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私藏你   作者: 乐寻   文案:   1.   初灵头一回见薄御是在一个暴雪夜。   周遭白茫茫一片,他受了伤,颀长身形清臞潦倒,眉间染雪。   她将人捡回了家,悉心照料。   几天后,那人痊愈,竟不辞而别。   朋友得知消息直接开骂,“白眼儿狼一个,丢了就丢了。”   初灵只淡淡瞧着窗外,一言未发。   2.   后来,初灵再遇见薄御,是在一场商业酒会上。   那人一身克莱因蓝西装清逸绝尘,白衬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只是望向她时,眼底透着一股子淡漠疏离。与从前判若两人。   初灵听到旁人喊他“江总”。   原以为两人再不会有什么交集。   谁知酒会结束,她却被江云暮堵在了休息间,“初**,我们以前是否见过?”   初灵那张美人脸被酒精染得酡红,翘着眼梢轻笑,抬手勾住他颈往下压——   踮脚,在他唇畔留下一个绯色暧昧的唇印。   3.   两人确定关系后的某天,初灵着一袭蜜合色旗袍出席电影开机宴。   宴会途中,她去到走廊吹风。   不小心一脚踩空,却跌进一个温暖怀抱里。   江云暮单手控住她腰,漫不经心地勾缠上她玉白长指,俯身吻上她颈,湛蓝色的眼底压下深不见底的欲。   初灵自认知晓他的脾性——   江云暮绝不会在公共场合做这样的事。   她担心被人瞧见,拿手搡他,“薄御,别闹了。”   却不想他的吻来得愈发猛烈凶狠。   江云暮扣住她下颌轻抬,气音低哑:   “到现在还分不清我和他么?”   “不如,今晚我教你分辨一下?”   “我们的灵魂终将合二为一,他的愿望亦是我的愿望。这世间玫瑰万千,我却只想把你私藏。”   【高亮】:   1.年上,年龄差10◆19x29◆   2.男主中欧混血,双重人格,不喜请慎入   3.1V1双C双初,欢迎指点但谢绝指指点点,快乐阅读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爱情战争 天之骄子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初灵,江云暮(薄御) ┃ 配角:求求仙女们给个作收qwq ┃ 其它:乐寻   一句话简介:彼此恋慕,彼此治愈。   立意:靠近他,治愈他 第1章 私藏你   初灵是六岁那年被带到初家的。   那是一个初秋的午后,南城的热风吹得福利院后面海棠树上的枝丫和树叶乱晃。   六岁的小女孩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套在身上的蓝色男款长袖帽衫过于宽松,明显就是其他小孩子不穿的衣服。   长袖帽衫侧边破了个洞,不仔细瞧可能瞧不出来,但细心的人略微低头便可发觉。   初家的人来之前,初灵被福利院的小孩子追跑着打了一顿。   这么说其实也不全对。   因为那个时候,她叫许思南,不叫初灵。   六岁的小姑娘没什么力气,生活老师发下来的零嘴儿总是会归那个胖胖的小男孩所有。   但那一回,她生出了反抗的心思。   六岁的小孩儿在长身体,需要补充营养,可她营养总是跟不上的,瘦瘦小小一只。   况且,她知道长时间饿肚子是什么感觉。   ——真的很难受。   她的拒绝和逃跑,招来了小胖更大的不悦。   一群被小胖召集起来的小孩子追着她,一起抢她的东西。   初灵当时鼻涕一把泪一把,本就不干净的蓝色长袖帽衫被她弄得更脏了。   就连身上,也多了几片青紫的痕迹。   这痕迹是妈妈带她回家后,帮她洗澡时发现的。   被打得全身疼痛之际,她听见了一道十分清朗温润的少年音,“住手!”   这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并不真切。   可她分明感到原本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和脚全都抽了回去。   艰难地翻过身,初灵看到,那群欺负她的孩子们,甚至都没有跟走过来的“哥哥”动手,就一溜烟全跑了。   那个呵斥小胖他们住手的哥哥在小姑娘身旁蹲下,细细打量着她,原本疏朗清和的眉心一点点皱起来,低声问——   “是不是很疼?”   “别哭,你把衣服全弄湿了……”   “我背你走,行吗?”   年仅六岁的小女孩儿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人,先是点头,看到自己脏兮兮的破洞衣服后,又摇摇头。   他说得没错,那衣服上现在全是她的鼻涕和眼泪。   会、会把他身上的西装弄脏的。   少年蹲在她身前的动作没有任何变化,再开口时,声音平和,低低温温,“放心,我不是坏人。”   也不知她是被哪句话触动到,还是身上的伤口实在疼,小女孩儿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女孩儿泪水不住地往下流,那张原本像是抹了层灰的脸却因为泪水的冲刷,逐渐变得漂亮起来。   像是蒙了层灰尘和浓雾的照片,只要将上面的灰尘和浓雾驱逐干净,就会向人展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看到地上零食的碎屑,少年皱了皱眉,从兜里掏出一袋并非中文包装的黑巧,递过去。   “给你这个。”   “拿着吧,很抵饿的。”说着,他在她眼前晃了晃黑色包装的巧克力。   小女孩儿这才稍稍抬起脸来。   她就坐在乱糟糟的草坪上,他蹲在她面前。   小女孩儿仰着脸看他,瞧见他的模样后又别开眼,“谢、谢谢哥哥……”   他将巧克力塞进她手里,背着她离开福利院的后院。   初灵头往后仰,整个上半身窝进柔软的座椅里,梦中的画面渐行渐远渐无声。   她的肩被一只伸过来的手轻轻拍了拍。   “睡着了?”   女人转头盯着她,说了句,“先醒醒神,我们快到了。”   思绪逐渐抽离回归现实,初灵睁开眼,挺直身板道,“抱歉蔺姐。”   她和经纪人蔺姐正在去往一场酒局的路上。   有部网剧要选女主角,初灵也想试试。   这部剧是由一部大热言情小说改编而来,听说是原作者亲自操刀,书里名场面基本都会保留。   它的影视版权已经打包卖掉了,购买版权的制作公司也说过,他们打算先拍网剧,之后会接着拍成电视剧和电影。   这部小说的名字,即便是初灵这个平时不怎么爱看小说的人都听说过,由此可见它有多出圈儿。   蔺姐问:“最近是不是很累?”   她揉了揉太阳穴,扯唇笑了下,裹紧身上的外套,“还好,这学期课不算多。”   蔺姐点头,知道这孩子最是不会骗人,“我知道你快期末考了,但也别太拼,平时多注意点,非必要别熬夜,黑眼圈和眼袋出来了会很丑的。”   她笑着,“你现在是年纪小,”满脸的胶原蛋白,谁见了谁喜欢,“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早睡早起生活规律有多重要了。”   初灵颔首,扯了下唇,“蔺姐,你现在看上去就挺年轻的。”   “就你嘴甜,会哄人。”经纪人眼底笑意更浓。   没一会儿她们就到了。   制片人和导演将选角定在了南城西郊的一家知名酒庄里。   初灵跟着蔺姐下了车,两人绕过大厅,走进包厢。   今天刚好是平安夜,酒庄大厅里缠着灯的圣诞树一闪一闪的,点缀着几颗鲜红色的小珠,很漂亮。   得到应允后,刚一推门,一股浓烈的烟味儿就扑鼻而来。   初灵用手掩住口鼻,侧着身子咳嗽了两声。   她最闻不得烟味。   可不抽烟的男人,哪有这么多,尤其是这种场子。   两人落座后。   经纪人率先向那几位掌握演员“生杀大权”的投资者、制片人介绍了一下自家艺人。   初灵刚挨到板凳没两分钟,就站起身,跟座位上的人一一赔笑敬酒。   她的确不喜欢酒桌文化,可想要演女主角,想要参与试镜,这点儿付出根本算不上付出。   走到那位投资人身边时,对方黏腻的眼神直往她身下瞟。   蔺姐自然看出了端倪,轻咳几声想要提醒他收敛,可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   这个圈子有时候就是如此令人作呕。   ——低头一眼望不到脚面的大腹便便油腻男人,仗着自己有点儿权势,居然也敢肖想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小姑娘。   即将全部谢顶的中年男人瞧见她的眼神,皱起眉,笑得更加流里流气,“碰一下都不行?”   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也没停,直接伸了出去。   初灵侧身想躲,不过还未等她逃离那个狭小空间,身侧就传来了中年男人的哀嚎声。   下一秒,一道低沉清冽的男声落入空气中,“手不想要我就找人给你剁了。”   他的声音干净低磁,却带着不具名的威严,丝毫不容置喙。   “陆总,您、您怎么来了?”那位投资人尴尬到话都说不利索,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   “怎么,这里你来得,我来不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别误会,别误会。”   被称作陆总的男人冷笑了下,“区区五百万的投资,也敢跟这儿知法犯法,谁给你的胆子?”   投资人:“我没碰她,不信你问她,是不是?”   初灵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摇摇头,看向帮她解围的男人,“谢谢陆先生。”   男人对她说,“不必。”   他松开那中年男人的手腕,转而看向她,眼底笑意清淡,“想回去么,我可以找人送你。”   陆先生这厢话音堪堪落下,包厢门恰好被推开,进来的人是这部剧的导演。   初灵微笑着道,“不麻烦您了,陆先生,我和导演还有点话要说。”   她之前就与这位导演合作过,这回来争女主角,一是因为这部剧的知名度;二则是她觉得,在这位导演手底下拍戏,确实是能学到东西的。   现在目的未达到,且才见到导演的面儿,她不能走。   蔺姐也起身同人致谢,“谢谢陆总。”   临走前,陆先生警告了句那位投资人,“再被我逮到一次,你知道后果。”   他之所以有底气这么讲,实则是因为,他们卡尔AI才是这部剧的最大投资商。   哪怕对方一气之下将他那五百万撤资也没问题,大不了找老顾填上就是。   反正这部剧的版权和制作公司是顾氏旗下的超新星娱乐。   投资人被这么摆了一道,面上自然挂不住,说了句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忙,就离开了酒庄。   初灵和导演聊了许久。   最后,他同意给自己试镜的机会。   导演问,“看过原着吗?”   初灵点头,“看过。”   “几遍?”   “一遍。”   “不够。”   “之前的《罪恶之境》看了几遍?”   “三遍。”   因为那部剧是由悬疑小说改编而来的,悬疑嘛,读第一遍的时候作者设置的许多伏笔她都没注意到,又读了第二遍。   后来又觉得不过瘾,所以才读了第三遍。   导演:“这本也一样。”   初灵:“言情小说和悬疑小说——”   导演打断了她的话,“多揣摩人物心理,这样你才能把角色演到位,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   “谢谢导演,不过……”   “你想说什么?”   初灵:“原作者今天没来么?”   导演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圆桌上,停顿了下,才开口道,“没有。”   初灵抿唇,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导演瞧见她略带疑惑和期待的眼神,解释了句,“虽然他答应来做联合编剧,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打算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下。”   初灵嗯了声,说自己明白了,跟导演道别后,她和蔺姐一起离开。   外头的雪自打初灵与蔺姐走进酒庄就开始下,现在已经越下越大,整个街道被一片白茫茫所覆盖。   ***   晚上八点四十分,初灵和蔺姐离开了酒庄。   外头的雪已经越飘越大了。   其实南城甚少下这么大的雪,不过近些年极端天气越来越多,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初灵挺喜欢下雪天的。   她认为,雪花代表着浪漫。   只不过,浪漫归浪漫,这几天出行可能就不太方便了。   她们到达学校附近的小区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十一分。   初灵跟蔺姐挥挥手道别。   推开车门时裹挟着雪花的冷风钻进车厢,蔺姐裹紧了身上浅棕色的风衣,“去吧,外头雪大,你路上注意安全啊,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初灵乖巧应声,迈腿下了车。   保姆车停在了地铁站这边,她目前所租住的小区楼在马路对面。   这个位置车辆没有办法掉头,若是乘车,初灵一般都会在地铁站下。   她走过人行道,来到小巷。   再拐个弯,就到小区门口了。   初灵脚上厚厚的黑色马丁靴踩在地面上,与那层雪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进入小巷,她刚走出几步,却瞧见梧桐树旁边的地面上躺着一个人。   眼见着风雪愈来愈大,初灵加快脚步,朝那人走过去。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希望初灵以及江总的两个人格与大家度过一个温暖的秋冬,谢谢每一位来看文的小天使~爱泥萌qwq   下本现言写《第一百零一个梦》,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哟~   ————文案如下————   1.   十六岁那年,景烟初见梁听则。   男人一袭黑衣黑裤,浑身疏冷地站在那座墓碑前,唇边咬着烟,望向她的眼神透出一股子狂妄不羁。   景烟一秒沦陷。   高考后的暑假,景家为小女儿办了场成人礼。   宴会结束后,景烟不小心听见梁听则与朋友的谈话。   朋友问他是否当真不喜欢这位景小姐,他掐灭指尖的烟,哂笑,“妹妹而已。”   一朝念灭,景烟逼迫自己放弃这段暗恋。   2.   多年后,利益驱使,景梁两家准备联姻。   家人问景烟想选谁,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说出梁家二公子的名字。   那是,梁听则的亲弟弟。   当晚酒会现场,楼梯间,景烟被梁听则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她喝了酒,醉醺醺道,“听则哥哥,我马上就要成为你的弟妹了,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梁听则捏住她下巴抬起,金丝边儿镜框下那双桃花眼荡出薄笑,语调却阴沉冷戾,“景烟,你哪儿来的底气觉得我会让你如愿,嗯?”   深夜,江景别墅。   景烟被他抵在落地窗前,手腕也被他用深棕色领带缠绕束缚。   男人扣住她的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浸着深不见底的欲,唇附在她耳畔软声哄,“烟烟乖,踹了他,跟我。”   【小剧场】   婚后,有流言说景烟与梁听则明显貌合神离,怕是徒有夫妻的名头。   谁料某日景烟直播展示新款旗袍时突发事故——   那位传说中性情寡淡不近女色的梁氏掌权人长指拎着她内衣,淡淡出声,“直接扔地毯上,是想我给你洗?”   景烟指指摄像头,用唇形示意:“我在直播呢。”   梁听则却像是没听懂,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俯身吻她耳垂,哑着嗓,“成,我弄脏的我来洗。”   观众们:……怎么弄脏的,展开说说?   【我做了一百个关于你的梦,第一百零一个,才是关于我们。所幸,你让这美梦成真。】   【暗恋开花结果/双处双初/甜文】 第2章 私藏你   夜已深,风雪也愈来愈大,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将城市装点成了连绵起伏的雪山。   初灵望着眼前的梧桐树,轻轻叹了口气。   出门应该看看天气预报的,她想。   羽毛似的洁白雪花落在她黑色发丝上,逐渐消融。   初灵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用已经冻僵的冰凉手指戳了戳他的黑色皮质外套,“喂,你还好吗?”   可躺在那里的人喉间却只发出了一声极低的闷哼。   声音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   路灯投射下来的光太过昏黄,初灵看不清他的脸。   但能瞧得出,这是个男人。   他身形极其挺拔修长,哪怕是受伤躺在那里,也看得出他平时是个极讲究的。   大地被雪花装点,银装素裹,也因此,其上落下的点点斑驳血迹,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晰。   初灵目光并未在上面停留太久,直接别开脸。   她抬手,轻轻按压着太阳穴,闭了闭眼。   两秒钟后,初灵再次开口,“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躺在那里的人并未发出声音来,甚至连肢体都未动一下。   看来他的确伤得很严重,也许除了外伤,还有她看不出的内伤。   应该需要去医院治疗检查吧。   “我送你去医院。”她说。   “不……”一个微弱而低沉的音节自他那边传来。   风声呼啸,裹挟着片片雪花打在她脸上,初灵皱皱眉。   方才她甚至没有听清他的声音。   “你说什么?”   没有任何回应。   可她自己怎么弄得动这么一个身高体长的男人。   初灵拿出手机,准备拨“120”。   然而下一秒,男人却伸出手,精准地捉住她手腕,动作又紧又重,像是,很抗拒。   初灵皱起眉,“你不想去医院是吗?”   问完,她却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不,其实他现在这副样子,更像是没有力气回答。   或者说……   他更像是个,哑巴。   初灵眼波微转,想出一个主意——   “既然你没办法说话,那这样吧,我问你问题,你伸出食指就代表同意,不伸手就代表拒绝,这样可以吗?”   男人躺在那里,将其他三根手指缓缓放下,又慢慢收起大拇指,最终艰难地伸出一根食指。   哪怕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施起来都很困难。   初灵眉心拧得更深了。   他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伤害,才会变成这样的?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的食指逐渐蜷起。   初灵:“去医院吗?”   他没动,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也不打算再动。   停顿两秒,确定他不会再有下一步动作,初灵又问,“那……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看得出来,他很抗拒医院,但她又无法坐视不管。   目前她能想到的最好解决办法,也就是先带他回家,然后找医生来为他处理伤口了。   如果他还是拒绝,那她也要拒绝他。   必须得找医生过来一趟,为他好好检查一下。   “我背不动你……”初灵抿起唇,看着他说,“你现在还能站起来吗,我可以扶着你回家。”   男人手指微微动了下,初灵上前一步,想要扶他,却被他伸过来的手臂挡住。   “怎么了?”   他微微摇头。   初灵弄懂了他的意思,眨眨眼,声音略迟疑,“……不用我帮忙吗?”   他低低应了一声。   然后,初灵就看见他双手支撑在雪地上,缓慢地起身,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的唇已经失了血色,惨白惨白,因太过缺水起了层皮。   唇纹明显得有些过分。   用力时,他手背上以及额上的青筋凸起,血管清晰可见。   初灵别开眼,有些不忍心去看。   当她的视线再次落在他身上时,却发现——   他额上已经渗出点点汗珠,额前黑色碎发被汗珠沾湿,一点点衔接在一起。   风雪未停,呼啸声不绝于耳,他身上的前后变化,初灵却观察得真真切切。   她小跑着上前,走到他身边,扶着他的手臂搭上她的颈项。   他手臂长,绕了一圈尚且有余。   脖颈处传来刺骨寒意,初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冷啊。   他身上,好冷啊。   初灵盯着他垂下来的五指,深深吸气。   他的手指修长,骨感,灯光不够明亮,可稍一对比就知道,这手指也足够白皙。   一双很漂亮的手。   如果上面没有血迹的话,大概会更漂亮。   初灵架着他,一步一拐地走进小区。   路过保安亭时,保安大爷看到小姑娘架着个人走进来,忙上去问,“这是——”   “我朋友。”   保安大爷抬手按下收音机关机按钮,“喝醉了?”   初灵没反驳,只低低应了一声。   大爷上下打量着他们,干瘪的嘴巴动了动,脸上皱纹也微颤,“要不我帮你一块儿把他送回去?”   他这厢话音刚落,初灵就明显感觉到自己外套衣角,已经被人紧紧地揪住。   初灵:“……”   他这是,拒绝的意思吧?   这么怕生?   初灵笑着摇摇头,“就不麻烦您了。”   大爷也没再勉强,嘱咐道,“那你可得小心点啊,路滑。”   初灵抿了下唇,笑意勾起脸颊一侧的酒窝,“嗯,没事儿,您别担心。”   她被他架着,双手扶着他的长臂,一步一步地搀着他走到了自己所租住的19号楼楼下。   这所小区名叫锦春苑,是距离戏剧学院最近的居民楼。   初灵从刚入大学就在外面租了这间房。   倒也不是她不想住宿舍,只是她们表演系的宿舍从她一入校就开始翻修,她们这一级表演系的人,都是和其他系同学混住的。   校方早在他们入学之前就已经讲明了这一点,并且鼓励有条件的表演系学生去学校附近租房。   初灵就听取了校方建议。   直到今年七月份,她们的宿舍才刚刚弄好,九月来了批新生,宿舍不够用,学校就直接让她们入住了。   所以,初灵原本想退租也没退成。   戏剧学院注重实践,鼓励学生在不耽误学业的情况下去参与拍戏,哪怕只是个龙套角色,也要认真对待,这是他们老师常说的。   拍戏指不定几点钟开拍,几点钟下戏,住宿舍确实是挺不方便的。   也因此,她们不少同学都在这儿租了房子住,住在初灵对门的女孩子就是她同班同学。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初灵默默在心里祈祷,可千万不要碰上他们班那个女同学才好。   上帝似乎听见了她的祷告,总之还算幸运。   ——从她搀着这男人进电梯一直到两人回到家,这中间,初灵没看见其他人。   初灵租的房子在10楼,房间号1002。   对门就是1001,那个女同学租的。   初灵将他放到沙发上,“你冷吗?”   说着,关上门窗,顺便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她这话问和没问没什么区别。   躺在沙发上的男人沉默着,一路走来,额上的薄汗已经全然消散。   初灵打开空调后,都没来得及换拖鞋,就着急忙慌地跑到卧室,提溜出她的小药箱来。   她拎着小药箱,跑到他身边。   “我知道你不想去医院,但我不是医生,只能帮你处理一下皮外伤,其他的我不懂,所以……”   她一边往外取东西一边说着,说完所以两个字之后,停顿了半秒又道,“我还是帮你找个医生来检查一下吧。”   初灵压根儿就没想到他会回应,也不准备等他回答,直接就捞起被她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准备拨家庭医生的电话。   谁成想刚点开联系人界面,家庭医生的号码都没找到,她的手腕就被眼前的男人攥住了。   明明受了伤,可她却觉得他的力道很重。   她的手腕处甚至传来了丝丝痛感。   初灵皱起眉,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怎么,你这是要恩将仇报吗?”   “不。”不过一瞬,他手上的力道明显放缓了些。   初灵就半弯着腰站在他身边,从她的角度,能瞧见他的纤长浓密,根根分明的眼睫毛。   直到他方才对她说话的时候,初灵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一种深邃的湛蓝色。   就连鼻梁山根也高挺得过分,但与脸上其他四官搭配起来又显得无比协调。   他,不是中国人?   但现在好像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初灵轻咳一声,趁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将手腕挣脱,“你确定不要医生?”   “嗯。”   “可我只能简单帮你处理一下皮外伤,万一你——”里面也受了伤怎么办。   他打断她的话,只是开口时语气依旧低沉,有气无力似的,“我自己有数。”   这中文,很流利啊。   或许他是个混血?   反正,看样貌像。   初灵抿唇,淡声说:“你把衣服脱了吧,我看看你受伤的地方。”   如果太严重的话……   她可能连处理伤口都办不了。   他抬眸看着她,那双湛蓝色眼瞳里泛起某种不知名情绪,却颇耐人寻味。   初灵担心他多想,连忙解释道,“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拒绝的。”   “拒绝”二字堪堪落下,他就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   初灵瞧见他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衬衫时,才意识到他穿得有多薄。   这么冷的天,他就穿这么两件倒在雪地里,没冻坏完全是因为遇见了她。   可当她看到他白色衬衫上沾染到的不规则血迹时,又忍不住拧起眉。   他的确是伤得很重。   初灵深吸气,别开眼,“抱歉,我可能没办法帮你处理伤口了。”   男人解衬衫扣子的动作顿住,视线落在她身上,声线沉而哑,“为什么?”   初灵左手捂住胸,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可头晕目眩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根本不受控制,“我……我晕血。”   “你去休息。”他目光凝着她,淡淡道。   初灵不敢转身,背对着他问,“你自己可以吗?”   “真的不用我叫医生?”   “嗯。”他低声应,情绪似乎比方才更低落了些。   初灵倒了杯热水放到他面前,全程避免与他身上的伤口血迹对视。   “有点热,待会儿再喝。”说完,她便直接转过身,准备去玄关处换双拖鞋。   他目光自始至终并未离开过她的身形,攒了好久的情绪似是在那一刻悉数迸发,讲话声音却是低哑淡沉的。   或者说,他现在的状况似乎根本不允许他以轻松调笑的语气说话。   前后不过一瞬,初灵听见他低低沉沉的声音——   “等等。”   作者有话说:   推推基友预收《钱和你还用选?》水漫声/文,感兴趣的宝宝戳个收藏吧~   文案如下:   帝都首富之子薄野,俊美桀骜,眼高于顶,是众人公认的高岭之花。   当年虞乔对他上心那会儿,疯狂倒追整整一年也没能捂热这块石头。   他未留下只言片语便出了国。   时隔数年,当他找到虞乔,以假扮他女友为条件替她还债时,她本该拒绝。   可看到那天价报酬,再想到自己因合资人跑路欠下的债务,她又可耻地动心了,打定主意钱一到手就同薄野分道扬镳。   然而,上岗隔天,薄野的准联姻对象就找上门来:“搞定薄野,让他拒绝联姻,这一千万就归你。”   虞乔:“好……好的。”   不久,薄母也找到她:“一个亿,离开我儿子。”   她故作为难:“阿姨,我尽量。”   成功打了三份工的虞乔美滋滋地想:这些人可真是大慈善家呐,上赶着来送钱!   -   拿了好处,虞乔矜矜业业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在薄野面前,她是工具人假女友;   在准联姻对象面前,她是为完成委托牺牲重大的小可怜;   在薄母面前,她是信守承诺拿了钱就跟儿子闹分手的作精……   直到某天,她意外翻车,三位甲方爸爸齐聚一堂:你到底收了几份钱?!   看穿她财迷本质的薄野质问道:“钱和我,你选谁?”   虞乔一脸疑惑:“钱和你还用选?”   薄野刚放下心,便听她斩钉截铁道:“废话,当然是选钱了!”   男人被气得不轻,抬指敲她脑门,语气却温柔:“笨,应该选我,钱会花完,我却能一直赚。”   虞乔懵了:他不对劲。   -   后来虞乔才知道,当年薄野出国前曾托人约她见面,却只等到一句“我玩够了,别再联系”。   即便如此,他还是回来找她了。   原来。   他非木石,早已动心。   【财迷X甲方爸爸】 第3章 私藏你   初灵脚步顿住,回过头,“怎么了?”   因想到她说自己晕血,他用黑色皮夹克衫遮住自己身上伤口,眼眸微垂着,沉声道:“背上,有伤,我够不到。”   他的声音很好听。   就像是,飘雪的深夜,万籁俱寂处传来的悠扬曲笛声,不知道为什么,总让她想到“浪漫”这个词。   初灵抿了下唇,留意到他垂下眼睫的小动作。   方才转头望过去的时候,她竟捕捉到了他那种露怯却也极有分寸的目光。   怕冒犯她才这样的吗?   可她真的见不得血。   但他身上的伤也不能不处理。   初灵:“我找人帮你吧。”   他却问,“如果蒙上眼睛呢?”   初灵微怔。   他手腕有些酸,将夹克衫一点点撤去,手臂上青筋突出,“还会怕吗?”   那群人下手是真狠,也幸亏今夜下了场大雪,她来得晚。   初灵抬手,摸了摸鼻尖。   显然,这个男人不仅排斥医院,也排斥旁的人。   她清清嗓子,问:“除了我,你不想与别人接触吗?”   “转过去。”他微垂的眼眸逐渐抬起,带着浓厚命令意味的声音落入空气中。   初灵为避免直视他身上伤口,便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他抬眸的那一瞬,那双如湛蓝色宝石一般的瞳孔像是直直地撞上了她心口。   好漂亮的眼睛。   哪怕再看一次,还是忍不住会感叹。   初灵蹙眉。   ——面对一个伤者,她居然会想这些。   该打。   她没在意他说话的语气,乖巧地转过身,“我试试吧。”   蒙上眼睛,帮他擦药试试。   说完,初灵走到玄关处换上鞋,将换下来的鞋子摆放整齐,进了盥洗室洗手。   盥洗室是个半开放式的,她推开玻璃门,看向坐在沙发上抬起手臂给自己上药的男人,道:“洗手间在这里,但你这几天最好不要洗澡。”   他对上她澄澈的目光,唇角轻扯了下,低低应了声,“嗯。”   初灵也跟着弯了弯唇,“我去找个东西蒙眼睛。”   她走到卧室,打开衣橱,很快就从里面翻找出了一条领带。   上部悬疑剧她饰演的那个角色沉迷各种制服,不仅喜欢搜集这类衣服,更喜欢穿。   在蔺姐与选角导演敲定这角色由她演之后,初灵就去商场买了一套海军和一套小雏菊制服。   后者上身是一件衬衫,搭配一条黑色领带。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初灵小跑着走到他身边,朝男人挥挥手中的黑色领带,道:“用这个吧。”   他问:“哪来的?”   初灵:“这还用问,当然是买的啊。”   男人低眸瞧了瞧她手里的领带,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两秒后,他得出结论:“你拍过《罪恶之境》。”   说这话时,他用的是陈述语气。   初灵瞪大眼睛看向他,脑子里有个想法一闪而逝——   幸亏他没伤到脸。   她眼含笑意,问,“你看过那部剧?”   那是她的出道作品,初灵以为除了家人不会有人在意她那个角色。   毕竟戏份不多。   虽然这个角色作为线索贯穿整部剧,但早早就下线了。   那部悬疑作品里,她饰演的角色是个女高中生,剧里有一场戏是在酒吧。   因为剧组服装老师给准备的衣服她穿着有些大,所以初灵就换了自己的衣服。   当时她穿的就是那款小雏菊制服,搭配的是这条黑色领带。   他不动声色地掀了下唇,湛蓝色的瞳眸里释放出浅淡而微妙的笑意。   短暂的寂静后,他说,“看过,你演得不错。”   “谢谢。”初灵长指动了动,望向他的眼底笑意更浓了些。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素昧平生的人这样评价。   也许,这就是她做演员的理由之一。   初灵自觉地用领带蒙上眼睛,摆手示意他转过来,背对着她。   男人看懂了她的动作,照做。   初灵接过他递来的棉签,说:“你应该能感觉到自己伤口在哪里吧,我听你指挥。”   棉签上是药膏,他指哪儿她涂哪儿。   “十点钟方向。”   “……我不懂,你能说上下左右吗?”   停顿半秒,男人喉间忽地溢出一声短促而清冷的低笑,“往右,嗯,再往下。”   不得不说,他后背上的伤口真不少。   初灵举着棉签慢慢帮他擦药膏,手腕都酸了也没弄好。   因为蒙住眼睛看不见,她有时候手上力道过轻,棉签上沾的药膏戳不到伤口。   有时候力道又太重,惹得他轻嘶一声,她问是不是弄疼他了,他却说没有。   初灵深深吸气,感叹这活儿真是不好做,“我轻点吧。”   “不用。”   他声音依旧低淡,但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初灵摇头,“这是我的自由。”   他轻轻扯了下唇,这次却没再出声。   涂完药后,初灵长舒一口气,“你刚才……是在笑我吗?”   “没有。”   “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他答。   “你这人——”初灵皱了皱鼻,抬手将蒙眼睛用的黑色领带一把扯下,又扭头望他一眼,“啊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她不敢多看。   他现在,正在穿衣服。   刚才涂药的间隙,她又问了他一遍用不用找医生,他像是有点生气了,声音明显比之前沉了些,冷着嗓说不用。   最后似是被她弄得烦了,说了句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初灵却想,他这么说,是经常会受伤的意思?   男人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若无其事地穿着外套。   他用黑色外套将背上涂过药的伤口一点点遮住。   初灵偏头望向他的侧脸,用自认为不算冒犯的目光打量着他的五官,重复一遍,“你叫什么啊?”   “我的名字?”他问。   他那双湛蓝色的瞳孔像是蒙了层薄雾,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撞入她的视线。   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到不能再直接。   他这么一张惊为天人的脸横亘在自己眼前,初灵心旌忍不住摇曳了下。   她点头,淡声开口,“嗯,我叫初灵,初一十五的初,灵丹妙药的灵,你叫什么?”   “薄御。”   “哪个薄,哪个御?”   “薄情寡义的薄,御驾亲征的御。”   “有这么介绍自己名字的吗?”   薄情寡义?就算想组个成语,也应该避免薄情寡义这种贬义词才对吧。   “有。”   “我不就是。”他微微俯身,用自己那双湛蓝色眼眸直勾勾地对上她的目光。   她的眼神很清透,像是神造万物之初,发源的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   澄澈分明,不染丝毫杂质。   初灵笑着摇摇头,轻声评价了句,“你可真是个怪人。”   听到她这么说,薄御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身体反倒微微朝她的方向倾了倾。   两人四目相对之际,初灵听见他低低沉沉的嗓音——   “你要记住怪人的眼神,还有名字。”   初灵重复:“薄、御。”   “我记住了。”她稍稍抿唇,笑着道。   怕不小心碰到他身上的伤口,初灵一动都不敢动。   可是,她现在的心跳,好像快得有些不正常。   初灵轻咳一声,探身拿起桌上的透明玻璃水杯,抿了口水。   她放慢呼吸,回忆着他方才的眼神。   该怎么形容呢,如果说有种感觉叫作“宿命感”,那么她好像从薄御刚才的眼神里看到了这种东西。   就像是一个人独自穿越了好几个世纪,好多个世界,就是为了追寻另一个人一样。   可是,他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还是说,是她想太多了?   正这么出神的时候,初灵听见他宛如击玉的声音——   “不要忘。”   会用这种眼神看你的人,是薄御。   “嗯。”她微微颔首,应下。   初灵递给他一杯温开水,“喝点水吧。”   他接过,一口气喝了半杯。   两分钟后。   初灵留意到,他原本干燥泛白到起皮的唇终于恢复了一点点血色。   “你早点休息吧,最近太冷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在这里好好养伤。”   话毕,她又意识到不妥。   “要不这样吧,你先联系一下你的朋友或者家人,马上快元旦了,你在这个当口不见,他们肯定会担心的。”   他眼睫微微垂了下,声音淡得很,“我没有家人。”   “朋友,”顿了顿,他才道,“也没有。”   那些人从不会站在他这边。   初灵怔了一瞬,旋即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担心自己说错话会戳到他心里的伤口,手指微捻,望着他说——   “抱歉啊,我不知道。”   他摇头,对上她的视线,本就低沉的嗓音似是裹了层霜,“我不介意。”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朋友。”初灵笑着道。   薄御垂在身侧的长指微动,“为什么救我?”   “天气那么冷,我不救你的话,你会冻僵的。”   薄御眉梢微抬,“所以你只是,看我可怜?”   讲实话,初灵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这么说似乎也没错。   但救人,真的需要理由吗?   她挪开原本落在他凌厉侧颜上的视线,半开玩笑似的道,“你就当做是我善良嘛。”   薄御微微抿唇,干燥起皮的嘴角被逐渐抚平,展露出它的原色——   掺着点儿粉白的血色,很漂亮。   这时候,却莫名显得落拓。   初灵觉得气氛不太妙,她也不再打算多说,直接起身,跟他说自己有些困了,要先去洗个澡。   他低低应了一声,手掌不动声色地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凸起,清晰可见。   离开客厅之前,初灵又丢下一句,“你穿多大码的衣服?”   “怎么?”   “最近太冷了,你身上的衣服太薄,我明天去商场给你买几件厚的,先穿着。”   “或者你在网上看到喜欢的衣服,也可以直接发链接给我。”   薄御动了动唇,“你这是要——”   “包养我?”   若是初灵现在口里有水的话,指定会尽数喷出来。   不过,很幸运,她现在没有喝任何东西。   “薄御,你脑子是不是不清醒,给你买几件衣服就算包养了吗?”   “不算?”   “当然不算,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朋友,朋友之间送点东西很正常。”   过了两三秒。   他像是才听明白她表达的意思,口吻淡淡的,但莫名有那么点儿乖巧在里头,“我知道了。”   初灵捏起自己的衣角,慢慢摩挲着,又忍不住想——   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傻哦。   她看着他,又说了句,“好了,你早点睡吧。”   “我睡哪?”   初灵:“……”   她犹豫了下,咬咬牙道,“你睡我房间。”   初灵本来就是一个人住,她睡眠质量不太好,稍微有一点儿动静就会被吵醒,所以她自始至终就没打算跟人合租。   她租的这间房子是个一居室,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其实她没什么私心。   只是觉得,他现在身上有伤,待遇总应该好一点的吧。   “那你呢?”   “我就睡客厅嘛。”   正当她抬脚欲走的时候,却听到他斩钉截铁的沉冷嗓音,“不行。” 第4章 私藏你   这句“不行”,成功让她动作顿住。   像是受委屈的不是她,而是他一样。   初灵也不介意,耐心同他解释,“你受了伤,就应该睡好点,这样才有利于恢复啊。”   他抬眸,那双如宝石般湛蓝的眼瞳对上她的,压低声音,“你睡沙发,会很不舒服。”   原来他是在操心这个啊,初灵笑着摆摆手,“我没关系的。”   她又没受伤。   更何况,她也不算太高,睡沙发也完全有空余,可他就不一样了。   之前她架着他在雪地里走,一步步走得那么难,不仅是因为他受了伤。   更因为他身高腿长,她这小身板架着他走的确有那么点不协调。   见他泛白的唇微微动了动,初灵赶在他出声之前开口道,“就这么定了,薄御。”   她郑重其事地喊他名字,“你不要再跟我讨价还价,我现在很困。”   言外之意就是她没有功夫也不打算跟他在这儿细细掰扯。   再说她睡一夜沙发又不会怎样。   薄御盯着她的背影瞧了一阵子,而后默默收回视线。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未接来电看了眼,长按电源键,屏幕一闪黑,紧跟着直接灭掉了。   初灵从浴室出来后,吹干头发,走到卧室门前,抬手敲门。   “门没锁。”里头传来低闷的男声。   “那我进来了?”   “嗯。”   初灵旋开门把手走进去,自顾自地坐到矮凳上擦着头发,“被子枕头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你不要嫌弃。”   她的头发只吹了个半干。   ——吹风机的热风让初灵难以忍受,这才吹到一半作罢。   薄御看到她湿漉漉的黑发,淡声开口,“你打算就这么睡?”   “嗯,”初灵没意识到他在指什么,“怎么了?”   他精致漂亮的眉眼微不可察地蹙,“头发全吹干再睡。”   她忍不住扯唇笑起来,“你还管起我来了。”   薄御轻咳一声,别开眼不再看她,冷着脸道,“我是担心你感冒了会传染给我。”   初灵也不打算拆穿他,“知道啦,等会出去我再吹吹。”   “吹干。”他强调。   “嗯,保证不会把感冒传染给你,行了吧。”   而感冒不传染的前提就是,她不能感冒。   “你要是觉得冷,橱子里还有厚被子……”初灵说着,起身拉开木质橱柜,伸手揪了揪里面的被子。   那床被子看起来就很厚实软和,只不过被罩是粉色的,上面有一朵接一朵的花儿,还有一行英文字母。   “好看吧?”   薄御微微抿起唇,忍住笑意,顿了会儿才回答,“嗯,好看。”   初灵将垂下来的碎发挂到耳后,模样认真,“这是我妈妈给我准备的,她觉得我这个年龄就应该用少女粉。”   “你喜欢吗?”他问。   “喜欢啊。”   因为是妈妈亲手为她准备的。   姐姐都没这个待遇。   那会儿姐姐上大学的时候,都是用学校里发的被子。   有一年南城也下了大雪,在初灵印象中比今年还冷,姐姐从学校里回来拿被子,妈妈给她的是以前盖过的旧被子。   姐姐不乐意,旧被子肯定没有新的软和舒服,于是软磨硬泡了妈妈一阵儿,想让妈妈把她和爸爸准备用的新被子给她。   但妈妈没同意,说那不是你的东西,也没给你准备,要新的没有,旧的爱用不用。   最后么,姐姐只得带走了那床旧被子。   不过,被子虽然旧了些,妈妈在给姐姐用之前也已经让家里的阿姨拆洗过。   薄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骨节分明的长指微捻,并未开口。   她刚才已经把沙发给布置好了,“你睡觉时候注意点儿伤,我也去睡了啊。”   薄御抬手指指自己脑袋,“头发。”   “好了,我没忘。”说罢,初灵收起矮脚凳,站起身。   “等等。”   初灵倒也没不耐烦,只转身看向他,淡淡问了句,“还有什么事?”   薄御望着她的眼睛,垂在身侧的长指微动,低声询问,“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嗯?”她尾音上挑,出口的是一个算不得回应的单音节。   他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或者说,你就不担心收留我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吗?”   原来他是想问这个,初灵歪着脑袋思考了下,没点头也没摇头,“可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她掀了下唇,“就算我是东郭先生,你是狼,我也认了。”   “好了,别想太多,睡吧。”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何必去烦恼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呢,她向来都是这么宽慰自己的。   话音堪堪落下之际,初灵扭过身往前走,最后轻轻阖上卧室门离开。   她在客厅沙发上睡了一夜,早上醒来时,已经是七点钟了。   初灵简单收拾了一下,开始做早餐。   早餐刚盛出来,正准备叫人出来一起吃的时候,她搁在流理台上的手机响了。   ——姐姐打来的电话。   初灵长指一划,接起。   “姐姐,有什么事情吗?”   “灵儿,你今天有时间吗,要不要回家一趟,妈妈说她想你了。”   “昨晚小声跟我说的。”初茗宜又淡淡地补充了句。   “好,我回去。”   今天是圣诞节,也是周六。   她没什么事。   “最近是不是要期末考试了?”   “嗯,周一开始考。”   “你加油。”   初灵轻声应了,姐姐说她要赶时间处理一个比较急的项目,两人没再多聊就挂了电话。   初茗宜现在是集团的负责人,要处理的事务很多,往往周末也闲不着,经常加班。   初灵将手机搁到兜里,稍一转身抬眸,就撞入了他的视线。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那套,但又似乎干净了些。   上面沾染的污迹已经全部没有了。   初灵扯唇,努努下巴示意他动手端餐盘,随口问了句,“你都听到了?”   “嗯。”他低低应声。   初灵拉开椅子坐下,又将筷子给他递过去,“那今天的午饭和晚饭,你能不能自己解决一下?”   不管怎么说,圣诞节也是个节日,留他自己一个人单独过好像有些不大好。   薄御接过筷子,微微点了下头,看起来又是那副乖乖巧巧人畜无害的模样。   初灵眼眸微垂,多少有那么点儿于心不忍,“作为补偿,我会给买衣服的,不过你是不是得穿190的码啊?”   他又点点头,算是默认。   初灵咬着筷子尖儿,抬眸望向他,“你怎么不说话了?”   薄御对上她视线,那双漂亮的眉眼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低低淡淡地道,“节日愉快。”   她朝他笑,“节日愉快,你自己在家也要好好吃饭哦。”   手里的面包吃到第三口的时候,初灵问,“对了,你会点外卖吧?”   冰箱里是有些吃的,因为她不太忙的话时常会自己做饭。   但他受了伤,估计是没办法动手做饭了;更何况,他会不会做还要另说。   薄御眉心轻轻蹙起,声线沉了几分,望着她道,“不会。”   初灵低低“啊”了一声,忽然觉得他像是从哪个远古朝代穿越而来的。   作为一个社会主义现代化接班人,怎么能够连外卖app都不会用呢?   反应了两秒,她掀了下唇,“过来,我教你。”   薄御起身,坐到她身边。   初灵一步一步地演示给他看,“首先你要打开应用商店,下载这个……”   薄御眉梢轻挑了下,“黄色的?”   这种挑眉的动作放在别人脸上可能会显得油腻,可他不会。   他的五官太过清艳绝伦,所以哪怕只是稍稍挑了下眉,都会带动整个感官,成功让他整个人更显得灵动鲜活了些。   初灵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对,就是它。”   初灵眼眸微垂着,目光落在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机屏幕,无比认真地聆听着她的“教学”。   怎么就那么乖巧呢。   怎么就那么惹人……   不知不觉间,初灵的耳根与脸颊逐渐爬上层绯色,就像是傍晚染红天际的云霞。   初灵别开眼,不动声色地捻了下手指,默默告诉自己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学会了吗?”   薄御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到她的颊侧,“会了。”   “你教得很好。”他说。   他的声音很好听。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完全可以去做配音演员的水平。   或者,直接去给乙游男主配音也没问题。   初灵皱了皱眉,忽地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来。   若是单看皮囊,他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一处不入她眼。   她心里那头沉睡了十九年的小鹿像是被彻底激活了,活泛得不太正常。   而之所以这样,全都——   因为他。   不行不行,太快了。   她现在还只知道他的名字,一点儿都不了解他这个人。   她不能这样。   初灵往后撤了撤身,避免与他产生任何不必要的肢体接触,伸出手,“手机给我。”   薄御看着她,什么都没有问,直接将自己的黑色手机递给她。   初灵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瞬,又忍不住想,他就那么信任她?   她深吸气,将自己的号码录入他的手机。   初灵扯了下唇,笑眼盈盈道,“好了,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薄御接过她递来的手机,盯着她的名字看了片刻,低低沉沉开口,“我打了你就会回来吗?” 第5章 私藏你   初灵扯了扯身上藕粉色的毛衣衣袖,点头,“当然。”   现在这个时候,他没有安全感也是可以理解的。   薄御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唇,那双湛蓝色的清澈眼瞳里藏匿着不知名情绪。   他只道了句“外面冷,穿件厚外套”,继而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初灵“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简单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被薄御送到电梯口。   原本他想跟着她下楼的,但被她拒绝了。   一是因为怕被多事的人看见,二则是因为她完全有生活自理能力,而他现在身上还带着伤,初灵不想麻烦他。   车上,初灵接到了林藻的电话。   她跟林藻是同班同学,无论是吃饭还是上课、排练,她们俩基本上都一起。   初灵很喜欢她。   “灵灵,圣诞节你打算怎么过?”   “我姐姐让我回家。”   “啊,”林藻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落,“那好吧,我就只能一个人待在宿舍了。”   初灵:“快考试了,你好好复习。”   “我知道,但今天好歹也是个节日,别人都成双成对的出门玩儿了,嗨不说这个,”林藻撇唇,说不羡慕别人吧那肯定是假的,“对了,你试镜拿下来了吗?”   初灵:“嗯,不过也只是试镜,能不能通过还得另说。”   林藻原本瘪着的唇角立刻上扬,“太好了太好了,我不管,这个角色你必须拿下,实不相瞒,我当初看文的时候代入的就是你的脸。”   初灵笑,“这么夸张的吗?”   林藻:“我一点儿都没夸张好吧,总感觉那个女主角的外貌描写啊状态啊就是很像你,那本书我全程追着看完的,蒲仙大大真绝了,特勤奋,连载的时候经常日更一万,写得还超好。”   这不是林藻第一次在她面前夸原作者蒲仙老师,也必然不会是最后一次。   初灵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手肘搭在车窗边,喃喃道,“写得不好能卖版权么?”   而且这个作者的笔名下,只有这一本书。   第一本书就卖了版权,这能耐,可不是谁都有的。   林藻之前跟她说过这事儿。   她说这么纯熟的文笔,蒲仙肯定不是第一次写书。   蒲仙大大肯定还有别的笔名,只是她们这群读者暂时没发现。   所以,除了过着与一般大学生相似的课余生活外,林藻本人还给自己制定了个宏伟目标——扒到蒲仙大大的其他马甲。   林藻当然没存什么恶意,完全是作为一个忠实读者,想要拜读蒲仙其他的文罢了。   “灵灵,你什么时候回来?”   初灵:“不知道呢,如果家里没有其他事,应该吃完中饭就可以去找你玩了。”   林藻是住宿舍的。   “行,说好了啊,如果下午你没事就来找我,我们一起去逛商场。”   初灵应声,“好。”   跟好友说了那么多,林藻原本不高的兴致已经被尽数激发出来,“我就先不跟你说了啊,我得去催蒲仙大大赶紧开新文。”   初灵不粉任何作者,甚至她对小说的兴趣也寥寥;也不追星,但她完全理解林藻的做法,“好,去吧去吧。”   因为积雪的缘故,车子在宽阔的路面上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仙月南庭。   初家的别墅买在了这里,姐姐偶尔也会过来住。   但她不会在这里长待,最多住个三五天。   所以,别墅内除了爸爸妈妈之外,也没有其他人住。   爷爷奶奶他们不习惯住这儿,两个人住在老宅。   初灵抵达仙月南庭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   乌女士迎上来,家里的阿姨将她手里提的礼物接过去。   初妈妈姓乌,名叫乌茵僮,是南大的大学教授,教马哲的。   乌女士俯身为她摆好拖鞋,“灵儿,以后你来家里不用带东西。”   “谢谢妈妈,”初灵同她道了谢,换好鞋子,“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想着您和爸爸都喜欢,就买了点儿。”   “也就你记得我和你爸喜欢吃什么,你姐就从不想这些。”   初灵踩着软乎乎的白色拖鞋跟着乌女士往前走,“姐姐工作太忙了嘛,再说有我一个人记得还不够么,妈妈您是不是太贪心了?”   乌茵僮跟女儿们处得更像是朋友,从来不把她们俩这样的话当做是逾矩,“乖女儿教训得是,妈妈是该改改贪心的毛病。”   初灵吐了下舌头,“我跟您开玩笑的。”   乌茵僮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外面冷吧?给,暖暖手。”   初灵接过,捧着玻璃杯,“嗯,有点,不过我穿得厚,还好。”   “是得穿厚点,别总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   初茗宜比初灵晚到了半个小时。   她今天没带男朋友过来,不过说是男朋友,在今年国庆节的时候他们俩就已经订了婚。   初茗宜的男朋友叫时清和,他是名医生,平时就挺忙的,今天也是,走不开。   初灵看到她,乖乖巧巧地喊了声“姐姐”。   她这声“姐姐”才刚落下,就被初茗宜捧着脸蛋揉了揉。   “茗宜,别跟妹妹闹。”乌女士皱眉。   初茗宜不以为意,笑着道,“灵儿,你的脸好像更软更滑了。”   初灵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眨巴两下,“有吗?”   “有啊,我骗你干什么。”   ***   初灵被初茗宜拉去了书房。   初茗宜将书房门反锁上,避免她们的谈话被乌女士听到。   她看向初灵,问:“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啊。”   “真的?”   初灵点点头,“真的。”   初茗宜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耳朵尖儿,扯唇,“不是我说,你今年也十九了吧,该谈了啊。”   初灵对上她的视线,闻言,瞳孔有那么一瞬间的放大。   未等她再次开口说什么,就又听见姐姐说——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都和初恋分手两回了。”   初灵:“……”   她抿起唇,“姐姐,我不着急的。”   初茗宜其实也知道她不在意这个,她现在除了学习就是拍戏,没闲工夫去谈恋爱。   但她觉得,趁着年轻多谈几次恋爱也没坏处,多谈几次才能明白自己究竟适合什么样的人。   初茗宜应了声,“那等你交了男朋友之后,别忘记带回家让我和妈妈给你把把关。”   “嗯,我会的。”   “对了,你最近有没有定期去看心理医生?”   初灵犹豫了半秒,最终回答道,“……嗯,有。”   “撒谎,”初茗宜一眼看穿,“你觉得你能瞒得过我?”   初灵垂在身侧的手指微捻,对上她视线,“姐姐,你最近和姐夫怎么样?”   “别跟我转移话题。”初茗宜双手抱胸,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严肃得很。   初灵低垂着眉眼,不敢看她,“我……”   “不治疗怎么能痊愈呢,灵儿,你有时候不要太独立了,适当寻求外界帮助是有必要的,知道吗?”   初灵点点头,“我明白了,姐姐。”   “你是不是不喜欢林医生?”   她摇头,“没有,没有的事。”   林医生虽然年轻,但对患者的确尽职尽责,只是,她有些排斥一切与医院有关的人或物。   初茗宜照旧是那副严肃脸,“如果林医生这周再给我打电话反映情况,我就直接帮你联系庄医生。”   情况么,自然指的是,她有没有去心理咨询室治疗。   “你应该听说过庄医生吧。”   初灵点点头。   她听说过。   她也知道,林医生在正式成为心理医生之前,就一直在庄医生的心理咨询室做助理来着。   而庄医生之所以那么有名,就是因为她能将治疗方案渗入患者生活的方方面面。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别让人再来我这儿告你的状。”初茗宜用食指轻轻点了下她白皙的脑门儿。   初灵低低应了声,算是答应。   她的确没理由拒绝。   况且,去看医生是可以自己变得更健康的事情,她没理由排斥的。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初灵深吸口气,手掌默默攥成了拳头。   ***   三个人吃完丰盛的午餐后,初灵在家里休息了会儿。   醒来后,她又坐在客厅跟乌女士聊了会儿天。   正当乌茵僮想跟她聊感情问题的时候,初灵搁在黑色茶几上的手机“嗡嗡”地振了起来。   是经纪人打来的电话。   初灵莫名松了口气,接通电话,问,“蔺姐,有什么事吗?”   蔺灿坐在办公桌前焦头烂额,重重地按压着太阳穴,可的确是不顶什么用,“坏消息。”   在说事之前,提前跟对方定义事件的性质,这是让她做好心理准备的意思,蔺灿向来这样对待自己手下的艺人。   初灵慢慢抿起唇,“没关系,你说吧。”   蔺灿不再含糊其辞,开门见山道,“半小时前刚收到的消息,资方那边儿塞了个女演员来演女主,你的试镜,泡汤了。”   这部剧有个新的投资商很看好,追加了不少数目的投资,但条件么,则写在了明面上。   岂止初灵的试镜泡汤,其他几位已经跟导演谈妥试镜机会的艺人也没希望了。   蔺姐安慰她道,“不过你也别太难过,这段时间先好好准备考试吧。”   初灵舔了下干燥泛白的唇,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眉心微微拧起,“好,我知道了。”   蔺灿自然了解她,知道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不知道有多委屈。   她放缓语调,对初灵说,“别难受,比这本子好的剧也多了去了,我再帮你留意着。” 第6章 私藏你   初灵点点头,动作做完又恍然意识到蔺姐看不到,低低“嗯”了一声,缩在毛衣袖口下的手指一点点捏紧,指缘都泛了白。   她没敢抬头与乌女士对视,怕她担心,只淡淡道,“没事儿,反正也快考试了,我得好好准备准备,可不能挂科。”   蔺姐扯了下唇,声音含笑,“你说这话是不是就有点儿小瞧自己了,你什么时候挂过科啊?”   初灵有多热爱学习,她这个做经纪人的也略知一二。   当初她考进戏剧学院时文化课就是第一名,这两年她的绩点在全系都是数一数二的。   初灵表演理论课学得好,实践课也不差。   否则《罪恶之境》的导演也不会同意将为数不多的试镜机会分给她。   只可惜,有些事并不是导演能够全权决定的。   这个圈子里的规则就是这样,蔺灿也深感无奈。   但怨天尤人不是她的风格,更不是初灵的风格。   下一个机会她们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初灵才把电话挂了。   “怎么了?”乌茵僮问。   初灵摇摇头,知道妈妈在这儿也听了个大概,瞒是瞒不住的,索性讲了实话,“就是一个角色泡汤了,没什么大事。”   乌女士不是很懂这个,但作为妈妈,她该说的还是要说。   “没关系的,我女儿那么优秀又那么漂亮,肯定会有更好的角色等着你。”   “谢谢妈妈,我真没事,您别担心。”   其实,她一向是很乐观的。   这种事儿初灵自然也不是第一回 听说,只不过摊到自己头上,总归有那么点儿让人难以接受。   ——无论如何也得给她点儿时间缓缓。   “下午有什么安排吗?”乌女士问。   初灵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我想和朋友去商场买点儿东西。”   “那很好啊,要不要钱,妈妈这儿有。”乌茵僮说着,就要拿起手机给她微信转账。   初灵制止她的动作,弯着眉眼摇头,“不用了妈妈,我有钱。”   “真有?”   “骗您干嘛啊,”她轻笑着,“等没有的时候我再问您要。”   除了房租,初灵平时还真花不着什么钱,吃饭基本在学校食堂,至于出席重要场合穿的衣服,蔺姐会给她安排好。   她平时的私服都是小众耐穿款,价格够不上奢侈品的边儿。   不过,她也不喜欢那些就是了。   跟妈妈道别后,初灵离开仙月南庭。   路上,她跟林藻通了个电话,告诉她在哪儿汇合。   下午五点十七分,初灵终于抵达恒隆国际。   林藻比她早到了将近十分钟,自个儿转悠了一阵子才看到她。   看见初灵之后,她就立刻跑过去。   两人一起并肩往前走,林藻察觉到她兴致不高,“怎么看起来那么不高兴啊?”   初灵轻轻叹了口气,“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她跟林藻说了实话。   “该死的资本家!”林藻咒骂了一句,安慰她的话和乌女士的差不多。   “嗯,没事儿,我这段时间就先专心准备考试。”   “到时候把你笔记给我看看。”林藻勾住她脖颈将人往外带,附在她耳边说。   初灵轻哼一声,“什么时候没给你看过?”   两个人分别买了几件冬装,初灵走进男士衣服专卖店。   林藻问,“灵灵,你这是要给叔叔买衣服吗?”   初灵忽然想到目前住在家里且受了伤的男人,长指微微收紧。   除了他的名字之外,其他关于他的信息她一概不知。   林藻是她的好朋友没错,但她性子太过爽利,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了她,那就约等于告诉了全系人。   她不想多生事端,这事儿,还是先不说了吧。   初灵扯了下唇,顺着她的话茬儿往下说,“嗯,他那些衣服都太老气了,我想把他打扮得年轻点儿。”   给薄御买两套冬装换着穿,顺便再给爸爸挑上一套。   不过,男士内衣什么的……   还是让他自己挑吧。   她可担不起给“爸爸”买内衣的“孝女”之名。   两个人一块儿挑挑拣拣选了许久,才终于买下了三套男装。   林藻看到导购小姐姐递来的大包小包时都惊呆了,原地愣了一秒才道,“原本挂在那里不显,怎么包装起来那么占地儿?”   导购小姐姐笑着道,“冬季的衣服确实是这样。”   初灵看着自己选下来的几套“战利品”,又拍了下手,眉眼弯弯地准备提着它们往外走。   果然购物使人心情愉悦,这种愉悦不分东西是买给自己还是他人。   林藻也帮她拎了两大包。   两个人准备打车回去。   初灵租的公寓就在学校旁边,她们自然顺路。   这儿是南城的市中心,去哪儿都方便,叫个车也来得很快。   林藻跟着初灵一起坐上了车子后排,回头一看,那辆黑色的柯尼塞格还停在那里。   怎么回事儿?   她们进恒隆国际之前她就往这边瞥了眼,好巧不巧地就看到了这辆车。   ——不是因为别的,完全是因为这车太酷太吸睛,车牌号又是南A8打头,连着好几个数字6和数字8。   司机师傅启动车辆,载着她们一起离开恒隆国际。   完蛋,后面那辆柯尼塞格也跟上来了。   林藻眉心紧紧拧起,手掌也逐渐握成拳头,扭着头往后看。   初灵自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藻藻,你怎么了?”   “我觉得后面那车一直在跟踪我们。”   “哪个?”   林藻伸手指给她看,压低声音,“该不会是想谋财害命吧?”   “不可能,青天白日的,这又是闹市区,他敢。”   “那你说他为什么跟踪我们,还不是看我们两个青春貌美女大学生手无缚鸡之力,能让他为所欲为——”   初灵打断她的话,声线凉凉,“你怎么就知道他是一个人呢,万一是团伙作案怎么办?”   林藻眉心拧得更紧了,“啊啊啊灵灵,我好怕。”   司机师傅回头看了她们俩一眼,用一副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道,“小姑娘怎么了这是?”   初灵朝他笑了下,淡声开口,“她没事儿,您别担心。”   “哦哦,那行,没事就行。”司机也没多问,继续认真开他的车。   初灵抬手轻轻点了下她的脑袋,“好了,你不要发散思维,正常人谁会开着一辆那么招摇的豪车跟踪人啊。”   “兴许人就是与我们顺路,那么宽的大马路又不是我们修的,总不能不让别人走吧?”她对林藻这么说着。   初灵不觉得自己会被人跟踪,况且对方开的这车市价怎么着也得千万往上了,谋财害命,应该没可能。   她这话刚落入车厢没多久,原本跟在她们后面的那辆黑色柯尼塞格就超车开到了她们前头。   那辆车行驶得速度很快,转瞬就将她们甩了大半截,末了消失在她们俩的视线中。   林藻这才长舒一口气,撇唇道,“这车主到底是有什么急事啊,开那么快。”   “那就与我们无关了。”初灵随口应了句。   临到学校前,林藻瞅了瞅那堆大包小包的衣服,有点不放心,“要不我帮你提上去吧,你自己一个人肯定拿不了这么多。”   “那你怎么回去?”   “骑共享单车呗,就这么几步路,打车也不值当的。”   外头天多冷,一个人骑单车很容易冻感冒,初灵不同意,“待会儿我让司机叔叔帮我提下来,然后找保安大爷帮帮忙就行。”   “你直接回学校吧,时间也不早了,天冷。”   现在都已经下午五点四十了,南城的十二月天黑得早,这会儿夜幕已经完全遮挡住了星星,没有路灯的地方一片漆黑。   林藻胆子小,初灵不想让她在外面多待,跟司机师傅也说的是先回戏剧学院。   林藻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些什么时,话直接被初灵截了胡。   “行了,别说了啊,到宿舍给我发条信息。”   林藻慢慢抿起唇,应声,“那好吧,你安全到家之后也跟我说一声。”   “嗯,你放心。”   林藻下车后,没一会儿初灵也到了小区门口。   司机师傅和门口的保安大爷都是热心肠的人,帮了她不少。   保安大爷帮她将东西塞进电梯后,初灵就让他先走了。   门口需要人看着,今晚又是他当值,离开久了其他业主怕是会不满。   保安大爷嘱咐了她一句“别着急,一件件儿提回家”才离开。   初灵拎着大包小包的衣服走到1002门口,正准备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   “哎哟,你这是去批发市场进货去了吗?”   平心而论,她的音色的确是不错的,但这话太过尖酸刻薄,其中的嘲弄讥讽又毫不掩饰,听得初灵不怎么舒服。   “包装上不都写着品牌呢吗?”她淡淡瞧了她一眼,没再多说,准备将东西一点点搬进去。   不让他出来帮忙了,他的伤还没好。   一件件儿弄,不着急,她自己能行。   “一下买这么多男装干嘛啊,难不成——”   女孩子扯了扯唇,脸上的鄙夷情绪一刻比一刻浓烈,轻嗤一声道,“你养小白脸了?”   “孙晓露!”初灵这回是真生气了,压着嗓音字字铿锵,“别用你肮脏的思想揣测我。”   孙晓露向来和她不对盘,初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她。   那女生朝她冷笑一声,紧跟着,重重的一声响,1001的房门“哐”地一声被关上。   孙晓露关门的声音震天响,初灵跺跺脚,恨不得直接往她门上踹,可转念一想门又没什么错,本来就摊上一个那么差劲的主人了,要是还被她……   算了算了。   初灵找到钥匙,插进锁眼里旋开门,又将大包小包的东西一件件拎进去。   拎到第三件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   薄御小跑着来到她身边,前后瞧了瞧,淡淡沉沉的嗓音响起,“交给我吧,你去歇会。”   初灵上下打量他一眼,愣在原地,脚上没有任何动作。   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直勾勾地,一点儿掩饰都不带。   “……怎么这么看着我?”他抬起食指指腹,摸了摸上唇。   厨房里传来烤箱的“嗡嗡”声,初灵都没怎么在意。   她缓缓抿起唇,避免自己笑出声来,“你——”   “算了。”   “你待会儿自己照照镜子吧。”初灵说。   说完,她走到厨房岛台边,正准备给自己倒点水喝的时候,却发现……   初灵深呼吸了几下调整情绪,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拧起眉,前后不过半秒,就连拳头也攥得死死的,声音比平时拔高了N个度——   “薄御,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第7章 私藏你   薄御拎起包装袋的绳子,将剩下的那堆衣服全都提了进来。   未等他松开手把东西放下,就听见了初灵比平常高了好几个分贝的声音。   这声音明显就带着怒意。   初灵指着满地狼藉的厨房,拧着眉质问道,“这些,这些都是你弄的?”   薄御微垂着脑袋,紧紧地捏着手指。   不大会儿,手指指缘就被他掐得泛了白。   初灵每天用完厨房之后都会把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想着,毕竟是做吃的,卫生条件必须得保障。   可是现在,这地下被他弄得满是面粉。   小案板上沾满了油滋滋白花花的东西,像是解了冻的黄油和半发奶油的结合体。   刀和搅拌棒被丢在一边,连天然气灶台上都沾染上了湿面团。   初灵将手里的玻璃杯猛地一下搁在半是面粉半是水的岛台上,杯底与大理石岛台直接接触,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这一刻,她胸腔的起伏力度都要比平时要大得多。   好气。   她真的好气。   初灵稍一抬眸,才发现烤箱正在运作。   她的小熊烤箱,粉色漆底的玻璃上也已经落上了大大小小的面疙瘩。   初灵:“……”   要不是看他伤还没好,她真想拎起旁边的擀面杖给他头上来一下。   “烤箱里面是什么东西?”   薄御已经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全都搁在沙发旁了。   只是这会儿仍低垂着眉眼,不敢看她。   他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拇指指甲紧紧地扣着食指指节,低声说,“没、没什么。”   她拧着的眉心自始至终都未舒展开,没好气道,“你以为我瞎是吗?真要没什么你这面粉为什么会撒了一地?”   初灵当初买烤箱只是为了烤地瓜,基本没用它做过别的。   所以,这烤箱虽然已经买了将近两个年头,但被她保养得很得当,看上去就跟新的一样。   初灵再一抬眼,就瞧见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的鼻尖、额头以及右侧脸颊上也全都沾上了或多或少的面粉,茫然而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居然有一点点,可爱。   初灵看着他,又险些被气笑。   不过她忍住了,清了清嗓,声音故作冷硬,“你先去把脸洗干净,洗完再跟我解释。”   薄御这才缓缓掀眸朝她看了眼,紧跟着,纤长而浓密的眼睫微颤了下。   不过须臾,前者微微颔首,声线低低沉沉的,“你等我。”   初灵没再搭理他,转身进了厨房。   她关掉粉色小熊烤箱,踮脚拿起放在挂钩上的烤箱专用手套,戴好,用夹子将烤箱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看清那东西是什么之后,初灵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她刚才只顾得生气了,都没来得及透过玻璃层看一下里面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一块小蛋糕。   不过这蛋糕的样子实在不怎么好看,做工特别粗糙,甚至可以用“丑”来形容。   蛋糕最上面画的那颗小爱心也歪歪扭扭的,无限趋近于圆。   之所以看得出它是个爱心,完全是因为那上面莫名其妙的弯钩。   初灵:“……”   如果不是有外面那层蛋糕杯,这可能都称不上是一个“蛋糕”。   但是……   他受了伤。   初灵看着这满片狼藉,没有任何征兆地,脑海里倏地就浮现出他做蛋糕时的样子。   量杯称重、适量添水、取面的时候碗没拿稳,不小心把面粉撒了一地……   又或许,这满地狼藉是在他做蛋糕的时候,不小心撕扯到了伤口才造成的。   ……这个麻烦精。   可是,她自己都不会做的东西,为什么要要求一个伤者做那么好呢。   但他现在是伤员,受伤了就好好待着养伤不行吗,为什么要平白给她添这么多不必要的麻烦。   初灵抬手抓了抓头发。   烦死了。   好巧不巧的,这一幕刚好被从盥洗室出来的薄御瞧见。   初灵看了眼站在那里的男人,声音冷淡得很——   “给你一个小时把这里给我收拾干净,收拾的时候注意点别扯着伤口了,不然还得麻烦我给你擦药。”   薄御低低应了一声,而后俯身看向她,低声询问,“你吃饭了吗?”   初灵正在找清理工具,没怎么听清他的话,顺着他的节奏随口问,“什么?”   “你吃饭了么?”他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声音比方才高了些许。   “没有,这不是只顾得给你买衣服了吗,结果我一回家就看到你给我的这么大一惊喜。”   她要是再脆弱点儿,估计都要被他气出心梗来了。   他手掌搭在厨房的流理台上,对上她的视线,那双湛蓝色的眼瞳微微动了下,声线覆上一层前所未有的清润,“抱歉。”   初灵瞧着他,微怔。   怎么就开始给她道歉了?   她还没准备好呢。   薄御走到烤箱旁,端起被她搁在上头的烤盘,“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做蛋糕,做得很差劲吧。”   烤盘上盛的是那个并不好看的小蛋糕。   初灵眨了眨眼,低声,“也、也没有……”   “你不喜欢,那我就把它扔掉。”说着,他的手就要搭上小蛋糕那层硬纸包裹着的外壳。   就在他漂亮的指节距离蛋糕外壳不足一毫米之时,初灵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等等。”   “怎么?”   “你辛辛苦苦做的,用不着扔垃圾桶吧。”   “可是你不喜欢。”他说。   初灵也听出来了他这句话里蕴含的失落意味,忍不住出声安慰,“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了,我就是,就是……”   他打断她的话,不知为何,原本清润的嗓音覆上层沙哑意味,“是什么?”   初灵稍一抬眸就看见了他微微颤抖的眼睫。   前后不过一瞬,她感知到自己的心脏跳速在加快。   她避开他的视线,清了清嗓,声音明显低缓了许多,“烤都烤了,也不差这么几分钟,等它熟了我尝尝,不好吃你再扔掉。”   薄御眼神却倏地亮了,就像是饿了许久终于见到食物的小狮子,迅速应声,“好。”   初灵望着他,轻声问了句,“你需要我帮忙吗?”   他摇摇头,那双湛蓝如宝石般的眼瞳里像是凝了层水色,玻璃似的,漂亮极了。   初灵发现了端倪,眉心微蹙,忍不住问,“你哭了?”   “没有。”他极狭长的眼尾微微阖了下,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她深吸气,声音放得更加温柔平和,“抱歉,刚才吼你是我不对,你别……别这样。”   初灵也不清楚究竟该如何去安慰人,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算是她的极限了。   他菲薄的唇扯出极淡的笑意来,声音淡沉,却又好听得紧,“你不用道歉的。”   初灵别开眼,避免自己与他对视。看见他这副模样,说不内疚是假的。   她指尖掐着指腹,眉心并未舒展开。平心而论,她刚才对他发火难道只是因为他将厨房搞得一片狼藉么?   不是的。   关于资方那边塞人进剧组来出演女一号这件事,她表面上假装不在意,其实心里在意极了。   她也气,可若是真的直接宣泄出来,大概只会得到别人一句凉凉的“无能狂怒”。   厨房这一片狼藉,于刚才的她而言,不过是另一道合理的宣泄口。   而他,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她最“得体”的指责对象。   “你身上的伤还疼吗?”初灵开始没话找话。   他微微摇头,那双漂亮的眼瞳里似是蓄上了一层浅笑,“已经好多了。”   初灵:“哦,那就好。”   随后,又是短暂的几秒钟沉寂。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正当初灵抬脚欲离开厨房的时候,站在一旁的男人蓦然出声——   “你别生气,我会听话,把这里打扫干净的。”   说着,薄御转身,抬手取下竖在置物架上的红色扫帚,开始扫地。   初灵抬起臂,直接握住他的手腕,“等等。”   垂眸时,她无意间看清了他手腕的颜色,冷白,如他锁骨处的肌肤颜色如出一辙,漂亮又吸睛。   只是他的伤明显没好,腕处的淤青还在。   这淤青,初灵莫名就觉得有些碍眼。   他身形高大却也偏瘦,从手腕突出的骨节就能看得出。   “怎么了?”他垂眸,瞧着她细如白玉的长指。   初灵意识到哪里不对后,径直缩回手,若无其事道,“你先把蛋糕放里面烤着,我要吃。”   “你不生我的气了吗?”他低声问。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想到那件事后,声音明显失了些灵动,淡淡道,“厨房弄乱了,打扫干净就好了。”   “嗯。”   初灵闭了闭眼,“打扫完之后去试试衣服。”   她再一抬眼,就看到了他勤勤恳恳打扫卫生的背影,离开厨房前重点补充了句——   “先别拆标签,如果哪件你觉得不合适或者不喜欢,告诉我,我再去跟他们换。”   薄御打扫的动作微顿,直起腰看向她,不动声色地扯唇,低低应声,“好。”   初灵低头操作了一下手机,点好外卖后,长指微捻,“我先去洗个澡,如果有人敲门应该是外卖,你记得给人开门。”   薄御微微颔首,浅笑着,“嗯,我知道了。”   半个多小时后,初灵涂完护肤品,从浴室走出来。   她换了身家居服,也已经用吹风机把一袭黑色长发给吹干了。   初灵看着餐桌上放着她点的晚餐,以及那份烤好的小蛋糕,微微眯眸。   “怎么不拆开先吃,你不饿吗?”   “饿,但想等你一起吃。”他说。   他的语气很诚恳。至少听来没有半点儿虚情假意的味道。   初灵微微抿起唇,捏起手腕处的黑色皮筋儿,将一袭黑发简单束起来,再一低眸的时候,才注意到——   薄御已经换上了她买给他的那身黑色卫衣卫裤。   这身儿衣服穿在他身上,倒是出乎意料地合适。   也许不能这么讲。他这身材,这长相,哪怕穿乞丐装,走在街上回头率应该都挺高的。   初灵替他拉开餐椅,努努下巴示意他坐,长指开始拆外卖包装,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你就穿这身,不冷?” 第8章 私藏你   薄御伸手扯了下自己的领子,翻开领口给她展示,“里面加了棉的。”   再说,他并不像那个人一样怕冷。   初灵轻咳一声,直接别开眼,“我买的我能不知道,你要穿就好好穿着。”   没事儿干嘛揪领子给她看?   “嗯。”   “其他衣服试了吗?”   “试了,都很合适。”   未等初灵再次开口说话,就听见他略微泛哑的低沉嗓音,“谢谢你。”   “谢我?你打算怎么谢?只用嘴巴说说可不行。”她淡笑着说。   薄御盯着她的侧脸,目不转睛,“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都可以。”他说。   “你能做什么,”初灵取出一份皮蛋瘦肉粥放到他面前,示意他自己拿筷子,“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薄御从包装盒里取走一双筷子,淡声:“我没开玩笑。”   “你这不是给我做了蛋糕么?”初灵伸出手,想要拿起那块小蛋糕,却被他按住了手腕。   他的动作并不算重,但男女力气的确悬殊,哪怕他现在受了伤也能够轻易地将她桎梏住。   初灵拧起眉,声音都掺着不悦,“你干嘛?”   “烫,你等等再拿。”   原来是担心她被烫到?   初灵再一垂眸,却注意到他殷红的指尖。   “你这是怎么弄的?”   薄御半点儿没瞒她,低声回应道,“就是,取蛋糕的时候不小心……”   他的话说了半截就停住,可初灵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真是——”她站起身,蹙着眉将餐椅往外踢了一脚。   “你干什么?”   “我去找点烫伤膏,你先吃饭。”   “那,那我等你。”   初灵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走到卧室,从柜子里找到白色的小药箱,从里面取出一支烫伤膏,又拿了一盒棉签。   她走到沙发旁,招招手,薄御朝她这边走过来。   “坐,”初灵下巴努了努,问,“自己涂还是我帮你?”   薄御长指不动声色地微捻了下,低声询问,“你帮我,可以吗?”   送佛送到西,怎么就不可以了呢,初灵认命似的叹了口气,点头道,“……行。”   薄御低眸瞧她一眼,许是担心被她察觉到,又很快避开视线,只用极淡的嗓音同她说,“你点的粥味道很好。”   “谢谢啊,”初灵压根儿就没把他的话往深处想,“手,伸过来。”   薄御照做。   他手背上的青筋比方才更明显了些,初灵看着他被烫红的指尖,心下忽地一跳。   他也真是能忍。   “以后哪里不舒服了就直接告诉我,我要是不自己发现,你是不是打算忍忍就过去了?”   薄御没吭声。   但他这反应在初灵看来就像是默认,她皱眉,声音也夹杂着几分不悦,“那万一留疤了怎么办,多难看啊。”   薄御眼眸微垂着,黑色长睫毛如蝴蝶振翅一般动了动,低声询问:“你会不喜欢吗?”   初灵像是想到了什么,淡淡扯了下唇,只是眼底笑意一闪即逝,“嗯,会吧。”   给他手指涂好药膏后,她又没忍住安插了句,“药膏和棉签我放茶几上了,你睡前可以自己再涂一次。”   他乖乖应声,“好。”   初灵刚一坐下,他就用两层纸巾包裹住小蛋糕给她递过来,“你尝尝,我第一次做这个,可能味道不是很好。”   她注意到,给她递东西的时候,他用的是双手。   这样的姿态,礼貌之余又不免让人觉得有些虔诚,初灵的心脏就像是被一道银白色细线提了起来,逐渐往上翻。听起来很莫名,却又称不上完全无迹可循。   初灵也用双手接过,而后探着脑袋往前,在上面咬了一口,一种奇特的奶香味儿混着蔓越莓干的酸甜味溢入口腔。她忍不住微微眯起眼。   居然,很好吃。   “你真的是第一次做?”她问。   薄御认真地望着她,点头,语调掺了几分虔诚色彩,低低道,“我不会骗你的。”   初灵轻咳一声,将小蛋糕一掰两半,又把其中一半递给他,“你尝尝。”   他迟疑了一瞬,黑色眼睫跟着颤了颤,“不好吃吗?”   初灵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将手里一半的蛋糕往他那边又杵了杵,“尝尝看。”   薄御轻轻“嗯”了一声,接过那块看上去并不漂亮的半块蛋糕,低头咬了一口。   “怎么样?”初灵侧眸望向他,笑着问。   薄御慢慢抿起唇,跟着她笑了下,低声评价了句,“鸡蛋放得多了些,有点腥。”   初灵翻看着小蛋糕,上面的硬质壳子已经被她揪成了两半,整块蛋糕脱离壳子掉下来。   她用长指捏住,又咬了一小口,“腥吗,我怎么没吃出来?”   他恍然,微微低头,那双湛蓝色眼瞳里的笑意分明比方才更加明显了些,垂在身侧的长指微微收紧,却并未再抬眼看她。   短暂的沉寂后。   初灵将剩下的半块小蛋糕吃完,把壳子扔进垃圾桶。   薄御注意到她的动作,把手里的半块蛋糕又掰开,隔着纸壳,递给她,“还吃么?”   像是担心她拒绝,他出声解释,“这半边,我没碰过。”   初灵当然看得出来,被他咬了一口的小蛋糕在桌上,他刚才就已经把它掰下来了。   她抿起唇,“你不喜欢吗?”   “我只是比较喜欢做这些。”   初灵了然,接过他手里那块比四分之一多一些的蛋糕,“行,既然你都掰开递过来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吃了吧。”   薄御望着她,眼底透出点点笑意。   有那么一瞬间,初灵恰好与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对上。   他这种再澄澈不过的浅笑,不知为何,忽然就让她想起了一个场景。   ——冬季连绵几日阴天之后,忽然在某日,艳阳高照,天朗气清。   吃完饭后,初灵让他坐在沙发旁,准备帮他检查一下伤口。   他自己够得着的地方,自然是要自己检查的。   初灵:“没好的地方自己涂药,慢慢涂。”   薄御听话地给自己上好了药。   “脱衣服。”   “嗯?”   “嗯什么,背上不是还有伤?”   “啊,好。”薄御将身上黑色棉质卫衣往上拨了拨。   就像是舍不得露给她看似的。   初灵用命令一般的语气道,“再往上卷。”   薄御没出声,但手上动作没停,照她说的做了。   伤口还是往外渗出了点点血迹,初灵为免自己晕血,通过与他交谈的方式转移注意力,“你为什么要做蛋糕,单纯是因为喜欢吗?”   “喜欢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呢?”   薄御不动神色地扯了下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神仍旧虔诚真挚,“蛋糕是给你做的。”   初灵动作微顿,问:“为什么要给我做?”   “今天是圣诞节,没有什么礼物能送你,但我又很想谢谢你,所以就想到了这个,我的确是第一次尝试,所以才会把厨房弄得那么乱。”   “很抱歉。”他说。   初灵开口,意有所指似的道,“冰箱里没有蔓越莓,奶油什么的也没有。”   “那些食材,是我……”薄御看着她,原本没什么其他情绪的虔诚目光倏地闪烁了下。   初灵截断他的话,“叫外卖送来的?”   薄御原本垂在身侧的长指慢慢松开,被他掐得泛了白的手指指缘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像是松了口气般,他低低应声,颔首。   “辛苦了。”她说。   “没有,你比较辛苦。”他的嗓音淡淡沉沉,低磁又不失温润。   着实好听得紧。   “我——”初灵手上的动作微顿,听到这话的第一感觉,居然是他知道自己那部剧的试镜泡汤了。   可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   为避免自己的情绪被他看穿,初灵扯了下唇,眼角眉梢勉强漾出笑意,“给你买几件衣服就辛苦了?”   “那些东西加在一起,很重。”最后两个字被他从口中一字一顿讲出来,像是强调。   初灵能够感觉得到,他是个心思敏感又懂得感恩的人,可她做的这些归根结底都不是什么大事,她也不想让对方有太过的心理负担。   于是淡声解释,“我找人帮忙了的。”   给他涂完药,她手掌缩回,将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再开口时嗓音温和,“你用厨房做菜可以,做蛋糕也可以,但你伤还没痊愈,自己注意点不要再被烫到了。”   薄御回过神,将原本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收回,微微垂眸,又把身上的衣服整理好,沉着嗓,“你是在关心我吗?”   要不是看他还受着伤,初灵恐怕早已拎起沙发上的抱枕往他身上砸过去了,“你觉得呢?”   他纤长浓密的鸦睫随着动作轻轻颤抖了下,单薄的唇勾出极浅的弧度,“如果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我希望你第一个想到我,想到薄御。”   初灵不懂他为什么要特意强调一下自己的名字,难道是担心自己忘了?   她端起桌上水杯抿了口,“你不就是薄御么?”   “嗯。”他点头,双手举在胸前,交叉而握。   “你只要记得我是薄御就好。”他眉梢微抬,直勾勾地对上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初灵盯着他的湛蓝色眼瞳看了两秒,胸腔里的活物便跳得厉害。   她深吸口气,避开他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刚才的眼神实在太过炽热真挚。   像是,喜欢。   但怎么可能呢,算上昨天,他们也不过才相处了两日。   初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短时间内同样没听见他的声音。   片刻后,她起身,“我去拿书,复习会儿就睡了,你的衣服自己整理好。”   不过一瞬,她听见他低磁清隽的嗓音——   “今晚我睡客厅。” 第9章 私藏你   初灵直接摆手拒绝,“不行。”   薄御那双精致漂亮的眉眼明显皱了起来。   她清了清嗓,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你太高了,沙发太小,如果你睡沙发很容易蹭到身上的伤口。”   “我为了让你痊愈,可是天天忍着晕血症带来的难受感给你上药的,你要是再拒绝就是不识好歹。”   “就是不懂感恩,就是小白眼儿狼。”   一下子被她冠以那么多“称号”,薄御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等到她话音堪堪落下,他淡声反驳了句,“我不是。”   “知道你不是,所以乖一点,先把伤养好再说。”   薄御眼眸微垂,声音也比方才低缓了许多,“如果我养好伤,你是不是就要赶我走了?”   初灵怔了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她垂下眼睫,就这么看着沙发上的人,却莫名其妙地从他身上感知到了一种破碎感。   或许是错觉吧,但她的确不想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就像是生怕自己被抛弃一样。   初灵扯了下唇,眼角荡出笑意,“不会啊,我不会赶你走。”   她眼睛眨巴两下,“但是,你不用上班的吗?”   薄御倏地抬起头,望着她道,“我有工作的,可以帮你付房租。”   听他这么讲,初灵倒是有些好奇了,“什么工作啊?”   他说:“暂时、暂时保密,可以吗?”   初灵嗯了一声,点头,“当然可以,这是你的隐私嘛,先不跟你说了,我真的要开始复习了。”   “好,考试加油。”   初灵应声。   说罢,她转身走进卧室,拿了几本专业课的书籍又出来,再望向他时,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你先去卧室休息吧,客厅我要用。”   薄御没再多说什么,直接站起身,给她腾出地方来。   他的确是应该快些痊愈了。   初灵复习到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才睡下。   忙了将近一天,她的确是困极也倦极,躺到沙发上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初灵的睡眠质量不怎么好,但若是累极了,会比平时更不容易被吵醒。   ***   时间倒回至一个多小时前。   晚上十点二十一分,薄御收起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手机,从里面找出某个联系人,拨出电话。   电话很快被对面的人接通,“神语老师,这么晚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薄御眉心蹙着,语调压得极低极沉,再开口时,声音像是被西伯利亚寒流所侵袭,寒意逼人,又冷得彻骨,“我的书就这么没价值吗,资方随随便便塞个人就能演?”   导演轻叹口气,而后耐心同他解释,“神语老师,不是这样的,有家企业给我们追加了一大笔投资,说是想让楚冰涵来演女主。”   自从这事出现以后,他这边也忙得焦头烂额。   “楚冰涵,您知道吧?”导演忍不住提醒。   薄御嗓音微哑,面色更冷,“她哪位?”   “最近还挺火的一个流量小花,也挺漂亮的。”最主要的是,她背后有资方大佬力捧,他也不敢得罪。   但导演深知,打电话来的这位也着实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于是含糊其辞:“其实我觉得由楚冰涵来演这部剧也挺合适,她有流量,到时候看这剧的观众肯定不会少。”   薄御透过窗户往外看,再开口时嗓音更冷了些,“我缺她这点流量?”   导演:“……”   您是不缺,但我缺啊。   “把她换掉,重新选角。”   “否则,您知道后果。”薄御似乎是失了耐心,再开口时到嘴边的话明显成了威胁。   导演:“这……”   男人长指微动,抬手关掉窗户,冷声问,“有问题?”   就在两人说话间的这几秒钟内,导演心里就大致有了数,看似答应得干脆,实则是斟酌了好几番的结果,“没、没有。”   察觉到对方想要挂电话,导演“哎”了一声,“你就这么看好那个新人演员,女主非她不可?”   “是。”   导演:“原因呢?”   薄御几不可见地抿了下唇,声音含着令人难以察觉的清浅笑意,“您不觉得您操心得有点多了么?”   导演被噎了一下,旋即正色道,“这个圈子里层出不穷的新人太多了,你有这心力不如多出几本书。”   “真没必要在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身上耗,不值当的,我这是拿你当朋友才好心劝你。”   薄御阖上窗帘,房间内瞬间漆黑一片,唯有床头柜上那盏粉白色的台灯亮着,发出微弱的光芒。透明灯罩上贴着几只3D草莓贴纸,一看就出自她的手笔。   他嗓音淡淡沉沉,混着不细听听不出的轻笑,“您不必劝,我就乐意在她身上耗着。”   导演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也就不再劝了,“你什么时候来指导我们其他编剧?”   “线上指导,明天就可以。”   导演嗨了一声,“不是我说,你可真够神秘的。”   见人戴口罩也就罢了,就连工作也只接受线上,并且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要不是他原创能力强,出的书质量有保证,他这个导演怎么可能会将他捧着供着。   “您不都习惯了么?”   “是啊,也得让其他人习惯习惯,明早八点,我们线上开个交流会。”   “可以。”   挂断电话后,薄御躺在床上,慢慢阖上眼睛。   干净软绵被子上传来栀子花与薰衣草的清浅香味,就像是,她在他身边一样。   ***   第二天一早,墙上挂钟时针指到7时,初灵才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爬起。   生物钟形成之后就很难再改变,她走进盥洗室洗漱整理完毕,走到厨房前面。   正当初灵要伸手拉开推拉式的厨房门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看清站在那里的男人后,她微微怔住。   里面传来煎蛋的香气。   她往里面探了探脑袋,而后望向穿着黑色卫衣卫裤的男人,扯唇笑了下,“你在做早餐啊?”   好像做了好多种。   他单薄的唇微微抿出笑意来,“嗯。”   初灵抬手拍了下他的小臂,动作随意又自然,“辛苦了。”   联想到他昨晚做的那个小蛋糕,这早餐的味道应该也不错。   “不辛苦,”他上下打量她一眼,下巴微努,“你去换衣服吧。”   “啊,好。”初灵没想到他会这么细心,这才不过两天,就连自己起床后,先做什么后做什么都弄清楚了。   待她换好衣服从卧室走出来,薄御已经将早餐从锅里盛出,全部端到了餐桌上。   初灵看到餐桌上的牛奶,三明治,以及葱油鸡蛋饼和小米粥,心下不由得一跳。   说不震惊是假的。   她的确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居然会做这些。   “这些……全都是你做的吗?”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这问了跟没问有什么区别。   薄御淡淡掀了掀唇,抬起眼望向她,声音温润平和,整个人也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你看这里除了我和你,还有其他人吗?”   初灵抿起唇,点头笑了下,“我没想到你会做饭。”   “把我当成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还是游手好闲的社会盲流了?”   “没有没有,我没这么想,”初灵忙摆手,对上他的湛蓝色眼瞳,强调,“真的,你相信我。”   “没关系,我不介意。”   初灵:“……”   “快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应了声“好”,拿起一块三明治咬了口。   蔬菜鸡蛋和火腿的咸香一齐没入口腔,这对于从半夜饿到现在的初灵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不由得朝他举起大拇指,“你厨艺真好。”   “你喜欢就好。”他看着她如小仓鼠一般的吃相,唇角微不可察地扯出极微末的弧度。   “不过你怎么做了那么多,而且还是中西合璧的早餐。”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做得多了些。”   这也太有心了,初灵笑着问,“是为了表达对我的感谢吗?”   他语调淡淡沉沉,着实听不出情绪,“不是。”   初灵轻轻“哦”了一声,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将透明的玻璃杯缓缓放下。   她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唇边绕了一圈的奶胡子,不再做声。   原来,不是啊。   她还以为……   谁成想刚把杯子放下不过半秒,就听到他低沉干净的嗓音——   “这些东西并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感谢。”   初灵侧眸看向他,擦嘴巴的动作微滞。   “什么意思?”   她担心自己理解得不对。   薄御却没再就此话题多说,“吃好了么?”   初灵点点头,“谢谢。”   薄御轻笑了下,嗓音极淡,“不客气。”   她起身,想到自己还有课要上,跟他道别之后便离开了锦春苑。   ***   回到学校,初灵上了一上午的课。   中午,她与林藻一起去了第七食堂。   她们刚打完饭找到位置坐下,初灵就听见了孙晓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话是对她说的。   “初灵,楚冰涵要演《炙风》的女主角了,这个消息你不会还不知道呢吧?”   他们这届表演系一班谁不知道孙晓露和初灵不对付,说来说去,孙晓露也无非就是嫉妒人家。   初灵长得漂亮,一双杏眼不看人的时候炯炯有神,看人的时候犹如明珠一般,含情脉脉的;她五官生得立体,不管是单独看还是放在一起都漂亮得很,无可挑剔。   最绝的是,他们专业课的老师在课堂上曾经对比过孙晓露和初灵的试戏片段。   同样的一段戏,初灵的表演完胜孙晓露的。   “完胜”这词儿用在这里可能还不算太准确,用“碾压”更为合适些。   这声音满含讥讽意味,明摆着就是在看她的笑话。   坐在初灵旁边的林藻闻言,眉心直接拧起。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开怼,“孙晓露,就算《炙风》女主轮不到我们家灵灵来演,那也更轮不到你,你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 第10章 私藏你   初灵眉心轻蹙了下。   林藻帮她,她当然感激。但孙晓露说得也没错,她不想因为一个注定不属于自己的角色,让林藻跟同班同学闹僵。   她压低声音,“藻藻,我们不理她。”   孙晓露却不肯善罢甘休,直接在她们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哎呦,我不就说了一句角色被别人演了吗,林藻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任谁都看得出,她笑得不怀好意。   初灵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她,“不管《炙风》的女主角最后是谁的,我起码有争取过,所以不后悔。”   孙晓露眼底的嘲讽意味更浓,拿着筷子尖儿对她指指点点——   “是吗,你不觉得自己说这话很虚伪么初灵,难受就哭啊,觉得楚冰涵抢了你的角色就找水军去骂她啊,就这样干坐着有什么用?”   初灵:“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孙晓露轻嗤一声,“真以为谁操心你的事呢,我只不过是想看你吃瘪。”   她放低声音,凑过来道,“不瞒你说,看到你吃瘪,我别提有多开心了。”   孙晓露旁边的小跟班儿得到她的授意,开始补刀,“初灵,我觉得你现在也不用太难过啦,说不定以后没戏演的日子还多着呢。”   初灵冷笑,再开口时声音也明显比平时沉了许多,“那就比比看以后谁没戏演的日子更多吧。”   孙晓露瞪了她一眼,没再搭理她,端着餐盘跟她的小姐妹走向别的位置。   林藻气得不行,将筷子放一边,连她最爱的辣椒炒肉掺千页豆腐都吃不下了,对着孙晓露和她那小姐妹的背影吹胡子瞪眼,“真恶心,还学会咒人了。”   “别管她了,快吃饭。”   林藻摇头,“灵灵,我吃不下,我现在好气。”   “跟她生气不值得,她不一直这样么,我都习惯了。”   “你脾气怎么就那么好啊?”林藻撇嘴。   初灵想说她也不是脾气好,她就是觉得没必要,“就为了她那几句话,你不吃饭,那不纯粹是让她的奸计得逞了吗?”   林藻一琢磨,这话有道理,“你说得对,孙晓露算什么,就她,还不配影响我干饭的心情。”   孙晓露那演技烂的,压根儿让人没眼看,她那小跟班就更别提了。   初灵被她这话逗笑,“那你就给我好好吃饭,别不高兴了。”   “不过灵灵,我最后还想问一句,《炙风》的女主角,真的定了让楚冰涵来演了吗?”   初灵只知道塞了人,刚才孙晓露那么一说,她才知道原来资方那边儿塞的人是楚冰涵。   “等官宣吧,但不管是谁,总之都不会是我了。”她扯了下唇,努力挤出个笑来,只是这笑容却略发苦。   孙晓露叹了口气,没再就此话题多说,转而安慰她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要太难过。   初灵点头,朝她笑。   下午她们上完课,在餐厅吃完晚饭后,初灵就跟林藻一起去了图书馆。   明天早上就开始考第一门专业课了,她必须得抓紧时间复习,争取拿到个好成绩。   她想一直做爸爸妈妈和姐姐他们的骄傲。   晚上九点钟,林藻困了,呵欠连天,她觉得再学也没什么效率,所以跟初灵说,想要先回宿舍。   初灵将她送到图书馆门口。   林藻捂着嘴巴,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灵灵你还不回去吗?”   “再过半个小时我就回去,你别担心,到家我会告诉你的。”   “好,那你路上小心。”   初灵轻嗯了一声,又折回图书馆。   她学着学着就忘了时间,直到搁在背包里的手机“嗡嗡”地振了起来,初灵才反应过来,好像该走了。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看清来电人后,绯色的唇慢慢抿起。   初灵离开座位,走到楼梯口接电话,“喂。”   “你在哪?”对面传来低沉清隽的男声,好听得紧。   图书馆这会儿格外安静,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   初灵站在楼梯拐角,深吸气,左手紧紧握着手机机身,垂在身侧的右手长指微捻,将指缘逐渐掐得泛了白。   “我在图书馆呢。”   “今晚要在学校住么?”他问。   “不,我马上就回去了。”初灵抬眸看了眼图书馆墙壁上挂着的钟表,已经是晚上十点零十三分了。   “我去接你。”薄御用的是陈述口吻。   初灵犹豫了下,并未开口。   “位置发我,我打车过去。”他说。   隔着楼梯口的窗户,初灵往外看了眼,外头已经黑透了,她没再拒绝,道了句,“好。”   挂断电话后,初灵才意识到她并未加他的微信。   她眉心微皱,在地图上找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复制,以短信的形式给他发了过去。   对方几乎是秒回:【好。】   初灵:【我在学校西门门口等你吧。】   学校西门比较好停车,一般出租车网约车都能在那里停一停。   薄御的信息很快发了过来:【别乱跑,就在图书馆等我。】   初灵给他回了句:【好,那你来图书馆北门吧。】   而后便开始收拾东西,整理好后,她背着淡粉色的双肩背包离开图书馆。   她站在图书馆一楼的杂志角等薄御。   这个时间外面太冷了,初灵也不想出去挨冻。   她顺手拿了本杂志翻看,随便翻了几页,好巧不巧的,这本杂志第五页就是楚冰涵的专访。   初灵深吸气,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瞬,又弯起手臂将杂志放回原处。   她刚把杂志放下,就听见一道略微耳熟的声音,“学妹。”   同她说话的是导演系的学长,今年大三,叫陈驰。   陈驰往前走了几步又倒退回来,笑着望向她,道:“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   初灵扯唇朝他笑了下,“学长,你也是来复习的吧?”   “对,明天还有两门考试,你呢?”   “我也是。”   “你回锦春苑吗,要不要我送你?”陈驰也知道她不住校。   初灵淡笑着拒绝,“不用了,谢谢学长,我朋友说过来接我的。”   陈驰低头看了眼黑色腕表,话里话外对她的说辞表示怀疑,“你确定吗,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越晚越冷,你一个女生不安全。”   正当初灵斟酌着措辞,思考该怎么同陈驰解释的时候,一道颀长而高大的熟悉身形映入眼帘。   ——薄御。   哪怕他戴了口罩,她仍是一眼认出来了。   初灵眼底的笑意比方才浓烈了许多,声音也变得欢快起来,“学长,我朋友来了。”   薄御朝她招招手,迈开长腿朝她这边走过来。   走到她身边后,他脚上动作顿住,并未瞧她身侧的男生一眼,而是率先将手里的黑色外套披在她身上。   微俯下身,低声询问,“是不是等急了?”   他的声音像是裹着风,混着薄而干净的雪,好听得紧。   黑色外套有点重,是她昨天跟藻藻去商场为他挑的那款比较厚实的羽绒服。   外套上面传来的清冽薄荷香让初灵整个人都微愣了愣,下一秒,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许多。   她食指搭在拇指上,一点点捏紧指腹。   “怎么不说话?”他问。   初灵抬眸瞧他一眼,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又微微垂下眼睫,“没有,我刚下来没多久。”   他仍是俯身弯腰的姿态,附在她耳畔,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回家吗?”   薄御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掠过,那目光看似寻常,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对于狩猎者来说,他此刻的眼神更像是伺机而动的野兽。只是,这只野兽的目的,或许不同于其他的。   她微小的动作被他毫不避讳的目光灵敏地捕捉到。   落入他眼中的每一个小动作都显得如此乖巧、可爱。   薄御那双湛蓝色的眼瞳荡漾出粼粼波光,与她娇小的身形融合在一起,成了一幅别有韵味的人像画。   “嗯。”她点点头。   初灵望向陈驰,朝他笑了下,说:“学长,我们先走了。”   “再见,学妹。”   她挥挥手,“学长再见。”   话毕,那双灵动可人的眉眼微垂着,跟在薄御身旁出了图书馆。   陈驰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唇角残存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不见。   初灵跟着薄御一路走到西门。   她能感觉到,为了让她跟得上,他特意放缓了步调。   否则他那么一双大长腿,如果用正常速度来走的话,估计她刚走三分之一,他就已经到终点了。   两人一起坐上那辆出租车的后排。   “那个人……”   “你吃饭……”   两个人的声音一齐落入车厢。   初灵侧眸望向他,扯唇,“你先说吧。”   “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你说陈驰啊,他是我们学校导演系大三的学生,也算是我学长了。”   男人最了解男人那种眼神究竟蕴含着什么意味。薄御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瞬,声线低沉而冷冽,“离他远点。”   初灵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底笑意却未散,“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薄御倏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他沉默了半秒,淡声开口,语调放得轻缓,“没什么。”   他似乎,不该这么直白。   万一把她吓到了。   初灵也没再就此多说,转而对他说出她刚才没问完的话,“你今晚有好好吃饭吗,吃的什么啊?”   “你呢?”   “我吃了啊,和我朋友一起在食堂吃的。”   “我自己煮了清汤面。”   “你好像很会做饭。”初灵望着他,眼神透出莫名的期待。   “才知道?”他无声扯了下唇,低眸瞧着她。   那双宝石般的眼瞳里蓄了层温温浅浅的笑意。   不知怎的,初灵忽然就想到了以后。   ——他身上的伤完全恢复,离开这里以后。   她不免生出点儿伤感情绪来,那双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意图逼退这样的情绪。   安静片刻后,初灵目光凝着他,轻声问:“如果哪天你离开了,我再想吃你做的菜该怎么办?” 第11章 私藏你   哪怕是在车上,他的黑色口罩仍未摘下。   他转眸望向她,垂在身侧的长指微捻着,低低沉沉开口:“不是说不会赶我走?”   “万一你自己想走了呢。”   他靠近她,将声音压得极低极沉,语调中带着一股子难以自控的压抑,“薄御不会想要主动离开你。”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初灵整个人身体轻轻颤抖了瞬。   为什么。   她想问原因,可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初灵微抿起唇,眼底勾出极浅淡的笑意来。   她只是朝他笑,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   只是,方才她没有任何防备,就这么直接被他“偷袭”成功,他温热鼻息尽数喷薄在她耳畔的那一刻,她有些心猿意马。   初灵低眸,默不作声地勾缠着小指,一下下把玩着,没再同他讲话。   薄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怕她尴尬,也没再多说。   他清楚,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他们两个不过是认识堪堪两日的“朋友”。   或许连“朋友”都称不上。   但没关系。   车厢内里好不容易鼓起来的串串粉红泡泡,像是被人拿着针尖一点点戳破了。   寂静一片,尴尬蔓延。   好在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太久,不到十分钟,出租车在锦春苑门口停下。   薄御率先下车,为她打开车门。   初灵也顺着他的方向下来。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起进了单元楼。   电梯间,初灵将身上的黑色羽绒外套脱下来,收进臂弯,“你身上的伤好点了吧?”   “托你的福,好多了。”   “再过几天应该就痊愈了。”初灵扯唇,是真的为他开心。   电梯上行至十楼,门自动打开,薄御率先走出去,为她挡住电梯门,等她出来。   他取钥匙的动作比她还熟练,拿出钥匙旋开门把手,像是随口问的,“你最近,除了考试还有没有其他安排?”   初灵又想起了那件事,但也只是浅浅一笑,“没了。”   “是吗?”   “其实本来有部剧我是可以去试镜的,导演也答应了,”她撇了下唇,“不过我经纪人说这部剧已经敲定了女主。”   虽没提女主的背景,也没提女主是谁,但她也已经将这件事跟他讲得清清楚楚了。   初灵对他不设防。   她也说不清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总之,她并不认为薄御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来。   初灵率先迈进1002,站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却见他仍站在门外,忍不住催促了句,“外面冷,你快进来啊。”   薄御低低应了声,走进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拖鞋,又看了看他脚上沾着泥土和雪迹的棕色马丁靴,愣了下。   初灵:“我记得你昨天穿的不是这双鞋。”   “新买的。”   “啊,”初灵点点头,又道,“我忘了问你穿多大码的鞋子,所以就没给你买鞋,你自己买了就好。”   她注意到,鞋柜上摆了一双新的白色男士棉拖。   她没买过。   应该是他买给自己的。   薄御换上新的男士棉拖,长指摸了下耳朵尖儿,温淡的声音有条不紊,“你不要送我鞋子。”   “怎么了?”初灵疑惑。   “难道你没听过一个说法么。”   “什么说法?”   “恋爱中的情侣如果送对方鞋子,会分手的。”他对上她的视线,眸光一眨不眨,无比认真地同她讲着这番话。   初灵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倒水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将杯子放到一旁,“你这是听谁说的?”   薄御淡声回,“我自己看到的。”   初灵眼底笑意更浓烈了些,他现在的模样与平时还真就有那么些反差,仿佛把那句话当成了真理一般,“我觉得也不一定吧。”   “哪怕是1%的可能性,也应该避免。”   “但这句话的前提是情侣啊,我们又不是。”   闻言,薄御不再说话了。   他单薄的唇逐渐抿成一条直线,微微垂下眼睫,将她刚才没倒满的那杯水兑上热的,递过去。   初灵道了声谢,忽然感觉自己不应该提这茬儿,可这不是话赶话就说出来了么。   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解释一下,于是斟酌了下措辞,道:“那个,你别多想,我这话没别的意思。”   “我先去洗澡了,你早点睡。”   ***   第二天一早,初灵刚睡醒,却发现薄御不见了。   餐桌上有他热好的三明治和面包,还有一块牛角包。   初灵看到他留的字条——   “去工作了,你记得吃早餐。”   底下是落款,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薄御。   初灵这才放下心来,吃完早餐之后就赶去了学校。   今天没有课,因为要考试。   总共考两门,上午一门,下午一门;一门公共课,一门表演理论专业课。   表演系的期末考试总共有三天。   今天阳光很好,万里无云的。   下午考完最后一门,她跟林藻绕着学校有名的情人坡走了走。   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初灵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谁知她们二人刚走到半截,初灵就被人拽住了衣袖。   抓她衣袖的人是同系女生。她眉心微微皱着,压低声音道:“初灵,导演系的学长陈驰在我们宿舍楼下摆了一圈心形玫瑰花,好像是……”   “好像什么?”林藻问。   “好像是要跟你告白。”   林藻眉心皱起,忍不住轻嗤一声,“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么土的告白,灵灵,我们坚决不答应。”   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加重了“还”字的咬音。   初灵愣了下,手上没动作,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女生拽着她衣角的手没松,“初灵,你快点回去看看吧。”   “好。”初灵始终像是慢了半拍似的,回过神来后,应了声。   说实话,陈驰这样的做法是她没有想过的。   若是说她真不清楚他的心思,那也有点儿作假的嫌疑;可她已经明里暗里多次拒绝过他了。   初灵以为他不会……   至少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女生跟她和林藻的关系就普普通通,不算好也不算坏,一路上不停地在初灵耳边絮叨。   她皱着眉,“你不知道,陈驰学长这行为可把宿管阿姨气得不行。”   林藻困惑,眉心也跟着蹙了蹙,“阿姨气什么?”   “这不是学校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么,有些已经考完试的同学都忙着收拾东西回家呢,结果他搞来那么多玫瑰花,花瓣飘得满处都是,阿姨又得重新打扫一遍宿舍楼。”   林藻:“……行吧。”   她倒是没想到这茬儿。   不过这都什么年代了啊,陈驰一个导演系的居然还会搞那么跟不上潮流的东西,一点儿创新精神都没有。   也怨不得他长相虽不错却始终追不到他们灵灵。   她们三人很快赶到了宿舍楼下。   林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楼下,手里抱着吉他弹唱的陈驰。   他身边还站着两个男生,一人手里拿着一束捧花,都是艳红色的玫瑰花。   虽然花很好看,但不得不说,这行为属实显得陈驰这个人不太聪明。   林藻略无语。   作为当事人的初灵反而深感无奈。   她迈腿朝陈驰走过去,却一把被林藻攥住了手腕,“我陪你一起。”   初灵微微抿起唇,点点头。   她们两人一起走到陈驰身边。   初灵微微仰头,组织了一下措辞,淡声开口:“学长,你可以把这些玫瑰全都搬走吗?”   她用的不是“拿”,而是“搬”,属实是因为他们在楼下地面上摆了太多捧大束玫瑰。   不得不承认,这阵仗足够大,陈驰用吉他弹出来的音乐也的确动听。   正因如此,哪怕现在正值寒冬腊月,又恰好赶上学校放寒假,陈驰这样的行为,仍吸引了不少爱看热闹的同学前来围观。   陈驰眉梢微微挑了下,俯下身低声问,“不喜欢么?”   他因为俯身的动作,距离初灵更近了些。   初灵眉心几不可察地皱起,稍稍侧身,避开他的亲近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排斥他这样的行为。   甚至毫不遮掩地,直接侧过身。   初灵当然明白,他现在离她那么近,无论她的动作再微小,对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薄御。   想到他悄无声息俯身望向自己的时候,她用黑色领带蒙上自己的眼睛为薄御上药的时候;对方俯身靠近,长指不小心触碰到她指尖的时候……   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生烦扰。   未等初灵率先开口,林藻倒是先出手搡了把陈驰,“学长,说话就说话,你靠灵灵这么近干什么啊。”   她笑了下,只是这笑容掺了些寒意,“再说,你不觉得自己这种告白方式太土了点儿吗,现在还有哪个女生会喜欢?”   “藻藻,别说了,”初灵轻轻捏了把她的手指,压低声音,转而又对站在那里的陈驰学长说,“学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很抱歉,我没有办法给你回应。”   陈驰将吉他从脖子上扯下来,一把摔在地上,“是因为他吗,那晚来图书馆接你的那个男人?”   初灵犹豫了半刻,且不说她现在并未确定自己的心意,只是在面对薄御的时候,有那么点心动的感觉;其实就算薄御从未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她的答案也是一样。   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于她而言,感情的事,强求不来。   可陈驰这人是个认死理的,他觉得只要自己用心追,对方肯定有朝一日会被自己打动。   初灵动了动唇,微垂着眼眸道,“……不是。”   陈驰眉头拧得紧紧的,低声开口,语气也略显卑微,“那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呢,也许我们很合适。”   林藻险些被气笑,没忍住,直接道,“那还有可能一点儿都不合适呢。”   陈驰明显是生气了,声线比方才更沉,“林藻,我现在没跟你说话。”   初灵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一点点攥紧,满脸都写着严肃,说出来的话也是一本正经,不含任何开玩笑的成分——   “学长,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请你不要再继续纠缠了,可以吗?”   说完,她拉着林藻的手便想离开,谁知却一下被陈驰钳住了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看上去也很愤怒,手背与额上甚至都暴起了青筋,“初灵,你真的不能给我一次……”   “机会”两个字还未说出口,陈驰就被迎面而来的重重一拳挥得连连向后趔趄几步。 第12章 私藏你   看清朝他挥拳头的人是谁后,初灵愣住了。   她松开林藻的手,朝他跑过去。   将站不稳的陈驰挡在身后,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陈驰看着她的纤瘦娇弱的背影,深吸口气。   初灵虽礼貌性地用身体挡住了他,站在了那男人面前,但她甫一开口就让陈驰彻底清楚了,孰轻孰重。   跑过来率先问的不是他疼不疼,不是先看他鼻腔有没有流血,而是先对那个揍他的男人说,“你怎么来了”。   陈驰略微自嘲地扯了下唇,挑衅,“来啊,接着打。”   男人面上仍戴着口罩,却并未垂眸看她一眼,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双手交叉而握,活动了下手腕,手指骨节也动了动,发出“咔咔”的响声。   挺有那种威慑人的味道在。   他淡淡瞥了眼陈驰,显然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声线沉冷得很,“你确定?”   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陈驰自然不会怂,更不想被她看不起,“废什么话。”   薄御绕过她,径直朝陈驰走过去。   他早就看他不爽。   “薄御。”初灵连名带姓地叫他。   他却没应。   陈驰一拳挥过来,薄御预判到他的使力方向,身体微微一侧,灵敏地躲过了他的攻击。   宿舍楼下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表演系的期末考试还要再考两天,但其他系的同学有已经考完期末考的,早早就买了火车票准备回家。   已经考完试的同学提着行李箱出来,原本是准备去高铁站的,结果发现这儿有热闹可看之后,就不再急着赶高铁了。   更有甚者怀揣着一颗“爆火”的心,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录像,准备拍完就直接上传到短视频平台,让大家观摩观摩。   再怎么说,这三人的颜值放在人堆儿里,那都是较为拔尖儿的了。   虽然其中一个男人戴着口罩,但大家能够通过展露出来的部分想象到,口罩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   加之,俊男美女之间的感情纠葛,往往更加吸引人。   初灵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带着不可抑制的哭腔,“薄御,别再动手了。”   他的伤还没好,而对方,如果对方真的有什么事……   校方,不,警方肯定会追究他的责任。   陈驰也不是没打过架的。   他察觉到薄御有一瞬间的失神,于是直接挥出一拳狠狠砸了过来,用尽全力砸在了对方的腹部。   陈驰手背上的青筋完全凸出,额上也是,鬓角两面的青色血管都暴起,眉心拧作一团,用恶狠狠的眼神瞧着薄御。   受了这一拳,薄御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几天南城很冷,外面尤甚,东北风不住地刮着,市民们都纷纷穿上了自己压箱底的羽绒服。   这时候的薄御,虽吹着冷风,穿着厚实的风衣外套,额上仍是疼得冒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他漂亮修长的五指攥得紧紧的,刚想再次动手,就被初灵冲过来抱住了。   她死死地扣住他的腰身,不再让他往前。   初灵原本就没想着他会听,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他再继续跟人动手。   站在那里的林藻一颗心揪着,眉心也拧作一团。   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那双黑白分明的眸覆上一层水色,“你是不是忘了,我晕血。”   薄御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瞬。   他没再往前,原本想要挥舞上去的拳头也缓缓落了下来。   初灵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男人女人的力气差距悬殊,这是谁都清楚不过的事情。   若是薄御想,他随随便便就能把她的手掰开,拎起人扔到一边。   而初灵也并未想到,哪怕薄御已经停手,陈驰似乎也没打算放过他。   不知是谁给他递了一根木棍,他举起棍子,直接朝薄御挥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初灵一个侧身向前,将薄御挡在身后。   木棍就在那一刻成功落了下来,重重地,没有丝毫意外地,敲在了初灵的肩膀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戏剧学院不少同学的手机都成功拍摄到了这一幕。   陈驰几乎是瞬间就将木棍扔在了地上,声音微颤,“初灵,你,你没事吧,走,我……我带你去医院。”   初灵摇摇头,声音比方才轻缓了许多,“没事,不用了。”   转而看向薄御,皱着眉教训他,“你不许再动手。”   薄御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你受伤了。”   “没事,不疼。”她勉强扯了下唇,朝他笑。   薄御侧眸望向陈驰,那张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面上更加阴冷,嗓音也沉到极致,“滚。”   说完,他抱着初灵,离开了戏剧学院宿舍楼下。   陈驰站在那里,没动。   告白不成,反而把她给打伤了。   他不该那么冲动的。   陈驰将一大捧玫瑰花全都扔在地上,狠狠地抓了抓头发。   初灵被他抱在怀里,一抬眸,才发觉好多同学都在拿着手机拍他们。   她微微皱了下眉,将头埋进他怀里。   薄御本人并不在意那些人的行为,也不在意自己被拍。   可他清楚,她是公众人物,一言一行都必须注意。   他深吸气,脑中却蓦地浮现出方才被她拦腰抱住的画面。   女孩子的身体馨香柔软,被她毫无间隙地抱着,他连跟陈驰动手的欲望都削减了些。   思绪抽离出来,意识重又恢复清明,他喉骨却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两下,再开口时,声音有种低沉压抑的性感,“抱歉。”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前调是那种清新的薄荷香,尾调则是佛手柑的味道。   初灵深深吸气,“你应该道歉的人,是陈驰。”   薄御用的是陈述语气,声音冷冷的,却并不是针对她,“他打了你。”   “他那是不小心,况且一开始动手的人是你。”   “为什么?”   初灵被他没来由的“为什么”给弄懵了,问:“什么为什么?”   薄御唇角微微抿起,心里并不舒服。   可一想到她伤着,又根本说不出重话来,只是沉声问:“为什么你要向着他说话?”   初灵没料到他是想问这个,直接“噗嗤”一声笑出来。   薄御被她的笑声吸引,眉心轻蹙了瞬,但旋即又舒展开,“为什么笑?”   初灵仰起头,视线落在他凌厉的下颌线处,轻声道,“笑你傻啊。”   听到她这么说,他却像是并不生气,低眸瞧她一眼,转而问,“我有吗?”   “有。”   薄御沉默。   初灵清了清嗓,跟他解释,“我只是担心你会被警方拘留。”   她抿抿唇,“如果陈驰伤得很重,他要追究,你可能就会……”   薄御低声道,“我明白。”   虽然他一直在德国生活,但之前为了写悬疑小说,他有段时间也研究了中国的法律。   “明白你就不应该那么干。”   “抱歉。”   “为什么不说以后不会了?”   薄御似乎对自己的认知很是清晰,有条不紊的嗓音淡淡陈述着,“如果你不跑来阻拦我,以后可能还会。”   初灵一听,这不明摆着就是“我知道错了但我下次还敢”的意思吗?   她直接就不乐意了,皱眉,抬眸看着他,“你放我下来。”   “为什么?”   初灵:“没有为什么,放我下来,快点。”   “不放。”他的声音沉,且坚定。   初灵不说话了,也没挣扎。   因为知道自己力气有限,这会儿肩膀还在疼。   他愿意把力气用在她身上那就用好了,她被他抱着走还能轻省些。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了将近十秒钟,薄御率先问,“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初灵简直要被他气笑,“你才知道啊。”   “为什么生气?”   初灵也不是很明白,“那你为什么就不能保证自己以后不再跟人打架了?”   薄御:“我担心我做不到。”   他的声音淡淡沉沉,低眸望着她的时候,湛蓝色的眼瞳有那么一瞬间的瑟缩,但,难以捕捉。   可是这样的话,听上去却很是诚恳。   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初灵感知到自己心脏跳速在明显加快。   “你——”   她只说出了一个字,话就被他打断。   或者说,他们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的声音。   薄御压着嗓,声音落在她耳边,“做不到的承诺,叫做谎言,对吗?”   彼时,初灵并不清楚,控制自己“暴力”的行为,对于薄御来说究竟有多难。   初灵望着他,将他方才的话努力消化了下,最终说:“是,但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了。”   “我尽量,不过——”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   初灵:“不过什么?”   薄御微微摇头,再开口时,清清淡淡的声音里掺了点儿笑意,“没事。”   初灵并不太理解他这些话的意思,但他不愿意说,她也就不便多问。   但有个问题她没想明白,“你跟陈驰以前有过节吗,为什么上来就打人?”   “没有。”   薄御瞧见她眼神里的不解,压着嗓开口,“谁让他纠缠你。”   “所以,你都看到了?”   薄御:“你应该夸夸我。”   他叫的车就在不远处的停车区。   薄御手臂微翻,将初灵轻轻放下来,又伸手为她打开后排车门,“上车。”   初灵应声,也没再多逗留,长腿一迈直接上了车。   坐上后排,她侧眸看向身旁的男人,问:“我为什么要夸你?”   “我忍了很久。”   初灵试着理解了一下他的话,“你的意思是,忍不了了才动手打人的?”   薄御没回答,微微偏过头对上她的视线,转移话题,“肩膀还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她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回去涂点跌打损伤药就好了。”   “去买药?”   “家里有。”   薄御微微颔首,也没再就此话题多说。   他俯下身,往她那边靠了靠,声音放低,“以后看到危险就远远地避开,不要替任何人挡。”   未等初灵开口问出那句“给你挡也不行吗”,就听到他如同击玉的清澈嗓音——   “更不许替我挡。” 第13章 私藏你   初灵想问原因。   她不动声色地侧眸看过去,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绞紧。   难道是因为把她当朋友了,担心她受伤,所以才这么对她讲的吗?   “记住了么?”薄御稍稍正了正身,低沉干净的嗓音响起。   初灵飘飞的思绪这才被他打断,回过神,清甜地笑着,“记住了。”   “以后再遇到旁人纠缠,你会怎么办?”   初灵手指绞得更紧,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事情,那一幕幕如幻灯片似的在她脑海不断播放。   她眉心微微皱起,摇头,“我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事。   初灵也没想到,对于陈驰学长来说,她的拒绝根本算不了什么。   对方不在乎,也并不尊重她的想法。   以前她也不是没被人追过,初中、高中,她收到的情书与巧克力也不少。   但那些东西,她统统都依照情书的落款还给了那人。   初高中课业繁重,学习为主,初灵所在的学校也是这样。   被她拒绝之后,那些青春期荷尔蒙上头的男孩子倒也都没再纠缠过她。   初灵当时一心扑在学习上,也没在意那些男生的想法;在她看来,他们依旧是那种关系普通的同学。   薄御那双湛蓝色眼瞳微微阖了阖,挺翘而纤长的眼睫毛向下压,“给我打电话。”   初灵轻笑着,“你过来了能干嘛,还想跟人动手吗?”   本就是半开玩笑的语气,谁成想前者却当了真,“我尽量不。”   但他无法保证真的不跟人动手,因此口头上,他没有跟她承诺。   “嗯,”初灵也没有太担心,“时间是个好东西,就算陈驰学长现在喜欢我,也不代表他以后就会喜欢我。”   更何况,她并不认为陈驰那种表现是喜欢。   也许占有欲和控制欲更多一些吧。   薄御声线比方才沉了几分,低低询问,“你在意?”   初灵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突然想起了该怎么回答你的上个问题。”   “冷处理。”她像是寻到了一道题的“最优”解法,眼瞳里的笑意都搀着甜丝丝的味道。   ***   回到锦春苑后,他们一起上了楼。   初灵将手里的白色帆布包递给薄御。   白色帆布包通体纯白,上面除了一只小猫的简笔画和一行斜体英文字母外,再无其他装饰图案。   薄御伸手接过,动作自然而然,像是做过无数次。站在她身后,并未往前走。   片刻后,他长指撑开帆布包的口,低头往里面瞧了眼。   ——除了两本专业课的书、黑色签字笔、手机充电器外,并未放什么其他的东西。   情书,也没有。   薄御唇角抿出浅淡的笑意,合上帆布包的口,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迈开腿跟上她。   初灵打开门,朝他招招手,示意人进来。   她刚一进玄关,准备换鞋的时候,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来电人是蔺姐。   她换鞋的动作停下,长指一划接起。   蔺姐告诉她,不知道导演那边用了什么法子,总归是说通了那位投资人。   ——投资人放弃追加投资。   这也就代表着,楚冰涵不再出演《炙风》的女主。   蔺姐还说,虽然剧组损失了一笔投资,但制片人那边说了,如果剧组缺资金,他们随时与顾氏集团联系。   顾氏的掌权人顾承野也承诺,若是剧组需要资金,他可以随时拨款过去。   最主要的是,目前《炙风》剧组实际上并不缺投资。   初灵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说实话,对于最近一波三折的经历她心有戚戚焉,只要一天没有得到试镜成功的通知,一天没有进组,她这颗心就无法完全沉静下来。   所以,哪怕是现在蔺姐这么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   她的试镜机会又回来了。   初灵也没有什么太开心的感觉。   她站在玄关处,经薄御的眼神提醒,终于慢吞吞地换好拖鞋。   蔺灿说:“明天去试镜。”   初灵瞪大眼睛,安静片刻才回神问,“……明天啊?”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明天我还有两场重要的考试。”   听她这么说,蔺灿放下心来,这完全在她的意料范围之内,“我知道,我和导演说过了,你的试镜时间定在了晚上八点,还是上回那个酒庄。”   “衣服我也有准备,别担心。”蔺灿道。   初灵转身离开玄关处,笑盈盈地同她道谢:“谢谢蔺姐。”   蔺灿停顿片刻,容她消化了下自己方才所言,压低声问,“你下午是不是被一抱捧玫瑰花弹着吉他的男生告白了?”   初灵瞳孔蓦地瑟缩了瞬,皱眉问,“你怎么知道的?”   蔺灿揉揉眉心,“都上某短视频平台热搜榜二了,还问我怎么知道的。”   初灵:“……”   那么快?   这不是才刚过去没多久的事吗。   “你拒绝他了没有?”蔺灿问。   短视频有好几段,但被创作者加上了背景音乐,拍摄者距离他们也不算多近。   视频里,蔺灿只能看到初灵在跟那男生说话,接着又看到那男生把吉他甩了,但听不清初灵到底说了什么。   初灵嗯了声,“拒绝了。”   蔺灿又问,“那个戴口罩的暴力男是谁?”   暴、力、男。   初灵坐到沙发上,结果甫一坐下就听见了蔺姐这句话。   她深吸气,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蔺姐对他的称呼,而后稍稍抬眼。   结果,刚一抬眸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的眼神澄澈干净,就如没有丝毫杂质与瑕疵的琥珀。   她看到薄御用唇形示意自己,“怎么了?”   许是因为她在接电话,所以没有出声打搅。   她看着他,扯唇,微微摇头。   “他是我朋友。”   “他之所以那样,只是想帮我出头。”   蔺灿:“因为看到那个男生纠缠你?”   初灵应了声,表示的确如此。   蔺姐没再多说,只嘱咐了她一句好好休息,以后发生什么事主动告诉她,就挂断了电话。   薄御瞧见她挂断电话,走过来,指指自己肩膀,出声提醒,“上药。”   初灵点点头,拿起手机,走到卧室,关上门,取出药箱里的跌打损伤膏,按照说明书把药涂好。   白皙的肩头已经被砸红了,上面的淤痕与她肌肤的颜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涂完药,初灵打开微信,发现林藻给她打了好几个视频电话。   她食指在屏幕上一点,回过去。   初灵主动跟林藻报过平安后,离开卧室走到客厅。   薄御站在那里,正在等水烧开。   藻藻跟蔺姐问了一样的问题,初灵的回答也和刚才差不多。   “可我觉得他好帅啊,哎,我好久都没看到过这么帅的男人了。”林藻长呼口气,不由感叹道。   那边,水开了。   初灵抬起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正在往保温壶里倒开水的薄御,清清嗓,压低声,问,“他戴着口罩呢,你怎么知道帅不帅?”   林藻在这一刻倒是难得的有逻辑,“既然他是你朋友,那你总见过他的样子吧,你就说,他到底帅不帅?”   不知是不是因为林藻这句话,初灵原本想要挪开的视线反倒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他微垂着眼眸,目光专注在保温壶的落水口上,鸦睫纤长而浓密,鼻梁高挺,那双湛蓝色的眼瞳似是蒙了一层水色滤镜。   在她的角度看不真切。   可是,之前她也不是没有观察过他的眼睛。   如宝石,若翡翠;仿佛世间再美好的形容词都不足以形容他那双眼睛。   初灵垂在身侧的长指微捻,别开视线,只是声音莫名有种做贼似的心虚,“以后有机会的话,带你见见。”   这可把林藻高兴得不行。   她爽快地应了声“好啊”,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颇为紧张地说——   “对了灵灵,今天我又见到那辆豪车了,南A8打头的黑色柯尼塞格。”   林藻之前就记住了这辆豪车的车牌号,更何况,即便是记不住车牌,如此高调的、放眼全国都没几辆的柯尼塞格跑车,也足够打眼。   “在哪儿?”初灵问。   林藻:“就在我们学校西门口外面的停车场,停了挺久的呢,估计这会儿还在那,不过车主我倒是没见着。”   初灵没多想,只当这位车主是心大,又或许是刚好在他们学校附近有事处理才把车停在那儿的。   “见到就见到了嘛,没事儿,别多想。”   林藻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一次两次的,难不成真的是巧合?   不过,听到初灵这么说,她也没再将此话题继续下去。   两个人又简单聊了几句,互相道过晚安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初灵在浴室洗完澡,吹干头发,又做好护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零三分。   薄御又被她赶去了卧室。   初灵捧著书,躺在沙发上看了会儿,可越看越困,接连打了三个哈欠。   她索性放下书,把灯关掉,躺到沙发上睡了。   许是因为试镜的事尘埃落定,加之最近的期末考试确实让人劳心费神,初灵今晚并未失眠,没几分钟就睡了过去。   她做了与几天前在试镜路上做的那个,相似的梦。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回,在那个哥哥即将转身离开之际,六岁的许思南鼓起勇气,拽住了他的袖角。   凌晨一点零九分,薄御合上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旋开卧室门把手,走到客厅。   他蹲下身,透过黑暗瞧着她静默的侧颜,伸出手,为她掖了掖软乎乎的被子。   ——动作小心翼翼地,生怕弄醒了她。   他悬在半空的手往上移了移位置,在长指指尖即将触摸到她黑色发丝的那一瞬,倏地收了回去。   薄御也不知道自己蹲在那里看了她多久。   只知道,在自己起身的时候,双脚和双腿处传来的酸麻感差点让他这个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生与死”的人,难以抑制地发出声音来。   不过还好,他的定力足够让自己将已到唇边的声音尽数吞回去。   浓浓夜色中,薄御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瞧着外面的梧桐树,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唇。   前后不过一瞬,他在她面前展露出来的那种,寡淡清润的目光消散无影,转而被一种堪称阴鸷暴戾的眼神所取代。 第14章 私藏你   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初灵就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她起来的时候,发现薄御已经离开了。   初灵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这才早上六点四十,他这么早就出去了?   薄御给她留了字条,告诉她别忘记吃早餐,顺便提醒她考试别紧张,预祝她一切顺利。   初灵看过他的字条,长指捏起,将它收好,放进上次的枣红色檀木盒子里。   她简单整理了下,吃完早餐,就直接打车去了学校。   上午的考试很顺利,至少对于初灵来说是这样。   中午,她和林藻两个人一起在第八食堂吃的午餐。   林藻好奇心起来了,缠着她问这问那。   ——大都是些关于薄御的事情。   初灵不是不想跟她细说,只是薄御这个人说神秘也神秘,她对他的了解实在有限。   所以,诸如那些他什么职业,有没有女朋友这类问题,初灵都回答的“不知道”、“不清楚”。   林藻可能是觉得没意思,之后也就没再问了。   初灵下午考完试,一出西面校门,就看到了那辆黑色保姆车。   蔺灿穿着一袭白色风衣,笑着朝她招手。   初灵小跑着过去。   上车后,蔺姐简单跟她交代了几句,驾驶座上的司机便启动车辆,他们一行人离开戏剧学院。   初灵先是被蔺姐带到了HS的造型工作室,换了衣服又做了造型。   《炙风》女主角是一名曲艺工作者,唱的是越剧。   蔺灿自然知道这一点,已经提前给她准备好了戏服。   这回试镜就是试的那段——   女主与男主久别重逢之后,女主因为越剧团的资金问题找到男主,寻求帮助,结果被拒绝。   初灵没多问,换上衣服后拿着剧本翻看、琢磨。   《炙风》中,女主被男主拒绝后,并未气馁,反倒越挫越勇,鼓起勇气向对方提议可否先看看他们的表演再做决定,最终,男主妥协。   之后的情节,便是女主和越剧团的演员们,一同出演了那出著名的越剧《西厢记》。   台上是表演者,台下是投资商。   人人都道“鸡蛋最好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也因此,女主请来的投资者并不是只有男主一个。   剧本上形容人心理的,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词语。   初灵想起来导演告诉她要多看几遍原着,可是这几天她一直忙着复习,加之半路又杀进来一个楚冰涵,她就……   她皱了皱眉,翻看剧本的动作都显得比方才慌乱了。   蔺灿递给她一道坚定的眼神,出声安慰,“没事,别担心,你尽全力就是了。”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蔺灿伸出手,说:“把剧本给我,你现在可以先看看原着里面两个主角的心理活动。”   她也读过原着,这位蒲仙老师的确将人物刻画得很细腻。   不单单是男女主角,里面的配角也很出彩。   其实,若不是初灵在大学里加入了越剧社团,寒暑假的时候也会专门找越剧老师去学习,蔺灿是不赞同她接这部戏的。   但,有时候,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剧组的确会找专业老师来指导,但指导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连锦都没有,花自然无处可添。   导演自己也清楚,若是找个没有任何越剧功底的演员那么只能用配音来补,后期效果绝不会太好;找个会越剧的,哪怕后期用配音,那也不会太过违和。   倒也不是她捧一踩一,那个楚冰涵,现在的确是火得不行,流量好,上的剧一部接着一部,可她空有脸蛋儿,演什么都是一个样。   她不喜欢这种艺人。   但蔺灿也知道,楚冰涵背后有资本在捧。   这种事,蔺灿司空见惯,也没什么特殊想法。但她这个做经纪人的,断然不会让初灵复制楚冰涵的路子就是了。   初灵将剧本递过去,打开某阅读软件,找到原着《炙风》,回忆了下她要试镜的情节在第几章,而后长指一划,点了进去。   车子的速度很快,初灵再怎么说也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不敢怠慢。   她和蔺姐抵达酒庄时,在剧组给试镜艺人准备的包厢里坐了将近四十分钟,才等来导演、监制以及负责选角的副导演。   来试镜的不止初灵一个女艺人,导演他们今晚也不单单是选女主角。   导演助理说了,其他角色他们今晚会一并定好,剧组不日后就准备开机。   初灵也没怯场,做完自我介绍后,选角导演就开了口,说的的确是她刚才翻来覆去看的那几段。   算上初灵,来试镜女主角的女艺人总共三位。   其中一位演过那部大爆仙侠剧的女主,另一位则一直在正剧中打转,因为演技不错,观众缘和路人缘也都蛮好的。   初灵礼貌地跟人打过招呼后,又忍不住抬眸看了她们两人一眼,而后,手心里就不断沁出薄汗来。   蔺灿瞧出来了点儿端倪,不过什么都没说。   这种时候,紧张是难免的,不过初灵胜在演戏前虽然紧张,一旦导演喊完“Action”之后,就能立马进入状态。   不过一瞬,初灵的手机响了。   是短信声。   为了保证公平,导演助理说她们需要抽签。   初灵抽中了“三”。   她这会儿并不着急,点开手机看了眼。   那是一条来自薄御的短信息:【试镜加油,不要紧张。】   初灵微微抿起唇,眼底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来。   她用纸巾将手心里的汗擦拭干净,回复:【收到,我会的,谢谢。】   将手机放回包里后,初灵那双眼眸里的情绪都变了,原本的紧张、担忧、恐惧感被自信、喜悦所代替。   目光的变化或许并不明显,可她挺直脊背闭目养神的姿态却让旁边那位正剧出身的女艺人皱了皱眉。   试镜开始,每个人就只给两三分钟,很快便轮到了初灵。   蔺姐就在包厢门外等着,看到她推开门,笑逐颜开的模样,就知道结果错不了。   守在门口维持秩序的导演助理主动告诉她们,试镜结果会以短信形式在明日下午六点前发送到艺人手机。   如果试镜失败,就收不到任何信息。   初灵点点头,跟他道过谢后,随蔺姐离开酒庄。   保姆车上,蔺灿问,“今晚回哪儿?”   “锦春苑吧。 ”明天试镜结果出来之后她再回家,不管成功与否,初灵得把给爸爸买的那身衣服给他送去。   蔺灿:“好,不过先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吃完饭送你回家。”   初灵歪着脑袋思考了半秒,最终决定给薄御发条信息。   她抬眸朝蔺姐笑了下,应声,“好啊。”说完,长指就开始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她出去跟经纪人吃顿饭,他肯定不会介意的。   蔺灿毕竟是过来人,之前瞧见她在休息室对着手机笑就觉得不对劲,往她那边凑了凑身,压低声,“谈恋爱了?”   “啊?”   “啊什么,我问你话呢,忘了签约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了是吗?”   初灵自然没忘,蔺姐说,艺人对经纪人要充分的信任,不能有丝毫隐瞒,包括感情上的事。   她摇头,“我没忘,但我也没谈恋爱。”   蔺灿问她两次都是在给谁发消息,初灵没瞒她,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叫什么?”   “薄御。”   “没听说过。”蔺灿说。   初灵朝她吐了下舌,心说您没听说过的人那不多了去么,不过她没敢将心里话说出来,怕蔺姐生气。   她放低声音,“姐,如果他不是我们圈内人的话,你没听说过也正常吧。”   蔺灿没说话。   这个么,确实。   但这话若是反过来,便更是。   若对方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她就不可能不知道。   蔺灿像个知心大姐姐似的嘱咐她道,“交朋友也得多留个心眼儿,别傻傻的,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初灵自然知道她是为自己好,所以也并未有任何不悦的情绪,“知道啦。”   两个人抵达那家圈内人开的一家西餐厅的时候,正值晚上六点零二分。   蔺灿抬眼,笑着道,“先带你吃顿好的,之后进了剧组你可能就得顿顿吃草了。”   “我每天都有锻炼呢,用不着顿顿吃草吧。”初灵跟她讨价还价。   蔺灿点完单将菜单递还给服务生,“再怎么着,剧组的盒饭也就那样。”   自然是比不过一顿饭动辄大几千块的食物精致可口。   她又忍不住提醒道,“你平时少吃点碳水,你看挺有名的那几个女演员,因为胖被骂上热搜的还少吗?”   初灵:“我这个年龄,没准儿还会再长个子呢。”   她笑,“俗话怎么说来着,二十三窜一窜嘛。”   蔺灿蹙眉,倒也没真的跟她生气,“这话都是拿来哄你这种小孩儿的。”   初灵主动认输,“好了好了,蔺姐,我听你的就是了。”   她没跟桌上的食物过不去,各样都吃了几口,吃到八分饱之后,就撂下了刀叉。   吃完饭后,初灵被蔺姐送回锦春苑。   黑云压城,夜空像是被泼了墨,本就为数不多的星星这会儿更是瞧不见一颗。   外头起了风,街道上的梧桐树树叶被风吹得唰唰作响,又过了不多时,天上直接下起雨来。   这雨下得毫无征兆,初灵下车前,蔺灿探身往后够了把伞,拿出来递给她,“撑着伞,别淋湿了,回家之后早点休息。”   “明天还有考试吗?”   “最后两门。”   蔺灿:“希望考完试我们能收到好消息。”   初灵应声,接过伞,跟蔺姐道别后就下了车。   今天他们换了条路走,这条路倒是可以择机掉头,但车只能停在外面。   不得不说,这小区绿化、物业什么的其实挺一般,但安保措施还算不错,没有登记的车辆根本进不去。   初灵撑着伞走进单元楼,乘电梯上楼,开锁进了1002。   进去后,她喊了两声薄御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初灵瞬间有些慌了。   马上七点了,且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怎么还没回来?   她找出他的号码,拨出电话。   电话“嘟”声响了许久,最后自己挂断了。   没人接。   外头现在下那么大的雨,他这会儿能去哪?   她记得,他说自己没有家人和朋友。   初灵心下蓦地一跳,被雨水打湿的碎发黏连在一起,她抬手,拧着眉狠狠抓了几下。   她在沙发旁站了半分钟,看着时钟上最长的指针一下下跳动,长指捻作一团。   初灵没再多做停留,翻开木质橱柜,从里面扯出雨衣套在身上,拿上蔺姐给她的那把伞,直接冲了出去。   结果刚一出单元楼,就瞧见了站在雨里的薄御。   初灵穿着浅粉色的雨衣,但风已经吹落了雨衣上的粉色帽子。   不出半秒她整张脸都落上了雨水,黑色发丝也湿了个透顶,冬日的雨水顺着她纤长白皙的脖颈往下滑,直入皮肤。   冰冷刺骨得骇人。   靠近他时,初灵就发觉他身上的深棕色风衣,里面内搭的卫衣以及黑裤全都湿透了。   瓢泼似的大雨自上而下倒灌,可他却像什么都感知不到似的,不知道找地方躲雨,就只是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暴雨打得她眼皮都睁不开,初灵艰难地撑开伞,踮脚将伞举过他头顶,心脏酸涩得紧,微颤的声音压抑着哭腔,“薄御,快点跟我回家。” 第15章 私藏你   薄御低眸瞧着她,漂亮精致的鸦睫已经染上了颗颗雨珠。   他眨眼的时候,雨珠顺着他的下眼睑逐渐往下滚落,最终消失不见。   听她这么说,他却并未言语。   初灵伸出手,拽了拽他早已完全湿透的衣袖。   她微微阖了阖眼,深吸气,胸口闷得有些难以形容,声音也同样压抑,“你伤口泡水的话会发炎的,快点跟我回去好吗?”   薄御没吭声,只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伞。   在他修长漂亮的白皙手指触碰到她手背的那一刻,初灵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给,你来撑。”她说。   “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她担心他未痊愈的伤口发炎,更担心他淋雨会感冒。   初灵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   可是,心脏不住地涌上来酸涩感,她不受控制地紧紧拧眉。   薄御低眸,眼睑往下压,视线逐渐落在她身上。   原本阴鸷冷戾、接近杀人的眼神,在望向她的那一瞬间,倏地覆上一层清朗温润意味。   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逐渐捏紧,慢慢地握成了拳。   她漂亮、可爱,这毫无疑问;他最喜欢她看着自己说话的样子,眼睫微颤,笑意盈盈。   然而她一袭长发已经被透明的冷雨打湿,雨水顺着她的黑色发丝往下落,滴在她白皙精致且略显纤弱的脖颈处。   江云暮。   她现在就站丽嘉在我眼前。   我不可能让你得逞。   薄御长指指尖在手心印出痕迹来,低低出声,“我们回家。”   初灵听见自己覆上浓浓哭腔的声音,“你终于肯理我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这四个字甫一出口,她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初灵眉心皱着,深深吸气,牙齿咬了下唇内软肉,这才没让泪珠滚下来。   他大概不想看到自己哭的样子吧。   而且,她哭起来好像有点丑。   初灵侧了侧首,吸吸鼻子,努力将眼泪逼退。   她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情绪,可现在她好像忍不住了。   雨珠混着泪珠一齐滚落,前后不过一瞬,她的手被他的大掌包裹住。   他的掌心被冰雨沁得很冷,寒意逼人,可初灵却不觉得有多难捱。   反倒是那颗原本完完全全被酸涩包裹住的心脏,因为他如此微小的动作,像是被浇了满满一层蜂蜜,有种直沁心脾的甜。   薄御撑着伞,她的手被他的扣在掌心。他带着她,在雨中飞奔。   冻雨溅上了他原本就湿透的深棕色风衣。他手里那把黑伞直往初灵那边倾斜,罩住了她整个人。   初灵被他牵着手一路往前跑,心脏砰砰直跳。   两个人跑进单元楼,又走进电梯间。   初灵瞧着他正认认真真收伞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捏紧。   电梯间的灯光折射在他身上,脚下那一滩水迹愈发清晰,水珠从他身上不断滚落,初灵单单是看着,就能想象到他究竟在雨里待了多久。   她眉心瞬间拧起,就连说出的话也带着情绪,“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薄御收好伞,将金色伞柄牢牢握在手里,眉眼微微垂下,望着她,低声开口,“抱歉。”   “我只是担心——”说到这里,他声音顿住。   可他这句话没头没尾,初灵听得也不是很明白,“你担心什么?”   薄御微微垂下眼睫,没言语。   初灵冷哼一声,“别以为你在这儿装可怜我就会心软放过你。”   他转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喉间忽地荡出一声薄笑来,“所以,你现在心软了吗?”   初灵见他这副样子自然不悦,可这都是表面上的。   目前他算是还肯跟自己袒露心思,这样就代表着,自己之前为他做的一切没白费。   他也就算不上什么白眼儿狼。   她蹙眉,“你还笑。”   “你也笑一下。”   他这会儿居然跟自己提要求,初灵直接伸手搡他一把,“你把自己搞成这样,我笑得出来吗?”   结果她一动,手心里沾染上一层雨水。   他这身衣服,浸满水之后不知有多重。   电梯上行至10楼,不出半秒,电梯门自内而外打开。   “好了,别说了,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她是真的担心他身上的伤口会发炎。   薄御将那把黑伞搁在置物架下面的水盆里,站在玄关处,换好拖鞋之后就没再动弹。   他方才所站的位置,印出一滩浑浊的水迹来。这无疑是他脚底沾的泥土与雨水混合而成的结果。   初灵倒完热水,见他仍站在那里一动未动,皱眉道,“愣着干什么啊,快去换衣服。”   “手上,没力气。”   初灵疾步走到他面前,“怎么回事,在外面冻太久了吗?”   “是不是很冷?”她紧张地问。   薄御用那种堪称温润的目光凝着她,半秒不到又避开视线,唇角微微抿出道不易令人察觉的浅笑。   片刻后,他才低低淡淡哼出个单音节,沉沉出声,“好像是冻僵了。”   初灵气得直接往他拖鞋上踩了一脚。   可她现在穿的也是拖鞋,粉色拖鞋上面挂着个小绒球,软绵绵的,鞋底也柔软得很,攻击力无限趋近于零。   她跟他吹胡子瞪眼,说出来的话不含真,完全就是在唬人,“以后再这样一声不吭自己出去淋雨,我就把你赶出去。”   薄御微微摇头,许是淋了太久的冻雨,本就低沉的嗓音微哑,“我不走。”   初灵抬眸盯着他那双澄澈的湛蓝色眼瞳,心中的柔软忽然就多了一分。   她深吸口气,别开眼。   算了,不跟他说这些。更遑论,刚才的话也并非她的真实意图。   初灵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手臂伸直,我帮你脱衣服。”   薄御淡淡应了声,半俯下身,任由她摆布。   他的身高摆在这里,就这么直接脱着实有些不方便。   初灵踩在小板凳上,帮他脱下深棕色的风衣外套,搭在木质椅背上。   吸满水的外套果然好重啊,她就这么提着它往椅子上搭了一下,手腕都有些酸。   搭好后,初灵望着仍站在那里的男人,问:“怎么又不动了?”   薄御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黑色卫衣,“还有这件,你忘了?”   初灵:“……”   她没忘。   “这你不能自己脱?”   “手还僵着,没缓过来。”   初灵半信半疑地,“是吗?”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湛蓝色眼瞳里的真诚毫不掩饰,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在撒谎。   初灵微微颔首,“行,”说完,她向下瞟了一眼,“下面用不用我帮忙?”   薄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微微一滞,但旋即反应过来。她想要开玩笑,他自然乐意顺着。   短暂的沉寂于他而言更像是在思考着怎么回应。   不过须臾,薄御低沉干净的嗓音落入空气——   “如果你想,也不是不行。”   他站在她身侧,微俯下身。   故意压低的气音混着滚烫炽热的鼻息尽数喷洒在她耳畔。初灵只觉得耳朵痒痒的,捎带着连心里的那只小鹿都蹦得更欢了。   她皱了皱鼻,又抬起脚踩了他一下。   薄御蓦地直起身,低眸瞧着她,像是丝毫不在意她踩上来的那一脚。抬起手,长指将她被冷雨打湿的碎发小心翼翼地挂到耳后。   声如击玉,清冽动听,“剩下的,我自己来。”   初灵没有躲,他的长指微凉,拂过她侧颊的那一刻,胸腔里那颗活物就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她假装丝毫不在意地推他进浴室,“你进去脱。”   说完,初灵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等等。”   她转身走到茶几旁,端起一杯热水,“把它喝了。”   待会儿再给他煮点姜茶,喝完应该就不会感冒了。   薄御双手接过,捧着杯子,仰头将里面装的热水尽数喝下。   初灵抬眸,一眼就瞧见他突出的喉结随着水流上下滚动的样子。   说不清为什么,她的脸颊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红起来,心里的那点儿不悦感也逐渐烟消云散。   她别开眼,道:“你自己先去卧室拿干净的衣服,不然待会儿还要我给你递。”   薄御指指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低低开口,“我会把卧室弄脏的。”   初灵皱眉,深吸气,“算了,还是我去给你拿吧。”   说完,她转身走进卧室,取出两件居家穿的休闲服,拎给站在浴室门口的男人。   眼看着他随手抱起衣服,身上沾满的雨水即将侵染干衣之时。   初灵将他手里的衣服一把拽过来搭在浴室外边的置物架上,“先给你放这儿了,待会儿自己出来拿。”   “我先去卧室待一会儿。”   言外之意就是,他这段时间可以随意行动,不用顾忌她。   薄御洗完澡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初灵正在小厨房给他煮姜汤。   她把姜汤盛到大一些的冷杯里,控着把手将它提到客厅,最后把姜汤倒进白色瓷碗里。   初灵在白瓷碗里放了只不锈钢的勺子。   她朝薄御招招手,“过来,喝点姜汤,万一感冒了不容易好的。”   男人微微颔首,那双原本没什么情绪的湛蓝色眼眸里逐渐蓄上层浅薄的笑。若不仔细瞧,怕是也瞧不出什么衤糀端倪。   他看着碗里褐色的液体,骨节分明的漂亮长指捏着勺子搅拌,却没有要喝的打算。   “还是很烫吗?”初灵问。   他摇摇头,没吭声。   “怎么不说话?”   薄御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唇,声音温温淡淡,“你是第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   他的语调很沉静,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初灵闻言却怔了一下,许是她共情能力强又或是别的什么,心脏处不可抑制地传来酸涩感,一股接一股。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回应他这样的评价,但总觉得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适当的安慰必不可少。   “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多对你好的人。”她说。   男人眉眼微抬,与她对视半秒,喉间荡出一声再轻不过的薄笑。   不会的。   他们只想杀了他。   等他喝完姜茶,初灵问:“你身上的伤口,沾水还疼吗?”   薄御微微摇头,“已经结痂了,所以没关系。”   她轻轻扯了下唇,“没骗我吧?”   薄御拎白色瓷碗的动作微顿,瞳孔遽然而猛烈地瑟缩了瞬,低声询问,“你是不是很讨厌被欺骗?”   初灵望向他,一脸严肃道,“当然,没有人希望自己被骗的。”   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一瞬不瞬,“所以,你的伤口到底好全了没有啊?说实话。”   他垂眼,目光在白色瓷碗外部的浅橙色小花儿上停留了一瞬,淡淡开口,“你可以检查。”   初灵点头,丝毫不避讳地,“行,衣服脱了,我看看。”   薄御直起身,原本端着碗正往前走,闻言动作微滞,望向她的目光中略带诧异。   初灵被他这样的眼神逗笑,抬手照着他小臂外侧轻拍了下,“好了,逗你的,你说结痂了我就信。”   这样看,他恢复得倒也蛮快。   转眼又是一夜。   今天初灵还有最后的两场考试,考完之后期末考试就全部结束了。   照例是薄御做的早餐,她吃完之后就赶去了学校。   考完最后一场,已经是下午四点四十二分了。   初灵没在学校里面走,直接跟着林藻回了宿舍帮她整理东西。   林藻不是南城人,她家住星城,距离学校倒也不能算太远。   寒假回家,林藻什么有用的都想带走,甚至想把被子拿去晒一晒。   初灵用手动压缩泵帮她抽压缩袋里面的气,最后终于艰难地将被子塞进了她的行李箱里。   等收拾得差不多,初灵低头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零二分了。   手机短信图标上多了个鲜艳的小红点。   初灵立刻点开看。   果然——   剧组那边的消息,她试镜成功了!   初灵不觉得意外,反倒是觉得惊喜。大抵历经波折后见到的彩虹,总是能更让人感到喜悦吧。   她马上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藻藻。   林藻自然为她开心,脸上笑意毫不掩饰,“我家灵灵最棒了。”   “那个,今晚你请客啊,我要吃好吃的。”   “没问题。”初灵当即应下。   “不过,”林藻挽着她臂弯离开宿舍,“《炙风》马上就要开机了吧,你岂不是整个寒假都要待在剧组?”   “差不多吧。”初灵道。   林藻揉揉她的手指,“辛苦了。”   初灵摇摇头,“干什么都很辛苦的,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藻边走边应声。   两人刚出宿舍没多久,林藻电话就响了。   她家人在电话里让她赶紧回家,还说如果她已经收拾好东西,最好今晚就启程。   但当林藻问到底是什么事的时候,家里人却只讲电话里面说不清楚,又重复一遍让她赶紧回家。   林藻挂断电话后,心里焦灼得不行,简单跟初灵解释了一下,说:“灵灵,我得回家,不能跟你去吃饭了。”   初灵点点头,安慰她别着急,“你那儿还有吃的吗?”   “有,我买了面包,都塞行李箱了。”   “行,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记得跟我报平安。”   “知道,放心吧。”林藻抱了抱她,转过身朝宿舍楼的步梯方向跑。   初灵一个人往前走,正思考着要吃什么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嗡地振了起来。   是孙晓露打来的电话。   初灵眉心轻蹙了瞬,接起。   她淡声问,“有事吗?”   孙晓露跟她说话时,语气明显带着命令的意味,“初灵,你现在来一趟学校附近的TNT酒吧。”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感谢支持~更新时间在26号(周三)零点,宝宝们不要跑早了~   【推推自己的预收,下本写《第一百零一个梦》,感兴趣的宝宝戳个收藏吧】(ps:和《炽愿》换了文案,《炽愿》预收也在我的专栏里)   1.   十六岁那年,景烟初见梁听则。   男人一袭黑衣黑裤,浑身疏冷地站在那座墓碑前,唇边咬着烟,望向她的眼神透出一股子狂妄不羁。   景烟一秒沦陷。   高考后的暑假,景家为小女儿办了场成人礼。   宴会结束后,景烟不小心听见梁听则与朋友的谈话。   朋友问他是否当真不喜欢这位景小姐,他掐灭指尖的烟,哂笑,“妹妹而已。”   一朝念灭,景烟逼迫自己放弃这段暗恋。   2.   多年后,利益驱使,景梁两家准备联姻。   家人问景烟想选谁,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说出梁家二公子的名字。   那是,梁听则的亲弟弟。   当晚酒会现场,楼梯间。景烟被梁听则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她喝了酒,醉醺醺道,“听则哥哥,我马上就要成为你的弟妹了,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梁听则捏住她下巴抬起,金丝边儿镜框下那双桃花眼荡出薄笑,语调却阴沉冷戾,“景烟,你哪儿来的底气觉得我会让你如愿,嗯?”   深夜,江景别墅。   景烟被他抵在落地窗前,手腕也被他用深棕色领带缠绕束缚。   男人扣住她腰重重揉弄,嗓音低哑缠绵又暗藏危险,“烟烟乖,踹了他,跟我。”   【小剧场】   婚后,有流言说景烟与梁听则明显貌合神离,怕是徒有夫妻的名头。   谁料某日景烟直播展示新款旗袍时突发事故——   那位传说中性情寡淡不近女色的梁氏掌权人长指拎着她内衣,淡淡出声,“直接扔地毯上,是想我给你洗?”   景烟指指摄像头,用唇形示意:“我在直播呢。”   梁听则却像是没听懂,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俯身吻她耳垂,哑着嗓,“成,我弄脏的我来洗。”   观众们:……怎么弄脏的,展开说说?   “我做了一百个关于你的梦,第一百零一个,才是关于我们。所幸,你让这美梦成真。”   【暗恋开花结果/双处双初/甜文】 第16章 私藏你   初灵声音没什么变化, 也并未跟她生气,只是道:“你先把事情说清楚,不然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陈驰学长喝醉了, 我让他回学校他不回,他说要见你, 见到你之后他才肯走。”   听完, 初灵犹豫了。   酒吧,孙晓露将电话听筒举到陈驰唇边,压低声音,“学长,是初灵。”   “初……初灵……对不起……你、你能不能……”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低哑又沉闷。   陈驰的确是喝了不少酒,桌上摆的全都是空酒瓶。   他点的还全都是那些后劲儿特大的洋酒。   孙晓露在一旁眉心拧作一团, 看着陈驰这副样子,她眼眶都逐渐泛红。   “初灵, 你就算不喜欢学长,也没必要做这么绝吧。”   “这马上就要放假了, 你也不是不知道, 他们导演系大三下学期就要去实习。”   孙晓露:“你这次要是不来,兴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孙晓露这话是真的, 戏剧学院导演系的确有这个规矩。   更何况,大学同学本就来自于五湖四海, 毕业后天各一方实属正常。而初灵和陈驰又是不同系的。   即便是未来身处同一个圈子,见面的机会恐怕也会只少不多。   初灵深吸气, 咬咬牙道, “行, 我这就过去。”   说完, 她挂断电话。   TNT酒吧在大学城的南端,为了避免陈驰发生什么意外,初灵出了戏剧学院校门后,直接伸手打了辆车。   晚高峰撞上饭点儿,大学城周边街道行人如织,就连车流量也是白天的三倍。   来到酒吧之后,初灵正要进门,发现孙晓露就在右前方的卡座旁站着。   TNT酒吧的风格跟它的名字一样,聒噪的重金属敲击乐震颤着人的耳膜。初灵不喜欢这种场合,这样的酒吧,是她19年里头一回来。   她偶尔会跟林藻去清野酒吧那样的清吧,但从未来过这里。   不知孙晓露跟陈驰说了什么,总之在初灵的角度看,陈驰那张阴郁冷漠的脸上并未有任何变化。   她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走到陈驰身旁,直奔主题。   陈驰看到初灵的那一瞬间,眼底的阴郁一扫而空,眸中笑意四散。   初灵不想在这里多待,开门见山,直接劝他回学校,并建议他以后别再喝那么多酒了。   陈驰却会错了意,“你这么晚来找我,是不是……”   初灵打断他的话,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学长,请你现在回学校。”   陈驰是醉了可他不傻,自然听出来她的不开心。   他想得到她的关心,却并不想惹她生气,“好,我回,我这就回。”   初灵微微颔首,嗓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等。”孙晓露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   孙晓露:“至少等他上车之后你再走。”   她捏紧手指,望向初灵的眼神里缠绕着阴戾气息。   酒吧内灯光混乱声音嘈杂,五颜六色的照射灯弄得初灵有些头疼,她也没怎么注意孙晓露的眼神。   不过,初灵听从了孙晓露的建议。   将陈驰送上车后,她才走的。   结果刚一出酒吧门,孙晓露就拦住她,“我叫了朋友来接,一起走吧。”   “不用了。”   “你担心什么,难不成我会害你?”   初灵眉眼微垂着,没言语。   她俩向来不对盘,若说不担心孙晓露有别的心思,那也是不可能。   孙晓露朝她笑,“我自己也要上那辆车,放心好了。”   初灵还未答应下来,就直接被人从后面用黑白条纹手帕捂住了口鼻。   孙晓露对那男人使了个眼神,初灵就直接被他拖上了车。   一辆银灰色的破旧面包车在宽阔的柏油路面上行驶着,被浓重的夜色逐渐吞没。   几分钟后,面包车拐了个弯,驶入偏僻小道。   孙晓露看着后排已经昏迷不醒的初灵,淡漠的眼神里忽地扯出一丝笑意。   她侧眸,命令身旁的男人,“把她嘴巴用胶带缠紧。”   “是。”那人应声照做。   车上谁都没有注意到,前方岔路口,一辆正红色的陆地巡洋舰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驶来。   红色越野车引擎声轰鸣,车辆没几秒直接横亘在他们面前。   ——成功别停那辆面包车。   ***   初灵再次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在病床上。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浓烈。   她的眼尾微微阖了阖,正欲说些什么时,就听见姐姐的声音。   “灵儿,你终于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初灵嗯了声,头部传来一阵接一阵的痛感。她咬咬牙忍下不适,问:“姐姐,我这是怎么了?”   “你被人绑架了,万幸陆谨修刚好路过那边,这才把你送来了医院。”   “陆先生?”   初灵知道这位陆先生,他是姐姐闺蜜的未婚夫,也是卡尔AI科技集团的总裁。   之前在酒庄,为她解围的也是他。   初茗宜给她递来杯水,守在旁边的护工阿姨非常有眼色地将床摇起来。   “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初灵喝了口水,摇摇头,“姐姐,送我来医院的除了那位陆先生,没有其他人了么?”   “没有啊,”至少初茗宜是真的没见到,“你为什么这么问?”   初灵抿起唇,勉强扯出个笑,“没什么,”她只是有点想薄御了,“姐姐,现在几点了?”   可是,今天他一直都没有联系过她。   “八点三十二分。”   这么久了啊。   初灵眉心微微垂下来,默默地捏紧手指。   初茗宜:“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初灵点点头,不知为何,心脏蓦地涌上来一股子酸涩感。   初茗宜:“我去订餐,你在这儿休息会。”   说完又看向那位护工,“阿姨,照顾好我妹妹。”   “姐姐。”   “怎么了?”   “谢谢你。”初灵说。   初茗宜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没事就好。”   她没再多说,出门给自己的秘书去了个电话。   初灵捞起自己的手机,拨出薄御的号码。   一连拨了三次,每一次都是无人接听。   拨到第五次的时候,竟直接关机了。   初灵吃完姐姐订的晚餐,恨不得立刻办出院手续。   姐姐告诉她,陆先生办事很利落,孙晓露他们几个人目前已经被警方拘留了,让她不要担心,并叮嘱她以后离这个人远点。   初灵自然连声应好。   第二天一早,她缠着姐姐给她办理出院手续。   初茗宜:“出院可以,你必须搬回家住。”   “我……”初灵有些犹豫。   说实话,她很担心薄御现在的状况。   昨晚她只是闭着眼,一晚上都没睡着,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现出各种意外事故现场的画面。   再这么下去,她担心自己吓都要吓出病来。   初茗宜:“你什么你,这不都放寒假了吗,现在就没必要再住你那小破房子了吧,再说你住那里不安全不说,爸妈和我也都不放心。”   初灵从没打算要跟姐姐对着来,点点头道,“那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搬回家住。”   办好出院手续,初家的司机带着初灵回了锦春苑。   初茗宜一进1002就开始喊薄御的名字,可喊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走到卧室,发现一张写满了德文的字条。   字条很小,更像是便利贴被撕下来的一角。上面的字迹也很潦草,不知道是在什么状态下写成的,大多数单词都歪歪扭扭。   初灵虽认识几个德语单词,可这么字迹模糊的词语连起来她根本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应该是薄御留下来的东西。   她深深吸气,将手指指缘掐得泛了白。   站了不知多久,初灵才回过神,把字条收进那只枣红色的檀木盒子里。   檀木盒子里除了那件姐姐送给她的翡翠玻璃种吊坠之外,全都是薄御写给她的字条,只是,这张不同于其他的罢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初灵忽然发现,她买给薄御的那些衣服都在。   可是,与他初见的那个暴雪夜,他穿的那身衣服却没留在这儿。   也就是说……   初灵心脏没来由得瑟缩了瞬。   他就这样,不告而别了?   初灵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在收拾东西的间隙,时不时给薄御拨出个电话。   可毫无疑问的,每一次得到的回应都是关机。   一上午过去,初灵的东西才堪堪收拾好大半。   她看着那几件男款衣服,胸腔里的酸涩感一刻比一刻强烈。   马上就要进组了,她不能这样。   可是,她真的很担心他出什么意外。   中午十二点半,初茗宜接到了家里司机的电话,驱车赶来锦春苑。   她不放心初灵一个人住在这儿,之前跟妹妹要过她这里的钥匙。   初茗宜偶尔会来看她,给她带一些吃的喝的,以及一些她感兴趣的书籍。   可这回,她刚一进门,就看见了正蹲在那里发呆的妹妹。   初茗宜跟着在她对面蹲下身,垂眸望过去的时候才发觉——   初灵那双惯来神采奕奕的清澈眼眸明显失了情绪,空空洞洞,细看又觉得带着一种她说不上来的伤感。   初茗宜伸手帮她整理余下的东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初灵摇摇头,淡淡道,“没,没有。”   “撒谎,”初茗宜一眼看穿,整理完东西后,把她的行李箱拉链拉好,“跟姐姐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初灵对上她的视线,小声说,“我朋友丢了。”   初茗宜皱眉,“丢了是什么意思?”   “我从昨晚开始就联系不到他了。”初灵说。   “他叫什么名字?”   “薄御。”   初茗宜自然瞧出了她有多担心,于是道,“我联系一下朋友帮你找找看。”   初灵知道姐姐的人脉广,听她这么说,心下不自觉松了口气,“谢谢姐姐。”   她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只要让她知道薄御现在平平安安的就好。   “你那朋友多大,除了他的名字,你还知道其他关于他的信息吗?”初茗宜问。   初灵听到姐姐这么问的时候,忽然微微怔了下。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飞速眨了眨,而后摇摇头。   她只知道他的名字,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清楚。   “你确定自己不是被骗了吗?”初茗宜眉心微拧,看着她问。   她微微摇头,听上去像是在为他说话,“他没骗我什么。”   “骗感情也是骗。”初茗宜的声音冷了几分。   初灵没再吭声,家里的司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外等了。   司机叔叔接过她的行李箱,帮忙按开电梯。   初灵被司机叔叔载着回了家,初茗宜则跟着她的秘书回了公司。   在家里吃完中饭后,初灵回到卧室。   她刚准备点开蔺姐给她发来的文件时,藻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藻说她昨晚就已经到家了,只不过昨天时间太晚她怕打扰她,就没给她打电话。   之所以现在才给初灵打电话报平安,完全是因为她刚睡醒没多久。   初灵想起来那件事,问了句,“你家里还好吧?”   说到这个林藻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多大事,就是我哥要结婚了,我爸妈让我帮忙给他打扫整理房间。”   初灵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我未来嫂子挺漂亮的,刚才吃午饭的时候见过了,灵灵你不知道,我一直都以为我哥单身呢,完全没察觉到他恋爱,谁知道现在都要结婚了,真是……”   林藻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可她说了这么多,初灵的回应却有点儿冷淡。   她了解初灵,灵灵平常不这样的。   林藻不再提家里的事,转而问她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   初灵不想瞒她,更何况有些事也的确需要个宣泄口,于是跟她讲了实话。   电话那端的林藻倒是有些意外,“所以,他现在就是不辞而别了,电话还关机?”   初灵淡淡嗯了一声。   林藻拧起眉,直接开骂,“这个薄御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白眼儿狼啊,真恶心。”   初灵深深吸气,心脏处传来的酸涩感抑制不住,她的眼眶几乎是一瞬间就变得湿湿热热。   林藻作为她的闺蜜,对她情绪的敏感度很高,“灵灵,你千万别哭啊,这种白眼狼丢了就丢了,我们就当没认识过他。”   “我过几天就要进组了。”初灵想到蔺姐发来的消息,转移话题。   “那你好好拍戏,别想这些了,他一个成年人居然做出这种事来,这就证明他这个人不值得交往。”   林藻接着道,“做朋友都不行,其他的你就更不许考虑了。”   初灵明白藻藻是为了自己好,所以并未跟她犟。   她又跟她聊了会儿,最后蔺姐的微信消息过来,催她给自己回个消息,初灵才挂断林藻的电话,准备处理工作上的事。   ***   与此同时,南城市区某家高档私人医院,马格利特博士的心理咨询室。   马格利特是毕业于德国维尔茨堡大学的心理学博士,之前在柏林,他开了家私人心理咨询室。   维尔茨堡大学因为他在校时成绩优异,曾提出过让他留校任教,不过被马格利特博士拒绝了。   在柏林时,卢卡斯就会定期找他治疗。   只是近期由于工作的缘故,卢卡斯不得不来到中国生活,而且,他之后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待在这里。   马格利特自认是个对患者负责的医生,况且这么多年过来,他与卢卡斯早就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战友”。所以,他没有任何怨言地跟过来了。   刚刚经过了一场催眠治疗,卢卡斯终于平静了些,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他身形颀长挺拔,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马格利特博士总觉得,这几天过去,他整个人似乎又清瘦了些。   站在卢卡斯旁边的那位是个中国人,那是他的总助,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叫宁维。   卢卡斯平时一般会叫他宁助,所以他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其实,卢卡斯对中国人总会抱有特殊的好感并非没有原因。马格利特博士认为,这与他的出身有关。   他是中欧混血,就算马格利特博士一向不喜欢评价别人的长相,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卢卡斯那双湛蓝色的深邃眼眸很是漂亮。   他的眼型与他母亲很像,可虹膜颜色却遗传自父亲亦或是他的祖父母。   卢卡斯的外祖母和外祖父都是中国人,母亲也自幼生活在中国。不过他的祖父是中国人与奥地利人的混血,祖母则是德国人。   他的中文很流利,因为祖父和母亲在他小时候会教他中文。   卢卡斯的祖父姓江,所以他也有一个中文名字——   江云暮。   马格利特博士朝宁维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监控录像都处理好了吗?”   宁维点头,“已经按照江总的吩咐全都处理好了。”   博士问:“监控里的小姑娘,是卢卡斯的故交?”   宁维表示他没见过这个女孩子,不清楚。   马格利特博士却有自己的想法。   诊疗床上的江云暮悠悠醒转,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扯下马格利特博士盖在他身上的毛毯,用德语问,“我睡了多久?”   马格利特博士低头看了眼腕表,朝他笑了下,“没多久,一小时零四十八分钟而已。”   江云暮抬手,长指按了按眉心。   他有些头疼。   最近这种感觉尤其强烈,马格利特博士在为他治疗时说,他现在的状态很危险。   他的身体被副人格占据了太久,而且那个人格现在越来越强大了。   其实不用博士说,他自己也能感觉得到。   近三天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那几段残存的监控录像,他将对此毫不知情。   他对这段时间的经历没有任何记忆。   宁维站在一旁毕恭毕敬地报备,用的是中文,“江总,那个女孩给你打过很多次电话。”   江云暮起身,将毯子叠整齐放到一边,掀了掀眼皮,温淡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冷漠与疏离意味。   他回应宁维的也是中文。   江云暮的中文很流利,听起来甚至有点儿京腔的味道,“确切地说,是给薄御。”   马格利特博士对宁维使了个眼色,宁特助微微颔首,转身走了出去,轻轻阖上门。   博士努努下巴示意他坐,而后十指交叉,手肘抵在办公桌上,“说说吧,你最近的感觉。”   他跟江云暮交谈时,一般都说德语。对方也一样。   一是为了规避风险,二则是因为马格利特博士是德国土著,他的中文水平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江云暮环视四周,用陈述的语气淡声回应,“很累,工作的时候偶尔会犯困,但我并不清楚原因。”   顿了顿,他又说,“如您所说,薄御的人格意识好像越来越强大了,我能感觉到。”   博士与他讲过,如果第二人格强大起来,可能会把主人格消灭掉。   “看来还是要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找原因。”马格利特博士得出结论。   江云暮喉间溢出一道清泠泠的单音节,事实上,他并不认为这个结论有什么错误的地方。   他微微垂眸,视线落在液晶电脑的背部,嗓音清润无虞,“不过,近两三个月以来,我都觉得很疲惫。”   博士像是想到了什么,放下手,对上他那双湛蓝色眼瞳,“卢卡斯,也许,薄御想要撕毁和你的君子协议了。”   “你的感觉是正确的,他正在逐渐变得强大,而且,有那么一种可能,他想要取代你。”   江云暮的目光一点点沉下去。   他手肘撑在办公桌上,骨节分明的长指不断地用力按压着太阳穴。   博士看着他,如墨色般粗重的眉毛慢慢拧作一团。   他清楚卢卡斯现在的状态有多危险,也清楚每一次的人格转换究竟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痛苦。   正因如此,融合治疗就显得至关重要。可这么多年来,他在卢卡斯身上看到的进展实在太有限了。   但他是他的心理医生,他不能放弃他的患者。   马格利特:“卢卡斯,你先回忆一下,最近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出现过共在意识?”   共在意识算是心理学层面的术语,可以简单理解为,主人格在清醒的状态下,出现了其他人格。   也就是说,主人格在某一刻可以感知到副人格的意识与想法。   江云暮阖上眼眸,纤长而浓密的鸦睫微微颤抖着。   待睁开眼睛后,他说:“有。”   暴雨如注的那晚,他隐隐约约地听见了薄御具有浓厚威胁意味的声音,“我不可能让你得逞。”   在那个时候,如果副人格没有如此顽固而强烈的反抗意识,他原本是可以出现的。   可是他没有,也没能出现。   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他主人格的意识就被压制得死死的。   “他之所以会这样,大概是因为这个女孩。”马格利特博士递给他一沓资料。   那是宁维调查到的,关于那个小姑娘的全部资料。   薄御的确聪明,但他也极其危险。   他们现在拿到的监控只是零零散散的段落,一点都不完整。   况且,总有监控覆盖不到的地方。   这几段监控上面,从未出现过那个女孩。   但好在,她是个演员,样貌并不是秘密。   江云暮翻看了下她的资料,把文件整理好收起来,嗓音温温淡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我需要见她一面。” 第17章 私藏你   自从薄御不告而别之后, 初灵不管做什么都觉得心里没底。   蔺姐得知她被绑架的事情后,去仙月南庭看望她,并告诉她《炙风》元旦前后应该就要开始进行剧本围读了, 让她好好准备一下。   但初灵现在根本看不下剧本。   不但如此,她就连食欲也削减了大半。   只要一有时间, 初灵就去锦春苑周边找薄御, 可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连续找了三天,初灵几乎把锦春苑方圆二十里全都跑遍了,可就是不见他人。   初灵也想过要报警。可是报了警她又能说什么呢,除了名字,关于他的一切信息她都不清楚。   她没跟蔺灿和姐姐提半分自己单独出去找人的事。   元旦当天,锦春苑十几里开外的那条古色古香的街道上,办起了庙会。   不知道是祭祀什么神, 总之是打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名头办的,很是热闹。   元旦许多人都放假了, 古朴的街道上川流不息,行人络绎不绝。   旁边都是小贩们的吆喝叫卖声, 卖冰糖葫芦的、糖炒栗子、烤地瓜烤肉串的, 应有尽有。   可初灵的心思半点儿都没分给这些东西。   她是为了找薄御才来的这里。   街道上人山人海,初灵进去后, 脚上的白色运动鞋不知被人踩了多少下,原本洁白崭新的鞋面铺满了脏污痕迹。   她却浑不在意, 只想要找到他。   薄御个头很高,单是净身高就足足有一米九零。他在人群中, 倒也显眼。   初灵就这样鼓励自己继续往前找。   终于, 功夫不负苦心人, 她看到了一个与薄御身高差不多, 背影也极其相似的男人。   同样的黑色皮质外套,同样的长裤和马丁靴。   初灵目光不敢移开一刻,生怕追丢了他,垂在身侧的长指一点点捏紧,跳动着的心脏逐渐塞满了期待感。   她拨开人群跑过去,道了一声又一声的“不好意思,借过”。   初灵走到那人的身侧,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喊:“薄御?”   出口的是带着疑问的语调,虽然期待,可她完全不敢确定。   那人转过头来,茫然地看她一眼。   她戴着白色口罩,巴掌大的脸尽数被遮住,只露出了那一双眼睛。平心而论,小姑娘那双眼睛很漂亮,睫毛也长,可他以前并未见过。   穿得倒是可可爱爱,但谁知道她摘下口罩长什么样儿呢。兴许就是因为长得丑,所以才戴口罩出门的。   男人上下打量着她,皱起眉,不耐烦道,“你谁啊?我们认识吗?”   初灵被口罩遮住的唇慢慢抿起,垂在身侧的手一松,“抱歉,我认错人了。”   男人没再搭理她,转过身直接走了。   他女朋友就站在不远处的面包摊前,见他过来,挽住他臂弯,轻哼一声问,“被女孩儿搭讪的滋味美不美啊?”   男人低啐一声,“美什么,那就是个傻逼,还跟我说认错人了。”   “兴许人家是怕尴尬,故意这么说的。”   男人冷嗤一声,“管她呢,我反正没兴趣。”   他们谈话的声音不小,初灵路过面包摊的时候,那两个人的声音刚好钻进她耳朵。   初灵深深吸气,将手指指缘掐得泛了白也不肯罢休。   她好想,再见薄御一面。   初灵没考虑其他,她只想确定他现在人是否安全,只要确定他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状况就好。   可是,整条街道一来一回转了两遍,她要找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初灵没在这里多逗留,因为明天就要进组了,蔺姐跟她说过,下午来家里接她,让她提前收拾好东西。   初灵始终放心不下薄御。   自从他不告而别之后,她的睡眠质量就又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以前更差了。   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说到底,那些也不算是什么噩梦,只不过是她十分排斥,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记起来的真实场景。   初灵找来家里的阿姨帮她一起收拾东西。   整理东西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那只檀木盒子。   初灵走到卧室隔间内,将一直放在枣红色檀木盒子里的,那颗她十多年来都未曾动过的,翡翠玻璃种菩萨像小心翼翼地取出来。   那是六岁那年,她被爸爸妈妈和姐姐接到新家之后,初茗宜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   姐姐告诉她,别看这个东西小,但很灵验,只要对着它诚心诚意地许愿,那么你的愿望就一定能够实现。   初灵一般只在大考前用它。   高考之前,她就握着它祈祷了好久,的确灵验。至少,她如愿考上了戏剧学院的表演系。   初灵双手合十,对着那颗比拇指大了两倍的菩萨像祈祷。   “我希望薄御不管在哪里,都能够平平安安。”   “希望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姐姐的事业和感情都顺顺利利。”   整理完东西后,初灵换了身宽松舒适的衣服,白色毛衣搭配黑色牛仔裤,脚下蹬了一双黑色马丁靴。   外套是一件驼色风衣。   保姆车上开着空调,并不冷。助理将她的行李搬进车里放好,又贴心地为她打开车门。   初灵道了声谢,长腿一迈直接上车。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直在与剧组的主创们进行剧本围读的工作。   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初灵感觉自己收获颇丰。   尤其是剧组请来的越剧指导老师,她很认真,无论自己向她请教什么问题,她都会热络且耐心地为她解答。   剧组的男主角是前段时间因为一部网播仙侠剧爆火出圈的男演员,现代装的扮相也不错,看上去很符合原着男主的人设与气质。   初灵和主创人员们相处得都还不错。   唯一遗憾的可能就是,没有见到林藻喜欢的那位蒲仙大大。   原作者始终没有来,但导演和旁人聊天时偶尔提了一嘴,初灵也听见了。   导演说,原作者早就在线上指导过其他编剧,编剧们也都充分领会了他的意思,所以他人来不来都一样。   剧本围读结束后的第二天一早,《炙风》剧组就举办了开机仪式。   开机仪式办得挺盛大的,大概因为这本书是被超新星娱乐公司买下来的版权。   那位早就爆火成一线顶流的著名女艺人乔影又是超新星娱乐公司的老板娘,所以,她也出席了开机仪式。   《炙风》剧组后备部署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因此,剧组赶在元旦后第五天开拍了。   虽不愿意承认,但……薄御的不告而别,还是给初灵的状态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开拍的这两天里,她整日挨现场导演的训。   中午吃饭的时候,初灵都有些食之无味。   演男主的那位男演员叫叶星澜。他在她对面坐下,礼貌又委婉地问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初灵望着他,那双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就连同事都看出她有其他心思了,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她微微摇头,礼貌地道,“我没事,谢谢叶老师关心。”   叶星澜的脾气性格和工作态度在这个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好,“不用客气,如果有什么工作上的问题,你可以随时找我。”   “好,我知道了,”初灵扯唇,朝他笑了下,又指指自己餐盘里那只未动过的鸡腿儿,“叶老师,你吃不吃?”   “吃不下了?”   她点点头。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吃掉吧。”叶星澜说。   勉为其难,这个词好熟悉。   初灵忽然想到,就在薄御递给她那块自己做的小蛋糕时,她也对他这么说过……   初灵微抿唇,清空自己恍惚的思绪,淡声说,“你自己夹吧,我的筷子已经用过了。”   叶星澜也没跟她客气,道过谢之后,用筷子夹走了那只鸡腿。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初灵整日除了拍戏对戏就是背台词看剧本学越剧,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   直到元旦过去半个月后。一月十五号那天晚上,初灵刚洗完澡正准备看剧本的时候,忽然接到快递员的电话。   初灵最近没买过东西,不过她还是向快递小哥确认了一下,对方说那上面就是她的名字,写的也是剧组酒店的地址。   快递员说,寄件人投递的时候再三跟他强调务必要安全送至收件人手里,所以请她快点下楼拿。   他就在酒店一楼大厅的前台等着。   初灵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裹上那件厚厚的黑色棉外套就下了楼。   到了前台,从快递员那里取到包裹后,初灵赶紧转身跑进电梯。   外面实在太冷了。   她下来得急,也就上身裹了件棉外套,下半身就穿了一条浅紫色的小猪佩奇睡裤,只要大厅外头的玻璃旋转门一开,凛冽的东北风就随之呼啸而来,格外“冻”人。   更何况,她也是公众人物,就穿这身儿……不合适不合适。   时间再晚都不合适。   这要万一被娱记拍到了,那她还不得被笑上热搜。   不过还好,初灵从抱着快递进电梯一直到转身进酒店房间,都没有碰到什么人。   她手边没有小刀,就直接用钥匙拆了快递。   初灵看到那只克莱因蓝色的盒子时,有些意外。   她翻看了下快递盒子上面的信息,上面她的名字和手机号都很清晰,只是寄件人那一行,写的是MR.J,号码则是个座机号。   初灵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几秒,脑海中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想法。   但很快又被自己排除掉——   不,不会的。   薄御这个名字和字母J没有任何关系。何况他之前那么郑重地跟她强调要记住自己的名字,怎么可能会是他。   那……要不要打过去试试?   初灵犹豫之间,手上的动作也没完全停下,她打开蓝色盒子,发现里面是一串手链。   手链很漂亮,上面细碎又精致的小钻在灯光的折射下像一颗颗星星那般耀眼。   初灵认识上面的德文,这是德国非常有名的奢侈品牌之一。   这么贵重的礼物,她却连寄件人是谁都不清楚,肯定不能就这么收了。   初灵正准备合上盖子的时候,忽然发觉下面还有一样东西。   那是一场酒会的邀请函。   酒会办在了一月十六日晚八点,地点在南川酒店。   这场酒会的主办方是帝都那位有名的投资大佬,似乎姓贺,但具体叫什么初灵倒真不清楚。   不过她听蔺姐提过,这场商业酒会的价值很高,并不只是走走过场而已。   帝都那位大佬是奔着在南城与帝都二地联合开发影视城去的,这回来这儿的主要目的就是选商业合作对象。加之他手里不少项目都想抛出去,所以这回来南城,第二个目的就是要寻找合适的导演和制片人。   演艺圈里的艺人们挤破头想要来酒会现场转一圈儿,总归都是想着,哪怕最终都没有什么收获,在那些人面前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可邀请函,并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   几天前,蔺姐原本也说无论如何都要给她弄一张邀请函过来,可直到现在都没什么结果。   这回算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初灵正这么想的时候,手机忽然振了起来。   她看着闪烁的来电号码,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初灵迅速地拿过快递盒子,与快递单上面的号码对照了下,发现一模一样。   前后不过一瞬,初灵心脏跳速没来由得加快。   她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长指一划接起电话,“喂,您好?”   “你好,请问是初小姐吗?”   对面传来一道清朗温润的男声。 第18章 私藏你   “我是, 请问您哪位?”   那人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非常有礼貌地询问:“给您寄过去的东西,请问您现在收到了吗?”   这个男人的音色, 初灵很确定,她没有在其他地方听到过。   “你送的礼物太贵重, ”她无比清楚, 实际上邀请函比那条奢侈品手链更为难得,“我不能收。”   “初小姐,这是您应得的。”   应得的?   什么意思?   初灵不太明白。   她站起身,整理了下印有小猪佩奇的浅紫色睡裤,“要不,我按原地址——”   “给你退回去吧”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她的话就被对面那人打断。   男人的嗓音听起来毕恭毕敬, 但细听却觉得他这不像是请求而更像是命令,“初小姐, 请您在明晚八点准时出席酒会,谢谢您的配合。”   他自顾自地说完, 根本不给初灵质疑反驳的机会, 直接就挂了电话。   眼睁睁看着通话被掐断的初灵:“……”   她给蔺姐打了个语音,简单同她讲了下这件事。   说完后, 初灵问:“蔺姐,明晚那场酒会我到底要不要去啊?”   “去, 当然要去。”蔺灿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初灵应声,又问, “那你陪我一起过去吗?”   “你先看一下邀请函是不是单独给你的。”   初灵拿起那张邀请函, 低头看了眼, 发现上面只有她的名字。   烫金的秀楷体, 很是漂亮。   她如实回复蔺姐。   “那你就自己过去吧。”没有邀请函注定没有办法进场,但是这于初灵而言,无疑是个机会。   蔺灿不想让她错过,只道,“到时候你见机行事,我们随时电联。”   “剧组那边呢?”   “明天我找导演说一下,把你的夜戏换一下时间,其他戏先全都调到白天来拍。”   “谢谢蔺姐。”初灵笑了下,开始发挥她嘴甜的本能。   蔺灿又嘱咐了她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第二天一早,初灵六点钟就起来了。   她吃了点酒店的自助早餐,接着就直接赶去剧组。   最近初灵挨训挨得厉害,可挨过训之后,她总会抽出时间自己复盘,所以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好在今天初灵的状态不错,一个上午过去,现场导演就只朝她发了一次火。   片场休息的间隙初灵也没闲着,不是跟叶星澜对戏,就是与剧中其他角色对戏。   忙碌的时间总会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晚上。   一直到六点二十一分的时候,现场导演在蔺灿这个经纪人的催促下,才“依依不舍”地对大家喊了声“收工”。   初灵没在剧组多逗留。她被蔺姐带去换了身黑色丝绒质感的露肩小礼服和银色水晶亮片的高跟鞋,担心她冷,蔺灿特意给她配了件纯黑色的秋冬款西装外套。   最后,初灵又被经纪人带去HS娱乐集团的造型工作室做造型。   保姆车上,初灵裹紧了羽绒服,“我不会迟到吧?”   她没忘记,电话里的那个男人让她准点到现场。   蔺灿:“不会的,放心。”   HS娱乐集团是全国娱乐产业的龙头企业之一,这么多年来,集团主营业务除了影视投资与制作,签约发展艺人,为品牌艺人投资筹办独立工作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衍生出来的项目。   比如游戏,比如动漫,比如配音。   目前在华语乐坛上正活跃的那两位、初出茅庐但火得一塌糊涂的歌手,也都是HS旗下的艺人。   初灵一到造型工作室,就听见几位造型师与化妆师热络地讨论——   “听说了没,我们集团管理层这次要大换血了。”   “什么时候的事?”   “你还不知道呐,”那人压低声,“德国集团那边已经安排人过来了,估计要接替封总的位置。”   “封总?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没见这些天与封总交好的那几位高管个个都愁眉苦脸的吗?”   封总究竟犯了什么事儿他们这些小员工谁也不清楚,上面的人嘴很严。但无法否认的是,他这个总裁注定是得退位让贤了。   “我听说新来的那位可有背景了,如果说我们是含着土汤匙出生的人,那他就是含着三四个金汤匙出生的。”   也不怨他们会这样讲,但凡知道江云暮一点点背景和履历的人,都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么说倒是一点儿不夸张。   初灵没把这些话当回事,旁人如何如何,HS娱乐集团管理层如何如何,跟她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种事情,听完也就罢了。   造型师为她做好造型后,初灵被保姆车送到南川酒店门口。   距离八点整还有十二分钟,初灵想到那人的要求,悬着的心放松下来。   这一次她总归是没迟到。   蔺灿明显不放心她单独出席这种场合,叮嘱了句,“你在酒会上吃东西是没问题,但也要注意点形象。”   初灵莞尔,顺着她话茬儿应声,“知道了蔺姐。”   这一路上,蔺姐都叮嘱她好几回了,她怎么可能记不住。   初灵跟蔺灿道别后,抬手整理了下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走进酒店大厅。   酒店内部富丽堂皇,水晶吊灯折射下来的光打在人身上,仿佛给人身上平添了一层滤镜,梦幻又朦胧。地板也干净整洁得不像话,人的倒影清晰可见。   说到底,初灵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她环视一圈,发现这个酒会上,自己认识的人并不多。   不过幸运的是,叶星澜也来了现场。   她跟叶老师聊了会儿天,他带着她认识了不少投资人和制片人,初灵很感激,眼底和唇角的笑意就没断过。   叶星澜轻笑了下,“真想感谢我的话,就请我吃饭吧。”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你有时间,我随时都可以请。”   叶星澜端起一杯香槟酒递过去,下巴微努,“喝么?”   初灵没接,淡声说,“我没吃晚饭。”   言外之意就是觉得空腹喝酒不大好,类似婉拒。   叶星澜自然听懂了,放下那杯香槟酒,转身为她取来一只小餐盘,上面放着两只小蛋糕,“时间还长,吃点东西吧。”   初灵接过,捏起上面的小蛋糕尝了一口,蛋糕小得很精致,品相很不错,初看时她都有些不忍下口。   小蛋糕的味道也很好,入口即化,香香甜甜。   很符合她的口味。   可不知道为什么,初灵忽然就有点想念圣诞节那个夜晚,薄御为她做的那只丑丑的蛋糕。   那块被硬质壳包裹起来的蛋糕看上去实在不如这两块小蛋糕精致,味道也不如它们,可胜在心意。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他过得怎么样。   叶星澜意识到了她的心不在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低声问:“想什么呢?”   “没、没事,”初灵回神,看向他,“不过叶老师,你刚才说时间还长是什么意思?”   叶星澜朝门口瞧了眼,压低嗓,“那两位压轴的还没到。”   初灵微微抿起唇,也随着他的视线望向门口。   酒店门口偶有侍者和与会人员往来,但大多数时候还算平静。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转了转,像是明白了什么,“你说的是帝都来的那位?”   “嗯,还有一位。”   “还有一位是谁?”   “你不是和HS签约了吗,就没听到点儿什么风声?”叶星澜笑着问。   初灵朝他笑笑,也不算没听见什么风声,今天去做造型那些老师谈论的就是这事吧。   可她觉得无论管理者怎么换,都和她关系不大,她还是该拍戏拍戏,该学习学习。   谁知叶星澜这厢话音还未全落,门口就出现了一阵骚动。   那些原本已经把三脚架在舞台前方架好的记者们和摄像师们齐刷刷出动,每个人手里端着长.枪.短.炮亦或是单反、话筒,朝门口那两位小跑过去。   那位帝都来的贺总跟记者们简单说了几句官方话,他身边的保镖就将那群记者隔离在外,簇拥着他继续往前走。   记者们没从他那儿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自然而然就转移了目标。   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女记者直接将话筒抵在那位江总下颌处,不管不顾地问:“江总,请问您此次从德国远道而来,是为了接封总的班吗?”   旁边那位稍胖些的男记者说出来的话就很具有指向性了,他问:“封总这个集团元老级别的人物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向来重用‘老人’的HS突然换掉他,您能跟我们解释一下吗?”   “江总,请您跟我们透露一点吧!”   其他记者也纷纷附和。   江云暮微垂下眼,淡淡地扫了圈那群记者,视线清冷,金丝边框眼镜两边的金属链条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晃了下。   宁维代表他回复记者,嗓音清润含笑,“请各位稍安勿躁,事情调查清楚后我们会第一时间向媒体公布。”   说罢,宁助和几位保镖将记者隔绝在外,江云暮避开人群,径直往前走。   他步伐稳健有力,速度也快,记者们散去后,不少影视界的投资人、导演以及其他前辈都朝江云暮这边聚集过来。   他们似乎是第一次见这位江总,纷纷跟他客套着打招呼。   HS娱乐集团管理层将要大换血的消息早就在圈子里传了个遍,大家都不是吃素的,知道现阶段自己该怎么做。   初灵目睹了整场骚动,吃完两块小蛋糕后,她转身将餐盘放回原位。   帝都来的那位大佬刚才的确是从他们这边经过,只不过他是被一群人高马大的保镖和助理簇拥着往前走的。   初灵根本就没看清那位姓贺的大佬长什么样子。   方才被记者拦下的那位“江总”亦然,距离太远,看不清脸。   叶星澜没走,站在原来的位置看戏。   初灵半开玩笑地问,“叶老师,您不过去跟人聊几句?”   叶星澜摆手,轻笑了下,“算了,高攀不起。”   两人正笑着聊天的时候,原本簇拥着江云暮的那群影视圈前辈们忽然一个接一个地散开,腾出一条明晃晃的道儿来。   宁维跟在江云暮身边,两人一左一右离开。   初灵视线微垂,落在不染纤尘的光洁地板上。   正出神想着什么的时候,叶星澜忽地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肩,努努下巴示意,“快看,那位就是HS的空降总裁,姓江。”   初灵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朝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看清楚那位江总的样子后,她愣在原地。   ——他和薄御长得一模一样。   这位江总今天穿了套克莱因蓝色的西装,气质清逸绝尘,在影视圈一众前辈们面前也丝毫不显逊色。   初灵望向他的目光一瞬不瞬。   对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有那么一瞬间,竟也朝她这边看过来,只是,那眼神里明显透露着一股淡漠疏离的意味。   ——仿佛他们从未见过。   初灵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掐紧,别开眼不再看他,转而抬眸问叶星澜:“叶老师,这附近有休息室吗,我站得有点累了,想去休息下。” 第19章 私藏你   叶星澜那张清隽的脸上含笑, “这就累了?”   初灵眼眸微垂,颔首。   “走吧,我带你过去。”   初灵应声, 跟着他去了休息间。   “你自己在这儿待会,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叶星澜出于好意, 对她这么说着。   初灵弯了弯唇, “谢谢叶老师。”   男人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客气,而后迈腿离开休息间。   初灵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回忆着那位江总的相貌。   湛蓝色的眼瞳,凌厉的下颌线,颀长挺拔的身形……   的确是与薄御一模一样。   只是,他的眼神与他不同。   薄御在望向她的时候, 眼神里总有一种她形容不上来的炽热情愫。   可刚才见到的那个男人,看向她时, 目光是疏离淡薄又清冷的。   就好像,她于他而言, 不过是个陌生路人一般。   那么, 拥有和薄御一模一样的一张样貌和身段,除了眼神发型和衣着, 看起来与薄御没有任何不同的江总——   他和薄御,该不会是双生子吧?   那为什么两个人不同姓呢?   初灵深深吸气, 垂在身侧的长指一点点捏紧。   不知为何,她忽然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将近五分钟后, 初灵决定出去找人。   这位江总是不是认识薄御, 是否知道他的消息, 问了就知道了。   但, 万一他不说呢?   初灵眉心皱了皱,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发现有侍应生端着不同种类的酒走进休息室。   酒壮怂人胆这话是没错的,她稍一侧身,跟人道了声谢,而后从木质酒托上每样取了一杯——   香槟酒,浅蓝色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鸡尾酒,还有一小杯红酒。   初灵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将拿过来的那三杯酒一点点喝完。   休息室这会儿挺安静的,除了她之外,也就两个人零星散落在不同位置的沙发上。   想也知道,今天参加这场酒会的圈内人大都是为了那位姓贺的大佬,亦或是HS集团空降的这位江姓总裁。   他们怎么舍得拿这么宝贵的时间来休息间呢?   初灵透过休息室的落地窗往外看,酒店外头那棵柏杨树的枝子已经变得光秃秃,街灯一照,有种萧瑟颓废的美。   双颊和耳根没一会儿就被酒精染上了绯色,前后四杯酒下肚,初灵就感觉整张脸都热乎乎的。   她伸出手掌捧着脸,试图缓解这种燥热感。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初灵长指重重地按压了几下太阳穴,又接连深呼吸了好几次。   几分钟过去,初灵微醺的状态终于所有缓解,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担心之前那种事会再次发生,于是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酒会散场。   一楼大厅,那些与会人员已经在互相道别后陆陆续续散去。   休息室里的那两个人也在初灵走之前离开了这里。   初灵迈腿往前走,边走边从手包里往外掏手机。   她得给蔺姐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一下自己。   谁知她手机刚掏出来,手上却像是沾了润滑油,一滑,包裹着红色手机壳的手机就这样被摔在了地上。   初灵:“……”   她正准备弯腰,面前却出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挂链条的金丝边眼镜。   站在他身旁,穿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俯身将她的手机捡起,却并未直接还给她,而是交给了他的老板。   江云暮眼眸微垂,淡淡打量了眼她的手机壳。   初灵用的手机壳红底黄字,十分打眼,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上面写着八个大字——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初灵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的跳速蓦然加快了些许。   难道因为她酒喝太多了吗?   初灵眉心蹙起,手伸到他面前,“江总是吧?”   江云暮微微抬起眼,视线落在她身上,没说话,也并未有任何动作。   初灵:“手机还我。”   江云暮那双湛蓝色的眼瞳里荡漾出令人难以察觉的薄笑。   他朝身侧的宁助理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明白过来,稍稍低头,而后转身离开休息室。   江云暮将她的手机递过去。   初灵接过,正欲问他些什么时,却被他堵住。   他身形太过颀长挺拔,将休息室的门遮得严严实实。   初灵皱起眉,“你干嘛?”   江云暮微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浅淡的目光里没什么情绪,低声询问,“初小姐,我们以前是否在哪里见过?”   “是吗……”她认识薄御,可与薄御长得一模一样的江总,她在此之前并不认识。   初灵撇唇,声音里带着点儿鄙夷味道,“江总,你想搭讪别人也应该学学新的方式,这种,太老套了。”   江云暮不动声色地掀了下唇,抄在西裤口袋里的手伸出来,“那么请问初小姐,你有没有见过薄御?”   初灵看着他,心下蓦地一跳,“你和薄御是什么关系?”   她的确是有些慌了神,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就生出了这种感觉来。   江云暮:“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初灵忍下从心脏处涌上来的酸涩感,淡声回应,“见过。”   “我很想他。”   后面那句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初灵深吸气,手指指甲将指腹掐得泛了白。   她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几秒。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初灵瞧着眼前这位和薄御长得一模一样的江总,忽然生出了些莫名其妙的错觉来。   初灵那张美人脸被酒精染得酡红,翘着眼梢轻笑,抬手住他颈往下压——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那晚眉间染雪,身着黑色皮质外套的薄御。   初灵踮起脚,在他唇畔留下一个绯色暧昧的唇印。   江云暮直起身,那双湛蓝色的眼瞳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情绪。   他伸手直接将她推开,不过他这人向来知分寸,没用太大力。   初灵后知后觉,被江云暮推开之后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开始跟人道歉。   “江总,抱歉。”   江云暮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条浅灰色方巾,扯开,将唇畔被她印上去的绯色吻痕一点点擦拭干净,而后,直接将那条方巾扔进垃圾桶。   他的嗓音很淡,可听起来分明就带着威慑感,“初小姐,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还是要少喝些酒。”   “谢谢江总提醒,不过,你和薄御,是双胞胎么?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初灵咬了下唇,接着道:“请问您知道薄御的消息么,我找了他很久,可是……”   就在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话被江云暮打断。   他扯住她手腕,带着她整个人往前走,“跟我来。”   初灵就这么被他攥着手腕,拖离了休息间。   江云暮将她带到一辆车上。   初灵注意到,这辆车与她和藻藻见过的那辆一模一样。   同样的,并不常见的柯尼塞格超跑。   她拿出手机,给藻藻发了条微信:   【藻藻,你还记得之前见过的那辆黑色柯尼塞格车牌号是什么吗?】   如果不出意外,她和藻藻之前见过的车,就是江总这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和薄御是双胞胎?”男人低沉清冷的嗓音落入车厢。   初灵这才注意到,前排的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还坐了两个人。   他们这是要怎样……   初灵手指紧紧扣着包包肩带,心跳完全乱了。她的注意力在微信消息上,压根儿就没怎么留意他的话,更别提回答了。   林藻回复得很快:   【南A86668】   【怎么了,灵灵?】   初灵也并不想让她担心,回了句:【没事,我就是问问。】   发完消息,她伸出手臂,试图推开车门下去。   可手指指尖还未碰到车把手,就被江云暮钳住了手腕。   “江总,你这样……不太好吧?”   “初小姐是不是误会了?”   她误会?   她误会什么?   初灵倏地反应过来,“江总,您怎么知道我姓初?”   江云暮:“我调查过你。”   初灵:“……”   好家伙。   所以说,她猜得没错,这位江总根本就是对她图谋不轨吧?   前排驾驶座上的男人转过头,毕恭毕敬道,“初小姐,接下来您听到的一切,还请您千万保密。”   “什么意思?”初灵飞快地眨了眨眼。   现在的状况,她确实不太明白。   她伸出那只没被禁锢着的手,示意,“请问您现在可以把我放开了吗,江总?”   江云暮将钳住她腕部的那只手缓缓松开,活动了下骨节分明的长指,淡声说,“我叫江云暮。”   他的声音有条不紊,平静地陈述着,“你之前见过的薄御,是我的第二人格。”   初灵对上他视线,瞳孔遽然而猛烈地收缩了一瞬。   第二人格?   她回忆了一下之前她与薄御相处的画面。   初灵恍然记起,他多次强调过——   “会用这种眼神看你的是薄御。”   以前,他总是说让她记住自己的眼神。   所以,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吗?   正因如此,她在看到江云暮的第一眼就清楚,他与薄御不一样。   初灵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心脏跳得厉害。   坐在前排的那两个男人也分别做了自我介绍。   初灵听出来,江云暮那位助理宁维,就是打电话联系她的那个人。   他这么做,肯定也是这位江总的授意。   初灵看到那位蓄着络腮胡的外国医生用蹩脚的中文说,“卢卡斯没有骗你,我是他的心理医生。”   初灵深吸气,逐渐抿起唇,淡声说,“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们。”   只不过,她以前只在书中、电影里看到过双重人格或DID患者,现在突然有一个真的患者出现在她眼前……   江云暮侧眸,低声开口,“初小姐,我今天叫你出来没有其他目的,我只是想问,你和薄御相处的这几天里,他有没有伤害过你?”   初灵对上他那双如同深邃古井一般,无波无澜的平静目光,摇摇头,“没有。”   她补充,“他对我很好。”   马格利特博士乌黑浓密的眉毛微微竖起,“是吗?初小姐,这关系到卢卡斯的病情,请你说实话。”   初灵眉心也跟着拧起,声音拔高了几分,“我说的就是实话,薄御他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伤害我的事情。”   说完她又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紧跟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问:“江先生,你身上的伤,现在都好了吗?”   江云暮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淡,“多谢关心,已经没事了。”   初灵曾经因为兴趣,看过几本有关心理学的书籍。   有一本书里写着,双重人格其实可以简单理解为,一体两魂。   他们共用一个身体,可主人格对于副人格占据其身体之后发生的事情,并没有记忆。   所以江云暮方才对她说,调查过她。   初灵明白了。   原来不存在什么双胞胎。她自始至终见到的,都是这位江先生。   “我相信你。”江云暮说。   初灵表情刚刚松懈了一点点,却又听见他道——   “但是,我想我还是应该告诉你真实情况。”   初灵咬唇,低低道,“你说。”   “薄御是个暴力型人格,他也很聪明,他在你面前展露出来的那一面,可能只是他的伪装。”   “初小姐,他很危险。”江云暮总结道。   旁边,马格利特博士耐心地听着他讲话,时不时微微点头。   “所以呢?”初灵问。   “你或许应该考虑一下,来我身边工作。”   初灵忍不住笑了下,“江先生,你是想让我做你的秘书?”   江云暮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的确有这个想法。   初灵掐着手指指腹,望着他道,“既然你已经调查过我的背景,那就应该清楚,我刚进组没多久,目前还在拍戏,没有时间为您工作。”   宁维从文件袋里抽出一沓合约递过去,“初小姐,您看看这个。”   作为在江云暮身边工作多年的总助,能遇到让薄御听话的女人的几率究竟有多小,他再清楚不过。   宁助理跟她解释,“初小姐,如果您同意,这部电影的女主,将由您来出演。”   宁维微笑着,“据我所知,您好像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剧本。”   初灵接过看了眼。   看到合约上,书名号里面的文字时,她的食指指腹处就传来微微的痛感。   “所以说,你们今天是有备而来,对吧。”   把她调查得那么清楚,甚至连她最想要演哪部电影都知道了。   初灵忽然觉得江云暮这个人有些可怕。   也是,含三四个金汤匙出生的人,自小受到的教育就跟她们不一样吧。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还是说,他秉持的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游戏规则?   车厢内寂静一片,她没有等到任何回答。   但初灵也并不需要他们的答案。   她哂笑,“江云暮,你这样,算是在威胁我吗?”   被她喊了全名的男人似乎并不生气,只是淡淡道,“初小姐,请别误会,这顶多只能算是交易。”   “交易?”   他也真好意思说出口。   初灵:“如果我不答应呢?” 第20章 私藏你   宁助理望向她, 毕恭毕敬地同她解释,“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们也不会强迫, 但初小姐,您应该看到了我们的诚意。”   “而且, 如果您答应, 您得到的将不只是一部电影的女主角。”   听起来倒是挺具有诱惑力的。   初灵扯了下唇,淡声开口,“我不喜欢太容易得到的东西。”   “所以,抱歉了,江总,我不能答应你。”   她这边话音堪堪落下,手机就“嗡嗡”地振了起来。   来电人是蔺姐。   初灵长指一划, 接起。   蔺灿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酒会不是结束了吗, 你怎么还没出来?”   “你来接我了?”   “不然呢,总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打车回家吧。”   初灵清了清嗓, 抬眸时刚好瞥见这位江总的神情。   他湛蓝色的眼瞳里藏匿着温温浅浅的笑, 可不知道为什么,与他对视的那一霎, 初灵就莫名生出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来。   她下意识地跟蔺灿扯了个谎,“姐, 抱歉啊,是我不好, 忘了提前跟你说了……那个, 我让家里的司机来接我了, 我们现在就在路上呢。”   闻言, 蔺姐也没再多说,只叮嘱了句让她下回有什么事记得提前告诉她,就挂断电话离开了南川酒店。   初灵自然连声应好。   江云暮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松了松胸前的纯黑色领带,不疾不徐地侧眸看她一眼,语调漫不经心的,“宁助理,送初小姐回家。”   初灵用余光瞧了他一眼,垂在身侧的手指捏得紧紧的。   不止是穿衣风格和眼神,就连他的语调和说话方式,跟薄御都不尽相同。   但他们,本质上是一个人。   就像蓄着络腮胡的心理医生所说,现在的江云暮,只是生病了而已。   初灵微微抿起唇,侧眸,却不敢与他对视,“江总,您没跟我生气吗?”   江云暮闻言,反倒是轻轻扯了扯唇,话里话外瞧不出丝毫不悦的情绪,“我为什么要生气,初小姐,拒绝是你的权利。”   说话间,他金丝边框眼镜两边垂着的金属链跟着轻轻摇晃起来。   初灵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   她确实没想到江云暮竟然这么好说话,“谢谢江总理解。”   江云暮望向她的眸光极淡,整体气质淡漠深静,也瞧不出情绪有什么太大的波澜起伏。   他这副样子,让初灵想起了中世纪欧洲那些彬彬有礼的贵族绅士,而这样的江云暮,倒显得外界那些心狠手辣的资本家颇不入流了。   接下来,两人一路无话。   黑色的柯尼塞格在平稳宽阔的路面上行驶着。   江总这位助理的车技很好,不会猛踩油门或是突然来个猛刹,一路上,车子行驶得都很平稳。   初灵透过车窗往外看,所有景物都在以一种平稳均匀的速度往后移动。   她看着街边路灯与落叶,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塞了一团团柔软和煦的纯白色棉花,安全感一点点被踩实。   无论如何,他没事就好。   至于他后续的治疗,那是心理医生的工作,与她无关。   初灵并不觉得自己能帮上他什么忙。   这个时间并不堵车,半个小时不到,初灵就被送到了仙月南庭。   临下车前,她想起来一开始他那位特助跟自己说的话,于是道,“江总,请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会守口如瓶。”   江云暮的声音低低沉沉,“多谢。”   说完,他看向宁维,朝他使了个眼色。   初灵朝他笑了下,道了句“不必客气”。   那位宁助理递给她一张名片,礼貌地道,“初小姐,这是我的名片,之后有什么问题您可以随时联系我。”   初灵低头看了眼他递来的名片,双手接过,微微颔首,“谢谢。”   她自然晓得,联系宁助理就等同于联系江云暮。   这张名片的价值不言而喻。   初灵将它放入包里,长腿一迈下了车。   宁维在递完名片后,已经贴心地为她打开了车门,并做出“请”的手势。   江云暮降下车窗,看向她,淡声道,“注意安全。”   初灵点头,朝他摆摆手,转身离开。   这两天南城又降温了。   外头冷意逼人,刺骨的寒风直往她领子里钻。   初灵抬手裹紧身上的西装外套,迈着小碎步回了家。   宁维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扯下安全带道,“江总,我们走吗?”   江云暮单手撑在车窗边,“等等。”   马格利特博士转过头,用德语问,“卢卡斯,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江云暮落在车窗外的视线逐渐收回,嗓音平和温淡,“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强迫别人。”   说完,转而用中文对宁维道,“走吧。”   马格利特博士轻轻叹了口气,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宁助理启动车辆,“江总,真的不用找这位初小姐再谈谈吗?”   江云暮面前的笔记本屏幕上全都是各种折线图以及密密麻麻的数字报表,嗓音淡沉却有条不紊,“不必,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主动来找我。”   ***   回到家之后,初灵就看到妈妈正一个人坐在客厅,脸上表情不太好看。   乌女士似乎连她开门的动静都没怎么注意到。   这种心不在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再联系起母亲现在极其沉闷的表情,初灵心下咯噔一跳,蓦地生出来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站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对着沙发上的人喊了声妈。   乌茵僮像是才回过神,起身迎上去,扯出笑意来,“灵灵,你回来了。”   “嗯,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爸爸和姐姐呢?”   “他们俩在书房谈事情呢。”   “公司的事吗?”初灵低声问了一嘴。   “应该是吧。”乌茵僮抬手摸了摸耳后的黑发,淡笑着道。   初灵从她的动作当中瞧出了些许端倪。   难道是公司出事了?   乌茵僮也知道她今晚是去参加了那场酒会,“灵灵,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不用了妈,我吃过了的。”   “您最近工作还顺利吗?”初灵挽着她臂弯在沙发上坐下,轻声问。   “都还好,跟以前一样。”   初灵给乌女士倒了杯水,“那您最近有没有遇到那种特别不听话的学生?”   乌茵僮轻笑了下,声音温柔,“没有,但在我的课上玩手机的倒是一直都有。”   与此同时,二楼书房。   初茗宜对父亲道,“爸,我认为目前最为要紧的事是安抚死者家属,同时尽快进行危机公关。”   初经义沉着脸,声音也沉得很,“这事先别让灵儿知道。”   “媒体那边的消息,我已经尽力拦截了,但估计……”   初茗宜微微点头,眼眸微垂,眉心也紧紧拧起。   她知道,就算自己话没说完,父亲也明白她的意思。   初茗宜对那些实事求是写报道的媒体机构没什么意见。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某些媒体就是拿钱办事,未弄清事件真相就断章取义的不在少数。   初经义抬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声音沉着厚重,“别太担心,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事情总会过去的。”   初氏集团是一家主营医疗器械的企业,他们的产品研发、生产工序目前已经很成熟了,不管是在公立还是私立医院,初心的医疗器械设备都能占据一席之地。   然而就在今天下午六点四十五分,他们的合作方之一,民安私人医院出了件事。   严格来讲,这是一起严重的医疗事故。   院方发出的公告模棱两可。   院方指出,在病人手术过程中,初心医疗器械集团提供的设备突然就出现了故障,而他们的医生却以极快的速度将病人进行了转移治疗,并重新启动手术。   手术结束后,患者却在送至重症监护室的途中离世。   患者家属自然不想面对这样的结果,要求院方承担责任。   可院方认为这与他们关系不大,医院的手术流程很正规,归根结底要怨那台突然出现故障的医疗器械。   矛头自然而然地指向了初心医疗器械集团。   离世病患的家属是想要院方和初心集团共同承担责任。   若是他们想要的单单只是赔偿也就罢了,可病患家属要求相关部门调查初心集团的生产流程,说是一定要确保他们提供的医疗器械没有任何质量问题。   初心医疗器械的法务团队在五分钟前提供的最新消息——   这家人已经找好了律师,准备起诉民安私人医院以及初氏集团。   初茗宜现在很头疼,一时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案。   现在去追究谁的责任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重要的是,新闻报道一出,法院传票一递,集团的股价必然会受到严重影响。   严重的话,可能会导致最坏的结果。   初茗宜站在棕红色的实木书桌旁,深深吸气。   他们集团现有的危机公关团队不够出色,因为实体产业向来不是很注重这方面,初茗宜也一度认为,研发生产于他们而言才是重中之重。   可是,平平稳稳则罢,一旦出事,无论集团缺少哪一样都会很吃力。   初茗宜望着窗外,“整个南城能将危机公关处理得最好的团队,目前就职于HS。”   她说,“我这就去联系他们。”   初经义知道现在劝她去休息也没用,他这个女儿惯来要强,事情不早点解决掉,她就一天也睡不了个囫囵觉。   中年男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压低声音:“别着急,事情总要一步步解决,不早了,你收拾下先去休息。”   初经义:“我刚才已经派人联系了患者家属,明早我和齐律师一起去趟法院,看看能不能调解成功。”   门外,初灵正要抬手敲响书房门的时候,被乌女士拦了下来。   乌茵僮握住她的手腕,“怎么了?”   初灵看向她,皱眉小声道,“我有点担心……”   “没事,你要相信爸爸和姐姐,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会顺利解决的。”   乌女士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软语,“你听妈妈话,洗个澡去睡觉,乖啊。”   初灵也不想让她担心,于是点点头,拿上东西进了浴室。   洗完澡吹干头发,收拾好以后,她就进了自己的卧室。   初灵打开手机某个新闻app,输入“初心医疗器械”几个字,搜索。   关于集团最新的一条新闻报道,发布时间在二十一分钟以前。   她点进去快速浏览了一遍。   初灵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结果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下,差点摔在酒红色的羊绒地毯上。   她跑到橱柜前找到自己今天用的包,拉开手包拉链,翻找到那位宁助理的名片,拨出上面的号码。   之前在书房门口,她也听到了姐姐说的话,只不过隔着一扇门,听不真切。   但初灵还是拼凑出了大概意思。   最好的危机公关团队是HS娱乐集团的公关团队。   她现在,急需江云暮的帮助。   幸运的是,电话没响几声就被对面的人接通了。   初灵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直到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睡着之后又一直不停地在做梦。   早上六点钟,她听见别墅楼下传来阵阵喧闹声。   初灵拉开窗帘一看,发现楼下一群头上戴着红色发带的人,手里拿着红色小旗挥舞,走在前头的那几个人手里扯着一条鲜红色的大型横幅——   “初氏集团草菅人命,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他们口中不停地叫嚷着横幅上的话,一边喊一边挥舞着手里的旗帜,动作整齐划一,像是经过了专门的训练。   别墅门外的确有保安看守,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轻而易举地就将那几位保安给制服了。   初灵拿出手机,对准楼下那些人拍了几张照片。   楼下示威游行的那些人有几个眼尖的已经看见了她,低头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得到领头人的示意后,有一个高大魁梧的壮汉提着桶鲜红色的油漆走到初家别墅门前,照着他们黑色的雕花大门泼了上去。   不过一瞬,黑色的雕花大门立刻被染上了颜色。   满满一桶红油漆,有很大一部分因为重力已经尽数落到了地面上。   红油漆的味道很大,壮汉泼油漆时都戴着手套,泼完之后,直接将那空桶扔进她家院子里。   红色油漆桶滚了几下,压弯了乌女士差人种在那里的向日葵根茎,最终在那棵树干粗壮的海棠树下停住。   壮汉朝楼上摆摆手,大声喊着说,“楼上那妞儿,别拍了,我们可都看见你了啊。”   初灵看到楼下大门和院子里一片红彤彤的景象,后背不断渗出冷汗来。   就连额头上也是。   她揪住窗帘一角,用力阖上。   整个人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发抖,初灵倚靠在墙壁上,想着林医生跟她说过的深呼吸疗法,来回吸气呼气循环了许久,心绪才逐渐稳定下来。   门外不知从何时传来阵阵敲门声,可初灵现在连起身开门的力气都没有。   乌茵僮已经报了警,警方应该很快就来了。   她站在初灵的卧室门前,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乌女士担心至极,找出初灵卧室的钥匙,打开门。   看到身穿单薄睡衣,正靠着冰冷瓷砖大口呼吸的女儿,乌茵僮几乎是一瞬间就感到鼻酸,跑过去抱住她,“灵儿,你还好吗?” 第21章 私藏你   初灵长指掐得紧紧的, 手背上青筋凸显。   她看向母亲,微微摇头,“我没事, 您别担心。”   乌茵僮扶她起来,动作很轻, 生怕弄疼了她, 眉心微蹙着,话里满是关切,“黄阿姨已经做好早餐了,今天是你最爱的红枣莲子羹,你快收拾一下,换好衣服下楼吃点。”   初灵点点头,手掌搭在她手背上轻轻拂过, “嗯,我听您的, 不过,门外那群人……”   她停顿了下, 才问:“您报警了吗, 爸爸和姐姐呢?”   “警察一会就过来,你爸和你姐在这群人来之前就去公司了。”   乌茵僮抱着她, 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纤瘦的脊背,“别怕, 会没事的。”   吃早餐的时候,初灵听见外面传来阵阵警笛声。   她从餐椅上起身, 却被乌茵僮按住了肩膀。   乌女士微微摇头, “你安心吃饭, 我去处理。”   黑色雕花大门上和院子里的鲜红色油漆已经慢慢干涸, 但若是一脚踩上去或者用手摸,还是会不可避免地留下一串痕迹。   初灵这次没有听她的,声音温软,可语气却坚定,“我陪您一起去。”   乌茵僮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初灵就抬手挽住了她的臂弯。   两人一起出了雕花大门。   初灵和母亲一起上了辆警车,带头闹事的那几个人也都被警察抓进了车里。   警局。   初灵陪着母亲一起做了笔录,离开之前,却被那个往他们家泼油漆的壮汉啐了一口。   她拧起眉,眼底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怒火,“你干什么?”   壮汉死死瞪着她,那双眼睛都比平时大了两圈,“你们的机器害死了人,赔点钱就想把这事儿了了啊?告诉你,不可能!”   “闭嘴,这里是警局!”一位穿着制服的年轻男警察直接拍桌子。   他旁边那位女警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初灵,又朝她旁边的乌女士看了眼,低声说,“先回去吧。”   初灵同她道了声谢,双手接过纸巾。   昨晚电话里,江云暮承诺她会帮忙,会帮助他们初心医疗器械集团处理好这件事。   初灵也不知道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处理好”。   但她也明白,无论干什么都需要时间,有些事情急不得。   可今天一早发生的事……   回去的路上,初灵不停地翻看新闻,可越看越觉得焦虑。   ——媒体已经发布的全是些关于集团的负.面.报.道。   初灵朝母亲望过去,皱眉低声问,“妈妈,最近我们要不要先回老宅住?”   乌茵僮摸了摸她的软发,“你爷爷奶奶喜静不喜闹,我们就先不过去吵他们了。”   初灵知道,妈妈也是怕爷爷奶奶他们担心。   他们年纪大了,身体机能也逐渐衰退,经不住事儿,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妈妈的担心不无道理。   初灵望着她,乖巧地点点头。   “你最近先别回家了,就住剧组的酒店吧,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我让褚烨带给你。”   褚烨是他们家的保镖,方才为了阻挡那些示威民众出了不少力。   初灵拒绝道,“我不能丢下你们不管。”   “这不叫丢下,傻不傻。”乌茵僮握着她的手,声音温柔,语调轻缓。   一路上,乌女士劝了她好一阵子,初灵最终答应,先搬到剧组酒店住。   回到家后,初灵发现蔺姐和她的助理已经站在保姆旁等她了。   她跟他们二人打过招呼后,简单收拾了下行李,褚烨帮着她把行李搬上了车。   跟母亲道别后,初灵便坐上那辆黑色保姆车离开家。   抵达剧组酒店后,她就将自己的行李交给了助理。   到了片场,在剧组妆发老师给她化妆的时候,初灵拨出姐姐那位助理的电话。   电话没响几声就被接通,初灵压着嗓问,“许助理,HS的公关团队有没有联系你们?”   许助理微怔了下,朝大会议室看了眼,里面那些人就是HS最核心的公关人员。   他们正在紧急准备危机公关预案,并且预案已经实施,且已进行到第二个环节了。   许助理问:“二小姐,这件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是初总告诉她这个妹妹的?   不,应该不会。   初总一般不会将公司的事对外讲,哪怕是她最疼的妹妹。   初灵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他们已经在处理了吗?”   许助理没说话,以沉默应对。   初灵却明白了,“那就好。”   许助理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一早HS娱乐集团公关部的那几位核心人物就来了。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初总在见到他们之后,那双眼睛里都闪过了一丝丝的惊讶。   原来人是二小姐找来的?   她可真是厉害。   “许助理,今天有人来公司闹事吗?”   “没有,二小姐您为什么这么问?该不会——”   初灵轻咳一声,“啊没什么没什么,我没有其他事了,导演叫我了,我先挂了啊。”   说完,她直接掐断电话。   早上九点钟,危机公关的所有步骤总算进行完毕。   休息的间隙,初灵看着网上那些由负面转变为正面的言论,自昨晚开始就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叶星澜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下,递给她一双筷子后,又笑着往她这边凑,“初老师今天食欲不错啊。”   初灵抬眸对上他视线,眼睫轻颤了下,半开玩笑似的道,“叶老师,你该不会是还想吃我的鸡腿吧?”   叶星澜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怎么就被你看穿了呢。”   初灵忍不住笑,“今天的我要留着自己吃。”   “行啊,”叶星澜拿他没用过的白色勺子擓了一块小牛肋排放到她的餐盒里,“我的加餐,送你了。”   剧组盒饭是不存在牛排的,叶星澜餐盘里的小牛肋排是他助理在他家做好以后带过来的。   初灵眼尾微翘,同他道了声谢。   “不客气。”   叶星澜看着她,夹菜的动作慢下来,淡声说了句,“初老师,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以后可以多笑笑。”   “是吗,”初灵歪了歪脑袋,“那我就听取你的建议。”   “初小姐还真是从善如流。”   一道低沉而凛冽的男声传到她耳边。   剧组正在吃盒饭的工作人员们咀嚼的动作都微微凝滞住,齐刷刷地转过头,望向跟初老师说话的这位大佬。   “什么情况,江总怎么来了?”   “不知道啊……”   “难道是在附近有什么公事要处理?”   “处理公事也用不着来我们这儿吧。”   “等等,我有个大胆的想法,”钟爱嗑各种CP的那位造型老师笑得贼兮兮,“江总该不会是特意来这儿找我们初老师的吧……”   “英雄所见略同!”   江云暮今天换了件墨蓝色的西装,胸前白底带暗红色斜杠条纹的领带系得整整齐齐。   他照旧带了副金丝边框眼镜,只是,望向她的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寡淡清冷,着实瞧不出什么情绪。   江云暮身旁,还跟着那位宁助理。   初灵放下筷子,站起身跟他们打招呼,“江总,宁助理,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叶星澜也跟着她站起来。   顿了几秒,她又问,“对了,你们吃午餐了没,要不要在这儿吃点?”   江云暮眼眸微垂,视线落在她身上,低低淡淡的声音落入空气,“初小姐何必明知故问。”   初灵无辜地眨了眨眼,“江总,答应您的事我自然不会忘啦,但您总得让我把这顿饭吃完吧,拍一上午戏了,我现在很饿的。”   宁维适时开口,“江总已经提前订好了餐厅,初小姐,您不如趁这个时间,和我们江总边吃边聊。”   初灵低头看向自己没动多少的餐盘,“不用了吧,我觉得剧组的盒饭就挺好的,节约可贵浪费可耻,您说对不对,江总?”   而且,叶老师刚给她夹的那块小牛肋排,她都还没来得及吃呢。   多可惜。   宁维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下,但仍竭力维持着礼貌,态度也足够恭敬,“初小姐,您——”   江云暮低头瞧了眼黑色腕表,打断他的话,“宁助理,把订好的餐厅包厢退掉。”   宁维自然明白自家总裁到底是什么意思,颔首,低低应了声“好”,而后转过身,去找剧组生活部的负责人。   没一会儿,初灵旁边的位置上就多了一份盒饭。   江云暮直接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他从西装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方巾,擦了擦手。   不知怎的,初灵蓦地就想起了那张被他擦完唇畔的口红印后,直接扔进垃圾桶的方巾。   真的是……   同为方巾,命运却有着云泥之别。   归根结底也是怪她,没事儿喝那么多酒干什么,还把他当成薄御给轻薄了。   等等,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这里。   哪怕当时薄御真的出来了她也不能……   江云暮侧眸瞧她一眼,淡声询问,“怎么不吃了?”   初灵努努下巴,又拿起搁在餐盘上的筷子,“吃吃吃,江总,你也吃啊。”   短暂的沉寂后,她又道,“不过我们剧组的盒饭一直都是这个标准,可能不太符合您的口味。”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再来吃家常小菜,肯定会不适应吧。   江云暮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望向她的视线逐渐收回,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开始埋头吃饭。   初灵侧眸,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的动作很优雅,吃相也很好看,美中不足的可能是,哪怕是吃个饭,也能让人感觉到他整个人的气场与气质,跟他们剧组的这些人格格不入。   叶星澜眉眼微抬,同江云暮打了声招呼。   后者淡淡朝他笑了下,算作回应。   江云暮眼底的笑意其实并不明显,可他那双湛蓝色眼眸里漾起笑的样子实在太过吸睛,初灵忍不住就想多看一眼。   他眼尾微微阖了阖,朝她望过来。   初灵立刻回过神,假装没在看他,夹起那块小牛肋排直接塞自己嘴里。   江云暮眉梢轻挑了下,不疾不徐地开口,“我的餐盘里为什么没有这个?” 第22章 私藏你   初灵“啊”了一声, 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后,开口,“你说这个牛排啊, 这是叶老师给我的。”   旁边,叶星澜微微侧眸, 朝人笑了下, “江总,今天我只准备了一份。”   毕竟演员要保持身材,他特别注重这方面,所以惯来不会吃太多,“不过您下次来之前可以提前说一声,我连您那份也一起备着。”   江云暮骨节分明的长指微动,微抬下颌, 淡淡瞧了他一眼,嗓音沉沉, “不必了,谢谢。”   初灵偏头朝他望过来, 小声提了一嘴, 算是给他科普,“江总, 您可能不太了解,剧组的盒饭一般是达不到这个标准的。”   江云暮眼皮微耷, 视线对上她的,但不过半秒又挪开。紧跟着, 喉间溢出一道再清冷不过的单音节。   初灵见状, 直接扭过头, 不再同他说话了。   江云暮和他的第二人格薄御, 性情差距还真是大呢。   吃完午餐后,宁助理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俯身靠近江云暮,也不知跟他说了些什么。   在初灵的角度,只能看到江云暮听到宁助理的话后,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沉了沉。   原本清隽得没什么情绪的面色也比方才显得更加冷戾。   初灵心下蓦地一跳。   该不会是他们初氏集团又出了什么问题吧……   这会儿是休息时间,距离下午开拍还有半个多小时,现在她也不着急做别的事。   初灵抽出包里的手机,打开新闻app搜索关于集团的最新消息。   她浏览了一遍,发现除了那件医疗事故外,再没有其他的事情被报道。   那就不是初氏集团的事。   所以……   未等她想明白,江云暮就走了过来,微垂着眼望向她,嗓音清淡却有条不紊,“晚上我来接你。”   初灵眨眨眼,一脸疑惑的样子,“啊?”   “怎么?”   她想起来昨天晚上那个电话,以及和他的约定,或者说是口头交易。   他是答应了会帮她,但她清楚,他绝对不会白白帮忙。   事实上也是如此,江云暮的想法没有改变,与最先找到她时目的一样,他想让她来他身边,做他的全职秘书。   这一点她是清楚的。   不过,这么快吗?   初灵抿了下唇,收起手机,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这部剧刚开机半个月,最快也得一个多月以后才能杀青。”   江云暮的目光落在她漂亮的眉眼处,瞧见她眼底透出的疑惑,沉声开口,“初小姐,哪怕是口头约定,也不可以违约。”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他身旁的总助宁维朝初灵微微鞠了一躬,也跟着他疾步离开。   叶星澜手里握着一个深灰色的保温杯,盯着往外走的那两人,努努下巴,“被缠上了?”   初灵抬手拍了下他保温杯的杯壁,瞪大眼睛,“怎么可能,偶像剧拍多了吧你。”   但想想也挺有意思的,江云暮想让她留在他身边不过是为了治疗自己的“精神疾病”。   倘若这话说出去恐怕都没有人会相信,不过初灵也搞不明白,她又不是心理医生,她何德何能可以帮他治病。   “没,就……看着挺像的。”   初灵淡淡瞧他一眼,声音沉了几分,“别瞎猜,叶老师。”   叶星澜抿了口保温杯里的养生茶,压低声,“真没感觉?”   初灵一时出神,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叶星澜笑了笑,“没什么,当我没问。”   初灵没再说话,落在江云暮背影上的视线也一点点收回。   剧组几位爱八卦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聊天。   “你们刚才听到江总跟初老师说什么了吗?”   “好像说晚上来接她吧。”   “他们俩不会真的……”   “先说好,要是真的我支持啊,说实话,这两个人颜值还真挺配的,站一起多养眼啊。”   有个短发女人低笑一声,“初灵一个新人演员何德何能配得上江总?你们知道这位江总什么背景吗?”   江云暮的背景么,圈内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   他祖父那辈就已经去国外发展了,不过,HS娱乐集团的股份占比最大的那头一直都是江家。   但因为江家在德国本身就有产业,且集团业务繁多,所以江云暮的父亲才一直都没让他回国接手集团。   而这次不一样,谁让那位封总这么不争气,违法的事儿也敢做,害得集团白白损失了几个亿。   有句话说得好,“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   若不是封总来这么一出,HS集团也就不会那么顺理成章地被江云暮接管。   那位造型老师轻嗤了下,淡声回怼,“这年头,真爱连性别都不分了,何况背景呢。”   “……”   ***   转眼到了晚上,现场导演刚说完那句“今天的拍摄结束,大家可以回去休息了”,初灵身旁那位小助理就开始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不多,助理两三下就装完了。   收拾完后,小助理像是看到了什么,一瞬间面露惊恐,连忙侧身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初灵的小臂,“姐,江总来了。”   江云暮今天换了辆车,黑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   看上去倒是比那辆柯尼塞格更端庄更大气。   初灵闻言,往助理指的方向看过去,率先入目的是一双纯黑色的高定皮鞋,鞋面干净整洁,不染丝毫尘埃;而后便是笔挺西裤下包裹的笔直长腿。   她清清嗓,对助理道,“走吧。”   江云暮下了车,左手抄进西裤口袋,朝她走过来,步伐稳健,不疾不徐。   初灵走到他对面,停住,笑着道,“江总来得还真巧呢,我刚下戏。”   江云暮垂眸瞧她一眼,“不巧,我在外面等你很久了。”   初灵:“……”   是吗?   宁维轻轻扯了下唇,微笑着问:“初小姐吃晚饭了吗?”   初灵也朝他笑了下,“我晚上基本不吃东西的。”   江云暮眉梢微挑,“是么?”   初灵淡淡嗯了一声,“怎么了?”   江云暮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唇畔几乎要贴上她耳廓,低沉冷冽的声音裹着层微不可察的薄笑,“不吃东西?”   “那你和薄御一起吃的那几顿晚餐,算什么?”   初灵:“……”   “你怎么知道的?”   “我想知道,自然有我的办法。”他说。   他并不是与薄御共享了记忆,而是通过其他渠道得知的。   譬如监控,譬如他的手机订单和消费信息。   她咬了下唇内软肉,低声说,“那不一样,那时候我又没进组,现在进组拍戏了,当然要保持好身材。”   江云暮注意到她的细微动作,声线微沉,“别咬唇。”   因为他这三个字,初灵心下微微一动。   这位江总还会关心人呢,倒是让她点儿意外。   谁知她这念头刚一出来,就又听见他低沉干净的嗓音——   “难看。”   初灵自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讲,睁大眼睛,恨不得直接往他鞋上踩一脚,可她怂,她不敢。   薄御也许不会对他怎么样,可他现在是江云暮,这几日接触下来,她发现他这人颇有些阴晴不定。   最终也只是拔高声音直呼了一声他名字,“江云暮!”   “跟我上车。”说完,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就直接攥住了她手腕。   “你别碰我,”剧组那么多工作人员都还在呢,初灵不想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我、我自己能走。”   江云暮动作微微凝滞住,松开她手腕,淡淡应了声好。   初灵没多想,剧组的灯光老师已经在撤设备了,该关的灯也早就关掉了。外头这地方街灯昏暗,除非距离近,否则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助理把东西递给初灵,宁助理侧身接过,放到后备箱里。   跟小助理道别后,初灵上了车。   江云暮在她旁边坐下,出声提醒,“安全带。”   初灵撇撇唇,扯下安全带扣好,“我知道。”   言外之意,用不着他提醒。   江云暮正襟危坐,微微阖上眼。   初灵忍不住侧眸看他——   男人狭长眼尾微微翘起,根根分明的眼睫毛浓密而纤长。   初灵抿了下唇,他现在这个样子,倒像是显出了几分薄御的性情。   可江云暮之前说,薄御是个暴力型人格,他之前在她面前展现出来的那副乖巧模样,极大可能是他的伪装。   这是真的吗?   如果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云暮像是累极了,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没跟她说一句话。   大约半个小时后,黑色库里南驶入一座大型独栋别墅的地下车库。   坐在后排的男人缓缓睁开眼,“下车。”   初灵哦了一声,解开安全带,伸手去推车门,脚却没动,“我的生活用品都还在酒店。”   “给你准备了。”   初灵眼神微动,“什么?”   江云暮上下打量她一眼,淡声解释,“衣服,还有其他你能想到的生活用品。”   因他这句话,初灵瞳孔蓦地放大了一瞬,“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江云暮:“目测。”   初灵:“……”   不是吧?   她瞪他一眼,针织衫长袖下面的手指捏得紧紧的。   江云暮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唇角不露声色地勾出浅弧。   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针织衫,墨绿色长袖上带着一朵朵白色小花,下面则是一条白色的百褶裙。   不过大概她也怕冷,下身是穿了打底裤的,但尽管如此,双腿仍纤细,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   车上开了空调,她不知何时已经将身上那件纯白色的羊绒外套脱了下来。   墨绿色的衣服将她那张巴掌大的脸衬得很白,很精致。   江云暮的视线在她身上驻足几秒,而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宁维已经下了车,绕过车头走到后排的位置,抬手为她打开车门,毕恭毕敬地开口解释,“初小姐,您别误会,您的尺码江总特意让我问过您的经纪人。”   初灵看他一眼,微微颔首,“哦,原来是这样。”   也得亏宁助理的提醒,她现在得将这件事跟蔺姐报备一下。   江云暮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迈腿下车,“来我身边工作的事不必跟你那位经纪人说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   初灵淡淡应了声好,说自己知道了。   她的确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跟蔺姐讲的,但也没打算直接问。   她在微信上给蔺姐发了条消息,大意就是让她不要担心自己,她最近先去朋友家住段时间。   蔺灿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你那个朋友,就是江总吧?】   想必江云暮就是这样跟蔺姐说的,初灵也没反驳,敲出一行字:【嗯,你怎么知道的?】   蔺灿:【你们集团的新闻我也看到了,你先别太担心,这段时间在朋友家好好住着,事情总会解决的。】   初灵回了她一个可爱猫猫点头的表情包,按灭手机。   宁助理得到江云暮的示意后就下班了。   初灵跟着江云暮走进他的家。   他这套别墅面积很大,大得有些空旷,就连说话都有回音。装修风格是那种性冷淡工业风,干净整洁得很,但说实话,初灵感觉有点儿压抑。   江云暮在沙发上坐下,“确定不吃东西?”   初灵点点头,“不吃了,我一点都不饿。”   她这话是真的。   江云暮站起身,拿起茶几上两只玻璃杯,准备倒水。   他从不会安排阿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原因无他。   他的病,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但初灵不一样。   至少,对于薄御而言,她很特别。   这栋房子是父亲和母亲以前在国内生活时曾住过的别墅,不过他早就在回国前几个月找人重新装修了一遍。   别墅也会定期有人过来打扫清理,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都是宁维找来的,定期更换。   初灵在他倒水的间隙,看到茶几上的那支黑色录音笔。   她好奇得很,拿起那支笔仔细瞧了瞧,没瞧出什么,但在准备放下的瞬间,不小心按到了上头的播放键。   前后不过一瞬,一道带着明显怒意的低沉男声从录音笔里传出来——   “江云暮,你要搞清楚一件事,那晚初灵喝醉之后想吻的人本来就是我,她只是把你当成了我,才会吻上去的。”   “你千万别他妈的自作多情。”   薄御……   她确定,这是薄御说的话。   不过他为什么要录这个?   低沉清冽的嗓音太有穿透力,这栋别墅又太过空旷,她这播放键一按,这声音就响彻了整个客厅。   初灵攥紧手指,心脏怦怦直跳,看向正在一旁倒水的江云暮,“对、对不起江总,我不是故意的。” 第23章 私藏你   江云暮将杯子放下, 侧眸望过来,淡淡开口,“你道什么歉。”   初灵绯色的唇微抿, 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总觉得坐立难安, “刚才是我不小心按到了按键, 所以……”   江云暮:“我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你也不必道歉。”   初灵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心道这位江总脾气还不错。   她心思活络,到嘴边的话脱口而出,“那你会因为什么生气啊?”   “想知道?”   初灵目光微滞,点点头。   她都这么问了, 当然代表她想知道。   不过,这个问题也算涉及隐私, 她不想逼着对方回答,更何况, 他是江云暮。   他不想做的事, 怕是谁逼都没有用。   江云暮顺手将那只倒满温水的玻璃杯递给她,嗓音淡淡的, 听不出什么情绪,“比如, 你和薄御谈恋爱。”   初灵眼睛蓦地睁大了些。   她接过他递来的杯子,抿了口水, 动作稍显拘谨。   他的意思是说, 如果她和薄御谈恋爱了, 他就会生气?   可是为什么啊?   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 但这念头刚一生出来就被她生生掐灭了。   不,不可能的。   江云暮之所以这么讲,大概只是担心她会给他造成麻烦吧。   初灵抬眸瞧着他。   他双腿交叠而坐,垂在身侧的手指骨节分明且修长,皮肤冷白,五官大开大阖,属于标准的浓颜系,那双宝石似的蓝色眼瞳最是惹人注目。   初灵忽然觉得江云暮愤怒的样子有些令人难以想象。   不过,城门失火尚且殃及池鱼,何况她现在已经答应为他做事了。   万一哪天真的不小心惹到他……   江云暮见她久久未开口,又注意到她微微低垂的眼睫,长指微捻,已经将她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想到之前马格利特博士说的那句话,“薄御想要打破和你的君子协议了。”   江云暮深以为然。   所以,他必须在事情有所发展之前就把冒出来的零星苗头给掐灭。   江云暮抬手松松胸前领带,沉静的嗓音有条不紊,“刚才薄御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脾气暴躁,不适合交朋友,更不适合做你的男朋友。”   初灵白皙长指一点点绞紧,“我知道。”   “他不过是您的第二人格,出来活动的时间都有限,江总,您放心,我不会做让您生气的事。”   江云暮长腿落下,起身,像是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声线比方才稍显清润,“你明白就好。”   初灵不自觉地咬了下唇,低声询问:“您要去休息了吗?”   “有些公事要处理。”   “您先等一下可以吗?”   “还有事?”   初灵:“我想跟您谈一下我的工作时间。”   江云暮眼眸微垂,睨她一眼,“这点不必谈。”   初灵直接站起身,眉心微微拧着,“江总,您是帮了我们家,我也很感激您,但我有自己的工作,等寒假开学了我还要上课,我没有……”   没有那么多时间,也不可能把全部的时间都奉献给您。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云暮打断了。   他的嗓音低沉而冷冽,望向她的眼神疏冷寡淡,不带丝毫情绪,“初小姐,我只需要你把空闲时间留给我。”   “这样就够了。”   他就这样侧着身低眸瞧她,居高临下的,却意外得并没给人太大的压迫感,“是我之前在电话里说得不够明白么?”   初灵:“……”   当时她急于解决集团的事情,好像根本就没有认真听他讲那些。   这样听起来,又是她的失误了?   初灵有些羞赧,耳根也不受控制地攀上绯色,轻咳一声道,“抱歉啊,我之前的确没怎么留意您的话。”   江云暮面色无波无澜,“没关系。”   他说,“初小姐,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初灵点点头,扯唇朝他笑了笑,出声道,“合作愉快。”   江云暮将她带到了二楼。   他已经差人为她准备好了房间,与卧室连通的就是间浴室。   浴室做了干湿分离,里面有个大型的恒温浴缸。   看上去挺舒服的。   江云暮礼貌地问她需不需要教她操作,初灵先是道了声谢,而后说不需要,这个她知道怎么用。   他同她讲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他,初灵自然一并应下。   初灵拿上那套江云暮为她准备的白色真丝质感的睡衣,踏进浴室。   他这栋别墅虽是性冷淡工业风的装修风格,但里头的家具电器全都充满着科技感。   他们一进家门,别墅上下两层感光控制的中央空调已经全在运转了。   这栋别墅总共分为三层,不过江云暮似乎提了句三楼不住人,所以她也就没有多问。   空调已经运转了一段时间,所以这个时候,她这间卧室里也暖意盎然,挺舒服的。   初灵洗完澡,擦干身体、吹完头发后,又做了一下护肤。   最后才换上那套睡衣,躺进被窝里。   床很柔软,初灵站起来跳了两下,紧接着整个人就被弹起来了。   这弹力,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在游乐场里和姐姐一起玩过的蹦床。   前后不过一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声音没有规律且稍显急促。   初灵从床上跳下来,抬手理了理自己的睡衣,打着赤脚走到卧室门前,“江先生?”   门外那人没应。   初灵深深吸气,旋开门把手,将卧室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眼,眉心微蹙,声线却清隽朗润,“你怎么光着脚出来了?”   初灵眼睫微颤,淡淡出声,“我……”   这里没有棉拖鞋,她上楼时只穿了一双夏季的凉拖,不过空调开着倒也没觉得冷。   卧室都铺着一层厚厚的羊绒毯,暖烘烘一片,不穿鞋也无所谓。   “等着。”他说。   就在他转身欲离开之际,初灵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揪住他的袖角。   ——他似乎也刚洗过澡,头发微蜷着半干不干,穿了一身家居服,薄款柔软的深灰色毛衣,下身是条白色休闲裤。   闲适的穿衣风格她很喜欢,不过就江云暮这样的身材和颜值,穿西装大概更符合大众审美。   “怎么了?”   “你是江云暮还是薄御?”   男人俯身对上她视线,微微扯了下唇,声线沉了几分,“初小姐,你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亏我还辛辛苦苦为你准备那么多东西。”   伪装?   她喊,“薄御。”   初灵紧跟着就注意到,他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凝滞。   她不闪不避地迎上他视线,弯了弯唇,“你是薄御,对不对?”   他喉骨传来一阵涩感,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瞬,“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眼神,和江总不一样。”   他转过身,低头弯腰,双手扶住她肩膀,喉骨溢出一声薄笑,低声询问,“哪儿不一样?”   初灵想说她有把他之前说的话记在心里,那句让她记住他现在的眼神,还说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你的只有薄御……   虽然在当时她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初灵大概猜到他那时候为什么会这样讲了。   哪怕他只是一个人格意识,应该也想被人记住,想被人挂念吧。   他微微侧首,薄唇附在她耳边,压着嗓,“有没有想我?”   初灵想到江云暮之前的话,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温热的鼻息混着气音一齐飘到她耳边,她只觉得耳廓发痒。   痒得厉害。   初灵伸出手,一把将薄御推开。   对面的男人像是没有丝毫心理准备,踉跄着后退几步才站稳。   薄御望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声线沉冷得不像话,“是不是那个懦弱虫跟你说了什么?”   初灵不解,眨眨眼,“懦弱虫?”   怎么还有这种称呼的?   他似是很不耐烦,冷声道,“江云暮就是懦弱虫。”   “没有,”初灵自然不想激化他两个人格之间的矛盾,“他没说什么。”   他眉心微拧着,眼里尽是不悦,“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亲近了?”   初灵不动声色地深深吸气,倒是没想到薄御会问得那么直白,“我……”   薄御看到她这副样子,自然也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俯身,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我给你留的字条,你看到了吗?”   初灵点点头,“看到了,但我不懂德文。”   薄御:“你想学的话,我教你。”   初灵微微抿起唇,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这些天有没有再跟别人打架?”   他回答得无比干脆,“没有。”   她半信半疑,“真的吗,你可不要骗我。”   薄御伸出手臂,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   这动作本身毫无征兆,可初灵却没觉得自己被冒犯。   他手掌粗粝,抱着她时很容易就能让她生出一种安全感。   初灵怕自己掉下来,双手勾住他脖颈,薄御抱着她往前走,结果她一个不察,额头抵上了他的肩。   初灵立刻往后撤身,眉心皱了下,“薄御,你把我放下来。”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答出来我就放。”   “好,你问。”   他低沉清冽的声线藏匿着温情缱绻,“那晚酒会上,你吻江云暮的时候,是不是把他当成了我?”   初灵揪住他衣领,清软嗓音里缠着丝丝缕缕的媚却不自知,“你觉得呢?”   “你之前又不认识他。”   初灵轻轻嗯了一声,“所以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他扯了下唇,笑意慵懒倦散,将她轻轻放在床上,道:“我去给你拿棉拖。”   初灵微微颔首,笑着道,“那就辛苦你啦。”   说完,她捞起手机,轻点屏幕看了眼时间。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初灵在床上等了将近八分钟,他都没有上来。   初灵也顾不得自己穿没穿鞋了,直接光着脚飞奔下楼。   下楼的过程中,她心脏跳得很快。   一种不太妙的念头直冲天灵盖,初灵将手指攥得紧紧的。   她在客厅沙发旁看到了江云暮。   他整个人倒在地上,明明在努力呼吸却还是像喘不过气,初灵立刻朝他跑过去。   “江云暮!”她喊了一声。   距离近了,她才发觉他额头上全是薄汗,就连那双蓝色眼眸也泛起了红血丝,只是不仔细瞧瞧不出罢了。   初灵用尽全力,将他扶起来,让他上半身靠在沙发上,自己在他身后挡着。   他急促而猛烈的喘.息声回荡在她耳边,初灵身体微颤,双臂抱着他的腰以作支撑,“江云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江云暮,你别吓我……”   她头一次见到这种状况,原来每一次的人格转换都会让他产生这种濒死的感觉来么。   她只是做旁观者,都觉得很痛苦。   更何况他……   初灵一只手抱着他腰,另只手轻抚他胸口帮他顺气,不知过了多久,江云暮的气息终于逐渐平稳下来。   她听见他温温沉沉的声音,“初小姐。”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他微微摇头,“不必了。”   “谢谢你。”江云暮对她道。   初灵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他的腰,手像是被电击似的迅速挪开,“不、不好意思,江总您别介意,我是为了……”   江云暮:“我知道。”   顿了几秒,他说,“我没有介意。”   初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他刚才那副样子,的确把她吓到了。   她脊背抵着沙发,轻声问,“您现在可以自己站起来么?”   江云暮也坐在沙发旁,上半身靠在那儿,没有要站起来的迹象,似乎也不打算站。   短暂的沉寂后,他问,“我看起来很老吗?”   初灵:“……”   这问题回答不好可就成了送命题。   她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啊,”随即笑笑,“为什么您会这么问?”   江云暮视线落在她颈侧,“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跟薄御说您?” 第24章 私藏你   初灵对上他视线, 微微怔愣了下,而后淡声开口,“那是因为, 你们的风格不同。”   江云暮眉眼微垂着,并未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菲薄的唇微微翕动, 却并未出声。   “您,”初灵唇角微抿,而后讪讪笑了下,改口,“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江云暮微微颔首,薄唇轻扯了下,湛蓝色眸瞳里透出浅淡笑意, “所以,你不打算改口么?”   初灵起身给他接了杯温水, 顿了几秒才开口,“如果你想, 当然可以。”   毕竟, 江云暮才是她的雇主,是付她薪资的老板。   “好。”   初灵点点头, “我明白了。”   边说边把盛满温水的玻璃杯递给他,微俯身, 轻笑着开口,“还不准备站起来么, 江先生?”   江云暮伸出手, 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随意自然, 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淡, “拉我一把。”   “等等。”初灵将玻璃杯放到茶几上,而后伸出手,握住他的。   他修长的手指微凉,与他手掌交握之际,初灵才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骨节分明”。   江云暮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站了起来。   初灵侧眸对上他视线,下巴微努,“喝点温水暖一暖吧。”   “谢谢。”   初灵在他对面坐下,唇边依旧挂着点儿浅淡笑意,嗓音轻软,“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江云暮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双腿交叠在一起,淡声开口,“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   初灵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是不是她笑起来不好看,所以他有些……烦了?   “江先生,你不喜欢看别人笑吗?”   还是单觉得她笑起来有些碍眼,其他人怎么笑都没关系?   江云暮单薄的唇微抿,嗓音淡淡,“不是。”   “那是——”   江云暮抬手整理了下身上那件深灰色的毛衣,“如果一直在我面前保持微笑,时间久了,你会很累。”   初灵目光与他视线对上的一瞬,心脏跳速蓦地加快。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心底那一只小鹿又开始活泛起来了。   她长指微微收紧,再开口时候嗓音清清软软,“谢谢江总关心。”   “我在你面前不过是个病人而已,”江云暮掀了掀眼皮,神色很淡,“以后不必叫我江总。”   初灵微微颔首,并未反驳。   江云暮抬头看了眼挂钟,“不早了,去休息吧。”   初灵深深吸气,“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她其实很想知道,薄御会不会再次出现。   她也想弄明白,他的人格转换到底有什么规律,还有,一整天内他到底会进行多少次的人格转换。   他神色淡漠疏冷,着实瞧不出什么情绪,“没事,我自己会看着处理。”   初灵看着他,眼珠微微转了下,出声问,“你说的看着处理,是指吃药吗?”   “初小姐,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聪明。”   初灵捏紧垂在身侧的长指,没出声。   “是药三分毒,还是少吃些药比较好,如果你实在不舒服,可以随时叫醒我。”   “我不锁门了。”   江云暮朝她走过去,低下头,清淡的目光凝着她,“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初灵回视过去,微微点头。   她的确是对江云暮抱有不一样的感觉,究竟是因为什么她也说不清。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正因为他言而有信,答应了帮忙就会帮到底,说不透露给姐姐是她找的他就不透露。   ——所以在她心里,他与旁人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他蓝色眼瞳里蓄上层层笑意,低眸瞧着她,低沉的声线有条不紊,“我,江云暮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初灵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就感觉心脏处涌上来一阵酸涩感。   “谢谢江先生。”她说。   同他道过晚安后,初灵就进了自己的卧室。   可她在床上躺了许久,却怎么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江云暮方才跟她讲的那些话。   他不间断的声音组合起来更像是一档广播节目,还是在她耳边开了3D环绕音的那种。   初灵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凌晨几点才睡过去的。   她只记得自己第二天一早照镜子的时候,已经有了一层浅浅的黑眼圈。   初灵扶额,深感无奈。   这才是在江云暮身边工作的第一天,她不至于吧。   不过,她自我调节能力向来不错,攥紧拳头对着镜子给自己打了打气,下了楼。   她刚一走到客厅,就闻见了一阵生煎包的香味。   江云暮的助理宁维站在一旁等候,早餐明显是他买的。   看到那个正在抬手撕早餐纸袋的男人后,初灵脚步微顿,不再往前。   宁维礼貌地同她问好,“初小姐,早。”   “早。”初灵笑着回应道。   江云暮侧身,朝她望过来,“吃早餐。”   初灵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一开口居然是俗到极致的三个字——   “扣钱吗?”   江云暮眼睫微不可察地轻颤了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闪过一丝令人难以捕捉的诧异。   初灵:“……”   她弯了弯唇,想要消除这种莫名其妙的尴尬,“那个,我就是好奇……你别多想。”   江云暮帮她拉开餐椅,嗓音低沉清淡,“不扣。”   初灵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江云暮眉梢微挑,低声询问,“没听清?”   宁维忍不住轻笑了下,“江总说不扣。”   初灵笑逐颜开,一个闪身直接在江云暮旁边坐下,“有没有蟹黄馅儿的?”   江云暮长指拎起里面的一套纸袋,拿出来摆在她面前,“这些都是。”   “谢谢江先生,”初灵一本满足,拿起一双筷子,“那我开吃啦。”   他目光凝着她,视线里藏匿着不具名情绪,“嗯。”   吃完早餐后,初灵被江云暮送到了片场。   出于不想给自己也不想给他制造麻烦的心理,初灵并未让江云暮下车。   她下车后,朝坐在后排的男人挥挥手,笑着道,“晚上见。”   江云暮淡淡应了一声,而后就听见她紧张地说,“快关窗快关窗。”   他微微颔首,升起车窗。   未等她那个小助理朝这边跑过来,黑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就疾驰而去。   但即便如此,初灵依旧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更确切地说,其实是那辆库里南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豪车也许易见,但像这样车牌连号的豪车并不易见。   初灵没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对迎面朝她走来的小助理笑着道了声“早”。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初氏集团的新闻也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被人遗忘。   医院与初氏集团分别给死者家属打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补偿金。   HS的公关团队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原本闹得不可开交的家属们撤了诉。   不过,对于初灵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帮到家里,能帮到姐姐就好。   某天下午,初灵拍完下午第五场戏,正准备休息的时候,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母亲让她晚上回家吃饭,初灵没什么犹豫地直接应下。   挂断乌女士的电话后,她又给江云暮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   对面的人听完后,淡淡应了声好。   初灵:“你没有其他要跟我说的了吗?”   江云暮:“注意安全。”   她应声,“好,我知道的。”   停顿半秒,初灵又道,“你晚上也要好好吃饭。”   “今晚加班,不急。”   “宁助理在吗?”   “怎么?”   “我要跟他说一声,让他催你按时吃饭。”   江云暮长指轻轻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喉骨处溢出一声浅笑,“宁维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   初灵:“……虽然宁助理与你才是上下级关系,但我让他帮我监督一下你有没有按时吃饭也是可以的吧。”   江云暮惯来低沉的嗓音里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薄笑,“你就这么在乎我有没有按时吃饭?”   “当然,你本来就已经是病人了,如果再得了胃病……”   那岂不是更难受。   但话一出口初灵便察觉到了不妥,“江先生,抱歉啊。”   “道什么歉?”   初灵声音低了几分,“我有点口不择言了。”   虽也是出于关心,但归根结底是没有考虑他的感受。   “我不介意,不必道歉。”   正当初灵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见他低沉清冽的嗓音,“初小姐。”   “嗯?”   “你可以给我拍张照吗?”   “拍什么?”   要她的自拍吗?   应该……不会吧。   “你的晚饭。”   初灵略略地松了口气,“……好,没问题。”   两人又简单说了几句,她才挂断电话。   拍完最后一场戏收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十一分了。   漆黑的夜幕像是一副被泼了墨的山水画,天空中的星星寥落几点,略显潦草。   晚高峰堵车,初灵赶到仙月南庭时,已将近晚上七点钟。   她刚一进门,就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   初灵站在玄关处换好鞋,还未扭过头来就喊了声“妈”。   乌茵僮忙不迭应了声,笑着朝她招招手,“灵儿,快过来。”   初灵跟爸爸和姐姐打过招呼后,朝桌上的菜扫视一圈儿,“您居然做了我最爱的冒烤鸭!”   “对啊,”乌茵僮下巴微努,示意她先去洗手,“你爸爸买的食材,我做的。”   初灵边点头边往外掏手机,“太丰盛了,我先拍个照。”   拍完后,顺手点开微信,想给江云暮发照片的时候才发觉,她根本没有他的微信。   他留给她的唯一联系方式就是一个手机号码。   初灵之前按照他的号码搜索过微信账号,但显示该用户不存在。   后来她就再也没试过。   但还好,她微信里有宁助理。   初灵直接将原图给宁维发了过去。   弄完后,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转身进了盥洗室。   初茗宜撇撇唇,明显不信这菜是出自乌女士的手笔,“黄阿姨做的吧。”   “胡说,你又不知道。”   初经义将盛好饭的碗一一摆好。   乌女士又递过来一只空碗,“再盛一份。”   初茗宜愣了下,“还有人来?”   乌女士“嗯”了一声,压低声音:“灵儿未来的男朋友。”   初茗宜:“?”   刚洗完手从盥洗室出来的初灵:“??”   她未来的男朋友是谁,叫什么,多大年龄?   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正当她走过去,想问母亲对方是谁的时候,家里的可视门铃响了。   乌茵僮稍一侧头,“灵儿,你去开门吧。”   初灵目光微微凝滞了一瞬。   她侧眸对上母亲的视线,“妈,你确定外面的人是我未来男朋友吗?”   乌茵僮的笑带着几分神秘意味,“你先看看满不满意。” 第25章 私藏你   初灵抱着好奇心走到门口, 拧开门把手。   看清门外那人的模样后,她微微眨了眨眼,笑了下道, “林医生,原来是你啊。”   不过, 妈妈干嘛要说那种模棱两可容易引人误会的话……   她和林医生的关系明明就很单纯。   ——单纯的医患关系。   门外的男人穿了身浅棕色的毛绒大衣, 身形高大挺拔,长相倒也颇为干净清爽。   他轻扯了下唇,半开玩笑似的道,“怎么,不欢迎我吗?”   初灵微微摇头,淡声回,“没有, 快进来吧,都在等你呢。”   在乌女士的热情招呼下, 林译医生将手中提的礼物递给黄阿姨,而后入了座。   乌茵僮自然知道他们目前的关系, 可她想让林译做自己女婿的心也是真的。   不过, 这在她的设想中,他和灵儿成为男女朋友的前提是, 他能将她的心理障碍完全治愈。   初灵用余光打量着母亲,瞧见她用公筷给林医生夹了只自己最爱的鸭腿儿后, 唇角微微撇了下。   怎么回事,就因为林医生的到来, 她和姐姐就失宠了?   饭桌上不聊公事, 也不聊家国大事, 这是初家人吃饭时不成文的规矩。   饭吃到三分之一, 乌女士让自家先生帮忙盛汤的时候,问了句,“林医生最近忙不忙啊?”   林译轻笑着开口,“阿姨,我最近还好,不算太忙。”   乌茵僮对他的喜欢溢于言表,“那有时间可以多来我们家吃顿饭。”   林译:“好,只要您不嫌弃。”   “哪儿会,我巴不得你天天来呢。”说着,乌女士朝自家小女儿使了个眼色。   如果说一开始初灵还对母亲的话抱有疑问,那么现在那点儿疑惑就完全消失了。   倒也不是说她有多聪明,主要是妈妈将自己的意图表现得太明显。   她觉得林医生应该也看出来了。   初灵顺着母亲的话茬儿跟人客套着,“欢迎,林医生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   林译朝她笑了下,淡声询问,“喝汤吗,我帮你盛。”   他的声音温淡清和,与江云暮说话时的语调有些相似。   但他们又是完全不同的。   江云暮行为堪称斯文、作风也足够绅士,可每当他同她说话的时候,初灵总会莫名生出一种感觉来——   那不是真实的他。   或者说,抛却第二人格不谈,目前江云暮所对她展现出来的这一面,也根本不是他的全部。   想想也是,他们认识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半月而已。   更何况,最初他又是以薄御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的。   见初灵有些发愣,初茗宜轻轻敲了下桌子,低低开口,“灵儿,林医生跟你说话呢。”   初灵回过神,将自己的思绪从那些事情中抽离出来,低低“啊”了一声,顺手把自己手边的空碗递过去,“谢谢林医生。”   林译接过,帮她盛好汤,又贴心地叮嘱了句,“慢点喝,小心烫。”   初灵掀了掀唇,微微颔首,朝他笑了下。   乌茵僮看着他们一来一回的互动,笑得合不拢嘴。   别说,她瞧着他们两个人着实般配。   一顿晚餐吃完后,大家正坐在沙发上聊天的时候,初灵低头看了眼时间,提出离开。   “都这么晚了,你就在家住吧,不用担心明天会迟到,让褚烨送你过去不就行了?”乌女士劝她。   初灵想起来与江云暮的约定,垂在身侧的长指一点点收紧。   下一秒,她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嗡嗡”地振动起来。   她立刻伸手拿起,低头瞧了眼来电人。   江云暮打来的。   手机接连振了三四秒后,初灵微微抿起唇,指指手机,咬牙跟乌女士扯了个谎,“妈,导演的电话,他找我可能有点事,我必须得回去了。”   乌茵僮眉心轻蹙了下,但也没多说,只道,“好,那我让褚烨送你回去。”   未等初灵开口回应,坐在一旁的林译就温声道,“阿姨,还是我送吧,我刚好顺路。”   乌茵僮:“真的顺路吗?”   林译点头,“嗯,我买的房子离灵儿她们剧组的酒店不远。”   灵儿?   他怎么也这么叫她了?   初灵抬眸,悄悄打量林译一眼,默默地深吸一口气。   她担心自己与江云暮的约定在家人面前暴露,方才长指一划,已经直接将他的电话给挂断了。   所幸他没有再次打过来。   但,他会不会生气啊?   表面上温和斯文的人,一旦褪下面具,会不会变得很可怕?   初灵脑海中蓦地浮现出自己之前看过的电影画面。   那部电影里的男主角也是个患有精神类疾病的患者,他将自己爱的女人锁在房间,锁了将近半个月。   女主角彻底失去自由,不管有没有踏出这道门,都时时刻刻被他监控着……   一举一动皆被他看在眼里。   现在,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都要认,江云暮在她面前展露出来的这一面可以说是极为绅士的。   但她昨晚失眠的时候就想过,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一个病人,是个患者。   他说薄御危险,那么他自己呢?   初灵不敢深入去想,可她背后已经逐渐冒出了一层薄汗。   乌茵僮眉眼弯了弯,看向女儿,温声道,“灵儿,那让林医生送你回去?”   初灵觉得谁来送自己都没什么所谓,反正她到达剧组酒店之后也要再打个车前往江云暮的别墅。   算了,危险就危险吧,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她答应对方的事,总要做好。   初灵点点头,“好,”说着,她侧眸看向林译,“那就辛苦林医生了。”   林译微微摇头,声线温浅,“不辛苦。”   不得不说,林医生这个人的脾气是极好的。当初初茗宜给妹妹选择心理医生时,就是看中他的耐心与细心。   某种程度上来说,林译也算并未辜负初茗宜的期待。   初灵微笑着跟家人道过别,而后跟着林译离开。   初茗宜让她到酒店了给自己报个平安,初灵自然连声应下。   初灵站在那辆黑色的梅赛德斯奔驰旁,正思考着该坐后排还是驾驶座的时候,林译伸出手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上车吧,外面冷。”   “嗯,谢谢林医生。”她道了声谢,长腿一迈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初灵坐得端端正正,不等他提醒,就自觉扯下安全带扣好。   林译启动车辆,淡声开口,“你确定要回剧组酒店么?”   初灵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看向他,拖长的尾音轻扬,“嗯?”   林译笑了下,“据我所知,你们这部戏的导演并不姓江。”   原来他看到她的来电显示了啊,初灵了然,淡声说,“林医生,你能帮我保密吗?”   “说说看。”   “你先答应我,保密。”   林译几乎没什么犹豫,“好,我答应。”   初灵自然也信得过他,否则早在姐姐问她要不要换心理医生的时候,就跟姐姐说把他换掉了。   停顿了下,她道,“我现在接了一个工作。”   初灵:“不过你别担心,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只是我的雇主他需要我的帮助,所有才雇了我为他工作。”   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能帮他什么。   没提名字,也没说他生病,更未提什么双重人格,而且,林医生也答应了要替她保密。   这样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林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但最终他并未针对此事做出任何评价,只是微微颔首,“地址给我。”   初灵打开地图,点开江云暮那栋别墅的地址示意给他,“这里。”   “好,我送你过去。”   初灵笑逐颜开,忙道,“谢谢林医生。”   林译默默记下地址,启动车辆,“不过灵儿,我希望你可以定期来找我治疗。”   初灵微微抿起唇,没说话。   黑色的梅赛德斯驶离初家地下车库,林译面色平静地打着方向盘,对她道,“相信我,你迟早会痊愈的。”   初灵淡淡“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林医生。”   车子在宽阔的大马路上疾驰,晚上十点二十三分时,初灵被林译送到了江云暮那栋别墅的门口。   初灵下车后,透过已经被降下来的车窗跟他挥手道别,“林医生,今天辛苦你了,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好,那我们这周末见?”林译用带着疑问的语气道。   “嗯,我可能会晚上过去。”   他唇角抿出淡笑,“什么时候都可以。”   跟他道过再见后,初灵转身,朝别墅大门走去。   林译瞧着她纤弱的背影,忽然想起来戴望舒的那首诗歌,《雨巷》。   初灵站在雕花大门前按了下门铃,原以为还需要等一会儿,结果前后不过两秒,门就开了。   她慢吞吞地走进去。   江云暮好整以暇地站在别墅楼前,等她过来。   别墅外头的路灯昏黄,他穿着一身黑衣黑裤,淡然而深静地站在夜色里,看不清表情。   初灵离他愈来愈近,可她视线一直落在正前方,没怎么注意门口角落里还站着个人,所以也就没发现他。   她敲门,喊了声“江云暮”。   站在昏暗处的男人淡淡应了声。   初灵被他吓到,皱起眉捂住心脏,看清他的模样后,又不自觉地呼出口气,“你在这里站着干嘛,吓我一跳。”   江云暮低眸望向她,嗓音清淡无虞,“在等你。”   初灵:“等我?”   他说,“嗯,你这么晚还没回来,我以为你会睡你母亲那里。”   说完,他转过身,打开门,“进来。”   初灵应了声,“抱歉啊,我挂了你的电话,那时候我爸妈和姐姐都在旁边……”   江云暮对这件事的接受度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他根本没说什么,就只是俯身弯腰在橱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浅白色拖鞋,递到她脚边,“给你准备的女士拖鞋。”   “江先生。”初灵没动,低眸瞧着他的动作,喊了声。   他直起身,喉骨处溢出一个单音节,“嗯?”   “你为什么不生我的气?也不问我是坐谁的车来的。”   “我为什么要生气。”   可他现在明明就很不正常啊,她挂了他的电话,工作以外的时间的确是他身边待着,但也完全没帮上他什么忙。   她都觉得自己的付出与报酬不对等了。   他作为老板居然没有丝毫怨言,居然不生气?   资本家不都是会狠狠压榨剥削劳动人民的吗,怎么江云暮不一样?   他的良心……似乎好得过分了些。   初灵换上拖鞋,一低头才发现,这双白色拖鞋的鞋面上点缀着两只鲜红色的小草莓球球,“我是员工,你是老板,我挂了你的电话。”   “所以我就要生气?”   初灵:“……”   “那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   初灵:“你问。”   “送你过来的那个男人是谁?”   “我的心理医生。”   江云暮单手抄进口袋,低低淡淡道,“他是不是喜欢你?”   “啊?”初灵眼睛眨巴两下,“应该……没有吧。”   她从未觉得林医生对她有这方面的意思,当然她对林译也没有。   初灵不解,疑惑地偏过头望着他,“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江云暮眉眼微耷,给她接了杯水,却并未出声。   初灵轻咳一声以缓解尴尬,压低声音问,“那个,江先生,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难道,江云暮喜欢她?   唔,这是她可以幻想的吗? 第26章 私藏你   江云暮淡淡睨她一眼, 将盛满温水的玻璃杯递给她,嗓音沉静疏离,“初小姐, 喝水。”   初灵接过,轻轻抿了一口。   他为什么不说话了?   她深深吸气, 有点后悔。   早知道就不这么问了, 江云暮此时此刻的沉默显得她对自己的认知非常不清晰。   初灵终究是先扛不住这种尴尬氛围,放下手里的玻璃杯,“那个……如果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的话,你就当我没问。”   江云暮似乎是在斟酌用词,沉默两秒后才道,“我是担心,你身边的人会受伤。”   初灵不明所以, 望向他低声问,“什么意思?”   “薄御对自己的情敌不会手软。”   “所以……”   这样说来, 林译医生一旦被薄御认为是他的情敌或者是潜在情敌,就有可能会被……   初灵明白了。   不过, 这么说的话, 江云暮不就是在变相告诉她——   “我不喜欢你,喜欢的你是薄御, 是我的第二人格”吗?   初灵微微抿起唇,消化了下江云暮所呈现给她的信息, 淡声开口,“林医生不喜欢我, 我对他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所以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我都不会跟他在一起。”   江云暮低沉干净的嗓音有条不紊, “这种话,等薄御出现的时候,你可以告诉他。”   初灵眉心微蹙了一瞬。   说实话,她没想到江云暮会这么回应自己。   他真觉得他和薄御是不同的人了?   有那么一瞬间,初灵自己都有些恍惚。   但这个话题再谈下去显然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于是初灵转而问,“你原本给我打电话就是想说这个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我想提醒你,如果今晚不想回这里面对我,可以不回,在家住一晚也没关系。”   初灵:“……”   她皱起眉,表情不是很好看,“你不早说!”   江云暮纤长而浓密的眼睫无辜地颤了下,“是你挂了我的电话。”   “那你就不会给我发短信吗?”   反正不怪她。   初灵视线落在透明玻璃杯的杯壁上,小声吐槽了句,“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江云暮上下打量她一眼,声线淡淡,“知道了,下次改。”   初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瞳孔蓦地瞪大了些,“你说什么?”   “我说会改,有什么问题吗?”   初灵忙摆手,唇角微翘,对着他扯出个浅浅的弧度,“没问题没问题,但你要说到做到。”   “嗯。”他低声应。   初灵顺势推舟反客为主,“我没什么事了,去睡觉吧。”   就在她正欲起身离开之际,手腕处忽然传来一阵厚重的力道。   她被江云暮钳住了手腕,“等等。”   初灵扭过头看他,“怎么了?”   “你今晚能不能睡我的房间?”   初灵疑惑,眼睛眨巴两下,轻声问:“那你睡哪儿?”   江云暮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眸微动,而后一点点沉下去。   初灵眼睛转了转,瞬间拧眉,“你想占我便宜?”   她用尽力气抽回被他攥住的手腕,捂住胸口,“江先生,我卖艺不卖身。”   江云暮无声扯了下唇,声线清冽,“我不会碰你。”   他只是有种预感,今晚薄御一定会出现,而他一旦出现,就不会安生。   初灵深深吸气,对上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瞳,不过一瞬又别开眼。   她担心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心软,“你要我怎么相信?”   江云暮:“不信也没关系。”   初灵沉默了下,脑子运转得飞快,最终,那道不知所谓的目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处。   顿了顿,她轻声问,“薄御最近是不是很喜欢晚上出来活动?”   他所流露出来的淡然与深静,虽符合他这个人整体的气质,但总会让初灵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来。   他明明可以是更鲜活更立体的存在。   江云暮用低沉干净的嗓音淡声陈述,“他只是没有选择。”   “江先生,你不觉得他是你的一部分吗?”   “我不需要衍生出来的人格意识成为我的一部分。”   “你想错了,存在即合理,你可能只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需要他而已。”   江云暮掀了掀眼皮,语调漫不经心,却带着一股浓厚的晦涩暗沉,“你是在维护薄御,怎么,你喜欢上他了?”   “江先生,我只是希望你正视这个问题。”   江云暮:“和我讲这些,你倒不如直接去跟薄御讲。”   “好啊,”初灵点点头,也意识到他这个人本质上脾气性格并没有他所呈现出来的这样好,“等他出现了,我会告诉他的。”   “薄御应该会听我的话。”她说。   “是么?”江云暮望着她,唇角蓦然轻扯了下,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为什么听到她这么讲,他心里会不舒服?   这具身体的主人明明是他,她为什么要那么在乎薄御?   初灵是想他对自己展露真实的那面,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喜欢江云暮此时的态度。   傲慢与偏见,这一刻他全占。   她点点头,“你不是说他是暴力型人格吗,愤怒的时候忍住不跟人打架对他来说是不是很难?”   “初小姐何必明知故问。”   初灵打开某短视频app,找出自己收藏的几段视频,将手机递到江云暮面前,“要不你先自己看看?”   他没接,“这是什么?”   初灵手臂往他那边杵了杵,“你先看看。”   江云暮没言语,安安静静地接过她递来的手机。   他正在看视频的时候,初灵侧眸望向他,语气淡淡,“如你所说,我刚才是在明知故问,可你看,当时薄御忍下来了不是吗?”   江云暮已经看完了视频,把手机递还给她,“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停手?”   未等初灵做出回答,他又沉声问,“你以为是因为他想要改变吗?”   “不是吗?”   “他是因为你。”   虽然江云暮也不清楚,薄御喜欢她的理由是什么。   “所以,这点改变就不值得夸奖了吗?”   “江先生,如果你本质上并不是温和斯文的性格,那你就没必要在我面前伪装成这样的人。”   初灵越说越停不下来,最后甚至有些激动,“薄御虽然是你的第二人格,可他至少是真实的,但我不确定在我面前的你是不是真实的。”   话一出口,初灵忽然又察觉到自己用词不当。   “伪装”这个词,用在他身上是不是太严重了?   可转念一想,如果不刺激他做出相应的改变,那他痊愈就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   更何况,那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也是她目前最想弄明白的一点。   江云暮起身,垂下眼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低低沉沉开口,“我并非比不过薄御。”   “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她表达得不够明确吗,初灵皱起眉,她怎么觉得江云暮根本没听懂呢。   “就像你之前跟我说的,一直在你面前保持微笑会很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暗面,如果某一天‘扮演’斯文绅士让你感到疲倦了,试着褪下这层面具,试着在他人面前展现出你最真实的那一面,未必不是个好的选择。”   “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江先生?”   江云暮淡声道,“我的理解能力还不至于差到这个份上。”   也就是听懂了。   初灵攥紧的手指一点点松开,还好,她没白费这番口舌。   “我先去睡了。”   “晚安。”他的嗓音沉静,望向她的目光神秘莫测。   教人着实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初灵自我安慰的能力向来很好,更何况,人心隔肚皮,哪怕是最亲近的人,如果对方不表达自己的想法,你也很难去猜到他在想什么。   所以,没关系了。   她起身,淡声开口,“我的卧室门会开着,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了,可以来找我。”   江云暮这次没再拦她,只沉声问,“你想见到薄御吗?”   初灵回过头对上他视线,轻轻笑了下,“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吧。”   “你不想回答?”   “嗯,还是不说了,我有点累,想休息。”   江云暮目光凝着她,沉默了下才出声,“初小姐。”   “江先生还有什么事?”   “你喜欢什么花?”   初灵思考了下,轻声道,“向日葵,我觉得它象征着阳光,也代表着新生。”   而且结出来的葵花籽还可以炒着吃,一举两得。   不过后面这句话,她没跟江云暮说。   江云暮的嗓音佚?清清淡淡,“我知道了,去休息吧。”   ***   一个晚上就这么祥和地过去。   初灵的卧室门并没有被人动过。   因此,她也不清楚昨晚薄御到底有没有出现。   可当初灵收拾好下楼,走进一楼盥洗室的那一瞬间,彻底愣在原地,瞳孔也蓦地放大了几倍。   她倾身,看着镶嵌在那里的,已经碎成千百片的椭圆形半身镜。   镜子里的血迹自上而下延伸,触目惊心。   镜子碎成不规则的玻璃,上面时不时就会出现些暗红色的血痕。   有的粗有的细,有的长有的短,现已干涸。   是薄御,还是江云暮?   初灵心脏跳得厉害,想到那晚他人格转换时的痛苦状态,眼眶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一圈。   她攥紧拳头,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在镜子前不受控制地蹲下身,连着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缓和过来。   她整个人蜷缩在洗手台旁,身体抖得厉害。   “初小姐?”一道清隽而冷冽的男声传到她耳边。   初灵缓缓抬起头,眼眶中氤氲着湿意,“江云暮,是你吗?”   男人低低应了声,也在她旁边蹲下身,凛冽的嗓音放缓,听起来莫名柔和,“你怎么了?”   “你不是调查过我吗?”   江云暮似乎半点儿都没听出来她这话里的怨怼,“你晕血症犯了?”   初灵轻轻嗯了一声,“不过已经好些了。”   江云暮目光落在她身上,“抱歉。”   他唇齿翕动,低声问,“我抱你出去,可以吗?”   初灵看到他伤痕累累的手背,眉心瞬间拧起,“你的手——”   江云暮在那一刹缩回手,嗓音极淡,“没事。”   初灵恨不得直接站起来踩他一脚,可她现在浑身都没有力气,只能软软地训道,“江先生,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你的拳头再硬也是肉做的,不是铁做的。”她撇唇看着他说。   江云暮不动声色地掀了掀唇,目光凝着她,“我知道。”   “你还笑,伤口处理了吗?”   “处理过了。”   初灵轻轻咬了下唇内软肉。   他还真是实诚。   如果是薄御,必然会装腔作势地卖可怜让她帮忙处理伤口。   江云暮:“你还想知道什么?”   初灵两只脚微微动了下,紧跟着阵阵酸麻感直冲她的天灵盖,她眉心拧得更狠了。   直接伸出手,对他道,“你拉我一下,我腿麻了。”   江云暮却没听她的,直接俯身弯腰,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初灵没什么思想准备,就这么被他抱着悬空而上,他厚实的长臂搭在她的腿弯处,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额头抵上江云暮冷硬胸膛的那一刻,初灵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就这么被他抱着产生的眩晕感,竟然比方才看到那些血迹后产生的眩晕感来得更猛烈。   等等。   她该不会是……   喜欢上江云暮了吧?!   不!不行!   绝对,绝对不可以。   可自打她产生这种想法的第一秒,耳根和脸颊就不受控制地泛红。   初灵抬眸,视线落在他凌厉的下颌线处,低声问:“你手不疼吗?”   江云暮垂眼望向她,淡声回,“疼。”   初灵莫名地有些欣慰,至少他刚才讲出来的肯定是他现在的真实感觉。   她抿起唇,眉心皱着,“那你快把我放下吧。”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这话堪堪落下之际,门外就响起了一阵门铃声。   初灵出声提醒,“有人来了。”   江云暮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只随己意说了句,“机会只有一次。”   初灵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顿了下,开口问:“你为什么会把盥洗室的镜子砸成那样?”   “还有,昨晚薄御有没有出现过?”   江云暮手臂微翻,将她放到客厅深灰色的沙发上,动作很轻,低眸望着她,轻嗤笑,“你还真是够在意他的。”   “如果他听到了,估计会很开心。”他目光微沉,语调颇有些阴暗晦涩。   初灵眼睛眨了眨,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道我不关心你吗,江先生?”   江云暮淡淡瞧着她,并未出声。   初灵闻到了一股早餐的香气,她皱皱鼻,“你还不去给宁助理开门?”   江云暮直起身,嗓音清冽,“你期待的他,昨晚没有出现。”   初灵:“……”   她哪里有这么说过。   不过她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薄御肯定是想要出现的,两个人格意识不断交战,最终,江云暮赢了。   可他也受了伤。   那面被拳头砸得稀烂,沾满了血迹的镜子,彰显著昨晚他到底有多痛苦。   见她许久都没有再次开口,江云暮那双湛蓝色眼眸里逐渐蓄上点隐晦暗沉的情绪,“见到的是我而不是他,你是不是很失望?” 第27章 私藏你   江云暮清楚地记得, 昨夜,凌晨两点三十五分,他再次出现了共在意识。   他警告薄御, 不要破坏他们之间的君子协定。   他与薄御和平共处的原则之一,也是在江云暮看来最重要的原则, 是双方都不可以谈恋爱。   江云暮不允许薄御恋爱, 自己更是以身作则,这十几年来身边连个女人都罕见。   除了马格利特博士和他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想法。   包括他的家人。   外界只当他是个对恋爱婚姻没有任何兴趣的不婚主义者,甚至他的父亲都这么认为。   初灵抬起眸,对上他的视线,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捏紧,“我没这么想, 江先生,你也不必以自己的想法来揣度我。”   她扯了下唇, 声音淡淡,“宁助理在外面等很久了。”   江云暮没再说什么, 转过身离开沙发旁, 打开门。   宁维提着早餐进来。   两人一起吃过早饭后,初灵被宁助理送往片场。   江云暮没跟她乘一辆车, 路上,初灵问宁维原因, 但他也只含糊其辞答了句,“江总今天有别的工作要处理。”   初灵知道他刚刚接替那位封总的位置没多久, 集团许多业务都要进行技术性的革新。   江云暮最近很忙。   初灵在后排坐着无聊, 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今早江云暮的反常表现, 唇角动了动, 开口道,“宁助理,我想问你个问题。”   “您请说。”   “你见过薄御多少次?”   没有任何时间条件的限制,这个问题宁维一时还真弄不清,“初小姐指的是——”   “比如今年一年之内,他出现过多少次?”   宁维:“数不清。”   她眉心微蹙,“那每一次人格转换,江先生都会这么痛苦吗?”   初灵顿了下又补充,“你有没有碰见过他人格转换的时候?”   宁维透过后视镜朝她看了眼。   镜子里的女孩子略施粉黛,妆容清新可人,一双圆圆的杏眼湿漉漉的,像是氤氲着水汽,眼睫毛纤长而浓密。   审美也许是主观的,可她却是主观客观都漂亮的存在。   他说,“是的,但我见过的次数不多。”   宁维:“初小姐,您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在想,江云暮什么时候才能够痊愈。”   他要怎么才能够痊愈呢。   初灵:“对了,宁助理,你知不知道你们江总第一次出现人格转换是在什么时候?”   宁维礼貌地道,“抱歉初小姐,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初灵微微抿起唇,手肘支在车窗边,视线落在窗外不断往回倒的梧桐树叶上,淡声道,“没什么好抱歉的。”   宁助理看起来这么年轻,恐怕在他身边工作的时间也不算长,他不清楚这些事,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不过,在初灵下车前,接到了宁维递来的一张名片。   “这上面有马格利特博士的联系方式,如果您想知道关于江总更多的情况,或许可以试着联系他。”   初灵双手接过,皱了皱眉,“可我……我不会德文。”   宁维微笑着道,“马格利特博士会说中文,只不过,您与他交流时需要把语速适当放慢些。”   初灵点点头,眼底透出星星点点的笑意,“那就好,谢谢宁助理。”   宁维道了声不客气。   初灵同他道别后,直接进了片场。   拍戏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她今天的状态还算不错,被现场导演夸了两次。   中午吃饭之前,剧组总导演用喇叭喊人,所有演员以及在场的工作人员们都紧紧聚在一起。   初灵肚子饿得咕咕叫,看到生活部老师和他的助理推着小餐车进来,就是不放饭的时候,眉头都紧紧拧起。   怎么回事儿啊,这个点不让大家去吃饭,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吗?   初灵打开手机日历看了眼,发现还有一周就过春节了。   回望过去的一年,她才发觉时间过得真快,就像被哪个坏坏的小天使给按下了二倍速似的。   也不知道他们剧组到时候会不会停工一天,给大家放个假。   初灵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叶星澜,发现他整个人眉眼都挂着清淡笑意,忍不住问,“叶老师,你怎么这么开心?”   叶星澜:“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我当然要开心着过。”   这话说出来很容易,可真正能做到的人却不多,初灵撇了下唇,“现在我只要能吃到饭就开心。”   她真的好饿。   叶星澜瞧着她,眼底笑意分明更浓烈了些。   初灵唇齿翕动,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导演宣布道——   “今天是叶老师的生日,他的后援会请我们大家喝奶茶了,待会儿大家拿完盒饭后别忘了取一杯奶茶。”   “今晚八点整,叶老师的生日会在1997举办,如果大家今晚刚好有空,就赏个光去参加我们叶老师的生日会!”   说完,导演将喇叭递给叶星澜,又笑着拍拍他肩。   初灵眉心微微蹙了下。   她原本想着今晚去找马格利特博士呢,但现在……   叶星澜又简单跟大家说了几句,才笑着将喇叭放下。   初灵站在那里,并未注意到叶星澜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叶星澜后援会准备的热饮说是奶茶,其实奶茶咖啡各种饮品应有尽有,初灵挑了一杯卡布奇诺热咖啡。   她右手端着盒饭,左手拎着咖啡在剧组临时搭建起来的餐桌旁停下。   落座后,初灵一抬眼,才发觉叶星澜已经坐到了她的对面。   她笑着跟人打招呼,“叶老师。”   叶星澜开门见山,“晚上来不来?”   “你的生日会?”   “嗯。”   “好,我会去的。”   “那坐我的车过去?”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万一被娱记拍到,他们可能会乱写。”   叶星澜扯了下唇,轻笑着道,“怎么乱写,说我和你,因戏生情吗?”   初灵微微颔首,夹了块烧茄子放到米饭上,“那也没准儿。”   叶星澜:“我们问心无愧,怕什么。”   她动了动唇,“众口铄金。”   叶星澜往她那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那你就不担心,那些娱记写你和那位江总的绯闻?”   初灵用筷子扒饭的动作凝滞住,眉心微微拧起,“叶老师,你怎么——”   “剧组有人看见了,你从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上下来。”   初灵忽然就没了食欲。   叶星澜淡声道,“HS娱乐集团的总裁,谁不想上赶着巴结,那些人知道他车牌号也不稀奇。”   初灵咬着筷子尖儿,微微颔首。   也是,江云暮什么身份,若是整个演艺圈也分大圈和小圈的话,他们这些小演员无疑处于大圈里头,大圈里人数多,想被人看见都难。   可他就不一样了。   江云暮现在可以说是身处小圈中的小圈。   “怎么不说话了?”   “叶老师,剧组的人,当你面说过我和江云暮的事儿?”   不是,他俩之间就没什么事儿啊,这也能编排。   “那天我刚好路过,不小心听了一嘴。”   初灵淡淡哦了一声,颇有些无奈,“行吧。”   叶星澜掀了掀眼皮,问:“他们没当你面儿说过吧?”   “没有。”   “那还算有点儿良知。”   初灵思忖了下叶星澜这句话,眨眨眼,“他们说得很难听吗?”   叶星澜声线温淡,“我只能说,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   一群无所事事整天以意.淫年轻小姑娘为乐的老不死,能讲出什么好话来。   初灵哂笑一声,“行,我懂了。”   说完,拿起盒饭离开。   叶星澜叫住她,“你这就不吃了?”   她苦笑,“吃不下。”   初灵:“我就喝杯咖啡算了。”   “叶老师,谢谢你家后援会的粉丝们,真贴心。”   叶星澜笑:“你也会有的。”   初灵没再多说,转身离开餐桌旁。   下午他们拍完戏已经是晚上六点十七分,初灵接受叶星澜的建议,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坐上他的车去了1997。   与此同时。   江云暮坐在驾驶座上,摇下车窗。   他今天开的是辆并不招摇的黑色牧马人,就连车牌号也普普通通,带字母与数字。   他视线落在那辆深灰色的保姆车上,眉心微微蹙了一瞬。   所以,她在电话里说的有事,就是这个?   江云暮启动车辆,黑色悍马疾驰而去,驶入宽阔车道。   ***   晚上七点三十二分,1997。   初灵倒是没想到,叶星澜的生日会排场还挺大。   她扫视一圈,看着金碧辉煌的大厅与堆积成山的香槟塔,轻轻吐出一口气。   不少身着礼服群与高定西装的年轻男女绕过来跟叶星澜打招呼,祝他生日快乐,演艺事业更上一层楼。   初灵实则是不怎么喜欢这种场合的。   可她之前也想过了,现在她正与叶老师合作拍戏,如果她今晚不来,无良媒体可能又会编排他们关系不和。   所以说啊,一旦那些记者们想找茬儿,怎么说都是他们的理。   与之前那场酒会一样,初灵被叶星澜带着,认识了不少圈内知名制片人、导演以及编剧老师。   有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朝他们这边走过来,“叶老师,生日快乐。”   “同乐同乐,李总最近在忙什么呢?”   “投资了一部新剧,还在筹备阶段。”   叶星澜轻笑着道,“如果您这边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的经纪人。”   李总笑呵呵应声:“那敢情好。”   说完,眼神一瞟,看向叶星澜身边的女孩子,“这位就是你现在合作的女演员?”   初灵微微颔首,“李总好,我叫初灵。”   李总朝她伸出手,眼神色眯眯的,眼底的油腻化都化不开。   大概是因为叶星澜包下来了1997整个二层来办生日会,而他们现在又身处一个封闭性的包厢内,这位李总才更加大胆起来。   初灵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长指指尖轻轻碰过他的手就想要立刻抽回。   然而还未等她将手抽回去,手背就被这位李总摸了下。   叶星澜这时已经被某位制片人叫出去了,包厢内就剩下她和李总两个人。   李总肥头大耳,手臂的宽度看起来比初灵脚踝的两倍还要粗,在他身上完全不存在所谓的身材管理,就连头发也早就因为纵.欲而变得稀疏,今天他还特意戴了顶黑色假发。   初灵连瞧都懒得瞧他一眼,内心泛起阵阵恶心。   李总还想再对她动手动脚的时候,初灵一个闪身躲过,拎起旁边的椅子挡在身前。   他笑着开口,话也说得直白,“你怕什么,只要你肯陪我喝顿酒,这部电视剧的女主我就让你来演,怎么样?”   他口中的喝酒,当然不止是单纯的“喝酒”而已。   “这笔交易,很划算吧。”李总色迷心窍,不停地朝她挤眉弄眼。   初灵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多待一秒钟就会把隔夜饭吐出来,可她若是强行跑,胜算根本不大。   她深深吸气,思索着应该怎么办。   正当李总靠近她,脏手想要摸上她的腿时,包厢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初灵趁着这个油腻男愣神的瞬间,灵活地躲在了那人身后。   走廊外热闹得很,衣香鬟影觥筹交错,与这间隐秘的包厢像是两个世界。   似乎除了她,没有人知道这里面刚才发生的龌龊事,也没有人清楚表面上受人追捧的投资者,私底下是怎样将自己的道德底线撕成碎片丢进垃圾桶里的。   然而他们这边的声音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初灵抬眸望向此刻站在她身前的男人,微微怔住。   “江先生?”   他怎么来了?   未等到他的回应,初灵就看到江云暮攥紧拳头,往那位李总下巴处猛地一挥。 第28章 私藏你   拳与肉相撞, 那一瞬间,初灵几乎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位大腹便便的李总,嘴角已经被他打得明显红肿, 渗出点点血渍。   江云暮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给对方。   待李总看清打他的人是谁后,那双盛满了愤怒的眼睛里, 有了情绪的转变——   先是意外, 后是震惊。   截止到目前,他的确未与这位江总有过什么项目上的合作,可之前在那场商业酒会上,他也与江云暮见过面。   在旁人的口中,江云暮无疑是个斯文绅士,就连媒体,也评价他为“彬彬有礼的端方君子”。   可现在他竟然……   初灵上前一步, 握住江云暮的手腕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好了, 你的手不疼吗?”   话毕,又转而看向对面油腻的中年男人, “李总, 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你敢讲出去一个字, 我就能让你身败名裂。”   初灵从外套内衬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在那人面前轻轻轻晃了下, “不信你就试试看。”   她那双澄澈分明的杏眼里,蓄满了阴沉情绪。   李总膝盖一软, 差点儿跪在地上, 连忙道, “不会的, 你、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初灵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李总从旁边的桌子上找了个干净的口罩戴上,离开包厢,全程轻手轻脚,最后出去的时候,还“贴心”地为他们关上包厢门。   初灵转过身,上前几步,将包厢门反锁。   “江云暮。”   “嗯?”   初灵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手背,眼眶几乎是瞬间就氤氲出一层水汽,声音也微微发颤,“你怎么会来这里?”   江云暮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角,视线落在她身上,“抱歉,我是跟踪你过来的。”   她低垂着眼睫,哽咽着将眼泪逼回去,原本就微微颤抖的声音软得厉害,“手很疼吧,我们去医院。”   “你别看。”他抬起手,遮住她的眼睛。   江云暮轻笑了下,“这点伤用不着去医院。”   万幸,她没出什么事。   有那么一瞬间,初灵真心觉得自己的心脏很强大。   如果她没有这样一颗强大的心脏,估计听到他说的那三个字之后,就直接哭出来了。   现在外头全都是演艺圈里的人,叶星澜今天中午跟她说的那些话,也确确实实提醒了她。   初灵握住他手腕,轻轻放下,而后掏出手机拨出宁助理的电话,让他买点止痛化瘀的药膏过来。   她深深吸气,担心自己晕血症再犯,并未再看他的手背,只低垂着眉眼道,“我不是说了吗,你以后尽量不要使用暴力,我也会试着劝薄御……”   “而且,你为什么一上来就打人,你不是一直都很反感薄御使用暴力吗?”   江云暮沉默着,挪动手臂,将两只手背在身后,避免她看见任何血迹,淡声回应道,“因为你。”   “什么?”   “我说,因为你。”   初灵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她对上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瞳,只觉得心尖儿都颤了颤。   他浓密纤长的鸦睫微垂着,蓝色眼瞳里氤氲着一层不具名情绪。   她猜不透。   可他就只是这样沉静淡然地望着她,却让她觉得无比心安。   “怎么不说话了?”   初灵微微抿了下唇,“江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直接拉着你去医院吗?”   不是因为他口中的什么小伤,而是因为……   江云暮目光凝着她,试探性地问,“你担心我?”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冽,只不过因为受伤的缘故,低冷中裹着层层沉抑。   初灵听见他这么问,反倒是轻笑了下,淡声道,“对啊,担心你。”   担心他的病情暴露于外界,也担心自己与他走太近,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负面影响。   “江先生,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短暂的沉寂后。   江云暮淡声开口,“你和叶星澜,什么关系?”   “第一次合作,如果非要说的话,同事关系。”   “仅此而已?”   初灵微微颔首,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写满了诚恳,“仅此而已。”   “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逾矩的事?”   “逾矩的事?”初灵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眨了眨眼,“江先生,你是指什么?”   “比如,跟你告白。”   初灵是真没想到江云暮会问她这个。   像是毫无征兆地,她直接被他这句话逗笑。   不过初灵也并未往深处想,只轻声回应道,“当然没有,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初灵压低声,语调里有八卦的嫌疑,“叶老师有喜欢的人。”   不过那个女演员好像已经结婚了,结婚对象是霍氏集团如今的掌舵人。   “你呢?”   “我什么?”   江云暮嗓音沉沉,“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她轻轻咬了下唇内软肉,语调故作轻松,只是在回答的时候别开了目光,并未去看他,“没有啊。”   初灵微微撇唇,半开玩笑似的问了句,“江先生,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嗯。”   “那你怎么还有闲工夫管起我的感情生活了?”   江云暮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动,侧眸望向她,低沉的嗓音微哑,“初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今晚,你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确定我是江云暮吗?”   “对。”   “为什么?”(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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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麻烦叶老师了,已经有人来接我了。”   叶星澜眉心微蹙了下,“谁?”   该不会是那位江总?   然而叶星澜也不过是猜测而已,他今晚并未与江云暮打过照面。   江云暮对1997的布置很熟悉,他被宁维带出去的时候,走的都是隐蔽小道,就连他来的时候也是如此。   所以,叶星澜与他生日会上的一众宾客也并未注意到他。   初灵看着他,忽地掀了掀唇,压低声音道,“也许,是我未来的男朋友。”   叶星澜淡淡笑了下,眉眼微耷,单手抄进口袋,“我送你到门口吧。”   初灵没拒绝。   到了门口,她跟人道别后,就离开了1997。   初灵坐上那辆黑色悍马的后排。   回别墅的这一路,她发觉江云暮基本都阖着眼。   她觉得他最近大概也累得紧,就没出声吵他。   回到家之后,初灵突然发现家里多了只宠物。   一只浑身洁白如雪,只有眼睛是蓝色的小猫咪。   品种是什么初灵不晓得,但打眼一看便觉名贵。   初灵抓住那只小猫咪的脖颈往自己怀里抱,摸了摸它的头,对客厅里站着的男人道,“江先生,你还真挺有闲情逸致的。”   “你不喜欢?”   “没有啊。”   她很喜欢。   江云暮淡声开口:“送你的。”   他说,“这种小东西,我没时间养。”   初灵看着窝在她手边,乖乖巧巧的小猫咪,忽然觉得生活变得美好起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他怎么就突发奇想地送她猫了呢?   她抬眸对上他视线,“江先生,无功不受禄。”   “你有功。”   “你指什么?”   江云暮浅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最近,辛苦了。”   初灵起身,深呼吸了几下。   待他转身上楼,身影再也瞧不见后,她小鹿乱撞的心跳声才恢复如常。   她低头看向雪白的小猫咪,而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啊,好烫。   “以后应该叫你什么呢。”初灵喃喃自语。 第29章 私藏你   她垂眼看着小猫咪, 灵光一现。   不如就叫,小薄荷?   初灵伸手摸了摸猫猫的头,小白猫像是觉得自己很受她喜欢, 软绵绵的脑袋直往她手心蹭。   她扯唇,轻轻笑起来, “以后就叫你小薄荷好不好呀?”   就是不知道, 随薄姓的话,某人会不会吃醋。   小白猫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喵呜喵呜”地叫了两声。   初灵抱着它上了楼。   她走到江云暮的书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得到允许后,初灵不紧不慢地走进去。   江云暮正在看IP开发部门的汇报文件,听到动静后,停下手中的动作, 抬眼看她,“怎么了?”   初灵唔了一声, 声音里裹着层浅淡笑意,“就是想问一下, 你给小薄荷准备的猫粮还有猫窝在哪里, 我带它过去。”   “小薄荷?”   初灵点头,“嗯, 我给它取的名字,它好像很喜欢呢, 刚才听到我这么叫它的时候,直接用脑袋蹭我的手心来着。”   江云暮不动声色地掀了掀唇, 皮笑肉不笑地, “是吗?”   “你看你看, 它又蹭我了。”初灵侧了侧身, 将怀里的小猫咪对着他。   她接着道,“它好像对这个名字很敏感哦。”   江云暮起身,视线掠过她怀里的白色猫咪,目光微沉,“跟我来。”   初灵应了声,跟着他往前走。   在两间卧室的隔断处,江云暮差人搭建了个猫窝。   猫窝的面积有住宅区普通两室一厅用的杂物间那么大,对于小猫咪来说,已经是非常豪华的家了。   除此之外,猫砂猫粮、猫碗、猫玩具等等,只要小猫咪有可能用得上的东西,他基本上都准备了。   初灵看着被分门别类放好的东西,“你怎么准备那么多有的没的?”   他嗓音淡淡,“以防万一。”   初灵轻轻“哦”了一声。   “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   江云淡淡瞧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初灵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   江先生醋劲不会这么大吧?   就因为小薄荷随了薄御的姓?   啧,男人。   不过,他有情绪总归是好的。总比像个假人一样,对谁都彬彬有礼要好得多。   初灵陪着小薄荷玩了一会儿,而后走进自己的卧室,洗完澡收拾好之后就睡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初灵洗漱整理好,拿上手机和包包下楼的时候,接到了林译的电话。   林医生特意打电话来提醒她,今天是周六,问她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   初灵想起来自己之前对他说的话,应了声,说今天下戏之后就赶过去。   林医生问,“用不用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   万一被剧组其他人撞见,他们免不了又会传八卦。   她本人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这些绯闻,但若是给林译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就不好了。   再者,万一哪个“有心人”知道她有心理疾病后,利用这一点威胁她打压她,以后她还怎么演戏……   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她不得不去考虑。   林译的嗓音温润清和,“那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   “嗯。”初灵应声,又跟他讲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江云暮站在一楼客厅,眉梢微抬,清清冷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站在台阶上,将电话举到右耳旁,大概是讲得太过认真,根本就没注意脚下。   初灵不小心滑了一下,整个人往后仰过去,就在她差点儿摔在楼梯上之际,纤细腰身被一道宽厚温暖的大掌箍住。   江云暮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声线低沉而凛冽,“什么电话那么重要,让你连路都顾不得看了?”   脚底离开台阶的那么一瞬间,初灵觉得自己肯定会摔倒,搞不好这张貌美如花的脸都会被毁。   可她没想到,江云暮竟然动作那么快,直接抱住了她的腰。   她不仅没有毁容没有摔伤,甚至全身上下一根连汗毛都没有损失掉。   初灵那颗原本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又逐渐恢复正常。   她深深吸气,抬眼望着他,但不过一瞬又别开眼,“是林医生的电话,他提醒我今晚去他的心理咨询室。”   江云暮垂眸,轻飘飘地睨她一眼,最终也只是从喉骨处溢出一道薄冷的单音节,“好。”   初灵轻咳一声,虚张声势地迎上他的目光,淡声道,“嗯,江先生,你可以把我放开了吗?”   “确定不会再摔了?”   “不会了不会了。”   她又不是小脑发育不健全,只是刚才在跟林医生讲电话的时候余光没怎么注意台阶,结果一脚踩空了而已。   他至于这样么……   江云暮松开手,眸光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情绪,“自己站好。”   初灵应了一声,抱着扶手直起身,一步一个台阶地走下楼梯。   吃完早饭后,她被宁助理送到了片场。   初灵都感觉宁维快成她的私人助理了。   今早江云暮似乎又有事情要处理,他匆匆忙忙地吃了早饭就直接驱车离开了别墅。   初灵那句“你到底要处理什么事需要去那么早”还未问出口,他双脚就已经迈进了电梯间。   最后,她也只得把满腹疑问憋在心里。   路上,她也不是没有问宁维,可宁助理说,他也不是很清楚。   初灵也没想难为人家,只得作罢。   而且这种事,还是问江云暮这个当事人比较好。   毕竟,若是他真的想隐瞒什么,那其他人是不会知道的,哪怕对方是与他关系最亲密的总助。   工作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中午她与叶老师一起吃饭的时候,聊起来了关于《炙风》什么时候杀青的事。   叶星澜说,“快的话,也得等你开学一周后,要是慢起来,开学半个月后也有可能。”   初灵深以为然。   不过,拍《炙风》的时候,她整个人的体验感还是非常棒的。   这部剧虽是现代偶像剧,但该有的立意一点儿也不少。   剧方不仅在努力弘扬传统文化,还能让观众们通过这部剧,更直观地了解到普通越剧演员的一天是怎么样的。   影视的魅力不就在于此么,表达想要表达的,述说想要述说的。   初灵也想过,等这部剧上映之后,只要有一个观众看完剧后能对越剧这种表演形式产生兴趣,那么就是他们剧组全体工作人员的成功。   叶星澜注意到她的恍神,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眉梢微挑,“想什么呢?”   “没事啊,就觉得自己在做的工作还算有意义。”   “当然有意义,”叶星澜手指蜷起敲敲桌面,“不过,剧组杀青宴,到时候你可一定得来。”   初灵:“为什么?”   叶星澜扯唇笑开,“这还用问,因为你是女主角啊。”   “嗯,如果到时候没什么事的话,我会参加的。”   “有事也要推掉。”他说。   初灵微微抿起唇,淡淡应声,“知道了,叶老师。”   晚上,场务老师喊完“收工”之后已经是六点十三分了。   五点多钟的时候,初灵就给褚烨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自己。   其实她也有驾照,只不过驾照考下来之后就没怎么碰过车,姐姐也不放心她开车,所以……她出门一般都是打车或者蔺姐来接。   今天下午的时候,蔺姐还来片场探她的班来着。   临近年关,蔺姐最近有不少事要忙,她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   初灵坐上那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后,对驾驶座上的人说了句,“褚烨,带我去林医生那儿。”   驾驶座上的男人颔首应声,启动车辆,“好的,二小姐。”   “姐姐,还有爸妈他们这几天都还好吧?”   “还好,”褚烨笑了下,声音恭敬有礼,“只是,先生和夫人都很记挂您,大小姐特意让我转告您,如果最近您不太忙,可以随时回家住。”   “姐姐今天休息吗?”   “是的。”   初灵歪了下脑袋,“她没有去医院找姐夫吗?”   褚烨微笑着道,“时先生也刚好休息,下午就来家里了。”   初灵扯唇,眼角眉梢漾起笑意,“难怪。”   难怪姐姐没有跟着褚烨一起过来。   之前她去林医生那儿的时候,若是姐姐那天没什么事,一般都会赶来陪她,或者直接就跟她一起过去。   “您吃饭了吗?”   “没有呢。”   “您想吃什么,我带您过去。”   初灵:“褚烨,你带我去徐记粥铺吧。”   他们家做的皮蛋瘦肉粥特别好喝,她很喜欢。   “二小姐,那家粥铺已经关门了。”   初灵神色微怔,“啊,什么时候的事?”   褚烨:“昨天我路过那里的时候刚好看到有人撤门匾,应该就这两天吧。”   “可是,他们的生意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会突然关门啊?”   褚烨:“听邻居说,那家店的老板去世了。”   初灵眉头深深拧起,“怎么会那么突然……”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慢慢地阖上眼。   褚烨低声说:“世事无常,二小姐,您也别太在意。”   路过一家肠粉店时,初灵让褚烨停车。   他进去打包了两份,结果初灵吃了小半份就有些吃不下了。   她将东西递给褚烨处理。   大概半个小时后,她抵达了林医生的心理咨询室。   下车后,初灵对褚烨说,“你先在周围随便逛逛吧,快好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男人应声,“好的,二小姐。”   初灵走进心理咨询室,林译的女助理率先接待了她。   随后,穿着白大褂的林医生从诊疗室走出来,“灵儿,你来了。”   初灵不习惯他这么称呼自己,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淡淡应了声,“林医生,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   “嗯,我也吃了。”   “小芊,倒杯白开水。”   小芊是林译的助理,她应声,转身去给初灵倒水。   初灵被林译带到了诊疗室。   林医生先让她填了一份调查问卷,又询问了她几个问题。   初灵都乖巧地一一照做了。   “最近你的幽闭恐惧症好些了吗?”   初灵摇摇头,“我不清楚,因为最近我没进过类似地下室那种黑暗的密闭空间。”   “也好,像这样类似的空间,是应该规避。”   只是,他担心……   “你被带到初家之前发生的事情,除了被囚禁地下室,以及那件事之外,其他的,截至目前你还是一件都想没能想起来吗?”   初灵微微摇头。   可,哪怕林译医生只是用“那件事”这三个字代替血流成河的场面,她的身子也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她低下头,双手抱在耳边。   林译眉心蹙了蹙,接下来,又问了她两个问题,而后轻声询问道,“你愿意试试催眠治疗吗?”   初灵:“林医生,我现在做催眠治疗,会产生什么不良影响吗?”   林译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低声询问道,“上次催眠治疗过后,你有没有觉得自己产生什么变化?”   “没有。”   相反的,她上次做完催眠治疗后,接下来的几天反倒是噩梦少了些。   林译淡淡开口,“那么,这次也一样。”   初灵是非常信任他的,“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她被林译带到催眠专用的诊疗床上,他轻声说,“用一种你觉得最舒服的姿势躺下。”   初灵照做。   催眠治疗正式开始。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初灵进入了睡眠状态。   林译看着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柔和起来。   关于她的病情,他该问的都问过了。   所以,还能问些什么呢。   他坐在办公桌前,长指慢慢地翻着印刷书籍的纸张。   两分钟后,林译起身,走到诊疗床边。   他垂眸,视线落在她巴掌大的脸上,不动声色地吸气。   林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慢慢靠近她白皙光滑的肌肤。   就在差那么一毫米就要碰上的时候,“嘭”的一声响,诊疗室的门被人踹开。   闯进来的不速之客直接攥住他的手腕,表情凶狠到极致,也不管自己手背上本就有伤,像是根本不知道痛似的,一拳直接砸在他脸上,咬牙切齿,“滚。”   林译根本没想到自己的私人领地会被陌生人闯入,更没想到闯进来的这个男人行为这么恶劣。   他的动作来得猛烈而迅速,丝毫没给他任何还手的机会。   那位不速之客揪住林译的衣领,手臂猛地一翻,将他整个人摔到地上,“敢碰她一下,老子要了你的命!”   作者有话说:   薄御:这才是真的我,江云暮你算个什么xx【哔哔】 第30章 私藏你   林译的后背直愣愣地撞到地板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急促地喘.息着,因为疼痛,额上甚至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林译缓缓抬起眼, 望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他并不认识对方,可这人眼睛里藏匿着的敌意清清楚楚, 无疑是针对他的。   林译从地上爬起来, 模样显得有些狼狈,“你是谁?”   薄御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皮质外套,肩上有那么点儿黑色作为点缀,稍稍中和了这种张扬。   可是,他那双眼睛里勾着浓烈的戾气,语气也嚣张到了极点,“就凭你, 还想知道我的名字。”   他淡淡睨了眼林译,冷笑着道, “你也配?”   他原本想要再给他几拳的,但不知为何,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初灵之前跟他讲的话。   她之前有表达过, 不希望他再与别人打架。   他当时没答应,因为担心自己做不到。   可现在, 他忍住了。   是因为想到她那句话才忍下来的。   他就只揍了林译一拳。   林译抬手摸了下自己被他揍伤的唇角,眉心微微拧起。   他下巴微努, 示意他看诊疗床上的人。   林译压低声音,“让她好好休息会, 你想说什么, 跟我过来谈。”   薄御低垂着眉眼望向她, 没言语。   林译走出诊疗室。   薄御单手抄进口袋, 也跟了出去。   休息室,小芊端着两杯温水走进来,一脸歉意道,“林医生,很抱歉,我没能拦住他。”   薄御无声扯了下唇,只是眼角眉梢不带丝毫笑意,“你应该庆幸,我不打女人。”   小芊微微抬眼,望向坐在那里的林译。   她压根儿不敢去看林医生对面的那个男人,他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说话也特别难听,之前她试图拦下他的时候已经体验过了。   这种糟糕的体验,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有第二次。   小芊皱起眉。   林译的声音仍温淡,“没事,这不怪你,况且,遇到事情先保护好自己是应该的。”   小芊自然注意到了他唇角处的伤,“我去给您拿创口贴。”   林译一抬手,“不急,我和这位先生有事要谈。”   小芊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过身离开休息室。   薄御抬手整理了下因为打架被弄得略显散乱的衣领,翘起二郎腿,沉声开口,“初灵是我的人。”   林译扯了下唇,可他这笑分明像极了挑衅,再开口时的腔调又极尽嘲讽意味,“你的人,她什么时候答应的?”   薄御:“这不需要你管。”   “但我来就是要提醒你,林译,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她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对患者是不能产生任何感情的,单是这点你就不合格,我随时可以把你换掉。”   林译:“那你又算什么?”   对面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声低笑蓦地自喉骨处溢出,短促而稍显缠绵,“我是她的男朋友啊。”   他放下二郎腿,湛蓝色的眼瞳像是鹰隼的眼眸般锐利,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锋芒,“以后也会是她的结婚对象,怎么,你有意见?”   林译毫不避让地对上他视线,“痴心妄想。”   “我痴心妄想?”   “难道不是吗?”   薄御已经懒得回应他这个问题,鼻腔中哼出一声不屑的轻笑,语调带着一股子不耐,“我警告你,离我女朋友远点。”   “如果再有与今天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一定会给她换心理医生。”   他没想过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心理疾病的痊愈也需要周期性的治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他不允许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觊觎。   江云暮算一个。   眼前这个姓林的也算一个。   不过,像她这样的小姑娘,被再多的男人觊觎也正常。   但,人再多他也不怕。   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揍一双。   若不是想起她之前带着撒娇意味的告诫,他不把林译揍到住院都不算完。   休息室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初灵那只可可爱爱的脑袋率先探进来,轻哼一声道,“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女朋友了?”   林译立刻站起身,“灵儿,你醒了啊,睡得好么?”   薄御几乎是跟他一起站起来的。   林译对她的称呼惹得他整个人眉头紧紧拧起,“谁允许你这么叫她的?”   未等林译开口说什么,初灵就先他一步道,“我已经休息好了,谢谢林医生,不过,以后你还是叫我初灵吧。”   林译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瞬,沉默几秒后终于淡淡应声,“……好。”   “林医生,这个给你。”初灵递给他一片创可贴。   林译接过,同她道了声谢。   初灵看了眼薄御,又抬眸望向他,“对不起林医生,我替他跟你道歉。”   “但他之所以那么冲动,都是有原因的,希望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林译垂眸瞧着她,眼睫微微颤了颤。   她这话,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他冲动是有原因的。   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这么明显的维护,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林译只是有些感慨,怨不得对面这个男人刚才那么自信地称她为自己的女朋友,还说以后要跟她结婚。   “不会。”他说。   “林医生,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初灵道。   薄御站在那里,微垂着眉眼望向她,湛蓝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大狗狗。   初灵转过身,轻飘飘地睨他一眼,“你愣着干什么,打算在这里睡吗?”   “你乐意,林医生还不乐意呢。”   “我不乐意。”薄御道。   “那走啊。”   临走之前,初灵再次跟林译道别,“林医生,再见。”   林译知道她是由初家的保镖褚烨带着过来的,自然也会由他带着回去,于是也就没说什么要送她回家的话,只是道,“路上注意安全。”   “嗯,你忙完早点休息吧,别熬……”太晚了。   后面三个字初灵还没说出来,嘴巴就直接被薄御给捂住。   初灵:“……”   她恨不得拿脚直接踢他,可他却压着嗓在她耳边说了句,“别乱动。”   “再动我亲你了。”   他的嗓音低沉而微哑,就这么俯身跟她说话的时候,炽热而密集的鼻息尽数喷洒在她耳畔。   初灵不仅耳根红了个透顶,就连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栗了下。   “那你把手放下,别捂我嘴。”   “好。”   待被他解开桎梏后,初灵小声道,“林医生还在这儿呢,你别这样行不行。”   “我怕他?”   薄御此刻的语气恶劣得就像是在直接往人脸上踩,分明就是在讲“他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在意”。   初灵没再说什么,推着他离开林译的心理咨询室。   边说边撇唇道,“薄御,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我就想被你推着走。”他低沉的嗓音里含着明显的笑意。   初灵轻哼一声,“我看你是想被我踹。”   他逐渐直起身,朝她招招手,“好啊,你来。”   初灵手抻进他的外套里,照着他的肋骨处轻轻挠了一下。   挠完之后拔腿就跑。   薄御低笑了下,疾步追上去,手臂圈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挠我?”   “那不是你先捂我嘴的嘛。”她撇唇,故作不悦。   薄御手臂紧紧箍住她腰身,力道一刻比一刻更重,“还敢不敢?”   “我……”   “敢不敢?”   “不,不敢了。”   初灵伸手搡他,“你快把我放开,这里还是林医生的地盘呢。”   薄御俯下身,单薄的唇贴到她耳边,嗓音微哑,“你的意思是,回家之后可以接着抱?”   初灵别开眼不去看他,“……我才没有那个意思。”   她再一抬眸,就看见了站在那辆黑色迈巴赫旁边的褚烨。   “我家保镖就在那儿呢,薄御,你快把我放开。”   “薄御……”   他低笑一声,“求我。”   初灵:“我才不要。”   “怎么?”   “太冷了,我要回家睡觉。”   “我外套给你。”说着,他松开她,直接将身上的皮质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   初灵朝他吐了吐舌,扮个鬼脸,“快过来。”   薄御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她的当,垂眸轻笑了下,跟上她的脚步。   初灵走到那辆迈巴赫旁边,褚烨非常贴心地为她打开车门,“二小姐,请上车。”   初灵指指正朝这边走过来的男人,“他是我朋友。”   “褚烨,我要你带我去一个地方,但这个地方你不要告诉我爸妈和姐姐,可以吗?”   “好的,二小姐。”   “那,如果之后他们知道了,我可是会第一个找你算账哦。”   “我明白。”   “如果爸妈问起来你把我送哪里去了,你要说什么?”   “剧组的酒店。”褚烨道。   初灵淡淡“嗯”了一声,朝他身后的薄御招招手,“快上车。”   褚烨朝过来的男人微微颔首,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问,径直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座,启动车辆,开启暖风空调。   薄御长腿一迈,在初灵旁边坐下。   她扯下身上的红色外套递给他,“你穿好,不要感冒了。”   “这么担心我感冒?”   “我是怕你传染给我。”   薄御无声扯了下唇角,穿好外套后,又探身过去,帮她扣好安全带。   待他坐直身体后,初灵淡淡出声,“我自己会系的。”   “我有时候懒得说话。”   “所以呢?”   “所以会直接用行动表达。”   “你今天揍林医生,就是这个原因吗?”   “我揍他是因为他该揍。”   我揍他是因为他该揍。   一模一样的话,江云暮也说过。   初灵下巴微抬,对上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心跳蓦地加快了些。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哪怕她并不是专业人士,都察觉到了江云暮和他的副人格,已经产生了人格融合的倾向。   大概半个小时后,黑色的豪车在别墅门口稳稳地停住。   初灵和薄御一起下了车。   临走前,她跟褚烨挥挥手,叮嘱他路上小心。   结果话都没说完,就被薄御控住了下颌,他用手强行将她的头扭了过来。   初灵自然不悦,从别墅大门到客厅的这一段路,她都没搭理他。   薄御:“你怎么不说话?”   初灵站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往他脚背上踩了一脚,“我刚才正和褚烨哥说话呢,你干嘛要掰我的头?”   “你叫他哥?”   初灵不明所以,“他就是比我大啊,叫他哥怎么了?”   “我也比你大,你怎么不这么叫我?”   “这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   初灵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她态度足够强硬,“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我留给你的字条,还在吗?”   “在,怎么了?”   “上次我说,要教你德文,记不记得?”   “对哦,”初灵起身给自己和薄御一人倒了杯温开水,弯身放到茶几上后,抬眸看向他,恍然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写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薄御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边,俯身弯腰,居高临下地瞧着她,惯来温润清和的目光里藏匿着炽烈情愫,“你听好了,那句话的意思是——”   “壬寅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亥时一刻,我对你心动的时间。” 第31章 私藏你   初灵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身子微微前倾,低声询问,“薄御, 你认真的?”   男人无声扯了下唇,“你瞧着我像是在开玩笑?”   “你, ”初灵心脏跳得厉害, 大脑飞快地运转,思考着该用什么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你那个字条上的德文也太丑了,一点都不正式。”   薄御微微抿了下唇,视线自她身上一点点移开,淡声道,“明天跟我出去。”   “去哪儿啊?”   “不是嫌我的告白不够正式吗?”   初灵:“……”   要怎么解释, 她想表达的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去不去?”   “不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你觉得呢?”他侧眸看过来,沉声反问。   初灵轻咳一声, 试图缓解他营造出来的这种莫名的压力,端起玻璃杯抿了口水, “可我还要拍戏啊。”   “快春节了。”   “所以呢?”   薄御:“导演会给你们放假的。”   “你怎么知道?”   他就这么定定地瞧着她, 扯唇淡笑,声音低沉干净得很, 又莫名带了点儿愉悦,“我就是知道。”   初灵也没再多问, 将杯子放下后才说,“要是真能放假, 我也希望导演能给我们多放几天。”   “怎么?”   初灵随口道, “过年嘛, 走亲访友, 这是必不可少的。”   “我算你的亲还是友?”   此刻,薄御就翘着二郎腿坐在她旁边。   初灵也没想到,他会用极其低淡的语气问出来让人难以招架的问题。   她偏头迎上他的目光,“你……”   “想好了再回答。”   “你想听什么回答啊?”   “初灵。”   “嗯?”   薄御放下腿,直起身后又在她面前蹲下。   他微微仰头,对上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表情诚恳又真挚,“做我女朋友吧。”   初灵望着他那双如宝石如琥珀一般的湛蓝色眼瞳,前后不过一瞬,白色毛衣下面的皮肤上居然蔓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轻轻咬了下唇,却并未开口。   是因为他的告白不足以打动她,不足以令她心动吗?   不,不是的。   只是,在他以江云暮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之后,她就思考过一个问题。   最终,她作为一个心理学爱好者,得出了自己的一套结论。   无论是薄御还是江云暮,都是一个人,他的两个人格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他。   她真的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吗?   也不是的。   她愿意。   但要等。   等到,江云暮也像他的副人格这样,勇于向她表达爱意的时候。   她或许会试着考虑一下。   可正如江云暮之前说的那样,薄御是极其聪明又极擅长伪装的人格。   见到初灵这副模样,他低沉着嗓音得出结论,“你犹豫了。”   薄御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没动,只是淡声问,“你是喜欢上他了么?”   初灵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半开玩笑似的道,“如果我说有一点呢?”   “不可以,哪怕是一点也不可以。”   “为什么?”她身体微微前倾,对上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瞳,轻声问。   “我和他,只能存留一个。”   “所以,你必须做出选择。”他那双如琥珀般的眼眸微动,神情暗了几分,只是语气却不容置喙。   仿佛不与江云暮争个你死我活不罢休。   初灵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嗓音放软,轻声问,“你和他,难道就不可以和平共处吗?”   “你出现之前或许可以,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为什么?”   “真想知道?”   初灵点点头,拍拍身侧空着的沙发,而后朝眼前的男人伸出手,扯了扯唇,“这么蹲着不累吗,你坐我旁边,慢慢和我说好不好?”   “起来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你不可以喜欢江云暮,一点点也不行。”   “好。”   薄御纤长而浓密的黑色眼睫轻轻颤了颤,此时的表情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大狗狗一样,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初灵皱眉道,“还愣着干什么,你再蹲一会儿脚和腿都要麻了。”   薄御搭上她的手腕,长指往下一滑,扣住她手指站起来,在她身侧坐下。   “你这次是怎么出现的?”   “江云暮太弱了,他只要一回忆小时候的事,我就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初灵微微抿起唇。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叫作“趁虚而入”啊。   只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即便是机会来了,也不一定就能抓住。   可见,他是真的聪明。   “我之前说过吧,他就是个懦弱虫。”   初灵眼睛眨了眨,抬手为他整理了下外套衣领,“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需要你啊,对不对?”   “可我不需要他。”   初灵帮他整理好衣领,忽而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耳廓,“话可不要说得太满,小心自己被打脸哦。”   然而,前后不过一瞬,眼前的男人耳根就开始隐隐泛红。   在短短时间内,他耳廓与耳蜗周边相交的部分就已经弥漫上一层透明的殷红色。   初灵朝他望过去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瞧见了。   她故作不经意地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耳朵,“你耳朵烫不烫?”   “要不要先去洗个澡?”她笑着道。   “我是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   “因为你刚才碰过那里,所以才红的。”   他表达得这么直白,这点和江云暮倒是真的不同,初灵眼睫微颤,“你以前没有谈过恋爱吗?”   “没有。”   初灵瞳孔蓦地放大,“真的啊?”   “嗯,”薄御微微颔首,“你呢,你有没有?”   初灵想起来之前姐姐的建议,她也说让她趁着年轻多谈几次恋爱来着,但是,“没有,我暂时不想恋爱。”   他眼眸微垂,目光凝着她,“和我也不想吗?”   初灵撇撇唇,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又担心他会难过,考虑了两秒,最后终于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对他说——   “总不能你一表白我就要答应吧,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你自己没谈过恋爱,也总得看别人谈过。”   想到他占领身体的时间也许并不算长,初灵又补充了句,“电视剧电影里面的也算。”   薄御看着她,表情认真且专注。   初灵接着道,“你看过的电影里面,男主一般不都追了女主很久,女主最终才勉勉强强答应和他试一试的吗?”   薄御眼眸微垂着,“好像是这样。”   “所以啊,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做你的女朋友,那也要经过这个过程。”   他长指微微动了下,微微颔首,没有丝毫要反驳她的意思,只是道,“好,我知道了。”   初灵:“那你刚才说的那句‘我出现之前或许可以,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跟他和平共处了,’是什么意思,可以跟我解释一下吗?”   “如果你想听,当然可以。”   “你说吧。”她洗耳恭听。   薄御菲薄的唇微微抿起,开始跟她讨价还价,“那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   “你想要什么奖励?”   “这也要问我。”   初灵被他一噎,淡声评价了句,“你好像没之前乖了。”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我本来就不乖。”   “你的意思是——”   “嗯?”   在她面前装乖可以,但他总不能连受伤也是故意设计的吧?   薄御盯着她的眼眸一瞬不瞬,像是猜透了她的想法,直接道,“我受伤是因为我真的跟别人打了一架。”   而且是为了保护你。   不过后面那半句,他并未直接说出口。   “你还挺骄傲呢?”   “我揍的人都是因为——”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初灵抢了先,“都是因为他们该揍是吧。”   “是。”   “那你今晚为什么对林医生下这么重的手,他哪里得罪你了?”   “他趁人之危。”   “什么意思?”   薄御眉心蹙起,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保护她,利用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多留个心眼也没错。   只是再开口说这句话之前,他的眉心就拧作一团,语气也并不好,“你睡着的时候,他意图不轨。”   初灵:“林医生他……”   “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想知道,自然有我的办法。”   “是么?薄御,如果被我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觉得我还有可能答应做你的女朋友吗?”   初灵双手抱在胸前,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坦白从宽。”   “不是我做的,是江云暮。”   “哦?”   “他担心你会被我伤害到,所以自作主张地在你手机里安装了监听设备。”   所以在得知她今晚要去林译的心理咨询室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   初灵眉心微微拧起。   就说他最近这两次怎么会来得刚刚好,原来是有原因的,“他这么厉害啊?”   “你怎么还夸他,你不应该生气么。”   初灵绕过他,端起茶几上已经空了的玻璃杯,然后,手一松。   “啪”的一声重重响起,杯子裂了,玻璃碎片四散。   “好了。”初灵拍拍手起身,“我现在解气了。”   薄御抬眼望着她,一脸的难以置信。   初灵勾起唇,嗓音清清甜甜,“薄御,你帮我把监听设备拆掉,行不行?”   大数据就够可怕的了,江云暮居然还搞个监听设备出来,她值得他这么大费周章的吗?   而且她连他什么时候装的这东西都不知道。   这个男人,真是可恶。   “可以是可以,但你要答应明天陪我出去玩。”   “行,我请假也要陪你。”   薄御:“手机给我。”   初灵慢吞吞地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又递过去,“提醒你一下,我手机里的任何东西,你都不可以偷看。”   反正有密码,他应该也打不开。   薄御起身,伸手接过,“你放心,你的隐私我不会碰。”   初灵轻哼一声,“这样最好。”   说完,男人直接转身离开客厅,准备上二楼书房找工具拆解她手机里的监听芯片。   初灵也跟着他上去。   只不过他们两个人刚走到楼梯拐角处,初灵的手机就“嗡嗡”地振了起来。   她迈着小碎步跑到他对面,想要进行“来电拦截”,然而拦截未能成功。   不过,初灵在他接起电话之前,仍是清晰地看到了来电人。   ——叶星澜。   “手机给我。”她小声道。   薄御看到来电人的一瞬间眉心就微微蹙起,身为这部剧的原著作者兼现联合编剧之一,他怎么会不知道叶星澜是哪位。   他没管初灵的要求,直接将手机举得更高,举到了即便是她踮脚伸直手臂也够不到的位置。   初灵:“……”   强攻不行那就只能智取了。   她揪住薄御的衣角,软声撒娇,“我和叶老师只是工作关系,你别多想。”   “是么?”   “那不信你就接电话看他要和我说什么嘛,”初灵勾住他的小指轻轻磨蹭,“记得把免提打开。”   薄御眼神微动,“可以,但你不许说话。”   初灵:“行行行,我不说,你说,可以了吧。”   说完,她长指一划,将电话接起。   而后,点开免提的小图标。   “初老师,睡了吗?”手机那端传来叶星澜温淡而礼貌的声音。   未等初灵开口,薄御就率先道,“她去洗澡了,你有什么事?”   哪怕只是从电话里听,初灵也能感知到叶星澜眉头好像是蹙了一瞬,他说,“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   “你管得着吗。”他的语气带着挑衅与浓厚的不悦意味。   初灵揪住他外套衣角晃了晃,用气音道,“你好好说话。”   “你该不会就是——”叶星澜像是想起了什么,轻笑了下,而后道,“等初老师忙完,麻烦你帮忙转告她一下,明天不用去片场了,导演给大家放了两天假。”   “好。”   “我没有其他事了。”   薄御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再见。”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初灵站在他面前,伸出手,理直气壮道,“给我。”   “你和叶星澜?”   “我和叶老师就是单纯的同事关系。”   同样的话,还要跟他两个人格都解释一遍。   初灵抬手揉了揉眉心。   “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我知道,你先进去找工具,快点把监听设备给我取下来,不然我才不要陪你出去玩。”   “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薄御说。   话音未落,他转过身,径直走进书房。   “诶,我的手机。”   “自己过来拿。”   初灵跟过去,捞起被他放到桌上的手机,打开微信,看了下剧组群消息。   果然,是导演在群里公布明天休息的消息。   明天是农历腊月二十八号,再过几天就春节了,他们导演说剧组全体工作人员放假五天,大年初三开工。   群里清一色的收到,初灵都看花了眼。   她也跟着在群里回复了一条。   估计叶星澜是没看到她的回复,所以才特意打电话过来告诉她放假的事儿的。   初灵得出结论后,又点开叶老师的微信,给他发了条消息:【谢谢叶老师特意打电话告知我放假的事。】   叶老师的消息回得很快:【洗完澡了啊?】   然而正当初灵还要再敲字回复他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却被薄御轻轻松松抽走。   他说,“工具找到了。”   初灵反应过来,“啊,好,你弄吧。”   薄御按灭她的手机屏幕,将手机放到书桌上,又搬来把椅子示意她坐。   短暂的沉寂后,他淡淡出声,“你能不能不要跟其他男人聊太多。”   “我会吃醋。” 第32章 私藏你   初灵眼睛眨了两下, 默默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忍笑,“原来这么容易就会吃醋啊。”   还承认得挺爽快的。   初灵:“你先拆着, 我去把小薄荷抱过来。”   薄御眉梢微抬,看向她, 皱了皱眉, 像是真的不清楚,“小薄荷,什么东西?”   “江云暮送我的一只小猫咪。”   “把它扔掉。”薄御眼神暗下去,原本清淡的嗓音裹了层低沉阴翳。   初灵睁大眼睛,“……那怎么行!它可是你亲儿子。”   “一只猫而已,”而且还是江云暮送给她的猫,薄御眉心仍蹙着, “怎么就成我亲儿子了?”   初灵望着他,淡声开口, “它叫小薄荷,我给取的, 随你姓, 如果你非要把它扔掉,那……”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薄御打断, “算了。”   “不扔了?”   “你喜欢就留着。”他说。   “等我一会儿。”   薄御轻轻应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瞧了两秒钟, 没再说什么,转而接着帮她拆解监控芯片。   没一会儿, 初灵抱着小薄荷过来了。   它刚来的时候就不怎么认生, 现在更是。   只要人一伸出手, 小薄荷就会伸出来软软嫩嫩的小舌头开始舔舐人的手心。   小猫咪的软舌划过手掌的那瞬间, 初灵总觉得整个手心都痒痒的。   薄御处理东西的速度很快,初灵抱着小薄荷在旁边等了不到七分钟,他就已经将芯片取出来了。   初灵把小薄荷放到书桌上,接过他递来的手机,“谢谢啦。”   “跟我还说谢。”   初灵扯了扯唇,眼角覆上笑意,“你要不要跟小薄荷玩一会儿,你看它多乖。”   “不要。”薄御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   “怎么了?”   他没有不开心吧?   难不成,就因为江云暮送她一只猫,所以他又吃醋了?   初灵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   他忽地攥住她手腕,将她整个人往怀里扯。   初灵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就这么直接跌进了他怀里。   小薄荷乖乖地卧在木乃伊棕色的实木书桌上,瞪着两只圆溜溜的湛蓝色大眼珠,看着他们两个人。   她被薄御扣住腰,他低下头,温热的鼻息尽数喷洒在她,初灵身体忍不住颤抖了瞬。   她抬起手,用手指甲轻轻掐他的小臂。   不过,女孩子力气本来就不大,这又隔着层外套,对于薄御而言,她的动作更像是。   ——勾、引。   初灵不敢碰他的手背。   他手背上的伤痕还在。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就用尽全力去掐他小臂了,这个男人却像是感知不到痛似的,丝毫不为所动。   他低沉干净的嗓音像是从遥远的山川之上传过来的,清冽而醇厚,“有没有想我?”   初灵那颗心脏像是被人浇上了一层浓稠的蜂蜜,每跳一下,就有一股子甘甜溢出。   她笑意清甜,嗓音也覆上一股子娇俏意味,“没有哦,倒是江先生不在的时候,我会偶尔想一下他呢。”   “江云暮?”   “不然呢?”   “你不可以想他。”   “为什么?”   江云暮送开她的盈盈纤腰,转过身,俯身低头与她对视,声线沉沉:“你应该和我站在一起。”   “那你总要给我个理由。”   “我喜欢你。”   初灵相信他,可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听她告白。   她低声开口,“薄御,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你是想问——”   初灵:“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前后不过一瞬,薄御下巴绷得紧紧的,菲薄的唇也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可他却没有再接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道:“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明天,我带你出去玩。”   初灵微微颔首,“晚安。”   她又该如何让他敞开心扉呢。   甚至晚上洗澡的时候初灵都在想,她当初找到江云暮,用自己为饵,与他做出那样的交易,对于他而言,值不值得。   毕竟,在现在的她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平等条约。   江云暮给她的,是HS的公关团队与初氏医药器械集团签署的长期合作合约。   反过来,她好像根本不能给江云暮提供什么价值。   初灵又做梦了。   她再一次梦到了自己六岁那年发生的事。   只不过,这次的梦,更像是“那件事”的前情提要。   初灵记得很清楚,那件事发生当天,刚好是周五,她吃完早饭后,独自一人背著书包去了幼儿园。   路上,她还遇到了同班的好几个小朋友。   不过,他们不是坐着电车,就是坐着那种全密闭的四轮轿车来的。   六岁的小姑娘在上学路上经常见到那辆车,自然就认得。   更何况,车上那个小男孩只要一见到她,就会降下车窗跟她打招呼。   有一回,那个小男孩儿邀请她去车上坐,说他的爸爸可以顺路把她带到学校里。   初灵原本拒绝了,但小男孩再三邀请,他的爸爸也松了口,面带微笑地对她说了句,“上来吧。”   她最终上了他们的车。   可是,在她下车的时候,却从镜子里注意到了那个叔叔略带鄙夷的眼神。   六岁的孩子其实什么都明白。   更何况,她的家庭状况和别人不同。   周五那天,幼儿园里刚好有小朋友过生日。   他的妈妈提着一个几乎有六岁小姑娘半个头高的大蛋糕,来到他们的教室,笑意温柔地跟老师说,今天虽然是她儿子的生日,但这个蛋糕是给所有小朋友们的。   希望她的儿子生日快乐,也祝愿所有的小朋友都能开开心心。   在此之前,六岁的小姑娘从没吃过这种东西。   早在邻居们闲聊的时候,她就不小心听到过。   她是一出生就被自己的亲生母亲送到这里来的。   到了这个家之后,她的爸妈给她取了个名字,许思南。   初灵不喜欢这个名字。   因为他们想要的一直是个男孩儿,只不过女人迟迟没有怀上孕,所以才从她的亲生母亲那里,买下了她。   所以,才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思南,意为思男。   可能是他们的祷告得到了上天垂怜,总之,初灵当时的妈妈在她四岁那年怀了孕,九个月之后,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梦里,幼儿园的漂亮女老师穿着一条青绿色的碎花裙朝六岁的她走过来,“思南,你怎么不吃蛋糕啊?”   她的同桌也在劝她,“你快点吃嘛,嘉俊妈妈买的蛋糕可好吃啦。”   小姑娘仰起脸看着年轻的女老师,那双眼睛水汪汪的,“老师,你能不能帮我准备一个塑料袋,我想把这块蛋糕带回家给我妈妈吃……”   ……   第二天一早,初灵盯着一头蓬松且杂乱的黑发从床上爬起来,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黑眼圈好像又重了一些。   她不动声色地咬了下唇,皱起眉。   怎么又做这样的梦了。   初灵摸索着手机,打开微信,正想跟林医生报备一下情况的时候,姐姐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她盯着手机上的来电人看了许久,眉心不由自主地皱得更狠了。   不知道为什么,初灵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再怎么样,她也不会不接姐姐的电话。   初灵长指一划,电话接通。   初茗宜的声音东电话那端穿过来,“灵儿,我到你们剧组酒店了,你在哪个房间啊,我过去找你。”   “姐,”初灵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慌了神,声音直颤了个百转千回,“姐姐,你怎么,怎么这么早就去我们剧组的酒店了啊?”   “当然是来接你回家了,”初茗宜边说边走,“快点把房号报给我。”   “姐姐……”   “怎么了,快说啊,大厅太冷了,”酒店的空调倒是开着呢,不过这儿太空旷,不顶用,初茗宜直跺脚,“你不会现在还没起床呢吧?”   初灵:“你知道我今天休息啊?”   “知道啊,我给小叶打了电话,问了下他你的近况,然后他就什么都告诉我了,还特意提醒我你们剧组放假五天,所以我就直接过来了呗。”   反正临近年关,集团里的事务她该处理的也全都处理完了。   初茗宜一早就给自己做了规划。   她不可能将自己的所有时间全都奉献给初氏集团,她也需要一点自由的时间去生活,去放空。   初灵闭了闭眼,一副认命的样子。   叶老师,你说你嘴那么快干什么……   可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姐姐会给叶老师打电话啊。   初茗宜在那头接着道,“灵儿,小叶没女朋友呢吧,如果他对你有意思的话,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初灵闻言,眼睫颤了颤。   什么?   “姐姐,我目前没有恋爱的打算,我还是……想先把自己的病治好,不然跟谁在一起都是对别人不负责任。”   她这厢话音未落,卧室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我可以进来吗?”一道低沉清冽的男声传到初灵耳朵里。   初茗宜沉默了会儿,淡声道:“……好,我明白你的意思。”   “嗯。”她应了一声。   房间门没锁,薄御听到她那声“嗯”,直接旋开了门把手,推门进来。   “早安,收拾好了吗?”他问。   初灵瞳孔蓦地放大了些,握着手机听筒,“谁让你进来的?”   薄御垂下眼睫望着她,“你刚才不是嗯了一声吗?”   她拧起眉,指指手机,又抬手做了个手拉拉链的动作,“你先别说话。”   薄御清泠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明所以。   初茗宜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灵儿,你那边儿怎么有男人的声音啊?”   初灵牙一咬,心一横,决定坦白,“姐姐,对不起,我骗了你。”   “怎么了?”   “我现在不在剧组的酒店。”   “那你在哪儿?该不会被人给绑架了吧,灵儿,你可不要吓我。”   “姐姐,你别乱想,我现在在……”初灵仰头,恰好对上薄御的视线,“在一个朋友家里住呢。”   “朋友?我怎么没听说你除了林藻之外还有哪个朋友?”   初茗宜百分之二百确定,刚才说话的就是个男人,那声音也不是从电视机里发出来的,就是从人嘴里发出来的。   初灵:“……”   “地址给我,我去找你。”   “……啊?”   “啊什么啊,快点儿的。”   “给你也行,那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跟爸爸妈妈说?”   初茗宜眉心轻蹙了下,这小孩儿真恋爱了?   还跟男朋友同居了?   那她刚才跟自己假模假式说什么呢?   不行,初茗宜越想越觉得不对。   她必须得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她回,“行行行,我答应你行了吧。”   “那我把地址发你微信上,姐姐,你要是路过杨记生煎,记得帮我买两笼蟹黄包。”   初茗宜忍不住笑,瞧她这妹妹,这会儿还不忘吃呢,“两笼够你吃的吗?”   “那……那三笼吧,你要是没吃饭多买点儿也行,再加两份小米粥,辛苦姐姐了。”   “哟,你那男朋友这么能吃啊?”   初灵想说不是,那不是她男朋友。   可最终也只是动了动唇,并未发出任何声音来。   初茗宜一副哄小孩子的口吻,“行,赶紧把地址发过来,我全都给你买啊。”   “姐姐。”   “还想吃什么?”   初灵听到姐姐这么问,差点儿笑出来。   她抿了抿唇,首先将胸腔里的笑意憋了回去,而后组织了下语言,低声道——   “姐姐你别误会,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可谁知她后面那几个字还未说出口,薄御就先她一步道,“初大小姐,今天就麻烦你了,改日我请客,到时还请你务必赏光。” 第33章 私藏你   “好, 我一定去,不过你可要说话算数啊,未来妹夫。”   初茗宜对于初灵的感情生活向来是秉持着放养的态度, 不管她再怎么在她面前提叶星澜,只要妹妹不喜欢, 她就不会勉强。   再说, 这都什么年代了,她想要跟谁谈恋爱,那是她的自由。   然而,初茗宜也没想到,自己目前持有这种想法完全是因为——   她现在还不知道初灵给她找的妹夫到底是谁。   初茗宜买完妹妹想吃的早餐后,按照她发来的地址驱车赶了过去。   而这头,未等初灵再跟姐姐说什么话, 薄御就主动将电话挂断了。   初灵皱眉瞪他,“你干嘛不解释啊?”   不解释也就算了, 干嘛还要说这种模棱两可容易招姐姐误会的话。   薄御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眼角眉梢皆漾起浅淡的薄笑, “你知道初大小姐刚才叫我什么吗?”   即便是他没有直接说, 初灵也从他的声音里感知到了他现在的得意。   她好奇道:“什么?”   刚才她跑神了,的确没留意姐姐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什么。   他低眸, 目光凝着她,“她叫我, 未来妹夫。”   说话的时候,薄御刻意咬重了后面四个字的发音, 几乎是一字一顿。   “……我姐姐说了又不算, 这种事情, 我说了才算。”   “嗯, 我等着。”   初灵微微抬眸,目光对上他的,忽地想起来自己这是刚睡醒,脸都没洗,而且头发都乱糟糟的。   她瞬间拧起眉,伸手推他,“你先出去,我要洗漱换衣服了。”   他忽地低笑了下,沉声询问,“我是谁?”   初灵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望着他,但不过一秒就别开视线,轻咳一声道,“……薄御啊。”   不过好好的,干嘛要问她这个?   他那双如琥珀般澄澈湛蓝的眼眸微动了下,唇角弧度比方才更显张扬,淡声评价,“看来还没那么蠢。”   “谁蠢了,薄御,你给我好好说话!”   “我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分辨得出来我和他。”   初灵恍然,拿起梳妆台上的银质梳子开始整理头发,边整理边说——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刚才跟我姐姐说话的时候,不就是在演江云暮吗?”   她微抿起唇,轻轻笑开,“怎么,你以为你这种拙劣的演技,就能让我分不清你和他了啊,那你是不是也太瞧不起我了点儿?”   “初灵。”   “干嘛?”   “你啊,还真是牙尖嘴利。”   “有吗?我之前跟你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啊,”初灵转眸望向他,“那个,等我姐姐来了,你别忘了继续在她面前扮演江云暮,千万别露馅。”   “江云暮没见过你姐姐。”   初灵:“你不也没见过?”   薄御那双漂亮的眼睛微不可察地瑟缩了瞬,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短暂的寂静后,他淡声开口,“大概五年前,江云暮提出想要与我和平共处。”   “然后呢?”   “他和我制定了利他的不平等条约。”   初灵:“你同意了?”   他微微颔首,表情看起来略显凝重,“嗯。”   不同意的话,他可能会被江云暮抹杀掉,然后再也没有出现的机会;同意了,至少,还能活着。   在他们两个的不平等条约签署之前,江云暮铁了心地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不能用自己本就占比不多的时间,去赌一个可能被抹杀掉的结局。   所以,对于那时候的他而言,同意签署不平等条约,无疑是最佳选择。   “然后呢?”   “江云暮只允许我在晚上出现,而且,只要我出现在大众面前,就必须戴上口罩。”   “他也不允许我动他的发型。”   初灵瞪大眼睛,消化了一下他的话,而后道,“他是担心……”   担心如果自己变化太大的话,会被别人怀疑吧。   薄御打断她,嗓音沉冷得很,“他不过是担心我会动摇他的地位。”   初灵歪着脑袋思考了下,“也不能这么说吧,万一他只是担心自己的病情会被别人……”   万一被有心人知道,谁能保证对方不会千方百计拉他下水呢?   薄御望向她的眼神一点点沉下去,转过身,径直离开她的卧室。   初灵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   他这是,生气了吗?   没一会儿,初灵收拾完毕,换好衣服下楼。   她在楼下等了大概八分钟,姐姐就提着早餐过来了。   初灵连忙赶过去给她开门。   薄御从江云暮衣帽间的大抽屉里取出一副不挂金属链条的金丝边眼镜戴上,又换上了自己并不喜欢的墨绿色西装。   他没系领带,因为根本不会系。   薄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眸里晦涩暗沉的情绪一刻比一刻明显。   衬衫西装,腕表,江云暮的衣服和配饰,每一件都能让他觉得不舒服。   这样整齐到不带丝毫褶皱的高定西装,像是把他的灵魂都禁锢住了。   他是真不知道,江云暮这么多年来是怎么日复一日地坚持穿下去的。   从衣帽间出来之后,薄御就见到了初灵的姐姐,也就是他口中的初大小姐。   他学着江云暮的姿态,跟人打了声招呼。   初茗宜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微微怔了下。   这位江总,她在财经板块的新闻上见到过。   她客随主便,在他的招呼下坐到餐桌旁,帮着初灵把他们的早餐取出来,而后开门见山道,“江总,你和我妹妹——”   说到这里,初茗宜停住,明显是在等他的回答。   薄御眼眸微垂,视线落在初灵身上,语调淡淡沉沉,“实不相瞒,我在追她。”   初茗宜:“你是认真的?”   “自然。”   “可我听说,”她有自己的人脉,自从与HS集团公关部签约后,私下里也对这位江总做过背调,“江总是不婚主义者,不是么?”   薄御无声扯了下唇,这位年轻的初氏集团总裁,似乎比他想象中更难相与,“初大小姐,人都是会变的。”   “是啊,”初茗宜绯色的唇微微翘起,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不过江总,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又怎么能确定你现在的想法以后不会改变呢?”   薄御是个聪明的,自然明白她这话里暗含的意思。   也无非就是在说,现在他喜欢她妹妹,那么以后呢?   倘若原本秉持的“不婚主义”原则都能被打破,那么于他而言,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的?   可他现在想骂娘,江云暮这个X真的耽误他的终身大事。   薄御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抬手推了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嗓音放得更温和了些,“初大小姐,我不希望你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而怪罪我,这样对我不公平。”   “江总说得对,不过——”初茗宜停顿了下,轻笑着道,“但愿是我想太多。”   初灵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晓得他是紧张了,看向初茗宜,问了句,“姐姐,你吃早饭了吗?”   她这话明显有帮这位江总解围的意味在,不过既然妹妹给她递了台阶,那也没有不顺坡而下的道理。初茗宜皱了下眉,故作不悦道,“你这还没恋爱呢就胳膊肘往外拐,要是真恋爱了那还得了?”   “我哪里有胳膊肘往外拐。”初灵撇唇,软声回。   “电话里不是先让我买你们的饭,之后才想起来问我有没有吃早餐。”初茗宜加重了“你们”这两个字的咬音。   初灵扒开溢满了香气的纸袋看了看,取出里面其中一份饭递给姐姐,“我是因为自己想吃,”说着,她看向薄御,“又不是因为他。”   金丝镜片下,薄御那双湛蓝色的眼瞳里逐渐蓄上层层阴郁冷感。   她果然,喜欢上江云暮了吗?   初茗宜没再多说什么,陪着他们二人一起吃完早饭后,提出要离开。   “灵儿,你跟我一起走吗?”   “姐姐,那个……”初灵把姐姐拉到一旁,小声跟她解释了下她和“江云暮”的约定。   初茗宜也是个明事理的,她抬眸朝那位江总看了下,出声道,“那今天就先这样吧,不过,你今晚必须回家,我晚上没时间,有场应酬,让褚烨来接你。”   初灵扁扁嘴,声音放软,想要跟她讨价还价,“姐姐……”   可初茗宜的态度出人意料得强硬,“叫姐姐也没用,这事儿没得商量。”   “那好吧,”初灵鼓着腮帮子看向她,像只气呼呼的小金鱼,“我听你的就是了。”   “不管去哪儿,你都要注意安全。”初茗宜又叮嘱了她一句。   “嗯,我知道的。”初灵笑着应声。   薄御也主动跟人道了别。   不过,他并未出去送客,没那个心情。   他随心所欲惯了,和初大小姐待在一起让他觉得不自在。   加上,初灵刚才的说法,让他确定她就是喜欢上江云暮了,否则不会对他这么冷淡。   最重要的是,他要抓紧把身上这套禁锢灵魂的西装给换下来。   待将姐姐送到别墅门外,初灵走回客厅,却没发现薄御的身影。   她环顾四周,思考了半秒,而后直接小跑着迈上通往二楼的台阶。   “薄御,你在哪儿?”   “薄御?”   她喊了几声,可都没能等到他的回应。   初灵竖起耳朵,听了下动静儿,确定声音是从哪个方位传过来的之后,她抬手敲响衣帽间的门。   “不在。”里面传来他略微暴躁的低沉嗓音。   “我进去了啊。”   “别进来。”他再出声时,嗓音微颤。   “我真的进去了。”初灵话音堪堪落下之际,就直接旋开门把手。   然后,她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薄御掀了掀眼皮,解扣子的动作微顿,视线在她身上停驻了半秒又挪开,低沉的嗓音里藏匿着不易察觉的薄笑,“不是说了不让你进来么?”   “砰”的一声,初灵直接关上门。   她径自转过身,单薄的脊背紧紧贴着他衣帽间的门,冰冷触感自外部直沁入骨节骨髓,可四下阒无人声,房间里原本被某人制造出来的动静儿也逐渐消没了。   在这一刻,初灵却无比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怦怦”声。 第34章 私藏你   她拔高声音朝里面喊, “薄御,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在里面换衣服?”   薄御脱下里面套的衬衫,淡淡扯了下唇, “你给我说的机会了么?”   初灵:“……”   她抬手捂住整张脸,靠在门框上, 默默叹了口气。   好像也是。   可她一闭上眼, 就是他的样子。   确切地说,是他白色衬衫扣子全部解开后,露出的东西——   漂亮而不过分的腹肌、若隐若现的人鱼线。   凡是她能想到的,他都有。   然而当这画面再一次在她脑海中闪现的时候,初灵的耳根也逐渐攀上层绯色。   她皱眉,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初灵微微抿起唇,暗暗感叹自己没出息。不就是腹肌和人鱼线么, 又不是没见过。   哪怕对方是江云暮,她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   初灵长指逐渐收紧, 待情绪缓和后才转过身,轻咳一声道, “你快点出来, 不是说要带我出去玩吗?”   “好。”衣帽间里的男人沉声应道。   她敲了敲门,提醒道, “你穿厚一点,外面冷。”   “嗯, 听你的。”他说。   初灵看见他穿着长款浅棕色风衣外套推门出来的时候,目光微动。   江云暮这个人完全就是一副衣架子, 穿什么都好看。   大概, 是因为他这张脸?   说实话, 就他刚才见姐姐的时候, 穿的那件墨绿色西装,圈子里那些男艺人都难以驾驭。   初灵眨眨眼,“你不喜欢西装啊?”   “不明显么?”   “明显明显,我看出来了,问你就是想要确定一下来着。”   薄御自认与江云暮那个假模假式的人没什么可比性,性格不同,就连穿衣风格也完全不同。   “我喜欢宽松的衣服,西装太紧绷,不方便。”   初灵斜乜他一眼,凉凉道,“不方便打架是吧?”   薄御对上她视线,承认得却极爽快,“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   初灵:“……”   他好像还有点子骄傲?   薄御并未关衣帽间的门,直接抬手攥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你先跟我进来一下。”   初灵动了动唇,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就被他拉进了衣帽间。   “怎么了?”   “有件礼物想送给你。”   初灵垂眸,视线落在被他攥住的手腕处,只觉那处肌肤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热乎乎的。   她那双杏眼转了转,“什么啊?”   而且,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送她东西了?   薄御缓缓松开她的手腕,侧过身,伸手拉开橱柜。   他从里面拎出一只白色包装的纸袋,递给她,“希望你会喜欢。”   初灵低眸瞧了眼包装,“这里面是衣服吗?”   薄御:“打开看看。”   她的确好奇他的眼光,犹豫了不足半秒便道,“……那我拆了啊。”   “本来就是送你的,你可以随意处置。”   初灵拿出来里面的盒子,长指正要掀开上盖的时候就听见他说,“但不可以扔。”   “我扔它干嘛啊?”   这礼物有多贵重,她看到包装之后便猜到了个大概。   薄御不动神色地低眸瞧她,那双惯来清冷的湛蓝色眼眸里,蓄上了层层叠叠的缱绻意味。   她应该会喜欢吧。   毕竟,这是她小时候的愿望。   初灵拆开所有包装,最终,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条白色的公主裙。   裙子总共两层,并不是露肩款,袖子有点儿类似泡泡袖,但用料很舒适,她用手摸了一下,软乎乎的。   下面是蓬蓬松松的款式,最上方那层镶了一层碎钻,衣帽间的灯光开着,折射在细小的钻石上,整条裙子下摆都显得bulingbuling的。   “喜欢吗?”他垂眼,视线落在她身上。   初灵翘起唇,将裙子按照原来的样子整理好,“喜欢。”   “不过,现在不是穿裙子的季节。”薄御的嗓音淡淡沉沉。   寒冬腊月,凛冬已至,他却莫名期待起了明年的春夏。   初灵轻笑起来,“那你怎么还送我裙子?”   “想送。”   “有什么原因吗?”   “能有什么原因?”   她仰起脸,眼睫轻颤了下,“那你为什么不送别的,偏要送我公主裙啊?”   初灵长指轻轻划过包装袋,没想到,他眼光还挺好的,这条裙子,她很喜欢。   薄御别开眼,难得没去看她,不自在似的低声回了句,“赚钱不就是用来花的么?”   初灵:“你花的是江总的钱吧。”   “他的就是我的。”   薄御并不打算跟她讲自己工作上的事情,他觉得没什么必要。   “你昨晚还说江总和你签的是不平等条约呢。”   “正是因为不平等,所以他才必须要用一定的钱财来补偿我。”   初灵:“……”   您这个逻辑还真是挺厉害呢。   但说来说去,不都是他自己的钱么。   薄御只不过是他的第二人格,又不是他的分身。   两个人收拾好了之后,初灵就跟着薄御上了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   上车之前,他为她打开了车门。   初灵上车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了句,“宁助理怎么没来给你送早餐?”   薄御启动车辆,黑色库里南驶出地下车库,“他是江云暮的人。”   “我给他放假了。”他说。   初灵了然,微微抿起唇,轻声问,“有必要划分得那么清楚吗?”   “有必要。”   “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嗓音微沉。   “那你就不担心我也是站在他那边的么?”   他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且很直白,“担心。”   所以我在用我的方式对你好,期盼你不要站在他那边。   “你会吗?”薄御问。   “你为什么就非要让我二选一呢……”   你们本来就是一个整体啊。可这种话初灵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若是说出口,指不定他会发什么脾气呢。   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完全制得住他。   薄御平视前方,低沉干净的嗓音有条不紊,只是原本澄澈如水的眼眸里晦涩暗沉愈发明显,“你知道我之前是怎么想的吗。”   “你说。”   他扯唇,喉间蓦地溢出一声短促而低沉的薄笑,“我希望你站在我这边,和我一起把江云暮抹杀掉。”   初灵侧眸望向他,瞳孔有那么一瞬间的放大。   他正在开车,漂亮的手打着方向盘,那张清隽的侧脸上,瞧不出有什么不悦的情绪在。   只是,她没想到,薄御居然有过这样的念头。   可转念一想,他如此向她剖白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最阴暗的心思意念,难道不是因为把她当成……最信任的人了么?   “薄御,谢谢你能够跟我说这些。”初灵望着他的侧脸,温声道。   “谢我什么,对江云暮的不杀之恩吗?”   “当然不是。”   “怎么?”   “谢谢你那么信任我,肯告诉我这些。”   薄御纤长而浓密的眼睫微颤了下,“江云暮也是这样想的。”   “不是的,”初灵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他凌厉的下颌线处,“江总他也需要你。”   “他可从来没这么说过。”   “如果我能让他说出这句话,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跟他和解,至少不要再有那么敌对的情绪,好不好?”   驾驶座上的男人掀了掀眼皮,“你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   初灵停顿了半秒,可她视线并未挪开,扯了扯唇,又抬手揉了下太阳穴,淡笑着道,“当然是为了你啊。”   反正都是一个人,怎么回答不是回答,她现在,就是要让薄御开心。   他没再说什么。   但他不拒绝,那就是默认了。   初灵:“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薄御无声扯了下唇,并未出声。   “对了,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我们快到了吗?”   “快了。”他回答。   初灵没想到,薄御说的很快指的是“四十二分钟”。   库里南一路轻颠簸,像坐摇摇车似的,加之初灵昨晚又做了一段很长的梦,这会儿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在她并不知晓的某一刻,薄御将车停在路边,拉开后排车门取出座椅上的浅棕色风衣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   怕她觉得冷,他根本没有开副驾驶的车门,而是在坐上驾驶座后,倾身向前,将衣服轻轻为她盖上的。   盯着她的睡颜瞧了片刻,他才驱车离开。   ***   初灵是被外面小孩子的吵闹声惊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看向左侧的男人,“你怎么不喊我啊?”   他努努下巴,轻笑,“不是有他们么?”   初灵朝外头看了一眼,“……”   外面的小孩子可真多,上至比她长得都高的初高中生,下至两三岁骑在爸爸脖子上的小孩儿。   “好多人啊。”   薄御:“快过春节了,人自然会多些。”   初灵也没想到薄御会带她来游乐场。   印象里,她就没怎么来过这儿。   六岁之前就不提了,她到了初家之后,爸爸妈妈都忙,姐姐大她将近六岁。   她上初中的时候,姐姐都已经去江城上大学了,之后又出了国,两年前才回来接手集团。   她倒是有时间了,可家里人却没有。   之后上了高中,课业更加繁忙,每天的试卷都做不完,她也就没有闲工夫去想什么玩乐的事了。   初灵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身上的风衣外套,她拿起来递给他,“你穿好。”   薄御随手接过,把衣服套在身上。   说完,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又朝他看了眼,“我们下车吧。”   “好。”他应声,同她一起下了车。   锁好车后,初灵单手抄进上衣外套口袋,“薄御。”   南城最近大降温,加之本就已是深冬,怎么都暖和不到哪里去。   初灵今天穿得很厚,上身是一件羊羔绒的白色无帽厚外套,下身是加了棉的肉色打底,外头套了条秋冬款的宝蓝色一字裙,脚下蹬了一双白色及膝的长靴。   肩上还垮了一只黑色的包包,手机钥匙什么的琐碎东西全都被她装进了包里。   薄御今天并未戴口罩,他与她并肩往前走,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更有甚者直接拿出手机拍照,跟旁边的小姐妹讨论得热烈——   “快看快看,刚刚走过去的那两个人颜值好搭啊,应该是情侣吧。”   “不是也得是啊,诶对了,你们有没有看过最近的韩漫,刚刚那个男人身材真像韩漫男主啊。”   最右边的女孩子说,“怎么,你又来劲了是吧?跟你男朋友分了,找个跟他一样帅的得了。”   “我倒是想呢,但也得能找到啊。”   “那个女孩子也漂亮,”刚刚拿出手机拍照的女生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感叹了句,“她真的比好多明星都上镜。”   “是吧,我也觉得。”   初灵被薄御牵着手挤进人群中。   她微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薄御像是感知到了她的视线,俯身在她耳畔低声道,“怕你走丢。”   初灵微微抿起唇,低低“哦”了一声。   他说怕走丢就怕走丢吧。   可没一会儿初灵手心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来,她被他厚实手掌包裹住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牵好,别动。”他声线沉沉。   初灵撇撇唇,仰起脸看他,“我手出汗了,不舒服。”   薄御手掌微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心里的汗往自己风衣外套上蹭了蹭。   初灵看着他的一系列操作:“……”   “你不嫌我脏啊?”   薄御淡笑了下,“汗液98%至99%的成分就是水,脏什么?”   初灵:“……”   行吧,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被薄御带着,买好票之后,排队进了游乐场。   走到那一排排大型游乐设施前面,初灵侧眸看向身旁的男人,问:“你恐高吗?”   “不会。”   “那就好,”她脸上绽开笑容,“我们一起去坐海盗船吧。”   她一直想试试那个,听说很好玩儿。   “好。”   流程走完后,初灵与他一起踏上那个巨型海盗船。   她瞧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故意逗他,眨眨眼睛问,“你真的不怕啊?”   “我怕什么。”薄御惯来低沉干净的嗓音覆上一层细微的颤意。   “不怕就好,我也不怕。”初灵笑着说。   海盗船从东边的最高点一直飞到西边的最高点,在天空中划出了个弧形。   初灵身边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她也深受感染,阖上眼睛,顺着寒风大声喊了出来。   薄御坐在她身旁,未发一言,却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两人下了海盗船之后,门口的工作人员道,“两位需不需要照片留念啊?”   初灵:“什么照片?”   工作人员:“就是刚才你们玩儿的时候产生的一些抓拍照片。”   初灵不敢想象那个画面,可她觉得抓拍中的自己一定很丑,毕竟刚才冷风已经把她的长发全部吹散了。   “算……”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薄御道,“要。”   工作人员欣喜过望,她又可以拿不少提成了,“先生,您要几张?”   “十张,多少钱?”   “二百块。”   初灵:“……”   一张照片二十块钱?是不是黑了点儿。   她扯扯薄御的衣袖,“那个,我觉得要两张就行了。”   他微微俯身,那双湛蓝色的眼眸盯着她,声线明显比之前说话的时候多了几分温和意味,“我想多留点纪念。”   初灵被他瞧得心跳都有了加速的迹象,而他现在的语气……   她也没再多说,点头道,“那好吧。”   两人将这里的大型游乐设施玩了个遍。   中午他们就直接在游乐场里找了家快餐店,在里面吃的。   转眼就到了晚上,冬季的南城夜幕降临的时间总是要比别的城市早一些。   初灵看着仍在运作的摩天轮,每个摩天轮上面都安装了小彩灯,在漆黑夜幕的映衬下,一闪一闪的,像七色彩虹一样漂亮。   她伸手扯了扯薄御的风衣外套,“我们去坐摩天轮好不好啊?”   “坐完再回家?”   “嗯。”初灵笑起来。   薄御伸出手,将她耳边被风吹散的黑色长发一缕缕整理好挂在耳畔,动作自然又随意。   可他微凉指尖轻轻划过她脸颊的那一刻,初灵仍是忍不住红了脸。   为什么仅仅是这么微小的动作,却能让她心尖儿直颤呢。   是怪她太没出息,还是要怪这个男人太会撩拨。   薄御走出两步,发觉她仍在原地并未跟过来,于是转过身牵起她的手,眉梢无端轻挑了下,“走了。”   初灵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啊,好。”   两人一起上了摩天轮。   摩天轮不停地向上移,薄御抬眸往上看了眼,确定它即将抵达最顶端的那一瞬,他起身,坐到她身侧。   初灵微微怔了下,“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对面不舒服。”   “那……”她眨眨眼,并不信他这套说辞,“不都是一样的么?”   薄御又稍稍抬眸往上瞧了眼,“不一样。”   初灵:“哪里不……唔……”   然而她这句话还未说完,唇就直接被他堵住了。   没说出口的话与被他尽数吞进了唇齿之间。   像是担心弄疼她似的,他的吻来得极其温柔,在她唇畔流连辗转,却舍不得更进一步。   饶是如此,她身上却不受控制地过遍了酥麻感。   初灵掐紧了手指,将指腹都得泛了白,然而根本缓解不了脑海里逐渐滋生的旖旎之念。   这是,她的初吻。   这个吻持续了不到一分钟,薄御耳边却像是响起了一阵猛烈的“咔哒”声。   初灵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伸出来的手臂推远了些。   江云暮长指捂住自己的唇,湛蓝色的眼底有那么一瞬间闪过惊慌失措的情绪,“我、我刚才对你做了什么?”   初灵望向他,瞧着那双与薄御所展露出来的目光完全不同的眼睛,“……江先生?”   “你回来了啊。”她说。   作者有话说:   找到了人格切换的开关(bushi) 第35章 私藏你   他这个时候切换到主人格, 初灵倒是没有太大意外的感觉。   现在想想,不过是因为,方才江云暮伸手推她的动作, 让她做足了思想准备。   初灵侧眸看着默默往对面挪的江云暮,一把扯住他的风衣袖角, “坐过来。”   江云暮僵在原地, 侧眸望向她,菲薄的唇逐渐抿起。   若是说他完全不清楚薄御会做出来这样逾矩的事,那也是不可能的。   薄御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   初灵用手拍拍身边的位置,“坐啊。”   江云暮动了动唇,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来,他在她旁边坐下, 只是表情严肃万分,看上去极为不情愿。   初灵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神色的前后变化, “怎么不说话?”   “江先生,就算你没有办法与你的副人格共享记忆, 但, 两秒之前发生的事情,你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   江云暮不动声色地深深吸气, 眼睫微垂着,低声道, “抱歉,初小姐。”   “你用不着跟我说抱歉。”   “那你想要什么?”   他的确不清楚该如何与女孩子相处。   因为, 他过去的人生规划中自始至终就没有恋爱结婚这一项。   他是个精神疾病患者, 有些东西自己一个人去承受就够了, 没有必要再去给旁人带来困扰。   “你先把头抬起来。”   江云暮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不过还是照做了。   “你只要回忆起来刚才对我做了什么,就够了。”初灵对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扯唇笑了下。   几秒钟前的画面在他眼前如电影片段一般缓缓流淌,江云暮垂在身侧的长指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收紧。   他主动吻了她,就像是生怕她会抗拒似的,动作轻缓到极致。   初灵眨眨眼睛,“江先生,想起来了么?”   江云暮微微颔首,“你如果生气,就打我吧。”   初灵的目的本来就是要看一下他会不会不认账,闻言反倒是轻笑了下,“我为什么要生气?”   江云暮面上无波无澜,再开口时语气却无比郑重严肃,“抱歉,没有得到你的允许就擅作主张吻了你,是我的不对。”   初灵抬手整理了下白色羊绒外套,“你这次怎么不把责任往薄御身上推了呢,江先生?”   “如你之前所说,他是我的一部分,”江云暮眸色微沉,嗓音也覆上了一层阴郁色彩,“他做出来的事情,理应我承担责任。”   他何尝不明白,从始至终出现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他一个人而已。   只是,他和薄御的思想性格、行为准则完全不一样罢了。   初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淡声说,“等你真的想要承担的时候再来承担也不迟。”   说完,她视线转向摩天轮外。   游乐场位于南城郊区,这里树木多,空气质量也好,如漆黑幕布一般的天空中盘着数不清的星星,每一颗都闪闪发光。   “初小姐。”   “嗯?”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薄御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   初灵撇撇唇,故意打趣他,“刚才的事情就挺过分的,你不觉得吗?”   江云暮的蓝色瞳孔遽然而猛烈地收缩了一瞬,低声开口,“可你刚才说——”   “是啊,我没觉得生气,也没有太介意,但江先生,我想要告诉你,刚刚那个吻,是我的初吻。”   她说这些倒也不是说想要让他负责,只是,该知道的总得让他知道。   江云暮的确不怎么了解目前中国的婚嫁习俗,他身边的长辈基本上从不跟他讲这些。   他从柏林洪堡大学毕业后,接触的也都是经营管理,以及与公司业务相关的一切工作。   “中国人的传统是接吻了就必须要结婚么?”   “当然不是。”   “初小姐,你有什么想法不如直说。”   她无辜地眨眨眼,声音轻软,“我没什么想法啊。”   初灵拿出手机找到份录音文件,“不过,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一下薄御的想法。”   她将手机递给江云暮,“你自己听吧。”   听完后,初灵收起他递还给自己的手机。   “江先生,我跟薄御说了,我会考虑。”   初灵嗓音淡淡却也坚定,“当然,我要跟你说声抱歉,因为你之前明确地提过,不允许和我和你的副人格恋爱,但我之所以这么讲,也并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她斟酌了下措辞,“我只是,希望你和他能够尽快和解。”   融合,于他而言才是最正确也是唯一可行的一条路。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称为“被治愈”。   “我明白,谢谢你,初小姐。”   初灵微微摇头,莞尔,“你能理解就再好不过。”   与江云暮这样的聪明人交往,实则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对他有没有产生影响,但该说的她总归是要说的。   而有些事情,也必须要让他知道,她不可能让那些东西作为秘密全都烂在自己肚子里的。   那样对他不公平。   如果薄御以后再次出现,她也会用同样的态度对待他。   她在江云暮买摩天轮的票之前,就已经给褚烨打了电话。   摩天轮缓缓降落,待它停稳之后,初灵半弓着腰站起来,“江先生,我家保镖来接我了,我今晚要回家住。”   “也可能……会在家里多住几天。”   “好。”他低低淡淡应声,着实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那……”初灵单手拎着包,又伸出那只空着的手,竖起的两根手指不断往前移动,示意他,“我就先走了?”   “初小姐,等等。”   “怎么了?”   “我能不能加一下你的微信,方便联系。”   “啊,”初灵扯唇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不用微信呢。”   “我用的。”他说。   “你等一下。”说着,初灵打开微信,调出二维码。   “嘀”的一声清脆悦耳,江云暮微垂着眉眼望向她,低声开口,“好了。”   “嗯,”初灵点了通过,看到他的头像和微信名后,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通过了。”   “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联系我。”江云暮道。   “好,我知道了。”她淡笑着应声。   初灵被江云暮送到那辆初家的车前。   未等褚烨伸手打开后排车门,江云暮就先他一步帮她开了车门。   褚烨悬空的手默默收回去,看着眼前这位男人,眉心轻蹙了瞬,棕色瞳孔里蓄上些微的惊讶情绪。   他认识江云暮,之前大小姐跟时先生用完晚餐后,提起过这个人。   原来二小姐跟他也很熟么?   初灵同江云暮道了声谢,而后弯身,坐上后排。   她降下车窗,挥手跟人道别。   “江先生,再见。”   “再见。”他低沉干净的嗓音被凛冽的寒风吹散。   ***   初灵回到家后,给宁助理发了条微信。   【宁助理你好,抱歉这么晚打扰你,能不能把马格利特博士的微信推给我一下啊?如果博士不用微信的话那就算啦~非常感谢!】   发完消息后,她进浴室洗了个澡。   收拾完,初灵一打开手机微信,就瞧见了来自林藻的一条未接视讯。   她立刻点了下,回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   林藻顶着一副红红的眼睛望向她,“灵灵,你终于回我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眼睛那么红,”初灵皱起眉,“哭过了?”   “嗯。”林藻点点头。   “你哭什么啊,谁欺负你了吗?”初灵紧张道。   “没有没有,没人欺负我。”林藻连忙摆手,可她一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画面就忍不住抽噎,顺势撕了张纸巾擦鼻涕。   初灵这才注意到她连鼻尖都哭红了,她方才还以为是什么美颜效果呢。   她眉心拧得更狠了些,“藻藻,你快跟我说到底怎么了,谁要是欺负你了,我一定帮你弄他!”   “呜呜呜,灵灵,呃呜呜……”   “我、我刚才看了部外国电影,最、最后男主的那个副人格消失了,我好难受,为什么消失的是副人格啊,他那么好,明明他才是最爱女主的啊,呜呜呜我舍不得,我好舍不得他啊……”   “那个男主的演技,呜呜……绝、绝了,我完全能共情。”   初灵:“所以,你是看电影太难过所以才哭的是吧?”   林藻鼓起腮帮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以后说话不要只说半截,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呢。”   林藻红着眼,一副“我不管我不管”的架势,“电影里面男主的副人格消失了诶,这对我来说就是不好的事,我不能接受。”   “那要不,你给这部电影改写个结局吧,就让主人格消失,怎么样?”   “可是主人格消失的话,男主他就活不下来了,副人格虽然很霸道,但他也很单纯,那种环境下……”   初灵差点儿翻白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我就是舍不得男主的副人格消失……”   “我问你啊,影片中间你有从主人格身上感受到副人格的特质吗?”   “有,男主和那些坏人对抗的时候,副人格想要出现,但男主说他也自己也可以,其实他打架没有那么厉害的,起码没有副人格那么厉害。”   “那不就得了,融合不是消失,他只是和主人格融合在了一起,无论是性格还是属于他的那些记忆,都会被保留下来的。”   她看着屏幕里的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女孩子,“所以,他就是他。”   “藻藻,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灵灵,你这么一解释,我感觉自己好受多了。”   “好了,别想太多,电影也只是电影而已。”   可她现在所经历的,却是,真正的现实啊。   “灵灵,你最近怎么样,拍戏是不是很累啊?”   “还好,快过年了,导演给我们放了五天假。”   “那太好了,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下。”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林藻抱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上,“你问。”   “我有一个朋友,有个男人提出想要加她的微信,结果她加了之后才发现,那个男人给她的好像就是一个小号,朋友圈干干净净,一条都没发过,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林藻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笑起来,“灵灵,你说的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第36章 私藏你   初灵被她噎了一下, “……”   “那个,不是。”   她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却听到林藻道,“灵灵, 你喜欢那个男人吗?”   她又压低声音, 小声问了句,“他是谁啊,我认不认识?”   初灵也不想瞒她,更何况有些事的确是需要一些宣泄点,“那我跟你说了你能保证不告诉别人吗?”   “能能能,我保证。”   初灵跟她解释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林藻耐心听完, 那双原本就红彤彤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些。   缓了会儿,初灵再次开口,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就是觉得他这样挺不好的,他主动提出要加我的微信, 结果给我的却是万年不用的小号。”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他本来就不用微信,只是因为你用, 所以才特意去申请了一个的呢?”   初灵扶额,眼睫微微颤了下, “……有这种可能吗?”   “怎么没有!”林藻一脸严肃道。   ……   她们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初灵最后看时间不早了, 跟藻藻说完晚安就挂断了视频通话。   正要睡下的时候, 初灵的卧室门被敲响。   她起身开门, 看到站在门外的姐姐。   初灵笑了下, “姐姐,你怎么还没睡?”   “想跟你说说话。”   “那好,进来说吧。”   初茗宜应声,坐到她床边,开门见山道,“江总真的在追你?”   初灵目光落在脚尖处,微垂着眉眼,点点头。   初茗宜:“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初灵心下咯噔一跳,她担心江云暮的病情会被姐姐知晓,皱了下眉道,“……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初茗宜食指点了下她的脑门,低声说,“你还是不要跟他走太近,我看着这位江总没表面上那么人畜无害,我担心你会吃亏。”   今日一见,她甚至怀疑那些夸江云暮的媒体是收了他的钱。   “放心吧姐姐,我不会有事的。”   “那样就最好了,不过真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你要及时联系我和褚烨,我会在第一时间赶过去的。”   “嗯,谢谢姐姐,我知道了。”初灵乖巧应声。   “对了,你最近感觉好些了吗?”   初灵点头,“已经很少做那个噩梦了。”   初茗宜抬手揉了下她的软发,嘱咐了句,“按时去治疗。”   初灵应了声,待姐姐跟她说不早了快睡吧,又将初茗宜送到卧室门口。   等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后,初灵才转身进门,爬到床上休息。   临睡前,她看了眼微信消息。   宁助理已经回复她了,他说,博士不用微信,如果她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   初灵回了句谢谢,然后按灭手机,躺下睡了。   ***   第二天早上八点二十一分时,她接到了宁助理的电话。   宁助理开门见山道,“初小姐,您今天有时间来别墅一趟吗?”   初灵问:“怎么了?”   “昨晚江总连夜飞回了柏林,这只小猫目前没人照顾。”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江云暮怎么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不过,他回了德国,宁维肯定也是要回去的。   照顾小薄荷的任务,就只能暂时先交给她了。   毕竟,江云暮也并不适合找什么阿姨料理他的生活。   “初小姐,也许您的家人可能对江总抱有偏见,”宁维能够理解这种心态,若是实际见到的与想象之中或者媒体报道有出入,自然也就会产生落差,“但我希望,您不要丢下他。”   “马格利特博士也会跟你们一起回去吗,江云暮有没有告诉你,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她没有想过要丢下他。   也不会丢下小薄荷。   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心里没底。   宁维:“博士会在国内,江总没有跟我说过,但我想应该不会在那边耽搁太久。”   停顿了下,他又说,“如果您愿意,您可以随时联系江总,但他目前有事要处理,可能回复得不是那么及时。”   初灵:“我知道了。”   没有告诉她是什么事,其一可能是不方便告知,其二就是宁助理本人也不太清楚。   就连江云暮回德国的消息,他似乎也是刚刚才得知的。   她没有再多问,想到之前的计划,初灵在家吃完早餐后,便让褚烨开车带她去了别墅。   别墅内,初灵给小薄荷放好猫粮和水,又铲除那些结成团的猫砂,走到外面将垃圾扔掉。   回去后,她在宠物房陪小薄荷玩了一会儿,找到之前从名片上保存下来的号码,食指指尖一点,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初灵在电话里与马格利特博士约定好了时间,准备吃完中饭就去医院找他。   关于江云暮的事情,她想要了解更多。   简单地吃完午餐,初灵就赶去了马格利特博士所供职的私人医院。   来到博士单独的心理咨询室门前,初灵抬手敲门,得到允许后走了进去。   马格利特博士看到她之后,抬手摸了摸黑色的络腮胡,笑了笑,操着一口并不算流利的中文,“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找我的。”   他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又招呼着她坐下。   初灵道过谢,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她问,“您怎么没有回德国?”   “卢卡斯很快就会回来的,我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回去,过段时间,我的家人也会来这里。”   她自然知道博士口中的卢卡斯就是江云暮,只是,“您有在这里定居的打算么?”   “你猜对了。”   “为什么?”   “因为中国的美食太多了,我很喜欢这里。”   初灵笑了下,这个答案倒是没让她觉得太意外,“博士,您想吃什么可以打电话告诉我,我让家里的阿姨做了给您送过来。”   “家常菜的味道和外面饭店里的东西,味道总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她说。   马格利特博士也没有跟她客气,“那就提前谢谢你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才说到正事。   初灵率先问,“博士,我想知道,在您的印象里,江先生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和他相处这么一段时间,我相信你应该对卢卡斯的为人有所了解,所以我想,其实不用我来说他到底是怎样的,你对他,应该也有自己的看法。”   初灵微微抿起唇,的确是这样没错,可她目前,还是不太了解江云暮的。   但一个人的确没有办法完全将另一个人猜透,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您觉得,他的双重人格有可能被治愈么?”   “当然。”   “需要多久?”   马格利特博士喝了口水,实话实说道,“这个无法估计,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也许更久。”   初灵微垂着眼眸,视线落在他面前的液晶电脑上,没说话。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博士:“我没有跟你说我眼中的卢卡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因为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是,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他一直都过得很辛苦。”   近来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初灵的确能够想象得到他部分的辛苦,但却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他是什么时候被确诊为双重人格患者的?”   “我记得,那个时候他只有十岁,一转眼就十九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初灵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捏紧,手指指缘也不断泛白。   “薄御每次出现的时候,都会给他惹出一大堆事来,但每次都是卢卡斯来收拾残局,”马格利特博士苦笑了下,“你们中文是这么说的吧?”   初灵点点头,“是。”   “你也不要怪他不喜欢自己的第二人格,他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薄御。”   博士又道,“他一直跟你强调他第二人格的危险性,是因为他确确实实地做出来过那些事。”   比如,薄御曾在柏林某家酒吧直接打断了一个白人的腿,当然前因是由于那个人调戏酒吧里穿着性感的女生;   再比如,他曾因为某家餐厅的饭菜难吃直接掀了桌子,把一盘子奶油蘑菇汤全部浇在了老板的头上;即便是事后那帮警察才查明,原来那家店在顾客用的食物里添加了类似罂粟的东西;   又比如,他大学里帮着朋友追女孩的时候给那个女生写了封信,结果字被女孩子认出,后来女孩儿找到他主动跟他告白,他却直接拒绝了对方,用词直白得过分,连一丁点儿念想都没给别人留,导致女生气不过,找了一波人断断续续来找他麻烦;   可那段时间,薄御总归也就只出现过两次,江云暮永远都是负责收拾残局的那一个;   自然,你可以说他不得不这么做;但如果有的选,谁又想一醒来就面对不同的麻烦呢?   这十九年间,还发生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事情,马格利特博士并未一一跟她讲明。   初灵就这么耐心地听着马格利特博士讲他的过去,讲薄御的那些事迹,讲江云暮之后是如何收拾每一场残局的。   可过了一会儿,她鼻腔里却莫名翻涌出一股酸涩感。   是心疼么?是怜悯么?是喜欢么?是爱么?   她也说不清。   可是,她突然就很想抱抱江云暮。   初灵默默深呼吸了几下,她想着,倘若此刻他在她身边的话,她一定会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   跟马格利特博士聊完后,初灵跟他道了声再见,自己慢吞吞地回到车上。   她打开微信,找到江云暮,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辛苦了。】   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她发完后,就关掉手机,阖上双眼。   有点儿困了。   江云暮大概是在忙,就像宁助理所说,他回复得并没有那么及时。   初灵安慰自己不要太着急,她想着,只要他之后看到了,肯定就会回复自己的。   坐在驾驶座上的褚烨道,“二小姐,夫人说她现在在商场,问您忙完了没有,忙完了的话让您去那里找她。”   初灵早上出门的时候,跟母亲撒了个小谎。   她谎称编剧老师找她聊女主人设方面的事,这才让褚烨把自己带出来的。   “好,那你带我去找妈妈吧。”   一路上,初灵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微信消息,可每看一次就失落一次。   江云暮根本就没有回复她,有的只是群消息。   可能放假加上快过年,大家都很高兴,有同事在群里发红包,他们在群里玩起了红包接龙,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红包数目也都不大,顶多五十一百的。   初灵看着不停刷屏的群消息,终于忍不住,长指微动,将群消息设置了“免打扰”。   弄完后,她索性把手机扔在一旁,不管了。   直到微信来消息的声音又响起,初灵兴冲冲地点开,在发觉消息是叶星澜发来的那一刻,失落情绪陡然印上眉梢。   叶星澜问她今天在忙什么。   初灵:【叶老师,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问问。】   她回:【我也没什么事,准备去商场买衣服呢。】   叶星澜:【好,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初灵同他道了声谢,而后便没再说什么了。   下午三点二十五分时,她被褚烨送达了商场。   ***   与此同时,柏林。   德国时间,早上九点二十五分。   江云暮在书房,正跟HS集团高管们开着新一轮的战略会议。   新年新气象,HS娱乐集团正打算开辟出一条新的赛道。   以小说为本,以乙女游戏为拓展点,做出衍生互动剧,再与动漫联动,打造出最具价值的虚拟IP。   江云暮对此持肯定意见,但战略方针到实际落地,无疑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更需要集团每一个人的付出。   会议到了最后收尾阶段,他简单总结了几句,宣布散会。   江云暮头往后仰,思考着方才的会议内容。   目前国内已有许多家游戏公司成功开辟了具备不凡影响力的乙女游戏,但这些游戏往往一开始能够吸睛,但后续乏力。更有甚者因为运营不当破产。   HS自然不会走他们的老路。   若是要做,就要做当前市场上稀缺的一类题材。   目前,HS的版权部正在积极寻找适合改编成乙游的小说。   江云暮视线扫过笔记本电脑亮着的屏幕,最终落在旁边的金色U盘上。   他将U盘插入电脑的USB接口,打开本地磁盘文件,发现里面有个名叫“江云暮SX”的文件夹。   他目光微沉,眉心也不受控制地蹙起,双击鼠标,点了进去。   里面存放着一段视频。   毫无疑问,那是薄御特意录下来要给他看的。   江云暮皱着眉打开视频文件,点击播放。   “江云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初灵应该把我跟她告白的录音放给你听了吧。”   薄御之前就注意到,她在他同她告白的时候,偷偷打开了手机的录音键。   只是当时他什么都没有说,任由她录着。   他的确聪明,而初灵的反应与他的猜测也丝毫不差。   “对于我单方面毁约的行为你不用觉得意外,我是人,不是怪物,人是需要感情的。”   薄御对着镜头轻笑了下,将手里那一沓照片尽数扔在地上,可江云暮看着电脑屏幕,却觉得照片里的人略有些眼熟。   只是,摄像头的角度摆在这里,无法将那沓照片里的人拍得太清楚,江云暮也只能看到个大概。   但他肯定,那不是初小姐。   “老大别说老二,”薄御冷嗤一声,“你这段时间不也天天去找别的女人么,顺便提醒你一下,你近期最好不要回德国。”   “老爷子现在存的什么心思,你难道不比我更清楚?他不过是拿你当联姻的筹码,但说实话,我觉得施密特叔叔家的那位千金小姐并不适合你。”   “当然,你喜欢谁不喜欢谁老子不稀罕知道,可江云暮,我得警告你一句。”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拎着初灵的照片,对着摄像头向他清晰地展示着,低沉凛冽的嗓音里夹杂着浓厚的不悦——   “你要是敢动我的女人,我就把你的头发全部染成绿的。”   “我,说到做到。”   紧跟着,屏幕猛地一闪黑,薄御消失在视频中。 第37章 私藏你   他的女人?   江云暮冷眼瞧着暗下去的屏幕, 无声扯了下唇,嗤笑一声道,“不如做梦。”   况且, 谁说他回德国就必须要娶施密特叔叔家的千金了?   他不愿做的事情,任何人威逼利诱都没有用。   江云暮关掉视频界面, 并未删除视频文件, 而是直接拔下了U盘。   他坐在书桌前静了静心,而后打开手机微信,长指指尖一点,就看到了初灵发来的消息。   她说,【你辛苦了。】   看来是知道了些什么?   江云暮眼眸微垂,湛蓝色眼瞳里的情绪逐渐黯淡下来,敲出一行字回复她:【抱歉初小姐, 我没有跟你说一句就直接回了德国,这个春节, 我恐怕是不能陪你一起过了。】   他等了好一会儿,却并未收到回复。   江云暮定定地瞧着手机屏幕, 手心逐渐渗出一层薄汗来。   他眉心微皱, 拨出她的语音电话。   ***   彼时,初灵正在陪她的母亲, 乌茵僮女士逛商场。   母亲说,新年穿新衣, 这次叫她过来就是要给她买几件喜欢的衣服的。   乌女士担心自己挑的款式她会不喜欢。   “妈妈,其实我不缺衣服的。”初灵转过头瞧了眼褚烨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 说了句。   这些都是母亲给父亲买的东西, 在她来这里之前就已经买好了的。   家里另一位比褚烨年长了近十岁的保镖跟在她们身后往前走, 手里也提着不少东西。   乌女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笑着开口,“不缺也要买,新年就要穿新衣服,生活嘛,总归是需要点仪式感的。”   初灵自知拗不过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道:“那我们给姐姐也买两件吧。”   乌茵僮赶忙朝她摆摆手:“不不不,我不给她买,她喜欢什么让她自己买去。”   初灵扯唇笑了下,说起来,她也早就习惯了母亲这样的“区别对待”。   只是,姐姐对她那么好,这马上过春节,她也想送她一件礼物。   哪怕只是件不值什么钱的衣服呢。   初灵轻笑着应声,“好好好,您不买我来买。”   乌茵僮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你姐姐那么挑剔,到时候你买了她再看不上眼,岂不是让你心里也跟着不舒服,依我看,你还是不要给她买了。”   “妈妈,您不是说过我和姐姐眼光差不多的嘛,所以我看上的东西,姐姐应该也会喜欢吧。”   可这话一说出口,初灵便发觉这么说也不对。   起码,江云暮于她们姐妹俩而言,就是个例外。   乌女士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轻哼一声道,“哪有,你比她眼光可好多了。”   初灵忍不住轻笑出声。   就在她们母女俩刚走进一家女士服装店,乌女士让导购员小姐帮忙取下一件雾霭蓝色的短款棉服,招呼着初灵来试一试的时候,她搁在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初灵从包里取出手机,看到微信消息的那一刻,眼睛里瞬间迸发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欣喜。   她抬眸对乌女士说,“妈妈,我先去接个电话。”   乌茵僮多了解自己的女儿,看到她这副样子就觉得不太对劲,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太清楚,预备着等她回来再好好盘问一番。   于是她点点头,“好、好,你先去吧。”   初灵点开与江云暮的聊天界面,小跑着来到空无一人的楼梯间,接起他拨过来的语音。   所幸这家服装店距离楼梯口比较近,否则,可能没等到她跑到楼梯口呢,语音就被对方给挂断了。   看到他给自己发来的消息,初灵浅浅吐出一口气。   她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出声道,“喂,江先生。”   “初小姐,你在忙吗?”   “没有,我陪我妈妈逛商场呢,所以没看到你的回复。”   “你那边忙不忙,为什么突然就回德国了啊?”初灵问。   “有点私事要处理,处理完就回去。”   “那你大概需要几天啊?”   “不确定,但我会尽快。”他淡沉干净的嗓音夹杂着沙沙的质感。   如骏马嘶鸣,低磁动听。   初灵略微恍神,迟疑着问了句,“你……还好吗?”   怕他不明白,她又补充,“感觉还好吗,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有。”   初灵心下蓦地一跳,像是平静的湖面上被人投掷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怎么了?”   “薄御说,你是她的女人。”   “我听到之后,心里有点不舒服。”他站在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前,如此直白地同她剖析着自己的心意。   可初灵看不到他的表情,单凭声音听也听不出什么,再出口问话时也像是完全不在意他话中的意思,只轻声道,“薄御这两天又出现了?”   她还以为不会那么快。   不过,他刚刚说了什么?   薄御说她是他的女人,他心里不舒服?   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与薄御关系太过亲密了么?   也是,他之前明明白白地告诉过自己,不要和薄御谈恋爱的。   江云暮有条不紊的嗓音淡淡陈述着,“嗯,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江先生。”   “怎么?”   “你放心,我不会和薄御谈恋爱的。”   本质上,那都是他。   所以,他不允许的事情,她不会做的。   江云暮蹙着的眉心并未舒展开,“如果你不答应与他交往,他就以自杀威胁你,你会怎么办?”   “啊……啊?”初灵反应了一下,“薄御不会这么做的吧。”   “也是。”   “也是什么?”   “他只会威胁我。”   江云暮方才在自己公文包的夹层里找到了初灵的照片。   他确信,那就是薄御在视频里向他展示的那张。   江云暮在照片背面发现了一行字。   “我终于找到你了。”   不仅如此,他还在里面发现了一张字条。   薄御用德文写的字条,原本他还以为是留给初灵的,但一看内容才知道,这又是他对自己的警告。   德文字条的意思是——   “千万别忘了我的警告,更不许答应联姻,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就会直接审判你;   如果你觉得我只是把头发染绿还不够,那我就穿女装直播给大家看;   如果这样还是不能改变你的想法,那么我就选择自杀;哪怕是跟你同归于尽,我也无法接受自己被另一个女人弄脏;   我,薄御,这辈子只做她的裙下之臣。”   不得不承认,看完薄御留下来的,像遗言一样的东西后,江云云暮对初灵就更加好奇了。   初灵:“薄御威胁你什么了?”   “没事。”他嗓音很淡。   可他越是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跟她说话,初灵就越是担心,“他……他真的用自杀威胁你了吗?”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抱歉……”   “你道歉做什么,这是他的问题。”   饶是江云暮这么讲,初灵也觉得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闷闷的不舒服。   听他这么一说,她就认为造成现在这种状况的罪魁祸首是自己,“等下次见面,我一定会好好劝他的,希望他会听吧。”   “不必劝了,他想自杀,就由他去。”   初灵瞳孔蓦地放大了些,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几分,“那怎么可以?!”   他们是一体的,是一个人啊。   初灵恨不得现在就长出双翅膀直接飞到德国去,直接晃着他的肩膀把他摇醒——   江云暮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他要是死了,你还能活吗?   闻言,对面的男人反倒是低笑一声,沉着嗓问,“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他?”   初灵皱眉,那不都一样么?   顿了顿,她却是回答道,“……担心你。”   只不过因为在思考,犹疑了将近一秒。   江云暮自然听出来了。   他耳廓贴着手机屏幕,低沉的嗓音覆上一层喑哑意味,听起来着实可怜,“初小姐,你犹豫了,下次我想听你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可以么?”   初灵哪儿能受得住他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前后不过一瞬,她的耳根却不自觉烧起来,脸颊也跟着泛红,直到楼梯间的门被人推开,她才恍然如梦醒,意识到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   褚烨的声音透过楼梯间的门缝传过来,“二小姐,夫人让我出来看看你,她等得有些着急了。”   初灵连忙应声,捂着听筒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在跟谁说话?”江云暮问。   “我家保镖。”   “那我是谁?”   “江先生。”   “初灵,你以后叫我的名字吧,别叫江先生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初灵总觉得,他讲这句话的时候,嗓音莫名放得柔和了些。   她眨了眨眼,“为什么?”   “江先生太见外,我不喜欢。”   他喉骨处溢出一道短促而低沉的轻笑来,“更何况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江先生,你这样叫我,不够特别。”   “知道了。”   “所以?”   “江云暮。”   “嗯,真乖。”他清淡的嗓音里似是揉了层浅笑。   初灵双颊倏地一下就红了,说话的速度像是乘以了一点五倍,“那、那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妈妈叫我呢,我、我得赶紧去找她了。”   江云暮低低应了声,“去吧,别跑太快,容易摔着,有时间再聊。”   初灵嗯了一声,直接挂断语音聊天。   她和江云暮居然聊了十六分钟零五十三秒。   时间怎么会过得这么快呢?   怪不得妈妈都等急了……   初灵深呼吸了几下,褚烨听到动静儿,主动为她推开门。   她小跑着回到那家服装店找母亲,褚烨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人距离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   初灵又陪着妈妈逛了一会儿,给姐姐买了款黑色的高筒靴,在路过男士西装配饰店的时候,忍不住进去瞧了瞧。   最终,她买下了一款克莱因蓝色调的领带夹。   那次酒会上他穿这个色调的衣服很好看,不仅吸睛,也衬得他整个人皮肤更冷白。   初灵想,江云暮应该是喜欢这个颜色的。   回到家后,初灵帮妈妈把东西归置了一下。等姐姐回来后,将自己给她买的那双靴子送了出去。   初茗宜表示很喜欢。   初灵看到姐姐开心,她也觉得很开心。   ***   德国时间晚上八点三十六分,江云暮所住的独栋别墅门被敲响。   他抬手稍稍整理了下身上的毛衣衣领,走下楼梯,开门。   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后,他眉心微微蹙起。   门外的女人一袭大波浪的深棕发色,操着一口流利的德语,“卢卡斯,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Anastasia,请进。”江云暮侧过身,示意她道。   只是他的嗓音低低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安娜斯塔西娅跟着他进去,坐到客厅沙发上,“卢卡斯,我想喝果汁。”   “只有冰的。”   “可以,我肠胃很好。”   江云暮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将瓶盖拧松,将果汁倒进干净的玻璃杯里,给她递过去,而后在她对面坐下,低声询问——   “怎么了,心情不好?”   “你以后是打算在中国定居吗?”   “你消息够灵通的。”   安娜斯塔西娅喝了口果汁,拧起眉,“那你就不考虑一下我吗?”   江云暮:“怎么,你又分手了?”   女人放下玻璃杯,用那双碧色的眼睛瞪他,“你别取笑我,恋爱分分合合很正常。”   “我没说你不正常。”   “你在中国找到女朋友了?”   “嗯?”   “我问你话呢,你能不能好好回答。”   “目前她还不是我女朋友。”   安娜斯塔西娅有些急了,拧起眉道,“那你就不应该为了还没有确定的关系去惹怒叔叔。”   “我会解决的。”   “卢卡斯,你真的从来没打算过要和我结婚?”   “确切地说,我没打算与任何人结婚。”   “你现在再说这句话,”安娜斯塔西娅扯唇苦笑了下,许是因为刚失恋,她的心情着实不怎么好,“是不是要再加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   “除了那个中国女孩儿之外。”   安娜斯塔西娅盯着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瞳,问:“不是吗?”   “你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   “但总归是需要时间的。”他说。   “Anastasia,你知道的,我不想给别人带来任何麻烦。”   可现在想想,他不知麻烦过初灵多少次。   安娜斯塔西娅一把拎起沙发上的抱枕朝他身上砸过去,冷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叔叔说解除婚约的事,我跟你一起去。” 第38章 私藏你   不知道为什么, 初灵总感觉这几天的假期过得特别快。   不上班不上学,无所事事,这样的时光美好却短暂。   江云暮这几天大抵也是忙得很, 除了偶尔回复她一句早晚安之外,就没怎么说过其他的了。   初灵偶尔会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然而根本等不来什么。   直到除夕当晚, 她陪着姐姐,跟爸爸妈妈一起看春晚的时候,突然有个许久不联系的微信好友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Y:【除夕快乐,初老师在守岁吗?】   Y?   这是……   初灵点开他的头像,由上至下认认真真地审视了一遍。   她想起来了。   这位是《罪恶之境》的编剧老师。   当初她拿到角色,跟导演聊天的时候,导演让她加一下这位编剧老师。   初灵慢吞吞地回忆着。   大概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她刚高考完。   高三, 参加艺考之前,初灵就在姐姐的帮助下与HS娱乐集团签了经纪约。   说来也巧, 初灵原本就看过《罪恶之境》的原着小说, 某次,蔺姐来办公室的时候手里恰好拎着这个剧本。   这剧本是蔺姐帮忙给公司某位男艺人顺便捎过来的。   但恰好被初灵看到了。   她产生了试一试的想法。   没想到, 试镜一举成功,导演给了她那个女高中生的角色。   后来, 角色敲定后,初灵被蔺姐带着跟本剧的导演、制片人以及其他主演们一起吃了顿饭。   导演在饭局上告诉他们这些演员, 这部剧基本没对原着小说做太大改动, 且编剧就是原作者。   饭局结束后, 初灵被导演留下。   她原本特别忐忑, 不清楚导演找她要说什么。   导演却只是让她加一下编剧老师。   他把编剧老师的微信名片推给初灵。   她自然加了。   可直到现在,初灵也并不清楚,当时在他们隔壁包厢坐着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或者说,她压根儿没有注意到隔壁还有人。   当时,《罪恶之境》的编剧老师并未跟组,所以初灵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他。   只是,她一直都保留着他的微信。   在加上编剧老师后,初灵主动跟他打招呼——   【您好,神语老师。】   后者也极其高冷地回复了她一句:【初老师,你好。】   再往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两个人除了逢年过节互相问候一下,基本没怎么聊过天。   【嗯,算是吧,在陪爸爸妈妈和姐姐一起看春晚呢/图片】   初灵随手拍了一下电视屏幕,选择原图,点了发送键。   【神语老师您在做什么?】   Y:【新年快乐。】   初灵:【你也是。】   Y:【我在构思下本书。】   【这么勤奋啊,连春节都不休息的。】   【这样算勤奋吗?】   初灵看着他发来的消息,捂嘴轻笑了下,敲出一行字:【当然了,不过您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别太拼命。】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因为写书把身体熬坏了不值当的。】   Y:【听你的。】   初灵歪着脑袋思考了下,问:【神语老师,你下本书打算写什么题材的啊?】   对方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道:【你喜欢悬疑还是言情?】   初灵:【您确定要听我的想法吗?】   她要是说了,会不会干扰到他的创作啊。   初灵这念头一出就被自己笑到了,她一个刚入行的,无足轻重的新人演员,怎么会干扰到大神作家的创作呢。   简直是想太多。   Y:【嗯,你可以说说看。】   初灵斟酌了下,没再犹豫,直接敲下一段话:【其实我更喜欢悬疑题材的小说,可以加感情线但是不需要太多,以破案为主就好了。】   【神语老师,实不相瞒,我放假这几天,一直都在搜寻男主是法医的小说,但我在言情频道找的书感情线太多了,悬疑类型的吧,又不是很对我胃口。】   Y:【然后你做了什么?】   初灵捧着手机笑:【然后我就把您的《罪恶》三部曲又看了一遍。】   Y:【这么喜欢我?】   初灵看着他发来的消息,忽然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怎么回事……   神语老师的画风,前后似乎不太一致了。   不过还未等她再说什么,对方的消息就又发了过来。   【抱歉,我其实是想问你有这么喜欢我的作品吗,漏字了。】   初灵恍然,回复道:【我一直都很喜欢啊。】   【谢谢支持。】   【不用客气的。】   初灵刚点下发送键,就被姐姐拍了下肩膀。   初茗宜靠近她,压低声音道,“你一直对着手机傻乐什么呢?”   “没,没什么。”原本是真的没什么,可就这么直接被姐姐抓了个现行,初灵耳根子瞬间红了。   可是真的很奇怪……   闲来无事她脸红个什么鬼。   大概是因为她没有做好思想准备?   还好对面的人不是江云暮,不然她不仅耳朵红还会脸红,到时候可就真解释不清了。   初茗宜抬起手,长指由上而下地拂过她殷红透明的耳廓,轻笑着问,“说实话,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恋爱了?”   “没有,我是在跟某个作家聊天,不信你看。”初灵直接把手机递到姐姐眼前。   初茗宜接过,眨眨眼道,“我真看了?”   五分钟前,乌女士与初先生两人已经熬不住,先她们姐妹俩一步回房睡了。   “看吧。”反正她又没什么好心虚的。   就在这时,Y发来了一条消息:【初老师,什么时候你有时间,我们见一面吧。】   原本初茗宜就是在很不客气地自上往下划着手机屏幕,他这条消息恰如其分地闯进她的视线。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将手机递给妹妹,“他约你见面。”   像是随口问了句,“你见吗?”   “如果有空的话,见吧。”   初茗宜低啧了一声,“不怕见光死啊?”   “我又不是要和他恋爱,怕什么见光死,姐姐,你想太多了吧。”   “我没想多。”   “你确定?”   初茗宜点点头,“你们以前没见过?”   “没有,”初灵跟她简单解释了一下,“我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呢,所以姐姐你别乱说。”   “你喜欢他还是那位江总?”   “姐姐,我和神语老师顶多算合作关系,不能这么比。”   “那你脸红什么?”   “还不是要怪你,突然这样质问我。”   初茗宜抬手扶额,“……行吧,怪我怪我。”   说完,她上半身直接往后靠,也不说话了,开始一言不发地看电视。   “姐姐,你怎么不理我了?”   “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总觉得你对江云暮的成见有点深,可是为什么啊?”   “灵儿,你了解他的家庭背景吗?”   初灵摇摇头。   如果姐姐问他了不了解他这个人,她可能会说得头头是道,哪怕她对江云暮了解有限,但是,若是问到他的家庭……   她一个字都讲不出。   初茗宜望向她,声音倏地放冷了些,“江家没好人。”   江云暮本人究竟如何她也不清楚,可他祖父生下来的那几个儿子,的确都是会为了一己私利而不惜牺牲掉旁人性命的一群渣滓。   江家的确是从民国一直富到现在的大户,但他们江家旁支多,家庭关系也乱得很。   因为江云暮的祖父先后娶了三位夫人,头一位病逝多年,只留下一子;另一位与他有过一段十多年的婚姻,生下了两儿一女;最后一位则是目前与他生活在德国的,江云暮的祖母,他们二人孕有一子,便是这位江总的父亲。   不仅仅他的祖父如此,再往上数,他的曾祖父、曾曾祖父亦是如此。   江家人血统混杂,他的那些长辈们,尤其爱找外国女人结婚生子。   初茗宜也搞不懂原因。   初灵:“姐姐。”   “你想问我为什么?”   初灵摇摇头,“我觉得哪怕他们都姓江,哪怕他与那些人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血缘关系,也不能一概而论,姐姐,我更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你啊,还真是……”初茗宜长指轻轻点了她的额头。   初灵也觉得自己没什么优点,固执也不是什么好词儿,可她愿意在江云暮身上耗费时间,并且觉得值得。   这样,就够了吧。   “江云暮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吗?”   初灵轻笑了下,回答道,“没有啊。”   “那你何必,比他好的男人不多了去,我随随便便就能给你找出来几个。”   “可是姐姐,那些人未必适合我。”   “江云暮就适合你了?”   “适不适合我不知道,可我喜欢啊。”   初茗宜眉目微垂,视线对上她的,无声扯了下唇,“灵儿,你终于肯承认了。”   “我……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实话,是真喜欢他吗?”   初灵深深吸了口气,眉梢微抬,对上姐姐的目光,“我也不确定,但我这些天总梦到他。”   “行,我知道了。”   初茗宜微微抿起唇,“你要是真喜欢他呢,我也不好说他什么坏话了,但若是有朝一日他敢欺负你,你必须告诉我知道吗,我绝对不会饶过他。”   “应该不会有那一天吧。”听姐姐这么说,初灵松了口气,唇角也跟着翘起。   “他最好不会。”   “姐姐,那你是同意了?”   “同意什么?”   “如果我和江云暮在一起,你——”   “不反对,但也不支持,看他表现吧。”初茗宜淡淡道。   初灵伸出双臂抱住她纤纤细腰,“姐姐,你真好。”   “行了啊,别跟我撒娇,以后跟你男朋友撒去。”   初灵抱着她的手却并未松开,“姐姐,你困不困?”   “有点儿,灵儿,我真不行了,年龄大熬不住了,我得先去睡。”   初灵这才把她松开,不舍地道,“那好吧,晚安。”   “你真打算守一整晚?”   “我先把春晚看完吧,要是实在撑不住了,我也去睡。”   “行,困了就睡,别死撑。”   就在这时,初灵搁在桌上的手机嗡嗡地震了起来。   她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愣住。   ——江云暮。   怎……怎么会是他?   初灵长指微微颤抖着,接起电话,“江……江云暮,你现在在做什么,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了啊?”   江云暮低沉清冽的嗓音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薄笑,开口道,“你现在能不能出来,给我开下门?” 第39章 私藏你   初灵听他这么讲, 整颗心脏的跳动速度都不由分说地加快了些,“你、你在……”   “你家门口,”他手机举在左耳边, 温温沉沉出声,“外面下雪了, 你穿厚一些。”   “啊……啊, 好。”初灵反应了一秒,这才回过神来。   他回来了。   在千家万户团圆的除夕夜,他从德国回来了。   这个时候,初灵并没有想到,往后,他们会一同过无数个春节。他们会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初灵关掉客厅里的电视机, 套上一件防风的白色毛绒外套,换上一双厚实的深棕色靴子就跑了出去。   怕他在外面冷, 她连妆都没化,这会儿连唇色都白得有些过分。   大抵是因为刚才和姐姐说太多话又没喝水的缘故。   初灵推开别墅大门, 直接跑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之后, 她才发觉周遭已是白茫茫一片。   如江云暮所说,外面已然下起了雪。   不知道他在雪里等多久了……   初灵跑过去, 打开雕花大门。   自从之前的“泼油漆”事件告一段落后,初家别墅就重新修整了一番, 就连雕花大门的颜色也刷成了玫瑰金的。   她看着许久未见的人,踮起脚, 伸出手臂, 替他拍了拍肩膀上落的雪。   而后, 她瞧见他分明是看着她笑了下, 却并未开口。   倒是初灵先按捺不住,轻声询问道:“你在外面等多久了,冷不冷?”   怎么不去车里等呢?   她原以为见到他之后,之前在马格利特博士心理咨询室的所思所想就不作数了,可是谁成想根本不是这样的。   她那时候想抱他,这时候,也想。   可这种心思意念一出来,初灵就有些脸红。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知道矜持了些,又莫名地担心他会不喜欢她这样。   所以,她克制着自己的心思,只是问了那样一句话。   “冷。”   “那你跟我回家吧,我们……”初灵看着他那双染了雪的眉眼,蓦地就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不过,在她意识到自己出口的话有些其他含义时,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江云暮俯身瞧着她,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含着浅笑,手上却没什么动作,“我们怎样?”   初灵耳根子有些红了,“……就,随便说说话。”   别墅区内路灯折射出昏黄光芒,江云暮借着光,注意到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耳根,低低沉沉开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仰起脸道,“为什么?”   “想你,想见你,算理由么。”   初灵不动声色地深深吸气,长指将指缘一点点掐得泛了白,她知道江云暮说话直,其实薄御更是如此,但现在这种情况下——   她实在有些心猿意马。   初灵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你之前说要处理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   江云暮状似随意地抬起手,长指将落在她黑色发丝上的小雪花一点点捻灭,“跟我上车?”   “好,”初灵微微抿起唇,声音不由得放软了些,“我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她以为,还需要好些日子。   毕竟,他最近是连她微信都没怎么回的。   江云暮也不知怎么回事,稍一垂眸就瞧见她泛红的鼻尖,外头风大,她身上也落了不少小雪花,雪花触到她衣服时便化了。   他瞧着她,莫名生出了些微想要为她遮挡风雪的心思。   “冷吗?”他问。   初灵仰起脸对上他视线,嗓音含笑,“有点,不过没关系。”   她这边话音还未全落,就被江云暮揽进了怀里。   他淡声开口,像是在同她解释,“车子停的位置有些远。”   “哦,”初灵应声,脊背莫名其妙地僵了僵,却并未躲开他的触碰,“你是自己来的吗?”   “嗯,原本是想陪你守岁的,但我好像来得晚了些。”江云暮单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   初灵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过去的这十九年,她都没怎么离开过南城。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同江南水乡的那些女子一样,初灵个子并不算高,体态也娇小。   就这么被他揽着腰往前走,初灵再抬眸的时候,才发觉她的目光现下只能看到他凌厉的下颚线。   初灵:“……”   她忽然就生出了点儿自卑感。   而长得高,也不过是他身上最不足为提的优点之一罢了。   “怎么不理我了?”他低声问。   初灵踩着薄薄一层雪往前走,回忆了一下他刚才的话,才道,“不晚不晚,我都没想到你能这么早回来。”   这话是真的,她原以为江云暮再来中国,会是她杀青之后的事情了。   江云暮低眸,清泠泠的视线落在她的发顶,她身上馨香恬淡的味道混着风雪进了他的鼻腔。   他无声扯了下唇,忽然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来。   就在九个小时前,他还在那个如冰窖一般的家跪着挨打。   现在,却能再次见到她。   江云暮那只空着的手抬起,轻轻揉了下她的软发,“我回来,你不开心?”   “才不是,你看我像不开心的样子吗?”初灵立刻抬起脸反驳他。   她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或许是最近梦到过他太多次,这一回他毫无征兆地出现,让她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吧。   江云暮终于带着她走到了那辆黑色的库里南旁边,他松开揽着她盈盈纤腰的长臂,俯身为她打开车门,一派服务的姿态。   初灵弯了弯唇,同他道了声“谢谢”,而后躬身坐到后排。   江云暮也跟着她上了车,在她旁边坐下。   他今天戴了副并不带金属链条的金丝边眼镜,端方贵气,有种说不出的儒雅绅士感。   初灵侧眸望向他,“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只见江云暮端端正正坐着,身子极为板正,像极了刚升入一年级的小学生,他上半身连挨一下座椅靠背都吝啬,初灵瞧着有些不对劲。   等了两三秒,初灵却没等到他的回答。   她深深吸气,将自己这几天所做的事全都跟他交代了一番,又担心他嫌烦,最终低垂着眉眼道,“以后不管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虽然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帮到你,但我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说完,她朝他伸出手,轻轻笑开,“要不要握一下?”   江云暮没说话,却是用力地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扯。   初灵反应不及,额头撞上了他坚硬厚实的胸膛。   她不由得轻“嘶”出声,心脏处却像是被人浇灌了满满一盒子蜂蜜,甜得丝丝分明。   “弄疼你了?”江云暮那双眼瞳里多了几分晦涩暗沉的情绪,声音也跟着沉了几分。   “抱歉。”他说。   说话间,他骨节分明的长指挪到她的额上,轻轻揉着。   初灵:“我没事儿。”   他指尖微凉,似是在雪中站了极久,初灵觉得额上痒,心下更痒。她深知不能再让他碰自己额头,或许哪儿都不碰,她身上这种燥热感才能被成功遏制住。   于是,她直接抬起手,紧紧攥住了他的食指,“你别弄了,我不疼。”   江云暮身子蓦地一僵,像是毫无准备似的,被她这样的力道带得整个人都往椅背上靠过去。   这一靠不要紧,他原本僵直得过分的脊背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像是寻到了栖息点,顺利地挤在一起。   江云暮狠狠咬着牙,强硬地逼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来,可他身上从来都是旧伤未愈就添新伤,这次也毫不例外,又怎么会不疼呢。   他忍着痛,的的确确没让自己出声,然而这种痛苦总需要一个宣泄口。   前后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他冷白的皮肤上便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来。   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握成了拳,白皙干净的手背上青筋凸显,有些骇人。   初灵终于知道自己方才感觉到的不对劲是真的了。   她拧起眉,从车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为他擦着汗,“你又受伤了是不是?”   她声音冷了几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跟别人打架,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你之前……”   不是的。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无论是江云暮还是他的第二人格,都没有承诺过她以后不跟旁人打架。   车上开着暖气,初灵却觉得自己在发抖,大概是被气到了吧。气他不知道爱惜自己,气自己与他并不在一处所以什么都做不了……   “江云暮,你要是再这样,我以后都不管你了。”   “不管是薄御还是你,我都不管了。”初灵眼眶红了一圈,咬着唇,终究是没让自己哭出来。   她怕他烦。   可现在这种情况,不就代表着他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么?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江云暮手臂伸长,一把钳住她的手腕,迫使她为他擦汗的动作停下来,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明显比之前沉重了几分,“……别不管我。”   初灵眉心拧成一团,“我说的话你从来都不听,还非要我管你做什么,结果不都是一样的么。”   “不一样,”江云暮原本不点而绛的唇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失了血色,惨白惨白的,“如果我不受这一遭,我可能就要和别人结婚了。”   “灵儿,我不想跟别人结婚。”   “你——”饶是初灵再没吃过猪肉,现下也明白了些。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不能想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   为什么他会挨这么重的打?   到底是谁这么狠心……   迟疑了半秒,初灵才开口问,“……你的伤口处理了吗?”   江云暮沉默着,没吭声。   看着他这副样子,初灵心下了然,“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家拿医药箱。”   “我很快就回来,你别动,就在这里好好等着。”   她暂时……不能把江云暮带回家,姐姐那边她不担心,可若是吵醒了爸爸妈妈,那么,她以后能不能再留在他身边都说不定。   父亲本质上是严厉的,他虽从不在她面前表露出那样严苛的一面,可直觉告诉初灵,他是绝对不会接受江云暮的。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让家人知道,江云暮是个双重人格患者。   初灵推开车门下去,刚要关门时,食指与中指却被他握住,他微垂着眉眼,唇色苍白到极点,低沉的声线像是已经没什么力气,“我等你。”   初灵点头,眼神坚定。   她下了车,一路狂奔着回了家,在一楼储物间里找到药箱后,抱着它一路狂奔到那辆黑色库里南前。   她扶着腰深呼吸了几下,而后抬手,敲敲车窗门。   江云暮推开门,示意她进来。   初灵提着药箱坐上车。   她的呼吸还未恢复正常,望向他,断断续续道,“你……你把衣服……衣服脱……脱了。” 第40章 私藏你   江云暮迟疑了半秒, 低垂着眉眼看向她,而后沉沉开口,“我知道你晕血, 算了,你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 我回去找宁维处理一下就好。”   初灵毫不犹豫地摇头, 对他道,“不行。”   她微微抿起唇,声音放低了些,“我可以忍住的。”   不单单是为了江云暮,她本身也想要痊愈,不想再受到晕血症的困扰。   但任何一种病都不可能不治而愈,那于她而言太难了。   初灵边说边打开医药箱, 从里面取出来治外伤的药膏和棉签,皱着眉道, “你就当是帮我了。”   “帮你?”   “对啊,刺激疗法。”   江云暮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 听她这么讲, 心里忽然好受了些,低沉的嗓音淡淡陈述着道, “那我脱了。”   “嗯,脱啊。”   初灵上下打量他一眼, 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忍不住道, “你不用害羞, 我又不是没见过。”   江云暮清冷的目光微沉, “你见过?”   他没有点破她到底见的是什么, 可初灵又怎么可能听不懂,“也……也没有看得很全,之前薄御受伤,我蒙着眼睛帮他处理的伤口。”   之后帮他检查伤口的时候,就没有再蒙眼睛了。   江云暮将外衣搭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垂眸瞧她一眼,嗓音淡得很,听不出什么情绪,“是么,那你还挺厉害。”   初灵眨眨眼,对于他这样的口吻十分不满,声音沉了几分:“……那还是你的提议呢。”   “我?”   她撇唇,“薄御。”   行了吧。   “呵。”   “你呵什么?”   江云暮正在解黑色衬衫的扣子,长指轻抵了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别被他骗了。”   “他能骗我什么啊,你的钱就是他的钱,他根本就不缺钱,也不缺——”   说到这里,她的话却直接被他打断,“感情。”   初灵微怔:“……”   好吧,她承认是有这个可能。   之前在游乐场,主动吻她的……就是薄御。   但是……   一想到他人格切换后,那么着急地推开自己的样子,初灵那颗心脏就像是被丝丝缕缕的郁闷气息包裹住了。   有点儿不开心。   但既然是话赶话地说到这里,那她就不得不跟他讲讲道理了,“感情的事从来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江先生也不必说什么骗不骗的吧。”   闻言,江云暮解扣子的动作微顿。   短暂的沉寂后,他望向她的眼睛里,竟蓄上层层阴郁冷感。   所以,她现在是为薄御心动了么?   如果没有,又为什么这样着急地为他辩解?   初灵侧眸,视线落在他正在解扣子的修长手指上,目光微动。   前后不过半秒,她别开眼。   她也搞不懂为什么他这么冷的天还要穿西装,最外面也只套了件并不算厚实的中长款风衣。   初灵好奇问了句,“你一年四季都穿西装吗?”   江云暮的嗓音淡淡沉沉,“差不多。”   “你穿西装是挺好看的……”初灵故作不经意地开口,她并未注意到,江云暮听到她这句话之后,湛蓝色眼瞳里透出的星星点点的笑意。   初灵却直接来了个转折,“但是——”   江云暮眉梢微挑,视线落在她身上。   但是?   “现在是冬天,如果你穿西装觉得冷,倒不如穿些厚衣服,至少这样不会感冒。”   江云暮像是才明白她的意思,眼底蓄上层层浅笑,声音听起来也比方才温柔了些,“原来你是怕我感冒。”   初灵耐心跟他解释,但也不确定他到底能不能听进去,“那个,你又不做偶像,不需要有那么重的包袱,你是HS的总裁,就算穿羽绒服到公司也不敢有人说你什么吧,况且今天才除夕,以后还有的冷呢。”   两人说话间,江云暮已经将衣服尽数脱下来。   初灵抬眼望过去,注意到他那件贴身穿的黑色衬衫,里里外外都已经沾染上了血色。   她瞬间拧起眉,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颤了下。   初灵望着他精致而深邃的眉眼,深呼吸了几下,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了拳。   可以的,她一定可以的。   初灵努努下巴,“江云暮,你趴过去。”   他却没动。   “快点啊,愣着干什么。”   哪怕车里开了暖气,也是冷的,她不能耽误太久。   江云暮目光凝着她,眼睫微微颤了下,“你确定可以?”   “薄御都相信我,你却不信吗?”   他眉心蹙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趴好。”   她会处理好的。   江云暮低低应了声,没再说什么,依照她说的,双手扒着椅背趴好。   初灵看到他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后,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伤,像是用军鞭抽的。   不知道那个人抽了他多少鞭,总之,皮开肉绽。   他背上的血痕没有什么规律,但大都呈线型,有深有浅,且深的比浅的要多得多。   初灵不动声色地深深吸气,指甲将手心掐出了印记。   她闭了闭眼,试图通过跟他聊天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好赶紧帮他上药。   初灵默默给自己打气。   现在她面前的人是江云暮,不是别人。   他不会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他更不会把自己关到地下室。   初灵伸出手,棉签上的药膏轻轻点在他背上,她眉心仍拧着,心中纷繁杂乱的情绪难以疏解。   她确信,这就是心疼。   或者说,百感交集之中总有一感是心疼。   初灵意念微动,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不怎么合适宜的想法——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代替他受这一遭。   初灵逼迫自己直视他的伤口,这一刻她能感知到自己心脏跳动得厉害,那种心悸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她的呼吸声都比方才急促了些。   江云暮背对着她,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抬手就要去拽他搭在那里的黑色衬衫,“你不要勉强自己。”   初灵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我可以,我不觉得勉强,江云暮,你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他强调似的,又跟着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初灵慢慢调整着呼吸。   她也清楚是不是他这句话给了她力量,就这样调整着,规律地吸气呼气,再次睁眼看到他背上那片模糊混杂的血迹后,她心悸的感觉明显消散了些。   初灵帮他涂着药,动作很轻,不放过一丝一毫。   一支药膏用完,她又开了另一支。   “你这几天先不要洗澡了,伤口不能沾水。”   “你跟我回去么?”   “这几天恐怕不行。”   “好。”江云暮应声。   初灵动作没停,嘴上却道,“这几天我要跟着爸妈去拜访一下长辈们,你就别算我违约了吧。”   江云暮目光落在方向盘的某一点上,喉间忽地溢出一声短促而低沉的轻笑,“谁说要算你违约了。”   “我就是担心……”   “那我现在告诉你,你多虑了。”   初灵看着他涂了满满一层药膏的背部,出声道:“……江云暮。”   “嗯?”   停顿了片刻,初灵终究是问出了自己想问的,“你是被谁打成这样的?”   为什么不躲呢?   就是单纯的因为他不想娶别人,所以才挨了这顿打的么。   江云暮面无表情,“我父亲。”   “他为什么要这样,就算是你不想与别人结婚,也用不着下这么重的手吧,”初灵突然想到姐姐的那句“江家没好人”,她心绪百转千回,脑回路似是也跟旁人有所不同,“难道你不是他亲生的?”   闻言,江云暮反倒是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啊?”   他也真是的,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没做任何处理就回来了。   待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之后,初灵告诉他可以转过来了。   江云暮直起身,正伸手拿衣服的时候,却听到她说——   “以后不要这样了,我看到你受伤,心里不舒服。”   江云暮动作微顿,对上她视线,毫不在意似的轻轻笑了下,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吊儿郎当的痞意,哑着嗓,“你心疼我啊?”   初灵瞪他一眼,感知到自己心尖儿都颤了颤,别开眼不去看他,沉声回:“……明知故问。”   “你不说,我便是不知道的。”   “这样啊,”初灵撇撇唇,轻咳一声道,“我就是心疼你,所以以后你别再这么傻了。”   话一出口,她双颊却红了大半。   原来这么直白地跟他讲出来自己的心思都会脸红,初灵皱着眉,暗暗骂自己不争气。   江云暮扯住黑色衬衫往身上套,“我尽量。”   初灵摇摇头,“等会儿再穿,药膏还没渗入肌理。”   他颔首应声,“好。”   初灵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   前后不过一瞬,她忽然又意识到,他刚才的话似乎与薄御之前说的如出一辙。   “就只是尽量?”她反问。   他望着她,清泠泠的视线对上她黑白分明的杏眼,说出口的话直白得过分,“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意外,我不能跟你保证意外一定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但我会尽量不让自己受伤,免得你心疼。”   事实上,江云暮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不想再瞧见她拧着眉,默默难过的样子了。   相较于此,他更喜欢看她笑。   初灵望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阖了阖。   为什么她会觉得,他现在说的话,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告白?   她似乎太自作多情了点。   初灵最终点了点头,淡淡出声,“你说到就要做到。”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初灵思考了下,“好像……”   有还是没有?   她突然有点疑惑。   江云暮:“但这次我不后悔。”   初灵看向他,“怎么?”   “一顿鞭子换婚姻自由,挺值的。”他说。   Anastasia与他碰面之后的第二天,就去找了他的父亲谈了取消婚约的事。   他们二人一起去的。   再之后,他们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饭桌上,他的愿望实现。   再之后迎来的就是父亲的鞭笞。   他不后悔。   只是,在过去的某一瞬间,他有些心疼他的母亲;但他这种怜悯与心疼,根本停留不了多久。   比起薄御,他似乎更像是个怪物。   初灵微微怔了下。   他好像极为明白自己究竟要什么。   只是,她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江云暮,你以后要是去别的城市出差或者想回德国,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他单薄的唇逐渐抿成一条直线,目光凝着她,应声,“好。”   “初灵。”   她侧眸看他,“怎么了?”   “这次我没有让薄御替我挡。”   “嗯,”初灵微微颔首,那双杏眼飞快地眨了几下,“你辛苦了,江云暮。”   他无声扯了下唇,嗓音沉沉,“这没什么。”   “我在微信上给你发的那句话,其实是觉得,你十九年来一直都是自己在承受这些,一定很辛苦,所以你如果哪天觉得自己撑不住了或者觉得很难受,一定要告诉我;即便是我解决不了,也可以陪你一起去找马格利特博士。”   江云暮低眸瞧着她。   小姑娘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说起话来语气无比认真。他清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不瞬。   说不清原因,可从那一刻起,江云暮忽然就生出了掠夺的心思。   将她,从薄御那里抢过来;要她那颗心每一寸每一分都属于自己。   “你之前答应过我,不会跟薄御谈恋爱,对么?”   初灵沉默半秒,而后微微点头。   “你会反悔吗?”   “不会。”   “那我呢?”   “什么意思?”   江云暮问得直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并未抽离,“我想知道,我于你而言,算什么?” 第41章 私藏你   “你……”初灵歪着脑袋思考了下, 小声道,“你是我的雇主啊。”   江云暮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微沉,再开口时连原本低沉的嗓音都透出晦涩意味, “就只是这样?”   初灵轻轻“嗯”了一声,若说她对江云暮没有产生别的念头那也太过作假。   可是, 她现在不想考虑这些。   于他而言, 目前最重要的是融合治疗。   其他的事情,包括他们之间……都是次要的。   况且,若是她答应与江云暮交往,那万一某天他人格切换的开关被打开,薄御占领了他的身体之后,又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她不敢想象,也不敢去赌。   江云暮无声扯了下唇, 可偏生只有动作,眼角眉梢半分笑意都无, 嗓音极淡,“我知道了。”   初灵不敢抬眸看他。   她担心自己一旦与他对视, 想法就会发生变化了。   短暂的沉寂后, 她开口:“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江云暮垂眸, 浅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低声询问, “你困了么?”   他这话刚一问出口,初灵就颇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含混道:“……有一点。”   江云暮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那去睡吧, 我送你。”   初灵接过, 默默感慨——   江云暮这个人,似乎比旁的男人要细心。虽然她也没跟多少男人有过太深的接触就是了。   她用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因哈欠而产生的生理性眼泪,开口道,“不用了,外头冷,你穿好衣服在车里多待一会儿再回去,对了,鞭子没抽到你手吧?”   不然的话,她担心他开车会受影响。   江云暮:“没有。”   初灵点点头,“那就好。”   正当她还想再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却听见江云暮用低沉干净的嗓音道,“你等我。”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应了声,“……好。”   江云暮把黑色衬衫套在身上,长指开始系衬衫扣子的时候,他搁在风衣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初灵收拾医药箱的动作微顿,指指他的外套,提醒道,“你手机响了。”   江云暮的衬衫扣子刚好系到了由上至下第三个。   他精致白皙的锁骨露出,初灵忍不住往他那边瞟了眼。   她刚才帮他上药的时候是看了没错,但看的主要是他的伤口……   想到这茬儿,初灵又忍不住皱起眉。   她现在面对的是一个病人,不可以产生那种龌龊的想法。   绝对不可以。   初灵微微抿起唇,低头默默收拾好医药箱,却听见他对电话里的人道,“好,马上回去。”   对面那人究竟说了什么她听不清,但初灵能确定,电话那端是个女人。   江云暮回复她时用语气温柔又颇显耐心,“你想吃什么?”   “嗯,我给你带过去。”   “不用了。”   “我知道。”   “好,我一会儿就到家。”   直到江云暮伸出来的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初灵才大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   “不是说困了么?”   他的语气温和又清淡,如同珠玉落盘。   只是,似乎与方才他跟对面那个女人讲电话时用的语调相同。   初灵微怔了下,反应过来后提起药箱,“啊,好,那我们走吧。”   江云暮已经穿好了衣服,他推门下车,又绕过车头率先一步帮她打开后排车门,做出“请”的手势。   初灵迈开长腿下了车,同他道了声“谢谢”。   她被江云暮送到别墅门口。   初灵转身看向他,迟疑着道,“你要不要——”   江云暮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淡声回,“不用了,你早点休息。”   初灵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现在已过十二点,她微微侧过身,朝他扯了扯唇,轻笑着开口,“新年快乐,江云暮。”   他也跟着笑了下,那双湛蓝色的眼睛被雪色映衬得更加清润透亮,好看得紧,“新年快乐,灵儿。”   初灵就这么定定地瞧着他,原本已经沉下去的心念又忍不住动了动。   他居然,又这么叫她了。   这个称呼太过亲昵,除了家人与林医生,旁人一般不会这么喊她。就连她最好的朋友林藻,平时也就只叫她“灵灵”。   可是,林译医生这么叫她的时候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而江云暮不过是这么叫了她两次,她心下的燥热与不安都险些要抑制不住。   初灵深深吸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并未挪开。   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想起来余光中的那句诗,“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这句诗,这个时候用在他身上,倒是颇为合适的。   初灵道,“你路上注意安全,别开太快。”   他扯了扯唇,眼底透出浅淡笑意,“我知道,太冷了,你快进去。”   初灵低低应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推开已经落满雪的玫瑰金色雕花大门,走了进去。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整个眼眶却倏然被润湿。   这情绪并不是无迹可寻。   她在看到江云暮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时,就已经想哭了。   只是怕他不悦,才强行忍了下来。   但方才那通电话带来的不具名情绪,加上她强忍下来的心疼,就在她转身的这一刹那悉数迸发。   初灵没擦眼泪,也没回头,径直走到别墅大门,用指纹开了锁,走到玄关处换鞋。   当她把医药箱放回储物间,再回到客厅,站在厚重的深蓝色窗帘后面往外看的时候,发现江云暮还站在那里。   她忽然就生出了一种想要直接跑出去抱住他的冲动。   这种冲动愈演愈烈,初灵抹了把未干的泪痕,趿拉着白色的棉拖鞋,飞快地跑了出去。   担心他会在她还未跑到他那里之前就转身离开,初灵出声喊道,“江云暮,等等。”   柳絮般的雪花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无声飘落,她原本已经在竭力克制着情绪,可就在喊出他名字的那一瞬间,心中好似有一堵墙轰然倒塌。   初灵跑过去,瞧见他仍站在原地,忽然就笑了起来,长舒一口气,而后张开双臂抱住他。   因为给他背上每一处都上了药,初灵清楚地知道他的伤口都在哪里。   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   就连抱他,也只是用被寒风吹皱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他两侧的肋骨处。   下一秒,初灵感知到自己被他伸出来的双臂用力圈住。   她眼睛里那层水润在不停打转。她咬住唇,拼命克制着,可又担心他会听出她的哭腔,黑眸微微阖了下,泪珠登时像是串成线似的滚落下来,一路往下坠,落在了他的西装上。   江云暮察觉到了端倪,眉心忍不住皱起,“怎么哭了?”   “我……我……”初灵断断续续地抽噎着,话不成句。   江云暮松开她,单手按住她的软肩,俯身弯腰,与她四目相对,“就因为心疼我?”   初灵摇头,“才……才不是。”   “我不疼,真的,你别哭了,嗯?”   这时候居然说这种话,真以为她会信么,初灵唇角撇着,“你在这儿骗……骗鬼呢。”   他俯下身,长指指腹慢慢地拂过她的眼角,为她把泪痕擦拭干净,动作轻轻缓缓,“可不就是骗你这个小鬼。”   “要是,要是你明天还疼的话,就去医院吧,让宁助理陪着你去。”   江云暮:“不用,你都辛辛苦苦地给我上那么久的药了,还疼不就对不起你了么。”   初灵抬脸望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江云暮像是丝毫不在意她的夸赞似的,低声询问着,“为什么哭?”   “我就是觉得委屈。”   “替我委屈?”   “嗯。”   “没关系的。”   “可我心疼。”   “除了心疼,还有么?”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似是不从她那双刚被泪水润湿过的澄澈眼眸里瞧出些什么便不罢休。   初灵撇撇唇,压低声音道,“还问我呢,我都进家门换好鞋子了,你怎么不走?”   “我是想着,等你家客厅的灯灭了我再走。”   “你还真是……”   “是什么?”   “……聪明,行了吧。”   “初灵,我想听你说实话。”   他俯下身,直直地靠近她,菲薄的唇几乎要贴上她耳廓,“到底为什么出来找我,嗯?”   他炽热的鼻息近在咫尺,初灵被他撩拨得心尖儿直颤,磕磕盼盼道,“我……我想你了。”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这几天,偶尔会梦到你。”   他不紧不慢地直起身,低低询问,“梦见我什么了?”   “梦见你痊愈……”初灵小声说。   其实不是的,说来也很奇怪,她居然梦见了她与江云暮的婚礼。   那天她醒来之后也觉得很懵,她才十九岁,哪儿有这么恨嫁?   可她又确确实实做了这样的梦。   江云暮抬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儿,“就这么盼着我痊愈。”   初灵点点头。   这的确是她近来最想实现的愿望之一。这么说,也不算骗人吧。   “好了,”江云暮低下头,一眼便瞧见了她白色拖鞋上面点缀着的小草莓绒球上沾染的雪花,“快回去吧,早点休息,再跑出来一次,我可能就不会放你走了。”   初灵眨眨眼,“为什么啊?”   “你说呢?”   她一点点抿起唇,不再说话了。   江云暮:“回去吧。”   初灵又忍不住嘱咐他一遍,“你路上小心些啊。”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啰嗦。   江云暮朝她挥挥手,目送着她离开,又目送着她走进别墅里面。他这才转过身走到那辆库里南旁边,迈上驾驶座。   回家之前,他特意去了一趟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两盒速冻水饺。   除夕夜就这么过去了。   大年初一,初灵跟着父母和姐姐一起回了老宅,同爷爷奶奶拜了年。   初二那天,她们一家人又去了外婆家。   中午吃完饭后,初灵接到了叶星澜打来的电话。   她问,“叶老师,怎么了?”   叶星澜轻笑着开口,“你和那位江总,发展到哪一步了?”   “叶老师说笑了,我和江总只是朋友。”   电话那端,叶星澜眼底笑意不减,“只是朋友啊,那就没事了。”   初灵心下蓦地一跳,突然生出来一种不好的预感,“叶老师,你想说什么?”   叶星澜道,“看微信。” 第42章 私藏你   初灵淡淡“哦”了一声, “好,我看看。”   叶星澜在那端应声,“照片上的女人, 你认识吗?”   初灵点开叶老师发来的照片,看清那个女人的样子后, 微微怔愣了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这是……   她微微蹙起眉。   可是, 江云暮与她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会有说有笑地一起逛超市。   初灵深深吸气,垂在身侧的长指也逐渐掐紧了指腹。   ——她都没有跟他逛过超市。   但她也清楚,自己这个时候吃醋,不仅不合时宜,还没有相应的资格。   算了。   等哪天回去,她自己问。   初灵无声扯了扯唇, 声音里却不含半点儿笑意,淡淡开口, “叶老师,一张照片能代表什么吗?”   “不能, 但既然见到了, 作为朋友,我觉得提醒你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谢谢叶老师。”   “不必客气。”   初灵微微抿起唇, 故作不经意地道,“你随便逛个超市都能遇到他, 还挺巧的。”   叶星澜轻笑一声道,“可不是, 我也觉得我近来与江总缘分颇深, 要么我直接与超新星解约, 跟HS签约得了。”   初灵被他这样无所谓的语气逗笑, 轻声开口,“叶老师,你快别开玩笑了。”   “没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   “真不喜欢他?”   “我……”初灵轻咳一声,“叶老师,我觉得你还是多关注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比较好。”   叶星澜沉声道,“我不急。”   他的终身大事与之相较又算得了什么。   他这些年也想明白了,谈恋爱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嗑真情侣来得有趣些。   “那我也不急。”   叶星澜话里有话,笑着道,“你不急,但有人急。”   初灵这会儿其实并不太明白叶星澜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向来极会宽慰自己,也没往深处想。   她跟叶老师又简单聊了几句,听到母亲和姐姐喊她,这才挂断电话。   她们一家人一直在外婆家待到了晚上才回去。   初灵没想到,自己刷微博热搜的时候,就瞧见了这条关于江云暮的花边新闻。   “HS总裁江云暮与神秘女子甜蜜逛超市,疑似恋爱”   初灵盯着新闻标题看了几秒,眉心微微拧起。   她握着手机,掌心逐渐沁出了薄汗,指印落在手机背部的壳子上,清晰可见。   未等她想明白要不要给江云暮打个电话,自己的卧室门就被人敲响了。   初灵收起翘起来的腿,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跑去开门。   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是谁后,她喊了声,“姐姐。”   初茗宜上下打量她一眼,进去后顺手带上门,“微博热搜是怎么回事?”   初灵:“……”   看来姐姐也看到了这条新闻。   她微微摇头,小声说,“我不知道。”   初茗宜单手叉腰,眉心微拧着,气得额头直冒汗,“不知道?江云暮他到底什么情况,你快点给他打电话问问。”   “现在吗?”   “不然呢,今日事今日毕,你要是一直等着,可能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也等不来他的解释。”   “可是我们——”初灵的指尖将指缘掐得微微泛了白。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姐姐解释了。   初茗宜惯来是个急性子,心里想的什么就直接说了——   “上次他不是跟我说他在追你吗?就用这个态度追人?谁给他的脸?HS娱乐集团总裁了不起啊,他要再这个样子看看我会不会直接拿把刀剁了他。”   “姐姐,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你先不要那么快下结论嘛。”   初茗宜单手抱胸,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捞起初灵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那你现在给他打电话吧,让他解释,我听着。”   “如果解释得不清不楚,那就别追了,我也不答应你和他在一起。”   “姐姐,我……”   初灵手臂微抬,却没接姐姐递来的电话。   她眼眸微垂,浓密而纤长的眼睫跟着颤了颤。   真的要打么?   半秒,一秒,两秒……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初灵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然而,在姐姐递给她手机的这一刻,初灵忽然间明白了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   她担心,那个与他一起逛超市的女生,真的如媒体所说,是他的女朋友,亦或是什么“名义上的未婚妻”。   若是这种事真的发生在了江云暮身上,放弃于她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可是,“放弃”这两个字不过是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却感受到了自心脏处传来的酸涩感与莫名的窒息感。   初灵眉心拧得更狠了些。   初茗宜瞧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也大致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蹙眉,冷声开口,“好,你不打我打。”   “姐姐,”初灵这才接过手机,轻声道,“我打。”   初茗宜深呼吸了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轻轻的,安慰道,“好了,你先别难过,等他解释清楚之后再下定论也不迟,这话不是刚刚你说的吗,怎么轮到自己反而又开始想七想八呢?”   “要我说,灵儿,其实根本没这个必要不是么,如果江云暮真的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那么只能证明他不是什么良配,你早早放弃就是了。”   但初茗宜作为过来人,她也很清楚:这话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初灵乖巧地望向姐姐,微微颔首。   该怎么和姐姐解释呢。   说要追她的那个,是薄御,并不是江云暮。   江云暮,从来也没说过喜欢她啊。   所以……初灵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立场去就这件事指责他,质问他。   但该了解的事情还是要了解,不然的话她担心自己今晚又睡不着觉了。   况且,姐姐还在这里等着。   “打吧,你开免提,我不说话,就只听着。”初茗宜在她旁边坐下来。   初灵轻轻应了声,找出江云暮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铃响了两秒不到,那端就响起了一阵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初灵皱了皱鼻,“姐姐,正在通话中。”   她并不清楚,“正在通话中”是因为江云暮刚好也在给她拨电话。   初茗宜:“那等等吧。”   大概十多秒钟后,初灵的手机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初茗宜垂眸,冷冷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而后示意她接电话。   初灵长指一划,接通电话,轻声开口,“喂,江先生。”   她注意到姐姐的眼神,食指轻轻点了下免提图标。   “怎么又开口叫江先生了?”   “习惯了,毕竟我之前都是这么称呼您的。”   电话那端,江云暮眉眼微沉,声音也跟着低了些,“看到热搜了?”   “嗯,照片上的那个姐姐,挺漂亮的。”   江云暮的嗓音低哑而晦涩,“是么?”   初灵心下蓦地一颤,拧着的眉并未舒展开,轻声询问道,“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和她是不是真的像媒体所写的那样……”   他的语调低沉而坚定,似是从遥远的冰川传来,“初灵,我之所以给你打这通电话,就是担心你误会。”   隔着手机和无线电波,初灵却好像能看到他的表情。   她微垂着眉眼,视线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上,“你们的确是很亲密,我不误会才不正常吧。”   江云暮用淡淡沉沉的嗓音低声陈述,“我和她不是媒体所写的那种关系。”   他强调,“你不要误会,也别什么都不说就默默地在心里给我判处死刑。”   “那你们……是怎么回事?”   江云暮:“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   “她说最近不想再吃速食,想去超市买点菜自己做饭,所以我就陪她一起过去了,仅此而已。”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又难免令人遗憾,葬礼已经办过了,她难得有心情想要自己做顿饭吃,他也不想扫了她的兴。   “江云暮,你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没听清么,我说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   “可是,”初灵闻言,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蓦地瞪大了些,“可是这个姐姐,她不是徐记粥铺老板的女儿么?”   据她所知,那是徐叔叔唯一的女儿。   但她并不常来店里。   徐叔叔跟店里的老主顾们聊天儿的时候,总是会提起他这个女儿,提起她时,连眼角眉梢都蓄着笑。   但每当旁人问起来店里这么忙,她怎么也不来帮一下的时候,徐叔叔就会笑着解释说她工作忙得很,目前是HS集团旗下某位艺人工作室的造型师。   她之前听弄堂里的人说,徐叔叔这个招牌挂了二十六年,比她年龄还要大。   在此之前,初灵去徐记粥铺吃饭的次数四只手也数不过来,但满打满算也只见过他的女儿两次。   江云暮明显迟疑了瞬,“你们,认识?”   初灵调整了下呼吸,待情绪平稳下来后,她轻声解释道,“不算认识,只是见过面,以前我经常去徐叔叔开的那间饭馆吃饭,所以碰巧遇到过她两次。”   坐在她旁边的初茗宜眉心微微蹙了下。   听到这里,她也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但理清这件事后,初茗宜更加确信那句话,“江家没好人”,江家这些男男女女,外界关系还真是乱得很。   江云暮低低应声,“我知道了。”   “徐叔叔他……”   “去世了,他走得太过突然,我姐一时也难以接受,春节之前我就在帮忙处理这件事。”   初灵蓦然想起他直接让宁助理带她去片场,自己反倒是开了另一辆车,简单吃了几口饭就早早离开别墅的那几日。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她从未想过,江云暮与这个姐姐居然是姐弟关系。   初灵眼眸微微阖了阖,小声说,“抱歉,我不知道你们……请节哀。”   “没关系,她最近已经好多了。”   与他同母异父的姐姐徐冬黎相比,他的母亲似乎更加难以从悲痛中走出来。   但江云暮对于生死这种事向来看得开。   他一直很喜欢那两句话——   “死去的人走了,可是我们活着的人,得好好活下去。”   “因为死,远比活着更容易。”   他淡淡出声,“初灵。”   初灵的眼尾微微阖了阖,尾音轻扬着应声,“嗯?”   江云暮的嗓音低沉干净,“明天我送你去片场吧。”   作者有话说:   不得不说,长嘴的男主写着就是舒服。   男主和徐冬黎确实是同母异父。   “死去的人走了,可是我们活着的人,得好好活下去。”   “因为死,远比活着更容易。”   ——《边城浪子》·路小佳 第43章 私藏你   初灵微微抿了下唇, 侧眸朝姐姐看了眼。   似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初茗宜下巴微努,淡淡瞧了妹妹一眼,并未吭声。   但初灵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舔了下下唇角, 同对面的江云暮道,“好啊, 那你来吧。不过我现在还在家里, 明天早上可能要麻烦你来一趟这边儿了。”   江云暮眼神微垂,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阖了阖,低声开口,“我不嫌麻烦。”   初灵心下微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时候,江云暮过于直白的言语确实能够让她深刻地理解自己,就是在因他心动。   可是心动之余, 她却不清楚自己该如何做。   初灵索性不再去想,长指轻点了下免提的图标, 关掉外放音。   接着又简单跟江云暮聊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初茗宜瞧见妹妹这副样子, 也没有再多说, 只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而后便离开了她的卧室。   初灵洗完澡躺在床上, 定好闹钟就直接睡了。   第二天一早,她被闹钟吵醒, 整理好后下楼吃早餐。   初灵也没想到江云暮会来那么早。   宁助理并未跟着,也不知是有什么事情要忙, 还是被他刻意给差遣走了。   初灵被江云暮送到片场时, 刚好是早上七点四十九分。   ——距离导演给他们约定的抵达时间还有十一分钟。   初灵从副驾驶的位置上下来, 正要俯身跟车里的人挥挥手告别, 却瞧见江云暮也推开车门从驾驶座上走下来。   初灵微微怔愣了下,低声问,“你怎么也下来了?”   江云暮绕过车头走到她身边,“我今天来给你当助理,如何?”   初灵闻言,瞳孔蓦地放大了些,“你……你不用上班的吗?”   “最近公司放年假,正月初七正式开班。”他淡声解释。   初灵撇撇唇。   好像就只有他们这些正在拍戏中的演员和剧组其他工作人员们,假期才会这么短。   不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这点小委屈她还是能受得了的。   “怎么,不高兴了?”江云暮微俯下身,低沉着嗓音询问道。   初灵抬眼望向他,软声开口,“……也没有。”   他却是轻轻勾了下唇。   初灵微微收紧手指,迟疑了片刻才问,“那你今天是打算一直待在剧组了?”   江云暮微微颔首,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再次开口时嗓音淡淡沉沉,“助理不就是这样吗?”   初灵动了动唇,黑白分明的眼眸也跟着眨了眨,然而当她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时,她的唇瓣就被江云暮伸过来的微凉长指堵住了。   他的食指修长干净,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就这么触碰到她软唇的一瞬间,初灵心跳便不自觉地加快。   她抬起手,正想要握住江云暮手指的那瞬间,他却先她一步将自己的手放了下来。   初灵瞪他一眼,声音有点儿娇,“你干什么呀?”   江云暮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眼底透出浅淡笑意,“还不明白吗,这是不许你拒绝的意思。”   初灵仰起脸看他,与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对视一秒,而后道,“你喜欢的话就随你咯,反正我也管不到你。”   江云暮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怎么就管不到了?”   初灵:“我说的那些话,你基本也都不会听啊。”   江云暮垂在身侧的长指微动,想要勾住她的手指,却又担心她觉得自己太过唐突,所以停下动作,只是道,“你倒是说说看你之前说的什么我没有听过。”   初灵微微抿起唇,认真思考着。   她将他们认识以来相处的那些画面,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却没有想到任何可以反驳江云暮的理由。   初灵轻哼一声,“我不跟你说了。”   说完就直接朝片场的场务老师走了过去,叶星澜也在那边,他似乎比她来得还要早。   初灵在前面走,江云暮就在后面走。   他默默跟着她,全程都没有说话,但与她的距离却始终不会超过半米。   叶星澜听到动静微微抬眸,率先看见的是初灵,再往后看便一眼就瞧见了那个鹤立鸡群,清逸绝伦的男人。   别说,初老师这眼光还真是不错。   虽说之前他就跟这位江总在酒会上见过面,但当时他们距离并不算近,而江云暮又不像今天一样穿得这么随意。   正如人靠衣服马靠鞍,穿着高定西装的江总与穿休闲套装的江云暮带给人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但叶星澜瞧着,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他都当属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   江云暮说他要做初灵的助理,就当真做起了她的助理,一点儿也不含糊。   一个上午过去,初灵原本聘用的那位小助理根本就没怎么做事,因为该做的、不该做的已被江云暮尽数包揽。   拍戏的间隙。初灵休?婲息的时候,江云暮就把肩上挂着的蓝色小鹅保温壶递给她。   他清隽的眉眼间蓄着温和的余韵,垂眸,盯着她小口小口地用吸管喝水。   可江云暮这张脸,无论放在哪儿都是极为出众的。   他这一举动吸引了片场不少工作人员的视线。   有部分喜欢八卦的女同事边朝初灵和江云暮这边看,边窃窃私语——   “你们说这江总是不是在追我们初老师啊?”   “啊,不会吧,江云暮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女朋友?你指的是狗仔拍到他跟别的女人一起逛超市那张图吗?”   “对呀,你们没看吗?”   “哎呀,你2G网了吧?热搜没挂半小时江总就直接澄清了这件事好吧,说是跟他一起逛超市的女人,是他的一位姐姐而已。”   “对对对,我看了,他还说什么他不算是公众人物,所以让大家少关心一下他的私生活。最后那个爆料的狗仔都出来道歉了呢。”   “啊,这个我倒是没关注哎。”   “所以说嘛,造谣一张嘴,辟谣少断腿,那句话还真没说错!人家都辟谣了你们还不看,真的是……”   “不过这么看起来,这位江总跟我们初老师还是蛮配的呢。”   “可不是吗,俊男靓女无论在哪个时候都是最配的。”   初灵喝完水,微微抬眸,注意到江云暮的视线仍落在自己身上,眉头微微皱了下,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将保温杯递过去,“你要喝吗?”   江云暮轻轻摇头,“不用。”   初灵眉心微蹙,“你嫌我脏啊?那你可以拧开盖子,不用吸管儿喝啊,里面我没碰过的。”   江云暮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就这么定定地瞧着她时,连耳根子都微微发软泛红。   片刻后,他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初灵轻笑一声,开口道,“你渴了就喝嘛,我又不会说什么。今天辛苦你了,江先生。”   江云暮菲薄的唇轻抿着,接过初灵递来的保温壶,在拧瓶盖时发现她并未将瓶盖拧紧,似乎是,在等他来喝杯子里的水。   他拧瓶盖的动作微顿,淡声询问道,“你真的不介意?”   初灵眼角眉梢蓄着的笑意并未散开,“当然。”   说完,她又压低声音,轻轻软软道,“让江总你这种身份的人跑来当小助理照顾我,倘若我连口水都不给你喝,那岂不是显得我太黑心肠了,我可不是那种人。”   初灵努努下巴,示意他道,“那边儿有一次性水杯,如果你想用可以直接去拿。我要去拍戏了,待会儿见。”   江云暮低低应了声,视线落在她飞快跑开的身影上,一瞬不瞬。   中午吃饭的时候,江云暮坐到了初灵的对面。   原本叶星澜想要跟他们一起吃的,但瞧见江云暮看他的眼神,就端着餐盒默默走到了一旁坐下,距离初灵有三两个身位的位置。   叶星澜埋头吃着午餐,时不时往他们那边瞟上一眼。   然而好死不死的,江云暮也恰好朝他看过来。   那眼神中流露出的凶恶气息,竟是让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   该怎么形容呢,江云暮现在看向他的眼神,就仿佛蛰伏已久的狮子,看到猎物时所展现出来的那种眼神。   这明摆着就是想要把他生存活剥了的样子。   他要是再不躲远点儿,小命能不能留住都说不定。   叶星澜避开他的视线,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却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劲。   怎么回事儿?   传言中,这位江总不是特别斯文绅士,待人接物都彬彬有礼的一个人吗,可他今天怎么一点都没感受到呢。   中午吃完饭,初灵简单休息了会儿就又开始了她下午的工作。   今天她和叶星澜有一场吻戏要拍,但其实《炙风》这部剧中亲密戏并不多,吻戏也总共只有两场。一场还是吻额头的。   总的来说这部剧,还挺清纯。导演也是严格按照原着来拍的,并没有依照当下年轻人的喜好,来擅自给他们加一些亲密戏。   然而当导演给他们讲完这场戏后,却被江云暮给拦了下来。   导演显然也是认识这位江总的。   他动作微顿,沉声问:“江总,您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位江总有点儿莫名的熟悉……   江云暮淡淡瞧了他一眼,压着嗓道:“导演,这场吻戏能不能借个位?”   导演上下打量他一眼,眼神微顿,“江总,您的意思是——”   江云暮再开口时候的声音明显比方才沉了些,“如果您不愿意借位拍,那就用替身吧。”   导演深棕色的眼珠微微转了下,与他对视着,却并未那么快搭话。   虽说眼前这位江总给他的感觉很熟悉,但他明确地知道,除了在那场商业酒会上,他曾远远地瞧见过江云暮以外,他们之间私下并未有过任何交集。   江云暮见他并不理会,眉眼微微沉了沉,低沉的嗓音已然覆上几分威胁意味,“怎么,您不同意?”   导演心下一凛,莫名被他这种强大的气场所震慑住,轻笑了一下,声音放缓,“江总,我可没说不同意。”   江云暮朝那边正在认真拍戏的初灵看了眼,淡声道,“待会儿就麻烦您和这两位年轻的主演,重新讲一遍戏了。”   导演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这点儿小事没问题。   不过,临走之前他又顿住脚步,忍不住问了句,“江总,敢问您和我们初老师,是什么关系?”   其实他问这话也并不是真的想得到江云暮的回答。   除了好奇,更多的是因不悦所以故意而为之的。   但对方却实实在在地回答了他。   “实不相瞒,我正在追她。”   江云暮眸光微动,低声道,“抱歉了导演,我无法忍受自己喜欢的姑娘与其他男人接吻,哪怕只是演戏也不成。” 第44章 私藏你   导演掀唇朝他笑笑, “理解,理解。”   说罢,就直接朝现场导演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与两位年轻的主演重新讲完戏之后, 收到开拍指令的场务老师就开始打板拍摄,最终, 初灵与叶星澜这场吻戏, 是借位拍摄的。   南城冬季黑得早,晚上六点三十一分时天已黑透,得到现场导演“拍摄完毕可以回去休息”的指令后,初灵便走进休息室换下戏服,卸了妆。   她收拾完毕准备离开休息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零六分了。   初灵刚往前走了一步,有位造型老师跟过来小声问, “初老师,你是不是真和江总在谈恋爱啊?”   闻言, 就连初灵本人也略感讶异,摆摆手道, “没有的事, 老师你还是不要这么说了。”   造型老师点头笑笑,也不知信了没有, “好,知道了, 江总一直都在外面等你呢,快回去吧。”   初灵跟人道了别, 而后直接离开休息室。   谁成想刚一出门就被江云暮堵住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往怀里扯, 沉着嗓音道, “没有的事?”   “……你听到了啊。”初灵撇撇唇, 仰起脸无辜地瞧着他。   江云暮抬起手,照着她的软颊轻轻掐了把,淡淡开口,“这门不隔音,不怪我。”   “我说怪你了吗?”初灵反问。   江云暮知道自己是被她套路住了,却不甚在意地低眸瞧着她,沉声问了句,“累不累?”   初灵扭了扭脖颈,打着呵欠道,“累啊,好几天的戏都压在一天拍了,谁会不累,不过我们也快杀青了,预计在元宵节前后。”   最近导演加快了他们的拍摄进程,休息时间减少,尤其这几天,她随着剧组那些工作人员接连熬了几个大夜。   这回叶老师估计错了,《炙风》这部剧的杀青时间能比他预计的早那么一周左右。   但她么,拍完戏之后也闲不下来,戏剧学院正月十八开学。   江云暮俯身瞧着她,低声问,“回家之后要不要我给你按摩一下?”   初灵轻笑着摆摆手,“回去之后我自己在按摩椅上坐会儿得了,你可是我的雇主,我哪儿敢让你为我服务啊。”   “有需要随时叫我。”   她微微颔首,“好啊。”   “杀青之后会办杀青宴?”江云暮问。   初灵微微颔首,“肯定会办的,我也会参加。”   “嗯。”   “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   初灵侧眸看向他,觉得他现在这样怎么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她斟酌了下措辞,沉寂半秒才开口,“江云暮,你要有什么事儿就直接跟我说,别藏着掖着的,我不喜欢。”   他微垂着眼眸,视线落在她身上,顿了顿,开口道,“你是不是不希望别人讨论你和我的绯闻?”   “没有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但没发生的事情,你总不能让我承认吧。”   江云暮手往一侧抻过去,白皙而骨节分明的长指搭在她的腕处,力道却并不重,“初灵,今天你和叶星澜的吻戏,是我让导演改成借位的。”   初灵怔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啊,我说呢。”   之前她和叶老师分别找导演提过多次,请求导演将这场戏改成借位,但都没成功。   结果今天……   虽说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没必要在一场吻戏上过多纠结,但叶星澜找导演调整纯粹是觉得她年龄小又单纯,拍吻戏怕她吃亏;而初灵找导演,纯粹是觉得这部剧中男女主感情戏可以收着点儿,暧昧朦胧、点到为止,这也不失为一种精妙。   江云暮眉眼微沉,“你好像不怎么意外。”   初灵将自己和叶星澜之前的所作所为跟江云暮说了一通,“当时我还奇怪导演怎么会改主意呢,原来是因为你。”   “这样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她说。   江云暮眉心微蹙,语气则是一如既往的低沉,“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初灵现在的脑回路却好像根本不跟他在一个频率上,也无法共振,只软声问,“江云暮,你是不是也看过《炙风》这本小说啊?”   江云暮眼睫微微阖了阖,似是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只淡淡沉沉回答道,“没有,一本不入流的言情小说而已,我看它做什么。”   “不入流怎么可能卖版权,我觉得这本书写得挺好的。”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话要是被藻藻听见了,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她是谁?”   “我好朋友,林藻,”初灵同他解释了下,“她是蒲仙大大的死忠粉,日常就是在评论下面催作者开新书。”   “你朋友这么喜欢他?”   初灵重重点了下头,“可不是么。”   “你呢?”   “我怎么?”   “你喜不喜欢?”   “原作者?”   “嗯。”江云暮颔首。   初灵已经跟着他走到了那辆黑色库里南旁边,未等她有什么动作,江云暮就率先一步为她打开车门,“上去。”   初灵坐上副驾驶,侧眸眼巴巴地瞧着驾驶座上的男人系好安全带,安静了会儿才开口,“我还好,我不粉作者,也不粉任何一个艺人。”   江云暮偏过头,对上她的视线。   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蓄上清隽的缱绻。   后知后觉似的,江云暮扯开刚刚扣上的安全带。   “你干什么呢,不是刚系上怎么现在……唔……”   江云暮抬起手,扯下垂在她右侧的安全带卡扣,帮她扣好。   紧跟着,微凉的唇贴上她唇畔。   他的吻来得猝不及防,初灵根本来不及躲。   两人离得近,初灵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清新的皂荚木香气与浅淡淡的檀木香。   不得不说,江云暮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你,你干什么?”   江云暮稍稍直起身,附在她耳畔低声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他的气息温热,偏生唇是微凉的,就那样抵在她的唇角处,令她这颗心不可抑制地躁动不安起来。   初灵蓦地想起来那场酒会上自己对他做的事,也知道江云暮口中的“彼之道”指的就是这个。   她微微皱眉,揪住身旁的安全带轻轻摩挲着,“当时是我喝醉了,所以才……而且我不都跟你道过歉了么,就算你想要跟我秋后算账,也不应该等到现在啊。”   “账算过了。”   “啊?”   就这样?过了?   “但愿你以后,不要再把我当成薄御。”   初灵:“……”   是错觉吗?   她似乎,闻到了他话里的酸味。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剧组杀青的那天。   这天恰好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过去的这些天,初灵去过一次林医生那里,江云暮也跟着她一起去了。   林译的确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一眼就察觉到了不对。但他也只是跟初灵聊天的时候以朋友的身份简单跟她谈起了此事,并未深究。   初灵没说,但林译却也知道了,这位江总就是之前打他的那个人。   只不过——   江云暮再次看到林译所表现出来的陌生与疏离不似作假,林译也是个聪明人,经手的患者数量也不算少,自然明白个中原因。   林译看得出初灵没打算跟他说这些,因此他也没细问。   这段时间,初灵照常拍戏,一闲下来,她也会催着江云暮去马格利特博士那里做诊疗。   江云暮的诊疗时间一般都安排在了晚上,这几次,都是初灵陪着他一起去见的博士。   倒是薄御,这段时间内一次都没出现过。   初灵这个非专业人士不清楚原因,但她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起码,江云暮不用再承受人格切换所带来的那种,莫大的痛苦;也不需要再去帮薄御收拾烂摊子。   杀青当晚,初灵先是抱着捧漂亮鲜嫩的花束,跟剧组的同事们一起拍了张集体大合影,紧跟着又被剧里其他女演员们叫过去,跟她们一起拍了几张单独的照片。   剧组的总制片也到了,导演和其他三位制片人说,已经预订好了杀青宴的酒店,剧组会派车送大家一起过去。   初灵连衣服都没换,就跟着剧组一行人去了南川酒店。   杀青宴上,她跟剧组的主要演员们坐一桌,大家一起拍了这么久的戏,彼此已经算是彻底混熟了。   可能因为这么长时间的拍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初灵也高兴得很,饭桌上他们这几位熟悉的同事一来一往的,弄得初灵也忍不住灌了自己几杯酒。   叶星澜瞧见她被酒精染得酡红的双颊,眉心轻轻蹙了下,“初老师,别再喝了。”   初灵摇摇头,端着酒杯起身,“不,不要,今天我高兴,来来来,刘老师,我跟你碰个杯。”   《炙风》剧组的女二号就姓刘。她也站起来,用手里那只斟满了红酒的酒杯跟初灵的酒杯碰了碰,“好,一起喝,元宵节撞上杀青宴,双喜临门,我也开心。”   初灵笑意盈盈,仰头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   而后,她直接把空酒杯“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动作猛力道大,杯子差点儿没碎掉。   还好杯柄被叶星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叶星澜轻声劝,“行了,酒也喝完了,坐下吧。”   “我不……”   “你不什么,赶紧坐。”叶星澜起身将她的椅子递到她身后。   初灵淡淡“哦”了一声,这才坐下,伸出食指故作神秘道,“叶老师,我最近碰到了一件特别离奇的事儿,你知道是什么吗?”   叶星澜正慢条斯理地夹着菜,闻言动作微顿,好奇道,“什么事,跟我说说?”   初灵往他那边凑了凑,小声说,“……就不告诉你。”   说完,还傻兮兮地笑了两声。   叶星澜:“……”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大家三三两两地散去。   剧组这些演员们在拍戏期间,大都成了朋友,也有两对儿本身就是情侣的,自然而然就凑一起离开了。   最后只剩下初灵与叶星澜。   叶星澜一边瞧着她一边掏手机,问了句,“要不我给江总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   “他会来吗?”   “会……吧。”叶星澜迟疑着道。   “你看,你根本就不敢肯定他会来!”   叶星澜:“……”   他之所以用这么不确定的语气回答,还不是因为不知道江云暮的工作安排么,万一江总今晚也有应酬需要加班呢。   初灵是真醉了,两脚踢翻旁边的椅子,开始坐地上撒泼,嘴巴几乎撇上了天,眼睛眨巴几下,差点儿滚出泪珠来——   “我就知道江云暮他不会来接我的,杀青宴都结束了,他连电话都……都不知道给我打一个。”   “呜呜呜,叶老师,我觉得他还不如薄御……”   “完了,我居然想薄御了……啊啊啊,这怎么可以呢,”初灵拍着自己绯色的双颊,“不行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叶星澜眉心蹙起。   薄御,是谁?   她和江总还有薄御,玩起了三角恋?   不过他也没真正把初灵的醉话当回事儿,只伸出手道,“初老师,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初灵却根本没理他,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我这算不算精神出轨……”   “呸呸呸,才不是!反正说来说去都是一个人,都是一个人……一个人……”   叶星澜彻底凌乱,“……”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得不说,初老师这酒品还真不怎么样。   他拧着眉拨出了江云暮的电话。   之前酒会上江总那位总助给人发的名片,他也拿了一张。   下一秒,身后传来一阵“嗡嗡”的手机震动声。   叶星澜也没想到,他刚一转过身,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江云暮。   他穿着身墨蓝色的高定西装,清隽矜贵,周遭同时带着生人勿近的寡淡疏离。   “江总。”叶星澜喊了声。   江云暮根本没应,只微微颔了颔首,而后绕过他,径直走到初灵身边。   他攥住她的手腕往上提,江云暮的力道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她带起来。   紧跟着,叶星澜便看到,这位江总抬手松了松领带,又解开衬衫袖扣,最后蹲下身,沉沉开口,话是对初灵说的——   “上来,我背你。”   他的口吻,虽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可细听的话,又分明藏着几许缱绻的宠溺。   叶星澜淡淡扯了下唇,轻声开口,“江总,请您照顾好初老师,今天杀青她很开心,所以才多喝了几杯。”   言外之意,哪怕你们现在正处于三角混恋的漩涡之中,也请您不要责怪她一个小姑娘。   叶星澜:“我就先告辞了。”   “好。”江云暮沉沉应下。   叶星澜离开包厢。   初灵像是才反应过来,轻轻“哦”了一声,顶着被酒精晕染得酡红的脸颊,软声软气地问:“你是江云暮吗?”   “还是……”   那个名字还未从她口中说出来,江云暮便道,“你就这么想他?”   初灵动了动唇,却并未说出个所以然来。   “上来,我背你走。”   “不要,不要背的。”   江云暮转过身看她,低声问,“那要什么?”   她站在那里,伸长手臂在他眼前晃了晃,“要抱……公主抱,这种小事还要我教你吗?”   “江云暮,”初灵噘着嘴,眼里含着一层水润,气呼呼道,“你也太笨了吧,说真的,薄御在这方面可比你聪明多了……” 第45章 私藏你   江云暮低眸瞧着她, 喉间溢出一声短促而低沉的薄笑。   他的长指轻轻拂过她酡红的脸颊,干净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宠溺意味,“好, 抱。”   初灵像是还不满意,撇着唇, 小声嘟哝着道, “江云暮,你怎么才来?”   江云暮清冽的声音落在她耳畔,“你站稳,别乱动。”   “哦。”她应声。   下一秒,初灵就生出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来。   她原本是站在那里的,就这么直接被江云暮打横抱起,身子悬在半空, 所幸他的臂膀厚实有力,倒是给足了她安全感。   初灵知道他贴心, 却没想到江云暮会在抱她之前,将他的西装外套直接盖在了她的腿上。   她今天穿得不算厚, 因为早知有开机宴, 所以下身只穿了件薄薄的短裙。   初灵向来是怕冷的,下身也的确是套了打底, 在包厢里面完全不觉得冷,但一出去就不行了。   初灵额头抵在他坚实挺阔的胸膛上, 伸出手指在上面画圈圈,软声开口, “江云暮, 你把外套脱给我干嘛啊, 万一你感冒了, 那我——”   她这会儿并不完全清醒,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动作,都像是没过脑一般。   江云暮的声音相较以往倒是难得的深静平和,“你只要保证自己不会感冒就好。”   初灵眼睛眨巴两下,手上动作却没停,“你……你怎么不生气啊?”   “好玩吗?”   她一副无辜状,仰起脸看他,目光落在他凌厉的下颌线出处,“什么?”   “手。”   初灵轻笑了下,嗓音清清甜甜,“你是不是觉得痒啊?”   江云暮:“……”   他低眸瞧她一眼,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岂止是痒。   初灵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不过经他这么一念叨,动作到倒是停了下来,“我觉得就应该这样啊,谁让你今天晚上连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的。”   江云暮走到车边,手臂微翻,轻轻把她放下,“先上车。”   初灵哦了一声,笑着说,“你帮我开车门呀。”   江云暮眉心稍沉,瞧着她被酒精染成了绯色的脸颊,蓦地就想到了那场酒会,她当时的脸蛋也像这样红。   他俯身弯腰,又抬手将她鬓角散乱的碎发一点点整理好,低低开口,“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别喝这么多酒。”   初灵很擅长抓他话里的重点,“你的意思是,你在我身边的话,我就可以喝咯?”   江云暮摸了摸她的软发,侧过身帮她打开后排车门,“如果你想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初灵没动,“……你要我坐后排啊?”   瞧出她的不乐意,江云暮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长指又像是不受控制似的,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尖,“怎么了?”   初灵摇摇头,“我要坐副驾驶。”   他颔首应声,“好,那就坐副驾驶。”   让她坐后排也不过是想着她现在醉了,坐副驾会比后排颠簸得厉害一些,可能会更不舒服。   但她不想,那就算了。   初灵上车前,仰起脸,食指伸出朝他点了点,轻哼一声道,“江云暮,你的副驾驶,只能留给我,知道吗?”   他目光凝着她,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我记住了。”   初灵坐上副驾驶,关上车门,待他上车后又说,“只是记住了还不行,你要说到做到。”   他淡淡沉沉应声,“嗯,说到做到。”   “嘁,就这么空口说白话谁不会说。”   他眉梢微挑,尾音上扬,“嗯?”   话音未落,江云暮倾身过去,帮她扯下安全带扣好。   初灵伸出手,精准地握住他的修长食指,小声问:“江云暮,你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啊?”   “最珍贵的东西?”   “嗯,有吗?”   江云暮沉默着思考了两秒,竟没得出个结果来,“我手里不过都是些可以随时舍弃的东西,要说珍贵,一时还真想不到有什么。”   “那我呢?”   他低眸望向她,视线微怔,“什么意思?”   “现在在你身边的我,也是可以随时舍弃的吗?”   “当然不是。”   他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低眸瞧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沉沉开口,“初灵,你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的人。”   但我不清楚,你会不会因为薄御而放弃我。   江云暮想到这里,薄削的唇逐渐抿起。   初灵轻轻扯了下唇,就那么仰着脸,定定地瞧着他,那种水润无虞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看透似的。   也许这样想可能很没出息,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她是真的在因江云暮而心动,因他这句话而心动。   前后不过一瞬,初灵又听见他低冷磁沉的嗓音——   “今天没有主动给你打电话是我不对,不过最近公司事情实在有点多,版权部门正在积极开发IP,我得盯着。”   她吸吸鼻子,“……你今晚加班了啊?”   “嗯。”他微微颔首。   “那我们回家吧,回去,早点休息。”   “不生我气了?”   她摇头,又笑起来,“不生了。”   “以后有什么事我会提前告诉你。”   “你要是忙的话,也不用……”   “我觉得用。”   初灵眼神微动,“怎么啦?”   “我不想你又拿我和薄御比。”   “我……我那是……”初灵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什么?”   “我就是气你不联系我,来太晚了,他们,我那些同事们,他们都走了,叶老师只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才留下来的……”   “他没说要送你?”   “那我不是在等你嘛,叶老师也知道,他还主动说要帮我给你打电话呢。”   江云暮无声扯了下唇,淡淡评价,“倒是识趣。”   “我早就说过,叶老师不喜欢我的,我们只是朋友。”   “嗯,我知道。”他回答。   初灵轻轻应了声,醉酒的后遗症对她来说就是困倦,她没再多说什么,靠着柔软的座椅后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确切地说,那并不是梦,而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是林译医生在她面前提起来时,都会用“那件事”这三个字代替的,噩梦。   五岁时,她就知道,她现在的父母并不是她亲生的爸爸妈妈。   她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卖到这里来的。   邻居家的小孩儿经常对她指指点点,有些爱八卦爱嚼舌根的叔叔阿姨看到她被爸爸虐待之后,也经常讨论他们家的事。   初灵从他们口中与她以前的“爸爸妈妈”争吵时口不择言说的话里,拼凑出了自己的身世。   她出生不到三个月就被卖到这一家来了。   她的亲生母亲不要她,将她卖给这家人之后就出国了,再也没回来过。   年仅五岁的许思南知道,现在的初灵也知道,她那个时候的爸爸妈妈,是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妇,所以才选择买小孩……   一开始,他们对她还不错,至少不会让她挨饿受冻。   但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劳苦大众的一员,偶尔也会有不顺心的时候,生活不顺了偶尔也会拿她撒气。   五岁的小姑娘没觉得有什么,不管旁人如何说,她都决定,就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生父母。   但也就是她过完五岁生日的一个月后,她的“妈妈”突然拿来一张产检单,上面显示着她已经怀孕十周。   她当时的“父亲”看到产检单的时候,大喜过望,抱着她的妈妈说,“我们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们老许家终于,终于要有后了!”   许思南听着“爸爸”那么讲,她也觉得很开心。   替他们开心。   可是,她却没想到,对于自己来说,这才只是噩梦的开始。   自从妈妈怀了孕,爸爸就觉得不再需要自己了。   他开始对她实施暴力,偶尔会把她拖到地下室锁起来,不给饭吃。   而这样的行为,完全没有任何规律,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苦苦哀求着“爸爸”告诉自己原因,要他说明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可是,她的哭泣带来的却只是对方更严重的暴力行为。   一旦他不高兴了,赌钱赌输了,都会拿她来发泄。   那段时间里,她身上的伤口总是   当时她的“妈妈”自顾不暇,因为怀孕的缘故,身体也不怎么舒服,偶尔会劝他几句不要再那样对她,说她还只是个小孩子,承受不住他这么重的力道,可他却根本不听。   甚至还说,如果不是看在她怀着他们许家的种的份儿上,早就连她一起打了。   久而久之,妈妈也就不再劝了。   而五岁的小姑娘却一直都在受折磨,无尽的,无时无刻的折磨。   “妈妈”怀孕五个月后,去黑诊所查了孩子的性别。   是个男孩。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她的“父亲”就更高兴了。   他说要给自己的儿子好好攒钱,妈妈也以为他是要朝好的方向发展了,可是,她也没有想到,他口中赚钱的方法居然是“赌博”。   又过了几个月,妈妈快要生产了。   初灵六岁的生日也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生日那晚,她在地下室蜷缩着度过了一夜。   直到那天,幼儿园有个小朋友过生日,老师切开他妈妈带来的生日蛋糕,分发给每个小朋友时她没吃。   初灵告诉老师,她准备带着小蛋糕回家给“妈妈”尝尝。   可是,当她跑回家却发现地板上全都是血迹。   卧室乱成一团,桌子梳妆台、椅子,还有妈妈平时用的一些护肤品,全都散落在地。   地上的血迹暗沉,似乎还在流淌。   六岁的小姑娘看到一把水果刀被插在了妈妈隆起来的肚子上。   插得很深很深,就只有刀柄暴露在外面。   “爸爸”也死了,血是从他脖子上不断流出来的。   初灵当时被吓疯了,大声哭着跑了出去,拼命地拍邻居阿姨家的门。   好心的邻居阿姨帮忙报了警,没多久,警察叔叔来了。   警方调查清楚后,迅速结案。   后来,初灵就被邻居阿姨送到了福利院。   再后来,这事儿见了报。   福利院有位老师的侄女是记者,她知晓些其中内情,跟她讲过这件事。   初灵从那位记者姐姐的话里拼凑出了当天发生的事情——   “妈妈”怀的孩子并不是她那个“父亲”的。   她是人,做了什么必然会留下痕迹,出轨这样的事情也不例外。   她出轨的事情被“父亲”知道后,他们就吵起来了。   吵得很凶。   那天,邻居其实也听到了声音,但他们夫妻经常吵架,他们也并未当回事。   可谁知……   那天下午,男人恶狠恶狠地抓住女人的衣领,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出轨?亏我还一直以为这孩子是我的种。”   女人冷笑,“你的孩子,你自己有没有那方面的能力你不清楚吗?”   “啪”的一声清脆透亮,女人直接挨了他一巴掌,脸上立刻浮现出鲜红的五指印。   “你个荡|妇,不知廉耻!”   女人捂着脸,扯唇笑了下,“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跟一个赌徒,性|能|力还不行的男人过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为什么你们男人出轨就能被说成风流,女人出轨就要被荡|妇羞辱?”   女人说,“要不是你逼着我不让我离婚,我早就——”   “你还想跟我离婚?我告诉你,嫁给了我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就算死了也是我们许家的鬼!”   “我宁愿做个孤魂野鬼。”   “他就这么好?”   “确实比你强太多。”   矛盾层层激化,男人无法忍受这样的结果,将桌椅东西全都踹翻扔掉仍不觉得解气,而女人似乎对这样的生活也早已绝望了,没有服软,而是不停地在用各种话来刺激他。   最终,男人冲进厨房拿起了水果刀,往她肚子上连着刺了两刀,一次比一次深。   女人倒在地板上,血液一点点流失。   男人拿起一把菜刀,自杀了。   初灵深陷梦中,连眉心都拧作了一团。   江云暮将车子停在地下车库,解开安全带看向她,拧起眉。   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脸,低声开口,“灵儿,醒醒,我们到家了。”   初灵“啊”的一声尖叫出来,“不要,不要!”   血迹不停地流动,朝着她的方向,不停地流动着……   江云暮解开她的安全带卡扣,倾身将她抱在怀里,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微哑,“没事了,灵儿别怕,我在。”   初灵缓缓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如蒙大赦,小声解释,“江云暮,我,我做噩梦了……”   “我又梦到了以前的事。”   他轻抚着她的后背,“别怕,我会陪着你。”   初灵微微抿起唇,眼睫颤了颤,“江云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怕血吗?”   他说,“如果你现在想告诉我,可以说,我会听。”   她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微微摇了摇头,“我害怕。”   “江云暮,你……你今晚能不能陪我睡?” 第46章 私藏你   “你确定要我陪你?”   初灵重重点头, 这会儿她的醉意已经不比先前,起码清醒了些,“确定。”   “你不愿意吗?”她轻声问。   “没有。”   “那就是了。”   初灵拽着他的袖角坚持道, “陪我一晚吧,就一晚。”   她不知道江云暮听到她提的要求后会怎么想, 也不清楚他会不会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 但这一刻,她只想遵从自己的本心。   江云暮凝着她,湛蓝深邃的眼眸微沉,视线落在她身上,淡淡道,“我不会动你的,你放心。”   初灵轻轻扯了下唇, “……我知道,可你不觉得你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太煞风景了么。”   江云暮低沉干净的嗓音落入车厢,“不觉得。”   “有些事可以做, 有些事不能做。”他用再温淡不过的语调陈述着, 向她表达自己的态度。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说完,初灵又低下头小声嘟哝了一句, “老古董。”   江云暮只当没听见,扯下安全带, 从驾驶座上下来, 而后绕过车头, 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一股穿堂风迎面扑来, 有点儿冷,初灵揪紧了身上的外套,眨眨眼,轻笑着问:“江云暮,你要抱我下来吗?”   男人微微颔首,“嗯。”   “今晚……辛苦你啦。”初灵伸出手臂,勾住他脖颈,就像只考拉似的盘在他身上。   江云暮觉得她这姿势有些好笑,无声扯了下唇,抬脚将车门关上,抱着她进了电梯间。   两人一起进了别墅。   江云暮把她轻轻地放到沙发上后,就进了厨房。   他搜了下醒酒汤的制作方法,按照上面所写的,准备好材料,开始煮醒酒汤。   初灵打开电视机,这个时候,央视的《元宵晚会》还没有播完。   她任由电视机里歌舞升平,自己窝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大概十多分钟后,初灵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姜味儿。   她从沙发上缓缓起身,走到厨房。   初灵看着正在那里忙来忙去的男人,眉心忽然皱了皱,“江云暮,你在干什么呢?”   男人盖好锅盖,转过身望向她,“给你煮醒酒汤。”   初灵忍不住笑了一声,“真没想到,你的厨房居然能用……”   “看不起我?”   她微微摇头,“只是在我印象中,你没做过饭。”   江云暮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现在讲的是事实,他没有必要不承认,“我可以学。”   “薄御会,他之前还给我做过小蛋糕呢。”   说完,初灵才觉得哪里不对。   她现在这样讲,不就是在驳江云暮的面子么。   初灵讪讪笑了笑,“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初灵走进厨房里,从下面的橱子里拿出一只看起来很是古朴的旧餐具,道:“江先生,我帮你打下手吧。”   江云暮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沉声反问道,“薄御做的蛋糕好吃吗?”   “怎么说呢,”初灵微微抬眸,开始注意他的眼色,她也不想说错话惹他生气,不经意地评价了一句,“也就一般吧。”   “是么?”   “是啊。”   江云暮侧过身,将她逼到岛台边缘,长指钳住她的下颌微微抬起,低低沉沉开口,“你之前告诉我不必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还记得么?我有试着去改,所以初灵,我希望你跟我说的每一句也都是实话。”   “你不用怕我,如果你不喜欢,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他忽地放下手,湛蓝色眸底漾起深邃而潋滟的波光。   ——如星似月。   初灵就这么瞧着他,忽然就晃了下神。   她抬起手,轻轻握住他将要垂下去的食指,低低软软开口,“那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讨厌薄御?”   那是他的副人格啊,她知道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他,可是,不管怎么说,有了薄御,他才算是完整的他。   那是他的一部分,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就算某一天他们融合了,薄御也会变幻成另一种形式存在着。   “可以。”   “真的吗?”   “在没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在尝试着让自己接受他,可是很难,”江云暮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心微微皱起,“对于薄御那种麻烦制造者,我的忍受程度也有限。”   初灵忙不迭点头,“我理解,我当然理解,之前不是都告诉你了么,我从博士那里知道了关于你的很多事情。”   “但你看,不管怎么说,薄御目前都是你的一部分对不对,而且你不要把他当成麻烦制造者,他也是有优点的啊,他正义、善良,随性,自由,而且还——”   江云暮眉心微微蹙起,打断她,“那我呢,我就没有什么可夸的地方吗?”   初灵抬手轻轻拍了拍着他的手臂,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狗,“你身上的优点当然也有很多啊,比薄御还要多呢,你绅士斯文,端方有礼,懂克制,知进退,善倾听,我给你提的那些意见你都有虚心接受,而且……”   江云暮不动声色地掀了掀唇,被她夸得心花怒放,但仍在努力克制着,没让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而且什么?”   初灵勾住他的小指轻轻摩挲着,软声软气道,“而且啊,你从来都不会莫名其妙地对别人使用暴力,最重要的是,之前要不是你帮我,我们初氏集团的事情都不知道要怎么解决呢。”   江云暮像是被她哄开心了,微垂着眉眼,低声询问,“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么?”   初灵点点头,又吸了吸鼻子,“江云暮,有什么东西好像糊了。”   她指着后面燃烧着的天然气火苗,拧起眉,“锅锅锅,你快关火!”   江云暮转过身,眉心微微蹙起。   厨房内糊味儿很明显,他也闻到了。   他绕过初灵,走到灶台前,关火,又关闭阀门。   初灵迟疑着,“这……不能喝了吧。”   江云暮:“头疼么?”   她摇摇头,解释道,“还好,我喝的其实不多,但我酒量浅,所以就……”   江云暮迈开步伐,“我去买点醒酒茶。”   初灵直接拽住他的袖角,“别去了。”   “怎么?”   “太晚了,我有点困,你答应要陪我睡一晚的。”   “以前发生的事,打算告诉我么?”他问。   她点点头,“嗯。”   初灵微微抿起唇,淡淡开口,“但我有些事情记不得了,妈妈带我回初家之后,也带我看过医生,医生说我是受了刺激,所以才出现了记忆遗忘的现象,不过主要的事情我都还记得。”   她望着他,又补充了句,“缺失一小部分记忆,也不影响我的生活。”   “你不用担心我的。”   “这么自觉?”   “什么啊?”   “你明知道我会担心。”   初灵撇撇唇,“那这是你的事情,我也没办法控制啊。”   江云暮没说什么,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并未移开,他俯身,手臂绕过她的纤细腰肢,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初灵小声惊呼,耳根瞬间染成了绯色,“江云暮,你干什么?”   “不是说困了么?”他低声问。   “电视,电视还没关。”   江云暮:“楼上有控制开关,你不用管。”   二楼安装了控制一楼所有用电的总开关,上去之后他操作一下就好了。   初灵被他抱上了二楼。   她走到卧室,关上门,“你先出去,我要洗澡了。”   他反倒是轻笑了下,垂眸,目光凝着她,“不是要我陪你睡么?”   “那也不是现在啊……而且,你不用洗澡的么。”   江云暮同她开玩笑,“我打个地铺而已,你对我要求这么高?”   “江云暮。”   “嗯?”   “我,我不想让你打地铺。”   “你还是在我旁边躺着吧,我相信你。”   江云暮:“……”   他微俯下身,长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这么相信我?”   初灵扯了扯唇,仰起脸朝他笑,“嗯,你之前不是说过,你不会辜负我的信任么。”   江云暮眼底笑意未散,淡淡沉沉地评价道,“你记得还真是清楚。”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说完,初灵直接把他关在门外。   她脊背挺得笔直,倚在门框上,小口小口地呼着气。   再没有哪一刻能与现在相较。   她心里的小鹿像是彻底解开了禁锢,正撒了欢儿地蹦着。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初灵手心都冒出汗来,她将衣帽间翻了个底儿朝天,终于找出来了一套还算满意的睡衣。   不算暴露,但也不算太幼稚。   就是那种白色的,普普通通的睡衣长裙。   他应该会喜欢吧。   初灵洗澡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倘若他不喜欢她穿这件衣服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叹出了声。   就算江云暮不喜欢,她也没什么别的可以穿的了。   洗完澡,吹干头发,涂完护肤品,初灵又抹了身体乳。   做完一系列流程后,她躺在床上,微微阖上眼。   眼睛阖上的那一刻,初灵感知到自己的心脏跳速比平时快了许多,快到……不受控制。   下一秒,门外传来敲门声。   “门没锁,你进来吧。”她说。   江云暮单手抱着被子,那只空着的手旋开门把手,而后推门进去。   初灵率先看到他怀里抱着的深蓝色被子,眨了眨眼,“……”   准备得倒是挺齐全。   看来他早就打算好了,就算跟她睡一张床,也不跟她共用一床被子。   江云暮把被子放下。   初灵打量他一眼,他穿了件深黑色绸缎面的睡衣,领口微敞,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   她仅仅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移开视线。   待他躺在她身边后,初灵跟他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一件件,一桩桩,她细数着,他就侧着身,透过黑暗望向她。   又抓住她。   像一束光一样。   床头柜上的小灯亮着,初灵望着他的眼睛,小声问,“江云暮,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如果有一天,你的双重人格治愈了,你不再需要我了,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第47章 私藏你   江云暮的嗓音淡沉却坚定, “乱想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他透过微弱的灯光望向她,目光微滞,嗓音一如既往的磁沉, 声如击玉,“不会。”   江云暮就这样瞧着她, 忽地扯了下唇, 声音听起来比方才更低沉了些,“你明白薄御的心意,难道就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初灵对上他深邃澄澈的目光,心脏像是没来由得被一根细长的丝线拉住,不住地往上提。   是啊,还不明白么。   只是——   于她而言,明白是一回事, 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   初灵微微抿起唇, 小声说,“我知道了, 如果你需要, 我就会一直陪着你。”   江云暮松开她的手腕,低声道, “同样的话,我也想对你说一遍。”   “如果你需要我, 我就会一直在。”他说。   “以前的事情我没办法改变,但以后, 我希望你遇到事情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   初灵轻轻应了声, “江云暮, 谢谢你。”   停顿了半秒, 她又道:“我困了,想睡觉。”   “睡吧,晚安。”   初灵半开玩笑地道,“你可别趁我睡着就跑了。”   他轻笑一声,淡淡开口,“不会。”   正月十五那晚,是初灵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   ***   十八号那天,南城戏剧学院开学了。   新的学期,他们这一届的表演系宿舍楼终于批了下来,初灵不需要再租房住。   所以,她直接把原先租的一室一厅给退了租。   初灵提前一天就收拾好了东西,褚烨送她去的学校。   原本江云暮问她要不要他送来着,不过她拒绝了。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初灵纯粹是觉得他那副样子太招蜂引蝶。   之前薄御在学校里的所作所为……   若是有熟悉那事儿的同学看到江云暮,铁定又会生出事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初灵才拒绝的。   可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与她居然是前后脚到的宿舍楼下。   这就代表着……   江云暮跟踪她!   初灵单手拎着行李箱,正准备往宿舍楼里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尖叫声。   紧跟着,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库里南。   穿着一身墨蓝色高定西装的男人从后排下来,他今天戴了一副眼镜。   ——金丝边框带金属链条的眼镜。   与之前她见到过的那副有点儿不同,这回的金属链更细一些。   他站定,抬手,整理了下胸前的领带。   初灵忽然就感觉呼吸一滞。   她转过身,拎起行李箱就想走,却被褚烨给拦住,他毕恭毕敬道,“二小姐,交给我吧。”   她微微摇头,笑着道,“不用了,我提得动。”   初灵现在带来的东西不算多,因为早在前一天,褚烨就提前来过一趟,帮她把被褥那些生活用品全都放到宿舍里了。   江云暮却径直朝她这边走过来。   初灵瞧见有好事的女同学已经在拿出手机拍视频了。   她微微侧身,假装没看到他,朝宿舍楼里走。   江云暮加快脚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命令意味,“行李给我。”   初灵微垂着眼眸,都没敢与他对视,“不用了,我自己提得动。”   江云暮俯下身,淡淡沉沉开口,“初灵,如果你不打算以后在你同学面前,在公众面前装作不认识我,那就把行李箱给我,我来提,嗯?”   初灵闻言,心念微动。   她自然理解江云暮是什么意思,可是,“你不担心……”   江云暮伸出手,拎起她的行李,跟着她一起走上宿舍楼前的台阶,“担心什么?”   站在黑色迈巴赫旁边的褚烨朝他身后那位,江总的助理笑了下,算是打过招呼。   初灵迟疑了半秒,最终道,“你一出现,她们都在拍照。”   “你觉得我在乎这个?”江云暮无声扯了下唇,低声问。   “你是HS的总裁,我是HS旗下的艺人,如果她们知道,指不定会编排出什么来。”   万一给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初灵知道他不在乎这些,可她现在却有些担心。   江云暮侧过身,低眸瞧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像是想把她的想法看穿一般。   他沉默了半秒,而后低低沉沉开口,“如果你介意,那不如坐实绯闻。”   “坐实?”   初灵瞪大眼睛,压低声音道,“江云暮,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   “如果你想,随时可以。”他说。   江云暮低声同她解释着——   “至于那些绯闻,如果你不想看到,我随时都可以找人撤掉,你是不是忘了,整个南城最能耐的公关团队目前就职于在HS。”   其实若说能耐,圈定的范围又何止整个南城,HS的公关团队在全国范围内都是顶尖的。   初灵微微抿起唇,“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不管是遇到江云暮之前还是遇到他之后,她就从来没想着跟谁地下恋。   跟他也不会。   哪怕她是公众人物,也不想恋个爱都藏着掖着。   身正不怕影子斜,旁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没有人能管得住别人的嘴,不是么?   江云暮刚才说的话反倒是提醒了她。   初灵侧眸瞧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你今天不用上班的吗,居然来这里帮我提行李?”   “工作什么时候做都可以,但你一学期也就只开这一次学。”   初灵:“……”   似乎,很有道理。   江云暮:“怎么,你嫌弃我?”   “我哪儿有,就是看不惯你一出现那群人就拿着手机对你拍拍拍的样子。”   初灵的宿舍在303,宿舍楼没装电梯,只能沿着一层层台阶爬上去。   她跟江云暮说了一下。   又忍不住问,“你累不累,要不换我吧?”   江云暮动作停顿了下,扯唇,险些被她气笑,“灵儿,你就这么瞧不起我?”   “没有,我这不是担心你累么。”   江云暮:“等你宿舍在顶楼的时候再担心我也不迟。”   初灵:“……”   瞧把他厉害的。   与初灵同届的表演系女生们全都被重新分了宿舍。   初灵与林藻一样,都分到了303。   她们宿舍还有其他两个女生,一个属于漂亮但安静话少的类型,另一个则与林藻性格差不多,大大咧咧,有什么说什么。   江云暮帮她把行李放下后,沉声嘱咐了句“之后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就迈腿准备离开。   可他还未迈开步子,就听到有人喊了声,“薄御!”   林藻凑过来,像审视货物似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是薄御吧。”   啊啊啊他的穿衣风格怎么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怪不得现在那么多换装短视频爆火出圈儿,眼前这个男人换上西装好像更帅了呢。   灵灵眼光就是好!   初灵看了眼江云暮又瞧了眼自己的闺蜜,小声,“藻藻,你……”   然而她还没说什么,就听到江云暮低沉清冽的嗓音。   他说,“嗯,是我。”   居然……居然就这样承认了?   他回答得看不出半点儿犹豫与迟疑,搞得初灵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他是与薄御共享记忆了。   林藻根本遏制不住自己八卦的小心思,“那个,薄先生,你是不是和我们灵灵在一起了啊?”   江云暮掀了掀唇,视线落在初灵身上,低低道,“没有,还在追。”   林藻瞳孔地震:“!”   啊啊啊嗑到真的了!!!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直接!   他承认得!也太!干脆了吧!!   不过,她就喜欢这种直接!   初灵不想再听他说什么了不得的话,直接走过去轻轻推了他一把,低声道,“我这边没什么要帮忙的了,你快去工作。”   他慢条斯理地扯了扯领带,俯身弯腰,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用完我就扔?”   初灵哪儿受得住他这样瞧,好在这会儿女生宿舍人多嘈杂,303宿舍虽敞着门,倒也没太多人注意他们。   她伸出手轻轻搡了他一把,“是你非要来帮忙的,我可没让你帮我提行李。”   江云暮注意到她的室友这会儿都在各忙各的,就连方才那个同他说话的女生都忙着去整理东西了。   于是他倾身向前,薄削的唇几乎要贴上她耳廓,低低沉沉又一字一顿地评价了句,“小、没、良、心。”   前后不过一瞬,初灵耳根子简直跟放到火上烤过没什么两样,红了个透顶。   江云暮!   他绝对是故意的!!   初灵已经懒得再想东想西,跟室友说了一句“我先送他下去”,然后就拉着他直接出了宿舍门。   走到楼梯拐角,初灵才小声说,“你能不能收敛点儿,我室友都在呢,她们眼睛都好好的。”   江云暮语气蓦地一沉,连那双深邃清澈的湛蓝色眼眸也覆上层层晦涩,“看来你是不打算接受我了。”   初灵瞧见他这副样子,心下蓦地一跳,“……我没这么说。”   她压低声音同他解释,“藻藻这个人比较喜欢八卦,我担心……”   江云暮:“如果你不喜欢我当着其他人的面那样对你,我可以改。”   “我也没有不喜欢……”   “确定没有?”   初灵微微颔首,“我好像只是,有点害羞。”   他低眸瞧她,喉骨处蓦地溢出一声短促而磁沉的薄笑,“嗯,耳根都红了。”   初灵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你还说呢。”   他们二人刚一并肩走出女生宿舍楼,初灵就被迎面走过来的男人叫住了。   她淡淡扯了下唇,跟人打招呼,“学长。”   陈驰朝她点了点头,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大型行李箱,“今天搬宿舍的学妹比较多,我是来帮忙的。”   “学长辛苦,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她拉着江云暮的袖角准备离开。   陈驰将行李放到一边,打量了眼站在他对面的男人,出声询问,“你是……薄御?” 第48章 私藏你   倒也不是陈驰刻意跟人套近乎, 主要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眉眼与整体身形跟薄御实在很像。   加上,从初灵刚入学到现在,“频繁”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 他也就只见过他一个。   薄御之前跟他打架的时候,戴了口罩是没错, 但他那双眼睛, 无论是颜色还是眼型,都足够特别。   陈驰出生在导演世家,对于骨相美人早已司空见惯。   但眼前这个男人,五官大开大阖,实属由骨到皮都美的那一类人。   陈驰目光微沉,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并未移开,未等他想明白这人这回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时, 为什么没有跟之前一样戴上口罩,又为什么一副并不认识他的模样时——   却听到初灵道, “学长,你认错人了。”   前后不过一瞬间, 江云暮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晃过之前的画面。   那是, 属于薄御的记忆。   他攥着拳头,将面前这个男生打得往后趔趄了两步。   原来这人挨过他的打?   江云暮抬手, 拇指和食指搭在一起重重地揉了揉眉心,试图缓解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然而根本没什么用。   他垂在身侧的长指微微掐紧,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节都泛起了白。   江云暮攥住初灵的手腕将她人往后扯了扯, 动作不紧不慢的, 轻飘飘地睨了陈驰一眼, 单薄的唇逐渐抿出笑意, 不过这笑着实寡淡。   初灵皱眉,“你别——”   “没事,别担心。”   再开口时,江云暮本就疏离淡漠的语气透着一股子莫名的痞意,像极了挑衅,“是,有问题?”   陈驰勾唇笑了下,开口时的语气却是极为恭敬礼貌的,“薄先生,你是不是欠我个道歉。”   江云暮冷嗤一声,紧跟着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瞧着他,“想让我道歉?可以。”   他直视着陈驰,言语间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但因为你喝酒导致我女朋友被绑架的事,又怎么算?”   初灵听到他这么讲,瞳孔蓦地放大了些。   江云暮……   江云暮怎么会知道这些?   难道是……   初灵迈着小碎步走过去,揪住他高定西装的衣角,小声道,“你怎么会……”   陈驰皱了皱眉,抬眸对上他沉冷且凌厉的目光。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他视线微微挪开,落在初灵身上。这种时候,他没有办法去狡辩那件事与他无关。   可该抓的重点他也抓住了。薄御刚才说,她是他的女朋友。   陈驰微微侧首,话是对初灵说的,“抱歉学妹,如果孙晓露再对你使什么手段……请你告诉我,我来负责联系校董事会,必要时会让她退学。”   初灵微微颔首,“谢谢。”   不管怎么说,之前被警方拘留十日已经算是给了她教训,而自己当时……也多亏了陆先生及时赶到,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陈驰眉心轻蹙了下,低声回,“应该的。”   江云暮瞧着他们两人一来一往,眉梢浮上一丝丝不悦,可他现在脑海里犹如电影截图一样的画面,一帧一帧地从他眼前闪过。   他缓了缓情绪,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几下。   等他们俩说完后,江云暮下颌微抬,瞧了眼陈驰,淡淡沉沉开口,“小朋友,给你个忠告。”   他倾身过去,抬手拍了拍陈驰的肩膀,语气倨傲又极为疏离,“以后离我女朋友远点。”   初灵距离他不足二十公分,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   只是,他对外都已经能够如此自然地宣称她是他的女朋友了么?   如果她不同意,那他到时候会不会很丢脸。   想到这里,初灵忍不住莞尔。   陈驰对上江云暮那双湛蓝色的眼瞳,又用余光悄悄看了眼初灵,低低出声,“我祝福你们。”   “我也希望薄先生以后不要做出什么惹她不开心的事。”   说完,陈驰提着行李箱,迈腿上了楼梯。   江云暮下巴微努,看到褚烨的时候皱了皱眉,“你家保镖怎么还没走。”   “可能是在等我跟他打招呼,毕竟我现在是他的雇主嘛。”初灵轻笑着开口。   在她印象里,褚烨哥这个人工作一直尽心尽责的,这也是她放心他在自己身边做事的最主要原因。   江云暮脚步微顿,侧眸瞧她一眼,“这么开心?”   “嗯?”   “为什么笑?”   “因为想笑啊。”   “我好笑?”   初灵点点头。   江云暮眉心微沉了一瞬,“有么?”   “江先生,”初灵压低声音询问道,“你是不是恢复以前的记忆了?”   她注意到,他刚才看陈驰的眼神,不像是完全没见过他的样子。   “还有,之前我被绑架的事情……”   “想知道?”   初灵重重点了下头。   可那些记忆目前于他而言仍像一张张的碎片,他还未完全将它们拼成一张图案,所以也无法向她精确阐述。   江云暮长臂微抬,捉住她的小指细细摩挲着,“过段时间陪我去见马格利特博士。”   “我做个总结报告给你。”   初灵:“?”   她忽略掉从指间传来的酥麻感,微微皱起眉,“你连病情分析都要做成ppt汇报?”   “不行吗?”   她望着他,眼底笑意更浓,“如果你想,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印象里,她还是第一次遇见江云暮这样的人。   他好像,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有趣。   初灵走到那辆黑色迈巴赫前,简单跟褚烨说了几句,送走江云暮后,才回了宿舍。   刚一踏进宿舍门,还未等她拉开行李箱的拉链,就被藻藻给缠住问东问西。   林藻好奇的也无非就是那些事,比如说薄御什么时候开始追的她啊,他们俩到底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再比如她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答应薄御的追求。   初灵挑能回答的回答了,不能回答的就直接两句话带过。   林藻自己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帮她整理行李,“其实我觉得薄御除了脾气暴躁点儿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初灵半信半疑,挑眉问,“是吗?”   “当然了,我骗你干什么。”   “那他要是跟你那位蒲仙大大比呢?”   “那他自然是……比不过了!”   初灵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就知道。”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初灵就开学两周了。   江云暮这段时间倒是照常联系她,他们偶尔也会在大学城外面的小饭馆吃顿饭。   但是,初灵最近有了新的烦恼。   也不知道是她想太多了还是怎样,她总觉得江云暮不像以前那样需要她了。   他们现在各忙各的,她平时又住宿舍,见面时间都比之前少了许多。   她平时上课、排练,泡图书馆。   他则是工作、出差,开各种会。   过去的这两周,江云暮去帝都出了趟差,在那儿待了整整五天。   好在有视频这个东西,而她性子也不算太黏人。   可每当微信提示音响,打开手机发现收到的并不是江云暮发来的讯息时,她自内心深处涌上来的那种失落感打都打不掉。   初灵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她非得魔怔不可。   江云暮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她也有。   她不能把时间都耗在诸如这类“等他回消息”的小事上,没意义。   两周过去,又是一个新的周一。   初灵和藻藻吃完早餐,拿着专业课课本来到教室,正在等他们专业课老师出现的时候,却先一步等来了他们班的辅导员。   他们班辅导员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微胖,头发比那位有名的歌手刘欢老师的短了那么一点儿。   简而言之,他还挺有个性的。   辅导员望了眼坐在阶梯教室里的同学们,清清嗓子道,“趁着你们祁老师没来之前,我先跟大家宣布一件事。”   下边有男生起哄,“老师您说。”   “这个周末我们学校校篮球队和南传校篮球队有场比赛要打,需要五个女生去参加啦啦队为他们加油,有自愿参加的吗?”   “不是,老师,校啦啦队人不是挺多的吗,干嘛叫我们表演系的去啊?”   “你也不看看我们班女生什么颜值,跳起来啦啦队操铁定比现在校队那群人带劲儿得多吧。”   “那倒是!”   “没错,我赞同,别的不说,我们表演系整体颜值就是全校最高的。”   辅导员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们先闭嘴,而后道,“想报名的女生去找班长拿张表填一下。”   “班长,人数够了你直接汇报给我,就按先后顺序来,够五个之后就跟大家说一声不用再报了。”   班长点点头,身后的马尾辫跟着晃了晃,“好的老师。”   说完,辅导员直接离开教室。   林藻看向旁边的闺蜜,轻笑着问了句,“灵灵,你要不要报名啊?”   初灵翻页的动作微顿,“报它干什么?”   林藻撞了下她的肩膀,“就……近距离看看帅哥嘛,校篮球队那些学长学弟们长得都还不错,个子也挺高的。”   初灵歪着脑袋思考了半秒,问:“啦啦队累吗?”   没等林藻组织好语言,班长就扭过头来对她们道,“那肯定累啊,要跳来跳去的。”   班长旁边的女生说,“我怀疑学校之所以从我们表演系选人,就是想挑一些身材好又漂亮的女孩子,来做学校的门面。”   初灵点点头,落在书本上的目光却并未移开,“大概是吧,毕竟南传的那些女孩子们长得也都挺漂亮的,个子也高。”   林藻撇撇唇,压低声问,“所以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报不报名啊?”   初灵用笔盖敲敲桌子,“班长,报名表现在在你这儿吗?”   “在呢在呢,刚才我先去的导员办公室,他直接就给了我这个,然后我就带着来上课了。”   班长掀了掀唇,笑着问:“怎么,你要报名吗?”   初灵朝身边的闺蜜使了个眼色,伸出手道,“嗯,给我和藻藻一人一张吧,谢谢班长。” 第49章 私藏你   林藻接过班长递来的报名表, 侧眸看向闺蜜,小声问,“灵灵, 你确定要参加?”   初灵点点头,“嗯。”   她也没什么特殊想法, 就是单纯地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林藻抿了下唇, 正欲再问些什么的时候,祁老师来了。   祁老师是教授他们专业课的老师里面,最严格的一位,林藻有点儿怵她。   她压低声音,小声对初灵说,“这事儿我们下课再讨论。”   初灵微微颔首,轻轻应了声好。   ***   下课后, 两人又针对此事聊了一下。   林藻明白初灵的意思之后,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两人一起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 她突然问,“灵灵, 最近薄御他是不是没怎么联系过你啊?”   初灵咬着筷子尖儿, 眉心微蹙了下,“嗯, 他比较忙。”   “他是做什么的呀?”   “也是娱乐行业。”   林藻好奇地眨眨眼,“幕后吗?”   他颜值这么出众, 若是居于台前她不会没见过,可灵灵又这么讲, 那就只能代表, 他做的是幕后工作了。   初灵点点头, “算是吧。”   “他该不会是导演吧?”   “不是。”   林藻笑起来, “我就是猜猜,其实不管他做什么,只要真心喜欢你,对你好就可以啦。”   初灵也跟着扯了扯唇,黑白分明的眼底荡出笑意,“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   隔天上完课,她们表演系的五个女生就去了啦啦队报道。   初灵跟着原来的啦啦队队友们一起排练了几天,连回复江云暮消息的速度都变得慢了许多。   就这样把自己的空闲时间填满,好像也还不错,至少她不会再胡思乱想些一堆有的没的。   可初灵不满意江云暮现在的态度也是真的。   他忙,可她就不忙么。   嘴上说是在追她,可他连回她消息的时间都有限,现在这样算什么嘛。   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初灵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那是周六的晚上,她与藻藻趁着没课,按照与大家约定的时间去啦啦队排练。   初灵本质上是个要强的女孩子,哪怕只是跳一个啦啦队操,她也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   排练的时候,她对着镜子,发觉自己跳得并不是那么标准,于是决定等大家走了之后再练习一会儿。   因为要给大家分发新的啦啦队服,她们今天的排练时间比以往缩短了些。   发到初灵这里的时候,队服突然就没有了。   负责分发衣服的副队长侧眸看向队长,问,“队长,我们的衣服数量好像是正好的吧?”   队长心里有数,之前分发服装的时候她就是按照人数来的,这个不可能错。   停顿半秒,她对副队长说,“你去我们的器材室看一下有没有忘记拿的衣服,可能是刚才抱衣服的人漏掉了。”   不过,每件衣服的外包装袋上都写了尺码和名字,大家领完衣服之后,就走得差不多了。   现在除了队长与副队长之外,就只剩下初灵和林藻两个人。   初灵上前一步,同队长说,“时间不早了,队长你们就先回去吧,我自己去器材室找一下。”   副队长瞧见队长递来的眼色,轻轻应了声,看着初灵道,“器材室门没锁,你直接去就可以。”   队长又说,“衣服找到了你就把它拿走,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就算了,我再找老师订做一套。”   反正距离校篮球赛还有一段时间,不着急。   初灵笑了下,微微颔首,“好,谢谢队长,谢谢副队长。”   队长莞尔,“我们是一个团队,不用客气。”   初灵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就先回去吧。”   “好。”副队长应声。   林藻也跟她们两人道了别,而后对初灵道,“灵灵,我陪你一起去器材室吧。”   初灵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藻藻,我想吃草莓了,你待会儿去趟超市帮我买一点好不好,我转钱给你。”   林藻轻轻捣了下她的手肘,“不用转,我有钱,之前你不是请我吃烤肉了么。”   “那明天我请你喝你最喜欢的奶茶。”   “嗯,灵灵最好了。”   藻藻转身离开之前,初灵又忍不住嘱咐道,“别忘了我的草莓。”   “知道啦,忘不了。”林藻朝她挥挥手,离开排练室,朝学校超市的方向走过去。   这边,初灵站在排练室的镜子前,练了一会儿今天学的动作。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发现距离排练室的熄灯时间只剩下两分钟了。   初灵没再多做停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走进器材室。   啦啦队的器材室就在她们排练室的后面,面积不大,但里面什么东西都有,显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杂物间。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零二分了,初灵打着手电筒转悠了一会儿,终于在放着一只蓝色坏板凳的角落里,找到了写着她名字的啦啦队服。   正当初灵弯下腰,长指即将触碰到队服的包装袋时,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器材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初灵扯住队服的衣角将它捡起,然而还未等她上前一步离开器材室,就听到“咔哒”一声响。   门被人从外面拴上了。   这间器材室的门比较老旧,是那种可以从外面上门闩的门。   初灵把衣服放下,小跑到门前,一只手拿着手机,另只手重重地拍门,“开门,门外有人吗,麻烦给我开一下门!”   门外的女人双手抱臂,朝门上啐了一口,面色阴冷到极点,“初灵,该说你太蠢了,还是防范意识太差了呢。”   初灵迟疑了下,道:“……孙晓露?”   “对啊,除了我还会有谁,不过啊,我觉得你该感谢我,在这里住一晚,让你体验体验生活也挺不错的,你这个初家二小姐,没受过苦吧。”   初灵与她仅有一墙之隔,此时孙晓露刻薄的话语尽数落入她耳中,“好,你走吧。”   “你说什么?”   “我让你走,如果对我做这些就能让你开心,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她不得不承认,方才孙晓露的话,的确让她有所触动。   爸爸妈妈和姐姐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在她六岁那年,他们把她从福利院带回家的时候就是秘密带回的。   再之后,他们为了不让外界有什么闲言碎语找上她,特意找了个机会开了场发布会,对外宣布她这个“二小姐”自小体弱多病,宜热不宜冷,打她出生开始便养在了海南的姑姑家。   姑姑与姑丈是异地恋,姑丈家的产业都在海南,两人结婚后,她便跟随姑丈从南城搬至海南了。   每逢过年过节,或是爷爷奶奶生日,姑姑肯定是要与姑丈一起回来的。   “初灵,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大度到放你一马?告诉你,不可能。”   “嗯。”初灵靠在门边上,默默应了声。   “你嗯是什么意思?”   “没事,你走吧。”   孙晓露没再搭理她,拧着眉,从器材室门前离开。   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陈驰学长会喜欢初灵这样的小白莲。   她刚才那副样子,分明就是故作大度,让她难堪。   如果她肯跟自己服个软,说不定她就给她开门了,可是看看她那样,明知道自己的处境还那么大言不惭。   呵,既然她不需要,也不打算开口求自己,那她走便是了。   孙晓露边走边想,最好今天一整晚都没人来找她,活该她在那儿挨饿受冻。   初灵低头看了眼微信——   她与江云暮的聊天界面,停留在他那句【等我】上面。   等他?   她一直在等。   可是,他连个期限也没讲。   当初灵看到自己手机电量的那一刹,直接怔住。   她的手机现在只剩下2%的电了。   正当她发愁要不要给藻藻打电话的时候,微信里突然弹出来一条来自江云暮的视频通话邀请。   初灵:“……”   这个时候,他给她打视频……   若是让他看到这黑乎乎的一片,必然要问她在什么地方,可他现在又不能平白赶过来。   今天一早宁助理又告诉她,他昨晚就出发去了江城。   之前他在帝都待了五天,这回出差必然也是短时间内回不来的。   初灵微垂着眉眼,干净的指甲将指腹掐得逐渐泛了白。   算了,还是别让他白白担心为好。   她点了下切换语音通话,接起。   “江云暮——”不知为何,初灵开口的时候,嗓音微微泛哑,尾音也跟着拖长了些。   “我在,灵儿,怎么不接视频?”   “我在洗脸呢,丑。”   “又乱说了,你和这个字从来都不沾边。”   江云暮把车停在她们宿舍楼下,长腿一迈,从驾驶座上下来,往后走了几步。   他半倚着车窗,抬眸往上看,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再说了,你什么样儿我没见过。”   初灵撇撇唇,“……你现在才是乱说。”   她用食指把玩着衣角,将衣服上的系带绕着手指缠了好几圈儿又缓缓松开,“搞得我们多熟悉一样。”   江云暮低声反问了句,“我们,不熟么?”   “你最近忙得都顾不上理我了,熟什么。”   “原来吃醋了啊。”   “我吃什么醋?”   他掀了下唇,湛蓝色的眼瞳里漾起浅淡笑意,“工作的醋?”   初灵正想开口解释什么,手机屏幕却忽地灭了下来。   手电筒的光在那一刹也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初灵:“……”   手机的电量耗完了。   可她却还没跟江云暮说自己被锁在这里的事情。   初灵深深吸气,放下手机,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成一团,轻轻靠在破烂的椅子旁。   江云暮正要给初灵回拨过去时候,却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   初灵蹲在逼仄狭小的器材室内,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以前的事。   那个时候,她被“父亲”关在地下室责打。   地下室的环境,比她现在待的地方要恶劣得多,与之相同的是,两处空间都暗得紧,透不进一丝光亮。   即便是现在,她身上也有当时留下来的,祛不掉的两道疤痕。   以前的事情她不想去想,可稍微一阖眼,那些画面就像是洪水猛兽一般朝她涌过来,仿佛不把她吞没绝不罢休。   可是,可是……   这一回,她的记忆和之前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地下室里突然多了个少年。   他打开地下室的门,逆着光奔她而来,像极了堕入凡间的天使。   “饿不饿,给你这个。”   他递来一块黑色的巧克力,那是一块没有任何包装,已经被他拆开的巧克力。   她却没接,“你是谁?”   少年看着她的脸,眉头都皱成了一团,温声问,“是不是很疼?”   小姑娘摇摇头,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抬眸,望着他道,“我不饿。”   少年声线清润无虞,“抱歉,我来晚了。”   小姑娘指指地下室的门,小声问,“那个……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第50章 私藏你   其实除了这个, 她也想知道,这个哥哥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她的“父亲”明明把地下室的门锁上了来着……   他是神仙么。   初灵蜷缩在那里,眉心皱成了一团。   正当她以为回忆会在这里戛然而止之时, 她突然听到他清润低沉,却又无比动听的嗓音, “薄御, 我叫薄御。”   他这厢话音堪堪落下之际,那道挡住他真面目的浅白色滤镜忽然就一点点消失了。   初灵看清回忆里的少年。   他是,十六岁的江云暮。   “你跟我走么?”他问。   小姑娘蹲在那里,抬眸望着他,那双圆圆的眼睛微微眨了眨。   她微微摇头,“我不能走。”   这次走了的话,下次回家还是会挨打的。   并且, 挨打的不止她自己,家里那些锅碗瓢盆, 沙发桌椅等等家具都会遭殃;如果不是因为妈妈现在怀孕了,她很大可能也会被……   少年用温沉的嗓音强调着, “把巧克力吃掉。”   小姑娘最终还是接了过去, 把黑色长方体形状的巧克力放在手心,没有直接吃, 只是小声问,“你还会再来么, 哥哥?”   “会的。”   “我给你带了药膏,你自己涂一下, 就涂在你的伤口上, 一天三次, 记住了吗?”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浅蓝色的罐子, 里面盛着创伤膏。   他将小罐子递给她。   小姑娘接过去,甜甜地对他道了声谢,“谢谢哥哥,我一定很快就会恢复的。”   少年低眸瞧着她,喉结轻滚了下,刻意压低了声音,话像是对她说的,却又不像只是对她说的,“不要留疤。”   小姑娘没听清他的话,只顾点头。   少年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将她乱蓬蓬的头发一点点理顺,温声开口,“不要害怕地下室,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动作微顿,压着嗓,“我会陪着你。”   小姑娘微微抿起唇,鼓着腮帮子轻声问,“下次,也会么,哥哥?”   “嗯。”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大人们说话都不算数的,哥哥,我可以……相信你吗?”   少年蹲在她面前,用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望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郑重其事道,“你可以相信我,而且,你要跟我保证,我不在的时候,你把自己照顾好,可以吗?”   小姑娘对上他的目光,重重点头。   “那你乖乖的,等哥哥下次来见你,好不好?”   “嗯,我等着哥哥,你一定要来哦。”小姑娘仰起脸看他,轻轻地咬了口巧克力,慢吞吞地咀嚼着。   “哥哥,你给我的巧克力真好吃。”她笑着说。   就在这时,外面“砰”的一声响起,器材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初灵忍着头痛的感觉,皱着眉,艰难地从角落里起身。   然而正当她用长指重重揉着太阳穴,眩晕感却致使她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初灵跌进一个温暖怀抱里。   哪怕灯光昏暗,江云暮却仍是察觉到了她的不适,眉心跟着紧紧蹙起,低沉开口,“是不是不舒服?”   初灵这会儿的确难受,只轻轻软软道,“你来了……”   江云暮低低应了一声,微俯下身,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低声道,“今晚跟我回家住?”   初灵抿了下唇,再开口时声音却有些哑,“是不是藻藻给你打电话了?”   “是。”   林藻见初灵被他抱出来,连忙小跑着过去,“灵灵,你没事吧?”   “没事,藻藻你别担心。”   林藻轻轻应声,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了跟她玩闹的心思,只是问,“那你今晚还回宿舍住么?”   未等初灵开口说什么,抱着她的男人就先她一步道,“不了,我会带她回家。”   “这次多谢你了,林小姐。”江云暮眼眸微垂,朝她的朋友看了眼,又很快挪开视线。   林藻抬眸看着他,忽然有些震惊。   薄御,原来这么有礼貌的吗?   林藻忽然想起来刚才自己给这位薄先生打电话的时候……   他接到她的电话后,也是非常有礼貌地询问了她是谁,而后极其耐心地听完了她说的话。   看来之前他就是因为吃醋,所以才对陈驰学长那么不客气的。   啊啊啊,是她错怪他了!   薄御根本就不是什么暴力犯,他懂礼貌讲道理,简直不要太斯文太绅士!   林藻忙摆手,掀唇轻笑了下,而后非常直白地道——   “薄先生不用客气,我知道你喜欢灵灵,但她同时也是我的好朋友啊,她遇到事情,我肯定是要帮忙的。”   初灵:“……”   藻藻你就这样直接在面前讲他喜欢我是吧?   她微微捏紧手指,脸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层红晕。   等等,她现在是又害羞了么……   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初灵眉心微微蹙了下,而后仰起脸,轻轻揪了揪江云暮的领带,“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腿没事儿,走路没问题的。”   他摇了摇头,淡声回,“不要。”   初灵扯了下唇,“藻藻,你先回宿舍吧。”   “那好吧,灵灵,薄先生,再见。”   “嗯,明天见。”初灵就这样被江云暮抱在怀里,回了闺蜜的话。   这个姿势……不管怎么说,她都觉得有点儿尴尬。   可林藻却丝毫不这么认为,转过身之后,她双手捂着脸,直接笑出了声。   好甜呐,这两个人好甜呐。   当着蒸煮的面儿嗑cp的快乐,谁能懂!   初灵被江云暮抱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他绕过车头上了车,上车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靠过来给她扣安全带。   初灵低眸瞧着他,视线又不动声色地瞥向窗外,顶着绯色的脸颊低低开口,“你不是去江城出差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想你了。”   “……江云暮。”   他微垂着眼睫,对上她的视线,趁她出神之际,直接俯下身,照着她的唇轻轻啄了一下。   再开口时,低沉干净的声线竟是覆上几许委屈的意味,“你不信我?”   初灵没料到他会突然袭击,可经此一役,她的耳根居然也红了。   车厢内空间有限,也安静得很,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的怦怦跳动声。   初灵轻咳一声,别开眼不去看他,“我也没说不信啊,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抛下工作吧?”   江云暮侧眸望着她,嗓音淡淡,“我为HS付出的够多了。”   初灵微微怔愣了下,但旋即就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他是在说,最近他因为工作都冷落了她,所以这次,不想再那样了。   初灵眼睫微微颤抖了下,抬眸望向他,“江云暮,你这些天有没有梦见过我啊?”   “有。”   “梦里的我,做了什么?”   他无声扯了下唇,薄削的唇微微翘起,湛蓝色的眼瞳里荡出浅淡笑意。   “你趁我睡着时吻了我,说非我不嫁。”   闻言,初灵脸上的绯色更浓,“……江云暮!”   “你让我说的。”   “那你说的都是真的了?”   江云暮瞧着她,喉骨处溢出一声轻笑,胸腔也跟着震了震,那双薄削的唇精致漂亮,像是涂抹了一层胭脂色——   “你觉得,我有骗你的必要么?”   “那我可说不准,我不知道你在德国讲的什么风俗,但在我们中国啊,关于梦呢,是有一个规律的。”   “梦都是反的,对吗?”   初灵愣了下,故作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江云暮低眸,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温情缱绻,定定地瞧着她,视线一瞬不瞬,“既然这样,那我就主动吻你,跟你求婚。”   初灵手指绞在一起,慢慢将指缘都掐得泛了白。   这个男人,好像比她想象中会撩拨人心得多。   “这件事先放放。”初灵说。   江云暮眉心微蹙了下,尾音上扬,“嗯?”   “明天,我陪你去见马格利特博士吧。”   有些事情,她要早点弄明白。   她也发自内心地希望,江云暮能够早些恢复。   江云暮似是在思考着什么,视线落在车窗外的某一点上,低低应了一声,有条不紊的清冽嗓音落入车厢——   “今天把你锁在杂物间的女生,叫孙晓露,对吗?”   出于诸多考量,初灵并未直接点头,“怎么了?”   江云暮不动声色地深吸口气,沉着嗓道,“你受了什么委屈,总得让我知道吧,初灵,我对你来说,是外人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还是说,你想让那个姓陈的帮你处理?”   听他这么讲,初灵自然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不由得莞尔,越和江云暮这个人相处,她就越能发现他身上的优点。   他和旁人都不一样。   在她这儿,旁人也根本没有办法与他相较。   “笑什么?”   “笑你啊。”   江云暮逐渐抿起唇,不再说话了。   初灵伸出手,扯扯他的袖角,“我困了。”   他倾身而上,垂眸迎上她的目光,半开玩笑一般地道,“求我。”   初灵觉得有点儿好笑,可她现在就是乐意顺着他,“求你了……哥哥,”她扯住他的西装袖角轻轻晃了晃,“现在就带我回家,好不好嘛?”   江云暮目光凝着她,突出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滑了两下。   “你叫我什么?”   “哥哥啊。”   初灵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不能这么叫你吗?”   江云暮的瞳孔猝然而猛烈地瑟缩了瞬,“你记起来了?”   初灵:“你指什么?”   “以前的事。”   可他既然这么问,那就代表着——   “那个时候,给我巧克力的人是你吗?”   “是薄御。”   初灵轻轻咬了下唇内软肉,“……”   她侧眸,瞧见他动作熟练地启动车辆,不由轻笑了下,故意道,“这样看来,我很大可能是薄御的初恋呢,薄御就是江云暮,江云暮就是薄御,既然我是他的初恋,那我也是你的初恋咯?”   “江先生,我这个逻辑,没问题吧?”   江云暮眸色微微沉了下,视线落在前方,“那你愿意做我女朋友么?”   “今天吗?”   “我不会强迫你。”   “这样啊,那就明天再说吧。”   “灵儿。”   他急了?   初灵掀唇轻笑了下,“江云暮,有件事等我回家跟你说。”   “好。”   大概半个小时后,黑色库里南驶入地下车库。   初灵跟着江云暮走进电梯间,一起上了二楼。   他手里提着一样东西,包装很是精致,初灵瞧了眼上面的logo,觉得有点儿眼熟。   “江云暮,这是什么啊?”   他的嗓音有条不紊,“送你的礼物。”   “所以这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待会儿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是,无功不受禄……”   “我送我女朋友礼物,不需要理由。”他说。   初灵心下微动。   她似乎,也该给江云暮一个“名分”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喜欢他的。   她低眸,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处。   ——这一回,她想要遵从本心。   江云暮见她站在自己卧室门前迟迟不肯进去,以为她是不开心了,俯下身,微垂着眉眼对上她目光,低声同她道——   “我给你准备的新睡衣和你明天要穿的衣服全在衣柜里,我让阿姨洗过了,都是干净的。”   初灵微微颔首,“谢谢江先生。”   他注意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眶,皱眉问,“怎么,你不开心?”   她伸出双臂,突然紧紧地抱住他。   初灵闭了闭眼,前后不过一瞬间,竟然有透明色的泪珠自上而下滚落,她在他身上蹭了蹭,用比平时说话高了几分的语调开口,无比地郑重其事——   “江云暮,我喜欢你。”   “我是认真的。”   不管他是谁,不管是哪个他,她都喜欢。   而她也始终相信,再难解的病症,也终究会有痊愈的一天。   江云暮感知到自己胸膛处传来的湿热,抬手摸了摸她的软发,手里提着的礼物“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他手掌微翻,将她禁锢在怀中,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别哭了,我不是在么。”   初灵抬手随意地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松开他,脸颊从他身上挪开,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股子哭腔,撇着唇道,“我就是觉得,自己想起来得太晚了。”   江云暮单手轻按着她的肩,空着的手臂微抬,拇指指腹顺着她的眼睑往下移,为她擦了擦余下未干的泪痕,“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   “江云暮。”   “嗯?”   初灵纤长而根根分明的睫毛上,沾染着几许未干涸的透明水色。   她踮起脚,双臂攀上他的脖颈往下带,绯色的唇贴上他的。   她第一次这样主动吻一个男人。   初灵看过许多电影,电视剧,里面不乏吻戏片段,然而当她真正做起来,却还是不得其法。   她没什么技巧,只知一味地横冲直撞。   却没成想,江云暮单手箍着她的腰,另只空着的手托着她的后脑,直接撬开了她的牙关,加深了这个吻。 第51章 私藏你   初灵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   虽说他在车上轻轻吻了下她的唇, 但那也不过是浅尝辄止。   她没有想到,江云暮居然会这么主动地……   他的吻来得暴烈又温柔,她的腿逐渐有些发软。   将近五分钟后, 她才被江云暮放开。   初灵微微舔了下唇,笑着问, “好亲么?”   可她瞧着江云暮的性子, 与薄御是愈发相像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好事儿。   江云暮低眸望向她,唇角无声扯了下,眼瞳里的笑意分明秾丽了些,俯下身,清冽干净的声线落入走廊,“小灵儿, 你知不知羞的?”   初灵撇撇唇,不是特别满意他现在的态度,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 她踮起脚, 照着这个男人的侧脸轻轻啄了一口。   蜻蜓点水一般的,一触即分。   然而正当江云暮想要弯腰提起落在地上的礼物盒时, 唇却又被她堵住。   过了会儿,初灵直接宣布, “江云暮,从现在开始, 我就是你的女朋友了。”   他微微侧首, 藏匿住眼底笑意, 淡声开口, 用的是陈述语气,“女朋友。”   初灵点点头,“请问,江云暮先生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江云暮动了动唇,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初灵伸出来的手一把捂住了嘴巴。   他不由得抿起唇,眼神微动,目光落在她白净的手背上,“……”   初灵皱眉瞪了他一眼,“有意见也给我保留,我不听。”   他就这样瞧着她,没说话,喉间却溢出一声短促的低笑。   初灵放下手,“你笑什么?”   “怎么,我家小灵儿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初灵侧眸淡淡打量他一眼,轻哼出声。   她知道他是在说她之前笑他的事情。   毕竟那个时候,他像是明白她的意思,也没有与她深究。   不过嘛,他想点灯她也不会拦着的,拦也拦不住呀。   初灵:“那你想怎么样?”   “抱你去洗澡?”   初灵瞪大眼睛,“……我才答应做你女朋友你就想占我便宜,江云暮你混不混啊?”   他伸出长指轻轻点了下她的脑门儿,低笑一声道,“想什么呢,我是说把你抱到浴室。”   初灵望向他,注意到他的眼神认真又虔诚,根本就不像是在撒谎。   难道真是她想太多?   她捂住嘴巴,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江云暮攥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前行的动作。   初灵扭过头,“怎么了?”   “你今晚,有没有不舒服?”   她知道江云暮是在问,她在器材室的时候,有没有出现什么症状。   初灵微微摇头,语气覆上几许欢快气息,“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有点儿头痛而已,其他没什么事的,你不要担心啦。”   江云暮眉眼微垂着,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瞧着她,“没撒谎?”   初灵揪住他的衣服,伸出三根手指,一副对天发誓的样子,“绝对没有,所以云暮哥哥,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啊?”   江云暮:“你说。”   初灵微微抿了下唇,软声软气道,“你看,孙晓露这一次其实也算间接帮了我,你就别让她退学了吧。”   江云暮眼睫微垂,“你怎么知道我会让她退学?”   初灵实话实说,“猜的。”   她就是莫名地感觉,哪怕“绅士”如江云暮,也绝不会放过对方。   他淡声开口,“不仅如此,我还要让她无法跟业内任何一家经纪公司签约。”   初灵皱起眉,“不行,你不可以这样做的,”察觉到江云暮此时晦涩沉冷的眼神,她缓了缓情绪,软声道,“云暮哥哥,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相信我,嗯?”   江云暮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后,原本蓄满了阴郁沉冷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缓和,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你怎么处理?”   “大不了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我觉得她现在就是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儿,”初灵指指自己的脑子,微微摇了摇头,“她太蠢了,我不稀得跟她斗,更何况也没什么必要。”   初灵松开他的衣角,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勾唇笑道,“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什么事吗,全身上下都好好的呢,这件事你就别出马了,好不好嘛,云暮哥哥?”   江云暮俯身望着她,眸色沉沉,“你确定不让我插手?”   初灵点点头。   其实回想起来,除了私自绑她那件事之外,孙晓露之前的所作所为也不过只停留在言语上,而且她次次都怼回去了,说不好是谁吃亏。   况且孙晓露被拘留的那段时间里,陈驰同时联系了校方,校方得知此事后还给了她处分。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一回,她就得饶人处且饶人了。   “好,我答应。”   “但如果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饶过她。”   初灵微微颔首,“我会跟她讲清楚的。”   江云暮没再就此多说,只低低道,“礼物自己拿着。”   初灵哦了一声,弯腰提起地上的礼物盒。   正当她刚刚旋开卧室门的时候,就被江云暮打横抱起。   她被他抱进了浴室。   初灵羞得不行,耳根都红了个透顶。而他之前问她的那个问题也有了答案。   她的确知羞。   等江云暮离开后,她才躺进放满水的恒温浴缸。   这一晚,初灵睡得并不算好。   做的全都是些自己小时候的梦。   她梦到十六岁的江云暮时常来家里找她,偶尔会给她带点吃的喝的。   然而在“母亲”被杀害之前的那一个月里,他却再也没来过。   她也没能从任何人那里得知他的消息。   他消失得了无踪迹,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再之后,就是那件事发生,她被邻居送往了福利院。   对了,福利院里那个递给她巧克力的哥哥,也是江云暮。   而她好像知道怎么区别年少时的薄御和江云暮了。   薄御给她巧克力的时候,会把包装纸全都撕开,修长手指直接捏着巧克力块递过来。   江云暮却不同。   他会递给她一支包装完好的,没有被任何人拆封过的巧克力。   ***   第二天一早,初灵吃完早饭,就缠着江云暮带她去见了马格利特博士。   她跟博士说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江云暮在一旁听着,眉心不由得微微蹙起。   这段时间里,薄御所有关于她的记忆,包括他占领自己身体之后所做的那些事。   ——他全都一一地记起来了。   可记忆越是清晰,就越发觉得她对薄御太好,他们拥有的共同回忆也太多。   他承认,自己在吃醋。   他又觉得自己的确像薄御所说,是个“懦弱虫”,所以才连面对那些事的勇气都没有,还要扯出来另外一个人格帮他承担这些。   初灵没忘记今天的主角是他,所以,那些关于他的事情说完之后,她就看向江云暮,问,“那些事情,你也记起来了,对吗?”   他不想瞒着她,于是垂下眼眸,诚恳地点点头。   初灵微微抿起唇,小声道,“你跟博士好好聊聊吧。”   “你要去哪儿?”   “我在外面等你。”   江云暮直接拒绝,声线冷硬,“不行。”   他攥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起身,沉着嗓音道,“你就在这儿待着,哪也不能去。”   可话一出口,他方觉得有些不妥。   他现在这样强迫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跟那个被母亲厌恶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又有什么不同?   他待人接物都克己守礼,对每个人都能够保持相似的态度,不过分疏离也不会太过亲密;   他被那些媒体写“HS娱乐集团空降总裁斯文绅士,对于各大投资者而言是个难能可贵的合作方”;   他彬彬有礼,   他端方斯文,   可他做努力地去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让旁人不再说自己“像他”。   他要证明自己虽与他有血浓于水的关系,他们依旧是不同的。   初灵望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眨了眨,“怎么了,我不在这里,你没有安全感吗?”   江云暮缓缓松开她的手腕,声音相较方才又低沉了许多,“抱歉。”   “你想出去的话就出去吧。”他说。   马格利特博士给初灵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留下。   初灵看懂了,朝江云暮摇头,“我陪着你。”   她轻声解释着,“云暮哥哥,你可不要误会哦,我本来是觉得自己会耽误博士给你治疗……”   毕竟之前她陪着江云暮来这里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她以为这次也一样,但没想到他会拒绝。   初灵歪着脑袋望向他,声音清清甜甜的,“但如果你想让我留下,我就留在这儿,哪也不去了。”   江云暮什么都没有说,只抬手揉了下她的软发,而后递给博士一只小U盘。   他看了眼博士,有条不紊的声音淡淡陈述,“上面有我总结的,这段时间以来的记忆变化。”   初灵:“……”   好家伙。   原来江云暮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他说了就会做到。   “好,我看一下。”马格利特博士用德语回应他。   接下来他们一人一句,用的都是德语。   初灵在一旁坐着,什么都听不懂,不禁皱起了眉。   江云暮是不是生她气了啊……   虽然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   但现在,他要她留下,又跟博士讲她完全听不懂的德语。   呜呜呜,这明明就是一种现代酷刑!   初灵只能配合着他们两个人的神态与动作,猜测着他们的意思。   马格利特博士认真翻看着江云暮U盘里的文件,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络腮胡,低声开口,“卢卡斯,无论如何,我都要先对你道一声恭喜,你能回忆起来所有事情,是很不容易的,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江云暮眸色微沉了下,用无比流利的德语问,“我现在应该做什么,才能让薄御彻底消失?”   马格利特博士道,“我建议你近期回一趟德国,去见一下你的父亲。”   博士看着他,又用余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旁边的小姑娘,“无论如何,事情因他而起,不是吗?”   “您知道的,我不想回去。”江云暮声线又沉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地侧眸,朝初灵看了眼,低低淡淡道,“最近我已经在办新的国籍了。”   马格利特博士眉梢微挑了下,似是对此并不意外,“你想好了?”   江云暮扯唇低笑一声,“否则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她,放弃你在德国的一切?”   江云暮:“有些东西本就不属于我,强求不得。”   “卢卡斯,你好像越来越通透了。”   “还是要感谢您,博士。”   “我的努力固然重要,但这个姑娘,也功不可没啊。”   江云暮眼底笑意未散,“我明白您的意思。”   说罢,他稍稍顿了顿。   初灵忽然在这时开口,“江云暮,之前薄御跟我说过,他要教我德语的。”   她眨眨眼睛,“可他现在一直不出现,不如你帮他兑现一下这个承诺吧?” 第52章 私藏你   江云暮扯了下唇, 轻笑一声道,“确定要学吗?”   初灵重重地点了下头,“确定啊。”   “你要想清楚, 你花那么多时间学到的小语种可能没什么用,我与你交流的时候也不会用德语。”   她歪着脑袋思考了半秒, 觉得某种程度上而言, 江云暮说的也不错,“可是,你和博士……说的这些加密语言我听不懂嘛。”   江云暮望着她,眼底笑意未散,“加密语言?”   初灵小声嘟哝:“……本来就是。”   “好了,”江云暮头低得更狠了些,温声哄, “只要你愿意学,我教你, 嗯?”   初灵满意地笑了下,“这还差不多。”   等江云暮和博士聊得差不多了, 他们二人先后跟博士道了别, 而后处理过被他带着,回到了车上。   初灵从包里取出那个枣红色的檀木盒子, 将里面的纸条小心翼翼地抽出来,递给江云暮。   “这是薄御消失之后, 给我留下的字条。”   她侧眸望向他,小声问, “你都记起来了吗?”   江云暮微微颔首, 接过她递来的字条。   他记起来了。   这张字条是薄御处于人格交替状态时写下来的, 他的字本没有那么丑, 只是因为当时的太过难捱,所以连笔触也受到波及。   但对于当时的他而言,能写下来这行字,已是十分不易。   江云暮将这些事一一告诉初灵。   她动了动唇,软声问,“他还会再出现么?”   “你想他了?”   “如果我说想,你会不会吃醋啊,云暮哥哥?”   “你知道答案。”   初灵眼眸微垂,目光对上他的湛蓝色眼瞳,一瞬不瞬,“我更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会,但我能理解。”   “理解什么?”   江云暮与她讲了那些,记起来的事,“十六岁的时候,薄御和我都会去找你,但在你被送往福利院之前,我只出现过一次。”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小时候陪伴你的人,是他。”   “你不开心了么?”   “我只是有些遗憾。”   “为什么?”   “那些事情,的确不应该让他独自承担的,你,也是。”   初灵倾身过去,抬手为他整理了下领带与西装衣领,弯唇笑着道,“你不要自责,你没做错什么的,但你现在是不是也知道了,之前我说的没错,你是需要薄御的。”   江云暮眼眸微垂,视线落在她葱白如玉的长指上,“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云暮哥哥,我都已经答应做你的女朋友了,所以你就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好。”他无声扯了下唇,眼瞳里勾出秾丽的笑意。   短暂的寂静后,江云暮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昨晚给你你的礼物,没拆开看看?”   “我拆了呀。”   “怎么,没见你戴?”   初灵将那张字条收起来,而后从檀木盒子里取出那条行星项链,示意他道,“你帮我戴。”   “我自己怎么戴嘛,我又看不到那个小卡扣……”越说越像撒娇的语气。   不得不说,江云暮这个人的眼光的确很好。   这条项链链条用的材质金贵也就罢了,上面的吊坠更是独一无二。   看到那个盒子里制作人的回信她才知道,原来这颗小行星的创意是他自己设计的。   估计他根本就没料到,负责制作项链的那个人会给他写这封信吧。   又或者是,他急着把礼物送给她。   亦或是,二者兼备。   但不管是怎样的过程,都让初灵觉得自己这颗心愈发柔软,甚至暖意一片。   她侧眸瞧着他,声线轻轻软软,“谢谢你啊,江先生。”   他接过项链,手指动了动,示意她扭过去。   江云暮俯下身,温热的鼻息尽数喷洒在她耳畔,初灵只觉得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变痒了许多。   下一秒,她听见江云暮低沉干净的嗓音——   “怎么还叫江先生?”   “那……男朋友?”   江云暮听到这个称呼后,似是满意了些,低笑着颔首,帮她扣好项链,又不紧不慢地抽回手。   “小灵儿。”   “嗯?”   “这条项链,很衬你。”   初灵勾住他的脖颈,照着他冷白如玉的侧脸亲了一下,“我很喜欢。”   “喜欢它,也喜欢你。”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南城戏剧学院与南城传媒大学篮球比赛那天。   早在篮球赛之前,初灵就主动找到了孙晓露,把她之前被关器材室的事情跟她掰扯清楚了。   孙晓露既然喜欢陈驰,那她就搬出陈驰来“威吓”她,让她明白,自己越是这样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他就越是不会喜欢她。   不过,孙晓露跟她之间的矛盾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初灵不想把事情弄大,但任她欺凌也不是她的性子。   最终,孙晓露跟她道了歉,初灵收到了她两千字的道歉书。   在要求孙晓露写道歉书之前,她就已经明确地告诉了她,不许在百度上抄,必须要真情实感。   不知道哪种原因更多些,反正孙晓露答应了她的要求,交给她的道歉书也的确没抄袭。   初灵其实没想太多,只是她们还有两年的同学要做,她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   只不过,最近这一周,她也不知道江云暮做什么去了。   他不跟自己报备行程,问宁助理吧,他却说他们江总一直在忙着开拓新市场,筹备新的影视项目,忙得很。   初灵知道他忙,而她这边也没闲着,所以,两个人除了早晚在微信上聊几句,最近根本就没见过面。   说实话,她想江云暮了。   不过,于她而言,今天第一要紧的事是完成啦啦队的任务。   今天外头下起了绵绵细雨,初灵怕妆容花掉,仅仅化了点淡妆。   然而即便如此,依旧没能消灭掉场外观众们的热情。   那些观众们比她们啦啦队的队员们还要激动。   藻藻跟她说,那些女孩子们大都是为了看帅哥才来的。   初灵觉得这话倒是不错,毕竟在球场上挥洒着汗水的少年,满身的荷尔蒙,总是能吸引到一些女孩子。   她跟着啦啦队的女孩子跳了好几场啦啦队操,不停地为他们戏剧学院加油。   戏剧学院的校篮球队队员们也没有让大家失望,最终以68:59的高分打赢了南传。   临走的时候,初灵却被南传校篮球队的12号队员拦了下来。   男孩子用毛巾擦着额上的汗,朝她笑了下,古铜色的肌肤上落着几滴清雨,“同学你好,我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你好,我叫初灵。”   男孩子放下手里的浅白色毛巾,额前碎发已经湿透,黏黏糊糊地缠绕在一起,但很明显,这是剧烈运动后留下的印记,同时也是青春荷尔蒙的象征。   男孩子笑着跟她做自我介绍,“我是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的大一学生,我叫陈宪,”说着说着,笑意变得腼腆起来,“我能不能加你个微信啊?”   初灵轻笑了下,“抱歉啊学弟,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男孩子却并不准备放弃,“我们做朋友也是可以的……”   “我男朋友是个醋坛子,我不想惹他生气,他要是生气,可指不定对我做出什么来呢——”初灵微微垂眸,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得有些暧昧。   稍作停顿后,她又道,“学弟,漂亮的女孩子多得是呢,你可以换个人要微信啊,对不对?”   那位12号选手陈宪知道自己这是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眉心微微蹙了下,再开口时就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子浓浓的失落,“我明白了……没关系的,学姐再见。”   正当站在初灵旁边的林藻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见一道低沉清冽,声如击玉的男声——   “谁要和你再见啊?”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打伞,朝灵灵走过来。   抬眸的那一瞬间,林藻简直比自己的闺蜜还要激动半分。   薄御!   薄先生来了!!   啊啊啊他这张薄唇怎么能讲出来这么苏的话?!   林藻十分有眼色地拉着那个12号选手陈宪离开现场,扭头对初灵道,“我先走了啊,学校见。”   初灵淡淡应了一声,朝她摆摆手。   而后她迈开腿,朝江云暮走过去。   被林藻拉走的那个男孩子忍不住问,“那位就是初学姐的男朋友吗?”   林藻怕这男生不死心,忍不住添了把火,“对啊,帅不帅,你比不过的,听姐姐的,你就不要妄想我家灵灵了啊。”   她又说,“有这种男朋友,她不会看上其他人的。”   “我觉得那个男人有点儿眼熟。”   “眼熟什么眼熟,你可得了吧,别总想着跟人套近乎。”   陈宪:“……”   他是真觉得在哪儿见过,尤其是那双蓝色眼睛。   初灵钻进伞下,张开双臂抱住他,“云暮哥哥。”   “想我了?”   初灵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忍不住蹭了蹭,软声道,“嗯,特别想。”   江云暮抬手理了理她的软发,低低开口,“刚才那个男生是怎么回事?”   初灵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概括了两句告诉他,一脸求夸夸的表情,“怎么样,我做得很好吧。”   江云暮单手将她揽进怀里,微微挪了挪伞的位置,将她整个人罩住,低头,吻住她的唇。   伞外,雨下得更大了些,雨滴“啪嗒啪嗒”地落在伞面之上。   良久后,两人唇分。   江云暮根本没有再提初灵被那个男生拦下要微信的事,而是用有条不紊的嗓音淡声陈述着,“灵儿,我也很想你。”   “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除了工作,还在忙着搜集资料。”   初灵瞪大眼睛,有点儿搞不懂,“搜集资料,什么资料?”   江云暮反倒是将手机打开,调出微信界面,递到她面前,“眼熟么?”   初灵垂下眼,看到界面上显示的微信名称后,愣在原地。 第53章 私藏你   初灵缓和了下情绪, 压低声音问,“所以,你就是《罪恶之境》的原著作者兼编剧?”   “不是, 是薄御。”   江云暮像是不在意这个,淡沉的嗓音依旧有条不紊, “我最近在帮他搜集资料, 他下本书的主角是一位遗物整理师。”   初灵深吸口气,“你的意思是,薄御现在的想法你也全都知道了?”   男人侧眸瞧着她,单手撑伞,轻轻揽住她的腰往前走,沉默两秒后,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 这样挺好的。”初灵说。   江云暮眉梢轻挑了下,“是真心话么?”   她点点头, “当然啊。”   那句话,江云暮没有问出口。   他其实想问, 如果再让你选择一次, 薄御和我,你会选谁。   可现在想想, 他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他担心她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而且,就算她真的想让薄御留下, 他也不会允许。   而早在某一个瞬间,他也已经意识到, 自己对薄御的感情, 并不是单纯的厌恶。   他没有忘记, 一周前的某个夜晚, 薄御出来告诉他,“好好照顾初灵,连同他那份一起。”   或许他们之间,总是需要与被需要,感激与厌恶并行,如是而已。   江云暮收回思绪,低声询问道,“陪我去篮球场?”   初灵不解,“去篮球场干嘛啊?”   “带你看看,我的球技。”   初灵跟着他一起上了车,他为自己撑着伞,待她坐上副驾,江云暮才收起那把黑伞。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自觉扣好安全带,“江先生,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篮球这项运动。”   “是么?”   初灵点头,淡声同他解释,自己去啦啦队也不过是因为想要找点事做,忙起来之后,就不会那么想他了。   “不过,”她掀唇笑起来,“你之所以想要在我面前展示自己的球技,该不会是担心我被学弟那样的小年轻勾跑吧?”   “还是说,你吃醋了?”   “是,”江云暮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你怎么都猜到了?”   初灵抬起手,食指与中指轻轻划过他的侧脸,低笑一声道,“你怎么那么容易就承认了啊?”   “你说的就是我现在想的,为什么不能承认,这样不好吗?”   “很好,我很喜欢。”   她歪了下脑袋,眼底笑意未散,“所以云暮哥哥,你要继续保持。”   江云暮淡淡笑着。   初灵照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但你对自己的颜值,要有充分的自知之明,要始终保持自信。”   “知道了吗?”   江云暮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这么会说话。”   “那可不么,”初灵轻轻拨弄着他的衬衫袖扣,小声道,“不过你要是真想跟我炫耀你的球技,就过几天吧,今天下雨了,挺冷的,容易感冒。”   “我身体很好的。”   “以防万一嘛。”   “好,”江云暮眉眼微垂,浅蓝色的眼底蓄上层层温情缱绻,“那就听你的,改天。”   ***   南城的春天极短,不知不觉就已经立夏。   初灵与江云暮同大多数情侣一样,平时微信互发消息,偶尔视频。   江云暮工作不忙的时候,会陪她一起逛超市,选用日常所需用品。   他学会了做饭,会在她姨妈期间给她煮红糖姜茶,会用那只暖暖的白皙手掌帮她揉肚子。   江云暮也履行诺言,教了她德语,但初灵在这方面可能真的没什么天赋,往往他教了四五遍的东西她还是记不住。   他最近对中国文化愈发感兴趣,甚至产生了学中医的念头。   但被她劝了下来。   初灵告诉他,中医很难的,如果他只是好奇,那么偶尔看一下关于中医养生的书就好了;如果他真的想弘扬中医文化,那还不如给国内的中医药大学捐点款来得好一些。   然后,江云暮就真的听取了她的建议,以他们二人的名义,率先给南城的中医药大学捐了叁仟万元整,用于培养那些学中医的学生。   而她,偶尔会在江云暮失眠的时候,给他讲关于小兔子、小猪的童话故事。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回家,就会跟乌女士与家里的黄阿姨讨教做饭的事宜。   她已经学会好几道家常菜了。   江云暮拥有了那些关于薄御的记忆,所以目前,他在做饭方面,已经进步了一大截。   ——比她厉害。   立夏那天,初灵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   给她打电话的是个女孩子,她说她叫徐冬黎,是江云暮同母异父的姐姐。   她说想和自己见一面,初灵同意了。   那天晚上,她们两个人约在了“Summer”酒吧。   这间酒吧挺安静的,舞台上的驻唱歌手弹着吉他唱着情歌,成了客人们交谈的背景音。   徐冬黎给自己点了一瓶山崎,给初灵点了一瓶果汁。   初灵看到那瓶果汁的时候忍不住皱眉,“冬黎姐,我已经成年了,再过三个月我就要二十周岁了,”她刻意加重了“周岁”的咬音,“你没必要这样吧?”   徐冬黎一脸“你什么都不懂”的表情,皱眉道,“有必要,江云暮跟我说了,找你聊天可以,但不许带着你喝酒。”   初灵微微抿起唇。   原来他早就想到过会有这一天?   徐冬黎又补充,“他还说,你如果想喝酒的话,只能跟他一起喝。”   她注意到初灵略微迟疑的神色,抿了口酒,问:“他没有跟你说过这些吗?”   初灵摇摇头。   徐冬黎微微颔首,心下已经了然,“估计是怕吓到你。”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确定想知道?”   初灵点点头。   “他过去的一切,你确定自己能接受么?”   初灵加重了点头的力道,“确定。”   “冬黎姐,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徐冬黎抬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将关于江云暮的那些事情,他没有跟她讲过的前因,全都告诉了她。   初灵就那样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问上一句。   原来,一切的起因都在于“贪念”。   她也没想到,原来江云暮的母亲与那位开粥铺的徐叔叔,是初恋。   江云暮的母亲姓薄,叫薄铠君。当然,她同样是徐冬黎的母亲。   冬黎姐告诉了她自己名字的由来,她是在冬天出生的,而母亲被江云暮的亲生父亲带走之际,恰好是黎明。   在徐冬黎眼中,江父是个极端偏执症患者,他想要的人,或者是他想要的东西,就必须要得到,否则决不罢休。   她的父母本可以不分开的。   徐清正是徐氏集团的小儿子,可他自小被放养,对家业也没什么兴趣,他喜欢做菜。   他有个梦想,做餐饮,然后将自己的餐饮品牌开遍全国。   然而徐氏的企业全都是钢铁制造型的重工业,跟他的爱好半杆子打不着。   他在高中时,就与薄铠君恋爱了。   不过,从那件事之后,徐正清的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   在薄铠君中考完,即将升入高中的那年,她们几个人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她被继妹推下水,他看到了,没有丝毫犹豫地跳下去救人。   人救上来了,他却由于治疗不及时落下了病根。   之后,他们两个人考入了同一所大学,谁知道那个时候江父也作为交换生来到南大,自此,他们三人就开始了一场孽缘。   原本,可江家现今乃至彼时的势力不是一个徐家能比拟的,更何况徐正清不过是徐家一个最不受宠的小儿子,集团继承也根本没他的份儿。   从薄铠君离开之后,徐正清就常常酗酒,本来就因为救人留下的病根因为酒精的缘故,时不时就会发作。   正因如此,薄铠君更加担心自己这个在国内的初恋。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她当时给他留下了个女儿,徐正清可能早就选择自尽了。   可她每提出一次自己想要回国,江云暮就会被自己的父亲拉进地下室。   他的父亲有时会责打他,有时不给他饭吃,有时直接关上一夜或者两夜;而这一切,不过是他留住自己妻子的手段。   如果薄铠君闹得厉害,他会好几种方法并用。   江云暮的父亲在年轻时会嘲笑薄铠君那个初恋是“区区一个病秧子”。   他也曾质问过薄铠君,“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掉他,他一个病秧子,我又有哪里比不上?”   薄铠君却说,“你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能比得上。”   江云暮的父亲不会惩罚她,但他会罚他们的儿子。   于他而言,江云暮不过是拴住自己妻子的手段。   儿子不重要,他让她怀孕,在她怀孕的时候自以为是地拼命对她好,那是因为他早在一开始就想好了,他需要一枚留住她的,棋子。   哪里有比“孩子”这枚棋子更能来得咄咄逼人些?   他唯一想要的,就是自己爱的女人在自己身边,不会再想要回中国,不会再想着她的初恋。   可他做不到。   于是他只能利用江云暮,只能去惩罚自己的儿子。   而所幸,他的妻子并不是全然不在乎与他所生的孩子。   她会因为他对江云暮的惩罚而服软,会因为他身上的伤消停一阵子,所以,这个办法就成了他屡试不爽的手段。   初灵听着这些,忽然就觉得鼻头一酸,她闭了闭眼,泪珠就直接滚了下来。   江云暮自始至终什么都没做错过,却要被这样对待。   他那个所谓的“父亲”,真的不是人。   徐冬黎眼眶早已泛红,“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会去世吗?”   “是因为生病么?”   徐冬黎摇摇头,“不是,他身体虽然一直不好,但他有在好好养,也会按时吃药,医生都说过,照这样下去,他活到七八十岁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就因为那个姓江的,他派人给我父亲传递了消息,说我妈妈已经去世了,我父亲年纪大了,虽然有好好养着身体,但他也是绝对受不得刺激的,所以一时间急火攻心,突发脑梗……”   别说徐正清这样落下病根的人,哪怕是五六十岁的老年人,听到这样的消息都指不定会怎样。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恶毒到这个地步,你说,该怎么才能让他死呢?”   徐冬黎仰头,将那杯洋酒喝完,眼泪落了下来,“不把他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之恨。”   ***   与此同时,柏林。   薄御站在他父亲面前,淡淡出声,“你如果还有一点点良心,就放我妈离开。”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跟我说话?”   “我自己。”   “你——”他抬起手,还想打他。   然而他的手掌还没落下,就被薄御攥住了手腕。   他猛地将人往后一推,他的父亲往后趔趄两步,直接跌坐在了地上,略显狼狈。   就在薄御即将出手照他额上砸的时候,忽然想到初灵踮起脚,铱誮主动吻江云暮的场景。   他想不通自己除了性格不太好之外,还有哪里不如江云暮。   可他们拥有同一张脸,她既然喜欢江云暮,那就代表着,她更喜欢他的性格吧。   薄御蓦地收回手。   江父上下打量他一眼,却是笑了笑,声线低沉浑厚,“现在的你,跟我年轻时候真的很像。”   薄御站在那里,脚步未动,却默默攥紧了拳头。   直到微秃的干净指甲将手心都掐出了痕迹,手背上青筋凸显,也没有作罢。   “不,我不像你。”   如果自己的存在像他之于母亲,只能给她带来痛苦的话。   那他好像,也该消失了。   “江云暮,我把她让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薄御在心里说。   当晚,薄御直接回了南城。   然而柏林国际机场的航班突然延误,又遇上暴雨天气,辗转了三天,他才顺利抵达。   他要见到她,在江云暮没有占领这具身体之前,与她好好道个别。   从她的经纪人蔺灿那里,他得知初灵最近接了部新的电影,今天她要参加电影开机宴。   薄御什么都没有说,换上一身纯黑色的西装,赶往他们剧组办开机宴的酒店。   然而他去得并不早,来到之后,宴会已经开场了半个多小时。   宴会途中,初灵觉得有点儿闷,跟导演与制片人交代了几句,起身去走廊吹风。   她今天穿了一件蜜合色旗袍,那是江云暮不久之前送她的礼物。   然而不小心一脚踩空——   下一秒,却跌进一个温暖怀抱里。   对面的男人单手控住她腰,漫不经心地勾缠上她玉白长指,俯身吻上她颈,湛蓝色的眼底压下深不见底的欲   初灵微怔。   江云暮?   宁助理说,他最近去了德国出差,可能要忙上一阵子。   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不,应该不是。   她自认知晓江云暮的脾性,他绝不会在公共场合做这样的事。   初灵担心被人瞧见,伸手搡他一把,软声道,“薄御,别闹了。”   却不想他的吻来得愈发猛烈凶狠。   对面的男人轻轻捏住她下颌微抬,气音低哑:“到现在还分不清我和他么?”   “不如,今晚我教你分辨一下?”   初灵怔住,“你真的是——”   “你希望我是谁?”   她张开双臂抱住他,声音软糯清甜,“是谁都好,只要你不再一声不吭就离开。”   薄御扯唇笑了下,紧紧拥住她,然而水色透明的泪珠却从睫毛处滚落,滑到衬衫上,消失不见。   他说,“看来我演他也能够演得入木三分了。”   “灵儿,你要记得想我。”   初灵这才确定,他就是薄御。   前后不过一瞬间,她就明白了。   他是来跟自己道别的。   ***   【后记】   薄御跟她说再见的第二天。   一大早,初灵就在一楼的盥洗室忙个不停。   因为这部电影,她要把自己的头发染成浅粉色的。   她打算先试一下蔺姐给她推荐的这款染发膏好不好用,或者说适不适合自己,所以就想着先染那么几绺试试。   结果江云暮洗完手之后却靠了过来,拿过她的染发膏往自己半干未干的头发上涂了几下。   初灵瞪大眼睛,“江云暮,你干什么呢?”   “我想试试粉发,灵儿想不想看,嗯?”   初灵看着他,忽然就从他身上瞧见了薄御的影子,忍不住笑,“……云暮哥哥,你还记得自己是HS娱乐集团的总裁么?”   “记得,所以就染几绺,这样也不行?”   初灵踮起脚,轻吻了下他的侧脸,“行行行,你站好别动,我帮你染。”   -   初灵接到的这部电影开拍后半个月。   江云暮接到了德国那边来的电话。   对面的人是他母亲,她说,他的父亲出了车祸,病情有恶化的迹象,让他最近有时间的话回去一趟。   江云暮应了,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薄铠君:“不过在用医疗仪器吊着命而已,所以,你还是尽快来见他一面吧。”   他低沉干净的嗓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悲喜,“好,您等我。”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番外可点菜,欢迎评论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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