边又不愿意离开。   如果不是她中途刺激一句别人活比他好,她还是喜欢和别人一起,他或许什么都不会做。   像他这样的人正是莽撞时期,脸比谁都红,动作比谁都猛,精力也着实是旺盛,亦枝是上位者,到最后竟连腰都直不起来。   姜苍每天练剑都十分刻苦,但不管怎么忙,去姜宗主那边帮忙还是会去的。今天缺了他,姜大哥忙得焦头烂额,差人过去找他一趟,却发现他昨夜喝了酒,今天一天都很是疲倦,连声音都是嘶哑的。   他说自己没事,已经喝过药,侍卫也不敢直接闯进屋,只得应一声知道了。   亦枝累得趴在他怀里,他却还有抬头的心思。   她心想自己难不成真是年纪大了?还是姜苍太年轻?   “姜府最近不太平安,你要真为了姜陵湛着想,那我可以先把他调离姜府,等事情结束后再让他回来。你不用回他那里,若我发现姜竹桓痕迹,到时再找你也浪费时间。”   “他是我徒弟,你我今日勉强算是露水鸳鸯,”亦枝轻轻搂着他的脖颈,身子半抬起来,和他说,“这样看来,他也算你半个弟子,你不要派人去打扰他,我只是回去看他几天,姜宗主身体越发不好,你也正好去处理事,我们都该冷静几天。”   姜苍的胸口被软东西压着,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慌忙之中应了下来。他紧闭眼睛不敢看她,脑中却能想象她现在的模样。   她肌|肤白|皙细腻,美胸细腰,身子就像棉花一样。该有肉的地方,她也比普通人要丰满得多,是让人爱不释手的软|香。   姜苍胸中仿佛有小鹿在乱撞,他不喜欢和女人有关系,但他却意外地不反感她。   无论是平日的相处还是现在的亲近,她像个长辈体贴入微,有时又跟个朋友一样,平时的性子是装不出来的,相处久了什么都知道。   亦枝等姜苍睡熟后才起身,她也没收拾自己,只是随便套上件衣服,系带也随手系上,一副被人凌虐过的疲惫样子。   她照了照镜子,扒开衣服看到锁骨下的红印,又回头看眼姜苍,留下封写着安好的信,离开这地方。   亦枝对他还是有那么些怜惜的,并不想在完成自己目的时还把人伤到,只要她做得够隐蔽,说不定那时候姜家连无名剑被盗了也不知道。   姜苍折腾她许久,他人年轻,睡也难睡着,等她再次回到陵湛屋门前时,天已经快黑了,四处都模糊一片,陵湛这里没灯,像荒郊野外,没一个人经过。   她扶着墙敲门,往屋里叫了几声陵湛。   屋里传来一阵惊响,亦枝听到陵湛跑过来的脚步,本以为他要开门了,但他却只是停在门后面,动也没动,安静得没出半点声音。   “陵湛,不想见师父吗?”   陵湛握紧拳头道:“走都走了?你还回来做什么?耍人好玩吗?我巴不得你死在外面。”   他还和以前样,什么话都敢说。   亦枝靠墙叹道:“我今天好不容易跑出来的,早上买了你最爱吃的糖,本打算和你见面,才刚放下东西,就又被叫回去做事,是我没用,在外面待了几个月都没找到治好你身体的药。”   “何必找这些借口,我又不想你回来。”   他声音都是带哭腔的,亦枝心软得一塌糊涂,她道:“可是陵湛,师父想你了。”   院子里没有声音传来,但亦枝感受得到陵湛呼吸的起伏,他还是个孩子,喜欢清净的孩子。   门慢慢打开,陵湛走出来,红着眼睛道:“你到底要做什……”   亦枝突然扑到他怀里,他没有准备,后退了一步靠到门。   她抬起头,歪头笑着说:“你这小孩长高了,这才几个月就这样,以后怕是得高出师父一个头。”   “与你何……”陵湛的话突然一顿,发觉她身上奇怪的痕迹,嘴唇也被咬破,衣服更是只穿了一件,里边空荡荡,他垂眸道,“你出去做什么?”   亦枝问道:“陵湛,我能先进去吗?今天好不容易才有空闲,没两天又得回去帮人做事,师父好累,等拿到治你身体的东西后,我们能不能一起离开姜家?” 第17章 讨厌的气息   天色已晚,暗淡的烛光随风摇动。亦枝说的一起离开没得到陵湛的回应,他以前连出姜家一趟都不想,突如其来的离开更加不可能,但他也没再赶她。   她换身衣服坐在床上,手里碰碗姜糖水,陵湛从放她进来后就一句话也没说。   他还是个孩子,却比姜苍要会照顾人,帮她拿衣服来换时,还端了盆水和毛巾上来。   陵湛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在看到她身体的痕迹时,呼吸都重了许多,亦枝看得出他生气,随手披上衣服,同他道:“我没事,过会就好了。”   他眼睛红彤彤的,是委屈过后的情绪,亦枝去牵过他的手,陵湛又猛地甩开,转身就要离开。   她赶紧叫住他,道:“阿池没跟你说我去做什么?”   陵湛是个小顽固,他一言不发,径直背对她在整理屋里的东西,手都是在抖的,甚至还有股难以察觉的杀气,浓得让亦枝错认为他是在生她的气。   他比以前瘦了,亦枝养他两年,好不容易才让他长点肉,现在见他连看也不看她,都觉得头疼了。   “陵湛?你是在生我气吗?”她开口道,“我不是故意离开的。”   陵湛咬住唇,呼吸上下剧烈起伏,依旧没理她。   她手顿了顿,慢慢放下碗道:“我特地让阿池告诉过你,就是怕你担心。”   他刚才还看得出眼睛红红的,现在背对她,都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亦枝试探道:“陵湛?听得到我说话吗?”   “闭嘴。”   亦枝的话咽回肚子里,她知道他在生闷气,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哄他。   她抬手揉额头,实话实话不行,可要是骗他太过,他那比谁都要敏感的性子,也肯定会察觉。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照理来说应该看得出她是被人欺负了,怎么性子还硬|邦|邦的,就不会安慰她吗?   亦枝的腿曲起来,下巴靠在膝盖上,心里想着该怎么说好话才不至于引起他那句闭嘴。   她不说话,屋子里便没再有多余的声音,冷风绕过树杈,摩挲出沙沙响声,在寂静的环境下有尤为明显。现在是秋冬之际,一个人待在冷清的被子里时,总会格外寒冷。   陵湛低垂着眸,手紧紧攥起来,她出现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离开的时候同样悄无声息。   既然都已经走了,又以那副模样回来做什么?   亦枝咳了两下,陵湛转头看她,她小声叫他名字。   两人互相对视着,久久之后,陵湛才开口问她:“那衣服是谁的?”   他年纪不大,今年才十五多一点,说起话莫名有种成熟感,亦枝甚至听出了要杀人的捉奸感。   “姜苍的,他喝了酒,”她揉揉眼睛道,“我趁他睡着才抽时间回来的。”   陵湛慢慢问:“你打不过他?”   她在心里斟酌着,最后还是决定少说些,折中道:“他能治你身体,我和他各取所需,我今天太想你了,怕他拦着,醒来就立马过来。”   自己为他回来的,他总该开心一些。   陵湛的头缓缓低下,他问:“你是在陪他,还是他在陪你?”   亦枝没回话,她看着他,轻轻回道:“你是在怀疑我?”   陵湛又不说话了,亦枝心中腹诽,心想这小孩脑子转得也太灵了,虽说她别的话半真半假,但想他总归是真的,怎么就不问问她为他做什么,尽挑着成人话题问。   难不成自己在他眼里一直是那种随便女人?那她未免也太冤了,这次明明是姜苍主动开的口子。   亦枝抱着腿,知道陵湛是认死理的人,骨子里就别扭至极,实在不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陵湛,你是我徒弟,我做事全都是为你,”她打破屋里的沉默,“如果你不想见到我,也不用担心,我还得回姜苍那里,你只要记住,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能好好的。”   亦枝想说的都说了,她躺下去,头枕着手臂。   姜苍那里肯定得找个理由蒙过去,回陵湛这她已经说过,他应该能猜得到,反正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不同旁人,少待在一起利大于弊。   “你要走就走,别占我的地方,”她一派清闲自在的模样,陵湛恼火了,凭什么这几个月只有他一个人在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事,他去拉开被子,“滚啊!滚远点,谁也不稀罕你。”   亦枝握住他的手腕,手微微用力,陵湛瞬间就摔到她身上,他身体一僵,又挣扎着起来,亦枝双手抱住他,说道:“你别动,我疼。”   姜苍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人高东西大,经不起挑逗,弄得她腰酸背痛。   陵湛的动作慢慢小了,他的头埋在她颈间,手紧紧攥着她的衣服。   亦枝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她的手慢慢抬起,轻放在他的头上,道:“见到师父所以高兴得哭了?”   他强撑着,但还是忍不住抽泣说:“我一点都不高兴。”   “我又不是丢下你,”她无奈了,“你才是我徒弟,别人怎么会有你重要?你听说姜府最近出的事吗?姜夫人出了事,我和姜苍达成的协议,我帮他报仇,条件是他给我东西,等我拿到东西之后我就带你离开姜府,你记得收拾好东西,很快的。”   陵湛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好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哭到最后都打嗝了,亦枝肩膀的衣服被他的眼泪浸湿,她没想到他能哭成这样,只能温声不停哄着。   她几千年来就收了他一个徒弟,到底是用了真心的。现在已经快入冬,他是个普通人,亦枝怕他冷到,给他挪了挪位置,让他进被窝里。   他一直在抽泣打嗝,亦枝的袖子帮他擦去眼泪,问:“想见见姜宗主吗?他最近身体不太好,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出事。”   陵湛靠在她怀里抽泣道:“跟我……没……没关系。”   亦枝倒也料到他是这个回答,陵湛和姜家人都不熟,姜宗主也好,姜夫人也罢,他甚至没怎么见过他们。   她做事素来只想达到自己目的,无声无息对姜宗主动手,于她而言简单不过,只不过要真算起来,不划算。   姜竹桓现在不知道在哪,姜苍要是发觉什么,定会怀疑到她。   亦枝叹口气,要不是陵湛再修炼的路上走不通,她也没必要想这种法子。   迟早得遭报应。   陵湛最后睡了过去,亦枝的手轻拍他的背,安抚他睡梦中都在僵硬的脊背。   小环蛇肯定没把她的话如实告诉陵湛,要不然陵湛肚子离的气怎么憋成这样,一副她不要他的感觉。   姜苍这时候也该醒了,说不定正懊恼自己又做了那种事。她不可能一直待在陵湛这里,等明早醒了再出去。   ……   第二天亦枝醒来时,陵湛早已经起了床,他像往常一样给她准备衣物,在屋里轻手轻脚整理东西,手里还拿着笤帚。   亦枝揉着腰慢慢坐起来,她看到桌上放着昨天被陵湛扔走的那包糖,愣了愣,又笑了。   陵湛听到她的笑声,动作一顿,别扭道:“你醒了?要吃什么?”   他觉得自己昨天哭到睡过去太丢人了,一点都不想提昨晚的事。   “我不用吃,”她摇了摇头,边换衣服边说,“我待会还得出去,你要是想我了,就把阿池叫来,让他通知我,他要是不照做,你就告诉他,以后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好处。”   “你去哪?”   “帮姜苍杀他的仇人,”亦枝说,“事成之后我会得到好处,到时候再带你离开,幸好你这里僻静,这些烦心事都吵不到你。”   “你和姜苍什么关系?”陵湛踌躇道,“他欺负你了吗?姜苍脾气暴躁,身边高人也多,你不许再和他做那种事,引麻烦上身。”   他讨厌她身上属于姜苍的气息,十分讨厌,让人恶心到吐。   亦枝心想偶尔离开一次似乎也不错,陵湛和以前相比,要好说话多了。   她说:“没什么关系,各取所需,你不用担心,我会抽空再回来,你过来。”   陵湛走近,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亦枝的手抬起来,温热的指腹轻轻放他眼睛,把他昨天哭得肿起来的地方消下去,说:“我要出门了,你好好在院子里待着,在我回来前,哪也不要去。”   陵湛紧紧握住手里笤帚,他开口道:“我不想修炼,你不用为我费心思。”   亦枝动作一顿,道:“那可不行。” 第18章 流血(改错字)   亦枝没再给陵湛多说话的机会,说一句自己先走了,随后就要从他那里离开。   陵湛什么话也没说,眼睛看着地板。   他的样子有些孤独,她心软了,捏了捏他的脸,跟他道声自己尽快回来,这才离去。   陵湛现在只是个普通人,甚至比常人要更弱势,明明是修仙大宗门的子弟,经脉却闭塞得让他根本用不上任何灵力。   如果他只是她千年来的消遣,亦枝自不会为他做那么多。   可她找他,别有目的。   龟老子说要她心头血配以崖仙草熬药以养陵湛身体,亦枝听到之时并不觉这有多过分,最多一物换一物。   若她不是龙族,倒也用不着陵湛,可惜她是。   亦枝不爱听陵湛说那种话,但睡了一晚上也着实是心情好,陵湛一直攥着她衣服不让离开,他身体很热,让人都放松下来。   她到姜苍那里时,他不在屋里,只留下一封信。   这封信很明显是留给她的,亦枝慢慢拿起来,拆开拿出信。   姜苍让她回来之后不要再走,他有事想找她。后面字迹有些潦草,却又透着一股凝重,亦枝细眉皱起,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她走之前他还没醒,过了一晚上也该冷静许多。亦枝把信慢慢收回去,姜苍能去的地方不多,尤其姜宗主现在病重,他除了练剑,就只能是去姜宗主那里。   姜府上下都是侍卫,自姜夫人去后就没松懈过,亦枝灵力深厚,世间少有人能比及,仇人太多不是好事,但另一方面也养成她比谁反应都快的习惯。   她想藏住自己的踪迹,那便没什么人发现。   黄叶被风卷落,纷纷落下,天没亮时才打扫干净,没过多久又在地上积了一堆。   亦枝靠墙隐住行迹,她抬手轻轻按住被风吹动的长发,听到姜苍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姜苍说:“是我先犯下的错,我要负责。”   亦枝微顿,又听到姜宗主咳嗽好几声,他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是哪个丫鬟?我从没听你和谁走得近。”   姜苍素来傲然自大,只不过受了姜夫人离世的打击萎靡几月,现在已经在慢慢恢复,但他显然很少对家里长辈撒谎,扭捏小半天后,道:“她是我在外面捡来的,我这段时间没顾着她,便让她以男装示人,所以没人向爹禀报,她双亲都不在了,我没想到会出那种事,但木已成舟,只能娶她。”   亦枝愣了愣。   姜宗主好歹是个宗主,还不傻,看得出姜苍不是在说实话,他没戳穿姜苍,只是叹声道:“你想娶妻了也好,你娘走之前最担心你。你大哥不想接管姜家,你妹妹还小,纵使天赋高,但到底是个女孩,只有你担得起大任。”   姜苍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会杀了姜竹桓替娘报仇。”   姜宗主摇摇头说:“他自小就是姜家有名的天才,诸多长辈都站他,你娘的事不要闹大,免得别人说她闲话。”   姜竹桓和姜夫人的事不少人都听说过,不敢放在明面上议论也只是怕姜家私底下做什么。   姜苍微低下头,说:“若他人敢胡乱议论,我定要杀他们全家。”   姜竹桓杀害姜夫人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但姜家没任何一个人想过对姜竹桓动手,甚至连姜宗主,都是以息事宁人来劝姜苍。   姜家是三大宗门之一,各种大事小事从没断过,但姜竹桓回来才没有多久,姜夫人就出了事,要说跟他没关系,谁也不会相信。   姜宗主又咳起来,他这次咳得严重,都咳出了血,姜苍脸色都变了,连忙给他倒杯水,让外面侯着的大夫赶紧进来。   屋里乱了一会后又安静下来,亦枝的手背在后面,没觉得意外。姜宗主的身体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但他似乎还没打算把无名剑的消息告诉姜苍。   她的手揉着额头,纵使剑是好剑,可藏得这般严实,倒像不认可姜家守剑的实力。   亦枝要走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她抬头向上看,一只传音鸟飞过。   ……   亦枝对姜竹桓的灵力很是熟悉,她走火入魔那两年几乎每晚都靠他的灵力安睡。   他很厉害,不是一般的厉害,凡人能修炼到他那种程度,可以称得上绝无仅有,所以那天发觉他受伤时亦枝惊讶极了,说她夸他也罢,但这世上能伤他那么重的人,确实没几个。   她坐在一棵高树,屈腿看着下面。   不远处有间书房,侍卫守卫森严,拿刀带剑,便连暗处都私藏着暗卫,设下的禁制密不透风,只要走近,必定会被发现。   这是姜宗主平日处理事务的地方,亦枝从前为找无名剑进去过,里面没什么异常,于她而言,那些只是姜家的冗杂琐事。   那只传音鸟在书房外徘徊,跳来跳去,没过一会儿,一扇窗突然打开来,那只鸟张张翅膀飞入,亦枝细指一捏,一道灵力随之进去。   里面的人不多,只有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那是姜苍的大哥姜淳。   亦枝知道他,姜淳嗜好炼丹,不是当宗主的料,也没当宗主的心,这些天姜宗主身体不好,姜苍听亦枝的话,一直过来辅助姜淳,说着是帮他,但大部分事都是姜苍解决的。   她微觉好奇,姜竹桓如果在姜家附近,那他这些月应该在养伤,怎么还会和姜淳联系?难不成他没打听过姜家的情况?   姜淳看信的速度极快,片刻之后便合手将信销毁,亦枝一惊,只来得及看一半。   ——姜竹桓没说别的,只让姜淳告诫长辈,短时间内不要选任宗主。   姜淳紧皱眉头在屋里走来走去,似乎不明白姜竹桓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对姜夫人的死还抱有怀疑,所以当姜竹桓的传音鸟找上他时,他没同任何人说过。   姜淳比姜苍他们两兄妹要大上很多,小时候还和姜竹桓见过面,对姜竹桓印象极佳,甚至十分崇拜。他不相信姜竹桓会杀他娘,但他也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事情不是姜竹桓做的。   他打开门,让一个人去把姜苍请过来,他话才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姜苍这段时间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激进,但依旧认定姜竹桓就是凶手,他作为哥哥,知道弟弟不是容易放弃的性子。   他心中叹口气,没多说什么,摆手让侍卫退下去。   姜淳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亦枝抬手慢慢撑住头,同样在想事情。   她一直在想姜竹桓那天的伤是怎么回事。   如果她的记忆没错,她应该从没告诉过姜竹桓她的身份,他是从哪知道她要救龙族?又是怎么知道她要无名剑?他们两个分开当有百年之久,难道他还专门去查她?   如果姜竹桓真的查到了,那为什么不把事情告诉姜家?总不可能还想护着她。   亦枝想了许久也想不通,姜竹桓觉得她是妖魔之流,该是憎她至极,怎么还把事情捂着?   罢了,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她微抬起手,书房里那抹的灵力就开始缠上那只传音鸟。传音鸟非生灵,只是以物化作,利用一下也是无妨的。   姜府现在戒严,姜竹桓既然能进来,那他伤姜淳,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姜淳刚回书房,一股带着杀气的灵气瞬间侵袭向他,姜淳惊得后退一步,一不小心被地上椅子绊倒摔在地上,当他再次抬头时,那股杀气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抬手捏了自己一把,屋里无事发生。   亦枝的手一阵刺痛,她轻轻咬住唇,低头看自己流血穿孔的手掌,心想不愧是姜竹桓,算计周到。   他大抵是料到她会利用他的东西,早早设下隐秘禁制,导致她被自己的灵力反噬了。   龙族血液珍稀奇贵,他倒是真厉害,让她流了两次。 第19章 受不住   姜苍从姜宗主那里回来时,已经快到中午。   院外尚有侍卫守卫,院内却没有一个侍卫小厮,自姜夫人去后,姜苍就没怎么留人在院中,旁人倒偶然撞见过一个在他身边的侍卫,但没怎么看到脸。这几月来大家也养成了习惯,知道他不想让靠近,也识相不招惹他。   亦枝身体轻倚门,双手相抱,打着哈欠在等他回来。   姜苍的手心全是汗,冷风吹过之时,带来阵阵凉意。   她换回了女装,乌黑长发垂在胸前,肌|肤在中午太阳下显得格外白皙,泛着淡红。姜苍以前从不在乎容貌,现在却是眼睛不管放哪,都忽视不掉她漂亮精致的脸蛋,长睫细眉沾着晶透香汗时,哪哪都透出风情二字。   情人眼里出西施,姜苍身体微微僵硬,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们只有短短的两次,姜苍忘不了她在床上或轻柔或妩媚的一举一动,但他更喜欢她待在他身边的感觉,心骗不了人。   “你找我干什么?”她先开了口。   姜苍咽口水,避过她的视线说:“你昨天去哪了?我……”   话到嘴边,他又不大好意思说了。向姜宗主提议是他自己的主意,没告诉任何人,连他大哥也不知道。   姜苍怕姜宗主不同意。   他没定过亲,但谁都知道他未来的妻子是以后姜家夫人,以姜家的地位,对方必定是门当户对的。姜苍没多问过亦枝的其他信息,提心吊胆怕姜家发现异常,只能把她说成是自己捡回来的,以她的修为,绝对是能掩饰的。   “回陵湛那了,”亦枝说,“我在想姜竹桓会不会已经离开姜府?这么久都没见他的动静,应该不会是留在附近。”   “他逃不掉,姜家不会放过他,”姜苍看到她的手用白布包住,隐隐浸出红色血迹,脸色一变,上前道,“你手怎么了?姜陵湛弄的?”   亦枝低头看了眼,随口说:“小事,姜苍,我昨天回去一趟,也仔细思考了一晚上。我答应帮你杀姜竹桓没错,但姜家似乎并不太想动他,派出去查他的人寥寥无几,若这样耽误下去,怕是几十年都没个结果。龟老子现在也没踪迹,倒不如我带陵湛离开,便查姜竹桓边找龟老子,你且放心,我答应的事不会食言。”   姜苍手微攥起来,问:“是我昨天孟浪了吗?对不起,姜竹桓你暂时也不用放心上,你不一定打得过他,等我……”   “进来说吧,”亦枝开口打断他的话,“外面风大。”   姜苍手攥成拳头,他深呼口气,随她进去。他让自己冷静一点,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亦枝边走边道:“陵湛昨天哭得难受,他还是个小孩,离不了我,日后年纪大还找不到龟老子,修炼的时间都给耽误了。姜苍,这些月我也看得明白,你家只有你一人是真心为你娘,除非你坐上宗主位置,否则其他都只是空话,所以你静心修炼便行,其余事慢慢来,我虽带陵湛离开,却也不会忘了同你联系,你若是先我一步找到龟老子,别忘了传信给我。”   姜苍突然从后抱住她,亦枝顿在原地,她问:“怎么了?”   “……天下之大,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他低声开口,“你若走了,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她手轻轻放在他的大手上,轻声无奈道:“不会的,就算只是为了找到龟老子,我也不会不和你联系,姜竹桓要是不回姜家,你找我能做什么?”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姜苍的呼吸加重,“你说过陪我。”   亦枝摇头道:“我在外面也会帮你,不会食言。”   她没正面回答他的话,但言语中的所代表的含义,摆明是从没打算留在过他身边。   姜苍不知道自己心底为什么会涌出来那般大的怒意,他的手在颤抖,姜宗主点头说随他自己做主时的喜悦近乎完全消散。   “你骗我!”姜苍的胸口上下起伏着,他的语气中压制不住的怒意,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自己说过的话,难道自己都不记得吗?”   亦枝揉了揉额头,纵使她是有激他的心思,但他这反应未免也太过了。   “你先冷静,我暂时不走行了吧?”她拍拍他的手,让他放开,“你呀,性子这才稳重没多久,怎么又变回以前样?”   姜苍不松手,他的呼吸都仿佛是带着怒火的,热得烫人。   亦枝的手抬起,要摸他的脸,又被他紧紧握住,她顿了一会儿,道:“你生气做什么?以后又不是见不了面,我只是觉得现在待在姜家有些浪费时间而已,没想别的。”   “你再给我些时间,再多给一些时间。”姜苍低着头,他的呼吸声很重,语气却是少有的示弱。   亦枝察觉到他在用力抑制自己的怒意,叹声道:“好好好,你别生气了,我不走,等你答应后再走。”   她见他没什么反应,又道:“说了等你,不要着急。”   亦枝的声音温和,带着哄人的无奈,姜苍慢慢收了力。   他忽然一顿,手一片湿热,血腥味在慢慢散开。   她的手刚刚就是受伤的,现在血更是浸透了,都流到姜苍手上。   姜苍手抖得厉害,慢慢松开,哑声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疼一会儿而已,看你那样我也不好说,”她笑了笑,“你好些了?”   姜苍没说话,扶她坐下后又急忙去翻药箱。   亦枝捂着自己在流血的手,看着他的背影,再次觉得姜苍比她想象中的要好骗——大概是家里宠爱,侍卫小厮没一个敢惹,自己也从没想过别人会花心思骗他,所以表面嚣张跋扈,内里十分单纯。   姜苍拿着药箱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给她拆了沾血的布,但他平日极少做这种事,弄得亦枝疼得皱眉好几次,他又赶紧放小力气。   “还疼吗?”他不知道说什么,“我下次要再这样,你直接推开我就行。”   “我知道了,”亦枝笑着说,“被你闹这么一出,我都忘了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是怎么了?”   姜苍身体一僵,低声说:“我和我爹说了娶妻的事,他答应我,可以任我自行挑选妻子……这两天的事我过意不去,若是可以,我想娶你为……”   “不可以,”亦枝另一只手摸他的头,“你我不是那么纯粹的关系,我答应你的事都没做到,更不想耽误你的未来,一切等我杀了姜竹桓再说。”   姜苍沉默许久,直到帮她包扎完后才开口道:“我爹身体不太好,已经打算退下去,他问我怎么想,我没什么想法,族中长辈最近也在商讨要我继位,但他们觉得我对我娘的事太激进,想再缓几年。”   亦枝想了想,说:“你以后可以少提姜竹桓的事,其他由我来,你安心替你父亲解忧就行。”   “我想亲手杀了他。”   她的手放到他背上,把他抱进怀里,轻声跟他道:“你很乖,日后若有机会,我可以让你手刃你的杀母仇人,但前提是你得好好活着。”   姜苍没觉她的话有异样,深呼口气道:“我会的。”   亦枝笑道:“你先去休息休息吧,你最近总容易累,我可不是会吸阳气的妖魔,到时可别把事推我身上。”   姜苍一顿,他微微抬头,慢慢吻她的嘴唇。她没有拒绝,轻抚他的后颈,任他索取。   亦枝在情之一事上十分得心应手,成熟的温柔包容年轻的鲁莽,姜苍无法抗拒她的存在,沉浸其中,肆意放纵都为她退步。   他害怕她突然的离开,听都听不了,以至于于根本没发现她眼中的柔和,其实只是她的本性。   亦枝从姜苍那里出来时,腿都是酸的。她按着腿走出来,最近总是会产生一种感觉,觉得自己比不上这些小年轻。   她打个哈欠,心觉果然是年纪大了,既要养陵湛又要供给自己家里那枚蛋,还得对姜苍花心思,实在有些受不住。 第20章 醋极了   姜苍一直是姜家长辈看好的未来宗主,纵时常有桀骜不驯之处,但他确实是最合适的。   他修炼天赋不输同辈任何人,隐隐有姜竹桓的风范。他妹妹也是个厉害的,但身体不行,身边除了一堆师父,就是各种各样的大夫。   姜家大哥和姜竹桓有联系,亦枝本打算借由姜淳的手找到姜竹桓,但姜淳似乎也不知道姜竹桓的下落,他们两个的信件来往是单方面的,自那次亦枝引起他的禁制后,姜竹桓就再也没回过消息。   姜宗主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姜苍也一天比一天忙。   亦枝随时都会离开的事好像让姜苍产生了一些危机感,连那天她扶着腿要回陵湛那里时,都被匆忙从床上下来的他拦住。   他光着膀子,一身结实的肉练得不错,让人看着颇为赏心悦目,可惜一个劲拉着她回屋休息,手上力气大得让人疼。   不管怎么样,姜苍总归是跟她说明白族中长辈的打算,以及日后自己很可能会接任姜宗主的位置。   亦枝则要他保证在继任后对姜竹桓颁布追杀令,在此之前,他也得在长辈面前忍住自己的想法。   姜苍不情不愿地妥协,答应了。   亦枝只想要姜家那把剑,其余的都没心思。旁人与她无冤无仇,她也没狠心到视人命如草芥,杀人总归不光彩,见到姜苍答应,便也同意他自己暂时不离开。   但她才答应陵湛很快回去,想了片刻后,只得先食言。   亦枝本来还打算回去小一会儿,姜苍看她看得比什么都紧,她也只好再次叫来小环蛇,让它告诉陵湛自己要再在外面待一段时间,最多一个月,如果小环蛇的话说多或者说少了,以后等着被找麻烦。   她话中有威胁之意,小环蛇只觉她看他眼神让人虚得慌,猜到她肯定是知道他没认真把她前段时间要离开的事告诉姜陵湛,这次连忙应下来,还保证自己绝不会多说和少说。   得了他这顿保证,亦枝也暂时没折腾他。   陵湛比她想象中的要善解人意,上次就算哭得难受,她也是哄了一晚上就好,比姜苍这种少爷脾气好太多。   她后面也想过短暂回去,但姜苍经常忙得没有空闲时间也要带上她,时不时还喊她两句,亦枝连走都不能走远。   好在姜苍还没傻到让她在姜家长辈面前露面,除了私下的个人时间,其他时候亦枝都会化回原形趴在他腿上睡觉。   他喜欢偷偷把她放在怀里,亦枝好几次醒来都觉得身体暖和,等从他衣服里爬出来时,就会看到他一个人在翻看姜家的文书。   姜苍性子是霸道了些,但这张脸着实不错,连身体也是脱衣有肉,是亦枝喜欢的类型。   她虽觉他实在有些黏人,但也没说他什么,最多只是在他一天都没怎么休息的情况下,把他按回床上,让他好好睡一觉。   姜宗主已经在和姜家长辈商议退位的事,但姜家大哥对这件事似乎不太同意,提了几次不妥,姜家人脸色颇有微妙,以为他是自己起了心思。   这事没传到姜苍耳朵里,姜家注重名声,最怕这种兄弟相争的事引起外边宗门议论纷纷。   姜竹桓能说动姜淳确实让亦枝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姜夫人的儿女对姜竹桓都没什么好印象。但她也没有过多的反应,照样待在姜苍身边。   姜淳极其喜欢炼丹,还曾闭关过几十年,要不是姜夫人突然有了姜苍,姜家还不知道愁成什么样。   亦枝哪也没去,她依旧待在姜苍身边,不是吃就是睡,偶尔还会因为晚上太累,经常困得从白天睡到傍晚。   没过几天,姜淳那边突然变了态度,他没再参与姜家关于宗主继位一事的讨论,反而回了自己地方,一副要闭关的样子,把剩下的摊子都交到姜苍手上。   姜苍莫名有些奇怪,不明白姜淳怎么突然就闭关了。他去问姜淳时姜淳也没露面,只有侍奉的弟子说他得了几味绝世药材,炼丹的瘾给犯了。   姜家未来宗主的选任是大事,不可能瞒着所有人。姜家大哥没反对,那这件事也就差不多该提到明面上。   事情进行的速度很快,但姜苍依旧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处理完事情后就回了自己院子,亦枝像是怕冷,缩在他手上。   他开口和她道:“我自小就听过我是要接任我父亲的,但我那时还小,并不觉这是大事,可现在总觉哪里不对劲。”   现在已经是冬日,外边时不时会传来寒风萧瑟的声音,屋里倒还好,暖烘烘。   亦枝回了屋子,也稍微醒神一些。   她化形,自己找个躺椅坐下,打哈欠说:“我倒觉得你更加不对劲,以前对着我喊打喊杀,现在到哪都要带着我,搞得我提心吊胆,总怕被你家里人发现。”   姜苍心虚了,说:“反正又没人发现你,再说了,你要是不想跟着我,我又强迫不了你。”   他上次大着胆子跟姜宗主提了自己的亲事,姜宗主答应了,结果她没答应,她没答应也就算了,甚至还打算带着姜陵湛那个没用的离开姜家,他要是不看紧点,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偷偷溜走了。   “你上次激动得把我手都握出血了,我哪还敢走?”她摇摇头,“你大哥闭关倒是有些出乎我意料,我还以为他会是一直帮衬你。”   姜苍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说:“我大哥嗜好炼丹,听说从小就喜欢,我是不知道那东西有什么好的,不过也幸好我大哥厉害,稀缺丹药也练得出来,我爹的身体可以慢慢养着。”   姜淳是姜家最大的孩子,平日能接触到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加上他自己在炼丹上也有些天分,练出的丹药品质自然不差。   亦枝接抬手过他递来的水,坐起来,喝了一口,道:“我猜他或许是发现了能治你爹病的药,所以才这么火急火燎闭关,如果没有姜竹桓,算了,说这些也没用,你别忘了帮我找人,再不济让你大哥给陵湛看看也好。”   “我哥不可能给他看病,连我爹都不想理他,我哥更加不可能,小小庶子……”他的视线和亦枝对上,话突然一顿,“对不起。”   姜苍依旧看不起姜陵湛,但这些日子和亦枝相处也知道她是真的把姜陵湛放心尖上,一些偏激的话姜苍都会刻意收敛。   可他也醋极了,如果不是知道她只把姜陵湛当徒弟,自己才是她男人,姜苍觉得自己早就派人把姜陵湛杀了。   亦枝垂眸道:“陵湛是个可怜孩子,我说过你没必要视他为眼中钉。”   “我们不谈他,”姜苍岔开话题,“我不太喜欢他。”   他的脾气已经好了很多,从不对她发,若是说错了话,也会自己先低声认错。   亦枝慢慢喝口水,随他道:“这些事不重要,首先要担心的还是姜竹桓,我现在都怕他会在哪天回来闹乱子。” 第21章 坐腿上   亦枝虽然随姜苍岔开了话题,但她兴致显然不高,晚上快睡觉的时候,还一个人趴在窗台上看月亮。   姜苍知道自己惹到她了,他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在乎一个小小庶子,便是徒弟又如何?逐出师门再收一个又不是不可以。   他烦得很,走来走去,手都把自己头发弄乱了,又站住脚步,让自己把话软下来,问她:“你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是我说话不好听吗?”   亦枝下巴靠着自己手,百无聊赖道:“今天月亮很好,你不来看看吗?”   “又不是中秋夜,外面还冷飕飕的,”他顿了顿,“有什么好看?”   姜夫人走得突然,姜家自她走后,几乎一直是戒备的状态,侍卫从没少过,姜苍恨姜竹桓,更没有心思欣赏这些俗物。   亦枝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她回过头,慢慢朝他道:“你没必要胡思乱想,我没生气,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姜苍问:“想什么?”   亦枝叹了叹,朝他招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想我弟弟怎么样了,最近是不是还在嗜睡,有没有想我。”   姜苍愣了愣,他走到她身边问:“你还有弟弟?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许久以前的,”亦枝伸手轻轻牵过他,“是个难伺候的家伙,整日冷冰冰的,跟他说话也听不见,推一推才能动弹,跟个小坏蛋样,但他待我好极了,若没他,现在也不一定有我。”   姜苍喜欢她对自己的亲近,对她这样的举动没有任何抗拒,但他还是红着脸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好心情,坐在一旁说:“你们女人真麻烦。”   亦枝没说什么,任由他偷偷摸摸和她十指相握。   姜苍最近和她关系好,两人几乎天天都待在一起,但他没听她提起过家里人的事,不免对她这弟弟好奇了些,可她不说话,他又不好开口,便道:“你我在一起这么久,和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吧,你暂时不想同我成婚也没关系,要是连这些都不愿说,那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亦枝揉着腰,身体慢慢坐直起来,道:“这又不是什么好说的事,我困了,回去睡吧,明天还有事做,我猜过不了几天,你任宗主的事就该出结果,但以姜家的作风,什么朝外发告贴,邀请旁人做见证的事怕是不会少,你可能还得再累上几月,不如现在好好养养精神,记得别管姜竹桓,那群死板的姜家老头肯定要盯你。”   姜宗主的身体越变越差是事实,亦枝承认自己从中做过手脚,但她得到无名剑后,他自会慢慢恢复。   姜家极其注重姜家在外的名声,不会等到姜宗主没了再慢悠悠让姜苍任位,他们也怕姜竹桓从中对姜苍做些什么。   姜苍拉住她的手道:“你已经睡了一天,再睡下去,人该傻了。”   亦枝打哈欠说:“你又不让我做正经事,还不让我回去陪陵湛,除了睡觉,我还能做什么?”   “姜家那些事繁琐,我让你帮忙你也不会愿愿意,”姜苍想到了什么,动作突然一僵,“你最近身体一直都这样吗?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要不要找大夫看看?我让我哥给你看。”   亦枝猜到他脑中的想法,无奈道:“放心吧,没怀孕,你我有别,不可能有孩子。”   姜苍死鸭子嘴硬道:“我又没说你这话。”   亦枝笑出声,姜苍其实也算不错,骨子里虽带着被宠出来的娇纵,但相处久了,又会觉得他这份单纯难得。   可惜是姜家人。   亦枝问他:“你总爱乱想些有的没的……说起这,我还想起别的事,我听说姜家宗主任位时得滴血养姜家圣剑,但我记得你上次说这剑你爹藏起来了,万一你到时候用不了,别人不承认你怎么办?”   “你问这些做什么?不是大事,到时我爹会处理,那把剑厉害,却不是好剑。”   他这话说得有些重了,亦枝讶然道:“怎么可能?算起来姜家当已存在千年之久,若那是把邪剑,怎么还供在圣地中?”   姜苍犹豫了一会儿,又觉她是自己人,也没存什么疑心,道:“先代祖宗都要面子,以为有把古剑能撑起大宗门的气派,所以供在圣地中,幸好姜家的血能压制剑气,他们也算知道剑的危险,仅在宗主任位时用,但我爹是谨慎之人,偶然之下查到过一个秘密,他并不想利用剑成为绝世高手,不想闹出事让姜家变成千古罪人,就偷偷瞒着所有人藏起来。”   亦枝坐在他腿上,轻搂住他的脖子,好奇问他:“你爹不会以后都不把剑拿出来了吧?万一到时不是剑先出事,反而是姜家长老觉得你爹失职怎么办?好好一个宗主,连剑都守不住,换我来想,都觉要生气。”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爹好歹还同意我们成婚,”姜苍不高兴地搂住她的腰,“他早就把剑的位置告诉我了,只要我知道在哪,这剑就是守住了,他们不过是群老头子,还管不了那么多。”   亦枝的手突然顿了顿,她打量他道:“看来你爹还真是最看中你,连这都告诉你。”   姜苍在这方面还是颇为自豪的,自信道:“我自然是家里最出色的。”   亦枝又被他逗乐了,她慢慢轻伏在他耳边,说:“别的且不论,你在晚上的精力倒是挺出色的。”   她在挑|逗他,姜苍揽住她腰的手微微收紧,他喉咙上下动了动,咽了口水说:“你不也一样?”   亦枝在床上多问了几句姜苍有关无名剑的事,姜苍虽没防备她,却也没同她说太多,只告诉她这剑戾气重,不是什么好剑,他去见过一次,觉得浑身不舒服。   深夜的寒风格外凛冽,她手轻轻放在他光滑的背,呼吸随他的动作时轻时重。   亦枝突然想起了姜竹桓那天说的话,他说无名剑,她不能碰。   ……   亦枝没从姜苍嘴里得到太多有用的东西,唯一有用的,是他知道姜家无名剑在哪,以及他在近期看过无名剑。   姜苍还像以前一样去处理姜家事务,亦枝跟在他身边,在想剑会藏哪。   她本打算激一次姜苍,让他尽早去找姜宗主问清无名剑在什么地方,只要知道剑在什么地方,其他东西都不是难事,但她倒没料到姜苍早就已经知道。   亦枝早前就打算寻得无名剑为陵湛的修炼铺路,甚至把姜府上下都查了个遍,连姜家守卫森严的圣地都没放过,可她那时没有发觉任何奇怪的地方。   姜宗主身体不好,不可能带着姜苍出府,说明剑仍在姜府,但姜宗主在姜府中却能避过她,这倒也稀奇。   亦枝从不吹捧自己,但她也知道世上比得过她的人没几个,俗世中的秘境大能,于她而言,也只是个普通修者,龙族的恐怖天赋让她修为高高凌驾他人之上。   如果她是个不好清闲,喜争斗的,修界的三大宗门还在不在都值得商榷,可惜她喜欢和人相处,性子也沾了人气。   姜苍不许她离开半步,亦枝便哪也没去,连姜苍去见姜宗主时,都好好待在他怀里。他还有点不太好意思,私下嘱咐好几句不能闹出动静让人发现。   亦枝点头答应,她以前就来过姜宗主屋子,这次也只是想看看姜宗主屋子是不是藏了什么隐蔽气息的仙器。   事实上什么都没有,亦枝动用自己灵力查了三遍也没发现任何不同之处,反倒是不小心弄碎一个杯子,立马让姜宗主起了疑心。   姜苍则猜到是她做的,心跳都加快几分,他以想喝茶为由替她担了过去,然后跟姜宗主说几句一切都好,让姜宗主别担心,平日好好养身体就行。   姜宗主叹气两声,说自己很好。   亦枝没再有旁的动静,只是静静地待在姜苍怀里,打算晚上再来探探。   姜苍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出去后还低声问她两句:“你刚才怎么了?要不是我给你敷衍过去,你就露馅了。”   亦枝小声回道:“我也觉得渴了,本来只是打算小小偷喝一口,没想到力气用大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说:“也亏你运气好,我爹这里除了侍卫外,屋里没什么禁制,凭你能在姜家横着走的实力,教陵湛实在是可惜了,不如换个身份光明正大进姜家?”   她目前没嫁人的打算,上次在情急之下给她编的那个孤女出身白白浪费了,不过也正好,路上随手捡来的女子身份太低了些,以后还可以找个更好的。   路前边突然有巡逻的侍卫走过来,亦枝没说话,等他们走后,她才呼出口气,道:“大抵还是太累了,我待会回你屋睡一觉,在外面总睡不好。”   姜苍知道她最近总容易累,部分原因还在他自己身上,他便应了她,只是强调一句:“你只能回去,别的地方哪也不能去,万一我有事找不到你,以后你也别想找到龟老子。”   如果亦枝不认识龟老子,说不定还真得犹豫片刻,但她知道龟老子治不好陵湛,只点头同姜苍保证:“除非有大事,否则我不会离开太远。”   她只是随口说说,并不觉自己待会离开会被姜苍发现。   树杈被风吹送,发出响声,姜苍倒也信她,把她送回屋后,就继续去处理姜家的事。   登任宗主之位不是那么轻松的事,尤其是姜家这种大宗门,姜苍这段时间只会越来越忙。   现在天冷,经常下雪,地上积了一堆又一堆,姜苍院外的侍卫还围着,亦枝送不了他,只站在屋门前目送。   等他走后,亦枝就捏法打算查查姜宗主附近有什么蹊跷的地方,但她顿了顿,觉得还是回去先看眼陵湛好。 第22章 她真疼爱你   亦枝对陵湛食言过一次,回去时便精心准备了给他的小礼物,是一条漂亮的银手镯,上面有她的灵力,能在他遇到危险时防身。   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些。和姜苍在一起的事她没告诉过陵湛,最多只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帮姜苍做事。现在是寒风天,陵湛还是个小孩,要是不多顾着点,生起病来又是一件难事。   但她才刚刚走到院门前时,脸上的笑意就慢慢收了起来。   屋里有人,不是陵湛,亦枝把手上的东西收了起来,径直推开门。   空落落的院子里坐着一个人,白衣胜雪,小环蛇站在他身后,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亦枝看到小环蛇脖子上带了东西,是灵力凝成的项圈。阿池一看到她就想冲她跑过去,但他的脚就像被硬生生钉在原地一样,根本就动不了,他都快哭出来,嘴唇冻得青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姜竹桓抓住的。   她的视线环顾四周,直接开口问:“陵湛在哪?”   亦枝没问姜竹桓为什么会在这,没意义,他也不会告诉她。   姜竹桓缓缓抬眸道:“我杀了。”   他的话刚落,一道灵力闪过,他脖颈间的一截长发忽然掉落。   小环蛇发现自己的脚突然能动了,他赶紧跑到亦枝后面说:“姜陵湛没死,被他关起来了,我不知道管哪去了,只看到黑糊糊一片。”   亦枝皱眉。   姜竹桓低头看了看,他没有怒,反而少见地笑了一下,“你找不到人的。”   亦枝只走上前说:“我若想杀你,绰绰有余,陵湛到底在哪?”   姜竹桓看着她道:“你喜欢他?”   “与你何干?他在哪?”   姜竹桓慢慢站起来,他声音淡淡道:“能被你利用的人,恐怕不是什么好货色,自是死了最好。若姜苍知道自己和杀母仇人搅在一起,日后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他似乎知道她和姜苍间的关系,亦枝甚至听出了很淡的杀意,她下意识就觉得这杀意是朝自己,还微微讶然了会。她不会暴露自己,和姜苍在一起也只是为了进一步得到姜苍的信任,自己的存在都没几个人知道,他又是从哪得知她和姜苍的事?   亦枝斟酌道:“姜竹桓,我在姜家不会待太久,也不会对姜家下手,你长年在外历练,何必因着不必要的事专门跑回来?陵湛是姜宗主儿子,难不成你还真想担上杀害同族的罪名?放了他,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她性子能屈能伸,不会因为一些过节犟性子,达到目的才是好结果。   姜竹桓开口说:“我要你发毒誓,一个人离开姜家,永远都不要回来。”   亦枝顿了顿,道:“当年你刺我心口一剑,我至今没向你复过仇,冤冤相报何时了,姜竹桓,你素来光明正大,为难一个孩子不是你性子。”   她没答应他,换句话说,她拒绝离开。   姜竹桓拔剑向她,道:“我说走。”   亦枝看着他手里的剑,妥协道:“你若恨我,冲我来便是,又何必为难一个小孩?听说你和姜夫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那不如做个交易,我把姜夫人灵魄给你,你把陵湛送回来,从此各不相欠,若你觉得我呆在姜苍身边不妥,那我也可带着陵湛离开。”   陵湛到底和别人不一样,亦枝怕姜竹桓真的会对他做什么。   姜竹桓的手慢慢攥紧,他面容清正,如谪仙般,却又隐隐有和以前不同的地方。上次他们两个打起来时,亦枝半句话都没承认是自己杀的姜夫人,陵湛只是失踪,她便能说的都说了。   他慢慢开口道:“你待他果然不一样。”   亦枝道:“你想说什么?”   “无名剑是姜家先祖的剑,沾血无数,邪气十足,你不是姜家人,碰不了,”他开口,“我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但你要天真地以为他几滴心头血便能救活你龙族,痴人说梦。”   小环蛇满头雾水站在一旁,不明白他们这是在说什么,亦枝慢慢道:“我想我从来没和你说过这方面的事,你从哪里知道的?我们先前见面时你攻击了我,若我没记错,你说过一句果然是我,姜竹桓,你回姜家,难道是为了找我?”   “我再说一遍,离开姜家,永远不要回来,否则你骗姜苍的事,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他。”   “阿池,”亦枝突然叫了一声小环蛇,“他对陵湛下手时是不是用了一块黑曜石?”   小环蛇刚刚要开口,脖子上的项圈突然扼住他的喉咙,他涨红了脸,亦枝的手伸过去,合手一捏,那道项圈突然消失不见,小环蛇也晕了过去,倒在地上。   亦枝尚不明白像姜竹桓这种斩杀除魔的道君为什么不杀小环蛇,但她也懂了,姜竹桓根本没打算让小环蛇传话,那道项圈是存储记忆的,碎了就没了。   她的手收回来,一步步朝姜竹桓走近,说:“我记得我们两个还没分开时,发现过一个死境,一片漆黑,分不清哪是哪,你费了许多功夫才带我从里面出来,李宛那时候担心极了,都差点哭了,后来你怕别人误入,把那个死境封存起来。不过说句真的,你那时虽不会怜香惜玉,但听到我怕黑,便什么都没让我做,皱眉背着我到处寻路,可真是太可爱了。”   姜竹桓忽然察觉到她要做什么,脸色一变,立即后退一步,但他没亦枝手快,只是一瞬亦枝便离他有一丈之远,她手里还拿着个黑东西。   “这还是我当年捡给你,真是怀念,”亦枝抛了抛这块石头,“你既然专门来提醒我一句离开,想必是暂时不想杀我,若我出不来,还望姜道君能高抬贵手,救我们一把。”   她话刚一说完,人就消失在院子里,那块石头从空中掉在雪地里,砸出一个雪坑。   姜竹桓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后才走上前,慢慢捡起那块石头。他低垂眼眸,仿佛能感受到其上残留的一点点温度。   地上倒着的阿池化为原形,他身上有亦枝的灵力护体,姜竹桓不动真格,那便伤不到他。   姜竹桓知道亦枝和姜苍间那点男女之事,也知道她真心要找到那把剑,没人拦得住她,但她为了那个小孩做到这一步,倒半点不像她慵懒的性子。   她以药材诱姜淳闭关,姜淳痴迷炼丹,上她的当并不奇怪,姜竹桓不想伤她,只想将她逼离姜家。   若是做不到,那他宁愿将她困住,也不愿让她为姜陵湛和龙族而死。   姜竹桓走近屋子里,他收起剑,地上出现一个人影。   陵湛动弹不得,他的眼睛通红,死死盯着姜竹桓。他是昨天才被姜竹桓找到的,陵湛还以为姜竹桓是亦枝朋友,万万没想到这男人是来害她的。   “她可真是疼爱你,都没有半点犹豫就进了死境,”姜竹桓解开他身上的定身术,半蹲在他面前,“以后你一个人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别再想修行之事,她待在你身边只会是死路一条,昨天问你时,你也说过讨厌死她,现在正好可以得个清闲。”   陵湛什么都没听进去,他狠狠用力撞了一下姜竹桓。   姜竹桓手上的东西被陵湛撞到地上,被陵湛抢了过去。姜竹桓厉声说句松开,陵湛却越握越紧,他咬着牙,死也不放。   一阵淡淡的白光过后,他倏地消失在原地。   ……   亦枝离无名剑只剩几步之遥,若是照她以前的想法,定是先得到剑再进死境,但她怕陵湛出事。   死境顾名思义,是没有出路的秘境,只进不出,最后只能困死在秘境之中,里面有很多尸体,腐臭的味道里掺杂毒气。   亦枝从前和姜竹桓误闯过一次,出去时都快过了一个月,要不是姜竹桓厉害,他们还不知道要被困多久。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静悄悄,亦枝才刚刚进来便察觉到一种死寂,她才走一步,突然踩到一个骷颅头,脚步没站稳,顿时坐在地上。   她叹声气,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心想姜竹桓大抵是真心想要陵湛死,如果她不来找陵湛,那也没什么能救得了他,凡人怎么能在这种地方久待?   短时间内无名剑大概是找不到了,等她出去,姜苍也差不多知道她杀了他娘还骗他身体,姜竹桓着实是克她,直接就把她的计划给搅乱了。   她可以用自己的心头血来养陵湛身体,但修炼是件大事,无名剑是必须的。几千年前的陵湛只是姜家的旁支,现在又是姜家庶子,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反倒为姜家做出许多贡献。   他到底是从哪查的她?亦枝想不明白了,连她自己都是慢慢摸索出的方法,姜竹桓总不可能在几个月里查清。   她手上灵火驱散黑暗,寂静的四周什么也没有,亦枝慢慢走下山坡,沿途叫了几声陵湛。   没人回应她。   “陵湛,听得到师父说话吗?”   亦枝用灵力查周围的活物,没发觉有东西在。   陵湛用过她的血,按理来说他们间该是有联系,可为什么她这里没反应?亦枝脚步突然顿在原地,自己不会是心急上了姜竹桓的当吧?   她回头慢慢往后看,漆黑的深处如吞人的怪物,看不到尽头。   亦枝直直站住,良久后才叹出口气,心想算了,陵湛在不在都行,不在更好,如果他在这破地方,她还得照顾他。   姜竹桓本来就不是泛泛之辈,怪她疏忽,没往别处想。   出去只是时间问题,但浪费在这实在可惜。   她要往前走时,后面突然传来几声急促地喊叫,有人在叫着师父,亦枝倏然回头。 第23章 小孩善变   周围的深黑寂静让人犹处地狱之中,陵湛声音都喊得嘶哑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亦枝在哪,但他的心焦躁极了,陵湛怕她出事。   姜竹桓来之前,他曾发誓再也不理她这个骗子,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她受伤,半点都不想。   凹凸不平的地面高一块低一块,陵湛手里攥着那块石头。   他不断喊她师父,喊她名字,甚至没来得及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空摔进底下山沟,额头磕碰出一滩血迹,疼得让人脑子空白,红热的血从头上流下。他抬起手臂胡乱擦去,又咬牙拖着扭伤的腿站起来。   明明抛下他的人是她,她还跑回来干什么?他是死是活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就不会自己跑吗?   陵湛眼睛都是通红的,污浊不堪的环境让他止不住地咳嗽,一双温热的手突然捂住他的口鼻,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他,亦枝喂了一颗丹药进他嘴巴里。   沙土平地坚硬冰凉,亦枝慢慢扶他在一旁慢慢坐下,她手贴着他额上的伤口,用灵力帮他止住血,轻声问他:“还有哪里疼?”   死境不是普通人能久待的地方,若没有灵力护体,迟早会化为一堆枯骨,亦枝从前与姜竹桓一起时也是他护着她。陵湛现在只是凡身,极易出事,她听到他的声音就匆忙往回走,结果就看到他步履蹒跚,焦急的脸上都是血。   陵湛抓着她的手,他的呼吸又急又重,怒吼道:“你是傻子吗?”   亦枝愣了愣,有些听不懂他这话了,她郁闷道:“又怎么了?好不容易叫声师父,就是为了凶我?”   陵湛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听她无辜的声音就觉又恼又气,道:“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说我死了你怎么不信?跑来这里做什么?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自己都没有判断力吗?我在屋里你也不知道?现在好了,凭什么害我来这受罪?你以为你是谁?我就不疼吗?”   他不爱说话,但要真开口,话语中又总是刻薄多些。亦枝都已经习惯了,也没问他是怎么了,她的手指轻抚上他的脸颊,擦去混着血水的灼|烫眼泪,把他抱怀里说:“师父知错了,下次不会再犯。”   陵湛这才发现自己哭了,他扭过头,把手上的石头放她怀里,声音带着哭腔:“烦死了。”   亦枝顿了顿,她轻轻顺着他的背,知道他是心疼自己了,笑道:“我没事,这还奈何不了我,不着急。绑你那个人叫姜竹桓,是你叔叔,他很少对人下手,该是针对我所以才来威胁你,以后要是撞见他,记得避着些。”   她刚才还想不明白为什么陵湛出现在这,但现在来看,他或许比她还要晚一步进死境。   亦枝能进这地方,是因为姜竹桓的灵力奈何不了她,陵湛能进来,怕是姜竹桓特地隔开他们二人,想让他来送死。   姜竹桓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嫌折腾她不够,还想要白白送上一条人命吗?   “那石头是我抢过来的,”陵湛抬手胡乱擦脸说,“他昨天跟我说你是骗子,呆在我身边别有目的。”   亦枝噗嗤笑出来,她食言过好几次,说是骗子也算得过去,别有目的,她的目的确实也挺多的。也难为这小孩现在还信任她,危急之下倒没了先前的警觉,如果是她,怕会对自己抱以十成的戒心。   陵湛突然不说话了,他好像察觉到自己太实诚了,她什么都没问。   亦枝周边的灵力泛起淡淡的光芒,她看向他的脚,道:“扭到了吗?疼吗?”   良久之后,他才闷闷应她一声。   她叹气,于亦枝而言,陵湛才是最重要的,他在她身边也好,至少不用担心被人给伤了。   亦枝来过这地方,虽说是百年之前的事,该忘的差不多都忘光了,但找个地方休息也不难。   她的手放陵湛脚踝上,道:“忍着些,不疼的。”   陵湛的脚踝传来一阵麻麻的感觉,片刻之后,温暖的灵力让他全身都暖和起来,陵湛慢慢握紧她衣服,靠在她怀里。   亦枝心道这该是不疼的,怎么他还打了下抖?冷了?   她说声好了之后,才慢慢扶他起来,带他寻了一个山洞。   陵湛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什么用,也没吵没闹,没给亦枝添任何麻烦。   亦枝总觉这小孩像个小大人。   她刚才给陵湛喂了枚清毒丹药,这地方哪都不通,唯独瘴气到处都有。   亦枝辟出一个干净地方,让陵湛坐着别动,自己去烧了堆木柴取暖。   淡淡的火光驱散黑暗,陵湛坐在地上,颇为不习惯。他很少出姜家,或者说在亦枝来之前,他根本就没怎么出过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亦枝从自己的小天地里找了两件衣服出来,给他披上,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先说明白,我以前和姜竹桓是有过些见不得人的关系,但早就断干净了,他那时还差点要我半条命,我们俩现在就是仇人。”   陵湛一顿,他的手按住衣服,装作不在意问:“你找姜苍,到底是要做什么?还有姜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话问得不简单,显然已经笃定她先前所说都不是真的。亦枝想了想,她并不打算瞒陵湛,但直白告诉他,似乎也不太好。姜夫人就算对他再怎么不好,好歹也是姜家人,他今天才叫她一声师父,万一毁了自己形象,也不知道他以后会怎么想她。   她抱腿,坐在火堆旁,下巴靠着膝盖,歪头看他说:“那你再叫我一声师父,我就告诉你。”   陵湛的脸色被火光照得通红,不想理她。   亦枝只得说句实话,道:“陵湛,我想要姜家的无名剑,非常想要,那是你的剑,没有那把剑,你这辈子都没法走上修炼之路。”   陵湛微微张口,想说句不走就不走,亦枝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她手拿起截树枝,扒了扒火堆,继续道:“人是会老会死的,陵湛,你要是不想修行,我陪你的时间,或许连十年都没有,你要是不在了,师父该怎么办?”   她的语气是认真的,眼睛同样不像说谎,他的手慢慢攥起,人也莫名安静下来,一句话也不说。   亦枝说:“我如果偷得了剑,他以后一定会出动整个姜家追杀我,倘若我死了,你自己有点修为在外闯荡,也总比一直待在姜家好。”   陵湛慢慢冷静下来,低眸道:“我想睡了。”   她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说的话永远都不管用。   外边虽是深黑一片见不到底,但不代表现在就是夜晚,亦枝没发觉他的困意,却也没戳穿他。她从翻出自己箱底的被子,随手铺在地上,还找出两朵假花做摆设。   陵湛看不过惯她的不利索,起身把周围的东西都弄干净,亦枝才刚把他腿上的伤治好,忙先道句:“你别乱动,小心又摔到了。”   这地方坑坑洼洼,不是很平,万一绊倒一跤磕到哪了,心疼的人还是她。   陵湛的动作突然顿在原地,他的视线定在不远处的一个骷髅白骨上,阴森冰凉,却又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死寂。   生老病死乃常事,在外遇险却也正常。   但他要是不明不白被人杀了,谁来照顾她的懒性子?让她去找姜苍吗?可姜苍不是好性子。   亦枝没想过他会把自己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当真,她只是一惊,心想坏了,她不介意这种东西,但陵湛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吓出病就不好了。   她捏法把山洞里的东西都弄出去,陵湛回神,听到她说:“这地方总是这种东西,闯进这个死境还能出去的人不多,别的人只能困死在这片秘境,正巧我从前就进来过,你就当来玩玩,最多一月就能带你离开。”   他的手腕被她拉住,肌|肤的温热慢慢传到他手上,陵湛低头问:“你和姜竹桓一起来过?”   她无奈道:“我刚刚说过了,我和他已经断干净了。”   陵湛又问:“那你和他在一起做过什么?”   孤男寡女,能做的事也就那么几件,亦枝虽然心大,但不至于连事情该不该说都不知道。陵湛在她眼里还是单纯懵懂的,还没到听这些事的年纪。   亦枝仔细思考了片刻,拍拍自己的腿,说:“你不叫师父,那就来睡一觉,睡醒后我再考虑能不能和你说。”   陵湛攥拳,冷声道:“不说就不说,没人稀罕听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背对她躺下,亦枝抬手揉着额头,实在是摸不透十几岁小孩的心思,刚刚不还好好的吗?在外面叫师父时声音都焦急嘶哑了,现在怎么又变了个样?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出去,又不是在这里掰扯她不想说的过去。   亦枝放下手,从衣服里拿出陵湛给她的黑曜石,她挪了挪位置,靠陵湛近些,然后把那块黑石缩小,又变成一个黑色戒指放他面前。   “这块石头虽是姜竹桓的,但它从前是我捡来用以磨成信物的,可惜被不解风情的姜竹桓随手拿走了。现在这是死境入口,被你带了进来后,暂时失去效用,不过正巧能让你日后留着好用,遇到不满意的仇人,丢进死境也不错,你以后要学会修术,指不定还能练个小地狱出来。”   陵湛闭着眼睛道:“我不要他的东西,自己送回去。”   亦枝半靠在他手臂上,叹出一声道:“明明姜家什么都没教你,偏你学得最像个小古板。姜竹桓和我有仇,不杀我大抵不能泄恨,我怕麻烦,与其还回给他,倒不如放你这里。” 第24章 魔君有什么动静   陵湛最后还是收下了那东西——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条细绳,要给他挂在了脖子上,陵湛挡不了她的动作,认命地随她。   他坐起来,扭头不看她。   亦枝坐在他面前,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为他系上,道:“这是我的东西,以后他要抢回去,不给他。”   陵湛心里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依旧没消,他手撑着地,整个人都闷闷的。   熟悉的香气往他鼻子里钻,她系了半天都没弄上,寂静的环境中只有火堆噼啪声,陵湛的手微微攥起来,在想以后他没了,她怎么办?   亦枝把细绳系好后,看他在出神想事情,心中叹声气,只觉孩子越长大越不好哄。   她抬手轻轻抱住他,亦枝刚见他时,他还没她高,这才过去没几年,已经和她差不多了,小孩就是长得快,只是修炼实在跟不上。   陵湛回神,恼羞道:“你又干什么?”   “这次出去之后,你直接去龟老子那里好不好?”她开口道,“我知你不愿意离开姜家,事情也都怪我,但姜苍性子你也明白,盛怒之下必定迁怒到你,在他眼里,你我是一体的。”   她的话不像是在说谎,陵湛的情绪平静了些,他沉默片刻,过了会后才慢慢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也不太想告诉你,”她说,“本打算事成之后再悄无声息慢慢离开,没想到姜竹桓突然冒出来,坏了我的计划,我不怕他们杀我,但我半点都不想你受伤。”   这孩子不知道是被谁教的,从小就不想离开自己那破落院子,带他出去逛逛,他都得气得脸发红。   她惜命,对死倒也没什么怕的,旁人伤她暂时不可能,但陵湛要是因她受伤,她得心疼了。   “姜苍要杀你?为什么?”   “嗯,他要杀我,”亦枝靠着他的肩膀,手轻轻玩他的头发,“至于我做过什么,你也别多问,陵湛,师父以后可能会受伤,要是没有你的照顾,师父好不了怎么办?听话去龟老子那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去找你。”   她整个人就像没有力气一样,软趴趴的,身体全靠着他。陵湛知道她只是懒性子犯了,这女人一向如此,想什么便做什么,但他还是觉得她太过于随便了些,让他身体僵硬,哪哪都不对劲。   他要推开她,手碰到她肩膀时,又听到她问:“你娘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什么?”   “陵湛,我怀疑是姜家人刻意做的。”   陵湛动作一顿,她从前就问过他这种问题。   他心中没她想要的答案,母亲一词离他太远。   陵湛迟疑许久,最后只低声开口道:“姜宗主和姜夫人的感情很好,她自讨苦吃掺和进去。”   亦枝愣了愣,叹道:“你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若处在你这种地位,大多都会怨气,偏你就好像少了哪些东西一样,不会喜欢也不会恨,也罢,这些本就不该困住你,今天好好睡一觉。”   ……   亦枝知道陵湛在感情上颇为淡泊,他性子谨慎,对外人都抱以十成十的戒心,很少会信任人。   只不过他对自己娘的事都不怎么放心上,倒确实有点出乎她意料。   离开死境说难不难,但费时间。   这地方不是人能呆的,亦枝怕自己稍有不慎就和陵湛失散,在寻找境眼时一直握着他的手。   漆黑的深处仿佛蹲着吃人的妖怪,四周连风声都没有,寂静得让人从心底就生出惊恐,只有她身边泛出光亮。   亦枝习惯了,但怕陵湛不适应,路上的话一直没停过,她感慨几句小孩变化大,三句不离他前几年因为戒备她而闹出的趣事。   陵湛什么也没说,任她握住,他的视线望着她的手。他们已经找了好几天,仍然没半点收获,可她乐此不疲,整天好心情。   她从不让他掺和进那些事,也不让他听到太多消息,就仿佛他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什么都该听她的话。   陵湛在发呆,亦枝不知道。虽说她是在和他闲聊,但该留意的也没放过,更没心思去猜他心里的想法。她总觉得这里怪怪的,有种异常的奇怪,忽略不掉。   姜竹桓和她误闯过这里一次,她有种隐隐的熟悉,并不算怪,但这附近给她的感觉不一样,说不出是怎么回事。   到她这种修为,直觉大概率而言不是小事,亦枝的话慢慢少下来,她的灵力迅速扩散覆盖,陵湛突然拉住她的手。   她脚步一顿,回过头问:“怎么了?”   他别扭道:“我累了。”   亦枝愣了一下,这才没走半个时辰,有什么好累的?她忽然明白了,忍不住笑出来,说:“我没累,这地方哪能拦住我?”   陵湛被她看穿了,涨红着脸不说话,他们其实已经快有大半年没这样两个人相处。   一道慢悠悠的声音从地下传出来:“多年没见,副使心情还是这么好。”   这是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嘶哑又沉重,在这种环境下尤显骇人,陵湛的手紧握住亦枝,亦枝没什么大反应,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对他道:“没事,死境中常有这种迷惑人的声音,用不着管,要是怕了,离我近些。”   陵湛又不是真的怕,但他还是沉默着离她近了点。   亦枝说:“我是最不喜欢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你以后也别自己私闯,有我带着还能出去,别人还不一定被困成什么样。”   她说话的同时一个人头从前面不远处冒了出来,他披着长发看不清脸,尖锐的手指刺进地面,人头在一步步朝他们爬近,嘴里的话带了股幽怨:“副使是受了什么打击吗?这孩子怎么还是个雏?都不像是副使性子了。”   亦枝置若罔闻,陵湛的眼睛不瞎,他盯着那东西,总觉得人头嘴里说的人是亦枝。   她发觉他的想法,手便抬起来,弹他的额头,让他不要被秘境中的死物给迷惑。   陵湛捂着额头,皱眉说:“我觉得那不像是假的。”   “这里面哪有什么活东西?鬼都受不住这里的瘴气,幻影而已,”她路过之时顿足片刻,抬脚两下便将这东西踩了下去,还转头对陵湛说,“你看,这东西就是个假的。”   陵湛半信半疑,他抬头看着她。那头呜呀着是下去了,但手还抓亦枝的脚。   亦枝也没跟陵湛多说什么,到他身后推着他往前走,边走边说:“你这小孩越发多疑,在这都能起疑心,以后去龟老子那里不能这样,要不然他肯定要气得往你药里加东西。”   “副使,当年你离开还是我给放的路,现在怎么能翻脸不认人?韦某人着实心寒。”   陵湛迟疑问道:“他在叫你?”   “瞎说什么?”亦枝道,“听错了,鬼叫魂听不得。”   “你刚才说这里没鬼。”   那人紧紧抓住亦枝的腿,恨恨对陵湛道:“小孩,不管你和副使是什么关系,劝你别动歪心思,魔君不会放过你。”   亦枝头疼,低头道:“闭嘴。”   她这句闭嘴一出,到处都安静了,那个人模鬼样的不说话,陵湛也只是站在原地没动,望着她。   亦枝委实无话可说,她手还推着陵湛,巴不得现在就把他送出去,免得解释一通。   底下这个人,或者说不是人,是她曾经的手下,叫韦羽,实力很强。她曾经在魔君座下任过副使,是魔君的左膀右臂,当年呼风唤雨,也曾有一堆衷心的下属,韦羽便是其一。   但她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她已经有几百年没见过他。   过了好一会儿,陵湛开口道:“怎么回事?”   “以前的朋友,”亦枝弯腰,伸手把韦羽提上来,“看样子似乎混得不太好,我嫌贫爱富,不想认。”   她把人半拎出来,又觉自己动作太过主动,然后松了手。   韦羽腿还在土里,她一松手就摔在地上,他嚷嚷道:“副使未免太不近人情……”   “你怎么在这?”亦枝不想听他叙旧,径直打断他的话。   陵湛则紧抿着嘴,从自己怀里拿出条帕子,自然牵起她的手,帮她把手擦干净。   亦枝一愣,上前低声和他说:“他是魔君的下属,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容易引麻烦。”   韦羽看得出他们两人关系的不一般,他惊讶看着陵湛,问:“副使……这是你儿子?”   亦枝回头道:“我们俩并不像,我也不是什么副使,你若是不说自己为什么在这,那就自己待在这,别打扰我们赶路。”   怎么每个人看见陵湛都猜是她儿子,她今年是有五千多岁,但她又不是长得五千多岁。   韦羽坐在地上,把自己头发扒拉好,跟亦枝说:“一百多年前,我奉命设计了一个叫姜竹桓的人,成功了,但也被他追杀了好几年。我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抓到我也没杀我,把我丢进这种鬼地方。我本以为能凭自己一己之力出去,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出口,这里的瘴气实在厉害,只能自己躲在土里暂时避避,要不是感受到副使你的气息,我这人得没了。”   他似乎很久都没说话,一堆话止不住地朝外冒。   韦羽至今不解姜竹桓为什么不杀他,亦枝却是听他的话听明白了,她转身,让陵湛站在她身后,开口道:“你出来之前,魔君那边有什么动静?”   姜竹桓嫉恶如仇,手上一把斩魔剑足以说明他对妖魔的厌恶,但他没有奇怪的癖好,通常都是一剑毙命。   韦羽打不过姜竹桓,被丢进来,大概是姜竹桓知道他出不去,要毁他心志。 第25章 封嘴   亦枝知道姜竹桓是招惹到妖魔被设计的,但她没想到这人是韦羽。   秽安岭的事并没有传开,知道的也没有几个,旁人只知那地方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独她和姜竹桓了解发生过什么,不过她后来逃了,倒确实好奇姜竹桓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韦羽看她神色不太对,小心翼翼开口说:“您走之后事情一团糟,事情都压在我们身上,我怕受牵累,领了外派的任务,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关注魔君在干什么?”   亦枝知道韦羽小聪明多,也没再多问。   她回头看陵湛,见他浑身都是戒备,无奈去握他的手,跟他说:“你别瞎想,我不是妖魔,以前想过去打探个消息,不小心坐上副使的位置,后来只能不断找机会逃离。”   韦羽反驳道:“副使能力出众,魔君吩咐的事都得经您手一趟,魔界有谁敢不服?您要是不做这副使,底下人恐怕都得闹翻……”   他被亦枝瞥了一眼,话说一半又连忙转了话题:“当初姜竹桓把我打得只剩半口气,这地方也不是人能呆的,几十年来没见半个人影也就罢了,害我只能缩进地底保留余力,可恨至极。”   亦枝道:“你现在还活着,是运气好,我不想对你动手,你也该知趣别来挡我的路。”   姜竹桓对人的宽容性远大于旁族,便是罪大滔天的恶犯他也不会轻易下手。   韦羽害他手沾满人血,被打得半死再投入这种近似再也不出去的死牢,也难怪,毒瘴会侵袭人的身体,灼伤肺腑,若是修为不行,韦羽只有死路一条。可惜姜竹桓低估了魔族的不要脸,真逼急了,连土都要钻。   她忽地顿了顿,姜竹桓那时神志不清,清醒后一直觉得人是她杀的,怎么会突然找上韦羽?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陵湛低着头,浑身都在抗拒,他和姜家人一样,骨子对邪魔妖族一道十分憎恶,亦枝只觉他是看多了那种凡间小故事,也没往别的地方想。   亦枝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只觉这段时日诸事不利,无名剑还没取成功就被姜竹桓设计进死境,这也没什么,有她在,死境又不是出不去,但她没想到这里面还藏个大嘴巴,着实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直接对陵湛道:“别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们走吧。”   陵湛微微张口,刚想说话时,又被韦羽的一声急促的副使别走打断。   韦羽抱着亦枝的腿就开始痛哭流涕,就差喊出一句要给她做牛做马,陵湛低头看着他,又觉无话可说。   亦枝甩都甩不开,头疼道:“别看我,我徒弟不想带你走,自己想办法。”   她当初带陵湛去找龟老子看病,陵湛因为龟老子是妖,连病都不想他治,韦羽是魔,他肯定不想带着。   再怎么样韦羽也不能跟着她出去,这小子是魔君的狗腿子,虽忠心于她,但嘴不严实,到时候泄露她行踪的人,一定是他。   韦羽审时度势,当即就把视线转到了陵湛身上。要不是亦枝在前面挡着,看他那架势,得扑陵湛脚边。   “小徒弟,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副使以前的事?带上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陵湛愣了愣,他看向亦枝,亦枝却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低头威胁韦羽道:“再敢胡说八道,我让你好看。”   “副使以前爱喝梨花酒,喜欢化成原形晒太阳,去过青楼找小倌,还经常看魔君沐浴……”   他的话越说越偏,亦枝冷着脸要把他一脚踹开时,陵湛突然开口说话:“既然是你以前旧友,那就带上他吧。”   亦枝皱眉,不明白陵湛怎么转性了,她开口道:“陵湛,不必勉强自己,我同他已经很多年没联系。”   陵湛说:“让他跟在后面就行。”   韦羽赶紧道:“副使,小徒弟都这么说了,您别硬心肠。”   虽说亦枝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但陵湛都答应了,她也没法再说话拒绝。   死境普通人出不去,就连韦羽这种在魔界排得上名号的,凭自己也不可能离开。   亦枝则轻松得多,她的灵力甚至覆盖住大半个死境。   她牵着陵湛走在前面探路,韦羽则跟在陵湛后面唠唠叨叨。   韦羽大抵也知道陵湛很有话语权,说了一堆亦枝平日的喜好来讨好陵湛,陵湛表面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亦枝知道他耳朵都要竖起来,脚步时快时慢,就为了听清韦羽那几句话。   她是不知道自己从前的喜欢有什么可打听的,反正他都已经认她为师,想知道什么问她不就行了?   但她也没管韦羽,除了一些不干净的事外,她并不介意陵湛和她亲近些。   他们间因为韦羽的加入热闹了很多,陵湛不喜欢外人,亦枝本来不是什么喜欢吵闹的人,宽敞的四周只有青年的嘶哑声。   他们因为韦羽的事耽搁了一段时间,但寻找境眼的时间却缩短不少。   韦羽在死境中呆得太久,连身体都已经残缺,十根手指头都没了三根,小腹隐隐可见森然白骨,可也正是因为他这些年潜伏地面从没冒出来,韦羽对这附近了如指掌。   等亦枝找到境眼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   她没急着离开,先在附近逛了一圈,然后让陵湛坐下好好休息。   陵湛不愿意和韦羽单独待在一起,扯着她的衣角不说话,亦枝无奈带着他,韦羽好不容易才见到副使,也不敢离得太远,最后还是变成了三人一起。   韦羽和陵湛这两天混得熟起来,只不过陵湛天生的警惕性子,和韦羽熟起来的目的也只是因为韦羽那里听些亦枝以前的事——陵湛几乎没听过亦枝自己说以前。   他喜欢听她的年少轻狂,那些故事里除了魔君的存在外,他都觉得新奇感兴趣。   陵湛时不时就要偷偷摸一下脖子上的东西是不是还在,这是亦枝系的,他怕丢了。   韦羽眼尖,突然看见陵湛脖子上的黑曜石,他奇怪问:“小公子脖子上带着什么?怎么觉得有些熟悉,让我瞧瞧,一会儿就还给你。”   亦枝那时候正打算检查境眼,脚步顿下来,回头道:“陵湛性子纯,但我不是好惹的。你如果敢把歪主意打到他身上,我必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语气不是在开玩笑,韦羽许久没见她这般模样,连忙解释道:“我这才豆子大的胆子哪敢做这种事?副使别想多了,我没想要那块戒指,只是觉得那东西有些怪怪的。”   亦枝做魔君副使时手上处理的事极多,威严性很强,魔界崇尚武力至上,旁人不敢不服她。   她道:“出去之后,我会抹去你身上的气息,封住你的口舌,未得我的允许,你不得轻易回魔界”   “副使放心,今天遇到的事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只要副使带我出去,我韦某人愿意为您做牛做马。”   他心思活络,嘴巴上的话一套又一套,总归不会让自己吃亏,亦枝看得出来,要不是念他从前跟着她,她还真不想答应带他出去。   亦枝把陵湛拉到前边些,推他往前走,跟他说:“你要是想问师父喜欢什么,直接问就行,那些都是很久一起的,一点都不准。”   韦羽不乐意了,觉得她就在说他不管用,他为自己辩解说道:“当年副使还让魔君作画,那些凡间好样货都是我给买的。”   亦枝冷冷看他一眼,直接封了他的嘴。 第26章 出来   陵湛还小,亦枝不可能让韦羽跟他说太多见不得人的事,她没赶着出去,心里还在想姜家。   姜竹桓既然要折腾她,事情自然不可能是那么简单的,姜苍那里该漏的底应该也漏完了,他定恨她入骨。   陵湛住的地方回不去,恐怕一落脚就会被人发现。   韦羽是个不省心的,天生大嘴巴,要是可以,亦枝不太想把他带在身边,但陵湛似乎对她的过去很感兴趣,现在也不再追问她姜家的事,她也乐得清闲。   反正不该说的事,给韦羽十个胆子也不敢开口。   亦枝又在多待死境中多待了两天,期间韦羽凑过来,围着死境的境眼绕了几圈,跟亦枝抱怨自己觉得这就是个纯正的死境,多年都没探到这东西痕迹。   亦枝没说别的,这地方确实没有出口,所谓境眼也是坏的,但只要灵力足够高,修复只是片刻的事,只不过维持得不久。于她而言,要想出来,十分简单,甚至比姜竹桓花的时间还少。   龟老子住在晚京城中的隐蔽一角,很少有人能发现。亦枝带陵湛出去之时,整个晚京城都已经戒严起来。   死境之中漆黑一片,外面也正好是晚上,只有暗淡星光。   姜府回不去,但亦枝想要的东西还没到手,她不可能离开。   无名剑该是陵湛的。   死境入口的黑曜石在陵湛手中,暂时不用担心被姜竹桓发现他们已经出来。龟老子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吵醒时,披着件外衣就出来见他们。他上次捡来的小孩们都长高不少,其中一个女孩脸圆圆的,亦枝记得她。   那女孩上次见亦枝脸红跑着离开,这次倒是沉稳了些,见到亦枝时还腼腆叫了声龙姐姐,亦枝颔首应她,视线却看向了龟老子。   龟老子讷讷道:“我徒弟才多大点,叫你一声姐姐还是便宜你了,要不然让我徒弟和你徒弟来场联姻,你还能免费得个天赋出众的小徒媳。”   陵湛站在亦枝后面,皱眉拉她的袖子。   亦枝的手轻拍他一下,摇头道:“这倒不必,陵湛不喜欢这种玩笑,不过有个小忙想请你们帮帮。”   她抬手,凭空把韦羽弄了出来,龟老子惊道:“他怎么在这?”   龟老子和亦枝认识已久,对她身边的人不说都认识,但脸还是能认个熟。韦羽曾经就是亦枝手下的得力助手,一张嘴巴说尽天下事,要不是眼力见好,极少对外说魔君和副使的韵事,早就被魔君杀了。   他坐在地上,捂着腰呲牙说:“副使,我这残缺身子本来就不怎么好,你就不能多怜惜我吗?龟老子?你怎么在这?这是哪?”   亦枝手微微一握,韦羽嘴瞬间合起来,不能说话了。她转头跟那个小姑娘说:“这是一个病人,你学医似乎很有天赋,我想请你治好他,报酬我日后会付给你,韦羽,在你的身上的伤被治好之前,不能离开这地方半步。”   韦羽的脸色都变了,呜呜着想说句自己不会把她的消息说出去。他又不是傻子,闻这姑娘周边的味道就知道她才刚学医不久,他这伤换龟老子来治都费时间,何况是个普通人。   亦枝蹲下来说:“你现在回魔界回不了,在这里久待也不会出事,怎么一副急着找龟老子的样子?难不成是想着尽快治好然后回去告诉魔君我的位置?”   韦羽也知道她和魔君间的恩怨,犹豫再三,只得妥协。   而那小姑娘好像跟亦枝有什么渊源,听她说话就脸红不已,连连点头。   龟老子人虽老了,但医术高明,眼睛还是看得出韦羽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打量问:“你们从哪来的?我看韦魔使这伤,似乎不是一两年就能造成的。”   亦枝抬头道:“误入了一个死境,费了些时间出来,陵湛先放你这,从明天开始,你给他熬药吧。”   她的话语有些轻描淡写,陵湛似乎也没觉得出死境有多困难,韦羽心中腹诽,除了她那种实力恐怖的,没几个能轻而易举出来。   龟老子却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的另一句话,问道:“熬药?熬什么药?”   他忽然一顿,想起那次和她提的心头血。   亦枝撑头说:“该给你的不会少,这几个月你帮他把身体养好便行。”   陵湛莫名其妙问:“我又没病。”   亦枝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捏他脸,又去拉他的手道:“我还不了解你身子?夜色已经深了,我带你去找间屋子休息,记得听龟老子的话,明天我有事得出门。”   陵湛被她拉着走,不高兴道:“你又去哪?”   亦枝笑道:“还没走就开始想师父了?这可不行,我明天很可能不回来,你得自己睡。”   龟老子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让那小女孩把韦羽带下去,韦羽似乎也察觉气氛有些不对,识趣离开。   ……   亦枝在死境时,心中还在猜疑姜竹桓的目的,出来之后就大概确认了。   他知道杀不了她,只是想拖住她的时间。   晚京城的戒严比以往要重,四处都是侍卫。她把陵湛带去房间,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就再次出来。   亦枝没有时间休息,她一个人潜回姜家,才刚进来,就差点被巡逻的侍卫发现。   姜府禁制设得比从前还要多,亦枝背靠着墙,朝外看了一眼。姜竹桓待姜家没见得有多深的感情,在外历练百年也不回躺本家,心够冷漠。   他掺和一脚着实麻烦,让她计划全都乱了。   姜苍是性子暴躁了些,但人单纯,还没世家那些弯弯道道的想法。除了姜夫人那件事外,她和他没什么大仇,并不想毁他。   让她得知剑的所在,然后私下偷走离开,既不伤人,也不会让人发现,明明皆大欢喜,偏姜竹桓不识相。   亦枝在姜家待了有几年,虽说平日一直都在陵湛院子里,但前段时间被姜苍贴身带了一阵,对姜府的重要之处也算了如指掌。   当初本来只差一步便能得到无名剑,被姜竹桓拖到了现在,再想要找到,恐怕有些困难。   亦枝避过守卫森严的护卫,不动声色来到姜宗主的院外。   这里没有人,安安静静,明明姜宗主需要静养不见外人,现在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她脑子也知道怎么回事,姜竹桓或许早就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了姜苍。   亦枝心觉短时间内最好还是别碰到姜竹桓,也别让他知道自己已经从死境中出来,否则打起来暴露痕迹,吃亏的人是她。   院子外都是侍卫,没人知道里面已经悄无声息进了人。屋内四处的桌椅摆置和从前一样,亦枝站在屋中,慢慢拿起桌上的一把钥匙。   她回过头,视线看向床,淡声开口道:“出来。”   一个高大人影坐在床上,没发出任何声响,听到她的话,也没太大表现,只是缓缓抬头,透过一层幔帐和她对视,而亦枝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存在。   能做到这一步的人,除了姜竹桓外,没有别人。   “你我本无瓜葛,何必多番纠缠,若是觉得我碍你眼,直说便是,事成之后,我自会离开,不会对你姜家造成任何危害。”   他依旧没说话,亦枝也没觉得奇怪,姜竹桓就是这种冷淡性子。她道:“如果姜苍那边要个解释,我会去告诉他真相,前提是我能平安无事离开姜家,姜家的无名剑我也可以放弃,反正现在的情况,我想要找也找不到。”   亦枝的话真真假假总难分清,但她的语气总会让人觉得是真的。   屋里的烛灯瞬间点亮,姜竹桓从屏风处走了出来,亦枝慢慢皱眉。   她往后退了几步,转头看到坐在床上的人影走了出来,是眼睛通红的姜苍。 第27章 只不过,是个女人……   天色深黑一片,屋内静得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   亦枝率先打破平静,道:“这是要干什么?两个人欺负我一个吗?”   姜苍攥着拳,通红的眼睛紧紧看着她,嘶哑着声音直接问她:“我娘是谁杀的?”   亦枝顿了顿,视线看向姜竹桓,姜竹桓没说话,同她对视时眼神也是淡淡的,一身白衣干净又整洁,像不染尘埃的仙人,但手里的剑却总是充满肃杀之气。   他一直都这样,没怎么变过。   倒确实如她所想,姜竹桓把事情说了出来。他再怎么说也是姜家人,就算不在乎姜家,做这些事也正常不过。   但她并不想回答姜苍这个问题,亦枝慢慢把自己手里的钥匙放在一旁的花几上,道:“今日既是不顺,那我便日后再来,多有叨扰,还望见……”   亦枝话还没说完姜竹桓便剑出直指她,锋利的剑气锐利无比,亦枝一惊,立即躲过他这一剑,身后的花几碎成粉末,那把钥匙摔在地上。   ——钥匙是陵湛屋子的,不知道姜竹桓从哪找到。   亦枝没时间想那么多,她迅速转身到姜苍身后,一把袖剑抵住姜苍的喉咙,定住了姜苍的身体,又开口对姜竹桓说道:“姜道君这是做什么?确定是想把事情闹大吗?到时出丑的只会是姜家,可不是我,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竹桓永远是最知道她想做什么的,甚至她的下一步动作,他都摸得一清二楚,即便她谎话连篇。   亦枝看着他,在等他的回答。   她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她性子了如指掌,他们相处那几年,他脾气可真不算太好。   姜竹桓的剑没有动摇,开口道:“你杀了姜苍母亲不够,还想杀了他?”   他眼神中的冷漠很淡,但亦枝看得出来,姜竹桓或许根本没怎么把姜苍的死活放心上。   亦枝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姜竹桓上次受的伤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杀不了她,但拦她一拦,却还是做得到的。   可她不想惹麻烦,现在这地方只有他们两个,外面没有动静,说明姜竹桓只把消息告诉了姜苍。   她仇人太多,闹出大乱子容易引起麻烦,偏她必须要拿到无名剑,暂时不可能离开晚京城。   姜竹桓在和亦枝僵持,她的手微微用力,姜苍脖子有道细微血痕冒出血迹。   亦枝对姜竹桓道:“你若是真心想激我,我也不是做不到,到时间姜家若是缺了一位未来宗主,这就怪不了我。”   她不是在说假话,姜竹桓的剑微微握紧,最后还是先收了剑,说:“你来姜家的目的是为了无名剑,靠近姜苍也是为了那把剑,杀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放了他,我带你去寻剑。”   他一句句淡淡的挑明都在表示她对姜苍只有利用,亦枝没辩解,也没答应他所说的。   她没放在心上,但这些话对于在场的另一人来说,刺耳至极。   姜苍手上的青筋就像要暴起一样,她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亦枝心里想着事,在想该怎么离开才是最安全的。姜竹桓花样多,如果被他挑衅放松警惕,到时候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回龟老子那里也必须要比平常小心几分,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真不知道他和姜夫人间的感情到底好到什么程度,他居然能为她做到这种程度。   亦枝心思微转,再次说:“你出去,我和姜苍有话要说。”   与其在姜竹桓眼皮子底下消失,给他反应的时间,不如让他在外面等着,自己再偷偷溜走。   “出去。”   姜苍突然吼出了口,亦枝手一顿,只觉姜苍的喉咙想被火烧过样,哑得让人觉得他哭过了。   姜竹桓看着他们,突然笑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出去。   亦枝讶然,没想过他会听姜苍的话。   等姜竹桓出去之后,亦枝的手也从姜苍脖子上放了下来,她捏法关上屋门,不让姜竹桓听见屋里的动静。   “骗你一事是我有错,若你想怪我,这也正常,”她对姜苍说,“姜夫人的灵魄在我手上,你把无名剑给我,我可以把它还给你。”   灵魄在她手上,便已经说明姜夫人是她杀的。   姜苍的手掌心已经攥出血迹,紧咬住牙道:“你从始至终,都在骗我?”   亦枝站在他身后,轻轻回他一声道:“姜苍,你觉得这个问题,还要我回答吗?”   “为什么?”姜苍怒喊了好大一声,“为什么?我没招惹过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母亲?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他声音沙哑得让亦枝都觉得有些心软,她叹声道:“你把剑给我,我把姜夫人灵魄还你,还可以帮你把你爹的病治好,就当我们间什么都没发生,好不好?”   “就算我死也不会把剑给你。”姜苍的喘气声好大,鼻息重得让人觉得可怜。   亦枝沉默着,她从手里拿出条帕子,上前轻轻给他擦脸上的眼泪,说:“姜苍,没必要因为我骗你这件事哭,你娘会回来,你爹的病也会变好。”   “我会杀了你,”他胸口在剧烈起伏,整张脸都被眼泪浸湿了,“我一定会杀了你,杀了姜陵湛!”   姜苍在这一方面和陵湛像,哭起来的时候没完没了,豆大的泪珠涌出来时,让亦枝心里软得想什么都依他们。   待在他身边取剑费时间,所以她用了极端方法加速进度,但如果姜竹桓什么都不做,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至少姜苍永远不会发现她是来骗他。   事情终归是她所为,亦枝也从不否认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姜苍恨她也好,怨她也罢,亦枝都无所谓,她活着不是为自己,要的也只是无名剑。   她的手指微微曲起,擦去他涌出来的眼泪,低声道:“你要真想杀我,也不是没机会,可是现在的你太弱了,做不到,陵湛也还小,就算是为了他,我也不会死。”   姜苍的手在颤抖,但他的所有动作都被亦枝封住,一双通红的眼睛像掺血了一样,道:“我要你血债血偿!你这辈子也别想过一天安宁日子!这辈子都别想!”   他的话几乎都是吼出来的,明明是恨意十足的话,却莫名让人觉得他像一只被人抛弃在路边的小猫,无人要他。   亦枝慢慢把帕子放他手心,随后就往窗边走,她手推开窗,在离开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捏手解了他的定身术,说:“你既然不愿意把剑给我,姜夫人的灵魄便暂时保存在我手里,望你不要把我的事情说出去,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不过仔细想想你以后应该都不会想要见我,你也可放心,就当前些时日骗你的歉意也好,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但我徒弟的东西,我绝不会放在别人手中。”   她无声无息离开,姜苍因为脱力跌坐到地上,那条帕子轻飘飘掉在地上,他眼睛里就好像进了什么东西,眼泪忍不住的流下来,最后抱头放声大哭起来。   上次姜夫人出事,亦枝一直待在他身边,她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哄他,让他以为自己后背还有个依靠,什么都不用怕。   但现在没有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姜苍哭得满脸通红,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好像压了块巨大的石头,让他每次喘息都要用尽力气。   他眼睛被泪水浸满,什么也看不清。   明明她只不过是个女人,只不过是个妖女,根本不值得他难过至此。   姜苍的身体哭得颤抖起来。   过了许久之后姜竹桓才推门进来,那时姜苍的哭声已经小了很多,但他哭得太久太用力,身体都在打嗝颤|抖。   姜竹桓弯腰捡起地上的帕子,放进怀里,他淡声说:“她就是这样的人,就算你把无名剑给她,她也不会把你娘的灵魄还给你。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她以后还会再过来窃剑,你不用再见她,你娘的灵魄我会帮你夺回来。”   姜苍慢慢抬起头,眼里的恨意迸发出来,即是朝亦枝,也是朝他。   姜竹桓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道:“你何必恨我?因为我把真相告诉你?姜苍,若你聪明些,就该发现她不简单,除了姜家二公子的身份外,你有什么值得别人为你停留?” 第28章 欺负师父睡着了   姜竹桓和姜苍说了什么,亦枝不知道,她从姜家离开的时候,没回去找陵湛,先回了自己的秘境一趟。   这里有个天然山洞,四周禁制极强,不同于凡间那些花样子,除了亦枝之外,没人进得来。   道路两旁堆有棱角分明的石头,洞府正中泛着淡淡荧光,一块巨石上铺着稻草,上面有个龙蛋,气息微弱,一道灵力修补着上面的一条裂痕。   亦枝站在石头前,那道灵力是属于她的。   她慢慢伸出皙白手指,一滴血从她指尖流了下来,滴在裂痕上,龙蛋微闪了一下,之后没有任何反应。   亦枝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收回了手,像是早有预料。   旁人提起龙族时,总以傲气强大来形容,亦枝也的确厉害,但她作为龙族那份傲气,没剩多少。   小小年纪就开始到处碰壁的人,知道谨慎二字代表什么。   她化成原形,趴在蛋的旁边,找个舒适位置休息。亦枝的身体小巧,团不起这东西,她也没那种孵蛋想法,没必要。   龙族的未来靠她一个人不行,姜苍今天哭成那样,说老实话,她其实也有点歉疚。   他或许恨极了她。   但她倒从来没觉得后悔过,感情是最好的武器,她要的也只是他的信任。   若他以后能杀她,亦枝大抵不会反抗,到底是冤有头债有主,况且她活得也够久了。   前提是陵湛好好长大,龙蛋平安健壮破壳,若能至此她心也无憾。   不过单凭姜苍现在这样,想杀她也得几百年后,可能那时候她早就没了。   姜府她还会回去,那把剑属于陵湛,没有它,陵湛连修行之路都进不了。她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亦枝需要一个修为强劲的陵湛,用他的血和灵力来修补唤醒这颗龙蛋。   亦枝灵力浑厚,厉害无比,便是活在从前龙族中,也是个中翘楚,可惜她是缺憾之体,就算有龙族之血,对救回龙蛋同样束手无策。   当年圣战战况惨烈,她没有长辈灵力滋补,要不是龙蛋里的这个小东西,她不一定能到今天这步——几千年前它尚未有完整意识,懵懂间在她出壳时把要出壳的养剂全给了她,弄得自己破壳时只出了一半,之后便奄奄一息,动弹不了。   它身体本比她要康健,鳞片上还有族长的印记,为救她差点丢条命,着实可惜。   她费了许多力气才把它封回壳中,只等来日有机会再唤醒这个孱弱的弟弟。   亦枝在这地方休息了两天,才慢慢苏醒过来,龙蛋有她灵力滋润,似乎亮堂了些,但也仅那么一些。   她揉着肩膀出去,随手再设下一个禁制。   亦枝总觉得最近的疲倦比百年前要多很多,虽说她算是年纪大了,可于龙族的寿命而言,她也不过是个姑娘,这种劳累感当真不是她该有的。   她打了两个哈欠,觉得是养孩子比较累,应付陵湛就已经很麻烦,何况还有姜苍那里。   亦枝回龟老子那里时是早上,正巧他起得早,亦枝顺便让他帮忙诊了诊,最后自然是什么都没诊出。   她人身易受伤,但凡间那些大病小病,还折腾不到她身上。   亦枝没再放心上,只当自己是良心发现,愧对姜苍,所以肩上担子重。反正要她空手交回姜夫人的灵魄不可能,既然说过不会再见姜苍,到时再看看能不能和姜竹桓谈谈条件。   这段时间动静不能太大,不如先陪陪陵湛,顺便让自己也放松一阵。   韦羽那家伙被她封住了口,可那家伙藏不住话,指不定见她不在,直接把魔君和他的事给抖落出来。   亦枝临走之时,龟老子把她叫住,说道:“那孩子已经开始喝药,若不想断断续续影响药效,最好连续。这非小事,即便是你,接连失血三月也会对身体产生影响,给你一句劝,近期最好别惹事。”   他是在提醒她。   亦枝修为太高,失血极易造成身体出问题,平日休息几个时辰也就罢了。如果失的是心头血,得耗去不少精力,遇上事了,伤得更重。   她手背在身后,也没回头,只道:“纵使龙族血液金贵,但我想做的事更加重要,你不用劝我,我知道后果。”   她这种人做事很少会做一步想一步,后续发展会怎么样想得一清二楚。   亦枝说完之后便离开了,龟老子摇两下头,也没再多劝。   ……   陵湛这孩子是个拘谨的,但性子不太好,若是把他惹怒,什么尖酸刻薄的话能说个不停,可除此之外,他也没大毛病,性子虽别扭,却又乖又听话,矛盾又协调,亦枝以前觉得他这样省心,现在也是同种想法。   天色还淡淡亮,陵湛现在还在睡。亦枝站在床边,见他安安分分的睡姿,不由笑了笑。   普通宗门都会给弟子树立宗门观念,为了家族,什么都能做,姜府也差不多。明明陵湛是个不受重视,甚至不被姜家承认的孩子,偏他比谁都要守这些规矩,哪都不愿意去,每次被她带出门都没有好脸色。   上次他叫她师父时,把她高兴坏了,可惜那时候没心情庆贺,从死境出来后就把他放这,更抽不出时间。   也不知道陵湛这两天过得怎么样,照他平日习惯,过一会儿就该醒了。   亦枝不是见外的人,她轻手轻脚躺在床上,也不吵他,只是枕着自己手臂,闭眼睛歇息。   淡淡的光亮从窗里照进来,屋里的东西都是凡间少有的材料,床也暖和,比陵湛从前那破破烂烂的院子不知好上多少倍。   亦枝苦吃得了,但福也会享,陵湛在她这还是个小少年,身体像个火炉样,靠着就十分舒服,她只是想稍微打个盹,没想到直接就又睡过去,陵湛醒了都没发现。   他差点把她推下了床。   陵湛的手碰到她发软的胸口,硬生生停了下来,等他发觉自己碰到什么时,脸猛地就红了,立马把火辣辣的手缩回被窝里,红得滴血脸也埋进了被子,不想被她笑。   见她没什么动作,陵湛犹豫片刻,慢慢露出眼睛。   她的呼吸很浅,紧闭的双眸微微皱起,陵湛这才发现她是睡熟了,不知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亦枝陪在陵湛身边说久不久,但说短也没有太短,满打满算也有两年多的时间。   但就是这两年,陵湛已经完全适应她的存在。   这女人一直能睡,普通的推搡也只会让她惊醒片刻,然后继续回去睡。   陵湛的手慢慢伸出来一只,他小心翼翼戳她的脸,亦枝依旧睡得沉。   屋里已经亮了许多,陵湛连试好几下她都没醒,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他的手指轻轻往上,去抚平她的眉心。   亦枝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开口道:“陵湛,欺负师父睡着了?” 第29章 生病了   陵湛的手要收回去,亦枝无奈,抱住陵湛的腰说:“我累了,你别起那么早,陪我睡会儿。”   他顿了一下,问:“你去做什么了?”   亦枝埋头到他颈间,闭着眼睛道:“去了趟姜府,累得不行。”   秘境的事她很少和别人说,陵湛更是要严格保密的对象。如果旁人知道也就罢了,以陵湛敏感纤细的性子,说不定得气哭了。   他比不得姜苍,姜苍不缺出气筒,底下的侍卫没人敢惹,陵湛比他要孤僻得多。   亦枝总怕陵湛以后长大还是这样,要是孤孤单单一人,连交心的朋友都没有,那未免也太可怜了。   他想不想要是一回事,但一直拒绝别人靠近,别到最后见到心仪的人,连句话都不敢说。   剑,说到底还是要那把剑,修为低下的人没有任何话语权。   陵湛的手放她肩膀,他还有话没问出口,就发现她自顾自地在闭眼睛睡觉,皱起的眉也没放下去。   她还是一点没变,和以前样贪睡。   他迟疑片刻,慢慢拿开她的手,想给她挪了位置,但她不打算动,还往他怀里蹭了蹭。   陵湛动作一僵,他已经长大了,只有她还觉得他是个半大的孩子。   他抿嘴把被子抽出来,盖她身上,让她在被窝里睡。   亦枝嘀咕句听不清的话,陵湛也没兴趣探寻她到底说什么,最多就是句麻烦,语气还会是懒懒散散的。   她身上很干净,陵湛没有发现姜苍的气息,这让他心里有种微妙又奇怪的高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陵湛从前就不怎么喜欢姜苍,现在更是讨厌至极,只觉恶心得让人反胃。   还有那个叫姜竹桓的男人,他见第一面时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虚伪又会装,如果不是看在是她朋友的面上,他根本不想让那男人进院子。   他觉得自己随她见的人变多,讨厌的人也在逐渐变多,莫名其妙。   ……   冬日是适合睡觉的日子,亦枝喜欢陵湛身上的温热,睡到一半时没忍住,化为原形趴他怀里。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蜷在被窝里,旁边摆一个散发热气的暖炉。外边天色大亮,看起来快大中午。   陵湛早就起了,龟老子差人来给他送药喝。   韦羽这家伙也在屋里。   他说不出话,手缺了几根手指,写字也写不出来,偏他就是闷不住的性子,走来走去,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   龟老子收的小徒弟长得标志,虽看起来不及陵湛好看,勉强算清秀,性子也文文弱弱,但和陵湛似乎挺合得来,要不是有个韦羽在旁边转圈碍眼,倒称得上郎才女貌。   亦枝仔细考虑了会上次龟老子说的联姻之事,最后觉得陵湛实在是太小,还不到成婚的时候。   可他们要是能相处相处,交个朋友也好。   她随意一点,韦羽突然咳出一声,出口就是一句我的药什么时候好。   韦羽这一声把两个在场的小孩都惊到了,他自己也愣了愣,转头看向床。   亦枝化成人形,坐在床边,她手里抱着那个暖炉,对韦羽道:“你放着伤不养,跑来找陵湛做什么?”   陵湛看着她,皱起眉。她在外人面前总会有种天然的疏离感,或者轻微的高高在上,但陵湛见过她睡懒觉不愿醒,懒散又耍赖的样子,不明白她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韦羽好不容易见到人,又憋了两天,话哪止得住,开口就是噼里啪啦的一堆挑剔话,嫌弃龟老子这地方没人味,最后还来一句:“副使,你出去不会是打野食吧?这也太无趣了,想去清楼找几个姑娘都不行。”   亦枝瞥他一眼,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闭了嘴,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韦羽好歹是做过她下属的人,知道她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能力很强,做副使没人反驳,但过万花丛片叶都沾身的,除她也没谁。   亦枝的视线收回来,问道:“陵湛,药喝完了?”   她曾经和陵湛说过他身体有寒疾,得早些治。   陵湛点点头,亦枝又看向刚刚小姑娘,那小姑娘连忙道:“我叫小条,以前是住在条儿街头的乞丐。”   亦枝稍有奇怪,她又没问那些东西,但她也没深究,只颔首道:“陵湛自小体弱,劳你多加照看。”   韦羽不满道:“副使,这人是给我看病的。”   “又死不了,”她打哈欠说,“陵湛,你同小条去龟老子那帮我拿点丹药过来,告诉他我最近体虚。”   亦枝脸色确实有点白,陵湛不知道她这两天干什么去了,但她看起来确实不怎么舒服。   他拧眉说:“我去就行。”   “不行,我还有事问韦羽,这两天身子不顺畅,我得盘问是不是他对我下毒了,你们在这我不方便问。”   陵湛脸色一变,他立即盯住韦羽,韦羽只觉后背一寒,赶紧解释道:“副使比我厉害不知多少,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副使下手。”   亦枝抬手按肩,说:“不问问怎么知道?你去吧,我等你们回来。”   她这话的意思,是有私事要和韦羽谈,而他们听不得。   陵湛低着头,慢慢攥拳道:“想问就问,我又不想听你的麻烦事。”   亦枝还未来得及多说,他就大步走了出去,她脸上有些愕然,这下真不明白刚才哪句话说错惹到他。   小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尴尬站在原地。   亦枝揉额头说:“他是不高兴了,小姑娘,你帮我陪陪他。”   小条一脸茫然,却还是听她的话跟着陵湛出去。   亦枝喜欢听话的人,顿觉这小姑娘还挺合她心意。   韦羽也不是不上道,见小条一出去就说:“副使是想让陵湛那小孩多交个朋友?绕这么多圈子做什么?反正我是不可能对副使下手,副使可别冤枉好人。”   亦枝淡声道:“我已离开魔界几百年,副使早就不是我,不必这般称呼。我念你跟过我,所以允你在龟老子这治病,要敢耍花样,别怪我不客气。”   韦羽被堵了一嘴,郁闷道:“副使与其追究我会不会给魔君传消息,不如多查查是不是有人背叛,我昨天听说龟老子帮过魔君,指不定他哪天就背叛了。况且副使你要真用药,也只有龟老子能配,他才是最有可能下毒的。”   亦枝没中毒,那些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她的身体她还是知道的。   她手慢慢撑着床说:“我所做一切皆为陵湛,他对我最为重要,你是有眼力见的人,修为也不低,所以我没对你下手,以后若是出事,该护着谁才能保命,你也应该猜得出来。”   这两天身体疲累,不适合去夺剑,以后可能也得修养些时日,万一中间出事牵连陵湛,她心中是极其不愿。   韦羽若有所思道:“副使现在怎么不怕我把事情告诉魔君?难不成是有什么更为重要的大事?”   亦枝道:“无事。”   她突然打了两个喷嚏,韦羽奇了,问道:“副使这两天是做了什么?竟然还能染上凡间的病,稀奇,稀奇。”   亦枝揉揉鼻子道:“不是你该问的事别多问,你呆在龟老子这只会有好处,利弊权衡总该会,若魔君不会放过我,那也不会放过你,别再让我发现你搞小动静。”   韦羽一脸无辜样,他只是传消息找以前好友带些药,又不是要暴露她行踪。   亦枝没管他想什么,敲打一顿后就让他离开,然后又躺回去睡一觉。   陵湛是克制的人,压着怒意回来。没人教他怜香惜玉,小条连追他都追不上,气喘吁吁跟在他后面,又被他拦在门外说句多谢相送。   他进屋走到床边,掀开床帘把小药瓶丢床上,道:“你的药,自己吃。”   亦枝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她随口应了两声,也没伸出个头哄怒气冲冲的他。   陵湛忽觉她的声音虚弱了些,他站在床前,迟疑片刻之后,慢慢扒开被子,眼睛倏地一缩。   她的呼吸比往日要快,唇色发白,额上不停冒冷汗。   亦枝睡了整整两天身体才慢慢好转,醒来之时屋里围着好几个人,到处都是一股药味,龟老子在收拾桌上东西,陵湛趴在床边睡觉。   天色已经深了,灯影摇动,她浑身都放松下来,问龟老子:“我睡了多久?”   龟老子看向她道:“两天。”   “那陵湛有没有按时吃药?”   龟老子面色都奇怪了,他打量她说:“你不先顾着自己反倒先问徒弟?药都喝了,他正是固本培元的时候,我让人盯得紧。”   亦枝的手轻轻覆上陵湛的手背,道:“这次确实有些出乎意料,血这种东西到底重要,但我身子还好,没出大事。过几天我会再去姜府一趟,别让陵湛乱跑,我最近总有不安。”   她素来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类型,只要事有成效,耗费自己精气也无所谓。   已经过了这么些天,姜苍也应该冷静下来,他极其重视感情,亲娘可比无名剑重要。   但以姜夫人灵魄换无名剑不一定安全,姜竹桓老谋深算,迟早会设下陷阱让她跳。 第30章 是姜苍   亦枝的血一向是很管用的。   陵湛不知道每天喝的药里都是什么,但亦枝那几天的虚弱让他觉得恐慌,他看过很多民间话本,描述这种情况时称为大难。   修为厉害的人很少会得奇奇怪怪的病,要真得了,那不是要走火入魔,就是大限将至,无论哪一种,对修者而言都十分危险。   稍有不慎,可能要命。   亦枝了解他性子,但他脑子能想的这些东西,她还真是一点都没猜到。   陵湛趴在她床边睡觉,眉皱得紧紧的。   这孩子前段时间才和她闹过别扭,亦枝以为他又得吼她一阵,都做好了怎么装可怜让他心软的准备。   没成想他惊醒来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起身去帮她熬药,让亦枝都愣了愣。   她回神过后忍不住笑出来,觉得陵湛一天都比一天要懂事。   亦枝沉睡那几天不是得什么病,只是血失得过多引发的后遗症。   为了让龟老子能随时用药,她从死境回来没多久就让他私下取她的血,能熬到现在才出症状,也算她厉害。   韦羽因为她那句下毒的话被陵湛严防,对小条姑娘似乎也戒备至极。   亦枝不知道自己同那小姑娘有过什么渊源,她对小条完全没印象。   她短时间内不打算去姜家,但不代表她会休息很长时间。陵湛虽不怎么说话,可他看亦枝看得比什么都紧,要不是亦枝本来就习惯别人的视线,她都觉得自己要被这小孩给弄得头疼。   就连她要出去,他也要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一个人离开。   亦枝叹口气,又被迫回床上躺着。她倒也想带陵湛出去逛逛,只是现在的时机不对。   姜竹桓心里想法一套又一套,她总觉这百年来他变了许多,心思越来越难猜,和陵湛这个小男人一样,她早晚会吃亏。   亦枝在屋里休息了五六天,这几天来一直被陵湛看着,但他们两个人说过的话,十根手指都能数过来。   他不愿意和她一起同睡,自己在地上铺了被褥,冬日寒冷,连续好几天后,亦枝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占了他的床,而他不好意思开口。   又是一天晚上,天空飘了大雪,比平常格外冷上几分。亦枝趴在床上看陵湛,时不时叹出一口气,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陵湛的眉毛越皱越紧,他捂着耳朵,完全不想知道她大半夜不睡觉是要干什么。   亦枝慢慢下了床,她坐在陵湛铺的被褥上,推他的肩膀。   陵湛知道她是在闹他,被子盖住头不理她,亦枝又推了两下,他嫌烦,直接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她郁闷说:“陵湛,你越来越不亲近师父,是不是以后都不想理师父了?”   陵湛只道:“睡觉。”   亦枝试探问:“那你先睡?我出去一趟。”   陵湛的手猛地抓住亦枝的手腕,不让她离开。   他在这事上敏锐至极,连动作都比往常要快几分,亦枝无奈道:“你又不让我出去,又不和我说话,我一个人闷得慌,总得找找乐子。”   “睡觉。”   如果陵湛是亦枝的男人,她会调笑着回一句怎么睡,但他是她的小徒弟,亦枝也习惯了他的小性子,叹声道:“我只离开半天,半天之后就回来,今天下雪,姜家的守卫一定没往日严,我只是去找找东西。”   她有实力可以离开,但上次找个借口敲打韦羽都让陵湛大怒一顿,要是直接被他发现自己不在,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陵湛开口道:“我说了睡觉。”   “如果我能找到无名剑,那我就带你隐居,教你习剑,不让外人找到我们,你觉得怎么样?”   陵湛沉默了好一会儿,亦枝又道:“陵湛,我现在身体不好,但逃跑还不算难。要是带上你,怕只会是个累赘。你可以放心,天亮之前我就会回来,要是回不来,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她的话像委婉的妥协,但陵湛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执着,她的确是来和他商量,可她已经做好自己的决定。   这女人从来都是这样,自己强势得什么都敢做,偏偏又要提前跑他面前说些服软的话。   “陵湛,小陵湛?”亦枝趴在他肩头,叫他的名字,“师父很快就回来,你一觉醒来就能见到师父。”   陵湛深呼口气,“如果天亮之前你还没回来,你我就断绝师徒关系,我说到做到。”   亦枝微微一顿,更加无奈了,竟然发现连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世间只有师父逐徒弟,哪有徒弟直接说断绝关系?   她揉额头说:“你真是会掐我软肋,我会尽快回来。不过在我回来前,你必须在床上睡,不能踢被子,也不能着凉,知道吗?”   陵湛攥住被子,道:“今天要是找不到,以后你也不用找,我自己会修行,不必劳烦别人替我找外物。”   亦枝没忍住,笑了出来,说:“我知道的。”   ……   陵湛好不容易认自己做师父,亦枝也不想让他失望。   但她着实没料到姜竹桓竟那般熟悉她的想法,她才踏入姜府不到半刻钟,这人就堵在了她的前面。   她脸色颇为不好,望着站在雪中的男人道:“姜道君莫不是天天都盼着我来?”   姜竹桓手里握着剑,淡声道:“不要再肖想那把剑,对你百害无一利。”   他一直是这句话,亦枝拍掉衣服上的雪,说道:“有无有用试过便知,你要再拦我,别怪我不客气。”   她刚经一场病,并不想和姜竹桓正面对上。   他是世间奇才,无论是修为还是脑子都远胜于普通人,要不然当初姜家长辈也不会在证据都指向他时选择沉默保住他,姜夫人的死对姜家不是好事,但姜竹桓更为重要。   她若想毫发无损离开,必须要先逃开他的视线。   亦枝慢慢往后退,姜竹桓开口说:“为什么你总是不听话?”   她脚步微顿,当初和姜竹桓在一起时,大部分都是她主动,少有的几次酣畅,他眼睛都红了,事后却还在说她胡闹,不听话。   亦枝心中微微摇头,倒有些怀念,姜竹桓身体是真不错,肌肉结实强硬,要不是两个人关系早就断了,和他共度一夜良宵也不是不可以。   “姜道君既然已经知道韦羽,想必也猜到当年发生在秽安岭的事是怎么回事,你白白捅我一剑,而我为道君名声着想一直没作声,担下这杀人狂魔的孽债,道君怎么现在还敢来制止我?莫不是以为我好脾气,任人欺负。”   她随口调笑,转身便直接离开。   姜竹桓的剑从后而至,亦枝倏地避过,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多,她折断一根树枝,和他对立而站,不落下风道:“姜竹桓,一夜夫妻百日恩,怎么到你这就非杀我不可?姜夫人灵魄等我找到剑后就会还回来,你着什么急?李宛要是还在,恐怕都看不下去。”   无名剑姜家藏得极深,姜竹桓能来拦她,代表在他心里,她找得到那把剑,这就奇了,她根本没得过无名剑的半点消息。   “离开姜家,”他说,“把灵魄给我,我可以帮你抹除所有痕迹,姜苍也不会找到你。”   亦枝道:“我不答应。”   她话语刚落,姜竹桓的剑瞬间就捅穿她的心脏。   亦枝身上的血并没有流下来,她呆愣了片刻,然后轻飘飘倒在地上,但地上没有任何血迹,连雪都没压出样子,唯一残留的,是一截断掉的树枝。   姜竹桓慢慢收起剑,他了解她,太了解了。   她不会在这里和他耽误时间。   他的视线看向府外,除非毁了她的希望,否则以她的性子,死都不会放手。   亦枝揉着胸口,她没中剑,但依旧心有余悸。姜竹桓真是下手不留情,一截小树枝都能下这种狠手。   她都说过时候到了会把姜夫人灵魄还给他,怎么他还一个劲穷追不舍,难道想把她关进姜家大牢审判?未免想得太简单了?那种地方困不住她。   姜家到处都是森严的守卫,今天比平常稍有松了一些,但还是不容懈怠,亦枝先回了陵湛一趟以前的院子,这里的侍卫最少,几乎已经没什么人。   陵湛的地方太过于干净,一眼就能看出没有值得怀疑的东西,侍卫能撤的都撤走了。   这是亦枝在姜家呆得最久的地方,也最为熟悉,她打算过会再出去,休息会也好,至少能避过姜竹桓这尊难撬动的挡路人。   亦枝刚刚推开门,突然就立在了原地。   雪还没停,大风呼呼而过,面前的方桌坐有一个人,高高大大,听见开门的声音就慢慢转过身。他身上的稚气和傲气都少了很多,倒是多了一股寒气,眼神充满恨意。   是姜苍。 第31章 不要命了   亦枝自认还是稳重的,见到姜苍的那一刻也没表现出太多惊讶。   他果然恨她。   亦枝什么也没说,她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动,就这么看着姜苍站起来,慢慢走近。   雪还在下,今天不是好天气,让亦枝的手都在淡淡发凉,姜苍是来杀她的。   姜苍以为姜竹桓是杀他母亲的凶手时,整个人都变了样,整天埋头苦练剑术,恨不得把姜竹桓大卸八块,激进异常。   现在的他比那时还要冷漠,眼中的恨意都要把他自己淹没。   亦枝不想狡辩,她确实对不住他。   过度的接触会让人产生依赖,适当的挑开又会让这点依赖转化成信任,亦枝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用什么手段都不后悔。   姜苍停在她面前,声音嘶哑说:“我和你交换,把我娘的灵魄,还回来。”   亦枝愣了愣,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回什么。   他上次知道真相时,整个人崩溃至极,眼底的恨意和歇斯底里的话让她心境都有了些变化,特地回自己的秘境待两天平复心情。   她不打算再见他,但她也确实没料到再次相见是这种场景。   “只要……”她的话顿了一下,“只要你把无名剑交给我,我会把灵魄完好无损交给你。”   姜苍于她而言是有些特殊的,她和魔君之间,和姜竹桓之间,至少都是你情我愿,单纯享乐,就算掺杂着一些谎言,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她没想过要姜苍服软,也未曾要他的原谅。   “我带你去寻剑,”他哑声说,“先把我娘的灵魄给我。”   亦枝沉默,她摇了摇头,没答应。陵湛对她来说更重要,她只要陵湛好好的,任何风险她都不会冒。   姜苍微微合上了眼,又慢慢睁开,从怀里拿出一个普普通通的玉佩,说:“这是禁地的另一入口,通往放剑的地方,握住我的手,我便可带你进去。此次交易,我并未告诉姜竹桓,你不用担心会失败。若你是在骗我,我会让你和姜陵湛死无葬身之地。”   她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姜竹桓要拦她,姜苍是最不确定的因素,他们两个间还有联系,就代表姜苍随时都可能把东西拿出来和她换。   亦枝掌心托出一点荧光,说:“只要我取得剑,姜夫人的灵魄就会回到她本来的身体。”   她的手指微蜷,借着这点淡淡的光亮,她这才发现姜苍的眼睛还是红的。   他这番举动出乎她意料,实在不像他以前的性子,也难怪他没告诉姜竹桓,看他眼底的恨意,怕是他自己想要设计于她。   姜竹桓一直在阻止她,从不给她留下半点懈怠空间,因为姜竹桓知道,只要她见到了剑,那就相当于她得到了剑。   姜苍想使什么手段她无意深究,纵使亦枝对他有那么些歉意,但他拦不住她。   亦枝的手合起,把姜夫人的灵魄收了回去。   姜苍神色变淡了,她微微犹豫片刻,说:“我只要无名剑,不会在这种事上欺骗于你。”   他慢慢低下头,伸出握着玉佩的手说:“来吧。”   亦枝把手放在他手背上,没有半分犹豫,姜苍的手攥得很紧,连青筋都显露几分。   他知道她是谨慎的人,做事都会想清楚后路,为个小小的庶子做到这一步,半点不怕他的报复,当真是师徒情谊。   亦枝还以为他厌恶她的靠近,顿了顿后,手上的力气慢慢放轻。   姜苍深呼口气,带她到了姜家禁地。   亦枝以前过这地方,她甚至还能察觉到自己以前留下的气息,但这明显和姜家几圣地有些不同,四处都是山峰悬崖谷,危险至极。   姜苍开口道:“这里是秘境隐处,只能从另一个入口进,无名剑的剑气乃邪气,埋在地下,需要玉佩引出,很少有人知道,劝你不用动用灵力,这地方是我爹弄出来,他修为不够,所以这里极其不稳,你会直接被逐出。”   他们在一处很陡崖上,寒风声从低谷传来,亦枝应了一声,往下看一眼,心觉难怪自己没找到。   等自己找到了剑就带陵湛取过隐居生活,剑已在手,修行才是头等大事。   姜茶突然道:“我爹和我娘看着关系不合,但他们很恩爱,如果不是出了姜陵湛的事,我爹和我娘还会像以前一样,我恨姜陵湛和他母亲,恨不得他们都去死。”   亦枝听得到他的话,但她没打算多说,旁人家事她一向很少议论。   她刚走一步,背后突如其来的预警让她立即避开,旁边就是悬崖,摔下去得掉半条命。   姜苍和她错身而过,充满恨意的眼神让亦枝倏地回神发生了什么,她心骂句傻子,反应却很快,伸出手来拉住姜苍,又被姜苍身体的重量反拽下去。   她咬牙护住他的头,后背被地上石头刮伤,狼狈的两个人一同摔下崖底,亦枝脸上都出了几道血痕,姜苍压在她的身上,被她的手护住,虽同显狼狈,但身上没什么大伤。   亦枝咳出血,整个身体疼得像火烧一样,她怒道:“你不要命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第32章 反目   姜苍慢慢抬起头,眼睛通红,亦枝忽然就没话可说了。   “起来吧,”她沉默了片刻,放开手,“姜苍,你要是在这杀了我,你永远都不会再见你娘,恨我一事正常,我不怕你的报复,但你我关系已断,下次我绝不会再救你。”   姜苍的喘息声很重,像绝症的病人,濒死一般,甚至能让人依稀能听到其中的几声哭腔。   亦枝淡道:“别哭了,我没兴趣哄你。”   她这句话把姜苍刺激到了,他的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就好像要将她捏碎。   亦枝的眉疼得皱起来,心想他力气可真是不小,得亏是她在这,要不然别人早就给他颜色瞧瞧。   她的脖子忽然落下一滴水,凉凉的,亦枝一愣,抬头看到姜苍紧咬住牙,他在抑制自己的眼泪,抑制自己的哭声,像个身心都受到剧烈打击的小孩,找不到任何人依靠。   亦枝深呼口气,只觉现在的他比陵湛还要脆弱百倍。她抬起手,轻轻抚去他的泪水,姜苍脸上茫然无措。   “姜苍,为什么要哭?”亦枝看着他的眼睛,“你爹娘都会回来,你接任姜家宗主,除了失去无名剑,你没有任何坏处,姜家也不需要这把剑。”   她的怀抱是温热的,充满安全感,姜苍心缩成一团,是难以忍受钻心一般的疼痛,他说不出一句话,眼睛被泪水浸湿,都是朦胧的。   他想问那他呢,他在她眼里算什么?   “起身吧,”她说,“我早日得到剑,你便能早日和你娘团聚。”   豆大的泪珠一滴滴落下,姜苍没放手,就仿佛知道只要自己的手松开,她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他眼睛都闭起来,什么都不想看见,睫毛被泪水沾湿时,让亦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姜苍哭了很久,声音嘶哑着打嗝,狼狈又可怜。   这段时间的恨意和爱意快要把他折磨疯,姜竹桓警告过他,不许再见这女人,更不许将无名剑给她,可他忍不住,她明明那么好,为什么偏偏是在骗他?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   亦枝抚|摸他的脸,慢慢吻他的嘴唇,伴随而来的是姜苍泄恨一般的回应。   但她依旧给了他很好的体验,淡淡的灵力包围住他们,她完美地释放他的肆意。   亦枝和他额头相抵时,突然想到陵湛那里,她又该食言了。   过了许久之后,亦枝缓缓揉着腰坐起来,她捡起衣服,打算穿上。控制灵力对她来说不难,但姜苍疯得不顾后果,姜宗主的实力也真不怎么好,她生怕稍使过劲就让这地方崩坏,弄得她两头顾。   无名剑在这地方,她速度快些说不定还能及早回去跟陵湛解释,在姜苍这里已经是个骗子,别再把自己师父的形象给毁了。   姜苍忽然从后抱住她,止住了她的动作,亦枝披着衣服,顿了顿,说:“心情好些了?”   他轻轻应了一声,姜苍的身体都是结实的肉,但比起以前,还是瘦了点。   “下次别再这样,”亦枝叹声道,“若我要别人死,做的第一步便是护好自己,旁人性命怎比得上自己性命。”   她的肌|肤白皙,和姜苍的肤色形成了对比,荒郊野岭处,没有人能发现这里,姜苍的指尖透过软和的白|满感受她的心跳。   他头埋在她发间,开口道:“把姜陵湛丢了好不好?求你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不会告诉我爹娘那件事,只要你嫁给我,那就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亦枝微微张口,说了一句抱歉。   他的手紧紧箍住她,不让她离开,亦枝深叹口气,事情已经说开,她也没必要再骗着姜苍,她说:“我不喜欢在感情一事上多有纠葛,断了便是断了,以后也不该相见。”   她决绝至极,两三句话说得干脆,完全不懂他的心伤成什么样。   姜苍指尖泛白,亦枝觉得自己腰都要被他勒断了,她心想自己不过说句实话,刚才还哄他那么久,怎么他还忍着一股气?   “姜苍,你和别人不一样,姜家需要你,”亦枝顿了一下,“今天的事,没有第二次。”   他哑声问:“真的不要我了吗?”   “嗯。”   姜苍过了好久以后才慢慢松开手,他吻她的背,亦枝轻抿住唇,听到他闷声说:“走吧。”   ……   亦枝花了很多功夫寻剑,也设想过很多种夺剑的手段,强取硬夺,智取软窃,每种都想过应对的方案,甚至连自己目的暴露在姜苍面前,也设想过要怎么办。   但在这种地方哄他一次,还真是没想过。   这里四处是荒凉的,姜家禁地没有外人进来,这种隐蔽之处更加只有他们两个,寂静过头。   亦枝手背在身后,看姜苍引出无名剑。   她找这把剑找了好几年,如今终于露面,亦枝心里却莫名有种古怪,想不通也说不出。   一道红光一闪而过,地上裂开两道山缝,从中升起一座高山,不详的预兆瞬间升上心头,亦枝后背倏地爬上一种阴凉森冷,她往后退了退,却听见姜苍垂头道:“无名剑邪气极重,所以我爹一直把它压在地底,姜家的血会压制邪气,用不着担心。”   他说完之后便划破手掌,血从伤口冒出来,姜苍伸手取剑。   无名剑是把极其锋利的剑,通体怪异之气,亦枝却感觉心脏倏然漏跳一拍,她的手慢慢攥住胸口,呼吸突然加重,突如其来的脱力让她半跪在地上,她咳嗽好几声,突然咳出了血。   姜苍慢慢转身看向她,开口道:“从前只跟你说过我爹发现了这剑的秘密,没具体跟你说过是什么,无名剑是姜家至宝,外人极少能窥见,除了姜家禁制严密外,还有便是会反噬外族人的灵力,灵力越深厚,反应越剧烈,我爹心善,总怕被人利用做武器,让无辜人死于非命。”   亦枝捂住嘴呕血,鲜红的血液从她的指缝间慢慢流下,她的脸色苍白,终于明白刚才的怪异感是怎么回事。   姜苍从来就不是乖巧听话的主,原来是在这里等着算计她。   “你若是想取剑,最好别自己来取,”姜苍看她的手撑住地,“你若是碰了这剑,最少都得修养百年,若是不幸,命都会丢。”   他紧紧攥着剑,等着她化为原形的那一刻。   只要束缚住她,那她这辈子也不会再离开他。   亦枝倒在地上,她身体刚好没多久,体内仿佛在倒流的血液横冲直撞,体内的灵力在剧烈消耗,因此浸出的冷汗把她额便边碎发全都浸湿。   她修为太高,导致的反压直接开始攻击她的身体。   “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姜陵湛?他有哪里比得上我?”姜苍握着剑,被剑的戾气引得出神,喃喃自语,“我不会再杀你,但我一定会杀了他。”   亦枝疼得喊姜苍的名字,姜苍被她的声音唤回灵智,他紧紧咬住牙,告诉自己她是仇人,什么也不愿意为他放下的仇人。   但他最后还是没忍住,把剑插在一旁,去扶起她,让她好受一些。   她脸色没有一点血色,吐了好多血,平日温和稳重的模样变得更加脆弱易依赖人,姜苍也是头一次遇见她这种虚弱的样子,都有些慌乱起来。   亦枝连咳了好多声,血腥味浓重得让人下意识就想帮她止血,她嘴巴微微张开,但说话的声音小极了,姜苍什么也听不到。   他甚至想输自己的灵力要她撑下去,但不行,她绝对会反击。   “姜苍,好疼,”她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眼泪流下,“太疼了,为什么要折磨我,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了,一点都不……”   姜苍脑中的弦崩断,所有的顾虑在突然之间抛到脑后,他立即给她输自己的灵力,等她的血慢慢开始止住时,两人的身体都跟脱力一样,她依旧孱弱,但姜苍眼前忽地陷入一片黑暗。 第33章 出大事(修错字)   天蒙蒙亮时,安静的小巷子闯入了一个跌跌撞撞的女人。   呼啸的寒风让人通体寒冷,亦枝扶着墙慢慢往前走,她手捂住唇,依旧遮不住腹部涌上来的恶心感。   姜苍是姜家未来的宗主,在姜家圣地不会吃亏,但亦枝不行,今天的脱力让她差点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没碰无名剑,只是取了一些姜苍的血,用灵力紧紧封闭住,将它放入秘境之中。即便如此,剑气方才所带来的影响依旧没停。   亦枝不想再对姜苍下手,所做之事收敛至极。   姜夫人的灵魄她已经给昏迷的姜苍,便是剑对她身体有害,但只要剑在手,陵湛就可修炼,离她的目的又近一步。   亦枝咳嗽好多声,失血过多让她脑子都快要分不清回龟老子府上的路线。   以后该说教的还是陵湛,这孩子看起来乖乖巧巧,怎么用起剑来这般邪乎?   她腿突然一软,跌坐在地上,清早起来卖东西的商贩发现了她,见她一身的血,立马就被吓了一跳,亦枝掐了一下自己,咬牙离开。   晚京城都是姜家的地盘,太过招人注目会引来麻烦,亦枝答应姜苍只要拿到剑便将他母亲的灵魄还给他,她没食言,但姜苍那里不对劲,她有强烈的预感,姜苍一定会派人搜查她的下落。   亦枝揉着隐隐作疼的额头,一方面觉得自己这个做师父的实在尽责,为陵湛日后好过些而招惹的麻烦一个又一个,另一方面又觉自己不做个榜样,总是食言,不知道陵湛以后长成什么样。   但等她回到龟老子府院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不仅是没人,甚至像没人在这里住过的痕迹。   青石板地上落着皑皑白雪,黄叶掺杂在其中,仿佛久无人打扫。这是龟老子的惯有技巧,他医术高明,但实力并不强,连山头老妖怪也不见得能打过,可他在躲藏方面娴熟老练,如果不是亦枝和他相熟许久,她也一定能找不到他。   亦枝捂住胸口,靠着墙,身体得到片刻的休息,她出去才不过一天,这是发生了什么能让他把刚收的小厮和徒弟带走?   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气息在慢慢笼罩四周。   她倏地停在原地,慢慢抬起头。   亦枝面前有个穿黑衣的男人,身后跟着一堆藏在黑雾中的手下,他手上拎着韦羽。   那个人淡声道:“副使,魔君有请。”   韦羽似乎也觉得有些委屈,开口便道:“副使,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休息而已……你这是遇上谁了?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这男人叫脩元,千年以前是魔君手下的一个小护法,平时没什么大事做时,天天和亦枝这个副使邀着喝酒。   修界魔界两立,互不干扰,亦枝在做魔君副使时性子还没这么懒散,她当年去魔界是为取维系魔后性命的心珠,为此还隐藏身份做过魔君婢女,整天哭哭啼啼,假孕把他未婚妻弄走了,就差那么点就能见到魔后,结果人没见到,反倒自己先死在了魔君手上。   后来换了别的身份继续潜在魔界,别的消息没打听到,反倒误打误撞坐上了魔界副使的位置,得到魔君欣赏,颇受重用,她不得不谨慎些。   魔界妖魔诸多,龌龊之流亦是不少,她不太与底下人来往,纯靠拳头把那帮不服输又心眼多的给压制住。   魔君在魔界是绝对的存在,没人敢冒犯,亦枝能和他打个平手,但不及他心狠手辣。   直到她快离开时,才发现魔后其实早就死在魔君手上,他不同于姜苍,魔君身上根本没有正常人的想法,性格简直扭曲至极。   她从魔界逃出时受伤,独自一人养了许久。期间遇到不少人,也交了不少朋友,互相看上眼的不少,发展到最后一步时也有,但时常因为想起魔君而兴致全无,总的来说也算清心寡欲,有魔君这种前车之鉴,确实足够让人提起警戒。   只不过龙族本性难改,遇上姜竹桓就破戒了,清正禁欲的男人开起荤来,实在别有滋味。   这几百年她过得很轻松,近期尤其,虽说养孩子费的心思多,但养陵湛完全不一样,他除了性子别扭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值得别人操心的。   亦枝忍住胸口的疼痛,把呼吸的频率慢慢放缓。   龟老子惯会寻机会逃跑,这里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说明他和陵湛都没出什么事。   她脑子思考转动,心里想着是不是该说什么话来打破僵局,还是立即逃走比较划算,脩元突然开口道:“副使已经杀了我们不少人,魔君脾气您也了解,要是逃跑,少不了您苦头吃,还有韦羽,魔君绝对不会放过他。”   韦羽立马朝亦枝大喊:“副使救我!当初你底下下属还是我安置的,他们一直都很安全,我对你有恩!”   他这是在说陵湛他们安全,亦枝稍稍无话可说,还没见过谁厚着脸皮说对人有恩。   她双手捏了净身术,把自己身上的血清理干净,道:“我有事,最近没时间,见魔君的事以后再说,脩元,念你我有过喝酒之情,今天我不杀你,但如果你还想堵我,休怪我不客气。”   亦枝胸口还是疼的,她只是在硬撑。现在不适合和脩元打起来,到时引起的动静定是不小,姜苍醒后很大可能会直接来这里查探。万一陵湛中途回来一趟和他撞上,下场不会好。   脩元道:“若我这次带不回副使,下回便是魔君亲自出场,我想副使应当不想遇到这种事情。”   拍掌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却刚好能引起人的注意。   脩元等人立即转身跪地而下,亦枝转头,看向走廊上站着的一个小孩,她下意识要走,但腿重得如铁。   整个院子都被一股强烈的魔气覆盖,连院子上空的天色都暗淡几分。   “偷了我的东西,还想跑哪去?”他声音像个小孩样稚嫩,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嘲讽的挑衅。   亦枝低着头,她慢慢半跪下来,抱拳道:“恭迎魔君。”   这小孩人还不及她腿高,手里拿着一块淡青色鳞片,就像是玩耍的玩具,他整张脸也充满稚气,但他眼里的乖张戾气,任谁都瞧得出。   魔君修行的功法强势霸道,让他实力远远超出魔界的人,而那功法唯一的后遗症,是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形态,性情也随身体而变化。   亦枝当年因为这件事笑了很久,现在心中半点笑意都没有。   她心想自己的运气未免也太差了,离开魔界那么多年,偏偏就在这节骨眼被发现。   亦枝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不仅是打不过魔君,稍有些多余的动作,都可能把自己的内脏伤到。   就算她千般万般不想回魔界,到嘴边也只有一句恭迎魔君。   魔界和修界完全是两种地方,魔界之人不易在修界生存,修界亦然。暗黑的天色预兆雨势,雪又飘了起来。   她没承认自己先前做过魔君婢女,也没人知道那件事。   魔君依旧是那个捉摸不定的鬼性子,在回魔界的路上又拔下她的一片龙鳞,亦枝疼得眼前都在发黑,龙身血淋淋。   他却像找回宠物一样,心情舒畅多了,完全不像当年恨她背叛的那个人。   韦羽完全闭上了嘴,连呼吸都屏住,生怕引起小魔君的注意。   亦枝缩成一团卧在小魔君怀里,疼得直冒冷汗,动也不敢动。他的手按住她受伤地方,时不时掀掀鳞片看她伤口,导致她身上的血又慢慢涌出。   她闭着眼睛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心里想的却是要她能碰无名剑,都想要拿出来和他同归于尽。   如果她早知道魔界的东西对龙蛋恢复没有作用,宁愿损几百年修为也不想去那里。 第34章 纯粹的骗子   魔宫四周都环绕着魔气,虽说魔界秩序不及修界完整,但该有的不会少。   亦枝没当上副使之前,这里是纯粹的血腥之地,没人是单纯的,走在路上都能被不知道从哪来的暗器暗算。   魔君乐得看热闹,并不在乎谁死谁活。   她不是管闲事的性子,但当上副使后实在是烦了三天两头找她麻烦的,直接用拳头把人打服,顺带还整顿了一遍魔界日常秩序,谁犯了就得受惩,要是敢反抗,她会亲自出马,导致到最后大家都学机灵,私斗从不放明面,没几个敢招惹她的。   听说她回来之时,还有不少人扒着魔宫往里看,都想看看曾经的副使现在到底是什么样。   亦枝眼不见心不烦,缩成一团睡觉。说她身体不疼,这不可能,魔君的劣性子少有人能比,接连几次伤重都让她心力交瘁,什么都不想做。   给陵湛取心头血熬药,在姜家禁地被姜苍设计,又在回魔界路上被拔去龙鳞,种种事加在一起,让亦枝连翻身都不想。   韦羽倒是运气好,因为魔君注意力全在她身上而逃过一劫。   魔君回到魔宫后没多久就又变了副模样,看起来像十七八岁的少儿郎,纯善无害,唯一没变的,是眼神中的桀骜。   他到哪都带着她,连处理魔界事务时都把她托在手上,不让她有半分的安宁之刻。亦枝从他这里偷的心珠早已经磨成碎粉末给龙蛋试效果,还给他是不可能,不如装睡当伤重。   魔界因为魔气笼罩,天色大部分都很暗。   魔君推了一天的事务,悠闲至极,一直摆弄她的身体,中途还拿出几根红绸带,在她身上比划。   亦枝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两片珍贵的鳞片嵌入魔君寝卧的玉石屏风中,供人赏玩用。   大概也只有他自己能赏到,他的房间一般没什么人敢进。   亦枝爪子隐隐露出锋利,最后还是因为身体原因慢慢收了回去——魔君手上的这些红绸在抑制她体内的灵力,她不是鲁莽的人,现在的她明显打不过魔君。   “你又找了别的男人?”他开口道,“龙族果然都不值信。”   亦枝趴在他的腿上,龙身被他用红色绸带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没说话,依旧在装睡,心中腹诽一句关他什么事,他们间关系早就断干净了,就算以前多嘴说过心里只有他,也该作废。   “不听话的人,就该受惩罚,”魔君自言自语,话越来越偏,“龙副使,该罚你什么好……”   外头突然有些动静,脩元有事禀报。   魔君摆手不愿意见,他手一顿,不知道想到什么事,又让人把脩元给招进来。   脩元依旧一张冷脸,从外面走进来时都带着冷风。   魔君头也不抬,开口道:“来做什么?”   脩元抱拳跟魔君说:“禀魔君,副使已经回来,属下的事务也该交到她手上。”   “不用,你管着,”魔君说,“这女人最怕什么?”   魔君想把亦枝丢进她怕的东西里,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脩元视线下意识看向魔君怀里的亦枝,亦枝微微睁开眼,和他对上。   他愣了一下,下一刻就感受到肩上的一种重重压力,是魔君在施压,脩元跪下道:“属下和副使不熟,并不知道这些私事。”   魔君失望叹口气,让他下去。   脩元低头告退。   他看得出魔君今天心情很好,这时候不适合来打扰。   等脩元离开之后,亦枝才开口说了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我当年偷你东西,你同样把我折磨得丢了半条命,我想我们之间该两清了,若你觉得不行,我可用千年灵力抵你一颗心珠,枉生,你不是会做赔本买卖的人。”   龙族的灵力浑厚而珍贵,抵一颗魔界心珠游刃有余,甚至可以说,是她亏了。   若不是她自己的灵力对龙蛋没什么大作用,她也不用费心思来取这些东西。   事情已发生,世上也并没有回转时空的术法,是为了一件千年前的小东西怨恨于她,还是利用她的灵力做些补救之事,论谁都选得出,更何况魔君根本就没有普通人的感情,对魔后的东西并不存念想。   “副使终于睡醒了?”他故作讶然,“本来还想拔你一片龙鳞玩玩,看来现在是不行了。”   魔君名枉生,但这名字,现在敢叫的,也只有她。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把你这些年找的男人名字都说出来,”他手抚她的身体,“作为交换,我可以让你恢复副使的地位。”   亦枝还没兴趣在这事上暴露别人,你情我愿的事,旁人也没必要因她招惹上祸端。   魔君脾气时好时坏,恶劣至极,好的时候底下人做错大事都不管,坏的时候连人在他面前咳嗽都能丢一条命。   亦枝已经许久没见他,但他的性子一直都那样,没怎么变过。   她不再说话,任他怎么明示暗示的威胁都当听不见。亦枝只能希望龟老子能带陵湛跑远些,早知道自己就回早一些,至少能把无名剑给陵湛。   中途哄姜苍花的时间太多,这时只能另想别的办法。   ……   亦枝在魔君身边,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的时间。   他中途出去过一次,没带上她,只是把她关在屋子里。亦枝化回人形,要出去时都会被一群侍卫拦住,她还是头一次被人算计成这样,说不恼是不可能的。   如果她没受伤,这群人根本拦不下她,但她现在不止是受伤,连灵力都被魔君禁锢。   唯一算好的,是魔君出门的时间有些久。她没有大吵大闹,也从不做无用事,把魔君提前吵回来,对她没有好处。   脩元来过一次,为她送她曾经最爱喝的甜玉露。   那天是少有的好天气,天色要比往常明亮许多,亦枝撑头坐在床上,抱着双腿说:“脩元,当年我待你该是不错。”   脩元顿了顿,心知肚明她有事相求,只道:“副使要做什么?魔君已派人重重包围此处,设下不能随意进出的禁制,凭属下一人之力,带不走任何人。”   “不用带我出去,帮我带件东西给韦羽。”   韦羽能逃过一劫是运气好,这些天魔君对他不理不睬,则全是她的功劳。   亦枝有事要韦羽去做,也只有他能做。   脩元迟疑了会,道:“副使若是找人求救,属下觉得大可不必,魔君找您找了许久,便是您这次逃了,下次还会落回他手中,只不过下次,恐怕你不会受到现在的优待。”   亦枝知道,她没死就已经算是魔君大发慈悲。   “我不会走,”亦枝拿出怀里的一块玉佩,“你把这东西给他,让他交给别人。”   这里面封着无名剑和给陵湛的一封信。   “别人是谁?”   她看着脩元的眼睛说:“他知道。”   魔君这头不流行戴罪立功,韦羽不会敢接了她东西再向魔君献上,他现在大概整日都呆在自己屋中,怕魔君想起他,连露面都不敢。   脩元不是多嘴的人,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接过那块玉佩,道:“事情如果被魔君发现,该如何?”   亦枝明确告诉他:“不会,有我担着。”   如果魔君现在的乐子是她,旁人就不可能会入他眼。逃了一个韦羽是小事,再说魔界中整日出门办事的人不少,谁也不能确认他会去做什么。   就算他真的会起疑心,也不会是在这时候。   “我可以帮副使传东西,但魔君要是回来问起,我会如实把话告诉他。”   亦枝一惊,赶紧握住他的手道:“别别,难道我们之间交情还比不上副使要做的那些事?”   她衣衫微有不整,脸色苍白又虚弱,一双眼睛却亮而干净,脩元从前见过她最多的就是皱着眉处理魔界事务,还总说别人不开灵智,这般孱弱模样,没怎么看过。   他手猛地往回缩,又发现自己挣脱不开,只得深呼口气说:“你放手吧。”   她把他的手放胸口,就像是在提前预防他离开,靠自己近些能早点抓到他。脩元整只手都是僵硬的,手指骨的温热触感让他不敢有任何动静,魔君要是看见,会杀了他。   亦枝谨慎问:“那你答应我,不能反悔。”   “……好。”   他依旧冷着张脸,但话是应下来了,亦枝这才放开他的手,抬手拍他的肩膀说:“纵使副使有副使的事,但怎么比得上朋友交情?当年我就最看重你这性子,和别人都不一样。”   脩元没管她这些明显偏向于她自己的言论,他把玉佩放怀里后就匆匆离开。   亦枝看他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又慢慢躺回床上,不小心压到新鳞片的伤口时,呼吸还重了几声,心觉魔君当真不留半点情面。   门口外的侍卫换了一波,亦枝抱着被子,埋头在被中,在想魔君这种时候会去什么地方。 第35章 薄惩   亦枝在魔界住过很久,对这里的一切都不陌生,魔君也是个守旧性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屋里的摆置都没变。   魔君回来时已经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亦枝一直呆在屋里,哪也去不了,除了脩元来过两次,她几乎没和别人说过话。   他修的功法对身体和性情的影响都很大,加上半个月的时间差,亦枝就算猜,也猜得到发生了什么。   魔君的修炼,大概出了问题。   他又变了副模样,看起来像快四十岁,身体健壮,气质凛冽而强势,眼中的情绪内敛,比起他幼年和少年时,亦枝更熟悉现在的他。   她比从前放松了些,坐在床上道:“现在的你该是有头脑,不会像前段时间样顽劣又爱闹,我们谈谈吧。”   魔君慢慢走上前,他的手捏起她的下巴,眯眼观察,似乎在打量什么。   亦枝拍掉他的手,无语道:“很多事我想还是说清楚好,我偷你东西,为的是我弟弟,这些感情的事想必你也听不进去,我便不多说。事情错在我,我认,你提个条件,只要不伤及他人,无论提什么我都会做。”   魔君说:“你找过的那几个男人,都是谁?”   亦枝顿了一下,抬头打量他说:“看来你是真想知道这个问题……告诉你也无所谓,反正你查不到,两个凡间人,三个修者,都死了,有个还是我杀的。”   “撒谎。”   亦枝手撑着床,双腿交叠,歪头啧啧道:“我不说你折腾我,我说了,你又是一句撒谎,反正我怎么做都是错?”   她最擅长应付的是现在的魔君,他们间维持情人关系最常也是在这种时候。   “你若是早早说出你的目的,我不会让你吃苦头,”魔君微微弯腰,紧盯住她的眼睛,他的手按住她的手背,“就如那日在修界时,你服软那么快,除了打不过我外,恐怕还有层原因是你要护住他人,龟老子?还是另有其人?你以为我猜不到?不查只不过是费不着用心思。”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要是不信就换一个,”亦枝和他对视道,“就算别人现在没死,被你知道名字也活不长,我和别人早就没关系,费不着害他们。”   她还不清楚魔君为什么会找到龟老子那地方,但他确实还没对龟老子下手。   以那时他玩闹的性子,一是看不上老头,二便带她回魔界的兴趣远远超过其他,如果他发觉龟老子那里有疑点,迟早会派人追杀。   魔君的手微微抬起,从下到上慢慢抚她的脸,又突然捏她一下。   亦枝嘶疼一声,捂着发红的脸颊皱眉道:“你不信就不信,这是做什么?”   韦羽要是识相不想死在魔君手里,现在应该已经离开魔界去找陵湛。只要魔君不放心上,谁也不会知道韦羽已经离开了魔界。   魔君低声说:“你还和以前一样,哪也没变。”   “与你无关,”亦枝捂着脸道,“你若是想不到想提什么条件,那便暂时放下吧,等你想到再告诉我。”   “倒也不用放下,”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放在她腰带上,“做错事的人该受惩罚,你说,该罚你什么好?”   亦枝想要推开他,却忽地察觉自己的身体被定在原地。   ……   魔界对修者而言不是什么好地方,亦枝既不是妖魔,也不是凡届修者,对这里的环境说不上喜欢,但也能适应。   她在屋里待了整整两天,和魔君一起。   他抱她坐在怀中,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长发。亦枝的头靠他肩膀,嘴唇已经咬出了血,身体在不自主地抖。   在魔君回来之前亦枝就已经许久没出门,也没人怀疑什么。倒是脩元发觉了他们间的异常,但他也知道事情不是他能掺和的。   魔君帮亦枝穿好衣服后,给她倒了杯水,亦枝推开他的手,一句话都没说,没理他。   她身上流了很多汗,头发都被浸|湿了,衣服皱巴巴。   亦枝并不抗拒魔君的亲近,但她讨厌别人在这种事上玩弄。   她慢慢撑手坐起来,下床自己去倒水,一时脱力还差点摔了一跤,被魔君伸手拦住。   “副使,”他开口说,“这只是薄惩。”   屋子里弥漫着奇怪的气息,亦枝摔在他怀中,道:“我是好脾气,但魔君若觉我不会生气,那便太小看我了。”   她和魔君什么都没做,也正是因为什么都没做,所以她格外恼怒。   “若你告诉我那些男人叫什么名字,我注意力便不会在你身上,”魔君道,“副使自己选的路,还想要求别人做得十全十美?”   “我说过他们都已经死了。”   魔君突然笑了:“副使什么时候愿意说,那我便什么时候给副使。”   亦枝把肚子的气忍了下去,魔君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魔君,但他性子明显比从前要恶劣多了。   他们是什么都没做,但他折腾了她两天,给她是什么可想而知。   魔君似乎知道她是真生气了,也没再说别的激她怒意,只是让人给她送些补身体的好东西进来。   “即便当年你伤我,我也不曾反击过你,”亦枝攥着衣服坐回床上,“你何必在过了这么久之后如此折磨我,我心早有所属,愿为他守身如玉,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   魔君淡声道:“你不是说都死了吗,怎么还活着一个?”   亦枝冷笑道:“你不是不信吗?还问我做什么?”   她是在胡说,亦枝现在唯一放心上的人是自己徒弟,但她不可能让魔君找到陵湛。   魔君点头道:“我是不信,但错不在我,该罚的还是副使。”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不再像年纪小小时的稚嫩易怒,但亦枝心里咯噔一声,明显感受到了他的不悦。   她往后退了一步,心脏却突然传来阵痛,下一刻她便变回了原形,身体在灼|烧,一股不属于她魔力慢慢涌到四处,伸展龙身的肢体。   魔君抬手放下幔帐,帐内突然出现了一只九尾狐狸,大尾巴毛茸茸,眼睛却透着魔君专有的冷酷,高贵而优雅。   他的事情似乎已经解决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没出去。   亦枝整个人都病恹恹的,龙族天生就好那些禁事,她除了挑人方面有些苛刻外,其他嗜好并没有什么不同,接受程度远大于普通凡人,但她在人间混了那么多年,心理上难以接受他的胡来。   可现在的她打不过他,为了自己心里舒服,干脆什么话也不再和他说。   魔君从来就不是看克制自己的人,就算面上再怎么理智,到头也不过是肆意妄为四个字。   亦枝盘成一团缩在角落之中,被魔君伸手抱在怀里,带出去逛。   魔界不少人都知道她这个前副使,见她缩在魔君怀里时还十分好奇,议论纷纷。   亦枝不想听,当自己聋了。   “是副使自己求着我,怎么还发起脾气来?”魔君挑着街上的锁灵环,看什么款式比较适合她,“我为了迎合副使颇受委屈,副使倒做作起来。”   他没打算把她的灵力交给她,当初的灼伤感全是因为她的身体充满他的魔力。   亦枝不回话,这年纪的他要慵懒许多,比亦枝从前认识的魔君还要不管事,甚至还有闲心带她出来玩。   他怎么样亦枝已经不想管,她不想待在这地方。   魔君抓她的目的或许只是想折磨她,但亦枝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她已经准备了好些年,不可能因为中途出现的差池而放弃。   他高兴随他,她脸皮厚,无所谓。 第36章 逃走   亦枝想离开魔界,但魔君并没有放她走的准备。   他的身体还是老样子,一觉醒来就可能变成另一个人。   龙族生性本乱,但不代表亦枝能忍受自己同九尾狐在原形状态下做那种事,就如同两只受到情|性控制的凡间低等动物,气得亦枝越想越不痛快。   脩元脸冷心热,亦枝想要求他的事,只要多求会儿他就会答应。   托他的福,他带来的丹药让亦枝的灵力在慢慢恢复,但因为同时受到她自己和魔君的压制,没人察觉到这件事。   魔界的时间流逝并不明显,对修者而言更加,亦枝心里算着至少得有三年。   她不知道陵湛那里怎么样了,小孩隔月不见,变化如同隔年,现在的陵湛长得该是比她要高了,可惜她没陪着他。   期间魔君没允许她一个人离开过魔宫,但他自己却偶尔会消失十天半个月,没人知道他做什么,他藏有秘密,亦枝猜得到。   她不做莽撞事,只是静静等自己的灵力恢复,也没在魔君和别人面前露出迹象。   亦枝的身体特殊,龙族本身就是修炼的苗子,加上她和龟老子这种神医是旧识,即便被人禁锢,她也有自己的办法,只是花的时间太多了些。   直到有一天她觉得自己的灵力已经恢复到能躲避魔君的魔力,这才偷偷跟他出去了一趟。   就如脩元当日所说,如果魔君真想要找她,就算她这一次逃了,下一次他也迟早都会找到她的下落,与其被他紧追不放,不如早些找到他的弱点。   魔界主城附近她都熟悉,但魔君并不在任何一处,他进了自己的秘境。   巧的是亦枝当年和他关系亲近,也同样能在他的秘境来去自如不被发现。   她捏了个法,隐住自己的身形。   这里比亦枝从前见过的要荒芜得多,草地被冰霜覆盖,让人难以想象以前碧水青山的闲适幽静。   亦枝控制自己的气息,越往里走,眉就越皱越紧。荒芜之地盖上皑皑白雪,挡住来去的路,地上的雪积得小腿高。   他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变化如此之大?   亦枝站在一颗树后,前方是魔君用来修炼的竹楼。他已经进去,魔气也早笼罩四周,阻断去路。   怪了,魔君这地方能进来的人可以说根本没有,他何必要再加上层屏障?特地防着她?可他这样子不像是第一次这么做。   亦枝心中起了疑心,她慢慢走近些,黑雾缭绕之下,里面什么都看不清。只不过这股看着强势的魔力对她却是莫名随和,没有半分的攻击力,亦枝甚至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   竹屋四周布满尖锐的爪痕,每一道都含着浓烈的杀气,亦枝慢慢蹲下来,纤长手指放在上面,指尖颤了一下后,又收回来。   她心想魔君这是发了什么疯,想杀人还把自己给圈起来?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心?   亦枝倏地抬头,看到一只巨大的九尾狐从竹屋后走了出来,它在看着她,眼睛通红,像要滴血一样。   旁人见到此景,不是吓得被惊在原地,就是反应极快立马跑,但亦枝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至今都忘不了前两年被它舌头弄过的场景。   她往后退,心里在冷静选择逃跑的路线。   魔君发现她在这,恐怕也该猜到她灵力已经恢复,亦枝还不想和他打,她还要留着力找陵湛。   可眼前的这只九尾狐出乎意料没有发送攻击,它慢慢躺在地上,皮毛的光泽由亮渐渐变得灰败,痛苦的吱唔声在无意识中发出来,尖细刺耳,亦枝的脚步停下来,眼中的疑惑之意更甚。   她从没听过魔君有这方面的毛病。   亦枝没走,站在原地观察魔君的变化。   九尾狐的身体由好变坏,由坏变好,循环了不知道多少次,等终于停下来时,原先白色是毛已经全都浸满了血,地上的血腥味浓重,显然这不是第一次发病。   亦枝上前,手按住它的脖颈,灵力检查它的全身。   她感受得到手底下虚弱的跳动,讶然了会儿,同魔君道:“若我没诊错,你这是……”   他打断她的话:“你的灵力,怎么恢复的?”   “龙族身体的特殊你也知道,单凭魔力压制,你觉得真能控制住我?”   “为什么不逃?”   亦枝道:“我同你在一起也有几年,还不是那种冷血之人。”   魔君看得出她的想法,慢慢闭上眼道:“说谎。”   她说的话里,很少有实话,喜欢能随便挂嘴边,对人好的动作也只是习惯养成。   亦枝挑眉,他现在的虚弱不是假虚弱,要不然她也不会敢上前,她蹲在他面前说:“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小人。堂堂魔君竟然灵魄不全,当真令人惊叹,你这些年是做了什么事?怎么还把自己弄到这番地步?早知道我便早早过来,也不用浪费这些时间。”   魔君化为了人形,他这次比以前年轻了些,顶多也就十二岁,胸口在微微起伏,手撑在地上,稳住自己的身体。   “若不想被我伤到,自己回去,”他淡声威胁道,“如果你不见了,帮你恢复灵力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你这脾气真是一天一变,前些时候还温情蜜意,现在又成这德行。恢复灵力是我自己的功劳,你还想推到别人身上?”亦枝捏他的脸,“不如做个交易,我帮你寻找丢失的灵魄,作为交换你日后不再派人追杀我,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杀了你。”   他抬头看她,古怪笑了,道:“那可真巧了,自我出生起便是缺魂少魄,副使大概这辈子都找不到。”   亦枝愣了,心想他这怎么和陵湛一样,陵湛是道子转世,缺了这些东西也能活。   魔君不可能和道子牵扯上关系,倒是和魔后间母子不合,难道是被魔后给折磨的?   这可难办了,她还以为他是修炼出了问题导致身体犯病,现在看来,反而像是身体原因让修炼变得不正。   她总不可能答应帮他治好身体再走,到时连逃都逃不掉。   亦枝斟酌片刻,说:“我今天不杀你,望你念我今日放过你之恩,以后别再找我,我们之间早就断了,纠结过去也不是你性子。”   他低着头道:“副使,我已经见到你,你以为你还跑得掉吗?”   一道繁杂的禁制从魔君身上延展,瞬间就布满了整个院子,亦枝手轻点地,这道禁制便碎了,魔君脸上没有血色,倒在亦枝怀里,大口喘着气。   “若你是年纪再大些,变回老谋深算那个魔君,或许我就比不过你了,”亦枝在取他体内的血,“可惜你现在是小孩,想做什么我都猜得到。”   亦枝心想自己现在比魔君还要像魔界中人,取他人血如同无物。   魔君和陵湛是差不多的情形,他能修炼到这种程度,而陵湛用半点灵力都难,亦枝觉得非常奇怪。   龟老子比她懂行,让他查查也好。   魔君身体都变成这样,日后养伤费时绝对不少。   到时把这消息在魔界传开来,一定会让所有人都震惊。他底下的人可没几个衷心的,如果他要不想丢了这魔君之位,该做的掩饰不会少,那时就不会再有时间派人找她。   她收手,准备起身离开,魔君紧紧抓住她的袖子,亦枝忽觉不对,要立即甩开他时,手忽然一痛。   魔君松开了她的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他的脸上明明都是稚气,但又透着让亦枝都觉出寒意的邪气。 第37章 离开   亦枝手臂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淡淡的,没过一会儿就消失不见,连她的灵力都捕捉不到。   以魔君的平日的性子,这不是好东西。   她皱眉看了一眼晕过去的小魔君,不明白他这是做了什么。   如果他想要杀她,前几年就该动手,留着她不放,倒像别有目的,偏偏他这几年里,又没见有奇怪动静。   说是念旧情,不可能,魔君对她的那些行径可不像是有情人能做出的事,可要说成别的事,又不大像,魔君没必要为她花那么多心思。   亦枝没想明白,但她最后还是没动他。   她抱起小魔君,把他送进来竹屋之后,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外部没有异样,内里魔力虽然混乱,可也不像能到今天那种痛苦的地步。   亦枝心中的疑惑越变越大。   魔君的身体很是奇怪,她能明显感知到的,是一魂一魄,其他就像混乱搅在一起,捋不清。   陵湛的情形已经很罕见,旁人若是像他那种状态,转世第一步后便是胎死腹中。   难道是因为魔君修行的功法?   她从前待在魔君身边时好奇过他所修行之术,但那不是她来魔界的重点,亦枝便没多放心上。   现在直接问魔君这种私||密事,不可能,即便问了,他也不可能告诉她。   她低下头,看到魔君的脸色病得苍白,在好转和转重两种中切换。他额上的薄汗不停流出,喘气的声音越来越大,但他似乎早已习惯这件事,连身体都如同初生之子,覆上一层淡淡纯净的光芒。   他在修补自己的身体。   亦枝叹口气,想不明白,也不再多想。   不动魔君也好,万一陵湛得了无名剑还不能修炼,魔君总该能做个参考,再说自己偷他一颗心珠,总觉在各方面都欠他一样,不杀他总该是个恩情。   魔君设下的魔气屏障没什么人进得来,她不过是例外,作为这个例外,亦枝来去自如,就仿佛是自己的家,连她自己都有些微妙的诧异。   她没久留,去找了脩元。   比起繁华,魔界并不输修界,亦枝没去过脩元的住所,魔君也不会带她去别人家乱逛。   但脩元是现任的副使,住哪谁都知道,亦枝随便挑个人出来问问就找到了路。   因为行踪隐蔽,她去的时候没通知他,施法到他屋子里时,正好撞见他在沐浴。   脩元这张脸一直是冷的,见到她时脸色倒变了变,立即起身要拿自己衣服,临到头时身体又僵在原地,慢慢坐了回去。   亦枝抬手让他别慌张,说:“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句,魔君发现我灵力恢复,他聪明,很快就能猜到事情是你帮的。”   他顿了顿,抬头望着她问:“副使现在是打算逃了?”   脩元的身体有很多伤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上的,亦枝只是扫过一眼,问:“脩元,你既然帮我,也该想过后果,现在不只是我要逃,你也得自己找条出路。”   虽说不知道上次魔君是怎么找到她的,但亦枝若想逃,避他几百年不是小问题。   脩元忽地开口道:“副使这番话,是为了我着想,还是为了魔君?”   亦枝手背在身后道:“自是为你,我这人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她说这些话完全不心虚,毕竟恩仇由她自己定,旁人也管不着。   脩元一直看着她,慢慢开口:“莫不是为了魔君吧……”   亦枝摊手,没说话,随他怎么想,该说的话她已经说清楚,接下来就该是找陵湛了。   她转身,捏法就要离开,脩元倏然开口道:“副使如愿助我一臂之力,我答应帮你坐上魔君之位,日后魔界也不会再追击于你。”   亦枝手微顿,说:“我可没你闲,这魔君又累又无趣,谁爱当谁当。”   脩元有些急了,他让自己冷静下来,直接道:“魔君易主于副使是好事一桩,如果副使连这等小事都不愿做,身边危险重重,又从何谈教徒弟?”   亦枝回过头,脸上没有讶然之意,只说道:“是你通知龟老子魔君找到了我。”   龟老子当初逃得利落,亦枝猜过原因在韦羽,但又觉那时的韦羽伤得太过重,不可能提前察觉魔君的气息,算来算去,那便只能是有人早早和他通风报信。   她那句话不是反问,脩元沉默片刻,道:“魔界与修界之中,能敌魔君的怕只有你,副使若想获得永远的自由,只有登上魔君的位置。”   亦枝靠着柱子说:“你果然别有心思,脩元,我的实话就是没兴趣。”   这几年她一直在观察他,脩元对魔君看似中心,但脩元帮她没有底线,就算再怎么错误的请求,他也没拒绝过,这便已经很不对劲。   亦枝对人的戒备心没那么低,她不觉脩元是专门为她。   她的视线都是打量,不信任之意油然而出,脩元攥拳道:“当年魔君震怒伤及副使性命,副使难道不怨?若不是我在私下相助,以副使那时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离开魔界,难道副使还想经历第二次?”   亦枝倒真有些惊讶了,她仔细想了想,好像是确实有那么回事,便道:“脩元,我不知你为什么帮我,但你要是有意于魔君之位,自己去夺那位置也未尝不可。”   陵湛现在都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亦枝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   脩元好像很生气,手上青筋显露,他没发作,深呼口气,慢慢平静下来道:“我早就知道副使和魔君之间关系亲近,只是未曾料到,副使竟还对魔君旧情未忘,你难道已经忘了那个未出生的孩子?”   亦枝顿了一下,问道:“你说什么?”   “副使何必还要在这种时候装傻?”脩元开口,“即便你那时做的是魔君婢女,但孩子终归无辜,他杀你,根本没留半点情。”   她不知道脩元是从哪得知的那件事,只说:“我与魔君间从未有情,这次只是来给你通风报信,并不打算卷进你们的争斗。”   那个孩子是个莫须有的,亦枝为了方便接近魔后而假扮的,只不过没运气。   脩元见她不在意的表情,语气都带了薄怒:“你真不怕死?”   怕不怕不都一样?亦枝心想早知道刚才就直接走了,不该留在这听他这些话。   她都已经活了这么多年,生生死死早已看淡。   “脩元,我没有那种野心,”亦枝说,“你那些丹药情我会还你,以后再见。”   “慢着!你要去哪?”   脩元脸色大变,站了起来,但他没叫住她,亦枝径直消失在原地。 第38章 找陵湛   冬雪皑皑,铺满大地,亦枝被魔君带走那年也是大雪天,回到修界时还有些恍惚,心想时间过得真快。   她非魔界中人,对魔界将要发生的事也没什么想法,总归与她无关。   魔君不是省油灯,折腾起人来要命,他在魔宫时亦枝就没好好休息过,现在得以回修界,自然是怎么轻松怎么来,还顺手在修界边地给陵湛挑了许多礼物。   ——如果不是身后跟了个脩元,她或许在挑完礼物后就直接动身去找陵湛。   修界与魔界相处并不融洽,修者厌恶妖魔之族,魔族同样不喜修者,但交界之地常有修者与魔族在私下交换物件,延续千年之后便渐渐发展成暗市,有了固定的地方。   亦枝有货没钱,也不想用自己灵药换东西,万一暴露迟早出事。她在脩元屋子里待了许久,和他说了很久的话,为的就是拿些钱财用。   这里的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带着黑色帷帽,施着迷惑人视线的术法,单看身形,认不出谁是谁。   她手里抱着一堆东西,绕过好几个繁华的集市,穿过几户人家,最后没忍住,在一处偏僻小巷站住脚步,回头便问道:“真是稀奇,我都成这副模样了,你是怎么找到的我?”   脩元手里拿着剑,没回答,只说:“副使不也是一眼就认出了我?”   亦枝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他们两个现在适合分开藏匿,混在一起,连被找到的几率都会增大。   她对昏迷的魔君没少做不道德的事,取血一事定引他大怒,万一被他查到行踪,再顺藤摸瓜找到陵湛,那就亏大发了。   亦枝说:“魔君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但你做了这么多年的魔君副使,难道连些心腹手下都没有?怎么我不答应,你就直接跟着我跑?”   他回道:“没有,谁也不知道我的打算。”   亦枝愣了愣,叹了一声气,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魔君身体有伤,你想造反自行斟酌,如果你是要逃,那便离我远些,他定不会放过我,我也尚有要事要做。”   陵湛那里一别几年,以他的小孩脾气绝对会生场大气,要是被他发现自己身后又领着一个魔界人,怕是这辈子都不想认她。   脩元突然半跪了下来,低头道:“脩元愿追随副使。”   他干脆,亦枝也没立刻拒绝他,仔细打量一番,确认他不像是在说谎后,才道:“我不喜欢兜圈子,你到底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别无所求。”   亦枝顿了一会儿,开口道:“不愿说也罢,我欠你人情,你若是不想被魔君发现,留在这地方就行,他一向想得多,不会往这里想,日后等你何时想说了,再想办法寻我。”   他一动不动,没再说话,就好像铁定了心要跟着她。   亦枝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她,但他行迹可疑,万一私底下有别的暗计,她承担不了后果。   人总是为自己想得多,亦枝最后的底线则是陵湛,她该说的已经说完,抱着东西直接就走了,跟上次一样,半句话都没留。   脩元的手慢慢握成拳,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当年走的时候,有他相助,他知道她会逃走,同样也清楚魔君一定会把她找回来。   只是谁都没料到,会花那么长时间。   空中的雪还在飘,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道:“想跟着我也不是不可以,保险起见,我会压制你身上的魔力,而作为交换,你我之间的人情抵消,我也不欠你什么,你还得发誓,不会泄露从我这里得到的任何消息。”   脩元倏地抬起头,看她手上又多了件东西,都已经把她的脸挡住。   他攥拳的手慢慢松开,道:“若有违背,万劫不复。”   亦枝微微侧了侧身体,手上的东西差点掉下去,她连忙稳住,松口气,才对他摇头道:“起来吧,我赶时间。还有件事得说明白,虽然你整天副使副使的叫,但我一穷二白,连买东西的钱都是从你屋子里偷拿的,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我身上没有半点好处给你。”   脩元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道:“不需要。”   亦枝微愣,倒没多说别的,只问:“说来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我竟没注意到。”   “我知道那时的副使在动我的东西,所以我提前下了追踪术。”   亦枝顿了顿道:“你倒是准备充分,若真有这份心,在魔君手下不比在我身边强?”   他的心思很强,待在她身边是要做什么?魔君的陷阱?   “随心而已。”   亦枝道句怪癖,又说:“我待会去找徒弟,他是我最宠爱的,你不可暴露你的身份,更不能在他面前说我和魔君的事,否则你以后被魔君发现,我不会护你。”   脩元到底是帮过她,但他若敢做别的动作,到时她也不会手下留情,亦枝没那么多心软。   虽然被魔君折腾了几年,可她也不是没有收获,魂魄不全是大事,龟老子医术高,只要查清魔君和陵湛的身体差距,制药简单至极。至于陵湛那里,还是好好解释,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他想没想她。   亦枝手上没有龟老子他们的具体下落,当初韦羽离开魔界时亦是没留下线索,但她不需要这些。   上次被姜竹桓设计进入死境,陵湛莫名其妙也掉了进去,手里还握着死境石,她用灵力给他串起来带在脖子上,暗里施了藏着追踪行迹的术法。   她只要稍微费些功夫,迟早就能感知到。本来是以防万一的打算,现在倒正好,免了寻找的时间。   ……   魔界边地积雪满地,但别处却是青山绿水,鸟鸣蝶舞。   半山腰上有几间屋子,高大的树木遮盖住屋顶,一条小溪流从中汩汩流过,河边有刚采下的草药,几个少年在边上嬉戏玩闹。   一个清秀少女拎着药篮子走过来,笑着教训他们。这些个少年都是当年龟老子捡来当下人的小孩,现在都已经长大成人,女孩是龟老子收的徒弟小条,随龟老子研习医术,这些时候一直在照顾受伤的韦羽。   篮子里装着刚晒好的草药,小条正打算送去给龟老子,才刚走两步,篮子里突然掉下个东西,是个布包,装着摔碎的红豆糕。   她愣了愣,朝天上看,又一个东西砸下来。这次是个成色极好的茶壶,摔在地上,也碎了。   小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连忙让开些,天上掉下来的东西果然越来越多,堆在一起,无一例外,都摔得不成样子。   过了一会儿后,一个漂亮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不远前,她看到自己带的东西摔了一堆,眼睛都瞪大了。   “脩元你怎么回事?!”她蹲了下来,左捡一块又捡一块,发现几乎都坏了的时候,心疼极了,抬头道,“都说了让你抱紧些!”   那男人低头认错:“一时手松,望副使见谅。”   亦枝哪还有心思听他认错,她没立即跑来找陵湛,就是为了挑这些东西,要过来时还专门提醒脩元小心一点,因为传送消耗灵力过大,极易损伤外界之物,便是通体灵力的宝物,在她的灵力之下,最后也会变成一堆废品。   他倒好,全给她弄坏了。   “龙师父?”   亦枝的心疼还没结束,前面就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试探,她抬起头,看到一个秀气小姑娘站在她面前。   “小条姑娘?”   小条见亦枝还认识自己,惊喜了一下,但这惊喜还没过多久,她面上就又露出为难:“你是来找陵湛的?他跟姜师父一起闭关了。” 第39章 师父   亦枝刚听到姜师父时,还没想到是姜竹桓,反倒是隐约想起魔君父亲似乎也姓姜,心想自己可真是和姜家渊源当真深。她多嘴问了句是谁,听到小条的解释后,脸色才变了。   脩元从魔界随她前来不知为何,但看起来不像是想打扰她生活的样子,知道她要去找徒弟时,还贴心地说自己要去找韦羽叙旧。   小条不知道亦枝领回来的人是谁,还以为是韦羽的朋友,热情地让一个少年带他去找韦羽,自己则带着亦枝上山。   “龟师父一年前下山去寻师母了,这里很少有外人进来,我们一直都待在这里,”小条兴致很高,“姜师父人很好,教了我们好多东西,还教陵湛练剑,陵湛可真聪明,他学得好快,短短几年就赶上别人百年的修炼,龟师父都夸他是可塑之才,不过他总不爱说话,我和他待在一起,他能一个月都不开口,刚好三个月前陷入瓶颈,姜师父就带他闭关去了。”   亦枝面上没什么表情,问道:“姜竹桓何时找上的你们?”   小条仔细想了想,如实说:“在你走后不久姜师父就来了。那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半夜地龟师父突然把我们全部人都带走了,你一直都没回来,虽然陵湛什么话都不说,但他可难过了,我都不敢和他说话,姜师父和他谈了谈后他才慢慢变好,不过我总觉得他越来越不爱理人,总是在练剑。”   亦枝轻抿住嘴,她走的那天为了让陵湛安心,专门跟他保证过天亮后回来,结果是时间一晃,三年已经过去。   “陵湛生我气吗?”   小条有些纠结,摇头说:“陵湛一直在想龙师父,他经常摸着脖子上的黑戒指发呆,大嘴巴韦羽说那是你以前送他的,如果陵湛知道你回来了,他肯定高兴极了。”   亦枝松口气,她还怕陵湛怪她总是不信守诺言。   小条停在陡崖的石碑前,跟亦枝道:“龙师父,陵湛在崖下,我没有什么修为,就不能陪你进去了。”   亦枝慢慢点头,她不知道姜竹桓是打着什么目的过来教陵湛,至少不会是什么好心,当初他和她的关系可不是好友,而是仇敌。   她要走时,小条突然叫住她道:“龙师父人很好,就算陵湛有些小脾气,他肯定也是喜欢你的,我当年就吃了好多龙师父的糖葫芦,再次见到你时,都快高兴死了。”   小条不太好意思,说出这些话后就跑了。   亦枝愣了许久,心想这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她是顺手送过小乞丐糖葫芦,因为陵湛不喜欢吃,她便给了路边小乞丐,至于人是谁,亦枝已经完全不记得。   不过陵湛见到她真的会高兴吗?亦枝不相信,她摸了摸怀里唯一剩下的护身手镯,心想都怪脩元,连她用来赔罪的礼物都砸了,幸好自己觉得这东西漂亮留在怀里,要不然又得被脩元浪费。   亦枝捏法,下了陡崖。   陡崖四周有个禁制,拦得住别人,但拦不住亦枝,她不费吹灰之力下到崖底。   亦枝刚刚站稳就被崖下的碎石惊到,崖中寸草不生,萧瑟凄冷,地上几乎每一块石头都有完整的切痕,是剑留下的痕迹,充满肃杀之气。   这里没有人,空气稀薄。   她顺着石头上的新鲜剑痕一步步往前走,视线在残缺的山壁间来回望,颇觉心惊肉跳。   姜竹桓的剑气和这种不同,亦枝认得他的。   若这些痕迹都是陵湛弄出来的,那他的天赋,未免太恐怖了些,就算她有过心理准备,却也万万没想过到这种程度。   亦枝动作突然一顿,换句话说,她是不是可以让现在的陵湛救她弟弟?   她心中的波动有些大,这本来就是她留在陵湛身边的目的,如果陵湛做到了,那她岂不是不用再浪费功夫?   但这个想法最后还是放弃了,一回来就做这种缺德事,即便是她也会心虚。   亦枝找了许久,在一座习武台上找到了陵湛。他长大了,穿一身玄衣,在闭眸冥想,灵识笼罩住周围。   陵湛忽然睁开眼,他发觉了外人的存在,慢慢抬起头,等视线和亦枝对上,眼睛猛地一缩。   亦枝竟然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些许拘谨。   明明也就几年没见,陵湛长高了好多,比她都还要高出个头,个子却还是瘦瘦的,手上的无名剑已经尽归他所用,他甚至完美地收敛住剑气的反噬作用,亦枝没感受到半分胸中的痛苦。   她手不知道放哪,尴尬咳了一声,打破现场的寂静。   陵湛慢慢低垂下头,叫了一声师父。   亦枝愣了愣,倏地回过头,看到站在她身后的姜竹桓,他一袭白衣,如清风朗月,在这种杂乱的地方也不减半分清正之气。   姜竹桓开口道:“继续,不要被外人打扰。”   陵湛的那声师父,叫的是姜竹桓,亦枝脸色慢慢变冷:“姜竹桓,你在做什么?谁是外人?”   “教徒弟罢了,”姜竹桓在打量她,“你同魔君逍遥快活,又何必回来浪费一根好苗子?亦枝,你惹怒了整个姜家,让陵湛连后退之路都没有,现在不趁着年轻练,难不成还想拖到他老了?”   “我的徒弟我自己会教,与你何干?”亦枝声音冷淡,“当年秽安岭一事非我所为,李宛更不是死在我手,我帮你扛下来,让你心安理得过了那么多年,你现在是在报复我?”   姜竹桓摇头,却没再说话。   亦枝直接转身道:“陵湛,不要理他,别忘了他以前是怎么害你的,我们走。”   陵湛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只说了一个字:“滚。”   崖下的山风比任何时候都要寒冷,冻得人心发寒,亦枝手紧攥住拳,姜竹桓适时开口:“陵湛,她从前教过你,不可无礼。”   陵湛安静下来,这句教过他仿佛是句禁语,让他整个人都对亦枝充满排斥,内心就好像蒙上一层宽无边际的黑布,难以言喻的痛苦在撕扯他的感情。   姜竹桓又转向亦枝,说:“陵湛的修炼正处紧要关头,你若多番打扰,只会让他走火入魔,我们回崖上聊聊吧。”   亦枝还有话想要说,但她看着沉默不作声的陵湛,最后还是忍下怒气先一步离开。   陵湛浑浑噩噩,呼吸重了几分,姜竹桓道:“她愿意回来找你,只是你尚有用处,若你哪天没用了,她只会快刀斩乱麻,与其日后提心吊胆跟在她身边,不如把这些时间用来修炼,早早断了,免得伤心断灵根。”   姜竹桓这样的话说了很久,陵湛从一开始的抵触,到现在的认命,花了快三年。   他承认自己喜欢她,但她只把他当成无聊时的消遣。   她早就已经不要他了。   陵湛闭上了眼睛,他已经不再相信那女人的话,她从未真心待他,从头到尾都是个不信守诺言的大骗子。   亦枝被气得半死,在石碑前走来又走起。   等见到姜竹桓上来,便径直以木作剑抵在他颈间,发问道:“别以为我不了解你,陵湛只是个孩子,你到底对他说过些什么?”   姜竹桓慢慢抬手,捏碎这截树枝,淡声道:“你若真认为我说过什么,那我便说过什么。”   他永远都是这般清冷模样,端着大公无私的做派。   亦枝冷静下来道:“不要小瞧了陵湛,他是我徒弟,姜道君如果不想和我牵扯上关系,我劝你现在就收手,无名剑用完之后,我们自会送回姜家……”   “你以为姜苍还会要吗?”姜竹桓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你又把姜陵湛当做什么?他魂魄有缺,离了无名剑几年就会灵力枯竭而死,我早早便说过让你不要碰这剑,要不是为你收拾这烂摊子,我何必要教他那等无名之辈,你现在是要害死他?” 第40章 晕倒(改错字)   姜竹桓是姜家人,所说的话或多或少会有些道理。   他早前就说过她不能碰无名剑,事实也验证他的说法。   亦枝不是草率鲁莽的人,听完姜竹桓的话后就不再说话,在石碑前焦躁地走来又走去。   姜竹桓也没和她动手,任她发了会小孩脾气。   她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但万万没想过的是陵湛会认别人为师,这人还是跟她有仇的姜竹桓。当初离开又不全是她的错,如果她反抗魔君,魔君一定会深究原因,要是查到陵湛,他肯定活不到今日。   现在这又叫什么事?还不如当初把陵湛放在姜府。   “那孩子不想见你,也望你好好尊重他的想法,”姜竹桓的语气平静下来,“你任性惯了,别人却没理由惯着你。”   亦枝郁闷道:“够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踢走一块石头,不想理人。回来时不如意,连见陵湛心情都不快。   姜竹桓也是莫名其妙,从前都快要杀了陵湛,现在跑来跟她抢什么人?陵湛怎么还认他作师父?把她置于何地?   她烦得不行,打算直接下山,姜竹桓叫住她:“当年对我下手,致使秽安岭出事的人,是不是韦羽?”   亦枝忽然顿在原地,她说:“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   姜竹桓淡淡道:“我不杀他,是因为他得你命令过来,但不代表我以后不会动他,让魔界的人里陵湛远一些,他心本就不静,你真当他是半个徒弟,那就别靠近他。”   亦枝回头看他,奇怪道:“这样说来也是,往日你不是连妖魔都见不了吗?竟还留能他性命到现在,难不成是我这几年不在修界,你性子给变了?”   自从他们两个决裂之后,见面少不了打一架,平和待在一起的时间着实是少,掰着指头都数得出来。   “随你怎么想,”姜竹桓声音没有起伏,“我只做我该做的事。”   亦枝只道:“你比从前还要顽固。”   姜竹桓没回话,只是手里变出一个东西,丢给她。   亦枝皱眉接过,打开手心一看,是团血球,上面有陵湛的气息。   她一顿,慢慢抬头道:“你什么意思?”   “你找他不就是为了取他血救人吗?”姜竹桓说,“到底是不是他的血,你自己能分辨,我没必要骗你。”   “你对他做了什么?”   “是他自己不想再与你见面才将东西交于我手上,你养他那么久,还不知道他性子?”   亦枝就算再傻,到现在也知道姜竹桓是把自己留在陵湛身边的秘密说了出去。   她手微微攥紧,垂着眸眼:“从前我就想问姜道君,为什么你知道我是想救龙族?我应当没同任何人说过。”   “无可奉告。”   她的眼睛看着他:“姜道君是查过我?那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我想这应该是我自己的事。”   姜竹桓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没必要知道。”   她为了达到自己目的,惯来是什么事都愿意做。   姜竹桓嘴巴紧,问什么都不会说,亦枝太了解他。   她也没再装。   他教陵湛绝对不是觉得陵湛是一颗好苗子那么简单,再说陵湛的修为进展速度也太快了些,根本不像是亦枝预想的速度,她不知道无名剑有什么作用,也无法猜测现在的情形是对是错。魔君和陵湛情形相似,陵湛是正常也说不定。   这些都没有参考,说是真假,都无定论。   亦枝把血球收起来道:“我不想和你争,你不愿说,自有人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事。”   她转身直接下山。   亦枝这些年来就这么一个徒弟,说不放心上,不可能。   姜竹桓如果真的想杀陵湛,早在几年前就该动手,能拖到现在,说明陵湛对他而言是有用的,暂时不用担心。   亦枝的冷静总是恢复得很快,山崖顿时只剩下一个人,树叶被风吹动,发出沙沙声。   姜竹桓慢慢握紧手中的剑。   亦枝的目的他知道,等她发现陵湛的血没有用处,那她也该醒悟过来。   陵湛的血对龙族没有大用处。   死去的龙蛋救不活,除非以命换命,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选择自己活。   姜竹桓重新回到山崖下,看到陵湛半跪在地上喘大气,他吐了好几口血,地上还有摊新鲜的血迹。   他惨败的脸色就像死人一样,完全没有刚才在亦枝面前的活气。   乱石之中寸草不生,无名剑本就是夺人性命的邪剑,剑气所造成的损伤不可逆转,短短几年里陵湛就能完全控制住这把剑,说怪,但也不怪。   毕竟他是剑的原主人。   姜竹桓站在陵湛面前,问:“在想什么?”   陵湛没说话,他的头低得更下。   姜竹桓忽然叹了口气,从袖口中拿出一瓶丹药,开口道:“你心一直不静,于修炼有碍,药还是断不了。”   这瓶丹药是静心所用,兼有舒缓经脉,陵湛吃了快三年,一直没停过,他抬手慢慢接过药瓶,打开吃了两粒,压下胸口的血腥之气。   陵湛脸上的血色慢慢回来了一些,他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吃药,亦枝过来之前他也吃过,强劲的药效在冲击他的心脉。   “你天生魂魄不全,这点已经输于旁人许多,吃药修炼并不是长久之计,但你要想速成,也只能冒险。”   任何一个对徒弟有心的师父,都不会一次次拿着药促修为,亦枝平日也只是给陵湛吃些固元养体的。   那是在提前透支以后的寿元,当身体支撑不住庞大的灵气时,只有爆体而亡,可姜竹桓的表现却只是像无奈为之,他只是在帮陵湛。   陵湛脑子有些神志不清,他吃药没多久后就见到了亦枝,让他险些分不清这是不是自己吃多了药带来的副作用。   他又吐出口血,手紧紧抓住剧烈跳动的心脏,体力最终不支,摔倒在地,插在练武台上的剑铮铮作响,邪气又开始慢慢扩散开来。   姜竹桓划破手心,滴血在上面,剑慢慢恢复平静。   平静的四周只有山风呜呜吹过,他的视线转向陵湛的脸,突然想血脉真是奇怪的东西,明明他们不是一个人,却又偏偏都是一个人。   陵湛想要她,自己想保全她的性命,说来说去,竟也是为了同一个女人。   ……   姜竹桓在不久之后,也下了趟山,小条看见他时,还特别高兴地和他挥了挥手。   韦羽身上缠了一圈白布,他是病患,晒着太阳,脩元在问他东西。姜竹桓的突然出现让韦羽反应巨大,他立马从榻上翻下来,躲到脩元身后。   这里没有亦枝的气息,姜竹桓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他手上的青筋暴出,脸色冷漠得连小条都觉出了不对劲,韦羽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说:“脩元,这位姜道君当年可是和副使在一起过,我那时眼瞎,竟然没发觉副使就在他身边。”   韦羽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姜竹桓知道他是秽安岭的真凶时,砍断了他一只手和腿,封了他的全部修为,韦羽面上不敢说,只暗暗等着亦枝回来给姜竹桓好看。   现在亦枝不在,但好歹还有个脩元,脩元能做到副使的位置,实力自然还是有的。   但他那些话才刚说完,就被发现情况不太对的小条拎着衣领带回了房。   院子周围的温度在慢慢下降,连呼吸都变难了几分,脩元不受影响,在打量姜竹桓。   姜竹桓只道:“不过分|身之术,竟能骗过她,倒也厉害。”   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屋里的人摸不清头脑,脩元的脸色却变得厉害。   姜竹桓来得快,离开得也快,小条和韦羽互相对视一眼,皆是茫然,虽说听得懂姜竹桓的话,但却弄不懂姜竹桓的意思。   韦羽更加,他和脩元认识少说也有千年,哪来什么分|身。   外边的混乱亦枝是察觉不到,她故意早一步走,就是在等姜竹桓离开。   他瞒不过她。   抢人而已,她不是没做过。亦枝背着晕倒的陵湛,只觉陵湛果然是长大了,身体也变重了,长手长脚。   姜竹桓抢她这师父的活来做,做得也实在是没天理,留徒弟孤零零一人倒在碎石中,恶意满满得就算是她都能感受到,陵湛这傻孩子怎么还能信他? 第41章 不喜欢说话   亦枝带陵湛回了自己秘境的山洞。   他身体蜷缩一团,冷极了,意识模糊时又吐了好几口血,身上的血腥味冲鼻,连她给他输灵力都止不住。   山洞里的淡淡荧光充满灵气,能慢慢修复人的身体。最里面的地方,有一颗龙蛋立在其中,里面沉睡一只小龙,在用亦枝的灵力涵养。   亦枝在帮陵湛检查身体,越检查眉皱得越紧,她没急于一时的用血浇灌龙蛋,手反倒先轻轻握住陵湛,跪坐在地上,用自己的灵力修补陵湛被强行撑|大的经脉。   除了姜竹桓会私底下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她也想不到会有人做。   亦枝尚且不是庸俗之辈,不至于连人体内灵力不稳都看不出。但她今天和陵湛见面时,并没有发觉他身体有任何问题。   难道是她今天回来把姜竹桓刺激到了?他就这么恨她吗?恨到要对陵湛下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时间过了很久以后,陵湛才慢慢安静下来,他头靠在亦枝腿上,呼吸平缓,只是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角。   山洞四周干干净净,没有多余的杂乱。   陵湛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身上没什么安全感,亦枝慢慢叹出一口气,纤细的手指轻轻扒开他胸前的衣物,手忽地顿下来。   他很瘦,骨头几乎都能隐约见到,身边布满密密麻麻的剑痕,已经完全没了她当年把他养的康健样,亦枝面如寒霜。   陵湛明明是姜家人,姜竹桓当真是半分情面都没留。   龙蛋似乎察觉到她的异常,裂缝变大了一丝,亦枝深吸口气,把胸口中那股怒气咽了下去。   她化出一床干净的棉被,覆上自己的气息,盖在陵湛身上,让他睡得安稳些。   陵湛的眉却皱得越发紧,跟做了噩梦样,亦枝坐在旁边,灵力传入他的手心,安抚他的精神。   世上单纯的人没几个,亦枝却是不想让陵湛卷进这些纷争中,她只不过要他几滴血,未曾想过要折磨他到这种地步。   亦枝俯身亲自己小徒弟额头,心疼极了,她消失不过几年,他何故要受这种待遇?姜竹桓便是挑着陵湛无人撑腰泄恨吗?亦枝长发垂在身前,她慢慢站了起来,消失在山洞中。   等她再次出现之时,姜竹桓已经等在崖下。   他仿佛早就算到即便她带走了陵湛,也一定会回来一趟。   姜竹桓声音淡淡的:“看来你的手,不太||安分。”   只有看了不该看的地方,她脸色才会冷成这样。   她好像变了个人,浑身的气质都凌厉起来,衣袂飘起时,全然没了从前的吊儿郎当样。   山崖间的风寒冷如冬日,亦枝开口道:“是哪只手伤的他?”   “你来找我算账?”姜竹桓古怪地笑了,“上次见你这样生气的模样,还是我杀了个伪装成人的妖魔后,被别人误解为杀人魔时。”   他不会对人下手,而那时的她明明不高兴的,还硬挤出一个笑,跟李宛说他死脑筋。   她说:“倒是我错了,明明姜道君剑下死伤无数,旁人称你一句霁月公子,清风道骨,当真是眼瞎。”   亦枝的灵力凝成一把利剑,剑上有杀气,明显是动了真格。   姜竹桓长身直立,站在崖谷中时,如遗世谪仙,单看他的脸,只会生出一种敬畏之意。   “你和他待在一起,为的是什么,难道自己忘了?”   他的话才落,亦枝的剑尖就已经抵到他的喉咙,她说:“我一向不喜威胁。”   姜竹桓和她的眼睛对上,淡声说:“现在怒气冲冲来找我算账,若是你知道姜陵湛的血对龙族没有半分用处,又该变副样子。”   他的语气让亦枝觉得很不痛快,她能找到陵湛,自然知道他有多大用处。   她手里变出姜竹桓给的那团红血球,浮在掌心道:“我根本就没动用那血,你又怎么知道一定没用?你是想说,你在骗我?”   姜竹桓的手抬起来,握住她的剑,他黑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指缝间渗出一滴滴的鲜血落在地上。   他慢慢道:“我何必骗你?就算我说百遍千遍姜陵湛对你没有用,你自己也不会信,我为什么又要逼陵湛修炼而后才来白白骗你一次?即便今天你没有私下来抢人,那血到底是谁的,你自己也能分辨得出真假,难道我在你眼里蠢到会不知道你的灵力感知?”   姜竹桓所说不无道理,但亦枝再次对他从哪知道自己的事起了疑心:“你查到过什么?”   他慢慢往前走了一步,亦枝手上的剑划伤他的手和脖颈。   “你不过是利用他,何须做出这番宠爱的模样?你对姜苍是这样,对他也没任何差别,”姜竹桓拿她的剑指向自己的心脏,“你会变,你只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达不到你设想的,终究不过是弃子,但那孩子喜欢你,脑子里时时刻刻都想着你,我帮他脱离苦海,免了下一个姜苍,你现在又来怪我?”   “姜道君,陵湛和你不一样,你我不过露水姻缘,他却是我唯一的徒弟。”   姜竹桓突然笑了,亦枝心觉不对,要把剑收回来时,他自己撞上了她的剑。   ……   若说亦枝冷血,还是有那么一些的。   小条一直照顾韦羽,跟龟老子也学过治病救人的医术,见亦枝把浑身是血的姜竹桓送回来时还大吃了一惊,问怎么了。   她慢慢放下姜竹桓,只留一句道:“陵湛最近在我那,不要担心。”   半句都没提姜竹桓。   姜竹桓半跪在地上,小条后背发冷,看他脸时,只觉他是在笑。   亦枝回到山洞的时候,陵湛已经醒了。   如果是个普通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位置,大抵是把这附近都查个遍。但陵湛没有,他只是坐在山洞里,垂下的眼眸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后背有人贴了上来,一双嫩|白的手捂住他的眼睛,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猜猜我是谁?”   他的手倏地攥紧。   亦枝见他久久都没反应,心想这孩子怎么变了这么多,以前该是嫌她烦人推开她,现在动也不动,显得多讨厌她一样。   她放开了手,下巴靠着他的肩膀,从后轻轻抱住他,低声说:“是师父回来晚了,不高兴吗?”   “我要回去。”   亦枝的手帮他系好衣服系带,说:“现在的你不行,姜竹桓没那么好心,他是在骗你,你别信他的话。”   “我要回去。”他重复了一遍。   亦枝不知道姜竹桓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从前的陵湛对她没有这么孝顺。   当年她和姜竹桓就算不是正儿八经的认真,但好歹也是一起度过一些轻松的时日,她不想他承担罪恶感,瞒下了秽安岭的事实,姜竹桓报复她在情理之中,可他现在都已经知道真相,胡言乱语的话一堆还一堆,又连累到陵湛身上,怪不得她生气。   亦枝松开手,坐到他旁边,从怀里拿出一个手镯,给他带在手上。   陵湛手抗拒性地往回缩,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亦枝装作没发现他手上的那些伤疤,笑道:“我上次为你夺剑,伤了身子,被魔君劫去魔界,魔君心狠手辣,折磨人有一套,拔走我一片龙鳞,让我身体更加虚弱,想逃也逃不出来,养伤费时间,如果贸然逃跑,又会给你带来麻烦,便只能折中一些,让韦羽带着剑来找你。”   陵湛安安静静,没回答她的话,也没再有拒绝她的举动,就仿佛已经放弃了,不想再和她有任何方面的交流。   亦枝还是了解他的,猜到一定是姜竹桓对他说过些什么,她叹口气,道:“我留在你身边,确实目的不纯,但我从不想害你。”   陵湛的视线慢慢看向她。   亦枝道:“几千年以前的事,说了你也不一定信,我也不过是占个血脉因素,脑中亦是一知半解,你或许从未觉得我身体不对,但我其实缺憾之体,除了修炼什么也做不了,从前缺少的养剂太多,出生时便颇为脱力,繁育后代复|兴龙族,单凭我一个人,定是不行,所以想借你的血唤醒我弟弟。”   姜竹桓很聪明,既然能查到她想救龙族,想必她的底细,他应该差不多摸了个遍。亦枝就算再熟悉他,也不能把他说的话都猜到。   陵湛是在闹性子,倒不如直接把话给他挑明白。   亦枝握住他的手腕,再一次心疼。   太瘦了,这孩子太瘦了,从前还小时尚且不论,现在都已经长成大人模样,怎么还能瘦成这样?   “我师父该寻我了,”陵湛声音很淡,“放我回去。”   亦枝顿了顿,说:“你不告诉我姜竹桓说过什么,我就不放你。”   她遇过的犟性子不少,怎么治还是知道的。   陵湛果然不说话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开口的人。 第42章 奇怪   这地方清幽,没有人进得来,亦枝不想亏待小徒弟,随手一施便幻化出陵湛从前在姜家的院子,将山洞隐于之后。   时间又好像回到了亦枝最开始见陵湛的时候。   他一直都不太爱和人交流,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反抗,亦枝和他搭建起感情,废了不少心思,到最后才发现这孩子其实只是敏感多疑,不擅长和人相处,但他渴望旁人的亲近。   占他的床,惹他生气,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亦枝做过很多,她只觉现在的陵湛比以前还要沉默,不管她怎么说,他都没什么大反应。   唯一的那么一点波动,是在亦枝觉得累了时,打算离开他去龙蛋身边睡觉。那时的陵湛久违地抬头,他的眸子黑沉沉,问了一声去哪。   亦枝便没再离开。   她在魔界那些天就没放松过,脩元帮她,在某种程度上让她有了片刻的休息,但她和脩元千年未见,轻易说相信二字,也不是她的性子。   虽说自己急着要救回龙蛋,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要是施术离开几天,这小祖宗不知道又会想什么。   她抱着床被子跟陵湛挤一起,陵湛身体跟往常一样僵直,极其抗拒她的靠近,亦枝脸皮也挺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陵湛,”她朝里边挪了挪位置,盖着被子,转头看他,“不睡吗?”   陵湛坐在床上,慢慢转过头,不看她。他还和以前样很少说话,亦枝握他的手,发现他身体也没了少年时的温热。   明明时间过去也才几年,就算再怎么受打击,他也不该变成这样。   她心中叹口气,侧过身子,脸压着他宽厚的掌心道:“我一回去就见到魔君的人,差点以为你们出事,幸好我跟龟老子熟,知道他肯定带着你们提前跑了……你知道无名剑吗?就你用的那柄,说起来真邪乎,当年差点要我半条命,疼得要死。”   亦枝和他好多年没见,絮絮叨叨的话这一块那一块,说起自己的疼时,还十分心有余悸。   陵湛的心仿佛被攥起来,等回想起自己在姜竹桓那里看过的画面,手又蜷起,胸口泛上一股淡淡的恶心。   他应该讨厌她,本能的讨厌,从心底就不想再见到她。   “姜竹桓是怎么劝动你的?明明以前我让你修炼,你总是说不想,唉……也不知道姜竹桓那脑子怎么长的,连你都被他哄骗过去,人修行一路总该有个目的支撑,你修炼是为什么?姜竹桓是不是给你设了目标,让你杀我?”   她的话突然打断他的思绪,陵湛猛地抽回了手,躺回床上蒙住头。   亦枝满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惹到他,她撑起自己,手刚放在陵湛身上,突然愣在了原地。   陵湛的身体在躲她的手,这孩子讨厌她的碰触。   亦枝沉默收回了手,也没再多嘴说别的。   她嘀咕句真困,然后就扯被子休息,背对着他。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老旧干净的窗户透进淡淡的光。   亦枝睡不着,她不是喜欢强迫别人的类型,陵湛如果不是她徒弟,她也不会费这么多心思管。   她无奈叹出一口大气,在安静的环境下格外明显。   亦枝心想还是先让陵湛好好养身体,等龟老子回来再让他替自己解释一通。   姜竹桓给她的那团血,的确是陵湛的血,但姜竹桓目的是什么,亦枝已经不想管。几千年前有场圣战,由传说中的暗黑道子挑起,那人实在是阴冷之辈,诡计多端,他杀了无数妖魔,将他们逼出修界,因此灭世的族类不在少数。   那位道子出自姜家,也好在那时候的姜家不怎么出名,要不然事情传开来,现在的三大宗门之一不可能有姜家。亦枝是在那之后出生的,对那些事不甚了解,她也没兴趣知道。   陵湛身体有很强的恢复能力,亦枝曾偷偷取过他心头血浇灌一株死树,效果显著,所以她半分不信姜竹桓所说。   陵湛突然开了口:“你和姜竹桓,和姜苍,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仍然蒙在被子里,说出的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但陵湛没叫姜竹桓师父,亦枝愣了愣,转身道:“怎么了?”   陵湛没说话,在等她的回复。   亦枝和姜竹桓关系是很不一般,她勾引他不少回,成功过许多次,干柴烈火的事,哪能拿出来说?接近姜苍倒是为了陵湛,但男|女那些事,却是她自己走的捷径,这同样也说不得。   陵湛好不容易才和她谈话,自己总不好把话给聊死了。   亦枝咳了一声,说道:“我们没什么,姜竹桓是很久前以前认识的,普通朋友,因为一些事反目成仇了,姜苍、姜苍只是夺剑方便,所以我和他走得近,骗他一事挺不好意思的,以后要是能找到时间,我还得去朝他赔个罪。”   陵湛的手紧紧攥住被单,咬牙道:“说谎。”   他这句说话才出口,亦枝就突然掀开了他的被子,陵湛睁眼起身,又被她按回床上。   “你干什么?放开我!”   亦枝的头发垂在陵湛胸前,她一手撑在他耳边,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淡声开口道:“姜竹桓让你看过他的记忆?”   她很敏锐,瞬间就猜到了原因。   陵湛比她还要戒备外人,姜竹桓害过他,偏这才过去几年,他就能以师父称呼姜竹桓,除了姜竹桓拿自己的底来获取他的信任外,亦枝也想不到别的。   陵湛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咬紧牙什么也不说,撇过头,视她如无物。   “陵湛,师父性子你也知道,我不是吃人的妖怪,姜竹桓就是要用你来报复我,你若是一味信他,他定会多番利用于你,把你身子弄成这样,我不杀他都算是我发好心。”   亦枝觉得自己大概是养孩子养出了耐心,竟也没觉得怎么生气。   夜色深沉,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他,再道:“我承认自己在男女之情上不太认真,但你是我唯一的徒弟,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陵湛依旧不开口,他的眼尾通红,呼吸重重地发热,亦枝最后心疼了,实在拿他没办法。   “好好好,我不问了,”亦枝的手指抚去他的眼泪,“是师父错了。”   她心想姜竹桓越发不了解她,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陵湛对她是没用的,她也不可能抛下他,这傻孩子天天只会哭,没她怎么办?   ……   不管亦枝怎么问陵湛和姜竹桓间的事,他一直都不开口,亦枝被他固执的模样弄得头疼,想出去放松放松,可她只要离开半刻他便紧紧抓住她,气息都不平,亦枝也只能陪着。   比以前微微好上一点的是,陵湛已经没那么抗拒她的靠近。   但她心里还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陵湛好像不太敢看她,尤其是她的身体。   亦枝在陵湛面前没有拘束,但不代表她敢在他面前行放荡之事,若非姜竹桓性子还算清正,没那种恶趣味,她甚至怀疑他让陵湛看见过什么。   陵湛身体在慢慢恢复,亦枝也开始着手准备做别的事。   她想要救弟弟,自然是想救回来的人是康健的,若是孱弱无依,命薄夭折,亦枝觉得自己道心都得碎。   事情已经跟陵湛摊牌,瞒着他没必要,但她用的好歹是他的血,摆在面上终归不方便。   她这里是没什么人能来的,有一天早上手腕上忽然疼了一下,低头看才发现魔君留在她腕上的黑点出现了。   亦枝脸色变了变,这东西一直没动静,她都快忘了它的存在。 第43章 看过了   魔君的血是稀罕物,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得到的。龟老子还没回来,亦枝也没法将自己手上的东西给他。   亦枝手上这莫名其妙的东西终归是悬在她心里的石头,魔君那性子,真没那么好心。   她不想把陵湛牵累进去,可陵湛也确实不好糊弄,他已经不是以前普普通通的凡人,若想查她是不是在屋里,简单至极,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借着沐浴为由,溜了一会儿。   他是小刻板,不会做不入流的事。   亦枝才出去院子便察觉到有人在附近,她微微顿了一下,眉皱起来。   这地方是她的,不是谁都能来的。   陵湛在屋中打坐修炼,亦枝转身一动,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便找到藏在暗中的人,抬手把人按在树上。   来的人不是魔君,是脩元。   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响起,她愣了愣,问道:“怎么是你?”   脩元后背靠着粗壮树干,慢慢拿开她的手,回她道:“久未见副使回去,猜到别有原因,故前来寻,未曾料副使是金屋藏娇,脩元疏忽。”   亦枝半信半疑打量他:“你怎么知道这里?”   脩元不置可否,他半跪下来,抱拳低头道:“想要找到这地方是有些困难,但副使身上还留着我那时留下的讯息。”   他性子是十分冷漠的人,姿态放得低,却是少见。亦枝低头看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痕迹,疑心尚未收起来,只道:“我这徒弟被人骗了还不知道,天天想着认别人为师,我又不能任他放纵,只能是多费点心思,让他养着身体,你回去吧。”   脩元不动,开口说:“我自魔界出来,便是为了追随副使,副使在哪,我就在哪。”   亦枝在打量他,她慢慢捡起地上一截细长树枝,道:“你倒是忠心耿耿……”   她手上的树枝化作剑,抵在脩元脖颈上,淡声说:“但对方是不是我,这就难说,脩元,我还没那么傻,一次还好说,两次可骗不过我,魔君要你来做什么?”   “副使说笑,”他抬起头来,“我若为魔君所用,必不会应副使在危难之际的要求。”   “你的恩情我自是记得的,”亦枝叹了口气,声音是一贯的温和,“但那若是你和魔君的计谋,也就怪不了我手下不留情。”   她手上的剑气变得凌厉,脩元的身体立即感受到了狠戾的杀气——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一定会被杀掉。   脩元手撑地避开,往后匆匆退却两步,亦枝的眉眼都是冷淡的寒气,脩元落脚之处皆化为飞扬尘土,两人打起来的声响逐渐闹大,亦枝从来都不会放过可疑之人,招招下的都是狠手。   脩元本就不敌她,被她击落在地时吐出好大一口血,他脸色大变,起身要避开她落下的招术时,亦枝的剑再次把他压制在地上。   她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剑插在他耳边,居高临下道:“我最后再问一遍,魔君到底要做什么?你又是怎么进来的,若是不说,今天就别想活着出去。”   脩元咳嗽不停,他的手挣扎握住她的手腕,亦枝没当回事,下一刻却猛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脱力感,整个人都半倒在脩元身上,脸色惨白。   “你们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亦枝转头看见陵湛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握着无名剑。他还是很瘦,却比要以前高大很多,冷淡的视线看向他们时,带着质问意味。   脩元松手咳嗽,亦枝衣衫不整倒在他怀里,他们这动作实在令人误解,颇有几分野外偷||情的感觉。   亦枝顿时也觉得心虚,要起身时,手腕处却莫名颤颤发抖,她握住自己的手,坐起来道:“有人跟踪,我出来解决下。”   陵湛慢慢出声道:“你不是在沐浴吗?”   “我也没想到这么巧……”亦枝忽然想起什么,“你不是在屋中修炼吗?怎么也出来了?”   她话一出口就赶紧闭上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陵湛脸皮薄得像纸,一点就炸,就算性子再怎么变,这点总不可能变太多。   脩元缓过气,坐在亦枝身后插一句话道:“副使闹出这么大动静,里边的人听见也不为奇。”   亦枝回头暗声道:“闭嘴,和你没关系。”   脩元不再说话,陵湛手微微攥紧,也不管他们,走了回去。   亦枝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解释清楚,在陵湛心里的形象又得一落千丈,她也顾不上脩元,起身回屋去追陵湛。   她又想起手上的黑色斑点,回头警告脩元道:“不管你目的为何,如果招来魔君,你和我都没有好下场,我说到做到。”   亦枝匆匆留下这句话就找陵湛去了。   脩元慢慢站起来,他哪也没去,随在亦枝之后走近那间院子,院门外有禁制,他进不去,便直接坐在了门口。   他做什么亦枝知道,但她也没什么时间理他。   陵湛把自己关在屋里,亦枝推门也推不进去,想施术进去,又察觉得到陵湛灵力的抗拒。   她看着就觉得头疼,心想自己遇上的人脾气一个比一个差。   亦枝叹了口气,姜竹桓能让他叫声师父,或许她也有错,陵湛本来就是敏感的性格,骗他一次就已经算在他的底线横跳,她哄骗他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陵湛,我们谈谈好不好?”亦枝说,“你要是还想回姜竹桓那里,我可以不拦着你。”   如果她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就不会因为一时的欲|望靠近姜竹桓。   太过麻烦。   “和你有什么关系?”陵湛低头开口道,“你我早无牵扯,何必前来假意惺惺?恶心至极,有姜竹桓不够,还要一个又一个的勾|引别人?不知廉耻,放|荡!”   他说话一向刺耳,亦枝站在门前,手背在后背,顿了一会儿才道:“你见过我和姜竹桓在一起……唔……那种在一起的样子?”   屋里没声音了。   看来是真看过了。   亦枝没想到姜竹桓真敢做那种事。   她胆子不小,那时好不容易见到能引起自己兴趣的,想到什么便做什么。   陵湛受不了也难怪,她教陵湛的时候,至少还是正经的。   “我待会就送你出去,”亦枝说,“陵湛,人都有过去,但我最不想让你知道我从前那些事,姜竹桓怀着什么心思,他不愿说,我也猜不到。把你安排在这里,是我自己私心,不想见你被他白白欺骗,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留你没有什么用。你在修行一事上很有天赋,只要记住万事皆以自己为主,那就不会有人能利用到你。”   陵湛紧紧咬住牙,忘不了她主动坐在姜竹桓怀里的模样,所有细节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她是狐狸精,惹人恼怒的狐狸精。   亦枝心想上次把姜竹桓送回去,真是亏大了,要知道他这样折腾陵湛,自己就该再补上一剑。   她也要脸面,陵湛于她到底不一样。   亦枝转过头,对外面的脩元说:“脩元,既然你说自己和魔君没有联系,那明日你就住进来吧,如果十天之内魔君没过来,我便信你。”   十天的时间足够她进山洞施法,无论是脩元还是姜竹桓,她都不想被他们打扰到。   陵湛胸口莫名的怒意一阵比一阵高,就好像积聚了一团火,在刚才的刺激下把他的理智都烧没了。   溢出的灵力碾碎屋里的凡物,亦枝听见声响,后知后觉也发现他灵力的暴动,立即踹开门走进去。   陵湛的手撑着桌子,双目发红,他的呼吸很重,亦枝连忙扶住他,点他后背穴位,禁住四处涌动的灵力。   亦枝扶着他慢慢坐在地上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不让你走你不说话,让你走你又生气。” 第44章 和好   陵湛眼睛是红的,他额头抵住亦枝的肩膀,什么也不说,颤动的后背却把他心里所有的想法都暴露了。   这孩子在哭。   亦枝的手顿了顿,从上到下轻轻抚着他瘦弱的背,给他顺气。她的动作温柔极了,在安抚他身边躁动的灵力,陵湛的抽泣声却越来越大,就仿佛是要把这几年里积攒的泪水都释放出来。   “我一直都想回来见你,可惜拖的时间有些长,”亦枝的手揉了揉他哭得涨红的耳畔,“陵湛,虽然师父不怎么喜欢你和姜竹桓待在一起,但师父其实很高兴,你比以前要厉害了,这样就算遇到麻烦,以后也能自保,不会再被别人白白欺负。”   他哭得很难受,亦枝想要他放松。   可陵湛根本听进去她说什么,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亦枝瞬间就想到了那时的姜苍,她慢慢深呼口气,任陵湛攥住她的衣角哭泣。   “如果不想走那就继续留着,师父不会赶你走的,”亦枝轻靠着他,“你好久都不愿意理我,我还以为真的要叛出师门了,姜竹桓是怎么跟你说的?他是不是告诉你我为了骗人什么都愿意做?不要信他。”   她当年是对姜竹桓藏有心思,否则也不会只扒着他不放。不过姜竹桓应当也不当回事,竟还敢让陵湛看这种东西。   这孩子纯得不行,她偶尔调戏两下就又气又恼,看到那种东西,也难怪连话都不想跟她说。   “你比他坏……还骗我……”陵湛打嗝,“我讨……讨厌你。”   “如果不是怕你难过,我也不用绞尽脑汁避过你去做那些事,”她说,“你瞧别人,我何时去骗过他们?都是因为他们没你重要,所以我才不想关注那些人想什么。”   她这通歪理说得天花乱坠,但陵湛却好像得到了安慰,四周的灵力波动都变小了,地上凉丝丝的,亦枝解开他身上的灵力禁锢,同陵湛坐了好久。   他哭了不知道多久,哭着哭着就累了,头埋在她肩窝里也不起来。   亦枝轻摸他的脸颊,道:“你在修炼路上是初学者,以后切记不要再像今天样控制不住灵力,幸好有我在,要不然你又要受伤。”   陵湛紧紧抓住她不放,哑声问:“凭什么要我给那个人腾位置?他是谁?又是你男人?还是你新收的徒弟?”   亦枝微愣,噗嗤笑出声道:“你在气这个?我可没打算让他代替你,我懒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收你一个徒弟就好了。”   陵湛就算哭得不成样子也在追根究底问:“那他到底是谁?”   亦枝弄开他头发,亲了一口他的侧脸,心想这孩子跟个小姑娘样,说:“他是魔教副使,帮我逃离魔界,我欠他一个人情,带他一起出来,但我觉得他奇怪,跟魔君有勾结。仔细想想,你跟着姜竹桓也行,我过段时间或许又得被魔君抓回去,只是你一定不能太过相信姜竹桓,他给你喂的那些药是能助于修炼,但基础总归不稳,如果发现他手段过狠,那你必须要离开。”   脩元刚才握她那下不简单,亦枝现在还没想清楚魔君对她做了什么,反正陵湛的血已经到手,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让陵湛好好过上修界的平静日子,算是不错。   至于姜竹桓,为什么只能他哄骗陵湛而不能是陵湛骗他?他的厉害可不是别人吹出来的。   亦枝脑子活络起来,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陵湛突然紧紧搂住她的身体,把她的所有想法都打断。   他的鼻息是热的,喷洒在她脖子上,手上的力度大得不行,就算是亦枝也感受到了他的力气,她笑道:“就这么不想离开师父吗?那就留下来,以后要多吃点,你太瘦了,还得找龟老子要些好东西补补。”   “我不要那个人住进来。”他声音还是哑的。   “我知道,”她忍不住笑,“师父可想你了。”   陵湛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声音沙哑说:“你要我血也好,要我命也罢,不许去找别的男人。”   亦枝笑道:“我有你就好了。”   陵湛是个好孩子,亦枝从接触他起就一直很喜欢。她身边很少有像那样小的小孩,自己从小养大的也就只有他。   他哭过一顿后情绪比以前要好多了,但亦枝问他这几年发生的事,他还是不说,扭扭捏捏的。   亦枝也识相不再问,肯定是姜竹桓让他看的那些东西让他受打击了。   “我出去问问情况,很快就回来,”她摸他的头,“你也累了,回去躺着,我待会陪你睡一觉。”   陵湛不让她走,显然已经知道她的不值得信。   亦枝无奈了,只能道:“那你陪我出去一趟,记得别说话,魔界的人机灵,说不定三言两语就猜到我最喜欢你。”   陵湛脸还是刚才哭红的模样,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   陵湛身体哭得脱力,亦枝跟他待了许久才出去。   脩元还在门口待着,陵湛不愿意让他踏进院子,亦枝也没让他再进来,只是站在门口问:“脩元,我不喜欢掌控不住的人,你从哪来回哪去吧。”   陵湛站在她旁边,和她十指相握,他没以前那样羞赧,亦枝不太习惯和他这样,只是看到陵湛那熟悉的警惕戒备模样后,也就笑着由他了。   脩元的视线盯着他们的手,道:“若我没想错的话,这位是副使徒弟?看来哭得不轻,副使就没觉他没大没小?”   “陵湛年岁还小,没必要分这些东西,”亦枝挑眉道,“若是自己想要个徒弟,自己收去,别和旁人样跟我抢。”   脩元一时无话可说,过了会才道:“我随副使出逃,便已经代表我追随副使,魔君修行出了岔子,但他修为谁也抵不过,日后出魔界,除了副使外无人能挡,我不再求魔君之位,只望全身而退,恳请副使允许我留在此处,就当还我这三年多里的送药之情。”   亦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要换做以前她是不会答应脩元的话,但陵湛在这,她好歹得维护自己的师父身份,便应了声随你。   陵湛皱眉拉她的手,亦枝回头说:“不会让他进来的。”   脩元适时道:“我只求待在附近得副使庇佑。”   陵湛不喜欢脩元,说不出哪里不喜欢,只觉他这人都是奇怪的,所以等他说完话后就拉着亦枝回来,关门不让他们见面。   亦枝只觉陵湛是累了,便陪他一起回屋,躺床上说:“我在魔君那里几乎没睡过好觉,他整日折腾人,还是你乖一些,事事都为我着想。”   陵湛面色踌躇,站在床前,好像有什么话想对她说,亦枝把他拉到床上,让他安心睡觉。   “你呀,在长身体的时候是不是都没怎么休息?”   陵湛顿了顿,趴在她身上,蹭她的脖颈,开口道:“姜师父教我练剑时,总跟我说弱者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变强才不会被人抛弃,我每天都在修炼,即使受伤呕血也从未停过,我想去找你,姜师父又告诉我你一直在骗我,你只是要我的血,我不信,他就给我看了些东西,我不喜欢。”   他话说了一半之后就不再继续,亦枝听他还在叫姜师父,就知道陵湛还信姜竹桓那套话。   姜竹桓到底还是姜竹桓,几年里就把陵湛弄得浑浑噩噩,但他说的话确实没什么大错。   亦枝在心里斟酌着说些什么让陵湛好受些时,就发现陵湛又蹭了她两下。她颇为好笑,前几天陵湛一直不愿意被她碰到,现在倒完全变了样,亦枝手搭他背上,觉得他是解开心结后的黏人。   “我明天还有事情要做,你帮我看着外面的动静,”她松了口气,“这几天总怕你出事,所以一推再推,你以后要好好的,别让师父一直担心。”   如果是别人,她可能就不管了,但陵湛不行,他是她唯一的徒弟。 第45章 不想   亦枝想让陵湛好好休息,但她没想到陵湛下意识就觉得她又要离开,紧跟着她不走。   她无奈了,自己用的是秘法,又不能让这孩子一直跟着她,便答应他,让他在固定的时间进来。   龙族覆灭,亦枝当初对救回小龙蛋报的希望也不大,误打误撞的情况下进入和那位道子相关的秘境,偶然才知晓他血的作用。   寻他转世费了她不少时间,只不过陵湛魂魄不全,亦枝私下再三验过他的血,都是凡血,并无作用。   找到其他魂魄的概率小之又小,不如让他修炼,用自己的灵力补充不足之处。   姜竹桓折腾陵湛许久,亦枝气愤归气愤,但对她来说,结果还是好的。   她在魔界耽误三年时间,就算这三年来每天都在教导陵湛,也达不到今天的成效,她碰不了无名剑。   山洞内的荧光暖和,铺在地上的碎石整整齐齐,亦枝站在龙蛋面前,先划破自己的手心,让鲜血完全覆上龙蛋整体,阻挡住其余的灵力来源,解开上面的禁制,这才开始化出陵湛的血。   血有一部分是新鲜的血,她偷偷取的,出去以后还得给陵湛补补身体。   姜竹桓给她的东西她不敢完全信,但血确实是陵湛的血,没动过手脚,这她还是看得出,不用白不用。   亦枝的精神从未像此刻集中过,她身体站得很直,当陵湛的血一滴滴从她指尖往下流时,她的呼吸是屏住的。   龙蛋里蜷缩的小龙慢慢伸展身体,它尚未正式出壳,但龙身已经远远大于亦枝,龙族本体都是体型庞大之辈,除她这个异类只能靠幻化外,前代龙族都是正常。   洞内的亮光更甚,龙族独特的护体灵力弥漫在四周,鲜红的血一点点从龙蛋上滑落,稚嫩的小龙爪子在变锋利,正当亦枝欣喜于它要重新破壳而出时,小龙慢慢没了动静。   和从前一样,一动不动。   她眼神闪过刹那的错愕,一股浓烈的不安感逐渐包围住她。   ……   陵湛一个人在洞门前打坐,一身玄袍整洁,他瘦高瘦高的,加上一张干净的面庞,格外有少年气息。   亦枝一直没从里面出来,他也静不下心。   陵湛没有野心,修不修练于他而言,其实没什么两样,姜家灌输给他的思想是不能吵不能闹,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一个人过自己的,冷漠又无趣。   他们已经好几年没见,陵湛最知道她的说话不算数,片刻都不想离开她。   他心中很是烦躁,但他不知道这种躁意从何而来。   姜竹桓教了他几年,他对姜竹桓十分敬重。   当他知道姜竹桓和亦枝那段时崩溃至极,她待在他身边只是为了利用更加让他绝望,陵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浑浑噩噩,想见她,却又不想她来寻他。   万一他们两个相见,旧情复燃,她不再要他,那他该怎么办?   他只有她,也只想要她。   但事实证明自己才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就算他再敬重姜竹桓,心中那股由内而外的窃喜也不是假的。   陵湛害怕他们又在一起,害怕她去找姜竹桓,甚至都在后悔自己最开始见她时说的那些话,他怕她嫌他不乖。   无名剑被好好地收起来,他蹲在地上,又站起来。只要救活她想口中的小东西,短期内她一定不会再出去。   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但还没到,陵湛不想做不听话的人,起身焦急在周围走来走去。   他好几次都想闯进去,最后又耐住了性子,在外面等候。   亦枝比说好的时间要早出来几个小时,陵湛迎上去时,见她眼睛都是红的。   “师父?怎么样了?”   平坦的地上落有绿叶,亦枝没说话,她扑进陵湛怀里,头埋在他消瘦的胸膛,沉闷抱着他。   “出什么事了?”   亦枝浑身上下都充满一种疲倦,身体轻飘飘,脸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   “我累了,能带我回去吗?”   她对陵湛的态度要比从前淡了些,陵湛性子敏感,他察觉得到她的态度,咬牙要再问一句时,亦枝化为原形钻进他衣服里盘着。   陵湛一顿。   亦枝有些恍惚,头一次觉得有人会比自己要更了解自己,姜竹桓说对了。   她自私自利,全部都以自己为主,陵湛对她没用,所以她心思也淡下来。   或者说亦枝茫然了,脑子一片空白,连在想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用说考虑陵湛。   她试了好多次,陵湛的血依旧没有大用,明明灵力丰厚到连她都得称奇,为什么会没用?龙蛋依旧安安静静窝在山洞里,亦枝想不通,明明记载中说的便是陵湛的血,怎么可能用不了?如果不是最后的理智强止住她的动作,她都怕自己会做出格的事。   陵湛是无辜的,把他牵累进这些事是她的一意孤行,如果没有她,他现在还是姜家的一位小公子,即便过得再贫寒,也不会卷进这些腥风血雨中。   亦枝回屋后就上床休息,她想去找姜竹桓问个清楚,但她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她去做别的事,光是让龙蛋恢复安眠的状态,就足够让她耗心神。   姜竹桓一定知道原因。   她蒙头盖住被子,陵湛站在床前,攥拳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亦枝动也不动,闭着眼睛休息,轻声道:“陵湛,师父是真的有些累了,你先出去。”   “说谎,你讨厌我了。”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哭腔,亦枝慢慢睁开眼,转头看他眼睛红得不行,心软了。   陵湛终归只是个孩子,单纯又别扭,却赤忱待她。   她慢慢坐起来,给他让了个位置,想让他陪她躺一会儿。   陵湛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亦枝坐在床上,也没挣扎,她迟疑了一会儿,手慢慢抬起,抚去他脸上的泪迹。   “不用担心,师父过会儿就好了,”亦枝深叹口气,“怪师父没注意到你想法,不该忽略你。”   陵湛对她到底是不一样,没必要因为这种事就疏远他。   亦枝拉着陵湛慢慢躺下来,她靠在他身上,迷茫在想以后怎么办?她可以花时间,甚至还能把命赔进去,但如果都没有用,她又能做些什么?   过了许久之后,陵湛问:“没救回吗?”   亦枝没回话,她双眸闭紧,呼吸平稳,就像是早早睡熟了。   陵湛早已不是从前的小孩,他学着她从前哄自己的样子,大手安抚她的背脊,动作笨拙。   亦枝眼睛忽地一酸,纤长的手指紧紧攥住陵湛的衣服,隔了会之后,才道:“陵湛,师父没用,浪费了你的血。”   “我还有血,要再试试吗?”   陵湛很乖,他太乖了,亦枝都忍不住想要哭一顿。   他和别人不一样,不是冷心冷情的人。   陵湛察觉她后背的颤动时十分慌张,她哭泣的声音并不大,压抑着难受,他手忙脚乱,最后只能搂她紧些,说些蹩脚的安慰话。   亦枝泪眼朦胧,她没有办法了。   “你别哭,”陵湛慌忙道,“我们再试试,你拿我的血再去试试。”   她哭了很久才慢慢停下来,一时的情绪堆叠最终冲破她千年来的坚持,亦枝给自己强加太多压力。   陵湛的身体不算结实,瘦得硌人,但亦枝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安全感,让人平和情绪的祥和。   她呼出一口气,只开口说:“我明天会去找姜竹桓,你好好的在这待着养身体,哪也不要去。”   亦枝已经失去一个机会,不想再让陵湛受伤。   陵湛小声问:“我可以替你去见姜师父吗?他待我严厉,却是为了我好,我去问,他应该会告诉我。”   “陵湛,听话。”   陵湛顿了顿,沉默起来,他不想他们两个见面。 第46章 一天就好   漆黑深夜里,一轮圆月藏在厚重的云层中。   竹屋里干干净净,姜竹桓躺在床上养伤,衣服挂在一旁,他手上覆有薄薄的一层劲实肌肉,充满力量的美感。   当年亦枝一眼看中他,也不是没有理由。   四周静悄悄的,姜竹桓突然睁开眼,转头说了一声出来。   一双鞋从帷幔后边慢慢走出来,亦枝凭空出现,淡声开口道:“你知道什么?”   她身上的衣服还有褶皱,看起来像刚睡醒就过来。   姜竹桓转回头,眼睛望着屋顶,道:“陵湛今年连二十都不到,既然他对你是没用的,不如早早把他送回人间,断了和他的师徒关系。”   “陵湛是我最宠爱徒弟,和你这种冷心冷情的人不一样,就算他的血没用,也照旧是我徒弟,”亦枝淡道,“难怪你愿意来折腾他、培养他,你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我,姜竹桓,你打的什么主意?”   “是你又如何?”姜竹桓重新闭上眼睛,已经猜到她没再像以前那样宠爱陵湛,“你我已无瓜葛,我做什么都不必同你汇报。”   亦枝朝外看了一眼,说:“你对韦羽倒真是宽容,因为小条姑娘喜欢他?小条姑娘的性子和李宛有一些相像,你是怨我当初有实力却没救她?姜道君,当年你差点杀我一事,我从未与你计较,你还怨我?”   “那是你自己的妄想,同我无关,”姜竹桓道,“你出生时便无龙族抚养,多做好人捡个病恹恹的已经够无聊,还打算救个活不成的?谁没也没强求你做那种事,不如早早放弃,享享清闲。”   “姜道君当初说过我若想救龙族,最好少沾血腥,你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亦枝站得笔直,“还是说,你在和我分离的百年里,一直在查我?”   “随你怎么想。”   姜竹桓的态度很明确,只让她放弃,摆明了什么也不愿意跟她说。   亦枝安静站在原地,久久不说话,她慢慢上前。   姜竹桓又开口:“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消息,只要你放弃,姜苍那里我会帮你摆平。”   姜苍已经是准姜家宗主,早几年就下了对姜陵湛的追杀令。   他已经是半个疯子,但也确实是块料,知道有姜陵湛的地方一定有她。   姜竹桓的嘴唇一软,熟悉的香气沁人心脾,他蓦然睁开眼。   亦枝的手慢慢伸进被子里,放在他受伤的胸口,姜竹桓的心跳就好像被她掌控在手中,他的理智告诉他该制止,但他的身体对她的亲近没有抗拒。   她和他额头相抵,轻声道:“你把我们相遇相知的事给陵湛看,是嫉妒了?”   温和的灵力从她的四周进入他的身体,她在帮他治伤。   姜竹桓知道她别有目的,可他的呼吸还是重了许多。   亦枝莫名觉得他身上有股熟悉感,她慢慢起身,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姜竹桓坐起来,手捂着心脏。他回过神,脸色忽地大变,发现自己被她取走了一滴心头血。   ……   亦枝好歹也算活了几千年,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冷静二字还是有的。   她不是没哭过,无论是魔君、姜竹桓还是姜苍,他们在床上都不是温柔的人。   但遇事哭成那样还是第一回 ,尤其还是在自己养的小孩面前,丢脸丢大了,亦枝都有些不想回去,只能去脩元住的地方。   脩元在雕刻一串木珠,珠串似乎已经做了许久,都快要成型。   他瞥一眼她,道:“副使性子一天一变,谁也猜不到,不许我进去你那小院子,又特地来我这地方找悠闲。”   亦枝躺在躺椅上,叹口气说:“人都是会变的,你不也变得平和了?你们这些人都藏着秘密,谁也不愿意告诉我,只有陵湛是最单纯的,我落了面子,还怎么去见他?”   “你做了什么?”   “不告诉你。”   脩元动作一顿,抬头问:“副使方才出去是干什么?你身上的味道似乎变了。”   亦枝打哈欠道:“秘密。”   姜竹桓这人果然是来者不拒的类型,她还以为自己会被立即推开,不过事情怎么样,于她已经无意义。   亦枝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把他们二人的曾经给陵湛看,她只需要知道有这件事就行,到姜竹桓那种修为,搜他的魂是不可能的。   但陵湛却不一样,他修为不稳,她搜寻他的记忆,轻而易举。陵湛信任她,她也不想辜负这份信任,只搜了一些同姜竹桓有关的,倒也真发现了一些蹊跷。   姜竹桓对陵湛的态度很奇怪,他在教习陵湛时下了狠手,以至陵湛总是满身伤痕,在一次身体灵力暴动中差点丧命,最后被姜竹桓喂血救了回来。   亦枝不认为姜竹桓的血有起死回生的威力,但陵湛在那之后确实好好恢复了。   她所能想的也只有姜竹桓遇到什么奇遇导致突破,所以便暗取了他一滴血。   “脩元,你说普通修者的血能起死回生吗?”亦枝随口问,“这年头稀奇事倒是多,能救活人的反倒被别人救了。”   脩元低头做自己的事:“若是同一个人,那便不稀奇。”   他想的是自己的事,说出来的也是自己的想法。   亦枝却顿了顿,她坐起来,想到在那股熟悉感来自哪。   姜竹桓和陵湛都是姜家人,往远了说,甚至有血缘关系,只不过陵湛一直没法修炼,很多都比不过姜竹桓。   所以她从不怀疑他们在某些时刻相似的气息。   但她今天去姜竹桓心头血的时候,在一刹那间闪过个念头,以为那是陵湛的血。   相近过头,几乎没有差别。   陵湛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在这地方做什么?”   亦枝抬起头,看到陵湛站在外面,他手上握着剑,剑气凌厉,她微有窘态,却还是站起身朝他走去。   脩元叫住她道:“我随副使出来,为的只是自己,副使是个好人,我不会对副使做任何坏事。魔君下的禁制我解不了,我绝不会暴露此地,但他却一定会找来。”   他这话说得够清楚,是不是在骗人,亦枝听得出。   她回过头道:“大约在什么时候?”   “以我的预测,约在三天之后,他不会轻饶副使。”   亦枝心倏地一紧,没想到魔君会来的这么快,脩元却道:“我可以帮副使延迟到半个月后,只要副使答应我一件事。”   她皱眉问:“什么?”   脩元半跪在她面前,献上手里捧着的东西,道:“望副使戴上这珠串遮掩气息。”   陵湛身上的不高兴越发强烈,亦枝隐隐察觉到了他想做什么,脩元垂眸不说话。   她顿在原地,陵湛忽然大步上前拿走脩元手里的东西,戴在亦枝手上。珠串刚戴到她手上就化为淡影隐入她手腕,摸不到,只能看个模样。   和魔君施的术法有些相像,但远远不及魔君。   陵湛拉着亦枝往外走,恼怒道:“戴就戴,磨磨蹭蹭耽误时间,你才出山洞,身体又不好,是怎么跑到这里闲逛的?不要命了?”   亦枝跟他离开,临走之时回头望了一眼脩元。   脩元依旧跪着,看不清表情。   他知道魔君的一切,也了解她的性情。   陵湛有些恼火了,回到院子时心情都没好。他以为她是心情不好出来走走,没想到是跑来找这个野男人。   凭什么?她自己都说过让他别靠近那男人,又给他食言,他以后再也不信她了。   亦枝看着陵湛的背影,突然从后抱住他。   陵湛身体一僵,语气硬邦邦道:“别想让我原谅你。”   “陵湛,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叹声气,“我不想骗你,今天我已经去找过姜竹桓了,怕你厌烦察觉到别的,所以才不敢回来。”   “你和他……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我心中烦乱而已,”她靠着他的背,“一天就好,一天之后我就回来。” 第47章 做客   亦枝的额头靠着陵湛的后背,听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人一旦起了疑心,脑子就会变得活络,亦枝很聪明,她从来就不会错过任何有用的消息。   陵湛魂魄不全,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要不然也不会为找无名剑花那么多功夫。就算姜竹桓和陵湛二人真有关系,对她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到底不是同一个人,怪就怪在姜竹桓的态度。   亦枝冷静地整理思路,她在想另一个可能。   姜竹桓一定知道什么。   陵湛突然问:“刚才那个男人,是不是和你,有那种关系?”   亦枝顿了顿,摇头道:“没有。”   她说想要一天静静,说得认真,陵湛沉默了好很久,才慢慢应出一声好。   如果他没有紧抓着她的袖口不放,亦枝或许都觉得他要变个人。   她对陵湛总是心软二字居多,加上自己前科太多,次次想说话算话都会因为各种突发事件搅混,亦枝便叹口气,同陵湛道:“这秘境本该是无人能进来的,脩元是怎么回事我尚不清楚,但我身上似乎有魔君下的追踪禁制,容易连累到你,我以前便说过要是食言什么都听你的,今天过后你要是让我做什么事,直说就行,我尽力而为。”   陵湛犹豫道:“什么都可以?”   “我做不到的不行。”   陵湛低头道:“那我想今天留在你身边呢?”   她是想去查陵湛的事,不可能让他跟着,亦枝心里想着该怎么拒绝,陵湛咬咬牙道:“你不让我现身,我就不会出现,无论你和别人做什么,我都不会打扰,只要你不离开我的视线。”   亦枝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他还像个孩子,明明在她面前已经占据上风,说起话来却还是别扭的请求。   乖得不行。   亦枝最后还是深呼一口气,对他没办法。   她松开他,往屋里走,道:“别的都可以,但今天不行,我怕你受伤,陵湛,你对我很重要,你的血或许是没用的,但作为我徒弟,你是唯一的。”   脩元说魔君很快会找来,她信,以魔君的实力,若早早料到她会逃,不可能给她那么长的逃跑时间,上次是走运,这次的运气,不一定有那么好。   但只要陵湛不在她身边,魔界的人不注意到他,亦枝就不用顾虑他,避开魔君,只是花时间的事,半个月足以。   只是救活小龙蛋的事,不可能推得太久,为了用陵湛的血,她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的血覆上龙蛋,陵湛的血没有起作用,从另一方面而言,得到她血供给太多的小龙蛋也虚弱下来。   再拖下去,恐怕真的会出问题。   她这话说得是真好听,陵湛脸都涨红起来,悬在嗓子眼的心莫名其妙放了下来,连自己在生气也忘了,忙跟在她后面,问她道:“那你是打算去哪?要收拾东西吗?里面那颗蛋怎么办?我来照看吗?”   他想的齐备,样样都是为她。   亦枝脚步微顿,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腕,又转头,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师父若是无心无情的人,你当如何?”   陵湛停在她跟前,似乎不知道回什么。   亦枝弹他额头,道:“傻孩子,没事,我没想害你性命。”   陵湛抬头捂住被她碰过的地方,要开口时,亦枝又回头径直走进屋子。   亦枝发现自己没自己想象中的有人情,脩元愿意帮她,是冒着生命危险,她利用他,从没觉过后悔。   今天他能说出那通话,代表什么意味她心里已经猜到,可她没有办法出手,现在的她不是全盛时期的她,稳妥的法子是利用脩元争取的半个月逃过魔君的追踪,和脩元一起对抗,亦枝没想过,他到底为什么愿意跟她出魔界,她也没心思再想。   魂魄一事终究不能告诉陵湛,尚未查清楚的事不该让旁人知道。   ……   亦枝去的是姜家,她当年离开时把姜苍得罪了,现在不想惹麻烦。   姜府四周设下的护卫很多,亦枝遇上了从前认识的小花蛇阿池,阿池盘在树上,见到她时欣喜若狂,都快哭出来,亦枝无奈了,找个安静地方听他说说这些年发生的事。   阿迟嘴巴会说,侃侃而谈,说的话里掺杂了一半自己有多惨,却又为了她一直强忍着待在姜府。   亦枝是不怎么信,姜府灵力丰富,对阿池好处只多不少,但她是丢给阿池一瓶丹药,让他说说姜家上头的事。   等她说完那些事时,一个时辰都快过去了,他想跟着亦枝,亦枝没让,走之前同他说一句她也是自身难保,让他自己自求多福。   姜家的禁制制止不住她,姜宗主和姜夫人还留在姜府,由阿池说的位置,她轻而易举找到。   姜夫人被她取过灵魄,现在重新活过来,性子还和以前没两样,是说一不二的主。姜宗主的病也比以前要好上很多,不过他看起来已经快退位,大白天也不去处理事,在院子里躺着。   亦枝不想惊动姜苍,她的速度很快。   姜宗主只觉手指一痛,抬起手时,才发现在滴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受的伤。   亦枝那时候已经走了,去了姜府禁地,这里没人会进来。   她进不了从前姜苍带她去找无名剑的地方,但通过手上所有的东西对比,她也能得出个大概的结论。   姜宗主身上血的气息,和姜竹桓不像,和陵湛也不像,偏偏陵湛和姜竹桓又像极了。   即使陵湛是姜竹桓和别人生的,这也解释不通,姜竹桓那段时间不可能在姜家,如果不是这种,那便还有另一种可能。   亦枝在姜家禁地逛了一圈,最后放弃了,时间过去太久,连这种没人的禁地都找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陵湛前世死之时是孤家寡人一个,但他是姜家旁系,拥有姜家血脉,而前人转世一般都会在自己的后代子孙中。   姜竹桓,姜陵湛,都是姜家人。   杀了姜竹桓,这是亦枝脑子里突然闪过的想法,而后就没了。   她踢走一块石子,心烦意乱,准备离开,心中觉得麻烦。万一自己做的没用而姜竹桓知道别的法子,又是白折腾,陵湛也不一定高兴。   亦枝对小龙蛋有感情,对陵湛这孩子也一样,都是她养着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有两全之策,自然是要两者都顾及。   她突然察觉到有人要过来,动作迅速,直接捏法离开,也没看来人是谁。   那人脚步顿了顿,慢慢抬头,朝外看了一眼。   亦枝对姜家很是熟悉,离开的时候没遇上任何麻烦。   她脑中想事,走在大街上,顺手给陵湛买冰糖葫芦。   亦枝摸着钱,一边想要怎么撬开姜竹桓的口,另一边又觉事情不能让陵湛知道,要不然他又得私下想些乱七八糟的。   如果不是暗中飞出来的一把利剑打断她的思绪,她或许会陷入一种格外尴尬的地步——亦枝发现自己没钱,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那点没带,脩元那里拿的也早就被她花光。   一队灵力深厚的侍卫突然出现在街道上,停在她周围,刀剑锋利,暗中的暗卫隐蔽行踪。街上的人受了惊吓,四处乱窜,亦枝手上的糖葫芦还没付钱,小贩已经被吓得没影。   剑插在地上,寒气十足,亦枝微微皱眉,看到他们衣角的纹饰便猜到这帮人是谁。姜家坐落晚京城,没什么人敢在这里胡闹,除了姜家自己人。   人都躲了起来,宽敞的大街上干净平和,几个侍卫慢慢退开,姜苍从后走了出来。   亦枝轻抿嘴,姜苍从前很是暴躁,时不时就怒一顿,但性子又天真,明明她不是人族,他也曾认真说过要娶她。可现在却是变了个样,姜苍眼睛没了以前神采,亦枝见了都有些觉得后背发凉。   “我买了串糖葫芦,你喜不喜欢?”亦枝伸手向他道,“不过没付钱,你要是有空,找个人过去帮我给付了?”   她素来就是冷静的人,遇事少慌乱,和姜苍说话的语气熟稔异常,还带着一些小抱怨,就像是天天见面的好友。   有几个侍卫的脸色还奇怪起来,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杀无赦。   在场的侍卫一动不动,姜苍一步步走近她。   四周都是安静的,姜苍每走近一步,亦枝身体就凉了几分,当她以为是自己错觉时,地上陡然结成冰,她迅速后退,又立即侧身退到路边,堪堪躲过快要刺穿她小腿的冰箭。   姜苍的手拔出寒剑,道:“既然特地来姜府,何不做客一趟?” 第48章 小陵湛   如果亦枝从前没有动过姜夫人,去姜府坐一趟,倒是无所谓,可惜姜夫人差点死在她手上。   亦枝已经在魔君那里吃过亏,欠他人东西终归是上不了台面,但要她把无名剑还回去,这也是不可能的。   她不太敢靠近姜苍,总觉得离他太近,就又该食言答应陵湛的话。   和他硬对硬没好处,且单就姜苍打不过她而言,她也不想在这里落他姜家少主的面子,毕竟是她先骗的他。   就算亦枝再怎么硬心肠,不是必要的事,她也不想狠心。   “还是不了,下次有缘再见。”亦枝往后退了退,打算走为上计,但她还没来得及捏法,手腕处便传来一阵剧烈刺骨的疼痛。   她面色微变,抬手捂住自己在流血的手腕,又望向姜苍,见他脸色没有半分的变化,便知道他不打算解释。她手上的灵力浮动,融化刺穿她手腕的黑色冰箭。   脩元给她带上的珠串颜色淡了些。   亦枝在姜苍面前,是她理亏,但她仍然觉得自己遇到的人都狠了些,姜苍一个正道人士,这背地里偷袭的手段都快要赶上魔君了,直接拔剑杀她岂不是更好?   若是她早知道陵湛的血没用,也不会去招惹他们,算来算去还是陵湛好,气头上也只是骂她两句,缓过神来又是别扭乖巧的小陵湛。   这些年里做过最好的事,大抵还是收他为徒。   姜苍一步步走近她,又停下来道:“来,还是不来?”   亦枝摇头,叹道:“姜苍,真没时间。”   她想要逃过姜苍的视线,很简单,这群侍卫在修界厉害,亦枝也没怕过。留在这里,不过是想看看近况如何。姜苍过得似乎还不错,看来早就从被她欺骗的阴影里走出来,好歹是姜家的继承人,不会在一个女人身上多浪费时间。   亦枝的灵力止着血,她环顾四周,像是在琢磨怎么离开,侍卫以为她要打起来,对她防备加深,但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就消失在原地。   姜苍猜到了她会离开,可他还是恍惚了好久,等侍卫提醒他要不要包扎手上的伤时,他才低下头,发现自己因为用力过度,手掌被剑磨出了血。   他眼神中掺杂混沌,没有在亦枝面前那样清明。   姜苍喃喃说句自己要出远门一趟,侍卫面面相觑,不敢拦他,只能回去先找姜宗主和姜夫人。   ……   亦枝去姜家的目的是为了看姜竹桓和陵湛间的关联,遇上姜苍是偶然。她抬起自己的手腕,看着伤口处隐隐泛出的黑气,心想他们真是想一块去了,个个都来折腾她。   她回秘境时,脩元已经不在。   亦枝脚步微顿,当没看见。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如果要做出决定,那就必须要尽快。   此处秘境存在几千年,灵力丰厚,用来修炼是所不可多得的好地方,亦枝体内的灵力会自行恢复,这里对她的意义,也只有安置龙蛋。   陵湛在门口闭着眼睛休息,他等她等得睡着了,亦枝走到他跟前,慢慢蹲下,她手抬起来,轻轻捏了捏他没什么肉的脸。   旁人都会自己照顾自己,只有他越活越不像话,明明从前还是会照顾她的,现在先把自己身体弄垮了。   陵湛迷茫醒过来,他揉着眼睛扑在她怀里,亦枝被他撞得跌坐在地上,他却又继续睡过去,看来是累极了。   亦枝心里又叹出口气,也不知道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是做了什么。她的手轻搭在陵湛身上,一下一下的抚着,在想自己该怎么办。   魔君的事必须解决,姜竹桓那里拖不了,可如果要陵湛……她舍不得。   陵湛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他头脑晕眩,嘴唇都泛起白,要撑手坐起来,又滑回被中。   亦枝坐在床边,扶起他,给他喂水,道:“我出去的时间不长,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陵湛一口一口抿着水,眼神时不时轻瞟她一下,亦枝莫名其妙。   他开口说:“我进了山洞。”   她动作一顿,问:“去做什么?”   “我想过姜师父的态度,”陵湛咳嗽说,“我觉得我的血应当是有用的,要不然姜师父也不会来教我,所以我亲自去试了试,你的灵力并亲近我,也没有拦我。”   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普通小孩,作为一个修者都能虚弱成这样,恐怕失的血不少。   “不用这样折腾自己,”亦枝颇为无奈,她划破自己手掌,滴血进碗中喂给他,“事情我会解决。”   陵湛慢慢喝完了这碗水,他说:“几年前我在龟老子那里时,经常喝药,药很苦,但我却莫名爱喝,可你离开后才不过几个月,那药就莫名变了味道,明明是同一种药方子。”   亦枝当初确实是为了给陵湛养身体而取过自己的血,她接过碗放下,唉声叹气道:“你以前身体就不好,现在比那时候还差。”   “你昨天说的话,是真的吗?”陵湛迟疑了会儿,“你说过回来后就什么都答应我。”   “想要师父帮你做什么?”   “以后不许留我……留我一个人。”   他表情别扭地说完这句话,耳根都有些红了。   很简单的要求。   亦枝噗嗤笑出来,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师父真好的腻人话,她的手弄乱他的头发,说道:“这有什么难的?等我想到办法把龙蛋救回来,再带着你们一起离开,日后还要找地方躲过魔君,他和你差不多,身体缺魂少魄,但他很厉害,只要你好好修炼,总有一天能达到他那种地步,我去山洞一会儿,你先好好休息。”   她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但哄哄陵湛还是能的。   陵湛的手突然攥住她的衣服,亦枝顿在原地,回头问他怎么了。   他深吸口气,眼神坚定道:“姜师父不太爱说话,他很多时候都会看着我练剑,有时候觉得我偷懒了,他就会很生气,虽然姜师父觉得我看不出来,但我什么都知道。”   亦枝皱眉叫他:“陵湛?”   “其实我第一眼见姜师父时,不太喜欢他,他对你不太一样,如果不是为了你,他也不会要来教我,”陵湛的手松开她的衣服,“姜师父曾说过一命换一命,我先前没放心上,今天想想,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躺下休息,剩下的事我会解决。”   “你所要的应当不是我的血,而是我的命。”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亦枝的眉皱得很紧,陵湛垂着头,又咳了两声。   “他那种人说话最多三言两语,你又能猜出什么?别信姜竹桓,”亦枝无奈了,“他会骗人,说不定只是想让你死在我手里,你好好休息,看你虚成什么样?不要胡思乱想。”   亦枝转身要离开,又停下步子,拿出一串糖葫芦给陵湛,手摇了摇,说:“你要是认我为师父,那就不许再想姜竹桓的话,要不然我生气了。”   陵湛抬手慢慢接过糖葫芦,想要说些什么,又在她威胁的视线下把话咽了回去。   他上次是第一次见她哭得那样惨,只觉心都碎了,即使她想要他做什么,他都不怕。   亦枝出去洗了把冷水脸,然后才离开院子。   陵湛说的东西她早就想过,姜竹桓撞上她剑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在心中有了猜测——他不想让她继续救龙蛋。   她也不是傻子,姜竹桓那表现就知道是遇到过怪事,修界中天赋好运气好的人不是没有。   他对妖魔是没有感情的,对人族却总是容易退步,之所以想打消她救人的念头,大抵是清楚她想要救人,那就必须有一个人要死。   姜竹桓和陵湛同出一脉的可能性极大,陵湛如果出事,他或许也逃不了,要不然解释不通他为什么那般阻碍她。   亦枝化为原形,蜷缩在小龙蛋旁边。龙蛋对她有下意识的亲近,连蛋上泛着的光都比以往莹润。   山洞的冷清由来已久,所以亦枝喜欢和人相处,陵湛的血已经被龙蛋吸收,到处都没出差错。   只是没有用。   活得长的人是她,陵湛太小了。 第49章 一次   亦枝醒来时,刚好收到龟老子赶回来的消息。   她揉着肩膀,发现自己手腕上的珠串印记又淡了许多。   亦枝受了伤,但又不想让陵湛知道,刻意隐藏下来,陵湛身体过于虚弱,也确实没发现她受过伤。   她隐隐觉得剩下的日子,或许连半月都不足。   和魔君打一场倒也是可以,只不过那纯粹是浪费体力,加重自己伤势,没意思。她往小龙蛋里注入自己的灵力,叹声道:“希望我别赌错了。”   完全之策,这种总是没有的。   亦枝私下出去了一趟,去见龟老子。   他见到亦枝时还有些心惊胆战,再三发誓是陵湛自己跟姜竹桓拜师的术法。   亦枝双手相抱,问了他话:“姜竹桓是我仇家,前来找陵湛是为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只想问问你,他平日对陵湛可有异常?”   龟老子一个老人家,长途跋涉还没休息多长时间,脑子还没清醒,但当听她问出这个问题,就立即说:“姜竹桓平日不爱说话,待陵湛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一边是什么都愿意教给于陵湛,另一边却为了陵湛修炼的速度,常不准他休息,就好像在刻意训练提升陵湛的灵力,我一直琢磨不透这点。”   亦枝知道,陵湛先前是凡体,经脉闭塞,体内灵力流通都成问题,更不消说用他的血做别的事。但她在,只要她活着,陵湛迟早踏上修行之路,姜竹桓只是提前一步让她知道,单用陵湛的血,小龙蛋救不回来。   “你是大夫,早就知道陵湛魂魄缺失,若我和你说姜竹桓是转世之一,你觉得可信否?”   龟老子目瞪口呆道:“我倒从未想过。”   亦枝也没想过,如果不是一系列巧合加在一起,她也不会产生这种怀疑,进而去查探姜竹桓和姜府。   “我想要救回我弟弟,陵湛说一命换一命,我嘴上告诉他这不可信,但我心里却还是信了大半,剩下的这一小半,望你帮我验证。”   她的命对小龙蛋来说是没什么大用处的,要不然亦枝也不会四处探寻能救回它的方法。但用陵湛的命来换,她还是不舍得的。   龟老子迟疑问:“老朽自认医术高明,若有能替你解惑的地方,你说便是。”   亦枝说:“在姜竹桓面前说我冥顽不灵,又不想伤及陵湛性命,十天后会用秘法替陵湛以命换命。”   龟老子脸色大变,她却又道一句:“我不想再蹉跎下去,魔君快要寻到我,若我所为是没用的,想必覆灭是龙族早已经注定的结局,那也只能接受。”   姜竹桓心思缜密,即便被猜到心中想法,面色也依旧会是冷冷的,淡漠的。   可惜他们在一起那几年,她眼中全是他,对他不是一般的了解。   亦枝想赌一把,仅此而已。   ……   陵湛失血实在太多,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坐都坐不起来。   亦枝刚从姜竹桓那里回来,龟老子送她离开时还战战兢兢,让她三思。   姜竹桓并不像她所想那样冷静,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身上的灵压把在场的一个小孩都吓得跌坐在地上。   她站在窗旁还摇了摇头,知道自己猜中了大半。   亦枝回来摸到陵湛滚|热额头,头疼了一下,心想真是不顾后顾的小年轻。   她找他的初始目的只是要他的血,为她豁去性命多不值得。   用她的命来换陵湛的命,并不难,但陵湛的魂魄方面终究是问题,她是不敢搅乱他身体内平和存在的灵魄。   以前他魂魄不全时就引起过问题,在她怀里高烧了整整一晚上,喘气的声音听起来都是难受的。   如果她的时间再多一些,有个十年八年,找另一种方法或许不难,只是她所剩的时间实在不多。   最好的办法是在两方修行之时运用功法将二人灵力融合,取他灵力为她所用,即便陵湛身子弱,可只要之后再将她的灵力渡到他身上,万事无忧。   唯一值得人踌躇犹豫的,是用的功法。   双|修。   亦枝是放|纵之辈,在陵湛十四五岁时还调戏过他身体的自然反应,但真要她做下一步,亦枝觉得不太行,陵湛是她精心培养的徒弟。   换做其他人,亦枝可能就随便了。   她的长发垂在胸前,纤白的手轻抚他的脸,最后停在他的嘴唇,指腹间冒出鲜红的血,亦枝让自己的血流进他口中。   过了很久之后,陵湛的脸才慢慢变得红润。   他是亦枝看着长大的,无论长到什么岁数,在她眼里依旧是个孩子。   亦枝垂下眸。   秘境中不像凡间样时天气变化无常,少有的会让人察觉不到时间变化,不过于修者而言这些其实都没什么,修行之路太过漫长。   陵湛迷茫醒过来时,发觉自己口中有股甜腥的铁锈味,他身体很热,还未清醒,就已经猜到她又喂了血给他喝。   但这次的感觉和上一次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他感觉到了一种亲密感,细腻的肌|肤在触碰他的身体。   陵湛倏地惊醒过来,厚实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他满头大汗,呼气的声音极重。   屋里空荡荡的没一个人,陵湛口中没有方才的血腥味,他脸猛地涨红,滴血的红色一直蔓延到了脖子跟。   他又做了那种梦。   亦枝踏进门,手里端碗药,见他已经醒了,讶然道:“我还以为你得再休息会儿,脸怎么红成这样?哪里不舒服吗?”   陵湛听到她的声音,耳朵的红色又加深几分,他缩回被窝中,在嗅到一股怪异的味道后,整个人更是像快要烧着了。   “陵湛,别睡了,起来喝药,”亦枝站在床前,“龟老子刚刚回来,看你还睡着,我就自行找他拿药,趁热把药给喝了。”   陵湛的被子紧紧捂住头,他闷声说:“我暂时还不想动,你放下吧,我待会再喝,”   亦枝也没强求他,她慢慢把药放在旁边小圆桌上,道:“那你记得喝药,这里不能留太久,我寻了另一处隐蔽地方,等你起来后带你过去,还得给小龙蛋也挪个窝,到时我要是闭关了,你别忘了多照顾着。”   陵湛手一抖,他慢慢露出一双眼睛,问:“你闭关做什么?”   “我得罪了魔君,魔君一定会来给我教训,隐住气息闭关是最上的选择,”她笑了笑,“再说我暂时又找不到救回小龙蛋的方法,不如先提升自己灵力,免得以后遇敌打不过。”   陵湛皱起眉道:“我可以陪你闭关。”   “这是我自个的事,”她摇摇头,“你别再找姜竹桓我就放心了,别到时我出关了,你又成了他徒弟。”   “我……”   “自己吃药,”亦枝打断他的话,“龟老子那边你也别去接触,万一魔君没找到我反而找到了韦羽,你该有麻烦。”   陵湛脸又红了,都不敢露出身体让她察觉到自己的羞赧,只得躲在被子里闷闷说:“我知道了。”   亦枝静静看着他,心想他无论是性子还是脾气都像个小孩,偏偏就那里不是。 第50章 杀了他们   陵湛在姜家很不受宠,住的地方偏僻,就连见到的人,也没有几个。   亦枝几乎是直接闯进他的生活。   她很漂亮,举手投足见间都是不同于修界女子的妩媚,单是站在那里不动,便如同一幅精致的画般,陵湛初见她时浑身都僵直起来,只觉得她该是去找姜苍的,他这破烂地方,配不上她。   相处没过几天就发现她这人懒惰,坏毛病一堆,争他的床睡觉,化为原形躺他胸膛,所作所为根本不像个女人,天天陵湛陵湛地叫着,也不嫌烦。   陵湛被姜苍欺负惯了,倒也老老实实的把她吩咐的话都做完,只是对她的态度从一开始的高不可攀,变成了嫌弃。   他心觉像她这种性子,即便想去姜苍那里混个一职半职,不到半天也会被赶出来。   后来她也真去了,连着几天几夜都陪着姜苍,把他一个人留在冰凉寂静的院子。   纵使知道她是想替他找无名剑,他心中也依旧觉得委屈,不想再理她,后来在她身上嗅到姜苍的味道,他才知道讨厌两个字代表什么意思。   可她仍旧要那把剑。   陵湛最懂知足二字,他从不想要姜家分毫,无名剑对他来说是把废剑,他宁愿做个什么都不行的废物,也不愿想象她和姜苍间相处。   他以为那已经是他的极限,之后才明白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话连篇的骗子,说话不算数,答应的事总会在最后关头食言,徒留他满腔空空的期待。   她直接消失了几年,半点消息都没有,就连他去问龟老子,得到的也只是一句不可多说。   陵湛在床上翻来覆去,脸又烫又热。   浑身如烧灼般的热度明明是让他不舒服的,可他发觉自己的身体比醒来之前要康健许多,灵力的运转也畅通起来。   陵湛不是头次坐这种梦,但没那次像这次样真实过头。他第一次的时候,似乎都没坚持多久,太丢脸了,即使是梦也太丢脸了,陵湛都快要被身上热度烧没了。   本来就已经出了大丑,现在更不敢直面她。   干净的屋子里透进光亮,陵湛躲在被子里。   亦枝给他腾了休息的地方,自己出去。   姜竹桓折腾起人是把好手,这几年陵湛是吃苦了。   亦枝慢慢走出院门,地上平坦,旁边放有木架子,不算新,但还算整齐,还是以前老样子。   如果亦枝的脸皮不够厚,或许连见陵湛都觉得不好意思。   她骨子里确实有放荡不羁,但师徒之间违背人伦,亦枝还是懂的。   亦枝回头看一眼,确认陵湛短期内不会跟出来后,伸出了自己手掌。   掌心浮出一团轻飘飘淡色的粉白雾,如棉花般软和,充满她和陵湛的灵力,本该是在她体内的东西,被她硬生生抽了出来。   这东西留不了几天,拖得久了,里边浓厚的灵力就会消散。要不是为了陵湛,她现在或许已经在给小龙蛋施法,于她而言,每时每刻都格外重要。   昨天是她不厚道,旁人或许不在乎礼义廉耻,陵湛却是个小古板,别说是和女子度春宵,他连她的身体都不敢看。   以后不能看着陵湛娶妻是一大憾事,但他不知道今天发生过什么,却也是好的。   她闭上眼睛,将这团雾上的灵力扩大到周围,直至整个院子都被笼罩住。   常青的树木高耸入云,在风的吹动下摩挲生响。   院子里这些东西是她幻化出来的,因为这些时候只有她和陵湛住,所以处处都充满她和他的气息,要搬走一整个院子并不难,稍微有点难处的是怎么不让陵湛发现,对她来说简单。   他醒得比她预计的早,亦枝也只能是匆匆拿碗药告诉他自己出去过一次,否则这点事,她该早就做好了。   ……   陵湛花了半天才把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藏起来,等他换身衣服,出去找亦枝的时候,她恰好带着小条过来。   他愣了愣,转头问亦枝:“怎么了?”   亦枝说:“我若是闭关,到时候就没人监督你吃饭,刚好龟老子回来,我就向他借几年徒弟,让小条姑娘看着你,给你养身子。”   小条手上抱着药篮子,里面的药草还很新鲜,她犹豫说:“龙师父,韦羽可能会不高兴。”   亦枝笑道:“有我在,他不敢不高兴。”   小条看了一眼陵湛,又小声说:“但我觉得陵湛,好像也不太高兴。”   亦枝抬头看陵湛,陵湛则直接转身回屋,身上气压都低下来,让人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他。   亦枝领着小条进屋,问:“陵湛,又生师父气了?这回不高兴的得是师父我了,怎么能小条姑娘面前落师父面子?”   陵湛脚步一顿,语气硬邦邦道:“小条有自己要学的东西,你带她过来是浪费她的时间,我又不会医术,教不了她东西。”   小条和陵湛相处过一段时间,也算了解他性子,她走近,跟亦枝悄声道:“龙师父,陵湛以前一直很想你,现在好不容易和你有相处时间,他肯定不想别人过来打扰。”   亦枝让小条先坐下,然后走到陵湛面前,拉着他出门,到一处安静的地方。   她无奈道:“你若是会照顾自己,我也就不找小条姑娘了,现在小条姑娘好心愿意过来,你怎么还甩脸子?我没教过你这些。”   陵湛看着亦枝牵他的手,耳根又是一红,甩开她说:“你才是耽误人家。”   小条以为他们吵架了,偷偷露出个头看他们,亦枝对她说:“我们谈一会儿就好。”   小条脸红坐回去。   陵湛心中有种不高兴,道:“你以前和姜师父关系比这好多了。”   亦枝是不明白他提姜竹桓做什么,她只是不想让陵湛接触韦羽和龟老子。   韦羽是魔界的人,龟老子知道她的打算,算来算去,只有会医术的小条是最好的人选。   “你不是让我别留你一个人吗?”她说,“自己才说过的话,别忘记了。”   陵湛脸逐渐涨红,他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倒是把亦枝先逗乐了。   她上前轻抱住他,开口道:“我要是闭关了,小龙蛋还得托你照顾。别人我都不放心,只有你我才敢托付,但万一小龙蛋破壳了,你反而病了,那你们两个岂不是都得出事?传到我那里,我得心疼死。”   “可小条……”   亦枝叹口气道:“师父在你眼里难不成就是个只会欺负小孩的?小条姑娘你不用担心,我有一处地方,种着世间少有的稀奇草药,我用不着,会专门留给她。”   陵湛莫名听出哪里不对劲,但亦枝的语气太过风轻云淡,连他一时也捉摸不透自己心中想法,只得任她抱着,干巴巴道:“你说不让我再随姜师父修行,我以后也不会找他,如果你不早点出关,我以后也学不了东西。”   他一直都很听她的话,嘴上再怎么别别扭扭,动作却总是要实诚得多。   亦枝顿了顿,她垂下眸眼,对陵湛道:“我知姜竹桓对人如何,你待他敬重正常,但如果以后他要是对你下手,不要逃避,杀了他。”   陵湛愣怔道:“姜师父为什么要对我下手?他那么厉害,我也打不过他。”   “你不止要杀他,”亦枝抬头看陵湛,语气凝重,“还要找龟老子将他心脏练成一枚丹药,吃掉之后,化为己用。”   如今的修界大能魂魄转世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转世后的人一般都会带着完整的灵魄,陵湛是意外。   转世的灵魄就算已经找到,对陵湛也是无用的,除非杀了他们。   陵湛心一跳,问句为什么。   亦枝伸手弹他额头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要尊师重道,换我得气死。行了,走吧,跟小条姑娘道声歉,我过两天再把你和龙蛋一起带出去,你呆在院子里别出去,免得被魔界的人找到,小龙蛋得有几千年没挪窝了。”   她绕过陵湛回屋,跟小条打声招呼,正打算说句陵湛知错了,回头一看,却看见陵湛捂着额头呆呆站在原地。   他很少见外人,性子实在是单纯了些,亦枝如果还有时间,倒挺想带他去凡间四处游历,至少见识多了,不会那么容易被骗。   “小条,我这两天得出去一趟,”亦枝也不管他,“这孩子就麻烦你了。”   小条脸微微红道:“龙师父,不麻烦的,但是……但是韦羽那里你必须得再去说一声,他好烦人的。”   亦枝笑了出来,点头说:“我知道了。”   把小条接过来已经是亦枝的极限,她抽不出时间再过去一趟韦羽。   这里是修界,不是秘境。 第51章 幻觉   亦枝离开时跟陵湛打了声招呼,陵湛以为她是像往常一样去院子后的山洞,心中虽有些不太高兴,但也没拦着她。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运转身体内灵力,如他所想,通畅无比。   但陵湛心里很烦躁,说不清的被抛弃感让他修炼不下去。   很奇怪的陌生感,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变了样,不像他熟悉的。   他对小条没意见,印象最深的也只是她天天被韦羽捉弄,但他格外讨厌她过来打乱他们的生活。   明明这里是他们的共同待过地方,她为什么随便就让别人进来?   小条是动手能力强的,和陵湛关系还算熟络,但姜竹桓以前带着陵湛,小条也不敢靠近。   今天虽然是独处,可她有眼力见,看得出陵湛不高兴,自个在一旁整理草药,准备给陵湛熬药。   亦枝跟她说陵湛身体比韦羽要差,要她来帮忙熬药照顾几天,小条本来就对亦枝有好感,听她说几句话就被忽悠过来。   天一直不黑,没有大太阳也没有风,她打着哈欠,嘴巴实在是闲不下来,便找了个话题,边熬药边隔着门跟他说:“陵湛,你想吃东西吗?”   陵湛腹中的气还没消下去,他闭着眼睛,并不太想和她聊天,只回一句不想。   小条年纪和陵湛差不多,但性子比他好,劝他一句道:“陵湛,我看你今天早上的时候对姜师父发火了,你也不用不高兴的,龙师父对你是真的好。”   陵湛没说话,他比谁都知道她的好。   “昨天龙师父好像去找了姜师父,不知道做什么,但我总觉得她是为了你去的,”小条想起自己回去时瞥到姜竹桓的样子,直到现在都有点后怕,“我头次见姜师父那般生气,吓得赶紧让韦羽躲好一点。”   陵湛慢慢睁开眼睛,问:“他们说了什么?”   他因为失血过多昏睡,对时间流逝已经不怎么敏感。亦枝是说过出去找龟老子拿药,他知道,但他那时羞耻过头,根本不敢面对她,也没多想她会做多余的事。   小条老实回答:“不知道,我只是看到了龙师父,然后回来时见到姜师父不开心,龙师父对你一直很好,上次还为你伤了姜师父,伤得可重了,差点就要伤到心脏,这次肯定也是去说他的。”   陵湛愣然道:“姜师父受伤了?”   小条没想到陵湛还不知道这件事,她迟疑了一会儿,跟他说:“龙师父那次也很生气,都不太想和我说话。不过姜师父虽然伤得很重,但他在龙师父走的时候笑了,我看着都觉得怕。”   陵湛安静下来,他知道亦枝对他的利用,姜竹桓总在他意识不清楚时说这件事,几乎让他脑子里刻下了印象。   她对他永远不是真心的。   但他最后还是屈服于自己的心,他终究抗拒不了她的温柔,只对他的温柔。   陵湛慢慢停止运行灵力,他问:“我师父她……她找你来做什么?”   小条性子腼腆,但和人熟悉起来后,话也渐渐多起来,她继续熬着药,道:“龙师父说你身体不好,要我来这里几天,我都没来得及通知韦羽。”   韦羽和小条那点事陵湛隐约听过,但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事,他现在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以前不好好爱护自己身体,总让她为他担心,什么都得顾虑。   他站起身来,打开门说:“我出去一趟。”   小条连忙摇头道:“龙师父不让你出门。”   “已经过去快一天,她也快回来,我只是去接她。”   小条没他厉害,自是拦不住他,她颇为无措,看他要走出大门时,才匆匆忙忙拿出一颗圆珠子,珠子化成一条长长的捆灵绳,束缚住陵湛的动作,把陵湛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微有错愕,小条又赶紧说:“陵湛,龙师父说一定不能让你出门,如果你要硬闯,就让我拿出这颗珠子。”   即使陵湛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了异常之处,他浑身的气质冷下来,厉声道:“她是去做什么?”   小条只是途中遇上亦枝被找来这地方,被陵湛突如其来的一吼,人直接就蒙了,她自然不知道亦枝是去做什么,结巴道:“龙师父只说不许你外出,外面有坏人,会给你们有麻烦。”   陵湛身上气息变得不稳,手都有些颤抖,他心跳得很快,甚至有种要跳出身体的慌张感。   她不是爱强迫他的人,不管什么坏事她都会替他引开,绝不可能让小条把他困在这个地方。   除非、除非要发生什么大事。   陵湛强迫自己要镇定,慌乱对他没有用处,他开口问:“小条,她那种人如果不是遇上要命的大事,不会让你对我下手,她还对你说了什么话?”   小条比陵湛还要蒙,不明白他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反应那么大?她还没回过神,但人却不是耽误事的,连忙摇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她突然想起什么,又道:“龙师父说这条捆灵绳的期限是三天,不到三天不会松绑,别人近不了你身,你也动弹不得。”   陵湛紧紧咬住牙,遏制不住的怒火从心口慢慢烧至全身,一股淡淡的黑气在他身上隐隐若现,愤怒烧毁他的理智。   那女人又在想什么东西?他没什么都没做,也不会拖她后腿牵连到她,为什么又要在他身上玩这种小心思?   小条知道这回是出大事了,在一旁急得头上冒热汗,连熬的药也顾不上,使劲想着要怎么帮陵湛解开。   一把通体浑厚灵力剑突然插在地上,地上陷出一个剑坑,是无名剑。   陵湛压着怒气开口:“捡起剑,离我越远越好。”   他十五岁时,曾经误打误撞和亦枝进入同一个死境,她很厉害,不仅把他带了出来,还将那颗进入死境的黑曜石化作小戒指,让他带在脖子上。   小条满心焦急,摸不清状况,只能听陵湛的话,使劲扒出剑,在摔个跟头后离他远远的。   无名剑是把名剑,对毫无修为的人几乎没有反噬作用,只有对修为高的人,才会异常激烈,而陵湛已经能完美控制剑气。   小条瑟瑟发抖地站在门口,看着陵湛胸口的一个小东西冒出黑气,一阵大风卷起,小条跌坐在地上。   片刻之后,四周忽然陷入一片昏暗之中,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地上的树影随风摇曳,陵湛身上的捆灵绳已经不在,但他脸上的愣然却远远胜过远处的小条。   他往前伸手摸了摸,绕过指尖的是山间凉风。   刚才他们在的地方,是幻境,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由灵力幻化出的幻觉。   “她在哪?”   姜竹桓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陵湛茫然抬头。   这里是冷清的,密林环绕,姜竹桓长身直立,站在一棵树下,清隽的面孔在月光下不可直视,微冷的眸色透出他心中的想法。   姜竹桓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穿着黑披风,看不出什么样子。 第52章 人之将死   陵湛慢慢从被亦枝欺骗的茫然反应过来,他没跟姜竹桓说话,只是把剑招回手中。   充斥全身的怒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暴怒,陵湛满腔怒火,要去找那女人,她明明说过不留他一人。   月亮隐进云层之中,夜色渐渐变得深沉,姜竹桓身后的人突然就朝陵湛动起了手。   那个人的手如硬石一样,凝着灵力,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来,狠狠在陵湛脸上打了一拳,陵湛始料未及,摔到地上,又被那个一身黑的人猛打了几拳,小条被吓得没有反应。   那个人的眼睛冷得要杀人,狠到极致的动作在发泄强烈的恨意。   陵湛吐了血,又踹开那个人,他捂着胸口大口呼吸,手上的剑蓄势待发,现场一片混乱。   姜竹桓开口道:“姜苍,不要胡闹,是你自己想不通她的算计,恨陵湛没有任何意义。”   姜苍缓缓抬起了头,眼神冷漠,道:“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的话语,姜苍这几年来拼尽全力修炼,就是为了再次找到亦枝。   那女人骗了他,他还没有折磨过她,绝不会让她死。   姜竹桓若还有闲心,会警告他一句姜夫人不许他胡来,但姜竹桓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向陵湛,蹲下来道:“她决意用自己的命救活那枚龙蛋,时间如果过了,我救不回她,现在告诉我,她在哪?”   陵湛被姜竹桓的灵力压制得吐了口血,他咬住牙说:“我不知道。”   他如果知道,早就闯出幻境。   姜竹桓突然说:“我曾经为查她,误闯过一位先者秘境,巧合的是,那是她去过的地方,其中甚至有她留下的痕迹,只是她非普通凡人,能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陵湛,你难道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瞒着你?她为你这个徒弟废心思,到最后一步也不想随意丢弃你,你就想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别人牺牲性命?她若救活了那枚龙蛋,在世上绝活不过一天。”   他最明白她想做什么,也清楚她认真起来,连命都可以不要。   但是不一样,龙族本就不该存于现世,她若不在了,以后没人能救活她。   小条战战兢兢插一句话说:“龟师父好像知道龙师父在哪,我以前见龟师父手上有龙师父的令牌,他放在屋子里,我想应该没带走。”   姜竹桓起身,让小条带他们过去救人,陵湛抹去唇边血迹,要一同离开的时候,姜苍又一脚把他踹回地上。   “姜陵湛,你没用,你所有的一切都是靠她。”   姜竹桓忽地停下了步子,他回头看一眼陵湛和姜苍,眸色深得如同漆黑夜色。   ……   亦枝并不想让陵湛知道自己想用命换小龙蛋的事,但她也知道陵湛不傻,给小条捆灵绳只是以防万一。   她没想过陵湛会这么快就发现出事了,但于她而言,其实也不重要了。   地上布满灵阵,每一部分都充斥着丰厚的灵力,当踏入其中时,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却迎面而来。   一只小龙浮在半空中,蜷缩身体,它的下面有一堆粉末,是蛋壳在灵力冲击下破碎挤压的剩余物。   亦枝半跪在地上,手撑着地,意识模糊,血还在不断地从她身体里流出,安静的四周被下过禁制。   她嘴角挂着血迹,脸色惨白。   亦枝用最简单的方法换了陵湛的命,却是变向夺了陵湛的元阳,这对他是不公的,若是日后修行功法遇到障碍,他自己又不会解决,迟早出问题,亦枝已经不想再错下去。   小龙在一点一点吸收她的生命力,它的每一次伸展,亦枝身体便颤抖几分,可即便如此,亦枝仍旧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   她不同于普通龙族,人类的身体对她本来就限制居多,往日温和的灵力在她的经脉之中肆|虐,带着仿佛撕|裂一般的疼|痛,慢慢侵|袭她的全身。   亦枝低着头,紧紧咬住牙,不让自己喉中的鲜血流出来。   这次如果不成功,那日后也不会再有成功的机会,她不想要陵湛的命,也不想一次又一次希望落空。   龟老子在外面等候,禁制内时不时传出的剧烈灵力波动让他心惊胆战。   小龙的爪子微微动了动,变得锋利起来,它是健康的,小小身躯比亦枝本体还大,亦枝的心悬着,上次用陵湛血时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最后还是失败了。   亦枝的手紧紧攥着,心脏却突然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击,她吐出一口大血,开始咳嗽起来,喉咙中的铁锈味越发浓重,亦枝苍白的唇色都被染上了血液的鲜红。   有人在冲阵。   亦枝的唇咬出了血,已经顾不及来的人是谁。   她的双手紧按住地,灵力迅速从她身上流失,淡淡的光亮从上空直射而下,沉睡已久的小龙挣扎着,慢慢落在地上,它身上的光芒由亮变暗,最后消失。   灵阵所覆盖的地方是片宽敞平地,从外看里面,只能看到一片混沌。   亦枝茫然跌坐在地上,呼吸都快停下来,以为又是一次前功尽弃时,地上裂出一道缝,将她身上所有灵力都运向中间的已经没有动静的小龙,再一次的痛苦让她的身体僵在原地。   小龙慢慢睁开双眼。   当它的视线和亦枝对上的那一刻,亦枝的头脑一片空白,一时没了力气,倒在地上。   它是懵懂的,干净的眼睛没有掺杂进一丝世间的污垢,但尾巴处却硬生生少掉了一截。   同她一样,是残缺之体。   亦枝忽然笑了,就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鲜血再次从她口中流出,她边咳嗽边流血,乌黑的发丝似乎染上一点白色,从发尾逐渐向上。   刚出生的小龙什么也不知道,它只是凭着本能慢慢爬到亦枝身边,好奇地看着她,它眼中的亲近浑然天成,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仿佛记得她是姐姐。   亦枝的身下都是血,满头青丝已成白发,她沾血的手慢慢轻放在小龙的龙鳞上,将自己身上仅剩的灵力传到它身上。   她缓缓闭上双眸,累极了。   亦枝不是凡间修者,也同样不是妖魔,龙族是得天庇佑的神物,从许久就已经开始落魄,神这种东西在亦枝出生前就已堕灭,龙族已经没用,更别说继续繁育。   难怪她以前用尽了各种手段都没有办法把小龙蛋复苏,龙族在修行之上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只不过照现在来看,大抵也算不上了。   血还在不断从亦枝身体流出来,但她心里少见地放松了,甚至还在想陵湛倒是不一样,只是从他身上借用了命数,竟也让她施法成功。   她的身体慢慢变冷,龟老子慌张的声音传进来,他叫了一声魔君。   但亦枝模糊的意识已经让她双耳发鸣,什么都听不到。   ……   亦枝昏迷的时间并没有多长,醒来的时候小龙蜷缩在她怀里,重得压人,周围血腥味冲得让她都觉得躺不下去。   她扶着怀中的小龙,慢慢撑手起来,垂在手上的头发已成白发,亦枝静静看着,最后还是撇开了眼。   亦枝脸色依旧苍白,她跌跌撞撞站起来,又因为脱力摔回地上,小龙也摔在地上,惊醒过来,在她身边叫唤着。   灵阵的灵力已经快要枯竭,闯阵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停下来,亦枝只觉还好,要是那个人再闯下去,她现在恐怕都已经被灵力反噬,再也醒不过来。   只不过她的时间剩下的也不多,亦枝全身的灵力都像是被抽光了一样,连站起来都有些吃力。小龙虽是断了半截尾,但重量依旧是个考验,偏它喜欢她身体的温度,一直往她身上缩。   亦枝抱着它踉踉跄跄出去,她没有办法照顾它。她已经和龟老子商量好,龟老子会小龙交到陵湛手上,然后告诉他自己有事出去一趟,只希望陵湛能念着他是她徒弟的情谊,帮她好好照顾。   亦枝出阵时又差点摔了一跤,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扶住,他捏起她一缕白发,看着她满身的血,冷声问:“做了什么?”   魔君现在的模样将近四十,心性是成熟有风度的,他身上的魔力比上次分别时要精进许多,亦枝愕然片刻,转头就看到被定在原地的龟老子。   她这才想起在灵阵中隐隐约约听过的有人在说话。   亦枝想要后退,但她用不上力气,只得沉默着,什么也不说。   她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即便被魔君带去魔界,也不会被折腾太久,连命都没了,任谁也做不了什么。   “这就是你费尽心机想要救的东西?”魔君从她怀中一把夺走了小龙,嫌恶地丢给龟老子,“让脩元去拦我,自己又偏偏在这里送命,你倒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好心。”   龟老子身上定身术解了,连忙接住小龙,小龙察觉自己身边的气息变了,突然就开始乱动起来,龟老子赶紧按住。   “那是我弟弟,起名叫离殊,”她看向龟老子,“魔君大方不会拦你,你走吧。”   龟老子欲言又止,亦枝却没再说别的。   终不过是死路一条,怎么死的没必要深究,亦枝捂唇又吐了几口血,魔君手抖了一下,他把她按在怀里,转头就问要走的龟老子,冷冷道:“你如果不说她今天做了什么,日后魔界必将要你永无安宁日。”   龟老子这下想走也走不了,亦枝开口要说话,又忍不住呕出一滩血,魔君扶她慢慢坐在地上,探她虚的几乎已经不再跳动的脉搏。   她流了好多血,即便魔君喜欢折腾她,也从没见过她这般虚弱的模样,他紧握住她的手问:“世上的事瞒不过我,不要以为我查不到,别逼我下手,我从不手软。”   “枉生,”亦枝低垂着头,指缝透出血,“我活不长了,我不想和你争吵,你让我好好休息,我身上没力气了。”   魔君脸色黑沉下来,浑身戾气加重:“我不让你死,你便死不了,欠我的东西你还没还回来。”   “脩元为我办事,若冒犯到你,你冲我来就行,”亦枝咳嗽声不断,“冤有头债有主,一切祸事皆是我……”   她胸口突然开始疼痛,亦枝紧紧咬住牙,不让自己露出半分不适,但魔君对她太过熟悉,立马就发现她的异常,当即便要龟老子过来看看。   龟老子自是知道亦枝怎么回事,行大逆不道以命换命之术的人肯定是活不成的,他安抚住找亦枝的小龙,换着委婉的说法道:“姑娘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   亦枝单手撑住地,虚弱地靠着他,她微抬头看魔君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一下,下一刻就又开始咳血,她大口踹气,断断续续道:“我和你相处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回见你这样……当我求你也好,不要再为难我身边的人,他们不过是我为达目的利用的对象。”   魔君身上散出一团浓雾般的黑气,亦枝心口的疼痛减低了些,但身上的压力却怎么也散不去。   “你若敢死,我便杀光你身边所有人。”   亦枝仰头亲了他下巴一口,打断他的话,不大的动作再次带来剧烈疼痛,她脸色惨白,尽量让自己缓着气。   安静的环境下只有她的声音,但亦枝却发觉自己听到了他极速跳动的心脏声,急促不稳,她觉得自己大概是人之将死糊涂了,竟然认为魔君在心疼人,她忍着疼道:“同床共枕那么长时间,你圆我一个心愿,不行吗?”   “迟了,”魔君径直将她打横抱起,让龟老子跟上,他要把她带回魔界养伤,“脩元不过是一个挡劫所用的分体之身,有了外壳便敢心生不敬,我早已杀他,你要是出事,我第一个便杀了那条小龙。”   亦枝愣了愣,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脩元对魔君了解那么深。但魔君培养脩元那么久,短期内不可能真正杀他,可一顿刑罚,该是少不了。   她手轻攥着他的袖口,视线突然开始模糊,亦枝蜷缩在魔君怀里,整张脸疼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喘|气声又重了好几分,只察觉到魔君的脚步停了下来。   一个白衣男人出现在前方路上,身影清隽孤傲。   “我知道怎么救她,把她给我。”是姜竹桓的声音。   亦枝的睫毛沾着冷汗,听到魔君问一句你是谁。   姜竹桓是孤身一人前来,他的视线落在头发全白的亦枝身上,道:“你可以耽误,但无论你做什么,她都活不过一天,只有我能救她。”   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亦枝已经听不太清,再一次的疼痛席卷而来,让她想冷静也冷静不下来。   姜竹桓打不过魔君,遇上他只有死路一条。亦枝是跟陵湛说过杀姜竹桓,但她并不想姜竹桓死在这里,纵使姜竹桓和她有仇,但他也是正道人士,正好属于魔君最不喜欢的那种。   她要他走,但嗓子眼里堵满了血,重如座山的眼皮让她睁眼都成了种困难。   魔君在和姜竹桓对峙,他没对姜竹桓下手,因为姜竹桓眼中的认真不像在说谎。   龟老子出声道:“魔君,以姑娘现在的状态,去不了魔界,她身上灵力已经耗尽了,经不起任何冲击。”   魔君抱紧亦枝,修为到他这种地步,不用看就已经知道她现在是什么状态。   “若你救不回她,那就拿你全家命来陪。”   姜竹桓走上前,要接过他怀里的亦枝,她身体很轻,龙族素来就是精致高贵的,即便头发全白,也未曾减她一分姿色,但她脸上的表情太难看了,让人看着就心疼。   她的手很凉,在无意识中呢喃出一句快走。   姜竹桓一顿,低声道:“傻子,早就说过让你不要再救人,现在谁也救不了你。”   魔君聚着魔力的手伸出,掐住他的脖颈,开口道:“你什么意思?”   姜竹桓低垂眸眼,他把冷得发抖的亦枝护在怀里,道:“现在是没人救得了她,但我不会让她死。”   魔君现在不是几岁的小孩,骨子里刻下的反应让他倏地避开,但他没来得及,从后出现的无名剑刺穿他的身体,捅|出一个巨大的血骷髅。   剑尖落下血,他脱力跪在地上,突然动弹不了,体内的魔力横冲直撞,剑气通过伤口在反噬他的身体。   魔君修为极高,但又跟姜家沾着亲,无名剑本该是对他没什么大用的,如果不是主人插手,他的反应不会这么大。   姜竹桓喃喃道:“你们啊,遇上她的事就慌得没有戒心,可我也没办法,我只想她活着。”   姜苍独自一个人来找她,姜夫人不知道他这是怎么回事,拜托姜竹桓看着他,姜竹桓照做了。   他想让亦枝看到姜苍后心生愧疚,但终归是来迟一步。   姜竹桓杀不了陵湛,那孩子才是先者魂魄中最重要的,这是注定的事。   但对于别人,他从不手下留情。 第53章 愿意   姜竹桓抱着亦枝离开,回到了在修界的半山腰。   韦羽和小条都躲在门口外朝里看发生了什么,阴沉的天空仿佛在昭示不久后将会发生的事。   陵湛身上很多伤,大多都是被姜苍打的,他站在床旁,看着姜竹桓把亦枝抱在怀里,手紧紧攥住,却又说不出任何制止他们的话。   他亲眼看过他们曾经有多亲密。   无名剑被随意放在床边,一只小龙蜷缩在躺椅上,龟老子是大夫,姜竹桓把他也给带上了。   姜竹桓的手握住亦枝,给她输着自己的灵力,淡声问:“魔界那个,死了没有?”   他说的不是魔君,是脩元。   陵湛慢慢低下头,不看他的动作,道:“我杀了他。”   他们在山林中滞留过一段时间,姜苍被姜竹桓带着离开,但姜竹桓没过多久就又返回,夺过无名剑,开口便让陵湛去杀一个人,如果他不答应,否则亦枝必死无疑。   陵湛从小到大连人都没怎么伤过人,最后沉默听了他的话。   脩元不在魔界,在一处山谷里,他那时已经重伤,魔君并没有杀他,但还是给了他教训。他见到陵湛走近之时,心中已然猜测到这孩子想做什么。   “魔君出去找人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他要用我的命以儆效尤,无论死活都会让我回魔界,但你不用担心,我身上的伤撑不了多久。副使不会想你手上染血,用不着你动手。”   这是脩元的最后一句话,陵湛在面前一个人站了很久。   “我要你做一件事,”姜竹桓淡淡道,“舍去人身肉|体,炼化你的灵魄。”   陵湛垂眸应了声,龟老子急忙道:“万万不可,陵湛,姑娘不想你出半点事。”   屋里只有他们几人,韦羽和小条在外面面面相觑,都在猜怎么回事。   陵湛没说话,等着姜竹桓的下一句话。   沉睡中的亦枝却慢慢睁开双眸,她方才便被他们的话吵醒,一直不醒,只是想看看姜竹桓要做什么。魔君是厉害的,单凭姜竹桓,是不可能毫发无损从魔君身边逃走,但姜竹桓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只不过不管问他什么,他都不会说。   “……姜竹桓,不必骗他,让我和陵湛两个人待一会儿,我有话要交代,”亦枝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陵湛,过来。”   陵湛抬头,和亦枝的视线对上,她脸色苍白,面无血色,这次醒来似乎也是挣扎着苏醒,不知何时又会再睡过去。   他眼睛一酸,要上前时,姜竹桓开口道:“出去。”   “姜道君,我时间不多了,”亦枝闭上双眸,“我不想恨你,不要教陵湛不该教的。”   姜竹桓紧握住她的手,最后还是慢慢放开,道:“我想做什么和你没关系,我只许你们交谈一刻钟,如果你敢越轨,我会做什么,你也知道。”   他抬头看向陵湛,让出位置,陵湛慌忙上前扶住亦枝,学着姜竹桓的样子给亦枝输灵力。   亦枝眸眼慢慢转向一旁的姜竹桓和龟老子,轻声道:“你们先出去。”   姜竹桓没再有多余的话,只是静静看他们一眼,走了出去,龟老子随在他后,门口的韦羽和小条赶紧蹲下躲好,姜竹桓连看都没看他们。   亦枝的身体很冷,陵湛的灵力不像姜竹桓那样运用老道能让她身体保持温度,他心中不定,眼里都是泪珠子。   她身上没什么力气,只能轻握一下他的手,说:“本打算不回来惹你难受,没想到还是被姜竹桓带了回来,我有一件事想要求你,我弟弟尚小,不懂事,你以前是最会照顾人的,帮我照看它几年,好不好?”   “我不要,”陵湛抽泣道,“又不是我弟弟,和我没任何关系,你自己照顾。”   亦枝往陵湛怀里缩了缩,她知道他是口是心非的,就算现在嘴上说着不做,到了以后,也会任劳任怨地答应。   如雪般白的长发落在陵湛手上,他想重重骂她骗子,可现在亦枝脆弱易碎,陵湛不敢用力对她,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不敢加重。   “陵湛,不要听信姜竹桓的任何话,施了禁术的人是我,这是无法逆转的事,你要好好活着,小龙要好好活着,你们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如果出事,那我今天所做的事,全为白费。”   亦枝咳嗽不停,陵湛紧咬住牙,不让眼泪落下来,他长得俊,这隐忍的模样倒是亦枝喜欢的。   “我是为了骗你而来到你身边,若是说起实话,你我或许连师徒也算不上,不用为我担心,小陵湛,就当我是出去玩了。”   她像是在和陵湛开以前的玩笑,但亦枝每说一句话,就感觉身上的热度失去几分,她的胸口虚弱起伏着,喉咙中的血腥味又渐渐浓重起来。   亦枝没觉得自己可惜,能救回小龙一条命,她已经心满意足。   陵湛是她徒弟,这几年用的心血实在太多,两人亲如一家人,她也没办法忽视,只求他不要怪她做过的事。   亦枝躺在陵湛怀里,忍受身上因寒冷而带来的疼痛,在想该怎么提起那晚上的事。于修者而言,元阳自是重要无比的。   痛苦让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绪,如果让她来选,她宁愿死在秘境中,也不想弄成今天的狼狈。   她咬着唇,让自己放平呼吸,嘴唇却忽然一软,亦枝眼睛微微睁大,她手攥紧,想推开他,但她终究没做别的,随了陵湛。   陵湛低吻她,脸庞都被泪水浸湿,他的手慢慢和亦枝十指相握,什么也不说,像个傻子。   他咬破自己舌头,把血送进她的口中,亦枝缓了片刻后,推了他一下,陵湛却和她一起躺到了床上。   姜竹桓还在外面,她没有修为来阻挡他的视线,这里面发生什么他都会知道。   亦枝的呼吸急促了几分,却还是开玩笑道:“你这就不对了,不能因为我说算不上师徒你就偷袭我,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能做这种事。”   陵湛的声音嘶哑道:“你不是一直在利用我吗?为什么会察觉不到我喜欢你?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凭什么照顾害死你的人?”   小龙还在熟睡,这周围大概只有它是最无忧无虑的,连此时的亦枝都有些茫然说不出话,仅能靠全身的疼痛来提醒自己冷静。   那晚的事,果然不能再提起。   “你还小,把师徒情当成别的感情,很是正常,你只是依赖我。”亦枝又开始咳嗽起来,她不由自主地蜷着身体,只觉五脏六腑都在搅动。   陵湛咬牙起身,要出去找姜竹桓,她又突然拉住他的手,边咳边道:“不要找他。”   她不想陵湛死所以才自愿换命,姜竹桓如果再用陵湛的命来救她,那她相当于什么都没做。   陵湛半跪在床前,声音颤|抖着道:“是我没用,是我废物。”   姜竹桓推门走了进来,他把陵湛推到一边,手里拿出一枚丹药,喂亦枝吃下去,随后又封她身上穴道,亦枝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窗外的光线淡下来,亦枝的额头冰凉,姜竹桓为她盖上被子,冷冷的视线看向一边的陵湛,道:“哭什么?被她宠坏了,不成体统,出去,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   陵湛看向亦枝,他抬手抹去自己的眼泪,大步跟姜竹桓走了出去。   龟老子和韦羽小条待在一起,几个人都不太敢靠近姜竹桓,只能看着他们离开。   姜竹桓当年就是来这里找的陵湛,告诉陵湛亦枝全是在骗他,而后又教他修炼。陵湛对姜竹桓有敬重之心,一直称他为姜师父。   但现在,即使是傻子也知道,姜竹桓不喜他到极点。   陵湛跟姜竹桓出了院子,看他停在前头,便也停下了步子。   姜竹桓说:“她连用几个禁术以命换命,对她身体损耗极大,没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治好她,除了你。”   “我该做什么?”   姜竹桓转身道:“你身上有姜家先者魂魄,但先天不全,若是补全魂魄,必可救她,只不过同样的,你必须要放弃你自己本性,迎神降临于你的躯体,从此以后不会姜陵湛的存在。”   陵湛低着头,只问:“该如何补全?   姜竹桓眸色深黑,一眼望过去深不见底。   “先者乃神之子,而龙族本就会被神子吸引,亦枝是叛逆之辈,所以敢做多余的事,她喜欢的只是被吸引的感觉,不可能会是你,”他一直看着陵湛,“即便这样,你也愿意?”   姜竹桓任陵湛和亦枝接触,只不过是想让陵湛看清自己最想做的是什么,让他不顾一切地想救回她的命。   陵湛没有在亦枝面前的软弱,他的手慢慢握成拳,哑声开口道:“我愿意。”   他只在她面前像个孩子。 第54章 不在   亦枝想陵湛好好的,但姜竹桓没给亦枝劝服陵湛的机会,龟老子倒是知道亦枝宠陵湛,可陵湛自己主意已定,谁也改变不了。   他们到底做什么亦枝不想知道,她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灵力,但自己给自己下的禁制,终归会实现。谁都不想死,亦枝只是想通了。   早在遇到魔君的时候,她就开始了。   一股淡淡的寒气从她体内散出,凝结住她的心肺,血液的流动也在减缓。   等陵湛回屋的时候,亦枝的呼吸已经弱得快要探不到,陵湛慌慌张张抱起她,给她输自己的灵力。   可不管他怎么做,亦枝的身体都吸收不了他的灵力。   姜竹桓静静站在床边,看陵湛抱着她急得哭出声。   “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她,”姜竹桓给了陵湛一枚丹药,“吃下它,我们回姜家圣地。”   陵湛没发觉他的异常,颤抖地抱着亦枝,问他:“姜苍呢?他不会许我回去。”   姜竹桓淡声道:“他不会再拦你。”   龟老子在外偷听,听到姜竹桓这肯定的话就觉得不对劲,姜苍那脾性他听过,再怎么样也不像是会和陵湛和平相处的。   但他没听多长时间,姜竹桓就把陵湛带走了,只留下一句好好照顾亦枝,她不会出事。   龟老子连忙进屋里看情况,小龙还在蜷着身体睡觉,亦枝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但她浑身冰凉。   小条见姜竹桓走了,才敢大着胆子说:“姜师父昨天要陵湛去杀人,说是为了救龙师父。”   龟老子一头雾水,韦羽若有所思道:“我方才就觉得姜竹桓身上有魔君的气息,但不管怎么像,姜竹桓都不太可能伤到魔君。”   他们的猜测一大堆,只不过无人解答,最后也没得出个结论。   姜家后山的禁地极广,禁制一重接一重,如果没有姜宗主的令牌,普通人进不去,但例外的也有,比如亦枝和姜竹桓,亦枝是灵力太高,姜家这点东西不看在眼里,姜竹桓以前则当过姜家宗主的。   姜夫人死了一次又回来,虽说人好好的,但自己怎么出的事却忘记了,姜苍把什么都憋在肚子里,什么也不说,她是做母亲的,见他情绪不对,也没再多问他。   她从昨天开始眼皮就一直乱跳,心里总有怪怪的感觉,姜宗主在姜家很安全,姜夫人只担心出去的姜苍,他离开时就情绪不定,问他要去做什么也不说,姜夫人急得不行,要不是姜竹桓刚好过来一趟,她悬着的心还不一定会放心。   姜宗主和姜夫人一样,极其信任姜竹桓,他还劝姜夫人安心休息会儿,不要担心。   姜夫人连叹几声气,心里还是有种说不上的奇怪。   有侍卫突然求见,姜夫人让人进来。   侍卫急匆匆道:“夫人不好了,禁地那边出问题了,有火烧了起来,已经快烧到了禁制外,火上带着灵力,侍卫扑灭不了,只能先行撤后。”   姜夫人脸色大变,问声怎么回事,侍卫也是头次遇到这种情况,只说姜竹桓回来了一趟,进了禁地中,没过多久就起了火,谁也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   姜宗主和姜夫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有疑惑,圣地之中供奉无名剑,剑前几年被姜苍弄丢了,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这件事没传出去过,姜竹桓却是知道的,突然进去是有什么事?   再说姜家圣地已经存在许久,姜竹桓又不是外人,进去会做什么?怎么说起火就起火了?   ……   这场灵火能烧起来,自然不会是凡间之火——姜竹桓杀了魔君,同样的,他也没对姜苍留情。   该是庆幸,亦枝素来随心而为,对自己看上的人下手很快,藏在骨子里的喜好让她不断被相似的人吸引,即便龙族天生的薄情让她兴趣永远保持不了多久。   顺着她一路排查,再杀掉那群人抽取魂魄,比在天地间四处乱找要快得多。   熊熊烈火嘶吼,从内烧到外,独姜竹桓所站之地是块净地。   炼化灵魄需要很多东西,有的东西可以缺少,但有一样,是绝不能缺的。   那便是完整的魂魄。   陵湛缺魂少魄,将魂魄燃起灵火,用火来促进融合,再好不过。   所有源头从姜家起,便该从姜家灭。   而姜竹桓刚才给陵湛吃的那枚丹药,和他给亦枝吃那枚是一样的。   只要把他们两个人的命连在一起,他复活,代表的就是她也在。   姜竹桓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调查过以前发生的事。通过血脉联系在一起的身体拥有同一颗心脏,不停地转世轮回,沾满血腥的手永远不会得到任何宽恕,更不会因为懵懂而消散片刻。   他们杀过很多人,带来的是灭族之祸,直接让一些族群消失于世间,每条命在他们手上都是罪孽,偏偏最罪不可赦的人,被亦枝护得很好,半点血腥都没沾上。   一为神,二成魔,三做人。最先转世的魔君入魔界,替代他的存在,卓越的天赋让他修行进步飞速,而姜竹桓和姜苍,也从未输过世间人,只要给姜竹桓时间,早晚能比肩魔君。   这些本该是陵湛自己一个人的经历,不该有他们的存在。   可他们却还是活在了世间,被同一个女人玩|弄,沉入温柔乡,甚至到了这种时候,都只想把她救活。   魔君为寻到她修了禁术被修为反噬,姜苍听到她要出事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就连姜竹桓自己,从知道事情开始,想的便是杀陵湛以断绝她的念头。   如果不是知道亦枝的犟脾气,他不想留陵湛到现在。   实际上救小龙蛋的只要陵湛的命就行了,但亦枝绝不是不顾念情谊的人。   陵湛跪在地上低吼流汗,他的双手撑地,浑身都颤抖。   寻常人等肯定是碰不了这烈火的,只要触碰便可能丢失一臂,侵袭内心的烧灼让陵湛片刻都松懈不下来,他想要亦枝活着,即使是他自己死了,陵湛也要她活着。   他喜欢她,很早就开始喜欢她。   姜竹桓看着陵湛,从怀中慢慢拿出一个玉瓶,里面泛着血光,里面是姜竹桓自己的血,他将这些血化成了一柄剑,走向了陵湛。   陵湛紧紧咬牙忍住疼痛,背部的火蛇在吞噬他的身体,烧至灵魄的痛苦不是人能忍受的,陵湛的手指破了,嘴角同样流出了血,衣服血迹斑斑。   姜竹桓早就和他说过结局,他会死,他也愿意把自己这条命给亦枝。   陵湛吐了好大一口血,暴涨的灵力在他的经脉中快速流动,灵火炼着他的经脉,不断扩大。   他浑浑沌沌,脑子仅剩下的念头是想她活着。   一把剑突然从上狠狠刺穿他的胸口,陵湛猛地摔倒在地,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看着拿剑冷眼站在一旁的姜竹桓,疼痛伴随着一幕幕从没遇见的画面浮在他心头。   姜竹桓安安静静的,任谁也看不出刚才动手的人是他,他的手再次举起剑,刺进陵湛的心脏。   剑刺入身体所带来的剧烈疼痛把陵湛脑子里所有的画面都打散开来,碎片化的记忆让陵湛脑子钝痛。   火吞噬着向外蔓延,未产生半点灰烬。   纵使到了现在这一步,陵湛也只以为这是姜竹桓必须该做的。   一切都是为了让她能好好的。   陵湛胸口流出的血融入大火之中,他慢慢闭上了又沉又重的眼皮,四周的火势陡然增大,爬上了姜竹桓的身体。   姜竹桓抽出插|在陵湛胸口的,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   他的胸口慢慢破开一个大洞,灵力在往陵湛的身边聚拢,一道刺眼的光芒从天而落,照在陵湛的身体上,在重整他的每一个部位。   姜竹桓踉跄两步,跌倒在地。失去庇护的他已经没有多余的逃跑机会,但他没有惊恐,甚至忽地笑了一下,让人下意识便觉得恐怖。   他不想陵湛拥有和她在一起记忆,以亦枝的心软程度,不可能会对徒弟的示爱视而不见,他不想看着她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仅此而已。   只要陵湛的灵魄全部归位,她的醒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   姜家的这把火烧了很久,范围波及极广,禁地处的光亮从未灭过,灵火没带来任何肮脏的污物,但人照样扑不灭它。   烧到最后,整个晚京城的人都只能搬离故土。   在烧了快十年后,这附近甚至成了一处名地,只不过普通人一碰火就灰飞烟灭,只有少数几个修士会到这里探探有什么绝世宝物。   魔君消失了十年,而姜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作为准宗主十年来也没回过一次姜家,姜夫人和姜宗主担心许久。   两者都是稀奇事,有人说姜苍跟着姜竹桓历练去了,也有人说他们其实遇上魔君交战,誓死抵抗魔君,两败俱伤,而他们早就不在人世,但大多数人都在猜从天上降下来那道光芒,跟姜苍脱不了关系。   各种各样的说法数不胜数,直到有一天晚京的火突然灭了,那道刺眼金光也消失不见,蜂拥而来的各大修士挤满了周围的空地,满怀期待能见到什么宝物面世,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时,还不相信,搜寻好几月后,这才悻悻而归。   一个虚弱的白发女人带着一个调皮小孩出现在附近,她灵力很高,牵着小孩,慢慢进了禁地。   地上的土灵力丰厚更甚从前,但光秃秃的地面寸草未生。   小孩肉乎乎的身体抱着她手,可怜巴巴说:“姐姐我困了,不想在这里待着,你说过只看一眼,我们该走了。”   “离殊,不许撒娇,你太重了,我抱不动你,”那女人叹气,又咳嗽两声,“走吧。”   小龙看着不大,但重量是实打实的,本体都已经有半间屋子长。他高兴极了,走在前头牵着她,而她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好像真的只是来看一眼。   亦枝身体并不是很好,她已经躺了十年多,刚醒没多久便来这边,最后什么都没看着,发现连陵湛的灵力也感知不到。   那孩子,或许已经不在修界。 第55章 惹情债   亦枝这些年一直在沉睡,她早就做好了不再醒来的准备,当再次睁开眼时,还愣了许久。   小龙同她一样是富有天赋的,早早就化为人形,龟老子是神医,有他在,陵湛的身体虽有缺憾,但算不上什么大事。   亦枝总容易头疼,醒来没多久就要休息,龟老子和离殊都不让她出门,这次来晚京城,也是身体状况好转些了,所以才想来看看。   她对陵湛一知半解,心中唯一的想法,是他可能飞升了。   引起她猜测的是在修界流传已久的金光,陵湛一直和别人不一样。像他那样修为进步那么快的,连她也没怎么见过。据说从姜家大火燃起时就一直在,可惜亦枝那时候没醒来,也没法查证。   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那他们这辈子,也见不到了。   好多人都没了,物是人非,魔界乱成一团,修界也动荡了几分,即便是亦枝,偶尔也会升起一种少见的伤感。   亦枝不傻,她不知道姜竹桓所为,但她身边的人同时没了下落,任谁都会猜姜竹桓对他们做了什么,他杀了他们。可姜竹桓还没无聊到冒险对无关人士下手,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们同陵湛的魂魄有关。   她想陵湛和离殊都活得好好的,用她性命来换,其实也无所谓。   唯一算不错的情况是小条和韦羽有了层关系,两个人相处很好,亦枝都不太可思议。   离殊十分黏她,天天抱着她姐姐长姐姐短,从不嫌烦,一时半刻见不到她,就总要惹点麻烦来引她注意,亦枝现在不想招人眼球,一直牵着他。   小龙步子欢快,两人一起住进一家客栈。   小二忙得脚不着地,他见惯了修仙人,对她的白发没有奇怪的打量,反倒是对她的容貌露出惊艳之意,不过她身边带着小孩,任谁也会猜想她是名花有主之人。   亦枝只是想找个歇脚的地方,她的身体太容易产生困意,连小条都觉得她嗜睡。   她刚刚躺下,离殊也利索脱了鞋爬上去,亦枝只是叹口气,把他揽进被中,闭眸养神。   “姐姐找的那个人,是喜欢的人吗?”离殊脸红扑扑,靠在她怀里,仰头看她,“龟老子他们怕我说错话,总是随口敷衍我,一直不让我打听,徒弟死了就死了,姐姐可以再收一个,除非关系不简单,要不然姐姐也不会过来。”   亦枝揉他头道:“小小年纪想得多,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回龟老子那里拿药。”   这小孩大抵是觉得龙族只剩他们两个,他们以后是要在一起的,一直想要娶她,亦枝没当回事,只觉这是小孩的天真话。   离殊有些不高兴,但他也知道亦枝累,也没闹她,只是道:“小条姐姐也说你得按时吃药,等今天过去后,我们就要回去,不能再拖,这里没有好东西,不适合姐姐待。”   亦枝应了一声。   她今天还待在这里,只是心里有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让她觉得不该离开。   亦枝拖到第三天的时候,还是没见到什么人,离殊催着她去拿药,他毛毛躁躁的,仿佛被针刺了一样,问他怎么了,离殊自己也说不出来。   “很讨厌的感觉,”离殊皱紧小眉头,“就好像有什么人在附近,我不喜欢的人。”   他能说出这话,代表是真的不太喜欢那种感觉,亦枝心叹口气,带着他离开。   ……   亦枝回到龟老子那里后就一直不出门,她还要养身体,去哪都不成。   等过了几年之后,魔界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新魔君被杀了,修界这边也不安分,死了几个有权有势的,杀人手法悄无声息,一时间人人自危。   还算好的是,死的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没了之后修界和魔界都平和不少。   离殊是贪玩的性子,他还是只小龙,纵使灵力比普通人高,但要是遇到修为高,迟早会出事,得好好看住。   某一天下午,亦枝化为原形在树上晒太阳,看着在河里抓鱼的离殊,她昏昏欲睡,等听到离殊的叫声才猛地惊醒。   她立即化成人形,眼前却是一黑,摔下了地。   亦枝扶着树干,揉着腰抬起头,入眼的是无名剑,她的眼睛蓦然睁大,视线再朝上时,看到的是一张陌生却又异常熟悉的脸。   她愣在原地,离殊被那个人拎着衣领乱叫唤。   那张和陵湛一模一样的脸略显稚气,看起来不超过十五岁,他漂亮的眼睛看着亦枝,似乎也怔愣了会儿,皱眉道:“龙族?你是何人?”   亦枝缓缓回过神,打量他问:“你不记得我了?”   他身上的气息是令人熟悉的,亦枝从前经常和他待在一起,再了解不过。   他说:“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亦枝顿了顿,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问:“最近传的那个杀人狂魔,是你?”   他警戒看着她:“是我又如何?不是我你又能耐我怎样?”   亦枝觉得这孩子脾气比以前要更不好了些。   离殊趁他不备,咬他一口,又赶紧跑到亦枝身边,抱着的手凶他:“你是什么人?到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亦枝说:“离殊,我累了,回去吧。”   离殊嘴里还憋着话,听她说累了就赶紧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亦枝摇头,只是牵他离开。   后面的人跟上来,好奇说:“你头发是怎么了?我是不是见过你?你刚才那样问我,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我?那你说说我叫什么名字?我给忘了。”   亦枝停下步子,回头道:“你去过晚京城吗?是怎么来的这地方?”   “晚京是哪?我不知道,”他说,“我遇到了一个龟妖,他好像认识我,给我看完病后又告诉我来这里找药,你到底是谁?看着怪眼熟的。”   亦枝点了点头,龟老子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这里,他大部分都在外寻找各种稀奇草药,也不知道他是去了什么地方,能遇上这孩子。   “你叫姜陵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忘记,或许是受了伤,伤到脑子,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小条姑娘看看。”   陵湛不知道信没信,但他好像在思考跟她离开的可能性。   离殊不喜欢陵湛,只觉得很讨厌他身上的气息:“姐姐,我们回去吧,我不喜欢他。”   亦枝拍拍离殊,让离殊站在原地别动,她放开他的手,走上前。   陵湛戒备地后退两步,但他看见亦枝没有伤他的意思,又硬生生停了脚步,不太想拒绝她的靠近。   亦枝没忍住,忽然笑了,她第一次见陵湛时,陵湛还是个不爱说话的,浑身上下的警惕像刺一般,不许任何人靠近,现在和从前没两样,只是变得活泼了些。   她的手握住他,陵湛则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亦枝开口道:“你身上有伤,是什么时候伤到的。”   他身上的灵魄是全的,没有缺失,但身上灵气不稳,肯定是哪里伤着了。   她的语气一直很温和,陵湛很是耳熟,片刻之后又觉得脸红,甩开她的手,别扭道:“我醒来就有了,肯定是有人偷袭,又不是现在伤的。”   亦枝知道姜竹桓性子,他不是会手下留情的人,陵湛在他手里,生死难料,而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救的她,不得而知。   她问:“真的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   亦枝叹口气,没再说什么。离殊小跑到她边上牵她的手,拉着她离开,气呼呼说:“姐姐别管他了,说不定是别的妖怪假扮的,我们走。”   陵湛也不高兴了,握着剑站在原地道:“要不是看你是龙族,我早就把你斩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想杀你们易如反掌。”   亦枝头疼道:“不许吵,跟我来。”   他们两个立马闭了嘴,离殊瞪一眼陵湛,陵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看这小孩不顺眼。   小条见到比自己还小的陵湛,惊奇了好一阵,她也知道亦枝心疼徒弟,用着换药的方法让陵湛留了下来。   离殊和陵湛关系不和,他比陵湛小,吵输了就跑到亦枝怀里哭,陵湛则哼声不理。   而陵湛跟亦枝回来后不久,龟老子也回来了。   那时是早上,离殊年纪还小,贪睡,抱着被子睡大觉。   亦枝坐在方桌旁问:“怎么回事?陵湛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照他的修为,怎么还会留在修界?”   龟老子风尘仆仆,擦额头上的汗说:“他好像有什么事想做,我起初见他时也震惊许久,都不太敢相信那是姜小公子,他没有以前的记忆,见到我时还想杀我,要不是我情急之下看出他有伤,今天还不一定能回来。”   亦枝皱眉道:“他伤到了哪?”   “是心脏,”龟老子想了想,“大抵是以前姜竹桓对他做了什么,所以他什么都忘记了,照理来说魂魄融合是不会失去记忆的。”   亦枝沉默着,她说:“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这种说不准,应该是有几率的,但我看他这样,有点悬。”   亦枝叹一声,她慢慢站了起身,站在窗边看向外面坐在树上百无聊赖的陵湛,道:“也罢,从前陵湛在姜家过得不好,性子一直压抑,现在也算好了。”   陵湛感受到她的视线,转头和她对上,下一秒就出现在她眼前,道:“我的伤好了没有,那个小条是不是在骗我?我还有人要找,没时间耽误。”   亦枝抬手捏他的脸,陵湛嘶疼一声,她又道:“留下来养伤,到处乱跑危险。”   “不行,”陵湛捂着脸后退,“有个人和我的命连在一起,她死了我活不了,我要找到她。”   “谁?”   陵湛顿了一下,在她打量的目光下,扭捏着回了一句不知道。   他当初是为谁而听姜竹桓的话,龟老子和亦枝都知道。   亦枝道:“我想我知道她的下落,她没事,你不用再找她,回去好好休息。”   陵湛看着她,眼中疑惑更甚,突然问:“那个人是不是你?我就觉得你脸熟,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术?如果你告诉我真相,说不定我可以原谅你,你看着挺讨人喜欢的。”   亦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   自从那次短暂的聊天之后,陵湛对亦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时不时拉着她的白发问她今年多大岁数,被气炸的离殊踹了几脚,要不是亦枝拦着,两个人得打起来。   亦枝比以往要更加清心寡欲,陵湛性子虽变了,但真论起来,什么都没变。   他看到她的身体会别扭脸红,被惹生气自己会闷着不理人,对许多事情都怀有戒备,亦枝好几次都在想如果他没有生在姜家,没那么懂事的话,是不是会很幸福。   陵湛的记忆没有恢复的样子,亦枝也慢慢接受了。   她还把他当自己的徒弟,指点他,教他人情世故。   离殊厌恶陵湛到了极点,守着亦枝半步不离。   亦枝对陵湛有天生的好感,他对陵湛却只有下意识的讨厌,半点不想亦枝被他抢走。   离殊还是个小孩样,亦枝不好说他什么,只是摸他的头,跟他说:“陵湛救过我一命,这是我欠他的,你别找他麻烦,我会不高兴。”   他抱着她,抬头认真说:“姐姐以后是要嫁我,他总是动手动脚,我不喜欢。”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陵湛直接拎起他,道:“不知廉耻的小龙。”   离殊气得张牙舞爪,亦枝撑头微微摇了一下,心想小孩子就是爱玩闹。   她没告诉陵湛他们从前的关系,也不让旁人说。   亦枝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自己什么都没为他做,最后却夺去了他的性命。   傻孩子。   时间缓缓流逝,没有外界干扰的生活很是清闲,亦枝爱晒太阳,尤其爱化为原形趴在树上,离殊总想让她趴在他龙身上面,但他身体太大了,自己睡糊涂还差点把亦枝压过之后,就不敢再提这种事。   陵湛整个人也平和许多,身上的血腥味消失了,现在最爱干的事就是拎着亦枝的尾巴吵她,亦枝不理他,他就不停戳她,戳到她愿意和他说话为止。   亦枝也无奈了,直接说:“以前你很会照顾人,从不会在我睡觉时打扰我。”   陵湛听完这话以后就没动静了,任她趴在自己腿上。   亦枝慢慢闭上眼,却又睡不下去了。   陵湛的死让她长期处于一种煎熬,她杀过人,但她不是杀人狂魔,亦枝对陵湛的怜惜远远胜过其他,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她只觉愧对于他。   他蓦然问:“你是不是喜欢以前的我?”   亦枝说不出。   如果离殊在这里,非得和陵湛打一架,但离殊和亦枝一样,在暖洋洋的环境下睡觉睡得快,他一直在树底下趴着,巨大的龙身都快打呼噜。   这种闲暇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陵湛打破了一个茶杯,看着她呆呆叫出一声师父。   亦枝忽然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抬起头,小心问:“想起什么了?”   他的怪异只持续了一会儿,下一刻就晕了过去,亦枝连忙扶住他,把来串门的小条叫进来,让她去找刚回来的龟老子。   陵湛的魂魄已全,纵使灵力不稳,也绝不会出现晕倒的情况。   陵湛躺在床上,离殊站在亦枝边上鄙夷说:“他肯定是装的。”   屋里挤了好几个人,龟老子眉皱起来,又松开,他又是诊脉又是让小条下去熬药,最后还让离殊去他屋里取一枚丹药。   亦枝坐在床边,疑道:“支开他们做什么?是有什么大事?”   龟老子纠结说:“小条跟我说过一些事,说姜竹桓似乎刻意要找魔君和姜苍的麻烦,晚京那场大火后我心里就有了猜测,猜想陵湛的其他魂魄或许不简单。”   亦枝怔愣,问道:“这有什么关系?”   “你和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似乎挺深的,”龟老子踌躇说,“陵湛他……他或许要恢复记忆了,不止是陵湛的记忆。”   亦枝手微抖了一下,她震惊看向龟老子。   龟老子硬着头皮说:“我尽量帮你找些丹药,让他们的记忆不互通,但怎么处理,还得看你。”   亦枝今天的心情波动大概是这几年里最大的一次,她揉着额头说:“你先帮我把药配上吧,剩下的我会尽量想办法。”   “师……父……师父……”   沉睡中的陵湛呢喃出声,亦枝忙握住他的手道:“师父在这。”   他有转醒的趋势,龟老子识相地把屋子让给他们两个。   屋里空荡荡,暂时还没人回来,陵湛在一片光怪陆离的意识中挣扎,他慢慢睁开眼,迷茫地又叫了一声师父,亦枝忽觉眼睛一酸,破天荒流了次眼泪,下一刻便听到他喃喃道:“你是不是夺走了我的元阳?”   他开口就是一句劲|爆的话,让亦枝都说不出话来,只得道一句:“你记错了。”   龟老子在外绕了一圈,心想小情人之间的事他管不着,但他和亦枝也是多年朋友,这万一哪天陵湛有了别的记忆,这就有点难办了。   毕竟亦枝惹情债的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强。 第56章 番外   陵湛的记忆时有时无,一天里能有好几次处于茫然状态,但亦枝夺他元阳的事,他每次都会提。   离殊不小心听到时,还被震惊得呆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亦枝,然后扁嘴哭出来,让亦枝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姐姐明明说他是徒弟,”离殊委屈不已,“他那话什么意思?““假的,记错了,”亦枝说,“陵湛经历了十年煎熬,记忆产生错乱很是正常。”离殊半信半疑道:“真的?”   亦枝硬着头皮点头。   陵湛躺在亦枝腿上,他眼中有迷茫,事实上他也确实记不清,只是隐隐有印象。龟老子给陵湛的丹药在几天后送了过来,陵湛吃了下去。   离殊以前都是和亦枝睡的,现在陵湛身体不舒服,反倒占了他的位置,离殊又不能冲亦枝发脾气,只能一个人独自生闷气,委屈得不行,亦枝哄他也不听。后来还是亦枝咳了次血,小龙才紧张得把事情抛到脑后,但他不许亦枝和陵湛呆一起,在晚上的时候总说陵湛个头大挤人,要把她拉到自己睡觉的屋子。亦枝头疼,却也只能随他。   陵湛的情况看着实在不是太好,就算小龙闹要亦枝陪着,亦枝也还得照顾他。   这里是安静的,山清水秀,适合养伤,陵湛偶尔会用茫然落寞的眼神望着亦枝,像只可怜的小狗,亦枝叹气,摸他的头,心里却在想要是陵湛真像龟老子所说的那样拥有其他记忆,会有谁的记忆?   事实证明该有的,陵湛脑子里都有。   陵湛这段时间身体不舒服,精神状态萎靡。但突然有一天,他的精神恢复了些,脸上血色也回来了些,亦枝以为他是转好了,正要觉得高兴,却发现他坐在床上,深黑的眼眸盯着自己看。   她还没来得及表现出自己的欣喜,就发现陵湛底子换了个人。亦枝难以置信地看着陵湛,她往后退了一步:“姜竹桓?“姜竹桓收回自己的视线,他微低下头,伸展自己的手指,似乎是在试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度。离殊蹦蹦跳跳地捧着一束黄花小跑进来,他看到陵湛样子奇奇怪怪,还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一向不看重陵湛,也没管他,只是举着花送给亦枝。   姜竹桓突然开了口,道:“他就是那只小龙?”   离殊不理他,满心期待地等着亦枝的夸奖,亦枝慢慢接过花,把离殊护在身后。   “你活着,我没必要对他下手,”姜竹桓靠着床,轻轻放下手,“这是陵湛的身体,你要是不想折腾他,最好听我的话。离殊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亦枝道:“离殊,我想喝糖水。”   他说:“可姐姐不喜欢喝。”   “花很好看,”亦枝忽然道,“离殊,听话,过几天我带你出去吃糖葫芦。”   离殊猜到她和陵湛有话要说,他不想惹亦枝生气,只能瞪一眼陵湛,然后跑出去帮亦枝拿糖水。“离殊很快就会回来,你想说什么就尽快说吧。”   姜竹桓道:“陵湛的身体是基础,他现在不好,我醒不了多久,我只要看到你平安无事就行了,你也不必担心我占据他身体太久。”亦枝不知道是不是他用陵湛身体说话的原因,姜竹桓的语气都要平和许多,她犹豫了一下,问:“你现在应该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她和姜竹桓关系闹僵过,但他自己先放下面子,亦枝也不好摆谱。   姜竹桓顿了顿,道:“姜苍,魔君都是我设计杀的,陵湛同样死在我的剑下,他本来不该记起现在的记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他身体苏醒。”“说谎,”亦枝道,“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姜竹桓沉默,他当年对陵湛下手,目的是不想让陵湛记起跟任何亦枝有关的事。但他忘了不止是陵湛,姜苍和魔君甚至还有,   他自己,都想再见她—面,执念最后还是冲破了一   切。   “我才刚醒,想休息会儿。”   亦枝还有一肚子的话想问,见他都这么说,只好道一句下次再问,姜竹桓却给她在床上让了个位置,说:“你讨来,我想躺着说。”“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你不是了解我吗?况且以我现在的身体,又能对你做什么?”姜竹桓道,“我只是想你陪我一会儿。”亦枝站在原地不动,他也只是静静看着她。   最后妥协的是亦枝,她叹口气,把离殊给的花放上桌子,走上前道:“我以前睡了很久,现在不想睡,你说吧。”   姜竹桓身体前倾,搂住她的腰,亦枝揉着额头道:“你又不是陵湛,不要跟他学这种撒娇让我心软的方法,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不认为你对我有意思。”他的手捏着她的白发,呢喃道:“有和没有都是一样的,我没救下你。”   亦枝的头发是因为当初灵力快散尽时还不收敛,一个劲把仅剩的灵力输给小龙,所以身体才起了变化,就算再次活过来,头发也变不回去。她想说你本可以不救我,但获利的都是她,说出这种话,太过无情。   姜竹桓清楚她的想法,他闭上眼睛,抑制身体的疲倦,只道:“我想做便做了。”   办枝说:“陵湛是个好孩子,我并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我活得已经够久,该享受的乐趣早就享受过了,他岁数不大,正是要踏足人间的时候,你不该决定他的选择。”“你冤枉错人了,他自己选的。”   “他选的也不行,”亦枝摇头,“你也不想想他懂不懂事,陵湛这人单纯,听你一忽悠就上当。”“我们是同一个人,”姜竹桓纠正她,“他若单纯,我便也差不多。”   亦枝登时无话可说,许久未见,他强词夺理的能力倒是厉害了。   姜竹桓因倦道:“这是陵湛的身体,我不想利用他的身体对你做什么,但你对他最好不要太过心软,否则激怒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亦枝,我的嫉妒心很强。”亦枝忽地笑了笑,她说:“我从前看你性子就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偏我喜欢你道貌岸然的样子,没想到你竟自己说出来。”   她以前就知道姜竹桓是闷骚性子。   姜竹桓久久没回话,亦枝低下头,才发现他呼吸变得平缓,人睡了过去。他刚才就说过不会占据陵湛身体太久。   亦枝再次叹口气,心想也好,至少以后他不会再给陵湛带来困扰。   她扶着陵湛慢慢躺下,坐在床边看他眉眼。平心而论,陵湛这张脸是极符合她审美的,可惜两人是师徒关系,她也不可能带坏陵湛。亦枝在他身边躺下,闭眸等着离殊过来。但离殊没找到糖水,又被小条叫过去帮忙晒草药了。   陵湛一醒来就看见亦枝睡在他身边,他还惊了惊,等发觉她是真的睡着后,他才慢慢回过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紧张。他慢慢靠近她,亦枝忽然开口道:“陵湛,刚才姜竹桓醒过一次。”   陵湛一顿,问:“他做了什么?”   亦枝是感觉到陵湛在动才醒过来,她慢慢睁开眼睛,懒洋洋道:“他莫名其妙抱一下我就入睡了,听他的语气,大抵是消失了,以后应当不会再困扰你。”她想是那样想,完全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姜竹桓还会出现,出现的场合还不是普通场合。   陵湛手微微攥紧,他记忆苏醒以来离殊就一直讨厌他,不让他和亦枝待在一起。   姜竹桓还是姜竹桓,竟然能说退那小龙。   亦枝揉着腰起身道:“我脯他朋样子,倒像是对我旧情难忘,我以前还以为他恨我至极,现在想想反而都是想帮我,真是个闷骚的性子,可惜顶着你的脸,让我都有些罪恶感。”   她喜欢和陵湛开玩笑,但陵湛却觉得她也是忘不了姜竹桓。他的手突然按住亦枝,亦枝回过头,低头就看到他不太高兴。她顿了顿,问道:“是不喜欢师父说起他吗?以后我不说他了。”亦枝一向懂别人眼色,陵湛微红着脸,点了点头,又收回手。   她好笑地捏他的脸,手帮他盖被子,说:“当初他怂恿你的事我还没跟他算账,你是我徒弟,他多管闲事。”亦枝说得理所当然,陵湛没忍住,身体微起,亲了她嘴唇一下,还未等亦枝反应,自己又钻回被子里。   碗摔碎的声音响了起来,亦枝愣愣回头,看到怒气冲冲的离殊:“姐姐这是在做什么?把我支开就是为了和这个人在一起?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还剩一两个番外最近两个礼拜是有事高峰期,得为课设奋斗 第57章 番外   陵湛亲亦枝的事把离殊气得炸毛,要不是亦枝回过神来拦着,他又得和陵湛打一架。亦枝自己都觉得震惊,更别说毫无准备撞上的离殊。   他严禁亦枝再来照顾陵湛,就像是丈夫发现妻子偷人,恼火至极,不停说陵湛坏话。亦枝抬手扶额,觉得离殊得教教,这孩子太亲近她。“他肯定是装病想让人可怜,”离殊气得牙痒痒,在屋里走来走去,“真是心机深沉的男人。”   亦枝坐在方桌旁,撑着头,看他像个小大人样怒气冲冲,心叹了一声,朝他招手,让他到她身边来。   离殊走到她面前,眼睛都是红的,她拉着他的小手道:“离殊,陵湛在你还未出生前就是我徒弟,算起来他和你还差个辈分,你是师叔,怎么还总喜欢和他斤斤计较?“离殊不高兴道:“我不喜欢他,不要当他师叔,姐姐把他逐出师门。”   亦枝弹他额头道:“这话不能乱说,当年我为救你没了半条命,是他用了所有心思才把我救回来,我岂是那种恩将仇报之人?离殊道:“但他占姐姐便宜!“.陵湛不会有那种乱心思,或许是刚另一个人的存在让他记忆混乱了,”亦枝轻捏离殊的脸,“要不是怕你们打起来,我早就问清楚,下次不准这样,你还是孩子,想事情单纯些。”   她的话语堂堂正正,不像是藏私,离殊委屈道:“是他心思不正。”   “这事不怪陵湛,我得过去看看他,”亦枝说,“万一真是别人在捣乱,我现在不在,反而是让他危险。“离殊就算小脾气再大,这时也只能委屈巴巴收起来。他知道亦枝身体不太好,不该为别的事劳累。   亦枝把离殊安抚好后,才重新回到陵湛那里,陵湛坐在床上,看她回来脸就突然一红,结巴道:“我…”“我知道,”亦枝打断他的话,“定是姜竹桓的残念在捉弄你,不用放心上,但下次不能再这样。”陵湛一愣,他手紧攥住被子,忽然抿起嘴,不说话了。   亦枝给他倒了杯水,说:“你这情况得通知龟老子,让他给你看看,姜竹桓惯爱折腾我,影响到你终归不好。”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女孩,说这些话只是在给陵湛台阶下。离殊还小看不懂,但她却是不想玩弄人心。陵湛对她的亲近已经很久,她一直都觉得这孩子太依赖她。   他性子本就别扭腼腆,顺着台阶下来,这件事便掀过了。   陵湛手握成拳头,慢慢治起头,没如亦枝所料那般避而不谈,问道:“你出事之前,我在浑浑噩噩中做过一个梦,我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梦,直到我在晚京烈火中,才隐隐发觉那或许不是梦,是真的,师父,你告诉我,我做了什么梦?“亦枝顿了顿,摇头道:“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   陵湛的眼睛看着她:“我从不介意你的过去,也不想知道你和别人的事,但师父若想敷衍我,我不喜欢。”亦枝微微张口,想要开口说话时,却又谨慎打量起他来:“你是不是又被别人的记忆影响了?”   “我还是我,师父也还是师父,我要做师父的道侣,难道不可以吗?“他是第一次说这种大胆的言辞,亦枝被弄得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师徒之间自是不行。”   亦枝自己是不太在乎这层关系的,她只是在乎陵湛的想法。她心想自己比他大上这么多岁,总不可能吃嫩草一样折腾他。“师父既然知道不行,那为什么要爬上我的床?为什么要亲吻我?为什么又要瞒下那件事?”陵湛紧抿住唇,“若非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要护住我?”   “我只是.……”   “师父就算再怎么狡辩,我心中想什么都不会改变,”他望向亦枝的眼睛,“我已经为师父死过一次,你说我幼稚无知也好,旁的也罢,但就算再有下次,我也依旧会是这个选择。我不是小孩,我长大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让亦枝彻底回不上话,她讷讷道:“你身体还得养,等龟老子下次过来再说。离殊还等着我,今天你情况才好转,多休.……”陵湛蒙头盖住了被子,背对着她,用自己的真实行动打断她的话。   “师父不答应我,那我便不治病,”他闷声道,“凭什么师父自己任性却要来管着我?“亦枝愣了,没想到陵湛居然还学会威胁人了。.……   那天发生的事好像是一件小插曲,但陵湛也确实闹脾气了,他真的不让龟老子给他看病。龟老子望向亦枝,颇为束手无策。   小条在一旁劝他,陵湛缩在被子里没反应,离殊幸灾乐祸道:“他自己不想治,那就别给他治了。”亦枝的手搭在离殊肩膀上,摇头不许他说这些话。   陵湛慢慢露出一张脸道:“师父夺我身子,便是要做我道侣,玩我弄我,又是何意?谁都不想我活着,我又何必再治?”他这一席话让所有人都惊了,下意识看向亦枝,亦枝顶着众人的压力,硬着头皮道:“陵湛开玩笑。”   离殊气急败坏道:“不许说我姐姐坏话,我姐姐喜欢我,才看不上你这种病恹恹的人。”   亦枝老脸尴尬了会儿,没说话。   龟老子对办枝也算了解,知道她是好陵湛这口的,替她解围道:“你们师徒间的事以后再说,但这病该看的还得看,我时间宝贵,不能随意浪费。”陵湛一动不动,摆明了自己的决心。   最后还是亦枝心软妥协了。   她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陵湛迟疑看向她,亦枝起身点头说:“你得先看好病,要不然我什么都不答应你。”陵湛别扭着脸,伸出手让龟老子看。   离殊刚要问他们说了什么,嘴里就被亦枝塞了一颗糖,她说:“小孩子不能掺和大人的事。”离殊含着糖说:“他也是小孩子。”   亦枝揉了揉额头,觉得他们两个半斤八两,陵湛也是学精了,以前别说是把这件事闹到明面上,连叫她一声师父都会支支吾吾,当真是魂魄齐全,人也变聪明了。   姜竹恒短暂的出现并没有给陵湛带来太大的影响,但陵湛不记得姜竹桓出现这回事也恰好说明龟老子的药起作用了,至于还会不会有别的东西出现,龟老子只回了一句说不准。亦枝和陵湛说的那句话是他痊愈后,她就会给他回复,但她没想到陵湛才听话不到一天,人就又出了事。   这回出来的是魔君,亦枝来给陵湛送药,却一眼就发觉了他的气息。   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现,让他把药喝完,随后端着碗就打算出去,心觉只要装傻充愣骗过去,魔君也奈何不了她。   但魔君还是魔君,他拉住亦枝的手,眼皮上挑道:“我不说话,你也不知道开口?”   他语气成熟,颇有长辈风范,亦枝心里松口气,看来是有些岁数的魔君。   她转头道:“这是我徒弟的身体,你们一个个出来,他肯定不开心,魔君要是会看人心思,那便多想想陵湛。”   “真巧了,这也是我的身体,”魔君淡声说,“反倒是你厉害,一个人找齐了我们所有的魂魄,还顺带让自己快活了一把。   亦枝是被神族和龙族的羁绊所吸引,但这种吸引不一定是正面的,正如同离殊那条小龙,对陵湛只有厌恶。不过亦枝对这些了解不深,她自己醒来也才没几年。她说:“这些不关我事,你要是想谈这些,可以等以后有结果再出来,陵湛还想和我谈事情,既然他不在,我先走了。”   “鞠明人不说二话,你以为我看不透你?”魔君懒洋洋道,“你对那小子做了什么?他心情波动大到让我都苏醒过来,想必又是你做了些让他一整夜都夜不能寐的事。“他说的是陵湛,亦枝顿了下,想到他们记忆是不互通的,便道:“他想做我道侣,我当如何才能保住我们间师徒情谊?“魔君脸上的慵就淡了下来,他视线从上而下望她,道:“看来你是真宠爰他,竟然来问我这种问题。反正你一向是自我惯了,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也不会拖到现在,色字头上一把刀,看来你是不打算做他道侣,只是想和他在床上做些什么不该做的,花心大萝卜。”   他说的话一针见血,亦枝脸皮厚,红是没怎么红,只道:“难怪陵湛的胆子变大,敢说那些话,原来都是你们影响。”“你狡辩也没用,我早已经看明白,惰元是我的分体之身,我没敢让他太过俊俏,就是知道你是色中饿鬼。”   他说话着实直白,亦枝道:“我不伤陵湛,但你也别觉得我伤不到你。”   “没必要费这种心思,我不会对你动手,”魔君松开她的手,躺回床上,“姜竹桓是不是出来过?他说过什么?“亦枝对他们也算是无话可说,个个都是任性的。她摇头道:“他只是出来片刻,没多说别的。”   “虽说这身体是我的,但我能有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他闭上眼睛,“亦枝,不要答应陵湛,你可以和他玩暧|昧,但要是敢多进一步,别怪我们。”亦枝心中咯噔一下,她还不傻,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意思。   但魔君出现同姜竹桓一样,只是短暂得出现了片刻。   醒来的陵湛迷迷糊糊看着亦枝,亦枝陡然—退,道:“我尚有事,先走一步。”“师父.……我不舒服。”   亦枝顿足,她深深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摸他的额头,问:“是怎么了?““刚才是不是又有人出现了?“亦枝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陵湛的手攥紧她的衣服,紧咬住牙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亦枝轻抵住他的额头,叹气说道:“不用怕,有我看着,他们伤不到你,你只要乖乖治病就好了,哪天你病好了,我就给你我的答案。”陵湛当初是为了她才变成今天这样,亦枝不会让姜竹桓他们乱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有一章 第58章 番外   陵湛大抵是真的想要亦枝的答案,那段时间里龟老子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但龟老子还是无法预知他体内的情况,只能结合两次意外告诉他,情绪不可波动太大。亦枝从前以为只会有姜竹桓一个,但魔君的那些话显然是在说还有下一次。   她短时间内都寸步不离地在陵湛身边,离殊吃醋极了,但陵湛救过亦枝的命,他也没别的话能说,只能暗戳戳生气。陵湛比离殊要高兴得多,纵使亦枝纵使时不时地打量他,让他心跳加快,但他喜欢她的关注。   亦枝观察了他好一阵,陵湛不知是怎么想的,他总觉得亦枝赴死前的那天对他做那件事,是喜欢他,亦枝怕他生气,也没敢解释这天天气请朗,亦枝在外E太阳,陵湛也被她带出来。草地上摆了张矮脚桌,放些好吃的水果,他坐在地上,又看向树上的亦枝,道:“我身体一直很好,你该给我答案了。”亦枝缩成一团,懒懒道:“不着急,再多等会儿。”   陵湛说:“不行,你说了答应我,不能反悔。”   亦枝心想姜竹桓和魔君还是个问题,现在谈那些事情,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她睁开眼睛,看向陵湛道:“我大你许多岁,你就不怕我的其他情人找上门吗?““你没有情人。”   亦枝叹口气,对他的固执无话可说了。   她并没有关于以后的打算,只希望离殊和陵湛都好好的。亦枝是挺喜欢陵湛的,但那不一样。   亦枝化为人形,跳下了树,她坐到小桌上,和他对视道:“真的就这么喜欢我吗?“陵湛耳畔发红,应她一声。   “那我帮你试试病。”   陵湛奇怪道:“试什么?”   他话才刚落,下一刻亦枝就把他按倒在了地上,俯身而下。   温暖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离殊今天不在,被小条和韦羽叫去帮忙采药了。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但又好像只是片刻,细腻的柔软贴着他的胸口,陵湛脑子像无法思考一样,任她索取。亦枝手慢慢撑起身体,她抬手抹去嘴唇边的痕迹,心想果然还是不行。   龟老子让陵湛保持情绪稳定,但她还是想和姜竹桓谈谈怎么回事。   她要起身时,又被陵湛紧紧搂住,亦枝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个人瞬间换了个方向。   亦枝躺在草地上,他头埋在她脖颈处,烫得像火烧的脸颊紧紧贴住她的身体,亦枝愣了愣,又忍不住笑出来,陵湛的脸更加热了。亦枝忍住笑意道:“是我的错,不怪你,没事。”   真是个敏感的小孩。   陵湛红着脸说:“你莫名其妙,下次不准再这样了,大庭广众不像话,被别人看见怎么办?“亦枝还真不在乎这种,但她也知道陵湛骨子里的保守,便轻拍他的背笑道:“以后不这样了,上次他们出来,都警告过我不许做过分的事,所以我想要来试试,看能不能激他们出来。”   陵湛抱她的力气大了几分:“如果出来了,那你也不许继续。”“好好好,”亦枝无奈道,“我知道。”   “以后、以后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做这种事,”陵湛声音都在发烫,“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你。”亦枝一怔,眉眼都弯了弯。   …   虽说亦枝没明面上表态,但陵湛就觉得她是答应了,整个人都喜滋滋的,连离殊回来挑衅他都不当回事,摆手绕过。他不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其他人会在这时候出来,整个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亦枝素来宠他,倒没多说别的。   但也是在那天晚上,亦枝闲得无聊坐在院子里等陵湛沐浴时,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转过头,看到陵湛穿着单衣,站在屋门口看她。   亦枝立即站起身来道:“姜苍?!”   姜苍冷冷说:“你倒是会认人。”   亦枝曾经骗姜苍骗得自己都丢了半条命,对他心有过愧疚,现在再见到他,着实是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想见到的是知道内情的姜竹桓,而不是抱有愧疚的姜苍。   “天色已经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亦枝咳嗽一声,打破尴尬,“我……““你头发怎么了?”   亦枝低头看向自己的白发,回道:“当年救离殊时出的事。”他突然开口:“我讨厌他们。”   亦枝愣在原地,姜苍又转身走了回去。   他和陵湛没有共同的记忆,口中的他们,也只能是姜竹桓和陵湛。   亦枝一个人站外面徘徊,过了会儿后才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她问:“你为什么会出来?“他躺在床上背对她,道:“想出就出了,跟你没关系。”   亦枝犹豫着,又问一声:“你很讨厌我吗?姜苍,以前的事是我的错,但陵湛是我徒弟,我不可能避开他。如果以后撞见是你在,那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陵湛是无辜的,所有的错都该我来担。”   她对姜苍没有办法,自己不可能对他下手,太没有良心。   姜苍的手攥成拳头,他心里有好多话想说,想问她有没有喜欢过他,带走无名剑那天受的伤重不重,但到最后,都只化为了一句我想一个人待着。“我听小条说,你上次来找我,还为我把陵湛打了一顿,”亦枝没走,“你若是想寻我报仇,我不会还手。““为了姜陵湛?“   “为了你,”亦枝再次道,“全都是我的错,若能让你开心些,我可以受伤。”姜苍没说话,良久之后,才道:“我没怪你。”   他没必要在这种时候骗她,姜苍也不是会拐弯抹角的人,亦枝低头道:“姜家出了些事,但姜夫人和姜宗主都好好的,你若想回去看他们,我可以帮你问问陵湛。”“徒增伤感。”   亦枝心中愧疚更甚,心觉他该是不想见到自己的,便开口道:“我先回去了,你有事的话再叫我。”姜苍坐起来,眼前忽然发晕,他捂住额头道:“不准走。”   亦枝连忙上前扶住他,问他:“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姜苍手撑住床,恼怒道:“姜陵湛拒绝我们出来。”   亦枝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道:“要不然你躺下休息一会儿?“姜苍怒气冲冲看她,亦枝避开视线,心想这事又不是她能决定的,说什么都不太好。“你就会偏袒他!”姜苍又怒了,“他看着纯善你就以为他没有小心思?“就算陵湛心思再多也是乖巧的,何况亦枝从未那样想过他,她道:“你别和他计较,他不会想那么多,只要你们不伤他,我也保证他不会伤你们,你不用怕。”   姜苍冷冷哼出一声,道:“他等着瞧。”   亦枝不知道姜苍这句等着瞧什么意思,她费了好些时间才把他安抚住,让他好好休息。姜苍就好像藏了什么主意一样,竟然也没再多说什么。虽说他们何时会出来尚摸不到规律,但只要他们睡一觉陵湛就会醒来这点还是没错的。   陵湛从睡梦中醒来时还有些晕眩,听到姜苍时脸色立即不好看起来。   亦枝这下是真头疼了,她倒也不是瞒人的性子,把姜苍的话大致跟陵湛说了一遍,略过一些不该说的。   陵湛握着亦枝的手不放,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他们肯定是来抢你的,我要同你定下婚契,打消他们的想法。”亦枝假装没听清,说:“他们待不了多长时间,不用着急,我是向着你的。”   陵湛要是真的想和她在一起,亦枝觉得玩玩没什么,毕竟及时行乐才是她的宗旨,但要是再过一点,离殊都得不同意。“你今天都答应我了!““我只是.……”   “你以前说过什么都听我的,又想反悔。”“我没有。”   陵湛手紧握住她,道:“那我们说好了,不许再骗我。”   亦枝看着整张脸都涨红的陵湛,不得不揉着额头,慢慢应下一句好,正巧应了魔君那一句宠他。   她和陵湛的想法是差不多的,不管如何,至少以后她可以准确察觉到陵湛灵魄的变化,这样也不用等他们出现再做反应。   现在的亦枝尚未想清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还以为记忆同灵魄四分五裂,等以后弄清的时候,也着实是挨了折腾——陵湛睡熟之后,也正是他们能出来的最好时机。不过最气的还是要属小龙,他恨不得长大些然后陵湛打一顿,要不是事情到最后都会闹到亦枝面前,他非得设下陷阱专门陷害陵湛。   亦枝在外飘荡几千年,哪都去过,现在看着他们吵吵闹闹,心中反而生出一种家的感觉,总忍不住笑。   生活平静而祥和。 第59章 小惊喜   亦枝对陵湛的自然是宠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想要什么,她就给他什么。就连婚契这回事,最后也揉着额头,应了下来。   一方面是愧疚,另一方面,还是那点不可琢磨的小心思。离殊还小还没龙族的本性;不像她一样经历世事,他养在她身边时,也没见过她和别人有牵扯。纵使他隐约知道她从前有些放纵,但他总觉她是为他而变,他是独一无二的。   在亦枝心中他自是独一无二,只不过不是情情|爱|爱方面。   陵湛是个黏人精,自从她答应和他在一起后,他天天都要和她待在一起。   但实际上太过的事,他们还没做,离殊鼻子灵,总是拉着亦枝嗅她身上的味道,哪天陵湛的味道重了,他就酸溜溜地说一句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羞。亦枝作为姐姐,要点面子,生怕被这还没长大的小祖宗嗅出什么不该嗅的味道,平日从不做多余的事。   陵湛知道离殊在她心里肯定是不一样的,只要和她在一起就高兴得不行。   不过等真到了时候,陵湛又不高兴了。   亦枝是死过一次的人,为救离殊把所有灵力都耗尽了,就算陵湛把她救了回来,但她身体留下的后遗症依旧不少,灵力时稳时不稳。   离殊也是残缺之体,每年到了特定的时间都得养着,陵湛偷偷找小条求了些事,离殊今年便被迫去了山下的温泉池,这时就只剩下陵湛和亦枝,只不过离殊每天清早都会回来。后来陵湛直接给了小条一枚治疗失眠的丹药。   亦枝进屋便被陵湛从后抱住,他已经比她要高很多,人却还像个矜持的大家小姐,别别扭扭的,亦枝微微抬头,就看到他脸又红又烫,不由笑了笑。对于宠爱的人,她是最不经磨的,亦枝比陵湛的经验要丰富得多,转身就把他按在了圆柱上。   他撇过头不敢看她,脸红蔓延到脖颈,实在是像极了被恶霸调戏的良家小姐,亦枝笑出声来,却也没再逗他,只是说今天不行,离殊明天回来。亦枝总在想自己到底是受了龙族本性的影响还是自己就喜欢这种事,现在竟然连自己徒弟都能调戏,着实不是个好师父。   陵湛拉住她的手,咳嗽一声道:“我让小条给离殊吃了昏睡药,不到三天醒不来。”“你难不成还想让我陪你三天?”   “也不是.……随……我就是……”他的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你答应过什么都听我的。”亦枝再次被他逗笑了,捂着肚子笑出来。   陵湛骨子里保守,这下恼羞成怒,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离殊在山下温泉池边不停打哈欠,他的龙身缺少长尾,但依旧巨大,盘起来时能有小树高,此时昏昏欲睡,还在问小条自己这是怎么了。   小条没怎么街过诺,犹豫了一会儿,告诉他道:“你身体和龙师父不一样,龙师父灵力高,现在已经可以不用在乎身体的缺陷,但你体内灵力运转完需要时间多,最好多休息会,我给你熬的药会加重剂量。”   离殊迷迷糊糊说:“我不要。”   小条有点心虚,回屋给离殊拿了一碗蜜饯出来,说:“龙师父现在最担心的人就是你,陵湛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等你养好了身体,指不定龙师父就答应带你出去外面玩,到时候陵湛都追不到你们。”   离殊打着瞌睡,在昏昏沉沉中想了想,竟然觉得她说得对,没过一会儿就安心睡过去,还打起了呼噜。小条心虚更多了些,陵湛来求她着实少见,只是帮个小忙,对离殊好处也多,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离殊是还没想到那个层面。   等他过几天再回去的时候,就发现陵湛和亦枝好像吵架了,或者说不叫吵架,只是陵湛身上气势看起来凶巴巴地,人却在抱着亦枝哭,不准她走,亦枝坐在床上挠着脸,十分尴尬。   离殊看到时还有些高兴,心想陵湛真是没出息,姐姐早晚得甩了他。   亦枝看到了回来的离殊,她微红着脸拍一下陵湛的背,让他先起来,陵湛就是不动,边哭边说讨厌他们,像是受了大刺激一样。他身上穿着单衣,但亦枝身上的衣服是好的,离殊觉得哪里奇怪,但他看到陵湛吃瘪心里就好受,整个人都乐滋滋的。   但等离殊慢慢走近时,就发觉亦枝身上全是陵湛的味道。   连头发丝都是。   离殊愣在原地,他眼睛一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们平时就是谁也不让谁,连哭起来也是,陵湛是委屈,离殊也是委屈,独亦枝一个人头疼不已。她叹口气说:“谁都不许哭,再哭我就不理他了。”   这两个顿时就停了下来,但离殊还在抽泣。   亦枝说:“离殊,你先回去,我待会再去找你。”离殊很是委屈:“我不喜欢他。”   陵湛带着哭腔的声音道:“我讨厌他们。”亦枝:“……”都是不消停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小哭包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