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他来自1945》作者:听原   文案:   周声本出自书香门第,无奈生逢乱世,命运几经浮沉。一朝穿越重生,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在所谓的21世纪,还商业联姻和一个男人隐婚了。   他名义上的丈夫储钦白家世不俗,但早早脱离家族企业,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这场为利益结合的婚姻深受他厌恶,以至于他更看不上平日里飞扬跋扈,满身富二代陋习的周声。   但换了个芯子的周声不是太在乎这些。   他想这是多好的时代啊,没有饥饿和战乱,人人有衣御寒片瓦遮雨。   他开办民生,投资医疗和教育,做扶贫建设,忙得分身乏术。   储钦白觉得他别有用心,那些富二代狐朋狗友更是瞠目结舌。   “这是储钦白要和他离婚?所以发愤图强?”   “我赌他撑不了一个月。”   “一个星期。”   很久以后,“最低调的青年慈善家”“国家重量级项目投资人”“时代标杆”等诸多头衔的周声身份越发神秘起来。   同年储钦白隐婚被爆,年底就上了春晚压轴。   媒体很惊讶谁这么大面子请动他出场。   储钦白:“替我爱人还个人情。”   媒体:“?!”   别问,问就是老婆又红又专。   再问就是再不上个春晚提提醒,那个现在动不动一个月见不着人影的人还能记得他有个丈夫?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穿越时空 娱乐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声 储钦白   一句话简介:你看我搭理你了吗   立意:最好的时代,做最好的自己   作品简评:   周声生于民国,历经混乱时期,一朝穿越重生,成为了21世纪周家不务正业的富二代混子,还和大名鼎鼎的影帝储钦白隐婚了。原本所有人对周声印象极差,但看他接手家里企业,并做得越来越出色时,周围人不知不觉全都转变了看法。连原本最看不上周声的储钦白,也一步步被这人吸引住了目光。   本文笔触细腻,将一个旧时代灵魂刻画得入木三分。里面有两个时代的对比和碰撞,有周声满怀壮志的胸襟和抱负,有他和储钦白看似不匹配,却又无法复制的深刻情感,值得细读。 第1章   周声死了。   但是他又活了。   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疗养院的大清早,太阳还并不灼人。   光照透过四楼的玻璃窗斜照进病房,穿过窗台边的一小盆绿植,最后打在床头柜上剩了半杯水的透明水杯上时。   周声第二次睁开眼睛。   看着周围众多陌生且先进的治疗仪器,周声总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做一场跨越时空生死,鬼魅附身的梦。   逐渐接近门口的小护士,交谈声浅浅入耳。   “真醒了啊?这都快一年了,还以为醒不过来呢。”   “要不怎么说是奇迹呢。”   “确实,普通人要是被炸成他那样早放弃治疗了,也亏得他家里有钱,就这么吊了一年,居然醒了,也算是命好吧。”   “什么命好,这一年你见有人来看过他吗?”   说话间,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医生是最后进来的。   还是昨天那位。   带着口罩,语气温和。   “周先生,昨晚休息得好吗?”   得到病人一个微不可查的点头动作,中年医生浅笑了一下。   毕竟今天的周声已经卸掉了身上的大部分管子,露出他在医院躺了一年显得过分瘦削的身形,以及一张底子不错,当下却显得苍白不健康的脸色。   一年前,发生在市中心郁金商场的那起意外爆炸,伤亡非常惨重。   这位因为被气流冲出窗外,内脏多处损伤出血,历经四次抢救的年轻病人。在医生眼里能侥幸活下来,已经是极其不容易了。   如今他能醒,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医生和身后另外两位医生交换了眼神,还是问了和昨天同样的问题。   “那今天你有想起自己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吗?任何事情都可以。”   只需留心,就会发现医生居然有些紧张。   等到病人停顿两秒,说出那句:“抱歉,头有些疼,不太记得了。”   几个医生居然有同时松一口气的感觉。   虽然这位病人从昨天醒来就怪怪的,尤其是眼神,清醒坚定。别说没有久病之人的颓靡和恍惚,再看到他那副连坐起来都困难的病躯时,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和违和。   但总之,不记得总比精神出问题要好得多。   他们小声交流道:“问题应该不大,毕竟头部也受过伤。”   “是,短暂的记忆混乱和缺失是正常的。”   “再观察两天看看。”   周声听着医生交流的声音,感受护士在他身上检测的动静。   他睁眼看着天花板,神色平静。   他并非不记得了。   他甚至记得很清楚。   1945年的冬天,12月23日,禹城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大轰炸。记得断壁残垣的城市,满目疮痍焦土,头顶轰炸机盘旋轰鸣,人群不断尖叫着躲避。那是一副世纪灾难现场,看不见希望和明天。   他只是不会像昨天刚醒时那样,迫切地询问还有多少人活着。   又有多少人离去。   因为他很快就发现。   这里并非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周围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们只是惊恐于一个长睡刚醒,历经垂死的病人的那份坚持和迫切,他们甚至试图给他注射镇定剂。   而且他所处的世界没有如此先进干净的医院,没有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的医护人员。   禹城大轰炸的第二天,不管是城市里的医院还是临时搭建的救护所,就已经人满为患。随处可见的,都是哀嚎痛吟,生死只在须臾间。   而现在的周声。   是周围人口中那个经历过意外,险些就醒不过来的人。   这幅身体异常沉重,刚醒来时他甚至没有撑过十分钟,就陷入沉睡。   再次睁眼。   周声选择了隐瞒。   周家祖上虽是清末年间的大家族,但他生于乱世,看尽了家族兴衰。   十七岁留洋,二十岁回归。   对比一线奋战的人,他们这种常年做隐秘工作的,在陌生且不确定的环境里,保持警惕和缄默,是本能。   但周声其实很清楚。   目前他所处的地方没有任何危险。   侧头就能看见窗外湛蓝的天。   耳边有清脆的鸟鸣,空气中除了医院的消毒水味,弥漫着清新的不知名花香气。   底楼闲谈的人声,病房的设施环境,对他抱有同情与好奇的医护工作者。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   这里没有残酷的战争,没有的无畏的鲜血。   他也并非原来的周声了。   “周先生,周先生?”   医生唤回了他的思绪。   开口说:“你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静养。你这么年轻,身体底子也不错,休养得当未来除了免疫系统可能差一些,其他的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   医生的语气里充满了鼓励、安慰,每句话都在告诉他要对自己充满希望和信心。   没有人知道,躺在这里的这个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变化。   更不知道对他而言,仅仅是能活下来,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与此同时。   岚城机场。   机场的通道出口,围在外面的人海让机场不得不出动安保维持秩序。   时间来到早上九点钟。   一行七八个人才从里面走出来。   走在最前端的那个穿着极其随意,戴一顶鸭舌帽,黑色口罩,低着头让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中,让人看不见分毫。   但他过于优越的身高和身形太容易辨认,一出现人群就尖叫着朝他涌去。   他身后团队里的几个人连忙伸手阻挡。   助理陈灯灯胸前抱着一个大黑包,作为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妹子,她快要被挤哭了。一边东倒西歪,一边和化妆师说:“今天回岚城的航班信息又被透露出去了,要不是我们下了飞机才知道行程被卖,也不至于被堵得这么狼狈啊。”   男化妆师帅帅扯了她一把,朝前边抬抬下巴,挑眉:“你老板一条消息值多少钱你不知道?这种事见缝插针的,习惯了就好。”   一行人好不容易脱离人群去了地下停车场。   但还是有少部分粉丝和狂蜂烂蝶般的记者跟了过来。   眼看就要靠近商务车了,其中一个男记者的问题逐渐急促和尖锐。   “储先生,听闻你拍摄电影期间和导演不和是真的吗?”   “请你正面回答一下。”   “听说是因为同组的另一个男演员,这消息应该不假吧?你和那位男演员是否存在不可告人的关系呢?”   储钦白团队里的人,顿时面色都不太好看。   储钦白十七岁就凭借处女作横扫国内各大电影奖项,在业内早早登顶。但这些年关于的各种八卦甚嚣尘上,从未停止过。   而这种擦边桃色八卦,尤其是和男人相关的,向来是储钦白最厌恶的一种。   众人眼睁睁看着打开车门已经弯腰准备上车的人,停了下来。在团队来不及阻止的时候,他回身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嘴角一扯,冷脸:“关你鸟事。”   男记者的脸色当场涨成猪肝色。   论业内脾气最烂的人,储钦白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打架,嘴臭,骂记者管得宽,受不了对手演员演技拉跨,黑历史无数。   出道十年,该干的不该干他都干了。   但大导演就是爱用他。   粉丝就是愿意为他的票房买单。   他出身本就不俗,业务能力没话说,每年除了拍电影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爱他的人很爱,恨他的人往往又恨得牙根痒痒。   这就导致他在圈内越发显得特立独行起来。   记者没胆子和他对着呛,禁了声。   储钦白的眼神在周围扫了一圈,注意到粉丝群里有几个明显学生模样的人,蹙了蹙眉,对着人群开口说:“都早点回去。”   有他多年老粉嘻嘻笑道:“老大,电影什么时候上啊?”   储钦白:“明年。”   又有人问:“下半年有拍摄计划吗?”   储钦白重新挂上口罩:“还没定。”   粉丝继续:“哥你快点谈个恋爱呗,你都马上要奔三十了,免得媒体老抓着你私生活造谣生事。”   储钦白这个时候已经弯腰上了车。   他坐在车里,看着外面。   用手机敲敲车门:“一个个都成年了吗?高考成绩很好?找着工作了还是找着男女朋友了?少操|我的闲心,管好你们自己。”   粉丝又不是第一次被他吐槽。   依然想翻白眼,“合着每次戳我们痛处你就很开心呗?”   储钦白再次:“都早点回去,再跟我就翻脸了。”   然后哗啦一声关上车门。   商务车缓缓驶离机场。   车厢内陈灯灯坐在储钦白旁边,三番两次回头看。   确认没有车跟上来,才松了口气转回来坐正。   宣发的姐姐坐在陈灯灯对面,见着她的动静后笑了两声说:“灯灯,你都跟了储哥一年了,还不知道一般他警告过的,没人敢真的跟车的。”   陈灯灯抓紧怀里的包,垮着脸:“今天那个记者要是乱写,范姐又得骂我。”   储钦白原本的助理生孩子去了,陈灯灯是一年前刚招来的。   她觉得自己自从做了储钦白的助理,大概要少活很多年。   毕竟储钦白的工作室虽然挂靠在圣凯娱乐,但他自己才是工作室老板。他又不爱管事,一切事情都交给经纪人范姐在打理。   范姐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陈灯灯没少挨她的骂。   她刚想到这里的时候,手机就响起了范姐的专属铃声。   吓得她打了个激灵,才战战兢兢接起来。   “范姐。”   “储钦白人呢?”   陈灯灯看了眼闭目休息的人,“在旁边。”   “让他接电话!”   陈灯灯还没把手机递过去,旁边的人就自觉伸手拿过了她的手机。   声音懒洋洋的透着疲倦:“有事?”   “你就一天天盼着出事是吧?”范姐的声音即使没开免提,也让车里的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为什么在机场骂人?”   “你管那叫骂人?”   “储钦白,你要死啊!你知不知道我一年在你身上花费的公关费有多少钱?”   “我把钱打给你。”   “滚。”   范姐平息了一下语气,认真说:“你和那个任祈轩到底怎么回事?拍摄三个月相安无事,偏偏杀青了闹出问题?”   储钦白的语气逐渐烦躁。   “这个项目你说推不掉,我拍了。那导演是个什么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杀青宴那天他故意灌人酒,我拦了一下,就这样,一点破事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   范姐停顿了两秒,“既然没事就行,这事儿我会处理。”   “那挂了。”   “等会儿。”   范姐叫住他,又说:“医院给我打电话,说周声醒了。”   储钦白皱了皱眉,不为别的,是因为他的确想了一下才想起这位到底是谁。   他靠着椅背,随口说:“他还活着呢?”   范姐似乎极度无语。   然后才说:“虽然我知道当初是他自己跟一帮人去郁金商场那边鬼混才出的事。但我需要提醒你,这个人是你合法合规,盖了章戳了印的另一半。”   旁边的陈灯灯人已经傻了。   自己家老板,结婚了???   关键是她发现其他人还都很淡定。   作为新人,她自觉闭上嘴巴,表情逐渐转向呆滞和麻木。   储钦白还在说:“那又如何,这一年每天几万往里砸,我说过什么没有?”   “谁跟你说这个,我是想告诉你,如今他醒了,以他那个性子保不齐能惹出什么事来,你结婚的事,绝对绝对不能曝光。”   储钦白叠着腿,看着窗外岚城的高楼和公路。   淡淡:“圣凯娱乐那套准则,你少往我身上套。”   范姐丝毫不客气。   “你要是找个跟你差不多的人,我倒是乐得看你公布呢。周声是什么人?如果不是周家家世在那,他就是个俗称的街溜子,小混混,除了违法乱纪什么事他做不出来。我说你也是糊涂,结婚这么大的事,连是人是鬼都不管就敢结。”   储钦白特地回忆了一下那个周声,发现脑子里只出现一个模糊的,染着黄色头发,穿得丁玲哐啷,连脸都记不清了的人。   印象里和周声这名字挂钩的无非就那么几个关键词。   废物富二代,酒驾过街,欺软怕硬,混吃等死。   很符合他的择偶标准。   范姐最后总结:“总之,你别让他给我惹事。”   储钦白语气凉薄。   “他不敢。” 第2章   周声第一次在医院卫生间的镜子里看见自己,有些惊讶。   不是因为陌生,实在是因为这张脸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   但又很不一样。   1943年,周声因为任务南下。   他任职于当时的一家报社担任主笔,因为犀利的角度和文风盛极一时。上过别家报社头条,周旋于各方之间的时候,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这等形容也经常加诸其身。   他对自己不做评价,但也知道自己和难看绝对挂不上勾。   但眼前镜子里的那张脸。   给人的第一冲击力,就是瘦。   瘦到脸颊都挂不住肉,骨骼凸显的那种瘦。那是一种病态苍白的,甚至是孱弱的感觉。   最让周声难以忍受的,是那一头从发根往上大半截发黑,尾部却枯燥干黄的头发。   原本的主人是营养不良还是抽了大烟?   周声很难不怀疑。   但这种怀疑,他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   医院的生活极其无聊。   能下地以后,医生能允许他活动的范围仅限于病房以内。每天的睡眠时间保证在十个小时以上,用以身体机能的缓慢修复。   所以他几乎失去时间概念。   更难以探索这个身体的身份和信息。   直到他被允许出院,回家休养那天。   那天下了小雨。   周声坐在病房的窗台旁边,低头就能看见医院楼下那些匆匆躲雨的人。   这些天常给他挂水的小护士从门口探进脑袋。   笑着轻声说:“周先生,接你出院的人来了。”   然后她让开身体,露出身后的人。   那是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人。   穿着西装,面容也并不出挑,给人一种老实憨厚感。   “来了。”周声淡淡开口。   而门口的男人明显凝滞了一下。   他眼中看见的,是一个还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瘦削男人。   大病初愈的他还是满脸病容,但他就那样坐在窗边的小圆桌旁,映着背后的窗帘和迷蒙雨幕,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温润清和感。   男人甚至注意到他手上拿了一本书。   封皮上写着《从历史宏观角度看近现代社会发展史》。   一时间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而周声远比对方淡定。   他虽然没有走出过病房。   但也知道这家医院的医疗费用绝对不低。   能在这里躺一年,即便他醒来后没见着任何一个熟悉原身的人来过,但受到的待遇一直很好。   可见背后是有人负责的。   就是不知道门口的男人是谁。   原身的哥哥吗?   小护士见身后的男人看着周先生一动不动,皱了皱秀气的眉毛。   周先生醒来这些天,几乎成了整个医院的八卦中心。   住得起高级医院的VIP病房,却无人探望。   为了绝对静养,病房里没有任何电子娱乐设施,不管是身体病痛还是寡淡至极的饮食,一般病人都受不了,但却从没有人见过他发脾气。   他偶尔会让人帮忙带一点报纸和书籍,清醒时多半的时间里就自己静静待着。   这些天护士站的人都争先想去他病房。   如今好不容易见着有人来了,小护士都忍不住想替他打抱不平。   对着门口的人没好气说道:“周先生身体还没好全,回去后一定要注意多休息。不能提重物,不能劳累,重要的是,要保持绝对的心情愉快。”   男人被小护士的声音惊醒。   对上小姑娘冒火的眼睛,面露尴尬。   他往病房里走了两步,对着窗台边的周声微微欠了欠身说:“周先生,我是老板的司机林烽,您叫我小林就可以了。范姐让我今天来接您出院。”   周声这下才顿了顿。   他确实没料到对方的身份。   而站在最后面的小护士也挺尴尬。   她没想到自己对着人家司机一通输出。   但想到连出院了,都只让一个司机来,也不知道周先生家里的人是有多没心肝。   周声没再说什么,站起来。   “那麻烦你了。”   小林连忙摆手:“哪里哪里,应该的。”   黑色的大伞从住院部楼下,一路撑到停在医院门口的车门边。小林很尽责,生怕雨点打到周声身上,等他上了车,才自己转到驾驶座。   那是周声对如今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了具体印象。   车窗外遍地高楼,鳞次栉比。   那种震撼是很直观的。   古人口中的盛世繁景,河清海晏也不外如是了。   没有了上个世纪国破家亡的丝毫颓败迹象,那些枪|弹|炮|火,分散流离,已经掩埋在历史的长河底下,在一代一代新人的历史课本文献当中。   但对周声而言。   那些记忆经历就在眼前。   在昨天,也在未来。   但他依然无比庆幸,自己来到了这里。   他不知道原本的周声是否是彻底消失了,他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   做自己想做的,能做的。   不枉这场命运给了他一次重新睁眼的机会。   对比他这些天从报纸书籍中所了解到的信息,如今能亲眼看见,能亲手摸到的任何事物,对他来说都很新奇。   就好比小林的车也能接电话。   周声在医院见人用过一种叫手机的东西,但现在大家的通讯设备似乎比他以为的要多且更复杂。   女人的声音在车内响起的时候,小林条件反射朝后视镜里看了周声一眼。   “车到哪儿了?”女人问。   小林:“半路上。”   “行,你先带人来趟公司。”   小林停顿了一秒。   他原本想说周先生身体状况不佳,但最后还是没有多事,嗯了声。   挂了电话,小林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周先生,范姐说让你先去趟公司。”   “那就去吧。”周声点头。   他没有直接询问范姐是谁。   反而是小林,又看了他一眼提醒他:“范姐是储哥的经纪人,人挺厉害的。”   这个解释更复杂了,周声没有出声。   小林迟疑了一下,问说:“周先生,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啊?”   “嗯,醒来后记性就不太好了。”   小林就彻底不说话了。   他其实远远见过周声两次。   完全没办法把此刻坐在后面静静看着窗外的人,和一年前的周声联系起来。   以前的周声身边总是跟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人,满嘴脏话,让人想敬而远之。   而现在的他,小林总觉得让人有种无端的压力。   不是让人害怕的那种压力。   是他坐在车里,让他连开车都忍不住开得更平稳而安静的那种压力。   周声并不知道小林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觉得后半段车程足够安静,安静到他能仔细看看如今这世界。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雨势反而加大了一些。   周声下了车,仰头看着面前那栋大楼,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小林也不催他,最后把周声送进去的时候,还有些懊悔还是让雨打湿了周先生的发梢和肩头。   然后周声终于见到了那个被人称呼为范姐的女人。   她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打电话。   三十岁左右,穿白色休闲西装,有一头利落短发。   听见敲门声响,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朝沙发上随意一指,示意他先坐。   周声没什么意见,在沙发上坐下来。   两分钟后,范姐拿了一叠文件走过来。   放到茶几上,再起身给他倒水,边接水边说:“这份协议是一年前就想让你签的,但那个时候你刚好出事,就一直拖到现在。”   范姐说完走回来,把水递给他。   “谢谢。”周声伸手接过。   范姐听见他说谢谢,瞥了他一眼。   然后才自顾自打开协议,继续道:“协议并没有什么新增内容,主要还是些婚姻保密条款。”她说着语重心长:“周声,你不能怪我做事不留余地,虽然结婚是你和钦白自己的私事,甚至是周家和储家的事。但你也该知道储家如今管不着他,他职业特殊,工作室出于对他负责的态度必须这样做。”   她的语气并不强硬。   但从头到尾都充斥着一种不容辩驳的意味。   但是。   “等等。”周声握着水杯打断对方的话。   他的关注点根本不在这上面,他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但还是怀疑:“你说我……结婚了?”   这次轮到范姐愣住。   她这个时候才提起心思打量坐在对面的人。   总觉得这人变化挺大的。   但也没多想。   谁差点死一回都会有变化。   但她看得出来周声气色不好,想到对方毕竟刚出院。   语气软了一下,才说:“之前医院说你记忆出了点问题,没想到你连自己结婚了都不记得。”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周声问。   范姐又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确认他到底是不是真忘了,然后才说:“艺人,演员。”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   “周声,你也该知道如今这个时代,观众缘对这个行业的从业者来说有多重要。我承认储钦白那人向来我行我素惯了,他无所谓,也不在乎。但我从他出道开始就一直负责他的业务,他就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你也不想毁了他对吧?”   范姐承认自己有些趁人之危。   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经纪人,爬到如今的地位,她比谁都知道什么样的做法能为自己的艺人争取利益最大化。   她从不相信什么口头协定,更不觉得储钦白会把周声放在眼里。   这正是她所担心的。   所以协议必须签。   想到周声这人的烂德行,她已经做好了威逼利诱的充分准备。   而周声双手手肘撑着膝盖,捏了捏眉心。   还在消化自己已婚的事实。   过了会儿,周声抬头。   “关于这个协议,她是什么态度?”   范姐很直接:“他不管这些,有关他的合同向来都是我负责的。”   周声再次按了按太阳穴。   虽然已婚这个事实给了他很大的冲击力,但自己毕竟是个男人。   停留在周声本人记忆中,他真正接触过的能称得上艺人明星的,还真有一个。那是在42年的夜海。一位化名白玫的年轻女人,气质风情万种,迷得多少男人晕头转向甘心沉沦。   她是死在枪口之下的,就在周声眼前。   周声至今清晰记得那一幕,舞厅高台,女人红唇如火,唱了一首《终南误》。   红尘送风终须还,杯酒铁马下南山。   白玫拍过电影,跟过不少有钱男人,也曾在纸醉金迷的金|色|大厅翩然游走,被无数人追捧热爱。但依然不缺人骂她是下贱的戏子,是男人的玩物。   一个女人的简短一生,最后死得轰轰烈烈。   那个时候世人再谈论起她,开始称她为女中豪杰,语气里全是惋惜和义愤填膺。   周声在时代的鼎盛和落寞中滚过,见过太多人,太多事。   虽然他知道如今这个社会,所谓艺人明星的处境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连眼前的范姐,话里话外也是在维护她的利益。   但他最终还是说:“如果协议对我的妻子有利,那我没什么意见。”   范姐一听他这话,手一抖,杯子里的大半杯水直接洒到了文件上。   周声抽出纸清理。   对她的反应很意外,边问:“怎么?”   范姐见鬼一样看他。   她甚至都来不及惊讶他答应得如此轻易。   开口缓缓说:“我想,我可能需要提醒你。”   “没有妻子。”   “那是你老公。” 第3章   周声的认知彻底颠覆。   第一次有了哑口无言的感觉。   上世纪别说同性婚姻,为此被打断腿的,坐牢的,甚至是枪决的都有。唯独没听说过谁敢把这事儿摆在明面上说,更别提结婚。   周声上辈子乱世浮沉,没恋爱,没娶妻。   也没遇上什么喜欢的人。   如今乍然听闻自己结了婚,对象还是个男人,多少让他有些难以消化。   范姐看他的反应不像作假。   又一次想起了一年前见周声那次。   那个时候她刚知道储钦白瞒着她找人办理了登记,顿时觉得晴天霹雳。   尤其是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周声,十足十一个痞子无赖。   就在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   开口就笑嘻嘻说:“你想让我保密也行,每个月一百万,答应了我绝口不提储钦白的名字。”   范姐简直是火冒三丈。   她看得出来周声其实很怕储钦白。   一个敢和亲爹签对赌协议,整整五个亿的估值啊。   宁愿卖了自己的婚姻,换取不被储家三少这个身份的挟持。   简直就是个疯子。   储家没人不怕他,周声也怕。   所以他做的,就是时不时带着一帮人,找和储钦白传过绯闻的人麻烦。   听说还把储钦白去过的一家酒吧的一个服务生,脱了人衣服,推到大街上羞辱。   这些事都没被闹大过。   范姐为此还是把储钦白骂了个狗血淋头。   周家对当时的储钦白来说的确是个好选择,她也知道他看重的,就是周声在周家是个废物。   但废物也有废物的麻烦。   不过也就登记不到两个月,周声就出事了。   现在再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人。   范姐发现自己比想象中心平气和多了。   估计也是因为现在的他,和她印象里的人差别实在太大。   清清瘦瘦的,说话不疾不徐。   不论坐姿和一举一动都显得很有教养。   他甚至没讲任何条件,直接答应了协议内容。   范姐简直不知道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以前的周声,或许你花一百万还真能买个清净。而现在的他,连范姐这种职场老人,看着他都摸不透底。   协议签得出奇顺利。   周声盖上钢笔盖的时候,抬手掩唇咳嗽了两声。   范姐眉毛一皱,不自觉就说:“我让小林送你回去,记得换件衣服,都湿了。”   周声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肩头,扫到发梢,笑了下:“我还是先去剪个头发吧。”   周身站起身。   想到了什么,又问:“请问我现在是和……我丈夫住在一起吗?”   周声自己说起来别扭,连范姐都无言沉默。   她实在无法想象储钦白已经成了一个男人丈夫这个身份。   但她还是实话实话道:“他常年住在东湖的那套别墅里,那是他的私产。你们之前并没有住在一起过,但据我所知你爸分给你的那套房子,从你住院后,已经是你弟弟在住了。”   原来周声是有家人的。   但周声不用猜就知道,住院一年没见人来过,可见关系并不好。   周声没多说什么。   范姐看了他一眼,突然叹口气,就道:“你们不是合约婚姻,合法合规的,还是别回自己那儿了。还能不能进去是一回事,没离婚之前你出事储钦白有义务照顾你。去东湖那边住吧,家里有阿姨,储钦白这些天接了代言拍摄,很忙,未必会回去。”   “需要知会他一声吗?”   “我会通知他。”   “好,谢谢。”   周声从范姐那里拿到了钥匙,还有据说他出事时的一部手机。   他尝试着摆弄了一会儿,知道了如何开机和关机。   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周声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   因为这天天气不好,东湖别墅区掩映在一片茂密的绿化区中,空气中都是雨后泥土的湿润气息。   小林明显是经常来,并未遭到阻拦,车进了大铁门一直往前开。   最后停在区域最里面的一栋房子前。   那套别墅临石山而建,两层楼。   大面积单向玻璃设计,左侧就是一个巨大的蓝色露天泳池。周声十五岁之前一直住在周公馆,后来那几年也知道些寸土寸金的地皮和别墅,倒是第一次见如此现代化且科技感十足的房子。   周声一个人刚到花园门口,就被人扯住了胳膊。   “怎么现在才来?”   对方是个瘦瘦的女生,伸手拿过手上的袋子,边打开边说:“莱可品牌的是吧,怎么来得这么慢,就都等着你的衣服了。”   刚剪了头发,顺便在小林的带领下买了两套衣服的周声,默默站在原地。   但很快女生就尖叫了起来,拎着衣服的衣领说:“怎么是这个尺码的啊?!小了呀!”   周声看女生要哭了,“这衣服……”   “你们品牌到底是怎么做事的啊!”女生将袋子塞回周声怀里。   “怎么了怎么了?”又有人匆匆过来问。   女生又气又恼,“姐,衣服尺码拿错了,时间也来不及。怎么办啊?储哥已经很火大了,你知道他最近两天本来就心情不佳,我死定了。”   另外这个刚过来的,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女生拿过袋子看了看。   惊讶:“这不是莱可的衣服啊。”   最初的女生:“啊???”   周声终于开口:“抱歉,这是我的衣服。”   两个人立马同时看向他。   陈灯灯瞪着眼睛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瘦瘦高高的,除了脸色差了点,长得还不错。   但她还是第一时间警觉:“你谁啊?你既然不是来送品牌衣服的是怎么混进来的?我告诉你上次私闯这个地方的人,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周声:“我是储先生的朋友。”   他毕竟刚签过保密协议。   但陈灯灯明显不信。   “什么朋友?我们老大的朋友我都认识,为什么没见过你?”   陈灯灯在门口和他拉锯的时候。   别墅里面。   巨大的一楼客厅里,环形的白皮沙发上储钦白长腿交叠,冷眼看着沙发对面的男人。   化妆师要给储钦白做妆造,被他抬手挡开。   陆铭被他盯得浑身发毛。   开口说:“我说储哥,爸爸,爷爷。我作为圣凯的总裁,纡尊降贵亲自带着人过来,求着您参加一下盛宇的年度晚宴,你多少给点面子行不行?”   储钦白冷嗤了一声,“你不就为了和储旭明搭上线。”   陆铭翻了个白眼。   没好气:“什么储旭明,人不是你大哥啊?咱俩高中就认识,圣凯也有你一半股份。你和你亲爹撕破脸我管不着,可圣凯下半年能不能完成目标,就你和你哥说一声的事。”   储钦白:“我和储家生意没半毛钱关系,你不是第一天知道。”   “知道啊。”陆铭不怕死地说:“您多高风亮节,为此连老婆都愿意从垃圾堆里找,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   陆铭说到这里突然八卦。   “我听说人醒了?”   储钦白扫了他一眼,“跟你有关系?”   “没关系啊,但垃圾污染环境就和我有关系。”   陆铭开口道:“一年前他做的那些事你忘了?我告诉你,这种人或许损害不了多大利益,可他能恶心人啊。这就好比问一个人你是宁愿吃巧克力味儿的屎,还是屎味儿巧克力,一个意思。”   储钦白把放在旁边的外套甩过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别恶心我。”   陆铭伸手抓住,“那你这狗脾气能不能收收,也就你大哥和二姐愿意惯着你,才让你从小就这么无法无天。”   这时候陆铭手机响了。   “范姐?”他立马换了语调,没正行道:“什么风让您今天想起我来了?”   “你和储钦白是不是在一起?工作室的人说他在家,联系不上。”   “在啊。”陆铭看了一眼储钦白,然后把手机放到茶几上,打开免提。   范姐:“周声出院了,我让他去了你那儿,你到时候别把人关在外面。”   储钦白还没说话,陆铭先发话了。   “我说范姐,是我聋了,还是你疯了?你说谁?”   范姐:“周声。他现在情况有些不一样,我想着与其放任在外面惹出些别的事,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来得安心。”   陆铭揶揄道:“你不怕人周声把你家影帝给睡了啊?”   范姐阴阳怪气:“谁自己结的婚自己负责啊。”   为这事儿范姐刺了他一年,熟人谁不清楚。   储钦白无动于衷。   只说:“去哪儿我不管,但这里只要他敢来我就敢把人丢出去。”   结果话刚落,陈灯灯刚好带着人进门。   作为助理陈灯灯本来就够战战兢兢了,一进门听见这话,顿时吓得立在原地不敢动。   储钦白抬眼扫过去,刚好和陈灯灯后面的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周声在这之前从未见过储钦白。   但看见这个人第一眼,他就确认自己没认错人。   储钦白的长相很有辨识度,很扎眼的那种好看。五官棱角突出,一双眼睛从下往上看人的时候,都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这不免让周声想起他从前在一位将军太太家里,见过的一只黑色缅因猫。   像长毛黑豹,根本不亲近人。   走路的姿势非常优雅,从你脚边路过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你。   而储钦白一开始根本没认出人。   但结合范姐刚刚电话里说的,他倒是把脑子里那个模糊的印象,和眼前这个黑头发,穿着简洁干净的人联系了起来。   他看向陈灯灯,“你把人带进来的,不给我个解释?”   “储哥。”陈灯灯觉得自己死期到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愿意把人带进来。   可能是他说自己是储钦白朋友的时候过于真诚,也可能是看他身体不好。   她总不能说自己鬼迷心窍就信了他的话吧。   毕竟储哥的表现,显然是要发火的前兆。   好在带进来的男人救了她一命。   他自己绕过她,站到了她前面。缓了缓,才对坐在沙发里的人说:“很久不见,最近好吗?”   这是一句最基本的,普通的,且有礼貌的见面问候。   至少在周声的认知里,是这样的。   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的男人,顿时露出一脸被哽住的表情。   而储钦白则审视着他,冷眸说:“原本挺好,但见着你,就很不好了。”   周声看形势,已然明了。   原本以为既然能结婚,还愿意支付高额治疗费的人,和周声关系应该还勉强可以。   目前看来,已经不是还勉强了。   应该是非常勉强。 第4章   在周声的理解里,范姐既然说并非合约婚姻,就相当于这场结合背后即便有利益牵扯,起码这个结婚的基础,是你情我愿。   就他目前了解的信息看,原主周声家庭不睦。   也没见什么朋友来找过他。   在身体情况不稳定,对世界了解不完全,且没有经济来源和生存技能的前提下,他必须从周声认识的人里寻求一个挣脱目前处境的突破口。   储钦白既然有丈夫这个身份,那就是个不二选择。   但眼下再看,这显然是个错误决定。   储钦白认出他的那一刻已然为他的到来定了性,缓缓开口:“结个婚你还真觉得能威胁得了我?”他将拿在手上的手机咚一声丢上茶几,掉头看着他,句句带着暗讽和警告:“你私底下问范姐要了多少钱,一百万?两百万?我不是她更不是你爸周声,该给的范围内我一样不缺你的。但我说没说过,别来我跟前脏眼睛?”   周声没开口。   反倒是放在茶几上,还没挂掉的手机里传出声音。   范姐:“储钦白,人没问我要钱。”   “还有,他失忆了,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呵。”储钦白扯了嘴角轻笑,“这种鬼话你都信,你小学刚毕业?”   范姐:“……”   储钦白从沙发上站起来。   走到周声面前。   点点头,说:“失忆了。”   又上下打量他,“穿得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好玩儿吗?”   旁边的陈灯灯从储钦白那句结个婚开始,就已经咽着唾沫往后退了。   她虽然挺怵储钦白,但其实只要工作不失误,他从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毕竟她小心翼翼工作一年,虽然被骂过不止一回,但老板从没说过要炒她鱿鱼的话。   如果她知道带进来的人,就是自家老大那个从没露过面的结婚对象。   打死她都不敢擅作主张。   这个周声绝对在他的黑名单首页。   见一面都嫌多余那种。   而且两人都站着的时候,储钦白比周声高了大半个头。   他不属于粗犷的类型,甚至是精致中又带有些野性的凌厉感。肩宽腿长,面对如今单薄寡瘦的周声,气势上完全是压倒性的。   但周声只是很平静地迎视着他。   他甚至有心情回复一句:“并不好玩。”   陈灯灯顿感敬佩。   敢接老大这句话,基本上是在找死了。   储钦白果然笑了。   他大概是觉得现在周声勇气可嘉,所以还问了一句:“行,说吧,这次究竟要什么?”   “婚姻关系内的一些合理权益罢了。”   周声很淡然,既然不能心平气和解决问题,他也总不能任人宰割。   周声看着储钦白说:“储先生,我想你既然如此不喜欢我,却又和我结了婚。那证明我的存在对你是有价值的,我猜想,你有不能离婚的理由对吗?你觉得这个理由,够威胁你吗?”   储钦白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这个时候陆铭及时站了起来。   他走到储钦白旁边,用手掩着嘴巴小声说:“有备而来啊。你小心一点,周启淙虽然看不上这个儿子,但人毕竟是亲生的。既然已经结婚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得罪周家。你也不想被你爸抓住把柄吧?”   陆铭说着不顾储钦白的反应。   转头就对着周声说:“嗐,不就是住在这里吗?住!这么大个房子还住不下你啊。”   “我有条件。”周声说。   这下连陆铭的脸色都跟着变了一下。   周声当做没看见。   他并不想挑衅,但他看得出来对方也不愿把事情弄得太糟。   谈判场周声经历过无数,知道关键时候占据主动就显得尤为重要。   “我需要这个房子的临时使用权,使用时间不定期,但不会超过半年。在此期间我们互不干涉,合理范围内的需求我需要被满足,比如日常所需,部分信息知情权。当然,这一切都是从我个人出发,绝对不会涉及到储先生的隐私和日常习惯。半年后我会将一切所得折现,归还至储先生的账户当中。”   陆铭都傻眼了。   这不就等于白嫖加空口承诺吗?   可人家站在那儿,半点看不出心虚。   陆铭都佩服这人的厚脸皮,没想到生死关头走一遭,成了进化版流氓。   面对周声的要求。   储钦白的反应更直观,他盯着周声的眼睛,“你觉得是我脑子不太好,还是我看起来很像个冤大头?”   周声:“储先生一表人才。”   陆铭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差点被口水呛着。   面对一冷一淡看过来的两双眼睛,才干咳了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储钦白接着道:“你既然敢得寸进尺,就别说什么折现归还。我差不差那点钱另说,就你也就当街诈骗无知老弱那点能力,不如拿钱多买点书,重塑一下三观和价值体系。”   周声算是彻底见识了这人嘴有多毒。   时间要是再往回倒退些年,与各国和谈的谈判桌山不说割地赔款,舌战群雄的光荣榜上一定能有这人一席之地。   周声只好说:“储先生有需要我的地方,也尽可以提。”   储钦白看了他两眼,不知道想起什么。   最后居然突然妥协,话一转,点头淡淡:“既然如此的话。住下吧。”   五点,周声从容站在了这栋房子二楼的客房里。   房间面积很大,设施齐全。   打开窗户就是楼下的泳池,以及花园里那一丛红色月季。一场雨过后没有丝毫凋零迹象,染着晶莹雨珠灼灼盛开。   稳定的住所是一切的基础。   哪怕他知道储钦白的条件也许并不简单。   但相比起其他的不确定因素,这种明码标价的方式,他更喜欢。   而且他终于能抽出精力,注意一些别的。   比如手机里能得到的讯息。   打开聊天软件,弹出密密麻麻的消息。   最早的要追溯到一年前,只不过大多就在两个月之后没了音讯。   而且里面的消息也是越看越让人皱眉。   千奇百怪的名字先不提。   内容几乎离不开吃喝赌这三样,唯一让周声觉得还算欣慰的,就是原主人没乱搞男女关系。   而且从信息里面判断,大多数人一口一个周少,几乎都拿他当冤大头。   惹事怂恿他冲在前面,花钱让他第一个掏。   偏偏原来的周声就爱听人吹捧,花钱如流水,对人没有最基本的判断。   关系网里几乎没有有用的人和信息。   唯一一个从一年前一直在给他发消息的人,叫许朝。   关键是周声还从和其他人的聊天记录里发现,许朝家境不好,之所以让他跟着自己混,完全是拿这人当乐子耍着人玩儿。   但许朝明显记着当初周声给他钱,为他母亲治病的恩情。   这种普通家境的人,大抵是没有渠道得知周声出事的消息的。但能一年都在发消息问候,可见心性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手机拿在手里一整天。   第一次响起来,来电名字竟然也是这个许朝。   周声愣了一下,才尝试着往右边滑过去。   对面似乎也没想到电话会被接听,好几秒都没有声音。   然后才小心翼翼问:“周少?”   周声嗯了一声,对面声音才激动起来。   “真是你啊周少?!你这一年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周声醒来这么长时间,遇见过不少人。   如医生的关怀,小林的好奇,范姐的戒备,以及储钦白那样纯粹的厌恶。   但他却是第一次遇见,有人因为他的存在而真切感到由衷的欣喜。   周声等对面安静下来之后,才开口说:“出了点事,不过现在都好了。还有,不用叫我周少,叫我周声就可以了。”   对方迟疑:“周……周声少爷。”   “没有少爷。”周声失笑。   笑的时候,周声又缓缓顿住,想到了一些故人。   总称呼他为周声少爷的,是顺子。   顺子大名周良顺,他虽然跟着姓周,但其实并非周家血亲。他是小时候被人卖进周家的,从小跟着周声一起长大。   性子也如他的名字一般,善良、和顺,忠诚。   他读了些书,但没多少雄心壮志,宁愿一辈子待在周家跟着周声。   周声十五岁那年,国内已经非常不安稳了。   两年后母亲倾尽全力将他送往英国,三年后回来时,只有顺子去接了他。   他常说的话总是:“少爷,周家只剩你了,我答应过夫人要好好照顾你的。”   到死都是这样。   顺子死的时候没有尸体,听说是被集体埋进了一个大坑当中。   后来周声又单独替他立了一个衣冠冢。   墓碑上写 ,周家二子周良顺之墓。   兄长周声立。   想到这些,难免晃神。   手机里许朝的声音再次传出来,他说:“不然我跟着徐少他们叫你声哥好了。你没事就好,我就想着你当初给了我钱就没消息,想亲口跟你说我妈病好了,特别谢谢你。我妈还说有空请你到家里吃饭。”说到这里似乎顾忌什么,连忙又道:“其实不来也没关系的,我……”   “好。”周声截断他的话,“等我安顿好一定上门叨扰。”   许朝听起来很高兴。   过了两秒又说:“声哥,我总觉得你现在说话有点不一样。”   “是吗?大概是想通了一些事。”周声叮嘱:“你以后别联系徐令那些人了。”   许朝立马道:“早就没联系了,自从你不在,他们都不带我的。”   周声点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到,就嗯了声。   此时楼下门口传来响动。   周声拿着手机垂眸看着。   储钦白大约最终还是被陆铭说服,此刻穿得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头发也抓好定型,带着人朝花园的小石子路往外走。   连陆铭这种公司老板走在他旁边,气势都得被压一头。   两人身后跟了不少人。   到门口上车,动静一下子远了,也带走了这一方的热闹。   周声对着那个方向,恰好看见坐在车里的储钦白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许朝问他:“声哥,怎么突然不说话?”   周声收回视线。   他说:“没事,家里要养个吃白饭的,主人难免不高兴。”   许朝惊讶:“声哥你被人赖上了啊?”   “没有。”周声轻笑,接着问:“许朝,要来跟我吗?声哥带你发财。” 第5章   周声虽然承诺了许朝,其实眼下并没有多少头绪。   周家早年是做绸缎生意起家的,后来时局动荡,先后建过纺织厂、茶厂,进口医药等等。周家就他一个儿子,生意经从小就开始学。   可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资金也是个大问题。   在东湖的别墅里住了快一个星期,期间储钦白一直未曾出现。   当然,周声也没怎么注意。   这世界太大了,要学习的东西也太多。   先进的制作工艺、行业的繁多与复杂,新时代的人文与科技。   他无数次感慨,前人为了和平与生存在挣扎流血的时候,一定无法想象国土分裂后重组,几代人的奋斗会换来怎样一个欣欣向荣的新世界。   他从头开始学。   去探索,研究。   时常关在房间里大半天忘了时间,为此不止一次吓到了别墅里的阿姨张嫂。   张嫂大约是储钦白用惯的老人,不是个多话的人,对周声的入住也并未表现出什么意见。尽职尽责地负责采购,准备周声的一日三餐。   不知道是不是住进来前吹风又淋了雨,周声前两天都有些低烧。   他时常咳嗽、出院时医生开的药堆起来有一脸盆那么多。   张嫂总担心他是不是晕倒在房间里。   又或者吃药出现什么不良反应。   “周先生,周先生?起了吗?”   早上不过七点,张嫂就敲响了周声的房门。   周声穿了一身一看就打算外出的衣服,打开门的时候让张嫂愣了一下,问:“要出门啊?”   “对,出门见个朋友。”周声点点头说道。   张嫂这几天对他的印象几乎是大翻转,看他身体不好还没日没夜的,难免心疼。才会皱眉不赞同道:“什么朋友非得这时候去见,你这身体底子这么差,还是别随便出门了。这四月的天虽说不冷,可早晚间温差都很大。”说着还问周声:“昨晚又吐了吧?”   周声笑笑:“没事。”   他吃的药里面因为成分原因,会带来一些轻微后遗症。   如反胃,头晕,嗜睡等等。   但他确实得去见一见许朝。   因为他筹措资金的办法非常粗暴,卖房子。   就卖范姐说过的那一套。   他已经拜托许朝帮忙去了解了。据他所知,那套房子地处市中心,一旦出售数字非常可观。不说起到多大作用,也不至于有心无力无处下手。   但具体的还是得他自己去看。   张嫂拿他没办法。   念叨一句:“都差不多性子,忙一块去了这怎么得了。他拍戏一走好几个月,回来了三天两头也有些别的工作,见不着人是常事。你又何苦把自己逼这么紧?真想和他修好也得慢慢来,拖垮了身体多不划算。”   周声笑笑没反驳。   他猜储钦白一星期不回来多少是有些不想看见自己。   虽然是范姐让他上门打破规则在先,但把人挤兑走不是周声的本意。   就好比张嫂觉得他突然搬进来,又突然转了性子是想和储钦白更近一步一样。   他无从解释,也觉得没必要。   这个时代遍地机遇。   无名碑上的孤魂野鬼,做不了乱世英雄,也成全不了大浪淘沙时代的引领先锋。   但他想做周声。   父亲常说,以己之所能,力之所能及之事。   那是周家人永远刻在心里的一句话。   张嫂没再说什么,让他先下楼吃早饭。   坐在餐桌边,周声边翻杂志边喝粥。   不远处张嫂为怕他无聊特地打开的墙上电视大屏上,主持人突然说道:“就在昨日夜里,著名年轻影帝储钦白,和刚合作过的影星任祈轩共同出入夜店的照片被拍。根据记者提供的视频来看,两人姿势亲密耳鬓厮磨,似乎坐实了一直以来关系匪浅的传闻。”   周声抽空往电视上扫了一眼。   所谓视频非常模糊,放大的图片的确能看得出来是储钦白和一个年轻男人。   他们在黑夜里从同一辆车上下来,又并排朝一间店走去。   大约是在交谈,能看见穿着休闲私服的储钦白微微侧头迁就了一下对方的身高,拍到的内容其实也就仅此而已。   但记者有意无意的引导以及暧昧用词,让看见视频照片的人难免产生猜测和遐想。   正在摆放筷子的张嫂动作一顿。   看了一眼周声,说:“这些记者一天就爱乱写,你也别往心里去。”   周声摇头,笑了笑:“没事,储先生看起来过得不错,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这是真话,可这话说出来后,张嫂反倒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还有事?”周声抬头问。   张嫂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然后才说:“钦白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那个圈子虽然复杂 ,但他不是那种随便乱来的人。两个人结婚,年轻时总有互相看不顺眼磕磕碰碰的时候,日子还长,以后你就知道了。”   周声并不觉得他和储钦白有以后。   不说两人天差地别的世界和经历,会拿婚姻当做筹码的人,要么极度自负,要么就是根本不信任婚姻。   储钦白属于后者。   张嫂不自觉就对着周声说了实话,她说:“如果不是他妈,他也不能和他爸闹到那种地步。他十几岁时那德行你是没见着,那脾气坏的呀。那时候家里不许他进这一行,他带着经纪人两个人从头开始,也是从刚成年为工作天天喝酒,为项目一点点死磕这样走过来的。现在喜欢他的小姑娘很多,有几次都找到这里来了。他烦得不行还转头教育别人,自己手底下又养着公司和团队,到底是成熟稳重了。”   储钦白的背景,要查其实不难。   出身岚城鼎鼎有名的豪门家族。   父亲储建雄一手创建的盛宇集团,旗下了包含金融、房地产、餐饮等多个领域。   储钦白的母亲秦若也是著名演员,她是储建雄的第二任妻子,嫁给储建雄的第五年在家中自杀身亡。   这事儿闹得很大,网上至今都有传闻。   关于秦若自杀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抑郁症,有人说秦若患有精神疾病。   储钦白出道那年外界给他的评价,是天才与疯子。   什么浪荡风流,目中无人。诋毁的人总是拿他遗传了母亲的精神病内涵他。早年间十有八九打架的新闻都是这么来的。   如今张嫂口中的这番经历,倒是让周声对他的印象有些改观。   但一想到那人开口就让他多读点书。   心想这人成熟后,身上剩余的反骨大概都体现在嘴毒上了。   周声八点半出门。   这天有风,如今这身体他知道,所以特地添了件外套。   研究了一会儿打车软件,周声去了和许朝约定的地点。   那是一个广场,许朝就如他想象中的一样,一米七六的个头,理着短短的头发站在站牌前面。隔了老远就朝他挥手,兴奋喊道:“声哥!”   “许朝。”周声点点头,走过去打了招呼。   许朝对他如今的变化只惊讶了大概两秒,转头则看着他身后的出租车,意外道:“声哥你打车来的啊?你车呢?”   周声:“大概在原来的房子里吧。”   他在刚到这个世界时,因为消息的闭塞以及一段婚姻,接触到的都是和储钦白有关的人。   周家的情况他后来多少从手机讯息里知道一些。   周声的父亲周启淙和原配妻子,也就是周声的母亲早年离婚。   周声的妈妈去了国外,他跟着父亲生活。   三岁那年,周启淙再婚。   后妈舒美丽两年后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周松。   周声在手机里几乎和所有人吐槽了一遍这件事,要么就是在骂他后妈如何会演戏,如何蛇蝎心肠。要不就在说周松如何会装模作样,上学要考年级第一,在家装得懂事听话,为的就是巴结老头子哄他开心,将来遗产会多给他一份。   许朝和他边走边说:“声哥,你一直和周松不对付,他肯挪吗?”   周声:“去看看再说。”   房子是市中心大平层,少说也有两百平。   这天是周末,按响门铃的时候,来开门的是个穿着浴袍的卷发女人。   她上下看了看周声,“找谁呀?”   “周松。”   女人耸耸肩,回头喊了一声:“周松,有人找。”   裸着上半身的年轻男人擦着头发从里面出来,算不上多好看的长相,倒是斯斯文文的。   “你谁啊?”他问。   问完大概才察觉到什么。   震惊:“哥?”   他旁边的女人开口就来了一句:“你哥?你不是说你那个废物哥哥在医院快死了吗?你上哪儿多出来这么个好看的哥哥?”   周声旁边的许朝立马火了,“你说什么呢?!”   女人被吓了一跳,躲到周松后面。   周松根本没管身后的女人,还在看周声。   发现自己很难再从这张脸上看见他熟悉的阴沉,更没有只会无能狂吼的暴躁。眼前这个人有着深黑的眉眼,清瘦却不失优雅的气度。   他像是浸润在河床底下的玉石。   不动声色,自有光华。   周松甚至没来由地慌乱了一下,笑容都有些僵硬,开口说:“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房子。”周声像是没发现周松的不自在,“我想委托人已经上门和你交涉过了,但你一直以不方便为由拒绝让人进门,所以我只好自己来了。”   周松干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你在医院呢,所以才当人是骗子。”   “你真的不知道我早就醒了吗?”周声轻浅扬眉问。   周松:“不、不知道啊。”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父亲早就对他失望透顶,这种渣滓临到头了反而运气好摊上储钦白那么个愿意花钱的主。   就算醒过来了也不过是个废人而已。   周家的公司填进储钦白的对赌协议里,发展只会更上一层楼。   只要将来到他手里,他有信心将公司做大做强。   周松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周声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但从小到大的习惯使然,他立马就说:“哥,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卖房子?这是爸特地留给你的。你要是缺钱的话跟我说啊,家里总不至于让你没钱花。”   短短的交锋,周声就知道手机里那些抱怨也不是原本的周声过度臆想了。   这个周松的恶意很表面,根本用不着揣度。   周声也不愿纠缠,“既然是我的,如何处理我会看着办,早点搬吧。”   周松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这房子市值起码有五百万。   周氏集团那个时候其实已经没有多少现金周转,就因为周声要结婚,他爸还是把这套房子给了他。这样一个废物究竟凭什么?   但他什么也不能说。   只是脸色难看了一点,点点头:“好。”   结果周声下楼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手机备注,糟老头子。   周声摇摇头,接起来,“爸。”   对面似乎正在盛怒地喘着粗气,结果一下子被哽住了。   过了好几秒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才响起来:“听说你要把房子卖了?”   “对,反正也没住。”   “不许卖!”男人的声音一下子就高了起来,“又拿着钱去鬼混吗?你要不想让你弟弟住我让他搬就是了。周氏不比从前,就算当初不和储钦白合作,你老子我也顶多撑三年。但他好歹答应了跟你结婚,你住院的钱也一直是他在出,收收心他将来未必会亏待你。房子是你最后的退路,你非得连我死都等不到,就把自己埋进烂泥坑里吗?!啊?!”   周声一下子没说话。   他原本以为周声是这场婚姻里的牺牲品,但听这话,分明是老子给不成器的儿子找了个退路。   这条退路,就是一个愿意牺牲婚姻,白养着他的人。   十年,还是一辈子,周声不知道。   但他站在原地,也许是帮原来的周声问的吧。   他问:“那你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   对面有很长时间没开口。   最后一个略显沧桑和嘶哑的声音传来,他说:“因为不敢,也没脸。你小时候把你扔给保姆,后来你妈,算了,你也不愿意叫妈。舒美丽性子强势,待你不好,可我这辈子的心血都投在公司上了,也没空管你。想管的时候已经管不住了。你混,不听话,没本事,处处觉得我偏心。我想着这辈子废了就废了吧,你开心就好。可是……是我没本事,连儿子都得靠别人出钱治,靠别人养活。”   周声大抵知道了来龙去脉。   “储钦白需要周氏加持,周氏需要资金入驻,这是商场上很普遍的等价交换。你至少不是为了公司卖儿子。”   甚至可以说,是周启淙提了附加条件。   他意识到周声这性子的不可挽回,看到了公司和自己的极限和末路。   作为附加品被强塞给储钦白,周声突然理解了他的恶劣。   他可以出卖婚姻,不代表他心甘情愿做废物处理。   出医药费,出钱,有个婚姻的名头,估计人已经觉得自己仁至义尽。   而这个父亲不算一个合格的父亲。   但也没有罪大恶极。   周声站在广场的石板路上,抬头看了看天,突然说:“下周我去公司上班。”   这并不在他的计划当中,但现在,他觉得也许能试试。   周声第一次自由外出。   和许朝一起在外面晃荡了一整天。   他尝试去打了电动游戏,在街边吃了热腾腾的煎饼果子,最后还去时代广场看了喷泉和杂耍表演。   很累,但他第一次觉得,这个身体原本的束缚真正消散了。   回到东湖的时候,是晚上九点。   张嫂习惯早睡周声是知道的。   整栋别墅只有游泳池旁边的几颗小灯还亮着。   周声刷开门,走进去。   他抬手按亮门口的开关灯时,打扰了正仰躺在沙发上的人。   储钦白放下胳膊,露出一双被酒精熏得赤红的眼睛。   头发也乱,眉宇间全是疲惫和被打扰的不悦。   他眉间皱成川字,盯着周声看了几秒,哑声:“你那是什么眼神?可怜我吗?不进来就滚出去。”   这人。   平常刻薄就算了。   喝醉酒还蛮不讲理。   周声走过去,把缠在手上的气球按进储钦白怀里。   他似乎懵住了,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周声:“路上一个卖气球的小女孩儿送的,你既然想要人可怜,那我只好勉为其难。拿着吧,就不用说谢谢了。”   储钦白:“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醉的是你。”周声转身上楼。   踩上楼梯又回头提醒:“我特别喜欢这个兔子形状的,不想要了好好放着,别给我弄破了。” 第6章   周声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都要忘了昨晚进门的小插曲。   结果他刚打开房门,就有一个半人高的,散发着淡蓝色光的椭圆形柱滑到他面前。充满了金属质感的活泼男中音传出来,“周先生,早上好。”   周声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机器上面平板大小的屏幕上跳跃着一个戴着礼帽,正脱帽弯腰致礼的成年建模男性。   周声没接触过这类产品,一开始还以为像电话一样,另一头有个真人。   他拧眉试着开口:“你好,请问你是?”   “周先生,我是主人储钦白的私人管家,你可以叫我查理。我的爸爸斯诺博士在创建我的时候,将使用者的伴侣设置成了能共享功能的重要成员。检测到您作为主人的合法配偶,服务功能将自动对您开启。”   周声这才反应过来并非有人。   而且他总觉得这个查理很像旧时代的那种戏剧演员,语调上扬,充满了喜剧效果。   周声寡淡地对着它说:“查理,我想你的主人一定不知道伴侣共享这个功能,不然他能气得跳起来。”   “不不不,周先生。”查理说:“我的主人是个富有才华和能力的成熟男性,他绝对不会做出气得跳脚这种有失体面的事情。当然我承认,他有时候刻薄得让人讨厌,但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不是吗?”   “不是。”   周声觉得现在的科技真的非常神奇,已经到达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   他问:“之前我怎么没见过你?”   屏幕上的人做了个无奈的耸肩摊手动作,“他总是嫌我话多,一般都会让我待在他的私人影院里睡觉。但你知道,他喝酒后反应总会迟钝一些。哦,对了,他通常宿醉后情绪都不太好,我想他也许需要一杯蜂蜜水。”   周声:“蜂蜜水并不能让他高兴起来。”   查理似乎卡壳了一瞬,沮丧:“好像没错。”   “所以他不需要蜂蜜水。”   “那他需要什么?”   “他没救了。”   查理崩溃,“天呐,那该怎么办?”   “你换个主人吧。”   储钦白头痛欲裂地走出房门时,看见的就是穿着睡衣,站在走廊里的人正在试图拐带一台AI人工智能。   他不仅造主人的谣。   还兴致盎然地上下研究,戳戳这里,点点那里。   查理在各种诱拐条件下,不断发出那种哭唧唧的让人恶心的声音,说:“我不敢,我的主人会打断我的腿的。”   周声看了一下地面,拍拍它安慰:“不会,你没有腿。”   储钦白走上前,抬手按上屏幕。   “你这样只会把它摧残到死机。”   “啊?”周声侧头看着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人,条件反射回应:“是吗?”   眼前的储钦白大概是宿醉原因,脸色不太好,经过一夜下巴露出一层青色胡茬。眼皮褶皱加深,哪还有丁点电视上西装笔挺的大明星样子。   一个粗糙的颓废的男人而已,也就长得英俊了点。   “好看吗?”储钦白问。   周声从他语气里听出自己被盯着的不爽,摇头:“丑。”   储钦白似乎被他气住了。   “查理!”   “主人。”   “滚回去睡觉。”   “好吧,我走了,周先生再见。”   周声觉得有些好笑,但对于查理的离去他还是有点恋恋难舍。   转头就对上了储钦白皱眉审视的目光。   周声先问他:“我的气球呢?”   “扔了。”他说。   周声语气平静:“不意外,你抱着气球红眼睛的样子和那只兔子一模一样,我猜你不会舍得还给我。”   “周声。”储钦白语气含着警告:“你住进来是为了试探我的忍耐程度吗?”   周声侧头:“生气了?这只是作为你终止了我和查理继续交流的一个小玩笑,我认为把人比喻成某些小动物,至少让他看起来会比较讨人喜欢。”   储钦白语气发凉:“你是在骂我畜生?”   周声面露惊讶,过了两秒,肯定:“那这绝对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话题歪太远了,周声选择及时终止这场灾难。   站在楼梯口展露最基本的礼貌和教养,侧身让路说:“储先生先请。”   储钦白觑了他一眼,越过他下楼。   喜欢对着一堆程序说话,还喜欢兔子。   储钦白合理怀疑这人不是失忆了,而是退化。   两人头一次坐在同一张餐桌上。   都是能无视其他人存在,自己做自己事情的人。   储钦白用平板,周声习惯看报和期刊。   彼此间无话可说。   张嫂出来的时候,周声想到了什么,开口说:“张嫂,下周开始就不用准备我的午餐了。”   “不准备午餐?”张嫂一愣,“不在家吗?”   “对,我要开始上班了。”   这下不止张嫂,对面的储钦白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张嫂皱眉:“你这样子去哪儿上班啊?医生不是叮嘱了你得好好休养,起码半年内不要劳累的。”   “没事。”周声笑笑:“我注意一下就可以了。”   张嫂还是一脸不同意。   见周声不听话,就看向储钦白,“钦白,你劝劝。”   储钦白开口,却不是劝阻,只是单纯怀疑,“哪个地方会要你?”   周声实话实话:“周氏集团。”   储钦白扯了下嘴角:“也是,去给你那个草包弟弟打打杂还是行的。”   周声都已经习惯了。   他只是问:“你认识周松?”   “见过一面。”储钦白低头看着平板说:“毕竟周启淙但凡有个有点真本事的儿子,他也不至于急着同意我注资合作的提议,还非要把自己大儿子送给我。”   在这件事情上,周声清楚这就是道无解题。   他获得了新生的权利,同时承受这个身份带来的一切好与不好,其他人的安排与评价。   至于今后怎么走,这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周家的公司周声在网上了解过。   创立时间虽然不短,但中途几次转型。最辉煌的时候是差不多十几年前,踩中了当时互联网崛起的浪潮,以生产电子原件发展到了鼎盛时期。   但衰退的速度也非常惊人。   周声研究过公司架构,看得出来领头人野心勃勃,但明显跟不上时代发展。   他保留了原始的公司制度和体系,这个决策不能说是错误,只能说过于保守。网络时代日新月异,智能研发、新能源生产,高端装备制造都在滚滚往前推进,一旦错过彻底改革的时机,衰落不过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能坚持十年,周启淙这个父亲口中的把精力都放在了公司,这话必然不假。   而周声的想法很简单。   不是什么代替原主子承父业,更非替他去争夺原本该属于他的那部分东西。   只是这样一个契机恰好出现在了他面前,而他看重的,是周氏身后几十年的根基,是这个企业如今想放弃却又不能放的守旧的那部分。   即便老了,生锈了,转不动了。   那些延续在一个企业血脉里的存在,就像一架钢筋铁骨立在那儿。   框架斑驳,却足够稳固。   他想试试救活它。   储钦白觉得他是去给周松打杂,周声也不争辩。   他要做的事和储钦白完全不一样,他处在社会最尖端最闪光的那个位置,声色犬马,周围都是聚光灯。诋毁与荣耀并存,一举一动万人瞩目。   而他不同,旧时代的周声,适合站在雨后的天幕下。   迎来的是一场旭日东升,还是黄昏日暮,只让风知道。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张嫂去开门。   陈灯灯扎着马尾从门口探进脑袋,笑着小声问张嫂:“储哥醒了吗?”   “醒了,吃早饭呢。”   陈灯灯就放心大胆地进门换鞋了。   结果走到餐厅一看,发现还有一个人在。   自上次亲眼目睹了储哥对周声的态度后,她完全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也不知道现在两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倒是周声回头看见她尴尬站在那儿。   笑着问:“早上好,吃饭了吗?”   “吃过了的。”陈灯灯小声应了一下。   应完了去看储钦白,发现她储哥从头到尾连给眼神都没给自己。   陈灯灯就大着胆子在长桌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了。   坐了不到两秒,差点尖叫起来,她看着钦白震惊道:“储哥你眼睛里为什么有红血丝啊?!你今天的广告拍摄还要半天呢!你没睡觉吗?”   “吵死了。”储钦白头也不抬,“闭嘴。”   陈灯灯被噎了一下。   周声坐在对面好笑提醒道:“你们储哥昨天晚上喝大酒了,心情巨差。”   储钦白盯了他一眼,陈灯灯则啊了一声。   她低头快速从包里翻找眼药水,一边嘀咕:“怎么又喝酒啊?你有胃病啊,而且你每次喝酒不光容易头疼,脸色都很差,你还不护肤。上不了镜品牌方那边又该有借口说我们拖延时间了。”   储钦白似乎被絮絮叨叨的声音烦到不行,抬头没好气道:“我现在就很头疼,安静,别说话。”   陈灯灯继续小声:“可是储哥你很红了,又用不着应酬,去哪儿喝成这样嘛,知道你喝酒范姐要问的。”   “陈灯灯。”储钦白叫助理大名。   成功吓得小助理禁声,还不忘威胁:“告诉范璇就扣你工资。她话比你还多。”   陈灯灯在自家老板面前显得是如此的软弱可欺,问不出缘由,转头对上周声,可怜地蹙着细眉冲他鼓了鼓腮帮子,泄出一口气来。   周声被小姑娘逗笑。   他一笑,陈灯灯就觉得自己老板眼睛瞎了。   这周先生气质顶好,人又好看,他老板还得找个什么样的才算满意啊。   半个小时后,陈灯灯拿着外套站在玄关处等储钦白。   司机小林已经在外面等了。   陈灯灯看了看时间,还来得及,就把注意力往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的周声身上看了一眼。   随即小声惊叹:“周先生要吃那么多药啊。”   储钦白整理好衣领,跟着往那边看了一眼。   周声今天不用出门,所以穿了一身棉质的居家服。   一本砖头厚的书摊开在茶几上。   他一手拿着一捧花花绿绿的药,一手拿着水杯。   看一会儿,想起来了吃几颗,看一会儿,吃几颗。   有的药大概是苦,他不太明显地皱皱眉,目光自始至终都没从书上挪开。   储钦白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走了。”他说。 第7章   周声去上班的第一天,特地给自己置办了一套还算像样的衣服。   衬衣、领带、马甲、袖箍,西装到皮鞋。   这是一笔不算小的花销,耗费了手机里能提取的现金总量的三分之一。   以他现在的经济实力来说,花销不小,但周声觉得这是必要的。   父亲很早灌输给他的思想就是,人不管在什么时候,得体很重要。得体不是为了别人的尊重和看法,而是提醒自己,你还是个人。   侵略者拿枪指着你,把你当待宰羔羊的时候,你就不是人吗?   你穿着粗旧布衫、吃着咸菜沾馒头,你不是人吗?   你都是,是人就得活着。什么样的环境下,在合理范围内让自己看起来更体面,那就是你的脊梁和骨血,是你给自己活着的尊严。   周声看着镜子里那张如今已有八分从前影子的脸。   想到了幼时打马过街,听曲逗乐的闲适时光。也想到了后来那些年,一只棕色皮箱,一副眼镜,一顶黑色帽子就能充当全部家当的自己。   总觉得好像也就在昨天。   周声最后不疾不徐给自己带上袖箍,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对着谁说。   “今日起,前路万里,必不负这春日生死,不复昨。”   周声从楼下上来下来的时候。   张嫂看着他连连点头,“好看,真好看。”   “是吗?”周声笑着配合,“储先生已经是万里挑一的长相,张嫂经常见到,还觉得我这穿这好看?”   张嫂嗔道:“这说得是什么话。也就我嘴巴笨,但我知道你们是不适合比较的人。”   周声倒是没有继续深究这个问题。   他很快出门。   许朝自告奋勇来接他。   这种安保非常严密的小区根本不让陌生人进,他就只能在外面等。   开着一辆普通的二手灰色杂牌车,空间大,也就三万块钱。   车厢内打理得很干净。   许朝等他坐上副驾驶了,发动车子笑着说:“声哥,你看刚刚保安亭那两个保安的眼神没有,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估计是不敢相信能住在这个地方的人还会坐这种车。”   “没注意,但什么车不都只是代步工具而已。”周声道:“而且我得谢谢你,不然我要打车去。”   许朝嗐了一声,“声哥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我这车当时买来就是为了方便接我妈去医院的,你不在意就很好了,我以后天天给你当司机。”   周声笑笑,“让你来可不是为了给我当司机。”   许朝是念过大学的人,还是学的经济学,这几年如果不是因为他母亲的病,他也不能一直这么耽搁下来。   周声转了话题问:“伯母身体好全没有?”   “差不多了。”许朝看着车前面说:“现在也就每个月按时去复查就行。”   许朝是真的觉得让周声坐在自己这车里太埋汰了,让他都很不好意思。可是现在的周声又很随和,完全不像以前一样,他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缠绕在心里很久的问题:“声哥,你真结婚了啊?”   “你知道?”周声微微惊讶。   许朝一听比他还惊讶,过了两秒平静了些许才说:“其实是你失踪前那两个月,你老在徐令他们面前说你跟大影帝结婚了,他们都觉得你吹牛嘛,也没人信。但昨天他们有人突然打我电话,问我知不知道怎么联系你。”   许朝说着就连忙道:“但是声哥你放心啊,我什么都没说。我就是看你住的这小区确实是网上说的那个储什么住的地方,所以才好奇问了问。”   周声想起前两天手机里那些弹出来的消息。   确实有两个人一直在问他结婚的事,话里话外透露,都是从家里知道的。   周声知道以前的他即便答应了范姐,也未必会真的守口如瓶。   而且他和储钦白之间的事多少和商业有些关系,周声以前的交际圈子不说高端,有几个人家境也还不错。储钦白往医院砸了那么多钱,外面有点风声是正常的。   再一联想到周声自己大嘴巴说过的话。   人自然就得找上门问他。   但周声看见消息都无视了。   此刻对着许朝也只是说:“结婚的事是真的,但情况有些复杂。他身份特殊,你注意一下别漏了口风就行。”   许朝连忙点头。   他其实有点担心,但也知道不该问。   声哥那么保护对方的隐私说不定是真喜欢,   但姓储的那种地位,身边不知道有多少诱惑。而且这几天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储钦白和另一个男星的绯闻,虽然工作室发了声明,还说是剧组一起聚餐,那天晚上不止他们两个人。   但鬼知道是真是假。   周声不知道许朝的想法,从东湖出发,一直到周氏集团的办公楼,中间车程差不多四十分钟。而且很意外,这个地方离储钦白工作室的那栋楼仅隔着两条街。   周声几乎是一下车,就看见了上次去见过的那栋大楼顶端的那幅巨型广告牌。   许朝不清楚,他只是看了看门口的旋转玻璃门。   然后说:“要不声哥还是我陪你上去吧?”   周声回头失笑,“你以为我是来干嘛的,打架吗?”   “可我总觉得你那个弟弟不像个好人。”许朝说:“而且我打听了,他如今就在周氏的项目部担任总监,公司里面都在说下个月他就要升任总经理职务。你这样送上门,他不打压你才怪。”   周声摇头:“我不找他。”   他没有多余说什么,只是对着许朝说:“这些天就安心陪着你妈妈吧,等到时机成熟,来帮我。”   许朝原本以为之前就是声哥随口一说。   毕竟他大学最后一年都没有读完,更没有什么工作经验。   眼下听见这话先是激动,然后才是忐忑。   他对现在的周声有种没来由的崇拜,他觉得他说的话就一定会实现,但是自己又是凭什么呢,他有什么本事能帮他?   他迟疑:“声哥,可是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周声看着许朝那张被日照晒得略显黝黑的脸,开口说:“永远别妄自菲薄,如果你现在还不相信自己,那就相信你声哥的看人能力就行了。”   许朝顿时眼泪都差点飙出来。   母亲生病没钱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试着去找过工作。   但是他没有大学毕业证,也没有经验,根本没正规公司愿意聘用他。这几年他做过外卖员,做过修车工,扛过水泥袋也搬过大沙包。   偶然遇上那群富二代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就是个供人玩笑的乐子。   他无所谓,而且周声是真的给他钱了。   他记得这份恩情。   但他绝对没想过再见周声时,他能听见一句,“如果你目前还不够相信自己,那你信任我就行了”这样的话。   他想,这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   他明明看起来那么难以高攀,对着他这样的人却会贴心地弯腰低下头。   他单亲长大,见过这世间最直白的恶,吃过这世上无数的苦。   他想哪怕声哥这话是假的。   他依然从心底里感激他肯定过自己。   许朝匆匆掉头,不愿意让周声看见自己的失态。   他发动车子,快速说一句:“声哥那你快点上去吧,有事千万记得打我电话。”   然后就跑了。   他想自己一定得回去好好努力,更努力。   起码不能让声哥真的需要他的时候给他丢脸。   周声走进大楼才具体了解,周氏集团作为老牌企业经营就算不如以前,但对比一些其他的类似传媒、设计类的小公司,仅办公室在这里就独占十七层楼之多。   只不过一些小迹象,例如前台的怠懒,门口的枯树,员工的哈欠连天。   这些都是能感知一个企业的倾颓之势的。   前台负责招待的小女生见着周声的时候愣了一下,连忙站起来,但一听闻他要找老总周启淙,还是尽职尽责地说一句:“先生,请问你有预约吗?没有预约是不能见周总的。”   “有。”周声说:“姓名周声,约了早上九点。”   前台女生一听名字就傻了。   她三次往返,在电脑上和周声的脸上来回,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老周总两个儿子。   都很有名。   小儿子周松公司里的人经常见到,毕业一年一直在公司实习。人挺不错的,风趣幽默,虽然谁都知道半年前他就和广告部的琳达滚上了床,而且还有正牌女友。   大儿子就更出名了。   纨绔二代,惹是生非。   来公司十有九回都是要钱。   老周总办公室的座机基本上一个月一换,都是砸烂的。   公司里的人不说熟悉周声的长相,多少是有印象的。那个染着头发,穿着带链子或者破洞牛仔裤,一来就往大堂的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说:“告诉周启淙,明天钱再不到账,我就让他的小儿子明天瘸着来上班。”   不用说,这就是周声了。   如今快一年没见着动静。   再见怎么换了个人?   前台原本正想问是不是重名了,恰巧旋转门进来一群人。   老周总带着几个老股东匆匆进来。   周启淙两鬓已经有些花白,算不上胖,脸上能依稀看见年轻时不错的长相。只不过他眉间皱纹深刻,看起来不那么平易近人。   前台女生看了看旁边同样看着门口的周声。   犹豫了两秒,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周总。”   打断了周启淙和股东之间的交谈。   周启淙往这边扫了一眼,脸上有被打扰的严肃,但转眼看见旁边的人,顿了顿。   周声点点头,礼貌:“爸。” 第8章   “老周啊,这位是?”边上有股东询问。   周启淙同样惊疑不定地看着站在前台旁边的人,自己大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此刻看着那个年轻人,他一时间竟有些不敢认。   况且周声什么时候老老实实叫过他爸。   前两天在电话里也是。   突然说要来上班。   就他上学时学的那三瓜俩枣,对公司经营更是一窍不通。   他当时松口,不过就是为了不让他真的把房子卖了。也笃定他无非就是心血来潮,看他弟弟周松进了公司,气不过非得要跟着来争争风头。   当初大学毕业不是没叫他来公司跟着学习。   可他什么时候肯听过?   只是眼下再见着他,周启淙突然没那么笃定了。   他看着眼前的大儿子,回复旁边的股东说:“周声,我让他来的。”   “这是周声?!”旁边的股东一个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再看了看人,就你一句我一句说道:“没错,是周声的模样。上次见着这孩子也是好久之前了吧,变化可真大,我们这些人是真的老了,老眼昏花的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来。”   他们这些老股东跟着周启淙也有好多年了。   当下就拿出了长辈的身份道:“周声啊,你肯来公司上班是件好事,也替你爸分担分担。”   “是啊,你爸多不容易,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混了。”   周声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没反驳,但是也没应声。   周启淙作为公司的决策人,有自己的理想和责任。   但周声担负着这个身体,站在一个儿子的角度,他不认为父子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是一个人的责任。周声愿意称呼一声爸,是基于这个身体切不断的血缘关系,是源自他骨子里的教养。   半个小时后,周启淙的办公室。   五十多岁的人坐在办公桌后面,面色僵硬地问了一句:“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周声不欲多说。   周启淙皱眉看了他两眼。如果周声还是以前那个态度,他大可以像上次通话里那样教训他,把公司的境况,他婚姻关系的利弊一一说明,但现在这些话,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承认一个父亲的软弱、逃避,错误,本就艰难。   尤其是对上现在那双平静无比的眼睛,他觉得像是被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脸上。   他最后没再提起这个话题,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你毕业的时候准备给你的那份任职合同,和你弟弟是一样的,既然愿意来上班了,那就好好干。”   周声走过去把合同拿起来翻了翻。   很快又放了回去。   “怎么?嫌职位低?”周启淙抬头道。   周声手指还按在合同上,看着周启淙说:“我记得公司前两年有一个西部战略计划,后来夭折了对吧,我想重启这个计划。”   周启淙的眉眼瞬间锐利了起来。   他说:“周声,开公司不靠你头脑发热就能做起来的,明白吗?”   周声拖了个凳子坐下。   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上去,开口说:“公司目前已经到了疲软的末期,您应该很清楚,再继续这样下去无非两个结果,破产以及解散。两年前您试着挽救和改变,后来转型再次失败,计划搁置。储钦白的注资的确给了公司短暂的希望,但您更清楚,他并非为了从周氏获得利润。这个企业不过是他和盛宇集团博弈的最后一剂助推力,他赢得漂亮,如今随时可以抽身,但公司的命运一样无法改写。”   周启淙翻开文件的时候,从一开始的随意到越来越认真。   尤其是听见周声的话之后,他从文件里抬头,复杂地看着他说:“这些都是储钦白跟你说的?”   这件事周声并没有打算隐瞒或者撒谎。   “这都是我自己基于公司这些年的发展脉络简易得出的。您手里的也只是一个初步分析,具体的,还需要更详细的数据对比才能做。”   周启淙的目光就更复杂了。   他再继续往后翻。   越翻越心惊。   分析得很详尽,专业程度不比公司的数据分析师差。   从行业比对,公司前景,市场定位与利弊,将公司目前的困境一一道出,甚至是直指要害。   周启淙不觉得自己儿子有这个本事。   他甚至怀疑他是否是找了专业人士做的这个分析报告书。   周声同样知道这很容易引起人怀疑。   但他总不能一直隐瞒。   生意上的事他总是熟络的,小时候是耳濡目染,二十岁时是周家的产业只有他一个人撑着。   他后来的身份很多。   多到连他自己都觉得,当年的周家少爷周声早就没了,但学过的东西不会忘。   就像时代不一样了,公司的运转模式、理念,产品通通都在变。   但万变不离其宗,当他决定上手,那些刻在他脑子里的东西就会一一浮现。   周启淙看他不打算解释。   也没强求,他只是合上文件说:“你要想做也可以,但你知道这个计划搁置的本质是公司目前的资金和实力托不起这份计划的运转。简而言之,公司能给你的助力会很少。”   原本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结果周声只是点点头,“没事,您肯同意就行。”   说完了正事,周启淙突然问:“我听说你搬去储钦白那里住了?”   周声扬眉:“不然我有地方住?”   周启淙顿时被堵得尴尬不已。   他也是那天接到周松电话才想起来,当时舒美丽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说小儿子从小懂事也不像他大哥到处乱花钱,如今上班路途又远,就让他暂住一下他哥哥的房子。   等到他哥醒了,就把房子腾出来。   当时周声已经结婚,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恍然失去儿子的惊痛让他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愧疚。这份愧疚也有一部分给了他的小儿子,毕竟从小到大两个儿子他都没怎么管过。   一时间受不了女人絮叨,就松口了。   如今再回想,这事儿太欠考虑。   周启淙顿了两秒,像是刻意在和他解释,“房子你弟弟已经搬出去了,以后不管是闲置还是自己住,只要不卖都随你。”   周声没表态。   非让周松搬一开始是为了卖,还有一点的确是为了原主觉得不平。   如今周松搬走,他自己也进了公司,其实房子就算不卖,他以后从东湖搬走也没打算去住。   但这些就没必要告诉周启淙了。   周声正打算从周启淙办公室离开的时候,周松恰好进来。   周松显然是刻意来偶遇的,还非要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看着说:“哥,怎么来公司找爸也不说一声?我好下去接你去。”   这个周松看起来一副精明的样子,但说话做事是真的不太上得了台面。   周声再好的脾气,见着这态度,也说了一句:“我不是第一次来公司,知道路,就不麻烦你接了。”   以前的周声估计没少来要钱,也没见周松以当权人自居,还非要下楼接他。   会有这反应,无非就是听说了他也要来公司上班的消息。   周松被噎了一句,嘴角的笑僵住了。   前一秒周启淙刚适应大儿子如今的转变,眼下再看自己两个儿子站在一起,才惊觉差别之大。   从前的周声那真是从穿着到体态,哪哪不顺眼。   小儿子虽然私生活混乱,但好歹知道收敛,在他面前也向来规矩。   可现在一对比,背不够挺,肩不够宽。比起周声脸上那种身体不好的苍白气色,小儿子眼泡浮肿,脚步虚浮,显然昨晚不知道又和哪个女人鬼混了一夜。   周启淙当即皱着眉对周松说:“你哥从明天开始,正式接手公司两年前拟定的那个战略计划。你也该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断干净,公司里整天传得风言风语的,像什么样子!”   周松原本还很不满,但一听到他爸对于周声的安排就放心了。   毕竟那个什么战略计划根本就不行。   让周声去做跟放逐还差不多。   他这下心情好多了,很听话地点点头说:“知道了。”   应完还不忘回头对着周声道:“哥,以后咱们在一个公司工作了,多多关照。还有啊,你要记得多回家吃饭,爸妈都惦记着你呢。”   周启淙顺口接了一句:“有时间就回去吃顿饭,带上……带上钦白一起。”   “储哥怕是没时间吧?”   周松立马就看着周声说:“哥,既然结婚了还是得好好过,虽然家里和公司都随时留着你的位置,但毕竟身份不一样了。储哥他工作那么忙,外面就算有些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也别真往心里去,再像以前一样只会把人越推越远的。”   周启淙皱眉:“什么不好听的?”   “爸,你还不知道吗?”周松惊讶道:“外面都说储哥跟一个叫任祈轩的影星在一起了。这事我看八成是真的,但您也别上火,毕竟我哥还能来上班证明问题不大,咱们也不能上赶着把人给得罪了啊。”   周启淙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周声。   周声只觉得好笑。   一个两眼抓瞎,对儿子关心十分有限,且就算想管也毫无立场的父亲。   一个自导自演,就差在他面前唱一出“我知道你过得很惨”的异母兄弟。   周声只好说:“不劳你们担心了。他确实很忙,回家吃饭没必要。”   周松显然不肯轻易放弃打压他的机会。   一脸担心道:“一直这样也不行,要不哥你还是跟储哥打个电话问问,毕竟一家人坐在一起,没有什么是说不开的。”   周声平静:“我没他电话。”   周松:“没事,爸有啊。”   周启淙比谁都知道这场婚姻是怎么回事,但他眼下就这么被没眼力见的小儿子坑了,架在那里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他总不能真的去指责人在外面和别人传绯闻。   但什么也不做,好像也不对。   周声就跟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周启淙在小儿子殷殷期盼的目光中,拨通了储钦白的电话。   电话很久才被接通。   “周总?”周声听声音是范姐接的,“找钦白啊?他谈事呢。哎,最近就是忙……上次广告拍完立马又有工作找上门,这不连家都好几天又没回去了嘛……有空去家里吃饭?这应该的应该的,周总邀请哪能推辞,有空一定上门拜访。”   人家说得客客气气,甚至没有直接拒绝。   但你就是知道自己被敷衍了。   周启淙挂了电话,沉默。   周松就差笑出声了。   周声本来当看戏,但此刻对上一个老父亲欲言又止的目光。   他还是决定提醒两句:“我和他没有感情可言,您也该知道他为什么会答应和我结婚,实在没必要做这种事。”   旁边的周松还想说话。   周声一个眼神过去。周松莫名其妙就被吓得闭了嘴。   周声:“这事儿到此为止。”   他转身出去了。   周松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   他上次见周声觉得很不一样,但刚刚那种真的觉得不耐烦了,表露出来的压迫力,不用冷脸,就让人压力陡增。   “爸。”周松是真的想说,这个周声也太奇怪了。   他哪还有过去丁点影子。   可惜周启淙并没有注意到刚刚的动静,回神看见周松还在这里,没好气道:“还不出去干活,上班迟到整整两个小时你很有脸?”   周松气了个够呛。   出门见周声站在电梯口。   走过去,并排站着,开口说:“确实,这抓不住男人的心,感情和金钱总得抓住一样。公司该给你的那一半,我将来必然不会亏待了哥的。”   周声不甚厌烦。   他侧身,“知道什么叫麻袋里装麦秸吗?”   “什么意思?”周松条件反射问。   周声摇头:“没事,你储哥对你的评价。”   但他和储钦白不同。   他再失礼,也从不当面骂人草包。 第9章   天台上,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   范璇挂了电话把手机递过去,看着架着大框墨镜靠在水泥外栏上的人,开口问:“就这么把人打发了真没问题?你好歹在周氏那里砸了不少钱,面子真不给?”   储钦白把手机接过来,往身边随意一放。   拿起旁边的一瓶饮料给范璇,然后说:“没必要。周氏要不行了,一年多前就知道的事。储旭明如今顺利接手了盛宇,如果周家还有个脑子清楚的,牵上线或许还有一线转机。可惜了,周家的人眼神都不太好。”   范璇失笑,“你这是在说他们巴结你没用吗?看得这么清楚,要我说你真不考虑回去继承家业?”   储钦白戴着墨镜看不清神情。   只是语气淡淡:“我不缺那点钱。”   范璇耸肩。   他们好歹认识多年,虽然不知道具体缘由,但她选择尊重。   豪门隐私,又涉及到储钦白的母亲秦若,一般对他有点了解的都不会在这事儿上碰他逆鳞。   范璇跟着靠到他旁边,转了话题问:“那个周声住在东湖这些日子,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储钦白喝了口水,语调没有丝毫起伏,想到什么,道:“不出意外,他现在应该在周氏上班。”   范姐瞪眼,惊讶:“上班?那刚刚的电话他让他爸打的?”   “不清楚。”   范璇立马点点头,认同,“那还是不去的好。”   周声住进去这么久没动静,范璇就知道,储钦白不会真把人赶走了。   她把人送去东湖就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可人现在回周氏上班去了。   如果电话真是他让周启淙打的,说不定就是故态复萌。   想到这里,范璇眉头就紧皱了起来。   储钦白知道范璇在想什么,虽然他觉得可能性不大。   这些天除了周声住进去的第一晚,以及那天晚上他喝了酒,司机小林因为不知情把他送回了东湖之外,他再没回去过。   再提起这个人,回想起来。   有关一年前的记忆更模糊了,留下的是一个有时很安静,有时看起来又不那么聪明,哦,说话还会故意气他的矛盾杂糅体。他能很好地掩饰那种对各个方面的好奇,可惜储钦白是个演员,有着非同一般的感知能力。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不感兴趣他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这时候从对面走过来一行人。   任祈轩是长得很秀气的类型,一米七九的个头,桃花眼,少年感强,黑发软软搭在前额,很符合时下流行的审美,所以人气一直不错。上个星期他刚被陆铭高价签进圣凯,储钦白如今也算他半个老板,这事儿还没公开只有少数人知晓。   陆铭是一心想把人培养成摇钱树。   任祈轩还没走近就已经在弯腰道歉了,开口说:“储哥真对不起,因为我的个人原因这两天害得你跟着重新拍。”   已经有懂事的工作人员把七八个袋子递过来,任祈轩继续道:“这是我请所有摄制组的午餐,储哥我知道你饮食控制得比较严格,你的那一份我特地让人单独准备了,你可以尝尝看喜不喜欢。”   储钦白没说什么,只是道:“照着合同办事而已。”   这是工作室挂靠在圣凯那一年进行资源置换,接下的手表品牌全球代言。   如今圣凯签了任祈轩,他们又刚合作完电影,陆铭腆着脸非要搞一个联名主推款。各方一拍即合,储钦白被赶鸭子上架。   也就是放在现在,他自己投资的项目多了,很多事情懒得计较。加上合作过,任祈轩演技算不错的,所以对陆铭借着他捧人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任祈轩看他态度冷淡,面上有些尴尬。   他绞着手站在储钦白面前,停顿两秒,斟酌开口,“储哥,这次代言的事我也是事后被通知才知道的,我很感激陆总的看重,但我真没想……”   “用不着和我解释。”储钦白说:“陆铭提前跟我打过招呼。”   任祈轩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尴尬得满脸通红。   他转身走后。   范姐问旁边的人:“你真没看出来?”   储钦白拧上瓶盖,“你指什么?”   范璇:“这任祈轩喜欢你啊,那眼睛我看快粘你身上了。之前被拍那事我还以为是他自导自演,结果查出来不是,现在这样一看,作为后辈的话心眼不算复杂,人也还不错,会做人。”说到这里还不忘埋汰储钦白:“你刚出道那会儿要是有人一半省心,我得去跪菩萨。”   储钦白看着那堆东西蹙了蹙眉,对范璇的说法不置可否。   但他没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和范璇认识多年,不互相指责的情况下,更像是多年老友。   储钦白转了个主题张口道:“菩萨哪管得着你,下次你老公再说你秃头,我免费赞助你一年的生发药水,外加植发服务。”   范璇气死。   骂他:“我头发好得很,还有我们家老梁跟你这种烂人不一样!”   储钦白靠着水泥墙体笑得抖了两下。   范璇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虽然你是我带出来的,但我依然无数次怀疑自己的眼光。”   虽然这样说。   但范璇很清楚,他要是像那些经纪人说东不敢往西的人一样,他就不是储钦白了。   即便媒体那里他负面新闻多如牛毛,也不影响无数人喜欢他。就这个圈子里,尤其像那种刚出道没两年的小新人,每次见着他都恨不得鞠九十度躬,来来去去就是,“储哥,我特别喜欢你的那部电影……”   储钦白的代表作很多。   处女作《牧阳》,替他拿下影帝的《渡关山》,争议颇多的《那年的棚来巷》等等。   大抵是作品实在过硬,他就像块碑立在那里,等着无数人追赶、   以至于不少人忘了这幅皮相的底下,作品后面的那个人,他叫储钦白。   他年少时那身利刺不知道把多少人扎了个鲜血淋漓。   即便是现在,你走近了就会发现他依然棱锋凛然,极其不容易靠近。   范璇忙得很。   不可能一直在这里陪他耗着。   见现场没什么事之后,就说:“那你自己拍吧,拍完这个给你几天假,看看新剧本。有什么事让你助理通知我,不要闹出什么事之后再让我从媒体那里知道,算我求你,啊。”   储钦白:“你可以适当少操心,延缓衰老。”   “滚。”   范璇风风火火地从小桌子上拿起自己的包。   检查手机车钥匙等物品的时候,又突然看向储钦白,担忧:“那个周声……要还是像以前那样的话,给我电话,我来处理。”   自己说完都有种莫名可惜。   脑子里想到的,是那天下着雨,湿了半头的人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说出那句“如果协议对我妻子有利的话,那我没什么意见”的那个人。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什么。   大概只是觉得,那个样子的周声,很容易就让人心软了。   不然不节外生枝的办法不止一种,她最后偏偏还是把人送去了东湖。   这天的拍摄进行得并不顺利。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能看得出来,任祈轩太束手束脚。   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受这段时间绯闻的影响。   一个劲儿告诉他要放松。   越是这样,效果反而越不理想。   成片出来的时候,品牌方都沉默了。   因为任祈轩手上的那一款手表是男女都适配的,他们以为两人合作过,出来的效果应该会很好。但是当他们以精修的状态站在一起的时候,却并不搭。   储钦白太亮眼了,气场又太强。   不是适配,而是压制,压得另一个人完全失去了闪光点,没什么存在感。   最后一直折腾到日暮降临才结束。   陈灯灯拿着行李上车的时候小林下车来帮她放,顺便问:“怎么这么晚?不是说最多下午三点多就结束吗?”   “别提了。”陈灯灯压低声音,生怕被坐在车里的储钦白听见,“反正效果就是不好,那个任祈轩拍到后面都快哭了。你是没看储哥那脸僵的,他最近两天不是本来就睡眠不好嘛,下午胃病还犯了,主要就是太累,电影拍完也一直没停下来过。”   小林关上后车厢,问:“那今天回哪儿啊?还是市中心那套公寓?”   “不了吧,接下来储哥要休假,你知道他假期都只住东湖的。”   “行,知道了。”   这就导致储钦白在车里睡了一个小时醒来后,发现自己停在了东湖的别墅门前。   他捏了捏眉心:“怎么回这儿了?”   “不、不回这里吗?”陈灯灯瞬间紧张,解释:“储哥,你后面两个星期都没有安排工作,范姐说让你好好放个假。我想着这里好歹有张嫂准备一日三餐,不然你就只能天天等着我给你叫外卖了。”   储钦白皱眉看了一眼车窗外。   没再说什么,下车,“行,没事了,都回去吧。”   陈灯灯连忙跟着下车,把储哥的东西拿下来递给他。   他们几个人站在这里的时候,大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灯光下,周声手上搭着西装外套,缓缓从门口走进来。   陈灯灯第一次看他穿得如此正式,一时间都有些呆住了。   周声对他们的存在倒是不意外,走上前了,还问:“今天工作到这么晚?”   “是啊。”陈灯灯喃喃:“周先生也刚回来?”   司机小林作为当初第一个接他出院的人,眼下也打了声招呼道:“周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周声笑着点了点头。   储钦白站在车旁边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陈灯灯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很有眼力见地将东西塞到储钦白怀里,嘱咐:“储哥你好好休息,睡前记得把药吃了,剧本我过两天给你送过来!再见!”   然后推着小林,匆匆上车开走了。   周声见储钦白倦容明显,再看他手里装着药的塑料袋,换了个胳膊搭西装,问:“病了?”   “胃痛而已。”储钦白看了他两眼,倒是惜字如金。   周声想起上次他离家的那个早上,他的小助理也絮絮叨叨说他有胃病还喝酒。   他还嫌弃人话多,吵得他头疼。   周声抬脚往里面走,边走边说:“胃也称水谷之海,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储先生应当好好温养,才是祛病延年的养生之道。”   储钦白无语地看了他半分钟。   说:“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   周声停脚回头。   认真:“《黄帝内经》里说的,不是胡说八道。” 第10章   难得见两个人一起进门。   虽然早过了晚餐时间,张嫂还是张罗着要替他们准备宵夜。   周声上楼换了衣服下来时,宵夜已经摆上桌。   其中一道腌笃鲜,周声尝了两口就说:“张嫂这苏帮菜做得很是地道。”   张嫂一听就笑了,说道:“我祖籍苏州人,最拿手的就是这苏州本帮菜。倒是没想到周先生舌头这么灵,吃过?”   “小时候常吃。”周声笑笑。   当年周家的厨娘是跟着他母亲陪嫁来的。   都是他幼年吃惯的味道,像是绿杨馄饨,卤汁豆腐干,松鼠桂鱼等等。   后来能吃到的机会少了,如今到了这里,张嫂北方菜做得居多。   乍然尝到熟悉的滋味,倒是有些怀念。   储钦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他同样换过了衣服,大概洗了个澡,头发还湿润着没有干透。他拖了餐桌另一边的凳子,看了一眼喝汤的周声说:“不说你一个地道岚城人,你都失忆了,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常吃的菜?”   周声拿着勺子,抬头对上储钦白的目光。   稍微停顿,一时没注意忘了这茬了。   周声不动声色放下勺子,自然道:“大概是吃到熟悉的东西,突然想起来一点。”   储钦白轻呵了声,他原本就不是为了试探逼迫,更像是随口一问,听见周声的话之后,也没继续说什么。   张嫂替储钦白端上碗。   回头注意到周声大抵是真爱这苏州菜。   就笑着说:“以前不知道周先生口味,也没见你提过要求,既然喜欢,以后我就常做。”   “那谢谢张嫂。”周声说。   张嫂摆手道:“别客气。你没来的时候我也很少下厨认真做什么菜。你是不知道他们这些做演员明星的,不缺钱不缺人脉,可偏偏在吃上面连普通人都不如。尤其是女明星,都是吃什么清水煮白菜,偶尔吃顿像样的像要了命一样。”   “这么严格?”周声点头说:“那的确是会失去很多乐趣。”   “可不是。”   周声还真特地去看了一眼储钦白碗里的东西。   心想他不是挺正常的?   张嫂注意到他的动作,笑道:“钦白还好,除了进组前会刻意控制,平常还算正常。而且他每天都健身的,去年拍的那个电影叫什么名字来着,说是人物要瘦,加上忙得很,体重一度降得团队里的人以为他身体出大问题了,我给他大补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恢复的。”   张嫂就这么当着人主人家的面抖落他的事,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周声还还以为按照储钦白的脾气,大概率会黑脸。   事实上他什么也没说,像在听别人的事情一样。   这倒是出乎周声预料。   吃完饭见储钦白吃药。   张嫂这时候才知道他胃病犯了。   端了水给他,埋怨:“都说了这三餐一定要按时,忙起来不能没日没夜的。周先生还每天大把大把药那样吃,你再出问题,下次你外婆问我,你让我怎么跟她老人家交代?”   储钦白:“一点小事。那么大年纪别让她操心了。”   “你让她操的心还少啊?”   储钦白显然是无言以对。   过了两秒,“过两天我去看她。”   周声从对话里才知道。   这张嫂竟然是储钦白外婆给他的人。   难怪张嫂在他面前不像是个简单的阿姨,有时候也像是个长辈。   张嫂看一眼这个,再看一眼那个。   周声都能从她眼里看见深深的无奈。   他不想被牵连,早早上了楼。   这些天房间里配置的电脑周声已经很熟练了,他在桌子前坐下来,打开今天周氏人事部发给他的资料文档。   有关两年前的那个西部战略计划。   想要重启,必须先组建团队。   人员名单他心里已经有个大概了,但这两年因为周氏的发展问题,其中有的人已经离开了公司,有的目前在其他职位上。   周声想要说服这些人,必须拿出足够说服人的理由。   想要后面开拓顺利,这第一步,必须得走得稳。   资料查到很晚,周声看见手机时间的时候,已经显示凌晨一点多了。   药效致使他有些头晕,他也知道如今这身体不能这么耗,简单整理后就上|床准备睡下。   没想到很久没梦见过的场景。   午夜梦回,又一次出现在梦中。   回国的第三年,秘密联络点设置在临东路的一家裁缝铺。   大清早顺子给他叫了辆黄包车,叮嘱他,“少爷,你记得早点回来,苏记园子的紫薯糕听说味道不错,我去买两包给你尝尝。”   他笑着坐上黄包车,还不忘说一句:“是你自己嘴馋吧。”   他还给了顺子两块银元,让他再买点他自己喜欢的。   那时周家已经没剩下什么人了,他全面接手了周家生意。   但那一天,也是一切转折的开始。   梦里他已经知道那天会出事了。   但根本就无济于事。   临东路裁缝铺对面的洋人酒楼,时不时就有穿着洋装的先生小姐进进出出。马路边行人来来往往,天气有些阴沉,看起来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   后来的记忆画面混沌而紧迫,混杂着凌乱而来的脚步以及枪声。   带着圆框眼睛的中年男人,把所有资料一股脑塞进他手里,双手染血握着他的手说:“周先生,非常感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你提供的纱布和药品以及资金,为前线,为所有国人带来了希望和帮助。”   “拜托你,拿着这些东西,去城西铁路旁找一个叫柳山的卖货郎,交给他。”   “速度要快!”   周声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但那是他决定做和他们一样的人的起始。   周声后来见过很多一样的人。   他们有着平凡而普通的样貌,做着毫不起眼的工作,连死,都是悄无声息的。   梦里不知道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那些人的样子,有的清晰有的已经模糊。   他们或许上一秒和他开着玩笑,说:“周先生这样的读书人,长得又这样好,实在是太容易成为目标。”   下一秒就有可能在他面前倒下。   在血泊里凉了全身。   周声从梦里睁开眼的时候,还没分清自己在哪。   他循着这些天行动记忆的本能,下了床,一把推开卫生间的门,在马桶里吐了个昏天暗地。   这段时间的药物反应已经没有一开始严重了。   但大概是梦的缘故。   胃部痉挛抽搐,让他在两分钟内冷汗湿透了后背。   跪地冰凉的地板上缓了好一阵,他才起身按亮了浴室里的灯。   然后洗了一把冷水脸。   镜子里的人穿一身蓝黑色条纹睡衣,沾了水的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看起来有些苍白狼狈。   很多人都说上过战场的人,终其一生都将被梦魇困扰。   除了禹城最后濒临失守的那一仗,周声没有上过前线。   但无声的战斗充斥了他最后那几年的每一天。   精神紧绷是常态。   如今这个世界太松弛了,松弛到让他都已经差点忘记那种感觉。   周声恍惚下楼,准备给自己倒杯水。   他精神不济,加上张嫂很少起夜,他一个人在这房子里待了这么些天,忘记了今天还有一个人也回来了。   所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坐在客厅沙发里的人。   更没注意到,那人从他下楼就一直看着他。   周声给自己接了一整杯水,仰头喝下。   准备再接一杯带上楼。   转身发现客厅的身影时,他握在水杯上的手指蓦然收紧,绷出青白的痕迹。   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抓上了旁边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直到他认出储钦白。   彼时储钦白已经揭开膝盖上的毯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周声干涩着喉咙问了一句:“储先生这么晚还不休息?”   “你不是也很精神?”   储钦白走到他面前停下,目光在他脸上刮了一圈。   然后才说:“之前工作导致休息时间有些乱,我在调时差。”   周声点点头,没有多说。   但是储钦白突然朝他伸手。   周声僵了一下,用了不少意志力才没做出往后退的动作。   储钦白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手上动作没停,却是冲着他手上的刀来的。   他眼睛盯着周声,左手握住他的手腕,右手从他手上把刀取走。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刀在他掌心挽了个刀花,然后只听咚一声。   刀被钉在了桌子上,刀柄颤巍巍发出嗡嗡声响。   储钦白没什么表情淡淡说:“刀可不能随便玩儿。”   然后松开了他的手。   周声从手柄上收回目光,感受着手腕上残留的余温,评价:“储先生刀使得不错。”   “小把戏,以前拍戏跟着武指学的。”   周声:“武指?”   储钦白看他一眼,“武术指导。”   “哦。”周声其实根本不知道现在还有这个行业,冷不丁问一句:“我能跟着学吗?”   储钦白看他的目光逐渐奇怪。   然后:“不能。”   周声又嗯了声。   他说:“那没事我先睡了。”   他自顾自越过储钦白,走两步又在他身边停下。   看向沙发里的毯子。   和储钦白说:“睡沙发容易腰疼。”   储钦白恢复本性,“不劳你费心。”   周声:“但是晚上看见你挺吓人的。”   储钦白:“……”   这种被倒打一耙的滋味倒是新鲜。   储钦白气笑:“那看来我以后不天天睡沙发,都对不起你了。”   周声包容地看了他一眼。   点点头:“我现在经常在网上看见一句话,说男人至死都是少年。这个说法未必完全正确,但我相信这是社会幸福的一种现象体现。”   储钦白忍无可忍:“周声!”   他迟早要被他气死。 第11章   用最正儿八经的语气,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鬼话。储钦白有时都会被迷惑,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无知。   当事人还毫不悔改。   第二天早早出门去上班。   正装衬得他身材比例很好,即便还是瘦,却能瞬间将他变成了一个严谨又知礼的青年男士。丝毫看不出昨晚游魂一样的狼狈模样。   两人的生活彻底翻转了过来。   之前是储钦白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如今是周声开始早出晚归。   他们能碰面的几率其实非常低,即便住在一个房子里,也可以做到完全不碰面。   一切看似平静的表象底下,周声的生活其实在发生着巨变。   他上手速度太快了,周氏人人惊叹。   其他人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动员的,从一开始根本没人看好的状态,快速获得了一些人的支持,组建了属于自己的战略团队。   周一早上的周报例会上,周松当着一众股东的面对他发难。   义正言辞道:“哥,你这简直是在拿整个公司的前途在开玩笑。恢复传统工业?你知不知道新兴产业是这十年来周氏的根本,不能说你得到了几个根本无足轻重的人的支持,就妄想拿整个周氏去赌吧?可不可笑?”   其他人都把目光看向最上首的周启淙。   自己两个儿子要打架,其他人不管心里怎么想,也不好明面上偏向哪一方。毕竟搞不好其中一个就是未来的新老板,谁也不好得罪。   而周启淙并没有说什么。   反而把目光看向坐在自己左手边椅子上的人。   周声站了起来。   他连个眼神都没有递给周松。   只是翻开桌上的文件,一点点道:“公司目前的确承担不起这样大的变革,但在座的都是当年跟着周总打天下的老人,应该知道公司一开始就是做传统制造业开始的。在一个发展中国家,传统工业目前依然占据着工业发展的主体,与其去争那么一小块蛋糕,我们为什么不选择退一步,公司保留了多年的旧制,都是各位曾经雄心壮志的证明不是吗?”   “说得好听。”有支持周松的人反驳,“你以为我们没想过吗?哪有那么容易。”   周声:“战略计划只是一个开始,所以我们必须寻求新合作。”   会议结束的时候,不少股东交头接耳地从办公室往外走。   他们谈论着计划的可实施性,交流着方案,是公司近一年来难得的景象。   其中脸色最差的,非周松莫属。   他黑着脸从办公室出来,正巧撞见行政小姑娘去送东西,把人手里的一摞资料撞到地上,还横眉竖眼对着人发脾气吼道:“你哪个部门的?做事这么毛毛躁躁!不想干了今天就可以滚!”   小女生当场被吓得红了眼睛。   下一秒他膝弯就被踹了一脚,整个人往前一扑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他回头还想骂。   对上周启淙的黑脸瞬间闭了嘴。   周启淙和周声并排站着,周启淙指着周松怒骂:“你跟谁耍威风?公司是你开的?!还没交给你呢就这幅德行,你看看你这些天到底在干什么?!”   周松愤恨地瞪了一眼旁边的周声。   微微低头:“爸,我错了。”   周启淙喘气道:“说了多少遍,在公司叫周总!”   “周总。”周松服软。   周启淙胸膛几经起伏。   从前只觉得大儿子飞扬跋扈。   可这次自从周声进了公司,步步沉稳,多少老股东都称赞他做事很有一套,对他提出的建议即便不是全然支持的态度,但大多数都表示愿意再观望看看。   可这小儿子却跟变了个人一样。   做事越来越没有分寸,以前还知道收敛的事,现在越发明目张胆。   周声不想看这父子大战,就对周启淙说:“周总,那我先去忙了。”   周启淙看了他一眼,想让他不用称呼周总。   转头意识到自己的双标,干咳一声。   “去吧。”   这一楼虽然员工不多,但还是有些人看见了这一幕。   这天公司的各种小群里都在说这事儿。   有人说:“我有预感,公司要变天了。”   “不要太明显好吗?我站周声一票,他真的好有气质,开会时我去送咖啡,你们要是看见他站在那里说话的样子一定会爱上他的,我保证。”   “不知道最后谁会赢。”   “你们不觉得这位大公子其实根本没把周松放在眼里吗?”   “哈哈哈这样一说还真是,就看见周松跳脚了。”   “说实话,我不止觉得他没把周松放在眼里,我觉得他也没把整个公司放在眼里。不是目中无人的那种啊,是我总觉得他的目标不止于此,我等凡人,实在是形容不出来。”   “他身上的确有那种和一般人都不一样的气场,你们说他这一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小道消息,不保真啊,听说结婚了。”   “结婚???和谁啊?”   “不知道,挺神秘的,我也是听项目部的人说周松有次聚会喝了酒,说周声结个婚就自以为搭上了岚城豪门,也不看对方有没有把他当回事。”   “联姻啊?周家家业确实也不小了吧。”   “周家算什么豪门,而且公司现在的状况也不好,我觉得联姻可能性不大。但要说整个岚城能真正称得上豪门的也就那么几个姓吧,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   ……   周声还未曾了解这种企业小群文化。   更不知道自己是其中的焦点。   他手机的主要作用就是查资料。   平常没什么人会联系他,最近因为工作原因,倒是加上了一些人。但一般除了工作内容和必要交流,不会有人说闲话。   周声还以为公司氛围就是这样。   这天下班,时间尚早。   周声和两位同事从大楼出来。   三辆跑车一字排开停在马路旁边,中间那辆蓝色超跑车上,留着夸张紫红色短发的男生,搂着一个长腿女孩儿趴在车沿上,冲着周声吹了声口哨,“周少!好久不见啊。”   他一出声,其他车上瞬间冒出七八个人,男女都有。   一口一个周少喊得热闹,对比打招呼,看起来更像是来找麻烦的。   旁边的同事都欲言又止地看着周声。   毕竟这大少以前爱玩儿,身边狐朋狗友不少。   都以为他断干净了,现在看,又不像。   周声在朋友圈看见过这些人,联系手机备注,基本对得上号。   他示意同事先走,抬脚走到中间那辆车旁,“有事?”   徐令一扯嘴角,躺在车椅上仰头看着周声说:“周少不地道啊,发那么多消息不回,原来是改头换面上班了,这是不准备拿我们这些人当兄弟了?”   他怀里的女生用亮晶晶的指甲戳了戳他胸膛。   黏黏腻腻道:“你好好说话。”   徐令敛了笑,大发慈悲一样说:“那算了,既然都过去了,我也不计较。周少,上车一起去玩儿?”   周声看着这些人的架势,就知道不走这一趟是不行。   他直接问:“去哪儿?”   “当然是好地方。”徐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岚城最高级的会所,私密性更是数一数二的清雅居,坐落在市中心的巷庾街。从外观看古色古香,门口的服务人员一看也是经过严格训练。   徐令搂着女孩儿在前边带路。   掩饰掉眼睛里的嘲讽,开口却说:“周少,这清雅居可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这儿和岚城瞿家有关系,平常没有请柬根本就进不了。周少以前对兄弟们多有照顾,我好不容易拿到一张,自然不能忘了你是吧?”   “那感谢徐先生了。”周声没什么反应道。   徐令悄然冷笑了一下,他算是这群人里家境最好的。   以前愿意捧着周声当冤大头,不过是看他好骗,自从一年前周声出事后,他自然成了领头人。   知道他人醒了,还去周氏工作。   可偏偏发给他的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怒火已经积攒到一定数量,今天不教训教训他,他徐令的名字倒过来写。   他给身后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一群人去了里边。   这个地方的确没有想象中混乱。   但阶级分化明显。   徐令这伙人被要求只能在一二层活动,来的基本都是为了吃喝玩乐,人群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音乐也比较舒缓。徐令这边有人坐下就抱怨,“妈的,还不如酒吧呢,说什么上面只提供给特定的人,这种地方有什么搞头。”   说完就被踢了一脚。   抱怨的人顿时闭了嘴。   他们平常根本不会来这地方,自然不会承认今天就是冲着周声来的。   周声像是根本没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自顾自解开西装扣子,在沙发上坐下。   徐令坐到他旁边,倒了一杯酒推到他手边,进入正题,“周少,知道我们为什么选这儿吗?”   周声伸手把杯子里的洋酒拿起来。   他卷起袖子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臂,在灯光下看起来清瘦分明,让他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   他侧头应声:“为什么选这儿?”   徐令愣了一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但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   但还是伸手搭上周声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别说哥们儿不帮你,确切消息,今天储钦白就在这儿。你看看你以前做的那些事,小打小闹的,人家根本不搭理你。今天,就当接风洗尘,兄弟们撑腰,你尽管闹,他一个混娱乐圈的,抓了他现行还怕他不低头。”   周声以为这些人有什么大招数。   但没想到会牵涉到储钦白。   周声往通往上面楼层的楼梯扫了一眼,问:“抓他什么现行?”   “来这种地方的,总不至于什么也不干吧,娱乐圈的人都玩儿得花,自然是捉奸。”   旁边的人起哄,“就是啊周少,你们既然是真结婚就没什么好怕的,咱有理。”   “到时候还上什么班啊。”   “证据在手,还怕他不拿钱,你想和他睡觉都行啊。”   一群人哄堂大笑。   周声是最经不起激和怂恿的人。   真正惹上储钦白,他们还不是坐等看他怎么被玩死。   按照过去,早就已经冲动要去找人的人,却把杯子放桌子上说了一句:“人一旦没有了底线,就没有人格,不顾廉耻。看来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徐令变了脸色,站起来,“周声,你什么意思?给脸不要脸?”   周声抬眼,“你也值得我给你脸?” 第12章   彼时的四楼两个包厢是连通的。   中间用屏扇隔开了。   里面的人数数大概有十来个。   沙发那边的桌子上堆满了酒和水果,屏幕上放着电视却没人看,有的聊天有的玩牌。   最热闹的属于屏风另一边。   摆了一桌麻将,打得热火朝天。   其中一个化着大浓妆的高挑女人,一把将麻将推开,无语道:“今天手气臭死了。”说完就扭头扬声喊:“储钦白!今天的聚会就是为了你办的,你搞什么东西,快点过来!”   半分钟后,储钦白出现在后面。   他穿着便服靠在屏风上,懒懒开口:“自己想打麻将,还非得借我的名头,你好意思?”   旁边立马有人笑:“咱们瞿姐可不得借着储哥你的光,不然就她这牌品,我们是怕了。”   “说得也是啊,咱们多难得才能聚在一起。”   “好在瞿姐你这地方不错,照储哥这热度,出门吃个饭都会被拍,谁没事愿意出来。”   储钦白离开屏风,走到麻将桌旁边。   抱着手看了两秒,说:“确实,我还不如待在家里睡觉。”   “那多没意思。”对面的中年男人说:“你一年到头好不容易休回假吧,对了,你下部戏定没有?刚好我这边有个项目,你把档期空出来。”   女人当即一麻将丢过去,“这时候谈什么工作,谈工作滚出去谈。”   “嘿,你这火爆脾气。”   如果有个经常上网的人看见这群人,大概会原地尖叫的。   著名影后瞿如意,国际大导演陈木松,新晋歌神谭其威等等。还有在座的其他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在娱乐圈混迹了不少年的人,成就不说对比瞿如意之流,但咖位也都不小。   当然也有圈外的。   但岚城是个圈,今天能在这里面的,基本都是些认识十几二十年的人。   和那些在圈子里有些泛泛交情的人不同,储钦白在这里,看状态就非常随意和放松,是真正的自在和松弛。   这些人对他不说了解透彻。   但对他的事儿也知道得七七八八。   说话自然也就不客气。   尤其是瞿如意,同样的年少成名,性子倨傲又是个直肠子。   她还出身岚城瞿家,和储钦白打小就认识。   她说要储钦白替她打,自己又不肯让位置,一边开始摸麻将,一边侧头看了他一眼说:“我前两天听陆铭说,他给你塞人了?”   储钦白:“前年的三方代言旧合同,懒得扯皮。”   “在说任祈轩?”流量大花潘甜甜一听就听出来了,跟着八卦,两眼放光道:“我见过他,长得挺好看的啊,看起来脾气超好,还容易害羞。我听说他在所有的采访里都说自己偶像是储哥,为爱进圈,多励志。”   瞿如意冷笑一声,“潘甜甜,名字叫甜甜你还真是傻白甜啊。那个任祈轩没背景却能让投资方力推他参演了储钦白的电影,陆铭也敢把他签进圣凯定为后半年主推艺人,这种人你真当他有多简单。还有,希望你记得储钦白已婚,出轨的狗男人必死谢谢。”   他们这群人里,单身人士居多。   储钦白和家里的事儿他们也有耳闻,结婚的事儿自然也瞒不过他们。   潘甜甜噘嘴:“我又没让储哥出轨。还不是去年我有次在颁奖礼后台撞见范姐,她当时也是刚知道,那表情都想吃人,吓死我。不然我哪儿知道这周声是哪路神仙。”   陈木松很是受不了,一言难尽道:“我说钦白人在这儿呢,当着人面讨论他会不会出轨的问题是不是有点过了。”   瞿如意怼他:“大导演这么敏感,自己心虚?”   陈木松说不过她们,干脆摇摇头认输躲开了牌桌。   跑去坐储钦白旁边和他闲聊。   他们嘴里谈的都是什么投资项目,无趣得很。   潘甜甜这种爱八卦的性子,自然不肯放过好不容易逮着储储钦白的机会。   非要继续刚刚的话题,扭过身体。   “储哥。”她笑着道:“我能不能问一个非常冒昧的问题啊?”   储钦白靠着沙发,看了她一眼,“知道冒昧你还问。”   潘甜甜翻了个大白眼。   瞿如意悠悠道:“劝你少打听他的私生活,他不会告诉你的。”   潘甜甜:“可我真的很好奇啊,著名影帝隐婚富二代不良青年,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你别说,储哥隐婚这消息要是大面积曝光,绝对是圈内地震级消息,微博立马就得瘫痪。”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   正说着话,有这里的服务生上了四楼敲门。   走到瞿如意的旁边,弯下腰小声说:“瞿姐,二楼有人闹事。”   这声音足够让周围的人听清了。   所有人看过去。   瞿如意回头,不悦:“谁啊?”   这个地方背后注资的是瞿家,明面上的老板就是瞿如意本人,不以盈利为目的,平常除了她自己汇聚见老朋友,知道这里的也大多都是圈内熟人。   就算带朋友来,也没哪个不开眼的会在这儿闹。   服务生悄悄往储钦白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才说:“好像是找储哥的。”   “不会被哪个狂热粉丝跟踪了吧?”边上有人问。   服务生摇头:“应该不是,对方来的人挺多的,我们的工作人员只听见其中有个人叫周声,还说什么捉奸。看他们手里有拍摄设备,怕出事,所以工作人员上前阻止,结果对方就闹起来了。”   从周声名字出来时,现场知情人就全部看向了储钦白。   储钦白眉间深皱,从沙发上起身。   瞿如意当机立断,对服务员说:“你马上去处理,尽量清场,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必须封口,记住了。”   这里的服务员对这种事已经很熟练了。   点点头转身去解决。   其他人欲言又止。   “储哥,这个周声……不会就是那个周声吧?”   “之前是听说挺能闹的,我们这也没见着,但是你可千万别上火啊,有什么话好好说。”   “是啊是啊,捉奸难听了点,这中间说不定有误会。”   他们还在七嘴八舌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   储钦白已经转身出去了。   后面的人一愣,也纷纷跟着往外走。   楼下的事态显然就在失控的边缘。   地上丢着一个摔坏的相机,桌子上还有些打翻的酒水。   周声以为,自己今天来是为了一劳永逸,毕竟他实在没精力处理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找上门的麻烦。但他低估了现代不良青年的无聊程度,以及一点就着的所谓中二性格。   并且他们还容易把群殴当义气,把无赖当有理。   他还没说什么,这些人就先差点和人打起来。   服务人员还在尽力解释,“各位,我们这里明确规定不允许任何偷拍行为,希望你们能理解。”   “我们自己的相机爱拍什么拍什么?你管得着吗?”徐令带来的另外一个矮个子男生带着痞气,上手就要推人。   “差不多行了。”   周声站在中间伸手拦了一下。   把服务生挡到自己身后。   矮个子男生被挡,顿了顿。   徐令当即拽开对方,走上前,看着周声。   冷笑说:“周声,你今天是铁了心和我们作对?现在在这里充什么好人,换了身皮就想当社会五好青年了?你不会忘了当初周松暗地里整你,替你出头的是谁。你飙车得罪的那些人,没有我们你能摆平?现在翻脸不认人,谁给你的胆子?”   周声被这种类似上世纪街头帮|派痞子的发言冲得直皱眉。   他站在那儿,看着这些人。   摇头:“我不需要谁给我胆子。”   在他们集体变脸的时候。   周声:“你们用了周声多少钱,怂恿他做了多少事先不提。没有是非荣辱就找老师教,喜欢逞凶斗狠就去牢里练,不要试图威胁我。你们背后有权有人觉得我不能做什么是吧,现在大概是,但很快就未必了。不用怀疑,这话就是我在威胁你们,并且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周声是真的有些生气。   气到用了他,而不是自己。   二十一世纪了,虽说哪个时代都不缺烂人。   但像他们这个年纪,受过基本教育的年轻人,在过去那个时局他们又在干什么?   在忙着游|街,忙着反抗,忙着发声忙着冲向前沿。   对比之下,一群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在别人明确规定不能拍摄的前提下非要闹事。理直气壮还想动手打人,看得周声无名火起。   徐令对上周声的眼睛,就像被人当街打在了脸上。   明明都是一样的人,他凭什么理直气壮教训别人,还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们。   徐令一个气不过,眼看就又要动手。   “在闹什么?!”   一道冰凌子一样的冷喝在众人背后响起。   好些平常只能在电视上看见的人,陆陆续续从楼梯下走上来,看得下面的人傻眼。   走在最前面的储钦白走下最后一级台阶。   往前再走两步,环顾一圈,“听说有人跑这里来捉我储钦白的奸,出来我见识见识。”储钦白面向还拿着手机的徐令和矮个子男生,“你拍的?还是你拍的?”   现场没有人说话。   这场面,谁还敢说话。   反倒是陈木松和潘甜甜他们走过来。   拽了拽储钦白说:“注意影响,这么多人看着呢。”   下一秒他们都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紫红头发的徐令,同时心想,找这么个人结婚是挺糟心的。   长得也就那样吧,跟个斗红了眼的公鸡似的。   转身还得劝储钦白。   “储哥,有事回家关着门解决啊,把事情闹大了瞿姐这里也未必安全。”   “是啊,不能和他一般见识。”   结果储钦白根本没搭理。   他只是转头对着他后边那个,一下楼就被他拽到旁边的人。   语气不善问道:“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周声刚刚火气还没消完。   加上他记得储钦白公众人物的身份,见这里突然又多了这么多人。   语气一样不好,皱眉:“你没事下来做什么?” 第13章   旁边陈木松等人都愣住了。   目光在周声和徐令之间荡了个来回,眼神惊疑不定。虽然心里都隐隐有了猜测,但一时间又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所了解到的周声,形象更符合旁边那个紫红色头发的男人。   而站在储钦白面前的人,别说不像个混混,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没把他和那伙人联想在一起。毕竟他看起来更像是哪个公司的年轻高层,端得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好相貌,也许经朋友介绍,下班路过来喝杯酒放松放松。   只是眼下再看。   储钦白针对的人就很耐人寻味了。   潘甜甜嘴角的笑都要掩饰不住,她站在储钦白旁边,试探:“周声?”   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   周声敛了情绪,看过去。   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鹅蛋脸,大眼睛。   周声的目光不动声色在她和储钦白之间扫了扫。   这就是徐令他们要“捉奸”的人?   他对储钦白的了解都有限,更别说认识娱乐圈的人。前段时间新闻报道里一直有个任祈轩,现在又出现个姑娘,周声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范姐当初让他签保密协议费尽心思,就算周声没把这婚姻当回事,有心替他遮掩,但也架不住储钦白自己做事如此的随心所欲。   还让别人知道了他的名字。   周声只好点点头承认说:“我是。”   接着又道:“抱歉,我并非有意打扰。”   半个小时后。   周声坐在四楼包厢的沙发里。   周围坐了一圈人。   现场气氛相当诡异。   另一位当事人储钦白,他跟完全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坐在角落刷手机。   他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长腿伸着看起来相当闲适。周声坐得近,甚至能看见屏幕上花花绿绿的颜色,以及时不时响起的游戏提示音。   这过分玩物丧志的态度,周声也相当无奈。   他现在已经大概知道,坐在这里的这些人都是储钦白的熟人。   他不是没见识过储钦白身边的人,对有关他隐私的事的保护程度。   他只好先表明立场,开口说:“其实你们完全可以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如果有必要,我也可以再签一份保密合同。”   他一打破气氛。   陈木松立马送了杯水放他面前,“没事没事,怎么就说得这么严重了。”   其他人也一个劲儿盯着他瞧。   说的话在周声看来也奇奇怪怪。   诸如,“储哥的家属就是自己人嘛。”   “对啊,签什么保密合同,不像话。”   “虽说百闻不如一见,但周声你真的很出乎人意料诶。”   “你实话实话,储钦白那家伙是不是刻意毁你形象了?对外就算了,对着我们居然也没说实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周声以为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至少这些人不是在针对自己,而且话里话外挤兑的人还是储钦白。   只可惜储钦白相当淡定。   随便他们怎么说,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过。   尤其是周声一开始误会的那个女孩子,她似乎对自己格外感兴趣。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非拉着他照了合照。   美其名曰:“我见过的帅哥不少,还没有声哥你这个类型的呢。”   直接就开始叫他声哥了。   转头还要拿着照片冲储钦白说:“储哥,怎么样?你不让打听又如何,我现在直接手握照片,下次再对我不客气,我就找狗仔爆你的料!”   这些人很热闹。   也看得出来关系很好。   他们说的话,谈论的东西,周声未必全部都懂。   但他选择尊重,并且在别人问他的时候,在合理范围内尽量给出回答。   这就让这群平常不是搞艺术,就是混在灯红酒绿里的人,止不住在心里嘀咕。   心想这人教养也太好了吧?   他为什么光是坐在那儿就那么好看?   对着他,他们都不好意思开他玩笑。   最后再在心里评价。   这样的人英年早婚,也不知道是便宜了储钦白,还是亏了他自己。   周声被包围的时候,储钦白接到电话出去了一趟。   回来在窗台那边被瞿如意和陈木松他们叫住。   瞿如意给了他一杯酒,似笑非笑地冲里面抬了抬下巴说:“什么情况啊这是?”   “什么什么情况。”储钦白伸手把酒拿过来,喝了一口,“他失忆了。”   另外俩人差点一口酒喷出去。   陈木松:“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荒唐呢?”   瞿如意单手抱着自己的腰,靠在窗台上,悠闲地晃了晃杯子道:“可我看周声可不像是装的,而且你没注意?刚刚在楼下我看他那意思貌似还想替他储钦白隐瞒呢。这要不是失忆,我就要怀疑是真爱了。”   储钦白:“你和陈木松,你俩要是在一起,比我们更像是真爱。”   “你这话一下子把我俩都给侮辱了。”   储钦白当没听见,问瞿如意:“刚刚楼下那些人解决了?”   “小事儿,一群小流氓而已。”瞿如意不在意地扯扯嘴角,问储钦白:“话说,你刚刚问的是解决你自己的事,还是替里面那个解决?”   储钦白睨过去:“有区别?”   “那区别可就大了。”   储钦白想起那句你没事下来干什么。   他语气淡淡:“他用不着我替他解决。”   瞿如意:“你很阴阳怪气啊。”   储钦白看过去,“你对阴阳怪气是有什么误会?”   从下班被徐令一伙人找上门带到这个地方,再到遇上储钦白,又被潘甜甜他们拉住不放。周声从八点想提出离开,最后硬生生被耗到晚上十点散场。   小林的车等在楼下。   一群人非要先送他和储钦白离开。   尤其是其中有两个不混娱乐圈,接手家里生意的男生。   和周声有过简单交流后对他好感倍增,一直说:“声哥,下次聚会你一定要来啊。”   “你已经加了我们的联系方式了,下次不用通过储哥,他忙得很。反正你人就在岚城,周末有空咱们就约。”   周声没拒绝,点头:“好。”   上了车,关上门。   小林今天驾驶的不是保姆车,而是储钦白私人车库里的其中一辆白色林肯。   内部空间和构造比较舒适。   小林回头见着周声,道:“周先生也在?我还以为就储哥一个人呢。”   “碰巧。”周声笑笑,低头系安全带。   应该是说那么多人看着,储钦白倒是没有干出让他自己回去的事。   而且两人并非有什么深仇大恨,他的朋友觉得两人一起坐车回去理所当然,该有的体面他们倒是还算有默契维持了下来。   这个点,车子行驶在夜晚,连城市都安静下来。   储钦白环着手臂像是在睡觉。   周声则撑着胳膊,看着窗外的霓虹走神。   走了大概不足十分钟,车子就缓缓停下来。   周声发现前面的大桥上,密密麻麻都堵满了车,   “红绿灯吗?”周声问。   小林够了够脖子往前看,说:“应该不是,我以前也常走这条路,按说这个点应该不会堵成这样。”   停在这里后,果然车子开始一动不动。   小林嘀咕着拿出手机看了看。   过了一分钟,他回头:“前边过不去了。”   “怎么回事?”   “刚刚发布的通知,前边有货车撞上护栏在抢修呢,不知道什么才能通行。”小林说着转向储钦白,问:“储哥,东湖和你的公寓都在这个方向,我们是继续等还是怎么办?”   储钦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   他顿了两秒,开口:“去西苑。”   不管这个西苑是哪儿,周声都知道这不是回去的地方。   他转头对着储钦白说:“我明天要上班。”   储钦白看过来,帽檐下的一双眼睛深黑没有丝毫睡着过的痕迹,他缓缓开口:“所以?”   “我衣服都在家里。”   “找人买新的。”   这么粗暴简单,周声无言以对。   最后还是问:“西苑是哪儿?”   “我外婆住的地方。”储钦白回答得倒是干脆,紧接着又接了一句:“提醒你,去了西苑装也给我装乖一点,这是你能住在东湖的条件之一。”   周声心想,终于来了。   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去别人家里都是应该的,点点头,“知道了,还有吗?”   “你还想有什么?”   “其他需要注意的。”   “你倒是自觉。”   周声不想和他说话了,简直不能沟通。   车里再次安静下来。   小林将车驶进分叉路掉头,半个小时后测算了下距离,想起什么问周声说:“西苑是不是离周先生上班的地方比较远啊,周先生平常都怎么去上班的?”   周声:“打车。”   “啊?”小林似乎很惊讶,“打车?”   周声略感奇怪,“有什么问题吗?张嫂说这是最便捷的方法,别人都是这样上班的。”   许朝要给他当司机的提议,第一天就被他否了。   这些天他都是这样来回,虽然了解现代物价后,他觉得每天的路费真的比较贵。   而且他不太用得惯手机支付,没多少钱,却还是习惯在身上带着现金。   小林一下子被说得尬住。   他喃喃:“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周先生这样的人也打车上班。   储钦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睁开的眼睛,他看着周声问:“你已经穷到把车卖了?”   “没有。”周声摇头:“不会开。”   储钦白:“你驾照呢?”   周声再次:“我只是忘了怎么开车。”   不是没有驾照不能开。   储钦白似乎被他无语住。   不冷不热说:“不是所有人都打车上班,普通人上班都是坐公交和地铁。”   “地铁?”周声对新世界还是太陌生,惊讶问:“电车吗?”   挂着铜铃铛的有轨电车,是周声记忆当中除了火车以外少有的公共交通工具。   在过去那个年代都算是难得一见。   所以他难免脱口而出。   储钦白看着他不说话。   小林倒是记得周先生忘了很多事的事情,替储钦白解释:“就是在地下行驶的铁路交通,公交车是路面上的,和客车很像,都很便宜,多的也就三四块钱”   认知再次刷新。   每天在路上得花费好几十的周声。   不得不感叹:“确实便宜。”   储钦白:“明天一早让小林送你。”   周声摇头:“不用,明天我要去坐地铁。”   储钦白:“……” 第14章   西苑不类同于东湖那种别墅区,是现代化中式庭院,车子进了大门,开了好一会儿才停在一扇雕漆的双开红色大木门前。   因为提前打了招呼,三四个人早早等在外面。   最前边的就是一个披着锦缎披肩,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她盘发一丝不苟,戴珍珠玉耳环,气质相当优雅。   凤彩椒,储钦白的外祖母。   作为书香门第秦家的当家主母,中年丧夫,老年丧女,命运却没有将她击垮。唯一的外孙储钦白十岁后几乎是她一手带大,感情非同一般。   此刻见着人下车。   迎上来,仰头看了看他的脸就说:“瘦了。”   储钦白单手环住老人的肩,然后笑着说:“每回见着我都说瘦了,我要是真瘦了,张嫂早就告状告你这儿来了吧。”   “你还说呢。拍戏去那深山老林里一待就是几个月,她就是想告状也得见得着你人。”老太太拍他胳膊,接着问:“不是说过两天来吗?怎么临时过来也不早点说。”   “意外。”储钦白回答。   老太太原本注意力都在储钦白身上。   说了几句话之后,才注意到慢了一步从车门另一边下来的人。   老太太没戴眼镜,天色又黑,迟疑:“这是?”   周声转过车头。   跟着储钦白称呼:“外婆。”   老太太一时间没说话。   她后边也都是几个常年跟着她的秦家过去的老人,听见这称呼大概知道了是谁,现场气氛就有些凝滞。   老太太心里也已经有数了。   她从来没见过周声,储钦白没带来过是其一,更多的也是因为她根本不想见。   女儿嫁给储建雄后早早过世,这是她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的疙瘩。储钦白父子反目成仇,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为了和储家的事结了这么个婚。   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是极其生气的。   气储建雄,更是气储钦白自己。   气他继承了他爸的狠绝和母亲的执着,拿着自己的婚姻不当回事。   但她带在身边的孩子,最是了解,哪里舍得一直生他气。阻止不了,干脆就不见,不见就当没有这回事。   老太太的表情一下子就淡了不少。   大抵是门第在那里,做不出把人拦在外面的事。   就扶着家里李嫂的胳膊,转身:“既然来了,进来吧。”   周声落在后面。   储钦白等他走上前了,看着前边老人的背影才开口说了一句:“她并非针对你。”   也没再解释其他的。   周声摇摇头。   表示并没有放在心上。   两人一前一后跨进西苑大门。   刚刚在门外看不清楚,这会儿见着两人站在一起,原本只是来问他们晚上想吃什么的李嫂,不免怔了怔。   心说老太太担心多余了。   两人单这样看起来倒很是相配。   李嫂从老太太还是姑娘时就跟在她身边,有时候说话也不那么顾忌,这会儿对着储钦白也是在对着周声说:“你们难得来,周声又是第一次,今晚就陪老太太好好吃顿饭。别看她年轻时就是个厉害性子,其实最心软。”   说着又看向储钦白:“尤其是钦白你,结婚的人了还这么不靠谱,老太太心里不舒服也早该带人来见见才是。”   储钦白被教训。   说:“现在不是见到了。”   李嫂嗔他,“这么没规矩的话,让老太太听见又得说你。”   这下轮到周声尴尬。   他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经这样一说,弄得他好像是特地上门见长辈。   他稍稍偏向储钦白,“没带礼物。”   储钦白瞥了他一眼,“用不着,谁深更半夜拜访人。”   周声时常对他表示无话可说。   心想这人确实不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   周家自己就是书香门第,所以周声对秦家摆满了古董字画的陈设并不感觉意外。他唯一觉得意外的,大概是这样的外祖家,也能养出储钦白这等反骨之人。   这就让他对没接触过的储家人多了分好奇。   李嫂她们都忙着去准备吃的去了。   大厅里储钦白闲坐。   老太太端上瓜果之后,看着坐在一旁显得很安静的周声,顿了顿,直接把盘子放到了他面前。   周声有点意外,连忙伸手帮忙接,浅笑:“谢谢外婆。”   老太太一愣,起身拢了拢披肩,“多吃点,这石榴是早上刚买的。”   周声自然不会拂了老人的好意。   拿过一个大红石榴剥开。   出于礼貌,刚剥出里面红彤彤的果肉,周声递往旁边,“吃吗?”   储钦白在石榴和他脸上看了看,“不吃。”   周声哦了声,收回手。   站在旁边的老太太看见这一幕,面色不知怎的缓了下来。   然后对着储钦白说:“你光看着干什么?又不是木头,帮忙剥一下。”   储钦白对着老太太显然不比对着其他人。   伸手要来拿,周声转身躲开。   储钦白:“……做什么?”   周声低头一颗一颗把果肉剥出来,放进茶几上的盘子里,慢慢道:“我自己来。”   储钦白看着他的侧脸,不知怎么想起那天早上他数着吃药的模样。   开口:“你是对颗粒状的东西有什么癖好吗?”   周声不明所以看过去。   储钦白:“当我没说。”   莫名其妙,周声心想。   毕竟不是正经晚餐时间,晚饭上了桌,大家也就简单吃了一下就放下筷子。   晚饭后老太太习惯写写字,要不就画一会儿画。   小偏厅里就摆着案台和宣纸。   周声很久没碰,不自觉就靠过去了。   老太太察觉到他的到来,也没说什么,周声就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   等到一副牡丹图结束,周声才说:“外婆这画敷色层层渲染,笔触细腻,细节处更是明彻入微,将工笔的运用到了极致了。”   老太太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说:“毕竟画了几十年了,你这话可不像是个门外汉,学过?”   “称不上。”周声笑笑:“会一点而已。”   老太太当即让开位置,来了兴致,重新铺上一层宣纸道:“你试试。”   周声倒也不推诿。   他久不作画,倒也不见生疏。   周声勾勒的是一副山水图。   从最初简单的山石轮廓,到一点点清晰明了。   周声有些进状态,所以没见着老太太频频看向他的目光,更没发现小偏厅里不止李嫂他们进来凑热闹,储钦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靠在了窗框上。   直到落下最后一笔。   在左下角落款,一个繁体聲字。   老太太看着画喃喃:“这将工笔运用到极致不难,难的却是这以少胜多的含蓄意境。落笔准确,意到笔到,你这可不止是会一点而已。”   算起来,周声的画龄确实不低。   但他也从不觉得自己算什么天赋流,不过是幼时母亲非逼着学。   反倒是后来没人逼着的那几年。   他偶尔闲暇,反倒觉得得心应手更甚从前。   老太太当即把挂画拿起来,第一次露出明朗的笑意,看向周声:“这画我倒是很喜欢,肯割爱吗?”   “这话重了。”周声有些受宠若惊,“您喜欢那是再好不过了。”   旁边李嫂他们也不懂。   但谁都知道凤彩椒一副画如今也是千金难求。   她说好的,必然是很好。   李嫂小心翼翼把画接过来,问老太太:“挂起来?”   老太太看了看周围,“那就挂在正厅。”   能挂在秦家宅子正厅的画,无一不是大家名作。   周声并非没有眼光,顿时觉得不妥,开口阻拦,“外婆,这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凤彩椒的目光在周声脸上转了转,意味深长道:“看画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心有沟壑,你这份胸襟,如今少见。”   周声第一次被人说得脸色不自在。   不小心转头对上靠着窗户的储钦白的眼睛。   储钦白见他看过来,就直起身,插着兜缓缓走过来。   他同样偏头看了看画,直接对李嫂说:“挂起来吧,小心点。”   李嫂诶了声,拿着画指挥着人出去了。   周声让开一点问储钦白:“你要画吗?”   凤彩椒当即道:“别问他,别说国画,小学生画得都比他好。平常宁愿去干那些什么搏击啊,潜水的,都不能老老实实坐在案桌前半个小时。”   周声有些好笑。   储钦白保持这那副样子,还道:“那是,谁能有您这么有文化。”   “没一句正形!”凤彩椒笑骂。   简单打趣后,老太太又转头对着周声说:“对了,虽然我年纪大了但也不能白拿你东西,你看看这屋子里有什么喜欢的,送你了。”   这小偏厅周围都是窗格,上面随便一个物件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周声当然不可能真拿。   不过他倒是看中了墙壁格子顶上的一件东西。   储钦白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开口:“眼光倒是不错,那是五彩瓷,明代的。”   周声摇摇头:“不是。”   储钦白:“你觉得是假货?”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周声收回目光,“我的意思是我不拿,只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购置渠道,我拿来送礼的。”   储钦白皱眉:“你知道古董是什么意思吗?”   周声瞪他。   “我看起来脑子不好吗?”   储钦白点点头:“确实,你比那瓶子看起来更像个古董。打车都嫌贵的人,出手就是明代陶瓷,我倒是很好奇谁值得你这么大手笔。”   周声不和他一般见识。   随手收拾着案台上的东西。   还算实诚,“你认识。”   “我认识?”   周声:“盛宇总裁,你哥,储旭明。”   储钦白只要一想,就知道其中的原因。   他决定收回当初跟范璇说的,周家人眼神都不好这话。   看着正专注洗笔的人,储钦白:“他从不接受贿赂。”   “储先生。”周声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这个世界上有个词语叫做见面礼。投其所好确实是博得好感的加分项,但是能合作一定是因为合适,不是因为送礼,请不要用贿赂这种肮脏交易的词语。”   储钦白看了他两秒。   轻嗤:“毛病还不少,说你贿赂就肮脏了?”   周声绕过案桌,将笔挂好,满意地点点头:“也是,不比储先生混迹娱乐圈多年见多识广。”   储钦白双手撑上桌子,弯腰拉近距离。   “你现在就喜欢拐着弯骂我是吧?”   “说你见识多。”周声抬眸,轻浅责怪,“你这人怎么如此的不知好歹。” 第15章   被骂不知好歹的储钦白难得没对此表现出不满。   也就是周声上楼去洗澡后,他站在客厅的那副山水画作之前,站了足足有大概十几分钟。   弄得凤彩椒都有些看不下去。   走到他旁边,同样看着画说:“怎么?人送老婆子我一副图你就舍不得了,还想摘下来带回去挂着?”   储钦白收回视线,看向老太太。   轻轻笑了声:“我以为您很不乐意见他。”   “故意拿话挤兑我?”老太太斜了孙子一眼,抬手拂了拂鬓发,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开口缓缓道:“以前是不认识,而且周家大儿子声名在外,你觉得我能有多高兴?但如今这么一看,传闻终归是传闻。”老太太冲着墙上的画抬了抬下巴,“说他胸中有意这话不假,这份心性当年我也就在你外公身上见过。”   储钦白的外祖父秦怀生,是如今多少人说起这个名字都要感叹一句天妒英才的人。   他出身名门,自小就颇具才气扬名千里。   是难得的心性纯善之人。   一生寄情于书画,所赠所得均以匿名捐出,资助完成学业的学生遍及全国,累计无数。   这样的人,年不过四十,却因为病痛早早与世长辞。   储钦白伸手揽上老太太的肩:“您想他了?”   “几十年了,说什么想不想的。”老太太是足够豁达的人,不然哪还能走到现在,只是看着面前如今已日渐沉稳的高大男人,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你别怪我老太太多嘴,我眼睛利着呢。你外公多平和一人,可我看周家那孩子,应该很不容易。普通人哪修得出那身气质,我看他身体也不好的样子,你也别把你那一堆臭毛病往人身上使,听见没有?”   储钦白没有开口说话。   他的目光只是从画上挪到了旁边的书案上。   那里放着唯一的一个相框,是只有二十多岁的凤彩椒和秦怀生的合影,怀里抱着的是他们唯一的女儿秦若。   老太太以为他不肯听劝。   跟着看过去,再开口道:“你妈妈,我们小时候送她去学钢琴,去跳芭蕾舞,是为了让她丰盈自身,却唯独忘了教她怎么选择一个合适自己的人。她当初非要当明星,台前再耀眼,遇见储建雄就是一切悲剧开始的源头。这个教训,你该懂得。不管你们因为什么结合,既然结婚了,就不要太苛责对方,周声那个孩子,我看就很好。”   储钦白敛下所有情绪。   恢复笑意,“只见一面就彻底倒戈,话里话外说我欺负人。凤彩椒女士,你未免也太好收买了吧?”   “我有说错吗?”   老太太瞪他一眼道:“你别以为我老了什么也不知道,你看看你在外面干的那些事,三天两头上新闻,还跟有的人不清不楚。长此以往,没事儿都得变成有事儿,到时候你再想解释可就晚了。”   “跟周声解释?”储钦白失笑:“没必要,他也不见得乐意听。”   “这叫什么话!”老太太拍他:“不能看人脾气好,就觉得他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婚姻是要靠经营的,你长一张嘴就为了专门骂人的?”   储钦白顿感头痛。   老太太往常长时间不见,好歹还能先稀罕几天。   这次竟然一个晚上都没有撑过去。   而且周声脾气好?   刚刚那副嘴皮子一张,损人的话张口就来的模样,得亏是没其他人看见。   储钦白的视线紧接着再往墙上扫了一眼。   心想,何止这一点,这人失个忆奇怪的地方倒是越来越多了。   这天晚上,储钦白让人准备的客房是两间。   李嫂虽然奇怪既然结婚了,为什么不住在一起,但猜测年轻人可能觉得在老人这里住一起不太像样子,就也没有多问。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周声就起了。   因为他要早起去上班。   而且他是真的要去坐地铁,不仅仅是因为好奇,也是为了以后方便。   一听他这话,老太太当即让人把还在睡觉的储钦白叫起来。   话是这样说的,“反正他也没工作,让他送你去,顺便体验体验正常人的生活。”   “他生活挺正常的。”周声想一个人去。   老太太:“哪儿正常啊,大学都差点延毕。十几岁开始拍戏,有了名气后身边随时都有不少人跟着。尤其是演戏,体验派还是技巧派什么的我也不懂,成天演着别人的生活,哪还有自己空间,一堆人捧着活得跟生活不能自理似的,不像话。”   周声不懂他们明星的生活,没办法,只好带着生活不能自理的某人出门。   当然某人的脸色也臭得那叫一个难看。   他显然是没睡醒。   穿着休闲白T,插着兜晃荡在他身后。   从西苑出来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周声找到了手机地图里的地铁口。   进去之前,周声回头:“现在老人家也不在,你打个电话让小林来接你。”   “不用。”储钦白惺忪的眼皮微微往上掀了掀,“一个方向,我直接坐地铁回东湖。”   周声没道理阻止人坐什么回去,就带头进去了。   进去后,两人站在里面同时沉默。   人太多了。   熙熙攘攘早起上班的人流非常夸张。   地勤一边拿着喇叭,一边指挥着人往里走。人群摩肩接踵,有的人大约是赶时间,拿着包飞快从旁边跑过,大多数人还是慢慢往里面挪,或交谈或低头看手机。   这场面确实有些震撼。   周声第一反应是去看储钦白。   还好,他戴着黑色口罩。   周声根本没发现,即便是这样,周围人的目光还是似有若无地朝他们看来。   两人气质实在是有别于旁边,又站在一起,难免吸引人眼球。   十分钟后,周声成功挤上地铁。   对这种地下穿行的交通工具,周声甚至来不及打量,就被挤得无法动弹。   “每天都这样吗?”周声艰难问。   不知道他问谁,就导致挨着前面站的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女孩儿看向他。发现是个穿着正装气质卓然的大帅哥,当即道:“这是岚城最挤的五号线,现在又是早高峰,人肯定很多的。”   女孩儿说完,就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开口要电话号码。   刚好地铁启动。   眼睁睁看着帅哥晃了一下,就被旁边另一只手拎住了胳膊。   女孩儿顺着胳膊往上看。   哦豁,又一个大帅逼。   虽然他穿得随意,头发半遮眼睛,戴着口罩也看不见全脸。但是那身高比旁边的帅哥还要高一点,肩宽腿长。单手吊着吊环,抓着别人胳膊的那只手绷出一点性感的青筋。   女生以自己检阅无数帅哥的眼光,百分百确定这个男人的脸绝对差不到哪儿去。   而且,怎么看,都觉得有点眼熟?   周声借着力道勉强站稳,看向储钦白。   “谢谢。”说着吐出一口气。   储钦白松开手,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   “坐地铁好玩儿吗?”他问。   周声正经:“我是要去工作。”   “给你能的。”储钦白嗤一声,“有车不坐,非要来体验人|肉夹馍?”   周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说教:“你别这么娇气。别人这么多人都能坐,我们为什么不能坐?”   储钦白气笑:“我娇气?”   周声不和他一般见识,“不娇气,你只是起床气。”   默默在旁边听了好半天的女生隐隐激动。   确认了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你好,请问你是储钦白吗?”   周声先是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样也会被人认出来。   他当即替他否认,“抱歉……”   还没说完,周围所有人,齐刷刷回头看着这儿。   周声彻底了解了自己是有多低估储钦白这个名字的影响力。   储钦白面对一众视线保持着淡定。   最后干脆嗯了声,算是承认了。   一时间所有手机都举了起来。   还有人开着闪光灯。   周声顿时后悔,觉得刚刚在外面就不该让储钦白进来。   下一秒,周声就感觉有人按在自己后脑上。   储钦白用动作让他转过去,同时在他耳边低声:“别回头。”   周声被迫转过身,眼角的视线只能看见储钦白的背影,一时沉默。   一个小时过来,周声如常走近周氏大楼。   前台端站在那里,见着他,微笑打招呼:“周先生,早。”   “早。”周声点点头,上楼。   这段时间负责外联的工作人员小许走到他旁边,周声拿出公文包里的文件递过去,问:“盛宇那边回复消息没有?”   “回复了,说是周三。”   周声嗯了声,“行,周三我过去拜访,礼物我会准备。你们出的方案下午两点前拿给我,没什么问题的话,下周可以开始实施了。”   工作状态下的周声没有废话,指令清晰,表达精准。不比那些提一堆乱七八糟要求,根本无法下行的领导。他每一步都是头脑清晰的,在和别人说的同时,你知道他自己都在全权掌控。这是这些天跟着他做事的人对他的基本印象。   明明他进周氏时间尚短。   但不少人都清楚,和盛宇的合作一旦真的达成,总经理这个位置是没跑了。   但今天早上的办公空间,气氛有些奇怪。   虽然离正式上班还有十几分钟,但所有人都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小许看了看旁边周声的脸色。   本意是想让他们注意一下,就开口问说:“你们干什么呢?”   同事回头见着周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   虽然知道他身份和普通员工不一样,但和他共事是件非常轻松且高效的事情。   加之他脾气好,即便很少参与他们平日里的话题,但大家看到什么好玩儿的还是很乐于和他分享。   当即就有同事拿着手机说:“看八卦呢,储影帝上头条了。”   “看看这微博词条。”   “储钦白地铁。”   “偶遇储钦白。”   “储钦白私服穿搭。”   “论明星能有多接地气。”   有人感慨:“我储哥这人气,真是从不让人失望。”   也有人捶胸顿足:“我早上也赶这条线来的,怎么没这么好运气。”   没人注意到储钦白名字出来的时候,周声脚步微停。   几秒后,他翻出手机。   因为没动过这个手机里原本的东西,周声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备注着亲爱的老公,后面还跟着一串红唇桃心等图案的空白聊天框。   头像是一张极地风景照。   周声顿了好几秒,尝试着发出一条消息。   “到家了吗?”   外送一个大红感叹号。 第16章   跟周氏相隔仅两条街的储钦白工作室大楼,二十三层的办公室,范璇使劲儿划拉着手机界面。半晌后,咚一声把手机盖在办公桌上,抬起头站在桌前的几个员工。   “他人呢?”范姐问。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摇摇头:“还没联系上,储哥休假也不爱用手机。”   “继续给他打!”范璇从办公椅上站起来,接着吩咐:“另外,通知圣凯那边,监控一下网上的舆论风向,防止对家买黑热搜。”   “知道了范姐。”   几个人接连应声。   范璇在办公室看了一圈。   “陈灯灯也不在?”   “储哥休假,她就跟着休息了,这几天没来办公室。”   “给她打电话,让她去东湖找人。顺便通知储钦白他假期提前结束了。”范璇说着的就不自觉发火:“真当自己是个普通人,没事儿跑去坐什么地铁,吃饱了撑的!”   因为这次的事情不算是什么特别不好的新闻。   即便范姐很生气,但团队的氛围并不紧张。   甚至有人笑着说:“其实感觉没什么不好的,外界总觉得明星的生活离普通人很远,储哥公开活动接得少,人一进组就爱神隐,这样反而能拉近和粉丝之间的距离。”   “别了吧。”边上有人忍不住道:“你忘了几年前私生闹出的那些事,要不是储哥下了死令杜绝,还不定闹出什么。”   有工作人员同样看着手机。   “闹大了总归不好。”说着突然咦了声,把手机对准其他人,“你们看这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几个人跟着凑上去。   那是一个稍微有点粉丝基础的唠嗑微博号。   微博内容写的是:储大影帝被认出不难,难的是这种优质帅哥居然没人发现?   下面的评论也不少。   ——三分钟,我要知道此人的电话号码。   ——虽然看不到全脸,但鼻梁高度已经足够让我沦陷了。   ——大家都注意储钦白去了吧,这帅哥被储影帝挡在角落里确实难以发现,博主你照片哪来的?   ——没有正脸,差评。   图片角度拍得比较刁钻。   别人或许不会把他和储钦白联系在一起,但他团队里的人,尤其是跟着储钦白时间很久的老人都是见过周声的。   虽说和一年前变化太大,但有陈灯灯天天在群里播报。   想要认出他,其实不难。   范姐当即把手机拿过去。   确认是周声无误后,反应几秒,当即道:“去联系公关部,重点注意有关这个消息的发酵。今天储钦白这三个字的热度太大了,一点点有关的东西都有可能被带上热搜,让他们注意引导,一定不要让舆论扩大化。”   “那有关储哥自己?”   范璇冷脸:“这都不是重点了,带出以前黑历史也没什么,他黑料还少了?”   其他人通通不敢说话。   分配完任务各自紧急去忙。   范姐则在落地窗和办公桌之间走了两个来回,最后拿出手机翻到周声的电话号码,点了拨出后不到一秒又立马挂断。   储钦白怎么会和周声一起出现在地铁站?   作为一个合格的经纪人,她必须时刻掌控艺人的行踪,尤其是感情状态。   现在多少大咖在私生活上翻车。   过去和周声的婚姻,在范璇看来就是储钦白最大的黑料。   她杜绝一切会曝光的可能。   但是她又突然想起上次刚出院来到这间办公室的周声,以及照片里,在储钦白光环下依然能一眼被人捕捉的他。   她无法再像以前一样,理直气壮打电话过去让他履行保密合约。   不仅是不合适的问题。   她觉得有些过于冒犯了。   冒犯这个词语以前是不会出现在范璇脑子里的,至少对着周声绝对不会。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再拿着这种事去找他,别扭和不自在的人反而成了她自己。   气不顺的范大经纪人。   当即又给储钦白打了个电话。   留言嘟一声响过后,她直接说:“你人到底在哪儿?被粉丝堵到厕所出不来了?限你三个小时内给我回电话。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引起多大麻烦,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不要搞出事情再让我从新闻上知道。您倒好,地铁一日游,全公司开启紧急预案。我说你下次能不能先通知我一声?!哦,对了,还有周声,你俩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夫夫冒险之旅?我警告你储钦白,你再这么搞你就没有经纪人了!”   听到这段话的时候,储钦白正坐在盛宇集团的顶层办公室里。   手机刚充上电,一阵消息轰炸。   长黑皮大沙发面向着巨大的落地窗摆放,储钦白坐在上面,双手手肘撑在膝盖上,随意翻了翻手机里的消息。   储旭明端着一杯咖啡过来说:“你这个经纪人脾气还跟几年前一样。”   “她就是有气没地儿发。”储钦白抬头伸手接过杯子。   储旭明年过三十五,身量和储钦白相差无几。   但两兄弟长相上相似的地方却不多。   储钦白的长相更多继承了他母亲秦若,储旭明则低调很多,身上有种商场沉浮的老练和稳重。此刻在旁边坐下来,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弟弟,问:“你能来公司已经很稀奇了,怎么还坐地铁?我看新闻上闹得沸沸扬扬的,”   储钦白:“我被逼下站的地方,刚好离这里最近。”   储旭明失笑:“我就说。还以为你良心发现来看看我,感情还真是跑这里躲人来了。”   储钦白放下杯子,环顾了一下这个办公室。   储旭明问:“怎么样?装修得还行?你要是乐意来公司,我立马腾出来给你。”   储钦白没任何反应,只是说:“你第一天当我大哥?”   储旭明露出点哀怨。   “我还以为你已经不愿意叫我大哥了。”   储钦白一言难尽地看过去道:“你敢把你这幅样子给办公室的员工看吗?储总。”   “可你不是我下属,你是我储旭明亲弟弟。”   兄弟俩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他们同父异母的关系远不像外界揣测的那般,有多少豪门里的龃龉和争斗。相反的,储旭明算是储家唯一一个勉强在储钦白面前说得上话,他偶尔还肯听的人。   这份情谊,源自于秦若刚逝世那几年,基本都是这个大哥带着他。   储钦白过了几秒钟,才淡淡开口说:“我和储建雄之间,跟你们不是一码事。”   储旭明欲言又止:“爸他……”   “别说。”储钦白打断,“你要真是我大哥,就别劝。”   储旭明叹口气,真的闭口不言。   他最了解这个弟弟,岚城鼎鼎有名的储家三少,骨子里的桀骜是与生俱来的。   不论是年少时的特立独行,还是与家族理念背道而驰进了一个饱受关注的行业,又或者在父子关系,兄弟之宜之间画下的不同分界线。   都是只有他储钦白干得出来的事情。   避开两人都不再谈及的话题。   储旭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了一份文件拿过来。   “这是什么?”储钦白伸手翻了翻。   储旭明:“你今天恰好来,就想着你可以看看。这是周氏公司的合作企划案,挺有意思的。”   储钦白一听说是周氏集团的,先是顿了下,然后才继续翻开。   边翻边问:“你决定合作了?”   “那倒是也没有。”储旭明对他也不隐瞒,直截了当道:“你当初选择和周氏合作,应该知道这个企业的情况,风险太高了。我感兴趣的是他们这次的新方案,不知道内部是不是换了人,和他们以往的风格完全不同。”   储钦白对周氏不说了若指掌,但也基本清楚情况。   若非要说有什么变动。   就是有个人最近在周氏上班。   储钦白含着这样的想法去看这个企划案,倒是看出几分和周声身上相似的感觉。   一样的……保守。   储旭明很有兴致,开口说:“你也觉得是吧,竟然不是继续优化新兴产业,是走以前传统的老路子。但它特别也就特别在这个地方,那个西部战略计划书我看了,做得非常优秀,如果实施没问题,带动的经济值将会达到一个难以预估的数字。”   储钦白抬眼:“评价这么高?”   储旭明笑了笑:“但这也就只是预估而已,风险值也有待预测,最重要的是……”储旭明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文件,“我得看看能做出这份东西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真正有能力的带头人,才能一步一步将计划落实,最终转化为实质利益,而并非纸上谈兵。”   储钦白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下。   储旭明不明所以,觉得稀奇。   “你笑什么?”他问。   储钦白:“你喜欢五彩瓷吗?”   “什么东西??”   储旭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两秒后,“古董?”   储钦白手指一按关上文件夹,看着自家大哥,“我也很好奇,你什么时候给自己安上的这种老年人才有的爱好标签,古董鉴赏?还是这是你们大总裁的必备技能?”   储旭明颇为无语:“什么必备技能,外面瞎传的,再说了古董我还没你懂得多。”   储旭明又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储钦白意味不明。   “没什么,碰上你这个根本不识货的,有人马屁要拍驴蹄子上了。”   这话乍一听可不是什么好话。   但仔细想,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就导致储旭明真正收到东西的那天。   看着对面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脱口一句:“都是一家人,弟媳也太客气了。” 第17章   一声弟媳惊住的何止是周声本人,连跟着他来的同事小许都险些撞翻了桌子。目光在周声和对面大名鼎鼎的盛宇总裁之间来回扫荡,一时间愣是没有理清这其中的关系。   一家人?   这俩人什么时候成亲戚了?   周声算反应快的,繁复精美的木质礼盒如常往对面推了推。   对方主动拉近了关系,他自然没道理驳人脸色,开口称呼:“大哥。”   又接着道:“这只是一点心意,同时也代表了合作的诚意,望大哥不要推辞。”   储旭明看着周声。   语带深意:“我没想到来的人是你,而且你和我预想中的样子……差别太大。”   然后示意旁边的人把东西收下了。   有外人在,他们很默契没有深入这个话题。   这是一间茶室。   地点也是盛宇这边定的。   储旭明看着对面的人阻止了服务员的帮忙,自己从清洗、温杯、醒茶,冲泡,每一步都做得娴熟而从容,坐在袅袅热气后面,举手投足让人觉得甚是赏心悦目。   周声把第一杯茶递过来的时候。   储旭明没忍住问:“特地练过?”   “是。”周声笑笑收回手,“这泡茶讲究的无非就是个用具、水、温度,还有心境而已。我也谈不上多懂,只是略知。大哥尝尝。”   储旭明自认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力的。那些稍微自诩有点文化内涵的上位者,没事就爱泡泡茶显得自己有多高雅似的,其实一接触,就知道肚子里的墨水没有半桶高。   可周声不一样。   他更像是自小浸润在这样的氛围和环境中,修炼出来的这通身气度。   不刻意,不显摆。   嘴上称呼着大哥,却丝毫没有利用这层关系的意思。   他为合作者泡茶是出于尊敬。   那种待人接物的诚恳,自如,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储钦白当初宣布结婚登记,储家上下闹得不可开交。他身为储家长子,储钦白亲哥,反对的理由就一个。   周声这人不行。   稍微一打听,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一清二楚。   但今天从进门开始。   一切全部推翻了。   尤其是周声在谈及合作的时候。   那种思维深度和眼界,让他都不得不折服。   从目标到具体细节,两人越聊越投机,到后来他们各自身边的人都开始面面相觑。原本专门做会议记录的,到后面干脆也不记了,就听他们聊。   聊时政,聊局势,聊发展。   整整四个小时过去,天都黑了。   两人就一个感觉,意犹未尽。   周声意外于储旭明这样的纯商人,骨子里竟然也有一份近乎赤诚的热血。别说现世,就是过去那个时代,金钱至上,甚至发国难财的人也都数之不尽。利益面前,是很能看出一个人本性的。   而储旭明则是惊叹于周声看问题的格局。   他包容性相当强,落点及面,从一个出发点能延展出无数方式方法,同时还善于发现和倾听。很多东西甚至是储旭明都不知道的。   比如从上世纪的市场生产,货币膨胀,延展到当下时代层层剖析。   简直是博古通今,无数案例信手拈来。   周声身上,非常有那种让人信服的能力。   来之前原本只想着见一面,结果储旭明直接现场拍板,开口说:“周声,条件我答应了。明天我找人把合同发你,细节之后再讨论,如果没问题的话我想我们未来会有更多更深的合作和交流机会。”   “我很期待。”周声笑着和他握手。   双方对这场会面都相当满意。   以至于身边的人都忘了下午刚见面时,他们还在纠结这两人的关系。脑子里回荡的是一个掌管盛宇那么大集团的裁决者,和一个看似在短时间内崛起的“后起之秀”之间的碰撞。   双方的人从茶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   储旭明看了看手表,问周声这边的人:“你们怎么回去?要不要我让司机送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   小许他们摆手,连忙拒绝:“不麻烦储总了,我们自己回去就行,现在还早呢。”   储旭明也不强求。   只有最后还剩周声的时候,储旭明主动邀请说:“我送你。”   周声也欲拒绝:“我……”   “别推辞了。”储旭明抬手阻止他,率先一步打开车门,站在那里看着他笑道:“一家人,让我这个做大哥的送送你,不过分吧。”   周声没话说。   如果谈及公事他可以游刃有余,可这要是论亲疏远近,他就没办法了。   周声只好上车。   两人端坐在车后座上,私下里都算是比较沉默的人。   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储旭明先打破气氛,开口问:“我一直也没怎么关心过,你和钦白,相处得还好吧?”   周声侧头看过去。   他不知道当初的保密条例,针对的人包不包括储家人。   但他对储旭明印象不差。   算是实话实说:“还可以,我们相处时间其实不太多。”   再说直白点,就是压根不熟。   储旭明却明显不这样想。   听见周声的话之后,笑了一声。   “他我是知道的,你们能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一定是你容忍他居多。”   周声摇摇头,并没有承认。   “算不上谁容忍谁,”   周声说:“储先……他是个性十分鲜明的人,和他打交道,体验感并不算差。”   这是实话。   一个说话看似不饶人,很少压抑自己想法的人。   往往不屑于一些阴私鬼祟伎俩。   周声听闻他也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那样复杂的圈子,又待在那个高度之上,单纯和个性这样的词语显然并不适合他。   那就只能是底气。   他没有把储家当做底气。   骨子里的骄傲是基石,自身能力才是重点。周声虽也曾口头上损过他不知好歹,影射他见多识广,但他从不否认,他并不讨厌那样的储钦白。   在黑暗里沉寂太久之后,是很容易被储钦白这样的人灼眼的。   储钦白的世界就像一面反光镜子。   周声很清楚地在里面看见两个世界的反差和不同,也更能看清自己。   1937年之后,他就不常以周声的身份和名字示人了。   刚在病床上醒来的那段时间,精神和体力不济,偶尔也会恍惚自己究竟是谁。   但现在他很清楚。   他是周声。   本该死在1945年的周声。   这种能更明晰知道自己真的存在的感觉,导致他在对着储钦白的时候,有种不自觉的放松。这和他在周氏公司,哪怕是相谈甚欢的储旭明面前,状态都是不一样的。   储旭明看着他的侧脸,久久无话。   意识到不寻常的安静,周声侧头露出询问。   储旭明回神,缓缓开口:“我现在反而十分好奇,你们这样迥异的个性相处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周声迟疑:“也许,经常都想离婚的样子?”   “这?!”储旭明像是被他这话惊得不轻,连忙说:“周声,我知道他就是单身狗的命。你们结婚虽然我很意外,但我现在不得不承认他运气很好,除了你我都想象不出来谁还会和他结婚。”   储旭明在这件事上异常操心。   像是嫌这话不够,还接了一句道:“他不喜欢别人管他的事,但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私下和我说,我替你说他。”   虽然知道他们兄弟关系应该不错。   但周声还是比较关注另外的。   问:“单身狗?”   这是单身的意思?   储旭明:“……”   这重点是不是偏得有点远?   他看着周声,也觉得当着他面骂自己弟弟好像更不合适。   只好找补:“不是我骂他,只是说他脾气不好,没人受得了他。”   周声了然地轻轻啊了声,结束了这个话题。   储大总裁几次三番看向周声,欲言又止。   周声疑惑:“大哥怎么了?”   储旭明复杂地摇摇头:“没事。”   储钦白当然是不缺人喜欢,仅微博粉丝就有六千多万。   可要说结婚对象,这么多年储旭明没觉得什么人跟他站在一起是合适的,如今好不容易真结了,对象还是这么个……各方面看起来都非常优秀的人。   这要是真离了。   一定是储钦白的问题。   九点半到达东湖。   周声出于礼节邀请储旭明进去坐坐。   储旭明看样子一开始是不准备进去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跟着下了车。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进了别墅。   刚进客厅,踩着拖鞋貌似刚睡醒的人从楼梯上下来。   这种作息周声是不太懂。   他自顾自去放包,顺便通知张嫂家里来人了。   储钦白则站在楼梯上,目光从走进厨房的人背影上收回,对上储旭明的眼睛,打了个哈欠随意问一句:“你怎么来了?”   “睡到现在?”储旭明皱眉。   储钦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昨晚加今天一个上午都在工作,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睡觉时间了?”   储钦白说着自己走过去开冰箱。   从里面拿出一罐啤酒,隔空丢给储旭明。   储旭明伸手接了,看了一眼厨房的位置。   往储钦白的位置走了两步,然后才压低声音说:“我是觉得你对人周声太冷淡,晚上不说开车去接他,进门你连招呼也不打,哪里有丁点做人丈夫的样子?”   储钦白嘭一声拉开冰啤,仰头灌了一口。   闻言露出个不可思议的笑。   他睨向储旭明:“不是,我说你喝迷魂汤了?”   储旭明:“什么叫我喝迷魂汤了?”   “没喝你今天说话不着四六?”   储旭明:“……”   这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储旭明:“你真想和周声离婚?”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   问:“他跟你说的?”   储旭明:“我看他那意思,是你们双方都有意愿。”   储钦白神色冷淡:“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当初和周氏的合约里有一条,就是婚姻永不作废。”   储旭明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虽然了解周声后,他甚至想劝储钦白认真对待这段关系。但再听到储钦白这种话,知道他当初是真的把一辈子的婚姻都赌进去了,那种冒火的感觉再次出现。   周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相对而立的兄弟俩气氛不对。   生气的是储旭明,储钦白反而看起来神色平静。   周声:“大哥,张嫂问你想吃点什么?”   储旭明回头看见他,脸色收了起来。   储钦白跟着看过来。   周声和他对视。   提醒:“要尊敬兄长。单身狗。”   没礼貌。   储钦白眉毛一皱:“你说什么?”   周声:“骂你。”   储钦白嘲讽:“骂一个已婚男人单身狗,那你骂人的方式挺特别的。我是单身狗,那你是什么?”   周声回头看向储旭明。   储钦白顺着看向大哥,“你说的?”   边上的储旭明莫名尴尬。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下一秒储钦白把空了的罐子捏扁,丢进垃圾桶。   觑了一眼周声,再对着储旭明道:“别总教他一些乱七八糟的。” 第18章   当天夜里储旭明在东湖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走了。   走之前当着储钦白的面,给了周声一串钥匙。   “这是?”周声坐在沙发上,看着钥匙询问。   储旭明:“结婚礼物。”   周声:“……”   周声惊愕了一瞬,捏着钥匙像拿到了烫手山芋,想也没想转头就把钥匙放进了旁边储钦白的怀里。   储旭明看见了他的动作。   接着道:“房子离这里不远,以我个人的名义买的,钥匙给谁都一样。但我更愿意把他当做私产赠给你,周声。钦白各地房产多的是,不缺这一套,这房子算是我作为大哥的一点心意,祝你和钦白和谐长久。”   周声皱眉:“太贵重了大哥。”   再说这拿人手短的道理他不是不知道。   如果他和储钦白真的是自由婚姻,彼此有感情还好,可他们的状况很特殊。   “不算贵重。”储旭明道:“为了达成合作你连古董都送了,我一个亲大哥送你一套房子算什么。总之东西我给到了,怎么处理你们自己商量。”   储旭明说完就匆匆离开。   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周声。   搭着腿坐在旁边的储钦白重新把钥匙放到了茶几上。   周声沉默,看着钥匙,“我不会收的,你自己看看是还给大哥,还是你自己收着。”   “你刚刚没听清?这是赠予,算你的私产。”储钦白随口道:“我没权利处理你的东西。”   周声稍稍侧坐,正对着储钦白。   储钦白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周声认真:“你应该很清楚大哥的意思,他赠予我东西,无非是因为你是他弟弟。他希望你家庭幸福,婚姻美满。”   储钦白点头:“知道。所以?”   “所以我更不能收啊。”周声说:“我们什么状况你知道,这不是骗他吗?房子钱财是可以估价的,但是心意不能。”   “那你还给他岂不是更糟蹋了这心意?”   周声皱眉,思索了半晌,“那房子你收好,他要问,你就说我给你了。这心意也不算白费。”   储钦白似乎对他过于认真的态度有些好笑。   他问:“他出手的房子可不便宜,真不要?”   “不要。”   “你那个花瓶砸了不少钱吧,你手里还能有钱?”   周声实话实说:“周氏出的,我目前还买不起。”   储钦白:“……周启淙现在对你倒是很宽容。”   “互惠互利的事,我也没让他亏钱。”   储钦白最后拿走了钥匙。   他也没有告诉周声,心意他当然知道。但一套房子而已,对于储家任何一个人的身家来说,的确不算什么。   储钦白坐回去,像是不经意问:“听你口气,和周家关系处理得不错?”   他乍然关心起自己的私事,周声看了他一眼。   但也没怎么多想。   “还行,周松麻烦了点,还能应付。”   周松那个人大事上他是不敢明目张胆干什么的,都是些小打小闹。   没有触到周声底线之前,他也不打算拿他怎么样。   至于周启淙,他现在的确待周声不错,工作上给了最大的自由发挥空间。给他打过几回钱,还说都是零花,让他不用省。   但周声其实并没有多体验到父子亲情。   周启淙有另外一个家,三番四次叫周声回家吃饭,不去好像也没有什么。   这份父爱不能说没有,但确实有价。   如今的和颜悦色,亏欠弥补,大多还是架构在他的“懂事”“有能力”之上的。   好在周声不是周声,并不觉得遗憾。   他生在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里,父亲严厉,母亲坚强且温柔。   即便是乱世里,周声自认年少时过得也算是非常好的。那时候外国资本收藏家进驻,达到了文化收藏的巅峰,父亲也曾看不惯无数珍玩低价外流,收了不少放在家里,周家一度门庭若市。   至于后来。   那个年代无人能独善其身。   正是因为经历过,如今见到和平年代的不少人,明明更便捷却懒得相聚,无数家庭能团圆却又轻易分崩离析,才会觉得可惜。   外因少了,简单的幸福却好似更难获得。   这也是对于储旭明赠予房子的行为,他劝诫储钦白珍视的原因。   周声原身家庭算是糟糕的,储钦白看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对比起来,还是如今时代下的人更幸运。   周声不打算深入这个话题。   看到摊开在桌子上的一摞本子,他随手拿起其中一本,问:“这是什么?”   他转移话题过于明显,储钦白看了他两眼。   没说什么,只是回答:“剧本。”   剧本周声是知道的。   但他还没有见过。   他来了点兴趣,问:“能翻开看看吗?”   “随便。”   周声就打开了。   封面名字——夜来   ——月黑风高的夜晚,独孤灵玉飞檐走壁闯进碧澜山庄庄主,天情绝的房间。窗棂吱嘎一声,霎时从四面八方飞来短剑,势必要将这江湖妖女诛杀当场。   这时一玄衣男子从天而降,冷声嘲弄:“这么多名门正派欺负一个女人,真是好大的脸面。”   话落,一招天罡罩,所有人倒飞出十米,口吐鲜血,气绝身亡。   周声:“好厉害。”   储钦白看着封面上,连陈灯灯都看不下去画下的那个大叉,静默无语:“……”   周声毫无所觉,还问储钦白:“你要拍这个?”   储钦白:“不拍。”   “为什么?”   “因为这拍出来叫烂片。”   周声心想这不挺有趣的?   上世纪电影刚刚诞生之初,也曾引起不小的轰动。   周声也看过一些,有的是必要场合陪客人一起观看,有的只是闲时打发。论在电影艺术发展这块,周声自认经验不多,鉴赏能力也有限。   如今生活在这里,生活也多半被工作和学习占据。   电影电视他都很少接触,也就张嫂偶尔看一些家庭伦理剧的时候,他会注意两眼。   但他手里拿的这种,还没怎么看到过。   张嫂端了两份汤走出来。   本意是想让他们喝了早点休息。   但她刚出去,看见坐在沙发里的两个人状态,默默笑着又走回了厨房。   这么长时间,第一次看他们坐在一起闲话。   她自不会刻意打扰。   她还得给西苑老太太去个电话。   免得她担心老问。   一夜微风过去,并无再半点动静。   第二天刚好是周末,周声不用去公司。   他作息正常,所以起得早。   在楼上窗户拉开窗帘的时候,太阳刚刚冒头,而楼下的那从月季也已经开到了末期。   周声升起心思,找张嫂拿了工具下楼。   穿着居家服去给花浇水剪枝。   这个活儿对周声来说是种难得的放松和享受,空气阳光正好,气温也适宜。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一开始是关在医院病房出不了门,后来就是忙着各种事情,都不记得闲暇是什么感觉了。   他一边想着工作上的事,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这就以致于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   就在他背后,隔着一层玻璃墙面的房间是个健身房。   此时那台跑步机上的人,从他出现,就一直盯着自己。   储钦白脖子上挂着毛巾。   跑步机按键台上的手机响动,打断了他的视线。   发消息来的是范璇。   “电影定下了,半个月后开机,在影视城。”   储钦白调整按键,拿起手机边走边打字回复:“知道了。”   范璇一个电话打过来。   “起这么早?”   储钦白:“跑步,调状态。”   “在自律上我倒是不操心你。”范璇说:“打给你是想提一下,任祈轩借着圣凯的关系网,拿到了这个电影的一个小角色,我担心会不会影响到你。”   储钦白没什么意义地笑一声。   “你觉得他能影响到我什么?”   范璇:“我也知道杨志诚这个名字就是个活招牌,不要片酬免费想上的人都数之不尽。但圣凯那边有心捆绑,你们加上这个电影的话算是三度合作了,一再被消费,你就算是圣凯半个老板也没道理亲自捧他。”   储钦白:“杨志诚谁的面子也不会看,演员能过他那关,证明贴合角色。”   范璇:“那不管?”   “管什么?”储钦白看着外面,淡淡:“你对他投注的注意力太多了,他没那么重要。”   范璇吐槽:“任祈轩如今也算半个自家艺人,我还不是怕搞得太难看不好收场。”   “挂了。”储钦白突然说。   范璇:“什么你就挂……”   远在市区家里的范大经纪人,看着自己被挂断的手机,气得喘了两口气。   骂道:“急着挂电话也不知道是想干嘛?投胎吗?”   她的老公,音乐制作人老梁梁斌,拎着早餐过来。   放到桌子上打开,笑道:“给钦白打吧?现在也就他能随时随地让你这么生气了。”   范璇瞪他:“你还笑,你俩关系很好吗?”   “那不至于。”二十四孝好男人立马说:“那肯定是自己老婆更重要。”   范璇一听这话愣住了。   梁斌问她:“怎么了?”   范璇:“你不说我都忘了,他也是结婚的人。下次我不一大早给他打电话了,万一撞见不该撞见的多尴尬。”   说着不确定问自己老公。   迟疑:“我刚刚听他在电话里喘气,你说他跟我说他在跑步,是不是骗我?”   梁斌哭笑不得。   立马说:“不是说他们感情不好吗?”   “那我哪儿知道。”范璇戳了戳碗里的稀粥,“我是经纪人,人床上生活,我总不能也打听吧。”   还不知道自己被经纪人编排了的储钦白。   挂了手机打开摄像头。   拍下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站在花丛前,头发和侧脸暴露在晨曦里,染上一层暖光。   时机抓得正好,如从时空缝隙悄然而来的人,人景合一,只余这片刻停驻。   凝眉看了两秒,储钦白果断按了删除。   恰好外面的人转身。   看着对方倒退一步的动作,储钦白下了跑步机,走过去敲了敲玻璃。   周声在外面,似乎被吓到。   瞪着眼睛无声问他:“你干嘛?”   储钦白偏头示意。   “进来。” 第19章   陈灯灯拿着电影《浮生梦》的后半本剧本去东湖的时候,没想到储哥还耗在健身房里。那个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关键是健身房还不止他一个人。   张嫂笑着给她带路。   一边说:“今天是大概都有空闲吧,钦白在指导他呢。”   “储哥对健身方面是很有经验。”   但是替周先生指导?   陈灯灯很怀疑,这会不会是自己老板故意找了个新办法为难周先生?   别说周先生根本就不像是会在健身房挥汗如雨的类型,重点是,他们的关系有好到能一起锻炼?   陈灯灯到了健身房门口。   没有第一时间进去,在门口探着脑袋往里面瞧。   确实是在锻炼。   就是储哥那脸色吧,挺不好的。   就见着他抱着手站在那台多功能卷腹机旁边,眉头深锁,“手不要往外开,后背贴紧。”说着跟看不下去似的,自己上前握住扶手辅助,拍底下人的胳膊,“放松。”   周声仰躺着,薄汗遮脸。   仰头看着顶上的人,不满:“我不练了。”   储钦白垂眸看着他,“一开始说要练的人不是你?”   “我只说了试试。”周声无语。   这人大清早在背后吓了他一大跳就算了,他只是对他满屋子的健身器械多问了两句,谁知道上去就下不来。   储钦白控制着把手,居高临下。   嘲道:“医院躺一年,虚到上跑步机快走十分钟都气喘。你这种情况必须得缓慢提高体能,再配合有氧运动,不然你离废也不远了。”   周声也知道自己从出院后运动量约等于没有。   医生叮嘱不能过度训练是一方面,他也确实没什么时间。   但这和被迫的感觉是两码事。   周声晃器材示意他松手,“那也不能一直练吧,我还不如打打太极。”   储钦白:“你试图偷懒的样子更像是在和我打太极。”   这人!   周声难得露出恼火的神情:“我又不是你学生!”   储钦白抬头刚好看见门口的陈灯灯。   松了手,直起身说:“我可没你这样的学生,找我取经的学费你都付不起。”   他走到旁边拿了两条干净毛巾。   其中一条扔给周声。   才问:“有事?”   陈灯灯这才战战兢兢走进来。   她没有一开口就说正事,看着从器械上坐起身,额前头发都还带着湿濡的周声,露出点新奇的表情说:“周先生今天气色好多了。”   不像之前,随时随地脸色都透着一股苍白感。   周声用毛巾擦了擦脸,对女生露了个不明显的笑。   储钦白:“短时间内肾上腺素激增的效果而已。”   身体空不空,常年锻炼的人一试就知道。   他没有再多说其他的,扫了一眼周声,从陈灯灯手里拿过剧本。   陈灯灯这才把注意力放到正事儿上。   开口说:“储哥,剧本全稿都在这儿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没有的话我就去和制片方那边沟通进组的具体事宜了。”   储钦白点头:“看完给你消息。”   “好。”陈灯灯又问:“还有,咱们这次拍摄的地点一共有两个,除了影城那边,还要去西南那边取景,又是三个月,条件估计也不会太好。所以范姐问你要不要多带几个人?”   储钦白:“不用,照着原来的就行。”   “好吧。”陈灯灯知道他在组里不喜欢一大群人跟着,就不再继续。   沟通完,储钦白转向周声。   周声还坐在那里,抬眸对上他。   储钦白:“我下个月进组。”   周声点点头,“一路顺风,工作顺利。”   储钦白蹙眉。   周声:“还有事?”   储钦白:“这个健身房你可以随时进来,除了你今天用的那几样,其他的别碰,操作不当容易出事。”   “我不进来。”周声说。   储钦白动作凝滞,皱眉看向他。   周声开口正想解释一句的时候,张嫂过来了。   她站在门口说:“周先生,门外有人找你。”   “找我?”周声不解。   谁会来这里找他?   他自从住进东湖,除了上班第一天许朝来接他,再没有任何人来过。但是许朝要来的话肯定会先给他发消息,不会不打招呼就登门。   张嫂点点头:“对方说是你母亲。”   周声刚起身的动作都顿住了。   周声那个去了国外多年的亲生母亲?   等到周声在客厅见到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来的人根本不是周声的亲妈,是后妈舒美丽。   舒美丽保养得不错,肉眼看也就四十刚出头,染着大波浪头发,略显高挑。她的脸和周松有五分相似,但因为上了年纪牙齿稍微外突,以致于面相略显刻薄。   她还不是一个人来的。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年轻女人,周声见过。   就是之前他为了房子的事,找到周松时,和他一起住在房子里的那个女人。   舒美丽跟着张嫂刚进来,就四下打量。   边开口说:“看你如今这生活过得不错,妈也就放心了。”   “您过来有事?”   辈分在那里,周声还是用了尊称。   舒美丽这才把视线转向自己这个便宜儿子。   结果看见人的时候,就怔了怔。   青年黑发沉眸,身量薄匀却不寡瘦。   任谁看见他都不会和以前的周声联系在一起。   她知道周声千方百计进了周氏,哄得周启淙对他言听计从。自己儿子更是因为他,三天两头朝着他这个妈发脾气。   来之前,她想周声这小兔崽子结婚后倒是长进了。   可他也不想想,她这个周家女主人不开口,就真觉得她是个摆设?   在医院里躺一年都还不知道收敛。   倒是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   但眼下看见人,一肚子话被当场堵在嗓子眼。   强撑着拉了身边的女人在沙发上坐下,摆出长辈的姿态,开口说:“我是你妈,这是你弟弟女朋友,未来也是咱们周家人。我们还必须有什么事才能来看你?”说着先发制人责怪周声道:“你也是,你爸多少次叫你回家吃顿饭,你都不愿意,我这个当妈的只好自己上门了。”   周声见着这嘴脸,就知道上门没好事。   他也不太想浪费精力,直接说:“能来这里,必然是得知我今天没去公司。周太太,还有……这位女士,东湖是储先生的住所,保密要求很严格,如果没有正经事的话,我希望还是不要上门打扰的好。”   舒美丽被气了个仰倒。   当即站了起来。   从她嫁进周家,这个没有教养的混小子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哪怕周启淙在的时候对她也是恶语相向。   年轻的时候她还愿意装一装。   交恶多年,只有两人在的时候,好话永远超不过三句。   她拎着包,当即瞪眼。   “你这是一个晚辈该有的态度?结了婚还这么……”   “周太太。”储钦白不知道何时来了前厅。   两个女人都是第一次见储钦白,看他斜靠在门框上,顿觉尴尬。   舒美丽理了理头发,笑了声说:“你就是钦白吧?往常都是在电视上才能看见,果然是青年才俊。”见储钦白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话差点没说下去,把话题转向周声,开口道:“我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我这儿子年轻不懂事,怕给你惹麻烦,来看看。”   说着把旁边的女人往前拽了一把。   尬笑两声:“这是刘琪,我另一个儿子的女朋友,今天带她来认认门,往后也都算是亲戚了。”   说着又教训女人,“叫人啊,没礼貌,这钦白以后也算是你哥。”   刘琪尴尬得要死。   她家境一般,但胜在长得漂亮。   大学时候和周松开始交往,多少同学羡慕她找了个富二代。   她不是不知道周松私生活混乱,不止一个女人。   但她无所谓,反正周松愿意给她花钱   为了抓住他,如今不得不讨好他这个亲妈。   她记得只见过一面的周声,印象很深刻。   很有素质的一个人,哪怕是让他们腾房子也没有恶语相向。但她根本没想到,今天来见的,还有大名鼎鼎的娱乐圈影帝储钦白。   储钦白声名在外,现实里见,更是不容易接近和讨好的那种人。   一句话不说,让人连直视都不敢。   也就周松这个妈如此的没有眼力见儿。   刘琪暗道晦气。   但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好儿媳的样子。   对着储钦白蚊子一样叫了一声:“钦白哥。”   储钦白明显不为所动。   他离开门框,自顾自走到沙发那里,一个人坐下。   看着舒美丽道:“应该的,来看儿子,您随意。”   他坐在这里,舒美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也不好再坐下。   只好再次瞄准周声。   说到了今天到这里来的重点。   从包里翻出一份文件,递给周声说:“既然你不欢迎我,我也就不在这里讨你嫌。这是项目转让书,签了吧。”   周声顿觉好笑,“我为什么要签?”   “你不签等着周氏完蛋吗?!”舒美丽大概是觉得自己非常占理,瞪大了眼睛说话丝毫不见客气,“盛宇答应合作我知道是你的功劳,让你签这个也不是要抢你东西。周声,你因为和储家结婚拿到了合作机会,但是你有能力吗?周松大学就是学的工商经营和管理,你辅佐他,兄弟齐心协力把公司办好,我和你爸对你们也放心。”   周声接过合同,随口问:“爸的意思?”   舒美丽一滞。   周声了然,轻笑:“你生了个好儿子。”   “你什么意思?”   周声连合同都没有翻开,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平和开口道:“回去告诉周松,别推自己女朋友和亲妈出来,他真有本事就当面来找我。还有,我直说,不是我看不起他,这项目他确实做不了。言尽于此,你如果再来闹事,我让你儿子在公司里都待不下去。”   舒美丽嘴唇颤抖,指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她听惯了周声用各种恶毒的语言辱骂诅咒她,她习惯了,往往还能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但这么平静地被威胁,还是第一次。   周声看过去,“还有别的事吗?周太太。”   “周声你……”   舒美丽愤怒至极,要上手拽他。   “嘭”一声。   是坐着的储钦白踹了茶几。   他表情相当淡定,对上舒美丽惊惧的神情。   缓缓道:“做客欢迎,找事儿我就叫保安了。”   “阿姨。”刘琪被储钦白吓到,拉着舒美丽道:“走吧,我们走吧。”   她听说储钦白可是会打人的,新闻都写了。   舒美丽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知道自己的计划必然落空了。   瞪了一眼周声,面色愤怒涨红,最后才转头匆匆离开。   客厅恢复安静。   周声站了几秒钟,收回视线。   走过去准备把茶几挪回去,推一下,竟然没推动。   他抬头看着坐在那里的储钦白,“你太暴力了。”   这只是陈述,并无任何意义。   储钦白面无表情,倾身过来帮着他拽了一把。   茶几归回到了原位。 第20章   周一上班。   早上的周氏集团,氛围感相当紧张。   有人拽住项目部二组的组长老钱打探消息,问他:“今天股东大会的任命书是不是要下来了?”   “这我哪儿知道?”老钱闭口不谈。   其他人不免发出“嘁”一样的嘘声。   老钱全名钱盛,实际上并不老,也就三十刚出头。   能力在项目部数一数二的,一年前就因为和空降的周氏二公子周松不对付,导致一直被打压。可就在一个月前,他突然开始为刚来的周大公子周声做事。这让一众以为老钱是看不惯裙带关系的同事,惊掉了下巴。   底下的人都是分了派系的。   如今正在总经理位置交替的重要关口,站错队未来难免没有好果子吃。   相熟的同事把他拽到一边。   小声:“你别这么不厚道啊,上头的意思你肯定知道点风声,透露透露。”   “透露什么?”老钱淡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摆,“你们自己没看见?”   同事:“这我也知道啊,和盛宇达成战略合作,也就间接让周氏有了起死回生的希望。但你知道这种事哪有那么绝对,我可听说老周总那个老婆可是个难缠的,枕边风一吹能不偏向小儿子?群里可都在讨论呢。”   老钱这人口风太严。   尤其是跟着周声做事后,同事越发觉得他难搞,想打听点情况难如登天。   老钱最后只是说:“想多了,老周总可不傻。”   “这是确定了?”同事试探。   钱盛拍了拍同事的肚子,露了个没意义的笑,走了。   股东大会通过投票表决,任命周声周氏总经理职务的通知。中午刚刚下达,就在企业上下引起了巨大的讨论。   收到邮件的所有人,有人欢喜有人愁。   毕竟周松先来,公司里看好他的人不是没有。但谁知道后来者居上,周声在如此短时间内通过大会表决,就这样走马上任了。   不少人羡慕像项目部钱盛、策划部朱勤之流。   早早就站了队,如今是这位新总经理跟前的第一梯队红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位一来就展现出能力,且行动不断的周声,会在内部进行一番大的改革。   尤其是他的重要对手,周松势必日子难过。   可实际上,任命邮件下达不到半个小时。   全公司就收到了第二封邮件。   新总经理将带着团队前往甫城开辟新地图。   甫城是两年前那个战略项目的重点规划城市,地处西南,也是国家大力投资建设的文化旅游城市,近两年发展势头相当不错。   刚刚腾出的总经理办公室。   里面还比较空。   地上放了两个大的纸箱,唯有行政部刚刚送进来放在窗台的一盆绿萝,开得枝叶茂盛,能看出点新意和生机。   周声站在办公桌后收拾东西。   拿起一份不知道谁放在桌上的旧文件,看了看,又放下,开口问:“真想好了?”   “不用想。”   “我也是。”   回答他的正是早上还被人逮住打听消息的钱盛,另一个则是比钱盛胖一圈的朱勤,大家习惯叫他小朱哥,年纪和老钱差不多。   周声看了他们一眼,才说:“我看了你们的资料,都是岚城本地人吧?跟着我走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面临两地往返,出差更是很频繁的情况,你们家里没问题?”   “我反正没问题。”朱勤笑起来有双下巴。   对比老钱的稳重,他却是个口才一流的人精,统筹能力也非常优秀。   他看着周声笑说:“我家里不管我,上大学时我就想出去外面闯闯,这对我来说可是难得的机会。再说了凭周总你的能力,能跟着你我们巴不得呢。”   钱盛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他说:“我们自愿的。”   他们算起来比周声还要大一些。   但这声周总算是叫得心服口服且毫无压力。   周声露了个浅笑:“首先得谢谢你们的信任。”   又接着道:“这次去甫城我原本不打算多带人,周氏在甫城的工厂问题较多,工作可能也会很辛苦。但既然你们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和家里商量好,最迟半个月后出发。”   老张和朱勤对视一眼。   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兴奋。   实际上想跟着周声走的人不少。   如今老周总权利下放,周声的的能力大家都能看见,现在是总经理,将来掌管整个周氏企业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而且去甫城说是离开总公司,但是又不是一直待在那边。   等到项目各方面走上正轨,趋于稳定后,他们再跟着周声回来,地位自然不比从前。   稍微能看得清局势的人都知道怎么选。   但有的同事拖家带口,想去都去不了。   他们对周声更多的是一种信任和崇敬,惧怕谈不上。   朱勤上了确认跟随名单后,就笑嘻嘻和周声开了句玩笑。   问:“周总,我们就是俩光棍,出门也是无牵无挂的。你呢?”   朱勤没明说,公司里传周声结婚传的有鼻子有眼。   可在他看来,不像。   果然,周声笑说:“我也没牵挂。”   朱勤把这当成了否认。   而忽略了这话是没牵挂,不是没结婚。   周声也不是刻意回避。   毕竟他不知道公司里的八卦,而没牵挂这话并不假。   出了舒美丽找上门的事,周家别说成为牵挂,没成为大麻烦已经算好的了。   有一门婚姻事实,可储钦白也算不上牵挂。   这个世界于他而言。   是上世纪残破山河的映照。   他不在乎是不是孑然一身。   因为他背后是无数前人的企盼,他无法代替他们看这新世纪的景物和人文。但他说过,至少不负这春光,不负自己,那也就不算负了他们。   周声刚任命。   也不能说走就走。   一些交接和安排都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   等到储钦白要外出拍戏的前一天。   周声离前往甫城也就剩下三天时间不到。   两人一前一后都要走。   但周声并没有打算告诉他。   陈灯灯这些天经常在东湖进出。   确认各方面的细节,收拾打包行李。   晚上周声下了班回来,正好看见司机小林在往外搬箱子。除了车上的两个箱子,还有堆在门口大大小小的袋子七八个。   “这么多?”周声上前顺手帮小林接了一下。   小林一看是他,连忙说:“周先生?你就别碰了,我来就行我来就行。”   周声问:“装的都是什么?”   “储哥的行李。”   “全是?”   小林一边把箱子往后车厢推,一边笑着说:“这不算多,你是没见过有的明星,出行箱子七八个打底。储哥这算少的了,除了些日常所需也没别的。”   看着一堆东西,周声心想这日常所需也不简单了。   周声也不急着进门。   站在那儿问小林:“你们不是明天才走?怎么大晚上装行李?”   “这个啊。”小林从后面起身,关上后车厢开口说:“这车去了剧组要用,今晚我跟着剧组那边先走,储哥他们明天的机票直接过去。”   周声点点头:“开夜路?那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小林感激地冲他笑笑。   “知道。”说着又接道:“储哥这工作忙起来没日没夜的,离开剧组还得请假,有时候也未必批得下来。我看您也忙,储哥就算想陪您也得一段时间之后了。最后一个晚上,我就不耽误周先生时间了,储哥在家呢,周先生快进去吧。”   周声看小林生怕耽误了他时间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知道外人看他和储钦白,难免想岔。   不过他也没解释。   叮嘱两句进门了。   门口的装饰柜上还放着一个白色的女孩子的包。   周声认识,是陈灯灯的。   但是进了门却没有见着人。   周声上楼换衣服。   他和储钦白的房间是挨着的,路过的时候,门刚好从里面打开。   周声无意间往房间扫了一眼,看见的是地上放了好几个礼品袋,陈灯灯一边弯腰在翻,声音同时传出来。念叨频次一如往常,“储哥你这些东西到底要不要?这次的赞助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东西直接送家里来了,这个要带去剧……”   陈灯灯手拿着一个盒子转身,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笑着冲周声挥手:“周先生好呀,我又来了。”   “晚上好。”周声笑着点头。   周声说完,这才把视线移向打开门的人脸上。   这一看直接往后仰了仰。   周声震惊:“你……脸怎么了?受伤了?”   身形他是能认出储钦白,但这人脸上贴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白色东西。   东西下一秒就被拉下。   露出储钦白那张完好无损的脸,以及并不好的脸色。   他没好气问:“你受伤了会把脸盖成这样?”   “这可是我费尽了三寸不烂之舌,才让储哥答应贴的。”旁边的陈灯灯凑到门口说道。   说完就立马转头对着储钦白吐槽:“储哥你贴面膜的方式太直男了,活得一点也不够精致。就算不为了万千少男少女保养好你这张脸,可你明天要进组拍定妆照诶,面膜上脸还没有五分钟!”   周声已经明白了。   没忍住笑了两声。   开口:“抱歉。”   储钦白没什么表情盯着他,“你一点也不像是抱歉的样子。”   周声建议:“你可以再贴一张。”   “对对。”陈灯灯立马掏出一张没打开的说:“我还有!”   储钦白转头瞪她一眼,陈灯灯顿时不敢造次。   上前一步把面膜塞周声怀里。   “那送给周先生你了。两百一张,男士的。”   周声拿着东西翻看了下,“确实贵。”   但他实话实话:“我不太用得着,简单的洁面对我来说就可以了。”   他看了看储钦白,走上前,把深绿色包装放他口袋里。   拍拍,“别浪费。”   他要走,储钦白一把将人拽回来。   周声不明所以看过去的时候,储钦白握着他胳膊没松手。   靠着门,姿态闲散,“拿出去。”   周声往他口袋里看了一眼。   “你也可以自己拿。”   储钦白:“你放进来的东西,必须你拿。”   周声停顿两秒,叹口气,认命地靠过去,把手伸进他口袋里。   衣服口袋很深,周声被钳住,手伸下去的时候上半身无法避免地贴近。   周声捏住了那薄薄的一片,抬眸道:“储钦白,你无聊死了。”   他垂眼轻嗤:“你不无聊?”   边上的陈灯灯夺路而逃。   丢下一句:“储哥我明天叫车来接你,先走了!”   然后蹬蹬蹬跑下楼。   楼下刘嫂的声音隐隐传来:“灯灯你不吃饭啊?跑那么快干什么?”   陈灯灯:“张嫂我不吃!走了!”   楼上,周声直起身,坦言:“她好像自己误会,然后被吓到了。”   储钦白抽走他拿出来的那片面膜。   睨他一眼,“她可没你那么不经吓。” 第21章   适应了飞机划破长空的略微不适,周声第一次离开岚城。   许朝和他同路,没有和钱盛他们一起。   下了飞机许朝就给他披了件大衣。   “没想到都五月了,这甫城这么冷。”   “南方梅雨季多。”周声扯了扯衣服回应。   许朝一个人非要拿两个人的行李,这次周声来甫城,他也是安顿好母亲,毅然决然要跟着来。   许朝推着行李边走边说:“还好不是冬天,不然声哥你这身体肯定受不了。对了,医生开的药都带了吗?”   “出发前刚去开了新的。”   乍暖还寒,最难将息,这话自有道理。   如今这身体,该注意的地方他必须注意。   两人在机场外面和钱盛他们会合。   来接待的是周氏分工厂的负责人老李,年过半百的人了,一辈子心血都在工厂生产上。   周氏已经迟迟没有新的资金到账。   下面的很多工人都在传周氏要破产了,年前也确实辞退了一批人。   半个月前突然来了消息,说总公司要来人。   老李觉得有希望,亲自来接的人。   可见着人的时候就觉得希望破灭。太年轻,长得就跟那贵公子似的,让甫城这风一吹,气色看着都不太好。而且身边的人都喊他周总,恭恭敬敬,也不是个好得罪的。   老李灰了心,一路上没几句话。   坐在车后面中间的那个年轻周总,好似没觉得被怠慢,上了车第一句话就是说:“李厂长,年前的那批工人还能找回来吗?”   老李心里一惊,回头往后面看去。   复又跟较着劲似的,道:“找回来干什么?工资都要发不了了。”   周总旁边的那个胖胖的年轻人,立马笑道:“李厂长,我们周总让你找就找,我们来不就是替你解决问题来了。”   老李依旧不能相信。   转回去说:“就算拿钱发了工资又如何,不光是资金问题。我在生产线上这么多年。从十几年前拼命提高产量,想办法增加效率,机器、人工,哪一样我都敢说没有问题,可这办不下去就是办不下去。”   老李心里门清,两年前甫城就作为转型的第一个地方首当其冲。   本以为有救了,后来却又不了了之。   他没指望这个年轻周总能看清问题根本,无非就是和上边老总有关系,下来体验生活来了。   结果他听见周声说。   “人麻烦李厂长先尽力找,能回来多少算多少。”   “据我所知年前遣散的那批人都是工厂老人了,他们对于电子、新科技技术等领域都很陌生,但却是一批最有老技术的骨干人才。下午我约了一家机械生产公司谈合作,这事儿只能麻烦李厂长代劳了。”   老李甚至顾不上失态。   再次转头看着周声,皱眉问:“你说认真的?”   周声笑笑:“真正有能力的人,我一定不让他们真失业。”   老李搓了搓手,心里再次燃起一簇火苗。   他是一个老厂长了,如今连工人的生存都保障不了,他有愧。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话,让他又有了丝些微的期许。   他想,万一呢。   老李坐在前排,没再回头,只是仓促地点点头应下。   “好,那我去联系。”   所谓开疆扩土,又哪是真的那么容易。   周声从落地甫城的那天开始,连安排的住所都没来得及去,就马不停蹄开始了工作。   下到一线,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那种感觉就跟当年仓促接手周家产业差不多。   忙碌但不虚度。   脚踩在地上,一步一步,心无旁骛且足够踏实。   这种把东西一点点握在手里的过程,不像上辈子最后那几年,所有人在黑暗里摸索前行,看不见明天在哪里。时代不一样了,实业利民,每一步都看得见效果。   周声好似不觉得疲累。   但他的工作强度实实在在吓到了许朝和钱盛他们。   到了甫城半个月后。   因为下雨,许朝强行按着他休息了一天。   周声是单独住的。   两室一厅的房子,算不上多好,跟他住了差不多一个月的东湖别墅更是天差地别。   周声适应良好。   水电齐全,加上他很少开火,房子对他来说就是个睡觉的地方。   这天中午许朝提了一碗馄饨进门。   开口说:“声哥,李厂长他老婆包的,非说要拿来给你尝尝。”   “替我谢谢人家。”   “那必须的,”许朝说。   许朝在这里也渐渐显现出才能,他多半时间跟着周声帮忙处理很多他顾及不到的事情,配合面面俱到,连周声有时都觉得他们像是磨合了多年一样默契。   周声还穿着睡衣,因为天气不好,房子里光线暗沉沉的。   许朝一身水汽进门,周声让他去浴室拿毛巾擦一擦。   许朝去了浴室却没有动周声的东西。   在他看来,虽然周声在这里和他们打成一片,生活一样简单,短短时间内赢得上下一片赞叹声。   但那种不一样是很能轻易察觉出来的。   在浴室里简单洗了手,许朝看了一眼浴室的小窗,大着声音说:“声哥,要不你再多歇两天,我看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的。”   许朝没听见回答,出去了才发现周声在看新闻。   电视上播报的是甫城下面的一个名叫临顺县的地方发了洪水。   许朝一看就哎了一声。   惊道:“声哥,这不是你让小朱哥带人去取材的那个地方吗?”   周声看着电视没移开视线,“打电话,看人能不能联系上。”   许朝拿出手机。   播了电话,过几秒,“打不通,占线。”   周声沉吟了会儿,不做迟疑,拿着衣服站起来。   “找车,我们去一趟。”   许朝不同意,“声哥,那边现在有灾情,说不定路都封了。而且小朱哥那个人预警性那么高,应该没什么大事。”   ……   进组半个月,《浮生梦》剧组才知道这次拍摄条件有多不好。   最初定的影视城并不是第一拍摄场地。   他们就在西南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犄角旮旯里。   大量雨林场景,对摄制组和演员都是一大考验。   雨已经下了三天了。   拍摄完全进行不下去。   全组人员退出山区,但地铁汽车全部停运,所有人被困在一个县城的小宾馆里。   网上都是灾情报道。   要不就是明星捐款信息。   下面的小群演中午蹲在楼下大厅闲聊。   “我看这情况挺严重的,下面还有村子发生山体滑坡,你们捐款了吗?”   “我捐得少,听说咱们这戏的男主演捐了整整五百万。”   有人感慨:“我什么时候才能红到一出手就是五百万。”   “要我说,还好没有人知道咱们在这地方取景,不然那些主演的粉丝非急疯了不可。”   “杨导的戏保密工作很严格的。”   这时候几个工作人员提着大袋子从外面进来。   喊一声:“吃饭了啊!”   这才打断了一群人的讨论。   恰巧二楼下来几个年轻演员,其中一个就是任祈轩。   他熟门熟路找到工作人员,开口说:“导演他们在楼上讨论工作,盒饭我带上去。”   工作人员一听,就把另外一袋单独打包的饭盒递给了他。   “那辛苦你了。”   他走后,小群演就嘀咕开了。   “这任祈轩人气也不低吧,怎么干起场务的杂活了?”   “你还不知道?他这次进组的角色很小,在剧组走的就是亲民路线。剧组现在私底下都在传,他其实就是为了追储影帝来的。”   “之前不是网上还辟谣来着?不过也是啊,追到这荒山野岭再一起搭戏,如今还一起关在这小破宾馆,搞不好还真在一起了。”   “你们快别说了啊。”   有人提醒:“上次储哥那助理就听见有人八卦了两句,好家伙,凶巴巴给人骂了一顿。我看他团队里的人挺避讳这事儿的,你们别瞎传。”   此时宾馆七楼。   剧组导演和主演都住在这一层。   任祈轩拿着盒饭敲开储钦白房间的时候,主创团队全都在。   导演杨志诚一看是他,就招手说:“祈轩啊,进来进来,怎么能让你跑腿帮忙拿饭呢。我们正说戏呢,你也一块来听听。”   任祈轩笑着打了招呼,说:“没事,应该的,大家先吃饭吧,不然凉了。”   杨志诚正跟储钦白讨论到关键地方,收不住嘴。   但一看所有人都起身了,就也拍拍旁边储钦白的肩膀。   “算了,先吃饭,这情况一时半会儿我看也没法儿复工了。”   这个地方条件非常有限。   即便是最好的房间,设施也就那样。   “储哥。”任祈轩拿着饭盒递过去。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找充电插头,随意道:“放着吧,等会儿我自己拿。”   任祈轩尴尬地举着手,很快又默默收回。   其他注意到这一幕的人,干咳一声,刻意转移话题笑问:“储哥,我们所有人挤在你房间里吃饭,你不会有意见吧?”   储钦白找到充电宝插上电,“没意见,跟着你们杨导拍《渡关山》的时候别说有个房间,沙漠帐篷,更甚的时候幕天席地都睡过,不在乎这个。”   杨志诚要捶他。   笑骂:“你储大影帝如今是红了,记我仇呢?”   “那不敢。”   周围人都知道导演和储钦白也是相识多年。   一时间气氛轻松,都笑了起来。   有人边吃饭边感慨:“还好这里有发电机,不然都不知道咋弄。就是网络没信号,天天窝在房间里睡觉,想上个网打发时间都不行。”   “知足吧。”旁边的人吐槽,“我们还好出来得及时,不然现在说不定得困在山里。”   有人打开了储钦白房间里的电视。   没网只能看实时转播的报道。   良田、房屋、村庄和城市都淹没在洪水里。   关键是雨还在一直下。   穿着雨衣打着伞的记者,站在一片居民楼浅水处,报道说:“目前我们能看见整个临顺县地势低的地方都受到了灾情影响,各地的救援物资和人员也陆续抵达。大雨不停,水位持续上涨,人员转移是目前救援的一大困境。从我的身后能看见,我们有不少热心市民自发加入志愿者救援团队,开展艰难的转移工作。”   储钦白拿着手机开机的间隙,扫了一眼镜头。   他低下头,复又倏然抬起,眉心渐渐拢了起来。   记者的镜头里。   刚刚靠岸的黄色救援橡皮艇上,下来三四个人。   参与救援的最前边的男人,身上的马甲大概是脱下来穿在了他抱在怀里的小孩子身上,一身黑色长衣被雨淋湿,显出清瘦的身形轮廓。   他刚把孩子交给从后面下来的一对夫妻手上。   就被记者拦住了。   大概是没想到,他望向镜头的眼神有些许意外。   记者的话筒递到他嘴边,呛着风雨问:“这位先生,您贵姓?”   被询问的人,那张脸在雨水浸润下看起来苍白却不显狼狈。   眼眸气度甚至可说沉稳。   他点点头,“免贵,姓周。” 第22章   剧组里知道储钦白私事的没两个。   镜头里的人还没来得及接受采访, 就被其他人叫走了。房间里看见这一幕的人只是感慨一句:“虽说这话在灾情面前不合适,但刚刚那位周先生看起来气质真好。”   “确实。”有人移开话题说:“外面情况挺严重的。”   “咱们在当地,别给救援工作添麻烦就行了。另外该出钱出钱,多少帮一点。”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洪灾上。   没人发现储钦白那点微不可查的反应。   储钦白第一时间是打开手机。   信号半格没有。   打开微信, 才想起来早把人拉黑了。   他一直在那儿看手机, 导演杨志诚拿着饭盒怼了怼他胳膊小声说:“干嘛呢, 不吃饭。我先申明啊, 我可不知道你和任祈轩的事情, 开机前你也没提, 人我总不能现在给你换了吧?”   储钦白侧头问他:“通讯什么时候能恢复?”   杨志诚合理怀疑他根本没听自己在说什么。   还是回答:“说是在抢修, 怎么也得晚上了。不是, 你经纪公司那边不是知道我们这里没事吗, 你管什么时候恢复呢。”   储钦白按熄了手机。   “没事。”   到了大概晚上七点。   远在岚城的储旭明接到电话。   “你那边没事吧?”储旭明第一时间问,“信号好了?”   储钦白站在房间的窗户边, 能看见县城里零星的光亮, 他插着兜,“刚刚恢复。”   “那就行。”储旭明说:“谁知道你们剧组竟然去了那边,要不是我提前知道消息, 还……”   “你有没有联系过周声?”储钦白打断了他的话。   储旭明一愣:“周声?他不是去甫城了吗?”   “甫城?”储钦白皱眉。   储旭明惊讶:“你不知道?他去了有段时间了吧。盛宇跟周氏的合作已经展开,我可听说他在那边的动作已经有显著效果了,过段时间我们还有个一起出差的行程,应该会见到。”说到这里储旭明顿了顿,“不是,我说甫城离你那里不远吧, 你找你的人怎么会找到我这里来?”   储钦白只道:“他现在应该就在这里, 手机不通, 你看看有没有其他能联系上的方式。”   半个小时后储旭明发来一个号码。   加了两句说明。   第一句:这是我找人要的他团队里的人电话。   第二句:你们差不多得了, 都跑一个地方去了还吵架怎么的。尤其是你,有什么话是放不下脸面的,别瞎折腾。   问题出就出在别说吵架。   他们根本就没联系过,当然也不是会没事联系的关系。   可没联系过是一回事,时隔这么长时间本以为应该在岚城按部就班早出晚归的人,乍然出现在电视上。就是放他储钦白身上,那一瞬间接受起来都觉得荒谬。   尤其是周声离开岚城的时间显然和他差不多。   结果他却从别人那里才知道这个消息。   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格外在意。   陈灯灯在旁边拿到号码第一时间,想也没想就打了。   这个宾馆被他们剧组包下来了,但因为灾情原因,工作无法展开。她下午的时候一直待在自己房间里,是后来才知道周先生也来了。   刚听见这消息的时候她简直吓了一大跳。   还以为他是来找储哥的。   结果才发现想多了,周先生在县城灾情很严重的另一头,他们根本联系不上,宾馆隔两个小时也有人定点来通知,不让他们随意出去。   储哥那脸色已经难看一个下午了。   通讯确实恢复,电话很快接通,她兴奋地张口小声对储钦白说:“通了。”   对面喂了声,大概是还在受降雨影响,电话里发出滋滋电流声。   陈灯灯做惯了助理,习惯性先自报家门,说:“您好,我是储钦白的助理,我叫陈灯灯。请问……”   对面打断她:“姑娘,我还影后瞿如意她经纪人呢,你骗我一男的干什么,我又不是他粉丝。忙着呢,挂了。”   被人粗暴挂了电话的陈灯灯无辜看着自己老板。可怜:“被当骗子了。”   储钦白给了她一个无语的眼神,朝她伸手,“给我。”   此时在离这个宾馆不到两公里的地方。   一个临时搭建的救助站点。   蓝色的防水布撑起不到五十平米的地方,外面的木桩上挂着两颗白色灯泡,光线下能看见密麻的小雨淅淅沥沥不停。   里面放了不少塑料凳子,地上摞着几箱矿泉水。   许朝把纸箱里的最后一份吃的,分给了一位大爷。   再抓起放在旁边的一袋面包,朝边上过去。   “声哥,你们也吃点东西。”   周声正跟当地的专业救援队站在一起,示意许朝把吃的给别人。   救援小队的队长,一个三十五岁的大男人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们都吃过了的。这次多亏了你们,不然咱们这个临时点肯定手忙脚乱的。”   周声摇头:“您客气,我们也是正巧碰上。”   那队长只觉得幸运。   下午碰上周声他们的时候,高水位区救援正缺少人手。   没有他们的加入,根本带不出这些人。   而且这位名叫周声的,话不多,行为上却义无反顾。而且他似乎对应急状况很熟练,从安排到救护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不比专业人员差。   小队队长看了一圈周围,还是焦虑。   “现在各处人员都塞满了,咱们这里这三十多个人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安置下来。”   刚好边上的朱勤挂了电话。   周声以为是工作上有什么事,分神问他:“怎么了?”   “没事儿周总,诈骗电话。”   他一声周总惊住了救援队队长,让他讶异地看了一眼周声。   虽然能看出来周声身份应该不简单,但能被称总的人,还会来和他们一起干这些事,才让这份惊讶里更多了些真实。   刚说完,朱勤电话又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还是刚刚那个号码。   不免嘀咕:“搞什么,没完没了还。”   他按了接听:“不办卡,不买东西,不……”   “周声人呢?”对方直接问。   朱勤先是一愣,心想这声音怎么变成男的了。   再一听,找周声的?   朱勤看了看旁边正看过来的周声,指了指电话,“周总,好像是找你的。”   “找我?”周声只停顿了一秒,就把手机接了过来。   “您好。”   “我。”   周声听出来了,正是因为听出来才觉得惊讶。   “储先生?”   储钦白:“这里没先生,你人在哪?”   周声第一反应是他回岚城了,还以为他没在家里看见人才打来的电话。   开口说:“在外地,南方,一个叫临顺县的地方。”   储钦白:“我知道你在临顺县,我问你现在人在县城哪儿?”   周声面露困惑。   储钦白似乎知道他在迟疑什么,解释:“我也在这边。”   “你……在临顺县啊?”这次换周声觉得不可思议,他没先问他为什么在这里,而是立马问:“你人没事吧?”   储钦白:“没事。”   周声这下才松了情绪,有空回答他刚刚的问题,“既然安全,就不要轻易挪动地方了。我在临时救助点这边,你身边如果有危急情况,就打这个电话,这边会派人过去。”   电话里储钦白有一会儿没说话。   周声以为信号断了,拿下手机看了一眼,又放回耳边:“喂,能听见吗?”   “能。”储钦白简短回答。   过了两秒,他陈述:“现在雨还没停,你那边听起来像在室外。”   周声走到一边,翻了翻手边剩下的物资。   回复他:“差不多,这边只是临时搭建的地方,救出的人员还在等安置通知。”   储钦白过了会儿,问他:“你那边一共有多少人?”   “三十八位。”周声有具体人员名单。   他其实只是顺口回答而已,没想到储钦白很快说:“具体地址给我,我来安排。”   挂断电话的时候,周声在原地沉默了半分钟。   然后叫来许朝说:“你去通知队长,让他做最后人员确认。”   “安置点落实了?”许朝惊讶。   如今情况不明,他们已经做好了今天晚上得在这个地方撑一晚上的准备了,只是其中有小孩儿和老人,难免让人担心他们的状况。   周声顿了顿,点头:“大概。总之先收好东西,让所有人做好准备。”   两个小时后,晚上十点。   《浮生梦》电影剧组包下的宾馆,接收了三十多位无法安置的民众。   大厅里灯火通明。   来来往往送水的,送毛巾的,宾馆老板更是连夜熬了两大锅姜汤送出来。   救援小队的队长还摸不清楚情况。   因为看见的基本都是幕后工作人员,就只当住在这里的这些人同样是先一步安排过来的群众。   拉着其中一个看起来是负责人的大胡子中年男人,其实就是导演杨志诚,开口说:“感谢你们,帮了大忙了。”   “都是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杨志诚招呼组里人再拿一些宾馆的毛巾出来,说话很是真情实感,“困难面前众志成城嘛,我们能做的也有限,辛苦的还是你们这些人。这个地方虽然不大,但挤一挤安排下这些人还是没有问题的,要不是得到消息,我们就是想帮都难,千万别客气。”   两方人汇合,双方能做主的带头人再一交谈。   这事儿总算是定下来了。   安排好事情,杨志诚这才招了人过来问:“储钦白人呢?”   “储哥去外面了吧。”工作人员看了看门口,回答:“好像还有最后一组人在路上,大概是接人去了。”   杨志诚摇摇头,吐槽:“没点儿数。”   工作人员失笑,“导演,你是怕储哥引起混乱吧。其实不会,情况都这样了,谁见着明星也激动不起来,再说了刚刚也不是没人认出您来,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杨志诚还是不解。   这么个小地方,储钦白到底是上哪儿得到的消息。   通讯刚恢复,一群人立马就安排接来了,让他这个做导演的都自愧不如。   此时宾馆外面的马路旁。   陈灯灯撑着自己的小花伞一个劲儿往另一头瞧。   半天没看见动静,就扭回头盯着旁边不动如山的男人。   斟酌道:“储哥,要不你先回去?我留在这里等就可以了。”   “拿好你的伞。”储钦白皱眉往后躲了躲。   陈灯灯吐了吐舌头,往边上挪了一步。   恰巧远处一束车灯照来。   小型灰色面包车,穿破黑夜,涉水逐渐接近这个地方。   陈灯灯:“来了来了。”   车在离两人不到十步远的地方停下。   车门哗啦一声打开。   一把黑伞先伸了出来。   周声脚踩在地上,下了车,扬起伞,看清同样打着黑伞站在不远处的储钦白。   雨水砸在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周声看了会儿,缓缓笑了笑:“久等了。”   ——   和周声同路的许朝看见储钦白倒是不意外。   他比别人更知道真实情况。   但朱勤和另一个同事都就不一样了。   他们是正好在准备离开临顺县的前一天被困的,刚好退了房,正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时候,万万也没想到周声竟然亲自带着人来了。   来了的时候恰好撞上当地险情。郁颜郁颜   如果以前和他一起工作,他们是佩服周声能力,但经过这么一段,就不单单是佩服了。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么个地方居然都能撞上大影帝。   更绝的是这大影帝貌似和周声还认识。   朱勤看着走在前边的两个人的背影。   凑到许朝的伞下,一把勾住他脖子问:“朝儿啊,你跟周总认识时间比我们都早,你说说,什么情况这是?”   “小朱哥,劝你别打听。”   许朝对周声的私事向来是实行三缄其口政策,只要有人打听,反正一概不知。   朱勤可不是个好打发的,他倒是没根据公司之前的八卦一下子联想到结婚的事,只是猜测:“咱周总不会是在和储影帝交往吧?这俩人不管是工作环境、职业、身份,看起来完全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除了这个别的也说不通了。”   许朝拿下朱勤的胳膊。   淡淡地斜了朱勤一眼,说:“你见过谈恋爱的人平常一个电话不打,从来也不联系?”   仔细听,这话里其实有很大的不满。   “说得也有道理。”朱勤煞有介事点点头,“就咱们周总那工作强度和安排,就算是谈恋爱了,也得分手。”   “你会不会说话。”   许朝咬牙撞他,压着声音道:“凭啥是声哥因为工作被分手?他储钦白又没好到哪里去。”   “你不是说他们没关系?”朱勤似笑非笑看他,“我又没说储钦白,你激动什么?”   许朝知道自己被套路了。   但也不怕,确定:“我没激动,再说他们本来也不是恋爱关系。”   只是结婚了而已。   虽然今天晚上储钦白算是帮了大忙。   但许朝对他的不满从刚开始的一点点,到现在是越来越多了。   他反正是不觉得他声哥有任何问题。   哪有结婚的两个人过成这样的。   在甫城除了私人时间以外,他基本都跟在周声身边。   所以两人到底怎么样,他看得分明。   大堂里已经不剩下多少人了。   储钦白带人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三三两两的人脸上都带着疲倦,看见冒雨进来的几个人只是随意看了几眼,并没有人多说什么。   晚上的安排都已经落实,基本都是两三个人挤一间房。   周声他们是最后来的,空间有限。   许朝提出要和周声一起住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朱勤从后一把捂住了嘴。   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小朱哥,看着储钦白。   开口说:“储先生,我们周总今天奔波了一整天。我们是无所谓,却不好意思让他跟我们委屈挤在一起。您二位既然认识,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一下我们周总。”   储钦白看了一眼正被陈灯灯拿走伞的周声。   点头,“可以。”   “那麻烦了。我们先去房间。”   说着就捂着许朝往楼上走。   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   陈灯灯还在对着周声说话:“周先生,我看你里面的衣服全是湿的,先去洗澡吧,等下我拿碗姜汤给你。”   “有劳。”周声说。   陈灯灯摆手:“千万别和我客气。”   等到周声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自己已经被安排了。   十分钟后,他站在储钦白的房间里。   长时间的寒风和冷雨好像没觉得有什么。   如今站在灯光明亮的房间,身体却反而好似变得迟钝一般。   “傻站着干什么?”走在他后面的储钦白推在他肩膀上。   径直将他推到了卫生间门口,“觉得头晕就开一下小窗,左边是热水。”   “没觉得头晕。”周声撑着门回头说。   储钦白的目光刮过他没什么血色的脸,尤其是灯光一照,他露在外面的手背呈现出的那种青白斑驳冷色就更明显。   储钦白皱眉:“我说的是不要关着窗在里面待太久,你现在是没头晕,我看你已经开始昏头了。快点进去。”   周声叹气:“储先生,你还是一如既往。”   说话这么会噎人。   一路进来他们都没怎么交谈。   周声在浴室门口和他对站,开口:“能在这么远的地方巧遇,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储钦白一只手撑上门框。   “首先,并没有巧遇。我打了不少电话,最后还被你t同事当成了骗子。另外说一点,你应该感谢这里有电,不然你就算凑巧上了电视我也见不着,虽然电视上见着你这事儿惊喜没多少,惊吓倒是挺多的,但也用不着和我说谢谢。”   “最后,你还打算站在这里跟我谈论到天亮?”   周声一身冷气浸骨,清清泠泠站着。   本来都没什么活气儿,愣是让眼前这人一通话说得笑起来。   他换了个说法,说:“那感谢你及时的电话。”   说完走进门里,看向门框,“手拿开,要压着了。”   储钦白面无表情盯了他一眼,拿开手起身。   周声再出来的时候,一身寒气已经褪去了。   他来得匆忙,也没有带什么行李。   衣服是找储钦白借的。   白色棉质衬衣,面料很舒适。   穿在他身上除了宽松度大了一些,还算合身。   走出浴室的时候,储钦白正站在窗边。他已经脱了外套,正低头安装着什么,听见动静没有回头,开口:“吹风机在抽屉里,陈灯灯送来的姜汤在桌上,自己拿。”   “那是我的手机?”周声一边去拿吹风机一边问。   他刚刚出来就注意到了,储钦白手里摆弄的就是他掉进水里的那个手机。   盖子屏幕分离,各种零件摊了一桌子。   储钦白动作不停,“我看了,你这手机废了,泡水时间太长。”   “确实不短。”周声一时间没找到吹风机,蹲到了地上,边找边说:“当时掉进去其实就拿起来了,后来放在口袋里,但我衣服能挤水,等到再拿出来的时候就彻底报废了。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竟然会修手机?”   储钦白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作不断。   抽空回头。   一时顿住。   明明是新闻里那个在混乱中都能淡然镇定说一句免贵姓周的人,就连半个小时前,见着他一句久等了,撑在伞下,风雨不忍袭的模样。   此刻却穿着自己衣服,湿着头发,蹲在他房间里找东西。   储钦白都晃神都一瞬。   走过去,在他身后弯腰拉开另外一个抽屉,“这儿。”   “啊,谢谢。”周声从他手里拿走。   他起身回头,眼里还有意外,“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什么问题,修手机?”   周声点点头,“这也算技术工种吧,你将来要是不当演员可以去干这个。”   储钦白愣是给气笑了。   他习惯了这人偶尔会露出的极大反差感。   还有心情问:“你觉得这工作很好?”   果然。   周声:“手机是现代人必备物品了吧,需求量大。我还听他们很多人说,如果不工作了以后就去贴膜。既然连贴膜大家都想做,会修理至少比贴膜赚钱。”   “别废话了。”   储钦白简直是不忍听。   他随手拿起椅子上毛巾扔给他,“吹你的头发去,我就算会修手机,以后也不会去贴膜,你就别操这份闲心了。”   周声其实只是随扯的话题而已。   哪知这人耐心这么浅。   擦干了头发出来,储钦白给了他一部新手机。   “这是?”   储钦白:“我放组里的备用机,给你了。”   周声对电子产品的需求度不高。   但如今这世界没了手机寸步难行,而且工作需要不能不用。   他也没推脱,只是说:“多少钱?我给你。”   储钦白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不缺一部手机的钱。”   白拿这样的字眼是不会出现在周声的字典里的。   没有现金,就转账。   但是拿着新手机周声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所有社交软件之前还能用指纹,但是现在不行了,他根本不知道初始登录密码。   好在手机卡能用,只是找回密码比较麻烦。   储钦白出去一趟他在弄手机,回来时还在弄手机,他都洗完澡出来了,半躺在床上的人还在用手机。   储钦白擦着头发皱眉站在床边。   “网瘾这么大?”   周声抬眼,“你是不是拉黑我了?”   储钦白一滞,生出一种被质问的感觉。   结果下一秒周声说:“把我拉出来,顺便帮我验证一下信息。”   储钦白:“……”   最后的结果是,周声拿到了一个新号。   储钦白给申请的。   好友列表里就他孤零零一个人,周声看了良久,问他:“为什么非得要用新的?旧号里我如今也有不少认识的人。”   储钦白冷淡:“没人告诉过你?旧号头像太丑,名字也辣眼睛。”   周声直言:“就你说过。”   储钦白:“那他们真善良。”   周声其实不太用社交软件,工作上电话、短信,甚至是邮件更多。   微信消息很少回复,头像是自拍,是以前的周声照的一张顶着黄发的照片,昵称名字,岚城你周少。加过他的人最多说一句,周先生看不出来也年少轻狂过,周声从不在意。   像储钦白这么直白的,确实是第一个。   不过周声都习惯了。   新号就新号吧,都一样。   房间就一张床。   周声有点累,早早躺下。   如今这种环境里,谁也没对睡一张床表示出意见。   毕竟外面还有很多人连床都没有。   夜半雨声骤响,雨势又加大了。   储钦白毫无征兆睁开眼睛醒来,沉默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   耳边另一个人的呼吸几不可闻。   他侧头看过去。   没有开灯,只有个隐约轮廓。   周声睡姿非常规矩,双手搭在身前,陷在被子枕头里睡得悄无声息。   储钦白想也没想,左手伸过去往人额头上一摸。   触及那温度,都没忍住低骂了声:“操。”   ——   身体其实是有预警的。   比如睡下之前感觉忽冷忽热,足底像泡在冷水里暖不过来,进门前还说没觉得头昏,洗了澡出来半个小时反而有些云里雾里的混沌感。   周声自己都知道这场病逃不了。   之前那段时间是工作上容不得松懈,现在又在雨里泡得太久。   但有了房间,有了床。   精神一松懈,迫切想睡一觉的感觉更明显,他就放任了。   唯一没想到的,是储钦白会半夜发现。   被人叫醒起来吃退烧药的时候,周声刚睁开的眼睛里全是迷蒙。   床头的灯亮着,让单腿跪在他这边床沿的储钦白笼罩在一层光晕里,感觉不太真实。   周声的意识还没回笼,仿佛还在梦里的幼年时期。   被唤醒的不悦让他不自觉往被子里埋了埋,仿佛面对着母亲,咕哝:“再睡半个时辰,就半个。”   储钦白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阻止这幼稚的举动。   语气不大好,“半个时辰,再睡十分钟你就要烧傻了,醒醒。”   周声这被毫不留情的声音彻底唤醒。   侧着头,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   喃道:“啊,是储先生你啊。”   都这样了还不忘文绉绉叫人储先生,语气里多少带着点遗憾。   “怎么,失望了?”储钦白彻底掀开了他被子,把他头下的枕头抽出来垫在后面,“四十度,现在没法去医院,先把药吃了看看情况。”   周声这才撑着坐起来。   靠在床头,“麻烦你了。”   储钦白:“周总帮了不少人,现在自己病了,麻烦别人也应该。”   虽然语气也就那样,周声却意外这话并非讽刺。   周声拿过他掌心的药,接过水杯,“一点绵薄之力,也做不了多余的了。”   等他吞下,储钦白拿走了水杯,从床上起身放到一旁。   周声听着窗外的雨声,看着暗沉的黑夜。   问储钦白:“现在什么时辰?”   “凌晨三点。”说完大概是听见周声在短时间内,两次用了时辰这个词,又说:“寅时。”   周声没怎么注意这点小差别。   只看着外面说:“这场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这不是询问,更像是自己在问自己而已。   储钦白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头灯晕下的人,被子拉到他腰间,不再是两三个小时前还有兴趣说着让他去修手机的样子。   他好像瘦了。   这是储钦白当下才察觉出来的。   在岚城的周声就算清瘦的,可在这样一个夜晚看来,他突然发现他比之前更瘦了一点。   那搭在被子上面的手,腕骨都突出明显。   尤其是听见他忧虑雨势的话。   甚至让他一下子想到了病骨支离这样的词。   储钦白面上不显,只是淡淡道:“你先顾好你自己。全国无数人盯着这场大雨,总会过去。”   第一次听见从他嘴里说出来类似安慰人的话。   周声笑笑,“知道。”   总会过去的。   这话在当下不是一句单纯的自我催眠,周声自己今天亲眼看见过,所以更相信。   在一个稳定的环境里,有温暖的被子和床。   原本是个好睡的夜晚,可自从醒来,周声就不太睡得着了。   身上绵软无力。   他只是提醒储钦白:“吃了药应该没事了,你快睡吧。”   储钦白和他一样靠坐着,两人都没说话,周围很静谧。   安静下来,周声才发现这个房间储钦白的印记很明显。   收拾得很干净,床头柜上放了一个蓝绿色小瓶子。   散发的气息是储钦白身上惯常的味道,周声无法形容,好似比木香更清冽一点,冷冷的,但在这样的夜晚却也让人觉得温暖。   周声开口闲聊,“你们一开始去的不是影视城?怎么会来这边?”   储钦白:“这个戏要取一些这边特有的景,错过季节后期制作麻烦。”   周声想到从岚城出发前,他大包小包的那些行李。   不自觉弯了嘴角道:“我还以为你们拍戏全都是住五星级大酒店,你外婆还说你被人伺候生活不能自理,现在看,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   配合道:“就像这次的事,你觉得什么都说了,她还能高高兴兴埋汰我?”   周声过了会儿才回答:“确实是不能。”   报喜不报忧,好像大多数人对在乎的人都是如此。   他们东拉西扯,没什么重要内容,大多都是周声询问。比如他知道了现在的很多电影电视都是在绿布里面拍的,知道好的特效很耗钱,知道这个电影他也有投资。   他问什么,储钦白基本都会回答。   后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周声就不太记得了。   他意识的最后只余一抹淡香。   那股味道充斥了整个房间,沾染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和枕套。   第二天早上七点,走廊里渐渐有了动静。   因为昨晚的混乱,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住在这里的是一个电影剧组。   组里的人也不刻意隐瞒,只是涉及到剧组内部的情况,会要求大家保密。   早上在楼下喝稀粥,不少人都凑在一起闲聊。   剧务组和后勤在一桌。   有人笑称:“拍戏遇上这种事,是不是说明好事多磨,咱们电影要大爆了。”   “迷信。”边上的人立马道:“杨导亲自执导,加上储哥这个活招牌,你觉得呢?再说,往前数数储钦白他哪部电影成绩差了?票房就算低一些的,口碑也从来没翻过车好吧。”   说到这个,有人压低声音嘀咕。   “昨晚接来的那些人里好像就有储哥认识的,晚上还住在一起了。”   有人嗤笑:“那又如何,昨晚我还和三个人一起睡了呢。”   一桌子人集体笑骂。   “谁说这个!”   “就是,只是在说认识,你这话一出都能看出你这人思想有多不正确!”   被骂的人无语:“谁让你们突然提这个,我这不是想起来昨天半夜储哥还去敲了导演的门,拿了特效退烧药,剧组里的人都知道这事儿好吧。”   “是那位周总吗?病了?”   “哪个周总?”   “昨晚储哥去接的那位吧,当时挺晚了,我也就打了个照面,没怎么看清。”   “人怎么样啊?”   这也就是被困在这里的麻烦,剧组里一丁点风吹草动很快就会传遍。   没有新鲜事,自然盯住最容易吸引人眼球的。   先前没听说情况的人纷纷询问。   最初爆料人挥手,“都别八卦好吧,有本事你们当人储哥面问去。”   “算了,不敢。”   “进组至今一句话都没敢和他说过的人表示,问他还不如问导演,反正我是真有点怕他。”   没人发现楼梯口站了几个人。   剧组私底下也是抱团的,站在那儿的就是和任祈轩关系不错的几位。   任祈轩如今签了圣凯,前途大好,小演员想巴结,大演员不愿得罪,团队里的人更是捧着他。有他在的地方,话自然是往好听了说。   当即就有人看着桌子那边的方向,不屑道:“这些人也是有够无聊的,储哥好心帮忙,他们却在背后随便嚼人舌根。”   边上有人应和,“流言有时候就是这么传出来的,那个什么周总我怎么没听说?”   任祈轩一身休闲装,新晋电影小生,有流量有人捧。   即便放眼整个圈子,那张脸也算是很出色的。   剧组里的大多数人对他的私心心知肚明,但人家每句话都说得够漂亮,平常也会做人。   对着自己的助理道:“你去问问,昨晚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剧组鱼龙混杂,昨晚又来了不少不明情况的普通人,一旦闹大上了新闻,影响的不只是储哥,对剧组影响也不好。”   助理就听话地去了。   隔了几分钟下来。   “这么快?”有人问。   任祈轩的助理同样是个女孩子。   因为认识陈灯灯本想找她打听,结果正好撞上陈灯灯去储钦白房间里送早餐。   她在旁边偷瞄了一眼。   打开不到两巴掌宽的门缝,已经足够窥见房间里窗帘紧闭,一丝光线也无。   储钦白出现在门口,声音有点刚醒的沙哑。   “这么慢?”他问。   陈灯灯把袋子递进去,“酒店里的粥都加盐了,我特地找后厨重新做了一份。”又压着声音问:“周先生没事了吧?”   储钦白接过袋子,“退烧了。”   房间里正巧传来一道模糊的声音,在问:“是谁啊?”   隔着门板,语气间可见熟稔。   尤其是那声线,像是蒙在被子里,慵懒到极致,又破碎至嘶哑。   轻易就能让人在脑子里能勾勒出一幅躺在大床上,暧昧而模糊的景象。   外面的人都来不及反应。   嘭一声,门就彻底被关上了。   同样身为助理,她觉得自己比陈灯灯惨多了。   拿着最低的工资,干着最累的活儿。   说着艺人最不想听的话。   然后承受一堆人难以置信的目光。   她想还好自己只是临时助理,跟完这个组她就辞职,到时候去网上开个小号,抖落她这些年吃到的瓜。   最新的这个瓜就叫——   扒一扒某超一线电影大咖藏在房间里的神秘男人。 第23章   周声趴在被子间, 半睁着眼睛看储钦白从门口回来。看他将手里的袋子放到一边,拉开一扇窗帘,再回头利落从长桌夹层里抽出一个简易小桌,展开放到床上。   再把袋子拎过来, “醒了就起来。”   周声起身, 盯着他打开袋子的动作。   说:“我可以自己吃。”   “当然是你自己吃。”储钦白像是听见什么荒唐事, 瞥了他一眼道:“你手好好的, 难道还想让我喂。”   周声绵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提醒说:“这是床。”   储钦白大概知道了他在说什么, 哂笑一声, 直接道:“床怎么了, 你躺我床上吃饭我都没穷讲究, 吃你的。”   周声看着被塞到手里的勺子, 默默无话。   不免感慨,小时候家里规矩严格, 仅仅是餐桌礼仪, 都要讲求尚左尊东,面朝大门是为尊。更别提坐姿规范,食不言, 吃饭时不要发出奇怪声音等细节之处。哪怕是他二十多岁时疲于奔忙,也从不曾坐在床上用过餐。   没想到此间困于这里,竟然学起了这等懒怠习惯。   大约是高热过后的原因,嘴里总有种发苦的味道。   周声简单洗漱后掀开盖子,闻到清粥香气,才生出一点食欲。   拿着勺子慢慢开始吃。   吃了大概三分之一就停下。   刚好额前传来嘀一声。   周声抬眼的同时, 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一把抓住眼前的东西往旁边一撇。   那个瞬间他的眼神微冷。   对上储钦白错愕一瞬的目光, 周声才恍惚回神。   他缓缓松开手, 脸比病了一场的感觉还要白上一度,干涩问:“刚刚那是什么?”   储钦白神情恢复很快,好似刚刚的惊讶只是错觉。   他看着周声说:“体温枪。”   周声没注意具体的,听见那个字眼,就道:“不要用枪对着我。”   储钦白深深看了他一眼。   然后曲着长腿随意往床边一坐。   上下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开口:“至于?表情搞得像我想拿真枪打你一样。我不用枪对着你,我能知道你现在只有嗯……37°8?”   周声把目光挪向他手里的东西。   难怪叫枪,形状就有点像。   周声不觉得是自己的原因,一边盖着粥碗一边垂下眼皮,“万一是真家伙呢。”   周声觉得储钦白要是穿上军/阀少爷那身皮。   必然是带着一群人,大街上开枪崩人眼都不眨那种。   储钦白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他乐道:“我说周总,剧组都借不来真玩意儿。知道持枪罪怎么判吗?最轻的都得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   周声看着他不说话。   储钦白单手撑着床,拿着体温枪又故意照着他脑门来了一下。   然后看着温度道:“体温枪、玩具枪、水枪应有尽有。如今好歹也是个总了,别玩儿那么刺激的把自己玩儿进去,不划算。你要想找有点威力的,那就标枪吧,知道什么是标枪吗?”   周声就沉默盯着,听他自己说。   储钦白用手随意比划了一下。   “就这么长,是人类早期用于杀敌和捕猎的工具。但是现在标枪也属于田径项目,我去年倒是有一个运动饮料的代言,刚好合作的就有一个标枪运动员,要介绍你认识吗?”   不等周声说话,他又扫了一眼周声的胳膊。   否定道:“算了,就你这身板,我怕你连自己也一起扔出去。”   这人损起人来简直一套一套的。   周声却莫名从刚刚那一瞬间的手脚冰凉里反应过来。   他恢复寻常。   抬眼看着储钦白,缓缓道:“话忒多。”   储钦白扯了个冷笑,起身收起体温枪。   说:“高烧退下去了,还有一点发热,这两天注意一下,按时吃药。”   周声靠着床头,看着他的背影。   储钦白收好东西回头。   “看什么?”   周声:“没事,只是发现以前对你的了解比较片面,现在又多了一点。”   “比如话多?”   周声认真说:“是储先生其实挺会照顾人。”   储钦白抬手拉开了另外一半边窗帘,昨晚那阵大雨已经过去了,现在又开始转小雨。   这个窗户的视野不错,从这里能看到空旷的远方。   县城建设远远比不上一二线城市的高楼大厦,灰色云层堆叠的天际黑压压一片,电缆交错在低矮的楼房之间。飞鸟躲过暴雨袭击,停在上面短暂歇息。   两人都看着外面,有一会儿没开口。   储钦白突然说:“有机会你可以去看一部电影。”   “什么?”周声问。   储钦白:“上电影学院必拉的一部片子,《守望》,讲一群孤胆英雄在末世拯救世界,结果所有主角全死了,并且牺牲掉了一座城的人。就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远方设想。可惜的是,直到电影结尾他们祈求的新纪元依然没有到来,这电影讲的到底是理想还是一部彻头彻尾的悲剧,一直以来争议很多。”   他转身看着周声,“我认为是悲剧。但我猜测,你不会这样想。”   提及这个电影,是因为储钦白看着外面,突然又想起了他昨晚靠在床头的样子。   周声隐约懂他想表达什么,但还是问:“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在于我是个自私的人。”储钦白倒了杯水,递过来,“理想主义有限,虽然不介意好好照顾你。但自古英雄冢无数,周总别年纪轻轻多添一座,丧偶这词,毕竟不那么好听。”   搞半天原来是在回答他刚刚说他很会照顾人这话。   但这个话题周声觉得恰好。   他双手捧着透明水杯,却是摇头,“英雄这词太重,至少我不是。”   储钦白是在说他顾不好自己却救人这事。   周声知道自己说的和他不一样。   这不止是他和储钦白的观念分歧,是过去时代的人和现在社会的不同。   这个时代的人更追求自我价值,看重当下。   可过去的人,如果没有信念支撑是难以为继的。   这当中没有对错,更没有高下之分。   只不过他并非成长于现代社会而已。   周声喝了水,放下杯子。   然后笑着承认说:“为了空想牺牲一座城,的确可以定为悲剧。”   在储钦白看过来时,周声没有说出后半句。   但他所祈求的新纪元。   早就到来了。   周声在房间里窝了一上午。   断断续续能听见走廊的动静。   有时是有人路过,有时是说话声。储钦白应该是有事忙,八点出房门之后就一直没回来。   中午房门被敲响的时候,周声还以为他忘带房卡。   结果打开门是朱勤和许朝。   “周总,你没事吧?”朱勤见着他开口就问。   许朝也是一脸担忧。   周声意外:“没事,怎么了?”   许朝:“听人说你病了,我们之前一直在房间里,吃午饭的时候才知道。”   “你们听谁说的?”周声不解。   朱勤扒开许朝那个说不清楚的,上前一步压着声音道:“好像是昨晚储先生去拿药,让人看见了。他名气高,生活里一点小事都容易被放大,我看周总你气色比昨天好,想来没什么大事,我们就是担心过来问问,这种八卦你就别听了。”   朱勤没说他们听见的远不止如此。   不少人都在猜测周声到底是谁。   能传到朱勤他们耳朵里,周声也知道肯定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但储钦白身份在那儿,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周声打开门:“那你们进来吧,别站门口了。”   “我们就不进去了。”朱勤摆手。   这可是不少人瞄准的地方。   而且储钦白的房间,谁会进啊。   周声也不强求,咳了一声,道:“看外面情况这几天应该是回不了甫城,朱勤你把身上的材料拿来给我,另外你们联系一下甫城那边的老李他们,说明一下情况,之前的安排都往后延,不要让合作方觉得我们怠慢。”   朱勤为难:“周总你这还病着呢,工作我们做就行了。”   “没事,只是看看资料也费不了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周声左边倒数第二那间房门打开。   大胡子杨志诚带着几个人气冲冲出来。   骂道:“都是些什么狗屁东西!做不了?现在跟我说做不了早他妈干什么去了!这个范仲青的细节必须详尽,这人物要是随便糊弄这戏就垮了,还拍什么拍!”   “是是是。”走在后边的男人拿着本子连连应道,“我马上去沟通。”   一共出来五个人。   周声都不认识。   但是杨志诚走得近了,急促的脚步却突然停下。   朝周声看来。   周声见他盯着自己,就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结果杨志诚直接问:“高烧退了吧?”   周声微微张嘴,许朝小心凑到他耳边提醒,“声哥,这是导演杨志诚,退烧药应该就是他给的。”   周声都来不及分神弄清楚,为什么连许朝都知道药从哪里来这个问题。   他上前一步,伸手:“原来是杨导,昨晚谢谢您。”   杨志诚大概是刚发完火,眉眼还带着余怒未消,整个人严肃非常。   他伸手和周声握了一下,开口道:“储钦白看起来人模人样,骨子里却是个不好招惹的,没想到这找的人,倒是比他自己像样子多了。”   周声一时间不知道这位杨导是不是知道了他和储钦白的关系。   但人没明说,周围又有人,周声不可能试探。   而且他刚刚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还是没忍住问:“杨导,刚刚听您说范仲青?这人是?”   即便知道时隔久远,有些人的名字听见了,总还是会忍不住在意。   杨志诚嗐了声,摆摆手:“不是现实里的人,历史角色。”   周声虚虚蜷了蜷手指,失语一般,哑声:“是金城范家,人送外号小范爷的那个范仲青吗?”   杨志诚倏然看过来,盯着他。   “你知道?”   周声顿了会儿,才掩饰道:“偶然的机会,查到过一些零星资料。”   “这位的资料现在可难找,你从哪儿看见的?”杨志诚说着像是不得劲,直接说:“来来,上我房间来说。对了。”说着转头又对边上的人道:“储钦白干嘛去了?算了,碰见他就跟他说人我带走,回来上我房间来找。”   周声被这位杨导风风火火的举动震慑。   都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拽走了。   杨志诚边走还边跟他说:“你叫什么来着?周声是吧?”   又道:“我知道你病了,储钦白也说过你身体底子不好,但我这事儿真的还挺急的,就只能麻烦麻烦你。储钦白要是问,你就只说怪我就行了。”   这杨导几次提及储钦白。   周声失笑,只好安慰:“没事,他不会问的。”   周声坐在导演杨志诚的房间里。   杨志诚抽烟,在征得周声同意后又点了一根夹在指尖。   周声看着茶几上烟灰缸里的一堆烟头,窥见了这位导演的压力。   杨志诚注意到他的视线,实话实说道:“外面的人不知道,困在这里一天,我手头损失的数目就不可估计。你看我这一天愁得头都要秃了。钱都还是其次,来,你先看看这个。”   然后周声拿到了《浮生梦》的剧本的梗概和人物小篆。   《浮生梦》竟是以民国为背景的电影。   讲一个名叫常征的普通男人的三十岁。   好赌、抽大烟,打老婆,小人物身上尽显人性的狠辣与丑恶。然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了一笔横财,从此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穿最得体的西装,喝最贵的洋酒,搂最美的舞女,挥度这最好的人生。   他也死在这一年。   一个仅仅是看梗概就觉得很有争议的角色。   周声没有看过储钦白的作品,无从想象他顶着那样一张脸,饰演一个抽大烟的赌棍是什么感觉。   他没法具象化,所以就问了。   杨志诚说:“这电影与其是在讲一个男人的三十岁,不如说是从这样一个人身上映射市井风貌,看战争残酷,社会起伏。常征这个人物身上的压抑感很强,让人痛斥和升华的泪点都有。你家储钦白演起戏来那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表现挺好的,你大可以放心。”   周声:“……”   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而且他确定杨志诚八成知道了他和储钦白结婚的事。   杨志诚找他来要说的,是另外的情况。   他伸手过来替周声往下翻了一页。   点了点,“这个。”   人物介绍很短。   范仲青:   生于锦绣堆里的金城小范爷,六岁时大闹昌茂饭店,二十一岁打断警察局局长的腿,二十五岁在戏院为一男子豪掷千金。   二十九岁国局纷乱时散尽家财,从此世上再无记载。   杨志诚:“这个电影整体基调并不轻松,所以才有了这个人。范仲青,你既然查过应该知道这人物是真实,有事实依据的。角色的戏份占比非常少,但细节却很重要,而且是一大亮点。开机前找了个研究史实的,信誓旦旦跟我保证他知道这人生平。现在影城那边在搭景,问他这人最爱吃什么穿什么,不知道,家里什么样子,不知道,最后怎么死的,还是不知道!”   杨志诚说着就像是要鬼火冒了。   周声浅浅摩挲了一下人物介绍里的那几行短短的小字。   开口说:“他爱吃金陵鸭芋角、锦卤云吞,最爱的是咖啡奶糕。最喜欢穿西装摆阔,家里陈设以西洋摆件为主,爱收集钟表。至于怎么死的……”   周声摇头:“没人知道。”   他那个比他大不了两岁的小舅舅。   在当时可是金城有名的人物。   时局和在不同地方的各种原因,周声的母亲和母家来往不多。   这个小舅舅小时候却是实实在在在周家住过两年。   他那时候最爱捏他的脸,一本正经教训他:“周声声,你都快让周家教育成一个小古板了!”   周声小时候为数不多调皮捣蛋的劣迹都有他的功劳。   他回了金城后来那些年,所有有关他的消息都是从母亲口中得知的。   金城一霸。   人称小范爷。   离经叛道的代名词。   大闹饭店,打断别人腿这些都是真的。   但周声也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   比如这小霸王长成了大霸王,范家当时托关系给他在警察局弄了个职位。打断那位局长的腿,也是因为那局长间接害死了金城的一个普通商贩家的女儿,还试图以权威胁她家里人。   豪掷千金捧一个男角也是真的。   在周声最后收到的那封信里,他说他爱他。   附带的一张黑白照片,他们并肩站立,看着很是美好。   从此周声再没有他消息。   他说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遣散了当时已凋零的范家的所有人。   周声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们或许和自己做了一样的事。   但他辗转那么多地方,从没听说过一个叫范仲青的年轻人,和一个会唱戏的青年男子。   乱世里失散的人太多。   小舅舅不是他经历的第一个。   后来也就不找了。   只是偶然在听到一样的名字时,总是忍不住多问一句。   就像他问了杨志诚,竟然问到了真人。   有种冥冥中注定的宿命感。   只是可惜,历史遗留的印记太浅,范仲青这个人名字还能留下寥寥数笔,已经是因为他的足够“离经叛道”了。   所有人和周声一样。   再也无从得知,也追寻不回他的结局。   杨志诚从听到他说的那些喜好开始,就已经开始震惊了。   那些细节,周声只用了得到过一本类似日记的手札用以解释。   杨志诚不再怀疑。   因为真的太真太具体。   如果不是身边人,或者看过手札这等私人物品,根本编不了这么详尽。   那天中午,导演的电话一个接一个。   一会儿要纸,一会儿要笔。   要这样要那样,要的东西多了,门口不知觉就围了一群人。   大开的房间里。   地上铺满了纸张。   从房屋摆设,到细枝末节的记录跃然纸上。   即便没有任何具体样貌描绘,但看到那些东西,一个人的生平、喜好、样子通通都会浮现在脑海里。   杨志诚看着他工于画作,一边惊叹于他这份功底。   感慨:“我感觉我浪费了,应该单独拍一个人物纪录片。”   周声收笔笑笑:“那倒是不用,这样就很好。”   潜藏于过去的人,被人不小心翻出。   能以这样边角的形态留存于一部电影当中,周声想,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了。   他做的,只是让他不仅仅停留在一个名字表面和虚构的性格秉性里。   门口的一群人动静不小。   杨志诚心情大好,也没计较。   甚至有人壮着胆子问:“导演,你这是从哪儿找出来的神仙?长得不仅好看,还有才。”   杨志诚哈哈大笑。   拍拍周声的胳膊对着门口说:“这位神仙可不好请,你们得问……。”   门口刚好传来接二连三喊储哥的声音。   储钦白那身形,出现在普通人堆里效果拔群。   这些人自动分出一条路来。   储钦白带着人进门。   看了眼房间内的情况,目光再转向周声。   最后对着导演杨志诚说:“拿你个退烧药,转头就奴役人给你画了一地的纸,算盘打得够精的。”   “看你那小气劲儿。”   杨志诚推推周声,“人完好无损。”   周声被迫挪了一步。   储钦白倾身低头,皱眉问:“味儿这么重,你跟着抽烟了?”   为维护旁边已经尴尬到干咳的导演的最后一丝尊严。   实在是被熏了太久的周声,浅抬眸,低声:“没抽。少管。” 第24章   门外的人是听到了储钦白和导演杨志诚的对话, 才得知眼前这个清俊男人,就是他们口中八卦的周总,一时间彼此交换的眼神和心思各异。   周声帮了忙, 杨志诚死活要请他吃饭。   因为条件有限, 还特地叫人到后厨找老板做了一桌子私房菜, 又专门要了这里最大的包厢, 叫上剧组的所有主创团队凑了一张大圆桌。   “导演,你特地把我们叫来说是请吃饭,总得说先两句吧。”有人坐下就起哄。   杨志诚端着一小杯白酒站起来, 拍了拍旁边的椅子说:“来, 那我就简单说两句啊。今天请吃饭, 主要是因为坐我旁边的这位, 周声周总, 大家都先认识一下啊。他解决了咱们组有关史实人物范仲青的一切难题。所有图纸我已经让人发往影城那边, 随时可以动工了。”   当即就有人带头开始鼓掌。   杨志诚的电影是出了名的要求严苛。   所有细节必须做到零差错。   原定在这边的拍摄其实在一个星期后就该结束,影城那边的准备工作也刚好完成。   结果碰上临顺县洪灾,影视城那边也出了问题。   底下的人或许不知道,但是跟导演走得近,尤其是天天在他身边跟进跟出的人, 都知道他这两天情绪压着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了。   众人都忍不住看从导演身边站起来的年轻男人。   只见他端着酒杯, 说:“杨导客气了。应该是我谢谢像您这样尊重事实, 在专业上精益求精的导演。才会有观众念念不忘的影视作品, 以及有机会重现荧幕的旧人。”   那话认真且郑重。   只要有人听,就不会觉得恭维和虚假。   旧人两个字,大家自动把他代入成活在过去的人。   而不是相熟的人。   即便这样, 周声短短的几句话, 却好似让拍电影这件事变得更深且更有意义。   杨志诚像是被这话感动。有如今地位的导演哪一个不是听惯了吹捧, 无数溢美之词都可以当成是放屁,响过就没了。但是这一瞬间,他却从一个圈外人身上看到了相同的理解,所以酒杯碰过去,无比真情实感道:“咱们必须喝一个,这杯我敬你。”   周声拿着杯子连忙往下放低了一个度,“是我敬您。”   白酒下肚,杨志诚拍他肩膀示意坐下。   拿着酒瓶准备往周声杯子里倒第二杯。   这时候周声右手边伸来一只手。   盖在杯子上,“一杯就差不多了。”   是储钦白。   他私下里的装扮都比较低调。   原本只是抱着手坐在边上,此刻却倾着身,越过周声直接看向了杨志诚。   杨志诚一愣,然后反应过来。   连忙说:“对对,你不提醒我都忘了还发着烧呢。”   杨志诚把酒瓶放到旁边,招呼周声,“那吃菜吃菜。”又对其他人说:“你们也都动筷子吧,临顺县目前这种情况,咱们还能有酒有肉,不容易了。”   饭桌上有了交谈声和杯盏动静。   周声看了一眼储钦白。   他回身的同时,顺手把他面前的杯子拿到了另一边放着。   然后看过来对视:“盯着杯子不放,还想再来两杯?”   周声摇头:“倒也不是。”   储钦白:“最好不是。发烧喝酒除了会让你胃粘膜损伤加重,肝肾功能受损,还会导致你高烧不退。别给我找麻烦。”   周声奇怪:“你理论这么强,有胃病却还喝酒,确定这不是歪理邪说?”   储钦白斜他一眼,“我要没胃病,你上哪儿听这些“歪理”?”   周声:“……”   惯会偷换概念。   坐在这里的都是杨志诚拍戏常用的人。   所以氛围并没有那么紧绷。   周声和储钦白说话的时候也有人听见了,直接开起玩笑,笑说:“储哥,这就是你藏在房间那位吧,你不亲自给我们介绍介绍?”   储钦白掀眼皮,“你想听什么?”   “我们想听什么你就什么都说?”   储钦白:“我看起来就这么好说话?”   一阵不屑的,吐槽一样的“切”声。   周声好心替他解围,不算谎话,也尽量往低调里说:“我和储家大哥有合作,所以跟你们储哥也相熟。这次的事情算机缘巧合,昨晚情况忙乱,多亏了大家帮忙,我还没来得及谢谢各位,就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周声站起来,桌上的人就连忙端杯回应。   纷纷道:“周总太客气。”   “都是应该的。”   “储哥这人太没劲,我想周总你跟他住一个屋,估计遭罪。”   周声看看向储钦白,说道:“还行,你们储哥……至少长得不错。”   一个小小的玩笑,瞬间点燃了桌上的热烈气氛。   周声在桌上可称得上得体周到,八面玲珑。   有导演在,敬酒这事儿基本不能免俗,很快包厢里就热闹开了,一群人端着酒杯走来走去。   周声就算是喝茶,也被迫喝了个半饱。   杨志诚翘着腿大喇喇坐在凳子上,手上又夹了一支烟,吸了口,看着正跟人说话的周声,对旁边的储钦白道:“你上哪儿捡的这么个宝,人要不是眼瞎,也不能跟你结婚吧?”   储钦白也沾了酒。   但面上不显,冷淡:“你要是再不把烟掐了,眼瞎的就是你。”   “你这人就是毛病太多。”   杨志诚一边嫌弃,一边抬手把烟摁熄。   接着拐了拐储钦白的胳膊,“我问你,你觉得我要是把人请组里去当顾问,你觉得机会大吗?”   储钦白看他一眼,“知道储旭明跟他一起弄的项目值多少钱吗?”   “多少?”   “前期投入九位数打底,后期估值难以预料,你觉得你得再拉多少投资,才能用这个价格去请一个顾问?”   动辄十几二十亿票房的杨志诚,自然不会被九位数这样的字眼吓到。   但请个顾问确实已经不是夸张了,是离谱。   可他尤不死心,继续道:“可你们什么关系?你给去说说,你难道没觉得他给人的感觉真的和咱们这戏特别搭吗?而且今天他画的那些东西你也看了,太正统,有些我都不敢想。不是我吹牛,你把人弄来,咱们这戏,就成了我跟你说。”   储钦白够着拿到桌子边的手机。   看了看时间又丢回去。   直白道:“你死心得了,他不会答应。”   “你们这关系说都不行?”   储钦白眼神略过那边端着茶正回答别人问题的人,开口道:“我们什么关系都不行,你请他帮点今天这样的忙还差不多,请进剧组,没戏。”   杨志诚用手点点储钦白,“你这人,喝了两杯就油盐不进!我自己去说。”   “去吧,祝你好运。”   杨志诚:“……”   饭局散了的时候,周声被杨志诚拉住。   他们在宾馆二楼的栏杆前停留。   周声看着底下不少忙忙碌碌的人,侧身看向喝到脸颊坨红的杨志诚。   “杨导没事吧?要不要我让厨房送点醒酒汤?”   杨志诚摆手:“这点酒醉不了,喝酒上脸而已。”   周声也不知道他找自己什么事,一时间没有说话。   杨志诚决定从好开口的入手。   闲聊一般问:“在你心里,范仲青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声对他提及这个话题也不意外。   想了想,说:“好人。”   “好人?”杨志诚大概是意外这个评价。   过了会儿咂摸道:“对,就是个好人!我们一度试图给他贴上标签,例如纨绔,不羁,自由,大胆,但我现在想想,竟然都没有这两个字恰当。”   杨志诚是越看周声越满意。   正要开口问时,楼下传来点动静。   好像是昨晚带来的一个小孩子打碎一堆碗碟,父母大概觉得过意不去,就扯着小孩子的胳膊一边骂他,一边打屁股。   混合着小孩子的哭声,大堂里顿时混乱不少。   这时候有个戴着帽子的年轻男人走过去,蹲下来。   给了小孩子一颗糖,顺便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知道说了什么,父母一个劲儿弯腰道谢。   周声看着那张侧脸,总觉得有点眼熟,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谁。   按说这个剧组里应该没有自己认识的人。   周声顺口问了问,“那位是?”   杨志诚跟着看过去。   “哦,那是任祈轩。”   任祈轩?周声只想了大概几秒钟,就想起来和储钦白一起上过新闻的人,不正是这位。   周声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杨志诚下一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说:“任祈轩其实就是我们一开始定的饰演范仲青的演员,他的演技在新生代里算是很好的了。掌控一个比重不多的角色应该轻而易举,但自从看了你的东西,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   楼下的人嘴角带着温和的笑。   看起来很是受到周围人的喜爱。   周声实话实说:“确实不太贴合。”   仲青对他而言,不是一个简单的历史角色。   他搂着自己脖子,扬言说以后要带他吃醉仙楼最好的酒,看最好看的姑娘时,那肆意洒脱的笑就在眼前。他最后一封长信,告诉他,你以后一定要找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因为那样不论世道多么艰难困苦,你都会觉得砒/霜如蜜。周声都能想象他写下这话时,嘴角带笑的模样。   因为太熟悉,所以他知道他是什么样子。   但周声也知道,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演员本就不是做自己。   这不是他该置喙的事情。   周声:“我相信杨导的能力。”   “真相信?”杨志诚像听见了希望,当即问:“那你要不要来我们组里做顾问?”   这个走向属实超出了周声的预料。   他凝滞了好几秒钟,才回应说:“这个……不好意思杨导,我有工作在身。这次来临顺县也是因为有同事困在了这里,一旦情况好转,我需要尽快离开。”   杨志诚吃了个软钉子。   心里却骂起储钦白,还祝他好运呢,损人不利己的家伙。   杨志诚脸上笑眯眯的,试图争取道:“我这不是看你和储钦白分隔两地,这好不容易见面,要不了多久就要分开,你要是跟着进组,朝夕相对的多好的机会。”   周声失笑:“谢谢杨导的好意,但真不用了。”   最后也没有彻底把话说绝。   道:“如果剧组里有关仲青个人的问题,杨导尽管联系我,我能帮的一定帮。”   话都说到这里了,杨志诚还能怎么办。   只好把人放了。   周声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储钦白刚洗了个澡出来。   周声问他:“你喝酒胃没事吧,要不要让助理给你拿药过来?”   “杨志诚找你了?”   储钦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擦着头发问了他一句。   周声点点头:“说是剧组顾问,我也不懂。”   “他的话听听就算了,不用当真。”   周声意外于他这态度。   这时候看着储钦白,又想到了刚刚在楼下的人。   迟疑:“我住你这里,真的没有问题?”   “什么问题?”储钦白皱眉。   周声不打算隐瞒:“刚刚在楼下看见那位任祈轩先生了,我不知道他也在剧组里。以你们的关系,如果因为我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那样我会感觉非常抱歉。”   储钦白似乎愣了一下。   挑眉:“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周声对上储钦白的眼睛。   觉得他们应该也许确实没有在交往。   周声以前在网上无意中看见过一些关于圈内所谓的内幕和八卦用词。   他斟酌:“炮友?剧组夫妻?临时伴侣?”   储钦白:“……”   过了两秒冷笑:“你如今倒是出息了啊,显摆你词汇量丰富?”   周声:“过奖,我学习很快。”   这个时间外面还有光亮。   足够周声看清储钦白的表情,但周声视线往下移了一点。   说:“储钦白,你脖子红了。”   “被你气的!”   周声摇头:“不对,是因为热水导致酒精快速挥发,别张口就污蔑人,我说了我学东西很快。”   储钦白冷漠:“并不想检验你的学习成果,你现在可以选择闭嘴。”   周声学着他平常的样子挑眉。   从他旁边路过,又说一句:“其实你脖子还挺白的。” 第25章   周声在储钦白这里一共待了三天时间。   期间大约是碍于储钦白身份, 除了正事少有人会上门打扰。这也让周声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与人接触的可能,热症减退,情况好转。   到了第三天大清早, 终于传来了水位下降的好消息。   临顺县的远方天际也出现了一丝微弱光亮。   道路将在晚上六点恢复畅通。   周声告诉许朝他们, 可以准备回程了。   “连夜走?”储钦白倒水时听见了他的电话。   周声坐在房间的小沙发上,面前摊开了一摞材料,边翻找边回答:“第二天早上九点有个会, 不赶回去来不及。”   他起床就开始找昨晚用过的资料。   还没洗漱, 形象略显随意。   直到找到自己要的东西。   他挂下电话, 抬头看向储钦白, “对了,你哥昨天给我发信息了。”   早上给自己冲一杯速溶咖啡醒神的某人, 头也没回, “他给你发消息,你跟我说干什么。”   周声:“那是因为他以为我们在吵架,让我不要跟你一般见识。”   储钦白回身,脸上一派平静,点点头:“是,这不得多亏你创造的惊喜, 让他认为你到甫城是生气后对我不辞而别。”   周声曲起食指抵了抵眉骨位置, 难得没说话。   同时心想,自己那天晚上就不该多嘴说他一句脖子白。   这人实在是太记仇。   陈灯灯拿着手机敲门进来时。   见着周声放在脚边的简易黑包,要说的话顿住了, 先问:“周先生,你们要走了啊?”   “对。”周声收笔冲它笑笑, “这两天多谢你的关照。”   陈灯灯摆手:“我真没做什么的。”   靠在窗边长桌上的储钦白长腿交叠, 喝了口手里冒热气的咖啡, 嫌弃般皱眉,又喝了一口,才问陈灯灯:“有事?”   陈灯灯这才走过去,惊讶:“储哥你又没睡好啊?”   “说正事。”储钦白道。   陈灯灯递上手机,“你看看这个。”   储钦白扫了一眼屏幕,皱眉,“诈捐?”   “是,最开始被爆的就是杨晖,原本的两百万,明细拉出来后被人锤了,实际金额不足八十万。波及的人还不少。咱们自己团队里负责监测舆论的人发现,有小规模的黑子开始带你节奏了,范姐说,八成是想靠你转移公众视线。”   周声坐在旁边听了个大概。   脑子里浮现一个词语,祸水东引。   他不太清楚娱乐圈里的人,所以问了一句:“这个杨晖是哪位?”   “储哥死对头!”   陈灯灯一听是周声问话,巴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给他听。   “他跟储哥斗了十多年了,差不多同时入行,但这么多年他就是咱们上学时俗称的那个永远排在第二名的人。当然了,储哥是第一。”陈灯灯说着还不忘吹捧自己老板,说话时却满眼写着兴奋,抖落道:“两家的粉丝从出道以来的所有作品、演技,得过的奖项,包括家世背景通通撕了个遍。是那种打死不同台,见面三分恨的死敌关系。”   周声原本在想诈捐的事,愣是让这姑娘一通话说得愣住了。   “这么严重?”他配合她问。   陈灯灯狠狠点了两下头。   周声看一眼她身后,失笑提醒:“可你储哥好像不是这样想的。”   陈灯灯转头看过去,就差捂自己嘴了。   她想自己也是疯了,听见周先生问,就把她没做助理之前吃的那些八卦全给说出来了。   在她看来。   周先生也不是外人,更不是会把这种事情到处说的人。   储哥的事说给他听,很正常嘛。   就是要得罪自己老板了。   对上储钦白无甚表情的脸,陈灯灯双手合十,告饶:“我错了,老大,老板,哥。”   储钦白把杯子随手放到旁边。   “胆子越来越大。”这话听着也不像是指责,结果下一秒他就说:“作为助理,你该收起脑子里那些无用的东西,少看营销号编故事。”   陈灯灯抬手在嘴缝上拉了一下,示意自己会闭嘴的。   周声这时候问:“真对头?”   “假对头。”储钦白淡淡看他一眼,“见过两次,不熟。”   周声这下才觉得对了。   这人确实不像是会花十多年时间和人较真的个性。   真看不惯,肯定当面直接就来了。   周声说:“不熟好。”   “什么?”   周声看着他:“我说,跟这种人不熟最好。不管什么原因,能在发生洪灾的时候以诈捐的手段博取声誉的,都不是什么值得相交之人。”   当年战事吃紧,同样出过不止一起诈捐事件。   那时不比现在,少了一个人的捐款还有无数后继力量。   那个时候诈捐,克扣的是前方的米和过冬的棉衣。   所以指望周声对这样的人有好感。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述出对某种人的行为的不满情绪,让储钦白多看了他两眼。   然后储钦白把手机还给陈灯灯。   说:“去联系范璇,处理一下。做到公开透明,如果查出来确实是有人刻意引导,让她不必手下留情了。”   陈灯灯懵了:“不留情是指?”   这种事情的处理办法,无非发个澄清声明,要不买一批水军黑回去。   都是娱乐圈惯常套路了。   储钦白看一眼陈灯灯,“你原话告诉她就行。”   “好的!”   陈灯灯略显亢奋。   她刚做储钦白助理那会儿得到很多人的羡慕,可她自己却觉得苦不堪言。   乱七八糟的新闻看多了,天生怵储影帝。   是后来熟了一些才知道,对比她以前见过的,那种因为一丁点小事动不动就不拿助理当人的艺人,储哥算是很好的老板了。   他生活上需要助理的地方不多。   早年接广告代言多,也是因为那时候他跟范姐两个人刚刚起步,如今自己做老板和投资,除了进组消息,在外界看来基本等同于神隐。   早年间那么多负面新闻也没见他在意过。   更别说处理杨晖买黑子这种小事。   他之所以会管,陈灯灯莫名觉得和周先生刚刚的态度有关。   而且储哥和杨晖不和也不算假话。   只是那个当第一的,往往根本就不会注意谁是第二名而已。   但是现在不同了。   自家老板要下场,她作为助理第一个举双手赞同啊!   想看戏。   根本不知道小助理想法的周声,也不知道很多事。   比如任祈轩为什么找上自己。   离开之前的下午五点,临行前。   白天的光亮褪去,好转的天气不忘在天边留下一丝霞光。   淡淡的,也足够照亮门前这方空地。   原本住在这里的那三十多个人已经陆陆续续被接走离开,剧组也在整理东西,明天将继续去往山区,马不停蹄开始进行拍摄。   周声站在门口旁边的石阶上。   身边都是忙进忙出的工作人员。   拒绝了许朝递过来的外套,穿着他来时那件衬衫。   许朝皱眉说:“小朱哥来时开的车停得比较远,估计还有一会儿。声哥你刚退烧好了一些,要不去里面等吧。”   刚好旁边有人抬着录影设备经过,踉跄了一下,周声伸手帮忙扶住。   “没事吧?”周声问。   对方连忙点头:“没事没事,周总这外边风大,听小朝的进去等吧。”   周声忍不住笑,“看来我病倒在你们剧组的事还真是传了个遍,一个大男人,这点风我还是受得住的。”   边上的工作人员跟着笑。   “要不是储哥的房车没在,不然让他找人开那辆车送你们。比自己开车回去舒服。这里到甫城怎么说也得开三个小时了。”   周声:“不劳烦你们储哥了,外景工作的你们更辛苦。”   任祈轩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说:“周总,我能搭你们便车去甫城吗?晚上我得赶去机场。”   周声见是他,微表示意外。   然后点点头:“当然。”   近距离看就会发现任祈轩的面色在当下并不算好,但也不损那张脸的好看程度。   一个漂亮的男人,即将成为荧幕里的范仲青。   周声的感觉有些复杂。   他也没想任祈轩连夜去机场有什么问题,觉得也许只是这边没他戏份了。   结果任祈轩突然道歉,说:“周总,听说你一进组就病了,我们也一直没来得及说上话。如果之前因为我和储哥的新闻对你造成困扰,我跟你道歉。”   他话一出,周围的人基本都看过来。   周声不明所以。   实话道:“任先生,那是你们的私事,用不着和我说,更不用对着我解释。”   任祈轩自嘲一笑,像是释然又像是不解。   “那周总为什么会属意换掉我?”   看着任祈轩的眼睛,周声当下恍然明白。   搭便车去甫城机场并非是他没车,突然为之前和储钦白的绯闻道歉也不见得真心实意。   他以为自己为了储钦白换掉了他。   想从他这里得到回答。   但对于任祈轩被换角一事,周声确实从头到尾都不曾听闻。   开口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换,超出自己专业上的事情,我不会轻易去说什么。其次我并没有换角这样的权利,或许你该问问在这事上能做主的人。”   任祈轩的脸色淡了不少,似乎维持不住和平的假象。   直接戳破一般道:“可是有人听见你和导演说过我不合适,转头我就收到换角通知。”   周声想起之前和杨志诚在走廊说过的那话。   但也不觉得自己的影响力有那么大。   他问任祈轩:“你既然笃定了是我做的,又刻意来找我,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没错,就是我做的?这样你能开心?”   任祈轩深吸一口气。   他看着眼前的周声。   这个人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到他都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荒谬。   为了一个小角色在这里不依不饶。   但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不甘心。   “周总,我真的可以为之前的新闻道歉,我知道剧组里都在说你和储哥关系不同。但因为这样的私人原因失去角色,我认为不仅仅是在质疑我的专业能力,更是对我人格的一种侮辱。”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   重了的话,注定是不能往回收的。   任祈轩也没想收。   俗话说得好,没有不想红的演员,只有想红却不肯努力的明星。   他选秀出道,前公司的合同压榨得很厉害。   舞台这条路眼看就要走到尽头,他早早抓住时机进军影视。   运气不错, 第一部 戏就出了成绩。   然后一部接着一部,这两年几乎是无缝进组。   这个行业里,储钦白这个名字就像是神坛上让人仰望的星星,天赋和实力都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谁不想去够一够。采访里他说自己就是因为储钦白进圈的,他是他的偶像,指路灯。   这话假吗?不假。   第一次因为资本原因,他有机会被塞进了储钦白的组。   可那个电影的导演是个色胚,他知道储钦白帮自己就是一挥手的问题,他并不可耻地为这样一个人心动。   也是机缘巧合,当时有狗仔偷拍,上了新闻。   有一就有二。   让圣凯老板陆铭注意到自己,顺利签约新公司。   代言合作,包括这个新电影角色,都是他努力创造的机会。   在这个圈子里,只有努力的人,才有可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直到周声出现。   他不相信他的出现是偶然。   下着大雨来这么个小地方,惹得剧组里流言不断,却连面都不肯露。   最后因为帮了导演,让全组上下感恩戴德。   因为他的存在,这两天剧组里等着看他笑话的人不少。他对储钦白的感情并不单纯,所以也觉得不那么所谓,可事实上,他比自己以为的要在意太多。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接到通知的时候他就懵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他就是觉得必须见见。   借口搭车,对方同意得很轻易淡然。   好像什么也没做过。   这让他直接失去了人前的该有的谦卑和低姿态,甚至带上了一点嘲讽,开口说:“周总这般不知人间疾苦的人,我也不能指望你懂我们普通人的不易。但公报私仇,是不是也有点不太体面?”   这是在外面,周围人不少。   任祈轩如此失态,显然被换角一事触到了神经。   对于这样无端的指控,周声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绪变化。   但旁边的许朝显然忍不了。   他站到周声前边,一脸凶相,“你谁啊?有胆子把刚刚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许朝。”周声拉住人。   把人拽到自己旁边,才看着任祈轩说:“我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你觉得我侮辱了你的人格,我同样不喜欢被人扣帽子。”   周声说话的同时,边上有人狂按手机跟人八卦。   “记得任祈轩吗?”   “新流量那个。”   “他好像被换角了!现在还为了储影帝跟人刚了起来!”   对面回:“这人不是出了名的性格好?粉丝夸他绅士懂礼都要夸到天上去了,他还能跟人打起来?”   “都是包装人设而已啦。”   “在组里确实挺会讨人欢心的,可这不是遇上硬茬了吗。”   对面:“说半天,到底是谁啊?”   “你不认识,圈外的。”   “身份好像是总裁还是总经理。”   “长得不错,气质巨好,和任祈轩站在一起我都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对面:“……然后呢?”   八卦的工作人员淡定抬头。   过了两秒。   “没了。”   “什么没了?”   “储钦白来了。”   对面:“………………快给我现场播报!”   储钦白不知道什么出来的,站在那儿,神情冷漠。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角色另外选人,由创作团队共同讨论后提出,我和导演一致通过决定的。”   所有人回头朝他看过去。   储钦白抬脚走出来。   大概是剧组整装待发,他脚踩外出短靴,高大的身形气势锐利。   任祈轩先是震惊,然后才红着眼睛小声说了一句:“为什么?”   储钦白皱眉:“作为一个演员,拿自己的专业咄咄逼人就是你的不专业。其次,角色不适合你,没有为什么。最后作为投资人,别人没权利,但我有权利换掉你,还想继续听吗?”   现场这么多人。   任祈轩原本选在这个时间,就是想让人看清周声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现在储钦白的话,像是一巴掌生生打在他脸上。   那是从未有过的难堪。   让他的脸瞬间就由白转红,再到麻木。   这时候朱勤的车从马路绕到这边的空地上。   他看站了不少人,也不管现场是啥气氛。   打开车窗探出脑袋喊:“朝儿,走了!”   许朝面向周声:“声哥。”   周声不再管这事。   毕竟确实和自己关系不大。   他看了看垂眼的任祈轩,对着突然出现的储钦白说:“自己处理,我走了。”   这时候旁边八卦的工作人员的手机上,接着弹出消息。   “继续啊,怎么样了?”   然后从手机这边发出去一个不足五秒的短视频。   傍晚的普通的酒店门口,杂乱的器材设备任意摆放。   储钦白上前从旁边的人的臂弯里取下黑色外套。   抬手披上面前的人的肩膀。   再替他扯了扯,对视间,动作微停。   声音在日暮黄昏里波澜不惊。   随意又好似真心。   “周总,一路顺风。” 第26章   回程的车开出临顺县, 穿过不久前刚被淹没过的公路桥梁,洪水已经褪去,随处可见灾后遗留的痕迹与残破。   周声他们来时的车已经让另一位同事提前开走了。   这车里朱勤开车, 许朝坐副驾驶。   周声一个人在后面。   许朝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一眼周声,想起临行前那一幕。   想了想到底是没忍住问:“声哥, 那个任祈轩和储钦白之间到底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周声收回视线看向前座。   许朝食指挠了挠眼皮,“就有没有那种关系?”   “不清楚。”周声神色自然, 因为许朝问,就又添加一句解释说:“也不像是有关系。”   朱勤竖起耳朵听了半晌, 边开着车边给了许朝一手拐。   小声说:“那个任什么的一看就跟储影帝没半毛钱关系好不好,周总身上的衣服还是他给披的呢,你长没长眼睛?”   许朝冲他翻了个白眼。   嘀咕:“你知道个鸡毛。”   “嘿。”朱勤作势要打他。   许朝指着前边, “看路,好好开你的车。”   许朝是因为知道周声和储钦白是结婚关系,所以才有此一问。毕竟那个任祈轩突然出现, 态度连他都觉得膈应得慌。   跟绯闻对象在一个组里。   人还找到了声哥面前来。   如果不是储钦白最后出现, 许朝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忍得住。   朱勤是不知道真实情况的。   但小朱哥是个绝顶聪明的青年胖子, 即便没想到结婚这层,在酒店里待了两三天,猜也猜得出来个七七八八。   面对许朝的白眼,他直接无视。   看着前面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 自顾自道:“现在这社会啊,娱乐圈没几个压力不大的。生活全面被曝光, 一言一行都被大众眼睛盯着。”   说着还特意叫了周声,笑着说:“周总, 你哪天要是上了新闻, 我一定不会奇怪的。”   “上新闻?”周声问。   朱勤一滞, 立马转了口风道:“我说财经新闻,财经类新闻。目前甫城这边各个工厂,从纺织到金属冶炼,从西部源头到各地的工厂生产都已经规划完成,这一路要是带下来,养活底下多少人先不提,岚城总公司不说恢复到鼎盛,起码得再往上上两个台阶。”   从储钦白带出的八卦新闻,谈及到正事。   朱勤说得自己都热血起来。   他们来这边的时间尚短,但不管是这次留在甫城的钱盛,还是他。从到到尾,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都没为跟着周声来这边的决定后悔过。   因为越往前走。   那种框架和能预知的前景,在脑子里就会更清晰一些。   周声抛却对方说的什么财经新闻。   正色道:“预测无法代表最终结果,风险预估每一个环节一定要做到位,这不只是周氏的一场仗,还关系到盛宇后续的合作投资。回到甫城后朱勤你先联系技术那边,这是我们目前的重点。”   “好的,周总。”   许朝回头:“离目的地还早呢,声哥你睡会儿吧。”   “好。”周声也不勉强。   不知道是不是刚病了一场的缘故,他稍微有点晕车。   就索性放松着往后靠了靠,伸手扯衣服的时候,不自觉低头看了一眼。   想到储钦白那句一路顺风。   刚好他们的车旁边驶过去好几辆大车。   朱勤瞟了一眼,惊讶道:“嚯,那不是储影帝吗?说人人就出现。”   周声还以为真人,侧头看过去。   一眼就看到了旁边大车车厢上贴着的储钦白的巨幅照片。   那照片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情景下照的,不像一般的精修广告图,像是流传出的室内私图。   坐在一张米色沙发上,身上的西装敞开,衬衣领口也松了两颗扣子。   正拿着笔在茶几上的海报上签着什么。   也许是在签名。   照片里的状态很真实,能让人特意放大挂上车,可见照片深受观众青睐。   许朝同样看见了,奇怪:“他粉丝知道他在临顺县了?”   “没有吧,只是捐赠物资而已,现在也是跟我们一样回程了。”朱勤说:“我看他每次捐款的数额都不小,粉丝跟着应援灾区的阵仗一向也是最大的。不是流量,不维护粉丝数,黑历史不少,但遇上这种事却能达到一呼百应的效果。不然怎么能说他是圈内不能复制的奇特存在呢。”   许朝说:“评价这么好,怎么,老男人也追星?”   朱勤:“我不算啊,路人吧,好感是有的,毕竟他电影我都看过。还有我说朝儿,你对人敌意那么大干什么?”   许朝转身懒得搭理他。   周声在后座沉默。   这时候天已经要黑下来了。   看着旁边超过去的一辆辆大车,那些长龙一样的同色灯光,就像黑夜里的希望。   周声在这一瞬间,真实地对储钦白的身份附上了新的定义。   光华所在之处,星火聚堆。   能燎原,也能让脚下大地迎来新生。   这是这世界上,所谓名人,存在的另外一重必然意义。   回到甫城已是半夜。   周声开锁进门。   彼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一进门被楼上传来的震耳音乐声,和踩踏地板的声响吵得蹙了蹙眉头。   他如常换鞋走进去。   在临顺县这些天,耽搁的事情不少。   手头也积压了很多资料没有处理。   接下来一连忙了一个星期。   半点没有歇下来。   中间周声收到过一次杨志诚发来的照片。   杨志诚说:“这是饰演范仲青的新演员,叫齐均,别看他年纪也就二十多岁,算老演员了。他之后是直接去影城那边,先给你过过目,你看看觉得怎么样?”   照片上的人没有任祈轩那般明亮的外貌。   短发,精神气很好的长相。   周声看着照片,竟也在那张脸上找到了两分相似的感觉。   他给杨志诚回:“挺好的。”   又礼节性询问:“杨导,不知拍摄工作是否顺利?”   但是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事实上,是因为剧组拍摄的地方信号太差了。   雨林湿地多蛇虫鼠蚁,临顺县又刚刚经历一场暴雨,天气好转后山林里显得闷热异常。   不少人被蚊子咬得叫苦不迭,还有诱发皮炎湿疹的。   原本晚上住的地方,是在距离拍摄地两个小时车程的镇上。   就是来回太费时间。   之前被耽误,杨志诚大手一挥,就在山林里安营扎寨,势要将时间压缩至最短。   这天拍了两场爆破戏。   都是实打实考验演员耐力和经验的场景。   一直拍到林间光线不行了,杨志诚才心满意足喊了卡。   从监视器后面站起来,拿着个喇叭喊:“休息两个小时,天黑了拍剩下两场夜戏!”   一时间身边都是叹气声。   杨志诚拿着喇叭教育:“都唉什么唉,最后一天夜戏,都坚持坚持!一个个看看你们那点体力,学学储钦白,他最累,可一个下午了屁事没有。”   场记收了东西,站在杨志诚后边。   哭笑不得:“导演,人储哥那身肌肉又不是白练的。我们不一样啊,身体素质再好天天拍您的戏都得叫苦。”   那边的群演听见喊卡之后都顾不得地上脏,直接一屁股坐下了。   储钦白转身提醒:“大量耗费体力后别直接坐地上,都起来活动活动再休息。”   “储哥。”地上的演员摆手喘气:“真不行,先歇一分钟。”   陈灯灯抱着包跑过来。   二话不说,拿出包里的瓶子对着储钦白就是一顿狂喷。   “什么东西?”储钦白皱眉后退。   陈灯灯:“哎呀储哥你别躲,防蚊的,这里蚊子太毒了。”   储钦白抬手阻止:“行了,你这个剂量先别说杀蚊子,我看你是想杀我。”   坐在地上的群演都听得笑起来。   笑得陈灯灯脸都红了。   有人主动伸手:“灯灯姐,储哥不要,给我喷一点吧,隔着裤子我腿上都全是被咬的包。”   陈灯灯转手就把瓶子递过去。   豪迈:“送你们了,我备了好几大瓶呢。”   陈灯灯低头看储钦白鞋上都是黏土,重新递了一瓶水过去说:“杨导太狠了,还好后面都是在影城那边拍,估计就没这么累。”   那边多是搭景的室内戏,体力上肯定没这边要求高。   储钦白拧开水,睨她:“受不了了?”   “就有那么一点点吧。”陈灯灯毕竟是女孩子,跟着跑上跑下又在环境这么艰苦的地方,多少有些不适应。   储钦白:“这边拍完你就别跟了,换工作室的小秦过来。”   陈灯灯瞪大眼睛,泫然欲泣的模样。   说:“储哥你终于决定要开除我了吗?”   “差不多得了,让你回岚城上班,以前也没见你一天戏这么多。”   陈灯灯踢了踢脚下的枯枝,说:“那还是我跟吧,我可是发誓要成为第一助理的人,在工作上绝不退缩!”   储钦白低头看着那颗脑袋不说话。   陈灯灯抬头:“干嘛?”   储钦白:“我只是好奇自己的助理,这段时间是不是换了个人。还有,第一助理又是什么东西?你什么时候这么有上进心了?”   陈灯灯笑起来,立马说:“跟周先生学的!”   储钦白一愣,“他教你的?”   “当然不是嘛。”陈灯灯说:“我就是和周先生接触多了,发现他是个在什么事情上都很认真对待的人,储哥你不觉得他工作的时候特别有魅力吗?”   储钦白斜她。   “反正我是这样觉得的。”   陈灯灯仿若看不见自己老板的表情,接着道:“储哥,我现在看你都觉得更好看了几分,尤其是你展现人性的光辉的时候。比如你都知道心疼我这个小助理,让我回岚城了!”   储钦白:“你要是确实不想干了,也可以直说。”   陈灯灯先一步跑走,装作没听见。   反正储哥损周先生都没损赢过。   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怕。   晚上的剧组支起大灯,空地上都是帐篷。   后勤组点了一堆篝火用以做饭,还可以驱赶山中野兽。   坐在火堆旁有个人突然兴奋地站起来,挥手手机说:“各位!有信号了啊,恢复满格了!”   旁边当即有人跟着掏出手机,一看是真的,立马说:“这边受暴雨波及,地理位置又偏,通讯恢复估计是最后的。我得给我老婆打个电话报平安,不然又得骂我了。”   杨志诚和储钦白一行人从空地背后经过。   杨志诚听见了这话,就对着身后的几个人说:“既然有信号了,你们该打电话打电话,该干嘛干嘛去,多放一个小时,晚点再拍。”   “谢谢导演。”   “杨导万岁!”   杨志诚旁边最后就剩一个储钦白站着。   “你不打啊?”杨志诚问他。   储钦白和他对望,“打什么?”   杨志诚:“打电话啊打什么!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你不会忘了吧?还拿自己当孤儿过呢,咱俩第一次合作的时间算起来隔了有十年了,你那时候那一身脾性,好家伙,压都压不住。现在都要三十岁的男人了,德行宛如老狗,怎么这感情上看起来这么不开窍?”   储钦白单手插着兜,人在灯光下看起来一派平静。   “你想骂我直接骂,在这里拍爱情指导电影?”   杨志诚气得不轻,指他:“储钦白!”   五分钟后,储钦白靠在一棵树下,打开手机。   看了大概有三秒的时间,点了下去。   周声接到储钦白的视讯时,正在煮面。   傍晚跟人谈事,饭没怎么吃,家里没别的,就剩一把挂面了。   他惊讶了两秒,才点了接通。   这是第一次跟人打视频电话,储钦白的脸出现在屏幕里时,对他还是有点冲击力的。   “怎么了?”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找自己有事。   储钦白:“试试信号是不是好了。”   周声:“……哦。”   干什么找自己试,这人是想打来吵架吗?   看他那边光线比较暗,周声凑近了一点,仔细辨认才发现他后面是一片林子,意外:“你这么晚还在外面?”   结果镜头一转,周声看见了空地上忙忙碌碌的人。   火堆、灯光,正是忙的时候。   下一秒镜头又转了回去,储钦白说:“还在拍,晚上住山里。”   周声:“……辛苦了。”   储钦白似乎有点想笑,住了话头,转问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煮面。”   礼尚往来,周声试着想像他一样调转镜头,没弄明白,就直接拿着手机反过来怼上了锅。   虽然镜头立马被糊上了一层雾气,也足够储钦白看清锅内的状况了。   他一时失语,好心提醒:“你再煮下去吃的就不是面,是面糊了。”   周声抽筷子在锅里挑了挑。   然后立马把手机丢到一旁,说:“你等等。”   等到周声重新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面前摆了一碗什么颜色都没有的面,坨得差不多了,上面甚至连一根青菜都没有。   储钦白看着坐得一派端方的人,无语开口:“你放调料了吗?”   “放盐了。”   周声还拿着筷子吃了一口。   略微停顿。   储钦白:“好吃吗?”   周声抬头和他对视,“清淡点养生。”   手机里,储钦白嗤了声,“直接说你不会下厨不就得了。”   “你不是一样不会。”   还有脸吐槽别人。   储钦白点点头:“我还真会。”   在岚城一次也没看他接近过厨房的周声,听见这话看向他,“骗我?”   “骗你我能有好处拿?”储钦白闲散地靠着树,“刚开始拍戏和跑投资项目那会儿没助理,去的地方远了,吃饭都自己解决。”   周声承认,“那看来,环境确实锻炼人。”   周声低头吃面,看起来就不怎么样的面他吃得很平常。   看得储钦白直皱眉。   过了会儿他说:“你在甫城过的就是……”还没说完就又听见周声这边的动静,问他:“什么声音?”   周声都习惯了,头也没抬。   “楼上的。”   “经常这样?”   “也不是,好像是个爱写诗的年轻男人,只有每次用诗跟人表白失败,才会找一堆人在楼上聚会。他已经两天没跟人表白了,今天可能……又失败了吧。”   储钦白:“……哪来的神经病?”   周声不赞同看他,“少骂人。”   储钦白:“周总,听没听过诗人只有住在历史上才叫仙人,住在楼上就是疯子。你上哪找的破房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   “这边安排的,也住不久。最多还有三个月,情况稳定得差不多就回去了。”   两人就在楼上咚咚的声音里安静下来。   周声吃东西,储钦白也没开口。   视频里周声穿着睡衣,他大概是一边吃,一边还在看旁边的文件。   领口低了都没注意。   储钦白微微移开视线,提醒:“吃饭就认真吃。”   周声看过去,“你这么长时间都没卡,所以你的信号很好。”   “然后?”   “你话太多,我要挂了。”   一边嫌弃人,一边挂电话还非要征得人同意。   储钦白等半天:“挂啊。”   周声:“……再见。” 第27章   三天后的下午六点, 甫城机场。   VIP休息室里。   脱离了山区环境,储钦白换了件寻常穿的黑色衬衣, 灰色短袜刚过脚踝, 皮鞋一尘不染。长腿交叠着窝在角落里翻杂志的时候,又恢复了惯常的贵奢疏离模样。   有乘坐同一航班的VIP客人认出他,在边上窃窃私语。   大约是想过去合影或者要签名。   但是迟迟没敢行动。   等到终于做完心理建设, 想要起身时。   见他接起了电话, 遂又打住。   一来二去,勇气就泄下去了。   干脆专心听起他的声音。   低沉里又带着随意, 淡淡的,开口说:“晚上到, 直接过去。这种事你看着处理就行, 陆铭要是有意见,你让他直接来找我……求情?他替人求的哪门子情,角色的事本身就是因为他不适合。网上的事情他想博同情我没意见, 可牵扯到不该牵扯的人, 让他自己公开道歉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但你告诉他, 再有第二次,圣凯他也别待了。”   不远处竖着耳朵听的两位年轻女孩儿, 对视了一下。   不约而同想到了这几天网上的八卦。   陆铭、圣凯,角色,这些词想要汇聚起关键信息并不难。   与之相关的,直指一个人,任祈轩。   这事儿是从两天前开始发酵的, 最开始是有人爆料任祈轩进组《浮生梦》不久后突然被换角。粉丝在机场接机时看他脸色不好, 在网上表达不满, 其中的原因众说纷纭。   当天下午, 就有营销号称自己掌握了一手资料。   任祈轩被换角一事,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而这个被他得罪的人,很多人猜测是不是储钦白。   营销号却直接否认,说得罪的是储钦白身边的某资本。   这下网上炸开了锅。   任祈轩的粉丝第一个就不答应,开始上纲上线,各方扫射。   首当其中就是储钦白本人。   ——不会所有人都忘了吧?储影帝刚出道那会儿就深陷夜店罗生门丑闻,私生活不知道有多混乱,如今是怎样?现在都已经开始玩儿上资本家了?还是自己也逃不脱资本世界的掌控?   ——哪路资本这么大阵仗,出来我看看。   ——真的是觉得我们祈轩好欺负呗,一路不争不抢,安安静静搞事业,就因为沾上储钦白就被别人这么搞?   ——还有换上去的那个演员是齐均吧?不是我说,出道十多年一直不温不火,凭啥顶掉我们祈轩?   任祈轩受害人形象就此稳固。   新流量粉丝基数还是相当庞大的。   誓要揪出这个所谓“资本”讨一个说法。   这个神秘资本的话题出现不到两个小时,任祈轩身上的另外几个代言就相继宣布不再与之合作。   任祈轩粉丝这才反应过来,事情被这么一闹,反而弄大条了。   不同的声音相继出现。   诸如。   ——不是储钦白粉丝,但有些新人的粉丝也是看得人啼笑皆非的,怀疑是不是小学没毕业?作为娱乐圈最早一批吃瓜群众,说句公道话。储影帝刚出道一夜成名那年,夜店罗生门事件是被人设计了,差点让人爬上床。不然你们以为他负面消息不少,为什么却少有桃色绯闻,估计是被那事儿恶心得不轻。   ——确实。要我说,哪有什么资本,人储钦白不说家世,自己的身家都超过不知道多少资本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你们家任祈轩捆绑着人储影帝在炒作吧,现在在这儿自导自演装可怜。   ——齐均粉丝举手,表示我们不吃瓜,但也请任演员的某些粉丝适可而止。   ——没人发现华点吗?一整天了,圣凯和剧组没任何说法,任祈轩代言却刷刷掉。   ——发现了,而且是在话题被引导向某资本之后开始的。   ——所以真的有这么个人吗?   这件事最终以任祈轩一封道歉信作为收尾。   公开表示被换角一事只是因为角色适配原因,并非像网上揣测的那般。最后再向受到舆论影响的剧组和所有被波及的演员道歉。   粉丝纷纷在微博下面喊心疼。   ——哥哥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知道储钦白也持有圣凯一半股份,之前绯闻明明是两个人的事,现在却想一脚把你踢开。我们都懂,也会一直在。   ——抱抱,不管外面怎么样,都支持你。   “某资本”话题这才渐渐被压下屏蔽。   等到路人再试图去搜索的时候,发现词条直接被夹了。   有人发出疑问,却再没掀出什么浪花。   直到这天的机场休息室。   两个路人从不小心听到的电话里,窥见了某些真相。   任祈轩掉资源的事情储钦白授意的。   让他公开声明道歉也和他有关。   “牵扯了不该牵扯的人”,这句话证明确实有某个不知姓名的神秘人,至于是不是网传的某资本就无从得知了。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储钦白道:“他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不该受这种事影响。”   听得两位坐在不远处的路人眼睛冒光。   电话那头范璇还在说:“我也知道,我当初还让周声签协议来着,就怕曝光。可这事儿你是不是太风声鹤唳了?任祈轩中途被换,为了不让外面传得太难听使点营销手段,这也是经过陆铭准许的。结果哪知道你反应这么大,陆铭都懵了,一上午给我打了十多通电话,问你怎么回事。”   储钦白:“算给他敲敲警钟,也免得他以后随便再签什么人都想往我这儿塞。”   “也好吧。”范璇叹气,接着又道:“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啊,你们在临顺县到底什么情况?周声不是外调去甫城工作了吗?怎么会被传成资本那么夸张。”   储钦白想到某人平常行走坐卧那感觉。   掀了掀眉尾,“是挺像的。”   “什么挺像的?”范璇不解。   储钦白:“没什么,挂了。”   这时候机场广播突然传出声音。   尊敬的各位旅客:您乘坐的ACXXXXX次从甫城飞往祈东的航班号,由于受到祈东当地气候影响,今晚无法按实起飞,请您前往前台办理改签或者退票,给您造成的不便和困扰我们深感……   广播重复了好几遍。   整个贵宾厅里都渐渐响起了或惊讶或抱怨的声音。   祈东下面有全国最大的影视城。   一年四季汇聚了各大电影电视剧组前往拍摄。   也是这次《浮生梦》电影组的目的地。   但现在祈东那边大雾,所有航班今晚停飞,想转机走都不行。   走这趟班机的都是剧组核心人员了,一行人边往外走,制片人边和杨志诚说:“没办法了,像我们这些常年在空中飞的,遇上延误和停飞都是家常便饭,储哥应该更有体会。”   储钦白戴着口罩走在边上,闻言应声:“习惯就好。”   一行人到了机场外边。   等车间隙。   有人突然拍了拍身边人的胳膊,指着马路斜对面说:“看,站在那儿的是谁?那是周总吧?”   不少人连人都没看清,就直接转向储钦白。   问:“你告诉周总我们今天走?”   “这是来送你还是听说延误来接你的?”   “你们当他储钦白是太阳吗?全世界都围着他转。”杨志诚都听不下去了,“人那边一看就是在谈事情。”   很宽的两条三车道马路对面,停了两辆低调的黑色轿车。   因为天色有些晚,又被车挡住,能看见一共有四五个人。   男男女女都穿得很职业,其中还有三个外国面孔。   这种对比下,周声站在他们中间反而显得突出。   同样一身正装,却穿出了东方人特有的雅致文气。   周声完全没注意到马路对面的情况,他挥手示意面前的人稍等,接了储旭明的电话。   “大哥。”周声开口。   储旭明听见这称呼心情很好,问他:“人接到了吗?”   “刚接到。”周声说:“但他们这次派来的代表是位德国人,翻译还在路上。”   储旭明:“德国人?这家英国公司和盛宇是多年的跨过合作了,年前倒是听说他们挖了个德国的技术人才。但这么短时间内把人当代表派来,恐怕也有敷衍的姿态在里边,你怕是得做好被为难的准备了。”   周声:“没事,他们的自动化机械技术目前在全球都是首屈一指,我还得感谢大哥引荐。”   储旭明:“别客气,帮你也是帮我自己。盛宇现在落我手里,续签合同对方也是一磨再磨,憋着劲儿等我这边让步,合作就是这样,谁先低头谁先输。”   周声:“我相信终有一天,合作上不再是我们主动寻求合作,而是人求我们。”   储旭明哈哈大笑,说:“周声,我就喜欢你这股韧劲儿,有骨气。”   周声没有应声,这不是骨气,是事实。   民族从一个被动挨打的状态,走到今天。   那跨出去的不是一小步那么简单。   各行各业,生物科技、电子信息、飞机轮船的制造技术等等。   从当初只能主动寻求学习和借鉴机会,到今天自己生产、研发,甚至是超越,他们都做得很好,比设想当中好千倍万倍不止。   这是一代代人积累下来的结果。   他意外走到了一个成熟稳定发展的最好的时代。   见证文娱发展的巅峰,看百花齐放,兴盛多元。   他能做的很有限。   仅仅就是顾着自己眼前的那点事而已。   但时代和国家只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大,这个信念从不曾动摇。   再缩小到自己,就会觉得都是小事。   一个德国人而已。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位德国代表姿态确实高,从头到尾就没开过口。   一直是他身边的一位英国秘书在说。   交谈间周声一口流利正宗的英式英语属实是惊到了秘书的,现在在英国的年轻人,口语上有时都会带着美式口音,但这位周先生实在是太标准了。   秘书看了看代表,对周声道:“周先生,实在抱歉,弗兰兹先生他不喜欢跟人用英语交谈,所以让你们必须配备合格的翻译。”   在英国工作不可能完全不会英语。   这就是个为难的理由而已。   周声笑笑,用英语说:“能理解,是我们沟通不及时,人已经在路上了,最多还有半个小时就到。”   那位弗兰兹突然用德语说了句什么。   秘书小姐一脸为难道:“周先生,我们代表说他有些累,怕是等不及半小时,想先去酒店休息了。”   这时候从马路旁传来一句,“抱歉,刚到,久等了。”   也是用英语说的。   周声侧头就看见了储钦白。   他身高比那位德国人高了很多,径直走过去,朝人伸手。   说的又是德语。   周声看着他的侧影出神了好几秒,这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剧组一行人。   那边的弗兰兹再找不到借口,僵硬地伸手和储钦白交握。   陈灯灯不知道何时溜过来的,就站在周声身后。   小声问:“周先生,好巧啊,你是接待外宾吗?”   “谈点合作上的事。”周声微微后倾,问她:“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们飞祈东,航班停飞了,出来找酒店正好看见你们。”   周声点点头,视线再次回到对面。   储钦白的出现打破了僵局,还拎在指尖的口罩都没损那份轻松从容,心安理得地在几个外国人面前扮起了翻译。不知道和弗兰兹说了什么,那位中年啤酒肚男人竟然露了笑。   酒店是周声他们这边订的。   简单交流后,开车前往。   储钦白自然同路。   “杨导他们怎么办?”上了车周声问他。   储钦白和陈灯灯跟他们一起走,周声坐中间,储钦白坐在右侧。这车的底盘较低,人一多显得拥挤。他好似长腿无法安放,挪了好几下才曲腿坐定,高大的身形窝在位置上看起来是有几分憋屈。   坐定才看他一眼说:“他们后面自己会跟过来。”   周声往后面看了看,开口:“要不我替你们订房间?就当感谢。”   “感谢什么?”   “就感谢之前在剧组对我的照顾。”   储钦白侧头:“周总现在不缺钱了?我记得照顾你的人是我吧,而且现在给你当翻译的好像也是我,怎么没见你想起来感谢感谢我?”   周声偏头:“那……感谢储哥?”   储钦白看着他的眼睛,滞一滞,然后伸手把他头按回去,“你挺会敷衍。”然后又动了一下,整个人往后仰了仰,皱眉:“你该换辆车了。”   周声:“这是别人的车,你将就一下。”   储钦白:“是,比不得你,吃也将就,住也能将就。”   周声就知道他在吐槽他住的那房子和吃的那碗面。   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   到了酒店,环境不错。   吃住行一条龙,安排上让人绝对挑不出错。   从餐桌到谈判桌,敌退我进,来往皆有所得。有了储钦白,进行得比想象中顺利。而且周声还发觉,他不比一板一眼的那种翻译,还会适当的补充添加和说明,举手投足看得出来也是谈判桌上的常客。   周声相信他说自己早年跑项目那些话都是真的。   不光是翻译上的专业,对于双方谈论的东西他能举例补充,根本不像个外行。   那种素养加上那张脸,周声发现对方秘书小姐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心想不愧是混娱乐圈的。   这招桃花的能力也是一等一。   初步讨论结束后,天色渐晚。   周声让人带对方团队上楼休息。   周声从门口回转。   正看见储钦白站在桌前翻着那本随手笔记。   储钦白看过来,说:“我倒是不知道你除了一口流利英语,还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花体。”   本子是随意写的,没什么规则。   但都是会议重点。   因为会议多用英文,随手就写了英文。   周声曾在英国留洋三年时间。   但这话肯定是不能说。   他淡定收回本子,寻常道:“我小学上的国际学校。”   这话并不假,周启淙不怎么管这个儿子,教育上却舍得花钱。虽然事实证明教育得也算失败,但是倒很好解释了当下的问题。   周声还反问:“我也不知道你何时学的德文?”   储钦白抱着手,“想知道?”   周声看着他的眼睛,摇头,“现在也不是那么想了。”   储钦白点头,“正好,我也不太想说。”   周声给了他一个不怎么文雅的白眼。   收起自己的本子走了。 第28章   晚间所有人都下榻在同一间酒店里。   相比起之前在临顺县住的小地方, 这家酒店有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客房服务,哪怕你是深更半夜想吃东西了, 都有相应的小吃甜品种类供你选择。   安排好弗兰兹团队的人, 周声原本是要离开的。   直到中途被人拦住。   弗兰兹那位英国的秘书小姐, 委婉询问了他今晚那位翻译先生的房间号。   周声惊讶一瞬,啼笑皆非。   只好说:“抱歉女士, 据我所知翻译先生已婚。”   秘书小姐震惊:“这样吗?他看起来很年轻,长得像东方明星,高大又帅气。”   周声心想外国人果然直接。   赞赏也从不吝啬。   周声挡下这桃花, 是出于东道主情谊。储钦白算是帮了忙,另外一边又在合作的关键阶段,开罪哪一方都不合适。   至于储钦白的真实态度, 他还是得征求本人。   所以离开前, 他去找了人。   酒店大堂的休息区, 杨志诚他们坐在一起喝茶闲聊。   见着周声过来时, 杨志诚还特地招手说:“周总, 听说你今晚谈大生意。这样还抽空关照安排我们,辛苦了。”   “杨导, 你还是叫我周声吧。”   周声身上的外套已经脱下来了,就搭在臂弯。   他走过去说:“甫城我应该比你们更熟悉一点, 之前承蒙照顾,都是应该的。”   有人往旁边让开一点位置, 招呼:“周总,来, 这边坐。”   周声倒也没客气, 上前坐下。   和就坐在旁边的储钦白对视一眼。   周声坐下时, 他还搭着腿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膝盖上是一本酒店特供的游攻略宣传册。   周声把外套搭在自己这边的扶手,转回去对着杨志诚他们询问:“杨导你们明天几点的飞机?”   “订了早八点。”   旁边女制片的视线,在同一沙发上的周声和储钦白之间转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对着杨志诚说:“杨导,其实晚个一天半天的也没什么,尤其是像储哥,跟我们一起赶这么几个小时也没什么用,去了在片场也不是立马就能开工。”   杨志诚和制片连上信号。   秒懂,说:“那什么,钦白,要不时间你自己定?就不用和我们一起了。”   储钦白掀开眼皮。   翻开一页,“不用。早开工早结束。”   杨志诚被拒绝,倒是开心,转头却对着周声解释说:“这边主要拍的还是一些动作场景戏,后面演员的情绪就很重要了。这私人生活嘛,有时候容易影响演员进入角色的状态,当然,专业上我绝对信任他,不过提前调整调整,也挺好。”   杨志诚反正是没见过储钦白婚恋状态。   但他作为导演,必须为演员,为整个戏负责。   而且和周声接触,他那个人是很平和的,那种感觉在现代很多人身上都难找。   常征这个角色在情绪上却是大起大落。   不管储钦白和周声的关系如何,是甜蜜热恋,貌合神离,又或者相看两厌。杨志诚都认为这个时候不要过多接触为好。   这一点上,储钦白的表现就显得非常理智了。   一旦进组,进入角色,尽量不让外界的人和事影响自己。即便发现有影响因素存在,一个专业演员也会懂得主动规避。   杨志诚不管他是因为什么,作为导演表示都很满意。   周声看着杨志诚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自己询问他们离开时间的用意。   关于两人结婚的事实。   不管是在知情人面前,还是不知情人面前,反正能不多说就不多说。   周声附和了杨志诚一句,就自动转开了这个话题。   询问起晚餐是否满意这种小事。   等到话题都差不多要结束了。   周声起身表示要离开。   他拿起扶手上的衣服,边说:“不好意思杨导,明早我有早会,就来不及送各位了。”   “送我们干什么,都这么熟了,当自己人。”   旁边的储钦白大概是出于场合因素,也已经跟着众人站起来。   周声发现身边人多,就刻意侧侧身,靠近储钦白胳膊偏头说一句:“你出来,有事说。”   储钦白垂眸和他对视一眼,然后阻止了其他人的动作。放下手里的宣传册,直接说:“我送他出去就行。”   “啊好,那储哥你送送周总。”   “记得送上车啊。”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大堂,往门口去。   还不知道身后的一些人缠着杨志诚都热闹开了。   女制片第一个忍不住,开口就说道:“导演,你是不是知道这俩人什么情况,我看他们情侣不像是情侣,暧昧也不像是暧昧,但就是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只知道两人结婚,但不知道具体情况的杨志诚,淡定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我上哪儿知道。”   “装,你继续装。”   “对啊,导演,说说嘛。”   “周总出现在临顺县的时候,要不是看出来和储哥认识,我都想追。那样的人当男朋友我都能想象有多温柔体贴,简直是完美的理想型。”   “还有储哥也奇怪,你要说他冷吧又是真冷,但他有时候对周声的态度又不像那么回事。”   杨志诚放下杯子来了一句:“都消停点吧,没戏。”   “什么没戏?”   “您是说找周总当男朋友没戏,还是找储哥没戏?”   杨志诚:“自己猜。”   “不说算了,等下储哥回来问问。”   另一边,酒店门口。   几根大理石柱掩在门前的一片绿化树木遮挡的阴影之下。   周围虽然没什么人,但怕储钦白被人认出,周声还是往角落走了走。   见储钦白跟来,周声回头看着他。   “什么事?”储钦白掀眉问。   周声:“今天的事还没有正式跟你道句谢。”   储钦白:“用不着。”   “该说感谢的时候还是要说。”   周声紧接着递过去一张名片。   “这是什么?”储钦白接手后,低头看向名片。   一个曼琳达的外文名字。   然后又抬眸看向周声。   周声解释:“这是你今晚见到的在弗兰兹身边的那位女秘书。”   储钦白回忆起那个面目模糊的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士。   “所以?”   “她问了你的房间号,我说你已婚替你拦下了。但我想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照着名片联系她,她对你很有好感。”   储钦白的眼睛微微凝了起来,在门口的阴影处看不分明。   他似乎又觉得很好笑,举着手里的名片说:“这就是你说的要感谢我的方式?”   “啊这个不是。”   周声否认:“我不是已经感谢过你了?”   “什么时候?”   “就刚刚。我跟你说谢谢,你说不用。”   储钦白:“……”   大影帝扒着脖子转了转头。   又问:“你觉得我喜欢这款?”   “至少她身材很好,人也长得很漂亮。”   储钦白点点头:“那你还说了我已婚,作为已婚这两个字的当事人之一,你有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吗?”   周声点头:“当然。”   “当然?”储钦白语气加重。   周声认真说:“道德上并不允许,但法律无法限制这种行为,这是你的自由。”   这一会儿工夫,储钦白觉得自己受到的冲击已经够了。   盯着周声,化成一句:“周声,我以为你是个很传统的人。”   周声愣了下,摇头,表示惊讶:“怎么会?你跟我结婚的时候应该就知道这一点。”   储钦白当场揭穿:“演技真烂。”   周声:“……”   周声无暇分辨储钦白这个传统的人针对的是自己,还是说的以前的周声。   但以前的周声明显不是。   就算是现在的他,周声也不可能在他面前承认这一点。   周声为了增加可信度,也算是真话,第一次对着他剖析两人这段关系。   他说:“这段婚姻我们都知道有诸多因素在里边,即便不离婚,你也用不着有任何负担。我不会把这段关系往外说,不管你是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还是一段偶然短暂的关系,都可以随你自己的心。不涉及法律,不危害社会,不伤害他人,你情我愿就无人可以指摘你,至少我不会。”   储钦白靠回柱子,没有了一开始的随意,看着周声的目光越发深沉难辨。   他问:“你是想试试开放式婚姻?”   “开放式婚姻?”这个词对周声来说很新鲜。   储钦白不轻不重呵了声,“连炮|友、剧组夫妻都知道,应该不难理解这个词。简单点说,就是开放性的婚姻,婚姻关系内,性|生活随意,互不约束。简称,各玩儿各的。”   周声消化了一下这段解释。   发现自己的教育观念,还真的不足以一下子接受到这种程度。   他谈论这个话题的本质,是因为他从不觉得这段婚姻应该成为束缚。   因为他不是“周声”。   他无权要求储钦白履行婚姻职责。   说白了,这个开放的权利他只给了储钦白一个人,因为那也是他的权利。没必要为了一个陌生的,完全不认识的人守住这段关系也好,合同承诺也罢。   原本被承诺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   至于周声自己,面对一个崭新的世界,他也有太多的理想想要去完成,去见证。   个人情感原就不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   仲青曾在信里说,你一定要找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对方也喜欢你的人。   周声曾见到过很多那样的感情。   大学里互寄情书的年轻情侣。   捧着最后一碗白粥还互相骗对方吃过了的老来伴。   把妻子挡在身后,宁愿用身体挡子弹的丈夫。   各式各样的感情,也有各式各样的结尾。   新社会里简单的幸福更难获得,这话不假。   但真爱不是没有,同样是懵懂的青春校园恋爱,从牵手到白头。柴米油盐的普通夫妻,也会是老来床头相送的今生挚爱。   但这些,都离他太远了。   他没有遇到乱世离人,自然也无法顶着旧灵魂,在这个世界找个一无所知的人,然后心安理得地欺骗对方过完这辈子。   而且他刚来就已经结婚了。   自然也就更不会再去想找什么新的人。   周声最后说:“这个什么“开放式婚姻”,你要是想尝试,你……”   “你想出轨?”储钦白虚眸打断他,“所以这是在给我打预防针?”   周声:“……”   储钦白往后抬脚在柱子上抵了一下,起身,逼近一步。   “需要我告诉你吗?一般情况下,婚姻里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跟另一个人提出这种要求。”   再走一步。   “你是这个意思吗?”   再走一步。   “周总,嗯?”   周声被这人逼得倒退至外墙。   整个人靠在上面,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闻到了之前在临顺县他身上闻到的相同气息。   周声微微偏头,没看他,只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储钦白并没有退开。   周声都觉得这距离过了,整个人微微仰头避让。   明明只是来传个话,决定权又不在自己,不知道话题为什么扯这么远。   周声的手终于还是抵上了储钦白的肩膀。   “够了。”他低声说。   储钦白低头看了看他的手指,问他:“什么够了?”   “我说你别再靠我这么近了。储钦白。”   因为最后那几年,周声对近身关系比寻常人敏感。   他整个人的状态都有点绷。   其中的原因,大概还有他很久没和一个人靠这么近,尤其是在对上的身上散发出这种明显的压制和侵略气息的时候,导致他正儿八经叫了储钦白的名字。   有提醒,也有警示。   但储钦白只是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顺便看了看他自己腕上的手表,漫不经心道:“可主动用手撑着我,打破最后距离的难道不是你?现在快十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周声终于觉得,“开放式婚姻”这个话题或许触到了储钦白的某些逆鳞,所以他才会这样。   周声深吸两口气,回头和他对视。   妥协:“我收回刚刚的话。”   “什么话?”   “说你如果想要尝试的那些话。”   “嗯,还有呢?”   “还有什么?我不够传统?”   储钦白看了他两秒,松开他的手,退开一步。   他盯着周声,没什么情绪道:“是我够传统,接受不了这种前卫思维。”他说着握起周声的右手,把名片塞到他手里,“还有,问人之前至少搞清楚当事人的喜好。我不喜欢女人,尤其不喜欢外国女人。”   周声看着掌心的小卡片。   理了理有褶皱的衣袖,奇怪:“那你到底喜欢什么?”   储钦白扫了他一眼,“怎么?还想给我介绍?”   周声退开这暗处角落。   站到有光影的另一边。   然后才说:“并不,我只是无话可说了而已。”   “没话说就少说。”储钦白眼角的余光看见平滑至门口的车,淡淡说:“你现在走,我或许还能忍得住。”   周声莫名其妙。   “忍什么?”   “忍住是你想给我戴绿帽子这件事生气,还是你试图给自己戴绿帽子这事更值得生气。总之,周总请吧,需要我替你开车门吗?”   周声觉得今晚他们要是再待在同一个地方,这事是无法善了了。   周声拍了拍臂弯的衣服。   淡淡:“不麻烦了。储先生晚安。”   寻常步至车门边,打开车门,上车,关门。   来接他的许朝启动车子,顺便看向门口。   问:“声哥,刚刚看你们说半天,吵架了?”   周声坐在后座。   左手握着右手手腕,他温度偏低,很快将刚刚那层温热的感觉覆盖下去。   然后说:“没有,他无理取闹来着。” 第29章   第二天《浮生梦》主创团队就飞往了祈东, 没人知道储钦白为什么低气压了一路。也算不上低气压,还是那张脸,但你就是能感觉到他心情应该不怎么样。连导演杨志诚都不找他东拉西扯了, 上了飞机还特地跟人调了座位。   一边吐槽:“也不知道谁招惹的他?跟他坐一起折寿。”   团队里的人小声嘀咕:“因为周总吧?昨晚看他们在外边待那么半天。”   杨志诚表示不信。   “周声那种人, 你看他像是个能和人吵起来的?还不如说他储钦白欺负人,反倒更可信两分。”   旁边的人点点头, 表示赞同,“好像也是。”   只有助理陈灯灯,非常确定以及肯定,就是因为周先生。   跟了自家老板一年多了, 她真正见储钦白生气的次数,还没有周先生醒来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加起来的次数多。   而且她隐约觉得, 这次有些不太一样。   说生气其实都不太像。   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哥, 喝口水呗。”飞机上陈灯灯小心递过去一瓶子。   储钦白摘下眼罩,并没有睡着的痕迹,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助理。   问她:“还有多久到?”   陈灯灯看了一眼小窗外面,“快了吧, 飞机在下降了。”   储钦白接过水,沉默了两秒钟却没有拧开, 反而看着陈灯灯像是想到什么, 突然道:“说说你对周声的印象,从你认识他开始说。”   “啊?”陈灯灯傻眼。   暗自腹诽, 虽然知道你是因为周先生, 但一路了,问的这都啥啊?   陈灯灯虽然心里吐槽。   面上却规规矩矩道:“我见到的周先生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人啊, 连每次对着我都很有礼貌的。”陈灯灯不管不顾一通夸, “温柔、有能力, 做事靠谱,重点是长得很好看哇!”   陈灯灯最后还不忘花痴一下。   说完发现储哥完全无动于衷。   她一下子搞不清楚自家老板为什么问这个话了。   难道是被周先生气着了,想听听他的坏话?   陈灯灯扭捏两秒,缓缓道:“我说的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毕竟我认识周先生的时间很短嘛。范姐他们不是说,周先生以前不怎么样嘛,飙车,恃强凌弱到处欺负人,找范姐要钱狮子大开口,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之类的?”   陈灯灯说着自己都觉得不相信。   她想周先生怎么可能做这些事嘛。   也不知道是谁造的谣?太不负责任了!   她都说了这么多了。   储哥还是不说话。   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小助理。   看着自家老板侧向窗外显得坚毅分明的下颌角,高挺的鼻梁。   她安慰:“储哥,周先生虽然长得好,但你绝对不差的。”   储钦白皱眉回头,明显没在意她说了什么。   只是道:“没你事了。”   这是什么用过就丢的无情资本家。   陈灯灯只好默默缩了回去。   同时心想,周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值得深沉思考的问题吗?   为什么自己老板看起来如此沉默?   而周声这边说有早会是事实。   得知翻译先生直到离开,都不曾去找自己,弗兰兹的秘书小姐表达了自己的遗憾。   并且对新找来的翻译表现得兴趣缺缺。   弗兰兹一行人在甫城一共待了一周时间。   期间从合作细则,工厂考察,分成比例各个方面,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讨论敲定。   周声态度看似绵软,实则寸步不让。   最终这家公司以当初和盛宇差不多的条款与周声达成合作。   弗兰兹到后面对周声已经彻底改观。   离开前最后一天上午。   双方从周氏在甫城最大的工厂门口出来,弗兰兹用了英文和周声说:“周先生,你让我想到了我的曾祖父。”   “曾祖父?”周声讶然失笑,问:“为什么?”   弗兰兹指着远处的一片工业园区,然后说:“他年轻的时候到过中国,那时候他形容这里,说这片国土烟熏火燎,但这里的人却都有一副钢铁一样的脊梁。我刚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很弱,现在我不这样想了,你很优秀。”   周声点点头:“我确实不够强大,但我想,你曾祖父的话并没有说错。”   弗兰兹:“我有预感,周,你将成为我们在中国区最棒的合作人。”   “必然不让弗兰兹先生失望。”   周声伸手和他交握,结束了这场合作交流。   这家英国的名叫CYN的机械工厂,提供的自动化重型设备机械为此次周声到达甫城的计划,开启了一个与众不同且飞速发展的时期。   短短一个多月之内,他的活动版块从一开始的甫城,逐渐朝整个华南地区拓宽。   而且和弗兰兹他们的合作不止于此,周声在谈条件的时候,要求派遣两名他们自己的技术人才前往英国,进行为期一年的技术交流学习。   他在甫城如此大的动静。   听说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   首先就是周氏内部。   从一开始不被看好,到每一步成果传回都在总公司引起轩然大波。   周松砸烂了办公室的几盆盆栽。   对着自己的人冷笑:“他周声到底算老几?!因为一个储钦白和储旭明搭上的关系,现在出了点成绩全公司都得捧着他是吧?”   站在办公桌前的人脸色也不好看,说:“当初甫城的项目一旦是我们拿到手,现在他也风光不到哪里去。”   他们一开始就是周松的人。   现在周声一步步走得越来越高调,等到他回岚城的那天,哪还有他们这些人的容身之地。   听见这话,周松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他想到当时他妈和女朋友去让周声签项目转让书,最后被人狼狈地赶了出来。   “我爸呢?”周松黑脸问。   面前的人迟疑:“不清楚,但早上有人听说,老周总有意让周声回来参加这次的新原商务交流会。”   周松倏然回头,冷眼:“你确定?”   “应该不假。”   周松用牙磕着拳头,转了两圈。   然后说:“这样,你让人去打听清楚,周声到底会不会回来。如果他要回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不能让他去成功,听到没有?!”   对面的人顿了下,说:“其实去了也没什么吧,一个商务会而已。”   “我在乎的是这个会吗?”周松大发雷霆,“我在乎的是老头子的态度!这种公开场合以前哪次不是带着我,现在是什么意思,他一个在甫城的人千方百计要把人叫回来,我这个在眼前的儿子他看不见?这样下去,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公司交到他手里了!”   对面的人不敢再反驳,应了两声后就退下去了。   周声确实接到了周启淙的电话。   周启淙开门见山,说:“你这周六抽两天回来一趟。”   “爸,什么事?”周声也不是刻意拒绝,只是说:“这边现在很多事都等着处理,没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我就暂时不回去了。”   周启淙大概是在泡茶,能听见倒水的声音。   然后周启淙说:“确实不算什么大事,但你也不能一直埋头在甫城那种地方。你爸我早年就是干实业的,比你知道人脉经验交流的重要性,你要想走得更长远,以后这种场合避不开。”   周声知道这是实话。   但周启淙这么心平气和跟他谈论这个,还是比较意外的。   尤其是周启淙紧接着又问他:“甫城湿冷,你身体没事吧?”   “嗯,没什么大事,您放心。”   “那就好。”周启淙说:“该回来还是得回来,尤其是你这结婚了还常年分隔两地,也不利于关系稳定。”   这时候,还在想婚姻牢不牢固的问题。   周声声音没什么起伏道:“没事,他拍戏呢,也在外地。”   周启淙沉默了一阵。   语气里不知道是不是周声的错觉,还带着点小心翼翼。   问道:“你以前不管什么想法,对他的事情关注度倒是高,你们现在这样,确定没出什么问题吧?”   周声坐在桌子后面。   停笔往后靠了靠,捏了捏眉心,然后说:“爸,你这个问题本来就是个悖论,我们什么时候没有问题过?下次别这么问了,没意义。”   周启淙突然叹气。   说:“算了,以你现在的能力,我也不担心。”   周声跟着沉默。   他觉得自己如今顶着这个儿子的身份,却也不算一个合格的儿子。   周氏的确如他一开始看好的那样,有足够深厚牢固的根基和框架,一旦找对了方法,注入血肉,成长丰盈起来速度是非常惊人的。   他从不试图去扮演以前的周声。   是他不想,也没那个精力。   他想得很简单,一旦被怀疑,他只要不承认就行。   毕竟还有个失忆的前提在那儿。   在这件事情上的敷衍。   让他有时候也会生出那么一点愧疚。   周启淙不管对周声怎么样,至少他关键时候的念头里还是为了这个儿子铺路的,但现在,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儿子。   周声却没办法赔给他。   *   岚城的气候比甫城好得多。   天气逐渐转热之后,白日温度可达三十度往上。   储旭明的司机大清早在家门口接上他,开口说:“储总,老爷子吩咐了,今天回老宅吃饭。”   “知道了。”储旭明上了车,问:“钦白人呢?”   司机笑着撸了一把自己的寸头,开口道:“您也清楚,三少的行踪我们上哪儿知道,粉丝高价都拿不到的消息,他经纪公司一向捂得严。他既然说了今天会去,肯定就会去的。”   “算了。”储旭明说:“开车吧。”   车子开出去不到十分钟。   储旭明还是不放心,自己给储钦白打了个电话。   关机。   “说不定在忙。”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见储旭明眉头紧锁,接着道:“之前不是拍戏吗?听说这个导演的假很难请,他这次回岚城虽说是圣凯公司里的事情,但肯定不能放你这个大哥的鸽子。”   “他放我鸽子还少啊?”   储旭明吐槽。   因为司机是家里老司机了,储家的事情也知道不少。   储旭明对着他没什么好隐瞒的,堂堂盛宇大总裁,交握这双手说:“老爷子肯定是听说他回岚城了,所以才说回老宅吃饭。他这么说了,我能不转告你们三少,可他那脾气,回不回去都是一场仗,到头来两头不讨好的人反正都是我。”   司机笑笑。   他也不往敏感话题上扯。   只说:“储总向来是爱护这个弟弟的,我现在还记得他两三岁时候的样子,模样和他妈妈像了个十成十,那时候跟在你后面……”   说到这里司机也就不说了。   储旭明仰躺在座椅里。   微微出神。   大概是被司机的话带出了小时候储钦白的模样。   再想到现在,复又笑了起来,最后嘀咕:“也不知道谁治得了他。”   “三少不是结婚了。”司机说。   储旭明:“你在老爷子面前可千万别提这事儿,周声如今在甫城动静不小,成绩那么漂亮我都不敢在老爷子面前提他一句。你三少这婚啊,是结他神经上了,一提准爆雷。”   “知道。”司机说:“我肯定不提。”   两个小时后,岚城的浮罗湾。   这是一场大型且私密的商业性质的交流会。   来的都不是些什么普通人。   储钦白一身西装准时出现,像是刚从会议桌下来。   储旭明松了口气。   “还以为你不来了。”   储钦白不耐烦松了松领口,轻皱眉:“陆铭废话太多。你这儿什么时候开始?”   储旭明拿着一杯香槟,递给他说:“估计还有一会儿,你这次特地为了公司回来,圣凯内部出问题了?”   储钦白喝了一口,“管理层出了点问题,不算大事。”   储旭明摇头:“我之前就跟你说过,陆铭那个人当朋友没问题,但你们的经营理念未必合适。陆家对每一个儿子可都是有年底指标的,这几年他靠着你这个活招牌在陆家也算是独一份了。你光独立工作室有什么用,不早点分割清楚,你们将来搞不好连朋友都没得做。”   储钦白将杯子放回小圆桌。   淡淡:“确实在考虑了。”   “真的?”储旭明惊讶:“你不是不管这些事?”   储钦白:“工作室现在人员太满,范璇提了不止一回了。半年前就有计划,具体怎么实施还要再看看。”   “做哪个方向?”储旭明问。   储钦白扫了一圈内厅的人,随口:“影视投资。”   “不签新人了?”储旭明说:“我看陆铭挖了不少人,圣凯现在的发展越来越年轻化,赚的都是快钱。我还以为你要带走一批人和他打擂台呢。”   储钦白收回视线,看了储旭明一眼。   然后说:“我和陆铭只是理念不合,不会成为对家关系。”   储旭明摸摸下巴,然后说:“我这不是指望你和他斗个你死我活,从此看清娱乐界的复杂,回头来帮我嘛。”   这话的玩笑成分颇多。   毕竟储钦白的真实能力他比谁都清楚,完全用不着他操心。   不然他也不能一直唆使他回盛宇。   这种地方没有人会上来要签名或者合照,除了应付一些敬酒的,两人连地方都没挪过。   几分钟后,门口又有一批人进门。   看见跟在周启淙身后一步远的人。   储旭明都震惊,“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问完了看向神色平静的储钦白,怀疑说:“你答应来这里,不会是知道周声要来吧?我说呢,一个陆铭能把你怎么着,你答应我答应得这么痛快。”   储钦白看着门口,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他的确比周声先回岚城,答应储旭明在前,但最后来这里,的确是临时赴约。   时隔好一段时间。   任何情绪都应该淡了,但真看见人,发现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周声变化不大。   现在多数场合,他好似都正装居多。   任何时候气质和情绪都很收敛,好似那天晚上说“你别离我那么近了。储钦白”的那个人只是错觉。   门口处不少认识周启淙的人都上前打招呼。   听到周声的名字,大多投以好奇的目光。   谁都知道周氏在短短时间内,从一个看似难以挽回的颓势,突然之间在不少面临同样困境的企业当中脱颖而出。   而做出这一切的,据说就是周启淙的大儿子。   如今众人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纷纷叹道:“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老周你好福气。”   “周声是吧?以后有机会多交流,顺便带带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让他跟你学习学习。”   周启淙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更没想到储旭明会主动上来打招呼。   “周总。”储旭明主动伸手。   周启淙知道盛宇在当中可是起了关键作用的。   连忙伸手握上去,“储总,幸会幸会。”   这时候晚了储旭明一步前来的。   周启淙连人都没看清,先听见一句淡淡的,“爸。”   老周总年俞五十,第一次觉得自己心脏可能出了点问题。   犹豫着看过去。   再看一眼。   回头对着身后同样沉默的周声。   “你不是说他拍戏去了?” 第30章   这声爸的威力, 在周声看来比储旭明当初一声弟媳更吓人,当然,主要还是吓的周启淙。周声也就愣了那么一下, 顺着周启淙的话问向储钦白:“拍摄结束了?”   储钦白看着他,“没有, 回来处理点事情。”   周声点点头。   这不咸不淡的两句对话, 生疏到连普通朋友都称不上的程度。   因为储钦白的表现, 旁边的储旭明压下心头异样,转身对着周启淙笑道:“周总, 咱们说起来也算是亲戚了, 这么长时间却没能好好坐下来聊一聊,不如一起?”   周启淙看了一眼身边的儿子。   神情复杂,回复储旭明:“当然,一起一起。”   周启淙心里很清楚。   当初借着机会让大儿子和储钦白结了婚,就没指望和储家搭上任何关系。   他听闻储钦白和自己父亲关系并不和睦,在婚姻上,他也不指着两人能有什么真感情。就像他自己和周声说的那样,多在一起相处, 处出点情分不至于撕破脸就行。   但如今自己这儿子结婚后大变样。   包括储钦白。   这声爸, 热络绝对是谈不上热络, 但又好似很平常。   好像从心底里, 他是接受和周声这段婚姻事实的。   周启淙不是没和储钦白打过交道。   和当时还在盛宇掌权的储建雄作对, 手段不比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简单,甚至称得上老辣和狠绝。这样的人心性并不和软,担一句凉薄也不为过。   唯有一点, 是周启淙看重的。   那就是信守承诺。   他以前能让经纪人客客气气叫自己一声周总, 就是他的礼数了。   周启淙应完了储旭明, 迟疑两秒。   因为这一声爸,还是转头对着储钦白说:“你……这也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不必跟着我们一起了,带着周声你们自己转转吧。”   “好。”储钦白自然应道。   两分钟后,默默看着储旭明和周启淙并肩去往大厅的背影,周声收回视线,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储钦白,奇怪问他:“刚刚那是恶作剧吗?”   储钦白对上他的视线,“你见过恶作剧给别人当儿子的?”   周声点头:“好像也对,你看起来更想让别人给你当你儿子。”   储钦白:“……”   他们站的位置并不显眼。   周声在岚城时间不长,在今天这种场合,没了周启淙在旁边,很难有人把他和最近在甫城声名鹊起的那个周声联系在一起。顶多觉得这人气质不错,却对不上号。   至于储钦白。   储影帝出现在这种地方,既不是颁奖礼,也不是年度盛典。   那他就只有一个身份。   储家三少。   周声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没了大影帝的光环,储家儿子这个身份带给他的,完全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认识他的人在哪里都不缺。   其中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年轻女孩儿,蝴蝶一样扑到他身边,挂着他的胳膊就抱怨:“我说三哥,你今天要来怎么没人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   储钦白抬手挣脱,皱眉:“好好说话。”   “我哪里没有好好说话,你还跟以前一样讨厌!”   三哥这个称呼在周声听来算是陌生。   他知道储钦白在储家行三,上面一位大哥,还有一位二姐。   只有储钦白是储建雄和第二位妻子秦若所生。   储旭明他见过,这个二姐周声并没有接触到。   而面前的小女生明显不是,真要是,也不可能叫他三哥了。   女生被拒绝,转头又看到了边上的周声。   两眼放光:“三哥,这是你公司新签的艺人?长得不错啊。”   “他不是。”储钦白上手拽了女生胳膊一把,阻止了她伸向周声的手,冷声教训:“凤娇娇,你不是怀孕了?还有没有点孕妇的样子?”   周声听见这话,惊讶地看向女生的肚子。   完全看不出来。   然后才注意到她确实穿的平底鞋,脸上也只是简单施了脂粉。   女生还在对着他笑,周声就笑着回应了一下,提醒:“孕期是要格外注意一下,尤其是早晚期。”   “你这都懂啊?”叫凤娇娇的女生惊叹。   储钦白也朝他看过来。   周声顿了一下,神色略显黯然,没解释,只是道:“也不懂,见过。”   “能知道这一点已经很难得了。”凤娇娇像是找到了知音,对着周声吐槽说:“哪像他们那些大直男,觉得怀个孕就跟揣了个西瓜差不多,到了时间卸下来就完事儿了。”   储钦白从周声脸上收回目光,在旁边,“上蹿下跳的不是你自己?”   “我哪有?”女生没了一开始的娇嗔,抱着手嘲讽:“咱俩的娃娃亲还好作废了,真庆幸没和你订婚。”   周声顿时被一口香槟呛得咳嗽了起来。   他完全没听说过这码子事。   储钦白递过来一方深蓝色手帕。   周声接过,抬眼问他:“孩子是你的?”   储钦白的表情一言难尽,“你是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   “她的口气,很像是你始乱终弃。”   储钦白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几百年前的事了,没听见她姓凤?外婆那一支的,远亲。”   刚好这时候又走近几个年轻男人。   接连叫了几声三哥。   其中一个男人抬手搂住了凤娇娇的腰,笑着对储钦白说:“我们都不知道三哥也在,上次见你还是年前那会儿了。”   从寒暄当中,周声发现,这里面除了凤娇娇和他有亲,剩下的几乎都是储钦白发小。   和瞿如意、陈木松、潘甜甜那些同在娱乐圈的朋友不一样。   他们谈论的东西,涉及的商业更多,谈话也寻常。   考虑到隐婚关系。   周声有意避让。   找了个去卫生间的借口先离开。   出来后他再没去到储钦白那边,在中途就被之前在岚城认识的人叫住。说听闻他在甫城的事后,非拽着他去认识了一圈别的人。   周声手里的名片越握越多。   他很少藏私,说起的东西从企业利弊到发展脉络,自有一套见解。   很快身边就绕了不少人。   有看不惯周氏的人在角落说风凉话。   开口就道:“为了显摆核心机密也往外说。不都在传周氏起死回生吗?我看是回光返照还差不多。”   也有人反驳。   “真正的蠢人,你就是把吃的塞到嘴里都不懂得咽的。”   “他叫周声是吧,人虽然年轻,但看着挺沉稳的,不像是信口开河的人。现在大环境艰难,同等企业大家都陷入了一样的困境。这本就是交流会,取各家之长,补己之短,不正是大家来这里的目的?”   周围纷杂的声音并未传入周声的耳中。   就算听见了他也不会在意。   他进入周氏不是为了周家。   让在时代海洋里摇摇欲坠的周氏企业能生存下来。   最终利一人,还是百人万人,于他而言意义都一样。   在这样的场合里,周声第一次真正展露出那种不能掩藏的锋芒。   他侃侃而谈之际,是万众瞩目。   收声倾听时,像喧闹里的钟摆。就在那儿,不疾不徐,自有余声。   有让人跟着他安静下来的能力。   相比起他那边的状况。   凤娇娇的丈夫,也是一家上市公司高层经理的男人拉回了储钦白的视线。   说起的事情,却是一年前储钦白和储建雄那场官司。   有人笑着调侃:“年前那会你联合周氏弄出那么大阵仗,搞得我们都以为你要回来抢我们饭碗,怎么后来又没动静了?”   “你老实说,你哥那么早上位,因为你助推的吧?”   “我说你也是啊,娱乐圈都快混到顶了,怎么突然搞那么一出?听说你家老头子气疯了?”   凤娇娇是储钦白外婆这边的人。   要叫他亲妈秦若一声姑姑的。   对储建雄向来没什么好印象。   当即道:“三哥又不是他养大的,气就气呗,还能把三哥腿打断?”   储钦白从远处收回视线。   仰头灌下半杯红酒。   淡漠:“没什么,都过去了。”   “是是,你们没事提这个干什么。”   “不提了不提了。”   凤娇娇还惦记着刚刚短暂见面的周声。   在周围看了一圈,最终把视线锁定在了不远处的周声身上。   看了会儿,惊叹:“三哥,那位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储钦白问道。   凤娇娇一边拿出镶满钻的手机,一边道:“我以我即将做母亲的身份保证,他的照片发我姐妹群里一定会遭到疯抢的,一点不比你这个大影帝夸张。你把他身份信息告诉我,我……”   凤娇娇话说到一半,手机就被抽走了。   储钦白拿着手机点了两下。   扔给她身后的男人,皱眉:“没事别到处乱拍照。”   凤娇娇气疯了,“你……”   “好了好了。”她丈夫搂住她,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女生震惊回头:“你说认真的?”   “真的。”她丈夫点头。   凤娇娇瞪大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得意洋洋看着储钦白。   开口说:“我已经知道了,你这分明是管不着自己老婆,所以对着我才这么没有好脸色是吧?”   储钦白看向她身后的人。   男人举手无奈,指了指凤娇娇的头顶:“三哥,见谅,哄人你懂的。你们的事儿想要知道也不难。不过你放心啊,我们这肯定不会出去说什么的。”   “没跟你说这个。”   储钦白凝眉:“管好她。”   转头又对着凤娇娇警告:“你再这么不稳重,我下次就让外婆把身边的李嫂送去管教你几个月。”   “你有毛病吧!”   凤娇娇疯狂吐槽。   凤彩椒嫁给储钦白外公后,只得一个女儿。   外公这边早就不剩下什么人了。   而凤家这一支人丁也算不上丰茂。   老太太声望不低,年岁大了,对小辈都多有照拂。   凤娇娇虽是远亲,但碍不住走得近,不然小时候也不能差点和储钦白结娃娃亲。   凤娇娇在老太太面前那是相当乖巧的。   真要找了身边的人去管,差不多跟拿着绳子捆她一样难受。   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姑娘,结了婚,老公也宠。   最后只能气得说一句道:“我从小到大也就受你一个人的欺负了!祝你讨了老婆反过来跟我一样处处受气!”   这等幼稚的话。   储钦白只是淡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彻底把人给气走了。   这场交流会结束时间不算晚。   时间刚过六点。   天还亮着。   商务会的门口,就是一块广场大坝。   储旭明没见着储钦白人,在门口先等到了周声。   “你们没一起?”摇下的车窗里,储旭明露出脸问道。   周声先打了招呼:“大哥。”   然后才看了看四周,摇头:“没有,我有好一阵没见着人了。”   储旭明当然不敢把周声直接带回老宅吃饭。   只好说:“那你回哪儿?东湖吗?”   “嗯。”周声点点头,“回去收拾一下东西,隔天还得去趟甫城。”   储旭明刚开口说:“那下周出差的具体时间,我到时候发你……右边!”   在后视镜里看着一辆摩托车冲周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棍子的时候,储旭明吓了一大跳,当场就要开车门下车。   周声经他提醒,已经提前发现了。   摩托车眨眼到了近前,周声弯腰躲过棍子,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   对方一看失手,骂了声操。   一拧车把手还想冲过来。   这时候门口砸来一手机,梆一声,恰好砸在摩托车手的头盔上。   周声都能看见车手受到冲击力,头往左偏的那个幅度,可见这一下砸的力道有多大。车头摇晃的几下,周声被人扯着往后倒退一大步。   紧接着嘭一声,车滑出去几米左右远,发出刺耳的声响。   周声都被这精准度震慑,侧头:“武指还教这个?”   储钦白看向他,“这就是你关注的重点?”   这时候门口的保安已经围过去了。   储旭明下了车,神情也是前所有为的严肃。   问周声:“谁啊?你得罪人了?”   周声看了一眼摩托车倒下的地方。   看着抱着膝盖在地上翻滚的人。   神情平常:“这么直接的办法,周松吧,来之前已经有过一回了。”   储钦白身上的西装只剩腰间还有一颗扣子系着。   听见这话,把最后一颗也解了。   都懒得看一般,拽了一把他臂弯,皱眉:“走吧,一起回去。”   “等等!”储旭明一把拽住他,小声:“你忘了?我跟你说了今晚得回去吃饭,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见见爸,别把事情搞大。”   储钦白侧头看了储旭明一眼。   五秒后,他上前拉开车门。   对着周声:“上车。”   周声猜到他应该有事,就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路上再让你那个蠢货弟弟找人敲你一棍子?”储钦白面色不虞,“上车,跟我一起去老宅。”   周声转身往反方向走。   储钦白骂了一声,上前逮人。   话还没说出口。   就见周声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块东西。   看了两眼,递给他,“质量还挺好,只有屏碎了。你不是会修,给你。”   储钦白按了按额角。   收回到嘴边的脏话,抽走手机。   “我有钱,明天重新买!” 第31章   坐上开往储家老宅的车时, 周声表现得很平静。   他能接受一段婚姻里除了两本结婚证,还包括双方的家庭、生活,彼此躲不掉的牵扯和各种琐碎这个事实。   哪怕他们情况特殊, 结婚却是板上钉了钉。   而且他现在和盛宇的合作越来越紧密,就算没和储钦白结婚, 他也避不开和储家的人打交道。   上次去西苑见储钦白外婆已是失礼。   这次中途见着商场时,周声及时叫停。   “你要做什么?”储钦白皱眉。   周声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说:“买点礼物。”说着又回头问他:“你家里具体还有几口人?买什么东西合适?”   储钦白看了他两秒, 直接说:“不用浪费这个钱了。”   “嗯?”周声下车了,单手撑着车门朝里探头,面露不解。   他逆着大商场门前的光影。   额发因为倾斜落到眉尾,眼珠专注漆黑。   五分钟后。   周声看着走在自己旁边的人, 开口道:“我都跟你说了直接告诉我, 我进来买就行了,你一定要跟着来做什么?”   储钦白睨了他一眼,“我让你不买, 你听了吗?”   周声刚好走到一家礼品店门前。   拿起门口的其中一个展示盒看了看。   然后说:“那我还不想去,也没见你放我回去。”   储钦白拿走他手里的盒子, 扔回去:“太贵了。”接着刚刚的话又道:“你要真让人打死在路上,还不是得麻烦我这个法律意义上的丈夫去给你收尸?横竖麻烦的都是我, 我为什么不选个让自己轻松的?”   周声又把盒子拿起来。   看了看标价:188。   周声:“……”   他都顾不上他嘴里那些损话。   确定:“贵?”   “贵啊。当初打车都嫌贵,周总果然是发达了。”储钦白瞟了一眼标签,漫不经心:“188的蜂蜜,你就是喂给路边的流浪动物它你还能冲你摇两下尾巴。你送他, 他除了骂你厚颜无耻你得不到任何东西。”   “厚颜无耻?”   “你跟我结婚, 在他眼里就是厚颜无耻。”   储钦白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的会不会下雨。   说完这句, 又随意道:“当然, 他骂我只会比这更难听。比如什么白眼狼、不务正业、忘恩负义,禽兽不如。”   周声彻底沉默下来。   他转身看向储钦白。   这是商场二楼,人并不算多。   礼品店旁边是一家玩具店。   门口的摇摇车上坐着两个三四岁的小孩儿,他们手里还拿着吹泡泡的小东西,正一边打闹着一边咯咯笑。   周声看了几秒,走过去。   很快又回来。   然后往储钦白手里塞了个东西。   储钦白低头:“什么?”   “玩具。”   是个巴掌大的手摇小鼓。   储钦白硬是看着这个小玩意愣了好半晌,看向周声。   “我是问你给我这个东西做什么?”   周声:“哄哄你?储哥刚刚看起来心情超差的。”   这语气很像陈灯灯。   储钦白无语一般摇了摇手里的小鼓。   皱眉说:“周声你……觉得我今年几岁?”   周声转身继续往前走,一边说:“心情好不好又不管你几岁。现在这种工艺品看起来质量都一般,我小时候有个跟这个差不多的小鼓,我爸自己做的,我一直带着身边十几年。不管是难的时候还是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要看到这个心情就好了。”   储钦白勾着下面的红绳圈。   走在周声身侧半步之遥。   想象他拿着小鼓摇摇晃晃的样子。   随意一般问:“看起来小时候周启淙对你还不错?”   “也许吧。”周声模棱两可道。   储钦白父子关系僵化,周声也有耳闻。   但他不是随意探听别人隐私的人。   他以为储钦白表现得再云淡风轻,必然也会对这种父子关系表示遗憾。   直到储钦白突然说:“可惜。”   “可惜什么?”周声问。   储钦白看着手里的小东西:“可惜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为人父的男人,都能称之为人。”   他说着突然将小鼓顺着周声的后脖颈插了进去。   周声一惊,回头:“你干什么?”   “我用不着这种小东西拿来安慰。”储钦白阻止了他反手去拿的手,突然弯腰,靠近周声的耳朵说:“我巴不得他早点去死。”   周声瞳孔微微放大。   两人隔得太近了。   周声侧头的时候,耳朵甚至轻轻擦过了他的侧脸。   但周声并没有因为这短暂的皮肤接触失神,他在近距离的储钦白眼里,看见了短暂的风卷残云一般的狠辣和认真。   短暂的让人觉得那是错觉。   因为储钦白很快又起身。   恢复了他惯常的懒洋洋的大明星样子,他的食指轻轻扫过周声的额前的头发,勾着嘴角说:“你惊讶的表情也挺难得的,周总。跟我一起回去挨骂,这叫什么,这叫夫妻一体,有难同当。”   周声恢复正常,拍开他的手。   看他:“你是妻?”   储钦白挑眉,“你觉得可能吗?”   这时候周声电话响了。   一看来电名字,周启淙。   周声点了接听:“确定是他吗?对,我报的警,我刚下飞机那会儿就有车试图追尾,后来在场馆门口遇袭……我没什么事,后妈她要闹就让她自己闹好了。爸,这事儿交给警察就不归我管,至于怎么判定,伤害未遂应该也不会很重,你让他进去吃点教训也没什么坏处……”   隔着手机都能听见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叫声。   周声捏了捏眉心,“没什么事我挂了爸。”   “等等。”周启淙叫住他,迟疑:“周声,我知道这次是你弟弟做得不对,他没分寸,也让他那个妈给惯坏了。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他也吓到了,说只是给钱找了人去找你,没想到他们会伤人,我已经狠狠打了他一顿,你……”   这时候周声的手机被储钦白抽走。   “爸。”储钦白又喊了一声。   周启淙一下子像被哽住了一般:“……钦白啊?你们现在在一起?”   储钦白直奔主题。   “麻烦你告诉警方。”   “不原谅,不和解,该怎么判怎么判。”   储钦白说:“都是您儿子,周声现在也是周氏总经理,在集团担任重要职务。何况周声不止是您儿子和周氏总经理这两个身份,他还是我储钦白的合法伴侣,就算周声愿意大事化小,这事儿我也不会同意的。因为争权夺利就故意伤人,伤的还是自己亲哥,你们如果想包庇,那我就直接启动我的法务团队了。”   周启淙一听就吓到了。   连忙说:“钦白不至于啊,我和周松他妈妈也不是这个意思。”   储钦白的法务在业内可是出了名了的。   侵权的、造谣的、包括他早年跟人动手的那些官司,从无败绩。   用来对付周松,属实是小题大做了。   而且这个原本以为和自己大儿子非常不和的人,现在主动出手,说要对付自己另一个儿子。   周启淙都不知道是欣慰,还是痛心疾首。   储钦白也没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把手机丢给周声。   然后说:“我还以为你会答应你爸放过他。”   “别人还有可能,周松算了吧。”周声皱眉说:“总应付他太费时间。”   储钦白点点头:“周总肯抽时间跟我回去,那还真是让我倍感荣幸。”   周声无语。   也不知道非让人上车的是谁。   另一边周家一楼客厅。   周启淙一脚踹在周松膝弯处,把人踹到地上,骂:“逆子!混账!”   “你干什么呀!”舒美丽疯了一样上去拉他,“你想把儿子打死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周启淙一把将女人挥开。   指着她怒道:“还不是你教他干的好事?现在警察都找到家里来了!”   “周松他干什么了?干什么了?!你那宝贝儿子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他什么事没有,却想把我儿子送进牢里去!”   “爸,爸。”周松挪过来去扯周启淙的裤腿。   仰着头求道:“你跟警察说说,我真的没想过把周声怎么样,是那些人自己失了分寸,不关我的事!”   “你还狡辩?”   周启淙气得直喘粗气。   又给了周松一脚,“周声周声,那是你哥!他刚在医院躺了一年醒过来,你想没想过后果?心肠如此歹毒!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周松一听,抹了一把脸从地上爬起来了。   一开始的怯懦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他吼道:“对!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你自己偏心造成的?从他进公司以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儿子吗?总经理的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的,甫城那个项目我也可以做,为什么偏偏都是他,为什么?!”   周启淙脸色变得紫红。   捂着胸口缓缓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他好似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也不大声怒吼了。   只是看着周松说:“是,都是我的错,小时候不管你哥,现在也没教好你,这本就是我的责任。但是周松,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能担任那个位置吗?甫城的项目就算给你,你能做到周声今天的地步?跟着警察走吧,储钦白说了,包庇你他就出动法务团队,我和你妈这次谁都帮不了你,等过段时间出来了,咱们再慢慢说。”   舒美丽当场瘫软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骂:“我就知道周声不是个好东西,小时候就知道指着我们娘俩的鼻子骂。现在倒是好了,霸占公司不说,跟那个储钦白联合起来,是想致我们母子于死地啊!”   “你闭嘴!”   周启淙道:“听听你自己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乱说?”女人指着自己胸口,满脸都是泪,“周启淙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舒美丽哪一点对不起你老周家。我给你生了儿子,还要替你养另外一个儿子,到头来没有讨得你半点好,反而处处责怪我没有教好周声。现在好了呀,你看他自从在医院里醒过来,家里还有一天安生好日子过吗?还有那个储钦白,你把人塞过去的时候他给过你好脸色?现在也不知道被周声给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依我看,周声八成是撞见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才让你们一个个这么不对劲!”   周启淙抓起一茶盏,啪一下砸到地上。   舒美丽吓得当场尖叫起来。   眼看周启淙捂着胸口要呼吸不上来。   舒美丽又吓得不轻,赶快爬起来冲过去:“老周,老周!你可别吓唬我啊!你药呢?”   她这些年家庭主妇的日子过惯了。   可以为了儿子想尽办法据理力争,但她也想象不到,一旦没有了周启淙日子应该怎么过。   手忙脚乱从他口袋里摸出药瓶。   倒了两颗让他吞下。   周家这边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周声自己这儿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跟储钦白双双被人堵男厕所里了。   商场的男厕所打扫得很干净,有一股清新的香氛气。   即便是这样,周声被推进厕所最里边的那个隔间时,脚步也显得有些失措。   “怎么办?”周声听着门口杂乱的动静问面前的人。   储钦白示意他,“给范璇打电话。”   这个隔间很小。   周声连转身都困难。   推他:“离远一点。”   储钦白挑眉稍稍退开。   范姐接到电话的时候:“周声?”   一听他们在商场,储钦白不仅被粉丝认出来还真被人堵厕所里了,范璇音调瞬间拔高:“储钦白!”   “你声音再大一点?”储钦白直接报了地址,然后说:“老办法,速度快点,外面人越来越多了。”   “你疯了吧?”   听动静范璇一边收拾东西,人已经开始行动了,还不忘骂他,“上次地铁站还没受够教训?没事瞎逛什么商场!等着,我马上让人过来。还有啊,别让人拍了。”   收了手机。   周声拿回去。   不满看他,“都让你不要进来了。”   “那我现在出去?”   “毛病。”周声拽住他,看了他两眼,皱眉说:“伪装太不专业。”   储钦白轻笑两声:“那看来周先生很有经验啊?”   伪装是他的基本技能之一。   足够他蔑视储钦白这种敷衍了事的人。   周声扯着他的黑口罩,啪一声轻响,弹回去。   淡淡:“比你好。” 第32章   工作人员套上和储钦白差不多的衣服, 捂得像个狼狈逃窜的特|务一样把人引开,才终于让卫生间这个小地方有了些喘息的空间。   周声帮忙从范璇手里拿过帽子。   重新走进去,抬手扣在储钦白头上。   端详两秒,评价:“卿本佳人, 此如做贼, 感想何解?”   “说人话。”储钦白瞥了他一眼。   周声摇头:“夸你长得美。”   储钦白转身去洗手, 从镜子里抬头和身后的周声对视。储钦白那双眼睛,上眼皮到了眼尾处微微外开,掩在帽子下磨碎了锋利程度,显得洞悉明彻。   他说:“你见谁都这么夸?”   周声想了想,“也不一定。”   “比如?”   “比如真正长得一般的, 我顶多说兄台学富五车,广博似海。”   储钦白点点头:“骂我文盲, 这句我听懂了。”   周声:“哪里骂你了?人总不能太贪心,才貌能拥有其中一项,已经是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能达到的程度了。”   储钦白关水,抽过旁边的纸巾, 慢条斯理将手擦干。   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回身的同时,沾过水微微凉的手, 猝不及防捂上周声的眼睛。   带着他倒退一步, 碰到身后的隔板。   周声感觉到了储钦白的靠近。   发梢扫过侧脸, 储钦白的气息就在耳边。   他说:“在卫生间里做贼, 感想就是——周总千人千面, 唯有这牙尖嘴利时, 让人觉得做贼也不失为, 人间美事。”   周声一把拉下他的手。   抬眸:“开我玩笑?”   储钦白看着他, “毕竟周先生才貌双绝,是吧?”   周声开他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自然也不介意这种回敬。   刚好门口传来范璇等人的催促声。   周声将人推开一点,“再不走,你怕是得被堵在厕所里过夜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   被商场的工作人员领着从紧急通道撤走。   范璇把两人塞上车。   大经纪人坐上副驾驶,深吸好几口气才遏制住了自己的洪荒怒火。   看着后面如常的两个男人。   挑了个正常话题,“刚刚在厕所磨蹭半天,干嘛呢?差一点让人发现。”   储钦白:“你在哪儿下车?前面路口?”   范璇:“……储钦白!我就是你老妈子是吧?还是用完就丢那种。”   储钦白语气如常:“我没你这个年纪的妈,我妈死了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范璇一口气梗胸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视线挪到旁边的周声身上。   见他在翻手机。   就问:“没事吧?不会又上热搜了?按说我已经给媒体那边打了招呼,不应该啊。”   “什么?”周声不解抬头,反应过来,然后才说:“不好意思,刚刚收了两个工作邮件。”   范璇:“……”   打扰了。   她神情复杂,看着一副油盐不进的储钦白。   再看周声,又想起了他刚出院的样子。对比眼前这个低头忙碌的人,他好似没变化,又好似变了些。   那时的周声像清晨的朝露,清润透凉,更疏离,保留,戒备。   而现在的他更平和了一些,也更沉稳。   那种带来的氛围感影响着他身处的每一个地方。   就像刚跟着储钦白一起遇到被粉丝围堵这种事,转头又能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好似他的步调永远不会被外界的事情打乱分毫。   这样的周声,不自觉就让范璇放弃了针对储钦白。   反而对着他说:“周……总?”   “范姐。”周声放下手机,无奈:“叫我周声就好。”   “行,周声。”范璇也不是个扭捏的性子,直接就说:“经过这段时间,我想了想,当初的协议对你并不公平的。当然,关于你们的关系,目前公司还没有做好公开的预案,但我们会加紧处理以防万一。只是短期内再有这样的事,麻烦你在旁提醒提醒他。他真是越活越回去,忘了自己是谁。”   周声看了一眼储钦白。   对范璇点头说:“可以。”   紧接着又道:“不过我们很少遇见。”   这个遇见用得就很微妙,不是在一起,也不是私底下。   遇见意味着偶然性,还有不确定性。   周声在答应的同时,也间接提醒了范璇,他始终遵循着最初的保密承诺,并且从没有打算越过分毫。   范璇有些没来由的尴尬。   毕竟当初提要求的人是自己,现在又跟人说这个。   导致她最后狠狠瞪了一眼储钦白。   车停下。   储钦白替她拉开车门,终于开口。   他说:“你该走了。”   范璇想把包砸他脸上。   下车前终究是不放心,她记得储钦白每次回老宅心情都很糟糕。   但她也没立场不让人回去,最后只是说:“杨导那边已经在催了,赶进度。圣凯剩下的分割流程我替你走,有问题及时发你,你别回去耽误太多时间。”   “知道了。”储钦白应完。   关上车门,吩咐司机:“走吧。”   去商场买东西,加上被人围进厕所。   他们到达储家老宅的时候比储旭明晚了整整一个小时。   天已经黑了。   说是老宅,其实也是高端大别墅。   对比东湖储钦白住的地方,这里欧式风格很明显。   门前的大坝上有一个小型喷泉池。   两人拾级而上,门口的仆人似在早早等候,接过周声手里的礼物弯腰说:“三少,老爷和大少爷已经在餐厅等候了。”   “走吧。”储钦白抬脚进去。   仆人垂眼站定。   并没有对周声的身份和到来表达任何意见。   这种氛围让人没来由觉得压抑。   走进厅里。   还真是只有两个人。   周声一眼看到了储旭明。   对比周声所认识的那个第一次见面侃侃而谈的大哥,现在的他正襟危坐,像是被整个房子和气氛框住了一般,竟然显得模糊起来。   然后就是上首的一位老人。   周启淙算是正常的父亲年纪,周声看见他也不会用老人形容。但这位曾经在商场叱咤风云的储建雄,看起来竟然比周启淙的年纪大了十岁不止。   精神不错,头发却已是花白。   一双眼睛因为眼皮松弛下垂,呈现倒三角形状。看人时自下而上,让人觉得自己像被老鹰盯着的猎物,不由自主浑身胆寒。   但也就只是感觉而已。   如今这位老人坐着轮椅,看来是已经走到了年岁后半程。   而且两个儿子和他相似的地方都不太多。   “钦白,周声,快,进来坐。”   储旭明最先招呼。   “大哥。”周声叫了一声。   看向老人,再看向储钦白。   储钦白带着周声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坐下了,从始至终并没有叫一声爸的打算。   储旭明踢他凳子:“钦白!”   “你让他犟。”   储建雄终于出声,同样也没有把眼神递给周声,自顾自拿起餐桌上的餐巾布,展开,垫在膝盖上。一边拿起刀叉继续道:“储家有犟赢过他的吗?你一个当大哥的,处处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像什么样子。”   储旭明皱眉:“爸,他好不容易回来,咱就不能不好好吃顿饭吗?”   “是我不想让他好好吃饭?”   习惯了上位者的男人,即便年纪大了,那股气势也还在。   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开口说:“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我看是他成心不想让我好好吃饭。”   不三不四,好歹没像储钦白说的那样,说他厚颜无耻。   周声坐得比较自在。   储建雄再商场沉浮,心思难辨,在周声眼里也就是个失去行动力的老人。他既没有会馆带刀的武士凶悍,也没有抵在后脑勺的子弹迅疾。   储钦白就更别说了,从进了屋,周身温度降到冰点。   旁若无人,更不像是回家。   只有储旭明,像是真正着急那个,他说:“爸,人周声现在在周氏工作,甫城那个项目你应该也听说了,他一手促成的。您说话也未免太难听了。”   储建雄这才把目光挪到周声身上。   开口就道:“周启淙我认识,这辈子也就守着他那点东西过了,毫无寸进。他唯一聪明的一次,大概就是把你塞给了我儿子储钦白。周声是吧?储家不会认你。”   储钦白手里的叉子咔哒放下。   冷嘲:“清朝都亡百年了,这优越感到底哪来的?人稀罕你认?”   “钦白。”储旭明皱眉:“你好好跟爸说话。”   储钦白靠回椅子上,抱着手。   然后说:“让我回来吃饭我吃了,没事先走了。”   周声椅子都被坐热,就被带了起来。   “你给我站住!”储建雄骤然喝道。   他操纵着自动轮椅走到这边,在三米开外停住。   好似不习惯这样矮人一截的说话方式,再往后退了一点。手里的拐棍指着周声,眼睛却盯着储钦白:“你把这婚给我离了,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   储钦白像是听见了笑话。   他开口:“爸。”   他叫了人,却能让你觉得这一声还不如不叫。   果然,储钦白缓缓说:“我带人回来可不是专程为见你,别这么自作多情。还有我跟谁结婚,要不要离,也轮不到您来置喙。腿脚不好,就好生歇着吧。”   下一秒拐杖骤然就朝储钦白扔来。   站在旁边的周声看见飞来物,随手抓起身后门关处凳子上的东西,随手一挥。   “啪!”   两相接触,碎渣飞溅。   状况相当惨烈。   现场一片寂静。   周声看着自己手上残留的一截瓶颈,总觉眼熟。   旁边储钦白闲道:“没看错,这就是你送出去那瓶子。”   周声:“……”   几个人脚下都是碎片,而那个深木拐杖被周声挥了回去。   最后滚到储建雄的轮椅脚下停了下来。   周声缓缓把手里剩下的完整的一小截放到桌子上,对储旭明说:“抱歉,手太快。”   被周声这反应速度惊呆了的储旭明:“……”   他都不敢去看老爷子的脸色。   最后是个穿着淡青色长裙的年轻女人走出来,她递出一块纯白色帕子,小声说:“三少,你脸破了。”   周声第一时间注意到,眼前这个应该连三十岁都没有的年轻女人,竟然有几分像储钦白的母亲秦若少时的样子。   周声虽然只在西苑他外婆家见过照片。   但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而且这个女人的眼神怯生生的,她好似很怕储钦白,但是又忍不住朝他靠近两分。   储钦白看了女人一眼,没接。   拇指擦过颧骨的位置,看了看指尖的一抹红,说:“不用了。”   周声这才看向他,发现他颧骨位置被碎片划了一条细血线。   这点伤对周声来说几乎可以是不值一提。   可储钦白是演员。   而且他马上要回组。   这事儿就大了。   储家大门外的车里,周声拿着女人亲自送出来的医药箱。   熟门熟路打开,找到棉签和药水。   女人和储钦白站在外面。   周声听见女人不像是刚刚在屋里,叫储钦白三少,而是叫了他储哥。   储钦白则抱手靠着车头坐着,周声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说了大概有两分钟。   女人红着眼睛走了。   周声敲了敲前玻璃,示意他进来。   “你不好奇想问问?”储钦白上了车,关上车门。   周声撕开包装,随意道:“好奇心害死猫。”   储钦白却跟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继续道:“她叫白芷,电影学院毕业的,小我一届,算是师妹。”   周声看他不避讳这个话题。   就顺着问:“那她跟你爸?”   “跟了他好几年了,具体不是很清楚,反正没领证。”   周声脑补了一出大戏。   拿着棉签伸进瓶子里沾上药水,边说:“你师妹爱慕你许久,结果你父亲半路横插一脚,权色交易之下,你师妹无可奈何跟了你爸?这就是一年前你突然跟周家联合的导火索?”   车内只开了小灯。   储钦白看过来,“想象力这么丰富你还当什么总经理,去当编剧得了。”   周声手上拿着药瓶,只好用脚踹他。   皱眉:“别动,脸转过来”   储钦白似是不耐烦,仰头往后躲,“不用擦。”   “快点。”周声命令。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啧了声,微微低头凑近。   周声棉签按上去。   储钦白:“你想杀人?”   周声看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拿他说过的话堵他。“杀你我有好处拿?”   手背抬了一下他下巴,擦药动作略显粗糙,边说:“这印子没几天是消不下去了。”   “怪谁?”储钦白垂眸看他。   周声和他对视一眼,承认:“怪我。”   储钦白那身手,躲一根拐杖绰绰有余。   就算不幸被砸中也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倒好,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留下了印记。   周声本身是没什么身手的,有的只是对危机时刻的临场反应。   所以当时才会把储旭明都吓一大跳。   简单擦完了药。   周声看着他颧骨那块被抹得和周围完全不同的肤色。   那道伤给他凭添了几分野性,尤其是他扒拉下车前的镜子,仰着头打量的时候。   “有什么办法补救一下吗?”周声皱眉问。   储钦白抬手关上镜子,看过来,“补救什么?”   “补救一下你的脸,不然你还怎么拍?”   “你给杨志诚打个电话请假?”   “可以吗?”   好歹是自己弄的,能解释一下还是解释一下。   周声说着拿出手机,找到杨志诚的电话。   还没播出去,就被储钦白拿走了。   他轻嗤说:“怎么这么好骗?”   “什么?”周声没反应过来。   储钦白:“化妆遮一下就行了。你是今晚没受够气,还想打电话去让杨志诚把你骂一顿?”   周声:“他不会骂我。”   储钦白点头:“那你知道他怕影响状态,认为你在甫城才放的我假?范仲青的事他有求于你,当然舍不得骂,他只会转头骂我色/欲熏心,故意回来跟你私会,还把自己脸搞破了。”   周声一言难尽看他。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储钦白睨他:“这就是鬼东西了?我还知道更离谱的,要听吗?” 第33章   周声此次回来得很临时, 参加完交流会,顺便还跟着储钦白去了一趟储家。原本是个短计划行程,结果周家人仰马翻,储钦白带伤回组。   第二天周声就打算回转, 结果突然被通知周启淙住院了。   这个时候周声才知道, 他心血管查出问题已经有一段时间, 之前一直是药物治疗。此次因为周松的事情进医院,医生说要做心血管搭桥手术,不然人就有危险。   周松被关起来了,还在走流程等判定。   舒美丽颠三倒四的,除了哭根本不顶事, 所以从上到下的事情都是周声处理的。   周一早上,周启淙还没醒。   公司高层就统一时间前来探望。   “周声啊, 你爸情况到底怎么样?他身体一向不错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听说周松还被警察带走了?是不是和你爸的病情有关?”   跟了周启淙不少年的助理,不得不替周声挡住他们。   安抚:“各位董事,老周总的手术很顺利, 医生说等清醒就可以了。”   “另外周松的事情属于老周总的家事,他在公司的一应事务周总也都有交代,不会耽误公司里的事情, 各位请稍安勿躁。”   周启淙突然住院。   这对周氏来说是致命打击。   切身利益关系到公司里的每一个人, 没有谁能无动于衷。   他们能找的人, 也就剩下周声了。   周声熬了一个晚上。   连周启淙的助理都心疼他脸色不好。   拦着人, 掉头对他说:“周总, 你先回去吧, 这里我看着就行。”   “没事。”   周声拍拍他肩膀示意让开。   自己站在病房外的走廊窗口处, 看着一堆人说:“我知道老周总突然病倒各位都很震惊, 也很感谢各位跟着他多年的老董事,对他身体状况的关心。作为周氏的总经理,也作为周启淙的儿子,我今天在这里跟大家承诺,他不会有事的,公司也不会。”   周声自从进了周氏,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共睹的。   这些人对他的信任是有。   但也有不信的,更有想浑水摸鱼得利的。   “周声啊,不是我们这些做叔叔的为难你,公司情况你也了解,你爸病得实在不是时候。”   “公司总得往下走,下面是个什么章程得有人拿主意啊。”   “你看看你,甫城那么大个摊子你都未必顾得过来,你说说,这个……”   这时候病房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推着药品的护士走出来。   不满地看了看这堆人,然后说:“病人醒了,让你们都进去。还有注意一下啊,病人需要静养,你们不能在里面待太长时间。”   一听人醒了。   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眼神闪烁。   周声不动声色,脑子里的基本盘,将人员和他了解的公司状况一一对上号。   病房内窗帘是打开的。   周启淙躺在床上半睁着眼。   做了一回手术,整个人的心气好像都散了不少,人上了年纪的疲态一下子就显露了出来。   这些人七嘴八舌询问着他感觉怎么样。   周启淙开口却直接叫了最后面的周声。   等到周声站在他病床前。   周启淙虚弱道:“你这次过去甫城把事情处理妥当,就彻底回岚城来。”   这话一出,周围人神色各异。   周启淙到底经营了周氏这么多年。   神色很是平静,说完这句话,就把目光转向其他人。   看了一圈说:“今天在这里的各位,不少都是周氏刚刚成立的时候咱们就在一起了,有的也是后来才来的,但年数也不短。年轻的时候咱们谈理想,谈生计,最巅峰的时期反倒迷失了初心,眼里只剩下利益。我年纪大了,各位也不再年轻,但咱们的下一代都正当年。此次我住院,公司的事情我打算全权交给周声代理,他年岁不高,很多事就仰仗各位多关照了。”   周启淙毕竟人已经醒了。   有心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得纷纷道:“应该的,周声年纪轻,但能力不小啊。”   “这段时间以来,周氏能有现在的状况也是多亏了他。”   “周总还是应该多保重身体,我们还都等着您好起来了,带着我们走更远呢。”   等到终于把这群人送走。   周启淙脸上的疲态比刚刚更重了几分。   看着病床前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过话的周声。   周启淙侧头问他:“你自己什么想法?”   周声替他提了提被子。   “您安心养病就行,不用操心这么多。公司里的事情我会暂时接手,不会出错的。”   为人子的孝心,周声只能说自己尽到责任。   该负责的,该处理的,他一概不推辞。   周启淙突然伸手握住了周声的手腕。   认真看着他,“我是问你,做好准备了吗?刚刚我那些话应该不难听出来。周声,你现在能力比我强,这次如果你这边顺利,我打算就此退了。”   周声微微倾身配合,听见这话也没有多惊讶。   惊喜更是没有。   他不会觉得,周启淙这个父亲,最终还是决定了把公司交到了大儿子的手里。   他能看见的,是一个企业底下的根系,根系上的那些人,以及他们背后的世界和家庭。一旦接手,每一个决策和行动背后,都和这些人息息相关。   当年接手周家的企业,是因为那是父亲往上好几代周家人的心血。   后来国有难,周家倾覆不复存在,但所有银钱,每一分每一毫,周声都自认对得起周家门楣。   父亲如果在世,也一定会支持他的所有决定。   现如今的世界。   不需要抛头颅洒热血。   和周启淙的父子情缘更算不上深厚。   他当时进周氏,就不是冲着最高的那个位置去的。   对他来说,不管什么身份,在什么地方。只要还能做自己想做的,能做的,就可以。   周声说:“您还年轻。”   周启淙松开他,缓缓摆摆手,笑道:“不年轻了,我老了,放在以前你大概还会骂我一句老不死的。”   周声一时沉默。   周启淙这个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只要以后注意,不是不能继续支撑着周氏,但他隐退的心并不掺假。   周启淙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开口说:“你要还是像以前那样,我就算是爬不起来了,也得硬撑着。但现在不一样,有时候我也在想,你到底是怎么突然开窍的?在经营一个企业上的眼界能力,让我这个做爸的都自愧不如。但我现在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底下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公司交给你我放心,也相信你一定会做得比我好。”   这时门口传来啪一声响。   是刚打完水回来的舒美丽,将手里的开水瓶落到了地上。   女人脸上都是震惊。   她看着病房里的一对父子,这时候才是真慌了。   甚至不敢像以前一样冲进去撒泼打闹。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这么多年她都靠着周启淙活着,没有工作,对公司的事情更是一窍不通。   以前觉得自己有儿子,结果儿子进去了。   周启淙倒下去的时候她才发现,天塌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   站在病床前的那个年轻男人,不是她记忆里熟知的那个周声了。   他不会和她对骂。   不会因为她三两句话轻易就暴跳如雷。   他接到通知第一时间赶来的医院,从住院办理,到手术沟通,全程都是他弄的。同时他还兼顾着周氏公司里的事物,安抚人心,进退有度无一不妥。   自己的儿子要是完了。   她也就完了。   周启淙从女人失魂落魄的脸上收回视线。   最后对着周声说:“这里没事,你别陪在这里了,回去休息休息。当初你带去的钱盛、朱勤都是能得力的人,甫城那边的事他们也逐渐上手,你可以适当把重心放回到总公司的管理上。至于那个许朝,你用着顺手,就提拔他做个特助的位置,将来的待遇不会差到哪里去。”   周声也不再说其他的。   “那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周声越过女人的身边,走得头也不回。   他前脚刚走,后脚舒美丽就扑到了病床前。   因为周启淙刚动了手术,她不不敢真压着人。   只能凌乱着头发质问他:“医生都说了你只要好好休息,身体不会有事的。周松前脚被警察带走,转头你就把公司交给了周声,周启淙你什么意思?!”   周启淙烦闷地闭着眼睛,不想搭理。   舒美丽不依不饶:“他以后做了周家的主,还有我舒美丽和你小儿子的活路?你也想逼死我们是不是?!”   “舒美丽!”   周启淙够着身体转回头。   扯到伤口又倒回去。   把女人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去按他。   周启淙痛得脸色发红,他跟舒美丽结婚多年,知道她空有脾气没脑子。   以前是公司占据了他所有精力,没闹到他跟前他都懒得说她。   现在没忍住指着她鼻子骂:“你眼皮子就这么浅!成天就知道钱钱钱,周松被抓走因为什么你心里没数吗?公司我就算给了他,迟早也得被败光。你一天天不闹事,周声他会没事找你麻烦?你刚刚看不见他那脸色?熬了一夜比我这个做手术的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以为经营一个企业签签字就行,他那个身体要不是没办法,我倒是愿意他什么都不做!”   舒美丽脑子都是蒙的。   从儿子出事,到周启淙住院,她都浑浑噩噩。   此刻只知道周启淙不仅不帮她。   还处处替着周声说话。   她冷笑:“你倒是处处替他着想,我看人未必把你当爹!”   “我不在乎。”周启淙声音缓下来。   舒美丽当时就不说话了。   周启淙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说:“舒美丽,周声也是我儿子,不是别人。他之前差一点死了,临顺县洪水听说又病了一场,我连关心他的立场都没有,现在还把周氏压他头上。你要是还想周松出来,以后能有正经事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心里先弄弄清楚。”   舒美丽不怕周启淙生气,就怕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她知道他这次是铁了心了。   一下子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另一边周声出了医院,直接去了周氏企业。   原计划本来在甫城应该还得再待两个月,但现在骤然提前,工作量呈倍增长。   许朝从甫城直飞岚城。   带回了不少资料和整理的计划书,都等着周声签字。   办公室还是他走前的那一间。   但这次不像上次空空荡荡的,周声走进去的时候,行政已经将里面整理打扫完全。   整面的书架,全黑的办公桌椅,配备好的电脑。   进了公司就开始开会。   从早上一直开到下午。   几条消息也是在企业上下疯传。   ——老周总病了,情况不明。   ——总经理紧急调回岚城,接揽一切事务。   ——兄弟相争已然落下帷幕,小儿子坐牢,长子胜出,接管周氏指日可待。   底下不明情况的人打听消息,传得神乎其神。   “直接送牢里去了,够狠的啊。”   “咱们这个总经理刚来没多久就去了甫城,如今一朝转身,直接大获全胜啊。”   “本来就听说手段了得。”   “老周总一病,公司上下人心惶惶,结果人一来,啥声音都压下去了。”   “高层听说都去开会了,也不知道开的啥?”   梳理制度流程,掌握关键信息,适当权力下放。   周声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将周启淙原本做得那些事了解清楚,压下企业当权人住院这个消息带来的一切影响,手段利落,决策清晰。   五点,最后一场会议结束。   下边的人讨论着纷纷走出会议室。   许朝回了岚城待在周声身边,也穿起了一身西装。   此刻整理完东西,皱着眉走过来,对撑手闭目的周声说:“声哥,你先回去吧,算算昨晚,你已经连续三十二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周声松开手,抬头靠着椅子。   放松着身体,问他:“钱盛他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老钱和小朱哥知道你回程不确定之后,就直接和几个厂家谈了,除了一家压价的之外都挺顺利的,让你放心。”   周声点点头,站起来。   “行,那今天我先回去了。”   许朝跟过来:“声哥你回哪儿啊?我送你。”   “东湖。”   许朝边跟着他往外走,边说:“家里就你一个人吧,那个谁……是不是没在?”   “他叫储钦白,什么那个谁。”周声道:“他刚走。”   许朝吐槽:“我就说娱乐圈里的人不靠谱,你爸动手术那么大的事他也完全甩手不管。留你一个人忙前忙后,又是医院又是公司的,人不得累垮啊。”   周声没和许朝说太多他和储钦白的情况。   只说:“他根本不知道老周总住院的事。”   更何况他自己爸都相看两厌。   管什么都管不到周启淙头上去。   一回到东湖,张嫂见着他吓了一跳。   接过他外套就皱眉说:“昨晚听说你爸病了,你一晚上连一个白天都没回来,我就猜到你得跟着熬着。甫城这次不去了吧?我锅上热着汤呢,你快去洗个澡喝两碗,然后好好睡一觉。”   “谢谢张嫂。”周声笑着说。   张嫂叹气:“谢什么啊,你们两个回来连两天都没有,就都要走,现在你留下,我巴不得呢。”   周声笑笑。   他去冲了个澡下来。   坐在沙发上等张嫂盛汤的功夫,就没忍住睡着了。   张嫂端着碗出来,站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又端着碗回去。   周声感觉自己只是闭眼了片刻。   结果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天都黑尽了。   他身上搭着薄毯,客厅笼罩在一片昏暗的暖光里。   这时候一个淡蓝色物体滑了过来。   “周先生,您醒了。”   “查理?”周声醒醒神坐起,略感惊喜:“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周先生。”查理滚动着轮子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然后一板一眼正经道:“根据体表数据显示,您处于深度疲劳状态,建议适当休息,保证充足睡眠。”   周声点点头,“我会的。”   “厨房煨着汤,温度正好,您需要吗?”   周声将脚抬下沙发,塞进软绵绵的拖鞋里。   问他:“张嫂告诉你的?”   查理:“不是,我的主人设置了提示,让我记得在您醒后提醒您。”   周声顿了顿:“储钦白?”   “叫我?”   储钦白的声音从查理身上传出来的时候,周声抬脚坐回了沙发,同时踢出去一只拖鞋。   周声凝眉,目光质疑。   “查理?”   储钦白的声音再次出来:“一个机器程序你聊得跟个人在对话一样,听见人的反应倒像是见鬼,有这么可怕?”   “真是你?”周声缓了一下,“这不是机器人吗?”   储钦白似乎很无言,过了两秒:“这是家庭管家型号的AI,兼具远程监控和探测功能。”   周声:“你监视我?”   远在千里之外的储钦白,刚到酒店不足二十四小时。   摊开在地板上的箱子,都还没来得及整理。   他一边整理着手边的东西,一边看着平板画面,听见这话随口说:“我可没有监视你这闲工夫,听说你爸住院了?情况怎么样?”   周声也不问他怎么会知道的。   岚城他的人那么多,家里还是张嫂,他知道什么都不奇怪。   周声还窝在沙发上。   开口说:“没事了,手术很顺利。”   储钦白点点头,也不在乎对面看不看得见这件事。   继续道:“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自己清楚,别周启淙还在医院住着,你就搬进里面陪护去了。公司里再多的人要养,你也得先养得活自己再说。”   周声:“储先生经验之谈?”   “只是好心提醒。”   这种单方面被人看着,自己却看不见人的感觉对周声来说怪怪的。   他决定结束这场对话,“谢谢,那我去喝汤了。”   “去吧。”   周声也不知道对面断没断。   他停了几秒钟,脚踩上地毯。   储钦白透过镜头,看着那双陷在灰色地毯里,细瘦脚踝连着淡淡青色血管的脚。   看了片刻,出声:“把鞋穿好。”   脚趾肉眼可见地往里蜷缩了一下。   下一秒飞来一块毯子。   镜头瞬间黑了下来。 第34章   周声代理周氏企业之后, 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公司上。   如果说在甫城的时候是下到基层干实事,这个过程相当于是摸索探路,那么在接手周氏之后, 之前的经历为他真正掌控这个企业打下了基础。   一切看似顺理成章, 得心应手的所有事。   都是有事实依据存在的。   甫城有钱盛、朱勤之流,总公司有老周总大力支持。   新任代理总裁周声周总,这升迁速度着实惊人。   “你现在事情繁多,其实可以换个人来。”   飞机上储旭明看了一眼身边的周声, 眉头轻皱, 接着又道:“我都可以想象你这么仓促接手会遇到多少突发状况。我坐上盛宇今天这个位置的时候, 好歹已经提前预备了大半年,而且我本身在集团管理位置上就做过几年时间, 当时依然觉得力不从心。”   周声现在早已习惯这样出差的行程。   超过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他都尽量让自己处在舒适的环境里。   此刻外套早早脱了,质地很好的衬衫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靠在椅子上, 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   笑着回一句:“这次出差本来就已经推后大半个月了。早先就确定的人,又关乎到西部战略未来三年的发展,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走这一趟。”   “你身体吃得消?”储旭明面露担忧, “我看你比之前瘦了些。”   “是吗?”周声还真用手背贴了下脸。   然后道:“可能吧,忙起来的时候消耗快, 如今天又热了,苦夏。”   “你还苦夏?”   储旭明自然是不信, “一路过来我看你一点冒汗的感觉都没有。”   周声笑笑:“以前吧。自从出院后确实变得有些畏冷。”   小时候周声最怕夏天。   周家门前的几棵大榕树,一到夏季蝉鸣叽喳不停, 他那会儿睡不着午觉就爱闹。   后来仲青来了, 就拿着网兜带他爬树去捉。每每热得一身汗, 第二天准得高烧, 吃难闻的中药不说,还得为此挨上一顿好打。   哪怕是后来,对比湿冷飘雪的寒冬,他都更不喜欢燥热难捱的夏季。   每年夏天清瘦几分都是常态。   只不过如今他这身体素质变化太大,医生早说过他抵抗力不行,夏天反倒更舒适几分。   飞机上的空调温度打到二十七度上下,对周声来说都有些低了。   他叫住路过的空姐,要来一张薄毯。   转头却问起储旭明刚刚的话,说:“我还以为大哥接手盛宇也是很猝然的事。”   同一个圈子里混得久了,有些东西自然也会传进耳朵里。   盛宇集团的掌权人更换在业内是大事。   储钦白突然发难,盛宇股票大跌,储建雄被迫退位,这些都发生在短短一个月时间之内。   不少人猜测这是豪门争夺的手段。   最后储钦白却突然沉寂,转头依然活动在娱乐圈里,储旭明接手盛宇是很多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储旭明知道周声在说什么。   他拿他自家人,有些事也不打算瞒他。   直接说:“钦白的动作其实部署了将近两年时间。你有一点应该不知道,盛宇其中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是属于他母亲秦若的。当时连爸手里都只有百分之二十八,他如果真想要盛宇,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周声露出点意外的神情。   储旭明苦笑:“可他不要啊。他只是要拿走属于他母亲的那部分而已,所以才有了和盛宇的对赌协议。”   周声心想,难怪。   难怪之前他问他说,他一年前突然发难,是不是因为他爸身边的那个和他母亲长得很像的白芷。   他反过来说他想象力太丰富。   储旭明又说:“周声,上次你们一起回去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爸他未必是真的针对你,他和钦白之间的情况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有些事连我都不知道。”   刚好空姐拿了毯子回来。   周声接过来说了谢谢。   一边说:“大哥,我跟他回去就属于从属关系,他都不在意,我更不会了,这个你放心。”   储旭明心想,我就是太放心。   他现在已经摸不透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情况了。   你要说不好吧,相处的时候看起来挺正常。   可你要说好吧,根本谈不上。   周声接掌周氏企业,忙得有白天没黑夜的。   另一个一头扎进剧组,一两个月连人影都见不着。如今他要离开圣凯的事情在网上闹得是沸沸扬扬的,他自己倒是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储旭明突然问周声。   “咱们这次去的地方就在祈东隔壁,结束后你要不要跟我去探班?”   “探班?”周声问:“什么探班?”   储旭明在心里叹气,感叹自己这个做大哥的真是为储钦白操碎了心。   当场替他卖惨,道:“去剧组探班。你不看社交网络,应该不知道,网上的人现在都在骂他,我怕他心理承受不住。”   周声满脸怀疑地看着储旭明:“……”   周声虽然确实很少看娱乐新闻。   但储钦白的知名程度他还是知道个大概。   尤其是之前在临顺县亲眼目睹过他的影响力,见到过他被粉丝围堵进厕所出不去的状况。   而且储钦白承受不住?这不是睁眼说瞎话是什么?   即便是这样。   下了飞机坐上车。   周声还是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他的名字。   弹出的第一条消息还真是骂他的。   ——储影帝出走圣凯被证实,忘本负义本性淋漓体现   通篇描述了储钦白出道的发展史。   各种小道消息拉出来遛了一遍,最后总结,在圣凯转型的关键期,他选择这时候和公司分割,就是忘却初心,背信弃义。   下面各种说法都有。   “储影帝工作室的业务和圣凯本来关系就不大,他这么做没什么问题吧?圣凯现在一年签新人不断,打的不都是他的招牌?”   “你们忘了之前的任祈轩?这事儿我听人说储影帝本人非常不满,会不会是因为他?”   “楼上也是搞笑,任祈轩算老几啊?《浮生梦》被换角的事粉丝还没清醒过来呢,他是有多重要才值得储钦白搞出这么大动静?”   “你们在一个黑号下面讨论干什么?这家媒体臭名昭著,娱乐圈就没几个没被他家嘴过的人。储影帝这人又自带黑体质,别给这家媒体热度。”   这还只是一个报道下面的。   周声点进文娱版块。   发现前三都是关于储钦白的消息。   仅仅只是和圣凯分割这种正常的工作变动,都能引得好几方在掐架。   周声看得云里雾里。   储旭明问他:“怎么样?我没说假话吧?”   周声说:“环境确实挺恶劣。”   储旭明:“是啊,这个圈子就这样,未成年多,不稍加引导一不小心就得出大事。尤其是圣凯现在签了不少流量,粉丝群体普遍不太成熟。对了,陆铭你见过没有?”   周声想到了他第一次去东湖见到的那个男人。   点点头:“一面之缘。”   储旭明点头:“陆家你应该也听说过,原本是做房地产的。陆铭是私生子,早年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和钦白上学时就认识。他拍戏那年,陆铭正好被陆家其他人打压得厉害,算是钦白帮了他一把,后来合伙成立的圣凯。陆铭这个人功利心算重的,前几年就能看出端倪,现在是越发明显了。”   不管是周氏还是盛宇,如今做的业务和娱乐圈根本挂不上勾。   周声不懂那个圈子里的运营模式。   但周声也能看出来,储钦白除了是圣凯半个老板,目前演员的身份赋予他的标签似乎更重一些。   周声:“反目成仇了?”   “那倒不至于。”储旭明摇头,“陆铭和钦白……怎么说呢,情分还是不一样的。”   周声在猜测这个情分是怎么个不一样时。   陆铭本人还真追影视城去了。   影视城是祈东下面的一个镇。   占地面积不小。   除了原住民,主要就是集观光旅游、生态度假,影视拍摄制作为一体的影视旅游基地。   陈灯灯鞍前马后,生怕怠慢了这位千里赶来的老板。   “陆总,您喝水。”   陆铭坐在一条民国街旁边的小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把民国小团扇,使劲儿照着脸扇,一边问:“你储哥还有多久?”   “不知道,怎么也得三个小时吧。”   陈灯灯体贴递过去一包纸。   这是在大街上拍,剧组里能用的电风扇都在导演那边,她也不敢去挪。   只是小声问:“您要来,怎么也不提前和老大说一声?”   陆铭心里急上火,让这影视城三十七度高温的太阳再这么一晒,整个人坐立难安。   哪还有丁点在公司里,对着一群小明星摆大老板姿态的样子。   他皱眉说:“我要是跟你储哥说得通,我还跑这里来受这份罪干什么?”说着还支使陈灯灯:“来,把你手里那个小风扇给我吹一吹。”   陈灯灯有些想笑。   他知道储哥是故意不接陆老板电话的。   此刻压下嘴角,憋着笑把自己手里巴掌大的粉色风扇递过去。   硬生生在街边坐了四个钟头。   熬到了储钦白下工。   他大概是一早从陈灯灯那里得知陆铭过来的消息,换了常服过来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拿走旁边小桌子上一瓶新的水,边拧开,边问:“你怎么来了?”   陆铭眼神哀怨。   等了老半天,再火急火燎的心都蔫了下去。   此刻看着鬓角带汗,但是一点疲惫神情都没有的储钦白,他都懒得站起来。   只是把旁边剩下的那个凳子往前踢了踢,“坐。”   储钦白就坐下来。   反手把水瓶放到身后的石阶上。   开口:“你来也没用,上次回去开会我就说得很明白了。合同款项范璇不是都发给你了,让利百分之二十,你还不满意?”   “老白,这话伤感情了啊。”   陆铭正色两分。   一个穿着西装的大男人屈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看起来有点滑稽。   他此刻不像是圣凯精英老板陆铭。   像是个普通的,带着点落寞的男人。   看着两人脚下的太阳阴影分割线,陆铭说:“咱们这样坐在一起,像不像十几岁时坐在操场那会儿?那时候你可就是校园风云人物,打个球一堆女生围着看,可你这人从小就冷脸,我都数不清替你收了多少情书。”   储钦白双手手肘撑着膝盖。   侧头看了一眼陆铭。   “感慨了?”   陆铭回看,笑得勉强:“就觉得变化太大了,咱俩都要三十了。”   储钦白神色平静,“你今天挺多愁善感。”   “储哥。”陆铭双手交握,看着前边,神色前所未有的正经:“从始至终,我欠你一句谢谢。我当初那么难,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经营圣凯这些年,我一直说管理上的事交给我,你安心拍戏就行,但我也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拉着我走。”   拉拽着圣凯,拉拽着他。   储钦白拍了怕陆铭肩膀,没说话。   陆铭的倾诉欲在这一刻到达了巅峰,好像有些话现在不说,过了这个时间也就说不出口了。   这里不是圣凯的办公室,更没有范姐那些他工作室的人存在。   周围都是忙碌架着机器的工作人员。   太阳很烈,像多年前的每一个午后一样。   陆铭说:“我知道你是下了决心了。也知道之前任祈轩还有一些别的事,我做得过线了些,但我真的不想走到这一步。咱俩认识好多年了吧,别人看我们光鲜亮丽,十几年前只能跟人挥拳头的时候没几个人知道。我知道你为人,外面负面评论再多,你还是以前那个储哥,但我好像回不去了。”   储钦白笑了下。   说:“陆铭,我也不是十几岁时候的储钦白了。没有人会回去,只能一直往前走。”   陆铭侧头看着他。   储钦白:“你对圣凯的定位是符合时下圈子的发展的,我要投资规范化,不留在圣凯只是原本就没打算做明星孵化这块。这些我一早就跟你说过,值得你青天白日跑这里来跟我忆往昔?”   陆铭像被噎住了一般。   他也很尴尬啊。   被储钦白这样一说,收了情绪,吐槽:“还不是这两天网上叫得太凶,我良心发现,觉得圣凯损失了你我一样能捧出下一个影帝,但……我拿你当真朋友的。”   年轻的时候,储钦白比现在野。   他又不缺钱,除了一个外婆,像头穿风破云奔跑的狼。   陆铭那时候在陆家不受待见。   连带着在学校里,被上边的兄弟姐妹找人合起伙来欺负。   认识储钦白是偶然。   那时候已经有人挖掘到他,半只脚都已经踏圈了。   为他打架,合作都差点黄了。   那天下午和那时候还根本不熟的瞿如意、陈木松等人一起靠坐在废弃建筑的楼顶,他大言不惭地说:“储哥,等我以后有能力了,一定给你砸最顶尖的资源!”   当时把旁边的瞿如意等人笑得不行。   在边上说:“得了吧,他储钦白要是能收收狗脾气,那一定是大红大紫的命。”   “他真心要资源,会缺吗?”   陆铭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是储家幼子。   更不知道他的母亲,就是鼎鼎有名的影星秦若。   后来这么些年,储钦白确实负面消息不少,但不妨碍他奖座一个接一个。   年少成名,长红不衰。   而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圣凯上。   有储钦白的存在,哪怕是挂名,这些年圣凯都算是走得顺风顺水。   陆家这两年不比从前了,年少时那些压抑的,看不见天的日子好像早就已经过去。他成了大名鼎鼎的圣凯老板,小明星见着他都得恭恭敬敬称呼一声陆总。   他渐渐迷失了,一度找不准方向。   直到储哥要走,这个决定像是当头棒喝。   其实这是早就有预感的事情了,他只是不想承认。   承认他们都走得太远了,渐渐的走上了不同的路。   有些话憋在心里憋久了,会觉得很难受。   但好像一说出来,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他这次过来,本身就不是为了挽留。   更像是给自己找一个出口。   在储钦白云淡风气外加嫌弃吐槽的话里,陆铭尴尬倍增。   同时也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   “不拍了吧?走啊,去吃大餐!”   储钦白跟看傻子一样。   “现在不到四点。”   陆铭还给了他一个白眼,“爸爸,知道我早饭午饭都没吃吗?这两天就差心梗了。起来,就当陪我吃了,你们这里这么热,拍戏也不怕中暑。”   两个小时后。   影视城最贵的一家火锅店。   陆铭风卷残云吃了半个小时,才稍稍停下筷子。   开口说:“要不是担心影响不好,我应该请杨导他们一起吃个饭的。”   “有什么影响?”储钦白靠着椅子随口问。   陆铭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任祈轩那事儿呗,他那些粉丝当时就差骂杨志诚全家了。公司给后援会发了通知才消停,我现在哪有脸请人家吃饭。”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   “杨志诚不是个会在意这种事的人。”   陆铭叹气:“我也知道,可我现在是真的不敢随便牵这种线了,粉丝太不好掌控。哎,今天我人都来了,你老实说,你在剧组冲冠一怒为蓝颜的事儿是真的?”   储钦白靠回椅子。   “原因不是跟你说了。”   “我知道任祈轩是角色适配问题,但你生气也做不了假吧?”   储钦白抬眼:“你该考虑的问题,是你手底下艺人做事的分寸。”   “这是承认了?”陆铭自顾自震惊:“所以你在外边真有人啊?”   陆铭得到的消息,并不比外界多多少。   唯一知道的一点是任祈轩被换角一事当中,的确有另外一个人插手的原因。   他作为老板,当时也没多问,默认了任祈轩发通稿的事情。   结果哪知道真惹到了储钦白。   而关于这个神秘人,陆铭以为是圈内的,焦头烂额也没怎么在意。   他只是不太相信谣传的那般。   毕竟储钦白可是结婚了的。   出轨这事儿,怎么着也不像是储钦白能干出来的事情。   陆铭斟酌:“真爱啊?到底谁啊?”   这时候陈灯灯敲了包房的门进来。   “储哥。”她说:“储总出差,说是结束了会过来探班。”   陆铭一听,惊喜:“你大哥要来?那我得再在这里待两天,怎么也要见一见。”   储钦白皱眉:“什么时候?”   “说是明天,再迟一点就是后天了。”陈灯灯看着消息说:“对了,周先生也在。”   “哪个周先生?”陆铭搁了筷子问。   陈灯灯不解:“周先生就是周先生啊,哪个周先生?”   储钦白:“周声。”   转头问陈灯灯:“一起来?”   陈灯灯摇头:“那这个不太确定。”   陆铭反应了两秒,咽了咽唾沫。   他上一次见周声,还是范璇把人安排去了东湖,当时他还在中间打了个圆场。   这都过去好久了吧。   陆铭小声问:“你在外边有人的事儿暴露了?”   储钦白看着他不说话。   陆铭接着道:“你不会是把事情搞大了,瞒不住,他联合你大哥一起来找你麻烦来了吧?这个周声现在这么厉害,都敢找事儿找你面前来了?”   旁边的陈灯灯缓缓开口:“陆总你……”   “怎么?”陆铭看过去。   陈灯灯:“挺逗的。” 第35章   陆铭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什么不对。他记忆当中的周声就是那个躺了一年医院出来, 直接住进东湖,逼得储钦白家也不回,如今还一直在外拍戏的印象。   他倒不真觉得储钦白在躲人。   大多只是懒得搭理。   “他到底是怎么跟你大哥搅和在一块去的?”   陆铭很好奇这个。   陈灯灯直接替自家老板回答了。   语气里还莫名带着点骄傲, 说:“周先生可是正儿八经和储总合作的,他现在还管着整个周氏, 平常都很忙的。”   “你确定我们说的是一个人?”   陆铭简直被搞得莫名其妙。   他看向旁边很淡定的储钦白。   用脚踢他,“说说啊。”   储钦白皱眉避开陆铭的骚扰, 开口:“周启淙病了, 周氏现在交给周声在管打理。”   陆铭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针对的却不是周声这个问题, 他说:“老白我发现你是不是太淡定了。而且周声诶,那可是周声, 就他那德行, 周家是后继无人了吗?交他手里还不得分分钟给败个底儿朝天?”   桌上的大半菜都还没有动。   储钦白坐得闲散,他放在圆桌上的左手, 手里的手机在桌上来回倒转了两下。   像是在回应陆铭,又不像。   缓缓说:“可一直以来, 他做得意外的不错。”   “这你都知道?”陆铭又开始拿上筷子了。   说到底, 他印象里的周声根本不值得他投注多大的精力。   只是紧接着点头肯定说:“那这绝对是你的错觉, 要不就是他背地里和你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你哥打你退圈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我一直知道他对我有意见, 我一切向钱看我承认,但人活着不为名为利的有几个?要我说啊, 除非大罗神仙,你哥也带不动周声那人。他要跟着来就来,我都还在, 还怕他?”   陈灯灯在旁边咕哝:“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这话恰好让陆铭听见了。   筷子指着小姑娘, “老白你这助理得管管, 怎么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陈灯灯都听不下去了。   看在陆总混迹娱乐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无知,以及千里赶来找自己老大低声下去的不易,陈灯灯最终决定原谅他。   “储哥。”陈灯灯转头征求意见,“那我这边要先替储总安排住处什么的吗?”   储钦白抬抬下巴:“去安排吧,就在我们住的酒店,订一间房。”   陈灯灯面露失望,“储哥你这是确定周先生不来吗?”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自顾自道:“喔,周先生要是来可你和你一起住,之前在临顺县就这样住的。那我先去安排。”   陈灯灯自顾自说完就开门迅速走了。   留下凌乱的陆铭。   难以置信:“你俩睡过了?”   储钦白冷眼看他,“吃你的饭。”   储钦白并非能预料周声是否会来,他只是清楚,储旭明的目的根本不是真探班。   他就算借着探班的名义来了,也不会在影视城这边过夜。   不得不说这一点上他预测得比周声要准。   周声确实有感觉,知道储旭明或许在刻意创造机会。   但也没有深想,毕竟他本来就没打算去。   不仅仅是工作时间的问题,杨志诚一直误会,觉得他可能会影响储钦白状态,他想不管怎么样,自己还是不去的为好。   祈东隔壁才是他们这次的主要目的地。   出差过来,主要是为了见一下上次在这边开办研讨会的主办方,企业价值研究院的领导。   他们对甫城的项目很感兴趣。   甫城项目能启动又是由盛宇牵头,之前的研讨会周声原本就计划着要过来一趟。但因为周启淙骤然住院,加上之后的一系列事情给耽搁了,所以原定的行程拖到现在。   “周总比我想象中要更年轻一些。”   研究院发起人,同时也是新源区荣誉协会会长刘胜史,见到周声的时候这样说。   说完还不忘和认识的储旭明调侃:“如今看来你们年轻人的确是惺惺相惜。”   储旭明笑:“这可不只是惺惺相惜的问题,一般人能入得了您的眼?”   周声适时接话:“刘会长这两年致力于挖掘中小型企业的核心价值,帮助定位和提升。不管是周氏还是盛宇,从刘会长身上都有值得我们自省的地方。”   刘会长哈哈大笑:“周总年纪虽轻,但这气度不凡,周氏如今在你手里,我倒是真的很看好。”   这次出差,主要是展示项目核心价值与发展方向的。   资料齐全,周声又是亲历者。   所以结束得比较顺利。   结束时间是第二天下午。   周声是被告知,飞往祈东的机票已经订好了的。   而且是他一个人去。   储旭明接了个不知名的电话,就直接跟他说:“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处理,得先回去。周氏我问了没什么要紧事,医院你爸那边我会帮你看着,只能麻烦你一个人去这一趟了。我已经安排好了,到了那边有人接你,不好意思啊周声,路上注意安全。”   做大哥的嘴里殷殷叮嘱,结果连个具体的理由都不愿意找。   直接把周声一个人留在了机场。   周声拿着登机牌,几度无言。   一个半小时之后,周声落地祈东机场。   周声最终过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杨志诚知道他在隔壁市之后也发来消息。   说拍摄已经到了尾期,让他一定要亲自前去看看。   周声对有仲青的拍摄地也怀着那么一丝好奇。   最后也就顺势答应下来了。   陈灯灯和司机小林在出口挥着手等他。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周声问。   小林走过来接过他的行李,陈灯灯在旁边开车门,边说:“储总临时才告诉老大你一个人过来,机场离影视城很远的,坐了地铁还得转大巴,储哥让我们一起过来接你。”   周声上了车,“你们在这边拍摄怎么样?”   陈灯灯五官都皱在一起。   “别提了,好热的,尤其是演员。储哥有套服装,里面四个夹层外面还得套大衣,帅是很帅啦,可我看着都受不了。”   周声笑了两声。   小林启动车子,问:“周先生,怎么你一个人过来了?储总不是人都到机场了吗?”   周声说:“储总临时有事。”   也没提其他的。   到达影视城的时候已经是大下午了。   一进镇陈灯灯就抱歉地说:“周先生,本来应该先带你去酒店放行李的,但是我们这车这次被剧组征用了,到点就得用。所以我们就先带着你去片场,晚点和剧组一起回去,可以吗?”   “当然,你们怎么方便怎么来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周声再次把视线转向车窗外。   周声看见了恢宏大气的殿宇,错落有致。看见了肃穆端丽的黑墙,迎风招展的旗帜仿佛能听见兵戈铁马的呐喊和怒吼。   转眼又是热闹的集市,古装与现代装的混合。   这里像一个充满了奇妙色彩的世界。   千年更迭的盛景,就在眼前。   直到车停下,车门打开。   周声一下子就被眼前的一切吸引。   那是一条老街,一块块石板铺就的马路旁,店肆林立。   茶楼、酒馆、当铺,作坊,都是周声熟悉的场景。人头攒动来回,看似杂乱无章,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热闹景象。   可是又有不同。   四周架着机器,有穿着短袖打着赤膊的工作人员。   还有人拿着喇叭大喊:“都走慢一点啊,慢一点,后面的!游街呢?看看路边的杂货摊,跟老板互动互动,快点!”   周声一下子又被这样的声音拉回。   站在街口,恍惚出神。   陈灯灯看了看现场,走上前压着声音小声说:“周先生,现在正拍着呢,群演走位。我先去找找储哥在哪儿,你找个没太阳的地方先歇会儿,我马上回来。”   周声看着前方,“没事,你们忙自己的就行,我随便看看。”   陈灯灯就放心走了。   走了不出二十米就被人拽住。   拉着她朝街口扬下巴,八卦:“谁啊?”   影视城这边不比在山里那会儿,人员更多,不知道周声的大把人在。   陈灯灯跟着回头看过去。   那个瞬间不知道为什么,陈灯灯莫名心口一紧。   周先生穿着一件白衬衫,因为是夏天,也不像以往那么规整。袖子挽到手肘处,安安静静站在那儿。他身边也有人穿梭路过,但却好似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那个地方,你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就是觉得那场景让人莫名难过。   “储哥人呢?”陈灯灯问。   身边的工作人员回答:“在B组那边正拍着呢吧。”   陈灯灯立马说:“我先去找储哥了,你帮我把人看住了,别让他乱走啊!”   工作人员都懵了。   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个人。   心想这是刚来的演员吗?   长得那般好看,她都不敢上前去搭话,再说他一个成年人,怎么个看住法啊。   结果周声还真丢了。   陈灯灯过去的时候,杨志诚正在讲戏。   几个演员围着他坐,储钦白则靠在旁边。   见着人过来。   储钦白就问:“接到了?”   “嗯,接到了。”陈灯灯指了指旁边,“A组街口那边,我怕正拍着,就让周先生在那边等了。”   杨志诚也听见了陈灯灯的话。   挥手打断了讲戏。   直接说:“到了就把人叫过来,我们刚好在休息,也没拍。”   结果陈灯灯找不着人了。   从她离开到回来,不足二十分钟,周先生就不见了。   慌得她莫名当着储哥的面差点哭出来。   周声其实也没走远。   他只是脱离了现在拍摄的两个地方,就在隔壁那条街。   这边同样是一条老街,只是没有了群演,没有了摊贩摆设,显得格外空荡萧索。   周声站在了一扇大门前。   大开的红漆门一下子能望进正厅。   从门前的石墩样子,到门廊形态设计,都和曾经从他笔下流出去的图纸做到了一比一还原的程度。   让周声站在这里,像是站在了属于仲青的世界里。   仿佛那个穿着旧式西装的年轻人,从街道另一头回来,大步跨过门槛,一边兴冲冲地和身边人说:“今天那道罗汉大虾味道不错,赶明儿你让家里厨子做了,大家一块尝尝。”   下一秒又回头望着自己。   露了个灿烂的笑。   说:“我当是谁大驾光临呢,周声声,来,叫声小舅舅我听听。”   周声不自觉就往前走了两步。   下一秒被人拽住胳膊拉回。   力道不小,周声撞向来人的胸膛。   画面瞬间褪去,周声抬头看见了储钦白那张脸。   他皱眉问:“你去哪儿?” 第36章   我想去哪儿?周声在储钦白问出自己那句话的时候, 看着身后的大门也在问自己。   最后的结论是,他并没有想要去哪儿。   站在这里只是难免触景生情。   他比谁都清楚,那些再也见不着的旧人旧事, 早已被尘土掩埋。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故事。   只不过其他人在这里,看见的是电影布景,是艺术构造。他看见的是鲜活的印记, 是过往的真实,仅此而已。   唯独储钦白的态度,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气势严肃悍然, 内扣胳膊的力度让他怀疑他想把自己骨头捏碎。   眼神深黑不明, 像是责问也像是试探。   周声以为这里不能进,缓了缓,示意他松手, 才开口说:“抱歉, 我不进去了。”   可储钦白依然没有松手。   往他身后的大门看了一眼,再微不可查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盯着他不动声色说:“其他人都在找你。”   “找我?”周声露了点意外的神情,“不好意思,没想乱走的, 刚刚在路口看这边觉得有点熟悉,不知不觉就走到这边来了。”   距离上次见面,也有一段时间了。   周声的目光往储钦白的颧骨扫了扫。   他大热的天并没有往脸上上妆, 能清晰看见一条淡褐色的痕迹横在颧骨之上。   周声点了点自己的脸,问他:“这个, 杨导骂你没?”   “还有空关注这个?”储钦白觑了他一眼, 干脆转身, 直接带着他离开了这条街, 边走边说:“出差的情况怎么样了?”   周声见他不松手,也就懒得挣脱了。   随着他脚步往前走。   脚踩过石板路上的枯叶,将整条街渐渐遗落在身后。   周声回答他:“还行,研究院的人和大哥认识,很顺利。”   “你说的是那个刘胜史吧?”储钦白开口的同时盯着周声的侧脸,见他的心思顺着自己的话在走,并点了点头的时候,储钦白才接着说:“这个人确实不简单,他以前是国资委的人,后来响应发展,下到这边来担任的荣誉协会会长,手里的人脉资源相当广。”   周声已经彻底被他的话吸引了。   问他:“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东西多了。”储钦白看他一眼,淡淡:“想问什么就问。”   明明工作上的事,和储旭明讨论似乎都更合适。   但既然说到这儿了,周声还是问:“你觉得周氏往这个方向上靠,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看你侧重点是什么。”   周声:“具体讲讲。”   “周总。”储钦白突然停下,勾着嘴角,“不怕我忽悠你啊?”   周声和他对视两秒,摇头:“我可不是好忽悠的人。”   储钦白从喉咙里发出两声笑声。   然后接着往前走,边说:“对方既然主动找上你,必然是看中了甫城项目的长久利益,发展方向和核心价值体系也符合他们的标准要求。和他们挂上钩,简单来说,以后行事方便,上边有人。说难听点,没有自由,一旦出现像是金融危机,天灾人祸需要钱的时候,你这种就是首当其冲第一批人,需要无条件舍弃自身和公司利益。”   这个道理周声很清楚。   但如此直白的话,周声还是第一次听见。   也正是因为如此直接。   周声也没瞒他,“我已经决定这样走了,还没和大哥明说。”   储钦白的神情并不意外。   他说:“这就是你和储旭明不同的地方,大哥是纯商人,盛宇绝对不可能像你这样做到无所顾忌。在安稳和自由的选择上,资本市场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样做。”   周声嗯了声,表示赞同。   可他又不是资本家。   现在的市场,资本逐利弱肉强食。   周氏转型做传统制造工业发展方向,本身就并不符合创新型竞争市场。   求稳反而更好。   何况所谓的弊端,在周声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不过他自己的准则不会强硬带上整个周氏,所以原本属于周氏的那部分,必要时他需要先进行划分切割。这些都是具体的东西了,需要谈条件时详细说明磨合。   与储钦白在路上这段简单的对话。   是周声接触这边迄今为止,听到过的最直接的内容。   因为很客观。   并没有任何试图说教,或者在建议的成分。   足够精准,也足够真实。   走回到热闹的拍摄区时,周声已经在琢磨工作上的事情了。他走神得厉害,被储钦白带着穿过人群也没怎么注意。   剧组里的人,远远看着这场面,议论纷纷。   走在前边的那个谁都认识,高大挺拔,长腿比一般人还要高三分之一的程度。大影帝这身份在身上久了,不管多低调,在人堆里都很扎眼。   他走得旁若无人,可众人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后的人身上。   重点是储钦白扣着人手腕。   后面那个被带着的,一张脸白净俊美。   身量清清瘦瘦,亦步亦趋跟着也不见反抗,看着未免太听话。   很多人内心已经开始尖叫了。   这场景谁还能相信两个人只是认识或者是朋友,只会心想储影帝这是官宣吗?虽然剧组里的人都要签保密协议,可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叭!   这些人捂着嘴巴,兴奋得两眼发红。   但由于储钦白在,周声一句八卦也没听见,只是觉得走过的地方,身后的人似乎都在讨论什么,有些吵。   一直到见到杨志诚那些人。   陈灯灯第一个跑过来,连忙问:“周先生,你去哪儿了?急死我了。”   之前在临顺县见过周声的一些熟人也围上来。   “周总,好久不见啊。”   “储哥一听说你不见了,就亲自去找,果然还是让他找到了。”   周声有些汗颜。   心想自己好歹也是个大男人了,怎么只是随便晃了晃,引起这么大反应。   结果储钦白把他带到身前,松开他。   手直接握在了周声的后脖颈上,按着他往前推了推,把他推进包围圈,被人围起来。   周声都来不及声讨,就急着应付这些问候。   很快也就忘了储钦白刚刚的动作。   见周声在和杨志诚说话。   陈灯灯挪到储钦白旁边,看着包围圈说:“储哥,你在哪儿找到周先生的?”   储钦白同样看着那边,“旁边那条街。”   陈灯灯嘀咕:“怎么去那边了?那边的景早就拍完等着要拆了。”   储钦白想,那边的确是没人。   几天没人踏足,就落得到处都是灰尘。   不然那个人站在街角,默然望着一切的时候,怎么能周身都是伤怀。   他就像是从那条街走出的人。   看过所有繁华与喧嚣,最后剩一个人留在那里,看着一切归位沉寂。只有风吹树上枯黄的叶,沙沙声响伴着下坠时,恍惚能听见低声絮语。   他好似只要往前再走一步,就能踏进那副画面里。   那个瞬间,他骤然出手。   感知里的那种错觉,让他作为一个已经工作十来年,时常需要靠想象以及信念去完成拍摄的人,都前所未有的心惊。   直到把人握在手里了,都有些不真实。   陈灯灯说:“我总觉得影视城这个地方,不该让周先生来。”   别人听见助理对自己老板说这句话。   可能会理解成,该注意影响和分寸,这里毕竟是剧组。   但储钦白却直接说:“他在影视城这两天,你负责照顾他,车也不用给剧组了,他想去哪里,让小林开车。”   “那储哥你怎么办?”陈灯灯惊讶问。   储钦白看了一眼周声所在的位置,“我丢不了。”   陈灯灯:“……”   她怀疑储哥在内涵周先生。   周声这边,杨志诚得知他刚刚去隔壁街了。   就笑着说:“你看了感觉怎么样?”   “非常好。”周声说。   杨志诚一拍手,兴奋:“是吧,我也这样觉得。拍的时候我就觉得就该是这样,一切都对上了,说起来这事儿还是感谢你。”   周声:“杨导你已经谢过不止一回了。”   说到这里,杨志诚突然朝人群身后招手,喊:“范仲青,你过来!”   周声微微睁大眼睛。   看着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男人扒开人走上来。   笑着说:“导演,找我?”   杨志诚指着周声说:“这位,周总。”   “周总,您好您好,久仰大名。”   周声被人握住手的时候,眼睛还盯着这位演员。   周声知道他叫齐均,也曾在杨志诚发来的照片里看过真人。但对比眼前生动的活人,真实感更强一些,尤其是齐均还弄着妆造。   他梳着大背头,穿着一身格子西装。   比周声在照片里见的又像了仲青两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储钦白就不知道何时过来的,揽着他肩膀往后退了一步。   在他耳边低问:“盯着人看什么?”   “嗯?”周声回头见是他,意识到刚刚盯着人的时间久了一点,就回头对着齐均笑着说:“你好。”   齐均见储钦白,笑着打招呼:“储哥。”   储钦白点点头算作回应。   杨志诚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对钦白说:“你晚上不是还有两场戏,不准备准备?”   “准备过了。”   杨志诚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转头又邀请周声:“晚上留下来一起看吗?储钦白的戏。”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周声欣然答应。   周声还没有真正见过拍摄现场。   杨志诚的组算是耗资巨大。   最先进高端的拍摄设备,完善的剧组部门,落到每一个环节和布局上,就能看出专业性。   拍摄准备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   一直到天色黑下来。   常征在太平街的那家赌坊,输掉了身上最后一袋银元,转头就进了最有名的歌舞厅,找他老相好,一个花名杜鹃的年轻女人。   杜鹃已经厌恶透了这个空有一张脸的赌鬼。   得知他没钱,当场找舞厅的打手把人赶了出去。   这一年这座城市并不安稳。   外国军|队驻扎,几方势力谈判不下,夜晚实施宵禁,人人惶恐。   常征带着一脸伤。   骂骂咧咧蹲在石阶上抽烟。   骤然暴富被人裹挟的阴影还没有散去,如今再次回到蝼蚁一般的生存环境,妻子却已经离开,父死子亡,孑然一身。   街口有个半大的小乞丐。   蹲在墙角和常征对视。   一个在热闹繁华的舞厅门口,路过他的人无不光鲜亮丽,却没人给这个落魄的男人一个眼神。另一个人缩在无人的阴影角落,背后是幽深的暗巷,杂乱交错。   他们相隔不到五十米,世界天差地别,可却好似没什么两样。   看了会儿,常征像是愤怒,站起来想要给那个小乞丐一点教训。   但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拿着警棍冲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惨叫和痛吟很快就低落了下去。   常征和那双穿过数双脚底的眼睛对上,几秒钟,猛地冲过去,把人提起往旁边砸。   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反抗什么。   那群人放弃乞丐转头开始打他。   等他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天上开始飘雪了。   他身上最后一套体面的衣裳已经被人扒走,摇摇晃晃站起来,看见了躺在巷子阴影处的另一道影子。   他扒着墙走过去。   靠墙嘶了声,开口:“起来了,装什么死。”   见人没动静,他又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咬着烟屁股说:“被人打一顿怎么了,老子从小打大被人打到次数多了去了。男人嘛,谁还不……”   他衔着烟尾的动作陡然顿住。   想起来这不是个男人,他只是个男孩儿,比他死去的儿子大不了两岁。   他拿下烟的手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微微颤抖。   然后摸遍自己全身所有口袋。   一无所有。   他靠着墙沉默了很久,远处的舞厅门口,一个肥胖的男人正在给黄包车夫小费。   兜里的硬币哗啦啦响,摸出的时候不小心带出两枚。   常征终于动了。   他走出去,在排水沟旁边弯腰捡起其中一枚。   再走回来,蹲在小乞丐面前,顿了两秒钟的时间,把硬币放到了已经僵硬黑紫的小手上。   常征并没有再从巷子当中走出来,他走向了巷子另一头。   身后的雪飘了一地。   久久未停。   杨志诚喊了卡,开口和旁边的周声说:“这场戏算是重头戏了,是常征这个人物变化的分水岭,表现力不错吧?”   杨志诚说着话,却不掩眼里的欣赏,显然对刚刚那段戏很满意。   那段戏连周声都能感觉得出来,储钦白对人物那种情绪的掌控。   是完全往里收的,对细节和人物表达的要求极高。   不远处周围的工作人员又开始来回忙碌了。   储钦白靠坐在舞厅门口的一辆车头上。   拍的冬天的戏,但这是夏天,只有热的份。   他的大衣大概是找不到地方放,就随意披在肩上,旁边没让工作人员靠近,一个人待着。   杨志诚注意到周声的视线。   就说:“他是这样,拍完了就爱一个人待会儿。”   周声还是过去了。   他刚走近,储钦白就注意到了他。   周声说:“杨导夸你了。”   “不稀奇。”储钦白语气平静。   周声顺着他的视线,看着已经被工作人员拉起来包围的小演员,问他:“觉得压抑?”   “谈不上。”储钦白说着看了一眼脚下,踢掉皮鞋上沾上的假雪泡沫,然后再抬头说:“真正压抑的是这个题材背后映射的东西,常征在性格上并不是个压抑的人。”   这一点上,周声深刻理解。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阶级倾轧,时局纷乱之下,从不缺孤魂冤鬼。   周声发现他指尖还夹着烟。   是一根新的,也没点燃。   周声上前从他手中抽走,放到嘴边,再拿起车头上的火机。   咔嚓一声,偏头点燃。   这个动作周声并不生疏,少有人知道周先生也是会抽烟的,和三教九流打交道时,他甚至可以把他这个动作做得很好看。   烟雾在黑夜里四散,笼罩了他的神情。   周声甩灭了火机。   吐气时,开口说:“再难的时局,都过去了。”   下一秒他被储钦白拽到身前。   站在他腿中间。   “你要?”周声虚着眼睛把烟递他嘴边,顺道评价:“这烟味道一般,而且我抽过了。”   储钦白盯着他,抬手给他拿走。   衔在嘴边深吸了一口,烟不过肺,动作比周声随意落拓。   然后扔到脚下,缓慢碾熄。   “以后别抽。”他说。   周声刚刚看他拍戏时,因为人物需要,几乎是烟不离手。   想起上次在杨志诚房间也是。   问他:“很不喜欢这味道?”   储钦白看他一眼,“是不喜欢你抽烟的样子。”   那种熟稔不是碰得多,是因为练习。   既然没瘾,就没必要再碰。   周声轻慢:“管这么宽。”   储钦白抬眼,“真以为我管不着你是吧?” 第37章   陆铭在酒店一觉睡到大下午, 原计划本来晚上要回岚城的,得知储旭明要来,他硬生生在这边多拖了一天。起床给人发消息没回,到了八点从陈灯灯那儿得知储钦白今晚又是夜戏, 陆总大手一挥, 请了全剧组的宵夜。   七八个酒店的外送人员跟着他去了拍摄地。   远远就见着灯火通明。   陈灯灯跑出来接应。   “你储哥还忙着呢?”陆铭踩着酒店的塑料凉拖, 衣服都懒得换, 套了件短袖外加夏天的沙滩短裤,像个晚上出门纳凉的原住民。   陈灯灯说:“没, 中场休息时间。”   然后又小声提醒,“陆总, 这边晚上有蚊子,你穿成这样待不住的。”   “多大点事儿。”陆铭无所谓,接着问:“老白他哥呢?在前边?”   陈灯灯心想陆总这消息灵通程度总是慢一拍。   也不知道是怎么混成娱乐圈龙头公司的总裁的。   她提醒身后的工作人员小心地上的摆放物,一边说:“储总没来,说是临时有事, 下午我们去机场只接到了周先生一个人。”   “周声?”陆铭皱眉。   然后指着周围这些人道:“你们就敢这么把人带进剧组?储钦白疯了吧他。”也不等陈灯灯说话,紧接着道:“还是周声他自己冲剧组来的,你们没拦住人是吧?”   陈灯灯叹口气。   回头, 无奈地看着对方。   “陆总,我真觉得你对周先生的误会很深。”   陆铭:“我误会他?误会他什么,误会他大闹剧组?”   陆铭很快就看见了事实。   他最先看见的就是储钦白。   靠坐着车头, 在舞厅门口灯光的映照下,像个真的刚从里面厮混出来的家伙。   重点就在他跟前站着的人。   那人背对着这边,和储钦白靠得很近,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种旁若无人, 好似周边忙碌的人都成了摆设, 他们是自成一方空间的,放在这个民国场景前尤为契合。   陆铭最初都以为还拍着呢。   拍的是一出豪门阔少夜混歌舞厅,路遇民国贵公子,当街耍流氓。   直到那个背对着这边的人微微侧头,让陆铭看清了侧脸。   看清的那一瞬间,他愣怔了四五秒,缓缓骂了声:“见鬼。”   这俩人没事靠那么近干什么?   更绝的还在后边。   原本以为来找事的周声,突然伸手在储钦白的头发上摸了两把,揉了揉。   储钦白不仅不反抗,似乎还笑了一声。   陆铭三观当场炸裂。   恍惚问:“周声是摸了姓储的头,对吧?”   陈灯灯也看见了。   无所谓道:“对啊,怎么了?”   “怎么了?!”陆铭说出口才意识到声音有点大,又把声音压下去,“男人的脑袋能随便给人摸吗???而且那是储钦白,你见过储钦白随便让他碰他?又不是在拍戏!”   陈灯灯无语:“可是他们结婚了诶。”   都是能合法睡在一起的关系了,摸两下头发怎么了?   陆铭:“……”   这种被一口血憋死的滋味他算是体会到了。   身后的工作人员一直安静等待,由于等待的时间有点久了,没忍住小声问:“老板,这些吃的该怎么放?”   陈灯灯已经懒得和陆铭说了。   直接道:“你们跟我过来吧。”   事实上陆铭还真误会了。   周声还真不是在摸储钦白的头。   刚刚剧组的发型师趁着休息,应该是想给储钦白整理。   犹豫了很久没过来,大概是以为他们在谈正事。最后急匆匆过来把一瓶定型喷雾塞周声手里,都没给周声说话的机会,快速道:“周总你帮着弄一下吧,不用多复杂,稍微把前面的头发抓一下就可以了。”   然后人就跑了。   周声拿着瓶子,久久沉默。   “我把人叫回来。”周声转身要走。   储钦白扯住他,随意道:“你弄吧,不是自诩伪装技术很好,抓个头发而已,随便弄。”   周声看了一圈,见造型师已经忙其他的演员去了。   他没办法,拿着东西临时赶鸭子上架。   “你发质还挺硬的。”周声捻了他额前两缕头发在指尖说。   常征这个角色在后期要求头发不能剪短,摸起来比视觉上更刺手一些。   储钦白看了一眼他的头顶,说:“是,比你头发要硬。”   周声想起自己刚在医院醒来时那一头头发。   用惨不忍睹不足以形容。   但他本身的头发并不算差,浓黑也不干枯,现在他会定时修剪,倒没有特别注意发质软硬问题。   周声往他头上喷了两下喷雾。   随手替他抓了抓。   储钦白配合地微微低头,周声指尖穿过发梢时,说了一句:“这动作让我想到了周淘淘。”   “周淘淘?”   “是啊,小时候家里养过的狗,我经常给它梳毛。”   储钦白起身,嘴角一扯。   “不想帮忙用得着骂我是狗?”   周声认真否认:“不啊,淘淘很听话的。”   储钦白看起来丝毫没有被安慰到。   周声笑:“逗你的。淘淘是只博美,你可没有它可爱。”周声继续在他的头发上拂了拂,“而且,它是个姑娘,跟你搭不上一点边。”   那只博美是一位德国夫人送给母亲的。   一直在家里养到三岁。   父亲去世那一年,周家正是一片混乱的时候。   为避祸,他被母亲连夜送上前往国外的轮船。那只博美则送给了一位堂姐刚不满四岁的小女儿,随着另一艘船跟着其余家人南下,周家自此离散。   画面里母亲穿着旗袍站在码头遥遥相送。   周声很多年不敢回忆那个画面。   他曾说,乱世里走散的不止小舅舅一个。   母亲去世在他回国的前半年,最后一封信里辗转告诉他,堂姐的小女儿丢了。   不是没了,不是病了,是丢了。   周声接手周家后,也曾和顺子去过乡下,只有一只犬的小坟堆。   老仆老泪纵横,说:“小小姐最喜欢的就是这只犬了,船临时靠岸的时候,不知道她是自己跑出去的还是被人给抱走了。”   堂姐夫家蒙难,她精神一度失常。   周声曾把人带回周家照顾过一段时间。   小女孩儿却再也没有找回来过。   周声记得那个站在船头,扎着两个小丸子的姑娘。   她抱着浑身雪白的淘淘,不知这乱世将迎来怎样漫长的腥风血雨,她的世界里只能看见那巴掌大的地方。家人都在身边,她拿着小风车,和心爱的小狗在甲板上追逐打闹。   笑声清脆得仿若世间最动人的声音。   他曾试图说服堂姐相信,这世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但他自此不轻易养任何生灵。   人一旦有了感情,有了牵绊,将无法随意割舍。   更遑论活生生的人。   就像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下,骤然想起这段,都够让他失神的。   储钦白拿走他手里的瓶子。   在他头上敲了敲,皱眉盯着他:“好好弄。”   “挺好的了。”   周声退开一步打量他。   “储哥真帅。”   储钦白觑他一眼,“夸得有够不走心。”   这时候另一外边开始热闹起来。   是陈灯灯带着一群人正在招呼着其他人吃宵夜。   陆铭眼睁睁看着不少人朝车那边招呼。   “周总,储哥别聊了!”   “周总来吃夜宵!陆总请客!”   比招呼储钦白都积极。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的?   周声去了人群那边,陆铭则走到了储钦白旁边,看着周声的背影,拐了拐储钦白的胳膊:“我好心请吃宵夜,足够让你告诉我你俩到底什么情况了吗?”   “你想知道什么情况?”储钦白睨了他一眼。   陆铭和他并排靠车头上。   朝那边抬抬下巴:“说实话,你那个助理一开始的话我确实没怎么当真。她说我误会了周声,误会不误会的我不清楚,但我认识你可不是一天两天。老白,你丫明显不正常。”   “你专程过来,就为了研究我?”   “谁要研究你啊。”   陆铭吐槽:“你还真打算假戏真做?你这个婚我可是笃定你迟早得离的。”   储钦白随手扯了扯肩上的衣服,像是摊牌,也像是说明,“之前在临顺县,你不是问任祈轩被换那事吗?除了角色原因,就是因为他。”   陆铭微微张大嘴巴。   这个他一直疑惑的问题,从储钦白这里得到了答案。   震惊:“网传的那人,真是周声?”   “嗯。”   陆铭过了半晌:“……我觉得你真疯了。当时范璇把人弄东湖去的时候,你忘了自己是啥态度吧?川剧变脸都不带你这样的,是什么让你说出了这种变态且不合理的话的?”   储钦白从车头起身。   拍拍陆铭。   走了。   留下陆铭风中凌乱。   堂堂陆总送来吃的除了几句感谢,自己没吃着,十几分钟还被这影视城恶毒的蚊子咬得全身都是包。   挠得他抓心挠肺般难受。   找陈灯灯要驱蚊水。   陈灯灯忙着啃鸡爪,说:“在储哥那儿。”   陆铭转头找储钦白。   找半天,见导演、制片等人围着一张简易的桌子,一边吃东西一边评价说这家饭店的夜宵味道不错。   陆铭心想这不是废话嘛,他点的最贵的一家。   而储钦白就在边上。   弯着腰把坐在矮凳上的人的脸抬起来,另一只手拿着驱蚊喷雾,摇晃了几下。   用手挡在眉骨处,露出坐着的人,光洁额头上一个芝麻大小的红疙瘩。   周声想躲,“都消了,别喷了。”   储钦白控制住人,皱眉:“别动,想把眼睛弄瞎?”   边上的人忙着吃,都没人给他们一个眼神。   陆铭顶着满腿包。   再看周声。   剧组昏黄灯光下,此人被迫仰头那张脸。   蹙着眉,似是无路可退。   果然,陆铭心想。   我他妈居然都觉得这么好看,这周声八成是变妖精了! 第38章   周声并没有在影视城待太长时间, 因为工作,第二天就要返程。   大早上小林就说, 这最后半天他负责开车, 随便他想去哪。周声打算去昨天的片场看看,事后想起来,没进去好像也有些遗憾。   结果陈灯灯在旁一听就犹豫了, 最后电话找了储钦白。   储钦白直接说:“不行。”   周声以为剧组车紧张,“我自己找车就好。”   陈灯灯抱歉看他:“不好意思啊周先生,储哥说那条街封了, 今天就要拆。你到时候在电影里看也是一样,我们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吧, 也挺有意思的。”   周声不知道为什么会拆得这么急, 毕竟昨天还说要过几天。   但这是人家的工作, 荧幕呈现确实也没差。   他也就没过去了。   最后小林开车, 带他走了一遍影城的景点。   仿景确实做得很好。   早上太阳还不是很热的时候, 陈灯灯极力推荐他去了趟宫苑。   帝王宫殿、龙檐凤阙,花园湖泊,皇宫广场。   周声在城墙高处时, 陈灯灯偷拍了一张他的照片。   转头就发到了工作室核心成员的群里。   照片里的人倚墙而站, 大约是注意到镜头微微侧目回头, 远方橘红色的太阳露了半脸。   脚下是巍峨的宫城,是成片古今风貌的缩影。   照片引起一阵热烈反响。   “卧槽, 周总好帅。”   “灯灯你这是在哪儿照的?这技术不去当摄影师可惜了。”   这个群里就八个人。   平常范姐和储哥从不发言。   陈灯灯从最开始知道储哥结婚的事实,就胆大包天在这个群里询问过。加上她是助理, 养成了储钦白身边第一手资料随时分享的习惯。   都是知情人, 没什么好顾忌的。   但周声这次来影城, 工作室的人还真不知情。   连范姐都不知道。   范璇破天荒发了消息, “这一看就是影城,我都懒得问周声为什么在了。陈灯灯,储钦白人呢?”   陈灯灯连忙解释:“范姐,储哥拍戏呢,我知道影城这边有记者蹲点,不会让他们光天化日一起外出的。周先生是路过来探班,今天就要走,我带他到处转转。”   周声的名字,曾是工作室严防死守的存在。   但最近出现的频率是越来越高。   大家对他印象一变再变。   现在直接有人开起了玩笑,说:“范姐,要不你考虑考虑把人签了算了,就周总这长余彦征里相,一定能火。”   范璇:“问你储哥去,你看他愿不愿意放人。”   这话一出,遭到一片拒绝。   虽然都探班了吧,但还不知道这俩人具体什么情况呢,谁敢去储哥面前问啊?   但范姐这态度又让人觉得好笑。   当初因为储哥结婚的事儿,她在群里发飙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往常要是知道周声出现在影视城,她估计第一时间就得亲自飞过去处理,现在是丁点反应都没有。   签周声这明显就是玩笑话了。   陈灯灯解释完就遁了,她怕被范姐找麻烦。   结果手机还没有按熄,就收到了储钦白单独发来的消息。   “几点的飞机?”他问。   陈灯灯回复:“下午一点。”   “让小林过来接我。”   陈灯灯也不问干嘛,直接说:“好的,保证不耽误。”   片场开工时间很早,储钦白坐在休息椅上。   重新点开群消息,点开图片。   看了两秒,然后点了保存。   周声是快十点的时候才知道他和陆铭订的是同一趟班机,储钦白中午刚好也有时间,就凑巧一起出现在了机场。   起飞时间还早。   十一点半的时候,他们在机场一家饭店内吃午饭。   三个男人,气氛相当诡谲。   当然这只是陆铭觉得。   他可不会天真地觉得储钦白专程来送自己。   看看另外两个人,两脸正常。   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尤其是储钦白无故点了一桌子苏州菜,陆铭挑起一筷几乎还是原色的茄子,问他:“你什么时候改换这种清淡偏甜的口味了?”   周声也注意到了菜系的问题,看了眼边上的储钦白。   回复陆铭:“应是为了照顾我。”   估计是记得在岚城时,他偏爱张嫂做的苏帮菜。   陆铭一脸复杂。   嘀咕:“同样是探班的,也没见你照顾照顾我。”   储钦白瞥了一眼陆铭,“你是该吃清淡点,经常酒桌上混,过两年三高就得找上门。”   陆铭桌子底下踢他:“你能不能说我点好。”   陆铭感觉自己是踹到了人的,储钦白一点反应也没有。   低头一看,旁边周声的裤管上沾了灰。   他抱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储钦白就冷脸皱眉:“你要是坐不住,就出去围着机场跑两圈。说不定明天头版头条就是你陆总的大名,流量超过你公司艺人直接出道。”   陆铭尴尬得不行。   被储钦白损很正常,可谁让这旁边多了个周声。   昨晚就碰面了。   陆铭还没单独和周声说过话。   看看他,被踹了一下也一脸无动于衷。   甚至招手叫来了服务员。   添了几道其他菜系。   那种体贴周到,有礼有节,让陆铭觉得自己在对比下像个神经病似的。   如果真是装的,不可能骗得过储钦白。   如果不是装,那就有点东西了。   要么以前他们认识的那个周声就是他故意的,装成一副顽劣的不知死活的富二代模样。要么就是他确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可这洗心革面的反差跟完全换了个人一样。   脱胎换骨必然是有所求。   就是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陆铭有心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干咳了一声,开口说:“周声,听说你现在接手了周氏企业,那应该很忙吧。这种时候,怎么还会想起来来探储哥的班?”   周声看了看陆铭。   有些好笑,“到这边出差,应杨导的盛情。另外大哥不放心他,让我来看看。”   陆铭转头冲着储钦白意味深长道:“储哥,你一个大男人是干了些什么,让人这么不放心?”   “也算是因为陆总吧。”周声接了话,“听闻圣凯变动,网上声讨得厉害,舆论重压之下做兄长的难免放心不下。”   陆铭被不轻不重噎了一下。   周声从头到尾不提他自己,反倒是搬出了储旭明。   提起这个,陆铭也懒得管周声到底包藏了什么心思。   反倒是认真了些许,开口说:“那得麻烦你回去转告大哥了。圣凯就算和储哥做了切分,情分还是在的,别说我没那个胆子坑储哥,我陆铭也干不来那种事。”   说着想到周声和储钦白的关系。   接着道:“还有啊,之前任祈轩的事儿我得解释一下。”   周声见他看着自己:“跟我解释?”   “不然呢?”陆铭一脸“你装什么”的表情,开口道:“你别跟我说你不在意。”   周声想,这算是什么问题?   他跟任祈轩也就临顺县匆匆一面。   他当时突然上前询问,怀疑自己从中作梗替换了他,后续的事情周声一直没怎么关注,不知道怎么处理的。   但任祈轩是陆铭公司里的人。   他一个做老板的,维护自己艺人,本就无可厚非。   周声倒也没有打断他。   结果陆铭说:“这个圈子里以有资历的前辈带新人是很正常的发展套路,也是最快的一种。我承认,自己当时的确存了心思,急于捧出一个有影响力的新人,但我对天发誓,我可从来没想着把人往他储钦白床上送。”   周声被一块干辣椒呛到。   顿时咳嗽了起来。   他的脸和脖子迅速蹿红。   连陆铭都被吓了一跳。   还没有动作,周声嘴边就递来了一杯茶。   储钦白见他喝下去了,才说:“不能吃辣的就别吃,你倒好,专门捡着辣椒往肚子里咽。”   周声吃的,正好是他自己后来叫服务员添的一道辣菜。   他听着陆铭说话,没注意就夹了。   本来以为陆铭是想找麻烦,结果他说的却完全是另一码事。   陆铭见他逐渐恢复正常的脸,说:“你是一点辣椒都沾不得?”   “那倒没有。”周声放下杯子,说:“主要是陆总的话过于直接了,有点意外。”   陆铭想了想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过了两秒,恶劣般嗤笑:“你说把人送上储钦白的床啊?不是,周声,你怎么回事?这种话都听不得,不像你啊?”   储钦白给周声杯子里再倒了杯。   放下茶壶,转向陆铭。   给了个警告的眼神。   陆铭没注意储钦白的威胁。   转头对着周声挑挑眉,开口说:“我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周声抬眼。   储钦白给周声抽了张纸:“别听他胡说八道。”   陆铭不乐意了,“怎么就是我胡说八道。”说完立马就和周声说:“他十七岁就有人爬床!”   周声接过纸震惊,转头询问储钦白:“真的?”   “这还能有假?”陆铭这会儿是真爆料了,直接说:“那时候他 第一部 电影刚刚上映爆红。我和瞿如意还有陈木松他们,一起给他庆祝。当时好几十号人呢,半夜两点钟,有家投资方那边拿了他门卡,找了记者专门蹲守,塞了个十八岁的小男生给他。当时是想炒作,结果他半夜醒了,把人踹下床踹断了人整整两根肋骨!那惨叫声,你听见了都得做噩梦。”   储钦白似乎已经放弃了让陆铭管住嘴。   他在剧组要控制饮食,一直都没怎么吃。   现在也只是拿了杯子随意靠在凳子上。   周声听见陆铭这番话。   深深皱眉:“我记得未成年法保护所有十八岁以下的人。”   只有十七岁的储钦白,却也会经历这种事。   陆铭却好似觉得很正常。   他说:“娱乐圈啊,十几岁比成年人成熟的都大把。那个时候吃这种亏,无非是咱们经验还是太少,你去网上搜夜店罗生门,现在还不少人揪着这事儿骂。”   陆铭说到这里,才发现自己扯太远了。   收回来道:“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个,是权色交易在这个圈子里很普遍,你问问他储钦白,这些年被塞过多少人,怕是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周声这会儿又显得很淡定了。   搞得陆铭摸不着头脑。   刚刚听一句把人送上床都能呛得面红耳赤。   现在这反应,可不太对头。   事实证明,周声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甚至和陆铭说:“娱乐文化本身关注度高,被大众化和知名化的可能性也就更大。灰色地带永远都是存在的,自己选择站在什么样的世界里,直面的就是什么样的生存环境。”   陆铭觉得自己被教育了。   无从反驳,甚至深以为然。   但这可不是他以为的结果。   他明明是在说储钦白的事儿,觉得周声应该会在意到抓狂,就算不现场找储钦白讨要说法,多少该有点其他反应。   但是都没有,连演的痕迹都看不出丝毫。   陆铭甚至因为他过于寻常的口气,直接反问:“听这不意外的口气,有人上了周总床榻?”   陆铭说完,越发觉得自己说得也有道理。   看着现在的周声,长相先不说。   周氏代理总裁,那气度,那涵养。   有人爬床不是很正常?   陆铭由一开始的试探周声,转头又觉得储哥这边太亏。   他拍戏一走几个月。   家里的那个出个差才顺带来给探探班。   余下的日子,早出晚归上班,各种商务酒会,出差飞行。公司缺得了美女帅哥?合作方能不找人特殊接待?   越看越觉得这方向才是正确的。   周声不理解话题为什么突然拐到自己身上来,更不知道陆铭为什么眼神越来越奇怪。   他只是说:“那倒没有。”   “真的?”陆铭满脸不相信。   周声点头:“医生说我身体不好,禁欲。”   陆铭一脸被雷劈的表情,差点从只坐了个边儿的凳子上缩下去。   周声说完这句话,并没注意到边上很久没有动作的储钦白,缓缓把杯子放回到了桌子上。   周声从不讳疾忌医。   他闲时也曾看过几本医学方面的杂谈。   虽不曾熟读,但也知道遵医嘱的重要性。   上飞机前。   周声想到刚刚饭桌上,陆铭说不少人爬储钦白床的话。   想了想,还是对着他叮嘱:“不胡乱房劳,方能灌注精神于身体。我看你们拍戏经常大夜不歇,精神压力再大,欲壑也难填。大哥很担心你,身体方面,还是要节制。”   周声此次探班。   自认做到了自己该做的。   虽然储钦白因为这话瞬间黑脸,怀疑问:“你说什么?”   周声把这话又提醒了一遍。   他前脚先走。   后面陆铭人都麻了。   缓缓:“这可是他自己理解错的。”   储钦白看他一眼,“他不是你手底下那些艺人,不要随便试探他。”   陆铭正色两分。   “看出来了?”他说:“储哥,说实话,你就没怀疑过?这差别可真不是一星半点。”   储钦白看了看入口,见人进去了,收回视线。   陆铭耸肩:“好吧,你们自己的事。”   然后又复杂地看着储钦白。   “我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但这周声……你哪怕放眼整个圈子,有这样的人?我真心的啊,劝你再看看,别栽进去。”   陆铭说完就匆匆蹿走了。   刚让人误会储哥乱搞。   再不走,储钦白逮不着周声的人,他怕他又想起来,回头把自己给撕了。   当天储钦白出现在机场还真被路人给拍了。   有人看见他和陆铭气氛相当难看。   头版头条:昔日兄弟终反目,机渝衍渝衍场怒怼,证实影帝私生活混乱! 第39章   网上关于储钦白离开圣凯的消息愈演愈烈, 背后的理由更是猜测得五花八门。有人亲眼看见他和圣凯老板在机场气氛紧张,从而像每一次不好的新闻传出一样,黑历史再被拉出来轮一遍。   捕风捉影的事儿多了。   假的都会被传成真的。   范璇接了储钦白的电话。   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问:“你说查谁?”   “周声。”   夜晚的影城酒店, 能俯瞰整个影视基地。   储钦白换了身衣服, 靠在玻璃窗旁边,视线穿了很远,没人知道具体落在了什么地方,让他的眼神在夜晚看起来深沉难辨。   范璇更是看不着。   无语道:“这波料黑得这么狠,我都怀疑是不是陆铭假意去影视城找你,背后推波助澜。网传你们反目成仇, 我这边担心你是被兄弟背后插刀,你倒好,没事儿你查起周声来干什么?”   储钦白语气平静。   “不是陆铭。”   “这么肯定?”   “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没必要。”储钦白离开了窗边, 走回房间,边说:“近两年圣凯急于转型,他手段激进,不只是我这边, 和瞿如意他们的关系也紧张不少。他这次会来影城找我,证明还没真的昏了头,不会干出这事儿。”   “那就是别人了。”   范璇也知道他说得有道理。   储钦白的工作室和圣凯牵连虽不深, 但范璇和陆铭也算是一起工作过的关系。   她了解陆铭为人。   大多数时候看起来并不着调, 但能经营起圣凯,即便储钦白在当中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他还真不是个蠢人。   陆铭和储钦白、陈木松等人认识时间比她这个经纪人还早。   情谊肯定是不掺假, 但利益在前, 防范也不能不做。   范璇问他:“不对啊,你突然查周声是为什么?不是陆铭,难道还怀疑他整你?”   “跟这个没关系。”   储钦白打开衣柜,拿出洗澡要穿的衣服。   随手翻了翻挂在架子上的所有衣物,在其中一件衬衣上缓缓停顿。   那是之前在临顺县,临时借给周声穿过的那一件,他离开时洗干净还给了自己。   周声从医院出来之后,很多人都在说他变化很大。   一个教养好,各方面能力出众的人,远比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人更容易让人接受。接触过他的人会轻而易举会被那种特质吸引,目光追逐他,忍不住靠近他,相信他。   无人探究这背后的因果。   他同样不曾在意过。   过去的周声是个可有可无的附赠物,种种行为让他除了每个月按时打给医院的那笔钱之外,并没打算和他产生超过哪怕一点的牵连。   出院以后,住进东湖的周声像是润雨无声,存在感可以忽略不计。   让他最终忍受了他住下的事实。   但是在东湖的每一次见面,那种印象反而深了起来。   他噩梦淋漓,半夜下楼喝水的样子。   每次坐在沙发上一颗一颗药数着吃的样子。   他去了西苑,低头作画的样子。   每一帧,都无比清晰起来。   这个时候他依然没想过去探究。   因为他失忆了,这简直是个万能的借口。   临顺县之行,已经到了他不能忽略的那种怀疑程度。   一直到这一次。   他甚至因为他去了一趟片场,一个好似不再回转的背影,阻止了他再去一次的要求,甚至让人把拆建日期改到了当天。   这已经是情绪在控制行为,甚至是超出常理。   他更看清自己。   与此同时,之前一直被忽略的,放任的种种怀疑均浮出水面。   这个周声和过去的周声根本不是一个人。   陆铭是唯一一个属于见过过去的周声。   但是现在和他完全没有接触的人。   那种对比之下,他的怀疑只会比一般人更直接,更甚。   但周声还是完全不想隐藏什么。   这是他身上极其矛盾的地方。   猜测太过无稽,但储钦白更相信直觉。   范璇又问他:“那你到底要查什么?”   “我记得从周声住院开始,一直是你跟医院那边在沟通。”储钦白从衣服上收回手,“想办法拿到他过去的,我是指一年前的DNA,跟现在的他做个对比。”   范璇都懵了。   “你怀疑周声不是周启淙儿子?不是,你这想法是不是太没根据了?查出他们不是父子关系,你就能顺理成章撕毁协议,跟他离婚?”   储钦白没搭理范璇的震撼。   只是说:“另外再查一查他那个在国外生活多年的母亲。”   范璇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喃道:“你们在影城到底发生了什么?连人多年不曾联系的妈都要查?”   储钦白:“不是查他母亲,主要查他母亲当年是否还生过另外一个孩子……比如,双生子之类的。”   会一口流利英文。   极可能是在国外生活过。   他那个小时候上国际学校的借口显然并不严谨。   储钦白交代完,最后说:“暗地里查就可以了,别让人知道。”   范璇已经笃定了他想和周声离婚。   不然他莫名其妙查周声的身世干什么?   范璇想了想,也开始认真了。   她说:“之前我让你离,你说离不了。这个婚结得本来就没一个人满意。你外婆,你大哥,你家里,包括我们这些朋友或工作伙伴。但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我上次让工作室的人去给你外婆送礼品,她还问起你和周声的情况,你这个时候再搞这么……”   “不会离。”储钦白突然打断范璇。   范璇又开始不明情况。   “那你……”   “去查就是了,不用问。”   范璇也就不问了。   她猜测可能是周家出了什么问题。   周声接手周氏,那不是件易事。   他虽是周启淙的长子,但他有一个不好应付的后妈,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保不齐是这对母子抓住了什么把柄。   范璇思维一再发散,顿时觉得刻不容缓。   但眼下她手里的事情显然更要紧一些。   “既然网上这事儿和陆铭没关系,我打算和他商量一下出个联合声明,你觉得可行吗?”   储钦白说到工作上的事,按了手机免提,把手机丢在了床上。   一手剐下衣服,“嗯,提醒一下工作室里的人,以后有关周声的事不要随意在群里传播,更不要把消息流到圣凯那边。”   范璇:“你还是防备陆铭?”   储钦白:“不是防备别的,他嘴巴太大,挂了。”   他裸着半身,赤脚走近浴室时。   周声还不知道储钦白已经在查自己。   真要知道了,他其实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毕竟能查出什么呢?   要是冒名顶替,一查就知道结果。   借尸还魂?一个信奉科学至上的年代,储钦白那种思维前卫,接受的全是高等现代化教育的人,周声怀疑自己就算如实告诉他,他都会觉得他在编瞎话。   周声回到岚城,再次联系上刘胜史的时候。   已经把工作方向告知了储旭明。   储旭明直接说:“其实你这样做我是有预感的。我曾经和钦白聊过,他和我都一致认为这对周氏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利弊占比三七开吧,利七弊三。”   “你们还聊这个?”周声笑。   储旭明:“他可不止会拍戏,不然你以为他那么多钱哪来的?”   “我可不知道他有多少钱。”   储旭明立马失笑:“找他要啊,他的钱不就是你的钱。没钱就找他,他比我有钱。”   周声摇摇头,不接这等无聊话茬。   这是一家岚城的高尔夫球场。   三十年代初,起源于苏格兰的高尔夫球被引入国内。   那时候还称为“野球”,为的是增进国际友谊,用于外交活动。   周声在运动一类上都不是很擅长。   但现在人不管是谈生意,还是休闲。   没事就爱打两杆。   周声现在出席的场所多了,是随大流,也是被储旭明怂恿,在这家高端高尔夫球场办了一整年的高级会员。   但周声也为此认识了不少人。   比如建材商马总,地产胡天明,投资大拿金权松。   岚城有如瞿如意、陈木松这种上流同行圈子。   自然也就有商业圈子。   想要真正融入一个圈子说难也难,说简单其实也简单。   周氏和盛宇的合作效果已然显著,甫城开发步入正轨多少人眼红。周声接手周氏,如今又有了刘胜史这条线,接触这些人反而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和储旭明在这儿坐了不过一会儿。   就有人离开球场过来了,开口说:“我说储总,你这是搞不定自己弟弟,从哪儿挖出了周总这么个帮手?来了这里不打球,喝什么茶啊?”   周声笑:“马总这是说我呢吧?”   对方随意在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大大咧咧道:“哪能啊,我说他储旭明呢。有你这么个能人也不一早引荐,来了这里他自己干脆连球杆也不摸了。”   周声看了眼外边,说:“这天太热,我也不擅长这个,储总只是陪我。”   周声往这高尔夫球场旁边一坐。   的确更像是来修身养性的。   他也不爱跟人高谈阔论,不会就说不会,自己一个人也不见得有什么不自在。   这群人里,他最聊得来的反而是金权松。   金权松在这些人里年龄比较大的,比储旭明还大两岁。   但面上完全看不出来。   这家高尔夫球场就有他的投资,他手下还有无数马场,极限俱乐部等各种运动类投资场所。同时他一些品茶,下棋、古玩研究等方面爱好,在这群人里却只和周声说得着。   他俩投契遭到不少人嫌弃。   说凑在一起尽干些老干部才做的事。   周声一开始还不知道什么是老干部爱好。   后来得知,也只是一笑置之。   储旭明被人拉下场。   周声和金权松并排坐在了一起。   “金爷不去试试?”周声说。   金权松看了他一眼,笑道:“别看他们没事就喊着下场比赛,其实也都是些花架子,酒喝多了,虚得很。”   周声在一旁笑。   金权松突然问:“听说你那个弟弟判了?”   “三个月。”周声倒是不意外其他人摸清周家情况,回答得也很随意。   金钱松点点头:“少了。我还以为按他储钦白那脾气,起码得让人蹲个一年半载的。”   周声意外地看向对方。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储钦白。   金钱松看着他,挑眉:“怎么?储旭明没告诉你,我跟盛宇可没什么关系,我那些投资都是只和储三少合作的。一年前那混蛋差点带着我栽沟里,就差给他储家产业陪葬了,好在最后是储旭明接了盛宇,你俩结婚的事儿我也有所耳闻。”   周声好半天没开口。   他想岚城果然是个圈。   转来转去也都是些认识的人。   对方既然坦诚了,周声也说:“周松的事儿,没让他插手。”   “你们看起来比我以为的要相处得好。”   周声侧头,“何以见得?”   金权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着说:“我的婚姻同样是一场商业联姻,跟你们情况还不同,纯商业行为。早几年也鸡飞狗跳过,真正心生厌恶的关系绝对不会是像你们这样的状态。还有他储钦白,别的不说,在娱乐圈也算是“臭名昭著”吧,他可不是个能忍的。”   是不是“臭名昭著”周声不能评价。   但提起他,金权松话虽不客气,但必然是熟悉信任的人才有的口吻。   周声:“那你和妻子……”   “他也是男性。”金权松并未保留。周声见他这么干脆还以为离了,结果对方却说:“挺好的现在,有机会介绍你认识。”   周声见多了现代的离婚,二婚,独身主义。   还以为这也是个差不离的故事结尾。   现在倒是有点出乎他意料。   “听起来这个过程并不顺利。”周声说。   金权松嘴角带着笑,点头:“是吧,他是个急性子,一言不合就跟人干仗那种。”说着看了一眼周声:“反正跟你绝对不是一个类型。我们对骂过,动过手,但却意外的一直没有分开。走过几年后回头再看,就会发现真正的分不开,是因为心里有彼此在。现在也不是二十来岁了,性子都平和不少,相处倒也日渐融洽。”   周声见他运动短袖底下结实的身体轮廓。   又是开各种运动俱乐部的。   不知道什么样的另一半,才能和他对打?   但看着对方眉眼瞬间的柔和,周声又觉得了然。   所谓动手,怎么可能是真的暴力,必然伴随情绪的激烈碰撞,动手后的真心剖白。   金权松说完了自己。   看着周声,玩笑一句:“但我猜,你跟储钦白肯定打不起来。”   周声:“……我大概也挨不住两拳。”   金权松摇头。   “我是觉得,你这脾性克他正好,真惹了他,他也未必舍得一句重话。”   周声则想,谁没事惹他储钦白干什么?   这天过后没多久。   估计还真有人干了这事儿。   《浮生梦》刚刚杀青,据说储钦白就在一颁奖礼后台跟人大打出手。   连周声这个完全不关注娱乐圈的,在公司偶尔听见这些八卦,都能隐约感觉到,储钦白最近的负面消息很多,几乎都没停过。   当然这只是传闻,没有图片流传。   唯一的一张图片,是一个叫杨晖的人捂着鼻子被人簇拥着从后台出来,手里的一大团纸红艳艳的,一看就是血。   周声倒是记得这个杨晖。   之前诈捐的事儿就有他一份。   周声虽然对人没什么好感,但储钦白杀青没回东湖,却招来了一大批蹲守的记者。   早上张嫂给他煮了早餐,问他:“周先生,今天司机还是没空吗?”   “没事。”周声说:“他既然没回来,拍不着本人,也不会有人注意我。”   周声现在进出,都是周启淙以前的司机。   最近周启淙康复阶段,周声就让司机去医院帮忙了。   周声如常出门。   等车间隙,一辆车突然滑到他身边停下。   车门哗啦打开,一只手伸出来猝不及防把他拉上车。   周声防御机制启动,整个人翻身骑上去。   胳膊肘直接压在了底下人的脖颈上,向下用力的同时。   “我。”下面的人适时出声。   仰头扯下了口罩。   顺便评价:“这动作还算像点样子。”   周声拿着人帽檐往上掀了掀,看清储钦白的眼睛,沉默两秒,缓缓开口:“你很像畏罪潜逃啊这位先生,半个月不见,打人被警察逮捕,逃亡路上还顺便抓个人质?”   “是啊,周总一看就是好抓的那种。”   两人几乎是贴着的,周声松开他脖子的时候车颠簸了一下,他又撑了回去。   储钦白莫名一僵,拍在他腰际,沉沉开口:“下去。”   周声胳膊又往下使劲儿勒了一下。   看他脖子青筋都鼓了一下,才翻身坐到旁边。   周总整理着袖子,淡淡问:“真打人了?”   “他也配?”储钦白侧了一下腿,微微皱眉。   周声没注意他的动静,看了看车外边,“那就是我被人拍了?”   “还算聪明。”   这有什么难猜的。   只是周声不解,“怎么会拍到我?”   “是你从家里出来的画面。”这时候坐在副驾驶的陈灯灯突然出声,回头开口道:“现在的高清设备很恐怖的,很远都能拍,但是周先生你放心啊,照片已经处理了。”   娱乐圈这些事的处理速度,周声是跟不上。   他们有自己的关系网,周声也不在意这个。   他只是问:“那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要不我提前搬走,本来也在计划了。”   周声原本也没打算一直住在东湖。   当初是因为对环境不熟悉,所以才以半年为期。   现在搬走也算顺理成章。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   “找到房子了?”   周声:“今天就能找。”   储钦白坐正前倾,拍了拍司机椅背:“去周氏公司,回头让人把他东西搬市区那套公寓里去。”   周声:“是我表达有误吗?我另外找。”   “周总。”储钦白靠回椅子上,“住我那儿,方便我哪天真被捕之后,你能第一时间去捞我。看在我收留过你,现在你愿意帮我这个小忙吗?”   周声:“理由很烂,不帮。”   “上了我的车,由不得你不帮。” 第40章   当天周声下班之后, 先去了一趟医院的康复中心。   周声自己之前也在这边待过,而且他需要定期回医院拿药,医院里还有护士认识他。   这里的护士长见他就问:“周先生, 来复查吗?”   周声原本和许朝正并排走着, 说着工作上的事情,听见这话停留,笑道:“不是,父亲在这里疗养, 我来看看。”   护士长是个胖胖的女士。   对每个病人都了如指掌,几乎没花大力气就锁定了人。   “周启淙老先生?”   周声点头:“对。”   护士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特地把周声叫到了一旁。   低声和他说:“手术恢复是挺好的,但你知道这任何病都忌讳情绪激动,更别说他这是心脏上的问题。陪护的人, 我看你还是给他换换。”   “出什么事了吗?”周声问。   陪护一直是舒美丽在做。   她虽说对周声有意见,但对于一直依附的周启淙还是在意的。   周声最近都很忙, 除了让周启淙原本的司机经常过来, 他自己很少能有空闲。   护士长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心里也在叹气。   周声当时在他们医院也算是半个名人了。   躺了一年奇迹般清醒, 就连出院之后, 都还有小护士时不时念叨他。   如今看,已经是一派西装革履的周总。   对比当时那个病容难形的模样,多了几分让人难以接近的上位感。这不是刻意, 是他大抵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的人,是如今的身份和地位, 环境等等重新赋予到他身上的东西。   病房里那个女人天天闹,夜夜闹, 医院里的人都在八卦。   这种有钱人家庭的恩怨听起来总是离奇的。   但护士长怎么也没想到, 周声就是那个周启淙的儿子。   按照舒美丽咒骂的说词。   周启淙的大儿子可是个狠角色。   夺走公司, 谋权篡位。   把父亲送进医院,兄弟送进牢里。   继母更是除了守着病重的丈夫束手无策。   如今见是周声,护士长也不好说太多,只是道:“这陪护的人不尽心,就容易影响病人情绪。她大吵大闹不是一回两回,还有好几次直接把小护士给骂哭了。”   周声皱眉,点头:“好,我来处理。”   周声要走。   护士长又拉着他。   看看他出院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养胖,就多余叮嘱两句:“别忘了你自己还是个天天吃药的病人,按时复查,好好休息,工作再忙也没有身体重要。”   “谢谢护士长。”   “去吧。”   周声和许朝刚到周启淙病房门口。   还真听见了舒美丽的声音。   倒也不是在骂周启淙,是在为难换药的护士。   站在床边颐指气使,“你到底会不会做事!知道我这个包多少钱吗?把你们护士长叫来,现在马上去叫!”   小护士垂着头一直道歉。   周启淙半躺着,“你有完没完!心里有气冲我来就行,你天天为难人家护士干什么?!”   “我有气?我敢有气吗?!”舒美丽阴阳怪气道:“我儿子现在还在牢里蹲着呢,我能对谁有气啊。他要关三个月,也不知道在里面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挨欺负。周启淙你关心过他吗?”   门外。   许朝迟疑:“声哥。”   “没事。”周声说话的同时将门推开。   他抬脚走进去,示意护士先离开。   然后拦住想要不依不饶的舒美丽,看着她手里那个沾了水的黑色皮包。   “包多少钱?我给你。”   “你给我?”舒美丽瞪着眼睛,“你凭什么给我钱,你现在的钱不就是周家的钱,是公司里的钱。那是你周声的钱吗?你只是代理,还不是真总裁呢!”   大概是儿子进去了,舒美丽从一开始的怯懦又到了破罐子破摔的阶段。   周声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她。   舒美丽余下所有诅咒,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周声见她掩饰不住眼底惧怕的神色之后。   才说:“周松受的,那是他应得的惩罚。我花的,自然也是我自己挣来的钱,既然周氏现在是我说了算,那我也能决定你以后还能不能从公司拿到钱,周松以后还有没有好日子过。”   “你凭什么管我的花销?”舒美丽问。   周声:“凭你卡里的钱,是每月从公司账上划的。”   舒美丽嘴唇颤抖:“你这个恶毒的……”   周声冷声:“话想好了再说。”   舒美丽被堵住了话,干脆又抹起了眼泪。   她想想自己这段时间过的日子,心里就苦不堪言。   被那些阔太太在背地里嘲笑,儿子不争气,老公还白白把公司给了大儿子周声。周松以前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女朋友,自从知道他被抓以后,对着她这个妈完全换了一副嘴脸,婚事也就这样吹了。   哪哪都不顺心。   她现在都不怕躺在病床上的周启淙。   反倒是莫名怕周声。   尤其是周启淙如今越来越看重周声。   他的态度,让她在周声面前完全拿不起长辈架子,每每只能忍气吞声。   半个小时后,周声推着周启淙下楼透气。   周声说:“明天我让人给您找个新的看护过来。”   “不必了。”周启淙摆摆手,叹气:“我现在基本也能自理,这时候找人过来,周松他妈只会闹得更厉害,我了解她。”   周声不赞同。   “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她天天这样闹,人还怎么工作。”   周启淙无奈笑:“我还以为你主要是担心我,感情你更担心人医院。”   周声:“……”   这话听着确实挺像个不孝子。   周声转了个话头。   “只是最近准备投资医疗,知道医院工作不容易。”   周启淙按停了轮椅,撑着扶手回头:“怎么想起做医疗了?”说着即皱眉,又转回去,“周氏一直以来和医疗科完全搭不上边,你现在走得这么稳,实在是没必要,而且医疗不好做。”   周声继续推着轮椅往前走。   草坪上有晒太阳的病人在活动。   偶尔也会有医护人员路过。   周声说:“不是周氏,我个人的名义做。”   周启淙突然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才问:“你是不是不愿意接手公司了?”   周启淙商场上兢兢业业多年,也不得不承认,周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成现在这样,他周启淙绝对是不可能做到的。   周声太出乎他意料。   但他也一直有种感觉,周声在乎的根本不是周家的公司,不是总裁、总经理这样的头衔。   他哪天要是真不想做了,绝对可以做到随时抽身离开。   他一个当父亲的,有天要求着儿子继承家产,也是他没想到的事情。   周启淙算是掏心掏肺了,叹气说:“周松有了服刑记录,这辈子是没多大的出头之路了。周声,爸养老不指着你,但公司得靠你。”   周声看着对方短短时间内,白了不少的头发。   说:“爸,我不会不负责的。甫城的项目由我一手带起来,后面的计划也一直在往前推,做企业本身就不是个人的事,哪能说撒手就撒手。”   周启淙看得出来,周声对如今的事业也是有情感在的。   周启淙放了心。   但还是不解:“公司就够你忙的了,怎么还自己找麻烦?”   “不算麻烦吧。”周声说:“我想做。”   不为别的,仅仅只是他想做而已。   他生活的时代,药品极其紧缺,尤其像盘尼西宁等药品,那是硬通货,价比黄金。   关键时候是能救命的。   周声手里曾经手过一批。   可谓是费尽周折。   他只是忘不掉那些因为没有足够且及时的药,活生生拖死,在痛苦中挣扎过的人。   就好比他忘不掉,贫困到果腹都成问题的家庭,小孩儿却找他借书的画面。   他现在已经比初来时的境遇好太多。   有能力做的事。   为什么不做?   周启淙现在是越来越管不着他,很多事,反倒是要反过来听周声的。   最后只说:“你想做就做吧,爸相信你。”   说到这里又想起什么。   对周声道:“医疗方面你不妨问问储钦白。”   “我知道他慈善捐赠、投资都有涉猎,但没有医疗这块的吧?”   周启淙诶了声:“不是他,是他那个二姐夫,军医,你有这方面问题让储钦白给你问问。”   周声这时候才知道,储钦白的二姐储安南在部队,是个女军官。   二姐夫是医生。   都不在岚城生活。   周启淙看他一脸不知情,都不解:“我说你以前对储钦白的事儿不是头头是道吗?怎么现在连他二姐结婚好几年了都不清楚。”   周声略有尴尬,这让他怎么解释。   谁会没事问他二姐有没有结婚。   何况除了储钦白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大哥储旭明都还没结呢。   说到储钦白。   周启淙皱眉:“还有啊,他最近怎么回事?怎么还打人呢?”   “他没打。”周声说。   周声这样说的同时,也在想这当名人就这点不好。   有家回不去,出点事人尽皆知。   周启淙大概是听过储钦白叫了两声爸。   现在也不觉得自己儿子配他储钦白差了哪儿,他还觉得自己儿子亏了呢。   转头教育他:“你不能这样处处纵容他,结了婚他要是出事,影响的可是你自己。哪天别人要是一打听,丈夫打人,这给人印象得有多差。”   “他真没打。”周声又说。   估计是这两天新闻说得太多了。   周启淙根本没听进去   反而突然问周声:“他不会跟你动手吧?”   周声沉默两秒:“……没有。他自己都说了,打人的事是假的。”   周启淙指指他:“我看你就是昏头,他说什么你就信,人新闻我都看见了,血哧呼啦的。又不是小年轻,还用拳头解决问题。”   周声心情颇为复杂,他倒不是说无条件相信储钦白。   是他那个人,真打了人也不会说人不配了。   周声见识到了这人一旦先入为主,再想解释有多难。   更别说面对网络的千军万马。   怀着探望的心情走进医院。   抱着略微复杂的心情走出来。   得知司机小林来接他,许朝就先走了。   东湖回不去,时间又太紧,周声只好上了车。   小林等他坐好,习惯性往车后面看了看,防止有人跟车偷拍。   周声坐在后面,注意到他的动作。   迟疑问:“储钦白最近出的事儿,真的很严重?”   “啊,那个啊,不严重。”   小林摇摇头,“本来就是捕风捉影,当时储哥人都没在后台。外界一直觉得他和杨晖是死对头嘛,出点事自然就会往储哥身上联想了。”   周声不解:“但也不能凭空联想吧。”   “周先生。”小林笑道:“那是你不了解这圈子,凭空联想的事情多了去了。只不过这次也确实不算完全是凭空想象。”   “怎么?”   “之前杨晖诈捐嘛,拉储哥挡枪,范姐就下了狠手了。杨晖好长时间都没有好资源,观众印象又很差,他粉丝本来就咬着储哥不放,这次出事,肯定会被定性成私人恩怨的。”   小林给他科普。   杨晖出道时间也有十多年了。   奖项虽然拿得不如储钦白多,但也不是什么完全没有根基的人。   两人一起入围过很多大奖。   但就是很神奇,只要他们出现在同一届,杨晖就没赢过。   这是圈内津津乐道的事情,每次必上热搜。   小林说:“储哥从圣凯离开的新闻一出,之后这段时间的黑料,应该就是杨晖做的。”   “你知道得还挺多。”周声说。   小林开着车笑:“我是储哥的司机嘛,肯定比别人知道得多。”   小林直接把他载到市中心的一处小区。   开进地下车库时说:“周先生,我这段时间就是你的司机了,储哥这边的房子不像东湖,没几个人知道的。你放心住,我明天一早来接你。”   “我的司机?”周声疑惑:“储钦白呢?”   “储哥刚杀青,没什么要紧事。”小林说:“再说了,储哥自己会开车,特地交代我这段时间跟着你。”   周声点点头应了。   想着事上楼。   门是指纹锁,周声站定,敲了敲。   没人应。   周声再敲了敲。   还是没人。   不是说有人在吗?   周声给储钦白打电话,电话不到两秒就接了。   “到了?”储钦白的声音传出来。   周声嗯了声,“门口,让人给我开下门。”   储钦白坐在沙发上,和一早就打开门,等在门口的陈灯灯对视一眼。   边起身,想了想,问他:“你抬头看看,你在多少楼?”   周声语气缓缓:“三十六。”   “周总,只是没下楼接你,这种迷糊你也犯。”   储钦白语气无奈:“三十八。等着别动。”   两分钟后,周声在电梯门口见到了下来的储钦白。   外面自腥风血雨,这人巍然不动。   如常的模样,长腿踏出电梯,抬手按了旁边一部往上升的,侧头问他:“想什么呢?你敲别人家门了?不怕人当你流氓啊。”   周声很是淡定。   左手握着右手手腕,款款站着。   “敲了,没人。”   储钦白啧了声。   电梯门开。   他先进去,偏头示意周声进来。   “走吧,储哥带着你回家。” 第41章   储钦白这套公寓的地理位置, 地处岚城最中心。   周声从玄关的那级台阶上走下去,一眼就看见了岚城最繁华的夜景,巨大的落地窗映着灯火辉煌, 震撼程度非凡。   客厅角落里还放着查理。   睡眠模式,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来的。   整体面积很大,装修偏冷色调, 用具一应俱全。   储钦白估计也没少在这边住。   陈灯灯在门口接上他们, 跟在周声后面, 问道:“周先生, 你怎么会走错楼层啊?这里虽然就储哥的卡能直达最后三楼, 但下面两层储哥都没用的。”   周声顿了顿, 回头:“下面不是别人家的?”   “啊?怎么可能嘛。”陈灯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能住这里的人都很注重隐私的。”   周声沉默看向后一步进来的储钦白。   储钦白挑眉:“怎么?”   周声:“你明知没人。”   居然还故意问他。   储钦白从他身边略过, 走到开放式料理台那边。   拿出杯子倒水间隙, 抬头:“多亏我买得多,不怕你走错地方。哪天你要真敲开了别人家的,是不是还得怀疑屋里进贼了?”   周声不和他纠缠这个问题。   既然还是过来了,问清房间,他打算先进去收拾收拾东西。   直到打开门的那瞬间, 他竟然产生了自己还在东湖的错觉。   比如书籍摆放的位置, 台灯的颜色。   很多都是根据他自己的喜好选择布置的, 平日里的打扫工作也很少麻烦张嫂, 都是自己处理。   但眼前这一切, 几乎做到了一比一还原。   周声回头。   “你找人弄的?”   储钦白走上前,递过水杯, 开口:“我不是说了, 请你来是来帮忙的。既然是帮忙, 肯定不能怠慢,周总还满意吗?”   周声接过杯子,“谢谢。”   他还记得自己最初住进东湖时,这人说过有条件。   周声慢慢地,也算是认真道:“其实你不用觉得自己影响到我,更不用负责任。但如果你真有事求我的话,就直说,能帮的,我尽量。”   储钦白抱手靠着门框,看了他两秒:“不是说不帮?”   “我来之前去见了老周总,就是我爸。”   储钦白:“我知道你爸是谁,不用强调。”   周声叹气:“……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连他都知道你的新闻。”   “你这个反应,看来说了点不寻常的?”   周声:“其实也没什么,怀疑你习惯用动手解决问题,让我小心一点而已。”   储钦白脸都黑了。   连正在收拾东西的陈灯灯也被脚下的袋子套住,差点摔下去。   周声:“我就是觉得这舆论的力量超乎寻常,一个打人的新闻闹这么大,你工作室又迟迟没反应。是刚从圣凯脱离无心应付?还是遇到了你不能解决的难题?”   周声对他这个圈子的认知并不多。   他只是想到了之前那个杨晖也曾祸水东引。   周声见储钦白的脸色越来越怪。   还是说:“你结婚的新闻,或者我的存在应该是个不错的爆点,如果你需要我的配合,说一声就行了,毕竟你也帮过我。”   储钦白活生生给气笑了。   “想得挺周到啊你。”他说。   周声看着他:“这只是假设。”   储钦白右手撑到了周声这边的门框上,开口问他:“知道曝出结婚,你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储钦白也用不着周声的反应,目光刮过他的脸,脖颈,再回到眼睛,“你会天天被人跟踪,被人追着骂,遇到一些思想极端的,会给你弄出各种各样的恶作剧,往你身上泼油漆……”   “等真的来了再说。”   周声拿开他的手,打断,进去关门。   陈灯灯见自己老板吃了个不大不小的闭门羹,在后面不小心笑出声。   “你很闲?”储钦白离开门口回转。   陈灯灯踱步跟着他:“储哥,周先生根本就觉得你是在胡说嘛,他又不知道圈内那些事。”   储钦白语气淡漠:“他不是觉得我在胡说,他是根本就不怕。”   居然能想到拿自己当筏子。   一天都听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灯灯看着储哥难看的脸,乖乖禁声。   连她这个小助理都察觉到了。   储哥让周先生搬来公寓,虽然有形势所迫的原因,但处理方法无数,他非把人扣下。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但是周先生那个人吧。   陈灯灯觉得,他明明把一个周氏企业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做事认真负责,待人温和有度。   手段能力样样出色。   但你在他身上看不见任何暧昧的痕迹。   他答应搬过来,不是欲拒还迎,更不是顺水推舟。   他的反应,更多的是因为临时确实找不到房子,东湖那边又不方便回去,所以才来的。   试想任何别的什么人。   不说和储钦白结了婚,就是在他身边工作,和他有过合作的。陈灯灯敢发誓,自己看见暗戳戳想往他身上贴的,不知凡几。   图人、图钱、图名图利,不管为的是什么,总有各自的目的。   但是周先生没有。   陈灯灯还记得他刚到东湖那会儿,储哥态度很差,连带着她都觉得这个周声必然图谋不轨。   但是现在没有人会这么想。   他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他是真的想过。   也做好了准备,不惧怕后果。   陈灯灯也不敢多插嘴,只能小心翼翼接着说:“储哥,晚上吃什么?我给你和周先生叫外卖吧。”   储钦白:“晚上自己做。”   陈灯灯夸张地啊了声。   立马道:“好的,那我就先走了,祝你们用餐愉快。对了,你这里没蜡烛,需要我帮忙准备吗?”   储钦白看过去,没说话   陈灯灯结巴:“不是……不是烛光晚餐吗?”   储钦白皱眉:“收起你脑子里的联想,早点回去。”   陈灯灯:“好吧。”她拿着自己的包走出几步,又回头:“储哥,蜡烛挺浪漫的,不能太直男。”   说完逃也似地蹿了。   周声在屋里洗澡的时候,储钦白去阳台接了范璇的电话。   范璇直接就问:“周声搬过去了?”   “嗯。”   “你让查的情况也查清楚了。”   高楼的阳台能清晰听见风声。   储钦白手肘撑在栏杆上,“说。”   “没有你说的任何情况,他就是周启淙儿子,板上钉钉的事儿,做不了假。”范璇像是在翻着东西,接着道:“另外我查了周声的母亲,这些年一直生活在美国。再婚很多年了,生过两个女儿,一个十九岁,一个十二岁,不曾养过别的男孩儿,没有双生子。”   储钦白看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范璇见他半天没说话,就道:“怎么不说话?失望了?还是你知道什么别的事情。”   储钦白过了会儿,说:“既然查清了,这事儿就到这里。”   范璇:“我听你这语气可不像就到这里啊。周家真出事了?”   “周家挺好的。”   大经纪人从这短短几个字里听出了别样情绪。   问:“那我怎么觉得你有火?”   储钦白起身:“网上的事结束后做轮大清洗,彻底一些。”   范璇惊讶,想问他以前不是完全不关心这种,现在怎么突然在意网上的事情来了。   结果发现电话已经被挂了。   周声洗完澡出来时,头发半干。   擦头发间隙,才发现陈灯灯已经走了。   而储钦白居然在厨房。   周声把刚刚拿进房间的杯子,重新放到了料理台上。看了一圈,视线转回眼前系着深色围裙,低头切菜的储钦白,开口说:“你在干什么?”   储钦白抬眼,“煮饭看不出来?”   周声倒是记得之前他还在临顺县拍戏。   有天夜里说是信号不好,打过来的那通电话,说过他会做饭。   但嘴里说的,和自己亲眼看见,那感觉还真是……不好形容。   储钦白即便站在厨房,身上的烟火气也不多。   尤其是周声看他案板上的芹菜。   切的大小,倾斜度,犹如复制粘贴。   味道好不好,周声不知道。   他只是问:“你有强迫症?”   “没有。”储钦白头也没抬,“你练刀多了,也可以做到。”   周声感慨:“武学用在厨房,挺厉害的。”   惹来储钦白好几眼。   周声也没急着走。   他自己不会,看别人还是挺有意思的。   此刻客厅里公放的电视屏上,居然也正好说着有关储钦白的新闻。   记者说:“据了解,杨晖鼻梁骨断裂,被认定为十级伤残。储影帝此次致残丑闻一出,或将影响新戏上映,个人作风问题也再次成为各界关注的重点。”   周声听见了致残字眼?心想这么严重?   难怪这次这么大动静。   周声背靠着台子,打开了手机。   果然,扑面而来的文字舆论比报道更夸张。   ——储钦白这算是彻底翻车了吧,把人打到十级伤残,不就是冲着毁人一辈子去的?   ——工作室和粉丝屁都不放一个,是默认了吧,吐了,亏我以前看过他的戏。   ——真的是路转黑。因为演技好所以就能一直被容忍。早年就一直有人说他高傲,出道第二年把一个记者打进医院,弄得人丢了工作,没想到这些竟然都是真的。   负面消息太多,偶尔才能看见一些不同的声音。   ——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现在的网友果然牛批。   ——去看@绾绾的长篇解释。别再说什么是粉丝在洗,人是主办方的工作人员,都证实了颁奖礼储钦白连人都没出现。还有啊,不是我看不起,这种只要上了名单就有奖杯拿的破奖,他一个三料影帝真会放眼里?怕是只有杨晖这种人才会在意吧,洪灾面前,诈捐都干得出来的人,不知道粉丝看上了他什么?   ——这么多年了,黑他还是拿刚出道那两年的那点破事说事,还都没头没尾,专捡对他不好的说。被打那个记者,你们怎么不问问他自己干了什么?现在的黑子都这么不敬业了,粉丝是真的都懒得搭理你们。   这种消息轻易就会淹没在成片的负面里。   周声关了手机的时候,储钦白也正好从电视上收回视线。   继续手上的动作。   周声看他没一点反应的脸。   想了想,问:“真没事?”   “上面封口,过两天风向就变了。”   周声动作微顿,“你不会是因为被查了?所以工作室才没反应?”   储钦白放下刀,看了他几秒钟。   从料理台后面绕出来。   拉着周声的胳膊,去到客厅。   把人按坐下,抱着手:“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被查?”   周声皱眉,眼神都不对劲起来:“大哥说你钱多,你偷税漏税了?”   储钦白捏了捏眉心。   似是无奈,直接道:“是杨晖被查,上面不让发声,过两天官方会出声明。”   周声缓缓哦了声,“没有就好。”   他拿着毛巾,一下一下摩擦着头发。   也没见擦到地方。   然后又问:“他是因为什么?”   储钦白:“辱华,精日,挨打也是因为这个。”   周声动作直接停下。   狠狠蹙眉:“简直是……活该。”   储钦白扬眉,从他手里拿走毛巾。   重新盖在他头上:“他活该是他的事。好好擦。” 第42章   周声对这个杨晖的印象瞬间跌至谷底, 储钦白三菜一汤上桌时,他还在翻看这个杨晖出道十年的履历。因为事情还没有大面积曝光,网上都是同情之声, 看得他食不下咽。   “过来坐。”储钦白拉开凳子提醒他。   周声不情不愿从沙发那边挪动。   储钦白中途伸手给他抽走, “不要养成一边吃饭喝水,一边玩儿手机的恶习。”   周声倒也没有去抢。   他一个自诩满身旧习惯的, 如今处在这样的环境当中,也会有一些难以察觉的变化。   比如工作忙, 边收邮件边吃饭,又或者出门来不及, 新闻获取渠道从以前的报纸,变成了手机同时订阅。   这些都是潜移默化的,方便是真的很方便。   但这事儿让他有些如鲠在喉。   坐下的时候,没忍住皱眉问他:“这个杨晖会怎么处理?”   “官方一旦出面坐实, 全面封杀。”   周声:“就是说还是有可能没事?”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   在对面坐下, “两年前他就有一出备受争议的采访,当时压下去了。你现在看网上的趋势只是表象,最后的挣扎而已,你也可以当成是他自掘坟墓。他诈捐的事情曝光后, 有些活动已经对他进行了软封杀, 粉丝一直这样闹,这次再想翻身, 难。”   周声继续问:“这种人现在很多?”   “看你怎么定义这个界限。这并不构成犯罪, 只是公众人物立场问题是大忌,太具有引导性, 他这个地位一旦反噬, 后果只会更严重而已。”   周声垂眼:“我不需要任何定义。”   只要亲身经历过的人都不需要。   他不会去进行任何批判, 他只是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储钦白把盛了汤的碗放到他面前,像是不经意问:“很介意?”   “你说谁?这个杨晖?”周声把碗挪过来,“在我这里,他也不配。”   储钦白一怔,随即失笑。   “吃饭吧。”   储钦白的厨艺经过周声亲自认证。   确实非常好。   他一个平常胃口不大的人,当天晚上居然破天荒多添了一次饭。   少食多餐,忌饮酒,忌熬夜。   出院时医生告诉他的注意事项,细细想来,他好像一个也没做到。   这天晚上的后果,就是吃多了。   这身体经过一场大难,消化吸收一直不太好,不然也不可能胖不起来。   周声晚上都已经躺下去,半小时后又坐起来。   睡不着也就不强迫自己睡。   他随意拿了一本书走出房间,在客厅落地窗旁边,放着的一个圆状懒人沙发上窝下来。借着窗外的灯火,看书打发时间。   翻开书才发现是一本小说。   应该是叫许朝代买的时候,他选的。   名字总觉得眼熟,《牧阳》。   故事很容易让人看进去,牧阳主讲一个名叫犁阳的十七岁拾荒少年,不够默守陈规,打破世俗,揭露社会现实的故事。周声看到犁阳被人追着穿过铁架桥,对峙时说出那句:“野狗不需要体面,只需要活着,我也是。”   由这句台词,周声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   之前看娱乐消息,有粉丝提过,这是储钦白的处女作,他一炮而红的那部改编自小说的电影。   周声看了看封皮。   转头还真去搜了电影。   十多年前的电影了。   一开场,十七岁的犁阳穿一件不知道在哪儿蹭了好几道黑印子的白旧衬衫,从破烂居民二楼翻窗而下。他吊着栏杆,几个跳跃间有年轻男孩儿特有的矫健与飞扬。   周声撑着头,不知不觉看了两个小时。   储钦白的确是天生的演员。   拾荒少年穿破风和雨,野狗一样的韧性,从下往上看人时,有种三白眼的狠厉和疯狂。   周声看的时候,角色是角色,并不会联想到储钦白本人。   哪怕储钦白有优渥的家境,不俗的出身,但他相信犁阳身上,一定也有不少储钦白年少时的影子。   看完了电影,困倦感就来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起身,竟然在沙发上浅眠了过去。   因为睡得不深,有人在拿他手边的书的时候,他就醒了。   并不明亮的光线里,高大的男人正弯腰。周声看着近在咫尺那张轮廓成熟的脸,锋利和野性好似都已经沉寂,脑子里却闪过电影中他十七岁时候的样子。   周声缓缓开口:“你小时候好凶。”   “什么?”储钦白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他已经睁开眼睛了,听见声音,低头对上他的眼睛:“什么好凶?”   顺便拿走了他手边的书。   周声稍微起身时,他稍微退开。   周声:“说你啊。”   储钦白看着手里的书已经了然,随手给他放到旁边,“好几年都没回头看过这电影了。”   “为什么?”   “技巧性不够。”   周声:“那不就是本色出演。”   这种沙发不知道里面填充的是什么,周声的坐姿并没有什么规矩,懒懒的。   声音也因为刚刚睡着,有些沙哑。   他自己没什么感觉,还在说:“我觉得演得挺好的,也难怪你那么小的时候靠一部电影就出了成绩。”   “怎么睡这儿?”储钦白问。   周声仰了仰头:“撑着了,睡不着。”   “巴掌大的碗,撑着了?”   储钦白说话的同时,人已经蹲了下来。   蹲着的视线,比周声半靠着的视线还要高一点。   一只手搭在沙发后边缘,另一只手隔着衣服直接放在了他胃上的位置。   周声都愣了。   然后才说:“现在已经好多了。”   储钦白的手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轻轻在上面摁了两下。   然后说:“你在吃其他药,消化的药不能给你。下次再不舒服告诉我,不要大晚上坐在外面,容易感冒。”   周声看他眉间轻蹙的脸,一时晃神。   在这样一个夜晚,他竟然在他身上,感觉到了片刻错觉般的温柔。   周声这时候才想起来时间不早了,反问他:“你怎么也没睡?”   “我睡得晚。”   周声还是没动。   储钦白看了他一会儿。   终于起身开口撵他:“好了,真等我抱你起来?困了去床上。”   “那倒是……真用不着。”   周声也确实觉得该睡了,站起来:“这沙发挺舒服的,我要买一个放在房间。”   “这种沙发躺多了腰容易出毛病。”   “我腰很好。”   “那是你自己说的,做不得数。”   周声想这人刻薄的毛病又来了。   刚刚果然是错觉。   第二天大清早,周声按时起床出门。   在门口和同样穿着正装的储钦白撞了个正着。   一直到下楼。   周声才真的相信他是要去上班。   连司机小林都没有来,他自己开车,一辆兰博基尼。   单手握着方向盘,边在储物箱里找东西,一边说:“不要用这么震惊的眼神看着我,公司这段时间正忙,我也不是拍了戏就真的闲。一个方向,顺便带你。”   周声第一天去周氏的时候,就知道他工作室的大楼离得不远。   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周声说:“你找什么?我帮你找。好好开车,我觉得你技术不好。”   储钦白嗤笑一声:“手机。”   同时又说:“放心,撞不着你。”   周声就帮他找手机。   找到了,递给他。   从公寓到周氏,开车二十分钟,比东湖要近很多。   车停下的时候正是上班早高峰,大楼门前的玻璃旋转门,人群进进出出。   周声从里面下来。   正好撞上周氏企业的几个员工。   “周总,早上好。”   “周总早啊。”   周声站在车门边,稍微侧身挡住储钦白,点点头:“早上好。”   有人对着车发出赞叹的声音。   悄悄往车里面看。   因为车门还没关,驾驶位上那个戴着墨镜的侧影还是让人看见了。   当天周氏流传着新的八卦。   ——早上送周总来的那辆车起码价值八百万,我慕了。   ——车算什么,人也很帅好吧,可惜没看见正脸,还戴着墨镜,不知道是谁。   ——也许朋友顺路,不是很正常?周总身家又不低。   ——你们都没get到重点啊!周总好像很保护对方,我从旁边路过的时候,刚好看见周总弯腰和车里的人说话,语气超温柔的!   ——好奇,说了什么?   ——就是没听清呜呜呜,但是!我听见车里的人笑了,他笑了!声音超性感!   周声自从进了周氏,一直都是众人的重点关注对象。   他人又年轻,去了甫城回来接手了公司。   之前就流传他结婚了的八卦。   相信他结婚的,想知道他结婚对象是谁。   不相信他结婚的,也有不少人关注他的私人生活动向,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成片效应。   周声的心思都在工作上。   对于自己的八卦他不是完全没有耳闻,只是不那么在意。   当然也不清楚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比如他早上和储钦白说的话,明明是,“谢谢你送我,赶快走吧。”   就差说以后也千万别来了。   大概是赶人的语气太迫切,储钦白还笑话了他。   而另一边,储钦白去了工作室。   他在公司出现的频率不高,电影杀青后第一次来,不少人都惊讶于他的出现。   “储哥?来这么早?”   “储哥好,找范姐吗?她还没来呢。”   储钦白:“不找她,来处理点事,你们忙自己的。”   其他人都在猜是不是忙网上这两天舆论的事。   事实上范璇最了解他。   从陈灯灯那儿知道司机今天没去接人,打开他办公室,果然见他坐在办公桌后面。开口就说:“送人上班还来得这么早?不会是被撵来的吧。”   储钦白放下签字的笔。   往椅子上靠了靠。   扯扯嘴角:“如你所见。” 第43章   关于储钦白这些天的舆论事件后续, 周声也是知情的,因为讨论度实在是太大了。   风向的转变在第三天。   那个时候打人背后的原因已经初见端倪,并且有迅速扩大化的趋势。   杨晖在这时候出了一个手写声明。   坚定自己的立场, 并且说是要告造谣的人。   转头官方就下了场。   一下子舆论哗然。   所有合作代言相继宣布解约, 正在进行的项目紧急换人,网上依然有少部分反对的声音, 但支持封杀的言论几乎呈现一边倒的趋势。周声在完全不认识这个杨晖的前提下,看见了网络的瞬息万变, 更多的,很多人提及了这片土地的过去。   这是世世代代扎根在这里的人, 选择铭记的历史。   杨晖事件发展非常迅速,消失得也很快。   那个时候再看见储钦白的名字。   网络又完全是另外一片景象。   ——所以说还是得我储哥,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杨晖膈应他这么多年, 我就没见他给过人一个正眼。现在好了, 对方直接把自己作死了,牛逼!   ——骂储钦白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一个从来不参加任何综艺,不上任何节目, 除了有关电影工作, 人都很少出现的人,因为红就活该被骂?有些人骂别人的时候, 先想想你们杨晖主子是个什么东西再开口好吧?   ——储钦白悬疑电影《我不是我》, 提档今年国庆,都给我去看!   ——这是和任祈轩合作的那一部吧?定档了岂不是要进入宣传期, 出了《浮生梦》换人那档子事儿, 我都替任祈轩尴尬, 当事人不知道作何感想。   ——储影帝和圣凯都没关系了,他任祈轩还能跳出来自认男朋友?   ——话也不能这么说,网上虽然都在传是任祈轩吸血。但根据我吃瓜多年的经验判断,这俩人肯定有过一段。影帝和新生代,因戏生情,在娱乐圈这种都是速食爱情的圈子不是很正常。两人八成是后来才闹崩的,分得也难看,当时那个什么资本事件一看就很无脑好吧。   ——楼上傻逼,没谈,没恋爱,少造谣好吧。   ——确实,储影帝粉丝不是亲自认证过,他一看就是不是配有老婆的人,有也早被他那脾气给气死了吧哈哈哈。   ——粉丝来认领,是他没错了。   ——认领+1   ——+2   娱乐圈的新闻更新换代的速度非常惊人。   上一秒还在讨论这个,这一秒重点就到了别的事情上。   两天后,岚城城郊最大的一处跑马场。   周声应金权松邀请,来这边进行为期两天一夜的户外交流商业活动。   虽然人也不少,但因为场地原因,更像是私人聚会。   上午九点,周声在休假别墅前边和几个相熟的人打过招呼,金权松刚好带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朝这边走过来。   金权松介绍说:“我爱人,苏晋,开文化公司的。”   “苏总。”周声朝人伸手,笑笑:“久仰大名。”   苏晋推了推眼镜,同样伸手过来:“是我久仰周总大名。我还在想,这储三结婚,当时可是把所有人吓了一跳,我无论如何都得跟你见见。如今一见……果然是让他储钦白捡了大便宜。”   周声这时候才知道,苏家是做慈善的。   和储钦白的外公就有渊源,后来储钦白母亲在世时成立的慈善基金,苏家也有参与。   三代故交,也难怪这口吻一看就是熟人。   周声笑:“苏总一看就是性情中人。”   苏晋摇头,道:“这话可不是假话夸你,我看人就没走过眼。”   苏晋很符合周声的想象。   瘦瘦高高,看起来很斯文,但只要一开口,就会知道他绝对比金权松直接。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是真的什么都会跟金权松硬着来,半点不会相让。   说着怼了怼金权松的胳膊。   “说到这个,他人呢?没来?”   金权松:“我是跟他有合作,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他行踪。咱们这种商业聚会,他本来就很少参加,你问我不如问问人周总,他肯定比我清楚。”   周声被这两人一致盯着。   无奈笑了笑。   “我还真不知道。”   他知道储钦白和金权松相熟,但他来是也算是因为工作。   至于储钦白,他连他同样受到邀请都不清楚。   周声接着又解释了一句:“不过他新戏杀青后一直忙于投资项目的事情,很多事估计都得亲力亲为,这两天我也很少见到他。”   周声跟人寒暄后。   去了别墅安排的房间。   来了跑马场。   自然少不了跑马活动。   一直到下午。   周声推却不过,才换了骑装跟其他人下场。   他又不会,让马场的专业工作人员挑了一匹性格温顺的,牵着他在马场里溜达。   这边场地非常大,很快不少人就跑没了影。   周声身侧哒哒前来另外一匹。   “周总,一起?”对方笑问。   周声看着对面的脸好几秒钟,才勉强记起这人是谁。   “廖先生。”周声对上了号,就摸了摸马脖子说:“我不会,就是跟着凑个热闹而已,你自己去吧,我随便逛逛就好。”   廖峥看着眼前的人,开口一笑:“没事,我也只是凑热闹的。”   周声现在几乎隔两天就会认识新的人,只和这个廖峥打过一次照面。他当时跟着地产胡天明胡总一起,周声猜测这廖峥应该是地产界的人。   他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很健谈。   周声不是很喜欢对方似有若无打量的目光。   哪怕两匹马步调一致,也没有主动提起话题。   倒是这个廖峥,一直努力和他闲聊。   此刻市中心一家高级咖啡厅。   储钦白坐在沙发里。   对面的胖男人开口说:“储哥,咱俩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只要你投,我保证三倍给你赚回来。这可是你离开圣凯后第一个项目,给我点面子?”   “这种大话少来。”储钦白放在桌子上的手,食指缓慢在上面敲着:“你跟范璇那儿磨了三个月,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对方尴尬一笑,“这不是……”   他的话被储钦白手机里叮一声打断。   发消息来的,居然是很久不曾联系过的苏晋。   他们认识时间很长,但要说熟悉,和金权松更有得聊。   平常没事一年半载不见得能发个消息。   但因为苏晋的母亲和他母亲秦若关系不浅,到了他们这里,重要的事,交情还是有的。   苏晋也是一样。   发来的就一张图片。   话说得也不见得好听:“我说三少,在哪儿鬼混呢?廖峥,地产太子,花名在外的主儿。前任不少,还有你们圈内的,分手都能称赞这廖峥大方人品好。发给你观瞻一下,画面好看吗?”   照片里是一片望不到边的草场。   两个人都是背影。   左边那个一身骑装,窄腰长腿,储钦白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眼底冷了一下。   回问:“周声怎么去马场了?”   苏晋似乎意外:“你居然不知道?你俩这信息差是不是太大了?老金找你,我还以为是你故意不来。”   每年都有的活动,他本就没打算去凑热闹。   别说不知道周声去了马场,他连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金权松都不清楚。   储钦白脸色不好看,对面的人见他又一直看着手机,好奇问:“怎么了?”   “今天就到这儿。”储钦白站起来,提起椅子上的衣服:“我有事先走,”   “哎!储哥你……”   说话的时候人已经出门了。   周声在马场里晃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想回转。   一直跟在身边东拉西扯个的廖峥突然说:“要不我教你吧。”   周声:“你不也是跟着来凑热闹的吗?”   廖峥笑:“我马术其实还可以的,教你绰绰有余了。”   周声摇头,“不用了。”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场外突然有人大声说:“我靠,老金都请不动,还以为你不来了。”   “又被那王胖子缠着不放了吧,我说你跟他扯什么淡,你储哥一个项目砸下去,动辄上亿,非让他吊死。”   周声回头就看见了刚关上车门的储钦白。   周声看见他的时候,储钦白也正好朝这边看过来。   廖峥在他旁边说:“原来是他啊。”   “怎么?”周声侧头:“廖先生认识?”   廖峥笑了声:“储影帝嘛,谁不认识,一早就听说他和金爷他们关系不错,只是没想到今天这么巧,他也会来。”   廖峥说完见周声还看着场外。   就又说了一句:“但他风评一直挺不好的,手段也狠。我接触过几个娱乐圈的人,就这两天那个又出现的任祈轩,听说就是因为分手难看,被他报复才丢了资源。”   周声看向廖峥。   “廖先生。”   “嗯?”   “有些传言也不能尽信,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评价为好。”   廖峥脸上的笑顿了顿。   点点头:“周总这话也在理,娱乐圈虚虚实实,确实不知道真假。”   就在他说这个话的时候,储钦白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廖峥正试图指导周声,见储钦白过来的方向,觉得奇怪。   直到储钦白在他们旁边停下。   廖峥正要开口:“储先……”   “怎么来这里也不说一声?”储钦白问。   他外套勾在肩后,站在周声的马前,右手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马绳,一边问他。   周声随着马的动作动了动。   低头和他对视,然后说:“我从公司临时出发的,没想起来。”   也是他根本没意识到,出门需要向谁交代。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倒是没再说其他。   抬手把衣服给他。   周声没明白什么意思,顿了顿,才伸手接过来。   储钦白走到旁边,踩上脚蹬,在周声反应不及地微微惊讶里,翻身而上。   也就一秒左右的时间,周声回过神来时,身后已经坐了一个人了。   周声震惊回头:“你……”   储钦白垂眼和他对视一眼,扯着马绳,让马一个抬脚利落回头。   圈着人,对现场还怔然出神的另外一个男人,缓缓开口说:“我的人,就不劳廖先生教了。” 第44章   储钦白说完了自己要说的, 并没有等待廖峥的反应,一夹马腹,带着人驰骋而去。   周声在这样的速度里难得生出紧张。   手不自觉搭在了储钦白握缰绳的小臂上, 微微靠后, 找到一点稳定。   储钦白在他耳边,“放松。”   “你慢点。”   “什么?”储钦白前倾, 看他侧脸,“说什么?”   周声被风吹得不能全然睁开眼睛, 在颠簸里侧头,提高了音量:“我说你慢点!”   说完就听见了一声低笑。   储钦白:“别慌, 没事,带你跑两圈。”   越发加快的速度里,周声又没法跳马,只能试图跟着他的话去适应节奏和呼吸。储钦白看起来对骑马很娴熟, 周声渐渐的, 竟然也真的适应下来。   这处马场建在山脚,偌大的一片草场空阔无边。   耳边是呼呼风声。   习惯之后,人会很轻而易举在这项运动中找到畅快和刺激的感觉,蓝天草地, 骏马和山峰, 你可以轻易忘记所有,天地间只剩下眼前的一切。   周声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这样跑过。   自从来了这里, 一是身体原因, 另外是工作太忙。   繁杂的事物,处理不完的交际往来, 始终往返于案牍与住所之间。   越跑越觉得放松。   中途他甚至和储钦白一起握上了缰绳, 体验了一回自己驾马的感觉。   马最后冲上一个山坡上的时候, 周声已经淋漓出了汗。   储钦白勒停了马,一起见证了山头落日的景象。   “风景真好。”周声说。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要是喜欢,你可以常来。”   周声微微喘气,摇摇头,“那还是算了。总耽于享乐,人就容易产生惰性,无法应付忙碌的生活,不适合我。”   “你已经够自律了,还打算让多少人自惭形秽?”储钦白说着盯着他鬓角的汗珠,“再说你确实得多动动,很累?”   “还好。”   周声说着话的时候突然咳嗽起来。   手握拳挡在嘴边,一咳竟然停不下来。   “别动。”储钦白坐在后面拿下他的手,换成他自己的手,直接捂住他下半张脸,带着他仰在自己肩膀上,“估计是呛着风了,我说吸气的时候再吸气……好,吐气,继续。”   这个姿势直接让周声嵌在了他身前。   周声就一个感觉,热。   储钦白的手掌很宽,跑马后的温度也高。周声能感觉到自己的汗沿着侧脸滑过皮肤的触感,呼吸全被堵在他的掌心,分不清潮湿到底是因为自己的气息,还是来自于他的手。   那一瞬间,他脑子甚至都有点糊涂,   像是被一团雾罩住的感觉。   他甚至联想到了自己为数不多见过的画面。   戏院后台,名伶和老板隔着轻纱调笑的声音;年少时,同窗无意中被他撞破,摊开书页上不堪入目的图画;后来有次任务,他接触的一个洋人女性,涂着红色蔻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   如此种种,瞬间浮出脑海。   但是他又能明显感觉出不同。   没有那种强烈的不适感。   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他猜测也许是因为储钦白是个男人。本能里,他根本无法把两个男人和他所见过的事情联想起来。   但在这样的场景里,想起来这种事也很荒唐。   感官好似都在一瞬间被放大,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后脑被迫靠在储钦白的肩膀上,抬眼就能看见他的下颚和鼻梁。   周声瞬间拿下他的手,陡然坐正,喘出一口长气来。   逃避一般开口:“我好多了。谢谢。”   储钦白的视线在他浮红的耳根后绕了一圈。   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调转马头,说:“好,那现在不跑了,慢慢回去。”   语调不自觉放得轻了许多。   可惜周声并未注意。   最后走出马场时。   储钦白等工作人员来牵马,周声先一步出去。   原本跑马的人基本都下场回房间了。   活动晚上才开始,就在马场度假别墅前边的草坪上进行。现在太阳刚刚落山,工作人员正在进行准备工作。   不远处开外的廖峥注意到了他。   他身边坐了三四个人,都是岚城二代圈的。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开口:“那是谁?”   “周声。”廖峥喝了一口手上的红酒回答,目光却没有从那边收回来。   周声对比刚进场时,多了丝说不出的感觉。   皮肤运动后的红,被风吹乱了一点的头发,披着不属于自己的外套走出来,明明还是一样淡定沉稳的步伐,又有种不经意间泄露的狼狈。   那种狼狈不是本身的狼狈。   是外人看来,明明中间不足两个小时,他和商界的人交谈时的运筹帷幄,游刃有余。悠闲在马背上的疏离自我,从容不迫通通都被打碎了。   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更鲜活真实的感觉。   廖峥旁边其中一个人,见他一直看着别人,就调侃说:“这不会就是你廖公子看上的那个吧?”   这话一出,另外一个知道周声的,压着声音说:“你眼光挺好啊,我听说这周声可不简单,盘活了周氏,企业路子走得也正。”说着指了指上边,“都懂吧。这样的人,最好别碰,而且我看他也不比你往常那些交往过的人。”   廖峥在他们这些人里算家世最好的。   魅力也不错,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分手后的前任,死乞白赖想找他复合。   按家世来说,他要真看上周家的大儿子,原本没什么。   但这个周声和岚城的二代圈没什么交集,以前一起混的那些也早就断绝了来往。   周家如今在他手里,实力早就今时不同往日。   廖峥拿着杯子又继续喝了一口,才开口道:“他应该不是单身。”   旁边的人震惊:“不是单身的你现在也招惹,不好吧。”   另外一个人:“应该?那就是还不太确定了?”   这个不太确定刚落下时,周声人已经走近了。   他注意到了这里的人,又对上廖峥的视线。   廖峥如常打了声招呼:“周总。”   因为下午有过交流,周声冲对方点了点头:“廖先生。”   于此同时,众人注意到周声后边又走来一人。   猝不及防看清人的另外几位,直接傻眼。   只见来人上前提了提周声身上的外套,开口:“我要去找老金说点事,你出了一身汗,去房间洗个澡再下来。”   “你今晚也要在这儿?”周声问。   储钦白嗯了声,“我也有事要忙,明天带你回去。”   周声不再说其他的。   直接转身走了。   除了廖峥,其他刚刚回过神来的人,纷纷开口:“储哥。”   “储哥好。”   来这里的人也有家里和储家关系近的。   虽然没和储钦白打过交道,但见着他招呼还是打得勤。   储钦白的视线扫过廖峥,然后收回,“你们好。”   说完不再做停留,也走了。   他们一走。   有人喃喃:“廖峥你的意思,不会这周声是他的人吧?”   “肯定是啊,你看刚刚周声身上那外套,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   有人对着廖峥深表同情:“我原本还想劝你去试试,但现在还是算了吧。都说储三是条疯狗,别忘了储家为什么易主。他虽然完全是另外一个圈子的,人脉关系和储家完全不沾边,但是他和他大哥的关系并不差,和金权松也合作好几年,别惹他吧。”   廖家家世是不错,但论底蕴,不及储钦白母家秦家深厚,论财力,和储家也有距离。   和储钦白抢人,廖峥还不至于如此没分寸。   只能装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   “当然,好感而已,你们以为我能做什么?”   周声从头到尾,其实都没有怎么在意到这个廖峥。   更不知道他认为储钦白只是随口说的一句“我的人”,在自己身上打了标签。   就连在马场的那片刻失神,过后也就放到了脑后。   晚间九点。   重新洗澡换了身西装。   周声又恢复了自己一贯的样子。   时刻保持清醒,不能耽于享乐,是出自真心。   苏晋和他站在一起。   两个身量差不多的男人,都是吸睛的长相,却意外有话聊。   周围都是觥筹交错的景象,苏晋碰了碰他手里的杯子,开口问他说:“听说你最近在关注医疗和教育投资?”   “苏总也有兴趣?”周声问他。   苏晋笑了笑:“算了吧,我本身就是对家里的事业没兴趣,才开的文化公司。我就是好奇你周氏企业办得好好的,怎么想到做这一块?”   周声:“那可能是……我刚好有兴趣。”   苏晋笑起来,“周总果然,不同凡响。”   这个时候草坪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控场的工作人员拿着话筒说:“各位,咱们今天可不兴那些正儿八经的生意交流,金总说了,能凑在一起,就当痛快来玩儿的。下面我们抽号啊,抽到的上来表演节目!”   周声站在边角的位置。   问苏晋:“金总一直这风格?”   苏晋:“你是不知道,前几年他们一些人尽往北极南极那些地方跑,储钦白可也有份。都是些外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家伙,压根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周声笑笑,没再说什么。   一直到他手里的号牌被抽中。   56号,偏就是他。   他也不推辞。   放下杯子,在苏晋调侃的目光中,缓慢走过人群上前。   负责组织的人对前来的人员都是心里有数的,一见是他,立马笑着说:“原来是周总,快请快请。周总先来个自我介绍?”   周声站在半膝高的简易台上,单手拿着话筒。   “周声,周而复始的周,寂然无声的声。”   他只介绍了名字。   没说任何背景身份。   主持人反应也很快,直接拉进了正题。   周声看了看台子角落准备齐全的东西。   走过去,找了找。   然后手指拂过一个墨绿色的口琴,拿起来。   就在台子角落的高脚凳上坐下,拿着话筒,浅笑了一下说:“我没什么才艺,今天凑巧,很多年前学过一小段,随便听听就好。”   两秒后,口琴特有的低沉沙哑穿透而出。   周声垂着眼,一段简单的旋律,有种漫漫的随心悠扬,细品又觉浓稠带苦。   连吹的人,好似都不在这样的场合当中。   他在45年秋,提着箱子的路上,在铁轨旁边。   一个铁轨工人刚刚失去了妻子,他一个人带两个孩子。   教周声的时候,他们一起坐在新建铁路旁的山丘上。   周声问他:“辛苦吗?”   他笑着说:“谁不苦。”   反问周声一个人是要去干什么?   周声说:“探亲。”   那时候哪还有亲人可探。   那是他最后一次辗转前往禹城的路上,那个刚刚结识的大哥用这曲子送了他一程。   两个月后,周声就彻底和那个时代分隔开来。   下面的人都在低声交谈。   有人悄悄问这位周总是谁,有人打听这曲子叫什么。   金权松和储钦白站在别墅二楼的阳台。   金权松撑着栏杆,说:“有点意思,技巧一般,但这味道,没点阅历的一般人还真吹不出来。曲子叫什么?”   储钦白和他保持一样的姿势。   晃了晃手里的杯子,看着楼下的人,缓缓说:“我比你更想知道。” 第45章   夏夜追凉, 坐在台上的那个人,一段小调一样的曲子,让全场都跟着安静下来。   主持人在经久的掌声里, 叫住试图离开的周声, 笑着说:“周总留步。”又对着台下问:“我看大家反应这么热烈,是不是周总吹得太好听了?”   下面有人起哄。   “主要是人也好看!”   引起一片笑声。   主持问周声:“刚刚吹的好像不是什么耳熟能详的曲子, 不知道叫什么?”   “没有名字,或许也有。”周声说:“只是当时教我的人说, 就以此无名曲相送,从此天高海阔, 不必记得。”   主持人愣了下,“那教您的这位朋友还挺有意思的。”   “是啊。”周声笑笑说。   那位皮肤黝黑的大哥,笑起来眼角已经有了皱纹。   他说他以前也是读过书的。   更懂这世道的可悲。   但他身上有种历经苦难,人到中年的洒脱。   他说:“死比活容易, 你这么年轻, 好好的,往前走吧,不要回头。”   周声有时也感叹这命运奇妙。   他的人生轨迹原本应该终止在那一年,可他最后竟然真的没有死去。   一直往前, 往前。   跨过时间沧海, 走到今天。   今天的周声还是周声,但又不止是周声。   他因为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多了很多新的身份, 是周启淙的儿子,是公司的执行决策人, 还为此结了个婚, 是娱乐圈影帝储钦白的隐婚对象。   儿子和伴侣的身份曾经对他来说, 都很虚,并不真实。   更像是替原本的周声履行责任。   直到周启淙的身体出了问题。   每周的探望落到实处。   公司里那么多人等着他拿主意,他把钱盛、朱勤他们带去了外地,如今都还没到把人调回来的最佳时机。   再就是储钦白。   最近的存在感好似也变得强烈起来。   不止是频繁的见面,是就像在这样的场合里,那么多人中,他竟然一眼就辨认出了属于他的视线。   那种牢固的,被目光锁住的感觉很明显。   周声没被人这样看过。   抬头和二楼的储钦白对视了个正着。   可惜太远,周声无法从他的眼底探究到什么。   二楼。金权松在旁边失笑道:“得亏是这种场合,但凡要是你粉丝见面会,就你俩这遥遥对望的功夫,早让人拍下来了。”   储钦白见底下的人下台,收回视线:“我从不办见面会。”   金权松调侃:“你老实说,早对人动心了吧。”   储钦白转身靠着栏杆,神色虚无,缓缓开口道:“也许。”   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到底是第一次,他以一个全新的样貌站在自己面前。还是他说,你这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又或者临顺县公路旁,他们相见对望的那个雨夜。   有的人入心。   没有时间,说不清缘由。   等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会发现,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金权松转过来和他一样靠着,偏头见他的样子,笑说:“我跟苏晋闹得差点离婚那会儿,你还说我俩吃饱了撑的。我一直觉得,你这人大概是真的很难喜欢什么人,直到我见到周声,你栽他手里我真是一点不意外。”   “不止你这样说。”   “看来明白人还是很多啊。”金权松:“只不过我看周声,比你当初还不拿感情当回事呢。人事业风生水起,又不图你什么,你啊,这事儿难搞。”   储钦白淡淡:“那就不用你关心了,我自己的事儿。”   储钦白说完起身,准备离开阳台,   金权松叫住他:“你干什么去?”   储钦白回头:“合作的事儿不是谈完了,大晚上的,不走和你睡?”   老金:“……”   别墅外面的活动,已经差不多进入尾声了。   汽车驶离的声音相继响起。   少部分受到金权松特殊邀请的,今晚会安排在这里过夜。   周声上楼的时候,就看见储钦白等在门口。   他和金权松合作得深,这马场休假别墅也算是他自己地盘。所以从下午骑马到晚上活动,周声都没见他遮掩过身份。   周声搭着外套走近,房卡按在门上。   才侧头问靠着的他:“找我有事?”   储钦白抱着手:“我来太迟,没有安排房间,要考虑收留我吗?”   “你很闲。”   周声按下把手,推开门:“有事先进来说。”   周声下午已经洗过一回澡了,但楼下应酬多,他又沾了酒。   进门后把外套放在床上,第一时间拿了毛巾走进浴室。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共处一室。   周声没有关浴室门。   在洗手台上洗手。   储钦白靠近门边,低头把玩着手机,却又没有具体做些什么。   像是随意开口问他:“那个教你曲子的人,记得是谁吗?”   周声动作一顿。   抬头在镜子里和储钦白对视一眼。   下一秒淡定地继续手上的动作:“怎么问这个?”   “旋律不错,很少见。我有不少做音乐的朋友,你见瞿如意的时候也有在场的,叫谭其威,记得吗?”   周声想了想,勉强想起来这么一个人。   遂点点头:“有点印象,但太久没见了,具体什么样子,想不太起来。”   储钦白嗯了声,“我是想说。我乐坛倒是认识一些人。范璇的老公梁斌也是著名音乐制作人,如果你想找找那个跟你说不必记得的人,或许我可以帮忙。”   周声这下是真的顿住。   他再次和镜子里的储钦白对视。   洗手台的水声不停。   周声:“很多年前了,他也不是音乐圈的人,找不到。”   “这么肯定?”   周声抬手关了水。   嗯了声。   “周声。”储钦白突然叫他名字。   周声回头,“怎么?”   储钦白看了他两秒钟,将手机放进口袋,抬脚一步跨进浴室里。   他拿下周声刚刚随手搭在旁边的毛巾,把他的双手拿过来,包在毛巾里,慢慢吸水擦干。   周声一时间竟然也没有动作。   擦到他沾了水珠的小臂上,周声才反应过来,去接:“没事,我自己来就行。”   “真不用帮忙?”   周声总觉得他这话是一语双关。   想到他刚刚的问题,周声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睛,一边擦手一边说:“我认识他的时候……很小,也很偶然,他那个时候已经快四十多岁了吧,只是个铁路工人,找人不切实际。而且,我也不想找。”   周声的话稍微改变了事实。   不找人是知道根本不可能,也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想。   萍水相逢的缘分。   是巧合,也是那段记忆最恰当的样子。   “好,那就不找。”储钦白说。   周声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储钦白:“不过,你也不想知道曲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也许是他自己创作的。”   储钦白笑了笑:“可能性不大,我可以找人帮忙找找看。”   这个周声倒是无所谓。   很多老旧的东西早在过去丢失了。   既然有人欣赏,能流传下来自然是更好,能流传的东西,他会也就更不奇怪了。   周声重新搭好毛巾,问他:“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事?”   “既然跟你有关,找人还是找曲,总得征求你的意见。”   周声走出浴室,去找洗澡要换的衣服。   找到回转的时候,他还在门口。   周声站定:“我没什么意见了,还有事吗?”   “应该是我问,周声。”储钦白突然逼近一步,手指指尖拂过周声的眼皮,在他条件反射眨眼的瞬间,储钦白前倾对视,低声:“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惊喜。嗯?不如一次性告诉我。”   周声在某一个瞬间,觉得灵魂被那个目光洞穿。   自己和过去的周声完全不同,也早就做好了终有一天,有个人会很直白地猜疑。   这个人是储钦白他反而不奇怪。   周声摇摇头,“这算什么秘密,口琴你想学的话,也不难。”   不管他到底在问些什么,周声一早就决定,没有人需要知道他来自哪里,也不需要知道周声到底是谁。   周声说话的同时,伸手抬着储钦白的下巴,把人稍稍推开。   教育:“储先生,长得再帅也不要凑我这么近。很晚了,我得洗澡。”   储钦白似乎被他的动作封印了一般。   保持着那个姿势好一会儿没动。   下一秒,周声看见他左下颚骨明显凸出了一下,可见是咬牙切齿。   然后他起身,淡然:“没事,你洗你自己的。”   周声皱眉:“……你这算是在挑衅我吗?”   “是啊,周总生气了?”   周声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眼神:“储哥,我今年虚岁二十六了。”   储钦白皱眉:“然后?”   “不会和你这样的年轻人计较。”   好歹两辈子。   加起来比他不知道大多少。   周声要走:“那你自己住这儿吧,我找人重新要个房间。”   “回来!”储钦白一把拽住他胳膊,吐气,无奈看他:“你赢了,好好洗,别泡太久。”   储钦白拽住了人,自己转身利落出门。   站在门口走廊。   随手把之前录好的音频,发了出去。   同时发消息:找找看,你那儿有没有这首曲子的备录。   梁斌收到储钦白消息的时候,确实还在录音棚。   范璇正好来给他送宵夜。   范璇莫名其妙道:“搞什么?还想进军歌坛?”   “应该不是。”梁斌刚听完了录音,给储钦白打了个电话:“听旋律,年代应该比较久远了。我做音乐这么多年确实收录了不少小众的老旧音乐,但这曲子却完全没什么印象。我倒是可以帮忙找找,但怕是需要时间。”   储钦白:“没事,也不急。”   梁斌很喜欢这曲子:“你从哪里听到的?”   “周声那儿。”   作为经纪人,范璇还是很敏锐的。   当即把手机拿过来,问他:“又和周声有关,储钦白你在搞什么?”   “替他找找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范璇皱眉:“你少糊弄我,什么曲子这么重要?”   是让周声吹出了一种苍凉感的曲子。   仅仅只是他坐在台上的样子,就让他不断想起他来影城探班的那个下午。   一切证据都表明,他就是原来的周声了。   调查显示没有什么双生子。住院医生报告证明,他失忆了,性情大变是极有可能的。就连基因检测也摆明了他就是过去的周声。   至于为什么听了一首口琴曲,还是执着于寻找。   究竟是想要印证什么,或者找寻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梁斌想到什么,开口:“不对啊,既然你是从周声那儿知道的,你直接问问他不就行了。”   储钦白意味不明:“他也不知道。就算知道点什么,要是什么都肯乖乖交代了,大概也不是他了。”   范璇受不了:“你在说什么啊,什么知道不知道的。还乖乖交代,人又不是你犯人。”   储钦白摸了摸下巴刚刚被人触碰的地方。   想到他那句虚岁二十六,不计较。   呵了声:“比起犯人,他看起来更想当我祖宗。” 第46章   第二天回程的上午, 储钦白自己开车。   周声坐副驾驶,低头处理公司事务。   中途红绿灯路口等车,储钦白见他皱眉捏鼻梁的动作, 一边打开通风, 一边开口说:“路上就别看电脑了,容易晕车。”   周声敲着键盘:“报告下午就要, 我再确认最后一遍。”   “还是和刘胜史那边的?”   “嗯。”周声想到他之前对对方也有了解,随口说:“这是第一轮资源置换。周氏传统化的根基, 要还一直是低效的运营,低效的市场销售方式, 也不具备可持续能力。目前规范的数字化升级,是保障能否长期合作的关键。”   储钦白看着车前方,突然问:“不觉得累吗?”   “什么?”周声没太听清楚,短暂停下, 侧头问他。   储钦白:“我刚从苏晋那儿得知, 你还在做教育医疗方面的投资准备。都这样忙了,还挤压每一天为数不多的空余时间,不觉得累?”   周声这下听明白了。   “自然是累的。”   “那还做?”   周声:“累就不做?你拍戏很辛苦的时候不也没说不拍,挂靠圣凯虽然弊端不少, 但你起码能省一大半的心, 你又不缺钱,那为什么还是要弄投资影视公司?不都一个道理。”   刚好红灯停了。   车子再次启动。   储钦白瞟了他一眼, 不再说这个话题, 只道:“我最近都自己开车,你出门没司机就直接给小林打电话, 吃饭的问题, 我交代张嫂, 给你做好送去你公司。”   周声看着电脑。   “找不到司机打车也很方便,吃饭公司有食堂。”   储钦白皱眉:“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工作上忙可以,生活上不能一味敷衍。”两秒后又接着道:“还有一点,鉴于我们好歹是结婚的关系,又住在一起。我觉得以后不回家过夜的出门行程,都有必要告知对方一声。”   周声彻底停下手上的忙碌。   微微侧头,看着储钦白。   “你不对劲。”周声说。   储钦白挑眉:“哪儿不对?”   周声打量他:“从你《浮生梦》杀青回来,非让我搬进公寓,我就觉得你哪儿不太对了。现在不仅管吃管住,还无条件让我享受你的一切资源。储钦白,你……不会是想来真的?”   周声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到,所以没有像以前那样斯斯文文叫他储先生。   也没有带着点刻意调侃一般,叫他储哥。   他叫他储钦白。   某大影帝侧头和对视一眼。   “什么真的?”   周声曲起食指关节,摩挲了一下眉心,再抬起,眼神探究,“我是说结婚的事儿,你想假戏真做?”   储钦白反应平淡。   开口:“容我提醒你周总,这问题本身就有错,咱俩这结婚可不假。”   周声:“我知道是真结婚,所以例如帮你隐瞒婚姻事实,出席某些场合,见家人之类的,我都尽量配合了。”   此时车子开到了以前他们堵过车的那架大桥上。   上次是晚上,周声被迫去见了他外婆。   现在车子一路畅通无阻上了桥。   储钦白点点头:“继续。”   周声:“所以我们保持目前的状况就可以了,谁也不要越线。”   “哦?什么样的情况,在你看来算是越线?”   储钦白看似平静,但问题却没停。   周声想了想:“就,用不着太关心我,我不太适应。也不喜欢一些过界的关系,我喜欢什么都简单明了,你不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   车下了桥,却没有按照既定的路线前往。   储钦白在岔路口打了个方向盘。   将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他左手抓着方向盘,整个人侧过来,对着周声。   身体前倾:“关心你就是越线,这样就觉得复杂了?周声,我到底是该说你太不容易讨好,还是太容易讨好了?”   周声受不了这种氛围。   车内狭小的空间,让他生出一种被困的失态。   尤其是面前就是储钦白,他身上淡淡的气息,让周声不自觉就想到了昨天骑马,他坐在身后围住自己的感觉。   周声稍微往后退了退。   因为这个动作,储钦白看了他一眼。   周声皱眉 ,实在是不适应,强调:“这就是我要说的了,我们不是需要互相讨好的关系。当然我只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婚姻不是一个人的事儿,你有什么样的要求,也可以提。”   储钦白右手放到了周声这边的椅背上。   “你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我还能提什么?”   周声想想,也觉得自己刚刚,确实有点反应过激。   就说:“婚姻关系内的合法义务,都可以。”   储钦白低头笑了声,抬头:“履行“夫妻生活”的义务也可以?”   周声凝滞一瞬,尴尬:“这个自然是不行!你在想什么东西。”   储钦白看了他几秒钟,伸手替他理了理安全带。   缓缓开口:“我想的可没你多。所以说,我关心你才是正常义务。拒绝别人的好意,不喜欢和人发生过多的情感牵绊,如果不是怀疑你怕爱上我,那你这么活着,又是在怕什么?”   周声冷静下来。   抬眼:“我怕的东西多了。”   “我看你挺天不怕地不怕的。”   储钦白坐回去,重新启动车子,又说:“周总安心工作就好,别想太多。”   周声看他平静的侧脸。   端正坐好,也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   从一开始,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已经结婚,周声就不觉得储钦白需要对自己履行什么婚姻责任。一直以来,周声很满意他们之间的状态。   互不干涉,界限分明。   关系也还可以。   但最近他突然发现,有些不太一样了。   不仅仅是储钦白,重点在于他发现自己也会被对方影响。   周声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与其承担那种不可控的感觉,不然一开始就表明自己想要划清界限的态度。   路途的这段对话。   周声有种说明白了,但是好像又被引导得糊涂结尾的感觉。   但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第二天就有一趟出国行程。   之前和英国合作的那家CYN工厂,一直以来都比较顺利。   但如今的周氏基本上一步一个变化,合作需要重新谈,他得亲自过去一趟。   储钦白要求的报备,作为合住人。   周声也做到了。   ——出差一星期,勿念。   然后提着箱子直接上了飞机。   许朝和他一起去。   见他发信息的对象,备注是储钦白。   小心翼翼问:“声哥,你现在出门还得跟他说啊?”   周声想了想,开口:“嗯,他要求的。”   许朝:“提这种要求,他自己都未必做得到吧?”   许朝跟着周声也有好一段时间了。   他一直都知道,声哥和那个储影帝关系不咋地。   他们当时刚去甫城那会儿,这俩人几乎没有联系的,许朝加深对储钦白的糟糕印象也来自于那个时候。   周声看着手机说:“他说他也会发。不过我猜他应该是对我有点想法。”   许朝:“……”   这都结婚了,现在有点想法是什么意思?   “他想跟你和好啊?”许朝问。   “我们也没破裂过,哪来的和好。”   许朝:“……那这个有点想法是?”   “也许只是我的错觉,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拒绝过了。当务之急是这次的合同,你把细节交给法务那边再确认,下了飞机我们直接过去。”   许朝看他声哥。   哪怕他们已经很熟悉了,但许朝始终忘不了,那个跟自己说只需要相信他的周声。   周声对上他的视线,失笑:“你这是什么眼神?”   许朝:“崇拜。我就是觉得,对着储影帝那种地位,周围都是浮华和诱惑的人。却完全不为所动,声哥,怕也就只有你了。”   周声没说话。   这次出国,也说不清到底有没有避开几天的想法。   事实上,他自己不确定。   储钦白却直接当成是他跑了。   前一天刚说不要他的关心。   第二天发了个短信,人干脆消失了。   陈灯灯拿着行程安排表,站在她储哥办公室的桌子前面。   感觉自己是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那气压,比她刚做助理那会儿还让她害怕。   她也不清楚咋的了。   明明听说俩人刚一起在马场共度了一天一夜。   这是吵架了?还是工作不顺?   陈灯灯:“老大,下午你和唐制片约了见面。还有之前那个王总,一直给工作室打电话,说再想找你谈谈。另外就是,《我不是我》的宣传要开始了,范姐说,你需要配合巡回宣传。这片子虽然不是冲着拿奖拍的,但是是任务电影,必须积极配合。”   储钦白坐的椅子对着窗外,人都没有转过来。   “知道了。”储钦白说:“下午的见面你敲好具体时间,姓王的不必搭理。至于电影,配合宣传就是了。”   这么好说话?   陈灯灯窃喜了一下。   偏着身体悄悄往椅子那边看。   下一秒储钦白突然转回来,差点把她吓得跳起来。   储钦白皱眉看她:“你一惊一乍干什么?”   陈灯灯委屈:“这不是听说你心情不好嘛,中午负责物料的露姐进来给你倒咖啡,看你的脸色都以为出大事了。我这是关心你来着。”   储钦白翻开桌上文件:“有这关心我的闲工夫,不如好好出去做事。”   “好的。晚上需要我叫小林早点过来吗?你最近都准时八点回家的。”   储钦白低头签字:“不用了。”   “周先生加班啊?”陈灯灯试探问。   储钦白动作一顿,“他不在。”   “不在是指?不在家?”   陈灯灯想,不会这才没多久,就闹得要分居了吧?   储钦白快速签完。   盖上笔帽,合上文件。   递过去:“不在是指,你口中的周先生,他跑了。”   “啊?”陈灯灯震惊。   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画面。   比如储哥到底是怎么个衣冠禽兽,终于忍不下去了,才会把周先生那样的人,都逼得离家出走的。   陈灯灯迟疑接过文件:“储哥,你到底对周先生干了些什么啊?”   储钦白看她一眼:“我要真干了什么,现在还会在这里跟你废话?”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做。   他自认在周声明确想要划清界限的时候,及时收敛了下来,一句过界的话都没说。   为的就是因为知道,周声那种个性,不能硬逼。   结果好了。   什么都没开始就先拒绝。   这还不算,发现了一点苗头,转头干脆连人都给他不见了。   陈灯灯一步一步,悄悄往门口退。   储钦白根本没注意她。   他皱眉拿起放在左手边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聊天界面。   ——出差一星期,勿念。   回复的那句去哪儿?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储钦白把手机扣桌子上。   对刚到门口的陈灯灯说:“找人注意一下周氏的动态,以后的公开行程同步给我。”   陈灯灯扒着门:“储哥,你不急着找人啊?”   储钦白:“他在英国,我已经知道了。”   也知道他在飞机上回不了信息。   这点等待的耐心,他还是有的。 第47章   周声前往英国, 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上辈子到这个地方,是他十七岁那年。   那个年纪的周声,刚刚与家人和故土分离, 看山是山, 看水是水。   周声没想过自己还会来。   许朝是最近这几个月,出国的机会才多了起来, 英国更是第一次来,在繁忙的行程当中, 依然有着很高的畅游兴致。   见周声如此淡定,“声哥, 你来过?”   “嗯。”周声说:“你要有兴趣,头两天忙完,自己就到处看看。”   “你呢?”许朝问。   周声:“我都去过了,没什么好看的。时间原定就是一个星期, 来得及, 你用不着时时都在我身边。”   “那我还是得跟着你。”许朝说。   周声笑了笑。   毕竟时间安排确实不算紧,他都不会每时每刻都忙,在酒店待得久了,许朝自己都会坐不住。   事实上确实如此。   只可惜他们到达的第二天, 城市就下起了雨。   19世纪的英国, 城市污染问题是非常严重的,雾霾天气足以致很多有呼吸疾病的人死亡。经过漫长的改革, 环境才得到了改善。   但这本就是多雨的城市。   如今的英国快要入秋了, 加之下雨,打开窗户整个视野之处都是雾蒙蒙一片。   周声刚跟CYN的负责人开了大半天的会。   有些疲惫。   回到酒店整理行李。   看见手机, 才发现储钦白昨天给他发的消息。   只问了他去哪儿?   好似真的只是例行报备后的礼貌问询, 再没有多余的打探。   周声想, 他那等难以接近的个性。   如今愿意主动开口说关心,也不知道放下了多大脸面。   娱乐圈的忙和他们这种忙碌不同,休假或许会很久,但忙碌起来就是连轴转,昼夜颠倒也是常态。更遑论他除了艺人事物,还有投资公司的事情。   周声简短回复。   下一秒储钦白的视频就弹了过来。   周声怔了怔才点了接通。   看他那边窗外碧蓝晴空,周声开口问:“怎么?有事?”   “还顺利吗?”储钦白反问。   周声把手机放到立柜上,转头继续去整理自己的衣物,一边说:“对方狮子大开口,为了有更多弹性的谈判空间,磨了很久,所以现在才有时间回你信息。”   储钦白似乎在笑:“我又没质疑你消息回得慢,这算是在跟我解释?”   周声点点头:“算吧。”   储钦白看着视频里的人。   垂眼折叠着胸前的衣服,看起来安静又认真。   储钦白敲了敲桌面,到底是没忍住,“在躲我吗?”   “嗯?”周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复否认:“我躲你干什么。之前来访,你不是还充当了一回翻译。刘胜史那边有国产机械的企业,想要靠着周氏拿到长期供应链,所以必须来这一趟。”   储钦白嗤笑:“这不就是坐享其成?资金从你这儿掏,条件还得你亲自去谈。”   “互利共赢而已。”周声说:“为此我就能拿到刘胜史手里近五成的资源,此后不必求人,很多事我自己就能干,何乐而不为。”   他说得很是平静,轻飘飘的,但盖不住眼底的“野心”。   储钦白不掩眼中欣赏。   问他:“缺钱吗?”   周声莫名:“不缺。”   “那真是遗憾。”   “嗯?”   储钦白:“看起来我想入股抱紧周总大腿,走上巅峰的梦想要破裂了。”   周声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你不是一直在巅峰。那么多粉丝影迷,早早名利双收,还想要怎样?”   储钦白摇头:“这不一样。周总干的毕竟是实业,事业版图日趋扩张强大,和我们这种虚浮的名利场不是一个概念。”   周声就知道他是张口就来,看了他两秒钟。   “你很适合自己的本职。”   储钦白:“这算是说我老天爷赏饭吃?”   周声:“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有的人生来就是耀眼的。   角色可以有各种各样的人生,各有各的性格。   但储钦白本身,就让人无法把他和普通人联系起来。一身矜高气度,不在角色里的时候,他就算穿得再简单随意,你都想象不出来他下到工厂,到建筑基地,是什么模样。   好像他生来就该出现在荧屏里。   在万众期待当中,在CBD的商务大楼。   谈的是动辄上亿的投资,混迹的是每三分钟就有新项目落成的娱乐圈子。   这也是周声不解的地方。   他背后那么重的光环和繁杂声响,没事注意自己干什么?   周声到底是没有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这种事上。   合作谈得不算特别顺利。   但问题不大,就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而已。   城市连续的阴雨天气让人心情郁郁。   许朝也彻底没了出游的心思,他每天跟人扯皮得心力交瘁,连酒店房门都懒得出去。更别说周声还担任主力,身体不好,又这样长时间费神。   到了第四天下午。   谈判终于开始明朗化,进入了程序阶段。   酒店里,周声和许朝说:“明天就签字,我看雨也差不多停了,就再给你一个星期的假。去你想去的地方,顺便买点纪念品礼物什么的,带给家人或者朋友,就不用跟我一起回程了。”   “这怎么行?”许朝不同意。   周声:“我记得你自从进了公司,都没怎么正经放过假吧?”   “我不用放假。再说声哥你不也没假,周末什么的还经常有事要处理。”   周声拍了拍他肩膀。   “你用不着跟我一样,我可不奴役下属。”   许朝算是周声自己一手挖掘,又一手带起来的人。   认识的时候周声自己都还没进周氏。   现在很多的工作上,周声都可以放心交给他处理,工作范畴远远超出一个助手的业务。周声有心培养,许朝也很少叫他周总,一直称呼声哥。   这点划分为自己人的情谊,一直以来,是周氏其他员工不能比拟的。   周声不怀疑,自己就算不是周氏的掌舵人。   自己去哪儿,许朝肯定也会跟着去哪。   周声强制给人放了假。   自己等最后的确认签字。   傍晚的时候,他在酒店周边走了走。   那儿有一个大广场。   天气不好人也就不多。   周声喂了鸽子,给一个卖艺的英国老人一些零钱,替一个打听问路的年轻女孩儿指了路。   雨刚停不久,雾很浓。   天色黑得也快。   周声并没有逗留太久,准备往返。   在路上再次接到了储钦白的电话。   储钦白问他:“在哪呢?”   周声被风吹得侧了侧身,再继续往前:“在路上。”   “天都要黑了还在外面?”   周声:“国内现在应该是……”周声拿下手机看了看时间,又拿回去说:“应该是凌晨一点,这个时间你都不睡觉,我天黑了在外面有什么奇怪。”   储钦白似是咬牙:“你跟我抬什么杠。”   “我只是陈述事实。”周声说。   穿过繁华的那条街,周声已经快要接近酒店了。   这边人不多,商铺都少,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路过。   周声说:“我快要到了。”   储钦白:“从TIK商场那边过来?”   周声听到这里的时候,终觉得不对。   他怀疑问:“你人在哪儿?”   周声听见了汽车的喇叭,听见了不同于国内的语种。   储钦白说:“你不妨猜猜。”   说这话的时候,周声刚好转过了街角。   异国街头,穿着及膝驼色大衣的男人正低头靠在路灯,黑色高领打底,黑色皮鞋。刚刚亮起的路灯打在他脚下的那寸地方,晕开了雨后薄雾,好似在他周围聚了一层朦胧光。   上世纪,周声有着关于这里的短暂记忆。   见过夜晚的点灯人。   一个人去过车站,在深夜往返。   他的国家正在遭受磨难,家人朋友都在那儿,异国他乡的日子显得格外难熬。   周家少爷那时候心心念念的,就是早点回国。   他对这个地方并无怀念。   所以再次踏进这里,有的也只是不多的观光心情。   这时候乍然见熟人。   除了震惊,难免有些滋味难明。   恰好储钦白抬头看来。   电话还没挂。   周声听见他说:“看来是不用猜了。我来了,在等你。”   他乡遇故知,遇的虽不是经久别离的故,但冲击却比寻常深。   周声有那么片刻的失语。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储钦白却好似等不及,先一步起身,朝这边过来。   周声恍然。   好像也有个差不多的晚上。   万里之遥,报纸上出现了国内新闻版面。   不多的内容,揭露了形势残酷的冰山一角,多少在外的人彻夜难眠,却无能为力。那时候的异国街头,没有今天的热闹繁华,对面走过来的,也不会有一个叫储钦白的人。   储钦白很快走近,低头看他:“发什么呆?”   “你怎么在这儿?”周声找回声音,说:“还穿成这样。”   储钦白笑了一声,“来工作,欧洲的一个时尚盛典。”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还是出席的衣服,赶飞机没来得及换。”   周声点点头:“你穿很好看。”   站在那儿,像过去和现今的分界地标,一眼瞩目。   气氛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   一个高大耀眼,一个斯文沉静。   两个东方男人引得国外路人不断回望。   “冷吗?”储钦白看着突然问他。   周声动了动被风吹得有些凉的手指,摇头:“还好。”   储钦白却上前一步,敞开大衣,将他裹进了怀里。   他身上的温度扑面而来。   周声反应不及,僵硬一瞬,闷声问他:“你在干什么?”   “我冷。”储钦白低头蹭了蹭他耳际,“抱你取会儿暖。”   这天也就十三四度。   室外待得久了,是有些冷。   但储钦白身上温度这样高。   冷的人明明是自己。   周声不知是因为什么,竟也没有推开他。   只说:“那你快点。” 第48章   储钦白突然找来, 周声自然不可能把人晾在外面,邀请进门。   他订的是套房,出去之前摆在桌子上的一堆资料文件还没有收拾, 茶几上放着喝了半杯的咖啡, 客厅角落里的箱子打开,行李一览无余。   周声看他两手空空。   就问他:“你出国什么也不带?”   “都在团队那儿, 我一个人过来的。”储钦白打量了一下周围,问他:“回去机票订了没有?”   周声摇头, 给他一瓶开没开封过的水。   “签约时间不一定,所以机票还没买。”   “一起回?”储钦白拧水征求他意见。   周声看了他一眼:“活动不是结束了, 你国内没工作?”   “活动有两天,我提前离开的。”   周声一顿:“这没事吗?”   “没事。”   因为一个好似莫名其妙,但是又很自然的拥抱,导致周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甚至都没法问他, 活动都没结束, 来找自己干什么?   他总觉得自己要是真开口问了,储钦白的回答,会让他骑虎难下。   简单的对话过后,周声总觉得气氛尴尬。   他匆匆拿了房卡, 然后说:“我去前台给你开个房间, 你先自己待会儿。”   “等等。”储钦白一把拽住他胳膊,对上周声骤然回望过来的视线, 说:“不用开, 我就住这里就可以了。”   “你住……”周声斩钉截铁:“不行!”   “为什么不行?”储钦白挑眉:“沙发都不肯给我,周总这待客之道不到家啊。”   周声看了一眼脚边的沙发, 微微张了张嘴, 轻声:“你是说沙发。可以是可以, 但是……”   储钦白轻笑了声,打断他,意味不明。   “你以为我在说什么?床吗?”   周声僵了一下,生硬否认:“不是。”   “是其实也没什么,咱俩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躺过。”储钦白说着把水瓶放到旁边,低头眼神逼近了一点:“之前不是挺镇定吗?那时候你压根没把我的存在当回事吧,或者觉得跟一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是很正常的事情。你现在这反应,是在紧张吗?为什么?”   周声知道他说的是在临顺县那次。   那时候他确实如他说的那样。   没当回事,也是形势所迫。   这事儿压根就不能细想,因为连他也不清楚,再遇上差不多的情境,为什么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周声转头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避开储钦白的话题,若无其事:“反正是你自己睡,只要不嫌弃沙发睡得不舒服,就尽管住。”   因为有沙发,就真的没有再另外单开房间。   周声此次出行的工作也几乎都到了尾声,没什么特别需要紧急处理的。   晚餐叫的酒店的烤牛肉加约克郡布丁,奶油鸡和一份蔬菜沙拉。   周声胃口一般,吃了一点牛肉加蔬菜后就没怎么动了。反倒是储钦白,姿势优雅得看起来像坐在高级餐厅里,却把周声剩下的东西几乎扫荡了干净。   周声一度以为他很饿,问他要不要再添点什么。   储钦白用餐布擦了擦嘴,看向他。   “够了。你吃不惯?”   周声摇头:“还可以,但我依然更喜欢国内的美食。”   “据我所知,你爸妈都是北方人,你小时候苏州菜的口味谁养起来的?”   周声看了储钦白一眼,淡定:“小时候家里的阿姨吧。年纪太小,又淘气,阿姨经常换,具体是哪一位其实也不太记得了。”   储钦白能明显感觉到,周声又开始竖起屏障。   这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   刚好手机响了。   是周声的。   他要临时开一个视频会议,储钦白得体起身,顺手收走了桌上的盘子。   周声占用了沙发,电脑就放在膝盖上。   这是三方视频会议。   他并不做主导,偶尔才出声,或者发表意见。   差不多十分钟后,那家国内器械企业最新调派的项目经理,突然提出再压价百分之五。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让周氏这边的人集体变了脸。   签约都迫在眉睫了,这时候刻意压价,摆明了是想让周氏自己担下中间这一笔钱。   担不下,真就里外不是人。   周声坐正了些许,声音并不严肃,但也能听出不悦和压迫:“市场价位包括供应渠道的单一,十年长约你们是打算靠着这百分之五养老?先不说你们迪康临时加码是否合规,就现在谈下来的条件,你们绝不可能拿到二家。”   对方的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笑得很是和气,但一脸圆滑。   “周总。”对方说:“为了这次的合作,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你在国外,你看我们大家不也一起陪你熬着。是这样儿啊,周总你是刘会长介绍的,可能不了解像咱们这种企业的具体行情。在市场份额的占比上我们远不及一些私企,效益收成打不过,就只能从源头缩减。俗话说只要没签约,一切皆有可能嘛。我一直听说周总年纪虽轻,但能力卓绝,多少也得为我们考虑是不是?”   周声把电脑放到了沙发前边的桌子上。   双手交叉前倾。   笑了笑:“李经理,我看你不是觉得我年纪轻,能力卓绝,是觉得我年轻好糊弄?”   李贾成虚了虚眼睛。   这次合作本来一开始就不是他跟的。   他刚调派到经理位置上,刚好又听说周声是搭了刘胜史的关系。   这种情况在他看来,对方只要不想断了刘胜史这边的关系,到底是谈下来,还是周氏自己咽下去,李贾成根本就不关心。   周声不管对方是否变了脸色。   靠回沙发上。   “我听说李经理今年跟国资那边下了保证了,急于出成绩,可以理解。”周声直接捅了人老底,在对方脸色难看的档口,话锋却又一转,开口说:“迪康我们也曾深入了解过,根据行情来看,现在的条件至少能保证未来三年,效益绝对持续递增长。咱们都各退一步,李经理觉得怎么样?”   ……   周声压着脾气和人掰扯。   直到对方被逼迫渐退。   知道周声的人就明白,这时候他其实已经懒得给对方注意力了。   以至于他面上看起来一派专注认真。   却能听见浴室的水声。   注意到储钦白搭在浴室门口衣架上的外套。   储钦白出来时,周声还抱手坐在沙发上,听着其他人发言。   他身上的浴袍系得松松垮垮,滴水的头发,水珠沿着发梢没入胸膛。   储钦白擦着头发站在茶几对面。   看了周声半分钟。   顷刻注意到了他的不专心。   储钦白见他忙,没出声,在房间里找东西,难免走来走去。   周声刚应付了一个讨厌的人,心情不虞,中途给了储钦白一个询问的眼神。   储钦白见他看来,指了指自己下巴,用口型问他:“剃须水,有吗?”   “箱子里,自己找。”   周声这话乍然一出,电脑里正在发言的人顿时禁声。   近乎懵逼一般问:“周总,你刚刚说什么?”   周声把电脑拿近,“没事,继续。”   周声面前电脑上的聊天窗口有不少。   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盯着周声这边的画面。   因为放箱子的地方在周声身后对角线的位置,储钦白路过时,众人不小心看见了一晃而逝的影子。虽然只有半身,但还是被看见了。这惊吓,导致周声说了继续,好半天也没人开口。   周声也注意到了位置的问题。   眼疾手快地压了压笔记本盖子。   回头,压着声音:“能看见,别从这边过。”   储钦白回头往他电脑上看了一眼,挑眉点点头。   虽然这是很短暂的交流。   但周总房间有人,而且刚刚那身影一看就是个男人,这几乎是所有人确定的事实。   周声勉强收回思绪,好在之前气氛紧张,又是谈公事时间,也没人多说什么。   视频会议结束在五分钟后。   储钦白刚好再次从浴室里走出来。   见周声关上电脑,一边走过去打开小冰箱,一边问:“火气这么大?”   周声坐在沙发上懒得挪动:“你从哪儿看出我生气了?”   “你脸上不一直写着。”储钦白走回头,端给了他一盘之前叫晚餐时顺带送来的水果,放下之际,看他:“你生气的样子其实挺明显的,自己没发现?”   周声不自在地动了动。   皱眉:“合作遇上临时敲竹杠的,我应该高兴?”   储钦白笑一声。   “你也没让人敲着。”他推了推水果盘:“刚刚态度不挺坚决。消消气?”   周声其实也没多生气。   就算一开始有点不悦,这会儿脾气也早没了。   而且他本身就不是爱把情绪放在脸上的人,也不知道储钦白怎么就这么笃定的。   储钦白什么也没带,用的东西都是周声的。   洗漱用品都还在浴室,周声拿了衣服也准备去洗澡了。   结果,他一进去就看见了挂在浴室里的四角裤。   惊得当场退了出来。   “你……”   储钦白正弯腰把刚刚拿出来的部分东西放回箱子里。   回头见他,起身:“怎么?”   周声的目光不自觉挪到了他身下。   周声:“也穿了我的?”   实在是他的目光过于直接,储钦白就是不想懂也懂了。   他再次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的包装袋,拎着,挑眉:“你说这个?我自己带了。至于你的……”储钦白翻过来看了看透明袋子露出的裤边尺寸,说:“虽然是正常尺码,但给我穿,你估计是想勒死我。”   自己的东西,被他拿在手里翻来翻去。   周声面红耳赤,喝他:“放下!别乱翻。”   储钦白似乎觉得他这么大反应很好笑,说:“这都受不了,脸皮太薄了吧周总。”   周声干脆转身进了浴室,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晚上睡觉,周声翻来覆去的。   床和沙发隔了一道门。   但一想到这个空间里多了一个人,好似变得不能忽视起来   客厅很安静,周声以为储钦白睡了。   准备起身去喝水。   他动作放得很轻,绕过沙发的时候,借着窗外的灯光看见了躺在沙发上的储钦白。   这沙发坐的的时候感觉挺大的,但储钦白整个人一躺在上面,就觉得还是太小了。他一条腿立着,另外一条腿搭在沙发扶手上。   左手胳膊盖着眼睛,身上的薄毯半搭在地上。   周声站在那儿看了几秒钟。   走过去,弯腰拿起毯子,又重新搭在了他身上。   起身时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周声一惊,黑暗中抬头对上储钦白睁着的眼睛,并没有睡着的痕迹。   周声:“没睡着装什么睡。”   储钦白躺着,声音慵懒,却也没放手:“我可没装睡,只是在酝酿睡意。你睡不着?”   “睡着了,又醒了而已。”   储钦白嗤了声,开口道:“在里面翻身的动静大得我都听见了,你什么时候睡着过?”   周声微窘,“听见了还问。”   他挣开他的手,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抱枕。   储钦白干脆坐了起来。   打了个带着睡意的哈欠,随意问他:“为什么睡不着?还在想我说你尺寸正常的事儿呢?”   周声生活过的环境,性这个话题似乎总是隐秘而羞耻的。   公开对这种事评头论足。   见识太少的周总,当场说他:“无耻。”   “无耻?”储钦白一听,冷笑一声。干脆扯了他一把,周声顿时往前扑了一下,用手撑着才没有直接压到他身上。储钦白侧头近乎用气声贴着他耳朵,缓缓:“身上的都给你扯下来,那才叫无耻,知道吗?”   一股羞耻感直冲周声头顶。   实在是受不了这等无底线话题。   匆匆起身,捡起落到地上的抱枕摁他怀里。   失了体面:“下流!” 第49章   周声第二天还要去签约。   地点定在CYN顶层的会议室。   这次CYN的负责人是个名叫Ben的纯英国男人, 前几天和周声在工作上虽然有些气氛紧张,但那纯粹是因为商场上的正常往来,其中不乏对彼此的工作态度的欣赏。   今天见周声身边换了个人, 遂好奇询问。   周声看了一眼身侧跟来的储钦白, 顿了下,介绍:“我的……翻译, 储钦白。”   再次荣升翻译身份的某人,毫无心理负担地和面露惊讶的英国男人握了握手。退后一步, 像一道安静的,但是又不容忽视的影子, 坐在了周声后方的位置。   签约在上午十点顺利结束。   储钦白又不是真翻译,全程并未开口。   但周声始终无法忽略那道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应邀参加了这边公司的午餐邀请。   出门的时候和储钦白并排走着。   没忍住问他:“你刚刚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储钦白插着口袋走在旁边,在周声质询的视线当中,扬眉:“我不是你的私人翻译吗, 不看你看谁?”   周声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储钦白眼里的周声, 坐在一圈外国人里游刃有余。   那种举手投足的镇定和自信,有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魅力。   但储钦白脑子里想的,却是昨天晚上他面红耳赤骂人的样子。   见惯了他平静的,从容的, 连骂人都透着优雅的样子, 私底下难得一见的那一面,反倒显得格外难得。   周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午餐订在一家本地特色餐厅。   人不少, 环境氛围也很轻松亲民。   刚坐下没多久, 几个亚洲面孔的女孩儿悄悄凑过来的时候,周声还在对CYN的人说着话。发现周围的人都有些安静, 周声回头才发现, 储钦白已经被人给认出来了。   几个女生看起来还是学生模样。   你推我我推你, 看起来都不太好意思。   最后还是脸圆圆的姑娘被推上前。   就站在周声背后,小声问坐在他旁边的人:“你好,请问你是储钦白吗?”   储钦白回头,似乎习以为常,也没否认。   点点头:“是。”   周声都能听见另外几个女生激动的声音。   “天啊,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是储钦白!”   “快快快,有本子吗?我想要去要签名。”   因为说的都是中文,现场除了几个女生,就只有周声和储钦白本人清楚情况。   同一张桌子的Ben等人,全都是一头雾水。   有人问周声:“哇哦,这是发生了什么?”   周声一时也没想好怎么解释。   储钦白则直接用英文道:“遇到了认识我的几个小朋友,希望没给你们带来困扰。大家继续,我出去处理一下。”   储钦白起身,招呼几个女孩子离开了这个地方。   周声担心出什么状况,交代了两句,准备跟出去看看。   他出去时,就见餐厅门口,储钦白靠着墙。   一边低头在本子上给人签名,一边问:“都在附近上学?”   “是啊。”有人垫着脚,像是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他,但是又忍不住偷看。   还有女生担心问:“储哥,你刚刚是在跟人谈事情吗?我们是不是太打扰了。”   储钦白摇头,签好一个递过去,再把另外一本接过来。   “没有,只是吃个午饭。”   几个女生听见没有打扰,就高兴起来。   最开始那个脸圆圆的女孩子想到什么,问:“储哥你是为了时尚活动来欧洲的吗?可我怎么记得地点离这边也挺远的。”   储钦白:“嗯,刚好有认识的人在这边,就过来了。”   周声看着储钦白一时怔愣。   说实话认识这么长时间,周声几乎没怎么见过他和这么年轻的粉丝相处。   之前一次地铁站,一次商场。   都是大规模被围堵了。   但在异国,没有那么多认识他的人。   不会有人时时盯着他看,他好似也很随性自然。   周声甚至发现他在听见有拿到签名的女生,在后边小声说着晚饭要去pub玩儿,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开口说:“女孩子在国外要注意安全,不要太晚去那种地方。就算去了也要找认识的人一起,玩儿完早点回家。”   女孩子红着脸乖乖回答:“知道了。”   不知道是谁注意到了出来的周声。   小声问:“储哥,那边那位帅哥就是你认识的人吗?”   储钦白侧头看来。   周声就走过去。   储钦白没说是也不是,签完后,问几个女孩子要不要合照。   得到一阵热烈欢呼。   储钦白问周声:“你帮忙照?”   周声愣了一下,“我,不太会。”   他都没怎么使用过手机拍照功能,但几个女孩子纷纷把手机塞到他手里,迫不及待站到了储钦白身边,周声也只好硬着头皮给照了。   摄像头里,储钦白靠站着,女孩子都很克制地没有主动贴着他。顶多头稍稍往他这边偏了偏,比个耶或者爱心的姿势。   周声拍完把手机递回去。   几个女生心满意足离开。   两人站在外面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到餐厅里面。   周声说:“你脾气其实挺好的。”   他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话,储钦白笑了下:“答应拍个照就觉得我脾气好?”   “不是因为拍照。”   周声看着他,“是我觉得,你这个行业真正脾气差,应该像是那种所谓的耍大牌,从心底里看不起粉丝群体,对身边的人从没有耐心,动不动生气才算脾气不好吧。”   仔细想想。   储钦白除了说话偶尔刻薄尖锐。   周声说的这些毛病他还真的一个都没有。   至少两次围堵,周声就没从他口中听见过一句,真的咒骂粉丝的话。拍戏环境再恶劣都能忍受。嘴上总是嫌弃自己的助理,但是用了很久也没见他炒鱿鱼。   储钦白:“没想到我在心里的评价还挺高。”   “就事论事而已。”周声说。   储钦白还保持着靠墙的动作,突然朝他招手。   周声以为他有事,走过去:“怎么了?”   “你刚刚拍了那么多张照片,不如跟我一起拍一张。”   话落时,周声来不及反应,就被储钦白套着脖子来了一张自拍。   定格的那瞬间,或许是因为惊讶,照片上的周声眼睛微微睁大,看起来很是生动。旁边的储钦白姿势随意,他一贯上镜,再怎么拍也丑不到哪儿去。   两人就在餐厅门口,身后是一整面墙的涂鸦,照片看起来很日常。   那个瞬间,周声觉得自己对这个国家新的印象,在一瞬间清晰起来。   青春洋溢的年轻女留学生。   一个汇集了歌剧、音乐、视觉艺术等等的繁华都市。   包括一个拉着他随意自拍的影帝。   为什么刻意强调储钦白艺人的身份。   是因为#欧洲偶遇储钦白#的话题,当天在国内就上了话题榜。   因为他并没有说过不可以晒照片。   和粉丝的合影很自然在网上出现。   ——太幸运了吧,这都能遇上。   ——我也是说,说是去欧洲参加活动,只露了一面就消失了,活动图都出不了两张,颜粉差点呕死。   ——说来也是奇怪,他很少参加这种活动的,这次怎么去了?   ——《我不是我》电影宣传期吧,露面自然多。我有预感接下来一个月我可以经常看到我老公的新消息了哈哈哈。   ——偶遇当事人我来爆料了!说实话我真的不是储钦白的粉丝啊,只是在国外看见明星本能有点激动,就大着胆子冲过去要签名了。但是储影帝人真的超级超级好的,当时他应该是和比较重要的人在一起吃饭,周围都是外国人,不仅专门出去给我们签名,还主动合照了,甚至叮嘱我一个姐妹大晚上最好不要去酒吧!我疯了,真的,垂直入坑,那些总说他黑脸怼粉丝的都没见过真人吧?   ——还有还有,本人真的超级好看。跟他一路的还有个帅哥,完全不同类型的,当时还以为是同行。但后来估计是素人朋友,就没好意思跟人合照,现在想想我真的好后悔!   ——操,姐妹,你别告诉我是任祈轩?宣传期同游欧洲不是没可能啊。   ——放心啦,任祈轩我知道,那位哥哥我感觉比他好看多了,气质非常好,储哥和他说话都特别温柔。   ——温柔?想象不出来。   ——储钦白和温柔这两个字,就,奇怪,懂吧。   ——我也……   ——哎呀,我也不好形容,反正就是觉得不一样。   关于储钦白和友人同游这个消息,只是来自于网友口头描述。   毕竟照片里并没有出现周声的影子。   他们落地岚城机场时,是国内时间上午九点。   和储钦白团队回国时间差不多。   他带出去的团队一共八个人,见着周声纷纷打招呼,叫周先生,周总,声哥的都有。   周声其实没怎么见过其他人。   见面最多的就数他助理陈灯灯和司机小林。   但他们似乎对于两人一起下机回来的事并不意外,甚至直接对着周声交代起来。   “周总,这次出国行程虽然是公开的,但你们回国航班不一样。现在外面都没有粉丝堵着,直接跟储哥走公共通道就可以了。”   “周总,储哥两个小时后有安排好的采访。”   “网上的事情范姐让我们问问你意见,要不要把友人相关话题直接撤下来。”   周声有那么点错愕。   他出差是简便出行,没带什么人,连许朝都没和他一起回来。   但他现在提着公文包一边往外走。   身边七八个人脚步匆匆跟着他。   反倒是他们自己老板。   回国就全副武装,口罩,帽子压得极低。   他插着兜走在后面,像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周声觉得这感觉很奇怪,边走边开口说:“不用问我,你们看着处理就行了。”   “啊?那怎么办?”   周声:“……”   这种事为什么要问他?   出了机场,周声大概是工作习惯使然。   看七八双眼睛全都盯着自己。   顿了顿,还是交代:“网上的事既然没发酵,就不用理会了。你们储哥。”周声说着看了一眼后面跟来的储钦白,“采访既然在两个小时后,直接带他去现场做准备吧,我就不跟车,直接回公司。”   说着拦下一辆出租车。   “好的周总。”   “明白。”   “周总慢走。”   周声打开车门的手顿了顿,然后才坐上去,走了。   他不知道车后边还有更不解的。   “储哥,周总一直这么忙?”   “难怪你见缝插针去见人了。”   “但我看周总反应挺奇怪的,我们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储哥?”   储钦白收回视线。   口罩里低笑一声。   周声不知道自己的总裁形象深入人心。   不知道他自己,是团队人眼中,老板横过万里去见的人。   他反应当然会奇怪。   “走吧。”储钦白转身,往停车场过去。   有人问他:“储哥,真不用送他吗”   “你们周总心里应该有一片江山。出租车还是豪车相送,对他来说,去的目的地都一样。”   身后小声打听:“什么意思?”   怀疑:“不用送的意思吧?”   无语:“这一看就是独守空房多了,才有的深刻觉悟好吧。”   震惊后淡定:“啊,不愧是我周总。”(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第50章   国内最大的一家娱乐媒体星月, 要做一期《我不是我》全体主演的现场直播访问,也是为电影进行宣传和造势。时间定在九月十二日的下午一点开始进行。   这部电影能邀请到储钦白出演,并不出人预料。   毕竟从班底制作, 到投资规模都不小。   但这场合作, 只有少数粉丝知道,其实并不愉快。   拍摄期间就出了不少幺蛾子。   导演俞通虽然和陈木松、杨志诚一样并列国内著名三大导演, 但好色几乎也是众所周知。他之所以能一直混得这么风生水起,是因为他背后关系有些深。   不少上边的任务剧本指定由他操刀。   要说实力, 他其实远远不及杨志诚。   储钦白出现得有些晚。   俞通对着他一向是好脾气的。   后台化妆时见着他先打了招呼。   “完事儿一起吃个饭?”   储钦白点点头:“行。”   早就不是多年前那个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的储钦白,看起来依然我行我素, 但什么样的场合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儿,分寸其实早已经炉火纯青。   俞通自然不会轻易得罪他这样的人。   任祈轩也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见着储钦白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好久都没见了。   虽然签约圣凯, 但是现在的老板陆铭明确告诉过他, 要是还想混,不能真的把储钦白惹到他一点退路都不肯留的地步。   之前已经算是他手下留情了。   任祈轩确实沉寂了一段时间。   但比起储钦白,他还是更忌惮俞通。   这个老色胚从进组开始就一直明里暗里暗示,只要他跟了他, 保证他资源不断。   任祈轩自认不是多有底线的人, 他当初能进组《我不是我》也是因为他当时的男朋友,一个有些资本的富二代。   但富二代大多爱玩儿, 他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只是一场利益交易。   分手的时候拿了钱,就干脆利落地同意分了。   后来因为拍戏接触储钦白, 那时候他才隐隐觉得后悔。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如果他还是刚进圈, 什么都不懂的时候遇上储钦白,是不是可以更有底气一些。   但他回不去。   时间也回不去。   捆绑、炒作,接近,这些娱乐圈里玩儿烂的招数,他都用了。   回想起那个叫周声的人,任祈轩看着储钦白一时失神。   “祈轩啊,来了。”俞通转过身看着他,笑眯眯道:“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吧,刚还跟钦白说一起吃饭,你也一块儿?”   任祈轩打了招呼:“导演,储哥。”   人还是本能往储钦白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任祈轩其实可以拒绝。   但看着站在边上的储钦白,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采访的提纲都是事先对过的。   不会有什么不合时宜的问题。   正式开始后,现场看起来也是一片祥和。   但是直播里的弹幕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好虐,cp粉表示真的好虐。全程无眼神交流,但是有人注意到任祈轩一直注视着储影帝吗?每次对方发言眼睛都不眨,这是什么?这分明就是还爱啊!   ——不管有没有在一起过,看储影帝的样子都be了,电影马上要上映,有些人能不能别随便再乱带节奏。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我就知道一开始宣传又要吵架。cp粉丝能不能别给自己加戏,我真的要吐。   ——任祈轩粉丝也想吐。合着什么都是任祈轩的错呗,你们怎么不说储钦白冷血。人一直拿他当偶像,从没在公开场合说过他一句不好。之前的事情,出来发声明的是任祈轩,道歉的是任祈轩,丢了资源的是他结果被储钦白粉丝追着骂的还是任祈轩,我就问凭什么?不是你们自己哥哥不心疼?我们小演员就活该给你们大影帝让路,活该被欺负是吧?!   ——我也觉得储影帝像是有意避嫌了,刚刚任祈轩提了他一句,他都没接话。就算闹得不好看,但毕竟是宣传,他这么大咖,如此做好像也有点不够得体。   ——操!我就问问什么叫得体,刚刚任祈轩明显就是故意的好不好。之前闹成那样,傻子才会接这种话茬,不然某些人的粉丝又该颅内高|潮了。   ——谁见过储钦白装模作样,他明显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有些人还幻想两人破镜重圆,真的也是够可笑的。   台上的任祈轩攥紧了手里的话筒。   微微垂着眼睛,掩饰眼底的情绪。   直播结束已经是四点了。   整整三个小时的宣传采访,所有人都有些疲累。   任祈轩打发了围过来的助理和化妆师,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储钦白那边过去。   储钦白正皱着眉听陈灯灯说话。   他一靠近,陈灯灯先住了嘴。   她一个助理是不会当面说什么的,一看任祈轩就是要找储哥说话,她自觉避开。   任祈轩站在储钦白旁边,似是为难:“储哥。”   “有事儿?”储钦白看了他一眼淡淡问。   任祈轩顿了顿才说:“其实没什么大事,就之前的事情,我找陆总问了你的联系方式,想亲自跟你解释。但是……”   “没什么必要。”储钦白打断他。   任祈轩脸色僵了僵。   储钦白站在台边的位置,周围都是在收拾场地的工作人员。   底下的记者和观众都已经散完了。   储钦白手里拿着刚刚桌上的半瓶饮料:“之前的事我既然说了到此为止,就不会再做什么。还有,宣传期内,不要再让我听到什么自炒的新闻。”   这已经算得上是警告了。   “是因为周声吗?!”   任祈轩冲动问出这句话。   自从上一次见过那个周声。   任祈轩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他一直想起那个人。   想起他说话的语气,长相,跟储钦白说你自己解决时的样子。   他会在心里不断拿自己和对方比较。   他为什么就可以那么淡而无味地面对储钦白,为什么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最让他忍不住嫉妒的,是储钦白真的会在意他。   人的嫉妒心理就是这么难以控制。   储钦白皱眉:“你说什么?”   似乎对骤然从他口中听见周声的名字,感到不悦。   “我……”   这个时候,导演助理跑过来。   开口说:“储哥、祈轩,吃饭的地点定了,导演让我来问问你们是跟他车过去,还是自己过去。”   “我自己开车。”储钦白说完头也不回离开。   留下任祈轩在原地,对上导演助理讨好的视线,生出一阵心理厌恶。   但这助理并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的反应,反而殷勤道:“俞导的车现在就在外面,刚刚还问起你呢,我让导演等等您?”   “不用了。”任祈轩冷声道。   助理一愣,迟疑:“那好吧。”   任祈轩一走。   这助理就朝地上啐了一口。   低骂:“装什么清高!”   有跟他熟悉的工作人员凑过来,笑道:“这任祈轩人前人后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不就是长了一张漂亮脸。”导演助理冷笑:“他可不是什么真的小白花,俞通想睡他几个月愣是没挨着人,每次聚餐他又还要跟着去,吊人胃口的一把好手。”   “我倒不这么想。”   工作人员悄悄道:“他一看就是还对储影帝没死心。不是我说,有储钦白这种长相家世地位都在一流水平的例子在前,他能看得上俞通那样的?俞通起码快五十了吧,一脸酒色相,是我我也知道该对准谁下手啊。”   助理冷嘲:“心比天高,储钦白能看上他?”   “你刚刚不还说他脸长得不错?你怎么就知道人一定看不上?”   “那是你自己见得太少。”   更别说储钦白这种混迹多年的人,什么人没见过。   任祈轩那点心思他能看不穿?   任祈轩明明是新生代里算混得不错的了。   但是野心急速膨胀,刚出了点成绩,受了些追捧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是大多数新人的通病。   有的人能及时止损,幡然醒悟。   有个人偏偏就死心眼。   而且看上谁不好,看上储钦白。   那可不是个你想缠着就能缠的主儿。   导演助理哼笑一声,“看着吧,这人一旦被迷了眼啊,都是自己找死。我见多了,这任祈轩也不见得能有多例外。”   岚城最著名的一家会所中心,名叫金象。   是娱乐圈子里的人最常混迹的一个地方。   从各大资本、投资人,顶级明星导演,这里不知道接待了多少。   豪华包厢内,灯光奢靡。   任祈轩被俞通刻意挤到沙发角落,手一直放在人背后流连。   任祈轩屈辱地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另一边正跟人喝酒说话的储钦白,又收回视线。为躲避对方的手,故意前倾拿起酒杯说:“俞导,我敬你一杯。”   “好啊。”   俞通收手坐正,笑得露出左边黑黄的牙。   俞通喝了口酒,眼神一直往人领口看,意思不言而喻。   任祈轩当没看见,突然问:“俞导,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周声的人?”   “周声?”俞通迷惑:“谁?”   任祈轩:“我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储哥认识,长得特别好看。或许你可以问问储哥,说不定很适合导演你下一部戏呢。”   俞通露了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小任啊。”他突然这样叫人。   靠在沙发上,“我直说吧,愿意陪着你玩儿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应该喜欢人储影帝是吧?”俞通在任祈轩停滞的表情里,靠近几分,摸着人胳膊道:“储钦白帮你一回,你觉得他还会帮你第二回 吗?别耍这种小手段,你敢设计他的人,胆子不小啊?”   任祈轩强作镇定,笑得勉强:“我不知道您什么意思?”   “这几个人就别装了好吧。”俞通道:“你连人周声是什么人都没搞清楚,就给我挖坑。只是可惜了,我知道得倒是比你多一些,奉劝你啊,这人该低头认命的时候还是得认命,我的耐心其实也不多,就今天晚上,房间号发你,嗯?”   任祈轩隐隐颤栗。   他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   他一直以为俞通就是个老色鬼而已。   但这种人才是最狡猾的,他小看了他。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   那个瞬间才觉得头很晕。   用震惊的眼神看向俞通。   心砰砰跳,才开始觉得害怕。   周声接到陈灯灯电话的时候,才刚刚下班。   那个时候是晚上十点左右。   司机小林这几天都负责接送他。   “怎么了?灯灯。”周声坐在车里询问。   陈灯灯站在会所门口,说:“周先生,是这样的。储哥他们吃完饭,导演又叫了好些人来。你知道这个电影当初是范姐替储哥接的,后面的背景不好推,储哥今天晚上肯定得喝酒,我怕我一个人搞不定他,你能让小林过来一趟吗?”   周声问:“他们结束没有?”   陈灯灯:“还没有呢。”   “行。”周声说:“你把地址说一下,我让小林过去。”   拿到地址的时候,周声查了查距离。   发现如果让小林先送自己回去,中间得绕好大一程。   他想了想对小林说:“那直接过去吧,接了你老板再回去。”   小林问:“周先生你不是说要回去找份资料吗?会不会来不及?”   周声摇头:“没事,明天才用。”   本来就用了别人的司机,没道理还不去接人的。   周声抵达会所的时候,陈灯灯在门口接到他。   似是震惊:“周先生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我刚刚就在车上,顺便。”   陈灯灯忧心忡忡:“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刚刚给储哥打电话他没接,这地方都是要会员的,我也进不去。”   “没事,我进去看看吧。”周声把手里的公文包交给对方。   陈灯灯张大嘴:“你能进去啊?”   周声笑笑没说话。   他现在打交道的人也都是岚城高端的商务圈了。   富人的世界总是花红柳绿的。   他有这里的会员还真的不奇怪。   前台见进来一位俊雅的年轻先生。   就热情问他需要什么服务。   周声说:“找人。”   这种地方自然不可能轻易透露像储钦白这种人的行踪。   但稍微变化一下身份,对方见他也不会觉得他说的是假话,直接把楼层和包厢号告诉了他。   周声还没走到包厢那边。   已经提前在卫生间门口听见了有人叫储哥的声音。   卫生间的门并没有关。   镶金黑色装修都透着奢华的金钱的味道。   储钦白靠着墙,正低头点烟。   一个明明讨厌烟味的人,此刻这动作做起来却无比自然。   他看起来确实喝了不少,衬衣领口被扯得松垮。   软在他脚下的人,带着哭腔:“储哥,求你,我今天砸了俞通他肯定不会放过我。只有你能帮我了,算我求你。”   储钦白眼底透着漠然。   “你求错人了。”   蹲在地上的人直接伸手去扯他裤腿。   他好似不耐烦,踢开了人的手。   看不见人狼狈趴倒的模样。   “栽在他俞通手里的人很多,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完全可以躲开的情况,我没理由帮你。报警或者曝光,你可以选一个。”   “那样我会毁了的,不行,储哥,真的不行!”   地上的人挣扎起来。   骤然僵住。   他看见了门口的周声。   任祈轩从没有想过这么狼狈的时刻会被人撞见,这个人偏偏还是他最不想看见的人。   当场瞪眼厉道:“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   储钦白好似也完全没想到周声为什么会在,难掩意外的同时,扔烟爆了粗:“你他妈让谁滚出去?”   不管面前的人是何反应。   起身走到门口,皱眉看着周声。   周声倒是完全没把任祈轩刚刚的话放在心上。   看着眼前的储钦白,刚刚那一幕,他好似才真正看见了这个人在这个圈子里的底色。   那是一种见惯各种事态之后,骨子里的冷淡残忍。   有种高高在上的难以接近。   周声闻见他身上,烟酒好似还有香水混杂其中的味道。   退了一步。   储钦白似乎不满他这动作,一把将人扯近,拧眉:“躲什么?”   周声抬眸:“你身上鬼混的味道太重了。” 第51章   储钦白被说鬼混, 第一反应还真是拎着自己领口嗅了一下,然后低低骂一声,开口:“香水是在包厢里沾上的, 我什么也没干。”   “你就是干了也用不着和我说。”   周声给了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把进来前陈灯灯交给他的车钥匙递过去。   “下次出来记得接电话,你既然没醉到走不动路, 等下聚会结束就自己叫个代驾回吧。”   储钦白低头看了一眼车钥匙。   又抬头看了看周声。   好似抓住了重点,嘴角带了笑, “特地来接我的?”   “顺路,助理以为你喝醉了。”   储钦白点头:“是, 醉了,叫不了代驾。”   周声:“……”   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真是都不用打打腹稿。   周声会来这里,本质上就是为了顺道接人。   他眼神扫过储钦白背后双眼通红的年轻男人,其实没有在一时间认出来他就是任祈轩。   毕竟只短暂接触过一次, 周声也不是谁都记得。   但对方逼视甚至带着怨恨的眼神实在是难以忽略。   任祈轩和之前给周声的印象不太一样。   眼下他多了不少狼狈。   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 扣子像是被撕扯崩坏,半边脸是红的,像是被打过一巴掌。   周声的目光略过他,又看向储钦白。   “那我把小林留下。”   说着要离开门口, 储钦白再次扯住他, “等等,我回包厢拿衣服, 一起走。”   周声蹙了蹙眉。   没说话。   金象会所门口。   周声坐在车里, 偶尔往外边看一眼。   两分钟后,刚好看见任祈轩追了出来, 在门口追上了刚出来的储钦白。   不知道在说什么。   看得出来储钦白一脸烦躁。   陈灯灯也注意到了, 先是紧张地看了看周围, 又担心地看了一眼坐在车里的周声。   “周先生,你刚刚……”   陈灯灯想问他刚刚进去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又觉得不该问这个话,及时住了口。   身为助理,她就算知道自己老板不是个乱来的人。   但是娱乐圈里乱的人海了去了。   储哥来这种地方,放在以前其实也没什么,但是这次不止有导演俞通,还有任祈轩。储哥和任祈轩本来就一起上过新闻,现在又在门口纠缠,是个人看见这一幕都会觉得两人不清不楚。   周先生会不会误会什么?   陈灯灯换了个方式。   像是自言自语,又小心试探说:“这任祈轩也太过分了,竟然公然追出来,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周声怎么会看不穿小女生那点想法。   笑了下,看着膝盖上的电脑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储哥会自己处理的。”   “也,也是。”陈灯灯呐呐。   接着又像是不甘心,“周先生你不管管啊?”   “管什么?”   “管……自然是管管储哥。”   陈灯灯自然不敢让周先生掺和娱乐圈的事情。   她就是在想,自己要是哪天交了男朋友,就算没感情了,只要一天顶着男朋友这个身份,敢跟别的女人拉拉扯扯,她把他腿都给他打折!   “他不用管。”周声说。   陈灯灯:“啊?真一点不管啊?”   周声看了一眼瞪着眼睛的女生,笑笑,“他是个成年男人了,又不是十几岁。真想胡来的人,管也是徒劳,如果不是胡来,这点事也应该要有妥善处理的能力。你们这些在他身边工作的,更应该清楚。”   陈灯灯顿时就不说话了。   她总觉得,周先生永远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现实最直接的话。   在这样的人面前,你所有的弯弯绕绕,轻易就会被看穿了。   任祈轩伸手堵住储钦白。   他已经顾不上自己的体面问题。   他很清楚,今天一旦放手,自己是真的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他反而不奢望从储钦白这里得到怜悯。   因为刚刚在卫生间求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第一次帮自己只是顺手,但他天生就不是一个多具有怜悯心的人。   更何况自己那点算计,他早就看在了眼里。   所以他只能高傲地扬起头颅。   开口说:“刚刚在卫生间被一个圈外人撞见,储哥,在不能保证他完全不会把我的事曝光之前,我不可能什么也不追究。”   储钦白因为这话停留,也因为这话收起了漫不经心。   任祈轩知道,自己踩中了关键。   失去理智也好,嫉妒心作祟也罢。   他就是要看看,他究竟在乎对方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储钦白似是给足了耐性,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任祈轩喘了两口气,睁大了眼睛像是要看穿储钦白的一切表情,“我说,今天的事情要是在网上出现只言片语,我也不能保证那位周总同样出现在这里的信息,会不会被大众知道。”   但是任祈轩失望了。   储钦白脸色没出现任何愤怒。   看他的眼神像看蝼蚁。   “你只要报警,陆铭作为老板不会坐视不理,压下这事的能力他还是有的。”储钦白抖了抖拎在手上的外套,看了一眼路边的车,好像心思已经去到了那边。多余和他废话般开口:“我不会动用任何关系帮你。找上我不见得我是你唯一的出路,是因为你在权衡后,发现我是你借此向上爬最好的选择。”   储钦白毫不留情拆穿了他心底的隐秘。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没错,任祈轩一直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他明明是受害者。   是俞通没有下限在先。   他把人脑袋砸破也是因为他对自己图谋不轨。   他今晚能跑掉吗?其实是能的。   被俞通单独带出去的时候,他也有像服务生求助的机会。   储钦白没说错,他可以打电话找经纪人,找陆铭,可以有很多办法。   但他还是找了储钦白。   这背后所有阴暗扭曲,带着侥幸的想法,被储钦白揭开时,让任祈轩觉得自己的脸皮被人硬生生撕扯下来。   周声的出现烧毁了他的理智。   他追到了门口,试图用他以为被储钦白在乎的那个人威胁他。   他一步一步,都朝着深渊在走。   储钦白绕过他,踏下阶梯。   想到什么,又回头。   “你既然不能保证网上会不会出现周声的信息。我倒是可以跟你保证,你要是真敢这么做,我就让你尝尝这圈子里什么才是真正的人心险恶,知道我储钦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储钦白明明语气平静,但这种平静下的动怒,让任祈轩却好似看见了疯子魔鬼。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   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他认识的储钦白,是名利场著名的储影帝。   是拍戏时,人人口中敬业的储哥。   但他从没问过自己,储钦白究竟是谁?   任祈轩白着脸,同样看了一眼路边,惨笑:“这种话你敢对着那个人说吗?你敢让他知道你储钦白到底有多狠多冷血吗?”   储钦白:“他用不着知道。”   任祈轩往后倒退两步。   心里有恐惧,害怕。   有翻江倒海的愤怒和疯狂的嫉妒。   他用不着知道,是因为你永远不会这样对他?   还是说,那个人在你心里就如此特别,特别到所有人都不及他分毫?   周声。   任祈轩到了此刻。   才是真真切切,记住了这个人。   储钦白上车时,周声抽空看了他一眼。   “解决完了?”周声问。   储钦白仰靠着,在密闭空间里,身上的酒气更浓郁了一些。   他侧头对上周声的视线,“你不想问问?”   周声摇头:“不关我的事。”   储钦白听见这话反而笑了一声。   突然够过来伸手捏了捏周声一本正经的脸,说:“周总总是如此的清醒理智。”   周声啪一下打在他手背上。   “不要耍酒疯。”   储钦白得寸进尺,松了他脸颊边那点软肉,拇指蹭过那点隐隐发红的皮说:“一捏就红,果然脸皮薄。”   周声看着他酒后凌乱的发,蹭皱的衬衣露出隐红的脖颈,刚从外面进来,带了一身侵略气。   这个人喝了酒也从不上脸。   要不是仔细看,又有酒气,根本不会发现他喝了酒。   “开车吧。”周声示意司机出发。   出发后储钦白倒是安静。   退回座位上,胳膊搭着眼睛仰靠着,没有一点动静。   行至中途,周声觉得眼睛有些疲劳,抽神往车窗外看了看。   他已经看惯了岚城的夜景。   每每在夜晚的回程途中,依然从中能感觉出一份宁静。   车窗玻璃上,倒映出了储钦白的影子。   这时候周声才注意到他的手捂在胃上。   周声回头,车内灯光有些暗,但他还是看清了他绷紧的下颚。   “胃疼?”周声询问时干脆拿下了他的胳膊。   储钦白似乎没料到他的动作,露出一双酒精挥发时透着疲惫的眼睛,泛着隐隐的红。眉心拧紧,不舒服不言而喻。   周声忍不住叹气。   想到了之前,自己在客厅说自己吃撑睡着的那晚。   放下电脑,坐过去了一点,抬手在掌心呵了口气。   搓了搓,感觉发热之后,拿开他自己的手,捂上了他原先捂着的位置。   周声对上他垂眸看来的视线,开口:“你这是喝了多少?知道自己有胃病又不肯忌酒,算不算自作自受。”   “躲不掉,多少都会沾一点。”储钦白看着他低声说。   周声实际上也清楚这个。   他自己工作场合都得喝,娱乐圈也无非烟酒色。   怎么可能完全避得开。   周声捂着缓缓替他揉了揉,只感觉到了掌心下一片硬硬的肌肉。   他自己是没练出来,揉着就没忍住分神摸了两下。   储钦白哑声:“往哪儿摸呢?”   “中看不中用。”周声淡定移到原位置上,说:“练出腹肌也不见得你没胃疼。”   储钦白咬牙:“你小心点说话。”   周声不和他在这种问题上打转。   “药呢?家里还有吗?”   “好像没了。”   “那等会儿路边再买一点。”   周声这姿势不太方便。   替他捂了两分钟就要松开手。   刚拿开又被储钦白按了回去,“继续。”   周声睨了他一眼,坚持坐回去:“我的好心就这两分钟了,多了没有。”   储钦白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看得周声隐隐蹙眉。   “还是很痛?”他问。   储钦白低笑一声,靠回去。   “好心确实别给太多。”   周声以为他这个好心,是指代今晚的事。   在卫生间门口的时候他就听了个大概,其实不用猜,就知道任祈轩弄成那副样子,和储钦白并没有什么关系。   周声曾经在漫长的黑夜当中行走。   知道心无旁骛的重要性。   也知道,越是光鲜亮丽的位置,底下的阴影部分只多不少。而储钦白一个常年身处这样环境的人,所经历的,见过的,更不是非黑即白。   烂好心在这时候是最没必要且无用的东西。   周声说是和自己无关,最后还是问了一嘴:“任祈轩这事儿有麻烦?”   “什么?”储钦白似是不解,然后皱眉:“没事提他干什么?”   周声无言:“你刚还让我好心别给太多。”   储钦白无奈:“是让你别给我太多。”   “什么意思?”   “我贪多。”储钦白又侧头看过来,神情幽暗难辨:“贪心的人哪天真要动了邪念,我怕你连跑都没地儿跑。”   “我看你确实醉得不轻。”   储钦白看了他一会儿,干脆直接压倒过来。   鼻息喷洒在周声脖颈,低声:“嗯,对,就是醉了才求周总一点怜惜。”同时把周声的手按回胃上的位置:“再捂会儿,我要痛死了你岂不是得当寡夫。”   周声被扯着手,挣不开,按上去咬牙:“那我看你还是痛死算了。”   储钦白就埋在他颈边低低笑。   笑得周声被熏红了脸。   前排司机助理齐齐埋头,别说往后看了,连大气都不好意思出。 第52章   储钦白越来越过分了。   异国街头的那个拥抱, 此刻埋在自己颈边喷洒的气息。他每一次靠近自己都并不算过分,但周声却能清晰察觉他正在一步一步踏进自己的安全线之内。   以一种不动声色,不容置疑, 也让周声无从拒绝的方式。   这不是工作。   周声无法用清晰的条理来分析这种事情。   这不是他所擅长的领域。   难免有时狼狈, 或者慌乱了手脚。   储钦白胃疼,也不算讨人厌。   周声只能如此合理化储钦白的行为, 也合理化自己为什么没有躲开。   到家时已经很晚。   周声没想到会在楼下捡到一个小孩儿。   他刚下车就只见半膝高的一个小团子冲了过来,抱着他的腿就喊:“小舅妈。”   饶是周声, 当时都直接傻在了原地。   低头看了看扒着自己膝盖的小家伙。   估计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大大眼睛, 戴着毛线帽,穿着一身小恐龙衣服。   周声缓过神来,以为是哪家走丢的小孩儿。   弯下腰把人抱起来。   小孩子软软的身体干脆直接趴在了自己肩头,一副依赖的模样。   “哎, 哪来的小朋友啊?”陈灯灯从副驾驶下车, 最先看到周声抱着的人。   周声扯了扯孩子衣服,问他:“你爸妈呢?”   小孩儿奶声奶气:“忙,让我找小舅。”   “哪家的父母居然这么不负责任。”陈灯灯当即皱眉,看了看四周, 也没见着什么像是孩子父母的人, 抱怨:“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怕丢了。”   “报警吧。”周声说。   陈灯灯闻言掏出手机。   这时候从车的另一边下来的储钦白手里还在打着电话。   往周声这边看了一眼,注意到他肩头的人, 开口对着电话里的人说:“到了, 嗯……我不会负责给你带孩子的,立马让人接走。”   储安南:“半个月, 到时候我亲自来接他。”   “大哥呢?”   “他一个单身三十多年的人, 我好意思把人送他那里去?”   储钦白手扶着车顶黑脸, “所以你凭什么觉得我愿意给你带?”   “凭你是念念亲小舅,你要不带有本事把他扔了。”   储家二姐向来是个狠角色。   储钦白表情实在是难看。   那眼神吓得周声肩头的小东西越发往他怀里钻。   储钦白缓了缓,“我把人送老头子那儿去。”   提到储建雄,储安南顿时脾气就上来了,“储钦白你是不是想挨打!”   女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不用开免提都能在停车场听得一清二楚。   陈灯灯早就停止了报警的行为。   缩在车头不敢开口。   周声也大约猜出了小孩子的身份。   他之前从周启淙那里得知,储钦白的二姐结婚好几年,听储钦白的电话,应该是有事才把孩子送回了岚城。   周声不再管储钦白的电话内容了。   转头温柔问起了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在周声肩头磕着下巴,一字一字:“窝叫盛念桉。”   实在是可爱得紧。   “你为什么会认识我呀?”周声不自觉就学着小孩子的口吻。   盛念桉:“因为我有见过小舅妈的照片呀,小舅好凶哦,每次和妈妈打电话都吵架。”   周声:“就是,他好凶的,我们不理他。”   小孩子理解的吵架,大概就是语气不太好。   周声倒是不在乎小孩子称呼他什么,他以为的照片,也应该是以前周声和储钦白结婚时,他家里人那边拿到的照片。   事实上还真不是。   储家三个孩子,性格各有不同。   大哥稳重,对父亲几乎是言听计从,一路按部就班长大,顺利接手储家产业。   二姐又是个火爆脾气。   这样复杂的家庭,三个人的关系却出乎意料的不错。   储钦白和储旭明关系还算可以,是因为当大哥的小时候带过他。而这姐弟之间虽然不见得有多少心里话,但十几岁储钦白最糟糕的那几年,这二姐是唯一一个会揪着他耳朵说揍他就揍他的人。   储安南推掉了储建雄一早给她安排的对象,非要嫁给盛川的那年。   父女关系降到冰点。   那时是当时早已脱离了储家的这个弟弟,背后查了盛川的人品,唯一一个伸手帮了她一把的人。   别人都觉得储家的大哥二姐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真不错。   事实上,一直维持着储家仅剩亲情纽带的人,反而是储钦白。   储安南压了压脾气,开口商量说:“听说你“老婆”之前出了一场大意外,身体不太好是吧。你发给盛川的身体报告我都看见了,你知道你二姐夫不止是外科的一把好手,在复健调养的课题研究上也有不错的成绩,到时候让他过来帮你看看,怎么样?”   亲情牌不管用,就干脆谈条件。   这很储安南。   储钦白果然不说话了。   听闻他婚后和结婚对象有了出乎意料的发展。   她一开始还不信,现在反倒是信了。   这边储钦白正好看见低声和小孩儿说话的周声。   具体是哪一天把报告发给的盛川,储钦白也记不清具体日期了。   当时原本是为了查他,让范璇调取的他住院时的医院报告。最后却把报告发给了盛川,问他日常生活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储钦白收回视线:“一个星期,不能再多了。”   储安南:“行!念念的东西我让人搬你那里去。”   周声见他终于挂了电话。   转头问他:“怎么说的?”   “带几天,到时候有人来接。”   储钦白绕过来,要从他手里接过小孩儿。   盛念桉扭着身体非不要让他抱,嘟囔:“要小舅妈,就要小舅妈。”   “盛念桉!”储钦白冷着脸叫人。   周声受不了他这幅样子。   “你吓到他了。”周声拍拍小孩儿的背埋怨:“好好说话。”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   “喜欢小孩子?”   周声想了想:“应该……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周声也不解释。   他对孩子的耐心,来源于自身经历。   他见过很多的孤儿,有流浪在大街上的小乞丐,天生就无父无母。有战乱时一夜之间失去父母,却还懵懂无知,守在冰凉尸体旁等待父母睁开眼睛的稚童。有教堂里成群结队,互相依赖的孩子,却像一群受了惊的雏鸟,风吹草动就会缩成一团失声尖叫。   那一双双眼睛,是生不逢时最好的诠释。   很多也就此终结于幼年,甚至来不及长大。   周声当时处理手头最后一笔资金的时候,就将钱分别投进了最大的几家孤儿收容机构。   要说喜欢孩子,其实他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欢。   但他不会轻易养育任何小孩儿。   堂姐家的女儿走失后,周声把人接回周家照顾,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当时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   这也是周声为什么在见到凤娇娇时。   凤娇娇说他懂得多。   但是那个孩子最后并没能生下来。   堂姐精神状况不稳定,又受了夫家蒙难的打击,导致难产。   那个年代的女人像飘萍。   幼儿更是脆弱。   周声能为此撑起的那片天空,并不牢固和宽阔。连淘淘那样的宠物狗他都不会再养,更别说去承担新的生命。   但看见孩子,心软在所难免。   现在的小孩子又养得娇嫩,抱在手里,云雾似的一团。   周声见盛念桉怕储钦白怕得厉害。   看向他,反问:“你不喜欢小孩子?”   “我恐孩。”储钦白冷淡说。   周声:“……”   公寓里突然多了个小团子。   给周声和储钦白相安无事的相处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度过了最开始两个小时的适应阶段。   盛念桉虽然没有一开始那么怕储钦白了,但是基本上也会绕着对方走,而周声走到哪里,这小尾巴就会跟到哪里。   他明明没有见过周声。   小孩子大概天生懂得谁看起来更安全,更好相处。   他来得仓促,就算要把张嫂叫过来帮忙带人也得是明天。   当天晚上只能两个人搞定他。   十二点了。   不肯洗澡,不肯刷牙,不肯睡觉。   闹着要找爸妈。   储钦白坐在沙发上一脸阴霾,耐心眼看就要告罄。   周声不问他二姐那边什么情况,才会把小孩子送来这边。但看着这对硬生生凑在一起的舅甥,预感到了储钦白接下来鸡飞狗跳的生活。   储钦白抱着手,看着坐在地毯上掉金豆子的小东西。   “你妈要一个星期才有空来接你,你爸去国外了,暂时回不来。你现在要么乖乖洗澡,要么我就把你送给我助理,你选吧。”   他像是和一个成年人在谈判,哪是对着一个小孩子。   盛念桉抓起自己的玩具小车就砸他:“臭小舅,坏小舅!”   砸完人哇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周声简直是看不下去。   及时把小东西带进了浴室,哄着洗澡一边把人安抚下来。   周声在这方面经验也不足。   小孩子忘性大,玩儿性也高。周声很快在浴室里被溅了一身水,摆放小孩儿物品的架子哗啦倒下时,周声湿哒哒和听见动静推门进来的储钦白撞了个正着。   储钦白拧着眉,看清浴室情景,当场呼吸一滞。   周声卷着衬衫,露出半截清瘦的细白小臂。   半身衬衣紧贴着身体,里面窄薄的腰际一览无余。   偏偏这人还毫无自觉,睁开被头发滴水遮掩的眼睛,看着他一脸意外道:“你怎么进来了?”   “进来看看。”储钦白说。   说话的同时抽过旁边架子上的大号浴巾,抖开直接把周声整个人罩起来。   替他擦了擦头发说:“出去把衣服换了,我来弄。”   “等下你又把他弄哭。”周声说。   储钦白凝眸:“他哭和你哭,你选一个?”   “什么?”周声懵问。   储钦白:“别废话,出去。”   周声还处在不明情况里。   就被直接推了出去。   浴室里很快又响起一大一小吵架的声音。   当天晚上,周声睡到半夜,被子里还突然拱进来一个肉团子。   他被惊醒的那瞬间。   刚好房间灯光大亮,他起身看见储钦白站在门口。   周声胸前的小孩子露出小脑袋。   冲着门口的人噘嘴:“我就是要跟小舅妈睡嘛,我不跟你睡。”   “盛念桉你再闹,我现在就把你丢大街上去信不信?”   储钦白头发带着凌厉的乱,显然被折磨得不轻。   周声夹在这对舅甥中间,看储钦白的样子又觉得好笑。   储钦白抬脚踏进周声的房间。   来他怀里逮人。   周声被小孩子压着,一个劲儿拱,蹭到痒处笑出声。看着上方的储钦白说:“算了,就让他在这儿睡吧,反正就一个晚上,第二天张嫂就来了。”   “你明天不上班?”储钦白看着他的笑脸说。   周声:“没事,一晚上而已。”   周声说着搂住小孩儿屁股,说:“念念,你告诉你小舅为什么要跟我睡,理由要是能说服他,你今天晚上就可以留在我这里。”   盛念桉搂着他:“小舅妈香香哒,喜欢。”   周声对上储钦白似笑非笑的眼睛,顿觉得尴尬。   “香水?”储钦白问他。   周声声音发紧:“没有,沐浴露的味道吧。”   “家里几个浴室的用品都是一个牌子,怎么偏偏你更香?”   周声恼了,瞪他:“我怎么知道。”   盛念桉学他:“我怎么知道。”   储钦白啧了声,点点头:“行,你俩都是我祖宗。”   说着弯腰揪出小孩儿,盖到旁边,磨牙:“要睡就给我规矩点睡,别乱蹭。”   三四天时间,盛念桉被他小舅的助理带过。   经纪人范姐带过。   储旭明还特地让人送了一堆东西到公寓。   连周声也被小孩儿缠着不放,带他去过一次公司。   在总裁办公楼受到了各位秘书姐姐的强烈喜爱。   倒是没有觉得那是周声的孩子。   毕竟长得就很不像。   许朝还是战战兢兢的,上次去英国出差,他明明是跟着声哥一起的。但是公司里的人都在说,他开视频会议的时候,房间里多了一个男人。   许朝一直没问过。   下了班,他替周声抱着小孩儿。   生怕别人问起,波及到声哥隐婚的事。   但是怕什么来什么。   电梯下到十六楼时,营销部,生产部几个部门的同事刚好进来。   “周总,许助。”   纷纷打招呼。   有女同事惊讶问:“哪儿来的小孩子呀,好可爱。”   “朋友家的。”周声笑笑,没有多说。   有人逗盛念桉:“小孩儿,你是谁家的孩子呀。”   “我是小舅和小舅妈家的呀。”   电梯里的人都在笑。   许朝汗都下来了。   女同事继续逗:“你小舅是谁呀?”   “储钦白呀。”电梯的闪屏上正好登着电影《我不是我》的宣传海报,他指着上面说:“在那儿!”   同事都乐得不行。   “居然是在说储影帝。”   “估计是大人教的吧,或者自己在电影院看见了。”   同事聊起八卦:“这很正常,我小侄子有次在电视上看见一新生代爱豆,天天追着人照片喊人哥哥。现在的孩子真是,丁点大就开始追星。”   周声在下属面前其实没多少架子。   只要不是严肃的公众场合,大家当着他的面也会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还有人问他:“周总,咱们下周有团建活动,你会去吗?”   “经费我已经批了。”周声笑笑:“去不去到时候看时间安排。”   “周总你可一定要去啊。公司总共就没多少好看的男同事,要不就是已婚,要不就是带娃的。你就当为了我们女同事饱饱眼福,可千万得去,就靠周总你续命了。”   有男同事假装不满:“我说你们是不是也太不把我们放眼里了,还站在这儿呢。”   周声失笑:“我知道大家最近忙信诚的合作案都辛苦了,这样吧,国庆假期福利再附赠大家每人两张免费的电影券。带家人或者恋人去放松放松。”   “周总万岁!”   “周总我爱你。”   “操,刚刚谁说爱了,闭嘴,让我说。”   电梯下到一楼。   周声在这片热闹声中率先踏出电梯。   跟在他后面的许朝,怀里的小家伙朝周声伸着胳膊,“小舅妈抱。”   不抱还不行,周声转身把公文包递给许朝,把人接过来。   抬脚往大门外走。   后面的人面面相觑。   “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是吧。”   “肯定听错了啊。储钦白真要是他舅,咱周总是他小舅妈?想什么呢,天方夜谭好不好。”   “我也觉得。”   “走吧走吧,两百块的公交卡都嫌贵,操心人大影帝的婚恋,闲的。”   “就是。”男同事叹气:“一年前我还想着跳槽,要不是周总来了,我孩子奶粉钱还不知道在哪儿。”   “苦逼打工人。”   “周总永远的神。” 第53章   储钦白的电影《我不是我》在国庆如期上映, 长假期间连续好几天呈现持续性逆跌,吊打同期所有影片。从导演到幕后到演员,成了那段时间的高榜话题。   周声在收集大众意见后。   假期福利电影, 选的刚好就是这一部。   但周声自己却没有去看过。   公司最近一直在忙和信诚的合作案。   刘胜史自上次迪康的事情后, 亲自来了岚城,联系了周声。   刚好就在国庆假期的第五天。   地点选在周声第一次和储旭明见面的那间茶室。   “刘会长。”周声把茶杯放到对方面前, 退回去坐下说:“您这次过来,肯定不是单纯叙旧和休假那么简单吧?”   刘胜史拿起杯子, 笑着和他卖了个关子:“你猜猜。”   周声想了想:“现在是国庆黄金周,为了大汇城控股项目的落成?”   “算是。”刘胜史没有直接把话说死, 顺带夸赞了周声说:“我没想到你能成长这么快,咱们上一次见面时你和盛宇的合作才刚达成不久,如今你对岚城的整体形势却了如指掌。”   周声笑了笑:“少不了刘会长的帮忙。”   细细回头望,这一路确实走了很远了。   和盛宇的第一步合作, 是周声当时最重要也最正确的选择, 这是一个让企业缓慢恢复生机的过程。西部项目的经济带动,让公司一步步走回了正轨。   现在做的所有决策和内容,只是让血肉重新凝聚。   在这副钢架上,创造出能自动续航循环的能力。   刘胜史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   也不再打哑谜, “这次约你, 确实有更重要的事。”   “您说。”   刘会长淡定喝了一口茶:“上边的确切消息,岚城差不多要再斥十一位数左右的巨资建设一个新的开发区。”   他说着吹了吹杯子里的茶, 等待对面的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但是比较可惜, 周声并没有多少情绪变化。   “你不惊讶?”刘胜史先忍不住。   周声的食指摩挲了一下茶杯边缘,放下, 淡笑:“据我所知, 岚城东西两园的设施和结构都很完善了, 唯独北区一直因为地理位置原因没能规范化,上边这是想要三足鼎立?”   刘胜史愣了下,继而笑出声,“和聪明人说话果然是轻松。”   “那刘会长找我是?”   刘胜史意味深长:“周声啊,你是有大前途的人。”   “会长不如明说。”   “话我就说到这里。这是上边的重点项目,多少开发商眼里的大肥肉。有了西部战略加持,整个岚城北区的制造加工业迟早也会垄断在你手里,开发区能不能带得起来,你在当中的作用应该不用我说吧。说不定以后我都得靠周总给面子了。”   周声并没有接受这种画大饼一样假设。   更没有刘胜史以为的欣喜若狂。   周声只是说:“我并没有想要垄断北区产业的野心。”   “那你……”   刘胜史像是皱眉。周声一直以来摊子铺得都不小,从和储旭明合作,到甫城建设开发,带动周氏在西部的经济命脉。他不是什么格局小的人。   眼界和能力相匹配的人,哪一个不是野心家。   周声知道刘胜史在疑惑什么,主动说:“周氏最初的问题适用于不少同类型企业,一旦被垄断,这些中小型企业就真的彻底没有了活路。”   刘胜史缓了缓才问他:“所以你是要放弃这个机会?”   “恰恰相反。”周声说:“进驻开发区不是只有一条路,一根筷子和一把筷子的区别,不仅仅只是承受力的不同。个人经济利益和十个人百人的利益比起来,又不一样。我只是觉得,借此以打压方式谋私利有悖于我的行事初衷,倒没有其他特别的理由。”   刘胜史默默喝完了整杯茶。   最后挑眉说:“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周总不会不懂吧。”   周声点点头:“我尊重所有市场规则。”   尊重不代表自己会这样做。   周氏发展到目前阶段,不失为试探性扩张一小步的有利时机,用来检验成果也好,进一步往前走也罢。上边投入资金建设开发区的消息会是最有利的前提。   大鱼吃小鱼是市场常态,但自己人打自己人,最后真的也就只剩下野心家三个字而已。   周声在茶室和刘胜史耗了大半天。   出门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刘胜史这时候才告诉他,开发区不止在提前物色企业,上边主要还是想找代表性人物统筹市场。   找来找去,找了周声。   刘胜史上车离开之前,看着他说:“上边希望找人以部分投资人的身份,参与进这个项目的开发当中。不想找企业代表人怕的就是浑水摸鱼,但周声,我现在反而觉得,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刘会长。”周声站在车边,幡然醒悟:“这才是你这次找我的重点原因吧?”   刘胜史大笑。   “你也别怪我,我就是个考察先锋。”   刘胜史最后告诉他,“最迟下周,会有人下来和你讨论细节。”说着拍了拍他肩膀,“我之前说我以后说不定得靠周总的面子,这话可不假。另外我跟你透露一句,上边其实已经观察你有一段时间了,最看重的就是能力和企业价值方向,你很符合代表人选。不然之前那些资源,你以为我一个荣誉协会会长真有那么大权利敢直接给你?这个项目弄好了,你周声的名字就算是上了功名簿了。好了,走了。”   刘胜史背着手,钻进了路边那辆黑色奥迪车内。   年近五十,深藏一切功与名。   周声这个时候反而想起了储钦白说过,这刘胜史以前是国资委的人,虽说是响应号召下放,但他在上面的关系很深。   到底深到什么地步,周声现在有了一点感觉。   许朝一直在外边等他。   这会儿见车走了,站过来。   “这刘会长到底找声哥你什么事啊?”   周声看车街头消失的车尾,收回视线:“最近行事都低调一些。”   “是出什么问题了吗?”许朝担忧问。   周声:“没有,官方最近有动作而已。你着手把钱盛和朱勤的回调公告拟出来,差不多是时候了。”   许朝斟酌:“是不是再稍微等一段时间比较好,那边的业务刚刚稳定下来。”   “没事,基底固化没有什么再多余的发挥空间,这几个月各方面都已经差不多了。岚城有新的开发区要落成,他们有别的事做,回调吧。”   许朝愣了下,忙不迭点头:“好,我尽快安排。”   虽然跟在声哥身边很久了。   但许朝自认没有学到他三分之一的本事。   就像他刚刚口中的开发区。   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觉得这是大事,但具体重要在什么方面,又抓不住关键。   “声哥我送你回去?”许朝问。   周声看了看时间,说:“不了,去储家。”   “啊?储家?”   “储建雄生日宴,我受邀出席,得去一趟。”   请柬是几天前直接送到公司的。   不是以储钦白结婚对象的身份受邀,是以岚城周氏总裁身份受到的邀请。大哥储旭明拟邀,估计也是觉得他前一个身份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去一趟。   周声去之前去过的一家西装定制店,重新选了一套衣服。   不功不过的常规套装。   带上礼物在四点左右登门。   说是晚宴,但以储建雄在岚城这么多年的地位,来的人自然是选早不选晚。   太阳西移到中途,别墅门前已经是门庭若市。   周声拾级上前。   对上正在门口迎客的储旭明。   “大哥。”周声打了声招呼。   储旭明笑道:“来了。”   边说边往周声身后看了看,问了他一句:“我给钦白打电话,他说了会出席,没跟你一起来啊?”   “这我不是很清楚。”周声说:“电影上映期间,全国各地都有工作,没告诉我今天会不会回来。”   储钦白自从说了出门需要报备。   的确会告诉自己他去了哪里。   但是事关他父亲的生日宴,周声猜他也不想跟自己提这个。   周声问:“念念呢?”   储旭明露出头疼的表情:“保姆带着在玩儿,哭了一晚上,闹着要找你。”   周声说:“行,那我先去看看他。”   小孩子是一天前储旭明让人来公寓接走的。   储安南说是来接人的日期推迟,父亲大寿,没道理外孙在岚城却不照个面的道理。这事儿储安南都没话说,储钦白自然会让张嫂放人。   储旭明拉住周声。   “等等。”   “怎么了?”周声问。   储旭明让旁边的人先替他顶一会儿,把周声带到旁边,想了想说:“周声,有件事我先告诉你,你暂时别跟钦白说。”   “嗯?”   “老爷子生出了要一直把念念留在身边的想法。”   周声皱眉:“为什么?”   “我不知道钦白有没有告诉过你,爸和安南的关系其实也僵持了好几年了,我觉得他是想用念念去挽回这段关系。但是你知道钦白那脾气,和安南还不一样,我怕他今天来,要是知道了,肯定当场就得发作。好歹老爷子寿宴,我怕场面太难看。”   周声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他蹙眉:“大哥,挽回关系不是这么挽回的,哪一个做母亲的受得了自己的孩子成为筹码,还是被自己的父亲要挟。何况念念才几岁,这么做太过分了。”   “也不能说要挟。”储旭明一脸为难:“我也知道爸这么做太过分,我就想先过了今天,其他的我们之后再慢慢谈。”   周声直视过去:“大哥我不说了解你,但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既然都说了先过了今天,证明你根本没办法说服储老爷子对吧?”   储旭明摸了一把脸。   透出一丝狼狈。   “周声。”他说:“我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储家真的毁了。”   所谓豪门秘辛。   正是因为不足为外人道。   周声没有窥探欲。   但是从储旭明的态度里,周声仿佛能窥见储家这本家一样是藏污纳垢。   父子和父女之间,兄弟和夫妻之间。   周声最终还是摇头:“我只能保证关键时候以小孩子立场为主要,其他的,大哥,你知道我不能做什么。”   大厅里宾客满座。   周声是第二次来,第一次还砸了一花瓶。   他问了保姆,见到盛念桉的时候,他正被人牵着在后花园的空地上玩儿。   撅着屁股,拿着个小铲子在铲泥巴。   牵着他的女人周声还有些印象。   白芷,那个跟储钦白母亲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人。   按说这房子里也没有多余的女主人了。   即便没结婚,她也是储建雄现在唯一的女人,但在寿宴这种公开场合,却没有在前边招呼客人,反而待在后园里。   “念念。”周声出声。   小家伙一听见声音,啪一下就丢了铲子,像个小炮弹一样朝周声冲过来。   周声蹲到地上,任由他撞进自己怀里。   “呜呜,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周声把人拎起来,看他发肿的眼睛,故意逗他:“小男子汉怎么哭鼻子啊,哭成这样,都不可爱了。”   小孩儿一句话不说,又伸手搂住他脖子。   “周先生。”女人上来打了声招呼。   她好像特别喜欢穿素雅的衣服,今天也是一身白裙,看起来还像个年轻的大学生。   周声把小孩子抱起来,冲她点点头。   白芷摸了摸盛念桉的头发,笑说:“他哭了好久,谁都哄不住,还是周先生你有办法。”   “多亏你照顾他。”周声说。   女人摇头,笑得勉强:“他……我是说念念他外公不喜欢我靠近念念,也就是今天前面太忙了,顾不过来,我就带了他一会儿。”   盛念桉抱着周声脖子,也不知道是听见了什么。   就说:“外公是坏人,是坏人,他不许我走,还打大舅舅和姐姐。”   周声抱着小孩子的手微微收紧。   眉心彻底蹙了起来。   上次短暂的见面,他就知道储建雄脾气一般。   周声看着面前的女人,迟疑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年轻女人尴尬道:“念念误会了,他外公昨天晚上和储总发脾气,吓到了他。”   既然对方不愿细说。   周声也不问。   白芷不自在扯了扯袖子,问:“周先生,储哥今天来吗?”   “听大哥说,会来。”   白芷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说:“那周先生你忙,我就先走了。”   周声看了看女人离去的背影。   小孩儿悄悄在他耳边说:“姐姐好可怜的,她一个人被关在小黑屋子里,一直哭一直哭。”   周声拍他后背:“好了,这事儿不要跟别人说,知道吗?”   “嗯。”小孩子重重点头,趴回去,软软问他:“小舅呢?”   周声愣了下,然后露了笑。   好像全世界都在找他。   周声侧头问:“你不是怕他吗?现在又想他了?”   “他会不会来接我?”   “会。”周声说:“他不会把念念留在这里的。”   “为什么?小舅说要把我丢到大街上。”   “不会的。”周声说:“他那个人就那样,逗你呢。他自己也不喜欢这里,所以肯定会来接你的。”   “小舅也会来接你吗?”   “我和念念不一样,不用人接。”   小孩儿侧头玩儿着周声的衬衣衣领,软道:“可是妈妈说宝贝都是要人接的呀,结婚了,妈妈就是爸爸的宝贝,你也是小舅的宝贝。”   周声失笑:“你小舅听见真要打人了。”   “才不会!” 第54章   储家上一代家主的寿宴, 排场自然是盛大且热闹的。   周声带着盛念桉就一直没有往前厅去,直到两个小时后,突然有佣人前来, 说要带着小孙少爷去前边。   “有说是什么事吗?”周声问。   佣人低眉顺眼道:“我们做下人的不清楚, 是老爷吩咐的。”   “你们大少爷呢?”   “大少还在忙着招呼客人。”   找不到储旭明,周声没办法放心把一个小孩子直接交到对方手里, 想了想说:“那我一起过去吧,你带路。”   自从周声来了储家。   小孩子就显得极其黏他, 寸步都不让走。   现在即便被周声抱着,还一直问他去哪儿。   周声安抚:“应该是去给你外公贺寿, 没事,我一直在你旁边,好吗?”   “好。”小孩儿倒是没闹。   之前在公寓的时候,不高兴了还敢拿玩具砸储钦白。不过是来了老宅一天一夜, 不安全感的表现就如此明显, 显然是不太适应这个地方。   佣人特地带着小孩子先上楼换了一身衣服。   大红色贺寿装,一顶圆帽子,倒是显得喜庆又可爱。   周声带着人出现在前厅侧门时,正好见着主桌那边站了好大一圈人。年纪都不算小了, 其中有几个周声倒是能和岚城有名的家族长辈挂上号。   有人笑着说:“老储总如今是退居二线享清福, 又有旭明这样得力的接班人,真是好福气。哪像我家那个逆子, 成天不着调, 就差没把我气死了。”   “谁说不是,旭明就差结婚生个孩子了, 让你也早点享享天伦之乐。”   储建雄一身暗红色中山装, 并没有像周声第一次见他时那样坐着轮椅。他站着, 双手搭在前边,撑在拐杖上。面色也不冷,面对斗了一辈子的这些同僚也好,对手也罢,笑得红光满面。   开口说:“他我倒是不着急,外孙都那么大了,也是最近才刚回来。”   “哎呀,是安南的孩子吧?”   “你们说着安南也是倔,当初多好一门亲事,非不愿。这远嫁哪有不让人操心的,如今就是想和储老你父女团聚见上一面都难。”   储建雄叹气:“我就这一个女儿,最后还不是得由着她自己。”   来贺寿的,自然是捡好听的话说。   别人就算知道这储家二小姐当初是如何大闹,不肯屈服。   这储建雄又是如何狠心,找保镖把人捆了关在家里整整半个月,这些话没人去说。   一句远嫁,储建雄一声为人父的叹息。   好似这多年的父女隔阂就不存在一样。   有人迎合话题说:“既然储老你外孙在,怎么不把人带出来给我们见见。”   “是啊,我也早就想抱孙子了,让我们见见。”   储建雄带着笑点点头。   “也好。”他转头对着身边的人吩咐一句,又回过头去说:“这孩子是真聪明,我如今也闲,打算带在身边好好培养培养。”   周声没见过这种人。   不征得子女同意,还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佣人一直规矩等在周声旁边。   这会儿见说起这个话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朝周声伸手说:“周先生,现在孩子给我吧,该去给长辈见礼了。”   “我不要!”盛念桉紧紧抱着周声不肯松手。   佣人一脸着急。   见已经有不少人朝这个位置看过来。   干脆伸手来周声手里抢人。   周声本来就因为储旭明的话心存戒备,抱着孩子往旁边躲了躲,眉间微厉,“干什么?”   佣人为难:“周先生。”   “没事。”周声缓了缓情绪,皱眉,“还是我带过去吧,他现在也不让别人抱。”   佣人张了张嘴,但碍于周声刚刚那瞬间的凌厉,又不敢再开口。   周声把盛念桉带去了主桌那边。   “这位是?”主桌有人询问。   储建雄在看见周声的那一刻,神情冷了下来。   淡淡:“周家的年轻后生。”   “周家?莫不是周氏企业那个周家?”   “你是周声吧?”   周声对着问话的中年胖男人点点头,笑着说:“戚总,久仰大名。之前金权松金总的聚会上听说也邀请了您,但您似乎因为私人原因未能出席,所以咱们一直无缘得见。”   “周总有心了。”大肚子男人笑得肉跟着颤了颤,“连未出席的人员都一清二楚。”   这些人都是岚城以前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半年知道周声的人却也不少,接连跟着点头。   不知道他的人,也小声向身边的人询问。   但不管他们得到的答案是什么。   他如今的发展势头,在所有人心里,都不是储建雄口中一句淡淡的年轻后生足以形容。   众人的注意力好不容易从周声身上挪开。   转回到主角身上。   储建雄对抱着自己外孙出现的周声已经极为不满,直接示意他身后的黑衣保镖把人接过来。   周声还没说话,小孩子先闹了起来。   “走开!走开!”   盛念桉扭着身体直接去打保镖,屁股一直往周声怀里怼,弄得周声差点没抱住他不说,他自己还先瘪着嘴红了眼睛,泫然欲泣,看起来好不可怜。   周声猜他估计是被保镖吓过,才这么抵触。   他的立场能做的事情属实有限。   毕竟又是储建雄寿宴。   只好看着人说:“念念,你跟你外公说一句生日快乐,然后我们就回后面行不行?”   小孩儿看着他,眼看着都答应了。   储建雄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发作。   杵了杵拐杖,对着保镖严声道:“一个两个都站着吃干饭的,抱不了一个孩子?”   两个保镖都是人高马大的类型。   但周声知道要是松手,小孩子肯定会哭闹不休。   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保镖得了命令就是要执行的,可不管盛念桉会不会哭。   一时间小孩子的尖叫,周围人的劝解,储建雄说一不二的命令绘制成闹剧似的一幕。   大哥储旭明急匆匆跑过来。   把孩子从保镖手里夺回来,“都在干什么?!”   转头又刚好看见另一个保镖抓着周声,动作有些粗鲁,储旭明的脸色难看,冲着储建雄,“爸!”   周声没想到储建雄这老头子这么不讲究。   自己的生日宴,居然真敢让人动手抢孩子。   周声以前学过的几招关键动作倒是没忘。   反脚就踢在保镖脚踝骨上。   保镖大概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攻击,闷哼了声。多年训练致使没有放松手上的动作,猛然用力,周声皱了下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接着反而笑了笑,看向储建雄:“老储总的反应未免太大了,小孩子见着陌生人害怕是难免的,好好说不行吗?”   “周声。”储建雄道:“我储家的私事,你还是不掺和的为好。”   这时候大门口传来脚步声。   “是吗?那我配不配掺和?”   储钦白渐步踏进了大厅。   他一进来,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现场如此凝滞也不全是储钦白一个人的原因,是源自于他身后带了十几个保镖。   表情镇定淡然。   可惜看着确实不像是来贺寿的。   储钦白走上前,眼神扫过周围,看见周声还被还被人大力抓住时,眉头一皱。   侧身一脚直接踹在了保镖的膝盖上。   不知道是他脚上程亮的皮鞋尖头太利,还是角度太过刁钻。   将近一米九的黑皮大块头当场软了膝盖半蹲下去,夸张到周声都能看见那额头的汗,几乎是瞬间冒出来的。   储建雄铁青了脸:“储钦白,你带着这么多人是来闹事的吗?!”   “那您肯定是误会了。”储钦白转身回头,开口说:“听闻您过寿我特地推了工作从外地赶回来,不巧在机场被粉丝堵住了。”然后偏头示意了一下后边这些人,接着道:“就是我合作最多的这家保镖公司,听说是您寿辰,特地跟我一起回来给您贺寿的。”   储钦白说着朝旁边招了招手。   有人上前,把好几个袋子放到他手里。   储钦白上前两步,把所有礼品袋放到主桌桌子上。   手掌按在上面,看着储建雄,缓缓说:“爸,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现场依然是一片寂静。   所有人心里大概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想了想,又觉得合理。   储钦白是储家特殊的存在。   十几岁就脱离了储家,他不是主桌这圈人能像大哥储旭明一样拿出来,让储建雄脸上有光的存在。也不是生了个孩子的储家二小姐。   他给储建雄添的堵少了吗?   把老头子逼退位,和那个任什么的男影星传绯闻。   如今带着“几个”保镖来给当爹的贺寿而已,放储三哥身上,再合理不过了。   至少在众多宾客面前。   勉强维持的这点祝寿样子,持续到储钦白发现周声手腕的淤青。   周声拉了下瞬间黑脸的人。   提醒:“你既然给了面子,就给到底。想想你大哥。”   半个小时后,老宅二楼。   周声坐在沙发上,看了看这个房间。   是这房子里比较老式的装修了,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样式。   “你小时候住这里?”周声问。   储钦白坐在他面前,西装早就解下来丢在旁边,挽着衬衣袖子,手肘撑在膝盖上。一边往手里倒药酒,一边嗯了声。   “怎么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储钦白:“都烧了。”   据周声所知道的,储钦白估计没在这房子里待到多少岁。   那么小的照片烧了干什么。   但这毕竟涉及人隐私,又是储钦白很少愿意提及的话题,周声也就没有深问。   药酒在掌心搓热挥发。   储钦白拿过他的手腕,加大力度在上面打圈按摩。   周声也没想到自己皮这么不经弄,现在一圈淡青色,他自己看起来都觉得有些夸张。   “随便按一下就可以了。”周声说。   储钦白边替他按,抬头看向他,“没事儿你逞什么能?就你这点体能,不够人摔你两下的。”   “你爸也是够狠的,我看他是铁了心要把孩子留下。”   储钦白冷笑:“那也得我愿意让他留。”   周声有一点想不通:“大哥就是怕寿宴被毁,毕竟关系到储家脸面,下午我来时还特地给我打了预防针。你带人来根本不是因为被粉丝堵吧,你是不是提前就知道了?”   “昨天晚上知道的。”储钦白倒是不瞒他。   周声几乎不用想:“白芷说的?”   “嗯。”   周声顿了会儿,还是把小孩儿无意中透露的意思告诉了储钦白。   储钦白捏着他腕间的力度加大了一点。   周声不动声色蹙了蹙眉。   储钦白回神:“抱歉。”   说着拿起周声的手,就朝他手腕上吹了吹。   这个动作他做得很随意。   周声却当场愣了一下。   然后看着他试探问:“你爸,一直都这样?”   “高处的位置坐得久了,就彻底忘了他自己是谁而已。”储钦白的脸上恢复淡然:“这些事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就别瞎操心了。”   说着放下周声的手:“这种药酒的效果来得比较慢,之后每天早晚各一次。”   周声站起来。   嗅了嗅自己手腕。   被冲鼻的气味儿熏得皱了皱眉。   “卫生间在哪儿?我想洗个手。”周声说。   储钦白带着他推开房间的一道隔门,朝里扬扬下巴:“里边儿。”   洗手台上水声哗哗响。   周声隐约听见储钦白在外边打电话。   “人手够了。老头子虽然手里还有些人,但他不会真把这事儿弄大。”   “瞿家那边先不用打招呼,我联系瞿如意了。”   “查一下白芷家里还有什么人,另外……”   周声听得断断续续。   只大概知道他可能在处理储家的事儿。   又是岚城瞿家,又是白芷的。   周声关了水,出去时,储钦白刚好挂上电话。   他靠在窗栏边,好似从进入老宅开始,一种深沉压抑的东西就一直笼罩着他。   听见动静,插兜朝周声看过来。   周声站了两秒,抬脚朝他走过去。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楼下正热闹。   这样的时刻,从窗门往外看,老宅偌大的庭院灯火明亮,但远处的黑却浓郁地环绕在四周。   周声站到他旁边。   一起看着外面,有一会儿没说话。   储钦白突然开口说:“最近在忙什么?”   像是随意想起的一个话题。   周声就随意回答:“主要还是和信诚的合作案,那关系到周氏下个季度的资金回流状况。另外忙着出席各种商务活动,忙开会,还有忙着参加你爸的生日宴,都是些枯燥的内容。”   储钦白点点头。   周声看了他一眼,继续话题:“你记得刘胜史吗?”   “记得。”   “岚城北部要建经开区,我大概会参与。”   储钦白看了看他,点头:“挺好。”   “真这样想?”周声不太信,“我刚进周氏时你是觉得我别有用心吧,你别否认。”   “不否认,但也不对。你一直在做的所有事,我是真觉得,都挺好。”   周声觉得都挺好这三个,有种莫名的力量。   一如既往的,他没有在储钦白这里,得到任何出人意料的反应。   都挺好的,也符合周声自己的设想。   挺好的,做的一切。   挺好的,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挺好的,周声,你确实出发了,没有辜负自己,辜负这片新见到的未来。   像是礼尚往来。   周声反问他:“你呢?最近应该也很忙。”   “是,忙着听各种宣传主办方的奉承,忙着参加庆功宴,忙投资项目,忙着和一帮所谓的巨牛人物天天瞎扯淡。”   周声笑了下。   “听起来确实是没闲着。”   周声清楚他口中所谓的每一件事,牵涉的人和钱肯定不简单。   但经由他这么一说,好像他这个刚收割了快十亿票房,还在持续上涨的娱乐圈大人物,真就没干什么正经事。   储钦白看了他两秒钟。   说:“但我有另外一件更要紧更忙的。”   “什么?”   “见你。”   周声被拉了个猝不及防,跌进人胸前。   因为储钦白的话愣了下,反应过来距离太近,周声微微偏头:“储钦白,你又越界了。”   储钦白手放他腰后,懒散:“拉你一下就说我越界?”   周声无语,看他:“你有本事把手拿开。”   “我没本事。”储钦白淡问:“接受度这么低,看来还是喜欢纯的?”   周声:“什么纯的浓的?”   说完就感觉储钦白压过来,下一秒低头吻在自己肩窝处,隔着衬衣传来淡淡的温热触感。   周声直接怔住。   储钦白隔了会儿抬头,看着他眼睛:“明白了?”   大概是刚刚的感觉太似有若无,除了呼吸和一点热度,像是错觉,周声也是鬼迷了心窍,当场问:“那不纯的呢?”   储钦白看他两秒钟。   啧了声,教训:“这好学的精神也得看什么事,你玩儿不起,别给我瞎问。” 第55章   宴会还未曾结束时, 储钦白连夜让保镖带走了盛念桉,顺带把周声一并送了回去。   储家老宅大厅里。   宾客这时候已经散尽。   下人收拾完残羹冷炙,全都默默退了出去。   储建雄坐在上首主位。   大哥站在他身后的旁边。   唯独储钦白随意坐在下面的一张椅子里, 完全没把这严肃的氛围看在眼中。   直到凌晨两点, 客厅座机的尖锐铃声打破了气氛。   下人接了电话,战战兢兢道:“是二小姐。”   “我来接吧。”储钦白放下膝盖, 走到电话那边。   储安南气疯了,开口先问:“念念呢?”   “送回我那儿了, 和周声在一起。”储钦白的声音波澜不惊,“最迟后天, 再不来接人我就不管你的事了。”   储安南听起来是狠松了一口气。   声音沙哑:“谢谢你,钦白。”   这通电话打得很短暂,储安南得到消息的时间尚短,打来也只是为确认儿子的信息。   储钦白刚挂上电话, 身后就传来了杯子砸到地上的声音。   储建雄阴翳着双眼, “你们一个个非要这么和我作对?”   储钦白淡定回头,理了理衣服下摆说:“大哥听你的话继承家业,二姐当初不也听你的话从了军,还为此和丈夫常年分隔两地。我只是觉得他们都够听你的话了, 孩子还小, 他的人生想过成什么样,只能由他自己决定。”   储建雄眼底黑沉。   看着这个小儿子, 一言不发。   “储钦白。”储建雄说:“盛宇曾因为你遭到重创, 一年多过去了,我看你心里是一点愧疚都没有。”   储钦白扬眉:“我该有愧疚?”   储建雄用拐杖敲击地板:“逆子!混账东西!”   “爸。”储钦白嘴角带着笑, “上次见面你对我的婚姻不满, 义正言辞得让我都觉得你还真是为我着想。今天怎么转了风口?这时候提起公司, 是觉得我手里的股份该还给您,还是说,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   “滚!滚出去!”   “正好。”储钦白说:“既然大寿过完,我是该走了。”   储钦白转身时,带笑的表情就瞬间冷下来。   他系着腰间的扣子,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储旭明追到门口。   在储钦白上车前拦住他。   “大哥,还有事?”储钦白问。   储旭明表情严肃,微微皱了皱眉说:“钦白,我知道爸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他年纪也大了,我是在想,什么时候你和安南都能回来,或者叫上周声一起,咱们一家人好好坐下来,把事情说开。”   “没有什么事情是还没有说开的。”储钦白平静:“你从小被教养责任大过一切,我很理解。但是大哥,你扪心自问,你没恨过他?年纪大不是理由,他一直打着白手起家的名号,但盛宇当初到底是靠什么起家的,你比我清楚。”   储旭明脸色顿时凝滞。   盛宇的创建,是因为储建雄娶了一位好妻子。   他的第一任,也就是储旭明和储安南的亲妈,一位名门淑女。   靠着妻子的娘家,给盛宇冠上了储姓,响动岚城。   储钦白不欲多说。   拍了拍储旭明的肩膀:“你是我大哥,这一点不能更改,但是你想让储家变成你理想当中其乐融融的模样。那我只能说,除非等到老头子死的那一天。”   “钦白!”储旭明严厉:“这话过了。”   储钦白扯了扯嘴角:“你拿他当爸,我可没有。”   他上了车,扬长而去。   留下储旭明停留在寿宴后的别墅门口,长叹一声。   储钦白自己开车。   整个人隐在阴影里,踩着油门,一直提速。   周围的一切都成了幻影一闪而过,但依然无法压下心中的暴虐情绪。   宴会厅里的沉着,面对储旭明时的淡然。   不过都是掩饰和伪装而已。   一年前范璇的话就在耳边,“储钦白,你连婚姻都敢这么无所谓,做事这么狠,不留余地,和你爸又有什么区别!”   也有不少人说。   “三哥,娱乐就是个圈,我童年跟秦若老师合作一直受她照顾,你就是我亲三哥。”   “娱乐圈就是这么神奇,不管是谁,都有好几副面孔。装得久了,连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又想起三岁还是四岁。   住惯的那间卧室像是放大了好几倍。   隔壁是谁一直在哭。   他从水果盘里抓了一把刀下来。   推开门走出去,去了旁边。   陌生的女人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   他拿着刀,想也没想朝坐得靠近门边的男人扎了过去。   男人抓住他的手,把他抱起来哈哈大笑。   对面有人说:“建雄,就这个儿子最像你,心狠。”   “是啊。”名称父亲的手掌摸在头上像是跗骨之蛆让人生厌,大手钳住他的腰,说:“小子,教你一个道理,爪子没利之前朝人伸手,下场就会跟她一样知道吗?”   刀被丢在茶几上。   女人被保镖在地上拖行。   拖出了门外。   母亲这时候冲了进来,一把将他夺回怀里。   储钦白能感觉到抱住自己的身躯在颤抖,听见她哭着说:“储建雄你会下地狱的!”   男人过来抱他们,一遍遍说:“若若你真的误会了,我只爱你。”   有关母亲的印象已经很淡了。   独留的一些记忆,不像外祖家摆在客厅里的照片中那样明艳动人。   她总是瘦弱的。   崩溃的。   抱着他的时候一遍一遍流眼泪。   所有对他的评价里,储钦白自认有句话说对了。   他像储建雄。   他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是他欺骗一个身世清白,被家里保护得太好的女人,所造出来的产物。   他那些肮脏事,那些见不得人的狠毒。   唯独没有瞒着他这个儿子。   他以为自己会把这个最聪明,最看重的儿子,培养成为浩大家业的合格继承者。   会和他一样野心膨胀,一样目空一切。   殊不知,他留下的不过只是传说中会食父的恶兽而已。   一样的基因,养不出两种人,储建雄的悔恨,应该从一年前就到达了顶峰。   储钦白开着车,眼底漫着讥诮和不屑。   放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手机响了。   “嘛呢?”梁斌问。   储钦白:“开车。”   “我大晚上熬通宵,你大晚上在外面飙车?气儿不顺?”   储钦白:“挺顺的,有事说事。”   “你这人,还有一点求人的态度吗?”梁斌和他也认识好些年了,在他还没和范璇结婚前,他们就有过一次短暂见面,他说:“我大晚上不回家抱老婆,翻你那个什么曲子,你就这么对待我。”   储钦白一滞,“找到了?”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梁斌可能熬着夜在抽烟,说:“我最近在做一老歌星出道五十周年纪念单曲,倒是找到一批很久以前收录的老歌,其中有一首的旋律和你发给我的挺相似。你等会儿,我发给你啊。”   储钦白随手打开车载音响。   从里面传出一段很慢悠悠的音乐,接着就是女歌手的磁性沙哑的歌声。   大概是真的太久了,音质不太好,偶尔还伴随着滋滋的声响。   梁斌:“这样一听是不是完全不一样,但背景音里差不多五十秒左右那一段,其实挺像的。不过也能听得出来改编过。”   “这是哪一年的歌?”   “差不多五十年代了吧,不出名,传唱度很低,现在除了一些老的留声机唱片藏品,很难找了。不过你发给我这段应该是母音旋律,如果再往前倒推,应该是民国时期留下的。具体出自谁,这个就无法考证了。”   储钦白看着车前方,嗯了声。   会一首旧歌本是寻常事,即便乐坛不知道,全国那么多人,有人会,传下来也不稀奇。   但本能里,他还是知道周声身上有些秘密。   梁斌:“说起来,你怎么对一首曲子这么感兴趣?”   储钦白:“觉得好听,不行?”   “行行行,有什么是你储哥不行的,没事儿我就挂了啊。”   “嗯。”   车里的音乐还在继续。   女歌手的嗓音条件一般,歌也唱得一般。   储钦白找不到周声吹口琴时的丁点感觉,听了两秒,就关了。   回到市中心公寓时,已经快要三点。   这个点,世界都是安静的。   打开门却意外看见客厅里亮着小灯。   “回来了?”沙发上的人手里拿着一本书,腿上的毯子半搭着,给人一种舒适缱绻的温暖感。   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和语气如此自然。   好像真的在等待一个回家的人。   储钦白带着满身冷风,站在门口。   过了两秒才嗯了声,脱下外套挂在架子上,问他:“怎么还没睡?”   “念念闹了,估计是被吓得不轻,才睡着不久。”   “又睡在你房间?”   “嗯。”   储钦白走到沙发前,看着沙发里的人,“那今晚跟我一起睡?”顺便给他找好了理由,“不然等下你进去又把人吵醒了。”   周声犹豫两秒,想到小孩儿之前惊醒,就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后,周声平躺在储钦白的床上。   他的房间装修风格比自己那边冷硬不少,床上用品是黑蓝色的,到处沾染着独属于储钦白的气息。   周声并没有多少睡意。   他知道储钦白肯定也没睡。   周声开口问他:“我们走后,你是不是和你爸吵架了?”   “我和他没什么可吵的。”储钦白很快回答。   “但我看你情绪比晚宴刚开始那会儿还不好。”   从储钦白进门开始,周声就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冷戾气,虽然他看起来应该是在路上就散得差不多了,但周声还是能察觉。   周声想到上次去老宅吃饭也是,说是吃饭,坐下没有两分钟。   这次就更别说了。   周声想到了周启淙,开口安慰:“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完美的父母,人得学会跟自己和解。”   周声说完就感觉身侧的人动了。   转头看见撑起身的储钦白。   周声有过很理想的父子关系。   虽然也就短短十几年的缘分,但父亲塑造了他的人格,教会了他骨气和理想,告诉他为人的道理也曾为他指明方向。   周启淙不是这样的存在。   储建雄更不是。   周声只是有点替储钦白遗憾。   早早没有母亲,和父亲的关系又很糟糕。   他顿了下,干脆伸手拍了拍储钦白的头:“安慰一下你,有好一点吗?”   储钦白身上残余的情绪,因为周声的动作悉数敛下,在黑暗中,转换成了另一种未知的危险。   “周声。”储钦白的声音在深夜里紧绷,“我觉得我需要你一个解释。”   “什么?”   “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角色?”   周声又出现了那种被一个人目光锁住的感觉。   尤其是在床上这种地方,感觉就变得很微妙。   周声有史以来,第一次生出了那种明显逃避的念头。   他干巴巴说:“晚辈。”   “晚辈?!”储钦白像是听见了无稽言论,气得不知道做什么好似的,掰过周声的肩头,咬牙切齿:“你是觉得我可怜,所以自告奋勇想当我爸?”   周声摇头,又实话实话:“我确实可以当你长辈了。”   “不许对着我说教!”   储钦白给气懵了,以为周声说的是他刚刚教他,人要学会和自己和解,这种说教式的长辈角色。   毕竟周声又不是没骂过他幼稚。   储钦白看他不说话,整个人往下压了两寸。   他练得很漂亮的身形,隔着薄薄的睡衣,依然能让周声感觉到明显压迫。   储钦白不让他躲。   开口冷笑:“上了我的床还想当我爸,挺会给自己抬辈分啊。”   “那你想怎样?”周声无奈。   储钦白:“你让我追。”   “啊?”周声理解错了,震惊:“我就在这里,你追我干什么?”   储钦白彻底给气笑了,“说不定是因为你有急支糖浆。”   周声闭嘴。   不知道这是什么烂梗。   储钦白说话之后,周声就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追,和自己理解的那个追不是一个意思。   正是因为反应过来,所以有些面红耳赤。   周声转身背对他,一句话堵死了他的路。   “不许追。”   储钦白今晚是不打算就此作罢,接了梁斌的那通电话,让他对着周声有种无从下手的无力感。现在又把人掰回来,摁住他肩膀,“我都追了这么久了,合着我不明说你完全没意识到是吧?给我个不许追的理由。”   周声是有意识的。   只不过感情这事儿根本不在规划里。   周声庆幸这暗黑的夜,看不见自己的狼狈,只好开口道:“我们都已经结婚了。”   “所以?”   “这没意义。”   “你觉得没意义?”储钦白现在的情绪反而缓下来了,他侧躺着,撑着头,左手似有若无理着周声的头发,“你的意思是我不用追你,说我喜欢你,就可以直接跳过步骤抱你亲你,甚至是……”   周声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直接的剖白。   储钦白说要追他,说喜欢他。   他都直接说出口了,周声没办法再当没有听见。   “闭嘴。”周声只好打断。   储钦白用鼻音嗯了声,然后:“所以你答应了。”   “我没有。”   “你有。”   “储钦白。”周声侧头看他:“你不要耍无赖。”   “可是怎么办。”储钦白说:“你现在躺在我床上,我不止想耍无赖,还想耍流氓。”   周声顿时就觉得这觉是没法睡了。   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下一秒被人连人带被子压了回去。   周声被裹得凌乱,脑子也乱。   只露出个脑袋瞪他:“储钦白,与眼与眼我要生气了。”   储钦白圈住人,居高临下看着他:“要咬我啊?”   周声看了他两秒,够着身拿头撞他。   下一刻被人按着额头压下去。   “挺虎啊你。”储钦白看着手底下那张脸,压下去哑声:“周先生,你的斯文呢。小野狗。” 第56章   周声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骂了, 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羞耻感。   那种羞耻,不亚于小时候都知事了,却被为了洗他脏裤子的母亲, 扒了外裤, 在一圈大人面前光腿跑被笑话的程度。   “你再乱说!”周声强撑着脸皮怒视。   储钦白:“我什么时候乱说了?说了什么?”   “你……”   周声及时住嘴。   他实在是没办法把那个词说出口。   储钦白轻笑:“说你是小野狗啊?这不说得挺对的。”   “你才是狗。”周声骂他。   他从来没有如此直白粗鲁的骂过人,现在在储钦白床上, 真的是所有体面斯文都丢了个彻底。   储钦白似乎觉得到了这一步就差不多了。   再继续,就真的把人惹恼了。   及时收手, 躺回去,裹紧他, “好了,不闹了。再不睡你明天起得来?”   周声被这生硬的转移话题给架了个不上不下。   他们好像是吵了一架,事实又不像,他好像吵赢了, 又好像没有。   总之就是不太舒服。   周声看着天花板愣了会儿, 再生气的劲头就提不起来了。   他也不是揪着一个事就不放手的个性,加上挪动一下的时候,才发现储钦白腿压着这边的被子,让他根本连挣脱都挣脱不开。   这个时候再说自己要回去睡。   好像更奇怪。   索性安静下来。   周声心情从没有过的复杂, 最后是怎么稀里糊涂睡着的都忘了。   因为睡得很晚, 梦里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具体做了些什么梦,在梦里见了哪些人, 都混乱得记不清了。   第二天睁眼, 看清陌生的房间环境,才想起来昨晚在储钦白这边睡的。   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身体却还有些懒洋洋的倦怠感。   果然晚睡要不得。   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   周声记得自己今天下午约了人谈事, 躺了半分钟坐起来。边揉着额头边走出房门。后知后觉看清客厅的情形那一瞬间, 愣了一下,又迅速退了回去。   客厅里坐了很多人。   周声就残留着这一个印象。   好像储钦白的助理,团队里的人都在。   还有一男一女是周声完全没有见过的。   外面的人同样面面相觑。   陈灯灯喃喃:“我们吓着周先生了吧。”   “应该不是吧,估计是觉得衣衫不整见外客有失礼貌。”   “明明就是吓了一跳,他不知道今天储哥有行程。”   实在是见惯了周声得体的模样。   刚刚穿着一身暗色丝质睡衣,一脸倦容,翘着头发出来的模样,震撼程度还挺大的。   而且他住在储哥的房间里啊!这才是众人心中|共同的,没有说出来的想法。   客厅另一边。   储安南看着重新紧闭的房门。   回头望向储钦白:“刚刚那就是周声?”   “嗯。”储钦白收回视线应了声。   储安南是很干练的长相。   她留短发,不爱笑,五官细看也很精致,但她身高瘦长,有种雷厉风行的味道。   她显然没想到周声是这样一个人。   眉间带着意外,对储钦白说:“你是在娱乐圈里见多了野性明艳的类型,所以才会喜欢周声这种内敛的?”   储钦白一边按着手机,淡定:“谁告诉你他内敛?”   听一句喜欢,就差点咬人。   他这一面,大概是没几个人能有幸看见。   储安南当场翻了个白眼,“你炫耀的表情可以不用这么明显吗?”   储钦白懒得回她,在回周声的消息。   周声:“外面什么情况?”   储钦白:“我今天有工作,时间很赶,团队就直接上门了。还有就是储安南和盛川,一早来接儿子的。”   周声:“你二姐他们回来了?”   储钦白:“嗯。不出来?”   周声:“我穿着睡衣怎么出?刚刚进错房间了,我没衣服。”   储钦白看着手机挑眉:“穿我的?衣柜里自己拿。”   周声不同意:“你衣服太大了,我要穿自己的。”   储钦白的都是品牌衣服。   而且尺码和周声不合适,真要穿出去,一眼就能被人看出来。   储钦白显然不打算提醒他。   你人现在都在他房间,出来还把自己关回去,这种欲盖弥彰只会更让人遐想。   储钦白继续给他发:“穷讲究。那你想怎样?”   周声:“能麻烦你去我房间替我取一套吗?”   还很有礼貌提前加一句:“谢谢。”   储钦白:“求我。”   手机那边就没动静了。   过了大概半分钟,   一个很可爱的长耳兔子动图,抱着胡萝卜深深鞠躬。   表情包文字写着:求求老板。   储钦白看着兔子,咬了咬颊边的口腔内壁。   想到了周声刚搬进东湖时。   有天晚上从外面回来,拿在手上的那个兔子气球。   人前不矜不伐的,背地里却是个喜欢兔子的周总。   储钦白看了好大一会儿。   慢悠悠敲字:“等着。”   周声听见敲门声,稍稍打开了房门。   储钦白从门缝里挤进来,把手里的衣服裤子递过来。   周声接过手:“谢谢。”   储钦白站着不动。   周声看他,“谢谢。你可以出去了。”   储钦白:“用完就丢,新晋白眼狼小周总?”   周声不乐意,皱眉:“储钦白,你今天第二次骂我了。”   “我怎么不记得骂过你?”   “凌晨一次,现在一次。”周声细数他的罪状,警告他:“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储钦白笑着点头。   “行。”   然后突然伸手拂了拂周声头顶翘起的头发,“但你下次威胁人,记得不要选在刚起床的时候,也不要一边给人发兔子,一边说对人不客气。”   周声躲开,凝眉:“什么意思?”   “因为有大灰狼啊,专吃你这样儿的。”   储钦白打开门出去了。   周声是直到进了卫生间,看见自己的模样,才隐约知道储钦白在说什么。   发表情包只是因为工作环境原因。   他看大家好像都在用,他也就用了,没有多想什么。   重点在现在镜子里的人。   他现在虽然没有把身体养得多好,但对比刚出院时苍白寡瘦到不能看的样子,现在已经算是正常模样了。即便是对比上辈子,也只是除了更瘦一点,再没有什么别的差异。   大概是刚起床的原因,即便眉眼倦怠,但是脸上却带着薄红。   头发乱着,还有两处翘起来。   身上的衣服也是,扣子半开不开。   周声难以相信,自己刚刚就是用这幅样子出去的。   自从自己来了现代,周声延续了不少旧习。   以前接管周家产业时,不管是出门谈合作,还是在家见客。   他从来没有如此这样过。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挑战。   周声把这归结为昨晚被储钦白气着了。   好在这到底是小事。   只要压下习惯上的那点不自然,就可以轻松忘却和面对。   周声再一次从房间里出去的时候。   又恢复成了惯常的模样。   “周总,早啊。”   “周先生我带了早餐,在桌上,你吃一点。”   果然,一切没什么不一样。   周声点点头:“好,麻烦了。”   储钦白在和团队对流程。   储安南和盛川特地来找周声道谢。   “我们听说了,这些天你一直很照顾念念。”储安南不是那种话多的人,能看出很真诚,“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周声说:“念念很乖,我很喜欢他。”   储安南说起儿子,露了笑:“早上醒了一回,睁眼就问你在哪儿,看得出来他也很喜欢你。我是储钦白二姐,也不和你说客套话,不管我爸什么态度,在我这里,我一样拿你当自己人。”   这是在告诉周声,她的态度。   周声对做储安南这个职业的有种天然滤镜。   他之前无法想象储家二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见着了,觉得就该如此,在她身上,周声看见了新时代女性很突出的特征。   反抗试图包办婚姻的父亲。   坚守着很辛苦的行业。   并不柔弱,有主见,有想法,有毅力。   周声见过如堂姐那般依附夫家而活的挂藤花,也见过夜海影星,白玫那样,死得轰轰烈烈的烈焰玫瑰。   千般种模样姿态,但时代原因,都活得很辛苦。   现在社会,不管身份为何,背景怎样,活成了自己想要活成的样子,周声都觉得挺好。   周声冲她笑笑:“明白。”   储安南简单寒暄后,就去处理儿子的事情了。   盛川则没走,他和储安南是两种截然相反的个性。是很儒雅的长相,笑容亲和,带眼镜,握手时,周声能感觉到对方作为医生,掌心的干燥。   盛川打量他,问说:“听钦白说你身体不好,单从表象特征看,脾胃确实有不小的问题,如今的药量怎么样?”   周声以为这这是医生的习惯。   见面都先望闻问切。   周声笑说:“在逐渐减量了,现在吃得不多。”   “是药三分毒,确实不能长期吃。你这种情况还是得靠养,忌劳累,不然有个头疼脑热对你来说都是很大的负担。”   周声不太清楚,为什么对方对自己的身体像是很了解。   因为疑惑,周声就问了。   盛川意外:“你不知道钦白把你以前的住院病历本给过我?他很在意你的身体情况。”   周声愣了一下,“这个我确实不知道。”   储钦白试探过他。   周声猜测他应该查过自己。   但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事儿。   盛川:“这样吧。我今年差不多年尾就会调回岚城的三甲陆|军医院,到时候你来我再给你做个详细检查。”   周声意外:“调回岚城?”   “是。”盛川点点头:“其实主要还是安南有工作调动,我就跟着申请了,这次把念念送回岚城,也是因为我们刚好都抽不开身。”   周声应下:“好,到时候我去医院找你。”   “让钦白陪你。”盛川笑说:“我看他应该比你自己更重视。”   周声摇摇头,没接这个话。   一直以来,他和储钦白中间是有个天秤的。   现在他骤然跨过中线,周声觉得自己就像站在天秤的一端末尾,一个不小心就得被储钦白逼得和他一起掉下去。   私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着自己。   不能真的掉下去。   掉下去意味着未知,意味着欺瞒。   他是个有过去的人,深藏着不能言说的秘密。他占据了这个时代周声的身份,以一个旧式灵魂,完成着自己那些想要去实现的东西。他注定无法和另一个人做到真正的坦诚相待,毫无隐秘。这并不公正,也不美好。   一早就决定只做自己想做的,保持着最初醒来坚定的念头。   他没有要打破这一切的想法。   吃完早饭。   念念被父母带走。   走之前勉为其难抱了抱他小舅。   奶声奶气:“小舅,声声说你还是很爱我的,那我以后也多喜欢你一点吧。”   把除了储钦白以外的人都给逗笑了。   储钦白照旧打击:“你少喜欢我一点,房子都要让你给哭淹了,再多待两天,我就找你爸妈要精神损失费了。”   小孩儿就算听不懂。   也知道储钦白没说什么好话。   转头找周声要安慰。   他现在也不叫周声小舅妈,叫他声声。   真正告别时,亲了周声,又瘪着嘴看他,要哭不哭的,看得周声止不住心软。   人就是情感动物。   处得久了,就会产生感情,会舍不得,会放不下。   这个早上就跟开盛会一样。   送走了一家三口。   房子里依然热闹。   周声在门口接完了许朝电话,下午的会因为时间原因,提前到上午十点了。   周声重新进去,就见着里面跟打仗一样。   “快点的,快点的,耽搁一个小时了。”   “灯灯!另外两套衣服呢?。”   “姐,怎么办?说好的摄影师来不了了。”   “马上联系别的!”   周声又恍惚误入了什么电视后台。   看着一个高速运转行业的忙碌和真实状态。   就储钦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他手肘撑着膝盖,在刷平板。   头发衣服什么的弄好,像是随时都要走上红毯。   周声绕过地上的杂物,从他前边路过。   明明低头的人像是头顶长了眼睛。   长腿一伸拦住他。   “干嘛去?”他起身,把平板放旁边问他。   周声低头看了看面前的腿,又侧头看他,“拿东西,去上班。”   储钦白:“等一会儿。送你去。”   周声看着客厅忙碌的情况。   再次看向他,批评:“不务正业。”   储钦白挑眉:“刚说了追人第一天,我要不送你,你才应该骂我渣吧。”   “渣?”周声问:“什么是渣?”   身后忙忙碌碌的声音突然停下来。   “周总,渣就是渣男的简称。”   “男人就像甘蔗,初嚼时很甜,后面就只剩下渣了。”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巧言令色,玩弄感情。”   “花心大萝卜。”   “对,渣男。”   储钦白脸都黑了。   一众工作人员迅速转头。   “喂,那个什么,刘姐啊,咱们新办公室的厕所要再找师傅修一修。”   “鲁哥,那个车到了吗?我们马上下来了。”   ……   周声被这群人如此一致的动作惊住了。   刚刚明明都在各忙各的,居然还在留神着他们说了什么。   现在打电话的打电话,找人的找人。   那欲盖弥彰的程度,周声看了都摇头。   “艺术圈,果然很艺术。”周声说。   储钦白回看他,冷漠:“你也想来体验体验?”   周声踢了踢他拦路的脚:“不想。还有,我想了想,对比送我,我应该更习惯你渣。”   储钦白活生生被气笑,点头:“这样的要求还真是,是个男人都难以拒绝。”   周声出门了。   门后一个个小心得像鹌鹑。   “刚刚谁带头胡说的?”   “反正不是我。”   “我开始看不懂了。”   “储哥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别看他笑了,听说过刀头之蜜吗?蜜只会给周总,那是他舍不得。但我保证,你们谁要是去问,那就是活腻了。” 第57章   钱盛和朱勤等人交接完甫城的工作, 应期调回岚城时,确实如刘胜史说的那样,岚城北区要建设经开区的消息在整个圈子都已经传开了。   周一早上, 周氏企业总裁办公楼。   新的消息悄悄传开。   “听说周总要卸任?”   “老周总本来就是半隐退状态了, 卸不卸不过也就是走个形式的问题。”   “我说的是现任,现任周总。”   “为什么?!”   “你们都不知道吗?北区要打造产业新高地, 周总以投资人身份亲自带队参与项目。”   “这跟卸任有什么关系?”   “总裁事物需要统筹决策的事情太多了,很多人都在猜周总要卸掉总裁职务, 只担任项目经理人。”   “怎么可能,谣言啦, 人都求证老周总了,说是无稽言论。”   “就是,周总那样的神人,完全可以兼顾的吧。”   周声不知道, 经过这么长时间, 自己在其他人眼里大概有三头六臂。   没有人见过他慌乱无措的样子,再紧急的事情,再大的困境。只要有他在,好像都可以理顺, 一点一点去消化解决。   参与项目是真的, 但卸任总裁职务,确实是假的。   可能这太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才会有这种声音。   顶层的会议室里。   一共坐了十二个人。   所有人都看着坐在总裁位置上的周声。   周声双手交握着放在深木色长办公桌上, 明明是一张年轻的脸, 却让所有人望着他的眼神都是信任和服从。   周声看了一圈,缓缓开口说:“今天在座的十二个人, 包括我在内, 加在一起的平均年龄没有超过三十五岁。你们是企业的中坚力量, 也是周氏的未来。我相信大家都已经听说了,北区经开区建设的事情。这边的制造工业推进是重点,单单这类型的项目高达二十四个,预计明年,投资增幅要达到36%以上。各位入行也有些时间了,都说说看。”   “咱们首先得做重点项目扫描和筛查,像是进源、英启都是起到支撑和带动作用的重点对象。”   “我觉得我们得先做到优势资源集中化,行动快、动手早。”   ……   周声听完了各方意见和建议。   最后说:“各位的想法我都已经有所了解了。至于下一步,我将正式启动“望江成”计划。先说之所以叫这个名字,跟地产和江河没有丝毫关系。”   下面的人都开始笑。   “周总,这名字听着真的很地产。”   “我倒是觉得很不错。”   周声说:“名字的意思很简单,希望北区江都顺利成为现实而已,北区不只要是要打造产业新高地,也是未来的制造工业强市示范区。我们力量不见得多大,但处在行业的关键,目前小组拟定你们十二个人担任重要位置,钱盛担任组长,朱勤是副组长,他们在甫城这些时间有着丰富的组建和带头能力,大家有任何问题可以问他们。再有问题商讨开会解决,我会全程跟踪,大家加油,硬仗刚刚开始。”   开完会已经是十一点。   朱勤和钱盛留下。   “辛苦了。”周声说:“刚回来都没给你们放个假。”   “周总,这话也太客气了。”   “咱们是谁啊,你一声令下,我们绝对不说二话。”   周声笑笑:“按说你们在甫城刚做出成绩,现在让回来当个项目组的小组长。尤其是钱盛,这甚至不比你以前在项目部的头衔大,又是从零开始,真没有意见?”   这时候秘书进来续咖啡。   周声的秘书团沿用了周启淙以前的团队,没有更换过。   现在进来的就是就是唐蜜。   她是周启淙第一任秘书的侄女,刚大学毕业就进来了,至今还不到两年。   长得也是甜美的长相,能力也不错。   但出席一些需要带女伴的场合,周声却很少带她。   “周总。”唐蜜把杯子递过来:“您的咖啡。”   周声朝对面抬抬手:“先给他们倒。”   唐蜜轻柔道:“好的。”   这就是原因了。   唐蜜身上还有些有涉世未深的天真,不太懂掩饰。   周声也很无奈。   他真的还没有面对过一个女生这么明显的好感。   周启淙和老秘书有共同奋斗过的情分在,交代过他,唐蜜背景干净,又有经验,是个不错的秘书人选。除了对周声格外殷勤,说话格外不一样以外,其他都好。   周声刚开始接任总裁时。   很多事物,确实多亏了经常跟着周启淙的秘书。   可是这不代表周声能习惯这种示好,做得过了吧,自己觉得不妥。   可要让他当个睁眼瞎,他又确实能感觉得到。   为避免尴尬,只能尽量少用。   钱盛和朱勤在后面一直憋笑。   他们和周声的关系,也不比一般人。   当初去甫城,是他们签下军令状,自愿跟着周声去开拓市场的人。可以说他们是周声身边,最初的一批功臣。   而且朱勤在临顺县的时候,可是见过储钦白的。   虽然不知道周总已经结婚,但也知道他不可能会喜欢自己秘书。   等到唐蜜一出去。   朱勤就笑着说:“周总,这唐秘书可是公司不少男同事的目标,可我看她眼光特别好。”   “确实。”钱盛还煞有介事跟着点头。   周声给了他们一个别胡说的眼神:“她年纪在秘书里算小的,确实能力不错,现在这项目她要是能坚持跟下来,将来会是个很优秀的职场人。行了,说正事。”   两人也就正色起来。   钱盛说:““望江成”计划目前虽然只有一个雏形,但总得来说,咱们自己不往外掏钱了,蛋糕就算平分,那也能撑死好大一群人。”   “就是,小组长怎么了?”朱勤几个月没见瘦了,也黑了,笑起来双下巴都小了不少,露出一口白牙道:“周总,这点见识我们还是有的,你完全不用操心,这项目是个什么概念,我们要是连这点事都拎不清楚,那也趁早别干了。”   他们的确没有如以前所想的那样,跟着周声去开辟新的道路,回来岚城直接升任重要职位。   但只要眼睛不瞎,心不盲。   就知道一年,或者两年,哪怕时间更久之后。   那时候别人再提起“望江成”计划项目组组长,是个什么模样。   周声点点头:“咱们共事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有些话我就直说。这和甫城那会儿不同,你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小组里的十几个人,随着项目开展深入,你们会面临意见不统一,上面官方政策的随时变动,各方协调等等困境……”   钱盛是很有经验很成熟的人了。   开会会直击要点。   小朱哥还和以前一样,是个插科打诨的好手,周声相信他在协调工作上一定能发挥到极致。   周声一说起正事就忘了时间。   午饭时间都过了,才让秘书准备午饭。   周声结束工作上的事,起身和他们说:“公司本来有团建活动,这次特地改成了你们的欢迎会,就在明天晚上。从甫城回来后,许朝一直说要和你们聚聚。去放松放松,之后就又得忙起来了。”   “周总你一起?”   “对啊,一起去吧,好久没有一块吃顿饭。”   周声本来不打算去的。   因为项目启动,最忙的就是他。   千头万绪等着处理,他最近都打算住在公司了。   结果第二天下班,还是被强制性拉去了。   这种类似团建欢迎会的场合,周声基本没怎么参加过。   一来是怕员工见着他放不开,二来是他不太适应这种热闹。   但去了之后,周声发现自己想多了。   脱下了公司里的职业套装。   一个个完全变了样子。   都疯了一样。   地点就选在一家很有特色的烧烤餐厅,是一栋二楼建筑的天台。   周声抬手撩开挂在门前的彩灯,刚一踏出去就被人喷了一身彩纸和彩带。   周声顿住了,他身后的许朝也傻了。   但面前一群人还在群魔乱舞。   朱勤他们也混在其中。   尖叫:“周总,surprise!”   “来来来,周总第一次参加我们的聚会,大家一起拍一张留恋啊!”   “周总最帅,茄子!”   周声就顶着几个小彩纸,还没反应过来时,和一群人合了影。   散开后,有人笑骂:“你们他妈能不能正常一点!”   “就是要庆祝啊!咱们周总用这么短时间拿下岚城这么大项目,不值得庆祝吗?”   “周总牛逼!周总过来坐啊!”   “喝一个喝一个。”   “声哥。”许朝在身后生怕他受不了这种气氛。   周声反应过来,笑了笑:“没事。”   他脱了外套,解开总是扣得严谨的领口和袖口,走过去坐在一张长板凳上。   先笑着说:“我记得这不是钱盛和朱勤的欢迎会吗?怎么变成欢迎我了?”   有人嫌弃道:“他俩有什么好欢迎的,满打满算也没离开一年。”   朱勤:“给我小心点说话啊,现在到了我手底下,小心我给你点颜色看看!”   没人搭理他。   有人继续,“但是周总你不一样嘛。”   “对对,我们平常有什么活动都不好意思邀请你。这次算借了光,你得理解一下大家激动的心情嘛。”   大家对着周声还是收敛着的。   周声明明脾气很好,工作上只要不失误,他从不批评人。   但那种距离,真的是让人望而却步。   周声失笑:“我和大家没什么不一样,如果有时间,我很乐意加入你们。”   “听到没有,听到没有,都是见证。”   “以后咱们有什么活动都叫上周总啊。”   周声拿起一串烤青椒。   笑看着这群人。   他看到了很多熟面孔,包括昨天开会刚刚成立的小组里的所有人,包括秘书唐蜜。   他们都和周声印象里的样子一样,但是又很不一样。   大笑的,调侃的,不好意思的。   他们扯的话题,不是工作,不是项目。   是谁和谁刚分手了,是谁结婚了,公司里又是谁和谁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吵起来了。   周声听得多。   敬酒来者不拒。   这里的老板娘很热情,又一次送出来好几盘菜色的时候,周声才知道这里是营销部一位女同事家开的。   周声见到了无数高楼大厦,经手过很多合作项目文书。   但他好像是第一次进入了人间烟火。   这片烟火里,不是老旧街上灰扑扑蒙尘的旧影。是开啤酒罐噗嗤的声响,和烧烤架上,油滴在木炭上嗞嗞的声音。他被喧嚣热闹的气氛包围,像是围着一重重幻景,真正体味了一场现世人间百味。   周声喝醉了。   第一次。   他真的醉了和别人不一样。   就是安静。   安静到只要不开口,好像周围人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始终静静坐着,还是一开始的倾听姿态,会对着别人微笑,会喝别人敬的酒。   但他很难再开口说话。   最先发现周声不对劲的人,就是唐蜜。   这秘书不化大浓妆穿性感衣服的时候,扎着马尾就是一小姑娘。   她坐在对面,撑着下巴看周声。   说:“周总是醉了吧?”   “啊?醉了吗?”   “周总?”   周声听见了,摇摇头:“没醉。”   “听到没有,没醉。”   “周总脸都没红,哪醉了。”   “唐蜜你就是盼着周总喝醉呢吧,你小心被炒鱿鱼。”   唐蜜保持着撑下巴的动作。   “可是周总就是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了?”   “防御升级了,不信你现在问问周总,我保证你什么都问不出来。”   这群人基本都已经喝高了。   连许朝也没好到哪里去。   还真有胆子大的,跃跃欲试。   “周总,公司保险柜的密码是多少?”   周声懒洋洋轻笑:“我真没醉。”   “操,唐蜜,你忽悠我!”   唐秘书送了对方一个大白眼。   结果周声站起来走路不稳时,其他人才真的反应过来,周声确实是醉了。   可刚刚他坐在凳子上,笑着说没醉的时候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那不动声色伪装的级别,想想真的是惊人。   唐蜜没喝酒,要来扶他。   “周总,你没事吧?去哪,我带你去?”   周声晃了晃头,抬手隔开距离,“不用,我洗个手而已。”   与此同时,周声外套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那一刻难得生出了不想理会的心思。   所以就任由手机一直震动。   唐蜜没见过他不接电话。   识相地往后退了退。   不一会儿震动就停了。   许朝电话响起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他声音很大。   周围人又很吵。   许朝:“你说谁?周声?你谁啊?直接叫我们周总名字。”   对面冷冰冰吐出三个字:“储钦白。”   许朝一下子给吓清醒了。   捂着手机躲到了天台角落里。   他不知道储钦白怎么会有自己的号码,怎么说他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声哥和储钦白结婚真相的人,再不满,气势上也先弱了三分。   储钦白问他:“周声人呢?”   许朝看了看周围,开口:“应该去卫生间了。”   储钦白:“地址给我。”   酒精让许朝脑子不清醒,都忘了自己从不轻易透露周声行踪的原则。   烧烤店位置都报出去了,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他。   但那个时候电话已经挂了。   另一边车里。   陈灯灯开着车问:“周先生去聚会了?”   储钦白隐在阴影里,嗯了声。   陈灯灯:“储哥你连续跑了两个城市了,二十四小时没合眼,要不我送你先回去休息,然后我再去接周先生吧?”   “开车就是。”   卫生间在楼下。   周声待的时间有点长。   他洗了把脸,把额前头发都沾湿了。   也许是真的没控制量,喝得有点多。   这并没有让他清醒多少,反而有种眼前越来越模糊的感觉。   所以撞到储钦白的时候。   他犹豫地看了对方起码有五秒钟,然后皱眉说:“有这么像的人?”   “没有。”储钦白看着他:“几天不见,不认识了?”   周声恍然:“啊,是你啊。”   然后侧身从他旁边过,一边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有个电影成就宣介会吗,你还是主讲人,我记得时间是在后天,怎么今天回来了?”   储钦白抓住人胳膊,带回来。   “喝了多少?”他岔着长腿把人带到中间,靠着墙问。   周声皱眉:“不记得了。”   “你醉了。”   “我没有。”   “醉了。”   “没有。”   储钦白:“你话很多。”   周声:“我喝醉了不会话多。”   “你现在话就很多。”   陈灯灯挡在这逼仄的角落四处张望,生怕别人看见拐角处这一幕。   听着身后毫无营养的对话,她都想捂脸。   周先生醉得很明显了。   平常他才不会接储哥这种无聊话。   二楼已经进行到了最后半程。   有人靠着台子和人吹牛皮。   无意中往楼下看了一眼,喊:“操操操!周总让人带走了!”   一时间不少人扑过来。   “绑架吗?”   “谁那么大狗胆!快,下去截人!”   许朝再不情愿,也及时截住了这群喝高后,充满了孤胆英雄味道的人。   开口说:“不用了,周总刚给我发信息,他有事先走。楼下那是……声哥司机。”   “哦,这样。”   “这司机挺帅啊。”   只见楼下的司机穿一身宽松黑T,压着帽子,轻轻松松抱着他们那么大一个周总出了门。   周总外套都还在二楼,一身白衬衣所以显眼。   他明显不习惯这姿势,中途有挣扎,不然也不会一眼让人怀疑他遭到绑架。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司机一直把人抱到车门边,弯腰把他塞了进去。   然后司机回头了。   他抬头往二楼看了一眼。   天台一群人,没看见眼睛,也隐约看见了那轮廓分明的下半张脸。   即便是在晚上,但也实在不俗。   “这司机确实帅。”   “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   “像个明星。”   “嗯,一说我想起来了,像储钦白。”   “现在司机都要求这么高吗?抱得了老板,还得长得像影帝。绝了,看来我已经连成为一名合格的司机都不配了。” 第58章   周声躺在车里, 看着车顶失神了几秒钟,直到身侧另一个人坐进来弄出动静,他才侧头看向他。   “为什么抱我?”周声问。   储钦白回看了他一眼, “我说了, 你醉了。”   “醉了我也没让你抱。”   他现在承认自己喝多了,却又纠结在另外一件事上。   储钦白挑眉:“怎么?抱不得?”   “很丢脸。”   是真的很丢脸。   即便是晚上, 人不多。   但刚刚出来时,无意中撞见烧烤店老板, 对方那看着自己关心的眼神,让周声久久不能忘记。对方估计是以为他喝得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又或者怀疑他脚出了问题。   他一个大男人。   即便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也没被另一个男人这么抱过。   这刷新了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不论何时都要撑着的认知,在他被酒精主宰的间隙, 轻而易举被储钦白控制。   储钦白关上车门, 一边让开车,一边淡淡开口:“没什么好丢脸的。我再不带你走,你是不是还得回去继续续摊?到时候别说丢脸,我怕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周声胳膊搭上额头, 不想搭理他, 轻声:“我是周声,我知道。”   车上了路, 拐了个弯进入大道。   储钦白侧头看了他一会儿, 突然问:“你真是周声?”   “什么?”周声虚虚睁开眼睛,在车窗外掩映的不明光线当中, 对上储钦白帽檐下的眼睛, 顿了好几秒, 收回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储钦白捏着周声的下巴让他转头,盯着他:“真不知道?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废话。”周声拍开他的手。   接着又猝不及防笑了下,伸手勾下储钦白的脖子,“我说过了,周而复始的周,寂然无声的声。”周声的气音一字一字吐在储钦白耳廓:“我、叫、周,声。”   储钦白被迫倾身,从前边看,他上半身几乎就要压在周声身上。   因为周声在耳边的吐息,储钦白的眼神越发深了些许。   哑声:“好,知道了,你叫周声。”   “知道就别再问了。”周声又把人推开。   他用的力气不小。   像是带着不悦。   周声如果是清醒下的状态,就知道自己这反应其实并不正常。   缄默才是他应对这种事本该有的态度。   或者转移话题,或者干脆装作不知。   可惜他知道储钦白的话带着试探,他听出来了。   正是因为听出来,才有了错误选择,第一个错误,他给了储钦白不同于别人的反应。面对别人时沉默,面对储钦白的问题却强调了自己叫周声。   第二个错误,他有了情绪,或者说是不高兴。   以周声平常对储钦白的认知。   就知道犯了以上错误,只会加深对方的怀疑。   偏偏他喝了酒。   很多反应看似滴水不漏,实则是漏洞百出。   今天因为小林有事,一个人兼任助理和司机的陈灯灯,不知道坐在后面这俩人到底什么情况。   储哥像是在逗周声。   但反应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对。   周先生也是。   看起来挺正常,明明像是生气了,却又还主动去拉储哥,然后又把人推开。   作为助理,只恨这辆车是储哥最普通的那辆。   没有隔板,她只好微微往下倾身体,尽量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   路上车程还挺长的。   周声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酒精蒸腾上来,梦里只觉得热。   那种热还不是被太阳晒着的,表皮上的那种热,是胸口像燃了一把火。   “开开空调。”他半梦半醒间让人开空调。   陈灯灯看着被储哥带到腿上,迷糊过去的人。   小心翼翼开口:“储哥,周先生看起来挺难受的,要不开一会儿?”   “别开。”储钦白一边接着盛川的电话,低头看了看正扯领口的人,拿开他的手说:“虚热,贪凉会感冒。”   “那怎么办?”陈灯灯问。   储钦白:“先回去。”   电话里盛川还在说:“他这种情况,平常应酬沾一点没什么,怎么能把自己喝到醉的程度去。”   储钦白一手困住周声两手腕。   “这是第一次喝成这样,后果很严重?”   盛川叹气:“也不是说很严重,他底子虚是大问题。就相当于同样两个容器,他里面的东西都是有裂纹经过修补的,现在外表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耐受力和能承担的风险。比寻常人都要低一半不止。”   储钦白捏了捏周声乱动的手指:“这个我知道。”   盛川:“我这么跟你说吧,我见过一个例子,和周声情况差不多。他还是在恢复后第五年,仅仅死于一场小小的风寒感冒。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对吧?但谁敢去赌这个万一?”   储钦白深深皱眉。   “你是说他的身体糟糕到了这一步?”   盛川接着道:“倒也不是。他的主治医生应该告诉过他这种风险,但你又说他工作很忙,经常加班什么的。我之前没把情况说得很严重,是不知道他如此不注意。免疫力差,最怕的就是病毒感染。这样,我和以前的导师商量商量,提前替他配几幅调理的药先吃着。”   储钦白嗯了声:“麻烦了。”   “别客气,应该的。”   周声闭着眼让人开空调。   预想中的凉气并没有如期到来。   很快思绪又乱了,好像回到了禹城最后一天。   城市到处蔓延着战火,那种热度紧贴着皮肤,热浪迎面扑来。   他眉头越皱越紧,但不知道是谁一直捆着他的手脚。   还让他别乱动。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周声蹙眉睁眼。   才反应过来不是从前,车还在路上,而他不知何时竟然躺在了储钦白的腿上。   储钦白仰靠着,像是在闭目养神。   他箍住自己双手的动作,一点没放松。   周声一动,他就醒了。   “不闹了?”储钦白低头,声音带着一点哑。   周声从下而上看着他,“刚刚是你?”   “什么是我?”储钦白问。   周声摇头,知道自己又把记忆弄混了,说:“没什么。”   他陷在那片战火里。   被人拽着,才无法去往更严重的区域。   周声手撑着要起来。   储钦白压着他,“就这样睡吧,要到了。”   “不行,我衣服不知道丢哪儿了。”周声皱眉起身,揉了揉额头,四处看了看。   连自己衣服根本没拿都忘了,睡了不到二十分钟,显然正是醉意最浓的时候。   储钦白制止他继续寻找的动作,说:“衣服没拿,别找了。”   “为什么不拿?我那衣服很贵。”   “我赔你,行不行?”   周声用无比清醒的眼神看着他:“储钦白,我现在自己有,不需要你的钱。”   储钦白点点头:“是,你有钱,你最有钱。”   周声不满,带着点上位者的训斥意味:“你这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   “道歉。”   “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总之,你道歉。”   陈灯灯终于把车开进了公寓停车场。   忙不迭熄了火,回头打断这场毫无逻辑的口角之争,说:“储哥,周先生,到了。”   周声被一打岔,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让储钦白道歉了。   他顿了一秒,率先打开车门,下了车。   刚站稳就一个趔趄,被随后从他这边下来的储钦白一把拉住。   储钦白看着默默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开口:“以后不许喝酒了。”   周声淡淡抬眼,“你在命令我?”   “你很不讲理啊周总。”因为周声很抗拒被抱,储钦白只好半抱半搂着人往电梯那边过去,一边说:“你喝醉了都这么不讲理?”   周声觉得自己完全是被带着在走,还很有条理回他:“我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储钦白冷嗤:“现在也就你自己觉得。”   终于把人带了回去。   周声被安置在客厅沙发上。   他能听见储钦白在客厅里走动的声音,能听见陈灯灯离开的动静,然后储钦白应该是进了浴室,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水声。   周声闭着眼,懒懒地不愿意动。   然后他又听见了手机震动的声响。   一直响,就在他头顶不远的位置。   周声就伸手拿过来。   “喂。”他以为是工作电话,强撑着精神。   结果对面似乎也很意外接电话的是他,“周声?”   周声拿下手机才注意到是储钦白的电话。   而且来电的不是别人,是他外婆凤彩椒。   周声一下子就哑了,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外婆,储钦白在忙,我叫……”   “没事没事。”老人及时截住了他的话,笑着开口:“听你声音不对劲,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喝酒了。”周声坐起来,垂着眼老实说。   凤彩椒:“你们工作忙,但酒也得少喝,多伤身体。他胃不好,你也想弄出胃病?”   “没有。”周声抓过抱枕,半张脸埋在里面,“就喝了一点。”   “真的?”   “好吧,再多一点。”   储钦白拿着毛巾,站在浴室门口。   看着沙发里的人,连撒谎都撒不了两句的样子。   老人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周声快把整张脸埋进去了,闷着声音说:“好,以后不喝了。”   储钦白摇摇头,又转身进去。   对着他就是“你在命令我?”,对着老人倒是乖觉。   周声对凤彩椒的印象很深。   那是个很端庄,很有气质的老人。   周声之前在西苑画过的那副画,还被她拿去挂在正厅。   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祖母。那同样是个很有气质的老太太,对所有小辈都很温和。   周声就寒暄反问:“您最近身体好吗?”   “好着呢。”凤彩椒说:“我打给他,也是因为马上就是他母亲的忌日了。周声,今年扫墓,你跟他一起去吧,也该去让她母亲看看你。”   周声知道这不是他能主导的事情。   顶着一个结婚的身份,人长辈要求,确实是该去。   所以他没有直接拒绝,也没答应,只是说:“好,我和他商量商量。”   周声丢了手机的时候,发现储钦白已经出来了,就站在沙发旁边。   周声抬眼,“听见了?”   “嗯。”储钦白把展开的毛巾叠起来,半条腿跪在沙发上,擦过他额头,看着他:“一起去?”   周声:“你把我带去,你妈妈不会生气?”   “她为什么要生气?”   周声想了想:“因为我是个男的,或者,她生气我们根本不是因为互相喜欢结的婚。”   “那她要生气也是找我生气,找不上你。”储钦白示意他抬头,毛巾从额头擦到脖颈,“再说,她应该很喜欢你。”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   周声:“……”   他被储钦白的话带得又开始走神。   都没有注意,自己就这么坐着,心安理得让储钦白伺候本身就很奇怪。   放平常早把毛巾拿过来了。   毛巾带着热气,不烫也不凉。   储钦白伸手开始解他胸前的扣子时,周声都很后知后觉没有阻止。   等到反应过来,去握他手腕的时候,扣子已经解了大半。   “你在干什么?”周声问他。   储钦白挑眉:“路上不是一直喊热,擦一擦会舒服很多。”   周声也没有松开他。   而是看着储钦白那张脸,突然问:“储钦白,你真的喜欢我啊?”   储钦白看了他两秒,“不然?”   “你喜欢我什么?”   周声替他细数:“娱乐圈里好看的人大把,我虽然能挣钱,但是你又不缺,我性格也不热情,很冷淡,不会哄你也不会对你好,你喜欢我什么?”   储钦白大概是笑了。   他说:“我自己就长得很好看,不看脸。钱我确实不缺,用不着你养。性格太热情我会觉得很烦,不喜欢。我不用人哄,也不用你对我多好,我可以对你好。怎么样?我是不是还不错?”   周声听得稀里糊涂的。   觉得好像也没说错什么,就道:“还,可以吧。”   储钦白低了一点,看他眼睛,“那你考虑考虑,喜欢我?”   周声用很纯粹的,甚至能称之为探索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问:“储钦白,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周声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一个本不该好奇的问题,但是今天晚上的一切,都让他心里充斥着一种莫名难言的感觉。   先是公司聚会,他见到了一群热闹的活得更生活化,更真实的同事。   然后储钦白来了。   又接到他外婆的电话,骤然想起家人。   温情太多,酒气上头。   驱使着他在寂静无人的夜晚,自然问出了这话。   储钦白看着他有一会儿没开口。   周声催促:“说啊。”   “说不了。”储钦白回他。   周声鄙视:“为什么说不了?你刚刚还说喜欢我,所以是假的?”   储钦白:“真的,不假。”   周声:“这不还是没有说清楚。”   储钦白干脆坐到旁边,手搭在沙发背上,撑着太阳穴。   大概是太珍视周声这幅直接而坦白的模样。   毛巾丢到一旁,储钦白还带着温热的手,缓缓的,有一下没一下捏着周声的耳垂。   周声不堪其扰,侧头躲避。   储钦白越是不说,周声那点微不可查,也从不强烈旺盛的探索欲,几乎达到了顶峰。可即便喝了不少,他也做不出探根究底,追问不休的事。   “不说算了。”他要走。   储钦白一把将人带回来,笑道:“这么没有耐心。”   周声被带过去,头发扫到他的下巴,威胁虚眼:“所以你是在耍我吗?”   “不敢。”储钦白把人带近了一点,凑近低声:“周总想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周声又安静坐着了,等了几秒钟。   还是没等来结果。   周声看过去。   彻底生气了,一个翻身把人按倒,用之前被储钦白带来公寓那天,在车上用过的招式。   骑在人身上,卡着他脖子。   居高临下:“储钦白。”   储钦白仰在沙发上一直笑,“你真就这么想知道?”   “我现在不想了,你这人,实在是讨厌。”   周声自以为卡得人无法动弹的招数。   还没想清楚是酒精让他反应变慢,还是力道不对。   只觉得一个天旋地转,被人半抱着,卡着大腿翻身压到了沙发上。   周声都懵了,看着上方的人。   储钦白离他很近,“没办法说,行动验证可以吗?周总。”   周声睁着眼睛:“什么?”   “我在征求你意见。”   “什么意见?”   储钦白看着他的眼睛,右手抬了一下周声的下巴。   低下来:“这样。” 第59章   储钦白微顿, 停留在唇边时,周声已经能感觉到那细微的触感,像古方熬糖锅里的味道, 丝丝密密的, 侵占着周围的全部气息。   周声眨了眨眼睛,近乎天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储钦白。   从头到尾, 始终没有等来拒绝的储钦白。   终于伸手盖上了他的眼,忍无可忍。   周声被捏着下巴, 彻底牙关失守。   他被吻透了。   周声从来不知道这个行为,会带来如此目眩神迷的效果, 被勾缠着,像踩在软绵的云上,找不到着力点。只好伸手揽上身前人的脖颈,企图找到喘息空间。可事实上, 换来的却是更深, 更肆无忌惮的深吻掠夺。   忘了时间和空间,周声逐渐开始感觉无法呼吸。   “储……储钦白。”他好不容易侧头躲开,脸蹭在储钦白肩膀处,手放在他后背防止他继续, 受不了一样喘息:“够、够了, 我要死了。”   储钦白顿了下,趴下来埋在他颈边。   周声用脚踹他, “你笑什么?”   储钦白咬了一口他的耳垂, “喝酒之后都这么乖?”   周声浑身一抖,还记得回他, “上楼时, 你不还说我喝酒不讲理。”   储钦白起身看他, 不动声色替他扯了扯胸前早被扯崩坏的扣子。   过了会儿问他:“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   “什么叫喜欢。”   周声摇头:“不知道。”   储钦白点头:“嗯,那我换个问法,刚刚我吻你,你觉得讨厌吗?”   “还,行吧。”周声这个时候的反应就很直白。   骨子里的羞赧,没办法完全掩盖,但也做不到全然否决。   勉强承认,“不算讨厌吧。”   储钦白勾着嘴角:“不讨厌就是喜欢,周声,承认吧,你也喜欢我。”   “啊,是这样吗?”   周声看着客厅的天花板。   天花板一直转啊转,他也在想,难道真的这就是喜欢?又想,不对,这是储钦白说的,他肯定忽悠自己来着。   储钦白扣上周声腰间的扣子,抬头看他已经睡着的时候,眼底软了软。   趁着喝醉把人给欺负了。   他也没生出什么愧疚之心。   毕竟能及时收住手,已经是他用了毅力大发慈悲了。   周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整个人都是混沌的。   他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又睡在了储钦白的房间里,而身边带着褶皱的痕迹,证明另一边昨晚也是有人睡过的。   他为什么会和储钦白睡在一起?   昨天先是和同事聚会,然后储钦白来了,车上他觉得很热,做了梦,后来……   他没到喝断片的地步,所以想要记得并不难。   记忆逐渐复苏的同时,周声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奇怪。   尤其是最后回忆起在沙发上的细节,终于,周声懊丧般倒抽一口凉气,缓缓抬手捂住了自己额头。   下一秒就是掀开被子看了看。   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还好,看起来还没到不能收拾的地步。   他竟然和一个男人接吻了。   刚来时,范璇让他签协议,他原本以为是自己娶了一个妻子。   结果妻子变成了纯男性,莫名其妙,他就多了个丈夫。   可从始至终,周声都不认为,自己会对一个男人产生感觉。   但是就在昨天晚上。   他和储钦白接吻,在沙发上纠缠。   对方探进腰间的手的温度,唇齿间足够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声响,交缠的呼吸,那些记忆是如此清晰,周声都能回忆起细枝末节。   自己完全没有反抗的意图,这才是周声最在意的地方。   足够证明,他是完全能接受和男人亲近的。   想通这一点,也只是加剧了后悔。   自己怎么能干出那种事的?   非要逼问储钦白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接吻主动搂人脖子。   越想越觉得,自己把自己的脸都丢完了。   周声掀开被子下床。   一打开门和正要进来的储钦白撞了个正着。   储钦白托盘里装着一份西式早餐,和一杯牛奶,见周声脸上还带着宿醉的苍白,又被吓了一跳的反应,挑眉:“我说周总,急匆匆这是准备干什么去?。”   周声镇定了一下,“昨天晚上,我们……”   “怎么?”   周声横了横心,觉得也不能含糊其辞,解释:“我喝酒了。”   “我知道,所以?”   “你能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储钦白冷声:“不能。”   周声不说话了。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单纯不想面对,还是不想负责?”   “我、不是,我为什么要负责?”周声发现差一点又被储钦白带进沟里,理了下头发,看着储钦白,强撑着淡定:“酒后糊涂而已。”   储钦白嗤一声:“你只是犯了普通男人都会犯的错?”   周声听出了调侃和轻微不悦。   张了张嘴,干脆认下,“对,我喝酒误事,脑子不清不楚,希望你不要把昨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没被欺负的自觉,还上赶着认错。   储钦白下颚骨动了动。   到底是不舍得做得太过。   转身:“出来,先把早饭吃了。脸色太难看,下次别喝那么多。”   这是同意就此揭过?   周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差。   反倒是手指不小心触到了嘴唇,刺痛的感觉瞬间袭来,痛得他没忍住皱了下眉。   嘀咕:“什么时候咬破的,属狗的吗?”   去了餐厅,周声才发现张嫂在。   一见他就说:“周先生,你怎么出来了?”   “张嫂?”周声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公寓这边张嫂不是经常都在。   之前有小孩子,她过来住了几天,后来又回去东湖了。   张嫂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了一眼放下托盘的储钦白,笑着说:“他一早打电话给我,让我过来的。说你昨天晚上喝了很多酒,让我这段时间就一直待在这边,照顾你起居。”   周声看了一眼储钦白,摇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真用不着。”   “怎么用不着?”张嫂不同意,说:“之前就是,我煲了汤送去你公司送了几回,你也觉得太麻烦,不让送。你看看你自己,身体不好还宿醉,脸色又不好了。”   周声无从反驳。   也不好意思说,昨天晚上真是意外。   他也不会没事就把自己喝得糊涂成那个样子。   储钦白敲了敲桌子,“行了,过来。”   周声走过去,坐下。   储钦白推过来两张纸。   “这是什么?”周声奇怪问。   储钦白:“你的饮食表格,我找用过的专业营养师根据你的体质搭配的,以后严格按照这个来。还有调理的食谱和药,也在上面。”   周声抬眼,看着他。   储钦白挽着袖子,和他对视:“又觉得我管太宽?”   “你不用做这些。”周声说。   储钦白挽好了袖子,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看着周声说:“我有权利关照自己伴侣的身体状况。我砸了那么多钱吊命,你好不容易活下来,就打算这么糟蹋自己?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能商量。”   周声也知道储钦白花了天文数字让这身体活下来。   但是他不知道,醒过来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周声不能想象,如果有人知道了这个事实,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借尸还魂?死而复生?时空穿越?   周声此刻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他不会告诉储钦白真相,所以也绝对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储钦白看着他骤然变淡的眼神。   继续开口:“不想听话还是觉得这话难听?”   “很诚恳。”周声点点头说:“你说得对,我该好好注意身体,才能不辜负你投入的那些钱。”周声把两张纸拿起来,看了看说:“我会按照上面的来,谢谢。”   储钦白虚了下眼尾。   放低了声音:“我没说这钱不该花的意思,我觉得,花得特别值。”   “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周声笑笑,“我的感谢,一样真心。”   如果储钦白当初不肯出钱。   这身体说不定在医院拖不了多久,就没了气息。   不会有来自旧时代的周声。   也不会有今天的周氏。   更不会有此刻坐在餐桌边,跟储钦白说一声谢谢的他。   归根结底。   是这个人预留下了一线生机,才让过去的周声,有了来到这里的机会。   储钦白深深看了他一眼。   起身,换了话题,开口:“下周四,我妈忌日。”   “周四?”周声还记得昨晚接他外婆电话的事情,想了想自己有没有安排,过了会儿说:“好的,我会把时间空出来。”   储钦白去房间换衣服了。   张嫂给他端了一碗汤过来。   说:“趁热喝,缓解宿醉头疼的。”   “谢谢张嫂。”周声说。   张嫂看着他,叹了口气。   “怎么了?”周声搅着汤匙问。   “这汤是他准备的,我来时就已经煨上了。”张嫂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问:“周先生,我怎么觉得你们都一起住了这么久了,这关系还是忽近忽远的?”   周声笑了笑:“我们一直这样,没近过。”   “瞎说。”张嫂嗔道:“我年纪虽然大了,但眼睛又不瞎。他在乎你,你也不是全然不在意他,我就没见他对谁这么沉下心来过。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心里有彼此是最重要的,只要在意,这日子就能好好过。”   周声喝了一口汤。   味道很好。   但是他却没有接张嫂的话。   他以前不知道,原来涉及所谓情爱,是有那么多跌宕和情绪起伏的。   前一秒你以为自己泡在温水里,下一秒又觉得四处都是漏风的孔洞。他做不了坦荡,就宁愿不去触碰,因为猜忌和戒备太多,周声不用踏进去,就能猜到大概的走向结局。   风吹沙能迷眼。   等到堆积的沙多了,一切也都会风过无痕。   他来得隐秘,也希望等到哪天,他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一样不惊起任何波澜。   张嫂见说不动,也就不说了。   周声刚去东湖那会儿,她以为他来是想挽回对方的心。毕竟储先生有钱有名,那么多人拼命想在他身边占据一席之地。   可这日子久了,就能看出点真相。   明明是生搬硬凑,所以能有今天才让人觉得难得。   张嫂最后只能叹息,年轻人到底是能折腾,虽然别人往往也不懂,到底在折腾些什么。   周声缩减了回去的时间。   忙是一回事,也有刻意避开的意思。   储钦白给的表格,周声倒是真的在执行,哪怕他偶尔忘记,张嫂,包括身边知道他在调理身体的人,也都会按时提醒他。   在刻意操纵下,周声几天没怎么见过储钦白。   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再一次见他。   是在五天后的一个下午。   “望江成”计划的展开,涉及多方。   周声带着秘书助理,受邀出席由经开区管理局开办的启动仪式。   露天展台上,领导人官方讲话足足耗了近一个小时。   坐在下面的人已经有不少不耐烦了。   周声坐在第二排,前边的座位刚好空着,偶尔也应付两句坐在旁边的人的话茬。   这时候,底下隐隐传来骚乱。   周声旁边的一个大肚男人往后面看了一眼,突然说:“早就听闻启动仪式要邀请岚城代表人物剪彩,倒还真请来一个。”   “储钦白?”有人跟着道:“怎么会请明星?”   “他可不单单是明星,他姓储,还是不少岚城重要项目的形象大使,自己手里的资金流向成谜。他哥储旭明够有代表性吧,但这种活动上,谁不愿意邀请这种有大影响力,资金还不见得比盛宇少的储钦白,面子和场子都撑得起来,换你你不请?”   周声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上撞上储钦白。   他跟着侧头,只见他穿着一身深色西装,被身后两个保镖簇拥着,从后往前过来。   保镖中途自觉去了旁边。   储钦白一路往前,走到最前面,最后在周声前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周声都能感觉到自己周围一刹那的安静。   台上的领导人还在讲话。   周声盯着前边人的后脑勺。   看他坐下后和左右两边明显认识的人打招呼,搭着腿,时不时看看腕上的手表。   看起来很赶时间。   周声等了一会儿,抬脚踢了踢前面的椅子。   没反应。   周声又踢了一下,导致周声旁边的人都朝他看过来。   还小声提醒:“周总,你追星啊?听说大腕都挺有脾气的,你要是想要签名,等仪式结束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吧。”   周声:“……” 第60章   周声顿觉得尴尬, 他本来只是不想明目张胆打招呼,还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秘。现在只好低声解释一句:“不追星,刚刚只是不小心碰到了。”   “我就说。”旁边的人道:“周总看起来确实也不像是会追星的人。”   这人是建筑公司的, 他们虽然承包的项目比例不大。可但凡能挤进这种项目的, 背后多少还是有点人脉。此人面上大大咧咧,看起来很接地气一人。   说完还偏头靠近周声旁边, 八卦道:“这储影帝可不是一般人都搭理的。我之前有一合作的朋友,做娱乐行业, 也算是个小有产业的资本家了,合作文案说是连他工作室都没递进去。这明星啊, 和我们普通人压根不是一路人,尤其是像他这种地位的,出行都得带保镖,阵仗看着就不一样。”   周声百分百保证, 这音量, 前边的人仔细听绝对听得见。   不过自从储钦白出现,周围交谈的声音都开始逐渐增大。储钦白左边的人是主办方的领导,时不时找他说两句,他偏头倾听, 间或交谈, 都很简短。所以他应该也不会注意到身后的人都在说些什么,真听见了, 这种话也不会放在眼里。   周声点了点头, 应和:“是,今天的活动还请了不少社会媒体, 这种安保措施不严的场所, 不带保镖也不太现实。”   “周总你也不差啊。”   胖老板笑着调侃, “我见过那么多大大小小的老板和领导,没见过你这么年轻,气质又好的。我看你要是去混娱乐圈,也不一定比人大影帝差。”   这话很直接,不带什么恶意,说的也是不少人的心里话。   今天出席在座的,三十岁以下的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周声不一样,很多人一开始只是听说北区重点引进的行业投资人很年轻,没人想到这么年轻。关键就在于,他年轻却担任着重要的位置和身份,也完全不会给人一种经不起事儿的感觉。   就像这种场合里,一群参差不齐,或中年油腻或高矮有别的人,他坐在那里就会有一种拔群的效果。   年轻温和,斯文别致。   和他说话都感觉如沐春风,话里有内容,谈吐有寸度。胖老板敢保证,储钦白没来之前,大部分的人都在注意他。   这时候台上的讲话刚好结束,进入下一个环节,储钦白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左手边的领导突然回头朝后边看了一眼。   胖子老板惊了一下,和周声嘀咕:“我刚刚吐槽大影帝的声音很大吗?”   周声点头:“……可能,是吧。”   “那不是完了。”   周声失笑。   一直到剪彩开始。   储钦白先一步被人请上台。   周声不急,起身走在后面。   反倒是刚刚和储钦白说话的那领导,走过来,笑着说:“周总,站去中间吧。”   “不合适吧。”周声露出惊讶地表情,“我就是个凑热闹来的。”   “这话过分谦虚了,你要是凑热闹,这项目也别开了。”领导走在他旁边说:“还有要不是储影帝说你们是熟人,我还压根不知道,走走走,一起过去就当合个影。”   这话一出,刚刚那胖老板顿时露出很震惊的眼神。   周声更尴尬了。   心想储钦白没事跟人说这个干什么。   还有他分明知道自己坐在他后面,先前不理他,明显是故意的。   周声挡不住主办方的热情,被推去了中间,就站在储钦白旁边的位置。   周声拉着身前的横幅,侧眼看他,一本正经:“巧。”   “巧什么巧。”储钦白伸手从礼仪小姐的托盘里拿过剪刀,一边说:“我来之前就知道你今天在这里,刚刚一进场就看见了。”   他看见的人,的确是人群里最显眼那个,乌黑的发顶,连背影都透露着只属于名叫周声的气质。   周声同样拿过剪刀,回复他:“那你在下面装什么不熟。”   “你是小学生吗周先生,还踢前同桌的凳子。”储钦白低头,熟练地做好了准备剪彩的姿势。   周声扫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到底谁是小学生。”   “剪吧,开始了。”   两个人的声音都不大,脸上看起来一样的严肃正经,没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剪彩结束,嘭一声,有人拧开了礼花礼炮筒。   周声还了剪刀,留影后要走。   “等会儿。”储钦白拉住他。   周声回头:“怎么了?”   储钦白伸手,从他发从里捻出两片彩纸,然后拍他:“行了,走吧。”   周声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就是去看周围,怕被人拍下这一幕来。   储钦白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整理着手表走在外侧:“放心,这种又不是娱乐活动,请的也不是狗仔,不会有人乱写。”   周声点点头,嗯了声,和他一起并排下了台。   两人刚刚说话的动静,现场看见的人也不少。   同样的西装革履,站在一起又吸睛,不少人上来攀谈。   有人好奇问:“周总和储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   储钦白:“相亲。”   周声:“……”   围绕在周围的七八个人全都笑起来。   说:“这玩笑可开大了,都是青年才俊,真要相亲成了,得伤多少人的心。”   “就是,就两位这长相身份,用得着相亲?”   “那这相亲到底是成功没成功?”   储钦白摇头,略感遗憾:“可惜了,周总没看上我。”   “周总眼光这么高?”   “也是,周总为人内敛低调,哪受得了你储影帝身边桃花不断的娱乐圈。”   周声遭受了一众调侃。   稍微侧身,靠近储钦白:“少胡说八道,你缺这点观众?”   “不缺。”储钦白扣着腰间扣子,压过来,低声:“我缺你这么个主角。周总都有本事一直拒绝我,这种有面子的事儿还不让说?”   周声给了他无语的眼神。   “别闹。”   储钦白伸手捏了一下他后颈,“我有事先走,两个小时后让人来接你。”   储钦白说完,不等周声反应。   转头对着其他人笑说:“各位,我有事处理,下次见。”   他看起来应该是真的有工作要忙。   他一走,周声还是没少遭到揶揄的眼神,好在也没几个人真的相信。   大多也就觉得是场面话,开的玩笑而已。   第二天就是周四了,周声是活动结束才知道,参加完这个剪彩仪式储钦白是回公司签合同了。之所以这么赶,是因为他们是要连夜开车走。   周声是直到坐在他副驾驶,上了路,才知道今天不回去的。   “怎么不提前说?”周声看了看旁边,马上要离开岚城的指示牌,说:“我什么也没带。”   “不用带,缺什么路上买。”   周声一开始不知道,他的母亲秦若并没有葬在岚城。   储钦白边开车边说:“岐无镇是我曾祖的老家,她小时候在那里生活过几年,很喜欢那个地方。葬到那里是她自己的要求。从岚城开过去时间有点久,明天就想往返的话只能今天出发。”   周声:“你每年都回去?”   “不一定,去年太忙就没回。”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了。   出了岚城越往前开,天快黑时他们路过一个加油站,储钦白停车加油的时候,周声都能明显感觉到空气在变冷。   到达岐无镇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   小镇不大,总共也就四五条街,而且小地方的人都睡得很早,他们开进镇的时候路上没有多少行人。门前的灯笼映着街边的河,倒是有种隐世宁静感。   周声莫名很喜欢这个地方。   见他一直看着窗外,储钦白有意放慢了车速。   介绍说:“这个小镇依山靠水,环境很好,南边还有一座有名的普照寺,之前不少商家看中这里,想要大力开发成旅游区。”   周声看着外面:“我觉得还是不开发好。”   储钦白笑了笑,没说话。   他这次特地开了一辆很低调的车,周声没在他车库里见过,绕过两条街,最后停在了一扇很高的半圆状拱木门前。   周声意外:“这里是?”   “我曾祖家的老房子。”   “那得有些年头了吧,看起来很新,我还以为我们要住民宿一类的。”   储钦白打开车门下车,一边说:“这里常年请了人看顾打扫的,保存得还可以,走吧,今晚上就在这里住一晚。”   周声一下车就因为冷风打了个激灵。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上面的匾额。   秦宅两个字已经褪色了。   门前的两级石阶很干净,左右各一尊石狮子,门上是那种铁环扣,看起来也很有年代感。   周声肩上披来一件长款大衣。   储钦白替他拢了拢,问:“看什么?”   “家风。”   储钦白跟着看了一眼大门,“秦家祖上就是教书育人的,这也是我外公为什么一生都致力于资助教育。据说我外曾祖父一直不赞成他沉迷字画,觉得玩物丧志没什么实际用处,是后来看他确实有天赋,才缓和了关系。”   周声抬眼:“那你怎么半点没遗传上?”   周声又想到了白天,他说他们相亲认识的事。   储钦白和他对视:“不是有你吗?”   “什么?”   “周总这么有才情,之所以拒绝我,是想找个同样有才的,天天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周声嫌弃:“满口酸儒,你都从哪里学的这种陈词滥调?”   周声见门没上锁,转头踏上台阶。   古宅门前,他里面还穿着白天的西装,一边理着肩头的大衣,一边拾级而上。   储钦白叫住他。   “我说这位周先生。”   周声在最后一级台阶停下,回头看他。   储钦白抱手靠着车身:“这宅子里面供着所有秦家祖上的牌位,包括我的母亲,你今天见过了他们,就算是入了我储钦白的门。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不离婚不是因为我和你爸之间的承诺,不是一纸合约,是我储钦白不许,我永远都不会同意了,明白吗?你将彻底失去寻找另一个人的权利,所以你想好了再进。”   周声站在高处,看着不远处那个男人。   他像是不怕冷一样,外套脱了,就挂在车后视镜上。   话很野蛮,不讲理,是储钦白一贯能做出来的事。但周声却好似穿透这几米的距离,看到了粉丝眼中的那个储影帝,凤娇娇那些人嘴里的三哥,工作室人眼中的老大,投资界的储老板,所有样子最终都只变成了眼前的储钦白。   他静静看着自己。   平静底下,是他终于露出的狩猎姿态。   周声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最终却只听见胸口处。   咚、咚、咚,心脏像是第一次属于自己,跳得清晰而分明。 第61章   周声是真的没有认真想过是否要离婚的事情, 一开始是不太在意,因为他们本身就不像是正常的婚姻关系。后来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了,就觉得那就这样吧。   他没有想要找一个人的打算, 所以是不是要离也就没什么所谓。   但储钦白的话让这纸婚姻变了味道。   从一开始的条件交换, 变成了他需要,他要求。   周声知道, 他们是真的彻底回不去了。   储钦白说得直白,自己好像也没有自以为的那么不在意。   周声站在门边。   过了很久, 说:“那我今晚去别的地方住。”   储钦白的心彻底往下沉了沉。   刚刚的话不能说没有赌的成分。   赌的就是周声不是全无感觉。   但这人就像是一块完好的壁垒,你激起涟漪也好, 敲开裂缝也罢,他就是有本事一次次让他自己回归平静,甚至试图把裂缝补起来。   周声下了台阶要走。   储钦白一把拉住他,看他:“你真的很难搞, 知道吗周先生, 别人都说我储钦白难搞,但他们谁知道,你一个能顶十个储钦白?”   周声无语凝噎。   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是戏文里唱的薄情寡性负心郎, 全都是因为储钦白, 以至于最后连他自己都乱了心。   周声不免瞪他:“又没让你找我。”   “你还有脾气是吧?”储钦白干脆将人拽到胸前,窥探到他气性底下的慌乱, 反而放了心, 捏了捏他的胳膊,软了话, “好了, 这个话题我们今天不讨论了。算我邀请你今天晚上下榻秦家, 行不行?你陪我来扫墓,我怎么可能真让你出去住,再说,这么晚镇上哪还有地方给你留着。”   周声抬眼看着储钦白的眼睛。   这样一个人,一次次妥协,让步,周声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   周声:“储钦白,你别喜欢我了吧。”   “你今天晚上是不是非得气死我才甘心?”   “我说认真的。”周声说:“你会很辛苦,因为我不打算跟谁在一起。”   储钦白一手掐着周声的腰,眼底波澜不惊,说:“哦,是吗?那真是遗憾。但不管从法律层面还是道德层面,我们早就在一起了。你周声这辈子,就算是年老后寿终正寝,你丈夫也得刻上我储钦白的名字。”   周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和自己刚刚站在台阶上,他说的那番话差不多是一样的。   反正横竖,理都在他储钦白这边。   所以刚刚是不是答应进去,对他来说,结果根本没区别。   这人分明就是在套他的反应。   周声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早该猜到的。   周声不怕麻烦,就怕这种不讲道理的。   但这是第一次,他面对这样的话,甚至生不出挣扎的念头。   储钦白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带着人进门。   老房子是四方建筑,打扫得很干净,内部保存得也比较完整。周声先跟着他去祠堂给一众牌位上了香,周声鞠完躬就安静站在那里。   储钦白一边点着香,问他:“来这种地方,会觉得害怕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周声说。   周家以前的祠堂比秦家夸张,因为祖上往上数,算是个很庞大的家族。周声逢年过节都会去叩拜,小时候淘气了,父亲罚他的方式,一般也是跪祠堂。   储钦白一个大明星,不回乡祭父族,带周声来见的也是外祖家的祖宗,可见除了一个大哥和二姐,是真的和整个储家划清了关系。   周声看着他的动作,问他:“你信鬼神吗?”   “不信。”储钦白回答得很干脆,上前两步把香插好,看着牌位又说:“至少以前是这样的,求神拜佛不过是人心而已,为求一个心安理得。但我近来,倒是有一点想要信了。”   周声一直觉得他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一个活得现实而清醒,接触的都是最繁华科技的圈子,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这种话来的。   “为什么?”周声问。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因为我找不到别的原因可以解释。”   因为他那个眼神,周声心里莫名坠了坠。   不是以前那种心慌,而是一种没来由的宿命感。   储钦白要是真知道点什么,不可能一直说得这么似是而非,但他显然还没有放弃,而且已经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周声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镇定开口:“社会本就存在很多超自然现象,是无法用科学的语言解释的,不必事事探根究底。因为也许到最后,你会发现一切都跟你想象得不一样。”   储钦白退回来,看向他,挑眉问:“那我问你,你相信吗?”   “什么?”   “相信神佛。”   周声看过去,“我信。”   他曾经也不信,因为神佛要是有用,哪还会有那么多战乱和流离失所。   可事实又由不得他不信。   他现在依然不想让储钦白知道真相,已经不单单是因为,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恰恰是因为,储钦白在其中掺杂了情感。   因为情感,所有想要知道,想要了解。   可是当他知道自己探究的,只是一个在过去用尽了全部力气,早已千疮百孔,甚至都不属于这里的灵魂。   是惊吓还是失望,又或者是因为喜欢,而产生的同情和可怜。周声认为,过去和现在的自己都不需要这样额外的关注。   而储钦白最终得到的,也只会是无尽的情绪负累。   所以,他刚刚说了,真相往往和自以为的事实是大相径庭的。   结果,储钦白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开口就说:“你既然相信神佛,就该相信万物自然规律,你遇上我,说不定就是你此生宿命。”   秦家的祠堂里。   牌位前的火烛影影绰绰。   周声站在那里,听见有人说,遇上我,说不定就是你此生的宿命。   周声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不如直接告诉他好了。   他经历不少,甚至都已经和他扯起神佛和自然规律了,听说这种事很可能顶多说一句,“原来你来自1945,来历挺特别啊。”   周声最终想了想,算了。   储钦白就应该像电影里的常征一样,用三个月的时间浅显体味一下就好。   历史在心里,不是为了去反复提醒,去重蹈覆辙。   那些真实影像和过去。   只需要该经历的人去经历,该铭记的人一生记得。   周声看了他一会儿,就笑了。   以一个历经很久真正的过去的人的身份,面对着后世的储钦白,像称呼少年一样称呼他:“小白。”   储钦白以一个成年姿态就站在他面前,皱眉看着他。   周声说:“一直站在光里吧,以后也只要一直站在光里就好。”   哪怕成长经历不见得顺利,原身家庭的阴暗始终在滋生,哪怕周围热闹喧哗之下,有着无尽的无人角落,依然生长着罪恶和丑陋。   但他已经走了很远了,从少年到青年,是前人欣赏,后辈追赶的娱乐圈影帝储哥。   他适合站在巅峰。   而不是去追逐一道影子,和一个时不时还会被旧梦惊醒的人,去背负不属于这个社会,不属于这里任何一个人的记忆和那些痛苦。   那不属于耀眼的人。   只单独属于周声。   储钦白眼底一寸寸凝结。   他在周声的话里听出了没有明说的那个意思。   他说真相和预想不同,只差没有承认他确实不是原来的周声了。   这种变相承认后,却是另一种将他推远的前兆。   他叫他小白,眼神里有虔诚和真心。   但储钦白从来没有如此地心惊过。   他用了神佛为突破点,心里其实并没有底,就像他自己说的,是因为他找不到其余可以解释的方法。   明明就是周声的身体,里面却换了一个人。   不是失忆,不是改变。   是真真切切换了一个灵魂。   这个灵魂是谁?叫什么名字,多少岁,来自哪里?都是迷。   周声试图用这种心照不宣的方式,告诉他,就到这里就好了,储钦白,到此为止吧。   可怎么能就到此为止。   烛光里,储钦白看着眼前乌黑明亮的眉眼,想着他第一次来东湖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其实就已经不是他了吧?   周声第一次肯露出一点信息。   储钦白怕把人吓跑一样,内心再惊涛骇浪,脸上却是一派平静。   暖光柔和了眼底深沉到看不见底的情绪,只剩下面对周声时,那片如常的目光。他甚至做到了上前两步,把人拢在怀里。   也破开了周声身边那片浓重情绪。   开口用很平常轻松的语调说:“你刚刚叫我什么?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这么叫,你把我面子放哪儿?”   周声成功被他带偏。   想要退开的同时,问:“怎么?没人这么叫过你?”   储钦白没放人,“也就第一部 电影刚出来的时候吧,那时候年轻,粉丝里有不少自称妈粉和事业粉的,这么叫过。后来就没了。我一直觉得这称呼很像在叫宠物猫或者宠物狗。”   周声顶多当了一回前辈,吐槽:“我可没这样想。”   储钦白提了一下他的腰,用气声耳语,“是啊,周先生像在叫恋人。”   周声不止是被他的动作惊住,也是因为他这话。窘的同时,不忘猛地退开,“祠堂重地,你少满嘴胡说八道。”   储钦白举手失笑:“我可不知道你忌讳这个。”   “修炼一下你的诚心,免得老祖宗大晚上入梦,骂你不孝子。”   周声骂完了人,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外套。   抖了抖,搭在胳膊上,干脆转身出去了。不能否认那背影,到底有没有是觉得亵渎了前辈之后落荒而逃的感觉。   周声不知道,自己走后储钦白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   第二天早上六点。   上山的路长,路边的草丛里还带着露水。   储钦白母亲并没有葬在墓园,而是山上的一座独立坟冢。看得出来管理得很好,周围完全没什么杂草,坟前也有供奉的水果和纸钱痕迹。   墓碑上的照片很年轻,明艳动人似少女。   周声觉得他应该有话跟母亲说,行完礼,体贴地去小路那边等他。   储钦白半蹲在地上,看了一眼站在山坡上那个静站的背影。   转回头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   闲聊开口:“我记得小时候你说找了个大师给我算过一卦。六亲缘薄,功成名就,姻缘梦魂浅难求。我以前从不信这种东西,遇上他如今倒是真信了三分。”   “来的前几天,他说怕你见了他生气。”   “情况你也看见了,比较特殊,我也还没摸清具体情况。我就是提前打个预防针,秦若女士,你可别找上他给我添堵。我现在心里都没底,真的。”   储钦白说出口依然觉得荒唐。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对着他妈的墓碑,说出这种无稽的话来。   可他现在不仅说了,而且带着真心实意。   之前信誓旦旦说,她就是生气也只是找自己,但现在,他好像也能接受,母亲真的会找上周声这样不可思议的设定。   储钦白想,如果说,周声的存在,带来的是一团荒诞绮丽的迷雾。那么选择走进去,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不可回头且心甘情愿的选择。 第62章   扫完墓时间没有超过十点。   周声在半山腰听见了寺庙的钟声, 生出了想要徒步过去看看的念头。   “时间还早,一起去吧。”储钦白提议。   然后就一起去了。   隐在山间的寺庙,这个时间, 香客并不多。   储钦白身份特殊, 第五次被人回头看的时候,周声决定不和他一起了。他不能到处闲逛, 周声反倒是没有顾忌,在周围随便走了走。   等到储钦白再一次看见他的时候。   就发现他在一个小沙弥的带领下, 绕着佛像正在点灯。   素手简衣,神情宁静。   “那有什么含义吗?”储钦白问站在身边的老和尚。   老和尚说:“那是点给去世的人, 用以祈福的,一盏灯代表了一个人。”   “一盏灯,一个人。”储钦白重复了这句话。   然后看着周声点了一盏,两盏, 三盏……   他出来时, 已经沾了满身的酥油佛香气。   这一次,储钦白没有问他,那些灯都是点给谁的。   只是问:“走吗?还是想再逛会儿?”   周声点点头,“走吧。”   回到镇上, 是下午了。   小镇的集市白天也挺热闹。   走过一条小溪上面的石拱桥, 周声脚步突然顿了顿。   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储钦白问他。   周声收回视线,摇头:“总觉得有人跟着。”   某种预感上, 周声的敏锐度不比常年被跟拍的娱乐圈的人低, 但是刚刚回头,只看见摆摊的路人和嬉闹的小孩子。   他又觉得自己太敏感了。   储钦白听了他的话, 拧眉回头。   周声拽了他一把, “真要有人偷拍, 你嫌人照片不够清楚?”   储钦白插着大衣口袋,语气微凉,“跟了这么久,必定不是什么路人。”   可能被狗仔盯上了。   基于这一点,他们没做什么停留,直接开车离开。   路上没发现什么车跟踪。   周声也就不再关注这个。   看着窗外群山一点点倒退,储钦白单手开着车,气氛有些沉默。   这时候周声的电话响了起来,是营销部的。   接通后就吞吞吐吐的。   “周、周总。”   周声以为是工作上的事,道:“有什么事慢慢说。”   对方的语气隐隐颤抖:“我们公司电话被打爆了。”   下一句:“周总,你和储影帝结婚到底是真是假啊?”   周声:“……”   这记轰雷,砸了周声个措手不及。   他拿着手机,看向储钦白。   储钦白看过来,“怎么了?”   紧接着,储钦白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他开了免提,传出来的是范璇的声音,开口就是一句:“出事了。”   周声本来还觉得很冲击,但是一听到雷厉风行的一线女经纪人这糟糕的语气,反倒稳了下来。   储钦白一向淡定,先说:“我们这边可能遇上了狗仔,被曝光了?”   “有记者跟着你们?”   储钦白:“不确定。”   范璇笃定,“那应该和跟你们的人没关系。”   范璇那边有转来转去焦躁的脚步声,这才说清了来龙去脉。   先是有人在知名八卦论坛发了一篇文章。   标题《谈一谈我那个神奇富二代前朋友上位史》。   开头先来了一段很吸引人的内容:富二代从一个知名混子,社会渣滓,成功和一个一线巨星结婚了。   “富二代简称Z好了,家里以前是真的挺有钱的,开豪车,在市中心最高档的开卡酒吧当众撒钱,保姆佣人从小伺候。可是这两年家里生意就不太好做了。Z过惯了优渥的生活,哪受得了节衣缩食,反正没钱了就找亲爹要。他爸是再婚的,对他有愧,基本都会满足他。”   “这Z不知道怎么回事结识了这个大明星,搞的还是死缠烂打,一哭二闹那一套。这巨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最后居然真的和他结婚了。”   “Z从此就和过去的圈子断了,靠着这巨星的人脉资源,现在不仅仅继承了家产,还真的进了国内最顶层的上流圈,牛逼吧。”   ——这故事编的就离谱。   ——一个混子,还一哭二闹,这得长得像个天仙才能让人看上吧。   ——楼主,除非你放你这个前朋友的照片,不然谁信。   被这么激,爆料人转头还真放出了几张照片。   环境看起来都是在酒吧里。   长长的黄色头发,带着链子的衣服裤子,嘴里叼着烟,周围一片乌烟瘴气。   这就是整件事情的开端。   说的是这个富二代,但是帖子里因为带了一线巨星的标签,还真的有无聊的人,把国内的一线全都列了出来。   第二波发酵,是因为周声当初带人找别人麻烦的当事人被扒了出来。   当事人才是真的十八线。   估计是有想要借此蹭点热度的想法,自己跳了出来。   声称当时以为遇到了一个疯子。   他原本只是剧组里的一个小群特,就因为晒了一张给储影帝买水的照片,这疯子就带人找上他,警告他离储钦白远一点。   就这样,一线被锁定在了储钦白身上。   有了这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要说实质性的证据,没有,但一些蛛丝马迹好像真的在证实帖子里面的内容。   这下,路人疯了,粉丝也疯了。   #储钦白结婚真假#   #瓜区爆料贴#   #一线男星#   #杀马特#   一个词条接一个词条的爆。   路人纷纷下场。   ——我宣布,这一定是年度最好笑的八卦,能上娱乐圈历史排行榜的那种。   ——别说,这人放大了看,五官是真的不错的,但储钦白要是真和这样的人结了婚,我把手机吃了。   ——粉丝装什么路人,帖子里那么多证据都锤死了好吗?还在这里挣扎。   ——不都说储钦白是万年单身体质吗?粉丝现在打脸了吧。   范璇说:“我们的公关监测忽略了周声这边,才会让事情闹得这么大。现在怎么办?不管承不承认,这事儿都不好处理了。”   “查查是谁干的。”储钦白说。   范璇:“什么?”   “你们是因为我和他结婚是事实,才忽略了重点,这不是意外曝光。”储钦白语气平静,“帖子今天早上出现,周声从没有被曝过,就算带上我,热度不可能起来得这么快。而且这个时机也很巧,不仅要熟悉圈内舆论套路,还得是知情者。”   范璇到底是聪明人,见得也多。   一听这话,就冷笑起来。   然后说:“我马上处理,但是现在怎么办?”   “等我回去再说。”   储钦白挂了电话。   周声一直没开口,这时才说:“这事儿不管怎么处理,可以不用管我这边。网上扒不出更多的信息的。”   “这么肯定?因为现在的工作?”   周声点点头:“你身份特殊,所以项目开始之前,个人已婚的情况早就上报了。涉及到我这边身份和重点项目的任何消息,不可能大面积曝光。”   储钦白:“那你就会因为一个帖子和几张照片一直挨骂。”   周声失笑:“挨骂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储钦白没说话。   没过多久,他们在路上就遇上了麻烦。   两辆车从近旁的小道上包抄过来。   一辆是灰色面包车,一辆是现代,现代跟在屁股后面,灰色面包车则一直和他们并排。   “怎么回事?”周声坐正,也察觉到情况不对。   这不像是一般的狗仔跟车,也不像是粉丝。   “坐稳。”储钦白看了一眼后视镜,提醒他,“抓着你右手边上边的那个横杆,不要碰到头。”   周声闻言抓稳,刚抓上,车身就猛地一偏。   那个面包车故意别了他们。   储钦白的脸上顿时满是阴霾。   打弯开到前边。   这段路是最偏的一段,几乎没有别的车。特地挑了这段路堵他们,肯定是摸过地形,而且早就跟上了他们。   这个早,说不定从他们离开岚城就开始了。   周声拿出手机:“不知道来路,我先报警。”   三辆车交会在路上飞驰。   对方大概是眼看要驶出这段路了,一个猛冲,直接撞过来。   车身被撞得在路边草坪上一个摆尾,原本遭殃的是副驾驶这边,但因为储钦白猛打方向盘,他那半边的车头眼看就要撞上石崖。周声解开安全带,用后背挡过去的动作几乎是瞬间完成的。   嘭一声,车头陷进去了,嗞嗞冒着烟。   世界有一瞬间的失声。   周声眼前发黑,伴随着耳鸣。   随即听见一个咬牙切齿的冷声,“周声,你是不是想死!”   “死不了。”周声按着额头的撞伤,看着一车的碎玻璃渣,开口:“对方没想撞死我们,我要不挡过来,碎玻璃就会直冲你的脸,万一插进颈动脉,那事儿就大了。”   “看来我还该夸你?”   储钦白感觉到周声的动作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说这人虎,原本是调侃,结果真不要命起来,储钦白发现自己手都在发麻。   大影帝掰开他的手看了一眼,爆粗,“操。”   确认真的不是很严重以后,才松开他。   周声睨他:“没事。”   然后示意窗外,“人来了。”   四五个人绕过来,用棍子敲了敲车身,“周声是哪个?出来。”   周声看了看储钦白。   “看吧,找我的。”   他额头红肿了起来,有血迹顺着眉骨往下流。   储钦白暴戾般晃了晃被卡死的车门,长腿一跨,下了车,周声紧随其后。   周声搭着车门,先一步开口:“找我?”   对面人不少,看起来就来者不善。   领头那个打量他,“确实是你,周氏总裁是吧?”   “在镇上的就是你们吧。”周声说:“我已经报警了。”   对方笑了一声:“我们敢来找你,你觉得会怕你报警?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只是受人之托,你现在手里的项目动了多少人的利益,你不会不知道,这里面水很深的。这位周总,我看你这么年轻,要是想保命呢,乖乖退出去。人说了,半个月时间,不然我们就一直来找你。”   周声想了想。   “雇你们的人,辛源的?”   对方一下子就哑了,几个人面面相觑。   周声有点恼火,擦了擦额头,皱眉:“都说辛源是以黑洗白,这做事的手段倒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   对方没想到这么轻易让人猜出雇主。   付定金的时候,就说了,身份暴露钱就减半。   但既然已经这样了。   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对方道:“既然知道是谁,周总还是识相点好。”   “就是,我们本来一开始是准备去公司闹的,谁知道你突然莫名其妙跑来这么个小地方,害得我们跟着兜圈子。周总也不想以后麻烦不断是吧?”   “你们说想找谁麻烦?”储钦白关上车门。   有人看过去,小声讨论:“这好像是个明星吧。”   “这事儿不能见报。”   领头人听见这话,朝另一边看过去,摆出一副讲道理的样子,“我们不勒索明星,和这位周总谈的也是正经生意,劝你一个不懂行的还是别插手的好。”   储钦白绕到周声这边。   “我非要插手呢?”   “那你就是在找死。”   储钦白直接给了刚刚那个开车的司机一拳,眼底狠厉。   痛叫声一响,现场顿时混乱。   几分钟后,看着从水沟里爬起来的人。   储钦白黑着脸,扯了扯袖子:“正当手段玩儿不过,就开始用一些流氓行径,辛源老板那个叔叔是挺有背景,这么肆无忌惮。”   对方脸色一僵。   储钦白:“坑了不少人是吧。前年听说工地出了人命,最后一点事没有?北区水能有多深,叫你老板来找我,让我见识见识。”   对方指着他,“你,我记住了,给我等着。”   储钦白:“滚。”   人跑了。   周声也没管。   “你跟他们动手干什么?”周声站在那儿说:“就是一群混混。”   储钦白看过来,沉着眼睛:“这种人做事才没底线,只要拿钱什么都干。周总,不是谁做事都像你这么有原则的,这次是我也在,下次呢?”   周声没说话。   扫了一眼储钦白的手。   走过去用帕子包了一下,上面还沾着他额头的血迹。   都搞这么狼狈,遇上的这都什么事。   周声想。   他一边打结,说:“市场竞争,争斗在所难免。”说着抬眼:“对方做事不讲规矩,你别管了,这笔账我自己会算回来。”   储钦白斜了他一眼,看他额头,“你还没讨回来,说不定就因为替人挡车先完了。”   “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的分寸!”   周声:“……”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   从刚刚撞车,周声就觉得他压着滔天的火。   储钦白用缠着帕子的手,缓缓抹开周声眼尾的血迹,洇红了周围。   下一秒粗暴拽着周声撞到车身上,自己下意识用手垫着。   却又低头狠狠咬上来。   这不是个温情的吻。   带着后怕和愤怒。   周声吃痛,皱了皱眉。   却没有推开。   耳边很安静,身前的人的在乎如此明显。   周声一直觉得,这趟行程里的所有情感流露,剖白,所有对话。走出这里,从此就将永远埋藏在这个地方。时移世易,储钦白还是储钦白,周声也还是周声。   结果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网上突然发酵的事情一团糟,路上又遇上这种事。   一切都很不顺,无数事情等着去紧急处理。   没来由的,好像所有推拒和自认为,突然就卸掉了。   命运让他走不出这段路。   此刻,他们就在车祸现场接吻。   周声突然就觉得自己输了。   不到二十四小时,一念之遥,即溃败如洪。输给储钦白,输给这场偶然,原来也可以这么迅疾和轻易。   储钦白退开,贴着他额头,“周声,我他妈迟早被你逼疯。”   周声顿了下,伸手捏了捏储钦白后颈。   然后笑了笑,“储钦白,那你就跟我试试吧。” 第63章   储钦白一僵, 继续贴着额头等待了将近五秒钟的时间,皱眉轻问:“你刚刚,说什么?”   周声只好重复一遍, “储钦白, 那你跟我试试吧。”   踏出这一步,是一念之间。   说出口, 是盖棺定论。   不知道周声是因为什么松了口。   他肯说这话,已经瞬间消弭了储钦白刚刚心中所有的情绪。   这场意外带来的恼火。   前一刻, 还在因为眼前人不知分寸的行为的愤怒。   全都通通消失了。   那个素手点灯的人,说着他不打算跟谁在一起的人, 从进镇开始到半个小时之前,储钦白都觉得他像掌心的风,抓不住也难摸得透。   现在,成为了眼前这个, 说要跟他试试的人。   像硬壳物种, 悄悄向外探出了软肉。   可他又是认真的,坚定的。   他把机会交出来,至少这一刻,储钦白没在他眼中看见了要收回的打算。   天堂地狱里轮回一遭也就这样了吧。   储钦白哑声, 为了让气氛松弛, 故意问:“你这人做决定都这么出其不意吗?”   周声抬眼:“你要是……”   “好。”   “什么?”   “我说,好。”   周声愣了下, “我以为你起码该为难为难我。”   “谁敢为难你啊周总。”储钦白手掌贴着周声的脖颈, 拇指擦过他被咬得红肿的唇,轻声说:“栽到你手里, 那是我储钦白活该。”   “不是活该。”周声想了想:“既然我问的你, 那以后对你好。”   储钦白失笑道:“你知道真正意义上的那种渣男, 才会说这句吗?”   “对你好?”   “我虽然没钱,没房,没车,但是我会对你好。”   周声到底是情爱经验欠缺。   不知储钦白的恶劣。加上自己前后反转。答应了试试看,却因为来历特殊,明明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在哪天突然消失,却还是没忍住踏出了一步。   一点愧疚加上被人一质疑,就急于给出条件和补偿:“我说真的。那你想要什么?等手里的流动资金够了也可以买房买车,或者给你投资电影……吗?”   周声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储钦白单手圈着腰提了起来。   这人平常也不知道是怎么练的,把他提得只能脚尖着地,按在车上。长腿一撇,膝盖卡在周声两腿中间,凑近道:“你这话听起来,资本得一副想要包养我的架势,你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   周声还真的在认真思考。   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投资我就算了,只要记住自己今天说过的话,哪天你要是不给理由突然说不想试了,那你完了,知道吗?”   周声不搭理他的威胁:“你先松开。”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周声看着他的眼睛,过了会儿,妥协,“行,君子都不会出尔反尔。现在你能放开我了吧?”   周声最终还是没被放开。   被储钦白重新按着吻了下来,贴着唇,告诉他:“可我不是君子。”   周总刚答应试试。   转头就切身体会了一把储钦白理解的试试。   狼狈得差点当场后悔。   这偏僻的地方,警察就算接到报警说被跟踪追车,来得也比较慢。   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警察一共来了四个,三男一女。   原本在路上还在讨论,以为是什么家庭情感纠纷,又或者是邻里矛盾产生的。毕竟小地方,接到的大多都是这样鸡毛蒜皮的案子。   等到了现场,完全傻眼。   一辆看起来普通,价值也起码上百万级别的车,被毁得差不多了。   两个成年男人,气质都极好,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   那个开口就先跟他们打招呼,很斯文沉静的男人,看起来受了伤。不过不严重,反而是破皮红肿的嘴角,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另一个就更出人意料。   居然是大影帝储钦白。   看多了网络新闻,警察第一反应就是遇上了极端私生,最后得知是商业纠纷,而且牵涉范围不小,就说这案子得上报,他们这边没办法处理。   做完笔录,最后特地找了车,回了岚城。   车一走。   几个警察在傍晚的马路旁,面面相觑。   实习年轻男警,缓缓道:“我们这小警局,不会就要迎来第一次网上通报的机会了吧?”   “瞎说什么。”老警察一文件夹砸头上,“你以为闹大了是好事?明星在警察眼里那也是公民,保护别人的隐私是做警察的职责!”   实习男警冤枉地摸了摸脑袋。   嘟囔:“我就是说说而已,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名人呢。”   另一个警察说:“报警的是另一位周总,这事儿归根结底和是不是明星没多大关系。”说完了又难免八卦道:“没想到今天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结果转头就让我们遇上了。结婚是真,就是这结婚对象嘛,和网上传得不一样。”   女警瞥了同事一眼。   鄙视:“你这瓜没吃透吧?”   “什么意思?”   女警:“你难道没看出来,刚刚那位周先生,就是网上那个。”   同事不敢置信,怀疑:“不能吧,两个人好不好?”   女警笃定:“就是一个人。”   同事掏出手机,真的去翻了翻网上照片。   看了半天,“好像,确实,挺像的。但我总觉得像两个人。”   “差别是挺大的。”   “说来也是奇怪,以往热度这么高的八卦,一天了,这人的身份信息早让人扒了个干净。但我刚刚翻了翻,发现还是那几张照片,也没什么实质性内容。”   老警察不比年轻人了。   看的东西也不是这种浮于表面的。   一边招呼着人上车,一边说:“你们啊,别成天只知道上网。岚城是一线文娱大都市,那也是国家经济重点特区,里面的浑浊数之不尽。这事儿今天看着没有闹大,但公然在大马路上堵车拦截,用暴力手段威胁恐吓,这就是视法律为无物!”   回到案件本身。   气氛就严重起来。   “那位周总到底什么背景?”   “这样,小杨,你明天跑一趟市局,了解情况。这事儿不能马虎,上报以后看看上边的处理态度。”   “行。”   车里,实习小警察怂耷耷开口道:“不过刚刚我看,那位储影帝好像也没指着我们能解决问题。”   “娱乐圈什么没见过。”女警平淡道:“这种流氓事情,以他在岚城的背景和经济实力,要想解决很简单。那位周总看起来也不是个被动的人。他们今天一直等在这里,我看车走不了才是主要原因。”   “这样一说,显得我们很没用诶。”   “本来就作用不大,虽然是在这边出的事儿,但这底子查起来问题还在岚城,我们能插手的非常有限,做好该做的吧。”   “刚刚是不是该拍个合照。储钦白结婚要是坐实,粉丝还不得疯了。”   “少丢人现眼行不行。”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确是最先知道真相的人。   这个晚上,很多人都没睡好。   周氏前台的电话线,直到所有人都下班了,都没有重新插上。   储钦白工作室的公关和宣传部门连夜加班加点,每个人的电话接了一通又一通。   网友深更半夜还在瓜田里上蹿下跳。   ——凌晨三天,看来我等不到真相了。   ——都散了吧散了吧,一天了,工作室连个动静都没有,八成是不会回应了。   ——睡之前最后一句。结婚要是真的,我脱粉。   ——我也接受不了,为什么不回应啊。十年老粉了,嫂子确实没见着,可你哪怕和那个任祈轩是真的我都不会这么难受,我太难受了,有家人懂吗?   ——懂,储钦白绯闻一直不多,任祈轩好歹能看吧,现在这个算怎么回事?   ——emmmmm,果然深夜邪|教多,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麻烦遗留的邪|教cp粉不要来恶心我们正常粉丝,也不要打着自己是粉丝的名义道德绑架。储哥要不要结婚,和谁结婚那都是他自由好不好,服了。   ——这瓜太离谱工作室才不回应吧。   ——论坛里那个二世祖人品真的不行,他如果真的是仗着和储钦白的关系这么无法无天,那我真的会被恶心到的。   ——其实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吃瓜多年,奉劝各位看开一点。因为看起来最离谱,最不像真的的传闻,最后往往才是真相。   ——楼上闭嘴。   ——预言警告。   这事儿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热度都居高不下。   储钦白开着车去往工作室。   陈灯灯坐在副驾,抱着包,看着自家老板。   储钦白被盯得不耐,“你这是什么新毛病?有事就说,看着我干什么?”   陈灯灯:“储哥,我怎么觉得你心情还好啊?”   “有什么值得我不好的吗?”   陈灯灯麻了,举着手机就差怼他脸上,给他看:“头版头条,热搜词从昨天到今天,一共上了十三个了!工作室被骂惨了,还有人专门跑到我微博底下骂我。”   “谁让你自己要开微博号。”储钦白抽出点稀薄的耐心,“骂你什么?”   “说我装死呗。”   “居然还有人翻出我有次例假,你自己拎包的照片,问我明明想当你女友,看你现在结婚我开不开心?”陈灯灯噘着嘴抱怨,“真的是有毛病,这样污蔑我,我以后还怎么找男朋友。”   储钦白看了一眼后视镜,随口问:“你没有男朋友?”   陈灯灯瞪眼:“……你还是人吗?!”   储钦白看了她一眼,接着问:“小林把人送机场去没有?”   陈灯灯:“……”   “送到了。”提到周声,陈灯灯只好老老实实道:“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储钦白嗯了声,“我手机记得充电。”   “怕错过周先生消息呀?”陈灯灯八卦。   这次去扫墓陈灯灯没跟,毕竟是老板私事,但她看得出来,这当中发生了不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结果周先生一回来就去京市开会了。   储钦白:“让你充个电,哪来那么多问题。”   陈灯灯默默在心里吐槽,有了爱情啊,也不能奢望让一个坏脾气老板瞬间通人性。   工作室楼下早就被记者堵住了。   一见着储钦白的车出现,就疯狂涌了过来。   陈灯灯看着这场景都害怕。   拿着电话说:“我让保安过来。”   结果储钦白直接打开门下了车。   陈灯灯吓了一跳,赶忙也跟了下去。   “储哥,回应一下这两天网上的传闻吧。”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广大网友都很关心,照片里的那位男士能稍微给我们透露一下信息吗?”   人挤着人,被匆忙赶来的保安挡住才能通行,依然有不少一路跟到了门口。   突然有记者阴阳怪气道:“那种人咱们储哥怎么可能会看在眼里,对吧?”   储钦白在门口回头。   冷眼:“哪种人?”   那记者哑了。   储钦白看了一圈,拎着车钥匙开口:“不回应是因为事情还没查清楚,网上泄露私人照片,还有人身攻击的事,我会一一替他追究法律责任。另外,本人已婚,谢谢各位关心。” 第64章   周声因为要抽出时间去岐无镇, 不少工作安排和计划都是推迟了的,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带人走了,有的文件还是在路上签署完成的。   京市开会, 周声一共带了五个人。   这次许朝没跟, 秘书是唐蜜。   这姑娘下了飞机就迫不及待开始补妆,同行的同事笑着调侃, “唐秘书,开会在下午, 你现在补妆干什么?够漂亮了。”   “你懂什么。”唐蜜继续对着巴掌大的小镜子补口红,“女人的战斗要精致到每时每刻。”说完就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自拍照, 发出去后,对着手机嗲嗲道:“我到啦。”   身边的人压低了声音,“有情况啊。”   “你给谁发呢?”   “你的目标不是咱们周总吗?”   “我换个目标不行?”唐蜜朝问话的人翻了个白眼,看了一眼和朱勤并排走在前边的周声, 小声开口嘀咕道:“周总已婚, 我可不挖已婚男人的墙角。”   “这事儿不是没证实吗?”   “网上那照片虽然是以前的周总,但又能说明什么?网友八卦而已。”   唐蜜撩了撩头发。   淡淡斜眼:“记得咱们上次聚会,是谁来接的周总吗?”   同事想了想,恍然:“当时许朝说是司机, 咱们还说人和储影帝长得像。所以, 真的是……本人啊?”这样一提,那可就不止这一回了, “对对对, 之前还有一次,周总带来公司的那个小孩子, 记得吗?他叫咱们周总小舅妈, 说过他小舅舅就是……”   同事间默默相望, 气氛一度凝结。   “所以……是真的?”   “我们,这到底是错过了些什么?”   “可我看周总很淡定啊,网上都吵成那样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声知道网上正是热闹的时候。   也不在乎被好奇或者怎么样。   提着包边走边听朱勤说话,然后开口道:“官方刚发出了最后一轮竞标公告,有可能中的也就那么几家,辛源这时候狗急跳墙,放在这时候反而是好事。”   一想到辛源的做事风格,朱勤的表情一言难尽,“这算什么好事?”   “上面对于北区核心企业的调查马上就要开始,辛源这样的,首当其冲。”   “消息确切吗?”   “百分之九十。”周声这时候的表情看似平常,但他也有不留情面的时候,“剩下这百分之十,这次我替辛源填了,他们必须退出北区核心区。”   朱勤一凛,知道周声既然说了,他就真的有把握做得到。   有种领头人,看起来温和到没有什么攻击性。   但这样的人一定有了章程计划,几乎就难以更改,因为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行事规矩,一旦有人破坏,狠起来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胆寒。   朱勤其实一直好奇。   周声年纪轻轻,原本也没什么职场经验,到底是怎么养成这样一副性子的。跟他做事,几乎不会有后顾之忧,因为你能想到的他也能,你没想到的,回过神来他已有部署。   朱勤掩下心中的情绪,点了点自己额头,“周总,你这伤,没有大碍吧?”   这话一问出口,朱勤就察觉到了周声有瞬间的走神。   这就更稀奇了,看起来这伤有故事。   周声顿了一下才说,“没什么大事,小伤。”   他忍下了拿手去碰的冲动。   今早刻意用头发遮挡住了贴在上面手指宽的药贴。   他原本是不想贴的,毕竟要开会,最后被储钦白强制性贴上。换药的时候还又忍受了一波储钦白的冷眼,每次视线扫过额头,周声就觉得他浑身气压要低一度。   这伤,同时也是周声冲动的证明。   要说后悔,其实完全没有。   只是冷静下来,自己有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   两辈子他都少有冲动的决定,以前是环境局势不允许,任何情况都要求保持冷静和理智。也可能真的是冷静理智得太久,冲动过后,这感觉其实没他认为的那么糟糕。   按部就班的同时,也会想,到底是不一样了。   妥协那一刻,就是心软的开始。   差不多刚想到这里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同事惊呼。   指着出口大厅里,其中一个挂墙的屏幕。   “你们看那儿!”   周声回头,就真的看见了储钦白。   报道里,他还穿着早上出门那套衣服,被记者堵在公司门口。   周声见他看向镜头,正好听见他那句:“本人已婚,谢谢各位关心。”   周声这时候才注意到,整个大厅里,时不时就能听见储钦白的名字。   可见这事儿闹得多大。   同事都小心翼翼看着周声,他们算是半个知情人了,刚刚还在讨论,所以惊吓不比其他人夸张,反而更在意周声的反应。   周声笑了笑,“都看我干什么?”   “周总,储……”同事这时候已经做不到直呼其名了,换了个称呼:“储、储哥刚刚算是官宣吗?”   周声收回视线,“他是公众人物,出了这种事,本身就需要坦荡给外界一个交代。继续隐瞒就会变成欺骗大众,那是他的工作和职责,问题不在和他结婚的人到底是谁,只在结婚本身。”   周声带头离开:“走吧,准备开会。”   同事原本还觉得不行。   网上骂得那么凶,这时候承认,只会加重事态发展。   但周声太理性了。   理性到让所有人觉得,承认才是对的。   但是吧。   那可是储影帝啊。   #储钦白亲口证实已婚传闻#   这新闻以非常迅速的速度登上了娱乐榜首,占据了各大平台的头版头条。上班的地铁里的人,开车听广播的人士,坐在办公楼里的公职人员。   娱乐至上时代,全民参与。   那热度暴涨的程度,和昨天那种没有实质性证据的臆测不可同日而语。   “我就问你,你是不是有病?”工作室大楼里,范大经纪人蹬着九厘米的高跟鞋,气得胸口几经起伏,对着翘腿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顿输出:“昨天我说了这不是个曝光的好时机!你说等你回来处理,你就是这么给我处理的?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有多严重?”储钦白随口应付着,拿起手机。   不少损友纷纷来看笑话。   瞿如意:“挺有种啊,就这么认了?”   陈木松:“我说老白,什么情况,我知道每年你妈忌日这几天,你心情都不好,但能别一搞就搞这种大新闻行吗?”   覃其威:“哥,???”   陆铭:“有空给我回电话。”   ……   储钦白往下划拉了一下,一个都没回。   盖上手机,继续和范璇说:“你是接到项目黄了的通知,还是单方面终止合同了?”   范璇:“……”   所有输出被储钦白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没错,项目没黄,合作继续。   他手里的S级剧本依然堆积如山,但是!   范璇压下气性:“这事儿我查过了,你知道任祈轩跟了俞通吗?”   “什么时候的事儿?”储钦白坐回去问。   范璇:“不久前。就在你们上次电影宣传活动聚会以后,俞通不是一直惦记着他,那次还差点出事,听说最后是任祈轩自己回头贴上去的。他跟了俞通后,就拿了好几个官方的资源,现在根本没把圣凯放在眼里,陆铭都管不了了,基本算是半放弃状态,随时都有可能解约。”   储钦白:“这意思是,俞通和任都有份?”   “表面来看是俞通,《我不是我》想要收最后一笔利,你是最好的话题人选,俞通虽然知道你隐婚的风声,但我猜他不敢明目张胆得罪你。所以我又仔细查了查,查到的情况是,是任祈轩提供了周声以前的照片,帖子也是他找人发的。”   储钦白冷笑,“倒是都挺有种。”   范璇在对面坐下来。   储钦白一承认,收都收不回来那种。   她现在已经没辙了。   反而说起了这背后的原因,也是气得不行,问:“上次你到底是干了什么?这任祈轩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我以前也是眼神不好,觉得这人居然还行?”   “他没想鱼死网破,不然能找上俞通?”   “你觉得俞通要保他?”   储钦白在膝盖上倒转着手机,平静:“那他高估自己了。”   当天下午,工作室做了回应。   就一个简短的转达说明。   根据工作室老板本人意见翻译为两个意思。第一,结婚了,但是是私人生活,不再做多余回应。第二个就是要追责。   没有像别的明星那样,列举一大串黑粉名单说要去告。   但是十分钟后,娱乐版块就出了另外两条新闻。   圣凯单方面宣布和任祈轩解约,也因为任祈轩多次违反合同,被索赔天价八千万。   《我不是我》影院全面下架,官方给出的理由是,导演拍摄理念不符合官方价值导向,遂下架。   公众都还没有从储钦白承认已婚的消息里清醒。   就又被砸了个晕头转向。   ——我隐约嗅到了某种雷霆愤怒的味道,刚说要追责,出事的两人就都和储影帝相关,是我想多了吗?   ——电影下架到底是不是因为主演这两天的新闻?   ——傻啊,肯定不是,没看通知吗,是导演的问题。而且我觉得这个理由给得也很敷衍。储钦白接这个电影本来就是任务剧,下不下架跟他没什么关系,我反而觉得,可能就是他秋后算账?   ——什么秋后,速度这么快,这是当场算账吧。   ——这意思是,储影帝被曝结婚,真的是被人搞了?   ——八成是吧,不然有这么巧?   ——你们快去看热榜!撤热搜了,所有有关结婚的词条几乎在几分钟里全都不见了。   这事儿看起来好像是越闹越大了。   牵涉的人也越来越多。   任祈轩的粉丝战斗力一向是彪悍的,当场跳出来吵了个天翻地覆。   还有一些人,开始进行蛛丝马迹一样的分析。   ——任祈轩解约遭到索赔是突然上的新闻,单看的话,其实可以理解被拉出来挡枪了。但是电影紧跟着出事,就很耐人寻味了,任祈轩的粉丝不会不知道他刚接了导演俞通下一部戏的主角吧。同时出问题,你们细品。   ——还有啊,粉丝先别跳,不是我看不起你们正主。这事儿要真和他有关,那他这次完了。储钦白顶天了是个隐婚,他那个地位了,根本不会受到舆论多大影响。想搞他,起码也得是吸|毒嫖|娼,资金一类的经济问题,能坐牢那种吧。爆人结婚有什么用,骂他找了个外界看不顺眼的?说句不好听的,人和谁结婚,关你们鸟事。   越吵越混乱。   双方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掐了个不亦乐乎。   一直到了当天晚上。   网上突然清净了很多。   因为储钦白这边下压的力度非常大,有的关键词条是直接夹掉了,搜都搜不出来。   周声的黑热搜没了,别说攻击,就连“周声”的照片,都只在一些犄角旮旯里还能看见。   仅存的热度基本都围绕着储钦白本人。   那些无端谩骂的,自从下午另外两条新闻出来后,基本也都很少看见了。   反而是解约和电影的词条高居榜首。   一天过去,不知情的网民也渐渐看清了风向。   这事儿并不简单。   有关周声消息仅存的,就是一开始那个论坛爆料贴。   大批人再次涌入。   但是楼主就跟消失了一样,再没有出现,一开始跳出来的那几个十八线,也彻底偃旗息鼓,当起了缩头乌龟。   这种公开了,又像是没公开的情况,让所有人的好奇心占据了高地。   纷纷在下面留言。   ——他这已婚对象到底是何方神圣,两天没人出来说说到底是谁,这届网友这么拉跨吗?正主选择公开,转头就又力压所有新闻,这……   ——真爱吗?这是一种保护吧。   ——我觉得不见得。   ——确实,扒不出正主,但不是有人扒出储影帝去年的出国材料上填的就是已婚了,证明这绝对不是近期才结的婚。再看看粉丝发的去年的行程表,两部电影就耗了九个月,有工作人员说那时候他身边除了助理根本没人,其他时间基本也都在忙,真爱的话,你会这么爱你老婆?   ——联姻吧,有钱人的婚姻往往才是最不自由的。   ——我也趋向于这个猜测了,这次被爆太突然,估计是不得已,所以只能承认。   ——你们要是这么说,那我可就要大胆开始预言离婚了。   ——我觉得吧,离婚是迟早的事儿,就看到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公开了。   ——希望帖子长存,我要每天来打卡。   ——打卡+1   ……   结果不到两天时间。   一个周一下午,帖子突然又被顶了上来。   最新内容是一个名叫‘吱吱’的网友,发了一张照片。   比较远,照片能看出正在下雨,打开的车门边,黑发清俊的年轻男人正弯腰准备上车。他身上西装解了扣子,低头露出侧脖颈白净的肤色,头顶上是旁人替他撑起的一把黑色雨伞。照片定格了那个瞬间。伞上溅起的雨珠,男人垂眸的侧脸,背景里显示周围那么多人,唯独他成了最显然的那处景色。   这位网友发出照片后,说了一句:“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人有那么一丝丝像帖子里的人?”   楼中楼瞬间叠起了高楼。   “怕不是有病。”   “这人好帅,完全是我理想型。”   “两个人谢谢,而且帖子里说了是无良富二代。楼主你知道你照片里的背景是什么地方吗?那是京市著名的CA大楼,据我所知,这里最近在开重要会议,不是能随便拍照的地方。”   “劝删。”   “楼主快给我删了,帖子我还想能活下来呢。”   纷纷吵着,喊人删掉的时候。   发出照片的人,看着消失在雨幕里的车,嘀咕:“照片没拍到正脸吧,是真的很像啊。”   车里,周声仰着头,捏了捏眉心。   唐蜜递了一支药过来,皱着眉说:“周总,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啊?”   “没事。”周声伸手接过来,“就一点头疼。”   唐蜜:“那也得注意,你不是一直在调理身体,我看效果也一般。咱们晚上还有一场官方的商务晚会,要不推了?反正会都开完了,这种晚会去不去也没什么意义。”   “唐蜜。”周声坐正了。   双手撑着膝盖打开药支,一边说:“咱们这次参加的这种会议形式,说正经也正经,但真正最有用的信息和内容,往往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唐蜜好歹也工作了这么久。   知道周声是在教她。   虚心请教般道:“所以晚会才是重点?”   “嗯。”周声仰头喝下药,眉都没有皱一下,“晚上你和我去。跟了两天了,会议内容你也听得差不多,自己在心里要有记录,什么人说的哪些话,背后代表了什么,在什么地方又是能发挥作用的。这些东西养成习惯,对你以后的工作有帮助。”   唐蜜立马点头:“好,记住了。”   “周总,喝点水吧。”唐蜜递了瓶子过来说:“这药挺苦的,你不喝水怎么咽下去的啊?”   周声笑了笑:“大概之前吃习惯了。”   回到他们下榻的酒店时,门口突然戒严了。   保安要求所有人核对入住信息。   “什么情况?”司机打开车窗问。   保安看过来,这两天已经熟悉这车了,就说:“这不今年的飞兰奖入围颁奖礼就在京市吗?很多一线都入住酒店了,比较乱,所以进出查得严了些。”   唐蜜在车里听见了,悄悄问周声:“周总,那……不会也来了吧?”   周声这两天太耗精力,现在头也疼,一时没察觉到司机刚刚在问什么。   听见唐蜜问话,才回:“谁来了?”   “啊,没谁。”唐蜜露了个尴尬的笑,“我就随便问问。”   网上的事情刚刚平息,可都在高喊离婚呢。   她生怕周总和储影帝在吵架,这时候问,实在不是她一个合格秘书该做的事。 第65章   储钦白确实是来了。   飞兰奖主办方的工作人员, 将手里的流程文件交给站在一旁的陈灯灯,笑着对站在窗边的男人说:“储哥,您负责揭晓的是飞兰影帝的得奖者, 流程基本就是这些, 稍微熟悉一下就可以了。”   窗边的人颔首:“好。”   “那我就先走了。”工作人员说。   陈灯灯立马放下东西,“我送你出去。”   出了房间, 工作人员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对陈灯灯说:“储哥私底下话就这么少吗?我刚刚看着他, 生怕他觉得我话多。”   陈灯灯笑起来,“没, 我刚开始做助理也这样,熟悉了就觉得还好。”   “储哥这次答应出席我们都挺意外的。”   “意外吗?我们和飞兰奖也算是老朋友了。”陈灯灯有经验了,有些客套话不用想,基本是张口就来, “储哥也是刚好得闲, 应该的。”   这行业里出来对接的,哪一个又不是人精。   顺势应下了这种客气话,和陈灯灯并排走在走廊里,像是闲聊也像是认真, 透露道:“这次颁奖嘉宾本来也有拟邀导演俞通的, 但我们领导昨天临时通知,把人换掉了。”   陈灯灯装作惊讶。   “是吗?”   “那肯定的。”工作人员顺势卖了个巧, 心照不宣般说道:“储哥这还是第一次当颁奖嘉宾吧, 他肯卖这个面子,一切当然以你们这边为重。”   陈灯灯把人送到电梯口, 用手挡着电梯门把人送进去, 客客气气说了再见。   回了房间就和储钦白感慨。   “还好老板你很红。”   储钦白正看着流程表, “你想说什么?”   “咱们不是一早就知道俞通也在吗?”陈灯灯收拾着东西,边说:“刚出了网上的事情,这时候但凡不是你,人可不会管你们会不会遇上,更别说调整安排了。”   储钦白头也不抬,“那是人主办方的想法,遇不遇上没什么差。”   “我知道该心虚的不是我们。”陈灯灯道:“可我就是看不惯他,做事太没有水准。”   俞通因为背后有关系,资源是好,也算臭名昭著。   原本电影宣传什么的,他们一直都是配合的,储哥很少管这些事,因为放在圈子里就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次最后出手,她猜测大部分的原还是因为牵扯到了周先生。   周先生因为工作原因无法露面,他们这边只做了下压,没完全封死。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全是高喊离婚的声音。   储钦白放下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窗外,“这雨还要下多久?”   “天气预报说这两天都有雨吧。”   陈灯灯以为他担心颁奖礼当天天气不好,就说:“到了那边就直接入场,说是因为天气原因,露天红毯都改成室内了。”   储钦白没说话。   陈灯灯脑子一转,才觉得自己理解错了,立马改口说:“周先生到京市也不知道忙得怎么样了,储哥,你们这两天没联系吗?”   “没有。”储钦白走回来。   陈灯灯不解:“干嘛不联系?”接着又嘀咕,“还以为扫墓回来都在一起了。”   储钦白没搭理助理的自言自语。   拿了手机出门,交代:“通知工作室联系陆铭那边,这次的事情做得干净一点,他要还是处理不干净,我就帮他处理。”   陆铭接到电话的时候苦笑:“哪敢劳烦你们,我约都解了,不会自找麻烦。”说着又八卦,“他还真亲自去京市了啊,这下马威是不是给得太大了。”   工作室这边只好说:“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这个?那他去干嘛?”   “去工作。”   陆铭:“……”   周声从下车到进大堂这点路,虽然遮了伞,肩头依然沾了一点雨水。   唐蜜踩着高跟鞋走在他旁边,一边说:“周总,你先回房间换衣服吧,再休息会儿,到了时间我通知你。”   “不用休息了。”周声道:“把剩下几个人叫到我房间,做个简短的会议汇总。”   唐蜜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是她作为秘书,第一次跟着周声出差。   本质上,她知道自己只要听吩咐就好了,工作上不出错就没什么问题。   但关心老板身体,好像也是她工作上的一部分。   她听说周总在医院躺过一年,身体不比寻常人,唐蜜眼中的周声,冷静睿智,连轴转都很少露出疲态。即便这样,她也随时担心他情况加重。   而且他说有点头疼,唐蜜猜测,这个有点绝对是经过大缩水的。   她正在想要怎么办的时候。   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唐蜜看着挡在周总面前的几个人。   不满去拦:“请问您有事吗?”   “唐蜜。”周声出声,把人拉回身后,看着最前面的四十几岁的男人,开口说:“姚总,有事跟我说就好。”   姚忠显,辛源现今的老板。   不是什么文化人,这人脸上八字纹深刻,不太高,平头,鹰眼。   穿着西装也装扮不出正经生意人的模样,看着周声说:“周总,我想之前的事情,我们之间有不少误会,我请客,周总赏个脸吃顿饭如何?”   “抱歉姚总。”周声神情冷淡:“今天晚上有别的安排了。”   姚忠显走近一步,低声:“周声,别仗着自己年轻就这么狂妄,你把我辛源挤出北区又如何,你到底是要在岚城混的,做事还是掂量点好。”   周声淡然,“是吗?姚总给的教训是挺让人印象深刻的。”   说这话的时候,周声又莫名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开的车,那个人大声问他,是不是想死。   生意场上遇上姚忠显这种人,周声一直不觉得值得人愤怒。   但是现在想想。   当时如果真的出事。   又或者说,是储钦白因为受自己连累出事,只要想到这个可能,周声觉得,自己已经不单单是愤怒那么简单了。   两天没有任何联系,周声更清晰发现,自己其实是在乎的。   拒绝是在乎。   心软妥协,其实也是因为在乎。   只有那个人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说过:“自古英雄冢无数,周总年纪轻轻别多添一座,丧偶这词,毕竟不那么好听。”   他拉着自己,问他要去哪儿?   英国的街头,他说,在等你。   他们其实是有那么多记忆可以去追寻的。   在意得比想象中更早,以至于自己最后一次下定决心的决绝,又因为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意外生生打断,储钦白的不退反进,导致他骤然溃堤。   眼下更是激起了他的情绪。   周声眼神微冷,开口说:“姚总要是觉得我年轻,大可以跟我正面试试。北区初步调查材料早就送往了京市,辛源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姚总还得多费心。与其抽空闲请我吃饭,不如把这些年吞下去的吐出来。”周声凑近些许,“争取延缓处理,您说对吗?”   姚忠显死死盯着他。   “还没走到最后一步呢,周总。”   周声点点头,缓缓说:“是啊,但北区辛源是没望了,准备好腾地儿吧。”   唐蜜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周总很少对谁这么不客气。   他可以做,但真的很少说什么,更别说这么直白得不留情面。   唐蜜没想到对方也带人来了京市。   而且和他们出现在同一家酒店里。   他们会找上来,证明已经知道自己被调查得这么快,当中有周声的原因。按照这些人的做事套路,唐蜜生怕周声吃亏。   “周总。”唐蜜小声说:“我去叫保安。”   “叫什么保安啊。”姚忠显见这个周声油盐不进,一边示意身后两个人,一边说:“大厅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请周总去房间仔细详谈。”   周声看着姚忠显:“姚总,恐吓这套对我没用,我知道你今天想干什么,但我实话告诉你,就算你拿到了我手上的标书,上南旧区也不会落到你辛源手里。丢东墙补西墙,我周声的生意经里,可没有姚总施行的这套规矩。”   姚忠显皮笑肉不笑,“周总话别说得这么早,大家谈生意,和气生财不好吗?”   周声:“姚总这谈法,恕不能奉陪。”   姚忠显皮肉一僵,脸彻底黑了。   这次公司窟窿大了。   他背后的人已经不愿意再兜底,只要拿到辛源想要的,一个周声算什么。   见他要走,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人。   他身后的两人得了授意,还真敢直接来拿周声手里的公文包和手机。   “都干什么,干什么!”保安匆匆过来。   一边大步走,一边说:“都是干什么的?!你们是混进来的代拍还是记者?这两天禁止闹事不知道吗?是不是想吃牢饭!”   保安下意识忽略了周声,以为他是哪位艺人明星,沾染上了麻烦。   直接上手就隔开另外两个人。   开口就对着他们质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点规矩?”   姚忠显带的人看起来也是两个不明情况的,开口就说:“我们只是在谈事,跟你们保安有什么关系?!别多管闲事!”   姚忠显则是递上名片,一派生意人的态度,解释:“这是个误会,这是我公司的人,不是什么记者,这次来京市是有公事要忙。”   保安拿到名片一看。   见上面头衔一大串,又回头看周声。   长得这样好,但确实和任何一个明星脸都对不上号。   只好还回去,开口说:“不管什么人,别让人在大堂里动手动脚的,在我们这里闹事,知道什么后果吗?”   唐蜜一看保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   在旁边着急,“周总,不把这些人弄出去,他们肯定还会找麻烦的。”   因为保安的到来,这里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这时候,远处的电梯门打开。   走出来好几个人,看起来也是在谈事,内容隐约能听见数据和估值一类的话。   唐蜜也没看清是谁,虽然保安说这里接待了不少一线,不是冲着拿奖来的明星就是圈内投资大佬,可她又不追星,没什么兴趣。   而且眼前麻烦还没解决,她只好拿出手机给组里的人发消息,让他们快点下来。   按到一半,余光里,还是注意到出来的那群人里,最前面的人脚步突然顿了一下。   然后抬脚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唐蜜这才抬头朝对面看过去。   紧接着就是一愣。   下车前她还在猜呢。   结果人居然真的在?   储钦白穿着一件黑色卫衣,单手插兜的那边露出手腕上金属黑色表盘,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没戴口罩,只戴了帽子。   走过来,停在一身正装的周声面前时,皱眉问:“怎么回事?”   周声看着眼前的人,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惊讶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储钦白冷眼看了一眼姚忠显几个人,收回来,不满:“是我在问你。”   周声无奈,只好解释:“狗急跳墙的终极解法,明白了?”   简单翻译,就是辛源警告不成,借着京市开会的机会,找上门了。   找到一家五星级酒店大堂,还恰巧遇上了酒店管得最严的时候,被误认成了狗仔和代拍。   储钦白一出现。   所有人都认识他。   保安见他和周声在说话,开口就道:“储哥,您认识这位先生啊?”   “嗯。”储钦白应了一声,拧眉交代:“不要把什么人都放进来。”   保安顿时懂了话里的潜台词。   招呼另外几个保安一起,对着另外三个人说:“几位,不好意思,我们可能需要再仔细核查一下各位的身份,这边请。”   姚忠显见周围的人一下子多了。   干脆放弃抵抗,配合道:“当然。”   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声,又把视线放到储钦白身上。   没有意义地笑了一下,开口说:“储先生,我和老储总也好些年没见了,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储钦白面无表情看过去,没出声。   周声根本不知道这个姓姚的还认识储建雄。   而且他明显能感觉得出来,姚忠显这话,极可能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周声朝保安带人离开的方向上前一步,又被储钦白拽回来。   储钦白看着他:“周总,干什么去?”   周声看着他眼睛,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储钦白拉住人,看着他湿了的肩头,问他:“刚刚淋雨了?”   “没有。”周声摇头,“沾了一点而已。”   这时跟储钦白一路的人,在背后招呼说:“储哥,是你朋友啊?既然认识就一起去吃个晚饭吧。”   周声往他后面看了一眼,都是不认识的人。   点点头算打了个招呼。   周声猜测他有事忙,就收回视线,看着他说:“约了人谈事?”   “嗯。”储钦白看着他,“吃晚饭了吗?”   周声听出了邀请的意思。   实话实说,“我晚上有个商务晚会。”   储钦白伸手拍了拍他肩头的雨水,看着他,语气不轻不重评价,“两天而已,就忙得脸色这么差。”   唐蜜原本在旁边一句话不敢说,听到这里连忙插话,“周总有些头疼。”   储钦白眉心顿时皱起来。   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开口:“头疼?”   确定没发烧后,撩开头发,注意到他揭了药贴的地方。   就在发际线往下一点的地方,红肿已经消退了,结了一层痂,不明显。   问他:“是不是还是那天撞到了?”   周声感受到贴着额头他掌心的温热,一时忘了反应。听见这话,才拿下他的手,说,“和这个无关,就是这两天下雨,可能不太适应。”   末秋的京市,尤其是下雨,就显得格外冷几分。   可能也是吹了风的缘故。   储钦白抬手看了一眼时间。   周声察觉他意图,示意他身后,阻止:“我做个汇总又得出发。你也别把人晾在那边。”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   最后干脆给了唐蜜自己的私人电话,吩咐:“既然吃了药,盯着他至少先睡半个小时,一旦有发热的情况及时通知我,麻烦了。”   “不、不麻烦。”唐蜜连忙说。   因为公共场所,两人没多说什么,分开了。   唐蜜看着手机里的号码,又看了看走在身边一脸平常的周声。   心想那些喊着离婚的人,怕是要失望了。   真要是联姻才结的婚,上次也不会大晚上地来接周总,现在公开场合虽然看不出多亲密,但是周总那么有距离感的人,居然让人摸了额头都忘记躲。   唐蜜存下号码。   跟上去,小声询问:“周总,会还开吗?”   周声站在电梯口,意外:“为什么不开?”   唐蜜:“就那个,那个储哥刚刚让你至少睡半个小时。”   周声顿了下。   然后说:“他看不见,不会知道的。”   唐蜜瞬间哑了。   心想,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吧…… 第66章   晚会八点开始, 周声如期出现在场,换了身衣服,头发等细节也重新经过打理。   唯独身边的秘书换了人。   “周总。”年轻男人一直站在他身边, 替他挡下一杯敬酒时, 开口转达领导意见,说:“先前不知道您这边遇上这样的麻烦, 是我们考虑不周到。”   周声手里拿着酒杯,笑了笑:“这次我带了团队来学习的, 而且酒店那种地方,只要合法入住, 没有人能管得着什么。”   “关于辛源的处理情况,我们这边会尽快通知到位。”   “看来姚总这次来京市,到底是没有打通你们涂局这边的关系。”周声举杯对另外一边朝他打招呼的人示意,一边说:“我说他这么急着找上我。”   “周总说笑了。”对方跟在他旁边, “姚忠显的叔叔的确和我们涂局有点交情, 但这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上边对于岚城项目盯得这么紧,我们顶着的压力也很大,各个方面该怎么配合就得怎么配合好, 这工作才能顺利开展嘛。”   周声转身和对方碰了一下杯。   “那劳烦转达涂局, 这次的人情我记下了。”   “周总客气。”   职场人际关系有时就是这样,互相牵制, 互为利益。   除了姚忠显那种还看不清局势的, 谁会真的拿周声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以为用暴力手段就能吓得住对方。   说到这里, 对方咽下一口酒又突然说:“周总, 我听说你们现在的酒店入住了不少一线明星, 也是订的时候咱们没有协调周全,仅仅想着酒店环境和口碑了,要不要考虑换一家?”   “不用。”周声说:“住哪儿都差不多,再说,我们明天就返程了。”   “那等我们下次去岚城叨扰周总了。”   “一定。”   晚会结束时雨还没停。   门前溅着雨,打碎石阶下水洼里倒映的景色。   不少车都直接停在了外面,撑伞的司机或者助理在雨里匆忙,周声出来得晚,作陪的人站在他旁边,指了指前边说:“安排的车就在那边,我送周总过去。”   “麻烦了。”周声说。   “不麻烦不麻烦。”对方撑开伞,“走吧。”   就在这时候,周声的手机响了。   拿起来就看见一条消息——   右边。   周声条件反射往右边看过去,那辆车停的位置比较暗,缓缓下滑的昏暗后车窗里,露出半个侧影的人被手机屏的蓝光映照半身。车处在不显眼的位置,人依然显眼。   身边的人询问:“周总?”   “那个,就不麻烦安排的车了。”周声收回视线说:“有认识的人在,我自己回酒店就行。”   身旁的人跟着看过去,没注意到他说的是哪辆。   就说:“没伞,我送到车门边吧。”   周声也没拒绝。   就一起过去了。   走到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旁边。   打伞的心想,晚会的人虽然也都不是寻常人,但大多都还是比较低调的。没想这周总的座驾,竟然如此不普通。   见打开的车窗里有人,低下头想先招呼两句。   结果一对上里面的人的眼睛,陪同的人瞬间凝滞。   他刚刚没看错的话。   那是……储钦白吧?   男人靠着椅背淡淡扫过来一眼,就让人觉得距离感十足。   周声没注意到身旁人的反应,这时候司机已经下了车,绕过来打开车门说:“周总,快上车吧。”   “麻烦了。”周声跟人打了个招呼,坐上车。   打伞的人直到看着车开走,都还在琢磨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尤其是刚刚。   他注意到周声坐上去,好像就被人扯了一把,看起来很像是跌进了另外一个人的怀里。   这位周总这次来京市。   虽说行程一直低调,但是不少人都注意着他。   那样一个人,很难想象是怎么和大名鼎鼎的娱乐圈影帝有交集的?   而且关系看起来非同一般。   再一想,这位影帝不是刚刚宣称了已婚。   据说那个已婚对象很糟糕。心想,到底是有钱有名,找了个不怎样的结婚,这在外头接触的哪哪不差。这眼光怎么可能不好,这是非常好了。   周声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吹了一阵冷风,又带着浑身的湿润雨水气,上车就被扯得撞过去,肩膀磕到了储钦白的胸膛时,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储钦白换了下午的那身衣服,身上有种清爽的干燥气息。   周声手在他身上撑了一下,抬眼:“干什么?”   “你说呢?”储钦白桎梏着他的手,垂眸:“周总,我看不见就不会知道?你这思路倒是挺清奇的。”   周声停顿:“……你逼问唐蜜了?”   “这还用的着逼问。”储钦白扯了扯嘴角,反问他:“头不疼了?”   其实还是疼的。   而且他隐隐能感觉到自己喉咙也开始不舒服。   周声想着回酒店再吃一次药,转移话题问他:“下午姚忠显说去储家拜访是怎么回事?”   储钦白见他不正面回答,睨他,“想知道?”   周声点点头,倒是没掩饰自己的在意。   车内空间不大,隔绝了京市的冷雨,关着窗,也隔绝了一切声音。   下午在酒店那会儿,身边都是人,又有事,周声来不及多想。   此刻坐在一起了,双方的存在感开始不容人忽视。   周声坐正时,膝盖不小心不碰到身旁的人的,这样的小细节,周声不止觉得自己会注意,储钦白也明显垂眸看了一眼。   但是谁也没有挪动。   他们明明拥抱过,喝醉时接过吻,清醒时也吻过。   反而是在周声说了试试之后。   周声觉得储钦白克制了很多,下午见面时淡然,除了刚上车时带了他一把,也很正经坐着。   他的情绪不再汹涌,说话也不步步紧逼。   两人似乎都很有默契地,守着某种临界一样的安全距离。   储钦白开口回答说:“差不多二十几年前吧,盛宇遇到过一次大危机,当时储建雄来往最密切的一个人,就是姚忠显的大哥。”   “大哥?”周声皱眉,看过去,“我怎么没听说过辛源还有一个姚姓重要人物。”   “早死了。”储钦白没什么情绪说:“储建雄认识他的第三年,因为犯法,死刑,被枪毙了。辛源最鼎盛的时期,就是在这个人手里的时候,现在这个姚忠显,论手段不及他万一。”   周声心里暗暗心惊,他只知道辛源是以黑洗白的。   什么样的手段和高压线,才会被判处死刑。   而这样的人和储建雄来往密切。   周声想起两次去储家的经历。。   皱眉:“你爸他……”   “想说什么?”储钦白手放在身后的椅背上,有意无意勾了勾他后衣领,盯着他眼睛说:“他可不会蠢到把自己送进监狱,不管怎样,储建雄他现在老了,但是姚忠显还活着,岚城还会有很多个姚忠显。周声,跟你提这个,是想说绝对的理想是不会存在的,任何时候,别让自己吃亏就行。”   周声回看过去,“我什么都吃,就是不懂吃亏。”   周声知道他提醒这个,是因为什么。   但是周声没有告诉他,姓姚的在自己这里还真不算什么。   枪毙,死刑等等,周声一个见过惨烈战况现场的人,自然不会被这种东西吓到。   储钦白觉得他理想化。   实际上恰恰相反,理想化的尽头,意味着冷漠,理智,清醒。   唯一一次被情绪化左右行为,也就是那天了吧。   周声看过去的同时,储钦白也回看过来。   周声看出他不愿意再多提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些事,也就不再追问细节。   他睡了会儿。   保证没有十分钟。   但是快要下车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明显不如上车之前了,带着干涩和哑。   储钦白问清他下午吃的是什么药之后,手指敲着膝盖,让司机绕路去买了几种另外的药。这个时候,他们依然像有分寸的朋友关系。   或者在朋友的界线上,多一点关心。   回到酒店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他和储钦白的房间不在一层楼,两人没有商量,分别回到自己房间。   周声打开门,看着黑黢黢的房间,在门口站了几秒钟。   然后如常按亮了灯,走进去,脱下外套丢在沙发上。又去浴室放了满满一缸热水,温度调高了些,然后脱光自己泡进去。   直到泡得头昏脑涨,才擦干起身,套上睡衣走出浴室。   这两天太累了,趁着舒服裹进被子里很快睡着。   结果半夜就觉得冷。   那种手足冰凉的冷,冻得他牙关打颤。   周声恍惚回到了有一年的冬夜。   他租住的那条巷子半夜响起了车声和枪声,惊醒后,匆忙披着衣服出去查看情况。   化了雪的石板路,一脚踩进去,刺骨的冷水瞬间打湿了鞋袜。   隔壁的一个老教授被人推着从铁门里出来。   额头受了伤,流了满头满脸的血。   他的身后,妻女的哭声仓皇而撕心裂肺。   老教授怆然摇头:“国之将亡,到底何为妖|孽,何为贼!”   见多了那样的事,周声反而平静。   他就记得自己把外套给了那个老先生,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风有些刺痛皮肤,寒气像是能从脚底浸染到骨头缝当中。   这个短暂梦起的片段,被一阵震动声打断。   周声很快意识到自己做梦了,他好像有些天没有梦见以前的事了。   模模糊糊摸过床头的手机。   “喂。”开口都觉得自己嗓子和破锣一样难听。   那边顿了下,声音在夜里像是不真实,问他:“吃药了吗?”   “吃药?”周声把自己往被子里埋了埋,闭着眼,努力回忆了一下,“吃了吧。”   周声逐渐唤醒的意识里,这时候反应过来是储钦白的来电,他拿下手机看了看时间,被屏幕上沾染的那层雾气迷了眼。   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出了满身的冷汗。   储钦白的声音这会儿听起来真实了,甚至是冷静清醒的,极可能压根没睡,很快他就说:“开门。”   周声意识到他不是单单在手机里说的,他就在门外。   周声仰躺过来。   尽量睁开眼睛,胳膊搭上额头,发现自己觉得冷,但温度却很高。额头温度和掌心的温度,像是两个极端。   然后他在黑暗里坐了起来。   往门口看了一眼。   收回来又看了一眼手机,看见电话还通着,才确定刚刚不是幻听。   掀开被子,下床找鞋,踩在地板上才觉得脚软,扶了一下床,顺便打开床头灯。   这才拿着手机去开房门。   “你……”周声刚打开,只来得及看清门口的人影,下一秒门就从外面推开,高大的人影侧身挤了进来。   储钦白左手关上门的同时,打量他几秒。   右手手背就在他脖颈上探了探。   皱眉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有时候我都佩服我自己。”   周声撑着额头,听得稀里糊涂,用气声问:“你在说什么?”   储钦白:“再说嗓子废了,先别说话。”   储钦白把人带回到床边按坐下,拿过他睡前丢在床头根本没打开的药袋子,看了一眼刚刚还迷糊说自己好像吃过了的人,低气压加重两分。   看说明,倒水,剥药。   周声双手撑在身侧,看着在自己房间里走来走去的人。   “储钦白。”他叫人。   被叫的人正晾着水,居高临下看他,“怎么?”   周声抬眼,“你两天没给我发过任何消息。”   储钦白没说话。   周声这会儿反而有话说了。   虽然深更半夜,脑子半清不楚。   他说:“我以为你……”   储钦白盯着他,“以为什么?”   “以为你可能不想和我试。”   周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明明清醒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个念头,大概是自己走得匆忙,忙碌之余无意看见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消息,再看看毫无动静的手机时,总有两秒钟会分神。   也许,是从下午到晚上,一切都太平常了。   平常到他觉得好像是正确的,好像又有什么不对劲。   周声说不出来。   但是储钦白听明白了。   因为听明白,所以气笑了。   缓缓走过来,站在周声面前,递过水说:“岐无镇你说试试,我还在想,是不是你拜的寺庙里的佛陀显灵,让你昏了头。见着你的时候,我也在想,两天时间,够你冷静了吧?”   周声抬头,高烧烧红了眼尾,迷蒙着眼,“我冷静得很。”   “是啊。”储钦白冷嗤,“冷静地把自己弄到发高烧,让秘书撒谎,骗我说吃了药。果然是时间给太多,让你出息了。” 第67章   储钦白凶完了人, 看着面前的人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无从辩解的模样,止不住心软。   人前向来稳得住的周声, 生了病坐在床尾的时候, 甚至都不会掩饰,会直白和他说你两天没给我打电话。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就是他的在意。   仿佛罪大恶极的人反倒成了他储钦白。   终究是担忧占了上风。   储钦白放弃计较, 把药一并递过去,“先把药吃了。”   周声伸出手, 他流太多汗了,掌心黏住了胶囊和药片, 吃进嘴里好似能尝出前所未有的苦。向来吃药像吃饭一样没什么反应的人,第一次苦得直皱眉。   “现在知道难吃了?”储钦白顺带把水杯拿回去。   周声喝了水,嗓子舒服了一点,声音比刚刚清晰, 缓缓说:“一直都很难吃。”   他总在吃药。   从醒来的那天开始就一直吃。   最初是一把一把的, 后来逐渐减量,前段时间遇上储钦白二姐夫,又开始吃调理的药。   药怎么可能会好吃。   能活着已是不容易,正是因为有了很好的医疗条件, 才能活下来, 吃点药,好像也就没有那么不能忍受。   区别就在于, 是不是有人在乎你吃什么药, 吃了多少,是苦到难以下咽, 还是你这个人真的就是无所谓拿药当饭吃。有了在乎, 人就容易心软, 也容易卸下防备露出真实。   真实的周声,就是讨厌吃药的。   大量西药带来的副作用,会让他止不住呕吐和冷汗。   食欲减退,身体乏力。   周声一直知道自己身体不算好,已经很注意了,睡前的药不是不吃,只是真的忘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有了耐药性,感冒药对他的作用不是很大。   储钦白一直没走,吃下药半个小时,眼睁睁看着他的热度从38降到37,又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快速上升,温度直逼40,并不比临顺县他高烧那次症状轻。   见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嘴唇发白,额前的头发湿淋淋的,储钦白干脆打消把人折腾去医院的想法,直接打电话,找了医生上门。   挂上水已经三点半了。   医生了解过周声的情况后,起身说:“风寒症,现在正是换季的时候,很多人不一小心就会起热。你情况更糟糕一些,免疫力不行,热度要是一直退不下的话,可能是诱发一些其他病症,所以一旦感觉到身体不适,千万要注意。”   周声靠坐在床头,“谢谢医生。”   “应该的。”医生笑了笑,收拾着自己的医药箱,一边指了指站在床边的储钦白,开玩笑一般说:“还好我这药效快,温度没再继续涨了,不然这储哥的脸不知道得黑成什么样。”   周声有些尴尬,看了一眼储钦白。   储钦白看了看时间,对医生说:“我找人送您下去。”   “不用了不用了,你照顾他吧。”   医生拒绝了,继续说:“只要温度降下来了问题就不大,好好休息,挂完水拔针就可以了。”   储钦白还是把人送到了门口。   再次走回来,周声还保持着靠坐的姿势。   “你睡会儿?”周声看着他说:“现在很晚了,你明天不是还有工作?”   储钦白故意:“睡哪儿?”   “这儿。”周声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说完了又有些担忧,“风寒会传染的吧,要不你还是回去?”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一直等到周声挂完了水,确定温度降下去没再往上升了,才去浴室绞了帕子出来。   他还穿着去接他时候的那身衣服,走过来坐在床沿,“坐过来,给你擦了换一身睡衣。”   “我自己来吧。”周声伸手去接。   储钦白抬手躲开,另一只手带着周声的腰直接把人带到自己胸前。   周声失去了去拿的机会,脸贴到储钦白肩膀的位置,他意识到自己湿漉漉排了一身的汗,想推开离人远一点,又再次被人按了回去。   这一次储钦白用了力,不满:“别动。”   周声的下巴磕到了他的肩头,沉默两秒,放松下来,干脆放弃了抵抗。   退热后的虚弱,让他在放松下来后,把大半的力气都交到了储钦白身上。能感觉到他两手圈过自己,从后面掀开了他的睡衣,用帕子伸进去一点点擦拭。   所有不适的症状因为药效都已经减退。   储钦白身上淡淡的气息有点好闻,他动作很轻,围在被子和储钦白中间的温度也很合适,周声磕在他肩头,睡意一点点袭来。   他模模糊糊,又很放松道:“以前说过你会照顾人,这话说对了。”   “困了?”储钦白稍稍侧脸,贴着周声的头发问他。   周声嗯了声,“有一点吧。”   直到储钦白擦过腰侧的时候,周声整个人就蜷缩了一下。   “痒。”声音比他感冒了的嗓子莫名还要哑上两分。   储钦白原本掀着衣服下摆的那只温热的手,探进去,掌着不足半掌厚度的腰,摸到了满手的光滑细软。   两个人同时僵住。   周声原本磕在他肩头,侧过去,对着他脖颈,打破了这气氛,提醒:“差不多了,我睡衣在箱子里。”   储钦白没说什么,替他整理好,起身去拿衣服。   两人都收拾完重新躺下的时候,储钦白刻意留了一盏床头昏暗的小灯,交代他:“天亮还早,睡会儿吧,晚上有任何不舒服叫醒我。”   “好。”周声应了。   两人并排躺着。   周声闭了会儿眼睛,没睡着,又睁开眼睛侧头往旁边看了看。   想起去扫墓那天晚上,自己也曾自诩一个经过两辈子的人,像一个很成熟的,经历过很多的人那样拒绝踏进秦家那栋宅子。   现在想想,储钦白看似强硬,又在关键时刻适时退步,每一步所考虑的,都比自己要多得多。   如果那天回程,行程顺利。   不知道现在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周声想得多了,好像就更睡不着。   最后干脆侧过身,看着旁边人的侧脸。   储钦白呼吸平缓,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周声盯了会儿,没把自己看睡着,反而越发往那边凑了凑,低声开口:“储哥。”   “看什么?”他居然没睡,但也没睁眼。   周声手垫在自己的脸下,说:“你耳廓上有颗小黑痣。”   “嗯,所以呢?”   周声:“耳廓上有痣,说是大富大贵之相,财运好,有福气,你以后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储钦白终于睁开眼睛,侧头看过来。   仰头挪动一下,带着睡意问他:“还信这个?”   “在一本书上看见的。”周声仰躺回去说。   储钦白狂妄般笑了声:“我是挺大富大贵的。”   “你这样很容易拉仇恨。”周声吐槽一句。   说到这里好像又没什么好说的了。   大概是环境太安逸,工作也告一段落,整个人放松下来,眼前都是认识储钦白以来发生的事。周声最后还是问他,“你说,我要是当时没说试试,我们现在是不是不会这样躺在一起?”   不会再有京市的相遇。   更不会谈完事,大晚上还去接他。   储钦白听起来认真了些,“怎么?真后悔了?”   周声看他,“听实话吗?”   “废话。”   “有点庆幸。”   储钦白倏然看过来。   周声想了想,和他道:“是真的。”   人有的时候,踏出了固定的思维框架,再看到的东西就会变得很不一样。   就像他原本觉得他们就是适合在各自的世界,不该有交集,当想法主动也是被动被打破以后,把自己当成了那个可以再往前走一步的人。再面对储钦白时,见到他时的惊讶里会带着意外惊喜。会在生病的夜晚,觉得这个人在身边,不单单是感叹他会照顾人,是觉得,原来这样的感觉还不错,如果当时没有往前,也就不会有此时此刻这样的坦诚。   储钦白突然撑着坐起来,靠着床头。   周声抬眼,“你干什么?”   储钦白侧头看下来,“我冷静冷静。”   “这有什么好冷静的。”周声想要转过去睡了。   然后被人掰过去,储钦白:“不许睡。”   周声:“我困了。”   “你刚刚怎么不说自己困?”储钦白半弯下腰来,撑在周声的上方,开口说:“大晚上我以为你又想跟我划清界限,你却说你有点庆幸?”   周声觉察到他笼罩下来的那种压迫,不逃避,“对,有问题?”   “问题是没什么问题。”储钦白的手缓缓捻着他左边的耳垂,低声说:“而且这世上没什么如果,就算你没答应,你以为你跑得掉?”   周声睁大眼睛,“我是自由的,你少唬我。”   “现在跟我扯自由。”储钦白嗤笑了声,继续低语,“周声,你不会以为你说的试试,就是像刚刚你说的那样,就躺在一起吧?”   周声也觉察到了他话里的意思。   往上扯了扯被子,“我感冒了。”   “你觉得我不知道你感冒了?”储钦白制止了某人的动作,最后一次好心说明,“让你睡觉你不睡,偏要和我扯什么如果,那就先别睡了。”   他侵略而来的时候,周声条件反射闭了眼睛。   那种溺毙一样的窒息扑面袭来。   唇舌失守,舌根被吸到发麻。   周声整个人意识都涣散的时候,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哑声,“嘴里温度好高。”   周声因为这句话,整个人轰一下真的热起来。   “储钦白。”他恼羞成怒半推拒说:“那是因为我还没好。”   储钦白把人带回来,弯腰低头贴近,低语:“是吗?那再检查检查。” 第68章   一寸寸被描摹碾过的口腔, 带来失控一样的温度,周声听见了粗重的声息,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还是储钦白的。不比酒后那次的朦胧, 也不像被追车那回带着浓重的情绪宣泄。   这是非常直白的欲望。   不加掩饰, 带着纯男性的攻击性与征服感。   周声受不住偏头躲开的时候,被吻住脖颈。模糊看见了储钦白撑在脸侧的手臂, 绷起青筋和清晰的肌肉线条,尤其是被捏着下巴弄回去时, 周声抬眼,第一次彻底感受到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那种情|欲, 丝毫不比他曾经对男女那点浅薄的认知,刺激来得低。   甚至是更夸张更露骨的。   也不像看见戏台帷幔后,不堪入目的场景那般惊慌失措,他随着储钦白的侵略沉迷于其中, 到彻底放任了下去。   最后要不是储钦白及时收手。   周声不知道这场荒唐会进行成何种模样。   彼时他衣裳半敞, 脖颈和胸膛在朦胧光下都是斑驳印记,储钦白看了一眼,低骂一声,扯过被子把他裹起来, 自己翻身下床去了浴室。   听着浴室里很快响起的哗哗水声。   周声放空思绪, 最后笑了下,伴随着窗外沙沙细雨, 等不及储钦白出来就睡着了。   储钦白出来时, 看着脸埋在被子上的人,看了好一会儿。   睡着的周声与平日里的样子有很大不同。   头发软下来, 睫毛密而长, 看不出被人称呼周总或者周先生时的那份沉静, 加上带着薄红的脸,看起来竟也有几分年少的孩子气。   储钦白等到身上的寒气散尽,才上去把人带被子卷进怀里。   即便这样,睡沉的人都没有半点醒过来的迹象。   周声一夜酣睡。   醒来才发现被枕着胳膊的人早就醒了,半靠着在看手机。   周声恍惚了几秒,才记起自己昨夜高烧的事情。   储钦白低头:“醒了?”   放下手机摸了摸他额头,“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起来吃点东西?”   “几点了?”周声问,嗓子还是有点哑,而且说话的同时,整个人往后挪了挪,离开了储钦白的胳膊。   储钦白动了动酸麻的肩膀,“十一点。”   “十一点?”周声惊了一下,一边注意着他的动作,一边坐起来说:“昨天刚跟朱勤他们说了,今天上午十点讨论安排回程的事情。”   储钦白把人扯回来,“早上有人来敲过门了,他们下午两点的飞机,你的机票我让你秘书挪到了晚上,跟我这边一起走。”   周声:“……”   周声有一会儿没说话。   是刚醒还不够清醒,也是在思考问题。   过来两秒问他,“都看见你了?”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想起早上他组里那几个人站在门口,看见自己时那惊讶的表情。好心维护着他老板在下属面前的尊严,“没有,就一个人看见了。”   周声哦了声。   他其实并不介意下属怎么想。   毕竟公司里能带出来的人,都已经知道他和储钦白结婚的事了。就是这到底是来出差的,总归影响不好,好在工作都结束了,问题也不大。   周声根本不知道。   压根不是储钦白说的那样简单。   组里的人回忆起上午那一幕,在酒店餐厅里,讨伐唯一的知情者唐蜜。   说:“唐蜜你不厚道啊,你要早说周总昨晚根本不是一个人住的,我们至于会那么尴尬吗?”   唐蜜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不咸不淡开口道:“昨天晚会我又没跟着去,我怎么会知道情况。再说了,我都说了储钦白在大堂帮忙解围的事情,谁让你们跑去敲门的。”   其他人悻悻地偃旗息鼓。   主要是没人想起这茬。   所有人习惯性觉得,周声就是一个人。   哪怕有他和储钦白结婚的传闻流出,但只是半公开,周声还是周氏里的那个周总,有条不紊,能安排处理好一切事情。   以至于敲开门,看见一个大明星活生生就站在眼前,那一刻的冲击和清醒是前所未有的。   周总确实是结婚了的。   那个在记者面前公开承认的人,是储钦白,他口中的已婚对象是他们周总。   而且他们现在就住在一个房间里。   这样的事实确认,尤其是储钦白见着他们,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回头往昏暗的房间看了一眼,压着声音说一句:“他还没醒,昨晚高烧了。”   其他人只能呆若木鸡。   然后纷纷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   “周总身体没事吧?”   “放心放心,晚上回去没什么问题的,公司里没有紧急的事要处理。”   交流完,一个个落荒而逃般走了。   他们吃完饭从餐厅里出来。   还在讨论这事儿。   交流说:“咱们可得注意了,千万不能透露周总的私事。”   “是啊,这酒店现在人太多了,让人听见怕有麻烦。”   几个人站在楼梯口等电梯,正好遇上另外一拨人。   推着衣服架子,拿着大包小包,说话也是急匆匆的,要不就是在打电话。   进了电梯,抱着几件衣服袋子的,看起来很像是服装师的人对着电话说:“到哪儿了?快点,颁奖礼下午四点就要开始……忲阳的艺人也不行,人储哥这边等着呢,找别人吧。”   挂了电话。   身边的不知道是助理还是什么的人问:“姐,怎么了?”   “忲阳那个新小生想要咱们的团队过去。”打电话的人露出满脸不乐意,开口就吐槽道:“现在的有些小新人,本事不大,要求特别多,反倒是像储哥这种咖位的,其实最省事。”   助理:“这储哥的团队刻意要求不能去太早,以前倒也没听说他有不出早工这规矩。而且定到十二点,那么多人排着,时间卡得也很紧了。”   “十二点就十二点,只要和工作无关,艺人私生活少打听。”   “我就八卦两句。”助理说着压低声音道:“这储哥万一身边带了人,咱们也得提醒提醒自己人,注意管住嘴,省事是一方面,主办方本来就很看重他的出席,而且我听说惹上他团队的,都很麻烦。”   有些话没明说,但是该听懂的人都能听懂。   圈内不管你多大腕,已婚还是未婚,对方凹的是深情专一又或者什么别的奇奇怪怪的人设,都不缺乱象。   中年男星宠妻的标签卖了一辈子,背地里却包|养着女大学生。上一秒在微博公开恋情的男演员,出席活动,却在酒店里藏着另外一个女友。圈内的人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更何况是储钦白。   他活动参加得少,私生活一向不怎么曝光。   第一次高调宣称已婚,网上却都在高喊他离婚,在他身上,发生任何事,都不足为怪。更何况这次颁奖礼,他原本该是最有优先选择权的人之一,却把时间调到这么晚,不怪人要做心理准备。   事实证明,这心理准备还真做对了。   去的酒店套房都根本不是最开始协调的那一间,卧室紧闭,有说话的声音,明显住着另外一个人。   “你把人叫这里来干什么?”周声被堵在房间里出不去,有些不满地小声说。   储钦白把人圈在身前,抵着墙,垂眸:“谁知道你这时候醒?我走早了怕你出状况,就让人直接过来了。”   周声推开他,抱着手对峙:“借口,我都退烧了,能有什么状况?”   储钦白的手指捻过他颈侧因为昨晚用力过度,留下的明显痕迹处,开口说:“我想等你醒,不想让你醒来身边没人,行不行?”   这话瞬间让周声软了情绪。   受不了这样,推他:“快出去吧,都等你呢。”   “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储钦白笑着故意问他。   周声白了他一眼,“来的是主办方这边的人吧,你又想上新闻?”   “合法的,不能上?”储钦白低声凑近,“还是你就喜欢这样偷偷摸摸?”   明明是很正常的话,让他说得奇奇怪怪。   周声还能想起他昨晚是怎样一副饿狼模样,继续推他,“少乱说,你明知道现在不行,快点。”   周声干脆替他打开房门。   把人推出去。   哪怕中间只有一两秒的时间,也足够让周声看清楚,房间里的人比他以为得要多得多。至少是上次在公寓里那个早上的两倍。   但他们都很安静,正是因为安静,周声才惊了一下,立马退回去。   储钦白注意到他的动作,笑了下。   出门对着一群人说:“开始吧,麻烦了。”   颁奖礼的当天晚上。   现场星光熠熠,极尽奢华。   周声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看着屏幕里的画面。   主持人说:“接下来我们即将揭晓的,就是今晚万众瞩目的最佳男演员奖。让我们掌声邀请颁奖嘉宾,也是我们飞兰奖,分别在五年前以及三年前的最佳男演员获奖获得者!储哥储钦白!上台为我们揭晓。”   镜头这时候给到了坐了台下的人。   他坐在最佳观赏席,一身黑色西装包裹住完美的身形。   双手交握放在搭着的大腿侧,腕表是顶奢,一身贵气十足的模样。听见主持人的话才放下腿站起来,一步步上台。   满屏弹幕都是尖叫声。   “太帅了,不管他出什么样的新闻,每次只要在镜头里出现,我就会再沦陷一次。”   “谁不是呢,毕竟这年头长成这样,还会演戏的也不多了。”   “他作为颁奖嘉宾,今天不会没有人再关注得奖者是谁了吧,那主办方可真是要闹大笑话了。”   与此同时,论坛里有关周声的那个帖子,也在谈论今晚的典礼。   内容也都差不多。   有人说:“结婚又怎样,人事业照常风生水起。”   “这么多年,影帝里的顶流,这人气确实也是没谁了,话题度永远第一。”   这时候有个刚刚注册的小号,悄悄在下面说了一句:“这帖子留着其实没什么意义,人储钦白身边根本不缺人,就这次颁奖礼,身边就带了一个,都散了吧。”   这话一出,热闹了。   纷纷指责造谣。   那个新号接着道:“别激我,我可不会给你们解惑。”   “只说一句,人物不明,但是是一眼就能看出的那种绝对精品,另外,储是真的很宠。” 第69章   网上的消息不管传成什么样子, 颁奖礼现场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闪耀的大屏,无数摄影摄像,星光熠熠的会场, 以及一个控场能力极佳, 站在台上不比得奖者逊色的储钦白。   周声看完了全程。   他很少看见这样的储钦白,他见过他在拍戏现场的状态, 看过他私下里的随意懒散,第一次见他身处万众瞩目的领奖台, 这样的视角下,对他也有种别样的认知。   尤其是房间里很安静。   那种生活世界之间的对比参差, 就格外明显。   主办方给了他足够的镜头,从他下台一直拍到他回到座位,拿起手机。   主持人还在笑着说:“储哥这颁奖词格外的简短,不愧是咱们飞兰奖的常客了, 这下台就盯着手机, 看来是有很重要的人要联络。”   储钦白也明显注意到了镜头还对着他自己。   抬眼看了一下,招招手算是打了个招呼,就这样,现场都能响起大片欢呼掌声。   周声看得都惊讶扬眉。   刚好他手机有信息提示。   竟然就是储钦白发来的消息。   屏幕上已经进入下一个流程, 周声看见手机里那条, “在干什么?没再发烧吧?”   “没有,看颁奖礼。”周声回。   那边过了几秒钟, “看见什么了?”   “你。”   有一会儿没回, 然后:“早知道我是不是该在台上多待几分钟。”   “那我猜主办方会很高兴。”   会场现场。   下一个奖项开始揭晓。   二十分钟前刚拿了最佳导演的杨志诚坐在旁边,见储钦白手肘撑着膝盖一直在发消息。   看了他好几回, 没忍住问:“谁啊?谈恋爱都不见得你有这劲头吧, 聊这么起劲。”   储钦白发出最后一条, ‘半小时后结束,来接你’,然后收起手机抬头看过去,“就是在谈恋爱,你有意见?”   “谈……谈恋爱?”杨志诚瞪眼,“你一个已婚男人谈什么恋爱,我可有周声联系方式,信不信告发你。”   储钦白无语:“有毛病。”   杨志诚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哦哦,就是在和周声发是吧。”接着吐槽:“我说呢,还不是怪你自己在媒体面前大放厥词,承认已婚,就媒体那说的,搞得我都以为你真的要和周声离了,现在另觅新欢勾搭了别人。”   储钦白面无表情,“能不能注意点用词?”   杨志诚并不客气,“又没说错。找别人,除非你眼睛真的有问题。”   想想上次见面,还是在影视城那会儿。   杨志诚所接触到的周声,文化水平不低,待人接物有礼。   想到这里,杨志诚对着储钦白说:“对了,之前《浮生梦》有关范仲青的人物资料,我记得周声说他是因为看过一本手札。咱们现在后期制作,有些细节我想再参考参考,你回去问问他,看还有没有可能再找到那东西。”   “手札?”储钦白问。   杨志诚点头,靠着椅子:“是啊,那么详细的资料真的非常难得了。你想想,除了人物的生平细节,行为喜好不说。那些建筑风格,时代记忆点,如果不是深刻研究过那个年代的资料哪能做到周声那种地步,他好歹算是半个民国迷了吧?”   储钦白微微皱眉。   范仲青?手札?   接那个戏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很淡,周声刚好是因为去甫城开拓业务,恰巧碰上了那场洪水,然后才有了范仲青这个角色的呈现。   储钦白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漏掉了很多细节。   他和杨志诚一样,并没有多余去探究他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现在再一想,互联网都查不到的资料,他又去从哪里获得的手札?   杨志诚被他突然严肃的样子吓了一跳。   说:“什么情况?我就让你帮我问问,要是实在找不到就算了。你突然这张脸,搞得我以为自己提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要求。”   “杨导。”储钦白突然叫他。   这么正儿八经,让杨志诚都不自觉正经起来。   储钦白说:“《浮生梦》的编剧是怎么突然想到用这个人物的?”   杨志诚松口气,白了他一眼。   还以为他不想帮这个忙,说:“你死心吧,编剧那边的资料还没我手里的全呢,我要是找得到,当初也就不会让周声帮这个忙了。”   储钦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杨志诚不解,“你到底什么情况?”   “没什么。”储钦白摇头。   “周声”并不是周声,上次去扫墓的时候,周声已经隐约承认过这一点。他是想逼退他,那种真相之间的隔阂深深埋在周声的骨子里,储钦白不想逼人,他也猜到周声不会说。   这事儿不提,不代表没有一直梗在心里。   一方面觉得也许是周声拒绝的借口,毕竟实在荒唐,一方面又忍不住去设想和猜测。   他找范璇查他在国外的母亲,查他一切蛛丝马迹都一无所获。   而这个范仲青,是自从扫墓那天以后,储钦白接触到的唯一一个有可能的线索。   假设,“他不是他”这个想法是真的。   那么周声是谁?他一开始对这个世界露出的陌生,对电子AI产品的新奇,他文绉绉喊他储先生。种种细节,如今想来都很可疑。   他这么了解这个范仲青,那么范仲青又究竟是谁?   手机里还存着刚刚的聊天记录。   储钦白又突然迟疑。   周声说试试,这时候去探查,会不会适得其反。   他站起来,“我去打个电话。”   “搞什么。”杨志诚让开,一边嘀咕:“这么会儿见不着面都受不了吗?果然是年轻人。”   周声这边。   陈灯灯来接他的时候,开口说:“周先生,储哥那边遇上杨导耽搁了,让我们先去机场那边,他随后就来。”   “没事,那我们先过去。”   说好的半个小时结束,这都一个小时后,也确实不能再等。   周声上了车。   京市的雨依然没停,下得倒也不大,淅淅沥沥的。   彼时已经是傍晚,路上的车都开着灯,雨刷一下一下刮着前挡风玻璃。   车内广播正播放着都市新闻。   是一起整容失败讨伐赔偿款的事情,周声靠着椅背淡淡听着,他高烧刚退,出发前又吃了药,有些昏昏欲睡的。   半梦半醒间,做了个非常离奇的梦。   那是他曾经和禹城其他商户一起商讨捐款事情的场所,一家私人公馆。   一位穿着富丽深色长衫,戴着黑色帽子的自称姓李的老板,和其他人争执不下时,突然从身上掏出来一把枪。   周声顺着枪管的方向朝大门口看过去。   门应声而开,穿着一身西装的储钦白就站在那儿。   出声已经来不及,“嘭!”一声。   周声整个下坠,猛然惊醒。   坐在副驾驶的陈灯灯注意到了,回头说:“周先生,你没事吧?”   周声从车窗边起身,缓了两秒,摇头:“没事。”   整容失败的新闻还在继续,证明从他睡着到清醒中间不足五分钟,周声揉了揉眉间,还能感觉到自己刚刚那瞬间急速的心跳。   陈灯灯看着前方说:“离机场还远呢,周先生你再睡会儿吧。”   “车给我了,你老板那边怎么办?”周声问。   陈灯灯笑了笑,“放心吧,主办方那边有车的,耽搁不了。”   周声嗯了声,也就不再说了。   这时候陈灯灯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周声莫名觉得铃声很急,让人有种不适的感觉。   果然,陈灯灯刚喂了声,下一秒就大声起来:“你说什么!”   “出什么事了?”周声问。   陈灯灯回头,看表情都快哭了,“周先生,储哥出事了。”   车子在前方路口掉头,往京市的市中心医院疾驰而去。   车内周声看起来很镇定,让陈灯灯也缓和了下来。   但语气依然着急,“储哥那边现在联系不上,网上都在说他在会场遇袭被送医了,救护车去了现场,没人看见情况到底怎么样。”   周声低头看着网传的视频。   救护车的声音很尖锐,配合着傍晚会场出口大批工作人员和安保,都足够看得人心惊胆战。   储钦白继前两天承认已婚登顶娱乐新闻榜首,再一次飙上头条。   #储钦白遇袭#几个字触目惊心。   网上乱成一团。   陈灯灯的电话疯狂响个不停,让她不得不选择关机。   周声收了手机,开口说:“别慌,不会有事的,没有看见他照片,也没见视频里出现血迹一类的,放心。”   陈灯灯差点当场哭出来。   周声把自己手机递过去,“你给他经纪人去个电话,他们在岚城估计比你还慌。另外你试着联系现场,我们现在过去。”   周声这临危不乱的状态,彻底让陈灯灯冷静了几分。   开始按照他的指示,一件一件开始安排处理。   车子停在市中心医院大门前,是晚上七点半。   门口堵了很多人。   记者,闻讯赶来的粉丝,全都被保镖拦在了外面。   那种长|枪短炮的混乱,是周声没见过的。   但这眼下都不是重点。   陈灯灯表明了身份,才被允许进去,而周声被拦下了。   保镖看着这个穿着黑色长大衣,沉稳站着的年轻男人,倒没有像对待记者一样态度恶劣,只是说:“不是病人的话,也没有工作证明,暂时不能进去。”   这时候保镖突然接了个电话,看向周声的表情有些迟疑。   然后让开:“周先生,您请。” 第70章   眼见周声可以进去, 边上的人就对着保镖吵开了。   “这位谁啊?他为什么就可以进去?”   “就是,你们保镖凭什么拦着不让我们进?”   “能不能透露一下储哥到底情况怎么样?”   实在是反应太大,旁边的保镖看了一眼进去的人, 小声问刚刚接电话的人, “谁啊,你就这么把人放进去?”   保镖收了手机, 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小声:“说是家属,别问了。”   家属?   问话的保镖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看见男人沉稳的背影和步伐。   医院顶楼的走廊里。   主办方这边的人看着眼前的男人,开口就说:“周总, 真是不好意思,是我们会场安保的疏漏,才会造成这次意外。”   得知眼前的人正是储哥那个在网上,怎么也扒不出来的已婚对象, 而且对方这身份看起来就不一般。主办方这边都来不及惊讶网传照片和本人之间的差距, 就因为周声不发一言,蹙着眉的那身气质,开始觉得紧张。   先是主动承认他们的责任,接着又说:“警察已经介入了, 正在核查身份。”   “他人情况怎么样?”周声先问了最主要的。   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暗恼, 连忙又道:“没有生命危险的,这个您放心, 医生正在给储哥处理。”   周声看着手里的一段视频。   这是内场的监控, 没有曝光在网上。   视频里正对着昏暗的通道口,能看见储钦白原本是靠着墙像是在打电话, 身边偶尔还有会工作人员经过, 朝他打招呼。   事情的变故就发生在两分钟后。   一个挂着工牌, 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从另一边朝通道口过去。   他大概知道监控位置,中途还特地压了压帽子。   差不多在一米开外的距离时,储钦白刚好朝来人这边看了一眼。估计是有眼神对视,戴着帽子的男人迅速从牛仔内兜里掏出了一把刀,寒光在昏暗的角落里格外刺眼。   按照储钦白的身手,这个距离他要躲过去并不难。   周声也看见他确实闪身避开了那一刀。   坏就坏在通道口另一边过来一个女工作人员,看见这一幕吓得当场尖叫起来,袭击的人估计是慌了,转头把目标对准了人女生。   储钦白顺势扯了人一把,半身暴露在刀口下,上臂就被划了一刀。   他把人踹出去的时候,袭击的人才被两个冲来的保镖拧着胳膊按倒在地上。   监控视频里很快堵满了人,有尖叫也有喊叫救护车的声音。   周声关上视频,抬头往紧闭的处理室门口看了一眼。   陈灯灯得知没有生命危险已经放下心来,和周声说:“周先生,我去给范姐回个电话。”   “去吧。”周声说。   一直站在边上的几个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还忐忑站着,对方的负责人说:“周总,我们会承担所有医疗费用的,这事儿肯定也会追究到底。”   周声开口:“你们的进场人员,身份排查上的确有问题,但谁也不会预料到会出这种事,一切还是等警察那边的调查结果吧。”   “谢谢周总体谅。”   储哥在他们会场遇袭,不管闹事的人究竟什么来头,主办方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消息都传网上去了,负责人就怕他团队这边再把事情复杂化。   结果没想到第一时间赶来的是周声。   这位以前从未听说过的神秘家属,没有任何严厉指责,更没有争辩到底是谁的责任。   他问清状况,看完了经过。   就靠着墙等待结果。   正是因为这样,主办方这边才更加紧张。   尤其是中途听见周声在打电话,貌似在找什么京市局长,就更把主办方这边吓到了,几个人面面相觑,觉得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当,他们可能有大麻烦。   周声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是有那种无形的威慑的。   他以为自己很正常,打电话喊人查一下状况,是担心储钦白被前两天姚忠显的事情牵连,查查看有没有可能,是自己这边的原因导致的。   他有些静不下心来。   脑子里转着各种可能性,一会儿想到了在车上那个短暂的梦,一会儿又闪过那把刀划在储钦白胳膊上的画面。知道不危及生命,他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紧张,就是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   不知道过去几分钟还是半个小时。   房间的门开了。   工作人员一涌上去,纷纷问着情况怎么样。   周声靠着墙没动,看见医生摘下口罩,说:“放心吧,没什么大问题,刀口有点深,缝针了。但是没有伤到神经,只要好好休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周声在这些人还在和医生交流的时候,直接起身过去,推开门进去了。眼见着他进去,就有有眼力见的人,拦住了其他想要进去的人。   周声进门。   看见了站在窗边的人。   储钦白身上的外套脱了,身上的白衬衣胳膊那处,还能看见被划破的衣服口子和血迹。   他看起来并没有在意进来的人是谁,在打电话。   声音含混着低沉和冷静,“就当疯狂粉丝处理,这事儿我自己心里有数。警察那边打声招呼,就不要通报了,出个声明安抚……”   储钦白的话截止于周声掀开他胳膊破口处的动作。   他估计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看过来的眼神里还带着未消的寒意。   看清人的那一瞬间,顿住了。   周声没怎么在意他的眼神,简单看了看他的胳膊,开口说:“看来你知道是谁跟你过不去?”   储钦白对着手机,“挂了。”   垂下手,转身,看着来人。   低问:“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周声抬眼看了他一眼,说:“遇袭闹这么大,我还以为你躺下都起不来了。”   储钦白皱了皱眉,“谁跟你说的,本来就没多严重,主办方下令封锁的消息,就是怕事情闹得更大。”   周声看着储钦白的眉眼。   开口却说:“你不知道情况不明这四个字才最吓人?”   “那你吓到了?”储钦白低头问他。   周声摇头:“没有。是你助理快吓哭了。”   嘴上否认得快。   但在这一瞬间,周声放下了掀他袖子的手,意识到,不是的。   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来的路上,他紧张吗?   应该是紧张的。   是他一直以来的处事习惯,面对各种情况的临场经验,才让他露出了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在进病房之前,周声连自己都差点骗了。   他以为自己确实是很平静的,就是稍微有一点不适感而已。   直到看见人站在自己眼前。   听见他问,那你吓到了?   周声侧头躲开他的视线,脸上露出的表情比刚刚还要冷淡三分。   储钦白看了一会儿,反而笑了。   这时候,房门再次被轻轻打开。   外面的人看见里面的人相对站着,一个表情淡漠不像是来探病的,出事的人插着口袋,反而在笑。   工作人员走进去。   “储哥,没事吧?”   “现在下面还都是记者和粉丝呢,医生说今天晚上最好住在医院里,明天再出院。”   储钦白点点头,回应了几句。   周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他的出现,包括陈灯灯等人对他的态度,让主办方这边的人不自觉就把他当成了做主的人。工作人员不好过多打扰储钦白,转头面对周声时,那态度很恭敬。   “我们领导会为此事的后续联系您。”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   然后又说:“周总,既然储哥没什么事,那我们就不打扰,先走了。”   周声接过来,看了两眼,点点头。   “慢走。”   “灯灯,去送一下。”   其他人打了招呼后散得快,病房里也没了医生和工作人员,彻底安静下来。   储钦白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   对着还站在窗口边的周声说:“过来。”   周声没动。   储钦白重复:“过来。”   周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抬脚走过去。   站在他面前,“干什么?”   “坐。”储钦白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指示。   周声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顿了两秒,坐下来。   那是滑椅,周声刚坐下,储钦白就长腿一勾,把他连人带椅子挪到了自己身前,夹在两腿之间。   周声因为没注意,稍稍后仰。   有点恼,“刀没划你脚上是吧?”   “周总。”储钦白双手手肘撑着扶手,稍稍前倾,看着周声的眼睛笑着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大家刚刚都很怕你?”   周声一愣。   完全没想到他要说这个。   而且怕他?   周声两辈子,没谁亲口说过他吓人。   接手家里产业时,他是周老板,身处暗处的那几年,人是没有特定的身份的,切换于各种角色之间,最需要的,就是弱化自身特点,不能给人突出的观感,更别说攻击性。   如今做了周氏总裁。   对于自己驭下的情况还是了解的,说怕他的人,没有几个。   储钦白看他愣住的表情,手指摩挲过他的下巴。   缓缓开口:“你真的应该去照照镜子,一路过来,这张脸谁见了都觉得不好惹吧。真的没有吓到?还是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周声否认。   储钦白直起腰:“是啊,为什么生气?”   下一秒伸手,将周声揽着腰抱到腿上,对坐着。   周声吓了一跳,身处高处,骂他:“你疯了?”   说着要下去。   却又被人揽着不放。   储钦白的左手放在他腰后,胳膊还裹着纱布的右手捏着周声的手指。   一下一下的,也不说话。   周声一边怕有人推门进来,看见这一幕,一边也不知道储钦白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开口点头:“行,那我到时候给人道个歉。”   人不自知,也许他之前是有些吓人?   “听话不听重点?”储钦白扬眉看他。   周声:“什么是重点?”   储钦白示意他把耳朵贴过来。   周声莫名其妙,真的就弯腰靠前去。   接着耳珠被人咬了一口。   周声浑身一颤。   “口是心非。”   储钦白靠着,看他瞬间浮红的脖颈,哑声:“不承认也可以,反正我都看得见。”   周声忍住了去揉耳朵的动作,压下感官上的那片酥麻。   看了他两秒钟,突然把人推到椅背上,前倾靠近。   在储钦白惊讶扬眉的视线里,指尖捏着他领口的一角,微微偏头,露出真正上位者睥睨姿态。   是有些生气的,生气那个伤人的人,有疏漏的主办方。沿路也有紧张担心,不知情况时,承认被脑子里翻转的各种可能性吓到。   但是。   为什么要承认?   带着无理高傲,“没有口是心非。”   眼神瞟过他胳膊,顺便淡淡嘲讽:“会武术也不见得有多厉害。你这点伤,吓得着谁。”   储钦白好气又好笑。   下一秒僵住。   “操。”他骂了声,“乖,退一点。”   周声皱眉:“你说什么?”   “这位一直觉得我会武术的周总。”储钦白提醒,“你再挪上来一点,我就是会绝世神功,今天也要废你手里了。”   陈灯灯送完人回来。   毫无防备推开门,“周先生,储哥今……我错了!我什么也没看见!还有,储哥你注意伤口!”   房门嘭一声被撞上。   周声察觉到了什么,低头。   抬起来,推锅:“是你先没事找事的。”   “你再不退,我就真找你事了。” 第71章   受伤了还不忘威胁他, 周声不打算去挑战他是否会付诸行动,选择及时退开。开口问他正事,“出现在会场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储钦白坐着没动, “不认识。”   周声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那我换个问法,那个男人背后的人是谁?”   周声之所以这么肯定, 是他觉得储钦白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态度太随意了。储钦白不会不清楚,以他在行业里的影响, 又在颁奖礼这种公开场合出事,会闹得有多大。   警方都还没有给出结论, 他就先说按疯狂粉丝处理。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储钦白对于他的探究,回应没有专注在问题本身上,而是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跟你保证, 袭击的人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竟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周声迟疑了一下,还是不确定,“真的和在酒店遇到姚忠显的事无关?”   “当然。”储钦白笑了笑,伸长了腿交叠着, 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说:“你真当那种场合什么人都能进?姚忠显是因为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拿下北区项目, 所以才会大着胆子直接找你。这种人,真要碰上不利自己情况的, 早躲没影了。他不敢找我。”   周声皱了皱眉。   看他这么笃定, 也就删除了这个可能。   “那是你得罪人了?”周声并没有因为和自己无关,而放弃追问这个话题, 试探着问道。   储钦白煞有介事点点头, “确实, 这么多年我得罪的人多了。”   “我在跟你说认真的。”   周声伸手把凳子拖过来,自己在旁边坐下。   一副要认真把这事儿问清楚的架势。   周声双手交握着前倾,“监控我看了,当时对方手里的刀就是冲着你要害去的。那不仅仅是找麻烦那么简单,对方不惜在这种公开场合行凶,伤人的目的性很强。身手一般,不够专业,不像是职业干这一行的。”   不是买凶伤人,也不是自己这边波及到他的原因。   周声想了想自己知道的,和储钦白有过节的人。   边回想,边替他列举,“那个诈捐的杨晖?听说他辱华后事业尽毁,又和你多年对手,出于报复找了人出手?还是导演俞通?任祈轩?你助理说隐婚被爆的事儿和他们有关,你弄得人颁奖礼中途被撤,难堪下不来台,所以遭到记恨?”   周声脑子里在分析着可能性。   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储钦白从他开始说话,就一直盯着自己。   周声说完才发现他半天没开口,疑惑,“看我干什么?”   “就没想到你这么在意这件事而已。”   周声强调,“这事很严重。”   “不严重。”   储钦白收回腿站起来。   走到一旁,仰着脖颈开始解自己的扣子。   解到中途,一边侧头和周声说:“和你猜的人都无关。娱乐圈能闹到网上的事情,往往只是看起来严重,归根结底都是一些营销资源竞争手段,上不了台面。这次的事情也不是不想告诉你,是因为我也只是有眉目而已。”   说到这里的时候,储钦白衬衣扣子都已经解到底了。   窗外已经进入夜色,病房里开着灯。   周声从侧面能隐约看见他腰腹处块状分明的肌理,随着手上的动作,微微起伏。   这种正经话题里,周声搞不懂他脱衣服干什么。   稍微有些不自在地微微侧开视线。   储钦白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突然停下,转过身。   “躲什么?”他挑眉,“我记得昨天晚上你摸过。”   周声耳根一红,转回去瞪他,“我什么时候摸过?”   “不承认啊。”储钦白勾着嘴角笑了笑,“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就我亲你……”   “停!”周声及时打断,咬牙:“你不要发神经。”   他用不着储钦白替他回忆。   这人趁着他高烧,占尽便宜,就算他中途意识模糊中摸了,那也只是占回来而已。他并不想要在灯光大亮的病房里,以这样的状态去回味任何细节。   简直是有辱斯文。   储钦白扫了他一眼,眼底带着笑,放过了这个话题。   他抬手剐下身上的衬衣,彻底将精壮的上半身暴露在光线里。   他坦荡得像是屋里没人的样子,周声度过了最初的那丝尴尬,也就毫无心理负担地坐在椅子里看着他。   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清对方。   不愧是简单私服都总能穿出爆款的人,这身材是真的没话说。   肌群以静态的状态分部时,都堪称完美。周声想到如今的自己,调整这么长时间,也只能称得上体态正常,很均匀的那种薄瘦。储钦白这种身形,是他两辈子都绝对不可能达到的状态。   周声盯着他略微抽神,直到储钦白突然伸手扯开胳膊上那圈绷带,一圈一圈绕开。   周声立马皱眉,“你拆这个干什么?”   “医生小题大做绑的,里面还有一层药贴,没什么大事。”   独留一块巴掌大的白色药贴贴在上面,储钦白随手把解下来的几圈纱布,丢在旁边的桌子上,   然后走回来,拿起放在一旁的另外一件黑色衬衣套上。   周声椅子跟着他转了转,正对着他。   “你刚刚说你只是有点眉目,什么眉目?”   储钦白看过来,“你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周声点点头,“人命关天,就是头等大事。”   储钦白扣上扣子,余下领口的三颗敞着,一边卷着袖子,一边说:“真想知道?”   “你一直在打岔,储钦白。”   周声终止了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转移话术。   储钦白顿了下,点头,“本来是觉得这圈子里的事情你也用不着知道太多,但你非要知道。”这语气里就多少带着点无奈,妥协般道:“白芷,记得吧?”   周声皱眉:“你小妈?”   储钦白啧了声,“不要随便给我找妈。”   “好吧,口误。我记得,上次你爸寿宴,她还特地问我你会不会去。”   “她是为了求我。”储钦白说。   周声:“求你?”   周声顿时又想到了念念当时口中的话,“她想摆脱你爸?”   储钦白摇头。   周声一愣。   听见他说:“还在学校那会儿,她初渋这个圈子被资本裹挟,储建雄捞她出来的。她求我是因为她有一套比较私密的照片还在别人手里,又不想让储建雄知道,求我帮她拿回来。”   这完全超出了周声的预料。   从储建雄对自己子女的态度,可以看出他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   白芷算是储钦白名义上的师妹,长得又和他母亲相似。   周声可以理解,女性挣扎在这行的不易,也理解她找上储钦白帮忙,是因为他在圈内的地位和话语权很高。   周声不解的是:“你可不像是无条件给人帮这种忙的人。”   “自然是因为我也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照片呢?”   “替她拿到了。”   周声:“所以被你爸发现了,以为你和白芷不清不楚?他找人对你动的手?”   储钦白简直是无语凝噎。   过了几秒才说,“先是替我认小妈,张口就是不清不楚,其中还不忘给父子相残找上合适理由,就为了一个和我妈长得像的女人?我说周总啊,豪门隐私算是彻底让你玩儿明白了。”   周声不会听不出这话里的揶揄意味。   嘀咕:“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储钦白走过去,弯腰双手撑上他两边扶手,盯着他,“亲你一口都脸红,但我看你这接受尺度倒是挺大。”   周声白了他一眼,心想,少见多怪。   他生存在一个说封建也封建,说奢靡也奢靡的时代。   有钱有势的人,姨太太娶了一个接一个,不能娶了,在外面养着的也不会少。   他没经历,不代表没有见过。他甚至深滚在其中,走马观花,看尽了各种所谓豪门家族的糜烂和争斗。   周声仰头和他对视,“你还没说,既然不是你爸,那就是拿照片出问题了?”   “也可以这样理解。”储钦白并没有起身,保持着那个姿势,漫不经心盯着周声的锁骨,“我就是无意中接触到了一些灰色内幕,在这个行业里大概可以追溯到十几二十年前,有人警醒,自然就会有动作。”   他说得很随意,周声的眉头却一点一点皱起来。   “储钦白。”他严肃,“你说了,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理想存在,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别忘了你刚被划了一刀,你是要维护正义?”   储钦白轻呵了声。   “你觉得我像是这种人?”   周声盯着他:“那就别去碰。”   储钦白靠近,低声:“担心我?”   “是。”周声果断承认,认真,“所以你少碰不该碰的。”   储钦白明显没料到他这么干脆承认,怔了怔。   周声却并不是在提醒他,是近乎命令。   他原本以为这次的事情,可能是像杨晖一类这种同行之间的纠纷事故。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根本不是特别了解储钦白。   他只知道他是娱乐圈影帝,是万千人追捧的,那个站在光里的人。   他曾经跟他说过,只要一直站在光里就好。   说这个话的时候,他含着无比的虔诚和真心。   但周声也忽略了,这个和原身家庭有着巨大分歧的他,并不是适合站在高处,就生来在高处的。   他的经历里应该也有不少冰冷黑色。   他会在那个任祈轩趴在会所浴室地上求他时无动无衷,会打着祝寿的名义,带着一众保镖给亲爹难堪。   因为一直以来,他除了最初接触时的习惯性冷漠嘲讽,对自己足够理解退让,甚至是包容。   他先追的他,先开口说的喜欢,先去异国,也来这里找的自己。周声偶尔就会错觉认为,储钦白就是他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样子。   他连人多年前的照片都能从别人手里挖出来。现在告诉他,他受伤,是因为他主动去触碰了危险地带。   这些,周声都未曾知晓。   怎么能不让他心惊。   他甚至都来不及去探究背后缘由,就先疾言厉色。   周声说:“储钦白,我周声既然说要试试的人,你哪天再敢瞒着我出事,那我们完了。”   储钦白面对周声这样强硬时,非但没硬着来,反而带着安抚和软化般,笑问:“你当我纸糊的?这次就是点意外,不会有第二次。”   “最好是没有。”周声严峻着一张脸,想了想又说:“你那些事我没接触过,也不懂,我不问你原因,但是……我是说万一,有什么情况就告诉我,我找人解决。”   储钦白笑起来。   “到底是今非昔比,周总居然也有想要滥用职权的时候?”   周声没说话。   他知道能做的有限,储钦白自己的能力未必需要自己。   但是还是想给出这样的承诺和保证。   说试试那天,说过对他好,这就是他的方式而已。   一边阻止,一边又忍不住预防着万一。   周声看着他,表明态度,“我不喜欢身边的人出事。”   这种感觉是非常糟糕的。   他经历过一个又一个,孑然一身是一种自我催眠和救赎,他依然恐惧着寻常人的恐惧。战争、失去、死亡,和分离。   那是刻在他灵魂上的记忆,伴随而生,并没有因为他的重活而烟消云散。   储钦白看了他一会儿。   原本有不少的话想问。   想问他,一眼就能看出袭击的人不够职业,是不是见过这样的人?   想问他,杨志诚让他找的那本手札,是不是真实存在?   最后他什么都没有问。   指腹擦过周声泛着执着的眼尾。   低声:“你还在这儿,我哪敢出事?” 第72章   从京市回到岚城的当天, 范璇亲自带人去机场接的两人。虽然已经在网上声明,袭击的人精神不太正常,储钦白本人也没什么大事, 只是小伤, 但这也架不住众多媒体和粉丝蜂拥而来。   还没走出通道,都已经能听见外面鼎沸的声音。   范璇让人拿走了两人的行李, 对着储钦白开口说:“要不你还是出去露一面,现在外界各种声音都有, 你出现也能压一压。”   周声见储钦白没说话,也没有反驳。   就说:“那我先去车上。”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 转头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送周总去停车场。”   “放心吧储哥。”   工作人员引路:“周总,这边走。”   周声嗯了声,抬脚和储钦白兵分两路。   他这边跟了储钦白团队里的两三个人,一路过来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顺利到达停车场, 上了车。   周声在车上接了钱盛的电话。   钱盛作为“望江成”计划组的正组长,知道周声推迟了一晚上回岚城,卡着他下机的点来的通讯。   “调查结果下来了,这次辛源的负责人不止要面临裁撤的风险, 还有大额的赔付。”钱盛这次没有跟去京市, 在岚城也掌握了第一手资料,开口和他说:“周总, 姚忠显名下还有两个子公司, 筛查的时候发现和盛宇都有业务往来。”   周声皱了皱眉:“盛宇?”   “对。”钱盛说:“而且合作时间还不短。”   周声过了两秒,开口:“行, 我知道了。等我通知吧。”   不知道为什么, 京市酒店那天, 周声对姚忠显说的话念念不忘。   他心里始终存疑。   事实证明姚忠显不仅仅是认识储钦白那么简单。   在京市碰上或许是巧合,但储钦白紧接着遇袭,真的和此事完全无关?按照储钦白的说法,他出事完全是娱乐圈的事情,可周声并非不懂,圈内资本,本来就不是混圈的人。手里掌控着钱财和资源,生杀予夺,这种人才最没有下限。   周声给储旭明去了电话。   “大哥。”周声开口。   储旭明似乎没想到会接到他电话,惊讶了一瞬,才问:“你跟钦白回来了?”   “嗯,他那边有事,现在就我一个人在。”   他刻意强调只有自己,储旭明怎么会听不出来,顿了顿,“周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问?”   周声也不拐弯抹角,“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最近各项目都开始启动,我发现辛源姚忠显和盛宇也有过不少合作。我就想着问问你,这些合作,到底是和盛宇还是和储钦白?他去年有没有卷进了不该卷进去的事?”   储旭明说过,他要拿回他母亲股份的计划筹谋已久,一年前把储建雄逼下台,这事儿众所周知。要知道,盛宇当时在岚城可是如日中天。   周声没办法不去这样猜想。   之所以不直接问储钦白,是因为他如今早已全身而退。   他还是娱乐圈的那个储影帝。   办的是投资公司,接触的都是动辄上亿的影视项目,他已经不属于他曾经也为之费尽心思,短暂运筹帷幄过的这个圈子了,他把盛宇全然交给了储旭明。   反倒是如今的周声。   他手握着整个周氏企业,在北区建设当中也更看清整个市场局势。   他既不希望自己做的事情波及到储钦白,更不希望,是储钦白自己曾经做的事,留下了隐患。   储旭明一直没说话。   周声的心就忍不住往下沉了沉。   “大哥,你可以直说。”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正经,储旭明回过神来,立马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个你放心,钦白如果真从辛源入手,当初根本也就不会找上周氏了。我刚刚没说是因为不想瞒你,盛宇和姚忠显之间有利益协议,你上次被追车的事我也听说了,我觉得很抱歉。”   周声不自觉松下一口气来。   心想也是,他大概也是被储钦白这次遇袭给弄昏了头了。   他都宁愿牺牲掉婚姻,和大不如前的周氏达成合作,自己的担心多少有些站不住脚。   不过既然证实了,就是好事。   周声想起储钦白说的,储建雄认识姚忠显那个被枪毙的大哥很多年了,足以说明,储旭明口中的利益协议,很可能就是那时候签下的。   这也就不难解释,盛宇为什么会和姚忠显的子公司有合作。   周声靠回椅背上,放松下来。   “追车的事儿跟你无关,有什么好抱歉的。”他捏了捏眉心,又提醒:“大哥,尽早想办法处理了吧,最近辛源麻烦多,小心被牵连。”   储旭明叹气,“我知道,一年前钦白就提醒过我,就是处理起来比较麻烦,最近为这事儿也是焦头烂额。”   涉及人公司内部协议文件,周声也不好多问,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储旭明这会儿估计也不是很忙。   和他闲聊,“看起来你们最近相处得不错?”   突然转向私生活。   周声还记得自己刚到东湖,储旭明非要送自己一套房子的事情,他也不好全然瞒他,只好含糊其辞,“还……行吧。”   “还行那就是不错了。”储旭明笑起来,“我就说他突然公布已婚这事儿蹊跷。”   周声:“这事儿确实是意外。”   因为一场追车意外,周声看清了自己些许的内心。   在意一个人才会条件反射替他挡碎玻璃,才会在他说迟早被自己逼疯的时候,骤然心软。   他两世不曾经历过情爱。   退了这一步,就是步步后退。   因为那个在雨夜会来接自己的人,他才会脱口说出你两天没打电话的真实内心,也是因为在乎,才会在他受伤的时候忍不住生气,会在怀疑的时候,等不及,直接找储旭明问情况。   他和储旭明说,还行吧。   说出口才发现,说出试试的那瞬间,已经不是试试了。   那是他的心开始不单单盛着抱负,盛着过去和现在,那里也开始有了某个人的痕迹。他是“周声”名义上的丈夫,从一场交易婚姻里走到现今,公开承认已婚的人。   这算不算抢了别人的丈夫?周声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但眼下他并不想去纠结这个事情。   乱世浮沉也不曾遇见一个入心的人。   初尝滋味,倒是先体验了储钦白被袭的心惊,事过后依然难安的怀疑。   挂了电话,车窗外工作人员的手机上,传出储钦白的声音。   估计是记者在机场的现场转播。   周声按下车窗,开口问:“他那边情况怎么样?”   “周总。”工作人员回头,见他询问,直接把手机递了过来,“一切正常。”   手机里,储钦白被一群人簇拥着往外走。   这次他没做任何遮掩,粉丝知道他有伤,自觉隔开距离。   偶尔还能听见不知道是记者还是粉丝的提问。   “储哥,伤没事吧?”   储钦白点头:“没事。”   “会影响接下来的工作行程吗?”   “不会,照常进行。”   “老大,还好你没事啊,看见救护车我们都吓傻了,袭击的人就该把他抓起来!”   储钦白插着兜,走得并不急,“人已经控制了,下次别来机场,人多不安全。”   “知道你最不喜欢接机。”粉丝说:“这不是大家担心嘛。”   储钦白嗯了声,“知道,都看见了,也没什么事,早点回去。”   私下里的粉丝大多都是正常人。   不比网络上那种乌烟瘴气,没事就开口骂娘的情况。   有人小声道:“又赶我们,储哥,你不会急着回去陪老婆吧?”   这话一出,周围有种诡异的沉默。   过了不到两秒钟,又窸窣响了起来。   问话的方向逐渐变歪。   “老大,让我们见见呗。”   “就是,网上那几张照片太模糊了,你放张高清的。不管他什么样子,我们真粉丝都不会嫌弃的,网上那些喷子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而已,不用理会。”   储钦白淡淡看过去,“你们不也只是想看热闹。”   “才不是,我们认真的。”   “对对对,我们虽然确实也想看热闹,但我们没有恶意嘛。”   “除非储哥,你……真想离婚啊?”   范璇和陈灯灯等人走在旁边,脸上从头到尾都是面无表情的专业模样。   实际上对视的功夫,彼此间交换的信息那叫一个丰富。   离婚都问本人面前来了。   不得不说,粉丝胆子是真的都大。   眼看要进入警戒线以内了,储钦白停下脚步,回答说:“不会离婚,他工作很忙,私人生活不方便曝光。一天少八卦。你们回去记得互通消息,注意安全,走了。”   储钦白带着团队离开。   粉丝被保镖拦着,眼巴巴也没有等到更多关于已婚对象的丁点信息。   但是人储哥说了,很忙。   网上偶有骂战的时候,事业粉就又多了一条可以辩驳的理由。   ——工作很忙,听不懂还是怎样?真要是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哪有很忙的工作,早就天天躺平等着被养了好吧。   黑粉自然是不信,离婚呼声最高的那批人也不同意。   ——娱乐圈话术不懂?不离不代表有感情。   ——工作很忙什么的说说而已,又不要钱,有证据吗?   ——就是,离婚证都领了还一起上综艺出活动捞金的人大把,偏就他储影帝的话就那么可信?我就不信,真要当个宝贝,有什么不能曝光的,网友还能吃了他不成?   网友自然是吃不了人。   但储钦白要是想要人倒霉,倒是能把别人吃了。   俞通电话求到门口的时候,电话里情真意切,“钦白啊,储哥,我承认你隐婚这事儿是我点的头,但是这不是祈轩说你和那个周声关系不好嘛,我想着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这次就当我做得不地道,改天赏脸一起吃个饭?”   “俞导。”储钦白喝着手里的咖啡,站在窗边,看着很远处正在施工的区域,开口说:“您也用不着紧张,飞兰奖调整的事情是主办方的意思,并非我授意。”   俞通暗骂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话里却很客气,说:“这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不过就是动用了关系,断了他跟广电局那边的关系而已。   俞通忍不住咬牙,不解他储钦白一向不把这种事放在眼里,这次为什么做得这么绝。   储钦白给了他答案,“俞导你想要捧谁我管不着,从陆铭手里抢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算计到我的人头上,你也不能怪我做事不留余地是吧。”   俞通立马就懂了这其中的症结所在,周声。   这储钦白明明帮过任祈轩。任祈轩转头找上自己,俞通还以为他识时务。同时给了他一种错觉,觉得就算曝光,储钦白未必在意。   俞通现在就是后悔。   为了一个想往上爬的小明星,开罪储钦白本来就不是明智之举。   尤其是这小明星看不清现实。   任祈轩出不了头了。这行里,储钦白要真想压一个人,那是很轻易的事情。   俞通肯定不会再保他,笑着找补,想就此揭过这个事。   说:“这事儿其实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储旭明推开办公室门进来的时候,见他在打电话。   无声问他是谁。   储钦白懒得再听,应付两句挂断。   没有解释是谁。   储旭明见他懒得说,就知道也不是什么重要事情,转了话题问:“胳膊伤没事吧?”   储钦白跟着往胳膊看了一眼,“小伤。”   接着反问储旭明:“周声问你了?”   “是啊。”储旭明提裤脚在沙发上坐下,“他担心是你一年前做事不干净留下了麻烦,你知道北区现在牵涉很广,辛源找过他麻烦,这种事他难免敏感一些。”   储钦白转身,皱眉看着储旭明。   “公司跟辛源还没断干净?”   “爸不愿意。”储旭明露出头痛的表情。   储钦白冷笑,“他当然不愿意,自己落了把柄在别人手里,肯定是要带进棺材里的。”   “储三!”储旭明严肃,“说话收敛一点,那好歹也是你爸。”   储钦白没什么表情变化,上前两步。   往茶几上丢了两份文件,“自己看看吧,他这些年做的事。你要不想带着盛宇一起出事,就别什么事都听他。爸这个字眼对我没什么意义,我说了,我没有父亲。”   储旭明沉默,过了两秒才把文件拿过来。   下一秒又关上。   像是明明早就知道,却又不敢面对。   储钦白并不意外,也不强求。   从扶手上拿了自己的外套。   走出两步,又停下,没回头,“你比我清楚周声如今在做什么。老头子一直不肯退,未必没有存借着辛源那些麻烦从北区翻身的心思,你要真处理不了,到时就别怪我心狠了。” 第73章   周声不知道这一出, 他所知道的信息,仅限于如今的北区情况。至于那些陈年旧事利益牵扯,尤其是牵扯到储家的事情, 他有过预测和猜想, 但并不确定。   更不知道储钦白私底下都干了些什么。   周一上午,周声在公司接到了周启淙的电话。   “你弟出来了。”   周声刚听见这话的时候, 还在签着文件,同时有一丝恍惚, 心想自己哪来的弟弟。   周启淙接着道:“他知道自己错了,也吃够了教训, 昨天他妈把他接回来,精神气看起来也都大不如前。”   “爸。”周声打断这种无意义的话,如果不是周启淙这通电话,他都要忘了周松是哪号人物, 只是问:“您打来有事吗?”   周启淙尴尬地干咳了一声。   说出目的:“回来吃饭。”   周声笔尖一顿, 没说话。   周启淙叹口气,“我知道你有心结,也不太愿意回。但我想着都过去这么久了,如今公司在你手里发展是越来越好, 周家也都靠着你。你妈……阿姨也说了, 她为过去的事跟你道歉,回来一起吃个饭, 行不行?”   周声倒是不觉得舒美丽那种人会真心抱歉。   最大的可能就是, 看着儿子出来了,又没什么前途, 想要从他这里打主意。   周声本不想理睬这种事, 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但是周启淙如此低声下气, 周声就有些迟疑。   他上了年纪,又做了一场手术恢复至今,自己到底是占了人儿子的名头,说到底,周氏也并不属于自己。   周声想了想,“好,什么时候?”   “就今天晚上。”周启淙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想到什么又说:“那个谁,有时间吗?叫上一起。”   周声听得也不走心,漫不经心,问道:“说谁?”   周启淙没好气,“还能有谁,你老公。”   周声被这个称呼说得当场愣了愣。   这不亚于他刚醒来去找范璇,误以为自己娶了个老婆,结果人告诉他,没有妻子,那是你老公的那种冲击力。周声至今没有太适应,储钦白之于自己的这个称呼和身份。   因为没有人一直在强调这件事,他们自己一开始的关系也糟糕,导致周声都没什么感觉。   但是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他们算在恋爱吗?还是在试婚?可是他们都已经结婚了。   那种心境和情感上带来的变化,又由一个长辈强调这件事,让周声前所未有地不自在起来。   周启淙看他半天没说话,就严肃道:“你们是不是又出问题了?我看新闻他说自己已婚,还以为你们关系好了,结果他那些粉丝都在让他早点离婚。我可听说娱乐公司操控舆论都是一把好手,为了在离婚官司里占据有利地位。”   周声顿时哭笑不得,“您上哪儿知道的这些?”   “这还用我知道?”周启淙语重心长,“虽然当初是我一手促成了你的婚姻,但是如今的你哪还需要这样的保障。他如果真是想摆脱你,你也不用屈就自己,实在不行,主动离吧。”   周声能感觉得出来,周启淙是真的在为这个儿子操心。   他费尽力气安排了儿子的婚姻。   在这种时候,也不再要求他,要好好去维持这段婚姻。   当初的强制是为了儿子的一份退路,如今的让步妥协,大抵是他清楚,周声已经不再需要依附和受制于谁。如今的周启淙让周声狠不下心,愧疚却也在与日俱增。   一个父亲所寄予的厚望和信任,给了一个不是他儿子的人。   周声放下笔,拉回了话题,说:“舆论不是他操控的,我不知道他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等我问问他吧。”   “行。”周启淙道:“我让家里的阿姨准备点你爱吃的。”   “好。”   周声挂了电话发信息问储钦白时。   储钦白直接回了个电话给他。   周声点了接听,脑子里又莫名想到周启淙刚刚说你老公那话,捏了捏眉心,开口问他:“在哪儿?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手机里传来储钦白失笑的声音:“这么突然这么客气?”又学着他的客气故意说:“周总要是找,没时间也得有时间。”   “没开玩笑。”周声转了转椅子,面对着落地窗外,“周……我爸说今天晚上回去吃顿饭,你今天不是有个电影补音的工作?要是没空可以不用去的。”   储钦白:“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先替我拒绝,不想我去?”   周声无话可说。   他记得自己刚进周氏那会儿,周松撺掇着周启淙给储钦白打电话。   电话都是他经纪人范姐接的,去吃饭?不可能。   说到底,周声也确实不太想让储钦白去。   自己去面对一个不太熟悉的“原生家庭”,和带着储钦白一起去,那是不同的。谎言在别人面前尚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因为他不会从对方身上贪求什么。   这个时代的周声,靠着自己,也已经攒下了不少人脉资源,也算小有资产。他将在北区留下印记,由苏晋牵线搭上苏家慈善机构,也做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慈善投资。   脱去了一身尘与土,洗净血污与印记的周声,并不代表就是一个全新的周声了。   这样的自己,依然贪求着感情里的依恋。   因为有了欲望,谎言就会噬心。   那将成为一种日夜折磨,变成苦果,这本就是他踏出这一步所要承受的代价。   都说鬼魂见不了烈阳。   他偏偏没忍住,还是靠近了最耀眼的那颗。   周声撑着头,不自觉笑出声。   储钦白问他:“还真让我说准了,不愿意我去?”   “我可没有这样说。”周声看着外面,“我只是想到了最近无意中看的一本西方玄幻小说。”   储钦白漫不经心问他,“讲了什么?”   “忘了,只是没想到西方和东方的鬼都一样,见不了光。”   另一边,储钦白挂了电话。   摆在面前的电脑上,是打包整理好的资料。   编辑好的邮件正在等待发送。   资料内容不是别人,正是关于范仲青的。   到底要不要去找找看,就为了那么一点点可能有关的可能性。   手机弹出新信息。   杨志诚说:“我自己也找了周声,手札确实是丢了,首映时的票你到时候多给他两张,丢了很久还把人物细节记这么深,万一人是前世情人呢?”   本意是开个玩笑。   储钦白却看着信息很久没动。   最终嗤笑一声,只是查一个都已经拍进电影里的历史人物而已,就因为周声曾在影城仿制故居面前久久矗立,自己竟然也如此瞻前顾后了?   两秒后,握上鼠标,点击发送。   六个小时以后,到下班时间。   周声刚上了停在公司门口的车,就被人一把拽过去,压着摁倒了后车坐上。   他甚至来不及出声,脖颈先被人咬了一口。   熟悉的气息包围上来。   酥酥麻麻伴随着刺痛,周声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没有推开,反手抓揉着脖颈间脑袋的后颈,企图让他轻一点。   嘴上小声骂说:“储钦白,属狗的啊你。”   “都让你东西不要学得那么杂了。”储钦白并没有搭理他的抱怨,他自己穿得很正式,右手却不管不顾,揉乱了周声规整一天的西装。掌握着他的腰侧,同时轻舔过被他在脖颈烙下的牙痕,低声科普,“西方的那叫吸血鬼,像刚刚这样,叫初拥。血族印记,烙上就不可被染指。”他像是宣誓,又故意满含别样情|色,“从此,你属于我。”   周声被他贴着耳际热热的气流,熏得面红耳赤。   心想还好这车有隔音板,车窗也是单向玻璃。   要是被公司员工看见,自己老板下班就被人按倒在车后座,那他的脸干脆也别要了。   心想自己也是有问题,没事提什么西方玄幻。   “起来。”周声凌乱躺着推人。   储钦白笑完了把人抱起来,挤在座位上。   替他整理了一下,“怎么突然想起回去吃饭?”   “周松出狱了。”周声摸脖子说。   储钦白淡淡:“那是便宜他了。”   周声想到周启淙说周松精气神不如以往的话,看了他一眼,问:“你真往里面塞钱了?”   “想什么呢?”储钦白拿下他的手,按了按发红的印记,靠着椅背:“坐牢的滋味可不好受,他那样的,费不着我塞钱找他麻烦,自己就先被吓了个半死了。”   周声睨他:“储哥看起来对牢狱生活很了解啊。”   “没办法,演过一个高智商罪犯。”储钦白扯着嘴角,“人生经验颇为丰富。”   周声点点头:“别真把自己弄进去就行,我不捞人。”   想到当初要从东湖搬出去,储钦白让他搬进公寓的借口就是这个。   周声如今再提及,想的却是这段时间的这些事。   警方那边已经给了结论,的确没有把事情闹得很大,但不管是像储钦白说的,他触到了危险地带,还是像周声自己猜测的那样,都不是什么好事。   脖子还是有点刺刺的,可见储钦白用了力。   周声拿了手机,照了照。   还没看清,又被储钦白抽走,听见他说:“周总还是这么狠心。”   “是防止你误入歧途。”   周声侧过去,正对着储钦白,看不惯自己乱了一身,他偏偏还穿得一身正经。手指勾在他领结上,用力地缓缓往下拉了拉。   勒住他脖子,缓缓启唇:“假正经。”   “陪你去见我岳父大人,不正经怎么行?”储钦白任由他拽着,欣赏着周声在密闭空间里卸下外壳,露出的放肆。   周声累了一天,现在有些放松。   挑着眉:“凭什么你就是岳父大人?”   储钦白配合,“难道叫公公?”   “有病。”周声没忍住骂了一句。   周家别墅前边。   如今的周声,要回来,足以让周家上下全体都到门口来迎接。   周启淙身体欠佳坐着轮椅,瘦得丧眉耷眼的周松,一脸阴郁,却又不得不老老实实在后面握着把手。   包括家里之前遣散的下人司机,因为周氏起来后,又全都找了回来,现在加在一块,七八个人全都站在门口。   舒美丽还在抱怨,“现在天这么冷,周松身体还没养好呢,咱们非得全都在外面等吗?”   “你一天哪来那么多话。”周启淙瞪了她一眼。   家里的老保姆是小时候照顾“周声”的,笑着说:“大少爷自从结婚后,这还是第一次回来吧。多可怜呐,住了一年院,现在又忙着公司,没个空闲。”   老保姆原意是感慨,周家的大少爷懂事了,要不是他撑起周氏,他们这些下人还不知道何去何从呢。   但就是这话,让现场不少人脸色精彩。   尤其是舒美丽和周松。   这对母子当初是多么风光,现在就有多么落魄,仰着周声的鼻息过活,才是让他们最难受的地方。   老保姆如今照顾周启淙,倒是不怎么在乎舒美丽的脸色,一心关注着大少爷,说:“还不知道这大少爷的结婚对象长什么样子呢。”   舒美丽瞪着眼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边上有厨房年轻的保姆连忙说:“秦妈,您快别说了。”   谁不知道舒美丽当初去找周声签项目转让书,结果被赶了出来,这在周氏内部都不是什么新鲜传闻了。   再说这大少爷的结婚对象。   那可是储影帝,听说和大少爷感情一直欠佳,就算勉强陪着回来了,他们这些人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怕也是得惹祸上身。   这时候,众人看着那辆黑色林肯慢慢开了过来。   车停下,司机最先下车。   长时间没有出现在周家过的周声,变得都快要让人认不出来了。   哪还有丁点那个混不吝的周大少的样子。   而从另一边车门下来的男人。   无视了上前帮忙提礼物的周家司机和下人,走过来,抬手给他们家大少搭了一条铅灰色的长围巾。   路过的下人都小心听着对话。   他们大少:“看得出来吗?”   储影帝一本正经,“嗯,看不出来。”   大少缓缓:“要是被看出来会很麻烦,也很丢脸。”   储影帝:“你可以厚着脸皮装一下。”   大少:“全红了,怎么装?”   储影帝:“蚊子咬了?”   大少生气:“这种鬼话你自己信吗?”   下人纷纷低着头。   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这都到门口了,还在为商量怎么装吵架?   看来这两人不和是真的了,装恩爱都装不像。 第74章   周家一楼客厅里, 周声坐在沙发上和周启淙说着公司里的事情。中途周启淙眼睁睁看着坐在旁边的储钦白,把一碗剥好的石榴果肉放到了周声面前,心里直犯嘀咕。   心想这是哪门子套路。   自己当初把儿子塞给他, 也没指着他会真喜欢上周声。就算自己儿子现在事业有成, 但他储钦白什么人没见过。   再看周声一脸寻常。   周启淙干咳了一声,故意把注意力对准储钦白, 问:“听说你之前受了点伤,查出是谁没有?”   “一个精神分裂的病人。”储钦白简单带过, 和公关对外的说辞一致。   周启淙皱了皱眉,“你们这一行也危险, 前段时间不是还有个女演员被人给泼了硫酸?”   储钦白点头,“是,感情纠纷引起的。”   说起这种圈内八卦,周声就是一头雾水。   知道得还不如周启淙多。   见他一脸完全不知情的表情, 周启淙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又对储钦白意有所指地说:“现在极端的人特别多,这私人感情尤其是要处理好。周声成日待在公司,有些事未必注意得到,这人能不能经受得住诱惑, 有没有自制力是最重要的。”   储钦白受教道:“是, 这确实重要。”   周声在旁边听得几度无言。   周启淙从一个求人的角色,如今也拿出了长辈的架势。   储钦白居然还挺配合?   周启淙说到后来, 干脆也不和周声谈正事了, 要和储钦白下棋。   对弈一来一回,好一副和谐的模样。   周声看了会儿, 自己端了茶, 在偏厅的落地门窗边, 看着外边院子里正在打扫的下人。   岚城进入十一月了。   傍晚温度很低,天气不好的时候,空气里总含着一层雾蒙蒙的白霜。   有保姆撩着侧边的窗帘小心唤他。   周声侧头,看见了站在保姆身后的周松。   确实如周启淙所说,他大变了样。   整个人瘦下来,剪着短发,眼下青黑,给人的感觉沉默了不少。   周松也同样看着周声。   面前的人站在那儿,给人的感觉比当初他刚从医院醒来,来找他腾房子的时候越更沉静几分。牢狱生活让他看清了自己,他一边恨着周声当时的不留情面,一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如他。   放在几个月之前,周松都不会承认这一点。   但现在的周声不仅仅是周氏的总裁。   他现在做的那些事,接触的那些人,是他根本接触不到也不敢想的。   周松始终没有想通,凭借着储钦白和储家的关系,真的可以做到这一步吗?   可不管怎么样。   他现在得罪不起周声。   上前两步,出声:“大哥。”   见周声还是没开口,周松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勉强道:“我来给你道歉的,之前的事情是我做得过分了,希望你不要跟我计较。”   周声淡淡:“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用不着向我道歉。”   “那……”   “想回公司上班?”周声不用猜都知道他为什么找自己。转回去,看着窗外说:“你姓周,想回去上班无可厚非,但公司现在在我手里,你想回去,就得约法三章。”   “你说。”周松并没有什么反抗的态度。   周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左手摩挲着杯底,漫不经心,“第一,项目经理的位置不可能再交给你,要回去就从基层开始。第二,以前那些习性不要让我看见,一旦发现直接开除。第三,总裁的正式任命书我已经签过了,意味着只要我不点头,公司不可能有落到你手里的那一天。你要能接受以上条件,就跟着项目部二组先试用两个月。”   周松的脸色变得难看。   他黑着眼:“这是故意针对我吗?”   “针对你?你觉得有这么必要?”   周声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今天这顿饭主要就是为了你的事。我管着周氏,间接掌控着这个家,你要不是姓周,别说进公司,现在都未必有问我的机会。你要觉得我在针对你,大可以直接去找爸。”   周声说这个话的时候,跟着周松往棋桌那边看了过去。   储钦白眉间闲散,周启淙严阵以待。   耳边,周松说:“你明知道爸现在不会听我的。”   “看来你自己也清楚。”周声看着那边说:“他不希望你就这么毁了,机会就给你这一次。我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能送你进去一次,也不在乎有没有第二次,要不要去公司,选择权在你自己。”   周松莫名觉得这样的周声很可怕。   比周启淙这个父亲给他带来的压力都要大。   他不怀疑周声会说到做到。   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周松咬了咬牙,最后说:“我去。”   周声这下倒是多看了他一眼。   以他对周松的判断,能力不大,满肚子草包算计,现如今看起来,坐牢的确是能很好地调教一个人。   周声点点头:“行,明天去报道吧。”   按周启淙的意思是,与其放在家里无所事事,还是让他去公司干着,好歹有个正经事做。周声根本不在乎,放到眼皮子底下,反而更容易些。   棋桌那边。   储钦白不动声色输掉一局,周启淙露了笑。   抬头见储钦白在看窗户那边,闲聊般说:“你是不是也觉得让周松回公司不对?”   “路都是自己选的。”储钦白收回视线,“周声不会纵容他。”   周启淙叹气,“就是想让他受点教训。有时候想想,对周声总说是补偿,如今亏欠的反倒越来越多了,连周松的事情还是要他帮忙。”   “他可以拒绝,只是没有而已。”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拒绝,储钦白隐约觉得,和周声身上的秘密有关。   他进入周氏,到接手公司,都给了储钦白一种献祭的感觉在里边。   不是为了钱,更不是为了家业继承。   他完全可以不用管周松。   但他依然应了周启淙的要求,这个时候,看起来就更像是一种责任或者补偿。他作为周启淙“儿子”,周氏总裁,周松“哥哥”的补偿。   储钦白帮着周启淙重新分好黑白两色的棋子,不动声色问:“家里的秦妈,就是小时候照顾周声的阿姨?”   周启淙笑了声:“你对他小时候的事感兴趣?”   储钦白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我见他爱吃苏帮菜,他说是小时候家里的阿姨会煮,所以就随口问问。”   “那完全是胡说。”   周启淙毫不设防,他对自己儿子了解不多,但爱吃什么还是知道的。   当即道:“家里的保姆就没请过南方人,他什么时候爱吃苏帮菜了,小时候爱吃零食,饭都不怎么吃,还苏帮菜呢。”   储钦白捏着黑子的手指有些微停顿。   然后放下去,自然道:“是吗?那估计是他自己记错了,毕竟口味随着年龄长大是会变的。”   “是啊,小时候就爱舞刀弄棍,不安分。”周启淙说着道:“是我太忽略了他,连他什么时候学的一身生意经都不知道。”   储钦白左手缓缓点了点桌子,不置可否。   他像是一切了然于心后,最后确认般,继续问了一个问题说:“那家里养过的那只狗还有照片吗?刚好我朋友那里有两只博美,最近在找寄养。”   “什么狗?”周启淙一心在棋盘上,随意道:“家里没养过狗,周声他亲妈和现在他阿姨都毛发过敏,家里从来没有养过宠物。怎么?他跟你说想养啊?”   储钦白摇头:“没有,就是问问。”   “别让他养。”周启淙不赞同,“他那个身体,我看连他自己都养不好,养什么宠物。”   周启淙如今谈起这些闲事,倒是很有耐心。   储钦白眼睛看着棋局,实际上心根本就没在这上面。   从周启淙这里得到的回答,并不意外。   只是亲耳听见了,才有种果然是这样,这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一切并不是错觉。   不是他储钦白失心疯。   也不是周声失忆后,记忆出现了错乱。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周启淙坐主位。   周声坐在下首,储钦白在对面。   周氏易主,不止是周松的不敢反抗,舒美丽的忍气吞声,从座位排列也可以看得出变化。   舒美丽敢怒不敢言。   目光扫到左边的储钦白,眼珠子一转,开口就说:“钦白啊,你第一次来,多吃点。之前阿姨去东湖找周声,还闹了些误会,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严重了。”储钦白说得客气,但没什么表情,“不是什么大事。”   舒美丽立马又接着叹气道:“也是我这儿子不争气,没有他哥这么有本事。”   周启淙眉毛一皱,“你没事又说周声干什么?!”   舒美丽脸色僵了一瞬。   她就是受不了自己儿子,如今落到要去他周声手底下讨生活的地步,明明都是他周启淙的种,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但她又不敢明着和周启淙硬来。   硬生生扯出一张笑脸来,怎么看怎么别扭,说:“什么叫我又说周声,我夸他呢,证明当初让他结这个婚是结对了。看看现在,咱们全家都得靠着他。”   周启淙脸色刷一下就冷了下来。   周松如今也算看清了局势,扯舒美丽:“妈,你少说两句。”   “我说错了?”舒美丽还没意识到这话有什么问题,为了给自己儿子赢回一点脸面,转头就对着储钦白说:“要我说啊,如果不是他爸一直觉得忽略了周声,当初和你结婚的就未必是他了。”   周声当初是什么样子?   比她儿子还不如呢,再看看现在。   哪怕周松有过不少女朋友,这一刻她也难免生出那么点扭曲的心理。   可这话的威力,那真是巨大的。   周启淙一张脸五颜六色相当好看,连周松都低着头,完全抬不起来。   气氛诡异的档口。   周声淡定咽下清汤,看向储钦白。   眼神示意:恭喜啊,舒美丽看起来很想让你改口叫她妈。   储钦白冷着脸:大可不必明说。   旁边的周启淙那叫一个丢脸,立马就对着储钦白说:“别听她胡说八道,一天脑子出问题了,说话不着四六的。”   储钦白缓缓开口,淡淡道:“我有不错的医生资源,哪天要是需要,您尽管张口。”   这话说得,不是不留情面了,是非常毒。   周声坐在对面,却微微勾起嘴角。   时隔很久,再次见证了这人的不能忍,有些话真是张口就直接来。   周声看着舒美丽憋红的脸。   一边喝着汤,桌子底下,脚却踢了踢对面的人的脚尖。   储钦白面无表情抬眼看着他。   周声撑着下巴,一下一下,从脚尖碰到脚踝,看他一脸无动于衷,就沿着往上踢到小腿。   餐桌上,周总看起来一派淡然,作为凌驾者,他显然无心参与周家的内部斗争。   而舒美丽在听见储钦白刚刚的话后,就后悔了。   尤其是储钦白说了那句话就不再开口也不动,脸色却越来越深,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舒美丽经不住吓,到底是开口道歉:“是我说话不转弯,我也没那个意思,就……”   这话终止于储钦白把勺子扔进碗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管是下人还是桌上的,全都看过去。   “那什么,她……”周启淙一度怀疑这顿饭要毁了。   这时候,周声放下手,平静开口:“吃饭吧。”   其他人一脸迟疑。   周声夹了个狮子头放储钦白碗里。   撑着下颚。   “储哥,尝尝。”没什么悔改的表情。   储钦白在不少双目光的注视下,看了他两秒。   颚骨微微凸显,浅尝后凝眸评价:“味道一般。”   虽然不是好话,但除了周声,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这顿饭结束后,厨房负责收拾的下人小声八卦。   “太太也是疯了吧,居然能说出那种话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没什么文化,有什么好稀奇的。反倒是大少啊,天,他好淡定,要是换以前早就撕起来了。”   “今非昔比,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吧。”   “不过那位不愧是影帝级别,明明都生气成那样了,还能一秒压下来。”   “周总不声不响,还会哄人。”   “哄了吗?我怎么觉得还是像有火无处发?”   “都是做戏啦,指不定关起门来就得吵架。”   当天晚上并没有回去。   周家新收拾出来的卧室面积很大。   周声虽然答应了周松回去上班,但是没有什么身为兄长的自觉,所以周松经周启淙授意,再次敲门来替他妈道歉的时候,周声什么感觉也没有。   上辈子他是顺子的兄长,如今在这里,只有喊他一声声哥的许朝,周声会承认这个角色。   说了句没必要,关上门。   转身就被洗了澡出来的储钦白堵了个正着。   这人撸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抵在门板上,“谁?”   “周松。”周声看向他道:“说是也得向你道歉,要不我把人叫回来?”   “语气挺刻薄啊。”储钦白用力把人扯回来,手指缠着他腰间带子,问他:“吃饭的时候故意的?不乐意了?”   “不至于。”   一个疯女人的话而已,顶多有点厌恶。   周声说着戳了戳储钦白胸口,浅浅抬眼,露出他也有的占有欲:“既然跟我试,我看谁敢从我手里要人。” 第75章   周总前脚刚在人脚边划了地盘, 后脚就因为一个电话被叫走。   深更半夜,许朝开着车来接人。   “什么事非得现在去处理?”大晚上周启淙披着衣服到门口来送人。   许朝打开车后座,对着坐轮椅的老周总弯腰, 也没细说, 只是道:“是工人闹事的事情,那边处理不下来, 只能连夜叫周总过去看看。”   许朝一晚上被催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了。   心里再着急,也站在车门边没有催促。   两米开外的地方, 周声扯了扯肩头被储钦白披上来的大衣。   不同意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你跟着回来一趟本来就耽误了时间,助理不是说五点就得来接你。”周声说着拿起他的手腕, 示意:“你看,还有不到三个小时。”   储钦白看着他,“真没事?”   周声点点头,“管理局是想把上南旧区的开发全部外包, 可人开发商马阳那边一千多个工人都指着这项目, 现在是三方扯皮,没点动静才奇怪。”   储钦白脸色有些难看,“管理局想甩锅,你挂着这个官方投资人的名头, 担的可都是最有风险的事情。”   “那就不管?”周声虽是问句, 但俨然有自己的原则,“不过也就是推进困难了一些, 都有过预测。辛源为了拿下旧区绞尽脑汁, 我都能让他们一毛钱拿不到,自然也不可能让计划夭折在这一步。”   事关整个北区的发展, 每月成交额数以亿计。   如果当初去甫城, 他还只是在摸索阶段, 那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他已经有了清晰明确的目标。   他一直觉得,这一路还算顺风顺水。   周氏快要不行的时候,和盛宇的合作计划顺利展开,西部计划的实施不单单是让企业谋求到了新的生路,他也通过刘胜史接触到了更高的平台。   经验和抱负得以施为,一路学习,也一路前进。这是身份给的便利,时代创造条件的结果。   回首这一路的印记。   他始终知道,不可回头。   就像感情之于他。   储钦白从一个根本不熟悉的丈夫身份,到接触了解,到悄然放于心。情感上,或许不如事业目标明晰。但这样的深夜,这个人站在面前的时候,周声同样清楚,他看得清自己,也就不再辗转回首。   “储钦白。”   “嗯。”   “走了。”   周声走到车那边,弯腰钻进车里。   许朝关上门。   正要去前排的时候,又被储钦白拦住。   “储哥。”许朝顿了下,有些为难。   他看对方一脸严肃,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深更半夜搅扰了声哥而不满。   结果储钦白看了一眼车门,只是提醒他,“处理纠纷不是那么容易的,你经常跟在他身边,要时刻留意动静,别让人随便近身。”   许朝也知道声哥在京市被找麻烦的事情。   立马点头:“放心吧,我知道。”   “明天我会找两个人过去,你负责安排一下。”储钦白说:“这样要是还出了问题,我就不找别人,就找你。”   许朝顿时咽了咽唾沫。   声哥这婚姻吧,他一直没太看明白。   以前他是真的能看出感情很淡,现在完全是全世界都在说他们商业联姻,虽然外界压根不知道周声是谁。这样的环境里,他反而越来越觉得,变了。   不止是声哥有改变。   就连这大影帝,交代他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得出来他对声哥的在意。   而且这么明目张胆说找自己。   许朝虽说绝对不可能让声哥出什么事,但依然顿感自己身上的压力增了两倍不止。   第二天下午。   是苏晋的生日,金权松替他请了不少人。苏晋自己开文化传媒公司的,来的人很多,其中不乏商界名流,娱乐新星。   储钦白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   来得也晚。   平常一直空置的别墅,张灯结彩,泳池旁边,不少穿着亮丽的人,人来人往。   储钦白到场不到十分钟,就有不少人过去敬酒和打招呼。   金权松拿了两杯新酒,走过去。   递给储钦白一杯,翘腿在椅子上坐下说:“我给周声发了邀请,他那边没有回应,这是派你当代表来了?我看你这么生人勿进的。”   储钦白随意坐下,拿着杯子和他碰了碰,“他有事。”   “这倒是有所耳闻。”金权松笑了笑道:“周声这名字最近在整个岚城是有点响亮啊,我看都不比你的影响力差。我听说那个开发商马阳都闹到上边办公室了,愣是让你家那位给堵了回来,这魄力,不是一般人有的。”   储钦白摇摇头,“这事儿麻烦。”   “有不麻烦的生意?”说到这里,金权松侧头问他,“对了,我怎么听说,你和你哥出了点问题?”   “苏晋告诉你的?”   “是啊。”   苏家到底是岚城大家。   对一些所谓世家内部消息还是敏锐的。   储钦白倒也没什么好隐瞒,“是大哥和储家的问题,不是和我的问题。”   “那你也是真会为难他。”金权松说:“苏晋今天还说呢,旭明可不是你,说翻脸就翻脸,你明知道人标准世家子弟长起来的,你非逼着他跟你一样当个逆子。”   储钦白嗤了声,没把这话放耳朵里。   金权松虽然知道点他家里的事情,但具体的,知道得也不多。更不知道,周声如今在处事的重要关口,怎么偏偏这时候,储钦白闹出和自家大哥不和的风声。   就干脆换了个方向,继续问:“我一直很好奇啊,你这样的,平常都怎么和周声相处的?他那么正儿八经一个人,我一直觉得在他面前说句脏话都是亵渎,他是怎么忍受你这种眼里完全揉不下沙子的性格的?”   储钦白淡淡:“你问我就得回答你?”   金权松一愣,无语:“问不得还是咋的?”   “没有,单纯不想告诉你。”   “滚。”   这时候苏晋过来找金权松,顺带跟过来几个娱乐圈新人。   拍过苏晋传媒公司的杂志封面,就特地来打招呼。   “金总。”   叫完了又小心看着坐在旁边的人,“储哥。”   储钦白点点头,没说话,就算作回应。   有个胆子稍微大点的,笑着说:“储哥看起来好高冷。”   “他不是看起来高冷。”苏晋在旁边拆台,“他一直都冷。”   “那有能让储哥不这么高冷的办法吗?”   苏晋点点头:“那估计得跟他结婚。”   其他人:“……”   纷纷想起来,储哥已婚,这话不就是说他对自己已婚对象不高冷呗。   几个人有些尴尬,打了招呼没久留,悻悻离开。   嘀咕的声音还隐隐传来:“这结婚对象都没跟着来,感情好到底真的假的?”   “不冷就是好?谁告诉你的。”   “娱乐圈十大未解之谜排行第一,储哥结婚对象到底是谁?”   苏晋不小心听到了两句。   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储钦白,感慨说:“风平浪静的背后一般都酝酿着更大的风浪,我始终觉得,你这么一直压着舆论,指不定哪天就得闹出事。”   “我要不压着,事儿只会更大。”   “这个倒也是啊。以周声现在的发展来说,敏感阶段,影响确实不好。”   苏晋一想到是周声,就险些笑出声。   反向编排:“到时候,娱乐圈影帝傍上资圈大佬,这名声是挺不好听的。”   储钦白靠着,像是随意,道:“他干的要真是资本干的事情,我反倒放心了。”   苏晋吐槽:“你这话,一听就知道你不是啥好人。”   金权松对这事儿看得更全面,反倒是没说什么。   实际上,半个小时以前,储钦白刚收到一段录屏,是周声的最新动态。   找去的人他确实带在身边了。   录屏里,人头攒动的空地上,人挤着人,有人高声叫喊,有人讨伐,看起来一片混乱。那个黑发年轻人就站在钢筋架下面,脚踩在简易塑料箱子搭好的高处。   空地上风大,吹得他大衣轻敞,头发微扬。   声音穿透空气,音量不大,但足够沉稳。   “大家安静一下。”   “我叫周声,有什么话大家慢慢说。”   下面有人大喊:“我管你叫什么!你们这些拿着钱不办事的,坑的不就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   “就是!就是!”   “占了我们的地盘!钱也不给到位,一天拖一天,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说好的外包,全都让上边的人大包大揽,我们喝西北风啊!”   吵闹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透过屏幕,能看见他就站在那儿静静听着。   等到所有声音慢慢停止了下来,他才开口:“我知道大家都很难。责任层层推卸,部门之间相互推诿,最后倒霉的往往都是最底层的人。但是我希望大家能明白一点,凝聚方能共筑,这不是在给大家画大饼。”   他说着拿起手上的一份文件夹,“这是今天中午,我们集结各方拿出的最新方案,从源头落实到个人。你们的声音不会被淹没,所有合理诉求我们也会参考给出相应的解决办法。”   有人喊:“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站在那儿的人,倏然一笑,问:“你见过大规模的工人罢工吗?”   不等人回答,他说:“我见过。”   “自古以来,劳工界的反抗背后都意味着诸多不公,反抗是权利,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以前的暴力镇压带来多少伤亡和悲剧不去提及,哪怕是现在,伤人和毁坏公共财物的新闻依然时有发生。一个人的力量永远无法阻止和改变这样的事情,但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算数,至少在我周声的管辖范围之内,我切实保障各位每一位的权益。”   他说得不疾不徐,也不会给人慷慨激昂的感觉。   但人群纷闹的声音的确在渐渐消失。   那个明明站得最高的人,他并不高人一等。   清瘦,年轻,情绪和缓。   说着我见过的时候,只是一种陈述,却足够让人信服。   那么多人,到散场都未必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在普通人的眼里,不过也就是上边委派下来说服他们的人而已,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印象,留到最后,变成了那个干实事的青年人。   这就是周声在做的事情。   是他面向世道的姿态。   与他那边不同的是。   这边觥筹交错。   有人商讨着巨额盈利,天价数字足够听得人眼晕,有人吐槽着时局,谦虚自己也没挣多少。   苏晋两人一走。   “储哥。”又有合作过的人靠过来。   笑着开口说:“听闻盛宇最近遇到点麻烦,你不会是又想下场吧?”   储钦白看过去。   应和与人碰了下杯,“没有。”   “这是真上岸了啊。”对方点点头,“也好,你新弄的那个投资公司随便两个项目挣的钱,都够我们这种人干两三年的盈利了,谁没事吃这份苦。”   储钦白不咸不淡笑了下,“听起来这是想倒苦水?”   “别提了。”对方摇摇头,“周声,认识吗?就做传统制造工业起家的那个岚城周家的大儿子。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跟开了挂一样,现在一手把持着北区,偏偏还是个油盐不进的。多少人想送礼都求路无门,也是见了鬼。”   储钦白抬手不紧不慢把剩下的酒一口饮尽。   将杯子放到旁边,道:“是吗?”   “是啊,不过我还真不信有人能含着肥肉不往嘴里咽的。”   “那也只是你以为而已。”   “什么?”   叮一声响,储钦白放在膝上的手机屏亮起来。   他淡淡垂眼,看见提示。   有新邮件送达。 第76章   离开苏晋他们家那栋别墅的时候, 储钦白并不是自己开车。   如果有一年前在盛宇任职过的老人在场,就会发现此时驾驶位上的人,是当年跟了储建雄很久的下属, 那个叫薛奇的青年。   中等长相, 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人。   储钦白坐在后车座,膝盖上放的几份资料, 旁边位置上打开的平板,显示的是一封外文邮件。   储钦白一边翻看着膝头的文件, 一边问:“这半年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薛奇道:“当时要不是储哥你安排了我出国,老储总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   储钦白没有抬头, “盛宇如今在我哥手里,老头子那些旧人脉早已不如当初好用,如果你想回来,我可以替你安排。”   薛奇立马说:“不用麻烦了储哥, 我跟家里商量过了, 打算明年把他们都接到外面去生活。”   储钦白抬头,看了几秒钟。   点点头:“也好。”   他手上的资料,是人物介绍。   从出生到二十多岁的全部生平,细节不多, 很多都是一笔带过。   唯一有价值的, 就是其中夹杂着的一张黑白底色的照片,储钦白拿了起来。   照片已经很旧了, 上面年轻人穿一身旧式西装, 笑容灿烂。   站在他身边的人,身着华丽戏服, 难辨雌雄。   薛奇在后视镜里注意到他的动作, 就说:“目前能查到的全部资料就是这些了, 这范仲青喜欢男人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在海外找到当年曾在范家帮佣过的人的后代,这照片还是从他曾祖母的储物箱里翻找出来的,他们甚至不知道照片里的人叫什么。我们后来又联系了著名的历史学教授,知道的信息也寥寥,说起来还不如储哥你掌握的信息多。”   储钦白摇头,他手里知道的东西,是来源于当初拍电影,周声交给杨志诚的资料。   辗转周折查到的东西,也就这么多。   那周声又是如何得知这范仲青的习惯喜好的?   储钦白看着照片:“他身边这个人呢?有消息吗?”   “没有。”薛奇说:“那个年代唱戏出名的人其实不少,能让这小范爷豪掷千金的男人名头必然是响的。但确实查不到任何有关消息,根据范仲青后来去向成谜的描述,连带着旁边的人没了消息也是正常的。”   得到这样的结果,储钦白并不意外。   放下手里的照片时。   有什么东西从文件夹缝隙里滑落下去。   储钦白弯腰捡起来,看清手里的东西那瞬间,目光微凝。   那是一张只有现在寸照大小的旧照片,和刚刚那张不同,更陈旧,年代也更久远。能看出来并未经过好好保存,上面已经有不少斑驳发白的痕迹,边缘泛着焦黄。   照片里的是两个小孩儿。   站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稍微大的那个,能隐约看出是范仲青的轮廓。   旁边那个小的。   四五岁,大大的眼睛,脸上还带着稚嫩的婴儿肥。   手上拿着一截小树枝,看起来很乖。   明明连五官都没有长开,看不出长相,储钦白看着手里那张小小的东西,却莫名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咚一下,带来沉沉的下坠感。   他看了许久,声音带着不易听出的异样,问:“这一张小的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薛奇回头看见储钦白拿在手里的东西,就说:“是和另外一张一起发现的。我们当时找过去的时候,还好及时,主人家其实都准备把那些东西烧掉了,他说他曾祖母当年帮佣的那家遣散了他们,主人家走得很匆忙,什么都没带。下人们搜刮了不少东西四散逃离,他曾祖母是跟着一艘轮船偷渡去的海外。我看这照片里的孩子,有点像另外一张里的那位小范爷,就一起带回来了。”   储钦白的拇指摩挲过小照片的边缘。   去看着小的那个,开口:“范仲青不是独子?”   “对,不是。”薛奇不知道储哥为什么强调这事儿,也没有发现储钦白关注的重点根本不是范仲青,就说:“这事儿也是意外发现,应该有个姐姐。”   “姐姐?”储钦白皱眉抬眼。   薛奇点点头:“这姐姐好像比他大了不少。咱们这次找到的那位教授倒是知道一点,说这位在当时也算是个女中豪杰了,时局很紧张的时候,收留过一批爱国有志青年,在当时引起过不小的轰动。但因为是远嫁,不在金城,又和范家没多大联系,准确性有待考证,我也就没详问。”   储钦白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关键。   但又有种缥缈的,不真实的感觉。   他近乎没什么根据地问:“范仲青姐姐的丈夫,姓什么?”   “啊?这个……不知道啊。”   薛奇不太清楚,明明是在查范仲青,怎么突然问起范仲青姐姐夫家姓什么。   看储哥实在不像是随口问的,薛奇也就跟着紧张起来,想了想才斟酌道:“这个确实不清楚。这位小范爷的资料都很少,咱们这次是查得深了,才知道了点东西,关系再往远了扯,恐怕就更难知道了。”   储钦白:“那就继续查。”   薛奇迟疑:“还是查范仲青?”   “不。”储钦白无意识捻着照片,“换个角度。在那个年代,各方的拉锯战中,能大批收留有志青年的绝对不会是什么普通人。从所在地开始找,这一次,仔仔细细查。”   薛奇点点头:“明白了。”   储钦白侧头看着车窗外。   上次在京市,杨志诚突然提起范仲青,才让他有了去试试看的念头。   原本不觉得非得找到一个答案和结果。   但是眼下,好像也已经没有停下去的理由。   周声做的事情。   一件比一件更深,他前进得毫无保留,从最初甫城的重重困难,到现在北区遇上姚忠显那种货色。   他自己未必在意,但储钦白不行。   告诉他姚忠显大哥坐牢枪毙不是恐吓,告诉他岚城会有无数个姚忠显也并非空穴来风。   周声是谁?   这个疑虑会变成如果有一天,他想阻止他继续,都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还有一件事。”储钦白开口。   薛奇:“储哥,您说。”   储钦白:“撤掉监视储建雄的人,把重点放在最近两个月跟他来往最频繁的人员名单上。”   薛奇疑惑,“不是说老储总那些旧人脉不好用了?”   “不好用不代表不能用。”储钦白眼神带着冷,“利益驱使下蛇鼠一窝,辛源动作频繁很可能只是个开头。你这边多注意一下,他们一旦开始在北区有动作,先告诉我。”   “储哥。”薛奇欲言又止。   想了想才道:“三年前你开始插手盛宇无非是想拿到股权,当时不留任何麻烦地抽身多不容易。你现在手里又捏着足够的证据,何必再趟北区这潭浑水。”   薛奇还没说,当时的事情,可是赔上了您的婚姻。   以至于都完全回归娱乐圈了,私生活在网上还是一片混乱。   储钦白靠着椅背,“抽身不代表结束,何况这事儿,说到底,也不是为了个人。”   储钦白记得自己当初跟工作室的人说,你们周总心里大概装着天下,那个真正身陷在北区的人,如今来看,是越来越印证了他这话。   利益吃人。   不少人大概都想生吞了他。   储钦白再次把捏在手里的照片拿起来。   这是你吗?周声。   此时位于岚城北郊的一间简陋办公室。   一排过去全是平房。   周声端着个简易陶瓷杯,站在房间里唯一一张还像点样子的办公桌旁,翻着上面的人员资料。   “声哥。”许朝匆匆过来。   周声看过去,“怎么?”   许朝说:“那个马阳手底下的代表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咱们计划都是说好了的,他刚刚跟下边的人开小会,煽动了七八个小领班说是条件要另外谈,现在都快打起来了。”   周声眉头稍微皱了皱,但并不意外,放下杯子。   “去看看。”   周声带着人过去的时候,那边已经吵开了。   周围围了不少人。   有人喊:“别闹了,周总来了!”   人群纷纷往后看,又自觉从两边让开。   周声上前,看着领头的人。   男人一看是他,就先开了口,“周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先听我说好吧。我知道你看起来也确实给大家谋了不少福利,可我刚得到消息,管理局跟你的说法可完全不一样,你让我们到底听谁的?这里不少都是我们马总的人,我作为代表得对他们负责啊,不是吗?”   “你在对谁负责?”周声问:“你刚得到的消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马阳告诉你的?”   周声没有和他争,直接诘问。   对方被说得脸色僵了僵。   干脆无赖起来,“不管怎么样,这事儿咱们得重新谈。”   他带在身边的那几个人也跟着嚷起来。   周围不少不明所以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周声的脸色往下沉。   “许朝。”   “声哥。”   周声抬抬下巴,“闹事的,有一个算一个,找人给我捆起来。”   所有人:“……”   没人想到处事风格一向温和的人,也会突然下这种命令。   也就许朝,永远无条件执行他的要求,立马说:“是!”   周声是带了人来的,除了储钦白塞给他的那两个一天到晚都不怎么说话的职业保镖,周声这次带来的人,都是这些工人自己的熟脸。   两三个人囚一个,那是很轻易的事情。   两分钟后,周声看了一圈周围,面对几个脸色铁青的人。   对刚刚带头的人说:“煽动集结,等的就是你们,知道吗?为了自己的私利,利用大众情绪,出了事你们谁负责?”   下面的几个小领班头已经低下去了。   “半夜接到出事通知我就知道,这里面少不了浑水摸鱼之辈。”周声看了几秒钟,转向周围,“我知道他们绝对不是个例,正当讨伐和意见反馈是对的,但是,如果有人想趁此闹事,收了不知道是哪方的钱找麻烦的。一律踢出去,绝不姑息。”   周围一片安静,只有周声的声音清晰可闻。   来到这里,他先是安抚,以最快的速度拿出方案,稳定了人心。   他也没有迅速离开。   他在等。   果然,就有人跳了出来。   看着那几个瞬间灰头土脸的人,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喊:“周总,我们肯定听你的!”   “就是,有的人说是给我们谈条件,谁不知道钱都进了他们自己腰包!”   “如果有办法,谁愿意闹事啊,至少我们不愿意!周总的方案明明已经很好了!”   周声示意许朝把刚刚那几个带走,找找背后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周声见过的真正的大规模的罢工,普通人是很容易被裹挟其中的。   他们被势力推着走,不乏被有心之人引导利用,成为政治利益斗争的牺牲品。   那时不少人饮弹而亡,被乱棍打死。   又何其无辜。   这是周声最不能容的。   人群渐渐散去。   周声站在那儿,很久没动。   “周总。”保镖上前两步示意。   周声转头,顺着对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边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的车。   “你怎么会来?”周声上车,眉间还带着不曾褪去的冷肃。   储钦白从窗外收回视线,目光在周声的脸上寻梭了一圈。   “来接你,事情处理完了?”   周声点点头,“差不多。”   储钦白倾身,替他拉上安全带,扣好。   扣完了却没有第一时间退开。   周声感觉到了被熟悉气息包围的感觉,眨了眨眼睛,眉目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靠着椅背,手指绕了绕储钦白的领带,“储哥。”   储钦白把领带拿走,挑眉看他,“这语气,听起来像是想撒娇?”   周声抬眼,“我不会。”   储钦白又把领带还给他,“轻易就能让我心软,这还不会?”   “说得我好像很厉害一样。”周声语气懒懒散散,有一下没一下扯着领带,“你要不心软是想干什么?发脾气?”   “刚刚那种情况就不要站那么近,保镖在都架不住有些人发疯,明白吗?”储钦白脑子里闪过他刚刚站在人群的样子,又想到了那张照片,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又突然问他:“你小时候什么样子?应该没有刚刚这么厉害,很可爱?”   周声疑惑这形容,“可爱?”   储钦白:“喜欢兔子的周总就很可爱。”   储钦白毫不犹疑提起周总那点不为人知的喜好,把人揽了揽,丈量着薄韧的腰身。说:“该让你再胖一点。”   周声因为痒,微躲。   小时候的自己?周声已经不太记得了。   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被奶妈和母亲追着跑的那个院子,被父亲抱在膝头学写字的力度。   那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天,不知人世疾苦的年岁。   太遥远了。   周声停止短暂的回忆,岔了话题问他:“你不忙?”   储钦白看着周声的眼睛。   一样的清黑,一样的纯澈。   就算DNA显示,他是“周声”,但储钦白有种预感,照片里的小豆丁要是长大了,也合该拥有这样一双眼睛。   储钦白低身吻上周声的眼皮。   说:“是有事,明天我要飞一趟外地。”   “去做什么?”   “有个新项目要谈,顺利的话,明年三月就开机了。”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   此次要去的地方,是薛奇联系的那个历史学教授选择安度晚年的地方。是顺势而为,也像是命运般的巧合一样,横竖总会走这一趟的。   至于结果,未知。   周声有些累,侧着头闭眼,发梢扫在储钦白的袖子上。   像呓语呢喃,“那一路顺风,早点回来。”   那个向来往前,走得不回头的人,现在躺在他臂弯,像是倦鸟归巢,停在了栖息地。   储钦白眉目收了凌锐,不忍打扰,凑在他耳边低声应他,“好。” 第77章   储钦白要和五阳公司合作的消息不胫而走, 近两年来,这家公司出品的电影电视皆是高质量爆款。有人声称储钦白已经亲自飞去洽谈,合作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粉丝集体欢呼。   “终于, 这是又有新作品可以期待了。”   “储哥存货确实不多,《我不是我》中途出事, 现在就只有年底的《浮生梦》了,确实该接一接新的剧本。”   “他只要不退圈我就谢天谢地。想想最近, 结个婚闹得沸沸扬扬,他自己又有投资生意, 哪天要是突然发声明说隐退,那我这种事业粉可真得哭死。”   “怎么可能,他一看就是事业型好不好,每年作品虽然求精不求多, 但也没断过档。”   “希望和他结婚那位别拖后腿, 不要搞出骚操作。”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诶,闹这么长时间完全神隐,如果不是私底下有协议的话,倒确实算个安分的。”   “安分?别忘了最开始被爆那帖子, 我认为有协议被管束住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   粉丝呼求合作的声音很高。   五阳这边不是第一次递出橄榄枝了, 原本该他们带人飞去岚城,但这次储钦白却亲自带着人来了, 这份诚意, 让五阳这边有些受宠若惊。   目前剧本虽然只完成了上半部分。   双方却出乎意料地合拍,从早上在机场接到储哥团队, 下午就直接签了合同。   对方的负责人拉住陈灯灯, 说:“晚上我们订了包厢, 叫上储哥一起吃顿饭吧。”   陈灯灯看了一眼拿着车钥匙离开大楼的人,不好意思道:“储钦下午有别的安排了,晚餐怕是不能去。”   “是吗?”对方跟着看过去,遗憾道:“我们公司不少人都是储哥粉丝,还想着晚上能跟他吃个饭合张影呢。”说着又道:“这么赶,储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陈灯灯老练道:“是私事,也没跟我们说。但大家放心啊,回去我就让公司给大家寄一些签名照过来。合照的话,以后合作了机会也很多的。”   “那谢谢你了灯灯。”   “别客气,储哥很好说话的。”   其他人嘴角抽了抽。   虽然这次合同签得很顺利,但就是过于顺利了。   他们非但没有觉得储钦白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反而有些摸不到底。签完合同又走得急,好像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下午四点,储钦白开了一辆租来的超跑,开进了这吉城有名的蔷薇巷。   这吉城的气候相比岚城要温暖很多。   这个季节,整条街的房屋墙上还挂着各种红的白的紫的各色花朵。   沿着门牌号开始找。   储钦白最终将车停在了一家外面围着栅栏的两层小别墅门前。   能住这里的人都不缺钱,开一辆跑车也并不足以惹人侧目,是一直等到储钦白下了车,才不断有路过的人朝他看过来。   有几个穿着花色裙子的中年阿姨,提着篮子热情上前。   说:“哎呦,你是个明星吧?”   “好像是的,好像叫什么白来着,高高帅帅的,一模一样。”   储钦白倒是没有否认,点头:“储钦白。”   “嘿,还真是。”   “咱们居然也能遇见明星诶。   “不过我说,这位储什么白的帅哥,你是要找人吗?”   储钦白看了一眼左手边关着玻璃门的房子,问:“我想问问赵教授是住在这里吗?”   “是的是的,你找他呀。”   “他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出去遛弯,不过看时间也快回来了。”   储钦白刚说了谢谢,身后就传来了动静。   只听见一声狗叫,下一秒他就觉得自己的裤脚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   低头看了一眼,一团白白的,恰好是一只博美犬。   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长长的蓬松的毛发,咬人裤脚也并不让人觉得凶悍,反而像是在玩儿。   年近七十的老教授,背着手缓缓过来。   唤一声:“淘淘。”   博美就兴冲冲松开了裤脚,仰头冲着储钦白摇尾巴。   反倒是储钦白,在听见博美犬的名字时,瞳孔微微收缩。   然后他蹲下去,把狗抱了起来。   身边的几个阿姨,在旁边热情道:“老赵,这位大帅哥找你,还是个明星呢。”   “老赵你是不是新出的那本历史研究的书火了,我看三五不时就有人来找你,是不是要请你去当电影顾问啊?”   教授看了一眼储钦白,又见他抱着自己的狗。   没有理会周围七嘴八舌的打探,推开院子的栅栏,说:“进来吧。”   把身后所有的讨论嘀咕留在外面。   储钦白跟着人教授进了屋。   一进客厅就会发现,这栋房子里堆满了各种书籍和报纸,很有书香气息,老教授倒了杯水给他,态度不冷淡,但也不热情。   见他接过了才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储钦白跟在后面,“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得知您是国内唯一一个知道点内幕消息的,我很冒昧上门打扰,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老教授看了他一眼,“那你说说吧,你想问什么?”   储钦白:“还是最初联系您的那个问题,范仲青姐姐的夫家,姓什么?”   不等教授开口。   储钦白看了一眼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的博美,又说:“见到您之后,或许我该再冒犯多问问另外一个问题。您的狗取名淘淘,是偶然吗?”   原本听见第一个问题的时候,老教授还没什么情绪。   直到储钦白问出第二个问题,对方反而严肃起来。   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反问:“你为什么要查这些资料?要知道那个年代已经过去很久远了,鲜少有人去探究那些问题。至于范仲青,我知道你们拍了个电影,到处查找有关他的资料,但是既然电影都已经拍完了,你研究的却是跟范仲青关系不大的他姐姐嫁给了谁,为什么?”   储钦白并没有因为这些问题而露出什么表情。   他让开位置,先示意说:“您先坐。”   等到人老教授坐下了,储钦白才在对面坐下。   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想了想才说:“或许您不信,我认识的一个人,也许和这家人有关系。这个人对我一样重要,所以我想找找看。”   老教授原本还听着,问他:“这个人多少岁?”   “今年二十有六。”   “那不可能。”教授放下手里的杯子,像是叹息,也是肯定,直接说:“那家人无后。根本没有人在那个时局里活下来,更别说一个二十多岁的后人。”   储钦白并没有对这种肯定的语气露出任何不相信和怀疑,只是在听见没有人活下来的时候,微微握紧了手。   教授看他这反应,过了两秒,就说:“告诉你也没什么,范仲青姐姐的夫家,姓周。”   咚咚两声,那是心脏在胸腔跳动的声响。   储钦白的声音开始发哑,“确定吗?”   老教授干脆起身上楼,几分钟重新下来,给了他一个小的储物箱。   是很有年代感的那种雕花木箱,落着一把微微生锈的小锁。   用钥匙打开。   里面几乎没什么东西,全是旧报纸。   有完整版的,也有明显用剪刀剪下来的,因为过于久远,拿起来时需得小心再小心,才不会损伤纸张。   最上面的那一版。   标题赫然是——商会会长周兆堂于昨日在商会门口遭遇暗杀,当场死亡。   下面一张,时间已经是第一版的第二年。   恰好也就是薛奇提到的范仲青的姐姐。   是周兆堂遗孀范秀云,联合大学十五名老师私藏所谓乱党之事。   有的是报纸角落剪下来的后续,无一不和周家有关。   零零碎碎,能拼凑起一个清末大家族周家,在那个时代仅存的留影。   最后的一抹痕迹。   来自于小箱子最底层。   1936年,范秀云病重,周家产业旁落已是结果。   一直到初秋,产业归处却迟迟没有了下文,再一次有新闻,是一则小道消息。   据说周家那位独子,半年前就已经悄然回国。   斡旋于各方之间,父之死的真相才得以公诸于众,上边两方跳脚,却拿这位富贵滔天的下场新秀毫无办法。   最下边印刷的。   是一行出自他本人口中的话,据说嘲讽得不少人脸色铁青。   时局多艰,周家从无愧于公,无愧于民,今承袭祖训,万不敢懈怠分毫,如有逆言,何为国之蛀虫,诸君可当揽镜自照——周声。   骂别人蛀虫,叫人自己照照镜子。   那个刚从国外回来的人,在当时也曾有意气难止的时刻。   储钦白心脏狠狠紧缩,拇指用力擦过那两个字。   周、声。   此周声,就是彼周声吗?   储钦白想到那人嘲讽人时抬眼的模样,温言软语挤兑他,你这人怎么如此的不知好歹?   想到他喝醉了,面对试探。   一字一字强调,我、叫、周、声。   所以,真的是一抹来自很久以前的灵魂?   跨过了所有科学解释,着墨于附满神秘的,隐晦色彩的旧报纸。   储钦白心里翻江倒海,如果这个猜测没有错,完全就能解释他为什么对范仲青如此了解,为什么和原来的周声天差地别,又为什么画得一手好画,一身生意经,吹得了民国口琴曲。   种种种种,均开始有迹可循。   那他继承家业后又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真的,他又为何成为了“周声”?   范仲青出身不俗,这周家的小少爷又何尝不是生于锦绣堆。难以想象,这样的成长环境,他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说服了自己接受现世的一切的。   储钦白花了大力气压下情绪,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小小的照片,放在了那则报道上面,推到这位教授眼前,问:“您知道这照片里的孩子,是否就是这报道里的周家少爷?”   老教授一边拿起眼镜戴上,一手拿起照片。   看了会儿,摇头。   说的是:“不知道。”   教授将照片归还,见储钦白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干脆也就透了底,直接说:“这位周家少爷并未曾有照片留下来,他死在了1945年。从事了很多年的地下活动,死讯被知晓是因为他曾经姓周,其他所有明面上的信息都被抹除了。”   再一记重锤砸来。   这样的身份,经历,结果,都是沉重的,是和平年代里的人的不曾经历,难以想象。   储钦白眼底卷起浓厚的情绪,翻腾不止。   声音嘶哑:“死在1945年?”   “是。。。。”老教授指了指箱子,“得到这些信息,并非是因为我多年研究历史的结果,是因为我的母亲。”   “您的母亲?”   “这就要回归你的第二个问题了。”   “博美叫淘淘,不是随意取的名字,是因为我母亲养过的第一只狗就叫淘淘。她说那是她家人送的,所有后来养的狗都是一个品种,同一个名字。她幼年和家里走散,只记得一点零散的记忆,后来被一对行商夫妇养大,成年后追寻着记忆去找过家人,这都是她收集留下来的东西。我对外提及的信息不多,你能找到我,也算是一种缘分吧。这个世界上还知道这些的,没有别人了。”   无人记得,好像是那个年代无数人的宿命。   但只要一想到这个人说的是周声,是那个临行前,还躺在他臂弯让他早点回去的人,储钦白就有种在被刀割的撕裂痛苦。   储钦白克制问清:“那您母亲?”   老教授笑得释怀,“过世快二十年了。”   “她是周家后人吗?”   “不是,只有我亲祖母姓周,是周少爷堂姐。至于我母亲,该唤他一声小叔叔。”   储钦白恍惚从房子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   半边天乌云压顶。   周家无一幸免于难。   父死母殇,二十岁的周老板肩挑大梁为父正名。   后来的周声,为国终于黑暗。   这场见面会谈,是一场跨世纪的求证,所见识的真相和事实沉重到足以抽干脊骨。让自认什么没见过的储钦白,想起来也指尖轻颤。   他拎着钥匙打开车门,上车,点火,启动。   脑子里不断闪过和周声说过的每一句话,相处的每一个细节,越来越发现,都和他找到的这个周声如出一辙。   他甚至不用找周声求证。   心里其实已经确定了百分之九十。   上次扫墓,对着秦若的碑,他说自己心里都没底,如今有了底,开口却好像千斤重。   他要如何问?   问他人生几经起伏的感受?问他父母双亡的痛苦?问他如何死,又如何生?   储钦白突然懂了他之前的一退再退。   他不曾经历过想想都觉得痛,面对周声,要从何处问?怎么舍得问?   远处的天际,闪电翻滚在云层里。   铃声响起。   按了接听。   另一头传来薛奇的声音,“储哥,刚得到消息,储总被几个老股东联合架空,事情挺棘手的。”   储钦白现在没什么心思应付这个,“对老头子心慈手软,迟早都有这麻烦。”   薛奇:“不过储总紧急找了周总,甫城战略的时候,盛宇和周氏的合作很深。刚有人给我发了信息,周总确定联手,已经在赶去的路上了。”   储钦白眉宇瞬间厉了厉。   压在刚得知一切的沉重和现下的不悦,情绪交织复杂。   他脚踩油门,“找人看着他,我很快回来。” 第78章   大清早, 盛宇集团那幢大楼门前,气氛不同于以往。   各部门大小领导站成两排,偶尔才敢小声交谈两句, 有懵懂来迟的新人被这阵仗吓住, 躲到后面小声问自己同事什么情况?   同事小声,“今天公司要开大会, 高层都要来。”   “真像传的那样?储总要去海外了?”   “不清楚啊,也有可能是谣传, 总之老储总会回来重新坐镇的吧……嘘,别说了, 有车来了。”   前后七八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进了大楼门前的廊下。平日很少出现的股东领导接连下车,彼此间眼神交换,透露着心照不宣的信息。   直到最后又驶进来三辆车。   所有人纷纷回头望过去。   前后两辆车下来的全是戴着墨镜的保镖。   快速拥到了中间那辆车的车门边, 打开, 下一秒踩下来一双不染丁点灰尘的黑色皮鞋。   来人低头弯着腰下车。   把不少人都给看愣住了。   有股东认识,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开口就说:“周总?你今日怎么会来?”   “吴总很意外吗?”周声带头上前两步, 笑得寻常, 看了一眼门口,收回视线, 拆下手上的手套边说:“我听闻盛宇这两日市值波动得厉害, 各位也知道,周氏能有今天, 盛宇功不可没。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储总今日特地邀了我来旁听。”   这话说得委婉, 但其中所指的意思不难猜。   如果放在一年前,盛宇的任何一个股东都不会把周氏放在眼里。   可市场瞬息万变,如今的周声,是有威胁在的。   他一旦公开表示站队,事情就会变得极其棘手。   有中年领导冷笑嘲讽,“看来北区不够周总忙啊,这盛宇成立多年,像我们不少老家伙可都是跟着建雄起来的。说到底,今日不过是储家父子意见纷争,周总年纪轻轻,插手这种事不好吧?”   “这话您就说错了。”周声声音淡淡,“生意场上无父子,何况事关我周氏利益,何来作壁上观的道理。”   周声把这话堵了回去。   接着又抬眼看着对方,笑了笑,“何况您既然说这是储家父子的纷争,那就是储家家事,各位这大清早赶来掺和别人的家事,是不是也同样没道理?”   周声说得一群老东西脸色铁青。   “周声!年轻人还是不要太狂妄为好。”   周声脸色不变,把手套递到旁边,回复:“您非要这样说,换成年纪大的,岂不叫倚老卖老?”   周声清楚,什么样的情况下,退一步,才是麻烦。   39年,代父重入商会,当时不止是外部各界的压力,内部也是一团乱。间谍入侵,打着集资旗号,把一池水搅得浑浊不堪。   周声带着人,在徽马公馆广场前和人对举着枪,子弹擦过耳际会带来短暂的失聪感觉。   那次之后,肃清整顿,一切都才顺利起来。   他经历见识过的事情里,都有一个道理。   公平正义未必就能占据上风,面对打压也不能一味忍让。   你得找准关键,一击即中。   盛宇顶楼,周声将带来的材料放上桌。   储旭明脸带疲色,翻开扫了扫,抬头看了他一眼。   “数据准确吗?”储旭明问。   周声:“自然。目前周氏和盛宇的战略合作,已经达到了整个集团半年内百分之二十的营业额,大哥你和我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们不过也就是拿着年底的高额分红而已,未必就真的愿意担上这么大的风险。”   储旭明脸色沉了沉,“我没想到父亲会做得这么绝,我这边刚有动作,他竟然真的想直接把我调去海外。”   周声坐在对面的办公椅上,目光转向窗外。   这里的视野,能够看清岚城整个金融中心,给一幢幢摩天大楼镀上一层太阳金光。   周声慢慢开口:“盛宇这高位,的确不凡。”   “什么?”储旭明注意力走偏,没听清。   周声回头,笑了笑,“大哥,乱花迷人眼,身上捆绑的东西多了,就会忘记自己其实是有能力解开绳索的。”   储旭明何尝不懂,仰靠在椅子上,闭了闭眼睛。   “对了,忘了问了,钦白人呢?”他起身问。   周声端起秘书刚刚送进来的咖啡,也没喝,就托着放在手心里,“去吉城了,有合作要谈。”   储旭明苦笑,“还好他没在,他要是在大概要说我活该。”   “他一向如此,倒不意外。”想起最初认识他时,压根没见他说话客气过,就笑了笑,说:“不过,今天这事儿我反而觉得是好事,盛宇内部历史遗留问题不少,也算是个机会。储老先生大概也没想到你这边留了后手,所以才会一直僵持不下。”   储旭明眼里闪过沉痛。   “当初他亲手把公司交给我,至少那一刻,我以为是真心。”   周声不对此做评价。   他知道储建雄下马,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储钦白。   头狼被崽子一口咬残了,觉得养不熟,转头蛰伏选了个看起来温顺无害的。这很像一种刑讯手段,设置牢房的人,认为把人关在黑暗里久了,就觉得犯人会开始习惯。   周声生理性不喜欢这样的人。   因为这种人掌控一切的欲望是可怕的,会残忍扼杀反抗者。   周声看着眼前的储旭明,联想到差点被带走孩子的储安南。最后浮现在眼前的,是储钦白带着人,淡定祝人福如东海的样子。   满堂宾客眼中的逆子,就是从牢房里唯一逃出去的那个吧?   最小的那只狼,转头就变成了凶悍猛兽,反咬一口。   这个联想,让周声嘴角带了丝丝浅笑。   对面的储旭明注意到了,收了感怀,叹气说:“钦白要是知道我拉你下水,估计我这大哥的名头也完了。”   “他不会的。”周声说。   储旭明看向他,笃定:“会。”   “但我今天出现在盛宇,不止是合作的交情,”周声联想到刚刚查出来的,工人闹事背后的公司,再想想这段时间的所有事,缓缓道:““望江成”计划要尽量避免节外生枝,帮大哥你也就是帮我自己而已。”   当时在京市闹事的辛源。   这次工人被有心人煽动。   都看似各自为营,毫不相关,但加在一起,就给他一种急不可耐的感觉。   时间临近中午。   股东一个个面露菜色,从会议室走出。   周声和储旭明并肩走在后面,身后又跟了不少下属。   浩浩荡荡一群人。   走出去不久,周声发现前边的人都没离开,刚好储旭明的秘书也匆匆过来。   “怎么回事?”储旭明问。   秘书脸色颇为奇怪,顿了两秒,犹豫,“三少来了。”   储旭明倏然抬眼,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周声。   周声并没有注意到这视线,听见秘书的话之后,他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不远处的地方。   储钦白站在十米远的对面。   没带人,单手掌着一个小行李箱,气场依旧,却莫名让周声觉得他身上有种风尘仆仆归来的味道。   周围员工的嘀咕惊讶声不断。   “储哥怎么来公司了?”   “我听说他基本不在盛宇出现的,莫不是听说了公司里的事特地赶回来的吧?”   “八成是了,连助理都没带,兄弟情感人。”   “外面一直说豪门兄弟失和,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我听我们经理说,当初是三少一手力推,老储总才把公司交给了储总的。”   “储总也把公司打理得很好啊。”   “确实,就是这虽说是亲兄弟,但咱们作为员工居然也是万年难见一回,搞得我都很难想起储家三少就是储影帝诶。”   这边嘀嘀咕咕,走在最前边的股东见着人,脸色更是菜上加菜。没有人会忘,盛宇最动荡那半年,他们在储钦白面前都经历了些什么。   一个两个在心里骂娘。   面上却是一个比一个客气。   笑着招呼:“钦白,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这是刚下飞机吧,要我说啊,这娱乐圈成天飞来飞去的,还不如索性回公司里来。”   储钦白从远处周声的身上收回目光。   克制住直接上前的想法,把注意力转到面前的人身上来。   似笑非笑道:“余叔真想我进公司?”   被叫余叔的人,脸上直接尬住,勉强扯了个笑,“这说得是什么话,我们这些叔叔,哪一个不是看着你长大的?”   “是啊。”储钦白煞有介事点点头,“等我哪天回公司,一定铭记各位长辈的教导。”   “呵呵,客气。”   “对对客气了。”   股东一个催促着一个,脸上就差写着千万别来,再跟躲麻烦一样恨不能快速离开。   周声在后面看得新奇。   储旭明也觉得好笑,和他说:“这情景意外吧?”   “怎么都这么怕他?”周声问。   储旭明说:“没办法,你要是有把柄落别人手里,偏偏对方还不想弄死你,就成天吊着,换你你也心虚。别看这些人在公司里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没少在他手里吃过亏,这娱乐圈混得久了的人,对付人的脑回路和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不一样。”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损他自己,还是损储钦白。   总之这三少一来,画风就变了。   什么谋权篡位,股权争夺,大会上唇枪舌战,互相攻击都不存在了。   员工放松了,想着找机会要签名留影。   股东本来今日就没了赢面,当下只想离这阎王远一点。   周声站在原地感叹:“真的很有纨绔天分。”   储旭明面无表情:“我觉得你这是在夸他。”   “确实是夸啊。”周声概括他的大众印象,“谁不爱三少呢,豪门骄子,偏又是娱乐圈影帝,走哪儿哪儿都热闹。”   储旭明表情一言难尽,说:“我一直觉得你们这婚姻维持得艰难。”   “然后呢?”   “是我错了,你对他的包容度比我想得要高得多。”   周声笑了笑,“大哥。”   “嗯?”   “谁都觉得他是不会弯腰低头又强势的人,连家里的AI管家都说他刻薄,可实际上他让我之处不少。”   这话说得不甚明白。   但是储旭明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   储钦白走过来的时候,脸色说不上好,离得近了,周声甚至看见了他眼下淡淡的青黑。下巴浅层胡茬,甚至让他看起来有丝憔悴和狼狈。   这一趟很辛苦吗?周声想。   储钦白同样看着他。   周声不懂他情绪里深沉的复杂,还以为他在疑惑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储钦白抛却在场悄悄围观的众人,放手了箱子,走到周声面前,抬手替他提了提肩头的外套。   动作干净利落,但也莫名沉重。   周声感受着衣服紧贴的重量,悄声抬眼,“怎么了?”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转头看向储旭明背后,冷笑一声:“我还以为老头子得亲自来,看来并没有。”   储旭明对上他的视线,点头承认:“你是对的。”   周声在旁边替储旭明说:“开会之前其实结果就很明显了,不来也不奇怪。”   “多亏了周总。”储钦白的目光略向他,“连夜下场加投,打了个措手不及。”   周声小声应和:“你知道得还挺多。”   储钦白不再在此事上计较。   当着在场那么多员工的面,看了看储旭明示意,直接带着周声走了。   员工自然也不敢去追。   只是疯狂在小群里交流。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储哥和周氏的那位周总???”   不明情状的人,“没什么情况啊,你这是在问什么?”   “这还没什么?!看到刚刚储哥看人那眼神没有,我敢保证他拍戏都没有那么深情的眼神!”   “对对对,他还给人理衣服!你会对着一个什么关系没有的人这样?”   “而且你们发现没有,咱们储总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   “所以?”   “这俩人关系绝对不一般!”   “可是储影帝结婚了啊。”   “有没有可能结婚对象就是这位周总?”   “怎么可能,混子富二代,记得这个前提吗?知不知道那位周总什么人物?接手周氏不到一年时间,让周氏重回十年前岚城传统制造工业龙头位置,现在还是北区经开区建设投资人,未来整个北区市场头号人物,背靠红边,这样的人你觉得和混子能搭上半点关系吗?”   “一想确实,储哥这婚结得真是让人无语。”   “可这也不妨碍人和周总这样的人关系匪浅啊。”   “嗯,所以说,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啊。”   “不知道是该谴责,还是该羡慕……”   “想想不管是得到周总,还是睡到储哥,都赚翻了好吗,所以我不要脸地选择羡慕!”   “羡慕+1”   周声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别人口中想要得到的人。   离开盛宇大楼的时候,车还停在楼下。   “你团队呢?”周声问。   储钦白把箱子交给保镖,打开车门,推着他示意上车,一边道:“回工作室了。”   周声让到里边,看着后一步上来的人,“出差顺利吗?”   储钦白坐好,解了腰间扣子,“嗯,挺顺利。”   周声半信半疑,他能察觉他身上不对劲的地方,但又说不出来为什么。   储钦白转头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干脆伸手把人抱过来。   周声惊了惊,侧坐他腿间。   这姿势要不是在车里,让人看见实在是有伤风化。   周声原本想起身,但感受到腰间的力度,迟疑了一下,又没动。   储钦白搂着他,“周总。”   这称呼在当下听来有种别样的情绪。   周声看了他一眼:“这是有事要说?”   储钦白似乎并不着急,又或者说,他在想别的。   有意无意抓握着他的手,随意问他:“今天还知道带人了?三辆车,阵仗不小。”   周声:“输人不输阵,充充样子。”   现在这时代,没有人会违背法律轻易动手,二不能携带武器,他又没真打算把人怎么着。   储钦白笑了声,“挺像一回事。”   周声点头,“自然,文明社会,大家都是文明人。”   储钦白动作微停。   抬眼问他:“那不文明社会呢?怎么办?”   周声就拿手在他脖颈下比划了一下。   天天让人遵纪守法,也有不心慈手软的时候。   这确实挺像那时的人。   储钦白又想起他第一次在临顺县发烧那次,对着一把体温枪,严肃说“不要拿枪对着我”的模样。   周声其实完全没意识到那么多,还在想着他这问题,手指在储钦白的下巴上摸了摸,摸到一手刺刺的感觉。   摸了会儿,看着他眼睛,抬起来,轻轻吻下去。   一触即离,才算是回答他的问题说:“不怎么办,至少应该不会大白天在车里接吻。”   储钦白大抵是完全没想到他的举动,和他对视了会儿。   然后抬手按下他脖颈。   低语,“可文明社会,大家也不像你这样接吻。”   周声这时候再要退,就已经来不及。   气息纷乱纠缠。   隔音挡板阻隔了越来越粘稠模糊的暧昧声响。   早上刚带着人在大楼门口,一派镇定自若和人交锋的周总。   半天过去,被人抵在车里,彻底失了理智分寸。   这个吻太深。   周声就剩下这一个感觉。   他甚至一度觉得,储钦白可能是想吃了自己,按在腰间的手的力度,第一次让他有了疼痛的感觉。   乱糟糟里,周声终得以喘息,用一副哑嗓开口:“没力气了。”   明明只是陈述,却又眼神迷离皮肤薄红,是堕入世俗,染了情|欲的模样。   围困而来的人掌着后颈,一天一夜的种种情绪没忍住丝丝泄露,把人拥起来,拥抱不留缝隙,低声似哄般,“那储哥抱着。” 第79章   周声磕在储钦白身前缓了一阵, 才从缺氧的状态里回过神,储钦白得知他连午饭也没吃,担心他这身体会出现低血糖症状, 直接带着他去了一家餐厅。   “确定在这儿吃?”周声看了看里面不少的人, 怀疑问道。   储钦白解了安全带,跟着往车窗外看了一眼, 说:“这家餐厅口碑不错,我提前订过位子, 在二楼,不会像一楼人这么多。”   周声依然不解, 提醒:“真的可以?二楼可也是公众场所。”   储钦白看着他,颇为认真说道:“但你不是。”   “嗯?”周声露了个疑惑的眼神。   储钦白压了压情绪,才克制住什么也没说。   失眠一整晚,再强烈的迫不及待想要追问求证的冲动, 也该冷静下来。   他已然笃定是那场意外, 带来了周声,从在医院醒过来的那天开始,他就是他了。   也是他,才有了“周声”改头换面般的变化, 但仔细回想, 他身体不好,刚开始几个月还大把药物不断, 长时间书不离手, 接收信息知识,去了周氏又带人去了甫城。   这个逐步适应过程, 是否也曾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过?   “我很久没在外面吃过饭了。”储钦白把理由放在自己身上, 现在反而不急着求证什么, 倾身替他打开车门,“周总赏个面子?”   周声没觉得这要求有什么奇怪,即便没深入了解,对他在国内的影响力还是有判断的,但又想他出个门确实不容易,对普通人而言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对他这个行业来说,却意味着无尽的麻烦。   “好。”周声妥协,然后替他拿出口罩,“那把这个戴上。”   储钦白接过口罩,扣上,像是随口问他:“会害怕自己出现在新闻上吗?”   周声率先一步下车,站在车门边,等着储钦白弯腰从车里下来。   现在是下午一点,还没过饭点,周围人不少。储钦白只要一站上街头,那身型比例怎么看周声都觉得扎眼。不动声色挪了一步,挡住视线。   开口:“不是怕,是不能,北区情况不稳,风险太高了。而且,我习惯不被人注意。”   “那看来你对自己认知不够清晰。”储钦白下地后上前一步,拿出口袋里另外一个黑色口罩替他戴上,看着他的眼睛说:“堂堂周氏总裁,手底下员工千万,北区那么多人指着,同企业巴望着。再多的注意,这分量,你也远远担得起。”   周声还怔愣在储钦白这话里。   这话像是意有所指,还不等他询问,餐厅里已经有人迎了出来。   “储哥。”穿着服务生衣服的人推着玻璃门,看着外面两位外形同样出众的人,说:“老板说菜都备齐了,您请。”   储钦白点点头:“有劳。”   “您客气,老板特地打电话来吩咐过的。”   周声这时候才知道这里是他圈内朋友投资开的,而且自己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这里用餐的人,顶多好奇多看两眼,周声不知道有没有人认出储钦白,至少完全没有发生之前在商场那样的事情。   预定的位置也在二楼临窗的角落。   一盆大型室内盆栽绿巨人,恰到好处挡住餐桌这边的视野,是绝佳观街景的位置。   周声一边翻着菜单,一边问他,“你们圈内是不是很多投资餐饮的?”   “是不少。”储钦白用餐巾擦着手,“怎么了?”   周声放下菜单,然后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之前和几个老板吃饭,桌上碰到一个卫生部的领导,说是要严控卫生安全问题,所以随口问问。”   储钦白把帕子丢到桌旁边,“明星效应带火的餐厅,卫生安全出问题的的确不少。”   周声皱了皱眉,“得做自我约束管理,对客人对自己都是负责。”   做民族企业的未必都关心民生,大抵只有坐在他面前这个人,储钦白丝毫不怀疑,他的话发自心底。   盯着人看了一会儿。   “要不要给你开一家?”储钦白突然问,“喜欢什么?中餐还是西餐,你喜欢苏州菜,不如就开一家苏州名菜馆?我之前刚好看中了一处中式阁……”   “等等!”周声惊愕般打断。   用一种奇怪又疑惑的目光看着脱了外套坐在对面的人,慢幽幽问:“储哥,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你以为我说假的?”储钦白淡淡扫了他一眼,卷起衬衣袖子,用叉子叉过一只刚刚端上来的一盘罗氏虾,放到盘子里边用手剥,边说:“自然是真的,用你的名义开,我找专人打理,你不用管。”   越说越离谱了。   周声撑着头,“别闹。”   储钦白把剥好的虾放到他盘子里,“没跟你开玩笑。”   周声看着自己面前盘子里的虾,又抬头看着储钦白,困惑:“就算你钱多得没地烧,但也不用想一出是一出,没事给我开什么餐厅?”   “我现在不止想给你开餐厅。”   储钦白像是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任何问题,“到时候多开些其他的,遍布岚城大街小巷,各行各业,去哪儿也都有人替我看着你。”   周声:“……”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说:“看着我干什么?而且我名下不明财产太多会被查的。”   “婚内共同资产,谁查不都一样,有什么问题。”   周声叹为观止,说他:“不讲道理。”   储钦白剥着第二只虾,那身矜贵的衣服名表,也不掩服务动作的从容,还点头,“对,从今天开始,我都不打算跟你讲道理了。”   周声察言观色,问询得无比官方,“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诉求?”   储钦白动作一顿,把第二只虾给他,自然:“我现在的诉求就是,你好好吃饭,不是说饿了?”   周声有些莫名,但如储钦白所言,餐厅口碑好,这食物味道确实也不差。周声才从上午的忙碌里抽身,胃确实有点空,后果就是一不小心吃得有点多了。   他所谓的多,其实也就是储钦白三分之二的食量,一样的速度,对方下肚的东西就是比他多。   周声是放下筷子,才觉出撑来。   吃完饭走出餐厅,储钦白提议先不坐车,在路上走走,不然对胃不好。   周声并未反对。   中途经过一家VR体验馆,周声才驻足了两秒。   这家生意看起来很火爆,门口排了不少人。   “想要去试试吗?”耳边有人问。   周声回头看了一眼站着的储钦白,摇头:“不用。”   他对科技感的东西一直保有好奇心,但对于现在的周声来说生活里充斥着处理不完的工作和文件,休闲娱乐离他很遥远,既不像是他该做的事情,也是他没有闲暇去做的。   结果他刚说了不用,抬头发现储钦白已经朝排着长队的那边过去。   周声想叫人,又顾忌场所。   眼睁睁看着他走到队伍尾巴上,站在那儿,周围的几个年轻人互相推搡提醒,悄悄激动起来。不知道是单纯觉得这个戴着口罩的人格外显眼,还是有人认出来。   周声靠近时,只好装不熟站在储钦白后边半米远,几秒后,又悄悄伸手戳了戳他后腰。   小声在他后面说:“我说这位储先生,你到底要干嘛?和一群看起来就像大学生的小孩子一样跑来玩儿,上新闻很丢脸的。”   储钦白回头,“丢脸吗?”   周声肯定,“很丢脸。”   好在售票处速度快,在被人确定身份之前,有惊无险拿到了票。刚刚还说着很丢脸的周声,倒也没反对进去,坐在黑漆漆的体验馆,像是坐在和人谈生意的咖啡厅。   位置在最后排的里面,很隐蔽。   周声看了看周围说:“现在确实不怕人认出你了。”   储钦白没说穿这里极可能有红外,附和点头:“是,认不出来。”   直到座椅颠簸了一下,周声被蓝光映照着的眼里,才透出一丝惊讶。   那种一派淡然,又掩藏不住的对新事物的新奇,如今在储钦白眼里却变得极其珍贵,心止不住发软的同时,又带着一点绵长迟来的疼痛。   这个下午,是周声的忙里偷闲,却是储钦白的自悔。自诩先追的人,如今想来,依然错过了很多。   黑暗很好藏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问身边的人:“喜欢?”   周声转头对上他,承认,“挺有意思,现在的人都很聪明,这些高科技一般人也做不出来。”   他毫无防备,提及现在。   储钦白很想问问,这是在说你自己不是现在的人吗?   站在影视基地门口失神,在寺庙平静点燃一盏盏佛灯的你,悼念英灵亡魂,想念着家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想过回到过去?   回到那个战乱纷飞,但也情谊理想厚重的年月。   眼前的人是办公室里冷静自持的周总,也是现在,会被一个小小VR技术吸引的他。   生长于烈火,在新天地,偶尔透露出这幅天真赤诚模样。   储钦白一想到这份来历,都有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   什么开个餐厅,让他名字遍布街巷。提前回来,他只想荒唐地把人抱紧,囚于目能视,手能及之处。   但是不能。   有种失去,不是从这个世界消失。   是心底的黑暗和疯狂抽枝发芽,到了遮天蔽日的那天,风静树止,看不见日出日落。悄然而来的人,离心也就变得自然而然。   那个不算父亲的人,真正教会他的,就这一点。   看清遏制的重要性,不要沦为一个连自控都做不到的疯子,何况面前的是周声,他只能提醒自己,耐心再耐心。   储钦白回应他,“你也很聪明。”   “你今天好像很喜欢夸人。”周声在黑暗里放松了坐姿,靠着椅背侧头,感受着高科技,一边问:“你到底怎么了?合作谈得不顺心?”   储钦白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过了会儿才说:“不是。”   周声认真些许,想他今天先去餐厅,又上街,有种不怎么顾及的感觉,再试探问:“出事了?你不会是要翻车了吧?”   储钦白抬手盖住额头,自作孽般失笑,侧头看过去只剩下无奈,“再提醒你一次,不要乱学网络词语。”   周声难得轻松,淡淡抬杠:“可是我懂很多,不是现学的。”   “那现在开始别学了。”储钦白为了不教坏某民国先生,自毁说:“现在网络乌烟瘴气,娱乐圈也没一个好东西,不许学。” 第80章   这天之后储钦白似乎有事要忙, 周声以为是他此次去吉城谈合作,有什么后续事物等待处理。结果两天后发现,是要搬家。   这天周声下班早, 不过六点。   进了门怔愣看着满地打包的行李纸箱, 以及七八个穿梭搬动东西的工作人员,不知道的, 还以为公寓被人打劫了。   恰好陈灯灯抱着东西过来,看见站在门口的周声, 就惊讶说:“周先生,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周声跨过门口一纸箱, 怀疑问:“公寓也不安全?你们储哥决定要搬回东湖?”   “啊?储哥没跟您商量吗?”陈灯灯愣住。   周声看了看周围,摇头:“商量什么?”   陈灯灯傻眼般抓了抓头发,心里也直犯嘀咕,想了想才斟酌说:“不回东湖, 那房子虽然地段好, 安保也不错,但是在圈内基本算是公开的住址了。储哥没具体说搬去哪儿,只是让我带人来把行李收拾了。”   说着说着自己都怀疑。   搬家不和周先生商量,又特地吩咐让他们不要随便动周先生的私人物品, 这该不会是吵架, 或者要分居吧?   陈灯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小心翼翼看着周声的脸色,迟疑问:“周先生, 你跟储哥吵架了?”   周声哪知道人小助理心里在想什么, 听见问话:“吵架?没有,对了, 你们老板人呢?”   “储哥他……”陈灯灯自己虽然是助理, 但一般听吩咐行事, 也有两天没见着人,只好摇头,“不知道。”   周声也惊觉自己从昨天下午之后就没有见到过人了,怀疑他搬家可能是出了什么麻烦新闻,随即拿出手机搜了搜有关他的事。   结果跳出页面的第一条,就是疑似偶遇储钦白的新闻。   流传最广的,是两张图片。   其中一张就是前两天在VR公馆,不过是一张背影照,没有正脸,而且里面也没有拍到周声。   第二张就是室内偷拍的。   黑漆漆的角落里,储钦白戴着口罩的半张脸不甚明晰,侧着头,正看着旁边。   周声更靠里,基本都被挡完了。   网友关注的点也都奇奇怪怪。   “我能说我去过那家体验馆吗?四舍五入我和储哥一起去的!”   “只是像啦,他自己的电影都要用到四五维技术,怎么可能有兴趣去体验这东西。除非带着小朋友去约会了?”   “在现场,因为怂,没敢去问,只确定确实带了人。”   “不会又有人凭着两张脸都看不清的图片,就又想给人扣出轨的帽子吧?”   “散了吧,我哥忙着呢,刚跟五阳合作就有人迫不及待出来泼脏水了。”   “嗯,希望哪天储影帝出轨的新闻出来,粉丝不要觉得脸肿。”   “有些人这么爱操心,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爹妈吧!”   不可避免延展成为吵架。   身份没确定,事情也没有闹大。   周声只是看着小朋友那三个字有些脸热,心想,果然是小孩子玩儿的?   退了娱乐媒体,周声想了想给储钦白发了条消息。   那边电话打来的时候,周声怔了一秒。   “到家了?”储钦白的声音传来。   周声嗯了声。   储钦白:“在开车,很快到。”   周声进门不到十分钟,又被赶回来的某人带走了。   坐在车里,周声还有些不明情况,看了看周围并不熟悉的景致,再看着旁边开着车的储钦白,问他:“这是要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周声其实不用猜,也知道可能是新的住处。   到了这一天,周声其实并没有再提出过要自己出资购房,或者搬出去这样的话。一来是因为现今的他和储钦白都没有金钱问题,周声也不是会觉得谁出钱就会伤及谁面子和自尊的人。二来,从一段无效婚姻再进入情感状态,好像是个很新鲜的体验,这个人不只是法律上的丈夫,身份上的捆绑。   小舅舅说,你要找到一个自己喜欢,对方也喜欢你的人。   周声从未想过有这个可能性。在这个不再算艰难困苦的世道里,偏偏他遇上的这个人,像是穿凿冬日峭壁岩石的风,好似无人抵得过。   包括他自己。   周声想到这里勾了下嘴角,反而放松下来。   靠着椅背看着窗外。   如今的时节,天黑得比较早,但因为今天是个大晴天,城市远处的晚霞红蓝相间挂在天际,带来久违的空旷般的绚烂盛景。   储钦白开着车,侧头见他眉间的放松,微微握紧了方向盘。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车开进了一处中式庭院别墅园子。   占地面积无法用肉眼估量,周声只是远远看见都觉得惊诧,直到车停下。   周声坐在车里,看着大门口雕刻而成“栖园”二字,才回头看着旁边的储钦白。   储钦白同样看着门口,收回视线又看着周声。   说:“周先生,你的府邸到了。”   周声微微睁大眼睛,“我的?”   “对。”储钦白解开完全带:“这里只记在你一个人的名下,下去看看?”   周声含着满心的震惊和无所适从,在思绪还没转过来的间隙,跟着储钦白下了车。   栖园内里,挑高的门厅和连续的拱门回廊,池塘花园,石板路和矮松,无一不相得益彰。相比起南方类似建筑的精巧雅致,栖园更空阔大气,风吹来,满处生机。   周声目视周围,站在小径草路旁,收回视线看着面前臂弯搭着外套站立的储钦白,问:“这是什么意思?”   “喜欢这里吗?”储钦白只问。   周声不否认,点头:“喜欢,可是……”   “那从今天开始,这里正式属于你。”储钦白打断他,复又上前一步,拿起他的手,递上一把钥匙。   掌心坠坠的重量,才让周声恍然明白他没有开玩笑。   周声回神,看着手里的东西说:“其实没必要的,条件再差的地方我都可以住。”   “但是我想让你住在这里。”   储钦白伸手捻下周声发梢上不知何时沾染的枯枝,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哪里都能住,甫城条件不好你不也住了。或许你还住过火车车厢,住过裁缝铺阁楼,住过很多我根本想象不了的地方,对吗?周先生。”   周声倏然紧绷,抬头看着储钦白。   第一反应就是他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的?   “周声”是个富二代,储钦白怎么也不会对着“他”说出这样的话,这话是分明是对着周声说的。也对,储钦白是谁?他一个见惯尔虞我诈职场的人,自己之前还意有所指以此拒绝过他。   他哪是咬住了就轻易松口的人。   但是周声依然觉得身体在发凉。   瞒到现在,他没想过有被戳穿的一天,失忆已经不能当做借口,面对储钦白他也撒不了这个慌。   他喉咙干涩发紧,再次确认般,轻声问:“你在说什么?”   “听不明白吗?”储钦白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温柔很多,可他似乎已经下定决心,没打算停下来,继续看着他,声音落地而起道:“或者你想否认?周声,1945年尾,禹城遭遇过的最大的那场轰炸,记得吗?”   轰一声响,爆炸接连在他眼前出现。   人群哭喊着尖叫,焦黑的墙壁和被血染红的泥土,组成了那幅世纪灾难现场。   周声脸上一寸寸血色褪尽,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过那一天,身边的相熟的同志一个接一个死亡,死守并未等来好消息。   那场雪太大了,浇不灭城市的火,看不见天上的光。   储钦白见他霎变的脸色,心跟着揪了起来。   从大致的死亡时间,储钦白能查到当年有关的具体资料,就是这场大轰炸了。根据教授所言,再结合史实,问这话本是试探,但周声的反应,证实了这猜测。   储钦白再说不下去,直接上前把人拥进怀里。   侧头亲了亲周声的头发,哑声说:“对不起。”   周声的声音因为贴着储钦白的衣服,有些模糊,“你说什么对不起。”   他一动不动,再没有其他反应,不反驳,又像是默认。   储钦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是太心急。   储钦白摸了摸周声的后背,问他:“冷吗?”   “不冷。”周声闷声摇了摇头,过了会儿,恍惚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储钦白再不忍,也知道此刻不能退了。   稍稍松开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放到周声面前。   周声没有伸手去拿。   只是尽量睁明眼睛看着眼前丁点大的旧照片。   经年累牍,他都忘了,还有这样一张照片。   范秀云穿着旗袍在对面笑道:“声声,你站过去一点嘛,你小舅舅可不是每年都来的,得拍下来做个纪念。到时候再让你小舅舅带回去,你外公外婆可都惦记着你如今长高没有呢。”   周兆堂坐在院子的石桌上看报纸。   听见声音看过来。   对着范秀云说:“你就别在那儿瞎指挥了,让他们自己拍。”   身边比他高了不少的范仲青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笑得露了牙,冲着对面照相馆上门的人豪迈说:“就这样拍,可得把我和周声声拍得好看一点。”   院子里负责打扫的,还有家里负责煮饭又特地出来看热闹的阿姨等人全都笑了起来。   周声挥舞在手里的小树枝乖乖垂下。   看着对面,白光一闪,画面定格在1923年夏。   周声眨了眨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储钦白。   储钦白见他惶然的表情,硬了心肠,“因为范仲青就是你的小舅舅,所以你才会对他那么熟悉对吗?父亲可唤周兆堂?母亲是否名叫范秀云?都是当时的贵门高知,而你周声,锦绣前程堆里长起来的小公子,留洋潜回国替父翻案,接手周家产业后摇身而上的周老板。”   储钦白说完,伸手擦过周声的眼皮。   触下来一滴眼泪。   透明水珠,晃得储钦白的心都开始跟着颤。   声音越发嘶哑,掌着周声的侧脸,像是看透了他,轻声:“可惜后来的事情就不甚清楚了,周声,捐赠的物资一笔接着一笔,斡旋成全的事情上至影响时局,下到商会斗殴,为什么还是要走那条路?何至于此?”   等不及看清黎明。   周声终于闭上眼睛,再含不住剩下的泪。   哽声回应他:“因为有需要。”   这就是满门忠骨家的遗风吗?   成全了眼下这个穿过世纪,站到自己面前的人。   周声承认了,因为有需要就是他对于种种问题的答案。   储钦白心中大恸,不再继续。   再次伸手把人抱紧。   周声埋首未动,又过了会儿,恍然轻问:“储哥,你都不害怕吗?现在在你面前的,说难听点,可能都不算人了。”   储钦白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捅穿了一样。   他从来不知道,周声原来是在意这个的,看起来如此坚定不疑的人,从尸山血海里挣脱,依然不觉得自己完整。   储钦白眼底浸了红,蹭了蹭周声的耳朵,“所以,这就是你一开始拒绝我的理由?”   周声:“或许不知道哪一天,我就突然不见了。”   “闭嘴。”储钦白咬了咬牙,禁锢着人道:“是人是鬼你以为我在乎?这辈子你都只能在我这里,哪里也不能去。”   周声听见这话,顿了顿,突然卸了浑身的力。   骤然被戳穿的秘密其实震惊和麻木居多,虽然他打算隐瞒到底,但发现这一切的是储钦白好像反而不觉得意外。   扫墓回程那天,踏出一步。   心上的那种悬而未决,到了现在,反而有种落回心里的感觉。一向信奉自然科学的人,不觉荒唐,也能说出不在乎是人是鬼的狠话,再说,你哪里都不能去。   这确实像是他能说出的话。   骤然破开的真相,导致储钦白始终觉得像抱着一片虚幻,落不到实处。   抱着人的间隙,捏着后颈,说:“从今天开始,搬来这里吧。”   “我……”周声还是想反抗。   储钦白不肯松手,告诉他,“这里虽然面积广,但出了栖园不到半里,就是高端别墅群,不至于过分安静。邀客上门,工作上的接见会谈都可以选在这里。 ”   “那你呢?”周声还没从刚刚的冲击里回转,挑着最明晰的问。   储钦白:“你可以把我私藏在这里。”   周声在一片混沌里,跟不上思路,露了个疑虑的音节。   夕阳余晖下,储钦白喟叹,“原本想征求你意见,还你记忆里关于住所的样子,但是想想,又不愿。这位周少爷,薄礼相赠,栖园算我送你的私邸,望你从此落于归处,以此为家。” 第81章   栖园, 凤栖梧桐园栖声,到了这一刻,周声才真正明白储钦白的用意。这个世界里, 周声能找得到的熟悉的印记, 或深藏于博物纪念馆,或刻成石碑冰冷的文字, 储钦白将一切掀开,又亲手送了他重新去书写的底卷。   以此为家, 不管着墨于何处,心都有归处。   周声捏着钥匙怔然久久, 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在当下说。   感谢太生疏,言语太轻薄。   最后只能化成一句似怀疑的轻浅询问,“这位先生,是不是你们混娱乐圈的人, 都像你这么会哄人?”平日里不觉得, 关键时候,戳人命脉又快又狠。   储钦白抱着人,笑了笑,“那倒不一定, 毕竟我也没哄过别的人。”   周声稍稍退开, 眼角还有一抹红,接着问:“拍戏的时候也没有?”   储钦白微微低头, 看着周声, “知不知道在业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储钦白不接纯情爱戏的。”储钦白说着拂了拂周声额前的头发, “但对手要是你, 本色出演的金奖我说不定可以去试试。”   周声抬眼评价:“没正形。”   储钦白:“那周总愿意把我藏在你家里吗?偷偷藏着知名电影演员, 被人知道,那可是要上大新闻的。”   周声想了想,“在卧室里给你装个衣柜?”   “偷情啊?”储钦白煞有介事摸了摸脸,“你老公回来要是看见,自惭形秽怎么办?”   周声:“……那就不管他。”   储钦白啧了声,把人搂过来,“没看出来,周先生玩儿挺花,胆子也不小啊?”   把人冲击了一遭,又负责把人从情绪里带出来。   储钦白见捂着眼露了笑的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深知周声不是会被轻易击垮的人。   可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小半生牵挂,所有亲朋旧友,都留在了旧历长河里。自己是否留得住人,周声愿不愿意承认接受,在两分钟之前都还是未知。   好在周声原就是个不善用谎言欺瞒的人。   他之所以瞒,是负重太多,而真相又太过虚幻,当虚幻泡影一旦戳破,他是个比谁都坦然和坚定的人。   半个小时后,周声坐在园子池塘拱桥的石阶上,底下垫着的,是储钦白上了五位数的外套。   黄昏还留着最后一点色彩,足够他仔仔细细看清手里的照片。   除了自己幼年和小舅舅那一张。   储钦白还带回了些别的。   那是位小女孩儿的成长印记。   除了照片,都是一些相关资料。   从扎着羊角辫,穿着小洋裙子的小姑娘,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女大学生。她的爱人是她的大学校友,很英俊的一位男士,毕业后,都留校任职了老师。   25岁,小姑娘生了自己的孩子,是个脸圆圆的大胖小子。   她一生只得了这一个孩子,但是家庭幸福美满。   四十岁,当上了学校年级主任,职业生涯都奉献给了国家的教育事业,发表国内外论文书刊若干,教出的学生在各行各业都对这位恩师满怀敬仰之情。   传道受业解惑,不比哪位男儿差。   到了年纪后顺利退休,花白着头发,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   过世的时候,是个艳阳天的下午,坐在躺椅上,面容精致安详。膝上抱着一只雪白的名叫淘淘的博美宠物犬,是她这一生,对已然模糊的家人最后的怀念。   周声拿着照片静坐,很久没动。   远处储钦白说到做到,当天傍晚就让人搬来了部分行李。   不少人进进出出正忙碌着。   陈灯灯拿着物品清单,找到站在柱子旁的储钦白:“储哥,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储钦白把单子拿过来。   陈灯灯一直往拱桥那边看,问:“周先生怎么了?我看他坐在那儿好半天了。”   “没事。”储钦白抬头跟着扫过去一眼,“先让他自己待会儿。”   陈灯灯点点头,嗯了声。   储钦白看完了单子,递回去,说:“没什么问题了。另外你找几个负责洒扫的,以后专门进这里面工作,记得拟一份保密协议。这边安保比东湖要好,厨房主要还是张嫂负责,周声很喜欢她做的菜,管家我找西苑那边要了,是秦家用过的老人,靠得住,人明天过来,你叫人对接一下。”   “储、储哥。”连外祖家的人都调过来,陈灯灯听得多少有点忐忑,“你这都安排完全了,准备这么急,不会是有大事要发生吧?”   储钦白淡淡扫过去,“你觉得能有什么大事?”   陈灯灯大着胆子试探:“周先生要离婚?”   储钦白盯着她不说话。   陈灯灯心里直发毛,嘀咕:“这也不怪我胡说嘛,送园子记周先生名下,保姆司机还给一次性安排完全。”这很像是爱过后的离婚补偿,还是还很大方那种。   虽然周先生压根不像是会要的人。   储钦白又低头签完平板上的电子邮件,随手递给助理,然后说:“你要是闲得没事做,就帮忙去搬行李。”   陈灯灯手忙脚乱接好东西,无辜,“我只是个弱小可怜的助理而已,我哪儿搬得动啊。”   只要不是离婚分居,就是好事。   陈灯灯再去看周先生。   拱桥那边没有人靠近,他独自坐着。   不得不承认,好像没有比这栖园更适合他的地方。相比起影视城接到他那天,看他一个人站在街角的样子,现在也是一人在那儿,却没有那种让人心惊的独世感。   这个念头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心想自己是不是脑补过度,这奇奇怪怪的感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   周声再次感觉到储钦白靠近的时候。   抬头看过去,认真说:“谢谢。”   “回来的时候,我猜你或许想知道。”储钦白示意他拿在手里的一叠照片,“李莘应该不是她的真名吧?”   周声嗯了声,“她大名叫楚玉,小名佳佳,一切顺利,吉祥如意的意思。”   储钦白跟着在旁边坐下。   “难受了?”   周声看过去,“是开心。”   那个全家惦念的小姑娘在乱世里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很精彩。   单单这一点,就足够将周声的心塞得满满当当。   储钦白伸手从他手里将照片拿走,翻看了会儿,接着问:“会遗憾吗?没有来得及相见。”   周声摇头,“要说遗憾,大概就是不希望她记得吧,活得好就很好了,靠着一点线索回头去找皆成空的感觉,不会很好的。”   储钦白不赞同,“没有她回头去找,你也找不到她不是吗?”   周声侧头,“是你找到了她,所以我说,要谢谢你。”   将手里的照片和带回来的所有资料,重新放到一起。   周声说:“我想去一趟吉城。”   储钦白顿了下,点头:“好,我这边安排好,过两天陪你一起去。”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周声否决了这个提议,看着储钦白拧紧的眉,没忍住伸手去替他抚平,开口说:“你用不着想太多,小姑娘是我堂姐最后念念不忘的牵挂,如今找到了,不管怎么样,我都想亲自去看看,也算是有个交代吧,最多一天就回来。”   储钦白直视过来,目光描摹过他的眉眼,说:“寺庙的佛灯虽然可以常年供奉,但山高路远,栖园辟一处地方作为周家宗祠,以后你想悼念谁就悼念谁,好不好?”   从被储钦白带来这里。   思绪万千,周声到目前都未必理清了头绪。   听闻这话,并未及时开口。   储钦白当他默认,又问:“你父母老家哪里人,把他们都迁来岚城好不好?”   周声以前从未想过这些。   因为他是“周声”,是别人的儿子,周兆堂和范秀云的独子,早就死于1945年冬。   他一生未曾尽过多少孝,最后好歹做到了送父母落叶归根,那个合葬墓的石碑是他亲手刻上的。那时候他还是周老板,不像后来对待顺子的墓碑那么简单潦草。   但以如今的面目,自认周家儿子,他不敢。   不敢,就只能不去想。   原以为,承袭父母教养的处世之道,行走于此间,就是他这新的一生所能及的所有事。   可他遇上了一个储钦白。   他找到了他,抓住他,赠予他园子做私宅,让他立周家宗祠做周声。   储钦白再次见眼前人欲红的眼角。   一下子有些慌,皱眉:“怎么了?”   周声摇头,声音发哑,“落到你储钦白手里,也是我周声活该吧。”   又拿他说过的话来堵他,储钦白有些哭笑不得,“这说得什么话。”   “迁坟不必了,他们喜欢老家,到时候修缮就可以了。”周声看过去,“宗祠再立一块秦若女士的牌位。”   储钦白盯着他没说话。   周声:“这里不止姓周,也姓储,唯独属于你储钦白的储。”   他们坐在拱桥台阶上。   说话声音不大,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单单是那个画面,都足以让远处路过的工作人员,一边搬着东西,一边悄悄往这边望。   陈灯灯搬不了东西只能当监工。   又抓着一个开小差的,打过去:“看什么,干活儿!”   “灯灯姐。”工作人员笑道:“我还没见过储哥这么轻声细语跟人说过话呢,难怪这么大手笔。周总这身份要是曝出去,外面得翻天。”   “皮痒是吧?想让储哥削你?”陈灯灯扬手,作势要打人,“再废话让范姐把你工资扣光信不信?”   “这么凶干什么,说说而已嘛。”   那边咋咋呼呼,让这园子热闹不少。   当晚周声就住在栖园里。   晚八点,储钦白被公司一个电话叫走,走之前留了陈灯灯和张嫂等人在这儿。   周声早早上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的冲击来得太突然,躺下半个小时后,脑子里走马观花,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他向来不强迫自己入睡,干脆披着衣服起身。   见远处亮着灯,柏油路上空无一人,他又想起储钦白,不知道什么事要晚上处理。   另一边,深更半夜的警局。   储钦白翘着腿窝在椅子里,冷眼看着隔着玻璃坐在对面的人。   如果有人认得,就会发现对面戴着手铐的人,就是在京市划了他一刀的那个男人。   此人颧骨处有道疤,还是上次被保镖制服时留下的。   此时冲着储钦白勾着嘴角,举起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划拉的动作,带得手上的手铐跟着哗啦响。   有人推门进来。   是位四十岁左右警察,姓刘,看起来和储钦白并不陌生。   给了他一杯水,跟着朝对面看了一眼,说:“你对外说人有精神病,虽然鉴定显示他脑子一切正常,不过我说,他想弄你这劲头真挺疯的。”   “能关多久?”储钦白问。   警察:“往重了判,怎么也得一年往上了。”   储钦白放下腿,盯着对面,“他是不是有别的案底?”   “你倒是门儿清。”老刘随手给了他一份文件,“咱么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也就不瞒你,这人是监狱常客,简单点来说就是拿钱办事。”   老刘干脆拖了个凳子坐过来。   撑着膝盖,看着储钦白,“我说储哥,多少年了,我还是个实习警察的时候就认识你,你妈的案子我跟了全程,法医和警察都认定是自杀,你不是也认定这个结果了。你现在都混到这位置了,怎么还这么疯。就那个,就岚城那几家会所警方盯了快三年,背后水深着呢,你现在搞到让人盯上,这事多大的麻烦你说!”   “储建雄或许是个突破口。”储钦白乍然扔下大雷。   惊得老刘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左右看了看才压着声音,“你爸?你跟你老子不合,也用不着把人往牢里送吧,这可不是小事儿!”   储钦白侧头,眼底没什么情绪,“用不着演,演技未免太烂了。”   老刘顿时满脸尴尬。   储钦白:“他当初能搭上娱乐圈的路子,是因为姚忠显的哥哥牵的线,不然也不会巧合之下认识我妈。这行违法犯罪,资金来源最快,这两年你们不是还一直找人盯着他?”   老刘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最后只能别扭道:“你这属于直系亲属,我也不能跟你透露太多。”   储钦白自然也不需要警方透露,起身要走。   老刘匆忙道:“这就走啊?”   储钦白:“不走留在你在监狱里过夜?”   老刘跟在后边,淳淳叮嘱,“还是要注意点安全,那么多保镖都是请来吃干饭的吗?还让人划一刀。对了,我听说你结婚了?谁啊?透露两句,嘿,走那么快干什么?”   警局门口,储钦白抬脚跨上车。   老刘敲敲车窗,语重心长:“我跟你说认真的,注意点听到没有?”   “老刘。”储钦白偏着侧头。   老刘:“怎么?”   “十几年了,能不能改改啰嗦的毛病。”   “你……”   储钦白发动车,看着外面,“为了给你那破报告上签个字,大晚上让我出来,也就这一回了。”   “人命关天的事,你倒是说得轻巧。”   “我也有人命关天的事儿。”   老刘懵了:“你真有急事儿啊?”   他把刚知晓一切的周声留在栖园,像个蛮横的入侵者,留下一地狼藉后扬长而去。   储钦白随手把副驾驶的文件袋递出去,开口:“北区最近动静大不是秘密,这利益中心,豺狼无外乎都是同一批人,你们的侦查方向可以改改,说不定有新收获。”   说完关上车窗,脚踩油门开进了夜色里。   身后老刘一脸莫名其妙。   拿着袋子,拆开绳索。   抽出里面的文件后,倏一下又放了回去。   看了看周围,又再抽出来,看了两分钟,脸色越来越严肃。   抬头再看向马路时,已经看不见车尾气。   手里的东西太重要了。   关乎一条长达二十年的大案线索,相关人员牵涉到了现在的北区局势。他完全没想到储钦白查找至深,更不解他现在为什么愿意交出手里的东西。   北区,刘警官注意到文件上的字眼,再一回想,北区现在最出名的那位叫什么名字来着?   对,叫周声,听说是个还很有能力的年轻人。   储钦白开着车,原本需要四十分钟的车程,他只用了不到半小时。   将车开进栖园的时候,已经临近十一点。   储钦白下车关上车门,一边看着手表,一边往里走。   踏上石板路,走了不到两三步的时候缓慢停了下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坐在门厅椅子里的人披着外衣,笼罩在一片暖光下。   单手撑着头,半阖着眼,睫毛垂下小片阴影,像是睡着,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书,久久不曾翻动。   储钦白缓步上前。   像是怕游园惊梦一场,转眼这人就坐在经年旧历里,而不是在眼前。   周声做了个短暂的梦。   梦见自己坐在戏园子二楼听了一曲西厢记,底下宾客满座,一片热闹繁华。有人兴奋地往台子上丢金银钞票,周声也叫身边的人给了钱,在梦中恍惚想起来,这唱戏的好像挺有名。   叫什么来着?   他正在想,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回头的时候,额头就抵上来一把冷冰冰的东西。   周声猝然睁眼,猛然起身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就撞进了一个还带着冷风寒气的怀抱。   储钦白搂了人,皱眉摸着背安抚,“做噩梦了?”   “储哥?”周声乍然触归现实,懵然不知身在何处,抵着人,放松下来摇头,“也不算。”   “嗯?”   “还梦见给人赏钱了。”   储钦白不动声色提起外衣裹紧了人,问他:“赏给谁了?”   周声恍惚:“一个名角儿吧,记不清名字了。”   “能耐了啊,周先生。”储钦白干脆把人打横抱起,低头探他脸颊温度,一边往里走,低声说:“夜半风流,想挨教训呢?” 第82章   周声被悬空抱起来后, 才惊得彻底清醒了几分,手环着人后颈找到一点依托感。他没有理会储钦白说了什么,而是问他:“这么晚干什么去了?”   储钦白边走边低头看着他, “那你大晚上不睡, 干什么呢?”   周声这会儿没什么正经思考能力,自然被岔开了话题, 说:“有点睡不着,所以下楼坐了会儿。”   “不习惯?”   “也许。”   储钦白踩上楼梯, 故意逗着他说话一样,挑眉:“看来不是特意在等我啊?”   周声沉默两秒, 又缓缓承认:“也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开始确实是因为睡不着,下了楼后也是真的在等人的某位先生,有点无奈,“储哥, 做人不要这么斤斤计较。”   储钦白笑了声, 低头咬了一口周声的下巴,逼得人颤身躲避,还问:“如果我非要计较呢?”   懂得规避无意义对话的人,“那我承认, 就是在等你。”   储钦白手很稳, 轻松将人带上二楼。   这边因为搬过来匆忙,二楼卧室只收拾了一间主卧, 周声下楼的时候把门带上了。储钦白抱着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也没把人放下来, 而是抬脚抵开了门,进门将周声放到了床上。   丝质的深色床上用品, 早已没有了周声先前躺下的余温。   储钦白顺着力道半趴下|身, 顺便抬手按亮了房间的床头灯。   复古极简的台灯酝酿出一片朦胧光, 储钦白低头,正好看见周声埋头蹭了蹭床单的侧脸,闭着眼,是毫无防备的模样。   储钦白就着姿势,低声问:“觉得困了?”   “现在有点。”周声模糊回应。   储钦白轻轻扯过被子,把人盖上,“睡吧,我去洗澡。”   “嗯。”   周声没睁眼,他能感觉得出来他离开床,起身走进浴室的动静,然后真的在并不清晰的水声里模糊了意识。结果刚睡着,就发现自己不知道站在哪儿的石崖上,脚踩着石子掉了下去。   猛地一颤,再次惊醒过来。   周声坐了起来,摸到了额头的薄汗。   实在是太容易出汗,之前夜里惊悸,动不动就得换套睡衣。   停了大部分西药以后,睡眠困难的症状有很大的改善,而且盛川的中药效果不错,但今晚每次睡过去,时间都不会超过五分钟,这种惊醒后心跳加快的感觉有些糟糕。   浴室里的水声还在继续。   周声坐起来,听了一会儿。   储钦白出来的时候,特地放轻了动作,结果视线往床上一扫,空空荡荡,像是人根本没存在,当时心下就漏了一拍。   第一反应就是人不见了。   放在普通人身上没可能,可在周声身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这种杯弓蛇影,从在吉城确定真相的那刻起,就无时无刻没有埋在心中。   储钦白至少用了自己十几年浮沉的冷静,才强迫自己没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两秒后,往前走了两步,看见了站在阳台上的人。   那一瞬间,感觉也并不是松一口气。   周声听见阳台的门被人推开的动静,刚回头那个瞬间,就被人圈着抵在了栏杆上。周声惊愕了一瞬,看着储钦白近在咫尺深黑的眼,不明所以问:“怎么……”   储钦白什么也没说,倾身吻住了他。   先是一个吮吻分离,然后稍稍退开,再亲,一下一下吻他。周声节节败退,被逼得越来越往后仰,后腰靠着栏杆,只好推拒:“等、一会儿。”   储钦白显然注意到了他的窘境,右手揽过后腰却没有离开栏杆处,带近了,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彻底吻下来。这一次吻得又深又狠,这突如其来的浓情索求,几乎让周声无力招架。   他能感觉到对方发梢的水滴进自己的领口,顺着胸膛往下滑落的感觉。能感受他的呼吸,交换的暧昧声响,周声到后面,不得不抓住储钦白另一只还撑在栏杆上的胳膊,被迫仰着头,任由对方沿着脖子一路流连。   失控在逐渐蔓延。   冷风都吹不散身体发出的热。   到此时,周声其实并不抗拒这个。   但是深更半夜暴露在阳台,哪怕这个时间,整个栖园也找不出第二个会在外面闲逛的人,但也实在是挑战了周声的自我道德约束线。   “别在,这里。”周声喘息发出最后的挣扎。   同时主动放弃自我支撑,伸手套上储钦白的脖颈,贴近了,呼吸紊乱,“进去。”   到了这时候,储钦白反而停了下来。   周声感觉出来,他情绪不太对,问他:“怎么了?洗澡洗出问题了?”   储钦白抱着人,侧头蹭了蹭周声的脸,低沉着声音问他:“刚刚不是说要睡吗?为什么出来?还以为你不见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以为自己不见了?   周声有些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有些歉疚和心疼。   有一下没一下抓着他后颈的头发,说:“其实没什么,就是刚刚睡着发现自己从悬崖上掉下去了,以前听家里的长辈说,这是在长高,说不定我还在长?”   “以前就总这样?”储钦白带着人侧了一下身,挡住风才问他。   周声实话:“刚来的时候会,那时候天天做梦都是以前的事,不过我判断过,自己应该不属于战后应激。身体好转后,果然症状都轻了很多。”   储钦白想起他放在家里的书很杂,其中也不乏各种专业性的书。狠狠皱了下眉,捏着他耳朵,“自己判断不准,下次带你去医院看看。”   周声清楚知道自己没事,不过既然他不放心,周声也就没有反驳。   “好。”他说。   储钦白又问:“今天是不是又想起很多过去的事儿?”   “难免的吧。”周声怕储钦白觉得他把真相揭开是错误,就接着道:“不过我想到的很多都是小时候的事情,那都让我很开心。”   储钦白嗯了声,低声:“周家小少爷,那必然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对吗?”   “倒也不娇。”周声反驳说:“我父亲属于严父,要求还挺高的。”   储钦白手紧着人腰:“是,不然哪来今日的周先生。”说着又漫不经心般问:“那请问岳父大人对你老公有什么要求吗?”   “啊。”这个问题属实是有些刁钻了,周声还真的认真想了想,“我父亲要是知道我跟一个男人结婚,唯一的要求,可能就是打断你腿吧。”   “这么严重?”   “是。”周声靠着人耳朵,悄声:“但是我会替你求情的。”   储钦白把人再搂紧,“周先生原来这么喜欢我啊。”   “是啊。”周声无意识勾着他领子,“喜欢储哥的人千千万,跟你在一起,那肯定是三生有幸。”   储钦白看着他,最后说:“以后再睡不着,也不要晚上出来吹冷风。”   “可能也是新地方,需要适应。”   储钦白:“新房子是需要暖房的。”   “暖房?”周声露了点好奇,问:“怎么暖?”   话刚落,周声再被人一把抱起。   进了卧室反脚踢上阳台门,储钦白把人压进被子中间的时候,再没有了刚上楼的温情。   沉声:“既然睡不着,那就我们自己暖。”   扣子一颗颗掉落时,周声就知道他口中的所谓暖房,是指什么。储钦白一开始还一瞬不瞬盯着周声的反应,见他所有青涩在床头朦胧光线里暴露无余,就开始逐渐失控。   再珍而视之,也架不住默认纵容。   民国先生躺在深色被子间,挺身弹起的姿势,有种脆弱破碎的任人宰割的无措和美。   房间热度起来得很快。   仅仅用手,周声最初都没坚持过两分钟。   储钦白把汗湿的人捞过来,哑声询问:“周总,民国二十余载,烟花柳巷真的一次也没去过?”   周声还有些发颤,艰难睁眼,红了薄脸皮。   “去过。”躲避视线承认。   储钦白伸手把人掰回来,伸手拉开抽屉,一边越来越放肆询问:“既然去过?可曾见过些什么?浓妆艳抹的女郎一定不少,小倌儿见过吗?他们可曾对你上过手?周先生初精几岁,是不是也会红着脸觉得自己下流?”   周声被说得面红耳赤,又被突然滴上来的冰冷触感,凉得打了个颤,“储钦白,是什么?”   储钦白箍着人不让躲,动作越发放肆,抵着耳际,“油,不然你以为你受得了?”   周声还有心思在这方面,转头看见床头柜上的罐装,震惊:“哪来的?”   “自然是准备的。”储钦白把人放下,贴上来,“现在可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周声很快无暇关注其他。   房间吊顶新挂的大灯一路摇晃,窗外树影婆娑。   周声散乱了思绪,彻底一塌糊涂。   中途进了浴室,又再回到床上。   周声记得自己求过绕。   枪抵头上,刀挟后腰都不会说一声不行了的人,被抱着出来,颠簸里语不成句,带着濒临崩溃般:“真不行。”挂着人脖子,又喊:“储哥。”   这样却换来了更严重的讨伐。   周声明显没有想明白,有人心肝脾肺都浸了名叫“恐惧”的毒。爱欲已满,真相的情绪又压了几天,哪里是他随便说了几句就能放过的程度。   所有情绪累积爆发。   周声自己放开了这个口,分寸却由不得自己把握。   这夜,窗外从深沉浓厚的黑,到看见一抹淡灰色的白。   惊梦彻底远去。   栖园第一晚,梦里只剩下一个储钦白。 第83章   一夜浓情, 周声再次醒过来时,发现窗外的天还是黑的,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他抬起胳膊想要搭上眼睛, 在中途又绵软无力垂了下去, 连带着身体的感知也一并恢复。   酸胀难忍,余韵仿佛还留在身体的本能当中, 动一下就从尾椎一路麻到脊骨。   昨夜的荒唐一一浮现。   周声后知后觉般,难堪地闭了闭眼睛, 耳根发烫。   房门口传来动静。   周声侧头看过去,走廊泄露的光打在背后, 大影帝恢复衣冠楚楚,穿着一件手工衬衫,看起来出过门。此刻端着托盘,见着他睁眼关门走进来。   储钦白将托盘放置在床头, 替他打开了灯, 问他:“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周声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不能听,看着眼前这罪魁祸首,又问:“几点了?天还没亮?”   储钦白干脆坐在床头,把人抱起来, 让他倚靠在自己身前。   低声:“不是没亮, 是天又黑了。”   周声有些不可思议,“我睡了一整天?”   “嗯, 脱力, 还有一点发热,好在没有更严重。”储钦白一手探着他的额头, 一手端过旁边的碗, “给你喂过药了, 现在胃里估计很空,喝点稀粥。”   周声怔愣了一会儿。   他完全都不知道自己中途还被喂过药,   直到勺子触碰到唇边,周声才抬头看了一眼储钦白,略显麻木,“现在应该不少人都知道我睡了一天。”他可记得昨晚他助理和张嫂他们都住在栖园另外一栋楼。   “以后这栖园还会有不少人。”储钦白语气理所当然,又伸手捏着周声的脸:“周总不会连自己已婚,让人知道有性|生活这事儿也抹不开脸面吧?张嘴。”   周声被迫咽下一口稀粥。   温热浓稠,熬得恰到好处的白粥很好抚平了喉咙的干涩。   他恹恹抬起眼皮,谴责,“我说的不是这个,是你过度纵欲,才导致我连正常的生物钟都无法保证这件事。”   “过度吗?”储钦白再给他喂了一勺,见他咽下,没忍住用拇指触了触他滑动的喉结,低声耳语:“那是对你而言,对我来说,就是正常时间。”   周声被他碰得再吞咽了一下,瞪他一眼,又想起这人直到最后也确实看不出疲累的模样。停顿几秒,只能说:“以后不要总健身了。”   储钦白随口说:“这要求是不是有点无理?”   “并没有。”周声道。   储钦白笑了声,终究是承认自己昨夜过分了些,道:“好了,下次轻点。”   周声半碗粥下肚,胃倒是不再觉得空了,依然没什么精神。   储钦白把碗放到一旁,重新用被子把人裹了,问:“再睡会儿?”   “嗯。”周声并未反对。   储钦白把人放下的同时,手沿着被子伸了进去,刚触碰到周声的腰,周声就骤然睁开眼,按住他艰难说:“不行。”   储钦白见人反应这么大,哭笑不得。   伸手拿开周声的手,继续探进去,沿路往下。   在周声越来越瞪大的目光中,低声,“给你上了药的,只是看看,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禽兽?”   周声受不了这种过于清醒下的探视,虽然昨夜再荒唐的也做了,现在也忍不住侧头把脸埋进枕头里。顺便不忘闷声回应他,“是,衣冠禽兽。”   储钦白掌住满手的柔软,赤白占了便宜,心安理得应承,“周总说得对。”   在周声脸面彻底崩坏之前,又把人重新搂进怀里。   刚睡醒,周声以为自己可能会睡不着。   事实上他很快再次入睡。   所以真正第一次在栖园见人,已经是又一夜过后的早上了。   周声恢复大半,穿了件居家的休闲衬衣,在外厅里见了管家潘叔。   潘叔作为秦家多年老人,在凤彩椒身边也算是看着储钦白长大,如今入了栖园,对周声并没有半分傲慢,恭敬称呼他:“周先生。”   周声坐着开口:“您不用客气,来这里算是帮忙了,都还没来得及感谢您。”   “周先生这说得哪儿话。”潘叔笑着道:“老太太知道你工作不得闲,特地叮嘱过。还说储先生自己平日里的大部分琐事都是团队在打理,这好不容易主动找老太太要回人,也是破天荒了。咱们进了这里,以后就是栖园的人,有事您尽管吩咐就好。”   周声见多了储钦白团队里那种快节奏的状态。   乍然见着潘叔这样的,恍然回到了旧时代,还稍微愣了一下。   然后才说:“让她老人家费心了,我准备了一些薄礼,那就劳烦潘叔找人送去西苑。”   潘叔点头,“周先生有心,难怪老太太每次光对着您留下的那副画都赞不绝口,说画如其人。我马上叫人去办。”   潘叔不比一般的管家那样沉默,但这过于直白的夸人方式,多少听得周声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确实可靠,剩下的事情几乎就不用他费心。   所以在当天,他就飞去了吉城。   落地后先是许朝打来电话,报告工作上的事情。   机场的广播听得许朝有些意外,询问:“声哥,你这是去外地了?”   “嗯。”周声抬脚往外走,边说:“处理一点家事。”   “家事?”许朝斟酌着这个字眼。   不怪他这么敏感。   首先公司没有任何出差的通知和安排,再就是周声已经两天没进公司大门了,所有紧急文件都是线上处理的。这放在一般的老板身上再正常不过,可要放在周声身上,就有些不同寻常。   现在又听见声哥说是要处理家事。   许朝怕他那边遇上麻烦,挂了电话,就紧急搜了一下储钦白的最新行程。   别说,还真有。   官方电影频道的直播专访。   主持人笑着道:“从储哥第一部 电影出道就和咱们频道结下了缘分,粉丝都知道每年一次的专访几乎成了惯例了。我原本还以为今天这场专访得泡汤了呢,好像是和储哥你的私人行程时间相撞了是吧?今天你能来,真的是让我太开心了。”   储钦白一身西装坐在对角的白皮沙发上。   点点头,道:“是,不过私人行程取消了。”   主持人收了台本,玩笑一句:“那我能冒昧问一下是什么样的私人行程吗?”   储钦白虽然笑着,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过了两秒,用适合这种场合的话,似是而非道:“也许,是一场世纪见面会。”   主持人意外:“见面会?”   储钦白:“别误会,不是我的见面会。天要下雨,临时有事,又或者嫌弃飞机餐不够好吃,理由自己猜,总之反正我人现在在这里。”   主持人知道这个话题挖不出什么了,最后道:“这样啊,那我猜储哥是被放了鸽子?”说着又笑道:“我记得陈木松陈导有次上咱们节目吐槽,说有一年冬天在国外,约你出门吃饭就因为睡过头,被你一脚踹池子里了是吗?”   储钦白的手交叠放在膝盖旁,姿势随意,“他造谣都造你们这里来了是吧?”   储钦白明显深谙采访之道,话题一直聊不深,但氛围轻松有梗。   开头后,就进入了专访主题。   也就直播间的刷屏速度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哈哈哈,陈导实惨。   ——相爱相杀多年,粉丝都习惯了。   ——所以他把人踹池子里是真的吗?   ——假的啦,早辟谣了,陈导开玩笑而已,他自己脚滑栽进去的,所以说这主持人功课做得不到位。   ——听起来好像更惨了点。   ——我体感今年这新主持问不出什么有深度的内容,想挖八卦的心倒是昭然若揭。以他现在的身份,接这工作基本更多的是碍于情分估计。   ——那说今年这专访差点录不成到底真的假的?   ——这个好像是真的诶,我有在这个频道实习的大学同学,前两天还在跟我嚎呢,说他工作室在协商取消的事儿。   ——不像是硬被推来的啊,今天脾气有点好是怎么回事。   ——确实,不想回答的问题基本都巧妙绕开了,一个字没怼。   ——这哪是被放了鸽子,我怀疑他是把鸽子炖了汤,连皮带骨都吃进去了吧,整个人显得人性十足。   ——操,我想歪了。   ——我也。   ——超管,出来干活,我怀疑直播间有人搞黄色!   许朝看了几分钟,在话题彻底走歪之前就关掉了。   没什么有用信息。   声哥外出,储哥也还是那个储哥,相安无事,甚至是毫不相关的样子,看不出什么问题。   关掉得太早,以至于许朝没有看见接下来的话题走势。   ——有人注意到没有!储哥的手!   ——什么什么,手怎么了?   ——是抓痕没错吧?!   ——好像是真的!家里养猫了?   ——能不能大胆一点猜,不要总忘了,人已婚男人好不好。   ——有猫腻,之前不是还有小道消息声称,去京市颁奖礼那次,他身边带了人。   ——完了,我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   ——主持人问不到关键。   ——傻啊,官方媒体,怎么可能聊这个!   大半个小时过后,录影棚的大灯被关掉。   工作结束。   储钦白起身扣上腰腹扣子,恢复冷峻姿态,一手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外套,一边转过腕表看了下时间,问:“人到了没有?”   “到了。”工作人员说:“周先生特地留了话,让你安心,他晚上回来。”   储钦白抬脚往外走,“他要真能让我安心,倒是好了。”   “那为什么不和周先生一起去。”工作人员匆匆跟上去,“反正原本的录影都取消了。”   储钦白继续往前走,没有说话。   他很清楚,没跟去,自然是因为有人的理由太冠冕堂皇。   这一趟,是了却家人的担忧遗憾,是确认,是必然之行。   储钦白清晰记得出门前,他搭在自己领口上指尖的温度,含着初冬的冷。抬起的眼神却含着丝丝缱绻,点点真意,一边替他整理,一边称呼说:“储哥。”   在储钦白不为所动的目光中,接着道:“你让我带着丈夫去见自己外甥女,又不是见爸妈,多不合适。不是说人是官方专访吗,老关系还是不要伤了情面的好,去吧。”   储钦白没有当即答应,搂了人过来,“我拿不出手?”   “自然是拿得出手的。”   周声终究是学会了一点最容易应付他的技巧,讲理:“可人是小辈,还是要讲究一下的。”   储钦白低语:“就你毛病规矩多,自诩长辈,却跟我上|床?我说这位周先生,你这算不算占了我这便宜?”   周声倏然抬眼,“闭嘴。”   “不让说上|床?那该怎么说?”   周声是面带薄红走的,他可做不到光天化日那般口无遮拦。   储钦白最终应了他没去,不是信了周声说的那套什么讲究的言论,是他同样清楚,这一趟那是独属于他的记忆,亦是前半生的归程。   他就算怕他见到亲人一去不回,也不能真的阻止他去。   周声站在墓碑前的时候。   风有些冷。   山坡上,有种冬日里枯桔梗的干燥气息。   墓碑上的照片,是位优雅老太太,眉宇间依稀可辨幼年时的模样。周声伸手拂了拂上面的灰,笑着开口:“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如果记得,看我如今的年纪估计也会吓一大跳。”   “李莘,小莘,以后我也这样叫你吧,至于楚玉,我们都希望“她”终得释怀。”   “阿姐要是知道你过得好,肯定会特别欣慰高兴。”   “如果你有见到他们,替我带声好,就说我现在不是一个人,过得很好。他叫储钦白,替我走出了这第一步,也是引我走到这里的人,这次没把他带来,算是我终于承认了自己。想想,真要按辈分算起来,还真不知道这个称呼应该怎么叫。”   周声说着自己都带了笑,周围很安静,被风摇曳起的那点沙沙声响,像是来自风中的回应。   周声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以前总觉过往如昨,如今回忆,却又觉得遥远。   遥远到眨眼已是世纪的长河之距,是记忆中的小姑娘,真的成了眼前这连照片都已生了华发皱纹的模样。   周声都站在这里了,其实也没有想太多。   只想,如真有转世轮回,曾认识的所有人长在蓝天下共赏这繁华,则就不算是遗憾。   储钦白之前查得清楚,很多手续和连接他都做过安排,周声这一趟,确实一天时间都没有用到。   回程的机票买了头等舱,位置靠着过道。   周声有种卸下了某种沉重东西的轻松,再回岚城,竟已有归属感。   他抽了前排靠背里存放的杂志,随意翻看,坐在他身边的,是个戴着大金链子的胖头老板,呼呼睡了一路。落地滑行的时候人醒了,刚开机就有电话进来。   “喂!”声音大得出奇,“你说你要代购什么东西?听不清啊宝贝儿,我是来岚城出差的,不是来玩儿。”   周声一开始以为是女儿。   结果人下一句:“老公亲亲……买!肯定买!”   到了这里,周声以为是家里的太太。   紧接着,“别提那个黄脸婆了,要不是她娘家人一直拿公司法人的事情说事儿,我早跟她离了!别哭啊……没骗你,迟早都得离,真的真的,别闹了啊。”   短短几分钟,周声在旁边被迫听得拧了拧眉。   再发现其他座位上的人都朝这边看来,眼里带着嫌弃鄙夷,又想,果然正常的人还是占多数的,至少这么理直气壮的不多。   而周围的人看不见里面的人,眼神大多数都落到了周声身上。   周声多少有些如芒在背的不适。   偏偏里面的人还不知收敛,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胖头老板接着道:“下周,最迟下周就离……”   “这位先生。”周声终于合上杂志,好意出声提醒:“接电话的声音可以适当小一点,这样会影响到其他的乘客。”   对方当场瞪了眼睛,上下打量他。   “你谁啊?要你多管闲事?”   刚好广播宣布下机通知,周声将杂志放回原位,起身,“刚不小心看见你公文包露出的文件,这次来岚城参加风投会的吧?”   对方低头看了一眼,略显戒备,“你想说什么?”   “以我对这次举办人赵总的了解,您拉到投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周声没管对方瞬间难看的脸,接了一句:“建议落地后直接买票回程,待机的时间,足够逛很多遍免税店。”   大概是这话怎么听都不是好话,人从下机一路跟着他。   非要让他给个说法,要不就说要找机场地勤,以主动找事的理由将他抓起来。   周声当没听见。   任由对方跟着,一直往出口的方向走。   走了可能有五十米,两个保镖迎上来。   “周总。”还顺便拿走了周声手上的行李。   周声并不意外,边走边开口:“先去趟公司吧,我回去取份重要材料。”   其中一个保镖迟疑道:“储哥在停车场。”   周声意外,“他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小时前就到了。”   周声看了看这人来人往的场所,当即转了方向,走几步,想到什么又回头,对从保镖出现就怔在原地的某金链胖头说:“这位先生,还跟吗?”   对方脸色有点绿,明显忌惮看着他,“你到底是谁?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消息?”   周声有些好笑,“你可以考虑看看我的建议,至少能节省时间,但现在,你要再跟着我才是真的会有麻烦。别跟了。”   说完不再理会,转头走了。 第84章   停车场角落光线昏暗, 储钦白站在外面,倚着靠墙那半边车身低头点烟。电话里薛奇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开口:“储哥, 少抽点, 你以前不是最讨厌烟味儿。”   储钦白淡蹙着眉说一句,“就偶尔。”   薛奇之前查资料知道不少, 便问:“是之前去吉城不顺利?”   储钦白没说自己是因为一天没见着人了,抖了抖烟灰, 只是道:“不是因为这个,不说这事儿了, 让你盯得人怎么样了?”   “哦这个,没什么动静。”薛奇道:“老储总的确和以前的旧关系都有联系,但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储钦白冷嗤:“都被警察盯上了,自然是不敢。”   “不会是储哥你跟警察那边透露了什么吧?”薛奇立马道:“警局里那老刘也是一老油条了, 明面上装得跟没事儿人一样, 实际上什么话也从他嘴里套不出来。”   储钦白:“有警方插手,至少有威慑在,姚忠显那样的人做事儿才会有顾忌。”   “储哥你是担心周总吧?”薛奇也算是看出点门道了,储哥这婚姻并非如外界揣测的那般不堪, 而且他结婚对象这位周总, 薛奇最近也听闻他不少事,就说:“我听闻“望江成”计划已经过了终审, 周总管理局特聘协理的身份再一下来, 位置更稳了,但锋芒太盛树敌也确实更多。”   储钦白淡淡:“这才哪儿到哪儿, 万事开头难, 我这边不好明面上做什么, 总之你那边多用点心,别出纰漏。”   “放心吧储哥。”薛奇道:“都盯着呢,而且储总联系我了。”   储钦白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大哥联系你干什么?”   薛奇小心道:“我感觉储总大概是知道,你这几年有将近一半的隐性资产其实都是我在打理,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是让我劝你跟家里低个头,结果只是叮嘱了我两句。还说……”   “还说什么?”   薛奇:“还说让你下次买园子动静小点,好歹是公众人物,让人怀疑到你头上,觉得你账务有问题的话很麻烦。”   储钦白:“操心得倒是多。下次你就告诉他,等他哪天破了产再找你。”   “哪能那么容易就破产啊。”薛奇小声嘀咕道。   虽说都知道盛宇最近在大清洗。   从上次差点被挤兑走,储旭明这位接任者第一次露出了他雷厉风行的一面。虽然股市动荡得厉害,但知情者还是多少知道点内幕,这是父子擂台,外人能说些什么。   周声靠近角落那辆熟悉的车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储钦白。他指尖明灭的星火在暗处比他的身影更清晰,寻常打扮,周声还是一眼认出来。   周声抬手示意保镖留在原地,独自走上前。   听见动静,储钦白帽檐下深黑的眼看过来,似乎有两秒的停顿,挂了电话,看见屏幕上的时间起身,“迟到将近十分钟,遇上麻烦了?”   “那倒没有。”周声摇头,“碰上一个算计自己老婆还理直气壮养外室的,恰好来参加风投会,我劝人回去了。”周声说完上前一步靠近,拿走他垂在身侧手上的烟,抬眼问他:“抽烟?”   储钦白没回答,只是纠正:“现在一般人都不叫外室。”   “那叫什么?”周声拿走烟,丢了地上,抬脚碾熄,“大影帝机场抽烟,你这是嫌弃自己没被骂够?”   储钦白将人拉近,“又没被人拍到,还有,现在一般叫小三、二奶,又或者情妇?”   周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粗俗。”   “我粗俗?”储钦白笑一声,“不过你遇上的到底什么人?真三言两语就被你劝走?”   “那肯定是不行。”周声扯了扯他身前的扣子,“纯粹有点看不惯而已,这样的人拉到投资那真是侮辱了那些兢兢业业的平民创业者。”   储钦白垂眼,语气淡然:“把生活作风和工作混为一谈,可不像是你?”   周声偏头,“储先生,这是道德问题,不否认有的人人品不行能力却不差。可这在世为人,连最基本的廉耻和对错都不分了,那活得不如畜生。”   储钦白想,民国先生是真有趣。   说话做事有时候看起来一板一眼,但是心里跟明镜似的。   尤其是他明明给人的印象是个不会管闲事的人,竟也会为这种小事义愤填膺,还干出直接让人打道回府的建议。   在知道他来历后,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可爱。   储钦白不动声色转了话题,问他:“这次去吉城,怎么样?”   周声隐约能感觉到,储钦白对自己这趟行程是有忌讳的,所以他说得也毫无保留,“还不错,我见到了你说的那位教授,不过他不知道我身份,以为我也是他母亲的学生,还特地赠了我好几本他母亲的书稿。我也去坟前祭拜了,说了会儿话。”   储钦白问他:“说了些什么?”   “我告诉她我结婚了。”   “是吗?”储钦白挑眉,“现在不觉得没面子了?还有,你就不怕她跟你父母告状啊?”   周声一本正经:“我有什么好怕的,反正要算账的也不是我。”   “是我。”储钦白搂人,“我巴不得他们来找我,这样我就可以正式跟他们谈谈。”   “谈什么?”   “谈你。谈你小时候的事,在哪儿上的学,有没有被欺负过,是否也曾喜欢过谁?”   周声不解:“这些我就可以告诉你。”   “周先生多会粉饰太平,我想多听听旁人口中的你。”   那个周声,大抵是一岁握笔,三岁成章。   八九岁追马游街,十岁出头已有翩翩君子的少年意气。   十七岁失意,远渡重洋。   再归国已经是物是人非。   他一夜长大,从少爷到周老板,壮志山河不减,历经多少冰霜寒露,最终以一副残躯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储钦白看着人,低声:“我想正式告诉他们,我会好好照顾你。”   周声低垂着眼,很温柔地笑了笑。   “储哥。”   “嗯?”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站在外边为好,你长得就不太安全。”   周声这话也不是随口说的。   毕竟不远处恰好过来好几个人,都在往这边看。   倒不是直接认出了储钦白,毕竟他们所在的这块地方光线确实暗,之所以被吸引,还是因为背着手,岔腿站在几米外的两个门神一样的保镖。   周声都能隐约听见别人在说什么。   “太吓人了吧,保镖看着这么不好惹。”   “是不是有人大人物出现啊?”   “没听说今天机场有明星落地啊?”   “一定是明星吗?再说了,现在有些十八线,为了提高自己逼格,找一大堆保镖充面子,实际上接机的也就那么两三个人,都不够丢脸的。”   “算了算了,别看了,快走吧。”   周声问:“什么是逼格?”   “别什么都这么好奇。”储钦白反手捂了人嘴,打开车门,把人关上车。   在路上,得知周声要去公司取文件,储钦白都准备调转车头了,又突然接了个电话。   “谁啊?”周声问。   储钦白撂了电话说:“没事,几个朋友攒局,约我去,对,也叫了你。”   周声一听:“叫我?”   “有几个你也见过,就陈木松潘甜甜那帮人。”   周声不由得回忆起那次。   那会儿,他被“周声”的那帮狐朋狗友找上门,不得不去了一趟。   恰好又在瞿影后的店里,最后遇上了储钦白。   周声平日里几乎不会和娱乐圈打交道,哪怕储钦白入行十多年,这个行业也难以和周声的日常产生交集。他接触的都是一些企业人员,有身家上亿油腻尽显的大老板,也有负债勉强维持的平凡人。   可周声又想起,他们已经不是最初那样的关系了。   对他朋友的邀约,好像也不必拒绝。   周声:“那一起去吧。”   “你要去?”储钦白很意外,“材料怎么办?”   周声拿出通讯,“让人帮忙取就可以,本来今晚也用不着。”   储钦白看了他一会儿。   放弃了打方向盘,不由提醒:“他们那些人的局对你来说,嗯……可能比较出格,真要去?”   周声如今的身份,各种各样的局都见过,不以为意,“能有多出格。”   事实上,和周声以为的,那种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出格完全不一样。周声看着眼前这个名叫申华娱|乐城,旁边一个主打“绿藤密室逃脱”的地方,“这里?”   “对,圈内人家里开的,保密性不错。”   周声倒不是在问这个。   是他以为不是吃饭就是喝酒,连会所酒吧那种地方他都想过了,结果没想到是来玩儿?   储钦白带着人一进去,在周声看来,里面一伙人出乎意料地沸腾。这种纯玩儿的地方,没想到陆铭、陈木松,瞿如意等人竟然也都在。   “储哥,你这个万年叫不出来一回的人,居然还真来了?”   “还把人周总给带来了,不容易啊。”   “周总,来来来,快来坐。”   储钦白公开在媒体面前承认已婚,知情人士如今看周声,那就是自己人。   也看不出生疏和客气。   周声顺势坐下,笑了笑说:“他以前不爱出来?”   “岂止是不爱啊。”潘甜甜端着一盘葡萄过来,她是影视圈小花,也是最话痨那个,自己拿着盘子吃,边说:“他是最不喜欢参加聚会那个,来这种地方他嫌弃幼稚。”   “潘甜甜你少吃点吧。”陆铭在旁边吐槽,“天天嚷着减肥减肥,不知道把盘子放桌子上。”   “要你管!”   陆铭就在周声旁边。   拿杯子给他倒了一杯饮料。   “谢谢。”周声把杯子挪过来,手肘撑着膝盖,看了看周围,说:“陆总对这种地方看起来很是轻车熟路。”   “我一个干娱乐行业的,能不熟?”陆铭拿着瓶子指了指那边正跟其他人说话的储钦白,说:“也就你家那个,主动被动都不爱参加。去年我还为了给艺人争取一个影视项目,陪玩儿三天,完全没睡觉你敢信,那次差点没给我送走。”   周声失笑,点点头:“那是挺能撑的。”   陆铭和他碰了一下,“所以说,他储哥傲有傲的资本,我虽说是个老板,也得处处为艺人和员工操心,当牛做马的命。”   周声隐约觉得,他有在为储钦白离开圣凯做解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对着自己说。   周声配合,“是,都不容易。”   “周声。”陆铭顿了下,然后道:“我为以前在影城对你的态度道个歉,是我偏见了。”   周声笑笑:“这点事不用放在心上。”   潘甜甜过来,“说什么呢?新推出的恐怖主题,敢试试吗?”   “有什么不敢的。”陆铭把牌号抽过来,转头问周声:“一起去?”   这群人,不分年龄大小,来这种地方幼稚程度是真的差不多。   加上有陆铭这人在,周声压根没拒绝的机会。   看着被人带走的周声,储钦白靠着桌子,没跟去。   陈木松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跟着看过去,“差不多行了。来了又不去,你不会专程带你家日理万机的周总来体验生活的吧?”   储钦白收回视线,“你不也没去?”   “我去干什么?走吧,打打台球?”   储钦白并未否定,直起身。   陈木松边走边道:“不过我说,他们那些人疯起来没完没了的,我一看周声就觉得他应该是坐在书房里的那种安静的人,你把他放中间,不怕给带偏了啊。”   储钦白:“带他多看看小孩子玩儿的东西,换下心情。”   陈木松一脸无语地看着他,“神经病。”   恐怖屋里,周声看着紧紧抓着自己手的姑娘,说:“都是假的。”   “你胆子也太大了点。”潘甜甜抓着他像抓着浮木,眼神紧张,嘴里碎碎念,“周总,就你和我被关在这里了,你当行行好。出去也千万别跟储哥说我碰你了,我怕他弄死我。”   周声沉默,最后只好无奈道:“他不会的。”   既然来了,周声倒也不抗拒。   整理逻辑,解密,知道规则后对他来说都不难,他的合群永远是随着接触的人变化的。   弄到后来,所有人都嚷着要跟他后面。   从恐怖密室,到电动游戏机,到投篮等。   一整个流程下来,其他人都很亢奋。   周声不可能那么夸张,但也觉得自己多少被气氛感染,到后面都有些气喘。他去洗了手,走在后面,出来的时候刚好见着台球厅那边。周声没接触过台球,只看见储钦白弯着腰,正好打出一杆,边上就传来欢呼声。   起身时,有个年轻男孩儿凑近,不知道谁带来的,说了句什么,眼带掩饰不住的崇拜爱慕。   储钦白拿东西擦着杆头,淡淡看过去一眼。   这种局,有人往他身边凑倒是不奇怪。   周声见过不止一回,如今看来,却觉得有点说不出的感觉,非要说,就是他会开始注意到这种小细节。   他还没理清楚,就见着储钦白发现了他。   招手让他过去。   “赢了还是输了?”周声走近了问。   储钦白看了一眼桌面,问他:“想试试吗?”   周声摇头:“我不会。”   “教你。”   被储钦白塞了球杆,按他教的姿势弯下腰。   储钦白靠过来,姿势让看起来像是半拥,就听见他在耳边问:“听说周总考智力的都赢了,考运动的都输了?”   周声侧头:“就你知道得多。”   储钦白笑了声,“还恼羞成怒?打不了高尔夫还学不了一个台球?没事,这次让你赢。”   储钦白按着他的手打出一杆,球顺利入洞。   周声听见欢呼,愣了一下,仿佛真是自己打的一样。   储钦白起身,“赢了。”   转头伸手拂了拂周声被水沾湿的额发,问他:“玩儿得高兴吗?”   周声注意到了还站在旁边,变了脸的年轻男生,睨向储钦白,“我猜你应该玩儿得挺高兴的。”   储钦白的敏锐非比寻常,跟着看过去一眼,继而笑起来。   周声:“笑什么?”   储钦白说明:“人瞿如意亲弟弟,才十七岁。”   周声皱眉:“高中生?”   “嗯。”储钦白抓了人,“周总别是想教育别人吧?”   周声抬眼:“我有那么无聊?我教育你就可以了。”   储钦白半坐着台子,挑眉:“教育我?”   一个行业里的,周边的人都不会刻意关注他们在说什么,有的人在喊别人要再开一桌,有的在商量点什么吃的,有的就是闲聊。周围晃着慢悠悠的灯光,眼下这首曲子很舒缓。   周声:“教育你不要带坏人小孩子,人还上学。”   储钦白将人拽到腿中间。   周声被迫前倾,双手撑到了他身侧。   “干什么呢?”周声震惊抬眼。   储钦白低头在他耳边小声道:“可是,怎么办,我就想把最乖的那个教坏。” 第85章   储钦白口中最乖的那个, 实际上也就只针对吃喝娱乐他不擅长的方面而已,又或者说,那点不多的特别之处也就只暴露在储钦白面前。真到了周声自己所在的领域, 他可跟这个字眼半点搭不上边。   周一早上, 他开完会带着人出来。   正好撞见项目二组的人。   “周总。”其他人纷纷打招呼。   周身的目光扫过站在最后面低着头的周松,把手里的资料交给秘书, 对周松开口说:“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两分钟后,周松顶着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走进去。   “哥。”周松叫了一声,在周声凝视过来的视线里, 顿了顿又改口:“周总。”   周声站在办公桌后面,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一边随口问:“我听现在项目二组的组长说,你想参与最新的跟柠息合作的那个项目?”   周松愣了会儿, 沉郁, “要是不行,我……”   “没说你不行。”周声打断他。   对面的人显然是没想到,震惊抬头看着他。   周声对视过去,淡淡:“这段时间你的表现我看了, 还不错, 起码承受住了自己被降级的事实,也没有因为同事的议论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周松到了这一刻, 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讽刺他, 还是真心觉得他还不错。   周松比刚出狱那会儿,状态好了一些。   这段时间心理压力极其大也是真的, 尤其是重新回到公司, 他发现周声已经不是当初那个, 他随便找几个流氓混混,想教训就教训的人了。尤其是他妈舒美丽,每次暗示让他多努力,讨好父亲,去抢夺公司的时候,他就越发看清他们之间的天堑鸿沟,他甚至看清了自己过去的幼稚和愚蠢。   他只是不想承认这一点。   可如今的周氏,已经不是周启淙的时代,更没有他这个二儿子横行的空间。他甚至知道周声和父亲有一个协议,内容关乎他的继承时间和份额,其中一个要求,就是必须等到他真的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公司才会考虑每年固定给他分红。   这在他看来,无异于是一种羞辱,还是很丢脸的那种羞辱。   在这样的愤怒之下,他生出了为数不多的事业心。   可每次站在周声面前,那种始终低他一等的自惭形秽还是会不自觉露出来。他靠着他发工资生存,一面憎恨,一面畏惧,这让他对周声生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   尤其是听见周声说自己做得不错。   那种反叛的愤怒压抑不住,他冷笑,“我要参与项目可不代表我心甘情愿听你指挥。”   周声略带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就你现在的职位,我也指挥不着你。”   周松险些被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周声。”他开始直呼其名,“我一直不懂,你完全可以不必答应我来公司,不必听从父亲的要求。公司都已经在你手里了,怎么做不都是你说了算,为什么?”   这巨婴妈宝,终于有点清醒的样子了。   周声倒也没有直接回避这个问题,还是像上次一样回答他,“因为你姓周。”   “姓周?”周松像是听见了笑话,“难道你想告诉我,你真拿我当你弟弟?”   “那倒也没有。”周声真要存心气一个人,可以用最平静的话,像一把刀毫不犹豫插对方身上。继续理着手里的文件,“你姓周,是周家的儿子是不争事实,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同名同姓,也许也是周声来到这里的机缘。   如今的周家,对周声来说更多的是责任。   责任里他没办法赋予天然的情感,那就只能将责任感扩大。   他也没办法将真实来历告诉周家人,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但如今的周氏,关系着成千上万员工的生活和未来,他也没办法丢下,又或者真交到周松这个真儿子手里。   所以只要周松是真的上进,没干出不利于公司的事情,周声都可以适当让步。   周松对待周声这样的态度,可以说是毫无办法。   只能干瞪着眼。   最后犹豫别扭,问出了一个他也许在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你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的?”   周声扫了他一眼,“因为我不是“周声”,我从民国来的。”   周松瞪着眼睛,“……周声你有病吧,不想说就不说,扮猪吃老虎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你装得累不累!”   周声内心一派平静。   甚至有心情想,看吧,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像储钦白那种聪明过头,还敢去查的人,才是真的异类。   周声一想到这里,周松还真提到了他。   提到储钦白也不直呼其名了,“爸说,小姨家那个女儿想当明星,让我找你问问储哥,能不能帮忙带带。”   周声:“不能。”   周松:“……你问都没问!”   周声对周家的旁支亲戚关系,一直都没有弄得很清楚。   他如今掌管着周氏,又有别的发展,这些被传出去也没什么意外。周声这段时间,甚至不止一两回从唐蜜那里得知,至少有五六波自称是周家亲戚的人找上门来过。   大多都是借款和想要疏通关系走后门的。   这样的现象在哪个时代都会有。   周声一直看的很寻常。   但是找储钦白的,这还是第一次。   而且是通过周启淙,可见这亲戚肯定是真亲戚没跑了。   自从上次跟他一起去了一趟周家的别墅吃饭,周启淙也不说让他受不了就主动离婚这种话了,他对储钦白满意得很,也不知道是哪里讨了他欢心。   面对周松的质疑,周声淡淡看过去,“用不着问他,我都不会同意。”   “你凭什么替他不同意?”   “凭他结婚的人是我。”周声皱眉:“你有什么意见?”   周松一对上周声严肃的目光。   立马就怂了。   哪怕在他看来,这段婚姻从头到尾压根就不成立,从前是他觉得储钦白那样混迹娱乐圈顶端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他那个混混一样的哥哥,现在是觉得,周声如此强势可怕!哪个男人受得了他!储钦白更不可能受得了了。   从这样的想法当中,勉强找到了一点平衡。   周松自以为抓住了关键,摆出一副好心的样子,“我当然没意见,我只是觉得你们压根不是一路人。”在周声冷黑的目光里里,稍微有故态复萌嫌疑的人,立马道:“你不帮忙问就算了,本来我就跟爸说过不可能,真以为谁都能当明星一样,做梦更快。”   这话里的吐槽,就真实很多了。   周声扫了他一眼,“没什么事就出去吧,项目的事我会跟你们主管说。”   打发走了周松。   周声接到了来自经开管理办的新消息。   “周总,我们也是很无奈,最近两天不少环节都跟商量好的一样,同时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这样下去是大麻烦。”   七八个领导和周声一起从管理办的办公楼出来。   一边走一边说:“这岚城人员结构最为复杂,牵涉也广,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就说上南区那块地,原本就是姚家巷过去的老地盘,昨天晚上听说还闹了一通,差点闹到警察局去。”   周声皱眉:“又是姚忠显?”   走到他左边的人点点头,“咽不下这口气,找事儿肯定免不了。”   周声走在前边,“另外几处,也是他们干的?”   “那倒是没有。”刚刚的人接着道:“要都是他们的手笔反倒好处理了,现在就是咱们人手不足,所以找周总来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周声那种背后有推手的直觉又来了。   他想了想,开口:“两天集中发生这些事,必然不会是真的巧合,这事儿得从根本上解决。”   周声已经三四天没有回栖园了。   不是不想回。   实在是抽不出身。   他公司和管理局办公室两头来回,睡觉时间都不太固定。   偶尔和储钦白联系,都是忙里偷闲。   范璇看刚打发了投资人出去,顺手推开玻璃门,看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说:“什么情况?最近的拍摄工作我都没给你接,你还天天在办公室工作到这么晚,你这是想把投资公司弄上市啊?”   储钦白将文件扔桌上,抬眼,“之前天天说我不来的人不是你?”   “可你这忽冷忽热的,很像不负责任的渣男啊。”   范璇拖了个凳子在桌对面坐下,总结,“结了婚的男人不回家,一般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吵架,要么就是感情没了。”   储钦白抱着手,淡淡:“你忽略了第三种。”   “什么?”   “是真的很忙。”   储钦白说着都自己捏了捏眉心,他是回去晚,某个人现在倒好了,干脆彻夜不回。   范璇毫不留情笑起来,“诶,说真的。一般人要是跟你储大影帝结婚,那不得没有安全感到天天跟在你后面。我可得提醒你啊,这行业为什么那么多婚姻出状况的,不就是因为经常见不着人,你家周总这个忙碌程度,啧,你得看紧一点。”   储钦白不耐,“还有空操心别人,梁斌今天没来接你?”   “用不着你赶我。”范璇当即拿了包起身,“马上走,对了,五阳的合作还有些条款要磨,我回头发你。”   这种没见面的状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   储钦白工作室那栋楼,安保是非常严格的,原本是为了怕极端粉丝或者记者摸上门。   结果今天,保安看着眼前的人。   一时间不敢确定对方身份,“你好,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这是周声第一次来他工作室。   原本是手头的事刚处理完,想着有时间,就直接过来了,哪里会有预约。   “没事,我打电话吧。”周声说。   周声电话还没打出去,身后就传来一声惊喜的,“周先生?!”   恰好是助理陈灯灯。   陈灯灯有些不敢置信地走过来,“周先生真是你啊?我刚刚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周声看了看她两手的袋子,“这是买东西去了?给我吧,帮你。”   “别别别,我自己提就可以了。”   陈灯灯立马倒退好几步,在周声哭笑不得的视线里,才又小步走上前,示意保安开门,一边带着周声走进去,一边说:“这是给公司订的午餐,储哥请客,我这里就几份,其他的店家会送过来。”   “他经常请吃饭?”周声踏进电梯,绅士替人当着电梯门,一边问:“几楼?”   陈灯灯说了楼层,回答他:“是啊,储哥是老板嘛。”   说完了悄悄看着周声。   见他一个人过来的,就小声问:“周先生,储哥知道你今天过来吗?”   “不知道。”周声笑着道:“对了,我这样贸然过来会不会打扰你们工作?”   “怎么会!”陈灯灯立马,“工作室的人都认识周先生你啊,就是你以前没来过工作室这边而已,再说,你想给储哥一个惊喜,我都懂。”   这算惊喜吗?   周声倒是没有特别创造什么惊喜的想法。   来这里,更多的是因为,停下手头的事情才惊觉冰冷的手机并不能慰藉想念,即便能听见声音,但他也有想要迫不及待见面的冲动。   所以干脆让秘书助理全都回了公司,大中午的,直接让司机把车开来了这里。   储钦白的工作室,并不是什么小作坊。   他旗下虽然没有签约别的艺人,但团队相当成熟了,各个部门都很齐全。   虽然都知道周声的存在,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见过他。   此刻见陈灯灯带着一个相当有气质的年轻男人从电梯里出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所在的路线上看过去。   周声不好贸贸然和其他人打招呼。   叫住陈灯灯,“把他那份给我吧,我给他带过去。”   “好的好的。”陈灯灯巴不得,立马从餐盒中取出最大的那份交给他。   周声沿着她指路的方向过去。   身后顿时炸开了锅。   “灯灯,刚刚那是……周总吧?”   “操,照片已经很好看了,本人竟然是这样的吗?”   “是吧,差别也挺大的,动态气质绝了。”   “储哥这几天天天上办公室来,吓得我都不敢开小差,你们猜周总一来,储哥是不是就不会变身魔鬼老板了?”   “感谢周总救我狗命。”   “感谢感谢。”   “那再点杯奶茶吧,储哥应该不会出来的吧。”   “自己控制不住就控住不住,公司什么时候说过不许喝奶茶了。”   周声阻断了背后的声音。   绕过大区域,转了两道角,站在那间办公室门口。门外没挂职称牌,双开门,带着铅灰色材质的金属厚重感。   周声抬手敲了敲门。   两秒后,听见一声:“进。”   周声推开门时,储钦白正在忙,并没有抬头,直接说:“东西放桌上就行了。”   周声走上前,把袋子放到了他手边。   储钦白不悦抬眸,目光一凝。   周声:“吃饭了。”   “你……”储钦白明显因为震惊,还没想好要说什么,顿了两秒,起身绕出来,“怎么来这里了?”   周声跟着转过身,靠着桌子,“来看看你在忙什么。”   储钦白啧了声,低头用鼻尖蹭过他下巴,“忙完了才想起我?”   周声低语:“没忙完也在想你。”   会说情话的周先生要了命了。   储钦白原本夹在指尖的钢笔,咚一声轻响,丢在了桌子上。   拂开文件堆,搂着人压上去,“光说了可不算,我得检查检查是不是真有在想我。” 第86章   周声后腰抵在了桌子棱角上, 反手撑到身后,动作间触碰到本就被推到边缘的文件,顿时噼里啪啦全都掉到了地上。   周声霎时沉默。   慌得看了一眼门口, 再收回视线对上储钦白, “等下有人要进来了。”   “没有谁会那么不长眼。”   下一秒,笃笃笃。   周声:“……”   储钦白:“……”   周声看着面前那张顿时黑下来的脸, 有些好笑,一把将人推开站起来。   储钦白不得不放开了人, 冷着脸,“进来。”   陈灯灯小心翼翼推开门。   看见满地或摊开, 或凌乱的一叠文件,再看看同样站在桌子前边朝自己看来的两位,顿时脑袋就懵了,觉得自己真是死期要到了。   可是怎么办呢, 她是个合格的助理啊。   只好硬着头皮, “储哥,天晟娱乐的黄总又来了,说要当面和你谈谈投资的事儿。”   储钦白蹙了下眉,“说我……”   “等等。”周声叫住他就要出口的拒绝, 他知道陈灯灯不是那种什么事儿都找到储钦白面前的人, 既然会特地来通知,证明有必要, 周声就说:“你去忙吧, 我自己待会儿就行了。”   储钦白顿了两秒,问他:“下午还有事吗?”   “没什么事。”周声说。   储钦白就将刚刚他带进来的餐盒提过来, 放到他面前, “那就自己先吃点东西。”又见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猜到他这两天估计没怎么休息好,指了指旁边的一扇隔门说:“那是一间休息室,你要是困了就自己先进去睡会儿,我很快回来。”   周声点点头,看着他拿了外套走出去。   门关上之后,办公室很快安静下来。   来之前周声其实已经吃过午饭了,看着面前的食盒并没有去打开。   他弯腰把掉落在地上的文件一件一件捡起,再整理好。发现他平常要处理的东西并不比管理一个企业的事情要轻松,方方面面的文件都有待签署。   捡到一半,周声被其中一份文件夹掉落出来的纸张内容吸引。   倒不是他有意窥探,实在是因为上面的授权内容太显眼。   这两天周声他们一直在处理的最棘手的上南区,深挖深查之后才暴露出越来越多的问题。哪怕其中他已经隐隐察觉,储钦白的父亲储建雄很可能牵涉其中,周声都没有想过在这时候告诉他。   不是防备,也不是顾忌。   恰恰相反,是因为有些担心。   储家父子关系水深火热,储建雄近期和大儿子储旭明的事情,都是财经报道里津津乐道的新闻。   而储钦白,因为他是公众人物。   豪门父子相争,兄弟相争,谁不好奇。   他这个身份,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影响股市波动,更别提外界压根就不关心本人究竟是为了财产争夺,还是真的和储家划清了界限。   大部分人要的,只是满足自己的窥探欲。   此刻周声手里拿的,落款储钦白签字的授权内容,足以证明他知道不少,甚至长久以来,他一直关注着储建雄的一举一动。   如此监视着自己的父亲,并不寻常。   到了此刻,周声终于不得不承认,相较于一查就能知道的演绎经历,无数功成名就,他对储钦白过去的事情并不全然了解。   周声看着手里的东西皱了皱眉。   重新放回文件夹当中后,特地按照父子的相关新闻,查找了一下网络内容。   信息并不多。   大多都是近两年的。   盛传盛宇的更迭,是储钦白背后操盘导致的结果,专业分析内容没有多少,更多的是混杂了娱乐圈那种调侃式的猜测内容。   直到周声继续往下翻了很多页。   看到了一出标题为“揭秘某位影帝离奇的童年经历”的相关内容。   周声不由自主地点进去。   那同样是个类似论坛的推出内容,时间已经是一年前了。   并不是什么热门贴,帖子的主人没有昵称,只有字母加一串数字。   开头就写。   ——名字我就不带了,懂的都懂,带名字就得404。能做到影帝级别的国内反正也就那些人,如果你不知道我在说谁,那我只能说你太年轻。   ——都知道这人一旦出名,祖宗十八代都恨不能给你扒出来,有的人聪明,知道掩盖,有的人掩盖不了,只能说明实力还不够强。   ——今天要说的这位,只能说,够狠。   ——就狠到什么程度呢,自己黑料满天飞就跟看不见一样,但他想不让人知道的内容,能把全网清干净。是真的完全屠尽,搜不出来的那种干净,试想这背后花费的财力和权利有多大了。   回帖不多,零零散散也就那么几条。   “楼主说半天说不到重点,骗子博眼球呢。”   “我觉得自己隐约知道楼主说的是谁。”   “如果真是我猜的那位,我也想说,禁到这种程度,是真的牛逼。”   楼主继续。   ——“妻子深夜离奇死于浴缸之中,丈夫行凶或成事实”一提这个,虽然年代久远,但应该还是有人知道的。那时候网络可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我那时候也小,但我可一直记得。年幼的儿子目睹母亲死亡现场,一直声称这是一起凶杀案,警方经过重重调查,最终确定为,自杀。   ——你们以为到了这里就结束了吗?没有。   ——两个月后,警方在家里的地下室救出差点被打死的幼子,施暴者恰好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根据披露,报警的是家里的保姆,保姆两年后也死了。   ——还有啊,这位父亲和多年前某位涉|黑的大人物有密切来往。   ——听起来吓人吗?我只能说最近传出的某集团上位者更迭的消息,恰好印证了那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回帖到了这里开始逐渐又有不同。   “楼主暴露的信息太多了,曾经吃到过瓜的只能说,劝删。”   “我也大概知道了,不要太明显好吗?”   “你们一个两个能不能直接带大名,这样对我们这种啥也不知道的很不友好知不知道。”   “别问了,真不能说。”   “尊重逝者吧,确实是自杀,人也是有影迷的,现在只是每年集中悼念一下。我哥根本不想让人打扰她,有些无聊的能不能不要随便乱发帖!”   “虽然不知道说的是谁,如果帖子的内容属实,只能说能成事的都不是什么凡人,换成我,没疯也得落下心理疾病。”   “操,到底是在说谁啊,能不能有个明白人提示我一下。”   ……   差不多一页回帖,周声全都翻到了底。   秦若女士早早离世,秦家留着她年轻时候的旧照,周声也说过,要在栖园准备她的牌位。   周声从不曾深问。   是他能隐约感觉,那是储钦白不愿提及的地方,是他的禁忌。但突然从网上窥见一点真貌,却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可能。   周声久久在窗边站立。   储钦白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都没有注意到。   储钦白一边丢掉外套,扯了扯领口的领带,看未曾拆过的食盒,微微皱了皱眉。   笃笃轻扣桌面。   某人终于回神转头。   “想什么呢?”储钦白问。   周声看着站在桌对面的人,缓缓道:“在想,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储钦白对于这个问题,露出点意外。   挑眉:“那肯定和你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周声追问。   储钦白想了想,绕过去,开口:“小时候很多人怕我。”   “嗯?”   “比如我会拿虫子丢进同桌的衣领。”储钦白说着就真的把住周声的后颈,捏得人仰头,才继续说:“又比如,爱打架,翘课上网,喝酒,飙车,等等吧,就典型的坏学生。”   虽然完全和周声问的不是一个方向。   但周声还是不由自主想到了看过的他的第一部 电影。   那个少年形象,不自觉和他口中的自己结合起来。   周声笑了笑,“坏学生一般都比较招小姑娘喜欢。”   “也挺招小男生喜欢的。”储大影帝如今临近而立,依然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看着他说:“如果你要跟我一起上学,说不定也会喜欢我。”   “自恋。”周声睨过去,“我三好学生。”   储钦白:“我专治三好学生。”   周声服了。   转过身,靠近一步。   微微抬眸,又问:“那你干了那么多坏事,有没有早恋过?”   储钦白垂眼,“你介意?”   周声倒不是介意。   他只是经由储钦白这么一说,觉得自己要是真的在学校里和十几岁的少年储钦白相遇,见证那个时候的他,体验感应该也不差。   周声摇头,“有点遗憾吧。”   “遗憾什么。”储钦白语气没什么所谓,“你真要碰上那时候的我,估计会被我骂很惨,而且我确实没有早恋,我都没恋过。”   周声只在意前半部分,“骂得有多惨?”   “惨到你这位民国先生,会哀叹现代学生素质品性如此之差,担心国之将来,恨不能没来过这里。”   周声被说得笑起来,又说:“不会。”   “真不会?”储钦白问。   周声看着他,认真道:“我大概会想,现在的年轻人这么有个性,长得还挺不错的。”   储钦白啧了声,“今天格外会说话。”   “那是跟着储哥学得好。”   这一来一回,看得储钦白心痒。   某位周先生第一次主动上门,又是说想他,又是遗憾没更早认识。   拖了椅子,干脆一把将人拽过来坐身上。   上次还是在京市的医院里。   周声这一次没有上一次惊慌失措,储钦白也没受伤,周声被拽过去,也就安安稳稳坐下了。   甚至他喜欢这样居高临下的角度,足够他很近距离地看清眼前的眉眼,能以一个足够镇定的状态低头问他:“为什么查你爸?”   这个话题来得就有些突然。   储钦白一愣,猜他是在文件里看见了什么,平静:“查他不是很正常,前几天盛宇那出你不是看见了?他的心里可没有什么继承概念,儿子不过就是他养的狗。”   周声是很难理解储建雄这样的人的。   无法理解,更别说共情。   父亲、外祖,丈夫,任何一个身份都不合格。   周声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捋着他脑后的头发,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问他:“是因为你母亲吗?”   “嗯?”储钦白从骚扰当中抽神,抬眼,“又看网上乱七八糟的新闻了?”   周声对视,“嗯,所以你被关两个月也是真的?”   储钦白没想到他还知道这个,面对他的询问,也很坦然,“是。”   周声顿时深深皱起眉头,觉得愤怒非常。   愤怒里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的手穿插过密麻的发从,抓握着储钦白的发根,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储钦白感觉到了他的情绪,笑了笑,“其实没什么事,储建雄不会真杀人,不过就是发泄发泄怒火。”   这样一说,周声更生气了,狠狠皱着眉:“因为你怀疑你母亲的死不正常?”   “她是抑郁自杀。”储钦白搂了一下人,才说:“她抑郁的罪魁祸首就是储建雄,与杀人无异了。而且当年姚忠显的大哥是因为涉|黑的名义被逮捕枪毙,事实上,他们的老本行是组织卖|淫。”   周声浑身一凛。   他想到一种荒唐的可能性,瞪着眼睛:“你母亲,还有现在的白芷不会都……”   “没有。”储钦白安抚地摸了摸他背心,“储建雄那种人,你觉得他受得了认为被自己染指过的女人干这个?他只会祸害别的女人而已,当年我妈抑郁的根源就是发现了他的秘密,而且她是圈内人,身边有女孩子遭到迫害,她把原因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资本控制娱乐圈。   周声饭局上不是没有听过各种各样的小道八卦。   可切实在身边发生,在当今这个社会,听来依然足够让人毛骨悚然。   周声顿时想到了什么,凝眸问他:“这就是你在京市受伤,说的触碰到了某些高压线的事情的,对吧?”   到了此刻,以周声的头脑,再想隐瞒几乎是不可能了。   储钦白并未否认。   周声顿时站起来,“报警。”   “嘿,周总。”储钦白哭笑不得把人拽回来,“警方在查,储建雄当初也只是触碰到了边缘,而且收手及时,所以才没被抓。”   周声看着他,“所以你查他,不止是因为这个对吧?”   不等储钦白说话,周声就替他说:“储建雄和姚忠显那些人有不浅的往来,如今干涉进了北区。从很多年前的旧案子,到如今的狼狈为奸,你查他,纯粹是为了我。”   储钦白靠着椅背,“周总这推理能力,不错。”   “这不需要推理。”周声严肃起来,双手拉着储钦白的领子,盯着他:“从今天开始,给我收手,听见没有?”   储钦白从外套里摸到周声的腰,“担心我?”   “废话。”周声试图和他理清楚,“北区由管理局统一调查管理,出了任何问题他们会想办法,他们无法处理,会递到京市,京市再处理不了还会继续上报。你不该掺和这些事。”   储钦白流连在腰际的手,一点点抽出了周声的衣服下摆。   语气淡淡:“北区出不出事当然和我无关,我只管你。”   周声皱眉:“我能……”   下一秒,周声整个僵住。   他骤然躬身,头抵在储钦白肩膀,咬着一层衣料,声音变了调:“手拿出来。”   “拿哪儿去?”储钦白笑着,侧头蹭了蹭他耳朵,“好不容易来一回,你就只想着和我谈公事?从虚无缥缈的学生时代,甚至连储建雄都比我重要?”   话落,周声又猛地拽紧他的胳膊。   说不出话来。   周声真是觉得疯了。   背后是极高层落地窗,对着敞亮的天际和漂浮的云,他穿戴整齐,实际上被遮掩处全是凌乱不堪。   周声淡红了眼尾,侧头,“你少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你爸重要?”   “啧。”储钦白越发得寸进尺,似是不满,“能不提这个人吗?”   周声深吸一口气,“明明是你自己先提的。”   储钦白再没给他继续这个话题的机会。   周声刚刚得知一段有关他的经历,所有心疼,愤怒,遗憾交织成片。   周声妥协得很快。   不由得放任自己被主宰。   他甚至一边觉得自己荒唐,一边又禁不住陷进这场情|欲牢笼,食色性也,自己碰上了,竟也不过如是。   他甚至只来得及侧头,经不住般仓促提醒,“门。”   “锁上了。”储钦白嘶哑回应他。   终究是不可能真的让周声在办公室做完全套。   储钦白抽出手,抱了人,卷进了旁边的休息间,才草草替他解决了一回。   初次之后就忍了这好些天。   周声并没有太久。   储钦白跟着出了一身汗,但他的行为更像是助眠,辅助周声在忙碌几天之后,快速进入了一个睡眠状态。   周氏里到了晚上加班结束。   下属一个个打着哈欠收工,顺便讨论周总去哪儿忙了的时候。   周声刚在休息室的床上醒过来。   密不透风拉上的窗帘,已经泄不出一丝一毫的光。   他竟然在这里睡到了晚上。   睡前发泄过的身体有种清爽软绵的感觉,刚刚清醒,还有些回不了神。他望着天花板看了许久,才起身推开休息室的门。   这个点已经快十二点。   工作室的人都已经走了,远处大楼也只有零散的灯光还亮着。   周声身上披着外套,出门看见在台灯下工作的人。   储钦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鼻梁上架起了一副精致的细边框眼镜,卷着手肘,在灯光下看起来有种漫不经心和沉稳融合得恰到好处的气质。   恰好储钦白抬头看来,“醒了,想喝点什么吗?”   “水。”周声说。   储钦白从桌子后绕出来,拿杯子去饮水机那边接了一杯水过来,递给他。   偌大的办公室并不像白天那样显得空旷,暗夜明显,一切都笼罩在静谧当中。周声指尖触碰到了对方,想到了下午这手都干了些什么。   微微侧眼,喝了一口水掩饰,再问他:“这个点还工作,不困吗?”   “我还好。”储钦白回答,顺手拿走了他喝完的杯子,走回到桌子那边。   周声跟了过去,站在后面看了看,都是数据分析图。   储钦白放下杯子回身,“今晚就住在这里?现在要回去的话有些晚了。”   “我没什么意见。”周声说。   说完这话,空气中有些安静。   周声想到自己下午自顾自睡着的行为,多少有些尴尬,开口:“下午的时候……”   储钦白看了他一眼,故意:“下午怎么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周声索性就说了。   储钦白笑起来,“我知道,不过我没想到你还挺在意。”说着把人堵近了,低声:“你既然觉得抱歉,是打算补偿我吗?”   周声同样低声:“你需要?怎么补偿?”   暧昧在空气里一点点发酵。   有人敢问,自然也就有人敢付诸行动。   这一次,不怕扫到地上的文件发出声响,不担心是否有人敲响办公室的门。   储钦白把人放上桌。   沐浴着白月光,彻彻底底讨回自己的补偿。   压抑的喘息,从无到压不住的放浪,空调里的热风加速了空气中的温度,带出淋漓的汗,洇湿了遗漏的文件夹和磨砂材质的黑面办公桌。   周声彻底发现,下午那完全就是小儿科。   中途碎了杯子,砸了脚边的加湿器,从桌子到沙发,周声觉得自己陷进了软皮里。只余与身体摩擦里发出的声音,和他崩溃的嘶鸣,是他已然溃败彻底的信号。   再次被带到落地窗,周声显然受不住了。   现代人对于情|欲的极致,彻底打破了他浅薄的认知。从而发现,不顾及的储钦白究竟是何种模样。   空气越来越粘稠,渗透进每一个毛孔。   总觉得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以后,周声反手抓着人胳膊,头抵在玻璃墙面的时候,能看见他们倒映纠缠的姿势,看清储钦白身上笼罩起伏的肌群。再透过一副足够让人脸红耳赤的图影,发现对面大楼的广告墙还贴着他的巨幅广告宣传海报。   是一款世界级名车的代言。   周声怎么努力也看不清车牌名,连上面的储钦白都跟着一直晃一直晃。   晃得他垫不住脚,发出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一般。   前是他,后也是他。   偏偏找谁都不管用。   那个明明应该站在广告牌里,站在电影荧幕,站在无数镁光灯的镜头当中的人。此刻就紧贴在身后,将他从最后一块支撑上拉起来,舔舐着耳廓,不知道多少次这样问他:“嗯?说什么?听不清。”   周声声音已经要出不来,脆弱,“我说,不要了。”   “好,不要了。”他终于答应了。   一边答应着他,手却伸到前边。   周声仰头靠在他肩膀,哭腔一声长鸣,脖子拉出濒临崩溃一样的极致弧度,顿时,面前的玻璃淋漓花了。他整个人崩溃软倒,身体却经不住哆嗦不停。   休息一下午的体力不够折腾。   储钦白终于大发慈悲把人抱起来,踏过风卷残云一样的办公室地板,带着周声离开了他此生大概都不愿意再见第二回 的玻璃窗位置。   把脸躲进里边,周声忍受不住这波难堪一般,恍惚,“我想回民国。”   “不,你不想。”储钦白不承认自己过分放纵了,抵着脸另类安慰,“自古奇淫巧技都不少,这点不算什么,周先生脸皮再练练。” 第87章   在储钦白工作室的那一夜放纵, 让周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接触到他工作室的人就觉得有种难以面对的不自在感。偶尔也会想,他办公室最后是怎么收拾的?换加湿器等物品是叫了助理帮忙还是自己处理, 其他人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好在, 事实证明,大多都是心理作用而已。   周围一切如常。   时间眨眼进入十二月。   栖园内也一切步入正轨。   大清早潘叔带着人在院子里打扫, 周声在二楼,推开窗看见底下的草坪和矮松上都挂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风吹来有些冻骨。   “周先生。”张嫂端着盘子在底下路过,抬头见着他, 立马说:“今天强降温,快零度了,你可千万别吹着风了。”   周声手撑着窗户,笑笑:“没事, 就一会儿。”   潘叔拿着扫落叶的新式工具, 仰头看过来,跟着张嫂不赞同说了一句:“这储先生拍戏去了没在,你在家要是把自己弄病了,怕是他得马上飞回来。”   张嫂立马:“就是就是, 老太太昨晚还打电话问起呢, 让你没事去西苑住两天,她那边的人日常起居更细心一些。”   周声多少有些无奈。   储钦白因为情分接了个陈木松电影的客串拍摄, 人现在在影城。   前两天大概因为温差原因, 周声有些低热,储钦白无意中在视频里听见他咳嗽了两声。   周声也不知道他跟其他人都交代了些什么。   反正他是觉得, 自己最近进入了一种万事不必躬亲的状态, 出门不用脚, 吃饭不用筷。某位大影帝自己人不在,还把身边的人都弄得风声鹤唳的。   周声下楼简单吃了个早饭,换身衣服。   上午十点,秘书唐蜜准时带着人上门。   有京市派遣下来的,包括管理办这边的重要成员,环绕坐在会客厅里。   有人打量四周,笑着说:“周总这住处是真不错。”   “让各位见笑了。”周声斟茶,倒茶的动作不急不缓,开口道:“家里人买的,我对岚城的房地产还不如恒远的马总熟悉。”   其他人纷纷笑起来。   “周总谦虚了,不过早就听闻周总已婚,到底是何方神圣咱们也一直无缘得见。”说着有人好奇打望:“今天这是没在家?”   周声淡笑,“确实,出公差了。”   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话一转,“而且他对这些偷工减料,强买强卖的事情的也不太感兴趣。”   话题成功被转走。   有人接了茬,“说起来,最近这些现象倒是少了不少。”   “肯定的,多亏了周总的计划。”   “预计一年左右,整个上园区都将进驻不少传统制造工业的企业,到时候大笔资金回流,周总是这方面的熟手了,还得多带带我们。”   这些人,都是关于着未来北区形势的关键人物。   周声倒是不在乎,自己是否被有意无意推举出来,成为最显眼的那个。   面对这样的话,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过了两秒钟,才说:“以辛源这类企业为首的竞争者,尤其是以不正当手段获得利益,牟取暴利之流,是年前最重要的打击方向。”   有人迟疑:“他们当中,很多也都是老牌公司,虽说行事很不上台面,但胡搅蛮缠是真的拿不出办法对付。咱们也不能抓着眼前这点小利不放是吧。”   有人提议,“要实在没辙,咱们适当让步行不行?”   “不行。”   周声蹙着眉,反对,“眼前的小利那都不叫利,说得好听点那叫抓大放小,一旦撕开这个口子,企业的不满只会越来越多,这直接关系到明年的扶持计划。”   周声在这些人当中算是很年轻的。   周声的位置也不在最中间,可几乎所有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看他这边的风向。   他反对,自然就会不断有相同的声音开始出现。   毕竟现在谁还不知道北区周声。   他虽然没有垄断整个区的生产产业,但人实打实靠联合推动,一举成名。   他是经开办的核心人物,又是上边指派的投资人。   按道理,一般人到了这个地步,是不会管底下那些明争暗斗的,推卸责任高高挂起的人见过不少。像他这样,事事过问,掌控的人反而很难得见。   有的人不解,觉得干大事,处处掣肘于这种阴损伎俩,那不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在坐的,有位姓王的内局人。   想了想,还是暗示说:“周总,咱们摸索背后的线索这么久,一直收效不明显。这里面的关系就像一张大网,有些事儿闭闭眼就过去了。”   周声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到了桌上。   并不是很明显的那种脆响,足够把所有还想说话的人堵住了嘴。   周声的声音并不严肃,甚至是心平气和。   “这不是看不见就能过去的事情,各位根植于岚城多年,当年的辛源连带着他身后的十几家小企业是怎么做起来的,各位不会不比我清楚。”周声单放在手边桌沿上的手肘,拇指与食指微微捻动摩擦,带上一点上扬的漫不经心,“大家都懂,不是吗?”   如果有从头就认识的周声的人。   再看见他如今眉宇的神情,就会发现,是学了三分储钦白的影子。   周声要在年前将北区所有隐患拔除干净的决心,刻不容缓。所以那股子不动声色,却能让人紧张的劲儿,周声都得承认,在很多时候相当好用。   时间来到两天后。   周氏企业总裁办收到了一个快递。   指明周声签收。   年底了,各个企业之间相互有礼品往来,是很正常的事情。询问过周声不是他自己购买的私人物品之后,由秘书代签归类整理。   一分钟后,周声办公室门外传来秘书的惊呼。   周声走出门,看着地上盒子里装的血淋淋的死老鼠,蹙着眉将女秘书挡开。   从里面拿出一封恐吓信。   包括一只录音笔。   通过变声处理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线索,里面的人只说:“周声,这只是给你的一个小小警告而已,再不收手,谁也不能保证,下次放进盒子里的,是你的胳膊还是你的腿了。”   整个秘书室,一个个当场被录音吓得脸色煞白。   “我、我先报警。”   “周总,这到底是谁寄来的?”   周声看了一眼另一只手上,用报纸字体拼接而来的恐吓信,随意扔进脚下的垃圾桶,“没事。”   有人开始恐吓,证明这些天的动作有效果。   周声并不惧怕这样的威胁,甚至可以说习以为常,早有心理准备。   当年周家二分之一的产业,卷进了派斗局势当中。   父亲作为持中人,遭到暗杀,周声刚归国接手生意那段时间,遭遇到的恐吓也不是一只死老鼠那么简单。   欲有所成,必承其重。   这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周声将盒子盖上,交给了脸色铁青匆匆过来的许朝,“等警察来了,取证后就处理了吧。”   “声哥。”许朝担忧。   周声知道八成是不可能查出什么,就看了他一眼,“手头上该做什么事就去做什么,被人随随便便一点手段影响,接下来那么多事情谁来处理?”   许朝只好拿着盒子走了。   储钦白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人还在外地。   当即让助理订了机票,结果被通知天气有大雾寒霜,不能起飞。   晚上周声刚洗了澡出来。   房间的空调温度刚好,他盘腿坐在床上,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另一边脸色黑成锅底的人。   周声见他像是在外面。   镇上黑漆漆的马路上灯影模糊,没什么行人。   周声欲打破他一言不发的气氛,“这么晚没事去外面干什么?”   储钦白终于找了个类似公园的地方,在滑梯装置的梯子上坐下,终于还是回复他:“出来买点东西。”   周声很快看见,两瓶水,一包纸,一盒口香糖。   压根不是什么急需必买品。   而且他这个身份,也用不着自己买。   周声看他嘴边呼出有白气,“坐外面不冷吗?”   “我需要冷一冷。”储钦白说着就横了他一眼,放下撑着膝盖的腿,“要不是我有人跟着你,这么大事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   周声擦着头发的动作一顿,无从狡辩。   只好说:“你不觉得这行为才是真的很小学生吗?我也不怕老鼠。”   “周声!”储钦白严肃,“这不是小事。”   周声也不是真想惹他,再说,惹他也不会拿这种事说。   只好把手机放到被子中间撑起来,一副谈判认真姿态,说:“出门身边除了你非给的那两个保镖,我自己也有人。司机是小林,家里有潘叔。快递之所以能送进来,是因为走了正常快递路径,而且以前没收到过类似的东西,不会真的有什么事。”   储钦白脸上没有丝毫放松,手肘重新撑回膝盖,眼睛离镜头很近。   最后只得出一句总结,“我明天回来。”   周声被噎住了一般。   提醒他:“你这时候开陈导天窗?他会疯的。”   不等储钦白反驳,周声接着说,“真不用为这事儿飞,天气不好,飞行也不安全。而且陈导他一旦发疯,肯定还会狂轰滥炸我。”   “你可以不用理他。”   周声摇头,“不行,我们有口头协议。”   储钦白眉心一蹙,“你们能有什么口头协议?”   “就上次出去玩儿那天晚上。”周声说:“他想让我帮忙说服你接他下一个项目,他把你过去的所有秘密告诉我。”   为了安抚住某人,周声不惜把自己那点幼稚窥探秘密坦诚无余。   储钦白脸色勉强缓和了一些。   语调依然冷,问他:“那他都告诉你什么了?”   “他告诉我你初中同桌喜欢你,高一前排的女孩儿每天给你写一封情书,高三毕业晚会因为拍戏差点没去成,有个暗恋的同学直接急哭了。”   储钦白咬着牙骂了一声,然后:“别一天尽听他瞎咧咧,都是胡说八道。”   “是吗?”周声如今学他挑眉轻车熟路,“哪里胡说了?”   “我一个都没记住。”   周声半擦干头发,拿了手机仰躺在枕头上。   状似叹息,“无情。”   “少给我胡搅蛮缠转移话题,今晚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储钦白看着镜头里那双因为仰躺,眼尾上扬显出两分慵懒的猫眼一样的眼睛,提醒:“起来把头发擦干再睡。”   周声手举着累,改成侧躺。   说:“干了。”   “你是不是就仗着我现在没在,也逮不着你?”   “哪儿敢?”周声半只眼埋进枕头里,看着那个坐在暗夜冷风里的人,大影帝深夜独自游荡在公园,这怎么也是爆点话题了。周声手指点了点屏幕,就像是碰到了人一般,低声开口:“储哥,回去了。”   谁也没说话,过了会儿,储钦白:“周声声,今晚的月亮很圆。”   周声看着掉转镜头,出现在屏幕里的那弯月亮。   自己也跟着弯了下眼睛。   “是啊,好圆的月亮。”   十五月圆,从上世纪到现如今,月亮始终都是那个月亮。   只不过多了个,会在异地他乡夜晚,拿着手机告诉他今晚月亮很圆的人。   周声觉得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直到第二天,看见网络铺天盖地,都是影城拍戏出事的新闻。   摇晃的镜头里,吉普车从仓库冲出,爆破声响。   冲天的火光瞬间吞噬了整个车辆。   周声在镜头里听见了各种各样的大喊,尖叫以及哭声。   “布置爆破点的人干什么吃的!!!”   “救人!快灭火!”   最后是一道很远模糊的哭声,很像陈灯灯,“储哥在车上。”   那天,不少人看着久久站在桌子后面的周总,空气一度凝结。   整个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那个周总不同于以往。   他明明还是那个样子,但一切温文如同假面寸寸碎裂。   你能从他周围的空气当中,感受到那种实质变化。   以至于他抬头,哑声说出那句:“下面的会议由钱盛继续,我出去一趟。”   这话没人敢接。   虽然说话的人也根本不会在意。   他自顾自出去了。   连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都忘了拿。 第88章   出事时间是在上午十点零五分。   飞机停飞, 专车太慢,不得不乘坐高铁前往,即便这样, 中途所需要耗费的时间也长达五多个小时。   范璇坐在靠近过道那边, 打着电话,声音火急火燎, “你没跟着车去医院吗?”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经纪人的声音瞬间再次拔高, “什么叫你看不着人?!人是死是活你们都没有人弄清楚吗?!!”   范璇出口就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好。   什么叫是死是活,听着就不吉利。   她脸色难看了一瞬。这就是隔太远的坏处, 什么都弄不清楚,只好紧急交代几句,才七上八下挂了电话。出了这么大事情,听到消息的时候她人都傻了。   手机里还不停有媒体的信息进来。   她这时候哪还顾得上这些, 索性按了静音, 交给一起来的,团队里的工作人员。   下一秒,转头看见安静坐在过道另一边的人。   是周声,他单独坐, 靠着窗。   这么冷的天, 他像是毫无所觉一般,连外套都没穿。   范璇想了想, 还是起身坐过去。   开口说:“那边传回的意思是, 人在现场失去意识,他父亲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 把他转去了省中心院。剧组那边现在也是一团乱麻, 死亡人数有两个, 都是场务,还有几个受伤的。他这次是短差,就一个助理跟着他,虽然消息不及时,但医院既然有他亲生父亲的人脉关系,人肯定会没事的,没事。”   最后这两句没事,范璇更多的像是在说服自己。   周声从窗外转回头,看了看范璇。   将身上的手帕递过去,“不会有事。”   范璇愣了一下,才缓缓伸手接过来,意识到自己急得眼睛红了。   周声安慰她之后说:“网络上现在估计也闹得很大。范姐,作为经纪人,那些夸张不实的猜测和谣言还得拜托你帮忙处理,我希望他回来时,事业上不会受到这件事的任何影响。”   范璇怔住。   对上周声的眼睛,几乎是本能般道:“放心吧,我会好好处理舆论的事情。”   好像因为周声的话,她就突然真的相信储钦白不会有事。   而且她并没有因为周声的冷静,而觉得他是不在乎,恰恰相反,她从中听出了一种极度冷静背后压抑的某种汹涌,不动声色,大约是周声独有的面对意外的方式。   车窗外,蹁跹而过的田野山丘,有种冬日的颓败。   车厢里零零散散的人,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铁轨轰隆隐秘的声响。   范璇一度觉得,那个再次转头看向窗外,双手放在身前的周声,将与此情此景融为一体,成为一幅更久不变的图影。   安静的,永恒的,因为某个生死不知的人定格下来。   范璇原本还有不少问题想说。   最终都默默没了言语。   她莫名觉得,此时此刻,他想要一个人待着。   储钦白出事,这绝对是十几年来,她这个经纪人,乃至工作室到他整个的演绎生涯,遭遇到的一次最大的危机。   网络上都已经爆炸了。   消息传得五花八门。   不过眼下这都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这边迟迟得不到储钦白本人的状况信息。联系储家那边也没有任何回音。时间越久,真出事的概率只会越大。   高铁到站已近黄昏。   那个时候范璇出站都有些脚软。   直到出站后,看见路边停着的那七八辆车,脑子都还有些发懵。   一个陌生的平头男人,打开车门,对范璇旁边的人恭敬开口:“周先生,刘会长吩咐我们等候多时了。”   周声点点头,“麻烦了。”   “不会。您是刘会长引荐的人,岚城的事情上面关注已久,又极可能牵涉到您家里人。如今到了祈东,我们务必会保证您的安全。”   范璇带着人,对眼前的状况云里雾里。   到了此时此刻,她都从来没有怀疑过,这次不是一场意外,毕竟剧组的安全工作不会百分百,出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直到当下,突然出现的这些人,刚刚的对话,才隐约让她觉得,这事儿非比寻常。   周声在上车前一秒停下来。   回头对着范璇,顿了顿,“不管情况怎么样,我会把他带回来。”   “周声。”范璇紧急叫住他。   看了看暗下来的天幕,周围一溜黑的车和人。   她皱着眉,迟疑说:“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但储哥绝对不会想看着你冒险,你自己务必要注意安全。”   “会的。”周声毫不犹豫弯腰上了车。   七八辆车,飞快行驶在祈东的公路上。   周围霓虹次第亮起。   如果熟悉路线的人,就会发现,这并不是去往省中心医院的路线。   车里,周声一边接过平头男人递过来的耳麦别上,一边开口:“有没有武器?匕首,枪一类的东西。”   平头男人震惊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没有想到长相这么斯文的一个人,开口却是这样的话。   想了想,从脚靴里抽出一把短匕递给他,又说:“枪是管制品,我们也不可能轻易拿出来。周先生,我们目前并不清楚储先生的具体位置,这样做风险太大了。”   “风险有多大?”周声没什么表情地扣着臂缚,一边道:“人指名道姓叫了我去,不去风险更大。”   平头男人:“祈东作为全国第二个“黑市”,前两年加大力度才减缓了各种犯罪率。储先生所在剧组的那个负责爆破的人,据我所知就是祈东这边赖头哥的人。这个赖头哥跟着姚忠显的大哥混过,这也是他们在岚城不敢弄出大动静,选在这边的原因。指明让你过去,明摆着就是挖了坑等着。”   周声想到了寄到公司的那封恐吓信以及死老鼠。   想到了前一天晚上,他还刚跟储钦白说没事。   事实上,他确实没事。   这些人找了个很好的突破口。   周声承认,他们这次选对了目标。   也选了个最不该选的人。   周声手肘撑着膝盖坐着,手里把玩着刀柄,垂了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绪,声音并没有多大起伏,“以为跨了省,就是人为鱼肉。天大的路不肯走,那么就都不必要按着规矩行事了。”   平头一直听闻这位周先生出了名的温文尔雅。   今日得见,觉得世人真是多有误会。   这分明也是个罗刹。   半个小时后,一排车全停在了一栋圆柱半成品像实验中心一样的大楼前。   门前带着点暗灰色的灯光,让周围看起来空旷又冰冷。   平头一直在耳边说着注意事项。   周声看着眼前的建筑,却只在想,储钦白是不是在里面。   那么大的爆炸,他真的会没事吗?   他现在哪儿?人怎么样了?   这时周声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   “周总。”对面的声音笑得轻松。   周声了然开口:“姚总,你这么大张旗鼓引我来,真是劳您费心了。”   对面:“周总客气,你应该很清楚,在岚城可不止我恨你,真要算起来,我也只是个小角色。不过你应该记得我说过,我和老储总是旧相识。这次储三出事,老储总信任我让我把人带出来治疗,我只是没想到,在岚城我是千方百计想见周总一面都难,今天却格外轻松。”   “人怎么样了?”周声只是问。   对方:“哎哟,那可不太好,还昏迷着呢。”   “姚忠显!”周声指名道姓,“把人交出来。”   对面继续笑:“给你也不是不行,毕竟人真要在我手里拖死了,我也不好跟老储总交代不是。周总到了祈东都能带人来,也确实有点本事。这样,等会儿你一个人进来,签了我手里的协议,我就把人交出来。”   周声面无表情,“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半个小时后,姓姚口中还昏迷的人,好好坐在酒店的椅子里,装修豪华的酒店,连凳子都是奢华的材质。而坐着的人只有颧骨处一处淤青,看起来也跟爆炸不相关,更像是跟人动手造成的。   有保镖站在边上。   既是监视,也是威胁。   房门打开,轮椅滚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响,老人被推着,一路滑到椅子那边,让人往他手里丢了个正在录像的监控视频。   视频里,周声按照指示进了一间密闭空间。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一般,转头去开门锁,发现电子门根本就打不开。   而周边的开口开始放出白雾一样的气体。   储钦白脸色顿时变了,像狼一样看着老人,“你敢动他?!”   “别幼稚了。”老人看了一眼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不是我要动他,是姚忠显之流很早就想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今天姚忠显弄死他,不过也就是判个无期。辛源早不行了,用一个无期,换取背后无数个自己的利益,保辛源五十年太平,这笔买卖有的是人抢着答应。”   储钦白的注意力都在屏幕上。   冷笑,“你也是背后的其中之一,不是吗?”   “是又如何?你还不懂吗?这个周声根本不适合你,看似把持了北区,为了所谓情|爱轻易交出底牌,只会被人吃得渣也不剩。”储建雄如同看着一个桀骜不逊的幼崽,“我是在保你你懂不懂?公司迟早也会是你的,你大哥性子还是太软了一些。你是我最聪明优秀的儿子,跟我作对这么多年,够了吧?”   屏幕上的人,很快顺着门板坐了下去。   他手捂着自己脖子,看起来像是呼吸困难。   储钦白脸色铁青看着这一幕。   抬眼:“怎么才肯放了他?”   储建雄继续刺激他,“放不了,那个浓度的有毒气体,他很快就要死了。”   储钦白带得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储建雄!”   下一秒被保镖一拳打在腹部,躬下身。   “不要白费力气了。”储建雄淡淡看了他一眼,“老实待着吧,具体死亡时间我会通知你,好歹结婚一场,你可以厚葬了他。”   储建雄说完,让人推着轮椅缓缓离开了。   而还躬着身体的储钦白,绑在身后的手臂鼓起根根青筋。   前一刻刚打了他一拳的人,现在倾身像是想把他拽起来,实则悄悄在耳边问了一句:“储哥,没事吧?”   “想办法放我出去。”储钦白说。   保镖皱眉:“老刘那边让我们配合,现在出手,会打草惊蛇。”   “配合?储建雄知道我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警方,所以才默认了这场“意外”发生。”储钦白的声音冷得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看着监控像是停止的画面,气息不稳快速开口:“速度快点,我清楚这种密闭空间装置,加入有害气体,人最多只能坚持十五分钟时间!”   储钦白不知道周声来了。   拍摄现爆炸发生的那瞬间,他离得近,确实被震晕了一瞬。   人醒来就已经在这里。   储建雄早已被警察盯上,储钦白也安插了自己人。   计划可以按照警方的要求推进。   以储钦白对周声的聪明劲的判断,他察觉事情不简单后,不可能轻易跳坑。   可事实上,他不仅离开了岚城,他还真去了!   储钦白不知道是痛恨自己的自负判断,还是痛恨搞出这一切的人。监控里的人隔着白雾已经看得不甚清晰,他就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有可能已经失去了意识。   储钦白觉得自己的神经末梢都在燃烧。   心跳剧烈,一分一秒都开始煎熬。   保镖不动声色割断了绳索,两人配合之下,利落把站岗的剩下保镖全部打晕了过去。   储钦白一脚踹了门,扯了把车钥匙,大步要走。   走廊的保镖跟着冲了过来的同时,整个酒店突然想起了尖锐的报警鸣笛。   有人在喊:“搞什么?起火了吗?”   “快走快走。”   “楼下突然来了好多拿枪的武|装力量。”   “妈的,这里发生大案了?”   人群聚集跑往楼下。   大晚上的,很多人都还穿着睡衣睡裤。   到了楼下才发现出不去。   两排层叠的统一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抱着枪站在那里,所有人都被这阵仗吓住,别说说话了,都没人敢上前一步,更别提拍照交谈。   现场很安静很安静。   大堂经理,酒店前台,全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前排举着枪的人问:“储建雄是谁,在哪儿?”   没有人回应。   大堂经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这是怎么了?”   对方一句严肃的,“不该问的别问,回答问题!”   当场把大堂经理吓得脸色发白,毕竟普通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大堂经理结结巴巴,还没说出个所以人来。   坐着轮椅的老人在后面出现。   他端坐,神色不悦:“你们是哪方势力?动用私人关系调遣可是要吃枪子的。你们正规吗?别是哪里来的一帮土匪。”   还是没人搭理他。   只是他说完话,顿时有两个人上前站到了他身后,将原本的保镖隔开,把人控制起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时候门口传来动静。   皮鞋踏在光滑地板上传来清晰的声响,周声带着最初的那批人走了进来。   储建雄黑着脸,嘴角抽搐看着来人,震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扛枪的人自动让出路来。   “爸,很意外吗?对,你应该很意外我是怎么查到这儿的。”周声上前,扯了个没有意义的笑,居高临下,“别人跟我玩儿阴的,我就一定得被牵着鼻子走?再说,制造爆炸意外,绑架知名人物,又是跨省作案影响恶劣,不是别人是土匪,是您发现我和您预想的不一样,失望了吧。”   储建雄盯着他,脸上镇定尤在。   “周声,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我自己儿子,何来绑架?”   “看来是承认了。”周声身上披了件黑色外套,只有他弯腰的时候,能看见里面那件衬衫沾了血迹和灰尘,像是刚从一场纷争里闯出,此刻脸上尽是冷冽和嘲讽,“一个会把几岁儿子关进地下室的父亲,逼死他母亲的,一次次试图掌控他的父亲。”   周声从旁边保镖别在腰间的包里,迅速拿出一把枪。   抵在了储建雄的头上。   “父亲这两个字不适合你。我把实验楼那伙人送进了那间毒气室,所有人都还只有五分钟。”周声找了一晚上人的耐心已经耗尽,只剩担忧,说:“我只要我的人。”   “谁是你的人,我要不答应呢?”储建雄冷笑,压根不信他真敢开枪。   “他要是出了问题,你和那些人加起来都不够给他陪葬。”周声利落按开保险,一字一句,“再说最后一遍。把他还给我。” 第89章   周遭空气瞬间凝结。   储建雄在那一刻竟然真的有些胆寒。枉他商场沉浮数十载, 竟然被一个年轻后辈吓住,简直是奇耻大辱。   当即拍着扶手对着保镖黑脸:“还不把他弄开!”   下一秒,“砰!”   在一片尖叫声中, 周声把枪再次调转回储建雄头上, “别动。”   储建雄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旁边被打成碎渣的半人高落地花瓶, 难以置信:“你竟然真敢开枪?!”   烧灼的枪管抵上老而褶皱的额头,周声眼中哪还有过去丁点尊老的客气模样, 冷道:“你是想要跟我赌吗?看我到底敢不敢朝着你开枪。”   周声带着这么多人,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公然开枪。   这哪里还有丁点储建雄过去对他的印象。   一滴冷汗顺着后背悄然掉落。   储建雄脸色铁青, 用全然陌生的,又带着从心底的忌惮恐惧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周声。   对峙的两秒时间里,气氛再一次更加紧张。   这时候有人靠近周声身后,确认告诉他:“人的确是被带到这里来了, 在八楼。”   周声回头看了一眼, 当即收了枪,一把拍进人胸前,然后抬脚绕过储建雄大步朝电梯那边过去。   带着人匆匆上到八楼。   电梯门开的那一刻,周声就看见的了倒在电梯门口的黑衣保镖。他淡淡扫过一眼, 面无表情抬脚跨了过去。   走廊里还有四五个倒下的。   周声看清的那一刻, 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到了门口,房门大开, 有被剧烈破坏的痕迹。   走进去, 里面的的确确,空无一人。   跟在周声身后的人上前一步, 环视四周, 皱眉开口:“我们得到的消息肯定是无误的, 储建雄就是与那帮人打了配合,他料定了你会被困死在实验楼,安排在这里的人不多。”说着上前试探了一下凳子的温度,回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周声,说:“离开时间很短,不足以离开酒店,解决外面那些人的手法不像出自同一个人,如果不是有我们不知道的第三方出现,那么储先生身边应该有人,重伤的可能性也不大。”   周声并没有被这话安慰。   储建雄想要自己儿子死的可能性,的确不高,那伙人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自己。   但是,万一是被人带走?   那危险程度比在这里将会高出数倍。   储钦白还不单单是威胁自己的砝码,他身上的名利价值,一直是深渊最好的诱惑,在京市就被人划过一刀,有的人是想要他的命。   周声咬牙吐出一个字,“找。”   此时的酒店顶楼天台出口。   保镖喘着粗气,听着传来凌乱脚步声的楼梯,骂了一声:“妈的,狗皮膏药一样!”   “有当地人参与,姓姚的和储建雄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谁也不会放心谁。”储钦白利落剐下里衬,绕过生锈的铁门,暴力将铁锁拽开,面无表情,“他们目标是我,你跟着混在其中很容易脱身,等下直接下楼,不会有人发现。”   黑衣保镖帮着打开门,“储哥,警方的人快到了,刚刚楼下引起的混乱的人不明,咱们真的不再等等?”   储钦白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莫名沉重的感觉。   刚刚酒店尖锐的警笛声,像是直直捶进了心里。   但监控视频的录影,占据了他全部心神。   周声绝对不能待在里面,他根本撑不住。   储钦白抬手拿下保镖的耳际,按到自己耳朵里。   开口:“老刘,联合收网吧。”   老刘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真切,甚至是严厉的,警告的,“联合当地武力需要时间,姓储的,你别给我瞎乱来。”   远处有直升机过来。   储钦白看了一眼,“没时间乱来,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要先走。储建雄在银行有个保险柜,里面还有不少重要资料,密码我发给你了,余下的就交给你们自己。”   对面同样听见了巨大的杂音,“你什么意思?”   储钦白直接摘下耳机,重新丢回到身边的保镖怀里。   保镖手忙脚乱接过,看身后已经快要上到顶层的人,再看了看已经接近头顶的直升机。   不得不加大声音大喊,“储哥!快走吧!来不及了!”   储钦白看了看腕表时间。   恰好铁门被人撞开。   储钦白刚刚用来开锁的里衬往最前面的人头上一罩,一脚猛踹过去,连带着后面的五六个人砸成一团。   这群人不是储建雄带来的。   是当地赖头哥的人,接到的指令就一个。   储建雄一旦反悔放跑了人,就直接动手,所以这群人手里几乎都带着武器,从铁棍到长刀,下手一个比一个狠。   储钦白看准了间隙,将身边的人推到楼梯出口,再回旋将身后的人大力踢撞的墙上。   直升机的软梯放了下来。   他脚在墙上垫了一下,一跃而起,徒手挂上了梯子。   将天台一群人留在底下咒骂四起。   距离逐渐拉远,直升机机舱里探出一个人,看着吊在下面的人喊:“我说储哥!锻炼臂力呢,上来!”   储钦白仰头看了一眼,“别废话,速度快点。”   “尼玛,咱俩一起考执照的时候虽然你飞得比我好!但你现在求人,态度能不能好点!”说了一大堆,没有得到回应,上面的人立马道:“知道了,人命关天。五分钟!五分钟一定给你送到!”   人悬在空中,远处天际黑沉沉的,像一张等不来天明的巨网。   距离离开房间,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分钟。   储钦白看着远方,心不断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他内心很清楚,再有五分钟,人真要在那种环境里,很难存活。   就在这个时候,像是有什么驱使一般,致使储钦白回头看了一眼。   酒店外观一片灯火辉煌,而那个越来越远的天台,人已经开始看不清面容。   但是某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了周声。   熟悉至此,怎么也不可能认错。   飘飞的衣袂,裹挟在混乱人群里站立的姿势,远眺的眉眼,储钦白不确定他是否看见了自己。只知道自己看见的那一瞬间,全身血液如同逆流。   那个他以为被困住的人,明明就在身后。   而就在前一刻,他头也不回走了。他将将赶来,留在了那里。   储钦白赤红了眼:“掉头!”   上面的人:“啊?什么?!”   储钦白:“我他妈让你掉头!”   “操!”开着直升机的人无语:“费了这么大力气出来,掉什么头啊!我看你这影帝也他妈别当了,活得比科幻电影都精彩!”   虽然一边骂骂咧咧,却毫不犹豫听从指令,在前方拐了弯。   天际很暗,周声看不清飞行轨迹。   但他的确看见了直升机,也看见了下面有人。   把一个被带来的人制服压在墙角的人提起来,周声问:“刚刚离开的人,是储钦白吗?”   “关你屁事!”被压住的人啐了一口。   周声一再找不到人的急躁和愤怒到了顶峰,提起脚边掉落的棍子就砸人腿上,在惨叫声里,棍子碾在此人的脚背上,黑沉着表情,“说。”   “是!”男人经受不住剧痛,冒着冷汗承认:“就是他!”   “有受伤吗?”   “没有。”   “是被动被带走,还是主动的?”   “是他认识的人!”   周声看了一眼灯光闪烁远去的直升机,松下一口气来。   眼前场景混乱,跟着他上来的是傍晚接他的人,武|装力量虽然调来了,但是上报的目标只是储建雄。周声不可能真让人全部冲进顶层,所以都留在了楼下。   现在两拨人相撞,在天台上打成一团。   冬夜里的风很冷。   但此时此刻,周声却觉得,这是自己从得到剧组出事的消息后,第一次真正松下心来。   周声经历的死亡太多了。   现在法治社会,可依然有那么多人走在法律边缘,为了名利铤而走险。   穷人是一念之差,富人是欲壑难填。   一个干着民生牵涉了太多人利益的周声,一个并不道德,也不合格的父亲,是这次事情的主要成因。周声的后怕,淋漓体现。   眼前被压住的人,突然奋力挣脱,朝周声扑了过来。   周声侧身躲过,后背撞到了天台边缘。   男人拿着铁棍朝他的脖颈压了过来,周声双手格挡住,整个人后弯着腰越来越往下。   高层往下,四周悬空。   耳边的风呼呼吹着,周声内心却没那么大起伏。   就是觉得头有点晕,还伴随着耳鸣。   突然听见由远及近的巨大引擎声响,周围的风一下子剧烈了数倍,周声仰头,模糊视线里就觉得人影一晃,某个人从半空跳了下来。   周声身上的压力一松,看见了提着人两拳把人下巴直接砸变形的储钦白。   隔着皱巴衬衣,也能看见他后背绷起的肌肉线条。   爆发力用到极致。   这么野蛮,看起来确实是没受伤。   周声靠着水泥栏杆,还轻飘飘的,漫无目的这样想。   “储哥。”周声开口。   声音并不大,但储钦白就是听见了。   丢了人,回身大步而来,抬手把人拥进了怀里。   周声披在身上的外衣,都顿时往下滑落而去,下一秒就被储钦白提起来,把人裹紧。即便这样短暂的时间,也足够储钦白看清他里衣的灰尘和血迹。   刚刚那一幕已经差点把他的心吓得跳了出来。   现在更是紧张,退开一点,抓着人胳膊连忙问:“哪里受伤?怎么到这里来的?”   有庆幸,也有差点来不及的恐惧。   储钦白再次大力将人揽进来,咬牙恨道:“你想吓死我。”   “不是自己的。”周声安抚,“就之前沾了别人的。”   储钦白并没有为此放下心来。   此时天台的局势已经明朗,周声这边带来的人更占优势,大部分人都被制住了。   周声靠着储钦白。   他决定不论如何要带回的人,此刻就出现在眼前。   这个念头一出现,神经就彻底松懈下来。   这一松,他就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他有些站不住,储钦白接住了人,周声原想说没事,下一秒,储钦白刚把人稍稍放开,就感觉有温热的液体喷洒到了胸前。   他整整愣了两秒,才颤抖着手去捧周声瞬间白下去的脸,接不住他呕出的血,顺着手背滴滴答答落染成片。   储钦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甚至不知道问题源头在什么地方,他只知道在那一刻,怀里的人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速度迅速衰落下去,明明抱着人,却能感觉他正在一点点离去。那个时刻,他觉得自己像是跟着消失了,彻彻底底的,一起淹没在无尽长夜当中。   直升机盘旋于半空。   天台周围站了不少人,周围散落着被破坏的杂物,在冬夜里格外破败萧索。   那片空地。   无人敢靠近中心。   那天的祈东市中心医院。   原本就传影帝储钦白入住这里,外面围了无数记者。   医院解释过他们根本没有接收过,储钦白更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但是没人听,大批人依然守在这里。   一直到深夜两点钟。   很多辆车在深夜呼啸而来。   无数人等待的人突然出现,染着血从车里出来。   他怀里抱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记者冲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储钦白就红着眼,怒斥,“滚!”然后抱着人迅速冲进了医院。   现场震动,除了刚刚被他吓死的记者,无数闪光灯依旧闪烁不停。   储钦白施了压,院长亲自出面。   病人属于感染性休克,伴随着多器官衰竭,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希望非常渺茫。   医院的走廊里,手术中的灯光字眼已经亮起了两个小时。原本跟在周声身边的人,此刻看着如同雕塑靠墙站着的人,上前两步,小声说:“周总肯定会没事的。”   储钦白眼底一片死寂,他身上的血已经干涸,看起来越发惊心动魄。   储钦白看过去,赤着眼哑声问:“那些被他关起来的人呢?”   “周总把人放出来了,现在换了地方关着。”对方说:“他进实验楼之前,我们的人其实就已经先一步摸进去了,篡改过监控系统。周总不可能真的把人弄死在里边,让我们到时间就把人放出来。”   储钦白:“他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   “不到三分钟。”   三分钟,足够致命了。   他那个身体免疫系统本身就是最脆弱的,中途冲突,手掌还被刀划破了口,那是他通过血液感染最直接的原因。   这一夜的祈东,并不安稳。   警笛声音在城市里穿梭不断。   娱乐圈同样翻天覆地。   老刘电话打来的时候,储钦白接了。   老刘:“人全都抓起来了,一个没跑,明天全部都会押送回岚城处理。”   “那个叫赖头哥的人呢?”储钦白问。   老刘:“他是祈东这边的人,我们没办法把人跨省带回岚城,会交给这边的公安系统解决。”   “把人留着。”储钦白说。   老刘劝解:“我知道他动了周声,但你也别这时候给自己找麻烦。”   “麻烦?”储钦白靠着墙。   眼前闪过周声吐着血倒在自己怀里的模样。   他说:“司法就算要不了这些人的命,但我的人要是死了,其他人也都别想活。他要是能侥幸活下来,有我储钦白活一天,他们也都不会有安生日子过。”   老刘听得头皮发紧,“储钦白!你对着警察说这种话,你有没有王法!”   储钦白直接把电话撂了。   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陷进最暗沉的地方,里面的人还在抢救,这个念头,是他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   天际隐隐泛灰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满头银发的院长走出来。   “怎么样了?”储钦白连忙起身,眼底一片红血丝。   那一刻,巨大的空茫占据了心脏,他恐惧结果。   院长见身上还都是血的人,笑了笑:“你可以放心去给自己换身衣服,里面的人福大命大,救回来了。”院长为缓解气氛,还拍了拍他肩膀,“我这医院算是出名了,真没救回来,你大名鼎鼎的储哥怕是要把我这医院拆了。”   储钦白反应两秒,表情一松,踉跄一步。   把院长和身边的保镖吓了一跳,伸手扶他。   储钦白抬手阻止,认认真真说:“谢谢。”   院长摇摇头,“治病救人,医生的职责所在,而且我听说他自己就投资了不少慈善医疗相关项目,这么凶险都能活下来,也是他的福报。”   只有医生最了解,这一夜生死线上来回有多不容易。   在这最不言迷信的行业,老院长也经不住说了这样的话。   储钦白转头,看着重新关上的手术室门。   心想转经门前,自己也合该虔诚上一炷香。   得周声声心软一回。   永夜不复,黎明终踏雪而来。 第90章   范璇这边刚得到储钦白没事的消息, 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松下去,就又得知周声进了急救室抢救,人都差点没了, 吓得险些心脏骤停。   那一个晚上, 对不少人来说都是分秒如年。   至于警方彻底清缴了一条从二十年前开始涉|黑卖|淫的的大案的残存势力,而这股势力也涉及大额经济犯罪, 在岚城在北区搅浑水,跨省对北区重要人物动手的种种事情, 只能在网上找到寥寥信息。   网民所知道的。   仅仅是剧组发生意外爆炸,储钦白生死不知。   经过整整一天的发酵, 以为不死也是个重伤的人,却抱着另外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闯进了祈东市中心医院。   这事儿闹得是翻天覆地。   因为发生在很晚的深夜,熬夜的基本都是担心到睡不着的粉丝,事情其实是到了第二天一早热度才彻底卷了起来。   其中储钦白抱着人从车里下来的那一幕广为流传。   怀里的人露了半张脸, 被裹在衣服里, 看起来早已没了意识。   各方都在关注。   ——卧槽,什么情况?   ——剧组出事人数不是出来了吗?怎么深更半夜还有重伤的?   ——好多血啊,人到底怎么样?有没有人出来说明不下?   媒体一直联系不上储钦白工作室这边。   只好联系剧组。   结果一打听,人剧组说, 他们出事的人都统一收治的, 这不是他们剧组的人。   这下,所有人越发傻眼。   纷纷当起了福尔摩斯。   ——确实不是剧组的车, 你们有注意到昨晚开到医院的都是些什么车吗?清一色有序列牌照, 而且防弹的。   ——我人没了,我刚听祈东市区的朋友说, 昨晚的警报声吵得他都没睡着, 应该不会和这事儿有关……吧?   ——八成是了, 出事的到底什么人?   ——屁,这事儿是怎么扯一块去的?储哥明明是在剧组出的事。   ——那你怎么解释他晚上才出现在医院?   ——对啊,还有他抱着的人,这可不是拍电影,人命关天的事儿。   ——就我注意到储哥怀里的人贼好看吗?虽然看不见全脸……   ——颜控能不能收敛点,烦死了,这时候说这个干什么!   这时候有个号突然冒出来。   “虽然,但是,我想说那个人应该是储哥老婆。”   这话一出,下面一溜串:“……”   “…………”   “……………………”   这个方向非常新奇,但是被人这么一提醒,大家的注意力反而都开始朝着这个方向去发散了。连当初导致储钦白隐婚消息被曝光,天天有人打卡预判他什么时候离婚的那个帖子,又再次被人顶了上来。   有人翻到了之前在京市被拍,无数人喊着删除的那个楼中楼。   那个撑着雨伞正准备上车的侧脸,再和这天晚上暴露出半张脸的人一对比。   别说,真他妈像!   到了当天下午,终于一开始提出这个方向的网友被逼得没办法。   出来说:“都别问了,能说的真的有限。我只能说,因为我自己身边的一些特殊关系,我可以很确定此人就是储哥那个神秘隐婚对象。他涉及这次岚城的一个跨省大案,而且自己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就这样。”   就这样,其实就已经足够了。   有心的人,搜搜岚城社会新闻,各种身份信息蛛丝马迹一对号入座,基本上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周声这个名字一被锁定,很多东西就渐渐浮出了水面。   首先,人确实是个落魄富二代。   最初接手的也是家族企业。   这样一个身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类似靠着家里养,挂着职位混吃等死的可能性。可这个周声不一样,人不仅仅将家里的企业经营得风生水起,慈善副业如火如荼,和岚城北区新建经开区的建设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很多人怀疑,这个周声究竟是不是储钦白抱进医院那个,又或者,即便是,这个周声又是否就是储钦白隐婚对象。   个中猜测难以证实。   可即使这样。   #储钦白爆炸#   #储钦白没事#   #储钦白深夜医院#   这样的词条一个接一个往外冒,媒体添油加醋,话题层出不穷,不过大多还都是基于储钦白这个身份延伸出来的。   到了大概下午四点,终于有另外一个名字悄悄上了话题榜。   #周声#   这个名字一直吊在中后段,没有顶上前排。   但只要点进去,就会发现讨论度非常高,无数不知情的路人纷纷下场。   “周声是谁?点进来的我一脸懵逼。”   “我还以为是什么名人,结果完全是素人。看了下有些人扒出来的履历,身份挺敏感的,我只想说粉丝先别急着叫,万一认错人,小心麻烦惹上身。”   “有专业人士分析了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就是同一个人!”   “一听专业人士,我萎了。”   “还是先别讨论了吧,万一认错多尴尬。”   “难道没有人发现这个话题还是在被限流吗?讨论度这么高都上不去。”   “也没完全被禁吧,相比起刚被曝出隐婚那会儿,词条都全部被夹的盛况,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工作室顾不上,还是和这次发生的事情有关。”   事实上,确实和这次的事情相关。   周声从不是个高调的人,这次在祈东的动作却有些大了,上面会对发生的事情进行一轮仔细审查。结果显示,他才是受害者,而且事情发生后,对岚城北区几乎是一次大洗牌。   周声一开始上报的,所要拔除的隐患,几乎可以说是清除得所剩无几。   而且这当中还有一个关键点。   他的已婚伴侣,联合警方一直在追的一件大案残余,人员名单和周声手里的名单多有重合。这次巧合撞在了一起,储钦白生父虽然参与其中,但和储钦白本人却没有丝毫关系。   上边一商量,这次过后,北区基本上能稳定下来。   至于网上那些,得过且过吧。   谁让人已婚对象是储钦白呢,储大影帝那身家名望,被扒出身份也是迟早的问题。   所以这才有了周声的名字被挂上词条的事情。   彼时医院顶层的vip病房。   范璇看了看在床上睡得无知无觉的人,再看看旁边下巴冒了青茬,带了几分憔悴沧桑的人,问:“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能醒?”   “差不多明天,他现在睡觉有利于身体恢复。”   范璇点点头,皱眉:“我让人过来帮忙吧,别他面无血色躺在那里还没醒,你再把自己熬出毛病。”   储钦白掖了掖周声的被角。   “用不着,他需要静养,等他醒就带他回岚城了。”   范璇了然,“也行。”她想到什么,又问:“对了,周声的审查结束了,身份也被扒了个八九不离十,昨晚闹这么大,媒体又都在现场,咱们这边还压吗?”   储钦白从周声脸上收回视线。   “不用管了,把控一下方向就好,不要让他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新闻扯上关系。”   范璇点点头:“知道了。”   周声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发上了不少事。   他就觉得自己睡了很漫长的一觉,睡到身体如同躺在一团棉花里,没有意识,没有思绪,更不会做梦。是一种虚无到仿佛真的不存在了的感觉。   真正有感知的那一刻,脑子有些混乱。   一时觉得自己站在过去古旧的长街,黄包车和小摊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时又发现,疮痍难复,到处都是战火的颓败和焦黑。   从幼年到少年再到青年。   周声一步步,走马观花,如同重新走过一遭。   他见完了所有亲人,也看请了很多记忆中已然模糊的脸,他最终停留在最后那一天。   热浪席卷而来的那一刻,他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是并不急促,很熟悉的声音。   是谁来着?   对,是储哥。   他剧组出事了。   想到这一点,内心一凛,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一时间受不了白光的刺激,睁开不到一秒,又闭上,反复三四次,才彻底看清眼前的一切。   储钦白那张脸近在咫尺,周声看了会儿,第一句话就是:“长胡子了。”   声音几不可闻,又接一句:“还是很好看。”   储钦白伸手探上额头。   温柔:“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头晕吗?有没有觉得哪里痛?”   周声摇摇头。   看向窗外,现代都市盛景跃然眼前。   他还在这里,而一觉醒来,远处的屋顶和树影已是一片银装素裹,他躺的这个地方,很像是医院。   “我到底怎么了?”周声问。   储钦白干脆坐在床头,缓慢把人抱起来,安置在身前。   扯过被子把人裹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心有余悸一般,“感染,急症,调养这么久,算是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周声还在想是什么样的感染,听见这话,仰头扫过他下巴说:“解放前我身体其实还不错。”   “现在知道跟我抬杠了?”储钦白低头挨了挨他额头,“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了。”   周声眨眨眼,带着疲累下的柔和,靠着他半闭眼,“这么严重?”   “嗯,吐了好多血。”   周声倒是记得这个,也回忆起了当时储钦白恐惧的目光。   补偿般伸手抱住他的腰,“抱歉,吓到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以后不许逞能。”储钦白把人搂上来一点,“知道你做得到,但你对自己的身体要有更清晰的认识,以后我会每天亲自盯着你调理。”   周声笑了一声,“这么麻烦。我这人还算是很听话的。”   “我看未必,以后都听我的。”   周声:“那你再遇上这次这种事怎么办?跟我有关系其实也挺危险的,没想到会连累你。”   一说到这个,储钦白就悔恨得咬碎牙。   他告诉周声,“差不多两年前,为了开始准备拿回我妈的股份,我调查储建雄,就一直有意识地和警方保持着联络。这次事出突然,也是我安排在储建雄身边的人起到了作用,他绑我根本不单单是因为你,更多的是因为我手里掌控着的那些有关他这些年犯罪的重要资料。”   因为调查很久了,储钦白并未来得及在这事儿上和周声互通消息。   加上姚忠显那伙人的参与,才让事情陡然棘手复杂起来。   就这点失误,险些让他失去了眼前这个人。   储钦白至今回忆起那个晚上,每一次短暂睡眠,都会惊得冷汗涔涔醒过来。   储钦白:“我该早点告诉你,不至于让你铤而走险。”   周声摇摇头,“就算知道你跟警察有联络,我应该还是会去的。”   储钦白严厉,“周声。”   “你知道我出事,能无动于衷?”周声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实事求是,“你也不能,对吧?”   储钦白咬牙,“你就非得气我?”   周声抬眼,“我以为我在爱你。”   储钦白浑身一僵。   低头看着他。   周声浅笑:“我第一次说吗?但这是真的。”   储钦白不是震惊周声的感情,是意外他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家周先生商场摸爬滚打游刃有余,感情上却是个也曾退避三舍,含蓄内敛的人。但这次储钦白属实后怕,因为周声的情感一旦明显,就是毫无保留。   毫无保留到什么程度。   明知是陷进单枪匹马都敢进,带着人闯酒店,抬手就敢朝人开枪要人的程度。   储钦白算是怕了民国人的果决和不顾一切。   他自己可以,但是芋堰芋堰放周声身上就不能。   储钦白哑声:“不用明说,我都知道。”   他做的一切,让储钦白怕得不敢再让他,乃至自己冒哪怕一丁点的险,就恨不能把他揣口袋里,随身带着,时时看着。   周声有些困,问他:“对了,那你爸呢?”   储钦白:“他会为自己所做过的一切负责,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周声有些心疼。   父子缘薄至此,走到用法律对峙的地步。   “储哥,”   “嗯。”   “不要伤心。”   储钦白一愣,继而失笑,“想什么呢。”   靠着床头把人再抱过来一点,“再睡会儿,医生说你要多睡觉。”   “嗯,你一起,都有黑眼圈了。”周声模糊,“不然助理又该唠叨你不上镜,你到时候又嫌别人烦。”   声音一点点低下去,周声精力不济,醒来这没多大一会儿,被抱着又很快睡着。   储钦白看着周声,看了很久。   珍而视之,轻轻吻在他额头,“睡吧。”   三天以后。   周声被带回了岚城休养。   网络上的事情发酵好几天,就想求证一个确切消息。   终于在一个大清早。   储钦白工作室的官博发了一张剑兰盆栽图。   冰雪点缀,露出长叶盎然翠意,花苞半开半合。   配文:周而复始,声声不息,凌雪而生长,幽香花自来。   评论第一条。   “刚想骂发得什么鬼东西,再一看,周声???”   “承认了????这是承认了吧!”   “虽然小室你说得这么含蓄,但我知道,你在说储哥老婆就是那个周声啊啊啊啊!!”   “我裂开了,说好的混子富二代呢?”   “说好的不学无术呢?”   “说好的杀马特,还有离婚呢?”   “看完这个周声的资料回来后,我人麻了,请问我现在该骂谁?”   下面有人回:“骂储哥怕被打,骂周声怕被抓,要不我们还是骂小室吧。”   工作室首当其冲,承受了这波不能承受之重。   工作群里。   纷纷以工伤名义找自己老板要红包。   两分钟后,一个新的号被拉了进来。   顶着一张自己画的水墨兔子简笔头像,发出一个大红包。   配文字:^▽^给大家添麻烦了。   原本吵吵闹闹的群里一秒钟安静如鸡。   拘谨:“周总好。”   “周总太客气了,我们就闹着玩儿的。”   “周总身体恢复怎么样?”   周声应付不过来那么多消息,看了看半天没动静的红包,转头问在房间衣柜门前挑选衣服的人,“是我格式不对吗?怎么没人领?”   储钦白走回来拿过手机,看到那个颜文字符号的时候挑了挑眉毛。   回应他,“虽然你学别人的样子比网络字符更可爱,但他们不敢。”   然后用周声的手机敲了一句发出去。   “收吧,你们周总的心意。”   工作室的人一秒抢了红包,纷纷喊着周总大气。   周声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   他这几天毫无自由可言,连用手机处理工作邮件的时间都被严格控制。   此刻看群里热闹。   又挑了一个,“∩_∩不客气。” 第91章   祈东事件, 时隔半个月还有零零散散的消息传出,虽然北区经过了一轮清洗,可还有很多后续问题需要处理, 即便这样, 储钦白这次都没放人。周声是在岚城彻底进入凛冬的时节,才在医生都松了口的时候, 被允许稍微出门走动。   大清早许朝开车送资料过来。   刚到栖园门口就遭到了张嫂的数落,扯扯他身上的皮夹克, “大冷天的穿成这样,不嫌冷啊, 还有周先生上次来那秘书也是,那裙子还露着大腿,都冻青了还说自己不觉得。”   许朝哭笑不得,“咱们企业现在年轻化, 年轻人都火力旺。”   “胡说八道。”张嫂不赞同。   自从周声从祈东回了岚城休养。   张嫂变了法给他弄吃的, 见谁都把身体最重要放在嘴边,时不时就得念叨几句。   见他拿在手里的一摞资料,摇头,“这资料一天一天送没完, 还指望着能养好什么身体?”   “没办法。”许朝也很无奈, 边往里走边说:“这不年底了嘛,很多事情都得声哥那边点头。”   周声从来不是大包大揽的人。   相反, 他一直很注重给身边和底下的人机会。   有经验的人给到足够的发挥空间, 而像是他许朝,唐蜜朱勤这些人, 没有一个不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以前是没有机遇, 也就看不见能力, 但短短一年时间,哪一个不是飞速成长。   可毕竟时日尚短。   “望江成”也是起步阶段。   这开头一年,原本就是最艰难,最忙碌的时段,下边的再有章程,大方向还是必须周声拿主意。   他们基本都是看见网上的消息,才得知周声在祈东出了事,一个个差点没被吓死。   公司里也曾人心惶惶了几天。   好在也就最初那几天。   人醒过来了,顺利度过了危险时期。   发现发到他邮箱里的邮件都有按时处理,有任何问题,线上会议讨论也很及时。声哥即便没露面,但这种存在感实实在在稳定住了人心。   他一如既往,仿佛只要有他在的时候,周围就乱不起来。   这栖园许朝来得不多。   周声生病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来。   进了后园,一眼就看见了周声。   他披着衣服靠在长廊的圆木柱上,看起来是在查看手机。相比起以往出行在外,现在的模样居家随意很多,头发软软放下来,那一瞬间,许朝才恍然,他声哥年纪其实不大。   他以往给人的感觉是很强大坚定的,身体再不好,也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年纪。   但或许是陡然大病了一场的缘故。   又或许是在家里。   许朝第一次在心里生出这种感觉,这或许才是声哥私底下最放松的样子吧。身在这栖园当中,像位居家而憩的名门少爷。   许朝还没开口,身边的张嫂就先说了起来。   “不能吹风呀!这身体还没好呢,储先生要是知道他一走你就跑到外面玩儿手机,你小心挨数落!”   许朝嘴角一僵。   心想这说的是他声哥?   周声还没抬头就先听见了声音。   他在屋里实在待不住了,头也没抬道:“不会,等会儿就进去了,不要告诉他。”   许朝:“……”   他实在难以想象,声哥也有耍无赖的时候。   周声是在几秒钟后才看见了站在张嫂身后的许朝,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刚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起身收了手机,浅笑,“来了,去书房说吧。”   “声哥。”许朝拿着文件袋跟在后边,见他脸色还是不太好,也跟着说一句:“这天气越来越冷,医生不是说你现在不能着凉,还是别出门了。”   周声绕过长廊:“也出不去大门,就外面站一会儿。”   周声在栖园有间画室。   书房在二楼,连着会客厅。   许朝跟着一路过来,进了门把文件袋递过去。   开口:“这是年底所有活动的计划书。还有上南区动工开幕,策划部想要邀请名人站台,这是拟邀人员名单。”   周声抬眼,“名人站台?”   “对,现在基本都这么弄。”许朝说:“年底活动嘛,刚好又在元旦,图的不就是个热闹。郊区到时候鞭炮噼里啪啦一通响,明年一定红红火火。”   周声一听名人,又想到自己和储钦白结婚的事现在算是人尽皆知,还没看见拟邀人员,先问一句,“你们想要邀请储哥?”   许朝瞪着眼睛人都结巴了,“开、开什么玩笑,谁有那么大胆啊。”   借着周总的私人关系,就敢去搭娱乐圈天梯,策划部又不是脑子进水。   周声看了看拟邀名单。   的确一个都不认识。   也许周声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接触的所有娱乐圈里的人,都是最顶尖那梯队的,从认识的导演制片,影后等等,不知道是多少人望其项背难以融进去的圈子。   放在普通人里,压根不会往这个高度去想。   周声把名单递回去,“那就让策划部确定最终人员就可以了。”   “好。”许朝应了。   提到储钦白,许朝就禁不住问:“储哥今天没在?”   周声:“谈项目去了,应该要晚上才能回来。”   许朝看了会儿这样的周声,莫名觉得心安。   时至今日,看着这座坐落于此的园子,以及也会跟阿姨讨价还价的周声,许朝发现他身上那种由内而外的变化并不明显,但是丝丝入扣。   外人看事情多看表面。   许朝却记得最初那个让自己跟着他的声哥。   相比如今,那时他身上总萦绕着的丝丝疏离,让人觉得不真实的所有感觉,现今都一一落地生根。他顶着大名鼎鼎的储钦白隐婚对象的身份却不被外界打扰,明明请几个十八线就绰绰有余的开幕式,一说名人就能想到储钦白那个地位的人的这份直接,许朝很清楚,都是因为储钦白的存在。   现在不单单是网上热闹。   公司里也在传。   他们周总实火。   不输顶流。   这都到源自于储影帝的名人效应,加上周声一直以来神秘形象的加持。   如今乍然在一起剧组爆炸后,热度最高的阶段突然曝光,满身是血昏迷进了医院,他这个身份想不被注意都难。   粉丝度过了最初的震撼冲击阶段,致力于让周声这个人彻底浮出水面。   但是这一去挖掘吧。   照片就还是那么两三张,还都看不到全脸。   储钦白工作室隐晦承认后,周声的百科都迅速有了,但也不顶什么用,用的官方照片都还是在京市上车被偷拍的那一张。   姓名:周声。   年龄:不详。   出生日期:不详。   已知身份:岚城制造工业周氏集团长子,智林慈善医药合伙人,疑似岚城北区经开区建设投资人(这个水太深了,不确定)   特长:长得特好看,侧脸惊为天人(颜狗说的)   伴侣:储钦白(工作室承认了!)   ……   这样一份并不详尽,很多内容都有待填充的资料,是网友搜集这么久的结果。   可这也并不能阻止周声的热度居高不下。   言论大抵都差不多。   ——以为是个青铜,没想到是个王者。   ——我现在就想看看那些当初喊着离婚的人的嘴脸,一定很精彩。   ——我不一样,我只是觉得既然我当不成储哥老婆,那我就要当他老婆的老婆!周总看看我!   ——我表示只想知道人身体怎么样了,那么多血真没事吗?   ——工作室都出来发声了,证明人应该是没事。   ——储哥抱人冲进医院那一幕诠释了什么叫人生如戏了,我看当时现场有个记者被他一声滚吓得脸都青了。   ——这么久了,那到底有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了?   ——别问吧,不是说涉及要案吗?总之不是我们普通人能接触到的生活。   ——对,我现在只想知道储哥什么时候能发发照片,我想看全脸!   周声是不完全知道这些事。   他给储钦白工作室群里发红包,是知道身份瞒不住,增加了人团队加班加点的工作量。至于舆论方向,他一向很少关注。   另一边,市中心的酒楼包房。   一圈投资人坐满了桌。   上次周声在,恰好去了一趟储钦白工作室的男人笑道:“这大半个月不露一面,出来还得掐时间,越来越难约了。”   “不是我难约。”储钦白放下手,靠回椅背上看过去,“现在上边大环境一再缩紧,很多原定的项目根本开不了,黄总要是拍板定了案,想组个局难道还组不齐?”   男人指指他,对着周围的人说:“看看,一提这个就拿这种话堵我。”   有人大笑道:“黄总,你总想着让别人出血,自己一毛不拔,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情。”   黄总:“谁让咱们专业投资干了这些年,还不如人储哥干得好呢,储哥身在其中更知道大环境艰难,我这还不是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   酒局上推杯换盏,你来我往。   储钦白出来一天,到这里坐了不到一小时,酒也喝了四五杯,懒得一直打太极。   左手放在桌子上,漫不经心般点了点,开口说:“人脉资金我都可以出,但利润得再升五个点,这条件要是还得接着谈,那这局就到这儿吧。”   男人撸了一把自己没什么头发的脑袋,一口气闷下杯中酒。   拍桌:“行!五个点就五个点。”   男人答应了又摇头叹气,“年底了啊,再不开张明年等着喝西北风,上次去你公司不松口,就在这儿等着我呢吧。”   储钦白失笑,放下膝盖站起来,端起杯子,“合作愉快。”   谈完事出来外面下了小雨。   司机小林撑着雨伞跑过来,“储哥。”   “嗯。”储钦白接过伞,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直接上了车。   留在门口的几个人,在寒风里打着冷摆子。   一边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说:“得,这顿饭算是白吃了,储钦白这人软硬不吃。”   “他摸爬滚打这些年你以为白混的?”其中一个人道:“他那个投资公司虽说今年才弄,但根基稳得很,你有听说他什么时候吃过亏?”   “要我说,还不如像我一开始提议的那样,找找其他门路呢?”   “可别,你说的是从周家那位入手吧?这次的事情你没听说啊,北区那么大事,储钦白可没手软,他老子都在其中呢,你我算什么东西,疯了才去触这个霉头。”   寒风中又是几声叹息。   “那个周声,到底干嘛的?”   “人做实业的,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他储钦白都舍不得让他踏进这浑水圈,劝你也别打什么歪主意。到时候别说投资资金,给你钱都怕你不敢开。”   储钦白回到栖园的时候。   天色有些暗。   小林见他在车里一直闭着眼,怕他醉得厉害,一路打着伞把人送进去。   正好和出来的周声撞了个正着。   “周先生。”小林招呼。   周声应了声,看向盯着自己一言不发的人,问:“喝酒了?”   储钦白淡淡蹙着眉眼,“一群老油条,免不了喝了几杯。”   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不一样。   但他就那样站着,看着自己,不问也不开口。   周声就知道应该不止几杯那么简单。   果然,司机小林果断出卖了他,说:“储哥今天从上午到现在一共应付了三局,每局都喝了些。”   储钦白回头看了一眼,“闭嘴。”   “你闭嘴吧。”周声将手里刚刚收起来的晾干的笔交给小林,接过小林的位置,带着人进门,说:“早告诉你不用跟我一起待在这里,从医院回来还耽搁这么久,事情一大堆,你忘了自己有胃病?”   储钦白进了门,砸进沙发里。   灯光照下来,他抬起胳膊挡了挡。   两秒后放下,起身一边解开束缚腰身的扣子,一边看着端了杯水回来,弯腰放在茶几上的周声,招手:“过来。”   周声看了他两秒,还是绕过茶几走近。   储钦白一把将人拽倒。   周声来不及惊呼,压到他身上。   撑着手,淡淡看他:“耍酒疯?”   “我又没喝醉。”储钦白调整姿势抱着人,问:“今天干什么了?”   周声:“工作,练了会儿字,开了个线上会议。”   “待着闷吗?”储钦白捏了捏他养回了一点手感的腰身。   周声当他不清醒,不忘挑眉反问:“让我出去?”   储钦白啧了声,“又不是故意不让你出门,医生说了,你得好好休养。不过最近好了些,刚好《浮生梦》首映礼,杨志诚问你想不想去参加。去吗?”   《浮生梦》,周声想,拍了好久了吧,那时候还是年初。   居然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周声回想起那一幅幅从自己手里流出去的图纸,想到了影城那恍如再现的过去景象。那时候是觉得,仲青能以这样一种形式留下痕迹,也挺好。   时过境迁,周声找到了堂姐的女儿。   而过去的自己也曾毫无保留摊开在了储钦白面前。   这世上,也唯有他知晓。   周声扯了扯他领口的扣子,半垂着眼看他,“听说是你提早叫人拆了影城搭的景,首映礼你真想让我去?”   储钦白抬眼看他,“那是属于你的过去,你永远有权利去怀念和记得。”   周声一愣,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又一想,他一向如此,许他前往吉城,赠他栖园,设立周家宗祠。   桩桩件件,都是他在知道自己身份后做的事。   周声低头抵了下他额头,“储哥大气。”   “又乱学。”储钦白说。   周声:“不该这么样说?”   “因为我也不大方。”储钦白压着人脖颈,给了他一个酒香醇浓的吻,低语:“只许记得,不许回头。”   周声心里有些软,抓了抓他的头发。   “储哥。”   “嗯。”   “你醉了。”   “我很清醒。”   周声:“你要清醒,怎么会总忘记过去的周声已经消亡,回不去的。”   消失意味着死亡和终结。   而今的周声,落根于这里。   祈东一事,如果他没醒来,那就是再也不会醒来。   储钦白看了他许久。   “这位周先生。”   “嗯?”   “你再给我扎刀子,首映礼就不许去了。”   周声睨了他一眼:“杨导请的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试试?”储大影帝借着酒劲气场全压,冷声:“我放话不让你去,我看看谁敢。”   上一秒还自己问他去不去呢。   自说自话,没有逻辑。   周声推了他脸一把,不和他纠缠,退开:“醒醒酒,野蛮的醉鬼。” 第92章   《浮生梦》的首映礼几乎可以说是万众瞩目, 不单单是因为储钦白挑大梁,这也是杨志诚时隔五年的又一部力作,也是两人第三次合作了。   提档今年的贺岁档, 准备在大年三十当天全国上映。   首映礼会来不少观众和记者。   所以周声直接略过了首映人员介绍环节, 只需要后期直接去观影就可以了。   当天上午他还先去了一趟公司。   病后第一次露面,接受了一波密集问候。   整理文案, 节前工作活动安排,人员指派, 文件签署,一直工作到下午两点左右。   踩着点去的现场。   工作人员在私人通道出口处等待, 见着车过来,连忙跑过来开车门。   一早就有小道消息传出,说今天这位神秘周总可能会来,记者蠢蠢欲动。可惜人不参与前半程环节, 记者无缘见到本人。   工作人员见着从车上下来的人, 弯腰说:“周总,这边请。”   “开始了吗?”周声点点头,边走边解释,“路上耽搁了一下。”   工作人员立马道:“没有没有, 主演都还在接受采访呢。”   引着周声进去, 直接去了观影厅。   周声的位置在第一排,左边就是储钦白, 只是此时的位置上空着没有人。   带他过来的工作人员贴心解释, “储哥那边有些时间,周总您先坐一下。”   “谢谢, 去忙吧, 不用管我。”   周声中途和过来的杨志诚还有制片方的几个熟人打了招呼, 又相互寒暄聊了几句,过了会儿,杨志诚调侃,“今天的采访难了。”   “怎么了?”周声不解。   杨志诚看他的疑惑不像作假。   失笑,“你不会还不知道自己最近热度有多高吧?媒体如狼似虎的,他好不容易公开露面,那还不逮着机会问个明白。”   周声:“这会不会给首映礼造成困扰?”   杨志诚笑了两声,“采访问题有过提前筛查,不过你也是电影半个顾问,自己人,被问问也在情理中。”   周声坐了一会儿,想了想起身离开了位置。   只身前往采访前区。   通道口有工作人员注意到他,惊讶地张张嘴,周声抬手示意没事。工作人员了然,特地让开了位置,示意他站过去一点。   现在是主演采访环节。   周声认识的不认识的将近十来个人站在台上,可记者大部分的问题都绕着最中间储钦白。   他一身西装,还是早上出门,周声建议之下挑选的。   纯黑色,比周声自己这身古法条纹看起来更肃穆庄重几分。   杨志诚一点没说错,话题居然都绕着自己在走。   “储哥,电影拍摄期间家里人有去探班吗?”   储钦白很懂绕坑,笑一声,“大哥倒是说要去,后来有事耽搁,就没去了。”   “储哥,听导演透露,《浮生梦》有些场景好像出自周先生之手,之前却一点消息没泄露,周先生都这么低调吗?”   储钦白:“上映前保密工作是你们杨导的拿手好戏,这个问题你们应该问问他。”   绕了半天,记者都得让他绕迷糊。   周声在旁边听得有些好笑。   他靠着墙,抱手站着,目光追随着台上的人。   中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声觉得储钦白往这边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自己。不过这边处在阴影地方,不太容易被看清。   恰好记者又在问,“那储哥,明明知道大家好奇这么久,不如你跟我们说说周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吧?这个问题你总得回答吧。”   所有记者都起哄应和。   原本全场都觉得,储钦白未必真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却拿着话筒突然开了口。   “心中有丘壑,眉间显山河。”储钦白并未提及周声的名字,下一句转换到《浮生梦》的电影上,“大家看过电影后就懂,时代的缩影是能刻进人物骨血的,那是时间和空间都泯灭不去的存在,铭记历史,那是前人用命换来的今天。拍戏多年,拍这部电影感触很深,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像是回答了,又像是没有回答。   但是他一下子把话题高度拔到这个程度,大家也都不好意思继续追着不放了。   他把话题引到其他演员身上,就自己下了场。   周声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就知道刚刚在台上,他就看见了自己。   昏暗的通道口,工作人员早就识趣撤走了。   周声靠着里边,眼带笑。   储钦白站在面前,“笑什么呢?”   “没想到你对我评价还挺高。”   储钦白扬眉,“不是一直都很高。”   周声翻老黄历,“刚认识那会儿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周声学他,嘲讽:“拿钱不如多买点书,重塑一下三观和价值体系。”   储钦白抬手按了按额角。   悔不当初,“算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刻薄,不知民国先生好。”   周声扯着他腰间的衣服拉近,抬眼,轻声:“这位生于新时代,长在红旗下的储先生,你也很好。”   “我好吗?”储钦白问。   周声点点头:“为什么不?责任与声望并存,你并没有出过差错。”   周声始终记得临顺县洪水那次,那一卡车一卡车的捐献物资。   那是周声对现代这个行业和圈子其中一部分浅层的认知,他还知道他每年有大笔的钱投进了他母亲留下的慈善机构。他姓储,却得教养于秦家,有一个满腹诗书的外公,和善大气的外祖母。年少时桀骜,即便有个不堪的父亲,骨子里除了狠绝凉薄,却也有意想不到的刻骨温柔,执着和耐心。   他不仅仅是娱乐圈偶像影帝储哥。   他也是那个雨夜撑伞,在英国街头拥抱,把过去毫不求情撕开,却又不忘给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的储钦白。   储钦白看了他一会儿,搂着人,调转了一下位置。   自己靠着墙,捏他手指,转了个话题问:“怎么出来了?”   周声看了看还热闹的采访区,说:“就觉得是两个人的事,把你一个人丢给媒体,这事儿好像不太地道。”   储钦白低笑出声,“这是我的工作。”   “嗯,看出来了,应付自如。”   储钦白凑近了些许,鼻尖几乎挨着周声的鼻尖,“电影不会放完整,差不多只有半个小时,答应我不可以哭。”   周声眨眨眼,意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哭?”   “怕你触景生情。”储钦白说出了其实最不想让他来的一个理由,“而且范仲青的戏份加得比原始剧本重,怕你想你小舅舅了。”   周声原本没有这样想过。   但是眼下却差点溺毙在储钦白的声音和那种意思里。   他都不知道,他原来顾虑这么多。   周声上前一步,下巴磕在储钦白肩头。   储钦白愣了一下,抬手摸摸他后背,“周先生,我是在给你打预防针,可不是想现在就惹你难受。”   “没有难受。”周声抱着他的腰,侧头蹭了蹭他脖颈:“我分得清现实和虚幻。就像我最初和杨导说过的那样,有了电影这样的形式,才有重现荧幕的旧人,可演员是演员,仲青是仲青,《浮生梦》复制不了小舅舅的人生,你忘了吗?这也是你的作品,角色常征,演员名叫储钦白。”   储钦白放在他后背的手一顿。   “真这样想?”   “当然。”周声说:“为什么不觉得我是因为你来参加的首映礼?这是你的荣耀时刻,储哥。”   那天的观影环节。   周声坐在前排,看完了三十分钟的电影。   故事停留在高|潮部分,常征前后两种人生切换的节点。   镜头里的储钦白丝毫看不出此刻坐在自己身边,翘着腿,双手放在膝侧的矜贵大影帝模样。   他是落魄的,颓丧的。   大烟掏空了他的身体,掏掏口袋摸不出一个钢镚。   所谓人剧分离,在储钦白这个粉丝口中演谁都深入人心的人身上,周声看尽了极致。演员二字,真的是很适合他。   而扮演仲青的演员。   三十分钟看不出来多少内容,演得很好,代入剧情感也很强。   但周声其实没有多少感触,大概是储钦白提前预防起了一定效果,而他自己又很清醒,完全不会把角色和自己印象中的小舅舅联系起来。   周围有关这个角色的反应都很好。   确实也出彩。   金城小范爷,这个人曾真实存在,无论是因为电影去好奇去深究,不管是有一个人记得还是一百个人记得,周声就觉得达到了意义。   首映礼结束出来。   天再次下起了小雨。   看着路灯下飘下的雨雾,手在口袋里摸到了那张小小旧照片。周声想,细雨如旧,小舅舅的一生活尽了肆意洒脱。他始终相信,他那样的性子,不管是去到远方,还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一定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那一生,都不会觉得留下过遗憾。   身后有大衣披上来。   储钦白提了提肩头的衣服,“想什么?”   “在想。”周声看着伞沿,“这雨会不会飘进来。”   储钦白揽了肩,告诉他:“不会。”   周声扬了扬嘴角。   心想,小舅舅,如你所写的那样,我竟然真的遇上了这样一个人。   周声原本以为,首映礼结束就是结束了。   殊不知这事儿还有点后续。   因为当天被拍了。   恰好就是在通道口和储钦白站在一起的时候。   那张照片在网络上疯传。   并不宽阔的通道口,光线从另一边朦胧倾斜而出,储钦白靠着墙站在稍暗的那一边,而周声影影绰绰侧迎着光,闭着眼睛,任由储钦白弯腰贴着鼻尖额头。   一明一暗交错,同样的正装。   如同他们正好对调的身份,被永久定格在光影里。   时隔这么久,周声的照片再次更新。   而这一次不是他一个人,还是合照!网络上都疯了。   “绝了!谁拍的照片,给我出来挨夸!!”   “这是终于同框了?”   “所以周声真的去了首映礼,这到底是不是他?有个人出来说说吗??”   “这还用问?肯定是啊!”   “之前不是还说储钦白外边有人?说得有鼻子有眼。”   “傻啊,那是在京市传出来的,想想那位周总百科那张图,时间和那次颁奖礼的时间重合了,有没有发现华点。”   “就是一个人啊,人出轨自己老婆,你们是有什么意见?”   “就我震惊,储哥也有对人也有这么温情的时候???还有这新鲜出炉的照片里,确实能看得出来这位周总条件好优越!那腰好薄好窄,肩颈气质绝了,喉结也好性感……妈的,我能说我爱了吗。”   网上正热闹,给首映礼添了一波热度。   全民默认的一段关系了,其实不乏唱衰,说作秀的,甚至是说故意借着电影上映前期炒作的,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但基于周声神隐太久,曝出的身份又和网络一开始猜测的样子完全不同,所以大方向基本没有失控过。   连工作室的舆论调整预案都没有用上。   这时候《浮生梦》官博还不忘出来凑一波热闹。   原本是粉丝非闹着让他们放内场图,结果官博说没有内场图,转手甩了一张新的。   不能说是新的,因为是电影拍摄期间的现场图。   民国街上,一辆旧时代汽车前边。   储钦白披着大衣靠坐在车头,周声指尖夹着烟,看姿势是正要递给储钦白,淡淡烟雾萦绕在两人中间模糊了面容,身后舞厅霓虹闪烁,是一副充满了旧时代氛围的照片。   偏偏都气质顶绝,拿出来氛围感都能直接做电影海报那种程度。   官博底下:“…………所以这就是储哥口中的没有人探班?”   “所以你们官方藏着这种神级图,是怎么做到忍住这么久没有往外发的?”   “所以杨导为什么没有两个人一起邀请?”   “所以那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   “楼上的,容我提醒,人不是在一起,是已婚。”   “还有问为什么不一起邀请的,拜托,人企业家,低调都来不及,又不是专业演员。”   “可他老公是啊。”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等周声都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网络最热闹的时间段都已经快要过去了。   他记得那天。   去探班,正好遇上储钦白拍一场情绪重戏,他只是不知道官方拍下了那一幕,在时隔这么久以后,周声看见照片都还能回想起当时片场周围的氛围景物。   周声随手存下了那两张照片。   对于网络上的一切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觉,因为如果不是像电影首映礼这样的场合,他几乎很难和圈内人有交集。   一直到元旦,上南区开幕,他中途出席了半个小时。   邀请来的站台名人其中还有个男子团体,据说出道活动了三年,影响力不算小,其中有两位今年开始拍戏,什么小成本网剧,周声也不是特别明白电视剧项目等级。   但人一上来,对着人就是大幅度弯腰鞠躬。   周声成了被极其特殊对待的那个。   唐蜜见他受不住这种热情,连忙上来解围,还小声在旁边笑道:“周总,你现在可是搭上储哥的重要人脉,人就是想给你留个好印象。”   “我一般不会做这种事的。”周声实话道。   唐蜜笑得不行,“没事,他们不会介意的,搭上周总你也不错啊,背靠老板还怕没资源?”   周声摇摇头,不理会这调侃。   等司机车过来的中途,给储钦白去了个电话。   那边接起来很快,“怎么了?开幕不顺利?”   周声站在满地都是鞭炮残渣的空地上,呼吸了一口凛冽的寒风,问:“在忙什么?”   似乎没想到是这样闲聊的开场,储钦白声音放松下来,回应他,“在公司,做个项目汇总。”   周声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储钦白听完,“他们基本都是经过专业经纪公司培训的,连弯腰的姿势弧度,回答问题的边界都有严格规定。周总是觉得自己的礼仪教养受到了模式化冲击,还是接受不了这种试图走捷径的行为?”   周声:“想太多,我哪有空关心这些,再说不论行业还是圈子,整个社会就是一张大的关系网组成的。”   储钦白那边有笔放下的声音,“听这话,怎么觉得话里有话的?”   周声说到重点:“年前这些天,我得跟着上边的考察团进行一场全国经济特区的分析交流会。”   储钦白一顿,“去多久?”   “拟定二十来天结束。”   储钦白不得不警告,“你才休养多长时间,就想高强度出差工作。”   “任务不重的,我自己也会注意。”周声看着司机开着车由远及近,“不都说了,社会是一张大的关系网,关系组成交流,带动经济,实现财富和人文自由。”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不就是想让我松口。”储钦白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真的困住他,但也不吃这一套,“你拿什么跟我保证?”   周声将手机传声筒放到唇边。   “储哥。”   “说。”   “现在说句我很喜欢你,会有用吗?”   五秒沉默,储钦白咬牙,“周声,你要是这么跟我谈条件,应该知道利息会很高吧?”   “分期还?”周声讨价还价。   对面的人冷硬:“我储钦白的买卖,银货两讫,概不赊账。”还不忘低声提醒,“周总,抛夫在古代可是重罪,我这要求,不过分吧?”   车已经到了近前。   周声按着额角,“民国不属于古代,你这是霸王条款。”   “对,确实就是霸王条款。”   储钦白承认得心安理得,“我也不是在跟你谈生意。”   周声都能想象他坐在椅子里,缓慢敲击着扶手,看着窗外说出那句:“我是告诉你,我在等你。”   周声一下安静,觉得自己在他手里怎么可能赢。   上南区的开幕式,残余的热闹还未曾散尽,周声远眺,看见片区的钢架铁骨。电线上栖息着飞鸟,耳边汽车人声嘈杂。   这是周声看得见的,能掌控的。   他所不能掌控的,是为一个人跳动的心脏,是即便割地赔款,竟也如此心甘。   司机小林从滑下的车窗探出头。   问:“周总,怎么了?”   周声摇摇头,失笑,“倒没什么,你们老板擅长蛊惑人心,让我有时都觉得,这冬日出门实在是个苦差。” 第93章   即便是苦差, 也总得有人干,从岚城起始,出发第六天, 交流团却突然改了原定的计划路线。是巧合, 却也是周声没想到的地方,父母的老家, 周声曾亲手将双亲埋葬的故土锡定。   先前设立宗祠的时候,储钦白提前周声一步重金托人寻找旧墓。   周声说着不迁坟, 只需重建的时候,内心其实已经有过心里建设。即便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一瞬, 事实上却是横跨近百年,百年无香火继。战乱,改革开放建设,现代高速发展, 恐怕早已找寻不到任何痕迹了。   结果半个月后有消息传回, 当地政府进行土地规划后,将在民国时期就叫做“吏山”的那片山头改了名字,划进了生态保护区。   时移世易,吏山却奇迹般保留了下来。   原计划是之前就要去的。   结果突然出了祈东的事情, 休养许久, 不得不推迟时日,结果还未按计划成行, 竟是工作推波助澜提前了时间。   得知要前往锡定的前一夜, 周声发现自己失眠了。   酒店的房间楼层很高。   能看见城市的霓虹大厦。   他起身靠近窗边,想到自己第一次看见这盛景的心情, 波澜壮阔, 那是替无数前人看的。代替不了那么多人的感慨和想法, 只能兢兢业业至今,但求不辜负重活这一遭。   “周声”双亲健在,有兄弟还有继母,但感情实属淡薄。   周声只能将责任二字贯彻始终,是他能做的所有。   可面对自己的父亲母亲。   到了此时此刻,周声惊觉自己其实是忐忑的。   为人子,幼时享尽母亲宠爱,父亲悉心教导,可这亲缘短短二十余载。   时局艰难,小家不及大家,周家每一个人都清楚这一点。   可要说后悔吗?不后悔。   遗憾吗?怎会不遗憾。   遗憾时间太短。   父母等不及变老,儿子来不及尽孝。   身后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   像是某种远隔千里的默契,来电显示,储钦白。   “储哥。”周声接起来。   对面的人一听这低低的,却又不像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声音,顿时放缓了声音,“怎么了?考察团的人难搞?”   “怎么会?”周声头抵着窗玻璃,“托了闹上新闻的原因,人现在都觉得我风吹就倒,除了正经工作,生活上非常照顾我。对了,还有人找我要你的签名,说自己上高中的儿子拿你当偶像,明年准备备考电影学院。”   储钦白:“答应了?”   “答应了。到时就劳烦储哥动动手,再多给人写两句勉励的话。”周声说到这里,想到他签名时那一笔遒劲的钢笔字,添一句,“虽然你祖母说你没丁点艺术细胞,但你字好看。”   “喜欢啊?”   “嗯。”   “喜欢什么?”   “字。”   “不喜欢人?”   “喜欢。”   有问必答,还突然这么乖顺,可不像是周总。   储钦白声音再低两度,“睡不着?”   “明天去锡定。”周声说出原因,从玻璃上抬起头,在玻璃上轻轻吹上一口气。看着雾气晕开,从清晰到模糊,再从模糊一点点显露出清晰的夜晚景貌,说:“有些近乡情怯,他们说不定转世轮回好久了,不知道还认不认得我。”   那边安静了大约有半分钟。   “周声声。”储钦白突然这样叫他。   像旧时家人呼唤小时候的他一样。   周声恍然嗯了一声。   储钦白:“你是他们的骄傲,过去是,现在也是。”   “是吗?”   “当然。”   周声这一次酣然入梦。   一夜梦醒,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锡定是小城,这一次考察团之所以辗转过来,是因为这个地方连接河运,规划明年要大力开发。   一行人早上九点,将将抵达。   却在出站口遇上了新的接待方。   专业接待团拿走了所有行李,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我们储哥这次恰好来这边活动,得知周总公差到了这边,就索性一起安排了住行,大家千万不用客气。”   周声还怔在原地的时候。   同行的人得知安排的规格后,都已经和周声客气上了。   “这储哥也太客气了,其实安排周总你一个人就可以了,居然还照顾我们。”   “周总,咱们这次可沾了你的光了啊。”   “既然来了,一定得一起吃个饭。”   “这专业接待团是不一样,就咱们第一站住的那招待所,天,睡得我腰酸背痛的,折腾完这一趟,骨头都得散架。”   周声稀里糊涂被人引上了车,看着坐在车里的人,周声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时候来的?”他问。   储钦白伸手拿走他手上的包,把人带过去,一边让司机开车,一边说:“早班机过来的。”   周声看了看临街全然陌生的街景。   再看了看眼前的人,低声问:“因为昨晚我跟你说要来锡定?”   储钦白把旁边的两束白菊拿一束递给他。   “我猜到你到这里第一时间就想要去看看。”储钦白看他把花接过手,才缓缓说:“之前去吉城,你说想一个人走那一趟,我答应了,因为知道你当时心绪肯定很复杂,需要自我梳理。但这次不同,祭拜父母,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   周声缓了缓,看着手里的白菊。   “谢谢。”他说。   储钦白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还客气上了,找时间补个婚礼吧。”   “婚礼?”周声惊讶突然说这个。   储钦白挑眉,“好歹要名正言顺,也得让爸妈放心。你父母要是知道我平白就抢了他们儿子,以后每一年祭拜,我岂不是都得心虚?”   周声笑了笑。   他其实不在乎什么形式。   有人把这种事放心上,说着为了让父母放心,周声就觉得此行多了项任务一般,是真的想把身边这个人带去给他们见一见。   车停在山脚。   吏山规划后,修建了石梯。   周声已经找不到任何熟悉感了,找不到那年老家的亲邻一起上山的路,找不到和顺子一起扯过的杂草丛,看不见那片松林,也记不得跪过的方寸土地。   储钦白却像是比他更为熟悉。   带着他一路往上。   周声以为会看见荒草丛生,青砖苔藓破败不堪。   事实上,靠近山顶的那片空地上,石坟新立,瓜果香火一样不缺,墓碑清晰可见。   周声停留在十步远开外,周围路旁摇曳着半人高的枯黄丝麻和狗尾草,风翩然吹拂,他却迟迟没有上前。   储钦白懂他的迟疑,开口:“其实这里一直保存得不错,你的父亲算是老家的名人,有无数乡邻尊重敬仰。老一辈逐渐离世,后代也多有耳闻,怎会轻易破坏。”   周声渐渐红了眼眶。   储钦白指腹擦过他眼睑下方。   缓缓道:“不过时间还是太久,墓葬旧了些,原本该至亲后代带头重建的。但我自诩半子,你病后休养不能劳心,我就擅自做了这个主,我想你父母会体谅,周先生也不要觉得我越俎代庖,嗯?”   “储钦白。”   周声抬手用胳膊挡住眼睛,哑声:“你干什么故意惹我。”   储钦白拿下他手,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皮,“过去吧,他们在等你。”   周声和他对视几秒后,转头一步步上前。   和吉城不同,这一次,父母面前,他什么身份都不再有,唯是人子。   父亲周兆堂,母亲范秀云之墓。   儿子周声,夫,储钦白新立。   周声看着碑文上的字,跪地叩拜三首。   上一次拜别是南下之前。   此后再没有机会回来。   而今再见,桑田沧海,周声还是没忍住,再一次猝然落了泪。   周声一一交代,“父亲母亲,铭记教诲,立世为人根本。母亲收留之志士,后均投身于救国事业当中,殇五人,残二人,余下不知踪迹,儿子均留有保身钱财,有幸活下来余生无忧。父亲遗留商会隐患尽除,周家产业悉数捐赠,儿子今有幸存于世,得再见,愿不曾让你们失望。堂姐女儿后来生活安乐,小舅舅有幸以角色形式搬上荧屏,要知道自己万众瞩目,他定然高兴。”   “还有,我身后之人,他叫储钦白。”   “或许你们已经知道了,可遇上他,我竟也开始相信宿命。”   周声说了不少。   有些话,有些情态,大约是真的只有在长辈面前才有。   说过去,说现在的事业,说自己的情感。   被储钦白半抱起来时,脚麻得险些站不住。   储钦白眉间露着心疼。   揽着他,看着墓碑,想了想还是直接称呼:“爸妈。”   是一种承诺,也是肯定。   “我跟二老保证,余生保他凌云壮志不被黑夜吞没,护他身体康健,喜乐无忧。”   周声小声提醒:“话太满。”   储钦白:“可都是真心。”   “我爸妈喜欢谦虚的。”   “不会,他们以后只会喜欢我。”   周声被他这么一打岔,思绪就散了,伤感去了大半,只余下重逢的慰藉。   祭拜完下山。   周声站在车旁边回头。   “难受?”储钦白掌着车门问他。   周声收回视线摇摇头,“不是,再见到他们,才真的有种时间确实过去了好久好久的感觉。”   储钦白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以后还有很多年。”   周声转身靠着车框,看着储钦白,“我知道,谢谢你做的这一切。”   储钦白捻着他在山间润湿的头发,提醒:“上车吧。”   回到市区时,已经是下午。   这一趟私人行程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储钦白花钱包圆了考察团的衣食住行,一回到酒店,免不了被拉着寒暄。   周声笑着放任他被拽住。   自己先一步撤身去了房间。   顶层豪华套间大抵是娱乐圈的人出行标配了,周声却觉得房间大得空旷,他拿了衣服,去浴室放水,见旁边放着精油,也随手往浴缸里滴了两滴。   脱光自己踩进去。   周声泡在边缘,闭上眼睛。   前段时间调养,储钦白用尽了办法,其中一个就是药浴。   周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的原因,每次泡了澡出来,都觉困倦,第二天觉得精神总比前一天好。气色好转,连带着手脚冰凉的毛病都有改善。   周声泡得昏昏欲睡之际,听见了浴室门开的声音。   他趴着,半合眼,迷糊问:“回来了?”   储钦白在面前蹲下来,“把我丢给媒体不忍心,刚刚怎么忍心了?”   周声睁开一只眼睛抬头看他。   失笑,“储哥平日里多难遇见,你得学会满足满足寻常人,平常只能在电影院或者电视里看见的人的那种,嗯……好奇心理?”   “恶趣味。”   储钦白卷着袖子,见他汗湿的头发,和泡得白里发红的皮肤,深了眉眼,用手舀了水淋在他肩头。   轻声:“起来吗?泡久了头不晕?”   “晕。”周声侧头,脸压在自己胳膊上,懒懒吩咐般:“抱我吧。”   “乐意效劳。”储钦白脚踩进浴缸,淋漓着水把人抱起来,贴着耳际,“竭诚为周老板服务。”   周声骤然暴露在空气中。   惊得突然睁眼,指着挂在旁边的浴袍提醒,“衣服。”   储钦白挑眉,“我都亲自为周老板服务了,不用穿。”   然后抱着人直接走出了浴室。   不擦干,不裹身,像抱着湿水的鱼直接压进了松软被子里。好在房间拉着窗帘,周声才免住了脱口而出的惊呼。   他是尝过蚀骨万般滋味的。   再一次触碰,并不如先前羞赧,而多了几分游刃有余。   仰躺着,主动伸手抱住了上方人的脸侧,拇指擦过储钦白的唇,上扬着被热水蒸发的绯红的眉眼,有兴致般问:“储哥身价这么贵,我这老板当得寒酸,不知道付不付得起这价?”   “当然付得起?”储钦白啃咬过他作乱的指尖,上半身沉下来,哑声,“给周总打折。”   一再往上调整的空调。   温度蒸发了被子上从浴室带出的水汽,再被汗液一层层洇湿。   周声受不住时,却被盘腿在后的人伸手残忍阻止。   贴着后颈告知:“不可以。”   周声已在临界之际,睁开凝结着汗珠的眼皮,带着崩溃的嗓音,嘶哑:“放开。”   “你这身体好不容易调整到这个程度。”储钦白控制住扭身想要逃开的人,自己却一下一下愈渐更深,说话义正言辞,“对身体不好。”   周声哪受得了这个程度。   最狠的姿势,却要他用最强的意志力。   周声最终被逼得仰靠在身后的人的肩头,试图逃离,再被揽着小腹撞回去不让躲。   后来被摆弄成什么已经无暇顾及。   意志昏沉得狠了,记得自己咬了人一口。   直到天色渐暗,储钦白终于大发慈悲松了手,送了他唯一一场极致巅峰体验。   再告诉他,“利息我赶来提前收,就当心软答应周先生分期付的要求,下次再补给我。”   周声不觉得这样弄,自己有力气付余下的。   埋着枕头,模糊,“不。”   “不什么?”   “不补。”   餍足的人,手滑过流畅脊背,隐没到被子里。靠上来,轻啄带指痕红印的后脖颈,“身体养好,就不欺负你,但要是不补,利息再加倍。”   周声被他的手摸得敏感颤抖。   侧着头,凌乱不堪,恹恹瞪他:“你这么会算账,难怪有钱。”   储钦白从喉咙里笑出声。   吻他,“钱都可以给你,周总不亏。” 第94章   这一年春节策划, 春晚节目和参演人员一向是全民关注讨论的热点,结果突然网传储钦白会参加,而且是压轴, 这事儿在网上掀起了不少热烈讨论。   ——开玩笑的吧, 他不是从来不参加任何卫视的节日庆典。   ——虽然但是,那可是央视爸爸啊。   ——确实, 老艺术家还求着要上呢,有些粉丝别说是他自己不想上, 我看就是上不了。   ——有些人眼红就是眼红。谁不知道他所有主流电影在央台轮播,人关系到位, 不管是忙还是真不上,轮不着有些人置喙。   ——确实,人央视也不是没请过他,有一年说是大过年在拍电影, 还有一年忘了是什么理由了, 今年又在传邀请他的消息,可见人可没得罪央台。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最终名单又没确定。   ——今年真的说不定哦,《浮生梦》恰好大年三十上映, 有这个机会上也是正常的吧。   一开始还只是捕风捉影的消息。   一直到所有节目进行终审的那天, 有记者在门口真的蹲到了他和团队。   媒体一股脑冲过去。   把助理陈灯灯吓了一大跳。   哎呀叫了一声,催促着其他人快走, 一边嘟囔, “我就说小林是个不靠谱的,开个车非得开到前边来。”   事实证明已经来不及了。   储钦白也没有和记者比谁更能躲的意思。   被拦住了, 就停下来。   京市的冬天相当干燥, 所有记者帽子围巾裹得都要看不见脸, 举着冻手的器材设备,锲而不舍地问:“储哥,终审结果能稍微透露吗?”   储钦白插着口袋,“可以等官方宣布。”   “节目内容形式呢?”   “到时候看直播。”   什么都问不出来,记者也不强求,毕竟这没到时间,本来就是保密内容。   旁边有记者换了个角度。   玩笑开口问:“今年是恰好时间排得开吗?谁请动储哥出场的?”   储钦白扬眉:“替我爱人还个人情。”   媒体:“……???”   后来看见采访视频的网友:“…………??????”   网友一去打听。   七拐八拐,还真是人周总的人脉关系。   这一年随着周声的身份逐渐曝光,他人虽然不曾出现在大众面前,但是“最低调的青年慈善家”“国家重量级项目投资人”“时代标杆”诸多头衔加诸其身。   使得他的存在,在外界看来越发低调神秘起来。   但毕竟身份已经被锁定。   有些事有心人想要打听,还是打听得到的。   比如。   “我现在就一整个想笑,储哥是上节目找老婆来了吧。”   “怎么了怎么了?”   “听说人周总从元旦节后就一直在忙,就是那种每天醒来不知道自己在哪个酒店床上的那种程度,动不动一个月见不着人,换我我也急啊。”   “天,这样搞,真不会离婚?”   “不对啊,这和春晚有什么关系?”   “这么说吧,人周总接触的不少都是上边的财经主流圈,俗称根正苗红。简单点来说,央台这边有人想请储哥,借道了周总那边的关系,估计是周总那边不好推,所以储哥才说替他还人情嘛。”   “老婆又红又专的苦,重点是还见不着人……”   “所以这俩人真的不是联姻?这要是资源互换,稳稳的双赢啊。”   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些消息真假的时候。   周声这边原定大半个月的行程,因为不少突然增加的工作量一再推迟。   年至二十九,辗转又回到了京市。   皇城根下,春节气息显得尤为浓厚。   街上很热闹,张灯结彩。   一行人开完会出来,一路走一路感慨,“这个年过得真是,忙到了最后一天。”   旁边的人安慰,“好歹是在最后一天结束了,咱们能安安心心过个年,回家和家里人还能凑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说得也是,相比起那些过年都得不了空闲,还在忙碌的行业,咱们算很好了。”   几个人说着,边往路边走。   看着走在旁边没怎么说话的周声,其中有人开口问:“周总也是今天回去?”   “今天不回。”周声笑着摇摇头。   问话的人被人一拍,反应过来,“也是啊,储大影帝也在京市,你是不是还要进春晚内场?哎,羡慕啊。”   这些人平日里在外那都是领导老板。   要过年了,谈起话来没有满口经济数据价值,全是老婆孩子大年三十要吃什么,内容也相当接地气。   他们对周声的印象都很好。   不单单是因为他这一年迅速崛起的声望,是接触下来,就会发现为人处世有自己的一套章法,是真正会做事的那种人。进退有度,为人谦和,到了重要的关键点,下决定果决又坚韧。   谁不喜欢和这样的人共事?   任何领域,这样的心性,未来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加上都知道他和人储影帝结的婚。   原本看他都有一种接触不上的圈子的那种感觉,事实上完全不会,所以这一起工作,好感几乎都是蹭蹭往上涨。   此时恰好路边开来一辆车。   是之前储钦白在京市开过的座驾,那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   降下的车窗里,储钦白手肘搭在车窗上,探出视线和周声这边的所有人对了个正着。   储钦白镇定自若跟人打了招呼。   其他人纷纷笑着调侃,“储哥这么忙不忘来接周总,看来这央视今天是没彩排?”   储钦白手伸出窗外,敲了敲外面的车门板,看了眼周声皱眉提醒:“上车,穿那么点不嫌冷?”   叫了人,才转头笑着回复:“彩排结束了。”   “那我们到时候可得守在电视机前,准点看着。”   储钦白说着感谢支持,状态随意也没什么距离感。   周声上了副驾驶,对着储钦白那边的车窗,添一句:“李总王总,节目都在晚上,年节没事,不如带着家人一起去看个电影。”   被他叫到的人全都笑起来。   “我说周总,你这宣传打得这么不遗余力,就人储哥在电影圈这影响力,一般人可都望尘莫及。”   “不过我们肯定是会包场支持!是不是?”   周声笑了笑,“各位慢走,提前恭祝新年快乐,咱们来年再见。”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明年见。”   “周总年前也是辛苦了,过年好好休息。”   储钦白替周声应和两句,关上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冷风。   两人已经是十几天未见了。   储钦白打高了车内的温度,侧头问他:“还冷吗?怎么不多穿一件?”   “好多了。”周声摘下手上的皮手套,跑过这么多地方真切感受,“京市的风格外冷些,来之前在南边,也不觉得。”   储钦白探了探他手上的温度,将他双手捏在一起,握进掌心,开口:“明天预计有雪,所以这么冷。”   周声放任他握着,这么多天连续的重任务一下子放开,周声也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他放松坐着,看着已经没什么车的马路上,路边的修剪得只剩树干的梧桐上,都挂着红色灯笼和彩灯剪纸,一片喜庆景象。   周声起身,稍稍往前倾,感慨:“真好。”   储钦白侧头看着他此刻晶亮的眼睛。   笑问:“什么真好?”   周声示意外面,“这时代真好,祖国真好,山河壮丽,海晏河清。”   “看来这一趟跑下来,收获颇丰?”   “确实。”周声承认。   此前出差出国,基本都是有别的工作内容的,他从来没有这么心无旁骛和密集的时间,去深入了解探寻过国内发展,看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了解当地的经济形势。   去吸收学习,感受日新月异的变幻。   储钦白懂他的心境。   也懂他的感慨比无数人更深更真心。   捏了捏他的手指,说:“能让你看见这一天,才是真的很好。”   周声深藏于新时代之下。   他看待事物的眼界与旁人的出发点不一样,能力,心境等等,都是他走到这一步的必然结果。   储钦白每次看见他对这个时代的一切,保有的那种新奇和发自内心的真诚,都只觉得给得太少,待他不够,希望他从此再看不见乱世景象,对世界的认知只余热烈与繁华。   周声想到什么,收回视线,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   侧身系到了储钦白左手腕上。   “这是什么?”储钦白低头看了一眼问。   周声一边系着红绳,一边说:“平安扣,又叫怀古,前些天出差在云贵碰上的一个玉石老板,这是他自己收藏的物件,找大师开过光的。”   非常罕见的冰墨色玉,流光润泽,搭在手上倒是很衬他。   周声系好后,满意地笑了笑,抬头,“出差礼物。”   “你这礼物可不便宜。”储钦白感受着手腕上轻微的坠感,这点坠感又像是沉沉系在了心上,他禁不住这份直白的牵挂和心意,轻声问:“怎么突然想起送这个?”   周声坐回去,浅笑,“你之前说春晚节目审核很严,我这边原本只是顺口搭了个桥,那乔总和春晚两个副导都有关系,也没想着会真的上。但现在终审不是都已经过了。”   储钦白看着车前方,“找上你这边也是我没想到的。”   周声失笑,“证明人诚心想邀请到你。”   储钦白接着问:“不过这和送我东西有什么关系?”   周声:“平安扣祛邪免灾,寓意一帆风顺出入平安。你今年也受过伤,我想着又正好年底,你们拍戏前不还讲求个烧香拜神,明天电影上映,你还得上春晚,这么重要的日子,这个也正合适。”   储钦白稍微一打方向盘,将车稳稳刹停在了路边。   周声看了看周围,“怎么了?”   储钦白解了安全带,倾身凑过来。   手搭在椅背上,“周总。”   “你确定这里能停车?”周声的注意力还在周围,提醒,“我听说年底被交警开罚单的人可不少,你今天要是被抓住了,影响可是很大的。”   储钦白掌着脸将人侧回来。   还不忘应付他,“虽然这里确实能停,但就算被抓住了,不是有你一起丢脸?”   “这哪是丢脸的事。”周声扯着他领口拽近,几乎脸贴着脸,又伸手替他抚平了被扯出褶皱的地方,一边抬眼义正言辞,轻声:“是要遵纪守法啊,储哥。”   叫储哥的同时,气息几乎喷洒到了唇边。   故意的。   半个月没见着人了。   又是送礼物,又这种小动作。   储大影帝颊边的颌骨都咬得凸显了一下。   挑高了眉,“惹我?”   “不敢。”周总人现在从工作模式切回,整个人放松到最自然的私下样子,学着他挑眉,笑道:“这光天化日的,我又不能把你怎么着,哪儿惹你了?”   后果就是被人按在椅背上吻了个透彻。   想念化作实质。   冰润的玉磕在周声的锁骨,映着逐渐泛红的皮肤,暧昧在小空间内逐渐升温。   周声也是普通人,有情绪爱欲,妄念贪嗔。   放任自己沉浸在节前的这场久别重逢的小小温存里,储钦白身上那种干净冷冽的冷香气包围而来,他就心安理得休憩在这里。   过了很久,储钦白终于稍稍退开。   周声抬手轻轻抓揉着他脑后的短发,笑:“储哥,全国观众可都看着,明天顺顺利利。”   储钦白没告诉他。   电影上映对他来说早已是寻常事。   至于如今一年比一年被吐槽得狠的春晚,看周声这么重视,也就再次有了更新更深重的定义。   路上行人三两。   在这远望能看见紫禁之巅的地方。   储钦白将手腕上的东西抬起放到他眼前。   低声絮语:“周先生这万重心意,山海不敢辜负,我珍之亦然。” 第95章   时间眨眼到了大年三十当天, 周声第一次见证新世纪的新年,一大早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合作伙伴的,公司员工的, 连周启淙都打来电话。   说:“他是时间上冲突, 可你之前不是说节前最后一天不就没事了?怎么今天都回不来?”   周声:“我人现在就在京市。”   刚好身后有人叫他,“周总。”   周声回头看见陈灯灯。   自家老板过年三十有行程, 团队里的人自然也都要跟着忙,加上电影上映, 数据都得全程监测。   周声示意对方等等。   开口对周启淙道:“爸,周松现在变化也大, 不至于到完全不能担事的程度。明年如果能出成绩,我打算逐渐把公司里的部分业务放手给他。”   周启淙明显迟疑,“他行吗?你是不是不太忙得过来?身体要实在不行爸回公司承担一部分。”   “我身体挺好,也不是忙不过来。”周声临窗而站, “他总得成长的。”   周启淙叹气, “你这个当哥哥的,比我称职。”   周声笑笑。   倒不是称职,周松现在怕他怕得要死,周声也不怕他弄出别的事。   二来这人虽然有个不靠谱的妈, 性格上也有不少缺陷, 但好歹当初为了讨周启淙欢心,在大学里学的东西都还算扎实, 工作经验上也有些阅历。   要真能扶起他, 周声倒也不至于跟他过不去。   周声开口:“爸,新年快乐, 好好过年吧, 过两天回去看您。”   “行, 自己在外边也注意。”   这父子关系虽不深远,但终究是因为变化,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公司发展,维系成今天的模样,有了些话可以说,有那么点东西可以聊聊。   周声不知道周启淙到底有没有觉得奇怪过。   但这份父子缘,终究是没有散尽。   周声收了手机,回头。   陈灯灯挪上来,“出发吗?”   “走吧。”周声抬脚往外,一边说:“你们老板只提前去了一个小时,时间上来得及?”   “来得及来得及。”陈灯灯点点头道:“储哥在很后面的,咱们过去了起码都得等三四个小时。”   周声有一点好奇,“他节目内容到底是什么?”   陈灯灯秒怂,“储哥不告诉周先生你,我哪有那个胆子说。”   周声听她这口气也不是不能透露,但直到现在,他真是完全一点边都没摸着。   春晚近四十年发展史,周声也是听他团队里聊,才隐约知道现在网上还有一种说法,说春晚从大型文化盛典,演变成如今所谓的明星“镀金厂”。   无数人打破了脑袋想往这上面挤,近些年上了不少流量和当红明星,也算是一种紧跟时代。   周声倒完全不会想这些。   等到他真正坐进内场的时候,感受到了那种节日氛围。   他的位置并不显眼,中靠前。   周边有广告商也有艺术家。   偌大的演播厅,无数人共襄盛举。   节目从古典歌舞到现代芭蕾,从逗趣小品到传统戏曲,好笑的地方会被旁边的人带得跟着讨论两句,该鼓掌的时候真诚鼓掌,周声彻彻底底沉浸这场文化盛宴当中。   各种抽奖环节加上内场采访。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周声后期感受最深的,就是内场主持人下台采访的那几位国家功勋将军,看他们垂垂老矣的面容,听他们讲从炮弹流火中穿行过的经历。   周声都不认识,但却发自内心般从胸口涌上热流。   这种感觉相当微妙。   如果时间倒回他在这世界醒来的那瞬间。   他永远不会想到这一天。   自己以一个做企业,借着娱乐圈影帝家属的身份,像一个完全融合在现在社会的年轻形象,在春晚的台下,去倾听老兵讲述那种他也曾亲历过的岁月。   采访环节结束。   周声才知道到了倒数第二个压轴节目。   主持人先调侃了一番网传储影帝耍大牌,节目组三顾茅庐被拒绝的事情,引起了全场哄堂大笑。紧接着主持人又说:“都知道储哥演员出身,演技了得,这做投资生意也是风生水起,就是从不参加娱乐演艺活动。这么一说,好像都觉得硬生生绑架了他。可谁让大家都期待呢是吧。诶,咱们这次另辟蹊径,把人给请来了。”   这时候千万观众眼睁睁看着导播的镜头扫过台下。   在某个位置上多停留了两秒。   镜头里的人专注看着台上,完全没有发现异样。   但蹲在春晚直播间的广大网民,不同于那些老老实实守在电视机前,只为图一个传统节日氛围的人,他们永远是战斗在前线,最会讨论,眼睛也最尖的那一批。   原本的弹幕都在刷着什么“终于等到了,好困”“几年不看春晚,就为了等这个节目”“难以想象储哥要表演什么,相声吗?我会笑死”“多年高冷形象一遭坍塌”“唱歌吧?比较保险我觉得”。   下一秒,弹幕画风突变。   “导播!!!镜头给我弄回去!好尼玛帅!”   “确实就一眼,那个坐在中间的,气质好优越!一秒钟,我要知道他是谁!”   “导播肯定不会乱切,一提人影帝就扫过去,不会是……周声??”   “破防了,为什么这么久了粉丝看人还要用猜的!!为什么!因为人储影帝不肯放出来给人看!”   “截屏截屏截屏,赶快截屏。”   “真要是周声,那导播你是懂网友的。”   “央妈YYDS!”   现场不比外面,镜头里出现了周声,或许有人注意到过,但都不会发出什么反应的声音。   周声的注意力也都在台上。   主持人还在说:“不过储哥既然来了,节目肯定特别,接下来大家敬请期待由春晚特别策划,由储哥亲自参与设计带来的大型器乐演奏节目,《鸿雁》。”   大家都还在疑惑的时候,放出的第一道音乐却恢弘。   上方原本被黑布遮挡的布景缓缓揭开。   多维视觉效果,逐渐显现的大屏上,高山流水青绿千载,是一副浩瀚无垠的江山图。   周声坐在台下,都能听见周围人仰头发出的一声声惊叹。   耳边也有疑惑,人呢?舞台渐渐从后往前推,白雾渐散,四五人成队,随着音乐鼓点跳跃敲击,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国内迄今为止出土最大最完整的一套编钟。   那个一开始站在编钟架后面的人,一套白衬衫,西裤,标准现代装束。隐于后,木槌敲响青铜钟,从左到右,逐渐显出身形。   编钟一响,金声玉振。   配合周边其他乐器融合,身后的幕景,长城秦汉,千古盛唐,一幅幅画卷倾泻而出,半隐的人带来一种时空交错感,如同闲庭游走千年间。   音乐陡然一转,人从前到后,画面也从清末更迭,到枪击炮火,从满目钢铁烟囱,到近现代摩天大楼。音乐从大气到悲壮到辽阔,除了震撼,再无其他形容。   节目不止是乐器演奏。   做到了很好的场景融合,带表演性质。   储钦白的存在,从隐秘到出现,从慢奏到快奏,单击到双槌,他并不是那个画面里最凸显的存在,却做到了每一秒都让人不自觉将注意力放在他所在的位置。   这大约也是他与生俱来,作为演员身上最重的特质。   近四分钟的表演。   如果有人守着直播,就会发现屏幕上一水儿的感叹号。   “太牛逼了吧,这视觉,这意境,这音乐,我愿称之为今年春晚最佳!”   “热搜预定。”   “我人都傻了,说好的相声小品呢?”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储哥?我妈刚问我台上那男人是谁?我说妈你别被骗了,这男的脾气烂得要死,不配当你女婿哈哈哈哈。”   “脸呢?但其实我妈也问了,我说你今天下午刚看了人家电影……我奶在旁边大受震撼,说就是电影里那个打老婆败光家产的男人?那要不得要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前边那个《爸,我回来了》那节目也很好,那个是感动,储哥这节目放在压轴也是真合适。”   “只能说,很不储钦白了。”   “自从有个一心发展民生企业的老婆,储影帝这路子正得我都不忍看。”   “现在黑子黑他怕是都得考虑两三秒。”   “要结束了。”   “我会反复刷的。”   “诶,大屏上那是什么?”   台上的表演已经到了最后半分钟。   这场盛世画卷铺到尾声,音乐声绵延渐缓。   随着那个站在编钟架前的人缓慢敲击着编钟,一小段节奏泠泠而出,大屏上渐渐出现几行字,字幕旁边是一张投影上来的黄色的信纸。   周声曾经夸赞过的那手钢笔字,遒劲有力。   《与君书》   鸿雁到了季节就会北归,但它看过的一切山川河水就在那儿。   猜你应该会很喜欢。   以后去体会路边啤酒烧烤的烟火,夜话围炉的轻松,日子很慢,时间很缓,新春的祝福也很简单。   年年岁岁有今朝。   健康平安,记得过去,同样也期许未来。   ——致1945年来的那位先生。   不管是现场还是网上,对待这封信都有不同的解读。   “一种呼应吧,不管是今天上映的电影题材,还是这个节目,这样一封信都觉得很合适。”   “1945年,送给角色的?”   “不管什么意思,我只想说他最后站在编钟前敲响的那十几秒,简直封神了好吗。莫名情深。”   周声原本是完全沉浸在这场表演里,目光始终追随着储钦白。   直到最后那十几秒,他直接愣住。   看着屏幕,以及写下这封信的人。   结束后他被主持人拉住在采访,笑着说了几句春节祝福,周声在台下,心里却被塞了个满满当当,许久难以平复。   以至于后面的大合唱,周声都有些代入不进去。   随着台下的人起身,周声突然被人从后牵住了手,他猝然回头,不久前还在台上的人突然出现在身后。   储钦白见他瞪大的眼睛,失笑,“怎么了?”   “你……怎么下来了?”周声反应慢了些。   “差不多结束了。”储钦白在刚刚上台的衣服外面套了件长款大衣,抬手摘下脖子上的大红围巾,套在了周声的脖子上,凑到他耳边,“走吧。”   然后周声就懵然被他带着。   在周围不少带着笑意的目光里,跟着他出了演播厅。   到外面的时候,助理拿着东西撵了出来。   在门口追上他们。   “储哥,周总。”陈灯灯在后面喊:“车还没来呢。”   周声回头,又看了一眼玻璃门外已经垫起的雪,露了笑意,“没事,我们走走。”   储钦白对自己助理道:“你不是说今年不回岚城了吗?要去你那个姐姐家里过是吧,人就在京市,现在就给你放假,走吧。”   “啊?”陈灯灯反应一秒,惊喜,“真的吗?”   储钦白点头,“不然还有假?过年红包在你范姐那儿,提醒其他人,过了十二点记得找她要。”   助理差点跳起来,兴奋:“好嘞。”   跑了两步,又回头朝这边挥手。   “储哥周总,新年快乐!!储哥票房大卖!周总工作顺利!”   周声笑笑:“走吧,看着点路。”   踏出大门,大雪呼面而来。   周声站在石阶上,仰头看了看说:“居然真下雪了,出发来之前都还没有。”   储钦白把人转过来,替他扯了扯衣服。   “都说了有雪,肯定会降的。”   有些在前边结束表演的艺人急着赶回家,已经提前走了,但现在马上十二点,基本都在等最后的倒计时,下了石阶,反而没什么艺人,都是些出来过年的寻常人。   外面空地上马路上,有一家三四口的,有互相打闹的小孩子,有谈天说地的中年朋友。   有个小孩子突然冲过来撞到了周声的膝盖。   周声弯腰顺手扶了一把。   孩子的妈妈跑过来抓住她,抬头看见面前的两个英俊男人一时呆住,迟疑几秒,开口先对着储钦白说:“你是储哥吧?”   储钦白对人点点头。   年轻母亲又看向周声,“那你就是周先生?”   “是。”周声也笑着承认。   年轻妈妈,“我看都在说周先生也在演播厅现场,居然是真的。”说着抱起自己孩子,逗她,“叫两位叔叔好。”   小女孩儿对着储钦白,乖乖叫:“叔叔。”   看向周声,改了口,“哥哥。”   周声笑得不行。   看向储钦白,说:“储哥,你也不老啊。”   “有这么开心?”储钦白捏了下他的脸。   不过周声倒是没想到人为什么会知道他在演播厅,他也没问,一边和储钦白告别那对母女,一边走着问:“我都不知道你还懂乐理?学了多久?”   储钦白牵着他,啧了声,“临时赶鸭子上架,我只提供了布景和整体思路,编钟学得还是比较艰难的。”   “节目我特别喜欢。”周声停住回身。   他站在储钦白面前,看着他,问:“那封信又是怎么回事?那可是央视,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储钦白伸手拍了拍这一会儿功夫落到了周声围巾上的雪,微微倾身,“那算是我的一点私心,送给你的。”   周声久久不曾说话。   那种感动,总觉得无法用言语表达些什么。   这时候储钦白看了下腕上时间,“十二点了。”   话刚落,身边响起的都是欢呼声,随之天空炸开一朵朵绚烂烟火。   周声跟着抬头。   储钦白扯开大衣把人裹进来,周声顺势抱住他的腰。   他们站在人群里,这一刻并不显眼。   储钦白蹭了蹭他带着凉意的耳朵,开口说:“明天回去了。老太太一早张罗了不少吃的,说是直接带着人送到栖园去。家里张嫂潘叔他们已经打扫好了一切,布置得应该很有氛围。你那些平日里不怎么往来的合作老板就不要应付了,过年大多都是来求办事的。许朝估计要来给你拜年,他妈不是早就说包了饺子要给你尝尝?看初二还是初三,再回去看看你爸,安南肯定要带着盛念桉回来,那小子最喜欢你,到时候大哥也在……”   周声静静听着他的声音。   冬日好时节,秋意已尽,来年逢春。   周声印象里的冬季。   是幼年脚底下陷进去就拔不出来的厚厚的雪。   是少年团在手里结成的冰。   是1945年化不开的那场终结。   但是现在的冬季,是一个在等着他,而他同样期待着回去的家,是天空的烟火,是眼前的怀抱。   “储哥。”   “嗯。”   “人间三愿,风如絮语,雪迎春,还有,一直和你。”   储钦白圈紧了人。   预定以后,低声:“是,今生来世,一直一直都只是你。”   雪愈发下大了。   周围被狂欢热烈包围,这方寸霜雪不寒,心有安。   ============正文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