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重生后我宠冠东宫》作者:旖容   文案:   【正文完结无番外】   【下本开异域公主,文案在下面,专栏求收藏呀】   宁舒窈生在落魄侯家的二房,唯一显贵些的,便是能跟着长房阿姐唤当今太子一声表哥。   前世,她畏极了那个不苟言笑的表哥。一到及笄便匆匆忙忙嫁了个京兆新贵,那个宠妾灭妻的刽子手,不到二十便尸沉湖底,香消玉殒。   而在她成为阿飘,只能徘徊在那冷面太子身旁时,竟发现他至死都念着她。   重来一世,宁舒窈对着面上凝着霜的太子,颤巍巍的伸出玉指扯着他衣裳,摇了摇,声音软糯糯的唤他“表哥”   向来周正的裴少辛,骤地满脸通红,开始谋划着把这个磨他的小妖精娶回家,从手指头开始吃!   宁舒窈:你是我的救赎,是我的希望,是我心心念念的情郎。   裴少辛:庄周三梦,梦情 梦生 梦死,而孤的梦里,唯有你。   娇软小表妹(外刚内柔)vs高冷太子爷(宠妻达人)   是双洁~   【食用指南】   1.架空,勿考究。   2.虽然是重生文,但女主金手指不大,而且蝴蝶效应使得前世很多没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舒窈,裴少辛 ┃ 配角:下本开《异域》或《外室》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和太子表哥he了   立意:用自己的努力,改写前世命运。 第1章 前世   近日里京兆的雪下得紧,六出花悄然落下又扎进土里消失不见,直到积得多了,细细簌簌的落了,才叫道路上蒙了一层白。   虽说瑞雪兆丰年,可今年这场雪下得着实大了,纵使有朝廷开仓放粮,路上也多有饿死骨。   而国子监祭酒谢家府邸中。   谢袁正吃着温好的小酒,他搂过一旁貌美小妾,挑起她下颚略显轻薄地说道:“巧儿,宁舒窈死了,你日后便是名正言顺的谢夫人了。”   林巧儿欲拒还迎,似若无骨的小手紧紧抵着谢袁的胸膛,脸却撇在一边躲过他不规矩的手指:“夫君,巧儿又不在乎身份,只要能待在您身旁便好了。”   谢袁搂着林巧儿直喊着:“宝贝儿。”   林巧儿低垂着眸子,小手在他身上转着圈,一圈又一圈的,挠得人心痒。   “官人...”   谢袁有软玉在怀早就心猿意马了,再经她这一挑逗哪里遭得住,一下就袭了眼前人的香唇,手脚也愈发不规矩。   “嘶——”   外边传来尖利的响声,像闷在喉咙里却又无法吐露出的痛呼。   谢袁有所警觉,拢了拢外裳,用剑挑起坠着流苏的床幔。   “谁在外边?”   他话音刚落,迎接他的又是一声:“哐当——”   身着赤红蟒袍的男子提着滴着血的剑走来,目光猩红,眸子里的狠厉似要破土而出。   谢袁只一瞧,便软了腿:“殿,殿下。”手上的剑滑落,连指尖都在发颤。   他咽了口唾沫,颤着音强撑着问道:“您怎么来了?”   裴少辛抬眸,扫了一眼谢袁和在床上瑟瑟发抖的林巧儿:“孤的表妹呢?”   谢袁被他一记眼刀给摄住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见裴少辛面无表情的凝视着他,又讪讪一笑,擦了擦额上新冒的汗:“太子爷日理万机,臣未曾远迎着实该罚,巧儿,还不快去给太子爷上茶。”   林巧儿打了一阵哆嗦,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万万不能靠近这个人,否则——   她提着步子刚走近了些,脸上便感觉到一阵凉意,不一会儿刺痛感便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林巧儿捂着脸,看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从指缝中流出,却连一丝痛呼都不敢发出,只能捂着伤口浑身颤抖着,期盼着面前的阎王爷能放过她一回。   如她所愿,裴少辛对一个妾室毫不在意,他略过林巧儿,直接走到了谢袁跟前,把剑抵着他脖颈:“说,孤的表妹呢。”   他话音和平时一般清清冷冷的,可在这般场景下,却叫人不寒而栗。   谢袁喉结滚动下,险些触碰到面前的利剑:“在,在后院...”   裴少辛收了剑,将它别在腰间,这儿还系着一个香囊,只是上边的花纹歪歪扭扭的,一瞧便是哪个手笨的姑娘家绣的。   他顿了顿,又叫手下人提着谢袁的衣襟将他拖至后院。   府邸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如今却跟蒙了层灰雾似的,就连雪砸在地上时发出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谢袁被侍卫紧紧扣押着,丝毫动弹不得。   而裴少辛也没往正房走,只将谢袁扔在了大院里。   方才裴少辛闯进来时便先去看了正房。梳妆台上长簪和步摇随意摆放着,书架上的话本也是有人翻动过的,只是里边却空无一人。   他淡淡的开口:“孤已经瞧过里边无人,你究竟说不说。”   谢袁顿了顿,手指指向外边:“塘里。”   裴少辛身子一顿,三两下走到谢袁跟前,提着他衣领,咬着牙:“你再说一遍。”   谢袁面上已如死灰一般了,凭着一股蛮劲开口说道:“夫人已经沉塘死了。殿下,节哀。”   只是他刚刚说完,便有些后悔了。   裴少辛手里的力气愈发重了,似乎要将他嘞得喘不过气来似的。   谢袁低着头,安慰自己:莫要怕莫要怕,你是朝廷命官,太子再如何也不敢私底下拿你怎么办。   裴少辛将他往旁边一甩,扭过头就往外边走。   细细簌簌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鞋尖和长睫上。他就这般站着,站在谢府的池塘前,看着侍从将池塘上封着的冰一点一点凿开,再将已经冻得肿了的尸身抬上来。   他垂着睫,颤抖了下,便有几片白落下,这时他才回过神来,踉跄着上前,扑到在她身侧,眸子里满是哀恸:“阿窈。”   裴少辛哽咽着,同猛虎低泣一般,四分悲怆三分哀痛还有两分的恨意。   他拒绝身旁人的搀扶,自己将宁舒窈的尸体横打抱起,脚步一轻一重地往外边走。   正当谢袁松了口气时,裴少辛转过头来,如同看死物一般的看着他,启了唇:“杀。”   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在小院里,白茫茫的雪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男人压在喉咙里的呼喊还未说出口便已经没了气息。   裴少辛轻喃着:“阿窈...”   晋朝成武二十一年冬,宁舒窈惨死谢府,当朝太子裴少辛闯入谢府,斩杀国子监祭酒谢袁。裴少辛被困东宫,次月被废。   晋朝成武二十五年秋,三皇子起兵造反,逼宫弑父,本胜券在握,然前太子裴少辛杀出重围诛杀逆贼三皇子,朝堂众人谏言奏请即位。   前太子裴少辛即位,年号启尧。   次月,他便追封已故忠顺侯家的女儿宁舒窈为中宫元后。   顿时朝堂市井议论声不绝,更甚者还有以死谏请求裴少辛收回成命。   毕竟成武二十二年,裴少辛被废的第二年时,宁家便被流放边疆,全家十余口人皆命丧边陲了。   裴少辛雷厉风行,又复了宁家的名节,追封忠顺侯为护国公,立衣冠冢。   朝堂之人摸清了裴少辛的脾气,便也不敢再以老臣的身份自居了。   裴少辛在登基第二年便兴水利,重国防,广储粮,练亲兵。也将晋朝的威名远扬了,众人皆称他是个好皇帝。   而如今,已经启尧四年了。   宁舒窈掰着手指头算着:“原来,我已经死了快八年了。”   八年前,她是被裴少辛嘴里念着的一句又一句“阿窈”给唤醒的。   她睁开眼看见裴少辛满脸胡渣不修边幅,眼眶下乌青更甚,还有满身的酒气熏得人头疼。   那是宁舒窈死的第三个月,裴少辛被废的第二个月。   她想去瞧瞧自己父亲母亲,可不知怎么的,却被拘在了离裴少辛五步内的地方,离他越近,她的身体就越清晰。只是无论如何,裴少辛依旧是看不见自己。   可他却日日拿着她当时还未出阁时候给他做的,已经磨破了边角的香囊,日日夜夜唤着:“阿窈”。   宁舒窈从最初的震惊无措,到了如今,只剩下满腔的心疼,以及爱意。   她宁舒窈何德何能,能叫大晋顶顶尊贵的男人,在她死后八年还日日念着她。   而她,也是因为裴少辛这满腔的,炙热的爱意才存活于世的。   只要裴少辛日日念她多了,她清醒的时间便越长。   宁舒窈刚刚清醒过来时,本以为自己就能存在于这个时间三两个月,没想到这一晃便是八年。   裴少辛爱她一日,她便存活一日。若是有朝一日裴少辛不爱了,宁舒窈这个名字,大概便无人记得了。   今日,御膳房又做了一桌子珍馐盛了上来。她撑着脑袋坐在裴少辛身边,看着他夹起菜来放进嘴里,却毫无表情,味同嚼蜡似的。   宁舒窈叹了一口气:“我什么时候能吃东西啊,已经整整八年了。”   “三脆羹,沙鱼脍,水晶肘子,鸡丝燕窝粥...”宁舒窈擦了擦嘴角:“好想吃啊。”   宁舒窈正感慨着,却瞧见裴少辛手上一顿脸色煞白,猛地咳嗽了起来,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似的。   宁舒窈一惊,急忙起身想要扶他:“表哥。”   只是她却触碰不到裴少辛,急得连泪都要出了,只是她不是人身,纵使心如刀割却流不下一滴泪来:“来人啊,快来人啊。”   侍女和太医鱼贯而入,那最站在最前边给裴少辛把脉的白胡子老头儿摇了摇头,跪下对他说道:“陛下早已病入膏肓了,臣,无能。”   顿时,宫殿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宁舒窈也像是被人下了咒似的,分毫动弹不得。   侍女们哆哆嗦嗦的,生怕裴少辛一个不高兴便把她们给拉下去处斩。   太医们额上大滴大滴的汗跌落,怕极了自己若是医治不好这个帝王,便落得个陪葬的份。   就连侍奉了许久的大太监也在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   宁舒窈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素手抬起来,想要抚摸他日渐消瘦的脸庞:“表哥...”   她猛地站了起来,扑到太医面前哭喊着:“你们救他啊,救他啊。”   而躺在床上,脸色极差的裴少辛一顿,却笑出了声:“就这样去了,也好。”   “许久不见阿窈了,也不晓得她还记不记得孤。”   他如今已经是皇帝了,可想念着宁舒窈时候总是会自称“孤”,就好像他还是那个风光霁月,众人赞叹的太子殿下一样。   宁舒窈听见他这话,身子踉跄着倒在了地上,又哽咽了几声,往龙塌处爬。   等到裴少辛目光逐渐模糊时,她滴下一滴泪来,砸在了裴少辛的手背上。   裴少辛目光突然清明,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他看着虚空中,瘦骨嶙峋的手抬了起来,指向虚空中。   “阿窈,你是不是也在这儿。闭上眼睛,莫要看我了,丑。”裴少辛也流下一滴泪来。   他的手微微抬起,快要触碰到宁舒窈的脸颊了。   “若你还在,那来世莫要怕我了,可好?”   “嘭——”他手臂砸在了床边,眼睛慢慢阖了起来。   宁舒窈哽咽着,身子慢慢轻了。她使劲点头,回答着他:“好。”   宁舒窈眼前愈发模糊,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衣着月白色长袍手里拿着折扇的裴少辛,阔步向她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预收   《外室她千娇百媚》   念奴是这勾栏中不可多得的娇人儿,她饱读诗书,精通棋艺,比娇花还鲜艳的脸蛋勾的人心痒痒。   世人皆知念奴性子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是落入污秽之地的贵女。   而无人知晓,念奴右边肩头上,海棠花开的艳丽。   除了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摄政王。   --   景和十五年夏日,燕春楼得罪权贵,将念奴当做亲生女儿养的老鸨被关进了大理寺衙门里。   脱了奴籍的念奴一时情急求了不该求的人。   那日夜里,绣着暗纹的红账内。   向来矜贵的男人捏着她的下颚,黑眸幽暗,语气清冷:“做我外室,不悔?”   念奴眼里衔着泪,声音细小如蚊:“疼…”   男人手上动作顿时僵住,将她横打抱起:“没事吧?”   等到多年后,念奴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怀里嗷嗷待哺的奶娃,手里捏着男人求来的赐婚圣旨陷入沉默。   念奴:说好的外室呢?   摄政王: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孩子,都不愿意嫁给我吗? 第2章 重生   阳春三月,树苗新抽了芽,一片片绿意点缀着春意,还有鸟儿叽叽喳喳的在树枝上叫唤着。   宁舒窈是被惊醒的,她昨夜里又给魇着了。   左不过是前世的事——冰冷的湖底,宁家数十口人命丧黄泉的消息,以及裴少辛阖上的双眼。   她素手掀开床幔,直起身子来唤着:“采绿。”又擦了擦额上的虚汗,面上带着些因病气染上的红晕,瞧着有些弱不禁风。   一个身着青色衣裳的女子扶她做起来,递了碗温水给她:“您可终于没再发热了,要不然可得愁死奴婢了。”   “欸,小姐您莫要多喝了,一会儿还得吃药呢。”   宁舒窈接过,喝了几口润了润有些干裂的嘴唇,抬头问她,声音带了些沙哑,却也是极好听的:“现在几时了?”   采绿接过宁舒窈搁在手心上的茶碗,瞧了瞧外边:“今日还早呢,放过了辰时。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不若今个便别去老太君这请安了吧,奴婢唤人去说一声便好了,您好好休息着。”   宁舒窈摇了摇头,掀开被子下了床:“她惯是讲规矩的,若我不去,又不晓得会被埋汰成什么样了。”   采绿叹了口气,也晓得这个理,却也忍不住心疼她,只得垂着眸子替宁舒窈盥洗梳妆。   宁舒窈看着铜镜中倒影着的人影,还有些晃了神。   她重生了,重生回了十五岁,回到了未许人家之时。只是这个时间点儿却......   采绿手巧,替她挽了一个双丫髻,再在上面别着坠着流苏的头花。等到她给宁舒窈上了一层胭脂后,采绿看着她白如玉的小脸蛋,开口夸道:“小姐可真好看。”   “我也觉着,阿妹是这京兆最美的女郎。”一阵女声传来,宁舒窈眼睛都亮了。   她起身转过头来:“阿姐!”还提着裙子小跑着上前去。   宁如殷笑着看向宁舒窈,还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可还发热?前日可吓坏我了。”   宁舒窈摇了摇头:“不曾了,阿窈已经好多了。”   宁如殷拍了拍她手背:“那就好,免得我记挂着。”   “不过以后带你出去,可不敢叫你再乱吃那些小摊小贩上的东西了。”   宁舒窈嘻嘻一笑,略过这个话题,牵着她手进了屋:“阿姐可用了早膳?”   “还未呢,这不,来同你一道用膳嘛。”宁如殷转过头去吩咐侍女:“将早膳呈上吧。”   “诺。”   侍女们端着盘子鱼贯而入,宁家近些年来虽瞧着不甚显贵,却也是陛下亲封的忠顺侯,吃穿用度皆是照着规矩来的。于是,府邸上连早膳都极为讲究。   侍女上前,替两位主子一人盛了碗熬得浓稠的虾仁粥,还夹了两个蟹黄包,和一小碟开胃小菜。   这是大房厨子做的,宁舒窈极喜欢吃。   宁如殷见她爱吃,便经常来二房同她用早膳,却对外称是自己想同这个妹妹一道去向祖母请安。   宁舒窈抿了口粥,抬头睨了宁如殷,笑眼弯弯的:   有阿姐在,真好。   宁如殷见状,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快些吃,一会儿还要去给祖母请安呢。”   提到祖母,宁舒窈瘪了瘪嘴,认命似的端起小碗咕噜几下就将这一碗虾仁粥下肚,只是吃到虾仁时,还会眼前一亮,慢慢地嚼噘着。   宁如殷看着她宠溺的笑了笑,嘟囔了一句:“真是个小馋猫。”   而自己吃完了先没让侍女收拾,等到宁舒窈吃完后才一道唤了丫鬟来。   宁舒窈擦了擦嘴角,用浓茶漱口之后便跟在宁如殷旁往上屋去。   老嬷嬷笑着迎她们进去:“大小姐,三小姐来了,老夫人已经在里头候着了。”   宁如殷问道:“二妹可来了?”   老嬷嬷笑道:“二小姐来陪老夫人用了早膳呢。”   宁舒窈在一旁捏紧帕子,面上板着,她这是不待见宁妍。   宁妍是大房的庶女,也是宁如殷的庶妹。宁如殷听了母亲的话不愿过多搭理她,可宁舒窈却从小便与宁妍不对盘,纵使宁如殷在一旁劝过也无用,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二人小打小闹不断。   有时,还得替宁舒窈善后。   若仅仅是这些便也好,等到及笄后,宁妍还抢了伯母给阿姐的婚事;自此,宁舒窈愈发不待见她了。   宁如殷知晓她素来与宁妍不对付,便也只捏了捏她手心,便踏进门去。   二人朝上座俯身“如殷给祖母请安。”   “舒窈给祖母请安。”   宁妍在一旁给老夫人锤着腿,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只喊了句:“大姐姐,妹妹早。”   老夫人抬了眸子看着她们:“早什么早,都不瞧瞧这是什么时辰了。”她冷哼了一声:“这是不待见我这个老太婆了。”   宁如殷提起笑:“祖母这是说笑了,孙女...”   老夫人有些阴阳怪气:“我可没说笑呢,这府里啊,也就妍丫头讨得我欢心呢。”   宁妍笑道:“能侍奉祖母是阿妍的福气。”手上便愈发殷勤了。   宁舒窈在下边瘪了瘪嘴。   宁如殷:“二妹这是近日夜里没睡好?眼底下乌青一片,得好好养养了。”   宁舒窈补了句:“若是出门赴宴,还不得遭人家笑话。”不仅遭别人笑话,便是她恐怕也会埋汰几句,毕竟这宁妍着实讨人厌,这个时候怕是还在肖想着太子表哥呢。   宁妍一听,面色便忽青忽白的,转过头来朝老夫人:“祖母...”   老夫人咳嗽了声:“都是自家姐妹,吵什么吵,闹什么闹。”   三人听言,只得颔着首,做鹌鹑状。毕竟她与宁如殷虽然对这个喜爱庶女的祖母颇有意见,却也只能藏在心里。   当今朝代,可是以孝道为先,就连陛下也得恭恭敬敬侍奉自己母亲。   若是因为宁妍同老夫人起了龌龊,无论如何都是小一辈不占理的。   老夫人扶额,挥了挥手:“都回去吧。”   宁妍抬头,眼神中带了希翼:“那妍儿?”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妍儿今日也先回去吧。”   宁妍只得依言,与宁舒窈,宁如殷一道往外边走。   等到了大门口的玄关处,宁妍转过身来同她们二人说道:“大姐,三妹,为何你们总针对我?”   还未等宁舒窈和宁如殷说话,她便拿着帕子摁了摁眼角:“虽说嫡庶有别,可咱们毕竟都是宁家的女儿,你们...”   宁舒窈皱紧眉头:“当初不知是谁寒冬腊月的将阿姐推下池塘,害的阿姐病了整整一个月。”   她抬眸,目光灼灼的盯着宁妍:“我们最初可从未在意嫡庶之分,这道鸿沟是你自己徒增的。别再惺惺作态了,这里也没外人,敞开了说便好。”   宁妍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你...”   宁舒窈冷哼了一声,挽着宁如殷:“阿姐,咱们走。”   只是刚刚转过头来,宁舒窈身子却一僵:“太子表哥?”   不远处的长廊上,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风度翩翩的男子走了过来。他乌黑的长发挽起,白玉簪插在其中,只是面上的神色却如冰冻一般,好看的眸子里淡如水,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   若是没些见识的小民抬头一瞧,在他面前恐怕连话都说不全。   宁舒窈一下就撞进他深邃的瞳孔里了,长又翘的睫毛看着她心痒痒。   裴少辛见她盯着自己许久,有些意外,开口问道:“表妹这是怎么了?”   宁如殷笑嘻嘻的唤了一声:“表哥”,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宁舒窈,惊呼道:“阿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又发热了?”   宁舒窈有些呆滞的看向宁如殷:“啊?”   她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垂着眸子嘟囔着:“怎么这么烫。”   裴少辛见状一笑,有些无奈。   这一笑,同冰封的雪迎来春日一般,方才冷冰冰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许多。   宁妍挤上前来,眼睛亮了亮,连嘴角的笑意都深了许多:“太子表哥。”   宁舒窈有些气急,瘪着嘴瞥了她一眼,又冷哼了一声扬起芙蓉面来,不愿再看她。   裴少辛自幼同宁如殷和宁舒窈待在一块,自然晓得二人对宁妍的敌意,便只中规中矩的颔了首:“嗯。”   宁妍自然听出其中的差别来了,她撇过头来看了宁舒窈一眼,有些脑热的脱口而出一句:“舒窈妹妹不如多待在闺阁里绣绣嫁妆,祖母说过几日便有人上来相看你。”   这“相看”两字极为刺耳,将她宁舒窈说成个货物一般了。   只是还没等宁舒窈说些什么,宁如殷就皱着眉头说道:“宁妍,你这是在说什么呢,还懂不懂规矩了。”   宁如殷鲜少拿身份压她,可今日却着实忍不住了。   宁妍却占着背后有老太太,丝毫不畏惧她,还添油加醋道:“我说的可是事实,舒窈妹妹若是不信,便到时候看看。”   “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由不得你。”   而在她说完这话之后,裴少辛轻轻抬了眸子,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开口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只一下,宁妍的所有骄傲便被打碎了似的,她紧紧地抿着嘴,眼里泪意都要逼出来了似的,有些不甘心的唤他:“太子表哥...”   宁舒窈抬头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如何都藏不住,只是想到宁妍方才的话,难不成老太太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第3章 来客   裴少辛是要来寻忠顺侯聊公务的,便朝宁舒窈与宁如殷点了点头后往大房前院去。   只是路过转角,他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簪子,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第七支了,他每回来宁府总会路过首饰铺,精挑细选出想送给宁舒窈的,至今却还是寻不到理由送出去。   宁妍在身后死死的盯着他,像看猎物似的。半晌,等到裴少辛走后,她又转过身来看向宁舒窈的闺房。   “宁舒窈,你等着吧。就算你是二房的嫡女又怎样,还不得听从那个老婆子的命令嫁给一个纨绔子弟。”   “太子表哥,你别想跟我抢。”   她扬了眉,冷哼了一声便往自己房里去了。   屋子内,宁舒窈看着桌子上摆放着的绣棚一僵,走上前去将它拿了起来:“这...”   采绿以为她许久未绣便抛之脑后了,便上前提醒道:“这不是您说要给太子殿下做的香囊吗?只是没绣几下就搁在这儿了。”   她想着自家主子女红的手艺沉默了一会,还是劝道:“要不,您挑拣别的送可好?毕竟太子殿下的生辰还有许久呢。”   况且之前,宁舒窈可是把家里教女红的先生给气跑过的。   宁舒窈却摇了摇头:“不,我要绣完它。”   她转过头来看了采绿一言难尽的表情,皱了皱小鼻子:“怎么,你不相信我的手艺?”   采绿抬了头,朝着宁舒窈干巴巴的一笑,便也没再说话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算了,便由着小姐吧,她开心就好了。   而宁舒窈不知道采绿心里在想些什么,就算知道了也只会笑笑,不往心里去。   毕竟前世她给裴少辛绣的香囊针线活虽不好,可他还是戴了数年,如今她手艺渐长,总想给他做个好的。   +++   宁舒窈重生前也有□□年未吃东西,如今好不容易重生回来,总想多吃些好吃的。   这不,一不留神就胖了。   只是叫其他人眼红的是,她长的斤数都往该长的地方长了,而脸上却慢慢褪去了婴儿肥,有了些女人的模样。   侍女拿着尺给她量着:“小姐长高了许多,衣裳都要换了,不如做一些亮眼的吧,也好过几日见客穿。”   宁舒窈皱了皱眉头,却依旧摊着手任她在自己的身子上摆弄。   “见客?见什么客?”   侍女手上动作丝毫没慢下来,手臂环过她的腰肢:“老太太请了娘家人来,说是要来宁府小住一会儿,还叫奴婢们收拾了清竹筑呢。”   宁舒窈听完点点头,柳家人隔个几年便要来宁家小住几日,每回不拿些东西回去便不舒坦。不过毕竟是老太太的母家,谁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只得当菩萨似的供着,小心伺候。   只是这回,宁舒窈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抛在脑后。   “一会儿把库房里去年年末的几匹新料子拿去裁了衣裳吧,总是堆着日后怕是更用不着了。”   侍女收回软尺,俯身称是。   因着柳家人要来,都将二房的人拨了几个去那便清理侍候着。   “阿姐你说,这回他们又会拿些什么东西走?前些年是拿走了伯父和父亲给祖母的贺礼,那今年呢?”宁舒窈看着柳家的马车慢悠悠朝忠顺侯府走来,与身边的宁如殷小声嘀咕。   “柳家人简直就是在拿祖母当摇钱树。”   宁舒窈虽与老太太不亲近,可毕竟是亲祖母,也不愿见到她被所谓的“亲情”束缚住手脚。   柳家,可是个无底洞,如何都填不满的。   宁如殷小声同她说:“这话你同我说说便好了,可别对外传才是。”   “欸,他们到了。”   马车停在了忠顺侯府门口,马夫掀开帘子,率先走下来的是柳家的独子柳成儒,他眼下乌青像几年没睡好觉似的,眸子里漆黑的瞳孔略带了浑浊,丝毫没有弱冠男子的样。   他一下车便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宁家三个女儿:“表妹们好,许久未见,又变漂亮了。”   柳成儒的眼神凝在了宁舒窈身上:“特别是舒窈表妹。”   宁舒窈微微皱了眉头,他这是极不规矩的,可毕竟来者是客,她微微往后边退了退,朝他颔首:“柳家表哥。”   宁妍视线打量着宁舒窈与柳成儒,不知想到什么似的,低下头来捂着嘴轻笑。   只是她是庶女,位置在后头,也没人注意到她这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在他身后的人,只掀开马车的帘布,还未踏出来便有劣质的脂粉味扑面而来。   “表姐们好,欸,怎么不见宁诏表哥啊?”柳如烟下了马车,上下打量着宁如殷和宁舒窈的衣裳首饰。   “殷姐姐,窈姐姐,这些就是京兆今年最兴的款式吧。”她三两步走上前去,摸了摸宁舒窈的衣裳,话里带着艳羡:“真好,不像如烟,只能穿一些陈年旧款。”   宁舒窈在她走上前来时笑便僵在了脸上,脂粉味一直往她鼻子里蹿。   “表妹看走眼了,这是去年库房里剩的布料。今年才得空叫了绣娘帮忙裁剪做了衣裳。”   她话音刚落,柳如烟就放下了刚刚攥在手中的衣袖,眼神中带了些轻蔑:“啊,原来是去年的,我以为呢...”   宁如殷有些看不过去了,轻轻咳嗽了一声:“祖母还在上房等着你们呢。”   柳成儒提起自以为儒雅的笑意,朝她们点了点头:“那我和如烟就先去拜见姑姥姥吧。”   宁舒窈见他们走远了,这才长舒一口气。   就连一旁的宁如殷也摇了摇头:“明明叫成儒,却同地痞无赖似的。白瞎了这个好名字。”   宁妍突然在身后笑出了声,宁舒窈二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后有人。   “你笑什么?”宁舒窈问道。   宁妍摇了摇头,却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没什么,只觉得没过多久便有一出好戏看了。”   宁舒窈皱了皱小鼻子,总觉得宁妍这话里藏着话。   上房。   老太太看着下边的柳成儒和柳如烟,满是沟壑的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成儒,如烟,你们来了?”   “姑婆婆都已经许久未看见你们,怎么也不多来宁府同姑婆婆多讲讲话啊。”   柳成儒的眼睛飘忽,打量着这屋子里的侍女。   柳如烟有些看不过去了,推了推他胳膊,又朝老太太笑道:“姑婆婆,柳家在颍川,可是离京兆有一段路的呢。”   她半真半假的说着:“况且我们若是常来,肯定会叫别人说闲话。”   “谁让姑婆婆把柳家的孩子当作自家的一样呢。”   老太太听了这话舒服到心坎里去了:“哪里自家不自家的,多见外。我姓柳,柳家人如何不能长住下?”   她冷哼了一声:“难不成我老了,儿孙便欺负我柳家人不成?”   柳成儒与柳如烟对视了一眼,眼底充满了算计。   柳成儒捧上一个锦盒,递给了侍女,还默不作声的摸了一把她的小手。   侍女皱了皱眉头,想着他是主子没敢吱声,只是往身后退了几步,将锦盒呈上给老太太看。   里边是个玉如意,可一瞧便是成色不好,与老太太平日里用的差多了。   “姑婆婆,这是父亲特意寻来送您的,只是柳家毕竟家贫,拿不出好玩意,您若是嫌弃便别用了,到底还是没有侯府里的玩意儿好。”柳如烟这话说的叫人挑不出破绽,却哪哪都不对。   只是老太太英明了半辈子,从没想过自己娘家的人也会起了利用自己的心思。   她从锦盒里拿出,搁在手心上,样子极为喜欢:“我如何能不喜欢的,都是心意。”她叹了一口气:“况且你父亲啊,可是我最喜欢的小辈。”   老太太思索了片刻:“把我妆匣拿过来。”   侍女有些踌躇,毕竟老太太妆匣子里的都是可都是金贵玩意,全部都是忠顺侯和二老爷专门为她挑的。   她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晓得这位执拗的脾气,便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顺着她意思将那个连外头都镶嵌着宝石的盒子盛了上来。   “丫头,来。”老太太朝柳如烟招了招手。   “你要是喜欢什么啊,只管拿去。姑婆婆老了,这些东西啊,你们小辈用着才好呢。”   柳如烟故作推诿:“这怎么能行呢,这些首饰一看便是上等金玉石做的,如烟可戴不起。”   老太太自己选了几个,直接插在柳如烟头上:“我们柳家的姑娘,如何受不起。”   她端详着:“这多好看啊。”   柳成儒在下边擦了擦手:“姑婆婆,那我呢?”   柳如烟抬头,暗瞪了他一眼。   老太太却只觉得这是小辈们在拈酸泼醋呢,还乐呵呵的朝他招了招手:“这回叫你来啊,可是想给你讨个媳妇的。姑婆婆这份礼,大不大?”   柳成儒顿时眼睛亮了,脑海里想到的全是宁舒窈鼓鼓的胸脯和襦裙下纤细的长腿,“姑婆婆,您是想将哪位表妹许给我啊。”   他话音刚落,却又想到了宁妍。虽说她容貌不及宁舒窈,可性子瞧着却极好,做妾不错,娇妻美妾,日后再纳几个花楼里出来的会侍奉人的,岂不美哉。   老太太上前拍了拍他的手:“成儒是柳家唯一的子嗣,配的自然要是富贵人家的嫡女,庶出的再怎么样,毕竟也差了身份不是。”   而外边,方想踏进里边的宁妍听到这一席话,紧握住拳头,长又尖的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 第4章 相看   每回有客来,东家总是要坐一桌请他们吃个饭的。   宁舒窈刚坐下,便感觉有一束目光在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自己。一抬头,便撞进柳成儒微眯着的眸子里。   她默不作声地移过了目光,扯了扯宁如殷的袖子:“阿姐,我怎么感觉这柳成儒看我怪怪的?”   宁如殷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祖母这是在想些什么,那这种吸血虫当宝。”她低下头来对宁舒窈说:“你瞧,今日那柳如烟头上戴着的长簪,上边坠着的琉璃可是金贵物。”   “每回一来,便在祖母的私库里翻箱倒柜的,权当自己家了似的。”   宁舒窈有些笑意:“怎么,阿姐醋了?”   宁如殷垂了眸子,里边有些黯:“只是有些心疼咱们,明明是祖母的嫡亲孙女,却连个外人都不如。”   宁舒窈搂着她的手:“都这么些年了,莫要想了。虽有血缘亲情,却也敌不过他们姓柳,这一点你不是早就晓得的吗。”   宁如殷叹了口气,有些释然:“对啊,我何必拘着自己呢。”   她偏过头来刮了刮宁舒窈的小鼻子:“没想到我还没你这个丫头片子看得开。”   宁舒窈这回便没说话了,毕竟她也是经过前世数年,才将这事“看开”的。   侍女们端上了盘来,鲍鱼燕窝,大鱼大肉,名贵的菜肴叫人一看便咂舌。   毕竟外边可是传疯了,宁府只是空有个侯家的名号呢。   柳成儒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颤,心中突然激起了对金银富贵的渴望。   毕竟这宁府的银子,大多数都是宁舒窈母亲带来的。   宁舒窈母亲姓许,母家是皇商许家,在大晋的富贵都是赫赫有名的。   而宁舒窈父亲之所以能毫无顾忌的娶了她,便是因为宋家曾经主动将自己过半的家财充了军,使得朝廷的军饷愈发富裕。   可老太太毕竟是上一辈人,只觉得许姝的商女身份卑微,觉着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挑三拣四。   许姝性子烈,毕竟是富贵人家从小娇养出的女儿,也不顾其他人的看法,便带着宁舒窈的父亲想要分家,老太太这才慌了神不敢再对她指指点点。   柳成儒笑眯眯的看向宁舒窈,像看手心里的猎物一般。   “舒窈表妹,我今天初来乍到,便敬你一杯。表哥已经许久未见你,没想到表妹如今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柳成儒嘴里有些把不住门,身边的柳如烟皱了皱眉头,推了他一下,抬头笑道:“舒窈姐姐,我兄长这是想同你亲近亲近呢。”   宁舒窈脸上凝着干巴巴的笑,心里诽谤着:这要哪门子的亲近。   可毕竟老太太在上边,宁舒窈只得硬着头皮起了身,朝他敬酒:“表哥和如烟表妹且在宁府住下,若有什么需要的来我拂月阁便好了。”   这本是个客套话,可柳成儒兄妹二人却把它记在心里了,笑着应下:“自是好的。”   还在心里盘算着,等到去宁舒窈这,又要谋哪些东西走。   宴席吃到一半,老太太便咳嗽了两声开口:“成儒和如烟两个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这府里若是有人敢看轻他们,便是在打我这个老太婆的脸。”   “还有,成儒如今已快弱冠之年了,我已经答应了他娘把他相看一些好人家的女儿。”   她笑着看向宁舒窈:“舒窈如今也快及笄了吧,与你成儒表哥多出去玩玩也好。”   这话一出,整个桌子上的人都表情各异。   宁舒窈的父亲宁知彦皱了眉头看向老太太:“母亲,这是否太过草率了,舒窈如今还小呢,我宁府又不是养不起她。”   老太太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小?哪里小了,再大些便又吃家里的住家里的,日后也寻不到好夫婿。”   就连忠顺侯也站了出来,话里带着踌躇:“可这...连妍儿都还未许人家,怎么就轮到舒窈了呢。”   老太太拧紧了眉头:“老大,就连你也要忤逆我?”   “我不过是叫他们多多亲近亲近,谁说现在就将窈丫头嫁出去了?”她看向柳成儒,话音软了下来:“况且,成儒这个孩子多好,又是柳家人,亲上加亲对舒窈也好。”   宁舒窈紧紧的抿着嘴,抬了眸子看向她:“也不晓得这亲上加亲是为了孙女还是柳家。”   叫她嫁给一个整日寻花问柳又肚里空空地男人,绝对不可能。   老太太显然被她这话给气着了,指着宁舒窈的指尖都在发颤:“你说什么,宁舒窈,你懂不懂规矩?”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桌子上哪里有你一个女儿家说话的份!”   宁舒窈晓得她这话有些忤逆老太太的意思在,却也不想让步:“祖母,孙女是忠顺侯府宁家的三小姐,不是什么腌臜货色。”   “啪。”还未等别人说话,许姝便上前打了她一个巴掌:“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女孩子家家的嘴里没些遮拦。”   许姝看向宁如殷:“如殷,把你妹妹带到小祠堂去跪着,母亲也只是说说而已,如何会想让自己的亲孙女远嫁呢,毕竟这府里上上下下的都知道你娇气,就连去庄子里都会水土不服,你祖母又如何不知道。”   “而成儒他小小年纪便懂事,自然有不少女儿家喜欢,又如何轮得上你。”   “可你竟敢顶撞母亲,还记得孝字如何写吗?”   她睨了宁舒窈一眼:“还不快去受罚。”   许姝这话说的滴水不漏,话里都是捧着柳家人的,可细细一琢磨,意思只有一个——不想让自家女儿嫁过去。   老太太虽然有些拎不清事,脑袋瓜子却转的利索,一下就听懂了许姝这弦外之音。   可毕竟她已经亲自罚了自己的女儿,若是自己这个当祖母的再说些什么也失了面子,便眯着眼睛由着他们去了。   下边柳成儒还以为自己这个二伯母话里话外都是夸他,挺起胸脯来有些洋洋得意。   身边的柳如烟却看不过眼了,拧了他一把,低声说:“你还乐,乐什么乐,人家是不想把女儿嫁你。”   她冷哼了一声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毕竟若是我生了个女儿,也不会想把她嫁给这样一个草包。”   柳成儒面上顿时垮了:“你说什么呢,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柳如烟翻了一个白眼不想和这个没头脑的兄长计较,却也想让宁舒窈嫁来他们府上。   毕竟同宁舒窈所说的一般,若是她嫁来柳府,那得利的便是他们柳家人了。   这亲上加亲,肯定也是对柳家更有利一些。   她推了推柳成儒,小声说道:“兄长,你可想娶宁舒窈?”   柳成儒扬了扬眉:“这自然,你瞧瞧她这身段,啧啧,床底之间若是放得开一些便是一个尤物。”   柳如烟已经听惯了自家兄长在自己面前讲这些荤话:“既然想,那你便要听我的。”   “怎么听你的?”柳成儒搓了搓手,有些期待。   “总之,你......”   小祠堂中,宁舒窈面色差极了,脸颊上的红印子也愈发的深。   “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那老太太较什么劲呢。”宁如殷叫侍女拿过蒸好的热鸡蛋,在她脸上滚动着。   “嘶——轻点。”宁舒窈眼睛里嵌着泪,这是被烫的。   “若我不说,她不就眼巴巴地把我嫁给那柳成儒了。”   “那柳成儒从十三岁起便出入青楼,家里通房外边相好,怕是数都数不清。这老太太是被猪油蒙了心,想叫我嫁过去吗?”   宁如殷眉心拧紧:“这事我估计难办,老太太没准早就起了这个心思。”   “你想想,前几天宁妍同你起了龌龊时怎么说的。”   宁舒窈垂下头来思索:“她说...她说有人来相看我。”   她吐了一口浊气。抬头问道:“那这回该怎么办。”   宁如殷嘴巴里咬着大拇指:“便只能借助外力了。”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地凑了过去:“怎么借助外力?”   宁如殷嘴角勾起笑来:“以毒攻毒。”   +++   次日一早,宁府便传出消息,说三小姐宁舒窈病了,为了避免被过了病气,拂月阁今日起封闭,除了郎中谁也不准进。   而拂月阁里,宁舒窈正在吃着新鲜瓜果,津津有味:“阿姐,这真的管用?”   宁如殷戳了戳她脑袋:“绝对有用!”   宁舒窈却投来不太相信的目光:“果真?”   宁如殷来气了,拍了一下她脑袋:“你姐不会叫你嫁给这种人渣的。”   她嘴巴里嚼了嚼,继续说道:“对了,我还叫表哥帮忙了。”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嘴巴微微张开,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太子表哥?” 第5章 装病   拂月阁外,柳成儒抓住门外侍女的手腕,有些不依不饶。   “我忧心表妹,你便让我进去看看吧,只看一眼我便走。”   只是侍女依旧紧紧护着门,不叫他进去:“表少爷,夫人已经下了命令,除了郎中谁也不准进去,免得过了病气。”   柳成儒眼里冒着火:“我是柳家的少爷,是宁舒窈的表哥,你是什么货色敢拦我?”   侍女低眉顺眼,说出口的话却强硬无比:“表少爷息怒,这是老爷和夫人的意思,奴婢不敢。”   柳成儒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不敢,不就是看我是外姓人家瞧不起我罢了,我倒是要问问姑婆婆,我柳成儒有没有这个权利惩治你。”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要不,你给我做个通房也行,虽然你长得只算是清秀,可这脾气对我口,让你做个通房便也是高看你了。”   侍女被他这混账话气的红了眼,咬着牙一字一句:“表少爷,自重。”   宁府的丫鬟都是良家女,除了主子身边的是签了死契,其他都只算是长工。女子年过二十都可以回家自行嫁人的,   而通房,要么是从外边人牙子手里买过来的,要么就是存了心思往上爬的。   可贪图富贵的,谁又想给一个颍川来的表少爷当通房?柳成儒这话一出,便是在暗戳戳的讽刺她并非良家女。   侍女板着脸:“表少爷自重,要不然奴婢便喊人了。”   这时,宁如殷从一旁走来,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丫鬟:“你将这送进去吧,我同表哥有几句话说。”   侍女接过宁如殷手中的小篮子,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回到了拂月阁里边。   宁如殷转头对着柳成儒微俯了身:“表哥,不知你来拂月阁做什么?”   面对宁如殷,柳成儒总归是规矩许多,毕竟她是忠顺侯的嫡女,他也不想自找不快。   “我听闻舒窈表妹身子有些不舒坦,想过来瞧瞧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宁如殷提起了疏远的笑意:“家妹自小身子骨便不好,为避免过了病气走,表哥还是莫要进去的好。”   她顿了顿,看着柳成儒还想说些什么,抬了头对他,一字一句说:“况且,这是后院,表哥自该避嫌的。”   “这有什么,我如何来不得后院了?”柳成儒有些倨傲,不愿听宁如殷这一番说辞。   宁如殷被这地痞无赖似的表哥闹得脑壳疼,欲想反驳,便听见一阵女声传来。   “阿兄,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柳如烟提着襦裙小跑过来,朝着宁如殷微微颔首:“如殷表姐,实在对不住了。我阿兄是太过于忧心舒窈表姐,这才...”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宁如殷面色稍缓了些:“那既然如此,表哥和表妹...”   “我们这就离去,还请如殷表姐莫要怪罪才好。”柳如烟扯着柳成儒的袖子,就将他带走了。   转角处,柳成儒摸了摸自己的袖子,拧紧眉头:“你这是做什么?”   柳如烟有些来气:“阿兄,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同你说了,让你多去老太太那儿吗,你怎么不听我的直接跑到拂月阁来了?”   柳成儒冷哼一声:“那个老太婆谁想伺候谁伺候,要不是为了那些个好东西,谁愿意理她。”   柳如烟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到底想不想娶宁舒窈?若你再这般胡闹,别说娶宁舒窈了,日后宁府你进都进不了。”   柳成儒明显不信:“不可能,我可是柳家少爷。”   “柳家少爷的名头,只有在老太太这管用。”柳如烟吐了一口浊气,继续说道:“你瞧瞧昨天这一大桌子上,除了老太太真心实意对咱们,其他那些人哪个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副施舍模样。”   “可若是你娶了宁舒窈,你便是宁家的女婿了,宁家只有宁诏一个男嗣,还是宁舒窈嫡亲的兄长,这日后宁家不全不是归他的吗。”   “到那时,谁又敢瞧不起你?”   柳成儒眼底闪过一丝狂热,这是对金钱,对权力的向往:“妹妹,你说得对,是兄长目光太浅了。”   “只是...”他有些疑惑:“若是讨好了老太太,真的管用?”   柳如烟这才松了口气,朝他点了点头:“老太太毕竟是忠顺侯和二老爷的亲娘,我大晋以孝为先,若是老太太执意要你娶宁舒窈,怕是他们不愿也得老老实实的把宁舒窈嫁来颍川。”   “这许姝嫁妆可是极为丰厚的,想来宁舒窈的也不会是笔小数目。”   “到时候咱们没准可以一跃成为颍川第一家族了。”   柳成儒拍了拍手:“妙啊,妙极了。”   他上前拍了拍柳如烟的肩:“果然是我妹妹,就是冰雪聪明。”   “就等着让宁舒窈做你嫂子吧。”   柳如烟皱着眉头把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拍下,虽然这计策是好,可是让自己家这个蠢钝如猪的兄长做,总会怕有些意外在的。   她低下头来,心下一转:此计若是不成,那便再生一计,宁舒窈,注定要嫁她柳家去。   +++   东宫内,裴少辛听着属下人的来报,手里的卷轴都被捏紧实了:“你说什么?”   侍卫默默吞了口唾沫,这才复述了方才的话:“忠顺侯家小姐叫卑职来请您,护我家三小姐。”   裴少辛三两步走了下来:“阿窈她怎么了?”   “前几日柳家的小姐少爷来宁府小住几日,原本还好好的,昨日老太太在宴席上说要将三小姐嫁给那柳家的少爷。”   侍卫抬头看了眼裴少辛冷如冰霜的神色,继续说道:“小姐不愿,当众驳了老太太的话后被二夫人打了一巴掌,又在小祠堂睡了一夜,许是昨夜着凉了,今日便请了郎中来。”   “大小姐说那柳家公子虽好对付,毕竟是老太太娘家的人,她也不好直接出手,便让卑职来请您了。”   裴少辛眸子微微阖了,又睁开了,直愣愣地盯着边角一处地:“行,孤晓得了。回去告诉你家大小姐,这事孤会处理好。”   侍卫拱手,方想出门时又被裴少辛给叫住了。   “等会。”他开口问道:“阿窈表妹,如何了?”   侍卫摇了摇头:“卑职也不清楚,不过卑职瞧着大小姐神色轻松,许是没什么大碍吧。”   裴少辛这才将方才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朝着面前的人点了点头:“行,孤晓得了。你便回去吧。”   侍卫颔首:“卑职告退。”   他走出了东宫后就往宁府去。   “来人。”裴少辛声音微微沉了,吩咐着:“唤两个人时时刻刻保护好阿窈,莫要让她被贼人缠上了。”   “是,属下遵命。”   +++   拂月阁里,宁舒窈从小篮子里拿出宁如殷给她送的东西。   话本,冰糖葫芦,还有上好的布料和针线。   她将其他两个放在旁边,拿起布料来,伸手摸了摸:“这布料果真不错。想来太子表哥戴在身上也不会突兀。”   “采绿过来,把绣棚拿来,这个香囊我重新绣。”   采绿叹了口气,有些任命似的把之前的布料从绣棚里取了出来,递给了宁舒窈:“小姐您小心,莫要伤着手才是。”   宁舒窈摆了摆手:“我晓得了,你莫要担心,只是绣个青竹,小菜一碟。”   只是采绿还在旁边,有些欲言又止。   宁舒窈挑了眉毛:“怎么,你不相信你家小姐的手艺?”   采绿干巴巴地一笑:我哪敢相信啊,这是绣给太子殿下的,若是太子殿下真的戴上了,若是出丑也会怪罪到自家小姐这来,而自己这个做丫鬟的也讨不找好。   宁舒窈叹了口气:“来,我来在你面前绣几针。”   她摆好姿势,手里穿针引线,再戳进上好的布料中。针线紧紧贴着,虽比不上正经绣娘做的,可与之前宁舒窈课业的手艺水平简直是天差地别。   采绿一下便瞪圆了眼,嘴里支支吾吾的:“小姐,你之前这是藏拙了吗?”   宁舒窈摇了摇头:“没啊,我之前绣的确实差。”   “那你现在......”   宁舒窈嘻嘻一笑:“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可莫要小瞧人了。”   采绿方要说些什么,外边便传来一阵妇人家的声音。   “你哪时候给我省点心啊......”许姝踏进门来,看着宁舒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宁舒窈把手中的东西放下,三两步跑到许姝跟前,拉着她胳膊娇滴滴的唤着:“母亲。”   许姝无奈,戳了戳她额头:“你啊你啊...你昨日可是将你祖母气得够呛的。”   宁舒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低声嘟囔着:“之前阿兄出生没多久,您不是也把祖母气得够呛嘛。”   许姝轻轻咳嗽了一声,顿时感觉自己有些颜面无存,却硬着头皮说道:“我这和你不同,况且你是她嫡亲的孙女,自是与我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啊,分明她都不喜欢咱们...”宁舒窈拧着小鼻子,朝自己母亲抱怨着。   许姝这回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摸了摸宁舒窈的头发:“咱们舒窈这般好,喜欢的人多了。”   “只是...”她面色有些凝住了:“我看老太太这回,怕是铁了心想将你嫁去柳家的。” 第6章 探望   “凭什么!”宁舒窈“嗖”地一下便站了起来:“他柳成儒自小便出入青楼,祖母这是想把自己嫡亲的孙女往火坑里送吗?”   许姝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如今该如何同宁舒窈说这事了。   宁舒窈是她的闺女,心尖尖上的肉。在她眼里,这京兆少有人配得上自己闺女。   若是老太太执意要将宁舒窈嫁给柳家那小子,她便将女儿送回许家,随随便便找一户知根知底的人家嫁了也比去柳府这个火坑好。   而上房,老太太处。   老太太拍着柳成儒的手背:“成儒啊,莫要心急。姑婆婆知道你的好,把自己嫡亲的孙女嫁给你,放心。”   “只是老大老二如今大了,娶了媳妇成了家后翅膀硬了,我这个老太婆的话没人听喽。”   忠顺侯坐在下边,手里端着茶盏一言不发。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有些气急:“你便说说话啊,你说,成儒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宁舒窈这个小丫头了?”   忠顺侯长叹了一口气,转身问着柳成儒:“成儒啊,如今你家里有几个通房丫头,几房妾室?”   柳成儒向来是怕这个当了侯爷的大舅舅的,说话有些磕磕绊绊的,也不敢在他面前作假:“不多,不过十几个而已。”   忠顺侯一听,顿时扶额,自家的亲娘怕是想把自己亲孙女推入火坑。   老太太一听也有些愣神了,她是知晓柳成儒贪色的,只是这般,着实是她没想到的。   “妾室什么的,都是玩意儿。成儒日后娶亲了想必也会收敛的。”她这般安慰自己,便也这般同忠顺侯说着。   忠顺侯有些无奈,索性两手一摊,不管这事了:“母亲,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毕竟是舒窈一辈子的大事,若是她不愿,你也不愿叫他们二人成为怨偶吧?”   老太太却摆了摆手:“舒窈小,不知世,看个话本子便极易被外边那些穷酸男人勾了去。婚姻大事,还是得大人做主才是。”   正巧外边有人来报,说太子寻忠顺侯一聚,老太太这才放了人走。   忠顺侯踏出上房,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娘这次是铁了心了,可若是将舒窈嫁给这种人,便是我这个做伯父也不允的。”   +++   宁舒窈这装病也装了快一旬了,老太太那边来来回回打发了好几拨人想来看看究竟,就连侍女倒在外边的药渣都被人翻来覆去地捣拾过。   她叹了口气,朝宁如殷说道:“这病怕是不能再装下去了,否则老太太起了心思自家来一趟,便糟了。”   宁舒窈这话音刚落,采绿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小姐,老太太瞧着像是要来咱拂月阁了。”   宁舒窈瞪圆了眼,拍了拍自己嘴巴:“不会吧...”她急忙起身,去梳妆镜面前往脸上嘴唇上扑了一层粉,把头发弄散后一下钻进被窝里。   “阿姐,救我。”她挑开了床幔,眼巴巴地看着宁如殷。   宁如殷无法,起身弹了下她脑门,又见自己的手上也沾了些粉,皱了皱鼻子:“脏死了。”便拍了拍手,将手上蘸着的粉抖下。   又略带怜爱的看了她一眼:“好了好了,我帮你。”   她想了想,又提醒她道:“不过你自己得藏好来,莫要叫祖母发现破绽了才是。”   宁舒窈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定不会叫她发现端倪的!”   她话音刚落,老夫人便拄着拐杖进来了。   宁如殷急忙走上前去扶着她,却见老太太身旁已经站着了一人,而此人便是柳如烟。   她极为亲昵的挽着老太太,就连平素深得老太太喜欢的宁妍都没有这般待遇。   宁如殷见状便收回手来,规规矩矩朝着老太太行了个礼:“祖母。”   老太太今日气色有些不好,整个身子的力都分在拐杖和柳如烟身上了。   老人家身上总是有些独特的味道,像旧衣裳,也像尘埃的气味。可柳如烟靠得这般近,面上却一点都没表露出什么。   顿时。宁如殷心里拉响了警钟——这个柳家表妹,可比柳成儒难对付多了。   “嗯,我来瞧瞧舒窈,舒窈怎样了?”老太太微微朝她颔了首,便往床边走。   等到老太太伸手,想拉开床幔时,宁如殷却制止住了:“祖母,舒窈还在病中,您可莫要过了病气去。”   老太太手上动作一顿,有些迟疑,里边又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祖,祖母。孙女无法起身拜见祖母,请祖母恕罪。”   老太太听到这咳嗽声,霎时把自己的手缩了回来放入袖子里:“不只是普通风寒,怎么病成这样了?若是郎中不行,便拿了我的腰牌去宫中请御医去。”   宁舒窈在床幔里边顿时心里一紧。急忙拒绝道:“不过是小小风寒,怎么要劳驾御医来看呢。祖母放心,孙女过几日便会好一些的。”   "那就好,过几天府里设宴,你可得到场。"老太太今日过来便是为了说这个的,既然话已经说了,便想回自己屋里,毕竟她年事已高,出来走这么一大段路总是有些吃不消的。   “啊?”宁舒窈有些懵,她以为老太太这回来是找她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只说些这个。   老太太误解她意思,以为宁舒窈不愿参加:“怎么?如今和祖母生分了,祖母的寿宴你也不愿参加了?”   宁舒窈又装模做样的咳嗽了两声才说道:“孙女自是不敢。”   老太太哼了一声:“那便行,如烟,扶我回去吧。”   柳如烟回道:“是。”可到了门外,她叫了小侍先扶稳了老太太:“姑婆婆,如烟是在担忧表妹的病情,不如今日便让我进去看看吧?”   老太太沉思了片刻,颔了首:“你便进去吧,小心些莫过了病气才好。”   柳如烟提了笑意,眸子似水,说出来的话也极为熨帖:“姑婆婆体贴如烟,如烟自会照顾好自己,好好侍奉您的。”   只是她刚转头去,眼底便布满了探究,这宁舒窈到底是装病还是真病了?   里屋宁舒窈和宁如殷一直听着外边的动静,见柳如烟再次踏进屋子里,二人便又装模作样了起来。   宁如殷小心翼翼地把宁舒窈扶了起来,递一碗温水放在她嘴边:“小心点慢慢喝,别呛着了。”   宁舒窈咳嗽了几声,喝了口水后便抬头看了柳如烟,嗓音都有些虚:“表妹怎么了?可是还有事同我说?”   柳如烟看着宁舒窈雪白的面色和唇色,没发觉哪里有不对劲之处,便先按捺下心里的疑惑,走上前去将自己怀中的东西递给宁如殷。   “如殷表姐,这是我亲手给舒窈表姐做的。养肺止咳,呵护脾胃。极适合舒窈表姐如今的病,虽然不能根治,缓解不舒服却也极好的。”   宁如殷先扶着宁舒窈慢慢躺了下去,这才接过柳如烟递过来的东西,朝着她颔了首:“表妹有心了。”   柳如烟也弯了弯眼:“那今日我便不打搅两位表姐了,舒窈表姐这病得好些休息才是。”   说罢,她便转身往外走,只是柳如烟皱着眉头想了想,方才蚕丝被上那片白,是什么东西沾上的。   只是想了一路,直到送了老太太回到上房后还没想出来。   还是等过几日宴会时,侍女给她上妆时,柳如烟看着那盒扑面的□□才反应过来,宁舒窈这是在装病。   只是这时,她知晓了却又没法子,只能看着宁舒窈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出现在席面上。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拂月阁。   宁舒窈见这一个两个的终于走了,这才把被子一掀,趿了鞋便往下边走。   “设宴?前几年都未曾设宴,今年怎么...”她叫采绿打了盆清水,把自己脸上的粉一一抹去,露出了粉嫩的脸蛋。   “莫不是祖母想...”   宁如殷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祖母怕是想将柳家人介绍给京兆人。”   她好心情的调侃着宁舒窈:“看来你嫁给柳成儒,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   宁舒窈跺了跺脚,娇嗔道:“阿姐!莫要欺负我了。”   “对了,那事办的怎么样?”   宁如殷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自然是准备好了,不过得等几天,等闹得人尽皆知更好。”   “毕竟,他们姓柳,总是丢了颜面,也与我们宁家毫无干系。”   宁舒窈重重的点了头:“对,就是这个理。”   她冷哼了一声:“想娶我宁舒窈,可没这么容易。”   宁如殷摇了摇头,宠溺的看着自家妹妹,只是想到前几日,去东宫的侍卫回来禀告时,说太子殿下极为震怒。   她看了面前天真可人的宁舒窈,心下忽然产生了一个令人咂舌的想法。 第7章 诬陷   月末之际,正是老太太六十五的生辰宴,宁家近些年来都未曾办过生辰宴,今年办了自是要办的热热闹闹的。于是,京兆里亲近的不亲近的人家,都收到了请柬。   席面从大堂一直摆到门边,足足有三十六桌,凑了个吉祥数。   桌上的碗筷皆是库房里精挑细选寻出来的,就连呈上的酒都在地窖中藏了数年,菜肴丰盛而美味,勾的人食欲足。   临近正午,宾客们一个一个的从外边进来了,有正得盛宠的沈家家主,有清高自傲的太子太傅,还有一些叫得出名号的京兆新贵。   宁舒窈抬头一看,便见到一个熟悉,却令人不由生了惊恐的脸——那是谢袁。   “哐当。”一声,手里的茶盏跌落在地上,溅起了茶水。   宁如殷招来侍女打扫,自己则握紧了宁舒窈的手:“怎么了?”   宁舒窈又往方才看到谢袁的地方看了眼,却没见到那人。长舒了口气后才朝着宁如殷摇了摇头:“阿姐无事,只是方才走神了片刻。”   宁如殷这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我以为你害怕今日之事不能顺利进行。”   她拍了拍宁舒窈的手背:“别怕,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阿姐定不会让你嫁给那个泼皮无赖的。”   宁舒窈心里有些触动,从小到大都是宁如殷在身边护着她,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阿姐,有你真好。”   宁如殷笑了,唇畔牵起好看的弧度,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谁让你是我妹妹啊。”   见外边又有宾客来了,也不知瞧见哪里,立即正了正身子坐的端正。   宁舒窈有些奇怪的朝她望的地方看了一眼,顿时心里五味俱全。   宁如殷看着的,是她从小订了婚的夫婿,江家三公子,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   只是江鹤轩却在婚期临近之际被宁妍爬上了床,这桩婚事也被默不作声地换了人。   宁舒窈坚信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便对这个“准姐夫”尤为不喜,她扯了扯宁如殷的袖子撒娇道:“阿姐,你再看我便吃醋了。”   宁如殷这才回过神来,只是脸蛋已经通红了,她轻轻敲了下宁如殷的额头,有些无奈:“你啊...”   宁舒窈见到她这一副女儿家的模样更是气急,嘟起嘴来不愿同她说话。   而宁如殷不知其中缘由,只以为她是太过于喜欢自己这个姐姐,不想叫她嫁人罢了,便开口说道:“日后阿窈也是要嫁人的。不过放心,绝对不会是那个柳成儒。”   宁舒窈感觉自己同阿姐说的牛头不对马嘴,便更是心里抑郁难疏。毕竟就算她如今同宁如殷说未来的事,她怕也是不信的。   十多年前定下婚事,培养了十多年的感情,哪里是一朝一夕可以消失殆尽的。   等到宁舒窈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整个府里突然寂静,连府外的喧哗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抬头看,见到身着赤红蟒袍的裴少辛。   “太子表哥?”宁如殷转过头来问自己阿姐:“他怎么来了?”   宁如殷摇了摇头:“我也没听他说过。”   只是她抬头之时,见裴少辛的目光朝她们这投来,稳稳当当的落在了自己身边宁舒窈的身上。   宁如殷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微微叹了口气:“我觉得啊,他怕是来给你撑腰的。”   宁舒窈瞪圆了眼:“啊?”   宁如殷有些恨铁不成钢:“蠢丫头。”   宁舒窈:“?”   裴少辛一来,顿时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毕竟众人皆知,大晋的太子爷从不与朝臣私交过甚,又因其清冷的脾气,少有人能请得动他。   如今只是宁家老夫人一个普通生辰,却让裴少辛屈尊大驾,于是朝臣和新贵们都在心里转了个心思,对这宁府的态度,怕是要比往日更上一层楼了。   老夫人从后边出来,也觉得面上有光,朝他请了安:“老朽拜见太子殿下。”   裴少辛颔首:“宁老夫人请起。”   老夫人笑容顿时扬了起来,把在自己身旁侍奉的柳如烟推到面前:“这是老朽娘家的侄孙女,慧智兰心,自小便出落得一副好样貌。”   她看向柳如烟:“如烟,同太子殿下请安啊。”   柳如烟脸上浮起一层红晕,鹂音曼妙:“民女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金安。”   裴少辛神色淡淡的,连目光都没往她身上投,只微微颔首便走到了席面上落了坐。   柳如烟脸色顿时煞白,抿着嘴干愣在原地。   下边的人心思百转,有想着裴少辛果真是太子,见到如此美人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有想着这宁家老夫人真是荒谬,竟想将自己娘家的侄孙女当众介绍给太子,也不看看柳家是什么货色。   还有的想,若是日后想巴结太子,美人计这招怕是不好使。   宁舒窈与宁如殷却在下边憋着笑意,毕竟柳家人吃瘪她们就乐的看戏。   只是...   宁舒窈觉得有一束目光朝她投来,她抬头,便撞进裴少辛漆黑的眸子里。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睛,却见裴少辛把脸转了过去,耳尖却有些绯红。   宁舒窈在心里诽谤着:我都没害羞,你害羞个什么!   到了正午时分,宴席吃到一半。   忠顺侯领着宁家人朝客人们敬了酒:“今日是家母六十五寿宴,承蒙众位不弃来贺家母寿辰,我宁文宣便在此向感谢各位了。”   “忠顺侯客气。”   宾客们亦举杯朝着上座,一时间宴席上觥筹交错,大家脸上都挂着真心或者伪装的笑意。   “老朽感谢众位能来捧场,如今老了,便愈发亲近后辈人。”她朝着柳成儒和柳如烟招了招手:“这两位便是...”   她话还未说完,外边便传来嘈杂声。   “没有请柬不准进去,这里是忠顺侯府不是什么市集,岂容你在这喧哗!”侍卫嗓门大,一下子便传到了里边宾客的耳朵里。   “奴家冤枉,奴家只是为了找夫君才来此处的。”女子说话侍带了些哭腔,叫人一听便有些心疼。   “哪里来的夫君,你寻错地了,若是要寻人,从这往右拐,再往前边走两条街便是大理寺了,你去那击鼓鸣冤才能寻得到你夫君。”   女子哽咽着:“奴家,奴家...”   忠顺侯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杯盏走了出去:“何事喧哗?”   侍卫朝他走来,说道:“侯爷,这女子三番五次想闯进来,卑职便...”   “闯进来?”忠顺侯上上下下打量了这女子,女子衣裳有些破旧,却极为干净,只是一双水眸藏着浑浊,柔荑芊芊轻扯着侍卫的衣裳摇晃却有些轻浮,忠顺侯见多识广,一看便知晓这女子这是花楼里出来的。   “不知姑娘说的夫君,是谁?”   女子哭哭啼啼的朝他跪下:“奴家寻的,是柳家少爷柳成儒,他便是奴家的夫君。”   “柳成儒?”宾客们听了这个名字,便把目光都投到了老太太身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还在下边小声嘀咕。   “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你瞧这浑身的气度便远远不如京兆子弟。”   “不过这小子艳福不浅呐,这女子不是京城中人,怕是颍川老相好万里迢迢前来寻人的。”   “宁家可真是倒霉,摊上这一门亲戚,要是我家,我早就三两棍把他们给打出去了。”   “对啊对啊,这宁家人还好吃好穿的对他们,你瞧,他们的衣裳首饰可都是今年春的新款呢。”   只是裴少辛的眉头皱了起来,问着身边人:“这是谁寻来的人?”   侍从也有些愣神,急忙摇了摇头:“卑职也不清楚,不过卑职明明已经同那位说了啊...”   裴少辛有些奇怪,这种情况之下却也只能按兵不动,看看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老太太身边,柳如烟听着宾客们不堪入目的话,表情却端的极好。   只是她旁边的柳成儒有些如坐针毡:“阿妹,你这何必做得这么绝呢?你兄长的声誉不要了?”   柳如烟垂着眸子:“莫要着急,你坐着便好,记得待会儿按我教你的话说。”   柳成儒这才慢慢沉下心来:“好,兄长听你的。”   他整理了下心绪,皱着眉头站了起来:“你是何人?我便是柳成儒,怎么从未见过你?”   女子尖叫一声:“你是柳成儒?”似乎感到自己话有些不对,硬撑着继续哭哭啼啼:“对,就是你。你之前与我的花前月下都忘了吗?我是楚楚啊...”   楚楚哽咽着,抬头看向他:“你自己说过的,要把我从青楼里赎出来,对我明媒正娶的。”   柳成儒却有些疑惑似的:“我从未去过青楼,更没遇见过姑娘,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吧。”   这一反转饶是忠顺侯也看蒙了,急忙朝宾客请罪:“今日如此,怕是不好再招待大人们了。”   宾客大多也通情达理,拱了拱手:“如今饭也吃了,在下便告退了。”   不一会儿,大堂中便没了方才的喧闹了,那名唤做楚楚的女子也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如烟上前质问道:“谁让你来的?”   楚楚浑身发抖:“没,没人指使奴家,是奴家...”   柳如烟一挑眉,话里带了些威胁:“是谁派你来的?”   楚楚似是被她吓着了,顿时哭出了声:“是三小姐,是三小姐让我来的。”   柳如烟眼里闪过一丝满意,又故作震惊的看向宁舒窈:“表姐,你...”   就连老太太也气得把拐杖一摔:“宁舒窈,你不愿嫁成儒,便要如此坏他的名声吗?”   宁舒窈本来在一旁看戏,可突然扯到自己身上来还有些没缓过神来:“我没...”   老太太拍了桌子:“给我跪下。” 第8章 撑腰   宁舒窈有些委屈,方想说些什么,便看见裴少辛走了出来。   “宁老太太。”他将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了楚楚身上。   楚楚不晓得他是谁,却被这一眼吓得魂都飞了一半,身子止不住地打着哆嗦。   “听一个青楼妓子不知真假的话,便要罚阿窈表妹吗?”裴少辛抬了眸子,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有些支支吾吾:“这...她分明说了是...”   宁舒窈也上前一步:“我近日都在病中,从未见过这个姑娘,更何谈让她来毁柳家表哥的名声。”   她扬着头,雪白的小脸上满是桀骜不驯:“这处罚,孙女不认。”   老太太许久没被小辈这般顶撞,前几日因为宁舒窈的顶撞便已经气地心肝疼了,今日连指尖都在发颤:“你,你!”   宁舒窈转过头来,看着跪在正中的楚楚,三两步走了过去:“你说是我派你来的?我可有给你凭证?”   楚楚的目光有些飘忽:“这自然是有的。”她急急忙忙从怀里拿出个金块来:“这便是三小姐给奴家,吩咐奴家构陷柳家少爷的贿赂,还说事成之后有更多金银给我。”   老太太冷哼一声,腰杆都挺直了:“宁舒窈,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她唤来下人:“来人,将三小姐关进祠堂,既然她污蔑成儒的清誉,这婚事便这么定了,就算给成儒的补偿。”   柳成儒眼神里带着火热,急忙上前:“谢姑婆婆,成儒一定会好好待表妹的。”   宁舒窈咬紧牙:“等会。”   她走上前去,将楚楚手里的金块拿了出来:“我宁家发的俸钱管家都是有记载的,还在下边刻了一行小字。”   宁舒窈捏紧了这金块:“这到底是谁给她的,抑或不是府上人给的,在这金块上会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过...”宁舒窈蹲下身来,捏紧楚楚的下颚:“我从未见过你,这点我能够保证。可你能保证,自己污蔑忠顺侯府家的三小姐,当今太子表妹后,还能全身而退吗?”   裴少辛也上前一步:“阿窈心善,便是她不追究,孤也不会轻易饶过想要害她的人。”   他这话一出,不仅是楚楚,还有柳家两位也一同打了个寒战。   楚楚急忙跪倒在宁舒窈跟前,扯着她裙摆:“宁小姐息怒,宁小姐息怒,奴家不是故意污蔑您的,奴家只是受了他人指使,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和奴家这般草民计较。”   她将头磕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您饶过我奴家,奴家不是有意的。”   宁舒窈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老太太:“祖母,如今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吗?”   她松开手,金块随之掉落在地上发出响声。   宁如殷走上前,将地上的金块捡起放在手里摩擦了片刻:“这金块又如何会刻字呢,不过倒也能测出人心。”   她抬头看向老太太:“祖母,阿窈可是您亲孙女啊。”   老太太自觉颜面无光,转过身来便想往里边走。   只是外边又传来响声:“柳成儒你给我出来!你入京那日当街调戏老娘,老娘还没找你算账呢!”   一个衣着红衣的姑娘手里拿着拖在地上的鞭子走了进来。   “长宜郡主?”宁舒窈瞪圆了眼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长宜郡主拍了拍宁舒窈的手背,小声同她说:“别怕,我是来替你撑腰的,日后在太子哥哥面前,你可定要替我美言几句。”   她说完又看向柳成儒,上前走了两步便将鞭子甩了过去:“好你个狗男人,终于叫我寻到你了,你入京那日在茶馆里的事,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柳如烟笑容僵在了脸上,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这位姑娘,您是不是弄错人了?我兄长不是这种人。”   长宜郡主黛眉一横,冷哼道:“你难道是在说本郡主是污蔑他吗?”她上上下下扫了柳成儒一眼:“他有什么本事让本郡主不顾自己的声誉来诬陷他?”   “凭他手脚不干净想来调戏本郡主吗?”她的话和鞭子一起落下,只不过碍着面前的柳如烟,只打在她的鞋尖上:“你让开,我裴卿卿不喜欢打女人。”   柳如烟嘴唇动了动,却只能往后退一步。   “唰——”长鞭挥过空气,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柳成儒身上。   “啊!”顿时,柳成儒杀猪般的叫声便响彻宁府,就连门外的门童也摸了摸自己胳膊,有些害怕的搂紧了自己。   “郡主冤枉,郡主冤枉呐,小的哪里敢轻薄郡主啊!”柳成儒这回着实冤枉,他在颍川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做过,可京兆毕竟不同颍川,从酒楼下扔下一块砖头,砸到的十有八九都是有官身的老爷。   他虽好色,却更惜命,哪里敢在老虎脸上拔须啊。   长宜郡主扬了眉:“你的意思是,本郡主构陷了你?”她手上动作不停,又是几鞭子甩了下去,这回直接抽到了柳成儒的脸上。   “嘶——疼疼疼,郡主我错了,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请您绕过我一回。”柳成儒本来就没多少男儿家的气概,一下便被长宜郡主打怕了,急急忙忙供认了自己的“错”。   长宜郡主见自己目的达到了,便收起鞭子往外走,路过已经目瞪口呆的宁舒窈时,还好心情的捏了捏她的脸。   只是片刻便有一束目光投了过来,长宜郡主霎时把手放下,讪讪一笑:“阿窈,今日我便先走了,过几日来我家玩啊。”   宁舒窈点了点头,又有些关切的问道:“郡主手没事吧?可抽的疼了?”   这话一出,柳成儒和柳如烟面色顿时黑了,将今日这帐记在了宁舒窈头上。   长宜郡主摆了摆手:“无碍,我走了。”她大步走到门前,又想起什么似的扯了扯手中的鞭子朝柳成儒说道:“今日只是小小的教训,若是日后让我再见了你,便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柳成儒擦了擦脸上伤口渗出来的血,缩了缩身子:“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好好的一场生辰宴,最后以闹剧收场,那名唤做楚楚的姑娘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给自己银两让她来到宁府撒泼的人究竟是谁。   忠顺侯无法,也不好动用私刑,便直接将人扭送进了大理寺。   而柳成儒被长宜郡主这一闹,也颜面无光,许久不敢出门。   “呼——终于了结了一桩心事,舒坦!”宁舒窈伸了个懒腰,颇有些兴奋,扭过头来对宁如殷说。   “长宜郡主是阿姐请过来的吗?这一下两下的就将柳成儒这泼皮无赖吓得够呛了,真是大快人心!”   宁如殷却摇了摇头:“我如何请得动长宜郡主,是太子表哥请来的。”   宁舒窈一愣:“表哥?”   宁如殷点了点头:“对啊,要不然你想,这京兆谁还能请得动这个小霸王。”   宁舒窈不知道为何,顿时有些羞涩:“原来是这样啊...”   宁如殷有些奇怪,上前摸了摸她额头,自己嘟囔着:“没发热啊,这孩子怎么回事,看着像傻了一样。”   宁舒窈“啪”地一下把她手拍了下来:“阿姐真讨厌,话说这回那柳成儒总该死心了吧。”   宁如殷有些不以为然:“他怎么可能还敢对你再生一些其他的心思。放宽心,我们忠顺侯家的女儿自是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宁舒窈顿时想到了那江鹤轩,有些支支吾吾:“阿姐,若是江鹤轩他对你不忠,你会...”   宁如殷皱紧了眉头:“我自不会原谅他的。”她想到什么似的眉间又慢慢舒展开了:“不过,他不会的。”   宁舒窈长叹了一口气,毕竟那桩丑事还未发生,如今说再多阿姐也不会相信她。   “都要入夜了,阿姐快些回去吧。”   宁如殷上上下下打量她:“怎么,如今事成之后便要赶我走了?”她冷哼了一声:“之前你可都是眼巴巴地留我在这里过夜呢。”   宁舒窈眼珠子转了转,擒着她胳膊摇了摇:“阿姐,阿姐...”   宁如殷被她烦着了,摆了摆手:“好好好,我走,你早些休息,看那些个话本子别看的太晚了。”   她也打了一个小呵欠:“今天事多,我也早些睡了。”   宁舒窈朝她点了点头:“好。我会早些睡的。”   只是等送了宁如殷出去后,她又把还未绣完的绣品拿了出来:“前世这一个表哥就戴了十年,那这回我便多绣几个给表哥,也让他能常换。”   烛光下,宁舒窈脸上带着甜蜜的笑意,一针一线地把所有的小心思绣在了香囊里。 第9章 责备   翌日一早,采绿有些慌乱的跑进屋里:“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快些醒醒!”   宁舒窈昨夜绣香囊睡得晚了,今个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采绿喘了一口粗气:“今日外边都在传,说小姐自己不愿嫁给柳家少爷,便亲自去青楼一个妓子,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诬陷柳家少爷与她私定终身,污了柳家少爷的清白。”   宁舒窈这一下瞌睡便醒了,趿了鞋下床:“什么?他柳成儒有什么清白?”   她揉了揉太阳穴:“你快些给我梳妆,一会儿我们去上房。”   采绿应道:“是。”   宁舒窈坐在铜镜前,只草草梳妆,换了件得体的衣裳便往上房走。   只是她踏进去时,里边已经坐满了人。   “爹,娘,伯父伯母,阿姐,你们怎么都来了?”宁舒窈开口,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许姝牵过她的手:“孩子,叫你受委屈了。”   她转过身来瞪了身边男人一眼:“还不是你父亲不中用,这流言昨天下午便传开了,竟没有人发觉,还是等到今日下人出去采购时才听到的。”   宁父叹了口气:“我也没曾想,这流言竟散播的如此之快,就像有一只黑手在背后推波助澜似的。”   他这话一出,柳成儒便打了一个哆嗦。   这流言是从他这传出去的,只是他以为只想对宁舒窈小惩大诫一番,没成想只一个晚上的光景,便闹得人尽皆知了。   柳成儒莫名觉得有些慌乱,若是这个流言从他这传出的消息被宁家人发现里,他便会吃不了兜着走!   忠顺侯眉头拧紧了:“也不知,这个流言是针对窈丫头的,还是咱们忠顺侯府的。”   忠顺侯夫人递了杯茶给他:“老爷莫要着急,这事总会有解决的法子。”   她清了清嗓子看向柳成儒:“无论如何,这事都与贤侄脱不了干系。我宁家护短,过几日贤侄就回颍川去吧。”   柳成儒抬头,有些支支吾吾的:“舅母,我...”   他刚想说些什么,衣袖便被身边的柳如烟扯了一下,她朝着老太太福了身,又对着忠顺侯,侯夫人,宁父和许姝俯了身   “如烟已经来宁府近半月了,这半月多有叨扰,今日如烟便递信回颍川,过几日便叫他们派人来接我兄妹二人回去。”   若是让宁家人派人将他们送回去,这算是赶。   若是柳家人自己驾马车来接他们,便只能算是“接”。   侯夫人晓得这个道理,想着毕竟是老太太娘家人,便也不想做的太过,颔了首算是应了柳如烟的话。   只是这样一来,今日来上房的目的便只能吞入腹中了。   侯夫人看了眼宁舒窈,眸子里带了些怜爱,还朝着她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   等到宁舒窈走到她跟前时,侯夫人从手上褪下碧玉镯子,塞进她手腕上:“委屈你了。”   宁舒窈摇了摇头:“此事背后怕是牵扯甚广,我是宁家的人,因着宁家享福了十五年,也没理由只承恩不报恩。”   “况且...”她顿了顿:“这事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   侯夫人挑了眉,有些惊讶:“你说如何?”   宁舒窈俯身下来,细细同她说道着。   侯夫人一边点头,一边说:“好。”   只是她们二人堂而皇之地咬耳朵,别人却也不知道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只是柳成儒莫名觉得有些害怕,甚至埋怨起自己身边的阿妹了:“你说说,你眼高手低干嘛,如今我又娶不了宁舒窈,还不能顺走宁府的东西,两手空空。”   柳如烟脸上虽不显,心里却也揪得疼:“闭嘴,还不是你这个不争气的,若是你才干过人品行高洁,至于整个忠顺侯府除了老太太谁都不允你和宁舒窈的婚事吗?”   “出了事便怪在女人头上,窝囊。”   “你!”   柳如烟转过头来瞪他一眼:“你什么你,你娶不了宁舒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若你想与这宁府攀上关系,宁妍也是个好□□。”   柳成儒转过头来,看着暗处死死盯着宁舒窈的宁妍,皱紧了眉头:“就她?”   柳如烟有些气急:“宁妍再如何也是忠顺侯的女儿,就算是庶出外边也有的是人家想娶回去做正房娘子。”   “况且,老太太极喜欢她,没准她嫁过来时,老太太看在柳家的面子上添妆都会大方些。”   柳成儒垂着眸子思量:“这...可叫一个庶女做柳家的当家主母,你甘心?”   柳如烟冷哼一声:“这有什么,等到了颍川,还不是咱们的地盘。”   “阿妹果真厉害,为兄怎么就没想到呢。”   柳如烟叹了口气:“不过你这回名声有损,不知道宁妍可会同意嫁给你。”   柳成儒眸子里闪过一丝轻蔑:“这庶出之女平时就配给我做妾,如今让她当正房娘子都是看在宁家的面子,她还敢不愿?”   他握紧拳头有些胜券在握似的:“况且老太太定是亲近我们一些,宁妍在这个家中不就是依仗着老太太吗,她敢不愿?”   等到宁舒窈说完话后,侯夫人轻咳了一声:“如今阿窈已经想出法子了,大家若出门听了什么谣言也别太过于执拗,免得下了别人的套。”   她拍了拍宁舒窈的手背:“果真是大了,如今都有自己的想法了。日后伯母也不用如此心忧于你了。”   侯夫人看着宁如殷:“如殷,多学着点你妹妹,别每天跟个没头脑似的。”   宁如殷也不恼,捏了捏宁舒窈的小鼻子:“对对对,我宁如殷的妹妹自是冰雪聪明人人喜爱的。”   屋子里顿时传来欢声笑语,只是角落里站着的宁妍看着他们谈笑甚欢,自己则丝毫融不进去。她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午后时,就听闻裴少辛带了一队人马将京兆里造谣宁舒窈的人一一提了出去,说是充军。若是再有胡乱散播谣言者,直接扣押进大理寺中。   宁舒窈听闻这个消息时,手里的桃花酥都掉在了桌子上,嘴巴微张,唇边还有一些残渣。   “太子表哥这是在做什么?”   宁如殷打了个小呵欠,颇有些见怪不怪的:“为你撑腰呗。”   宁舒窈却拍了下桌子:“明明我有计谋可以让大家不再讨论的。”   宁如殷掀了眼帘看她:“有表哥这个法子奏效快吗?”   宁舒窈老老实实的摇头:“没有,可是...”   “那你就别可是了,表哥只要轻飘飘的扫那些人一眼,别说是谣言了,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宁如殷咬了一口桃花酥朝她说道。   宁舒窈被自己阿姐这惊世骇俗的话惊住了:“阿姐,你...”   宁如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嘴里的桃花酥顿时卡住了喉咙,咳嗽了起来。   “来,水。”宁舒窈递了碗温水给她,还好心情的帮她拍了拍背:“阿姐,你莫不是忘了皇后娘娘都曾夸过你规矩好的。”   宁如殷结果水来喝了几口,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小声嘟囔着:“还不是和那人斗嘴斗多了,这一不小心就...”   宁舒窈有些没听清,凑近些问她:“阿姐,你这是在说什么?”   宁如殷急忙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你好好歇着,我就回大房了。”这是她脸上染了层绯红,为了避免宁舒窈追问,还转过身来捂着脸。   宁舒窈咬着桃花酥:“那你带一些回去不?”   宁如殷笑了,上前拍了一下她脑袋:“你这丫头,这桃花酥都是我带来的,你还让我带回去。”她摇了摇头往外走:“表哥这次帮了你这么多忙,你可要送个礼感谢感谢他?”   “自然,过段时间不就是他的生辰吗,我可是已经备好礼了。”   宁如殷愣在了原地,拍了一下自己脑袋:“糟了,我给忘了这茬。”   还没等宁舒窈说些什么,她便火急燎燎地往外边赶了。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继续吃着她地玫瑰酥,只是她偏过头来,看见那两个已经绣好的香囊,脸上便带了些笑意。   上房。   柳如烟替老太太捏着肩膀:“姑婆婆,过几日如烟和兄长便要回去了,如烟倒是不打紧,只是兄长他...”她面带忧色,话语踌躇总有些说不出口。   老太太神情一顿,牵过她的手:“成儒那孩子怎么了?可是外边的流言让他心里不快了?”   柳如烟摇了摇头:“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兄长前几日同我说,他喜欢上了宁妍表姐,想要八抬大轿娶回颍川。日日只敢在心中惦记着,就怕唐突了人家只敢埋在心里。”   老太太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亮了:“宁妍这丫头我从小看到大的,和成儒这孩子,正配。”   只是从外边走进来的宁妍听到这话,眼睛顿时噔圆了,她嗓音尖利似要破了这天:“孙女不嫁!” 第10章 遣送   上房因着这事再次闹得不可开交,等到忠顺侯回来之后,便直接赶到了上房,就怕宁妍和柳家人起了冲突,而叫老太太气的够呛。   等到他到时,宁妍跪在地上,发髻往一旁歪了,脸上清泪涟涟,她听见身后动静,转过身来看向忠顺侯:“爹爹...”   她一下子便扑到了他身前:“女儿就算削了头发去庵里做姑子,也不要嫁去颍川。”   宁妍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着:“女儿想留在京兆,照顾爹爹和祖母一辈子。”   老太太听了她这话神色有些缓和,态度却还是极为强硬:“你若是听我的话嫁给成儒,便是最大的孝顺。”她冷哼一声:“又不是要你做妾,区区一个庶女,成儒明媒正娶你还不愿?”   “果真是这些年将你的心思给养肥了。”   宁舒窈听到动静立马赶了过来,她虽素来与宁妍不对付,却也只是闺中的小摩擦,若牵扯到了外边,宁妍还是她的庶姐。   “祖母,这适龄女子京兆,颍川都不在少数,表哥为何偏偏想娶我宁家的姐妹。”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祖母想替表哥做媒,便是请了媒婆来先问了生辰八字也行,这般草率的便想定下,是觉着咱们宁家的姐妹好欺负不成。”   忠顺侯虽觉得这话在理,可瞧着自家母亲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便也不敢插话,只训了句:“舒窈,在你祖母跟前还是要讲些规矩的,免得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宁舒窈也知晓这话是想着她的,便也退后一步缄口不言。   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为何你们一个两个的皆不愿嫁给成儒,柳家人便如此不堪?”   宁妍眼里含着泪,朝着老夫人磕了个响头:“孙女已经有了心悦之人,恕难从命。”   老太太眼底带了疲倦:“你心悦哪户人家的公子?”   宁妍垂着脑袋有些羞涩:“太子殿下。”   宁舒窈心里一颤,低头看着宁妍,没成想宁妍也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眸子里略带挑衅。   “你...”   忠顺侯一愣,甩了袖子出门,留下一句:“荒谬!太子殿下岂是你可以肖想的?”   老太太盯着宁妍看了许久,最终不知想到了什么,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便往里边走。   柳如烟拧紧眉头看了宁妍一眼,便急匆匆的上前扶住老太太:“您当心些。”   等到众人都走了,宁妍才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你是不是很想看我的笑话?”   宁舒窈对上她的眼睛:“宁妍,你想什么呢?”   宁妍嘴角泄出笑意:“他柳成儒想娶你却娶不到,便退而求其次的选了我。”她冷笑着:“凭什么?凭什么你什么都在我前边?”   “你不愿意嫁给他,身后边有许多人相助你。可我却只能以死相逼!”宁妍有些泪眼婆娑:“你顾及着虚伪的姐妹之情,来反衬我的卑劣,我的算计。”   “可是宁舒窈,我想将你伪善的面孔撕下,看你沉沦,看你堕落在无尽的黑暗里。”   宁舒窈顿时愣住了:“宁妍,无论如何你都姓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不用我来教你吧。”   宁妍捏紧拳头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可你宁家人,何曾把我宁妍当作过家人!”   宁舒窈自知同她说不清,便目送着她走了,等到宁妍走后,宁如殷便跑了进来:“如何?宁妍可被许给了柳成儒?”   宁舒窈摇了摇头:“并未。”   宁如殷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宁舒窈抬头,问道:“阿姐,你讨厌宁妍吗?”   宁如殷顿了下,想了许久后摇了摇头:“算不上讨厌,只是毕竟不同母亲肚子里出来的,总会有些隔阂,况且她性子不好,易怒易躁,总归是亲近不起来的。”   而宁舒窈却叹了口气:“可我觉得,她却是讨厌极了咱们。”甚至是恨。   宁如殷伸手揉了揉宁舒窈的头发:“别想了,随她吧。我不愿她嫁给柳成儒是因为她毕竟是我庶妹,也冠了宁家的姓。可日后造化如何,却得看自己了。”   “我啊,还是更喜欢咱们阿窈的。”   宁舒窈这才提了笑意:“我也极喜欢阿姐!所以阿姐,过几日咱们去花灯会吗?”   “花灯会?”宁如殷掰着手指算着:“好像却是快到了。倒时候看看宁诏回来了没,叫他带着咱们一道去。”   宁舒窈点了点头:“好哇,我已经许久为曾看见过兄长了。”   二人边走边聊,走出了上房,身后柳如烟走了出来,看着宁舒窈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大理寺,楚楚衣裳褴褛,脸上还有血痕,她哽咽着:“我说,我说...官爷您别再用刑了,我都说了。”   狱卒冷哼一声:“既然受不住了,还不快说出你幕后主使,好歹能饶你这条小命。”   楚楚咳出一丝血来,有些有气无力的:“是,是柳成儒少爷给楚楚的银两,他说事成之后,不仅给我黄金,还给我铺子,让我后半生衣食无忧。”   “楚楚只是一介青楼女子,有钱的买卖自然做...”   狱卒拿过宣纸递给她:“既然如此,便签字画押。”   楚楚挣扎着起了身,拇指上蘸了红色颜料,往上边一摁,终究是撑不过去了直接瘫倒在地上。   狱卒仔细收了起来,走到外边向裴少辛拱手:“殿下,犯人已经供认了,这便是她签字画押了的状纸。”   裴少辛接过,将它折了起来放在袖口中,微微颔首:“这事做得不错。”便转头走了。   狱卒有些激动,朝他跪拜:“恭送太子殿下。”等看不见人影了便起身搓了搓手,好一阵子都乐呵呵的,见人就说太子殿下夸他了。   而裴少辛出了大理寺便直接到了忠顺侯府,等见了忠顺侯时,将袖口里的状纸拿出,递给他看:“这是那日宴会那日闯进府中女子的供认状纸,姨父你...”   忠顺侯接过,快速地扫了一眼,胸膛便起伏不停,这是被气的。   “这柳家人究竟想做什么!母亲这些年对柳家可足够好了。”   裴少辛垂着眸子,吐出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忠顺侯叹了口气:“谢过殿下了,我今日便将这柳家人送走。否则,家宅不宁啊。”   裴少辛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孤便走了。”   忠顺侯拱手:“恭送殿下。”   等到他目送裴少辛出府后,便甩了袖子面色阴沉的到了上房。   上房里,柳如烟正唱着曲儿逗老太太开心,见忠顺侯进来了朝他俯身:“舅舅。”   忠顺侯摆了摆手:“我和母亲有事要说,你便先出去吧。”   柳如烟颔首,依言退下,只是默不作声地缩在门口,小心翼翼听着里边的动静。   “母亲,这是那楚楚画押了的状纸。”忠顺侯将状纸递给了老太太:“这便是您执意要让舒窈,妍儿嫁的好男人。”他将“好男人”三个字咬的极为清楚。   老太太心里一咯噔,知晓这件事忠顺侯不会同她说笑,便将状纸展开,细细的读了。   “这...”她拿着状纸的手有些发颤:“这可是真的?”   老太太如今心里有了计较,却还是不愿相信自己娘家人将算计打在了自己孙女身上。   却丝毫不曾想过是谁将他心思养大的,又是谁想将自己嫡亲的孙女嫁给一个泼皮无赖的。   忠顺侯叹了口气:“母亲,这种事我做的了假吗?”   老太太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手紧扣着桌子才叫她不会往后边摔着。   她叹了口气,眼底带了些疲倦:“既然如此,那今日便将他们送回去吧。”   在门外的柳如烟心里一紧,心里细品着“他们”二字,有些无措。   她心里想着:难不成我这么久的算计,如今就要功亏一篑了吗?   柳如烟握紧了拳头:不行,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等到忠顺侯走后,她悄悄地往屋子里走去,一看见老太太就跪了下来,泪眼婆娑:“姑婆婆,我方才听见了舅舅的话,我,我也未曾想过兄长竟会如此...”   她提着裙子往前挪了几步,将脸靠在老太太的大腿外侧:“我从小便没了祖母,姑婆婆就如同我亲祖母似的,我来忠顺侯府,也只是想孝敬孝敬您。”   柳如烟见老太太有些动容,又擦了擦眼角的泪:“可日后,我怕是不能再侍奉您了。”她哽咽着,朝老太太磕了一个头:“您定要保重身体,福寿安康。”   老太太年事已高,对颍川柳家的思念更甚从前,虽说有些不满柳成儒竟然算计宁舒窈,却对柳如烟还是极为喜欢的。   她拍了拍柳如烟的手背:“既然如此,你想在宁府住下吗?”   柳如烟抬头,眸子里嵌着泪:“如烟可以吗?”   老太太点了点头:“我说话在宁府好歹有些用处的,只是看你愿不愿意了。”   柳如烟急忙点头,又怕老太太误会似的补了句:“若能侍奉在姑婆婆身边,便是极好的。”只是她低下头来时,嘴角扯开一抹笑,眼底满是算计。 第11章 赴宴   因着楚楚的状纸,当天柳成儒便被送回了颍川,只是因着老太太极为喜欢柳如烟,忠顺侯也拗不过她,只好将柳如烟留下,陪在老太太跟前。   只是宁舒窈却有些疑惑——柳成儒先前还骂骂咧咧不同意上马车回颍川,等到柳如烟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他便一声不吭的上了马车。   她兀自嘟囔着:“我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宁如殷疑惑的凑了过去:“什么蹊跷?”   宁舒窈吓得一激灵:“阿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吓坏我了。”   宁如殷弹了她脑门一下:“你一个人在这嘟囔什么呢,长宜郡主的请帖你可收到了?”   宁舒窈懵了:“什么请帖。”   采绿走了过来,叹了口气说道:“奴婢昨日不是同您说了吗,长宜郡主过几日要在宸王府设个赏花宴,想邀您过去呢。”   “赏花宴?”   宁如殷点了点头:“对啊,去年是沈家小姐办的,今年便轮到了长宜郡主。”她小声同宁舒窈说:“长宜郡主今年已经十七了,宸王妃日日念叨她,想将她嫁出去呢,于是就办了这个赏花宴。”   宁舒窈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阿姐今年也十七了吧。”她换着手臂看着宁如殷:“也是时候该嫁出去了。”   宁如殷瞪圆了眼,拍了一下她脑袋:“宁舒窈,你现在还调侃起我来了?等过几日我就去同婶婶说,让她赶紧给你寻了个人家嫁出去。”   宁舒窈皱了皱小鼻子:“要嫁也是你先嫁,阿姐都还没嫁出去呢,我急什么?”   宁如殷笑了:“我可是订了亲的,这事不急。”   宁舒窈的笑顿时垮了下来,哼了一声:“就想着江鹤轩,日后有你哭的。”她顿时有些烦躁:“哎呀哎呀,我该午睡了,阿姐还是回去吧。”   宁如殷嘟囔着:“午睡就午睡,赶我走做什么啊。”   宁舒窈胸口闷着气,也不晓得怎么同阿姐说道,便只自己赌着气,转过脑袋去。   宁如殷却以为方才的玩笑话她当真了,揉了揉她脑袋:“放心,阿窈就算二十几岁都不嫁人也没事。宁家养得起。”   宁舒窈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手:“阿姐,你会得到自己幸福的,一定会。”   宁如殷有些诧异:“今日怎么说这个了?”   宁舒窈有些半真半假地说:“之前我和母亲去庙里算过姻缘,我偷偷把你生辰八字也拿来算了。说是眼前人非良人,良人自有他人。”   宁如殷一愣,心里一突:“这...许是不大准的吧,阿窈就别想了,赶紧午睡吧。”   她往外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对了,祖母听闻长宜郡主设宴,叫我们也把宁妍和柳如烟带去。”   宁舒窈拧紧了眉心:“带宁妍过去还成,可柳如烟?”她摇了摇头:“祖母愈发拎不清事了,真叫人头疼。”   宁如殷耸了耸肩:“那咱们带还是不带。”   “带呗。”宁舒窈挑了眉:“你忘了,长宜那日还抽了柳成儒几鞭子吗。”   宁如殷眼底这才带了些笑意:“也对,长宜郡主这人嫉恶如仇,既然对柳成儒不喜,自然也不会喜欢矫揉造作的柳如烟。”   她顿了顿:“不过,柳成儒这事背后可会有柳如烟的手笔?”   宁舒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柳成儒那榆木脑袋,哪里能想出如此缜密的伎俩。”   “而柳如烟,却是一副七窍玲珑心。”   宁如殷点了点头:“如今她借住在咱们家,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宁舒窈打了个小呵欠:“知道了阿姐,我有些困了,你也回去睡会吧。”   她想到什么似的顿了顿:“对了,记得同她俩说那日长宜会穿的衣裳。”   宁如殷有些无奈:“你怎么同个小猪似的。”她笑着点点头:“我已经叫侍女同她们说了,这毕竟是礼数,失不得。”   说完这话,她便招了招手:“我便先走了,你好生歇着吧。”   +++   半月后,恰是长宜郡主设宴之际,因是郡主相邀,宁舒窈虽未盛装打扮却也衣着得体,不出挑也不不至于丝毫没有存在感。   只是等到她和宁如殷上了马车时,宁妍和柳如烟才姗姗来迟。   宁如殷皱了眉头,索性眯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等到宁妍和柳如烟上了后边的马车,宁如殷才把拧紧的眉心微微松开。   “你瞧她衣裳,今日必会出事。”   京兆中若是女子婚前设宴,定会将自己衣裳颜色和款式先告知自己的闺中密友,再由密友之口传到所有赴宴女子耳里,为的就是叫宾客不喧宾夺主。   也好让设宴的女子能好好挑如意郎君。   宁舒窈摊了摊手:“咱们已经告诉她,今日长宜郡主衣着大红襦裙,她既然想同长宜郡主争奇斗艳,就得做好在京兆呆不下去的准备了。”   宁如殷叹了口气:“柳如烟她毕竟客居在咱们府上,我就怕她会对宁府声誉...”   宁舒窈抬了眸子看着宁如殷:“阿姐,她姓柳。”   宁如殷牵起唇来勉强一笑,拍了拍她手背:“今日我总眼皮子跳的慌,你且得照看好自己才是。”   宁舒窈点了点头:“阿姐,我晓得的。”   马车慢慢悠悠到了王府,长宜郡主瞧见马车上挂的牌,在外边就开始叫嚷:“如殷阿窈来啦?”   宁舒窈掀开帘子,偏过头来看她:“郡主怎么出来了?”她踏着凳子下来,又扶了一把宁如殷,才到了长宜郡主身侧:“你这是在等谁呢。”   她看了后边马车一眼,轻声同她说道:“那柳家的也穿的是大红衣裳,我和阿姐前几日便同她说了,可...”   长宜郡主一听这话便皱紧了眉头,想到什么似的又松了开来:“柳家?就是我上次抽了几鞭子的那个泼皮无赖的妹妹?”   宁如殷“噗呲”一下笑了出来,朝着长宜郡主点了点头:“对,就是她。”   柳如烟和宁妍一道下来了,等见了长宜郡主二人行礼:   “臣女(民女)给郡主请安。”   长宜郡主低着头,打量着柳如烟:“就是你如此不懂礼数?” 第12章 交锋   长宜郡主面上微带着怒气,好看的黛眉挑着,有些不善的看着柳如烟。   柳如烟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眼长宜郡主的衣裳,又低下头来看自己的:“这...民女不知自己如何冲撞了郡主。”   长宜郡主顿时笑了:“不知如何冲撞了?那你便别进去了。”   她扬起眉来:“你就在这站着吧,毕竟本郡主的请柬也只是发给宁家人的。”   柳如烟身子摇晃了下,抬起头时眼睛里已经衔着泪了:“郡主息怒,如烟...如烟便在外边等着表姐们出来后再一道回去。”   她顿了顿:“况且表姐们也没同如烟说郡主这衣裳的事啊。”   长宜郡主冷哼了一声:“你嘴巴一张一合便以为自己能离间我和如殷,舒窈的关系了?”   “如殷胆大心细,舒窈办事也有条有序。”   她看向了柳如烟:“而你兄长与泼皮无赖无甚区别,家教如此,养出来的女儿也入不了我的眼。”   柳如烟握紧了拳头,却藏在袖子里,她低着头眸子里布满阴晦。   她吐了口浊气,再度抬起头来:“民女不知哪里得罪了郡主,竟让郡主如此看待民女。”   长宜郡主挽着宁舒窈与宁如殷二人,反过身来看向她:“得罪?你得罪的可不是我。”   说完,她对旁边的宁家姐妹说道:“咱们进去吧,一会儿便要开宴了。”   顿了顿,长宜郡主又看向宁妍:“你也进来,好歹也是宁家正儿八经的女儿。”   这话一出,柳如烟的脸顿时涨红。   宁舒窈拍了拍长宜郡主的手背:“郡主先进去吧,我同表妹也有些话要说。”   长宜郡主点了点头,只是踏进门之时还是转过头来对宁舒窈说了句:“若是她欺负你了,尽管同我说。”   “我好歹有一个郡主的封号,不至于一个颍川来的小丫头都教训不了。”   宁舒窈提起笑来,有些无奈:“郡主放宽心吧,阿姐,你同郡主一道进去吧。”   宁如殷点了点头,便跟在长宜郡主身后进了王府。   而宁妍默不作声地看了宁舒窈与柳如烟之,也尾随着前边两人踏进门去了。   虽是在大门口,可却无甚宾客,柳如烟拖起有些发酸的腿站了起来。   “姑婆婆怕是不久后便会知晓,表姐们抛下如烟,自己去了赏花宴。”   这是明晃晃的告诉宁舒窈,她回去便会告状。   宁舒窈掀了眼帘看她:“那又如何?”   “祖母是疼你,可你姓柳不姓宁。”她提起步子来往柳如烟面前走了几步,眼底尽是嘲讽:“况且,不让你进去是长宜郡主的意思,不是我的。”   柳如烟气地浑身发抖,指着宁舒窈的手指都在发颤:“你!你仗势欺人!”   宁舒窈扬起芙蓉面来,好看的脸上满是不屑:“是又如何?”   “就准你给自己兄长支招,算计我想让我嫁入柳家;却不准我反击?”她冷哼了一声:“这又是什么理?”   柳如烟顿时被她呛住了:“你...”   她擦了擦眼角有些哽咽:“我是颍川柳家的女儿,出身没你好,所有的东西只能靠自己争。”   柳如烟话还没说完,宁舒窈就翻了个白眼:“你争你的,我又并非不允你争,可你都架在我头上了,却让我因为你可怜而放过你?”   “若不是我同长宜关系好,定会被你挑拨。”她摆了摆手:“我不愿同你多说,你早些回府吧,在这站着叫人瞧着也不好看。还以为我宁家苛责了前来小住的外姓人呢。”   宁舒窈说完这话也没再看柳如烟的神色,转头就走。   在不远处听着墙角的少年面露玩味,他合了扇兀自说着:“倒是有点意思。”   裴少辛骑着马走了过来,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五弟怎么在这?”   五皇子裴卿朝他拱手:“见过太子哥哥。”   他抬头朝着裴少辛一笑:“臣弟方才在看戏呢。”   裴少辛皱了皱眉头:“既然看完了,便一同进去吧。”   他翻身下了马,把缰绳递给小跑过来的侍从。   “五弟,走吧。”   等到他与裴卿一道踏进门前,柳如烟快步走了上来:“民女给太子殿下,给这位公子请安。”   她抬了头看向裴少辛,似水眸中含着情,羽睫微微一颤,便扫落三分愁绪。   只是裴少辛却当没见着她似的,阔步往里走。   而裴卿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却摇着头走了,留下一句:“啧,这便是用力过猛了。”   柳如烟身子一僵,她仿佛能感受到周围侍卫和婢女投来轻蔑的目光。   她扶着一旁,让自己稳稳当当的站了起来,挺直脊背上了马车,吩咐道:“回府。”   宸王是京兆中少有的王爷,当年陛下还未即位之时,宸王便已投至他麾下了。   于是这些年来,宸王的显贵只增不减,便是其女长宜郡主,也经常出入皇宫。   裴少辛与裴卿进去时,到了赏花宴的女子皆默不作声地细细打量着他们二人。   裴少辛不用多说,是大晋的太子爷,一国储君,未来的陛下。   而裴卿,是当今贺贵妃独子,贺贵妃容貌迤逦,盛宠不衰,是为后宫中除皇后外的第一人。   可裴少辛与裴卿的关系却并非水火不容,还对彼此颇为赏识。   倒是让京兆的女子多了一个念想。   毕竟太子殿下同那高山上的冰莲一般,神圣不可侵犯。   而五皇子裴卿却温润如玉,还会讨人欢心。   长宜郡主小跑上前去:“太子哥哥,五哥哥。”   她走到裴少辛旁边,小声同他说:“方才我赶走了那个柳家的姑娘,让她总欺负阿窈。”   裴少辛的目光落在了宁舒窈身上。   她今日穿的是鹅黄色衣裳,款式不新,在一众贵女里并不出挑。可裴少辛看着她小巧的鼻子微微皱着,明亮的眸子因为同身旁阿姐谈笑似月一般的弯起。心里都像被狸奴挠过一下似的。   叫人惦记着慌。   长宜郡主见他许久不说话,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宁舒窈。   “太子哥哥,你在瞧什么?” 第13章 护短   一旁黛色衣裳的女子扫了一眼正笑靥如花的宁舒窈,冷哼一声:“怎么,这般德行有亏的女子也能来赏花宴?”   周围人有些不解,开口问道:“阿清,怎么了?”   若有知晓内情的人,便上上下下打量了宁舒窈,发出不屑的声响。   赵清瞥了眼宁舒窈,有些鄙夷:“有些人呐,表面风风光光是个侯府小姐,却自己入勾栏寻人,尽失颜面。”   “我虽家世不显,却是正经人家出来的,今日却与这等人同殿,真是晦气。”   宁如殷有些气着了,刚想上前说道说道,便被宁舒窈拦下。   她摇了摇头,同宁如殷说:“这是长宜的赏花宴,方才因为柳如烟的事已经唐突了,如今便别和她再计较了。”   只是宁舒窈不愿追究,裴少辛却不愿看着她受委屈。   他掀开眼帘看赵清:“你是赵大学士家的?”   赵清以为自己入了裴少辛的眼,有些羞怯:“臣女名唤赵清,家父为正三品大学士。”   裴少辛声线平平,话里有些清冷,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叫底下人不寒而栗:“赵大学士便是这般教导女儿的?”   赵清顿时脸色煞白,跪倒在地:“臣女不知哪里得罪了殿下,还请殿下千万莫要怪罪于父亲。”   裴少辛上前走了几步,站在宁舒窈面前:“口无遮拦,到了宸王府同逛市井似的。”   他说完便转身看了看宁舒窈,朝她颔首:“表妹。”   他这一声表妹一出,在场所有贵女都神色各异,也在心中掂量了下这平素都默默无闻的忠顺侯家的分量。   赵清有些不甘,却咬了咬唇没敢说话。   裴卿眼珠子轱辘的转,想到什么似的,笑的眼睛都弯了。   长宜郡主见状,出来打了圆场:“既然宾客都来齐了,不如先到后院吃点心品品茶?”   宁舒窈同宁如殷率先应下:“这自然是极好的。”   众人穿过回廊,花枝从祥云状的空旷里伸展进来,软头纱履踩过铺在光影婆娑的大理石阶,也有柔光铺撒在了群面上。   京兆里还未许人家的贵女今个都聚在此了,娇人儿走过,总是裹挟了甜腻腻的脂粉味,还引了些蝴蝶的青睐。   而另一头京兆的公子们,则都在投壶射箭比试一番,势要在姑娘们面前展露身手。   “咻——”长箭划空而过,惊了周围树上的鸟雀,稳稳当当的射在了红心上。   裴卿拍着手往前走:“好,果真是京兆第一公子,身手着实好。”   沈启年转过身来,剑眉星眸,几缕乌发垂下,青色发带将头发挽起,端的是翩翩周生的模样。   见着裴少辛与裴卿,他放下了弓箭,走上前来朝他们作揖。   “臣见过太子殿下,五皇子。”   裴少辛微微颔首:“沈大人请起。”   裴卿在身后嘟囔了一句:“一个赏花宴,搞得跟帐里议事一般,文绉绉的。”   他上前将沈启年的弓箭拿了起来,搁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看了。   “果真是把好弓。”   裴卿打量了下裴少辛与沈启年,开口说道:“皇兄,要不你和沈公子比试比试?”   裴少辛瞥了一眼裴卿,没说话。   而沈启年却上前一步,朝他拱手:“臣愿闻赐教。”   裴少辛稍顿了下,随即颔首,叫侍从拿来弓来。   上箭,拉满,瞄准,射出。   正中靶心。   裴卿眼里带着惊叹:“皇兄果然厉害。”   沈启年上前一步,也同裴少辛一般拉弓射箭,只是与上一回正中靶心不同,这回手里力道减轻了两分,偏过靶心射中了红心之外。   他转身同裴少辛作揖,颇有些真情实意:“殿下六艺是臣不能及的。”   裴少辛把弓箭搁了,偏过头来对沈启年说:“大人不必妄自菲薄,下一回,莫要再留余力了。”   裴卿有些咂舌,兀自嘟囔着:“这一个两个怎么这般厉害,莫不是以后自己连媳妇都讨不着了。”   贵女们隔着江观望着,三两个的一起讨论着。   “沈公子果真厉害,不愧为第一公子。”   “欸,我瞧太子殿下可是顶顶神武的,称一句百步穿杨也不为过。”   “可太子殿下瞧着面色也太冷了点,不如沈公子会疼人,若是能嫁到沈府上,那便是祖上烧高香了。”   “嘿,美的你吧,这两位,便是你给他做妾都攀不上,我看呐,还不如给五皇子做个正妃,反倒逍遥自在。”   长宜郡主横了她们一眼,轻飘飘吐了句:“聒噪。”   顿时,那几个贵女便含着头做了鹌鹑状,悄悄地往后边退了退,不敢再吱声。   一来,这是宸王府,自是要以长宜郡主为先;其次,她们方才口里谈论的可都是皇家人,若是被正主听见了,可是得挨板子的。   只是等长宜郡主转过头来,对着宁舒窈时,她面上却嬉皮笑脸的:“我学太子哥哥,学的像吧。”   宁舒窈一愣,有些无奈:“你啊...”   她目光投向了对岸的一众公子那儿:“你可有喜欢的?”   长宜郡主冷哼了一声:“虽说京兆才俊皆在此处,可我却觉得少有人能比得上太子哥哥。”   她眼珠子转溜了下:“你说,日后太子哥哥会迎娶怎样的太子妃啊?”   也不等宁舒窈说话,长宜郡主就自顾自的说着:“许是温柔大度,艳色无双的。”她直勾勾的盯着宁舒窈:“就同阿窈一样。”   宁舒窈的话哽在了喉咙里,一时间有些恍惚:“你...”   长宜郡主歪过头来,缀着珠子的流苏摇晃了下,有几束光闪过。   “你紧张什么,我逗你的呢。”她笑意浓浓的:“不过,太子哥哥定会娶自己心爱的女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宁舒窈放长了远山眉,直愣愣的看着对岸风光霁月,被众星捧月般的裴少辛,轻声说道:“即便是那女子配不上他吗?”   这是她说给自己的话。   长宜郡主眨了眨眼:“阿窈,你在想些什么呢?”   宁舒窈回过神来,朝她摇了摇头:“无事。”她往后边张望了下,蹙了眉:“我阿姐呢?” 第14章 离席   这话一出,便是长宜郡主也愣着了,她往左右看了看,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我也没瞧见。”   宁舒窈又扫了眼,轻声嘟囔着:“还有,宁妍呢?”   长宜这才生了疑惑,扯着她手腕:“咱们去寻她们吧。”   宁舒窈一面有些忧心阿姐,却也不愿这时叫长宜走开,毕竟她才是这场赏花宴的主角。   她朝长宜郡主摇了摇头:“你且在这儿留着,我一个人去寻她便好了。”   长宜郡主有些踌躇:“这...”   宁舒窈拍了拍她手背:“这儿是你家,若是我需要你,自能叫婢女来唤你去。”   她笑着继续说道:“况且,你还要在这儿寻你的如意郎君呢,若是叫宸王或是宸王妃知晓我带你走了,不知道会如何埋汰我了。”   长宜郡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看着她:“你啊你...”她顿了继续说道:“也好,若是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叫侍女来唤我便成了。”   宁舒窈颔首,提着襦裙往后花园走。   她来过几次宸王府,也依稀记得宁如殷好似是往那边去了。   宁舒窈刚往那儿走了两步,便瞧见了假山下蹲下抱膝,身着竹青色衣裳的女子。   她步子一顿,便快步走了上去,蹲下来问她:“阿姐,你...”   宁舒窈的话还未说完,宁如殷便搂着她胳膊,默默的哭了起来。   她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便顺着宁如殷后背,识趣的没有开口。   等到宁如殷渐渐恢复如常,只有眸子里含着泪时,宁舒窈的腿都有些发麻了。   她捏了捏自己有些酸涩的腿,扶了宁如殷起来,用随身带着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脸:“阿姐,可要我同长宜说道一下,咱们先回去?”   宁如殷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话里还带了些哭腔:“不必,我先回去,你还是呆在这吧。”   宁舒窈有些担心她:“这...”   宁如殷攥紧她的手,略微红肿的眼睛抬头看她:“阿窈,听姐姐的。”   宁舒窈无法,只得顺着她:“那我先送阿姐上马车,阿姐小心些才是。”   她顿了顿,想好一会儿的说辞:“等会儿见了长宜郡主,我就同她说你衣裳被沾了水,不好见客,等过几日亲自向她赔罪。”   宁如殷点了点头,抬了手将宁舒窈的碎发别在了耳朵后:“阿窈长大了啊,今日的事,阿姐拜托你莫要和别人说。”   宁舒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好,不过你后日之前,定要同我说说你今日为何哭。”   宁如殷强扯了笑,朝她颔首:“行,阿姐答应你,定会一五一十同你说清楚的。”   宁舒窈搀扶着宁如殷,从侧门往外走,却恰巧碰上了原本还在前院的沈启年。   她只听过他的名讳,也见过几面,如今碰面了自然少不了礼数。   宁舒窈朝他福了身:“沈大人。”   沈启年目光一直黏在宁如殷身上,见她俯身后才回过神来,急忙朝着她们作揖:“宁家姑娘好。”   他踌躇一番,还是开口:“宁如殷,你怎么了?”   这话一出,宁舒窈便打量着他们俩:沈启年直接唤阿姐的名字,如此熟稔绝对不是第一次!难不成他们...   宁如殷微红的眼睛瞪了他一下,鼻音浓浓的:“姓沈的,关你何事,难不成你又要笑话我了?”   沈启年顿时跟个愣头青似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了:“我,我没有...”   宁舒窈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场景,便退后了一步想给他们二人留出空间来,只是宁如殷对着他像是斗鸡一般,扬着面就往外边走。   “宁如殷!”沈启年还是唤住了她,走上前去把帕子递给了她:“擦擦泪吧,别哭了。”   宁舒窈的眼珠子顿时黏在了他们二人身上,上前一步:“莫不是你惹得我阿姐哭的?”   沈启年手上动作一愣,顿时喊冤:“宁姑娘,这...并非在下啊。”   宁如殷本不想接的,听了他这话起了心思,把他手里的帕子抽了出来:“对,就是他。”   宁舒窈瞪圆了眼,气鼓鼓的看着沈启年;而沈启年却顿时傻了眼,有口难辩:“我今日没见着你啊,怎么惹着你了?”   宁如殷拉了拉宁舒窈:“阿窈咱们走吧。”   宁舒窈点头如捣蒜,只是走到门口时,还往后恶狠狠的瞪了沈启年一眼。   等到宁如殷上了马车后,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了,她笑着同宁舒窈说:“不是他,我逗他玩的呢。”   宁舒窈一愣:“那是?”   宁如殷脸上的笑意顿时垮了:“我...”   宁舒窈急忙说道:“那阿姐后日再同我说吧。”她扶着门下了马车,吩咐马夫:“一会儿你把阿姐平安送回家后再来接我和宁妍吧。”   车夫拉了拉缰绳,点头:“好的,三小姐。”   宁舒窈目送着车夫驾着马车走远,等到了拐角处转弯不见后,才原路返回。   而还在纠结宁如殷哭泣的沈启年,依旧眉头紧皱,比遇见困难的试题时心情还糟糕。   “宁如殷说她是因为我哭的?为何?”他摇晃着头,有些摸不清头脑。   一旁的书童斟酌了片刻后才开口:“莫不是宁大姑娘吃醋了?”   “吃醋?”沈启年转过身来:“你继续说。”   书生清了清嗓子,与他分析着:“今日公子是来参加长宜郡主的赏花宴的,这赏花宴是什么意思,公子自然知晓吧。”   沈启年顺着他的思绪点了点头:“不错,这赏花宴看似品茶玩乐,实则是想替长宜郡主寻一夫婿的。”   书生拍了手:“对,您乃京兆第一公子,出门被砸香囊都是家常便饭之事,宁大姑娘定是认为您会被长宜郡主看上。”   沈启年虽觉得哪里不对,却还是一本正经的点头:“不错。”   书生继续说道:“那便对上了,若是宁大姑娘喜欢您,又觉得您会尚郡主,那不就心痛如绞,难受万分,以至于清泪满面了。”   沈启年将扇子一折,眸子里的光亮了一下:“宁如殷她定是喜欢我的!”   而在马车里。   “啊啾。”宁如殷摸了摸鼻子,自己嘀咕着:“我这是着凉了吗。”   当她想到自己方才看见,宁妍小鸟依人一般倚在林鹤轩怀里时,眼泪又冒出来了,她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狗男女!” 第15章 私情   送走了宁如殷后,宁舒窈叹了口气打算原路返回,只是到了假山处,影影约约从后边走出了个人。   宁舒窈定眼一看,心中咯噔了一下:林鹤轩?   林鹤轩气宇轩昂,只是衣襟上残留了一抹红,看起来像是哪个女子的口脂。   而等他走过回廊后,又有一个人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宁舒窈怒不可遏,上前擒住她的手:“宁妍!”   宁妍唇有些红肿,出门时候涂的口脂已经消失不见了,她眸子里带着水光,不晓得在这假山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不甚在意的把宁舒窈的手给扬了,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三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   宁舒窈想到方才默默哭泣的宁如殷,怕是瞧见了宁妍与林鹤轩的私情才会...   想到此,她颇有些咬牙切齿:“宁妍,再如何她也是你阿姐,林鹤轩是你姐夫!你莫不是想叫天下人把宁家当做笑柄吗!”   宁舒窈微垂了眸子,长吐了口浊气:“古有滕妾,是为正妻的庶姊妹,在夫家位同嫁妆。而我宁家的女子皆是要做当家主母的。”她抬了眸子:“宁妍,你这是在自甘堕落。”   宁妍笑了,眼角还逼出一些泪来:“宁舒窈,谁说我要做妾了?”她一步一步逼近宁舒窈:“我要做这林家的主母,要抢了她宁如殷的男人。”   宁舒窈愣着了:“你...”   宁妍转过身来,不知为何,宁舒窈瞧着莫名有一种凄清之感。   “我是庶出的小女儿,母亲为妾。我既不占长也不占嫡。课业女工没宁如殷做得好,容貌身段也比不过你。”她扬着芙蓉面,脸上带着刻薄的笑意:“所以我要争,争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比如金钱,比如权利。”   宁舒窈往后退着,止不住的摇头:“宁妍,你已经魔怔了。”   “你是宁家的女儿,祖母也疼你,日后及笄选一个好夫家嫁了,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不难。你这机关算尽,就算嫁进了林家又如何?”   “林家夫人虽待人温和,却极其注重门第规矩。林鹤轩自幼同阿姐定的亲,林夫人早就把她当成自己儿媳妇了。而你,却是阿姐的妹妹,我们宁家的二姑娘。”   宁舒窈还是搞不懂宁妍下这一步棋的意义:“若你与林鹤轩的事情暴露,世间永远不会指责男子,而会将脏水,谩骂全部往你身上扔。”   “为了一个男人,宁妍,这值吗?”   宁妍神情有些恍惚,却还是摇了摇头,她声音沙哑:“宁舒窈,我回不了头了。”   “无论林家是刀山亦或是火海,我都非入不可了。”   宁舒窈瞪圆了眼,上前两步握紧她手腕,逼问道:“你们,你们已经行了苟且之事了?”   宁妍表情淡淡的,抬起眸子来扫了她一眼,眼尾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许是破罐子破摔了吧,她点了点头也没藏着掖着:“对啊,我和他已经有了鱼水之欢了,就在我的闺房里。”   “那日,他本来是要找宁如殷的,却被我勾一勾手指便迷了心智。”   她笑着对宁舒窈说:“他说,他会娶我的。”   “你!你这是疯了!”宁舒窈顿时有些头疼,今日这事定是要同伯父伯母说的。   不过...   “阿姐同林鹤轩退婚怕是榜上钉钉的事了,可你能否嫁进林家,是从正门还是偏门,都难说了。”   宁妍的笑容顿时僵在了原地,她脸瞥了过来:“走吧,宁家人都不在,别人看着不好。”   宁舒窈抬头,直愣愣的盯着她,有些不可思议的开口:“你知道阿姐看见了?”   她转过头来,一字一句的说道:“是我故意让她看见的。”   宁舒窈顿时置身冰窟似的,丝毫动弹不得,她喉咙有些干涩:“宁妍,我愈发看不懂你了。”   “你从未看懂过我。”宁妍将宁舒窈的手一推,自己往厅堂走,徒留宁舒窈一人,干愣在原地,思绪如麻。   过了一盏茶时间,宁舒窈终于理好了思绪,长吐了口浊气就往外走。   宴席已经过了一半了,长宜郡主拉着她手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又往她身后看了看:“如殷呢?”   宁舒窈强撑着提起笑来:“阿姐衣裳给弄湿了,就先回去了,还让我跟你请罪呢。”   长宜郡主摆了摆手:“这有什么请罪的,无碍,人没事就好,害我担心了好一会儿呢。”   宁舒窈打起精神来问她:“对了,你看上了哪个才俊?”   长宜郡主嘴巴一瘪,摇了摇头:“我掐指一算,就晓得那群人里没有我的如意郎君。”   宁舒窈对她这歪理有些头疼:“那你想好怎么同宸王和宸王妃说了吗?”   长宜郡主梗着脖颈:“难不成他们会把我打晕了塞花轿里不成?”   顿时,她身后出现了阴恻恻的声音:“那也未尝不可啊。”   长宜郡主吓得一激灵:“母妃!”   她转过头来朝着宸王妃讪讪一笑:“母妃怎么来了?”   宁舒窈也同周围的贵女们一道俯了身:“给宸王妃请安。”   宸王妃朝着她们颔了首:“免礼吧。”   又默不作声的瞪了长宜郡主一眼:“长宜,同我来。”   宁舒窈略带怜惜的看了她一眼,只是到了宴会结束时,才见她哭丧着脸回来。   “母妃说,若是这一回没选好称心的,便回江州也办个赏花宴,等哪时候能嫁出去了才让我出去玩。”   宁舒窈愣在了原地,等到她回过神来时,拍了拍长宜郡主的手背:“若是去了江州,记得给我带几罐上好的胭脂回来。”   长宜郡主瞪圆了眼:“宁舒窈!”   宾客们本是三三两两的走了,措不及防听到她这一嗓子,都转过头来看她。   而宸王妃则气鼓鼓的盯着长宜郡主,眸子里的火似要涌出来一般。   “裴,卿,卿!”   长宜郡主朝着宁舒窈吐了吐舌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自己院子里赶。   “等我出府定会来寻你的!”   宸王妃冷哼了一声:“也且看看你还能不能出来。” 第16章 闹剧   宁如殷自己一人回来的消息自然惊动了忠顺侯和侯夫人。   虽说宁如殷是宁家嫡长女,自幼便像个小大人似的,喜怒哀乐从不轻易外露,只是见到自己母亲,却还是忍不住委屈,扑在她身上呜呜的哭着:“母亲...”   侯夫人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问道:“如殷怎么了?可是在外面受委屈了?”   宁如殷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只闷着头啜泣着,一句话都不说。   便是向来稳妥的忠顺侯也有些紧张,却也不好同她母亲一样哄着,毕竟男女有别。   等到宁舒窈进来时,便是一幅这样的场景。   “伯父伯母。”   侯夫人一顿,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阿窈来了?”   忠顺候也松了口气:“如殷她什么都不跟我们说,让我们着急的很。你来了也好,你们姐妹说说话,我也放心一些。”   宁舒窈颔首,往前走了走,握住了宁如殷的手:“阿姐,还有我呢。”   侯夫人往后退了几步,扯着忠顺候:“咱们走吧,叫她们姐妹俩说说体己话。”   忠顺侯也点了点头,与侯夫人一道出了门,还细心的将房门带上,给她们留下空间。   宁舒窈叹了口气,开门见山的说:“阿姐,我已经知晓发生什么了,苦了你了。”   这话一出,宁如殷的泪流的更欢了:“阿窈,他们凭什么这么作践我!凭什么!”   “明明我是他从小定的娃娃亲,而宁妍是我庶妹,他们究竟把我放在了哪里啊。”宁如殷擦了擦眼泪:“这婚,我是退定了,但是宁妍想嫁进林家?做梦去吧。”   宁舒窈顺了顺宁如殷的背:“宁妍与林鹤轩已经行了苟且之事了。”   宁如殷愣在了原地:“什么?宁妍怎么这么愚蠢!”   “失了清白,今后如何嫁个好人家。”她皱紧了眉头:“她这是在自甘堕落。”   宁舒窈有些踌躇:“如今木已成舟,若是将这事同伯父说了,怕是得将她许给林鹤轩了。”   她话音刚落,侯夫人便推开门来进来,面带愠色:“她宁妍想都别想如愿以偿。”   侯爷在身后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先把她送到乡下的庄子上吧。”   这一句话,便定下了宁妍的后半辈子,这一送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等到她回来后京兆早就变了天了,将她草草出嫁的可能性极大。   而宁舒窈却着实不清楚宁妍的意图。   等到宁妍被一辆小轿送去庄子前,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宁舒窈:“我会回来的。”   她掀开帘子,进了小轿内,宁妍摸着自己的小腹:“我若不是去了庄子,怎么能平平安安生下你来啊,我的儿子。”   ***   纵使忠顺候夫人出面,先一步让宁如殷与林鹤轩退婚了,还是叫宁如殷大病了一场。   她这回生病可不是宁舒窈这次,还惊动了宫里的皇后娘娘,裴少辛的母后,忠顺候夫人的亲姐姐。   公公佝偻着身子,念着皇后娘娘叫他传的话:“娘娘说,她的千秋宴不是大事,叫大姑娘好好养身子,不仅吩咐了御医好好瞧瞧您,还赐了许多良药;若是身子还不大好,今年就让三小姐一人入宫就行了。”   候夫人叫侍女给公公塞了一个荷包:“谢过大人跑这一趟了。”   公公掂量了一下,笑嘻嘻的俯身:“那杂家就谢过侯夫人了,娘娘在宫里可是念叨您许久了呢,您若有空,递了牌子进宫与娘娘多说说话也好。”   候夫人颔首:“替我谢过娘娘惦记了。”   公公既然已经带到话了,又得到了赏,自是心满意足的回到宫里复命。   这差事可是他自个求来的呢,虽说这忠顺候无用,连带着侯府都落魄了,可咱这太子爷可是与宁府关系极好的。   他想啊,若是将这大小姐或三小姐许给太子,也是毫不意外的;虽说忠顺候落魄了,可做个侧妃也绰绰有余。   候夫人送走了宫里的公公后,就唤了宁舒窈过来:“下月月末便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宴了,你阿姐这情况也瞧见了,皇后娘娘同我说还是叫你进宫贺寿的,也算给忠顺候府在京兆中立立威。”   宁舒窈颔首:“伯母,我晓得的。”   她手指蜷曲了下:只是这千秋宴,前世却发生了件不小的事。   候夫人拍了拍宁舒窈的手背:“若有空,多陪陪你阿姐,也叫她能想开些才好。”   宁舒窈应下后,便退出了大房。   她是从宁如殷房里出来的,前世宁如殷在这个时间点儿也病了,不过是风寒入体结结实实的大病一场,而今生怕是心中抑郁而至。   宁舒窈垂着眸子回到了屋子里,采绿替她换了衣裳,开口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宁似的。”   宁舒窈回过神来,朝她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有些担心阿姐罢了。”   她没说实话,担心宁如殷这事不假,不过她却挂念着前世发生的事。   那件事可是叫她同裴少辛渐行渐远的心结。   她仿佛又看见,前世裴少辛病卧床榻,临死前还独自喃喃着:“阿窈莫要怕孤了。”   宁舒窈拧紧了眉心:这一世,她绝对会将那事探得个水落石出的,不叫贼人再钻了她与裴少辛之间的空子。   毕竟裴少辛可是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做如此有悖人伦之事呢!   纵使她心乱如麻,皇后娘娘的千秋宴依旧如约而至。   因着是入宫,宁舒窈盛装打扮了一番,杏眸如水,黛眉轻挑,一身粉色衣裳将女孩子的娇俏显露了个十成十,也亏得宁舒窈肤如凝脂,白皙似玉,才撑得起这袭粉色衣裳。   若是叫皮肤黝黑的人穿上了,准是会闹笑话的。   等进了宫,随着宫娥到了宴席上,左顾右盼都不见裴少辛时,宁舒窈心中“咯噔”了一下。   难道上一世的闹剧,这一世还要重现了不是? 第17章 扭送   皇后一直注意着宁舒窈,见她如坐针毡便招了招手让她到跟前来:“孩子,近日你阿姐如何了?”   这皇后娘娘的跟前可不是想近就能近的,纵使晓得宁舒窈有忠顺候夫人这一层关系在,眼红的却也不在少数。   宁舒窈微微低了头走上前去,这低头的弧度可是极为讲究的,既不显高傲,又不显过于谦卑,恰到好处最招人喜欢。   她提了笑,回着话:“已经在慢慢修养了,劳烦娘娘记挂着。”   皇后拍了拍宁舒窈的手背:“那便好,你和如殷都是好孩子,本宫都喜欢。”   她这是在给宁舒窈和宁如殷立威,宁舒窈父亲官职不高,没有爵位继承,母亲商户出生,京兆之中没几个手帕交。   而宁如殷虽是侯府嫡长女,却刚遭遇退婚风波。   这二人定亲之事都不如表面上简单。   可若是她俩的身份成了皇后娘娘亲近的外甥女,那便大大不同了。   宁舒窈也是一个懂报恩的,自然不会想叫裴少辛出那般的事,也会叫皇后面上无光。   况且他是裴少辛啊,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她心心念念的郎君。   她朝着皇后微微颔了首:“娘娘,不知太子表哥如今在何处?舒窈有个孤本想与表哥探讨一番。”   “孤本?”皇后起了兴趣:“不知是何处寻来的?”   她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先去东宫寻他吧,若是有趣,也同本宫说道一二。”   宁舒窈两眼弯弯,脆生生的应下:“舒窈遵命。”   等到走出御花园后,她带着采绿轻车熟路的往东宫去。   便连采绿都有些咂舌于她的熟稔:“小姐,你可莫要走错路了,找个公公带个路吧。”   宁舒窈摇了摇头:“不用,这路我熟。”   采绿皱紧了小鼻子,挠了挠头,心道:我怎么不晓得小姐经常来这东宫?不过听嬷嬷的话,好似幼时来的勤快,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等近了东宫,一个衣裳朴素,瞧着柔柔弱弱,可胸口上赫然有一个脚印的女子跌跌撞撞的走近了。   宁舒窈平淡的看着她,心里有些意外的冷静。   她,便是这件事的钥匙。   若活着,便能证明裴少辛清白的人。   “姑娘,姑娘救奴家,救救奴家。”女子见着宁舒窈了,便瞪圆了眼,眸子里满是希翼。   采绿护主,一下便挡在了宁舒窈的身前,紧锁着眉心:“你是何人?”   “奴家是陛下的嫔妃,姑娘救救奴家。”女子哽咽着,蛾眉弯弯,诉说着化不清的愁绪。   宁舒窈眸子垂着:“采绿,扶她起来。”   “这...”采绿有些踌躇,却还是听自家主子的命令上前两步将她扶了起来。   “你是谁?为何在这?你胸口是谁踢的?又是为何?”宁舒窈把问题全数抛出,便环着手臂看着她。   女子脸色一僵,见她不似在说笑,却还是开了口:“可否带奴家去皇后娘娘跟前,此事事关重大奴家不敢轻易吐露。”   宁舒窈笑了:“那便去太子跟前说说?东宫就在前头,我寻太子也极为容易。”她顿了顿,眸子盯紧了她:“叫太子替你伸冤,便也极好。”   女子有些慌了,急忙摆手;“奴家说,奴家什么都说。”她吐了一口浊气,开口道:“奴家是这宫里末等的更衣,时常遭人轻贱。今日有人同奴家说,太子殿下召唤,奴婢便去了。”   她又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着:“可,可太子殿下竟不顾人伦,强行要奸,□□家,奴家宁死不从,他便踹了奴家一跤。奴家这是走投无路才冲了出来,还请姑娘带奴家去皇后娘娘处。”   女子抬了眸子,眼里水汪汪的,叫人看着有些我见犹怜:“虽然皇后娘娘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可娘娘贤名传遍六宫,定不会偏私于太子殿下的。”   宁舒窈冷冰冰的看着她,忽然笑出了声:“你可是向皇后娘娘和所有宾客说完这些后便身死以明志?然后将这浑水尽数泼在太子的身上?”   女子顿时哑口无言:“这...”   宁舒窈对着有些愣神的采绿扬声说道:“采绿,捆住她,把她送到东宫去。”见女子愣神,继续说道:“记得堵住她的嘴,别叫她畏罪自裁了。”   采绿急忙回了神:“是!”   女子想要挣脱,可采绿毕竟是丫鬟,从小便做粗活,等大了分在宁舒窈身旁当大丫鬟后才精细的养着。   而女子毕竟是身娇体软的后宫嫔妃,自是敌不过她的。三两下便被采绿摁住了,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姑娘这是做什么,莫不是不相信奴家的话?还将奴家送进虎口之中。”女子见挣脱不了,便在嘴巴被塞住之前急忙说道。   宁舒窈上前,用自己的帕子塞住她的嘴:“表哥他不是猛虎,而我瞧着你的样子,也不是待宰的羔羊。”   “若听你一方的说辞便轻信于你,对于表哥他又多委屈呢。”她眸子里闪着亮光,语气诚挚:“况且我大魏的太子殿下,从小便聪慧过人,成人后更是知礼数,晓史今,通六艺,亲子民。”   她扬起芙蓉面来:“他,绝不是你口中的这种卑鄙小人。”   宁舒窈往前走了两步,见采绿还愣在原地,微微拧了眉头:“采绿,还愣着做什么?跟在我后头。”   采绿这才回过神来,应道:“奴婢来了。”她扛着女子,微微皱了眉头嘟囔着:“明明看起来这般弱柳扶风,怎么这般重?”   女子在她肩头,自是听见了她这话,脸色忽青忽白的,好不精彩。   等到了东宫,外边守着的皆是生面孔,见宁舒窈进去还想拦着:“你是何人?”   宁舒窈从腰间掏出腰牌,自报家门:“宁家二房宁舒窈。”   侍卫拱手:“原来是表小姐,奴才有眼不识泰山竟惊扰您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宁舒窈摇了摇头:“无事,你们也是按规矩办事。”她瞥了他一眼:“带我去寻太子表哥。”   侍卫一愣:“这...”   总管太监来了,横了他一眼:“不懂规矩。”他笑脸盈盈的对着宁舒窈:“表小姐,您请。”   宁舒窈朝着他微微颔了首:“劳烦您了。”   总管太监顿时摇了摇头:“您这是折煞奴才了。”他往前边走了,宁舒窈便带着采绿跟在后头。   虽然采绿肩头还扛着一女子,可侍卫们都识相的不敢开口过问。   “表小姐,太子就在里头,奴才便先下去了。”总管太监将宁舒窈带到里殿,低着头同她说道,说完后便躬身退下了。   宁舒窈扶着门踏了进去:“表哥?”   屏风后的人影晃动了一下,半晌才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孤在。”   宁舒窈察觉到什么似的,霎时红了脸,嗫嚅着:“我...我便先退下了。”   裴少辛止住了她:“不用,待在这儿,等孤。”   他从木桶中踏了出来,乌黑的发丝尾上还滴着水,从胸膛上低落,一直落到小腹上,被腹肌和人鱼线的沟壑阻挡,过了许久才继续往下流淌。   裴少辛扯过一旁的浴巾,快速的擦拭着身子和头发。   一盏茶后,他走了出来,衣着还算得体,可眼尾却带了一丝水意。   “你来了。” 第18章 忧心   美男出浴的场景顿时叫宁舒窈傻了眼,她方才对着女子的咄咄逼人全部消失殆尽,连耳尖都冒着娇嫩的绯色,她嗫嚅着:“表哥...”   裴少辛轻笑了声:“浴池前几日进了腌臜物,正在修缮,所以今日才在寝宫中沐浴的,没吓着表妹吧?”   他端的一副知礼数的模样,丝毫没展露出方才不让宁舒窈出去的强势姿态。   宁舒窈微微愣着了,等回过头来后急忙摇了摇头:“是阿窈唐突了。”   裴少辛眸子里凝着黑墨,看着她,一字一句的:“不唐突。”   似乎意识到自己这幅模样许会吓着面前的佳人,他移过眼神轻声咳嗽了:“表妹今日来东宫所为何事?”   宁舒窈想到正事,面色才恢复如常了,咬了咬牙开口道:“阿窈想让您见个人。”   “见人?”裴少辛微微皱了眉头,继续问道“何人?”   宁舒窈转身唤了采绿带着那名女子上来:“便是这人一直跪在阿窈面前,说是您...”她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说是您对她欲行不轨之事。”   裴少辛顿了顿,偏过头来打量着女子,嗤笑一声:“无稽之谈。”   他顿了顿:“莫不是阿窈不信孤?”   “我信。.”宁舒窈扬起芙蓉面,眸子里带着真挚:“我信表哥的。”   裴少辛朝着她笑了笑:“这事由孤处理,表妹便别管了。”   宁舒窈见他还是一副无甚所谓的样子,头脑一热便脱口而出:“可我忧心你。”   这话一出,别说裴少辛和采绿了,就连一旁被捆住的女子都惊得瞪圆了眼。   等宁舒窈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脸上霎时冒出一股子热气,扭头就走。   而采绿在身后急急忙忙的想跟上她,高唤着:“小姐。”   等到宁舒窈主仆二人走后裴少辛垂着眸子,手指弯曲轻扣着桌面:“你们怎么做的事?怎么叫她撞见的?”   他的理智慢慢被宁舒窈方才那声:“我忧心你”而侵蚀,原本的计划在脑海里过了一圈,留下的竟只有宁舒窈通红的眼眶。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这个计划便暂且搁置吧。”他偏过头来看着一旁的女子,眸子漆黑:“来人,把她处理了。”   侍从走了进来,将一旁挣扎的女子拖了下去。   女子有些惶恐,急忙开口说道:“殿下,殿下奴愿将指使之人供出,殿下饶奴一命。”   裴少辛眸子里带了些玩味:“你原本不也要以死明志?怎么,落在孤手头上便怕死了?”   女子身子一抖,裴少辛虽在外名声极好,可只有他们这些与他交过手的人才知晓。裴少辛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她跪在前头:“殿下饶奴一命吧,奴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裴少辛往里屋走了:“不必,你们的计划孤知晓得一清二楚。”   他唇边扯起一抹笑,长睫轻垂,扫下一片阴影:“本来你可以痛快的死,可是,谁让你冲撞了阿窈呢?”   回到里屋,裴少辛叹了一口浊气,将原本的计划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可记起的,却只有宁舒窈微红的眼眶。   他捏准了自己母后父皇的态度,捏准了在暗处的敌人会因为此事在朝堂上进行大换血,更是捏准了自己属下忠心耿耿办事利落定会将那些异己一一铲除。   可唯一算漏了的,便是宁舒窈。   她是他梦中的神女,亦是他的劫数。   裴少辛悠悠的叹了一口长气。   有得有失,至少他如今也看出来了,在宁舒窈心里,他十分重要不是?   如此想着,裴少辛的眼眸亮了亮,唇边扯开一抹浅笑。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孤便也能堂堂正正的赢他们。”   裴少辛挥了袖子,把手背在后边,往桌案上去。   他将纸墨拿了出来,将宣纸抚平来,用黑檀木质纸镇压住,磨墨蘸墨,提笔落下两个大字。   “阿窈。”   他笔风向来大气,而今日这字却带了些许缠绵。   ***   而宁舒窈这儿,想起方才的孟浪,叫她都有些面红耳赤。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宁舒窈你这是在做什么呢,连话都没说完便急匆匆的赶出来。”   只是想到方才裴少辛的神情没多少惊讶,又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身后的采绿气喘吁吁:“小姐,小姐走慢些,奴婢快跟不上了。”   宁舒窈转过头来:“小心些,在宫里莫要疾步,小心冲撞了贵人。”   采绿压下喘着的大粗气,点了点头:“小姐,奴婢晓得的。”   她有些想问问自己小姐方才对太子殿下说的那话是何种意思,只是想着宁舒窈急匆匆的赶了出来,定是不愿自己再问。   却跑敲侧击道:“小姐怎么脸这般红啊?”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用手弯了弯,朝着脸扇了扇风。   “你看错了,许是我有些热着了。”   她有些生硬的转移着话题:“咱们已经出来许久了,还是先回去吧,免得皇后娘娘担心。”   一提到皇后娘娘,采绿急忙点了点头:“那小姐赶紧回宴上吧,这回大小姐不在,二小姐被送到了庄子上。这宁家的女眷只有您一人来了,定是代表宁家的颜面。”   “皇后的千秋宴上权臣家眷多,若是您被些大家主母惦记上了,便是日后寻亲家都好些。”   宁舒窈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你是听见谁同你这般说了?”   采绿眼神有些躲闪:“没,只是奴婢先前在府上的时候总听一些底下人念叨这些,虽是训斥过,总有些占着自己是家奴不听奴婢的管制。”   宁舒窈这下眉头皱的更紧了:“大伯母对府里下人向来宽恕,却拗不住底下人心愈发的大了。”   她抬了头,同采绿说道:“若以后再有底下人议论主子,直接送到我这来,我虽是二房的,却也是忠顺侯府的小姐,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采绿朝她福了福身,笑嘻嘻的:“姑娘如今更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宁舒窈有些无奈,横了她一眼:“走吧,回宴上了。”   等到宁舒窈二人回到宴席上时,她看着宾客们觥筹交错,好听的话一个一个蹦出来,惹得皇后娘娘笑的细纹都出来了。   宁舒窈吐了一口气:这样便好了,再也不用听见前世众人对他议论纷纷的话,也不用看见宾客们对皇后娘娘投来惋惜目光时,皇后娘娘还得硬撑着强颜欢笑。   前世的闹剧,今世不会再重演。   只是...   宁舒窈歪了歪头,总觉得自己想岔了什么。   “阿窈,在想什么呢?”皇后唤着她:“过来,坐在本宫身边。”   宁舒窈听话的往上走,乖乖的唤了一声:“娘娘。”   皇后问道:“可见着少辛了?”   宁舒窈点了点头:“方才在东宫见着表哥了。”   她斟酌了一下言语,继续说道:“许是近些日子忙于公务,眼底都有些青黑了,表哥一向听娘娘的话,若是娘娘同他说道说道,表哥定是会听的。”   皇后微微颔了首:“你同少辛一同长大,也多劝劝他才好。小小年纪便跟个小老头儿似的,虽说沉稳,却也死板的很,你与他互补,多来宫里陪陪本宫,去东宫寻他玩耍也好。”   皇后捏了捏宁舒窈的脸:“况且,本宫惯是喜欢你的。”   宁舒窈低下头来矜持的笑了笑,白如玉的小脸微微侧着,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   皇后看着一阵恍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舒窈这孩子,也长大了,如今也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不知为何,她竟想到了少辛那孩子。   一个温柔阳光,一个沉稳大气,许是极配的。   这一想法在皇后脑海里一闪而过,又想到什么似的,急忙打住了这个想法。   少辛他自小便有自己的想法,若是强求,虽不会明说,怕也会在心底记恨上阿窈。   皇后看了一眼宁舒窈,眸子里带了些惋惜:“唉...”   可惜了个好儿媳妇啊...   不知道皇后脑子里在想什么的宁舒窈有些懵,却也识趣的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裴少辛:我滴个亲娘嘞 第19章 伪善   皇后的千秋宴各家的贵女自是要送礼,好在皇后娘娘跟前露个脸的,若是礼物恰到皇后的心意了,能在她心里留下个名字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于是贵女们争奇斗艳,有的呈上的是稀奇的东海明珠,有的是品相味道极好的糕点,还有的则是以才艺代礼,想博皇后一笑的。   而宁舒窈则让宫人呈上描了金莲花纹的木盒呈上,里边是一个精致的步禁,步禁上的美玉雕刻成了牡丹的样式,成色极好,一看就并非凡品,也正合了皇后的身份。   而美玉被刺绣固定住,这绣品是宁舒窈自己绣的。她如今女工有了长进,给皇后娘娘的礼物自然是更加用心的。   皇后虽见惯了好东西,却也喜欢这般用心的礼物,一拿出来便别在了腰间上,直说喜欢的很。   方才献了舞的赵家千金恶狠狠的瞪着宁舒窈,冷哼了一声。   宴会正热闹之时,外边宫人高声:“陛下驾到,太子驾到。”   宴席上众人转过身来齐齐行了礼:“臣女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给太子请安,殿下万安。”   皇后端起笑来,微微俯了身:“陛下,少辛。”   裴舜牵起皇后的手,扶了她起来:“梓潼不必多礼,今日是你生辰,朕挑选了你喜欢的衣裳首饰和金玉石,你一会儿回宫看看,若是有不称心的直接去朕库房挑。”   他刮了刮皇后的鼻子:“今日,梓潼为先。”   皇后虽在外端庄贤淑,可在裴舜面前却同小女孩似的,霎时红了脸:“谢陛下。”   裴舜又看向周围的贵女,目光在宁舒窈处顿了顿,随即说道:“都起来吧。”   贵女们略带艳羡的看着帝后二人温存,心想当今皇后果然同外边说得一般极得陛下赏识。   而裴少辛却面不改色,浑身冷冰冰的模样。   裴少辛心里扪清,自己父皇对母后的态度不过是帝王之策。他真正喜欢的,早就在许多年前被他自他自己害死了。   可他不是裴舜,他定会让自己喜欢的女人稳坐后位,帝后和睦,青史留名。   皇后娘娘走上前去:“少辛,方才你没欺负阿窈吧。”   宁舒窈霎时抬了头,不知为何这话题莫名其妙扯道自己身上来了。   她看了一眼裴少辛,对上他愣神的瞳孔,急忙开口:“表哥一向待阿窈都是极好的。”   裴少辛盯着宁舒窈看了一会,又看向皇后娘娘,眸子淡如水,一言不发。在他父皇面前,他藏起了对宁舒窈的一切偏爱。   这是克制,亦是保护。   宁舒窈悄悄地看了裴少辛一会儿,又垂下眸子来。   皇后娘娘看了看裴少辛一眼,又看了看宁舒窈一眼,默不作声的叹了一口气。   裴舜反倒是笑了:“太子与宁三小姐自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已经与亲兄妹无异了,梓潼这是多虑了。”   裴舜这话一出,便是折了皇后的念想。   他不愿让宁舒窈成为太子妃。   底下的贵女哪个不是人精儿,听了这话自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既然宁舒窈不被皇帝承认,那她们未尝不可啊。   而裴少辛却不愿待在这儿了,朝着裴舜与皇后拱了拱手:“父皇母后,太傅前几日说要与儿臣说道经书,现在便先行一步了,等晚上儿臣再来凤仪宫同母后用膳。”   他转过头来询问侍从:“孤给母后备的礼送到凤仪宫了吗?”   侍从颔首:“回殿下,今日一大清早,臣便亲自送去了。”   皇后自是通情达理,朝着裴少辛点了点头:“那今晚本宫便叫御膳房多做一些你喜欢吃的菜。”   她转过身来问裴舜,目光里带了些希翼:“陛下今夜可会过来?”   裴舜摇了摇头:“朝堂事务繁忙,梓潼便不必等朕了。”   裴少辛不愿看着裴舜伪善的嘴脸,等到裴舜摆了摆手允他下去后,他便垂着眸子往外走。   裴少辛走后不久,裴舜便以其他理由也退了这宴席。   这顶顶尊贵的两人走了,贵女们便也只能歇了心思,安安分分的待在原地。毕竟她们瞧着,这皇后娘娘的神色可是不大好的。   宴会后,皇后挥推了一干人等,独留下了宁舒窈。   她叹了口气,将宁舒窈鬓间的碎发别在耳朵后,皇后的眉目里皆是化不完的愁绪,她叹了一口气说道:“阿窈啊,日后定要嫁给爱你,又能护得住你的男人啊。”   皇后抬头,看了四周红砖瓦:“本宫这一生,毁了。”   宁舒窈拧紧了眉心,她不知该从何安慰起皇后来。   恰在此时,一个太监走了进来,他朝皇后行了礼:“娘娘,陛下今日翻了何顺仪的牌子。”   皇后微阖着眼,摆了摆手:“本宫知晓了,你退下吧。”   她的夫君,在她生辰那日拒绝与她同桌用膳的邀请,去宠幸了一个妾室。   皇后娘娘睁开了眼,眸子里尽是嘲讽:“本宫是不是该感谢他,好歹在人前给本宫留了颜面。”   宁舒窈伸出手来,握紧了皇后的手:“娘娘,不值。”   何顺仪不值,裴舜更不值。   皇后有些晃神,等到思绪理清时,她反过来握紧了宁舒窈的手:“这京兆中,真心待少辛的人不多了,少辛这个孩子是从本宫肚子里出来的,虽然面上惯是冷了些,可也是极重感情的。”   “他有句话说的不错,你与少辛青梅竹马,少辛他自长大后便少有吐露心扉的时候了,本宫这些年来少见他接触过其他家的贵女,你与如殷是独一份。”   宁舒窈抬了头,喃喃着:“娘娘...”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这话本宫只会同你说这些话,你藏在心里便好了。”   宁舒窈有些欲言又止,却还是点了点头,应道:“阿窈知晓的。”   方过了酉时,裴少辛便到了凤仪宫。   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宁舒窈也在。   宁舒窈看着裴少辛来了,顿时有些局促,她捏着自己的帕子唤了他一声:“表哥。”   裴少辛颔了首,面上的寒冰也化了许多,他了开口:“阿窈。” 第20章 放肆   食不厌,寝不语,这是古来的传统。更何况是规矩森严的皇家。   纵使宁舒窈在家中用膳时,总喜欢同一旁的阿姐絮絮叨叨,可如今在宫里也是极懂规矩的。   等到用膳完后,皇后揉着太阳穴说自己先去休息,徒留宁舒窈与裴少辛二人干愣在原地。   宁舒窈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开口:“表哥可还有要事?不如便先回东宫吧,阿窈在这守着娘娘便好了。”   裴少辛摇了摇头:“无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过几日便是花灯节了,近些日子江南水患,总有流民在京兆附近逗留。虽说花灯节是传统,可近日这种情况你若是出门看花灯,也得小心为上。”   宁舒窈乖巧的点了点头:“阿窈晓得的。”   裴少辛斟酌片刻,便开口说道:“如今夜色已晚了,不如孤便送表妹回府吧。”   宁舒窈往内殿看了看,点了点头:“那表哥便帮我同娘娘道个别。”她继续说道:“娘娘这个病症看起来似乎是偏头疼,我娘之前也因为这个不太舒坦。”   “按摩头顶的百会穴,或者按压虎口位置的百谷穴也能有效缓解头疼。”   宁舒窈抬头,看着裴少辛眸子幽深,她顿时有些结巴了:“表,表哥怎么了?”   裴少辛伸出手来,拂过宁舒窈毛绒绒的头顶,摁了摁:“是这吗?”   檀香味扑鼻而来,男性身体的独特气味熏得宁舒窈有些面红耳赤,她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想起之前自己给母亲按摩穴位,找到了百会穴:“是这。”   裴少辛似懂非懂的点了头,顺着她的手指往她百会穴处一摁,低头看她:“是这儿吗?”   指尖的温热让宁舒窈浑身仪颤,温度从指尖一直到了耳尖,她眨了眨眼睛猛的缩回了手,却后知后觉反应自己这举动动静有些大了。   她轻声咳嗽了两声,颤着音开口:“表哥,阿窈该回府了。”   裴少辛一愣,缩回了手朝她点了点头:“孤送你出宫。”   宁舒窈发觉头上的温热移开了,下意识吐了一口气,又怕裴少辛发觉,便紧紧憋着气,弄得脸都红了。   裴少辛用手抵住嘴,轻声咳嗽了下掩饰住唇边的笑意:“走吧。”   傍晚的宫里十分宁静,在前边带路的宫人打着四角宫灯,宫灯似量不亮的,将光影打的支离破破。   宁舒窈悄悄地瞥了身侧的裴少辛一眼,抬头便是四目相对。   她眨了眨眼睛默不作声的将自己的小脑袋移了过去,恨不得拍自己的脑袋。   裴少辛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小心思,不由有些发笑。   凤仪宫到西宫门只有几里路,可宁舒窈第一次觉得这条路仿佛望不到尽头。   而与她不同的是,等到了西宫门处,裴少辛却轻声叹了一口气。   今日的宫道,怎么如此短,眨眼间便到了宫门。   不过裴少辛还是理了理思绪,对着宁舒窈微微颔首:“表妹便先回去歇息吧。”   宁舒窈嗫嚅了下,朝他福了身:“那表哥便先回去吧。”   等到她上了马车,身后那束黏人的视线终于被隔绝在帘幕之外了。   只是宁舒窈的脸依旧是红红的,她摸着自己的脸唾弃自己:“宁舒窈,你怎么这般不中用啊。”   回到宁府后,宁舒窈出乎意料的没有往大房去看宁如殷,直接回了自己闺房。   她闷着脑袋嘟囔着:“表哥这也太放肆了吧...”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头,重复着方才裴少辛做过的动作,笑的甜:“不过我喜欢。”   宁如殷的病也在慢慢好转,如今宁妍去了乡下的庄子里,柳如烟许是先前被宁舒窈呛住了,如今都不常在宁舒窈与宁如殷面前出现了。   宁如殷面上虽带着些病气,可眸子里却不似先前重病时候这般淡如水了,好歹有些许活力。   她颇带了些兴致勃勃,同宁舒窈一同讨论过几日的花灯节。   花灯节是大魏第一任皇后下旨举办的,届时整个京兆都张灯结彩,无比美丽。   晚上还有庙会,花灯挂在每个摊位上边,别具风采。   而参加花灯节的,不仅仅有平民百姓,还有达官贵族权贵子女,更甚时,宫里的皇子公主也会出来与民同乐。   宁舒窈与宁如殷先前极盼着这个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而今年却有所不同了。   宁舒窈有些忧愁的跟宁如殷说:“前些日子江南水患严重,许多难民流离失所,有不少往京兆这边走的。”   宁如殷点了点头:“这事我知晓,天灾人祸,只是苦了底下的百姓。”   宁舒窈继续说道:“若是今年咱们还是同往常一般张灯结彩肆意玩耍,便是良心也不安的,”   “我们家虽只是一个侯家,可粮食也备得多。去年雪只下了几日,便是施粥也余了好些粮食。”她有些踌躇:“我,我想在花灯节在城郊也摆一个施粥铺,虽只是微薄之力,却也能让花灯节真正做到与民同乐。”   宁如殷仔细的听她说完了这些话后,沉默了一会反问道:“夜里施粥,若是看不清面孔叫一些贪婪之辈起了心思,你又如何能保障自己的安全?”   “城郊治安不如皇都内,虽无草寇却聚集了一大堆流民。”   “这些流民从江南一路而来,路途中不知道可会染病,若是传染到你,你该如何?”   宁如殷拍了拍宁舒窈的手继续说道:“我知晓阿窈你心善,可咱们府里之前施粥可皆是在自家门口的空地摆的。”   “忠顺候府虽在朝廷之上声名不显,可却也是正正经经的皇亲国戚,便是有歹心之人也得掂量掂量。”   “再者,京兆治安好,禁军每个时辰都会来巡逻一回,便是有人生事来不及叫唤禁军,也能让咱们府里的侍从将他们制伏。”   她捏了捏宁舒窈的胳膊:“你虽然初心是好的,可也得顾上自己的安危才是。”   宁舒窈顿时有些泄气:“阿姐,我晓得了,只是...”   宁如殷摸了摸她头发:“若是你真的想做,那便回去想一个万全之策吧。我宁家的女儿,可不能只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儿。”   宁舒窈点了点头,她方才脱口而出的想法确实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这事看起来简单,可操作起来极为不易,每年侯府施粥之时,总会提前个把月就开始筹备。   何况这回宁舒窈想接济的不只是京兆里没有居所的乞丐,更是远自江南而来的,数不甚数的流民。   等告别了宁如殷,宁舒窈便往书房去。   宁家书房有上下两层,极为宽敞。里边的书籍涵盖历史地理人文军事政要......   宁舒窈虽然向来喜欢看书,却也从来没如此迫切的想要了解一些东西。   她找到地理丛书,翻开里边关于江南水患的往事,仔仔细细的研读了起来。   等到了傍晚,屋外照进来的光线已经所剩无几时,宁舒窈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自己有些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小呵欠。   江南水患大多发生在春末之季,河流沿岸被绵延不绝的雨水冲刷,淹没两岸的农田和居所。   水患所到之地庄稼尽毁,生灵涂炭,有时还会引起瘟疫,霍乱,伤寒.....   更有甚者,还会引发地动。   宁舒窈将书抱在怀里,她是金玉堆里养大的,从小不识人间疾苦。   她这回注意到江南水患,还是因为裴少辛同她说的。   宁舒窈叹了口气,喃喃着:“他未来一定是个好君王。”   她摆了摆手,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毕竟这时裴舜还未驾崩,她的话若是传出去了,便是对裴少辛也是不利的。   宁舒窈打起了精神,将书放回了原本的地方,阔步走了出去。   “我知道该如何做了。”她眸子亮了亮,嘴角弯弯的。这个认知让她一下就洗去了方才所有的疲倦。   回到自己闺房,宁舒窈便挥推了采绿,把自己关在里屋中便是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大清早,她便伸着懒腰出了屋来到了忠顺候的书房,手中拿着一沓被勾勾画画过的宣纸。   忠顺候还未下朝,她便坐在一旁支着脑袋一栽一栽的。   裴少辛与忠顺候来到书房时候,便是看见这个场景。   忠顺候轻声咳嗽了声想要叫醒宁舒窈,却被裴少辛制止了:“不必让表妹起来了,瞧她的样子,昨天夜里准是没睡好。”   忠顺候点了点头,便将裴少辛带进来里屋,商议政事。   他们并没有聊多久,半个时辰不到便已经有了结论。   等到裴少辛出来时,宁舒窈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嘴巴微微嘟着,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还砸吧了两下。   裴少辛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可看着她的眼神却用尽了温柔。   他轻轻地将宁舒窈手里的宣纸抽了出来,仔仔细细的看了。   早些年水患的产生和解决之法,水患之后流民的安置,需要警惕的爆发性传染疾病,经历水患的难民需要补充哪些营养...   越看到后边裴少辛便越是惊讶,他将宣纸搁在了小案上,轻声说道:“这世间没有第二个女子,如同你一般可爱,善良了。”   伏在桌案上的宁舒窈羽睫微微颤抖了下,仿佛方才有一只蝴蝶,悄悄的落在了她的眼睫上。 第21章 施粥   因着裴少辛还有公务在身,也不宜在忠顺候府久留,他的目光便只在宁舒窈身上逗留不久,便叹了口气往外走。   等听见他脚步声慢慢远了,宁舒窈才睁开了眼。   她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嘟囔着:“我睡着之时,这些话倒是说的挺利索的。”   忠顺候在背后轻声咳嗽了一声,把宁舒窈吓了一跳。   她转过头来朝着忠顺候讪讪一笑:“伯父。”   忠顺候看见她便没了脾气,只得摇晃着脑袋往里边走,还留下一句:“跟上”让宁舒窈也同他一道进了书房。   他方坐下便开门见山的说:“如殷昨日同我说了,你想施粥捐助江南来的难民?”   宁舒窈点了点头:“从古至今江南水患不断,每隔几年江南的百姓便遭受流离失所之苦。阿窈有幸生在侯家,总想尽一些绵薄之力,叫他们能有吃便好。”   忠顺候点了点头:“你这孩子的想法倒是不错,只是这救济难民一事,便是陛下都还未下旨意。”他抬了头,看着宁舒窈,明晃晃的拒绝了她:“施粥一事,不可行。”   宁舒窈张了张嘴,许久才问了一句:“为何?”   忠顺候叹了一口气:“因为难民众多,京兆接济不过来。”他目光投远了,平淡的音调里带了些无奈:“这便是陛下迟迟不肯在京兆开仓放粮的原因。”   宁舒窈有些急了:“能救一个也行啊,虽说在天灾面前人命如同草芥,可京兆权贵家家都有储备的粮食,庄子里的瓜果蔬菜时常都吃不完。”   “这些对我们稀疏平常的东西,对那些难民便是救命的稻草。”   宁舒窈咬了咬牙,争取着:“便只是施粥都不行吗?”   忠顺候见宁舒窈这幅模样,有些许迟疑,可是当他想到裴舜之时,他还是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不行。”   “阿窈,你是宁家的女儿,得为宁家着想才是。”   宁舒窈张嘴嗫嚅了几下,手上的宣纸瞬间滑下,散落了一地。   她喘着粗气,眸子里有些不可置信。   她并非政客,看不懂朝堂的诡辩,可她却将人,看做是人。   宁舒窈抬了头,也晓得忠顺候的为难。忠顺候府这些年来的施粥布善,是由忠顺候提起的。   这回他明晃晃的拒绝,怕也是上位者的意思。   可她不能接受这般将难民视作无物的态度。   宁舒窈垂着眸子,语气淡淡的:“好的伯父,我知晓了。”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这件事,我不会再想了。”   忠顺候上前拍了拍宁舒窈的肩膀,宽慰道:“他们自会有自己的归处的,这都是命啊。”   宁舒窈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采绿在外头等着她,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急忙开口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宁舒窈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无事,回去吧。”   书房内,忠顺候蹲下身子来捡起地下宁舒窈留下的宣纸,娟秀的小字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整张。   他拍落了上边的灰尘,悠悠的叹了口气:“这便是命啊。”   君王不仁,百姓的安危便悬在了刀剑上。   忠顺候又想起方才与他促膝长谈的裴少辛,二人也聊到了江南水患之事。   想到这,忠顺候的眸子里又带了希翼:“他定会是个好君主的。”   花灯节如约而至,京兆的大街小巷都挂上了花纹不同,款式各异的花灯。   可宁舒窈却依旧有些无精打采的。   纵使宁如殷知晓前因后果,却也不知该如何劝宁舒窈,只好将她拉出来走走玩玩散散心。   而许久没出现在她们眼前的柳如烟,这次却直接求了老夫人,允了她同宁舒窈姊妹一道参加花灯节。   春末还是有些许凉意的,宁舒窈穿了件湖蓝色对襟长裙,外边披了翡翠绿褙子,青丝挽起,单单插了一支翡翠簪子,簪子成色极好,这通体一身虽不华贵,却极符合侯府小姐的身份。   可宁舒窈还是有些愁眉苦脸的。   宁如殷戳了戳她眉心:“叫你同我出来一道走走,你便如此不乐意?”   宁舒窈一愣,急忙解释:“阿姐,我没有,我只是...”   宁如殷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晓得你心善,忧心他们。可如今木已成舟,不如指望江南的水重新退去,叫他们能够再回自己的故土开垦种地。”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急忙问道:“那朝廷可派了人去?”   宁如殷捏了捏她手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这儿还有另一个人在旁边。   宁舒窈懂了她意思,虽说还是有些泄气,可却比方才的心情好多了。也有了闲情雅致往周围的小摊小贩处看。   柳如烟在一旁眼睛咕噜咕噜的转,见她们往一些小商贩处走,不由皱了皱眉头,眸子里带了些嫌弃。   虽说她在颍川的首饰时常都是在小商贩处买的,可来了京兆之后,她的衣裳都是请京兆有名的绣娘亲自缝制的;而金银首饰也都是上好的首饰店中挑选的。   可宁如殷与宁舒窈却不懂柳如烟的小心思。她们正在摊贩处挑选着今夜拿着的花灯,宁舒窈这回挑选的是一只玉兔形状的花灯,憨厚可掬的玉兔极为生动,等点上灯后,许更会活灵活现的。   而宁如殷挑选的,是一个莲花形状的花灯,灯芯在莲花的正中央,等到一会儿燃上后,四周的灯纸上还会映照些复杂的花纹。   等到宁舒窈与宁如殷提着花灯回到柳如烟身旁时,柳如烟看着这些花灯顿时有些酸了,可她神情倨傲,纵使是总往上边瞥,却还是一副瞧不上它的样子。   宁舒窈与宁如殷对视了一眼,有些无奈。   她们提着花灯往前面走,可前边不知晓发生什么了,竟有女子的尖叫此起彼伏,甚至还有刀剑入体的声音。   宁舒窈紧紧攥着宁如殷的手腕,想往后退。   可在她身边的柳如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大声尖叫了起来。   霎时,便有几束目光便投到了这三人的身上。 第22章 救美   “呦,哪里来的小妞,这模样够嫩,爷喜欢。”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可体量宽大,满脸油腻的男人像饿狼似的盯着宁舒窈三人。   宁舒窈吞了一口唾沫,心里不由打鼓,前生今世,都是第一回 遇见这种事,她丝毫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远处的大街上还灯火通明,可却已经没了声响。   宁如殷在一旁虽有些害怕,却也还是下意识将宁舒窈护在身后。   她是姐姐,从小到大都是照顾别人的一方,纵使是这种处境,却也还是想担当起姐姐的责任。   而柳如烟便是看着那人提着的刀便腿软了。   她颤颤巍巍的说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哒,哒,哒...”那人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他走一步,宁舒窈与宁如殷便各退一步。   她们想拉着柳如烟一道往后退,可柳如烟却挣脱了她们,往那人身上扑,扒拉着他腿裤:“我父母皆是平民,不像她们,她们可都是名门贵族之后,身上随便一件首饰便极为金贵。”   宁舒窈瞪圆了眼,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那贼人却是识货的,把柳如烟头上的发饰一摘,在手里掂量了几下:“你这首饰成色倒是不错,还说自己父母都是平民?”   他冷哼了一声抓着柳如烟的头发:“还敢骗我?”   头皮被扯着的痛意让柳如烟不由呲牙,她眼泪都流了出来,急忙解释道:“我没有骗你!我只是忠顺候府家老太太的远房亲戚,并不熟,今年也是凑巧才来了京兆。”   她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忠顺候府中可富裕了,便是装着膳食的碗都是白玉做的。”   柳如烟悄悄地抬头看了宁舒窈与宁如殷一眼,缩了缩脑袋说道:“你不若绑了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便能荣华富贵一辈子。”   贼人手上的力气愈发轻了,柳如烟松了口气,缓缓的站了起来,转过身来看着宁舒窈与宁如殷,语气轻飘飘的:“随便一个便够了。”   贼人明显被柳如烟的话给打动了,撇过柳如烟便往前走。   宁舒窈一顿,扔了手里的花灯急忙扯着宁如殷往身后跑。   “阿姐快走!”   可她们二人今天穿的鞋只是兴了个款式,走起路来总得小步小步的走。况且那贼人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自然是轻易便能追上她们俩的。   宁如殷感觉自己的手被人往后拉住了,不由惊呼出声。   宁舒窈见状急了眼:“阿姐!”   她还想说些什么,背后却被一击,顿时没了知觉。   道路上一扫而空,宁如殷倒在地上微睁着眼睛看着宁舒窈被贼人扛在身上,她声音细小如蚊,却已经用尽了力气:“阿窈...”   而柳如烟在她身后,面带了些喜色,方想自己独自走开,可没想到自己身后还有一个男人。   她有些一惊一乍:“你,你不能抓我,我姑奶奶可是忠顺候府里的老太太,若是你伤了我,便只能吃不了...”   男人也没听她把话说完便冷哼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自私自利,有违人伦。你这种人,也不配在这世间存活。”手起刀落,柳如烟便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她眼睛瞪得圆,眼里的戾气却丝毫不减。   见柳如烟倒在地上,男人便将自己剑上的血抹了干净,他冷眼看着地上的尸体,又将眼神移过来看向宁如殷,将剑背在身后,往暗处走了。   等到宁舒窈悠悠转醒时,已经到了后半夜了,她手脚被捆的结实,丝毫动弹不得。   她转过头来,看向身后,这是京兆的方向。如往常的花灯节一般,灯火通明,无数的灯火仿佛挂在天街一般。   宁舒窈张了张嘴,心中第一个想起的人竟是裴少辛。   她喃喃着:“表哥...”   贼人听见了动静,起身打灯来看她:“小妞,你这是做什么?”   领头的贼人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蠢蛋,你怎么把火给点上了?要是有人来怎么办?”   贼人急忙熄了火,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嘟囔着:“着急什么啊,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有人会追过来。”他看了一眼宁舒窈,冷哼了一声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就因为这娘们吧?”   领头的贼人横了他一眼:“她可是侯府小姐。”他摸着方才从宁舒窈头上摘下的翡翠簪,用指腹摸了摸:“这成色,便是行里的顶尖了,够买一百个你了,懂不。”   他又摸了摸自己下巴:“何况这娘们的姿色,怕是青楼那些个胭脂俗粉难以企及的。”贼人咂巴了下嘴巴:“若是咱们将她卖到青楼里,怕是能拿到不少银两呢。”   小弟有些不解,探过头来:“为啥咱们不用她来讹索忠顺候府?”   领头的那人有些气他蠢,又给了他脑门一下:“有钱没命花,留着给你买棺材用吗?”   小弟摸着脑袋“哦”了一声,恶狠狠的瞪了宁舒窈一眼,便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韬光养锐,准备明天一大清早便启程远离京兆。   而不远处,裴少辛看着不远处一闪而过的亮光,本满是疲倦的眸子里也带了一些光亮。   他用剑指着方才亮了火光的那处:“走。”   裴少辛微微抿着嘴,他已经奔波了一路了,只是周身的疲惫都消除不了他方才看见宁如殷倒在地上,对他说着,阿窈被人劫走时的惊慌无措。   他看着远方,心中默念着:阿窈,等我。   坐在前边守夜的贼人打了一个小呵欠,声音不大,因为怕自己那个暴躁如雷的老大又会往他脑袋上呼一下。   只是守了大半个晚上了,他转过头来看了看已经睡熟了的兄弟们。心中想:就睡一会儿,没事吧。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回复自己:对,没事,不就是睡一会儿嘛,这荒郊野岭能出什么大事。   只是等他再一次睁开眼睛时,连惊呼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抹了脖子。   等到宁舒窈发觉自己手上捆着的绳子松了松时,她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见了裴少辛。   裴少辛领着侍卫们,来了。   他搂紧了宁舒窈的肩膀,他开了口,声音极轻,贴着她的耳朵只有宁舒窈一个人才听得见,他说:“阿窈别怕,有我在。”   宁舒窈干愣着,什么话都没说,却直愣愣的点了头。   裴少辛来了,她心心念念的表哥跋涉长途,来救她了。   “嘎吱”,不知是谁踩到了枯枝,本在睡梦中的贼人们瞬间惊醒,贼人抽刀而出,站了起来对着裴少辛一干人等:“你们是谁!”   等到他借着月光看见了裴少辛怀里的宁舒窈,冷哼了一声:“原来是情郎啊。”   宁舒窈脸上有些忽青忽白,这是在气愤于贼人的唐突。   而裴少辛面色却淡淡的,他抬了眸子看向贼人:“便是你将她掳走的?”   贼人点头笑道:“是又如何?”他提着刀一步一步上前:“你这些个人,我一人便能应付得了。若是想来救自己的小情人,那边做好把命留下的准备。”   他猛地冲了上前,对着裴少辛便是一砍。   裴少辛虽然带了一个宁舒窈,却因为极好的轻功而轻松的躲避了他这一击。   他没管贼人,低下头来温柔的问着自己怀里的人:“没事吧?”   宁舒窈犹豫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你仔细点,别叫他们钻了空子。”   他们这般旁若无人的亲昵惹恼了贼人,他眯起眸子来,显得本就小的眼睛更为纤长。   “兄弟们,都给我上。”   而裴少辛身后训练有素的侍卫们也往前冲了。   裴少辛捂着宁舒窈的眼睛:“阿窈莫要看,担心夜里睡不着觉。”   宁舒窈的手指紧紧扣着裴少辛的衣裳,闻着裴少辛身上的檀香味,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里,这个认知叫她不由的战栗了起来,裴少辛宽厚的臂膀仿佛是一片新天地。   周围的喧嚣,血腥,痛呼,钢铁碰撞的声音都被一道墙给隔绝了,这是裴少辛为她筑的屏障。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声响渐渐小了,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而裴少辛微微喘着粗气将脑袋搁在宁舒窈的肩膀上,他吐出的气尽数喷在了她的耳朵上,有些痒痒的,却也让她的耳尖变得绯红。   宁舒窈终于忍不住了,缩了缩脑袋轻声说了声:“痒...”   裴少辛身子一僵,手慢慢拿开了,头往后边靠了靠,却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这样可好一些了?”   宁舒窈浑身有些别扭,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睁开眼睛,便看见面前地上的枯枝都染上了血红色,她往后边一退,便踩着了一个软软的的东西。   她低下头来一看,顿时脸色煞白。   这是一个死人。   裴少辛见状,再度捂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捂着自己正在出血的小腹,带着她往远处没有血腥味的地方走。   等看到方才同他说话的哪个贼首,他垂着眸子小声说了句:“不是小情人,是心上人。” 第23章 上药   宁舒窈抬了头,便撞进裴少辛的眸子里。她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嘴里喃喃着:“表哥...”   霎时,她又垂下了眸子。   她嗅到了血腥味,从裴少辛身上传来的。   宁舒窈猛地看向那血腥味的来源,借着月光,看见了裴少辛身上的伤口。她瞳孔一缩,急忙开口问道:“表哥,你怎么了?”   裴少辛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不想叫宁舒窈担心他,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大碍。”他偏过头来反倒是关心起宁舒窈来了:“阿窈手脚被捆了这么久,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只是月光没照到,他因为大幅度的呼气而起伏的胸膛,和疼痛而导致的汗珠。   宁舒窈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不放心裴少辛:“表哥你身上血腥味极重,要不然找一块干净些的地方,阿窈给你包扎吧。”   她垂了垂眸子,把乱如麻的思绪压下。   可是,今世为何如此多的事情与她记忆中的不一样。前有柳家人的事,后有花灯节被掳。这一桩桩一件件从未在她记忆力出现过。   宁舒窈敲了敲脑袋,抬头却看见裴少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有些愣神,开了口:“表哥,怎么了?”   裴少辛轻声一笑,摇了摇头:“无事。”他扫了一眼周围:“阿窈还是等回京兆,再帮孤包扎伤口吧。”   “可是...”宁舒窈有些踌躇:“可是这儿离京兆已经有些距离了,况且若是回京兆,定是要让御医来给表哥医治的。”   裴少辛看着她,向来冷冽的眉眼中带了些缠绵:“无事,孤只要你。”   宁舒窈瞪圆了眼:“啊?”   裴少辛见状,便不紧不慢的补了后半句话:“只要你替孤包扎。”   宁舒窈轻声咳嗽了两声,她是被呛着了。   她抬了头,看着裴少辛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不会啊...”   裴少辛伸出没有沾上血的那一只手,摸了摸她脑袋:“没事,孤来教你。”   宁舒窈有些犹豫,心里嘟囔着:自己会还叫我做什么啊。   不过她看了眼裴少辛,便屁颠屁颠的点了点头:“好啊。”   她手腕有些酸疼,许是细嫩的皮肤被磨破皮了,不过她还是扶着裴少辛,虽说裴少辛的伤势并不重,可毕竟着实是受伤了,她也极为心疼。   宁舒窈走了上去,扶着裴少辛:“表哥若是不舒坦,那便慢些走吧,免得扯着伤口疼。”   裴少辛刚想摇头,可是想到什么似的,看着她却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表妹了。”   若是他身边侍从见了,怕是得暗叹自家主子竟将计谋用在这上边。   他哪里是真的想叫宁舒窈扶着他走,分明就是想亲近亲近她罢了。   而宁舒窈却懵懵懂懂的,以为自家太子表哥着实是身子不舒服,才会答应她这般的要求。   裴少辛感受到自己的衣裳触碰到了宁舒窈微颤着的指尖,鼻子里一直钻进一种女儿香,这是宁舒窈身上的香气,纵使在荒郊野岭接近一夜了,还未散去。   他垂着眸子,低头看了看宁舒窈毛茸茸的小脑袋,她头发有些散乱,簪子也不知去向,可是在裴少辛眼里,这样也是独特的美。   宁舒窈将目光投到了远处,京兆今夜灯火通明,而周围却荒草丛生,鲜少有人来访。   她又抬了抬头,月光照在裴少辛侧脸上,鼻梁因阴影和光亮的交叠,显得更为高挺。   宁舒窈看了看,梨涡轻陷,低下头来睫毛都在发颤。   这是她的心上人啊,两辈子的心上人。   月光打在路上,宁舒窈脚步一轻一重的,扶着裴少辛慢慢的走。   身后虽有侍卫跟着,可却无人打搅他们二人。   在这荒芜之地,竟也走出些天长地久的感觉。   到了京兆,城门大开。   往日里这是不合规矩的,可今日裴少辛为了营救宁舒窈,便差人打开了城门,带了一队人马出了城。   宁舒窈看着打开的城门,嘴里不由有些发涩。   裴少辛为她破的例已经太多了,前世如此,今世亦是如此。   她扯了扯裴少辛的衣裳,轻声说道:“表哥,如今已经夜深了,也不好再将郎中唤醒了,不若直接去宁府吧。”   一提到宁府,宁舒窈突然瞪圆了眼,手上攥紧裴少辛的衣裳:“表哥,阿姐她可有事?今日我是同她一道出来的,我...”   裴少辛拍了拍宁舒窈的手背,她肌肤滑腻腻的,有些叫人爱不释手,裴少辛的指腹摩擦了下,却怕唐突了佳人,有些意犹未尽的缩回了手。   他轻咳了一声:“如殷她没什么大碍,只是吓着了罢了。”   说罢,裴少辛皱了皱眉头看着宁舒窈,将她手牵起,看了看有些通红的手腕:“倒是你,得叫郎中来给你敷些药才是。”   宁舒窈只觉得手上温热十分,有些烫的灼人。   她轻声咳嗽了两声,撇过眼来:“那个什么,阿窈晓得了,不过如今还是表哥的伤势比较重才是。”   于是,一行人等便又来到了宁府,平日里宁府从未有彻夜通明的时候,当然,这是除了喜宴之时。   而今日众人却兵荒马乱的,毕竟自家三小姐被贼人劫走了,大小姐虽身子没什么大碍,却因着前些日子大病一场元气还未恢复又糟了这种事。   已经昏迷好几个时辰了。   听侍奉的人说啊,大小姐一直在念着三小姐呢。   对了。还有那个柳家的小姐,啧啧啧,不知哪里招惹了贼人,竟然落得个被剑抹了脖子的下场。   还未就寝的侍从们听到这个消息不由一阵唏嘘,感慨人自有命啊,费尽心思得到的东西,若是不属于自己的,终究会以另一种形式归还回去。   等到裴少辛带着宁舒窈回了宁府后,许姝眼底衔着的泪终于落下了,而她提了一个晚上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她哽咽着走上前去,拥紧了宁舒窈:“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为娘担心死了。”   宁舒窈虽经历两世,可终究从来没独自经历过这种事,如今回了家,方才所有的胆怯又涌上了心头,她也抽噎着:“娘亲...”   宁父在旁边看着母女两,偷偷地擦了擦眼角,看见矗在一旁的裴少辛,急忙将他迎了进去:“今日多亏了太子,否则,否则臣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裴少辛微微颔首,目光从宁舒窈身上移了过来:“不必如此,阿窈从小与我一同长大,这是应该的。”   宁父叹了一口气:“阿窈有您这样的兄长,果真是她的荣幸。”   裴少辛听到这话,面色一凝,也不知晓该如何回宁父这一句话,愣了许久,只好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嗯。”   而宁父却意犹未尽似的:“虽说阿窈有个嫡亲的兄长,可他常年在外,不如您这个当表兄的。”他摸了摸自己莫须有的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怕是阿窈也极其敬重您这个兄长的。”   裴少辛脸色再度凝固,这回他连话都说不出了,只觉得脑袋瓜子隐隐作痛。   而宁舒窈哭够了,自然是忧心裴少辛的伤势,急忙遣了侍女将药和纱布拿来:“快些去,千万莫要耽搁了。”   采绿本就惭愧自己今日闹肚子没跟着宁舒窈,叫她遭受了这样一份罪,如今自是巴不得揽下所有的事,忙前忙后的走个不停。   她心细,还瞧见了宁舒窈手腕上的淤青,顺带将活血化瘀的药酒拿了过来。   裴少辛还眼巴巴的等着宁舒窈亲自给他敷药呢,便三两句就将一干人等以各种理由挥退了。   众人虽奇怪于裴少辛的举动,不过经过今天一事,裴少辛早在他们心中被封了神,如今自然是对他唯命是从的。   宁舒窈将裴少辛带回闺房内,看着闺房中熟悉的摆设不由红了脸,她三两步走上前去将自己床帘拉下,遮住了里边的抱枕。   等看到裴少辛的目光投过来时,她又讪讪一笑:“表哥,坐吧。”   裴少辛也不拆穿她,点了点头便坐在了软榻上。   整个房间都散发着女子的清香,裴少辛有些恍惚,却还是中规中矩的等着宁舒窈给他上药。   裴少辛的伤口在小腹上,不深,只浅浅的划了一刀。可看起来却有些狰狞,血一直在流,这一路上都是裴少辛自己死死的摁住了才不至于让他直接倒地不起。   而宁舒窈忍者羞涩掀开他的衣裳时,眼泪都差点滴落了,她抬头看着裴少辛,泪眼婆娑:“表哥,我会轻点的。”   只是等她上药的时候,裴少辛却咬紧牙关不叫自己发出声来,就算泄了一丝痛呼,也会顷刻间将它吞入腹中。   众人皆不知,大魏的太子爷运筹帷幄,风光霁月,却是一个极怕疼的男子。   而宁舒窈却知晓,前世她化作魂魄在裴少辛身边游荡的时候,亲眼见过这个向来铁骨铮铮的男子,因为用膳之时一不留神咬到自己舌头,而险些疼哭了的场景。   如今宁舒窈看着强忍着,不想在自己面前露怯的裴少辛,淡淡的开了口:“表哥若是疼便哭出来吧,阿窈不会同旁人说的。”   裴少辛一愣,正巧在宁舒窈微微扯紧纱布时,他还是松了口。   男子从喉咙口出来的闷哼声,不由让宁舒窈都红了脸。   她抬头看向他,轻声说道:“表哥,好了。” 第24章 罗盘   裴少辛轻声咳嗽了一声,打算缓解方才的尴尬,只是他看着自己那个向来温柔可爱的小表妹,露出晦暗莫测的神情时,裴少辛却觉得背后一凉,有种被看光了的恐惧感。   他等了半晌,干巴巴的说了一句:“阿窈,你的伤...”   宁舒窈摆了摆手,有些不甚在意:“我这只是皮外伤,涂两天药便好了,只是表哥的伤比我的重许多,可得要每天换药啊。”   裴少辛表情一僵:“这...每天就不必了吧。”   他这也是皮外伤啊...不过裴少辛看着宁舒窈的脸,还是没将这句话说出来。   无论如何,在心上人面前总要留点面子给自己。   宁舒窈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这如何能行。”   她盯着裴少辛看了许久,恍然大悟:“若是表哥下不去手,那便阿窈日日去东宫给表哥上药吧。”   有这等好事?   裴少辛故作矜持的咳嗽了声,点了点头:“那也好,孤觉得表妹的手艺比宫里御医的还强上一些。”   宁舒窈移过了眼神,想到刚才裴少辛的闷哼声不由的有些心虚。   不过能日日去东宫见到裴少辛,她也是愿意的,宁舒窈扬起芙蓉面来,笑着同裴少辛点了点头。   裴少辛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顿时感觉自己有些痛苦并快乐着,   天慢慢有些亮堂了,宁舒窈打了一个小呵欠,眼底藏了些水雾。   这一天的事,着实是太多了。如今回了自己府里,一下子便把方才的压力全部卸下了。宁舒窈揉了揉眼睛,看着裴少辛:“表哥今日不若就在宁府里睡下吧?”   裴少辛却摇了摇头:“这个时辰宫门已经开了,孤还是回东宫吧。”   况且,因着昨日的事,他定是要同自己父皇解释一番的。   宁舒窈想了想便点头:“那表哥一定得记得忌口,辛辣之物便是一点也沾不得。”   裴少辛颔首,伸出手来揉了揉她脑袋:“孤晓得的,多谢阿窈了。”   在女子闺房里呆久了着实不妥,裴少辛收拾好了衣裳后便往外走了。   宁舒窈叫住了他:“表哥。”   裴少辛转过头来,有些疑惑:“怎么了?”   宁舒窈走上前去,将自己先前绣好的荷包尽数给了他,她垂着脑袋,声音轻轻地:“谢谢。”   裴少辛轻轻一笑,接过荷包,取出其中一个系在了腰间:“阿窈,用心了。”   宁舒窈定眼一看,发现裴少辛随意抽出来佩戴着的竟是她第一个做的,花纹款式同前世她赠与裴少辛的一模一样。   她见状有些沉默,难不成,命中的轨迹还是不能改不成?   只是,今世却凭空多出了许多事情,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叫她有些措不及防,就仿佛命运正在调拨着什么似的。   哪里有了误差,便在另一处进行更改。   这个认知,让宁舒窈不由战栗。   她抬头看向裴少辛,她改变了那桩本来对他名誉有损的事情,可这样一来,裴少辛又会要经历什么...   裴少辛见她低着头半晌没说话,还以为她是被困意折磨的。   “阿窈,不必送孤了,回去睡吧。”   宁舒窈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抽身了出来,她有些愣愣的看着裴少辛,小声说道:“那表哥,你定要照顾好自己。”   这一句话有些没头没尾,裴少辛最初有些疑惑,却以为是今日的事叫她吓着了,他笑着对宁舒窈颔了首:“表妹放心,孤自会照看好自己的。”   送走裴少辛之后,宁舒窈有些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闺房中,采绿极有眼力见,在她回来的消息传来后便叫婆子烧着热水,若是水凉了就继续烧着,直到现在。   她叫了婆子将水打了上来,服侍着宁舒窈。   等到宁舒窈把自己身体泡在温热的水里时,她不由发出了一声叹喟:“呼,真舒服啊。”   而采绿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替她按摩头部,等到宁舒窈快睡着时,采绿又轻轻将她唤醒了:“小姐,莫要在水里睡着了,担心着凉。”   宁舒窈睁开眼睛,有些睡眼朦胧的,她还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嘟囔了一句:“少辛...”   等眼中迷雾散去,她眨了眨带了水光的眼睛,看向采绿。   采绿虽有些错愕,却还是默默地消化了这个消息——   她家小姐,喜欢上了与她从小长到大的太子爷。   采绿垂着眸子,继续复述了方才的话:“小姐起来吧,在水里睡容易着凉。”   宁舒窈揉了揉额头,点了点头,她看向自己的手,看起来已经被采绿上过药了。   她抬头看向采绿:“今日辛苦你了。”   采绿眼眶顿时有些酸涩,她摇了摇头:“奴婢不辛苦,只是苦了小姐...”采绿抬起头来,目光里带着果决:“以后小姐去哪里,采绿都会跟在身后的。绝对不会再让小姐陷入如此困境之中了。”   宁舒窈摇了摇头,戳了一下她脑袋:“小傻瓜。”她打趣着:“日后不要嫁人了?”   采绿急忙摇头:“采绿要日日夜夜侍奉在小姐身边,一辈子,直到小姐不要采绿了。”   宁舒窈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若我日后嫁出去了,定会将你的奴籍给销了的。叫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有我宁家做后盾,没人敢拿你怎么办。”   采绿有些不依:“小姐...”   宁舒窈起身,从水里踏了出来,曼妙的身姿叫采绿一下便止住了嘴里的话,她霎时脸色通红,喃喃道:“小姐这身段愈发好了。”   宁舒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打了一个小呵欠:“你也去睡吧,守了一个晚上,眼睛里全是红的。”   “可是...”   宁舒窈难得强硬了一回,她面板着,对采绿开了口:“我是不是你小姐了,是的话便听我的。”   采绿瘪了瘪嘴,只好听从自己小姐的话,她松了口气开了口:“那奴婢也得服侍完小姐再去睡,要不然奴婢便是寝食难安了。”   宁舒窈有些无奈,却只得妥协:“好好好,我睡,你也睡。”   “若是你自己有哪里不利索,又如何来照顾我呢。”   采绿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等到宁舒窈一身轻松上床之后,采绿便将她的床帘拉上,缝隙处压的结结实实。不叫一缕阳光透进去,免得让她在美梦中被阳光惊醒。   宁舒窈闷在略带香味的被窝里,慢慢阖上了眼睛进入梦乡中。   一夜无梦,便是一夜好梦。   夜里,宁舒窈醒来之时,便见到面带憔悴的宁如殷在她床边打着盹儿。   她打了一个小呵欠掀开了被子:“阿姐你怎么来了?”   刚说完这话,宁舒窈的肚子又呼噜叫了一声。   她已经一天未进食了,这便是大罗神仙也遭不住的。   宁如殷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到宁舒窈时却亮了,对她上下摸索:“阿窈没事吧?是姐姐不好,没护住你。”   她听见宁舒窈肚子的呼噜声,摇了摇头一笑,这一笑好歹给她面上添了些血色。   宁舒窈摇了摇头:“无碍,阿姐莫要自责了,分明是那个柳如烟的过错。”她把手往背后缩了缩,不想让自己的阿姐替自己担忧。   提到了柳如烟,她便开口问道:“那人如今在何处?”   宁如殷眼神一顿,她怕吓着宁舒窈便轻轻说到:“柳如烟毙了。”   “毙了?”宁舒窈皱了皱眉头:“怎么会?她不是供出咱们了吗?”   宁如殷摇了摇头:“具体细节我也不知晓,只是我最后看到的一幕,是柳如烟朝我走来,以后我就……”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到:“那时她看着极好,可等我醒来后,别人就同我说,柳如烟的尸体就在我的身旁。”   宁舒窈顿时背后一凉,她张了张嘴却没说话,等了半晌,她才开了口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被抹了脖子,死相听说极为凄惨。”宁如殷叹了口气,有些唏嘘。   为了自己出卖她们的人不知缘由的死了,可她们却还在好好存活于世。纵使受了些伤也只是皮肉伤。   宁如殷双手合十,虔诚的向外边微微鞠了一躬,嘴里念着:“阿弥陀佛”。   宁家信佛,小一辈也是如此,宁舒窈前世却不太信这些,可等她重生回来之后,宁舒窈却信了因果报应。   她从未做过恶事,反而常常施善,这重生的机会,仿佛就是给她的馈赠吧。   虽然宁舒窈她不知道这一世是否凶险,纵使眼前的迷雾让她看不清方向。   这个世界,仿佛被罗盘调转了一番,所有的事情看似未归于原位,却敏敏之中早就有了注定。   于是,宁舒窈也同宁如殷一般双手合十,白如玉的小脸上也带了少见的沉稳,   “阿弥陀佛”,愿我宁家能躲过此劫难,愿少辛不必蹉跎数年,愿她与身边的人皆能有个美满结局。   宁舒窈微阖着眼睛,在心中许下最诚挚的愿望。   无关爱情,无关风月,只期盼她心尖尖上的人,能幸福美满度过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睡觉!如果有虫大家可以帮我捉一下嘛! 第25章 挚爱   老太太从宁如殷口中知晓了她向来宠爱的柳如烟的所作所为,垂着头半晌没吱声。   这个高傲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第一回 意识到,她好像做错了什么。   她张开嘴,嗫嚅了几下,才说道:“苦了你了,如殷。”   迟来的道歉,比草都轻贱。   宁如殷垂着眸子,面上神情淡淡的,丝毫没有老太太臆想中感激涕零地模样。   她开了口:“如殷,习惯了。”   “习惯了”这三个字像是重重的一拳,打在了老太太的心头上,她沉默的看着宁如殷,终究是懂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便能抵消的,何况,她这一句,这也不能算是道歉。   老太太拄着拐杖,挥退了想要搀扶她的下人,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她背部有些佝偻,一看便是年纪大了,身子不利索。   宁如殷看着她的的背影,有些五味俱全,可却依旧不想将这些年的事一笔带过。   她可以选择宽容大度,以德报怨,却也可以选择将这件事藏在心中,选择不原谅。   等到宁舒窈知道这事时,便悄悄地给宁如殷竖了一个大拇指。   宁如殷有些无奈,拍了拍她的手:“你今日可去东宫看望了表哥?”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怎么忘记这茬了。”   她急匆匆的洗漱梳妆,而宁如殷则环着手臂看着她忙里忙外的。   虽然宁舒窈自己不说,可每次提到裴少辛之时她眼底的光都亮了。   宁如殷想,若阿窈的夫婿是从小与她们一同长大的太子表哥也未尝不可。   他面上虽冷,可对待周围人却是极好的。   从小到大,若是出了远门定会给宁舒窈与宁如殷准备些精致的小礼物。   况且裴少辛身份尊贵,若是阿窈嫁去了便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娘娘了。   宁如殷掂量了下,觉得宁舒窈若是嫁给了裴少辛,必定是上选。   而宁舒窈精挑细选,也选好了今日去东宫的打扮。   虽说她每天都去东宫替裴少辛换药,可这衣裳首饰却天天不带重样的。   而许姝也乐得替她购置首饰衣裳,一箱一箱的往宁舒窈房里送,宁舒窈的库房里险些都放不下了。   今日她穿的鲜嫩,粉色襦裙,花纹绣得极为细致。头上的发饰簪子也用的浅色系,更是衬得她皮肤白皙。   宁如殷看着宁舒窈这身打扮,微微点了点头:“不错,太子表哥定会喜欢的。”   宁舒窈霎时红了脸,有些欲盖弥彰的:“阿姐,你这是在说什么呢...”   宁如殷拍了拍她肩膀:“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自会将他看作我的妹夫的。”   宁舒窈:“???”   宁舒窈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不着调的阿姐,便出了门。而宁如殷在里边笑得花枝招展,先前带着病气的面容上,现如今同桃花开放一般,光彩照人。   等到宁舒窈去往宫里的路上时,她看见有几个衣着褴褛的难民扑了上来。   其中一个,怀里抱着个孩子,骨瘦如柴,她伸出手来颤巍巍的扒拉着宁家的马车:“小姐,小姐救救我们...”   宁舒窈掀开帘子,看向那名妇人,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天灾之年,人皆是不易的。   她眉眼间带着些愁绪,转过身来开了口:“采绿,给她点银子吧。”   采绿颔首:“是,小姐。”她解开自己的荷包,从里边挑出来一块碎银子给她。   若是给多了,也是不必要的。就一块碎银子,正正好,若是缩衣减食,也够他们吃上大半个月了。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她这一给反而闹出事来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难民蜂拥而上,将宁舒窈的马车堵得死死的,往外望去,乌泱泱的一群人,叫宁舒窈都有些心慌。   她紧紧的攥住了采绿的衣袖,轻声说道:“方才是不是我做错了...”   这个场景好似印证了先前忠顺侯同她说的话,她的善心,好似伪善。于己于人,都是无益的。   采绿咽了口唾沫,她虽心中也害怕,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安慰宁舒窈:“小姐,别担心,咱们这里还有银两呢。”   只是一人给一块,肯定是不够的。   宁舒窈垂着眸子看向底下的人,开口说道:“我如今身上只有碎银子,若是直接给你们,得三五个人分的一块。”   “你们且先让我们出去,我用这些银子给你们买些包子和粥,填填肚子。”   “若是生了大病的,也可以报给我,我出钱请人医治你们。”   她确实是想帮助这些居无定所的流民,可若是他们态度强硬,她也绝对不会像个冤大头似的以德报怨。   而马车旁边围着的流民们沉默了一会,便四散开来了。   宁舒窈松了一口气,便唤了人按照她方才的指使去行事。   等到流民们都有热乎乎的肉包子时,宁舒窈才放长了远山眉,吐了一口浊气。她扶额对着身侧的采绿说道:“咱们走吧。”   马车一路安安稳稳的到了宫里,再也没出什么岔子了。   只是宁舒窈心里藏着事,支着脑袋有些无精打采的。   单单的救济只能维持他们一时的温饱,治标不治本;而治本之策,便是让江南流民不再是流民。最好的办法,便是开凿运河,引水北去。   只是,这着实是个大工程。   宁舒窈叹了一口气,将这些都抛掷脑后。   等到了宫里下了马车,拿出了腰牌递给了门外看守着的宫人。   宫人只轻飘飘的扫了一眼便还给了宁舒窈,将她迎了进去。   这宁家三小姐,如今宫里没有人不知道了,还有好一些人偷偷的在私底下说,这便是他们未来的太子妃呢。   宁舒窈接过了腰牌,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东宫。   殿内,裴少辛正在练字,见宁舒窈进来了便把墨笔往一旁搁了。   “你来了。”   宁舒窈走上前去:“表哥昨日晚膳可忌口了?莫要吃辛辣,莫要吃油腻,要不然这伤口又得疼了。”   裴少辛有些无奈的低头看了看宁舒窈,眸子里却尽是温柔。   “真是个小管家婆。”   宁舒窈皱了皱自己的小鼻子,嘟囔着:“表哥就会拿我开玩笑。”   裴少辛轻笑了一声:“行行行,不拿咱们阿窈开玩笑了还不成吗。”   宁舒窈这才扬了扬芙蓉面,算是应下。   如今二人的相处模式有些像定亲之后的小夫妻,这全都归功于上回宁舒窈被掳走的事了。   宁舒窈有些美滋滋的,反而觉得因祸得福。   京兆中关于宁舒窈被掳走的传闻,也早早被裴少辛手底下的人一一清扫了,只留下裴少辛英雄救美的传言。   倒是叫京兆百姓们更是夸赞裴少辛与宁舒窈天生一对。   而裴少辛虽未直接向宁舒窈吐露情愫,可他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任谁都会知晓,裴少辛对宁舒窈的喜欢。   裴少辛的偏爱明目张胆,也爱的热烈,与他清冷的面容极不相符。   可偏偏就是这般的碰撞,让叫裴少辛也沾了些人间烟火,不似往常一般高高在上生人勿近了。   宁舒窈熟练的给裴少辛上完药后,裴少辛还有些惋惜,如今的宁舒窈看见他小腹时竟然也能面不改色了。   曾几何时,她也是隔着屏风瞧见裴少辛沐浴,也会叫整个脸通红的小女孩呢。   裴少辛叹了口气,可等他抬起头来,看着宁舒窈温柔的目光时,心又软了。   无论宁舒窈变成怎样,她都是他心中挚爱,无法改变。   等到宁舒窈抬了头,撞进裴少辛深邃的瞳孔里时,方才见者裴少辛小腹都面不改色的她,霎时整个脸的红透了。   她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表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裴少辛轻轻一笑,开口夸她:“今天阿窈可真好看。”   宁舒窈这一下,脸就更红了,她装作无事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和头上的发簪:“表哥喜欢这样的打扮?”   裴少辛:“只要是阿窈,怎样的都喜欢。”   宁舒窈抿了抿嘴,未曾说话,可眼底的光亮都要闪出来了似的。   等到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外边有宫人进来了。   裴少辛背过身去,扣好自己的衣裳,声音清冷:“何事?”   宫人朝着裴少辛和宁舒窈都行了礼后才说道:“皇后娘娘想要见殿下您和宁三小姐。”   “母后要见孤和阿窈?”裴少辛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   可毕竟是皇后娘娘下的命令,裴少辛还是颔了首,“你跟母后说一声,一会儿孤和阿窈一道去。”   宫人躬身应道:“是”,便往凤仪宫去了。   而宁舒窈虽有些疑惑皇后娘娘为何今日要召见自己,可却还是没想太多,便像裴少辛的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等到裴少辛收拾好了之后,他们二人便一同赶到了凤仪宫。 第26章 江南   出乎意外的是,凤仪宫除了皇后还有一个人。   裴舜。   宁舒窈掩饰住了眼底的惊讶,恭恭敬敬的朝着他们二人行了礼:“臣女给陛下请安,给娘娘请安。”   裴少辛也朝上头的帝后二人:“父皇,母后。”   皇后看向裴舜,裴舜点了点头允他们起来:“不必多礼。”   他在宁舒窈身上顿了顿,便往裴少辛看去:“太子,你随朕来。”   裴少辛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在抬头之前舒展了开来。   他应道:“是。”   等到裴舜与裴少辛走后,这宫殿中除了宫人便只剩下皇后与宁舒窈二人了。   皇后向她招了招手:“孩子,过来。”   宁舒窈提着裙子走了上去:“娘娘,可是有事要吩咐?”   皇后没说话,只默默地将宫人挥退了下去。她面上半喜半忧的:“本宫知晓你与少辛如今已经情投意合了,陛下之前是不愿叫宁家的姑娘成为太子妃的,只是他今日却改了口。”   皇后嗫嚅了一番还是开口说道:“他让少辛去江南。”   宁舒窈猛地一抬头:“江南?!”   江南水患如今还未得到控制,百姓们都是从江南去往其他郡县。   陛下钦点派人治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只是为何让裴少辛,这个一国太子去?   宁舒窈有些不解:“为何要表哥去?”   皇后叹了口气:“如今江南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甚至还有一些宵小之辈意图生事。”她放长了远山眉,继续说道:“而少辛是太子,身份地位仅在陛下之下。若是他去,单单是太子的身份便能安民心。”   宁舒窈愣了一会:“可是...”   皇后知晓她要说些什么,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可是江南如今危险,况且还有山贼逃兵之类的人物,少辛此行风险不小。”   她抬了头,看向宁舒窈:“上回那些掳走你的,便是江南来的劫匪,他们这一路上烧杀抢掠,作恶多端,还险些把你给害了...”   宁舒窈低下头来沉默了许久,心口有些泛疼,这是替裴少辛感到担忧,她抬头看了皇后:“那表哥他可否能拒绝。”   皇后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他若是不愿去,陛下也会体恤他。”   她扫了一眼宁舒窈,吐了一口浊气:“可是,陛下给的让步,就是允许他娶你。”   “你说,他会不会同意。”   会的。   宁舒窈晓得裴少辛对她的感情,只是越知道,却越心疼他。   无论江南一行出不出事,至少在途中总会吃好些苦的。   江南如今被水淹了,便是没有人算计他,那些杂七杂八的小病都是好些人受不住的。   宁舒窈抿了抿嘴,到了如今,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劝裴少辛放弃娶她,不去江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入v了,感谢大家的支持QAQ,鞠躬!   求预收呀《穿成异域公主后我去和亲啦》   【女主版】   一不小心,狄旎穿越了,穿成了和她同名同姓,却爹不疼娘早逝的北狄公主狄旎身上。   于是,21世纪新青年被迫面对着满是腥味的羊奶,干巴巴的馍馍和满天风尘。   狄旎:嘤……   直到有一天,没见过几次面的父王指名道姓派她去汉族和亲。   狄旎:!!!   -   【男主版】   当北狄之地送来公主和亲之时。   颜控帝哥:呵,蛮夷之地女子,必是粗鄙至极!   后来,当帝哥见到肤白貌美,身段玲珑的狄旎。   帝哥:真香。   貌美穿越女vs颜控狗皇帝   本文又名   《别人和亲哭唧唧,我去和亲笑嘻嘻》   《穿成落后蛮夷公主后,我靠地域优势养成了肤如凝脂,前凸后翘》   《狗皇帝今天追到妻了吗》   #女主玛丽苏,最大的金手指就是全文最美#   【文案写于2020.07.22】   【食用指南】   1.预计今年年末或明年开。   2.双c,男主把后宫当姐妹处(bushi.)   3.一见钟情狗血戏码,男主的毕生志向是娶到最美的老婆,女主让他如愿以偿。 第27章 死讯   而裴少辛那儿, 他听着皇上给自己开的条件,不由低下头来扯出笑来。   他这个儿子,在裴舜的心里, 也就是个工具罢了。   巩固朝堂,巩固江山的工具,随时可以推出去挡箭的工具。   若是他去了江南, 治水未成,天下人骂的是他。   若是他不去江南,可裴舜再派哪个大臣去, 都不会有裴少辛去这般合适。   古来的圣贤君王,都是下罪己诏的, 而裴舜心有取代尧舜之意, 却无实干之能, 便是一个水患也闹的他脑壳疼。巴不得现在就交给裴少辛。   毕竟他所有的才能,都困在朝堂这一亩三分地上, 用来权衡和勾心斗角了。   裴少辛再度抬头之时,他说道:“儿臣愿代父皇去往江南治水。”   毕竟能风风光光的将宁舒窈迎娶进东宫, 成为他的女人,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裴舜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他起身走到裴少辛跟前, 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是朕的好儿子。”   他轻声咳嗽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朕赐婚的旨意...”   裴少辛沉默了一会,还是说道:“那便等儿臣成功治水归来之后, 父皇再公告天下吧。”   裴舜颔了首,可心底却对自己这个几近全才的儿子产生了一丝不屑。   帝王之家,哪里有情谊可言。   便是他裴舜,也在登基为帝后, 斩杀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他抬头看了墙上挂着的宝剑,就是用的这把。   用这把宝剑,斩断了他最后的情丝,让他成为了至高无上的皇帝,没有任何软肋。   妃子也好,皇子也罢,都只是他消遣和用来挡刀的工具罢了。   不过他如今既然需要裴少辛出面,替他挡下百姓,朝廷对他的怀疑,责备。   裴舜自然也不会将这些显露在面上的。   他乐呵呵的同裴少辛说:“那这几日准备准备就出发吧,江南水患,如今可是刻不容缓的。”   裴少辛垂了眸子,隔着衣裳摸了摸自己的伤口。他开了口:“儿臣遵旨。”   既已无事,裴少辛得了裴舜应允后便往外走。   等快踏出门时,裴少辛却反过头来,他向裴舜作了揖:“谢父皇。”   谢裴舜让他如愿以偿。   裴少辛走出上书房,看向在不远处等着他的宁舒窈,微微一笑。   “等孤。”   等孤回来娶你。   宁舒窈听懂了裴少辛话里的意思,抬着头,眼底衔着泪:“我等你,平安回来。”   裴少辛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好。”   宁舒窈与裴少辛四目相对了许久,终究是裴少辛有些撑不住了,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孤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他眸子轻轻垂着,周身的气息让宁舒窈舒了口气,她嘟起嘴来,看着他:“一定一定要照看好自己。”   她看着裴少辛,眼神里带着光:“我相信,我的神,会将江南百姓们安置好,然后回来娶我。”   裴少辛笑了,面上的冰霜尽数融了,他笑着颔首:“我答应你,定会风风光光的,将我的阿窈迎进东宫的。”   ***   纵使裴少辛身上的伤口还没好的利落,可既然裴舜下了令,那便只得启程。   那日,宁舒窈远远地看着他骑着高大的骏马走出城门,而京兆所有送他出城的人,皆是带着惋惜和钦佩。   怎么堂堂的太子殿下,也要去那些难民来的地方。   京兆地贵却人口稠密,能在京兆安身立命的,都是家有小财的人家。自然是体会不到千里之外的江南,那里正在遭受着何等的创伤。   宁舒窈站在城门上望了他许久,从他南宫门出来时,到护城河,再到远处,放长视线才能看到的小村落。   他们一行人转了个弯,进了丛林里,便再也寻不见了。   宁舒窈捂着心口,心砰砰的跳动。   前世前往江南治水的,是五皇子裴卿,不是他。   可前世五皇子平安归来了,是不是今生,裴少辛也能平安归来。   她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希望她心心念念的情郎,可以平安归来。   ***   没有裴少辛在的京兆叫宁舒窈只感觉周围一片死寂。   她低着头,摆弄着裴少辛临行前赠与她的发簪。   一共七只,每只簪子都惊为天人,上边镶嵌着不同颜色的玉石,更是不知道雕刻师是如何在没有毁坏玉石的情况下,在里边雕刻了精美的花纹。   这些簪子若是放在市面上,怕是得叫京兆的王妃夫人们大打出手了。   宁舒窈虽也爱美,自是喜欢这些精致好看的首饰,只是想到赠与她的人,如今远在江南,连面都见不到,便只能叹一口气。   她拨弄着簪子底下缀着的碎玉石,嘟囔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已经隔了十几个秋了...”   只是等她盯着那个装着簪子的锦盒看时,发现那里有一处微微凸了出来。   她皱了皱眉头,戳了戳那凹凸的部分,竟发现里边藏了东西。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有些不想打开这个,手在上边搁了半晌,等了许久还是撬开了它,把里边的书信拿出。   “阿窈,见字如晤。   不知你瞧见这封信的时候,孤是生是死。   曾想与你共度的十余年,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再把你当作一个小妹妹来看待。   想看着向来娇里娇气的,却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硬撑着的无论伤心或是失意都露出笑来的小太阳,永永远远开开心心的。   可是不知何时,你却慢慢疏远孤了,这是第一次私藏给你带的小礼物。   那个粉红色玉石的簪子你瞧见了吧,孤那日远远瞧着,便极适合你。   若是配那日你来东宫寻孤,与孤一同到凤仪宫那身衣裳,倒是极为般配的。   不过孤的阿窈,无论如何都是美的。   此行艰险,好似远比孤想象中的要难上很多。   江南如今生灵涂炭,据暗卫来报,甚至还有偶感瘟疫之人。瘟疫之弊,人人皆知。孤这回若能平安回来,便是上天庇佑了。   若是运气差些...被老天爷收走了,你也不必太过于忧伤。   孤自私,卑鄙,恨不得将阿窈一辈子都囚在孤的怀里。   可若是孤护不住你了,你...你便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不必担心,封太子妃的圣旨孤让父皇收了起来,等到孤回来之后才会风风光光的娶你。若是孤回不来,也不会耽误了你的名声。   笔墨浅浅,道不尽孤的万般情谊。   阿窈,需珍重。   裴少辛,留。   ”   等到宁舒窈看完这封信时,她已经泪眼汪汪的了。   她喃喃着:“瘟疫...表哥...”   她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忘记洪水过后,江南极其容易爆发瘟疫啊...”   宁舒窈起了身:“书,书呢,我怎么记得书里有写如何应对和防范瘟疫...”   宁如殷推开门急匆匆的进来了,她面上带着慌张:“阿窈,你还杵在这做什么,出大事了!”   宁舒窈皱了皱眉头:“怎么了?”她手里还捏着裴少辛留下的信纸,心里一突。   她抬头看着宁如殷,想从她眼睛中探出一些什么来,却见宁如殷眸子里除了慌张失措外,还增了一分伤痛和惋惜。   宁舒窈如今也晓得这绝非小事,便也跟着她急忙出了门。   她们一路来到了宫中,平日里马车不准入皇宫,今日却破了例。   宁舒窈心中的忧虑越来越深,甚至不敢开口问宁如殷一句话。   等到了凤仪宫,宁舒窈见着上边,已经将眼睛哭肿了的皇后,她看着宁舒窈,眼底带了些复杂。   “孩子,这事不怪你,你也莫要自责难过了。”   宁舒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什么自责,又什么难过了。   她不由往最坏的方面想——   “可是,可是表哥出事了?”   一提到裴少辛,皇后便捂着脸暗暗的哭了,宁如殷扯了扯她的袖子,话里带了些哽咽:“阿窈,节哀...就算表哥他不在了,你也...你也得照看好自己啊。”   宁舒窈拉着她手指:“阿姐,你说清楚,表哥他到底怎么了!”   宁舒窈向来说话时轻声细语的,便是宁如殷也是第一次见着宁舒窈的声调如此之高,可也藏着一丝不宜察觉的颤抖。   宁如殷垂着眸子,道出了裴少辛的死讯。   “昨日午后,太子的马车被人袭击了,士兵们,死伤惨重,而太子表哥他...”宁如殷撇过脸来,不愿一会儿看到宁舒窈哀痛的面孔,她闭了眼睛咬着牙说道:“太子表哥他跌落山崖,不知去向。”   宁舒窈摇了摇头,有些不可置信:“不可能,古今数年有许多人跌落山崖却依旧存活的例子,表哥他不可能就这般轻易的去了。”   在上头的皇后娘娘睁开了眸子,话音已经十分沙哑了,她开口说道:“那是数百尺的山崖,跌落下去,必定是尸骨无存。”   她说完这话后,便猛地咳嗽了,等拿开帕子时,宁舒窈却清清楚楚的瞥见了帕子上的血迹。   她嗫嚅着:“娘娘...” 第28章 寻夫   从宫里回来的宁舒窈一言不发, 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便是采绿每天将膳食送进去,夜里也会是原封原样的退了回来。   宁舒窈手里捏着的信封已经皱极了, 上边有些墨迹还模糊了,是被宁舒窈滴下的泪珠晕染开来的。   她死死的闷着自己的头,拒绝用膳, 拒绝交流,日日夜夜都看着这封信,和那七只簪子。   而来她屋外叮嘱的人每天络绎不绝, 忠顺侯,侯夫人, 宁父, 许姝, 宁如殷;甚至还有长宜郡主和五皇子。   只是无论是谁,宁舒窈从未开门见过他们。   众人也无法, 只得日日眼巴巴地盯着拂月阁的门,期盼着这扇门什么时候能从里边打开。   关在房间的这三天, 宁舒窈每天都在问自己:这便是她重生的意义吗?看着护着她的人离他远去。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命运的轨迹在改变,却又无济于事。   宁舒窈垂着眸子,脑袋稳稳的响。   霎时, 宁舒窈想通了什么似的,猛地站了起来,只是已经几日未用膳了, 她刚立起来时有些头昏脑花的,若不是扶着旁边的桌案,便是会摔倒的。   可她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如今的宁舒窈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要去找裴少辛, 若是一日找不到便找一日,若是一辈子找不到,那便找一辈子。   宁舒窈抿着唇,拖着步子往门走去,她将门推开,恰是午夜时分,数颗明星高挂在漆黑的天空上,采绿在门口倚着睡觉,脑袋一栽一载的。   只是门“嘎吱”的响声把采绿给惊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向宁舒窈,顿时瞪圆了眼欣喜的唤着她:“小姐!您可终于出来了。”   宁舒窈瞧见采绿眼下的乌黑,带了愧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是我不好,叫你们一直担忧我。”   采绿盯着她看了许久,也不顾礼仪尊卑了,直接握紧了宁舒窈的手,采绿未在她跟前侍奉时,做多了粗活,如今宁舒窈碰着采绿的手指,也能感受到微微的薄茧。   裴少辛手上也有薄茧,她曾经触碰过,那是写字习武久了留下的。   想到裴少辛,宁舒窈便有又是一阵恍惚。   她的表哥武艺精绝,师出名门,怎么是这么容易便被逼下山崖的呢?   “小姐?”采绿见宁舒窈眼神落寂,也想到自家小姐又是在思念太子爷了。   她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本来郎才女貌极为般配,可谁曾想过,这才寥寥几日便天人两隔了。   只是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来,轻声细语的问她:“小姐,你可要洗漱洗漱?”   宁舒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又皱着鼻子移开了,“只是如今嬷嬷们都睡了,也不必打搅她们了。”   采绿笑嘻嘻的朝着她:“小姐,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热水,莫要担心,有采绿在,定会照看好你的。”   她扬着面看着宁舒窈,耐看的小脸上满是欣喜。她已经足足备了三日,原本以为还要多些时日的,没成想今日终于派上用场了。   宁舒窈有些诧异,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道:“辛苦了。”   只这一下采绿便红了眼眶,她看着宁舒窈小声说道:“小姐,前几日可真把奴婢给吓坏了。”   宁舒窈垂着眸子,心绪有些复杂,她照着采绿点了点头说道:“好,日后不会再让采绿这般难过了。”   “走吧,我同你一道去将水提过来。”   采绿急忙摇了摇头止住她:“小姐怎么能干这般的粗活呢,交给奴婢便好了。”   可宁舒窈却带着坚决:“听我的。”   这下采绿也无法了,只得带着宁舒窈往后边走。   她拍醒了正在打瞌睡的小侍,轻声说道:“将木桶给小姐房里送过去,我来打水。”   小侍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应下,还问了句:“那小姐可要吃些东西?”   只是等他睁开眼,却看见自家小姐就在前边不远,他站了起来有些欣喜地看着她:“小姐您终于没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了!”   他急忙跑到小厨房,端来一碗温热的粥,递给了她:“小姐已经几日未曾进食了,喝喝粥暖胃也是好的。”   宁舒窈接过,却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大半夜还把你叫醒了,是我没顾虑周全。”   小侍摇了摇头:“小姐这是在说什么呢,只要您好好的便好了。”他挠了挠自己的头:“那奴才就先把木桶给搬过去了?小姐好好洗漱一番,睡个好觉。”   他有些呆头呆脑的,却还是想让自家小姐舒坦一些,便将早就刷好的木桶再用热水过了一遍,抬到了宁舒窈的闺房里。   宁舒窈与采绿也没唤别人,在宁舒窈用完粥后,两个人走了两三趟,便将木桶里倒满了水。   而宁舒窈看着已经红了的掌心出了神。   而采绿瞧见了,便更为心疼:“小姐你日后莫要做这些粗活了,奴婢瞧着都心疼。”   宁舒窈朝她一笑:“不打紧。”   她褪了衣裳,将自己泡进水里,许是烧完了挺久,没有往常的烫人,却也是极其舒服的,她抬头看着渐起的氤氲,有些模糊了眼。   而采绿在她身后,轻轻地给她按摩着肩膀。   等到宁舒窈洗漱完前,采绿又收拾了下床褥,今日方晒过的褥子带了些太阳的味道,她将自己整个人都闷了进去,眼角有几滴泪滴下。   她太思念裴少辛了,只觉得这周围的一草一木,都与他有联系。   宁舒窈拱了拱被子,让自己不再多想。   明天她要进宫,求得皇后的同意,独自一人出京兆去寻裴少辛。   翌日天方亮,宁舒窈便醒了。她看着床幔上的花纹,长吐了口浊气。   “采绿。”   采绿听见宁舒窈唤她,揉着眼睛便推门走了进去:“小姐这是要起床吗?”   宁舒窈点了点头:“替我梳妆吧,今日我要去进宫见皇后娘娘。”   采绿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宁舒窈面带坚决,便只得顺着她的意思打来水,给她洗漱梳妆。   拂月阁终于开了门的消息一大清早便传遍了宁府上上下下,便是将自己关在小佛堂的老太太也转着手中的佛珠,暗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宁父与许姝二人在厅堂里踱着步子,时不时还唉声叹气了一下。   宁舒窈洗漱完用完膳后,便是见到这一番场景。   她自然晓得自己父母是为何这般的,皆是因为她。   宁舒窈垂着眸子朝着宁父与许姝福了福身:“女儿叫爹爹娘亲担心了。”   许姝走上前去,摸了摸宁舒窈的鬓角,看着她有些红肿的眼睛微微叹了口气:“阿窈,别再胡思乱想了,这场意外是谁都没想到的。”   宁舒窈嗫嚅了几下,终究没有说话,她等了好一会儿才同自己父母说道:“爹,娘...女儿想去寻太子表哥。”   许姝一愣,反问道:“什么?”   宁舒窈垂着眸子,一字一句的说:“女儿不相信他已经不在了,所以,女儿想试一试,试着去寻他。”   许姝嗫嚅了几下:“宁舒窈,你疯了。”   她不理解,自家的女儿为何紧抓着裴少辛不放,纵使他们二人情投意合,不过在她看来也只是数个月的事情。   她不知道裴少辛是否与自家女儿立过山盟海誓,只觉得,宁舒窈,太傻了。   可宁父却在一旁叹了口气,扶着许姝坐了下来:“孩子大了,别管她了。”   许姝有些恍惚:“可是...”   宁父捏了捏许姝的肩膀,走上前去看着宁舒窈,他沉声说道:“你想好了?”   宁舒窈点了点头,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的犹豫:“父亲,女儿想好了。”   前世的裴少辛念了她十余年,直到身死之时,都未曾忘记过她。   她也曾想过自己何德何能能够被裴少辛看上。可如今她却不纠结于这些了,她只想再见到裴少辛一会。   宁父捏了捏眉心,松了口:“既然你想去,那为父也不拦你。”   他把手放下,看着她:“只是有一点你要同意,不准一个人去,我会给你配几个侍卫,一个女人家独自在外总归会遇到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   许姝听到他这话轻声咳嗽了一下,轻飘飘的瞪了他一眼。   在女儿面前将这些腌臜话做什么。   只是宁父朝着许姝眨了眨眼睛,便继续同宁舒窈说道:“若是带了侍卫,那些人总会顾忌着一些的。”   宁父叹了口气:“阿窈啊,你母亲将你生下来,就是来向我们讨债的。”   他话虽这么说着,可是看向宁舒窈的目光里还是带着宠溺和怜爱的。   许姝上前牵过宁舒窈的手:“既然你父亲同意了,那我也不碍着你了。”她将宁舒窈带进了上房,交给她一个檀木盒子,里边打开有许多金银和银票,只是最为显眼的却是一块玉质的腰牌。   许姝单独拿出这个腰牌递给了宁舒窈,向她解释这腰牌的来历:“这是许家每代嫡系族人都有的腰牌。”她压低了声音同宁舒窈说:“它不仅能在任意一个许家的铺子取出银票来,还能调动铺子里里外外的所有人。”   “许家一个铺子少说也有三五十人,个个身强体壮,还有舞刀弄枪的行家。”许姝放长了远山眉。轻轻地说道:“这便是许家的底气,也是许家的立身之本啊。”   宁舒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从何说起,等了许久,她才接过许姝手里的东西,轻轻说了一句:“娘,谢谢你。” 第29章 出京   出了宁府, 宁舒窈便往宫里去了,这也是宁父与许姝的想法。   若是有皇后娘娘的照看,宁舒窈这一行也会顺畅许多的。   等到宁舒窈等的腿都有些酸痛时, 皇后终于派人唤了她进去。   她乘着往里边走的时候,动了动自己有些酸涩的小腿,长舒了一口气。   皇后对她有怨,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若不是宁舒窈,裴少辛也不会被裴舜发配去江南, 淌这浑水。   皇后有些无精打采的倚在美人榻上,低下头来看着手上的指蔻:“宁三小姐怎么来了。”   她语气淡淡的, 明摆着想让宁舒窈知难而退。   宁舒窈抿了抿嘴, 朝着她福了身:“给娘娘请安。”   她稍顿了顿便继续说道:“臣女想去寻太子表哥, 还请娘娘成全。”   皇后抬了眸子看她:“本宫若是不成全,宁小姐便不去了?”   宁舒窈急忙摇了摇头说道:“自然不是的。只是...”   皇后抢先一步说道:“不必这么麻烦了, 陛下和本宫早就派了人去寻,你一个大家闺秀, 还是得紧着自己的身份,若是以后因为这事碍着了婚嫁,便是本宫的不是了。”   宁舒窈抬头看着皇后的眼睛, 开口说道:“臣女愿以太子未过门妻子的身份,去寻太子表哥。”   皇后身形一愣,缓缓的正着身子, 看向宁舒窈:“你果真有这个想法?”   宁舒窈咬着牙同她说道:“臣女不敢欺瞒娘娘。”   皇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好。”她目光灼灼,看着宁舒窈的眼睛点了点头:“那本宫就公告天下,说是让你宁舒窈以太子遗孀之名,入寺为太子祈福。”   “这告示一出, 若少辛真遭遇不测了,你后半辈子便毁了。”   皇后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她虽因为裴少辛的事有些怪罪宁舒窈,可若是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宁舒窈沦为京兆之人口中的笑柄,她也是不大愿意的。   宁舒窈朝着上边行了一个大礼:“臣女,谢过娘娘。”   皇后身子一顿,还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人各有命,自然是你自己选的,那日后也后悔不了了。”   她长舒了口气:“路上记得照看好自己。”   宁舒窈眼底带了些欣喜,也知道皇后虽未完完全全的原谅她,却也不似之前一般对她抵触了。   她颔首应道:“臣女会照看好自己的,娘娘,莫要担心。”   皇后张了张嘴,把本来想呛她的话吞进了喉咙里。   她垂着眸子:“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宁舒窈,你没有再回头的机会了。”   宁舒窈起了身往外走,只是等到快踏出殿门之时,她转过头来笑着看着皇后:“臣女甘之如饴。”   说完,她便转过头去,踏出了殿门,她抬头看了眼天,艳阳高挂,映照着原本死气沉沉的宫里都带了些生气。   宁舒窈低头笑了,她的名字,在今生,终于能同裴少辛挂上钩了。   皇后看着宁舒窈渐行渐远的背影,悠悠叹了一口气:“痴人啊。”   只是她想了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等到皇后的旨意下达时,宁府当即便炸开了锅。   原本还对宁舒窈此行并不抗拒的宁父也皱着眉头说:“皇后怎么...”   他为臣子,不好妄自议论皇后,可叫他心尖尖上的女儿以太子遗孀的身份度过余生,便是再如何他都不愿的。   宁舒窈看出了宁父的心思,急忙说道:“父亲,这是我应允的。”   宁父看着宁舒窈,眸子里有些不可置信:“你这是在自毁前程啊!”   宁舒窈低下头来,嘴里泛着苦涩:“若是表哥不在了,我也未曾想过要嫁给他人。”   她抬了头,对着宁父与她那对极为相似的眼睛:“父亲,您便也应允我一回吧。”   宁父一愣,见着宁舒窈这幅模样也有些心疼,他张了张嘴:“可是...”   等了半晌后,他终究还是妥协了,朝着宁舒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便不做那个坏人了。”   宁舒窈扯开了一抹笑,看着宁父颇为真情实感的:“父亲,阿窈谢过您了。”   宁父上前,还是没有克制住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孤身一人在外,定要照看好自己。若是途径路过蜀州,也可去拜访一下你兄长。”   宁舒窈笑着点点头,应下:“好。”   等回到拂月阁时,宁舒窈瞧着宁如殷便是在里边等了她好一会儿了。   这回,她见着宁如殷反倒是低着头有些踌躇:“阿姐...”   宁如殷见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气都消了一大半:“你啊你...”   她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啊。”   宁舒窈扯着她的袖子,往两边摇了摇:“阿姐莫要生气嘛...”   宁如殷横了她一眼,倒是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可爱的紧。   宁舒窈直到自家阿姐是为了自己着想,便也笑嘻嘻的同她说:“我会照看好自己的,阿姐莫要担心。”   宁如殷撇过脸来,冷哼了一声:“谁担心你。”   只是她有些心不对口的:“若是许久未寻到太子表哥,你还是回来吧...一人孤身在外,总归是不如家中的。”   宁舒窈也没应下,只上前牵着宁如殷的手:“会想阿姐的。”   宁如殷也晓得宁舒窈的意思了,在心里暗骂了她一句,倔脾气。   只是抬头看她之时,眸子里也带了些泪光。   “你这个丫头,真叫人担心。”   她叹了一口气:“你既然不信,那自己去探探也是好的,只是,若太子表哥他真的...”   宁如殷还是没有把这话说了出来,便继续说道:“那你该如何是好。”   宁舒窈摇了摇头:“我也未曾想过,只是觉得,我若一日寻不到他,那便寻他一日;若一辈子都寻不到他,那便下辈子再来寻他。”   宁如殷有些无奈:“你平日里看着也极为聪颖,怎么如今一沾上表哥的事,就像失了智一般呢。”   她又戳了戳宁舒窈的额头:“我真不知该如何说你才好。”   宁舒窈笑嘻嘻的,也晓得宁如殷是刀子嘴豆腐心。   果不其然,宁如殷让侍女递来了一个大包袱:“里边全是配置好的草药,发热风寒防蚊虫之类的全部在里边。”   她拍了拍宁舒窈的手背:“若是找到表哥了,定要把他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宁舒窈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   宁舒窈这次出京,是打着“太子遗孀为太子祈福”的名号出去的。   她从忠顺候那儿得到了裴少辛行程的路线,便马不停蹄的往去江南的路上赶。   宁舒窈掀开帘子,往后边京兆的方向看了看。   站在城墙之上远眺着她的宁家人已经如米粒一般,看不太清了。   这是她第一回 出远门,还是孤身一人。若说没有一丝紧张害怕着实是不可能的。   可她每回一想到裴少辛时,便只余下满腔的爱意与心痛了。   无论如何,她都会寻到裴少辛的,   宁舒窈这般想着,眼睛微阖了起来,此行路途遥远,也得韬光养锐才是。   宁舒窈慢慢的入了梦,梦里一片漆黑,一个看不清脸的人正在痛苦的□□着,宁舒窈喃喃着:“表哥...”眼角有泪珠滑落。   “小姐,小姐醒醒,到驿站了。”采绿在一旁轻声的唤着她。   宁舒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果真有些湿润。   她声音有些哑:“现在到哪了?”她掀开帘子,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采绿回话道:“还未到江南,不过这已经是距江南极近的县城了。”   宁舒窈抚着额头:“你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采绿:“那小姐您呢?”   宁舒窈摇了摇头:“我没什么食欲,等到了驿站煮一碗粥给我就行了。”   采绿颔首,先一步下了马车,再扶着宁舒窈下马车。   驿站有些破烂,却胜在干净。采绿上前去要了一间上房和五间下房,还让店小二把侍从和宁舒窈的马车一道牵到了马圈里。   等到采绿收拾好了床铺时,宁舒窈反倒是因为睡久了没有多少睡意。   她问道采绿:“这儿距离表哥失踪的地方还有多远。”   宁舒窈用的是失踪,便是坚信裴少辛还在人世。   采绿一愣,垂着头说道:“不过几里。”   宁舒窈站了起来:“那便去吧。”   采绿抬头看着宁舒窈,带了些踌躇:“可是如今已经夜里了,小姐还是早些休息休息吧,明日还要进城呢。”   宁舒窈看向采绿:“你可是累了?”   采绿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奴婢方才在马车上也小憩了一会。”   她不累,却不想叫宁舒窈去触及令人伤心之景。   若是真陪同她去了那地,宁淑瑶这个晚上怕是都睡不安稳。   只是宁舒窈已经铁了心了,她想看看,那山崖到底有多高。   采绿拗不过她,只得应下。   不过临行前还是同她约法三章:“小姐,您若是去了,不管见着什么了,回来后一定要好好睡觉,不准想杂七杂八的东西。”   宁舒窈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她抬头看着采绿气鼓鼓的样子十分像藏着果子的小仓鼠,宁舒窈见状莫名有些发笑,口里应下:“好,我答应你。”   采绿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去楼下的下房。   忠顺候派下的十名侍卫轮流守在宁舒窈跟前,只是今日跑了许久的路,也有不少困倦了的。   于是采绿便只唤了两个休息够了的侍卫,陪着她与宁舒窈一道去那山崖处。 第30章 山崖   那是一处极为狭隘的官道, 一面靠山,另一面便是山崖了。   山上郁郁葱葱的,官道中间还有一条小道通往山顶。   小路上边脚步凌乱, 虽被雨水冲洗过,却还是略显凌乱。   宁舒窈打着灯,看着周围, 不由喉咙有些发紧。   “便是这儿吗?”   采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小姐,听他们说,就是这儿了。”   宁舒窈愣了许久, 才提了步子继续往前走。   她目光掠过草地,碎石, 巨树, 再把目光投向了那深不可测的山崖旁。   她走到了岸边, 采绿有些着急,伸出手来便想把她拉回去。   宁舒窈抬了手:“别担心, 我不会做这等傻事的。”   她伸出手里的灯,去往下边看。   漆黑的一片, 望不见底,倒是叫她的腿有些发软。   宁舒窈被走上前来的采绿搀扶着,半晌没说话。   等到她开口时, 声音有些发哑:“他掉进里边的时候,会不会很疼啊。”   采绿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一旁憨厚的侍卫点了点头:“许是疼的吧, 之前练武的时候,若是身上有磕磕绊绊的,也会疼好一会儿呢,何况是跌落山崖。”   采绿抬了头, 暗自瞪了一眼这个没眼力见的侍卫,转过头来安慰满脸忧愁的宁舒窈:“小姐,若是疼了才好呢,说明咱们太子爷还是存活于世的。”   宁舒窈抬了头有些恍惚:“真的吗,他真的还在吗...”   她如今实地见了,都有些不可置信,向来样样精通的裴少辛,这次会不会也能躲过一劫?   宁舒窈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她转过头来说:“既然已经看过了,便回去吧,明日过后便叫人去下面搜。”   “哪一个角落都不允许放过。”   采绿抿着唇点了点头:“好的小姐。”她扶着宁舒窈往里边走了些,等到离山崖岸边有三尺的距离了,才松了口气。   宁舒窈皱了皱眉头,她发现脚下好似踩到什么东西了,膈人的慌,等到她低下头来,用灯照亮了脚下的地方时,她张了张嘴,只有眼角的泪还在说着无声的话。   采绿随着她的目光往下边看,不由咂舌:“这,这不是小姐您绣的吗?”   虽然这荷包已经被泥土浸染过了,可这荷包外缀着的珠子是宁舒窈先前精挑细选的,采绿这才一眼便将它认出了。   宁舒窈自然是认出来了才如此失神的,她蹲下身子来将这个已经布满泥土的荷包捡起,不顾手上,衣裳上都沾了些泥点子。   等采绿看清了时,她还惊呼了句:“上边有血!”   只是她说完这话就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低着头不敢在吱声了。   宁舒窈面色难看极了,仿佛随时要晕倒一般。   采绿有些紧张地扶住她,轻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宁舒窈长吐了一口浊气,摇了摇头:“无事,咱们走吧。”   她面上神情淡淡的,低着头也看不清眸子里的情绪,唯有攥紧的手指昭示了她的不安。   等回了驿站,洗漱完后,宁舒窈也没将那荷包洗干净。只将上边的泥泞擦了七分,还余下几分,皆是在那片血渍周围。   她拿指腹摩擦了一下荷包周边的纹路,宁舒窈胸口有些发堵:“采绿,你说...”   采绿不愿听她再说这个,掩了面将头别了过去:“小姐,你早些歇息吧。”   宁舒窈张了张嘴,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她朝着采绿摆了摆手:“你去歇息吧,我也睡了。”   采绿点了点头,看了宁舒窈好些眼,确定她确实不会做什么傻事之后,才移了步子往外边走,替她吹了蜡烛后,轻轻地将门带上。   宁舒窈躺在床上,驿站的床板有些膈人,远不如忠顺候府拂月阁里边的软和。   她将眼神放空,双眼无神,不知自己神游到哪里去了,等再有意识的时候,宁舒窈看着白日里梦的人又入了她梦。   她悄悄地走上前去,拍了拍那人的肩,等他转过身来时,宁舒窈直接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喃喃着:“表哥...”   宁舒窈看着面前,浑身鲜血,目光放空的裴少辛有些哽咽:“表哥,你怎么了,你如今到底在哪里啊...”   裴少辛似乎看不见宁舒窈似的,直愣愣的往前走,嘴里一直念着:“疼。”   宁舒窈猛地惊醒,竟发现如今已经是白日里了,她摸上了自己的脸,果不其然,上边湿润润的,是她做梦之时哭了出来。   她微微阖着眸子,不敢再想方才梦中的场景。   “小姐,您醒了?”采绿打来热水,伺候她洗漱。   如今宁舒窈孤身一人在外,怕惹别人注意都是梳的妇人装,高耸的发髻更衬得她脸小了。   采绿叹了口气:“小姐,您若不多吃点东西,如何去寻太子殿下啊...”   宁舒窈这才想起纠正她的称呼:“记得日后在外边唤我夫人,唤表哥就...”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就唤老爷吧。”   采绿点了点头,朝着她打趣道:“旁人肯定会诧异,怎么会有如此娇俏的小妇人。”   若是往常,宁舒窈肯定会同她打闹起来,可如今她着实提不起力气了,只提了抹笑来,算是回了采绿的话。   采绿低下头来,掩住了眸子里的忧愁。   若是还寻不到太子殿下,小姐再这般下去该如何是好啊。   等到梳妆完用完膳后,宁舒窈便再次同侍卫们一道去寻裴少辛。   可一整天下来,不仅是一无所获;就算宁舒窈穿着底子极软的鞋子,还是磨出了三两个泡来。   采绿看着十分心疼,只是却拗不过宁舒窈这倔脾气。   她用灯芯过了一遍银针,将银针稳稳的拿着,轻轻一挑便将那泡给挑破了。   宁舒窈轻轻往后边缩了缩,着实是疼的。   只是她的指甲死死得扣住了手心,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采绿拧紧了眉心,手脚利索的给宁舒窈敷上药,再打了个结,尽量不让宁舒窈的伤口再次泛疼。   清凉的草药敷在了火辣辣的伤口上,舒服的让宁舒窈喟叹了一口气。   采绿试探的问了一句:“那小姐,您今日可还出去?”   宁舒窈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今日便叫他们带着人去寻吧,我这幅模样,也只是拖后腿的。”   采绿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她,却发现这却是事实。   她只得应下:“那小姐,奴婢便去同他们说了。”   宁舒窈强提起笑来,点了点头;等到采绿出门后,她面色便垮了下来,神色淡淡的,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   又是一日无果。   等到第三日,他们已经把周围都搜个遍了,没有发现裴少辛的踪迹,可万幸中的不幸便是,同样也没有发现裴少辛的尸身。   宁舒窈不知道该如何办,也只能在心中祈祷,裴少辛还安然存活于世。   ***   一个月的兜兜转转,宁舒窈已经将整个江南都走了个遍;她看见了路旁壮丁的尸体,看见了食不果腹瘦骨嶙峋的小娃娃,看见了大腹便便却面黄肌瘦的孕妇。   她见着了朝廷一波一波粮食的供给,也瞧见了壮硕的男子为了一己私欲抢了幼童的吃食。   她目睹了这世间的美好与黑暗,也探出了人性的底线。   若是原来的宁舒窈,定是会悲伤思秋,想着天下苍生。   可如今的宁舒窈,心里除了裴少辛,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听闻裴舜派了五皇子裴卿前来江南,宁舒窈有些恍惚。   前世也是他,命运的齿轮仿佛再次扭转过来,一切恢复了原来的样貌;除了裴少辛如今还下落不明。   裴卿到了江南后,第一件事便是遵从了皇后的指令,寻到了宁舒窈。   等到他见到宁舒窈的第一面,他便愣住了:“你...你这是怎么了?”   宁舒窈如今神色憔悴,完全看不出之前在京兆生龙活虎的模样。   只是她却无所谓的笑了笑,朝着裴卿福了福身:“五皇子。”   裴卿虚扶了她一把:“太子妃不必多礼,应是臣弟向你行礼才是。”   宁舒窈出京兆的第二日,原本压在裴舜那儿的赐婚旨意便公告天下了。   众人虽十分诧异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毕竟宁舒窈虽出身侯府,却也只是一个二房家的女儿,宁父只是一个五品闲职,按理来说宁舒窈当是配不上裴少辛的。   可如今裴少辛已被下了死讯,于是乎,众人对宁舒窈便是愈发的惋惜了。   更有甚者,恶意揣测宁舒窈与裴少辛的关系,说他们婚前苟且,如今宁舒窈有孕才叫皇帝皇后下了这道旨意。   不过这些流言蜚语裴卿自然是不会同她说的。   裴卿看着宁舒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论如何,你总该照顾好自己的,便是宁大人和宁夫人也会心疼的。”   宁舒窈也晓得裴卿这是为了她好,只是她如今夜不能寐,若是睡熟了便会梦到满身是血的裴少辛。   无一例外。   “五皇子,我爹娘如今如何了?”   裴卿开口:“身体健壮,无病无痛,就只是十分挂念你。”   这是宁父的原话,便是让宁舒窈在外边莫要担心他和自己夫人。   只是他着实想念自己的娇娇女,思忖了许久还是叫裴卿带了这后半句话。   宁舒窈想到了自己父亲别扭的神情,也摇了摇头笑了笑。   她抬了头看着裴卿:“还请五皇子回去之后同我父母说,阿窈在江南很好,叫他们勿要挂念。”   裴卿思忖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只是等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外边侍从匆匆来报。   “不好了殿下,外边又起大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今天出了点事,只能更六千了。对不起大家,留言发红包~ 第31章 奴隶   裴卿面色一凝, 急忙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便是宁舒窈也站了起来看着那名闯进来的侍卫。   侍卫脸色极差,开了口:“坝口又崩了。”   裴卿脸色煞白:“完了。”   水冲进城里,毫无防备的百姓被巨浪拍打, 瞧见这幅场景的人急忙拉着自己身边的人往高处跑,好在有上回的教训,这次高地比之前洪水来时的高多了, 也坚固多了。   这是坝口第二次崩溃了。   宁舒窈看着裴卿急忙赶出去,号召群臣侍从一道疏散百姓时,她突然看见底下衣着褴褛的人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宁舒窈浑身一整, 止不住的往下边冲,便是连裴卿都吓了一跳。   只是她跑的太快, 被地下的石子给绊住脚了, 以下摔倒在地, 裴卿见状急忙将她扶了起来,细腻的肌肤在裴卿指腹下滑过, 他有些愣了神,哑着嗓子说道:“你没事吧。”   宁舒窈没感受到身上的疼痛, 眼睛一直盯着前面,她抬了手指着下边的人群中:“少辛在那,快去找他。”她见着身边的人毫无动静, 便拉着他的袖子,急得都要哭出声来了:“快去找他啊!”   裴卿这才回过神来了,想到自己方才孟浪之举, 不由唾了自己一下:裴卿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将宁舒窈好好安置在上边,才派了人去往宁舒窈方才指着的那处去寻。   他不甚在意裴少辛是死是活,也不在意日后的储君是谁,反正无论是谁, 他都是那个肆意逍遥的王爷,因为他裴卿有这个筹码。   只是宁舒窈方才的神情着实将他给吓着了,况且这些皇子之内,裴少辛最合他意。   裴卿想了想,若是真的叫裴少辛上位也未尝不可;裴少辛毕竟从小以太子的身份培养,做事光明磊落,不会与他刷这些个小心思。日后等他即位了,日子相比也不难过,总比和其他皇子勾心斗角的好。   只是叫裴卿和宁舒窈失望的是,派去的侍卫一无所获。就连宁舒窈也在怀疑,方才的惊鸿一瞥到底是不是她的幻觉,毕竟她这些日子着实没休息好。   裴卿看着宁舒窈,本想伸出手来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却又想到什么似的,把手给收了回来:“你,放宽些心。皇兄他福泽深厚,绝对会没事的。”   宁舒窈放长了远山,面上又恢复到方才淡淡的神色,她叹了一句:“希望如此。”   ***   底下人群中,有一个牵着几个奴隶的奴隶主正在驱赶着自己新买到的奴隶。   “你,快些走。”他拿着鞭子,看着那个身量高挑,容貌俊逸的奴隶开口说道:“若是还不走,我就抽你了。”   那人抬起头来,眼神冷冰冰的看着他,一声不吭。   奴隶主被他这眼神吓得腿脚都有些发软,手里紧紧的攥着羊皮鞭,跃跃欲试了几番还是没往他身上下手。   小奴隶又低下头去,方才的心惊胆战,仿佛只是一场梦似的。   奴隶主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置之脑后,既然小奴隶已经走了,那他便也不用再恐吓他了。   小奴隶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上边有一个未愈的刀伤。   他自从醒来便在别人手底下扭转,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来自哪里,他只知道,自己是个小奴隶。   与其他奴隶不同的小奴隶。   他抬了头看着方才买下自己的人,不知自己又该去往哪里了。   ***   宁舒窈自从见了那抹背影之后,便有些心神不宁了,这会儿采绿已经喊了她三四回了,宁舒窈却也还没听见。   “小姐...”采绿已经有些无奈了,在她面前晃了晃:“您今个这是怎么了?奴婢都叫您好几遍呢。”   宁舒窈这才回过神来了,她抬头看了一眼采绿,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总觉得,今天见着表哥了。”   只是她面色却极为不好,果不其然,采绿听到了下一句:“可是我瞧着他如今有些怪。”   采绿眨了眨眼睛问道:“怪?如何怪了?”   宁舒窈抿着唇:“浑浑噩噩的,好似认不得人。”   这下采绿便有些惊了:“这...”   宁舒窈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大概是我多虑了吧。”   她踌躇了一会还是说道:“往北边走该去哪里。”   采绿垂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便说道:“大概是,蜀州。”   宁舒窈有些惊讶了:“蜀州?那岂不是兄长的地方?”   宁舒窈嫡亲的兄长在蜀州书院,两三年才能回家一次,只是他也极为喜欢这个只比他小几岁的妹妹,经常给她带些稀奇的玩意儿回来。   采绿斟酌了片刻,开口说道:“那小姐,咱们过几日便启程去蜀州吧。”   那个背影一直魂牵梦绕着宁舒窈,她看着采绿点了点头:“好。”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你今日便派人去五皇子那儿,替我告个别吧。”   采绿颔首称是,便转头往外边走。   宁舒窈看着摇摇晃晃的灯芯,有些愣神。   那真的是裴少辛吗?她有些不敢想。   这些天来,有多少希望,便有多少绝望。   宁舒窈掩着面,又开始对过几日的行程慢慢有了期盼。   许是因为这个,她今日入睡后,第一次没有梦魇,反而梦见了穿着月白衣裳的裴少辛,转过头来在她发髻上别了一朵桃花。   宁舒窈嘴角牵起,睡得香甜。   等到翌日清早,宁舒窈伸了一个懒腰,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好的觉了。   “采绿。”她唤了采绿进来,声音都比往常轻快了些。   采绿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走了进来:“小姐。”   她瞧见宁舒窈笑盈盈的看着她,不由有些红了眼眶:“小姐您终于心情好一些了。”   宁舒窈见状急忙牵住她的手:“你这是做什么呢,小哭包,莫要哭了。”   采绿擦了擦眼角:“那小姐也莫要让奴婢担心了。”   宁舒窈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好好,听采绿的。”   采绿又想起什么了似的,急忙说了句:“对了小姐,五皇子在外边呢。”   宁舒窈有些疑惑:“五皇子?他怎么来了?”   采绿摇了摇头,手上动作却没停:“奴婢也不晓得,小姐赶紧出去见他吧,没准五皇子寻您有事呢。”   宁舒窈想着也是这个理,便点了点头,等到洗漱好之后,宁舒窈便带着采绿出去见裴卿了。   她走上前去:“殿下,今日怎么来寻我了?”   裴卿开口问道:“我听侍从说,你要去蜀州了?”   宁舒窈点了点头:“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也要试试。否则我怕是晚上都睡不着。”   裴卿盯着她看了许久,便叹了口气,还轻声说了一句:“皇兄真是好福气。”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没懂他的意思,却还是开口说了:“五皇子莫要着急,等回京后,让皇后娘娘给你挑一个大家闺秀。”   裴卿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可等他走了几步时,却又反过头来:“对了,你一个女人家的在外边,小心一些。”他低了头,有些欲盖弥彰的说道:“本皇子也是为了皇兄着想,若是皇兄见着你这副模样,定会心疼。”   宁舒窈笑着朝裴卿点了点头,应道:“好,五皇子。”   裴卿右手小拇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还是终究没说什么,便背着手往外边走了。   等走到驿站门口,看着路上零星几个赶往城外的行人,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人各有命,人各有命啊...”   宁舒窈雷厉风行,当天下午便收拾好了行礼,去往蜀州的路上。   蜀州与江南距离不远,路过几个县城便到了。只是今日出门晚,不得不在一个小县城先住下。   采绿替宁舒窈收拾好房间时候,还忍不住抱怨了句:“这儿可真乱。”   宁舒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将就着住下吧,明日便到了蜀州,那儿还有兄长能够照应一二,也算是好的。”   采绿也点了点头:“已经许久未见过少爷了。”   只是到了夜里,外边吵吵闹闹的,吵得宁舒窈脑袋瓜子隐隐作痛。   “这是怎么了?”   采绿也睁开朦胧的眼睛:“那奴婢出去看看?”   宁舒窈摇了摇头,制止了她,自己趿了鞋便下了床,她系好了外裳,打着灯便走了出去:“何事喧哗。”   那面上凶恶的奴隶主一激灵,转过身来看着宁舒窈面容艳丽,衣裳华贵,便是随手挽起头发的发簪都是成色极好的玉石。只这一眼,他便一下就知晓了面前这个女子定是身份斐然的。   能屈能伸一直都是商人的为人之道:“小姐对不住了,我这是在教训自己的奴隶呢。”他乐呵呵的笑了一声,还开口与宁舒窈调侃道:“您瞧瞧,这新买的奴隶,就是倔。便是被打了也不吭声,本来想着只是私底下好好教训一番,没想到还是惊扰姑娘您了。”   他看了一眼小奴隶,冷哼了一声:“就是该打。”   奴隶主又转过身来有些谄媚的看向宁舒窈,开口询问她的意见:“小姐,您看如何啊?”   宁舒窈皱了皱眉头,张了嘴想说些什么;可等她将目光移到地下那个小奴隶的时候,宁舒窈神色猛地一愣,便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她瞪圆了眼,手指微微蜷缩着,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小奴隶,生怕自己错过了一眼。   宁舒窈咽了口唾沫,放轻了步子一步一步走了上去,等到她站在了他面前时,宁舒窈用极小的声音轻轻地唤了他一声:“表哥?” 第32章 主人   奴隶主干巴巴地朝宁舒窈一笑, 有些谨慎的开了口:“小姐,您这是在说什么?”   而底下的小奴隶耸动了下肩膀,一声不吭。   宁舒窈的目光紧紧的锁在了他身上, 隔了许久,她才带着微微沙哑的声音开了口:“他多少钱,我买了。”   奴隶主手上动作顿了顿, 试探着开口:“小姐可是看上他了?这个奴隶可是小人做人伢子买卖的这些年来遇见过最好的奴隶了,身形高挑,容貌俊逸, 小人想啊,若是放在京兆都是堪比贵公子的呢。您再瞧瞧...”   宁舒窈不想听他絮絮叨叨, 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多少银两。”   奴隶主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 开口报价:“十两?”   十两已经是平常百姓家几年的开支了。   他看着宁舒窈皱着眉头, 以为是价格太高了,心里琢磨着:要不, 再报低点?   而宁舒窈却在气愤,京兆人人向往的太子殿下, 在这人贩子的手里竟只卖十两。   她咬着牙开了口:“行。”   说罢,宁舒窈便进了屋子里,拿出十两银子来直接扔给了他:“拿着, 滚。”   奴隶主咽了口唾沫,手忙脚乱的接过银子,用自己极好的牙口咬了一下, 便揣进兜里急匆匆的往外边赶。   只是方走了两三步,他又反过身来将袖口里困住小奴隶的钥匙拿了出来,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宁舒窈。   宁舒窈手里接过钥匙,低头看着跪在地上垂着脑袋的小奴隶, 满是心疼。   她轻手轻脚的将他扶了起来,又将他面上的灰抚去。   等看清了他眸子时,宁舒窈顿时泪如雨下。   “表哥...”   她呜呜的哭着,也不顾裴少辛身上脏兮兮的,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他身上没有了之前檀香的香气,却依旧让宁舒窈感到安心。   “真好。”   真好,你还活着;真好,我终于找到你了。   而裴少辛一动便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他倒吸了凉气,抬头看向宁舒窈,眸子里充满了疑惑:“你是,主人?”   宁舒窈一噎,退了一步捧着裴少辛的脸,开口问道:“你,忘了我?”   裴少辛眸子里的懵懂和清澈,刺伤了宁舒窈的心。   她有些害怕听见裴少辛说出肯定的答案,却又不想自欺欺人,目光紧紧的锁着裴少辛,一动不动的。   裴少辛皱了皱眉头,有些听不懂宁舒窈这话的含义。   “主人,你以前认得我?”   宁舒窈有些烦躁:“别叫我主人,我不是你的主人。”   她语气有些生硬,这是对自己的懊恼,懊恼她先前没将他救出来。   裴少辛表情有些无措,踌躇了一番才开口:“那是,小姐?”   如今的裴少辛褪去的往常的冷厉,在宁舒窈面前显得软绵绵的,像极了她之前养的小兔子。   宁舒窈摇了摇头,将这荒唐的想法抛之脑后。   外边的动静叫采绿还是按耐不住地推开了门走了出来。   只是她看着面前的人时,不由捂住了嘴惊呼一声:“殿下!”   宁舒窈抬了头,用眼神制止了采绿。   “什么都别问,先将他扶进去。”   采绿有些疑惑,却还是听从自家小姐的话,将裴少辛扶了进去。   裴少辛身上的伤痕极多,方才在黑暗处不觉,如今进了屋里倒是叫宁舒窈直接红了眼眶。   “他们怎么能这般对你?”   裴少辛眨了眨眼睛,不晓得她话里的意思,却又乖乖的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采绿这才发现了裴少辛的奇异之处,她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想起方才宁舒窈对她说的话,便沉默了一会,没将口里的疑惑问出。   宁舒窈叫采绿替她拿过草药和纱布来,自己寻到剪刀在灯芯过了一遍,便开始小心翼翼的剪着裴少辛破烂的衣裳。   他这衣裳明显不合身,宁舒窈也看出这是跌落山崖之后有人跟他换的。   只是裴少辛已经成这般样子了,她也不知如何开口问他。   烛光下,裴少辛的长睫轻轻颤抖,像是惊飞了一只蝴蝶一般。   宁舒窈低下头来看着他,见他忍者疼痛一声不吭的,有些心疼。手中力道也不由得放轻了些。   “可还有哪里难受?”她放柔了声音,俯身下来问着裴少辛。   裴少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头疼。”   他闻着女子的芳香,心里一颤,却怕唐突了她,不敢猛嗅,只能轻轻的呼吸,空气里带着宁舒窈身上的体香,都变的沁人心脾了。   宁舒窈接过采绿递给她的草药和纱布,给裴少辛做了一个简易的包扎。   她转过身来吩咐采绿:“打些热水过来。”   采绿点了点头,又开始忙上忙下的了。   宁舒窈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的裴少辛,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就怕自己分了神,裴少辛便如梦里一般消失不见了。   等到自己给裴少辛把面上和手上的灰尘擦干净,又从侍从那儿拿了一件干净的新衣裳;让裴少辛自个将自己身上的污渍擦了干净了。   宁舒窈看着面前焕然一新的裴少辛,目光更是温柔了。   “这些日子,为难你了...”宁舒窈有些心疼的看着他面上的伤痕,像是被树枝刮破的一样。   裴少辛眸子里满是懵懂,就似刚出生的幼儿一般。   宁舒窈叹了一口气,扶着裴少辛上床休息。   采绿眨了眨眼睛问道:“那小姐你呢?”   宁舒窈开口说道:“无事,我就在这里看着他吧。”   采绿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宁舒窈目光果决,便是她说了也不会听。   况且如今宁舒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便是和裴少辛同屋一夜,也没有多少人会说闲话。   想到这,采绿才叹了一口气,收拾了下东西便推开门出去了。   次日一大清早,宁舒窈便醒了。   她夜里起来了,等见到裴少辛后又心绪不宁,他睡下后自己又看着裴少辛好一会儿才入睡了。   可对裴少辛的担忧,让她还是睡不好觉,早早地便醒了。   她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裴少辛,默不作声的叹了口气,抚平了他的头发,出了房门想替他备些吃食。   只是刚到了后厨,才看见采绿早已将早膳准备好了。   宁舒窈看着采绿,眸子里带了些温柔:“辛苦你了。”   采绿摇了摇头:“小姐辛苦了才是。”   她抬头看向自家小姐,虽眼下还是有乌青,可眸子里的亮光却叫她松了口气。   之前的小姐,如今也随着裴少辛的归来而再度充满生机了。   只是...   她探了头问道宁舒窈:“小姐,可要寻个郎中来瞧瞧。”   宁舒窈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一会用膳完,你叫侍从去将蜀州最好的郎中请来。”   采绿点了点头应下:“是。”   ***   等到郎中看诊完后,他摸着长长的胡须叹了口气:“难啊,难啊。”   宁舒窈有些紧张,将他扯到外边后才开口问道:“如何难?可是他身子有什么大碍?”   郎中摇了摇头如实说道:“大碍倒是没有,只是他撞坏了脑袋,如今的认知已经受到了冲击。”   他摇晃着脑袋继续说道:“如果想让他早些康复,你便只能顺着他意思来。”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有些懵:“顺着他意思来?”   莫不是真让他当自己的奴隶?   郎中肯定的颔首:“对,你得让他慢慢恢复,否则的话,唉....”   宁舒窈有些着急:“否则什么啊?”   郎中悠悠的开口:“否则啊,他这辈子也别想好喽。”   宁舒窈顿时有些沉默:“好,不就是顺着他意吗,不就是当他的主人吗。我做。”   等送走了郎中,让侍从跟他回去拿药的时候,宁舒窈已经理好了思绪走了进去。   她看着裴少辛,开口问道:“我是你谁。”   裴少辛有些谨慎的开了口:“主人?”   宁舒窈咳嗽了两声,险些没绷住面上的神色:“好,那你从今日开始,便是我一个人的小奴隶了。”   她歪了歪头看着裴少辛:“可好?”   裴少辛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主人。”   只是想到什么似的,他踌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那主人,我叫什么?”   宁舒窈沉默了一会:“启尧,你叫启尧。”   这是前世裴少辛即位后唯一的年号。她想,这个总归是对他有别样的含义吧。   “启尧?”裴少辛嘴里咬着这两个字,在舌尖上润了几遍。   “我叫启尧?”他笑的弯了弯眼睛:“真好听。”   宁舒窈撇过脸去,不愿再看这样的裴少辛。   他干净,纯粹,可这不知道是花了多大的代价才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   宁舒窈长吐了一口浊气,压下心里的悲怆再度面朝着裴少辛开了口:“既然我是你的主人了,那你得听我的。”   裴少辛眨了眨眼睛看着宁舒窈,又点了点头:“好。”   “不过...”裴少辛顿了顿,再次开口问道:“那主人,现在我该做什么呢?”   宁舒窈将裴少辛身子压下,又将他的被角捏好,看着裴少辛这一副软软的好欺负的模样,又捏了捏他的脸:“你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把自己养健康来便好了。这是我给你的唯一任务。”   裴少辛点了点头,目送着宁舒窈走了出去。   只是等她合上门之后,裴少辛面上的软和全部消失殆尽,只余下无尽的冷漠。   “我是谁?小姐的奴隶?亦或是,被追杀的上位者?”他歪了头,盯着床幔的花纹看,将声音拉得悠长:“又是谁,让我步入这般田地的呢?” 第33章 温存   纵使宁舒窈不愿真正的将裴少辛当作奴仆来使唤, 却也架不住裴少辛日日在她跟前添茶倒水的,上赶着想伺候她。   “小姐,可想吃些什么?”   “小姐, 你今日去哪儿?”   “小姐,月色正好,不若出去散步消消食吧。”   “小姐......”   宁舒窈如今看着向来清冷的裴少辛嘴里嘟嘟囔囔的, 顿时有一些一个头两个大。   苍天啊,也没有谁告诉过她,原来裴少辛也是会絮絮叨叨的, 像个老婆子似的。   这个想法在宁舒窈脑海里过了一遍,她又想到先前睥睨众生的裴少辛, 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而裴少辛见状, 颇为关切的问道:“小姐可是冷着了?夜里风大, 得添件衣裳才是。”   正巧想走进来的采绿听到这话,看向自己手里拿着的外裳, 心里一突。   若不是那人是裴少辛,她总觉得自己在小姐身边的位置被人占了。   而宁舒窈见着了愣在门口的采绿, 松了一口气唤道她:“采绿。”   采绿不得已,只得在裴少辛和宁舒窈二人的注视下走了进去。只是方走了几步,就觉得手上一松。   是裴少辛将外裳拿了过去, 她张了张嘴,意识到如今的自己有些多余,便空着手走了出去。毕竟如今里边已经有了裴少辛的“照顾”, 想必宁舒窈虽面上不自在,心里却是开心的吧。   采绿不愧是跟在宁舒窈身边这么多年的婢女,把宁舒窈的内心揣度的一清二楚。   宁舒窈如今只能日日看着裴少辛,才能在心中告诫自己, 之前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裴少辛替她披上了外裳,轻声说道:“小姐可要出去走走?今日的月光,正好。”   宁舒窈手里攥紧了外裳的袖口,嗅着男人身上让人无法忽视的气息,感受着肩上的温热,抬头看了眼裴少辛。   裴少辛虽现在以“奴仆”的位置自居,可毕竟他并非是真正的奴仆,自然是没有不敢直视主人家的那一套。   二人便如此直愣愣的四目相对了。   宁舒窈有些羞怯的转过头来,还轻声咳嗽了一声掩饰了自己女孩家的羞涩。   这时裴少辛才觉得这般有些不好,急匆匆的将手拿下,目光撇开了些:“小姐意向如何?”   宁舒窈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应了下来:“好,那便出去走走吧,权当消食了。”   她前世化作魂魄之时,时常跟在裴少辛身侧同他一道在如水的月光下散步。   可以真人形态,只与裴少辛两人一道走,倒是第一回 。   纵使如今的裴少辛心思细腻,将往日里的冷厉都收了起来,心里只有她这个“小姐”。也够让宁舒窈回味许久了。   月光如水,静悄悄的洒在积了些水的路面上,倒影着二人的影子。午后下了些绵绵小雨。这是江南常见的风景,可在水患来时也显得弥足珍贵。   “小姐曾经认识我吗?”裴少辛思忖了许久,还是开口问道。   宁舒窈一愣,对着他的眸子点了点头。她从来没有想过藏着掖着:“对,不仅认识。”   裴少辛笑了:“看来,我与小姐真是有缘呢。”   “启尧愿意,终生服侍小姐。”他看着宁舒窈,一时间她竟觉得裴少辛的眸子,竟比高挂在空中的圆月还要明亮。   宁舒窈曾经以为自己喜欢的,向来都是风光霁月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可是如今,她看着温润的以为自己浑身低贱的裴少辛。却也抵不住心里的爱意。   想要好好呵护他的爱意。   她转过头来看他:“你知道,你是谁吗?”   裴少辛一愣,他垂着眸子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很重要。”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目光诚挚的看着宁舒窈:“从第一眼开始,就知道。”   宁舒窈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她有些自私的想,就让他这样吧,让他这样,只属于她一个人吧。   只是这个卑鄙的想法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便把她自己给吓着了。   “你是太子殿下,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皇。”   裴少辛笑了,就连宁舒窈也不知晓,他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我的小姐,您永远都是启尧的小姐。”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他的小姐,都会是他掌心里的宝。   宁舒窈眨了眨眼,有些无所适从的移过了眼神:“你...”   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如今适应不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宁舒窈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我大晋的太子殿下,不应该困在妇人身侧。”   她抬头远眺:“那儿才该是你驰骋的江山。”   裴少辛垂着眸子,他得知自己的身份时,竟也没有一丝的诧异。   “我是启尧,这是小姐给我取的名字。”   宁舒窈浑身一震,直愣愣的看向裴少辛,一字一句的:“你是裴少辛,是这大晋的太子殿下。”   “你仁爱百姓,治民有方,不应该困在我身边的,否则我会是千古罪人。”   宁舒窈嘴里泛着苦涩,可细细品了,却也察觉出一丝丝的甜来。   她的心上人,可是这大晋的太子殿下呢。   裴少辛手放在胸口面前,如同立誓一般:“无论启尧是何种身份,宁舒窈,永远是我的小姐。”   他看着宁舒窈摇摆不定的面色,也知道如今不应该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小姐,不若往前边走走吧。”   宁舒窈点了点头:“也好。”   如今因为遇见了裴少辛,便在这个小镇停留了几日。可这却也是宁舒窈第一回 细细打量这座江南的小镇。   “与京兆,着实不同。”   京兆无论春夏秋冬,纵使有些干燥的,江南养人,宁舒窈这是第一回 体会到的。   “那小姐会在江南待多久?”裴少辛自然看出了宁舒窈对江南的喜爱:“若小姐喜欢,那多来几次也好。”   宁舒窈有些无奈的朝着他:“日后不知道可还有这般的机会。”   裴少辛笑了笑:“自会有的。”   这时的宁舒窈还不知道,这句话,是裴少辛的承诺。   宁舒窈抿了抿唇:“无论如何,也别以这般的名义来访江南啊。”   再一次失去裴少辛的痛苦,她不想再经历了。   裴少辛侧过头来看着宁舒窈,第一次见她时,她面容消瘦,可如今脸上的肉也慢慢多了起来。   他摩擦了一下指腹,那桃腮若是轻轻捏一下,手感会是极好的吧。   夜里的风渐渐大了,便是宁舒窈披了一件外裳还是有些受不住的。   她转过头来,看着身上还带了伤的裴少辛:“咱们回去吧。”她顿了顿才说道:“我有些冷了。”   这话是实话,可心疼裴少辛的心情还是居上的。   裴少辛自也是心疼宁舒窈的,当即便点了点头:“好。”   两个人的人影在月光下拉的纤长,甚至还交织在了一起。   宁舒窈偏过头来,看了一眼地下,抿着唇,可眼底的笑意都要倾斜出来了似的。   身侧的裴少辛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愉悦,虽不知道她因何而这般开心,却也不影响他因宁舒窈之喜而喜。   采绿见他们回来了,长舒了一口气。近日因着江南水患的加剧,有更大范围的流民流离失所,不少都变成了匪贼,专门打劫逃离的达官贵人。   宁舒窈手无寸铁,裴少辛身上带伤,若是碰着了那些个人,怕是讨不着好。   她上前递了碗热茶给两人:“小姐你吓坏采绿了,下回出去,也得带上人才是,如若不然,便是采绿也可以在你身前替你挡了些腥风血雨。”   宁舒窈空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她头顶:“晓得了,小老太婆。”   裴少辛垂着眸子:“小姐有我护着。”   宁舒窈听到这话,顿时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了。   而采绿一噎,难不成她得如实说,因为裴少辛身上有伤,所以不太信任他?   她猛地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对着裴少辛讪讪一笑:“有您在小姐身边,奴婢自然是放心的。”   宁舒窈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个‘欺软怕硬’的小侍女:“莫要担心了,我们也没有走远的。”   她喝了几口热茶,暖暖的下肚舒坦极了,便将茶盏递给了采绿。   采绿颔首,接过茶盏,正要玩外边走时,突然想起方才一件事:“对了小姐,大少爷派人来问了,为何如今还没蜀州。”   宁舒窈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我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裴少辛一眼,扯着采绿的袖子便往外边走,她轻声同采绿说道:“你派人送信给兄长,让他给我寻个隐蔽一点的居所,顺带寻一个靠谱的郎中来。”   采绿看了看里边,顿时懂了宁舒窈的话,朝她颔了首:“好,奴婢知晓了。”   她沉默了一会,继续问道:“那小姐,太子殿下的消息,可要现在送往京兆?”   宁舒窈微敛着眸子摇了摇头:“不,再等等。”   等到裴少辛恢复记忆重新做回那个风风光光的太子;等到那些在暗处窥探,谋害裴少辛的人一一露出马脚来。   这才是裴少辛该回去的时机。   采绿自然懂得宁舒窈的意思,便朝着她点了点头:“好的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她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触及到那个一直探头探脑,想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的裴少辛身上。   “小姐,你不若再去陪陪太子殿下吧?殿下腹上的伤,也该换药了。”   宁舒窈想到什么似的,面上一红。她偏过头来不想叫采绿察觉,便故作高傲的颔首:“好。你便先下去吧。”   采绿自是乐意将空间留给这对板上钉钉的夫妇,朝宁舒窈微俯了身后便步子轻快的往外边走。   而翌日蜀州,宁诏看着妹妹来的书信拧紧了眉头:“郎中?”   莫不是,她有了?! 第34章 乌龙   宁舒窈偷偷摸摸在外边有了孩子, 这个念头一直徘徊在宁诏的脑海里。   要不然他怎么也想不到,宁舒窈寄信来让他寻个偏僻些的居所和一个信得过的郎中来,是要做什么。   宁诏有些痛心疾首, 没成想自己可爱懂事的妹妹,竟也会...   “唉...”宁诏在宣纸上比划了几下,终究是心里藏着事, 把墨笔一搁:“来人,备马。我出门一趟。”   门外的侍从听到了主人家的命令,自是应下照做的:“是。”   可是等到他跟随在宁诏的背后, 看着他四处询问哪里有手法娴熟的产婆时,侍从面色僵住了, 却碍着自家主子, 只得硬着头皮接受着四周妇人们的打量。   “内东家的产婆喽, 好的很哇,娃子一溜一溜的就出来啦。”一个老婆婆操着一口乡音, 细心的同宁诏说着:“娘子嘞,得好好照看喽。”   宁诏嘴里念着:“东家的产婆, 好...”他笑盈盈的对着老婆婆:“多谢。”   等到宁诏走后,那儿的老婆婆咂了咂嘴:“是个疼人的喽。”   而宁舒窈如今却不知道自家兄长的“壮举”,还颇有些小心翼翼的, 想让裴少辛能安安稳稳的到蜀州。   宁舒窈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裴少辛,弯了弯眼:“我来收拾吧。”   裴少辛有些踌躇:“可是你是小姐。”   宁舒窈有些无奈,将裴少辛一把摁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听我的, 嗯?”她的尾音拖得长,重重的击在了裴少辛的心里。   他愣在原地,点了点头顺着她:“好。”   虽在驿站待了几日,可毕竟宁舒窈来之时便是一切从简, 如今收拾起来也极快的。   裴少辛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有头顶还有一个略微鼓起的包一直消不下去。   宁舒窈之前草草翻过医术,大概清楚这个便是让裴少辛失去以前记忆的罪魁祸首。   裴少辛摸了摸自己头上鼓起的包,看向宁舒窈带着关切的眼神:“无事,现在它也不疼了。许是过几日便会消了的。”   宁舒窈敛着眸子叹了一口气:“希望如此。”   马车摇摇晃晃的到了蜀州,这虽是宁舒窈第一次来,可先前宁诏可是在书信里大大夸赞了这处地儿,便是带着宁舒窈也对这熟悉了几分。   她微微掀开了帘子,看向窗外:“果真是个极具书卷气的地方。”   走在路上有许许多多的书生,大晋虽重文,可是读书的人也只占少数。而蜀州有这般多的书生,全都归功于扎根蜀州的世家常家。   常家为武将世家,却是儒将,家中无论老小皆爱书好读书。   当初被□□赐封镇守蜀州后,当时的常家家主见蜀州百姓大多目不识丁,便起了办公家私塾的心思。   于是私塾越办越大,不仅蜀州成为历年来出状元探花最多的风水宝地,还将蜀州私塾的名气打响了,便是京兆都有许多达官贵族送自家的孩子来此处读书。   不同于宁舒窈对此的赞赏有加,裴少辛却微微拧紧了眉毛:“既然这般多的人读书识字,那何人来务农呢?”   宁舒窈一愣,她倒是从来没想过这茬:“江南鱼米之乡,与蜀州又相隔不远,许是大多粮食从那儿运来吧。”   她说完这话脸色便一凝,江南?   裴少辛也瞧出了其中的弊病。如今江南正逢水患,江南百姓尚且都食不果腹,哪里有多出来的粮食送来蜀州呢。   他抬头望去,城中书生还在口中念着:“之乎者也”,不知是他们不晓江南之灾,还是以为与蜀州无关,将自己高高挂起。   “小姐,启尧少爷,到别苑了。”外边的马夫敲了敲门槛,与里边二人说道。   因着宁舒窈不想叫裴少辛暴露身份,于是侍从们都唤裴少辛为少爷。   宁舒窈起了身,想自己踏下去,却被裴少辛扶着往下边走了。   手掌温热的触感有些让宁舒窈慌乱,她发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热,便撇过脸去不想叫裴少辛瞧见;却忘记了自己耳尖的绯红完完全全暴露在裴少辛的视线范围之内了。   裴少辛知晓她害羞,便抿着笑意自己大跨一步便下了马车:“走吧,小姐。”   宁诏自然知晓自己妹妹已经到了,只是对于她怀里那个“小外甥”,宁诏还是叹着气在厅堂中踱着步子。   “造孽啊造孽啊,我这又如何同父亲娘亲交代呢。”   宁舒窈进了里边时,便是瞧见了这一副场景。   “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裴少辛眉头一皱,是对这个称呼的不满。   宁诏瞧见了宁舒窈急忙走了上去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一路可有不舒服?吃了东西没?想不想吐?孩子闹腾了没?”   宁舒窈面色有些懵,等着宁诏念念叨叨完了,她才颤颤巍巍的开了口:“什么孩子啊?”   宁诏一愣:“不是你已怀有身孕了吗?”   宁舒窈顿时面上表情一僵,下意识的看向了裴少辛。   便是裴少辛也愣在了原地,眼神缓缓的往下移落在了宁舒窈的小腹上。   这时宁诏才转过头来看见了裴少辛,只是他这一看便愣在了原地:“殿,殿下?”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不成,妹妹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殿下的?”   宁舒窈不愿再看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兄长,长叹了一口气便转过身来叫管家带路往偏房去了。   裴少辛自然也跟在宁舒窈的身后,寸步不离。   而宁诏还在原地愣着神,嘴里喃喃着:“难不成我猜错了?”   等到宁舒窈到了偏殿,叫采绿派人一道整理的时候,裴少辛悄悄地扯着她袖子将她拉到了一旁:“方才你兄长的话...”   裴少辛话还没说完,宁舒窈便知晓他要说些什么,她有些头疼的说:“自然是假的。这些天我与你都待在一块,若是我真的有了,你岂会看不出?”   裴少辛听到这话叹了口气,只是宁舒窈竟从其中听出了一丝惋惜。   “那好吧,日后也有机会的。”   他说完这话便往另一间房里去了,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是多么惊世骇俗,只留下愣在原地的宁舒窈满脸涨红。   而还在正院的宁诏,将自己父亲先前寄来的信件再仔仔细细翻阅看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阿妹这是寻到了太子殿下啊,只是我还以为她这是做贼心虚呢,要不然怎么特意让我找一处偏僻些的院子呢。”   宁诏从小聪颖过人,只是这聪慧全部都扑在书里了。   忠顺侯和宁父知晓他这脾气,也不愿让他过早的沾上仕途,便将他送来了蜀州,也算是如宁诏所愿了。   侍从带着请来的郎中进了府里,宁舒窈听到消息时便请了他往裴少辛的小院里走了。   等到郎中替他把了脉,又仔仔细细瞧了裴少辛脑袋上的伤后,他悠悠的叹了口气:“这位小少爷许是从高空落下的,不慎砸到了脑袋吧。”   他往裴少辛耳背后的软肉一摁,不出意料的听见了裴少辛的闷哼声。   “这病急不得,得细细养着才行。”   宁舒窈咬着唇,有些紧张的开口问道:“那他大概多久才能恢复记忆?”   若是裴少辛一直不恢复记忆,她也不能一直这般藏着他啊。虽说京兆危险,可毕竟御医的手艺高明,若是蜀州的郎中寻不到办法,那便只能公开裴少辛尚存人世的消息了。   可是这般,那些藏在阴沟里的人,又会跃跃欲试。   裴少辛有幸逃过了这一劫,那下回呢?宁舒窈不敢想。   郎中写了一张方子,递给了宁舒窈:“什么时候这个疙瘩消了,他便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他背上药箱,想要往外边走。   而宁舒窈面上露着笑挑了挑眉将他拦下:“那就劳烦您在这儿住下了,等他痊愈了,您自然就能走了。”   侍卫应声拦住了郎中的去处。   郎中瞪圆了眼,气的长胡子都被吹起来了:“你这是!”   宁舒窈微微颔了首,眼底带了歉意:“对不住了。”   这是宁舒窈第一次做这般仗势欺人的事,纵使将他拘了下来,也是大鱼大肉好生待着人家,还特意派人去他家中送了银两,让他夫人子女莫要担心。   这样一来,纵使郎中心里有气,却还是任命似的日日在裴少辛身边照看着他。   夜里,绣着暗纹的红帐内,裴少辛看着面前的人,喉结滚动了下。   “小姐...”   宁舒窈白面桃腮,眼尾勾的诱人,有些不同往日里的娇憨。   她褪下了外裳,撑着手臂将整个人倚在红木床上。宁舒窈收起两条玉腿,交叉着搁在裴少辛的眼底,微微露了些赛雪的肌肤。   她直勾勾的盯着面前有些踌躇的裴少辛,蛾眉挑了挑,启唇对他说:“取悦我,少辛。”   她话尾拖的有些长,像极了那日收拾东西时,让他听自己话时的模样。   裴少辛有些抑制不住自己澎湃的爱意,一下一下逼近她,他向面前的神女诉说着自己的爱意:“阿窈,我爱你。”他声音轻轻地,许是怕将娇人儿给吓着一般。   宁舒窈娇笑着,似是迎他过去。   只是这时,亮光照进了半掩着的窗帘内,裴少辛醒来时还有些缓不过神来,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终究是捂着自己脸笑出了声。   无论是寂寥的漫漫长夜,还是紧张无措勉强入睡的黑夜,入他梦的,唯有宁舒窈一人而已。   “阿窈...”裴少辛将这两个字唤得极为缠绵,他抬了眸子,里边藏着亮光:“孤还活着,活着回来娶你了。” 第35章 心疼   翌日一早, 宁舒窈便带着郎中再次来裴少辛这给他把脉了。   只是今日,她被裴少辛有些如火的目光盯着,有些坐立不安。   宁舒窈轻声咳嗽了一声, 把自己慢慢挪到了一旁,对郎中说:“怎样,今日瞧着可好一些了?”   郎中细细把着脉, 还起身想看裴少辛头上鼓起的小包。只是他刚站起身来想走进裴少辛时,却被他冷冰冰的目光给摄住了。   郎中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见宁舒窈投来疑惑目光时, 他面上讪讪的,暗自揣测方才自己许是看岔了。   只是等到他再次上前, 却被裴少辛将他的手拂下去时, 郎中这才意识到, 裴少辛好似与往常不同了。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了?”   裴少辛站了起来, 三两步就走到她面前,一下将她拥在了怀里:“阿窈, 孤回来了。”   宁舒窈听见这话顿时瞪圆了眼睛,眼泪簌簌的往下跌,她抽抽搭搭的开了口:“表哥, 你...你都记起来了?”   裴少辛把脑袋搁在她头上,拿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记起来了,全部都记起来了。”他轻笑了一声, 缓缓说道:“孤怎么可能会把阿窈给忘了呢。”   宁舒窈张了张嘴,有些羞涩的从他怀里出来了,先将在一旁有些无措的郎中挥退,再将裴少辛扯到一旁来坐下。   “表哥, 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裴少辛摇了摇头,拍了下她的手背,不重,可在宁舒窈眼底却带着别样的亲昵。   他开了口:“无事,只是有些细小的伤口还是隐隐作痛的。”   既然他怕疼的毛病被宁舒窈知晓了,他也不藏着掖着了。若是能叫宁舒窈多多心疼他才好。   果然,宁舒窈一听便蹙紧了眉心:“这……”她着实无奈,毕竟裴少辛这伤口虽小,却也得时间才能痊愈。   裴少辛也知道自己给她抛了一个难题:“别纠结这个了,同孤说说,京兆如今怎么样了?”   他又想到了什么,摸了摸宁舒窈的脑袋:“母后没难为你吧?委屈你了。”   这一下把宁舒窈的小委屈全部勾了出来,只是她还是笑着同裴少辛摇摇头:“没事,娘娘可谅解我了呢,还同意让我出来寻你。”   这下裴少辛有些诧异:“母后竟然会舍得叫你一个人出来?”   这是他着实没想到的,毕竟自己母后向来都喜欢宁舒窈。虽说这次的事,她极有可能想岔来埋怨宁舒窈,可让她一个人陷入险境,这着实不是母后的作风。   除非……   裴少辛笑了笑:“你是不是还没将孤的消息传回京兆?”   宁舒窈不知晓他怎么猜到的,却也还是点了点头:“我怕这个消息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提前知晓了,便想等你记忆恢复了再传消息回京兆。”   她仰着头笑嘻嘻的看着裴少辛:“如今你记忆既然已经恢复了,那我也可以告诉娘娘了,免得她担心。”   裴少辛却抬手制止了宁舒窈:“不必了。”   他抬了眸子远眺着:“母后许是已经知晓孤还在人世了。”   宁舒窈有些疑惑,看了看裴少辛几眼却终究没将疑问问出来。   裴少辛却也知晓她的疑惑,自然会开口替她解惑:“你觉得,母后会舍得派你一个人出京寻我吗?”   他带着笑意敲了敲宁舒窈的小脑袋:“这一路上劫匪众多,你却平安的到达了江南,顺利的把孤救下了。”他幽幽的叹了口气:“这背后,必定有母后在助你一臂之力啊。”   宁舒窈这才恍然大悟,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以为呢……”   裴少辛凑近身来,看着宁舒窈脸上微不可见的细小绒毛,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你以为什么,以为母后真的怪你?害怕日后婆媳关系紧张?”   宁舒窈一下便涨红了脸,她想将裴少辛推开,却又没有这般大的力气,只得转过头去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你,你这是无赖!”   裴少辛轻笑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头扭了过来:“别生气了,孤虽是实话实话,也该体恤咱们阿窈脸皮薄的。”   他这话虽是调侃,可也带了些认真。毕竟未来宁舒窈与皇后确实是婆媳关系,况且这皇家的婆媳关系不比外边,若是宁舒窈得了皇后的喜欢,日后的路也顺的多。   宁舒窈也晓得裴少辛这话半真半假,便也娇嗔了一句便略过了这个话题。   只是皇后娘娘派人在她身前替她开路,在她身后一路保护她。这倒是宁舒窈没想到的。   毕竟方得知裴少辛消息时,皇后娘娘那猩红的眼眶让她记忆犹新。   宁舒窈摇了摇头,将方才的思绪都抛之脑后。她正了正身子与裴少辛说着正事:“京兆人人都以为你已经…已经死了。可那时我不相信,便借了个理由出来寻你。”   她抬头看了看裴少辛:“看来,我的选择没有错。”   许是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宁舒窈还没等裴少辛回话,便开口问道:“表哥,那天你是如何落下山崖的?”   裴少辛面色原本淡淡的,可提到这个话题时却神色一凝:“过于草率,被人给算计了。”   他捏紧了拳头:“可有生还的人?”   宁舒窈顿了几秒摇了摇头:“除了表哥,无一人生还。”   裴少辛微阖起了眸子,吐了一口浊气:“是孤连累他们了。”   宁舒窈见他这副模样,也知道裴少辛心里难过,思忖了片刻还是握紧了他的手。   裴少辛一愣,拳头慢慢松了开来,反手握紧了宁舒窈软软的小手,还用指腹摩擦了下手里的温软:“孤日后定会护住你的,别怕。”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等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好。”   她无比相信,裴少辛会护着她,就像上辈子一样。   只不过,她还是想知晓裴少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抬了抬头看着裴少辛,有些欲言又止。   裴少辛自是看出了宁舒窈的小心思,他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就这么想知道?”   宁舒窈眼巴巴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纵使不能将他所受的苦难再原封不动的受一遍,却也想在他的讲述里,陪着他一次。   一次便好。   裴少辛开了口,声线平平的,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   那是到达江南的前一夜,几日连续的长途跋涉让裴少辛和士兵们都有些精疲力竭了。   裴少辛看了看周围的地势,还是决定让士兵们一道去上边的小树林里稍作休息,翌日一早再进城。   只是……   “吁——”   不知道从哪来的马蹄声,好似风一般的,从四周而来。   裴少辛抽出剑来,环视着周围,让士兵们往山下退。   他方才看了另一处,沼泽遍布,他们无一人知晓这地形,若是不慎踏了进去,那整支队伍都完了。   裴少辛略带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带着一对手持利剑的士兵往山下先行撤退。   只是,当他方走到一半时,刀剑摩擦出来尖锐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   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攻了上来。   他们仿佛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毫不惧生死,刀刀致命,就算是士兵将刀剑刺入了他们的胸膛,他们也会反手将自己的剑捅了进去。   这般可怕的敌人,裴少辛虽不惧怕,却也觉得棘手。   直到刀剑声越来越近了,他才沉着面,预料着最坏的结果。   裴少辛撇过脑袋来,看了一眼山崖。   深不见底。   黑衣人横眉扬声:“裴少辛,拿命来!”   这是明晃晃想要他命来的。裴少辛偏过身子来,刀剑的利气一闪而过。 第36章 跌落   那黑衣人却还是穷追不舍, 如今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将他性命给取了的。   裴少辛自然不会问是谁派他来暗杀自己这种蠢问题,他抬了眸子轻飘飘的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一眼:“你觉得, 你们能把孤杀死吗?”   黑衣人偏过脑袋来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嗜血:“自然是能的,太子殿下不若来试试?”   裴少辛冷呲一声:“孤奉陪到底。”   黑衣人大声呵斥了一声, 便提着剑三两步跑了上来,刀剑相交的光影投射在布满水光的地上,裴少辛轻松地接了这一剑。   他一手抵着黑衣人的剑, 一只手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来,猛地刺向了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一时不防, 中了一刀, 他踉跄着往后退, 捂着自己的伤口:“你,你卑鄙!”   裴少辛冷着眸子睥睨他, 开口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虽然没说明白,可是对面的黑衣人却也听懂了。裴少辛说的是他们暗中埋伏他。   他们做这档子事的, 自是杀过无数的人,听过无数的谩骂和哀求;而裴少辛这般狠辣利索的,倒是第一人。黑衣人垂着眸子思忖, 今日定不能让裴少辛走了。   否则依他瑕疵必报的性子,怕他们一行人今日不死,日后都会没命。   裴少辛见他面露犹豫, 不由轻笑了一声:“你们背后的人,可晓得他派出来的人这般不中用吗?”   黑衣人咬了咬牙,既然兵不厌诈,那他们群起而攻之也未尝不可。   “来人, 上!”   其他黑衣人自是听令的,随着他的号令一道冲上前去。   裴少辛身边残存的侍从与他一同作战,鲜血涌了出来,给这片地上再增添一些湿润。   只是等一个黑衣人上前袭击他时,裴少辛一转身,虽毫发无寸,却将腰间系着的香囊给割了下来。   “阿窈...”   裴少辛稍作分神,旁边便有一个侍卫不慎被黑衣人捅了一刀。   他微微定了定神色,看向黑衣人,上前一挥剑,又是一个人头落地。   裴少辛长吐了一口浊气,方想转过身来看背后可有贼人之时,却被身侧一个人给偷袭了。   拳头落在他的腹部,裴少辛闷哼了一声,手里的剑松了,“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黑衣人面带喜色,三两步上前去想上前去将裴少辛一招毙命。   裴少辛扭过身子来,躲过了几招,腹部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几乎直不起身子来。   他目光灼灼,盯着山崖底下看了几秒,在众多黑衣人再度涌上前来时纵身一跃。   他自己跳下山崖了。   黑衣人一惊,急忙走上前去查看:“这儿多深?人能死吗?”他转过头来问其中一人。   那人点了点头:“这山崖可是深不可测的,我在这儿这么些年来,从来没有见到过掉了下去还能活着出来的存在。”他冷哼了一声:“如今便是大罗菩萨也救不了他了。”   黑衣人还是有些迟疑,他转过身去,捡了地下一个较大的石块丢了下去,始终没听到声响。   他又拿火把照亮了底下,着实没有瞧见裴少辛的身影。他这时才松了一口气:“那行,咱们走吧。别在这儿再耽误事了。”   旁边的人朝他点了点头:“好嘞大哥。”   只是他们放走了几步,为首的黑衣人又转过身来吩咐着:“再将这些尸体多刺几刀,免得留下活口。”   身后的人自是听他的命令,提着刀又将刀剑上染上一层血。   潺潺的血汇集成了一条小溪,往山崖处流。   “滴答,滴答...”落在了裴少辛的睫毛上,脸颊上。   他攥紧着树枝,闻着鼻尖的血腥味有些头晕目眩。   “阿窈...”他轻声的唤着,又屏住了气息,他头顶慢慢的移过来一只毒蛇,是追随者血迹来的。   裴少辛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有些发颤,方才遇见黑衣人时浑然不觉,如今却真正的感受到了濒临死亡的感受。   他另一只手悄悄地移到一边,拿过了搁在玄关处的石头,只等毒蛇探过头来时一击致命。   裴少辛胸膛震动的频率极大,便是毒蛇都有所察觉了。   “三,二,一...”他在心里默念着,等到毒蛇猛地扑过来时,他一下砸到了它的七寸上。   毒蛇僵硬了一下,瞬间从高空中掉落。   可正当裴少辛刚松一口气时,树枝断了。   ***   宁舒窈正听得起劲,她攥紧了裴少辛的胳膊,颇为关切的问道:“然后呢。”   裴少辛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然后孤就被人救了下来,当做奴隶养了。”   他朝着宁舒窈笑了笑:“可是孤一看便气度不凡,纵使做了明面上的奴隶也没有人胆敢使唤孤。”   宁舒窈皱了皱小鼻子:“那为何我见到表哥的时候,表哥却被那人...”她说到一半便止住了话,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裴少辛。毕竟这事着实对裴少辛来说有些奇耻大辱。   如她意料之中的一般,裴少辛的眸子都掺了火,他冷笑了一声:“若是让孤逮到那人,定不会叫他好过的。”   宁舒窈轻声咳嗽了一声,想要略过这个话题:“那表哥,你打算何时回京?”   提到正事,裴少辛的神色总是淡淡的,他抬了眸子远眺:“等到江南水患过去之后,再回京兆。”   他又想到什么似的,看了一眼宁舒窈,眼底带了些笑意:“自然,会与你一同回京的。”   江南水患过去?宁舒窈偏过头来:“可是陛下已经派了五皇子来治水了,先前表哥不是也都见过吗?”   裴少辛想到这儿微微蹙了眉头:“裴卿?”他长吐了一口浊气:“孤如今都不晓得他到底扮演着何种身份。”   宁舒窈微微抿起嘴来,她着实也是不知晓的,上辈子的裴卿将皇权之争置身事外,从不主动掺和;就算是牵扯到了他,他也会极为利索的将这些事轻而易举的化解。   在宁舒窈看来,裴卿便是一个迷。她参不透,也不想参透。   她抬了头看向裴少辛:“我瞧着,他虽并非同盟,却也非异己。”   裴少辛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孤也是这般想的。”   他踌躇了一番,还是上前握着宁舒窈的手:“无妨,孤有阿窈便足够了。”   宁舒窈面上的绯红又冒了出来,她娇嗔了一句:“表哥尽会说些好话同阿窈听。”   正当他们在蜜罐里调情时,外边传来一阵咳嗽声:“吭...”   宁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二人,敲了敲门:“阿窈...”   宁舒窈转过头来便看见了自家兄长,她一下便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哥哥...”   听到这,裴少辛再度皱了皱眉头,看向宁诏。   纵使宁诏再神经大条,也知晓如今的裴少辛与前几天那个憨厚的“启尧”不是一个人了。   他眨了眨眼睛上前悄咪咪的问着宁舒窈:“他恢复记忆啦?”   虽说这回宁诏的声音比先前的小了很多,可毕竟共处一室,裴少辛还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宁诏的话。   于是还没等宁舒窈开口,他便点了点头:“孤的病好了。”   这下宁诏浑身一颤,再脑海中思索自己这些天来是否对裴少辛有过什么不当之举。   等到把脑海中的记忆翻来覆去的捣腾了一遍,宁诏这才拍了拍胸膛松了一口气,他乐呵呵的朝着裴少辛说道:“那便恭喜殿下了,不知殿下可要同陛下与娘娘报喜?”   裴少辛摇了摇头:“不必了,等到必要时候,孤自然会派人去的。”   宁诏点了点头:“也对,毕竟如今江南水患已经全权归于五皇子处理了,若是殿下如今回去,怕是免不了遭人闲话。”   宁诏说话直,他毕生的聪颖都在古书史册里了,只是他这般说话,若是裴少辛还好,毕竟他是宁舒窈嫡亲的兄长;可若是别人,那便有些棘手了。   宁舒窈自然也知晓自家兄长的弊病,她有些无奈的转过头来看了裴少辛一眼,用眼神同他交流着:别怪他。   裴少辛挑了挑眉毛:可是可以,那你该怎么补偿孤?   宁舒窈咬着唇踌躇了一会,伸出手来颤巍巍的扯着他衣裳:“表哥...”   裴少辛顿时挺直了脊背,声音沙哑的开了口:“行,孤答应你。”   宁舒窈得到了裴少辛的允诺,笑的更是甜了。   而一旁看着宁舒窈裴少辛二人没有交流,眼神却缠绵的宁诏有些懵的愣在了原地: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裴少辛察觉到宁诏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他偏过头来:“还有何事?”   宁诏眨了眨眼睛,半晌没搞清楚状况:“无,无事了...”   裴少辛颔首:“既然无事,那孤与阿窈便出去了。 ”   宁诏点了点头应道:“好。”   只是等到裴少辛与宁舒窈成双成对的出了屋子消失不见之后,他才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做什么要来阿窈这儿?”   宁诏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等到他回了自己书房,看见桌上的信封时,他才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对了,是京兆有信来了!”   是许姝送给宁舒窈的信。   而这时,宁舒窈与裴少辛早就来到了街铺边,派人询问着蜀州米价。   而结果,如他们之前所想的一般,米价因为江南的水患而上涨了。   宁舒窈蹙紧了眉头:“那朝廷可会派人送来粮食?”   裴少辛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他神色凝着朝宁舒窈摇了摇头:“孤看未必。如今之计,还是得让城中的书生百姓们开垦种地才是。”   “开垦种地?”宁舒窈有些疑惑:“书生有傲骨,如何会做这般的活计?”   裴少辛揉了揉她脑袋:“这事孤自然会有办法的,莫要担心。” 第37章 看地   等到回到别苑后, 裴少辛第一件事便是与裴卿通了一封书信。   如先前宁舒窈猜测的一般,裴卿事事都想置身事外,可若是寻求他的帮助, 裴卿他未尝不会同意。   只是等裴少辛这封信寄出去,到了裴卿手里时,他捏紧了信封:“幸好, 你还活着。否则这大晋怕是会日落西山了。”   裴卿打开了信封,仔仔细细研读了一番,皱紧了眉头:“不让我将消息泄露出去?为何?”   他转念一想顿时哑了声:“怕是想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既然如此, 我就助你一臂。”裴卿唤了一队人马来:“你们现在便启程去蜀州。”   侍从有些诧异:“殿下,为何是蜀州?”   旁边的人拍了他一下:“问这么多做什么, 殿下教你做的事自然有殿下自己的道理, 莫要多问。”   裴卿满意的点了点头:“到那儿你们自然会知晓了。”只是他想到了裴少辛的书信, 又开口问道:“你们之中,可有谁会播种耕田的?”   侍从一愣, 思忖了许久还是将他们身后的一人捞了出来:“回殿下,他会。”   裴卿看着他沉声道:“那好, 等到了蜀州,你们一切都要听二公子的命令行事。”   侍从有些愣神:“二公子?”   只是他们也晓得如今裴卿自然不会再解他们的惑了,便拱了拱手:“属下听令。”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蜀州去了, 裴卿看着他们的背影兀自说道:“我这个好皇兄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我自己的差事还没有结果呢, 便想着其他人的事了。”他背过身去,再去寻了人来,去江边巡查大坝的修缮进度。   等到翌日,裴卿派来的人来到了蜀州, 寻到了裴少辛给裴卿的地址。   采绿恰巧从门前经过,见到这一行壮汉有些紧张的抱紧怀中正要拿去洗的衣裳:“你们是何人?”   为首的侍从拱手:“属下们都是五皇子派来的,请问姑娘,二公子所在何处?”   宁舒窈一早便听见了外边的动静,等到侍从说出这话时,她还低下头来一笑:“五皇子这心思,着实细腻了些。”   她到了书房来唤裴少辛出去:“裴卿这是同意了。”   裴少辛将墨笔一搁,吹了吹上边还有些湿润的墨痕。   宁舒窈定眼一瞧,发现竟是裴少辛写给裴卿的赠诗,聊表谢意。   她嘟囔了一声:“你是怎么知晓的?”   裴少辛轻笑了一下:“孤如何会做这般没有把握的事?”   宁舒窈有些哀怨的看了他一眼:“那先前还不是让自己受伤了,害的我担心了许久...”   裴少辛这才摸了摸鼻子:“孤日后不会再让阿窈担心了,可好?”   裴少辛声线有些低,确实出奇的好听。他柔声说话时,总会叫别人感觉到他满心都是你,宁舒窈听着,也有些羞怯:“好,不过表哥,你得快些出去了才是。”   裴少辛点了点头,起身略过宁舒窈时还捏了一下她的手背:“孤一会儿便回来。”   宁舒窈听裴少辛这话似是要出门做些什么,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像守在家的小媳妇一般:“那表哥早些回来,我叫厨子做些好吃的。”   裴少辛转过身来,朝着她点了点头:“好。”   他阔步走向外边,而以前见过裴少辛的侍从这回见到他时还有些不可思议:“殿,殿下?!”   身旁有些不知事的推了推那人,轻声问道:“谁啊这是?”   侍从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也没管他兀自朝着裴少辛行了一个礼:“卑职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太子殿下?”旁边那人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看向裴少辛,顿时向他跪了下来:“卑职给太子殿下请安,还望殿下恕罪。”   裴少辛摆了摆手:“无事,都起来吧。”   他轻飘飘的扫了底下人一眼,又满眼不可思议的,许是在诧异他为何没有像流言中一样消失不见,甚至是尸骨无存。   有些人肉眼可见的欣喜,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他时,眸子里还带着一丝崇拜。   裴少辛在心中掂量了一下,如今这些人虽身份各异,看起来却也都是良善之辈。   他斟酌着开了口:“既然有人知道了孤的身份,孤便不藏着掖着了。”   “孤没有死。”裴少辛抬了眸子看着他们:“可孤如今想做一件事,还有劳各位了。”   那个看向他都是崇拜的侍从颤颤巍巍开了口:“殿下需要卑职们做什么?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裴少辛抬了手:“不必如此,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就你,同孤出去一趟吧,其余人管家都备了房间,好好休息。”   裴少辛带着那名侍从往外边走,只是走到门前时,他转过头来:“只是有一点,孤并非良善。若是有人私自将这些事泄露出去,孤可不会轻饶。”裴少辛眼睛从每一个侍从掠过,最后落在自己身后那位:“无论是谁。”   侍从们急忙拱手说道:“卑职听命,绝对不会将殿下的行踪和消息泄露半分的。”   裴少辛这才点了点头:“好。”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旁的侍从:“走吧。”   纵使这儿是蜀州,裴少辛也不敢轻易的以真容示人,无奈,他便只得放弃了骑马改成乘马车出行。   听着裴少辛的指路,他们从城中出发一路南下来到了城郊的荒野。   裴少辛放眼远眺:“便是这了。”   侍从看了看周围荒无人烟,他轻声问道:“殿下来这做什么?”   裴少辛也没看他:“寻地耕种。”   侍从一噎,他虽没听懂裴少辛这是要做什么,却也不敢再开口问他。   “那殿下...可是要买下这片地?”   裴少辛摇了摇头:“不买。”他听着侍从疑惑的语气,便好心情的同他解释道:“不是给孤种,是给城中的百姓。”   “百姓?”侍从顿时噤了声,他虽不是蜀州人,却也知晓蜀州的行情。   蜀州百姓人人皆称:“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他们鄙夷商人,歧视农牧,考不上举人的那些个书生,也都做了行当里的算账掌柜。   侍从斟酌了许久,还是开口说道:“这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下地种田啊?”   裴少辛移过眼神来冷哼了一声:“若是真等到那个时候了,怕是他们不愿也得愿了。”   他转过头来:“你便是裴卿说的那个懂耕种的?”   侍从摇了摇头:“五皇子说的大概不是卑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卑职家中曾经也是贫民,对耕种之事也是略知一二的。”   裴少辛点了点头:“足够了。”他扬面来,让侍从看向这片荒地:“这儿耕种如何?”   侍从有些踌躇:“这儿,这儿怕是不行吧,土地肥料不足,便是种出来了产量也极低。”   裴少辛摇了摇头:“你再仔细看看。”他叹了一口长气:“这儿曾经是蜀州最肥沃的地了。”   侍从有些吃惊,走上前几步蹲下身来将杂草扒开,往下边取了土放在手里看:“这...”他顿了顿,又用手指将手里的土磨开。   他抬了头,眸子里带着惊喜:“这着实是块肥地,殿下好眼光。”   裴少辛摆了手:“不必说这般冠冕堂皇的话,若是将这块地重新利用起来,可能养活蜀州和江南的百姓?”   侍从有些愣着了:“这...”他有些左右为难,却也还是同裴少辛说了实话:“卑职瞧着,难。”   裴少辛抿着唇。先前蜀州其他比较肥沃的地要不是被充作公用,建了庙宇;要不就是被乡绅买下,盖了房子,祠堂。   如今剩下的,也不多了。   裴少辛转过头来问道:“那可还有什么方法?先前蜀州的粮食都是从江南运来的。如今江南水患,水稻农田尽数被淹,便是江南自己的粮食都没有着落,更别说蜀州了。”   他叹了一口气:“更别说,朝廷送来的粮食只往江南放,蜀州若是想平安度过夏季,难。”   这下侍从也陷入沉默了,他之前只想过江南的水患会让江南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却从来没想到平日里从江南运送出去的粮食茶叶没了,会对另一个地方有多大的影响。   他抬了头,看着裴少辛:“您真是一个好殿下。”   裴少辛不知道他从何而来的感慨,却也只偏过头去:“还是得想想如何办才好。”   侍从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那殿下不若回去问问许安?”   “许安?”裴少辛皱了眉头:“这是何人?”   侍从急急忙忙解释着:“这大概便是五皇子给您送来的人吧。”   裴少辛颔首:“那便回去吧。”他抬头看了眼即将日落的天空,泛着晴:“出来的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他走上前去,踏进了马车里边。   “孤派给你一个任务,你可愿意做?”   侍从拱手:“殿下您说。”   裴少辛开了口:“去蜀州城内,问问还有没有荒废了的肥地。”   这不是一件难事,侍从这般想着。   “卑职领命。”   裴少辛满意的颔了首:“那好,回府吧。”   如今已经到饭点了,路过街区时候还有阵阵肉香味飘来,裴少辛想,宁舒窈这时候许是在等他回府吧。   这个想法一略过脑海,裴少辛便有些止不住笑意。   马车摇摇晃晃的到了府门前,裴少辛挥推了想要扶他下来的车夫,自己一跃而下。   他抬了头,便瞧见穿着桃色衣裳的宁舒窈正在门前等着他,夕阳的余晖照应在宁舒窈的侧脸上,长睫微垂,落下几片阴影。   “表哥,你回来了?” 第38章 墨香   裴少辛上前, 牵住了宁舒窈的手,触及到她手指凉意时,裴少辛还蹙了眉:“怎么穿这般少就出来了?”   他拉着宁舒窈往里边走:“如今午后风大, 得多添一件衣服才是。”   裴少辛瞥过眼去,看着宁舒窈古灵精怪的表情有些无奈,他停了下来, 还没等宁舒窈发问,便捏了捏她的鼻子:“日后别在门口等孤了。”他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个表达有误,便继续说道:“若是要等, 便在厅堂里等吧。”   裴少辛把手放下,捏了捏宁舒窈手上的软肉:“若是阿窈着凉了, 孤也会心疼的。”   宁舒窈皱了皱小鼻子, 知道裴少辛这是在心疼他, 也笑的甜甜的:“阿窈晓得了。”她往后边探着头:“对了表哥,方才一直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小侍从呢?”   裴少辛手上动作一顿:“孤派他去做事了。”他笑意浅浅的看向宁舒窈, 开口问道:“怎么了?”   他虽是笑着的,可宁舒窈不知为何莫名感觉到有一丝凉意。她摇了摇头说道:“无事, 只是有些担心表哥一个人回来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毕竟先前裴少辛身边跟了这么些人,却还是不小心跌落山崖了。   裴少辛也听出宁舒窈话里的关切,牵起她的手就往里边走:“孤不会再叫阿窈为孤忧心了。”   宁舒窈重重地点了点头:“理应如此。”她扬起芙蓉面对着裴少辛, 面上满是娇憨:“那表哥,咱们快写进去吧,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裴少辛点了点头:“好。”   只是他们二人还未开始用膳时, 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宁诏轻声咳嗽了一声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可宁舒窈一见者自家兄长,便挑了眉头:“兄长你怎么来了?”   宁诏回道:“怎么,这是我的府邸,还不准来?”   宁舒窈摇了摇头:“自是不敢。”她移过眼神去:“只是吧, 这里的饭菜好似只够我和表哥二人的呢。”   她朝着宁诏眨了眨眼睛:“兄长还是回去再用膳吧。”   宁诏有些嫌弃的摆了摆手:“谁说我来你这儿是要用膳的?”   宁舒窈有些愣神:“那你这个点来我这儿做什么?”   她难得俏皮了一会:“难不成是要给我和表哥布膳来的不成?”   裴少辛看着宁舒窈这幅小女儿家的模样不由抿嘴一笑,他站起身来走到宁诏身前:“怎么了?”   宁诏扯着他就往外边走:“如今你既然喜欢我家阿窈,日后也是要管我叫兄长的。既然如此我便不同你多讲礼数了。”   宁舒窈在后边傻眼了:“兄长,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呢!”   可裴少辛却转过头来看了宁舒窈一眼,便点了点头:“好。”   他看向宁诏:“可是有事同孤说?”   宁诏点了点头:“不错,确实有事同你说。”   他看了一眼宁舒窈,虽不是什么大事却还是决定避着她谈。   怕她忧心。   等到离里屋有一段距离了,宁诏才开口说道:“你如今看地,可是想要开垦种田?”   裴少辛略带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可从未同宁诏说过。   宁诏一瞧见他这幅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是傻不成,你们这般大的动静。又是寻肥地;又是找擅耕作之人;还隔三差五的去外边寻哪儿有种子卖。”   他摆了摆手:“如果你是想让蜀州那些书生下田种地的话,那便别想了。”   裴少辛皱紧了眉头:“为何?蜀州粮食紧缺,若是他们下地便能缓解一二。”   宁诏看傻子一般看着裴少辛:“你啊,若是耕种也得春种秋收,现如今已经夏日了,现在播种也需等到秋末才能收割。如何能解这燃眉之急?”   裴少辛一愣,他倒是没想过这点。   他抿了抿蠢开口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宁诏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我如何知道?你还是去问问那个擅长耕作的侍从吧,他许是会给你答案的。”   裴少辛低头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他拍了拍宁诏的肩:“那今日你便待孤同阿窈用膳吧。”   听到这话宁诏一笑,乐呵呵的应下:“好嘞。”   等到裴少辛去偏房寻人,宁诏回到房内时,宁舒窈瞧见他皱了皱眉头,又探身去看他后头,没见着裴少辛便开口问道:“表哥呢?”   宁诏轻车熟路的坐在矮凳上,执著想要夹菜。   宁舒窈挑了眉,将菜移过去了几分,她再问了一遍:“表哥呢?”   宁诏咬着筷子抬了头:“他去偏屋了,说是让我来陪你吃饭。”   “去偏屋?”宁舒窈问道:“做什么?”   宁诏摇了摇头:“不知道,许是有什么事吧。”   宁舒窈带来狐疑的看着宁诏。方才是宁诏将裴少辛带出去的,定时有事同裴少辛讲了。   “果真不知道?”她还是有些不相信的娥看了宁诏一眼,过了许久她才叹了口气:“行吧,那阿窈便同兄长一道用膳吧。”   她咬着筷子,和宁诏的动作如出一辙:“可惜表哥今日没口福了。”   宁诏挑了挑眉毛,但笑不语。   ***   而裴少辛这边,他寻到了方用完膳的许安,许安如同他名字一般,满身的书卷气,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   裴少辛稍顿了会,便朝着他开了口:“你便是五皇子找来的精通耕种的书生?”   许安朝着他拱了拱手:“不敢说精通,小人只是略通一二罢了。”   裴少辛开口说道:“不必妄自菲薄,孤想问问你,若是不种水稻之类从播种到成熟时日较长的主食,还有何种粮食既能果腹又能极快的生长?”   许安地下头来思忖了许久,绞尽脑汁后还是摇了摇头:“就算新引进的番薯土豆,最短也需要三个月才能成熟采摘,若是蜀州如今的状况,许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裴少辛低下头来满脸愁绪,他单想到了该寻肥田,却忘了作物生长时日也不短这一茬。   他抬了头:“那便没其他法子了?”   许安斟酌片刻,开口说道:“有一种作物,便是无需肥田也可以采摘的,而且蜀州江南这些地方可是不少。”   裴少辛抬了头:“何物?”   许安回答道:“莲藕,可以磨成藕粉,颇为果腹。”   “莲藕?”裴少辛思索着:“池塘在着实是江南蜀州一带确实常见,只是关靠藕粉如何能让蜀州这般多的百姓吃上饱饭呢?”   许安开口问道:“殿下不若去查查蜀州可还有陈年的余粮?虽品质不优,可与藕粉一道,填饱肚子也不是难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况且还可以种植油麦菜,小白菜之类期限较短的果蔬,虽有许单调,可若是熬过这段时间便好了。”   裴少辛点了点头:“好。”   既然询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裴少辛便松了一口气,他派了人去蜀州的米店挨家挨户的问了。   等到得知消息时已经到了夜里。   宁舒窈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书房里的烛光还是亮着,她披了一件外裳便敲了敲门走了进去:“表哥这般晚了,还不睡吗?”   裴少辛见着宁舒窈了,便站了起来,他低下头来先将自己指腹上沾上的墨给擦了,才走上前来:“怎么还没睡?”   宁舒窈瘪了瘪嘴看着他:“这话该是阿窈问你才是。”   裴少辛揉了揉自己的山根处,眼底带了些猩红,让宁舒窈看着便有些心疼。   他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无事,孤如今还有要事呢。”   宁舒窈往桌案上探了探身,被勾勾画画的一片狼藉。   裴少辛见状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咳嗽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羞涩,顿时他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阿窈,你之前可吃过藕粉?”   宁舒窈有些奇怪他为何问这个,却还是点了点头:“当然吃过,表哥先前不是也喜欢吗?”   裴少辛皱了皱眉头:“孤用过?”   宁舒窈吐了吐小舌头,他是瞧见前世的裴少辛吃过,今生好似没见到过。   她急急忙忙的说道:“许是阿窈记差了。不过表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少辛便与她一五一十的讲了:“先前孤不是同你说过,蜀州的粮食不足,得开垦种地吗?”   宁舒窈点了点头,这个她是知晓的,也晓得裴少辛现如今定是在忧心这个。   只是...   “只是同藕粉有何干系?”   裴少辛与她解释道:“若是水稻之类的,得秋末才能收割。蜀州的百姓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可若是制作藕粉,那便简单的多了。蜀州池塘多,况且夏日里便能采摘。孤听闻藕粉也极为果腹,若是广种荷花收割莲藕,无论做成藕粉还是藕饼,皆能助蜀州百姓渡过这一难关。”   宁舒窈点了点头,有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只是藕粉虽好,却也难做。不若阿窈写个单子给表哥吧,表哥到时传给百姓便好了。”   裴少辛点了点头,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那孤便替蜀州百姓谢过阿窈了。”   宁舒窈有些羞涩的转过头来,执着墨笔沾了沾墨,便俯下身来写着先前从忠顺候里嬷嬷那儿知晓的单子。   藕粉若是做的好吃,也得下功夫,况且这菜肴种类繁多,宁舒窈整整写了三两张宣纸才写完。   她搁了墨笔,拿起宣纸来轻轻吹了上边残存的墨迹,等到半干时候再递给了裴少辛。   裴少辛接过,他虽不懂烹饪之道,却也看出宁舒窈这是用了心的。   “辛苦了,阿窈快些去睡吧,孤也去休息了。”   宁舒窈点了点头:“那表哥早些歇息吧。”   她帮裴少辛合住了门,等到走在长廊上时,她轻轻嗅着手指上的墨香,里边有自己沾上的,却也有裴少辛指腹残存的吧。   宁舒窈弯了弯眼,这般想着。(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第39章 羹汤   翌日一大清早, 宁舒窈去裴少辛的房里给他送早膳时,便不见了人。   她摇晃着头,兀自嘟囔着:“昨日睡得这般晚, 今日还一大清早便出门了嘛...”   宁舒窈悠悠叹了一口气,想到昨夜裴少辛同她说的藕粉时,她便想到了前世的光景。   那日裴少辛下朝来, 许是在朝堂上受了气的缘故,宁舒窈察觉到他面色极差。   她在裴少辛身旁摇摇晃晃的:“表哥,表哥这是怎么了?”   裴少辛吐了一口长气, 唤来了宫娥:“给朕做一些女孩子家喜欢吃的玩意儿。”   宫娥一愣,便听从他的旨意下达给侍从了, 而在一旁的宁舒窈也有些愣神了:“表哥这是怎么了?”   作为灵魂体的宁舒窈极为嗜睡, 便是一直跟在裴少辛旁边, 却也没听见方才大殿上官员与裴少辛争论的事。   陛下亲自下达的指令定是执行的极快,没过多久, 许多精致好看的糕点和汤羹便被呈了上来。   裴少辛走上前去,扫了一眼后先将一块样子极为好看的糕点拿了出来, 放入自己的口中,只是刚入口他便蹙着眉头说了句:“甜腻腻的,她怎么会喜欢?”   宁舒窈听到这话, 便把视线从裴少辛身上转到了糕点上边。   “这,这不是我先前最喜欢吃的宫里的糕点嘛...”她抬了头看向裴少辛,浅浅一笑:“原来你还记得。”   只是裴少辛却听不见宁舒窈的话, 再往前走了几步看向了一个白玉碗。   宁舒窈低下头来思索:“这是,这是桂花藕粉羹?”   裴少辛将它端了起来,用勺子舀了几下,送进了口里。   他将白玉碗搁在手心上,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原来,这便是你喜欢的吃食。”裴少辛将目光放远了:“如今你喜欢的东西都还在这儿,朕都替你尝了。”   “可你却瞧不见了...”他轻轻地将手心里的白玉碗搁在了桌案上,扬声唤太监总管来:“传朕口谕,日后朝堂之上若是还有人提立后的事宜,休怪朕无情。”   总管太监俯身:“诺。”他的音儿拖得长,似要将人的耳膜整坏了一般。   “小姐,小姐?”采绿的话一下便让宁舒窈从方才的回忆里走了出来。   “您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宁舒窈低下头来,看着已经冷了的粥:“无事。”   她将粥递给了采绿:“送到小厨房那儿去热热吧,一会儿再送到我屋子里来。”   采绿接过了宁舒窈手里的檀木托盘,有些疑惑:“可是厨房还有已经温热好的粥,小姐何必再热它一道呢?”   宁舒窈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放长了远山眉,声音悠悠的:“过些日子,这蜀州便难了啊。”   采绿有些一知半解的,她虽不知晓发生什么事了,可最近裴少辛却是忙上忙下的。   她朝着宁舒窈点了点头:“那奴婢便去了,小姐不若再回去休息休息。您昨夜定是没睡好,眼下都有些发青。”   宁舒窈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   她打了一个小呵欠:“是有些困了。”宁舒窈嘱咐道:“那你过会儿再热它,等我睡醒了吧。”   采绿朝着她点了点头:“好。”   宁舒窈回到屋子里,便是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虽是初夏,屋子里却没什么热意,宁舒窈有些畏寒,还盖了一层薄薄的衾子。   她眯着眼,前世的裴少辛与今世的交织在她脑海里,宁舒窈便这么昏昏沉沉的睡熟了。   因着采绿没唤人叫她,宁舒窈这一觉一下子便睡到了午后。   她直起身来,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掀开帘帐:“采绿。”   采绿欢欢喜喜的进来了:“小姐,殿下带了好些吃食回来呢,奴婢远远闻着都香极了。”   宁舒窈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果真?”   采绿点了点头:“奴婢自然是不会骗您的。”   她侍候着宁舒窈起了身:“您自己去瞧瞧不就晓得了。”   宁舒窈也起了心思,赶忙起身洗漱了片刻,便换好衣裳往外边走。   “阿窈,过来。”裴少辛手里提着一个五角的木盒,朝着宁舒窈招了招手。   宁舒窈提着裙子小跑着上前去,她低下头来瞧了这个木盒子一眼,明知故问道:“表哥,这是?”   裴少辛将手里的盒子递给了她:“打开来瞧瞧。”   宁舒窈拿过,便凑在鼻子前闻了闻,是软糯糯的糕点的香气。   她将盒子打卡,一个个精致的小糕点摆列在上边。   宁舒窈欣喜的抬了头:“是以前没见过的糕点。”   裴少辛点了点头:“这是蜀州本地的特产,听说女人家都爱吃的,你试试如何。”   宁舒窈点了点头,用帕子擦了手后便捻起一块放进嘴里,入口软糯香甜。   宁舒窈好甜,软糯的糕点是她的最爱,如今因为出京,她已经许久没吃过糕点了。   这一小口便将她的食欲全部勾了起来,一连吃了两三块。   等到宁舒窈再度拿起时,她想到了前世裴少辛皱着眉头吃着糕点的模样,她心中暗笑,伸出手去:“表哥吃。”   裴少辛向来对这些甜甜腻腻的东西没有好感,刚想拒绝却憧进了宁舒窈明艳的眸子里,他沉默了一会便张开了嘴,低下头咬了一口。   甜腻腻的滋味一下子就在他的嘴里炸裂了开来,他一声不吭的盯着面前的宁舒窈,眸子里满是笑意。   而宁舒窈看着裴少辛吃的极为开心的模样有些愣神,这,这和她想的怎么有些不一样呢...   她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既然裴少辛也喜欢吃,那便让他多吃点也是好的。   宁舒窈低头数了数里边还有多少个糕点。   可裴少辛瞧见她这幅模样,还以为是宁舒窈自己觉得吃着不够,便急忙开了口:“若是阿窈还想吃,孤再替你去买便好了。”   宁舒窈摇了摇头:“阿窈吃够了,对了,表哥喜欢什么口味的?桂花的还是红豆的?”   裴少辛面上神色一僵,急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这是孤给阿窈买的,阿窈自己吃就行了。”   而宁舒窈却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模样:“这是表哥替我买的,既然表哥也喜欢吃,那自然也得分给表哥一半才是。”   她挑挑拣拣,将几种口味都平分了,又让采绿拿来了一个小碗来装着。   “这小碗里的阿窈带回去,而这盒子里的便留给表哥吃吧。”宁舒窈笑的眼睛弯弯的:“这样可好?”   裴少辛陷进宁舒窈小巧的梨涡里了,他朝着宁舒窈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好,那便谢谢阿窈了。”   宁舒窈摆了摆手,端着自己的小碗便回屋了。   而裴少辛看着自己手上提着的木盒,露出了一丝苦笑:“明明是给她带的,裴少辛,你怎么自己还吃了呢?”   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行吧,看来孤这是栽在了表妹身上了。”   裴少辛虽是这般说的,可眸子里还是带着些许笑意。   等到裴少辛回自己屋里时,看见那个装满甜点的小盒子时,总会像瞧见宁舒窈一般露出些笑意来。   自己还没察觉之时,便一不留神将这些糕点都送进了自己的胃里。   宁舒窈这头,她看着面前那个白色玉兔状的糕点支着脑袋有些发笑:“他这是从哪里买回来的糕点啊...”   采绿有些不解,开口询问道:“小姐,这怎么了。不挺好看的嘛...”   宁舒窈这才将后边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了:“怪有意思的。”她搓了搓手笑嘻嘻的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开始吃它了。”   采绿边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姐,将一个憨厚可掬的小兔子糕点一口一口的吃进了嘴里,最后还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她愣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那小姐,那今日小厨房可还要准备晚膳?”   采绿不提,宁舒窈险些忘记了这一茬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打了一个小饱嗝,有些犹豫:“去叫他们问问表哥用不用晚膳。”   她眨了眨眼睛兀自说道:“我给表哥糕点的分量,好像也差不多吧。”   等到侍从去书房问裴少辛,得到肯定答案之后,宁舒窈拧着眉看着自己的小肚子:“表哥吃了这么多糕点,怎么还能用的下晚膳呢?”   采绿沉默了一会,在一旁说道:“殿下出去一天了,许是累了吧。”   而她家小姐,可是睡了整整一天的。   宁舒窈自是想到了自己先前的睡着的时辰,便只讪讪一笑也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采绿继续问道:“那小姐,你今日晚上还用膳吗?不若奴婢夜里叫小厨房给您做些宵夜点心吃也行。”   宁舒窈摆了摆手:“不必,一会儿表哥用膳时,我喝一碗汤便好了。”   她抬起头来朝采绿再说道:“你让厨子多做一些大菜,表哥辛劳一天了,也得补补。”   采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只是等到用晚膳时候。   裴少辛看着碗里加了人参的土鸡汤沉默了许久,他转过头来对宁舒窈说道:“阿窈,今日可是来了什么宾客?”   宁舒窈不知他为何这般发问,却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啊。”   她往汤里探了一眼:“表哥,这汤怎么了?”   裴少辛踌躇了一会,还是开口说道:“孤还以为府上哪家的老太君来了。”   宁舒窈顿时听懂了他这话,脸色忽青忽白的,她转过身来看了采绿一眼。   便又转过身来对着裴少辛讪讪一笑,手里的勺子搅动着汤。   采绿低着头,不敢看宁舒窈的目光。   而裴少辛看着这主仆二人的动静,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又任命似的喝了几口这“大补”的汤羹。 第40章 喜欢   整一个月, 裴少辛都是早出晚归,在田野间在池塘边忙上忙下地,整个人都黑了好几圈。   便是宁舒窈瞧着他这般变化都有些咂舌, 可转念间,心口便泛起了丝丝的疼。   于是她便也在厨房里忙上忙下的,想着做些好吃的犒劳一下裴少辛。   外头阳光毒辣, 宁舒窈提着装满吃食的木盒偷偷的寻到了裴少辛这几日忙上忙下的地方。   蜀州虽多树多水,可夏日里却异常闷热,更是蚊虫遍布, 闹得人不得清净。   宁舒窈这才出来一会儿脖颈上便冒出来了些许汗,她拿着帕子擦了擦脖颈, 又合着手替自己扇了扇风。   采绿也有些担忧的看向了宁舒窈:“小姐, 你又是何必自己亲自出来呢。”   宁舒窈皱了皱眉头:“在屋子里也没其他事, 出来瞧瞧表哥也是好的。”   采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宁舒窈惯是脾气倔的, 更别提在裴少辛面前了。   她无法,只得拿着扇子替自家主子去去凉意。   团扇摇了摇, 给宁舒窈脸颊边送来了阵阵凉意,她微阖着眸子,有些舒坦的叹喟了一声。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到了郊外, 宁舒窈下了马车便被太阳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来了。   她眼神移到提着的木盒上,小声的叹了一口气,幸好今日带着的有消暑良品, 也好叫裴少辛舒坦些。   挽着袖子扎起裤脚的裴少辛被身旁的侍从指了看向站在一旁的宁舒窈。   他张了张嘴微微有些吃惊:“阿窈...”   裴少辛擦了擦自己的手,才走上前去:“你怎么来了?”这声音中微微带了些责怪,这是责怪宁舒窈偷偷摸摸跑出来寻他,还在酷暑之下站了这般久。   对着裴少辛的话, 宁舒窈也是笑嘻嘻的,她知道裴少辛自是不忍心责怪她的,如今这副模样也只是心疼她罢了。   宁舒窈扬了扬手上提着的木盒:“瞧,我给你送饭来了。”   她偏过头去,扬了扬芙蓉面,在裴少辛的眼里,竟比这夏日的风光还明艳几分:“你看,农户家的媳妇,都会给自家男人送午膳呢。”   裴少辛叹了一口气,看向她眸子里带着无奈:“你啊,尽是些歪理。”   宁舒窈歪了歪脑袋:“怎么,表哥不喜欢吗?”   裴少辛一把提过木盒,将她带到了阴凉的大槐树下,这才回了她的话:“喜欢,喜欢极了。”   他抬了头认认真真的同宁舒窈说:“阿窈来看孤,孤很开心。”   宁舒窈低着头一笑,像是吃了蜜一般:“能和表哥一同用午膳,阿窈也开心极了。”   裴少辛一愣,将木盒打了开来,发现里边竟盛了两个人的分量。   这下裴少辛也苦笑不得了:“不在府里好好的用膳,偏要跑到这穷乡僻壤里来做什么呢?”   他轻笑了一声,话里尽是调侃:“便这般喜欢孤?”   宁舒窈脸一红,说话都顿时支支吾吾的了,她声细如蚊:“喜,喜欢啊...”   裴少辛也没想到,自家只是随口一调侃,便收获到了这般意外之喜,他笑意都染上了眉间,声音沉稳而沙哑:“孤也喜欢阿窈。”   而想上来替他们二人布菜的采绿,听到他们腻歪的话语,顿时泄了心思,往后退了一步自己又寻了一处阴凉的地儿避避暑。   宁舒窈将菜一个一个端了出来,路上虽一路闷着了,可上边铺上的碎冰却也将小菜的风味保留的极好。   她自己先夹了一块放入嘴中,细细的品了。   冰块虽有一些化进了里边,却没有影响小菜的口味,倒是叫宁舒窈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面带笑意,给裴少辛也夹了几筷。凑近些,宁舒窈便闻到了裴少辛身上的汗味。   她曾嗅到过自己父亲身上粘粘稠稠的汗臭味;可是裴少辛身上,却是男子的阳刚之气,虽不好闻,却也不臭。   宁舒窈觉得有些新奇,便再嗅了几口。   裴少辛看着宁舒窈这个动作有些无奈:“你这是做什么呢?狗鼻子。”   宁舒窈缩了缩身子,朝着他冷哼了一声皱了眉头:“你就会欺负我。”   裴少辛看了她一眼,自己拿起木著来替她夹菜:“多吃一些。”   宁舒窈看着自己小碗里都要堆积如山了,顿时有些沉默:“表哥,阿窈是女孩子。”   裴少辛没听懂她这话,只点了点头继续往她碗里边夹菜:“孤知晓,怎么了?”   宁舒窈移过眼神去,缓缓说道:“所以阿窈的胃口小,吃不下这么多...”   裴少辛却有些不相信似的挑了挑眉毛:“阿窈这还是在长身子的时候。”   他手上动作稍顿了一下,目光投向她碗里宽慰她道:“无事,这分量小,阿窈便慢些吃吧。”   宁舒窈抬头看了他一眼,直到他并未在说笑,便任命似的把头低了下来,一口一口的往嘴巴里送。   虽说这回是给裴少辛送午膳的,可他却也没怎么吃,就连那大半碗补气血的汤羹都进了宁舒窈的肚子里。   她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一个小饱嗝:“嗝——”   裴少辛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饱了?”   宁舒窈有些欲哭无泪的点了点头:“饱了。”   这回裴少辛便也没再逼她了,自己端过碗来,三两口便将汤羹喝了下去。   宁舒窈沉默了一会儿,顿时脸上染上了红霞。   方才...方才裴少辛喝汤的地方,好似与她喝时的位置重合了,上边还沾上了些许她的口脂呢。   裴少辛看着宁舒窈,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开口询问道:“可是太热了?”   宁舒窈有些欲言又止,却又摇了摇头:“无,无事...”   她看向如今被艳阳覆盖着的大地,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表哥,休息一会儿吗?”   裴少辛摇了摇头:“不了,你早些回去吧。”   他看向农田里,面上带了些喜色:“如今田里的蔬果已经成熟了一批又一批了。想来此番蜀州百姓的日子,也不过太过于艰难。”   宁舒窈虽不懂耕作之事,可看向往日里杂草丛生的荒地如今变成了肥沃的农田,便从心底涌出了欣喜。   宁舒窈抬了头看向裴少辛,她从来都不吝啬夸奖,特别是对亲近的人:“表哥,你真棒。”   裴少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有些愣了神,他像一个毛头小子一般的挠了挠头,腼腆一笑:“阿窈谬赞了。”   宁舒窈低下头来时,眼尖看见了裴少辛大拇指上的一丝伤痕,想都没想便握上了他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许是她语气有些急,裴少辛听到她这话微微一愣,他急忙摇了摇头想将自己的手缩回,却被宁舒窈死死的扣住。   他有些无奈地向她解释道:“无事 ,这只是之前力气没用好,不小心将自己弄伤了罢了。”   裴少辛笑着与宁舒窈说:“这不打紧的。”   可宁舒窈还是有些担忧:“可是...”   裴少辛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放眼远眺:“这农田里有数不胜数的虫子,有些还会吸人血。”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这在农民眼中,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宁舒窈虽听懂了裴少辛话里的意思,却还是垂着脑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裴少辛是皇后之子,自小便被封为太子,风光无人能及。   可如今,他却在烈日炎炎之下吃着并不新鲜的吃食,便是手上受伤了,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她心疼啊...   裴少辛看懂了她的心思,用自己稍微干净些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想这些了。”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孤生来尊贵,在宫里吃穿用度极为挑剔。除了百姓,便只有你才能叫我百无禁忌。”   宁舒窈听到他这话微微一愣,裴少辛这话虽是铿锵有力的说出,可宁舒窈不知为何,竟在其中听出一丝的缠绵悱恻来。   她抿了抿嘴抬头看向裴少辛:“表哥,你是个好太子。”未来,也是一个好君王。   裴少辛笑了,两眼弯弯:“要不然,如何能护得住孤的阿窈呢。”   宁舒窈见他有说些胡话了,便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可笑意却极浓。   她看向裴少辛身后,她颇为眼熟的侍从和一些从未见过不知从何而来的农民们也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农田里。   而他们都往裴少辛这儿看。   宁舒窈压下嘴里的苦涩,却又为裴少辛感到自豪。她抬了头眸子明亮:“那表哥,阿窈等你回来。”   裴少辛点了点头,眼里装满了面前的娇人儿:“好。”   宁舒窈便站在大槐树底下,看着裴少辛提着沉稳的步子走上前去。   她看着裴少辛的背影,不知为何从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与民同乐”的想法。   只是这个想法刚过了她脑海,便摇了摇头。   宁舒窈苦笑道:“祖宗们与民同乐,都是大喜之事一同庆祝,像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她看向裴少辛,微微叹了口气:“而表哥的‘与民同乐’,则是亲力亲为啊...”   她转过身去唤了采绿:“走吧,咱们也回去。”   回去等她的郎君回来。 第41章 宠溺   只是那日, 宁舒窈却没有等到裴少辛回来了——   蜀州百姓不知道听了哪儿的消息,日夜不停的在米铺门口,想要将里边的米都一股作劲的搬回自己家中去。   而裴少辛听见这个消息心里一突。他虽早已提醒过了商家, 莫要将店里的所有米都卖出去,总归是要留些应应急的。   只是商家重利,裴少辛也不能保证这些个商家中没有坐地起价之辈。   毕竟发难财古往今来可不是少数。   而府邸里的宁舒窈也知晓了这个消息。她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精致的吃食, 点了几个叫采绿送去下人房里给他们吃。   现如今虽然粮食紧缺,可倒也不至于不让家里的下人吃不上饭。   宁舒窈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希望蜀州,能度过这一劫。”   她放眼远眺, 将目光投到了京兆的方向。   如今的京兆,不知道已经怎么样了。   ***   裴少辛那儿已经有些焦头烂额了, 虽说他们早已经和店家说好了, 可毕竟裴少辛的身份不能对外透露, 便也不能够用官身让米商都听从他们的派遣。   他看着面前喊着高价者得米的商家,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了。   裴少辛看着在队伍后边犹犹豫豫不敢上前的褐布妇人, 可一直往前边冲,可手上却已经提了好几大袋米的妇人叹了一口长气。   他走上前去了:“五皇子派我来蜀州, 尔等可听从我命令?”裴少辛将腰牌拿了出来,这是太子府的腰牌,不过这儿却也没有人能瞧出其中的门道。   而裴少辛本就威严万分, 往前边一站便哄住了这一班人,竟是一个站出来质疑的也没有。   裴少辛这才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将那“价高者得”四字一把拿下, 转过身来对着前来购米的百姓。他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如今蜀州粮食逐渐紧缺,虽不会让每家每户都饿着,怕也是不能像往常一般的富足了。”   裴少辛唤了自家下属过来:“一一登记一下,家中有几口人, 男女老少皆要报准来。再以家中人丁数量按需购米。”   他抬了眸看着下边:“可有人有何异议?”   底下人沉默了一会,便开始交头接耳的讨论起这些来,等众人议论声渐渐小了,他们抬头看向了裴少辛作了一揖:“但凭大人吩咐。”   裴少辛在心底松了一口气,朝他们颔了首,又转过身来看着踌躇不安的米贩:“按先前的价格卖,可有异议?嗯?”   他虽是询问的语气,可眉一挑却带着些不容质询。   店家咬了咬牙,谁让自己有人不识泰山,竟没看出来这人竟是五皇子跟前办事的,难怪气度非凡,叫他都有些而不敢直视了。   他点了点头朝着裴少辛拱手:“大人看着办便好了。”   店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本来以为这回可以好好发一笔的,没成想没成想啊...   裴少辛虽看出店家面上的不情愿了,却也没说什么。   他转过身子来,让侍从一个一个的将外边的百姓迎了进来,先记下家中有几口人,再按人数一一发放收取银两。   若是朝廷派人来了编号,只是...   裴少辛放眼远眺,将目光落在了京兆那头,悠悠叹了一口气。   因着蜀州粮食紧缺的消息传到了大街小巷中,前来买米的人越来越多了。   裴少辛看着渐渐暗了下去的天色默默叹了一口气。   看来今日,他是不能够回府里了。   有一老妇来了,裴少辛走上前去虚虚扶着她。   老妇不知晓他的身份,只以为是个热心的小伙子,便拿着厚重的手掌拍了拍他的手背,笑得慈蔼:“多谢小伙子了。”   裴少辛一愣,微微牵了一抹笑意:“老人家慢些走,不着急。”   等到裴少辛带着属下们一道送走了最后一位时,天都已经泛着微微的亮光了。   他眼底带了些红,困意席卷而来。   裴少辛转过头来看着面露倦色的侍从们,上前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都先回去吧,一会儿我会寻人来接替你们的。”   侍从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点了点头:“好,那殿下也早些歇息才是。”   裴少辛颔首,跨上了马车,让车夫回府时自己便在马车上眯着眼睛小憩了一会。   宁舒窈早早得知了消息,晓得裴少辛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便出门想去送上一碗热茶。   只是等到马车摇摇晃晃的到了府门口时,宁舒窈许久不见裴少辛出来,便自己踏了上去掀开了帘子,见裴少辛正眯着眼睛睡得香甜,而眼底的乌青叫宁舒窈看了都有些心疼。   宁舒窈走进狭窄的马车里边,轻轻的唤了裴少辛:“表哥,醒醒,到家了。”   温柔的似乎可以掐出水来的声音在裴少辛的耳边响起。   他皱了皱眉头,将眼睛睁开,有些睡眼惺忪。   “阿窈?”他声音沙哑,还带了些许睡意。似是有些搞不清楚当下的状况。   宁舒窈朝着他坐近了些,关切的说道:“表哥还是先起来吧,一会儿回屋子里好好睡...”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裴少辛一把搂在了怀里。   宁舒窈檀口微张,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像是有些诧异。她将手微微抵在了他的胸口上,脸上的绯色一路到了耳尖上。   宁舒窈支支吾吾的,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等了半晌,她才轻声唤了一句:“表哥。”   只是她刚一开口便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巴,这一声“表哥”唤得娇滴滴的,极为缠绵,好似在做着些什么不能说的事。   裴少辛身子动了动,这才睁开了眼睛,可是脑袋还是搁在她肩膀上:“阿窈乖,让孤靠一会儿,好不好?”   裴少辛这罕见的黏人让宁舒窈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低头看着裴少辛有些散乱的头发,抬了手将它摸平了一些,点了点头。   却又想着裴少辛如今大概是看不见吧,又补了一句:“好。”   狭窄的马车里,尽显温存。叫宁舒窈都不忍心发声,破坏这般的美好了。   等过了一刻钟,外边的采绿都有些着急了,裴少辛才幽幽转醒,只是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宁舒窈,便是低下头来都能看见她脸上细细的绒毛时,裴少辛心下不由一软:“阿窈。”   他抬了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孤回来了。”   宁舒窈被他熏得也有些困意了,蹭了蹭他胸膛支支吾吾说了一句:“好...那便回去睡吧。”   只是她虽这般说着,手上却也没松了半分,裴少辛看着有些无奈:“真是和猫儿似的。”   宁舒窈皱了皱小鼻子,睁开了眼睛从他的胸膛中退了出来:“说什么呢。”   裴少辛摇了摇头,笑意半分不减:“孤这是在夸阿窈可爱呢。”   宁舒窈扬起芙蓉面,尽显女儿家的娇俏:“这还差不多。”   她打了一个小呵欠,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咱们下去吧,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咱们去吃了呢。”   裴少辛朝着她点了点头,应道:“好。”   因着近日的事,早膳摆的朴素,与在京兆那时的差远了。   宁舒窈有些担心的抬头看了裴少辛一眼,有些担心他用不习惯。   可裴少辛也瞧出了宁舒窈的担心,开口说道:“无事,孤什么都吃。”   宁舒窈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想替他盛一碗粥,却被他拦住了。   宁舒窈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方想说些什么便见到裴少辛自己起身替她盛了一碗粥。   她晓得了裴少辛的意思,便只低下头来轻笑:“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啊,怪蠢的。”   裴少辛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赶紧吃吧,这不是你平日里最爱的吗?”   宁舒窈皱了皱小鼻子说道:“哪有,这不是表哥最喜欢的吗?”   这话一出,二人都愣着了,半晌后他们才看向对方,眼神里有欣喜,也有无奈。   “你啊。”裴少辛开了口,可这话里带着满满的宠溺。   宁舒窈也有些羞怯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尖,不好意思再开口,只好低下头来慢慢的喝着粥。   这是采绿的手艺,宁舒窈一吃便知道了。粥熬的浓稠,上边小菜和虾仁点缀,再加上一些开胃的凉菜,好吃的叫人眯起眼睛来。   宁舒窈先前是看裴少辛吃过,悄咪咪的向厨子要来菜谱交给采绿的。没成想采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竟比宫里的御厨做的更好吃更用心一些。   而身边的裴少辛看着宁舒窈面上的满足,也不由食欲大开,一连吃了好些东西下肚。   再加上昨日夜里着实累了,便是粥都舀了整整两碗,更别说其他的糕点和油饼了。   油饼炸的酥脆,宁舒窈虽喜欢吃,却也吃不了很多。   她看着裴少辛手上的,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了一下,便伸出手去想要捏走一块。   裴少辛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也晓得宁舒窈怕脏,便自己伸出手去叫她咬上一口。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有些羞涩,可看着面前令人食欲大开的油饼,和裴少辛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她默默的咽了一口唾沫,张开嘴来咬了一口。   只是她这口许是有些大了,牙尖滑过裴少辛的手指。   宁舒窈察觉到时,便瞪圆了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可裴少辛却没察觉到一般,将油饼放到嘴边一口一口的往里边送。   宁舒窈看着裴少辛因着带了些许油光而更红润的嘴唇,“嘎吱”的咬了嘴里的油饼。   她又看着裴少辛将油饼转过方向来,从她方才咬过的地方再咬下了一口。   这回宁舒窈就连脖子都是带着粉的。   裴少辛看着低着头想要装鹌鹑的宁舒窈,藏好了眼底的笑意。 第42章 赈灾   因着裴少辛一行人提前准备的充裕, 便是蜀州百姓也没太感受到因江南水患而导致的粮食紧缺情况。   裴少辛看着热热闹闹的,还似往常一般的蜀州,悄悄松了一口气。   宁舒窈站在他的身旁, 看着裴少辛拧紧的眉慢慢舒展开来,话里也带了些轻松:“表哥,咱们该回京兆了吧。”   裴少辛点了点头, 放眼远眺:“快了。”   等到裴卿将江南的大坝修好后,让百姓恢复往常的生活,便好了。   而裴卿那儿如今也有些焦头烂额, 他看着与朝廷派发下来完全不相符合的赈灾银两,粮食有些发愁。   京兆的蛀虫他无力去拔, 裴卿沉思了一会儿还是与裴少辛通了一封书信。   裴少辛看着裴卿的来信后眉心再度拧紧了, 手上捏着的纸张都快发皱了。   他拍了桌面一掌, 目光凛冽:“简直荒唐。”   宁舒窈听见了动静往里边走,见到裴少辛这副模样自然知道出事了, 她抿着唇走上前去:“表哥,怎么了?”   裴少辛见到宁舒窈进来了, 面色缓和了些,他低下头来看了一眼手上的信纸,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江南的百姓, 难啊。”   他指节轻叩着桌面,思忖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朝廷派下来的人把赈灾的银两贪了。”   宁舒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等了半晌她才开了口:“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吗?”   裴少辛微阖着眸子, 莫名生了一些烦躁:“孤觉着,怕是同之前想要孤性命的,是一伙的。”   宁舒窈也知晓他这思量的原因,毕竟若是太子殿下亲自坐镇, 怕是没有人胆敢贪污如此巨大的数额。   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系着的玉佩,思忖了片刻还是将它取下,递给了裴少辛:“这是母亲给我的,说是能叫许家的店铺倾力相助。”宁舒窈抬头看着裴少辛,眉眼带笑:“这个便交给表哥了,也好让它能更好的帮助百姓。”   裴少辛拿着它,却等了许久才接过。他用指腹摩擦着受伤的玉佩,抬头看向宁舒窈,声音有些沙哑:“阿窈,谢谢你。”   “孤,代江南百姓,谢谢你。”   宁舒窈拳头紧了紧,又松了开来:“只是,若回到京兆,定要将这些人一个一个地揪出来才是。”   她转过头来,悠悠叹了一口气:“否则,也对不住江南这死伤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和在坝上不分昼夜的将士们。”   裴少辛听到她这话一愣,站起身来牵着她的手:“阿窈放心,孤定会将这些个霍乱朝野,危害百姓的蛀虫都斩尽杀绝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咬牙切齿,是对那些个歹人的不忿,也是对江南百姓现状的怜惜。   有了宁舒窈的相助,裴卿那儿也开始疏通被淹的农田和百姓的居所。   江南不过一个月便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而蜀州的书生经历了这一遭,便也有许多在闲暇时间替家里人开垦种地的,种出来的粮食虽然不多,可在丰年也足够一大家子的人吃饱饭了。   等裴卿这儿安稳些了,便到了蜀州来与裴少辛见面。   裴少辛一见着裴卿,便叹了一口长气宽慰道:“辛苦了。”   裴卿摇了摇头:“无事,还好有皇兄相助,否则百姓...”他想到先前赈灾之物到达江南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裴少辛看着一旁的宁舒窈笑了,还是将功劳原原本本的安在了她的身上:“这能调动许家财力的玉佩不是孤的,是阿窈心善。”   宁舒窈微微一笑,可心里却有些发愁。毕竟自己外祖家是商人,虽说许家人都慈爱百姓,可这么一大笔数额眼睛都不眨的被她一个外姓人捐了出去,怕他们因着自己的事责怪母亲。   裴少辛看出了宁舒窈的忧虑,上前摸了摸她的头:“莫担心,这钱就算是许家借给官家的,到时待孤回京查出这些个贪官污吏,再分毫不差的还给许家。”   宁舒窈有些犹豫:“这...”   裴少辛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做安抚:“没事,有孤呢。”   这五个字一下子就让宁舒窈的心平静了下来,她笑着对着裴少辛点了点头,应下:“好。”   而裴卿在一旁看着他们蜜罐里调情,不知为何心中尽也生了一些苦涩,他在心中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终究什么话都没说。   等他抬起头来看向裴少辛时,他心里已经明了了:“不知皇兄打算何时回京?”   裴少辛思忖了片刻:“便在这几日吧,蜀州孤还没有带阿窈去转转呢。”   裴卿愣了好一会儿,等到裴少辛略带疑惑的朝他这儿看了一眼时,他才回过神来笑道:“皇兄真宠宁姑娘。”   他这话儿带了些别的意味在,只是宁舒窈皱了皱小鼻子还是想不出裴卿为何这般,怕只能归结到他自己孤身一人罢了。   “那五皇子早日寻得良缘才是。”宁舒窈说这话的时候抬头看了看裴少辛,却也没想到裴少辛也在看着她。   她“唰”的一下脸上通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福了福身:“那我便先走了。”   裴少辛看向她,眼里尽是温柔:“好,午后的甜食莫吃多了,小心积着食晚膳吃不下。”   宁舒窈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晓得了。”   等到她转过身去的时候还皱了皱小鼻子埋怨着:“啰啰嗦嗦的,像个老爷爷似的。”只是嘴角的笑意却跟藏都藏不住似的泄了出来。   身后的两个人都是习过武的,自然听得清宁舒窈的念念叨叨,只是裴少辛却一点儿也不恼,只带着笑意看着宁舒窈的背影,目送着她走了出去,直至消失不见。   而裴卿看着,低下头去。等了半晌他才抬了头:“皇兄,有福了。”   裴少辛脸上笑意一凝,却又松了开来,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阿窈,着实是孤的福分。”   他想着宁舒窈,眼底也带了些柔软:“若是没有阿窈,孤如今也不晓得自己会在哪儿,怕是暗不见天日吧。”   裴卿得知裴少辛还存活于世的消息后便也从来没有问过他那时候发生的事,听到裴少辛这话,他却罕见的起了心思:“是宁小姐救下的皇兄?”   裴少辛点了点头,算是承认裴卿的话:“没错,孤能平平安安的站在这儿,阿窈着实功不可没。”   他转过头来看向裴卿,这次的话题便戛然而止了:“五弟还有什么事吗?舟车劳顿,不若去客房稍作休息,晚上一同用膳?”   裴卿方想拒绝,却又克制不住自己似的点了点头,他应下:“好,那臣弟便先告退了。”   裴少辛点了点头体贴道:“那便早些休息才是。”   等到裴卿走了之后,裴少辛想到方才裴卿有些奇怪的神情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可又想到宁舒窈,他眸子里也带了一些笑意:“蠢姑娘。”   宁舒窈回到屋子里时,却见到宁诏已经在那儿等她了,她眨了眨眼睛走上前去开口问道:“兄长,怎么了?”   宁诏面色凝重,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只是他顿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你和太子殿下是不是要回京兆去了?”   宁舒窈这才松了一口气,白了宁诏一眼:“是啊,怎么了?”   她笑嘻嘻的上下打量着宁诏:“莫不知兄长几年未曾回家,便想家了?”   宁诏没想到自己一下便被宁舒窈看穿了,只是他死鸭子嘴硬,硬是不肯再说些什么:“我,我哪有!”   他面上气势十足,可眼睛却左摇右晃的,摇摆不定。   宁舒窈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宽慰道:“同咱们一同回去不就好了?”   宁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还有一年呢,哪能这么容易回去。”   宁舒窈探过身去:“便是回去相看媳妇也不行?”   宁诏瞥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女孩子家家的这是在想些什么呢,先把你嫁出去再说。”   只是他说完这话,自己却被一噎,移过眼神来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宁舒窈笑嘻嘻的看着他:“封我为太子妃的消息可是早就昭告天下了,所以,兄长同我一道回去吗?”   宁诏有些犹豫不决,却又看向宁舒窈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这般草率?若是太子他真的...”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若是他真的便这么生死未卜数年,你日后嫁人都嫁不出去。”   宁舒窈扬起芙蓉面看着宁诏:“那便不嫁,况且我要嫁,也只是嫁给表哥一人。”   她拧紧眉头继续说道:“况且就算是寻不到他又何妨?若是嫁给一些个宠妾灭妻的刽子手,那还不如不嫁了呢!”   宁舒窈眼底藏了些恨意,这是对谢袁的,上辈子他娶了自己,她从来不怨谢袁将她晾在后宅数年,进都不进她屋子里,可她却恨他为什么要将自己杀死,害的裴少辛斩杀大臣,夺了太子之位。   宁诏看向宁舒窈,他不知晓宁舒窈这浑身的恨意是从何而来,他咽了一口唾沫才开口说道:“放心,兄长绝对不会将你嫁给这种人的!”   宁舒窈转过头来看向宁诏,她该如何提醒,那人便是他同窗数年的好友呢。   窗外,裴少辛一直听着里边宁舒窈与宁诏的对话。当他听到“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宁舒窈是太子妃”时,默默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可看向里边宁舒窈时,心下却又柔软了许多。   只是听到后边,看着宁舒窈拧紧眉心,他却也皱了皱眉头:阿窈这是,怎么了? 第43章 海棠   裴少辛思忖了片刻, 先往后退了几步做出了声响,再走了进去。   他面色如常,笑着看向宁舒窈:“阿窈。”   宁舒窈面上神色一僵, 却在他开口之前将心绪调整好了。   她起身走上前去:“五皇子歇下了?”   裴少辛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来看向宁诏:“兄长怎么在这?”   他这称呼一出,别说是宁诏, 便是宁舒窈都有些愣神了。   宁诏咬着牙斟酌了片刻,才说道:“太子殿下,还是称呼草民为宁公子吧。”   宁舒窈见状有些无奈, 皱了皱小鼻子:“这么生疏做什么,日后还不是得换你为兄长。”   她转过头来看着裴少辛, 眉眼带了些笑意:“表哥你说对嘛?”   裴少辛惯是顺着她的, 况且这一声兄长也是他先叫的, 便点了点头有些宠溺的说道:“阿窈说的自然是对的。”   他们二人这一唱一和的,成功把宁诏的脸给搞臭了, 宁诏冷哼了一声,看着他们二人:“罢了罢了, 京兆怕是也容不下我,我还是在蜀州待着吧。”   他上上下下扫了宁舒窈一眼,佯做阴阳怪气的:“嫁出去的女儿, 泼出去的水喽。”   宁诏说完这话还没等宁舒窈说些什么,便继续笑嘻嘻的说道:“当然,这是别人家的规矩, 咱们宁家呢,太子若是待你不好,你回来也没事。不就是多一张嘴吃饭嘛,养得起养得起。”   裴少辛一听这话便挑了眉毛, 他抬头看向宁诏语气有些不善,可说出来的话却叫宁舒窈觉得熨帖极了:“你放心,孤定会将阿窈当作手心中的宝一般。”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算是在回宁诏的话:“你口中的情况,怕是这辈子都难出现。”   宁诏一噎,打量了裴少辛一眼:“那便好。”   他转过头来乐呵呵的看向宁舒窈,继续挑衅着:“否则,这蜀州书院可是有的是青年才俊。”宁诏眼珠子骨碌一转:“我同窗好友谢袁,可是小小年纪就博学多识,进士及第,马上便进京赶考,奔那状元郎去呢。”   宁诏对宁舒窈说:“阿妹,你说如何?”   宁舒窈一听到谢袁的名字,衣袖下的拳头紧握着,指甲都快镶进肉里去了,她抬了头看着宁诏,表情严肃:“不如何。”   宁诏面色一僵,他本来就是在说笑的,如今见了宁舒窈极为排斥,便一下就泄了心思。   他思忖了片刻走上前去小声说道:“兄长这是在同你开玩笑呢,莫要怪兄长,啊...”   宁舒窈垂着眸子,想到方才宁诏提到的谢袁时,心里的烦躁更甚,她转过头去语气有些硬梆梆的:“兄长回去吧,阿窈想休息一会。”   她转过头来看了裴少辛一眼,抿了抿唇狠下心来说道:“表哥也是。”   宁诏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垂头丧气的,他不知晓宁舒窈为何如此抵触,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家妹妹是对裴少辛用情至深,定是觉得他在裴少辛面前说三道四的会惹得他误会。   宁诏沉默了片刻,走出门去,只是到裴少辛身旁时候,他小声同裴少辛说:“阿窈脾气倔,你去劝劝吧。”他用手抵着轻声咳嗽了一声:“我方才这话是无心之言,你莫要怪阿窈。”   他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宁舒窈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后便跨出了屋门。   裴少辛愣在原地许久,等到宁诏走后,他才皱紧了眉头。   宁舒窈这表情,和方才他未曾进来时候的一模一样。   阿窈,这是在在害怕着些什么呢?   他思忖了片刻,还是静悄悄的往里边走。   宁舒窈眼睛有些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窈。”裴少辛站在这儿许久了,还是忍耐不住开口唤了她一声。   宁舒窈瞬间被惊醒了一般,转过头来看向他,眸子里带了些诧异:“表哥,你怎么来了?”   只是她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垂头丧气了起来。   裴少辛不知道宁舒窈的情绪为何会这般,却又走上前去,将她带入了怀里:“凡事莫要担心,有孤在呢。”   裴少辛怀中独特的香气,舒适地让宁舒窈都眯起眼睛来了。她默默喟叹了一声才开口说道:“表哥,有你真好。”   裴少辛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将梳好了的发髻都有些弄乱了。   他低下头来看着宁舒窈有些乱糟糟的头顶,轻声发笑。   宁舒窈听见了裴少辛的小声,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之处,便抬了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果不其然,发现了自己的头发已经被裴少辛的手掌弄得杂乱不堪了。   她顿时后退了几步,三两下就走出了裴少辛的怀里,到铜镜面前看看自己的装束。   宁舒窈看着头发上的发饰三三两两的歪在一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目光都不想往裴少辛那儿移。   裴少辛自觉理亏,也不敢开口替自己辩解。看到宁舒窈将自己头发上的发饰一一取下后,他才走上前去拿起羊角梳替宁舒窈梳着头。   宁舒窈察觉到后边有人靠近,身子顿时僵硬了下,等到发现时裴少辛后,她才让自己慢慢放松了下来。   裴少辛宽厚的掌心抚过她的发顶,将柔顺的秀发一梳而下。宁舒窈微微眯着眼睛,竟觉着裴少辛这手艺不错。   只是她意识到这个时,宁舒窈顿时直起身子来,却叫裴少辛一不小心扯下了一根头发。   宁舒窈吃痛的皱了皱眉头,却也不顾的这么多了,便挑着远山眉看着铜镜中倒影着的裴少辛开口问道:“表哥怎么会替女子梳头,莫不是...”   皇家有教人事的宫女,宁舒窈一想到这个心里便有些发酸。   裴少辛看着浑身冒着醋意的宁舒窈有些无奈,将手上的羊角梳搁在了一边,摸了摸宁舒窈的头发:“胡思乱想什么呢,孤只有阿窈一人。”   他将宁舒窈扶正来了,看着铜镜里的人,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从始至终,唯阿窈一人而已。”   “这手艺是先前给母后梳头时学会的,阿窈觉得,这力道可好?”他轻声细语的,话里满是温柔。   宁舒窈听到这话,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上盛开的海棠花悄悄地钻进了脖颈里,更是染的耳尖都有些发红。   她乌黑茂密的秀发散落着,眸子里带了些水光,长又翘的羽睫轻轻颤抖,便扫下了几片阴影。   裴少辛低下头来便是看见这一副美景,他喉结滚动了番,终究还是悠悠的叹了一口长气。   他在她耳边说:“回京便嫁给孤,可好?”   宁舒窈抿着唇,嘴角却泄了一丝笑意,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无声胜有声。   ***   许是昨日宁诏觉得自己着实唐突了,今日一大清早便到了宁舒窈的房门口。   他在外边跺着步子,思忖了许久还是敲开了门:“阿窈,不若兄长带你出去走走?这蜀州地大,还有一个极其灵验的寺庙,便是带你去上上香求个姻缘签也是好的啊。”   只是宁诏在外边絮絮叨叨了许久,还是没听见里边的声响。   等到小侍走过看见宁诏时,才走上前去告诉他:“少爷,小姐方才和太子殿下出去了。”   宁诏有些愣神:“出去了?”他看了看这天色,又看着面前的小侍:“哪时候的事?”   小侍沉默了一会掰着手指头算:“也得有半个时辰了吧。”   宁诏顿时噎住了,他半晌才开口继续问道:“那你可知晓他们去哪里了?”   小侍脱口而出:“我听着小姐身边的采绿姑娘说,他们去山上寺庙里礼佛参礼了。”   宁诏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沉默了许久才同小侍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   小侍颔首,便往外边走。而宁诏却在原地捶胸顿足的,思忖了许久后才让侍从牵了马来,去城里的首饰铺子给宁舒窈挑拣一些好看的首饰。   而宁舒窈是被裴少辛一大清早给拉起来的,她洗漱完之后话都没说便被裴少辛带上了马车直奔山上而去。   她有些睡眼惺忪的:“表哥,这是去哪啊...”   裴少辛将她的头往自己肩膀上压了压:“休息会儿吧,一会到了就叫你起来。”   宁舒窈实在是困得慌,便微微点了头,便倚在他肩上开始小憩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都没将她惊醒,裴少辛看着睡得香甜的宁舒窈,伸出手来握紧她垂着的手,十指相扣。   宁舒窈察觉到什么一般轻声嘟囔了一句,叫裴少辛有些做贼心虚似的身子一僵,只是低下头来看时,却见着她只是说梦话罢了。   裴少辛舒了一口长气,嘴角浅浅的笑意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等到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山底下时,裴少辛转过头来,轻声唤着宁舒窈:“阿窈到了,醒醒吧。”   宁舒窈皱了皱小鼻子,从鼻子里“嗯哼”了一声,因着睡得时间不久,浑身上下都充满着生人勿进的起床气。   等到裴少辛哄了许久,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儿啊?”   裴少辛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发笑,有些忍不住的想上前去摸摸她的脑袋,连手都半抬起来了。   可是介于他昨日将她发髻弄乱了的行为,宁舒窈悄悄地往后边退了一步,对着裴少辛摇了摇头。   裴少辛微微叹了一口气,却也只得作罢,将帘子掀开让宁舒窈往外边瞧:“到了山脚了。”   宁舒窈顿时有些傻眼:“今日还要来爬山?!”   裴少辛知道宁舒窈的小脾气,点了点头,眸子里却带了些别的意思:“若是阿窈爬不动,孤来背你上去也行。” 第44章 姻缘   宁舒窈不知想到了什么, 顿时脸上通红:“你,你!”   她绞劲脑汁了许久,最后干巴巴地蹦出来一句:“你无赖!”   裴少辛见到她这副模样更是得寸进尺了, 往她这儿挪了挪:“哪里无赖了?”   宁舒窈的脸更是胀得通红,她吞吞吐吐了许久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而裴少辛终于良心发现了,边也不再逗她了, 伸出手来揉了揉她头发:“下来吧,晓得你不喜欢爬山。”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眼里也带了些笑意:“可是孤听人说, 这儿求姻缘极准,你就不想...”   裴少辛话还没说完, 宁舒窈便忍不住了一下伸出手来把他的嘴给堵上:“停, 下马车吧。”   只是手下温软的触感让宁舒窈有些心猿意马的, 她把眼神移到了一旁,不敢看裴少辛, 手也悄悄地缩了回来。   裴少辛看着她这动作一愣,直到女子身上的香气袭入他鼻尖时候, 他才反应过来。   不过宁舒窈动作极快,香味也是稍纵即逝。   他有些愣神的看着宁舒窈,点了点头:“走吧。”   宁舒窈瞧见他这副模样, 眼里顿时也带了些笑意,方才的困意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掀开帘帐,采绿便在下边等她:“小姐。”   宁舒窈微微颔了首, 由她扶着下了马车。   而身后,裴少辛缓了许久,才慢腾腾的跳了下来。   马车顿时摇摇晃晃的,让宁舒窈看着都有些揪心。   只是见到裴少辛安安稳稳的落到地面上时, 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裴少辛瞧见宁舒窈这副模样,有些无奈的走上前去再度揉了揉她脑袋,这回宁舒窈连躲都有些来不及。   等回过神来,她瞥了一眼裴少辛,娇嗔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确保没像上回那般散乱。   裴少辛笑着看着宁舒窈的动作,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这儿可没铜镜。”   他顿了顿,直愣愣的看着她:“不若就用孤的眼睛吧。”   宁舒窈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而一旁的采绿却面露复杂,最后掩着面往后退了几步。   裴少辛也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这话有些唐突,便轻声咳嗽了一声再也没说话。   宁舒窈皱了皱小鼻子有些不解,却又将这事抛之脑后,拉着裴少辛一道往山上去了。   山路崎岖,却因着山上香火旺盛修了一个通往山顶的小路。   宁舒窈踩着石阶板一步一步的往上走。   清晨山里免不了有虫鸣鸟叫,还有些许露珠滴落在石板上。宁舒窈先前困在京兆十六年,如今出了京兆才发觉这蜀州的美景也别有一番风味。   而身边的裴少辛,却连眼睛都不眨的一样看着宁舒窈,生怕她脚下步子乱了一步,摔的时候他都没注意到。   只不过让裴少辛有些可惜的是,一直到了半山腰,宁舒窈还是精神抖擞的,失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等走了一刻钟,宁舒窈有些累了,就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喘着粗气同裴少辛摆了摆手:“不行了。”   裴少辛看着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来:“上来吧。”   宁舒窈一愣,她支支吾吾的:“真要背我啊,我只是想休息会儿。”   裴少辛见她好半天没有动静,便起了身转过身来将她横打抱起。   “啊...”   宁舒窈有些措不及防,竟将惊呼泄了出去,这一下前后的侍从都将目光移到了她身上。   宁舒窈有些无措,将头埋进了裴少辛的怀里,一声不吭。   裴少辛知晓她这是害羞了,便抬了头瞥了侍从们一眼。   他们顿时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到了脚下的石板路上。   裴少辛低下头来轻声同宁舒窈说:“他们不敢再看你了,没事了。”   宁舒窈这才怯生生的把脑袋抬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的人目光着实不在她身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抿着唇抬头看着裴少辛:“表哥,累吗?累就放我下来吧。”   裴少辛摇了摇头:“不累,你好生歇着,一会儿就到了。”   宁舒窈有些犹豫,裴少辛见状便又捏了捏她的胳膊:“就这么几两肉,如何会累?”   他轻笑了一声:“莫要担心孤,孤日后更累的时候还有呢。”裴少辛这话说的极为缠绵,叫别人不想歪都难。   宁舒窈一愣,顿时面上通红,有些欲言又止。她思忖了片刻还是秉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思,垂着脑袋一句话都不吭,只是绯红的耳尖展现着她的羞怯。   裴少辛调笑完宁舒窈后,顿时有些神清气爽,便是脚下步子都加快了一些。   因着宁舒窈步子慢,方才那些路走了许久,可如今宁舒窈安安稳稳的待在裴少辛怀里,到了山顶便也不到两刻钟了。   等到宁舒窈从裴少辛怀里下来时,她还有些恍惚:“这么快?”   裴少辛转过身来看着她,眼里带着调笑:“怎么,还想在孤怀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日后有的是时间够你躺。”   宁舒窈咬了咬牙唾了他一口:“没个正形。”她四处张望,发现无人来看他们这儿,宁舒窈这才松了一口长气。   她转过头来直愣愣的看着裴少辛,嘟囔着:“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让人羞得慌。”   裴少辛却面上有些疑惑:“阿窈不是喜欢这些吗?孤瞧着你看的那些话本子里的书生,都是这么同小姐说的。”   宁舒窈面上顿时青白交加,难怪方才她便听着这话这般耳熟!   她气鼓鼓的瞪了裴少辛一眼:“我偷偷放你这儿的话本,哪里是让你学的。”宁舒窈嘟囔着:“你对我够好了,不必再学这些个虚的。”   宁舒窈这话本说的轻轻的,以为裴少辛不会听见,可没成想裴少辛却上前几步说道:“不够好,阿窈值得这世间最好的偏爱。”   他弯了弯身子,与她四目相对:“所以,给孤这个机会,好吗?”   宁舒窈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微微颔首,应下裴少辛的话:“好。”   寺庙里的香火气都传到外边来了,宁舒窈细细嗅了,还闻出些超脱世俗的意味在。   她转过身来看着裴少辛,开口问道:“这寺这时候怎么无人啊?”   他们一路上来都是静悄悄的,没有瞧见行人的踪迹。而清晨这个时候,不是前来礼佛之人最多的时候吗?   裴少辛听见这话轻声咳嗽了一声:“许是今日都忙着其他事吧,便耽误来寺庙了。”   他总不好说,是他为了让今日只有他与宁舒窈二人,让全城的人今日早晨都别山上祭拜吧。   还好今日不是特殊日子,许多人家就算换成其他日子上山也无关紧要。   宁舒窈听着觉得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也是,毕竟像我和表哥这种如今日日清闲的人着实少。”   裴少辛被她这话说的一噎,却又无法反驳,毕竟他这几日确实没有其他事,着实清闲的很。   他往里边走:“跟上孤,免得乱跑的丢了。”   宁舒窈皱了皱小鼻子冷哼了一声:“又不是稚子了,哪有这么容易便不见呢。”她话虽这么说,可还是跟在安安静静的跟在裴少辛之后踏了进去。   裴少辛走了几步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把宁舒窈拉在了身旁,一转头便能瞧见她,这让裴少辛舒心了许多。   “阿弥陀佛,施主留步。”一个老沙弥手里捏着佛珠,双手合十挡了裴少辛和宁舒窈的去路。   他们二人一愣,却也朝着老沙弥作了一揖:“方丈。”   那老沙弥的袈裟上乘,便是一寺方丈才有的待遇。   方丈一笑:“施主好眼力。”他转过身来看着宁舒窈,眼睛丝毫没显露半分的浑浊。   可瞧着他容貌,似已是不惑之年了。   “这位姑娘,不知可否与老身闲谈片刻呢?老身瞧着,你佛缘尚深啊。”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微微一愣,指向了自己:“我?”   方丈含着笑意,点了点头:“不错,便是施主您。”   裴少辛转过头来对宁舒窈说:“既是机缘,你去去便也好,孤就在外边等你。”   方丈听到这话又看向了裴少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乐呵呵的说道:“尧舜之辈,善哉。”   宁舒窈顿时眼睛有些亮了,她朝着方丈颔了首:“不知方丈...”   方丈转了转手里地佛珠,将目光投远来了:“随老身来便是了。”   宁舒窈颔首,又扭过头去看了裴少辛一眼,见裴少辛眉眼带笑让她过去时,她才抿着唇跟在了方丈的身后。   她随方丈来到了一处小院里,里边满是禅意,就连高耸的竹也似乎沾上了些许佛意。   方丈坐在蒲团上,沏了一壶茶,给宁舒窈斟上了一盏:“请。”   宁舒窈双手接过:“谢方丈。”她有些不好意思四处打量别人的居所,却还是藏不住心里的好奇,瞧瞧的抬起头来看着方丈。   方丈抬了头,宁舒窈便低下头去作了鹌鹑样。   他轻笑了一声,便是连话里都带着些脱俗:“施主不必拘谨,你是有佛缘之人,便是四处瞧也无事。”   宁舒窈这才抬了头,看向了方丈:“佛缘?”她抿了抿唇问道:“为何是我?”   方丈摇了摇头,指了天:“老身不知,不过天知。”   他看着宁舒窈,目光里透出一丝慈爱来:“施主放心,今生终会结成良果。”   宁舒窈张了张嘴,许久才开了口:“那前世呢?”她这话问了出来,便是话里都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沙哑。   方丈阖了眸子,话轻轻的:“已成定局,无解。”   宁舒窈顿时感觉到一阵晕眩,脑袋有些天翻地转的,可手上的茶却安稳的搁在手心里。 第45章 礼佛   宁舒窈与方丈在屋子里聊了多久, 裴少辛便在外边站着了多久。   等到宁舒窈走出房门时,裴少辛便急忙走上前去,他看着宁舒窈说不上好看的脸色颇为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阿窈?”   宁舒窈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看着他,等了半晌才说道:“无事。左不过是些有些乏了罢了。”   裴少辛有些慌了神:“那现在便回去?让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宁舒窈看着他这副模样, 不由轻笑出来:“咱们来庙里,连菩萨都没祭拜,怎么便走了?”   她打了一个小呵欠:“没事, 咱们先去前边上柱香吧。”   裴少辛见宁舒窈气色有些缓和,便也松了一口长气, 放慢了步子, 跟在她身侧往前殿走。   前边的殿里香火旺盛, 隔着老远便能闻到。宁舒窈站在裴少辛身旁,借着余光看向他, 垂着眸子悠悠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方才方丈同她说,裴少辛着实有帝王之相, 可是却非长寿之象。   宁舒窈在心里思忖着,上一世裴少辛是忧思过度,不分昼夜的批阅奏折, 才使得身子骨垮了。若是这一世有她在身旁,可会有转机?   她心中这么想,便比方才好受多了, 脚下步子也轻快了一些。   裴少辛在她身侧,自然感受到了她心绪的转变,便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等二人走到殿内时候,抬头看着庄严又慈蔼的佛像, 方才心里的杂念都剔除的一干二净了。   宁舒窈双手合十,跪下身来朝着上边拜了拜。   而裴少辛转过头来看着阖上眼睛的宁舒窈,心下软了几分,又再度看向上边。   愿佛能佑孤的女孩,健康长乐,福寿安康。   他心里默念完这一句话,便再度转过头来看宁舒窈,却没成想对上了她的眸子。   宁舒窈看着裴少辛转过头来,还未来得及掩饰自己方才的动作,便也只能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裴少辛见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起了身,又将宁舒窈扶了起来。   “听说这庙里后山桃花开的艳,可要去瞧瞧?”   宁舒窈点了点头:“好啊。”她转过头去看,挠了挠头:“采绿呢?”   裴少辛朝她解释道:“方才你和方丈交谈之时,她便去瞧瞧此地可有斋饭。”   宁舒窈一听,眼睛有些亮了。裴少辛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知晓你喜欢,她是去替你寻的。”   宁舒窈自幼便同母亲年年都会上山礼佛,小时候总是觉得山上的斋饭香甜,便是如今长大了,来到庙里也会吃上一回的。   裴少辛虽不理解这儿的汤汤水水为何让宁舒窈喜欢上,却也是随着她去,今个也是他将采绿遣过去寻的。   宁舒窈方才的郁闷早已卸下,如今便起了兴致,唤了一小和尚请他将他们带到后山去。   只是他们一去,便瞧见了一个粉衣女子,在桃林里翩翩起舞。   宁舒窈眉头一皱,下意识便看向了裴少辛。   而裴少辛却也同样的皱了皱眉头,他转过头来看向小和尚:“那还请师傅再带我们回去了。”   宁舒窈听到这话眉心舒展了开来,她瞥了裴少辛一眼,便是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而那粉衣女子许是听到了他这话,移着莲步走上前来,颇有些弱不禁风的模样:“小女子给大人请安。”   宁舒窈气鼓鼓的看了眼那女子,又转过头来看着裴少辛。   裴少辛却在心里喊冤,却还是冷下面来不看那女子:“不必多礼。”他转过头来看向宁舒窈时,去轻声细语的:“阿窈可觉得凉了?咱们不如先回去吧。”   宁舒窈如今却起了心思,她先抬头看了一眼妆容精致的粉衣女子,再转过头来看了看裴少辛,笑着说:“不必,我瞧着这桃林...”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吐出来:“甚美。”   裴少辛听到这话不知道为何,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他转过头来看着宁舒窈:“阿窈喜欢便好。”   这下宁舒窈也不管那女子了,径直往前边走。   毕竟宁舒窈是侯府小姐,忠顺侯府虽落魄,规矩却不少。她挺直腰杆走路虽快,可禁步却一动不动。这浑身体态便是那粉衣女子看着也是带了些艳羡的。   粉衣女子朝着裴少辛再度福了福身:“小女姓陈,是蜀州县令的女儿。”   她这话一出,便是裴少辛都皱了眉头:“蜀州,县令?”   粉衣女子面上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补充道:“蜀州底下小县城,大人怕是不知晓,小女便...”   裴少辛敷衍的“嗯”了一句,便走上前头跟在宁舒窈身后。   宁舒窈看着面前开的正盛的桃花,轻声嘟囔了一句:“做桃花酥应该极好吃的。”   裴少辛没料想到宁舒窈看着这花第一句竟然是惦记着桃花酥,便有些被自己的唾沫给呛到了,咳嗽了好几声。   宁舒窈方才正出神着,听到裴少辛的咳嗽声一惊,转过头去看他时还带了些埋怨:“表哥,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啊。”   裴少辛有些无奈,他揉了揉她头发:“想吃桃花酥了?”   女子走上前去,轻声说道:“这位妹妹若是想吃蜀州上好的糕点,我倒是知道一二。”   听她这话,宁舒窈还未说些什么,裴少辛便开了口:“阿窈是我表妹,而你又凭什么唤她妹妹?”   他这一不假辞色的话语让粉衣女子霎时白了脸。   她支支吾吾的:“我...”她原本是听了父亲的话,想攀个高枝儿与这位大人一道去京兆,日后也好提携自己父亲兄弟,可没成想如今却踢到铁板上了。   宁舒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看了裴少辛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等到他二人走后,那女子便也没再跟上来了,倒是叫宁舒窈微微松了一口气。   “表哥,你方才人家小美人儿这么凶巴巴的做什么啊?”宁舒窈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问着裴少辛。   裴少辛叹了一口气:“孤这是再警告她身后的人,不要费尽心思再想这些个没用的东西了。”   宁舒窈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不解风情。”   裴少辛微微叹了一口气,再度伸出手来,手里就躺着一朵桃花。   宁舒窈一惊,左右瞧了瞧:“没人瞧见吧?”   裴少辛看着她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怎么,是孤采的,你怎么这般紧张?”   宁舒窈有些无奈,刚想说些什么便瞧见采绿小跑着过来:“小姐,快到午膳时间了,你可饿了?”   宁舒窈一愣,抬头看了看天;方才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有一层云票在上边,才让正午的阳光没这么刺眼,她转过头来看向裴少辛:“表哥,你饿了没?”   她刚说这话,自己的小肚子便开始抗议了,咕咕叫了三两声。   裴少辛看了眼宁舒窈,眼底盛满了无奈:“走吧。”   宁舒窈憨憨一笑,有些羞怯的低下头来,带着采绿一道跟在了裴少辛的后头。   蜀州的斋饭米饭更加软糯香甜,裴少辛虽不觉得有什么好吃的,可看着宁舒窈吃的香,自己也不由的吃得多了。   等到搁下碗筷来,才发现自己竟将满满一碗全部吃下肚中了。   而宁舒窈却吃的极为开心,虽然斋饭油水不重,可清淡小菜有时也能吃出别样的风味来。   他们吃完后,那粉衣女子再度走上前来。   采绿眉头一皱,抵在宁舒窈身前看着她:“你是何人?”   粉衣女子脸上带了些羞愧:“我是来向大人和姑娘道歉的,方才实在是唐突了。”   宁舒窈一愣,她本来以为这女子还不死心,却没成想她是来向他们道歉的。   “你...”   粉衣女子悠悠叹了一口气:“是父亲鬼迷心窍了,还请大人和小姐莫要将此事记挂在心上才是。”   她垂着眸子,方才跟在宁舒窈与裴少辛身后时,她早已经听见裴少辛自称“孤”了。太子殿下身份高高在上,虽诱人却又让她无法把控。   女子在心里悠悠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倒不如给他们留个不差的印象。也免得太子殿下记恨上她。   裴少辛面上还是淡淡的,他挥了袖子:“不必。”等了片刻,他便又转过头来:“阿窈,走吧。”   宁舒窈点了点头,略过那粉衣女子便往山下走。   采绿等走寺门时,才轻声问宁舒窈:“小姐,方才那是何人啊?这般装束在寺庙里,便没人拦她吗?”   宁舒窈摇了摇头说道:“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只是宁舒窈与裴少辛一下便把那粉衣女子抛之脑后了,可架不住那女子逞口舌之快,竟同闺中密友说了今日之事,还添油加醋的说裴少辛看她桃林跳舞中眼都看直了。   闺中密友中身份低些的颇为艳羡,可身份高些的却有些不屑,却将信将疑的把这事告诉了自己父亲。   于是就在裴少辛与宁舒窈将要回京兆那日早晨,三两个官员带着礼到了府门前,说是要拜见太子殿下。   裴少辛拧了眉头,看向下边的侍从:“谁将孤的消息泄露出去的?”   底下人默不作声,心里也在犯着嘀咕。   身旁的宁舒窈见状摇了摇头:“他们许是没这么大胆子的。”她转过头来看着裴少辛:“那表哥,你是见或不见?”   裴少辛叹了一口气:“若孤不见,也不晓得那些个人会在心里如何诽谤孤,便是见见也无碍。”   他看向宁舒窈:“你去用早膳吧,莫要贪多了,糕点只准吃四小块。”裴少辛还叮嘱了采绿:“记得看好你家小姐。”   采绿脆生生的应道:“是,殿下。”   裴少辛揉了揉宁舒窈脑袋,便走出门去回回厅堂上的客,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看见了一副熟悉的面孔。 第46章 回京1   “你?”裴少辛皱了皱眉头, 看向她。   这不是那日在桃林跳舞,还妄想挑衅阿窈的女子吗?   女子福了福身:“小女子给殿下请安。”她笑意盈盈的抬起头来:“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小女子?”   裴少辛顿时便笑了,他知晓自己的身份是如何暴露了。   女子见他笑了, 还颇有些自得,扬起面来看向自己父亲。   裴少辛眸子都带了些凉意:“管家呢?便是什么歪瓜裂枣都往滚面前送?”   他挥了袖子,语气里满是薄凉:“来人, 送客。”   女子一惊,她急忙走上前去跪下扯着裴少辛的衣角:“殿下,殿下息怒。臣女甚是仰慕殿下, 还请殿下垂怜。”   她这话一出,便是一旁的官员们也险些被呛住了。   陈大人更是老脸一红, 深觉自己今日带这逆女来便是错误。   裴少辛低头看了看她, 如同看死物一般:“滚。”   女子被他冰冷的眼神摄住了, 浑身一哆嗦,手便忍不住的撒开了。   裴少辛也没再看她, 抬头看向下边神色各异的官员们,他开了口, 语气淡淡的:“不必送礼,这回蜀州能平安无事,各位皆是有功在身之人。”   他目光撇了撇那女子, 似是警示一般的说道:“莫再走些弯弯绕绕的道,孤不吃你们这些个伎俩。”   女子知道他这是在杀鸡儆猴,却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挪着步子, 到了自家父亲身旁。   陈大人看着她虽有些恨铁不成钢,却还是无奈,只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底下的众人低下头来,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金钱银两女人都不能让这位爷高看, 那也没辙了。一个一个笑意盈盈的来,垂头丧气的去了,还要担心着自己可做了些什么出格的事,叫人提着心不上不下的。   等到众人闹闹哄哄的走后,裴少辛坐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脸疲倦。   宁舒窈在外边听见没了动静,又等了半晌没瞧见裴少辛出来,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她一进去便发现裴少辛是这般模样,有些心疼的走上前去替他揉了揉脑袋:“表哥,怎么了?”   宁舒窈虽然步子放轻了些,可裴少辛还是听见了她的动静,见她过来替他揉头,便将脑袋搁在了她的怀里。   宁舒窈低下头来,看着裴少辛这难得一见的柔软,心下也放软了些:“今日怎么了啊,这般黏人,同小黄似的。”   听见这话裴少辛一下便皱起眉头来了,直起身子来看向她:“你竟拿孤与小黄比?”   小黄是裴少辛与宁舒窈在幼时遇见过的一只小狗,通体黄色,宁舒窈便给它名字取做小黄。   那时年幼,家里人也不总拘着,裴少辛虽学业繁重,却也有闲情陪着宁如殷与她这两个小表妹玩耍。   裴少辛也想到了那时候的光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你啊,那时跟个皮猴似的,闹得人不得清闲。”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那时候孤还担心,若是你日后再这般,得是嫁不出去了。”   宁舒窈听见他这话手上动作停了,站在他面前横着眉,颇有些幼时的风采:“如今呢?”   裴少辛将她牵到另一个椅子上坐了:“如今孤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将阿窈藏起来,只有孤一个人能瞧见。”   他这话说的隐晦,可宁舒窈还是听懂了,她干巴巴的反驳他:“放,放肆。”   她说完又捂着自己的脸:“羞死个人了。”   裴少辛却装作不懂的模样,探过头去:“如何?”   宁舒窈将手拍了一下裴少辛的手背,嘟囔着:“不同你说了,尽会欺负我。”   裴少辛见状一笑,便是方才的抑郁难舒见到宁舒窈时都烟消云散了。   他起身揉了揉她脑袋:“用过早膳了?”   宁舒窈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她方才等裴少辛走了许久,才跟上他的。在外边也听了一个大概。不过听到裴少辛的话,她心里便像摸了一层蜜一般的,欢喜得紧。   裴少辛也猜到了宁舒窈方才大概是在门口站着,才没用早膳,便戳了戳她脑袋:“来等孤做什么,你自己吃便好了。”   宁舒窈皱了皱鼻子,起身把他拉着走:“一道去。”   裴少辛拗不过她,只得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   石板路上,两个人得影子交叉在一起,诉说的别样的诗情画意。裴少辛偏过头来,看着宁舒窈绒绒的细发,不知为何手心竟有些发痒。   “走吧。”他对宁舒窈说:“一道回京吧。”回京兆后,他便要履行自己承诺过的话了。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许久才缓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她笑得灿烂:“好。”   太子殿下在蜀州的消息一将就给平静了许久的京兆炸的沸沸扬扬的。   裴少辛还没回来,可他从山崖脱险的话本子便在京兆里传的沸沸扬扬的。   而宁府听见了这个消息,便也松了一口气。不仅仅是为裴少辛尚且生还松的一口气,也是为那个傻姑娘宁舒窈松的一口气。   宁如殷在闺中听侍女说时,脸上带着笑意,嘴里头却埋怨着:“这个死丫头,定是乐坏了吧。”   而有人欢喜自是有人愁的,三皇子府里。   裴允将手里的瓷碗一下便摔在地上,原本金贵的瓷器一下便变成了破碎的瓷片,混合着露水泡着的上好茶叶黏糊糊的粘在了地上,若是让惜茶之人瞧见了,便是得心疼万分的。   他抬了头,精致的眉眼充满了戾气:“为何,他裴少辛为何还要回来堵本王的路!”   裴允一声一声用恶毒的话诅咒着裴少辛,丝毫瞧不见之前兄友弟恭时的模样:“他若是真死在江南了,那该有多大快人心。山崖都摔不死他,果真是祸害,就是命硬!”   他身旁的宠妾早已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了,还跟着他附和道:“就是就是,殿下您博学多识,还体恤下士。那太子殿下日日板着一张臭脸也不晓得是给谁看的。”   她眼珠子转了转,话里颇带了些酸意:“只是妾听说啊,他待那准太子妃娘娘可是极好的。”宠妾抬头看了三皇子,却见他脸色极为不好。   她不知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便只好做温柔小意的:“殿下...”   裴允板着一张脸,冷哼了一声:“那裴少辛就是装。”他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在本王跟前别唤太子,听着膈应。”   他又想到了宁舒窈,眼底带了些轻蔑:“不过是个女子,也不晓得这裴少辛宝贝个什么。”他一把搂住宠妾,笑得放肆:“娇妻美妾,方是正道。”   宠妾笑盈盈地,丝毫没觉得他这话有哪里不对之处:“您说的是,不若妾唤姐姐来,一道陪您?”   裴允笑着颔首:“允了。”   ***   京兆的风雨丝毫没有殃及到还在路上的裴少辛与宁舒窈。   从蜀州到京兆,有十多天的路途。原本定的那日早晨来了好些人,裴少辛便也歇了心思,翌日清晨才出发的。   夏日炎炎,马车里闷得慌,只是等侍从在里边备上了纳凉的冰块时,宁舒窈一进去便舒服地叹喟了一声。   冰块上还能镇着水果,若是想吃地时候拿下一个便好了,若是加一些碎冰在糕点里,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地。   毕竟是太子回京,如今既已暴露了身份,还不如自在些,便唤人买了这一辆极为宽大的马车,比宁舒窈独自一人出来时宽敞舒服多了,底下还有一个小书架,上边摆放了裴少辛在路上闲来无事之时随手翻阅的书。   而上边的榻极宽,便是睡下三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裴少辛看着在一旁吃的不亦乐乎地宁舒窈,有些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莫要贪嘴了,这般冰地东西下肚,总是闹得你肚子疼。”   宁舒窈利索的点着头:“晓得了,这是最后一个。”   她话虽这么说,可塞进嘴里一个后,手上便又忙不急的拿起了下一个,两腮鼓鼓的,像是藏着食的小仓鼠。   裴少辛扶了额,有些看不过去了,便将食盒一盖,板起脸来看着宁舒窈:“不准再吃了。”   宁舒窈眼巴巴的看着他,嘴里还时不时的嚼几口。   裴少辛瞧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一下子心便软了下来:“最后一个了。”   宁舒窈心里暗自窃喜,可面上却点了点头,将食盒再度打开。   她移过眼神来看着裴少辛的神色,瞧见他好似不在说笑,便斟酌了片刻拿出自己最喜欢的口味来。   裴少辛见状,不由轻笑了一声:“小馋猫。”   宁舒窈眼珠子骨碌的转了下,又拿起一块糕点来,转过身一下就塞到了裴少辛的嘴里。   裴少辛面上神情一愣,却不自觉地张了嘴接过宁舒窈递来的糕点。   只是...   他顿时便皱了眉头:“这...”   山楂的酸味一下便在他嘴里炸裂了开来。   裴少辛脸都皱在一块去了,他虽平日里也会吃些酸的开开胃,可这...   宁舒窈见状,咯咯一笑,便是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她是故意的,方才自己吃到这个时,便连忙喝了好几口杏仁茶才将嘴里那叫人直冒唾沫的酸意压下。   裴少辛瞧见了宁舒窈面上的神情,只余下满腔的无奈。   他拿起小案上的杏仁茶,一饮而尽。   这是方才宁舒窈用过的茶盏。   杏仁茶微苦,是为了解糕点的甜腻滋味的,如今备裴少辛当作牛饮一般,叫宁舒窈都有些咂舌。   她抬了头看向他,颤巍巍的开了口:“苦吗?” 第47章 回京2   裴少辛一愣, 他低下头来看着宁舒窈口脂留下的痕迹,轻笑了一声:“不苦,甜极了。”   宁舒窈一噎, 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等了半晌,她把鞋一拖便上了榻,盖着软绵绵的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阿窈累了, 便先歇息了。”   裴少辛见状有些无奈,挪过身子去将她盖着的被子扯下一些来,又拍了拍她脑袋:“睡吧。”   宁舒窈本来只是随口说说, 可窝在被子里之后却又一下便起了睡意,她看着在一旁卷起书来的裴少辛, 迷迷糊糊地便入睡了。   等到醒来时, 身边黑漆漆的, 也没有任何声响。   宁舒窈直起身子来,手指紧扣着被子, 有些慌张:“表哥...”   外边的人似是听见了动静,匆匆忙忙的跑远了;不一会儿, 一个沉稳的步子又走近了些。   裴少辛掀开了帘子:“阿窈醒了?”   外边的亮光打在了裴少辛的脸上,宁舒窈看着他,默默的松了一口长气。   她揉了揉眼睛:“表哥, 这是到哪了?”   裴少辛扶着马车边的木头踏了上来,马车摇晃了一下,又归于宁静。   帘子随着裴少辛进来后, 一下便搭了下来,马车内再度恢复了方才的昏暗。   裴少辛把宁舒窈从被窝里捞起,横打抱着下了马车,才朝她说道:“已经到了驿站了, 若是有空闲,还能带你去城内转转。”   宁舒窈这么被他抱起,有些慌乱,一下便把自己的脑袋塞进他的怀里了:“皇后娘娘肯定极为惦记着你,还是赶紧回京兆吧。”她抬了头继续说道:“这儿等到日后再来瞧瞧也行啊,”   裴少辛点了点头:“也好,休息一晚上,再开始赶路。”   宁舒窈如今再马车上已经休息了许久,可看着裴少辛面上带了些舟车劳顿的倦色,便也点了点头应道:“好。”   驿站的床板有些硬,况且宁舒窈方才已经睡得久了,便也不再困倦。她撑起窗柩来,看着外边的明月。   明月高高挂在京兆的方向上,宁舒窈用手肘支着脑袋,默默叹了一口气,她总是觉着,此番回京兆后,定会掀起一波腥风血雨。   月色如水,铺满了一地的旖旎,荡漾着水波纹,却透着一丝不宜察觉的凉意。   从蜀州到京兆的路途不远不近,快马加鞭后却也更快的到了京兆里。   马车进了京兆,沿途的百姓跪拜的声应不绝于耳。   宁舒窈忍了许久,才没掀开帘子往外边看。只是听着京兆百姓着熟悉的口音,她才将全身卸下力气来。   终于回到京兆了,她的故乡。   裴少辛先将宁舒窈稳稳当当的送回了忠顺侯府,便也没时间再同忠顺侯说些什么,便急匆匆地往宫里赶。   毕竟他尚生还的消息未送到陛下手上,无论如何都是欺君之罪。   只是毕竟是好事,陛下虽不会过多说些什么,却也得先顺着他的意思前去拜见一番才好。   况且太子归位,这京兆便是会再起风波,裴少辛这阵子,也有得忙了。   而宁舒窈这头,一大家子老老少少皆围着她转。   许姝上前摸了摸她的脸,又牵着她的小手掂量了一会,才泪眼婆娑的将她拥入怀里哽咽着:“阿窈,苦了你一个女儿家啊。”   宁父是男子,他虽心下百转,却也不好在面上显露出过多的情绪来,他手指微微蜷缩着,又舒展开来拍了拍宁舒窈的肩膀:“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侯夫人在一旁牵着宁如殷的手,悄悄地摸了一把泪。   忠顺侯家风严谨,妯娌和睦,况且宁舒窈长得一副好颜色,还嘴甜的惹人喜欢,侯夫人早就将她当作自己女儿一般对待了。   先前宁舒窈孤身一人在外边时候,她还时常吃斋念佛,想着让佛祖保佑着,如今见着人平安回来了,自然是松了一口长气。   而宁如殷这儿,她虽早就晓得宁舒窈安康无事,可终究是心里放不下,等到见着人了,这一颗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只不过忧心刚过,她便有满腹的话想同宁舒窈说道说道。只是看着许姝在与宁舒窈这儿母女情深,她也不好上去打搅,便也只能在一旁干巴巴地等着,等到许姝哭完之后,才慢慢悠悠的走上前去安慰一下这个,再安慰一下那个。   又乘着所有人不备,偷偷摸摸的宁舒窈给拉走了。   宁舒窈面上还挂着泪,这是方才见着父母双亲的时候不自觉流下来的,只是如今瞧见了宁如殷,总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便把脸上的泪尽数擦了去。   “阿姐,我回来了。”   宁如殷这下便也有一些绷不住了,轻飘飘的把目光转过来,不敢再看宁舒窈红着的眼眶。   她舌尖抵在牙根上许久,才看着她说道:“回来便好了。”   宁舒窈见着她这模样,便上去捏了捏宁如殷的脸:“阿姐哭做什么...”她轻声嘟囔了一句:“也怪稀奇的。”   这一茬把宁如殷方才酝酿的情绪一下便打散了,她朝着宁舒窈翻了一个白眼:“哪里哭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上:“我怎么没瞧见?”   宁舒窈看着宁如殷微微红的鼻尖,欲言又止,等了许久还是觉得要给自己阿姐留一些面子,便也就没再呛她。   她眨了眨眼睛轻声问宁如殷:“可是找我有事要说?”   她们幼时都是这样的,若是宁如殷将她偷偷带离了宴席上,大多都是偷溜出去玩;只是等到大了,束缚女子的规矩多了,宁如殷便也只在满腹牢骚的情况下才会做此举动。   宁如殷听到她这话止不住地点了点头:“你可知晓,这些日子那些个京兆的贵女是如何揣测你吗?”她一想到那些个腌臜话,便一肚子的气。   宁如殷转过身来眼睛微微眯起:“如今太子表哥生还,又与你愈发情投意合,过几日咱们出去好好置办一身行头,让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难堪才是。”   宁舒窈不用想也晓得这些日子她被揣度成什么样子了,只是......   她转过头来看着气鼓鼓的宁如殷,叹了一口气:“阿姐,对不起,是阿窈鲁莽了。”   虽说这只是她宁舒窈一个人的事,可毕竟她是忠顺侯府家的三女儿,行事都是与忠顺侯府的面子挂钩的。   虽说先前“太子遗孀”的身份听起来不差,可宁舒窈毕竟与裴少辛还未交换庚帖下聘。外边有些风言风语倒是在宁舒窈的意料之中。   只是她那时倔强,没多考虑,便横冲直撞的想要将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许是考虑过后果的吧,却又固执的不肯相信。   还好,她赌赢了。   宁如殷看着宁舒窈面上的纠结,也知晓她的脾气。她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她上前揉了揉宁舒窈的头发,关切的问道:“这沿途艰辛,可辛苦了?”   在自己人面前,宁舒窈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开始是有的,看着表哥跌落的那个山崖,看着被血迹染了的荷包...”   宁如殷刚想开口安慰着说些什么,却见宁舒窈脸上再度挂上了笑:“只是等见到表哥的那一刹那,就觉得,都值了。”   驿站外破败的身躯,细细的蜷缩着,却又有着一身不吭的傲骨。   她见到他时,眼里万物都散尽,只盛得下他一人。   宁如殷瞧见她这副模样,顿时一噎,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还把自己的脸给憋红了。   她咳嗽了几声才干巴巴地说道:“这样便好,这样便好。”   宁舒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宁如殷,低下头来一笑。   这一笑,让宁如殷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她看着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妹妹,心下一软。   这样也好。   ***   宁家倒是其乐融融的,可宫里的诡辩在裴少辛去而复返之际丝毫不减,甚至有变本加厉的预兆。   裴舜低下头来批阅着奏折,仿佛没看见自己这个最器重,死里逃生的儿子跪在他眼底。   大太监低垂着眸子,如同雕塑一般立在旁边,便是这个姿势已经维持了好几个时辰,也丝毫不动。   “来,磨墨。”   裴舜终于出声了。   大太监抬起僵硬的腿想往前走侍奉自己的君王,却被裴舜目光一摄。他脚步瞬间顿住了,底下头恢复方才的姿势。   裴舜抬起头来看了裴少辛:“太子,过来替朕磨墨。”   他方才这话,是对裴少辛说的。   裴少辛垂着眸子,抬起自己有些失了知觉的腿起身,走上前去。   他磨的墨极好,便是裴舜之前也多有夸赞的。   这回,裴舜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他蘸了墨落笔,微微点了头:“不错。”   只是等到他将这一搭奏折全部批阅完,裴舜才抬头看向裴少辛开了口:“回来了?”   这语气稀松平常,就像是看着自己白日里去私塾读书的孩子,晚上回家时简简单单的问候一般。丝毫不提及裴少辛惨遭追杀,跌落山崖的一类事。   裴少辛垂着眸子语气也淡淡的:“让父皇挂心了。”   裴舜摆了摆手:“朕倒是还好,多去你母后那儿瞧瞧才是。”   他看了一眼宫殿外边的天色,轻声说了句:“竟已就到了傍晚。”裴舜轻声叹了一口气:“朕瞧着你也没什么想同朕说的,那便下去吧。”   裴少辛也不扭捏,他拱着手对着裴舜:“儿臣告退。”   裴舜微微颔首,算是应着他话。   等到裴少辛走远了后,总管太监才颤颤巍巍地开了口:“陛下您...”   他话还没说完,裴舜便看向了他:“聒噪。”   总管太监浑身一颤,“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老奴知罪,只是太子殿下如何晓得您对他的好啊。”   裴舜手指微微一顿,他低下头来看着底下的大太监摇了摇头:“他不需要知道朕对他的好,朕,他已经有了一个软肋,不需要再有第二个。”   他眼神顿时一摄:“包括朕...”裴舜声音清冷,若细细听了,与裴少辛声线也有些相似:“也包括皇后。”   总管太监伏在地上,微微咽了一口唾沫。   他的陛下,是玩弄朝野的野心家,亦是没有心肠的孤家寡人。   等到裴少辛来到凤仪宫时,那儿早就备好了晚膳。已经入秋了,微微的凉风裹挟着螃蟹的鲜香,让路过的人都有些食欲大开。   裴少辛闻着味一笑,这是宁舒窈来了。   果不其然,还未进门便听见宁舒窈叽叽喳喳的声音,如同黄鹂鸟似的,虽吵闹个不停却也不叫人生厌。配上她精致的容颜反而叫人喜欢的很。   宁舒窈话说到一半,察觉到身边人的神色有些许不对,便眨了眨眼睛转过头来:“表哥!”   皇后眼里尽是无奈,却也乐的见他们俩感情好,便也乐呵呵的看着他们。   裴少辛阔步走上前来,先朝皇后请了安:“儿臣给母后请安,这些日子儿臣不孝,让母后忧心了。”   这话一出,方才还有些欢快的气氛顿时裹了一层伤感。   皇后看着底下自己十月怀胎养出的好儿子,眼底蒙上一层雾一般,她默默的将苦涩咽了下去,走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又摸了摸他的脸:“少辛,瘦了啊...”   皇后话里带了些哽咽,便是宁舒窈听着心里都有些不好过。   她往后边退了一步,想把这场景让给这对母子二人。   可没想到皇后却抬了头唤住了宁舒窈:“阿窈,过来。”   宁舒窈一愣,眼睛有些瞪圆了,她看了看裴少辛再看了看皇后,还是遵从着皇后的话往前走了。   皇后见她过来了,一下便拉住了她的手,放在了裴少辛的手上:“日后你们俩,便相互照看着了。”   宁舒窈听着这话,察觉出些许不对劲之处,她转过身来对上了裴少辛的眼睛,发现他也有这般的疑惑。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娘娘,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皇后一愣,她这时才发觉自己方才的话没头没尾的,她摇了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本宫总感觉啊,有些不对劲之处。”   她将目光投远了,看着这将人拘着的四方红砖瓦,长舒了口气:“本宫觉着啊,这京兆,怕是要变天了。”   宁舒窈一愣,她想开口问道,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便是一旁的裴少辛也微微抿着唇,可手上的力道却重了些,将宁舒窈的小手全部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 第48章 待嫁   只是宁舒窈没想到的是, 京兆的风波没起,她忠顺侯府却闹得兵荒马乱了。   宁妍回来了,怀着林鹤轩的孩子, 回到了宁府。   得知消息时,宁如殷正坐在宁舒窈的身侧,脸色如浸过墨一般的差。   她虽早就与林鹤轩解除了婚约, 也将他从心里一点一点的剔除干净了。可被自己庶妹摆的这一道,却叫她从心底堵得慌。   宁舒窈在旁边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口中酝酿的话斟酌了许久还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来。   等了许久, 她还是叹了一口气问道:“伯父伯母怕是气坏了吧。”   宁如殷捂着脑袋险些有些站不稳了,她从嘴里吐了两个字:“丢人。”   这事无论放到哪家, 都是丢人的。送到庄子里的小姐身怀六甲回到府中, 如何能风风光光的出嫁啊。   只是如今的宁家却不同了, 裴少辛与宁舒窈平安归来,宁家的三小姐成了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极得皇后娘娘的喜爱。宁家其他的姑娘自也是水涨船高,宁妍这回, 保不齐能嫁进林府,做那正房太太。   宁舒窈却为宁如殷感到不值,虽说宁如殷与林鹤轩的婚事早已解除, 可京兆的人家都不是傻子,看着宁妍的肚子就知晓先前宁林两家解除婚事的原因。可若是再度订婚,所有的嘲讽笑话都会落在宁如殷的身上。   嘲笑她堂堂忠顺侯府的嫡女, 比不过一个庶出的女儿,还叫宁妍钻了空子欺压在她的头上了。   宁舒窈单是想想这些,便有些头昏脑胀的,她心疼自家阿姐, 却也对这事有些无可奈何。   宁如殷缓了缓神色,转过头来看着宁舒窈,自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的。   宁如殷微微叹了一口气:“便随她去吧,看她机关算尽之后,究竟会不会得偿所愿。”   林家主母难当,若是只有林鹤轩的承诺万万是不够的,宁妍究竟能不能得偿所愿成为这林家的主母,还说不准呢。   宁舒窈懂了她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这都是她的造化。”   她与宁妍从小一同长大,虽时常不对付却也只是闺中闹腾而已,如今宁妍身处左右为难却不自知的处境她瞧着有些没滋没味的,却也晓得这是宁妍自己的选择。   思索了许久,宁舒窈终极是叹了一口气,不再提这件事了。   宁妍的归来让整个宁府都蒙着一层薄雾似的,先前想要来拜访宁舒窈的人都被打发了回去。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单单是宁妍一个人还好,若是闹得京兆中人尽皆知,也不晓得会不会有人在背后诋毁宁家其他女子的名声。   便是忠顺侯,也难得被后宅的事给困住了手脚。   忠顺侯夫人向来是个刚烈的性子,自家女儿被一个庶女欺在头上自是忍不下去的,可宁妍如今怀有身孕,倒也不是忧心林家,只是不想让自己落了一个苛责庶女的名声。   她眼不见为净的,拨了好些补品送到偏房。   宁妍如今正躺在榻上摸着自己的小腹笑意正盛,她轻声叹道:“儿子啊,可要替你母亲争光才是,让你母亲风风光光的嫁给林家少爷,未来便是林家的主母。”   她想到了宁舒窈,眼底带了一丝轻蔑,可怎么都掩不住自己冒出来的酸意:“便是太子妃又如何,日后太子府里也不晓得会有多少女眷。”宁妍又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隆起的小腹,轻声笑道:“娘啊,便靠你了。”   宁舒窈如今已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庚帖八字也在裴少辛与她一同回来之后便交换了的,没过几日,太子娶妻的彩礼便一箱一箱的的搬到了忠顺侯府里。   赤红的檀木箱系上大红绸缎,便是绸缎也是上好的丝绸裁剪下来的,若是平常的富贵人家,怕是来裁剪平常的衣裳都有些舍不得的。   抬进来的彩礼摆满了整个大堂,便是见惯了金银财物的许姝都是有些咂舌的,更别说外边探头往里边瞧的百姓们了。   宁如殷自是会为自家阿妹欣喜,眼睛弯弯的,怕是会比自己收到彩礼那日更为欣喜。可宁妍瞧着,满腹的酸水止不住的往外冒,她瞧了瞧下边,忍不住的嘟囔了一句:“果真是太子,这排场怕是大晋都无人能及的。”   宁舒窈脸上红红的,如此风光,怕是每个闺中女子都曾幻想过的。前世宁舒窈是下嫁,谢袁的彩礼虽不轻薄,却也件件都是照着规矩来办的。况且她对谢袁也从未有过期盼,只扫了几眼便回到了自己闺房里。   可这回却不同了,她转过身来看着宁妍,好心情的回了一句:“倒也不知道二姐姐哪时候能嫁得如意郎君。”   宁如殷捂着嘴轻声一笑:“我估摸着啊,二妹妹怕是天天念着呢。”   宁舒窈与宁如殷一唱一和的,让宁妍都黑了脸。   她扶着自己的小腹冷哼了一声:“阿姐先前退婚之后,怎么到了如今都还没人寻媒人来问呢,倒也别忧心妍儿,关心关心自己才是要紧事。”   侯夫人方从后院过来便听见这话,她面上神色冷了,便是看都不看宁妍一眼便说道:“二小姐身体有恙,还不快带她回屋子里好好休息,出来做什么?”   她说完这话才移过眼神来投到了宁妍的身上,语气淡淡的:“丢人现眼吗?”   宁妍一听这话脸上忽青忽白,对于侯夫人,她是着实不敢忤逆的,听了这话便也只能第垂着脑袋,被侍女扶着往自己屋子里去了。   等到宁妍走后,侯夫人走上前来乐呵呵的朝宁舒窈道着喜:“太子殿下这是将阿窈放在心尖尖上了。”   只是转过身来看向宁如殷时,她却有些恨铁不成钢似的戳了一下她的脑袋:“好歹也是为娘肚子里出来的,怎么被区区一个庶女欺负了呢?”   宁如殷瘪了瘪嘴:“哪里有被她欺负...”她目光往一旁移了,小声开了口:“还不是看着她身怀六甲不想同她争辩罢了。”   侯夫人想到宁妍肚子里的孩子叹了一口长气,又唾了一口:“若不是郎中说月份大了不好打胎,我哪里还容得下这个孽种安安稳稳的待在宁妍的肚子里。”   她扶了额有些无奈:“况且我瞧着林夫人的意思,是想要这个孩子的,不过宁妍能不能进府,也得看她造化了。”   宁舒窈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这...”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等了半晌宁舒窈才开了口:“若是不让宁妍进府,婚前便有了孩子,会有哪家想让自家的贵女嫁进林府啊。”   侯夫人摇了摇头:“许是林鹤轩在林夫人那儿闹得欢,才让林夫人松了口的。”   她抬头看了眼宁舒窈,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背:“新娘子好好在家里待嫁便好了,这些腌臜事,你莫要管了。”   侯夫人温柔细语的同宁舒窈讲完之后,便板着脸看向宁如殷:“你多收拾收拾自个,过段日子我便带你出去多走动走动。”   宁如殷一听自家母亲这话,便哭丧着脸:“啊...”侯夫人这是想带她出去,替她寻夫婿的。   只是...   宁如殷抬头看了一眼侯夫人,见她目光坚决也知晓自己毫无回旋的余地,便只能干巴巴地应下:“好的,娘亲。”   宁舒窈在一旁偷着笑,宁如殷瞧见了,却也无奈,便只能皱了皱小鼻子瞪她一眼。只是这一眼毫无威慑力,倒是叫宁舒窈笑得更欢了。   宁如殷气急,却又无法,只得转过头来不再看她。   宁舒窈也知道分寸,轻声咳嗽了一声便开口说道:“可是伯母,阿窈手艺不行,还是想让阿姐在一旁帮衬下才好。”   她话音刚落,宁如殷便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只是侯夫人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转过头来看向宁舒窈的时候却又眉眼带笑:“阿窈莫要担心,自然是不会耽误你同如殷的。”她看着宁如殷,挑眉说道:“若是你不用她了,她便跟我出去就是了。”   听了这话,宁舒窈只得看着宁如殷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而宁如殷也垂着脑袋一脸丧气的模样。   宁舒窈虽有些心疼自己阿姐的遭遇,却也期盼着自己阿姐的良人能早些时日到来。   这个念头在宁舒窈脑海里闪了一下,她便想到了沈启年。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看着宁如殷,笑得有些意味不明。   宁如殷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宁舒窈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却也看得出她定是没安好心。   只是等到宁如殷与沈启年两个人行对无言,却又不得不听从母亲的命令强势的开始独处之后。   宁如殷才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那日宁舒窈眼神里的意味了。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宁如殷每日在侯夫人的念叨下水深火热的,可宁舒窈却在闺房里安安心心的备嫁。   想到自己将要嫁给心心念念的表哥之时,宁舒窈便是绣着自己的嫁衣时面上都是带着甜滋滋的笑意的。   嫁衣是按太子妃的规格来的,只是大晋早有风俗,若是嫁出去的新娘自己绣嫁衣,婚后的日子便是会和和美美。   而富贵人家虽有绣娘在一旁帮衬,可贵女们总是会自己绣上几针,以图喜庆的。   宁舒窈上辈子嫁给谢袁之时,绣工差强人意,却也将这个习俗视为无物,便是一眼都不想看。   可这世却不同了,便是夜里打着灯,宁舒窈看向嫁衣时眼睛里都是发亮的。   “便这么想嫁给孤吗?”裴少辛的声音从一旁响起了。   宁舒窈听着还有些愣神,她眨了眨眼睛看向了裴少辛,有些不可思议的唤了一句:“表哥。” 第49章 落红   宁舒窈看着面前不知道如何进来的裴少辛有些出神, 只是等到她缓过神来的时候,裴少辛便早已将她拥入怀中了。   “阿窈,东宫夜里凉, 还有一个月你才能进来陪孤。”裴少辛在她耳边叹了一声:“太久了。”   宁舒窈霎时脸上通红,她用手抵着他的胸口轻声说道:“表哥怎么来了。”   裴少辛松开了手,却又牵上了宁舒窈的手, 如胶似漆得便是一刻都不想与她分离开来。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明日过后便一个月不能见阿窈了,想得紧。”   大晋婚前都会让男女方分离一个月,说是这般才会叫两人和睦到老。   宁舒窈倒是有些诧异裴少辛连这些都知道:“表哥信这些?”   裴少辛抬头看向她, 一字一句地说道:“便是能让孤与阿窈日后和和美美的,都信。”   许是觉得方才这话太过于严肃, 裴少辛便伸出手来揉了揉宁舒窈的头发:“阿窈只有安安心心的等着嫁给孤便好了。”   宁舒窈笑着点了点头应下:“好。”   自从上次从宫里出来, 他们便没私下见过面了。今日裴少辛虽是爬墙来的, 却也不影响宁舒窈对他的思念之情。   “表哥,你知道宁妍竟然大着肚子回来了嘛, 那林家的夫人还想让宁妍生下孩子给他们送去呢。”   “表哥,今年的大闸蟹肉嫩胶鲜, 用着醋微微一蘸便极为好吃。阿窈今日可是吃了整整两只,表哥在宫里可吃了?”   “表哥,表哥...”   宁舒窈有满腔的话想要同裴少辛说, 而裴少辛便在她身旁面上带着笑意时不时的点点头附和着她。有时还会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她的话,等到宁舒窈有些口干舌燥时递上杯水去,看着她喝了口水后便继续听着她念念叨叨的。   烛光微微摇曳, 照亮了着宁舒窈生动的脸庞,裴少辛就这样看着她,听着她念叨着身边大大小小的琐事。   等到宁舒窈有些困倦的打了一个小呵欠时,裴少辛这才主动开口道:“阿窈早些睡吧, 孤叶得回宫了。”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有些睡眼惺忪的,却还是朝着裴少辛点了点头:“好,表哥快些回去吧。”   等到裴少辛走后,宁舒窈的困意不减,便上了床眯着眼睛。   睡着前脑海中最后的想法便是,一个月都见不到表哥啊。   裴少辛刚出门便撞上了采绿,方才宁舒窈在里边念念叨叨的声音大,采绿早就知晓裴少辛在里头了,方才她在外头,也是看着时间不早了,想提醒宁舒窈让她早些歇息。   只是没成想刚好碰上裴少辛出来。她急忙朝裴少辛俯身,:“太子...”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裴少辛制止住了:“嘘,阿窈已经睡下了,莫要再吵着她了。”   采绿只得点了点头,可看着裴少辛还没有要走的架势只得左右为难着。   裴少辛斟酌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好好照看着阿窈,若是有什么事,直接来东宫寻孤便好了。”   采绿颔首:“是,太子。”   等到裴少辛走后,采绿才松了一口气,走进里边将烛芯给剪了,又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替宁舒窈将被子压严实来。   如今已经入秋了,夜里总是有些凉意的。   宁舒窈舒舒服服的将自己挤进被子里,发出了一声叹喟来。   等到采绿凑过身去听了,发觉她唤了一声:“表哥。”   采绿有些无奈,却又欣喜自家的主子找到了如意郎君,便也笑嘻嘻的替宁舒窈将床帘拉下,自己悄悄地往外边走顺带合上了门。   只是宁舒窈这边像泡在甜蜜罐里,而宁妍那头却被腹中的孩子折磨的够呛了。   宁妍扶着椅子,又开始干呕起来了。   身边的小侍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之处:“小姐,您之前都没吐得这般厉害,怎么今日...”   宁妍一听这话,眸子里盛满了惶恐不安,她紧紧的攥着侍女的胳膊:“快,快去找郎中来。”   这孩子是她唯一翻身的凭借,他可万万不能出事。   侍女一直跟在宁妍身旁,自是晓得宁妍对这孩子的看重。她急忙点了点头三两步便赶了出去。   因着宁妍是属大房管着的,侍女只得去侯夫人那儿让她开口替宁妍请个郎中来瞧瞧。   只是如今早已夜深了,正房的又惯是瞧不起宁妍这般叫宁家蒙羞的姑娘,自是想都不想便拒绝了她。   婆子轻轻瞥了侍女一眼,开口说道:“嚷嚷什么,不晓得老爷夫人如今都在休息吗?”   侍女一听忠顺侯也在,眼睛亮了亮,背挺得直,语气有些不善:“那还不快去通报。”   婆子是一直在侯夫人身边侍候着的,虽不是近身伺候,可在侯夫人面前总是记过脸的。别人待她总是好言好语的,哪里遇上过这么没规矩的侍女。   她当即便板着一张脸:“没规矩,回你的偏房去伺候你家主子,以为是多金贵的身子呢,夜里还想让老爷夫人起来替你寻郎中?我呸。”   婆子摆了摆手唤人来将她赶走:“快些走,在正房待着碍眼。”   侍女脸上忽青忽白,她这是看出婆子这是不会让自家小姐请郎中来的。   “你!”她脸色涨红:“我家小姐虽是庶出姑娘,却也是侯府的二小姐,你个婆子还敢欺负她不成?”   婆子冷哼了一声显然不吃她这套:“便是大小姐三小姐都未曾有过这般的事,怎么,就你家小姐金贵不成?”   她推搡了一下侍女:“赶紧走,莫在这打扰人清净了。”婆子抚上自己的发髻:“明日我还得侍奉老爷夫人呢。”   侍女左瞧瞧右看看,见正房的侍女们都眯着眼睛佯装瞧不见她的模样,她有些气急,跺了跺脚便往偏房走,一边走着还一边唾着:“呸,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等到我家小姐成了林家的主母,看你们还敢这么对我吗。”   等到侍女回了偏房,看着面色不佳的宁妍哭着说道:“小姐啊,您可知道她们正房的人多歹毒吗!任奴婢好说歹说如何哀求,都不愿给您找郎中来。”   她伏在宁妍腿上,却不敢将自己脑袋上的力道都压在自己主子身上:“小姐啊,您命苦啊。”   宁妍听着侍女这添油加醋的话更是气地头脑发晕。她捂着肚子咬牙切齿:“你们都且等着,若是我宁妍一朝得势,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她眸子轻轻垂着,可里边的恨意却是愈演愈烈的,宁妍紧紧握住拳头,任凭指甲都要镶进肉里了,面上的神色还是丝毫没变的。   次日一早,宁舒窈便被外边吵吵嚷嚷的声响给惊醒了。   她撑起身子来揉了揉眼睛,开口唤道:“采绿。”   采绿听到声响擦了擦手推开了门往里边走。外边的光透进了帘帐里边,只余下不太刺眼的柔光。   宁舒窈掀了床帘问道:“外边这是怎么了?”   采绿伺候着她起身后,有些漫不经心的回道:“昨日夜里,二小姐那儿落红了。”   宁舒窈眉头一皱:“落红了?”   她虽不太管宁妍的事,却也还是多嘴问了一句:“现在如何了?”   采绿晓得宁舒窈心善,便向她说了宁妍如今的情况让她放宽心:“先前郎中已经来瞧过了,说是没什么大事,让二小姐放宽心莫吃凉的东西。”   她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可是二小姐却不依不饶,说是夫人想要害她,昨日夜里不让她请郎中来。”   宁舒窈听到这话轻声咳嗽了几声,抬了眸子有些不可思议:“她果真这么说了?”   见到采绿点头之后,宁舒窈顿时语塞,抚着额:“先前倒也不晓得宁妍的脑子如此不灵光。”她低下头来轻声嘟囔:“这便是一孕傻三年?”   宁舒窈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了。   她起身转过头来同采绿说:“既然闲来无事,那咱们便去瞧瞧吧。”   采绿也瞧见宁舒窈眼底的促狭,便也只得点了点头顺着她:“好的小姐。”   等到宁舒窈用完早膳收拾完之后,外边的声音便愈发小了,便是宁舒窈不去看也晓得宁妍这是消停了一些。   只是等到宁舒窈到了宁妍屋里,看着里边一片狼藉之时,便知道方才是自己想多了。   宁妍抬头看向宁舒窈,嘲讽了句:“太子妃娘娘来臣女这儿做什么啊?存心想来看笑话的?”   宁舒窈听着宁妍这阴阳怪气的话皱了皱眉头,却又立即舒展了开来。   她抬起头看着宁妍,点了点头说道:“对。”宁舒窈走上前去看着宁妍,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倒是想知道失了廉耻之心的人,今后会过的怎么样。”   宁妍听到这话,脸色忽青忽白:“你...”   她想到自己之前被宁舒窈戳破私情一事,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等过了许久宁妍才缓缓地开了口:“你是太子妃娘娘,任凭我怎么追赶都比不上的。”她抬了头看着宁舒窈:“可我如今这样,总比草草下嫁一个不知来路的平民要好。”   她歪了歪头:“不是吗?”   宁舒窈皱着眉:“你是宁家小姐,如何会嫁给平民?”   宁妍笑了,只是眼底还衔着泪:“宁舒窈,我不知该说你什么好,说你天真浪漫,还是该说你不识人间疾苦?”   “那些个有潜力的举人,不就是说的好听。”她冷哼了一声尽是不屑:“不过是个平民,便是过了科举没有旁的提携还不是只能做到六品左右的官员。”   “在京兆里,最低一等的官员都是从五品。”宁妍抬头看向宁舒窈:“凭什么你们能嫁王公贵族,而我却只能嫁给一个匹夫草民!” 第50章 宁妍   宁舒窈听到宁妍这话一愣, 她抬头问道:“伯母之前给你相看人家了?”   宁舒窈话音刚落,宁如殷便气冲冲的从外边走了进来:“宁妍,你扪心自问, 我母亲何时让你嫁到低门小户里去了?”   宁妍见宁如殷来了,眼底闪过一丝的心虚,她偏过脑袋来支支吾吾的:“我, 我...”   她抿着嘴等了半晌,想到肚子里的孩子便挺直了腰杆开口:“我先前见到的那些个庶女,家中有三五个都是被嫁给了那些寒门子弟, 或者是给年老得够做祖父的人做妾。”   宁妍看了一眼宁如殷,又看了一眼宁舒窈才缓缓开了口:“你们是嫡女, 无论如何都有母亲能够依仗, 而我不同啊。”   她摸了摸肚子, 眸子里带了欣喜:“我只能靠自己争取。瞧,这不是来了吗?”   宁舒窈看见宁妍这副模样顿时哑住声了,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宁如殷却抿着嘴,火气直接冲到了脑门上:“你从小便机关算尽, 唯一的理由便是你是庶出。”她长舒了口气继续说道:“对,这世道女子不易,更别说庶出的女子。”   宁如殷底下头来时, 眼神里带了轻蔑,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心伤:“所以你算计了我,算计了林鹤轩, 算计了我和他的婚事,算计到了这个孩子。”她抬了眸子看着宁妍,说话都是轻轻的:“你累吗?”   宁妍听到她这话一噎,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宁如殷见她没再说话了, 便继续开了口:“可我累,我看着本家的妹妹一直视我为敌,抢我的东西,抢我从小定下爱的婚事。我看着都累。”   宁舒窈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安慰她道:“阿姐,不值...”   宁如殷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无事。”   “只是你。”宁如殷再度看了宁妍一眼:“若是能嫁入林府,这便是你的造化;若是不能,倒也是常理之中了。”   她说完这话,便转过头来看向宁舒窈,轻声问道:“走吗?”   宁舒窈自是更亲近宁如殷的,便点了点头:“同阿姐一道走。”   她们二人携手,便往外边走。   宁妍在背后看着两个人相互扶持的背影,不知为何竟想起小时候宁如殷先于她牵过宁舒窈的手。   大大小小的背影瞬间重合了起来,宁妍喉咙有些发涩,她微微张了口:“便是因为我是庶出,便无人站在我身旁吗?”   宁舒窈于宁如殷没有听见宁妍的喃喃声,等到出了院子,宁如殷便扶着额坐在了凉亭里。   宁舒窈晓得她心里不舒坦,却也不好说些什么,便也只能在一旁顺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宁如殷等了许久,才说了一句:“如此便是我错了吗?”   宁舒窈急忙摇了摇头:“这与阿姐有何干系?”她转过头来看了看宁妍的院子,又看了看宁如殷叹了一口气:“是她想岔了,自始至终,都是她想岔了。”   宁如殷揉了揉额头,抬起头来看着宁舒窈,像是在解释:“我母亲替她寻的亲事,都是王爷侯爷家的儿子,再不济都是官家之子。”   她一下将帕子打在桌子上:“倒也不知道是谁在她旁边撺掇,她虽是庶出,可母亲却从未苛责过她。堂堂一个侯府小姐,这眼皮子怎么这般的浅。”   想到宁妍肚子里的孩子,宁如殷更是头脑有些发晕:“况且无媒苟合未婚先孕,也不知她这是在想些什么。也算是咱们府里小侍嘴巴严,再加上你成了太子妃,外边的人便是知道也只能吞进肚子里。”   宁舒窈想到宁妍这事,也有些头大:“宁妍她,她...”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也只叹了一口长气。   宁如殷看着宁舒窈脸上一脸愤恨,也晓得她心里也恼,便强打起精神来不再说这事了。   “罢了,人各有命,咱们也不能左右她不是?”宁如殷垂着眸子继续说道:“她想争便争,看看到时候能留下几分回来。”   宁舒窈强提起笑来:“阿姐,你方才是去看宁妍的吗?”   她看了看宁如殷身后侍女手上提着的东西,心里闪过一丝了然。她悠悠叹了一口气:“阿姐,你又是何必呢。”   宁如殷拧紧眉头,也问了自己一句:“我这又是何必呢。”   她在原地愣了一会,便是在一旁的宁舒窈都不敢上前去叨扰她。   等过了一会儿,宁如殷才从自己思绪里脱离了出来,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算了,不说她了。”宁如殷抬了头看向宁舒窈:“下个月便是你大婚的日子了,嫁衣可绣完了?”   宁舒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快了,只不过我想绣双面绣在上边,只是我手艺不精...”她抬起头来看向宁如殷,略带试探的问道:“阿姐不若同阿窈一起回拂月阁?”   宁如殷自是应下的,同宁舒窈一道回了拂月阁。   太子妃的嫁衣自是宫里绣娘绣了七七八八才送到宁舒窈手上的,宁舒窈本就只要添几针便好了,如今让宁如殷过来也是怕她想那些杂七杂八的琐事。   等到宁如殷回过神来时,已经快到夜里了。   想到今日早晨宁妍那头,宁如殷还是有些头疼:“你说她好歹也是金玉堆里养出来的吧,怎么如此不争气呢!”   宁舒窈叹了一口长气:“许就是因为宁妍也是从金玉里堆出来的,才叫她万事不甘于人后吧。”   宁如殷一时气急:“便是母亲仁慈她便如此造次吗?夺我未婚夫,毁我婚事,好一个楚楚可怜的庶妹。”   只是宁如殷说完这话便冷哼了一声:“你且瞧她如今这般风光,日后究竟能不能如愿以偿嫁到林府去。”   宁舒窈察觉到她这话另有他意,便颤颤巍巍地开了口:“可是伯母同你说了什么?”   宁如殷一时气短,竟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等了半晌她抬头看了眼宁舒窈,这才软下声来同她说:“林家夫人还想着林鹤轩同我的婚事。”   她垂着脑袋冷哼了一声:“嫡女为妻,庶女为妾,好一出姐妹情深。”   宁舒窈听到这话顿时心里冒气,便是话都说不全了:“他们,他们怎那么敢!”   怎么敢如此糟蹋宁如殷!   宁如殷听见宁舒窈话里带颤,自也是晓得她心中所想。她抬起头来看着宁舒窈笑道:“放心,我母亲怎么会同意如此荒唐的想法。”   她叹了一口气:“只是林夫人说,若是我不嫁去林府,那便只将宁妍的孩子接回去,宁妍便...”   宁舒窈拧紧了眉头:“虽说宁妍这事着实不妥当,可这般行事便是京兆中都是少见的。”   她摆了摆手说道:“这林家不论娶谁都好,我阿姐才貌无双娴静淑雅,那林鹤轩还配不上呢!”宁舒窈眼珠子转了转,转过身来好心情的调侃了宁如殷:“那阿姐,沈公子如何?”   宁如殷一愣,脱口而出:“沈启年?”   只是她刚说完便见宁舒窈投来促狭的目光,宁如殷不知怎么霎时脸红了起来。   宁舒窈眨了眨眼,她方才这是在炸宁如殷的,怎么看这模样倒真像是有什么似的。   她抿着唇上上下下打量着宁如殷:“阿姐,你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宁如殷本来理直气壮地很,可看着宁舒窈这副架似不知为何莫名生了一丝心虚来。   她在心里唾了自己一口,才抬头看着宁舒窈开口说道:“你这是在想什么呢?沈启年乃京兆第一公子,便是整个京兆一大半的贵女都心系于他。”宁如殷看了看宁舒窈,又调笑着补了一句:“另外的便都心系太子殿下了。”   宁舒窈一听,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推了推宁如殷:“阿姐,莫要将话题引到表哥身上。”   宁如殷见状,也只得附和着她点头说道:“好好好,我不提了。”   她轻声咳嗽了一声,正正经经地与宁舒窈解释:“我与沈公子只是萍水相逢,还摆了他一道而已。”宁如殷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如今人家可能连我的名字都记不清了。”   宁舒窈看着宁如殷的面色不似作假,可上辈子宁如殷最后着实是同沈启年琴瑟和鸣,若不是裴少辛被废,宁家全家流放,怕也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吧。   宁舒窈想到前世的事,眸子里不由带了些黯淡。   宁如殷瞧她神色有些不好,便皱了皱眉头有些关切的问道:“阿窈,你,怎么了?”   宁舒窈愣了片刻,便恢复了往常的面色笑着同宁如殷摇了摇头说道:“无事。”她瞧了瞧外边的天色,着实不早了。她便开口说道:“阿姐,你今日不如先回去吧?”宁舒窈牵上宁如殷的手:“等到明日再来拂月阁?”   宁如殷知道宁舒窈心里藏了事,可她不愿意多说,自己便也装作不知道的模样点了点头:“也好。”   她抚上了宁舒窈的发髻,轻叹了一声:“阿窈马上就成了别人家的了。”   宁如殷说完这话,见宁舒窈急急忙忙地想要说些什么,便笑着继续说道:“不过还好表哥对你好,这便好了。”   宁舒窈嘴巴张了张,听到宁如殷后边这话顿时红了脸,娇嗔了句:“阿姐!” 第51章 婚宴   太子娶妻的架势自然不是其他官家小民可以比拟的。   宁舒窈的十里红妆更是羡煞旁人。   因着太子婚宴而重新修缮了的东宫更是富贵逼人, 红砖瓦都透露着喜气,画了喜庆图的宫灯高高悬挂在梁上,被风刮过时还一摇一晃的。   喜宴设在东宫大堂上, 从厅堂到外边足足摆了四十九桌,凑个吉祥的寓意。只是虽有四十九桌,可桌桌都是京兆叫得出名字的王爷大官, 旁的官员还没这般福分来吃太子殿下的酒席。   相比于东宫的热闹,宁府倒是清净许多;倒也不是因着苛责了宁舒窈,只是大婚之际宁家老太太病重, 这定好的日子又不能拖延,便只能一切从简。   女人家的婚事是要紧事, 许姝晓得宁舒窈心里肯定有不如意之处, 可却也无可奈何, 便也只能上前去安慰她道:“她毕竟是你嫡亲的祖母,自然也不想这般的。”许姝抚上了宁舒窈的肩, 轻声说道:“你也莫要怪她。”   宁舒窈转过头来,她面上的妆已经上全了, 樱桃小嘴上蘸了正红色的口脂,脸上原本还有些细细小小的绒毛都被开脸时尽数除了。   许是因为方才开脸时的余痛还残存着,便是眼里也蒙着一层水意, 更使得她眸子清亮,流光婉转。   许姝看着她一愣,不知为何眼里竟然衔了些泪, 她缩了缩鼻子,不想坏了这般大好日子的气氛,只说道:“阿窈长大了,是京兆最美的新娘。”   宁舒窈抿了抿唇, 她察觉到许姝的不舍了,便上前去抱住了她,轻声唤着:“娘亲...”   在许姝这儿,她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许姝摸了摸她的头发,宽慰道:“太子殿下是待你极好的,阿窈莫要怕。”   等宁舒窈再撒了几句娇,许姝看着时辰也近了,便将宁舒窈按在矮凳上,唤了齐国公家的老夫人来替她梳头。   替新娘子梳头的人得是有儿有女,夫婿敬重,娘家繁荣,夫家富贵的老太太执手的。   听说这样能够祝福新娘子,与丈夫琴瑟和鸣,未来生儿育女子孙孝顺。   许姝将人迎了进来,连带着在外边等候了许久的宁如殷。   宁舒窈见状,起身唤了一句:“宁老夫人,阿姐。”   齐老夫人鹤发童颜,面上总是挂着笑意,宁舒窈一瞧便晓得这是顺风顺水了一辈子的女人。   她乐呵呵的拍了拍宁舒窈的手:“新娘真漂亮,太子殿下好福气啊。”   宁舒窈被齐老夫人目光灼灼的盯着有些害羞,颔首露出了雪白的脖颈。   齐老夫人见状,又是一叹。不过她也晓得如今时辰不早,得赶紧替宁舒窈梳头才是,便拿过木梳在宁舒窈身后比划着。   宁舒窈一头乌丝又顺又滑,便是齐老夫人替许多新娘子梳过头还是第一回 不由地赞叹:“兰膏新沐云鬓滑,宝钗斜坠青丝发。”   齐老夫人看着她头发,一时间竟有些不敢下手,怕自己手上力道重了会把宁舒窈的头发扯了几根。   许姝在一旁有些干着急,便上前同齐老夫人笑道:“老夫人,可是要开始了?”   齐老夫人这才点了点头:“好。”   她上前一步,先将香膏抹在羊角梳上,用指腹慢慢磨擦,温热的触感让香膏慢慢融化,散发出淡淡的芳香。   等到齐夫人瞧着差不多时,才缓缓地开始梳着宁舒窈的头,嘴里念着喜庆话。   “一梳梳到尾,夫妻恩爱共齐眉。”   宁舒窈看着铜镜里的着大红嫁衣的自己,不由有些恍惚。   眼前似乎出现了面上带笑意的裴少辛,伸出手来对她说:“阿窈,孤来了。”   “二梳梳到尾,姑嫂公婆其相迎。”   皇后娘娘的笑颜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宁舒窈抿了抿唇,心里唤了一声,母后。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家和睦。”   只是听到这话时,宁舒窈不知为何竟想起了前世谢袁的面孔,顿时脸色煞白,手指紧紧蜷缩着,等到许姝唤了她几声时才缓过神来。   “阿窈,怎么了?”许姝看着宁舒窈面色有些不大好,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她的身侧已经没有人了,许是去外边招呼来访的宾客了。   宁舒窈回过神来朝着她一笑,摇了摇头说道:“阿窈无事,娘亲莫要担心。”   许姝这才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好。”她拿着红盖头走上前来,大红色的盖头旁坠着流苏边,上边绣着牡丹,一副喜庆的模样。   “该盖上红盖头了。”许姝虽话这么说,可手上动作一停,看着宁舒窈小声说道:“日后阿窈便是皇家的人了,便是娘亲见着你也得下跪行礼。”   宁舒窈喃喃了一句:“娘...”   许姝知道宁舒窈的意思,却也摇了摇头:“这是规矩,不可废的。”她一只手松了一边红盖头,虚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虽说是皇家啊,也和寻常百姓家没什么不同的。娘亲不要求你做贤妻,可对男人你也得张弛有度,在外体贴大度可以,可在内便好好抓牢他的心才是,贤妻贤后难为,娘亲只想要我家阿窈幸幸福福的便好。”   她轻声咳嗽了一声:“便是你父亲虽年轻时候吊儿郎当的,可却也只有你娘一个妻,后宅更是如同虚设一般。”   宁舒窈听到前边的话本来有些热泪盈眶,可听着许姝后边的话却不由一噎,只是这么些年,许姝着实是与宁父琴瑟和鸣容不下第三人的,就算是宁舒窈前世嫁出去之后,许姝也被宁父宠的像个闺中少女一般。   她少有回宁府之时,还被许姝说是老气横秋。   宁舒窈想到上辈子那些一闪而过的美好,面上不由带了笑意。   而许姝以为宁舒窈这是在笑话她,便板着一张脸许久都没说话。宁舒窈见状开口说道:“爹爹这么些年来从未对娘亲红过脸,如此看来倒是娘亲有自己的本事了。”   许姝被自己女儿这么一夸,脸上便重新添了笑意:“倒也不是什么本事,娘啊,总是盼望着你好的。”   宁舒窈点了点头,语气真挚:“女儿自是晓得的。”   许姝点了点头,还在思索还要与她说些什么,忽然,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通红支支吾吾的连话都说不全,等到宁舒窈投来疑惑的眼神,她才张了张嘴说道:“你...你与太子日后独处的时候,主动些也好,尽早怀上小殿下也让娘亲放心。”   她上前拍了拍宁舒窈的肩继续说道:“闺中之趣,也不必总拘着放不下面子。男人嘛,就喜欢表里不一的。”许姝艰难的问了一句:“阿窈懂了吗?”   宁舒窈听着许姝在她耳朵边上絮絮叨叨的,却一直抓不住重点,只觉得自己有些晕头撞向的。   只是等到她说出“闺房之趣”四字时,宁舒窈的脸顿时红透了。   她想到了昨日许姝私自给她递的避火图。   宁舒窈支支吾吾的开口:“娘...”   许姝叹了一口气说:“莫要担心,这事,多做几次便舒坦了。”   宁舒窈一听这话便瞪圆了眼,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   等到宁如殷的声音近了,许姝才如释重负一般的拍了拍宁舒窈的肩说道:“为娘便在外边等你了,想来添妆的都快来了。”   正如许姝所料,宁如殷身后跟着长宜郡主,以及宁舒窈比较相熟的闺中密友。   许姝见状,便朝着外边的贵女们笑道:“我便先出去了,你们同阿窈好好聊聊。”   宁舒窈看着那一行人中,独独缺了宁妍,心下有些诧异,却也没开口问她的去处。   而宁如殷率先点头说道:“好的婶婶,你便先去外边休息一会儿吧。”   等到众人推开门,看见手里拿着红色盖头的宁舒窈无一不被惊艳到。   就连日日看着她的宁如殷也眼前一亮:“阿窈今日极美,定会叫太子殿下看直了眼。”   周围的人也点了点头你一句我一句地附和着。   等到她们都口干舌燥了,才意识到时辰有些紧了,便急急忙忙的把自己准备添的嫁妆拿了出来。   宁如殷拿过来的是一整套头面,上边镶了岫玉,便是宫宴这般的场合也是拿得出手的。宁舒窈一瞧便晓得这是宁如殷下了血本的。   长宜郡主倒也不拘着,直接送了个白玉佛像给她,倒是让宁舒窈有些哭笑不得。   有珠玉在前,后边的贵女们送的虽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却也比不上前边几个。   宁舒窈脸上带着笑意,方想说几句,便听外边突然热热闹闹的,有人高声说道:“新郎官来啦。”   宁舒窈顿时捏紧了手上的红盖头,头一回像今日这般不知所措。   宁如殷看着愣在原地的宁舒窈,上前两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在这儿干愣着做什么啊。”她直接上手,将红盖头盖在了宁舒窈的头上。   又转过头来看着长宜郡主:“郡主去将门关上吧,如今总要闹闹太子殿下的才是。”她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这机会可是少得很呢。”   一旁的贵女有些踌躇,她们不是宁如殷长宜郡主,与裴少辛从小一同长大。可如今气氛上来了,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了宁如殷的话,将门合上。   宁舒窈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可外边细小的,藏在嘈杂之下的声音却一丝不差的进了她的耳朵里。   男人迈着沉稳的步子一步一步地朝着闺房走来,宁舒窈地心便同他一道跳动着。   “嘭,嘭,嘭。”   等到他走到了门前时,隔着窗,隔着大红盖头。   宁舒窈听见裴少辛说:“阿窈,孤来娶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兰膏新沐云鬓滑,宝钗斜坠青丝发。”出自白居易的《任氏行》   文中梳头的喜庆话出自各大电视剧,百度等。感谢在2020-10-20 22:02:42~2020-10-22 20:5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年糕 6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拜堂   外头叽叽喳喳的声音仿佛被隔绝了一般, 宁舒窈甚至听得见裴少辛的呼气声,她攥紧了衣裳,便想这么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   可是宁如殷看出了她的想法, 拉着她的手让宁舒窈坐了下来:“你且在这儿坐着,给新郎官一些下马威瞧瞧,这是古来的规矩。”   宁舒窈有些踌躇:“我...”   宁如殷晓得她想说些什么, 便摆了摆手直接说到:“我来看着办便好了,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安心心的等着他来便好了。”   既然宁如殷都这般说了, 宁舒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点了点头端坐在矮凳上, 听着外边的动静。   宁舒窈蒙着红盖头, 只能影影绰绰的看着外边, 虽看不真切,可大体的轮廓却也瞧得出来的。   她看见宁如殷走到外头, 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了门,乐呵呵的声音也传了进来:“表哥, 哦不妹夫,太子殿下。”   宁如殷这三个称呼一下便把其他人给绕晕了,裴少辛穿着大红衣裳, 这是他平日里从来不会碰的颜色。   可这颜色挂在他身上,像极了春风得意的状元郎一般,只是“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名时”裴少辛这辈子怕与这第二个无缘了。   裴少辛看着宁如殷古灵精怪的表情,有些许无奈,他看着宁如殷说:“同阿窈一般,皮的很了这是。”   宁如殷听到这话便拉长了音“哦——”了一声, 表情里带着狡黠,看向裴少辛:“新郎官这是惦记着新娘子了?”   她轻声咳嗽了一声:“可是开这道门呢,得...”   还未等宁如殷说完,裴少辛便叫人一股脑地将一盒子首饰全部倒在了宁如殷的手上。   宁如殷顿时愣在了原地,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这...”   裴少辛笑道:“可还要?”他朝着里边扬了扬面:“一月未见,孤惦记着她了。”   宁如殷听到这话顿时打了一个寒颤,她转过头来看着想来稳重的太子殿下竟流露出数不尽的温情来,她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叹着这世俗之变。   却又打心里为宁舒窈感到庆幸,庆幸她寻到了一个如意郎君。   宁如殷做这“恶人”也是为了调动一下气氛,如今别说是外边的裴少辛了,便是在里边端坐着的宁舒窈也有些如坐针毡的。   她轻声咳嗽了一声:“若是太子殿下能背出三句诉说情谊的诗句,那臣女自然会替您开了这门。”   裴少辛松了一口气,背书这事对他来说自然不难。   只是...只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背出三句叫人肉麻的话,总归是裴少辛的头一回。   他轻声咳嗽了一声,终究是对宁舒窈的思念之情大过了其他。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裴少辛清亮的嗓音传进了宁舒窈的闺房中,他说的第一句情诗中含了宁舒窈的“窈”字,便是围在她身边的贵女都不有咂舌,心里想着便是清冷如太子也会有千年寒冰化为绕指柔的时候。   而听到这话的宁舒窈更是咬了咬唇瓣,脸色红的惊人。   裴少辛又脱口而出两句情诗来,这才让宁如殷放过了他。   他抬头,看着宁舒窈的闺房缓缓地打开,方才压下的紧张全部一股气的涌了上来,便是连手心都冒了些汗,跟个毛头小子一般连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宁舒窈透过红盖头,发觉一缕阳光打了进来,随之而来的,便是身高八尺的裴少辛。   他着着红色衣裳,面上挂着笑意,与平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有着天壤之别。   裴少辛走上前来:“走了,阿窈。”   等到他走上前去想要牵住宁舒窈的手时,外边却传来一个声音。   “且慢。”   这一声让在场的宾客心里一紧,只是等到他们转过头去看之时,却不由唾弃自己方才的想法是有多么的离经叛道。   宁诏回来了。   “太子殿下,这背着新娘子的活,还是交给我这个做哥哥的来吧。”宁诏笑着看着裴少辛,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穿着嫁衣端坐在矮凳上的宁舒窈:“哎,小时候白乎乎一团的妹妹,如今也要嫁人了。”   宁舒窈听见宁诏的声音,不由轻笑了一声,她还以为,宁诏这会不会回来了呢。   宁诏走到宁舒窈面前,蹲下身来:“上来吧,阿窈。”   让兄长送你出嫁。   宁舒窈点了点头,她站起身来俯下身去,搂住了宁诏的脖颈。   她在他耳边轻声唤了一句:“哥哥。”   宁诏身子一僵,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他话里带了些哽咽,等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好好照顾自己,皇家不比其他夫家,可若是受委屈了,兄长还是能替你出个头的。”   裴少辛一听这话便皱了皱眉头,他朝着宁诏开了口:“不会的。”   宁诏抬头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掂量了自己身后人的重量便阔步往前边走。   一路上红色灯笼高挂着,照应着婚宴的喜庆。宁舒窈伏在自己兄长的背上,听着身旁贺喜的声音。   有自己父母的,有伯父伯母的,有阿姐的,还有许多人的。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觉着长的路,如今都短的如同眨眼间便走完了。   等到宁舒窈下了宁诏背时,她还未上花轿便生了一丝思家之情。   “娘亲,爹爹...”她在红盖头下轻声唤着。   许姝同宁父听见了,他们看着梳作妇人头发的宁舒窈不由有些热泪盈眶。   他们走上前去拍了拍宁舒窈的手:“孩子啊...”   宁舒窈听见声音,嘴巴一瘪泪就要出来了。   裴少辛在一旁小声安慰着:“阿窈莫要哭,得叫母亲父亲担心了。”   宁舒窈听见这话,顿时便止住了快要涌出的眼泪。   只是她止住了泪,许姝却止不住了。   她偏过头来,用指腹轻轻按了按自己的眼角,不忍心再看向宁舒窈。   只是吉时已经近了,若是再拖下去总归是不大好的,宁舒窈转过身来,拜别父母之后,便手里拿了一个红苹果坐上了喜轿上。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裴少辛在前边骑着枣红色骏马足足在京兆城中转了三圈。   等到了东宫时,皇帝皇后已经在上座等着了,见到裴少辛牵着宁舒窈进来后,皇后才舒了一口长气。   宁舒窈背裴少辛牵着,又被嬷嬷引着到了厅堂正中间,前边摆着一个红色的软垫。   这种好日子,便是连随处可见的花都开的正艳。   裴少辛先一步跪下,宁舒窈提着裙子缓缓地下跪。   总管太监瞥了他们二人一眼,便高声唤着:“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时,宁舒窈甚至都能感受到面前人的体温。她低下头头来,将所有的笑意都藏在了这个红盖头里。   等到拜完三拜,宁舒窈便被嬷嬷送到了里屋,这是宁舒窈曾经来过的,悄悄地掀起一角来,打量着外边,也想起了先前裴少辛受伤之时,她替他上药时的光景。   那时她还是他的小表妹,如今,她却是裴少辛堂堂正正的妻,这东宫独一二的女主人了。   采绿见状,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便上前来同宁舒窈说:“娘娘,这不吉利,您快把盖头盖上。”   她早已将之前的称呼改了,虽还是有些叫不习惯,却比日后被人抓到把柄的好。   宁舒窈无法,只得瘪了瘪嘴将掀开来的那一片放下,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气了一声:“好饿啊。”   她话音刚落,便有侍女敲门进来,说是给宁舒窈送来裴少辛早就吩咐后厨备上的吃食。   采绿虽欣喜自家小姐被太子殿下看重,却也带了些忧虑地开了口:“可是这般倒也不吉利。”   布着膳的侍女乐呵呵的说:“太子殿下说了,让太子妃娘娘填饱肚子才是要紧事,旁的便莫要忧心着了。”   宁舒窈一听这话便将盖头拿了下来放在一旁,三两步上前看着桌子上的吃食长嗅了一口气。   她早膳只喝一碗粥,里边的东西虽多又饱腹,却也架不住这般久都不进食,若不是碍着规矩,宁舒窈早就将那象征喜庆的苹果给吃了。   采绿见状,倒也不好拦着,反倒是替她盛了一碗热汤来。   如今虽只是秋日,可却也慢慢的凉了起来,风刮得人脸都有些发疼。   宁舒窈擦了擦嘴上的口脂,便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等到喝完一碗汤,再吃了些糕点垫了垫肚子时,外边便传来宾客的声响了。   宁舒窈这回有些傻眼了,她嘟囔了一句:“怎么来得这般快。”便急急忙忙地把自己的红盖头盖上,侍女也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了。   裴少辛推开门,踏了进来,他身上酒味浓,可眸子却异常清亮,宁舒窈觉着这红盖头都要被他给盯破了一般。   外边有些宾客探着头往里边瞧,还有些位高一些的,便直接跟着裴少辛进来了,只是毕竟知晓裴少辛的脾气,自也不敢像闹其他人一般的闹他的洞房。   裴少辛走上前去,略过了想给他递上喜棍的人,用双手掀开宁舒窈的红盖头。   红盖头下的佳人长睫轻轻颤抖着,精致的妆容叫本就有九分的容貌更加扣人心弦,便是见多了她的裴少辛如今也不由噤了声,不敢打扰这一刻的美好。   许是有一个小女娃,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这些个弯弯绕绕,她“哇”了一声夸赞道:“好美的仙女姐姐。”   裴少辛也轻笑了一声,看着面前的佳人轻声说道:“真美,我的阿窈。”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明天洞房(狗头) 第53章 洞房   大家都知晓裴少辛的脾气, 于是这闹洞房大家也不敢多闹,只有裴卿和长宜郡主敢多说调侃他们几句。   等到嬷嬷上前来递上一碗饺子时,宁舒窈红着脸接过, 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众人哄笑着问:“生不生?”   宁舒窈偏着脑袋,在裴少辛目光所及之处露出了一节雪白的脖颈,她点了点头小声说:“生。”   采绿稳稳当当的将合卺酒端了上来, 裴少辛拿起一个酒杯来递给宁舒窈。   宁舒窈接过,低下头来细细嗅了一下,是果酒。   她抬了头看向裴少辛, 自然晓得是他特地换的。宁舒窈想到这儿,眼底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似的。   裴少辛见状有些无奈, 又将属于自己的那份端了起来, 挽上宁舒窈的手臂,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一饮而尽。   宁舒窈抿了抿唇,也随着裴少辛的动作一道仰起了头来。   她酒量有些浅, 只喝了一小杯果酒便上了脸,在喜烛的照应之下更是如花美眷一般的场景。   裴少辛瞧着, 轻声咳嗽了一声,转过身来将一众哄笑的宾客赶到了前边院子里,等到他自己时, 往外边走了几步又顿下身来,又三两步走到了宁舒窈身旁:“一会儿先自己洗漱好。”   他抚上了宁舒窈头上的凤冠,轻笑了一声:“好看, 却也怪沉的。”   宁舒窈也晓得他是在体恤自己,便点了点头仰着面同他说:“好。”   等到裴少辛走后,宁舒窈捏了捏自己有些酸涩的肩,如裴少辛所说的一般, 这凤冠着实好看,可叫她这一日没日没夜的戴着却也是受罪一般的。   她听了裴少辛的话,先将自己头上的发饰一一取下,再将脸上的浓妆给抹了。   宁舒窈看着铜镜里挽着妇人头发的自己不由抿嘴一笑,她如今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呢。   寝宫殿后有一处小池,引入了温泉水,里边极大,便是在其中戏水也绰绰有余。   裴少辛早早的便吩咐了侍从,于是今日里边铺满了宁舒窈向来喜欢的花瓣。   宁舒窈将自己身子摊开,整个人泡在里边,舒服的叹喟了一声。   外边宴会的嬉笑热闹,被蜿蜒的宫道和一扇又一扇的窗给隔绝起来了,宁舒窈便把外边放心的交给了裴少辛,自己则在里边舒舒服服的享受着这一天以来最令人放松的时光。   脚步慢慢近了,等到身旁传来声响,宁舒窈才睁开了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她将整个人泡在水中,有些胆怯的转过身来抬了头。   “表,表哥...”   裴少辛也晓得宁舒窈脸皮薄,便也不想唐突了佳人,只站在屏风后看着人影绰绰:“阿窈。”   他声音如往常一般沉稳,却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沙哑,宁舒窈一听,不知为何霎时红了脸,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表哥,你,你先出去。”   裴少辛一听这话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方才脑海里旖旎的想法顿时消失殆尽。他轻声咳嗽了一声,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今日怕是实行不了了。   只是心里虽这么想,还是不由产生一丝遗憾,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这池子就只有宁舒窈与裴少辛二人,裴少辛这一声叹息宁舒窈自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她顿时傻眼了,嘴巴一瘪便往那假山后游了过去。   裴少辛见人影都瞧不见了更是有些垂头丧气的,只得顺着宁舒窈的意思先一步走了出去。   宁舒窈用手臂环着胸口,想到方才裴少辛顿时臊红了脸,她暗自唾了一声,却又对一会儿的事微微带了些紧张和害怕。   她磨磨蹭蹭的好一会儿才从池子里走了出来,宫女们低着头进来服侍了好一会儿,等到宁舒窈都闻得到她身上香喷喷的味道才见她们停了手。   宁舒窈深吸了一口气,才挺着脊背走了出去,若是宁如殷在这儿,准会笑话她这是像上战场一般。   只是等她走到外边时,却不见了裴少辛的踪迹。宁舒窈顿时傻了眼转过头来问采绿:“表哥去哪了?”   采绿看了宁舒窈一眼,扯着她袖子小声说道:“娘娘怎么还叫殿下为表哥啊。”   宁舒窈有些支支吾吾的,眼神飘忽没再开口。   采绿见状有些无奈,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回她话:“殿下去沐浴了,许是料定了娘娘会询问,让奴婢跟您说莫要着急,等他回来。”   裴少辛留下的这话颇有些别的意味在了,宁舒窈转过头来轻声咳嗽了一声装作无事发生,可采绿却眼尖的瞧见了宁舒窈耳尖有些泛红。   她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却听见外边的声响。   裴少辛回来了。   宁舒窈抬了头,落在发梢还在滴着水的裴少辛的身上。   许是方才刚沐浴完,浑身带着水意,更让她说不出话来的是,裴少辛的衣裳松松垮垮的,露出了大半的胸膛。   宁舒窈看着他,不由默默的咽了一口唾沫,她这回知晓了世家子弟为何喜欢“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了。   裴少辛见宁舒窈眼睛都要看直了,便轻声一笑,心道不枉他废了一番心思装醉回来了。   他踏着步子,走上前去,目光灼灼的盯着宁舒窈,活似许久未吃到肉的猛兽一般,带着不怀好意却又小心翼翼地接近着自己的猎物。   宁舒窈看着他,不知为何竟感觉自己像是案板上的肉一般,被他的眼神捆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她张了嘴,微微开了口:“表,表哥...”   裴少辛走上前去,俯下身来:“如今还叫表哥?嗯?”他尾音拖得长长的,不知为何,竟让宁舒窈想起了皇后娘娘千秋宴上自己来东宫寻他时候的光景。   “是,那时孤是故意的。”   宁舒窈听见裴少辛的话有些惊讶,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将方才心底的疑问脱口而出了。   只是停到了裴少辛肯定的回复时,宁舒窈脸上顿时一片绯红:“你,你!”   裴少辛轻声叹了一口气,衔住了宁舒窈的唇让她再说不出话来。   他细细的磨着,唇齿相依,宁舒窈浑身一僵,似是被仙人下了咒一般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傻乎乎的干愣在原地感受着裴少辛的凶狠和掠夺,以及让人不忍忽视的,浓郁的爱意。   等到宁舒窈有些晕乎乎的时候,裴少辛才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她。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孤早就对阿窈,蓄谋已久了。”   宁舒窈还想说些什么,便被裴少辛横打抱起。   “啊!”她双手勾住了裴少辛的脖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只是如今宁舒窈的眼里都是水光,裴少辛没感受到多少的威慑力,倒是可人的紧。   他低下头来嗅了嗅宁舒窈的脖颈,轻声叹了一句:“真香。”   话音刚落,宁舒窈便觉得有一尊大佛压在自己身上似的。   窒息般的感觉,趾头都绻缩起来的酥麻感,宁舒窈的声音支离破碎的从嘴里发出,却在心头上颤了一下。   这天夜里,她都不晓得自己被迫唤了多少次夫君,也忘了到底叫了多少次的水。   只记得裴少辛俯在她脖颈后,噙着她的软肉,一句一句,极具缠绵地唤着:“阿窈。”   夜渐渐深了,月光都消失不见了,整个宫殿的红灯笼却像绵延不绝一般的久久地亮着。   等到了最后,宁舒窈便是连抬手指的力道都没了,她努力的睁开眼睛来推搡着他,话里都带了些哭腔:“别...”   裴少辛得空了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声说:“最后一回了。”   宁舒窈无法,却又推不动身上的人,只能用细小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唤着他。 第54章 中毒   虽说昨夜闹得欢, 可今日宁舒窈却起了个大清早。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伸出手来想伸一个懒腰。   可是手肘却跟灌了铅似的一下都使不上力气来。   宁舒窈转过头来看向这个还在睡梦中的罪魁祸首,不知道他梦到什么了, 便是睡着脸上都带了些笑意的。   她嘟起嘴来,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腰,一下便疼的面目狰狞。   宁舒窈越想越气, 伸出脚来颤颤巍巍地踹了旁边的人一下。   只是她昨夜已经把力气全部用完了,便是使了浑身的力气在裴少辛看来也只是软绵绵的,丝毫没有威慑力, 倒是像极了调情。   裴少辛睁开了眼,大手一下便擒住了宁舒窈的小脚, 还在上边揉了几下。   宁舒窈顿时瞪圆了眼, 想挣脱却又使不上力来。只能干愣着瞪着面前的人, 期盼他能够良心发现。   裴少辛被宁舒窈盯久了,也想起自己昨日的荒唐, 便轻声咳嗽了一声放开了她的脚。   这便让宁舒窈得了空,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踹了旁边人一脚。   裴少辛脸上神色顿时有些僵住了, 嘴里也发出一声闷哼来。   等到宁舒窈回过神来意识到什么时,她才缩回脚来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都不敢说话。   裴少辛盯着宁舒窈看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开口说:“好, 好...”   在宁舒窈以为他真生气了,还在心里纠结着如何说些好话哄他开心。裴少辛却突然站了起来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啊,这般不知轻重该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顿时有些沾沾自喜:“还好是嫁给了孤,若是别人,怕是无论如何都受不起的。”   裴少辛这话顿时让宁舒窈有些愣了神。   她想到前世,自己与谢袁成婚之后的第一个宫宴上, 她借故出来走走,却撞见了裴少辛不顾威严一把抓住了谢袁的衣领,红着眼说:“你如何受得起她!”   裴少辛见宁舒窈神色顿住了,以为宁舒窈这是不高兴了,便有些慌了神。只是他想来不喜形于色,便只支支吾吾的开口道谦:“孤说了错话,阿窈莫怪。”   他抿着嘴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阿窈容貌出众,性子又好,京兆的公子哥求而不得的多了去,是孤有福才能将阿窈迎回东宫,娶做太子妃的。”   宁舒窈没成想这一愣神竟叫裴少辛吐出这么一些好话来,她有些无奈的看向他,不顾身上的酸痛一下便抱住了面前的人。   她声音有些低,却带着无上的诚恳:“是阿窈好福气,能得夫君的喜爱。”   这两世以来,独一无二的喜爱。   裴少辛搂紧了怀里的可人儿,被她这一声娇娇软软的“夫君”熨帖极了,便轻声叹喟了一声。   宁舒窈也眯了眼睛往他怀里钻了钻。   只是没过多久,这般温馨的氛围便被宫人给打破了。   “殿下,娘娘,该起了。今个还要去宫里拜见陛下呢。”   裴少辛听了这话眉头一紧,却又有些无可奈何,只得揉了揉宁舒窈的脑袋后便自己先起了身:“孤先去洗漱,阿窈便莫要害羞了。”   他俯下身来在宁舒窈耳边说着混账话:“今日之后,孤可不再去外边等着了。”   宁舒窈脸上顿时一片绯红,她看着裴少辛的背影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等到采绿进来服侍她时,她才唾了一句:“没羞没臊的。”   采绿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可看着宁舒窈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却也猜到了个大概。她手里动作没停,可嘴里却念着:“娘娘和殿下这是多少年的情谊了,也知晓东宫留下侍奉的女子都少之又少。”   她眼睛看了看周围,又压低了声音同宁舒窈说:“殿下啊,许是饿得很了,才会这般...”采绿藏了笑意,看了看宁舒窈有些泛红的脖颈:“奴婢多给娘娘补补身子,定能受的住。”   宁舒窈听着采绿的话,脸上颜色更是变化多端了,她借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的脖颈,上边布满着泛青带红的淤青,若是这般出去,便是叫人看笑话的。   宁舒窈横了采绿一眼,指了压箱底的那件衣裳:“今个便穿这个。”   采绿这点自然是顺着宁舒窈的意思,她将那件高领的衣裳给翻了出来,衣裳是大红色的,宁舒窈看着,不知为何竟感觉是自家娘亲特意为今日给她准备的。   宁舒窈摇晃了一下脑袋,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了。   她虽被侍女们服侍着穿戴好了,可有些沉重的发冠却还是压着宁舒窈有些难受,特别是经过昨夜裴少辛的洗礼,她腰酸背痛的,便是连步子都不想走。   只是今日毕竟是进宫面圣,也是她作为太子妃的第一日,无论如何都不能失了面子。   宁舒窈这般想着,便长吐了一口气,挺直腰背来往外边走。   裴少辛早已收拾妥当在门口等她了,见宁舒窈着盛装,可他却有些心疼,三两部走上前去用手搂着她的腰,实则是给她借借力,好歹让宁舒窈不必这么累了。   他垂着脑袋轻声说:“昨夜是孤唐突了,孤向阿窈道歉。”   宁舒窈抿了抿唇推了他一下:“日后不能这般了。”   她昨夜一直喊停,他却不依不饶的愈发闹腾。宁舒窈想到昨天夜里的场景便止不住的红了脸。   裴少辛轻声咳嗽了一声却没应她这话,只含糊不清的应着:“日后不会再叫你这般难受了。”   他转过头来让宁舒窈瞧瞧侍从备好的点心:“如今来不及用膳了,便给你备一些在路上填填肚子,你瞧着可少了?”   宁舒窈一看,顿时有些咂舌,红木盒上上下下三层都摆放好了精致的糕点,一旁还放了一壶解腻的茶。   她抬头看向裴少辛:“阿窈和夫君你二人如何能吃完这些?”   裴少辛听了这话却皱了皱眉头:“这是孤为你一人准备的,这些不都是你往日喜欢吃的糕点吗?怎么...”   宁舒窈一听,心下便软了,她走上前去捏了一块当即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阿窈自是喜欢吃的。”她手里还捏着半块,偏过头去看裴少辛:“夫君不若和阿窈一道吃?”   裴少辛看着宁舒窈,脸上霎时带了笑意,朝着她点了点头。就在宁舒窈松了一口气时,他低下头来将宁舒窈手上的糕点全部咬了,三两口酒吞入腹中,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说道:“难怪阿窈喜欢,果真好吃。”   宁舒窈虽知晓裴少辛在她的事上颇不着调,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行径倒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裴少辛见宁舒窈的神色,暗道了一声不好,在她还未开口之前酒将她牵到了外边。   外边有一匹大枣马,是昨日裴少辛来接亲时候骑的那匹。   枣马身后搁了一顶软轿,是给宁舒窈准备的。   枣马慢慢悠悠的向宫里走,宁舒窈便也在软轿里吃着裴少辛给她备的糕点。   等到外边采绿出声提醒时,她才将那一盒糕点搁在一旁,拿着帕子摁了摁嘴角,担心一会儿会出什么洋相。   宁舒窈与裴少辛到的时候不早不晚,裴舜也没心刁难他们,只说几句客套话便将他们给打发走了。   等到宁舒窈出了乾清宫时,神色还有些恍惚。   裴少辛见状,轻声笑道:“母后许等我们已久了,莫要在这儿愣神了。”   宁舒窈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好。”   只是她在路上绞尽脑汁的想,也没想到方才裴舜为何这般轻易的就放他们走了。   先前为了制止自己嫁给裴少辛,裴舜可是没少在里边插手的。   她摇了摇脑袋,既然想不出便索性不再去向这些个事了。   等到了凤仪宫,果不其然皇后娘娘已经在宫里等候他们多时了,精心准备了一桌子的早膳翘首以盼。   宁舒窈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一个大礼:“给母后请安。”   皇后走上前去亲自将她扶了起来:“阿窈本就是自己人,不必行此大礼。”   她抬头又看向裴少辛:“许是没用早膳吧,不若就在凤仪宫勉强用一些,也可以陪母后用用膳。”   裴少辛自是点头应下:“好,母后。”   只是宁舒窈回想方才触及到皇后时,她手掌温凉的触感有些出了神。   等到裴少辛唤她好一会儿,宁舒窈才回过神来朝着皇后腼腆一笑。   凤仪宫的早膳都是以皇后的份例摆放的,自然是精致又奢华的。   宁舒窈方才虽然吃了好些糕点,如今见了这些香气扑鼻的粥却又默默的咽了一口唾沫。   她正想接过侍女递来的粥时,皇后却拦住了她,转身同宫女说:“先前叫人熬的红枣燕窝粥呢?给太子妃娘娘端上来。”   她自己则接过那碗红豆薏米粥,往嘴里送了一口:“先前便让宫人给你备上了,今个你得好好补补气血才是。”   皇后带着笑意看了裴少辛一眼:“你啊,是不懂疼人的。”   裴少辛面上带着笑意,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皇后脸色一顿,突然从口中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母后!”   宁舒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给惊住了,她手指都有些发抖:“来人,快传御医。”   一时间,凤仪宫兵荒马乱。   而不远处,裴少辛与宁舒窈刚刚到访的乾清宫内,裴舜正点着龙涎香,香雾从铜器里蔓延出来,让整个屋子里都布满了独特的香气。   “如何了?”   一男子俯身,低下头来回着他话:“回陛下,成了。”   “啪嗒。”   裴舜手里拿着的盖子掉了,他目光有些放空,嘴里却念了一句。   “好啊。” 第55章 谣言   太医署的人忙前忙后的, 有些焦头烂额。可是在如今这种情况之下却无一人敢面露倦色。   裴少辛紧握着拳头一言不发,眸子里的幽暗似是要将人吸进去了似的。   宁舒窈在他身旁有些担忧,担忧着皇后, 亦是担忧着裴少辛。   果不其然,还未等多久,裴少辛便扭头就走。   宁舒窈无法, 转头看了看阔步往外边走的裴少辛,又看了看在屋内还未清醒过来的皇后。只得吩咐好了宫人若是等有消息了即刻派人来寻他们。   自己则提着裙摆随着裴少辛的步子追上前去。   “表哥。”   许是有些急了,宁舒窈又唤回以前的称呼了。   裴少辛身子一顿, 面容也有些松动。可片刻之后他便又恢复了方才的冷凝。   “你先回去吧。”他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不好,顿了顿便放软了音继续说了句:“孤没事, 莫要担心。”   宁舒窈见他步子停了, 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牵住他的手:“母后会没事的。”   前世的皇后,可是活到了裴少辛即位之后, 等到宁舒窈最后一段记忆之前,都还是安然无恙的在宫里呆着呢。   裴少辛听到这句话浑身又竖起刺来, 他眼眶里带着些猩红:“若是让孤知晓是谁做的,孤定会将那贼人大卸八块都不为过!”   只是他话虽如此说,手上却紧握了宁舒窈的手。   宁舒窈转过头来, 看着这四方红砖瓦,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郁气。   这囚牢之中,困死了多少人。   不过她转过头来看向裴少辛之时, 宁舒窈便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陪她在深宫中的,是他。   ***   那日宫里灯火通明,听闻皇后娘娘中毒的消息颇有些人人自危, 便是连宫门都不敢出去。   只有几个位份高些,与皇后亲近的嫔妃派人来询问皇后的情况,珍贵药材一箱一箱的搬进了凤仪宫里。   而凤仪宫内,太医低垂着脑袋,手指颤颤巍巍地:“回殿下,娘娘这毒,怕是,怕是...”   裴少辛手上动作一紧,宁舒窈吃痛,皱了皱眉头,可看着他震怒的模样却什么都没说。   “说清楚。”他面色如常,可只有身旁的宁舒窈却感受到了裴邵欣的惶恐不安,以及愤恨。   宁舒窈在心中轻声叹了一口气,看向紧闭着的门,又转过头来看向裴少辛,用手指轻轻地挠了他手心一下。   裴少辛这才反应过来,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他用手遮住眼睛,叫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等过了许久,裴少辛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不论如何,都定要给我治好皇后娘娘。”   他一下将手放了下来,盯着跪在地上的太医:“否则,孤要你好看。”   太医打了一个哆嗦,忙不急的朝着他磕头:“臣遵命,臣遵命...”   裴少辛扭过头去不想再看他,只挥了挥手连话都不想再说。   他看了眼一直在身侧陪着他不吃不喝的宁舒窈,心下软了几分,把脑袋搁在她脖颈上,颇有些鸳鸯交颈的意味在。   “阿窈,孤好害怕。”   宁舒窈这两世哪里见过这样的裴少辛,她有些慌了神,急忙摸了摸他脑袋:“殿下莫要担心,母后吉人自有天相,自会没事的。”   她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况且这宫中御医医术精湛,民间也有许多精通用毒的医者。”宁舒窈反手握紧了裴少辛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这四个字在裴少辛舌尖略过,又吞进了心里。   他与宁舒窈四目相对,等了许久,他才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   皇后中毒卧病在床生死未卜一事,有人欢喜有人愁。   三皇子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在府中大笑,他眸子里闪过一丝算计。   “天助我也,裴少辛,让我看看,你是爱江山还是爱美人。”   没过几日,坊间便有传闻,说是太子妃娘娘其实是一个克夫克子的八字,这才进宫第一天便把自己的婆婆,尊贵的皇后娘娘给克得卧床不起了。   说书人大放厥词,口水唾沫吐的遍地是,扬起面来评头论足,添油加醋的把故事讲了出来。   听书人嗑着瓜子牛饮着茶,当笑话似的把这事给听了,扭过过头去却跟自己亲身经历似的与别人高声阔谈。   等这风声传到了宁家时,宁如殷第一个坐不住了。   “哪里的愚民,竟会相信这些没凭没据的事。”她咬了咬牙继续骂道:“又哪来的腌臜事,竟欺上了皇后小姨的身上!”   宁如殷拧着眉头,思想前后的还是不能熟视无睹,便请了命自己坐上马车到了宫里。   只是她还未曾进宫,便被一个人给拦下了。   “拦我做什么?”宁如殷挑着黛眉,眼神有些不善的看向面前的人。   沈启年一顿,又觉得有些唐突了面前的佳人,便将手缩了回来:“我...”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等到宁如殷的眼里出现了些许不耐烦,他才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莫要进宫了,没用的。你现在进去,便是在给太子和太子妃添乱。”   宁如殷抿着嘴瞪着他:“你如何知晓?”   她甩开手来,看向宫内:“阿窈如今定是怕极了。”   沈启年看着她的侧脸有些微微出了神:“你...”他缓过神来轻声咳嗽了一声:“我方才进宫见过殿下和娘娘了。”   宁如殷一愣,下意识地扯上了他的袖子:“阿窈如今如何?”   沈启年低下头来,不知为何心跳得有些猛:“太子极其照顾娘娘,没让她听见外边的风声,还让我出面解决。”   “娘娘面上虽有些倦色,可旁的却极好,你莫要担心。”   宁如殷听见这话才松了一口气,她缓缓的将手里牵着的袖子放下:“这便好,这便好。”   只是她又想到了皇后:“那,皇后娘娘如今如何了?”   沈启年有些垂头丧气,朝着她摇了摇头:“听御医说,如今还未找到解药方子,只用珍贵的药材吊着。人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若是久了,便也不好说了。”   宁如殷踉跄着往后边退了几步,她喉咙有些发涩,缓缓地开了口:“如此严重吗?”   沈启年神色顿了下,朝她颔了首,可看着面前人脸上郁色难抒,话又软了:“不过你莫要担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寻一个能医治好皇后娘娘的名医也不是件难事。”   他抬了头看向宁如殷:“只是宫里如今事多人杂,你还是别进去的为好。”   宁如殷看着沈启年,不知为何竟听了他的话:“好。”她抿了抿唇:“那我便不去打搅他们了。”   只是刚走几步,宁如殷便转过头来:“那你可千万要帮阿窈正正名才是。”   沈启年牵了一抹笑意,朝着她点了点头:“好。”   ***   东宫内,裴少辛坐在窗边,敲着手里的白玉棋子。   宁舒窈端了一碗热茶上来:“夫君,喝口茶暖暖身子吧。”她抬头看了一眼开着的窗户,又看了看裴少辛单薄的衣裳,微微叹了一口气:“等到母后醒来,你却病倒了该如何是好?”   裴少辛上前想牵住她的手,宁舒窈把手一缩,以为他是要与她玩闹。   却见裴少辛不由分说的握住了她的手。   “欸?”宁舒窈眨了眨眼睛,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又摸了摸裴少辛的手,有些惊奇。   “表哥,你的手怎么这般烫?”她顶起脚尖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莫不是着凉发热了?”宁舒窈顿时有些急得团团转了:“这可不好。”   裴少辛见状,顿时泄了一丝笑意,伸出手来将宁舒窈的头发揉乱了:“你啊你。”他握紧了宁舒窈的手:“孤不冷,莫要担心孤。”   他松开手转过身来,随手拿了一件外裳给宁舒窈披上了:“倒是你,得仔细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宁舒窈看着他,伸出手来戳了戳他的梨涡:“你笑了。”   裴少辛一愣,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宁舒窈乘着他愣神之际,又将自己缩进了他的怀里:“阿窈晓得你担心母后,可阿窈也担心你。”   她抬了头对上裴少辛的眼睛:“所以夫君,用膳吗?”裴少辛已经一天一夜未曾进食了。   裴少辛见状有些无奈,却又心里熨帖极了,他朝着宁舒窈点了点头:“好。”   宁舒窈见他应下了,便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抬起头来扬起脸上的笑:“那阿窈便让宫人们下去准备了,少油少辣。”   裴少辛失笑:“孤听阿窈的。”   宁舒窈这才欢欢喜喜的转过身来出去,只微微掩上了门没有合实。   等过了一会儿,裴少辛将贴身侍从召了进来。   “结果如何?”   侍从跪在地上半晌,还是摇了摇头:“臣,无能。”   裴少辛一听这话阖上了眸子,等了半晌才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罢了。”   侍从自觉愧对主子,便也不敢吱声,只能听从他的指使垂着脑袋退了下去。   等过了许久,裴少辛才睁开了眸子。   “裴舜,你果然是个好皇帝。”   正想推门进来的宁舒窈手上动作一顿,她这才想起了,为何裴舜那时草草的打发了他们;又为何皇后中毒这般久,便是连圣旨都没下一个。   宁舒窈渐渐握紧了拳头,她替贤良淑德,替裴舜一直兢兢业业管理后宫的皇后娘娘不值,也替身在皇家,从未体会过父爱的裴少辛感到不值。   连自己枕边人都不放过的人,如何配称呼好皇帝。 第56章 归宁   等到宁舒窈理清了思绪, 她便往后边退了几步特意做出了声响后,这才上前推开门。   “夫君,来用膳了。”   如今裴少辛也已经将方才的情绪全部收敛起来了。   他们俩, 都是想把事都揽在自己头上,不愿对方担忧的这种性子。   宁舒窈自然知道裴少辛的性子,便更是心疼起他来了, 不过她面上自事不会表露出来的,脸上挂着笑意,让裴少辛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他接过宁舒窈手上的东西, 放在桌上:“辛苦你了。”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唤道:“阿窈。”   宁舒窈低垂着脑袋,把思绪都藏在心里, 明日便是三朝回门的时候了, 也不知道如今这般光景, 裴少辛可会再与她回忠顺侯府。   只是还未等宁舒窈说些什么,裴少辛便主动开口说道:“明日是不是该回门了?”   宁舒窈一愣, 朝着他点了点头,只是面上有些踌躇:“只是如今母后还未清醒, 回忠顺侯府这事...”   她话还没说完,裴少辛便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摇了摇头说:“这事不可耽搁。”他抬头看向宁舒窈:“若是不回去, 旁人不晓得会如何揣度了。”   宁舒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得应下:“那好,阿窈现在便叫人去收拾收拾明个回门的东西。”   她抿了抿嘴, 还是问道:“那夫君,你呢?”   裴少辛没听懂她这话的意思,面上有些疑惑:“什么?”等到自己反应过来后,才带了些无奈:“孤自是会与你一道回去的。”   他没成想宁舒窈竟会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 他索性不让她去收拾东西了,一把将人带入怀中,俯在她脖颈处轻嗅:“阿窈,别怕。”   这一声“别怕”,不止是说欸宁舒窈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宁舒窈看着难得露出脆弱的裴少辛,手心有些发痒,止不住的上去揉了揉他的脑袋,又搂紧了他轻声在他耳边说:“阿窈不怕,夫君也别怕。”   她目光放远了,落在屋子外边的石板地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等过了好一会儿,裴少辛才将头抬了起来,眼里带了些倦意。   “阿窈,孤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宁舒窈站起身来,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忍不住的抚上他的脸:“那夫君先去歇息吧。”   裴少辛握着她的手也站了起来,又俯身下来在她眼帘处轻轻落下一吻。   宁舒窈看着他脱了衣裳,带着一身的疲倦躺在床上。   她抿了抿嘴,想了许久还是替他合上了门,叫了采绿过来。   “娘娘?”采绿不知所以,便开口问她。   宁舒窈将先前回京兆以后裴少辛便归还给她的玉佩递给了采绿。   “你派个眼生的小侍卫出宫去,偷偷的去找许家的掌柜。”   宁舒窈说完,又从怀里递了东西给采绿:“将这个亲手送到掌柜的手上,让他好好查查。”   采绿见宁舒窈面露凝重,联想皇后娘娘发生的事,自然清楚这不是件小事。她接过宁舒窈手上的东西重重的点了点头:“好的娘娘,这便交给我了。”   她没开口过问宁舒窈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可她却极信任自家主子,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宁舒窈目送着她出去,紧紧的攥住自己衣裳。   她方才给采绿递的东西,是皇后娘娘那日吃的最后的东西。她乘太医宫女们不注意,自己偷偷的将渣滓存了一些,便是在等待时机。   等待明日的答复。   她想到先前偶然听见裴少辛说的,这几日裴舜着实连派人瞧都未曾。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次,裴舜不是罪魁祸首,便也是在后边起了推波助澜之风的。   宁舒窈转过头来看向屋子里,阖紧了的门便像如今裴少辛的心绪一般。她心疼他,忧心他,挂念着他。   若是这回,能让皇后娘娘平安醒来,他便也会开心的吧。   宁舒窈坐在方才裴少辛坐过的地方,手里捏着裴少辛之前拿着的白玉棋子,她低下头来看着这盘棋局,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牵起一抹笑来。   ***   出嫁三日,当是回门的时候了,裴少辛早就准备好了厚礼,一大清早便与宁舒窈一同回到了忠顺侯府。   许姝昨日便听见了外边的闲言碎语,如今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宁舒窈二人。   这才嫁到宫里几日,便糟了这罪。也不知道她的阿窈如今如何了。   等到宁舒窈被裴少辛牵着一道下了马车,看见裴少辛看着宁舒窈眼底依旧溢满了温柔时,许姝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走上前去。   她俯身道:“太子,太子妃安。”秋日的清晨带了些凉意,许姝已经在外边等了好些时候了,如今手指都有些泛凉,便缩在袖子里便也不拿出来。   宁舒窈见状急忙上前扶她起来,便连裴少辛也虚扶了一把:“母亲不必多礼。”   太子一般尊称自家岳母为“夫人”,可裴少辛这一句“母亲”便是叫的许姝面上带笑,急忙点头说好。   宁舒窈摸上许姝的手,察觉到了些许凉意,皱着眉头同她说:“娘亲怎么再外边等呢,怪冷的。”   许姝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无事,娘亲受的住,不冷。”她又转过头来同裴少辛说:“里边已经备好了热茶和早膳,不若便先进去吧?”   裴少辛点了点头,便看向宁舒窈。   宁舒窈自是同意的,朝着裴少辛眨了眨眼睛便挽着自家娘亲的胳膊便进去了。   许姝一愣,急忙捏了她手背,低声同她说:“太子还在后边呢,你快些陪他去。”   宁舒窈摇了摇头,攀着许姝的胳膊:“阿窈许久未见娘亲了,惦记得紧呢。”   许姝看着她面色如常,又与裴少辛关系开起来不减反增,这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便也随着她不再多说什么了。   宁父在厅堂中看着侍女们收拾东西,惦记着时间恨不得自己上手来将膳食摆在桌子上。   等到早膳都摆好了,刚想松了口气,便见许姝与宁舒窈一道进来了。   今日宁舒窈还是穿着红色衣裳,不过许是因为皇后娘娘还卧病在床一事,头上的发饰都减了许多。   宁父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止不住地心疼自家闺女。等到裴少辛同他们一道进来之后,他才上前:“给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请安。”   宁父还未躬下身去,便被裴少辛给扶了起来:“老丈人不必多礼。”他摆了摆手,让侍从们将他准备的东西都抬了上来。   宫人们有条有絮的将东西一件一件地搬了上来,等到最后一个宫人将东西放下之后,整个厅堂几乎连落脚的地都没了。   宁父瞧着这些东西自然欣喜,可却也不是贪图金银财物,只是觉得太子将自家女儿放在心上了,才会爱屋及乌的待他们也好。   他挥了手,叫人都抬到库房中,便让裴少辛与宁舒窈上桌,自己则带着许姝落在了下桌。   裴少辛见状,将他们迎到了上座:“您与母亲是阿窈的父母,自是要坐我们前头的。”   宁父与许姝拧不过他,便也只能顺着他意思,到了上座坐了下来。   宁舒窈看着桌子上大多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心下便也暖和了起来。   她起身,先替宁父与许姝盛了一碗粥,方想替裴少辛盛时,却见着自己面前已经有一碗了,是方才裴少辛替她盛的。   宁舒窈转过头来朝着裴少辛一笑,这是她这些日子露出的最为明艳的笑意了。   便是裴少辛看着,也颇为好心情的多用了半碗。   等到用完早膳,裴少辛便被宁父带到了书房,而宁舒窈也与许姝回到了自己未出嫁时的闺房内。   她踏进门去,看着与自己出嫁之前摆设毫无变化的闺房不由心绪万千。明明不过几日,可却似许久未曾见过一般的。   “阿窈,苦了你了。”许姝从她背后走来,抚上了她的肩,轻轻的拍了一下。   宁舒窈转过头来,像稚子寻母一般一下便钻进了她的怀里:“娘亲,阿窈好怕。”在自己母亲面前,她可以卸下全部的坚强。   宁舒窈总是记得,当时皇后娘娘吐出血来时,裴少辛的瞳孔里是多么的惊慌失措,她看着他,便是连手指都是发颤的。   于是,她必须坚强,做裴少辛的后盾,做他的港湾。   许姝看着宁舒窈眼底的倦色在心里吐了一口气,只是没过多久,又想到什么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对了,掌柜的来我这儿说今个要同你说些什么。”   她看向宁舒窈:“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宁舒窈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晓这到底有没有用。”   她叹了一口气:“娘亲便叫她过来吧。”   许姝看着她脸色,点了点头终究没说些什么。她知道,等掌柜进来之后,她的疑惑都能找到答案。   许家在京兆的掌柜的是一个奇女子,从前朝宫里出来的,算的一笔好帐,管的一副好家,可却终身不嫁。   便是许姝嫁到宁府这么些年来,也多有仰仗她的时候。   只是她今日一进来,面色便极为凝重:“东家,太子妃娘娘。”   掌柜的抬头看向宁舒窈:“昨日,您叫那小侍给我的药渣我已经看了。”她抿着唇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是前朝的秘药,世间难有药可解。”   宁舒窈听见这话踉跄着往后边走了几步。   难怪,难怪宫中御医许久都未有个准确的说法;难怪裴舜这些日子连凤仪宫都未曾踏入一步。   御医定是知晓了这毒药的由来,怕自己小命不保便缄口不言。   而下这毒的,非裴舜莫属了。 第57章 相伴   许姝一惊, 没成想自己竟听了这么大一桩事,急忙拧着眉头看向宁舒窈:“阿窈,你说该如何是好?”   宁舒窈面上神色同样也不好, 她抬头看了掌柜:“果真无药可解?”   掌柜有些踌躇:“倒也不是,只是...”   宁舒窈见她支支吾吾的,语气有些急促:“只是什么?”   掌柜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这毒性虽不烈, 却也是伤人性命的。若是要找到解药,怕是得废好一阵功夫才是。”   她抬了头继续说道:“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下药人的那一副药引。”   “药引?”宁舒窈垂着头思索, 若是要同裴舜堂而皇之地作对,肯定是讨不找好的。况且如今这事已经到这个局面了, 无论如何裴少辛都有知晓的权利。   她转过头来看向许姝:“娘亲, 那我先去寻夫君了。”宁舒窈抿了抿嘴:“这事, 还是得他来想办法才是。”   许姝也晓得这事的利害,便朝她点了点头:“也好。”   她终究还是心疼自家女儿卷进了这场风波中, 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背:“阿窈啊,在宫中与太子殿下好好的, 照看好自己的身体才是要紧事。”   许姝思忖了片刻,继续说道:“至于孩子一事,娘亲觉着, 如今不是好时机。”   如今凤仪宫一事与先前外边的传言便让人知晓,东宫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宁舒窈在这关头怀上了, 怕是弊大于利的。   宁舒窈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这茬的,不过她也知晓自己娘亲说的着实有理,便朝她点了点头应下:“好, 阿窈身子不大好,得调养一些时日也是应当的。”   许姝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她挥了挥手叫自己最得力的婆子来。   宁舒窈抬头,好似知道她将要说些什么:“娘亲...”   许姝也听出了她话里拒绝的意思,朝着她摇了摇头:“听娘亲的。”   她拉了蒋嬷嬷的手,放在宁舒窈的手上:“嬷嬷,阿窈便靠你了。”   蒋嬷嬷已经年过不惑之年了,头发有些花白,可眸子里的淡雅中还透了一丝的精明。   许姝曾与她说过,她与宁父感情甚好,能平平安安的诞下宁诏与她,少不了蒋嬷嬷的功劳。   宁舒窈有些无奈,却也晓得许姝也是为了她好,只得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既然宁舒窈已经应下,许姝见着她容光似从前一般,若不是因为皇后娘娘那事,恐怕会更甚从前,也知晓她与裴少辛二人亲近极了。   她提了许久的心也放了下来,便挥了挥手放宁舒窈走,毕竟她也看得出来,宁舒窈如今的心怕是早已经飘到裴少辛那儿了。   宁舒窈面上带着笑,虽挽着妇人头发却同在闺中一般的同许姝撒娇:“等日后阿窈有空了,便时常回来探望娘亲和爹爹。”她朝着许姝眨了眨眼睛:“可好?”   许姝惯是依着她的,听她这么一说脸上的细纹都笑出来一些了:“阿窈有心便好了。”她拍了拍宁舒窈的手背:“阿窈快些去吧,莫要让他久等了。”   宁舒窈有些不解,转过身去便看见裴少辛已经在屋外等着她了。   她心里甜滋滋的,脸上的笑意便是藏都藏不住。   许姝见状心里又酸又甜的,看着宁舒窈鬓角的碎发想伸手替她别在耳朵后,可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裴少辛,又硬生生的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她轻声说:“去吧。”   宁舒窈转过头来朝着许姝笑了笑,明艳动人,让许姝都不由心底一颤。   她提起裙摆来,小跑着到了裴少辛面前,步禁束缚不住她,只能被迫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   裴少辛看着宁舒窈小跑着过来,有些无奈的说了句:“没规矩。”   可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似的,他伸出手来,将宁舒窈的碎发别在了耳后。   裴少辛将大掌伸了出来,握住了宁舒窈的手:“回去吧,如今非常时期,日后有时间了孤再同你一道回来。”   宁舒窈带了些迟疑,却还是点了点头。她转过身来看着一直在远处看着他们的许姝,朝着她一笑。   “娘亲,照顾好自己。”   许姝捏着帕子朝着她挥了挥手,眼眶带了些红,也不敢再说些什么,怕自己泄了情绪,叫宁舒窈进退两难。   等到宁舒窈走后,宁父从后边替她披了一件外裳,又搂着她的肩膀轻声说:“已经走远了,你也莫要太挂念她。”   宁父放眼远眺,轻声说:“太子殿下是个好的,定会好好待阿窈的。”   许姝握紧了宁父的手指,语气轻轻的,似乎是在自说自话一般:“希望如此。”   ***   等到宁舒窈与裴少辛坐上马车之后,她转过头来看着裴少辛有些欲言又止。   裴少辛挑了眉,开口问道:“阿窈,怎么了?”他顿了顿:“可是有什么话要同孤说?”   宁舒窈方才已经思忖了许久,如今看着裴少辛的面容更是觉着这件事必要告诉他不可。   她咬了咬牙,终究是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的同他说了。   与宁舒窈料想的有些不同的是,裴少辛这回显得并不那么出乎意料。   “夫君...”   裴少辛等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看向宁舒窈,他声音略微带了一些沙哑:“阿窈,孤都知道。”   裴舜的阴险狡诈,冷酷无情,他作为他最得意的儿子,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宁舒窈看着裴少辛这似哭似笑得面孔,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裴少辛眯着眼睛,将宁舒窈揽入怀里,轻声同她说:“你什么都不用说,陪着孤便好了。”   宁舒窈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她轻轻地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卡文,很卡,更新频率和字数可能不如之前,抱歉 第58章 解药   只是让宁舒窈与裴少辛没想到的是, 他们方回了东宫,便见到一个不速之客。   “五弟?”裴少辛挑了挑眉毛,看着落座外一旁的裴卿, 身旁的茶已经凉了,看来他已经等了许久了。   裴卿拍了拍衣裳上莫须有的灰,起身朝着裴少辛与宁舒窈拱手:“臣弟恭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喜结良缘。”   他从袖口中拿出一个锦盒, 递给了裴少辛:“这是臣弟的贺礼。”裴卿说完这话之后顿了顿,抬头看向宁舒窈:“亦是之前太子妃娘娘慷慨相助的谢礼。”   裴卿送完礼之后便也没多逗留,拱了拱手便往外边走。   宁舒窈有些疑惑, 看着裴少辛将那锦盒打开,里边有一株草药与一封信。   她看着那株草药, 心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这是...”   裴少辛低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他伸出手来打开了那封信, 宁舒窈凑上前去看,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的。   “这是, 解药?”   裴少辛低下头来看着那株草药,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嘴巴张张合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宁舒窈自然也欣喜万分,伸手攥紧了裴少辛的袖子:“母后有救了!”   裴少辛愣了好一会儿的神, 转过头来看着宁舒窈重重的点了下头:“甚好。”   他捏着锦盒的手指微微泛了些白,裴少辛的脑海中行云流水的过了很多的事,最终还是落到了宁舒窈的面孔。他伸出手来握住了宁舒窈的手:“阿窈, 这次多亏你了。”   宁舒窈摇了摇头:“之前在江南时候的事,是我应当做的。”她又看了看裴少辛手上的锦盒:“虽然不知晓五弟他怎么知晓的这事,这解药又是如何来的,但...”   裴少辛听着她这话, 沉思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这是贺贵妃的手笔,深宫里人心诡辩,可听母后的话里,她却是个好的。”   宁舒窈思忖了一会儿,也点了点头:“确实。”   前世裴少辛被夺太子之位,树倒猢狲散,可唯独这五皇子却不同众人一般落井下石,虽未曾明面上相助于裴少辛,暗地里却也为他行了诸多便利。   宁舒窈虽不知晓他为何这般,却也看得出来他心地不坏,至少,对他们没坏心思。   她抬了头看向裴少辛:“那这药,咱们...”   裴少辛放眼远眺,沉着声说:“今日便去凤仪宫,孤倒是想知道,看见母后安然无恙的醒来之后,他可还会备有后招。”   他说完这话便低下头来冷哼了一声:“怕是不会吧,他向来是自负的。”   宁舒窈自然知道他这话是说的谁,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却也不想让裴少辛钻进死胡同里,便拍了拍他的手宽慰道:“母后马上便无恙了,夫君也莫要这么担心了。”   裴少辛长舒了一口气,反手紧紧握住了宁舒窈的手,他带了薄茧的指腹微微摩擦着宁舒窈的手背:“你也要挂心一下自己,莫要让孤担心才是。”   他抬了头,与宁舒窈四目相对:“可知晓?”   宁舒窈不知为何,心里涌出一丝丝甜意,她朝着裴少辛点了点头:“好。”   ***   五皇子府里,向来在外温柔华贵的贺贵妃拳头紧握着,在厅堂中踱着步子,她面容有些狰狞,却带了些不可思议。   等到裴卿回来后,她三两部走上前去,头上的发簪珠玉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便这般轻易的把那东西交给了太子?”她提起白如玉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裴卿,面上却带着鄙夷,丝毫不觉得面前这个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的人,是她亲生儿子:“你为何要救她!”   她这一声唤的尖利,带着刀剑破土而出的利。   裴卿走上前去若无旁人的净了手,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上快要滴落的水珠,等到贺贵妃实在忍不住了上前夺过他的帕子一把扔到地上时,他才轻飘飘的抬了头。   “做什么?”   他这副样子叫贺贵妃气不打一处来,她眸子里的火灼的人发疼:“本宫问你,为何要救她!”   她一把扯下自己的发簪摔到了地上,玉质的簪子一下摔到地上,便四分五裂:“若是不救她,本宫马上便能成为皇后了。”她眼神里带了些疯狂,头发有些松散的仄到一边,贺贵妃擒住裴卿的肩膀,目光如同鱼钩一般死死的咬住裴卿。   “那你便是皇后的儿子了。”她声音轻轻的,似是带着无尽的诱惑:“这,难道不叫你心动吗?本宫的好儿子。”   裴卿眼底带了厌烦,他一把掀开贺贵妃的手,抬了眸子看向她,摇了摇头:“不心动。”他伸出手来替贺贵妃扶正了发髻:“况且,若是她死了,你也封不了后。”   裴卿笑眼弯弯的:“贺,贵,妃。”   贺贵妃听见他这话脸色忽青忽白的,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裴卿瞥了她一眼,转过身来便往自己房里走,留下了一句:“莫要多做小动作,便是皇后娘娘死了,这位置也轮不到你做。”   他转过头来看了贺贵妃一眼:“你血液中,还残存了异族的血。”   裴卿留下了这句话扭头就走,独独留下愣着神的贺贵妃,她手指轻轻的拢紧,话里带了些哽咽:“裴卿,本宫才是你母妃,本宫才是啊。”   裴卿在外边停到了贺贵妃的嘶哄,他垂下眸子来,长睫轻轻颤抖,扫落了别样的情绪。   他抬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将方才所有的情绪都散尽,迈着沉稳的步子往外边走。   他从生下来便知晓了两个词,是太傅抽空教导他时提及的,其一为“知足”,其二为“知恩。”   裴卿想到了那若还在人世,便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既然他是你的得意门生,那我便倾力相助也无妨。”他低下头来笑了一声:“也算是听了你的话。”   ***   等到裴少辛与宁舒窈进宫之后,将裴卿给他的药材熬了给皇后娘娘喂下后,宁舒窈面上的神色才一轻,锤了锤腿在一旁矮凳下落了座。   这些时日她嘴上虽不说,可无论如何还是忧心皇后娘娘的。   只是等她抬头看着裴少辛依旧板着的面孔时,还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不知晓这次皇后娘娘躲过一劫之后,裴舜那便回作何感想,是会恼羞成怒,还是会默默等待下一次的时机再一击致命,顺带将他们这对碍事的夫妇一网打尽呢。   宁舒窈挠了挠头,方才松下的那口气又重新涌了上来梗在她心头上。   她有些烦躁的晃了晃脑袋,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咳咳...”床上的人有了些动静,还未等宁舒窈反应过来,裴少辛便三两步的走上前来将皇后扶起,他轻声问道:“母后,可有哪里不舒服?”   皇后睁开带了些浑浊的眼睛,她有些失神的看着帘帐:“本宫,怎么了?”   宁舒窈也走上前来蹲下身:“母后。”   皇后移过眼神来,仿佛记起什么来了:“阿窈,阿窈可有事?那碗粥...”   宁舒窈伸出手来握住了皇后的手:“阿窈无事,只是让母后受罪了。”   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牵起一抹笑来,只是在她发白面孔的照应之下更显得人气色不好:“本宫无事。”她伸出手来,摁了摁自己的脑袋:“许是睡久了,有些头晕目眩罢了。”   宁舒窈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急忙唤了侍女将太医请来。   她转过头来时,看着裴少辛一言不发的,眸子里还带了些挣扎,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索性便自己去一旁端了水来,给皇后喂了几口。   等到太医快要来时,裴少辛才抬头看向皇后,他轻声说道:“母后,你莫要再将他放在心里了,他,是个畜生。”   裴少辛最后两个字咬的紧,还带着恨意,宁舒窈在一旁看了看裴少辛,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脸色愈发白的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裴少辛,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手上攥得紧,可喉咙却不知道为何有些发堵。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说:“好。” 第59章 小产   出乎宁舒窈众人意料的是, 他们原本以为裴舜会和之前皇后中毒时一般的避而不见,可没成想在皇后能下床的第二日,裴舜便到了凤仪宫。   宁舒窈进了凤仪宫后先是一愣, 后才走上前去向他请安:“给父皇请安。”   裴舜单单听了声音也没低下头来看她,只摆了摆手:“起来吧。”   他依旧看着坐在床边面色泛白的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 嘴角竟扯出一抹笑来。在宁舒窈看来,不知为何竟看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只是她想到先前裴舜做的事,便忍不住的皱眉泛着恶心, 宁舒窈抬了头,想看皇后的神情, 却见她面上淡淡的, 似是对裴舜来之事毫不上心。   这才叫宁舒窈微微松了一口气。   裴舜沉着声同皇后说:“你身子可有恙?”   皇后淡淡的颔了首回道:“劳陛下挂心, 臣妾,安然无恙。”她抬了眸子看着裴舜, 咬紧了最后四个字。   裴舜又如何不知晓皇后的意思,不过他也不愿再多说些什么, 也只垂了眸子淡淡的应了一声。   “无恙便好,朕也能安心。”   “呲——”裴少辛一走进来便听见裴舜的这一句话,这事之后, 他已不愿同裴舜做这表面的功夫了。   他懒洋洋的朝裴舜请了安:“父皇安。”   裴舜面上神色一顿,半晌才转过头来看向裴少辛:“太子?”   他回过神来朝着他点了头才继续说道:“起来吧。”   裴少辛瞥了一眼裴舜,又看向了宁舒窈, 上上下下打量她,发觉她无事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刚要低下头去时,宁舒窈抬了头与他四目相对。   她轻轻的张了张嘴:夫君。   霎时,裴少辛面上神情一松, 如同雪山融化似的,带了些三月的春风。   他也轻轻的张了口:阿窈。   裴舜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似的亲近,顿时哑了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又看了一眼皇后,见她面带笑意的看着宁舒窈与裴少辛,可是眉间的憔悴却是掩都掩不住的。   裴舜不知道如今他心里事何等滋味,却也知晓自己不想在这凤仪宫再待下去了,便寻了一个理由草草的便走了。   等到裴舜走之后,凤仪宫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宁舒窈抬头看向裴少辛,提了步子走上前去。   裴少辛顺势握住了宁舒窈的手,轻声问:“怎么样,他没难为你吧?”   宁舒窈刚想摇摇头,便听见皇后开口说道:“本宫还在这儿,他胆敢欺本宫的儿媳妇?”   裴少辛抬头看着皇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见她摆了摆手:“本宫无事,你们也别多担心了,不若回去给本宫生个大胖小子才好。”她乐呵呵的看着宁舒窈:“阿窈意向如何?”   还未等宁舒窈开口,裴少辛便朝皇后笑道:“母后尚且年轻,还等得及,如今您身强体壮,还不是含饴弄孙的时候。”   他一下搂过宁舒窈继续说道:“况且儿臣还想多同阿窈亲近亲近,若平白多了一个大胖小子,碍事。”   宁舒窈这回白了裴少辛一眼,她推了推裴少辛小声说:“在母后面前胡说些什么呢。”   她说这话时还悄悄地抬了头去看皇后的神情。   皇后面上虽有些无奈,可更多的却是对宁舒窈与裴少辛二人这般亲近的欣慰感,她摆了摆手说:“别在本宫这老婆子面前腻歪了,都赶紧回东宫去吧,看着糟心。”   她话虽这么说,面上却带着笑意。   宁舒窈松开了握住裴少辛的手,走上前去:“母后,您如今还是得乖乖吃药的。”她转过身来让采绿拿出药来,刚刚煮好的药还带了些白烟,宁舒窈舀了一勺,放在嘴下吹了吹,再递上前去:“母后,来,张嘴。”   皇后表情有些出神,等了一会儿才看向了宁舒窈张了嘴:“果然,还是女儿家贴心。”她伸出带了些凉意的手拍了拍宁舒窈的手背:“辛苦阿窈了。”   宁舒窈摇了摇头:“母后日渐好起来,阿窈便放心了。”   她转过头来笑着看向裴少辛:“夫君与阿窈,估摸着也是一般想的。”   裴少辛听了宁舒窈这话轻声咳嗽了一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他低垂着脑袋躲避着宁舒窈的目光。   可皇后却觉得心里熨帖的很,也没让宁舒窈再喂她了,自己端过药来三两口便喝了下去。   药自然是苦的,皇后还觉着自己口里有些发涩,可她舌尖抵住上颚时,不知为何竟想起了与裴舜刚成亲之时,自己偶感风寒,他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地给她喂药。   皇后霎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连眉目都带了些倦意:“阿窈与少辛今日便回去吧。”   宁舒窈还想说些什么,却瞧见皇后脸上的神色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她转过头来看了裴少辛一眼,又转过身来看向了皇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母后,阿窈明日再来看您。”   皇后身子一愣,抬头看着宁舒窈关切的眼神点了点头,她声音沙哑的说了一声。   “好。”   宁舒窈与裴少辛走后,皇后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不远处燃着的红烛,挥退了殿里的宫人。   她低垂着眸子回顾自己从出生到出嫁,从太子妃再到万人之上的皇后,不知为何,眼角竟渗出泪来,滚落到了枕头上,晕湿了一小片布料。   皇后将被子闷过了头,吐了一口长长的浊气。   曾几何时,裴舜曾待她也如平凡夫妻一般,二人品茶作诗,泼墨斗棋,好不自在。   皇后阖了眸子,将方才的所有情绪尽数压下,她如今已是皇后,裴舜也已是帝王。虽为同床人,却身怀异梦,如今,便是连性命也不想给她留。   她将被子拉了下来,露出了精致的面容。   皇后想,她先前预谋划的事,该着手开展起来了。   而裴舜宫中,总管太监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着裴舜,不敢发出一丝的声响。   从凤仪宫回来,他的陛下便手里拿着一个摔碎了一角的白玉棋子拿了半晌了。   裴舜用指腹摩擦着手中的白玉棋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把棋子搁在了一旁,抬头看着烛光摇晃,想起了先前皇后刚进府时的事。   ***   宁舒窈与裴少辛回到东宫后,连茶都未曾喝上一口,便见宁如殷进来了。   她抬头看向宁如殷,有些疑惑地出了声:“阿姐?”   宁如殷面色有些不好,她缓缓开了口:“阿窈,宁妍她,小产了。”   宁舒窈顿时瞪圆了眼:“这...”她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问道:“她怎么了?”   宁舒窈脑海里过了很多事,有上辈子和这辈子的宁妍和林鹤轩,还有林夫人。   宁如殷许是看出来她眸子里的意思,朝着她摇了摇头:“与别人无关,这孩子是她自己作没的。”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带了些嘲讽:“宁妍机关算尽,马上便如愿以偿的时候,却栽在了自己的手上。”   宁舒窈听到这话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化成一声叹息:“这是她自作自受,阿姐便别放在心上了。”   “只是...”宁舒窈顿了顿,抬头看她:“那宁妍她...”   宁如殷眼底带了些挣扎,她叹了一口气说:“父亲说,等她出了小月子,便把她送到庵里绞了头发去当姑子。”   宁舒窈一愣:“这。”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罢了罢了,都是她自找的。”   她长舒了一口气再抬头看向了宁如殷:“阿姐可是想去见见她?”   宁如殷踌躇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她今日来这儿,除去告诉宁舒窈这事,便是想来问问她的意见,因为林家人,向她来求亲了。   宁舒窈一听她后边的话,直接瞪圆了眼,她猛地一拍桌:“那林家拿咱们宁家当什么了!”   在一旁的裴少辛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可又心疼宁舒窈,急忙牵起她的手来仔细端详了片刻,见着手掌只泛了些红,便松了一口气:“阿窈,莫要同那些人置气,不值。”   听裴少辛这么说,宁如殷也急忙点了点头:“对对对,阿窈莫要生气,我阿爹阿娘自是不会同意的。”   话虽这么说,可宁如殷心里也着实不好受,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头疼:“你说,我该不该去寻她。”   宁舒窈低下头来思忖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去。”   她转过头来看了裴少辛一眼,伸出手来牵住了他的小拇指,再开了口:“我同你一道去。”   宁如殷瞧瞧的抬了眸子看了裴少辛的神色,虽见他面色不虞,却还是迁就着宁舒窈似的叹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却也为宁舒窈感到欣喜。   宁如殷抬了头,朝着宁舒窈颔首:“好。”   ***   宁妍住在大房的偏房里,宁舒窈一进去便瞧见了插在瓷瓶中的花儿嵌裳了灰黄的边儿,带了些萎靡的势头。   宁妍右手搭在一旁,左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神色有些无精打采的。   听见了门口的声音好一会儿才抬了眸子瞧,见着宁舒窈与宁如殷时,她面上神色一顿,兀自笑了出来。   “怎么,来看我笑话来了?太子妃娘娘,大小姐?”   她声音阴阳怪气的,若是放在平日便极叫人生厌。可是如今宁舒窈看着她这一副强作镇定的模样不知为何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从一旁将矮凳拉了过来,坐下环着手看着宁妍,语气有些不是滋味:“这便是你争来夺去想要的结果吗?宁妍。” 第60章 原谅   宁妍面色惨白, 将她平日里的跋扈全部消散尽了,她抬了眸子看向宁舒窈,支支吾吾了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等隔了许久, 她才撇过眼来将目光移到一旁,淡淡的说了一句:“那我还能怎样呢?被主母送出去随意嫁了,再草草的过一生吗?”   宁妍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突然支起身子来看向宁舒窈:“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 我不悔。”她攥紧了手底下的被子,眼神带了些闪烁。   宁舒窈一看便知道她这是死鸭子嘴硬,却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幽幽的看向她:“你不悔, 便好。”   她不知为何,虽平日里总是觉得宁妍不知轻重, 狡猾善辩, 可如今看着她成了这副模样, 却又心里不是滋味起来了。   宁妍心里断了根弦似的,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 跌回了床上。   她兀自将自己翻过身来,直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床幔。   窗漏了一个小缝, 有风从那儿挟了些寒意进来,将床幔上坠着的流苏摇晃了。   宁舒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察觉到有一丝丝的凉意。   她又低下头来看了宁妍一眼, 终究还是起身去替她阖上了窗子。   宁妍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下,长睫也软软的耷拉了下来。她死死地咬住了牙,才没在被她当了十多年的敌人面前露了怯。   宁舒窈与宁妍就这般站了看了她许久, 千言万语还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宁舒窈沉默了许久,缓缓往外边走,留下了句:   “珍重。”   被掩住的床上,宁妍攥紧的手忽然松了开来。她想到了幼时, 自己那日不小心脚上打了滑,将宁如殷推下了池子里。   她是庶出,宁如殷是嫡出,她是万万不敢伤了她,也不敢承认的。   宁妍心里转过万千的思绪,她猛地一掀开帘子,声音闹得大了,宁如殷与宁舒窈也转过头来看她。   宁妍嘴上嗫嚅了下,终究还是默默说了一句:“抱歉。”   抱歉她曾经的无意之举伤了宁如殷;抱歉她目中无人抢了宁如殷的夫君,也抱歉,这么些年来大事小事的闹腾。   这一声道歉,存了好些年了,她终于吐出之时,宁妍不知为何,竟松了一口气。   宁舒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来看向了宁如殷:“阿姐,走吧。”   宁如殷听了她这话,才缓过神来,朝着她点了点头。   门慢慢阖上了,斜阳也未给里边的人留下最后一丝的余晖。   宁舒窈知晓宁如殷如今心里不好受,便也闭上嘴什么都没说,只拍了拍她的肩膀,是为安慰。   宁如殷反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掌心微凉,让宁舒窈都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她抬了眸子看向宁舒窈,轻声说道:“阿窈,我不想原谅她。”   宁舒窈抿了抿嘴,手慢慢松了,又牵住她的手:“那就不原谅。”   纵使宁妍因为自己曾经的伤害向她们道歉,纵使宁如殷已经忘记了之前的痛苦,可她仍然可以选择不原谅。   宁如殷松了口气,眸子垂了垂,宁舒窈便这般陪着她静静的待在原地,看着她与自己释然,与曾经释然。   ***   等到宁舒窈回到东宫之时,裴少辛看着她面色不佳,踌躇了许久才上前问她:“阿窈,怎么了?”   宁舒窈一下便扑到了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的龙涎香缓缓的开口:“夫君,宁妍她马上便送到庵里了。”她阖上了眸子继续说:“日后便是一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裴少辛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你怎么想的?觉得,心疼?”   宁舒窈听见这话一下就直起身子来看向裴少辛:“自然不是。”她拧紧了眉心:“这是她自找的,若是我心疼她,那对阿姐便太不公平了。”   听了宁舒窈这话,裴少辛便知道她为何会这般没精打采的。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阿窈,莫要强求你自己。”   宁舒窈有些没听懂似的朝着他眨了眨眼睛:“强求自己什么?”   “强求自己去原谅她。”裴少辛对上宁舒窈的眸子,继续说道:“阿窈,你是个良善的所以不愿意去记恨她,可你也放过自己,别强求自己去原谅她。”   宁舒窈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张了张嘴,终究是叹了一口气便低下头来。   她有些郁闷的说:“方才我还在劝慰阿姐呢,怎么到自己这儿便...”   裴少辛看着她这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疼,一下将她搂紧了怀里轻声说:“阿窈劝慰她,那孤便做你的依仗。”   他说完这话自己便发笑了,却还是问着宁舒窈:“阿窈,可好?”   宁舒窈抬了眸子,入目的便是裴少辛略微带了些胡渣的下巴。   她不知道为何,竟扬着面上前落下了一吻。   等到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时,才捂着脸不好意思的钻进了他的怀里。   裴少辛也没想过宁舒窈今日这般的主动,他眼睛弯了弯,无声的笑了。   侍从进来之时,便是看见这一副场景,他身子一顿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为难了。   裴少辛率先发现的他,面上一下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可手上的力道却又一丝未减。   他抬了眸子沉声问:“什么事?”   宁舒窈一惊,这才发现厅堂里进来了第三人,她面上有些羞怯,推了推裴少辛却没见他有什么动作,便也只能泄了气任他搂着她。   只是耳尖却因此愈发的红了,裴少辛抬头,便是看见这一副美景。   他低下头来将笑意掩了,可在他身上的宁舒窈又怎么会不知道裴少辛的促狭。   她嘟了嘟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侍从俯身,将脑袋压得极低,就怕瞧见了他不应瞧见的东西。   “回殿下,是陛下派人来,让您即刻进宫呢。”   裴少辛手上一顿,脸上的笑意也霎时消散尽了:“可有说是什么事?”   侍从有些踌躇:“总管公公提点了卑职,说是新晋的举人将要科举了,让您过去掌掌眼。”   宁舒窈听见这话直起了身子,新晋的举人?   她心里突然一突,前世谢袁好像便是这一次科举考的探花。   裴少辛捏了捏宁舒窈的手:“阿窈,怎么了?”   宁舒窈看着裴少辛,摇了摇头:“无事。”   便是谢袁拿了状元,便也越不过太子与太子妃去。   她这般想着,虽松了口气,可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宁舒窈抬头看了看裴少辛,小声说:“夫君,你且去看看可有蜀州出来的。”   “蜀州?”裴少辛有些疑惑:“蜀州书院,这回你兄长他并未参加科举啊。”   宁舒窈瞧见裴少辛疑惑的眼神,这才发觉自己的反应好似过激了。   她勉强提起了笑来,摇了摇头:“无事,方才只是想看看可有与兄长同窗的,日后好指点指点他。”   裴少辛听了这话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你兄长怕是同窗中第一,若是叫他听见了这话,许是会不高兴的。”   宁舒窈牵起一抹笑来,她脸上的笑意有些僵,裴少辛虽想不出为何,可如今裴舜招他进宫,无论如何他都得进宫去的。   裴少辛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别想杂七杂八的了,等孤回来同你一道用膳。”   宁舒窈也知晓他是要走了,便从他身上起来想替他挽发,却被裴少辛一下握住了手。   他摇了摇头将宁舒窈带到了内殿:“孤瞧你面上有些倦色,还是好好休息吧。”   宁舒窈抬头看向裴少辛,看着他带了关切的眼神,将想要拒绝的话咽下,听他的话由侍女服侍后便上了床。   裴少辛见状,又替她压了压被角,轻轻的俯下身来,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吻:“睡吧。”   宁舒窈看着他点了点头,可眼睛却没有丝毫要闭着的意思。   裴少辛看着有些无奈,便只能伸出手去捂住了她的眼睛。   软软的长睫扫过裴少辛的手心,就似狸奴在他心尖上挠了一下似的。   裴少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由失笑。   宁舒窈有些疑惑,用手拨开了他的手,歪着脑袋问他:“夫君,怎么了?”   裴少辛看着她乌黑的头发散在大红色的枕头上,不由叹了一口气:“真是栽在你身上了。”   宁舒窈看着他幽深的眸子又有什么不清楚的,红着面推着他出去。   裴少辛这自然也只是想一想,他看着宁舒窈,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将手背在后边便往外边走了。   被方才裴少辛这么一打岔,宁舒窈不由闷在被子里笑出了声。等到裴少辛走后,她才发觉自己方才的情绪已经全部随着裴少辛的亲近烟消云散了。   宁舒窈拢了拢被子,抬头看向床顶,她松了一口气。   前世的仇裴少辛已经替她报过了,今生若是见不着倒还好,若是他再胆敢上前来挑衅,那便莫要怪她不客气了。   宁舒窈缩在被子里的拳头握紧了,眼神尖利。   她虽心里说着不计较,可若是谢袁如今便站在她面前,恐怕宁舒窈无论如何都会涌出滔天的恨意。   宁舒窈想着想着,眼皮子便开始打架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从她脑海里一一过了一遍,这一桩桩一件件单提出来都叫人头疼得紧,更别说全部堆在一块了。   她微微张了嘴,便打了一个小呵欠。   宁舒窈眯起眼睛来,往被子里拱了拱,这被子里还残存着裴少辛身上的气息,便是不做什么都让宁舒窈安心极了。   “夫君...”她睡梦中皱了皱小鼻子,又唤了一句:“表哥...”   ***   裴少辛到宫里时,比平日里的速度慢上了许多。   裴舜自然知道这是为何,可对着如今的裴少辛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依他去了。   “太子,过来。”裴舜朝着他招了招手,将面前几个画卷来给他看。   他抬了眸子朝着裴少辛说:“你且瞧瞧这些,可有中意的?”   裴少辛眉头一皱,不是喊他来商讨新晋举人之事吗?   他低下头来扫过这些个花红人娇,便是印在画卷上都额外不凡的佳人一眼,可心底却毫无波澜。   裴少辛朝着裴舜拱了拱手:“父皇。”他话里尽是不悦,裴舜自然听得出来。   “怎么?不喜欢?”裴舜挥了袖,再唤人呈上来:“这儿还有,慢慢挑。”   这回裴少辛便也知晓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他往后退了几步跪在冰冷的大理石上:“父皇,儿臣不挑。”   裴舜面上带着笑意,丝毫没表露出生气的模样,只是他瞥过眼神来看着裴少辛的时候,却瘆人的很:“太子...” 第61章 谋反   裴舜这回是压迫, 亦是试探。   试探裴少辛男子的“本性”。   裴少辛又如何不知道裴舜的心思,他抬了头看向裴舜:“父皇上回选秀还在两年前,父皇若是有意, 也可纳进宫里来。”   若是以前,他往往不会说这般话的,毕竟没回选秀之时, 母后的伤心之感面上虽未表露出来,可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不过如今,皇后大概也对裴舜心死了吧。   裴少辛垂着眸子, 这般的想着。   裴舜听了这话微微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苦笑了一声, 却又恢复了方才的神色。   他挥了挥手, 让宫人把那些画卷收了起来:“既然你不喜欢, 那朕便给你其他兄弟选了。”   裴舜抬了眸子看他,缓缓说:“这里边可是有镇国将军之女的。”   他说这话, 是期待着看到裴少辛后悔的神情的,可叫他失望, 却又在他意料之中的是裴少辛同没听见这话似的,面色如常。   裴少辛朝着他拱了拱手:“那儿臣便先恭喜皇弟们了。”   裴舜听见这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你同她一样倔。”   裴少辛一听这话霎时抬了眸子看向裴舜, 裴舜也察觉到自己这话好似说出了自己的心绪,便轻声咳嗽了一声掩饰住方才的情绪。   裴少辛低下头来牵起一模讽刺的笑,这便是帝王的爱意吗?果真叫人可怕。   裴舜走到了书桌前, 拨开上边的东西,露出了下边的答卷:“起来吧,别在这跪着了。”   他抬起手指抵着糊了名字的考卷:“你来猜猜,这回谁能夺得状元。”   裴少辛想都没想便开了口:“沈家公子。”   裴舜一愣, 弯起手指来轻叩着桌案:“朕竟然忘了,沈家那位也是这回参加科举。”   他抬了眸子看了裴少辛一眼,将一份答卷递给了他:“你瞧瞧这个。”   裴少辛接过,仔仔细细端详了上边的字,是标准的隶书,横竖撇捺一板一眼的极为规整,可不知为何,裴少辛还从里边品出了一丝的野心来。   他再看上边的内容,此次科举应试考的是水患,恰巧应了先前江南水患之景,而作答之人表述清晰,毫无纸上谈兵之诏。   裴少辛抬了头看向裴舜:“这是江南人?”   裴舜挑了眉:“何出此言?”可还未等裴少辛回答他,便摇了摇头说:“并非是江南人士,他是蜀州人。”   他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继续说道:“你先前可是在蜀州待过?”   裴少辛略过了他这句话,开口问道:“那父皇,可是想钦点这人为状元?”   裴舜摇了摇头:“状元,他还不够格。”   他抬了眸子看向裴少辛,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衣襟:“太子,你是储君,这大晋未来的陛下。”裴舜悠悠叹了一口气,同慈父一般说道:“你可万万不能被困在这男女之事中啊。”   裴少辛低下头来,掩了眸子里的嘲讽:“父皇莫要担心,儿臣自会兼顾两头的。”   什么不要江山只要美人,或因江山负了美人的戏码都只是在话本里写的。   他裴少辛,既要这盛世江山,也要那独一无二的美人儿。   裴舜被他一噎,却也晓得他的性子,便不再说话了。   他今日本就不是想以强硬的态度叫裴少辛同他离了心的,虽然,他们一早就离了心。   裴舜心里略过万千的思绪,终究是化作一声叹息,却也压在喉咙里不敢吐露。   他面上有些疲惫了,朝着裴少辛挥了挥手:“罢了,朕这回让你进宫也没什么要紧事,若是不想同朕待在一块,你便走吧。”   从蜀州回来之后,裴少辛面对裴舜的心绪便有了改变,更何况经过了皇后中毒一事。   他抬了眸子看向裴舜,朝他一拱手:“儿臣告退。”   裴舜虽想到裴少辛不会留下来,却没想到他这般干净利索的便走了。   可他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摆了摆手叫裴少辛下去。   ***   宁舒窈这一觉便睡到了午后,清醒过来时还有些头晕眼花的,这是睡久了。   她用一只手将自己的身子撑了起来,眨了眨眼问采绿:“怎么不叫我起来?”   采绿进来瞧见宁舒窈还在睡不自觉的吃了一惊:“娘娘,您...”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是奴婢忙得忘了,您可是饿了?奴婢让小厨房给您做些吃食。”   她话音刚落,宁舒窈的肚子便叫唤了一声,她抬了头朝着采绿点了点头:“也好。”   宁舒窈虽睡了这么久,可总觉得身子有些乏,她睡眼惺忪的又打了一个小呵欠:“先打水来给我净脸吧。”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喃喃道:“今个睡得魂都没了,也没见着夫君回来。”   采绿虽听见了宁舒窈的话,却也知道这话是她说给自己听的,便也只低下头来做自己的事装作没听见方才的话。   毕竟宁舒窈面皮薄,她这个做婢女的总要给主子留点面子。   等到宁舒窈吃完厨房给她备的鸡丝粥后,裴少辛便回来了。   他看着桌子上还未收拾的残局微微愣了下神:“你这是...”裴少辛抬了头看着咬着筷子的宁舒窈又说不出话来了,走上前去揉了揉她的脑袋:“现在喝粥,一会儿饭又得吃不下了。”   裴少辛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孤带你出去吃。”   宁舒窈顿时眼睛亮了:“去哪儿?”   裴少辛这回卖了一个关子:“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宁舒窈嘟了嘟嘴,只“哦”一声便乖乖的听裴少辛的话放下了碗,她本来觉着还有些饿了的。   裴少辛瞧见她这样一愣,又低下头来轻笑了一声面上带了些无奈。   等到挂在天上的艳阳慢慢落下时,裴少辛便让宁舒窈稍作收拾后便带她出门了。   马车缓缓的停在了一家酒馆面前,等到宁舒窈下车之后还有些吃惊的。   酒馆外边瞧着有些灰扑扑的,藏在了少有人来的巷子里。   “这是...”   裴少辛自然知晓宁舒窈的疑惑,却也只拍了拍她的脑袋轻声同她说:“别怕,孤又不会卖了你的。”   说完又捏了捏她坠着珍珠耳坠的耳垂,在宁舒窈有些恼了前急忙松手,轻咳着说了一声:“进去吧。”   宁舒窈看着裴少辛的背影,又揉了揉自己的耳垂嘟囔着:“真是讨厌。”   她嘴里虽这么说着,可是面上却带着笑意。提了步子便随着裴少辛一同进去了。   这酒馆外边虽极为简陋,可里边却别有洞天,传来的酒味就是宁舒窈这种不懂酒的,也在心里夸了一句:“好酒。”   更别说飘香的饭菜了。   裴少辛转过头来便是瞧见宁舒窈这一副贪吃样,他有些无奈的牵过了宁舒窈的手,带着她来到了上房。   一推门进去便有一个男子站了起来,朝着他们俩拱手:“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裴少辛微微颔首说道:“免礼吧。”   他面色如常,只是叫宁舒窈略微吃了一惊:“沈公子?”   在他们面前的,便是沈启年了。   宁舒窈抬头看了看裴少辛,再转过头来看向沈启年,心里有了较量。   裴少辛这是与沈启年,结盟了。   裴少辛看向宁舒窈神色的转变,也晓得她这是懂了今日带她来的意图。   他拉着宁舒窈,坐了下来:“你瞧瞧这儿的菜可是合你的胃口。”   宁舒窈看着一大桌子的玉盘珍馐,不知为何顿时失了胃口。   只是她察觉到身边人投来的目光,还是低下头来将裴少辛给她舀来的菜吃下。   蒸蛋上撒了些葱和肉末,入口即化的口感让宁舒窈将方才的矫情全部抛之脑后了。她现在也知晓为何向来对自己吃穿用度极为挑剔的裴少辛会选择来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酒馆了。   怕是不仅因为这儿隐蔽的先天条件。   裴少辛见她喜欢吃,便又替她将其他碗里的菜夹到了她的碗里。   宁舒窈虽说方才午后时分已经用了一碗粥,可还是架不住这儿的菜相较于东宫来说着实有自己的风味,便埋着头鼓着腮帮子,同小仓鼠似的往自己的嘴里塞。   等到宁舒窈吃到了半饱,裴少辛才放下了当布菜奴仆的事儿抬头看向了沈启年。   沈启年早就被方才裴少辛的动作给惊住了,如今裴少辛看向他时,他还没回过神来。   等过了许久,他才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些唐突,便轻声咳嗽了一声移开了视线低下头来讪讪一笑。   裴少辛将手放在桌子底下,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宁舒窈的手背,又乘宁舒窈不注意将自己的手指塞进了她的指缝里。   他的掌心带了些薄茧,是练武时留下的,宁舒窈感受到自己掌心处传来的滚烫不自觉地低下头来。   这时,裴少辛才开始同沈启年说起了正事:“今日陛下召孤过去,给孤看了一些贵女的画卷。”   宁舒窈听见这话面上神情一僵,手上用了些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又被裴少辛紧紧地扣住。   裴少辛察觉到宁舒窈的小心思,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莫要着急,孤还没说完呢。”   他转过头来继续说道:“陛下说,要将镇国将军之女嫁给其他皇子。”   沈启年听见这话一皱眉头:“镇国将军之女?郑长缨?”他眉心紧锁,继续说道:“莫不是陛下想将她许配给三皇子?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宁舒窈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插了嘴:“如何大事不妙了?”她可是记得前世没闹过这一出啊。   裴少辛转过头来缓缓开了口:“有暗卫来报,说是三皇子,意图谋反。” 第62章 告白   宁舒窈听见这话微微一愣:“什么, 什么”   裴少辛看着宁舒窈,捏了捏她的手心:“莫要担心,孤自会保护好你的。”   宁舒窈张了张嘴,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前世三皇子谋逆一事,还是在她变成阿飘之后的事了。可如今,距离那时还差了许多年。   宁舒窈有些头晕目眩地, 却也不愿让裴少辛为她担忧,便垂下头来,与裴少辛另一侧的手指紧紧扣住矮凳底下。   裴少辛瞧见她神色有些不对, 以为她是被自己方才的话给吓着了,便急忙将宁舒窈拉进自己的怀里, 脑袋搁在她肩上轻声说道:   “阿窈, 一切都有孤呢。”   纵使方才宁舒窈心里思绪乱如麻, 可如今被裴少辛这么不管不顾的拉入怀中,方才的所有思绪仿佛一下子被解开了似的。   她抬头看向了裴少辛, 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沈启年看着这一副场景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应当夺门而出才是,他不敢打搅这顶顶尊贵的夫妇, 却又耐不下性子来看着他们二人卿卿我我的。索性便用一只筷子搅着面前的水。   宁舒窈一转头便是瞧见这沈启年这一副模样,她推了推裴少辛,兀自站了起来坐在一边的软榻上, 离着二人远远的。   毕竟还是面子有些薄,她耳尖上都染上了绯红。   裴少辛瞧见宁舒窈这样也晓得她是女儿家的情绪起来了,便也之低头轻声笑了, 便正了正身子对着沈启年开始谈论着正事。   沈启年瞧见,心里松了一口气,忽视了方才的尴尬正了正脸色便与裴少辛继续说着对付三皇子的事。   三皇子娘家显赫,党与众多, 是除裴少辛之外最有力的皇位继承者。   可是他永远越不过裴少辛的,一便是嫡出名号;二便是心胸气概。   这第二点便是沈启年心向裴少辛的原因。   古来攻高摄主,杯酒释兵权的例子不在少数。   沈启年是京兆沈家未来的家主,家族百十条性命皆系在他的身上,一步错步步错,若是跟错了主,不仅是将自己,更是将家中妇人稚子置在烈火上烹。   沈启年心里略过了许多的事,终究是化作一道无声的叹息,他整理了思绪抬起头来神色如常。   宁舒窈听着裴少辛与沈启年的交谈愈听到后边便愈发的胆战心惊。   在裴舜的眼皮子底下,在他如同操纵傀儡似的朝堂之上,有异心之人竟不容小觑。   纵使宁舒窈先前曾略微读过些许的权谋算计,如今却也明白了,最难算计的,乃是人心。   等到他们谈论完了这事,裴少辛翻过手来轻叩着桌子,沉声说道:“你可是参加了这回的科举应试?”   沈启年一愣,朝着他点了点头:“家父替臣报的名,便...”   裴少辛抬了手止住了他的后话:“孤已经看了你的论述,在这届考生中是数一数二的,三甲应是囊中之物。”   他见着沈启年面色疑惑,便继续说道:“先前父皇召了孤进宫,除去给孤看了贵女画卷,便是瞧了这个。”裴少辛抬头看向沈启年:“孤同父皇说,沈家公子,应当设为状元。”   沈启年听见裴少辛这话微微一顿,他抬头看向了裴少辛:“这...”   若是背地里有勾搭的,在明面上唯恐避之不及。可裴少辛倒好,明晃晃的在裴舜面前表达出对他的欣赏之情,唯恐裴舜想不到这茬来。   沈启年低下头来一笑,端起杯盏来对着裴少辛:“那臣,便谢太子殿下赏识了。”   裴少辛端起杯来一饮而尽,笑意更甚:“不必。”   残阳割裂了京兆白日里热热闹闹的光景,徒留下枯黄的树枝被北风刮得摇摇欲坠。   宁舒窈攥紧了身边人的大袖,轻声同他说:“夫君,回去吧。”   裴少辛转过身来看着身边的可人儿,点了点头:“好。”他目光移了,放眼远眺,将京兆掠进眼底:“咱们,回家。”   ***   近日里,朝廷上下风平浪静,便是笔墨成谏的史官也似被下了咒一般颔着首一声不吭。   这是诡辩,暗潮的先行者。   裴舜老谋深算,又如何看不出里边的猫腻。   可他狂妄自大,嗜权如命,坚信被自己“操控”着的臣子不敢有二心。   冠冕上边坠着的璎珞摇晃,裴舜继续着为大晋,为自己选栋梁之臣的殿试。   褐衣男子下跪行礼:“草民谢袁,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袁抬起了头,眼神中充满灼灼的报复与野心。   ***   东宫中,正在绣着花儿的宁舒窈突然心里一突,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门外。   果然,没过多久,采绿便急匆匆地小跑了进来:“娘娘,大小姐让奴婢来请您出面呢。”   宁舒窈将手里东西搁在了一旁的小案上:“阿姐唤我?可是出什么事了?”   采绿点了点头说:“沈大人当街把谢大人给打了?”   宁舒窈一听这话眉挑了:“你说什么?沈启年把谢袁给打了?”   她话里带了些幸灾乐祸,可是采绿心里急,竟没瞧出来。   采绿急忙点了点头:“是啊娘娘,您快去瞧瞧吧。”   宁舒窈眼底这才带了些玩味,她起了身同采绿说道:“那便去吧。”她微微眯了眼:“让本宫瞧瞧,这状元郎当街打了探花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日殿试结束后,沈启年便从沈阁老之子,一跃成为了当朝炙手可热的状元郎。而出身不甚好的谢袁,则被钦点为探花郎,成为京兆新贵中的一员。   宁舒窈听见这个消息时虽是一愣,却也毫不意外。毕竟前世,谢袁可是凭借这个才能叫媒婆踏进忠顺侯府的大门。   她本以为谢袁这世会循规蹈矩好好做他的探花郎,抑或是换一个京兆贵女继续攀龙附凤,可没成想谢袁竟瞧上了她阿姐,忠顺侯府大房嫡女宁如殷。   今日这事,宁舒窈虽不知晓沈启年为何插手,可她左思右想,还是觉着与自己阿姐有脱不开的干系。   宁舒窈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了,索性自己去瞧瞧,不就一清二楚了。   她换了按太子妃制的衣裳,还叫采绿给她梳了妆,这才风风火火的出了东宫,赶到了宁如殷那儿。   先前沈启年与谢袁交手时身处闹市,早就有不少的市井小民瞧见了这难得一见的场景。   连大理寺那边都有人听见了这事,大理寺卿无法,只得派出人来先将这两位大人,连同在一旁“受了惊”的忠顺侯家小姐一同“请”到了大理寺内。   等到宁舒窈来时,便是这一副光景。   沈启年与谢袁二人面上都挂了彩,只是沈启年的身手是京兆子弟中少有人能及的,谢袁的武术虽略懂一二,却也比不过从小被名师教导的沈启年。   于是,谢袁身上的新衣都被扯下了几缕布,他面上满是愠怒,可若是仔细一瞧,眼底还藏着些许心虚。   宁舒窈前世虽与谢袁眼不见为净,可毕竟做了这么些年的表面夫妻,自然是看得出谢袁身上的弯弯绕绕的。   她转过头来看向宁如殷,三两步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阿姐没事吧?”   宁如殷面上神色有些不好,却是被气的。   她堂堂侯府小姐,竟有朝一日会被送到大理寺来。宁如殷愈想到这个便愈发的生气,终究是忍不住了皱着小鼻子恶狠狠地瞪了沈启年一眼。   一直注视着她们这边的沈启年自是看见了宁如殷的动作,他低下头来轻声咳嗽了一声,又忍不住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宁舒窈有些狐疑的将眼神放在这俩人身上打转,她扯着宁如殷同她咬着耳朵:“阿姐,这谢袁缠着你,我是略有耳闻的。”   宁舒窈又转过头来看了沈启年一眼,继续说道:“可是沈启年这,又是如何?”她有满腹的疑惑想要问,可这儿地方不对,便也只能先问她最疑惑的点了。   出乎意料的是,宁如殷听见这话也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好似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似的。   宁舒窈察觉到不对劲了,上前两步似是威胁的同她说:“阿姐若是不同我说,那我今日便回去将这事一五一十的同伯母说了。”   宁如殷听见宁舒窈的话顿时瞪圆了眼睛:“你!堂堂太子妃娘娘怎么还同稚子一般。”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吐出了一句:“幼稚!”   宁舒窈饶有兴趣的看着宁如殷面上神色忽青忽白,又染上绯红的。   她“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上上下下打量着宁如殷,还是不是地“啧”一声。   宁如殷被宁舒窈磨得有些头疼的,推搡了她几下:“莫要笑话我了,我的好阿窈。”   宁舒窈听见这话,才扬起芙蓉面来轻哼了一声:“成吧,我不闹你了。”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便看见谢袁提着步子朝她走来。   “您可是太子妃娘娘?微臣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谢袁面上挂着笑意,可是嘴角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血迹,叫人看着便想发笑。   若是旁人,宁舒窈许是会拘着自己。可如今在她面前的是谢袁,是前世害她身死的凶手,若不是有身死之后裴少辛数年的陪伴,她许是会化作厉鬼去,讨了他命来。   宁舒窈轻轻瞥了他一眼,话音淡淡的,却叫人听这便觉着自己是被忽略的:“谢袁,探花郎?”   她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略带失望地摇了摇头:“古往今来探花郎皆是容貌俊逸,可本宫瞧着...”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过尔尔。”   宁舒窈话音一落,便瞧见谢袁脸色霎时变黑了,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可宁舒窈却毫无兴趣,转过头来看向沈启年。   “沈大人,你为何要替本宫的阿姐出头?”   沈启年身子一顿,不自觉地看向了宁如殷,眼底慢慢裹挟l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完了,恢复日更 第63章 中风   莫说宁舒窈了, 便是宁如殷听见这话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她抬头看向了沈启年:“你是今朝状元郎,身世显赫,莫要这般戏弄我...”   宁如殷说完这话眼神带了些闪烁, 她自是知道沈启年这话不是作假,只是她先前曾被江家退过婚,若是旁人知晓沈启年心悦于她, 便是平白遭人笑话。   宁舒窈自然晓得自家阿姐的想法,她皱紧了眉头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阿姐你这般妄自菲薄做什么,先前是江家无礼在先的, 从头到尾,都没有你的错。”   宁如殷转过头来看着宁舒窈,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看了看沈启年, 又看向宁舒窈, 终究还是低下头来一声不吭。   宁舒窈看着宁如殷的头顶心底叹了一口气,她方才听见沈启年的话虽有些意外, 可转念一想却又在意料之中。   先前江鹤轩与宁妍私情败露之时,她与宁如殷便撞见了沈启年。   只是如今听沈启年的话, 怕是他们私底下曾有过联系。   宁舒窈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逼问宁如殷,便想将这事一笔带过。   等她正了正面上的神色想要开口时,却无意间瞥见了谢袁极为难看的目光。   宁舒窈拧紧了眉心尽力忽视心里那一份不悦, 开口问道:“大理寺卿何在?”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个戴着乌纱帽的官员讪讪一笑走上前来。   “臣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宁舒窈摆了摆手便免了他的礼:“本宫来是想接本宫的阿姐回去。”她转过身来看了那沈启年与谢袁一眼:“至于这两人, 本宫毫无兴趣。”   大理寺卿一愣,又朝她拱了拱手:“臣遵命。”他瞧瞧的抬头看了宁如殷一眼,又转过头来看向宁舒窈:“那微臣,便恭送娘娘与宁家小姐了。”   宁舒窈微微颔了首, 牵着宁如殷便往外边走,只是没走几步便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   她偏过头来果不其然看见了宁如殷略带恳求的目光。   宁舒窈微微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顺着宁如殷的意思。   她轻咳了一声对着大理寺卿继续开口说道:“大人如何处置本宫管不着,只是如今朝廷上沈阁老尽职尽责,本宫觉着...”宁舒窈低下头来一笑:“当然,还得看大人的裁断。”   她话说一半留一半,可这里头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的,便是拐着十里弯都能听懂上位者话里的意思,何况宁舒窈已经说得如此直白了。   沈启年面上神色一愣,可谢袁脸上面色却极为不好。   宁舒窈不愿再掺和他们三的事了,便先一步带着宁如殷走了。   到了马车上,宁舒窈终于卸下了一身的架子,皱着眉头看向宁如殷:“阿姐,你可要同我一五一十的说道说道才是。”   宁如殷本就理亏,如今看着宁舒窈这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便也叹了一口气便同她说了这来龙去脉。   等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忠顺侯府门前时,宁舒窈都有些没缓过神来。   她欲言又止的看着宁如殷许久,终究还是说不出些什么来:“阿姐...”   宁如殷看着宁舒窈的眼神,羞得都要钻地里去了,见马车停了下来不管不顾的往外边冲,挥退了下人自己一下便跳了下去。   宁舒窈再马车里砸吧了下嘴巴:“沈启年看着德爰礼智,竟是个会爬墙来蹲姑娘家墙角的。”   她摇着头啧了声:“真是大胆。”   宁舒窈掀起帘子来看着宁如殷的背影,高声唤道:“阿姐,你从着你自己的心便好了,咱们宁家的女儿,不比旁人差。”   宁如殷转过头来看向宁舒窈,斜阳的余晖打在宁舒窈的侧脸上,便是远处瞧着也觉着她笑意竟比阳光还明媒些许。   她朝着宁舒窈点点头:“好,你快些回去吧,太子许是等急了。”她说完,便又朝着马车这儿招了招手。   宁舒窈解决完心里一桩大事,便让车夫驾马,回了东宫。   裴少辛早早地回来了却不见宁舒窈的身影,等问了侍女才知道她早些时候便出去了。   也有侍从同他说道了今日闹市里沈启年与谢袁的事。   裴少辛听了这前因后果不由有些头疼,牵扯到了宁如殷,他哟哟如何不知晓宁舒窈这回到底是去哪儿了。   等到宁舒窈回到了东宫,裴少辛便走上前去:“将宁如殷送回去了?”   宁舒窈有些诧异的看向他:“夫君怎么知晓?”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说:“阿窈回东宫前,便将阿姐送回家了,只是瞧着天色不早了,想着夫君已经回了东宫,便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宁舒窈想到自己方才与宁如殷的对话,有些踌躇的看了裴少辛一眼,还是开口说道:“夫君,你可晓得沈启年,沈启年他...”她欲言又止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沈启年他对我阿姐,有非分之想。”   裴少辛一愣,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来一笑。   “沈启年这厮...”他摇了摇头:“没成想竟喜欢宁如殷这种的。”   他拍了拍宁舒窈的肩宽慰道:“莫要担心,沈启年虽心思多,可若是对宁如殷上了心,自然是会对她好的。”   宁舒窈叹了一口气,眼底带了些愁绪:“我自然晓得,只是先前因为林鹤轩和宁妍的事,阿姐她...”宁舒窈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她总把那二人的混帐事揽在自己头上,便是宁妍被送到庵子里去了,她也不肯放过自己。”   裴少辛听到这话皱紧了眉头:“这事你也不好插手,若是沈启年果真心悦于她,自会有解决之法的。”   他将侍女煲的汤递给了宁舒窈:“莫要担心,他们二人许是都有自己的考量。”   宁舒窈接过,有些心不在焉的舀了舀汤,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他:“但愿如此吧。”   ***   自上回沈启年与谢袁在闹事上闹了一回,被谏官参上一本之后,沈启年与谢袁在朝堂上便愈发的小心翼翼了。   可明面上如此,私底下二人的小动作还是不断。   只是宁舒窈似乎察觉到裴少辛今日里政事繁忙,便是先前在蜀州时都没这么早出晚归。   她抬头看了看外边的天色,不知为何,总觉得没过多久,这京兆便又得变天了。   只是还没有等宁舒窈多想,皇宫中便传来一个消息——   裴舜中风了。   宫里的眼线传来消息时正是午夜时分,宁舒窈还有些睡眼惺忪的,看着裴少辛穿戴整齐出了内殿去见脸上神情十万火急的眼线。   等到裴少辛一不留神掀了桌上的茶盏,宁舒窈才直起身子来抿着嘴看着外边。   等过了一会儿外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了,宁舒窈才裹了一件外裳走了出去。   到了冬日里,虽说已经烧了地龙,可这般出来手脚还是有些凉的。宁舒窈打了一个哆嗦走上前去看着脸色十分不好的裴少辛,伸出手来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轻声问道:“夫君,怎么了?”   裴少辛低下头来轻声叹了一口气,眼底尽是矛盾:“你说,若是他出事了,孤是不是该皆大欢喜?”   宁舒窈微微一愣,脱口而出问道:“谁?”   可等她回过神来之后,立马便想到了方才裴少辛口中的“他”究竟是谁。   宁舒窈抿了抿唇伸出手来牵住他的小拇指,身子也凑近了些仰起头来看着裴少辛:“无论你是怎样的心情,阿窈都理解。”   她放下手来,却搂住了他的腰,将自己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夫君,可是父皇出什么事了?”   裴少辛伸出手来将宁舒窈带近了一些,把自己的脑袋搁在宁舒窈的脑袋上,他微微叹了口气将裴舜的病说了出来。   宁舒窈一惊:“中风?”   不知为何,想着向来将所有事都握在自己手中,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后宫之内都机关算尽的裴舜,最终竟落到这般的结局。宁舒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带着惋惜,还是快意。   裴舜年事已高,若是中风,恐怕是这后半辈子皆会躺在床榻之间,日日须得身旁人伺候,便是平日里的吃喝拉撒都不能由自己掌控。   宁舒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却又想到了旁的:“先前夫君不是说三皇子企图谋反吗?那这...”   宁舒窈虽话没说完,可裴少辛自是懂她意思的,他摇了摇头说:“这也不在孤的预想范围之内。”   他紧了紧眉头:“只是今日之后,朝堂上必定大乱,怕是会给他可乘之机。”   朝堂之事宁舒窈不懂,但是也知晓这是一步错,步步错的地儿。   她垂着眸子思量,前世裴舜可没有经历过中风这一遭,这中风,定是有旁人所为的。   只是三皇子虽杀戮阴险,却也不敢生出杀父弑君之心。   这些日子来朝堂之上也风平浪静,裴舜若是遭人毒手,最有可能的便是后宫之人的阴险之计。   宁舒窈想到这儿,急忙抬头看向裴少辛:“夫君,这几日阿窈便去宫里陪着母后吧。”   裴少辛有些疑惑:“为何?”   宁舒窈低下头来同他分析着,等到了最后,裴少辛也低下头来了:“你想的不错,前朝孤算计极了也没想到竟会有人对他下手,可若是后宫中有人,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他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拍了拍宁舒窈的手背:“那就辛苦你照看着母后了。母后大病初愈,这些事便只能揽在你身上了。”   宁舒窈张了张嘴刚想拒绝,可看着裴少辛信任的目光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只得点了点头:“好。” 第64章 受伤   只是如今还是深夜, 纵使宁舒窈与裴少辛有心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的闯进宫内一探究竟。   裴少辛虽心情有些沉重,却也开了口调笑道:“如今怕是忧心的也不止咱们,今夜啊, 京兆权贵注定无眠。”   宁舒窈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裳转过头来看向裴少辛:“夫君,你且去再睡一会儿吧。”她垂下头来叹了一口气:“今日过后,也不知晓哪时候才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裴少辛强打起笑来宽慰她:“莫要担心, 有孤在呢。”   他推着宁舒窈的背将她带到了内殿里,替她解下外裳让宁舒窈上了床,还细心的给她压好了被角。   裴少辛低下身子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阿窈, 睡吧,孤就在你身旁呢, 哪儿都不走。”   宁舒窈方才压住的困意如排山倒海一般涌了上来, 她蹭了蹭裴少辛的头含糊不清的说了个“嗯”字, 便眯起眼睛来慢慢的入睡了。   裴少辛坐在床边,也同自己方才应的一般陪在他的身旁。   等到了旭日东升之时, 裴少辛才微微阖了自己有些酸涩的眼睛,却又只能轻声叹一口气。   他往外边走, 等到了门口时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还在梦中的宁舒窈一眼,便又转过头来向外走,唤了侍从打来冷水洗了脸换好衣裳, 就牵了马带着人往宫里赶。   等到宁舒窈醒来之后裴少辛早已走了好一会儿了。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开口唤了采绿,早在入睡前,她便已经想到了这些日子若是想见到裴少辛, 怕是难。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便加快了速度梳洗完换好了衣裳。   今日因为裴舜卧病在床,也不好穿喜庆的颜色,便挑了件颇为沉稳的墨青色, 还带了些婴儿肥的小脸配上这一套衣裳倒是更加衬得人少年老成了。   宁舒窈看着镜子中额外正式的自己,默默的叹了一口长气,搭着采绿的胳膊走了出去。   今日是冬日里难得放晴的日子,宁舒窈还拿手遮了遮这过烈的阳光。   她想到皇宫中的裴舜,不知因为他的病情这朝堂之上会乱成怎样。   宁舒窈又仰起头来,看着这不卜人间事的艳阳独自散发着它的光亮,她不由心下唏嘘了一声。   只是等到马车已经备好后,宁舒窈便松了一口气踏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宫里去,等到采绿开口唤了宁舒窈,她才从自己的思绪里走了出来。   宁舒窈掀开了帘子,看着比往日更加肃然的侍卫们默默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由侍从扶着下了马车后,她便让采绿递了腰间的宫牌给站岗的侍卫瞧上一眼。   侍卫细细验了后,还唤人将身后的马车带到一边去,他朝着宁舒窈有些面露难色:“太子妃娘娘,奴才也是按规办事,您...”   宁舒窈摆了摆手:“无事。”只是她面上虽云淡风轻,可却还是让了自己带的侍从跟了上去,就怕有人乘乱还想托她和东宫下水。   等到了查验之后,宁舒窈才踏进宫门,直接往凤仪宫去。   凤仪宫也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皇后坐在正座上脸色还带着没有消散干净的病气,指节轻叩着桌面,一下一下的。   等到宁舒窈走了进去朝她请安后,皇后才缓过神来,朝着她招了招手:“阿窈莫要多礼,过来些,到母后身旁来。”   皇后刚说完这句话便又轻声咳嗽了几声,那毒虽没要了她的命,却也让她身子骨带了些许病气,裴少辛曾私下问过太医,皆说是只能好好养着。   宁舒窈心下略带了些复杂,却也听了她的话提着步子走上前去:“母后...”   她有些担忧地抬头看向皇后,先前皇后对裴舜的心思她是看在眼里的,只是经历过中毒一事之后,皇后面上的神色显而易见的低落了些。   皇后自然是瞧出宁舒窈的顾虑来了,她朝着宁舒窈摇了摇头:“孩子莫要担心,如今啊,母后已经想开了。”   她说完便又抬起头来看着四周的红砖瓦,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迦南手串,末了甩在腿上:“如今啊,母后只盼望着你与少辛,平安康健。”她转过头来看向宁舒窈,又牵过她手来拍了拍:“这样便好了啊...”   宁舒窈垂下头来,不知为何竟觉得嘴里有些发涩。   早些年她随着忠顺侯夫人进宫之时,也见过几次皇后,那时她年纪不大,打扮地雍容华贵,便是比御花园的牡丹都要艳丽几分。   可如今...   宁舒窈抬起头来,便看见了皇后眼底的沧桑感。   她喉咙有些发涩,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只是还未等宁舒窈坐热矮凳,外边便传来了声响——   是贺贵妃来了。   贺贵妃着了一身艳色衣裳,凌云髻高高挽起,上边还插着坠了流苏的步摇。   宁舒窈瞧见贺贵妃这一身装扮便眉头一皱,且不说如今裴舜卧病在床后宫上下皆不得穿艳;便是这一身艳压皇后的衣裳打扮也不该明晃晃的穿到凤仪宫,传到皇后娘娘面前来。   她转过头来看了皇后一眼,果真瞧见了她眸子里淡淡的不悦。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贺贵妃随意俯了身,还未等皇后说些什么她便站了起来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如今陛下身子不爽利,娘娘可派了人去侍疾?”   贺贵妃走上前来扶着自己高耸的发髻:“臣妾身子颇不爽利,今日来便是想让娘娘高抬贵手,将臣妾的名字从里边给划了。”她抬了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皇后:“姐姐,这样可好?”   便是皇后还没开口,宁舒窈便皱了眉头走上前去:“贺贵妃这是说的什么话?阿窈瞧着娘娘身子利索,心忧父皇之心也如日月昭昭般可见。”   她转过头来看向皇后:“阿窈觉着贺贵妃这是说的反话,母后可莫要单单听她这话里的意思便随口下令才是。”   皇后听了宁舒窈的话脸上都带了些笑意,她转过头来看着有些哑口无言的贺贵妃,挑了眉开口问道:“贵妃,方才阿窈的话可是真的?”   贺贵妃眸子一缩,急忙摇了摇头:“臣妾...”   只是还没等她说完话,外边便有人来说五皇子裴卿到了。   宁舒窈听到这话,便看向了贺贵妃:“五皇子来了,也不知晓是何事。”她又转过身来对着皇后:“母后不若就让五弟进来,恰好他母妃也在这儿,一会儿留下来用个膳也是好的。”   皇后看着宁舒窈嘴巴张张合合的,心里不由得点点头。   她唤了宫女:“将五皇子请上来吧。”   宫女应下声来,转过身去便将裴舜迎了进来。   裴舜踏入殿内,果真瞧见了自己母妃在这儿,只是还未等他松口气,便瞧见她身上的打扮,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他缓了缓面上的神色,走上前去拱了手:“儿臣给母后请安,给母妃请安。”他抬头又向宁舒窈这微微颔了首:“臣弟见过太子妃娘娘。”   皇后挥手便免了他的礼:“小五不必多礼。”她移过眼神来瞥了贺贵妃一眼:“如今你儿子来了,贺贵妃怕是也高兴极了吧。”   贺贵妃眼神有些飘忽,甚至都不敢去看裴舜,她对着皇后投来的眼神只得干巴巴地一笑:“娘娘,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宁舒窈上前三两步拦住了贺贵妃的去路:“娘娘,方才不是还说您身子不爽利吗?可要御医来给您瞧瞧?正好五弟在这儿,也好叫他多照看照看自家的娘亲才是。”   贺贵妃看着面前拦着她的宁舒窈心里有些来气,脑袋一时间没转过神来,便伸手一下将她推到在地了。   “呲——”宁舒窈一下便皱紧了眉头,她手心有些刺痛,便是不看也知晓这怕是已经磨坏了皮。   皇后瞧见这动静一下便站了起来直起身子怒道:“贺贵妃你这是作何!”   就连裴卿也三两部走上前来想要扶起宁舒窈,却又察觉到男女有别,便只干愣着看着侍女将她扶了起来。   裴卿转过头去看着贺贵妃,他是子,不好道贺贵妃的不好,只是这责怪的眼神便已昭示了他的态度。   贺贵妃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宁舒窈,最后落在了裴卿的身上。   她垂下头来支支吾吾了一声:“莫要怪我...”后便转过身来跑了出去。   宁舒窈看着贺贵妃,又看了看裴卿的脸色,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皇后瞧着宁舒窈有些发愣的目光,急忙拉着她胳膊让她坐下来,还避开了有些红肿的手心。   “来人,唤御医来。”   常来凤仪宫的御医以为今日皇后身子又哪里有不利索了,便是腿肚子都在打颤,只是到了凤仪宫时见到依旧是站着的皇后,和坐在前边的太子妃便松了一口长气。   只是还没等他把这口气给舒完,五皇子便又将他扯上前去:“快来给太子妃处理伤口,别笨手笨脚的,手脚利索些。”   御医看了看裴卿,又看了看皇后,见她也一脸关切的看着宁舒窈,他便低下头来不再说话,只安安心心的处理着她的伤口。   伤口处理完后,宁舒窈活动了一下手腕,见自己活动自如面上神色也好看了些。   裴卿见状,也松了一口气。   这是凤仪宫,他也不好总待着,便向皇后和宁舒窈拱手后便退下了。   等到裴卿走了,宁舒窈皱了皱眉头叫御医到了后殿。   在皇后疑惑的目光中,她缓缓开了口:“你可能替本宫,去把把贺贵妃的脉?” 第65章 蛊毒   皇后在宁舒窈身旁听见这话微微一愣, 她不明白宁舒窈为何让御医去把贺贵妃的脉,可却在外人面前什么都没说,等到御医走后, 她才转过身来问道。   “阿窈,贺贵妃怎么了?”   宁舒窈看向皇后,朝着她摇了摇头:“阿窈也不知晓, 只是总觉得她有些许地方不太对劲。”   她提了笑意继续说道:“母后莫要担心,一切还是等御医诊断过后才能知晓,没准是阿窈多虑了呢。”   宁舒窈话虽这么说, 可她想起方才贺贵妃那不合时宜的打扮和颠三倒四的话,以及裴卿来之后贺贵妃和裴卿的面色, 都让宁舒窈起疑。   无论如何, 裴卿和贺贵妃, 总有瞒着她们的事。   皇后看着宁舒窈,有些欲言又止的, 她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同她说道:“你可知晓,贺贵妃身上, 流着那苗疆人的血?”   宁舒窈眼皮子一跳,她看向皇后:“母后,您说的可是真的?”   苗疆人擅蛊擅毒, 可心绪极容易受自己养的蛊而影响,若是贺贵妃身上果真有苗疆人的血统,那她必定是会种蛊下蛊的, 方才宁舒窈察觉到她的异样之举,没准就是...   宁舒窈猛地一抬头,看向皇后:“那母后可觉得,贺贵妃方才可是像极了那毒物侵身后致使的神态失常。”   皇后被宁舒窈这么一提, 面上也带了些凝重:“若是如此,那皇帝的病便没这么简单了。”她转过头来看向宁舒窈:“你方才唤的那个御医,本宫也不知晓他能查出些什么来。”   皇后长叹了一口气:“那贺贵妃啊,也是个可怜人喽...”   宁舒窈放眼远眺,往乾清宫的反向看了。   不知道裴少辛如今怎么样了。   ***   乾清宫内,裴邵新看着还卧病在床上毫无知觉的裴舜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端着药走上前去,轻声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身为帝王已经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了,却落得个如此境地。”   裴少辛随意将药搁在了一旁的小案上,将他扶了起来靠在白玉枕头上。   “幼时,我还曾倾慕于你。那时你运筹帷幄意气风发,便是我不懂朝堂之事你也常让我坐你腿上教我读书识字。”   裴少辛说话之时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似是说着与自己无关紧要的话一般。   他又端了药,一勺一勺的喂给裴舜:“太医说了,你这病估计是好不了的。”   “也不知晓你这病,是哪时候落下的病根,如今朝堂之上小动作不断...”裴少辛抬头看向他:“既然你已经无法掌管大魏了,那便让孤来吧。”   裴少辛说完这话,也没管裴舜究竟是听得见还是听不见,将碗里所有的药都给他喂下之后,便走到前殿去听大臣们讨论政事。   毕竟帝王有难,太子监国,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无论如何都是名正言顺的。   裴少辛坐在正座之下,听着朝中老臣新贵们此起彼伏的声音,虽说是议事,可在他看来,缺同那闹市之中无多大区别,左不过有些身份的人占着自己的家世肆意指点江山。   裴少辛不知为何,竟有些乏了,他迫切的想要看见宁舒窈,抚上她的柔荑,牵起白如玉的小手,再搂上纤细的不过几尺的腰肢。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可朝臣却以为这年轻的太子已然发怒,便停下了自己的口诛笔伐,低眉顺首地对着上座。   等到裴少辛开了口后,那些臣子们的脸色便又变了变。   “孤虽年纪尚浅,可却是陛下亲自教导出来的太子,十二三岁之时便同父皇上朝旁听政事,十六之后便主持东宫,六部事宜。”   裴少辛随手搁了一本奏折放在小案上:“父皇如今卧病在床,这朝堂之事无论大小皆要给孤过目。”他微微眯了眼睛扫了下边的人一眼:“以防有心思不轨之辈。”   他起了身拍了拍自己的袍子,开口问道:“诸位可有异议?”   底下大臣们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平日里同太子交往甚密的率先走了一步出来。   站在后边,平日里毫不显眼的忠顺侯走上前来,朝着裴少辛拱手说道:“臣遵旨。”   有了领头之羊,之后出来表明立场的人也慢慢多了。   只是如今皇帝卧病在床,便是三皇子党也有人坐不住了,礼部尚书站了出来,他是三皇子妃的生父,自然是与三皇子拴在一条船上的,   “殿下,臣认为此事不妥。”   裴少辛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等到礼部尚书腿肚子都有些发软,他才挑了眉开口问道:“你且说说,如何不妥?”   礼部尚书被裴少辛这么一问,顿时哑了声什么话都说不出,等到身旁的人推搡了几下,他才回过神来,可脑袋都快栽在地上了:“臣,臣以为其他皇子也是陛下的儿子,理应,理应在朝堂之上也有些许职务在身。”   好牵制东宫,避免一宫独大。   自然,后边的话礼部尚书自然不敢明晃晃的说出来,可在座的大臣又哪个不是人精,自然听得出他话外之音。   裴少辛盯着礼部尚书看了许久,又轻笑了一声:“孤觉着,大人所言甚好。”指节轻叩着桌面,他抬了头说道:“那不若,就让三皇子前去修缮皇陵?”   裴少辛面上满是笑意,可嘴里吐出的字却比二月寒:“以示孝心。”   礼部尚书身子踉跄了一下,他已经后悔方才走出来挑衅裴少辛了:“这,这...”   裴少辛挑了眉:“怎么,可是不妥?”   礼部尚书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他身子垮在了地上:“臣不敢...”   裴少辛方才自不是说笑的,他大手一挥便让太监总管以东宫的印下了一道旨意,直接送去了三皇子府里。   朝堂上的大臣看见裴少辛这一杀鸡儆猴的架势,顿时皆不敢说话了。一个一个学者鹌鹑似的佝着脑袋。   等大臣们陆陆续续离了殿之后,沈启年皱紧了眉头开口问道:“殿下这是作何?为何...”   为何要将三皇子派去修缮皇陵,这表面上虽是尽孝之意,可由裴少辛下达旨意便是别有用心之举了。   裴少辛缓缓的掀了眼帘看向他:“在你看来,三皇子是个怎样的人?”   沈启年低下头来沉思了片刻,开了口:“刚愎自用,野心十足却又蠢笨如猪。”   裴少辛听着沈启年的评价,不自觉地扯了一丝笑意,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孤也这般认为。”   他抬了眸子继续同沈启年说道:“你还记得前些日子同孤说的吗,三皇子,意图谋反。”   裴少辛在殿种踱着步子,转过头来看向他:“你觉着,他便甘心直接被孤送到皇陵去?”   沈启年想了想,又看着裴少辛摇了摇头:“自是不愿的。”   他霎时懂了裴少辛的意思,可眼皮子一突:“殿下您这是想,逼他造反?”   裴少辛在沈启年不可置信的神情中缓缓的点了头:“没错。”   沈启年哑了声,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等隔了许久,他低下头来摇了摇头一笑:“果真是太子殿下,便是这般...”他绞尽脑汁地找出个词来形容裴少辛,最终吐出了四个字:“阴险狡诈。”   裴少辛一笑:“不过尔尔。”   他看着沈启年,便想到了先前宁如殷同他的事,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外边便有人来报,说是太子妃来寻他了。   裴少辛面上带了笑意,还没等宫人回过神来便径直走到外边去亲自将她迎了进来:“阿窈怎么了?”他看着她的面色有些不好,颇为担忧的问道:“可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的?”   宁舒窈抬头看向他,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   她看了一眼室内,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父皇这病,我怕是贺贵妃下的蛊。”   裴少辛心里一突:“蛊?” 第66章 谋划   宁舒窈看着裴少辛的样子好似也是不知晓贺贵妃的身份的。   她有些踌躇的开了口:“夫君可知晓, 那贺贵妃体内流了苗疆人的血脉?”   裴少辛手上动作一顿,他抬起头来看向宁舒窈:“是母后同你说的?”   宁舒窈虽疑惑他如何知晓,却也点了点头:“方才贺贵妃来凤仪宫闹过一会, 等到她走后,母后便同我说了。”   在一旁听着的沈启年听着这歌重量级的消息有些恍惚,难怪这些年来纵使裴舜多么宠爱贺贵妃, 也未有将裴卿立为太子的想法。   他不由低下头来唏嘘,果真是皇家,什么都逃不出步步算计。   裴少辛低下头来皱紧了眉心:“这些年来, 苗疆的蛊已经从未出现过了,若父皇如今身上的病是由蛊毒引起的, 那便也有迹可循。”   他摁了摁自己的额头:“这些时日里太医署上上下下都来替父皇诊过脉, 皆瞧不出病因。”   宁舒窈看着裴少辛面上的倦容顿时哑着声说不出话来了。   她虽先前对裴舜印象不好, 可如今瞧见裴少辛的生父便躺在病榻上生死由命,竟是有人在背后下了毒手时, 宁舒窈也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宽慰裴少辛了。   她走上前去,握紧了裴少辛的手, 轻声说:“夫君莫要担心,这苗疆的蛊自能下,便也能医。”宁舒窈这话刚说出口, 便想到了一个人。   裴卿。   先前皇后中毒之时,便是他送来的解药。只是不知道这回涉及到她的母妃了,裴卿可会再相助。   宁舒窈抬起头来看了看裴少辛, 自然是将她方才的想法一一道出了。   裴少辛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却又缓缓地舒展开来了:“若是最后还是没有办法...”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便只能这么办了。”   裴少辛叹了一口气:“裴卿,孤看不清他。”   宁舒窈看着裴少辛的侧脸,恰有斜阳打进屋子里, 增添了几分暖意。   京兆中暗流不断,她家世不显,也没有武后之谋,能替裴少辛做的,便只有同皇后一道看管好后宫,联络世家新贵。   不成为他的负担,便是最大的助力。   宁舒窈深谱这个道理。   ***   三皇子府里,礼部尚书同他说了方才在殿上之事,他前脚方踏进三皇子府,后脚裴少辛的旨意便下来了。   三皇子手里捏着盖着太子印的纸,眼底的神情变化莫测。   “岳父大人,本皇子觉着,咱们的计划是时候提前了。”   “这...”礼部尚书听见这话有些踌躇,可抬头看向三皇子投来不善的目光,浑身便打了一个哆嗦。   “老臣自会竭尽所能,让殿下,荣登大宝。”他吞了口唾沫,开口说道:“只是殿下不怕,这是太子故意所为?”   三皇子听到礼部尚书这句话顿时脸上带了笑意,眸子里藏着轻蔑:“岳父大人您着实是想多了,咱们做的那事极其隐蔽,若是裴少辛他早就知晓,为何那时父皇尚无恙之时不出来告发我们呢?”   他拍了拍自己岳父的肩,像是对待同辈一般:“您觉着,本皇子说的可有理?”   礼部侍郎转过头来看着三皇子,不知为何总觉着自己这个女婿总有些刚愎自用,不是为帝王的料子。   不过他这个想法也只是稍纵即逝,毕竟已经上了这条船,便再也没有下来的道理。   他沉下声来问着三皇子:“那殿下您,打算何时动手?”   如今裴少辛既已显露了对三皇子的恶意,那他们二人撕破脸是早晚的事。   如今裴舜生死未卜,从他打探出来的消息来说,醒来怕是件难事。   这样,至少他们的胜算便更上一层了。   三皇子低下头来,看了看手里方才裴少辛派人送来的旨意,他眼睛微微眯了,倒是有几分像裴舜:“谋逆之事自然是...”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越快越好。”   礼部尚书听着三皇子的话也不由赞同地点了点头,成事者必得果断。若是犹犹豫豫同妇人般,必是成不了大事的。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裴少辛与宁舒窈,面上带了些蔑视,沉迷儿女之事的太子,他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三皇子见礼部尚书脸上神色变化多端,可却未回他话,便有些不耐烦的开口:“岳父觉着如何?”   他语气有些不善,许是这话方才已经说过一回了。   礼部尚书略带疑惑的看了三皇子一眼,缓缓开了口:“殿下所言有理。”   他思忖了许久,又缓缓开了口:“那殿下,近日可要开始准备了?”   三皇子垂着眸子点了点头:“是应当了。”   ***   凤仪宫内,皇后因着身子不舒坦便早早的歇息了,宁舒窈在自己屋子里踱着步子,想着明日去裴卿那儿的事。   虽说那时在江南因着裴少辛失踪一事二人曾有过交集,可如今是在宫中,二人的身份相较于那时便多了一层的尴尬。   再者,这事的的确确牵扯到了他的母妃,孰亲孰远她自是有自知之明的。   宁舒窈越想着便觉着脑子越疼,她索性放空了自己,脱了鞋袜上了床便眯着眼睛开始睡了。   而五皇子府里,裴卿脸上的神色极差,他极为克制的才没冲着自己的母妃——贺贵妃发火。   “母妃,你今日为何要去凤仪宫?”他走上前去扯了她的大袖:“还穿着这个颜色的衣裳。”   裴卿有些狐疑地看着她:“莫不是,你有什么东西瞒着我?”   贺贵妃本就心虚,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本宫,本宫哪有?”   她手指微微捏紧了,藏在宽大的袖口中,等过了许久才抬头看向裴卿,语气有些不详:“难不成,卿儿不信母妃?”她提了步子缓缓走上前去抚上他的脸:“这可不行呢,卿儿可是母妃,唯一的惦想呢。”   裴卿听着她这话面色顿时黑了,可贺贵妃却跟没察觉到似的,在他跟前转了一圈,又直勾勾地盯着他:“本宫今日可是瞧见了,你一进凤仪宫,可是看的,宁舒窈。”   她最后四个字咬的极紧,就像抓住了裴卿的什么把柄似的,眼底带了些狡黠,像个偷吃到糖的小孩儿一般。   裴卿抬了眸子,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母妃您这是看差了。”   还未等贺贵妃开口,他便继续说道:“方才你为何大庭广众之下推她?”裴卿皱了皱眉头:“宁舒窈是太子妃,如今父皇这种状况之下,她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后娘娘。”   他抬了眸子看向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您去招惹她,作何?”   贺贵妃被自家儿子这一连串的话给摄住了,只是提到裴舜之时,她眼神有些闪烁,转过头去不吭声。   等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了口,试探般的问道:“你父皇,如今如何了?”   贺贵妃眼珠子转了转,继续说道:“本宫不想再去侍奉他了,他若是能早些好起来,便也好。”   裴卿听着贺贵妃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之处,他皱紧了眉头却没多想,随口说道:“太医说怕是悬。”他抬了眸子:“你怎么不演那郎有情妾有意的戏码了?”   贺贵妃暗地里唾了一口,反正那皇帝又醒不来了,她做这些个表面功夫有给谁看?   只是在裴卿面前,她自然是不能这般直说的。   “你母妃啊,如今年纪大了,便想活得随性一些。”她走上前去替他拢了拢衣裳:“这最大的愿望呢,便是能让我的儿子,成为这大晋朝的王。”   裴卿听见贺贵妃的话,眼皮子一跳,默不作声地推后了几步:“你知道,我从来没有那个想法的。”   贺贵妃一僵,脸上带着愠怒,她像是一个被惹怒了的狮子,张牙舞爪的:“你怎么能没有,怎么能没有呢!”   她抬了眸子,眼底满是痴狂:“若你成了皇帝,那母妃便是太后了。这大晋的太后。”   贺贵妃眯上眼,似乎已经想到了那时的风光富贵了。   “儿子啊,你可不能,让你母妃的算计,化为乌有啊...”   裴卿眉头一皱:“算计?什么算计?”   贺贵妃听见裴卿的话,这才缓过神来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   她支支吾吾的不敢抬头看他,便想找个理由推脱自己往屋子里走。   可裴卿自然不会这般轻易的便放她走。   他缓缓地走上前去,就如方才贺贵妃对他一般:“母妃,您不若跟儿臣说说,到底是何算计?”   “朝堂,后宫,抑或是...”裴卿抬了眸子,一字一句地说道:“父皇。” 第67章 逼宫   贺贵妃听见裴卿这话一愣, 她眼神有些闪烁,偏过头来不敢抬头再看他。   “你说什么呢,母妃如何会对你父皇做手脚呢?”   她转过身来轻声咳嗽了一声, 对着他的眼睛缓缓地开了口:“卿儿,莫不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她话里带着三分的试探,可不知道越是这般便越让裴卿起疑。   裴卿拧紧了眉心, 心下复杂了许多:“若与你无关还好,若是有...”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便是谋逆的大罪。”   裴卿抚上了自己的额头:“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这话便往外走了。   贺贵妃看着裴卿的背影默默的咽了一口唾沫,手里捏紧了, 站在原地缓了许久才往里边走。   对于这个儿子,贺贵妃不知为何, 总是带着惧意的。   在他幼时, 她心情不好之时动辄打骂, 那时小小的一个孩子缩在一角可怜兮兮的,可等他抬起头来时候, 眼神中带着的戾气却连她一个大人都有些害怕。   自此之后,她便再也没动过手去打他了。   她有预感, 自己这个儿子绝非池中之物,皇位也是能企及的。   这个认知让贺贵妃浑身发颤,于是她教他韬光养晦, 教他在外藏好自己所有的锋芒。   只是叫她意外的是,裴卿好像对那个位置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贺贵妃思绪百转,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眸子里充满希翼。   “我儿啊...你定要登上那个位置啊。”   而裴卿在自己屋子里,总觉得裴舜的病情与自己母妃有关,可却也寻不住证据来。   便只能暂且将这事放下,草草洗漱完便上床睡了。   只是没想到次日一大清早, 忠顺侯便派人递来信,请他去忠顺侯府小聚片刻。   裴卿有些疑惑,他与忠顺侯交情不过浅浅,若是裴少辛想来寻他不必如此周折,那必定便是...   “宁舒窈...”   裴卿手里捏着信件,叫了侍从回去,说是自己即刻赴约。   他换了一身衣裳,又拢了一件绣了仙鹤的袍子,骑上马车便往忠顺侯府赶了。   如他所料,裴卿被侍女引进厅堂里,一眼便见到了宁舒窈。   他走上前去朝她作了礼:“臣弟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宁舒窈走上前去虚虚扶了他一把:“五弟不必多礼。”   她扬了手,指尖对着的地方是两张对着的椅子,中间小案上摆着一盏茶,茶香氤氲,绕在殿堂中久久消散不去:“五弟请。”   裴卿大袖下的手微微蜷缩了起来,转过头来对着宁舒窈颔了首。   他虽不知晓今日宁舒窈请他来作何,却也知趣的没先开口。   等到宁舒窈倒上一杯茶递给他后,缓缓说起裴舜的病情时,裴卿才有些察觉到今日宁舒窈的目的。   “父皇卧病在床,臣弟心里也悲痛万分。”裴卿接过茶盏抬了头继续同她说:“若是太子妃有需要臣弟的地方,臣弟,万死不辞。”   宁舒窈抬了眸看着他的眼睛:“若是有关贺贵妃的呢?”   裴卿手上动作一顿,对上宁舒窈的眼睛,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等隔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将茶盏放下:“太子妃的意思是,父皇的病同我母妃有关?”   宁舒窈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只掀开茶碗,用手扇了扇,里边的雾气争相恐后地往外边钻,在二人的中间竖起一道屏障。   “只是猜测罢了,还要看五弟是否同我一样想弄清楚这个事...”她顿了顿:“或者是,在我心里,还贺贵妃娘娘一个清白。”   裴卿看了她许久,顿时笑了:“之前在皇兄身侧,臣弟怎么从未看出娘娘如此,巧言令色。”   宁舒窈挑了挑眉:“巧言令色?我暂且将它当作一个好词。”   裴卿端起茶来一饮而尽:“这事,臣弟觉着自己还得好好斟酌斟酌。”他抬了头对着宁舒窈的眼睛:“毕竟贺贵妃,可是臣弟的母妃。太子妃您说是吗?”   宁舒窈低下头来没再看他,只专心的倒着自己的茶,等到裴卿走后,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等她发觉后边有声响,转过头来时,竟发现许姝站在了她身后,正想替她搭上一件外裳。   “娘亲。”她拉过许姝的手,软软的唤了她一句。   许姝端详着宁舒窈略带了倦色的面容,抚了上去轻声说:“辛苦你了。”   裴舜中风之事沸沸扬扬,许姝虽在后宅却也听到了消息,况且还有尚在朝廷中的宁父同她说道一二,便是更加心疼自己女儿如今的处境。   宁舒窈虽是东宫太子妃,可这节骨点儿若是再出些什么岔子,对她,对裴少辛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再者裴舜虽中风失去神智,可人却还尚存人世。裴少辛的位置如今不尴不尬,裴舜没醒过来还好,若是醒过来再将已经握在手里的大权交给裴舜,纵使裴少辛无心,也架不住裴舜起疑。   裴舜即位这么多年来,许姝已经看惯了世家新贵大起大落,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背后少得了裴舜的手笔。   许姝抬了头看向宁舒窈,拍了拍她的手背:“还好你如今已经在凤仪宫住下了,无论如何都有皇后照料着,总归不会被别人随意欺负了去。”   宁舒窈心里触动万分,可也不愿意让许姝替她担心,便缩了缩手将那日贺贵妃推的红痕叫许姝看到。   她朝着许姝点了点头:“母后极为照顾我,娘亲便莫要担心了。”   宁舒窈低下头来隔着厚重的衣裳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软肉,再抬头看向许姝:“娘亲瞧,我进宫之后都圆了一圈了。”   许姝看着宁舒窈面上的笑意,却又如何不知晓宁舒窈这是不想让自己为她担心呢。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抬头之时也是同宁舒窈想象的一般面上露了一丝释然。   “这样便好,娘亲也能放心一些。”   外边细细簌簌的落着小雪,室内却暖如春。二人都说着对方想要听到的话,是为了宽慰对方,也是为了宽慰自己。   ***   只是叫宁舒窈没想到的是,还未等到裴卿的答复,宫里便出了一件大事。   三皇子逼宫了。   战火是午夜时分响起的,那时整个皇宫处于静谧的时分了,六出花落在地上,再被穿着盔甲的士兵一脚踩进了大理石地间的缝隙里。   先是南宫门涌现出星星点点的火把,再是马蹄声,盔甲行走之间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凤仪宫在西宫,虽离得远了却还是有些声响的。   宁舒窈睡得尚浅,自然也听见了外边小侍们低声的念叨。   她皱紧了眉心拢了外裳便往外边走。   “娘娘,娘娘,外边好像有人逼宫。”采绿见她出来了,左思右想还是小跑了过去同她说。   宁舒窈听见这话一愣,小拇指微微蜷缩了起来:“你说什么?”   她长吐了一口浊气,刚想往外边走,便听见宫门“哐当”一声的响了。   宁舒窈瞳孔一缩,吞了口唾沫看着门。   采绿虽心里惧得很,却还是站在了宁舒窈的身前。   周围的小侍们也紧张兮兮的看着门口,还有三两个手里拿着扫帚的。   “阿窈。”裴少辛推了门立在门外,隔着一扇门看着她。   宁舒窈一见到是裴少辛,便卸下了满身的恐惧,小跑着走上前去拥住他。   只是等肌肤触及到冰冷的铁时,宁舒窈这才发现,他手持长剑,身着盔甲,便是眸子里也是带着杀气的。   她喃喃着:“夫君,你这是要去杀敌了吗?”   裴少辛抚上她的脸,冰冷的触感让宁舒窈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不过她丝毫没产生退后的想法,还用自己的手去覆上他的手,想要裴少辛贴近一些。   裴少辛低下头来看着眼眶已经有些红了的宁舒窈,心里微微叹气了一声,低下头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阿窈,等孤回来。”   宁舒窈抬起头来哽咽着忙不急的点头,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她便用袖子一把将它拭去。   她缩了缩鼻子,带着哭腔同他说:“一定不能受伤,阿窈等你回来。”   裴少辛重重的看了她一眼,便缩回了手往外边走。   走到门口时,他双手捏着两个铜门闩,缓缓的往里边推。   他身子一动不动,眼睛也一直对着宁舒窈的双眼。   等到最后,宁舒窈想伸出手去,却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下,好似在唤她。   “梓潼。”   等到裴少辛走后,宁舒窈一下跌坐在地上。   采绿回过神来急匆匆地将她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她身上沾上的雪花拍下。   “娘娘,您可要照顾好自己,莫要让太子殿下替您担心才是。”   宁舒窈如今自是知晓这个道理,她哑着声点了点头:“好。”   等过了半晌她回过神来之后,宁舒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母后那头你且去看着,别叫一些没眼色的惊扰了她。”   采绿有些踌躇,她这是在担心宁舒窈这边。   宁舒窈自然是知晓她的,摆了摆手说:“我这儿无事,你若是帮我看好了正殿那便,才是要紧事。”   采绿自然是知晓皇后身子不爽利,若是今日还叫她受惊了这身子骨定是受不住的。   她转过头来看了宁舒窈一眼,才低下头来小跑去了正殿看守在门口。   宁舒窈转过头去,从屋子里拿出一只长缨木仓来,端坐在正坐上,冷冷地盯着门口。   她听着外边刀剑刺入肉的声音,看着旭阳渐渐东升,感受中手中的温度逐渐流失。   她轻声对那不知道几道门之外的人说。   “定要归来。” 第68章 完结篇(1)   这一场战, 宁舒窈不知道外边打了多久,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士兵,卸了多少盔甲。   她只看着太阳东升西落, 听见马蹄声和脚步声渐渐近了又慢慢远了。   宁舒窈毫无知觉的感受到面前小侍颤颤巍巍地走近问她可要用膳,却被她冰封般的神情给吓退来。   她如同雕塑一般在这儿静坐了整整一天,便是皇后听了侍女的话前来看她, 也只是在不远处看着宁舒窈摇了摇头。   皇后也知晓宁舒窈如今的心境,自是体恤她的。而皇后自己也担忧着裴少辛,她垂着头来, 她捏了捏手里的迦南佛珠,转过头来到了长廊最尾端的小佛堂内, 皇后踏了进去, 在佛像前和氤氲前静静的祈祷着。   满腹的虔诚皆是为了裴少辛能平安归来。   不知道了何时, 便是宁舒窈都觉得自己露在外边的手指都冻得厉害了。   外边才响起踩在树枝落雪上的嘎吱声。   宁舒窈缓缓地抬了头,连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那扇门。   她喉咙滚动了下, 想说的话绕过舌尖又吞入腹中。   门在外边被人推开了,厚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宁舒窈看着面前的裴少辛, 盔甲已经被血染的看不出颜色了,脸上也带着些血痕,他手里一手拿着头盔, 高高挽起的头发早已松松垮垮的。   她攥紧了手,想站起来朝他走去。   可宁舒窈已经坐着太久了,久到她一站起身来便忍不住的往前扑。   裴少辛本面上带着笑意, 可见着她这副模样急忙冲上前去一下将她拥住。   宁舒窈的脸一下便撞到带着鲜血热气的盔甲上,鼻尖血腥味刺鼻,可宁舒窈却毫无察觉似的,双手紧紧攀着裴少辛, 不远与他分开丝毫。   裴少辛扶稳了宁舒窈,见她这副模样不由眼睛发酸。   他将自己的手往好不容易剩了一片干净地的衣裳上蹭了蹭,才伸出手来揉了揉宁舒窈的头顶。   裴少辛声音带了沙哑,却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阿窈莫要担心,孤没事。”他扶着宁舒窈,自己微微退了一步,将自己身上的盔甲一把卸下,又褪了染上血迹的上衣。   他擦了擦宁舒窈方才染到脸上的血迹,才再度将她拥入怀里:“阿窈,孤的梓潼。”   裴少辛唤的极为缠绵,可却也不自觉地叫宁舒窈红了眼眶,趴在他胸膛上哽咽着。   皇后听着动静,急匆匆地提着裙走了过来,只是等她看见裴少辛搂住宁舒窈,二人如胶似漆时,皇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总归裴少辛平安归来了,她这心里啊,也有着落了。   皇后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身旁侍女的肩:“一会儿等太子从太子妃这儿出来了,再请他来正殿便好了。”   侍女朝着她福了福身,算是知晓了。   只是皇后还没往里边走几步,便又听见了一声:“皇上驾到!”   她身形一晃,有些不可思议的转过头来往后边看。   别说是皇后,便是还在裴少辛怀里的宁舒窈也一惊,她松了松手转过头来。   裴舜面色有些发白,却沉沉稳稳地站在门口。   宁舒窈转过头来看了裴少辛一眼,却见裴少辛面色如常。   裴舜醒来这个消息,裴少辛定是早早便知晓了的。   在侧门门槛处的皇后,手上慢慢捏紧了栏杆,她紧紧地缩进了手,又松了开来转过头去径直走了。   无论如何,她对着裴舜都做不到释然。   她前脚刚走,后脚裴卿便也走进了殿里。   这只是凤仪宫的偏殿,如今这站了这么些人,宁舒窈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拥挤。   她想的没错,着实也如此。   等到裴卿带了自己几个小侍进来,这殿里便连落脚的地儿都寻不到了。   裴舜扫了这个院落一眼,许是没看见意料之内的人有些吃惊,不知为何又从心里生出一丝失落。   不过却也稍纵即逝。   他抬了头对着裴少辛缓缓地开了口:“这次辛苦太子了。”   裴舜又转过头来拍了拍裴卿的肩:“也多亏了小五,否则朕这次便...”   他低下头来轻声叹了一口气,虽说裴舜如今已经醒来了,可他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最清楚,无论如何伤了身子骨也是恢复不到先前了。   裴舜没讲几句话便又猛地咳嗽了起来,他咳嗽的时候背部紧绷着,似要将腹里的万物都咳出来似的。   宁舒窈皱了皱眉,转过头来朝着裴少辛眨了眨眼睛。   裴少辛虽垂着头,可余光却也看见了宁舒窈的小动作。   他面上依旧淡淡的,可却悄悄地将自己手伸出来牵住了宁舒窈的小手。   宁舒窈触及到裴少辛的指尖时还忍不住的咽了一口唾沫,活似在女学时候在夫子眼皮子底下同自己的闺中好友偷偷吃着从府里带来的玫瑰酥时的紧张感。   她有些无措的抬了抬头,发现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裴舜身上时,才松了一口气,大着胆子用自己的指尖在裴少辛手心里勾画了下。   裴少辛感受到手心传来的瘙痒,偏过头来带着无奈看了宁舒窈一眼。   等到裴舜咳嗽声放缓了,他才松开了牵着宁舒窈的手走上前去。   如今该说正事了。   “父皇,前日夜里三皇弟率兵逼宫,如今三皇弟同他党羽皆已压在殿外了。”裴少辛朝着裴舜拱了拱手:“听后父皇的发落。”   裴舜醒来后便是三皇子逼宫的前几个时辰,外边动静闹得如此大,他自然是知晓的。   想到自己的三儿子,裴舜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曾以为自己这个儿子是少有能与裴少辛一比高下的,虽不能虽裴少辛拉下马,搓搓他的锐气倒也是可以的。   只是没想到,他着实是高看他了。   裴舜抬头看了看自己向来器重却颇为防备的儿子。   “交给你了,太子。”   裴少辛没想过裴舜这一醒来便会放权,有些诧异的抬了头。   裴舜经了这一遭,总觉得身子乏得很,出来不到一个时辰便困得很了。   他朝着身后人摆了摆手:“朕回宫休息了。”只是还未走几步,便转过头来对裴少辛继续说:“既然朕卧病之时太子监国尚好,那便继续吧。”   裴舜轻声嘀咕了一声:“反正这大晋总归是交给你的。”   他交代完这件事,走到门口时,又拍了拍脑袋转过头来看向裴卿:“五皇子有功,封常王。贺贵妃降选侍,囚于常王府。”   裴舜眼里有些浑浊,话音也轻了一些:“你母妃这回虽有罪,可朕也念着这些年来的侍奉...”他叹了一口气:“你便让她安享晚年便好了,不该想的别再叫她有惦想了。”   裴卿握紧了手,他虽知晓会有这般场景,可来之时却有带了些愧疚。   愧于自己的母妃,却也无愧于为臣为子。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跪地拜谢:“儿臣,谢父皇隆恩。”   在他们身后的裴少辛听着裴舜这一席话不由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来。   裴舜说惦记着贺贵妃这些年来的侍奉,纵使对他下了蛊也只将她贬为选侍。   那他的母后又做了什么呢?勤勤恳恳半辈子替他生儿育女,管理后宫,换来的却是一碗带着剧毒的羹汤。   裴少辛低下头来,舌尖抵在自己的上颚,真是讽刺啊。   宁舒窈见裴舜走了,三两部走上前来到了裴少辛跟前:“他怎么醒来了?”   裴少辛收了方才的思绪,脸上带了些笑意伸手捏了捏宁舒窈脸上的软肉:“你还是功臣呢,若不是你去寻了五弟,他也不会这么快醒来。”   宁舒窈眨了眨眼,她方才听着裴舜的话听懂了一二,却还是带着些不可置信的。   裴卿竟真的“背叛”了自己母妃,去救了裴舜。   这虽然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结局,毕竟她虽对裴舜有偏见,可这种情况下若是有裴舜在后边,裴少辛的处境着实不会这般进退维谷。   便是这次,三皇子逼宫,若是没有裴舜的授意裴少辛便只能将他关在天牢中,再也做不出其他的动作。   可裴舜既已醒来了,那万事皆好办。   宁舒窈脑海里过了许多的事,扬起芙蓉面来看向裴少辛:“那夫君,可得好好嘉奖我。”   裴少辛如今自然是准着宁舒窈的意,点了点头。   他走上前来牵起宁舒窈的手,又捏了捏她手上的软肉:“母后许是担心极了,同孤一道去同母后请个安。”   宁舒窈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在等裴少辛回来之时好似偏见了皇后的身影,她面上有些愧意,挠了挠头同裴少辛说了此事。   裴少辛没成想宁舒窈竟纠结着这一件小事,有些哭笑不得;却又心疼于她这一整日未进食。   裴少辛思忖了片刻,唤了侍女来让她草草备些吃食,送去正院与皇后一道用膳。   他晓得自己的母后,许是同宁舒窈一样忧心着他的。   等到了正院,果不其然看见皇后手里捏着佛珠,眼睛眯着口里念叨着什么。   裴少辛与宁舒窈走上前去时,皇后听见了动静抬了眸子看向他们:“他走了???”   宁舒窈与裴少辛有些面面相觑,不过片刻他们却又想到了皇后口里的“他”究竟是谁。   宁舒窈抿了唇朝着皇后点了头,她想略过这个话题,便推着裴少辛往她面前走。   裴少辛如今见到了自己母后,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丝胆怯来。   他嗫嚅了片刻,终究是掀开了衣袍在皇后面前直愣愣地跪了下来。   “儿臣不孝,叫母后担心了。”   皇后先前面上还满是盛着云淡风轻,可等到裴少辛说出这话后,她面上的泪止不住地细细簌簌的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捏着裴少辛的肩,对着他眼睛说:“母后从未怪过你,却只愿你平安康健。”   皇后松了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她看着裴少辛轻声说道:“少辛,母后实在遭不住下一遭了,你...!”她叹了一口气:“总归想想阿窈和母后。”   裴少辛抿了抿唇,又转过头来看向宁舒窈,他微微张了嘴。   对不起。 第69章 正文完   宁舒窈自然看懂了裴少辛的口型, 她看着裴少辛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宁舒窈沉思了片刻,走上前去紧紧的扣住了裴少辛的手,十指相扣。   皇后在上头心里有些感慨, 却还是打心底替裴少辛感到高兴的。她转了转手里的迦南佛珠,眸子里满是笑意的看着底下两个人。   裴少辛一抬头便看见了自己母后面上的笑意,他难得地脸上带了些燥热, 轻声咳嗽了一声,却丝毫没有将宁舒窈手放开的意思。   等过了一会儿,皇后率先开了口:"三皇子谋逆, 你父皇怎么处置他的?"   裴少辛自是如是说道:"父皇说让儿臣处理。"   皇后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 只淡淡的点了点头:"他若是想放权便也好。"皇后顿了顿, 又转过头来看向宁舒窈:"近日可是苦了阿窈了, 你可得好好犒劳她。"   她看向裴少辛:"你可知晓了?"   裴少辛转过头来对上了宁舒窈的眼睛,又骗过头来看向皇后面上满是笑意:"儿臣遵旨。"他说这话时手里动作还缩紧了, 似是要映照他先前说过的话。   这回反倒是宁舒窈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挣脱了下裴少辛的手, 却丝毫没见他松动。宁舒窈无法,便只得顺着裴少辛的意思,就这般同他一道走了出去。   等到了宫殿外边, 宁舒窈转过头来同裴少辛娇嗔了一声:“在母后面前,你做什么啊...”   裴少辛挑了挑眉毛,转过头去漆黑的眼瞳带了些笑意:“先前是谁要牵孤的手的?怎么, 只这一下便翻脸不认人了?”   宁舒窈皱了皱小鼻子,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虽面上极不乐意,可宁舒窈心里还是甜滋滋的,便是牵着裴少辛手的小拇指都微微蜷了起来。   裴少辛自是感受到身边女子的心绪, 可是他仍旧为该如何处置三皇子发愁。   三皇子是他的皇弟,这毋庸置疑。   可他蓄谋造反,举兵逼宫,无论如何都不能轻饶过他。   而这个“度”字叫裴少辛有些发愁。   身边人霎时低沉的气压宁舒窈又如何察觉不出来,她抬头看了裴少辛一眼,轻声问道:“可还是在想着三皇子的事?”   裴少辛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朝着宁舒窈点了点头:“父皇将这事仍在孤手上,无论如何都是个难两全的差事。”   宁舒窈抿了抿嘴:“夫君,前朝也有皇子谋逆之案,那案虽是前朝的皇帝亲自下令,可同这回却没有两样。”   她思忖了片刻继续开口:“一一将三皇子的罪行列出来,重判轻判皆掌握在你的手里。这回,是为了给朝臣看的。”   裴少辛听着宁舒窈这有条有序的话,轻声叹了一口气:“也好。”她伸出手来揉了揉宁舒窈的头:“还好有你。”   宁舒窈笑着朝着他眨了眨眼:“夫君莫要说我后宫干政便好了。”   裴少辛捏了捏宁舒窈手上的软肉:“孤的阿窈,自是与旁人不同的。”   他继续往前边走:“孤先送你回东宫,你好生歇息着。”   宁舒窈转过头来皱了皱眉:“那你呢?”   她拍了拍裴少辛衣裳上边的灰:“你也该洗漱再好好睡一觉了。”   裴少辛刚想开口拒绝,可看着宁舒窈面上担忧的神色,他又把芳芳想说的话吞入腹中,对着宁舒窈点了点头。   宁舒窈见状松了口气,面上也带着笑意。她欢快的开了口:“那咱们便先回东宫好好洗漱完,用个膳便好好休息一会。”   身后的侍卫们低着头面上神情丝毫不显露,可心里却惊叹于太子对太子妃的纵容。   ***   等到宁舒窈醒来后,摸了摸身侧的枕头便是连余温也没了。   她轻声咳嗽了一下,便唤来了采绿:“夫君何时走的?”   采绿应道:“娘娘方歇息半个时辰,太子殿下便走了。”她抬头看向宁舒窈小声说道:“殿下还让奴婢莫要同你说呢。”   采绿说完这话便眨了眨眼睛,似是想求得她的夸奖。   宁舒窈听见这话一笑,伸出葱葱玉指来点了下她的额头:“小机灵鬼。”   许是宁舒窈心里惦记地慌,还没过多久便见着裴少辛回来了。   她提了笑意走上前去,替他拍了拍肩头上的血。   京兆的雪总是缠缠绵绵的,似闺房中的娇女一般心思百转叫人琢磨不透,先前还放了一片晴,如今的雪便愈发的大了。   裴少辛没止住她的动作,只低着头带了宠溺的看向她。   如今二人虽已非新婚燕尔,却依旧日日同泡在蜜罐里似的,黏糊得很。   宁舒窈见裴少辛面上带了些轻松,也知晓他这是将事情办完了,便随意开了口。   “夫君如何下旨处置的三皇子?”   裴少辛手上动作一顿:“如今已经不能唤他三皇子了。”   他手里放松了下来:“派一个庶人去看守皇陵,这也是皇家的恩赐。”   宁舒窈挑了眉,没成想今世三皇子的结局反倒比前世要好上许多。不过前世他还加了一罪,便是杀父诛君。   今世这般,不知道对他是祸是福了。   裴少辛见宁舒窈没说话,虽不知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却也拦不住他想说的话。   “只是叫孤先前没想到的,这回的探花郎也沾上了这事。”   她脱口而出:“谢袁?”   裴少辛点了点头,他不知晓宁舒窈为何对他如此熟悉,想了片刻便也只能归结于先前谢袁同沈启年在闹事一事牵扯进了宁如殷。   “嗯,是他。”   知晓了是谢袁,宁舒窈反倒没了兴趣只“哦”了一声!   裴少辛挑了挑眉便也没再多说,毕竟谢袁如今在他眼里与一个死人无异了。   宁舒窈歪了歪头,又问着裴少辛贺贵妃的事:“那贺贵妃如何了?虽然父皇上回已经下了旨,可我总觉着她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裴少辛轻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孤觉着孤这个五弟也不是个吃素的。”   他看着宁舒窈面上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发笑。   裴少辛往前走了两步,愈发逼近了宁舒窈。   她眨了眨眼睛一头雾水的看着面前的人:“夫君???”   这一声夫君如同解开锁的密钥一般,宁舒窈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天翻地覆,自己晕的摸不清头脑,身子撞进了有些冰凉的软垫上。   她瞪圆了眼看着他:“你你你...”   裴少辛脱了鞋袜,扯着她想要退缩的脚腕,一把将人拉近。   “梓潼,孤想,白日宣yin。”   他这一句话顿时将宁舒窈的思绪拉进了俗世的深渊。   她方再想说些什么,可在张口的那一瞬间便被人擒住了香舌,将还未说出口的话都吞入腹中,等过了许久,裴少辛放开她时,她却连方才想说的话都记不得了。   宁舒窈眼尾微微泛了红,眸子里水雾雾的连眼前的人都看不真切,嘴角都被啃出了个微小的口子;而衣裳不知道怎么被揉皱,褪到了香肩上。   裴少辛居高临下的,将宁舒窈所有的美尽收眼底。   他眸子里带了些猩红,喉咙哽着竟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过裴少辛总觉得,在这时,他总该说些什么的。   “阿窈,你真美。”   他笨拙的说着情话,向来在朝堂上出口便是成章的太子殿下,如今便是连夸人的话也说的同稚童一般。   宁舒窈瞧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咯咯的笑了,眼睛眯成了月牙,可配着她这如今的模样却更是叫人把持不住。   裴少辛喉结滚动了下,终究是忍不住了欺身而上。   “今夜,亮着灯可好?”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