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家皇后又作妖》作者:弱水西西   文案:   虞荣安天生好命,凤格之命!   可她的命数被盗了!   她立志要将命追回来,将债讨回来,将一方棋局拍个乱七八糟,最后做回她的皇后去!   可某小爷却侧卧花丛笑:你喜欢作天作地,爷喜欢掀风搞雨,你我分明天作之合,不如双剑合璧。   荣安翻翻眼皮不屑一顾。   某小爷:好吧,女人就该被宠,你只要乖乖来爷身后,爷去给你打一个天下,还你凤格还你命! 第1章 凤格的秘密   今冬初雪持续的时间尤其长久,少有地一下就是几天。   雪一停,饶是这大殿里铺有火龙,依旧挡不住瑟瑟凉意。安太妃才出了内室温汤的几息功夫,便觉有寒气直往后脊骨里渗,令她颤了颤又打了个喷嚏。   太冷了。   她端着汤碗回了内室,跪坐在脚踏,唤了半睡半醒的太后。   “姐姐,喝补汤了。”御医有言,太后的日子就在这两天了。但荣安总还怀揣了一丝希望,万一有奇迹呢?   见太后浑浊的眼珠子渐渐清明起来,安太妃笑到:“外边下了雪,正是白茫茫的一片,好看极了。姐姐可得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我陪姐姐一道看那白雪红梅去!”   太后的唇角慢慢上扬。   可那眼珠子一转后,太后却是一把抓住了太妃拿汤匙的手,任由汤汁洒在了衣襟。   “好妹妹,是不是我要去哪儿,你都陪我去?”太后并未自称哀家。   “自然是的,所以姐姐要快些……”   “太好了。”太后打断。“那么妹妹,便陪我一道走黄泉吧!”太后勾起的那笑顿时张扬,带了丝瘆人的冷意,那张脸,竟是如此陌生。   安太妃一惊,身子一晃,差点坐倒在地,把住了床沿才稳住身子。   “姐姐说什么呢!姐姐是千岁凤体,千万别提那不吉利……”   安太妃话未说完便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瞧,不知何时,皇帝已经站在了后边。   “儿子,给母后,母妃请安!”   皇帝下跪磕头。   安太妃的注意力却全在皇帝身后的心腹小李子手里银盘,有一酒壶。   酒壶……赐酒?   太后病重,沾不了酒。那么这酒,只能是给自己的!   毒……酒?虽不这么认为,可荣安却忍不住这般想。   可在见皇帝对自己也磕起了头后,安太妃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她到这一刻才确认,刚刚太后让她陪上黄泉之言是真,而皇帝与太后,也早就达成了共识。   换句话说,自己的亲生儿子,和自己的亲姐姐,打算送自己上路?   呵,否则呢!   这孩子出生不久便抱养在了姐姐身边,从小到大都没对自己磕过头,此刻这三个重重的响头是为何故?   是在断恩啊!   果然,皇帝在起身后,便亲自接过了酒壶,随后斟上一杯,递到了荣安跟前。   荣安摇头,她不想死。   可酒盅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停下。   “母妃,您不是口口声声为了母后,为了儿子,您什么都愿意吗?您喝下去,就能追随母后了。您喝下去,儿子便能顺利亲政了。您怎能不喝?”   这是人话吗?   荣安依旧不可置信。要她死的,是她掏心挖肺对待的亲姐姐,和亲儿子啊!   可皇帝却不知是耗尽了耐心还是心虚于继续面对,一挥手后,便有几个内侍上来制住了荣安。   酒杯到了小李子手中,酒水被灌进了荣安之口。   烈酒入喉,荣安却只尝出了苦涩。   君要娘死,不死也得死。   “为何?为何?”荣安泪流满面地质问,可皇帝已消失在了门后。她不是问缘故,而是问他为何此般绝情,此般冷漠,此般毫不犹豫?   “为何?”荣安看向床上一脸满足的太后。“你又为何?”   对于太后,荣安问的也不是缘故。她们姐妹朝夕相处快二十年,此刻姐姐病重将去,她心痛多日,她甚至是愿意追随姐姐去的。可她不明,她为何此般残忍,赐死便赐死吧,偏要让自己的亲生儿子送来了这杯毒酒,偏让儿子亲手送自己离开?   “念你痴傻了这么些年,锦绣,代哀家……完完整整,告诉她。”荣华示意了贴身女官锦绣,眼里最后一丝怜悯也被鄙夷取代。   “三十三年前,降生在镇国将军府的大小姐并不是太后娘娘,而是太妃您……”锦绣上前,不见卑躬。   “什么?”荣安没听懂。   “您还不明白吗?星云大师掐算出的凤格之体是将军府的长女。所以为了得到长女之衔,你的出生时辰与我们主子调换了。所以事实你才是将军府长女!真正拥有凤格八字和气运的人,是你!”   “怎……怎么可能?”荣安跌坐在地。   锦绣见荣安面色已经开始发青,知她最多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便再不停顿一口气道来:“夫人当年什么家世?廖阁老的孙女,翰林廖学士的嫡女,一手小篆连书画大家都要赞上几句。满京城的名流闺秀中,夫人至少也排在前十位。   可夫人却下嫁了。当年镇国将军名号虽响亮,新袭了将军衔的老爷也算年轻有为,可到底也是不懂风情的大老粗,哪里配得上才华横溢的夫人?若不是生不逢时,阁老爷又突然病重,夫人是志在入宫的。   是阁老亲点将夫人许配给了镇国将军,是阁老弥留交代说他多番掐算,确认镇国将军府荣华将现,是阁老说他去了之后,廖家再想要兴盛便只能靠镇国将军府,还说廖家女没有入宫的命,这才让夫人死了心的。   若非如此,夫人身份在那儿,又怎会在太妃你娘与将军青梅竹马看对了眼的状况下横插一脚?夫人又何必为了在将军跟前站稳脚跟而演出个大度容人将你娘收进府中?夫人又何必忍着膈应和你那个低贱的娘姐妹相称?   夫人刚前脚有孕,你娘便也有了。夫人本欲动手,是阁老幕僚何老先生阻止了。何老表示廖家气数持续走低,所以将军府兴起的契机一定不在夫人腹中,但指不定就在你娘肚子里。   而自打你娘有孕后,将军府的确不一样了,准确说,是有勃勃生机显现。先是将军接连立功,再是将军府后园突现活泉眼,就连府中少被打理的果树结的果也个大汁多。夫人先前对廖老太爷的将信将疑也渐渐成了肯定。   而后,夫人将所有精力用在了对将军府后院的把控上。将军出征,至少要半年才回,便把将军府交到了夫人手上。将军离开前给未出生的两个孩子留下了名字,荣华和荣安,男女皆可用,分别作为长幼之名。长为华,次则只需安。可见将军对长子女的期望。这一点,让夫人已是一心想要生下长子。   眼看瓜熟蒂落,做客京城的星云大师却兴起卜卦,竟然算到了凤体将临。星云大师最终来到了镇国将军府门前,席地而坐,诵读经文相保。大师掐算出,将军府将迎来长女,此女气运过人,极有可能身带凤格。只待八字揭晓,一切便将水落石出。   当时的星云大师名气不大,这话在不少人耳里只为疯言,但夫人听禀后却大惊。可同时下人来禀,说你娘腹痛发作了。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果然,真正的凤格转机就在你娘肚子里。   但夫人果敢,还是想努力为腹中孩儿抢大师口中一个长女凤体的说头,当即三碗催产汤连灌下肚又招来了府医扎针催生。而坐镇府中的何老也通过对八字的推算得出结论,子时,一定要子时!子时这孩子命格贵重无比,可一旦到了丑时,便是镜花水月,只得一表象。   夫人很努力,可到底天意在那儿,没能争得过你娘。你出生的时辰正好是子时末,而我们小姐却是晚了两刻钟,已是丑时。   而子时的将军府夜空确实突有一小片的放明和霞光,这一点,将军府里外不少人都看见了。天有异象,祥云出世,凤体已临,星云大师所言确实。   但夫人怎能不将这份荣耀留在自己身边?若你为凤体,夫人又该身处何处?若你为长,我们的嫡小姐颜面何存?你若成凤,受惠的将是你那下贱的亲娘,又有廖家什么事?夫人是尊,小姐是嫡,难道要被你们一妾一庶女压在下边,沦为笑话?   所以夫人当机立断启用了她的第二计划,调换了你和我们小姐的生辰。你娘生产完确认你是健康的女儿后便昏睡过去了,哪里弄得清准确时间?夫人早有准备,自然连你娘身边人都毫无所察。   夫人想要借机将凤体降临之事大曝出去,故意在报喜的同时派人出门请教星云大师。可门外已是空空如也,大师已经离开。可即便如此,‘将军府长女为凤体,有大师所言和天象之异为证’的言辞也已不胫而走。   之后的事,你该明白了吧?你本该叫荣华,可你只能叫荣安。你本该是长女,可你只能是庶次女。你本该为后,执掌后宫,可你只是跟着太后陪嫁的庶妹,一辈子都以太后为尊。你本该在将军府地位不凡,但为了让世人不察有个你,你一直被送在庄子里养大……”   荣安大口大口呼吸,嘴角有鲜血点点溢出。   “之所以不杀你娘,一是怕打草惊蛇,引人怀疑。二是将军疼爱你那狐媚亲娘,出征前竟然让夫人保你娘平安。而夫人需要声名,也不愿让你爹怀疑便忍了下来。三是留着你娘,可以成为你的软肋,这样才更便于控制你。你和你娘倒是没让人失望,一直生活在幻境里,半点没有察觉,做了一辈子二傻子!”   锦绣蹲下来,帮着给荣安顺气。这些话憋了三十多年,怎么也得说完才能让她死。   “当然,不是你们笨,而是我们夫人太高明,你们身边那么多人,将军府那么多人,就连将军也一点没有疑心不是吗?你说说,我们夫人是不是下嫁屈才了?   你是凤体身带气运,所以在你及笄后便安排你跟着小姐了。你是凤体不能便宜其他人,所以你自然要与小姐共侍一夫。   先帝有你真凤在侧,果然事事顺利,很快便从夺嫡战中脱颖而出,登基成龙。因为你太过邪性,你的孩子怎能容你带大?龙风之子岂会是凡物?你和先帝的孩子命格贵重,十之八九还是真龙,所以我们小姐略施小计,便将皇上抱养在了身边……”   荣安大口大口往外吐血,好一个幻境,真相竟是如此!   夫人一直对她很好,原来是需要她好好活着来利用。   荣华对她掏心挖肺,原来是需要她的命格来支撑。   荣华对皇帝视若己出,原来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三十多年的光景一幅幅在眼前闪过:   因为娘身体不好,怕过了病气给爹,所以从有记忆开始她们娘俩便在农庄过日子;但荣华每隔几天就到庄上看她,送她这个那个,搂着她哄着她,给她最好的东西,梳最好看的头……从儿时开始,荣华便是她最喜欢的人;她十四岁时,夫人花重金请到了一位大名医,两个月的诊治后,娘病愈了,她也跟着娘回了将军府。她一直怕娘在府里会受委屈,可夫人那么善良大度,渐渐夫人成了她尊敬之人;由于她养在乡野,笑话连连,是荣华每每护在她身前;弟弟妹妹不喜她欺负她,也是荣华每次为她出头;京中无人知道她这个将军府二姐,还是荣华带她四处走动,处处维护……荣华帮她太多,她一直全心信任并依赖荣华;荣华被选为太子妃,哭着闹着不愿意,拉着她不放手,是她一直陪在身边;荣华在她跟前说着太子的种种,让她关注上了太子;几次宴上碰到太子,也是她帮忙传话;少女心思渐渐萌芽,一表人才笑起来如春风拂面的太子成了她心尖的秘密;荣华发现却没有任何芥蒂,还说与其将来天各一方,不如永远不分离;她跟着荣华入了太子府成了侧妃,荣华对她始终没变;太子温润,她全心爱慕,姐姐大度,她全心相帮;姐妹齐心,不但将太子府打理地井井有条,还成为了太子上行路的绝对助力;和睦的后宅更成了太子能力的佐证和登基的优势;太子登基后也是一样。后宫风波不断,却从没影响她们姐妹的感情。皇上流连后宫,荣华劝诫时也没忘提醒皇上多去她那里走动;她的恩宠从来没断,她与皇上也从来和谐;荣华一直没有身孕,她产子后荣华每回过来都抱着孩子满眼欢喜目露羡慕,她告诉荣华,她的孩子,自然也是荣华的孩子。荣华破涕为笑;儿子襁褓里几次得病,荣华暗示怕是有人动了手脚,孩子不如由其带去坤宁宫抚养更安全妥帖些。那阵子荣安身体不好,力不从心,为了儿子,点了头;后来她几次想要回儿子,可每每看到儿子身边御医相随,奴仆成群,又看到荣华全心照看,母爱洋溢,她迟疑了一次又一次。毕竟,儿子的确跟在荣华身边更好;想开后,日子便越发舒心。先帝去后,一切也依旧安稳。   她一直觉得,她的一生都很顺意快活和幸福,这几乎是完美的一生。   哪知临死才发现,从她出生开始,直到死亡,全都活在了一个笑话里。   何其讽刺?   “我讨厌你,从一开始就讨厌你!”荣华虽无力地靠在床头,可她眼里流露的厌恶却那般真实强烈。“你一个庶女,凭什么压我这个嫡女一头?凭什么不到两刻钟之差,你我的命运却千差万别?还有我娘,凭什么因为你忍辱负重?你娘凭什么得爹独宠?……”   荣安突地一凛。   “我娘,我娘是你,是你们……”   “对。后来为了让你心无旁骛嫁给太子,我们弄死了你娘。只有你娘死了,你才会把我视作最大的依靠跟着我。你娘早该死了,因为她死了,我娘才能从憋屈中解脱出来!”   “畜生!”   “其实不止你娘。还有你那个不要脸的娘家外祖,竟然与八皇子交好,暗地里搬弄是非查证你娘死因。是他们自己活腻了妄图拖廖家后腿。你舅舅被夺了官位,你外祖气得暴毙,就是我们廖家栽赃的。到底是小门小户,经不起摆弄。先帝上位后,随意找了个由头就收拾了他们,从此一蹶不振。   可惜,其中缘由,你被瞒着从来不知。所以,你一直深爱的先帝对你也不那么真诚。可见,人定胜天!我的命虽不好,但我努力啊,该有的,我到底都抢到了!”   “虞荣华,我从来没有对不住你。你……”   “我恨你!你让我这辈子都成为了一个贼!贼!你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从你那儿抢来偷来的!我嫉妒,我痛恨!可我不能对你做什么,我还得保护你,还得和你演戏!   非但如此,我所有的一切都还要与你分享。我的地位我的金钱,还有我的男人,你知道我有多痛多折磨?   还有,我每日每夜都在担心害怕,只恐某日被拆穿,害怕哪天得到的一切都被夺回。我身上担负了太多,我压力那么重,我这一辈子都活在殚精竭虑之中,那种焦躁你不懂。   我活得那么难,可你却每天笑得那么开心,我更觉刺目和厌恶。我虽得到了一切,可我在快乐上还是没能赢过你!   此刻我要死了,我凭什么还让你继续快活下去?凭什么让你们母子团聚?我怎么能留下你这个凤格你这个祸患?既然我是凤,凤格自当与我一道死去!你快活了一辈子,自然得让你死时尝够痛。也只有这样,能弥补我的遗憾,让我开怀去死。”荣华哈哈笑了起来。   “你疯了,可皇上怎能被你利用……”   “皇上怎么不能!皇上要亲政,文要靠我外祖父,武要靠爹和我亲弟,我的要求,他哪敢不从?”   荣华再次笑起:“我的一辈子都在戏里,你真以为我会对你和我男人的儿子喜欢?不,我厌恶他!你看到的是我衣不解带照顾他,你看到的是母慈子孝,可实际上我一直教他,做人要善于伪装才能获益最大。做人要懂得掩饰,不能让人看穿。为了利益,可以不折手段,为了上位,可以不计后果!”   荣华身子发抖,笑出了眼泪。所以,自己得了报应。皇帝被自己教歪了。为了快速夺权亲政,皇帝竟然给自己下了毒,这才让自己一病不起药石无医。   而当皇帝供认不讳时,她不知是该笑还是哭,但她还是提了一个要求:要带着荣安一起死。   对荣华来说,她的仇报了。   荣安死前才知真相,必定死不瞑目。皇帝弑母之罪,终将成为他的心头刺。而她留下了遗书,很快便会被人发现,皇帝不久将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可皇帝迫于舆论压力,不但不会对廖家报复,还必须为了自证不是残暴昏君而加倍补偿廖家……   反正,荣华是满足了,她含笑闭上了眼。   而荣安身子抽搐,鲜血溢了满地。   她的确死不瞑目。   凭什么?   凭什么从出生就在谎言里,一辈子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凭什么她的一生都是镜花水月,嫡母,嫡姐,丈夫,儿子,全都带着面具?   凭什么他们对付她还不够,还要害死了她的亲人们?   凭什么无辜的她和家人要受无妄之灾,可那些恶贯满盈的家伙却享受着荣华富贵,至高权力,各得善终?   一切缘由皆为那“凤格”二字,一个和尚随口一言,一个所谓天象,一个泄露的天机罢了,让那么多人都疯了?   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做错,却因为他人的念望而落此下场,害人害己。   荣安意难平,意难平,意难平……   意识完全涣散前,她还听到儿子在说话:   “母后与母妃三十多年相依相伴,携手共度。如今母后仙去,母妃也不愿独活,竟然追随而去。朕虽感痛心,可也对此深情厚谊不忍有违。那便按母后母妃之意,母妃便不另造陵寝了,让她陪着母后吧……”   荣安最后的神念也没法平静,不愿消散。   好儿子!果然好儿子啊!他们早为自己想好了死因!   自己死后,也被安排明白了:   不配有陵寝,不配有安眠之地,只能得一棺材借居杀死自己的仇人脚边,当真是个好去处!好结局!   讽刺!   荒诞!   …… 第2章 好人做不得   荣安再睁眼时,以为来到的会是荣华在等着的黄泉。   可不是。   是那个在她记忆里几乎模糊,被大山环抱的京郊农庄。   干巴巴躺了许久,掐得自己双臂双腿都红了,又见到了许多老面孔,瞧见了久病的亲娘,在庄子里走了一圈,吃了两顿,睡了一晚,醒来发现还是原样时,荣安才确定,她似乎再次回到了十四岁。   而且是即将及笄的那个月。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老天磕了三个头。   虽然时间上有些晚,她很快便会被接回府中,可她还活着,娘也活着,外祖他们都还好好的。荣华不是太子妃,娘也没回府去。   虽然她还没想到接下来她能做什么,她该做什么,可她已经很感恩了。   但在经过两天的欣喜后,她开始陷入了愁绪之中。   这一世,势必不能再成为笑话,她也不能再为荣华和贪得无厌的廖家做嫁衣,可她该如何改写命运?   是该夺回命格,还是阻止荣华成后?   她该不该想办法揭穿那帮人的阴谋?   荣安刚刚又去亲娘葛氏那儿打探了一趟,基本确认了锦绣所言。即娘生她时,晕过去好几遭。当时院中乱成了一窝粥,多亏夫人那里派了不少人来帮着照应。大夫施针后,娘才醒过来。   那时候她们已得知,夫人在几刻钟前也生了一个女儿,时间上比娘早了两刻钟。   就连娘身边的英姑也这么说:   “为了让你娘顺利生产,准确计算阵痛,你娘刚发作,库房那里便调来了一只计时的漏壶。那漏壶被摆到了产房里,姑姑一直都盯着。   姑姑记得很清楚,您出生时是刚到了丑时不多会儿。时间上不会错的……”   “这样啊……”荣安想起在锦绣话语里,当时的夫人借着娘家之势,已经全然掌控了将军府后院。作为娘臂膀的英姑都这么说了,可见夫人的手段。在工具上做点小动作,时间上搞个鬼,再借由下人的嘴来散播和落定,完全是轻而易举。   这都过了十几年,再想要挖出当年出生时间上的错误,太难了。即便真有漏洞,想来也早就被夫人用手段给遮掩了。   所以打听到这条后,荣安更烦忧了。   她发现此刻的自己,境遇糟透了。   将军府十四年前就成了廖夫人的天下,眼下的将军府势必更比当年。自己回去,就跟小飞蛾往那蜘蛛精结的网上撞差不多吧?   一旦回府,自己还不是悉听尊便,任由摆布?自己还是会走和前世一样被设计好的路吧?况且,娘的性命还在他们手上拽着。他们有的是办法拿捏自己。   可不回去,似乎也不现实。她压根没有理由逃避,家中随便找个孝啊,情啊,礼啊,团聚啊的由头便足以逼迫自己不得不回了。   算算眼下的日子,应该距离星云大师入京讲经不远了。   荣安不记得前世是哪天回去的,但她记得,星云大师讲经“偶遇”了荣华,随后被人挑出了十四年前大师的那场掐算。当时皇子们正斗得厉害,星云大师能给皇帝和贵族们讲经自然不傻,并没有再提到任何“凤格”之事。   但他还是夸赞了荣华单凭面相就是个有福之人。这话在不少人的认知里,便是默认了荣华的凤格。从那之后,荣华为命定之凤的传言越发甚嚣尘上。   就连皇后办宴时也指明邀请了荣华。   此刻想想,大概是眼见计划成功,荣安作为廖家将来大计里最关键的棋子,也到了出场之时。所以她记得,星云大师讲经后没几天,将军府便请到了一位名医来给娘瞧病,娘很快痊愈,自然就该回家了。   荣华亲自来接人,她们便欢欢喜喜回了将军府……   真要算时间,应该也不超过十天了吧?   所以,留给荣安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回去,是重蹈覆辙,不回,她又无力抗衡。   逃跑?她能跑去哪儿?何况还有个得病的娘,总不能不管娘和外祖家了吧?   愁死人了。   可她手上连一点分量,一点王牌和一点拿捏对方之力都没有,怎么抗衡?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势没势,就连她这么个将军府二小姐都还不为世人所知,怎么去斗?   除非,找到靠山?   荣安重重一叹,还是难!   将军府能降住夫人的只有两人:她的亲爹和祖母。   可亲爹掌管禁军,公务繁忙,白天不提,就是晚上,也十天有五天是轮值在任的。靠爹显然不易。   至于祖母……老太太不问事多年。若这位能靠的上,廖氏能那么快就把将军府抓在手上吗?   荣安越想越悲伤。   她发现,先不提报仇,也不论保护家人,就是如何自保,如何摆脱眼下局面,如何从被设计的路线里跳出来,对她都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许是前世过得安宁,脑子太久没用,此刻的她觉得自己是这般愚钝。前世她虽也经历了不少宅斗宫斗,可因为跟着荣华底气足,手头有人有权有银有靠山,哪怕是使手段也都简单粗暴。   她这脑子,有些跟不上啊!   一想到星云大师讲经在即,她又有些急躁。   而一想到星云大师,她一下就生气了。   说到底,自己那荒诞的一生全都是拜那老秃驴所赐。若不是他过分嘚瑟,嘴没把门,自己和家人何至于?所以若说廖夫人、荣华和廖家人是害人的罪魁祸首,那么星云那秃驴也跑不了!   这笔账,她早晚要找他算一算。   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不是她该直接去找这老头谈谈?若他推翻先前所言,若他不去讲经,若他不默认荣华,那么,一切会改变吗?   对,荣安总算找到了方向——找那老秃驴去!他既然通达天意,若连自己来历都看不出,便是神棍无疑了!   而且佛家讲究因果,他闹出来的事,他不收拾吗?他还算什么大师?   在这个想法蹦出后,荣安觉得一下开窍了。   堵塞的大脑顿时想法连连。   先前的自己按着习惯,想法太局限,可她为何要走正路?今生的她本就不是走正路回来的不是吗?   前世自己是好人,那么纯粹的一个人,可却被算计到死不瞑目。   偏偏身边还有那么多上蹿下跳的坏人,可最终都活蹦乱跳。就连荣华,也死得安宁。   可见,好人还是做不得!   这世,还不如就做个坏人?   出来上蹿下跳,闹个鸡飞狗跳,将那帮所谓名流大佬们的棋局拍得乱七八糟,而那帮人不但不敢对自己动手,还必须要护着自己,那么自己这一世……岂不是很精彩?   哪怕是最后一拍两散,自己也不亏啊!   还有,太子害死了自己的外祖,这个男人再好,今生她都不要了。前世的逆子叫人心冷,没有也罢。   荣华势必是还要攀附太子的,可自己若不愿呢?自己不想嫁人呢?自己“看上”了别人呢?自己去破坏荣华和太子呢?   一想到自己若在局中折腾,荣华被搅得睚眦欲裂却还得虚与委蛇,廖氏还得跟在后边收拾残局,廖家得跟着廖氏擦屁股,荣安一下觉得痛快起来了。   是了,既然自己不够聪明,想不到多少精妙的计谋,那便索性做个搅屎棍好了!   这一世,她要做坏人,争取活千年!   嗯,凤身,皇后嘛,本来就是要千岁的。   就这么定了!   …… 第3章 她看不上了   又过了三天,荣安总算从下人那儿打听清楚了。   没错了,距离星云大师讲经只有三天。可除此之外,她再想打听星云大师的行踪就不得而知了。   要怪也只怪这小农庄太过闭塞。在这里待时间长了,不是二傻子也会变成二傻子。   不过嘛……   闭塞也有闭塞的好。   至少廖家人从不觉得有一天她会逃跑。当然,山路崎岖,还有个病重的娘,她也不可能会去逃跑。   所以这农庄嘛,也就只前院几个干活的农夫,几个护卫和后院几个仆妇。   人口很简单。   而刚刚这三天,荣安也没闲着。   她在锻体。   不比身怀“凤格”要做皇后的荣华,荣安身为武将之后又长在乡野,她从小虽没有像模像样学武,可还是被要求习些强身健体术的。   在这方面,就连那廖夫人也很是热心,求了爹爹给她找了个军里的女师傅,每隔几日来指点她一次。   此刻想想,廖夫人这热情,分明是怕她还没发挥用途就一不小心折了,至少得要保她这身子和命格能用上个几十年吧?   所以,在回将军府之前,荣安至少是个体态灵活,身手矫健的小姑娘。   此刻的荣安却是感激起自己还有这么一点可怜的技能了。   今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荣安准备了三天,打算要在今天做点什么。   而白天,还是平静地一如往常。   除了午后,荣华来了一趟,不但带了不少吃用品,还再次带来了府医给葛氏号脉。   再见年轻时极富明艳又热忱无比的荣华,又被荣华主动又拉又挽又抱时,荣安有一阵的恍惚和不适,当然,还有窜上脑门的一股子恨意。   好在她前日就知今日荣华会上门,不论是心理还是行动上都准备了不少,所以还不至于失态,很快将恨压了下去。   她内心也是由衷对荣华的表演功力感到佩服。这到底是常年在戏里的人,演的真是自然又生动。   荣安心想,今生的自己也得演起来了,就算是小试牛刀吧,只求别被拉下太多或是现出马脚才是。   于是,荣安扯动嘴角,露了一个大大的笑颜。   憨态四现!   总算经过短暂的调整,荣安也渐渐适应,跟了荣华的调调和着戏。   只是,在心理转变后,往日看着种种的好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比如荣华说:   母亲一直在寻找治疗姨娘病症的办法,为此一直有派人在外四处寻访名医。这不,前一阵打听到了一位被民间奉为“医仙”的大夫,由于对方名气大又狂傲,所以请了几次对方都不愿上门,最后还是夫人搬出已经过世的廖阁老之名才说动了对方。再过半个月,那位大夫来了,姨娘的病便有希望了。   荣安笑,努力笑得眼中带水光。夫人确实是高明啊,娘的病是好是坏都在她手里攥着,可她就是有办法让自己从她到荣华,再到廖家都怀上十二分的感激涕零……   再比如:   荣华递来一大盒点心:“知味斋每日只售卖两百份点心,卖完为止。经过知味斋时,排了近一个时辰的队伍才买到的,可能有些凉了,安安你别嫌弃。”   好感人,真是会疼人的好姐姐。   荣安谢了一声,打开那精美的盒子。   哈,能不凉吗?这哪是知味斋的点心。分明是欺负自己不懂门道!   知味斋为了防止被仿冒,点心还打了内包装,会在上边敲个戳的。这毫不走心就摆在华丽盒中的,十有八九是家里做了可荣华又不喜欢,所以才借了吃剩下的知味斋盒子重新包装来送给自己。   “安安,不尝尝吗?”   说实话,荣安知道荣华对自己的恨后,她给的东西,还真就不敢吃了。若是吃剩的还好,只怕是被吐了口水的。   荣安拿起一块点心放到嘴边后,又放下了,随后叹了口气。   “怎么了?”   “姐姐,你待我这么好,可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委实难安啊。”这话荣安没法挤出眼泪来,只能拿帕子遮住了眼。   “姐,其实,我今天也给你做了点心。我亲手做的,做了两个时辰。可做的不怎么好,姐姐,你会嫌弃吗?”   言外之意:你是买的,我是亲手做的,你排队一个时辰,我做了两个时辰,你好意思拒绝吗?   “安安,你说什么呢。你有这个心,姐姐比收到什么礼物都高兴,怎会嫌弃你。”   接着,一盘子歪歪扭扭,外相丑陋的点心被放到了荣华手里。   谁叫漂亮话已经说了,在荣安巴巴的眼神里,荣华只能咬了一小口。   呕,好想呕。   荣华刚要吐,那边荣安便呜咽起来。   荣华一愣,动作一僵,到底又把这一口给吞了回去。   可那回味上来时,还是让荣华一阵阵的恶心。不是太甜也不是太咸,就是说不出的古怪。   “安安,你这点心里放的什么?”   “厨房里有什么就放什么。”   荣安自然不会告诉她,做点心的水里淹死了几只蟑螂,泡了一晚上,而做点心的面粉则是受潮发霉被用来喂猪的,为了盖住那霉味,她自然是有什么佐料放什么。酸酸甜甜咸咸辣辣,保证古怪好滋味。   就这样荣安还觉不解恨,索性将那几只蟑螂剁进了馅儿里。还拿了点黑芝麻调和了下颜色和口感。若不是嫌恶心下不去手,她只恨不得连老鼠也给剁几只进去。   荣华那么能演,就该多吃点。最好是叫她拉上几天肚子,最好是直接错过三天后星云大师的讲经,最好是让她短时间都不会再来庄上。   “不……不好吃是不是?”荣安声音里满是失望,将头越埋越低,还小小地后退了一步。   “只要是我家安安做的,只要这心意在,姐姐总归不会嫌弃的!”荣华到底还是笑着将卷进帕子,本欲扔开的剩下半块糕点给吞了下去。   可那回味无穷的滋味啊,让荣华连灌了三杯茶也无济于事。   “姐姐中午吃多了,实在吃不下了,剩下这点心,还是带回去吃了。”   生怕还被逼着吃那可怕的点心,荣华赶紧转移了话题:“姐姐刚学了个时兴发型,不如给你梳上好不好?”   “姐姐亲自给我梳吗?”   荣华一愣,面上有狠色一闪而过后,却还是只能应是。   “那太好了。”荣安笑得灿烂。   由于头发又厚又黑又亮,像黑绸缎一样好看,所以荣安一直都热衷于各种好看的发型。可乡野之地谁擅长那些个时兴东西,因而每回荣安都盼着姐姐来,而荣华也抓住了荣安的喜好,依靠给她梳妆而大大拉近了两人关系。   可荣华随着年纪增长对荣安恨意加深,已有五六年没再亲手给她装扮过了,每回都以丫头手艺好给推了去,此刻荣安这么一要求,想着荣安母女回府在即,她也只能忍了下来。毕竟眼下两人感情越好,将来才能事半功倍。   偏偏荣安今日那么不消停,一会儿说屋中太热,一会儿又说铜镜太小看不清,愣是要去河边装扮,说既凉快又能照着水面看个清楚。   站到河边时,荣华的桃花脸已经绷不住了。   让她亲自动手还不止,还要她抛头露面?还要她当着众人?还要她席地而坐?   她,她,她可是凤格!   可几息后的荣华还是拿着梳子坐在了荣安的身后,而荣安则指挥着荣华的丫头们采这野花,摘那家花。   荣安越是漫不经心慵懒随意,荣华便越是生气,只恨不得眼一闭将身前人推进了河中才好。   虽然荣华刻意将面容掩在了荣安后脑勺,不让荣安通过水面看到她演不下去的脸,可水面映出,头顶那紧绷又微颤的手指,还是让荣安充分感受到了荣华的愤怒。   她忍不住笑了。   谁,在给谁梳头?   谁,待在了谁的身后?   谁,在谨小慎微委曲求全?   前世,就本该如此的。   今生,她却还看不上了。   都会拿回来的!   …… 第4章 使坏的感觉   荣安必须承认,荣华用物质、关爱和对娘的帮助来取信自己,或许在此刻的自己看来是反复的笑话,但对于前世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来说,是绝对有效的。   比如此刻,荣安正顶着一个繁复的发型。   单看发型确实精美华贵,可偏偏配上的是荣安没完全长开的巴掌大瓜子脸。如此这般,上宽下窄,完全就成了个不伦不类。   荣安是一眼都看不下去,可偏偏鬓边还被插上了两朵鲜艳的海棠。   自不是荣华眼光有问题,而是她就是要让自己如猴子穿了戏服,成那生生的笑话!   若不是来了湖边,就自己屋里那小铜镜,照了头顶照不着脸,自不会发觉这丑态毕现,只怕还得顶着这个头不愿拆掉,四处美上个几天。   可就如此模样,从荣华到丫头们,都还在异口同声赞她美。一张张笑颜下藏的,分明都是鄙夷。   荣华又从自己鬓间取下了一支珠花,给插到了荣安头上。   “这是外祖母赏的,别看这珍珠个虽不大,可穿编起来也是繁复,又胜在一个别致,也是此刻最时兴的了。正好配妹妹。”   “多谢姐姐了。”   荣安将头又是低了低。果然是在骗没眼力的二傻子,不过这区区几十文钱的珠花来让十四岁目光短浅的自己欢天喜地也是足够了。   “姐姐放心,这么好看的珠花,妹妹一定好好保存。”荣安一把拉住了荣华。“姐姐这么好,可我却没什么好东西可以送姐姐。就把我这一片心意给姐姐吧!”   荣安大方递出了手里编了很久的那个花环。“来,我给姐姐戴上。我可编了两刻钟了,手都被这藤给割了,姐姐不许嫌弃!”   这一次,她终于瞧见荣华的面颊抽动了起来。   嗯,要不然她忙乎这么半天做什么呢!   自是给荣华送份礼。   多美……艳的花环。   大朵大朵娇艳欲滴的紫红色大花配上碧绿的大宽叶,一边还缀了两朵亮黄色足有碗口大的牡丹花,简直让这个花环俗气到令人发指。   再配上她今日湖蓝色镶金边的着装,让被大片亮色覆盖的荣华几乎有些抓狂。   “好看!我记得姐姐最喜欢牡丹,这个正好配您!”   荣安这次,是真心大声笑了起来:   既然是凤,自不会嫌弃牡丹。既然要做二傻子,既然要做睁眼瞎,既然不能反抗不能暴露,那就一起呗!我可以做傻子被愚弄,可你呢?也逃不开村口傻妞翠花的命!既然你不能说不,那便一起造作吧!反正我是乡巴佬我不亏!反正你是传说中的凤身你比我更难受!   荣安紧紧拉住了荣华的手,“姐姐,你真好。”   “……”荣华对湖面映出的自己只觉恶寒阵阵。不行,不行了。这河边她也待不下去了。“安安,时候不早了,府医还在前边等着,咱们带他去瞧瞧姨娘吧。”   不过,荣华话没说完,身后便响起了一阵狗吠。   一群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见眼前一花,黑影闪过。   庄上大狗阿黑已经狂吠着冲两人方向扑了来。   荣华一惊,第一反应便将荣安推去了前边。   荣安低低呵了一声。真真好姐姐!   “阿黑,怎么了?不许放肆。”荣安应景地喝了声。   不过,非但荣安这一声喊停没管用,阿黑还直接绕过荣安冲着荣华过去了。   荣华吓坏了,自是转身就跑。   下人们一惊,终于回神,纷纷跑来帮忙。   可那往日对自家人性子温和的阿黑却如同疯了一般,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珠子,目标只有荣华一人。   就荣华那细胳膊细腿,才刚一转身还没来得及开跑,后裙摆便被阿黑拍了一爪子。   “啊————————”荣华惊恐的尖叫刺人耳膜……引得林中雀鸟四起。   而被掠过的荣安则正在撇嘴,作势慢了一脚。   这才是她要来河边的缘故,不来河边,哪来阿黑的登场之机?   庄上养了不少鸡鸭,附近又全是山,为防飞禽走兽,养了好几条大狗。   这些狗平日里都在庄子外围活动,是不被进入庄子里的。所以她带荣华引了出来……   前天荣安在河边叹气,刚好就看见阿黑在玩它最爱的那根大肉骨棒,后来她又发现,阿黑玩够了后偷偷把棒骨给藏在了这河边大树下。   知道荣华今日午后会来,荣安实在手痒。   一个时辰前,趁阿黑到后门吃饭,她便来河边把阿黑的棒骨给刨出来偷走并扔进了河里,随后将先前从荣华那里要来的香露给一股脑全倒在了那坑里,又将坑给填上了。   荣华的香露是廖家特意为她定制的,高贵典雅,与众不同,留香时间还长,荣华喜欢的不得了,出门是一定会抹的。先前荣安眼红,巴巴求了,荣华才忍痛拿出来用过的小半瓶送了荣安。   荣安猜想,按着阿黑的习惯,午后晒着太阳玩弄棒骨是最幸福的事了。阿黑一定会发现它的宝贝没了……被取而代之的,将是浓重的气味痕迹。   只要阿黑不太笨,应该一定会想到是香味的主人偷走了它的骨头。   夺爱之恨啊!   阿黑一定会有所表现吧?   当然,算计动物,变数太多,荣安并不确定能成功。   她只抱了五分希望。   但她还是努力提高成功性可能了。   要不然她何必梳头时一会儿喊疼一会儿乱动,一个头足足梳了近半个时辰,总算等到了阿黑。   而阿黑,一点没让自己失望,迅速就锁定了那香香的目标并发动了攻击,又或者说,是要去荣华身上找它的宝贝。   话说荣华后襟被狗一抓便惊了一下,左脚踩了右脚,一下摔倒了。   眼看阿黑要扑上去,荣华的丫头只能捡了石头砸去阿黑脑袋。   阿黑吃痛,扭头一阵狂吠。   荣华抓到机会,手脚并用,狼狈起身就跑。   阿黑知道上当,再次追去……   几个丫头畏畏缩缩追着赶着狗,而阿黑则始终紧追荣华不放。   荣安倒是没想到,虽远远有不少人闻声而来帮忙,但阿黑更是不弱,它的同伴们听到它这一串吠,已从四面八方跑来支援了。   人哪里跑得过狗,声声狗吠比炮仗还响,就连荣华又哭又喊的尖叫也被淹没了……   荣安作势无力地阻止了几把,最后决定装作吓傻在原地算了。   可端庄华丽的高贵小姐化身村口傻妞,不但被一群狗追得走投无路,抱头鼠窜,还被扑倒在地,尖叫连连,实在太好笑了。   一圈人狗乱做一团。   而荣华终于从棍棒下被解救。   可被丫头搀起的她妆容全花,一身是泥,衣衫被撕咬个破烂,身上还被抓了多道口子,哭嚎久久不停,哪里还有半点凤体的庄贵模样……   狗被赶走,可荣华见血受伤,唯恐破相,更是尖叫哀嚎不止。再一想到适才的丑态百出,只恐变成人生污点,荣华实在接受不了,翻着眼皮便倒了下去……   无人关注的荣安实在憋不住笑了,只能抽抽着转身,拿帕子遮脸,装作抽泣以掩饰颤到不能自已的双肩……   可。   “噗!”   一声笑却是在她头顶响起。   笑荣华,还是笑她的装腔作势?   “谁?”   她惊恐抬头,却什么人都没发现,只瞧见微微抖动的树枝……   再一观察周围,也确实没找到任何踪影。   错觉吗?   不管了!反正目标超水平达成了。   荣华经此一吓,三天之内怕是不能恢复。那便不能去听星云大师讲经了。而对容貌在意的她,更得躲在家中养伤,只怕短时间内更不敢来庄上了。   荣安也不用担心会有后顾之忧,狗又不会说话,还能告诉谁来河边找线索不成?真找来,那香气也早就挥发地无影无踪,连气息都不会留。与自己何干?   而且这庄子里外大多是夫人的人,这气可没法撒,若闹大了,还是显得夫人她自个儿无能。   舒坦啊!   原来使坏的感觉,这么好!   …… 第5章 计划正开始   荣华一晕,那还得了?   先不提她的嫡长女身份,就夫人对荣华那捧在手心的宝贝劲儿,这事若发作起来,谁能承受?整个庄子上下顿时围着荣华转了起来。   府医顶着一脑门热汗一番忙乎,总算将人弄醒了。   醒来的荣华一掀眼皮,瞧见的便是荣安抹着眼巴巴认错,说不该任性带她去河边,否则便不会发生这惨剧……   荣华突地坐起身,这才想起刚刚被狗追着的丑态。抓过铜镜一瞧,自又是一声尖叫。   脖子手臂都有伤,就连那如花似玉的脸上,竟也被抓了两道痕。   会破相吗?会留疤吗?面容有损是做不了皇后的!   她差点又要厥过去。   好在府医表示伤口不深无大碍,养几日就好,她才大口大口舒气缓了过来。   荣安再次畏畏缩缩上来,苦苦道歉求原谅……   “……”荣华觉得后脑勺都在突突地疼。   撒气吗?怎么个撒法?又不是荣安咬的。真是晦气!若自己还不依不饶,是不是反而显得自己不大度?   想到荣安的用途,荣华那本欲大发作的一口气到了喉间还是被生生给吞了回去。   罢了罢了,还是不丢人现眼了。   这庄上她哪里还敢留,只随意应付了荣安两句后,便赶紧挥袖示意离开。   一大群人行至庄门,荣安却是一把拉住正要坐上车辕的府医求起来,表示他还没为姨娘看诊呢。   府医此刻一心扑在大小姐的伤上,既怕大小姐又有哪儿不舒服自己照顾不周会被责罚,又担心回去后自己会被夫人连带发作,哪有心情应付这破地方待着的庶女和姨娘。   可荣安当着众人站在了马车前不让他上,哭哭嚷嚷说姨娘咳疾很重,求他为姨娘止了咳。府医被闹得头大,又不敢推开荣安,只能由着马车带大小姐他们先一步离开。他跟着马车跑了几步,在窗口向荣华报备了一番,表示只去姨娘那儿瞧一眼,很快便追来……   府医很不耐烦,只想赶紧打发了难缠的二小姐,自是能快便快。   望闻问切四法只做了个问,还是全不走心的随口之问,之后便开了道药方子,让晚点他们自己找人去城里配药。   荣安心下冷笑,如此看诊之道,怕是早得了夫人示意只需做个表面功夫,更或有可能娘的病一开始就与这个每隔十天来一趟的府医脱不开干系。   荣安面上不显,只絮絮叨叨拖拖拉拉,偏不罢休诉着葛氏整晚整晚睡不着,求府医帮忙给葛氏止咳以助其安眠。   止咳?助眠?不难!   眼见时辰不早,府医在征得荣安同意后,为求快速起效,索性就给葛氏扎了几针,又给葛氏喂了三颗安神的药丸,之后便急急忙忙请辞。   荣安这才客客气气送府医离开,还赏了一枚小银鱼到府医手中。   府医心忧荣华,只想赶紧去追,直接就骑走了庄上唯一的一匹马。   谁也没瞧见,一直送人送到马厩的荣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白白的牙。   她今日给荣华的教训,都成了呢。   而她的所有计划包括后续,似乎也都比想象中还顺利!   一切,才刚开始呢。……   府医离开后,荣安让英姑在城门落锁前赶紧去按方抓药,若时间晚了赶不及也不怕,明早再回便是。   英姑应了,可她总觉得自家姑娘哪里怪怪的,却偏又说不上来……   之后荣安去了葛氏那儿。   葛氏被施了针正犯困,吃了点东西后,荣安便亲手伺候了她的汤药。   日渐西落,整个庄子渐渐沉寂了下来。   葛氏已经就寝,睡得香甜。   荣安看着娘,道了声对不住。   她刚刚,还在娘的汤药里,放上了分量不小的安神茶。葛氏被施针在前,府医喂了安神药在后,再有她的手脚,想来这一觉不但是雷打不动,还至少能一觉睡到明早醒不了。   等了两刻钟,荣安推了推葛氏又唤了几声。   果然,葛氏一动不动,睡眠很沉。   “娘,您好好睡一觉。明早醒来,或许会有很大的不同了。您这次一定要好好的。”荣安拉着葛氏瘦弱的手,“咱们都要好好的。”   荣安有一肚子的话想对葛氏说,可娘身子实在太弱,经不起任何风雨,也没办法与她一道演戏。这一点,决定了此刻荣安所有作为都必须对葛氏相瞒,甚至是极富愧疚的……利用。   就如此刻。   她竟然给自己娘下药。   但安眠之药,总比那些毒害的伤害要小。   自己主动掌控命运,总比被敌人牵着鼻子要强。   “娘,对不住,以后不会了。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荣安回了房,叫了水,落了栓。   见两位主子都休息了,整个后园也安静了下来。   嗯,比往常更要安静了许多。   原因很简单。   大小姐伤了,这可是大事啊;大小姐伤在了庄子里,谁心头都很沉重;大小姐贵重,万一有点什么,夫人一定会大发雷霆——这让庄上人心惶惶。   掐了掐时间,从庄上到将军府要一个时辰,大小姐这会儿应该已到将军府了。而城门,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下,所以,夫人要发落,今日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越是猜不定,众人便越焦心。一会儿的功夫,全都聚集到了前门探头探脑,并将几条狗也拴起来系在了庄口大树。   众人围聚,一是想着万一京里来人要做个姿态,二是想着大伙儿对对说辞,想想说法,盘算盘算怎么推卸责任……   荣安见庄上的灯火都亮在了前院,便出门走了一圈,发现整个后园剩了三个婆子。一个守庄子后门的;一个是小厨房的;还有娘那里后罩房的……   她要的机会,来了。   先是借着要茶水,在厨房婆子送水来时,她藏在了门后,狠狠送了一闷棍出去……轻松解决了一个。   溜进娘的院中后,她故意发出了点声响,后罩房的婆子出来查看,刚从转角过来,便同样被暗中一棍击中,连声儿都没能发出便倒了地。   荣安呼了口气。任务完成。   那个守后门的,她就不管了。没大事那婆子也不会过来。而且看后门的那婆子年轻力壮,似乎有些本事。自己去偷袭,并没有多少把握。   总算不枉费一下午的折腾,直接促成了此刻的调虎离山,还得谢谢夫人和荣华的威严,自己才能这般轻松。   事不宜迟,确认附近无人后,荣安分别砸开了娘和自己那里的窗。   随后她拿出了这两天胡乱编的一双大号草鞋,准确来说,是只有一个鞋底的草鞋给绑到了自己绣鞋上。   半刻钟的功夫,荣安就把两个房间弄了个一塌糊涂,并在四处留下了凌乱的大号脚印。   她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将娘和自己的妆奁箱子里边之物一股脑倒了进去,随后又按着设计给好好地“翻箱倒柜”了一番……   眼见差不多,她便跑去了早就选定的一处偏僻墙角。那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这树树龄不小,已有两根树杈长到了墙的那头。   她来到树下,确认四下无人后,便伸手到树贴墙的那边,摸到了一根绳头。   荣安决定,要从这里暂时离开这个被高墙围着的农庄,去办一桩大事。   这绳是她昨日偷偷做下的准备。绳的那头绑在了粗粗的枝干上,她已经试过了,足够依靠拉力攀爬出高墙。   她深呼一口气,将绳头猛地一拉,拽出了掩着的枝叶。   枝条被她这么猛一抽动,瞬间下落了两寸。   随后……   夜色已至,在整个天空剩下最后的那丝光亮里,一双猝不及防的眸子,就这么暴露在了她眼前。   …… 第6章 家贼和外贼   四目相对……   只一瞬间,荣安头皮发麻,双腿发软,惊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差点就坐地。   离她几尺外的头顶树上,居然有一个人!   而她蓄力的一拽树枝,便将那人给暴露了出来。   果然是做贼心虚,惊吓,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手一抖,绳一松,枝条弹回,一切全似错觉。   她深吸一口壮着胆子再次拉绳,这次,她看得更清楚了。   确实!没看错!   对上她的,是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而她所有的判断,也就仅限于此。   不知男女,也看不出对方年纪体型。   只因那人蒙了面,连身形也隐在了茂密的树叶间看不清晰。   然而,那人却并未因为被捉了个正着而心虚退缩,反而是弯起了那双看不到底的眼。   所以,那人在……笑?   他看到了多少?   一瞬间,心虚的荣安周身血液全都冲上了头顶,深觉自己要糟。   “你是夫人的人?”这是荣安的第一判断。   她原本预备大干一场的热血瞬间退了个一干二净,暗骂自己果然没运气。都到这一步了,怎么会被捉个正着?   荣安哪会知,事实面前之人也在暗骂点背,他只不过觉得有趣才多看了一会儿,天色还有微光,站房顶容易叫人发现,他又不想爬墙,这才隐去了树上,顺带歇个脚。   他不是没看出她想爬墙,可按着他的本事,等她开爬一半他再闪也绰绰有余。谁知道她不按常理出牌,力气那么大,偷偷藏绳绑住的,还那么巧就是自己身前的那根树枝……   不过她说什么?夫人的人?哪个夫人?   树上之人并不惧于被发现,半点没有要逃走之意,反而是眯着眼上下打量起了荣安。   而这人这毫无畏惧的态度更让荣安一颗心七上八下,果然,这般胆大的,也只能是夫人的人。完了!   “我……我就是散个步。这就回去。”   荣安担心的,是不知这人在后院多久,可否看见自己拿了棍棒动手。若被告发,她又该如何解释?先前的她在众人眼里都是乖巧听话的,她当如何掩盖她的反常?   心慌之下,荣安转身就要回去。   哪知右肩被一拽。   她这才发现惊恐下挂在身上的包袱被树枝给勾住了。   哗啦一声,整个包袱掉到了地上,发出了细碎的金属相击声。   荣安错了错牙。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她特意挑了不少鎏金饰物装进包袱,若是老实地只放些金银进去,又怎会发出这般明显的叮当脆响?对方能相信自己是在散步?   她心虚一回头,便见那人已露出了半个身子。果然鬼鬼祟祟,那人不但蒙面,还身着了一身黑衣。   不过……哪里不对?   黑衣人?   荣安一凛。   昏头了!   这可是个黑衣人!   时间上,即便夫人发作找人来调查,又运气好赶在城门关闭前过来,也没有这样的速度吧?毕竟附近多山,路面并不好走……绝无可能!   况且,这庄子都在夫人手上,夫人要盯着自己只管找人明盯就是,何必多此一举找黑衣人?还要蒙个面?没有意义不是?   “你是贼?”   “你是贼?”   两人竟是异口同声。   空气瞬间冷凝。   荣安更是一惊。她终于听出,面前这人是男的。   一个男人爬在只有女人的后园子墙头,还能是什么好人不成?   这个时候,荣安倒是没有心思来纠结男女大防,她更在意的,是她至少能确认这人果然与夫人无关。夫人还要利用自己和娘做大事,所以此刻绝不会让她们声名有污。   相比之下,这人是贼明显对自己要有利多了。   而且,这人还不认识自己……他不是贼又是什么?   荣安底气一下上来了。   “哪里来的毛贼,念你尚未得手,我劝你速速离开!”   “你呢?你是什么身份?”男子的声音满不在意,浑厚嗓音里带着丝轻松。   荣安咬了咬唇,对方显然是将自己也认定成了贼。   “我是这家的人,可不是什么贼。”   “你那包袱里是什么?打开我瞧瞧。”   男子语带戏谑,显然有所判断。   “……”荣安脑壳疼。   “所以,你是家贼?”   一个家贼,一个外贼!   “别废话,我是这家的人,做什么都有退路。可你要是再不走,我便喊人了!到时候打断你的腿,你还得吃牢饭!我劝你考虑清楚了!”   “哦?哦!”男子的眼又是一弯。   对方的淡定让荣安觉得,其中的戏谑意味更浓了。她有种错觉,先前自己的所有作为应该都被这人看在了眼里。   荣安再低头一瞧自己绑在鞋上的草鞋底,为了爬树方便而特意束起的衣襟和裤腿,更是心头一凉。   自己这模样分明见不得人,哪里真会喊人来?   他信自己就怪了吧?   “不过……我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男子的回答却让荣安喜上眉梢。   “行。”荣安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下,她的时间并不多,万万不能耽搁。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五两重的小金锭子。心疼,那是爹过年时候塞给她,她一直攒着的。   “这个给你,你赶紧离开。”   “爽快,行吧。”   金锭子飞出去,男子伸手一抓,随后闪身消失,只剩下枝条微微上下。   荣安一下便想到两个时辰前的河边,她捉弄荣华后听到异响,却也只瞧见微动树枝的场景……   这让她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时候,也是这个黑衣人?   他那时候就想来盗窃了?   还是她被盯上了?没有理由啊!此刻的她,甚至都不为外人所知呢,谁吃饱了撑的?最重要的是,这黑衣人究竟知道了多少?……   不过荣安却顾不上思索这事,只赶紧趴在墙上听了听动静,似乎有细碎的声音慢慢远离去了。   走了!   她舒了一口气,又在附近张望了一番。   还好,没有什么动静。   人应该还都在前院,后院被敲晕的两人也没被发现。   又等了十几息,她为防万一,又贴墙轻问:“你还在吗?你出来,我再给你一锭银,你拉我一把如何?”   没有动静。   荣安总算放心了,拉了绳子双脚踩树就往上爬。   她爬树很在行,轻轻松松就爬上了墙顶。   绳子被她提起,又扔到了墙的另一边。   总算出来了。   她深吸一口。   一墙之隔的外边,似乎空气也香甜多了。自由,这辈子一定要得到!   她抓牢了绳子就往下滑去。   “呀!”   可她双脚才刚离开墙头,垂落墙面的绳子便飞了起来。   再一瞧,是那黑衣人不知从哪儿又冒了出来,提了绳子的另一头,将绳头挂在了不远处的一棵高树上。   她,就这么手心拽绳,被挂在了半空中。   如一件被挂晾衣绳上的衣服。   正在半空中晃荡,晃荡,晃荡…… 第7章 荣安的机会   荣安牙痛,今日这风水是真真不好啊!   此刻的她进退无能。   她若敢跳,会爬树的她又何必要提前在树上绑根绳子?只因她从小就怕高,只敢滑下去啊……   她也不能咬咬牙一闭眼往下跳。   此刻距离地面有近两丈,她要是摔伤了腿脚,不但不能离开办事,一切前功尽弃,她的所有作为还必将全被发现。加上这黑衣人,可会放过她?   她倒是想倒回到墙头,索性结束这次行动,可对面那黑影只稍微将绳子一抖,她便撑不住了。别说往回,拽都拽不住啊!   她就这么被悬空挂住,不敢松手,任人宰割。   卑鄙小人!   去而复返!   言而无信!   “好汉饶命!”现实让她不得不违心。他还拿了自己五两金子呢,心又开始疼了。   “不是散步吗?散出墙头来了?还说不是贼?”   黑衣人倒是舒坦,直接躺在了那粗壮的枝干上。“你说,我要是脱下这身黑衣装作路人,随后把你抓了扔去庄子大门,是不是还能因为抓到了贼而得一份赏金?”   被挂在空中的荣安手心越来越痛,哪怕她身轻体巧,可手臂还是越来越麻,几乎支撑不住。   这几天她绞尽脑汁才想到了一个环环相扣的计谋来作为改变命运的第一步,她好不容易才让一切都按着计划顺利进行,终于启动了她的第一步骤,怎么就这么衰?连老天都不愿帮她!   难不成这辈子还要被人抓在手心?难不成娘他们还是逃不开这充满恶意的命运?她的反击还没开始,就将被这么生生结束?   心酸一弥漫,荣安顿时泪如雨下。   而这眼泪一开始流,便再停不下来。   “好汉是想要赏金?我把身上的银钱都给你,你放我走可好?”荣安决定再试这最后一次。若这人是贼,自然是图财。若不是贼,她也希望对方高抬贵手。所以她抽抽着哭得很可怜,希望那人有那么丁点的人性。   “先回答我,你是这家什么人?”   他只好奇这一点。一般的高墙里圈着养着的,要么是见不得人的,要么是要留着将来见人的。眼前这胆大包天的,是哪种?   不过黑衣人在一滞后,似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悲哀。他的算计和为难,看上去会坏了对方什么事?   “你老实告诉我,我便不为难你了。”   男子说话间将那绳子紧了紧。   绳子总算不那么晃了,荣安呼了口气,将手臂攀挂在了绳上。   “我……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是贼。我娘病了,病得挺重,我……我不得已,要想办法为我娘求医去……我们没有自由,只能出此下策,但我都是无可奈何,求好汉您就放了我好吗?”他会信吗?   “你娘还在里边,你就这么离开,晚些不怕被责罚?”   “多谢好汉关心,但能否先放了我?”   黑衣人没有立即接话,而是陷入了思索。他好像明白了。   可荣安却受不了了。   越来越抖。   她抓不住了。   滑了。   她要从绳上掉下去了。   “求你……”   黑衣人其实对这女子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很惊讶了。只不过这个高度摔不死人,她会爬树,又胆大包天,还不敢往下跳吗?   他突然觉得或许这女子真有急事,而他既然无意蹚浑水,还是不要随意坏他人事才好。   于是,他松开了手中绳索。   “咚”地一下。   荣安却没想到他突然松开,自然反应地抓牢了绳索,压根无力再做出其他动作。   绳子一边缺了支撑,自然会荡回墙边。   于是荣安便这般重重撞上了高墙。   猝不及防啊!   这一下,结结实实。   叫她眼冒金星。   这人都不懂怜香惜玉的吗?不会提前吱一声吗?还有,她刚听到一隐隐的噗声是怎么回事?   荣安心里暗暗将那黑衣人问候了几遍,可口中却只能道了声谢。   她没瞧见,黑衣人将一片衣角割下,扔去了墙角。   等她滑下绳索时,黑衣人已经落地,正再次上下打量着她。他的确笑了,他还以为她有多大本事才敢任意妄为,连贼人都敢交易。原来是个憨货!   而荣安顾不得眼前这人了,她摸了摸脑袋,已经鼓起了一个大包,两只手心也全都磨破了。今日太过邪门,这黑衣人要是还不滚蛋,她便只能大声喊人了。   前院有几个侍卫都是会武的,大不了搁浅计划,改日再谋。可一想到星云大师将再次出现,留给她的时间已越来越少,她忍不住叹了一声。   “你不是说要求医吗?看你可怜,那我便捎带你一程。”黑衣人观察着她缓缓开口。   “怎么捎?”荣安顿时双眼放光。   这人穿着夜行衣不管是否在做贼,但能在这山区混总要有代步工具的;这人虽有些讨厌,但总算还不太坏;这人若有歹意,就凭他刚刚飞身和落地两次出手,想要弄死弄晕自己根本轻而易举,也没必要帮自己了……   荣安稍一盘算,便觉可行。而且这人,看来是完全信了自己刚刚的说辞呢。   “我有车。”   “马车?”   “骡车。你放心,是驴骡,比驴和马骡走得快且稳,走山路最好不过了。”   “多谢壮士。我付您车费。”   黑衣人瞥了她一眼。   “你便在这儿等着吧。最多半刻钟,我把车赶过来。”   “那……那请壮士快一些。我怕……被人发现。”   “嗯。”   黑衣人果然在几个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实对于荣安来说,她的所有计划里,原本最艰难的一环便在这儿了。没有车马,她要离开庄子往京城方向去,只能靠两条腿。   若是没人来追,或许离她的目的地只需走上两三个时辰。   可最多半个时辰,后院的异样定会被发现。最多一个时辰,便会有人发现她消失而出来搜寻。到那时,她便得边躲藏边走路,难度显而易见。   也是正因如此,她才不敢跳。她离回府没几天时间了,她必须不能受伤,尤其是腿,否则她连挣扎的机会都没了。   为了顺利逃离,她连娘身边的英姑也支去买药了。不出意外,英姑明早之前是赶不及回来的。而她也是有意用阿黑它们来算计荣华,庄上人等不愿受罚,自然不会让几条狗再四处溜达,一定会先一步将所有狗给缚了。   只有如此,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狗还不晓地偷偷离开……   正因如此,她才拖到了这个时候。等发现她不在庄上,鉴于城门已关,庄上众人便只能摸瞎自己找而得不到将军府夫人那里派来的助力。等夫人得到消息,将是明早,黄花菜都凉了!   正因如此,她才捉弄了荣华,拖住了府医,如此很顺利就让府医把庄上唯一的那匹马给骑走了。更将大大减慢庄上人等追寻她的速度……   她绕了一大圈子,做了那么多,实际就是为了逃离。   她的原计划是只需在天亮前赶到地方就成,而她成功的机会也只有五成。但若有工具代步,那么她至少九成机会可以达成目标。   眼下有这个机会,她必须试试。   …… 第8章 又被嫌弃了   谨慎起见,荣安还是蹲身从树丛里慢慢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接近去。   挪出了数百步,这处便越发接近庄子的大门了。   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蹲身藏在树后,心想便数个五十息,若不见骡车过来她便离开了。   在数到第三十息时,庄门方向的说话声一下大了起来,她心道不好,刚要往河边跑,转身却见有人赶着骡子拉着车过来了。   荣安小心蹲身,确认只见骡车不见庄上人等跟出来,这才放下了半悬的心。   只是这骡车……   也太简陋了。   竟然连个篷连个顶都没有。   分明就只是骡子拉了辆有遮挡的板车嘛。   是她想多了,还以为是辆正经的车呢。不过,速度倒还不错。瞧着那骡子也还算精神,一口气跑到目的地应该没问题。   “还不上车?”骡子后边传来了那黑衣人的声音。   荣安打量了赶骡子的青年。   那人已脱下了黑衣,换上了一身蓝色棉质布衣,看着嘛,年纪不大,二十左右,是百姓的打扮。长相普普通通,属于丢在人堆里认不出的那种。面相也不错,看着是个良善的。   荣安猫着身子,看准了车子将从身前行过时,起身双手一撑,跳了上去。   “啊!”一声惊叫卡在了喉间。   妈呀,车上有个人!   男人!   ……   荣安要疯!   这骡车两侧有挡板,过来时候她压根没看见里边有人坐躺着。而且她刚刚所有注意力都在赶车的青年和骡子的速度上,一点没发现后车的不妥啊!   重点是,她这一跳刚好踩在了男人的靴子上,加上骡车的一个抖动,她没站稳脚下一滑,要看着就冲着男人身子栽下去……   名节!没了!她心头呜呼哀哉,压根无力应对。   可那男人反应快得似乎比她还不愿那投怀送抱的一幕发生。   他不是躲开,也不是去扶她拉她,而是直接长臂一抓,揪住了她的后领将她给提了起来,随后……像扔垃圾一般,将她给扔去了一边!   没错,就是扔!   或者说,是甩!   带着嫌弃……   “咚!”   又是一声闷响。   始料不及的她磕上了车板。   这一次,右边额头好像也起了个包。   嗯,两边这是对称了!   荣安心头生出了些莫名的委屈和沮丧,无关于两次被撞的疼痛,也无关乎两次都出自同一人之手,而是今生的她,依旧是不被注目,不被怜惜,不被好好对待的那种可怜人。   她的处境,还是源自她那好到过头的命!   这让她心下一叹,冲向男子猛一回头,拿幽幽眼神顶了过去。   不知是否错觉,她似乎又听见了一声噗笑。自己的样子,应该很好笑吧?   男人面带斗笠背靠车板反向坐着,看不见脸。   和车夫一样,他也是一身简单的布衣。   “你……你才是那黑衣人是不是?”荣安从他的手法上,已经确认了这一点。“你骗我!”   “我只说会赶车过来,没说是我赶车。你若不满,此刻选择下去还来得及。”男子声音懒散,浑不在意。   荣安一口气堵在胸口,正是不上不下。   瞧一眼前边赶车的青年,她忍不住一叹。如此,知她今日所为的,又多了一人。   这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   一男一女同车而行,怎么看都是不对的。早知如此,她压根不会心动应下。而且这车并不宽敞,那男子身板又宽,他那么翘腿半躺,已经占了车的一半空间。   车上还堆了些货物,她若搭车,那留给她的空间也未免太小了。   可眼下时间浪费不少,她越慢,危机便越大。从理智上,乘车才是最实际的办法。   一时间,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喂,等一下!”车后方却是有人正在追来。   荣安一凛,听出喊着停车的,是庄上看大门的那个老张头的声音。   她吓坏了,为了不露头,瞬间后仰睡下,双手合十求了起来:“壮士,壮士千万不能减速不能停。前边的小哥,能不能快些?把后边那人甩了?”她躺下后,倒是瞧见了一丁点斗笠下男子的面貌。这人,有半寸多长的胡须。   “我还以为你要下车?”他声音带笑。   “不不不,暂时不,事从权宜,好汉,壮士,算我求您。”   赶车的青年回头看了一眼,可后车男子却是示意他停车。   眼见车速在减下来,荣安急了。   “做什么?别,求您,求您了。我包里和身上的银子都给您,帮我甩了后边人可好?”荣安要疯,她爬上车到此刻没几息时间,才行出了几十丈而已。此刻她跳车的话,便不是逃不逃得开的问题了,而是直接就暴露了自己。   男子一咳,“你糊涂了吧?你哪来的银子?你被挂绳上时便向我许诺你身上的财物都归我了。你莫不是忘了吧?”   “……”啊,忘了。   “闭嘴!”男子压低了声音,手上一动。   荣安见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飞了来,盖住了自己。   摸了摸,是条毡毯,将她的整个人都严严实实盖在了其中。接着又有什么飞压在了她身上,大概是为了掩饰。   车速在减下来,后边老张头的声音越来越近,荣安再不敢吱声不敢动。   老张头气喘吁吁追上车:   “对不住了爷,附近没有人家,爷的腿脚又不便,实在对不住。这次的确是事出有因,并不是故意要赶您两人离开的。这里有包干粮,您二位别嫌弃,将就凑合下吧。您二位走这边的话容易绕远,记得前边看见山路时一定要从左手边过……”   咦?他们认识?   原本正紧张无比,提了一口气的荣安却是越听越迷糊。   什么腿脚不便?什么赶他们离开?老张头干嘛卖他们好?   “多谢张伯关心,您回去吧。我们会看着另找地方投宿的。”男子给前边年轻车夫一个示意,车夫便从兜子里抓了一把钱到老张头手里。   骡车行进,老张头送了几步便离开了……   荣安总算舒了口气。她吓坏了,总算没被发现。   好在这粘毛毯子没有什么异味,车里也算干净,她躺在下边还不算太过难熬。只不过,刚刚男子的声音,似乎与之前面对自己时又不一样了。有些沙哑有些老成,这人,在故意变音?……   荣安忍不住思量,他变音的对象是自己还是老张头?   …… 第9章 奇怪的男人   又走了几十息,已远离了农庄足有百多丈,再无人声,只闻车轱辘发出的吱嘎声,荣安这才探出了脑袋。   而这个时候,她正好瞧见男子的手刚从斗笠上拿下来。啧,所以他刚是以真面目与老张头说话的?   只有自己不能看他的脸?   什么意思!   不过……   “你,你不是贼?”荣安的声音有些抖。   这人究竟什么来路?   若只是求钱财,怎么都好办。可若另有所图……   男子将斗笠再次往下压了压。   “我何时承认是贼了?我途经此地迷了路,本打算在你们那庄上借住一宿。我腿脚不便,使了几个钱,他们就应了。哪知突然间你们庄上人心惶惶的,管事也来请我们离开。我觉得奇怪,便去后院打探,正好碰上了你。”   “你怎么证明你所言?”荣安不信。这等本事之人会迷路?腿脚不好?刚还在飞檐走壁的是谁?   “信不信在你,何需我来证明。”   “……”这人,可真讨厌!   “你要去哪儿还没说。这会儿城门已经关了。”男子不明白,大晚上的,这女子在荒郊野地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进城。但请壮士先往京城方向,到时候我再告诉您该怎么走。”   荣安的说一半藏一半让男子再次看了她一眼。   “能否请您,坐去前边?”荣安爽快送出了她的包袱。“我的钱财都在里边了,感谢好汉出手。”她实在不想与这人挤在一个空间里。   男子斗笠下看她的眼神又是一深,接过包袱打开看了眼,随后扔了出去。再一次的,嫌弃。   “不去。”   “我这些首饰都是给您的酬金。”   “垃圾,看不上。”男子再次躺下。“第一,这是我的车,我说了算。第二,你忘了我说过,我腿脚不便。所以只能坐躺着。第三,我累了。”当然,坐这儿,更便于他套话、猜想,又或是试探。   “还是那句话,你若不满,可以下车。”   “……”荣安一错牙。这男人,说话简直噎死个人。   她不能下车。   她也算是发现了,有车坐不但速度上会快许多,还能多两人帮自己打掩护。从刚刚种种来看,这两人应该不坏。若当真败露,这两人或许能帮忙打一架,相助自己逃脱也不一定。   这么一想,她只能叹了一气。   这车周围车板不高,一坐起便露了脸,所以她不能坐只能躺。虽然马车已经行出来不少路,可她还必须防着庄上的护卫来追,防着去配药的英姑赶得及回来看见她,防着夫人雷厉风行已经派人在来庄上发落的路上。   所以,她只能盖上那黑毡布乖乖躺下……   山路并不好走,为了防止触碰上左边只不到半尺之距的男子,荣安只能将身子紧贴右手边的车板。   可骡车左摇右晃,让她不得不将两只手也给死命扒住了车板。可她越是靠近车板,她与车板的触碰便越多。   才一个下坡的功夫,她的额头和脸颊便足足与车板发出了近十次的闷响。   可怜她额上还顶着两个包呢,这令她嘶声连连。   前方车夫频频回头看她,身边男子也胸口有不寻常的起伏。   这让自觉丢人还被取笑的荣安生出了个坏心眼。   万一她逃不开,他们三人被追上,或许,在她一煽动下,这两人会被认定成歹人,正好与庄上护卫斗上。若有机会,她可以偷偷跑开。实在不行,她可以咬定是被这两人绑出了庄子……作为受害者,她自然不会引起怀疑。   嗯,祸水东引,好主意!   这两人本就鬼鬼祟祟,他们所言,也不会被庄上人等相信吧?   只不过……真要那么做,倒是略有些过意不去。   管他呢!今生不是决定要做坏人了?这么点坏事都不敢做,怎么作天作地,怎么抗衡对面那么大一个家族。况且这两人本事应该不小,庄上那几个守卫还不一定是他们对手呢!   荣安偷偷看了眼身边人,今晚月色不错,月光洒在慵懒的他身上,倒有几分恬静。呸!什么恬静,她真是脑袋撞坏了。这美好的词能与这么个胡子拉碴的坑货大叔匹配?   但荣安还是对这人很好奇。   眼下的处境,让她不得不动了动脑子。   这个人,先是黑衣鬼祟,后是老实百姓,可分明,这两种都不是他的身份。   她包袱里的首饰虽大部分是鎏金,可还是有几样足银珍珠物件的好吗?这一包,至少也能卖个几十两,却半点没入他的眼。   还被他称之为垃圾?   而且,有两件饰物都是早先荣华给的,虽是鎏金,可看着华丽别致,一般人哪能一眼辨出真假?   可他做到了。   他甚至都没掂量下,只靠着一盏马灯映出的莹莹微光就将那些认定成了不屑一顾的垃圾。   眼光毒到这个地步,显然见识也不一般。   所以他一定不是贼,也不是百姓。   那他是什么?   几十两都不放在眼里,岂是一般人?   而且他还一早就入了庄子。   一个有身份的人,几十两都看不上的人,不坐马车坐骡车?一个有身份的人,会为了别人家的家事而狗拿耗子爬墙头?   他分明是目的性接近庄子!   他想知道什么?这庄子里又有什么值得外人惦念的?   后院的主子,只有她和娘。   肯定不是娘,娘多年来一直在养病,没几个人知道娘。也不是自己,自己在回府之前,基本就是个透明。   那么……   今天,荣华来过。   只剩两种可能。因为爹的原因,或是因为荣华。   爹很受圣上宠信,会不会是政敌?想要抓爹的把柄?至于荣华么,那就不好说了。她的仰慕者可多着呢,再加上夺嫡的暗斗,她凤身的传说,跟着她四处晃的人未必没有。   不过……   这两人,这一出,前世可发生过?   荣安想看看他的脸了。说不定,她认识这人呢?   荣安陷在思考里,不防又一个颠簸。   再一次的,她的半边脸撞上了车板。   身边传来幽幽一叹,一只包袱被甩了过来。   正好落在了她的头上。   是软软的。   她看了左边男人一眼,见他依旧是斗笠罩头,单腿翘起的悠然闲适模样……   荣安很想有骨气地拒绝,可似乎这反复被动“打脸”更丢人?而且,右脸实在太疼了……于是她并没有多少犹豫,还是一把将那个软包塞到头右边给垫下了…… 第10章 心善的爷啊   男子的好意略微缓解了先前的僵局。   在荣安一声轻微的道谢后,两人不再说话,空气里只留下了车轮声和马骡的呼气声。   还有……   荣安似乎嗅到了一丝香气。   很淡,很淡,但确实是香气。   还很高级。   经过细细的辨别,她确定,香味来自刚刚男子扔来的那个软包。   她想了想,似乎,那软包原本是放在了他的头下的。   这香味,大略是从他身上沾染上的。   气味淡的几乎难以察觉,可她还是辨出了。谁叫前世过得奢华,在空荡荡的宫宇里无事可做来消磨时间的,无非也就是研究琴曲摆弄香料了。   隐隐有琥珀,麝香,柏木、云杉、豆蔻和茶叶的气味。琥珀麝香都是好东西,各种材料又天南地北的,能用得上如此高雅清幽好香,似乎更证实了身边男子身份……不一定高贵,却至少是不一般。   这让荣安更好奇,再次升起了对其身份的探究之心。她的把柄,万不能落在敌人手中!   她必须尽可能地弄清这人身份。   “好汉,您真的……不要这些首饰?”   “嗯。”   “那敢问您尊姓大名?您帮了我,我总得记这份情吧?”   “你若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便告知你我的身份。”   “……”果然不肯说。“那您能否拿下斗笠来?让我瞧瞧您的脸,记下好汉的长相?”   “爷不喜抛头露面。”   “……”怎么像是在骂她?难道她就喜欢抛头露面?   荣安决定,不与这人说话了。   与他接触两次,结果摔了两下。与他说了几句,句句跟干馒头一样噎人。何苦自找不痛快。   “不过,既然你这般有心,想着我帮了你,偏要报答,便算欠我个人情吧。”男子见她不再说话便主动开了口,声音里透出一丝愉悦。“以后有机会再找你还,先欠着。”   “……”她什么时候说要报答了?   “就这么定了。一个人情,你别想赖账,否则我去你们家找你。”   “……”   荣安张了张口,到底没能提出反对。她怕被扔下车。   看到了吧?   这就是手上没有底气的后果!没钱没权没势没人的后果!随便一个路人都能拿捏她!说什么人情,更像是要挟!   钱、权、势,人都缺着,想要反抗,她的路漫漫啊!   所以,她一点都不后悔今晚的这一拼!   她必须要将计划漂漂亮亮给完成了!   荣安心里堵得慌,连满天的星斗看着也讨厌了起来,索性拉过毡毯眼一闭,开始思索这人可能的来历,顺带酝酿情绪,准备自己的下一步……   又走了一刻钟,倒是顺顺当当。   走过这片林子,前边的路就好走多了。   上坡的时候荣安往庄子方向瞅了眼,看来庄上那帮家伙今日是吓坏了,那一片的灯火依旧聚集在了一处。所以,后园的异样应该未被发现。   “我要解个手。”荣安开口,示意了密林。   “给你二十息,不回来就不等你了。”   “五十息吧,男女有别,我得走远些。”   “最多三十息。一,……”   荣安嘶了一声,赶紧跳下车。当然,她也没忘了带上她的那个包袱,抓了骡车上的马灯,迈开步伐用最快速度向林中跑去……   赶车的青年回过头,咧嘴打趣笑到:“爷,您还真心善。”   男子却是反手拍了出去:“都是为了大事。”   “可这姑娘身上真能挖出对咱们有用的东西来?”   “你不觉得她古古怪怪?”   正是觉得女子胆大古怪,底气出手又不似丫鬟,还来了个什么被困求医之说,所以男子刚刚去取车的时候便打听了一番。   原来这庄子后园里真有病了的姨娘和庶小姐。那便都对上了。难怪午后会瞧见虞荣华与她在一起,原来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可她分明是小姐,却要这般折腾。分明是庶出,却敢对家里看重的嫡长姐下手。分明武艺不精,应变不够,还敢以武力下手。分明娘还在别人手上,谁给她的胆子?分明认定我是贼,却敢与我交易?   为了快速离开,两手心在绳上磨出血,头上撞两个包都没吭一声,憋屈窝囊分明不满,可对我都不敢说骂上一句,就连男女大防也暂时放去了一边。为了搭个车,被撞得鼻青脸肿也没放弃,更是奇怪。   她的所有作为,未免太过匪夷所思,都不是一个正常小姐的逻辑。尤其在男女这件事上,她也几次妥协了。作为一个庶女,名节的重要性她还能不知?   还有,她怕我坏她事,一出手便是五两金,可她自己包袱里背的却是垃圾。看她的处境便知,她不是什么阔绰的,怎会那么大方。而她分明对包袱里的垃圾毫不在意,所以几次主动爽快表示要全给我。   可你看见了,既然不在意,可她却连解手都还要背着那包袱。这人,简直古怪到头了。   我一直在试探,可她那强烈的意愿告诉我,她身上有秘密。又或者说,她将要去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她才在我面前反复妥协。我这才决定跟着她,带着她,或者说,先留个人情,万一将来用上了呢?”   “哦,原来如此。原来是都是试探。我还以为……”   那青年露出了一口雪白的大牙。   男子一个爆栗出去,青年却早有防范,瞬间跳出去半丈远嬉皮笑脸到:“我还以为您是学三爷他们玩什么趣味,才故意捉弄人小姑娘。我还以为您是看腻了娇美家花,所以煞费苦心想采下这小野花,这才逼迫着人家与你同车板而躺……吓得我差点扔了鞭子给你俩腾地方!反正这夜黑风高时……”   见男子手抄了一棍要扔来,青年赶紧话锋一转:“不过爷就是爷,岂是一般凡夫俗子,这世间又有什么花是值得爷驻足流连的?不论什么时候,爷都心念大事,顾全大局,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也不枉费咱们的人候了虞荣华这么些天。”   他们盯虞荣华好久了。今天是虞荣华在十天内第一次出门。可她一个千金小姐,竟然带着礼物,劳顿一个时辰跑来山坳坳里,这事有些匪夷所思,他们便跟了来。结果……   “咱们这次也算歪打正着了,要不要跟去密林里瞧瞧?”青年问道。   “不了。她会回来的。”   男子抬了抬斗笠,露出了一双目带星光的亮眸,再次盯向了满天星辰…… 第11章 偷袭成功了   在林子里正忙乎的荣安可不知,自己在那男子眼里原来有这么多漏洞。   她是真忙。   一进林子,她边跑边解下了脚上草鞋底,拿出袖中匕首将鞋底给划成了碎草,又跑到了百步外,选了一棵不起眼的树,然后刨坑,把手中包袱里的首饰给一股脑埋了下去。填完坑之后又仔仔细细把那坑周围给检查了一遍,找了落叶又掩饰了一番。   另外,她还捡了不少小石块又装回了包袱,再次背到了肩上。   确认再无不妥后,她又在那周围做了个不起眼的记号。   接着她从地上抓了把泥,在衣裳上下留下了不少脏兮兮的泥点,又拿了匕首在衣裙割了几道口子。   周身又是整理了一番,还弄了点碎草碎叶到发间,她这才快跑离开了去……   荣安轻手蹑脚往回,远远看见男子斗笠掀了大半,本想打个出其不意,掀开那斗笠,将那张脸看个清楚。   可不知是巧合还是被发现了,男子毫无征兆就开始了倒数。   “最后三息。三……”   荣安还能如何,只能喊着“来了来了”赶紧现身。   “二!”   “等下!”这厮绝对是故意的。谁的一息这么短?病入膏肓吗?   “一!时间到了,走吧!”   骡车已经开始动了起来。   荣安一阵快跑,将速度提到了极致才勉强追上。   她体力眼看见底,跳了一下竟然没能抓住车板。   她咬了咬牙,只能将肩上包袱先扔上车,再快跑几步蓄力一跳,扒着车板快速翻身上车。与此同时,她自然不忘冲那可恶男子狠狠瞪眼又瞪眼,心里骂了一遍又一遍。   她自然看不见,斗笠下男子的视线却是先观察了她身手,随后便停在了她刚刚被抛掷到车底板,发出闷响的包袱上,最后又将视线移到她脏乱的衣裳……   他不由勾了勾唇。果然猜中了。   这丫头,可比他想象中要坏!   只可惜,虽有些计谋,可每每都差了那么一丁点,到底漏洞太多。若遇上笨蛋或许还能走上几招,但若算计的是高手,只怕……   再看看吧……   前路渐渐开阔,偶尔的,他们还碰上了几个行人,荣安不敢再与男子多话,赶紧再次将整个人躲进了毡毯里,只偶尔将一双眼出来探一下位置。可她心下想要揭开男子面目的决心却更大了。   一是这人不知是敌是友,却抓了自己把柄。二嘛……自是为了一口气。   很快,城门就在两里地外。   他们一路过来都没碰上从城里将军府出来的车马,这让荣安心下大定,此刻已将整个脑袋露了出来。   前边青年问她接下来要如何走,她示意了绕过城门再往北去。   再往北?   男子又笑了。他的猜测从一开始就是对的……   “你要去北大营?”男子淡淡问到。   “……嗯。”   荣安再次深深看了眼男子,有些不安。   她心道这男子很有可能已猜到了自己的意图和计划。   完了,自己落在这个陌生人手里的把柄,似乎越来越多了。   这也更坚定了荣安要弄清这人来历的决心。   “大营外围不让行走,你做做准备,很快就得下车了。”   荣安撇了撇嘴,不由腹诽,即便他不说,她也会这么做啊。她比他更不想叫人看见他们同在一车而误会了什么好吗。   “好汉再捎我一小段就行了。”   男子算是默认了。   荣安侧了侧身,假装探路伸着脑袋,可毡毯下压着的手却悄悄动了又动……   前方渐渐有大片灯光,这里,距离大周的北大营,即禁军的驻扎地只有几里路了。   依稀已能瞧见不远处,有卫兵正在巡守。   荣安已从骡车上坐起了身,求着赶车的青年又前行了一段。   “多谢两位壮士,前边那个拐角之后,小女子便下车了。”荣安瞧了眼前方,随后掀开了身上的毡毯站起准备下车。   骡车开始降速,荣安起身冲男子一行礼,随后将手中包袱递出去。   “说到做到,感谢壮士。”   男子顿了顿,随后伸出了手。   骡车正在拐弯,刚刚起身的荣安却是突然就没能站住,腿一软,身子便一个大晃前倾而去。   再一次的,她眼看就要往男子身上栽去。   男子的反应很快,就如荣安爬上马车差点撞上他时,做出了同样的第一反应。   他右手一抄,便展开长臂弯去了荣安后颈,打算抓她后领提起她的人拎出去丢一边。   荣安眼睛一亮。   来了!   男子一手已抓住了包袱,一手已到她身后,双手皆不能用!   而荣安的双手,则恰恰相反。   她的双手都闲着呢。   她那只刚松开包袱的手顺势往上一抬,男子果然谨慎,拿他抓包袱的小臂往上一挡,瞬间拦住了荣安将要碰到自己斗笠的左手。   可他又怎会知晓,荣安真正的攻势在右手。   她的右手臂只那么往上一提一扬。   一袖子的胡椒粉啊……   就这么从下往上散播了出去!   正对的,自是斗笠下的那张脸……   荣安略有得意。   哼,她既然策划这次逃离,先前那么多准备都做了,她怎么也得给自己准备点逃和保,还有防身的手段吧?所以除了匕首火折子,她还备下了整整一袖子,足足一斤多,市面上最烈最霸道的重辣胡椒面!   当然,那是她让英姑去找每日送菜来庄上的大叔私人捎带的,庄上众人压根不知。   她行动前拿束袖将衣袖两头给细细绑了,拿了些香粉遮掩了气味,还在外边又多穿了一件衣裳,自然不怕叫人发现。   她刚侧身时,便是松开了束袖,拿了手指将袖口先给抓住。   看准前边不远便是拐角,她起身,把所有动作都放在了左手以吸引男子注意力,引诱男子的所有防守都在她的左手上,随后屏息……   她的偷袭成功了。   男子确实没想到那只离他还有一尺多远的手才是重点。   当他注意到女子突然的异常,却只能选择用抓了包袱的手下意识去挡一把,而放弃了对荣安左手的隔挡。   他连连扭头,还是中招了。   整个空气里全都是重辣味,压根避不开。   忒辣!   辣得天怒人怨!   辣得眼泪横流的同时,鼻涕喷嚏也来了!   而荣安也抓住了机会,左手一自由,手便捞了上去。   男子斗笠被她瞬间掀了出去!   可……   还不等她窃喜,还不等她看清男子的脸,悲剧便发生了。   …… 第12章 你可满意了   胡椒面撒太猛了!   这一弥漫,整个空气里全是爆辣刺激的气息。   不但是男子,就连前方的青年和那可怜的骡子,全都经受不住而喷嚏连连。   尤其那骡子,原本便在拐弯,还突地受此一辣,顿时几分疯狂。   这么一来,驴骡身上偏向于驴子的蠢劲儿便犯了。   不但蹄子步调乱了,还直接左脚绊了右脚,后蹄踢了前蹄。   再加上那打拐的惯性,前骡和后车行进步调的不一致,纵是青年努力忍住喷嚏眼泪去控制,那蠢骡还是侧摔了。   若只摔一下还好,可后边还有车啊。   后车直接撞上了蠢骡的后臀,而荣安和男子的重量又都在车的前部,于是乎,那板车的尾部直接便翘了起来,眼看就要倒翻出去。   荣安猝不及防,下意识去抓前边男子,心下暗骂又叫苦:每次都是这般!永远都是这般!每回都差一步!永远都是最后时刻掉链子!她要飞出去了!她还是要摔伤了!她到底还是争不过,挣不过!   只是……   她的一声叹息刚一出喉,便觉后颈一紧。   她的后襟依旧被抓着。   脚下一空,眼前一花,却没有恐惧和预判里的失衡到来。   她后颈那双温热的手似乎在托护着她,为她避免了天旋地转,就那么定定地给了她一个托付。   只一瞬后,她便觉一股大力推着自己。   刚发现后颈一空,双腿便已着了地。   虽不稳,可她只急急后退了几步便稳住了身子,甚至都不曾摔倒。   后颈似还带着温热,可那只手却不在了。   那只手的主人在她身前半丈,重重摔地后,又接连滚了好几圈,带出了一阵尘土后,撞上了路边的一棵树……男子竟然摔惨了。   而在两丈外的前方,车翻,骡仰,更是带出了滚滚尘泥,车骡还在惯性下往前慢滑。就连那驾车的青年,也摔倒去了路边。   “我……”一切因她而起,可她被救了,且只有她还好好站着。瞬间,她便觉内疚了起来。   不远处,却是整齐的步伐正在靠近。   这里的意外,声声的骡叫已经惊动了附近巡守的卫兵。   荣安将视线挪到了男子面上。   马灯滚落在他后边地面,只给投射出了一个昏黄的光圈背景。   那是个高大挺拔的男子。   月色不错,这张脸,她算是看清了。   男子肤色偏黑,年约三四十,整个脸上最大的特点,大概便是那一把形状不错的须子了。   先前的她没看错,这人确是一双桃花眼。按理这样的眼略显轻浮并不会给人好感,可这人……却不管是那高挺的鼻,还是上扬的唇,都偏就给人一种桀骜的凌驾感。   目空一切——就是那种感觉。   然而这张脸,她却是不识。   她前世步步高升,接触面广,混迹京城的世家名流子弟十之六七她都是有印象的。可这位,她偏翻遍了记忆都没有一点头绪……这让她后脑勺突突跳起。   这个盯上了自己和家族之人,究竟是谁?……   “你就这么想看我的脸?”   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依旧是带了那种戏谑的意味。   “你此刻看到了,如何?可满意了?”   荣安略微脸红,不知如何接话。   几十丈外,有赶过来的卫兵已经开口厉声询问:“何人在此闹事?”   而那边赶车青年见主子正在说话,赶紧先一步起身迎了卫兵应付起来。   男子慢慢起身,面向荣安:“你看了我面目,是想要借你爹之手来追查我的身份?还是打算对我灭口?但你就不怕我在那之前便先一步拧断你脖子?你又凭什么敢断定我不会杀你?”   也不知是男子气势太强,或是荣安自己心虚,此刻面对男子的厉声质问,她几乎无言以对。   “我……”   可男子却已转身,迎向了卫兵。   男子似乎也觉察到了适才自己的多话,忍不住回头又补了一句:“你吓坏了骡子又害我们受伤,今晚我们损失惨重,这笔账也是要还的。欠我两个人情,你记住了。”   荣安深吸一口,沉了沉心,赶紧回神,之后却是向卫兵快跑过去。   经过男子身边时,她留下了句“对不住”。   她不是不识好歹,刚刚分明是男子护住了她。否则她一定会摔得很惨。不管这男子身份如何,但从头到尾还是帮了她而没有目的性害她。再有刚刚那几句警告,她分明听出了一丝指点而不是指责。   他是好心——她判断出来了。   而她刚回过神后,一下也想明白。他的本事她早先已经见识到了,他能让自己稳稳当当着地,何故他自己做不到?分明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将卫兵给吸引来了,他若不扮作普通人狠狠摔那么一下,卫兵一定会查他身份,给他制造大量麻烦。   在这一点上,的确是自己连累了他和那赶车的青年,甚至那骡子都重重摔了。   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应当说这么一声“对不住”……   荣安冲向卫兵,“官爷,求官爷帮忙!”   随后,她在距离卫兵跟前一丈外,突地左脚绊了右脚,身子一偏,摔倒在地,可怜兮兮……   “……”男子。   他虽知她意图,可……   他实在憋不住笑,只能扭过了头去。他刚可看得清楚,地面平整没有石块,她两脚间原本还隔了半尺宽,怎么就能绊上了?   这戏可真多!   学什么不好,偏学那头蠢骡子!   但他却又忍不住转过头,暗道这一跤虽难看,但效果应该还不错。   果然,卫兵们的所有视线都被她给吸引了。   “何人闹事喧哗?”   荣安惨兮兮抽抽了起来:   “诸位官爷,帮帮我。我乃镇国将军府二小姐,家中出大事了,我要求见我爹。”她早就打听到了,爹这几日都是夜间值守大营。今日荣华来时,她又装作不经意间打听了一番,确认了这一消息无误……   卫兵们面面相觑。   小姐?   眼前女子一身布衣,发间只有根银簪,衣裙不但脏乱,就连裙摆也被割了好几道口子。   除了那高昂的颈脖,无惧的眼神,周身上下,哪有一处地方像个小姐?   这么寒酸狼狈的小姐?连个伺候跟随的下人都没有的小姐?大晚上出门的小姐?还和两个百姓打扮的男子在一起的小姐?坐这破骡车的小姐?   出事?   出事不该是府中管事护卫来禀?将军夫人派人出来通禀?怎么也不会让个小姐抛头露面吧?   二小姐?   他们只听闻将军府大小姐的种种,倒是从没听说过二小姐的任何。   “我是与不是,官爷们带我前去,将军自有决断不是?我若欺瞒了诸位官爷,届时直接将我拿下论罪便可。”   “不行!按规矩办事,请姑娘速速离去……”   …… 第13章 爷和倔骡子   荣安从身上摸出了一封信,是她爹最近没时间去庄上,前几天托人送去的,只说最近一段忙完就得了空,届时会来庄上看她们母女。   前世也是这般,正好那时夫人找了名医给娘治病,爹那一阵时常去庄上,连带着娘的病也好得快了不少……爹知道名医难求,看到了夫人的尽心和大度,更对夫人多了感恩和钦佩……   这信是荣安刚从娘的枕头下翻出来的,里边提到了她们母女,刚好拿来作证。   值守的卫长过来瞧了眼,确认这信确实将军字迹。   “那这两人……”卫长示意了俩狼狈的男子。   这满地的怪状饶是谁都不得不多问几句。   “他们只是收了我银子,送我过来的好人。官爷们放他们离开吧。”   卫长嗅出了空气的不对,前走几步深嗅几下,便接连不断打起了喷嚏。他蹲身到地上,捻起了一点粉末。   “这是……胡椒粉?”   “回禀官爷,”胡子男上前一步。“我们骡车上装了袋胡椒粉,刚刚拐弯的时候骡子受了惊,结果弄撒了。这才弄了一地狼藉。”   “是吗?”卫长打量着两人,绕走了一圈,随后看向荣安。   荣安连连点头。   “都怪我,是我见到前方有官爷,一高兴叫了起来,惊到了骡子。官爷,我真有要事,能否赶紧带我去见我爹?”   荣安的焦急是真实的,她的速度越快,收获的效果可能便越好,能掌控的主动权也将越多。官兵们看在眼里,便赶紧带着她离开了。   而俩男子则在官兵的帮忙下重新拉起了车,套好了骡,被勒令立即离开。   两人恭谨将官兵们全都送走,青年轻啧了两声:“没看错吧?刚刚好像有英雄救美?”   “她若摔伤,我就看不见她之后的戏了。那咱们便白跑一趟。”胡子男瞪眼回应。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那您刚刚那两句真诚的警告……?”   “她和这骡子一样,时而聪明时而犯蠢,时而机灵时而莽撞。她这个性子若不改,只怕没好果子吃。她若一早就死了,欠我的人情上哪儿讨去?所以我才提点她几句。”   “嗯,就算说得通。可……”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可爷,您什么水平?真避不开她那三脚猫的偷袭?您压根是不想防吧?”他的爷,打遍了北地好几路,什么明枪暗箭没经历过,区区小女子的屁折腾,他可不信还会谋算到他的爷。   “我说了,她就像这倔骡子,一心要看我面目,我若不让她死心,她岂会善罢甘休?刚刚她只要一呼叫,官兵围了我们,她一样可以看到我的脸。既然如此,我何必多此一举。还不如遂了她的愿。   反正也不是……本脸,她要看便看呗。你瞧见了,因为她的好奇心落了这么个下场,她反而还得愧疚地道歉。这效果,岂不是更好?”或许,这个人情,将来真就有用呢?“毕竟,镇国将军府的小姐,又岂会无用?”   “倒是有理。”   青年撇着唇,舌尖顶着腮肉:   “不过,短短这一小会儿,爷连人脾气秉性都摸透了呢。只那么瞬息之间事,爷还真是神机妙算能七拐八弯想那么多。”他就是不信。他家爷,从来不管闲事的。可这次,却摔了,还被喷了一脸的胡椒粉,简直匪夷所思。   青年偷偷回望主子时,却瞧见了荣安的那只青色包袱还在车板上。   “主子既然想要那姑娘的人情,那不如这会儿把这包袱给送去?说不定连镇国将军都要感谢您呢。那就是三个人情了。”   “不了。”   “那姑娘也是胆大,女儿家的首饰岂能随意送人?”   “本就是垃圾,满大街都是,如何不能送人。而且此刻这包,还是真垃圾。”男子呵笑了一声,压根看都没看包袱一眼,“啊?”青年拉过了包袱打开一瞧,可不,一包小石块。   青年先是惊讶张大了口,随即却是噗地笑出了声。   他的爷,果然了解人家。不用打开便知里边东西被掉包了。最重要的是,他的爷,既然知晓这包袱里全是垃圾,姑娘递来包袱时,他还伸手去接了!   他的爷,何时吃过亏?可这次,竟然主动跳进了女子的圈套……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啊!还说没鬼吗?   青年努力回想了刚刚姑娘的模样……   似乎,还挺好看的。   反应是挺水灵。虽有些迟钝,但只要一想到自家主子的反常……   他不由点起了头。   这姑娘不错,既然爷愿意吃她那套,好好调教后,说不定能制住自家这霸道不讲理的爷呢?那能减轻自己多少麻烦?能让自己少做多少善后事?最重要的,是能时不时看到这老欺负自己的主子吃瘪,那才是大乐事!……   在感应到后脑勺有风袭来,青年才止笑躲过那一下。   “爷,最后一问。”   “臭小子,哪来那么多话!”   “您做事,从来不屑解释。尤其是对小的。今日,您与小的一直解释个什么劲儿?”   “……”   是啊,他为何要解释?   男子还是一巴掌抽向了青年的后脑勺。“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好好驾车!车为什么不动?”   青年又是两声啧啧,君子动口不动手,今日连风度都没保啊!要坏事,要坏事了啊!   “走啊!你个倔骡子!”   那骡子此刻却是死活不动。   青年刚要挥鞭,那骡却是回头猛地呼出了两口气,似是很不爽的模样。   “嘿,还真是头倔骡啊!到底是驴骡,连脑子和性子全都随了驴了。走啊!”青年对着前骡又是喊又是拍……   还是不动。   一动不动。   “你话太多了。这骡子不但是累了,应该还伤到了。给它解了套吧。”   见青年刚要翻身骑骡,男子一把将他薅下。   “我看你废话挺多,精力旺盛,不如就由你一手拉骡,一手拖车吧!”   男子说完便再次在车上舒舒服服躺下。   “……”什么?连骡子都不让他骑了?他?牵骡?还要拉车?   记仇!   还说心里没鬼!   青年心下不满,可行动却未敢有迟疑,只能乖乖照办。怎么办?似乎他的待遇还不如一头骡子?   那骡子被解开后一下温顺了不少,紧跟青年身后,呼哧呼哧喷着热气。   青年总觉被挑衅了,扭头冲向骡道:“你可别得意,老子回去就宰了你一半烧辣汤一半卤着慢慢吃!”   “待会儿回去,找个兽医给这骡子瞧瞧吧。”可男子却是这么发话的。   “……”   “买点精料给它养着。”   “……”   “找个专人管它几天吧。”   “……”   “你动作快点,怎么这么慢,一会儿还有好戏,别耽误了爷的事!”   “……”   青年怨气满满。   苍天,究竟是他的命不好还是他的爷摔傻了?   不行,这事,回去后一定要跟公爷好好说…… 第14章 荣安的靠山   镇国将军虞博鸿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女儿会大晚上找上门。   听到禀告,他是惊讶到深觉荒谬的。而在看到自己的亲手信后,他的惊讶情绪瞬间转成了愤怒。   这是大营!是军营!是禁军的总部!   这里没有一个女人,也杜绝任何女子出现!   自己这个统领的女儿竟然带头坏了规矩?   这不但对是他威信的挑衅,这笨丫头更是主动坏了自己的名声啊。   这不但是抛头露面,更是夜闯,哪里经得起任何编排?   这事若传出去,他被人笑话倒罢了,影响府中声誉也不怕,连累了荣华的名声他也能摆平,可这傻丫头呢?他今后还如何嫁的出去!本就是庶女,婚事本就高不成低不就,声名若有瑕疵,将来怎么办!   这孩子不懂事就罢了,可夫人又是怎么回事?庄上不是还养了有差不多二十人吗?都是吃闲饭的?怎么就让小姐自己出来了?怎么就没有人去拦一拦?没有人提前来秉一声?有什么大事是偏要弄来自己这里的?   那帮东西怕是闲坏了,明日看他怎么去揭了他们的皮!   虞博鸿为了女儿的名声,第一时间命副将去下了禁口令,并让自己的一队亲信将女儿引去了自己休息的统领房。   他快步赶去时便想好了,见到人的第一时间先得来个下马威,狠狠教训一顿,也得叫这丫头知道什么是怕!胆子这么大,将来回府后,规矩压下来,她可怎么受得了!   这大晚上,陌生人的车她也敢搭,她若出了事,他如何向婉娘交代。这臭丫头!教训还不够,非得狠狠揍上一顿了……至少也得吓吓她。   他越想越气,直接抄了根棍子在手,怒气冲冲往自己的院中走。   可虞博鸿才刚一踏进已被亲信守住的院落,女儿便已冲出来跪倒他的脚边,哭了个梨花带雨。   “爹,爹,救命!救救我娘!”   “你娘?你娘怎么了?”虞博鸿瞧见女儿破破烂烂,脏脏乱乱的模样已是惊掉了牙,再一看女儿拉着自己衣摆的手心手背全是血污,赶紧一把拖起女儿细细瞧了起来。   头上两个包,整脸似花猫,从面部到下巴都有青紫,手腕手背都有擦伤,衣衫也被挂了不少口子。这孩子,这是遭了什么罪?   “安儿,你……”拿下女儿头上沾着的一根碎草,虞博鸿完全忘了刚刚还一心想着要教训女儿那事。   这会儿的他只觉心疼,女儿一向懂事,今日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迫得乖巧的女儿行事荒唐了起来。   “爹,我没什么。我什么都好。是娘,娘出事了,昏迷不醒,怎么也叫不醒。”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些。”虞博鸿有些懵。一早夫人便跟他说了,今日会让荣华带着府医去庄上,婉娘身子虽不好,但一直也没有恶化迹象。今日若有不妥,府医应该会来禀告啊。   “荣华和府医没去吗?”   “去是去了。但府医急着走,也没看出什么来,午后娘咳疾严重,我求着府医帮忙止咳。府医开了方子,施了针,还给娘喂了药,后来英姑进城买药,我伺候了娘的汤药后回去吃了点东西。”   接下来么,便是荣安早就编好的说辞了。   嗯,她早就编好了个故事。   “再去看娘的时候,我发现娘那儿不但屋中一片狼藉,娘还昏迷不醒。我叫了娘,拉了娘,可她就是醒不过来。我急急忙忙往外走,想着赶紧得去找人请大夫,可还没走出院子,便正好看见娘院中的刘妈妈被一个黑衣人打晕了。   我吓坏了,撒腿就跑,却被黑衣人发现了。我赶紧往我自己院中躲,我跑得快,入院就关了门躲了起来。哪知那黑衣人跟到了我院中,因为我屏息躲在了后门水缸里,所以他没能发现我。   我等了半刻钟才悄悄出来,接着就发现我房里也被人弄得一片狼藉。我私藏的一些饰物也全都不见了。我趴门缝瞧见外边厨房蔡妈妈也被人敲晕在了我屋外。   而那黑衣人还在我院中转悠。我只能从后窗离开。多亏了爹教我强身健体术,我轻松就翻出去了。然后我钻了狗洞,出了庄子。   多亏没跑几步,就碰上了两个经过的好人。他们将我送来了北营,否则……否则……那黑衣人……”   是的,这才是她为何让自己亲娘昏睡,为何四处留下大号鞋印,为何离开后也没把树边绳拿走的原因。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将她的亲爹往沟里带。让他自己往可怕的方向猜!   没办法,敌人太强大,自己太弱小。   她思来想去,要找靠山,还是只能找亲爹。只要亲爹站在自己身边,只要亲爹被自己带偏,只要亲爹相信自己,那廖氏和荣华暂时就没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了。   嗯,最好是要让那些牛鬼蛇神自身难保才是。   栽赃陷害又如何,反正她是要做坏人的!   “爹,您不知道,太可怕了。那人悄无声息在庄子里来去自如,想砸窗就砸窗,想打人就打人,想做什么连个阻拦他的人都没有。我……我担心娘。娘,娘会不会……”   而虞博鸿则从一开始的惊愣,到之后的心惊肉跳,此刻早已转成了山雨欲来的阴郁。   “你确定你娘昏迷不醒了?”   “嗯,我喊了她,还推了她好几把。娘从来睡得不踏实,怎么可能……爹,是不是有人加害了娘?”   虞博鸿早已坐不住了,让人去请了副将于彤,又让人去准备套马。   “那黑衣人瞧见你后,可有说什么?”   “嗯。他说,‘二小姐怎么出来了’。他分明认识我,还好像觉得我不该出现似的。”   虞博鸿闻言面色沉了几分。难道,是他最不愿想的方向?是家贼?   “庄上其他人呢?都死到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后园子除了两个妈妈,再没有其他人了。”   “岂有此理!那你出了庄子,怎么没有去前院向护卫呼救而是向外人求救?”   “爹……”荣安声音抖了抖,抬起了一双盈满了水光的眸子,令得虞博鸿心头一颤,眼神却不由冷凛了几分。   “你是怀疑……怀疑什么?你告诉爹。”   “我……我没有。我……我不知道。”她畏畏缩缩低了头。她才不要明着告状。她爹精明着呢,让他自己领会更好,自己只有做个可怜虫,才能更能收获最需要的保护。   …… 第15章 走偏的将军   荣安知道爹娘感情不错,赶紧跪地:   “除了娘,我能信得过的只有爹。不会伤害我们娘俩儿的,也只有爹。我只想找爹,只能找爹。爹,不管真相如何,您得救救娘。娘还昏迷不醒呢!”   不提葛氏还好,一提起来,虞博鸿心头便一阵刺痛。   “好,边走边说吧。”   副将于彤到了,虞博鸿命其暂代大营的值守。   虞博鸿亲点了一批十多亲信,简单安排了一番,又捎上了军医。   那于彤却是帮忙亲自挑了两匹脚力好的胡马给荣安套了马车,还给车里送了热水点心和干净的毛巾军被。   荣安感激,向他行礼匆匆上车后她才想起来,前世,爹便曾想着给她和于彤拉媒来着。可从夫人到她都反对,荣华更是几次直言于彤配不上妹妹,会耽误了妹妹前程,又怂恿她闹了几次,爹才歇了那念头。   此刻瞧着,这于彤相貌英武,性子体贴,确是过日子的良配。爹倒是没选错人。   荣安回头看他时,正好对上了他同样好奇看来的眼神。   荣安莫名心虚地挪开了视线,又不由自骂,自己在做什么呢?今生夺回失去的还来不及,哪来的这些乱七八糟想法……   一进马车一晃悠,她差点又以为上了骡车。   眼前再次出现了那双桃花眼。   她不由嘶了一声,赶紧嫌弃地拍了拍脑袋。   马车快速行进,直奔庄上方向。   虞博鸿原本一马当先,但他想了想后,还是上了马车。   一来是想抚慰他惊慌失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儿。二来是想在赶到庄上前赶紧把所有来龙去脉都给弄清楚了。   军医正在给荣安上药包扎。   这会儿,他才看清女儿脸上手上的伤口,顿时心头泛酸,尤其是看着女儿头上顶着的那两个鼓起的包,被军医按压上药时分明疼得龇牙咧嘴却一声没吭……   这一刻,他却忍不住开始质疑自己当年听从葛氏婉娘的意思,把她们娘俩儿留在庄上是否明智?也开始思索夫人会不会在婉娘和安儿的事上有自己的私心……   他越想越乱,好不容易等到包扎完,赶紧让荣安将事情再说一遍。   荣安便将今日荣华如何被狗伤了,如何晕了,如何吓坏了府医和庄上众人之事也给一股脑说了一遍,暗戳戳把亲爹的思维继续往歪路上带。   当然,就连府医当时是如何不负责任;如何不曾给娘看诊便想要随荣华离开;她又是如何苦苦请求,对方才“勉为其难”出手医治都给道了出来,她一口气说出,让虞博鸿一张脸黑得几乎要滴下墨来。   “爹,女儿不明白。黑衣人怎会熟门熟路,大摇大摆就进了庄子的后院?庄子的护卫和奴才怎么不但没发现,还都刚好聚集在前院?我娘身子多年不愈,她还有仇家不成?谁会和她过不去?难不成还有什么贼会偷去了荒郊野地?我都多久没出过门了,怎会有黑衣人认识我?……这事女儿细思极恐,简直毛骨悚然。”   事实,这些疑问虞博鸿早都想到了。乡野之地,哪来的黑衣人。一般的毛贼,又怎会装备齐全,着那只露一眼的全套黑衣?既然用黑衣蒙面装扮,势必便见不得人了。   确实疑点太多,只有“内贼”一说才有可能全部解释这些疑问。否则正如安儿所言,如何能一口气不惊动任何人地摸到葛氏的房中?认识安儿不止,还胆大包天轻松打晕了婆子们?   “爹!爹!”荣安扑通一声再次跪在了他跟前。   “爹,别的就罢了,但您得给娘做主。您不但要救娘,还必须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您想想,若不是我运气好正好瞧见那黑衣人,那这事便将不为人所知。若不是我坏了黑衣人好事,天知道黑衣人原本计划是什么!爹,万一那人是要对娘不利呢?爹,这事只有您能去查。您若不管不顾,娘和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虞博鸿太阳穴突突跳着,他原本就亏欠婉娘,自然不能让她死,也一定会为她撑腰。   当年父母之命,他不得已娶了廖氏。为了保护葛氏,为了让她不在府里受气,为了不让夫人瞧见他们情分深重而生出嫉妒,他便应了葛氏的要求,准她带着女儿在庄上休养。多年来都是相安无事。即便这两年葛氏常常生病,他也是从来……都心意未变啊……   “安儿!你先起来说话。”虞博鸿去拉人,可荣安却抱着他衣摆连连摇头。“安儿,你告诉爹,您是怎么个想法?你还发现了什么?你起来好好跟爹说。”   “爹,你先答应我不会包庇,我才起来。”   荣安这话已是让虞博鸿一窒。   果然如此!   果然,连安儿也在怀疑那人吗?   真要往那儿想吗?   不过,似乎也是能说通的。   或许事件的引子便是荣华受伤。   会不会有人错以为是婉娘对荣华下手才导致她被狗攻击,所以愤恨之下便出手报复了?   那夫人便有很大嫌疑。接下来便是荣华。再么,便是庄上为了讨好夫人和荣华的某些人?华儿出门会带护卫,庄上也有守卫,并不是不可能。   可若这一推测是真,那还得了?   他们分明是笃定了自己不会知道!分明是将自己玩弄于手心!葛氏……他的婉娘……   夫人……夫人向来妥帖,他二人虽没有多少深厚感情,但却一直相敬如宾。那么……难不成,夫人是个佛口蛇心……   虞博鸿有些不敢想。   对于他太平的后院,常常被圣上拿出来夸赞的后院,一直为同僚羡慕的后院,他除了骄傲,确实没有什么过多关注和干涉。在他心里,夫人出身高贵,行事做派大方体面,确实是挑不出一丝错的。   可此刻,他开始生出恐惧,深怕一切都是表象,深怕自己的疏忽会造成某些悲剧……   他没有为难荣安继续追问。   荣安冒着风险,连女儿家的名节都抛之脑后,直接来找自己求救,其中缘故还不明显吗?女儿对庄上人等的不信任已是显而易见!   他用力拖起了倔强的女儿,“安儿,你放心。爹会的。会的。爹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你别哭。是爹不好。”   他对这个女儿也愧疚。他的女儿,是该宠着养的,而不是受着苦,流着泪,担惊受怕的。他确实必须给出个交待来!   …… 第16章 走丢的小姐   再次打量女儿时,虞博鸿的心更疼了。   这孩子,穿的这是什么!这普普通通的布衣,竟是自己女儿穿的吗?平日里,她就穿这个?   “爹上次见你,穿的绸缎刺绣花裙好看,女孩子家还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绸缎……那都是见爹的时候才穿的。我最近长身量,去年的穿不下了,今春一共就做了两身,怕穿坏了,得仔细着些……”   荣安说话时将头埋得低低。她这模样,这话一出,叫虞博鸿简直想拔刀,又是一口气一笔账给算到了廖夫人头上。   什么?怕穿坏了?他家是穷困潦倒了吗?   这分明是克扣,分明是待薄,分明是欺凌他的女儿!   府里的丫鬟都穿刺绣好吗?夫人房里的大丫头都穿绸缎好吗?华儿房里的丫头这个春天都做了不止三四身衣裳吧?荣华更是三天两头做衣裳,衣橱都放不下了。   怎么,他心爱的二女儿暂居庄上,就不配穿新衣服吗?   虞博鸿的怒气加怨气一阵阵往上冲,太阳穴青筋凸着跳着,一双拳也是捏得咔咔作响。   荣安忍不住将脸别去对向了窗。   她自是说一半藏一半。   夫人何等精明,表面功夫做的那么好,怎会做那克扣的蠢事。她的衣料确实是会每季准时送达,只不过花色都是府里上下主子挑剩下的。   荣安不喜欢,所以每每都用来让下人帮忙去集市置换银钱或买些吃的玩的回来了。   此刻爹爹误解她是不怕的。反正她什么都没说,是爹爹会错了意。可爹爹这怨气已经越积越深了,晚些廖氏想要化解这么些误会可就不易了。   而且,让爹更炸一步的,还没到呢!   是了,她就是要挑拨爹爹和夫人的感情。最好是先让爹看清夫人的假脸,再逼得夫人凶残外露才好……   到底都是好马,一路跑得飞快。   加之虞博鸿心头急躁,更是一次次命着加速又加速。   眼看快到庄上,他也顾不得再坐马车,而是让手下护着荣安马车,自己一马当先就先一步往庄上冲去。   整个庄上已是灯火通明。   他未到地方,便瞧见几个护卫正举着火把在附近林子探寻。   越接近地方,他便越是愤怒。   护卫远远见他过来,竟目露慌张。   更有一个家伙,见他就往回跑。   气愤的他一脚踹了出去,叫那侍卫连滚了好几圈。   “出什么事了?”他却是长了个心眼,多此一问。   “找……找点东西。”护卫寻思了一二,暗猜将军是否因为大小姐被狗抓伤来寻事的?是不是那么倒霉,偏这个时候来了?   “找什么?”   “今日大小姐被狗抓伤,奴才来查看可有线索。”   虞博鸿感觉自己智力受到了深深的挑衅,一马鞭就抽了出去。   “说人话,说实话!否则老子现在就抽花你的皮!”   “……是……是二小姐……走,走丢了!”   虞博鸿更火大,又是一鞭子抽了出去。走丢了?在家里的小姐还能插着翅膀飞出去走丢了?这话说出来,是把自己当傻子了吧?都特么把自己当傻子了!   胸口的火越烧越旺,虞博鸿已经压不住,快马冲进庄子,接连掀倒了好几个家伙。   庄头出来扑通跪地,虞博鸿的马速却丝毫未减,直接从他头顶跃了过去。马速和马势实在可怕,吓得庄头惊叫声起。马越过他后才发觉,他毫发无损,可他却是吓尿了一地。   将军怒了——从未有过之事啊!   狼狈到极点的庄头却不敢退下,只能乖乖跪趴下。   “二小姐走丢为何不去禀告我?”   “也……不算走丢吧?就是突然不见了。可能是二小姐好动,可能就在附近玩着呢……”   虞博鸿剑柄甩了出去,瞬间抽红了庄头的脸颊,打下了两颗牙。   都是哪里来的狗奴才?小姐好动出去玩?这是什么话!连主子都敢编排!谁家小姐会晚上去深山老林里玩?玩鬼吗?亏他们说得出口。他们当着自己面都敢撒谎?都敢这么给小姐泼脏水,那背着自己呢?   庄头吓惨了,连连磕头。   “老……老爷……是时候晚了,城门锁了,咱们没法……所以没去禀告……”   “老子今晚值守你们不知?”装!还敢装!连荣安都知道他今日值守,他们不知?谁信啊!   “老爷公务在身,小的们不敢……”   虞博鸿又是一巴掌抽了出去。   都是好奴才!夫人的好奴才!   说穿了,他们这事是从来不打算告诉自己的!就是直接跳过了自己想等城门开了去禀告廖氏。   虞博鸿心头越来越冷,若是安儿今晚没找到自己呢?若是安儿今晚碰上的是歹人呢?夫人是不是还要掩护他们,弄出什么安儿顽劣被拐的说辞来?他的女儿就那么没了?……   气死他了!   都在骗他!合着伙骗他!这些人都站在夫人那儿,连他这个主子都不放眼里了么!   这账,只怕还有不少,得要一笔一笔算!   正好,他带的人也都到了。   “来人,给我围了这庄子。一个人,一只鸟,一只老鼠都不许离开!”   “是!”   虞博鸿大步大步往后园子里去。   后园子正是乱糟糟的一片。   谁也没想到,男主子突然就到了。   后园子里所有人原本便都跟无头苍蝇差不多。   在他们看来,二小姐像是被人劫走了。他们又担心姨娘和小姐房里或许有线索。说不定可以将小姐给找回来。所以他们到此刻也没敢乱动乱翻那一片狼藉的两间房,只是将两个被打晕的婆子给抬到了一边。   虞博鸿自然是第一时间冲进了葛氏房里,直奔里屋。   外边闹成了这般,亮成了如此,可葛氏还是那么静静躺在那儿。虽早有预料,可亲眼所见时,虞博鸿还是心痛到无以复加。   真遭了不测吗?   他疾步上前,坐去脚踏。   正如荣安所言,他轻声叫了好几声“婉娘”,又将人推了好几下,可人就是一动不动。   他怒吼叫着军医。他不明白,军医怎么就那么慢呢?   他看着葛氏,却觉此刻的她不像昏迷,更像是睡着,在沉沉的梦里还下意识将头往他这儿靠了靠。他再次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惊恐。   他不想失去葛氏。   荣安进门时,看见的就是爹搂着娘,红着眼的场景。   她大舒了一口气,莫名跟着红了眼。   就该这样啊!   她一点都不后悔今晚的所有行动。   爹娘分明情深义重,就该好好在一起。她记得前世娘去世后爹的痛不欲生。或许正是爹的痛才更加倍刺激了后来廖夫人和荣华对自己的报复。   失去才知后悔,这是多可怕的事。   所以,她还是让爹提前看到了一种或将发生的可怕结局。爹只要有心有情,至少也能保住娘。多少能成为她们母女的依靠。那么夫人再想将自己摆弄于股掌,休想!   …… 第17章 乱了的庄子   军医是和荣安一道赶到的。   命人将整个内室灯火点到亮如白昼后,虞博鸿将葛氏交给了军医。   而此时此刻,他心头另一件一直悬着的事也放下了。   葛氏的衣着很完整,床榻也很整洁,总算他担心的那种事没有发生。   所以那黑衣人……究竟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正好这个时候,军医示意婆子掏出葛氏的手腕,衬上薄巾要给其把脉,虞博鸿却是一下便盯住了葛氏手腕上那只晶莹剔透的和田玉镯子。   他双目一眯。   不对!   他赶紧环视周围,并四处翻了翻。   他发现只有葛氏妆台上,妆奁箱里之物被取了个一干二净。而葛氏藏在衣柜里和外边樟木箱子里的首饰却一点都没被盗。   还有一个钱箱,也还好好在那儿。   铜锁完整,并无任何撬开或被撬过的痕迹。   打开一瞧,里边几张银票也没被动。   他快步去了荣安的房间。   荣安正在整理。   “少了什么?”   “只这个。”荣安拿着同样空空如也的妆奁箱子,“爹,我这枕头边的金锁片也在。太奇怪了。”   没错!   奇怪——正是此刻虞博鸿心头的想法。   原本,他还对“那出没的黑衣人是个贼”——这个可能存有一丝侥幸。   可事实是,不!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笨的贼,只拿取了两个没锁的妆奁箱里不值钱的饰物,却放着连葛氏手腕,那只价值五百多两的玉镯子都不要?那是他送的。是他成婚前,用多年的积蓄买给她的。   不识货?   怎么可能?   而且总不会连钱箱都不识吧?   所以那并不是贼!   不是真正的贼!   哪个贼会只取些不值钱的东西走?还狗胆包天被发现了不跑,反而追着主人家去了另一间屋子继续偷?   唯一可以说通的,便是黑衣人在故意用行窃的方式掩饰他的身份,掩饰他的作为和意图。这也正好可以解释,为何这么个偏僻庄子还能进贼。   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虞博鸿再次深吸一口,强压,强压,强压下已经抑不住的怒火。   另外,葛氏突然的昏迷自然也不是偶然。   而可能对葛氏不利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府医,还有一个便是那黑衣人。   若是黑衣人,那他只是想简单的教训葛氏,折磨葛氏呢?还是想要对葛氏真正不利?   若下手的是府医……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黑衣人可能便是来给府医的下手抹平痕迹的。只有这般,所有人才不会怀疑府医,不会怀疑夫人和荣华,所有的罪责都可以推在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不露行踪,根本不可能查出个所以然。这事便将不了了之……   虞博鸿觉得他真相了。   府医动了手,黑衣人故意显露痕迹打伤了人装作行窃,那么婉娘的病若有些什么,便成了黑衣人的手段。府医他们全都可以撇得干干净净!   简直可怕。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葛氏屋中。他不希望自己身边的夫人是蛇蝎心肠的,可他偏就想不出第三种可能。   荣安悄悄撇嘴。就是为了将他爹彻底带上歪路,她才把那包首饰给埋了。人证物证俱全,首饰不翼而飞,谁能想到压根就没有所谓的黑衣人?谁能想到自己这个苦主会谋划这么一大圈呢?反正没有任何证据指向自己!   虞博鸿叫来了手下。   “查,整个庄子给我查!查黑衣人可能的行踪和痕迹。”   那庄头已经换了衣裳过来,从将军暴怒的模样和举止,他大概便猜到将军疑上了夫人,这会儿小心翼翼表示:庄上不会有黑衣人。会不会是二小姐看错了?   然而还没两息,庄头便被打脸了。   先是园子里有一个婆子已经醒了。   其所言与荣安所诉基本一样。   就说听见了动静,哪知还不等看清,便被一闷棍打晕,什么都不知。   那闷棍劲道不小,应该是男子所为。   而虞博鸿命了四处查探的人也来回禀,不但姨娘和小姐两间房的窗台上有大号脚印,窗户有被撞开的痕迹,后院外墙也找到了一样的脚印。同时那边的大树上有绳顺墙垂地,应该是有人通过这绳进出了后园。   此外,他们还在高墙那头的墙角找到了一块应该是被树枝挂住撕裂的衣角,正是黑色棉布。刚好对上了黑衣人之说。   荣安瞧见黑布眼皮一跳,那人留下的?无意还是故意啊?倒是帮上忙了!   “这是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你给看清楚了!你说不是黑衣人,那好,你把这布的来历给我找出来!来人,给我搜!细细将这庄子给搜上一遍!”   虞博鸿火冒三丈,一脚踹飞了庄头。这货先前编排安儿顽劣,这会儿暗示安儿眼神不好,安儿在他的控制下,还不知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属下还有话要禀。”虞博鸿的亲信却有几分支吾。   虞博鸿示意他们直言。   “绑了绳索的外墙墙壁不易攀爬,墙面也没有脚印,加上那绳的绳头是打在了墙里边的树枝上,所以大致可以判断,应该是……庄子里有人提前在树上绑了绳子,以助黑衣人翻墙进入。”   意思很明确了——有内鬼!有人在墙里边提前做了准备!   虞博鸿深吸一口,闭上了眸子。   庄头更急了。   “奴才发誓,庄上里里外外所有人都是忠心耿耿,绝对不会……”   不过庄头话未说完,那边又有卫兵过来,将庄上十三岁的二虎子给扔到了地上。   “刚抓到的,偷摸钻了狗洞出去。咱们早发现了,只不过没吱声。一直看着他出了庄子,直往京城方向跑,才将他抓了回来。已经审过了,说是奉庄头之命,想守着城门一开,便将消息给夫人传去。”   虞博鸿不由冷笑。   若不是有鬼,何必要去偷摸禀告夫人?夫人,真好!   “好个忠心耿耿,把庄头和这庄上的管事护卫都给我抓起来,好好审审!”   “是!”   庄上众人被他的来势吓到,又见识到了他暴怒下的威压,此刻已是老实无比,基本知无不言。   他再一问,发现竟有不少人瞧见荣安今日求着府医给葛氏看病。   他又气到了。   堂堂小姐,让自家大夫看诊天经地义!还需要求着?还得要塞钱?   荒谬!荒谬至极!   夫人啊夫人,她就是这般当家的!就是这般玩弄自己的!   …… 第18章 病了的姨娘   虞博鸿在给廖氏和府医记上一笔后,军医那里已经出结果了。   荣安也跟了进去。   接下来军医所言,便将是她这次能收获怎样的战果最关键之处。   能在禁军里混的军医,水平应该比御医也差不了多少吧?   荣安一眼不眨盯向了军医。   “属下已给姨娘试了针,姨娘不出意外应该很快就会醒来。姨娘手上和头部确实有被下针助眠的痕迹,此外属下判断,姨娘之所以昏迷不醒,不排除是有人用药物刻意而为……”   荣安心道这军医果然还算高明。不等虞博鸿接话,她却抢先一步再次诱导着问道:“若我娘长期过量服用了此类药物或是有人让她长期昏昏沉沉……”   “后果将会很糟。是药三分毒,助眠之药正如麻药,多为麻痹之效,长此以往,自身的精神将持续涣散,时间一长,损伤的只会是姨娘的脑部……”   “为何!”荣安一把扯住虞博鸿的衣袖,微微颤抖。“我娘只是咳疾,为何有人要害她!大夫,咳疾不是应该止咳吗?为何让我娘昏迷?”   军医蹙眉点头。“这也是老夫不得其解之处。说白了吧,昏迷会降低自身的抵抗力,对于姨娘的病情全无好处!”   军医再次抬头,略有支吾:“此外……”   虞博鸿会意:“陈爷只管直言。”   “好。属下看过了姨娘的药方子。”军医拿出了今日午后府医开的那张方子。那自然是刚刚荣安送到他手上的。“属下直言,这方子只做止咳,治标不治本,压根就不对姨娘的病情。”   荣安抓着老爹的手一紧的同时,虞博鸿也爆发了,直接捏碎了机子上一茶碗。   他看到那方子了,没错,正是府医的字迹。而且,那字迹龙飞凤舞,跟鬼画符差不多。其中态度,已是可见一斑。   “来人,来人,有谁告诉我,咱家府医是怎么给姨娘瞧病的?”   荣安立马一跪。“府医每回来都敷衍了事。今日也一样,还没看诊就想离开。是女儿求了他,还赏了他银子,他拗不过才来了一趟。可即便如此,他也只随口问了几句就给开好方子了。连娘的脉都没搭!”   “岂有此理!”虞博鸿大怒。   门外几个婆子也点了头,表示大夫只进屋还没半盏茶就看诊结束离开了。   “好,好,好!走着瞧!”虞博鸿怒容满面。   军医则问向荣安:“姨娘先前的方子呢?劳烦二小姐全都拿出来,老夫一道斟酌一番。”   荣安却是哭了。   “没……没有方子。”   “怎会?”   “我也想拿出方子来。可是那府医每回都会把开好的方子带走,等抓好药直接只送药来的。这次正好是荣华姐姐病了,他大概没时间去准备药,才留下了方子。”当时荣安故意磨磨蹭蹭拖住府医开方子,府医被缠得没办法,为了快速离开打发了荣安,才会留下了漏洞。   这也是荣安必须速战速决的原因之一。按着对方的谨慎,怕明日借着还马还是要来拿走方子的。   “因为知道府医从不对外留方子,所以我家姑姑去买药拿的方子也是我拿了这方子拓下的。”荣安早就设想周全。   她潸然泪下。“不过……我看药方里好几味药材都确实是止咳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荣安作势嫌丢人,亲手把房门给关上了,随后从高橱顶拿出了一个药包来。   “这是我娘往日喝的药。”   她既然回来了,知道廖氏给的药不是好东西,她如何还会让娘大量地喝,又如何不留下一部分来做证据?   所以最近几日,都是她来给娘亲手熬药,为了不被发现,她只能稍微减少用量而藏起了部分。   “昨晚娘不舒服,药一口没喝全吐了,所以今早我就没熬药。这本是今日的分量。”荣安撒了个谎,虞博鸿也不疑有他,赶紧将药包给递到了军医跟前。   “陈爷,如何?”虞博鸿很紧张。   荣安也是。   军医抓起一把药材,辨了辨,又嗅了嗅,边摇头边放下了。   “药材有问题?不是止咳的?”   “药材都是好药,也全都是止咳的。不过姨娘虽是咳疾,可咳疾分多种,有风热风寒之别,有痰湿燥热之别,或因肺热,或因阴虚。恕老夫直言,药不对症不但没有效果,反而延误了治疗还加重了病情。姨娘,便是此等状况。”   果然啊!果然如此!   夫人的手段,自然是干净的。   用的都是好药,每隔十天大夫看一次,女儿亲自送物资上门,谁不得赞她一句?药方没有,药渣每日也都有专人处理,谁能认定她有坏心?呵呵,一切都在她的把控里啊。   荣安狠狠一把掐上了手臂皮肉——嗯,掐上的是她爹的手臂皮肉,抠破了她爹的皮,抠出了她爹的血。她就是要让爹尝尝痛,让爹看到她的痛。   “会……会不会是误症?”荣安替她爹问出了这一句。   “绝无可能。姨娘的病症已经很明显了,不存在有似是而非的那种情况。为人医者,若连风热风寒,肺热阴虚若都不能分辨,那还有何资格行医?这都是最基本的。”   军医看看可怜巴巴,脏兮兮的荣安,又瞧了瞧床上虚弱瘦弱的葛氏,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将军若想救下姨娘,这事最好还是要彻查一番。”   虞博鸿正点着头,“陈老,姨娘的病……”   “有救!药物配上食疗,再有针灸做辅,想来两三个月便将痊愈。”军医很有信心,荣安也放下了最后一点心。   总算,娘的病不是只有廖氏的人能治。   她一直担心廖氏是下毒,只有廖氏有解药。还好,还好。既然连军医也有把握,那她便更不用顾忌了。   “那就好,那就好!”虞博鸿正喃喃,荣安却再次跪下了。   “女儿不再说什么了,爹,你还记得先前的应承,会给娘和女儿做主吗?”到了这会儿,军医所言便是最后最重最致命的证据了。还用说什么呢?   只需这一点,便足以将之前所有的疑问最终都归去廖夫人的头上。毕竟不管是庄子,府医,还是荣华等所有的一切,都对廖氏唯命是从!   “安儿!起来!”虞博鸿眼中有旋涡在转。“放心!爹一定给你们母女一个交代!”   …… 第19章 我要的去处   葛氏终于幽幽转醒。   虞博鸿失而复得,热泪盈眶,一把推开了荣安。   荣安迟钝,顿时坐了下去,半截后臀给硌到了桌面,疼得她差点跳起来。   刚要开口抱怨,却见爹爹正搂着娘在怀。   两人眼里压根没有自己,正深情脉脉对视着。   娘:“您来了。您真来了。”   爹:“你知道我来了?”   娘:“刚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在一片黑暗里,就是走不出来。安安叫我,我睁不开眼。嬷嬷们叫我,我醒不过来。后来我听到您的声音,可就是没办法回应。我努力睁眼,可眼皮就像有千斤重,怎么也醒不过来,可把我急的啊!”   爹:“好了都好了。你放心,以后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只要你想见我,我都在,都会在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   军医已经退下,荣安揉着后腚,也只能跟了出去。   娘在笑,爹在哭——多好的场景。   今生,她就该让一切都反过来。   荣安虽浑身难受,可脚下却是几天以来最轻快的一次。   回来后的这一仗,打得很漂亮呢。总算不枉费不够聪明的自己绞尽脑汁,想了三天才完整设计出了这么一个计划。基本有惊无险完成了。而后续的一切,便全靠爹的发挥了。   看到爹和娘原来这般郎情妾意,那便更好办了。就不知爹和廖夫人的情分够不够经得起这次波折了。   不过,果然还是做坏事的感觉更刺激,更痛快,更解恨!   恶人自有恶人磨,那些人那么坏,自己要对付他们,看来确实只有比他们更坏才行……   军医很忙,先是给葛氏开了几剂药,招来一卫兵,命其回营找药师配好了速速送来。   “药不在贵,只要对症,就是好药!放心,这些药材营里都有,你娘会没事的。”军医见荣安冲着墙壁捂着脸,双肩还不住耸动,忍不住安慰了起来。   “……”荣安只能赶紧止住了笑,狠狠一按脑门上的包,挤出一滴泪后,才回眸乖乖点头。   军医又忙着给俩被敲伤的婆子看伤。   他边治边叹气,暗道到底是将军府啊,上上下下都凶悍。可怕,可怕,比他们军里还可怕……还有那位夫人,啧啧,还以为阁老孙女是如何了不起的闺秀,败絮其中啊……所以自古皆有言:不可得罪女子,明刀明枪不可怕,暗箭伤人才难防啊……   庄上围聚的众人则已经从暴怒的将军和摇头晃脑叹个不停的军医那儿嗅出了风向的不对,这会儿竟是一个个都围在了荣安的身边,或是嘘寒问暖拉拢感情,或是自诉可怜无辜想搏荣安同情……   荣安却连表情都懒得给这帮人挤一个。   这个庄子,反正她是不待了。   所以,在虞博鸿从葛氏房里出来,拉她去一边问她之后的打算:“是跟爹明日回将军府,还是继续留在这庄子?”   她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爹,这两条,我皆不应。我也就罢了,娘呢?娘那般虚弱,需要养病,绝对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你放心,你若愿跟爹回家,爹会给你们母女最好的守卫,给你们单独的权利,不让你们受委屈。你若想继续待在这儿也是一样,爹会调人过来,里里外外全都换成爹信得过的人。”   荣安依旧摇头。   倒不是因为怕爹身边有廖氏安置的人,而是……   若是爹的人守住了她,那她身边必定全都是武艺高强的家伙,那她还如何实现之后的重大“抱负”?她岂不是这会儿就得直面廖氏?她还得去找星云大师麻烦呢!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呢!她如何避开爹的人,如何甩开廖氏的眼线?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她早就有了想法。   “爹,您说的根本不实际。夫人是长又是主,我娘是妾我是庶,一个屋檐下,我们能避开?我不去,也不敢……”荣安掐了掐掌心,眼看泪花又要下来。   “那你说当如何?”   “爹,我要去外祖家住一阵。”前世没能守住外祖家,今生怎么也得把这纽带给联系牢固了。至少在荣华飞上枝头前,在凤身未有落定前,外祖家可以成为自己稳固的依靠。   虞博鸿则瞬间蹙起了眉。葛家上下原本就因为葛氏多年来对他颇有微词。此刻葛氏回娘家,这面子上,名声上,都不好听啊。   “爹,我一定要去外祖家。这个庄上,不管将来还会不会有黑衣人,我都是不敢留了。至于家里,更是那般。夫……那边,动手于无形,岂是您给我些人就能防住的?我不敢。这是一。   若是回家,我怕没法面对夫人和长姐,我怕憋不住恨意而做出什么来,到时候家里闹出笑话和悲剧,我可不能负责。这是二。   第三,娘想家了,回家养病可能还会快些好起来……”   虞博鸿应了。   他愧对葛氏母女,其实荣安不说这一二三,他也会无条件应下的。   这边父女俩还没说完,那边虞博鸿亲信来禀,在庄头和后园管事婆子房里分别搜到了不少好东西。   庄头那儿,最叫人吃惊的便是好几张银票,其中有一张甚至是百两的。另外,有三枚金叶子,是今年过年时,府里同一批打的,上边还有年份标识。虞博鸿记得很清楚,他没赏过给庄头。   无疑,庄头得到了一顿漂亮的招呼。   他终于招认,都是夫人或托嬷嬷,或让大小姐赏的。   夫人让庄上所有的风吹草动都要向她禀告,所有来过庄上之人要向她禀告,葛家送东西要向她禀告,将军来庄上要向她禀告,葛氏有任何狐媚行为要向她禀告,包括葛氏的病情等等,每隔十天都必须事无巨细亲自向她的贴身嬷嬷禀告……   虞博鸿恶寒阵阵,气得发抖,这就是他的夫人。如此掌控欲,连他的行踪都要问过了她,真真是好得很!   至于后院的管事婆子房里,则是搜出了不少从廖氏和荣安那儿克扣下的物什。有绸缎有补品,还找到了半朵虞博鸿给葛氏补身的灵芝。   管事婆子克扣份例这样的事在后宅里并不稀奇,然而在虞博鸿的认知里,这事自然对号入座成了廖夫人的示意和主张,或者是纵容。   总之不管如何,依旧还是夫人的责任。   他的怒火层层拔高,一颗心也终于彻底偏去了葛氏母女身上…… 第20章 丰收的坏人   一晚上,整个庄子都是鸡飞狗跳。   虞博鸿让荣安负责收拾带去外祖家的行李,然荣安只一共收出了两个箱子的东西来。他打开看了眼,只有些衣物和药材。   “也没有其他了,反正首饰都被盗了。连爹您上次给我的小金锭子也不见了。”荣安面露心疼。   “爹给你,给你双倍。不,十倍。不,只要爹能够给的起,你要多少爹给多少。”   这话好听。   哪怕是源于内疚,荣安也喜欢听,围着虞博鸿给转了好几圈,声声夸着他的好。   可事实是,她夸得越多,虞博鸿便越是汗颜,越是无地自容,越发想要再对她们好些,更好些。   虞博鸿将身上里里外外都给翻了一遍,最后直接将整只荷包都给塞到了荣安手里。想了想,他又招来了亲信阿虎,把阿虎身上的钱银也一股脑全塞给了荣安。   荣安看到荷包里还有百两的大额银票,心里乐极,面上却在推辞。   “拿着拿着。去你外祖家什么都要置办,不能吃用葛家的。爹很快就送东西去葛家。你安心住一阵。绝不能亏待了自己,想吃什么要什么,只管去买。葛家那里需要打赏,你也不能小气了。那里的表兄妹,都要处好了。这些银子不够什么,爹一会儿再给你送。好好照顾你娘。”   荣安一脸感激,把那钱袋子好好包了,放到了箱子里,与荣华给的那尤其俗气的珠花给放在了一起。   “这珠花是姐姐给的,说是现下京里最时兴的款式,是廖家祖奶奶给的。爹,好看吧?幸亏我放在了枕头边,倒是没叫那黑衣人给偷走。”   “荣华?”   虞博鸿开始了冷笑。   这是自己的荣华说的话?时兴?廖老太?呵,荣华簪子上的明珠有大拇指甲大,可安儿的这个,都是几十文钱可以买一大把的小米珠子。连贼都不屑光顾的垃圾货啊!   没想到,他的荣华也是这般……叫人失望。   他打算拿走那簪子,可荣安却宝贝地细细装进了箱子。   果然,又一次的,她刺激到了虞博鸿的心疼。   他帮着荣安捋了捋发。   “安儿,回去后,爹给你打许多漂亮的首饰。”   “我要宝石的。”   “好。”   “要金的。”   “好。”   “不是那种轻飘飘的空心金或者只镀了一层金的,我要实心的。”   心又疼了。   “好,都依你。纯金,足金,赤金,分量十足的。”   “娘也要。”   “好。爹都给。”   “谢谢爹。可是夫人那里……”   事实,夫人真的很“大度”,做事也比荣华要漂亮了太多。当年一回府,夫人便给她和娘一人送了一套赤金头面,就那手笔,确实漂亮完美。   而夫人的大度并不仅仅体现在出手,还在各种细无巨细的体贴和关怀上。前世的荣安哪怕与她一个屋檐下,都对她讨厌不起来。   就拿称呼这事来说,别人家称呼嫡母,一定是要叫“母亲”或“娘”的。可夫人并没有。她一直由着荣安叫葛氏“娘”,叫她“夫人”。就冲这一点,当年回府没几日,荣安便收起了排斥心,努力将自己融入进了将军府……   “爹会处理。以后你但凡需要什么,只管找爹。”虞博鸿忍不住摸了摸荣安头上鼓起的包。“疼吗?”   废话!怎会不疼?   “爹,我不疼。看到爹这么笑着,我一点都不疼了。”   这话,让虞博鸿的心又疼了起来。   ……   东方才刚有泛白的迹象,虞博鸿便留下人手,自己只带了两人先一步打马离开了。   荣安那里还得要带着葛氏,所以打算等天大亮,城门开后再去葛家。   虞博鸿实在等不了了,于是他生生等在城门口吹了两刻钟的风,成了今日冲进城门的第一人。   他本打算先回家的,可临时又改了主意,趁着无人关注,他先去了葛家。   他去给葛家两位长辈深深行了个礼,又道了歉,简单将葛氏母女回家养病之事说了一遍……   葛家上下几分怔愣,随后便带上了欣喜。   葛老夫人赶忙张罗将葛氏出阁前的院子收拾出来,又让人去府里孙女院子捯饬个厢房给荣安住,而事实虞博鸿的目的正在于此,他希望婉娘心情舒畅,住得舒心;也希望荣安来了后能习惯;希望能尽力照顾到她们。   虞博鸿表示,两个时辰后,会再次回来拜见,随后便告辞了。   回家!   府里一如既往,可他却处处看不顺眼。往日的美好在此刻看来全都成了罪过。美美的丫头们,精致的摆设,花团锦簇的园子,不见落叶的各条走道,一尘不染的家具,全都让他难受,让他内疚和心痛。   行至主院,心头这般情绪便更甚了。   主屋里,荣华也在,应该是刚来请安。   而廖氏则在张罗着摆早膳,等着他回来一道吃。   虞博鸿一见桌上的六碟三点两果一粥一汤,想到女儿在马车里狼吞虎咽嚼干点心的模样,心头更是难受到无以复加。   他还在犹豫该先大发雷霆,还是诈上一诈,或是试探一番,可廖夫人已经迎了出来。生平第一次,他对夫人产生了厌恶。   他瞧着那张温柔慈悲的容颜,开始觉出了一种虚假的扭曲。   “老爷,您可回来了。”廖氏拿帕子掖了掖眼角。   虞博鸿看她一眼:“怎么了?”丈夫的冷淡倒是没让廖氏有太多怀疑,只以为他是忙乎了一晚上刚从营里回来,累极了才精神不济。   “华儿,华儿她遭了大罪,不但受伤,还受了惊吓。”廖氏的声音微微颤动。“这会儿正头晕目眩犯呕吐,微微有些腹泻。整个人都蔫了。”   虞博鸿看向荣华。   荣华行了礼便恹恹倒在了椅子里,拿帕子挡了半边脸,两滴眼泪正挂下来,楚楚可怜。   “怎会?”   “还不是华儿心善,昨日偏要亲自去庄上送物资看安儿。可安儿把华儿带去了园子外的河边。不知怎么的,庄上的狗便发疯了,结果……一股脑都上来欺负华儿……”廖夫人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虞博鸿心头冷极,努力压着火气。他本想看看若是他被蒙在鼓里,事态会如何走向。可廖氏这才刚一开口,他便差点爆了。   荣华被狗咬是偶然事件,可这女人竟然口口声声在暗怪安儿耍手段害了荣华。安儿过得还不够惨?她还想如何?让华儿咬回去不成?   …… 第21章 对比的后果   “华儿,给爹瞧瞧哪儿伤到了?”虞博鸿压了火气走向荣华。   可这一看,他又气到了。   这叫做伤?荒谬!荒唐!放屁!   这破了点皮的几丝血痕能被称作“伤”?   他一下便又想到了二女儿,安儿那上上下下,至少比华儿严重百倍了吧?可安儿也没喊一声痛,流一滴泪,相反始终都在安慰自己。   所以此刻荣华这眼泪和委屈,又算什么?   所以人啊,就怕有对比。   一边是怕父亲担心而含痛宽慰,一边是利用父爱而小题大做,高下……立现!   偏偏荣华还又伸出了手背,在指着几道红印和青紫喊着疼……   天壤之别,让虞博鸿对长女更是失望了不少。   廖氏尚不知她在火上浇油:“老爷,华儿这脸若是破相……”   “府医说华儿会破相?”   “那倒……没有。可华儿两天后要参加……”   “那个混账东西!”虞博鸿再次高声打断了廖氏:“既然这么点伤都不会看,也别在咱家丢人现眼了。换个府医吧!”   虞博鸿暗暗盯住了廖氏,果见廖氏端庄面上有一丝极少出现的慌张闪过。不过只一瞬后,她便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完美表情。   “华儿,瞧你爹为了你的事给急的,赶紧给你爹倒杯茶来消消气。蔡大夫在咱家十多年,医术一向不错,又一直兢兢业业的,老爷可不能一时冲动寒了府中老人心。”   虞博鸿走去了上座,面色不露,心下更寒。   他的夫人,竟然把府医之事排在了荣华之前,可见轻重缓急。   “那依夫人看,华儿这事……”他此刻更想看看,她带着华儿来演戏,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确实,廖氏等的就是这一句。   “查!必须查!昨日河边那么多人,那狗怎会无缘无故只盯华儿一人?里边必定有鬼!只怕是有人针对华儿所为。若是那般,其心不但歹毒,其意图更是叫人心惊。华儿于我将军府的重要性举足轻重,万不能有半点闪失。”   若真有问题,必须赶紧扼杀。事实廖氏苦恼一晚了,她也百思不得其解,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喜欢事事皆在把握的感觉,尤其讨厌的就是各种变数,讨厌这种叫她感觉无力的变数。   虞博鸿则哼了一声。分明就是个意外,她要查出什么结果来?庄上就两个主子,她的目的昭然若揭,她果然是冲着婉娘母女去的。   “婉娘还病着呢。彻查的话,会否打扰她的清净?”   “府医看过了,妹妹还是老毛病,没有大碍。待过几日,那名医抵京后,妹妹的病一定能痊愈了,这一点老爷倒是不用着急。”   “府医?老毛病?无碍?不急?”虞博鸿再次冷笑。说得倒是笃定,可府医,分明连婉娘的脉都没把啊!这廖文慈和府医果然沆瀣一气,这让他心头更是冷了几分。   “嗯。知道了。”   “另外……为了华儿,老爷还得劳个力。”   “说。”   “华儿不是伤到了吗?两天内只怕难以复原。可两天后,便是大师讲经之日了。华儿等那日已经许久……”   “难以复原就不去了,女孩子家,还是少抛头露面。刚不是说受了惊吗?还是在家休养一阵吧。”   廖氏这才觉得丈夫今日有些古怪。   “老爷说的是真心话吗?那日将会何等盛大,届时皇后娘娘,皇子公主,满京城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都会出席,说不定太后娘娘也会前往。华儿及笄在即,这么重要的场合,她如何不去?哪怕只是留个印象,对华儿将来前程都有大好处。还有华儿的‘凤身’之说,当日便是这星云大师……”   “行了,你究竟要如何?直说!”   廖氏说话再次被打断,心情很不美妙,说话也明显冲了些。   “还得求请老爷入宫时,要么,请个恩典,求一位御医回来帮华儿看看。要么,跟皇上开口求一瓶白玉生肌膏。”   她的华儿,必须出席两日后的大会。还必须漂漂亮亮,完美出现。华儿的那些伤实在显眼,若有宫里秘药辅助,自是事半功倍。当然,这只是其一。   她确实看不上自家男人。明明有权有地位,却从来不懂得利用。天天在皇帝跟前晃,多少人巴都巴不来的,可他却不懂迎合演戏,简直白瞎了那么多机会。   廖氏巴不得自己能代替他去演戏,到皇上跟前只需叹个气,皇帝必定会关心。他若能红个眼抹个泪,皇帝自然会补品药品饰品一样样赏过来。这种夺嫡的关键时刻,如此风向标只要一出现,华儿更得成为香饽饽。再等两日后大师那里……这一切还不是水到渠成?   所以,老爷不走那一步,便只能她来推了。只要在皇帝那里开出口来,一样能达成她要的结果……   只是……只是廖氏没想到……   “啪”!   “啊——”   虞博鸿竟将满满的一碗茶,全都砸到了她的跟前。   就连她的手背,她的衣襟也全都被溅上了茶水,沾上了茶叶。   变故来得太快,引得她和荣华一起尖叫起来。   “这样的伤,去请御医?你有那打算,我却没有那脸皮!”虞博鸿还没泄恨,他早就不想压抑了。此刻的他想都没想,一把抓住了桌布,直接拖了整桌的佳肴,给砸到了廖氏的脚边……   他原本还想着,是否要看在十几年夫妻的面上,私下处理这事。可才一小会儿的功夫,入耳的不是谎言就是糟粕。还有这女人暗戳戳对自己的怂恿,利用和控制……   尤不解恨!   他又不顾阻挡,伸手抓了廖氏的宝贝瓷瓶,直接在桌面给敲了个粉碎。   又一脚踢出去,直中的,是廖氏最爱的兰花插屏。   乒铃乓啷,落地开花,毁了的都是廖氏的宝物,引得廖氏扑地大嚎。   荣华也吓到了,跟着一边尖叫,一边哀嚎。   母女俩抱头痛哭,那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令得里里外外的奴才跪了一地,人人都在求着老爷息怒。   廖氏的管事嬷嬷上来劝,虞博鸿想到庄头的招认,对这嬷嬷自不会客气。一脚对准老婆子的脸面踹上去,那李嬷嬷直接滚了好几圈,还掉了两颗牙。   “主子说话,哪来奴才多嘴的份,来人,给李氏掌嘴五十,二十板子!谁敢再说一句,即刻滚离将军府!”   荣华吓得瑟瑟发抖,低求连连。   “你也闭嘴——”他声音再次猛一提,吓得荣华赶紧捂住了嘴。   …… 第22章 将军要休妻(一万推荐票的加更)   廖氏也怒了。   她倏地起身,拦在了李嬷嬷跟前。   “老爷何故这般!您若对我不满,又何必找茬发作,在这儿拿器物下人开刀,有意思吗?华儿受了委屈,您这个当爹的不帮她还欺她,您倒是不怕寒了华儿的心?既然老爷心情不好,便自个儿多冷静吧,文慈就不碍老爷的眼了。文慈带着荣华先回廖家住几日。”   说罢,廖氏给李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其赶紧跟上后,甩袖转身就走。   虞博鸿又是一哼笑。   这就是他贤良淑德的夫人!高昂的头颅永远是偏在廖家的!她究竟有没有把自己当做将军府的夫人?   知道他好面子,这是以退为进?想拿廖家来拿捏他?真当他是软柿子是吧?   “回吧,既然不想待在虞家,那回去了,你就不用回来了。”   “老爷这话又是何意?”廖文慈委屈的眼泪也似乎受了惊吓给滞住,一下停在了回望的脸颊上,脚步也是如灌了铅,再没法前行一步。   “我说,你回去廖家吧,一个时辰后,我亲自送休书过去。”   闻言不敢置信瞪大眼的可不止是廖文慈。   休妻?   没听错吧?   所有人都惊呆在了原地。   廖氏怒目圆睁,眼泪刷刷往下流。委屈啊,真委屈,她下嫁给这个武夫,折进去最珍贵的青春和才干,战战兢兢为娘家和夫家谋前程十几年,可丈夫一张嘴便要休了她?换谁能受得了。   廖氏怒大于悲。   她一直自认是下嫁,可到头来,这男人却想来个休妻?   “虞博鸿,你凭什么!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打理后院,照顾你起居,孝敬你长辈。为人妻的所有我都做了,你……”   “凭你对我大呼小叫,凭你对夫君不敬,凭你一个妒字,凭你背着我干的那些勾当!”只要廖氏敢甩脸,他自然就敢休妻。   “多说无益。你回廖家吧。我待会儿就过去!”   “你休想!我廖文慈行得正坐得端,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你若不跟我说清楚,莫名其妙就想我挪位子,咱们便请皇上评理去!”   “少拿皇上压我!”虞博鸿恨就是恨的这点。廖家那阁老祖宗虽死了,可名声还在。就连皇帝都欠了他们廖家情,每每要礼让几分。   “行!那就说明白了!昨晚庄上进了黑衣人,婉娘险些遭了不测,安儿九死一生。眼下种种皆证明,是你主导。若非有好心人路过救了安儿,后果不堪设想。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事,你认不认?”   廖氏略微张开了口。   为了一个妾一个庶女羞辱她?   “与我何干!我压根不知!怎么?老爷您的妾室和庶女出了事,就要栽在我头上吗?”   “只有你,有机会,有动机,有能力做这事。”   廖氏冷笑:“理由呢?你的那个妾我要想杀她早就做了,我何必还要派个黑衣人去?多此一举吗?您又凭什么怀疑我?”   “就凭我带了军医过去。”   “……”   “凭我亲眼看到了你的虚情假意,查到了府医开的药,知道了他的不作为。”虞博鸿转身看向廖文慈:“庄头已经招了。你若老实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交代了,我念在你我十几年夫妻,自会网开一面。”   廖氏可非尔尔,心头再虚,面上还是镇定的。   “庄头招什么了?我对婉娘一片赤诚,不仅整个庄上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整个京城又谁人不知?我确实对庄头多有嘉赏,可我还不是为了让庄头多加照应婉娘母女?若我这一片苦心还要遭人暗害,老爷未免太没有良心了。抓贼还得拿赃,凡事,还是要讲证据。想诬陷我,休想!”   “你等着!”虞博鸿点头,迈出了门槛。   廖氏几乎站不住,亏得荣华扶了她一把。   那边下人来报,说是府医已被提去前院。   “来人,去给我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给我查个清楚回来禀告。”   廖氏提裙就要往前院赶去,却被荣华拉住了。   “娘,爹他真的会休……”   “你放心。你爹没那本事。”廖氏将荣华推进了婆子怀里。“带大小姐回去。华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掺和进来。娘都会办妥的。你是凤格,你最高贵,你得记住了!永远记在心头!”   ……   虞博鸿走得飞快,到前院时,府医已被审了两遍。   府医的住处被翻了个底朝天,他们没花多少工夫便找到了昨日荣安给的那小银鱼。   虞博鸿手握银鱼,心头刺痛阵阵。   过年的时候,除了金银叶子,他还给孩子们打了不少小玩意儿。他给安儿的,就是安儿最喜欢的一套形状不一的银鱼。   一套十二枚,安儿若不是万不得已,怎会拆开她的宝?给主子看个病,还敢收了主子二两银子好处,这吃里扒外的畜生可真有脸!   “给我摊开他的手心!”   虞博鸿提了戒尺就抽了上去。   府医尖嚎连连。   戒尺应声而断,足见虞博鸿心中怨怒之大。   而他依旧不爽,拿了刀柄再次抽向了府医的手心。   指骨关节一下错位,府医疼得满地打滚!   “医者仁心,应该是治病救人的。你的这双手,留着只会是祸害。将军府容不下你,也不会让你出去害人。”虞博鸿心下主意已定,“废了他的手!”   “老爷,小的冤枉啊!”   “你是不是冤枉,你我都有数。你开给婉娘都是什么药方子?谁给你的胆子阳奉阴违?你身后的主使是谁?你今日对婉娘做了什么?你只要招来,我便留你这双手。”   “小的……小的……”   “老爷就只这等本事吗?”廖氏已经带人赶到,直接闯了进来。“您对蔡大夫屈打成招得到所谓证据,就是想逼我给别人挪位置?休想!”   廖氏被挡在了门外,可她大呼小叫,那声量足以让周围数十丈听个一清二楚。虞博鸿不给她颜面,她自然也不会乖乖受着。   “想冤枉我,就得拿出实质性的证据来。你们所谓的黑衣人呢?说我谋害的证人和证物呢?是谁咬定我主谋的?婉娘还是安儿,让她出来与我对质!我堂堂二品诰命,岂是随意几个奴才几张嘴就可以编排的!”   廖氏到底老练,虽还没弄清原委,但依旧找到了反击点。她很清楚,虞博鸿若有实质性的证据,刚刚就扔出来了。   “不管是婉娘,安儿还是府医,谁敢污蔑主子,以下犯上,我决不轻饶,必定直接求皇后娘娘发落!到那时,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廖氏一个眼刀打去了府医身上。   …… 第23章 应对和后果   府医心下大定的同时也听出了恐吓之意,迅速站位大哭了起来:“老爷夫人,小的真是冤枉!姨娘的病好好坏坏多年,病情反复变化很正常。不能因为此刻病症变了便一口咬定是小的不作为导致。至于那小银鱼,是二小姐硬要塞到小的手上的,二小姐大方这也不是小的能控制的。小的什么都不知,什么都没做!请老爷明察!”   夫人一开腔,府医心头大定。   有夫人顶着,他只要咬死什么都没做,将军还真敢拿他如何吗?大不了的,也就是“医术不精”罢了。总比被废了手要强吧?就是送官也不怕!只要老爷豁得去那张脸……   “所以老爷……”   廖氏底气很足,挺胸正色:   “您想轻描淡写就休妻是不可能了。第一,我身有诰命。除非皇上皇后点了头,朝廷干涉,确认我德不配位,否则我总归是这将军府的夫人。第二,孩儿们已大,正是人生最关键之时。您若这个时候掀风搞雨,受害的是将军府的未来和孩子们的姻缘。说白了,还是虞家的利益和名声。   第三,您若要赶我为婉娘挪位置,视廖家颜面不顾,那么我和廖家必当不死不休告御状,绝对不会让你们得逞。第四,宠妾灭妻是大忌讳,您不要颜面也要顾及当日给咱们赐婚的圣上颜面。到时候一张圣旨赐下来,丢了婉娘的命您可别追悔莫及。文慈便只说这四条,老爷自己想清楚了……”   廖氏不慌不忙就要离开。   “等等!”   事实这个结局全在虞博鸿预估之中。他一没确实证据,二来廖氏难缠,三来身份作祟,他即便想挥动利刃,可碍于阻力也挥不下这一刀去。他早知会是如此。   “夫人束下不严,管束下的庄子乌烟瘴气,刁奴成群,当罚!夫人滥用庸医庸奴,管家能力不够,差点酿成大错,当罚!夫人一掷千金,纵养刁奴,是奴才不敬顶撞主子的罪魁祸首,当罚!夫人包庇恶奴,当罚!夫人无视家规,动不动要回娘家,当罚!暂且便这五条!夫人,把所有钥匙都交出来,好好禁足去吧!”   廖氏冷嗤一声:“我倒不知,虞家竟有家规!”   “从今日起便有了。待会我会着人将家规送去夫人房中。夫人记得每日手抄十遍。夫人一手小篆不是京城闻名吗?便用小篆写吧!为夫每日都会抽时间检查一遍!夫人切记,不能偷懒。指不定这家规将来也会与曹大家的《女诫》那般,流传开呢?”   虞博鸿一步步走近,“夫人可服气?”   别的说不了,这五条可没错。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用多做解释。皇帝皇后也管不了这等家务事!   而用小篆,更是杜绝了他人代写的可能!她不是以她的小篆引以为豪吗?她不是心高气傲吗?她就该明白,她既为人妇,那心气便早该收起来了。   她刚敢当着他面恐吓那府医,那他便还她以恐吓。只要她再有违逆,他便连她名声都不会顾忌!   有能耐的,她大可以顶撞,大可以反抗,那么他便有了休妻之由了。   廖氏深吸一口,慢慢颔首。   “服,服!文慈遵命!”   “还有,夫人记得背熟了家规!另送一份到荣华手里让她也赶紧学起来。”   廖氏冷笑着屈膝行礼,可刚一优雅转身,便闻身后丈夫再次补话:“别以为这事过去了。黑衣人,我会继续追查!”   她脚步一滞,还是昂起了脖子,迈着完美步态,慢慢踱步而出……   廖文慈相当清醒,没再提回娘家那事一个字,乖乖回了自己住处禁足去了。当然,对外宣称是养病。   她的一腔怒火,是在昂首挺胸回了自己院中,才给发泄了出来。   她才不会像那武夫去拿瓷器古董发恨,损了钱财不利己,那是蠢人才做之事。   她只是站到了花圃,一口气掐了近百朵长势正好,争奇斗艳的鲜花,将花瓣揪成片,用鞋底错成泥,只留下了一片娇艳欲滴的牡丹独享和暖阳光。   可她一想到被虞博鸿砸掉的那几只瓷器和宝贝啊,太阳穴青筋还是突突跳起。不仅仅是心疼,更是生气。   可让她生气的事,还在后头。   下人来禀:   “老爷派人来取钥匙了。”   “老爷让开了库房。”   “老爷亲自挑选了数十匹绸缎,连珍藏的一匹云锦也拿走了。”   “老爷选了不少礼,还去账房提了一笔银子。”   “老爷还开了他的私库,从里边拿了好几轴东西。”   “老爷选了好多药材,人参灵芝都拿了。”   “老爷把皇上去年赏下的一套南珠头面和宝石头面给拿走了。”   “老爷刚又去拿走了太后娘娘给的对瓶……”   “老爷把所有东西都装了车。”   “阿力去跟了,老爷和车都进了葛家。阿力守着葛家门口,瞧见……瞧见有辆马车也到了葛家。阿力从窗口看见马车里有二小姐了。看那小心翼翼的样儿,想来葛姨娘也在里边。”   “……”   廖氏从一开始的暴怒到慢慢淡定,最后还是倏地站起。   什么?葛氏和荣安回了娘家?   如此一来,岂不真成了笑话?   天大的笑话!   家里的妾,竟然有资格回娘家去!   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她这个主母容不得人,所以逼得妾室和庶女无处可去!还有老爷,昏头了不成?就这么由着她们胡闹吗?   这是置整个将军府和廖家颜面于不顾啊!   廖氏一向有远虑,钱财事小,可一想到自己,女儿和廖家名声被两个下贱之人拖累便有些受不了了。   “主子,老爷可说禁足您多久?”李嬷嬷顶着高肿的脸颊给廖氏抚起后背。   “没。”   许久,廖氏才缓了下来。   “华儿议婚在即,他想要禁着我,也得看我可会让他得逞!”这个时候,正是需要走动时,连“抱恙”的时间她都觉心疼。   见廖氏依旧不慌不忙有主张,那李嬷嬷也就安下了心。   “他这会儿在气头上,我便先不与他计较。”   “夫人能想明白最好不过了。”   “我打算遂了他意,先休息上几日。”   “对对对,夫人还是莫要与将军闹,伤感情。百炼钢还是得要绕指柔来治,夫人便多服个软。”   廖文慈一个眼神甩过去,李嬷嬷知道这话主子不爱听,还是跪地劝到:“不是让您向那狐媚子学,而是将军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到底也有十几年的情分,闹僵了总归不好。”   廖氏何尝不知这个,可她的心气总叫她没法臣服那糙人跟前。   “真是糟心。华儿那事,只能你多上点心了。”   “主子放心。奴婢待会儿会再跑趟廖家。”   “嗯。让小宝有空去老爷那儿晃几圈。”廖文慈的另一个底气就在这儿了。葛氏再能蹦跶也没儿子。此刻这将军府唯一的嫡子,却是她廖文慈生的。   …… 第24章 愁绪理还乱   廖文慈心里一直看不上虞博鸿,所以自觉有一儿一女便足够,在男女事上,与虞博鸿并不算太过热络。   为此,她当年为了应付,还将两个姿色过人的陪嫁丫头一齐送去了虞博鸿身边。既绝了他那方面的要求,又在他身边留了眼线和吹风的,还成就了自己的大度之名,一举多得。   所以此刻的将军府,虽有四位小姐,却只有一位公子。真正尊贵的,也还是她嫡出的荣华和荣英。   她的小宝荣英,将来是要做国舅爷的,将来是要成为两个大家族支柱的,前途无可限量,所以廖文慈将他培养很出色。   虽荣英才不到十岁,可在同龄的孩童中却是个佼佼者。别家孩子还在玩泥巴时,廖氏已请了三个师父轮番教荣英;别家孩子开蒙时,那荣英已涉猎于六艺。   廖文慈完完全全把他按照了周礼里的翩翩君子来培养。有廖家的文,虞家的武,她相信这孩子将来定是个文武全才!   懂事上进又努力的孩子谁不爱,就连皇上都赞过这孩子几次,说等明年开春,要让荣英入宫陪读几位小皇子。   但谁都知道,皇上这是已把荣英当做了朝廷储备人才来培养。   同样的,虞博鸿也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很看重。每日再忙,也会抽时间手把手陪儿子过个手,教几招。   因而,荣英也是廖文慈的一个绝对底气。   “让小宝明早别忘去福园给老太太请个安。”   “夫人英明!”   “战争,我可从来不惧。”廖氏对镜,看着里边依旧出色的如花容颜勾了勾唇。“葛氏,走着瞧。”   不过,廖氏刚说完这句,那边虞博鸿已经着人送来了一本“家规”。   那浓重的墨香告诉她,刚编写出来的,还热乎着。   一翻,竟有大小上百条,足足几千字!背熟并每日抄十遍?   廖氏心口都疼了起来……   两个时辰后,阿力才回。   阿力随她陪嫁入府,名义上是她所有私产的管事,有令牌可以出入她身边。   廖文慈没想到,一趟庄上之行,竟然没打听到多少有用的讯息。   她原本还怀疑是不是葛氏捣鬼,压根就没有黑衣人,而是为了故意陷害自己。可庄上人证物证俱全,还不少人都瞧见了掉在墙角的黑布。   “几个婆子说了,葛氏身边没有那种布。庄上也没有,确实是外来的。”   “……”   “无怪乎老爷会怀疑您,种种迹象看,的确有内贼的嫌疑。”   “会是谁呢?”   “属下也想不明白。”   “真确定不是葛氏捣鬼?”   “应该不是。葛氏昨日是蔡大夫亲自施的针,早早就睡了。”   “荣安?也不可能啊。难道,那幕后人和害了华儿的是同一人?”   “有可能。”   “对了,那俩救了荣安的又是谁?昨日庄上就没有其他可疑人吗?”   “没有。救了荣安的是两个原本借宿的路人。因着大小姐受伤,他们便被赶走了。他们刚好碰上了荣安,收了荣安几个银钱,便送她去了大营。”   “那么巧吗?不过荣安的胆子……倒是挺大。”   “属下打听过了,二小姐昨日受了大惊吓,以为有人要谋害,所以只顾着逃跑,一路凄凄惨惨,弄得惨不忍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那阿力又道:“俩路人也是普普通通,拉了骡车做买卖的。看着不似有目的。”   “一点其他线索都没?”   “没。”   廖氏实在没想到,昨日事会这般莫名其妙。那庄子偏僻,谁要算计什么,又怎会从那儿下手?   “会不会是因着华儿?是有黑衣人跟着华儿去到那庄上?”   “属下也是如此推测。”   “若是那般,或有可能是意在太子妃之位的另外几个竞争对手,没准是想去抓华儿或是虞廖两家的把柄,却被发现了,所以只能将计就计装作是贼?”   廖文慈越想越头疼,忍不住一叹,黑衣人早没了影,她上哪儿查去?   “还是想法子查查那俩路人。”   “是!”   那阿力见主子头疼,临走又补了一句。   “主子也不用太过担心,说不定真是个贼,一切全是意外也不一定。周围找过了,都没找到那包首饰,确实是被人带走了……”   廖文慈挥了挥手示意阿力离开。   意外?要是意外就好了。   多少年了,她都没有这种濒临失控的感觉。这让她有些恐惧。   从小,老祖便教导,做人想要脱颖而出,必须做到走一算十,想要赢面在握,也得算上七八才保险。勉强维稳,也至少得五六。实在不济,也得走一算三。   可今日,不对了。   她不知哪里出了变数,只觉得被人暗暗牵引了一般两眼一摸瞎。   敌在暗我在明,她讨厌这种感觉!   当然,她的另一个危机感来自虞博鸿,十几年没有吹胡子瞪眼之人今日却连桌子都掀了。十几年都相敬如宾的丈夫,才一晚上的功夫,便回来闹休妻,这让她如何心安?呵呵,男人!靠不住的男人!   不安感渐渐袭来,她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来确保她的安全感。   尤其是阿力离开后不久,虞博鸿又让人来传话,表示阿力从今日起,暂时被禁止出入她身边禀告任何事。   廖文慈到底压不住越发升腾的怒火,还是将手边的一套茶具砸了出去。   “得重新谋划和布局了!”   她幽幽道。   ……   荣安终于来了外祖家。   隔了一世,她至少有十多年未至。可那种温暖熟悉的感觉却一点都没少。   请了一圈安,吃了一顿饭,听着长辈们絮絮叨叨,被表弟表妹盯着看,她都只顾咯咯傻笑。纵是仪表不佳,鼻青脸肿,头晕目眩想睡觉,却也一点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爹也不曾拖后腿,足足拉了两大车的礼到葛家。他的如此态度,显然并无遮掩之意,不惧他人议论,让荣安和葛家众人对他的怨气消了不少。   荣安在看见爹和外祖父一杯接着一杯,没有太多余的祝酒词,可想说的一切都在那一下下的觥筹交错间,她突然想着,有没有可能把爹也抢回来?爹娘有情人成眷属,自己一家子和乐融融?娘年纪也不大,或许还能给爹生个儿子?   自己前世被抢走那么多,既然要讨债,总要收利息的,这也不算过分吧?   荣安美滋滋想着,头刚一沾上枕,眼皮便再掀不开了…… 第25章 拿人的手短   回来几天,这是荣安唯一睡得踏实又香甜的一觉。   等到醒来,天光已是大亮。   可她懒腰还没伸出来,就被吓一跳。   她对上了一张好奇的脸。   是舅舅家的女儿葛薇。   葛家并不大,现居的宅子也是祖上传下的。   所以荣安入住葛家,便是挤进了葛薇小院里的隔壁厢房。   “安表姐,你可真能睡。”那葛薇早就自顾自躺在了荣安身边,并钻进了她的薄被。“我都等你一个时辰了,你这才醒。”   葛薇比荣安小了半岁,圆圆的脸,大大的杏眼,长得标致还讨喜。   前世荣安与她也就逢年过节见上个一两面,到及笄后,荣安跟着荣华圈子不一样,往日又多与廖家姐妹结伴,所以她和葛薇见面不多,也没有多深的表姐妹感情。   但荣安却素来不知,这个妹妹还是个自来熟的。   “安表姐,我以后直接叫你姐可好?”   “自然可以的。”   “姐,我好崇拜你。”   “噗。我都这种处境,这个模样了,你若要打趣我,可得小心被我打回去!”荣安只当她取笑,爬到床头妆台拿过了小铜镜。   哎,额头两个包倒是消下去了些,可脸上脖上的青紫半点没退……真丑!就这尊容还被人“崇拜”?荣安忍不住对葛薇翻了个白眼。   可葛薇却夺过那镜子。   “真的。我喜欢胆子大的人,最羡慕有魄力的人。可咱们葛家人,全都是谨小慎微的。老头总说要低调,然咱家这么不争不抢,可不一直被欺压吗?”   葛薇嘟起了嘴。   “我爹也是,总说什么听天由命,人命天定,所以仕途总也不能更进一步。我姨你娘也是,你爹娘青梅竹马,差的就是一道婚书,当年若大伙儿都硬气些,你娘那个位置怎会被人抢走,她何必委屈做妾,你又怎会成庶?你们虞家家世在那儿,连我们葛家也能沾个光……可到头来呢?所以啊,这一步错步步错。   不过我还是好喜欢你!姐你前晚可真厉害。那么晚,那么多路,那么些陌生人,你不但一个人走下来,还敢进那么可怕的北营。所以……”   葛薇伸过脑袋,指着镜子里的荣安。“在我看来,这些青紫和伤痕都是你英勇的荣耀纪念。你别觉丢人,我们也绝不会取笑你……”   荣安盯着葛薇看了半晌才确定她不是取笑。   没想到,这个表妹这么直率可爱。   不过,这也提醒她了。   表妹说的是。   葛家人都不够强硬,这才导致一直被压着还任由着敌人搓圆捏扁,前世的后来新皇和廖氏想对付葛家,也是轻而易举。这一世,葛家可不是光有她想守护就能行的,怎么也得有自我抗衡之力……葛家强大了,她的压力也能小点。   哎,好难……好烦!   “觉得葛家软弱可欺的那些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嘿嘿,瞒不过您。其实是我家舅母们聊天时我偶然听到的。我刚开始听着还觉得不舒服,但仔细想想却又对极了。”   “你娘怎么看?”   “我娘……大概没什么想法吧。”   “舅舅是该强硬些。”   “姐你也这么觉得?”   “嗯。人善被人欺,你该先和舅母说说看。”枕头风很多时候都是事半功倍的吧?   “说的是。姐,还是你好。我就知道,你能说上话来。这些话我都憋着,总算有个人和我一条心了。以后我便跟着你玩了。你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我以后要好好练功。”   “琴功吗?那咱们一起……”   “是武功!”   “什么?”   “刚不是说了,人善被人欺,我脑子没别人聪明,出身没别人好,力气又没别人大,但要是有一身好本事,至少可以打架可以逃跑可以不吃亏不受欺负。嗯,就这么简单。”   “……”   “我昨日求了爹给我重找了师父,以后我便专心学武了。你学不学?”   “我……帮给你吆喝鼓劲行不行?我给你端茶倒水递点心。”   “好吧,那先谢过你了。”   “姐!”葛薇甜甜笑起,两个梨涡更给她添了几分甜美。“好歹我也叫你一声姐,你还没给我见面礼呢!”   “我哪有……”   “昨日我姑父送来那么些好东西……”   荣安顿时拍开了这丫头的手。   乖乖,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这拍了半天马屁,原来是有所图!   “姐!你别误会我。我刚所有话全都是真心,苍天可鉴。”   “嗯!跟我要礼物的心思也是真心,苍天可鉴!”荣安嘴上骂着,可还是开了箱子的锁。“你自己挑吧!”   “真的?”   “真的!你随便拿!”荣安很大方,直接坐回了床上,晃着两条腿,撑头由着葛薇自己挑看。   昨日她爹虽从府里带了不少东西过来葛家,可大概心里尤觉难受,又或是不希望她在葛家被人小看了去,所以在路上又花了不少银子,一路买了许多脂粉头油香露首饰等女儿家的东西,整整装了一大箱子给她。此外,他还又偷塞了足足三百两的零用到她手里……   荣安瞧过了,这些首饰从材质到款式都是好的。爹确实花了些心思。这会儿,她得看看这表妹心思如何了。   不过好在,葛薇没让她失望。   葛薇并不贪心。分明看看左手的赤金蜻蜓簪子也喜欢,右手的粉螺穿宝石珠花也放不下,左右为难后,却两样都放下,只拿了一支绞金丝的细镯子。   “我只要这个。谢谢姐姐。”   荣安笑着起身,挑了两块颜色鲜亮的刺绣新帕子,把那簪子和珠花全给包了塞到了葛薇手里。“都给你。”   “不……”   “真的,都拿走!我本也不喜欢这两样。”   “姐……”   “嗯!就这么决定了。”   葛薇大为感动,一把撸下了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强行要给套到荣安手上,却被荣安拒了。   “姐,你是我亲姐。以后姐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葛薇真心以表。   荣安哈哈笑起:“好妹妹,有你这句,就够了。亲妹子,拿人手短,帮个忙呗?……”   葛薇心头莫名发毛,总觉得荣安的笑容太过亮眼,手上的帕子重的有些握不住。她有些后悔是怎么回事?   …… 第26章 突来的传言   荣安现在不缺银子了,但她缺人,所以,当心甘情愿表示要追随自己的葛薇一出现,她便起了“好好用人”的念头。   到底是多活了二十几年,葛薇小妹妹在她跟前无疑如只纯真小白兔般,被她轻而易举拿下了。   “什么?”   “什么?”   “什么?”   葛薇听完荣安计划,咋呼地接连三叫加三跳。   “我不干!”   “没出息!活该没出息!”   荣安正在葛薇的小院子里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喝甜茶磕瓜子。这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日子太舒服了,一把骨头都似在懒散中得到了舒展并重组。   “是谁不久前还在叫嚣说家人没用不懂争取,胆小怕事不敢前冲?这是考验你的时候,你也叫我看看你的胆量和能力。你若掉链子,欺了我感情,坏了我大事,我以后就不带你玩了。”荣安白了她一眼。“说过的话得算数,你自己看着办。”   “我……”   “你怕?”   “嗯。”   “那这样,成了事功劳给你。坏了事全算我的头上,你全往我头上推就行,我保证全担下来,如何?”   “当真?”   “保证!”   葛薇一叹一跺脚。罢了。豁一把看看!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荣安冲葛薇那个正添茶的瘦小丫头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葛薇和丫头竟是齐刷刷打了个冷颤……   先前在庄上时,荣安用的都是庄上的婆子,所以她身边并没有随身伺候的奴才。   前世也是这般,在她回了将军府之后,廖氏才给她张罗了一批丫鬟让她自己选来培养……其中有两个倒还算忠心,跟了她一辈子。只不过遭遇了临死前的那事,她也不确定那俩是真忠心还是谁的棋子了。   所以昨日她便当众提了人手之事。   虞博鸿表示他会调一批护卫到葛家,但随身伺候的,还是请葛家老太太帮忙。   老太太自是一口应下了。想着女儿外孙女终有一日要回家的,趁着女儿养病,赶紧培养几个自己人确实很有必要。   老太太一早便差人去了牙行带了几个丫头给荣安相看,可荣安却总觉得这些丫头都被培养地太好太能干了。   这会儿的她想着,还不如就在葛家找人,至少知根知底的。   她这主意得了老太太一赞,老太太也是这么觉得,让她自己相看着,有了中意的便直接带在身边。   所以此刻的荣安,开始了她在葛家的观察。   远的不如近的,她瞧着,葛薇院子里这个豆芽菜一样干瘪瘦弱的粗使丫头……至少外貌上,让她挺满意的!……   荣安踏踏实实过了两天猪一般的日子。   而让荣安尤其觉得心情愉悦的,是爹和娘。   爹每日都来看娘。   娘不知是用药对症的缘故,还是心情开朗的来头,这两日不但笑得开怀,还每日都能在爹的搀扶下出来走上一刻钟了。   而荣安,则在每日她爹过来的时候,要么是送些糕点,要么是拿些水果,都会去找爹的几个随从套话。   要说,人的心理总是偏向弱势方的。每回她可怜巴巴,战战兢兢出现,周围人也都会心软,对于她的发问,能说的,自然都和盘托出。不能说的,也会安慰性质地在言语里透些讯息出来。   所以,即便在将军府全无倚仗,但大部分她想知的,还都是知道了。   那个她和娘住了多年的庄子被她爹控制下了,里边所有人都被遣散。庄头和管事婆子都以贪墨和顶撞的罪名扔去了衙门发落,其余人则被她爹下命永不录用。   听到廖氏被禁足,荣安不由眯了眯眼。倒是不出意料。她猜到只会如此了。但她对这个结果已相当满意。   按说廖氏被禁足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惩罚,但感情和信任不一样。就如荣安此刻手里的茶叶蛋一般,这玩意儿,一旦有了裂缝,热火渐渐烹来时,那开裂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猛,最后让这鸡蛋彻彻底底变了原有的模样和味道。   荣安咧嘴笑着,一口咬了下去。   她就好这一口。   烧入味了,咸鲜入骨,吃得畅快!   首战告捷,不错不错!   廖氏和荣华这哑巴亏,足够她们难受一阵了。   荣安还打听到,老夫人听闻儿子媳妇大闹后出来做和事佬;小宝在河边沮丧发泄巧遇了爹;荣华茶饭不思以泪洗面等事。   不过即便这些人都在努力,爹这几日还是坚持住了。廖氏那儿,他不但没去,昨天和今天,索性连后园子都没回。   于是荣安加倍乖巧地在她爹的跟前晃着,让她爹愧疚依旧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她们母女的好……   明日便是星云大师的讲经日,也不知荣华会不会去。荣安最遗憾的,是那日下手好像还是轻了。她竟然没打听到荣华腹泻起不来床的消息。可见荣华底子还是不错。   哼,自然不错。本就是蛇蝎心肠,与那些脏东西可不是一窝的?难怪能免疫……   刚刚听说,荣华今日又找了裁缝上门,还有个宫里的嬷嬷也上门了。看来她还是没放弃明日那好日子,好机会!   荣安照了照镜子,面上青紫未消,这张脸,确实丑,看来明日还是得要豁出脸去了……   午后葛薇出了趟门,回来就给荣安带来了个大消息。   原来,从昨日开始,京里便有了许多关于荣安和葛氏的传言。   传言绘声绘色,竟把那日庄上种种和她身上发生之事不但复原了七八成,还留下了许多令人遐想和发挥的空间。   加上眼下她们母女寄居葛家的现状,更让人不得不把黑衣人的主谋往廖氏身上猜,也就一天的功夫,廖氏多年营造的完美夫人形象已被不少人开始了质疑。   “当真?”荣安不敢置信。   “真真的!你不知道,就连我外祖家的姨母舅母都来问了。”   “哈,哈哈,哈哈哈!”荣安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可以想象得到,此刻的廖氏必定在跳脚。可被禁足的她,无能……为力啊!   而散播这事,恰是荣安最想做,可却做不成的!她若有人有本事,也想把这事闹个沸沸扬扬,闹得廖氏没脸没皮,闹得廖家没脸见人!   有人帮她做了。   却不知这事何人所为。   …… 第27章 又一波声浪   笑过之后,就该思量了。   “这事……怎么传出去的?”荣安记得那日在庄上,她爹就封口了。   葛薇摇起脑袋来。   “确实古怪。按理就算是那日瞧见你住进葛家,瞧见你爹送东西来,那也最多就传出你们母女的事,可庄上之事也不该泄露出去的。”   “是从将军府?”不对啊,夫人即便被禁足,可掌了多年实权,没有她的点头,谁有那胆子将这会害了她名声之事往外传?“从我爹身边?”可她爹同样爱惜名声,家丑不外扬,不可能的。   “不是。”葛薇很肯定。“我过来时,你爹正和手下说让去查这事,我正好听了一耳。可见你爹也不知情。而且传言绘声绘色,言之凿凿,像模像样,完全不像编的,倒似是亲眼见,亲耳闻一般。”   “那么……难道是那两人?”荣安眼前一下就浮现出了那个让她牙疼的桃花眼胡子男……   “你觉得散播消息的,是救你并送你去大营的人吧?”葛薇点头。“其实你爹也这么怀疑。思来想去,能把这事捅出去的,也只有他们了。”   荣安觉得,若是他们,那真得好好谢他们了。   若能戳穿廖文慈的假面,那是荣安梦寐以求,且此刻没能力,但将来势必要做之事。此刻有人既帮她出了手,出了气,还帮她转移了视线,这无疑天上掉下了馅饼。   荣安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说来也怪。   那晚之后,她便让爹想法子查一查那两人的来路,可就是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这也让荣安越发确定那人并非尔尔之辈,可她怎么想,记忆里都还是扒不出那个人。   爹的人见过那两位尚且都还没有头绪,更何况是廖氏或廖家?   所以不用说,此刻廖氏他们也定如无头苍蝇一般陷入了黑衣人来路的恐惧和排查里。如此一来,所有视线都被转移了。   这一点让荣安尤其满意。   她整日懒洋洋躺在葛家,又会入谁的眼,会被谁怀疑?倒是彻彻底底将她的嫌疑都给洗清了。   而荣安越思量,也越觉得帮了自己的,只能是那胡子男和车夫青年了。   可他们为何帮自己?   好心?   她真不信!   对他们有好处吗?   荣安拿签子戳了块臭豆腐干塞嘴里。   这二十年未尝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她想到那日鬼鬼祟祟守在树上的桃花眼,分明本来就是有意图的嘛!这人究竟是香是臭,还不一定呢!不过,既然这人对廖家不那么友好,对她来说,就是香的。   那货既然反复提着自己欠他两个人情,总有一日会来跟自己讨债的吧?   不管了。   赶紧吃上喝上,把前世在后宫里憋了半辈子没吃上的好东西,这几日都得吃个遍。   “丫头!过来!”荣安向那瘦小干瘪的丫鬟招招手,“拿着这个钱袋子,太阳快落山了,摆摊的都出来了。你去给我买吃的。干果炒货小吃,什么香什么特别什么人多的,都给我来一些。去吧,不要怕花钱,不用担心我吃不下,拿不下就多跑几趟……”   荣安继续在摇椅里躺了下去。   而这两日,还让荣安尤为满意的,便是“收服”了葛薇。她发现,葛薇大概是在沉闷的葛家无聊过了头,所以颇有几分唯恐天下不乱,没本事惹是生非也不能错过任何热闹的八卦性子。   这不,作为荣安在葛家的眼,葛薇刚又带回来了一个大消息。   “将军府你们廖夫人,又被推上风口浪尖了。”   原来,那被打断了手的府医昨晚刚回了住处,半夜便遭了蒙面人的毒打——往死里揍的毒打。更巧是不巧,在那府医被打得奄奄一息时,正好有路人经过,救下了府医。   一番高呼救命,惊动了周围大量百姓。一地的血,更让所有人都激动加恐惧。既是求医又是报官。可蒙面人早已逃之夭夭,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然而最巧的,是这桩事刚刚好出现在了先前关于葛氏和荣安疑似被主母廖氏毒害的传言之后。   刚刚好,对上了!   自诩聪明的家伙从来不少:谁会想要一个废了手的府医死?谁最怕府医抖出秘密来?按着传言,那府医是谁的人?是给谁做事的?手上会有谁的证据……   怎么看,廖夫人都是头号嫌疑啊!   这下好了,原本只是个隐隐的风向,这一炸,廖文慈苦心经营的形象一下便有崩塌的危险。   廖文慈,将军夫人,廖家,虞荣华等几个词一下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主题。   一时间,传言满天飞。   除了关于葛氏和荣安,甚至还有说,虞将军和廖夫人大打出手。夫人被将军狠狠一顿揍后又被夺权禁足,勒令永不能出府一步……而这一条,刚好便是廖夫人恶毒歹人的佐证……   荣安先是惊得张大了口,不过很快,她的口型渐渐上拉,变成了个灿烂的笑。   “府医死了没?”   “没。不过虽被救下,也是半死不活了。手脚全废了,连口都张不了。彻彻底底成了废人。”   荣安心情太愉悦了。   那个府医,完全不是个东西,根本死不足惜。荣安恨极了这个害了娘多年的府医,为人医者不治病救人反而一直在害人,从他为虎作伥那日起,就该想到会得报应了。此刻落个如此下场,正是活该。   谁出的手,怎么就那么贴心,那么叫她满意欢喜,那么令她周身舒畅感觉人生充满了奔头呢?   葛薇蹲身荣安身边轻声问:“姐,会不会是你爹?”   “放心,绝不会是他!我爹……是个正人君子,一向光明磊落,绝不会暗地里下手。他若真要动手,便不会只废那人双手了。而且,我爹绝不会拿将军府名声冒险。”否则也不用四处禁口了。   “那……是廖夫人?”   “应该也不是她!”荣安连连摇头。“不是她!她爱惜名声,一向完美形象示人,绝对不会傻乎乎派人去动手。”她若出手,一定是暗地里。应该是会让那府医直接消失,绝不会让人瞧见了那么不谨慎。   事实,先前荣安便一直在想,廖夫人会不会对府医下杀手,她要不要去抓廖夫人杀人灭口的证据,有两次她还差点想向爹开口,但一怕影响自己“傻乎乎的可怜虫”形象,二怕弄巧成拙,她还是忍住了。   眼下这事一出,廖氏只怕更得吐血。   她不但不能杀了府医灭口,还得好好保护着那府医来撇清自己的嫌疑。同时还得确保府医的状况不好不坏,不能开口来指证她。无疑,此刻的廖夫人,将是如吞了半只苍蝇般不上不下地难受和难办……   荣安笑了又笑。   总不会这事也是那两人做的吧?   可她也实在想不出其他人了。   她怎么就那么高兴呢?   此刻的廖文慈压根就无暇顾及自己了,就连荣华怕也是一个头两个大。那么自己,看来还能好好放飞一阵。   比如,明日。   又是一场仗啊,她可得玩漂亮了!   星云大师!   什么得道高僧!   老秃驴!   等着!   …… 第28章 目标接近中   荣安原计划是在大师开始讲经前先找到他谈一谈的,哪知那老秃驴真真是牛,这两日不是参加什么重要法会不见客,便是受邀入宫,听说昨日还与皇上下了几盘棋,在宫里待了足足一天才出来。   这样的人,荣安自认想要见面难度不小,她也只能等着大师的这个讲经日了。   转眼这天就到了。   能打听的都打听到了。   今日的讲经将在清风坛举行,分为上下两场。   上半场是给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们讲经,其中包括了太后皇后众皇子公主等人。接着第二场便是给这些贵人的女眷们说经解惑。   第一场自然没她们的份,至于第二场的条件之一,必须是家中有官品高于五品,且有家族证明才能参加。   葛薇表示,她二人去不了。   荣安却拿出了一枚明晃晃的将军府令牌。   早有准备了。   她只是告诉她爹,说想给葛家人买些东西,开了口,挤了泪,她爹马上就明白了,让她只管去买,届时报将军府大名,银子不用担心,晚些时间会有将军府前往结账。   “可……谁能相信,我是将军府的小姐,谁会给我赊账?”她委屈巴巴。   于是,她爹给她拿来了管家的令牌暂用,还给写了个身份证明,又给了她一枚他个人的信物玉牌。   “谁若再怀疑你身份,只管让他来找我!买下什么也别傻乎乎自己拿,让他们送回葛家!腰板挺直了,拿出你将军府小姐的派头来!你记着,你是我虞博鸿的女儿,什么都不用怕!”他心疼地揉了揉荣安的发,而荣安则回了个甜甜的笑……   “所以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荣安龇着牙拍了拍葛薇的肩。   荣安前几天刚受了罪,葛家上下正心疼她,想要出门的难度不低。   所以这事还得靠葛薇。   给荣安裁衣——她们找的出门理由。   为让葛薇全力帮忙,荣安答应,带她一道出门,一道去逛,一道去出入贵人之间,带着她一道看热闹,并送她一份礼物……总之,好处皆不能少了她的……   荣安来葛家的第二日,老太太就说要给她做衣服了,是她一直拖到了今日。老太太本欲请了师傅上门来,可葛薇帮着开口,一说上门的料子选择少,二说想多看看几家铺子,三说荣安身份不俗,就应该穿最时兴的,多看多瞧才能有更多更好选择。   老太太被吵得头疼,经不起她们磨,只能应下让她们出门自己选去。叮嘱了一大堆,又派了好几个婆子跟着,还给规定了时间,这才放了两人出门。   “都怪你,这是我第一次撒谎。”葛薇咬着荣安耳朵,脸上却看不出半丝悔意,全都是得逞后的喜悦和兴奋。   “谁说撒谎了?只不过裁衣不占大头而已。”荣安换好了衣裳,走出了屏风。   “你……你就这模样出门?”   “对,就这样。”   葛薇满脸都是嫌弃。自己都换上了前不久刚做的新衣新裙,可这丫头,穿的竟是半旧的不说,还是那种蔫不拉几的姜黄色。非但如此,还脂粉不施,珠翠不佩,统共就只插了支银簪做装饰。说好听是朴素,可分明却是寒酸。加上她那张受伤未愈的脸……   啧啧。   “你认真的?”   葛薇觉得,此刻的荣安站自己身边就像个丫鬟,还是个鼻青脸肿的丑丫鬟。   荣安却很满意她这张脸。   这才过了两天,淤血易散,可青紫又岂是轻易能退的?就连额头上的包也还坚挺地鼓着……当然,这也是荣安故意放弃了用药的缘故。既是为了让爹心疼,更是为了今日。   “反差懂不懂?”荣安又从院子里挑了朵红中带紫的鲜艳芍药给簪到了头上。“这样呢?是不是更美了?”   “俗,艳俗艳俗……像村口傻大妞。”   荣安对镜呵呵一笑,显然更满意了。   她冲身后一挥手:“走吧!小荷,跟上!”   小荷,便是那个瘦弱如豆芽的小丫头。   荣安调教两日了,觉得这丫头还不错,主要是有颗上进心。   在听闻有机会可以从粗使丫头变成大丫头,从月例四百钱涨到一两银子,还有大量福利加翻番的贴补用度,又得了荣安给的两盒糕点一盒糖后,毫不犹豫拍着胸脯表示愿意跟着荣安赴汤蹈火……   清风坛原本为前朝祭祀之地。到了本朝,常会用来举办佛教法会,如光明灯会、报恩会、消灾会,福寿会等。   这次云游四方多年刚回京的星云大师的讲经地,便是选在了清风坛。   倒是个好日子,昨晚还狂风大作的,今早却是是风和日丽。   清风坛在靠近皇城的靠北边,这一大早,往北边去的不少路都被限行了。   没办法,不仅仅是达官贵人多,还有不少人都想在皇亲国戚跟前混脸熟,自是都卯足了劲要赶早去。加上凑热闹的百姓和即便进不了清风坛,也想要远观大师风采和聆听解经的善男信女,虽时间尚早,可那拥堵已经开始呈现。   荣安并不急着去赶热闹,而是带着葛薇先去大街逛了起来。   既是挂将军府的账,她自然不会客气。这些银子她不花,便宜的也是荣华他们。   所以,荣安给葛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挑了礼物。就连管事和随行的丫头婆子马夫也一个没拉下,只把跟车的几个婆子笑得嘴咧到了耳边。   眼看马车上快堆不下,那么,很自然地……   “嬷嬷们,你们先把采买的这些东西装车送回去吧。”这事,自然是葛薇这个葛家大小姐来发话。“放心,我和表小姐就在这儿裁衣。几套衣裳定下来至少也要半个时辰。等你们回来,我们衣裳也做完了。”   婆子们略有犹豫。   葛薇笑:“你们还怕掌柜把我们拐走不成?”   她们选的这家绸缎庄是京里最有名的铺子之一。今日京中大部分身份贵重的女眷们都去清风坛了,所以店铺里尤其清闲。见荣安两个出手阔绰,掌柜便出来亲自接待了。   此刻掌柜闻言,自赶紧帮着说话,让绝对放心,一定好好照看小姐们,又让人立马备了茶水点心供小姐们边休息边挑看。   见两位小姐都坐下选料子,身边又都带了丫头,婆子们也放了心,赶紧先送东西回府去了……   荣安两个对视一笑。   …… 第29章 闹事准备中   一刻钟后,两人带着俩丫头走在了街头,直往北街去了。   “姐,你说这个星云大师,究竟是真高人,还是真神棍?”葛薇只对这一点好奇。   “回答不了你。所以,我打算今日试试他!”   这个问题是荣安也一直在纠结的。   星云要是真高人,怎会看不出他当年断言的凤体有假或有问题?且佛道不总说天机不可泄吗?当年的星云又怎会将这么大个推断轻易说出?   所以荣安更倾向一个猜测:这大师要么是个骗子,要么是个小人!   即便他道行出众,当日真算出了什么,可他抖出所谓的凤身之说,很有可能是为了成就他自己一代大师之名呢?或者他本身就是个投机者,想要以此来博取某些高位者关注呢?   凤身传言,是天意还是人为,她其实不在意。   若天意有用,她的命数怎会被荣华夺走?她不是圣人,想不清是命决定了人,还是人的选择和努力成就了命。就如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对她来说,不管先有哪个,都决定了她只有先保住了鸡和蛋,才能最终将它们都塞进自己肚子里。   所以,她对这个星云大师实在没好感!   她……确实挺想戳穿他!   而为了不让荣华今日顺利达成目的,她也必须做点什么。至少,也得将这潭子水给搅浑吧?   所以,她来了。   “姐,你的胆子真的大得可以!”葛薇已经知道了她的想法和打算。   “嗯。等你连馊了的黄花菜都将吃不上时,就会明白战斗热情和胆量来自何处了。”   ……   前世的这个时候荣安还在庄上,自然没能参加这盛事。不过对荣华而言今日却是人生很重要的一天,她被提前安排好的一众小姐给捧了出来,成了星云大师不得不面对的一个人物,之后顺理成章被人起哄应对上了当年的预言,众星拱月下,就这么成为了当日的焦点所在……   正是如此,所以哪怕多年后,荣华对这日也都是记忆犹新,常常都被她拿出来说道。因而荣安即便未曾参与,可大师讲经大概的进程和经过却还是清楚的。就连太后娘娘临时抱恙离开她也知道……   所以她今日的时间掐得很不错。   当她带着葛薇慢慢悠悠到达清风坛时,今日的上半场讲经还未结束。   清风坛作为前朝皇室祭祀地,造型形似日月坛。   高台坛体为中心。   之后便是一圈圈,一阶阶而下。   皇亲国戚们听经自是安排在了宝楼之中,此刻尚未出来。而参与下半场的众人拖家带口,都已在露天的场地站了个熙熙攘攘。且还有不少身份不凡的夫人姑娘正下马车参与进来……   就冲这已是密密麻麻的众人,只怕下半场人数至少要比上半场有十倍之多。而为了散播佛法,清风坛外围还站了里三层外三层,越来越多翘首以盼的百姓和信佛之人。   这也更是决定了下半场的讲经只能露天进行。   不过清风坛的造型特殊,大师讲经处位于场地中心,立于天心石上说佛讲经,声音洪亮聚拢,再有护栏回音反馈加上回音壁的效用,即便是露天,聚音效果也相当不错。   虽有心理准备,荣安到场时还是觉得震撼。这个现场,没有万人也有五千吧?   “这么多人……你当真……”葛薇觉得头皮发麻。“你当真不改改计划?”   荣安回头,看向了葛薇。   “这个时候,你要是决定了,便挺直腰板跟我一道狠狠豁出去走一遭!你要是觉得怂,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跟着我了。虽然我有信心,可多少有风险。成了,于我于葛家是好的。败了,对你未必没有影响。但你若底气不足,反而会叫葛家成了笑话!你这会儿还能选,你自己想好了!”   荣安是来闹事的。   她大概想怎么闹,要什么结果都与葛薇讲过了。她不打算拖葛家下水,也不确定她的计划对葛家是好是坏。她不能为葛家做决定,但葛薇是葛家人,还是葛家难得有冲劲之人,或许……能帮上葛家也不一定。   “我都走到这儿了,哪能让你看了笑话!我想要试试!”葛薇深吸了好几口,伸手挽住了荣安。“走吧!”   两人慢慢走去。   但她们发现,似乎来得有些晚了。   难怪那么多人要早来,这占据的位置高一些,不但临高台中心近,还能居高临下。不但能与位置早被固定下的皇亲们近距离相临,还能大出风头将自己的形象立于下方更多人的视线之中……   那么不用说,荣华一定早来了。   果然,荣安一眼就在高处,一大堆姹紫嫣红的姑娘里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此刻的荣华,正被一群廖家和与廖家姻亲或交好的姑娘们簇拥在中心位置,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荣安虽只见荣华一个侧影,却也能感受到那份被众星拱月的快活,哪里还有那日晕来死去的颓废样。   她哼声,笑吧笑吧,这会儿多笑笑,别一会儿笑不出来。   荣安刚将视线从荣华身上挪开,却一不小心扫到距离荣华不远处,内场巡视的禁军头子……正是那个她爹的副将于彤。   荣安不由暗叹,难怪爹这几天这么忙。原来这次讲经的防务交给他了。这于彤,应该得了爹之命,在尽可能地守着荣华的。   荣安可不想被瞧见,也深怕她爹就在现场,赶紧拉了葛薇绕去了另一边入口。   好在人多,场地又是圆形,那于彤压根没瞧见她二人。   将军府的令牌是好使的,她们四人轻易便过了第一道检视,算是进入了内场。   “咱们上去不?”葛薇抬眼,看着坛体高处,早已站得满满当当的那几圈。   “自然要上的。”不上去怎么搞事情。   “怎么上?挤上去?”葛薇连连摇头。她们又不像那些个贵女,一早就有人来占个好位置。谁会把已经霸占的位置让给她们?更重要的,是谁会给她们让开一条路?“有点难。”若冲撞了什么贵人,她葛家小门小户,可担待不起。   “急什么。想上去还能没办法?”荣安伸手指了下葛薇脑袋,“动动你的脑子!”   “去找那个于彤?”   荣安嘶了一声。好吧,她算是发现了,葛薇比自己还笨。   “你那是下策,下下策!于彤是我爹的人,万一不听我的,我啥都没干就得被抓回去了!”   办法她早已经想到了。   …… 第30章 三位贵姐姐   荣安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数十丈外正信步走来,排场气派比荣华还要强了太多的三位才是真正贵女中的贵女。   有皇后的亲侄女颜飞卿,有当朝陶大学士的嫡孙女陶云,最重要的是有开国大将鲁国公嫡小姐常茹菲。   这三位都是一等一的名门闺秀,年龄相仿,自小在一块玩着长大,关系相当好。三人又一定意义上分别代表了皇亲,高官和勋贵的最高等级,所以每每一出现,总能得到最大的关注。   当然,她们也很满意并自得于三人行远大于单打独斗收获的视线和关注,所以每每都一道出席。   当然越是身份贵重,越不可能早到。所以荣安才拖到了这会儿。   她刚环顾四周,一见这三位,她立马便相中了。   运气很好啊!   原因很简单。这三位其实都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换句话说,她们都是荣华上行路上的挡路石。   仅凭荣华身带“凤身”之说,便注定了这几位与她的竞争和敌对关系。   尤其是那位鲁国公小姐常茹菲,更是荣华的宿敌,不但战斗力强悍,两人还明争暗斗多年,前世她便几次差点叫荣华鸡飞蛋打……   她们每每只要见面,不是争奇斗艳,暗中较量,便是相互暗讽,相互打压,为占据高点,收获赞誉而各显神通着……   所以,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荣安就勉为其难蹭把热度和好处了……   见三位贵女距离自己几人已只有不到十丈,荣安带着葛薇往里走去。   毫无意外,她们被拦下了。   检视的卫兵见她们要往上走,要求她们出示身份证明。虽是例行公务,不过卫兵们眼里的疑惑都快满出来了。   除了葛薇勉强像是大家闺秀在带着贴身婢女,可荣安主仆……简直……简直……没法评价。   卫兵蹙眉将令牌正正反反看了好几遍,又接过荣安给的那张身份证明,事实还是没法相信。   而后方,三位贵女已经临近。   贵女就是贵女,连丫鬟都尤其嚣张。   那气势开道,检视的卫兵赶忙退了一步,并示意了荣安几人也往边上站站先让开路。   一阵香风过去,贵女们说笑着,视线都未往边上斜一下,各自提裙往上方走去。   这会儿人虽多,可有眼力见的女眷们一见来了这三位,均是很有默契往两边让去。刚刚还看似人满为患,这会儿却是给贵女们让出了一道可以直上的阶梯……   卫兵将证物还给荣安。   这边荣安几人赶紧就要跟上前方几位贵女。   葛薇也是眼前一亮,姐就是姐,这样才对,既不怕冲撞,还能顺利走上最高处了。   “等下!您几位就不用上高台了。”守卫并未打消心头疑虑,下意识便拿刀鞘拦了下她们。   荣安身手敏捷,一个闪身已跟上了前方那群人。   可葛薇三个却全被拦住了。   荣安一回头,见已有卫兵追了上来要把自己拦回去。   她哼了一声,快走两步,“哎哟”一声……   她直接踩到了前方走在最后边,护着前边贵主子的一丫鬟。   嗯,不但踩了人家漂亮的裙摆,还踩了人簇新的绣花鞋。   嗯,脚上有动作也就罢了,还将整个身子往前栽了去。   演的极好。   看上去就是被后边的守卫吓到,所以摔了。   前方的丫鬟被这么重重一撞,自是也往前趴去……   丫鬟已经很克制了,可还是撞到了前边的贵女。   人本就多,让出的上行空间也不大,被这么一挤,自然难免相碰。好在两边众人也都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总算没有人摔倒落了难堪。   几位贵女都被撞到蹙起了秀眉并扭过了头来。   谁不长眼睛?   这种众目睽睽下若跌上一跤,那还活不活了?   若不是今日特殊,若不是自持身份……哼。   一把把眼刀飞来,那被荣安撞了的丫头赶紧摇头:“不是我”,随后率先发难,扭头冲荣安低喝:“谁家的……丫头,这般冒冒失失的?冲撞了几位姑娘,出了什么事你赔得起吗?”   那丫头见荣安寒酸,顿时连教训的心都没了。自己主子们都贵重,与个奴才当众置气太掉价了。“瞧瞧,我这裙子鞋子都脏了,你赔得起吗?真是晦气!”   两边众人也纷纷帮腔冲荣安教训了几句。   “守卫怎么回事?什么人都往上放吗?怎么能让来历不明的丫头的跟在姑娘们身后。这出了事,谁来担责!”丫鬟冲守卫直跺脚。   那边守卫已经上来,跟几位贵女道歉的同时,看向荣安更多了分不喜,面上也冷了不少:“还请姑娘遵守先来后到的规则,站到下方吧!”   “就是就是……”两边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差点被插队。大伙儿为站个好位置都来了好久了,哪能轻易给人挪了位置叫人占了便宜?   “可……”荣安若变了一人,顿时小心翼翼:“可家姐在上边,我……我是要去找她,不算是破坏规则的。”   守卫这才想起来荣安刚递出的身份——虞将军家的二小姐,虞家大小姐可不正在上边?这……他一时有些犹豫。   两边女眷不买账,连连追问她姐是谁……   “走吧。”几位贵女却不愿在这人多处与个鼻青脸肿,一身寒酸到没法直视的乡巴佬废话,很有默契地就姿容优雅往上走。   她们还有很多事呢。   上半场说经马上结束,届时几位皇子都要出来了。难得有这直面之机,还是保持自己的仪态,赶紧就位更重要……   “家姐……”荣安将声音略微一抬,把手指向了从这个方位压根就看不清荣华的最高处。“家姐姓虞,在最高处。”这几个字,够了。   虞?   果然,这一个字,就让前方几位的脚步有了一个明显的拖慢。   京里姓虞的高官只一位。姓于和俞的倒是有,可能站在最高处的……事实不管是几位贵女,还是周围女眷脑中第一反应都只有虞荣华。   于是,多双视线齐刷刷在同一瞬间打到了荣安身上,并上下反复打量了起来。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两日京中盛行的那个传言。想到虞博鸿在乡下长大的庶女……她?   …… 第31章 二小姐来了(逍遥万赏的加更)   这就是眼下处于风口浪尖,被人津津乐道的那个庶女?   瞧瞧那张可怜巴巴的脸,那身惨不忍睹的衣,还有整个低级寒酸到叫人发指的装扮……似乎对上了呢?   就是她?那个差点被黑衣人害了,大晚上跑去军营求救之人就是她?   这么一看,那面目还真有些像。   应该说,性子也像,同样莽撞欠妥。   三个贵女两两一个对视,各自看懂了对方意图。   她们疑似被宿敌的妹妹冲撞了——这么个好把柄岂不是随意玩?   倒是不想,还在犹豫是该当众刁难,还是当众打脸,又或者是去找虞荣华来讨要说法的三人却是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竟然主动开了口:“姐姐们,您几位一定认识家姐吧?家姐为镇国将军府大小姐虞荣华,求几位姐姐带我上去好吗?我找家姐有些事,可我上不去,请姐姐们带我一程吧。”   三个贵女再次面面相觑,她们均从各自眼里看到了激动亢奋。   想想就很刺激很精彩很激动人心不是吗?   同父异母,还疑似有杀母杀身之仇的姐妹俩相见,即便没有相爱相杀的场景,可就只这丑妹妹的出场便足够让虞荣华颜面扫地,成为所有人笑柄了吧?   有事?会是什么事?她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最近廖夫人那桩丑闻!若为的是这事,那虞荣华,该如何招架?   三人心头雀跃,已是期待得不行……对,就该把人带上去,看虞荣华的好戏,总比在这儿为难个乡巴佬要有意思多吧?   三位贵女心下已有决定,但还是同时先看向守卫,明显是在暗暗问询这小姑娘言语真假。   守卫应是:“这位姑娘有凭证,应该确是镇国将军府二小姐。”   三人同时瞧见了荣安手上的令牌。呵,其实弄错了又何妨?丢的,不还是他们将军府的人?   于是,三贵女同时点头,又异口同声应了,还同时摆出了一个温和大度的笑。   “举手之劳,跟上吧!”   有意思!   虞荣华,她若运气不好,今日声誉便将跌倒谷底,说不定的,就彻底告别了太子妃的候选了呢!   一时间,三贵女面上的笑都不由深了几分……   荣安也不客气,赶紧跟上的同时又示意了葛薇几个。   只不过在转身前,她正好看见从远处跑来的于彤,心下不由一慌。   四目相交,于彤眼里都是震惊,荣安心虚,略略将头摇了摇,却不肯定对方能否看懂。想了想,她还是招来了小荷,向小荷耳语了几句,让她先去找于彤说几句。   荣安目的尚未达成,此刻可不能就这么离开。好在放眼看去没瞧见她爹,无论如何,还是暂时稳住于彤再说……   哪怕于彤不肯帮忙,但只要小荷拖延上一会儿,等她上了高台,他总不能来把自己当众抓走吧?   荣安定了定心,赶紧跟上。   “虞妹妹既然是荣华的亲妹,咱们几个自当照顾一二的。上来咱们中间说说话吧。你放心,我们几个与荣华一起长大,大伙儿情分在,一定把你安全送到地方。”   “多谢三位姐姐。刚刚多有冲撞,姐姐们人美心善,不与我计较还帮我,这份心意荣安记在心上了。家姐一定会好好感谢您三位的。”荣安的表现很憨。她很清楚,聪明人只有对比自己蠢的人才更不设防,更愿意用。   “不求你姐致谢,只求你姐别怪我们多事才好呢!”三人相视一笑。   “怎么会?姐姐不是那种不识好歹之人!”   三人又笑了。虞荣华,今日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个好歹。   “那待会儿荣华若不高兴,妹妹记得要帮我们美言几句,给我们留点面子才是。”   “姐姐们都是好人。大伙儿都看在眼里,谁敢说姐姐们不好,我第一个不依。”荣安甜甜傻傻笑着。   “妹妹真会说话。”   那三人也跟着一块笑。   “你刚说你叫荣安?”   “对。”   “你姐叫荣华,我还以为你叫富贵呢!”那脏了一身的丫鬟心里有气,忍不住刺了一句。   “怎么说话呢!”常小姐冷脸回头,一个瞪眼过去。“有没有规矩了,滚下去!回去思过!”   可荣安却赶忙“别别别”地阻止起来,并伸手拉住了那丫鬟:“对不住,我刚弄脏了你的裙子和鞋子。我会赔的。”她故意低了低声音:“我……我跟姐姐借银子赔给你。”   “……”   荣安又笑着对三位贵女道:“这位姑娘心直口快而已。我在庄上时也常因为名字被人打趣,都习惯了。大家都只是觉得有趣,不是有恶意,我知道的。姐姐们别怪这位姑娘。”   荣安谨小慎微的样子,却让刚刚还在挖苦讥讽她的几人有些笑不出来。虽小家子气,可对个奴才也这么和颜悦色又伏小做低的,可见往日里过的什么日子。   想到先前传言,再配上荣安那可怜巴巴的畏缩模样,反倒让三人有些不自在了。她们,好像太过分了。这姑娘是个可怜的,倒显得她们有多坏似的。   这么看来,那廖夫人母女便更不是东西了!   “安妹妹名字挺好听的。”   “我觉得也是,叫起来顺口。”   “安妹妹一直住在庄上吗?”   “安妹妹真的不识我们?”   “……”三人态度明显真诚了些。   荣安不知,跟在她身后的葛薇一张嘴就没能闭上过。   葛薇有些不可置信,这三位在短短时间内态度大转变,从目露鄙夷,懒得搭理,到目的性应付,再到目露怜悯,直到此刻带上几分关心……   荣安怎么做到的?   还有那称呼,不是“虞小姐”,“虞妹妹”、“荣安”,而成了“安妹妹”?……   和葛薇一样表情之人其实不少。   这群有说有笑往上走的姑娘已将许多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   没办法,那三位贵女本就是最亮眼的存在。此刻三人中间还混进了一个古怪模样的女子,谁人能不好奇?   只一小会儿的功夫,“将军府被欺压的那个二小姐来了”便传开,而几人接下来一路慢腾腾往上走,一段对话也挡不住地就钻进了两边众人耳中…… 第32章 闹事还是傻   接下来一段问答,既是荣安的答疑解惑,也是三位贵女借着众目睽睽引导发问,暗暗打压廖氏母女的名声。   “荣安不懂事,多年来都在乡野之地生活,学识不好,礼仪不佳,连妆扮都不会,更是有眼不识泰山,京中人物没几个认识的。还请姐姐们多担待才好。”   “乡野之地?”   “嗯,京郊农庄。”   “可我瞧妹妹年纪不小,快及笄了吧?”   “还有几个月。”   “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你家夫人没有要接你回府?”   “我娘身子不好。我得照顾着。”   “妹妹难不成还想从乡下出嫁吗?”   “我……还没议亲。”   “那往日里学什么了吗?”   “就我娘教我些……”   几个问题一问一答,不管是三贵女还是听着的旁人,都觉得不爽快。真真不问不知啊,主母能做成廖夫人那样的,也是少有。对庶女不养不教不管,连亲事也耽搁着,那样的人也能成贵妇典范,简直可笑。   “哼!我看安妹妹礼仪很好。女孩子不用太多学识,妆扮那更是只需稍加时日就能有大飞跃的。至于不识贵人,那更不是问题了。我家明日有宴,安妹妹也来吧,到时候先给你介绍几个姑娘玩。妹妹想学什么,我给你介绍师傅。”   “谢过姐姐了。”   “妹妹居于何处,届时我让人递帖子去。”   “我……前两天才刚刚暂居到了城中葛家……”   “两天前?”   “对,两天前的早上。”   “葛家?不是将军府吗?”   “就我生母娘家。这位是我们葛家的表妹。就住在桂香胡同。”   “安妹妹,传言说你前几天晚上被人追杀,难道……”   “是真的!看我的脸就知道了。”   “抓到黑衣人了吗?”   “对方武艺高强,来无影去无踪……”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太不像话了。”   “安妹妹怎么不回家呢?”   “姐姐……我……”   “有家归不得吗?可怜见的。”   荣安才不管三位贵女言语里是目的更多还是关怀感叹更多,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反正各取所需。反正相互利用。   反正对自己来说,今日这次露脸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出场,自然是毫不遮掩都道了来。   这也是她今日的目的之一!   前世,她是在虞荣华需要时,才被廖氏推出了台面,走到了舞台上。   今生,既然要挣脱被选择的命运,自然是得自己主宰和选择,包括她的回归方式。   呵,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场合的权贵皇亲会多过今日?又还有什么场合能让荣华廖氏要巴结的上位者和暗中的竞争者济济一堂?又有什么其他机会能轮到她出场?   所以,她来了!   管他是不是不请自来!   既然大伙儿都知道她,那她便出来满足大伙儿的好奇心。   今日之后,将再无人不识她这个将军府的二小姐!   确实,此时此刻,有多少人都在咋舌,多少人都在抽气,多少人都在暗暗地交头接耳。   被害者是在现身说法吗?   原来都是真的!   将军府真有二小姐,被主母冷落,家族抛弃,或被放弃还被暗害的二小姐,所以传言……都是真的吧?   依旧在高台的另一边,被一众姑娘簇拥着的虞荣华尚不知,她已不知不觉被推到了舆论的中心。   她今日的造型是请了宫里的嬷嬷指点过的,清雅不失庄重,清淡中透着华贵。虽是一身素色,可却是身着特制的亮缎织锦,那淡绿色的裙子被日光一耀,就如春日的湖水般波光粼粼,带着一种夺目又高级的光彩。   为了切合佛经主题,她还弃用了金器,为了寻求母亲口中“母仪天下的气度”,她选了整套配合衣裙的翡翠,确实让她在年轻姑娘里透出了一种压迫式的贵气。   而发型设计也很别致,配合翡翠也不显老气,这一身,高贵典雅,端庄贤淑,让她满意非常。如此气度,很难不令人想到她“凤格”的出身吧?   皇后和太子一会儿出来,也会一眼注意到她吧?   所以,即便站上高台已三刻钟,即便被太阳晒得有些热,即便那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口有些痒,荣华依旧腿不敢弯,手不敢伸,始终端着一个绝对标准的站姿,揣着一个绝对完美的假笑,接受着夫人姑娘们的赞美和恭维。   直到……   “虞大小姐在哪边呢?”一声慵懒中带着挑衅的声音传来。   荣华怎会听不出,这是常茹菲来了。   她心头略烦,猜想常茹菲定是因着今日京中那传言找自己晦气来了。哼,无稽之谈,她敢胡说八道试试。   “姐,长姐!姐!……”   可后边那几声叫唤,却叫荣华一脸优雅的笑慢慢僵硬,她怎么觉得,那像是荣安?……   “姐!”荣安从踏上高台后,便是高声一唤,几乎将整个高台所有视线全都聚集。   所有人都蹙起了眉,尤其是贵妇们,不由交头接耳发问谁家的姑娘如此不懂礼数不知规矩,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可荣安却是越叫越起劲,绕过了半个高台,穿过人群,快步向荣华走去……   嘿,她自然注意到了所有人的厌恶。   丢人无所谓。她越是没规矩,越显得廖氏那个嫡母恶毒。谁叫她在庄上长大,没有嫡母来教养呢?反正丢的不是她的脸。   而且,自己越讨厌,荣华上位的希望才越小吧?   光脚汉不怕穿鞋佬。谁怕谁?   “姐,姐!”她挤过人群,失礼连连,一不小心还踩到了不少人的鞋,撞到了许多人的肩,蹭到了贵妇们的身……引起了一连串的低骂却还犹若未闻……   紧跟她的三贵女不由笑了又笑。   “这个荣安真是冒失。”颜飞卿按着肚子笑。   “我看她是大智若愚吧?”陶云是三人里话最少眼最毒的。“刚面对咱们她可懂礼着呢?怎么一见她姐就失控了?刚刚还畏畏缩缩呢,怎么突然就飞扬起来了?要么,她是真傻真喜欢荣华,要么,她是闹事来了。”   “不管她是傻还是闹事,这两种我都喜欢。”常茹菲最实际。“不管是哪种,我都是要帮她的!”   常茹菲收笑快步跟上:“安妹妹,慢些走。你荣华姐姐不会跑了的,注意仪态!”就这一句,便已经解答了冒失荣安的身份。   …… 第33章 两难的荣华(安静万赏的加更)   荣华定在了原地,呼吸都开始不通畅。   她确认,是荣安来了。   那个蹦蹦跳跳,一脸痴相,鼻青脸肿,呼叫连连,毫无仪态,丢人现眼,人憎鬼厌而来的……不是荣安又是谁!   那个被大伙儿嫌恶,纷纷避让不及,将厌恶眼神顺过来的,可不正是自己命里的克星妹妹!   “她怎么来了?”廖家几位小姐和荣华一样大惊失色。   荣华很想挤出一个笑,可她做不到。于是,她的脸抖了又抖,只感觉整张脸都僵硬了。   “帮我挡出去,挡出去!”红唇微微轻启,荣华示意廖家姐妹。   可廖家姊妹刚一迈开步子,这才瞧见荣安身后,笑意盈盈紧跟着的,是……那三位。她们都必须礼让几分的三位。   “怎么了?都僵着做什么?”陶小姐已经笑了站到了荣安身边,挡开了廖家姐妹:“荣华,你家妹妹来了,还愣着做什么。别一脸不欢迎的模样,给大伙儿引见一番啊?”   “荣华,你也真是的。若不是我们帮忙,你家妹妹就上不来了。你这个做姐姐的来这么早,怎么也不去带着妹妹?”常小姐跟着笑。“你家妹妹一路赶过来可辛苦了,你这个长姐,可不厚道啊!”   “就是,你妹妹刚从庄上来京城,人生地不熟,你不带着她,万一再出什么事,到时候就来不及了。”陶小姐还特意将“刚”、“庄上”、“再”几个字眼给咬了又咬……   常茹菲指了荣安面向众人:“诸位夫人小姐,这便是将军府刚入京的二小姐,荣华的妹妹——荣安。”   荣安得了示意,赶忙向众人行礼……   而一边的颜小姐则走向了宝楼前候着的皇后女官,与其打起了招呼。   “颜小姐稍待一会儿,皇后娘娘快出来了。”   “好。这个食盒是祖母让带给姑母的,请姑姑代为转交。”颜飞卿递了个食盒出去。她如何会错过眼下机会,借着姑姑也正好奇,自是将廖氏荣华母女,荣华荣安姐妹之事全都说了一遍……   荣华石化在了原地。她看到好多人都幸灾乐祸地笑,听到周遭议论纷纷,最重要的是,她注意到皇后那个女官,从颜飞卿一开口,眉头便蹙了起来。今日事……怕是会传到皇后耳中。   她万不能有错!   可她,不知如何应对!   ……   荣安的戏是真的不错!   先是惊喜,历经辛苦终于找到人的惊喜。   再是惊慌,似乎自己不受欢迎的惊慌。   再而小心,唯恐自己引起对方的不悦。   然后退缩,眼神回避,脚步停止,手指相搓。   最后,底气渐渐消失:伸出的手缩回,本充满希冀的眼中渐渐被失望弥漫。眼眶一红,眼泪眼看着就要坠下来……   就荣安本身这从雀跃到退缩,前后巨大反差的表现已经足够叫人脑补出好几个故事了。   荣华一瞪眼,荣安抖三抖?   可怜见的。   “荣华,你怎么了?……不会是咱们弄错了吧?这位,是你妹妹吗?”常小姐再次将荣安往前推了推。   荣安又一次轻声唤到:“姐……”   荣华的拳捏了松,松了捏,只想将身前几个贱人全都拍死。   荣华陷入了两难。   她太嫌弃荣安了。   当着这么多人,她实在没法承认这个乡巴佬,丑八怪,鼻青脸肿的怪物是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华贵,荣安的寒酸;自己的大气端庄优雅,荣安的无礼莽撞粗鲁;自己万众瞩目人人称羡,荣安则人人嫌之憎之厌之……这些都形成了巨大反差。这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怕!她怕这个笑话会成为她的标签,成为她很难再抹平的过去,会成为在场所有人脑中难以磨灭,或将被时不时拿出来取笑的一段记忆。   她丢不起这个人!只要想到这一点,她便没法对荣安笑,没法冲荣安伸出手。   可她又不能对荣安恶语相向。她还要靠荣安呢!荣安的命,偏偏是她最需要的。她必须让荣安喜欢她,追随她,仰慕她,绑定她,成为她的助力……所以,她不敢破坏那“姐妹情意”,她没法冷脸相向,她连推开荣安都做不到!   这一刻的荣华,面部表情丰富到控制不住,反反复复,在假笑,厌恶,为难,痛苦,回避,憋屈,委屈,愤恨,焦虑,担心,难忍间游走。   这一刻的荣华,脑中乱成了一团,开始恐惧接下来或将发生的种种,开始害怕荣安会成为她的绊脚石。   这一刻的荣华,对荣安的恨,如瞬间被浇了油的大火,拔地而起般加倍燃烧着。   自己这么重要的一日,她来做什么?她为何存心破坏?她为何就与自己过不去?她为何要这么害自己?   这个煞星,她这一来,还有谁会关心自己和大师的渊源?   所有人都会想着将军府后宅里那点破事。   就她那形象,哪怕什么都不说不做,只往这儿一站,便足够让人想入非非了。   将军府的腌臜,对母亲的诽谤,不但会被所有人想起提起记住,还会入了皇后娘娘的眼……这对自己前程,或将是大打击?   荣华觉得,整个脑子都要炸了……   可荣华陷在思绪中却忘了,她越是没有作为,僵在原地,事实众人对她们关系的揣测便越盛,尤其这边上还有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   “安妹妹,跟我走吧!”   常小姐冷嗤了上来,一把拉过了荣安的手。“你可瞧见了,你这个姐姐,不但不想见你,不愿认你,不搭理你,还嫌弃你呢!看来是我们仨多事了。行了,你还是跟着我吧!有什么事,你与我们几个说,我们一样能帮你!”   荣华猛一抬眼,清楚看到常茹菲眼里的鄙夷和得逞,不由暗骂自己真糊涂了,荣安是被这三人带来的,若自己表现不大度,岂不正如了她们愿?荣安若跟着她们去,还不知要被精明的她们套出多少破事!生出多少后续的乱子来!   荣华赶紧发声:“我最近身子虚,有些暑热头晕没反应过来罢了。多谢常姐姐关心了。”她伸手拉过荣安:“安安是我将军府小姐,自然没有道理跟着常姐姐的。安安,过来!姐姐身边来!”   她只能认了,努力忽视周遭接连的抽气声,认下了这个妹妹…… 第34章 欠债和算账(龙哥盟主加更一)   周遭交头接耳声一下就大了。   若不是荣华承认,确是大部分人都不敢相信这么个邋遢狼狈的姑娘会是将军府小姐。   荣华的顾忌是对的,从她承认的一瞬间,她们姐妹便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一是反差实在太大,一个如国色天香的牡丹,一个是路边小野花,天壤之别的可不仅仅是相貌装扮,还在气度上。   二是荣安头上的包,脸上的青紫和一双伤痕累累的手实在引人注目,再加之荣华刚没能掩饰住的表情……都在将所有人的思绪往那个传言上引。   谁家没有庶女,可谁家庶女会惨到这种地步?镇国将军府,世袭的官位,又是皇上倚重的,即便是庶女,过的也该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他们看到的是什么?不像小姐,倒似个摊上了恶婆婆的童养媳!   小姐尚且如此,那个久病的姨娘处境……可想而知。   将军为人有口皆碑,自不会苛待。那么……也只剩那个传言了。   果然,一切不是空穴来风。   若说先前那几个关于廖氏的传言在场众贵人相信的寥寥无几,可此刻,心头对廖夫人推翻了原有印象之人已达到了六七成。   荣华头皮发麻,却不得不赶紧拉着荣安描补。   “姐姐不是不搭理你。而是惊到了。姐姐是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在这儿!你这么咋咋呼呼过来,叫人看了笑话,还影响了你的形象。你受了伤就该好好休息。看你故意打扮成这个模样,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也就葛家人纵着你由着你,他们都没管你吗?……”   荣华轻松一开口,便把荣安所为推做了个人行为,既解释了荣安的寒酸,也撇清了自己,还将责任推去了葛家头上。   荣华已恢复她的娴雅端庄形象,向众人连连行礼致歉:“对不住,叫大伙儿看笑话了。我这个妹妹刚从乡下上来,有些鲁莽不懂事。刚刚冒犯冲撞了大伙儿,我这个做长姐的给诸位行个礼,道个歉,赔个罪,还请诸位夫人姐妹海涵。”   荣华心下却更是骂翻了荣安。凭什么,这善后遭白眼的事要自己来!真真气死!   关键那常茹菲还笑到:“荣华,是我们三人将你妹妹带上来的哦。她要在下边出了事,就是你这个长姐之责了。你是不是也得谢谢咱们几个?”   荣华捏着一双拳,气得胸口直发堵,若不是这三个贱人,哪有这破事!这笔债,她算是记下了。   可气虽气,她却还是不得不弯下了挺直的腰板。   “谢!多谢三位姐妹!……”   “客气了。既是姐妹,守望相助是应当的。何谈谢字呢?”常茹菲话是这么说,却顺手将陶云两个全都拉了过来。   荣华气煞,不得不给三个一人行了一礼。   “荣安,你放心,我们三人与你姐姐情分匪浅,将来你的事就是我们仨的事。你有什么需要,或者你长姐嫡母帮不了你的,你只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帮的,总不会看你……”常茹菲目露心疼,帮着荣安捋了捋发,“总不会看着你受苦的。”   荣华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打断常茹菲。   “常姐姐还不回去常家小姐们已经占好的位置吗?”   荣华这会儿只想赶紧趁着下半场讲经没开始,把荣安给遣走,但在那之前,她还得将那几个从来不对付,此刻明显在胡搅蛮缠的瘟神先给送走。   “我和二妹还有话说,这里地方不大,怕是容不下这么多人。”   “别啊!我与你安妹妹一见如故,先前聊的话题还没说完呢。讲经没开始呢,你急什么?而且,安妹妹,我就站这儿陪你了。”   常茹菲往那儿一站,不用开口,立马有人将位置腾了出来。   荣安则没心没肺咧嘴冲常茹菲一笑。她选的人果然不错,有如此战斗力,最好还是得要处个长久合作的关系才好……   而荣华瞧见荣安那傻乎乎的一笑,差点就气得背过气去。这个蠢货,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看不出那三位明显和她不对付,不是一个路子的吗?   荣华刚要暗示廖家姐妹想法子隔开荣安和常茹菲,哪知袖子被荣安一拉。   “姐,你身上有没有银子?”   荣华面部又是一抽。   当着这么多人,她这么跟自己要银子,是在暗骂娘和自己苛待了她,不给她银子吗?爹刚给她送了那么多银钱过去,她还能缺钱?她果然是在故意挑刺故意找茬吧?荣华第一次觉得,这个看似天真的妹妹如此可怕。   “安安,前天府里才给你送了几百两过去,你这么快就用完了?要银子的话,得要府里账房批的,可不是长姐说了算。”荣华自不能让娘和自己一道被泼污水。   “不是不是……”荣安惶恐,摆手连连,眼中带泪,似又被欺负了。“前天送到外祖家的银子,是置办家具和物资,还有给我娘看病的。我发誓……真的一两没花。”她花的,是爹私房给的那几百两。   “我娘那病拖了好久,所以……”   “行了!”   荣华气血上涌,被气得快晕过去。蠢货!再这么说下去,家里的丑事全要被抖出来了。荣华也顾不得所有人越发异样的眼神,不得不在葛氏病情刚被扯出,便赶紧开口打断。   “姐姐是在责怪你乱花银子和不愿给你银子的意思吗?我……”   “姐姐别生气,听我解释。”   荣安的手虽摆得更厉害,脑袋也缩了个更低,可还是强行打断了荣华:“我不是跟您要银子,是借。我……因为我弄脏了常姐姐丫鬟的裙子和鞋子,我想要赔。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银……我会赔的。姐姐不用担心,我……我回去跟外祖母借了就还您……我一定还。好不好?”   荣华气得都不知说什么了。   这死丫头,果然是与自己犯冲!一点点的事被她这一弄,自己刚刚好不容易扳回的形象又塌了是不是?   此刻的自己,是否真像个恶毒嫡姐?因为舍不得银子,因为怕她借钱不还,因为想要苛待她,所以才一口回绝,才故意刁难她一般?   常茹菲见缝插针拉了荣安:   “傻妹妹。不要紧的,一条裙子一双鞋而已,常家既不是亏不起,也不那么小家子气。安妹妹放心,你的情况姐姐心里有数了,不用赔。荣华你也放心,不要你的银子。”   荣华气得眼都花了。   什么话?   什么话!   她有什么数了!亏不起?小家子气?让自己放心?不要了?   她这是变着法子骂自己呢!   荣华只得深吸了一口。   “多少银子,我替我妹妹双倍赔!”还能如何?虞家要脸面,难道再落个笑柄在外吗?   “随你!”   常茹菲自然觉得进退都能接受。“既然你开了这个口,我便不客气了。”   …… 第35章 见面礼到账   常茹菲一眼扫去,见荣安冒着亮光,带着期盼的眼神,她突然就底气大增。   心情,真不错!   既然有人愿意双倍,那她自然要狠狠敲上一笔。   “我家丫头的衣裳鞋子不算什么,双倍也就是一二十两银子的事。不过……”她示意了丫头。   那丫头从袖中掏出了一根赤金流苏蝴蝶簪。   可惜,簪上金蝴蝶整一翅膀折了。   “令妹脚下一个不稳,走在前边的我被后边推搡间,这簪子掉了地。好好一根簪子,就这么折了。我瞧着令妹实在可怜,便没打算与她计较。为了不让令妹难堪,还把簪子收了起来。此刻既然虞大小姐大方,愿意承担,正好。”常茹菲将簪子推了出去。   “你看,是帮我修补呢?还是……”   双倍呢!   呵呵!   “不过这簪子最大的出彩,便是这蝴蝶一步一动,振翅欲飞的翅膀了。若要重修回原样,荣华你记得找个靠谱的匠人。”   看着荣华不知是生气还是因丢人而涨成了猪肝红,却又不敢发作的臭脸,常茹菲可真是开心!   她确实早就有狮子大开口之意。但却不是为了钱银。她一是要让荣华难堪,二是在陶云示意荣安在装傻后,她打算试试荣安,这才在过来时趁众人关注点都在荣安身上悄悄折断了簪子……   荣华正冷脸扭头问向荣安:“这真是你弄坏的?”   “我……”荣安的头已快埋到了胸口,又小小退了一步。“应该是。”   她看出了常茹菲意图,自然愿意配合。   “姐,当时慌乱,我……我也是不小心。您别怪我。我……我以后慢慢赔,保证赔……您别生气……”   “安安,姐姐没怪你!也没让你赔!”荣华气得快把自己憋死了。煞星!倒霉鬼!真是造孽!   荣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火气:“常姐姐,晚些时候我便送两根类似的金簪到贵府,这事便到此为止吧。”修?修不回一模一样的话还不得成了她们拿出来笑话和说道的把柄?两倍就两倍!   可荣华更气的,是常茹菲竟然没回应她。   那猖狂的臭丫头反而是再次拉起了荣安手,笑意盈盈挑拨起来。   “瞧把安妹妹吓得!别急,两根簪子罢了,你长姐有的就是,不会与你计较的。你瞧瞧你长姐头上那套翡翠,抵得上我这十根簪子,抵得上成千上万你此刻整个的行头了。所以,不用慌!”   常茹菲对荣安的配合相当满意。   不是个笨姑娘呢!扮猪吃老虎的本事倒是了得!   “姐妹之间,感情最重要,哪有什么赔不赔的!你也听到了,你姐姐不要你赔,你只管把心吞回肚子里去。”   “谢……谢谢常姐姐。”荣安差点没绷住笑出来,好一番压,才将笑给憋回去。   常茹菲作势看了荣华一眼,又看了荣安一眼,当众摇起了头。   “不过荣华,你对你这妹妹也太不上心了些。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呢!”   她温婉一笑,从鬓间取了一支缀了碎宝石的珠花给插到了荣安头上。   既然荣安得用,说不定将来还得合作,所以她愿意卖好。自己既从荣华那儿得了好处,也不能叫这丫头吃了亏……   荣安也没想到,她与常茹菲随意随手的合作能默契到这个地步。   没有任何串通,没有任何排演,全靠自由发挥却能反复对荣华啪啪打脸,不管是接茬、表演又或是一唱一和,都让荣华不但没反击之机,还毫无招架之力。   此刻,常茹菲再次当众将所有人藏在心里,只敢悄悄交头接耳的话搬上台面,付诸行动,事实是有几分大快人心的,倒是为她自己也赢得了不少赞赏的眼神。   荣安的眼也毒,常茹菲给的簪子价值至少在百两,而她越是豪爽出手,无疑更是狠狠打脸了荣华……   “使不得使不得。”荣安摇头,急急忙忙要取下。可常茹菲却强行阻了:“既是姐姐给你压惊的,也算是见面礼了。你若不收,以后也别叫我姐姐了。嗯,好看!”   “姐姐真是大好人。既帮我忙还大度容人,这般大方体贴,真叫荣安无地自容。姐姐恩情,荣安铭记下了。”   那边荣安谢了又谢,冲着常茹菲连连行礼。   这边荣华只想晕过去算了。   什么鬼?所以,坏人还是自己?自己赔了银子受了气,莫名其妙被戴了顶苛待庶妹帽子的自己是坏人?而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常茹菲是好人,是温婉大方体贴大度容人的好人?   荣华觉得胸口都在疼。   可让她更气的,马上来了。   那些与常茹菲沆瀣一气的小贱人,竟然全都围拢来了荣安身边。颜飞卿,陶云,还有与她们交好的两个贵女,竟各自取了件或金或玉的首饰送到了荣安手上……   这是做什么!   这是做什么!   是在施舍吗啊?荣安是叫花子吗?她家是叫花子吗?需要接受她们的馈赠吗?   荣华试着去阻止,可她们却振振有词。   “又不是给你的。”   “这是给安妹妹的见面礼。”   “安妹妹,你安心收着,不算是人情,不用还。”   “安妹妹长得好,就该好好打扮。”   “可不能叫你长姐比得太远哦。”   一言一语,都是对荣华暗中的回怼:我送我的,你管得着吗?就打你脸怎么了?就让你们将军府颜面扫地怎么了?   关键是,这些小贱人都是先对荣安用怜悯的眼神打量,送完礼后却用鄙夷里带了点毫不遮掩的厌恶眼神打回了她的身上……   生怕别人不知似的做出一副看不得她对荣安的压迫和苛待……   荣华腿软,只能往身边表妹身上靠了靠。   她的耳朵没聋,周围人的私语正不断往她耳里钻。也怪这清风坛的特殊构造,回音效果太好,刚刚一番你来我往,竟是传出去了不少距离,许多人都听到了。   遮不住,挡不了了!   今日之后,她和娘,还是笑话!更得成为更大的笑话!   “安安,你来这儿究竟要做什么?”荣华心累极了。她觉得,她快绷不住了。   …… 第36章 再见的故人   荣安和常茹菲的配合已经很默契了。   荣安一表露畏缩,常茹菲便已冷笑挑问:“虞大小姐这话奇怪。荣安既同是将军府小姐,身份够了,为何不能来?怎么,你这个做长姐的,平日里在将军府发号施令就罢了,连不在家住的妹妹行踪去向也要受你控制不成?”   荣华前几日晕了一回,这两日肚中又总不舒服,还因着四起的谣言多日失眠,今日站久又气到,这会儿虽咬牙切齿,可抵不住身子直发虚,想争辩都有几分无力。   廖家小姐廖静忍不住抱打不平:“常小姐说话小心点。姐妹间问话,与你一外人何干?”   “你也不姓虞吧?与你何干?”   “我至少是表亲。”   “我抱打不平,帮助弱小,说几句公道话又碍你什么事?”   “什么公道什么不平,你什么意思,万事没证据……”   “我说什么了让你这般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廖家有什么心虚才害怕安妹妹到场呢!”   两人各不相让,顿时引来了更多注目……   话说这次讲经露天进行,承受日晒,时间又长,颇费体力,所以在场几乎没有几个年纪长,辈分大的贵妇,大多是家中派来做代表参与的年轻夫人小姐。   正因如此,当常茹菲与廖静对上后,也没有个德高望重之人出来喊停。   众人精嗅出这不仅仅是耍嘴皮,还一定意义上代表了两家立场。都是大族,又有利益和前程上的暗夺,谁敢轻易代表家族站队,所以才诡异形成了围观之态。   注意到宝楼跟前皇后那女官已有发声之态,懒得打嘴仗的荣安这才往前站了站。常茹菲她们有底气,她可没有。事情真闹大了,还是自己吃亏。   反正,形势偏向全在己方。   荣安赶紧抹着眼泪出来,边道谢边道歉,拉开了常茹菲。   随后她努力调动所有情绪,使劲掐着手心老伤,用她最大的努力来表现出了常年被压榨欺辱的可怜小白菜模样,进两步退一步地慢慢接近荣华:“姐……你别生气。我,我不是故意闯祸的。我……我娘身子不好,我听说星云大师本事大,一来想求个平安符,二来想要让大师帮娘算一算,看要不要驱邪避恶,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星云大师是高人,哪轮得到你……”廖静刻薄之音再次响起。   “姐姐不是在吗?听说姐姐与大师素有渊源,所以我原本想请姐姐帮忙的。”荣安有备而来。理由她早就编好了,否则晚些时候篓子捅出来事小,失了爹的信任和疼爱才是大糟糕!   “我是特意来找姐姐的。”   荣安鼓足勇气,深吸一口,上前一步,小心翼翼抖着手拉了荣华衣袖:“长姐,最近京里出现了很多传言。但我相信长姐,我相信与您无关。我一点都没怀疑是您。我怕姐你担心生气,所以想来亲自告诉您。这也是我来这儿的另一个原因。哦对,姐,传言与我无关,不是我宣扬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闹得满城风雨了。我可以发誓的,您……千万别生我气。”   荣安双眼放光,天真单纯,诚意十足,而荣华则只觉得双腿更软了。   本来就与自己无关好吗?可这话说出来,怎么就那么怪?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还暗戳戳指向了自己不满传言,打算收拾她?   荣华再次听到周围有连连的抽气声。所有人都在议论,议论她们,她们家……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定是诸事不宜!   荣华有种不详的预感,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应该是砸了。全搞砸了。那么,她还要继续原计划吗?   有好几个瞬间,荣华都觉得荣安有些可怕。   可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久居农庄的荣安有多单纯她岂是不知?   她并不相信荣安今日是故意滋事,更不相信荣安有本事巴结上那些贵女帮她。   所以,荣华还是觉得荣安这是在庄上待了太久,不懂人心所以幼稚过了头,才会被人利用。指不定的,这些话,这些事,都是葛家在捣鬼在挑拨!   “姐,你就让我在这儿好不好?我挺想见见大师的。我保证好好在您身边待着。”荣安注意到,荣华今日这发型尤其别致。额发挽了个弧度,刚刚好遮住了半边额头,并延到了鬓角。   她一下明白过来。   是了,荣华那日伤了好几处。   额头、脸颊、手背和鬓角都有伤。所以说嘛,自己的伤都还没好,她哪怕有再好的药,又如何在三天内恢复到完全不露痕迹?   又看了眼荣华缩在宽袖里的手,荣安一撇嘴,原来是发型和装束帮了她大忙。   “你愿意在这儿就在这儿吧。但星云大师是一代大家,可不是什么寺庙主持,没有什么平安符也不是到处给人算命的道士。你不许胡闹。”   荣华瞧见宝楼里已传来了动静,猜想上半场终于结束了。她暗道有常茹菲她们在,怕是轻易打发不了荣安了,罢了,还是保稳些吧。   “还有,你的言行举止注意点,万不可失了分寸丢了颜面。”荣华努力挤了个温和的笑。   “姐姐放心,我一定听话。”荣安灿烂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嗯,听话,听自己心里的话。   争取也让大伙儿都听到自己的心里话!……   那朱红色大门终于打开。   一身红色华服的皇后先一步走出,接受了众人的跪拜礼,随后与迎上前的几位颜家贵妇小姐打起了招呼。   之后出来的是一众皇子公主,接着便是那星云大师和皇亲国戚们……   荣安不由一眯眼。   前世,她没怎么出过门。荣华大概也对星云大师有顾忌,所以新皇登基后,星云与皇室的关系就淡了。因而荣安只曾远远见过这位大师两眼。   而且若没记错的话,前世到她被毒死,这老和尚还活得好好的呢!   这会儿见到人,她忍不住就多看了一眼又一眼!   这和尚并不是传说中得道高僧那种长须白眉,道骨仙风的形象,反而是那种稀松平常的普通人相貌,由于常年在外四处行走,他还有一身健康偏黑色的皮肤和健硕的体态。若不是那反光的光头,实在看不出这人哪里像个高僧。   荣安对这和尚,真是里里外外都看不顺眼……   视线顺过去时,心头也下意识地一抽。   那里,还站了一个她曾喜欢过的男人——太子朱永昊。   颜如玉,笑如阳,挺拔而立,自带光华,举手投足既温和又踏实,引动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只可惜…… 第37章 对比的伤害   荣安刚生的心痛不及蔓延,一颗心便瞬间冷成了冰。   今日的朱永昊依旧挺拔如松,即便只是常服简装,在一众气度非凡的皇子中间,仍然出类拔萃。   只可惜,他与荣华一样,身披的全是虚伪外衣,所求的只有利益。前世的自己一颗真心一腔热情,都被他们反复利用和践踏,今生的他们,自然再配不上自己任何正眼……   再看身边一左一右的常茹菲和荣华,此刻如出一辙看向太子的痴汉脸,一代入前世自己也是这般模样,荣安更是嫌弃地轻呸好几下……   荣安却不知,她的一个大白眼翻出去,随后昂起下巴扭向一边怒其不争轻轻摇头的一连串动作,被对面好几人都捉了个正着。   没办法,谁叫她在一堆花团锦簇里太过特立独行,引人瞩目。偏偏还就站在了两位今日尤其出彩的贵女中间?   由于她的不伦不类,一群皇子几乎在刚一走出宝楼便被……一言难尽的她吸引了注意力,更是还来不及抛出疑问表个看法便瞧见她翻了个大白眼……   “……”   嫌弃?白眼?冲谁?   几位皇子一模一样的心声。   就连向来对女眷不屑一顾的八皇子也将眼神在那个方位多停了一息。   “没看错吧?”年纪不大却一向骄傲的十皇子喃喃。   “四哥,我怎么觉得他是冲的您?您先前认识她?”藏不住话的六皇子没能憋住笑,缺心眼般一点面子没给他的太子哥哥。   太子面容依旧完美保持,笑着从对面一群正偷偷打量自己的小姐身上一一划过了视线。   一直兴致缺缺的三皇子兴王倒是一下喜笑颜开:“这个场景不错,既有反差又有趣,还能抓人眼球,晚些,我要画下来。”说完,他不忘发挥他“画疯子”的“美名”,拿手指略微冲对面比划了几下试了试布局……   太子朱永昊本就是个极其敏感之人,刚刚那个白眼加轻蔑表情他如何会没有感觉,又哪能真不在意!他眼角余光在绕了一圈后,到底还是忍不住定在了那个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女子身上。这天下,敢当众对他翻白眼的,这是唯一一个了吧?什么人?什么身份?原因呢?   他正犹豫是否要找人打探几句,却传来一阵喧哗。   所有人都朝下方瞧去。   原来,下方有人摔了。   刚刚好,就摔在了上行的石阶上,还一下掀翻了不少人……   相比先前荣安的那一摔,此刻这个明显要严重了太多。   好几串的呜呼哀哉,叫那一片乱做了一团。   众人都很关心,只恐人多出了什么事。就是皇后和星云大师那里也立马就派出人去瞧了……   谁也没发现,荣安的唇角有微微的翘起。   乱子很快平息。   原来是丫头找人,冒冒失失往上冲。可正好皇后太子大师出来,所有人都翘首分了心,结果一撞多,你踩我,我躲你;你碰我,我撞他……乱糟糟掀倒了好一片,引发了小小骚乱。   荣安一抹眼泪,着急忙慌就要冲下去。   荣华一惊,只怕她又要有所冲撞,赶紧拦住了她。   “可……可那是我带的丫鬟,好像摔坏了。我得去看看。”她打颤的声音一点都不低,再次将高台的所有关注引回了自己身上。“姐,你放开。”   荣华赶紧往下瞧,摔的最惨的……可不正是个小丫鬟。等等!那哇哇大哭,额头冒血的始作俑者是荣安的丫鬟?   “什……什么?”荣华太阳穴再次突突跳起,周身血液也全都冲上了头顶。   疯了疯了。   那么,今日善后的,只能是自己!还是只有自己!   她往下一瞧,一群人围住了那小丫头,有在抹泪的,有在质问的,还有抬头看来的。   有两位夫人倒在地上呜呼哀哉没能起来,都是官家女眷,这善后……荣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后续……若不想得罪人,不但摆平起来麻烦,还得欠下一串人情……   荣安作势甩着荣华的手:“姐,你放开,让我下去。”   荣华一凛,手抓得更紧了。再由着她下去,不得掀起更大乱子?皇后太子还没离开呢……   “安安你别急。姐姐在,姐姐……帮你。”荣华无奈,只能招呼了卫兵,又求了廖家一位表嫂前去帮忙善后,绝不能让这事闹大了……   闯祸的丫头么,正是小荷。   脸上破了口子,一身脏兮兮的小荷被一脸古怪的于彤给带上高台送到了荣安身边。当然,她这一路走一路哭,再次将在场所有人的关注点带到了荣安身边。   荣安抹着泪上去拉过那一瘸一拐的小丫头,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个豆芽菜一般的丫头竟是荣安的婢女。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荣华的眼神更古怪了许多。跟着荣安,应该是大丫头了,可这么个骨瘦如柴,弱不禁风,走路都走不动的黄毛丫头给妹妹做大丫鬟?   简直荒谬到匪夷所思。   还有那畏首畏尾,缩手缩脚,战战兢兢的模样,可不与她主子一模一样?也难怪会摔了。   这对主仆往那排场气场十足的荣华主仆身边再一站,那效果……啧啧,简直了!   完全就是乌鱼对泥鳅;泥鳅对蚯蚓;蚯蚓对比蚂蚁……立竿见影的对比伤害!   一时间,大部分人都忘了她们刚刚还在关注的皇后皇子们,也忘了今日来的目的,纷纷私语,再次议论起了荣安的身份、处境,个性和遭遇。   窥一斑而知全豹,将军府后院显然并不如先前所有人认知里的干净。怕是恰恰相反,比一般人家还要恶臭许多。   不止是皇子们,就是皇后也侧头跟掌事女官问了几句,随后眉间有几次明显的不悦闪过……   荣华摇摇欲坠,一张红脸也渐渐转白,额间也沁出了微微的细汗。风一吹来,叫她更是连打了几个冷颤……   这才是荣安与小荷分开,除了稳住于彤,拖住她爹外的最主要原因。小荷原本便是身负重任的。   当着皇后他们面,哪里人多往哪儿摔,怎么搞事情方便怎么来……这是荣安的命令!   出了事,荣华顶!   …… 第38章 折了的桥梁   荣安很满意,向小荷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她原打算便是要将所有注意力都牢牢锁定在自己……准确说来,是锁定在荣华身上……嗯,就连皇后太子也不能例外。   而这也才是当日她选了小荷的原因。   反差——是她要的。   这些贵人不都一心向佛吗?不都心存善意吗?这样的场合,那自然必须站在弱者这边,看到她的痛苦,顺便泛滥个怜悯心……哪怕是做做样子,哪怕是为了标榜她们自己,哪怕顺便落井下石!   所以,除了宣告回归,她一定要来这一趟的第二个原因也在这儿了。   她这一连串的表演,都是要廖氏和荣华有嘴说不清,她要落定那个传言,她要在廖氏解禁前,在荣华所谓的凤身再次闹开前,在她们有所应对前,抢先闹个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抢先叫她们声名受损。   荣华想要讨好皇后和太子?休想!有自己在,一定让皇后太子先对她反感厌恶起来……   呸!什么凤身!   即便此刻荣华再能让星云大师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这种时候,也都会成为笑话!   啧!今后之后,这对母女可有的忙了。   光是洗刷恶名,重塑众人好感,就足够她们忙上一阵了。   哎!太子朱永昊已经十九,很快就要行冠礼,他的亲事快拖不下去了。而荣华,距离及笄也没多久了。   噗!可得急死廖氏和廖家了吧?   嗯!倒是好玩!   可以好好玩……   “你没事吧?”荣安轻声问向小荷。   她倒是没想到小荷这么豁得出去,这是真摔啊,此刻的小荷,脑袋上拉了一道一指长的口子。虽于彤第一时间帮着上了止血药才将人送来,可她模样还是惨不忍睹。   荣安虽有心理准备,也觉于心不忍。   “没事,不疼。”小荷倒是不以为然,她家里穷,她又什么都不会,皮糙肉厚经常受伤,一道口子加上满手的擦伤而已,她真没放眼里。   小荷悄声到荣安耳边:“于统领说,将军送太后入宫了,没在此地。”   荣安舒了口气,她爹不在就好,戏才刚开始呢。   “还有,于统领说了,他会尽力帮着善后。”   荣安忍不住暗暗嘶声。于彤的好心……   她更心虚瞧了眼正退下去的于彤,却被对方眼神对了个正着。妈呀,她还是太心善,更心虚了。   ……   小小乱子已收场,只有几位夫人小姐受了点皮肉伤,并无大碍,皇后当场说了几句漂亮话又警示众人保持秩序后,便被请去后边大殿喝茶休息,众皇亲贵戚纷纷尾随她离开,星云大师也站去了天心石开始准备起了下半场的讲经。   荣安注意到身边荣华和廖家几人咬了好多次耳朵,可到了这会儿却还并不见她们任何行动,心下明白自己得逞了。   时机不对。   风口浪尖为免适得其反,所以荣华她们应该是暂时取消了当众在大师跟前重提“凤身”的原计划。   葛薇站在了荣安后方位置,她却是突然就伸手拉了拉荣安。   荣安顺着她的示意看去,只见右手边廖家一个婆子双手插袖,袖中有着些不寻常的抖动。   确实有些怪。   又不是大冬天,日光还那么晒,她这么插着手不热?   袖中……有什么不寻常?   眼角余光再一盯,发现婆子面部表情也不对。怎么咬牙切齿的?   荣安忍不住眯了眯眼,直觉这异常应该是与这帮人的原计划有关。   荣安冲葛薇挤了个眼,作势拉着小荷看伤,随后脚一歪身一扭,一退一挤,和葛薇一前一后同是冲那婆子撞了去……   婆子猝不及防往一边歪,下意识伸手一撑又拉了旁人一把。   双手皆从袖中抽出……   “簌簌簌簌……”大惊失色的婆子袖中确有东西掉了出来。   只是荣安她们倒是不想……竟然是鸟?   荣华这边大急,瞬间见鬼般花容失色。   而她身后跟的奴才也是着急忙慌,一个去抓,一个去踩,更分明有鬼。   小荷表现欲很强,鸟掉地的第一时间,凭借娇小体型和干惯粗活的力道,一拱一钻后,伸手就是一抓。   她抢先抓到了那鸟。   原来是只喜鹊。   “咦?”小荷发现,这喜鹊腹部有道隐隐的伤口。它一边的翅膀也伤了,看着……倒似是被折断的,难怪它刚刚第一时间从婆子袖中摆脱后簌簌拍翅,却没能飞起……   而荣安已经明白了。   哈!   前世的荣安只知今日荣华被星云大师重提“华贵”,却不知她是如何与大师说上话的。刚荣安还在思量,这么多人,比荣华尊贵的,年长的,辈分大的比比皆是,荣华如何让大师为她开口?   她总不能贸贸然去找星云大师,问“您可还记得十四年前的将军府门前,那个被您批过命格的女孩”吧?   所以荣安一直觉得荣华这帮人定会设计什么桥梁,原来是这喜鹊!   百鸟朝凤啊!   这受伤了的喜鹊,谁都不找,只到荣华跟前寻求庇佑和保护,正好可以引出百鸟之尊——“凤”来。到时候,只需要廖家这几位姑娘夫人咋咋呼呼顺便一提“凤身”,自然也就水到渠成引去了星云大师身上。   水到渠成,万事大吉!   届时,荣华演个戏,心善救治这鸟,还能博个好名声。   喜鹊身有暗意,被她抱着,更是应了她抱喜之说。   那种场景,如此救济天下苍生的动人场景,那星云不管是在场面上,还是自身立场上,都定会当众再赞上荣华几句。   本就是神叨叨的场合,再荒谬神叨的破事也没人会多言吧?嗯,非但如此,还会被引为美谈。   啧啧,好处不少,真真煞费苦心。   只可惜,今日叫自己坏了所有,此刻的荣华站都站不住,应该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这喜鹊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也是难为了那婆子,袖揣喜鹊很久了吧?   额……   喜鹊本就伤了,刚刚婆子那……该不会是想弄死这鸟,所以先折了它翅膀吧?   可怜这鸟啊!   喜?喜个屁!   荣安坏心眼又起来了。   …… 第39章 打断的战斗(两万推荐票的加更)   荣安作势一惊,将小荷抓鸟的那手狠狠一拍。   小荷手一抖,那喜鹊一下便滚去了荣安左手边。   左边,正是常茹菲啊。   常茹菲还伸长了脖子带笑看皇后方向。当然,荣安知道,她那温情脉脉盯看的是太子……她那心思,从不藏着掖着,直爽这一点,此刻看看竟是讨喜的。   当有东西撞上腿,打扰到自己远观心上人的美妙心情时,事实常茹菲已经不高兴了。而一低头,发现是黑乎乎,毛茸茸,体型比老鼠还大了不少的不明之物攀上了娇贵的华裙时,她瞬间惊跳起来。   荣安早有准备,身子一侧便腾开了地方。   常茹菲的丫鬟眼明手快,赶紧上前,一道护着主子上去踩了起来。   等惊魂定下再看时,那只喜鹊已被她们踩了个血肉模糊。而常茹菲更是在惊恐的后退之中摔了下去。幸得身后有姑娘托了一把,总算没有出大丑。   “晦气!真晦气!”常茹菲不但觉得恶心,更觉得这兆头,着实糟得很。当然,更不用提她竟然因为这么只鸟而颜面尽失。   一地的黑毛,小摊的血,死鸟的尸身,全都在她的面前。   她依稀还能感受到刚踩下去的脚感,再一想到鞋底沾染的死鸟之血,她整个人都不自在到濒临爆发。   “谁!哪来的鸟!”常茹菲不是傻子。   清风坛站了这么多人,哪只鸟会不开眼,不远远飞离还跑来人群里玩不成?肯定有人在捣鬼。   常茹菲看向疑似鸟儿飞来的右边方向,却顺着荣安的视线盯到了荣华右边的廖家婆子。   呵,就说嘛!   除了虞荣华,谁会那么急不可待想要扳回一城,想要看自己出丑?自己在大师跟前沾了血,杀了生,如此冲撞,如此晦气,如此邪门,又会对谁有利?   不知不觉间,常茹菲已经锁定并认定是荣华主谋。   “虞荣华,是你吧!这鸟是你放的吧!”   “你少栽赃!”荣华却有分明的底气不足。   “你……给我出来……”常茹菲心头窝火,手指荣华身后的婆子。   那婆子吓得往回缩。   可常茹菲是鲁国公家小姐,家风彪悍,就是丫头也都非同一般,上去伸手便一把薅住了婆子后襟。   也是婆子运气不好,一番拉扯下,还真就有根油亮的鸟毛从她袖中飘了来。纠缠下,婆子两只手臂也暴露到了众人眼中。手臂上既有被利爪抠破的血痕,也有疑似被啄伤的细小破皮,谁看都是刚刚那鸟留下。   “好啊好啊,人赃并获,证据确凿,还敢抵赖!你们究竟什么心理,想要我出丑还是故意让我见血让我杀生来谋害我?”   卑鄙!   常茹菲对这帮人再次恨多了几分。   荣华头疼不已,这下好,联系到先前种种,所有人看她的神情更古怪了。她没有要暗算常茹菲,可她如何能说得清?如何解释这只鸟?   这锅砸下来,被砸痛不止,还无处要说法啊!   她调整了呼吸,强装了镇定:“常小姐想多了。这鸟受了伤,嬷嬷可怜它,打算带着它回去后医治的。刚刚鸟被惊到,飞了出来,刚好落到了常小姐那边,常小姐您不分青红皂白踩死了它,还敢反咬一口吗?”   “虞荣华,究竟谁在反咬?你刚刚不是还说与你无关吗?你撒谎。”   “我说鸟不是我放的,可我还没说完就被你打断了。”   “好,我不和你耍嘴皮,你意欲谋害我,这是众目睽睽的。我要请皇后娘娘定夺。”常茹菲的人已经扣住了那鬼祟的婆子,把柄在握,她有何惧?   荣安早就退了两步,正想观赏两位贵女的战斗力。   哪知……   一声“阿弥陀佛”叫她差点暴跳起来。   老和尚,臭和尚,死和尚,念叨着“善哉善哉”就走了来。   老和尚一出,一大帮以“息事宁人”、“以和为贵”为口号,要求“各退一步”,“讲经为先”的妇人也冒了出来。   荣安冷嗤。   不用说,她兴致勃勃等的那场戏,注定是演不成了。   当然,拉高了常茹菲对荣华的仇恨,也不算亏。   嗯,常茹菲这个亏吃的,似乎也有价值。   荣安顺着常茹菲的视线瞧去,原来,后一脚离开的太子他们并未走远,听到动静便停在了不远处,还在观望此地。   常茹菲顿时如受了天大委屈般抹起了泪,远远隔空与太子对视上了。太子对她的大度很满意,带了浅浅的笑意淡淡的温情微微一颔首。而常茹菲得此宽慰,自是柔和温顺以对……   荣安顿觉犯呕。   这男人,真是阳光普照……   荣安实在忍不住,再次翻了个白眼。   她不知,太子面容未变,可背在身后的双手猛一握拳,咔咔作响……   而太子和常茹菲的互动荣华也瞧在了眼里,令她更有几分摇摇欲坠……   若不是担心离开后会被常家等竞争者编排捣鬼失了应对,荣华只想赶紧离开今日这邪门之地。   地上死鸟被收拾干净,大师命徒弟带鸟身埋葬,并为其念上几遍往生咒。   不少女眷都赞起大师如何如何慈悲。   冷不防的,却是一声反调而为的嗤笑格外刺耳。   “生前得不到好安置,落不得好处,死得凄惨痛苦,等死后没有感知力,没有挣扎心,彻底变成一具冰冷躯体后,有再好的去处和安抚又如何?虚伪!”   这话自是荣安所出。   全场一滞。   半失神的荣华也被此言吓到了,惊恐拉了她。   “你说什么呢!安,不许胡言!”   “姐,我说错了吗?生前不好好对待,死后如何如何,真的是为了这只死去的鸟?还是为了给活着的人看?”   荣华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她真要疯了。荣安当众这么顶撞大师,她可怎么办?她还要靠星云那张嘴,哪能得罪了对方?   倒是包括常茹菲陶云在内的好几个贵女,听到荣安这么一说,看她的眼光全都变了。有些话,有些事,谁都明白,但谁也不捅破。不是不敢,也不是不能,而是谁也不愿打破世俗的惯例。   冷不丁的,突然有人不走寻常路,确实既新鲜,还让人……刮目相看。   尤其常茹菲,刚那臭和尚打断了她对荣华的追究,她原本便心气不爽。此刻听到荣安话中一石二鸟在讥讽荣华和臭和尚,叫她通体舒坦,看荣安更顺眼了百倍。   可她刚要开口声援,却被两个贴身丫头同时拉住了。   但即便如此,她心里却是对荣安着实再高看了一段。   …… 第40章 荣安的攻击   荣安确实是所言即所想。   死于非命,何等冤枉?比起好好安葬,念念经文,说说漂亮话,难道不是查明死因缘由,找出始作俑者,还死者公道,将祸首揪出来更重要?   假模假样,何等虚伪?   而星云听到了她的冷语,也一下回头,将他深幽不见底的眸子望了来。   那是一双冷泉般的眸子,清澈干净,似能沁透人心,可荣安不信他,所以这眸子在荣安眼里,却只是老和尚伪装自己的工具。   “施主此言差矣……”   “大师!”荣安自认讲不过这些人,所以老和尚一开口,便叫她打断了。   “我知道你们佛家有一套一套的道理,也知道您马上有半场很重要的讲经,但在那之前,我有几个疑问,您能否为小女子解答?”   荣安往前迈了两步,距离那扩音效果奇好的天心石又近了几分。   她就是要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来,她就是要星云不得不大度为她解答!   荣华欲行阻止,可却没能拉住人。   星云点头应了是。   他看出荣安心有不平,可不知为何,荣安的面相总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而且,他心里有种古怪的亏欠升了起来,他不知为何,那般想要渡人……渡己。   渡人就罢了,可……己?星云有些困惑。   荣安却是一把拉过了刚跟上来的荣华:“大师,这是家姐。您觉得家姐面相如何?运势如何?”   荣华更慌了:“荣安你做什么?不得无礼!”   “姐,你慌什么!你与大师素有渊源,十四年前大师便为你算过命了,大师既被称为大师,自然成竹在胸,早就算出来了。”   荣安这么一说,星云看向荣华的眼神顿时一深。十四年前的渊源……他一下想起来了。这姑娘便是那凤格吗?面相好是好,可又似乎看不真切?   “这位姑娘面相很好,面与额都饱满高挺,单看面相,是荣华富贵态。气运也是很不错。想要更进一步,……”   “那我呢?”   荣华正巴巴等着下一句,哪知被荣安再次无礼的发问给打断了。   “我是她的妹妹,我的面相又如何?运势又如何?”   星云对荣安屡屡的无礼似毫不介怀,再次认真看来。   “好!”   几息后,星云只给出了这么一个字。他那种不知哪里不对的诡异感更强烈了。   “不过老衲一向精通的是批八字。不如姑娘给个八字……”他最近十年已经很少主动给人批八字了。可他此刻却很想做这事。   “不用了!”荣安再而三地打断了他。“直说吧,我不信您!”   众人抽气,暗道果真无知无礼者无畏啊!   这姑娘不但没规矩,胆敢夜行北营,还敢屡屡顶撞冲撞大师,如此教养,简直匪夷所思。   一时间众人都不知是该感叹这姑娘蠢傻无知,还是感叹廖夫人不管教养,又或是将军倒霉,声誉被累……   “安安,你胡说什么!”荣华呵斥。   “我不信您,所以不要您来给我算命!”   “安安,住嘴!”   “我怀疑您这个大师哗众取宠能力有限,说难听点,根本就是个神棍!压根就不会算命!”荣安不但没搭理荣华,还越发言重。   荣华头疼欲裂,再次一喝:“把荣安给我带下去!快!大师,对不住,我这个妹妹……”   可……   “啊——”   荣华下意识一声尖叫,额头传来一阵凉意。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姐的气运!”   是荣安。   她一把揪起了荣华精心挽起垂成弧的整片发,露出了她光秃秃的额。   露出了额上被磕掉皮的一片粉红和鬓边几道血痕。   “我姐被狗咬,被狗抓,一张俏脸几乎破相。”   荣华惊恐至极,一手去挡额,一手去推荣安。   可荣安抓了她发的手又反手抓来,一下扣住了她的腕。   不顾眼泪簌簌下坠的荣华,荣安将她白嫩的手心也推向了众人视线。   “瞧瞧吧,我姐这双手也不像样子了。我姐像是好运之人吗?可这些还都只是身体上的伤。众所周知,我姐最近因为些传言所以饱受困扰,连她的声名为此都受损了,她像是个有福之人?”   荣华一双手冰凉,冷汗热泪不停往下滚,脂粉化了不少,更让不少人瞧见她面上微微的血痕。   荣安这才松开了她。   “大师,我姐姐打扮得好,您便认定她富贵气运旺。我说我是她妹妹,您便顺水推舟觉得我也同样富贵,只可惜啊,大师您不问俗事可能不知,但我这命究竟如何,却是大伙儿众所周知的。   我是庶,没有您口中所言的贵。我从小乡下长大,更没有什么好命,而且看我模样就知道,我还缺银。气运方面,我前几天刚被人追杀,差点一命呜呼,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可您连这些都看不出,仅凭咱们站在这儿的达官贵人身份就如此胡乱判命,您说,我还能信您?您还说您所言是真?您不是神棍?”   众人更是哗然。不仅仅是她当众承认了“被追杀”,“差点一命呜呼”,更是她竟然骂起大师来了。这是皇上皇后都敬重的大师,却被她说成了“神棍”……   当然,所有人更惊讶的,却是她们心头竟是觉得这个虞二小姐所言,有些道理?……   荣华的婆子,廖家的几位夫人都赶来了。荣安如此胡闹,谁还能容她继续,自然来拉她离开。   “滚开!我说完就走!”荣安却是一把推开了上来的婆子。   那边常茹菲几人看看星云,又瞧瞧荣华,莫名感觉心气顺畅,竟是很有默契地站来了她的身边,卡住了她两边的位置,叫那些奴才们再轻易不敢上来动手。   “都说大师是一代宗师,我娘身子不好,所以我今日特意前来,本想从大师这儿求一平安符。我本以为大师慈悲为怀,宅心仁厚,可不过也就短短两刻钟,我便觉大师虽声名在外,但未必是我心目中高僧模样。”   那边星云又开始“阿弥陀佛”打算开口。   荣安则是一下加快了语速非但没让他继续解释,还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论断。   “相反,我觉得大师表里不一,追名逐利,根本不配‘大师’二字!”   …… 第41章 善因或恶果   荣安就是这么觉得的,她要说的是心里话,也是她的论断。   不管是否得罪人,她也要这么做。   她没有办法证明身世,也没有能力摆脱廖氏他们对她“凤身”的认定,她想要不被拿捏,或许最简单的,便只有从星云身上来做这事。   如若成功,星云的公信力受损,那他的推算自然不成立。   即便做不成,经她这么闹一场,荣华再想求星云将当日“凤身”的推论摆出来,难度也已不小。若星云当真只是小人,便更不可能不记仇地再让“凤身”的便宜给廖家人占了去……   此外,有她这么个没大没小毫无礼数丢人现眼的妹妹,皇后若还要脸面,太子若不是有病,应该怎么也不会选荣华吧?……   这才是她今日此行的第三个目的,也是最重要的目的!   多少人都在抽气。   连常茹菲几个也都如见鬼般盯着荣安。   可荣安早就想好了说辞,此刻说来自是如那长串的鞭炮,一点便炸个不停。   “一场讲经,原本是好事,可以为善男信女们解惑,可以增长众人心中为善信念,可以为大伙排遣邪念困惑,可在这些功在不舍,并非一朝一夕便能达成的面下,您可知您又造成了多少损失和伤害?”   星云眉间显出了疑惑,他没听明白。   “愿闻其详”四个字还没出口,便被荣安下边的话又给盖下去了。   “先说近的,您看看地上的血,看看那莫名死去的鸟,看看受了惊吓的常小姐,看看这为了上来寻我而摔得头破血流的小丫鬟……还有先前台下楼梯上的种种乱子。有吵的闹的,有生气的离开的,更有不少人为了听经而受了伤生了怨的。这是您的初衷?有因必有果,这些因他日会否生成了果?   还是只说我。上楼不易,连我都摔了,结果呢?使得走在我前边的常小姐几人全都跟着遭了殃。丫鬟姐姐衣裳新鞋弄坏了,还受了骂,常姐姐的发簪摔坏了,我没银子赔反而连累了我姐。   我姐无端端贴了几百两,我欠了我姐银子,我姐欠了常小姐人情,大家还都不痛快。将来若发生些什么,便都因这事而起。这又是一份因果。   我的丫鬟何尝不是为了上来高台而摔在了人群?当时的乱子您也看见了。连累了多少夫人小姐一起摔了?多少人心生怨言,而我丫头更是受骂受痛还难过,还是一份因果。   之后呢?又导致了我姐为我赔罪善后!银子就罢了,还要欠下人情。又连累了护卫大哥帮着担惊受怕多走了两趟!这些都更让我心头一阵冷一阵热难受极了。我也再次欠下两份人情,还是因果。   就我个人,因着这几桩,也已是于心难安!大师,您说今日这讲经算是好事吗?难道不是给我,给两位姐姐,给我的丫头,给在场众人都添了烦恼、困扰、人情,因果?是否给我们都种下了愧疚的心魔?万一谁之后有哪儿不舒服,有哪儿过不去,因着今日哪儿不对付,或是结仇结怨,那更是后患无穷……佛家讲究因果说,这些您比我懂。”   荣安一套一套的说辞甩出来,令得她周围几人都如见鬼般看她,因果之说这么理解?好吧,她若要这么说,似乎也无可厚非。   而由着回音壁的效果和她特意前走接近到了中心回音石,导致她掷地有声的声音传出去了老远。   “而这只是近的。远的呢?我是一大早便和表妹一齐出发的。整个北城因为这一场讲经,多少路都被挤得水泄不通。您可知,造成了多少人想过路而不得,绕路一段又一段,原本一条路,却要偏偏多走数里数十里?   因为拥堵,又造成了多少损失?多少摊贩无了买卖之地,多少人今日缺了口粮,多少人因为绕道和拥堵而少了收成?多少商家心生怨言,多少百姓因此遭殃,多少人受到牵连,而整个北城又多出了多少事故?导致了怨声载道?”   这些么,她看到了些,又猜了下,略做夸张,略微修饰,反正也无从考证,但早上拥堵事真,她就不信在场这么多人,真就没一点数,谁又会说个不字来驳她?   为了不叫人因为这滔滔言论而对她的动机产生怀疑,所以荣安没忘表现义愤填膺,表现出作为切身深有体会的受害者而不平。   “再说这场地,多少人为了占个好位置而恶语相向,你憎我怨?多少人因为长时间暴晒而体力不支,摇摇欲坠,时时刻刻可能犯病?”   荣安边说边将荣华推了出去。   “比如我姐。她前两日在农庄被狗追着咬,摔得七晕八素,吓得不省人事……”荣安完全不顾及某人脸面,夸张抖出了那日事。而这事恰到好处的出现,刚好对上了她和娘被黑衣人收拾那事,一下便为廖氏主谋的原因给众人提供了动机……   “可我姐都这么辛苦了,却还是不得不在这儿一站一两个时辰。您看看她大汗淋漓,一脸煞白,摇摇欲坠的模样,她今日万一出什么事,便是这场讲经的罪孽!这个责,谁负?”   荣华想借星云的嘴上位?那就别怪她直接送其去星云的对立面!   而这一句,更让荣华急得汗如雨下,难以站稳,急急忙忙甩开了荣安的手。   荣安也不强求,只继续发难。   “当然我姐也不是特例,我刚瞧见好几位年长的夫人已经因为身子缘故,有重新找阴凉地的,有偷偷服药的,也有体力不支只能离开的。而她们,但凡有些什么,这笔罪孽难道不该是由这场讲经,大师您来承担吗?   就以上我随意列举的这些,大师您还敢说您是在济达众生,惠泽世人?您敢说种善因结善果?恶劣后果和影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产生,您能弥补受损的众人?身体上不行,钱财上不行,精神上也未必。那您这讲经的意义在何处?而这,还只是其一。”   到了这会儿,对荣安面露反感之人明显少了许多。立场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不一样。这姑娘因为是受害者,感同身受自然不一样。从她思考的角度,似乎这些话也不算错。   就连星云,眉头也略微锁紧。这个角度,他确实没想过。   可……才其一?   荣华真快气晕了,连声呵斥着要打断荣安。   可荣安只瞥她一眼:“姐放心。我还有几句就说完了。我知您和在场不少人一样,有一肚子话却不敢说,但我敢!您不敢说的,我来帮您说!”她一本正经红着眼安慰着荣华。   …… 第42章 脱身撤了之   那边常茹菲几人心下都快乐疯了。   她们是真没想到,这个荣安这般……猛。   生猛!   既收拾得荣华几欲寻死觅活,又叫现场顿时有趣不少。   于是,有她们暗暗相帮,荣华到底没能让荣安闭上嘴,也没能赶走荣安……   不过说来也怪。   这个时候,只见台下又有两处起了乱子。   一处,竟是有人打了起来。   有人摔了,有人倒了,有人哭了,有人怒骂,有人离开……   至于另一处,则是在女眷之间。   有人没站稳,在楼梯倒了下去,结果一而再再而三,造成了数十人都倒了地。   人群里顿时乱糟糟闹了起来。   荣安也是惊呆。   这不是她干的!   自己……乌鸦嘴了?   不不,一定是老天也看不下去,想着帮自己一把,所以才与自己配合这么好!   如此大好机会,她怎能不把握?   “大师,看到了吗?又是两起乱子,恶果再次显露,是何原因谁该负责也显而易见!”   星云也顾不上荣安,赶紧命人速速查看。   好在,今日护卫严密,虽出现了小乱子,但并未造成多大影响。   可众人一口气还没舒出,荣安那巴拉巴拉的巧舌不停,将星云第二桩罪也摆了出来。   “今日诸多善男信女从各地赶来,有的甚至是赶了数百里路,提前了几日而来,可他们都被拦在了清风坛的外围,别说一观您风采,听您答疑解惑,就是您的声音他们也听不见。理由是,他们的身份不够。大师,这像话吗?这就是您传播佛法的态度?   而这个现场呢?又有多少人是真对佛法有兴趣的?多少人是借此攀比,借此结交,借此巴结笼络,借此明争暗斗?说句难听的,远远看来,这里一点都不像严肃的讲经地,倒似是贵人们的一场聚会场子。”   事实便是如此。   也正是这一点,让荣安尤其看不上这老秃驴。什么高僧,听经也分三六九等?怎么?普通人是没资格听他叨叨,还是普通人都没有困惑?   明明更多好吗!   可他呢,巴巴的,不是凑在宫里,就是扎在贵人堆里!   “这便是我说您虚伪,说您追名逐利的原因了。您既是要传扬佛法,为大众解惑,为何不走入民间?又何必只在权贵中进行?别说什么从上而下,慢慢推广的骗人话,在我看来,您还是拜高踩低,表里不一。说难听点,您势利还虚荣,追求的只有名声,压根就不是真正从佛法出发,从民众出发。你服务和愿意服务的,只是一小部分人!”   这一次,是真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话,太直了!也太过了!   众人纷纷帮着大师开口……   荣华则喃喃:“完了,都完了!”   事实根本不是如此啊。大师刚刚云游回来,今日安排他在此讲经,事实是皇后的意思。只不过这事没公布出去而已。荣安她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懂,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了大师呢?   她的妹妹此刻是虞家小姐身份说话,直接得罪了大师,得罪了太多人,影响的说到底还是虞家,需要承担后果的也是虞家。而最直接将受此影响的,则是她,她虞荣华!   不但她的前程,她的姻缘,就连她的名声全都被牵连了……   荣华眼前终于飘起了雪花,头重脚轻,眼皮一翻,厥了过去。   场面略乱。   荣安作势惊呆在了原地,瞧着廖家人帮着抬走荣华,她才气愤跺脚,冲星云失望摇头。“我说的,又一次发生了。可怜我姐,身子到底扛不住。大师,您也再次看见了,这些果,您至少得承担一部分因吧?”   荣安种种过于言重,已经影响了讲经进程,皇后的女官闻讯也已黑着脸折回,就连那于彤也回来了,一个个都来示意请她离开。   大师刚又开始“阿弥陀佛”,荣安却再次打断。   “大师,今日算我白来一趟。我觉得您解不了我的惑,您也未必配得上‘大师’二字。荣安说话一向直,若有得罪,还望大师多多海涵。但我这丫头已经疼得不行了,我得带她去就医。还有,大师您既然被称为大师,想来也不会与我一个不懂道理不知礼数的小女子计较吧?告辞!”   她要说的都说完了,不赶紧撤了,等着这帮人回神过来群起攻之吗?   荣安按着原计划,搀着“受伤严重”的小荷,干脆利落转身,趾高气扬就甩袖离开了。那份“洒脱”,更叫所有人惊呆了眼。   嗯,事实她让小荷狠摔一跤,真正目的既是多找一个冲星云发难的理由,也是为自己暴怒不平找理由,更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脱身的借口。   她从没打算要真听老和尚废话讲经,既然目的达到,那烂摊子她就不管了。   反正自己再无理,再让人厌恶,说到底还是廖夫人的锅……   当然,荣安离开前也没忘冲葛薇一挤眼,算是对她的加油鼓劲。   葛薇深吸一口上前,先是冲着星云行了一礼,又向众人福了福。   “我家表姐从小长于乡野,性子急且直,有什么说什么,说的着急了,话不中听也未必全对,我这个做表妹的,向她给诸位道歉,尤其是大师,对不住了。”   葛薇姿态优雅,语态柔和,在鲁莽冲撞的荣安之后出场,所以一下给人春风拂面感,留给众人的印象很好。   而她这么一说,不少人也反应过来,她便是虞二小姐亲娘娘家姑娘,姓葛,好像也是官家出身。   “表姐最近运气不好,又为她生母的病着急,原本一心想要在大师这儿寻求慰藉,哪知从来的路上便波折不断,为了上高台自己摔了还连累常家小姐。虞大小姐不舒服还因她欠了人情,后来又是小丫鬟受伤,以上种种一齐发作,让我家表姐便一道爆发了出来……   我那表姐是可怜人,希望各位可以看在她……她身心受挫和未学礼仪的面上,多多体谅包涵我家表姐。”   葛薇又是行了一礼。   “大师,我人微言轻,可有几句话还是得说。您可否给我一个表达的机会?”她诚意拳拳,巴巴望去。   表姐说了,不管老和尚应不应,她都得说。   …… 第43章 故人再相逢   葛薇不缓不急,将早已演练好的一段说辞学了荣安的样子快速道来,全然不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   “其实,我表姐的话,我也是部分认同的。我家官品不高,今日按理没有资格站上此处,我之所以能站在这儿,全是沾了表姐身份的光。   但只真正站在这儿,我才发现,这个地方并不是我要站的。这处,也并不是真正可以传播佛义之地。佛法讲究众生平等,此刻呢?越是身份高,才可以站得高,听得清。身份低些,可以勉强听上一二嘴。可若没有身份地位,管你是否怀揣赤诚之心,管你是否一肚子的困扰疑惑,你都只能远到看不见人,听不清声,巴巴挤破头也无功而返。   我竟不知,何时开始,连佛法也以身份来划分等级了。这根本违背了宣扬佛法的本意。这不是我心里众生平等的佛法。这也让我对佛法的公平生出了质疑和失望。   此刻的我,深觉我家老祖所言才是真。万事都该脚踏实地,投机取巧哗众取宠即便能得一时荣耀,可岂能做到问心无愧?我不该上来的。”   这是荣安要求的,一定要在最后总结时带到葛家的家风家规上。   “所以,对不住,小女子也告辞了。无礼之处,还请大师见谅!”   葛薇学了荣安的模样潇洒转身,大步离去,留下了惊呆的众人。   荣安说话太冲,做事莽撞,很多人不喜,可荣安是庶女又在乡野长大,身份档次在那儿,所以许多人听着荒唐也只翻个白眼,连辩驳都懒得做。   然而,此刻这位葛小姐……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还挺有道理。有自己想法,思路也清晰,看着家教也好,就是想不起,那葛家究竟具体什么来路,什么官位?葛家老祖又是哪位?听这意思,应该是一贯低调的文官。听着这家风倒是正派的!   回去后还得打听打听……   葛薇的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她既紧张又兴奋,手心和手背全都是汗。   她很庆幸,从周围人的眼里,她并没有看到厌恶,反而大部分是默认里还带了些探究甚至赞许。   她提前演练了好久。就连行礼和说话的姿态也是。荣安在这方面似乎有天赋,明明是在乡下长大,可在仪态说话和揣摩心理方面却很有想法。   她全是按着荣安的想法来做的。   她强装镇定到了这会儿。   她不知后果会如何,但荣安一早就觉得,她这么说这么做至少有八成可能让葛家获利,她动心了。所以答应了。   葛家太没有存在感了,至少她带着葛家沾了沾风口浪尖上荣安的光。今日之后,整个京城怕都无人不知收容了荣安的葛家了……   葛薇却不知,事实,这也是荣安来这一趟的最后一个原因。   既然她和娘都回了葛家,她这次又打算全部推倒重来,那葛家显露于世人眼前是早晚。   与其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里,不如自己掌控命运。   荣安不知道今生葛家能否成为自己和娘的靠山,但最起码的,葛家得到的关注度越高,便越安全。   ……   荣安是被于彤护着往回走的。   她能感受到于彤的眼角余光时不时打来自己身上。   对方越是审视,她越是心虚。   好在,于彤几次张口,却到底没有多问一个字。   硬着头皮走出场地,于彤才开口,说有大夫候在此处,先给小荷看个伤。   荣安拒了。   于彤又说安排人送她回葛家,荣安又拒了。   “葛家的马车就在一条街外,走走没几步。”   她赶紧谢过于彤,之后便拉着小荷几乎是头也不回一溜烟儿地小跑逃离。   于彤瞧着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在后边喊:“慢点,你们等等葛家小姐。”他不由暗笑,刚刚不是嚣张霸道厉害得很吗?怎么这会儿怂成这般?倒是有意思。   等到葛薇主仆两人到场外时,荣安带着小荷早已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令得葛薇气得咬牙切齿,却又跟只无头苍蝇一般原地打转。她头一回偷跑出门,难道要自己走回去?   于彤见葛薇几乎要哭出来了,主动调了两人护送她离开。葛薇大为舒气,恭谨行礼又说了一箩筐好话……   于彤哭笑不得。   又是一个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姑娘……   分明都是怂货,一个个的,装什么义正辞严!   荣安其实压根就没听到于彤在后边叫她,因为她刚小跑几步,就瞧见路口一张“魂牵梦萦”的脸——那张胡子拉碴,桃花眼的大叔脸!   这人来历不明,可叫她最近伤透了神。   这人抓了她太多的把柄,她怕忘记这张脸,几乎每天都要刻意反复将这张脸在脑海中拉出来记上两遍。她又想从那晚的同行里找出更多对方信息,所以每晚都在盘算这人的来历,于是这人还真就每晚都入了她的梦!   此刻一见那人抬了抬斗笠,露出那双熟悉的似笑非笑眼,她自是连小荷的手都松了,赶紧跟跑了上去。   荣安一直跟到了主街,才在一辆马车的车夫位置找到了那人。   是的,是马车,不是骡车。   一辆简易马车。   只有他一个,并不见上次赶车的那个青年。   “姑娘,可要租车?”还是那个低沉的声音。   荣安一愣。   所以,他早有准备,这是一早就在等她?   他在跟踪自己?   荣安正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他,也怕被廖家虞家或是老爹的什么人找麻烦而急着离开,自是立马点头,轻巧撑身一跳便上了车。   小荷倒是不知自家姑娘跑这么快,这才气喘吁吁追到。   荣安刚一伸手将小荷拉上了车,马车便跑了起来。   那人和上次一样讨厌,这毫无征兆的一个惯性,让小荷硬生生撞向了荣安。   荣安猝不及防,直接被扑倒,一下坐去了车板上。   可怜那磕伤的臀还没好,又再次被狠撞了这么下。   “急着投胎么!”荣安龇牙抱怨。   而前边“车夫”则只哼了一声。   小荷倒是管不了这些,赶紧拉了荣安喊停车。   “姑娘,表小姐她还在后边……”   “啊……”荣安这才想起来,她把葛薇忘了。   …… 第44章 心狠的主仆   一想到为了哄葛薇为自己打掩护而答应下今日一整天都会带着她照应她,荣安不由牙疼起来。   “她……小荷,你知道我为何把葛薇扔在后边吗?你记着,我不是忘了,是故意而为。我故意把她拉在那儿的。”   “啊?”   荣安很认真地说道,而前方则传来了一声噗笑。   荣安暗暗冲那个后背翻了一白眼,拉着小荷:   “咱们葛家人胆子小,没魄力,你也知道,葛薇最佩服我这样的人,也一心想变成我这样的人。可万事光有张嘴可不行,我敢晚上从荒山野岭走一遭,这大白天,她自个儿自然也能想方设法回家,是不是?这是我对她的考验,也是我为她设计的磨砺。回家她要是攻击我埋怨我,你可得帮我说话。她口口声声要学我,我便用这样的法子来帮她。”   “原来如此,小姐英明,小姐放心。”   “嗯。”荣安揉了揉后腚,瞪向前边赶车的男人。咦,她一直以为这男人身份不俗,怎么他还会赶车的吗?   他们的车刚穿过了一条巷子,总算从拥堵的主道外绕了出来。荣安又觉奇怪了,这些七拐八弯的巷子他都能摸得清?这人究竟什么来路啊?一般的王公贵族公子绝不可能浪费时间在这些事上。   “小姐。”   “嗯。”   “您看那边,好像有人在叫您。”   荣安顺着示意往侧后方瞧去,又见到了一张老面孔。正是前几晚驾车的那个青年。此刻的他正在远处人群里挥舞双手,想装看不见都不行。显然,他不是在呼唤自己,而是前面驾车的那人。   “喂。”她冲前方宽阔的背影喊了声。“你的同伴在喊你。”   “哦。”男人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连头都没回一下。他要吸取上次教训,绝不带着那聒噪之人,免得再得解释一箩筐的废话。   “……”荣安总觉哪里怪怪的。   她走出了简易车厢,扒着车顶站在车辕上往后望去。   居高临下的她看清了,那青年所处的位置尤其拥堵,导致那人分明体格强健有力,可却是困难地从人群里往外挤着。   那一片……   荣安突然想起,刚刚在高台,她开腔的第一番质问结束后,最先闹出乱子的,似乎就是大概那个位置?那个站满了善男信女,却又进不去清风坛,只能挤在外围道路上的方位。   所以……   难道……   所以,难道她先前所以为,是老天看不下去,才被她乌鸦嘴说中的那两起乱子,是这两位弄出来的?   她一肚子的问题都快满出来了,而她刚要开口询问,却突然发现很不便。小荷虽可信,可有些话有些事,是否适合让她知道?这丫头,毕竟收到自己身边才几天啊。   这条路上虽然不堵,人也不少,马车跑不起来,车速并不快。那么……   “小荷。”   “是。”   “你我也做个约定吧?”   “姑娘只管吩咐。”   “我在想,你是不是也该和葛薇一样,接受我的考验,好好磨砺一下能力。”   “啊?”   “只要你能证明你的勇气,能从这儿平安步行回家,你就能得到一大袋子零花钱,以后你还将是我唯一的大丫鬟。月例翻番……”荣安后悔带着小荷了,所以,她打算把小荷扔下车去,方便自己向前边那位大叔发问。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话没说完,便是眼前一花。   咚地一声闷响,小荷已经摔下了马车。   是这丫头自己,主动,毫不犹豫,直接滚下了车。   嗯,都没让车停一下或减个速。   嗯,那丫头还撞上一棵树。   那声闷响,便是碰撞声。   “呃……”她和“车夫”齐齐无语。   荣安一闭眼,她听着都觉得疼。   “主子,看到奴婢的决心和勇气了吗?”小荷边哼边喊。“只要能为主子,奴婢什么都甘愿!”   “表现不错!”荣安见已有不少路人围上了小荷问情况,她自然没有出面,只留了一句在风里……   前边男子发出了啧啧声。   有戏谑,也有调笑,一如既往地讨人厌。   “心倒是狠!”   “她身上有我的钱袋子,出不了事……”   “我说的是那丫鬟心狠,不是你。”男子笑起:“不过你既然有自知之明,我只能说一句,有其仆必有其主。仆随主变,挺好的。”   荣安想起那晚就吃瘪多次,一时间,她不想和这人说话了。   马车七拐八弯,再次开始走起了胡同。   人总算渐少。   荣安开始了她的发问。   “你在跟踪我?”她最在意的还是这一点。   “你的理解不对!”男子微微侧过脸。   上次月夜看的不清,这会儿荣安发现他侧颜如刀削,倒是挺拔俊朗带着英气。   “你就不能理解为我看你一个小姑娘折腾起来不容易,所以出手帮你几次?”   几次?荣安听懂了,果然是不止那两次!   “刚刚两起乱子是你做的?”   “看你嘴皮子动得实在辛苦,便帮你实现了。”男子笑了声:“效果不错吧?就连那老秃驴也没脸来驳你。”   “那晚的事也是你抖出的?”   “还算有点脑子。”   “将军府的府医,也是你出手的吧?”那个脏水几乎泼得廖氏跳进黄河洗不清。   “问那么清楚,你是打算再欠我三个人情吗?”   “你那晚北营出来后又回去了庄上!你这么颠来倒去,为何?”他分明大有目的。   “你只需记得,你是获益人,那就够了。”   “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你是国色天香还是腰缠万贯,你觉得我能从你那儿得到什么?”男子说话滴水不漏,两人你来我往,根本全是自说自话,荣安压根什么都问不出。   而他所言,这也是荣安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他若跟着荣华,她倒是能理解。可他一而再为自己出手,这事便怪异了。荣安有自知之明,自己还没有让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为自己疯狂的魅力,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价值值得如此利用。   所以只可能是,自己的目的与他是一致的,因而他才愿意屡屡相帮。   “你对廖家有仇?”或者……“你看上了荣华?”这是荣安最近一番思考都得出的最有可能的猜测。   纵是他家世再好,总归比不上太子之流,所以故意跟着荣华捣乱是想坏了荣华和太子的亲事?   可他的年纪……似乎和爹差不多了。这一点,对不上。   难道是有人看中了荣华的凤身,他在帮人做事?   又或者,他是要荣华做他继室?   …… 第45章 疑惑和教训(龙哥盟主加更二)   “我只能说,你想多了。”男子的声音毫无波澜,没有被猜中后的任何反应,倒是语带了些讥讽。   “都不是?”   “虞荣安,我好心再次奉劝你一句。你少自作聪明!不是每个人都比你笨,不是每个人的秘密都可以探究,也不是每个人都恰好像我对你没有企图,所以,你这刨根问底的习惯得要好好收敛一番,你该听过,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否则他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荣安沉默。   他说的对。   前世的最后,当她知道了所有,也就是死期到了。   她当然明白这道理,可她……似乎是因为那晚……尤其是他着了她的道却不但没有报复还反手救了她,又对她提点了几句,她觉出了他的好意,所以才会有些莫名的信任。她相信他不会害了她。   所以她不但再次上了他车,不但忘了葛薇,连孤男寡女的避讳也忘了……   荣安这才被自己的发现吓一跳。   她对一个陌生人信任上了?   前世今生,自己都这么轻信,是狗不改吃屎么!   她暗自唾弃,又默默推翻。   怎么就信任了?仅仅是好奇而已。   她连他是谁都还不知呢!   “你既然要扮猪吃虎,就好好扮下去。你的形象既然竖起来就轻易不能暴露,否则……你就是玩火自焚。”   “我爹和廖家人都在找你吧?你怎么还敢出现?我在万众瞩目下走出清风坛,你就不怕被人盯上?”反正问都问了,既然男子如上次那般表露了善意,荣安决定,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行得正坐得端,真被找到又如何?”男子回眸,咧嘴一笑。“我又不是那黑衣人,怕什么。”   “……”   “而且你也高看了你自己,你恐怕要失望,没人跟踪你。而且,你确实太过渺小,连廖文慈也没派人盯住你。当然,你也可以自我安慰是他们没想到你今日会出门。”   没说几句,荣安又开始觉得胸口被噎得不行。   这男人……真是讨厌。   男子撇了撇嘴,暗道这丫头果然时傻时精明的。自己能出现,自然是确保了安全的。否则岂不是自投罗网?   荣安脑中却是突然就闪过了一个念头。   好在,她抓住了。   一,这人十有八九那日是跟着荣华去了庄上,说明他是在意荣华的。可如先前推算,他这个年纪不对头。二,他被爹和廖家寻找,可大伙儿都断了线索。此刻他还敢猖狂出现,是什么让他有恃无恐?三,那晚她就判断他的声音或是故意变音才这般低沉沙哑,那他原本是怎样的嗓音?   恰好,若他……有种可能,刚好可以解释这三条。   他会不会易了容或是妆扮过?他会不会是个年轻男子?   如此,他才不惧被发现,被找到,因为他随时可以改头换面变成另一人?   如此,他和荣华……相配的年龄,那就对上了。   而他的嗓音故意压低,也是为了不暴露他的年纪……   真相了!   荣安直觉真相了!   而男子见荣安不说话,便主动到:“你放心,你我没有利益冲突,你的事,我会保密。不会让你吃亏的。”他帮她几次,每次的获益人都是她。她不可能感觉不到他没有恶意。   “怎么称呼?”   “随你。”   “……”荣安叹了口气。与这人交流可真累。说了不少,关于他的还是一无所知。可他对自己,却明显知道太多了。   “今日,你是故意在等着我吗?”虽说欠了两个人情,可荣安也没想到今日就会碰上。怎么每次搞事情,都会遇上这个人?可若说是跟踪,他又为何要自我暴露?   “星云一个出家人,你为何与他作对?他云游四海,口碑很好,也没有得罪什么人。他的下一场讲经就在白云寺,对象是普通百姓。你有些冤枉他了。他未必是你口中那种人。”   “与我何干!”   荣安并无任何冤枉人的心虚和懊悔,反而是不满冷到:“我不过是一个长在乡野的庶女,我只按我的心思、喜好和判断办事,谁还能知道他的行踪和过往不成?”   “那你可知今日讲经是皇后牵线?”   “那又如何!”   是吗?   荣安微微一愣。前世这会儿她还在庄上,她只知荣华成了,却不知还有皇后一层原因在里边。所以这便是皇后今日到场原因?众皇子公主都捧场的原因?皇后等人听完经还不离开,却到后殿喝茶的原因?这才是荣华一心要在今日登场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当众引出凤身,更是因为皇后才是幕后的主人家?   荣安呵呵两声:“得罪皇后的又不是我。我一个庶女,懂什么。”反正被清算的不会是自己。爹是皇上的得力干将,日夜忙于朝政,自然也不是爹的锅。那她还有何可担心的?   车速明显放缓,男子慢慢回头,面露郑重。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看在帮了她多次的份上。   “你为何对星云怀有敌意?”   而且是很深很深的敌意。   就和那晚一样,她根本就带了孤注一掷的意味。   在他看来,那晚的她,胆大包天。稍有不慎,不但搭上的是她自己的名声,还有她娘的名声和她们母女的小命。   今日也一样,星云盛名远扬,她来闹事,砸的,还是她爹负责了防务的场子,她没那么蠢,就不怕连累她爹?不怕闹得不好,会连累了葛家亲人?而且她这般无礼蛮横,将来谁敢娶她?女子嫁人不是第二次投胎吗?这对一个庶女尤其重要,她为何毫不在乎?   一个星云,怎么可能比这些还重要?   不知为何,男子觉得她对待星云和廖氏,几乎带上了同等的恨意,和不计后果的执拗。   一个和尚,按理与她没有交集,哪来的恨?   他从不多管闲事,可她的反常让他对她的秘密生出了兴趣,他直觉他离答案已经很近了。   “……”   荣安暗叹。她怎么说?不能说!   “哪有?我的气愤原因,不是大伙儿都知道了?我就是不满他这场讲经,给大伙儿造成了困扰,给……”   荣安闭眼叨叨,哪知马车突地一个颠簸,车轮磕进一个坑……   随之又是一个骤停。   猝不及防啊猝不及防。   咚!咚!   她的后腚…… 第46章 合了我的意   “你故意的!”荣安大怒。   “我没有!”男子一本正经回过头看来。   “你……你睁眼说瞎话!”刚刚人那么多他都能平稳驾车,怎么这会儿人少了还不行?   “那你呢?你是不是睁眼说瞎话?”   “……”   果然是故意的。   可对方气势怎么还就压倒了自己?荣安分明觉出了自己的心虚。   “行了!在我面前就不用撒谎了。你故意撞上了几位贵女我知道,你的丫头故意摔在人多处闹事我也在场!”男子笑了起来,“我瞧着你演戏又生事,看得真真的!”   “……”   荣安头疼,他究竟看见了多少?   今日清风坛下半场讲经只对女眷,可她撞上常茹菲是上半场尚未结束时,他这都看见了,说明他并不是混在了上半场的那些皇亲国戚里。那他……究竟什么来路和身份?   “还有,不妨告诉你,那日你姐被狗咬后你乐成了什么样我也知道。正因知道你对你姐的恨意,所以今日你那场戏我才看了个津津有味。”   “……”荣安隐约听到了自己磨牙声。果然,果然吧,那日午后树上果然有人,果然都是他,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她自以为演戏演得好,可他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上蹿下跳当戏看了。   “所以,你别藏了。不如痛快给我个答案。你对星云的恨,来自何处?”   “和尚……对我做过不好的事。”荣安模糊回了他一句。   男子再次一回眸,荣安不愿叫人看穿自己,只瞪大了眼顶了回去。   男子回过了头去。   她才十四,星云离京都数十年了,能对她做什么?   星云与虞家唯一的交集,大概便是那个“凤格”的传说了。   可凤格属于荣华,她恨什么?她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格去恨?是因为嫉妒?若是一般姑娘,或许会。可这丫头做事爽利,应该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况且嫉妒还不至于引发如此仇恨,所以并不存在嫉恨之说。   那么……   能让她同时对廖氏,荣华和星云恨到不惜冒险报复,且将这三者唯一可以串联起来的缘故,似乎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凤格?   她与凤格有关系?   男子再次看了看她,又摇了摇头:“你今日有一点是对的。你确实不该让丫头在车上。”   “什么?”   男子一滞,果然,蠢劲又上来了。   “我说,以后,再有人跟你问起星云,你最好犯傻!你的秘密一定不能往外吐。再亲近的人也不要!哪怕是你娘,你舅舅,谁都不要说!不仅仅是防谁走漏消息,也是防谁不小心泄露,更是为了他们的安全!”   “你……你,你你什么意思?”荣安吓得手上帕子都飞了,她倏地起身,又撞上了头顶车板,可她顾不上疼,“你知道什么了?”   男子回头,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对上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可荣安觉得,他知道了。   “就当我没问。我也不会再问。所以你用不着担心我出去乱说什么。你可以相信这一点。”   “嗯。”容安重重吐出一口气。   “还有,在你有完全能力自保和反击前,你的秘密,还是先忘了才好!”   男子将头扭了回去。   哎!   她的确还不够聪明。   他原本也只是猜测,所以故意这般试探。可看她此刻这从眼到身都在往外泄的慌张和心虚,想来他九成九是猜中了。   “我看你这人冒冒失失,不够聪明,别哪日着了别人的道。今日做都做了,也就罢了。但日后,你对荣华和星云的恨千万千万不要表露出来。”他能想到那种可能,别人未必不会。她的漏洞,还是不少。不管是不是,这秘密要泄出去,廖家为了掩饰,她只有死路一条。   “我又不傻!”荣安撇嘴。   “以后再有人像刚刚我那样诈你,你千万不能再叫人钻了空子,嘴巴要牢。”   “什么?诈我?”哪一句?荣安将他刚刚所有话捋了一遍。“你压根不知道我在清风坛闹了多少事,也不是在威胁我?”   “所以说,人就不能心虚。一心虚就容易想多。我什么都还没说,你自己就走进圈套了。我只说看见你撞了贵女,你的丫头摔了,你大可以理直气壮告诉我,那些都是偶然事件!你可以追问我可有你作恶的证据,可还看见了其他……没凭没据,就是诬赖。是你自己胆怯,是你自己担心我是在威胁你,是你害怕我会泄了你的密,怪得了谁?”   荣安恼火,抓了一只杯子砸出去,可男子一偏身子便躲开了。   “你用不着恼。我给你上这一课,说不定救了你和你娘小命都不一定。你自己警醒着点!”   他的声音始终平静无澜。   “什么时候都要多动脑子。你也不想想,我刚说的两条都是你在高台下发生的,说明我只是站在了外围的附近。那我怎么可能把你刚刚所有的歹行都看眼里?   还有,我帮你的两起乱子,也都不在高台上,说明我上不去。那我怎么看见你的所有作为?你这时而聪明时而犯傻的毛病也要注意着点。”   荣安有些泄气。   他说的都对。这的确是她的毛病。   可不聪明怎么办?   她也很苦恼的。   她每回作恶也都是要先思量好长时间都才定下了计划。随机应变说起来简单,可真做起来一点都不易。   “你为何总提点我?”   “我不想你死的太早。难得我还抓了你两个人情,你还没还就死了,亏的是我。”   哎,人情!   她重生醒来是要讨债的,怎么变成还债的了。   “还有星云,以后尽量不要与他见面了。对你没好处!听到没!”   “哦!”荣安脱口而出应下后才觉不对。自己干嘛答应他?自己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荣安挠了挠头,甩开古怪念头,开始深思他的这番话。   显然,他的建议都很实在中肯,别处可以闹事,但星云那里,确实不能再见了。   ……   事实,同一时间的男子也在讶异自己脱口而出的警告,和自己诡异的郑重口气,这事与自己何干?自己为何多费口舌?她是死是活,那两个人情,对自己真的重要?……   一时间,两人无言。   荣安这才发现,马车似乎走了很久了,怎么就还没到地方?   男子却是猛一回头,眯眼笑了起来。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为何帮你的理由。”   “啊?”   “因为你不怕事,还喜欢和擅长掀风搞雨,这一点,正好合了我意。”   “哦。”骗鬼吧你。   “所以……你想不想,咱们合作,再闹上一场?”   “啊?”荣安也猛地向他看去,对上的是他熠熠生辉,闪着兴奋光芒的眸。   “什么时候?怎么闹?在哪儿闹?”   “此时!此地!就这么闹!只要你听我的,我有办法让你在后续……赚个盆满钵满!”   “我的盆和钵,容量可不小。”   “那你便拭目以待!”   “……” 第47章 鸡毛和蒜皮   一刻钟后,街角巷子,有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左摇右晃地冲了出来,直接撞翻了巷子口的两个菜摊。   可马车不但未停,反而跑得更快了。   这条街行人不多,所以马车转眼便行出去老远。   肇事逃逸?   这还得了?   几个菜农赶紧咋呼着追了出来。   他们大喊大闹,顿时将整条街的目光聚集到了那辆马车。   不少人这才发现那马车的车厢似有种不寻常的晃动。   有行人听到,车中像是有求救声,车窗也有被敲打的声音。   且那求救声,似乎是女子发出。   眼看越来越多人的视线聚集了来,那头戴斗笠的车夫似乎也慌张了起来,一下起身,对着后车就是一鞭子并高喝了一声“住嘴”,更惹得后车里传来了一阵尖叫。   “停车!求求你……停车!”   那声尖叫带着哭腔,确实是个女声。   路上行人都生出了不好的预感,纷纷发声。   “停车!”   “什么人当街为非作歹!”   “快去拦住那车!”   有好心人听到呼救,远远见马车过来,赶紧推了路边卖菜的板车拦到了马车过来的方向挡住了去路。   车夫大怒:“老子教训逃家的媳妇,干你们屁事!滚!”   他边吼边调整方向,起身一鞭子甩出去,直将板车抽离了马路,并拿车身上去狠狠撞了一把。   众人眼睁睁看着板车原地转了半圈,随后那被鞭抽到之处咔咔裂开,那片木板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好大的力道!   好个凶残霸道的车夫!   简直可恶!   板车的主人大嚎着追了出去,更叽哇喊着众人赶紧报官。   然而那车夫如此为非作歹,却依旧不见收敛,又是接连撞翻了一个脂粉摊和书摊,还碰到了几个行人。   这还不止,这会儿竟又冲上一个家禽摊,直接撞翻了偌大的鸡鸭竹笼和蛋筐。   粉飞。   脂散。   书脏。   鸡飞。   鸭跳。   蛋打。   狗吠。   人骂。   你撞了我,鸡啄了他。   他骂了你,我打了他。   整条街一地鸡毛蒜皮。   众人回神时,四处狼藉,马车成了众矢之的。   赔!   必须赔偿!   人财两赔!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马车开始追!   众人也发现,马车的摇晃更严重了。   随后,砰的一下。   马车的后窗木格子被撞开了一角,众人这才瞧见,原来那窗的外边插销是锁上的。   随后,一张满脸泪痕,多处青紫的脸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救命!救我!”姑娘伸出了血迹斑斑的手。   可她才刚一露面,似乎再次摔了下去,并撞到了哪儿,发出一声尖叫后,消失在了众人视线。   只剩下了她哭天抢地的求救,以及时不时伸出的血手……   撒谎!   那车夫在撒谎!   这哪里是丈夫在教训媳妇!   刚刚那张脸,不管从面容还是发型来看,都是个少女。   还有那么多血……   不是眼花吧?   可……瞧啊,那被拍打的后窗正被血掌印慢慢染红呢……   所以,是绑架?   有姑娘被绑架!   光天化日!   岂有此理!   何其嚣张!   整条街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张罗报官找官兵。   有人叫嚣赶紧拦车。   有人号召着一起追车。   有人只顾尖叫和凑热闹。   还有人则已经开始捡了路边石块和垃圾边追边冲着车轮和车夫扔了去……   那车夫似乎也更慌了。   车的轨迹越来越偏,越来越糟,越发没了章法。   又一次的,他的车碰到了临街的两个小摊。   这一次次的碰撞和前方因喧哗而围聚帮忙的路人,大大减慢了马车逃离的速度。   而后边越追越紧的众人,更是给车夫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车夫恶狠狠转身,冷酷之音传入了后车,也进入了周围不少人耳中:“算你运气好,逃过一劫,若有下次,小心脑袋!”   好一嚣张又意味深长的警告加恐吓!……   也就只荣安听到他还轻声道了句“准备,来了。”   随后,荣安顿觉马车一轻,车厢前部猛地下落,重重磕向地面,车辕木条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尖利的吱吱声。   她知道,接下来会有一次撞击……   而众人眼里,看到的则是车夫一句凶神恶煞警告后,先是重重一鞭挥下,马车速度加快时,见他从身上掏出了匕首,只那么一两息的功夫,便割断了套马的缰绳,迅速解开了马儿身上的所有束缚。   随后车夫竟是腾空而起,稳稳坐到了马背——众人这才意识到这车夫不但是力气过人,还是个身怀武艺的高手!   车厢带着惯性,以不小的速度往前,眼看就要撞上一间房。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然而那车夫实在可恨,他却是将马一勒,故意伸出了腿,对准了那已经晃动很厉害的车厢补了一脚。   好狠!   这分明是绑架不成,临了离开还不忘杀人灭口啊!   马车一下就失衡斜了,一边高高翘起,眼看就要侧翻,斜斜冲了出去。   “快!”   “救人!”   “抓住那人!别叫他跑了!”   惊叫四起,许多人都不敢看。   碰撞并未能躲开。   伴着荣安凄厉的尖叫,一声闷响还是来了。   至于那车夫,则是一甩鞭子,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那马跑得实在快,只留下了微微尘土便再寻那踪迹不得!   救人要紧!   在场众人赶紧跑向马车。   咦,要说,这马车运气真好!   并没有撞上房屋撞上墙。   分明单轮失衡,竟也没有侧翻过去。   此刻的马车,整个车身都偏去了右边。右轮深深卡在了泥里,左边则悬空翘起,车轱辘还在慢慢转着……   所幸,是车夫运气不好,也是姑娘福星高照,好巧不巧,那车身的车辕两根长木刚刚好卡在了路边大树粗壮的腰上,大大减小了撞击力,将车身就那么固定在了原处。   众人上前查看。   可这一看,还是吓到了。   车厢的地板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和被摔碎的瓷片。   姑娘身上手上血迹斑斑,已是奄奄一息倒在了角落里,开口的第一句,便是:“报……报官!有人……要杀我……”   说完这句,荣安便“晕”了过去…… 第48章 长线钓大鱼   此刻的荣安很满意。   那“车夫”不但深解她意,本事也是不小。   她原本还对他临时提出的合作报以质疑态度,不过出来的效果确实不错。   当然,她唯一的一次不满,便是他趾高气扬称她“媳妇”,之后还若无其事占了这个便宜,引了她一声呸……   一刻钟前,当他提议后,她只表示:“我不想再受伤了,尤其是脸!”   “哦!”   随后,他停了车,拿走了车里装水的瓷壶。   等他回来时,壶里的水已经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液体。   血腥味扑鼻而来,荣安蹙眉犯恶心,竟然是真血:“你去放血了?”她忍不住上下打量这男子。   “蠢!”   他继续赶车。“放心,鸡血!”买两只鸡放个血而已。“接下来的,不用我教你了吧?你自己准备准备,弄好了叫我!”   荣安手捧那壶,呵呵笑了起来,接下来,会很有意思吧?   小半壶血,足够用了。   她先淋了一地的血。   又在裙摆上弄了些血珠子。   之后敲碎了瓷壶,寻了片锋利的瓷,她实在舍不得在脸上动口子,就狠了狠心,在上臂拉了一下,并糊了点血做装饰。   看了看手心,反正也伤了,她一咬牙,五指一收,抓了那片瓷便往车板上一拍。   手心伤上加伤。   伤不重,也不疼,但她拿鸡血糊了一手后,便是惨不忍睹的模样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计划便开始了。   这几日所有人看她像看猴的表情她实在受够了,她必须确保一张脸不要再被伤到。   于是她把靠背的软枕紧紧抱在了胸前,准备在撞击到来时蒙住脸。   “你要小心点,不能真伤了我!”   “你信任我才会与我合作不是吗?不要怂!”   “下手轻点!”倒不是怂,其实是荣安觉得没必要。他们这么闹一场,似乎意义不大?   “我们还会见面,还会有下次合作的,所以,保证能让你满意!”   “我满意?要说,咱们这次,为了陷害廖文慈,靠谱吗?”   “谁说是为了陷害她?傻子!”男子声音很愉悦。“你等着看就知道了。与我相比,你只能算是鼠目寸光!”他都是放长线钓大鱼的。   “……”荣安气极。“那你呢!狗拿耗子!”   男子呵了一声,懒得反驳。   “一般状况下,若有撞击到来时,最安全的是放低了重心,双手绕头护住后颈。但那就不确定会不会磕到你的脸了。你自己看着办。但无论如何,我也会尽力保你雷声大雨点小。出不了大事的。”   而且此地距离葛家已经不远了。   他会安排好的……   当马车横冲直撞在路面跑起来时,荣安却是再次发自真心感受到男子不是坏人。   他虽将声势做的很足,可一个老人孩子都没碰到。几个被带到的行人都是看上去年轻力壮的男子,且没有一次正面冲撞,大多都是擦身而过,几个不小心摔地的应该也都是皮外伤无大碍。   他虽撞翻了不少摊子,却大多是卖蔬果的,没有碰到一个面摊饼摊包子摊馄饨摊等带火带开水带炉子的摊位,最大程度避免了害及无辜。   就连危害性最大的最后一撞,他也是选定了一棵树。   而在那个时刻终于到来时,荣安却是想到了他的忠告。高速的颠簸叫她恐惧。危急之下,她还是选择了抱头而放弃了掩面。也是那一瞬,她再次惊讶于自己对他的信任。   当然,她瞬间推翻了这一认知,并告诉自己,她只是怕死。   而实际上,那一撞,并称不上可怕。   她做好准备了,可正如他所言,雷声大雨点小而已。   她简直怀疑他是如何做到的,让两木刚好卡住大树,最大程度减小了伤害。所以这一撞,本身并没能伤到她。   倒是那骤停的惯性,叫她猛地往前。   呜呼哀哉。   她的运气真不好。   头再次磕到。   还正好磕在了眉心。   额头开了口子。   荣安欲哭无泪。   不用照镜子她也能想象到此刻尊容,加上先前额间左右两个没消下去的包,她此刻必是头顶一个“小”字。   更惨的是,她被惯性带着往前,没能站住,双膝正好跪下。一膝磕在了碎瓷上……这下,更是弄假成真了。   好气,气得她临时决定,索性晕过去算了。   她付出那么多,弄得那么惨,不多收点利息,未免太对不住自己了……   现场再次炸开。   可怜的姑娘,惨极的现场!   若不是姑娘求救及时,若不是车夫自己慌神,若不是引发了路人的怒意,这姑娘不但名节有损,就是性命也有危险啊。   还有,那车夫最后离开前的警告,分明是带了杀意的恐吓!   不少人开始张罗请大夫,好在,这条街上就有医馆。   早就有人去报官了。   他们义愤填膺,自然是强烈要求官府赶紧将当街行凶闹事的罪人给找出来!   有人开始关心荣安的身份。   有妇人上前料理时,翻到了荣安的身上的令牌和身份证明。   这让他们吓了一大跳。   第一时间便有人要去将军府禀告,但也有人马上表示不妥。   这几日将军府二小姐的故事闹了个沸沸扬扬,都说将军府嫡母可怕,此刻这二小姐生死不明,指不定主使便是……毕竟谁会对一个乡下来的庶女存绑架之心还带了分明杀机?万一猜测是真,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于是,有人往将军府跑去禀告,也有人去找将军,还有人去两街之外的葛家禀告。   荣安身下裙上都有血,头上腿上皆有伤,人又昏迷不醒,自然无人敢随意动她,只几个妇人帮忙将她平躺车板后就等着大夫到来。   官兵到了,询问种种后便开始寻找起那个车夫来。只不过车夫的面容一直都被罩在了斗笠之下,目击证人虽多,却无一人见到车夫的真实长相。   于是所有的线索都只在对马匹、“车夫”衣着体型和声音的描述上。可人早已打马离开一刻钟,足够跑远了。想也知道,即便地毯式排查也基本无望能找出人来。   但由于受害者颇多,最大的受害者又是将军爱女,官兵们还是很仔细,分散开取证追查去了…… 第49章 省事的笨人   将军府廖文慈听到禀告后,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陷害!这是有人要害我?”要不然呢?哪哪儿都是怪怪的!   “来人,去,去把荣安带回来!”廖文慈想了想,还是吩咐让府中的管事亲自去,务必把人带回来。   果然是个扫把星!   果然晦气!   丢人现眼!   荣安和葛氏待在葛家,原本便是损害她和廖家颜面。若不是和虞博鸿闹翻,她不想彻底撕破脸,那对母女早被她想法子弄回府了。   此刻这不上不下的,已让她后悔极了。   若再由着她们惹事,她和廖家在京城都要无地自容了。   正好,不如就利用这个机会把荣安先带回来。葛氏担心女儿,自会自己回来……   将军府赵管事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时,大夫刚给荣安把完脉。   基本确认,现场血迹是因为颠簸,瓷器摔碎割伤,大多是荣安手臂,手心和膝盖留下。从伤口的现状来看,应该并无大碍。   姑娘脉象正常,之所以昏迷不醒应该是头部受到了撞击,最大的问题应该也在这儿了。姑娘最终伤情的严重程度,还要等姑娘醒来再做判断。   至于姑娘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口,尚还不得而知。   赵管事一见现场也是吓一跳,他没想到这么严重。他立马表明了身份并确认荣安为将军府二小姐,当即便让婆子们赶紧将人搬上虞家马车,又说府里已经去城中最大医馆仁心堂请大夫,事不宜迟……   荣安一听便知是夫人的主意,她正犹豫要不要直接醒来拒绝并继续一场戏,却闻一声斩钉截铁的“不行”已经喝来。   这让她安安心心继续晕了下去。   葛薇气喘吁吁赶到了。   她是跑过来的……   因被“抛弃”,一路都气得直跳脚的葛薇刚刚回到葛家,还没踏进家门便听到有路人来通知荣安出事了。   她急坏了,瞬间红了眼。   她刚骂了荣安一路。   此刻她惊觉是错怪了荣安。   原来表姐是被坏人带走,为了不牵连她才没带上她,而不是忘了她。   愧疚感发作,她赶紧张罗让通知家人准备接人就医,随后边细细问着,边带了门房几人跟着那路人第一时间往事发地跑来。   见荣安一动不动躺那儿,身上身下都是红,她吓得腿软,却也怒不可遏。   今日出行,荣安目的不少。有好几条都涉及到了廖氏,荣华和廖家利益。   这些路人不知,她怎会不晓。   葛薇第一反应便觉是那帮人害了她。因为荣安今日的冲撞,因为荣安今日让廖氏荣华和廖家从面子到里子甚至将来都大受损失,所以荣安明显成了挡路石。   肯定是他们,也只有他们了。否则呢?要不然那绑匪离开时撂下的最后一句恐吓灭口之言又是何意。   “我不许你们带走表姐!”   葛薇亮明了身份。廖家人若是主谋,荣安这么回去还能有命?这一认知让葛薇下定了决心,不论如何也要帮荣安抗争到底。   “您说不许就不许?二小姐要是出什么事,葛小姐您负责吗?”   “我葛家也会给表姐请最好的大夫。表姐暂居葛家是将军决定的。这位管家,您是不把将军放在眼里,只认廖夫人那个女主子,打算当众以下犯上,忤逆将军还打将军的脸面吗?”   荣安心下乐极。不错不错,葛薇最近嘴皮子磨得又快又利的么?直切重点,这是突飞猛进啊!还是自己教得好!   然而能坐上管事之位的又岂是泛泛,怎么也不能被一小姑娘几句话吓退了去。   “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此刻二小姐伤势不明,事从权宜,只有将军府才能给她最好的救助,还请葛小姐速速让开。否则耽搁了治疗,小心将军府追究!”   葛薇火气一下被挑了起来:   “大伙儿都听见没?一个奴才,竟然当街威胁我!简直笑话!你们夫人把我表姐扔在乡下那么多年都没见紧张,这会儿演的什么戏?将军府有什么好救治?你给我说说?有好药是吗?行啊,你赶紧回去拉了送去葛家也一样。先前黑衣人之事还没查清,今日又出了绑架案,巧合那么多,恕我直言,还是葛家更安全!”   “葛小姐说话小心点,您这般诽……”   “我说什么了?我指名道姓说是你家谁了?不满意,报官告我去!”葛薇横了起来,索性挡在了荣安身前。“想把我表姐带走,你就先过我这一关!有本事的,把我一起抬走!”   将军府来了好几个护卫,早就围了上来。   赵管事从廖夫人那儿得到的示意是“务必带回”。话说不清楚,人越来越多,他本打算吓唬一番这葛薇。   只是他不知,这个葛薇并不是正常人家唯唯诺诺的小姐,更不知这葛薇刚在清风坛众贵人跟前都耍了一把威风,此刻他的这番威压,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葛薇心里发毛,面上却不露,看着不省人事的荣安,知道民声才能相救,于是她边哭边叫:“诸位为我作证,若是将军府廖夫人的奴才还敢动我碰我伤我害我,诸位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朗朗乾坤,一定要为我和表姐发声!”   她迅速引出了话题,并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暗示,一个信号,一个确实的导向:葛家人也认定,先前害了二小姐和其生母的,就是廖夫人……   再加上她那泪流满面的心痛模样,更是收获了大量同情。   “我葛家虽家世比不上廖家,可我们葛家一向有一颗正直向上之心。绝不会轻易屈服强权,就是死,也要挺直了脊梁和脖子!”葛薇顺便来给葛家往高处抬了抬……   话说成了这样,葛薇又死活抱着荣安不起,赵管事确实是没辙。   在场所有人都在骂他,仿佛他已经对葛薇荣安已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附近彻查的官兵再次聚拢。   这个时候,小荷也到了。   她是走一半被人流吸引了来的。   她见状就扑地大哭:“小姐,是奴婢没能照顾好您啊!”   她和葛薇是一样的心理。   “小姐让我下马车,一定是发现了这个车夫的不妥。她是为了保护我,才把我骗下了马车的!我们小姐宅心仁厚,对得起天地良心,老天……”小荷学了她家三姑被欺负时的模样,拍地嚎了起来。   “表姐……”葛薇也跟着哭。“表姐,原来你是发现了不妥,才没等我,也救了小荷。我们都错怪你了。姐,你放心,只要我们在,一定不会让他们带走你……”   荣安:“……”   哇,原来自己这么高尚。   难怪聪明人都喜欢用比自己笨的人。真省事!   …… 第50章 谁也不信了   葛薇实在强势,此地又临近了葛家,考虑到最近的传言,本着安全和及时医治的考虑,官兵最后点头,由葛家暂时来收容医治荣安。   由于小荷与车夫接触过,她便成了官兵问话的重点对象。   小荷心怀愧疚,又急于为主子讨回公道,说话便略夸张了些,将那车夫塑造出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坏人形象。   小荷落下马车是当街行为,目击证人不少,官兵跟着她回去了跌落马车的事发地取证后,更是确认那车夫是从清风坛就盘算上了荣安。   如此,动手的对象显然,要么是向荣安寻仇的,又或是在清风坛得罪的人……   官兵也头疼,行凶者早就逃之夭夭,可受害者却一点都不少。   由于是当街发生,目击者实在太多,场面又过于骇人,想要封口也不行,想要压下去也不可能。   这边官兵还没审完,那边从宫中返回收到消息的虞博鸿就赶到了。他怒气冲天,尤其听闻那凶徒最后撂下的那句话后,更是当即便命他的人也加入了搜查。   社会影响实在太大,只几个时辰的功夫,荣安便真正成了京城的风云人物。   她在清风坛的露面;与荣华和廖家人的冲撞;她正面抨击星云大师;加之最后被绑架,恐吓差点被灭口……刚刚好,连成了一条线。   再无人关心今日讲经,所有人都在议论是谁都荣安下了手。甚至还有人开始怀疑起了星云大师。   就连葛家和葛薇等人,也一下家喻户晓。由于葛薇的两次亮相都竖起了同一种不畏强权的正派形象,一时间,打听葛家之人也多了起来……   荣安回到自己屋后,依旧不曾睁眼,由着丫头换了衣裳上了药,由着大夫来这么看那么问……   由于她头上找不到特别严重的撞伤,大夫也不敢给她轻易施针,荣安的装睡很快便成了熟睡。   而她一直不醒,外边的事态也越发严重。   就连那些滞留葛家等着问证言的官兵也走不了,葛家更成了一个关注点。   荣安醒来时,帐外有外祖父和舅舅的声音。   他们都在等她苏醒。   她这才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讲经结束不久,清风坛还差点发生了踩踏事故。好几个贵妇都伤到了。好像场面还很凶险。对这次讲经事件不满之人也越来越多,就连星云形象也一下大受打击。   意外频发,全都应了荣安先前所斥,一时间,声援荣安之人,要求彻查还荣安公道之人更多了不少……   荣安忍不住一眯眼。   踩踏?   她有种感觉,这事,还是那人做的!那人……不但有势有本事,还有很强的决策力和行动力,人脉应该也很广!当然胆子更大,一桩桩,都是光天化日,还是在一众贵人的眼皮子下……   荣安这才决定悠悠转醒。   帐帘打起,她才知晓已是月上柳梢头。   睡了好久啊!   她留下了外祖父和舅舅,遣走了所有人,一开口就是重击:“有人要杀我。”   她不顾外祖父和舅舅的震惊,将一双坚定的眸子对上了两位长辈。   “我很确定,那人对我,就是抱了杀意的!我若没有反抗,此刻就是荒郊野地的一具尸体!”   她想,她用不着再多说什么,这些就足够了。   前世娘死了之后,葛家才开始彻查。结果由于实力悬殊过大,被人轻而易举一窝端了。好在今生还有时间,若是可以,她希望葛家强势起来,不说成为可以避风的港湾,至少要成为一条经得起风浪,在恶劣环境也能试着抗争一番的大船。   “我怕娘也会有危险。”   “我和娘……或许会连累了葛家。”   “或者,我们便先回将军府……”   “安儿休得胡言!”老头面色铁青发话了。“堂堂一个家族,岂会连你们母女都保不住!安全之事你不用担心,好好养伤,万事有我和你舅舅顶着!”   两人出去后,听说在书房谈了一夜。   荣安心里是高兴的。葛家不能和前世一样忍下去了,就该早些警醒,敌人都杀到眼前了,只要不想死的,都不会继续窝下去吧?   若从这一点上,她与那人的这场戏,确实很成功。   荣安打发了所有人,又将今日从贵女们那儿得的珠花送了葛薇一枚,叮嘱她该如何打发大夫,如何对外宣扬她的病,又拿了些银子给她后便继续睡了。   她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葛薇的丫头彩云来禀告,说星云大师天一亮就来了。   “他来做什么?不见!”她毫不犹豫。“告诉他,我还没醒。又晕了!”   过了一刻钟,彩云又回来了。   “大师让姑娘好好休息,说改日再来。又说他明日开始会去白云寺做一段时间的客僧,给民众说经解惑。姑娘若有困惑,也可以随时去找他。   大师说,他来这一趟的目的,一是他昨日说经的场合确实欠妥,姑娘仗义直言,他觉得必须亲自登门致谢和致歉。二是姑娘对他有误解,他来解释,他对天下众生皆是一视同仁,绝无拜高之说。三是他记得姑娘说娘亲病了,所以特意送来了两枚念过经的平安符。一枚给姑奶奶,一枚给您。四是听说姑娘昨日回家路上遭了难,若按着因果说,他确实要担责任。所以大师说,他为您在佛前点了一盏平安灯,会每日给您祝祷消灾解难,让姑娘您有空去白云寺佛前亲自磕个头……”   “嗯。”荣安直接拿被子蒙了头。   这和尚是在惺惺作态?还是真心实意?弄得自己跟个恶人似的。可她一想到老和尚尤其清澈的眼,便下意识想要回避。点什么灯啊,他的人情,她要不起!   “彩云!”   “是。”   “这是十两银子,找人去白云寺,把这银子添作我的香油钱,告诉大师那平安灯便算是我自己点的。以后就不续了。”   “是。”   “等等,找人去追那星云大师,把护身符还给他。就说我不信命,更不信护身符了。我只相信人定胜天!”   “是。”   是了,若天意不可违,人命不可抗,那自己的命怎会被偷走?这一世,她谁也不信!   “嘶——”   “姑娘怎么了?”彩云走到门口又回头。   “牙疼!”   …… 第51章 预言将应验   荣安继续装病,就连洗漱吃饭都是由着丫头帮忙完成……   日子是舒坦,唯一让她难过的便是伤了。   弄假成真,前额正中磕破的伤还挺深的。   为防伤口脱痂留疤,娘和外祖母先后给厨房下了令,禁止她的食物里出现姜蒜酒酱椒,还必须一日五次上那修复伤口的药……   她嫌弃地扔开了镜子,眼前似再次出现了那张桃花眼的脸。她有些发愁,那人似乎已经洞悉了她的秘密。   而她,似乎也推测出那人此刻的面目或是伪装。   再遇到那人后,她倒想试探一番,可那人神出鬼没,下次见面,却不知又将是何时。   她刚要思索她记忆里的青年有哪个是桃花眼时,将军府却是来人了。   荣华亲自来拜访探病,还带来了数十个礼盒。   荣安懒得陪她演戏,以“醒来不久又晕了过去”的说辞让人去打发。   葛薇自告奋勇去了。   “我可没让她进门!啧啧,她哭哭啼啼在门外,好像咱都欺负了她一般,引了不少人围观,众人指指点点,她就在那儿指天誓地表示自己和廖夫人都是无辜的,可怜极了。又说什么她娘因着昨日被人诬陷,急气攻心,晕了过去,救了整晚都还没醒,一早就请御医去瞧病了。她足足说了一刻钟才肯离开,还说以后每日都会来的。她一定要见到你向你解释清楚。”   “荣华也是不易,昨日她可是被气得吓得真晕。可这个时候,反而谁都不在意她了,想也知道,昨日她肯定还被我爹好一顿训。廖氏出不了门,为了表姿态,荣华应该是被廖氏逼着来解释的。她自然很憋屈,眼泪也是真。”   荣华应该很少哭吧?那自己,就不如多晕几日,倒是看看她能坚持几日?   荣安想想都好笑,荣华怕是都想要掐死自己了,却还得委曲求全上门解释又送礼。可苦了她了!   “姐,说廖夫人病了,你看是真是假。”   “半真半假吧。应该是假的成分更多些。”荣安觉得这几日的事搞得太大了,最近时日或许真该如那男子所言,好好待着不露面。“对了,那些礼呢?”   “退回去了!”   “……”不是说数十个礼盒?就那么……退了?   “以示咱们的气节!”葛薇自觉昨日竖起了家族形象,自然要好好保持,哪能为钱财所屈?   “……”荣安将一声叹息吞了回去,略感心疼。罢了罢了,就当是放长线钓大鱼吧。   荣安有葛薇做眼线,很快就打听到舅舅今日是准备了一道奏折去上衙的,而老爷子则一早便去找几个退下的老同僚喝茶去了……   虽没打听到舅舅递的是奏本或是题本,但这还是让荣安一下喜笑颜开。   至少,有改变了。   那就好。   慢慢来吧。   葛薇躺在摇椅上抱着一碗葡萄干戳着吃。   “我昨日本以为咱俩回家要受好一顿罚的,结果你伤了后,完全没人提起咱俩偷跑出去那事。真没想到……”   “大小姐,老夫人有请。”葛薇话未说完,那边老太太的大丫头便一脸怜悯到了。   葛薇哭丧着脸去了。   结果么,葛薇在被狠狠训了一顿后,被禁足了。   却仅此而已。   “我原本也不出门,这不算惩罚啊!”葛薇乐不可支。   荣安笑了笑。   这说明外边的状况,比她预料中还要好。昨日之事,对葛家的好处应该已经显现了。所以老太太只是敲打训斥,而并未有再进一步惩罚……   官府来了人,请小荷再去回话。可怜一身伤的小荷,一日三次往返将军府和衙门。她得了荣安示意,每回都跟着官兵招摇过市,她越可怜,对廖家和廖氏的指责声也越发停不下来。   快到正午,虞博鸿来了。   事实他昨日来了好几趟,可到这会儿才与荣安说上话。   “爹刚从宫里过来。”   “女儿连累爹了。爹,安儿错了,以后再不会惹事生非……”荣安乖乖认错,一撑三滑地“艰难”坐起……   如此模样,虞博鸿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训她,更没告诉她自己因为防务上各种细小岔子被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在事发时虞博鸿因为太后临时微恙而护送其回宫,不在现场,否则便不是只挨一顿骂的事了。   荣安想知道的太多了,缠着她爹一顿发问。   虞博鸿本不打算多说,可荣安撒娇在先,又来了句:“常小姐说,我和娘之所以落此下场,便是活得太过简单,让我多说多看多听多学。我想和长姐那样可以为家里分担,我要成长,光有爹的庇护可不行。否则昨日事再现,我连死在何人之手都不知……”   又是一番软磨硬泡,虞博鸿到底没能招架住,与她细细说来。   “今日早朝,你被单独拿出来说事了。主要是两个:一个是昨日解经,出了一连串的事,正好应了你对星云的斥责。你那番话倒显得很有见地。另一个就是你被当街绑架,歹徒凶残一路闹事,影响太过恶劣了。”   荣安微微一愣。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她折腾这么一下,还能闹上朝堂?   “影响这么大的吗?”   “是!昨日清风坛,前前后后的岔子有七八个,确实引发了许多人的不满。尤其是结束后差点造成踩踏,酿成大祸。有位老夫人当场心悸发作,若不是有大夫在场救治及时怕有性命之忧。今日有御史特意拿来说事,把你昨日对星云看似无礼的指摘一条条复述了一遍,说你话糙理不糙,句句都是良言。   御史觉得,昨日本就不该弄什么解经,不该在清风坛这一城中地段进行,更不该按着身份官品来解经。既有损了朝廷百官形象,又容易引起民反民愤情绪,实在是毫无益处。   你被绑架那事便更恶劣了。你前脚刚抨击完,后脚就遭了难,还让不少百姓跟着受罪并看在眼里,引发了诸多猜测,官员朝廷形象更是一落千丈,治安威信也跟着受损。说起来,再次成了昨日讲经的不是……”   荣安眼前浮现出昨日那男子唇角带笑的模样,他骂她“鼠目寸光”,说会让她赚得“盆满钵满”。怕是真要应验了。   “然后呢?”   “御史的立场都是大周的长治久安出发,从朝廷的立场出发,从大局的威信力出发,谁敢说不对?非但如此,还引发了一众本便对昨日招摇说经大有意见的清贵之臣的大力赞许,觉得你与葛薇直言说出了他们心声。他们也抨击星云大师,还暗戳戳地直指了主导昨日说经的……”   “皇后和太子?”荣安觉得,她快要笑倒了。   …… 第52章 上边的暗示   “确实是皇后和太子!”   知道的倒是不少,虞博鸿多看了女儿一眼。   “若不是他们主导又牵线搭桥,若不是他们主持,哪会有那般号召力,哪里能轻而易举将地方选定在清风坛那么个风水宝地,哪里会有那么多达官贵人和皇亲国戚参与?”   这下荣安就全明白了。   太子虽定下了,可其余皇子也都大了,皇位一日不定,夺嫡战争便不会停。   太子万事俱备,但也需要声望的积累。   皇后原本的算盘打得很好,做这佛家善事,既能成就自己名声,还能轻易帮太子大获好感。且民众多信佛,从佛义入手也更利于提高民声。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半路会有自己这恶鬼杀出来拖她的后腿。   “所以不论如何,这次皇后都是办了坏事。实际协调主理昨日事务的太子被皇上当朝斥责了。太子认错还表示,昨日造成的所有损失,会由他一力承担。这一点你也可以安心了。太子那里的补偿和抚慰都已经在安排了,民众方面不会有人吃亏的。   而除了你被几位清流大臣点名夸赞,就连葛薇和葛家全都沾光了。葛薇昨日当众表示自家官品不够,不配听经,所以当朝便有人问起了你葛家舅舅官品人品。   你舅舅在翰林院做编修十几年,一直处于半透明。被问起后,翰林院主理的那几个老头自然顺着赞你舅舅为人正直,办事勤恳认真,脚踏实地……   不过,几位清流却直接笑驳,说既然勤恳正直了十几年,怎么还是一个区区六品编修?场面略有尴尬,不过……”   虞博鸿笑了笑:“你舅舅这次官品被捅到明面上,或许有机会能晋升了。”   “当真?”   “当真!”   虞博鸿继续到:“你舅仕途不顺,早有所察,他一直怀疑翰林院有人在针对他,在他每年政绩考核的评断上刻意打压。今日你舅舅给皇上递了一道以个人名义提交的私呈奏本。原本没那么快到皇上手里,但由于昨日你们之事皇上亲自过问了,所以你舅的这道奏本跳过了程序。   奏本内容只皇上知晓,但你舅正经翰林出身,文采非常,应该是洋洋洒洒写得不错。后来皇上御书房传召爹,问了你舅之事……”   “然后呢?”荣安暗自磨牙,舅舅官运不济,只怕是少不了廖家的手脚。廖家死了的老头当年官至内阁,文官之首,非翰林不入内阁,他出自翰林院,即便不说翰林院是他的场子,但他在那儿的人脉一定不少。他想要打压哪个,怕也就是一个眼神的简单事。   而舅舅憋屈多年,一来是不得不,二来应该也有忌惮家族处境的缘故……   “然后爹说了你舅的人品能力,葛家的现状,和你暂居葛家的处境等等。”   “皇上说什么?”荣安似乎有些明白了。   “皇上说,会查证一番。但按着这个趋势,你舅晋升不成问题,但怎么升法,还得看后续。”   荣安的笑略微敷衍。关键在她接下来的态度识相与否吧?   舅舅文采好不好,能力够不够,其实在皇帝那儿都不是重点。天下能干的人多了,用谁不是用?关键,还是要听话,要能用,要会看眼色,要听摆布,要顾及上边和朝廷的颜面……   呵!   好吧,她好像全听懂了。爹,其实是在给她暗示?   “知道了。”荣安却是话题一转:“太子就挨了骂吗?皇后呢?挨骂没?”   虞博鸿一愣,倒是没想到她关心这个。这个傻女儿啊……   荣安又是一番撒娇,红了眼表示一定不会说出去后,虞博鸿还真就悄声讲了出来。   “在清风坛说经,最一开始便是太子的主意,太子考虑不周,做事讲究排场不顾实际,被几位老臣认定过于稚嫩,有待磨砺。   爹到御书房时,皇后正在里边,皇上训斥让皇后以后少做那些无用之事,与其找外人外物给儿子镀金,还不如自己多修身养性!有本事招摇过市,也得有本事自己扫尾……   爹听到的不多,但听说皇后在里边待了一刻多钟,出来时也是面黑得不行。哦,皇后关心了你的病情,还说要派御医来给你看诊,爹给拒了……”   荣安打发了爹去了娘那儿后,在床上笑得乐不可支。   太子和皇后全因这事栽了个跟头!   倒是意外之喜,那人之功!   哈。只可惜,让他们抓耳挠腮般恨毒的也只会是廖文慈!毕竟自己只是个粗俗无礼不谙世事的小庶女。自己行为不当,自然是算在嫡母身上。   而且,皇后这般怨怒,这与荣华成凤的本意更得南辕北辙了呢。她倒要看看,这一世,她们还能不能结成亲家。   荣安越想越乐。   如此,自己不但所有目的真就达到,葛家也大有再起之势,荣华不但婚事遥遥无期,凤身也没着落,廖氏急火攻心,不但声名受损还与皇后结了仇……   就连太子,呵,这次事虽对他没有本质性伤害,但颜面和能力都受了冲击是真。这种夺嫡之时,可不是什么好事。多少人等着揪他小尾巴呢,未必不会成为他被攻击的导火索。   此外,廖氏和荣华还得看自己脸色。只要自己一日不点头,一日不为她们说话,一日不为她们澄清,她们便嫌疑难解。   就连廖家的压力都很大呢!   接下来,他们该卯足了劲来示好了吧?   这么看的话,还真是“盆满钵满”。   荣安再次想起了那人,她自然不会傻到相信那人全是为了自己。那么,自己大赚了一笔,那人呢?他一定也有好处。   果然自己先前的想法还是肤浅了。   那人确实眼光高远,他看到的,何止是一个廖家或是荣华。或许……更远些,在皇后和太子那儿?他是暗投了别的皇子?在为别的皇子做事?……   想到这儿,荣安却是不得不开始为自己的下一步谋算了。   眼下自己大功告成,接下来呢?   ……   又是一天过去。   一大早,荣华又来了,荣安依旧没见她。   听说,廖氏病得很重,廖家帮着从宫里求了御医为她看诊,可她不肯吃药,且以绝食明志,表示做人一向对得起天地良心,从来循规蹈矩,问心无愧,并口口声声是被奸人所害。   而荣华从葛家离开后便去了白云寺。   这天刚好是十五,寺中香客尤其多。   荣华在佛前哭得动容,几次三番差点背过气去,言辞里都是求佛祖怜悯,赶紧找出迫害妹妹的真凶,还母亲和廖家一个公道。   瞧着荣华在佛祖跟前都敢当众哭着指天誓地,许下心愿,又行为诚恳,当时众香客倒是觉得或许那事真有隐情或是栽赃也不一定……   此外,廖家也没闲着…… 第53章 识相的收获(龙哥盟主加更三)   为了洗脱嫌疑,廖家上下都出动了。   先是被证实,当日讲经,整个廖氏家族只去了三位小姐,而她们的随从和车夫不管是内场还是外场,都是聚在了一块儿,有其他家族的下人可以作证,也有卫兵可以证实。   由于荣安冲撞大师是突发,他们不可能提前策划安排人手绑架,所以廖家觉得他们根本没有嫌疑……廖家发话,清者自清,若谁再敢造谣生事,诬蔑他们,必定追查到底。   廖家的老夫人入宫了,太后,皇帝和皇后那儿分别走了一遭,主题自然是哭诉委屈……   官府那里,压根没有进展。   虽说目击证人不少,可所有人看见的都只有一个模棱两可的轮廓和背影,压根说不出个所以然。因着那行凶犯一直坐着,所以他们连犯人的身高都没法做出准确判断来。   抓不到人,断了线索,这事就这么陷入了僵局。   当虞博鸿支支吾吾再次来与荣安说话时,荣安便基本有数了。   没有证据,为了平息舆论,消除不利影响,只能委屈了她。这不是虞博鸿的意思,而是上面的授意。   她没让爹为难,自然爽快应了。   能收获到眼下局面,她已经很满足了。   否则她还能如何?没有证据,她若逼得廖家狗急跳墙,对她完全没有好处。反而还真会让葛家和娘陷于被动,让爹那里最近下的苦功,得的怜爱全都泡汤……   而廖家那位过世的阁老毕竟对皇帝有恩,这么件空口无凭之事,总要给皇帝面子。所以荣安一早就想明白了。   前晚爹提到皇上对葛家舅舅的询问后,其实荣安便已经懂了。事实不管廖家是否真的做了那事,这个委屈只能她来吞。至于补偿,应该是会给予到舅舅身上。   委屈是吧?她受!得了皇帝一个人情,总比得罪了皇权要强。   本就是个莫须有的事件,她的成本也只是几道皮肉伤,她可以接受。   而她的乖巧,更让虞博鸿觉得自己无用且亏欠。   黑衣人查不到,府医那事也断了线索,此刻女儿遭了大罪他却依旧给不了交代,他几乎无颜以对。   “爹,您只要不忘了娘,时时保护好娘,照顾好娘,安儿就别无他求了。”   懂事的荣安露着甜笑的花猫脸让虞博鸿更加难过,家里的好东西更是不要钱一般往荣安身边搬来……   此外,葛家多了好几个身手了得的护卫,婉娘和荣安身边也各自多了一个武艺不凡的下人跟着。   于是在点头认屈的第二日一早,荣安便“醒了,且无大碍了”。   她收下了荣华代表廖氏送来的两大车礼,并对外宣称,当日那车夫只是贪钱想讹诈她,结果她银子没带够,对方便想给她个教训,结果叫人误解了……而且是她自己上的那车夫的马车,所以并不存在什么绑架之说……   这证词也同时报去了官府。   官府找到了两个目击证人,证明确实荣安是听到那马车出租后,自己选上的马车。当时车夫并未有任何强制行为……   如此,绑架之说一下便再立不住脚。   当事人和官府都发了声,管是真假,管有多少人信,这事也基本告一段落。   两个时辰后,皇后送了补品和礼品到葛家,以示对荣安这个将军府贵女的抚慰和保护不力的歉意,还邀她参加两个月后的乞巧宫宴……   荣安低低笑。皇后可真是大度呢。乞巧宴,贵女里最高规格的盛宴了。   前世的自己没资格参加。但乞巧乞巧,说穿了还是在一个“巧”字上,无非就是通过各种“巧”,来推广姑娘们,以方便贵妇们相看。   在荣安眼里,也就是个变相的相亲场合罢了。   而在前世,这一天是皇后为太子最后相看和决定太子妃人选的日子。这次有机会去了,那该做点什么?……   廖家也做足姿态送了不少补品来,荣安同样大方收下,算是主动表态暂时揭过了这事。她的识相,也让廖家上下略微舒了口气。   立竿见影的地方不少,一天后,葛家舅舅葛崇儒的稽查理藩院的档案被皇上点名赞了,皇上钦点给了他职掌文翰,即负责公文信札。   然文翰属从五品侍读学士职能,相对此刻舅舅的职务,已是连跳两级,虽尚未下达正式提任公文,但其中暗示已是不言而喻……   就冲这一大大的改变,荣安便相当满足了。   而荣安房中桌面也被一张张的帖子给堆高了。   常茹菲等人一早就按着当日约定给递来了帖子邀她和葛薇过府游玩。在皇后赐下礼物,朝堂皇帝亲赞了荣安后,京中众女眷更对荣安起了好奇心。于是各种名目的聚会和宴席,皆有人送来了邀请。   就连葛薇那儿也是,不少人都想瞧瞧芝麻官之女出身,却敢在皇后看重的高僧前腰板挺直拂袖而去,还引发了朝堂议论的姑娘是个什么模样……   这也让葛薇这几日都处于一种高度的兴奋之中。   “怎么样?去不去?哪一日?选哪家?”那一张张烫金的帖子,以前葛薇的身份是根本得不到的。她太好奇了。   “不去!”荣安是拒绝的。   只因她的那张脸。   丑!   额上两个包倒是消了,可额间那道伤却结痂了,留下一道赤红色。   先前像个“山”字,这会儿却似开了天眼的二郎神。   怎么看怎么丑。   若没必要,她并不愿出去叫人评头论足。   然而这两日,廖氏被解禁了。   不是她爹心软……   还是上边的示意。   廖家的老夫人在宫里做足了功夫,太后和皇帝先后找了虞博鸿说话,明示暗示他禁足廖氏并不妥当。至少面上不好看。越是这般禁着,反而会叫人想入非非,更加重了谣言……   而与此同时,将军府没有人主管后的种种弊端也开始显露。府里管事处置不了的事都要等着虞博鸿解决,可他每日往返大营,宫中,府中和葛家已是疲累不堪,再加上诸多琐碎,确实力有不逮。   于是那日宫中回府后,他便去了趟廖氏的屋中想与其谈谈。廖氏委屈上涌,哭诉的同时竟是吐出了一口血。一时间,让虞博鸿也有几分手足无措。加之虞家久不露面的老太太又匆忙赶去,好一番说劝……   多番原因下,虞博鸿在撂下了一番狠话后,还是解了廖氏禁足……   而这些种种也更让荣安意识到,这一世她想要翻身做自己的主,或许还真得将目标放远再放远,仅仅是锁定在荣华、廖氏和廖家或许还不够…… 第54章 颜家及笄宴   廖氏解禁后,为挽回声名便开始了她的表演。   先是一掷千金捐银子做善事,从白云寺做到了将军府门前。一时间,承了她恩对她美言的基础人群有了。   接着便拖着她抱恙的身子准备了足足两大车的东西,在将军府门前拖拖拉拉,上演了场一心要前往葛家解释清楚自己心意并将葛氏母女接回府来的大戏。   荣华在门前哭着相拦,表示要代母前往。   廖氏则哭骂女儿傻,说对方之所以多日来一直拖着不肯见她,正是不满只有她一人前往,对方分明是在逼着自己这个主母亲自上门,亲自相求……话里话外直指葛氏在借机暗暗争取地位,逼迫拿捏她这个主母,并暗暗导向葛氏并不是如民众看到的那般柔弱,而是心思颇深,主意不少,从丈夫身上挑拨到民众口中……   一番催人泪下的表演后,廖氏最后不顾阻拦推开荣华要上车,可刚一步迈上,便滚了下来。   堂堂二品夫人真真地摔下马车,那一幕,何等震撼。   围观者越来越多。   苍白如纸的面,全是冷汗的颜,气火攻心咳上来,帕子里染红的廖氏引发了大量的同情。   多少人开始劝,可廖氏还是坚持要去葛家。   最终,她双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随后将军府进进出出了好几个大夫……   有人开始散播廖氏出身名门的高贵,十几年如一日的种种慈悲和大度,对葛氏母女的诸多贴心,在京中几近完美的名声……   如此完美之人,岂会与个乡野之地,连威胁都构不成的妾室庶女过不去?怎会运用这般迂回曲折的笨法子去折腾?   舆论里更有人开始暗示是有人有目的对廖氏进行栽赃,就是为了借由搞垮廖氏名声,来阻止传言里“凤身”的主人虞荣华一步登高。   不得不说,廖家很努力也很聪明,竟然利用此刻民众对将军府沸沸扬扬的议论,反向开始了对虞荣华“凤身”的热炒。   一时间,凤身之事,被越来越多人关注并问起。当日的天降异象,祥云出世,星云大师的彻夜诵经相护等种种再次被传开。   在刻意的推动下,荣华“凤身”的风头一下就盖过了荣安之事,成功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白云寺的星云大师那里也开始被人追问当年种种。这事,大师虽没有正面回应,却也不曾否认,而他越是态度含糊,也越是叫人好奇。   廖文慈身上的议论开始被很好地转移。   所有人关注的重点都到了荣华身上。就连廖家老夫人入宫时也被太后问起了荣华……   荣安还听说,廖文慈的病这两日好了些。   所以,当常茹菲让丫头路经葛家带来个口讯,告诉她皇后、荣华和廖氏都会参加明日颜飞卿的及笄宴后,荣安找出了三天前颜飞卿让人送来的那张精致的烫金帖子。   她得去。   侄女的及笄,皇后作为颜飞卿的姑母去撑一把倒是正常的。可荣华去,廖氏也去,荣安有些坐不住了。   先前皇后因为荣安的搅局,对整个廖家都生出了厌恶,所以廖家几次求见皇后都被拒了。廖家不得已才只能想法子在皇帝和太后跟前使劲。   此刻……荣安不知道皇后会不会因为“凤身”传说而心动,这算不算一场相看;也不知廖文慈会不会想法子与皇后达成和解,会不会在皇后跟前做点什么……   “去吧!”荣安将帖子推到了冲自己撑头巴巴看着的葛薇跟前。   哪怕不去搅局捣乱,只求个安心……   荣安又是一挑眼:“但你拿了帖子先去!”   “为何?”   “你觉得廖夫人会让我出现吗?这还是在皇后跟前!万一我坏了她事呢?我怕她给我使绊子。所以你早点去,告诉她们我去不了。”   “我拿走了帖子你怎么进去?”   “我这名头摆出来,这张脸露出来,还能进不去吗?何况有常茹菲她们在,会不让我进?”   “皇后也在,你若迟到……怕不妥当。”   “我不怕丢脸。再说我失礼也是廖夫人先担责!”   荣安不以为然,“倒是你,不比我,你以后不要学我胡闹,要循规蹈矩的,多多和那些清贵家的姑娘打交道。你那天表现不错,继续保持,你人脉和口碑好了,对你对葛家对舅舅对将来总归是好的。等我去了,你也别老往我身边凑,影响你……”荣安说着便再次在摇椅躺了下去,闭眼,晃着,晃着……   葛薇张了张口,莫名为荣安生出了些心酸来。荣安,她可怎么办?看着什么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可只有她,名声坏着,得罪的人也越来越多,她将来可怎么办?葛薇很心疼她……   第二日,荣安带着比前几日看着更可怜无助的小荷出现在了颜家。   她去得晚,不但宾客皆已到齐,就连上笄的仪式也已结束,这会儿不少宾客皆已到了园子里喝茶说话等着开宴。   到底是皇亲国戚,又是百年大族,这颜家,后园场地比将军府大了至少有两倍。   此刻的荣安也算是京里的风云人物,所以她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而只要看她一眼之人,绝对还会投来第二眼,第三眼……   不仅仅是她迟到,还因为她的……形象。   她顶了当日荣华给她梳的那款上宽下窄,不伦不类,与她气质南辕北辙的贵妇头,并配了荣华当日给她的那支廉价珠花,还在鬓边坠了两朵艳色海棠。   她的装扮实在好笑,再加上睁大双眼四处观望的豆芽荷,这对主仆完全就是如活宝般的存在。   常茹菲一见她便差点笑倒,心里却有数,她如此模样前来,哪能只为庆生?   荣安见了一礼,常茹菲却是拖了她就往里边走:“走吧,你要见的人都在里边。我给你引见。皇后娘娘和一众贵夫人在前边花厅说话,你家夫人和长姐,还有今日的主人家都在那儿。”   荣安谢过后,问起了葛薇。   常茹菲给她指了,不远处,只见葛薇姿容优雅正与几位千金在湖边观景亭说话。其中有两位荣安是认识的,都是颇有盛名的文官之后……   不错不错!   …… 第55章 瘟神的刁难   常茹菲亲自引着荣安穿林而过,见四下无人,常茹菲一下拉了她。   “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别过于生分了。”常茹菲眼神犀利起来,上次清风坛有荣华在不方便,这次她可不打算玩什么哑谜。她可以帮荣安,可她却不愿成为别人的刀,所以她要看看这荣安究竟是个坦荡的真小人,还是虚假的伪君子。   “常姐姐快人快语,叫人一见欢喜。我是在常姐姐告知今日宾客后,才来的这一趟。所以,还是要谢谢姐姐。几次三番,要谢之处多了,一切皆在不言中。只要帮得上姐姐忙,荣安愿意尽力。”   常茹菲一下笑得明艳起来。不装傻就好。   “我喜欢爽快人。妹妹爽快,很投姐姐脾气。荣安,你只要不是聪明过头,我也都能尽力照顾你,包括你的那个表妹。这对你们都有好处,你懂我意思吧?”   “我对常姐姐没有恶意,也从不觉得自己聪明,姐姐请放心。”荣安很真诚看去。   常茹菲很满意。   这个姑娘或比她以为的,还要聪明些。这是在告诉她,其有敌意的,是荣华。因为不聪明,所以需要她的帮助。   很好。   “那你今日……有什么安排?”她倒是有些期待。   “我哪有安排,就是应约而来。”荣安笑起:“随机应变,看着办呗。”   常茹菲仔细瞧了瞧荣安的脸。   这姑娘,细看下是精致的。若忽略掉那些伤,若能好好捯饬,若收起那份没心没肺的漫不经心,应该还是很有腔调的。   她盯上荣安额头那道红痂,难免生出些怜悯。“你那伤口不会留疤吧?”皮层越薄,越难无痕呢。   “全看天意。”这是真话。荣安不想留痕,因为难看。但留痕有好处,只要她走出来,世人就难忘她疑似被劫,廖氏疑似下手的那事。且破了相的她,就如珠子带了痕。荣华再想把她弄去太子身边就不易了。   所以,还是听天由命吧。   “也不知道找片花钿贴一贴。丑死了。”   “你就当那是天眼,我是二郎神,专门来擒邪祟的。”   “噗。这话把我的期待都给引出来了。”   常茹菲笑归笑,但心里却对荣安更好奇了。她是不知者无畏吗?她此刻可是去见皇后,怎么就那么淡定?还能说笑?那日清风坛时也是,那种严肃场合,满腔义正辞严,也没见她多慌。   想自己哪怕到了今日,每每见了皇后都有几分胆战心惊呢……   两人不知,距她们二十丈外的林中亭,三位皇子正百无聊赖。   皇后确有让太子远远相看贵女之意,而为了不太过刻意,便向皇帝求了恩典,让成婚多年的三皇子兴王和从来喜欢跟着太子的六皇子陪同一起来走一趟。   三人等着开宴又懒得应付众人,便来了林中亭。   兴王画瘾发作,又找了笔墨开画。六皇子依旧口没遮拦,正在太子跟前对某位姑娘评头论足,并尽责帮着分析姑娘们的优劣,而太子则在摆弄石桌上的棋子,只笑而不答……   六皇子朱永霖唾沫横飞,一个回眸瞧见远远走来,正是他口中正在评价的俏丽美人常茹菲,刚想怂恿太子玩个偶遇,却是突然发现,常茹菲身边女子,却是那个令他印象深刻的丑八怪!   他一个蹦起:“皇兄,那臭丫头害您和母后被父皇发作,功全成了过,这会儿竟然还敢出现,我这就给您出气去!”   三皇子朱永兴停笔抬头看了眼,太子则眯了眯眼,想到那日这姑娘对他的不屑一顾,心头不爽也跟着上来了……   六皇子朱永霖就这么挡住了荣安两人去路。   荣安一见他便生厌。几个皇子里,马屁一流,虚伪透顶,拜高踩低,心思最龌龊的,非他莫属!   常茹菲赶紧行礼,下意识就在六皇子后边方向寻起了太子身影。   也就这慢了一拍关注荣安,那边荣安已被朱永霖给逮住了。   “大胆,见到本皇子礼数不周,以下犯上,该当何罪!来人……”   常茹菲一惊,赶紧拉了荣安重新行礼。   “这是六皇子殿下……”常茹菲暗示荣安行大礼磕个头。“殿下息怒,不知者无罪,这位是……”   “这事与常小姐无关。”可朱永霖唇角一勾直接打断,狠狠瞪眼过去,“这女子外表丑陋,行为无礼,常小姐与之同行,简直掉价。我皇兄最近心情不好,常小姐交友可得谨慎了。”   得了警告的常茹菲一滞,只能将头低了低,向荣安递了个眼色后,微微退上一步。   荣安硬着头皮跪地,那边朱永霖却笑到:“来不及了。来人,将这粗俗粗鲁无礼丑陋的女子……”   有病吧?分明是在找茬!荣安心里已在骂了起来。自己什么都没说没做更没错,和常茹菲一样行着礼,这会儿都给跪下了,他还要如何?   “民女来自乡野,有眼不识泰山……””伶牙俐齿,顶撞本皇子,罪加一等……”   荣安顿时明白他的意图了,是马屁啊!看来他巴结的太子就在附近!真烦!她怎么也没料到,今日先杠上的,会是这么个小人。他有闲情,她却无时间。   若叫他得逞,她便白来这一趟了。   “六皇子宽容大度,还请高抬贵手,网开一面,饶过民女。”   “你在将本皇子军?若不饶你,我就是小肚鸡肠不够大度?”   荣安暗暗翻眼,知道还问?要不然呢?   “民女不敢。”   “呵。尖牙利嘴,言行无状,丑陋不堪,丢人现眼的乡巴佬,有何资格在皇后娘娘的母家!来人,给我掌她十个嘴巴子,扔出府外……”区区个庶女,等同于奴才,想要收拾还不是张张口的事?   荣安也是烦躁,递了个眼神给常茹菲,却见那往常在哪哪都张牙舞爪,颐指气使的家伙这会儿却怂成了软包,连个正眼都不敢看过来,叫她只能暗骂其没出息。   “六皇子殿下还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吗?”   跪地的荣安猛一提声音,定定看了出去。   “前两日民女得了皇后娘娘赏赐,今日特来磕头谢恩,可六皇子对民女百般阻挠,是为何故?是对皇后娘娘不敬还是对娘娘给我赏赐那事不满?此为一。   民女是接了帖子应邀上门,此刻要赶我离开,也该是颜家主子发令,六皇子代替皇后娘娘和颜家主子发落民女未免不妥。此为二。   您想掌我嘴倒是不难,可若以皇后娘娘的名头,在皇后娘娘的娘家对民女这般发落,连累的可不是民女的名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对民女有不满……”所以借了您的手……   荣安抬头看向朱永霖,“您确定要这么做?”   …… 第56章 荣安的教训   荣安可无所畏惧。   朱永霖要真有胆量,肯承认以上三条,那荣安也是很高兴的!   不,应该是巴不得!   她非但不会再多说一句,还保证立马头都不回消失了去。   如此,她一出颜家门就去告状闹大这事,明日早朝太子和皇后必将重蹈覆辙,而他这个搅屎棍,更是马屁不得还得要倒大霉!   她真无所谓,嗯,再往深处想想,好处更多了。   皇后还得继续描补,继续给她送礼,太子不但要被攻击,和荣华更没戏,廖家将更忙……至于她,只要有爹做靠山,谁也还奈何不了她。   想明白后,她不急反而轻松了,索性还勾起了一抹笑……其中挑衅,已是不言而喻。   她这么做,也是为了给暗处的太子看看。最好能让他彻底厌弃自己!   常茹菲惊呆在了一边,这丫头,胆子这是上天了,战斗力比自己还强悍的吗?先前好像还是低估了她,看走眼了她?   朱永霖也傻眼了,手指着荣安,“你,你,你,你……”了个好几下,愣是没敢继续发号施令。   他没想到,真没想到啊,他没想到一个丑陋的乡巴佬,竟然敢顶撞自己这个皇子。关键他堂堂皇子,竟然发落不了一个丑八怪!   他不敢!她说的,都是他不敢的!都特么给他扯上了太子和皇后!都特么好大的帽子!   撂下了狠话又自己打脸,好没面子!还是当着常茹菲的面,这要传出去……   朱永霖瞬间涨红了脸:“你在威胁本皇子!”   “民女不敢。”   “来人……”   “行了!六弟喝多了,与个小女子计较什么!”太子也憋不住了,赶紧现身打断。此刻的他正是关键时刻,被人因为这种破事抓把柄就太不划算了。   好在,附近也没其他人。   “虞二姑娘是吧?”太子缓缓走来……   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荣安心跳突如战鼓,快速又强烈。   她深吸一口后,才抬眼看去。   “快起来吧。都是误会。虞二姑娘名扬京城,孤与母后昨日还在盛赞你的爽直,今日再见,果然名不虚传。”   太子朱永昊笑得如沐春风,心里却在讶异这姑娘竟然直勾勾这么盯着自己,既无任何尴尬窘迫,也不见多少面红羞涩,更没有被他自带的势头压迫性退缩,实在奇怪。   相反,倒是他,被她的眼神看得直发毛。   她那眼神是几个意思?   “孤这六弟与姑娘一样爽直,言行虽不中听却没有恶意,姑娘千万别放心上。既然姑娘要拜见母后,便赶紧去吧。母后……”   然而,朱永昊更不爽了,甚至后槽牙都不受控地打起架来。他话还没说完呢,怎么!怎么这女子已经在行礼做出告退姿态了?是嫌他话多?迫不及待要离开?   与在清风坛那日一样,他在女子身上感受到了那种不屑一顾。这让他生出了挫败感。想他,凭着姿容气度和身份,天下哪个女子不求着他多看一眼的?……   而另一边,事实荣安在抬眼看到朱永昊那熟悉的笑颜和虚伪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云淡风轻后,厌恶便再次冒了头,连那心跳也稳了下来。   那是他的招牌笑,好看温暖,足够叫人沉溺,是她前世迷恋的笑颜。   可眼下的情势和环境下,他如出一辙的笑,温暖如常的颜,却只是在提醒自己前世的可笑!   假!   她终于直面了他的假!   面上温和如三月暖阳,可眼里却冷成了寒冬!他何必?面对她这么个可怜虫,他即便为了大局不愿得罪可用不着摆出假笑来吧?有一瞬,她甚至觉得他都不如这恶心的朱永霖。至少这个朱永霖是真实的!   所以,她转身的速度,离开的速度都比常茹菲要快……   “皇兄,对不住。”朱永霖遗憾道歉。“不过……咱们何必退步,这女子几次三番……”   “行了!”荣安的不屑刺激到了朱永昊,“区区一个庶女,你何必自贬身份。大度些!”   “可这臭丫头……”   “你既喜欢,想法子收入府就是……”   “皇兄英明!”朱永霖的声音一下高昂兴奋起来。“不错,庶女罢了,收成妾室他们家还不得感恩戴德?到时候,还不是随意要怎么收拾……”   两人唯一没想到的,却是荣安猛一回头,会将恶狠狠的视线凿来。   荣安胸口都气疼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言语,更是确认她的前世果然都毁在了一个个垃圾手上。   更可恨的是,即便是此刻,她的态度分明,朱永昊的厌恶也已表露,可面对她的恨恨回望,他不知是出自哪种心理,依旧再次勾唇展露了和煦的笑颜……   这一瞬,荣安觉得自己还是错了!   想法错了。   她不该想着拆散他和荣华姻缘的!   他这么假,和荣华当真是绝配!   自己就该让这一对惺惺作态的家伙再续前缘?   或者,她要做的,不是如何让荣华做不成皇后,而是如何才能换掉太子!   可凭她?怎么做?那更难了!   烦!   还有,他们刚刚的恶毒主意不会成真吧?他们不会真打她主意吧?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荣安更烦了,气呼呼越走越快,常茹菲则尴尬跟上。   “你胆子太大了。不管是太子还是六皇子,你还是尽量不要招惹。尤其是六皇子……”   “你就那么在意太子?”   “什么……”常茹菲没想到她会打断自己反问一句。   “我说,你中意他,是因为他的人还是你的执念,或是家族缘故?”   “……重要吗?”   “我希望你只是看中了他的人。”   “为何?”   “那样你才能少受伤害。”   “我不明白。”   “因为他不值得,”荣安压低声音。“只要不是执念,不是为了家族而不得不,你都还有别的选择。”   “荣安……”常茹菲愣了愣,她怎么觉得似是而非的,还是没听懂。“你说清楚点。”   “好话不说第二遍!”荣安希望常茹菲只是单纯对朱永昊生出了喜欢,因为这辈子的自己一定会用尽全力让太子的假脸保不住,那么届时,常茹菲面对现实,美梦自然破灭。总好过前世,被他耗了前程,因他误了终身要强……   “荣安,虞荣安你给我等等!”常茹菲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时候开始荣安走到她的前边去了,还反过来教训她了?她还跟着跑了?而且那一贯不正经不着调不像样子的臭丫头教训自己时,完全没有违和感,倒似被家中长辈说教时受着的感觉怎么回事!…… 第57章 皇后的不满   小花厅里,皇后一听荣安来了,自是点头让进来。她早就想见见那胆大的丫头了,倒是来得正好。   只不过……这个时候才来,有点没把自己放眼里。   心里这么想着,皇后的视线也若有似无扫过了廖文慈,这个嫡母,是一点规矩都没往下教啊。   廖氏和荣华头皮发麻的同时,也是一个对视,均是一惊。   她们分明确认过荣安不会来的,一早上她们的人就在葛家盯着了。   葛薇那丫头也口口声声说荣安今日不舒服,为她解释好几次来着,怎么突然就来了?她们怎么敢?   两人不由暗恨。   一恨皇后才刚问了荣华两句话,还没说到主题上,这边扫把星便登门了。二恨荣安一来,话题怕会偏。三恨荣安礼数不周,只怕要拖后腿。   当真晦气。   荣安顶着众人视线,规规矩矩跟着常茹菲进了屋。她一看现场架势,来人和座位安排,基本也判断出果然皇后这一趟有相看荣华之势。在场坐了廖家好几位,连廖文慈的祖母,那位德高望重的阁老夫人也来了呢。   那么,自己倒是不算白跑。   她一眼便从满屋子的贵妇里找到了刚“病愈”的廖文慈,和荣华一样,温和关怀的面上摆着一个标准的笑。   好久不见的一张脸。   荣安惊觉,前世二十年之后的廖文慈和此刻眼前所见的差异并不大。一样的优雅华贵如娇兰。不是时间待她优厚,而是她,确实才是前世最大的人生赢家!   深究外貌上最大的不同,或许便是因着前一阵几次或真或假的吐血染疾而造成了些损耗,使得那张原本便不大的脸看上去又瘦了几分,眼眶也有些略微的凹陷。却也仅此而已。   面对这个造成自己和娘家所有悲剧的罪魁祸首,荣安努力将上涌的恨意压了又压,眼神也不敢再随意撞去……   她畏畏缩缩跪下。   “砰!砰!砰!”   落地有声。   她给高高在上的皇后磕了三个头。   在场众人顿时一个个或看天看地看风景,或捂肚子或捂嘴,各尽所能憋了笑。既因为荣安模样,也因着她的……实诚?   这姑娘,怎么那么好笑!   只有廖氏荣华和廖家几位面上几乎同时烧起来。丢人至极!先前也只是传言,这下好了,所有人都能亲眼目睹这孩子没有教养了。   皇后上下仔细打量了荣安好几遍,到底还是笑了:“这孩子,怎么这般实诚。快起来吧,头上还伤着呢,可别再碰着了。”   常茹菲笑着打趣,“皇后娘娘说的是,虞二小姐真真是我见过最最实诚和真诚的姑娘了。这说话做事连个拐弯抹角都不会,叫人心疼。”她暗戳戳给荣安盖着章。   “实诚了好。”皇后再次细细打量了荣安,还有被挡在外边正不知如何是好团团转的小荷,这对主仆……真真……一言难尽。将军府的姑娘啊,谁能信?廖文慈怎么就这么不上心?   “赐座吧。”   廖文慈坐不住,立马笑着起身上来要教荣安道谢道歉。   可荣安却是迅速后退,不但避开了廖文慈的手,还躲到了常茹菲身后,并小心翼翼行了个礼。   气氛瞬间尴尬。   可众人视线的交流却无比密集起来。   二小姐这是害怕主母!还用多说吗?若不是怕到了极致,也不可能第一反应就缩去外人身后,避之不及地似在……发抖吧?   廖文慈尴尬恼火到只想一巴掌上去拍死这个小蹄子。   可再火大,她也只能和颜悦色放柔了声音:“你这孩子,躲什么。你来晚了,亏得葛家姑娘还四处给你开脱说你病了,这么晚才来,还不赶紧给皇后娘娘请罪。”   说是请罪,其实还是变相暗骂荣安的无礼是其个人行为,是葛家行为,与自己无关。葛薇撒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皇后则挥了挥手,道了声“无碍”。   荣安刻意与廖氏拉开了距离,原地给皇后磕头请罪后,又行至今日寿星颜飞卿身边道歉,并给递上了一份礼。   “听说这是虞妹妹亲手做的。为了做这份礼,虞妹妹昨晚直熬到了四更天。今早头疼发作,差点来不了。所以,廖夫人您可错怪虞二妹妹了,葛家姑娘也并没有帮着开脱,说的都是实话。虞妹妹……很不容易的!”常茹菲帮着解释了一把,继续暗暗给廖文慈往坏心主母的形象再次推了一把。   荣安则飞了个眼神谢她。自己又不傻,既然冒着冲撞皇后的风险,那自然也会先找好迟到的理由。为了给皇后娘家姑娘做礼物晚了,皇后可没处撒火去。   “原来还有这缘故。”颜飞卿本已接过礼盒递去了丫头手里,眼下倒是因着好奇又将礼盒拿回,当众打开了来。   里边是三朵绒花。红黄紫各一。   红色是一串五朵的凌霄花;黄色是一簇亮眼迎春;紫色则是一朵盛放的睡莲。   花型栩栩如生,精致非常,细细嗅之,三花还带有真花香味,几可以假乱真。   就连常茹菲也不由张大了口,惊得不行。   这技艺,也太非同凡响了。   这是她……亲手做的?   刚路上荣安说没有好东西送,只能亲手做了礼物,她还安慰其心意到了即可,不用太在意,不想她还有这手艺。   “手上没有好材料,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可姐姐及笄,怎么也不能空手。思来想去,便决定自己动手做上三朵绒花,祝姐姐年年岁岁如花貌美。”   “多谢虞妹妹,姐姐很喜欢。妹妹这手艺,倒叫咱们大开眼界了。”颜飞卿是真喜欢。这三花,都是寓意好的,凌霄赞她身份高贵;迎春祝她前程似锦;睡莲夸她品行高洁,她哪能不喜欢?   她赶紧拿了礼盒到皇后跟前。   皇后和众女眷皆眼前一亮,不得不说,这绒花确实精致还逼真,几乎可以赶上宫中织造局的手艺了。   众人赞不绝口后,神情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荣安很满意地发现,皇后看向廖文慈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不满……   皇后自然得不满!大家闺秀不学该学的,整这么一门手艺活做什么?是能长名声,还是能帮着嫁个好人家?是为了挣钱吃饭?还是因为买不起花?或是要靠做绒花来挣银子?……这才是真正的掉价,足够叫人想入非非了。   …… 第58章 正面交锋起   皇后的不满却让荣安无比满意。   这三朵绒花确实是她亲手完成的。   也不枉费她在时间不够的情况下,摆弄了整整两个晚上,才勉强做了这造型相对简易,却足够吸睛的三枝花。   前世的荣安一半年岁都在宫里打发时间,做绒花——这是她除了弄琴调香外为数不多的技能了。一来是为打发时间,二来却是因为荣华。   花无百日红,可荣华偏爱大口径的鲜花来做发饰,一到冬日梳头便总不满意。而且荣华名字谐音“绒花”,所以荣安为了让她高兴起来,便找师傅学了扎花的手艺,并摆弄了多年,练了一手好本事。   前世的荣华是从太子妃到皇后太后一路做过来的,能让她愿意多年戴在头上的手艺,自然不会差,足够叫在场众人惊叹了……   一直坐那儿不声不响的陶云再次发挥了她眼毒的本事,恰到好处直击重点笑问:“怎么廖夫人和虞大小姐也和咱们一般的惊讶模样,你们该不会没见过二小姐的手艺吧?”   她的笑一深,连廖文慈都觉头皮发麻。   是或不是,都不对。   说没见过,便是冷漠不关心,   可若见过还任之由之,便更不对了,大有故意养废庶女,苛待庶女之嫌……   这问题,真够刁的!   廖氏略有犹豫,刚要斟酌开口,那边自家今日唯一到场的侄女廖静却是自作聪明开口来给她解围了:“安表妹这是哪家铺子买的绒花?城北张恒泰还是城南马荣兴?或是葛家给你准备的?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撒谎可不好。”   谁信?反正她不信!这几朵花,不管造型和配色,都远远超过了路边叫卖的,几乎是精品首饰铺出售的水准了,荣安有那本事?师承何人?她要真那么能,还不早拿出来臭显摆了?   廖静瞧着荣安和常茹菲她们在一起就不爽,自家姑母和表姐不便开口,那便她来揭穿好了。   廖文慈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既然侄女出了头,她便静观其变了。廖静与陶云荣安一个辈分,也省得自己去解释掉了价。   若是廖静有本事证实荣安勾结了葛家撒谎,那于她和华儿倒是大好事。届时正好可以借题发挥,将先前的种种都推去葛氏和葛家身上,自己和华儿反而清白了……   想明白的廖氏给侄女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荣安伸手,十指尖尖,全都是破皮,小眼和划伤。“这都是绕掐铜丝和针头留下的伤。”   “你还无师自通了?你那个庄上,我也去过的。哪有人会这手艺?而且颜小姐手上这花,没个几年功力也做不成吧?”廖静既然开了口,自是要据理力争的。   常茹菲几个也不肯定荣安是真会还是假做,为免冒犯皇后,这会儿也不敢相护。   “谁说我无师自通了?书本就是我师傅。我娘博学多才,藏书又多,我小时被金陵绒花的插图吸引,生了兴趣,求人买了几本介绍绒花的书,便照着学了几年……”她就自封天才又如何?谁管得着?有谁能证明她不是天才吗?   廖静噗笑而出,就连常茹菲几个也想让荣安闭上嘴了。照书学?确实荒诞了点,她们也不信。就好比她们刺绣,若照书学便能精通,谁家还会特意请了绣娘来教?   廖静底气大增:“你有这技艺,却连荣华姐都不知?你苦学了几年,你们庄上也无人知晓?”   “是!”   荣安也懒得与之废话,多说无益,眼见为实吧!   她见花瓶里插着梅,便开口向颜家夫人借梅一支。   已值仲夏,何来的梅?自然都是假花。   荣安随手抽了一枝梅。   众人见她手法熟练,几下便取了花朵,剥开枝条上的绒层勾条,指甲一掐,一根细细的铜丝便露了出来。   从枝条上抽剪下一截一尺长的铜丝,见她手指几个翻动后,那铜丝竟已被听话地拧成了一朵五瓣梅造型。   众人口型是一致的:惊讶张开。   又是几息过去,五瓣梅成了双层的十瓣梅。   瓣片大小几乎一致,形态也很漂亮,关键那熟练的手法也绝非误打误撞可得。   “庄上人不知我会做绒花,是他们对我关心不够。我长姐不知,是因为我瞒着长姐,想给长姐做好整副绒花头面相赠以作惊喜。还有,我没有廖小姐那么多的金银珠宝,我瞧见你们头上五颜六色我也羡慕,想要做些既不耗本钱又艳丽的装饰有何不妥?这个答案,廖小姐可满意?”   荣安又从瓶中挑了枝梅,扔到了廖静跟前。   “你若对我技艺不服,大可以也拧朵花出来给大伙儿瞧瞧。”   廖静也是大惊,可事已至此,她哪能甘心认输:“你该不会只会拧这梅花吧?”言外之意,是她故意学了个皮毛来招摇撞骗。   “我是两日前接到的帖子,廖小姐若觉得两日的功夫便能边学边练到这个地步,不如自个儿试试?我翘首以待。廖小姐若还有所疑,想看我演示也可以,等我得了空或者花钱买我给你做,就别浪费皇后娘娘的时间了。”   荣安老老实实又给皇后行了个礼。   皇后依旧淡笑着喝茶,不但没阻止,连个开口的意思都没有。她本就在考察廖家虞家,这荣安有意思,倒成了她的试金石,正好能看看那家的底细。   众人皆是神情古怪,个个眼里都有等看好戏的兴奋。   廖文慈的太阳穴一阵猛跳,跟见鬼似的盯住了荣安。太古怪了。这是真的天真?话里有话,一坑接一坑。说到这会儿,分明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庄上人都不管不顾她,骂的分明就是自己。话里话外都在告诉众人她很穷,需要银子,她的手艺很金贵,是要卖钱的,是在暗示她一直被苛待……   可庄上那么多人,还真就没有一个知道她有这本事啊!   若是心机,未免太可怕。但说不过去,怎么可能?   还有这一手技术,更是匪夷所思。   撒谎?可底气何来?这可是皇后跟前!   莫不是是被妖魔鬼怪附身了?   廖文慈打量着荣安,可她万万没想到,荣安突地朝她看来…… 第59章 娘娘说的是(龙哥盟主加更四)   廖文慈正打量荣安,寻思种种。可荣安猛一回头盯上她后,却是突地一跳,接连后退两步,一脚踩在了常茹菲脚上。   常茹菲吃痛叫出声,所有目光再次齐聚到了一惊一乍的荣安身上。   “夫人……我……又说错……什么了?”可荣安却似尚不知撞到了人,正咬着唇,畏缩里带着恐惧,紧盯着廖文慈……   众人纷纷面露古怪看向廖文慈,就连皇后也蹙眉盯来。   所有人的猜测里,都是刚刚廖文慈对荣安做了什么骇人的示意警告或威胁……   “我……”我做什么了?吃你还是咬你了?多看你两眼罢了。   廖文慈再次体会到了这庶女的难缠。   这种时候,解释是无力的。   她索性错牙一啐,眼中带宠笑骂:“你这孩子,怎么和表姐说话的?”她漂亮地转换了话题。“嬷嬷教你的礼数呢?廖静是你表姐,你一口一个‘廖小姐’,这称谓可不对,你还跟表姐挑衅要银子,你说你是不是错了?”   廖文慈也是在顺带敲打荣安。自己可是她的嫡母,她对自己的称谓也是错的。只要自己想追究,她就是错。哪怕皇后也只会先站在礼数这边。   荣安听懂了,她面色一苦,心里却一乐。她既已决定自己掌控命运了,还如何会被带着走?只有她廖文慈会转移话题吗?她也会!   “夫人……您……我……廖小姐是表姐,可廖表姐冤枉我质疑我给我泼脏水在先,您不维护我保护我帮我说话,反过来还帮着廖小姐质疑我指责我教训我?我知道廖小姐和您才是一个姓,可……您也是将军府主母……”出嫁从夫,您老人家是不是忘了把夫家放在娘家之前了?“还是说,您是因为不喜欢我才……”   荣安可怜巴巴噙着泪。   满堂鸦雀无声。   常茹菲几个心下都要笑翻了!   常茹菲决定,打从今日起,一定要和荣安肩并肩同处一条战线!   厉害啊!廖氏的话的确没毛病,可她就是能抓到漏洞来放大。眼下这么一看,要说无礼无德,还是廖文慈首当其冲。   而她荣安,反正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嗯,暂且这么形容吧。她是抱着万事都有廖夫人和荣华顶在前面,才这般无法无天,在皇后跟前也敢猖狂吧?   有意思,有点意思……   “胡言乱语,皇后娘娘跟前……”廖文慈这会儿终于意识到那日荣华为何不但计划失败,还直接晕死过去。果然小鬼难缠,就连她都觉得吃力啊!   而且她发现,这恶鬼……当真是不少!   她还来不及解释,又被打断了。   “好了好了。安妹妹少说两句。廖夫人说的是,皇后娘娘跟前,这一家人就别斗嘴了。”   不仅仅是常茹菲暗戳戳出来“劝架”,还有颜飞卿这个今日主角。   “安妹妹,谢谢你啊。这是我今日收到的唯一一份宾客送来的亲手做的礼物。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很喜欢。”   颜飞卿这个主角一开口,廖文慈只得将刚编好的一肚子话噎在了喉间。   好累。   这边颜飞卿赶紧把准备好的回礼荷包塞了一个到荣安手里。   “你手作之礼我很喜欢,还因为我的礼迟到,我这回礼是万万不够的。等会儿我再送你个好东西。”   荣华却是气得一口气喝干了茶水。   憋,憋得慌!   不仅仅是因为娘和表姐都吃瘪,自己跟着丢脸,她更不能忍受的是荣安什么时候还真和常家那一派走那么近了?自己和那帮贱人积怨已深,荣安显然在葛家挑唆下对自己已有怨言,若再被常茹菲几个带着,要成大祸患啊……   荣华使劲向荣安递眼色,想示意她到自己身后坐,可荣安一双眼却压根不往她这边扫,反而跟着常茹菲她们坐去了对面。荣华忍不住,凑身到廖文慈耳边低语了两句……   她自是没察,她的这一举动恰好又落在了一直在暗暗观察她的皇后眼里。   常茹菲和颜飞卿正在打趣荣安:“你既做的一手好绒花,怎么也不知给自己做上几朵簪着?”   “我送的礼便是绒花,我若还抢先戴头上,岂不是抢了颜姐姐风头?”   “就你嘴甜!”颜飞卿笑:“那你也该好好打扮,你这个……”   “我打扮……怎么了?”荣安傻乎乎看向了荣华。“不……合适吗?”   荣华心头一咯噔,突觉要糟。她到这会儿才发现,荣安的发型和发饰,似乎都是来自自己。   果然……   “可这不是最时兴的头型吗?我找丫头给梳了半个时辰呢!”荣安憨憨笑。   “噗!谁告诉你的?不是在害你,就是在逗你玩吧?”   这话落下,气氛再次微妙起来。   谁都看得见,荣安一眼不眨,满是委屈盯着荣华。   常茹菲两个瞬间领会,也跟着盯了过去。   那边廖家几位有所察,坐皇后下手的廖家老夫人刚笑着转移话题吸引皇后注意力,却是没想到,荣安又拿下了头上珠花,眼中带泪:“我的头型不好,那姐姐们觉得这珠花如何?”她看向的,还是荣华。   有很多时候,无声是胜有声的。   她不用质问,让众人自己脑补的效果远比控诉强多了,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将她一个受嫡母和长姐欺压的庶女形象给立起来了。   而所有人都不回她,足可见她发问之荒唐。   气氛越发凝固。   “可……当时,我是被告知,这是老祖……”她再次看了廖老夫人一眼,“老祖宗,赏下的。”   这个垃圾,是高贵的廖家祖宗赏下的——廖老夫人的眉心都跟着跳了起来。这说的是自己啊。呵呵,荣华,这个蠢货!老太太心思一转就明白了,可她却没法答,只能保持姿态犹若未闻,慢慢啜着杯中茶。   另一边的荣华则生怕荣安胡说八道,手中茶碗盖子都跳了好几跳。   她那慌慌张张,一脸赤红不得不搁下碗盅的模样也落于了众人眼中……   都是聪明人,谁还有什么不明的?   几息后,还是一直没开口的皇后率先打破了尴尬,她笑着面向廖文慈:“姑娘大了,就该好好教着。礼数,学识,装扮,世面,还有身边伺候的,缺一不可。都是大族里出来的,哪怕是庶,也总不好叫人看了笑话,影响了名声。”   廖文慈狠狠咬着舌尖才将眼泪憋回去。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今日这般憋屈过。   “皇后娘娘说的是。”   …… 第60章 欠债总要还(龙哥盟主加更五)   姜是老的辣。   廖文慈深吸一口,心头却是一转。   皇后娘娘发了话,荣安的教养成了大问题,可不正好是个良机,可以将她弄回府去?   廖文慈迅速找到了节奏。   “安儿,最近你与母亲之间有些误会,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母亲必须向你澄清。这些年你虽在乡间长大,但母亲对你如何你该心知肚明的。咱们相处少,感情生分是难免。但母亲相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咱们多相处,你自然能懂母亲对你的一片心思。   皇后娘娘开了口,你也听到了。你身份不俗,在葛家得不到相应的教养,你姨娘是将军府的人,一直受娘家照顾也不是事,不管对你,对你姨娘或是对将军府的名声都不好,所以听母亲一句,你和你姨娘这便搬回府里住吧。   你和你姨娘的院子,母亲早就让人准备下了,里里外外都是簇新的。你回府后,母亲一定手把手教你。你放心,长姐有的你都有,你长姐学的你也都能学,母亲会给你最好的教养和最好的生活……”   荣安面露惊喜,心下暗笑。   “可……”荣安小声打断:“可我娘病还没好。”   廖氏面部又是一抽:“你姨娘回府了一样能看病。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说你姨娘病好了你们才能回府了?”   “不一直是这么说的吗?……”荣安抬起天真的眼盯住荣华。   众人垂眸抽着气。真真是打发庶女姨娘的好理由!这将军府内里已是这般败落了吗?那姨娘的病若一直不好,岂不是连庶女都不用回府不用嫁人了?   荣华也是一愣。她说过这话?她那日说的是……“等姨娘病好,你和姨娘就能回家了……”荣安分明是听岔了。“就能”和“才能”,这根本两码事啊……   “而且听说当年……正是怕我娘过了病气给主子们,才让娘去庄上的……”荣安小心翼翼,一本正经。   “没有这种事。当年是你姨娘自己主动要去庄上养病的……”廖文慈开口解释起来。   只可惜,有先前的种种,再有此刻荣安生动的表情在那,她的解释不论是否完美,事实也无人相信。   廖文慈深一吸气:“放心,当着皇后娘娘面,母亲给你保证,你姨娘要看病,母亲会请最好的大夫……”   荣安却是突然上前来跪到皇后跟前。   “皇后娘娘明鉴,民女虽知不合规矩,但还是想求个恩典。这些年,府里一直有大夫给我娘医治,这一治便是多年。民女差点以为娘的病很难再愈。然,最近到了外祖家,或许是请的大夫高明,又或是水土风水的缘故,娘的病一下有了起色,已能下床走动。最多再有两个月,便将完全痊愈……”   抽气声再次四起。   荣安不得不庆幸今日来了这一趟。否则廖氏真在皇后跟前叨上话,届时随便一个规矩压下来,自己和娘便不得不回去将军府了。此刻她这么暗戳戳,神叨叨说一半藏一半,谁又听不懂?   “人都说,治病切忌中途换医,所以民女想求娘娘怜悯,能否让我娘在葛家治病痊愈后再行将军府?”   荣安自认说的很明确了。虽在葛家不成体统,但只是为了治病。不治会死,回了将军府治病也会死。所以,她只能和姨娘留在葛家。   一定意义上,她也是直接把皇后架了上去。若不网开一面,她娘便死路一条。万一娘回府后真出了事,今日便一语成谶,等于皇后间接背上了责任。   所以,皇后,自己选。   说完,荣安又是重重一叩。   疼!   起来时,她真就含了泪。   额头那个伤,崩开了,再次见了红。   她不敢让皇后察觉她的恶意,那便只能诚心以表了。   她知道,越是可怜相求,才越能暗示将军府的可怕。   她就不信皇后还会当众将她往火坑里推。哪怕皇后只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本着不叫人以为她是因为清风坛之事而故意报复的缘故,本着夺嫡路上不能轻易得罪爹的现状,荣安敢赌这一把。   她知道,皇后一定不会蹚浑水!   常茹菲和颜飞卿也帮着相求。   一个说葛氏有娘家人照顾心情愉悦,病能好得快些。一个说听闻这事是将军的主意,这会儿荣安怕也做不了主……   也正如荣安猜测,皇后并不曾再继续抓着这事不放,反而是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席面之事,直接将这事揭了过去。   颜家主母来表示席面早已就绪,随时可以开始,皇后笑着起身先往里间更衣,众人恭送皇后离开便纷纷起身散去前往席面处等候……   荣华刚要开口叫住荣安,却不及就近的常茹菲手脚快。   “走,我带你去颜妹妹的院子里走走。”常茹菲拉了荣安就走。   “不去了吧。”   “你头上得上药,笨蛋。就这么出去,你要丢我的脸吗?还有你这装扮,难看!”   说罢,她还一把抓了荣安头上那朵珠花扔去了一边。   常茹菲扬了扬声音,推了推鬓角发簪。“你可是将军府二小姐,不管是谁骗你给你这簪子,都是狗眼看人低!”   常茹菲讥讽冲荣华方向一笑,挑衅意味分明。就骂她了,骂她是狗,有本事的,主动把头伸来这帽子下辩驳啊!   可惜,荣华那个孬种,宁可再次气得一屁股坐回椅子,也不敢承认是她送出的珠花,她就是那条看不起人的狗!   常茹菲懒洋洋扭过了头笑到:   “走吧。别盯着那破珠花瞧了,我回头送你件好的。”   荣安全是没心没肺样,跟着常茹菲,却又问向旁边一位夫人:“我那个珠花……真不值钱?”   常茹菲手指狠狠戳来,“看你不懂才骗你!你个呆子!庄上这些年,把你养傻了,什么都不懂,你可怎么办!”常茹菲就是故意一语道出所有人的心头话。   荣安心下一叹。可不是吗?   在个封闭的小地方待着,不傻也会变傻,再聪明也不会精明,再机灵也会变天真。毕竟只有傻姑娘,才容易诱骗安抚和控制啊……   可怜前世的自己还没出生便被困在局里,若不是重来一遭,根本没可能走出困局嘛!   不过欠债,总要还的!   …… 第61章 贵女的慷慨(龙哥盟主加更六)   “荣安,等等,姐姐有东西给你。”荣华到底开了口。   已经走到门边荣安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失望。步伐,亦是一顿。谁看她都是被伤透了心……微微屈膝算是告退,她转身毫不犹豫就离开了。   再次留了荣华一人尴尬……   她可不是演戏上瘾这个时候还想继续,只是因为她今日又磕破了脑袋,有破相之危,还那么倒霉被六皇子给惦记上了,总得收点成本回来!是不?   荣华啊,你这般哄骗我,玩弄我,伤害我,令我一颗心就这么当众碎成了渣,有求于我的你,准备如何弥补呢?如何让自己从常茹菲她们这边转投你那里呢?   荣安暗笑,忍不住盘算该如何收账。   至少钱财方面,是肯定的少不了的。   有了皇后默许,什么时候回将军府,可不是廖文慈说了算了。至少,她也得等到对方拿出足够打动自己的诚意吧?呵,呵呵……   今日连本带利,可得赚足了!   “常姐姐,等等我。好姐姐,慢点。”   她果断留下一串声音和一个背影,随后攀上常茹菲的手臂,其中亲昵,可愁得廖家上下和荣华都秀眉同锁……   皇后正在里间换装。   见皇后轻轻摇头,女官双手轻柔按上了皇后太阳穴。   “真是糟蹋那么好的身家,那么强的权势,还有那么好听的‘凤身’之说……”皇后幽幽。所指的,自然是荣华。   “娘娘不满意吗?”   “还真满意不起来。廖文慈下手太猛,既是赶妾去乡野,又是疑似在那病上动了手脚,对待庶女更有绑架暗杀之嫌,手段太脏太难看。她养出来的女儿,怕是有样学样。   那虞荣华看着倒是雍容华贵大度,可对待庶妹却一派小家子气的排挤……瞧瞧那珠花,像样吗?好似庶妹难堪她能得益一般,一损俱损的道理都不明,简直鼠目寸光!”   皇后的头摇得更猛了。   “本宫要找的是皇后,是可以辅佐帮助昊儿登顶的女人,可以帮助昊儿稳定后宫的女人。昊儿身边要拉拢的势力不少,虞荣华那小肚鸡肠,若是跟了昊儿,只怕是要拖后腿……我再一想到你那日所见,更是没法接受虞荣华……”   “那这事……”   “你去给个暗示,就说……”皇后想了几息:“观望!”   “是。”   ……   荣安尚未来得及走一遍颜飞卿的院子,欣赏一番真正贵女的闺房,发表一下她的真实感叹和羡慕,便被一群丫鬟给按在了妆台前。   差距,她这会儿也察出来了。   别说是将军府小姐的她,就是做太妃的她也没体会过这种侍婢分工合作,井井有条配合伺候的麻利劲儿。   大族的底蕴啊,不得不服。   只一小会儿的功夫,从清洗,上药,梳头,重新上妆等一系列已经完成,婢女还选来了三套适合她体型和气韵的衣裙,并各自配好了头饰香囊装饰来供她最后选择。   真不得不服,期间,颜飞卿可是连个明确指示都没下,奴才们自个儿自觉便完成了所有工作。   华丽丽的一片,荣安一套都不想选,可却被常茹菲几个逼着每套都试了一遍。   “你与我们同进同出,哪怕就是顾及我们颜面,衣着装扮也不能与我们差距太多了去!”   “三位好姐姐,我是个寄人篱下的庶女!你们这金丝银线的好东西不适合我。”荣安嫌烦,“而且,你这衣裳一看就很贵,我穿不起!穿坏了也赔不起!”   “不要你银子!”   颜飞卿笑起来:“我的衣裳有的是。这三套都是全新没上过身的。”   她手一挥,定下了荣安身上那套,又让侍女将荣安刚试过的另两套也全都包了起来。“你不用有负担。这三套衣裳,算我送你的。你若觉得不好意思,不如得了空多做几串鲜艳的绒花送我便是。”   荣安自然拒绝。   一直没出声的陶云撑头道:   “别推辞了。你借了颜姐姐的衣裳穿,更叫人同情,也更让荣华她们没面和跳脚不是?而且她们为了颜面和名声,还会加倍补偿你。你只要筹谋得当,就这一条便足够你从廖文慈手上赚足了银子不是吗?”   陶云笑着啜了口茶:“便当颜姐姐抛砖引玉了。你可记得多讹些,不好叫你颜姐姐亏了去。”   “陶姐姐这话,倒是在理。”   荣安也跟着笑,确实,大学士家的姑娘更聪明呢!这会儿她还真不想脱下衣裳来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我只要身上这一件。头饰什么的,算是我借的,明日还回来。”   三件衣裳里,也就只她身上这件淡紫色挑银丝的月华绣裳最低调,她又跟颜飞卿借了两支镶珠的银簪作饰插到了头上。   “你故意抹黑我呢是不是?”颜飞卿好笑,那两支簪子是她准备打赏用的。不值钱且素淡。   她既然带了荣安回来,若再让荣安这个模样走出自己院子,那自己与虞荣华有何区别?   这不是去打荣华的脸,而是丢她自己的人。   颜飞卿再次打开了被荣安合上的八层妆奁箱子。   “不行不行,弄坏磕破了我赔不起。真赔不起。”荣安叫苦,不是推辞,是颜飞卿那箱子东西真就直叫她眼晕,里边怕就没有低于百两的东西。她好不容易才筹到几百两傍身,之后用银的地方还多着呢。   她用不起,所以不要那些累赘,这才从一边随手抓了两根银簪子。   “由不得你!”颜飞卿的手速倒是快,手指轻翻,就选了五六件扔到丫头手里,示意给她一股脑塞进了发髻里。   “再给她选个花钿,把她额间伤口挡了吧!”常茹菲示意了婢女。   荣安反抗无果,只能由着一帮人给她捯饬着。   “荣安?”陶云一直在看她。   “你说。”荣安觉得自己和这帮贵女是合作关系,所以一直不觉低人一等,因而对她们也都是“你我”相称。加上她的一贯表现都是没心没肺,所以三位也没多与她计较。相反觉得此般相处更舒服些。   “你这么反复得罪荣华和廖文慈,你不惧吗?你能在葛家躲一时,却不可能躲一世。廖夫人身份在那儿,她是你的嫡母,真要对你动手,轻而易举。你和你娘也不可能不回府,到时候你们还是在她手掌心。”   这是陶云想不明白处。看着顺理成章,可她总觉得荣安那里还有哪里不对。“而且你没多久就要及笄,你的婚事还掌握在她们手里。”   当然,最重要的是陶云她们和荣华不对付,是对手。“你这么光明正大和我们在一起,只会叫廖夫人对你们母女的仇恨越来越大。你的处境也更危险不是吗?”   …… 第62章 开屏的孔雀(龙哥盟主加更七)   荣安听懂了。   陶云确实聪明。她看不出自己的底气来源,自然会怀疑自己的动机。说不定,她还在担心自己是荣华派来潜伏混到她们身边的奸细吧?   她问到点子上了。   荣安对陶云的印象倒是好了不少。   这些问题她直接开问,而不是遮遮掩掩背地里来试探自己。就冲这一点,她都得认真回应。   荣安之所以不怕惹怒廖文慈和廖家,无非是掐准了因为凤身,廖夫人和荣华奈何不了自己还得想方设法收服自己,事实这才是荣安屡屡敢大闹天宫的真正原因。然而这一条,不能说。   “第一,我没有退路。难不成我不与他们作对,他们就会放过我和我娘吗?我娘的病和廖文慈脱不开干系,我更是接连两次差点遭遇不测。所以我唯一的自保方式不是乖乖向她们求饶,而是只能闹大了事来反抗,来逼迫她们不敢对我动手。   第二,我还有一个靠山,便是我爹。至少我爹还疼我。我只要保住我爹的关心,想要活下去总该没问题。   第三,我不否认,我亲近你们,也是因为你们不惧她们。你们若愿意的,护我一二,你们若不厌恶我,我们可以时不时联个手。但你们若有所顾忌不愿插手,我也绝无怨言。”   面对如此聪明人,荣安不敢装疯卖傻,而是表现很诚恳。   常茹菲出来拉了荣安手:“陶云没有恶意的,她待人接物一向谨慎,这是她的性子。而且你放心,就冲你我缘分,就冲你我契合的性子,就冲你我几次默契配合,就冲你当日对星云老秃驴那番义正辞严的教训大大让我解气……你的事,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可是荣安……”   陶云还有问题,这次明显,不再是试探,大多是关心:“你姐姐凤格之说越来越多,皇上前两日还召见了星云,听说就是打探这事。你姐……希望挺大的。你此刻得罪她,将来她若真上去了……你不比我们,我们好歹有家族护着,可到那时,她就是你的家族,你当如何……”   荣安深吸一口。   前世,可不就是?荣华为了彻底成为自己最亲近的家人,连娘都除了!   今生,自己怎么也不能重蹈覆辙。   “所以三位姐姐,你们要努力啊!你们上去了,若你们成了凤,就没我家那位什么事了。”   三人闻言,却是同一表情,同一动作,一齐红脸低头。   荣安一叹,真是造孽。   不同人,却同命,何尝不是悲哀。   颜飞卿也在换妆,她取下了头上一根玉簪,小心翼翼开了一只锦盒,换上了盒中的另一根白玉簪。   “取下来做什么,那不是今日太后娘娘赏下的吗?”陶云觉奇怪。   “可这白玉簪是表哥送的。”颜飞卿面颊红了红。   荣安一下明白,颜飞卿说的表哥,便是太子了。   “及笄礼物吗?”   “嗯。表哥既然给了,我自然得戴上了。今日表哥一早就来了,说会一直留到午后再离开,要给我撑场面呢。”   容安忍不住一声笑。   这个太子,还真是应了先前自己的感觉:阳光普照。   那日与常茹菲眉目传情,今日对颜飞卿又柔和似水,前世他与荣华点滴她更是全都知晓,事实上,就连每每给他们传口信的自己,在他那儿感受到的也从来都是春风化雨般的柔和。   渣货!   此刻细想来,他对谁又不是这般?   如涓涓细流,冬日暖阳,只要他碰上的,有需要的,他都能尽力用他的脉脉温情去一网打尽。   呸呸呸!他可不配细流暖阳,充其量就是一只为了借力成王抢地盘而四处开屏求关注搏关爱的雄孔雀!   呵!   送些错觉出去,给诸位情窦初开的贵女们种下希望,养出胃口,纵出野心,而成全的,都是他的势力和底气。也是正因这般,这太子才拖拖拉拉,始终都没把婚事定下吧?皇后太子,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真是人生如戏,全是戏子,明日如何,全凭演技啊!   ……   荣安的笑和叹引起了几位贵女的关注。   “荣安,问句私房话,你觉得太子真正属意的是谁?”   “我哪知晓!”   “你是旁观者,你比我们清醒,不要有顾忌,你说说看。”陶云不依不饶。她觉得,荣安远比她先前以为的要聪明多了,荣安敢说话,她想听真话。   荣安撇撇嘴,废话!他属意的,自然是能助他最后一步的那位。“你们谁能成就他,他便属意谁呗。”   “荣安,你好像对太子有些……反感?”常茹菲问到。   “没有反感。只是不好感罢了。”荣安笑起。“你们都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们所有人。这样的人,我实在没有好感。而且他只能从你们里选一个,你们大部分人最终都会被断了念想伤了心,甚至坏了或断了前程,就冲这一点,比起对他的感觉,我更心疼你们。”   一群傻姑娘,和自己前世一样。   她这话,太真实。三人虽都怀揣美梦,可谁又真不明现实?   屋中顿时静了下来,淡淡的伤感弥漫,各人各有心思。   荣安也有些纠结。   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说这话。   今生的她,是怎么也不会让荣华再做皇后的。可真想要掌控自己命运,和廖氏一族抗衡,并不再被拿捏,事实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夺回前世被抢走的一切,也就是她自己做上皇后。   可矛盾来了。   先不提那个难度,就她眼下一想到朱永昊便心烦厌恶的状态,她是实在不愿再与这人共度一生了。若是这一点来看,她不想做皇后。   既然她不信命,既然荣华能成后,那么别人自然也能。所以她最近在思量,她是否能相助某位姑娘取代荣华成为下一任皇后?   就比如面前的三位。   然而真相处下来,她又忍不住想到前世。上位之争过于艰难,前世这三位,下场并不好。   陶云脑子好,最早收手,损失算是最小,嫁给了她爹的关门弟子,基本算是下嫁。可按着陶云心气,她生活再好,也很难真快活。这一点从她婚后便再极少露面便能察出……   颜飞卿和荣华有宿怨,颜家为避免两相生害,避免荣华将来报复,后来便将她远嫁了。议亲晚,选择本已不多,嫁的远,家族更是照顾不及。在现皇后去了后,颜家靠山倒了一半。荣安记得,颜飞卿大概是皇后薨了没多久,也因难产丢了小命……无人知晓是否人为。   …… 第63章 收获的荣安   至于常茹菲,前世命运更是叫人唏嘘。   她一直不死心,和荣华争啊斗啊,白白耗了几年。满京城无人不知始终不肯嫁人的常大小姐对太子的心思。她的痴心一片,叫太子感动,却让荣华记恨了多年。   常茹菲被耽误,常家开国功勋的身份地位开始发生效用,越来越多的御史官员都觉得太子不该委屈了她。哪怕只为安抚老臣之心,劝诫之语屡屡出现。   当时眼看大业将成,荣华如何不惧?常茹菲身份在那,真来了太子身边,至少一妃甚至一贵妃之位是必然的。而且弄个不好,皇后之位也要受威胁……   荣安记得当时荣华很愁,但没过多久,便听说常茹菲谋害荣华被抓了个正着……常家大家长与廖家主谈过,只数十日后,常茹菲的婚事便定了下来。   听上去嫁的很好,兴宁伯家的夫人,可却是继室,还成了四个孩子的继母。也是后来才听说,那兴宁伯面上温和,实际却是个残暴的,原配夫人便疑似是被他酒后失手害了……   那时候的荣安还以为都是传言,可她接下来多年都没再见常茹菲。再后来,便是听说常茹菲抛下两个亲生孩子上吊了。她这才相信那些传言是真。为求解脱连骨肉都弃之不管,可见其惨况。   当时的荣安唏嘘不已,可荣华却哼声说这是报应,还欢喜地喝了一壶女儿红。   酒后的荣华提了句,说那兴宁伯的求娶,是她和廖家的示意和推动,问荣安,她做的好不好?是不是给常茹菲这个祸害选了个好夫婿?又说每回她心情不好,都会找人去兴宁伯跟前提一提常茹菲和太子的过去。只要一想到有人比她惨,她心里就舒坦多了。   与她斗的下场,就当如此……   荣安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但当时的她却没把这些醉话放心上。   这一阵与常茹菲有了往来后,这些人的前世便也如画卷般一点点在荣安脑中走动起来。   看着眼前鲜活的姑娘们,荣安实在于心不忍……   这一世自己的命运改变了,那对于身边人呢?她即便不推动,是不是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一步步走向沼泽?   所以这是第二组矛盾,她忍不住,总想点醒这些姑娘,让她们远离朱永昊。   这也不行,那也不好。   她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堵住了一声叹息。   或许,正如今日冒出的那个念头,她真正该考虑的,是将太子拉下位?如此,大伙儿都能好过些?   可她怎么做呢?   她有什么能力?   “要开席了。请姑娘们挪步。”丫鬟来请,几人才从各自思绪里抽离。   ……   寿星刚一出现在后园时,便立马吸引了众多关注。   然而更叫人啧啧称奇的无疑是往日里趾高气扬的贵女三人行突成了四人游,自是看点十足。   多少人都是在那第四人身上来回扫个多遍后,才认出那是……虞家那个庶女荣安?   当真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摇身一变后,不但焕然一新,还如若换了一人,风头也半点没被压下去嘛。站在三贵女中间没有一丝突兀,倒有几分理所应当的光彩。   清秀中透着清美的小脸蛋,挺得笔直的小腰板,目不斜视抬高的尖下巴,倒是有种别样的……可人。尤其那眉心的伤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桃花钿,立马叫那原本略显寡淡的脸娇俏艳丽了几分。   衣裳饰物档次上去后,整个人气度也似有了脱胎换骨的感觉。从她出了颜飞卿院子开始,便当仁不让成为了众人眼中和口中最关注之人。   “你倒是有模有样。”颜飞卿一直在担心荣安会丢脸,自己是今日焦点,实在害怕出纰漏。   “荣安只在荣华跟前出纰漏。其他时候都还算靠谱。”常茹菲早就摸清了荣安套路。   荣安闻言冲她一笑,算是回应了她。   “荣安,记得,跟着咱们,有肉吃,有金花,有礼收。”陶云笑颜如花。   三人带着荣安一路从贵妇群中走过去。   一路请安,见礼。   荣安是生面孔,好奇的贵妇不少。   惊由一介绍,贵妇们不管是看在三位贵女面上,或因自己长辈的身份,又或是冲着最近荣安的风头,都或多或少掏了份见面礼。   银钱自然是送不出手的。   于是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荣安便得了不少或大或小的金器。   尤其两只手腕,被套有近十只金镯子,虽分量都不是很重,却叫她乐得几乎合不拢嘴。   “注意你的仪态。合上你的嘴。”   “偏不。我要气晕荣华,欢欢喜喜和你们在一起。如此这般,回去荣华为了哄我,才能花更多银子更多心思和功夫。”荣安早就注意到荣华和廖家那帮正气得咬牙切齿直跺脚的家伙。   “有道理。那么,咱们去那边,我们常家老太太那儿还没去过呢。”   “啧,连自己人都坑。”   “那你别去。”   “去,去!”谁不知道常老夫人家产丰厚,自己这么个专长拖荣华后腿的到了,老夫人一定大方。而荣华远远看着,更得气得仰倒。这两边都能获益,傻子才不去……   荣安越发感叹不虚此行。   这一趟,让她遍体舒畅。荷包的丰厚,更让她踏实心安。   她远远关注到,就是葛薇也一直乐得没能合上嘴。中间荣安找她说话,可她居然让颜家侍女来传话,说是没空……还说待会儿会跟国子监祭酒家的姑娘回去借几本好书,让宴席结束后,荣安自己坐府中的车回家。   对此,荣安表示鄙视。怎么有种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娃嫁人就不管娘的感觉?……   四处走逛期间,廖静突来堵住了荣安。   “荣安,你还有没有规矩了?今日可有向老祖宗请安?”   “哪个老祖宗?”   “你……自然是廖家,你的外曾祖母。”   “还不曾。”祖宗?她配吗?   荣安拉了常茹菲。“姐姐陪我一起去见过廖家老夫人吧?”荣安故意轻晃闪着金光的手腕,常茹菲立马会意。   廖静没想到常茹菲会跟着,却又实在想不出理由阻拦,只能由着两人。   …… 第64章 成对芙蓉玉(龙哥盟主加更八)   “给老太太请安。”荣安老实冲明显在等着她的廖老太太行了一礼。   “什么老太太,该唤曾祖姥姥。”廖静打断。   “为何?”她不想叫。她不愿叫廖文慈母亲,这老太太自然也一样。   “什么为何!这是规矩!”   “可夫人没教我这个规矩。”荣安看向廖文慈。她笃定了此刻急于缓和与自己雪上加霜关系的廖文慈不会逼迫自己……   不过这天下总有那么些自作聪明的热心人。   听出荣安的得寸进尺,廖文慈没开口,廖静却再次帮着跳脚:“你这会儿学也来得及。还不跪下给老祖宗磕头行礼道歉?”   “好,我可以跪。”荣安慢慢屈膝:“不过你们确定要在这儿教我规矩?”笨蛋还敢来教训自己!   呵,要她来可以,那就要经得住被她气。别说是叫人,就是下跪又如何?只要她们能舍了脸面,不怕叫人当众指指点点!   荣安很干脆,已经虚心跪了地,全是老实接受“苛责”,等着被发落的模样……   廖老夫人和廖文慈一个对视,均是震惊于荣安的应对。廖静犯蠢,她们没有及时阻止,是本打算给荣安个教训叫她知道个斤两。   可此刻……   她们都用不着打量四周,已能感应一大片视线都在投来,足够叫人想入非非了。   无疑,自以为占了理的廖静吃了两位长辈同时剐来的一眼。   廖文慈赶紧去拉人:“安儿,你廖表姐不是这个意思。快起来。”   “就是嘛!”常茹菲冲着荣华嫣然一笑,自己既然来了,怎能不伸个腿脚踩一踩。   “今日是颜姐姐的好日子,我便厚着脸皮做个和事佬了。”常茹菲拉高了声音,为慢慢走来的众多贵妇小姐答疑解惑。“安妹妹从乡野来,规矩虽不是很好,但可以回家教嘛。这当众跪不跪的教训着,未免太不顾忌安妹妹颜面了。安妹妹年纪不小,都快议亲的人了。总要给些面子的。”   廖文慈真想一巴掌抽翻这常茹菲。   臭丫头,睁眼说瞎话。被她这么一说,好像自己是为了不让荣安嫁个好人才这般打脸似的。   “常小姐误会了。”廖老夫人和颜悦色。“老身可是真疼安儿。刚刚还告诫了安儿她母亲,安儿讨喜,让她一定不能让安儿嫁得比华儿差。”   荣安埋着头,一声冷笑。这么个当众的应承和保证,真该感动呢。   常茹菲噗笑出声。这什么意思?   荣安这个庶次女,嫁的不比身带凤格的嫡长女差?   这是睁眼说瞎话?或是荣华不想做皇后,只想嫁个普通人?还是要姐妹共侍一夫?   可笑。   “老夫人说得极是!咱们大伙儿可都听到了,都会记在心上的!”   常茹菲笑意更甚,话锋一转。“老夫人一看就不是个偏心的。以后安妹妹身上您可得多上心。怎么的,也不能与华妹妹相去甚远。”   常茹菲示意了荣安这一身。“就这还是沾了颜小姐的光借穿的呢。”   廖老夫人眉心一跳。   今日是皇后暗暗相看荣华,所以她和文慈才会前来皇后这娘家。而从她到荣华都是精心打扮过,祖孙三人全端的是华贵大方范,尤其是华儿。周身都讲究了一个贵和重。   此刻常茹菲分明是偏生要咬定“偏心”二字……   言外之意,她能不懂?又有谁不懂?   被当众说开到了台面上,是装傻都不行。   多少人都在看笑话,荣安那小蹄子,周身上下都是别人家的,连双手都套满了别人家给的镯子,自己这个祖宗,如何能干看着?不但得当众摆好立场。还得用实际行动叫人服气啊!   果然小鬼难缠。   荣安这蠢货,招惹什么人不好,竟被常家小贱人缠上了。静儿也是个笨蛋,既然要找荣安出气,怎么也得私下而为……   廖老太暗自磨牙,面上却笑得全是褶子:“瞧瞧这伶牙俐齿的常家丫头。你这般护着我家安儿,老太婆我倒是心安不少。安儿,之所以让廖静唤你来,就是老祖宗要给你东西呢!”   她撸下了腕上的冰花芙蓉玉镯子塞到了荣安手上。   廖静瞪大了眼,拉着荣华的手直打颤:“曾祖母,那镯子……”   廖老夫人眼神一厉顶过去,廖静到嘴的话全给吞了回去。   老夫人亲自给荣安将镯子套上了手腕。   “这可是你们外祖家传下为数不多的宝物。安儿,你对你母亲有些误解。你一定要相信,不管是你姐还是你母亲,都是一心为你好。而廖家,则永远都是你的外祖家,不管何时,都会给你最大的支持。”   常茹菲拉过荣安手看了眼,略有些惊讶老太婆的出手。“好东西呢。真好看!”   冰花芙蓉玉本身产于温泉,价值上来说,不如和田玉。可廖老夫人这个,通体淡粉,通透温润,关键是里边的云状花纹竟是芙蓉花型,这便刚好应了其芙蓉玉的美名。   这个成色和花纹的冰花芙蓉镯,就常茹菲也是头一回见。   “冰花芙蓉玉是玄宗与杨妃的定情物,所以才用杨妃小名‘芙蓉’命名之。杨妃珍之爱之,曾寻遍大唐求冰花为芙蓉纹的此玉,最终还是未果。”   “常小姐所言极是。此镯有价却无市。不但珍贵,还稀罕,也是老身的心头爱。”廖老夫人和蔼看着荣安……   荣安也惊讶。   前世这成对的冰花芙蓉玉镯子,廖静和荣华都眼馋,老太太是直到荣华婚事定下,圣旨到了才赠予了荣华。   到底是形势决定眼下,这会儿为了笼络她,恢复廖家和廖氏名声,老太太忍痛割爱,倒是顾全大局。   荣安眼皮突然跳了跳,等等,有价无市啊?那这镯子……应该值不少银子吧?得找人估个价呢……   果然,下一息,荣华手上也多了一只同样的冰花芙蓉玉镯子。   “这镯子是成对的。正好你们姐妹一人一只,外曾祖母一片心意,你们自个儿体会。只求你们姐妹不论遇到何事,都能同心协力共渡难关,相辅相成光耀门楣。家和万事兴,天下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家人……”廖老太的高大形象顿时竖立起来了。   功夫做得不错。几句话说的也真心。若是前世的荣安,自当感动。可惜啊……   瞧着的人不少,老夫人知道刚常老太给了荣安见面礼,自然还得继续她的大度,便也大方给常茹菲送了一件玉……   所有礼数和面子都做得尽善尽美…… 第65章 比试开眼界(龙哥盟主加更九)   “这丫头比想象中厉害。”   荣安和常茹菲离开后,廖老夫人忍不住叮嘱孙女。“你们都上点心。我瞧着她对你的敌意挺大的,无论如何,你得好好化解。”   “是。”   廖老夫人上下打量起了廖文慈。   “虞博鸿多久没去你那儿了?”   “我……这阵子不是身子不好吗?”   “没用的东西!拴不住男人的心还拴不住男人的裤腰带吗?长点心吧。”   “可……”   “没有可是!你再不上进,虞博鸿的一颗心被那葛家小贱人绑住后,有你后悔的时候。赶紧把虞博鸿的人和心都收回来,你的权利和话语权才能巩固,葛氏和荣安才好控制,哪怕是用点手段,还用我教你吗?”   “……”   “知道你别扭,可祖母的冰花芙蓉玉镯子都豁出去了,为了女儿前程,为了廖家,更为了你自个儿,你也努努力吧!”   “是。”   “等你好消息。”……   眼看将入席面,为防荣安再次跟着常茹菲她们混去一块,荣华一直拉住了她。   荣安一脸无所谓,心下却知道她们意图。无非是最近谣言太过厉害,今早又再生波折,所以想要在外人跟前与她演个姐妹情深。荣安无所谓,想和自己肩并肩,可以啊,只要你承受得住……   荣华很快就后悔了。   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先是刚入席后,荣华轻声与荣安耳语:“安安,你今日就跟着姐姐好吗?别和常茹菲她们在一起了。”   哪知荣安却是猛一抬头,没心没肺当众问到:“怎么了?常姐姐她们很好啊!”   一语毕,齐刷刷的眼神全都集中了来。   在所有人的判断里,都是荣华正在编排常茹菲几人。   荣华手足无措,荣安这才“后知后觉”:“对不住,我声音太大了。会注意的。”   荣华傻傻看着荣安那张无知的脸,再没有做出任何应对,也再不敢与她多说一句。   接下来,是席面开始后。   荣安就像一个……贪吃鬼!饿死鬼!   没有形象,完全没有!   吃着碗里的,盯着盘里的。   每一道菜都要问一遍菜名,问一下材料。   什么都让她惊讶,什么都叫她惊喜,什么都让她贪吃。   每一道菜动一次箸也不停,示意布菜的丫头去添了一次又一次。丫头有两回手慢了,她竟然等不及自己动手了。不但将手伸出去老远,还站起了身。   每吃一口,还得赞一遍。赞菜品,赞厨子,赞宴席,生怕别人不知她是乡巴佬,给人那种生平第一次吃好东西的错觉……   荣华坐那儿,直臊得脸发烫,心下懊恼不已,暗道就该让她坐去常茹菲身边的。   刚开始,同桌和邻桌的女眷还对荣安目露嫌弃,可在发现她这个菜不识,那个鱼不认,全都是第一次见,头一回尝,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孤陋寡闻的好奇心,不知礼数的莽撞,说到底也不能怪这姑娘。且看那吃都吃不饱的样子,确实怪可怜……   一盏燕窝上来时,荣安却慢下了速度,开始了细细品,慢慢抿。   廖静讥讽她:“吃不下了吧?那便全当漱口吧。”   “拿燕窝漱口?那是你们过的日子。不是我。”荣安只盯着面前碗盏:“这是我第一次吃燕窝,自然得仔细尝尝。”   荣华来气,终于憋不住了:“我每回去庄上,都会送一盒燕窝去的吧?”第一次吃?什么意思!合着她每十日一次带去庄上的好东西都喂狗了?   “这东西贵着呢,你送去了我们也舍不得吃,都拿去换银子了。”   荣安睁眼说瞎话。由于精贵,所以燕窝每回都是英姑亲手在屋里炖的,她撒谎又如何,荣华根本无从考证。   “……”荣华一时摸不着她所言真假,刚想问她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一想到她可能又要牵扯到没钱或是庄上克扣之事,赶紧闭上了嘴,只暗暗念叨这顿饭可赶紧吃完了才是正经。   所有人看来的视线都是鄙夷难当。   旁边一位小姐好心:“虞妹妹,你敞开了吃。我这盏燕窝没动,你要是不介意……”   接着,荣华一脸不可置信看着荣安没脸没臊接过了那盏燕窝,又甜甜道了声谢后放到了跟前……她,她是乞丐吗?荣华觉得自己又快要晕了……   “说的是,虞二小姐瘦弱,确实得多吃点。”又一位好心的夫人。“把这盘子红烧鹿筋和蝴蝶海参端到虞二小姐门前吧。”   “虞二小姐想吃什么只管让婢子端,那八珍一品煲是宫廷做法,用料足,汤底醇,你尝尝看。看你吃得香,咱们胃口都好多了。”   “去给虞二小姐端盏山楂陈皮茶消消食。”   “……”   荣华脑袋越来越疼。   所有人眼里先前对荣安的嫌弃和鄙夷,就这样暗暗全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而荣安那儿收获的,只有同情怜悯和关怀。   更有八卦的妇人问起她庄上种种,她却是那般无知,将她庄上过的日子道了来。很快,在众人眼里,她的形象便成了个成日里不是河边钓鱼,便是帮忙摘果的农家女。   被刻意养废——荣华亲耳听到,有人已经这般判断……   荣华食之无味,荣安则自顾自吃的欢畅。   酒足饭饱,荣安还在啜着杯中甜滋滋的颜家特酿,不死心的廖静便拖着一位相熟的范姓小姐过来了。   她还是不信荣安会做绒花,所以找到了一位懂些皮毛的小姐,一心想要当众刁难让荣安丢脸。   “这是范小姐,也喜欢做绒花。往日里经常琢磨着做花玩,我提议,便让范小姐和我安表妹一道比一比,也让咱们开个眼界?”   廖静安排的很好,连铜丝和钳子等物都准备好了,压根就没有给荣安拒绝的余地。   那范小姐略犹豫:“我就只略微学了些,不精通的。”   “不要紧,切磋切磋吧。制作完整绒花耗时不短,你们便各自拿铜丝弯几个造型出来意思意思就成。如何?安表妹,你这会儿,该不会说没时间吧?”廖静冲荣安挑了一眼,随后又起哄问众人要否亲自出题?   有热闹看自然好,不少人听说荣安早上送给颜飞卿的绒花得了皇后一赞,这会儿正好奇,自然一呼百应。   …… 第66章 眼馋的彩头(龙哥盟主加更十)   阴魂不散!   荣安只觉廖静无聊至极。   想玩?自己可以奉陪!   但玩小了有什么意思?   荣安投了个眼神给最聪明的陶云。   陶云一下心领神会。   她想到荣安午前应对廖静的发难时便说过,想要看她亲制绒花,要么等她得空,要么出得起那笔银子……   陶云笑道:   “这么干比有什么意思,怎么也得放些彩头。有输赢才有看头不是?”   “这……”那被廖静拖来的范小姐犹豫了一二,没有把握的她拿出了干巴巴的一副金耳坠。   相对荣安此刻的底气可足得很,两只手腕全是金,再有颜飞卿塞给她的回礼,随便拿出一样都够了。   不过,陶云得了她一个眼神后,一下便明白了她势在必得,直接从她头上拔下了颜飞卿借她佩戴的一支金珠碎宝流苏发钗扔到了桌面上。   “陶姐姐,这使不得。这是颜姐姐借我的,我若输了可怎么赔得起……”   “没事。我说了算。反正今儿好日子,高兴还热闹。赢了算你的,输了……我和你颜姐姐一人一半。”   廖静略微面抽,没想到她们玩那么大,下这么重的注。   如此一来,范小姐这边的筹码显然不匹配。可人这么多,自己又不好临时收手。   她只能从自己腕上拿了一只白玉镯,压到了范小姐的那副耳坠子一道,并努力挤出笑颜:“那我便效仿陶小姐了。反正热闹高兴,范妹妹不要有负担,只管放手一搏。”   唯恐范小姐怯场会退缩,廖静很大度,坚持把玉镯添作了彩头。   “不成不成,哪有只让参比的自己出彩头之理?廖小姐你是比试发起人,既担了这名就要行这义务,姐姐本就当取一样好东西出来添个彩头的。姐姐不如再拿一件?”陶云笑得灿烂,“反正一边是你闺中密友,一边是你自家表妹,肥水不流外人田,廖姐姐既然要热闹,可不能寒酸了出手哦。”   陶云的打趣挑不出错,一出口,便引了不少姑娘来跟着起哄,一个个均是要求廖静再添一份彩头。   被拱上去的廖静有些搬石头砸脚的感觉,所以,自己不管能否揭穿荣安,都要再贴一件东西?   好气!好憋!   范小姐赢了也就罢了,若是输了,自己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看向荣安时,她又正好捕捉到了荣安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和那蜷握成拳,有些发抖的手……   慌了?   那就好。   看来胜券在握了。   范小姐玩绒花已经两年了,还得过师傅指点,荣安那三脚猫水准,连个正经师傅都没有,不可能是其对手的。更何况她已经问过了,拧梅花是掐铜丝里最简单和必学的,所以她才笃定荣安哪怕梅花拧得再快再好,也是半吊子水准,这才敢闹了这么一场。   如此一想,廖静定下心来,取了头上的红翡如意簪来添作了彩头。她暗暗打了个小算盘:只要范小姐赢了,得了荣安那副流苏金珠钗,她绝不好意思再拿了自己这簪,届时这簪还是会回到自己手上……   嗯,自己帮着荣华和姑母出了口恶气,之后说不定还能有所得,不会亏,不会亏的……   桌面被清空。在廖静的主持下,荣安与范小姐一人一桌,开始了比试。不限时长,一人完成一简易铜丝作品便可。至于输赢的结果,则按着时长、难易和完成度、美观性和真实度由在场众人评定。   荣华本欲阻止,可廖静在她耳边嘀咕:   “只有当众揭穿了她才能证明她是个满嘴谎话胡话,不值得信任的骗子。若是那般,不但先前关于你娘的谣言不攻自破,她和她娘连葛家都待不下去,自然只有回去将军府,你爹看穿她的真面目,也会厌弃她,再不会一味相护。这是一举多得的事。届时,声名尽毁的小庶女还不是任由你们摆弄。”   廖静得意极了:“你该谢我帮我,该站在我这边,该去再找些人来看热闹,你要有本事的,最好再去忽悠怂恿了谁来加些彩头。对了,特别是常茹菲几个,她们若输了这一把,被当众揭穿与个骗子形影不离……这个打脸,你可想看?”   荣华从廖静开口说第一句便被说服了。是啊,只要揭穿荣安,她就再不用这么累。届时便成了荣安来求她。自己届时顺水推舟,便能完全掌控荣安了……   荣华抬眼瞧见不远处的老祖宗和母亲分明好几次看来,关注到了这一片,却依旧无任何反应,显然也是默认且暗许的态度……   这就好。   这边颜飞卿和常茹菲都到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   颜飞卿作为主家,拿了一枚玉璧,添了个彩头。   “荣华,你妹妹参与比试呢!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也得支持下!”常茹菲再次杠上了荣华。   “那是自然。”荣华找了块分量十足的玉佩出来并说了几句漂亮话给荣安打气。   那边不知谁去皇后跟前漏了口风,皇后人虽没来,但为了给颜家撑个场,也许了一套瓷器添彩。她自不是好奇那荣安究竟什么水准,她更是想看看将军府究竟把这么个庶女逼到了什么境地……   皇后一出手,女眷圈子里便再无人不知这处有场比试,只一小会儿的功夫,这一片便站满了人。   颜家一位老夫人和其两家姻亲也送来了彩,廖老夫人为了面子,自然也不好一毛不拔。挑来挑去,拿出了身上最便宜的一只玉件。上百两,又没了。   常茹菲拍了拍荣安肩膀,也添上了一只镯子到那彩头盘中。   荣安看着盘中越来越多,金光闪闪,贵气沉沉的一大片,心头早就乐开了花。   到底是贵人圈啊,自不会拿银子之类俗物来添彩,当然贵妇们身上也不可能揣着银子,所以这堆东西都很拿的出手呢!   把这些赢回来,够她和娘这辈子都吃香喝辣了吧?真没想到,还能玩到这么大。   果然,还是贵人的银子好赚!   她原本还不太在意,只想怎么躲懒怎么来,可这会儿她看在这笔送上门的钱财面上,也生出了些必须想法挣银子的斗志来!   …… 第67章 笃定的比试(游荡万赏的加更)   众人被要求站远观望,尽量少发出干扰后,比试便算开始了。   范小姐渐渐从慌张中镇定下来,努力抛开了外界干扰,将注意力投入到了手上。   她最拿手的便是做莲花。   她打算做上一支盛莲,再以几支含苞待放和刚露出尖角的菡萏来衬托,另简单拧上几片圆形莲叶,便大功告成,构成一整幅内容完整的莲景。   正是莲花初开时,高雅还应景,而只掐了铜丝没法穿上丝绒,自然会略显寡淡素净,所以与之相配同样素雅的莲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范小姐一下找到了自信。   一支栩栩如生的莲终于在她手上渐渐生出。   完美!   速度上也不错!   最主要的一部分已顺利完成。   手虽有些疼,但只要不出意外的话……   范小姐抬头,这才发现大部分人的视线都盯在了另一桌面上。而关注自己的人,明显不如荣安那里多。   她伸长了脖子瞧过去。   荣安跟前的桌面上,一朵硕大的牡丹已经完成。   范小姐心头一凉。   她如何不知,越是花盘大的花越是难做。尤其此刻只用铜丝打了型,没有颜色来抢眼,但凡一点点的瑕疵都会被放大。   自己先前做过几次牡丹,都不尽如人意。   可那荣安竟然敢……做那么大……   范小姐渐渐惊讶。   牡丹花型大,花瓣多,层层叠叠好几十,还要做上不少花蕊,就难度上已经比自己这莲花要高了许多,而自己这朵小小的莲才刚完成,可旁边那位不但完成了牡丹,还已经在做其他了,哪怕在速度上,自己也比不过啊!   其实……自己已经输了不是吗?   甚至是在立意上……   牡丹……   唯有牡丹真国色!   国色!   谁敢说牡丹输?   还是在皇后娘娘的娘家!   谁活腻了不是?   范小姐心下一慌,手也抖得不行!   差点要糟啊!   她在心中将那廖静骂了个百遍,已是生了主动认输的念头。而她之所以还不罢手,只是为了颜面再撑上一会儿。   又一花苞做成,范小姐再次看向荣安,只见荣安正将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串去牡丹上……   蝶穿牡丹,使得荣安那未完成的作品一下生动高级了起来。   比自己这寡淡的莲,高出了太多档次。   不管是大小、速度、难易、立意、完成度或是故事感,对方全胜。   自己这红花绿叶两支荷,完全激不起人一丁半点的想象力。   可对方呢?   恰恰相反。   那是什么品种的牡丹?什么颜色的牡丹?那个花型既像赵粉又似二乔,是哪一种呢?那蝴蝶又是什么颜色什么品种?是在玩耍,停留还是授粉?……   不用配色,不用后续步骤,给人留下的想象空间反而更多了。   惨败啊!   范小姐有一瞬的无地自容,自己真是疯了,竟然出此大洋相!……   范小姐起身,直接主动认输了。   而此时,荣安也已完成了。   所有人都惊叹于荣安手上那支牡丹。   就连荣华和廖静也傻在了原地。   竟然!   那死丫头竟然真会!   真是自学成才?庄上肯定没人会教她,她果真天才不成?   “荣华,你可看见了。这就是你时时刻刻维护的好妹妹!这么大的本事,她都一直瞒着你呢!”廖静不忘挑拨。   荣华磨了磨牙,耳边却传来了一声笑。   “咦,荣华你妹妹赢了,你苦着脸做什么?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盼着她输呢!”常茹菲一下就将荣华带着漏洞的表情推到了众人眼前。   她再次一哼:“荣安手艺这么好,做的东西都能卖银子了。你这个长姐脸上也有光!”她就是要将廖氏母女“苛待”之名给落实了。   “姐姐谬赞,熟能生巧罢了。”荣安行了一礼,回以羞答答一笑。   荣华脸色更黑了。蠢货!怎么不反驳?怎么不告诉大伙儿这不是卖钱的?你不反驳岂不是承认了?   还熟能生巧?你是在告诉大伙儿你常常做,每日做,一直做,做了好去卖钱?……   范小姐认了输,那么自然也不用继续往下评选。   由于皇后给了彩头,所以两人作品便被拿去了皇后跟前。   牡丹一出,皇后自然笑了。   “实至名归!虞二小姐手艺精湛,确实无可挑剔。”   虞博鸿的这个女儿,还算有点脑子。   罢了,既然这个马屁拍了,那上次的冲撞她便从心头抹了吧。   皇后还是看了廖文慈一眼,再次暗暗摇头。   撵去了庄上不止,都逼着庶女要学手艺过活了,那日子可想而知。且这功力,绝对不是一蹴而就的。显然那是个苦孩子。   不成!还真就不成。这样的人家,怎能配得上儿子?怎能成为助力?皇后再次在心里否了荣华一次……   事实和范小姐一样,荣安也是选了最拿手的来做。只不过她拿手的,恰好就是牡丹。   讽刺。   前世荣华只要碰到带花的,一定会选牡丹无疑。为了投其所好,荣安刚一开始学扎绒花便是冲着牡丹去的。几种名贵的牡丹她都做过。   荣华三十那年,她更是耗费了五个月做了一整套凤穿牡丹的绒花头面。   今日她倒是想拿铜丝拧只凤送给皇后拍马屁的,但时间不够工具不够她也懒,便随手弄了只蝴蝶上去……   为了拿到那一大盘的首饰,她志在必得。   其实她心里清楚,哪怕没有什么蝴蝶,哪怕做的很慢,哪怕做的不像样子,只要她做的是牡丹,在今日这个属于皇后娘家的大日子里,只怕也不能让她输了比试。   除非这些姑娘都傻了……   所以,她早就笃定了。从瞧见范小姐做的是莲,她便知自己必胜无疑!   荣安将那位范小姐的赌筹金耳坠子给找出退了回去。   “范姐姐的莲清雅至极。我不会做莲,这次只是侥幸。下次姐姐教我吧。”   荣安这么一说,那范小姐一下有了台阶,顿时感恩无比。   “好了不用谢,以后有机会一起合作一起玩。”   荣安的云淡风轻让那范小姐尴尬全消,当即便邀了她改日去自家府上……   而廖静则被范小姐给横了一眼,直气得暗自跳脚。待她再去找范小姐时,却被一刺:“廖小姐何故把我当刀子使。我差点以为是哪里得罪了你,才送我如此个大难堪。以后,你还是离我远些。”   若不是廖静口口声声保证荣安只是个撒谎的三脚猫,她又如何会被哄骗着上场?这廖家的,果然不是个东西!…… 第68章 操心老妈子   心情愉悦。   颜飞卿很够意思,找人将一整盘的首饰全都清点后列了单子,又一样样装进了箱,送到了荣安跟前。   荣安视线落在箱中便忍不住要笑。   这一整箱沉甸甸,若卖出去,只怕有上千两了。再加上自己今日四处得来的见面礼,也不知统共能卖多少钱。   前世的她,从没把银钱放在眼里,当然,不管是在将军府还是后来在太子府和宫中,她的吃穿用度都有配额,也用不上银子。所以她对银子的概念并不是很强。   最近她没少走街串巷,贴近生活后,她便决定要存银子了。手攥几千两,底气也不一样啊!   “别瞧了!眼珠子要掉出来了。”常茹菲几个一起打趣她。   “我穷啊,看到好东西不得多看一会儿?反正……”   “反正丢的不是你的人。”三贵女竟是一齐发声。   “嘿嘿。”荣安没心没肺笑:“以后再有好事,都别忘了叫我。姐姐们只要吱一声,你们安妹妹一定不缺席。”   “德行!”三人对她笑骂,可心头却也为她操心。荣安时不时打压廖家是开心,可她如此面目示人,将来姻缘确实困难……   荣安将两只手上那两串金镯子也都给装进箱子,东西太多太贵不好保管,她又请颜飞卿帮忙直接找人将东西先给送回了葛家……   得了皇后夸赞的荣安一下成了香饽饽,先前不少对她远远观望,悄悄议论的姑娘这会儿都近了来与她说话。   很快她们发现,这个荣安并不讨人嫌。反而她说话和性子都很直爽,有一说一,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倒是很好相处。   一时间,荣安风头无二,连荣华等人也自叹不如。   荣华去更衣时听到有人在道是非,编排她家逼迫庶女到为了生存去挣手艺钱的种种,荣华抹了好几次眼泪,这次,似乎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荣安则又收到了好几个过府小聚或是参宴的邀约,她一概没应也没回绝。   好不容易打发了热情的众人,她刚要起身去瞧瞧葛薇,可荣华却以为她又要去找常茹菲几个,立马就拉住了她。   那廖静得了荣华一个眼神,主动表示要带荣安逛逛颜家。   荣安宴上吃了太多,刚被拉着又灌了一肚子茶水,这会儿正撑得慌想要消食,见两人紧张兮兮,便默认了。   “姐,其实我学绒花是为了你。”荣安说的很认真。   “什么?”   “你叫荣华,绒花,荣华。一个音。你是凤身,唯有牡丹可配,所以我学绒花时才从牡丹学起。你才是我学绒花的唯一动力。从小到大,你对我这么好,可我却无以回报。”   饭后消食,最配的是什么?   自然是故事!   荣安决定,给荣华讲讲故事。   “我吧,从十岁那年便开始偷偷学做绒花了。我求了英姑到市集买了许多书。为了给你惊喜,我都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或是晚上才动手做的。我在这方面似乎还挺有悟性的……”荣安一本正经,东拉西扯胡说着……成功将自己塑造成了为亲姐而努力向上刻苦的好妹妹。   廖静的嘴一直都没能合上,荣华则有些感动。   她也终于大舒一气。   原来如此!   原来是为了自己!   原来是为了给自己惊喜!   这就能说通了。   果然,还是那个纯真的妹妹!倒是自己小肚鸡肠差点错怪她了。……   荣华横了廖静一眼。   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这事不能怪荣安。真正惹是生非的就是廖静!她若不是对荣安抱有偏见,自己和母亲何至于得此编排耻辱。还令得荣安对廖家对娘的成见越来越深。   真真祸害!   荣华一想到,若没有刚刚那一出,在将来某个场合,荣安捧出的牡丹是当众赠予自己的,再配上刚刚那个一心为姐的故事,该多美。   姐妹情深——成就的又是一番佳话!   一定意义上还能推动将来她二人效仿娥皇女英的佳话……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荣华忍不住,又是狠狠一瞪廖静。   廖静心火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拔高,先是皇后跟前,后来是曾祖母给的镯子,然后是刚刚,这会儿荣华还不识好人心,自己屡屡相帮,却还落了这样那样的不是?她几乎就有些怒火中烧……若不是刚被老太太骂了,她才不在这儿自讨没趣。   刚荣华和廖静得了廖老夫人示意,不管用什么法子,哪怕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务必要再次赢得荣安信任。与此同时,还要警告荣安注意言行,注意与常家等人保持距离……   任务不少,所以两人不愿太过引人注目,便打发走了几个丫鬟,带着荣安往那些人少安静地走着。   荣华一路走一路说,巴拉巴拉说了一箩筐。   几番强调了廖家老夫人给的镯子何其珍贵,多少价值,有何典故,又强调了姐妹情谊,表示府中已在准备迎接荣安和姨娘的回归,她们的两个院子挨着,都已经备下了。还反复提及荣安今非昔比,既然在贵人们跟前崭露头角,便定要珍惜和维护形象,注意自身举止的同时也要澄清有损家族的谣言等等。   “而且安安,你以后不能这样了……尤其是大吃大喝,大喊大叫。”她拉着荣安语重心长。“不管何种境况下,你都要顾及形象,否则你再这样,会影响你的名声和婚事。”   荣安好想大笑。   她有些可怜荣华。真是操碎了心的老妈子命啊!这会儿开始担心她再这么不顾形象,连太子的妾都做不成了?   “我的名声已经在那儿了,何来影响之说?而且……我又不想嫁高门。”   “可你是将军府的小姐……”   “姐,你是怕我连累你的名声吗?您放心,我以后在公众场合会离你远远的。”荣安甩手就走,荣华拉着她眼睛都红了。   “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姐姐都是为你考虑。”   “我只是庶女。乡野之地长大的庶女。”   “即便是庶女,可你姓虞。比一般人家嫡女都要强多了。就你的身份,去世家王族做妾都是绰绰有余的。”   “可我只想做妻。”荣安笑了起来。“若是做不成妻,我就终身不嫁!哪怕那人位高权重,哪怕那人是天王老子!”   这话,令得荣华脑壳又一抽抽疼了起来。   她好想告诉荣安:你一出生便注定你要跟着我嫁,你必须跟了太子,你必须做妾,这是你的命!你命只有如此,才能成就我的命啊!   …… 第69章 荣安的教训(雪姐万赏的加更)   荣安只把荣华当做了笑话,又撂下了狠话。   “我娘就是妾,结果一辈子不开心。所以我对天发誓,绝不做妾。我若食言,天……”   荣华吓得花容失色,扑过来捂住了荣安嘴,只唯恐荣安说出胡话来。发什么誓?她不允许!   “安安别说了,不要胡说,别开口闭口就发誓。不好的。”   “姐,你可真心疼我。”   “是,安安,誓言不可乱立,姐姐素来心疼你,别让姐姐担心。你没听到老祖宗说的吗?咱们姐妹同心,都要谋个好姻缘,好前程,一起共进退。”   “那么姐,你一定要多帮帮我,帮我实现愿望,帮我谋一个不输你的正妻之位,好吗?”   “……”   荣安盯着荣华发白的脸,接不住话的笨嘴拙舌,觉得那般舒心愉悦……有趣!   默默走在前边,一直憋到这会儿的廖静实在忍不住了。   “就你这样的还想做妻?你觉得哪家高门会娶你这样的人为妻?荣华好心劝你收敛,你还不知好歹。你这样的,就是做妾也得靠沾家里光吧?   你瞧瞧你,什么模样,凭什么让荣华次次都让着你,凭什么让虞家廖家名声都被你所累?你又可知你的行为是在害了荣华的名声?   冒冒失失,莽莽撞撞,不知礼数,口没遮拦,行为举止更是荒诞可笑,你这个样子,将来别说做妾,怕只能和你那个姨娘一样,窝在个山野成粗妇,一辈子没出息,一辈子出不了头。”   荣安听出来了,显然廖静尚不知荣华和自己凤身相换之事,所以才敢如此猖狂。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提到了娘。娘是不是出息,是不是粗妇,还轮不到她来评判!   “行了!我把话就撂这儿了。我,虞荣安,宁可做寒门妻,做农户渔夫商人妻,也绝不为高门妾。你满意了?”   荣安冷笑了几声。   “既然我在两位姐姐心里这般不堪,那荣安告退了。既然我和我娘在你们心里如此低贱,那么为了不影响你们名声,你们也别巴着求着我和我娘回将军府了。   哦,还有,廖静,我看好你。你既觉得做妾这般好,那你可得争气做个表率,这辈子千万别做妻。我倒要看看你能做成谁的妾!”   荣安生气了。   她突然想起来,廖静也还没议亲。因为廖家一直在等着水涨船高,等着荣华定下太子妃之位。前世的廖静沾了荣华的光,嫁得极好。荣华富贵,夫疼子孝,儿孙满堂,喜乐美满……简直可笑!   所以这会儿她再看廖静,真是怎么看怎么烦。自己一点没招惹她,可她从上次清风坛开始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充当了荣华的走狗。虽说没沾上什么光,可讨人嫌却是真的。   前世今生,可不都是这般?   廖静的存在,不但如爪牙,更一定意义上是一个传声筒。   廖文慈作为人妇,自然不能时常回廖家。可荣华和廖静成天腻在一块儿,廖静更是隔三差五到将军府送这个玩那个,传个口讯递个书信。正如前一阵廖文慈被禁足,荣华在家养病时,据荣安所知,廖静便是一天一趟跑将军府……   看来,为保前路通畅,这个廖静,得先处理下……   “虞荣安,你刚叫我什么!”廖静一贯是大小姐待遇,此刻却被荣安这么个庶女劈头盖脸一顿嫌弃加诅咒,自是三步并作两步追了来。   “廖静,我叫你廖静!”   “你……你敢直呼我名。”   “呼了如何,你要打我吗?”打了才好。只要她敢动手,荣安立马就闹到皇后跟前去。   “你以为我不敢!”   这话出来,可不就是不敢?   荣华已经来拉住了廖静,荣安冲她讥讽一笑:“我劝你赶紧修身养性去吧,可别丢了廖家颜面。”   她的声音不小,三人虽已行至了僻静处,可还是引来了不少目光。   荣安也不管那两人,自顾自往景观湖边走去。   她注意到,身后两人边交头接耳,边快步跟着。荣华说了什么,廖静一脸的愤怒渐渐转成了郁闷。   荣安的步伐快了快,直走到了湖边才停下。   后边两个很快赶到。   荣华过来拉了荣安手:“安安,刚不怪你,你别生气。是表姐的错。她来跟你道歉了。她不该说你的不是。她作为表姐,明知你长于庄上,更该以身作则好好引导你,我说过她了。都是一家人,咱们不能拌嘴更不该置气。有什么都说开就好了。”   廖静一脸不甘垂着脑袋,“荣安,对不住。我只是嫉妒你得了曾祖母的镯子,又羡慕你有荣华这么好的姐姐。”   荣安心下暗笑。这些人呀,简直了。时时刻刻明着暗着都在强调老太太和荣华的好。这心意……诚啊!连廖大小姐都低下高贵的头颅了。   荣安没搭理她们,看都没看一眼,似乎压根没听见她们说话,只昂着脖子看向湖对岸,轻声喃喃:“太……子?”……   太子么,自然是在湖那边的。   男女席面分开而办。男宾酒宴尚未结束,所以众男宾还在湖的那边。   荣华和廖静闻言同时眼睛一亮,放眼望去。   而下一瞬,却是噗通一声,廖静滚进了湖里。   荣华吓一跳。   荣安傻眼。   而廖静,则在水里喊“救命”……   自然是荣安干的。   但她绝不会承认。   意义么,很快就会呈现。   找茬引火是故意,生气离开是故意,引诱那两人跟来湖边才是目的。   她轻声一提“太子”,那两人不但立马走神,还下意识走前了两步。   荣安一直在盯着廖静的脚步,只是趁她不备,在她走前的瞬间将脚落在了她前方。刚一被她碰上的瞬间脚一提,一侧身,肩膀一拱,手肘一推……   这百无一用的娇小姐就这么被推着滚进了湖里。   至于荣华,所有心思都在寻找对岸太子,完全没看到这一切如何发生的。   廖静尖叫着连连呼救。   荣安则在暗骂她蠢货无疑。这种时候呼救只会让她自己颜面尽失,最好的办法应该赶紧上来避免丢人不是?毕竟,这所谓的景观湖岸边,既然没有砌防护栏,那么水自然不会深。说好听是湖,但充其量,也就只能算是个莲花塘罢了。   当然,这是廖静个人的选择,她既然选择闹大,自己当然不会介意。   反正丢的,总归不会是自己的脸!   …… 第70章 八戒照镜子(润德万赏的加更)   荣安淡定欣赏起了芙蓉出水景。   清风习习,碧波微荡,绿叶红花间,一嫩黄贵女似不满风头被抢,正仓皇露脸,反复扑腾,惊叫连连……   出淤泥,染了个透!   “表姐,别急,别叫了。这里水应该不深,你先站起来,走过来就好了。”荣华也看出这处水明显不深。   不过,连荣安也没想到,廖静是真没用。   她竟然站不起来。   一是受了惊吓腿软了,实在提不上力。二是脚下全是荷塘淤泥,踩不实。三是无力的她还想借力,可周围除了荷花荷叶,她竟然找不到任何可支撑之处。   “荣安,你……快救救廖静。”荣华急得团团转。虽在一番呼救下,已经听到有人应了,可到底这地方偏,找过来恐怕也得要一段时间。   而那边的廖静,眼看着又一次起身未果,反而脚下一滑,往后坐了下去,整个人彻底闷进了景观湖。   不会游水的她连吃两口水,再露脸时,已是惨不忍睹,一脸淤泥,咳嗽连连,听着肺都要咳出来了。   两口泥水吐出,廖静却被自己恶心到了,竟是边哭边嚎还边吐了起来。胃部一阵抽搐,她吐了个昏天黑地,在身上和水面留下了一片污秽……   “安安,快!”荣华捂了鼻子,将荣安往前推了推。廖静太惨了,一会儿人都聚来,不但丢脸,只怕又得被老夫人训斥了,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得赶紧将表姐救起来。   “安安,你赶紧去救人。”   “姐,我怎么救?”   “你……你下去两步,把表姐拉上来。”   “可姐,你怎么不救表姐?”   荣安不由好笑起来。有血缘关系的,成日里腻在一起的,是你们好吗?   “我……”我怕弄脏了衣裳,我嫌恶心,我不想碰到泥、水或污秽,我还要见太子,我一会儿还要在茶会上露脸,绝不能有半点失态。可这些话怎么说?   荣华红了眼:“我没有力气,拉不上表姐。”   “我也不便。”   荣安拒绝。“我这一身衣裳都是颜小姐给的。我弄脏了不但赔不起,还等于冲撞了主人家。我满头珠翠更是借来,弄坏了弄丢了,我更是无力偿还没脸见人。”   “安安……”   “姐,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拉不上表姐来?”   “我……”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荣安目光灼灼,盯得荣华直发虚。   事实一直在向荣华求救的廖静也没想到,荣华到这会儿都没有付出半点实际行动来。反而是反复催促荣安。   刚分明是荣安将自己推下去的!她不知自己与荣安不对付?此刻让荣安来救自己,她究竟什么心理?她就这么完全不顾自己颜面和危险?   廖静一委屈,眼泪滚了下来,荣华,真是好姐妹……   可荣华因着荣安的不满,尚未意识到廖静的暗恨。   荣安看在眼里,乐在心头。   “长姐是觉得我粗鄙,所以就该我来救人,反正我丢脸也已经丢到家了,再脏再臭也无所谓是吗?其实你心里对我的评价是和廖静一样的,对吗?可惜你刚刚还说要和我同进退呢!果然都是骗人的!”   荣安一声冷笑。也好,总算找到再次冷脸和下一次甩脸的理由和缘由了呢。“行,我去救。”   荣安也不多言,卷了袖子就往前走,慢慢腾腾找了石块垫脚,又折了树枝往水里递……   廖静对荣华失望至极,荣安的树枝到跟前时,却不得不伸手抓了……   可荣安既然推了她下去,怎会不让她多长长教训?多长长仇恨?当然,是对荣华的恨意。哎,被人背叛的恨应该要比被人耍更猛上许多吧?   于是荣安手里的树枝略有些不听话。   左摇右摆,上下抖动,一不小心还打到了廖静的肩颈,令得她左摇右摆还是没能站起身。   “虞荣安,你是故意的!”   “你再不识好人心我就走了!”   “别,别。”荣华拦住荣安。“表姐不是故意的。听姐姐一句,先把表姐救起来。等她上岸,我让她跟你赔罪。”   “……”廖静瞪眼,一口牙都咬得咔咔作响了。谁向谁赔罪?自己被推下水,被那臭丫头戏耍还要向她赔罪?这说的是人话吗?荣安无耻,荣华,更是可恨!   荣安哼了一声,不情愿地再次稳住了树枝,廖静被荣华劝了两句,总算双手牢牢抓住了。   可谁又曾料想,刚一使上劲的荣安会手一滑。   荣安这边的力突地一泄后,整条树枝都飞了出去——被廖静拉了过去。   好不容易刚站起了身的廖静再次跌进了水里。   这一次,水花更大,摔得更惨,也更远!   尖叫!   震动耳膜的尖叫!   廖静几乎要疯了。   “虞荣华,虞荣安!”廖静狼狈不堪,整个人都沾满了湖泥。这个时候,哪还有半点优雅从容淡定高贵模样,索性尖叫嘶吼两人名字。   荣安不由暗笑,啧,果然,荣华在廖静心头的地位,已经瞬间跌落到与自己并列了呢。   廖静如何能不怒!   她再次确定,就是荣安!   荣安在害她!   这个臭丫头,坏透了!   而虞荣华在做什么?袖手旁观!她不是帮自己脱困,也不是在帮自己谴责虞荣安,而是在对自己越发难堪的处境推波助澜!   究竟谁和谁是一伙儿的?   良心呢?被狗吃了!……   不少宾客和颜家的丫头婆子都赶来了。   十几息后,廖静被跳下水的婆子架着救了上来。   瑟瑟发抖的她被裹进了一层薄毯,颜家人要带她去换洗,可她又怎能莫名其妙就吃这亏,咽这口气?   “虞荣安,你何故推我下水!”   “我没有!”   “就是你。敢做不敢当吗?”   “姐,我没有。”荣安却不是对廖静说的,而是荣华。   荣华一愣。   廖静反应过来,也是灼灼盯住了虞荣华:“对,荣华,你是目击证人,你说,是不是虞荣安推我下水的?”   “姐,我再说一遍。我没有!”   荣安很淡定,同样盯住了荣华。“姐,和刚刚一样,你还是要让我吃亏是吗?我身份低,粗俗鄙陋不懂事,所以就该每次都被推出去吗?”她眼中再次冷了下去。“此刻,你还要对我再来一次?”   荣华傻眼。   猪八戒照镜子了!   …… 第71章 谁拆谁嘴脸(逍遥万赏的加更)   荣华不但是不好回答,她还不会回答。   她确实就没看见事情经过!   可她却是在场唯一的目击证人。   按理,不管是按着她自己的判断,或是为了廖静,她都该站在廖静那边的。可自己和荣安因为刚刚那一出,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关系似乎又生出了隔阂,此刻若自己一口咬定了荣安,那她二人的关系便更得雪上加霜。   荣华的压力一下上来了,这一刻的她,彻彻底底里外不是人了。   “表姐,我没有看见安安推你,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落水的。但我相信,安安不是那样的人。”   “你……你……荣华你当真……”廖静气得咬牙切齿。这就是十几年的姐妹,竟然毫不犹豫就转投了庶妹?   “表姐,会不会是你自己脚滑了?”荣华上前,努力眼神示意廖静,让她赶紧息事宁人。荣华清楚,即便是老祖宗来了,为了大局,为了笼络,也会毫不犹豫站去荣安那一头。所以争执毫无意义,大事化小才是正理。   可荣华尽力了,廖静压根就没领会,更明显有些记恨上她了。   “脚滑?我是三岁孩童吗?我不会走路吗?我没长眼吗?若不是有人推我,我何至于往河里滚?”   “表姐你冷静点……”荣华再次走近了些,向廖静挤眉弄眼的同时还示意廖家几个奴才赶紧将人带走。   “我冷静不了。你去那脏水里待一待看会不会冷静!”廖静下意识伸手,可荣华却是连连后退好几步。   廖静看到了荣华眼里唯恐自己会弄脏她衣裙的嫌弃,心头愈冷,一把撞开了来带她离开的下人。   “虞荣安,你别以为有荣华包庇你就能为非作歹不被追究,今日我非要撕破你的假脸,拆穿你恶毒的嘴脸。”   “谁拆谁还不一定呢!”荣安面色一变,“你别借着吃了亏就觉占了理,你既不依不饶,那咱们便说个清楚。”   荣华见荣安又生气了,心道不好,赶忙去拦,却没能拉住人。   她不由暗呼“完了”,人已越聚越多,颜家的夫人也到了一位,有几位男宾也被吸引到了湖的那边,正观望过来。   荣华环视时,更瞧见皇后身边的那位女官也不知何时到了,正板着脸在树边瞧着。   掩不下去了。   廖静和荣安都倔得似头牛,单凭她怎么降得住?荣华赶紧让人去请母亲和老夫人过来……   荣安已开始了发难。   “第一,你究竟哪只眼睛看见我推你了?我是左手推的还是右手推的?怎么推的?你可能给我还原一番?   第二,我为何推你?我自认与你无冤无仇。反而不管是上次清风坛,还是今日种种次次,都是你对我有成见,都是你对我冷言冷语不罢休吧?   第三,我若是如你所言那般恶毒,怎么不把你推下假山推进深湖,反而把你推进这么个小水潭子,意义何在?这人多眼杂的,还能不穿帮?我不偷摸推你,还光明正大推?我不赶紧跑,还等着让你抓?让你出丑,我面上就有光了?你姓廖我姓虞,不在一个屋檐下,井水不犯河水,你倒是告诉我,推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第四,我若要害你,为何还要救你?刚刚看见的人可不少,只有我在救你吧?”   立马有人应是。   最早附近赶来的两个姑娘到场时,荣安正拿着树枝在营救拉人——那一幕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倒是荣华,袖手旁观着……   “我推了你再救你?我闲的吗?廖小姐大概是刚刚席面喝多了酒昏头了吧?”   一提所谓的“救”,廖静更气了。   “你那是救我?你反把我挑进湖里怎么不说?”   “廖小姐,你说话能不能过个脑?你年纪比我长,个子比我高,看着也不比我轻,泡过水滚过泥就应该更重了!凭什么你觉得我能拖得动你?原本不想打击你,但此刻,为了自证清白,我也只能实话跟你说,你太沉了!比我庄上鱼塘里网住的百斤鱼都还重了好多!你该减重了!”   噗笑声四起,多少人没憋住,喷笑而出。   廖静闻言气得差点要吐血。   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呢!“廖大小姐需要减重”——这个话题明日就该传遍贵女圈了吧?她还要不要见人?还嫁不嫁人了?……   “而且,我还伤着呢!我出手相救已经很够意思了。你还嫌弃我?对不住,我说话确实难听,可我也是无能为力。”   荣安边说边摊开了手。   “我的手还没养好,若不是看你可怜,我会冒着伤口崩开的危险去拉你?还挑你入水?你想多了!好人没好报,还得被你反咬一口,可真真叫人寒心。”   那是一双手心伤痕不少,十指全是红印的手。   那与手肉颜色不同的红印,显然是刚用力抓着树枝留下的。   众人也这才想起来,可不整个京城人士都知,荣安上次被“绑架”,一双手是受了大伤的。这种状况下,冒着伤口崩开的可能,她愿意出手相救已很难得了。   一时间,不少人瞧向虞荣华的目光也古怪了不少。   表姐落了水,要好的表妹袖手旁观干看着,命令没有血缘关系,还受了伤的庶妹去救人,怎么看怎么怪。   怎么想,有问题的都是这对表姐妹吧?   不知不觉间,荣华的为人在不少人心头又掉了那么一点……   被荣安咄咄逼人这一阵质问,廖静傻眼的同时也有些懵,更不提辩驳。   但她记得,当时那个方位能撞到自己,推到自己的,就只有荣安啊!   荣安气定神闲。   “既然大伙儿都在,那我便更得自证清白了。我再说一遍,不是我!最有利的佐证,我来告诉大伙儿!饭后,是我姐和廖小姐引着我出来散步的,应该不少人都看见了。   后来话不投机,我便离开了去,应该也有人瞧见了。我一个人想要冷静才来了这僻静的湖边。说我有预谋推廖小姐下水?怎么?我难道还有未卜先知之力,知道廖小姐会尾随我前来?”   确实。   有理。   一大群人都点起了头。有姑娘证明,的确是看见了荣华和廖静一路跟着荣安过来的。   “多谢诸位姐妹仗义直言。”   …… 第72章 占据制高点(逍遥万赏的加更)   如此,荣安的嫌疑基本已经洗清。   当事人和受害者都说不清楚,嫌疑人没有动机,目击证人也没有,此刻再证明了没有预谋之说,廖静的认定基本已是无稽之谈。   荣安却是话锋一转:   “倒是廖小姐,我更怀疑,你是不是贼喊捉贼,看见我在湖边,周围又无旁人,这水也不深,所以想要给我点教训。便自己跳进了湖里,然后倒打一耙想要来害我!”   “你胡说!我又有什么动机来害你?你值得我害你?”廖静一肚子的委屈无处下口,又一而再地受刺激,几乎要抓狂。这会儿一听,这脏水还倒泼了回来,差点就要仰倒。   “那可不一定。你本就厌恶我嫌弃我,一直都在对我冷言冷语,讥讽挖苦。你刚不是还说你嫉妒我吗?你不是告诉我,因为老夫人的镯子到了我手上才生气?我觉得你就是心有不甘,所以便想法子给我泼脏水,就是为了教训我的同时,要回这只本该属于你的镯子是不是?”   荣安当众晃了晃此刻手腕上唯一,廖老太给的那只冰花芙蓉玉镯。   不少人豁然开朗。   动机出来了。   这个似乎……更说得通啊!   不管是午前在皇后跟前,还是后来席面,廖静都对荣安表现出了极大的敌意。后来更支持了外人与自家表亲来了场比试,其中弯弯绕绕,一品即出……显然廖家是真不满虞荣安,倒是应和了最近那么多的传言……   今日老夫人给镯子时,廖静差点就开口反对了。可不是把那只镯子视为了囊中物?她心生怨恨,所以尾随而来。若她推荣安下水,只能出口气。可若是苦肉计,那荣安不但要被追责,还必定惹了老夫人生气。毕竟廖静,她才是廖家的孙女,而荣安则只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出外孙女。明显,廖静可以获益匪浅啊……   眼下被揭穿,倒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典型!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你又有什么证据……”廖静压根就拿不出有力的反驳。没有论点立足,反而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把柄在外,注定败局已定。   “好,你说你没做,可我也没有!那会是谁?难道是我姐?”荣安突然一伸手,将所有人的视线引到了面色铁青的荣华身上。   “我没有动机,我刚说的一二三四五更是我洗脱嫌疑的有力证据。可刚刚湖边只有咱们三人。那只剩下三种情况。第一,你自己不小心,脚滑或是喝多,自己掉下水去的。第二,我姐不小心把你推下去的。第三,便是我怀疑的,是你想要谋害我,算计我的镯子所使的苦肉计!”   三选一,你随意。   荣安看出廖静那脑瓜子早已一片浆糊,面对自己咄咄逼人,她一直都被带着走,只剩否定之心却无辩驳之力。   荣安又站定到荣华跟前。   “姐,关于这事,你怎么看?”   荣安一脸欲行追究的模样,冰冷神情里,不见一丝心虚。   她越是这般,事实反而荣华的底气更弱。   荣华也很懵。刚听完荣安的分析,她也开始怀疑是否廖静贼喊捉贼了。其实廖静有多喜欢这镯子,她比荣安更清楚。刚刚一路来追荣安时,廖静都还在叨叨这镯子太便宜了荣安,让她以后想法子将镯子要回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也想不明白荣安有什么动机去害廖静,没有意义啊!而且荣安言之凿凿的,一点都不见心虚。还有,荣安最近虽暴躁,可凭着十几年的了解,她绝对不是一个心机之人,恰恰相反,她一直很单纯很好骗,今日她又没和葛家人接触,也没人会教她使坏啊……   事实荣华心里,早已将荣安排除了嫌疑。   那么,不是自己不是荣安,也只能是廖静的问题了。这才是她一直强调,是廖静自己脚滑的缘故……   “表姐……”荣华深吸一口。“你该向荣安道歉。”说到这里,她更是想起,正是她逼迫廖静来道歉,才发生的这事。所以……难道真是廖静?是她不愿向荣安低头,再加上镯子的缘故,心中一恨才……   “你道歉吧!”荣华再次强调。这一次的语气,明显又坚定了几分。   “荣华,你至于吗?你至于为了一个庶妹,跟我的情分都要断了?”廖静眼里已经没了荣安,她更不能接受的是荣华的态度。   “都是姐妹,我不看情分,只看对错。事实明摆着,表姐,别让人看了笑话,坏了你声誉……”   “好好好,虞荣华,你还真是大义凛然……”   “你给我闭嘴!”这一次喝声而来的,是廖家老夫人。“姐妹之间有什么是非得争个面红耳赤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曾祖母,您给我做主啊。荣安她推我下水,她要害我。”总算底气到了。廖静自觉委屈,热泪盈眶上前。   “胡言乱语!”廖老夫人再次喝止。“哪来的谋害!我都听到了,荣华都看见是你自己脚滑落水,你就别再胡闹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带小姐回家去!”   “曾……”廖静还欲开口,可廖老夫人一个凌厉的眼神过来,不但叫她话全卡在了喉间,婆子的一只手也堵了上来,边拽她边劝……   荣安见廖静离开时,那恶狠狠的眼神还是留在了荣华身上,不由暗暗一笑。她倒不指望廖静报复心起狗咬狗,但如此一来至少可以让廖静少在荣华跟前晃悠。   她也不指望就凭这切断廖文慈和娘家的联系,但能少一点是一点。廖家是廖文慈最大的后盾和底气,为了掌控自己和娘他们的命运,若是可以,荣安自然是希望可以试着挑拨的。   或许,从廖静开始也尤为不可。毕竟她是廖家的嫡小姐。从她身上开始蹦跶,多少能拖不少后腿吧?   老夫人和荣华的表现分明让廖静寒透了心,而从老夫人刚刚的表现来看,她也未必会信廖静,啧啧……也不知廖静的爹娘会信谁?   自己尽人事,之后就看他们自己的表现了。   荣安懒得应付剩下种种,抢在老夫人开口前行了一礼:“看在您的面子上,这事我便不予追究了。”   她,连大度这一便宜,也要占了。   她知道,越是高姿态,越是底气足,越是占据了制高点!   …… 第73章 暗沾上的光   这事,注定是说不清楚的。   荣安的高姿态和失落冷脸,更是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受了大委屈。   连廖老夫人的赔笑她也没放眼里,直接去向颜家一位夫人告了退,众目睽睽下便昂首离开了。   马上就是下午茶会了,她本就全无兴趣,反正今日收获颇丰,走就走吧。   毫不拖沓,转身就走。   那委屈又心冷的模样,令悄声的议论更多了。   廖老夫人蹙眉示意了荣华赶紧跟上相劝,自己则只得笑脸出来收拾善后……   荣安大步离开,荣华则拖着娇贵的身子追了个气喘吁吁。   “安安,你生气了是不是?你听我说,我,我明日就让表姐去向你道歉……”荣华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还是没放弃紧跟着。   “姐,你信我吗?”荣安看了她一眼。   荣华如鸡啄米般点起头。“安安,我知道你为人。你不会的。”   “嗯,姐你放心,我不会生你气的。我身份低微,第一个被怀疑很自然,苦活累活我来担也无所谓。但我还是再与您强调一遍,我没做。”   “安安,你说这话还是生我气了对吗?我没有要让你代我做苦活累活,也没有要让你丢脸的意思。明日一早我便去看你。我……我到时候再与你好好解释,咱们之间不少误会。比如那支给你的珠花,是因为你在庄上用贵重的不合适,明日姐姐便给你送最好看的珠花去,保证比颜飞卿的这些个要好看……”   “行了,多说无益。我走了。”   荣华喃喃:“这事太奇怪了。你没做,我没做,可一共就只三人。那便只有表姐了。可……不对啊。”   荣华这会儿渐渐冷静下来,越思量越觉得有问题。“安安,我觉得不是表姐。”荣华再次追上来。   “嗯?”   “你不知道表姐有多好面子,多看重她的外形和名声。她或许会用苦肉计,可那满是脏兮兮淤泥的莲花塘,肯定不会是她的选择。而且她不会游水,万一那处水深不浅呢?又是偏僻地,她不会拿自己安危冒险的。”   还有半句荣华没说:就凭表姐认知里,荣安你这样的庶女,压根就不值得她用苦肉计。她若真想要你的镯子,也只会想别的办法……   “而且若说是脚滑,表姐应该也不可能摔那么远,不对。这不对。……”   荣安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她得承认,荣华不是笨蛋。   “那么你觉得还是我?”   “不不!安安,不是你!”荣华蹙眉:“我大概知道了。”   “嗯?”   “咱们都被‘现场只有三个人’这一条给禁锢局限了。但谁能肯定这一点?谁确定当时只有我们三人?”   “什么?”   “那些树后呢?会不会有旁人?比如黑衣人?比如会武之人?比如比我们还早到那儿之人?隐在了暗处之人?”   “……”继续。   “安安,你还记得那晚庄子里的黑衣人吗?你还记得绑架你的人吗?那些真不是母亲做的。母亲要对付你,何必那般迂回曲折?我恐怕是真有外部势力的存在。当然,不是为了对付你,而是为了对付咱们家。”   “额……”荣安不得不佩服荣华的想象力。黑衣人?啧啧!自己怎么没想到……   “我若没猜错的话,刚刚很可能还有其他人在现场。或者和先前害了你的两拨人是同一伙儿也不一定。   有人趁咱们仨都盯着对岸看,故意将表姐推下了水,为的就是挑拨咱们姐妹三人关系。如此一来,咱们廖家和虞家将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不但要成为笑话,还会令你我关系弄僵。而安安你还得要生母亲的气,生表姐的气。表姐觉得委屈,也会怨我怪我。只怕有人巴不得咱们吵起来闹起来,一发不可收拾,直接叫廖家虞家全都颜面扫地……”   荣安挑着眉,张着嘴,“哦——”自己还能说什么呢?这个分析,的确很好,很巧,很给自己面子。   “是了,一定是了。我就说嘛!最近怪事那么多,分明都是同一伙人做的。简直可恨。”   “嗯,挺有可能的。”荣安猛点了一连串的头。   “安安,你以后还是少和常茹菲她们一道玩。”荣华压低了声音。   “姐,不会是她们。她们身份高贵,不会做那些事。”荣安就愿意看荣华抓狂的样。   “我也没说就是她们。只是有可能。而且你懂什么!为了无尚的荣光和权利,就是杀人放火又如何?”   呵,呵呵。   “咱们没有证据,查起来有难度。虽说今日宾客好几百,但说不定动手的就混在刚刚的人群里。”今日宾客九成都是冲着皇后娘家来的贵宾。   你真要查?查呗,可别得罪了人。   噗……   荣安暗自好笑。   “不行,我得去找老祖宗商量一番。”   “去吧。好好查证。”   “那安安,你自己回去吧。”   “嗯,不用担心我。”荣安才不介意,自顾自往回走。走出去一段,她还不忘回头补到:“姐,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你我和廖静一个公道!”   “姐姐尽力!”   荣安大步离开。   黑衣人?   想想就好笑啊。   倒是不想,自己竟又沾上那人的光了。   咦?那若下次再要惹了事,是不是还能推去黑衣人身上?   辰光还早,天高气爽,心情不错,要不要,趁机去逛逛街市?   自打上次“绑架”事宜后,府里拘得她极紧,轻易再不让她出门。   难得葛薇也不在……倒是自在……   荣安跟着婢女走的还是早上来时的路,经过树林时,午前太子他们所站的石桌那里,兴王还在,应该是在作画。   朱永兴,当今三皇子。现今二十又七。   由于皇长子和次子都早夭,所以这三皇子事实上便是众皇子里最年长的。   他的生母是皇帝的元后,本当尊贵无比。从他的名字永兴,便能觉出当日皇帝对他寄予的厚望。   只不过命运这事素来无常,前皇后却在他两岁时便仙去了,这位皇长子还没长大,便迎来了现皇后这个继母。   不知是三皇子为了自保还是当真无能,又大概被皇后刻意养废,总之是真的很废。   …… 第74章 熟人再相见(逍遥万赏的加更)   朱永兴本该是太子当仁不让的人选,却偏偏只好作画,只擅长做画,便那般谦让地与太子之位渐行渐远。   好在皇帝对早逝的元后感情不浅,对他很是疼爱。早在他十六便给他封了王,娶了个高贵的世家妻,保他无忧无虑无灾祸。他也从无问鼎皇位之心,倒是活得天真烂漫。   总之,就因为他的威胁性比那些刚出生的小皇子还不如,所以连皇后和太子都对他懒得设防,他也被朝中上下都认定成了“画疯子”级别的草包。   而他在作画上的造诣还真就不差,几乎可以媲美宫廷画师。所以不管是谁家什么宴,甚至是宫宴,只要他兴致一上来,谁也没法阻挡他出手。他也不愿被拘着,想走就走,想画就画,很是自在。   荣安一叹,只觉他纯真一如前世的自己。   荣安之所以多看了朱永兴两眼,不为别的,只是她想到了今日屡屡在脑中冒出的那个念头——拉太子下位。   想要做这样的事,总得要有可取代太子的人选,或者可以与太子抗衡,搞风搞雨的人选才是。   眼前这人……除了帝宠,似乎也没什么了。光有皇帝护着,怕是不行……她实在看不出,永远跟在太子身后的兴王是在韬光养晦而不是真的无能……   看去时,兴王正冲她一颔首。   荣安不好装没看见,只能上前请安。   前世的她因着皇帝的关系,与兴王也有过几次接触,这人……还是不错的。   “额……”她一眼看向他手中的画作,却不由一愣。   他画的,是她。   前世的她可一次都没得他一画,今生怎么会?   再细细一瞧,荣安却宁可他没画自己!   画中的所有人都正恭谨卑微看向太子,只有她,抬着下巴……眼睛说好听了是在远眺,说实话便是在翻白眼。   那眼里的不屑都快满出来了,要不要这般形象?   而她与周围人一比,不管衣裳还是装束,都是反差巨大。再配上与周围人截然不同的表情,她完完全全成了这幅画里的一个异类。   确实生动传神,可真的好吗?   “兴王殿下不去喝酒而在林中作画,真真雅兴。”荣安有些牙疼。   “姑娘是……”兴王一脸疑惑。   “……”牙更疼了。是他眼拙还是自己装扮前后差距过大?大到他都认不出自己了?怎觉有些受挫呢?“我是你的画中人。”   直到荣安冲他翻了个白眼,那兴王才大笑了起来。   “本王第二次画你了。那日清风坛本王也见你在贵女间做这个表情了。回府后本王只用了一刻钟就把你生动有趣的模样给画出了七八成神韵。今日本王再见你表情,画来明显得心应手许多。姑娘看如何?”   这是在显摆?生动有趣?丑态必现才对。   “兴王殿下既是画的民女,能否把这两张画赠予民女?”   “这……”   “兴王画工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妙手丹青,跃然纸上……但民女是女儿家,自然得要顾及名声,这画作未免过于误解民女了……”   她冲太子翻白眼,是为了拉低太子对荣华的印象。她虽喜欢惹事,但却不想留下或将被人说三道四的把柄。   见这个兴王一脸蠢傻的模样,她忍不住直言:“我还要嫁人的。这两幅画恐怕会害我嫁不出去。”   “是,是本王疏忽了。不过这张尚未完成,另一张也还在我王府,这样,待本王回去完成后,便将两幅画赠予小姐……”兴王郑重,果然停下了笔。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直到荣安消失不见,朱永兴才一拍脑袋。   话说,这位姑娘是谁家的来着。她刚没有自我介绍吧?两位皇弟早上分明提起过,他怎么想不起来了?那这画,送哪儿去?……   荣安很快便出了颜家,随后在马车前等着从另一边赶过来的小荷,可百无聊赖的她瞥见远处一胡子叔后,她再一次的,毫不犹豫上了马车。   为何自己每回只要出门都能碰上他?   他果然是在跟踪自己吧?   “小荷呢?”车夫问到。这一次的车夫,名叫阿生,是个会武的,是虞博鸿选来跟在荣安身边的护卫。   “让她自己回。”荣安绝不会承认,自己又把人忘了。“我在考验她。”   她探着脑袋锁定住了始终不远不近与马车保持了一个距离的那人,指挥马车一路来到了大街,看着那人进了一家茶叶铺子。   “停车。我要去给外祖父选斤茶叶带回去。”她直接进了铺子。   铺子里边方方正正一目了然,并未见那人身影。   “姑娘要买茶吗?”伙计迎了上来。“姑娘若要挑好茶,可以到里间茶室品尝了再选购。”   “可有推荐?”荣安瞧了似有言外之意的伙计一眼。   “来了一批上好的安吉白茶,姑娘可要一试?”   “那就来点。”荣安进了茶室。   “姑娘稍待,马上就到。”   荣安点头。   安全方面,她并不担心。   阿生就在外边,她若一碗茶的时间不出去,他也必定会找进来。   茶比人先到。   茶香扑鼻,一闻就是好茶。   荣安啜了一口,却是略微蹙起了眉。   她拖过茶壶,瞧了眼里边茶叶,上错了吧?   “有什么不对?”胡须男笑着出现,踱步来坐到她对面。   一脸的笑,大有深意。果然非一般啊。他都差点被骗了,真以为她是个被欺负的可怜庶女。   他刚让人给她上的是新到的一批高山毛尖。由于气温低,日光充足,所以滋味鲜爽,不苦不涩。恰恰好与自己手上的这批白茶口味极度相似。在花果香、炒豆香、鲜甜度,甚至回甘和茶味都很相近,真要说区别,也只茶香上略有区别。   然而,她只喝了一口便尝出了不对。   可见是喝惯了好茶的。   这么看来,这与她的身份不太相符啊。她身上果然还有秘密。   “没什么。”荣安一见他面上过甚的笑意便再次泛出了心虚。   她不知他是否故意弄错了茶叶,可她稍一回想,便发现自己刚确实露出了破绽。怎还是不够谨慎呢?怎么每回遇上他都会发生这样带着各种心虚的事?   …… 第75章 要你做的事(不言万赏的加更)   “你今日去颜家又弄事了吧?”男子不客气,开门见山。   “你果然又跟踪我?”荣安一瞪眼。什么叫弄事?会不会说话?   “我只是去门外等你,没有跟踪。若不是闹事,你会去?看你心虚转移话题那样就知我猜对了,又做了什么坏事,怕把柄落在我手上吧?你放心,我说一不二。真没去。”   “你引我过来有何事?”   “确实有事。”男子给她添了茶。“你可以放心,接下来一段不短的时间,你都见不到我了。我要离开一阵。”   “关我何事?”   “关你事。我不在的时候,需要你帮我做点事。”   “凭什么?”   “你莫不是忘了欠我的两个人情吧?”   “……”讨债的来了。哎。她倒是想赖账,无奈人家手上有太多自己的把柄。   “放心,你应该很乐意帮我做事。”   “说……说看。”   男子定定看来。   “我要你继续闹事。”   “啊?”   “你想要怎么闹都成。只要不让你姐和太子的婚事定下来。”   “你果然对我姐有意思……”   “先听我说完。或者是,只要让太子或皇后那里难堪、恼火,生气、丢脸、不高兴、做错事、面上挂不住……随便是从你姐,你们虞家或是廖家,又或是其他人那里入手都行。你怎么高兴怎么来!”   那人喝尽杯中茶。“就按着你眼下对付他们的套路来便成。不难。”   “……”   所以他的目标,果真是太子他们?荣安一下想到,他上次所说的盆满钵满,那次的后果,便是皇后和太子都受了罚。   果然,他一早就有他的目的,而自己,只是他的武器,只是他借用的手。应该是他不方便露面,而自己的出现刚好做了他想做之事,所以他便暗中推波助澜……   突然感觉很危险?   还有,重点是,这货究竟是谁啊?目标搞那么大,自己和他混一起……想想都不寒而栗。可别以后脱不了身呢!   “你一直帮我,是因为你我目标一致吧?”荣安细数过,从第一次见面的晚上到后来他散播流言,对付府医,再到后来清风坛几起乱子加上当街闹事,他帮了自己足有七八回。   “目标并不一致。但差不多是殊途同归的意思吧。”   “……”荣安喝掉杯中茶,三指将茶盅立起一拧,茶盅便快速转动起来。在它停下前,又有谁敢保证它是正面或是反面朝上?   “你那什么表情,不愿做?”   “太危险了。你让我得罪皇后?”   “噗,你最近做的,难道不是拼命得罪皇后和太子,好让你姐做不成太子妃?”   “话是这么说。”   “你放心,你不会有危险的。”   “你必须说清楚了。”   “不提你爹的缘故,也不说万事可以找廖夫人顶锅的理由。只要涉及你安危,我自会有法子助你。就如当日恐吓你家府医,如当街闹事,我总会想法子帮你把注意力引开。实在不行,我会给你找背锅的。”   “我凭什么信你?”   “凭你我还得继续合作。凭我需要你帮我。所以自会保护你。”   “可我对你一无所知,而你却对我无所不知。”   “我真对你无所不知?”男子勾了勾唇。“你休想骗我。你的秘密,多着呢!”   “……”   “放心,我不问你的秘密,你也不用执着于我的身份和目标。大丈夫说话算话。真要出事,我一定不会连累你。你必须信任我。像前几次一样。等下次见面,你对我便不会抱有这么多疑惑了。”   “你是说,下次你会以真面目见我?”   “应该会。”   “可万一你见不得人,我岂不成了与你绑一起的蚂蚱?”   “小妹妹,你也握着我把柄呢。我还怕你把我的秘密抖出去呢!”   荣安闷头喝茶。   “你放心,不会让你白做。”男子推过来一个荷包。   荣安打开,里边全是银票。略略一翻,没有面值低于百两的。   “想到大额的银票你用起来不方便,就给你兑了小额的,不至于让人怀疑多想……”   荣安撇嘴,显然在这人眼里的“小额”,与自己认知里的小额不是同一定义。   “给,给,给我的?”   “……你听我说完。”伶牙俐齿突然结巴,男子哭笑不得。“这是我给你闹事的费用。我担心你闹事可能需要装备或是……”男子看了她一眼,“备礼什么的。”   果然,他瞧见荣安的眼明显一亮。   “你可以去采买,不用经过我。若是有剩,全都归你。”   “当真?”荣安动心了。闹事而已,她本来也要闹的。既然他这么说,岂不是意味她可以吞下不少银子?至于采办装备礼物,她不是有廖家和荣华?她向那边伸手就成了……   “当真。你随意即可。我大概离开两个月,这笔银子应该够你支配了。这是银子方面,你若是缺人或者需要别的装备又或是需要帮忙,便来这家茶叶铺子找王掌柜。”   “好。”   “若我有其他要求,届时会想法子找王掌柜通知你。”   “其他要求?我完不成怎办?”   “你尽力即可。”   “那成。”不过,“我什么事都能来找王掌柜帮忙吗?”   “只要不过分的事。甚至刺探打架也可以。你若要杀人……”   “呸呸呸!姐姐我靠的是脑,谁要杀人……”她最近最缺的,可不正是人手吗?正好她有件事还想找人去做呢。也正好来考验考验他的人,是真得用还是草包。   “你上次听我的,收益不错吧?”男子添了茶。   “嗯。”   “今日行头不错。很好看。”男子笑着赞了句。   “谬……”赞字未出口。   “就是不适合你。尤其那个花钿。太过娇柔妩媚了,沐猴而冠,叫人看了笑话。”   “……”骂谁呢!“说起来这事,还不得怪你?”荣安一提这事就一肚子的火气。   “与我何干?”   “你那日驾了马车撞树弄那么大的阵仗做什么。吓死我了,当时我只怕你手一抖丢了我的小命,想到你先前叨叨让我抱住后颈才安全的鬼话,我只能放弃了护脸。结果……结果我当时额头就磕下去了。   就因为这个伤正好在额头皮薄处,本就有破相的危险。今日磕头又伤了,伤上加伤,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好。万一我要是破了相,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到时候可不是银子就能打发了我的……”   …… 第76章 试探和上当(三万推荐票的加更)   荣安越说越激动,直到男子伸手过来。   荣安下意识往后避,可男子却抢先,两指已经触到了她额上花钿。   隔着花钿,她能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   他轻轻掀开花钿,露出了那个伤口。   确实有点严重了。这花钿什么材质的?他手错了错。   是啊,破相了怎么办?   她刚说什么?破相了,会不放过自己?怎么个不放过法?她自己蠢,关自己何事?   “你是不是傻。明知伤了,还拿这种不透气的东西闷着?这不是适得其反?你该不会是看上了我,想要嫁我才故意想破了相,留了疤来讹我吧?”气氛略尴尬,所以他话到嘴边,便成了打趣。   “你若想嫁我,难度有点大……不管是相貌气度,还是身份谈吐……”   荣安却是眼珠子越来越圆。   在他本以为她要发怒时,她却瞪大了眼,伸出手指对向他:“你……你的胡子掉了一片!”   他心头一慌,暗道糟糕,伸手摸向下巴。   没粘牢?   他快速从下巴间摸到鬓边,又把手划到了另一边再次确认了一遍。   不是啊,分明就挺好的。   再看她时,只见她正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他。   上当了!   男子笑了起来。   “果然!”   荣安的笑也深了几分。“大叔,演的不错啊!不过,比我差了点!显然我的表演更胜一筹!还嫁你?想得倒美!我连你长得像骡子像马都不知,凭什么嫁你?你的脸都不敢露,也好意思来挑剔我?”   男子勾唇。大意,大意了。可他不觉得是她的表演好,在他看来这分明是美人计。   这会儿倒又聪明了?猜出自己是乔装,还想出门道让自己露馅了?   心情……尚可。   反正也要走了,下次见面,应该不用遮掩了。   “你真想看我脸?”他把脸往前凑了凑。“谁说我不敢露,你自己扯掉我胡须来看看。我保证不躲。”   见他的桃花眼里倒映出了自己,荣安心头却是一颤。   “罢了吧。”她想到了上次他的警告。算自己怂!万一那张脸此刻不适合露面……还不如暂时保持着这简单的合作关系。   她自己的事都还没扯清呢,可千万不能与别的什么破事扯上关系了。   她今生一定要得个善终,不能死于非命了。   “没什么事了吧?那我走了!”荣安赶紧把银票塞进荷包,飞一般离开了……   阿生已在马车边等得快不耐烦了。   “茶叶呢?”   她的手上空荡荡。   这么长时间,不会没挑中吧?   “呀,忘了拿。”   荣安一拍头,暗骂“猪脑袋”,怎么慌慌张张的。   她直冲里间,却见男子正在将她取下的花钿放在杯中,学她刚刚的手法滚动着杯子。   到底是有本事的,那花钿竟然在高速旋转中也不掉出来。那杯子最后也稳稳当当,听话站在了桌面。   “看到了吧,你得要信任我。哪怕看上去再危险,可都还在我控制范围内。一切都会顺利平稳的。”   啖瑟!   荣安此刻想的却是另一码事。   她挑眉笑问:“那么,看在我额头伤口的份上,今日的茶叶给我免了银子吧?”   “俗!自己去选吧。”   荣安也不多要,只让包了上好的碧螺春、白茶和刚喝的毛尖各一斤。   “谢咯!”   “以后要喝茶就来拿吧。还有,你若真破相了,我无偿供应你一辈子的花钿!”   “反悔了是小狗!”她已经走远了去。   男子却挑眉。   那个蠢货,怎么就答应了?这么傻的一个人,要是真被人下套,可怎么往外爬?   ……   荣安进了马车,禁不住傻笑起来。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啊!   一笔笔的横财挡都挡不住,几乎砸得她头晕目眩了。   她让阿生驾车到了京城最大的长盛钱庄验了验刚得的这些银票。   结果,全都是货真价实的通兑票。   足足一千两。   这个手笔,还是让她惊讶。   他究竟是信任自己还是太想闹事了?哎……不过,千两银子眼都不眨,挺有钱啊。刚刚那家铺子显然也是他的,啧啧……到底是个什么人啊。财大气粗的,以后露了真颜,要是个能交往的,也不知能不能带自己发财……   荣安又去了家首饰铺子。   她问了问金价,置换价和打首饰的工钱。   今日得了那么多金器,她打算熔掉一部分给娘打一副金头面,再换些上好的玉啊翡啊的头面。娘这些年养病,一直没有办过像样的行头。但娘的病很快就要好起来了,自当打扮得漂漂亮亮。   荣安又想到了前世,初回将军府的那些日子,因为寒酸,她和娘被那些姨娘和庶子女欺负和看低到了什么地步。   今生,这些事绝不会发生了……   荣安也没忘晃了晃腕上老夫人给的那只冰花芙蓉玉镯,问掌柜收不收,能出多少银。   掌柜要求细看。   拿到手后,他问的却是有一还是双。   “一多少价,双多少价?”   “单只的话能开到五百两,但如若是一模一样的品相还成对的两只,那至少一千五百两朝上。您知道的,冰花芙蓉玉相当养人,最好就是成镯。左戴护心,右戴护肺。当然最重点的,是姑娘这个冰花,实在是稀罕,所以价格绝不会低。”   荣安瞧着掌柜巴巴的眼神,只说好话而没有一个字不是的态度,便知这镯子价值应该还得更高。   她笑着将这镯子套回腕上:“我今日刚得的,只是问问。”   掌柜一脸惋惜:“若姑娘将来有意出手,还请别忘关照一二。届时一定给姑娘一个好价钱。”   “自然的。”   ……   荣安一到家便回了葛老太爷那儿,送去了一盒子温养的白茶,简单说了说今日种种,自然包括了她被欺负的那几桩。   老爷子听闻差点要拍桌。   “人善被人欺,我处处忍让她们,所以她们才会变本加厉。可如此这般,她们不但不会收敛,反而还一而再地越发过分。”   荣安将她强势回击,据理力争,最后不但没吃亏还占了不少便宜都说了一遍,话里话外暗示怂恿引导着老爷子强势。   她又将葛薇应了国子监祭酒家小姐之约,前往喝茶看书之事也告知了。见老头眼中闪过光彩,荣安也满意了。   只要不退缩,总会越来越好的…… 第77章 宴后之种种   荣安又走了一趟舅母郭氏那儿,将今日葛薇的表现好一番夸赞,说得葛氏喜笑颜开。之后,她又将今日得的一只碧玉镯坚持要送给舅母。   郭氏自不会要个小辈的东西,可荣安太过坚持,郭氏虽收下了那镯子,却还了荣安一对珍藏的耳坠。   荣安想着今日葛薇收获不少,便也不与郭氏客套,收下了那耳坠,并将那斤碧螺春留下,让郭氏转赠给舅舅。   “这茶……价钱不低吧?”郭氏家世不错,一眼便看出了好坏。她不由暗叹,好个懂事的孩子。   “舅母,咱们是家人。葛家人是我最亲的亲人。有好的,我一定会孝敬你们。”   荣安说的很诚心,只叫郭氏一听这话便对她的心疼多了几分,拉着她又是关心了好几句。尤其是她额头那个伤口,郭氏表示前天就找了人去百里地外一家祖传去疤的医馆买药膏了。   “舅母不用为我担心。我皮糙肉厚什么都不怕,您好好照顾舅舅和两个表弟才是正经。表妹聪慧,舅舅踏实,表弟们也上进,再有咱们的支持,葛家一定会更上一层。”   “嗯!”郭氏知道最近葛薇与荣安走得近,葛薇虽很多事不肯说,但女儿总归是亲生,真话假话,可有隐瞒,她大都有所判定。所以最近荣安的努力,她基本有数。   而女儿此刻未回却是去了大周最高学府掌门人家里,已经让她激动不已了。这样的圈子只要能踏进去,那种隐性助力,不管是对葛家声誉,女儿姻缘或是丈夫前程,均是大有裨益的。   荣安功劳,她如何不知?   “你娘身子不好,好多事帮不上你。你需要什么,只管来找舅母。不管是吃喝用度方面还是银子人手上,只要舅母能做到,一定不会推辞。”   郭氏的保证和信任让荣安又心安不少。舅舅那里,不一定能理会自己各种“良言”,但舅母的枕头风便未必了……   荣安还去了趟亲娘那儿。   葛氏最近身子好了不少,这两天已经能做些针线活了。给她看诊的大夫是虞博鸿亲自安排的,用的药也是两位大夫议定后给出的最好方子。   荣安进屋时,葛氏正半躺榻上,抱著书本晒太阳,落日给她周身镀上了金,给她面颜晕上了粉,全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荣安满足一笑,为了将这安定长久守住,她必须好好努力啊。   “又乱花钱,娘不能喝茶。”葛氏一见女儿便起了身。   “娘,这茶叶不是给您的。这茶叶给爹。您代我给他。”   “既是你孝敬的,自当你自己给去。”   “您代我转交吧。我今日太累,一会儿回去就睡了。”   荣安拉着葛氏手笑:“爹每日奔波够辛苦了。我又不是三岁,用不着他天天去瞧。有那时间,您还不如给他多泡几杯茶呢!这个毛尖我尝了尝,味道浓香,他应该会喜欢的。”   “你送的,你爹哪会不喜欢。”   “还有,娘,我有钱。银子方面的事,都不算事。”   “你大了,还有几个月就及笄了。你的银子得要攒着。你总要嫁人的。不能乱花。你嫁人的私房越多,将来你的底气也就越大。娘私藏的那些底子,自然都是你的。将军府那里,咱们却不能抱太多指望,你爹虽暗里能给你贴补,但……”   “娘,您想的太远了。您也说我大了,我会自个儿上进的。您的银子都藏着,我不要!您只管等着我的孝敬……”   “既然说到你的年纪……”葛氏刚要开口,荣安便知她要提婚事,赶紧扶着头喊头晕,撒腿就跑。   “臭丫头!”……   葛薇回家不久就来了荣安屋里,进屋时,荣安正将她今日得的金铺了满桌,乐乐呵呵在清点……   “来了?”荣安头都没抬一下,心下却很高兴。   她知道,葛薇回家后的第一时间便被老爷子和舅舅各自叫去问话了。大伙儿都很关心她的今日,其中意味,荣安如何不喜。   “啧啧,瞧你那财迷样!”葛薇累极,直接躺倒在了摇椅里。   “你收获也不小吧?”   “我就得了几样见面礼,哪能和你这些比。”   “来日方长。”   “对了,我得了邀请,明日要去参加诗会,你说我要去吗?”   “当然要去!只要你喜欢的,你觉得对家族好的,自然都要去!”   “那你呢?最近还打算出门吗?”   “出啊!从明日开始,我只要有时间,都会出门。”尤其是有荣华的地儿。   回来一会儿的功夫,门房便已经送来三张邀她的帖子了。   她可是几天之内,得了皇后娘娘两次赏,两次赞的人!   荣安招呼葛薇坐了。   “快给我说说,我离开后如何了?”   “你前脚刚走,皇后便也离开了。想来她也烦躁,原本是高兴事,哪知一直不消停。尤其廖静那事,被这么一闹,分明是给颜家蒙羞,不给她面子。弄得似乎还是颜家之过。所以皇后离开时,脸黑得厉害。廖老夫人战战兢兢,亲自去送的皇后……”   “廖文慈呢?”   “她似乎忙着。我都没见到她。”   “那荣华……”   “她也忙,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去那儿的,坐立难安,好像还是在纠结廖静那事。后来茶会开始,她虽参与了,可分明魂不守舍。就是太子到场了,她也没有什么发挥。”   “她没吟诗写词?”   荣安知道荣华每每这种场合都不会忘了表现她的文雅高贵。她和廖文慈一样,打心底里其实是看不上虞家和爹的。她最怕别人因她是武夫之后而觉得她粗俗,所以但凡千金们齐聚必须有所表现时她都会用最文绉绉的方式。   荣安记得中午廖静提过一嘴,今日由于是皇后相看,所以荣华为了出风头,提前就写了几首诗词打算卖弄文采的。   “没有。皇后显然是没相中她。太子身边又一直聚着人,我瞧见她两次,都是心事重重的。不过……直到后来我们散了,她都还没走。还有廖文慈,我离开时也没见人影。”   “哦?”她们是去查廖静落水之事了吗?好像有哪里不对?   …… 第78章 我要的出路   荣安撑头思考时,葛薇却是盯住了她金光灿灿的桌面。   “你这些能给我挑一样走吗?都太好看了。”   “行啊。你挑吧。但你得帮我一个忙。”   “那我不要了。”葛薇想到上次也是这般,结果不知不觉就成了她计划的重要一环。当时无畏,可后来想想又有些后怕。   “怂!”荣安斜她一眼。“这次很简单。”   “说。”   “这些金器,除了因为我身份,那些长辈不得不给的,其他都或是我激将,或是我暗逼,又或是那场赌局赢来的,我自然觉得问心无愧,但我娘在意我名声,知道我这般挣银子,一定会难过的。将来也就罢了,可此刻她病还没好,我不能让她担心。所以如若她跟你问到银子,你得帮我掩护掩护。”   葛家其他人顾及娘的病,肯定不会多言今日她被欺负,被迫比试,被“泼脏水”之事,但她突然有钱,四处散钱,娘早晚会生疑,多半会找葛薇去问……   “你要我怎么说?”原来是这事。   “我会做绒花的事肯定很快就传开了,你便说,有贵女家里的产业里正是做饰物的,瞧我绒花做的好,便许我一份利,让我参与到了其中。既是帮她们忙,也是为了借我被皇后娘娘赞过的名头来盈利。”   “这简单啊。你娘在庄上多年,对贵女圈子也不熟悉,想来也不会多问。可将来怕就不好应付了……”   “笨!等我娘病好了,我可以从铺子里‘撤’出来啊。”又或者,自己可以真就想法子弄个产业?就像今日那男子的茶叶铺子。哪怕是挂个别人的名头?   “成。”   “挑吧。”   “看在你是为了我姑来求我,我便不要你好处了。”葛薇笑起来,她本就是随口一说,自打跟了荣安混,她不但进账不少,还占了荣安不少便宜。就连彩云和小荷,今日光就在颜家的各种打赏和赠礼都拿到手软了。   “说过不能反悔哦。”荣安咧嘴。“记你一份情,下次有好处不会忘了你。”   “行了行了,财不外露,赶紧收起来吧。”   “不收。”   “怎么?还是坚持要给我一样?”   “想得美!”荣安啐她,“我若猜得不错,廖家的礼就该快到了。等礼到了,我瞧瞧贵重与否,再决定这些东西怎么个收归法。”   心情真好。她刚回来的路上,还特意去买了个妆奁箱子。总算,她也有个像模像样装首饰的收纳箱了。   “对对对,还有将军府。待会儿廖文慈定也会给你送东西来。到时候我来帮你。”葛薇眯眼笑,露着两个甜甜的酒窝。“哪怕不是我的,可这么些金光闪闪的东西,看着也舒坦啊。”   “你又想多了。”   荣安再次咧嘴。   “天都快黑了。我今日在皇后和贵妇们跟前丢尽了廖文慈的脸,连皇后都开口示意她要对我好些了,所以她的补偿一定是会众目睽睽,大张旗鼓的。   同理,廖家那位老太太也一样,既得为她拉着我和荣华要求共进退的话负责,也得为她的孙女冤枉我而补偿。她的礼也一定会来!明早!她们的礼一定都会是明早送来。”   “那这会儿廖家还哪来的礼?”   “廖静她爹娘啊!廖静今日欺负我那么多次,先是在皇后跟前,后来那比试联手外人,再后来栽赃我……我那么委屈,都甩手就走了……”廖老太太应该慌张极了。   廖静虽不知凤身在自己身上,但廖家长辈主子却未必不知。他们怎敢和自己闹僵?今日廖静几次三番那么“不懂事”还坏了事,总要有人出来善后和安抚的。   老太太自然不可能,那么大概便只能是廖静爹娘了。而且这份礼,还必须和廖老太太作为老祖宗送来的给分开……   那么,只能是今晚,抢在老夫人的礼送来之前先“弥补”了……   荣安猜中了。   廖家大奶奶,也就是廖静的亲娘魏氏,亲自来了一趟。郭氏去招呼了,而荣安自然没打算出面。   魏氏无非是代替廖静道个歉,说廖静知错了,将来必不会再犯。说些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漂亮话,让荣安不能生表姐的气,以后和和睦睦共进退。又说已经查清廖静落水与荣安无关,让她放心。   魏氏不但给荣安送来了一套赤金头面,还给葛家几位主子,包括葛氏和葛薇都带了礼,也算是客套极了。   郭氏原本便因着小姑子和外甥女的事没个说法而对廖家有怨,还是见对方态度诚恳,来人是正经主子,又带了重礼才坐下一见。可她一向是个护内的,一听荣安几次被刁难,当时便拉下了脸。若不是担心小姑子的将来和自己丈夫前程再被廖家使绊子,郭氏差点就要让奴才撵人。   于是在魏氏要求见荣安时,郭氏以荣安身子不舒服早早睡了为由,直接给拒了。   魏氏讪讪,却也没法子,只能赔笑离开。   “你娘威武!”荣安拿了杯子与葛薇一碰。   不但是郭氏,葛家上下都觉得廖家有些过分了,在他们同看来,都有些打脸的意味。   “打个巴掌给颗枣吗?咱们葛家就算没落,也不至于下贱至此,孩儿被当众辱没,几个银钱几句抱歉就能随意打发?”   一番相商后,老爷子拍板做主,把魏氏送来的东西原封不动,又给全部退了回去。   “你这会儿还高兴吗?”葛薇瞧着荣安正把桌上的金器一件件装箱。   “高兴啊,更高兴了。傻瓜,这意味着,为了让我消气,为了安抚葛家上下,明日廖家还回来的礼将更多。哈!而且……无功而返,廖家人等要气坏了。尤其是他家老太太。儿媳妇不中用,你猜老太太会不会对魏氏发作?”   魏氏今日因着女儿落水丢尽了脸,应该够糟心了,被老太太逼着出来给小姑子夫家的妾室娘家送礼是何等掉价?她肯定既憋屈又恼火,可受了这么多委屈还吃力不讨好,两边都没给她面子。   哈,她即便不爆发,也得对不分青红皂白偏心荣华和小姑子的老太太,对白眼狼一般胳膊肘往外拐的荣华,对令得自己受尽委屈的丈夫和廖文慈等人生出不少幽怨的小火苗吧?   应该很有意思呢!   见荣安止不住的笑,葛薇好心提醒她。   “姐,你很在意银钱吗?你可别叫祖父知道了,他该觉得你俗气……”   “在意。但谁也阻挡不了我!”   她要挣很多很多银子!谁知前路会如何?万一什么都不成,万一她扳不倒,争不赢,万一最终看不到出路,有银子在手,说不定还能挣一条退路呢!   …… 第79章 老夫和老妻   同一时间的将军府,廖文慈终于等到了虞博鸿。   知道他会早早回来,只因今日是荣华重要的日子。他再狠,对儿女也是好的。   尤其荣华的起点摆在那儿,皇后的人选,家族的荣耀,他怎么也不可能不关心。   所以廖文慈做了很多准备。   衣着简单飘逸,妆容亦是素淡怡人——是虞博鸿好的那种风格。   她拖着最近消瘦许多的身子,站在花间,迎着晚风,似一不小心便会被风吹走,有种冷清落寞的美。   怕虞博鸿不愿进屋,怕憋闷环境下两人不满态度又会一触即发,她还将一桌子精心准备的菜肴摆在了自己院中小亭里,挂上宫灯点上烛,营造了轻松舒适的氛围。   她另给虞博鸿准备一壶烈酒——一壶加了些许料的烈酒。   这是自打黑衣人事件后,她与虞博鸿第一次有机会好好说话,也是她迫于形势,不得不委曲求全的第一次让步。   她再不愿,也只能为了女儿和家族前程咬咬牙。   虞博鸿来了。   见此场景,他却是脚步一滞,微微一蹙眉。   “老爷……”廖氏素来架子端的高,偶尔这一服软,巨大的反差让虞博鸿有几分不知当如何开口。尤其是她泪水一滚,可怜巴巴的模样,更令虞博鸿手脚几乎无处安放。   “有话……还是直说吧。”   廖文慈一噎,暗骂这个十几年如一日不解风情的大老粗。“老爷,先用膳吧。”   亭中风景好,空气好,不会太压抑,是廖文慈思来想去的选择。   “都是老爷爱吃的。这是老爷最爱的冬瓜瑶柱老鸭汤,这个时节喝最好不过了。这鸭一早就煲上了,入口即化,老爷尝尝。”廖文慈亲自动手,更是惊呆了虞博鸿。   再一瞧桌面,竟然全是他爱的大鱼大肉。   炸鹌鹑、炖肘子、蒸扣肉、炒腰花、酒糟鱼……都是他爱吃的。   这些往日里都是廖文慈嫌弃太油腻,看都不看一眼的菜品。   虞博鸿还没坐下,廖文慈便已给他张罗好了主座以及满满一碟子的菜。   他幽幽一叹。   “先别忙了。华儿今日究竟如何?好还是坏?皇后娘娘可有示意?”   他没打算动筷子。   “边吃边说可好?老爷,你我二人许久没有好好说话了。而且今日事不少,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但饭总是要吃的。这是老爷喜欢的高粱酒……”   “我还不饿。”虞博鸿坐下了,但他神情未松,别说酒,就是筷和匙也没碰一下。   廖文慈这才发现,状况或许比她所以为的还要严重。   “老爷,你我……怕是被离间了。”如此,廖文慈只能靠话题来先将人留住了。   “什么?”   虞博鸿一愣。   “有人在咱们中间,在安儿和婉娘那儿挑拨在先,暗害在后,为的,只怕还是坏了华儿的婚事和咱们将军府的名声。”   “挑拨暗害?”虞博鸿忍不住哼出了声。“那不都是你干的?”   “老爷!我说了,与我无关!”   廖文慈气煞,却只能强压火气,换成了苦口婆心脸。“您若再这般不听我解释,咱们整个将军府都要陷于被动,被人害了都不自知啊!老爷手握大权,华儿身带凤格,多少人在暗中盯着咱们呢!”   廖文慈是真委屈,这会儿眼泪也是说来就来。   虞博鸿只是瞟了她一眼,示意她有话赶紧说。   “今日有人将廖静推下了景观湖。可当时在场的,只有华儿安儿和静儿三人。”   虞博鸿面色一突:“是有人暗中下了手?”   “否则呢?”   是啊,否则呢!只有三人?虞博鸿信得过安儿,肯定不是她。华儿和静儿感情好,也不会是华儿。静儿最好面子,更不可能是她自己下水丢人现眼。   “当时华儿就预判有神秘人一直跟着她们。就如当晚黑衣人跟着安儿一样……”   “你先等等!这事……该不会是你为了洗脱当日黑衣人的嫌疑,所以自己安排了神秘人而演了这场戏吧?”   虞博鸿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廖文慈闻言却是气得差点吐了口血出来,他的脑子可真会转啊!自己在他心里究竟成什么样了?   “老爷!我是疯了不成?廖静栽在荷塘里,满头满身都是泥,丢的是廖家的脸,同样也是丢了站在那儿的华儿的脸。今日对华儿何其重要,更何况皇后娘娘也在,我再怎么也不会拖自己后腿吧?”   虞博鸿一时也接不上话了。   倒也是!   为了今日,她准备好多天了。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华儿一步登天更重要了。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不愿让华儿成为太子妃,所以才下绊子?”   “正是此意。毕竟现场只有三人,您说让人如何议论?静儿那么惨,谁看都只能是华儿或者安儿做的。当时丢了好大的脸,围聚了好多人,连我祖母也一直在帮着善后。皇后娘娘生气,提前离场,华儿的婚事只怕岌岌可危……”   廖文慈越想越伤心,哭得梨花带雨。   “老爷若觉得我说话不值得信任,大可随便找人一问便知我所言可有假话,可有夸大。静儿这一摔,害了华儿和安儿两人的名声啊!”   见虞博鸿不说话,廖文慈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而且,当时安儿还和静儿吵起来了。又是惹了个大笑话。安儿本就对华儿不满,当时华儿帮谁都不行,最后,华儿被安儿和静儿一起给责怪上了。这分明是有人在挑拨啊老爷……”   “安儿,安儿她没事吧?”   廖文慈再次一噎。今日这事华儿才是苦主,他听到了没有?他竟然还是只关心安儿?   “安儿自然没事。她一生气,拂袖就走了。”   廖文慈再次抹泪,“倒是华儿,一人面对一个烂摊子,还要面对那么多夫人小姐的压力,又忙着安抚安儿,送安儿离开,后来再到茶话会时,整个人都蔫了。回来后,华儿谁也不肯见,几乎崩溃了。”   虞博鸿一叹。“华儿那里,明早我去瞧瞧。”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踏足华儿的芙蓉院了。到底是养在跟前十几年的孩子,这会儿被廖文慈这么一说,他心里也软了几分。   “华儿是咱们费了十几年心血培养的,原本就承载了助力家族的义务。她最近屡屡受挫,又承受了许多指责,此刻身心俱疲,正是脆弱之时,老爷别再冷落她了。”廖文慈眉眼带情,话中有意,将“冷落”二字咬了咬,深深看了虞博鸿一眼。   …… 第80章 相谈两不欢   面对虞博鸿,廖文慈素来姿态摆的高,她没法死乞白赖去求,也做不到卖弄风情去勾,如此暗示,已是她能做到的极致。   然而那该死的大老粗,却只知蹙眉捏拳,没看出她眼中意味,更没听出她话中暗意。   “华儿与你亲,还是你多去劝导她吧!”   虞博鸿不但没生出多余的怜惜,反倒是怨气出来了:“要说,你也是的。你和你们廖家,这么多人去参宴,这点事都做不好吗?怎会出事?华儿她们为何只三人去了湖边?她们身边的奴才都做什么去了?安儿第一次去颜家,可华儿她们却不是头一回了,也不知道要带着妹妹吗?为何安儿会与静儿闹起来,是不是静儿又欺负她了?华儿为何不制止?她们三人怎么就跑湖边去了?你们既然怀疑有人暗中动手,当时做什么去了?此刻回来说,牛都过了河了,还有什么用?你还指望我怎么查?去哪儿查?……”   廖文慈慢慢瞪大了眼。   她是真没想到,这男人……这般倒打一耙!   原先还打算委曲求全与这男人重归于好的心思到这会儿直让她周身泛冷,挡不住的嫌弃之心再次在她骨血里开始游走。   “老爷与我说笑呢吧?那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不是咱家。我倒是想查,可我一没人手,二没权利,更是因为不敢!我但凡要查,岂不是打皇后娘娘脸?要往那偏僻湖边走的是安儿,华儿好心,带着静儿一路跟着还成了她们的错了?   一边是妹妹,一边是表姐,华儿夹在中间已经够难了。因着她二人,华儿自己当做之事没做成,一直都在丢脸,一直都在给她们扫尾,老爷这会儿反倒怨上华儿了?有这样的道理吗?   另外,宴会规制在那儿,奴才和主子们都是分开的。若主子们身后全都跟上一阵奴才宴饮,岂不是乱糟糟乌泱泱?我来与老爷说,也是为了告诉老爷提醒老爷,为了让老爷警醒起来,并不是让老爷去彻查。   这事本就是突发,老爷您怎能将错都归结到我们几个妇人身上……”廖文慈何尝不是一肚子的怨气。   虞博鸿没吭声,心头烦躁的他,拿起了酒壶就闷了一杯。   廖文慈见状,只能住嘴,咬牙将怨气吞回,把声音放柔放轻,又给虞博鸿倒了杯酒。   “要说,显然有人因为华儿的凤身已经针对上了咱们家,咱家最近才会接二连三出怪事。老爷对我有误解,安儿对华儿有误会,家宅不安,大概也在他人的算计之中。老爷,那个黑衣人真的真的与我无关。我若要对付婉娘,用得着派黑衣人?”   “可婉娘的病,绝对是你的责任。”   “这一条,我也不认。我此刻怀疑蔡大夫差点被黑衣人灭口,也是有人在幕后操作。老爷您扪心自问,我这些年对府中上下如何?我连花花草草都舍不得动一动,怎会害人命?婉娘病着,安儿是庶,她们对我构成什么威胁?我何至于对她们动手?这些,老爷您可都仔细想过?”   虞博鸿自然是有些疑惑的,然而这些后宅的弯弯绕绕正是他理还乱的。正因他弄不清那些迂回曲折,所以他宁可相信眼睛看见的。   他不吱声,却也不打算就信了廖文慈。   “若蔡大夫还好好的,自当为我作证。可这会儿我百口莫辩……”   “说重点吧。”   “这事,我思来想去,唯有最好的一个解决途径。”   “什么?”   “让荣安和婉娘回府来吧。他人能离间,正是因为有隔阂。我愿意后退一步,也愿意做出表态,与婉娘化解隔阂。华儿和安儿也是,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开的?一个屋檐下,只有团结起来,才能不被打倒。此为一。正好老爷也能看看我的态度,对待婉娘母女的心意。   第二,老爷您官声和名声也重要,妾室住在娘家,这对老爷不好。也坏了虞家名声,让虞家蒙羞,成了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对孩子们的姻缘更不好。您哪怕不看在华儿面上,也得顾及着安儿,对吧?   说到安儿,她在葛家待着也不利于她今后。回家后,她至少可以和华儿一道读书写字,可以学学礼仪,学学女红。快及笄的人了,嫁妆也得准备起来了。府里的兄弟姐妹也得熟悉起来,有了要好的玩伴,才不容易被人利用了去。而且她很久没拜见老太太了,也该在老太太跟前学一学,尽尽孝。毕竟,很快也是要嫁人,要孝敬公婆的人,老爷您说呢?”   廖文慈学聪明了,只字不提她自己,要么从府中,要么从老太太,要么为了荣安将来。这三点,虞博鸿绝对没法说个不字。   “荣安不好的玩伴,你说的是葛薇?她何时利用荣安了?”虞博鸿一下就抓到了廖文慈漏出的所指。   “葛薇自然是好的。安儿那孩子,若如今日葛薇那般,只与那些清贵家姑娘在一起玩,我倒不操心了。可她偏偏跟着的是常家姑娘……”   “哪个常家?”   “还能是谁?鲁国公家的呗。当日老爷征西的兵权是从鲁国公家接过的,为此常家一直耿耿于怀,没少刁难咱家。这会儿他们家小姐和华儿同为候选……您说,安儿她跟着常家的,还从常家小姐和老太太那儿收了份沉甸甸的见面礼……为这事,我实在忧心得很。”   虞博鸿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见他的怒意全被转移,对待自己的咄咄逼人也少了许多,廖氏心知自己计划还是成功的。   正好一阵风吹来,她缩了缩身子,打了个喷嚏。   “虽已入夏,但早晚凉,以后就别把晚膳摆出来吃了。趁饭菜还有些余温,赶紧端进去吃吧。”虞博鸿站起了身。   “安儿做事一向有分寸,她既与常家姑娘说得来,便由着她吧。咱们与常家多年未有来往,说不定慢慢也能消了芥蒂。安儿性子直,也不是什么坏事,规矩什么的不重要。她既不是嫡,也不是长,平平安安最重要。什么读书写字女红的,有华儿就够了。咱们家是武将之后,用不着那些。安儿对习武有兴趣,我打算便让她练练腿脚……”   廖文慈怎么也没想到,这男人的心已经偏到了这种地步。   这都是说的什么?   自己句句在理,可他却能用这些荒谬的理由驳成这般?   她真的惊呆了。   荣安不学规矩反而去练武?这像话吗?难道还要上沙场继承他衣钵不成?还嫌那丫头惹的笑话不够,还嫌她不够拖华儿后腿吗?   廖文慈一想到,将来华儿母仪天下的身后,跟着的是个横眉怒眼,五大三粗,一言不合就亮拳头的妹妹,她便再次打了一个大冷颤。   …… 第81章 你妇人之见   廖文慈接连深吸了两口,努力压下不爽。   “身为女子,自当相夫教子最重要。安儿起步晚,不能再耽搁了,练武是能强身,但事有轻重缓急,安儿这年纪……”   “安儿的婚事,不用你操心了。”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安儿的婚事,我自有打算。”   “什么?”廖文慈更惊了几分。他在说什么?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荣安的婚事,怎能他来做主!   “我已有人选了。”虞博鸿面不改色。   “谁?”   “你不用管了。这事我亲自处理。你若闲着没事做,可以先给安儿把嫁妆准备起来。行了。就这样吧。没别的事了吧?”虞博鸿显然这就要走了。   “老爷,”廖文慈挤出一个笑。“饭菜既然备下了,便赶紧趁热吃一口吧。”   她咬了咬牙,伸手去拉虞博鸿。   可……   他避开了,并直接转身。   “我……还得去趟葛家看看安儿。”   “那……我等老爷回来。”廖文慈的声音在抖。   “你大病初愈,早些休息。我一来一回时间不早,就睡前院了。你若觉无聊便去疏导疏导华儿。告诉她,我明早去看她!”虞博鸿瞧了她一眼:“以后多穿点,着凉了更麻烦!”   虞博鸿毫不犹豫就走了。   廖文慈气得发抖。   这个时辰了,他还不饿?他分明是要去陪葛氏用晚饭。   他放着自己的嫡女不先关心,反而急吼吼去找庶女?   她都如此放低身段,如此低声下气挽留了,他不是看不出,他是在装傻。何其冷漠之人!   “我话还没说完。”廖文慈整个人冷了下来,追了两步。“老爷明日若方便,便隐晦到皇上跟前提一提虞家或正被人暗害之事。总不能这般不清不楚就断了华儿前程。”   虞博鸿脚步一顿,再次眉头打结回头:“你都说是不清不楚了,既无证据,我如何贸然与皇上去提?妇人之见!”   说罢,他便大步流星离开了。   廖文慈气得面目扭曲。   整桌饭菜都被她推翻在地。   她能做的,都做了。   依旧是不欢而散,依旧话不投机!   高贵如她,到头来还是抵不过一个妾。呵!   留不住心,留不住人,那么她也不用再抱什么念想了。   “我尽力了,既做不到,便还是不要强求了。”   一刻钟后,廖文慈拿了一只巴掌大的盒子给到了李嬷嬷手中。   “夫人这……当真……”   “你没看见吗?我这般努力为华儿,可他天天在皇上跟前晃悠却还连口都不肯开。他的心早就不在这儿了。既如此,我只能自己努力了。为了华儿,为了廖家,为了将来……没什么不敢做的!去吧!让阿力亲自去送。”   “是!”李嬷嬷抹着泪退下了,廖文慈眼中却是狠厉一次次闪过。她从来对别人能狠,对自己也一样……   而同一时间虞博鸿一出将军府便打马前往葛府去了。   安儿的婚事,他早有主意,经过最近之事,他不放心将这事交给廖文慈。   他给荣安相中了于彤。   他心疼荣安,只想给她找个会照顾人的。安儿受那么多委屈,他也不想再逼迫她学这个那个,不想学就不学吧,开心就好。正好,于彤长在他身边,是他知根知底的,性子宽和体贴,他觉得于彤值得托付,也能够胜任。   且于彤是孤儿,自己亦师亦父,婚事可以全权做主。于彤已近双十,本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他视于彤为左膀右臂,自然不能委屈了于彤。思来想去,与其雾里看花胡乱挑人,还不如就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他本就在思量要给荣安和于彤创造相看相处之机,可先是在北营,后来又是清风坛,两人不但见上还说上话了,他觉得很好,两人缘分也匪浅,确实良配。   当然,这事他还得找婉娘说一说,让婉娘先看看于彤。只要她同意,这事便能定下了。   婉娘病也在好起来,等孩子及笄,华儿的事定下后,安儿的婚事便能办了。   甚好,甚好……   虞博鸿不由将马速提了提,夜风不小,怎么还越跑越热了?   ……   荣安听说爹是从将军府过来葛家,猜想廖文慈一定大告了自己一状,本以为他定会找自己问话。   哪知一直等到月上柳梢,她爬上了床迷迷糊糊快睡着,爹既没来,也没回家。   “额……”是她送的茶叶喝醉老爹了?   一打听,说爹是真醉了,留在了娘的房里,压根就没回将军府去……   “啧!”   荣安咂咂嘴,娘的病也快好了。说不定自己还真会有个弟弟?   第二天一早醒来,荣安便听说,荣华病了。   病了,自然不会应约来葛家了,荣安拍手叫好,反正她不想见荣华也懒得费脑子应付。当然,据后来虞博鸿身边阿虎告密:是茶饭不思,自己作的,为了向外界摆态度,诉委屈,也是为了引将军去探望,更想以此来逼迫将军在皇上跟前做些引导……   荣华让贴身丫头送来了一封道歉信和一小盒子的首饰。   里边有三串很是得体的珠花,两根带宝石的簪子和一件珊瑚链子,算是应了她昨日给出的承诺。   很快,将军府和廖家也几乎是前后脚送了东西来。   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廖文慈被皇后当众要求“上心”,这会儿自然不敢懈怠。廖家老太太加上昨日廖静的“赔罪”,这份礼自然也不轻。再加上两家都有意在银钱上引诱荣安听话,在势头上压住葛家一头,这礼更得重上几分。   荣安瞧着长长的礼单,却压根连面都没露。   就气死她们!   反正她不懂礼数,连皇后也都是知道的。哈哈哈!   她把礼单送到老太太跟前:“外祖母,你瞧着,这诚意可到了?”   “你决定就好。”   “那就……免为其难,收下吧。”两家光就送来的绫罗绸缎加起来,便差不多一车了。再多要,她倒是好意思收,就怕别人会骂葛家不知礼数。   心安理得的荣安手一挥,就让把东西全拖葛家库房去。   “你可打住吧!”老太太啐她,“要叫人知道了,还不知该如何编排我老太婆贪墨你一个孩子的东西呢。”   “送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我要孝敬长辈,谁敢挑错?”葛家自然没要荣安的东西,但荣安还是把东西分出了多份,给葛家众主子都送了一份去……葛家上下推辞不过只能收下,但心里也是对荣安更心疼了许多,愈加对她疼爱宝贝着。   不过老太太那么一说,荣安更是转了个心思。是呢!   廖文慈她们那般阔绰,该不会思量着这些东西葛家定不会要,所以转头到底还会回到将军府,还是会作为自己陪嫁?只不过是提前支出来走个过场?   她们休想!   …… 第82章 荣安的回礼   既然荣华病了,荣安自然不能没有表示。   她第一时间便准备了一份回礼,一份问候信,让人送去了将军府。   她们可是好姐妹,至少得让荣华继续这么认为。   所以戏嘛,自然不能少。   “抠,真抠啊!”葛薇盯着荣安手,已用言语和表情嫌弃了足足一刻钟。“先不提廖家,就你家将军府都快给你搬空了小半个库房,这会儿人病了,你个好姐妹就回这个?你倒是好意思。”   而且,哪怕再撇开了将军府,就荣华送来给荣安的礼盒葛薇也瞧见了。数目上虽只六样,但确实都是好东西啊!尤其是最上边的那串珠花,顶珠又大又圆又亮,精品无疑。荣华为了挽回荣安心意也是下了本钱了。   她还是没法想象,即便面上,也总该回份像样的礼去啊。   荣安不以为然:   “第一,我家和廖家的家底丰厚,他们的小半个库房,就凭我一个,还搬不空。而且库房是死的,给我的这些也是死的,真正的值钱的是房屋地皮,是外边的产业店铺,是活的营生。那些才是真财富!这些个死物,廖文慈可没放心上。   第二,万事讲究你情我愿。是他们自己要送,自己主动要表达心意,又不是我让他们送的。昨日咱们不是还退了一份礼回去?可转头他们又送来了。可以说是他们懂礼,可以说是他们心虚,也可以说是他们犯贱。我光明磊落所以不用学他们,也不愿落了他们那般的下乘,随手回个礼已是仁至义尽。   第三,礼轻情意重。什么能赶得上亲手做的那份诚意?”   荣安正一针针挑着手上绒花。   “你想想,颜飞卿及笄我才送了三朵绒花,此刻姐姐病了,我亲手做一朵送她已经很够意思了。颜飞卿要知道了,还得觉得我送得太频,该嫌弃了。   第四,不管是荣华她们,还是外人,谁都没法说我一个不是。毕竟我的绒花,是皇后夸过,当众比过的。心意,才是最珍贵不过!你信不信,下次谁家再办宴,荣华一定会顶着这朵绒花去!”   葛薇啧啧啧啧好几声,还往外呸了一下。   “你管这叫亲手做?管这叫心意?还有脸说珍贵?”   “怎么说话呢?二两银子买来的呢!要不是我手艺太好,只有这正经的几家首饰铺子勉强有我的水准,我都只想路边花几个铜板送她一朵。可心疼死我了。”   荣安这辈子都不愿给荣华亲手做绒花了。所以她拉着葛薇一大早就去街上采购了。她一口气买了二十来朵,生生把价钱从三两说到了二两银子一朵。她打扮得很朴素,也没人识她,所以讲价的过程尤其顺利。   当时葛薇便问她,“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万一荣华和廖静那种人上了瘾,老跟我要呢?她们又不出银子,我又不愿花费自己心思,以后就拿这些打发她们!多买些自然是便于讲价,能省一两是一两。”   “可这些花都打着标识呢!明眼人只要一瞧就看出是来自哪家铺子了吧?”   “笨!我自然是看准了我能拆能改才会买的!”当然,识破又如何?自己还不能先从店铺里买了回家仿制吗?   所以此刻的荣安,正一针一针小心翼翼将标识给拆了……   拆完标识,荣安又拿着绒花眯了眯眼。   “你倒是提醒我了,哪怕是绒花,我也不愿叫荣华占了便宜去!”   于是她又在花托位置刺了个华字上去。   多有心意和新意!量身定制!多费了她一刻钟呢!   “噗!”荣安笑了起来,哪有贵女会将名字戴头上,被人瞧见不得笑死?   所以,即便送出去她也戴不了。真真是满富心意的废物呢!“她啊,不值得我一针一线挑灯做花,也只赝品更适合她。而且,我要她连赝品都不配……”   荣安笑意深了深,将绒花放进盒中送出了。   “姐,你最近好财奴的样子。”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要攒家底的人!”   “姐,她不值您一针一线,那我呢?你做的绒花,我也喜欢。我能有吗?”   “你猜?”荣安笑着戳她脑袋。“就冲你刚骂我呸我,你也就值我一针一线。”   “岂有此理!”葛薇跳来:“那我一针一线都不要了,索性求个痛快!呸呸呸!就呸你了!呸!你能拿我如何吧!呸!……”   “你这模样,可不像是个正经千金。丢人。”   “那也是跟你学的。你我日夜相处,近墨者黑!责任在你,我可不怕。”   荣安笑脸却是突地一收,一下蹦起,正经脸摆出,讪讪冲门口唤了声:“舅……舅,舅母。您来了。”   葛薇叉腰手一僵,瞬间一缩脑袋一耸肩,慢慢转过了脑袋。家里规矩一向严苛,这下,怕是不但要被禁足,还要打手心了……   她娘……哪有娘!   门口空无一人。   “小妹妹,不是说不怕吗?怎么这模样倒似只鹧鸪呢?今日我便教你一个道理:恃宠而骄不是因为宠才敢骄,而是因为有让人宠着的底气。同理,我粗鲁无礼,并时不时甩锅给廖文慈也是因为有拿捏住她的底气。所以,你休想把你的低俗强加我身上,本小姐不允许。”   荣安挑眉笑:“我也挺多优点的,你闲着没事,可以跟我学学绒花啊!我正好差个打下手的小徒弟。又或者跟我学武啊,我正好差个练手的……这样才是好姐妹,可以共进退!”   ……   接下来几日,虞博鸿来葛家明显勤了,不过他基本都是往葛氏院中跑,只在“喝醉”那次的第二日来了荣安这儿,问起她是否真和常家小姐交好。   “刚认识没几日,暂时关系还不错。”   虞博鸿略带犹豫地提点了关于立场的一二。   “爹,我只是与她性子相投才在一起玩的。常小姐与我一样,是个直爽之人,有一说一不藏着掖着,这样的人好相处。不像大部分贵女,说一句藏三句,骂个人都要拐弯抹角,我实在融不进那些圈子。爹放心,我万事都会注意分寸,无论什么事,若事关立场,我一定不当众掺和。”最多暗地里搞个事。   “成。你开心就好。”   虞博鸿也是操碎了心,白日里他还特意找人打听了常茹菲的性子,听说了那是个喜怒哀乐放脸上的姑娘。此刻听荣安这么说,也是稍微放心。   “凡事多长心眼,不管什么事什么困难,只管来找爹。爹公务是忙,爹若不在,你用不着难为情,直接找于彤帮忙也成。那小子如爹半个儿子,不会推辞的。”   “说到于副将,您帮我谢过他。那日我和葛薇多亏了他照应,尤其葛薇,还是他找人送回来的。”   “小事。谢来谢去就太见外了。什么时候我带那小子来葛家吃顿饭,到时候你们自己谢吧。”虞博鸿悄悄开始拉红绳,却不知荣安已一眼看穿了他。   “行,您安排吧。”荣安决定,到那天“忙”着不在府里就成了…… 第83章 练功和练手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荣安确实很忙。   每日一早,她便开始练武。   葛薇原本还以为荣安只是说笑,可她每天都是被院中如成群野猫扫荡的各种闷响脆声给吵醒的。   虞博鸿安排的女师傅每隔三天会来指点荣安一次,并验收前一次留下的训练任务,每每,荣安都出色完成了。   “到底是将军爱女,天赋真好!这不怕累不怕苦不怕热的劲头,更是姑娘里头一份的。”   女师傅第一次来的时候,葛薇就坐一边看着。   烈日炎炎,她怕热,所以院中大树成荫,基本遮住了一大半的阳光,可即便如此,只要日头一升,依旧热度难挡。她瞧着荣安浑身湿透也咬牙坚持,没有懈怠没有抱怨的劲头,心头钦佩得很。   “不知小姐想学什么?防身还是健体?”女师傅见荣安很好完成了她布置下的各项任务,便打算开始正式教学了。   “偷袭和逃跑!”荣安回答地不假思索。   葛薇闻言,一口茶悉数喷了出来。   荣安对葛薇狠狠一瞪眼。   自己想要作妖,自然最好是掌了偷袭本事。闹事之后想要全身而退,自然得要有一身逃跑功夫。为了留得小命好好活着,还是这两样最重要。她容易吗?   也亏得底子好,这些年基本功扎实,想来学什么都还不算太难。   那师傅也不多问,当即便应了。   于是,荣安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练功期。女师傅在的时候她就学,不在的时候,她也是每日早上两个时辰,晚上两个时辰,雷打不动,一定要练满四个时辰。   至于每日午后到傍晚那段日子,她也没有懈怠,忙着游走于各种宴席会面。   天气渐热,姑娘们的活动时间也都改到了午休后的申时,大多是些凉快的花宴茶会。   时间上没有冲突,荣安对此表示满意。   倒是葛薇,渐渐开始闹着要把院子留给荣安,再不要与她一起住了。   不仅仅是早晚难安,又常常被一惊一乍,更是荣安每日神出鬼没,时不时还要拿她练手,每每都吓得葛薇哭着嚎着坐地……   比如前日,晚回的葛薇刚从老太太主院请安回到自己房,后背一阵风吹来,腰带就松了。她左看右望却见无人,低头重系腰带时,却被人从后给抱住,接着后髻一松,一头墨发掉下,头上发簪也少了两支。   她差点以为是什么登徒子进了家,刚要尖叫,口中却被人塞进了一物,拿出一瞧,竟是自己腰带……随后便见荣安坐在了两丈外的桌边喝茶……   比如今早,葛薇是尖叫着起身的。如往常一样,她醒来便坐起,可一股大力将她后拽,疼得她哇哇大叫。   彩云听到她醒了赶紧进来,也是吓了一跳,之后便噗笑出声,葛薇一缕头发被绑在了床柱上,脸上更是被画了个猪头……   仔细一瞧,那“画作”还是口脂所画,那脂早就干了,所以只怕是夜半所为。   她们都不用猜就知又是隔壁那位所为。   “彩云,你放她进来的?”   “没有的事。”彩云哭笑不得。“奴婢就睡外间,压根不知啊。不过昨晚奴婢倒是听到窗户似有响动,还以为是起大风了。想来,表小姐正是从窗口进来的吧?”已经入夏,为了透气,晚上睡觉窗子都留或大或小一道缝,谁能料想,会有人偷摸翻窗而入……   “难怪我半夜醒来总觉得脸上痒痒,还以为是蚊子……”葛薇很确定,当时她听到蚊子的嗡嗡作响了。很显然,那也是荣安。   她实在受不了,大喊了起来。“虞荣安!你给我过来!”   可外边来报,荣安出门了。   葛薇便跑到老太太那儿告了一状。   荣安也表示很委屈。   她学的功夫总要有练手之人吧?   师傅武艺高强,她在师傅手里都过不了两招。   小荷最近被她练的天天连人都找不着了。长辈们那里不好下手,她看来看去,也就葛薇最合适。若她能瞒过丫头偷摸近身葛薇,也算是一个大考验。   她自然要做。   几次三番如此“考验”下来,葛薇觉得精神压力太大了,不但不敢走夜路,半夜要醒好多次,连沐浴解手都小心翼翼,她坚持要搬去别处住。   荣安送了份压惊礼。   “你忍忍,我最多再待一个多月,必定要回将军府了。”   “你爹说的?”   “不用他说!我清楚着呢。之所以此刻还赖在葛家,主要还是用的娘养病的名头。等娘病好了,不管是为了爹或娘的名声,当然还有葛家名声,我和娘都不可能再留葛家了。”再有廖文慈和荣华的缘故,她们距离开葛家的时间应该没几天了。   “我的处境你该最懂,我怕回了将军府被欺负时可以反击或是下次再遇到危险时可以逃跑才急吼吼要学要练。薇啊,你受委屈了,姐给你赔不是……”   这话一出,葛薇又心疼她了,眼眶也红了起来。   “薇,姐这么做对你也是有好处的。你瞧你这会儿是不是机警多了?姐保证,下次不在你脸上画画了。”   “等等!”葛薇气得拿手指她。“还有下次?”   “下次也不会坏你形象!”   葛薇倏地起身:   “下次,你要再拿我练手,我便开始收费了。你这会儿不是私房丰厚吗?下次,你每对我使坏一次,我便拿你一件宝贝!反正你的东西,都在我知道的地儿!有本事的,你在这院中掘地三尺全都埋起来!”   “真不友好!”荣安一叹。“罢了,我还是拿小荷练手吧。小荷比你便宜,只要几个铜板就能打发。话说,我让小荷买点吃的而已,她怎么在外边磨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回来?”   ……   荣安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   练功,参宴,吃喝……基本是惬意且安逸的。   只有一次,叫她略有不爽。   那是一场办在了瑞云公主府的荷宴。   很是盛大,参宴的多是达官贵人。   荣安早已成为京中无人不晓的将军府二小姐,这类宴席再不会缺了她的身影。   由于主家身份不凡,所以最近鲜少露面的廖文慈也带着荣华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没见着廖静。准确说,是自打上次落水之后,荣安便没再见廖静。   …… 第84章 不懂事的爷   荣安与荣华面上依旧保持了融洽关系,所以宴席上有近半时间二人是在一起的。   当荣安问起廖静时,荣华叹了口气。   “虽说上次那事咱们都知是有人在捣鬼,可表姐因着我和老祖宗没有第一时间站她帮她说话,还逼着她道歉,所以直至今日都还耿耿于怀不搭理我。真是愁人。连带着舅母对我也没那么热络了。”   “你舅舅呢?”   “舅舅左右为难,与舅母闹得也不太痛快。”   “哎。”荣安一叹,心下一喜,真好。廖家也生矛盾了。内里一乱,多少能给他们找些事做,如此这般,他们对外也能少做些坏事。自己要是有机会,看来还真得多多搅水,救人救己。   “荣安,咱们往那边走走?”   “不好吧?往那边就多男宾了。”一般这样的场合,很少会男女宾客混坐一处,男女宾之间为了避嫌,要么以前后院之分,要么以湖以墙以林等为界限分开两处进行。   今日也是这般。   “我嗅到前边香气扑鼻,倒似是昙花的香味。安安,你没见过昙花吧?机不可得,咱们去瞧瞧!”荣华双目微光闪过。   荣安则眯了眯眼。   昙花?明显是欺负她无知,把她当傻子呢!   荣华眼下这路数,前世就没少发生。   荣安很清楚,若无意外的话,走着走着就该偶遇上太子了。   打了照面却转身就走未免失礼,自然要说上几句。而既然并非孤男寡女,那自然还能多说几句。说话投机,还能来些个视线交流。就这么很自然的,便有了邂逅加了解的机会……   当然,实在叫人瞧见了,也不怕什么。反正碰巧嘛,大伙儿都能作证。又或者,可以说是各自迷路;被花香吸引;被鸟叫引来……反正是有缘分,说啥都成。谁若愿意宣扬一番那便更好,反倒更加促进了他二人的佳话。   一来二去,关系熟络。三来四去,渐生眉来眼去的暧昧。   说些不清不楚的话,留着似是而非的情,总之,前世便是这般……   前世的荣安一开始还真以为是巧合和缘分,后来才知,原来是两厢情愿的算计。太子那里她不太清楚,但荣华这里,是总会有人漏出太子行踪,以便两人顺利碰上……   “好安安,走吧!”荣华面色微红,拉了荣安就走。   荣安无所谓。   让她去,倒是不难,只要荣华不怕她打扰他们的郎情妾意便成。   果然,她二人刚上假山凉亭,对面有两位贵公子也到了。   就是那么巧!   那么完美的邂逅!   不过除了太子,还有那可恨的瘟神六皇子朱永霖。   太子依旧不改他阳光普照的笑颜,不但温暖了荣华脸,还闪过了荣安眼。   朱永霖也在笑,可那笑里,分明都是不怀好意。   荣安见他便生厌,一下想起这两人上次威胁她时说过要把她弄进府去收拾的话来……   “姐,这里既然有人了,咱们便换地方吧。”荣安行了礼转身就要走。   “安儿……”荣华的礼可不像荣安那般粗糙敷衍,所以荣安说这话时,她一个礼都还没行完。如此良机,荣华哪能轻易错过?荣安一走,她又还有何理由留在这儿?   荣华几乎是一瞬间便想到了法子。   “哎哟”一声,她急着转身呼喊荣安,结果脚滑了下。   “虞大小姐没事吧?”   太子的关心溢于言表,直接走前了几步。   荣安扭头看了荣华一眼,心下鄙视,可却接收到了荣华一个乞求的眼神。   “安安,我脚扭了下,等我缓一缓再走。”   荣安鄙夷。   好烦!   烂透的桥段,可却那般实用。   既给了太子关心和表现之机,又给他二人提供了话题。还为暂时走不成给出了理由。而自己这个做妹妹的,也没理由扔下姐姐吧?   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瘟神朱永霖已经哼笑上来,几个箭步就挡住了荣安去路。   “虞二小姐急什么?不等等虞大小姐吗?”   “自然要等的。”   荣安转身,冲太子道:“太子殿下也听到了,家姐腿脚受伤,民女得给她仔细查看一二,敢问能否劳烦太子殿下和六皇子殿下移个驾?顺便帮忙找个大夫过来?”   “……”太子和荣华。   这孩子,是太懂事还是太不懂事了?   荣华只觉脸都烧了起来:   “安安,我……没那么严重。姐姐休息下就没事了。太子殿下尊贵,你……不可无礼。”   “无碍。”雄孔雀再次温柔笑起。“虞二小姐心直口快,满京城皆知。来,虞大小姐赶紧这里石椅坐吧。”   啧啧,荣安瞧着他先拿汗巾垫到了石椅上,又帮着将假山小路和石椅附近几片被风吹来的残花落叶给踢开了,关怀备至将荣华引了过去。   好个体贴入微的郎君,叫荣华那张俏脸上的红晕直接烧到了耳垂。   这会儿冷眼看来,确实看到的更多。好一块汗巾,既防凉又防脏,既提高了印象分,那脏了的汗巾子还能成为下次见面的桥梁。   这太子爷,经验技术纯熟,显然不是头一回这么干了。   荣安越发看不上他了。   再次为前世可怜的自己默默叹气。   “多谢太子殿下……”   “虞大小姐在孤眼皮子底下受伤,孤保护不力,已是内疚至极,虞小姐这一谢,实在叫孤汗颜。”   两人四目相交,男的愣神定住,女的羞涩挪开眼。   然而太子朱永昊衣袖下的一双拳却在越握越紧……   就连他眼底的一汪深情水也不受控地越来越淡……   因为从他的角度,眼角余光正好能扫到虞荣安。   他瞧见对方在笑,直白露齿的笑,抱胸毫不避讳的笑。还有那脑袋,晃什么晃?她怎么还坐下来了?她的裙摆在抖动,她是不是在抖腿?   自己是不是还得递一把瓜子给她?   她这个模样,像极了戏楼台下坐着的爷!这是把他当戏瞧了!   他不用正眼瞧过去,已能再次感受到对方的鄙夷,他一下便想起了前两次,虞荣安翻出的那两个白眼。   这一瞬,他的兴致全无。   如一盆凉水淋下,刚刚欣赏美人的热情瞬间消失。可他的脸面却不自觉有些发烫……是臊?是怒?是恨?还是其他?   游刃有余的戏码,怎叫他觉得丢人了?   …… 第85章 做缩头乌龟   “疼得厉害么?试一试,看脚腕如何?”   朱永昊深吸一口,强行将注意力从荣安身上收回,再次关怀问起了荣华。   “晒不晒?”他贴心站到了向阳处,既帮着荣华挡掉了阳光,又隔绝了虞荣安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可需找大夫过来?”   “……”   见对面两人开始了交谈,荣安思量是否要掺和一脚,可朱永霖却再次挡在了她前边,并压低声音到:“我觉得你还是少管闲事,多为你自己将来发愁吧!”   “我的将来,与你无关。六皇子殿下也少管我的闲事吧。”   “话别说那么早那么满。你瞧那边。”朱永霖示意了不远处。   他们站在假山群上,居高临下,顺着朱永霖的示意,荣安能看见不远处的廖文慈。   “站在你嫡母身边的,是我姨母。你猜,我姨母找你嫡母做什么?”朱永霖的笑又深了几分。   “做什么?”   “蠢货,自然是要收你做我的……玩物。”   “哦。”荣安没有半点慌张。   等着看荣安惊慌失措气急败坏模样的朱永霖有些不爽。   “你嫡母应该巴不得将你这个祸害弄出府去还她清净,我这么做是帮她大忙了!你放心,到我身边后,我一定好好调教你。用不了多久,你一定成为乖乖小绵羊。到那时,你姐也不会因你而耻,你们全家都会对我感激涕零。只不过……怕谁也管不了你的……好坏和死活了。”   “六皇子真是过分。”   “怎么,知道怕了?不如此刻跪下来求我,求得我高兴了,或许……”   “这会儿天色还明,您就白日做梦,不是过分是什么?”荣安轻轻嗤声。“我嫡母真心待我,自不会卖了我的。”   朱永霖刚哈哈了两声来取笑,随之便慢慢变了面色。   不远处,只见廖文慈与贵妇明显已从先前的相谈甚欢变成了两相生厌。廖文慈含着敷衍的笑慢慢行礼,而朱永霖姨母则甩袖怒气冲冲离开了……   “啧,看来,我嫡母看不上六皇子您呢!”荣安笑得灿烂。   她自然不急,上次朱永霖和太子当面恐吓她,她便无惧。阿猫阿狗想要她?她都懒得回绝。对廖文慈来说,她可是凤身,岂容糟蹋!有谁来要她,最着急的无疑是廖家人。   廖文慈既这么热心,荣安便为她拉了一波仇恨做回礼了,不谢……   朱永霖是真没想到自己会被回绝。   姨母身份高,谁不得给些面子?   姨母脾气好,让她拂袖而去,显然对方的态度很坚决!   对方这是毫不犹豫和考虑,一口回绝了。   一点面子没给他?   他好歹是个皇子!   朱永霖恼火更甚,眼里狠色闪过,咬牙便冲荣安伸出手去。他还不信了,区区一个庶女,他堂堂皇子还会一而再地收拾不了。   软的不行,他便来硬的。拉个手,扯个衣,看她就不就范。下贱庶女,主动勾搭,有太子做人证,他倒要看看,廖文慈会不会上赶着连夜将这丫头送来他府上!   可荣安早有防范,轻巧退着避过了他手。   “过来,你主动过来,我便留你几分颜面。否则我一声令下,我假山下边的人上来,到时候你就难看难堪了。”朱永霖勾着唇慢慢踱步上来。   “是吗?”   荣安又是后退两步。“不过您是不是忘了,我不是贵女,没有规矩,不介意所谓的名声受损?”   荣安瞥眼那边,荣华和太子还在眉来眼去窃窃私语……真真无语。   “而且你信不信,连我姐都不会答应让我去你身边?她也会觉得你配不上我。”   荣安挑眉笑着往假山退,索性连上两阶,一步跨出去抱在了假山上,将半边身子悬出了假山外。   有些危险,下边候着的几个守卫几乎是同时昂起了脖子。   “我若此刻呼救,大叫你逼迫我,你猜丢人的是谁?”   “凭你?”朱永霖面色已变,可笑意依旧。“你真高看你了!就你那丑八怪乡巴佬德行,本皇子还会色令智昏对你无礼?本皇子身边扫地丫头都比你强了太多,你以为有人会信?”   “不不不,殿下误会了。我有自知之明,所以没打算咬定您对我无礼。因为我打算跳下去,然后摔个半死后告诉所有人,是你把我推下了假山。你猜我敢不敢?一般小姐顾忌名声,没有胆量,可我不会!六皇子,试不试?赌不赌啊?”   “你……你倒是告诉我,我为何要推你?”   荣安压低了声音,轻笑到:   “也许……我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荣安将视线投向了正轻声交谈的太子荣华身上,“你怕我碍事?又也许,你嫌我名声不好会坏了谁的好事,为了博取谁的信任,便帮谁出手了?……”   荣安点到即止,除非朱永霖真是头猪,否则绝不可能听不懂她的意思:他只要敢动手,她就敢把太子拉下水。她不介意名声,可在场其他三人却赌不起。尤其太子!   “公主府大宴,我听说今日还来了其他几位皇子,都说兄弟齐心,其他皇子也一定会和六皇子一样,站出来为太子殿下分忧的。”   荣安笑得略显小人了些。太子的声名不容有污,不管是女色方面,或是品行方面,一旦叫人当场抓到把柄,看会不会有人落井下石!   即便没有证据,也可以借题发挥嘛!   她料定了朱永霖必须只能做缩头乌龟!   另一边的朱永霖,正错着上下牙,他知道,她真敢。一个敢走夜路,敢闯北营,敢大闹清风坛的女子,还有什么她不敢的?他知道,他再次败在了这个无耻到连颜面不要的女子之手。相反,被她这么一说,他还真就怕她掉下去了。   不仅仅是她刚说的那些,更重要的是,若因为他的行为连累了太子,皇后和太子都不会放过他!   “虞二小姐还请顾及虞大小姐颜面,速速回来,莫让大小姐担心才是。”朱永霖后退一步,咬牙提了提声。   太子和荣华这才注意到这边。   “安安,你成何体统,快下来。”荣华吓一跳,赶紧喝了一声。她双面绯红,这一刻只觉丢脸至极。   …… 第86章 我喜欢的人   荣安对荣华表露的嫌弃有所不满,所以,对不住了,今日你与太子不但没法继续热谈,这段回忆怕也不会那么美好了。   “姐。”荣安一声哭腔提起来,“我也想下去,可我不敢。六皇子他……要逼我做妾。我不要,你帮帮我!”   “什么!”荣华面色大变,倏地起身,猛地回头看向了朱永霖。   她的这一明显到过分的反感反对质问态度令得朱永霖差点炸了。   又一个毫不犹豫啊!   几个意思?   果然,连这虞荣华也觉得,自己堂堂皇子配不上她的庶女妹妹?   荣安则投了个讥笑的眼神给他,满满的鄙夷。   被料中的丢人一下席卷了朱永霖全身。   荣安的哭腔和控诉还在继续:   “姐,这种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好歹也是将军府小姐,他好歹也要顾忌爹娘和您的颜面吧?他这般相逼,我没有别的选择了。你告诉他,他若再来逼我,我便只能跳下去了。”   荣华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安安危险,你快下来,万事都有姐在。你放心,只要姐在,谁都没法轻易逼你!”   “我不下去,想我下去,除非六皇子保证永远不会再生如此念头。”   朱永霖额头青筋都跟着一颤。她,让他开口保证?她配吗?   他更没想到,荣华竟一转身,面容严肃走来,再无一点脚疼做戏之意。   “六皇子殿下,您与家妹有些误会对吗?”   虞荣华的表情和言语让朱永霖更不爽了。   他若承认是误会,岂不是彻底认输?那下次再见这臭丫头,他颜面何存?   既已捅破,朱永霖索性站到荣华跟前:“直话直说,也没有外人在,不瞒虞大小姐,我确对令妹有些意思,不知虞大小姐以为如何?”这会儿的他,更想知道自己是否真如虞荣安所言,她们都看不上他?   朱永霖觉得,但凡虞荣华有点脑子,都会表现出欣喜来。自己可是太子身边第一人,是恭维巴结讨好自己,还是得罪自己,这个选择明摆着不是?一个庶女能与皇室攀上关系,这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吧?对虞荣华的将来也是大推进啊!   “六皇子殿下身份高贵,舍妹如何能高攀得起?六皇子还是莫要打趣了。而且正如舍妹所言,这种事,也不是三言两语的说道就能成的。是不是?”   虞荣华虽笑着开口,可眼里没有半点喜,反而是敷衍态度明显,与那虞荣安有几分同仇敌忾之意。这也让朱永霖越发恼火。   可荣安却还唯恐天下不乱,觉得荣华不够霸气,觉得朱永霖怨怒不够,索性对着看热闹的太子开腔。这货才是罪魁祸首,凭什么置身之外?   “太子殿下,六皇子说了,只要他一声令下,您的人都会上来围了我逼我就范,是真的吗?”叫你袖手旁观,叫你出馊主意!   “太子殿下身份高贵,一定不会纵容手下作恶的。六皇子刚刚狐假虎威在撒谎,对吗?”   管不管?管就赶紧把朱永霖弄走,不管的话,你就是个纵容行凶的卑鄙小人。当然,这两人若还不以为然,荣安打算跳下去。这个高度,她还是很有信心可以安然无恙落地的。果然还是练武有底气啊!   太子拳头捏紧,面上却在打哈哈,上来表示一切都是误会,又冲着朱永霖喝了两句,骂他玩笑话也没有个度。   他很不爽,当着虞荣华,这是把他说成什么人了?他还没定下太子妃人选,所以不能与虞荣华撕破脸皮。怎么就被虞荣安说得成了他们兄弟两人用武力合逼她就范?她是天仙不成?   还有这个虞荣华,脑子有毛病?看不出把虞荣安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的好处?看不出这个乡巴佬配老六已是高攀?他确实在纵容,他也确实对老六有过暗示,他料定她们都巴不得,可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不识相。   朱永昊忍不住,狠狠一眼瞪向这个六弟,没用的东西!   而朱永霖连牙都咬得咔咔响了起来。   他算是发现了,这将军府上下,脑子都不正常!   荣安被荣华扶着下了假山,两位皇子看得眉头蹙起。这姐妹情深若是假的,那这两人也太能演了。   荣安拍了拍手上灰,笑到:“我就说嘛,太子的随身侍卫怎会为六皇子所用,太子又怎会那般随便任由人四处乱打幌子。果然,是有人夸大其词了。”她没忘随口一挑拨。   太子低低一笑:“既是误会,说开就好了。其实六弟并无恶意,两位小姐误会了。事实孤觉得,六弟和二小姐性子都爽直,还挺契合的。君子有成人之美,不如……”   “可我不喜爽直的。”荣安再次一口回绝。她直直盯着朱永霖,面带笑意:“我喜欢温和的,儒雅的,善解人意的,如……”你这样的。   朱永昊两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天下,竟有此般无礼的女子!直勾勾盯住男子不说,还张口闭口“喜欢”,还,还有,她什么意思?她说喜欢谁?   荣安又是冲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一开口就解开了误会,果然能力过人,叫民女钦佩不已。那以后六皇子若再欺我,我便求太子殿下做主了。”   太子又是一噎,特么的,朱永霖的事,凭什么来找他?   荣安没等太子拒绝又一脸钦慕看去:“太子殿下如春风细雨,女子当嫁,怎么也得以太子殿下您为标杆!”   结果,太子一肚子的话全被这似表白又似恭维还像玩笑的话语给堵在了嗓子眼,连招牌笑都挤不出来了。   就连朱永霖,也是伸着手指“你,你,你你你”了个半天,他想说:太子你也敢调戏?可说出来皇兄就该恼了。   “你是说,你没看上我,看上我太子皇兄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倒是敢想!”   “太子殿下笑得好看,每每见我都在笑,我哪有不喜欢之理?”荣安没什么不敢说的,反正也无旁人。叫他下次见面还敢不敢笑?看他下次还能不能到处乱笑!   “嗤!你真是恬不知耻,你配吗?你就是给我皇兄端洗脚水,皇兄都嫌弃你。”朱永霖呸了声。   “太子殿下,我连你的洗脚水都端不上是吗?”荣安冲朱永昊走近了一步。   …… 第87章 端洗脚水的   能不能端洗脚水?   朱永昊只觉面部肌肉都在跳动。   这话已是无礼荒谬至极,她怎么说来那般理所应当的?   他若应是,显得他也很低级,还有当面凌辱将军府之意。   他若不应是,她是不是还真就肖想着到他身边来?   “虞二小姐真能说笑……”   “不是说笑,我很正经。”   荣安不罢休:“太子殿下,我能给您端洗脚水吗?”她甜甜笑着。   “不能!”   这一次,朱永昊毫无犹豫打断。“身为女子,目无尊长,语无伦次,不顾声名,毫无礼仪修养,虞二小姐路漫漫,确实连孤身边的宫女都比不上。以后这样的话,还是莫要再言了。”   “行吧,太子殿下可得记住今日这话,回头您再想来找我,我可不会应了。”   荣安说完便行礼准备告辞,直接看呆了三人。   “哦,还有您。”荣安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六皇子殿下,在您口里我是癞蛤蟆,在太子殿下眼里,我连端洗脚水的宫女都不如,那么想来尊贵如您,自然不会那么没眼光,再对一只癞蛤蟆,一个连洗脚婢子都不如之人感兴趣的,对吗?”否则你是啥?你也是癞蛤蟆?还是捡破烂的?   荣安扬长而去。   荣华大口大口喘着,她的冲击,才是在场其余三人里最大的好吗?发生了什么?荣安喜欢太子,太子厌恶荣安,太子和荣安双双撂下了狠话,其中还牵扯了六皇子?   这些,都和她的原计划相去甚远。她是要和荣安双双跟去太子身边的啊。这……   如一团乱麻,荣华压根无从下手。   一时间,她都不知该先向太子解释还是去安慰荣安了。   事情怎会到这个地步呢?   荣华顾不得与太子的戏,心乱如麻的她冲两位皇子行了一礼,赶紧追着荣安离开了。   ……   太子朱永昊憋得不行了。他深深一吸气,这一家子,都有毛病!绝对的!   朱永霖也是憋屈:“所以,皇兄,那个虞荣安,究竟是看上了你,还是为了针对我才故意拿您做借口的?”   “别说了!”朱永昊更郁闷了。   不管是哪种,他都厌恶。   原本,他确实挺中意虞荣华的,不管是从“凤身”之名,或是虞博鸿手执的兵权,都是他此刻最想要的。   可只要一想到这个虞荣安,他一颗刚刚热起来的心就如挨了一盆子的冰,瞬间凉透。若虞荣华成为他的妻后,这山鸡便会成为他的小姨子,何等笑话,何等羞耻,何等叫人恶寒?   她在京中活动才几日的功夫,可捅出了多少篓子?瞧她不客气的模样,自己若成了她姐夫,还不得天天给她善后?她那么不知羞耻不要脸面,他岂不得跟着成为笑话?刚刚那种话若在其他人跟前说出来,小姨子和姐夫……这是要将把柄给那些御史送去啊!   这一刻,朱永昊连带着对荣华也生出了几分腻味……   荣安心情尚可。   今生破罐破摔,百无禁忌的路线确实更加痛快。   她也不怕或将受到来自朱永霖的报复。   细究起来,那瘟神此刻对廖文慈和荣华的厌恶想来相比自己并不会少。而荣华与太子的“邂逅”彻底泡汤,太子对自己更加厌恶,她也算是间接再次完成了那个神秘人留下的任务……以上种种叠加,荣安觉得这一趟一点都不亏。   至于是否得罪太子,那她便更不用担心了。哪怕不计荣华她们会在前挡着,就老爹的兵权在握这一点,就注定了太子哪怕对她恨到死,在面上也只能保持和颜悦色。   “安安,你放心,以后姐姐都会保护你的。”荣华追了上来。   “多谢姐。”   “不过安安,你刚刚……言重了。你告诉姐姐,你是否真对太子有意?”荣华不知是该乐还是悲,心头滋味酸楚倒是真的,既有对荣安凤身注定与真龙有缘的嫉妒,又有将来可以省心的庆幸。   “姐,说说而已。我说过了,我只想做妻,不做妾的。哪怕是天下最尊贵的妾,我也不要。所以我不会和你抢的!”荣安笑笑,留下一肚子话却无从下口,只觉百爪挠心的荣华……   荣安很快便被廖文慈拦住了。   果然,朱永霖是找人到廖文慈跟前给说媒了。   “安儿,母亲为你给拒了对方。对方位高权重,母亲顶了多大压力你也明白的。母亲对你如何,你总该知道了吧?”   荣安点了点头。   廖文慈对她,最大的用处应该也就在这儿。   反正不管是廖文慈还是荣华,在她的安全和婚事方面,不管遇到什么波折,她们都会主动挡上去。而她做了什么事,也有她们收拾善后。   妙啊!   ……   之后没过几日的又一场宴席,荣安诱导着常茹菲几个撞破了荣华与太子的“邂逅”。   依旧是恶俗的戏码,男子捡到女子的荷包,收入了囊中。女子发现私物丢失回来寻找……有缘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赞赞花香,一个夸夸荷包熏香。一个问是否要帮忙摘花,一个表示可以帮着调出同款香……   画面养眼,可站在不远处的贵女们却刺目无比。尤其是太子的举动和笑颜,还真是眼熟!有些事哪怕心里再清楚,可亲眼看见后带来的冲击,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荣安很善意很单纯,高声唤了荣华一声。   结果,两相暴露。   场面相当尴尬。   公孔雀饶是脸皮再厚,此刻也面红耳赤了起来。   平衡有被打破的危险,这让他有几分顾此失彼。   荣安静静欣赏这个翩翩公子少有的失态,她能感受到,周围几个贵女明显淡了几分的热情……   半个月的时间就这么波澜不惊过去了。   荣安额头上的伤基本好了。   然而那伤口还是留下了一道淡淡的伤口,施粉后不见,平常时候也难察,但若在阳光下,那个浅浅的印记便有些明显。   她尽力养护了。   大夫让她继续上药,再多用些保养的脂膏将养着试试,即便不能完全退掉印记,但总归能越来越淡化的……看了几个大夫,都不肯定是否能完全不留痕。   那便……还是看天意吧!   倒是葛氏的病情基本好了个七八成,药也从治病开始转成了调养。大夫说了,快的话十天半个月,最多不超过一个月,那困扰了多年的咳疾便将不复存在。之后只需好好保养着,应该不会再复发。   …… 第88章 大贵说又至   时间一天天过去,荣华和太子的事依旧八字没一撇。   初开始,荣安还帮帮倒忙,但进入六月后,天气越发炎热,不止是她,谁都不愿出门了,宴席少了,聚会也没了,日子清闲不少。   倒是葛薇,前阵结交了不少志趣相投的新朋友,正处于兴奋中,猛一拘在家里,哪哪儿都不对劲,天天念叨想出门,几次三番怂恿荣安带她出去。哪怕只是去街市走走。   荣安才不理她,抱着冰碗吃得痛快。   “你刚交了朋友的那些文静姑娘要知道你这般表里不一,估摸一个个都得对你敬而远之。”   “我与你在一起才动若脱兔。”   “完了,你的脸皮也见长。”   “还不是你给我带坏了?”   “所以你赶紧离我远些,再这样下去,怕舅母也得要找我麻烦了。走走走,哪凉快待哪儿去!”   打发了葛薇,荣安躺廊下午休,却是越来越热。   她翻了个身,此地阴凉,又在风口,怎么热气腾腾的?   又翻了两个身,只觉喉间都干了起来。   “姐,吃瓜吗?”葛薇拿签子戳了块冰西瓜到荣安口边。   冰凉的气息带着西瓜的清新,荣安眼皮掀了掀,确实想吃。   见那红色汁水正往下滴,眼看就要掉在自己新做的衣裳上,她赶紧张嘴叼了。   还不及咬下去,荣安便扫到自己躺椅边的风口,不知何时被摆了一只炉子……   她瞬间明了。   难怪风是热的,难怪自己会热得喉间冒烟。   好你个葛薇,确实从脑子到脸皮再到胆子都长了。   “好姐姐,吃了我的东西可就不能反悔了……”葛薇笑得巴结谄媚还带了丝猖狂。“我要求不高,你想法子带我坐个船吧。我从小到大还没坐过呢。”   一块西瓜就收买自己?荣安毫不犹豫就要呸着吐出去,却叫葛薇死死按住了嘴。   荣安一呛,还是被动吃下了瓜。   荣安刚一坐起身,葛薇便狗腿了起来,搬走炉子亲手泡起了茶,又拿了签子给荣安剔起了西瓜子。   荣安则越发嫌弃:“你想出门还不简单,再有两日不是六月十九了吗?这么堂而皇之出门的理由都不会用吗?”   “对哦!”葛薇傻眼,一拍脑袋。“六月十九,观音的三诞之一。满京城的夫人小姐都会去烧香拜佛吧?”   “嗯。你可以去白云寺,整个京城范围最大的寺庙了。你喜欢的那些千金应该也都会去那儿。白云山高,山上也不热,你可以去那儿玩一天。”   “我怎么没想到。”   “你说,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就只学会了赖皮和取巧,没学到一丁半点动脑的本事呢?”   “我这就去跟老太太说,咱们一大早出发,她一定会答应。”   “别咱们,我不去!你可以找舅母或者你的其他表姐妹一起去。”   “可姐你才是我最喜欢的人,我认识最聪明的人,你不去,我去做什么。”   “不去。”拍马屁也不去。   “你就不怕荣华和太子又在那儿勾搭上?”   “不管。”威胁也不理。   “星云应该没空搭理你。”   “……”   确实,荣安不想去很大一个原因便是因为星云。星云这个客僧做的时间还真就不短了,最近一个多月他一直在白云寺帮忙,半个月前还帮着筹款重修了地藏王殿,当日受了影响的口碑也似乎又回来了……   她怕见了星云,会有恨意流露,会忍不住冷嘲热讽。她怕引人起疑。她怕被看穿。   “咱们去也就是玩一玩。听说白云寺后山围了很多地养了不少动物,离得不远就有一片马场。山坳里有一片湖,里边可以泛舟。我只去过白云寺,那些地方都没去过。我娘即便和我去了,也不会跟我去玩,所以我还是想和你一道去。”   “没兴趣。”   葛薇却突然就叉起腰来。   “你若不带我去,咱们便来算算今早你偷袭彩云,害彩云摔了一大跤,托盘里我的新衣裳蹭了一地泥的事。”   “你怎么知道?”   “废话,彩云是我的人!我嘛,也不多要,一只镯子就成。你自己看着办!”   “……”荣安一叹。“我去。”大不了避开众人便是。   “早点从了,何必浪费那么多口舌?”   “你早点使出杀手锏,我还能省些口水。”荣安一把推开葛薇,捧过切半的西瓜盘腿挖了一大块送进口中。   确实有个大问题。   她攒些钱财不易,若没有个好的安置地,怎么放心。此刻在葛家倒是不怕,但她却不想带了所有身家钱财回将军府。这事有空还得盘算盘算……   荣安实在是对白云寺没有任何兴趣。   六月十九早上,她拖拖拉拉,磨蹭了半天才爬上马车。   时间被她耽搁了好久,倒是让她们避开了早上出城方向的拥堵。   她们到白云寺时,已近午时,大部分的香客都已上完香磕完头,或去休息,或去喝茶用斋,或去听经……   除了大雄宝殿和观音殿,其余地方倒是空闲。   运气也是不错,早上还日头毒辣辣,到了这会儿反而是凉风阵阵,午后怕是会有雨。荣安心道正好,雨下下来,她便能理所应当先回去了。   她只想寻个清净,哪儿人少便往哪儿走。   很快她便寻到了一间应该是还在等待修缮,佛像晦暗,金漆斑驳,无一人在的偏僻殿宇待着。   不愿踏足白云寺,除了星云的缘故,更是因为她依旧没能理清心头种种。   她糟糕的前世皆因“命”被夺走,所以她难免怨恨老天给了她这守不住的命,让她一辈子被控制,连个反抗之机都没有。   可她偏就得天眷顾回来了!   那她究竟是该恨还是感恩?   对命运,对人生,对那个和尚,对这高高在上的老天,她究竟该报以哪种态度?用怎样的心理去解读?   看着高处永远都是慈眉善目的菩萨,她确实很巴望心头困惑可以早些解开,得到解脱……   既然来了,她便还是跪了拜了,点了香到菩萨跟前。只不过,她没有许愿。这一世,她并不想要靠谁保佑。   “阿弥陀佛。施主香火直上,乃大贵之兆……”   有声音从后方殿门外传来。   星云?   荣安大概辨出来了。   …… 第89章 解不开的缘   真是避都避不开!   荣安心下直犯嘀咕,今日的她,打扮低调,就是个普通百姓家姑娘的模样。她也并未与葛薇一道,到白云寺后,她便游说了葛薇去找那些清贵姑娘了。   不想引人瞩目,她连小荷都遣走了,也没去找常茹菲几个,只打算猫上一会儿就回家的。   可今日白云寺都快挤爆了吧?后殿后山客院,斋堂茶堂法堂,应该都是一大堆的香客。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或这老和尚是从山门跟着她过来的?   也没可能啊。不至于。   巧合?应该是。   荣安猜想自己背着身,星云应该不知自己身份,所以没回头,只想赶紧将人打发了。   “师傅看错了。我没有大贵之命。”   “贫僧只是看香说话。同样的香,点出来的火、烟和灰都没有一样的。只要心意到了,香火也能透露出一丝天机或人运。施主这香火,高、直、旺,大有青云直上,破空而出之势,确实极为少有。不过……贫僧听着施主声音熟悉,莫不是虞家二小姐?”   “……”荣安心下一叹,这老和尚怎么回事?她不但没回头,特意没叫“大师”二字,还有意将声音压了压,他这都能听出来?是上次自己说话太难听,给这星云留下印象和阴影太深了?   “倒是头一回听说,大师还擅长看香火。”   荣安只得回头,冲星云行了一礼。“大师,我上次不是胡言,我的命,真的不好。大师别觉得我出身好,姐姐又有凤格,我便也能沾光。我是庶女,卑微的庶女,总被欺负,寄人篱下的庶女。”   星云盯着她看了两晌,将头摇了又摇。   “不然!贫道扪心自问,看相看命从不以身份出身来做判断标准。是施主对贫僧有不小的误解。施主的命,恐怕比贫僧先前所以为的还要好,后劲儿还要足。”   他没说谎。   他不是神棍,不管是他擅长的批断八字,或是涉猎不深的面相手相看香,他从不轻易给判断给结论,更不可能随意出卖本心而胡言。   尤其是十四年前他一口断出”凤格”那事后,他更是鲜少为人看命。   但最近在这位虞小姐身上,一向讲究万事从心的他却屡屡破例。他并不知何故。   他疑惑,他好奇。   他钻研佛法多年,从来心平气和。   至于心血来潮——那种心头突地生出不受控的悸动,几十年便只有过两次。而上一次,便是十四年前的那个晚上……   今日也是。   他在佛堂突心有所感,顺心而至,他一下便将视线停到了这位女施主身上。远远看来的一个背影,便叫他踏步而来。   他正好将女施主上香的过程尽收眼底。   火头很正很旺,向上之势显然。香烟也很直很高,一直冲到了高高的顶梁。可即便这般,烟气都久聚不散。殿门朝南,今日正好南风,阵阵清风吹来,按理既会影响到烟气,也会影响燃烧速度和留灰的程度。   可稳,太稳了。   风都没能影响那香头。   这气运,确实非一般。   其实他说“大贵”,事实……或也保守了。   “所以施主,”星云一脸淡笑:“施主还年轻,此刻自断命格不好为时尚早。”   “早?”   荣安低低一嗤。“那大师十四年前如何在我姐未出世前便给断下了凤命?那岂不是更早?”老和尚,话都被他说了。   “阿弥陀佛。万事皆有因,贫僧那次确实是个意外。施主对贫僧误解不浅,贫僧愿意一作解释。贫僧做事从心,先前在清风坛,确有不周不妥之处,贫僧正在努力做弥补,也愿向女施主道歉,还望女施主多多包涵。”   星云态度很好,他越是谦和,荣安反而越没法甩脸。又瞧见不远处有几个妇人被引了在看来并偷偷私语着,荣安更是不好说重话了。   “大师说的弥补就是为菩萨重塑金身,重修殿宇吗?可小女子无知,怎觉与其花费大量金银做那事,还不如多买些米面赠予贫苦百姓,多办几场义诊给看不起病的穷人更实际?佛祖既是心慈天下普度众生,又怎会在意那无用的表象?可见大师与我之间不是误解,而是从心而发对种种的解读便不一样。”   星云面色未改,依旧一脸笑意。   “施主错了,你我的出发点完全一致,只是方式不一。施主不如换个角度来看待问题。人是衣装,佛是金装,亘古不变。佛祖自不在意表象。然世人眼孔浅,只看皮相,不注骨相者居多。   姑娘所言自然极是,施粮派药固然不难,但贫苦百姓源源不绝,所需也从来不断,姑娘如何确保善举能持续下去?一次两次三次筹款容易,可八次九次十次呢?   贫僧筹款面向的是贵人富户,他们愿意一掷千金来塑佛,是因为他们有崇敬心,有恐惧,有期盼。但若是因行善筹款,靠的便仅仅是一时的心意或是跟风的立场。没有自内而发的热忱与真心,注定不会长久。   疾风骤雨固然酣畅淋漓,可涓涓细流方得长久。佛带金身,心有敬畏,香客源源不绝。这才是维持白云寺百年不改,十日一次派米,一月一次施药的来源。这么说,施主是否可以理解?”   荣安盯着他看了两晌,没有回话。嗯,好像辩不过。   “女施主若有时间,不如移个步,先去贫僧为施主点的灯前磕个头上个香,再到禅房一坐。贫僧看出施主心有困惑和执拗,贫僧愿意全力一解。另外,贫僧愿意为施主一解八字……”星云发现,他对荣安不仅仅是好奇,更有种说不上来的亲近。   他相信缘分,他觉得,这便是一种缘。   “不用了,我的困惑,只怕大师解不了。”   “施……”   正说着话,却是有一少年同时闯进了两人视野。   “大……大师,可看见家姐了?”开口的少年,荣安一眼认出了。   虞荣英,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廖文慈的亲生儿子。今生醒来后,这是第一次见。   此刻的他,却是荣安记忆里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   …… 第90章 二姐求帮忙   此刻的虞荣英,一身脏污,通红的脸面有几处泥点,头上还沾了片树叶。整个人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鬓角额前不断往下滚着汗珠子,并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扶着墙的手上还有些擦伤,靠那儿都似快站不住了。   这哪里有半点贵公子的模样?   失仪失态至极……   将虞荣英打量了好几眼,荣安都觉有几分不可思议。   她印象里的荣英,从来都是仪表堂堂,年纪小小便颇有君子之风,谁见了都得赞他一句。   此刻他这是……出什么事了?   明显,他口中问的家姐并不是荣安而是荣华。   虞荣英也是看到了荣安,眉间闪过一丝犹豫后,开口叫了声“二姐”,并行了一礼。   荣安虽住庄上,但每年的除夕,却还是会回将军府住上几天的。加上中秋、祭祖、长辈生辰等日子,她与荣英一年也能见上几回,两人并不算太陌生。   荣安回了他一礼。   “大师,可看见我家长姐了?”   星云回:“老衲见廖施主去了客院休息,却不知虞大小姐去向。小施主不妨往客院方向寻一寻。”   “哦……”荣英一脸沮丧,抹了抹汗,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看向荣安:“二姐……二姐能否帮我个忙?”他巴巴看来,眼里噙了泪,还抱拳揖了揖。   荣安一口答应了。   不是她与荣英关系要好,也不是她好奇荣英,而是她此刻求之不得有个光明正大不用和老和尚废话,还能有多远走多远的去处。所以荣英来得刚刚好。   她快速请辞,无视星云淡笑的面颜,跟着荣英离开了……   荣安瞧着前边快步低头走的荣英,略有恍惚。   眼前的少年还不到十岁。前世的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唯一的兄弟,虞家的将来的。许多时候,虞荣英有所求,是自己出手。虞荣英捅了篓子,自己也帮着兜过几回。他每每入宫,也总会到她那儿喝上一杯茶……   可此刻想来,当时的情分越深,事实便越是荒谬。   虞荣英作为廖文慈唯一的儿子,前世自己身上种种他怎会不知情,怎会没有配合?荣华才是他最亲近之人,他也一直都在欺瞒着自己,享受着家族的荣光,可她到死也没得到任何他的回馈或帮助。   眼下的荣安,面对这么个孩子,是很难再生出多少关心来了。   “要我做什么?”   “二姐能否帮我往客院那里瞧一瞧,看长姐在不在?”   “这样的小事,你自己去就好了。”   “二姐,我……我出了点事。不能叫娘或是廖家人瞧见我。求您了,帮我去走一圈,找到长姐让她来寻我就好。”   “我不去。”荣安懒得搭理星云,更讨厌见到廖文慈和廖家那些人。“这样吧,我帮你找谁家的丫头进去找一圈,你在这儿等着就成。”   荣英眉头打结,还是摇了摇头。   “不……不能。万一我姐不在里边呢?不行,我等不了了。”荣英盯住了荣安:“二姐,您帮帮我吧。这方面,您可能比大姐强。二姐,我求您了。您只要帮我这次,您让我做什么都成。或者……”荣英在身上掏了掏。“您要玉佩,元宝都成。好不好?”   荣安扫了他几眼。怎么?她的贪财之名都已经传到个孩子耳里了?   “天太热了……”荣安转身就走。她又不傻,她要拿了弟弟的东西,万一被谁反咬一口岂不是惹了一身骚?   “姐。您不能不帮我。我没时间了。若这事您不帮,回去我一定遮掩不了。东窗事发,我就完了。咱家会倒霉。到时候您见死不救,也会被爹厌恶的。而且常家,常家也会恨上您的。”   荣安越听越烦,怎么还就扯上常家了?一听就是麻烦事呢,今日真是晦气到头了。还有,这臭小子,不会要坑自己吧?   “你先说,什么事。”   “来不及了,边走边说吧。”荣英的急汗一直如雨下,一袖子擦掉又是一额头,确实不像是在假装,而是急迫得很。   “我不知道您是否听说,待我十岁,便有机会入宫陪读皇后娘娘的另一个嫡子十五皇子的。不过此刻待选的却不只是我。我最大的竞争对手便是常家二爷的三公子。而咱家与常家……您大概也知道了。不管是家里过去,还是因为各自的姑娘,总之就是不对付。”   “嗯。”   “而最近因为……您,咱家和常家更是……关系尴尬。加上长姐和常茹菲的竞争关系,今日我和常家老三发生了口角。后来谁也不服谁,我两个就决定比一场。趁着大中午,吃斋的吃斋,午休的午休,我两人便相约去了后山林子,打算一比高下。”   荣安上下打量这小子。难怪了,这一身既破又脏。他打小学武,常家是勋贵之后,常家小子应该也有些本事,俩愣头小子一言不合就约架,倒是可以理解。   “这事你找我做什么,我可不会打架。”   “不……不是打架的事,是后来出事了。”   “你打死了常家小子?”荣安脚步一滞。   “不是。二姐,您听我一口气说完。”   荣英又催着荣安走快几步。   “我与他只各带了一个下人,找了僻静地,说好了败者自动放弃陪读名额。大丈夫说一不二,各凭本事。可……可那常家小子技不如人,竟然脚下一滑,从斜坡上滚了下去。我追过去时,就见常家小子倒地,旁边有条蛇。他手腕上有个口子。也不知他是被蛇咬了晕过去了,还是滚落时撞到树晕了。我一刀斩了那蛇,我那随从秋生说蛇没毒,可我放不下心……”   “这事,你赶紧去找大夫啊。我可管不了。”   “姐!不能找大夫。我两个私斗,要是传出去,我二人的入宫机会便都飞走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找大人也不能传出去。姐,您只要去帮我确认下,看他究竟是被蛇咬了晕过去还是撞了脑袋晕的,或者是吓晕的……成不成?”   “……”荣安眯了眯眼。“然后呢?”   …… 第91章 她倒要看看(新年快乐的加更)   虞荣英略有些抖。   “若是吓晕的,咱们就弄醒他,万事大吉。若蛇没毒自然也不怕。若他受重伤或中了毒,咱就不瞒了,我自当承担责任。您若是愿意,可以叫来常小姐,咱们两家人私下解决,至少还能保住陪读名额。所以不论如何,您帮我先去看一眼成吗?   而且我瞧着天,马上要下雨了。常三还在野外,总归不妥。万一他真出了事,咱家和常家这次,只怕要……这次您帮了我,以后我保证为您赴汤蹈火办事。”荣英说着,又擦了擦一脑门的汗。   荣安抬眼看天,确实天边黑云已越来越近,很快怕将有一场大雨。   “那常三的下人呢?没管他?”   “我们是偷摸比试,所以当时常三的下人大福和我的秋生一人一边守在了路口,打斗时只有我们两个。常三滚下坡后,我吓坏了,赶紧悄悄跑去路口找秋生过来,我二人将人挪到了树后隐蔽的一处草丛。我让秋生守着他后,便绕出来找人了。那大福不知他主子出了事,这会儿大概已经开始找他了……姐,咱们再快些。”   “你可真够行的。”荣安细想了下,似乎没什么大毛病。一个九岁的孩子,还撒不起这么个大谎。“我若去了,你该不会到时候一口咬定常三是我推倒的吧?”   “姐,常三会武,个头还高,说您推倒弄晕了他,谁信啊。而且常三和他的人是受害者,他们不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就不错了,还会冤枉您不成?”   两人正说着话,一声呼叫传来。   “虞少爷!”   远远的,有一人跑来。   荣英一下紧张起来,拉拉荣安衣袖,挤了挤眼。   “虞少爷,我家三少爷呢?”来人是随从模样,荣英已悄声告知,这便是常三手下,大福。   “我们比试完就各走各的了。他没去找你吗?那便是他输给了我,心情不好,大概回去用斋饭了吧!”荣英强装镇定。   他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说来就来,荣安暗暗冷笑,敢做不敢当,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更是个孬种。打小这坏胚子性情便已显露,长大了怕更要变本加厉。   那大福见荣英身边还有个女子,心想打斗结束应该有一会儿了,顿时有几分气弱,告退离开了去。   可荣安更不爽了,怎么自己有种帮凶的感觉?   她更不想去了。   “这下您该相信我没骗您了吧?常三他……真出事了。”   “我还是去帮你找长姐吧。”是没骗,可荣安却越发讨厌这小子了。   荣安不想再搭理他,正好迎面瞧见一群姑娘经过,荣安赶紧上前询问她们可有瞧见荣华,却是得到了一个答案:说今日山中湖那边摆了诗会,还有诗词和垂钓比试,不少人都去湖边了。她们用斋的时候荣华便和几位姑娘已经去了,就连常茹菲几个也不例外……   “……”难怪今日这么冷清。   “姐,求您了。”   “在哪儿?远了就不去。”看在常三公子的面上。常茹菲待自己不错,这事自己不知道就罢了,若知晓了还见死不救便说不过去了。   “不远不远。我带您走,就前边林子,这边。”   确实不远,但很偏僻。   林子里有片空地,有打斗过的痕迹。这小子应该没撒谎。   “就前边。”荣英在前边带着路。   眼前出现了一片坡。   荣英“嘶嘶”两声,便见荣英的奴才秋生从草丛里冒出了脑袋。   “怎样?醒了吗?”   “还没。给……二小姐请安。太好了,二小姐庄上出来,见多识广,应该会看,您快来瞧瞧这蛇是不是有毒。”   秋生扒了扒草丛,从上方可以明显看见树边草丛里倒着一个衣着考究的少年。   荣英在旁边连连抱拳鞠着,秋生也起身退到了一边。   “姐,下坡慢点,我……我扶您。”荣英上来搀扶。   荣安避过他的手,走了前边。   这坡确实有些陡,滚下来若是撞了树晕过去倒是有可能的。   荣安下坡很小心,很顺利行至了草丛边。   倒地的少年闭着眸子,只露有一个侧颜。   略有……眼熟。   荣安刚想起来他像谁,脚下却是一空。   她下意识收脚回退,后方却是大力已经撞了上来。   呵,被算计了。   臭小子!果然是在坑她!   咚的一下,荣安掉进了一个坑。   一个深度比她个子还要高了几分的坑。   而她掉坑的瞬间,倒地的少年也一下睁开眼,倏地起身。   随后,她头顶出现了两张脸。   哪有什么常三。   荣英,还有廖静的亲弟弟廖思明。   这俩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算计她,荣安好笑又好气。   费心了,竟然知道她对常家人多有依靠,所以拿常家人来引诱她。   而这沟的位置不远不近,刚刚好在倒地的少年身边,所以荣安过了难走的下坡路便自动放松了警惕,将注意力都放在那死蛇和少年身上。有心算无心,谁能想到问题出在看似最安全处,还是大意了。   且这臭小子故意来扶她,而她为了避开他才走去了前边,他倒是把她心思都揣摩透了。   而荣安之所以觉得好笑,是显然这事跳过了廖文慈荣华等人,是两个小子私下勾结……不对!   “谁指使你们的?廖静吗?”   就凭这俩小子,不可能想得如此周全。   常三是假,那刚路上碰到的奴才自然也是假的;这沟里泥土还湿润,所以定是为她新鲜挖成;他们还必须找到这么个隐蔽地,确保没人经过和看见;更得确认荣华没在客院,确认后山大部分人都去了湖边……这几条,全都需要人手。这两小子不可能有本事瞒过廖文慈调动这么多人陪着他们胡闹。   还有,凭这俩不到十岁的孩子,编不好这么完整的一个谎。   所以他们还有帮凶,或者是……主谋!   而廖静,没那脑子,所以也不是!是谁?   “识相的,拉我上去。我念你们年纪小,暂且不与你们计较。我今日心情不好,你们最好不要惹毛我!”   荣安可不急,这个高度,还难不倒她。她倒要看看,这两家伙年纪小小,是尚存了良知还是已成蛇蝎。   …… 第92章 现身的主谋   “拉你?”荣英面上早已冷峻一片。“我正眼看你都嫌恶心。巴不得你最好永永远远都在这里出不去才好。”   荣安低笑一声。   “小子,你说这话,问过你娘的意思了吗?我劝你赶紧收手,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娘带着你跪在我跟前求我原谅你!”   “呸!”   荣英一张俊脸涨成了绯红。一为被当成孩子被看轻。二为荣安恬不知耻还欲行用威胁来拿捏自己和娘。三为她如此无耻无礼,他觉得丢人。   “你个毫无礼数的庶女!别以为你能一而再地逼迫我娘退让。我娘有顾忌那都是先前,今后,不会了!今日我要代替娘和姐好好教训你。这些日子你没大没小,害得府中鸡犬不宁,母亲和姐姐,还有廖家上下都被你所累,你真是嫡庶不分,尊卑不论,礼数不周,留着你都嫌丢人……”虞荣英骂得唾沫横飞,他身边的廖思明则连连点头附和。   “虞荣英,你的书都念去狗肚子里去了吧?我嫡庶尊卑不分?你何尝不是长幼无序?我礼数不周也比不上你谋害亲姐不要脸。你方方面面比我狠,还哪来的脸与我说礼?”   “呵,我不和你磨嘴皮子。你可瞧好了,看今日最后究竟谁跪在谁的跟前求网开一面!”   荣安闻言也是敛了敛目。廖思明嚣张不够,她故意与他们废话几句全都是荣英在主导,所以这事只怕与廖家或是廖家人无关。更不可能会是廖静主谋了。   而且,好大的口气!   他凭什么这么猖狂,究竟谁在给他撑腰?让他不但冒着被发现和追责的危险也要来出手?   一声轻咳传来。   “搞定了?”   很耳熟的声音。   原来是他!   荣安辨出了,是六皇子朱永霖。   这个瘟神!   虞荣英这小子,竟然勾结上了朱永霖。他两人对自己都有恨,怕是一拍即合。   这就解释通了。   难怪虞荣英一路急得热汗横流,他真正担心的应该不是失手,而是没法巴结上朱永霖。难怪俩小子能有本事做这么个局。原来是有这么个有权有势有人手的瘟神帮撑腰,可不是小菜一碟?   这个朱永霖,也是够难缠。这是存心和自己杠上了。   想来上次廖文慈拒绝了他,让他恼羞成怒的同时,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廖文慈的儿子身上。如此这般,事成之后,廖文慈哪怕一肚子的恼火,为了不争气的儿子也不敢闹大,唯有吞下这口气……   朱永霖大获全胜,还教训了廖文慈,倒是一举多得!   荣安错了错牙,费心,当真费心了……果然是个睚眦必报,卑鄙下流的货色。   “是,幸不辱命!”荣英巴结谄媚的声音传了来。   “很好。你放心,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多谢六皇子殿下抬爱。”   “行了,去吧!你刚刚冲虞荣安提的要求,本皇子都听见了。本皇子一定极力满足你,叫这虞荣安……长长教训,以后见到你恭恭敬敬。”   “是,多谢六皇子殿下出手。”   荣安听着一声闷响,不由鄙夷。若没听错,荣英应该是冲朱永霖磕了个头。   “对了,敢问六皇子殿下,是否需要荣英和表弟帮忙在附近盯着?”   “小子上路啊!本皇子记住你了。放心,本皇子的人在外围守着呢。不用你了,去吧。”   荣英两人谢了又谢,脚步声渐渐离去,朱永霖的面目也露了出来。   那张脸,一如既往讨人嫌。   他在坑边蹲了下来。   “啧啧,让我瞧瞧这是谁啊!哟,几日不见,看着……”好看多了。原本尖细的下巴多了点肉,整张脸放开了不少,伤全都养好后,清秀的面目也显露了出来,倒是有点味道。“看着勉强能收到我身边做个玩物了。”   “六皇子是耳朵不好还是脑子不好?我已经很明确告诉过您,对您没兴趣了吧?”   “你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你也不看看自己处境。”朱永霖笑到:“此刻的你已经彻底落在我手心了。没有人会来救你。你也爬不出这个坑。除非我点头,否则你绝对出不来。”   荣安抓了抓四周泥,明白了他所言之意。   这坑里泥土松软,一抓就散,一按就陷,根本就借不上力。若无依托,除非武功出众,否则确实很难爬出去。凭心而已,就她的水准,想要轻易爬出并不容易。   而此地位于林坡下方的阴处,即便附近有人经过,也不会往这个方向来,更看不到这片区域。对方精挑细选的地儿,应该早有安排。   “六皇子为了抓我倒是费心了。”   “是啊。一般的宴席动手不易,每每见着你却不好下手,真叫我念想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了今日我估摸着你就会出现。所以一早就给你选好了地方挖好了坑。你瞧瞧,还不错吧?说实话,我还真怕你不来呢!   我都做好两手准备了。我特意多带了几人,万一你今日不出现,我便只能让那个叫葛薇的出个意外把你引来。不过,你倒是一点不叫人操心,如期而至了。”   “朱永霖!你就这点本事吗?没有办法明面上赢我就用这种下三滥法子,枉你还是堂堂皇子呢,你丢不丢人?还有,上次先替我拒绝你的分明是廖文慈,我中意的也是太子,可你却不去对付廖文慈让她低头,也没本事赢过太子来让我主动投怀,反而是这般一而再对我一个弱女子下手。你这算是本事?你这么欺软怕硬,只会让你和你太子哥的差距越来越大!”   荣安也是无语的。其实上次在假山,她已经尽力挑起朱永霖对廖家的恨并试着挑拨他和太子关系了。可小人就是小人,心里再恨,屡屡被他拿来开刀的也只有弱者。   此刻的荣安心里再有主意,也还是暗恨。只因这个下三滥提到了葛薇。凭什么,凭什么她们背景不够强便一定要被欺?要成为随时可能因为别人的报复而被毁了的弃子?   前世今生,葛家人都会成为她的软肋,她一旦不听话第一个受害的也还将会是葛家人。仅凭这一点,她便已对朱永霖生出了恨意。   这人,不能听之由之了。   …… 第93章 皇子的选择   “你少在我面前挑拨离间!”   朱永霖呸了一声。   “我哥是太子,我是他的帮手,我从没想过要与他争长短,所以你死了那心。这是一。第二,你算是哪门子的弱女子?上蹿下跳四处蹦跶,脸皮更是厚比城墙,你有今日是咎由自取!   最重要一点,别整的可怜巴巴的,你没看见抓你是众望所归?你的弟弟和表弟,都巴不得你倒霉呢。混成这样,不赶紧摇尾乞怜,还敢叫嚣?你也真是极品了。”   荣安注意到天色越来越暗,乌云越来越近,大雨快要来了。   “直说吧,你欲如何?”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都这个时候了,还是没找到应有的态度吗?这荒郊野地,你说我要做什么?我要做什么不行?虞荣安,你喜欢什么样的戏码?温和的还是刺激的?人多热闹的还是私密偷摸的?你想要煮成熟饭还是半遮半掩?你来选还是我帮你选?”朱永霖猖狂笑起。   “我再说一遍,我嫡母对我的婚事有大主张,六皇子殿下这么做不合适,也一定会后悔。”   “虞荣安,你慌了!”朱永霖哈哈大笑。他听出来了。她刚刚还对他直呼其名,这会儿却给他的称谓加了“殿下”二字,显然已是怂了。   “你个乡野山鸡,你嫡母收拾你还来不及,还大主张!你可真有脸!劝你赶紧求我。你好好求,若哄得我开心了。我便为你留一点颜面。你看,我想了几个收拾你的选择。你不如来猜猜,我会选哪个?   第一,反正也是荒郊野地,孤男寡女。你我两相欢喜,情不自禁。待发生点什么后,你会不会听话点?   第二,我取走你的贴身物,拿去你嫡母跟前。说你送了礼给我,你名声毁了,你会不会不得不?   第三,你此刻大声呼救,我来上演英雄救美。我弄些人来,众目睽睽,我与你手把手,身依身,你我有了接触,你的名节有损,你是不是没有了别的选择?   第四,你继续硬气,我继续陪你。等雨下来,附近的人越来越少,你的处境也越来越糟。你所在沟里的水将会越来越深,泥越来越滑,你想上来的难度也越来越大。而这一片地势下沉,这场雨若下上几个时辰,你猜周围雨水会不会全往你所在的坑里灌来?我先问一句,你会不会游水?憋气水准如何?哈哈哈!   即便老天爷帮你,可淋了雨,湿了衣……这大夏天,我瞧你穿着单薄,咳咳,你或将成为一道随我观赏的风景?等我看够了,我便去多招呼些朋友过来一道欣赏,到时候……或者你会求着我收了你?   当然我最中意下面一种:我可以直接敲晕了你,随后将这个坑继续给盖上……此地荒凉,也不知半夜会不会有什么兽类经过?且你若彻夜未归……咳咳,明早被人发现衣冠不整在此地……   当然,你也用不着担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在下边那么孤单,我会送些生动活泼的小伙伴下去陪你……另外,明早我会安排帮我喂马的独眼鳏夫来发现你。届时他会救你出坑,收你做个宠物……”   “别说了!”荣安心下将这货骂了多遍。他还真是闲。这一肚子坏水,都用在这种事上了。   朱永霖大笑:“怕了?那便赶紧求我啊。”   说着,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两个麻袋抖了抖。   看不见里边是何物,但能看出里边非但是活物,还正在一突一缩活动着。显然,她若不听话,这两只麻袋里的活物便会被扔进坑中。这应该便是他口中所说“生动活泼的小伙伴”了。   “我求你!”个鬼!荣安面色变了好几下,最后,她到底还是将手上帕子往上递了。“这帕子给你,你去找我嫡母吧。我愿意跟你。”她选第二种。   “总算识相了些。不过,光有帕子可不行。不够分量啊!”   “是不是拿了我东西,我向你认错,你就能既往不咎?”   “自然。”   荣安扯下了腕上廖老太给的那只冰花芙蓉玉镯,“这个行吗?”   “勉勉强强。”   荣安拿那块帕子包了镯子,踮起脚尖,将东西举过头顶。   朱永霖伸手来接。   抓到东西的他笑了起来。   猖狂的臭丫头!天真如斯!   还不是成了手下败将?   还不是主动乖乖奉上了私物?   区区下贱庶女,屡屡冲撞自己,害自己颜面尽失,还想全身而退?   一切才刚刚开始呢!臭丫头,这次他不连本带利把场子找回来,不看着她跪在坑里苦苦求,不让她痛哭流涕求,不让她受尽苦,不让她丢尽颜面,从此抬不起头,他便不姓朱!   真敢想!   她莫不会以为她国色天香,真有机会跟了自己吧?呵。他能看上她?   敢挑衅自己,这便叫她好好尝尝后悔的滋味。太子皇兄因为她也是颇为苦恼,迟迟对虞荣华下不了决心,今日晚些去皇兄跟前,倒是还能邀功一番。毁了她,也算帮了皇兄个大忙。   今晚……不,明晚,他便要她巴巴求着给自己端洗脚水……   朱永霖准备充分,暗自得意……   只是,分神的他刚一抓到镯子,手腕却是猛地一阵刺痛。   痛感突至,令得他手有一瞬的麻木。   想要抽手的他却已来不及。   手腕被紧紧扣住,瞬间被下拉的同时,那把突来的大力也在带着他人往下。   只一瞬的功夫,他便由蹲变跪再变趴,眼看就也要滚进坑中。   单手撑地,将五指深深插入泥中,勉强掌了平衡后,他对上的是下方虞荣安因为笑意而变得狭长的眸子。   事实到这一刻,他也不觉得荣安有本事将他拉下去。   然而抓镯子的手腕越来越痛,他这才看见,被拖住的右手手腕豁开了口子,有血已经开始溢出。而罪魁祸首则是一根尖锐的簪头……   “大胆!来人!”   朱永霖心头生出了一丝恐惧。因为血。他流血了!   他是龙子,尊贵的龙子。他的血,何其宝贵!他都已有十多年未流过一滴血了。上次流血还是儿时,而那个没照顾好他,害他受伤的宫女早就死了多年。   胆敢!虞荣安这贱人!看他不把她剥皮拆骨!   …… 第94章 好看和好玩   半刻钟前荣安摔进坑的第一反应便是从头上拔下了最近常戴的鎏金铜芯簪子。她很喜欢这簪,每天都戴。无他,主要是这簪质地很硬,戴着踏实,用来防身最适合。   她一直悄悄攥紧了这簪。   刚拿帕子包裹玉镯时,她借着帕子遮挡和光线的帮助,将簪子塞进了右手袖口。   上方的朱永霖自然看不见帕子下方她的小动作。在他手抓到帕子那一瞬,荣安却手掌一收,抓着簪子狠狠冲他近在咫尺的手腕划了下去。   瞬间的麻木让朱永霖未尝反应,荣安的另一只手便已经搭了上去。   她双手死死拽住了他手腕往下拉。力气,荣安有。但荣安并无十足把握将他人拉下坑去……   朱永霖还在哇哇叫着。他努力甩手,这才发现虞荣安的力气这么大。他试了好几把,却压根没能将她甩开。   “闭嘴!再喊,你看我不戳进去!”相比一手撑在坑口,一手被拖着往下滑的朱永霖,荣安最大的优势则是双手可以共用。双手对单手,对上的还是他受伤的单手,她自然优势明显。   荣安的动作实在太吓人了。   这会儿的她,单手抓了簪子高高举起,眼瞅着便要冲着朱永霖受伤的手腕戳下去。   这还得了!万一戳得不好,戳进血管……朱永霖已是面色大变……   手起。   簪落!   “住手!”朱永霖喝止的同时,下意识便用撑身的手去挡了一把……   只是他想不到,荣安的这一下,却是实打实的假动作。要的便是他出手这一挡。   她哪里真敢对他下杀手!   她只有一个目的:把他拉下去。   机会来了。   朱永霖撑身的手松开,对荣安来说最大的难题便已除。   “笨蛋!”她骂了声,猛一发力,把所有力气都拿来沉身用力一拽。   趴着的朱永霖就这么一下便滑着往坑里坠去!   可他人还没摔到坑底地面,突觉手上一松,荣安已放开了他。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早已蓄势的荣安看准他将落地,一脚已经踢来。   他腹部在着地前,就这么生生挨了一脚。   他这才发现,虞荣安的力气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胃腹疼得一阵抽搐,整个人又咚地一声闷响落地,令得浑身都似快废了般疼痛难忍的朱永霖边嚎边喊人,边弓身撑地想要爬起。   此刻的他又怎会知道,荣安之所以踹他这一脚,是和刚刚作势拿簪子划他一样,并不只是泄恨,而是声东击西。   她要的就是此刻。   她需要他乖乖捂着肚子弓起身子来。   此刻下意识捧着肚子跪地的朱永霖无疑就像一个跳板,一阶楼梯,一个着力点和借力处。   荣安毫不犹豫,一脚踩上了这位尊贵皇子高贵的脊梁,狠狠往下一踩,就势高高跳起,双腿一收如蛙般往上一挣,双手使劲,便将整个人给撑到了坑边。   手上一发力,配合腰部一挺,她便出了坑,到了十息前朱永霖所在的位置。   至于朱永霖,后背又被这么一踹,“吧唧”,手一滑,直接趴倒在了泥里。   “蠢货!你不下来,我怎么上去?”荣安呵呵笑。   这泥太松了,荣安暗暗试过,纵是她最近勤于练体,也没法从这软绵绵的泥里借到足够的力道来爬坑。所以她才忍着怒火,委屈了耳朵,听这瘟神聒噪废话了半天。   得意忘形了吧?   如此这般,两人位置对调。   居高临下的成了荣安。   荣安笑容灿烂,满是挑衅,令得浑身骨头都似散架,疼得满头冷汗的朱永霖咬牙切齿。   “我早就警告过殿下你,让你放我上去,否则你会后悔。你不信,此刻呢?怎么办?求我啊!你好好求,求得我满意了……”   “虞荣安,你少猖狂。你知道我的人在附近的吧?等他们过来,老子要你好看!”   “六皇子殿下还是少撂狠话吧。打脸打得还不够吗?”   荣安学他刚刚的样子,蹲身伸出了个脑袋。“嗯,不但是打脸,这身子都快被打残了呢。嘴还那么硬!看来即便我是乡野山鸡,也比你嘴硬的死鸭子强!”   荣安随手捡了把泥,冲着朱永霖便扔了去。   那边朱永霖正在艰难起身,有东西飞来,惊到的他下意识伸臂去挡,一不小心,再次滑坐在地。这才发现,散落他满头满身,在月白色的长袍上留下污点的,只是一把泥。   他……   “你胆敢!我的人在过来,你给我……”   “来了再说吧。不过……”   荣安冲他拍了拍手上泥,“您是高高在上的大男子,对付我一个小女子还要靠手下帮忙的话,未免有些掉价呢!我区区弱女子,与高大威猛英明神武的殿下您,肯定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来啊,我就在这儿,您不是准备了一二三四五来要我好看吗?我等着。等着看究竟是你要我好看,还是我在这儿看你这死鸭子游水玩泥巴好玩!”   朱永霖这边好不容易终于站起了身。   他确实想上去。   可……   “放心,我不踩你。我保证!”   朱永霖咬着牙,往另一边试着爬了一次。   上不去!   再爬一次。   还是没上去!   荣安哈哈大笑。   “你有什么用?不过如此罢了!个子太矮,力气太小,怪谁?果然哪怕是龙子,也有歪瓜裂枣。”朱永霖已意在毁她,她也自不会再与他客气,言语越发难听。“简直酒囊饭袋浪费了皇家口粮!瞪什么瞪!有本事的,上来打我啊!”   荣安冷笑。   “朱永霖,你真当我傻吗?你真以为我会信了你鬼话?我真就天真到以为奉上我的私物你就会放了我?我一看你那一肚子坏水的模样便知你本意就在羞辱我。你这般大费周章,既是收买我那好弟弟,又是带人找地方挖沟松泥的,花了那么多功夫就为得到我?我还真不信!   所以,真要说天真和愚蠢,有你这么当仁不让的,我还是别凑热闹了。我若猜的不错,今日你的原计划,应该不仅仅是要我求你,还得把我折磨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即便不死,从此也只能变成一或残或苟延残喘的废人对吗?”   荣安从坑边提起了那两只麻袋。   “我倒要看看里边都装了何物。”   …… 第95章 来教你做人   其实荣安拿到两只麻袋,凭着里边发出的细碎动静,和从麻袋上透出的大小和形状已经对其中之物基本有数。她面色更沉,这朱永霖,果然卑鄙。   不用打开,若没猜错,应该一袋子是鼠,一袋子是虫。且都是活的。   这是吓不死自己,也要恶心死自己吧?   即便自己无惧,被周遭躁动的鼠虫包围,怕也得头皮发麻难以忍受。被咬被蜇还是好的,疯了死了在这荒郊野地他也能撇个干净……   荣安冷笑:“买通了虞荣英,准备了死蛇,安排了人与我们偶遇,选了这么个地,挖了这么一大坑,准备了两麻袋脏东西,费这么多心思,可真是难为你了。”   可想而知,若自己被算计上又没能力脱身,定会被毁个彻底无疑。他说的一二三四五不是吓唬自己,那一条条,是他会一一拿来用在自己身上的。   而他准备这么多,无疑是从未想过给自己出路的,其心何其歹毒!   此刻的朱永霖正在大声呼救,从他落坑喊人到这会儿已经过去几十息了,可他守着几个方位的手下,一个都没回来。渐渐的,他的恐惧也越来越多。   事情,不简单。   而这个虞荣安……分明有问题!   这地方是他选的,本就偏僻。这个时间点,也是他掐的。此时此刻,年轻的香客大都去了后山湖凑热闹,年长的这个时间不是在用斋,便是在午休。大雨将至,谁闲着没事往这山坳里跑。他的本意是要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显然眼下是哪里出了问题。   朱永霖咆哮:“你把我的人如何了?”   “你脑子果然有问题。我一直与你在一起,连你的人是猫是狗是猪都不知,能把他们怎么样!”   荣安正捡了一根足够长且有两指粗的树枝拿到手上。   她提着树枝,往坑里伸了去。   朱永霖一惊,以为她要打人,下意识就缩去了一边,更惹了她鄙夷一笑。   再看去才发现,她是要拿了树枝挑那刚被他掉在坑底的镯子和帕子。   朱永霖意识到了这是可以拿捏对方的点,自然不会放过。   他赶紧扑上去抢。   他差点忘了,拿到这两样,他还是可以与她交易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女子那么狠,他的手才刚刚触及镯子,她手中的枝条便狠狠一下抽了来。他的手背,竟然被抽出了一条红印!   火辣辣的!   瞬间,他的眼都红了。   生平第一次,他被人骂,被人打,被人踢,被人扔,被人拿泥巴砸……   “哟!殿下怎么笨手笨脚的!先说好了,是你自己撞上我树枝的,可不是我打的!”荣安真恨不得将他抽到哭。   “虞荣安,你可知冲撞和殴打皇子什么罪,这可是大不敬!”   “你还知道你是皇子?成啊!你赶紧敲锣打鼓去状告我。只要你要脸!我倒想看看,世人是笑我还是笑你,你我究竟谁更丢脸!是我冲撞大不敬,还是你丢了皇室颜面!”   荣安说罢又是一抽。   晾他出去了也不敢自曝今日!   趁着朱永霖一缩,她总算是挑到了帕子,可那只镯子,却还是落在了朱永霖手上。   “虞荣安,想要这只镯子,就给我识相点。若不然,有本事你这会儿下来杀了我,否则,这镯子便是你我的定情之物。我倒要看看,是谁笑到最后。”   “你看你,又低看我了。”荣安再次笑起,冲他露出一口大白牙。“我怎么敢杀你?”就他,还不值得自己脏了手呢!纵然他是皇子。   “你想要这镯子做定情之物,是不是忘了一个前提?那便是你得先能离开这坑!你说的对,笑到最后才是真本事。我吧,不杀你也不打算下去,但今日一定会让你乖乖给我奉上镯子来!”   朱永霖听到这话,喉头再次一紧。   什么怕来什么。   他刚以为他的人之所以还未到场,极可能是被引走了,他还试着想拖一拖时间。可虞荣安这般猖狂,这般有恃无恐,显然,她根本就不担心他的人会回来……   他再次呼叫。   无果。   他吹了口哨。   依旧无果。   只有荣安,依旧笑撑着下巴,蹲在坑边看他,笑他,上下打量他仓皇失措的丑态。   “我的人去哪儿了?”   “我哪知道。”   “你身边有帮手?是谁的人?虞博鸿?虞博鸿给你的人?”   荣安面不改色,心道这货总算开始动脑子了。   “六皇子殿下,你的记性真不好。我分明一早就告诉你,我继母对我的婚事有安排了,她暂时绝不允许我出事。可你一而再地算计我,你说,她会让这事发生吗?”一本正经的胡说,加上陷害。   “廖文慈?”朱永霖确实一下想到那次他找姨母提荣安事,却被一口回绝……“廖文慈在暗中护着你?”   “总算还不是太笨。实话告诉你,我嫡母自打我接连出事后,便一直派人暗中护着我了。”荣安怕朱永霖将来会将怒火乱烧,爹自不会惧他,可她却担心他会认定葛家在帮她护她。这个时候,廖文慈自然是顶锅的最佳人选。   “她虽先前疑似害过我,但她看重名声啊。你说你傻是不傻,勾结和笼络谁不好,偏偏……”而且,对不住了荣英,你既小小年纪不学好,那自己这个庶姐便来教你做人。“你偏偏选中了我继母的儿子来害我。”荣安,他得背二号锅。   荣安摇着头轻笑:“想也知道,当你找上我那个弟弟时,他心里该是何等的郁闷。难做人啊。既不敢得罪你,想要拍你马屁,还要敷衍你,另外还不能让我真出事。想来,他为了应付你,所以也演了场痛苦的戏。”   “……你说真的?”   “若不然呢?动动你的脑子吧。葛家一家子文人,哪来的高手护卫。而若此刻牵制住你手下的是我爹的人,他们早就来救我了,为何鬼鬼祟祟不敢露脸?不,应该说,若是我爹的人在护着我,根本就不会让我跌下坑去……”   荣安作势压了压声音:“只有我嫡母,真是可怜,露面也不是,帮你也不对。当然,你若不信邪,不妨继续叫着试试看……”   这些,自然都是假话。   …… 第96章 敬酒和罚酒   帮助荣安之人,确实不愿露面。   是王掌柜和他的一个伙计大壮。   此刻的王掌柜,只距离荣安二十步,在朱永霖这井底蛙的视线范围外为荣安守着……   上回神秘男离京时便说会保她安全,荣安也不傻,自不会随随便便让人跟着自己。   一番试探和较量,她发现茶叶铺子上下,从王掌柜到店铺里的几个伙计身手都很好。比自己那个武艺高强的女师傅怕也差不了多少。   关键是这帮人都很听话还很能干,是会做事还不多问的那种。缺人手的她,对此很满意。   加之最近她的武艺学得尚可,女师傅不在的时候她便急需练手对象,因而她便多跑了几趟茶叶铺子练功。   她与王掌柜相处融洽,也生出了几分默契。王掌柜曾是从军里出来的,不但教了她许多实用的近身防身术,还教了她不少交流用,以声音长短和气息薄弱来传递信号的鸟叫类暗号。   此外,王掌柜还直言若有需要,他可以做护卫之用,明里暗里护着荣安。   今日……若不是葛薇坚持,荣安压根不想出门,所以她一早抱了早退之心。马车她打算留给葛薇,因而昨日她便安排让王掌柜今日午后来接她。正好,她要出去办点事。   王掌柜则表示白云寺属山区,地广人稀,索性便由他早些前来相护。   荣安想到还没与王掌柜实际配合过,便点头应了。   从她刚进白云寺,便瞧见了装扮成香客的王掌柜和大壮。   也是因无所畏惧,在荣英找上门后,她才会愿意走这一趟。她又不傻,若无周全防备,她才不会冒着风险来救人……   所以,即便她掉下陷阱也没慌。   王掌柜知道她水平,一旦她真有危险脱不开身,他也定会出手相救。   但由于王掌柜不方便露面,所以不到不得已,他也一定不会先贸然出手暴露。   而荣安之所以愿意听朱永霖巴拉巴拉说一大堆一二三四五的废话,其实就是在等着王掌柜他们动手。她要脱身并离开,必须有个前提,那便是先处理了朱永霖的爪牙。   由于需要时间,所以哪怕朱永霖企图速战速决,事实荣安也会尽力拖延。   就这样,当一声荣安熟悉的鸟叫声起后,她便叫停了废话不断的朱永霖,随后借力出了坑。   当她爬出坑的第一时间,便见王掌柜现了下身,冲她点了点头,当着她面将一个明显被偷袭过,不省人事,随从打扮的家伙给扔去了一边。   而此时此刻,大壮正将俩被敲晕的少年一手夹一个拖了来。嗯,正是荣英和廖思明。这是荣安一出坑便示意大壮去抓来的。   荣安冲他们一点头,喝了声:“去把我的丫头找来!”   两人闻言,整齐应了声:“是!”   底气之足,却是令得坑底的朱永霖面色更白,冷汗更多了。这帮人已经走到明面上,岂不是说明,自己的人真被解决了?……   “我嫡母在哪儿?”荣安冲王掌柜一眨眼。   王掌柜刚听了一会儿,明了她意,自是用恭谨里带着谦卑的声音配合到:“夫人还在客院。姑娘,您……说话声音小一点。”   “闭嘴!主子的事,还轮得到你个奴才指手画脚不成。”   来人能迅速报出廖文慈的所在,还恭谨又小心,这一句,彻彻底底,让朱永霖确认了自己失败原因的关键。果然是廖文慈无疑了,还真是几次三番坏他好事。那个虞荣英,果然不是个东西。   荣安装作没看见他那恨天恨地的表情,又冲远处道:“先不急去禀告,等会儿我亲自去见她。”   “是。”   “带人去守着,别让任何人过来!”   “是!”   荣安的话让朱永霖更没底了,听着,她的人还不少?也不知共来了多少人?不对,若有多人暗中守护荣安,那她刚过来之时,自己的人不可能完全没发现。   看来……这臭丫头说的不错,应该是荣英骗了自己后又回去报信,然后廖文慈调了多人过来,这才不声不响偷袭解决了自己的人。   廖文慈的人不敢得罪他,偷偷摸摸不敢露面,所以暗地里帮着荣安。哪知荣安恨她,直接将这秘密抖了出来。   荣英那臭小子,刚已经知道自己手下的方位,要带人偷袭还不是轻而易举!   朱永霖咬牙切齿,十指全给抠进了泥里。果然,碰上这帮姓虞姓廖的,真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个仇他记下了,待他出去……   再一次的,荣安蹲回了坑边。   她面上怪怪的笑,令得朱永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会儿,殿下您可死心了?”   “拉我上去!”   “你求我啊!”   “虞荣安,你别太过分。别忘了你镯子还在我手上。”朱永霖紧紧拽着那只镯子,又当着荣安面,将之塞到了衣襟里。   “啧,你有资格与我谈条件?”   “虞荣安,得罪了我,你的下场会很惨。趁此刻你还没犯下大错,收手还来得及。”   “我没得罪你时,你给我设定的下场便已惨不忍睹了不是吗?”既然如此,还能更糟吗?她又何必客气?既然这货欺软怕硬,那她还不如就强势些!   “殿下,我便警告你一句。雨,很快要下下来了。这个坑里待着,怕是不好受。你若是赶紧把镯子交来,我这便离开,待会儿自会有人救你。你若不从,那我……”   荣安忍不住笑了:“便只能让我的人敲晕了你,剥光了你,拿走镯子然后找些稻草啊树枝啊给你好好遮掩一番,一走了之。当然,在那之前,还会……”   她提着那两只麻袋学先前他的样子抖了抖:“我还会送这些小东西下去陪你。一定不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你想不想试试?”   她手中树枝对准朱永霖腰间就是一戳,只窘得朱永霖苍白的面色瞬间充血。   他确实害怕。   交易,威胁,恐吓,竟然都不成,他再一次直面了虞荣安的难缠。   可真要败在这么个女子手上,他又不甘心。他拖了几息,还在暗暗企盼能有转机,他的人能赶来。   可荣安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真就开始解起了那麻袋的系带。   “敬酒不吃吃罚酒!好了,交易失效。我自己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您,好好受着。”打开第一个袋子后,荣安还是被恶心了一下。   大大小小,有各种各样近百只虫。且大部分都是活的。更夸张的是,在最底下,还有两只大黑蜘蛛。   荣安无语的同时更生气,他是真没打算放过自己啊!   她毫不犹豫捻着袋底,将整整一袋子虫,一股脑从上方倒了下去。   …… 第97章 恶人先告状   细碎恶心之物如雨而至。   朱永霖惊恐叫出声来。   “你给我闭嘴!再叫我把这袋子也扔下去!”荣安甩了甩另一麻袋。   “别,别。”   荣安刚刚那一下扔的准头很好,一大群虫子落在了朱永霖的头顶,从他的头发往里钻,从他的颈脖掉进了衣襟,让他的一身月白染上了一片黑,更令他只觉衣裳里外都有虫在爬。   恶心,可怕。   他原地蹦着跳着,努力踩着,抓着。   可在弄死了数十只后,这些细碎的东西便成了无处不在的存在。   他浑身又痒又痛更膈应得慌,只感觉身子里全是脏东西,边蹦跳边浑身上下抓了起来。   他哭了。   眼泪控不住往下滚。   镯子,直接被他扔了上来。   “你赶紧走吧。我认输,我认怂。”   “那以后还对不对我报复了?”   “不了,一定不。”   荣安瞧见他早把腰带扔去了一边,解开了沾满虫的外裳,这会儿露出了中衣里白生生的一大片嫩肉,正拿着外裳四处拍打……   那不如……   索性,她打开了另一只麻袋,只看了小小的一眼,她便差点要吐了。   真就是一袋子老鼠。   小老鼠。   很小,连毛都没长好的那种。   费心费心了!   垃圾东西下三滥,真真无耻!   荣安觉得恶心,她都不想倒了,只抽走系带后,便索性连袋踢进了坑里。   这一次朱永霖的惊恐比刚刚还要大。   整只麻袋落在了他拿着外裳的手臂上,一大群小东西便探着脑袋四窜了出来。   冲击!   太冲击了!   那诡异的重量和可怕的数量出现在他手臂上,并瞬间四散蔓延后,他毫不犹豫连同外裳都给扔了出去……   两袋子小东西令得坑下热闹无比,不仅仅是因为数量大,还因为它们无处可去而挤在了一块。   鼠怕人,四处窜起,想要往上,又偏爬不上。   虫怕鼠,鼠恐虫,加上一个蹦跳之人,整个坑底炸锅般地躁动着……   一时间,多少东西都爬到了朱永霖的身上。此刻他的战斗对象,早已沦为了这群小可爱。   “我保证不再找你麻烦,你赶紧把我弄出去。你我恩怨一笔勾销。虞荣安,算我求你了。”   荣安呵呵笑,趁他顾不得,轻而易举拿着树枝挑起了落在坑里他的外裳。   这个好,扔鼠下去就是要这个。   远远的,见小荷正在过来,荣安站起身,抖了抖手中朱永霖那已被弄得又脏又破的外裳。   “那殿下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以后再找我麻烦,就连这些虫鼠都不如。老天看着,在如此佛家净地,撒谎的话,佛祖可都看在眼里。一会儿雷雨下来,是要被劈的!   时候不早,本姑娘便先行一步。殿下放心,等我安全离开后便找人来救您。最多两刻钟,您便忍忍吧。对了,您的外裳,我给放在这边树枝上了。所以,您若还想保住颜面,可千万别大喊大叫……”   这会儿的朱永霖,形象和状况实在糟糕。   只要他不想成为整个京城明日的笑话,只要他不怕丢了皇室颜面,自然不敢大叫求救。这才是荣安想法子拿走他外裳的原因……   她得让他在这儿安心等上一会儿。一为长长记性,二为下一场戏做准备。   “我受不了了。你赶紧,虞荣安,我向你道歉,你赶紧找人来!”朱永霖分明眼里的恨都满出来了,可却只能违心地求着。   荣安也不拖沓,转身就走,面上嬉笑转瞬变冷。   烦啊!   一桩接一桩,真不消停。   今日算是彻底杠上这货了。   荣安才不信他真会信守承诺,卑鄙小人,何来信用可言。这人,自己对付不了,也没底气对付,所以唯有从长计议了。   眼下她能做的,便是先尽可能转移仇恨,另外,看来以后还是得少出门为上……   荣安行至了几十步外的荣英跟前,冲那家伙踢了一脚。   不动。   “敲晕了。下手不重。最多两到三刻钟就会醒。”王掌柜轻声道。   荣安点头。“辛苦了。朱永霖的人……”   “这帮人嘚瑟,压根没料到会有人偷袭,基本是一拿一个准。放心,咱们动手时都在后方,很顺利,都扔去那边林子里了。而且咱们拿汗巾蒙了脸,他们压根什么都没瞧见。姑娘,这帮人如何处置?”   “不用处置了,我一会儿自有安排。好了,准备回家。”荣安示意了王掌柜继续隐去了暗处。   “大壮,你先在这儿盯一会儿,若有人经过附近,便想法子引开。等一会儿我安排了大拨人过来后,你继续盯看一阵再离开。你直接去马车找我……”   荣安行至荣英跟前,哼了声,上去一把抓了那货后襟,拖了就走。   她,要找廖文慈算账去!   她算是发现了。   恶人先告状,都是一告一个准!   她就做恶人了!   更何况,这臭小子还真就是个罪魁祸首!   今日再见荣英时,荣安还想着前世与他接触不多,也没多少仇怨,对于她该如何应付这小子本有些犹豫。此刻这样也好,站在对立面,也不用委屈了自己,倒是方便多了……   这人小心黑的臭小子可不值得她背着,所以只能委屈他难看些了。   荣安又是一哼,自己够对得起他了,都没抓了他腿让他的头在地上滑呢……   豆芽荷也学了荣安拖起了廖思明,可才拖了几步就没力了,只能用背的。走了几十步后又没力了,跟在后边呼哧呼哧大喘着。   荣安眼见出了林区,地方快到,索性一手拖一个……   她一人拖俩,咬着牙一脸怒容往客院方向走。   小荷则得了她示意,摆出一个哭丧脸,帮着在后边搭把手。   不少人在附近消食,也有不少人见天色不好唯恐下雨从四处回来客院附近,见到这荣安如此令人目瞪口呆的行路方式,均是几乎惊掉了下巴。   再一瞧俩小子,更是抽气声四起。   区区一个庶女,怎么敢?颐指气使还不止,怎么还是找茬脸?还敢这么对待弟弟们?   俩小子怎么都闭着眼,莫不是被她……   “我嫡母住的哪个院子?”   好几根手指点去了同一方向。   …… 第98章 找茬的荣安(逍遥万赏的加更)   荣安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廖文慈的所在。   气喘吁吁的她没敲门,直接闯进去时,廖文慈正在询问李嬷嬷星云大师所在。显然,她又企图把今日当做“凤身”的传播地了,只可惜,从一早到这会儿,不知是她运气不好,星云太忙,还是星云有意避开了她,她偏就没能与星云说上话……   荣安气焰嚣张出现,廖文慈的茶碗直接落了地。   李嬷嬷一见后面跟着乌泱泱探头探脑看热闹的来人,倒是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冲出去关上了门。   花容失色的廖文慈瞧见荣安拖着的是荣英——不省人事的宝贝疙瘩,差点就软瘫在地。   而下一瞬,她便挣起冲荣安扑了过去。   荣安将人往跟前一丢,廖文慈的张牙舞爪,双眼冒火瞬间变成了眼泪滴答。   “小宝,小宝你怎么了?荣安,你对小宝做什么了!我的小……”   “死不了!就是受不了刺激晕过去了!马上就醒!”   另一边,小荷也学荣安的样子,昂着脖子将廖思明给丢去了地上。   “是你,是你做的……”廖文慈惊恐检查着他儿子状况。   “廖文慈,你真能演戏!……”   可荣安才一开口,刚扑过去搂着廖思明检查的李嬷嬷抬头一喝打断了她:“二小姐刚喊夫人什么?夫人之名您也敢……”   “啪!”清脆的一个耳光。   荣安反手抽了出去。   “滚开!你没资格和我说话!”李嬷嬷是廖文慈的心腹爪牙,荣安早就想教训她了。   这个耳光,荣安几乎用了全力。   李嬷嬷眼前一花,耳朵也嗡嗡作响,人更是歪去了一边,连怀里的廖思明也“咚”地一闷响,摔到了地上……   “你,你,你……你竟敢……”廖文慈没想到,荣安这般强势霸道可怕,一挥手示意了几个傻眼在一边的奴才赶紧去把荣安拦住。   “我敢!我有什么不敢的!”荣安可想闹事,非常想!   她还很想打人!   一直想!   尤其是廖文慈和她的爪牙们!   所以这几人,上来得正是时候!   难得有此良机,难得她这会儿有的是底气,闹事揍人,她还会惧?巴不得呢!   上呗!   乒铃乓啷!   丁零当啷!   嗯哼哦哈!   小小的客院,一下子热闹极了!   丫头婆子,哪个能是荣安对手。   哪怕荣安没有练功,单凭蛮力和巧劲也足够收拾这帮娇贵家伙了。   不到十息的功夫,上来的丫头婆子全都只剩地上打滚的份。   荣安有心对廖文慈使坏,特意一把大力将一丫头推向了廖文慈。   丫头退退退,蹲身抱着儿子的廖文慈哪里躲得开。   结果,丫头后腚直接坐到了荣英的肚子上,丫头脑袋则往后撞翻了廖文慈,丫头的一脚更是正好踩在了廖文慈手上。   呜呼哀哉!   廖文慈往后仰到,与丫头和荣英滚作了一团。可她,偏偏还是垫底的!   她少有地失态了,疯了一般抓了丫头的发,又是踢又是掐,只为将人从自己和儿子身上弄开……   里边乱,外边也渐渐炸锅,人越聚越多。   荣安刚找茬意味分明,这会儿里边传出的动静更明显:打起来了。   议论纷纷,纷纷议论。   交头接耳,接耳交头。   真是可惜,进不去啊……   这会儿的整个小院,就只荣安和小荷还立着。   荣安手指廖文慈:   “你口口声声对我好,时时刻刻演着戏,你的嘴脸终于露出来了!关上门,区区奴才也敢一个个往我身上冲,这会儿也无旁人,你就不用那么辛苦装了。有什么不满,直接冲我来,何必耍阴招对付我!我就站这儿,要杀要剐就来,大不了的,同归于尽就是……”   “荣安你发什么疯了,我怎么你了!”生平第一次,廖文慈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   当年,她为了将来好拿捏荣安,为了拉大荣安与荣华的差距,为了方方面面让荣华成为荣安崇拜的对象和依靠,确有将她养废之心,这才答应将她留了庄上……眼下看来,只怕大错特错了。这孩子,怎会养成了这个模样?当真是武夫之后,显然像她爹,粗鄙无礼刁蛮野性,是从骨子里滋生出来的下贱卑劣。   野性难驯,这会儿,她倒有几分搬石头砸脚的感觉……   “我是你的嫡母,你怎敢对我动手!”   “怎么?你还想恶人先告状?我先动手?这话你也有脸说!你怂恿你儿子勾结了朱永霖设计了陷阱来害我,差一点,我便丢了名节和小命,你没想到我还能逃脱魔掌吧?你这会儿还跟我装疯卖傻?你都跟我撕破脸了,我还怕你不成?”   荣安一转身,冲小荷一抬下巴,“关什么门啊,有脸的人才怕丢脸。反正我早晚也没脸,不如大伙儿一道别要颜面了。开门去!让大伙儿一道来评评理!”   廖文慈的面色变了好几下。   大惊失色的她不用发话,那两个嬷嬷已经连滚带爬,一个拦在了小荷跟前,一个将后背紧贴住了门闩。   “荣安,你在说什么?母亲没听懂,也与母亲无关。什么朱永霖?你说的是六皇子殿下吗?荣英,荣英与六殿下有什么关系?怎么就害你了?”廖文慈这会儿越发觉得胆战心惊起来。   一出出,都不在她的预判范围,却全都让她无措。   荣安的失控,儿子和侄子的昏迷,外面等着看笑话的众人……此刻再加上六皇子,她几乎招架不住。   “还有,荣安你声音小一点,明显咱们之间有误会,凡事咱们自己解决,可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母亲?你配这两个字吗?别演了!你们姓廖的可真行,一个个人面兽心,假仁假义!什么书香门第,什么清贵名流,根本就是道貌岸然的骗子,假面对人的戏子!”这话,荣安想骂很久了!这会儿扯了嗓子骂出来,欣赏着廖文慈脱色的脸,是那般畅快。她的嗓门不小,这一句,应该是传到门外了吧?   “我知道你讨厌我,你想让我一辈子翻不了身。可你们廖家何必一边说什么让我与荣华共进退,一边又想要毁了我?你说帮我拒了朱永霖那边,却又为何假惺惺,勾结了朱永霖来毁我?我知道,我跟了朱永霖后,对荣华成为太子妃帮助很大。可你这么害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心甘情愿成为你们的踏脚石?”   …… 第99章 心疼和狠手(四万推荐票加更)   荣安一本正经泼着脏水。   她很清楚,这一次,应该又可以一石多鸟了。她咄咄逼人的愤恨,在廖文慈那里,是一波又一波巨大的冲击。   “荣安,母亲敢对天发誓!母亲绝对没有让荣英勾结伙同了谁去害你。母亲信佛,在佛祖脚下,绝不会胡言,不会胡作非为,更不会抵赖撒谎!你快告诉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嬷嬷也跪到荣安脚边,连连磕头:“真的,真的。夫人说的都是真话。究竟出什么事了,还请二小姐说个清楚啊!”   “那便是你这个歪瓜裂枣,年纪小小却心肠狠毒的好儿子!他伙同了你们廖家的小子,勾结了朱永霖要毁了我。两人做了陷阱,要毁我名节要我死,要我走投无路彻底完蛋!”   “您……您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要死要活的?李嬷嬷不明所以。   “那是因为我吉星高照有人相救,否则此刻的我要么成为朱永霖的侍妾,要么便只死路一条了。你说,这笔账,我是该找你儿子算,还是找你算?我说出去,外人是相信你儿子年纪小小就不学好,还是相信是你指使了他所为?”   廖文慈几乎呆若木鸡,将头摇了又摇。   她说的是真?儿子竟然……?   廖文慈并不敢肯定,可她看着荣安的模样,又有些信了。一时间,她不知是该吸气还是舒气,是否该庆幸荣安还好好的……   不过,那两顶帽子哪里来的?她不要,她和儿子一顶都不要!儿子和自己的名声,都不容有失!   “荣安,你是不是搞错了?事情没弄清楚前,你不能冤枉了弟弟。母亲相信荣英他不会……”   “哗——”   荣安抓了石桌上一茶壶,开了壶盖,将整壶凉茶一股脑全都泼到了虞荣英脸上。“他做了什么好事,你大可以自己问问他!”   将壶扔去了一边,荣安拍了拍双手,哼到:“请你顺便转告你儿子,刚刚他把我送进了陷阱,我实在气不过,脱身后把朱永霖扔进了那个陷阱里。”   “什么?”廖文慈听到这儿,几乎已是头晕眼花受不住。“你说什么?”   “我说,我把六皇子丢进了陷阱。此刻的他正在哭嚎却无人相救,此刻的他以为荣英勾结了我,此刻的他恨不得要找你算账!”   廖文慈大口大口喘了起来。   这一次,是她主动将怀中儿子摇了又摇,晃了又晃。   若荣安所言是真,这意味着,她和儿子同时得罪了六皇子和荣安。将来这两人一个明面闹,一个暗地坏,她,华儿和廖家的前程,究竟何去何从?   荣英刚被丫头一坐吃痛已经有了将醒的迹象,这会儿既是被水泼,又被廖氏掐了好几下人中,还真就掀开了眼皮。   “疼……”他哼了声。   荣安走近了两步。   荣英掀开眼皮瞧见的第一人便是荣安,顿时一惊,一下便瞪大了眼,瞬间几乎全醒。   “你……你怎在这儿,你不是……你不是应该……”他上下打量荣安,打量环境,惊讶惊慌的模样被廖文慈看在眼里,她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真的,竟是真的。   “应该什么?”荣安笑。“应该被侮辱,应该被折磨,应该寻死觅活?”   “六……六皇子呢?你怎么出来的……”荣英发现自己躺在了母亲怀里,环境还是白云寺,可自己缺了一段记忆,知道出事了。   荣安不用再答,只淡淡看向廖文慈……   廖文慈被盯得头皮发麻,心下一计较,还是一咬牙,一个耳光扇向了儿子:“逆子!你究竟做了什么,速速道来!”   “娘——你竟然为了区区下贱胚子打我……”   “住嘴!”廖文慈一狠心,又是反手一巴掌抽了出去。“目无尊长,你就是如此对待亲姐的?”   “她算哪门子亲姐……”   “还敢顶嘴!”   廖文慈又一下拍到了儿子腿上。她知道荣安粗鄙,就是在等着看她教训儿子。她只能选择动手。还不能手软。否则这臭丫头再发飙动手,自己是拦都拦不住。   心疼,生平第一次打儿子,但为了将来。只能忍了……   而此刻,院门被拍响了。   是廖思明和廖静的娘,魏氏。   她是闻讯赶来的。   先前因为廖静落水和葛家甩脸的事,她心下对廖文慈是很有意见的。尤其是女儿处处为荣华出头,可这次受了大委屈荣华却不管不顾女儿的行为,着实也让她失望透了。所以最近,她与廖文慈的关系一下疏远了不少。   女儿大丢颜面到今日都不肯出门,连白云寺都不愿来了。今日魏氏便是来为女儿上香的。但她并未与廖文慈同行。   往日拜佛总同享一个客院,这次魏氏却刻意将客院选在了远处……   然而刚刚,有人相告,说瞧见荣安拖着不省人事的儿子来了廖文慈这儿!   她吓一跳的同时又恨了起来。   怎么?儿子又是因为虞家人而受牵连了?   什么叫不省人事?   为何廖文慈的人没去通知自己?她们究竟要做什么!   原本她还有几分将信将疑,可一路过来,瞧着聚在廖文慈小院外边议论纷纷的众人,她的恐惧也越来越大。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否则谁吃饱了撑的。   魏氏是提着裙子跑来的,她推开了众人,砰砰砰大力拍响了院门。   “开门!小姑子,是我!开门!”魏氏边拍边叫。“开门,思明呢!我要见思明!”魏氏已经从两位夫人口中确认了儿子在里边,状况不太好,也听到众人议论说里边打起来了。她更是听到里边隐约有荣安霸道的呵斥,荣英的叫闹声传出来……   她急坏了。   可门那边的婆子竟然回到:“夫人别急。表少爷在午休。我们夫人有些家事要办,请夫人先回吧。”   睁眼说瞎话?   午休?   儿子调皮,平日里在家都不肯午休,今日兴奋出门反而午休了?还在廖文慈这儿午休?这谎撒得太没水准了。   魏氏更慌,心里认定对方在遮掩,儿子出事了。   “廖文慈,大白天你锁什么门。赶紧给我打开门来!你若不开门,我便找人来撞了!”   …… 第100章 光脚和穿鞋   廖文慈头疼至极,一桩接一桩的糟心事,令她头都快炸了。   “好嫂嫂,思明他真的没事!你信我!”她只能开口安抚。“佛家净地,嫂嫂稍安勿躁。您放心,我解决完手头之事便去找您,亲自带着好好的思明去找您。思明是我的亲侄子,我还会害了他不成。”总之门是绝对不能开的。这会儿开了门,再想要关上便不易了。   可廖文慈越是这般说,魏氏越恐惧。她越是怀疑儿子出了不测才不让她进去,她边再次向众人确认儿子状况,边继续拍打这门……   而她不打听还好,一打听,都说荣安如何暴力如何嚣张,说儿子没一点反应,又听说廖文慈到这会儿都没找大夫,她更是惊恐至极……   门那头,廖文慈忙乱不堪。   她一边安抚荣安,与丫头合力将儿子扶去椅子上问话,一边又命着婆子赶紧将地上的廖思明搀起弄进屋里床上去……   荣安则往门边走去,一个示意后,和小荷一人一边,一把拖起了那背靠门闩的李嬷嬷,直接将人丢去了一边,把门闩推开,带着小荷退了两步。   瞬间,魏氏和她的嬷嬷冲了进来。   门一下大开,趴在门上狠敲的魏氏不料,一个趔趄,直接栽了个狗吃屎。然而她抬头的瞬间,便瞧见儿子趴在一婆子背上一动不动,正被背着屋里去。   顾不得疼,顾不得丢脸,顾不得掌心被擦伤,魏氏飞快冲上,一把从后边薅住了正推门的婆子。   儿子,她的儿子,果然不省人事。   “怎么了?思明你怎么了?”她尖声嚎了起来。“大夫呢?快去请大夫!廖文慈,你究竟在做什么!你什么居心!大夫,谁帮我去找找今日寺中义诊的大夫……”   另一边,好不容易爬起身来的李嬷嬷吓坏了。   她瞧见大门敞开,院中狼藉和正口不择言哭嚎的魏氏都暴露在了议论纷纷的众人跟前……   她赶紧的再次冲上,合上门,拿背抵住,阻断了外边窥探的视线……   而事实她越是这般心虚,引发的议论也是越大。   荣安目的达到,拍了拍手上灰,冲焦头烂额的廖文慈道:“廖文慈,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我便暂时不在这人多之地与你追究了。但这事,我绝对不会算了的!你若还要脸面,你若还顾及着荣华的脸和廖家的脸,那么我等着你的实际行动!”嘿,真好。有底气就是不一样!大度可以是自己,无礼可以是自己,霸道可以是自己!当然,获益的必须是自己!   “至于朱永霖那里,请你自己去给你儿子捅的篓子善后吧。”与自己无关,她必须撇清了。   “我不知道你上次是如何拒绝朱永霖的,导致他对我的怨恨如此之大,势在必得心如此之强。但因为你……”荣安将“因为你”三字咬了又咬。   “因为你的回绝,他恨上了我!他非要报复我!这一点,我接受不了!所以这个你捅的篓子,请你自己去收拾!”荣安索性,将她与朱永霖的仇也给推去了廖文慈的身上。   “还有,我警告你一句,你若还把我当做将军府二小姐,真希望与我和平相处,那么请你赶紧,彻底,给我与朱永霖划清界限!他若下次再来纠缠我,我可再不会给谁面子!我不怕死,还是那句,最多也就是一拍两散,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嗯,这个大概就是光脚不怕穿鞋了。自己赌得起,可他们家大业大,反而玩不起。   心情,刚刚好,与沉闷的天气成了反比。   老天也似乎要凑热闹,她刚说完这句,天上竟是打起了雷。憋了许久的云团终于蠢蠢欲动,要下雨了……   “去给我拿两把伞来!”荣安指着李嬷嬷。   李嬷嬷抽了抽嘴角,却只能应是。   眼看荣安要走,魏氏却是不依了。   儿子她检查过了,除了头上一道磕伤,没有发现另外明显的伤。廖文慈的丫头在劝她,说只是晕倒,很快就醒。探着儿子平缓的呼吸,她一颗悬着的心好不容易放下一半,可眼看罪魁祸首大摇大摆要走,她如何能允。   魏氏第一时间示意了自己的嬷嬷拦住了荣安。   “虞荣安,我儿子是你打晕的?”她也拦去了荣安跟前。儿子女儿,都被这个小瘟神欺负了,她真恨真委屈,只恨不得上去抽两个耳光。   然而荣安那眼神只是轻轻掠过了她,随后停在了廖文慈那儿,其中轻视,显而易见。   “廖文慈,我能不能走?”她就是要做恶人,看看这对姑嫂的关系何去何从。   廖文慈这会儿见荣安愿意让步,正是巴不得。   她刚从儿子口中确认了大概,听说那坑有一人多深,正烦扰不堪。这善后直让她头皮发麻,不知该如何下手。她得赶紧去救人和善后,这会儿的瘟神自然是少一个是一个。荣安这臭丫头,还是麻溜利索地,赶紧能滚过远滚多远。   廖文慈赔笑到了魏氏跟前:“这事与荣安无关。先让荣安离开……”   “无关?”魏氏的声音再次一尖。   是当自己傻还是大伙儿都眼瞎?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软柿子来捏了!   即便与荣安无关也与她脱不开关系。还有,她是怎么凌辱儿子的,一路!一路拖过来的!多少人瞧在眼里,这是何等丢人打脸?儿子也算是京里的贵公子了,以后还做不做人?   “你说无关?廖文慈,你还真是吃里扒外!思明可是你的亲侄子!虞荣安!你不许走,必须与我说清楚了!”   “嫂嫂,嫂嫂你听我说。”廖文慈直接拉住了魏氏。   “我不听!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刚还口口声声说我儿睡着?说我儿好好的?你的女儿利用我儿,你的儿子欺负我儿,怎么,我的儿女合该被你们全家欺负?你自个儿就满嘴胡话,难怪教不好孩子!放开!放开我!”   魏氏越发恼火,一生气,便狠狠推开了廖文慈。“告诉你,我儿若出什么事,不管谁拦着,我都不会罢休!”   廖文慈最近一直虚得很,被她这一推,腰便生生撞上了门,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顿时收起了赔笑的脸,冷冷冲着奴才们一个示意。   …… 第101章 真不虚此行   廖文慈一个示意,她的四个奴才,立马俩俩拦住了魏氏主仆。   “嫂嫂,对不住了!”   廖文慈咬着牙起身,让去了边上。“荣安,你先走吧。一切待回城了再说。母亲会善后的,六皇子那里,你就不用管了。母亲这里处理完便去找你。”   廖文慈亲手打开了门……   “不行!不行!”魏氏大怒。“廖文慈,你敢对我动手!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我儿受此折磨,你就这般放走了祸首!廖文慈,你敢!”   无济于事。   荣安与小荷一前一后,昂首挺胸走出了小院。   刚走出才几步,豆大的雨伴着惊雷也下来了。   一人一伞,大摇大摆,扬长而去,惊瞎了多少人的眼。   哪怕就是围观的众人,也嗅出了荣安趾高气扬的底气。   天啊,先是拖了两位公子,而后打砸大闹,这都没事,还颐指气使?都是人精,一眼便明!堂堂夫人甘愿吃瘪,不用猜,只一种可能:显然是廖家人又搞出破事来了,否则谁家嫡子被庶女凌辱还会这般窝囊?那廖文慈又岂是个好相与的?无疑是心虚啊……   雨势一下就大了。   刚还围着小院的众人顿时散了去……   “廖文慈,你疯了!放开我!你这般对我的后果可想过?”   荣安两人走出几十步,都还能听见身后魏氏冲着廖文慈的怒骂。   回头一瞧,满脸水珠子,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魏氏刚一冲出院子,便再次被婆子们拉扯了回去。   魏氏还不罢休,可廖文慈更绝,一个手势,便见她的婆子直接将客院门上挂着的铜锁取下,把魏氏几个给锁在了院中。   廖文慈带着几个奴才,拉着虞荣英,往林子方向步履匆匆赶去。六皇子那里的事更麻烦。她不能冒风险由着魏氏闹事;或让她去追荣安;又或是由着她跟着自己。事从权宜,只能如此了。   临走,廖文慈还不忘向四周探头探脑之人留了句:“这是我的家事,谁多管闲事,就是与我廖家虞家作对!”   魏氏的拍门声哭闹声依稀能闻,然廖文慈头也没回一下。   可不得哭?   儿子交到小姑子手上,未得保护不说,受了害还不得医治,不得通报,不得照看,得到的只有谎言。若仅此也就罢了,偏罪魁祸首分明可以拿下,却还被生生从眼前放走,自己还被拦,偏又是最信任的小姑子对自己动的手,甚至强势到连句解释都没给,任谁能受了?   荣安勾勾唇。   此刻的魏氏无疑与当日的廖静一样,心中对背叛的恨要远大于被欺负的痛吧?   今日,还真是不虚此行!   许久没觉如此畅快了。   就如这被磅礴大雨冲刷的世间,一时间,何等清爽。   一想到此刻在坑里,与虫鼠抗争还不止,还得和老天大雨战斗的朱永霖,她想笑。   一想到今日所有欺负过她的人,从廖文慈李嬷嬷,到两个屁孩,再到朱永霖甚至魏氏,都被她直接或间接揍了骂了来出气,她想笑。   一想到魏氏撂下的狠话,曾经亲密的姑嫂因着两次事件从此仇怨滋生,她想笑。   一想到廖文慈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与朱永霖交涉善后周旋弥补,她想笑。   一想到朱永霖那小人今日之后明面上或许不会如何,但暗下一定小动作不断。即便不提廖文慈这次与他结上仇,就冲今日他丑态被廖文慈全收在眼里,他也不可能偃旗息鼓。别说是荣英的陪读,只怕荣华的事,也少不了他的拖后腿……她还是想笑。   一想到最近好不容易有所回复的廖文慈名声因着今日事怕将再次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想笑。   再一想到,回去后,她依旧是苦主,廖家依旧对不起她,她想笑。廖家内部,魏氏和丈夫,廖文慈与兄嫂,廖老太与子子孙孙,甚至几个晚辈之间,都将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仇,想想,她更得笑了……   离间做了,挑拨也干了,陷害没少,气也出了,之后收获也将少不了。   荣安还真就很满足。   留下小荷,让她等在白云寺,待葛薇出来后告知其自己先行一步,荣安便自个儿离开了。   大雨滂沱的路上大步前行,经过一间荒弃的三角亭时,荣安在雨幕的那边再次瞧见了星云的脸。   “阿弥陀佛。施主这便回去了?”   荣安想了想,还是停了步。   “大师好雅兴,看雨呢?”   “哈哈哈,施主真是风趣。贫僧站此地许久,都未有人发觉,施主是贫僧站这儿后,第一个瞧见贫僧之人,可见你我缘分。”   荣安撇嘴。是有缘!孽缘!   不过她想起先前廖文慈和李嬷嬷的议论,她们在找星云许久却始终没找到人,这老和尚应该没撒谎,不过他好好的在这儿,该不是躲懒呢吧?   “我与大师有因果,自然有缘分。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告知大师的,大师以后还是莫要轻易与人掐算了。不准,真的!   您午前还说我气运好,可您瞧瞧我这模样,像是好运吗?实话不瞒您,今日我又遭殃了,吃痛吃亏受委屈,手上刚养好的伤也又见血了。瞧瞧我这一身狼狈,真的很倒霉!所有人都欺负我,连八九岁的孩童都不愿放过我。我的名声更是一塌糊涂。所以大师以后别再说那样的话,免得连累您自个儿的名声。”   星云盯着她看了两息:“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或许会错,但一定不会胡言。然而施主身上……贫僧很肯定,没有看错算错!施主自己或许不觉,可在贫僧眼里,施主红光满面,鸿运高照,根本就是否极泰来之相。若说有人欺负施主,那想来欺了施主之人必定更惨,怕还不止是见血那么简单……”   “……”荣安又怂了。这老家伙,似乎真有些门道。   她赶紧行礼告退离开。   “施主可愿给个八字,贫僧愿意一掐,或许可试着帮施主一解命中之劫……”   “我不愿!”老和尚,第三次跟她要八字了。莫不是看出些什么来了吧?荣安赶紧离开。她再次暗骂自己不长记性。上次那人反复警告过自己远离星云的,显然,听他的才是正理……   荣安几乎是小跑着离了白云寺。   …… 第102章 善后的廖氏   王掌柜已经等在了寺外,见荣安过来便远远引着,绕过了葛家马车和大部分马车的停靠地,从一片林子穿过去,到了他的马车边。   爬上车没一会儿,大壮也回来了。   “雨天路滑,慢慢走。”   “姑娘放心。咱们的马虽瞧着其貌不扬,却是一等一的好马。一口气跑百里都没问题。”   “嗯!劳烦了!”   王掌柜办事牢靠,这一点荣安早知了。就如此刻,马车里不但有茶水点心,还有干爽干净的毛巾,一只茶炉也在下边搁着,连火折子都在旁备着。   荣安赶紧生了火,烤起了湿哒哒的衣裳。   “可有人跟着?”   “姑娘放心,并没有。”   马车跑起来后,她自然要关心朱永霖之事。   大壮便一五一十道了来。   “姑娘离开后,那朱永霖果然怕丢脸,也没敢呼救,只一个人折腾。爬了几次都没能出坑,竟哭得稀里哗啦。小的听得那抽泣直起鸡皮疙瘩。后来又闻他从佛祖求到老天,还求起了坑底蜘蛛,叽叽哇哇的死乞白赖声差点叫小的笑死。   一个惊雷下来,那坑底的虫鼠几乎要造反,大概是全往他身上躲去了。他干嚎了两声,尿骚味就出来了。那货彻底怂了。怕丢人,又怕雷会劈下来,基本就只剩了哭求。   雨下来后,坑底的躁动更厉害。小的偷偷瞧了眼,见虫鼠都在往他衣襟里钻,他没有办法,只能脱掉了中衣……一手扯着腰带,一手提着中衣在坑底拍打蹦跳……   小的爬上了高树,一直盯着附近。不过天色不好,虽有人经过却也都是远远的快步路过,一直到廖文慈赶到,也无他人发现六皇子被困。   之后……咳咳……”   大壮没憋住,还是笑了起来。   “之后就尴尬了。廖文慈大概是不敢找人求助,所以带在身边的,除了她那个儿子,全都是丫头婆子。一群人一股脑往深坑方向去营救,结果瞧见上半身光溜溜的朱永霖,一众女子还没来得及脸红,便被一坑不听话的小动物吓得叽哇乱叫。廖文慈还被后退的丫头推了一跤,跌得一脸泥水,一身脏污,狼狈极了。   当时积水已有不少,许多虫鼠都浮在了水面,围在了朱永霖身边。雨大,虫鼠不安,朱永霖身上热闹得很,更有不少鼠躁动往坑外爬……   两个丫头哪里见到和想到过这般场面,一下蹦起,吓得花容失色不说,当即便又哭又呕了起来。廖文慈受了影响,竟也跟着犯恶心差点吐了。   你们没瞧见朱永霖的模样,差点要吃人了。在他眼里,大概觉得那些人是看他恶心才会犯呕的。他破口大骂,可丫头们不敢去救,廖文慈不方便去救,只得两个婆子面红耳赤,畏畏缩缩伸手去拉人……   状况乱,又有小动物往外蹦,风大雨急,那光溜溜的手臂都是水,劲儿可不容易使,拉了几次人能没能上来。那朱永霖恼火更羞耻,一把便扯了个婆子拖进了坑里,最后竟是学着您的样子踩着那婆子爬出了坑……   廖文慈不敢冲撞也怕碍了自己名声,赶紧背身。两个丫头手忙脚乱帮忙,朱永霖上来后便瘫了下去,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由着丫头帮忙穿衣,他骂也骂不动,只恨恨说让廖文慈走着瞧。   廖文慈尚不知您把她卖了个彻底,还一直叨叨叨为您解释,言外之意也是您的婚事已经基本定了,实在没法将您再许他人,请六皇子高抬贵手。又说府中还有一位庶出姑娘,也快到议婚年龄了……   她话没说完,六皇子就爆了,大骂:‘老子是公狗吗?什么下三滥都能配?’接着便轮到了六皇子冲廖文慈一顿臭骂。骂的可难听……”   “那便说出来我听听?让我高兴高兴!”荣安要求。   “骂她欺世盗名,骂她卑鄙虚伪,骂她惺惺作态,骂她金玉其外,实际却连儿女都教不好,骂她若不是有个强力的祖父和得势的夫君,她这样的,做姨娘都要被嫌弃……当然,还有许多脏话夹杂其中,小的就不一一转述了。   廖文慈火冒三丈,底气不弱,不但没有如一般妇人被羞辱后掩面而泣的模样,反而是步步紧逼,看着还挺强势。她厉声喝止了六皇子,表示将对他玷污三朝老臣之后,高官家眷诰命夫人的言行暂时持保留状告的态度。   她自我辩驳之时表示六皇子利用了自己儿子作奸犯科,这笔账,她可算可不算!暗示让六皇子自己掂量着……朱永霖那个怂货其实也没多少选择。今日事他不敢抖出去,又忌惮着虞将军和太子那里,充其量也只能撂下些狠话。   小的瞧着差不多,便悄悄往林子那边绕了绕过来的。雷雨交加的,他们半点没发现小的。”   “你辛苦了。前边找合适的地方停一停,你换个衣裳吧。”   “小的皮糙肉厚的,不要紧。”   “他们交谈间可有察觉我诓了他们?他们提到护着我,帮了我的人没?”   “提到了。不过鸡同鸭讲,谁也信不过谁。六皇子原本便基本信了您,认定是廖文慈的人对他的人动了手。这会儿见廖文慈与虞荣英迅速赶到,而您已经离开,廖文慈还口口声声帮着您辩驳,更是深信不疑,这才对廖文慈恼火到大爆粗口。   而廖文慈那里,小的听她话中之意,大概是以为护着您,救了您的是将军之人,因而并未就这一点做太多辩驳。对她而言,还是赶紧摆平六皇子这事更重要,所以,她始终将姿态摆得很高,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六皇子头上,话里话外都有警告之意。”   荣安嗯了一声。   其实说白了,廖文慈真要发现自己玩了她又如何?她也只能看作是自己对她儿子行为的报复!先使诈作恶的是她儿子,她除了受着还能如何?活该!   她讨好自己还来不及,除了善后,还能再报复回去不成?事实这一点,才是荣安最大的底气所在——到底,自己有价值啊!   只不过廖文慈这套路……前世今生似不太一样啊!荣安本以为自己给廖文慈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足够她伤脑筋费心思左右不是了。可她倒好,干脆利落,面对朱永霖也依旧没有发怵,反而有几分反胁之意。   和前世她事事妥帖,人人赞好,谁也不得罪,谁都是朋友的路数相差甚远。   她这般强势,连假面都不愿做,是她因着最近事索性打算本性流露了?   荣安总觉是有哪里没想到,或是被疏漏的…… 第103章 缺钱的荣安   “姑娘做的挺好。”   王掌柜也夸了句。“如此,六皇子那里一定会在太子跟前反复拖后腿。太子和虞荣华之事困难便更大了。这次借了手,咱们短期之内倒是可以轻松不少。”   “是啊!”荣安重重吐了口气。“我也算是对得起你家主子的要求……”和银子了。   那一千两,挣得还算心安理得!   这一个多月过去,荣华和太子的关系还在原地打转。须知前世的这会儿,帝后都已基本点头,两人关系也突飞猛进,正是眉目传情,基本到了就剩捅破窗户纸的阶段……若从这个方面,他留下的任务,她基本也算是完成了。   荣安衣裳烘干了,便打开车门,将茶炉提到了前边,又递了茶壶和杯子过去。雨势不小,虽有遮挡,可前边两人衣裳都是湿的,哪怕烘不干,喝口热茶总是好的。   事实荣安对这两人也很好奇。   她知道这两人功夫好,却不想这么好。   朱永霖带在身边的,应该水准不至于太差,即便被偷袭,可悄无声息被一拿一个准,只怕不是对手太笨,而是我方太能干!   可这般能干,却只是被暂留京城,守着茶叶铺子?   还有,这个大壮!   他只是铺子里的伙计。   可他刚刚一番话口齿清楚,逻辑清晰,从环境到各人,全都交代地清清楚楚。非但如此,记忆力也惊人。那几人说过的话,他基本复述出来了。而且转述的口吻也像。   这哪里是只会腿脚的武夫糙汉子的本事?   一个掌柜,一个伙计。瞧瞧,还会驾车。   不可小觑,大材小用,是全才啊!   “大壮,你武功与老王比,哪个更强?”   “小的自然比不上王叔。”   “那大壮你也待过军里吗?”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偶尔帮着打杂而已。”   “……”偶尔到军里打杂?忽悠呢!和没说有区别吗?   “老王,说到你家主子……他是否快回来了?”她忍不住一问。上次说是两个月,已经过去一半多了。   “应该快了,姑娘勿念。不过姑娘的念叨,小的会代为转达的。”   荣安一呸。   “老王,你跟你主子年数不短了吧?”   “姑娘何出此言?”   “我瞧着你这脸皮与你主子差不多厚,近墨者黑,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姑娘谬赞了。”   荣安咬了咬唇,都是属狐狸的吗?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一点话都套不出,说了半天,她也没问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你说你是从军里回来的,这么看的话,那你主子难道也是?”桃花眼,军里回来的贵人,都有谁?想不起来。   “来日方长,主子的事,今后姑娘自个儿去问便是。”   “没劲!”荣安抱怨了句。   王掌柜笑着喝了杯热茶。   他对这姑娘观感越来越好了。   早先听说要帮个大府姑娘办事,他心里是很别扭的。不过这姑娘好,从来没有那些千金的毛病。   既能帮得上主子大忙,又不会过于斤斤计较。既老成又聪明,能吃苦还不叫苦。既开得起玩笑,也不矫揉造作。心有小算计也都放在了明面上,也不会过于为难他们。   尤其是随和这一条,更让他们行事方便了许多。一口一个“老王”,他相处起来也舒坦。   “姑娘,咱们这便回城吗?”   “老王,你可认得我先前生活了十几年的那个农庄?”   “大概知道方位。”   “那劳烦,走一趟。”事实这才是荣安让王掌柜他们来接自己一趟的原因。无他,她还惦记着那晚,埋到山林里的那包首饰。   坐葛家的马车去找不妥当,叫别人发现也不行,今日既然出了城,她很方便可以顺路一趟。入夏了,之后雨水怕越来越多,她埋得似乎不够深。   好歹也一大包首饰,虽没多少好东西,但拆卖个一二十两不成问题。她是个节俭人,还是不要浪费了那些东西。   荣安那晚入北营将首饰调包成石块后留在了胡须男骡车上,所以那男人肯定知道她藏了首饰,因而她也不用遮掩,大方让王掌柜两个充当起了帮手。   走了半个时辰,又寻了半个时辰才找到荣安做记号的树。   正好雨停了,东挖西挖又费了两刻钟,王掌柜两个几乎把那一片翻个底朝天,才终于将那包东西给找了出来。   再上马车时,三人都似兵荒马乱时期的难民,似泥水里滚过的猴,一个个污泥落叶盖顶,衣角泥水滴答。   王掌柜两个无语的,是荣安刚爬上车没几息功夫便开始收拾那只脏包袱,如数家珍般将所有首饰摆弄了起来。   除了副金耳坠子,几根银簪和一只银镯,其余基本都是鎏金饰物,王掌柜两人看了一眼,便只能默默摇头。   荣安跟大壮借了匕首,便坐那细细拆分起了首饰,真金鎏金,珍珠假珠,分成了两部分。   “姑娘很缺银子吗?”老王两个没想到,折腾那么半天,就为了这么几个东西。   “缺,我开销大着呢!”   “爷给您的银票……”   “我不会退回去的。你们爷说了,我全权负责。”   “小的是想问,您银子是不是用完了?小的可以再给您预支一些……”   这么好啊?那位爷,真的很有钱。   “老王,茶叶铺子很赚钱吗?”   “还成。”   “你家主子,除了茶叶铺,还有什么产业?”   老王笑而不答。   “你别误解了我。我就是想看看有什么营生赚钱,看看可有适合我的营生买卖。”赚钱这方面,荣安真是有心无力。她前世就半点不精通,今生过来也没有个可商量之人。葛家都是文人,看不上做买卖的,最大的入账也是靠着祖上积的田地收租。   今生万一要栽,万一要跑路,万一要带上葛家一大群人,那她还得赚很多银子才成。   “我们爷脑子活络,银子倒确实还不缺。还是那句,不久后姑娘见了我们爷,自己和他探讨一番。不过小的觉得,姑娘脑子活泛,这无本买卖做的也挺好。”   荣安哼了声。   这是夸她还是骂她呢?   她或骗或讹或赌或诈,总归不是长远之计啊。   …… 第104章 心大的荣安   “把这个给我毁了。毁干净了。”荣安把拆走了珍珠真金真银的首饰都装回包袱递给了大壮。   她瞧着大壮跳下车,捡了块石头,拿了包袱去路边砸砸砸。   马车没停。   十几息后,大壮追上跳回了车。   荣安接过包袱时已经不再听闻任何叮当脆声,打开一瞧:稀碎……基本是完全不成样子,看不出原本面目的那种碎。   “大壮办事,牢靠!”荣安由衷一赞。这些饰物基本材料或铜或铁,几个眨眼就能砸成这个模样,靠的可不仅仅是武艺,更是内功。   而那家伙追逐马车,跳上车来的速度,更是让她开了眼界。   都非尔尔!   爹是武将,身边的属下和府里的护卫武艺水平如何,她大概知道。   可这两人,随意指给自己用的这两人,武艺哪怕拿到军里,也绝对是上等水平了。这样的人,从军里轻易出来了?这样的人,在军里才前途无量吧?尤其老王,凭他的年纪和老练,在混资历的军里,至少是个长官级别,且听他口音,老家应该离京城不近……   实在好奇啊。   究竟都什么路数?   “姑娘,回府吗?”老王问。“时候不早了。”   “回城,不回府!”荣安想了想回到。   她才不回家。   这么好机会,送上门的机会,她自要“赌个气”。当然,气的是廖文慈和虞荣英。至少,她也得比葛薇晚回去。葛薇她们得等雨停了才回,到家至少也得要一两个时辰后了。   不过……赌气?   荣安眼前一亮,赌?   “你们可有知道的赌场?”星云老头口口声声她气运过人,鸿运高照,她倒要去看看是真是假。   老王两个一对视,几乎以为听错了。   “星云说我气运好,我去试试手气看他所言真假。”   “叫人瞧见了不妥吧?”这姑娘,究竟有多缺银子?   “没什么不妥。我不介意,你两个操什么心。”   几十息后,两人再见荣安,面对的,是一张正笑得欢的陌生脸。   简单啊,易容?谁还不会?   小桌上的豌豆黄炉边烤一烤,干结后拍散成粉沾点水脸上抹一抹,白润的肤色立马带上了蜡黄。   路边捡根树枝放那茶炉烤一烤,枝头烧出黑灰后凉一凉,拿那黑灰把眉毛加粗一二,拉长两分,额头和面颊各点一痣,再把头发重新拧了个妇人髻,选了根刚得回的银簪插入了发间。   此刻的荣安,俨然是妇人打扮。且一下老气了十来岁。   老王两个反对无效,只能应了。   对于“易容”效果很满意,那就不怕抛头露面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荣安做东,一定要请老王两个吃饭。   乡野没有好地方,三人就近,城郊路边找了个馄饨摊。   滋味虽尚可,但环境简陋,食客粗俗。   王掌柜两人本以为荣安即便不甩手走人,也绝对坐不下去。   可他们还是小看荣安了。三人一桌,她吃的很香。   没有架子也没有乱七八糟对他二人或是对馄饨和环境的嫌弃。   她还给他们添了份卤牛肉,并表示抱歉,下次请他们吃顿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对荣安的感观更是好了不少。   “老王,我让你帮我找的东西如何了?”   “找好了。正好送姑娘回府的路上经过茶叶铺子,姑娘可以顺道一瞧。若满意了,便拿走。若不满意,小的再给您找。”   “好,以茶代酒,先谢过您了。”   “不敢。”   几刻钟后,他们选定了城南距市场不远的一个中等赌场。这雨天没法干活,赌场的人还真是不少。三人入场并不引人关注。   荣安一开始只是站在老王二人身后,以防入了谁的眼,也是先观察一番。   她确实好奇自己的运道,也很想质疑星云的水平。   然而,有些事,就是邪门的。   老王和大壮一上桌时,手生,猜大小输了五把只赢了两把。   而接下来的三把,都是荣安选定大小。   很随意,却全赢了。   换桌推牌九。   一连几把,依旧是赢。   再换桌……   半刻钟后,见庄家变了面色,手上动作明显变多,老王拉了荣安袖子。   “别太引人注目了。”   “哦。”   又玩了两刻钟,荣安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   她已经发现,不管是赌什么,十把里她至少能赢七到八把。关键是她全程几乎都靠蒙,毫无技术可言。   就连那庄家都几次三番酸溜溜道:“手气真旺。”   总共玩了一个时辰,赢了一百三十两银子。   不想惹麻烦的老王从荣安手里抢过了三十两给庄家,说请喝茶。庄家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   “这钱好挣,有机会再来。”   “姑娘下次手气若再这么旺得不像样,只怕银子就要烫手了。”   “那下次换个赌坊呗。”   “三教九流汇集之地,姑娘还真是……心大。”   “你两个在我身边,我怕什么!何况……面子名声什么不重要,是否收益才是正经。”   老王笑:“这话,我家主子也常说。”   ……   夜幕已下,从城南回到葛家又用了三刻钟。   荣安没想暴露老王两个,擦掉脸上灰,简单梳了梳发,早早在两街外便下了车,由老王远远护着,慢慢走路回家。   倒是不出所料,葛家门前,不少奴才正在张望。   不仅仅是葛家的,还有虞家人和爹的侍卫。   葛薇道听途说,所以葛家人知道的不多。   然而虞博鸿消息灵通啊。   他还没回府便听闻了荣安一手拖一弟气势汹汹上门去找廖文慈之事……就这一句,涉及到的四个人,全都和他有关。当时虞博鸿便火烧眉毛了。   他先跑了趟葛家,被告知荣安未回。回府,廖文慈也还没回,他便赶紧往城外方向去寻了,最后堵到了廖文慈的马车……   荣英一见他,那畏缩的小眼神非但不敢看来,还直往廖文慈那儿飞,虞博鸿便知事情与这小子脱不开干系。再一看廖文慈那副精疲力竭的衰样,心下更是沉了几分。   他一把将儿子拖了来,廖文慈要开口,却被他阻了。   “我要听荣英说!荣英,要么,你给我赶紧细细招来,要么,你们所言我一句不听不信,我去问荣安,问他人!到那时,你们再做任何解释我都不会接受!”   …… 第105章 什么都是错   荣英顶不住他爹威压,也清楚这事纸包不住火,很快便招了。儿子一招,廖文慈那里也不好相瞒,便索性一五一十全道了来。   虞博鸿怎么也没想到来龙去脉竟是这般。   “瞧你引以为傲,胳膊肘往外拐的好儿子!”虞博鸿暴怒,生平第一次,一巴掌冲着宝贝儿子呼了过去。   虞博鸿什么力道,这一巴掌,叫虞荣英的脸颊瞬间肿起。   廖文慈心疼不已,抹着泪哭拦:“荣英被打晕,已经受到惩罚了。当着安儿面,我也教训过他了。他还未看过大夫,还请老爷手下留情。”   “你看他此刻好好站这儿,他能有什么事!要看大夫的是荣安吧?”   虞荣英哭到:“儿子也无奈啊。六皇子殿下找来,儿子为了长姐,为了府里,实在没有别的选择。”   “你给我闭嘴!六皇子什么路数,荣安不知你还不晓?几个皇子里,就他的声誉最差,可你就这么把你姐往火坑里推了。你给我少带你长姐和家里!   他定是答应在太子跟前为你美言,答应说动太子去皇后跟前引荐你陪读了是吧?你有做这些歪门邪道的心思,不如在学业上精进些,等着皇上指明来请你!   荣安到底是你姐,是你血亲,把自己姐姐往死里算计,就是品行不端。好的没学会,溜须拍马倒是学得挺溜!你的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如此模样,还想入宫陪读?老子第一个不答应!别丢了我老虞家的脸!”   “爹!”   虞荣英砰地叩地,立马怂了。   “儿子错了!愿受责罚!”话是这么说,他心中却更恨了。第一次,他领会了娘为何看不上爹。爹所言,竟与那个乡野贱种所道一模一样。他品行不端?爹呢?为了个庶女,竟不管不顾嫡子女的前程和立场,真真让人失望……   “老子回去再收拾你!”   虞博鸿一把砸了廖文慈跟前的白瓷杯。   “我问你,荣英干这事,你这个做娘的,究竟事先知不知晓?”   “天地良心,自然不知啊。”   “不知?你是否将庶女卖给六皇子,换取荣华,你和廖家的好处了?”虞博鸿眼神一凛。   “老爷,绝对没有的事,我若有此心思,当时六皇子找人来说亲时,我又何必一口回绝?”   “因为我不答应。因为我一早已经明确告诉你,荣安的婚事我自有安排。你心下不满,所以另作打算,便用了如此非常手段?”   “不是,真不是。”   廖文慈简直要疯了。这都是哪里来的揣测和联想?他那榆木脑袋这会儿怎么转那么快?   这一下午,她什么都没做,一直都在各种扫尾之中,到这会儿,她身上都还因着冷汗和雨水,冷一阵热一阵,发昏发晕眼都快睁不开了。若不是担心有口说不清,若不是担心荣英会吃亏,她早就躺下了。   她只能狠狠发了一个誓。   虞博鸿直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那么,安儿人呢?”   “安儿……她还没回?”   廖文慈也吓了一跳。“我当时手忙脚乱,忙着营救六皇子……”   虞博鸿略微失望,连她也不知安儿去向,那安儿会去了哪里?   “哼!儿子教不好,名声也保不住,你先前究竟是怎么拒绝六皇子的?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吗?……等等,他堂堂皇子,安儿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去算计安儿?”   虞博鸿眸色突地一深,“该不会是你……故意……”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廖文慈要怄死了。这对父女怎能都这么编排她?先前她不惜冒着得罪朱永霖的风险,直言拒绝了对方的示意。她如此态度,没有夸赞就罢了,还被疑上了?“我的一片心思天地可鉴……”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究竟是故意上次激怒朱永霖,引导他打击报复荣安?还是故意与朱永霖有所交易,跟我玩了个正面一套背面一套。如此这般,我的打算落空,荣安声名尽毁,不得不跟了朱永霖,荣华和荣英还能得了朱永霖的助力……”   “您想多了,真想多了。我以我廖家和华儿的名声起誓,你总该信了吧?”   信任崩塌后,自然什么都是错。   “你还像是个做母亲的吗?”虞博鸿更怒了。   “所以那大风大雨里,你就让她一个受尽委屈,无依无靠的小姑娘一个人离开了?白云寺回京几十里,她没坐将军府马车,你可有关心她如何回来?可问过她是否坐葛家车?你为何不让她等一等一起回?你可问过她被那般算计是否受伤?你为何不给她找大夫?你就让她带着惊恐和不安离开了?你连给她拨几个人手都没想到?   山路崎岖,多有危险,你倒是安心!你是真见不得她好啊!你是不是巴不得她在路上出个什么事?我告诉你,安儿没事就罢了,安儿若有事,将军府你也不用待了!……”   “老爷稍安勿躁。荣安真的还没回葛家吗?”   这都叫什么话!怎又全成了自己的事?廖文慈其实更委屈。为了善后,她连自家侄儿都没管,自家嫂嫂都得罪了,哪有功夫去管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   虞博鸿的咆哮让廖文慈脑袋一抽抽地疼了起来。   虽然廖文慈对于虞博鸿这番可笑之词已是无语至极,脑子怕是被驴踢了的他才用什么“委屈”,“无依靠”,“可怜”,“惊恐”,“不安”用这些词来形容荣安这个“小姑娘”,然而廖文慈却只能将这份不屑和可笑暂时搁下。   荣安此刻未回,是廖文慈也没想到的。她惊讶之余也惊恐。不单单是因为显然这次又成了她担全责,更因为她……事实比任何人都还担心荣安的安危啊!   “没回!”   “怎会?怎会呢!她离开白云寺差不多有两个时辰了。”可这会儿天都快黑了。   廖文慈慌了,调出了除车夫外的所有人手,让赶紧沿路去寻,细细去寻。而这落在虞博鸿眼里却更觉她惺惺作态。   “够了够了,不用演了!我的女儿,我自己派人去寻。不劳你操心。你只需告诉我,你与六皇子那边可谈妥了?”   “妥了。我亲自送了六皇子和他的人离去的。趁着大雨,安排人和马车从寺院后门离开的。六皇子那里为保颜面,这事会当做没发生……”   “成!你既然这么说,这事又全因荣英和廖家小子而起,那么六皇子那里的篓子,便由你和廖家接着了。别妄想我去给你们善后!”   …… 第106章 无知和胡说   “不对啊!”   廖文慈噎得胸口发堵,同时也蹙起了眉。   “老爷,您的人不是一直护着安儿吗?她的行踪,您怎会不知?”   “什么我的人?”   虞博鸿安排了几个护卫在葛家,今日荣安确实带走了两个,可刚从葛家得到消息,两护卫都还在马车上。进寺庙时,荣安葛薇与几个姑娘同行,所以压根就没允许他们跟着。因而他们连荣安何时离开白云寺都不知……   荣安是女儿家,虞博鸿手上没有得用的女侍卫,就连教荣安功夫的女师傅也是向人借的,因而他虽对女儿安全不放心,却也一直只能默认护卫与荣安保持一定距离。所以他并没有安排贴身护卫给荣安……   虞博鸿焦躁无比回了葛家,在问过小荷话后,更是郁愤不安,几乎就守在了葛家门前……   荣安到家已是华灯初上,她被一大群奴才簇拥着进了葛府。而虞博鸿则是第一个从葛家冲出门来迎她的。   对于葛家门前种种乱糟糟,她是很满意的。   她不拖着俩罪魁祸首的臭小子闹事,今日如何善了?   她不闹得人尽皆知,她爹如何会知晓?   她不拖到此刻再回,如何让包括她爹在内的一大群人火急火燎?   她不让爹怒火中烧,怎能让他与廖文慈的隔阂再次加深?   她不做到这一步,如何继续她之后的买卖?哦,叫交易更准确些。   荣安苦兮兮,哭唧唧,虞博鸿一肚子的问话瞬间便全被吞了回去。   荣安脏兮兮的脸和发,布满泥点的衣裳,全是污泥的鞋和裙摆,浑身上下透出的狼狈,蔫乎乎的人……让他除了心疼,只有心疼。   “爹,我闯祸了。”荣安眼一红,就要往下跪。   虞博鸿一伸手就托住了她。   “天大的祸,都有爹顶着。爹都知道了。已经没事了。爹在,那人不敢上门的。”   虞博鸿一顿安慰,荣安才渐渐平息不安。   “安儿,你可还好?”   “不……”荣安不字出口又一下收回:“爹别担心,我还好。”   之后,低头,不看爹的眼,嗅一嗅鼻子,摸一摸肚子。   “饿了?”虞博鸿顿时想到,荣安出门晚,据葛薇和小荷所言,到白云寺已将近午时,以此推算,显然这孩子到了晚饭时间却连午饭都还没用。“先吃饭,吃饭吧。快进去。”   “爹有话就直接问吧。问完,我想早点休息了。”荣安心知今晚对很多人而言都是个不眠夜,她与其四处解释,不如彻底躲懒还更可怜些。   虞博鸿顾及她颜面,让赶紧准备水和食物后,送她到了住处屏退众人。   “安儿,大夫在一边候着,告诉爹,你可有受伤?”   “让大夫回去吧。就几处皮外伤。不打紧。”   “这么长时间,你都去了哪儿?”   “我都在回家的路上,哪儿都没去。”   她一本正经告诉她爹,她得罪了朱永霖怕他会来追,所以没法等葛薇,只能留下小荷跟葛薇报信后,趁着大雨赶紧离开。   出白云寺不久,她便拦到了一老大爷驾的骡车。对方看她可怜便捎了她一段。   后来由于不顺路她只能下车。之后走走停停,又迷了路。乡野之间行人和车马都不多,她走了一个时辰,才出了山间。再后来,使了钱银坐上了一载货的车,跟着回了城。   她闯了大祸,怕会被抓到,是混在了行人里走回家的。她原本还唯恐会连累葛家,思量是出走还是去府衙自首。后来到了附近,观望了好一阵,发现葛家并不见六皇子的人她才敢出现……   一顿胡说八道,听到要“出走”,虞博鸿更心疼了。   “安儿,你要一直记着,有事就找爹,不管是多大的事。爹能给你扛,你不要怕,不要担心。”   老爹很认真,荣安是感动的。   “还有,你告诉爹,今日是谁救了你?”   “那不是爹您的人吗?”她一脸无知。   “什么?”怎么也这么说?虞博鸿也有些懵。“不是爹的人。你快把经过速速说来。”   荣安连连点头。   “好在我学了几天功夫,那一般的陷阱困不住我。我把朱永霖拉下坑后,借了他的力总算逃了出去。我一出坑便见有人帮我打晕了守在路边六皇子的人,并把刚暗算了我的荣英和廖思明扔到了一边,还向我行了一礼。我与他们说话,他们也答了。我当时还以为他们是您派来保护我的人,所以我让他们去帮我找来小荷。他们也去了。再之后,他们便不见了。他们……真不是爹您派在我身边护着的?”   “不是。安儿,他们有几人?”   “应该有……五六人吧?”   虞博鸿愁眉紧锁。   “你可还记得他们面貌?”   “没有,蒙着面呢。”   “又是蒙面的。”虞博鸿脑中乱成了一团麻。“难道……”   “难道什么?”   “没什么。安儿,最后一个问题,你告诉爹,你可……”他压低了声音,“可有在朱永霖手上吃亏?”   “不曾。他不知我有本事在身,对我掉以轻心了,所以他一点便宜都没占上。反而被我欺负了。我当时一生气,才把他对付我的手段都还给他了,我还骂了他一顿。爹,我以后怎么办?”荣安泪眼婆娑。“我得罪了六皇子,他不会放过我的。”   “他敢!”虞博鸿磨起了牙。“有爹在,朱永霖他休想打你主意!爹会去安排的。这种事以后不会发生。你早些休息,明日,爹给你一个说法。”   虞博鸿怒气冲冲离开了。   他回了将军府。   廖文慈和荣英都在等他。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荣英还在跪着。阿虎告知,荣英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原本是和廖文慈两人一道跪着,后来夫人撑不住,晕了过去。大夫过来瞧了,夫人淋了雨染了风寒,正高烧着,刚刚才服下了一剂药。   虞博鸿不由多看了因高烧而面红发抖的廖文慈几眼。   自己跪还让儿子跪?   上次闹休妻她都没肯低一下头。   更何况她一向疼爱荣英,即便惺惺作态也不至于一跪那么久,莫不是烧坏了脑子?   …… 第107章 飞来的横锅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荣英做错,我这个做娘的,绝对不会包庇。他就该跪着!”   廖文慈一反常态。   “荣英今日所为,于情于理都是错,是我们娘俩儿欠安儿的。老爷,明日我便会带着荣英上门致歉,一定会求得荣安和妹妹的原谅。都是一家人,家宅不宁都是我的错。待这事过去,老爷想要如何罚,文慈都接受。荣英……”   “爹,儿子错了。儿子甘愿受罚!”虞荣英掷地有声磕了三个头。“儿子一定向二姐求得原谅!”   虞博鸿盯着两人瞧了好半晌。   “那好,我便拭目以待。你二人明日致歉后,我再来罚。”   虞博鸿甩袖离开,刚走几步又回来补了一句:“葛姨娘病没好。今日这事还瞒着她,明日你们要去致歉可以,但绝对不能叨扰了她。荣安受了大委屈,你们若能取得她的原谅也就罢了,若不能……呵……   还有,打晕荣英的,不是荣安。救了荣安的,也不是我的人。荣安也不知是谁,其中弯弯绕绕,你自个儿思量一番。”   “什么?”   廖文慈还来不及对虞博鸿明摆的偏袒暗恨起来便被后一句给惊住了,赶紧上前追问。然虞博鸿未搭理她,直接去了前院。   他思来想去,都觉得重点在救了荣安的那伙人身上。   他们能在六皇子的人跟前来去无踪,说明身手不凡。一来就是五六个,更绝非尔尔。那么多人,怎可能暗中对荣安相护?荣安又不是荣华,他们费得着那么大的劲儿吗?所以那些人的目的不在荣安身上。   他不由联想到荣安的前几次出事,以及上次廖文慈口口声声说廖静落水怕有暗人手脚。他不得不思考,难不成这次出手之人和上次推廖静下水的是同一帮人?为的,就是让虞家廖家和六皇子惹上仇怨?   或者说,是有势力不愿荣华成为太子妃,所以才闹了这个风波,让朱永霖大吃苦头?   虞博鸿越想越觉得确实。   所以,那帮人的主使要么是想取代荣华的,要么便是不满太子的!   虞博鸿怎么也想不到,荣安诓了他。为的,就是要带跑他的思路。   可荣安也没想到,他爹比她以为的还要精一些。   一思量,便想多了。   虞博鸿开始觉得,或许,荣华的事还没必要那么着急定下来。一来,是暗中那势力实力强悍,在自己尚未有一点眉目和推测之前,他还不想被动站队太子!他是皇帝的人,他急个屁!二来,他并不确定对方是否在示好。说不定哪日便有人会来寻这个人情?   可一旦荣华婚事定下,他家便算是绑定了太子……妥当吗?   他有他的打算。   他虽嘴上说将朱永霖那事交给了廖文慈,但实际并不放心。   婉娘和荣安都是唯一的,他不能再冒风险了。治标不治本,他才不找朱永霖。   第二日早朝后,虞博鸿叫住了太子。   众目睽睽下,他请太子借一步说话。   朱永昊心下一突,知晓他找自己定是为了昨日六弟之事。他昨日第一时间就听说了那事。   他也是头一回发现,这虞博鸿并不如他往常认知里只是粗鄙武夫。事实上,朱永昊私下邀请他喝茶,给他送礼多回了,但没有一次成功。他一直保持了距离。朱永昊还觉得他固执痴傻不懂变通,此刻看来,倒是自己目光短浅了。   这人,选什么时候与自己说话不行,偏选在了朝后,既引人注目,又做到了光明正大的避嫌,更有些……威胁之意……   朱永昊几乎是硬着头皮与他去了偏殿茶房……   半刻钟后,虞博鸿出来了。   一刻钟后,太子去找了朱永霖。   很多人的视线都盯住了这俩人,好奇着,猜测着两人的谈话。   出宫后,虞博鸿便抽时间来了趟葛家……   廖文慈已经带着儿子来过了一趟。   但荣安以不舒服为由打发了他们,表示等午后再见。   廖文慈不好赖着,只能带儿子先回家去了。   葛家众人原本是要为荣安讨公道的,但荣安昨晚在几个主子跟前将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又暗暗表示她对爹的言语里略有夸张,并表示这事件的后续会自己全权盯住后,葛家几位主子见她依旧活蹦乱跳,便暂时处于了观望状态。   所以哪怕廖文慈上门来,他们也都尽力克制,任由荣安去了。   听闻老爹来了,荣安自不会不见。   “我怕安儿担心,一谈妥就来了。”虞博鸿帮女儿捋了捋发丝。“爹找了太子,让他去约束六皇子了。”   噗!   荣安笑翻在了心里。   可怜朱永昊,和廖文慈一样,好好待着天上也能飞来横锅!   啧。他大概也会想起上次自己假山上对他的警告,告诉他今后不管朱永霖再做什么坏事,都会找他做主那话了吧?这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天天为个帮不上忙还只会扯后腿的弟弟善后,他又能忍几日?又不是嫡亲的!   当然,在天家,纵是嫡亲也是扯淡。   呵呵!   “这与太子何干?”荣安故作不明。   “与太子无关。但六皇子是太子跟屁虫,谁看他们都是一伙儿的。太子撇不清,那爹便将账算在太子头上了。”   “爹爹威武!”真是亲父女啊!想的都一样!“那太子能答应?”   “不答应也得答应!爹还暗暗表示怀疑他与此事也有关。你上次不是说,他在假山上撮合你和朱永霖被拒绝了吗?那事正好能暴露朱永霖的意图,害你的动机和他撇不清的关系。爹把那事搬了出来,太子辩证不得,气得憋红了脸。   爹又问他,是不是曾侮辱过你,说你是癞蛤蟆,连他的洗脚水都端不上?他更是无地自容解释不过来。这事他也躲不过。   爹告诉他,他对将军府的凌辱可以忍下,但若有谁对你动手却是爹没法容忍的。你是爹的心头肉,容不得任何人糟践。谁若伤你害你,便是与爹过不去。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婚事必须是漂漂亮亮,扬眉吐气的,谁再做小动作,爹不管他是何等身份,都会不遗余力。爹让他把话转达给六皇子,也好好敲打了他一番……   太子只能拱手表示愿意承担下为人兄长之责,立马去找六皇子问话,并好好对之管束。顾及双方名声,他觉得便不来葛家叨扰了。待下次再见面,他会亲自带着六皇子给你赔不是……”   …… 第108章 一家的疯子   虞博鸿心疼女儿,所以这事都处置周全了。   “另外,太子还表示,昨日事他会警告六皇子保密,绝不会害及你的声名,也保证再没有下次。   所以安儿,你可以放心了。太子既然应下了,凭着朱永霖的性子绝对不敢再对你动手。他再无法无天,也不敢顶撞和忤逆了太子。他娘只是一个贵嫔,身份实在不够高。太子是他最大的靠山。而皇后是她娘的依靠。他蹦不出太子的五指山。所以爹才觉得与其找朱永霖,不如从根本上找太子管用。”   “那太子……会否只是敷衍?”   “更不可能。”虞博鸿压低声音:“傻孩子,你以为太子和皇后相看荣华,皆因‘凤格’二字吗?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爹手上的权利和皇上对爹的信任。仅仅这两条,对于极度渴望权利的太子来说,其中价值……你自个儿体会吧。”   荣安自是知道的。   这也是荣安不那么相信星云和凤格之说的原因之一。若凤格落在一个普通姑娘家头上,她可能一步登天吗?绝无可能!爹手掌大权——而且是兵权,是统领禁军的大权,这才是最重要的……   而爹,前世,比自己和荣华活得还长久。哪怕自己那孽子上位也对爹多有忌惮,说穿了,还是兵权和军威的底气……   可若说星云胡扯,荣安又觉不是。   比如他口口声声咬定自己气运过人,荣安细想下,确实前世今生,自己运气都很好。努力自然会有收获,可这世间偏有气运二字,不是努力争取就能得到。这玩意儿,确实是天生。前世纵然生活在镜花水月里,自己却也是喜乐顺利过了一辈子。又比如昨日之赌,那旺得几乎能与明显出千的庄家抗衡的邪门运气又该怎么论……   荣安深吸一口,最近的脑子,确实动不过来了。   “爹,多谢你。多亏你了。”   “说什么傻话。爹最疼你。”   “嗯。”   “爹,夫人和荣英刚刚来过。”   “是。他们主动要来的。他们要向你道歉。你先听听诚意,对荣英,你是姐姐,想说就说,想骂就骂,想动手也行。你看着办。总之,有气便撒出来,也好让他长长教训。不过我瞧着你嫡母这次态度尤其的好,似乎很想要与你和解,所以爹觉得,与其出气,你不如跟她提些条件更实际。”   荣安对爹的这个回复很满意。   爹对自己,确实不错。至少没有以家和万事兴,没有以虞家颜面,没有以长和嫡来要求自己,委屈自己,这便够了。   ……   虞博鸿只是抽空过来,很快便去办公务了。   倒是老王,应了她的要求,想法子找人递了封信进来。   她昨日让老王去廖家打听打听,看魏氏和廖思明回去后廖家的种种……   大壮不负重望,昨日今日跑了两趟,带来了完整消息。   荣安瞧着数十页纸的细述,更对老王他们的来路咋舌。   先前只是猜测他们家非富即贵,此刻看来,是不但富贵,还有权势,才能查到如此细密的地步。   纸上说:一肚子委屈,带着儿子回到家的魏氏第一时间倒不曾去找家中老夫人告状,反而是一口气请了三位大夫来府中,一下惊动了老太太等人。   老太太一见乖曾孙不但提早回来,还一身脏泥,脑袋被绷带缠绕,脸上手上都有破皮伤,在那边哭边喊着疼,她顿时勃然大怒,搂着廖思明口口声声要为其做主。   魏氏抹着眼泪将荣安如何不给廖家颜面,如何一路拖拽孩子撒气,如何趾高气扬,不思悔改,而小姑子又是如何包庇,如何不为所动,如何护着荣安离开和阻止自己找大夫全都说了一遍……   但听着听着,老太太便变了脸色。   受了伤正觉委屈的魏氏要求找荣安算账,要小姑子赔礼道歉,要严惩带儿子冒险的荣英……   可,拒绝!拒绝!拒绝!   老太太毫不犹豫,连个迟疑都没有,便是三连拒。   理由是:荣安这孩子,一听就是受害者。文慈懂分寸,这么做,必有原因。荣英很快要入宫陪读,将来会成为廖家的靠山,所以,一个都不能得罪。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息事宁人吧。   魏氏惊呆了。   孙儿不如外嫁的孙女已是可笑至极,可若说嫡亲的曾孙不如外姓的曾外孙就说不过去了,更可笑的是,曾孙还不如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夫家庶女?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她也没有要让对方颜面扫地之意,她只是想要一个说法,想为受了委屈的自己和儿子要一个公道而已。   哪有错?   魏氏几乎没法接受,她想不明白。   可老太太呵斥她,让她照顾好孩子才是上策。其他事,都不用她管!   大夫人,也就是她婆婆也来呵斥她,骂她慈母多败儿,说文慈是自己女儿,做事从来妥帖,要相信文慈。一家人,自然是要和和睦睦才能互做依靠。   魏氏只觉这家人可怕,好不容易等到丈夫回来,可苦尚未诉尽,丈夫便冷漠让她照着老太太所言,万不可去将军府闹事。   这一大家子莫不是都疯了?   魏氏与丈夫闹开了。   整个廖家,没有人站在她和儿子的立场上,所有人都在为廖文慈,虞荣安姐弟开脱。   再加上先前廖静那事也是同样模糊收场,魏氏的愤怒已经压过了所有理智。   一怒之下,魏氏提出要带儿子女儿回家住几日。   老太太让贴身嬷嬷去劝,在马车前堵住了魏氏。   魏氏泪流满面。   “所以,我的儿女就合该轮番被虞荣安他们欺负?静儿的事我听你们话退一步海阔天空了。静儿声名受损到今日都还未缓过来,到今日都不敢出门,眼下你们便又对明儿这般,明儿静儿,他们才是姓的廖,你们真是太过分。”   提到静儿,她突然还想到老太太连传家镯子都给荣华荣安,静儿这个正经的廖家小姐反而是如此待遇,这分明是打的她的脸面。   魏氏伤透了心,事实正如荣安所想,廖家人对她的冷漠,远比事件本身所带来的伤害要大了太多。   “什么时候廖文慈,虞荣安和虞荣英来跟明儿道歉,明儿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魏氏一甩袖,带着陪嫁的下人就上了车。   “胡闹!”老太太挡在了马车前。“要走可以,要么从我老太婆身上碾过去,要么,你自己走,把我廖家人给留下!”   老太太一挥手,数十奴才团团围住了马车。她再一颔首,几个婆子冲上马车,魏氏直接被按住,而廖思明则被强抱下了车。   …… 第109章 本性和立场   魏氏和廖静尖叫出声,怎么也没想到老太太竟如此霸道蛮横出手。   廖老太冷笑:   “我廖家声誉一向很好。廖家几代人里都没有媳妇赌气带孩子回娘家这种丑事,也不允许这样的丑事发生。这个恶人,便由我这老太婆来当。你若要怨,怨我一人便可。   你若能等,等明儿长大,你终有一日能明白我苦心。你若听话,乖乖下车,大伙儿当什么事都没有。但你若不从,那么对不住,你只能一个人离开。连廖静也不行!廖家的媳妇头一条,便是孝。我且问你,做到了吗?”   魏氏气得浑身发抖。   所以到最后,不但用儿子女儿来制她,还拿一个孝字来治她。   她若离开,便不是廖家人,而被休的理由,则是“不孝”!   真是厉害!   廖思明的爹廖青上去拉魏氏,却被魏氏推开了。   而这个动作更是惹了老太太不快。   “哪来那么多的臭毛病!廖家可不需要不听话的子孙!最后问一遍,你下不下来?”   老太太竟是唤过了孙子,随后将身边丫头给推进了孙子怀里。“你若不下来,今晚珍珠就是廖青的人了!”   魏氏彻底惊呆了。   她的贴身嬷嬷反应过来,拽了廖静一把。   两人赶紧将魏氏拉下了车。   廖静跪地哭着相求:“母亲只是赌气,没打算回家,老祖宗消消气。以后不会了。”   老太太则直接走去了魏氏身边:   “明儿是我的曾孙,我也心疼。但凡事要看得长远些。你不如这么想:华儿将来是要做皇后的,届时文慈什么身份,荣英什么身份?而咱家明儿又是什么身份?”一切为了大局。从荣安到荣华,一个都不能得罪,廖家还必须为她们服务!   “那若荣华成不了皇后呢?”   魏氏挑了眼冷笑。“此刻他们便没把明儿和我放眼里,将来,怕更难吧?”今日事过去几个时辰了,可廖文慈别说登门道歉,就是连口信和问候都没送来一个。眼下尚且如此,将来更指不上吧?   “晦气!”老太太刚刚放开的老脸再次收拢:“不知好歹!要走就走吧!走了就别回来!总之孩子们是不会走的!”   老太太带走了廖青,命人拖走了廖静廖思明,带着奴才们几十息内便撤了个干净。   魏氏失魂落魄被贴身嬷嬷拖回了自己住处,可下人也很快就告知她,说少爷小姐的院中都多了不少奴才,是奉了老太太命过去“伺候”的。魏氏一惊,派人去给儿女送糕点,却均被拦在了外边,说孩子们已经睡下……   魏氏一时间拿不准这是老太太防止自己带走孩子的手段还是以控制孩子来逼迫自己。   廖青来了,只是干巴巴安慰了她几句,转达了老太太让她冷静思考之话。   魏氏刚又抹起泪,廖青却不愿面对,怕她又要纠缠,索性便喊着头疼,去了妾室屋中……   大壮说,他盯了很久,透过窗户人影,见魏氏一直坐在了原处一动未动。后来更深夜静,大壮上了屋顶,偷看了一眼,只见魏氏指甲都掐断在了桌面,手指尖尖都是血迹,却连一滴泪都没有……   今早,廖静要出门被拦了回来。要见魏氏,还是被拦了……   而魏氏去见儿子,也给拦在了儿子院外。   魏氏回去后,好一会儿才出来。她梳洗干净,去见了老太太……回去后,廖静再去找魏氏,便无人再相拦了。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场……   荣安读完,忍不住一叹。   魏氏摊上廖家,也是倒霉。女子想要反抗一个家族,谈何容易。   荣安知道廖家人都狠,可果决到这种地步,也是少有。那死去的阁老和此刻当家的老太太都是狠人,不管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下得了狠手。   往下几个主子甚至廖青也都不是东西,尤其廖青面对妻子委屈连个解释之心都无,为了前程毫不顾夫妻和父子情分,足可见其本性。难怪乎廖思明年纪小小便能跟着虞荣英为非作歹……   魏氏早日看穿这帮人本性,也未必不是好事。……   而午后廖文慈两个过来时,荣安又午休了。   廖文慈微微蹙眉,意识到荣安这怕是故意而为了。   然她已在虞博鸿跟前做下了保证,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要见荣安一面的。更麻烦的,是荣英被打晕之事与荣安无关,这一点使得她所有的立场全没了。   除了忍气吞声,她再无选择。   所以,只能……   等!   廖文慈给自己灌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   昨日受了惊还受了凉,最近身子又一直不好,加之昨晚一夜难眠,她始终高烧不退。她已是在强挺了。   两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虞荣英的面色越发难看,廖文慈则头晕眼花觉得要撑不下去,只得又求见葛氏。   果然,这招好使,不到一刻钟,荣安就来了。   廖文慈还没开口,虞荣英便规规矩矩行起礼来。   “别别别。”荣安笑着让人去拦住了他。   “我担不起。昨日这位爷便说了,嫡庶有别,我这个庶姐就活该被他教训。哦,对了,这位小爷,你是不是说,昨日是代替了你娘和你姐来教训我的?要让我跪在你跟前求你原谅的?昨日底气不是足得很吗?这会儿就别假惺惺了。夫人,您也想要看我跪下求饶吗?您说是,我就做!”   廖氏是铁了心要争取荣安心意,咬牙反手对儿子又抽了一耳光出去。   “逆子!你怎能在姐姐跟前说出如此不敬之语!安儿,荣英年纪还小,太不懂事,的确大错。今后母亲一定严厉管教他,绝不让他再顶撞你。”   虞荣英忍了下来,将头更是低了低。这两日,他一共挨了几个耳光了?   若不是娘昨晚劝了他好久,明示暗示虞荣安有大用处,他又何必……他虽不太明白什么用处能比他这个家中嫡长子的颜面还重要,但为了赶紧让爹消气,他愿意退一步。至于将来……虞荣安,他定不会放过!   廖氏拉着儿子:   “安儿,昨日事是荣英犯错在先,而我作为母亲管教不严,母亲不开脱,所以母亲带着荣英来给你道歉了。”   在她的示意下,虞荣英很到位地行了一礼。   “二姐昨日教训的是,长幼有序,昨日之事皆是我的错。荣英知道错了,昨晚已是自省了一晚上,荣英保证,今后对待二姐一定尽心,将长姐二姐一视同仁。还请二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   “荣安你大度,便念在你弟弟年幼,把这事忘了吧。”   廖文慈一脸温和笑意,递过一张纸。   …… 第110章 就是嫌少了   廖文慈递来的那张纸是礼单。   她今日带来的礼很有分量。经过前两次,她觉出荣安还是很在意银钱的,所以她一直在观察荣安的小表情。   荣安接过那礼单,上下看了一遍,却将礼单还了回去。   “夫人,你知我昨日被何等欺辱?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气?吞了多少苦?若昨日事是我姐遭遇,只怕已是天翻地覆了吧?若昨日事是发生在那些清高或脸皮薄的姑娘身上,怕早已悬梁了。若不是你儿子来暗算我,一切都不会发生,这区区一份礼,就想要揭过?夫人也太看不起我了。你是在骂我还是打我脸?”   廖文慈没想到,这臭丫头回绝地这么直接。几个意思?是嫌少了?还是在骂自己脸皮厚?   礼单上,两整套的头面都是给她的,一金一玉,是足够让她出席任何宴席都不会被同等级身份的姑娘比下去的那种。   再有一件翡翠给葛氏,一套瓷器给葛家,总价值不小了。他们歉也道了,礼也赔了,回去还得要面对虞博鸿的责罚,她还要如何?   “安儿,以后可不能在外夸张说什么吃亏被辱的话,容易叫人想入非非,平白坏了你的清白。母亲都从你爹那儿打听了,你昨日并未吃什么亏。”   荣安抱胸冷嗤:“若不然呢?我该如何告诉爹?我难不成该告诉他,我吃了大亏,让他去杀了朱永霖?”   廖氏一惊,倏地起身,额头有冷汗渗出:“安儿你究竟什么意思?你昨日……吃亏了?”所以才有什么悬梁的话?   荣安哼了一声,将头埋了埋,嗅了嗅鼻子,也不多说。   廖氏喉间一咽,压低声音的同时不忘四处张望了下。“荣安,事关名节,这事得保密,若不然你这辈子就完了。这话不好再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得咬紧牙关,索性……你就忘了这事!一定要忘了!”   廖氏心头七上八下。所以,这才是荣安昨日炸毛到那种地步的原因,这才是荣安胆大包天打这个打那个还敢把鼠虫扔朱永霖的原因,这才是荣安恐惧到偷偷冒雨步行回家的原因,这才是荣安到此刻还张牙舞爪的原因?她不方便对她爹说也怕她爹冲动,所以瞒下了?……   荣安瞧着廖文慈的面色,知对方已想入非非误会了。   她故意的。   反正昨日事发,除了她和朱永霖,也无其他外人。她若一口咬定被欺负,廖文慈根本证实不了。   “昨日之事我不想再提,也不会再提。不过说到底,若不是虞荣英,昨日一切便不会发生。我对他信任,想要照顾他,可他却想要我死,夫人,我的痛,你明白不了的。于我,他就是罪魁祸首。所以不管你是给我戴高帽,又或是拿礼来劝,我都还做不到大度。即便我此刻装作原谅,可我心底里却还是恨的。我是个粗人,只会直话直说。或许咱们最好的关系,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安儿,那你如何才能原谅荣英?”   “我亦不知。”荣安坐了下来。“等哪天……我心情好了吧。”   廖文慈心下一转,不由多打量了荣安几眼。   若这说法……那她刚刚还财迷样地接过那礼单看什么?她分明……也是有期望的!难道她是嫌钱少了,觉得头面不够弥补她的委屈?   若是钱银能摆平,廖文慈还是希望赶紧将这事给到此为止的。   不管了!   廖文慈闭了闭眸子,定心道:   “安儿,母亲在城东杨楼街有一间临街的铺子。眼下租出去了,不过八月租期一满就能收回。刚好母亲还未想好那里要做什么。不如这样,母亲便把那铺子当做礼物赠予你,你打算继续出租也好,打算亲自练手做点产业也成……你看如何?”   荣安看着她,面色是平静的,心头却欢呼雀跃。总算不枉费她坐这儿废话半天。总算不枉费她几乎都要自损名声。总算是正经捞了一把了。   铺子啊!   前世到死,她都没有自己的产业。   今生,这便挣到了!   两人各有心思。   廖文慈笑得和蔼,按原计划她这铺子是给华儿陪嫁的,不过荣安将来与华儿同进一府后,她一个妾室,还不得听华儿的?这产业,早晚还是能转回到华儿手上的!   “夫人是说……送我一间铺子?”   “正是!”   “不是哄我?”   “绝对不是。”   “杨楼街……在哪儿?”   “从这儿过去,走路大半个时辰。安儿放心,那铺子在街面上,母亲的陪嫁。是可以生钱的好铺子。”   “您会再收回去吗?”   “给你了,哪有收回之理。”   瞧见荣安口齿含混不清,眼里也冒了两次光,廖文慈总算是舒了口气。   好了好了。如此这般,总算能赶紧各归其位了。   今日把这事了结,虞博鸿那里可以交代,也不会影响了荣英进宫陪读,荣安高兴了,赶紧哄回家后,荣华那事就能定下来了。只要荣华定下来,廖家那里魏氏再不满也一切迎刃而解。荣安这死丫头,早晚连本带利……   “今日时间上赶不及了。明日,明日母亲便将地契拿来。再加上这张礼单,母亲心意也算是到了吧?所以荣安,这事……咱们就这么过去了,好吗?”   荣安点了点头,“夫人如此爽快,我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既然是明日事,还是明日再说吧。”她站起了身,下了逐客令。   “你……”   “我应了。明日等夫人上门。”荣安淡淡一笑:“夫人不是刚说想见我娘吗?我让下人带您去。”   廖文慈定下心的同时也是一喜。这趟上门,她的确也有瞧一眼葛氏之意。她听说葛氏病基本好了。若是那般,葛氏自然再无赖在娘家之理。此刻荣安这蠢货给她机会,那她自然要探个究竟。   “荣英,你就别去了。咱们聊聊,可好?”荣安主动开口。   虞荣英的眉头几乎拧到了一块儿。   “怎么?你什么表情?所以你刚刚那番道歉话还是诓我呢?……”荣安的脸又有些山雨欲来势。   廖文慈好不容易有此局面,又急着找葛氏说话,立马向儿子瞪眼。   “荣英,你便留下与二姐说说话。你们接触少,也该好好增进感情的。”   “娘……”荣英不觉得他和荣安有什么可说的。   而且他总觉得,虞荣安那张脸上的表情,分明带着不怀好意…… 第111章 情分补不了   “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荣安哼声。   廖文慈又冲儿子一瞪眼:“好好与二姐说话。”生怕虞荣安反悔,留了两个丫头给荣英后,廖文慈便带了李嬷嬷急急忙忙往后边去了……   荣安瞧着荣英,笑了起来。   越笑越灿烂。   坐下,端茶,轻啜……   荣英则是站在下首位,高下立现。   “出去!”   荣安示意了廖文慈留下的俩丫头。“放心,门不关,你们大可以在外盯着,看我会否欺负你们少爷!”   荣安都这么说了,丫头们自然只能应是退到门外。   “你还记得我昨日是怎么警告你的?”   荣英低着头不答。   “姐姐我说到做到,要让你后悔,要你上门相求。我昨日说的,除了一样,都做到了。你看到了,不但是你,还有你娘,还有你娘的首饰,你娘的铺子,一样一样,全到我这儿了!你挨了打,爹怒娘怨,你的荣华姐委屈,还连累了廖思明,可所有一切全因你而起……”   “二姐想要辱我还是骂我,便直言吧!”   “你倒是爽快!我记得清楚,你昨日离开前最后一句,说要让我瞧好,究竟是谁跪在谁跟前求网开一面是不是?所以,你还差我一跪!我要你跪下求我。否则等你娘回来,我便告诉她,你的心不够诚,我不想原谅你了,除非她给我两间铺子!”   虞荣英猛地抬起头,眼中恨意再难掩,一口牙也上下打架地咬了又咬。   荣安则只是笑,笑得灿烂猖狂,笑着转动腕上镯……   那边,廖文慈则刚刚跟着丫头来到了葛氏住的小院。   这走一路,她是一路的嫌弃。   到底是小门小户,整个葛家,都透着穷酸。   而葛氏那出嫁前的院子,一眼看去,还没将军府管家住的地儿大呢!   她并未将鄙夷露在面上,待会儿见到葛氏,还是得以安抚和敲打为主。她头晕目眩太不舒服了,得赶紧回去躺着才是。   然而,她却没能见到葛氏。   只因她才前脚刚一行至院门,那边她留给荣英的丫头便慌慌张张跑了来:“夫人,您得赶紧回去。少爷他,不小心碰碎了二小姐的冰花芙蓉镯。两人又闹起来了。”   “冰花芙蓉……你说的……是我祖母给荣安的那只镯子?”   “正是。”   廖文慈腿又软了。那只镯子,价值不菲,是老祖宗的心头肉,是老祖宗为大局委曲求全的退步,怎么就……   而且,怎么就又闹起来了?所以刚刚一切,又白费了?   “究竟怎么回事?”   “二小姐要与大少爷说话,让我们站去了门外。不知两人在说什么,似乎各自不肯退步,还越说越生气。两人面对面站着,然后少爷突然就推了二小姐一下,二小姐退了两步,撞上了身后机子,手腕也正好磕在了机子上。二小姐腕上镯子一下就撞裂了,落到地上,碎了。二小姐的手腕处也被撞出了一块青紫。然后,二小姐就大怒,让……让少爷滚走。说她,一定不会原谅少爷……”   “你亲眼看到少爷推人?看到二小姐手上的镯子摔碎的?”   “是,差不多。少爷推人时,奴婢两人就吓一跳,边喊边盯着了。那一下,撞得有些狠了。”   廖文慈心疼头更疼。   那么,那镯子便是真没了。   她知道,荣安还挺喜欢那只镯子,最近都戴在了腕上。今日也是如此。她是亲眼瞧见了。儿子……她分明千叮万嘱了,怎么就……这孩子,还是太冲动!   廖文慈自然再没心思去找葛氏,赶紧回去刚刚见过荣安的那小花厅。   她到的时候,正好见儿子被请出了门。   儿子将头低低埋着,不见辩驳……这是心虚气弱啊!   荣安瞧见廖文慈被搀扶着过来,只冷冷笑:“夫人何必勉强荣英来这一趟呢?心不诚,这个歉道出来,有意思吗?来人,送客吧!”   “荣英?”廖文慈喊了声儿子,未得回应,只能问向荣安:“安儿,母亲听说老太太赏你的镯子……”   “碎了!”   “拿给母亲瞧瞧,看是否能补?”   “补?”荣安冷笑,“这天下,可不是什么都能补的!比如镜子,比如这玉!还有情分!”   她示意了丫头拿来了簸箕。   廖文慈下意识伸长脖子看去,随之可惜一叹。若是碎成三五截,还有办法拿金箔金片包裹一补。可这……不少都碎成了细颗粒……   荣安从簸箕拿起一截芙蓉玉,“这是碎下最长的一截了。夫人能补?您有那时间,不如问问荣英,他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是否他心疼廖家这镯子落于我手,宁玉碎,也不让我得?也罢,你们廖家都有气节,你们是名门,你们家的好东西,我一个庶女一个粗人,用不起。”   荣安一生气,拿手中玉砸去了荣英脚边,那截玉顿时四分五裂,碎成了芝麻绿豆大小。   “安儿别说气话。说不定是意外。你可不能因弟弟失手连廖家都怨上了。”廖文慈想要进门,却被拦住了。   “荣英,是你干的?”廖文慈一声低喝:“说话!”   “我……只是推了她,镯子碎是意外。不是故意。”虞荣英依旧低头,可他的不甘不爽已经掩不住地在外泄。“她逼我下跪,拿言语刺激我,我忍不了。”   廖文慈眉头蹙起,看向荣安。逼儿下跪?她心头微颤。   “是!”荣安也不打算遮掩。   “昨日虞荣英骗我下陷阱时不但毫无悔改,还警告之后要我跪地求他网开一面。当时我也回他,将来会让他跪地求我。夫人,我与他昨日便结仇了!   实话实说,今日再见,我瞧他这个模样,便是惺惺作态。然而夫人心诚,我也不愿爹和荣华姐为难,所以还是打算给虞荣英一个机会的。   虞荣英,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刚刚是在试探你!我就是要看看你在夫人离开后,是否还会对我如刚刚那般恭敬有礼,诚心致歉。我压根就没打算真让你跪!”   她一本正经颠倒着黑白……   “毕竟,你是虞家我辈唯一的男丁,家族还指着你,我哪敢让你跪?我又哪敢不给你面子?我将来还要靠你呢!   我原本只是想看看你的态度。可惜,你真是让人失望。夫人一走,你便原形毕露,昨日狠毒重现,再次对我动手。对不住,这样的你,我不打算原谅!”   她恨恨说来…… 第112章 这一砸之得   廖文慈脸色黑透了。   她一直在观察两人,荣安说昨日种种时,儿子没有反驳,显然荣安没有撒谎。   而荣安的后半段话,她也有几分信了。   今日来之前她还想着该如何让护母心切的荣安点头得以去找葛氏探探病情,所以刚荣安答应她去找葛氏时她还颇感意外。原来是为了支开她的缘故。   倒不是说不通。   荣安虽没规矩,却是个务实的,应该还不至于真让荣英下跪。没好处啊!正如她所言,荣英是将军府的希望,荣安她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葛氏斟酌。折辱弟弟,不但对她没好处,还会有大影响。   所以,试探说应该是真。   儿子到底稚嫩,也怪自己,反而弄巧成拙,不但道歉没成,这矛盾还激化了。   廖文慈暗恼,今日若不安抚好荣安,虞博鸿真要出手,别的不怕,就是荣英那里要吃大亏。   “你……你胡说!”虞荣英手指荣安,气得涨红了脸。他没想到荣安还能给出这种理由,她刚刚是何等蛮横无礼步步紧逼,这会儿说是试探自己?   “虞荣安,话都被你说了,你还要脸吗?”   荣英年纪在那儿,面对荣安早有准备的说辞,自是明显的笨嘴拙舌,也想不出有理有据的反击点。   “行了!瞧你这德性,直呼亲姐名,手指亲姐骂,不但本性毕露,你的心意我也明白了。”荣安粗粗冲廖文慈行了个礼。“多说无益,我懒得与你们争辩解释。你们走吧。夫人,对不住了。我身子不好,要休息了。”   荣安将手腕转了转,露出刚磕下的一大片淤青。“我还要上药呢!你们请回吧。”   “安儿等等。”廖文慈深吸一口:“荣英,速速向你二姐道歉。诚心实意的道歉。”   “娘!”   “啪”!又一个巴掌。   这次,廖文慈用了不小的劲儿。   本就高烧的廖文慈摇摇欲坠,却还是上前几步到荣安跟前。   “荣英有错,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对亲姐出言不逊,更不该动手。今日亲眼所见,母亲也是心惊不已。是母亲管教不力,母亲向你道歉。回去后,母亲一定好好罚他!安儿,都一家人,你便看在你爹和你姐的面子上,大度些吧。”   廖文慈深吸一口。   “那镯子,是廖家老祖宗赏给你的。荣英摔碎,自然得赔。好在这冰花芙蓉玉镯本就成对,明日母亲便将另一只给拿来。”   “别!我不要赔偿。另一只芙蓉镯是姐的,您给我拿来我也不好意思戴,再惹了我姐,廖静,廖家老太太和荣英的不快,我这日子更不用过了。”   “安儿放心,既是母亲送出手的,谁再敢不服,自有母亲在前边给你挡着。你只管安心收下便是。”   廖文慈低头看着那被摔碎的芙蓉镯,也是一阵心疼。   “你姐素来疼你,一只镯子而已,她不会与你计较的。安儿,你记着,咱们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母亲。母亲一定给你做主。安儿你手受了伤,明日母亲给你送药过来,刚刚你受惊了,母亲那儿有一枚定心的暖玉,你用着应当不错。”   见荣安还盯着荣英,廖文慈补到:“你弟弟年纪小,性子冲,长大就好了。你不用管他。以后他再为难你,你只管拂袖就走,回头来告诉母亲,母亲为你出气。”   “呵呵。”   “刚刚这事,咱们就当没发生,可好?”   “……”   廖文慈见荣安没有立马回绝,心头微定,上前拉住荣安手。   “母亲明早便过来,届时便不带你这个不懂事的弟弟了。你等着母亲。咱们好好说说话。舌头和牙齿还打架呢,到底还要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昨日今日事,便到此为止,可好?如此,你爹也不用为咱们关系操心了。”   荣安点了头。   廖文慈随之一松,之后几乎是被左右搀着出的葛家。   荣安听说她那身子虚得连马车那一步都上不去。最后还是婆子给驮着上了车。她这化干戈为玉帛的心,确实“诚”!   这帮人一走,荣安的脚步便轻快了起来。   到了自己房中,她的笑再憋不住。   葛薇咋呼着进里屋时,荣安正坐在桌边笑。   葛薇张大了口,好一会儿没能合上。   “你……那……不是……”   “锁门!赶紧的!”   葛薇点头,锁门跑到荣安身边,一把拿过她手上抓着的镯。   “这……”分明,就是前一阵荣安天天戴手上的冰花芙蓉镯,传言刚被摔碎的那只。   “嗯!我掉包了。碎了的,并不是廖老太给的那只。”   “我就说嘛!我听到消息时,还真以为是虞荣英推打了你。毕竟你那么抠,那么爱钱,怎会舍得砸了那么贵重的镯子来冤枉虞荣英呢?万一廖文慈没赔给你,你不得哭个十年八年的?”   “你是在夸我吗?”荣安呸了葛薇一下。“不过你说的有理。就是因为如此,因为贵重,所以大伙儿都下意识不觉得我会为了陷害而自己砸了镯子。连廖文慈也骗过去了。”   “你怎么做到的?”   “我逼迫虞荣英下跪磕头道歉,否则就要讹他娘。另外,又低声说了许多指桑骂槐的难听话,对他步步紧逼。花厅里的人被我支开了,所以我说得很重。   他本就心高气傲,和他娘一样,都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谁都配不上他们,谁都没法让他们折腰。我这么逼迫凌辱他,他当然受不了。到底是个孩子,是个自以为是的小爷,又正好处于易冲动的年纪,被横竖看不上的我那般埋汰,哪里受得住!   我还没怎么发力,他就扛不住了。之后么,顺理成章。镯子,自然是我自己使劲撞去机子上才碎的。   当然在那之前,廖文慈前脚一走,我便偷偷将腕上镯子给调换了。那臭小子一直不甘心低着头,自然既瞧不见我掉包,也认不出我手上镯子原本什么样。我怕砸得不透,可使了大劲了。疼死我了。”   她忍不住揉了揉伤口。不过,这一砸,单镯变对镯,挣了好多钱呢。别说区区一块淤青,就是留疤她也心甘。   葛薇咂咂嘴,心悦诚服。   “你就不怕廖文慈看出来?原本那镯子有芙蓉花,很别致的。”   “怕啊!所以我这计的前提就是必须把廖文慈支走不在现场。否则你以为我得多缺心眼才会让她去找娘?我怎会让娘不痛快?只因廖文慈走了,才方便我计划实行。   等廖文慈回来时,我早已冲着半发懵的虞荣英发了好一会儿脾气,将其中没碎透能看出花型的几截玉都借着怒意给当着虞荣英面砸了。簸箕里那一堆,廖文慈就是神仙也只能看出颜色而辨不出花纹了。”   …… 第113章 放心都我来   自打知道那冰花芙蓉玉镯很值钱,且成对的价格远大于单只价格后,荣安便动了心思。   当日神秘人允诺王掌柜他们几人可以由她随意调用后,她便让老王去做了葛家人不便做之事:即帮她按着廖老太给的那只冰花芙蓉镯去寻类似的镯。   找了快一个月,总算找到颜色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只。新采买的这只由于冰花不显,所以并不值钱,她只费了百两银子。   昨日问起镯子时,老王告诉她,镯子已经到了茶叶铺。所以在赌坊回程时,她还去了茶叶铺一趟,就是取回了镯子。   这只镯子,她原本是打算用在荣华身上,让荣华主动捧出另一只来赔偿的。   可经过昨日事后,她改主意了。   虞荣英成了她的目标。   她想做就做,晚上一思量,便觉如此可行。   所以今日她一直在磨这对上门道歉的母子。一是为了出气,二便是在这炎炎夏日里,磨掉虞荣英的耐性,让他的火气层层递进。她磨的,也是病中的廖文慈的判断力和反应力。   廖文慈心急如焚,荣安料定,越是磨下去,廖文慈便越急躁,越急于摆平,才会越阔气……   她,都料中了。   收获,更是不凡。   “廖文慈事后会不会怀疑?”葛薇有些担心。   “不会!她的丫头眼睁睁瞧着荣英推我,眼睁睁看着镯子落地,虞荣英自己都认下了,我还有一院子的证人,她怀疑什么?”关键她砸碎的那只镯子除了冰花,颜色形状上和原本那只完全无异,一旦砸碎不见冰花后,根本引不起怀疑。   “再退个百步,她真怀疑又如何?她有求于我,巴不得我揭过这事。她又无证据,也只能受着。”   “姐,你太厉害了!”葛薇啧啧称奇。她跟着荣安一段时间,却发现每回虽名义上的苦主都是荣安,可真正吃亏的实际都是别人。而更妙的是,每回让人赔了夫人又折兵时,都还欠了她人情,巴巴求她的原谅。   “葛薇,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   葛薇摇头。“昨日那事,若不是你学了点功夫,能够轻而易举出坑,要是换做了我,换做别人,便只有死路一条了。你若被迫跟了朱永霖,他还不知会如何折磨羞辱你。我姑母为了保你周全,更得去求着廖家。再有咱们葛家,为保你们周全也只能低声下气。   我一想到你说的那些老鼠蜘蛛虫,我都觉得那帮人太可怕,都不是东西。朱永霖活该,虞荣英也活该!”   正是如此。荣安昨日算是报复了朱永霖,可虞荣英有廖文慈护着,就这轻轻松松道个歉便跟没事人一样?凭什么?年纪小小,歹毒至此,为何不用为所做所为付出代价?就因为他年纪小?呵!没事,她来教训!给自己讨回个公道!廖家更是,也得让他们多出出血才知心疼。   如此,一石多鸟。   得到了一大笔财富不说,还既让虞荣英的本性进一步暴露,也让廖文慈更得大力来补偿。廖文慈去跟荣华要镯子,荣华自然会给,可心里还不知会痛成个什么样!恨自己是肯定的,但只怕也少不了对荣英的埋怨。   廖文慈一定不会将凤格的秘密告诉虞荣英,所以那臭小子定会对他娘和姐的一再让步生出埋怨和不满,早晚还要闹事。   廖家老太太要是听闻宝贵了几十年的镯子才几天功夫便不但被毁,还彻底被送去了外人手,只怕更要气晕过去,老太太不生荣英气,也得怨上廖文慈几句吧?毕竟因着镯子,因着荣英,廖家都不那么太平了……   那两家不一直都同气连枝,互帮互助吗?   荣安就是要看看,有她一次次去推波助澜后,他们还能团结和信任到什么地步!   “葛薇,你以后可不能学我。我迫于处境,为了自己和娘的将来,不得不狠一些。但你别学。不是什么好事。万一败露,于声名也是大伤害。”   “姐,你们虞家,让我越发觉得龙潭虎穴一般。你不回去不行吗?”   “傻子。方方面面都不行。上次皇后便差点发话了,要不是有先前传言帮忙,我拿了我娘的病说事,我和娘早就被迫回去了。只要娘的病一痊愈,我们便没理由不回了。”   而且除却为了爹娘,为了葛家和将军府名声,还有一个问题越来越显露。   爹最近“喝醉”留在葛家过夜好多次了。   娘身子虽大好,但还能对他劝酒不成?爹又不是贪杯的。   所以,咳咳,不用说,肯定是……   于是前几天荣安便偷偷拦着大夫问过话——关于娘的身体是否能受孕。大夫跟见鬼一般盯着她看了好久,大概是思量她反正是京中有名的粗鲁无礼,又看在了一两银的面上,还是与她直言了。   大夫表示,不搭界。   咳疾不搭界,眼下喝的药也不搭界。葛氏的病虽是顽疾却在气管,先前虚弱,此刻已是无碍。   所以,荣安觉得,娘更不能不回了。   万一自己的亲弟弟来了娘肚子里,这怎么说?   若不是在将军府怀上,届时若有人使坏不愿认这孩子,那这孩子的来历便说不清了。廖文慈面上大度,因着凤格之说对自己能一而再退步,但若有或可能影响她全局的新生命到来,却未必能容忍。   尤其是荣安好几次瞧见爹娘蜜里调油的模样后,她也得开始考虑回将军府的种种了……刚好,刚好,昨日事倒是来得刚刚好……   想要她回府,可以。但必须有个前提!……   廖文慈上门后的种种很快传遍了葛家上下。   葛老夫人和葛氏都让荣安过去。   荣安先去了外祖母那儿,回了廖文慈补偿之事。老太太也问起了廖文慈可有提到回府之事。她也烦恼得很。她的担心既有安全方面,又有和荣安一样,怕最近女儿和虞博鸿……   “回。但外祖母放心,都包在我身上,明日或后日,我就让大伙儿都放下心来!”荣安陪着外祖母吃了一盅绿豆汤,又给按了两刻钟的肩,才去了葛氏那儿。   由于葛家上下都瞒了葛氏昨日事,所以葛氏猜想廖文慈的到来是逼迫她们母女回将军府,找荣安正是要商量这事。   荣安看出了娘的焦虑。   前世的她,在娘病愈后兴奋异常,并未关注娘是否愿意回府。可今生,她察出来了。   她想起来,都说娘是主动且铁了心自己要求去的庄上。   连爹也这么说。   会不会娘原本就不想回,只是为了自己才…… 第114章 谁种的因果   荣安向葛氏探问了几句,一无所获,便找了英姑问话。   英姑也在烦恼回府后之事。   荣安与她开门见山,直言相问。英姑考虑到最近种种和回府面临的问题,思量下还是将荣安想知的全盘告知了。其中有些事,荣安原本并不是一无所知,但前世今生,却是第一次听了这一完整的过往:早在二十多年前,老镇国将军还在时,曾领兵征南。南藩屡屡入侵,老将军在边境一待便是八年。期间,他儿也就是虞博鸿,也在其军中历练。   当时葛家老太爷刚外任南边,正是那一地的地方官。同是京中老乡的两家子便是那时走近的。   正因如此,虞博鸿和葛氏才有青梅竹马长大之说。边境之地,原本便冷清,也没那么多讲究,两家子逢年过节都在一块儿吃喝。孩子们相处时间一长便看对了眼,大人哪会不知。   在一年中秋,老将军便笑言不如结个亲算了。两家人都同意,孩子们也高兴。那一年,虞博鸿十八,葛氏也快十五了。当时还笑说,等葛氏及笄,两家便着手办喜事。   可丧事来得更快。   葛氏及笄礼还未办,老将军在一次巡边时中了埋伏,身中两箭,回来后救治了两个月,还是没了。   虞博鸿扶灵回京。   皇帝下旨命虞博鸿承将军衔。因体恤老臣,皇帝对虞博鸿很是优待,后来一度暗示想要为其指婚。   然而虞博鸿以守孝暂不考虑婚事之由屡屡推辞……   期间,葛老太爷任期到,又调任了一地。   三年后,葛家全家回京了。   葛老爷子外任多年,终于做回了京官。   虞博鸿沉闷了两年多的性子愈见开朗,其母孙氏敏锐发现了儿子变化,不及细问,却是儿子先一步跪地,表示二十七个月的守孝期已过,他想要迎娶父亲在时许下的姑娘。   孙氏一头雾水,细问后才知晓,在戎边的那些年,父子俩跳过了她,竟是连儿子婚事都定下了。   她赶紧去打听了。   然而葛家的家世并不叫她满意。   丈夫没了之后,将军府无疑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她并不确认儿子的能力将把将军府带到哪个位置。所以她原本的设想,便是趁着皇恩尚在,借由圣恩和丈夫的军功寻一门好亲事的。   那葛家算什么?寒门出身,不合格,没帮助啊。   而且孙氏自己家族虽已然不显,但祖上也曾辉煌过。孙家早年也有爵位,却是个流爵,到了她这一辈,孙家男子皆无用,她也是勉强凭着祖上荣光嫁进了将军府。   所以孙氏不仅仅对儿子和将军府抱有期望,更希望能借由将军府扶一扶孙家。相对,葛家实在入不了孙氏的眼。   然而孙氏却不敢一口回了葛家,因为葛家姑娘已被耽误了。儿子按例守孝,葛家姑娘也等了三年多。若回绝了去,于儿子和将军府名声都是大打击。   当时,如瞌睡递上了枕头,廖家刚好出现了。廖阁老亲自登门,在园中亭与孙氏交谈了足足半个多时辰,三日后,便有一贵妇登门寻孙氏说亲来了。   虞博鸿闻言态度强硬告知孙氏,除了葛氏他不接受任何人的说亲。   另一边葛家虽有耳闻此事,却信任上门做客,并立下保证的虞博鸿。为了两家颜面,并未太多出面。   孙氏那里一边安抚儿子,一边表示愿意请葛家姑娘上门相看一眼。虞家小姑子帮忙使了点手段,一番相看下来,虞博鸿醉了,葛氏也丢了名节……   孙氏骗了两人,做出了满意的表相,表示择日会上葛家提亲,成功将两人骗了过去。   三日后,圣上赐婚的圣旨到了。   廖家那位阁老入宫去求的。   圣旨来得太快,虞博鸿猝不及防,更没法反抗。   抗旨虽不一定会是死罪,但他身上只有虚衔却没有实权和军功,一旦此番冒犯君威,整个将军府不但前程断送,祖辈的基业也将毁于一旦。加之孙氏几番寻死觅活,忠孝二字压下来,虞博鸿根本没有其他路可走。   另一边的葛氏因为名节已失,再无底气,同样没有退路,自当任由拿捏。   与此同时的廖家也发力了。   葛老太爷只不过是刚回京的小小文官,根基浅又无助力,而廖家老太爷却是文官之首,葛家的前程全被廖家抓在了手中,其中利害关系可见一斑。葛家,同样也没有挣扎的余地。   婚,只能婚,只能与廖文慈婚。   而虞博鸿对廖家提出的要求只一条:他不会放弃葛氏,廖家也不能为难葛家。   廖文慈本就觉自己是下嫁,这一条更让她尚未出嫁便厌恨上了虞博鸿。   至于葛家那边,长辈们愤怒不已。尤其是葛家老爷,他对虞家的出尔反尔,对孙氏的背信弃义和下作无耻都反感至极,连带着对一直中意,当做儿子看的虞博鸿也不待见了。   女儿从妻成妾,即便不看葛家名声,就冲虞家那位主母,他便不愿答应。   然而他再不愿,为了情投意合的那两人,为了葛氏已丢的名节,也只能委屈一次。加之虞博鸿苦苦相求,廖家也表示可以接纳葛氏并善待之,葛家最终同意了。   奉旨成婚没多久,葛氏便也入了将军府。   葛家名声不显,这事并不引人注意。   而虞博鸿看不得葛氏受委屈,很快,便查清了当日母亲和妹妹联手断送了自己和葛氏姻缘之事。他一怒之下,只用了不到十天的功夫,便为那个骄纵过头,母亲最疼爱的妹妹相看了一门婚事。而对方,是个满身酸腐气,满口大道理的读书人。   孙氏自然要阻,虞家小妹也哭闹不愿嫁,然而虞博鸿给的理由冠冕堂皇:“长兄为父”。   “那公子饱读圣贤书,刚好可以好好教教你,什么行为才是礼义廉耻,身为女子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是对小妹说的。   “您不是一直在劝我文人的好处,与文人成婚的好处吗?怎么?小妹与我,同配文人,您又有何不悦?”这是对孙氏说的。   强硬的虞博鸿到底是一家之主,孙氏抗争无果,虞小妹便嫁了出去。   府里的气氛截然不同,孝顺的儿子行此逆举,心疼的女儿嫁的糟糕,自己做了恶人,连媳妇也心有不满,孙氏一腔怨怒自然只有放在了葛氏身上。   她怎么看,都是葛氏当年小小年纪便行了勾搭之举,将儿子的魂都引走了才有了今日之祸。   就这样,诡异至极,将军府的主要矛盾竟到了主母和儿子的妾室之间。   …… 第115章 真正的症结   当时的廖文慈倒是落得清闲,关注着不平衡的两边,时不时出来做好人帮一帮葛氏。   她很聪明,如此一来,葛氏感激她的屡屡出手,虞博鸿也感谢她。没多久,反而孙老太成了被排挤的那个。   虞博鸿越发不满母亲的出手,而廖文慈不争不抢的性子和事事挑不出错的行事确实大气,不到半年,将军府大权便渐渐全转移到了廖文慈手上。   于是当虞博鸿迎来了圣上第一次给的任务出征时,他便将葛氏的安全交到了廖文慈手上。而虞博鸿不在的时候,府中的矛盾也在一点点激化。   尤其是虞小妹有一次回娘家时鼻青脸肿,哭诉因为她与友人看戏回家晚了便遭了丈夫毒打后,直接去找葛氏大闹,骂她是祸患,是灾星。   孙氏很快赶到,哭哭啼啼后又是一番鸡飞狗跳,母女俩闹得不可开交,说要一道悬梁。   廖文慈姗姗来迟,赶到时葛氏屋中都被砸得稀巴烂了,好不容易才将两人劝回。   然而虞小妹却在将军府住下了,她丈夫每日来闹,而虞小妹则每日跑葛氏那儿闹事。整个府里乌烟瘴气。挺着大肚的葛氏苦不堪言,只得寻了婆婆相谈。   孙氏直言不想在府中见她,只要她在一日,自己便不会舒坦,只要她在一日,便没法正视儿子和她未出生的孩子,只要她在一日,府里便不会太平。孙氏明言,一定不会退步。因为终有一日,儿子还是会在母亲和妾室之间做出选择。   心力交瘁的葛氏当时便已生出了离府心思。   荣安出生后,屡屡出些怪事。时而出疹,时而呕个不停,日夜啼哭,总是难安。大夫诊断查不出个所以然,等过个几日,莫名病就好了。再过几日,又会犯病……反反复复,折磨着小小的荣安,同样也让葛氏痛苦不堪。而葛氏的体弱,也是因为月子里的种种,在那段时期便留下了病根……   葛氏娘家嫂子郭氏前来照看她时,曾暗暗提出,会否是她婆婆孙氏对孩子下手?   葛氏懂事后都长在边境,那里的日子相对简单,她虽听说过后宅手段层出不穷,但从小到大却从未经历过。一时间,她更是几分无措。   而孙氏也确实叫人失望,二孙女出生后,连个正眼都没给,只让嬷嬷送了个金锁,而荣华那里却完全相反,大张旗鼓办这个那个,一日三趟亲自去看去抱……其态度由不得让人想入非非。   相对廖文慈,则更显主母风范,不但帮着葛氏打点,还尤其心疼荣安,每天都会亲自过问荣安的种种。见荣安总不好,便拉着葛氏暗示会否是碰上了脏东西。之后,廖文慈帮忙,请了个老道上门,帮着看了那院的风水,还好一番的除秽。老道表示,府中戾气略重,不利于孩儿成长。   而这一点,更是加重了葛氏想要离府之心。   虞博鸿回京后,见瘦弱的葛氏和病恹恹的荣安,打听到了不在时的种种,更将所有不满都对准了孙氏。他可不信什么污邪之说,思量下,他觉得能做这事的,还是只有亲娘。   孙氏见儿子德行也是不满,指着儿子鼻子狠狠一番斥责,更连死去的老将军也一道骂了进去。虞博鸿一向视父亲为榜样,自是没法忍,当时便撂下狠话,再有如此诋毁父亲之语出现,便别怪他不念母子情分。   同时,虞博鸿下了令,除非过年过中秋和祭拜先祖,又或是府里有邀请,其他时候都不允许小妹回府。   当晚孙氏便病了,虞博鸿苦恼不已,既想去伺疾,又担心这是娘在用手段逼他就范。   这事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朝堂上,虞博鸿因不顾亲娘死活落人话柄被攻击,落了皇帝斥责。正上升期的他若有污名,前途堪忧。   家宅不宁,诸事不顺,葛氏觉自己是所有问题的关节。她不愿惹风波,不愿夫君难为,不愿女儿有危险,更疲累于应付每日的鸡飞狗跳。郁结于心时间一长,大病小病也不断。   那段时间,她的咳疾很重。   斟酌后,她自请出府养病。   虞博鸿自然不肯,廖文慈也屡屡相劝。   可葛氏主意已定,表示一切皆是自愿,与任何人无关,更是谢过了廖文慈的多番照顾。   虞博鸿没能留住人,他对亲娘的失望也是积重难返。   他找了孙氏,让她好好养病,说他会努力上进,会给她最好的生活,会尽力帮助孙家几位叔伯,也会每隔三日前来请安一次。但将军府上下所有事宜,再与她无关。   变相的架空和疏离。   打那之后,孙氏便深居简出了。   当然,是被迫的。   大部分的时候,她的存在感甚至都还不如一个丫鬟……   荣安前世对这些有所了解,此刻一整合,自是看得更明白了。娘心存的顾虑她也了解了。   她最没想到的是,原来坏了爹娘事,让她从嫡变庶的,竟然是亲祖母。   难怪前世回府后,娘也总避讳着老太太。哎!荣安对那位不苟言笑的老太太没多少感情,也没多少印象。前世除了逢年过节,她大概只在及笄和荣华大婚时与祖母说过几句话。今生,她不能让娘再受委屈再窝囊受气了,如若回府,她得换让老夫人对娘绕道走!   当然,那个故事里的老好人,怕同样是问题的症结!   廖文慈,将军府的过往看似没她什么事,可荣安此刻细细一思量,却发现其中没少了她的手脚。自己的出生自不用说,就连祖母对娘的仇视,若不是因她在其中捣乱失了平衡,老太太怎么也不会焦虑到生出如此巨大的威胁感来与娘一个妾室过不去。   当然,如此这般,对廖文慈的好处太多了。   兵不血刃。且不引人注目。   包括爹娘在内,人人都道她的好;她屡屡相护,娘才依靠她;爹见她心慈大度,也对她宽和信任。而她借手,更是轻而易举挑拨了两边关系,府中权利不用使劲,老太太那个主母便易人了。   从此将军府便成了她的天下。   这些,才是后来种种,包括自己和娘都将她视作依靠的基础。   呵,什么邪祟,什么老道……她不是对自己是凤身深信不疑吗?这天下究竟有什么邪祟敢与真凤相斗的?自己的小病不断,怕也与她脱不开干系,毕竟当时阖府权利已被她抓在手上。包括屡次动用朝堂关系逼迫爹,她和廖家还会无辜吗?……   都不是什么善茬!   最好,如此,待回府后,既不用客气,也没必要让步了。   …… 第116章 为你做些事(不言万赏的加更)   第二日一早,廖文慈便来了葛家。   她依旧虚弱,李嬷嬷说她高烧还是未退。   带病前来,真是感人。   她很贴心戴了顶帷帽,坐得远远的,说是怕病气会过给荣安。瞧她恹恹倒在圈椅里咳着,谁又忍心太过为难她呢?   荣安笑看于她,暗道:你可得撑住了……   廖文慈果然带来了荣华的那只冰花芙蓉玉镯。   荣安半推半就收了下来。   廖文慈一松气,将那张地契也给拿了出来,表示李嬷嬷带了章鉴,随时可以与荣安去府衙办理手续将铺子过到她名下。   “不急。”荣安接过那张地契看了眼,记下了地址。在那之前,她还得找人去瞧一眼再说。   此外,廖文慈又递来一张礼单,上边相比昨日又添了几样,诚意满满。   “安儿,你弟弟那事……”   “我这次便不与他计较了。但绝对不能有下次。”   “这是自然。母亲一定好好教他约束他,今后他定会待你如亲姐。”   荣安笑。   “你娘身子快好了吧?我能否见她一面?”   “夫人有话跟我说吧,我娘昨晚睡得不好,还是别打扰她了。”   “那……安儿,母亲能否讨一口茶喝?”   看来话还不少。倒是正合荣安意。   “自然。夫人坐着说话吧。”   “那母亲便开门见山了。”   该来的,到底来了。   正如荣安猜测,廖文慈难得有这与荣安心平气和说话之机,自是提出了想要迎接她们回将军府之事。   荣安能感觉到廖文慈的急躁。   自己和娘一日不回,关于廖氏迫害的流言便一日不会停止。廖氏名声有损便罢了,却直接导致了荣华此刻的尴尬境遇。皇后和太子前后也算相看了荣华多次,却依旧悬而未决。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可不得火烧眉毛?   “安儿,你放心。你回去后,母亲一定待你如亲生。一定对你和荣华一视同仁。”廖文慈探着身子伸出手,荣安则下意识往后一避。   尴尬的廖文慈轻笑一声:“你这孩子,对母亲的误解依旧不小啊。你我相处少,疏离也是自然的,可见亲近的重要。你大概不知,其实你儿时,母亲时常抱你,你每每一见母亲都咯咯直笑。母亲可怀念那些日子,你依赖我,我照顾你,很是欢愉。你若不信,去问问你姨娘便知。”   荣安不答,只是笑。   “华儿一直盼着你回去呢!”   廖文慈拿了张纸出来。   “上次华儿应该转告你了吧,府里给你和你娘重修了住处,已全都完成了。你瞧瞧,这是图纸。你姐亲自捯饬的。你的新院落就紧挨着她的芙蓉院。如此,以后你俩每日都能吃和玩在一块儿。你不会寂寞,华儿也能多多照应你。你们姐妹同心,也好处处感情。   那一片都种满了花儿,好看得很,风一吹,鼻间衣间香气盈人……每回有姑娘来做客,都可羡慕华儿了。园子后边有一片池子,里边养了许多鲤鱼。风生水起,都是找人看过的,风水是整个府里最好的。”   荣安点头,风水全府最好这一点,毋庸置疑,她信!   “你的院子全都收拾好了,里外都重新粉刷上漆了,家具都是簇新的,装饰物也都是你姐开了库房亲自去一件件挑了摆出来的。母亲给你在靠墙处全给种上了金桂,给你添一添贵气。只有后边一片空地还没收拾出来,你姐说索性留给你,看看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由你自个儿安排……”   廖文慈说个没完,荣安含着笑边听边喝茶,暗道她们还真是下了本钱了。前世她回府前,可没人给她大费周章弄院子,她住的院子临近其他两个庶妹的地儿。结果她初来乍到,被欺负惨了。   在她最伤心难过痛苦难熬时,都是荣华一而再地来护住了她,她对荣华也从感恩成了依赖。荣华更是去跟廖氏相求,将芙蓉院旁的空院拨给了她住。只用了不到两天的功夫,她便住了进去。没有重新粉刷没有重新布置,也没有多少簇新的物什,可即便如此,她也感激涕零。   对方只用了这小小的手段,便让她在荣华的照顾关怀和相帮下,越发死心塌地……然而今生,显然这一招暂时还用不了。   她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让自己消气。   “若不然,安儿,今儿你若没有其他事,不如随母亲回家去看一眼?”廖文慈有信心,那个华丽精致的住所,绝对能让荣安动心。   “不用了。姐安排的,自然不会错。不过……我娘呢?她住哪儿?”   “放心。你娘的住处也重新修整过了。怕她不适应,还是当年的院子。你爹心疼你娘,当年他给你娘准备的,便是府里除主院和老太太那里,最大的一个院落。和你那儿一样,里边整修一新,好得不得了。种满了你娘喜欢的竹子,清净优雅,适合你娘养病。你爹也去看过了,他也满意。”   荣安还是笑。呵,连爹都搬出来了。   “可是……”她犹豫道。   “安儿,在母亲跟前随意些便是,想说什么只管说,没有这个那个顾忌的。你直言便是。”   “可是,我只是个庶女,我娘也只是姨娘,我两个回府,不是什么大事。然而府里为我们这般大兴土木,花费银钱,我心下不安,是否有些不妥?而且您刚也说了,我到了待嫁的年纪,在家中待不了多久,如此铺张浪费……我与娘委实难安啊。”   “这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感情可比银钱重要多了。你娘在庄上清苦多年,眼下病愈,自该好好享福。你虽待嫁,但总是我将军府走出去的,给你备下院子,他日你回府也有个落脚处,多好的事……”   廖文慈大度再显,诚挚道:“母亲心疼你,这些年没能尽到做母亲的义务,眼下你便给母亲这个机会,让母亲为你做些事好吗?为了弥补你和你姨娘这些年吃的苦,只要母亲能做到,只要你开口,母亲一定不遗余力办到。”   荣安的笑意一深再深,直达眼底。   为了给世人摆出她的姿态,为了快速将自己哄回府去,这个饼,正如荣安一早所猜,画得又大又圆。   廖文慈怎么也不会猜到,荣安等的,就是她给出的这些应承。   话说出口,再想收回,就是撒谎了。   …… 第117章 三四五六七   荣安略作思索.   “夫人,您刚说,我有想法,都可以开口直言,是吧?”   “自然是。”廖文慈面上有一细微抽动,她突然直觉不那么美妙。   “回去是自然的。夫人先前所劝都有道理。但恕我无理,我有几个小小的请求……”   “安儿直言便是。”   “那好。回去后,第一,我大概不能叫您‘母亲’,也没法唤我娘为‘姨娘’。所以我便与此刻这般,唤您‘夫人’,可否?”   “你与你娘感情深厚,既是习惯,自然可以。母亲理解。”廖文慈略微松气,她原本便有此打算。这荣安和她爹一模一样的性子,想要笼络,先得哄骗。名头上的事,她可以忍。   “那廖家那里,我也不能称呼‘外祖母’,‘外曾祖母’,就按着‘夫人’,‘太夫人’那样称呼,可否?”   “可以。廖家上下都不是计较之人,你以后相处久了便知。”   “夫人真大度。”荣安作势重重一呼气。   “第二,我与我娘可能会经常来葛家走走探望,到时候您可不能拦着。”   “这是应该的,只要不是三天两头回,只要不留宿葛家,绝不相拦。”廖文慈松了松气,枉她刚有一瞬还提心吊胆,原来都是这样的要求,还好,还好。   “第三,我和我娘性子都孤僻,不喜欢生人伺候,所以我和我娘的院子里,哪怕是干粗活的,也由我们自己准备。就不劳烦夫人和府里的人手了。”   “你是打算从葛家带人过去?”   “也未必。或许亲自招一拨人,还没定。”   廖文慈面容略有僵硬,但还是摆了笑。   “可以的。”她真要想渗透进她们身边,有的是办法,人手方面不要她插手也好。“不过丑话说前头,若你和你娘带人进府,她们不但得按府里规矩行事,之后的约束也得你们来。若有什么不妥不是不应该,我概不负责。”   “这自然。夫人所言极是。荣安感恩不已。”她露了个甜甜的笑。“第四……”   “安儿一共准备了几条?”   “六七条,不多的,都是小事,夫人别紧张。”   “哪有紧张,就是看你装个大人模样实在好玩。安儿,别一条条了,不如一口气说出来?”   “第四……”一口气说出来,怕你扛不住。你要晕过去了,自己又说不清了。“我娘身体不好,祖母那里的晨昏定省,她就不去了。”   “这也不是大事,不但是你祖母那儿,就是我那儿,你娘也用不着去请安。你娘便只踏踏实实过日子就成。”   “夫人越发让我刮目相看了。”   “你这孩子。”廖文慈笑。她本就没打算让葛氏四处请安。就那破身子,再闹出事来,虞博鸿和虞荣安不得一起炸了?那府里还不得天翻地覆?   “不过,你与你祖母祖孙情分太浅,你娘不去,你是一定要去的。你没两年就出嫁了,与祖母也该好好培养感情。孝这方面,一定不好落人口实。”   廖文慈敛目暗自思量:孙氏这些年虽看似平静,但憋屈多年的厌恨即便没有积聚,也绝不可能少。荣安无疑是其继葛氏之外她另一嫌恶之人。届时,府里的风波便没自己什么事了。荣安不会再对自己纠缠,虞博鸿的怒火也会再次烧回他亲娘身上去……   “可以!给祖母尽孝是应该的。我愿意去。”荣安眸色一闪。老太太养尊处优日子快活,她自然要去孝敬一番。   “好孩子。”   “第五,我娘不能住以前的院子。”   “怎么?那院子好着呢。”   廖文慈眉头一蹙。为了消除虞博鸿的不满,为了安抚荣安,为了哄骗葛氏,葛氏那个院子,她费了不少心思,花了快三百两修出来的呢!这会儿说不要,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可我听说,我娘以前住的那个院子不太干净。说是夫人当年还找了道长去看过的。指不定我娘的病就是因为那里的邪祟引起。以防万一,那里还是不住了。否则我娘住进去再病了,爹该埋怨夫人不细致了。”   被廖文慈细心收拾过的院子,荣安可不要。既怕有手脚,也因娘在那里住的非但不开心还很痛苦。她怎会让娘住回去触景生情?   “是母亲想的不周全。”廖文慈深吸一口。这臭丫头,故意提虞博鸿是在威胁她?这一条即便自己不应,她也会通过虞博鸿达成所愿。“母亲也可以答应你。那按你看,姨娘应该住在何处?”   “夫人别急,先听完第六条和第七条。”荣安又是笑起。“第六条,您和姐给我选的院子,我也不要住。”   “这又怎么了?你与你姐感情要好,住在一起……”让荣华沾沾你的凤格,更让外人看看你们的姐妹情深啊。   “感情要好才用不着朝夕相处。一来是我喜欢僻静地,不需要太多人。二来么,我不喜欢花花草草。您既然说姑娘们都羡慕那地,不如夫人努力努力,早些再添个妹妹,届时正好住进去。”添个妹妹是假,荣安一心要给廖文慈添个堵才是真。   “别胡说,姑娘家家的……”   “还有最重要的,是我在学武。我每日早晚都要练功。不但会吵到姐,还会害及花花草草。爹给我请了师傅,我们切磋起来也是拳脚无眼,我姐不会喜欢。你们给我捯饬的院子怕也经不起折腾……当然,这一条夫人若是坚持,我也是可以退让的。但学夫人那句,丑话说在前头,万一我学武时动静太大,神出鬼没,伤到这个吓到那个坏了哪个,我概不负责……”   “……”   “所以,我要住去僻静地。地方我自己选。府中后院的边边角角就成。不需要什么华丽华贵的布置,能住就好了。至于我娘的的住处,也由我一起代劳选定了。就在我的院子附近。我能时不时照应她一二……”   “第七呢?”廖文慈越想越头疼,这一次,到她主动发问了。   “第七,我的院子要开个后门,后门外就得是府里的外墙。那里给我开道小门,可以直通府外。从我院子就可以进出将军府。”   “这成何体统!”   “我院子在角落,不麻烦的。只要能穿过外墙就行。”   “不妥。”   “您就说应不应吧!”   …… 第118章 过不去的十   “即便我应了,你爹也不会点头……”   “爹那儿我摆平。是否他应了,您就不拦着?”荣安步步紧逼。   廖文慈思量了一二,慢慢点头。   “……成,你爹若点头,我自然不好说什么。”   “那么,第八……”   “你不是说一共就六七条吗?”   “刚刚又想起来了两条,正在补充。”   “……”   “第八,我进出府,谁也不许管我。我要做什么,谁也不能拦着。我邀请了谁入府,你们也不许阻。你们有什么宴席活动,不能强制我参加。一切以我自己的意愿为主。我娘也是一样,谁也不能勉强她。另外我的院子里,我最大。谁要来找茬或是欺负我,比如虞荣英,我有权利不向任何人解释,直接将人扔出院子去。”   “第九,我是庶,我娘是姨娘,我们简朴惯了,府里的娇贵口味怕不适合我们。所以我和娘另开炉灶,待我把住处选定后,请夫人给我们准备一个厨房。我和娘的吃喝,便由我们自己安排了。府里不用过问也不用负责。”   廖文慈的面上早就没了笑,正一口接一口不住地灌茶来压下火气。她越发觉得是小看了荣安。这臭丫头,一点点,一条条,分明是早有万全考虑。说得好听是回府,实际却是在争取回府后的绝对自由,杜绝自己对她们生活的任何接触和干涉。   这是哪门子的姨娘和庶女,分明是将被供着的两尊大佛!   这臭丫头,尖嘴猴腮,尖牙利齿,越看越像只狐狸。   “只要你爹同意,这两条我也可以答应。”   “第十……”荣安将语速放慢了些。   “……”还有完没完了?   荣安心下大笑,十全十美嘛,怎么也得凑个十条。   “夫人您刚说要对我和姐一视同仁?”   “……”不好的预感再次生出。“是!”   “那敢问,府中的份例方面……”   廖文慈呼出了半口气。   “你的份例,全都比照华儿。一年四季的用度,都由府里承担。”   “月例呢?具体点,告诉我。”   “你姐的月例是一月十两。但她的交友打赏多,母亲另外给她贴补十两一月。眼下你入府了,便与她一样。一月二十两银。府中另外两位姨娘的月例都是五两一月。但你娘不一样,自要高她们一段,便比照府里的另两位姑娘了。五两的月例加五两的贴补,一月十两。你觉得如何?”   廖文慈觉得她该知足了。她能与荣华平起平坐,葛氏比照主子待遇,如此抬举,再要嫌少,就没天理了。   可廖文慈怎么也想不到,荣安盘算的却是另一码事。   “就是说,我和我姨娘每月总共是三十两银子,是这个意思吧?”   “不错。毕竟你和你娘在府里生活,吃喝用度都不用自己花银子。足够……”   “夫人,我没有嫌少的意思。我觉得,挺满意的。”   “那就好。”   廖文慈面上总算是漾出了一个笑。   可荣安眼瞅着她的那口气刚呼了一半,又是笑到:“那么,夫人能不能把之前的银子先补给我和我娘?”   “什么?什么之前的银子?”   “您说我和我娘每月月例有三十两,但据我所知,在庄上,我和我娘只拿了府里每月十两银子的份例,也就是说还差了二十两。一年就是二百四十两。掐头去尾,按十二年算。那便是……两千八百八十两。您病中还来这一趟,我感念您的诚意,自然不能斤斤计较,便抹了零,您还差我两千八百两!这笔银子,怎么说?”   荣安面上的笑渐渐收敛,而廖文慈已经压不住火气一下站起。   “荣安,母亲好生与你相谈却不是让你随意为难侮辱的。之所以答应给你每月二十两,是念在你最近受了苦的情面和荣华的要求上。你先前提出的几条,虽不说是无礼,却均不合规矩。母亲心疼你,都退步答应了,但你不能拿母亲的大度来得寸进尺,来狮子大开口,来无理取闹啊!”   廖文慈说的够好听了。若不是虞荣安有用,她早将这臭丫头抓起来教训百十遍了!一张口两千八百两?掐头去尾还抹零?还感念她诚意不打算斤斤计较?自己是不是还得谢谢她的大度?她知道快三千两是多大的一笔数吗?可以买多大一个宅子,可以养多少人吗?   “我无理取闹?”   廖文慈更是万万没想到,荣安却是一下拍桌而起,茶杯带着碗盖跳了好几下,茶水也溅了不少出来,倒叫廖文慈吓了一跳。“你愿给我就给,不愿给我就不回!”   荣安将声音扬了扬。   “好像我稀罕回那个家一样!我和娘自己也能活得好好的!我正是给爹面子才愿意坐这儿跟您谈。夫人您可别忘了,此刻巴巴求我回的是你!几次三番欺负我和我娘的也都是你们!廖静的事我已经息事宁人,您别忘了昨日之事还有廖思明的份!   你们姓廖的屡屡找我茬,我若想追究,你们一个两个全都跑不了!还有您,口口声声说只要我提,只要你能做到便都满足我的也是你!惺惺作态演完戏,这会儿就反悔了?也太快了吧?   真退一步,即便我无理取闹又如何?让府医耽误我娘病的是你。纵容儿子行凶,差点害了我名节和性命的也是你!你们连我和我娘的命都不在乎,你以为我还会给你们面子?就你寥寥几句,我凭什么一而再地原谅你儿子?   我开出的价码荒谬吗?伤害已经造成,我愿意用银子来一笔勾销已是极大的让步。我狮子大开口?还不如说是你们得了便宜还卖乖!”   荣安一推桌子,起身一脚踢开了门。   她又不急着回将军府,谁迫切谁注定就是孙子!   “多说无益!也不是强买强卖。您愿意接受,便回去准备银子。若不接受,那您就把我和我娘当成爹在外边养的外室好了。好走不送!”   荣安可不给面子,甩袖先一步扬长而去。   廖文慈气得双面发白,是在左右的搀扶下才勉强控制住没厥过去。   她跟在后边喊了好几下,荣安脚步都没停。   她想再找荣安一谈,然而荣安那里来报:不舒服,想吐血,今日没法再谈了。   廖文慈气得口苦,只得悻悻离了葛家。   …… 第119章 做梦要笑醒   葛家上下听闻了荣安开出的霸气条件,各人均大为解气。   两位一直觉得荣安做事略莽撞的老人一下放心不少。外孙女所为虽听着无礼,但每一条都是颇有远见的自我保护。能考虑到如此周全,比他们都有过之……   葛氏闻言亲自来跟荣安确认了一番,眉间郁结松了不少。   舅母郭氏则张罗厨房一口气添了十道菜,庆祝这扬眉吐气的一天。   虞博鸿来用晚饭,听闻了种种,一句废话都没有,只是告诉荣安,想要如何,他都愿意支持……   他的态度让葛家人颇为满意,老夫人则直言,让他说话要算数,重来之机不易,切忌重蹈覆辙。   虞博鸿跪地磕头,表示这次一定倾尽全力好好保护葛氏母女。   而以上这一切,发生在六月二十。   六月二十一,荣安出门找到了老王,将一对冰花芙蓉玉镯交到老王手上,让他悄悄找买家。她又去了趟廖文慈打算过到她名下的那家铺子。地段尚可,地方不大。   打听了一番,那铺子经营平稳,没有什么事也没有什么债务,中规中矩,一月挣个二十两应该不成问题。可以拿下。   她故意在外边逛了两个时辰后才回府,而等了一上午的廖文慈刚刚离开。   午后,廖文慈再次登门。   荣安安心睡了个午觉,又拖了一个时辰才出现。   廖文慈的面色依旧难看,听说昨日又请了御医上门……   廖文慈开门见山,直言她可以出银子,但出不了那么多。她带来了府上的账本,跟荣安分析了府上一年的盈利、开销,和账面上的活动银子,明确告诉她,府上此刻一共只有五百两流动银子可以周转。她最多能出的,也就是这一笔。   荣安点点头,“哦”了一声。   她知廖文慈所言是真。   爹的饷银,军衔的禄米,加上各种贴补,一年总共也就小几百两。加上田地的租金产出等等,虽看着收入不菲,可支出也不少,账面上自然是盈余不了多少银子。   然而荣安真正想要的,是廖文慈的银子。   “这是府上欠我们娘俩的,所以夫人是打算赖掉?账面银子不够,就合该我们吃亏?难道不是做账的,管账的和当家的的问题?难道不是您早年出手不公的问题?要吃亏的,怎会轮到我?”   荣安笑。“您为何不让姐和荣英吃这个亏?账本这么重要,您怎么拿来我跟前?这不合规矩。所以是这账本假的?还是夫人打算退位让贤,想将管家权交给我?若是那般,我可以考虑少拿些银子的!”   荣安随口胡扯,连个正眼都没给被气得胸口起伏的廖文慈。   她确实想讹廖文慈银子,但更想知道对方的底。   荣华的日子一向奢侈,若阁老爷依旧建在也就罢了,可那位阁老已经没了十几年,然廖家依旧一如既往。是什么支撑荣华的排场堪比那些名流世家女,比肩颜飞卿,常茹菲她们?   前世的后来也是,别人或许不清楚,可朝夕相处的她却知道,荣华花钱如流水,荷包从来就没有瘪的时候!只要她想要的,廖家就没有不想法子给她弄来的。   哪来的这么多银钱?   她知道廖文慈私下有不少产业,可这么一文官家族,这些产业又哪来的?荣安下意识便觉廖家暗地里勾当不少,若要扳倒廖家,若能寻到秘密把柄未必不是捷径……   廖文慈见荣安漫不经心胡说八道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然而她能做的,还是只有苦苦解释。   荣安则让下人抱了半个西瓜过来,当着廖文慈的面,一口一口挖着吃了起来。   廖文慈苦口婆心,口干舌燥,而虞荣安则大快朵颐,吃得痛快,直叫廖文慈气得口苦。而她还时不时呸出一口西瓜子来,更让廖文慈一边火气上涌,一边努力压抑。   有几个瞬间廖文慈都觉得,若再这么天天面对面谈上几日,自己一定会吐血倒下。   “说完了?”荣安也吃饱了。   “其实很简单啊。夫人您不是有银子吗?您看您,随手就能拿出一个铺子来让我高兴,这么点银子而已,难不倒您的。您先垫上呗,反正府里的账都要从您手里过,到时候您自个儿再补上。”   廖文慈盯了她好几眼。这是在惦记自己银钱还是在暗示自己贪墨府中银钱?那种憋屈再次堵上了胸口,发泄不出,又吞不下去,只能由着卡那儿,不上,不下。   “五百两。我先给你贴补五百两,加上府中账面上五百两,总共给你一千两银子。这是极限。”她咬了咬牙,退让了一次。   “不是一视同仁吗?姐的那套翡翠头面,是曾祖母留下的吧?记得是哪位皇上御赐的?至少也值千两吧?没想到,您和爹一样偏心,一会儿爹过来用晚饭时,我可得跟他好好说道一番。听说曾祖母当年也留下了几样好东西的,这会儿也不知在谁手上,要不要让爹去给我瞧瞧……”   “两千八肯定是不可能的!一时间我真的筹不出那么多。”廖文慈实在受不了了,再次让步。“一千五百两。府里拿五百两,我私下贴补你五百两,再欠你五百两等我到年前算清!”   “夫人爽快,那我也愿意退一步。一千五肯定少了。一口价,两千两!直接结清!”   “你……”   “您要分次也可以,那么便是两千五百。您先给一千,剩下的一千五年前结清!”   “荣安!”   “还有,您若要分次,必须给我写一张欠条。”   “等等……”   “时间不早了,我要沐浴了。夫人回去考虑下,明日,等您答复。”荣安起身就要走。   “不用了!”廖文慈拦住了她。“两千两,明早我亲自送来!同时你必须写一张字据收条,保证此事到此为止。”   “夫人爽快!多谢夫人!”   荣安瞬间恭敬,大大方方行了个漂亮的礼,直叫廖文慈头疼再次发作……荣安早知会是如此了。廖文慈肯定不可能写欠条,也不可能一点价都不压下去。她更没那么多时间一日拖一日,自然只能应下。   荣安伸了伸懒腰。   从天而降两千两,做梦都要笑醒了。   …… 第120章 有人要入京(不言万赏的加更)   六月二十二。   廖文慈送来了银票。荣安收获了前世今生最大数额的一笔银子。   同时,她还与廖文慈一道,前往衙门将那间铺子过到了名下。铺子租在外边,尚有两个月到期,所以眼下还没荣安什么事。   她暗自窃喜,有银有房,总算是好的开始。   府衙出来,廖文慈提了回府事宜。   “夫人,我先前给出的那十条,必须一条条写下来,你我签名,白纸黑字,才叫人放心。”   廖文慈盯着荣安的时间更长,面上的笑维持的时间也更短了,再一次的,她直被气得面色发白上了车……   六月二十三。   十条罗列,白纸黑字。   廖文慈来商议回府时间,荣安则笑。   “回什么?不是住处还没定?这样吧,夫人回去把将军府宅邸图纸拿一份过来,我来选地方。”   两个时辰后,图纸到。   “急什么?总要给我时间考虑吧?我还得问问娘和外祖母的意思。”   六月二十四。   两个院子位置总算选定。顺便的,荣安再一次提了这个那个的要求,廖文慈几乎是扶额听完,看都不愿看她了。   “回府的时间……”   “急什么?您不是说,要修整一番?待修整完成后,我与娘自然也就能搬回去了。”   这一次,廖文慈没急着离开,而是一直等到虞博鸿到场后,确认了葛氏母女最晚下月初回府。她也保证,两院的修整一定会在此之前全部完成。   廖文慈打算赶在七月七乞巧前将荣安弄回府。   乞巧那日,太重要了。   一是那日宫宴盛大,不但京城贵女大都会到场,就连皇上皇后太后也都会出席。   二是按着往年惯例,那日圣上有给喜欢的臣子贵女指婚的习惯。如此良机,绝不可错过。   三是经过打听,太子妃人选,若不出意外那日就将最后定下了。   最近这段时日,是廖家全力活动的时候。朝中关系和皇室关系都动用了。   府里这月底还要连办三场派米,将由荣华亲自主持。荣华写的两首词也送去让人排曲了,乞巧节的种种脱颖安排也在进行中。   她们做了这么多准备,必须万无一失。   所以荣安越早回府越好。   一来是为了荣华名声,二来是荣安也被皇后邀请参宴。   几次三番,荣安都胡闹着出现,拖后腿,丢脸面,叫廖家上下不寒而栗。   这次是宫中,若再出岔子,廖文慈想都不敢想。   当然最好,是荣安索性就没法参加宫宴……   事实这也是廖文慈一而再,再而三愿意退让的一个原因。只要荣安回府,主动权便都掌握回自己手里了……   六月二十五,荣安给出了两张图纸,就她和娘的住处提出了种种要求。廖文慈终于可以不用每日跑葛家,开始了将军府的重新捯饬。不过,听说她一到家便病倒了。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带病处理着各种琐碎……   六月二十六,王掌柜递来了口信,那对冰花芙蓉玉镯的买家找到了。   荣安亲自跑了一趟茶叶铺子。   “三千五百两。”老王笑到。   “这么多?”出乎意料了。荣安上次去的那首饰铺子,掌柜开价一对是两千五百两。她本以为最多能卖三千,倒是意外之喜。   “买家什么人?”   “姑娘放心。买家不在京城。千里之外。所以绝无后顾之忧。”   荣安点头。   “倒是姑娘,镯子出手后,会否有后患?万一廖家追问您镯子去向……”   “怕什么!我送人了呗。那老太太要真问我,我便告诉她,这镯子引发了廖静对我的不满,引发了廖思明对我出手,引发了虞荣英砸我镯子,还影响了我和荣华的关系。可见,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此邪门之物,我索性送了人。你说那位老太太会不会直接气晕?   哈,这么邪门之物,亏她还宝贝了这么些年,可见她更邪,真真魔头无疑。”   荣安呵呵乐着,点着手中银票。   又是一笔巨款啊。   三千五,减去砸烂的那只百两镯,她还是净赚三千四。她从中拿了一百两给王掌柜,作为辛苦费和犒劳大伙儿的酒钱。   王掌柜不肯收,但荣安很坚持。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若不收,我也不踏实。那我岂不是又多欠了你们主子人情了?”   “那成。”老王是个爽快人,再没废话,收下了银票……   空手套白狼的感觉真是不错。   那镯子荣安是真不稀罕,总没有变成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加上神秘男的一千两,廖文慈的两千两,再有先前爹零碎给的几百两,和她卖了些廖家给的首饰出去,她此刻身上的活动银已有七千多两了。   她确确实实富婆无疑。   然这些银子如何归置,她还是没想好。   廖文慈的两千两拿来后,她原本是拿了一千出来孝敬葛家长辈的,可两位老人怎么也不肯收。她好说歹说,才说服了两位给她暂时保管那千两。   还有那铺子,她是否要收回来自己做营生?可她该做什么?   六月二十七,荣安带着一个想法去找王掌柜,然而茶叶铺子却没开门。   六月二十八,她正在练习女师傅教的飞镖,葛薇却是跑来,把她拖着就走。   “做什么做什么!”   “你这傻乎乎的,今日,燕安王世子要进京,你不知道吗?”   “知道。爹昨日说了。”燕安王唯一的嫡子,世子朱承熠今日进京,是皇上钦点了爹带了禁军去城外三十里地迎的。说是迎,准确来说是防。或者是下马威?   太祖皇帝当年平定天下后,遵循尊王攘夷思想,封了几位兄弟为镇守边塞,扩土开疆的塞王。本朝初立时,前朝不少残余势力均北逃。所以太祖对北面形势尤其忌惮。   于是北路的防务便交给了他最信任,也是能力最卓著的皇弟,封为燕安王,掌北路疆土,命其掌险隘,控要塞,肃清沙漠,平剿蛮夷,清除反贼,开疆扩土。   塞王权力不小,拥有地方军队,也可以任命王府官吏而不用经过朝廷批准。而燕安王一脉也是着实争气,只用了四代人的努力便将他们原本的封地扩大了近一倍。   北地局势越发平稳,如此,在现皇帝眼中,其封土便略显碍眼,其过去军功更是硌眼。身为君主嘛,这样那样的忌惮总要比常人多得多。   世子入京,皇帝命虞博鸿带了足足三千余人去迎。为震慑,也为试探。   荣安知道,爹为这事最近很忙,兵力和防务上的调度显然比外界所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 第121章 燕安王世子   “那你可知燕安王世子是燕安北地第一美男?”葛薇细声到。   “听说过。”   还见过呢。   那人的确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潇洒风流别说北地,就是京城也绝对能排上号。然而长再好也是个短命鬼,活得还没自己久,没等继了他爹王位便殒命了。还死得不明不白。   “咱们不去见识见识吗?”   “不去!太麻烦了,人太多,不想去。你带着彩云去吧。叫上阿生,让他护着你。”   “听说圣上打算给燕安王世子赐婚呢。”   “你都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我出去赴茶宴时,最近姑娘们都在讨论这位世子爷。第一自然是因他的相貌,大伙儿好奇,都想看看是否如传言那般俊美。第二便是因为皇上此次招他入京便是要给他赐婚,而据说,皇上为他挑中的是乐平郡主。”   葛薇怕荣安不明白皇室人员,还特意给解释了一句:“乐平郡主,就是长公主唯一的掌上明珠。驸马爷逝于公务,皇上感念其功,封了其女为乐平郡主。   燕安王世子其实若从辈分上细究,他与当今圣上是平辈的,两人名也只差了一个字。虽算得上是堂亲,然相隔千里,关系到底有些远。   此刻若由乐平郡主加牢关系,非但亲上加亲,对两地稳固也好。因而大伙儿都在说,这是大好事呢!”   “哦。”荣安应了声。   葛薇压低了声音笑:“皇上还笑言,乐平郡主美在丹凤眼,燕安王世子俊在桃花眼,这两人若结合,也不知孩子是何种眼?”   “这样的话,会是皇上说的?”荣安一愣。   前世,她没太关注燕安王世子。但她可以确认,世子朱承熠绝对没能娶到乐平郡主。且凭她对皇帝的了解,这般没谱的话能出他的口,本身就有问题!   等等!   荣安心头一阵急跳。   桃花眼?   朱承熠?   对了,记忆里的朱承熠,确实是桃花眼!   那个让自己好奇了许久之人,会不会是他?   身高……差不多。   体型……能对上!   荣安闭眼试着将神秘人那把须子忽略掉,发现其人与记忆里模糊的朱承熠……很像。   五月时他说大概离京两个月,今日六月二十八,虽有偏差,却差距不大。而她之所以一直没从京城的权贵子弟里找到神秘人的可能人选,说不定不是因为她想不起来,而是范围不对。因为他根本不在京城啊!   因为他是燕安人,他是偷偷潜入京中!   荣安越想越确实,后背也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确实是皇上说的。昨日我听到……”   “走!”   “啊?去哪儿?”   “带你去看燕安王世子入城!”   “不是不去吗?”   “你要是不想去我便自己去了!”   荣安带着葛薇换了身普通布衣,各自准备了帷帽,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府。   她让马车从茶叶铺子所在的那条街上走了。   老王的铺子还是没开门。   这就能说通了。   昨日荣安便觉奇怪。   老王究竟有什么大事,一下就没了踪影。所以……是他要入京,老王他们去帮忙打点了?   荣安有些紧张,不仅仅是似乎离真相很近,更因,前世不管是这位世子本身,或是燕安王他们,全都只有一个字可以来总结——惨!   她必须立马确认!   葛薇打听的倒是仔细,连对方车队将从德胜门进入都知。   一路忐忑往城门方向赶,唯恐赶不上会错过。   路上闻讯前往看热闹的人不少,都想一瞧世子爷风采,于是路上已见拥堵,还有不少官兵在主道上维持秩序。阿生是虞博鸿拨给荣安的人,倒是各路都熟悉,他出去略一打点,他们的车很快便沾光跟着一路官兵往北城方向走,倒是半点没耽搁。   哪知到了城门附近,热闹是热闹,可氛围却偏偏不对劲。   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都是被挡在外围的百姓。   稍微听了两句,说是世子人还没到。   没到吗?耽搁了?   不对啊!   马车高度在那儿,视野也相对开阔,城门外,依稀可见不少明显不是京卫着装的卫兵,那些就是燕安兵吧?   马车已没法前行,荣安与葛薇下了车,阿生护着两人混进了人群之中。   人群里多是对燕安王世子的讨论,既有对燕安王一脉军功的讨论,也有对其相貌和经历的赞叹,不少人还提到了“联姻”“质子”等字眼。   荣安也是不由一叹。   若按着前世来看,联姻没有,质子也未必。   只可惜前世的这会儿,自己还在庄上,是半点相关记忆都没有,也不知前世今生的这会儿是否有差。   不及感叹,他们三人身边便多了一人。   荣安两人虽戴了帷帽,但在城门维持秩序的于彤还是通过阿生一眼便将她二人认了出来。   于彤将她二人往边上带,护着两人往虞博鸿那边去。   “爹在公务中,过去找他合适吗?”荣安低声问。   “不打紧。”于彤笑到:“城门外也聚了不少百姓围观。将军说了,既然您要看热闹,还不如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容易出事。”   “我爹言之有理!”爹说可以,她自然更可以。   城外门边,并没有想象中的卫兵林立,标识是“燕”字的卫队只有不到百人。相对之,京城官兵则多得多。   队伍的最前边,跪着一个燕兵。看那打扮,应该是个统领。   而虞博鸿,正背手站在城门口,一脸的严肃。   放眼望去,荣安并没找到世子模样之人。   对面马车倒是有一辆,人是在车里?   “不用东张西望了!车里没人!”虞博鸿一眼瞪过来。“出来做什么!”   “看热闹啊。爹忙着,我自己瞧便成。”荣安嘿嘿一笑,心下则对没见着人略感失望。   “没什么好看的,站个一刻钟便回去吧……”虞博鸿一挥手,招来于彤:“你们有想知道的,可以问于副将。”   “多谢爹。”   荣安心下一哼。原来这才是爹没赶走自己的原因。先让于彤带自己过来,再让于彤陪说话,等下还会让于彤送她们回马车吧?这是费尽了心思在撮合呢。   …… 第122章 荒唐世子爷   于彤低声道来:   “召燕安王世子入京是圣上的旨意。队伍按原计划应该是在七月初抵京的。然他们队伍进行速度倒是快,竟是足足提前了三四天……”   荣安点头。七月初,刚好应了他的两月之说。   燕安王势力渐大,皇帝的猜忌心自然也在增加。这是最基本的试探。敢不敢来?来不来?是否推辞?是否情愿?   朱承熠是燕安王唯一的嫡子,是世子,是其王位的继承人。但凡燕安王心思不够坦荡,但凡有些异心,世子便不敢也不能走这一趟。   皇帝显然是在观察。   而朱承熠选择了快速入京,提前入京,这大概也是打消皇帝猜忌的一个手段。尤其比原计划还提前了几日,他的巴望,足可表现他的坦荡。   眼前这几十辆扎了绸花的礼车,更可表现燕安王臣服的心意。   荣安又是一叹,然,后果……她不由生出了些怜悯……   于彤正低低道来:   原来,京中前日便收到了燕安王世子已抵达京城北百里地的消息。而昨日,对方是在五十里地外扎的营。   今日一早,虞博鸿带着禁军前往相迎。   按皇帝的意思,是要将对方暂时挡在三十里之外既做检视也做试探的。   哪知三千禁军一路往北,压根没有碰上对方。   一番打探却回说,对方还在昨晚营地,压根没动。   虞博鸿索性带人前往,并打算按着圣上示意进行一番试探。   然而到营地后,对方却磨磨唧唧,吞吞吐吐,虞博鸿发觉不对。   一番逼迫才知,世子并不在队伍之中。且对方也交代不出世子此刻的去向。   从对方的统领到朱承熠的亲卫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且都说今早醒来他们才发现世子消失了。   虞博鸿自是不信,当即便下令围了对方千人,并上下进行盘问和查探。   营地四周整夜都有人检视,并未发现任何外人闯入的踪迹。同时,朱承熠的马也不见了。而营地上下消失的,也就只一人一马。因而不管怎么看,应该都是朱承熠自己离开的。   那么问题就大了。   离开?是离了京城回去了燕安?这便是抗旨!死罪!   或是未经允许,尚未接手入城许可而偷偷入了城?按律:塞王及其亲属未经传召一概不得入京,这还是死罪!   又或者,他突然消失,会否在京城附近还有接应之人,还有可去之地?他在做什么安排?若涉及谋反,依旧是死罪!   燕安军统领跪地以人头作保:表示世子虽性子跳脱不羁,但大是大非上从不含糊,所以既不可能突然撇下部下一人返回,也不会贸然入城。   世子二十年来头一回入京,多半是流连美景,一时耽搁在了某处。且世子不会忘了今日入城,定会准时赶回,求虞将军给些时间……   虞博鸿略作思量后,索性决定加深试探,直言由于世子失踪,要求燕安军必须原地扎营,并由京城禁军负责看管和查检。若无允许,不得离开营地范围一步。否则,杀无赦。   如此,不管世子是否已进到城中,都等同于被砍断了手足。朱承熠出不出现,朝廷也都有了拿捏的底气。而对方若不同意,那么燕安军的忠心自然也得重新考量。   燕安军倒是识相,领头的二话没说就表示世子不在,一切听从虞将军指示,乖乖带着千人一齐缴械,正式扎营。   于是,这才有了虞博鸿命五千禁军原地“照顾”燕安军,他本人带着一队卫兵“护送”燕安王世子一行百余随从,礼物和行李来到城门,并等在城门之事。   眼看将至午时,原定的入城时间将至,虞博鸿也让人备马,打算先带对方跪地的统领回宫向皇上复命。   这边虞博鸿刚要上马,那边却有马蹄声和大呼小叫声正在临近。   滚滚黄土被卷起了半丈高,来人不少,声势不小。   第一个冲出昏黄沙尘的,是一个黑衣白马的男子。   若忽略他微微倾斜的身子和狼狈的表情,不得不说,这当真是个如昆仑美玉一般自带光华的男子。俊美——就是俊美,引发人群里抽气声连连的那种俊美。   “世子爷,是我们世子爷!”跪地的统领一下松了气。   虞博鸿也暗暗舒气。从郊外来的,还好,还好,若是从城中方向过来,今日只怕不少人要跟着倒霉。   “虞将军!救我!”谁能料想,那朱承熠千里而来,发出的第一声便是求救。   虞博鸿也是莫名其妙,原本望着由远及近的一群人,他还在眯眼思量这小子一人离开多人回,果然还有接应吗?不过这会儿离近后他算是看清了,最前边的是朱承熠,此刻的他正被身后一群人追着跑……   这是几个意思?   最前边的朱承熠打马冲来,禁军护卫纷纷拔刀护在虞博鸿身边。   虞博鸿则一抬手,示意放他过来。   “将军,救我!您……是虞将军吧?久仰!”   荣安深抽一口气。   看清了!   她很确定,就是他!   是他!   那双光彩满溢,掩其心意的桃花眼,睁大的眼里有淡淡邪气微微精芒,而眼角弯起后则完全看不见底,绝对就是他!   他就是那个神秘人!   知道她秘密,帮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神秘人!   竟然是个塞王世子!   那个一脸疲惫,仓皇狼狈逃窜的家伙正向虞博鸿求救。   而此时此刻,他身后追兵也已赶到。   那帮人无惧于在场的虞博鸿和禁军,竟是瞬间兵器全开,足足十把长刀齐刷刷对准了朱承熠。   而下一瞬,朱承熠的那群护卫见状也纷纷拔刀,护了上来。随即引发的,则是在场禁军和城门官兵同时举戈相向。   众百姓如惊弓之鸟,齐齐往城门禁军们身后缩……   “何人在此闹事?”虞博鸿厉声一喝。“若不速速放下兵刃,便统统按谋乱论处!”而他冲向的,不仅仅是朱承熠,更多的是那群正对朱承熠围追堵截,举刀相向的家伙。   “将军!”他们之中一人下马单膝跪地:“在下长公主府护卫长千墨。此人一早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出现在长公主别院,惊扰了长公主殿下和乐平郡主。此人还敢冒充是燕安王世子,在下奉长公主之命将他捉拿。”   “……”荒唐!   …… 第123章 确实纨绔子   荒唐——是大多数人此刻心里冒出的第一反应。   “呸!什么冒充!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燕安王世子朱承熠是也!”   朱承熠整了整衣摆,“哪有鬼祟,小爷路经长公主堂姐家别院,都是一家人,岂有过家门而不入的道理。顺路一探,结果被误解了而已。”   他分明心虚气弱,往虞博鸿身后站了站,“回去告诉长公主,她误解我了。我过两日再登门探望。”   再度哗然起!   长公主府众护卫如见鬼般盯住了他,围观百姓议论纷纷,禁军众人也抽气连连。   听到了啥?   燕安王世子还没进城门便闯了大祸,偷摸进了长公主别院,还被抓了个现行?还当众承认了?分明理亏却没有道歉,还大咧咧约下了要登门?   这世子未免太过恬不知耻,不守礼节了。到底是蛮地出来的,非但纨绔还是最低俗的那种……   “将军,看来确有误会。”燕安军统领刘贺上前来冲虞博鸿与那群护卫分别抱了拳:“这位,确实是我家世子爷。”   虞博鸿抚了抚微颤的须子,冲朱承熠伸手:“还请世子爷将身份印鉴和证明出示一番!”他又转身示意手下:“画像拿来!”   一番确认加问询,确认这人是朱承熠本人无疑。   事情经过也弄清了:   皇上有意要给朱承熠和乐平郡主赐婚之事已经传开,昨晚听说长公主久居别院近十年,而此地距离那别院只不到二十里地,于是朱承熠便打算走一趟。   他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担心一面圣便会被赐婚,所以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去碰碰运气瞧瞧,看能否见见乐平郡主其人。哪知他今早刚想法子跟着菜农进了别院宅子,便被发现了。   这才有了一边追,一边跑之事。他不识路,结果走岔绕远了,他只能向着城门方向跑,本打算到了城门再往北走……   公主府侍卫也向虞博鸿确认,朱承熠并未能闯进后院,对长公主和郡主只是惊扰,并无实质性的冲撞……   那统领也帮着在一边解释,说世子年轻,一向想一出是一出,好奇心过人是世子的一贯性子……   多少人都掩唇而笑。   原来如此。   他们会好奇世子其人而在这边围观,那世子好奇传言里的未婚妻所以前往一瞧倒也能理解。   只不过,偷看姑娘太没品,到底是野地来的,空有如玉容颜却还是粗俗无礼。   朱承熠向公主府众人抱拳表抱歉。   众侍卫虽觉委屈,但确认这位便是圣上召见的世子,也只能退步……   朱承熠连道抱歉,为向公主府众侍卫致歉,竟是拿出一壶马奶酒作礼,连个铜板都没给,引得无故追了近一个时辰的公主府侍卫们更是面冷了几分。   围观的百姓也悄声议论,并啼笑皆非着。公主府很有可能将是他的妻族啊!他既然知道去偷看,怎么不知道趁这机会打好和修补关系?哪怕偷偷塞个金元宝都是必要的吧?马奶酒?公主府的侍卫还差你一壶酒?再说了,一壶酒给谁喝?还真是不懂事,笑话连连,不谙世事的粗人……   虞博鸿一直在细细打量这位世子爷。   长相细腻,面白肤嫩,一看就未经风霜。眼里流光,举手投足都带痞相,一看就是骄奢淫逸惯了的。相比他爹,这显然就是个纨绔败家货色。想那燕安王,一声驰骋疆场,汗马功劳,偏就生了这么个细皮嫩肉的二流子,也是可惜了……   探子曾报,这位爷在北地也是胡闹惯了的作风,既有过为了个唱曲的与人打架,结果战力不济,被人打晕抬回家,昏迷了三天三夜的经历。也有与一帮贵公子一道与自家庶兄弟打擂台,结果将庶弟打成重伤,气得他爹小妾一命呜呼的过往。   还有荒谬的,是他为了验证巴豆的功效,将豆粉下在了自家马厩,结果延误了燕安王的公务,被燕安王吊起来痛打了一顿……   种种荒谬,几乎可以写个话本。燕安之地,几乎无人不知他的荒唐事。   而他的优点,除了那张俊到姑娘一瞧便面红发烫的脸,也无其他了。   至于他的军功,几乎没有。因为他从不肯跟着燕安王抗敌。每回都找各种借口逃避。   不过若细细数之,他也不算是毫无建树。比如有一回,他在酒楼喝酒,出去解手时刚好瞧见小二牵了两匹油光水滑,健硕雄壮的好马去马厩。使了几个铜板找到了马主人,强行要买马。马主人不肯,他苦苦纠缠,结果被对方一把抽翻了。   怀恨在心的他竟然溜进酒楼马厩,又拿刚买来的巴豆下到了那两匹好马的精饲料里。之后他带着一帮纨绔子跟着那两人想看好戏,可渐渐却发现了不对。那两人的去处是一黑漆漆的破旧民居。两人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后,门打开了,里边却无灯火。   纨绔几人翻墙而入,发现民居院中空空如也,离近了则只隐隐听到了两句胡语。几人大惊,道难怪对方会有那么好的马,原来是胡人乔装。   为何要乔装?为何要如此鬼祟?为何不见灯火?他们尾随的很可能是胡人奸细。于是乎,他们中离开两人去报信,剩下人等则继续盯住。   院中人发现了纨绔动静,本欲出击。哪知几个纨绔带着手下一道起哄,闹出了极大动静,并反复在墙根拔刀抽剑和叫嚣。院中摸不清状况,不知院外人数,只能仓皇而逃。   巴豆立了大功,那马早就跑不了倒在了一边。纨绔又给放了一把火。   瓮中捉鳖,官兵到达时,活捉了两胡人,并将民居里潜伏北地多年的一帮奸细给一网打尽。   一群纨绔因为机敏行事又拖下了宝贵时间,倒是歪打正着立了一功。   然,朱承熠生平的功劳也就仅限与此。   燕安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偏就什么都阻挡不了这位爷吃喝玩乐的劲头。好在燕安王身强体壮,燕安地局势平稳皆在掌控,所以世子的胡闹也就不那么显眼。   虞博鸿知道,前几日燕安王的来信里,便提到了让皇帝好好帮着教导朱承熠一番。其中谦卑态度,还是让皇帝满意的。   虞博鸿观察着朱承熠,正看他其人表现与其过往可有出入,看其眼神心性可有作假。   眼下看来,这货倒确实风流荒唐的纨绔子无疑。   …… 第124章 真不成体统   荣安也懂了。   朱承熠是下一任燕安王,可皇帝却不够了解他。   召他入京,还故意泄了要给他与乐平郡主指婚之事,就是要看他的反应。   联姻,自然要挑强硬的对象才能互利互惠。对于燕安王来说,最好便是挑个分量重的儿媳妇。   而乐平郡主,分量虽重,却只重在了名头。   长公主驸马已逝,再尊贵,也只空有个名头。对燕安王世子来说,莫名其妙得了这么个妻子不但没有任何好处,还直接被皇帝再次绑定。   如此一来,燕安王世子再不是与皇帝和长公主平辈,而是小了一辈。推之,那么燕安王也不仅仅是皇帝的长辈,反而多了一重亲家平辈关系。从宗亲关系看,对燕安王一脉是绝对削弱。   权力上也一样,燕安王世子因着地位和妻族关系更得被皇室牵制。婚事之后,郡主更成了明面上的一枚棋子,碍眼却除不掉,还多得是理由和办法让燕安王一脉扯不清皇室关系。   而皇帝如此大度,将最疼爱的表妹嫁给世子,但凡燕安王再有异心,也会被人叫骂。若如此联姻,于情于理于利益,沾光的都是皇帝。   所以,皇帝在试探。但凡燕安王想法多一点,或对皇帝没那么恭敬,都一定会以各种名目推掉这出婚事或者阻止世子入京。那么届时,皇帝一定会有所行动。   想来燕安王他们是一早已经觉察到了皇帝的起疑,所以朱承熠早先便已悄悄入京。   如此,都能说通了。   由于相貌过于出众,是绝对的一见难忘,所以先前的他始终在易容。他入京期间四处打探,就连京中各条街巷都摸得熟记于心,还暗插了茶叶铺子这般的点,应该是在收集和整合各种消息。   他大概是打听到了赐婚意向,所以急忙返回了北地。   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自己那个农庄,并不是因为荣华,而是因为太子,因为爹……他发现自己,应该只是个意外。   荣安顿时想到了一大串前世种种,瞬间让她如芒在背,冷汗涔涔而下。不行,她得捋捋,回去好好捋捋……   先看眼前……   若自己和周遭其他人一样,第一次与之相见,或许真会被他骗了。可他何其精明和细致之人,怎会鲁莽到擅闯长公主府?荣安稍一细想便明了。   好办法,好主意!   第一,他在表态,他对皇帝的赐婚没意见。非但没意见,还很热心,很好奇,很迫切,所以想见传言中的未婚妻。   第二,他在暗暗表露莽撞性子,粗糙性子,直爽性子,而这样的人,这样的性子,都不足以成为威胁。即便他承了燕安王之衔,也不足为惧!他在努力打消皇帝的疑虑。   第三,他害怕自己这一入京会被皇帝偷摸处理掉,他怕他会真的变成一个质子,他怕他的形象不够“高大”,所以在努力自保。   在城门闹了这么一出,如此笑话,如此众目睽睽,如此带了画本色彩的男女故事,都刚刚好可以让之变成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如此一来,他莽撞形象不但深入人心,整个京城都会无人不知他这位世子爷的驾到。那么之后,皇帝再想简单粗暴处理他,便再无可能。即便皇帝真要动手,也要掂量着……   第四,舆论若是闹得厉害,最不满的应该便是长公主了。还没赐婚,八字没一撇便贸然闯门,那将来呢?郡主是长公主和驸马唯一的明珠,长公主心疼,怎会舍得女儿远嫁,怎会舍得女儿嫁这么个憨货?长公主一定不希望赐婚发生,一定会有所行为……   第五,今日事明日定会被御史拿来弹劾说事,胡闹世子荒唐行事,朝中上下对他的第一印象也会就此形成。御史闹得越凶,负面评价越是多,对他则越有利。皇帝也会越发安心。对于长远来看,他无能比他能干的好处要多了太多。   所以,他都想到了……   荣安垂着脑袋,几分无力。他和自己,竟是相像的?装傻充愣,不计形象。要么被算计,要么去算计别人。说到底,都是为了保全。然而,他比她,更惨,惨得多!   她忍不住轻声叹过……   虞博鸿在继续着他的试探。   “世子的千人卫兵还在五十里地之外。本官暂时安排他们原地休整了,世子以为如何?”   “将军看着安排吧!”朱承熠果然没有任何坚持。“也不知京城好不好玩。若是皇上应允,小爷倒想多待一阵。看皇上的意思吧。实在不行,便让他们先回去吧!”   虞博鸿点头,面上露出了一丝笑。   不管是因胆怯或是谦卑,总之是没有让自己为难。识相就好。他只带百余人入城,皇上也能安心不少。   “那么,时候不早,本官这便护送世子入宫了。”   “走吧!”朱承熠丢了马缰绳,预备进马车。   虞博鸿扭头示意于彤,轻声道:“你送两位姑娘回府。”   “姑娘?”朱承熠突然转身,迅速通过于彤的动作将视线停在了荣安两人身上。“这两位,是虞将军的千金?”他双目晶亮,唇角勾笑。   虞博鸿的声音原本很低,他并不愿叫人知晓荣安葛薇在场,哪知这货完全没脑,说话中气十足,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荣安两人身上。   两人赶紧将帷帽往下压了压。   可那朱承熠还是未察出不妥,竟是大咧咧行了一礼。   荣安两个被众人围观,难免面红耳赤,只得回礼。   虞博鸿面色难看,解释两人并不都是自己女儿,让赶紧出发。   然那朱承熠一心纨绔到底,准确指出了荣安,肯定道:“将军千金是这位无疑。”   围观众人起哄:“何以见得?”   “这位姑娘不卑不亢,气度过人,一看便承了将军气场。”   众人点头。   “且看这位姑娘风雅脱俗,举止优美,礼仪涵养更是一等一,比我等北地女儿更胜百倍……”   “行了!”虞博鸿怒吼一声。当街评价自家女儿,这货当真无礼。虽都是好话,却不成体统。“时间不等人!世子还要拖延不成?”   “将军,您总得告诉我,猜对了否?”   虞博鸿懒得搭理,翻身上马,示意启程。   谁能想到,那边朱承熠却突地一声“冒犯”,掀开了虞荣安的帷帽。   …… 第125章 虱多了不痒   人群再次哗然。   大胆!   好个大胆放肆无礼还鲁莽的世子爷!   这位爷,混世魔王无疑啊!   人群好几层,有不少年轻公子姑娘隐在其中,自是有人认出了虞荣安。果然虞荣安!   随即,不少人直接笑出了声,刚刚,这位世子爷说什么?以无礼粗俗名头响彻京城,夜行闯营,冲撞大师,手拖亲弟,顶撞嫡母的虞荣安,在燕安王世子口中竟是风雅脱俗,举止优美,礼仪涵养一等一?哈哈哈,何等好笑!何其有趣!   虞博鸿见这小子对女儿无礼掀帽,一时大怒,差点拔刀。   而那边朱承熠则一边鞠躬道歉,一边还在向众人确认是否猜对。他那胡闹无端的秉性再次显露无疑。   得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后,他便快步往车边跑去。   虞博鸿见他上了车,只能强压怒火,示意于彤赶紧将面红耳赤的荣安带走,并挥手部下准备动身。   谁又曾想,那朱承熠并未躲进车中,竟是去而复返。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还拿回来了一块不明动物的皮毛:“在下唐突了,给虞将军和虞小姐赔罪。”   无疑,他这一出手,再次引发了所有人的爆笑。一块毛皮做赔罪礼?哈哈哈!这个出手,更好笑了。这土包子!   “不用了!”虞博鸿强忍了抽刀之心,一声吼去,直震得那朱承熠连退了好几步。无礼,胡闹!这厮再这么闹下去,女儿原本便不怎么样的名声更加堪忧了。   他挡在女儿跟前,拿剑柄将那块毛皮给推了回去。   “世子爷若再拖拉便将误了吉时。本官着急进宫复命。世子爷若还耽搁,本官便先行一步了。”   “走,走,这就走。”他再次冲荣安方向抱拳一拱随即转身,“诸位都散了散了。多谢大伙儿相迎。”他有几分厚颜无耻,几分没脸没臊,更多的是没心没肺的单纯样。双目清亮,没有丝毫的畏怯,拉了拉衣襟,高高上马,还不忘向众人挥手……   队伍离开,荣安又是一叹,这才将帷帽戴上。   她怜悯他,就如心疼前世的自己。所以,她看懂了他的意思。   他今日暴露出的所有,都是缺点。   除了擅闯长公主府那一件,他还故意冒犯她来冲撞了她爹。若不出意外,爹入宫面对皇帝时,即便不告他状,对他做出的评价也好不了,不满那是一定的。然而这恰恰对他是保护。他越无能,便越无害。   站在皇权立场,他若真有异心,不但不可能当众对她无礼,也不可能挑衅爹,相反只会去巴结笼络。所以,他又安全了些。   另一方面,他故意闹出一个两个笑话,更是落定了他的莽撞粗鲁,更多人会对先前判定深信不疑,更会对他不屑。如此二世祖,不但叫人看不上,连带着还会对他爹有这么个儿子唏嘘惋惜不已。   对他,全是益处。   荣安能理解他的作为,所以才让自己的这张脸暴露在了多人跟前,算是帮他配合了一把。唯一糟糕的,是他今日冲上风口浪尖就罢了,不小心还带上了自己!   她站在人群里,能听到很多人的言辞里有自己……   哎!关于她的传言和议论够多了,眼下又多了一条。也罢,虱子多了不痒……   回府!   回到住处的荣安关上了房门,焦躁极了。   她好不容易才等到爹回家。   “燕安王世子为何会入京?”   “皇上的旨意。”   “皇上要给他赐婚?”   “也许。”   “乐平郡主?”   “……不知。”   荣安盯了她爹两眼,竟然不和自己说实话。果然是忠臣。   “皇上怀疑他爹?”   虞博鸿本以为女儿是有委屈要跟自己诉,哪知她越问越离谱。   “安儿,何来此言,不可胡说。”   他不由放低了声音,四下瞧了瞧。“塞王权大,提防总是没错的。他们手握重兵,又有军功,身有皇室血统,万一其心……”   “以前也没有这些事,怎么突然就召了入京?是燕安地出了什么事?扩兵了?还是他们结仇了?”   “……”虞博鸿面对女儿紧逼的发问,一时不会敷衍了。“姑娘家不需要知道这些……”   “爹,我过几日要入宫,您忘了。别人家都有长辈提点。您若不给我说透了,我得罪了人怎办?”   虞博鸿蹙眉,他想到的倒不是得不得罪人的事,而是荣安今日与朱承熠打了照面还莫名其妙差点被牵扯……   他决定,还是与女儿说道说道。   “以后再见到燕安王世子,记得远离。”   “皇上要对他动手?”   “……”臭丫头,真能想。“没有的事。”虞博鸿一叹。“你记着远离便是。尤其是,你姐若成为太子妃,你便更不能与他有任何牵扯。”   这话什么意思?荣安暗暗蹙眉。怎么,是爹随口一警告,还是荣华的事有进展了?不过这一条,还是暂时被她先搁去了一边。   “所以,是太子的问题。是太子出的主意,将朱承熠引了入京?”   “你这孩子!皇权里边,涉及的关系太多了。爹没法与你讲。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讲清的,你且记住爹的话便好了。”   然荣安听出来了,爹压根就没有否定。果然,是朱永昊为了兵和权搞出来的事了。其实荣安想确认的就是这一条,眼下,目的已然达到。   见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结束这场谈话,她扔下了重重一句:“我讨厌太子!”   虞博鸿半转的身子滞住了。   “即便他成了我的姐夫,我也厌恶他。”   “安儿……”   “他眼里都是算计。”   “皇子们为了那个位置,都是这般。”   “可他讨厌我。”   “只要爹在,他不会对你有害。”   “若可以,我不希望他上去。”荣安作势漫不经心,“哪怕姐嫁给他,我也希望他上不去。”   虞博鸿张了张口,事实前几日荣安事后,他想了很多。他一度怀疑几次三番对荣安出手或相帮的是某位皇子的人。可他眼拙,实在没能找出是哪位所为,也没有人上门来领功或与自己谈条件,反叫他一头雾水。   荣安想得简单,可他真不想告诉她,其实除了太子,其他的几位皇子或许更不中用…… 第126章 恩怨与杀戮   荣安扯笑的眼里伤感蔓延,连虞博鸿都察觉了。   然而荣安的伤感并不仅仅是太子这方面,还因朱承熠。   前世她关于朱承熠的记忆并不多且久远。无非只是几场宫宴上远远见过那人。   然而“燕安王”这三个字,却……纵是她一个后宫妇人,前世听到那三个字都是复杂到唯有叹气……   当今皇上对燕安王的态度和决策荣安知道的不多,但太子那里,她却很清楚。   燕安王虽名义塞王,可随着势力的发展渐渐又近乎于历史上的藩王,哪怕再安分,随着血缘亲属关系日渐淡薄,总会让在位者越发在意。   太子一直是坚定站在撤藩位置上的。现皇帝在位时并未就撤藩有过多少实质性作为。但朱承熠,确实就似一个质子的存在,被留在了京中。后来,包括他的亲妹妹,长宁郡主也被召进了京中,嫁入了京中,这些都无疑是一种控制……   然而在朱永昊登基不久,他对燕安王的行动便展开了。   只可惜前世的荣安到底只是一深宫后妃,她知道的,确实少得可怜。而家族的信息也都只会传达到荣华手上,能到达她耳里的,要么是道听途说,要么是后妃们和奴才们之间的闲聊……   她记得,似乎是突然说朱永昊接到了密报,指向燕安地之所以多年来战事不断,正因燕安王与鞑子间有协议,拿接连不断的战事换取他塞王和塞地的价值。而这一条,事实从本质上便已违背了太祖爷加封塞王以求驱除鞑虏的本意!这一条,已足够成为了朱永昊以求撤藩的基础。   密报里又说借着不停的战事,燕安地一直在偷偷扩充实力兵力,积攒财力,更使得朝廷忌惮局势不但每年对燕安地的政策越发放宽,还就贴补一而再地扩大着……这一条,不得不让人深思燕安王的目的,即便不说是造反,但从长远看,确会威胁到大周的长治久安,所以必须立马阻止眼下燕安地如此发展。撤藩的必要性也有了……   然密报里还提到,就连燕安之地那扩大的地盘也是偷偷在鞑子难熬的严冬以输送物资为代价换取的。此外,燕安王为了进一步敛财,还以地形优势遏制住了与西域通商路上的几大要塞,不但收取过路费保护费,更私开市场赚取高昂差价……如此,罪名也已就位。   而这一密报的来源,正是与燕安地久战不停的鞑子!朱永昊的龙案上不但有燕安王与蛮部联络却被截获的通信,也有蛮部奸细招认的供词……如此,一部分证据也有了。   荣安之所以对这封密报记忆这般清晰,正因当时这事闹得极大,几乎到了举国愤慨,人人怒骂的地步。她清晰记得当时就是后宫众嫔妃围坐一起时,也都无不个个怒骂和诅咒燕安王……如此,民声基础也有了。   如此这般,自然要查。   朱承熠的证词自是无用的。皇帝一道圣旨,封了包括兄长兴王在内的三大巡察使,进入燕安地调查。然而在边境上,一行千人却遭遇了箭雨刺杀。一千人,无一生还。其中包括了兴王。   兴王不仅是堂堂王爷,更是先帝和先元后唯一的血脉,他死了,打的就是皇室的颜面,朝廷的颜面。   此外,他还是皇上最敬重的兄长啊!   举国大怒。   动机上,非燕安王莫属。时机和地点上,正好两地边境,把控的刚刚好。再早一点晚一些,再进十里退十里,都不合适。而有能力做到全歼的,还是只有燕安王。   一番排查,总算有了线索。射杀众人的箭头卸下后,是三叉尖口,刚好能完美匹配上燕安王部下的箭头。   如此,最直接的证据有了。   动手的导火索也齐全了。   由于三大巡察使包括了当今王爷,御史清流和一代老臣,死伤又尤其巨大,手段尤其残忍,所以群情激愤,上至皇帝下到平民,无不声讨燕安王。就是后宫也展开了好几轮的资助。荣华还大手一挥,直接捐了令荣安目瞪口呆的三千两白银作为表率……   朱永昊“顺应民意”,一纸《清塞檄文》下发。大军开拔。   然而,燕安之地却也揭竿而起了。   一因所有罪证燕安王皆不认,他不甘不愿被冤枉,他愤恨痛苦。二为燕安地百姓,为了燕安地官员,为了燕安地长治久安,他不得不反抗。   然而还有最重要的,则是燕安王世子,即朱承熠也在那千人之中——死了!   朱承熠是燕安王唯一嫡子,王位的继承人,却这么荒唐死了!   燕安王怒不可遏,也散布了讨伐檄文。声称如此悲剧,分明是现皇帝自导自演,口口声声被迫害,实际是为了以正义姿态撤藩,事实真正违背太祖遗愿,残害血脉的正是现皇帝!   然而大周上下处于受害者位置,燕安王的说辞被看作了垂死挣扎和走投无路的狡辩和栽赃。   至于朱承熠的死,朱永昊只轻描淡写解释到:   朱承熠是自己主动要求加入巡查队的。巡查队身负使命,又有风险,他之所以答应朱承熠,既是念在亲属关系上,希望之有将功补过之心,又希望以朱承熠的身份来保护巡查队顺利进入燕安地。哪知他尚未公布此消息,队伍还没完全进入燕北之地,便遭了暗杀……可见是天意……   事实从燕安王发布檄文那一刻便已经输了。不管先前所有证据的真假,此刻的他已是板上钉钉的谋反罪。   就这样,朱永昊得偿所愿,终于站在了最完美的位置用最适合的借口发动了这次战争。   他,顺应天意,响应民意,众望所归!   当时的征北大将军,正是朱永昊最信任且倚靠的虞博鸿。   历经了七个月又十八天,大周军赢了。   然而虞博鸿回信里却并不是很高兴。   后来他吐露:之所以这场战争得以迅速推进和收场,很大一部分原因归功于与燕安军多年不死不休的鞑军反戈一击之缘故。燕安军被前后夹击,插翅难飞,焉有不败之理?……   然而就这一点,当时的说法,是燕安军多行不义必自毙。完全弱化了鞑军这莫名其妙的出击。   若没有多年后再起的战事,包括荣安在内的大周人还真得以为燕安军皆是混吃等死,败絮其中的酒囊饭袋…… 第127章 改变那结局   当时大胜,举国欢庆,燕安王一行被押解入京。   谋逆罪的下场,可想而知。   抄家是必然,燕安王府被撤,财富充入国库。燕安王一脉直系全被砍头。旁亲也皆流放岭南,永不得回京。就连嫁人多年的长宁郡主也自缢了。   据说燕安王被砍头前仰天长啸,义正辞严。   说他能做的都做了,他全力抗敌,鞠躬尽瘁。他为了打消皇室疑虑,把唯一的嫡子送入京城,却害死了儿子。是他对不起儿子!他确实有愧先祖。却不是因为造反,而是因为没能完成先祖宏愿,没能彻底赶跑鞑子,更遗憾在位者其心不正,被利益蒙蔽双眼,终有一天会自食恶果。大周将败!国运将衰!时局将乱!百姓将苦!……   无人知晓那是预言还是诅咒,但却莫名烙在了不少人心中……   那一日京城大暴雨。   然而纵是滂沱大雨,洗刷着污秽,可空气里却始终弥漫了一丝血腥。一连多日,皆是不散。   荣安记得,因为爹立了大功,那段日子,朱永昊还留宿她宫中好几次。他每回都喝不少,让荣安赞他,让内侍夸他,他就爱听对他的歌功颂德词。   他说他盼了多年,筹划了多年的计划,终于实现了。从今往后,他的政绩又多了一笔。他要成为千古明帝,他要永载史册!   然而如此喜庆境遇下,朱永昊半夜却总不踏实。屋中必须点灯,枕边必须放刀,睡前必须喝安神汤。但纵是这般,他一夜都要醒上多回。   当时的荣安只是以为他殚精竭虑,对他心疼照拂,此刻想起却又是别一番滋味……他是恐惧心虚啊!   燕安王被剿灭后,虞博鸿留在了燕地两年多的时间,重新编制和整顿地方军。期间他也与鞑子有过几次交锋,然而他虽想打,可对方却都是试探性的交锋。   燕安之地平稳,加之朱永昊作为皇帝的疑心病又开始发作,他开始不放心虞博鸿了。   虞家兵权越来越大,又是外戚,这些让能力平平,但心高气傲的朱永昊有些忧心。于是虞博鸿被调回了京城。燕安地,则被朱永昊的娘家舅舅颜岑接管。   然而没多久,燕安地开始不太平。   鞑子屡屡南下,刚开始还有些顾忌,在发现颜岑虽名号响亮是老牌勋贵家出身,但纸上谈兵能力远强于征战之力后,自然无所畏惧。在一次偷袭中,鞑子直接活捉了颜岑,并一口气南压百里地。   大周好不容易平定了燕安地,声威正是如日中天,哪容贼子如何挑衅。朱永昊对鞑子宣战,并集结了三十万兵力,宣布御驾亲征。随后,他带着多年拥戴他的朱永霖及一众心腹,意气风发北上了。   虞博鸿求请陪同,朱永昊非但拒绝,还调走了他的几乎所有兵权。   然而,对敌情认识不足,判断有误;对自己期望过高,能力有限;对刚结束燕安王战事此刻再起硝烟时机不对这一现状认识不清;再加上急于求成,兵力,武器和物资的补给不足……本以为以十倍兵力战之,可以速战速决。   可战争才开始了两个多月,周军便被拖住了。对方人数虽少,但对方老道的骑兵相对于周军的步兵,灵活机动,优势明显。再有地形上,习惯上和对周人的了解上的经验优势,对方几乎是一打一个准。   整个大周都被拖进了战争的泥沼。所有的物资和银钱都源源不断流入了大战的无底洞……   开战的第四个月,朱永昊中了埋伏,若不是一众死士相护,连包围圈都出不来。好不容易返回大营后,他将大军暂时交到了朱永霖手上。   朱永霖拍胸保证一定拼尽全力阻挡鞑军,毁灭鞑军。朱永昊伤重,急急回朝,抵京抢救了半年,最终一命呜呼。   荣华成了太后,荣安成了太妃,新皇登基。   但新皇年纪小,权力暂被架空,一切政务由内阁处理,太后过目。   而北地又是经过半年战乱,周军不但负多胜少,死伤无数,朱永霖还屡屡被敌军打得四处逃窜,战线越来越往南,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笑话。   燕安地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内地也因为多年战事未平,税收越发严苛,物资匮乏而引起物价上涨,民怨也随之越积越重。   多少人这才开始想念燕安王,想到曾数百年如一日平稳的燕安地,想到有燕安地挡着鞑军从来难以逾越的战线,想到燕安王临死前那番慷慨的言辞。一时间,对朝廷的质疑声也越来越大。   朱永霖终于扛不住了,一连派了七拨人回京要求议和。荣华和廖家也表示支持。   朝廷最终决定停战。然而此刻不想停的却是鞑子。经过这两年,当日燕安王打下的疆土早已被鞑子回收,还更近了一步。想要停战,他们自然要拿够好处。于是鞑子开出了一系列过分打脸的条件。   虞博鸿愤慨至极,再次要求带兵出征。这一次,却是荣华阻止了他。   “内忧外患,爹在,京城才能稳固。”他若走了,她,小皇帝,廖家谁来守?他们又能放心谁来守?   于是,协议签订。   笑话一般,泱泱大国竟是每年要赔款给一帮喂不饱的鞑子。多少文人恨恨,多少将士不平。然而受苦的,还是百姓。多少人不堪重负,直接导致了盗匪猖獗,难民流民数量急剧扩大。   往年水患干旱灾病发生时,朝廷还有充足余粮和钱银去赈灾,然那几年,国库空虚,实在做不到了。   记得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一石普通粮也从平常的五百七百文涨到了近十两银。饭,是完全吃不起了。   更糟的是,燕安王的下场历历在目,大周其余三大塞王都是吓坏了。   那几年,谁也不敢闲着,纷纷在暗中扩兵,悄悄屯粮,磨刀霍霍,以防某日会落得与燕安王一样下场……   于是,荣华的那几年并不好过。   虽然她依旧锦衣玉食,努力无视乱象,可朝堂上的压力还是一波波袭来。此外,不甘被架空的新皇也一直忿忿不平。荣安则一直努力照顾着这两个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新皇几次私下冲她发脾气,责怪荣华和先帝。   新皇怒骂朱永昊胡乱贸然对燕安王动手,才导致了之后不可控的一切发生,才导致他登基后竟是面对如此乱摊子。   荣安刚开始还劝,可后来儿子不耐烦,冲她喝到:“你懂什么!燕安王本无罪,朱承熠本也不用死,那千人之死都只是父皇一手策划的好戏!是他亲手亲自策划了那场血案!他才是始作俑者!   否则如何逼得燕安王主动举起反旗,如何逼得大周上下支持他撤藩。他如何去斩获威望成就他的名声。他那么做,只是想要名垂青史,他更害怕死后会被人戳脊梁骨骂他违背太祖遗愿,怕留下他弑杀亲族的污点!   还有兴王,他就是个呆子!他根本就威胁不了父皇也没有什么用,可父皇却厌恨这个挡在辈分排序上让他必须恭谨善待的长兄。有兴王在,兴王才是父皇那一辈永远的嫡长子!父皇是用最完美的办法除掉了这个碍眼长兄!   他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却将大周在往战乱上送!还有鞑子,听到他要灭了燕安王,自然振臂高呼万岁。燕安王一脉,与他们打了百年,血海深仇,此刻有人代劳,自然让他们造什么文书都愿意,送多少口供和人证都情愿,让他们如何配合都答应。可到头来呢?反而便宜了那帮鞑子!”   儿子唾沫横飞,拍掉了一桌子饭菜,激动地青筋爆起,当时的荣安惊呆了。她那时才隐隐意识到,或许自己对朱永昊的了解连皮毛都未达。   “母妃,人心险恶,您在虚伪繁华表象下活着,又能懂什么?”   暴躁的新皇哪哪儿都看不惯,越发急于亲政,越发不满荣华的懈怠和偏安宫中的模样。   他几次提出亲政,可荣华却觉得还能等一等,廖家的实力还可以继续扩充一二,所以荣华一推再推,迟迟未能给出准确时间。   这才有了后来,新皇毒杀荣华只为迅速夺权,只为赶紧亲政……   今晚,往昔一幕幕袭来,荣安注定难眠。   所有的症结都在燕安王。不不,准确说,是朱永昊的除王大计。   他贸然打乱局势,导致一发不可收拾。偏偏他又没有收拾残局的能力,最终闹了个早死下场。他若真有本事,就该堂堂正正去拿权,又如何会诡计一出出。   燕安王冤枉委屈,他的报应说到底发生了。早先出钱出力灭杀他们之人到头来也都多少得了报应。因果循环,倒是一报还了一报。   所以,没错,朱永昊就不该成为皇帝。这个人,眼高手低,以完美君子形象示人,可能力有限,为人虚伪卑鄙,他才是关节点啊!   前世的荣安的确稀里糊涂,今日从朱承熠的立场一思量,这才将前世今生的种种全都连到了一块儿。   朱承熠两次千里而来,都只是无计可施无可奈何下的一番挣扎。他不是没有努力,而是没能挣得过!   燕安王那里有所察,所以他第一趟,应该是亲自来找出了燕安地的最大威胁。   不管他是用了什么方法,总之他找对了。正如爹的暗示,挑唆两地关系的,正是朱永昊。   而就朱承熠此刻的能力和位置,并不足以将朱永昊拉下太子位。所以他能做的,只能是毁坏朱永昊与虞家的联姻。在他看来,爹有能力,兵权在握,还得了圣上信任,是一号相当危险的人物。   一旦两家结亲,那么朱永昊实力大涨,对燕安地出手是早晚。   再加上荣华身上的凤格传说,让他将目标锁定在了太子和虞家身上。   荣安深以为然。   朱永昊最终选择荣华,也是在多番的考量下选定的。   颜家表妹好是好,可亲上加亲的意义不大。毕竟皇后便是颜家出身,他还怕某日颜家会抛弃他不成?   常家虽是老牌勋贵,有许多老族人脉,但那到底是早先的关系。哪怕再根深蒂固,但随着兵权被卸,常家显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陶家那样学士之家确实不错,不管前朝后宫都能帮上他大忙。然而这样的选择却不足以拉大他和兄弟们之间的差距。毕竟众皇子都有一共同点:便是没有兵权。那才是可望不可及的。   相比下,荣华母族身份上有前阁老的人脉,父族身份上有兵权,她本身还有凤身之名,无疑是最好选择。事实也证明,前世在定下太子妃之位后,朱永昊与其他皇子们差距顿时有了明显的拉大。曾被朱永昊视作劲敌的八皇子,从此也再入不了他的眼……   所以朱承熠是有过考量的。   当日他跟着荣华应该本打算是要找到爹或荣华的弱点把柄,哪知一下跟到了荒郊野地那个庄子,这才上树观察去了。自己分明的捣乱之心正合了他意,所以才有了他的出手相帮,也才有了他一夜之间弄臭了廖文慈的名声还收拾了府医之事……他比自己更不希望两家联姻。   清风坛那次,是皇后和太子主导策划,所以他想搞乱子,结果自己再次做了他想做之事。他便顺水推舟了……他比自己更渴望乱子,更希望太子和皇后栽跟头。   这才对啊。   清风坛他在人群里前后闹了几次事,绝对不是能在禁卫军的眼皮子底下随性完成的。荣安先前不明他是如何做到的,眼下看来他是早有安排。   几次三番,他刚好发现自己所为都能帮上他。而他本就不便暴露,正如瞌睡递上了枕头,他傻了才不用。   所以荣安先前的猜测准确,自己只是他借用的手。这也才是他愿意提供银子提供人手的根本原因。他也愿意保护自己,毕竟自己这样的,若是一命呜呼怕是再难找……   好在,今生比前世的状况要好了些。   荣安给自己灌了一杯果酒。   反正自己也要改变前世结局的,此刻看来这个合作,不算差。还很合适。至少,目标是一致的。   …… 第128章 后来的后来   夜色渐深,荣安喝了不少,却依旧难眠。   脑中前世今生的记忆纠缠在了一块,令她难以平静。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回到了那个尤其寒冷,性命结束的冬日。   儿子,荣华,锦绣,小李子一张张嘴脸再次重演了一次。   毒酒发作,她痛苦到痉挛,五脏六腑似绞到了一起。   鲜血从一丝丝溢出她嘴边,到大口大口被喷出,最后将金砖染红了一大片……   痛,却分不清是来自身体还是心头。   然而,意识却并未就此消散。   她看见了很多。   很多她死后的场景。那么真实,完全将她带入了进去……   在皇帝给了口谕让她陪葬荣华陵寝后不久,她看见爹冲进了殿中。   两个女儿死在眼前,死因能瞒得过其他人,又怎能瞒得过爹?   荣安看着爹慢慢跪在了新皇跟前,拜地,辞官。   “外祖父劳苦功高……”新皇赶紧去搀起了人,荣安以为他要挽留,哪知他却道:“您也该颐养天年了。”他竟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一做。   虞博鸿虽有心理准备,闻言也是一愣,抬头看向自己这亲外孙。   他低低一笑,眼中苍凉里透着失望。这个皇帝,也怀疑他!   他做了三朝臣,他兢兢业业,他鞠躬尽瘁,可他还是被怀疑。这一刻,他与当年燕安王一样,痛,恨,却无奈。   新皇亲手开始拆起了虞博鸿的头冠。   虞博鸿僵硬跪着,依旧挺拔的肩头有微微的颤动。   “外祖父,别这副表情。朕知您委屈。可您也要为朕想想。朕的母后母妃都是虞家人,朕最倚重的文官是虞家主母的娘家。而朕身边最重要的武将,手握重兵的,还是姓虞。您说,这怎么行。   朕姓朱,是皇族血脉。朕不能让这偌大的金殿从前朝到后宫从文官到武官都为你们虞家廖家把控,不能让朕的时代成为你们家的一言堂。所以母后和您,都得帮帮朕。   毕竟母后那凤身没了,朕才能成为真龙。母后这些年仗着凤身的命格干涉朝政,已经足够威风,足够胡闹了。”还有半句,他没说:所以虞荣华早该死了。   皇帝见卸去头冠后白发显露的外祖父,还是安慰了一句:“外祖父放心。镇国将军衔是先祖赐下的,只要有头衔在,锦衣玉食总可保的。您回去安享晚年便是。”   “我交出去的兵权,皇上打算如何安排?”   “为了不威胁皇权,又能相互牵制,朕打算将您那份兵权一分为三。外祖父放心,荣英舅舅那儿,朕也会留一份的。”   “原来皇上早有安排。兵权分散,虽用起来麻烦,但确实安全。是臣……是我这老头子瞎操心了。既然皇上一心文治上重用廖家人,那么荣英那儿就别给权利了。”虞博鸿觉得,虞家既被皇帝怀疑上,便不能再有权在手了。趁着他还能见皇帝这一面,趁着这会儿或许还留有些残恩,他还是求上一求。   “这事,不成!”   皇帝笑。“这一点,朕得学学先帝,总不能被人戳脊梁骨,骂朕狼心狗肺啊。所以该留的得留,该给的得给,可不能寒了老臣心。朕还是得用虞荣英的。”   虞博鸿再无话可说,垂头,叩地,告退。   他后退离开大殿前,皇帝还在笑:“而且外祖父您信不信,不出两个时辰,廖文慈和虞荣英就会跪在朕脚边,却不是替母后母妃抱不平,而是来挟恩求权?”   皇帝笑得开怀,虞博鸿也跟着苍凉一笑……   皇帝料中了。虞荣英果然求走了那份兵权,非但如此,当晚,廖文慈和儿子还找上了正默默喝酒的虞博鸿。   两人表示,既然他已从位置上退下,自然该把将军衔让出。   虞博鸿点头应了,没有一句废话。没有给两人一个正眼。他看不上他们了。   两人离开,荣安才发现他眼边有一滴泪。   是悲伤?惋惜?悔恨?不平?不被理解?被至亲反复背叛的失望?还是一无所有的悲凉?   第二日,到了午后,府里才发现,虞博鸿没在了。   当晚,未回。   第三日,未回。   十日,未回。   还是未回……   他消失了。   虞博鸿,他用他的方式,让儿子上位了。   老将军失踪,新将军承衔,理所应当。   虞家是否有人出来寻他,他也不在意了。他知道,他们都巴不得看不见他。巴不得他永远消失。   他只是漫无目的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街头,喝了一壶又一壶的烈酒,衣衫褴褛,步履蹒跚……   荣安看着爹,竟是看懂了他。   爹努力了一辈子,可突然发现,他所有为之奋斗的一切都在漫长的努力中消失了。   国不成国,家不成家,他空有一腔尚未使尽的劲,却再无用武之地。妻子嫌他,儿子夺权,爱人早亡,女儿也没了……他,活着,却再无为之奋斗之人,之物。   很快,荣安看见,战火四起,硝烟纷飞。   趁着新皇掌权,内政不稳;趁着国内刚刚停战,尚未复原;趁着民愤尚在,民声堪忧,担惊受怕了好几年,一直在积蓄实力的三大塞王同时宣布脱离大周,并同时起兵开始明目张胆扩张吞并土地。   皇帝手忙脚乱,国内征战不停。   而鞑子见大周乱成了一团,很快再次撕毁了协议,也倾大军南压……   就这样,荣安死后尚未一年,大周便进入了战乱年岁,国土分裂,难再一统。   朱永昊费尽心机想要的英名未曾实现,他是大周由衰转败的关键点,他必须要为大周负责,背上历史的骂名。   分裂战乱均在新皇统治时发生,哪怕新皇努力,也同样逃不开历史骂名。   虞荣华听政期间,只顾自身骄奢淫逸,只顾为家族牟益,还与鞑子签订耻辱条约,也要被骂。   虞荣英手掌大权却没能力平定祸患,同样被骂。   廖家在太后掌权期渗透朝政,作恶不少,还是被骂。   各地揭竿而起,有农民军闯入了京城,冲进了权倾朝野的廖家……搜刮到了远超百万两的白银和堆满库房的宝物。   京城保卫战结束后,皇帝为了平民愤,对廖家虞家抄家……   虞荣英官爵两丢,廖文慈上吊,廖家上下全都发配。可即便如此,整个大周依旧风雨飘摇,大厦摇摇欲坠,随时将倾…… 第129章 找到了方向   这场梦就这样来了又去。   可,这真是一场梦吗?   荣安醒来,久久还是分不清这究竟是真是梦!   更不知该哭还是笑。   或者,这便是老天给她的答案!   是了,她死之时,已是风雨飘摇。三大塞王与大周几乎只剩挑破窗户纸的动作,早晚决一死战。   皇帝要亲政,荣华和廖家不肯放权,他又忌惮爹,只能用非常之法。   然而皇帝如此狠毒,猛一上位,朝野上下又有几人能服他?他能依靠的,只有廖家。然而廖家人,若有争气之辈,当年老阁老死前又何至于如此筹谋……   所以,前世的最后,不管怎样发展,都会走上这条道!   这不是梦!   这就是她死之后的发生!   与其说是老天给她答案,不如说是老天给的警示!   荣安倏地坐起身,若不改变命运,若不扭转命运,今生还是得要走到那一步!   牵一发动全身,她不知能做到哪一步,但那个结局她不喜欢,她必须改变!   她至少要全力努力过!   荣安洗了一把冷水脸。   最近略有些迷茫的她,一下便找到了方向。   半个时辰后,她去了茶叶铺子。   今日铺子终于开门了。   “我要见他。”荣安冲老王道。   “可主子这几日怕不得空。”老王对荣安认出自己主子一点不意外,也没有过多掩饰。   “那等他得空了来送个消息给我。我都有时间。”   “是。”王掌柜本思量打趣两人,不过见荣安少有的严肃,下意识便收了口。“姑娘前两日来跑空了两趟?”   “你怎么知道?”   老王只是笑,给她倒上了一杯茉莉花茶。   “街对面,有家铺子也是我家主子的。”   “……”这么能耐,可惜还是……   “姑娘前两日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嗯。”荣安拿了两张千两银票递到王掌柜手里。   “帮我买地。”事实她前两日是想要老王帮她到京郊找个落脚点,养些好马,弄些个马车准备着,并置办些东西。   她寻思此刻有钱了便该开始谋划出路了,万一将来若有变故,她能带着家人迅速跑路。得先要有备无患着……   可她改主意了。   既然她要银子是用来防患的,不如就多做些。   粮食,或许眼下看来不算什么。但十年二十年之后……除了三大塞王,屯粮更成了不少黑心商发横财的机会,成了百姓难以生存的关键。   十年后的街头,百姓日渐买不起米。   而二十年后的街头,则满街都是难民乞丐。   荣安不知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但既然老天让她重来,她总要尽力。哪怕只是杯水车薪。若自己当真命格贵重,今生,势必会有转机吧?   “全买地?”   “全买!”她还有银子,还有时间。她应该能囤下很多粮吧?   “买哪种地?”   “粮食地。只要粮食地。到粮食高产的两湖或江南地区买吧。”   “这事不难。我找人去瞧一瞧。不过姑娘最好提前准备些人手,好就地看管。”   “我……暂时没有得用之人。所以您看看帮我买下地后,能否找个可靠之人或是牙行租用出去。只要信用好,佣金高些也不要紧。等我有合适人手后再来跟您接手成吗?”   “成。姑娘等消息吧。这会儿去安排时间刚好,秋收之后又能播种了。”   “多谢您。”   “不谢。”   “您帮我多费心,若瞧见其他地方有土肥价低的地,也帮我拿下来。”   “好。不过……”老王给她杯中加了一匙糖。“姑娘这都要做大地主了,还不开心?”   荣安冲他一笑。好眼力啊。能陪着朱承熠入京筹谋的,岂是泛泛。   “王掌柜,我让您大材小用了。您若觉得委屈的话,一定告诉我……”   “姑娘,别。您还是叫我老王便成。”他笑:“莫生分了。”   ……   一连三日过去,茶叶铺子都没来找她。   但她却收到了关于朱承熠的一二消息。   果然,朱承熠刚一入京第二日,便被御史弹劾了好一通。   无非是无知无礼无理。   长公主也入宫了,找完皇帝又找太后,听说哭哭啼啼闹了一通。   皇帝只是骂她沉不住气,并未多言……   这些,当然都是虞博鸿告知的。他也不喜欢朱承熠。   荣安问他原因,他回:“如此纨绔,如何继承他爹的王位?如何继承太祖皇上的遗愿?”   “爹真是一派忠心。”看爹那怒其不争的模样,荣安不由撇嘴。她还以为爹是因为那人对自己无礼才厌恶。在爹心里,果然是国排第一。   然而皇帝倒对朱承熠是个酒囊饭袋大松一口气,虽面上责骂,但私下却还是赏了他好些东西,问候了他爹,也表现了作为重视血亲的堂兄的关怀。当日便回了一份礼和一封手书送去燕安地……   廖文慈在七月初一早上找人递了个信来,请荣安回去看一眼,说是将军府按着她的要求已经把两个院子都收了出来。待家具全都就位后,她们母女便能回了。   荣安感叹廖文慈手脚之快,让小荷代替自己回去瞧了眼。   小荷回来后告诉荣安,她得了五两银子的赏赐,说荣安院中,连她这个丫头都已经备下了一个单独的房。   荣安哼哼,她的这嫡母,真是大方。   初三早上,荣安接到了门房送来的信,是王掌柜通知她午后去茶叶铺子。   她知道最近的朱承熠确实很忙。   二十九那日,皇帝办了盛大的宫宴欢迎他。听说他席间豪迈,喝得皇帝左摇右晃,而他自己也酩酊大醉。   三十那天,他睡了整天,然晚上又参加了一场公子哥为他办的接风宴,随后又是烂醉如泥才被送回燕安王在京中的老宅。   第二日还在宿醉中,他便被一群纨绔拖去狩猎,结果从马上摔了下来听说还伤到了肋骨……   大夫让他不要饮酒好好休息,可他昨日还是在自家老宅中回请了众公子,听说热闹了整晚。不但请了戏班子回去,还包了京城第一花楼醉月楼的所有头牌献艺,一大群人嘻嘻哈哈,一直闹到天亮才散……   到结账时,又说现银不够,还又跟俩公侯之子各借了三百两。   而今早,葛薇听阿生说,长公主又风风火火入宫去了……   难怪长公主坐不住,就他这几日的言行来看,分明就是一彻头彻尾的纨绔子。还是荒唐到满京城无人能及的那种。   还听说,才几日的功夫,他便在一众纨绔里混的声名鹊起,个个纨绔都争着回请他…… 第130章 故人再相见   荣安与小荷轻车熟路,一个掩护一个走后门,在裁缝铺轻易甩掉了护着的阿生后,荣安戴了帷帽穿街从茶叶铺子的后门进了去。   她等了一刻钟朱承熠才到。   “我就知道你能一眼认出我。”这是他进门第一句。他迅速闪身入门,哪有半点受伤的模样。空气里,有些轻微的酒气。“我还与老王打了个赌。我赢了!”   “赢了多少?”她下意识地问。   “二百两。要不要分你一半。毕竟有你一半功劳!”他咧嘴笑起,接过老王递来的茶水。   “你要是愿意,我自不会反对。”荣安横了老王一眼。“老王挥手间就是二百两,倒显得我上次的打赏寒酸了。”   老王赶紧添茶:“姑娘若想把那赏的喝酒银子讨回去,小的可不依的。”他压低声音笑:“但姑娘不妨考虑下回你我联手,咱们一道套我家主子银钱。您七我三。”   朱承熠笑骂:“爷还在呢!等爷走了再商量不成吗?”   老王笑着退下。   “看来,你与我的人相处得很不错啊!”这一点,是出乎朱承熠预料的。老王他们军里出来,本就是不苟言笑的性子,掌柜伙计都只是身份,很难得可以瞧见他们主动玩笑。   “虽说我已回京,但你若有需要,还可以继续调用他们。”   荣安没法说不。她寄居葛家,不便培养自己的人手。爹的人很多时候又不方便。眼下还是他的人用起来顺手。   “那我便谢过了。”荣安举了举杯。   “我也得谢你!”他低低笑起,抬眼看来,弯起的眼里有大片光亮。“那日由着我掀了你的帷帽。没试着躲,没试着避。”   “然后害我和你一起成了笑话。”如她猜测,朱承熠的荒唐故事窜上风口浪尖后,先前被取笑了两个月的她不但没被所有人遗忘,还参与进了他的故事里。他和她几乎成了整个京中无礼胡闹的代表。   “这事是我对不住你。所以我真的给你准备了一块毛皮。是一块白狐毛,在老王那儿。我带人追了一个月才打到的,做围脖不错。晚些你自己跟老王拿吧。其实……我倒不是要算计你,我只是想看看你认出了我没有?”   “所以你当时掀我帽是在试探我?”   “对!我对上你眼的瞬间便知你已认出了我。你什么性子,我岂会不知?你若不曾认出我,谁能动你?你还不得当场闹起来?可你忍了下来。”他的笑一深加深。   “……”   荣安确实没想到他是在试探。“那我若没认出你,你是不是依旧会以神秘人身份来与我相见?”   “应该会。毕竟那样更安全。”朱承熠喝尽杯中茶,又或者,这个茶叶铺子会彻底消失,那么她永远都抓不到他的把柄。   荣安也是起袖一口喝尽,可手还未放下,便见他将脸对了上来。   “我有一点不明。”   “嗯?”   “你一直想见我脸,一直想知我身份。但那日我在城门,你为何见了我后,先是失神后是忧郁。我自认自己这张脸还不丑,不至于让你恶心到变色吧?”   “我戴着帷帽,你倒是看得清楚?”   “那日我猜到你会去。所以在人群里寻了寻。你身边有于彤,我一下便瞥见你了。趁着大伙儿都昂着脖子将注意力放我身上,你为了看清我,不是偷偷站在表妹身后掀开了帷帽的纱吗?你那面色变了好几下,我可看清了。没有仰慕,没有赞叹,没有看呆,反而很古怪。”   “我……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是如此大名鼎鼎的世子爷。”荣安暗叹,好个观察细微之人。   “呵……”谎话精!他坐了回去,也不揭穿,给她倒上了茶。一个乡野间上来,忙着和嫡母嫡姐作斗争的女子,京里的公子哥都认不齐全,还会知道他一个塞王之子?   荣安多打量了他几眼。仔细瞧来,他双目炯亮,哪里有一丝那日的轻浮。如此颠倒众生脸,如此心思缜密之人,又哪里看得出是个短命还死于非命的?   “说吧,要见我所为何事。”   他连灌了三杯茶。“为了见你,我可是逛了一路铺子,买了不少东西。”   “有人跟着你?”   “自然。我初来乍到,明里暗里,还不知多少人盯着我呢。”他淡笑。“就我那老宅里,就有好几双眼。”   “你既知道了,不拔除吗?”   “那倒不用。与其收拾掉引人注意,下回不知被安插到哪个位置,还不如按兵不动盯住了他们。而且,这种人除不尽的。”   “所以你早先才入京?”   “是啊!他们有安插,我也得有安排,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   “……”   “其实我的祖上是太祖皇帝最信任的嫡亲弟弟。在燕安地,我们一直兢兢业业,从没任何反心。燕安地领土越来越大,与京中皇室关系越来越淡薄后,信任度自然会下降,这一点我们理解,也做出表忠的努力了。   就像我的名字,原本是先帝赐的,叫做朱承烨。与现皇帝朱承煊是排名。然而,烨字指代日光,与皇上的煊字一样。觉出了先帝的试探,我爹连上了三道折子,自请将我名改成了朱承熠。   熠,指代萤火虫,指代荧光!萤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其中表态,相当明显了。先帝应当是满意的,赐了不少礼赠我。而我爹,又自请将燕安地的南界限北划三十里。   听上去虽只区区三十里,然燕安地狭长,那却是好大一片地。如此,不但燕安地小了一大圈,燕安地产出最好的一片也南割了。最重要的,是我们的王府距离大周更近了。京中要动手的话,我们便更难了。”   朱承熠也是不由深吸一口。   “总算,此举也保得我地快二十年的安稳。然而,眼看我长大,又开始了。皇帝要见我,我自然得来。   我上次入京便是收到了消息。太子几次三番在朝上指出了藩国的危害,总想着引导皇上撤去塞王,收回封地,屡屡提到拥兵自大说,富可敌国说,养虎为患说……一日两日或许还好,可这事如何经得起反复提?”   …… 第131章 合作不合作   朱承熠倒是爽快,直接道来。   “所以我先前入京便是打探虚实。当时我们便猜到,皇上经不起念叨,早晚起疑。果然,我入京没多久,圣上便颁了圣旨往燕安地送去了。与此同时圣上放出了消息要给我赐婚,所以我来不及收拾太子,不得不赶紧回去……”   荣安点头。前世大概正因如此,他错过了最好的破坏太子和荣华婚事的时机。等他回来时,那两人事已经定下。太子得了爹势力,之后一路顺风顺水,朱承熠纵是再有本事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见荣安不吱声,他又道:   “不是要找我吗?直说吧,我时间不多。一刻钟够吗?”   荣安却是一愣。她到这会儿才发现,她想说的,无从下口。   “心事重重啊?”   朱承熠轻笑。“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你从你爹那儿听到我的故事,害怕与我扯上关系将来被牵连吧?”   “不……”   “没关系。这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你放心。我一大丈夫,再怎么下作也会保你苦苦挣扎的小女子。若某日我真有危机,一定会提前斩断与你的所有关系。我可以保证。”   他放下杯盏,认真看来。“既要合作,便定要信任。你有疑问,可以直言。你有想知道的,我也尽力回答。你若要撤出,我绝不勉强。”   “我信你!”荣安从没想过中断与他的合作。   他前世滞留京中多年,忍辱负重就是为了燕安地的平衡。然而他稳住了现皇帝,却到底没敌得过卑鄙之流。相比朱永昊,他干净多了。   “只是……你对我这般……敞开心扉,你就不怕我某日对你反戈一击,出卖背叛你?”荣安面上在笑,实际却是面对他的坦言想到了他的前世,忍不住想要提醒他。“你我认识不久,我若蛇蝎……”   “哈哈哈!”朱承熠却是笑了起来。“我很高兴你这么问,我更愿意向你解答。不过,你以为我是傻瓜吗?我与你一样四处演戏,演惯了戏之人,怎会这般轻信?你不如这么想,我愿意对你掏心挖肺,是因为我需要你,因为我对你有信心,又或者说,我有信心能够控制住你?”而且,他好像还知道了她身上天大的秘密。   事实他与她明着合作还是冒险了。不过,他这辈子都是在刀尖上行走不是吗?明刀不可怕,暗箭才危险啊!   “而更重要的,便是你我身上有太多的相似点。我暂时想不出你背叛我的理由。   首先你我生存的环境是一致的。我们身后都有家族,你我得为家族负责。而家族更多时候都意味着压力和负担。所以我们背景都很难,就该惺惺相惜。   再来,你我目的是一致的。你要破坏太子和虞荣华的婚事,我也一样。你我的利益点和出发点也是一致的。你要保全,我也是。甚至你我的手段也都一致。我知道你对我的过去有疑惑,你也一定听到了许多我的不堪,我这边向你解释。   传言里我不学无术一无所长是因为我身边一直都有他人眼线在监视,我必须无能。我的肤白貌美也是我的保护,只有这样,才会让人给我一个纨绔的第一印象,才会让接触我的人第一时间便看轻了我。   我不是不愿跟我爹上疆场,而是我若跟着爹建功立业,那会让京中不少人晚上都睡不着觉。我对外只有三脚猫功夫,但我实际武艺如何,你也知道了。都是伪装。   传言里我为了一个戏子与人打架,结果我被打晕,是因为那个与我约架之人来自京城,他在试探我。我为了表现冲动也为了表现学艺不精,便咬牙被他打到口吐鲜血晕了过去。当然,我只晕了一夜而不是传言里的三天三夜,但我为了制造凶险方便收拾那奸细,我三天滴水未进,放出了不醒的传言。   传言里我摆擂台打庶弟气死姨娘,是因为姨娘被京城势力收买,将我王府种种往外泄。若直接杀她太明显,所以我只能拐了个弯。   给我爹的马下巴豆,是因为我推测出那次鞑子的突击有问题,极有可能是饵。而当时风向不对,我心下不安,可我爹箭在弦上,我出于无奈才下了手。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我爹忍痛将我绑在柱子上,当众鞭打了我,将我更一步塑造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形象。   就连我带着纨绔抓奸细也不完全是偶然。而是我在酒楼时便发现了不对……   所以,和你一样,在我的大局里,我个人的名声不算什么。我不但得装无礼装无知,还得装寒酸。我只有与纨绔在一起,才能更让人放心。我只有混账混蛋些才不会被人瞧在眼里。这一点,你应该能理解。糟糕的名声反而更方便你我行事。所以,你我的手段也相似。   如此你我,合作事半功倍。你觉得如何?”   “我同意。都同意!但有一点。你说的目的,我改了!”   荣安也严肃看他。   “我此刻的目的不是要毁了太子和我姐的婚事,而是……要让太子做不成皇帝!你……跟不跟我合作?”   “这个合作意向……”   他微怔,笑容一深,随即拿了杯子来一碰:   “我很喜欢!不过最近我不得空,过几日,你我好好合计一番。”   “那你以后可别再提人情之事。”   “自然。你我合作关系,必须是平等的。先前人情,一笔勾销。”   荣安点头。最好了,她不喜欢欠人情。   “以后你若心情不好可以来这儿。你的秘密在这里没人在意,你是什么模样也没人在乎。这里至少可以做你自己,成为你暂时的庇护所。”   他这么一说,荣安才惊觉,自己这段日子,确实三天两头跑茶叶铺子。事实她心底里也觉得在这里舒坦,她自以为难办为难的事,在这里并不被看作难事。她小心翼翼护着的秘密和银钱在这里也没人看得上。她不用顾忌谁的心情,思量利害关系,在这里想说说想做做。就连她做过的坏事在这里,也都不算什么……而且老王他们,确实帮了她很多。   哪怕就只看不厌其烦地指点她武艺也能算得上是良师益友了…… 第132章 帮你出个手   朱承熠原本打算起身离开,不过站起又坐下了。   “朱永霖是小人,他短期应该不会对你动手,但长久看来他一定不会放过你……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吧。”   “你怎么帮?”   “还不知道。不过京中最尊贵的纨绔就是他不是吗?这种人,不难对付。”朱承熠一脸的不怀好意。   “嗯,那便谢过你了。最好是能一劳永逸,让他从此再蹦跶不起来的法子。”堂堂皇子,弄死是不可能,最好生活不能自理,免得他再有龌龊思想。   “你可真狠!不过这是最好的办法。”   “为民除害而已!”荣安这几日的记忆全翻出来后,前世对鞑子大战,朱永霖屡屡后撤逃跑,主导的求和之事也再挥之不去。如此卖地求和坑害百姓的无能败类,只要有机会,就该狠狠打击。   “你想怎么做?”   “我么,不方便直接出面。所以大概会学你,去借手。”   荣安哼声:“什么学我,你何尝不是借了我的手做事?”   “各取所需,互相帮忙。你借我人手势力,我借你手闹事,挺好的。”朱承熠刚起身到门口,再次折返:“听说你要回将军府了?”   “是。”   “你若不愿回,我可以帮你弄些事,想法推到黑衣人或是朱永霖身上。”   “不用了。总要回去的。而且我答应爹了。”   “那成。我走了。有事再联络。”   “去吧。”   朱承熠刚走两步,再次回来,定睛瞧向荣安。   这还不止,他快步凑近,一眼不眨。   那张俊脸瞬间拉近,荣安心头一跳,下意识将脖子后仰。   “你伤好了?”   她的额间,那道伤口已经找不到了。   “嗯。好了。”舅母弄来的偏方还挺好用,那道伤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那就好。走了。”背身后,朱承熠莫名觉得略有些……失落?   荣安刚要准备从后门动身,又见门帘一晃。本以为是他又回来了,定睛一瞧,却是一似生似熟之脸。   “虞小姐可还记得我?”青年咧嘴憨憨笑着。   那声音也熟悉……那么,只能是……   “你是那晚驾车,送我去北营的青年?”   “正是正是,就知道姑娘能认出我家主子,也能记得我。”   当日青年那张平凡脸这会儿变得俊朗不少,原来他也是易容过的。   “我叫阿暮。入城那日我就在随行队伍里,我冲姑娘眨了好几次眼,姑娘都没注意到我。今日我特意来跟您打个招呼。以后您若有吩咐,只管……”   随后便那阿暮被一只手拖了出去,朱承熠伸了头过来:“虞小姐别见怪。这货就是啰嗦事多,所以我平日不爱带他。回见。”   “等一等,主子您是误会还是心虚了?”阿暮的声音传来,“小的就是想提醒您,您准备的那盒子花钿还在马车里……哎哟……疼!”   花钿?   荣安想起,他上次说会对她的伤负责,若伤不好就一直给她准备花钿之事……   几息后,朱承熠只得再次露面,递来一只精巧木盒。   “你可能用不上了,拿着玩吧。”   打开,满满的一盒各种材质、颜色和形状的花钿,片片精致,全都是精品。   “破费了!多谢你!”荣安甜甜回了句。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呢?   ……   初四,荣安开始收拾起了行李。   将军府一切就绪,约定将于明日回府。   显然廖文慈还是心急于七月七的宫中大宴,火急火燎才十日,便将两个新院子给拾掇了出来。   虞博鸿代她去瞧了,廖文慈做的很到位,一切都按着她的要求有过于而无不及。   而中午时候虞博鸿过来告诉她:朱永霖出事了。两个罪名……圣上大怒,太子也急于撇清与朱永霖的关系……   荣安暗暗咋舌。是朱承熠做的?他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原来昨晚,朱承熠一如既往应酬去了。   这次地点是在玉明湖。   一艘画舫上。   这是京城最大的画舫,实际也是京城最大的移动娱乐场所。   可吃喝,有歌舞,能女票能赌,也有其他各种乐子。   各人得通过一条条摆渡船上到画舫。   虽不是朱承熠做东,却是朱承熠选定的地方。   如此纸醉金迷地,如此独立于湖地,做点什么不行?   朱承熠找人穿针引线了一番,成功让朱永霖也成了他们那一席的座上宾。   一群人,要了四层的一个大包间。   纨绔之间酒说话。   几巡酒下来,各人便都带上了几分醉意。尤其六皇子被朱承熠带着多喝了几杯,酒话上头,舌头打结,还摇摇摆摆搂着舞女转了好几圈。   喝多了水就多,自然要去解决。   朱永霖在净房里放着水,却听到一墙之隔,隔壁包间净房里有两人正窃窃私语,并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是不知道,听说两麻袋呢!一麻袋是鼠,一麻袋是虫……”   听到这一句,朱永霖一凛,一个寒颤打来,连尿也憋了回去。   浑身充斥的那种麻痒再次袭来。   他面色一黑,拳头攥紧……   眼前再起了梦魇一般的那日。他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这几日几乎是依靠着美酒美色才好不容易忘掉那个可怕记忆,此刻,那浑身刺挠的感觉再次回来了,直让他瑟瑟发抖。   “两麻袋的东西,就这么全都倒下去了。”   “确定是鼠和虫?”   “是,一只没剩,全倒进去了!”   “哈哈哈!那还能有好?”   “可不是?一只两只也就罢了,足足几百只呢。啧啧,那虫和鼠啊,这里钻到那里,躁动得直往人身上钻,可惜坑那么深,白云寺山大,那片又正好没人,还不敢喊人,你说惨不惨吧?”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下起了大暴雨!”   “落汤鸡啊!哈哈哈。”   “是啊,还是一群娘们儿救起来的。又叫又闹,丢死人了。”那两人说得兴起,笑得猖狂。一人还轻声冲另一人到:“听说人弄起来时,身上一股臭味。约莫屎尿都在身上了……”   朱永霖本还抱有一丝期望这说的不是他,可到这会儿,这不是他还有谁?若能穿墙而过,他直接就得过去撕了那两人…… 第133章 把人扔出去   两人说话源源不断钻入朱永霖的耳中。   “不过,你说的倒似话本。是不是真的?”   “千真万确!第一手的消息!”   “那他还有脸出门?”   “怎么没脸?你不知道,今日他也来了!”   “是吗?倒是佩服他。心真大!”   “可不是?这事,你可别说出去。好了,咱们酒散了,该走了。明儿再见吧。”   “走吧!”   两人声音渐小,显然正在离开。   朱永霖如何能忍,冲出净房直往房门,连身后众公子的叫唤都不顾,直接撞开人出了包间。他倒要看看,究竟谁的狗胆,大到如此地步!   可他走出时,那两人已在下楼梯了。他只看到了两个背影。   他唤了侯在门口的心腹,蹬蹬跟着人往下冲去,一直跟到了三层。   三楼除了两头房间,中间部分是一个大厅。   这个时段正是最热闹时,人也尤其多。   朱永霖放眼向大厅里找去,哪里还寻得见刚刚的两人。   一圈找下来,他注意到了大厅台前,正摇头晃脑听琵琶曲的一人。   熟人啊!   那人,正是廖家那个廖青!廖思明的爹!   热血瞬间从脚底板冲上了后脑勺!   是他!   他刚冲过来时便知道,泄露风声的只可能是廖家人。虞荣安一不会拿自己名声出去宣扬二不会泄露她的霸行,所以肯定不是虞荣安。虞博鸿向来护短,也不是他。那也只能是廖家那帮人了。   对,虞荣安可不知自己尿裤子之事,也不知自己的哭求,更不知是一帮娘们儿救了自己,知道这些细节的,只有廖文慈和她亲近之人!   且前几天都没风声,今日自己刚一出现,那事便散播了去,可见,多半是今日画舫上传出去的!可刚一圈看下来,能与廖家搭上关系的,除了这个廖青还有谁!   是他,是他,定是他不满自己那日坑了他儿子一道算计虞荣安,所以偷偷将自己的秘密泄了出去来报复!   朱永霖咬着后槽牙就去了廖青桌边,一把揪过他衣领:“你给我出来!”   廖青刚要怒骂,一见来人是朱永霖,立马想到前几日那事,下意识蹙眉,见朱永霖表情不善,又赶紧摆出了巴结里带着慌张的笑脸。   “六,六皇子殿下?”   可他这面孔和结巴在朱永霖眼里,便是心虚。   “你给……老子出来!”   朱永霖咬牙一拽,那文弱廖青便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随后,廖青被半拖着跟着朱永霖出了大厅。   周遭人等纷纷看来,那些眼神只让朱永霖觉得浑身上下火辣辣,就连人群里各种各样的笑,他也怀疑都是冲着自己的。他的怒火越烧越旺,脸也越来越红,酒劲也都化作了怒意,令他只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了这廖青。   再一想到自己上次的屈辱,全因这帮姓廖的,就他那怒火,直烧得他最后一点理智都没了。   廖青被他推进了一个距离大厅不远,没有人的客房里。   随后,他的拳脚便如雨点般上来了。   一句话没有,就是打。   拳打脚踢的暴打!   廖青倒是想开口,却被打得开不了口。还不敢还手。   当然,就他那文弱身板,绵软拳头,也压根不是此刻狂躁的朱永霖对手。   朱永霖被那个噩梦纠缠了多日,太子又对他一番警告,不但吓得他连虞荣安都没敢找,连个发泄地都没有。那是何等憋屈。此刻自不会手下留情,反而是更将所有的怨恨都加到了廖青身上。   廖青的下人墨雨跟上来求情,朱永霖则示意了手下:“把他嘴给……给老子捂上!”   于是那墨雨也被抓住,被捂嘴的同时肚子上也挨了两拳。   一顿暴打,朱永霖总算舒服多了。   “把老子的事……抖出去是你做的吧?”他揪着廖青脑袋直磨牙。   “什,什么?”   “还敢装傻?”朱永霖又是一脚。“老子不给你们……廖家人点……颜色瞧瞧,你们是打算……全家都……爬到本皇子头上……拉屎撒尿了。你和廖文慈,可都是……狗胆包天!”   朱永霖舌头略有打结,手指廖青那手下墨雨,示意心腹:“不说实话,开,开窗!把这人给我扔出去!”   “是!”窗一开,墨雨的身子便被推出去了一半。   “究竟是不是你?”朱永霖一巴掌冲廖青抽了出去。“不说,你的这手下就得去湖里喂鱼了。”   “我……我实在不知六皇子殿下所指为何啊!”   “扔出去!”朱永霖吼了声。   “真的吗?”朱永霖的心腹有些犹豫。   “扔下去!”他必须给廖家人点颜色看看了!这是警告!也是教训!否则自己还混不混了。否则自己颜面还要不要了?   “别别别!”   “啊——”廖青的喊停与那墨雨的叫声同时发出,只见朱永霖心腹手往外狠狠一推,廖青那手下便后仰着被推下了窗……   “看见了?赶紧给我把谣言撤了……”朱永霖双手抓了廖青领子,龇牙咧嘴威胁。“否则,你的……下场……”   “主子!”朱永霖那心腹一脸死灰喊了声。   “闭嘴!”朱永霖骂了声,继续冲廖青:“你的下场……”   可门,却被从外边给撞开了。   门外站了一众纨绔,朱承熠也在,只不过他站到了靠后的位置,毫不起眼。   而朱永霖拽着口边溢血的廖青领口威胁的场景也落在了每个人眼里。   朱永霖微楞后又一下笑起。   “兄弟们继续回去喝。我和这人还有些……私事没,没处理完。马上就来。”   “主子,出事了!”那心腹扒着窗,双腿发软。   “什么事?”朱永霖还没反应过来。   “死……死了……”   朱永霖这才注意到窗外传来的阵阵喧哗,也才想起刚那人被推下时似乎没听到噗通的落水声。   原本,这就该是一个打一个挨,自己狠狠出口恶气,回头廖青屁都不敢放一个,还能教训了廖家的好事。即便叫人瞧见他动手也不怕,酒后打架嘛,这画舫上天天都发生。而且,自己是堂堂皇子,谁能不给自己兜着?   死了?真死了又如何?他又不是没杀过人。死就死了,怎么,他廖家人还敢还会找自己算账?   可不对啊!   这会儿非但是死了,还众目睽睽。那么,即便廖家不追究,这事也不能当没发生啊!…… 第134章 你不妨猜猜   “不可能!”   朱永霖酒气退下,瞬间清醒,汗流浃背,慌张冒顶。   他一把推开廖青,可不知是腿软还是腿麻,他还是众目睽睽坐了地。顾不得丢脸,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冲去了窗边……   众纨绔闻言大惊的同时也从主仆俩的慌张言语和心虚表现里明了,这是……将人推下去了?   也是巧,原本朱永霖那心腹推着那墨雨到窗边时还瞧了眼下方。主仆俩都觉得推下去也就是落个水长长教训,哪有什么危险。   哪知朱永霖威胁了几句,示意手下再推人时,下边正有摆渡船往画舫靠来送人。朱永霖自是不知,而那手下的视线被已经半挂窗口的墨雨挡住,亦是半点不知。   那墨雨后仰摔下去,刚好头部朝下。摔得不巧,头便磕在了正靠来的摆渡船尖头铁件上……   墨雨死在了当场,死在了摆渡船上众人眼前,落了一船板的血,吓坏了摆渡船上的一帮贵客。尖叫四起,就连玉明湖上附近的几船也都被惊动了。   有人是瞧见了墨雨落下过程,锁定住了那道窗和窗边人。   也有人循着方向,寻过去瞧见了扒着窗的两人。   当然还有更多闻声而来的,都瞧见了那窗口还挂着墨蓝色布条,分明来自死者衣裳。   纨绔那里,更是几乎成了目击证人。毕竟房间里也无外人。更何况死的是廖青的人,而他们进来时,廖青正挨打受罪被威胁……   而朱永霖的怒意和凶蛮,更是从大厅便被不少人瞧在了眼里……   所以很明显,主谋是朱永霖,凶手则是得了他授意的手下!   人证物证实在太多,这是想要掩盖都不成。   影响实在太坏,目击者还不少,所以廖青哪怕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追究,可凶犯还是死死锁定在了朱永霖身上……   朱永霖尽力了。他努力想要压下风波,封锁消息。他还找了太子帮忙。   太子一听死了的是廖家人,这事要闹大,明显不利于他与虞荣华的婚事,只得出手相帮。   他派人试着周旋了。画舫暂时停在了湖中不让靠岸,官兵那头也压下了。可画舫上上下下不是达官贵人就是豪绅富户,想要遮掩谈何容易。更何况还有人处心积虑推波助澜?   太子的人发现,越是封锁消息,画舫上下便越是好奇心泛滥,且人心不安。而两个时辰后,画舫上上下下基本已是无人不知朱永霖杀人了。封口那种事,对平民百姓效果能好,可那画舫上多贵人,这些人的口如何去封?   太子见苗头不对,再帮忙怕是要引火烧身,只能收手。他又让人警告了朱永霖,绝对不能将白云寺之事扯出来,并示意他将所有责任推在“意外”二字上。   朱永霖早就傻了,自然只能应是。   今日朝上,朱永霖这事被好几个御史提及。杀人一条罪。杀人未遂又一条。   公开场合公然动手,扰乱安定,影响皇室声誉,引发民众议论和愤慨。而受害者还是前阁老家中,如此公然嚣张动手,其行令人发指!   皇帝勃然大怒。是真怒!   太丢人了!   堂堂皇子混迹纨绔之中,醉生梦死也就罢了,还被抓现行,太打脸了。   而太子更是怕因往日与朱永霖的紧密关系被牵连,在朝堂上竟是第一个出来义正辞严怒斥六皇子,并跪地要求皇帝将六皇子严办。一会儿的功夫,堂上便跪满了朝臣。   这事最后被皇帝暂时交由了顺天府审理……   “不是我!”朱承熠摇了摇头。荣安兴奋前来询问,给了一连串夸赞并暗骂他够毒时,朱承熠却否了。   “什么?什么不是你?”   “昨晚之事,我的参与不足十分之一。”   “说清楚些。”怎么就不是他?不是他是谁?   “引诱了朱永霖的那两人不是我派去的。激怒朱永霖的那番言辞也与我无关。而他那下人的死,更与我无关。”朱永霖眯起那双眼,眼中光彩似要溢出……   “我什么都还没做,便被人捷足先登了。”   “怎么可能?朱永霖不是你引去画舫的吗?还有廖青……”   “朱永霖的确是我引去画舫的。我知他心情不好,最近沉迷酒色。所以很轻易便约到了他。因我今日有所图,所以便在二层到四层都安排了些人手控场。   席间,我手下找到我说了几句,说我们人到齐后,隔壁包间被定下来了。然而,这画舫是越往上价钱越高,四层多的是空包间,竟有人选在了我们这间吵吵闹闹的包间旁?其实这也还好,关键是我的人来报,说是隔壁只进去了两人,那包房一间都比我这茶叶铺子还要大,两人用一间,是否铺张过头了?怎么看,两人都是有目的的。   而今日这场宴是定国侯家二公子为我设的,一切以我为主导,画舫是我以燕安地少湖无船,引导着定国侯公子定下的。若有人心怀歹意,我只唯恐缘故是在我身上,怎敢掉以轻心?所以当时那两人便被我的人盯上了。   然而稍一排查,我分布二楼三楼的手下便肯定,这两人是跟着最后入宴的朱永霖而来。且是确认朱永霖进了四楼包间后,才指定要求了隔壁包间。两人只随意点了些酒水,连伺候的婢女都打发了。账也是先一步结清才关上了门,处处透着诡异。   我拿不准他们是针对我还是朱永霖,当即便暂停了我的原计划,打算见机行事。而隔壁分明有目的,却大门紧闭。我的人试图装作醉酒拍门,里边也只传来的几声怒骂滚开。没人开门,且那声音……略显远了些。这或者说明两人不在外间厅中……   先前为了实施计划,我一直在起哄给朱永霖灌酒。当时的他已经喝到了七分醉。他在净房的时间很长,中间我好奇,装作不知有人特意进去了一次,却听到了隔壁包间传来的几句交谈,一下确认隔壁那两人果然在对付他。   当时我便退了出来决定静观其变。当然,后来我的人去证实了,隔壁净房的墙角被人临时拿钝器钻了两个眼,那两人应该正是通过那两个眼观察,等到朱永霖去解手时进行的刺激。”   “知道那两人是谁了?”   “那两人离开后,我的人也一直远远盯着。你不妨猜猜看?”朱承熠指捻杯身一错,那杯子高速转了起来…… 第135章 矮子拔将军   荣安往深处思量后,心下便有了计较。若说这事不是朱承熠所为,那如朱永霖所猜,了解白云寺前因后果的,除了自己和虞家寥寥几人,便只剩了廖家人。廖家上下,一个个深谋远虑的,谁会去冒着得罪那瘟神的风险折腾?除了……   “魏氏?廖思明的娘?”   “正是!”朱承熠一拍桌面,杯子稳稳当当停下。   “魏氏怀揣的一肚子怨怒没法在廖家寻求发泄,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她的计划应该是故意让朱永霖以为是你,廖文慈又或和廖家人泄露了他的秘密。如此这般,朱永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朱永霖若对你这个罪魁祸首报复,她求之不得。若对廖文慈动手,她的报复也是成功。即便朱永霖是对廖家老夫人下手,她也乐于成见。只有老夫人吃亏跌了跟头,她和儿女才能喘息,才能在府中得到话语权。怎么看她都是赚的。   所以她一早便让人跟住了朱永霖,想要激怒他。她的盘算其实还算不错。可是她的运气不好啊。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丈夫,会在画舫上,反而成了朱永霖第一个报复之人。”   “所以,其实廖青原本是在你的计划里……”   “确实。由于身份和立场,我要动手便只能借手。廖青原本便是我的一环。时间不够,来不及布局,我本意只是打算让他们狗咬狗先折腾起来,让太子焦头烂额影响他们的结姻进程并转移朱永霖对你的敌意。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弄那么大。   我之所以选择画舫,正是因为那里是廖青最近常去之地。上次帮你探听了廖家事后,最近我们也适当关注了一下。上次之后,魏氏看似妥协,实际心有不甘。廖青不愿面对她,可老往妾室那里跑又不好对魏氏交代,加上家里廖静和廖思明又老是找他哭诉,所以廖青那个没担当的,便做了缩头乌龟。家里待不住,每晚都会假借应酬出门自个儿厮混快活……”   “败类!”   “是。他分明道貌岸然的斯文败类,可又自得且碍于前阁老孙子的身份,场面上不好太过下流,所以在外行的是古人附庸风雅型的路线。与同流就着月色吹着河风,喝喝小酒,听听琵琶小曲儿,与相好的歌女眉来眼去一番……这就是他最近的日子。魏氏确实不知他每日在外就是如此厮混。这才功亏一篑。   那两人消失人群后,朱永霖带着对廖家人的怨怒,在大厅找了起来,阴差阳错就发现了廖青,之后一切顺理成章……我见朱永霖怒气冲冲出了包间便知他要闹事,当即便怂恿了一帮纨绔跟着。酒都多了,一起哄,全都跟出去了,总算是跟到了一出好戏。一直听到远处喧哗和尖叫,一帮偷听的家伙才撞开了门,算是抓了个正着。   那逃走的两人也小心,期间换了衣裳一直混在了人群中,今早上岸后也是各分东西。其中一人在上岸不久,与一婆子接上了头。后来,我的人跟着那婆子循到了魏家。之后便见魏家的主管匆忙出门,在一间茶室与魏氏碰了头……”   “倒是……天助我也?”   “确实!所以我根本没做什么。真要深究,还是朱永霖自恃身份,毫无忌惮,任意妄为才惹出那么大的事。”朱承熠略一蹙眉。自己何必解释这一句,怎似怕她误解了自己狠毒一般?   “魏氏那里,你需要我帮你抖出去吗?”   “你怎么看?”   “我觉得不用。留着魏氏在廖家,或许更精彩。”   “嗯。”荣安也这么觉得。魏氏其实也是受害者。她要报复,自己该拍手叫好才是……   也是这时,老王来报。   收到消息:顺天府出结果了。   “这么快?”荣安很惊讶。   “能让顺天府这么快动作,显然是皇帝怕夜长梦多有所示意,这种事时间拖越长,越容易发酵闹大。还不如早些盖棺定论,那也就没得议论了。”朱承熠早有预料。他低低一哼,略有不满显露。   老王点头,“主子说的是。朱永霖那手下将罪名认下了。说是他与墨雨打架,那墨雨是失足掉下的窗。一切都是意外。要论责任也都在他,他主子只是被他连累。朱永霖也表示愿意全力配合补偿,廖青那个怂货,当堂表示就是二对二打架,他们技不如人,才会被揍。绝对没有谋害之说,也愿意大事化小,不予追究。所以这个结果一下,谁再编排便是诽谤了。”   荣安也跟着哼声。   “那朱永霖……完全逃脱责罚了?”   “顺天府那里,并没有明确。应该是要等看皇上的意思了。小的会继续关注。”老王说完便退了下去。   朱承熠给荣安倒茶。   “放心。朱永霖对廖青暴打威胁乃众目睽睽,行为恶劣,极大影响了皇室形象,对皇上而言,这是于公。堂堂皇子四处惹事还流连享乐之地,丢的是皇上的颜面,这是于私。打死的是廖家人,廖阁老身为三代重臣,有情分,不好太过包庇,更会被人背后骂,这是于情。于理更不用说,一言不合就亮拳头,借着酒劲作恶,活该被追责。   所以皇上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不便任由之蒙混过关。再加上八皇子那里……听说盯得紧。今早已经开始运作,翻起了朱永霖旧账。毕竟朱永霖是朱永昊的人,这次除了他,一定意义上也是断了朱永昊一大助力。”   “所以,这事还是对我们很有益,算是达成目的了,对吧?”   “是!”朱承熠低低笑起:“首先头一条,我能歇上几日了。”   “何意?”   “出了这么大事,这几日谁还敢四处赴宴?我也能松上一松。而太子这会儿也顾不上我。所以我才能定性与你在这儿说上几句话。”朱承熠懒懒往后躺了躺。   当然,他也闲不到哪里去,他这几日得去皇帝太后跟前多晃悠多拍马屁,顺便将宫中多走上几遍熟悉熟悉。   “而朱永霖的下场,就看其他有野心的皇子能力如何了,要是有本事的,此次就是良机。”趁此机会,大可以将朱永霖的过往细细扒一扒。如此败类,外边把柄势必不少。若能往深处引一引,拖太子下水又有何难?真要引祸水,哪怕开道渠,也能将水引过去吧?   朱承熠不由叹口气。   真是手痒,只可惜自己什么时候都只能在后边看着,暗中推着,也不知何时才能有大展拳脚之机……   好在,昨日他选的画舫好,聚集了各方各势力之人,他又第一时间让暗人将朱永霖杀人之事扩散……而许多人被滞留画舫私下议论嚼舌根时,已然抖出了些朱永霖的不堪……   “即便朱永霖定不了罪,他一时半会儿也蹦跶不起来。皇上要颜面,短期内定不会让他再露面了。也不知那八皇子能不能行,他若这次咬咬牙,朱永昊也得栽跟头。咱们的太子爷还得忙着应付廖家关系,真是焦头烂额了。就当,这是给八皇子创造一个机会吧。”   “你看好八皇子?”荣安抓到了他话中意。八皇子……朱永晖,前世一度成为太子对手,可细究下却没能蹦跶几下。娘死了之后,外祖还与他合作想探究娘死因,可结果呢?   荣安不知道,是他放弃了葛家,任由葛家彻底走向了悲剧,又或是他没能力护着葛家。所以重来一世,朱永晖这贵妃之子,从来就没能入她的眼。   “说起来,我也正想与你探讨这事。你那日说要拉太子下位,那你可有扶上去的人选?”   “无!”   “那这次刚好看看他能力。”矮子里拔将军,总该会有合适的吧?“如此机遇下,若有野心,大概总会做点什么的。”   朱承熠又是一叹气,燕安王府若有从龙之功,那么是否还能再保百年繁荣?   不不,哪怕没有繁荣,只要平安得保全就好。   燕安地,燕安百姓,都能安定生存就好。   …… 第136章 荣安回家了   初五,是廖文慈选定的黄道吉日,荣安这天要回将军府了。   葛家上下都舍不得,老夫人和葛氏更是互擦着眼泪。舅舅和舅母都是千叮万嘱,葛薇也是拉着荣安不肯放手。   “都放心。以后,我至少每隔三五日会回来一趟,我娘也会每半个月回来一次的。廖文慈挡不住我,就怕你们嫌我烦。葛薇你也别哭哭啼啼,想我了就直接去找我,我院里有小门,看门的都是咱自己人,你随意进出。”   廖文慈答应不插手荣安院中人手后,荣安便将人手的培养麻烦了老太太。   这段日子老太太采买了不少人,又从身边提了几位,选定了几人跟去将军府后,还是不放心,最后决定暂时将自己身边伺候的菱角给了荣安。   “外面买的到底用起来不顺心,你那里也没时间等着小荷她们成熟,你便勉强先用着我这丫头,至少忠心还细心,照顾你绰绰有余。”   荣安推辞,可老太太心意坚定:“菱角年纪不小,也陪不了你多久。你就别多虑了。你娘那里至少有英姑,只你没有贴心人,你且用着吧。将来有顺心的再自己收到身边慢慢培养。”   而葛薇,也坚持主动要把彩云借给荣安两个月,说是让彩云代替自己陪伴荣安身边。   原因么,是葛薇今日感动到了。荣安临走,送了她一份礼,除了一副坚决要给的赤金头面,还有一盒子七朵颜色各异的蔷薇绒花。   葛薇只一眼便知不是买来而是荣安亲手做的。   蔷薇,应着她名,也是她最喜欢的。就连那配色都是她往日中意的。   她先前瞧过荣安做绒花,这玩意要十几个步骤,那一针针的细活既费时间又耗心力,这七朵,便意味着荣安好几晚的功夫。   她知道荣安平日里插科打诨总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心底里最重情分的也是荣安。   葛薇想了许久也想不出自己能为荣安做什么,或许,将荣安熟悉并使唤惯了的彩云摆到荣安身边照顾着便是最大的相帮了……   其实荣安给葛家所有人都送礼了。   她花二百两给老爷子淘了一副玉棋子,又拿廖文慈送来的一套头面加了十两金子,去置换回了一套上好的翡翠给老太太。舅舅和表弟们那里送的都是百两朝上一副的墨宝,舅母那里也给了一块玉璧。   略略一算,已超千两。   “银子就是要花在喜欢的人身上!谁给我退回来或是还别的礼回来,我便一年不理他!”   葛家门外一早就停了虞家的大管家亲自带来接人的十辆空车,荣安见状不由呵呵笑。   廖文慈那点盘算她如何不知,如此大张旗鼓无非是想要招摇过市,告诉所有人她回家了。   然而荣安才不让廖文慈得逞,直接将这两个月几次三番从爹,廖文慈和廖家搜刮到的八成以上物品都留在了葛家,并将那“车队”给就地解散了。她轻车简装,只带了新做的衣物和珠宝,与葛氏加来,统共只装了两车。   她也是暗暗在告诉廖文慈,她若不舒坦了,随时还是会回到葛家的。   管家张了张口,到底没敢多言……   而等在将军府门前的廖文慈一见回来的只两车,心头顿时拔凉,面部皮肉也颤了好几下。   就她,荣华和廖家,前前后后至少都给葛家送了有近十车东西了。这死丫头,竟然全都没拿回来!……   可还能如何?廖文慈深吸了气,脸上硬挤出笑来,亲自引着荣安和葛氏进了将军府。   荣安几乎有一时的恍惚,以为回到了当年。   不过,呵呵。   当年引着她们回府的是管事嬷嬷,而今是廖文慈本人。   当年的荣华是假意来迎,而今却是一早就陪着廖文慈等在了门前。   当年冷清平淡,哪个都轻视她们,而今却是管事带着一大群下人等在门口,恭敬的笑,整齐的磕头和祝福。   当年回府小心翼翼,而今却是昂首挺胸。   当年是廖文慈在堂屋假借忙碌等着她们前往拜见,而今却是廖文慈主动要求免礼且先带着她们落脚……   最重要的,是前世的这会儿廖文慈风采逼人,高贵大方的确有如牡丹般艳丽夺目,然而今生这会儿的她,不但瘦弱,还怎么看都有几分摇摇欲坠的颓势,充其量也就是一朵秋风里瑟瑟发抖的小菊。   前世今生,毋庸置疑,已然发生了巨大改变。   荣安越发满意。这点改变,还不算什么。   荣安也是打起了精神。   按着她的要求,她的院子在整府的西北角。之所以选那儿,只是因为那一片的外墙最角落里原先曾开了一道小门,便于改造,出入更方便。由于她说要练武,廖文慈很给面子,给她的圈的院子地方很大,也按着她的要求后院留给她自己拾掇,一大片空地上只留了几棵树。   而葛氏的院子则在荣安院的东边。这也是荣安要求的。她既希望与娘的院子挨得近,这般娘那边不管有任何事她都能第一时间赶到,又唯恐自己练武会吵到娘,还担心离得近会影响爹娘恩爱,所以要求廖文慈既保两边私密还得相互连通。   先前荣安这般要求确实有一二为难廖文慈和拖延回府时间之心,只是没想到,廖文慈在短短十日里,便能将一切安排到如此地步。   廖文慈将荣安要求的小厨房设在了两院之间。除了重新搭建了厨房,还费人费力在两院开了东西月亮门并建了一组廊将两院串联。怕荣安再找茬,两廊之间还种满了富贵竹。既满足葛氏爱竹心,又成全了荣安的爱财心。   葛氏院子偏重了一个雅字,有花架有流水,养了锦鲤造了小亭,距离前院远,独立于内院最北边,既不用与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更是清幽便于养病。   荣安注意到娘眉头渐松,知她是喜欢的,也是松了口气。   事实荣安也挺满意的。   一切都按着她的要求建造,围墙密不透风而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漏孔。所有的景都被锁在了院墙之内。而院墙也按着她的要求,一定要高!   尤其有一条,她不让两个院中有高树存在,如此,便杜绝了有人偷窥之心。除非进到院子里,否则谁要爬墙头,必定会被发现。   …… 第137章 帮我走一趟   廖文慈笑到:“安儿你院子里的空地也按着你要求留下了。这会儿你可想好要怎么弄了?”   “不急。”荣安也跟着笑。   “怎么?”   “万一我不想住了呢?”   “……”廖文慈面部一抽。   “我说玩笑话呢。不过,我还得再强调一句。”荣安与廖文慈直言:“我娘身子虽大好了,但底子尚未恢复,任何可能影响她兴致情绪或心情的人和事都不一定会见会参加。您能答应吗?”   “自然。”廖氏温和冲葛氏笑:“好妹妹,你便好生歇着。哪儿都不去,该吃吃该喝喝。想要什么只管吩咐,想吃什么自己吩咐了做。你们小厨房有井可以打水,材料不够可以去库房取,想买什么也可以从账面走,都是自家人,别拘束了。”   场面上的种种一向是廖文慈的拿手戏。很快又有嬷嬷给荣安和葛氏各送来了三套当季新衣。   “没有量身,只是约摸着做的,若不合身我再让裁缝来改。荣安你要常常赴宴,府里还给你做了两身赴宴穿的华服,明日应该便能送到了。届时我让荣华亲自给你送来。”   “多谢夫人了。”   ……   荣安去了趟小厨房,还是很满意。   葛家过来的厨子赶紧开始生火准备午饭,廖文慈见她们带了米面菜蔬过来,也没一句废话。   “夫人要不要留下吃饭?”荣安笑着下了逐客令。   廖文慈知她在试探,立马便与葛氏又打了个招呼便笑着离开了。   “不过……你姨娘身子不好是可以随意些,但老夫人是你祖母,你不好怠慢了。待会儿记得早些过去磕头。”   廖文慈临走时还是当众叮嘱了荣安。   “还有,你娘病愈和你二人回家这两件都是好事,所以明日有一顿家宴。没有外人,就是咱们一大家子,你的弟弟妹妹,祖母还有你姑。大伙儿热闹热闹,你爹也会到,你别忘了啊!”   “我姑?”荣安眉头一跳。   “是,这些年你姑姑过得不易。都是一家人,也该好好聚聚了。”   廖文慈说完便走了。   荣安与葛氏一道四处走了走看了看,吃了饭消了食,两个时辰过去,果然也无人来扰。葛氏整个人也松了下来。   “姑娘先前不是不放心廖夫人准备的院子吗?这会儿这两院子,能安然住下吗?”菱角有些不明。   “我与廖文慈都白纸黑字写下了。这两个院子全都是她经手的。若她动什么手脚,将来我便能光明正大找她算账。她已经几次三番惹毛了我,短时间内她绝不会得罪我,基本上是不会在两院动手脚的。听说她为了自证清白,修建两院的时候,还从前院调了不少护卫过来帮忙,那些都是爹的人。   当然,我也不会因此便信了她。”荣安眯了眯眼。   荣安故意试着让人从后门去葛家去报个平安,一切顺利,无人过问相挡和跟着,返回时也一样。期间她还突地上了屋顶瞧了眼,往后街瞧去,也没见有什么鬼祟偷摸之人在附近……状况比她预估得要好。   她又让人从小门去找了几个“泥瓦匠”来丈量和设计院落。嗯,那几人自是老王他们乔装后扮的,提早便安排好了。   “小门附近无人盯守,姑娘暂且可放心。”老王笑。   随后,几人便在两院分散了开来,细细排查。   土松了松,翻了翻,漆凿了些,辨了辨,地砖,墙面,房顶,床底,外墙,厨房的灶台,锅碗瓢盆加水缸,全都过了一遍,就连花和竹都细细翻看了一圈。   “没有发现不妥,姑娘暂且安心住下。以后每过十日,小的都会来一趟。”   “好,多谢。”   “对了,主子让转告姑娘,后日宫宴,咱们的人不方便跟着姑娘,所以您得要自己小心着些。”   “我会自己注意的。”   ……   葛氏也没想到回府后能过得这般自由清闲,索性安排了人从荣安院子出门去买菜,开始准备起了晚饭。   荣安一听那几道菜名便眉毛直掀。不用问,今晚爹娘已经约好了饭。花前月下,肯定还得喝上一杯。说不定又要醉了。而自己……显然是不适合在场的那个。   她不由思量,自己要不要另外再弄个厨子单独开灶?……   闲来无事,荣安便让人搬了张躺椅到廊下,把刚放在井水里镇过的西瓜给拿了来。眼下她的院子里,有小荷,菱角和彩云,还有两个话不多能干活的婆子。人虽不多,却用得放心,让她是越看越欢喜。她又不是讲究的人,生活一向过得简便,也不想拘着大伙儿。   她招呼了两个婆子,直接给了二十两银子。   “从咱院子出去,置办一桌子好菜过来,再买一壶上好的花雕,不,两壶吧!今晚咱们这院子上上下下也热闹热闹。院子够大也凉快,把那圆桌滚出来,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算是我犒劳大伙儿的。”   “好嘞——”除了喜笑颜开的小荷,其余几个下人都目瞪口呆。   摆席?吃酒?还一桌?   “还愣着做什么?去吧!有什么好吃的就买回来。”   蹦跳拉着婆子就要走的小荷被那菱角一把薅住:“姑娘,不妥吧?姑娘回来才第一天,大吃大喝闹腾,有损姑娘形象……”   “姑娘最不怕的就是形象受损。”小荷认真到。   “小荷说的是!”荣安是很喜欢菱角的。自己的脑子时快时慢,最缺的就是一个补漏的。彩云要还回去,小荷太糙太嫩,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她能依靠的便是这个菱角了。   “放心,这个院子里,外人可不敢给我不痛快!还有,我爹娘今晚的饭桌上……怕是不想看见我……”   两个婆子顿时捂嘴笑,菱角彩云脸红起,只有小荷还在苦苦追问“为何”……   荣安只得将口中塞得满满的。   那边菱角却是来问:“姑娘,还是先去老夫人那里磕个头再吃吧?”   荣安鼻间一哼。   “小荷你给我回来!”荣安喊住了小荷。“想要吃好的,先给我办点事。”荣安起身去了屋里,找出一个盒子扔给了小荷。“帮我走一趟。”   …… 第138章 谁在为难谁   先前不知道爹娘故事便罢了,但后来听闻了所有悲剧的罪魁祸首之一便是孙氏后,荣安对祖母便有种压不下去的不满。她实在不想去磕头,也不想看见老太太那张永远古板带着厌恶的脸。   反正明日也要见的,那今日便……   嗯,是了,若去磕头,老太太肯定要给下马威。   还不如,自己来!   今日就让自己给老夫人一个下马威!杀其威风,逼她暴怒?挺好的。挺好玩的。气气她也好!……   荣安仔仔细细给小荷说了一通后才放她离开。   小荷狐假虎威不是第一次了,很快便领会了荣安要求里的重点,于是前往时昂首挺胸,趾高气扬……   静安居的老夫人已经等了很久了。   廖文慈昨日便来告知今日荣安和葛氏将回。廖文慈与她谈了好一会儿,两人……达成了一个小小交易。廖文慈负责帮着她的小女儿与儿子和解,而她得帮着……   今日的孙氏做足了姿态。   她心想着,一妾一庶女进门,头一件事自然是要来拜见自己的。葛氏是她的手下败将,她早就迫不及待看看那张凄苦了半辈子的脸了。至于那个荣安,可入不了她的眼……   然而,左等,不来。   右等,还是不来!   一直等到了午饭,也未见人。   饭后两杯茶喝下,还没来人。   午休!孙氏还特意叮嘱下人,若她午休时有人来拜见,便让她们站那儿等着,连茶都不许上。   可她还是错了。   往日午休总睡得香甜的她,今日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清心咒念了几遍也不见效,倒是心火越来越盛了。   起身吃了碗莲子羹也依旧暴躁。   孙氏索性进了小佛堂,跪去了蒲团念经。   又是三刻钟后,外边来报,葛氏没来,二小姐也没来。倒是来了二小姐身边的一个小丫头。   孙氏气得手中佛珠都掉到了地上。   所以,她痴等了一整天就是这个结果?   谁该谦卑?谁该恭谨?可落了下风的,成了自己!   “葛氏……排场倒大。”   “听说是将军允的。”   “这种事,是她自个儿的态度。看不上她,也是因为她永远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狐媚子就是狐媚子,人老珠黄病入膏肓也能拴住人,简直下作。”   “老夫人见那小丫鬟吗?”   孙氏一拍桌:“你是猪脑不成?我堂堂府里一祖宗,就掉价成那般?”   丫头垂着脑袋下去了……   “等等!让费嬷嬷去,好好教教那丫头。”   不过很快,费嬷嬷又蹙着眉回来了。   “好个不受教的蹄子。老奴才刚说了她两句,刚开始教她和她主子做人道理,还没决定要不要动手呢,她便在院门口嚎了起来,说她好心好意来送礼来磕头,干等两刻钟不说,还要被骂被欺负,在那儿叫唤问这是不是老太太您的意思?是不是咱们不分青红皂白故意给她主子下马威?是不是不希望她们回府?……”   “这些话……她是直白喊出来的?”这种话,不应该都憋在心里吗?   “是,一点顾忌都没有,站那儿就又哭又闹又叫。”   “混账!混账东西!”   “那贱蹄子嚎得响亮,远处做洒扫的都瞧过来了。不如……老夫人就见她一眼,也不怕谁去将军跟前嚼舌根了。”   孙氏恨恨咬着牙,只能挥手示意了去带人。   然而当看见小荷的那一瞬,老太太差点要砸了手中茶碗。   那个豆芽一样的丫头……来代替主子拜见?这黄毛丫头几岁?太不把自己放眼里了!她们,连面子都不做了?   “你主子呢?”   “回老夫人,我主子收拾院子累到了,实在头晕的厉害,所以躺下了。主子说,明早再来磕头。主子说了,老夫人量大容人,定能体谅她的。”   小荷这一句,让孙氏再次气到了。孙氏一声冷哼。   “你主子倒是娇贵。”费嬷嬷知道老太太不愿自贬身价,赶紧代为开口。“府里有府里的规矩,既然回来了就没有躲懒的道理。小丫头赶紧去把你主子叫来磕头!”   “我家主子最近老被人明着暗着相害,身子虚得很,这事老爷也知道,老夫人若是不信,待会儿可以问问老爷或者跟着奴婢去瞧一眼。主子磕头事小,可若体虚着了风倒下,只怕将军会心疼,万一还以为是老夫人在为难……那我家主子便过意不去了。”   孙氏和费嬷嬷一抽气的同时均是咬紧了牙,心知虞荣安应该是知道了府里那点过去,这才会拿虞博鸿来相压。可这句句架着自己,未免太下作。   孙氏鼻间哼了好几下。难怪廖文慈来与自己做交易,从这小丫头的一言一行便已能瞧出她那个主子该是如何的嚣张难缠了。   廖文慈与她说得不多,对于廖文慈与荣安的矛盾她也都是道听途说,此刻倒是有些明了廖文慈占不到便宜的原因了。   费嬷嬷上前厉声道:   “你回去转告你主子,这天下顶顶要紧的便是孝顺。长辈没说可以免礼的时候,万万没有晚辈自己说改日的道理!为人子孙,切忌不听话。否则是要连累……”   费嬷嬷正说教起劲,却见那小荷突然一捂嘴,一伸手,一脸夸张看着她开了口。   “说到孝,这个嬷嬷……奴婢先打断一下。奴婢出自乡野,不懂说话,礼数还在学着,也听不太懂你们的意思。还望包涵。不过敢问,嬷嬷你是在教训我家主子,还是想要借我家主子暗讽暗骂老爷他不孝?”小荷挠着头。“您得说清楚了,否则奴婢怕待会儿老爷过去用晚饭时,会传达错误。”   谁不知道,当年老爷就是因为一个“孝”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一退再退?   满屋瞬间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死盯住了小荷那张似真似假的懵懂脸。   可怕。   第一次瞧见有人这么明着阴毒,明着泼脏水的。   话一点问题没有,可被她这么傻乎乎一问,老夫人和费嬷嬷反倒莫名其妙似在指桑骂槐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孙氏那张原本便不苟言笑的脸再次耷拉了几分,心下更是气恼。虞荣安,真是好样的!   这是才一回来,便替她娘出头来了。果然难缠。   就连丫头的说辞也一早就安排好了,口口声声在学礼,这是逼着自己连个丫头都没处发落,口口声声出自乡野,但凡自己给点脸色,就是故意在为难她那个主子…… 第139章 反正不会亏   孙氏并不打算在葛氏母女回家的第一日便闹出什么风波来,给了个眼神便让费嬷嬷撵人。   然而,小荷却不肯起,反而笑道:   “我们姑娘准备了一份礼,还请老夫人笑纳。”   “不用了,老夫人还会收晚辈的礼不成?”   “可这礼是我们姑娘精挑细选,专为老夫人准备的。老夫人是看不上我们姑娘吗?”   孙氏瞥了眼小荷手上那只看似华贵的箱子。话到这份上,她若不收,便还是无视了孙女的心意。再一次的,那种暗戳戳被架着,被推着走了一步又一步的感觉又上来了,令她浑身都觉不美妙。   而她身为长辈,晚辈都出手了,她更是没有干坐着的道理。孙氏只得示意那费嬷嬷去准备了一份给荣安的回礼。   小荷也不客气,欢欢喜喜接过回礼,代替主子重重磕了一个头。随后乖乖退了下去……   “不过姑娘,奴婢不识字,您送给那老夫人的究竟是什么?奴婢刚出了那屋,便听到了巨大响动,回头一瞧,只见那老夫人将您给的那整只礼盒都给砸到了地上。盒子都裂开了,就看见盒中露出了几本书。   奴婢瞧了那老夫人一眼,见她气得胸口起伏,被婆子顺着气,时时有厥过去的可能,而那眼珠子则凶巴巴凿着奴婢,可吓人了。”   荣安笑起。   “前几日不是去白云寺了吗?去的时候寺外有经书义赠,说所得将捐于南边水患。当时我与葛薇便日行一善,捐了善钱得了一大盒子佛经。昨晚我精挑细选,觉得有几本是很适合我这祖母的。我怕她不收,所以准备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荣安眯眼想象了一番,老夫人打开盒子后,一眼看去是经文,第二眼看去是经文字迹大小统一娟秀且显然并非自己亲手所抄,第三眼便能瞧见封底有白云寺印记……这三眼大概便已能让她心头暴怒了。   首先,这礼不值钱。其次这礼也太敷衍,非但不是自己一笔一划亲手写来,还看着就像白云寺免费得来,这几个意思?第三,因着这三本经文还骗了她一份礼。   而那之后,老夫人大概能看见,第一本是《心经》。佛门经典。第二本是《地藏经》,而第三本,却是薄薄的一本《清心咒》。这三本相连,根本就是在骂她!   骂她号称礼佛十几年,实际到今日,都连最基本的佛经要义都没法通达。   《心经》要的是五蕴皆空,不为外物所求所累。《地藏经》多是围绕地藏王和地府之事,至于《清心咒》,更是顾名思义……   三者串联,就是骂她利益熏心,心存歹念,纵是临时抱佛脚也难消业障,纵是再吃斋念佛也难抵罪孽,纵是再如何装出清心寡欲也无用……她早晚就是下地狱的命!充其量能做的,也就是自欺欺人多读清心咒。   显然,这老夫人是看懂了!   荣安打开了老夫人回的那份礼。   哟,沉甸甸的。   一只大金镯子。   丑是丑了点,好在分量还是叫人满意的。反正亏的人,不是自己。   “小荷,这府里以后若有人为难你,可以求救廖文慈和荣华,以及她们亲近的奴才。若她们不在,就把廖文慈和我爹的名头搬出来,就如今日这般。她们的弱点都在咱们手心,谁也伤害不了咱们!”   ……   今日虞博鸿特意很早就回家了。   回府后,直奔后院。   今日的他脚下生风。   且面上带着明显的喜色,更有几分意气风发。   府里上下久未见他白日回府,多日未见他踏足后院,更别提如此模样。   尤其是他还亲自提了食盒和点心盒……这更是活久见。   多少奴才都盯着男主子,并偷偷议论着……   显然,回府的二姨娘和二小姐比她们所以为的还要得宠。再联想到今早夫人大小姐的亲自相迎;明日特设的团圆宴;院子修了改,改了弃,弃了建,建了装的大赶工;夫人屡屡去葛家请人,加上昨日夫人示下,让他们不许叨扰的那一大堆令人目瞪口呆的特权……很多人都意识到,府里的格局应该是要变了……   而虞博鸿则是暗暗将众人的议论尽收于耳,他就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态度,让所有人都对府中西北角的两院重视且尊重起来!   还在两院之中廊下躺着的荣安远远瞧见爹来了,赶紧起身,将虞博鸿先一步截到了自己院中。   “爹,今晚你和娘自己吃饭,我打算和几个婢子嬷嬷吃一顿庆祝乔迁。”   “成!”   虞博鸿的回应来的太爽快,引得荣安目露鄙夷。   “那这些……全给你添菜吧!”虞博鸿将手里食盒全都堆到了荣安手里。“要是菜不够,爹让阿虎去办。两刻钟就能买回来。”   “能喝酒吗?”   “要什么酒?女儿红?还是果子酒?”   荣安啧啧摇头,为了支开自己,还真是……灌醉了自己也不惜吗?   “爹,放心,天塌下来我今晚都只在自己院里待着!”她咯咯笑。幸亏自己英明,否则晚饭铁定吃不好吃不下,吃下去也得噎着。   虞博鸿也嘿嘿笑:“你娘久未回府,心里必定百感交集,多有担忧。爹娘的过去将来,还是有很多话需要交流一番的。”   “知道了。您看,我那么乖巧,那您是不是把朱永霖的处置来跟我说说?”最近茶叶铺子去得太勤,这刚一回府就出门,荣安怕被盯上,所以与朱承熠和老王说好这两日都不会过去。虞家又不比葛家打听消息那么方便,她也只能从爹身上下手了。   虞博鸿知荣安对朱永霖有恨,也就没遮掩地说了来。   虽然朱永霖的手下认了罪,太子那里也在帮着周旋,但今日早朝他还是无可避免地成了众矢之的。   几个陈年旧账也被翻了出来:既有他以皇子身份强买店铺之事,也有他诱骗了姑娘后对之一脚踹开导致人自尽之事,还有他以太子之名在外投机赚银……总之,牵扯进了太子,也让后宫朱永霖的亲娘欣贵嫔卷入了是非。   皇帝命顺天府继续查下去的同时,也是大发雷霆。   先是狠狠一番斥责,又是彻查了朱永霖和欣贵嫔名下产业;被禁足的同时,也禁止他入后宫和见太子。待一切查清后再行论责……   “不过,廖家有上表,表示都是意外,愿意大事化小,不愿过多追责。”虞博鸿淡淡。   荣安点了点头……   正如朱承熠所言,朱永霖最终定罪到哪一步,还是得看其余那些皇子的手段和能力…… 第140章 来插个刀玩(逍遥万赏的加更)   这一晚,荣安的院中红灯笼高挂,美酒飘香……   荣华本想着拉近一番与荣安的感情,特意准备了一份精致的点心前来。   荣安没有显露一点排斥,笑着迎了她,并没心没肺拉她坐下,忙着给她夹菜又倒酒。   荣华见桌上乌泱泱的都是贱奴才,吃着外边买来来历不明的食物,喝着便宜不知名的黄酒,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心中已是嫌弃至极。   碗中食物也不知是否刚被奴才们的筷头碰过,手里酒盅也不知是否有奴才喝过,这些奴才也不知都有没有病……这么一想,荣华瞬间如芒在背,胸口也堵得慌。   她不能拂了荣安好意,又不想委屈了自己,最后还是只能抱着肚子喊不舒服,逃开了去……   荣安冲她头也不回的背影撑头笑,以后,定让她回回都自个儿逃开了去……   荣安院中的热闹持续到了半夜,自然是满府皆知,于是静安居的老夫人又一次气到了。   所以,这臭丫头,这刚一回府的臭丫头,已经用她的身体力行狠狠冲自己打了一个耳光。   昨日荣安没来磕头请安,老夫人为保自己在府中仅存的那点颜面,便将荣安以“劳累”借口开脱请安之事传了出去,本想让她回府第一日便落个阖府鄙夷和怒骂的下场。   哪知人压根不在乎,过得逍遥又自在,生龙活虎只差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她就是不想去磕头,她就是不想去请安,她就是不想见祖宗,她就是故意,她就是撒谎!她有心情吃饭喝酒玩乐,就是没时间和力气去请安!   孙女公然挑衅,如此这般,丢脸的不是荣安,反成了孙氏!   虞荣安什么都没做,阖府已开始议论纷纷,这乡下来的姑娘看着还挺平易近人的,怎么就不待见老夫人?两人又没有过什么来往,自然没有仇怨,那只可能是因着上一辈……难道真如传言,老夫人曾经对葛姨娘有过欺压?难道老夫人深居简出真与葛姨娘母女有关……   孙氏再次尝出了孙女的厉害。四两拨千斤,压根没出面,许多人,许多事,便已经在悄无声息改变了……   而廖文慈听着禀告只是淡淡一笑。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孙氏和荣安都太闲了,正好给她们找点事做也好少盯着自己和荣华。而最近的她,快忙疯了。除了府里一大堆事,她还要帮着荣华四处扬名,要应付廖家破事,要找人去皇后和太子那里帮着说话……   今日七月初六,虞博鸿休沐在家,所以廖文慈才办了场家宴。   虞博鸿是希望可以家和万事兴的,于是在廖文慈的一番苦口婆心下,他允了小妹回家。   一家子聚在了花厅说话喝茶,有着数不尽的尴尬,忙坏了把今日当做“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技艺试练场的荣华。   然而,荣安不吃她这一套。葛氏事不关己模样,除了喝茶还是喝茶。孙氏一肚子的怨怒却碍于儿子发不出,看着笑容挑衅的荣安越发郁闷,一张脸更是冷成了冰。虞博鸿的视线都在葛氏身上,廖文慈看在眼里心情亦是不爽,便有几分心不在焉。虞小妹空有一腔怨言和苦处却不敢开口……   至于还有两个奴才一般忙前忙后的姨娘,和她们乖乖坐一边不吭声的女儿,更可以忽略不计了……   如此这般,累坏了唱独角戏,意图逗乐众人,烘热气氛的荣华。   荣安则撑头磕着干果,只把忙着周旋众人之间说笑的荣华当做戏来看,直到荣华也是精疲力竭,气氛终于降至了冰点,尴尬至极。   “明日七月七,大伙儿都有什么安排啊?”荣安开了口。氛围这东西,或者她比荣华擅长一弄。   虞博鸿第一时间啐到:“你要入宫赴宴去。你忘了?别冒冒失失的,我明早让人再去提醒你!”   这句一出,更有好多人都酸了。有酸父女俩说话随意轻松的,有酸荣安这般身份也能被抬举入宫的。   荣安却看向虞小妹:“明日不知姑母家的表妹们入不入宫?”   虞小妹面目一僵,闪过痛色。“身份不够,没资格参宴。”若不是哥哥将她胡乱嫁出去,若按着当时之势,若得了廖家相帮,她自然会嫁的极好,她的女儿们……自然也都娇贵如花,能配皇子贵人。何至于如今日这般,高不成低不就,亲爹无用,得势的至亲还不肯相帮。   “姑父此刻什么官位?”   “……国子监任学正。”   “几品?”   虞小妹咬着牙:“九品。”   “姑父不是满腹经纶吗?怎么才九品?”荣安笑,九品都还是爹的面子弄进去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顺势给这位心肠不好的姑姑胸口插刀玩。“都说姑父学识过人,我还以为十几年下来,姑父至少做到礼部尚书了呢!”   “安儿说这话是何意?”虞小妹要憋死了,“你姑父虽没来也是你的长辈,你妄加评论也罢了,还如此挖苦讥讽……”   “我没有!我哪有挖苦讥讽之意?”   荣安收笑。“姑父若不是学识过人,怎会与姑母喜结连理?姑母若不是对姑父寄予厚望,又怎会凭借一人之力生七个孩子?姑姑和姑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姑姑这般能干,姑父又岂会是一般人才?我分明都没说错啊!我说错了吗?要是说错了,姑母告诉我,我改。”   刷刷刷!   荣安的小刀齐发,刀刀直刺虞小妹。   那个姑父,满口礼义廉耻,大道理一扯就是一筐,却没多少真本事。虞小妹下嫁,他自觉低了一头面上无光;虞小妹出手阔绰,可寒门书生哪里能忍;虞小妹不愿伺候婆婆,那书生更是以孝和棍棒相压。   两人一直都是打了闹,闹了打,这事已是荒唐。虞小妹偏还运气不好,一连几胎都是女儿。书生和婆婆一心求子。虞小妹为了阻止妾室进门,生了又生,眼下已是第七胎在肚……   所以荣安说的姑父能干、七个孩子和天生一对,在虞小妹眼里都是字字诛心,是最恶毒的咒骂。   葛氏是头一回瞧出了女儿的厉害,心下痛快,将杯盖遮住了眸中光彩……女儿比自己强,自己这个做娘的,或许也该学一学。   …… 第141章 我真的愿意   虞小妹委屈极了,可空气偏还似凝固一般。   这样明晃晃对她的辱骂竟无人有反应。   虞博鸿装瞎,葛氏不怕喝茶撑死,廖文慈高高挂起,荣华目瞪口呆……   “娘——”虞小妹只能求助母亲。   “没意思。”眼看老夫人要开口,荣安直接打断了小姑,转而冲虞博鸿到:“明日宴席,我什么都没准备,就不去了。”紧抓说话的节奏,她直接转移了话题。   “胡闹!多好的机会,怎能不去。”虞博鸿冷脸一喝,转而冲向了廖文慈:“你让荣安回来可不就是为了明日吗?你没给帮着准备衣物首饰?荣安第一次入宫,这事你就没上心?”   气氛,又冷了两分。   虞小妹更是气得发抖,就这么……把她略过去了?她瞪眼看向荣安,却见那臭丫头正冲她挤眼。可怕,怎会有这般可怕的恶丫头!   “准备了。老爷放心,待会儿吃完饭便让华儿亲自送过去。衣物准备了两套,帕子鞋子也都齐全了。”   荣安一直在盯着廖文慈母女,她瞧见荣华面上有明显的不悦闪过。   荣安冷嗤了一声。若真明日想要让她参宴,还等什么?何必等到这会儿?廖文慈两个院子都能在十天内弄出来,两件衣裳却还没完成?反之,昨日一回府就该把衣裳送来赶紧让自己试了好做修改的。所以,她们果然是压根没想她参加明日宫宴……   不过这事眼下被自己莫名其妙拱到台面上,她们会歇手吗?十有八九还会有后手。倒是不知她们会如何阻止自己参宴?有意思!   荣安原本对明日宫宴并无多少兴趣,然而此刻,她却是暗下了决心,不但要去,还要成为廖文慈母女最堵心的存在!   廖文慈正打铁趁热抓机会,直接与虞博鸿说起了荣安的规矩。   “往常都可随意些,然明日宫宴,皇上皇后太后,说不定都能见上。礼不可废,万不能有差池。”   虞博鸿一时犯了难。荣安的礼数确实是大问题,还真得找个人相教。葛氏未尝入宫,宫中不熟,怕是教不来。荣华今日还有许多事,怕没时间。廖文慈倒是游刃有余……然荣安与她……合适吗?   “可惜我今日饭后怕不得空……”廖文慈自己请辞了。这是实话。明日是荣华大事,她还有诸多事宜要安排。“不如……劳烦老夫人教一教?”   虞博鸿下意识便蹙眉,葛氏也放下了茶碗,瞬间挺直了腰板。   廖文慈又解释到:   “老太太出身尊贵,是学过宫廷礼仪的。当年华儿也是老太太手把手教出来的,那点仪态,哪个不赞好?眼下刚好荣嫣也在老太太身边学礼,不如安儿便跟着嫣儿一道学,既有意思又有伴,还能和府里上下都熟络一二。”   荣嫣是府里的四姑娘,刚刚十二岁。当年廖文慈将身边两个陪嫁丫头都送去了虞博鸿身边,随后两人各自都生了一个女儿,荣嫣便是其中桂姨娘所生。   “文慈有一句说得是。礼不可废,荣安没有像样学过礼,在家中糙一些便罢了,如若去到宫中还是这般,丢人现眼事小,万一得罪了人可非寻常。”孙氏一脸忧心:“你心疼荣安保护荣安,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她不被人抓到把柄。我愿意教,但学不学在你们。绝不勉强。”   虞博鸿有些犹豫。十年来,这是孙氏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出要做些什么。他该拒绝吗?   “是祖母亲自教我?”荣安一脸好奇。   “自然是。祖母是名门闺秀,她的礼数是一等一的。”荣嫣笑。   “爹。我愿意跟着祖母学!”荣安给了虞博鸿一个心安的笑。“祖母出自名门,愿意教我,我求之不得!”   “荣安,你想清楚了?”虞博鸿与葛氏同时发问,这同声共气又是引了某些人的极大不快。   “想清楚了。昨日也没来跟祖母磕头,我心里一直不安。即便不说学礼,向祖母尽孝也是我这个孙女应该做的。我愿意跟在祖母身边,与祖母多多相处,增进感情!”荣安甜甜笑着。   孙氏忍不住盯住了她。   若不是经由昨日那三本经书自己已然看出这虞荣安是哪样的人,只怕还真要被她这全无心机的模样给骗过去。不过,这臭丫头笑成这个模样,自己莫名有些心慌啊。   荣安上来揽住了孙氏手臂。“不过祖母,我很多事都不懂,我若做得不好,您可不能嫌我麻烦,不能讨厌我,不能赶我走!”   孙氏想避又不好避,只能由她抱住。一瞬间,孙氏莫名有种像被藤蔓缠住的感觉,更心慌了。   “祖母哪里会赶你走。只要你能待得住,只要你愿意学,最好你在静安居住下,祖母更欢喜。”   那虞荣嫣闻言立马前来攀住荣安,帮着孙氏从荣安手里解脱,将一双晶亮的眼笑成了弯月牙状:“二姐姐,若不然,你便与我一样,住在静安居吧?你我可以同住一个房间,晚上还能让费嬷嬷多教教咱们。”   荣安冲荣嫣一笑。   哎哟哟,可怎么好?前世这位可没少欺负自己!前世自己回家第一天便被这丫头好一番的教训,这会儿如此和善风格,荣安还真是受宠若惊……罢了,便先欣赏着吧。   “荣嫣说的是!”   孙氏又开口了。“用过午饭,距离明日入宫赴宴也没几个时辰了。吃喝行坐,全都要学。尤其言谈规矩,酒席规矩,请安规矩,见什么人行什么礼,说什么话,如何称呼,酒桌礼仪,跪拜礼仪,若荣华得了旨,作为家人还得接旨,这一样样的,学下来十个时辰都未必能够……”   “那……”廖文慈上前来,“荣安,你可愿意今晚留宿静安居学礼?你放心,你若不愿也不用勉强。你若愿意,我让嫣儿好好陪你。”   荣安静静看她们一人一句表演着。   多大点事啊!   就这么想让她待在静安居?   “愿意!我很愿意!”荣安笑颜如花,“我也觉得我应该学礼,否则出门老是被笑话。”   “安儿,你真要留宿静安居?”虞博鸿眯眼看了眼女儿。   “嗯。真愿意。”   …… 第142章 欢乐团圆饭   说实话,虞博鸿也嗅出了诡异。   他既不信娘这么热情,也不信女儿这么顺从。然而两位主角都这么说,他也只能当做她们都在为家和万事兴努力了。   “娘,安儿她既然交到您手里……还望您好好待之。”虞博鸿向孙氏行了一礼。他思量一二,还是忍不住一句敲打。   “你放心!我是她祖母,她是你心疼的女儿,我还会拿她如何吗?就是教她学礼!之后保证还你一个礼数周全的女儿!你若不放心,随时过来查看!”   “那便劳烦母亲了。”   “那太好了。”廖文慈笑得欢喜。“一家人就当如此。大伙儿都开开心心,互帮互助的。安儿,你要好好学,学不会学不好,母亲可不依!”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   只有荣安大快朵颐,吃得舒心,大赞廖文慈伙食安排的好。她得要吃饱些,吃饱了才能有力气陪祖母“尽孝”。倒是对面那位盯着自己的老太太,胃口这么不好,一会儿可得扛住了!   “你要喜欢,以后便一道吃。”廖文慈难得被荣安一赞,赶紧见缝插针。   “那倒不用。我吃东西不讲究,鲍参翅肚的银钱,夫人按价折算给我就好了。”   荣安笑着说来,听似玩笑,却叫廖文慈面部又是一抽。只有她知道,这臭丫头并未说笑。这是变着法子又往钱银上去,顺便又暗暗提起了早先庄上的克扣之事。   果然,这话听在虞博鸿耳里顿生古怪,他看了廖文慈一眼:“婉娘和安儿身子都不好,小厨房那里的人参燕窝和花胶便加倍吧,从我的份例里扣就成。”   “是。”   荣安瞥眼整桌,除了她和爹娘,一大桌的人脸上都连笑都挤不出来,一个个都跟得了什么重病一般吃都吃不动。   怎么办?   这些人难受她就开心。   这些人吃不下她就胃口好!   呵呵!   于是乎,她更不想客气了。   一口喝完碗盏中的燕窝,让布菜的丫头再来一碗后,她便不等丫头,用她的筷头点过了几个好菜,让孙氏,廖氏,荣英,荣华几人气得面部直抖。哈,喜欢她的人自然不会嫌弃,厌恶她的人么……能忍的可以委屈委屈继续吃,不想吃的可以饿个肚子不要吃,最好有不想忍的可以拍案而起嘛……   可惜,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   不想吃,也不能做出嫌弃的模样,可苦坏了一帮人。   “爹,我吃饱了。”虞荣英推了碗盏。   荣安看他碗里,一碗饭几乎没动。半碟子菜也没碰。   “荣英,你该不是……不愿姐姐回家,不愿和姐姐一桌吧?”荣安有些委屈道来。   虞博鸿正在咬着喜欢的扣肉,闻言抬头看了来,见儿子米饭未动,羹汤未碰,也是瞬间拉下了脸。说好了是团圆饭,这是要甩脸?   虞荣英心下已是骂翻了虞荣安,赶紧深吸一口:“哪里的话,姐姐回家,吾欢喜得很。就是想着今早师傅布置的课题未想明白,有些吃不下。”   “弟弟真是刻苦用功!不过,粒粒皆辛苦。爹挣饷银不容易,每一粒米那都是爹的血汗换来的。你可不能浪费!”虞荣安一脸姐姐风范。“长姐几次行善派米,那么多人排队,你要知多少人连米都吃不上呢!你这么浪费,叫人知道了,该质疑姐的善心了。”   “……”好几双眼又是同时看来。   尤其是荣华,手都抖了。几个意思?   她的善心,怎么还和这碗饭挂上钩了?   威胁?是不是要说她行善是因为吃不完才去送人?这要传出去……   等等,不对!那照她这么说,自己也不能浪费?虞荣华瞧着面前的饭碗和一大堆越看越恶心的菜……臭丫头!照她这么说,自己若不吃完,便是铺张浪费,便是虚伪行善了?而且是在不顾及爹辛苦的前提下?   廖文慈也头疼。自己最近一直体虚,什么都没胃口。怎么吃?别说饭,就是汤都不想喝。这臭丫头故意的,她哪里只是在说荣英,她分明是要借着荣英,逼迫一大桌吃不下的人都难受。这丫头,真真坏到极致了。   “荣安说的是。荣英,你正长身体,又还得习武,不多吃不吃饱怎么行?今日既然说到学礼之事,吃饭这是最基本的礼,你可不能让你二姐比下去了。浪费确实是大忌。”虞博鸿笑着看向荣安。“还是安儿心疼爹啊!”   荣安报以一笑。   虞博鸿亲自给荣安夹了一只大鸡腿做奖赏。粗鲁之举,同引了大半桌人暗暗鄙夷。糙,太糙了。嫌,好嫌弃。虽说是一家人,可到底是大家族,为何不让丫头布菜,为何要吃得这么……和穷人家一样?   “所以今日,谁都不许浪费。这些饭菜来之不易,全都是好食材,又是夫人一片心意,必须全都吃完。”果然,虞博鸿下了令,以身作则般吃完了一碗饭,又不顾虞荣英全身的拒绝,也给亲自夹了一只鸡腿到他碗中。   “……”氛围越发古怪。   都怕虞博鸿给自己夹菜,荣华几人赶紧闷头开始扒起了面前饭。速度之快,叫人咋舌。   荣安啃着鸡腿笑得肚子疼。   这一顿饭下来,这帮人都得积食求医助消化吧?   “爹,您瞧瞧大伙儿吃饭速度之快,其实都饿着呢!”   “噗……”   “咳……”   荣华荣英同没忍住,都是饭吞了一半。   只不过一个是喷了出来,一个是呛进了气管。   原因么,被吓到了。   荣安一句“饿着了”,叫他们唯恐荣安下一句就是要让添饭,让再添一碗饭来。于是他们下意识去降速,这才一个没下去,一个没下稳。   荣安都要笑抽过去了,憋得好辛苦。   她知道,怕今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人再敢找她吃团圆饭了。   “哎哟!”她低低嘟囔:“我瞧着,你们的礼数也就这样。比我也好不了多少。连饭都不会吃。姐,饭后,不如咱们一道去静安居学礼数?”   荣华刚要回话,却又咳了起来,吃的太快,刚又呛到了食管,这会儿正难受。咳着咳着喉头一痒就犯恶心,她赶紧起身提裙小跑去了后边抱着痰盂吐去了…… 第143章 可惜干不掉   “二姐,圣人道,食不言寝不语。”虞荣英阴着一张脸,他也是真受不了了。   “圣人?你我又不是圣人!”荣安笑。   “这一点,我同意安儿。”   虞博鸿插话进来。   “府里一向冷清,所以你娘才把大伙儿安排到了一块儿吃饭。为的就是热闹,若不说话,何来热闹?若不说话,何为团圆?咱们周人,不但有礼教文化,也有酒桌文化。宫宴也都图一个热闹,是不是?那些夫子就会些狗屁大道理,再有威名的那些夫子真要见到君主了,哪个不是摇头摆尾,哪个不是酒肉穿肠,哪个不是夸夸其谈,哪个不是酒席饭局里话最多的那个!所以,都是扯淡!”   “……”荣华刚回来,听了这话又急了。她下意识就猜测:爹是在指桑骂槐?是在暗骂外曾祖?他这么说话怎么行?这话传出去,还有哪个文官愿意支持她?她还要当皇后呢!   一着急,一跺脚,她便又呛到了,一咳便再不停,反而惹了虞博鸿一瞪眼。   “怎么?荣华荣英你们那都什么表情?不如问问你们娘?今日是不是她说要热闹才准备的这顿饭?”   廖文慈头疼已经发作一会儿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是!荣英,你爹说的是。娘也同意爹的说法。”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忍!忍!   虞博鸿哼到:“爹是真看不惯所谓的圣人言行。十句有八句带虚伪,还有两句不合事宜。都是闲的,让他们都去边关待两年,保管规矩都扔一边去。”   “爹所言极是!”荣安附和。   父女俩越是一唱一和,桌上其余人便越是味同嚼蜡。特么,逼着吃,逼着吃完,还不能吃太快。非但如此,还要逼着一道陪聊,一道热闹?一道听他们大放厥词?吃顿饭,怎么就那么难?   “不过,荣英,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便多说一句。”   荣安又一点名时,廖文慈母子和荣华手上动作整齐划一停下,一道看了来。   三人的紧张模样,再次逗乐了荣安。   “荣英你文韬武略皆精通,这是大好事。可你也不小了,应该明白鱼和熊掌焉能皆得?你终有一日,须得在文和武之间做出选择。可你心里有圣人言,又连吃饭都还想着夫子给的课题,是不是已经决定要从文了?但咱们虞家是世袭的武将家族,这……”   气氛又凝固了。   这一次,连虞博鸿的筷子都停住了。   荣安看了他一眼。她就不信,爹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们都在回避,那就她来提!廖文慈要给自己和老夫人找事做,那自己也能给他们找些事!虞荣英若言明选文,那将军府势必要重寻接班人。若他表示要继承军衔,那还读那么多圣贤书做什么?   这本身就是一组矛盾。   “安儿说的极是。我如荣英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考虑和准备从军了。”虞博鸿蹙眉喃喃。   廖文慈面色又黑了几分。   她听到身边的荣华咬着牙,挤出了几声低骂:“瘟神”,“果然瘟神”……   “老爷您忘了,荣英是要入宫陪读的。陪着皇子,自然是要文武全才。将来如何,这会儿还不是考虑的时候。荣英还小呢!”廖文慈好言解释。   “可若等个十年二十年,荣英才说不愿从武,那咱将军府……岂不是没了?”荣安的这一句,让虞博鸿筷子都掉了。   “名衔没了,祖宗基业也等于没了。将军衔到爹为止,爹岂不是成了家族罪人?将来如何面对祖宗?爹岂不成了不孝?”   这顿饭的氛围一落再落,若是能丈量,这会儿只怕是落到水平面以下了。   反正,荣安吃饱了。   虞博鸿也吃不下了。   他眯眼盯着虞荣英好几晌。   “荣英,爹有不是。最近也不曾好好考察你的武艺。待会儿吃完饭,咱们爷俩过几招。让爹看看你最近的长进。”   荣安喝着甜茶,感受到身上好几道火辣辣的视线。   她也不回避,只是抬头,带笑一一扫过这些郁闷的脸。   哎,想弄死自己又干不掉自己的滋味,真是不错……   饭后,虞小妹跟着老太太去了静安居,虞博鸿拉着虞荣英去了府里的练武场,荣安回去收拾东西,与葛氏一路同行着。   “安儿,你为何……”   “娘,别担心我。你看我的样子也该知道,都是我欺负别人。他们占不到我的便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他们欺负咱们,我一定都会连本带利讨要回来。”   而同一时间,两一个方向走着的另一对母女则没有这般心平气静。   荣华正拉着胃胀到发呕,几次差点吐了的廖氏。   “太可怕了。娘,你见识到了吧?她张口就能叫人走投无路,还一波接着一波的。她没脸没臊,口无遮拦,可咱们不能啊!我……我不瞒您,我有些怕她。”   廖文慈张了张口,别说是荣华,这会儿连她都怕荣安开口或动手。每回只要她主动说什么做什么,铁定没好事发生。几乎都成定律了。   荣华是真紧张。   “上次在清风坛就是那样,后来在颜家也是这般。她要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没办法反击,更无力招架。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是出丑的那个。我以前还不相信,觉得自己命好,可……可那个……那个传言是真的。她……和她在一起,我从来都是吃亏的,我从来都沾不到光。您看到了,谁都不是她的对手,她真的就是……就是……”就是那个打不赢的凤格!   “你别慌别慌!”廖文慈也快烦死了。“她的确厉害。但路咱们已经选了,便一定要坚定地走。你怕什么!她再能耐也是单枪匹马,咱们却不一样。你记着,万事有娘,有廖家,还有盟友。”   “可她……她有爹,她可不是什么单枪匹马。”   “等你有了太子,你爹何足为惧!华儿,你一定要扛住了!娘和外祖都相信,人定胜天。天命一定是能改的。你要相信自己!等你有朝一日翱翔九天就知道过去的每一步都是值得的。”   “明日,我不想见到她。”   “娘也不希望她去。”   “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荣华拉住了她娘。“我要确保!”   廖文慈张了张口,没有反驳。   这会儿她突然觉得,比起荣安,自己的华儿……竟是落了下乘。   不对不对!自己真是糊涂了,虞荣安算什么?和她爹一样的俗人粗人,华儿哪里不如她?廖文慈努力挥散了这古怪念头,可一声叹息却时不时卡在了喉间…… 第144章 教训还是教(逍遥万赏的加更)   与荣安猜的一样,廖文慈那虚弱的脾胃还没等挨到她的住处便造反了,叫她扶着树大口呕了起来。和她一样不舒服的还有老夫人,不知是积食还是郁闷导致,身子似被什么卡住,不上不下地难受,一连喝了两碗山楂水才将恶心压下去。   荣安可不着急,回了自己院落,吩咐了一圈下去后,她又美美睡了个午觉。直等到静安居那里第三次来叫她,她才带着换洗的衣裳慢吞吞去了。   静安居里,孙氏已经腰板挺直高高坐在了正屋。   荣安看了她一眼,不由感叹,如此拘着板着,何必呢?   而孙氏见荣安睡眼惺忪,更是来气。   刚刚女儿在跟前叨叨叨,一会儿说没钱,一会儿哭诉丈夫没用,一会儿抱怨荣安下作……吵得她头疼。好不容易才将人劝走,身子不舒服,心里又不舒坦,还没能睡成午觉,这会儿腰间已是酸疼不已。   可……这臭丫头!瞧那张红扑扑的脸,孙氏觉得自己更难受了。   “既然来了,便开始学吧。”孙氏哼了一声。   “跪下!”这是孙氏的第一个号令。   “祖母是在教训我还是教我?”   “不是教训不是教!”开口的是那个费嬷嬷。“姑娘今日还没给老夫人磕头呢!正好也让老夫人瞧瞧姑娘会不会磕头。”   荣安点头,应该的。   她规规矩矩跪了下去。   该做的,她都会去做。若大伙儿都客客气气,她自然也不会太过胡搅蛮缠。   可……   孙氏一点没让她失望啊。   荣安跪下去三息,老夫人依旧没叫起。   她耐了耐性子,又跪了三息,孙氏还是没有明确表态。那么,荣安便决定接下来要走的路线了。   她突然抬头,露笑,随后将一双手伸到了面带得意的孙氏跟前。   “孙女回家,拜见祖母,晚辈磕头,长辈给赏。祖母,赏赐呢?”   孙氏和嬷嬷瞬间变色。她们一下想到了昨日那三本经书,孙氏的胸口又开始堵了。   费嬷嬷正声到:“姑娘此举不合规矩,赏赐都靠别人给,哪有自己要的?”   “我确实在等着祖母给。”荣安又将手伸前了半尺。   “也不是一定要给的。姑娘快把手放下。”   “这可不对!”   荣安笑。   “上次我去颜家见皇后娘娘时,是常小姐还是夫人跟我说过,磕头行礼时,若长辈受之,便说明要给赏赐了。若长辈没有准备赏赐,为了避免尴尬便一定会在晚辈跪地或行礼在一半时,出来阻止或免礼,绝对不会客客气气接受……   我瞧着祖母大气接受了我的磕头,难道不是要看赏?又或者,是夫人和常小姐说的不对?   可那次分明皇后娘娘也赏了我礼,诸位贵妇也赏了我东西,大伙儿就是这么做的啊!难道祖母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和颜家不对?还是说颜家算不上名流?论不上贵族?她们家台面不够,规矩不对,可他们是皇后娘家,是皇亲……”   “住嘴!住嘴!不许胡说!”孙氏听到这话急了,厉声打断的同时又赶紧示意嬷嬷别让她说了,并让人赶紧关门去。   “不行!得说清楚了。”费嬷嬷哪能拦得住荣安,那手反而被荣安给扣住了。   她笑得灿烂。   “我糊涂了,嬷嬷,祖母,快跟我好好说道说道。这磕头后,长辈究竟是给不给礼?您若不给弄清楚了,明日这要闹了笑话,我便推到祖母头上了。到时候可别怪我又闹事……”   “你……你给我住嘴!”   孙氏气得面部直抖。她听说了廖文慈和廖家人几次三番被这丫头弄得下不来台的事,她一点都不怀疑这臭丫头下次有本事拿自己名号闹事。   她是真想不通,家里怎会出了这等祸患。说话乱七八糟,做事没顾忌,直叫人胆战心惊!哪有人会这般赤裸裸恐吓的!   “这是教你礼数呢!教你跪拜,哪来的赏赐!”孙氏再没法如刚刚那般保持淡定又高高在上的坐姿,身子前倾,唾沫横飞。   “这不对,您刚刚说这不是教训不是教,就是在等我磕头跪拜请安。”荣安依旧在笑。“所以您刚刚在骗我?我一来您就骗了我?祖母您可真行,我这就去找爹说理去!”荣安说罢就起身。   孙氏显然再次败下了阵来。   “祖母给你的赏赐,昨日你的丫头不是带回去了?”   “祖母休要诓我。”她故作天真。“昨日我送礼在先,祖母给的不是回礼吗?”您可就丢人吧!   荣安作势要走,费嬷嬷得了示意拦在了跟前,而孙氏则手握拳头错着牙,只能挤了个笑道:“好了,回来吧!祖母哪能不给你礼呢,就是看看你的应变,说实话,你这规矩,确实得好好学。”   十息后,费嬷嬷又是拿了一只金镯子送到了荣安跟前。   荣安笑着回礼,直接将镯子套到了手腕上。   她将手腕晃了又晃,那阳光下的金光刺得孙氏眼疼还心疼……孙氏心头也开始略生犹豫,廖文慈搞不定推到自己手里来的瘟神,或许自己就不该接下来……   “好了,先把头磕好才是要紧!”孙氏头疼病略有发作,冲外边喊了声,便见荣嫣进来了。   “荣嫣的礼很不错,便让她和费嬷嬷先指点指点你吧。”   “是!”荣嫣低低一笑上前来。   孙氏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浮起了一层笑。“开始吧!”   “二姐姐跟我学就好了。”   荣嫣很和善地上来握了握荣安手,“别紧张,祖母看着严厉,其实最和善不过。”   荣安点头,晃了晃手腕:“自然是的。祖母和善还大方,昨日今日,一连两天都赏了我大镯子呢!”   果然,荣嫣闻言面上一僵,忍不住将袖子往下扯了扯。   荣安看在眼里,一下抓住了荣嫣手腕。   “四妹妹在祖母跟前伺候,肯定赏赐颇丰吧?可得让姐姐瞧瞧,都有什么好东西。”   随后,荣嫣腕上一只银镯子露了出来。   “哟。”荣安无视荣嫣发白的脸,给尴尬拉回袖子将手腕遮上。   本以为可以到此为止,哪知她又扭头冲向孙氏。   “祖母可不能偏心,四妹妹这镯子,我都看不下去了。”她依旧是笑,再次晃起了自己手腕。“四妹妹那里,您也赏个大金镯子吧!”   …… 第145章 负重得忍辱(红尘一笑万赏加更)   眼见着那蠢货荣嫣还真就小家子气外露,巴巴抬着下巴,将满是希望的视线对来,孙氏更是气得肝疼。   她吃用方面虽富足,可多年深居简出,久未添置首饰。不多的那点好东西还得供着孙家,两只大金镯子莫名其妙亏了去,已让她浑身难受。   荣安收拾不了,她还会便宜了这又一庶孙女不成?   “够了!”   孙氏一吼,茶碗一推,茶水一溅,荣嫣一抖。   “荣嫣不用赴宴,用不上太好的金器。有银的戴已经很好了。荣安你先别管荣嫣,赶紧把自己事弄好了。荣嫣!你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教你二姐姐。”   费嬷嬷上来将荣嫣一拉一掐,荣嫣嘶了一声,缩了好几下。   荣安一哼,心道这是把自己的怨怒转移到荣嫣身上了。而她拽着荣嫣的手倒更是感应到了微微的颤动,哟,这小妹妹,看来很不爽呢!   有点意思。   荣嫣将眼泪憋回去,示范着教荣安先磕了一个头。   “磕头的时候心一定要诚,面容一定要正,声音要清亮,先口齿清晰道一声‘给老祖宗磕头了’,之后双膝先后弯曲,手扶地,头触地……”   孙氏抬手,示意荣安:“看到你妹妹做的了。试试看。”   荣安点头。   “给……”   “声音响些。”费嬷嬷道。   “给祖母……”   “不够清楚。”   “给祖母磕头。”荣安膝头刚屈下去,费嬷嬷的声音又在后边响了起来,“姑娘这腿迈得……”费嬷嬷手指荣安裙。   “太前还是太后了?”荣安回眸一嗤笑。   “迈得不漂亮!”   “敢问嬷嬷,怎样才算是迈得漂亮?”荣安不由好笑。这老婆子,眼睛有穿透功能不成?还能看见她裙下的腿是否漂亮?   荣安前世一步步,走到了最高的位置。   行礼磕头早就是深入骨髓的基本功了。   廖文慈当年为了她不被太子皇后嫌弃,在她身上可是花了大心血的。她的礼,到位又漂亮,还被太后赞过。   眼下这帮人睁眼说瞎话地挑刺,倒真是有意思。   她陪着这些人玩了一会儿,此刻决定,不玩了。   荣安收腿,直起了身子。   “怎么,姑娘是不情愿吗?”   “倒也不是。只是想起来一件事。”   荣安走前了两步:“午饭前说的很清楚,是祖母教我礼数,像教长姐那般手把手教我,我听了这句才留下学的。可祖母呢?骗我在先,又出尔反尔让四妹来教在后,这是想要打我这个姐姐的脸吗?算了,我不学了。我去找爹练武算了。”   “等等。”   孙氏脸又垮下了几分。   “你想要祖母怎么个教法?”   “您既要教跪,便先跪给我看。把动作做给我,分解给我,讲解给我,这样教才对吧?”荣安敛了笑:“您便直说,教,还是不教?不教,我便走了。”   孙氏三人面面相觑,却不曾立马回绝。   荣安确实是在为难孙氏,却也是在试探。显然这老太太是在“忍辱负重”才一次又一次退步!她想,她大概知道她们的盘算了。   “荣嫣,你先下去吧。带上门。”   孙氏一错牙。   “荣安,祖母亲来自教你!”   孙氏起身,面向堂上,姿容优雅做示范跪地磕了一头。   荣安抱胸,勾唇笑起。   “太快了。祖母慢些。”   “祖母,您先跪的是左脚还是右脚,没看清。”   “祖母,手扶下去是打开多少距间隔?您再做一遍。”   “祖母,您不给我瞧瞧您裙下的腿漂不漂亮吗?”   “……”   荣安学得很带劲儿,她吃得饱,有力气。可这老太太才磕了三个头,就开始大喘气了。   “你做一次我看看!”孙氏言。   荣安深吸一气,上前站定,面向堂上,随后中气十足,声音嘹亮到:“孙女给祖父磕头了!”   祖父?哪来的祖父?孙氏与费嬷嬷莫名后背一凉。   “你这孩子怎么胡说八道的!”   “这堂上两个座,右边是祖母的,左边自然是祖父的。与其对着空座跪,不如当做祖父还坐那儿。”   说罢,荣安再不管下意识凑做一团的孙氏两人,重重一个头对着堂上左边座位磕了下去。   “祖父,荣安回来了!祖父您还记得我吗?对,孙女就是葛家女儿所出。祖父,我与娘,终于回来了!祖父,孙女有好多话想与您说……”   荣安又一次的,煞有其事一个头磕了下去。   “二小姐,你别装神弄鬼的,赶紧起来!”屋里大门关着,阳光透不进来,这会儿直叫人觉得阴气阵阵,后背发凉。   “祖父,爹和娘常常跟我提到您。这个府里,您是我最敬重之人!可惜,您为国捐躯,为虞家挣下了军功,挣下了家业,保得虞家上下衣食无忧,可家里总有人不知足,还不那么尊重您,没把您放在眼里,没把您的话放在心上,为了她们自己的利益,不惜忤逆您的意思……是,我娘常常说您的好。……是,确实有些遗憾。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人总有私心的。我娘她不怪你……”   荣安一脸认真郑重,带笑定定看着前方,莫名其妙自言自语着……重点是,她说几句顿一下,听着倒似是在对话。   孙氏看看她,又看看上座,觉得越来越冷。确实,曾几何时,老爷他,就坐在了那个位置。她有一时的恍惚,差点也以为老爷回来了……   也是第一次,孙氏觉得,上座的那个空位,那么可怕。   她忍不住退了一步。   “是。祖父说的是。荣安既然回来了,一定会照顾好娘!您定要保佑好我和娘。您也得帮我们不被欺负。是!孙女谢过祖父了。”   荣安又一磕下……   “孙女回府后,尚未给祖父上香。您别怪爹,他忙着呢。您的牌位是在静安居吗?那我等会儿就去给您上香?届时孙女再给您多磕几个头……祖母说过,礼不可废,我带着祖母一道过去……”   随后,荣安便闻身后嘎吱一声。   门开了。   光线大亮,地面上投射出了两道狼狈离开的背影。   荣安只是哼笑。   只有心虚的人,才会恐惧如斯啊。   她慢慢起身,坐去了一边,悠闲吃起了瓜,嗑起了瓜子…… 第146章 各有各盘算   足足一刻钟后,费嬷嬷才阴沉着脸出现,并请她移步。   “怎么?不教跪了?”   “姑娘先学别的吧!”   “好呀!”   ……   这次,到了孙氏的屋中。   孙氏正斜斜躺在了榻上,眼眸微闭。   “祖母,教我什么?”   孙氏也不看她。   “祖母瞧你刚刚吃相难看,便从用筷子开始吧。”   荣安撑头,看着那费嬷嬷端着托盘进来了。   啧啧,真够毒的。   一只一尺多长的托盘里,放满了五色谷物:较大的黄豆和黑豆,中等大小的绿豆,还有小号的玉米粒和赤小豆。   “费嬷嬷不小心把豆都混在一块儿了。荣安你用筷子把每种谷物分出来吧。什么时候分完,这一项便算过关了。”   呵,呵呵。   这么一大盘豆子,拿手分拣也得要个把时辰吧?拿筷子?那这么一盘东西就足够自己玩到天黑了。亏这老太太想得出。   “嗯,倒是个练筷子的好法子。祖母英明。”荣安乖乖拿起了筷子。   一颗,两颗,三颗……她挑着相对好拣的大颗豆子,慢慢悠悠进行着。   一刻钟,两刻钟……时间一点点过去。   那半躺榻上的老夫人显然已是累极,渐渐打起了瞌睡。又是半刻钟,孙氏的呼吸也平缓下来。   费嬷嬷怕老夫人着凉,进里间拿了张薄毯出来。   眼瞅着费嬷嬷背身拿了毯子给孙氏盖去,荣安手一转,一大碗拣出来的黄豆便被她冲着费嬷嬷脚下泼了出去。   “咚——”   背身的费嬷嬷岂料此出?   果不其然,她脚下一滑,人冲前一扑,刚好压到了孙氏身上。   刚进入梦乡的孙氏被这么一扑,猛一受惊,尖叫一声,倏地坐起,猝不及防地,脑门就与费嬷嬷撞到了一起。   两人同喊哎哟叫唤。   孙氏受了惊,一颗心砰砰砰跳得极快,她抚着胸,恨恨瞧了去。   费嬷嬷下意识后退,脚后跟又是一滑,这次,却成了往后坐倒。双手撑下去,才发现满地都是豆。   “荣……”   “二……”   孙氏和费嬷嬷同时出声,刚要呵斥,哪知荣安却是一下拍桌起身抢先了一步。   “费嬷嬷你怎么回事!我这拣豆子拣得好好的,你也不吱声就跑进跑出吓我一跳。你看看,豆都掉了。我不管,这掉出去的豆子,可都是我一颗颗拣出来的!”   恶人先告状!   直接叫那两位的呵斥卡在了喉间!   谁叫她们反应没自己快,语速没自己快,嗯,活该!   荣安索性装出了生气模样,一下起身,将身子撞上了桌面。   她轻轻一推,面前托盘便落了地。   满地的豆子,四处蹦起。   “本来我都已经快拣完了,这下好了!你可别想再赖我没拣好!你可别想让我再从头分拣一遍!”   “二小姐说什么呢。你可才挑了不多会儿。”   “费嬷嬷这话什么意思?我手速快还不行了?你这么说话,我倒觉得你是在故意为难我。难道你适才是故意来惊到我,就是想要害我从头开始不成?”   “……”主仆俩目瞪口呆。   孙氏只觉心跳更猛了。   这是什么孙女,分明是讨债鬼无疑!   看着荣安挑衅的面容,孙氏几乎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也完全明白她留在静安居分明就是来膈应自己的。   孙氏抚着胸口,面色发白,慢慢悠悠道:“荣安,你可别觉得祖母在刁难你。明日你若漂漂亮亮出席,不仅仅是虞家的颜面,更多的还是为了你。明日那盛宴,是京中贵女的舞台。多少贵妇贵公子都在注目着。多少人都要在明日相看合适的姑娘。从皇室到贵族到高官,明日是姑娘们各显神通的好日子。   所以你要自己争气。你今日把礼都学齐全了,经过明日的你,说不定也能有机会走进公侯之家。即便没法成主母,但嫁个公侯家的二爷三爷总还是有希望的,你若能嫁入名门,便可以锦衣玉食一辈子了。所以,不是在逼你,一切教导都是为了你自己。待你成了贵妇,祖母也巴望着沾个光呢。”   “祖母所言甚是。”说得这么通透,她自然不会拂了其好意。“荣安一定好好学。学好了礼仪规矩,明日给祖母争光去。”   “既然你觉得刚豆子都挑完了,那便别挑了。学别的吧。”   “全听祖母安排。”荣安微微笑起。   孙氏自有盘算,荣安也是同样。   两人就对方打算皆心知肚明,都在暗暗执行自己的计划。   一个为难,一个撒泼。   一个强忍,一个坚持。   总之就是磨,谁先退缩,就输了。   随之,荣安又开始学起了“行”。   费嬷嬷或是为主子出气,或是得了孙氏示意有意刁难,又或是故意拖延时间,要求荣安行路时矩步引颈,束带矜状,手肘不能摇,裙摆不能荡。   孙氏起身示范,在屋中走了一圈,一共走出了七十三步。于是,荣安被要求,按着孙氏方式,将屋中几条线走出不多不少,漂亮的七十三步便算合格。   非但如此,她们还在荣安头上放了只碗,里边放满了水,要求水不能洒出。   荣安呵呵笑,水放这么满,她只要动作稍微大那么一丁点,水就该灌进她脖间了。   那费嬷嬷见荣安身着浅色,让荣安头顶的,竟还是浓浓的茶水。   “姑娘若不好好走,这身新衣就毁了。”她的老脸笑出了褶子。“为了让姑娘快些领悟,您可别怪奴婢多事。”   “自然不会。”   “那就开始吧。”   荣安随意走了走,连连失败,被挑刺了多次不说,头上碗中水也被她晃出来几次。   费嬷嬷殷勤笑着给她添水又添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渐西斜,累极的孙氏再次昏昏欲睡,眼皮打架。   荣安看准机会,快到孙氏跟前时,脚下一滑。   她整个人前倾去,一大碗的水,全都往正前方三尺外的孙氏泼去。   水珠泼面,孙氏惊跳起。   而荣安也摔了一大跤。   她头上的大瓷碗,直接往前,重重向孙氏所在的木榻磕了下去。   孙氏尚未从被水泼中缓过来,便见碎瓷四起,下意识伸臂去挡面的同时干嚎阵阵,打颤连连。   荣安见孙氏再次惊到,并未偃旗息鼓。   …… 第147章 烂了坏了根   “祖母别怕。没事的。”   荣安不曾致歉,反而猛一拍那榻,又叫老太太吓一跳不说,还倏地起身,猛一转身,袖子一甩,直接打落了孙氏跟前摆着的冰盆。   一盆子冰,足有一半都滚到了孙氏身下榻上,又叫老太太惊跳而起。   这榻是没法待了,孙氏赶紧双腿一收要起身穿鞋。可脚刚一触到鞋,又瞥见鞋里有一片碎瓷,赶紧又收脚。平衡一失,便歪回了榻上。手肘一撑,却又一个激灵,刚好压在了冰块上……   就这样,老太太不小心,一惊一乍间,连连叫着从榻上滚了下来。   荣安背身对她,只当全没看见,火力全开冲着费嬷嬷怒骂:“你个老奴才,瞧你干的好事!做什么不好,摆弄什么破碗,装什么茶水。你瞧瞧,这地上湿成这个模样,这地砖如此之滑,我这么走来走去,早晚要摔倒的!你说说,我若是摔伤,明日赴宴不成也就罢了,可却吓到了祖母。亏你还是伺候祖母几十年的老奴,这么点眼力见都没有?还是说,你居心叵测,就是想要谋害祖母!”   荣安不但挡住了费嬷嬷上前来,还怒气冲冲将长几上另外几只瓷碗一股脑全都扫到了费嬷嬷脚边。   乒铃乓啷。   顺手的,她将榻边的果盘汤盅香炉全都弄了满地。   狼藉一片。   费嬷嬷跳脚的同时,后边摔地的老太太却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场面,反被荣安吓了好几跳,一时间都没能快速起身……   荣安步步紧逼,将费嬷嬷堵在了墙角,还撂下了狠话说:这笔账先记下了,待过了今日,待腾出手来,一定会追究今日之事,一定会好好查验她的忠诚,一定好好翻一翻她的过往……   面对张牙舞爪的荣安,费嬷嬷也吓到了,缩在墙角大呼小叫喊人。   大门被打开,奴才们进来,荣安这才退去了一边,冷眼瞅着孙氏被左右架着送去了里屋换衣裳。   呵呵。   暂时的,这窗户纸算是捅破了。   荣安笑,坐去了一边,亲手从孙氏的茶架上找了最好的云雾茶沏上,安心吃起了孙氏精致的茶点,安安心心享受了一小会儿静谧时光……   期间,小荷来了一趟。   “大小姐刚刚去咱们院子了。”   “做什么?”   “去送衣裳了。她明知姑娘不在,还是执意进了屋子,四处看了看。她还问了彩云您明日配衣裳的首饰可准备好了。彩云答没有。她便让彩云开了妆奁箱子让她瞧一眼。彩云回说没钥匙,她只能作罢。又说让赶紧找了钥匙把行头都配好了,她明早会亲自来过目……”   荣安闻言,一双明眸闪了又闪。   她拉了小荷到身边,向其耳语了一阵。   小荷噗嗤笑了出来,随即退了下去……   孙氏换了衣裳整理完出来时,荣安正在满室茶香中,躺在了她的躺椅里,手捧茶碗,捻着水晶糕一摇一晃。   相对孙女通身的舒坦自在,而自己浑身的难受憋屈,孙氏只觉头疼心疼牙也痛,直站在门边深吸了好几口才再次迈步进了外间。   “既如此,那便继续学吧!”   孙氏瞧见被扔一边的茶叶罐,心更是揪了起来。祸患!真是祸患!   这罐茶叶,是她藏在了柜顶的!是宫里出来的!是有银子买不着的好茶啊!她春日里总共就得了六两,到今日都还没舍得喝……   这臭丫头……面对一柜子的茶叶,她是怎么辨出好坏的!……   孙氏打开茶叶罐,心头更是一阵抽搐。六两的茶叶,竟然只剩了不到一半。   “你会泡茶吗?你是干嚼的茶叶不成?”你也不怕噎死!   “祖母就别打趣孙女了。我自然是会泡茶的。”荣安眨眨眼。“我午饭吃多了,费嬷嬷又不给我倒茶,我是个活人,您久不出来,我总不能巴巴渴死吧?那般,您可怎么跟爹交代?   我不能让祖母为难,也不好意思支使静安居的下人,只能自己动手了。第一泡,水不开。所以茶叶都没能舒展开,泡坏了便只能倒了。第二泡,茶叶少了。我才知祖母这茶竟然这么淡,这般不经泡,还不如我庄上自己种的土茶叶呢!我只能泡第三次……”   孙氏早就被气得面色发白,瞪眼荣安恨不得吃了她。   这臭丫头,瘟神!果然瘟神!   意思是自己连土茶叶都不肯供给她?意思是静安居在苛待她?意思是不供着她,由着她,她就要去告状?意思是,她已经很知趣了,得让自己领她的情?如此孽障,真真下作!   “所以多泡了几次,茶叶就多用了点。祖母不会怪我吧?”   孙氏还不及回答,哪知荣安又道:“不过孙女也没完全浪费了那些茶叶,都物尽其用了。”   孙氏循着荣安所指看去,这一看,她身子一晃腿一软,差点就要栽下去……   这些年,她深居简出在这院中,除了拜佛,便只能弄弄花草了。   然而此刻她瞧见,她精心养护,一天要查看数十次,刚刚进入第一次花期,刚刚盛放才两天的建兰盆里,堆了一撮茶叶……   “你,你,你……”孙氏手指建兰,又将手指移向荣安:“你该不会是把整杯茶……”   “祖母英明!”荣安笑着邀功:“都说茶叶营养好,我们庄上喝剩的茶水都是用来种菜做肥料的。刚好给祖母这花添添肥!”   “你……热水浇下去的?”   “我就一个杯子,我口渴得很,这天气又热,自然没法等茶凉。”   孙氏身子一个大晃,所以,换句话说,她的花不止是被热茶水,怕更几乎是被沸水泡过了……   废了!废了啊!不但是这次花期毁了,连根都要烂了啊!   “主……主子!”费嬷嬷还是眼尖,一下注意到何止是那建兰,就旁的墨兰春兰盆里,也都各自被茶叶盖了一大片。   全毁了!难怪,难怪用了那么多茶叶!   “虞荣安!明人不说暗话,你是故意的。”孙氏整个人都靠在了费嬷嬷的身上。   “祖母在怪我?”荣安这才站起了身。“不就是几两茶叶吗?多大点事!等会儿我给祖母送几斤茶叶过来,都是庄上自己做的,又香又浓,比您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要强多了,保管祖母满意!那么,祖母能消气了吗?”   “老夫人心疼的不是茶叶是这些花!姑娘这烫水下去,花根都被烫烂了!”费嬷嬷忍不住咬了咬牙。   荣安慢慢笑了起来。   “我姓虞,是这府里的姑娘,是祖母的孙女。一个孙女还不如几盆花吗?骨肉亲情到底不如虚伪的花团锦簇吗?”   她的笑容渐渐刺目。   “根烂了就烂了呗。烂了根的,何止几盆花?”   …… 第148章 挑明的暗斗   “行了!继续学吧!”孙氏坐回了上座,磨着牙盯着荣安这个讨债鬼。   荣安也是瞥着分明已经气得七晕八素的孙氏,心下冷笑不已。   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能沉住气,竟然依旧一心一意尽责来“教”,这老太太这次是铁了心呢。   这么憋着,可别堵出个好歹来。   行啊,最好不过了。   就看谁扛到最后了!反正,输的不会是自己。   “既然我不会泡茶,那便学泡茶吧?”荣安继续笑得灿烂。   孙氏也是笑起:“你还能缺了泡茶的人吗?会喝茶就行了!”再泡几次,自己屋里的茶叶和花就全没了。   于是,学喝茶。   孙氏的茶壶和茶碗很自然,都被滑到了地上,跌了个粉碎。当然,理由是费嬷嬷放的开水,太过烫手。   学站姿。   荣安脑袋上被放了只铜盆。   “铜盆有什么意思,要放就放……那只瓶子吧。”荣安手指孙氏花架上的梅瓶。“贵重之物,我才会更小心,才会更快学会学好。非常之道,这是费嬷嬷教的。”说话间,荣安已将花瓶给架到了自己头上。   孙氏的笑里带着颤,却到底没有阻止她。   毫无意外,十息后,这只梅瓶落了地……当然,理由是费嬷嬷教授的方法不对。   学行礼总该并不会有幺蛾子了吧?   荣安屈膝定在了原地。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费嬷嬷还是让她弯着腿始终不叫起,于是,趁着费嬷嬷转身时,荣安重重撞了上去……费嬷嬷后背被猛一撞,直接冲出去好几步,一下便扑到了多宝阁上……   纵然费嬷嬷努力接住了两样,可还是有好几件,都乒铃乓啷落了地。   珍藏多年的宝贝啊!   孙氏侧躺榻上,嘴唇都被咬得沁出了血丝……当然,这还是费嬷嬷的错,谁叫她“毛手毛脚,下盘不稳,老态龙钟”?   天色越来越晚,暮色渐至。   期间,荣华来了一趟。当时正是满地狼藉时。   “姐,你是来陪我的吗?”   “我就是来看看安安你。”荣华这一次依旧是坚定站在了荣安这边,向孙氏请安后,还主动道:“安安礼数不周,祖母多多费心。安安造成的损失,我等会儿便与母亲说。让母亲给祖母补来。”   荣安抱胸看着孙氏瞬间好看不少的脸,眯眼淡淡笑:“姐,你心可真好。”   砸了这么多,廖文慈倒是眉头都没皱一下。看来自己下手还是轻了。   “所以安安,你的事,母亲和姐姐都放在心上。我们都真心希望你好。你一定要安心在这儿好好学礼。明日,咱们一道入宫去。”   “好。”   “我吩咐下去了,荣嫣房里给你准备了全新的被褥和洗漱用具,你多学一会儿,安心住一晚。有什么需要,吩咐荣嫣就成了。”   “好。”   荣华三步两回头地离开了。   “祖母,咱们是继续,还是休息一会儿?”荣安问到。   “随你。”   “我饿了。”   “那就……摆晚膳吧。”   祖孙俩一顿晚饭,依旧是荣安使劲刺激,而孙氏蹙眉憋屈的全过程。   荣安还亲手给孙氏夹了满满一碟子菜,让孙氏先动筷子。   “你这孩子,还怕祖母下毒不成?”   当然怕,自然不敢随便吃。至少也得亲眼看着老夫人先吃。   “祖母可冤枉我了。我这是孝心。您不动筷,哪有我这晚辈先吃的道理?”荣安笑。“我规矩是不是大长进了?”   孙氏一瞪眼,只得动了筷子。   一顿饭,又是荣安吃的津津有味,而孙氏难以下咽。荣安注意到她几次三番盯着窗外天色瞧,一直在强忍着不看自己。   经过这么一天,老太太明显有几分力不从心,且心力交瘁的疲累无奈。   费嬷嬷给点上了檀香,又开始伺候着给孙氏按肩。孙氏紧绷的弦渐渐松下,眼皮也再次合了又合……   酒足饭饱,夜色也已完全降临,荣安却不想动弹了。   她再次霸占了孙氏的摇椅。   她没再问学规矩之事,孙氏也没再提。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   静谧里还带了点焦躁。   “祖母!”荣安冷不丁地猛一高声开口,又叫眯眼小憩的孙氏吓一跳。“我有事不明白。您能给我解答吗?”   “什么事,你说。”孙氏抚着胸口,只觉得多次的一惊一乍后,心脏和精神都快受不住了。   “我说话一向直,此刻也没外人,先说好,我直话直说您不能生气。”   “那就长话短说。”   “好。廖家的老阁老是不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辩?”   “……”孙氏眉头蹙紧,整个后背开始紧绷了起来。   “否则当年您如何与他在凉亭能说上一个时辰的闲话?他如何说动了您与他做了交易?您如何会背叛了祖父,卖了我爹,害了我娘,毁了小姑,间接害了我……”   孙氏瞠目结舌,这话,就连葛氏都没这般直白提过。大伙儿心领神会,谁会这么开口。她问这个又要作何?   “胡言乱语,没有的事……”   “您别急,我的问题还没问呢!”   “……”   “其实我就是好奇,当日廖阁老答应您的所有事,都为您实现了吗?”   荣安好笑的是,其实前世孙家坚定站了廖家,也并未鸡犬升天。荣华成后,荣耀的也只有廖文慈和廖家,孙家依旧那么不咸不淡,除了名头上好听些,也未见得了什么实惠。   然而碰上卑鄙如廖家,没有利用价值,何来相帮道理?事实荣华走越高,孙家的底气也越小,越注定会被踩在脚底下。   “我猜,应该没有吧?祖母好胆魄,倒是不怕被过河拆桥!”荣安扭过脸笑起。“而祖母当年就未得实惠,此刻却还帮着廖文慈一条道走到黑,并不惜与我和爹杠上,更是叫人佩服您的勇气!”   “……”   “按理当年那事,无异于您为了孙家,跳过了我爹,还背叛了虞家和祖父,更可怕的是您反而去投靠了廖家。那可是外人啊!   可您,这么多年,您居然还理直气壮混成了虞家的老祖宗。我就是想问,您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的?您是如何不受良心谴责的?您就不怕死后下地狱时被清算?我娘因你吃了十几年苦,她若三长两短,你就不怕她索命?您吃着虞家的,用着虞家的,将整个孙家都挂在了虞家,最终还卖了虞家,您就不怕祖父找您算账?”   荣安扭回了头,一人一椅慢慢摇晃着,在墙面留下了一大片一动,一动,一动的黑影和轻微的吱嘎吱响动声…… 第149章 是你求我教   夜色沉沉,风打窗棂,本就几分阴森,此刻配上荣安那番唬人的言辞和行为,令得孙氏抽气连连的同时,心跳也再次加快。   “我听说,当年祖父就爱在摇椅上晃着。果然我才晃了几下,就似乎看见了祖父。今日虽只来了祖母这儿半天时间,可处处都能感觉到祖父的存在。总感觉祖父就在哪里看着咱们,所以孙女这才好奇,您怎么做到这般心安理得的?我觉得相比那些礼数,或许您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本事教给我,更有用些。您觉得呢?”   又一次提到了老太爷,那吱嘎声更是晃得孙氏心慌不已。   瘆人的感觉如藤蔓缠上,后背鸡皮疙瘩起,孙氏忙招了费嬷嬷扶着从榻上爬起。   “虞荣安,你少装神弄鬼,胡说八道。你不学便早点休息,时间不早,祖母去休息了。”孙氏的声音有些抖动,急急忙忙就转身往内室走。   荣安则手上一动,一颗葡萄干打了出去。   屋中烛火猛地一跳。   瞬暗,突明。   她又恰到好处叫了声:“祖父!”   孙氏心头一颤,腿一软,刚要回头,屋中烛火又是接连跳动了起来。   这配合,恰到好处,似乎是对荣安那一喊的回应。   孙氏腿直接软了,费嬷嬷一时没能扶住,心头又慌,只得连连喊起了“来人”……   荣安也是暗笑不已。几颗葡萄干的效果罢了。她这三脚猫的功夫,虽打不灭烛火,可打中烛火却还是不在话下的。说到底,还是某人心虚,才有了如此效果。   直至屋中又连进了三个奴才,又连点了几盏防风的铜灯,还将一尊佛像请进了屋中后,孙氏胸口的起伏才渐渐平缓。   荣安起身哼到:“没意思。走了。睡觉,明早见。”行至门口,她还不忘回头,瞧向了摇椅方向:“祖父,明日再见!”   她的笑容和善,分别冲孙氏和摇椅各行了一礼,如此行为,别说是孙氏费嬷嬷,就是刚进来的其他几个奴才,也均觉瘆得慌。   而到了这会儿,荣安也更加确认这老太太是要做什么了!还真是忍辱负重!呵!   荣安笑着由静安居的两个丫头一个婆子簇拥着去了荣嫣屋中。咦,自己排场这么大的吗?自然不是。   可何必呢?   她又不跑!   她要想跑,谁又能挡?   她后脚刚一进屋,转身便瞥见那边费嬷嬷正示意着丫头赶紧给院门落锁。   荣安暗道这帮人,这点心思还真是够明显。要不要这般急不可待的!   荣嫣倒是热情,见她进屋赶紧来迎了她。奴才们更是第一时间,几乎是用小跑的速度给她拿来了洗漱用的水。   见荣嫣连擦脸的面巾都给准备好,如此殷勤,荣安自然要好心提醒她几句。   “笨荣嫣,今日多好的机会,你就该好好跟着姐姐打铁趁热,跟祖母要个镯子的。人善被人欺,祖母和夫人都是财宝满箱,瞧瞧我这镯子,你真不想要?最近短短两个月,我都从夫人那儿要了一大箱子的金器了。想来你也听到我还从夫人那儿得了不少银票之事。我都留在葛家了,以后那些啊,都是我的底气。   有这些银子,不管我嫁得好不好,但至少能过好活好,还能保障了娘家,是不是?咱们这些庶女,能攒一些是一些,既是为咱们自己考虑,也是为咱们娘考虑。你若全靠府里份例,将来能得几个钱?你不趁出嫁前攒一些,将来靠夫家就更难了。且你这会儿多捞点,将来嫁人才有话语权。是不是?”   荣嫣原本准备讨好的一肚子话忘了大半,一时间竟是傻乎乎跟着荣安点起了头。   “刚刚长姐过来说的话想来你也听到了,她让我有事只管支配你,可咱们都是庶女,我明白你的处境,哪里忍心?你娘虽也算是半个主子,可一辈子都战战兢兢为她们忙乱。说到底,在这府里也是奴才一样的存在,你真想要今后也落得那个地步?   若不是你我处境一样,我今日才不会为你出头帮你说话,姐姐的一片苦心你自己想想。”   “二姐姐是好人,荣嫣知道。”荣嫣想了想,确实,今日荣安为自己出头的模样历历在目,可自己又有何能让荣安算计利用的价值不成?自己可没钱没权没人没底气,连宠爱都无……   “你看我,手抓几千两,以后不管如何,我都能活得漂漂亮亮!总之,我是绝对不要做奴才的!你呢?还想重蹈你娘的覆辙?”   荣嫣几分傻眼,摇起了头。谁年纪轻轻的,不怀揣几个梦想,谁愿一辈子点头哈腰做奴才?   “真……二姐姐,你真的有几千两?”   荣安点头。   “我还得了夫人一个铺子!钱生钱的好铺子!廖家和夫人还给我送了不少成套的首饰,都是上百两一套的。傻荣嫣,我只用了两个月时间哦。”   “原来那个传言是真的?”   荣嫣下巴都要惊掉了。铺子的事她知道,先前传言夫人还给了二姐好多好多钱,因为数字太庞大,所以府里没几个人相信。原来是真的。几千两……好吓人的数字。那可以买好多好多地,可以山珍海味,奴仆成群好几辈子了。谁不想要?   “是啊!若不是我自己努力,哪来那么多钱财?”   “好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荣嫣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你不是看到了?我就几句话的功夫,就得了这么一个大粗金镯子!”   荣嫣眼中羡慕都要满出来了。   是啊,这么多年,祖母给她的,加起来还没这一个镯子粗呢!枉费她一日两次来伺候着,同是庶女,怎就差距那么大?   “要我说,你就该趁着在祖母身边这么好的机会,多多为自己考虑。还有夫人那里,你若聪明些,捞多少钱财不能够?”   “可我……我不会。好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做?”   “我已回了这府里,以后你自己瞧好了,自个儿暗暗学着就是。”   “好姐姐,你给我仔细说说吧。我好想听。”   “我可以教你,但说好了,是你求我教的,可不是我怂恿了你。”   “自然,自然!”   “……”   刚说了一会儿的话,便有丫头送来了一大盅的燕窝,并给带上了门。   香气顿时四溢,纵是吃饱的荣安也觉食指大动。而她更注意到,荣嫣的面色变了好几变,接连咬了好几次的唇。   荣嫣的表情反差太大,荣安想不注意都不行…… 第150章 孙氏的手段   荣安拒绝了。   “我吃饱了,不想吃,这燕窝,荣嫣你吃吧。”   “不好,这是祖母给二姐炖的。二姐你瞧,材料可足了。”荣嫣上前,拿勺将燕窝舀出来一碗。不是清汤寡水,而是材料实打实,熬炖火候够,汤稠料足的那种。   荣嫣笑着将碗递到荣安跟前:“二姐姐赶紧趁热吃了,凉了就暴殄天物了。”   “荣嫣,这碗你吃吧。”   “不……不行。”荣嫣低了低头。“我……我的份例不是这个品级的燕窝。您吃吧。”   荣安盯了她两息,一拍桌子,冲了出去。   荣嫣吓一跳,没能拦得住她。   “费嬷嬷,进来!”荣安冲外边大喊了一声。   而费嬷嬷,更是一脸紧张,只用了不到十息便迈着小短腿跑来了。   哟,果然就在附近盯着。荣安如此试探更是了然,显然今晚的自己,比老太太还要重要,才能劳烦着静安居的管事嬷嬷随身伺候。   “费嬷嬷,您还好意思教我礼数,您就是这么办事的?我住了四妹妹的屋,已是很不好意思了。这会儿您给我一人送来了燕窝,你是想要四妹妹看着我吃,还是让四妹妹难过,或者,是你不喜欢我,所以故意想要挑拨我和四妹妹的关系?”   费嬷嬷却是尖锐的一眼看了来,狠狠盯住了荣安身后的荣嫣:“二小姐误会了。这燕窝,是给两位姑娘一道食用的。请两位姑娘分食吧!”她又转身呵斥:“是哪个奴才伺候的燕窝!怎么就拿了一个碗来?还不赶紧去再添一副餐具!”   餐具拿来,费嬷嬷行了一礼。   “只是误会,两位姑娘好好享用吧。时候不早,姑娘们用完早点休息。”随后,她便退下关上了门……   荣安打着扇子猛一转身,将荣嫣有些傻眼的表情尽收眼底。   “四妹妹,赶紧趁热吃吧!”   “啊?”   “量足,正好咱们一人一碗。”荣安笑。“我就吃剩下的这些,你把碗里的吃了吧。”   “我……”   “不是说往日吃不上这个品级的燕窝吗?费嬷嬷都发话了,还不赶紧的。”   “可是……”荣嫣的小表情实在糟糕,舀出燕窝时的赞美和先前求着自己的兴奋笑颜早已荡然无存。   “今日你我姐妹同住一屋,同食一物,是该高兴才是!你这又是什么表情。”   “二姐,还是您吃吧。我今日吃多了,正腹胀呢。”   “行,你不吃我也不吃了。搁那儿吧!”   荣嫣再次傻眼,“这么好的东西,您就不吃了?要好多银钱一碗呢。”   “不会浪费,赏给奴才便是。”   “可你不是喜欢燕窝吗?”   “你怎知我喜欢燕窝?”荣安回头,笑着盯了来。自己分明只在颜飞卿生辰那次表露过对燕窝的喜好。   “我……我……猜的。好东西,谁不喜欢。”荣嫣还是端了碗上来。“二姐,这是祖母的心意。您还是……”   “那你也吃。”   “……”   “怎么?燕窝里有毒?”   “……”   “你先吃,我再吃。”   ……   半个时辰后,荣安荣嫣都睡下了。   两人睡得香甜。   轻微吱声响起,门开了一道缝。   “姑娘,二姑娘,老夫人有请。”   见没有响应,一个身影进了来,到床边走了一圈,烛光闪过,又待了几息后,脚步声渐渐远去,门再次发出吱声被带上了。   荣安瞬间睁眼,敏锐觉察到空气里比先前多了丝丝甜香。   她赶紧憋气,轻轻起身一瞧,床边脚踏上比先前多了一只香炉。   她翻身下床,抓了帕子到铜盆打湿后捂住了口鼻。   拿水浇灭了香炉,翻出了里边盘香下扣着的一枚三角香。   这个……她倒是见过的。   秘香。宫中秘制。前世荣华和朱永昊睡不着觉时,都喜欢点一些这个。只要点个五分之一颗,哪怕电闪雷鸣也能睡得香甜。   不过……这东西难得,宫中每月都有定数,孙氏家道中落又久不出门,如何能得这个?又如何会将这好东西浪费在自己身上?   荣安笑着扒在门边,从门缝瞧见门外就有个丫头坐着正打瞌睡。   猛一拉开门一个手刀下去,丫头尚未反应过来,头便彻底歪去了另一边。   荣安轻易出了门,就着夜色闪身而过,贴墙到墙角,抓了一柄拖把在手。   最近的武艺岂是白练?   虽做不到飞檐走壁,但对寻常人来说,绝对已是形同鬼魅的水准。   她轻轻松松就接连敲晕了院中的两个婆子,并进到了孙氏的主屋之中。   里间,费嬷嬷的说话声音正在传来:“主子放心。睡得熟着呢!燕窝两人吃干净了,连滴汤水都没剩。总算不枉费这么些好材料。虽说是两人分食,但药量足,哪怕就喝个三五口,也足够她睡到明儿日上三竿了。还是主子英明,那么个贪嘴的,哪还能忍得住!”   “嗯。那就好。”   “其实按奴婢看,大小姐还是多虑了。即便二小姐会武,也不用大惊小怪的。何必又送了这秘香过来,倒是浪费了。有这颗秘香下去,足够虞荣安睡到明日午时了。等她醒来,黄花菜都凉了。夫人和大小姐满意,这次合作也算是成功了。只是主子您今日受了一天委屈……明日怕还得要面对老爷的追问。”   “哼!他来问什么!他的好女儿自己睡过头,与我何干!两种药都是上好的,无影无踪,他就是找来军医御医也保管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要咱们理直气壮,还有廖文慈帮着周旋,有何畏惧?”   “倒也是。主子英明!与其靠将军,还不如靠大小姐来得实在,只要大小姐成事了,就连将军都得听大小姐的,届时主子和孙家想要什么不成?”   “去,把我的药丸拿过来。今日被那贱蹄子气得我这胸口一直发闷,时不时就抽痛。”   “主子要不要紧?需要奴婢找大夫来看一眼吗?”   “罢了。忍忍吧。这会儿大夫进出,怕要引了博鸿警惕。那臭丫头上钩,我就舒服多了。休息一番就好了。”   “二小姐到底是个低贱庶女,言行上不了台面,主子也别太放心上。”   “被她一闹,我总觉这屋子阴气沉沉。去多点两盏灯,再给我把那个开过光的玉佩拿来放枕头边来。”   “是……”   …… 第151章 荣安的手段   里边主仆俩细碎之音传来,荣安笑了又笑。   果然,她从一开始就没猜错。   廖文慈和虞荣华怕自己会再拖她们后腿,所以不敢让自己明日入宫,可她们不便动手,所以便将主意打到了孙氏身上。   祖母与自己本就因着娘的关系,因着过往,注定已是对立面。所以自己与祖母的关系不可能和解,再糟也不会更糟,所以孙氏来动手,倒是最合适。   而且她们双方之间应该是做了什么交易。这才有了这莫名其妙的团圆饭,莫名其妙留她静安居学礼,还留她过夜。   荣安试探了几次后便基本肯定了猜测,之后她索性顺水推舟留了下来。这才是她到后程,几乎是挑破了脸去一次次给孙氏气受的原因。因为她料定孙氏别无选择:要么为了和廖文慈的交易咬牙忍,要么拍案而起的同时得罪了廖文慈和爹。   所以,荣安知道,这老夫人只能选择忍。   荣嫣前世今生对待自己的态度变化太大,行事又太古怪,所以从她端上燕窝开始,荣安便觉有问题了。   果然,在一番逼迫下,荣嫣被拖下了水。   她告诉荣嫣:“要么一起吃,要么都别吃。”   荣嫣迫于她和费嬷嬷给的压力,只能选择吃。   而荣安还故意质疑燕窝是否有毒……   荣嫣为了向她证明无毒,当时唯有咬牙先喝了两口。   之后的荣嫣强颜欢笑:   “什么毒不毒的!祖母一片心意,二姐姐可不能随口冤枉了祖母。”荣嫣将炖盅里剩下的燕窝全都倒进另一碗中端去荣安面前:“二姐姐这会儿放心了吧。赶紧趁热喝。”   “可是……”荣安笑得灿烂到刺目。“我此刻不想喝了。怎么办?一口都不想喝。”   荣嫣瞬间花容失色,手都抖了起来。“二姐姐你……”   “不喝!一口都不喝!你既喜欢,全都喝了吧。”   “你,你……”荣嫣心知或已败露,一心只想求救,转身就冲门口冲去:“费……”   一声“费嬷嬷”的求救未出口,荣安便抢先冲上前两步,伸手捂住她嘴,将她整个人死死扣在了怀里:“燕窝里当然没毒,这我知道,那我来猜猜看,燕窝里有蒙汗药之类的药是不是?你的任务便是骗我喝下燕窝,对不对?”   荣嫣被她断了呼吸,脸都憋白了。   “我一片好心待你,你就这么对我?你若老实交代,我便放过你,这次既往不咎。若不然,我弄晕了你扔河里去,你信是不信?”   到底年纪小,哪里经过这样的事,荣嫣吓得手软脚软,眼泪哗哗,赶紧快速点头……   荣安哼了声,另一手上来,狠狠一手肘敲下去,荣嫣便晕了。   荣安将所有燕窝都倒进了恭桶,将荣嫣扔去了床上,之后也熄灯上了床。不久后,她便等来了偷摸进屋确认状况的费嬷嬷……   眼下偷听到对话,这老夫人如此不留情面,荣安自更不用客气了……   里间,主仆俩正细声说话,突闻外间传来了一声声的“吱嘎”“吱嘎”……   费嬷嬷正在按着孙氏吩咐加灯,闻声瞬间手一抖,火折子都掉了。   她往外走了几步,打开帘子第一眼,却是瞧见空无一人的外间,那张摇椅——先前被荣安提及老太爷最喜欢的摇椅,如有人在坐躺着摇动一般,正前摇后摆。   风吹的?可外边的窗关着,哪来的风?   且……屋中又无他人!   费嬷嬷心已经悬起,哪知外间灯火却突然灭了。   有什么瓷器也从架子上掉了下来,摔了个稀巴烂。   被吓一跳,心头一颤,费嬷嬷一声叫唤。   床上瑟瑟发抖的孙氏更吓得一惊。   人么,就是这般,越是不知发生了什么,越是会恐惧。   然而孙氏却不敢下床,只能紧紧抓住了手里那枚开过光的玉佩。   “出什么事了?”孙氏见费嬷嬷一声叫唤后便没了动静,自然要问。   可无人回她。   “怎么了?”   还是无人应答。   “回来,回来吧。”   无人。   静得吓人。   接着,外边再次响起了“吱嘎”“吱嘎”的声音。   空气里,除了自己的呼吸,便只有这个声音。   是摇椅。   她很清楚。   荣安今日几次三番的唬人之语历历在耳,孙氏浑身鸡皮疙瘩起。   一阵风吹过。   孙氏打了个冷颤。   “费如花!如花!人呢!”她再次一问,空荡荡的屋中,隐约似还带了回声。   她到底还是颤着双腿爬下了床,小心翼翼伸着脑袋,看向被挂一半的门帘那边……   不看还好,一看……更是差点叫她吓尿。   她没看见费嬷嬷。   只看见外边黑漆漆的一片。里间光线透过去后,隐隐打到了那正前后晃动的摇椅上。   有一个黑影,坐在摇椅上,慢悠悠晃啊,晃啊……   而她分明没有动弹一下,可那黑影却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存在。   她隐约瞧见那黑影一晃,摇椅重重一动,一个看不见脸的影子起来,转身,随后一点点,一点点,正从黑暗里慢慢过来。   “不要!不要!”   孙氏吓惨了。   她一把放下帘子,手忙脚乱将内室门关上推了闩,连滚带爬上了床,再次叫起了费嬷嬷。   没有人来救她,可那脚步却越来越近了。   一个高大的黑影在门的那边,令孙氏浑身发颤。   门被推动。   门闩跳动。   一下,一下,又一下。   每一下之间都留有停顿,每一下都比前一下要重那么一点点。   一下下,都如击在了孙氏的心头。   “你是谁!别过来!”孙氏吓得钻进了丝被,缩成了一团,露脸喝道:“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赶紧滚开,我屋中有佛,我心中有佛,你近不了我身!”   可孙氏话未说完,便见被推动的门中缝里出现了一柄长长的剑。   剑尖直指了她的这个方向。   她认得这剑上的花纹,是老爷的剑!挂在墙上的剑!   是老爷!果然是老爷!   “不要!不要过来!”   孙氏的整个人都躲进了被中瑟瑟发抖。   门砰地一声,到底开了。   随后,内室的光线也突然断了。   被中一片漆黑。   身上一重,那剑似乎上来了。冰凉的感觉似穿透了薄薄的丝被,触上了她的皮肤,沁入了她的骨血……   荣安本还打算继续吓上一吓,却发现跟前被中人已是一动不动。   一推,人便歪去了一边。   掀开丝被,发现那老夫人已吓晕了过去。   “没劲!”   果然心里有鬼之人都不经吓啊,都还没怎么动手呢!   …… 第152章 锁不住的人   荣安进了孙氏屋中后,只不过悄悄扯下了桌布,一脚重踢摇椅,发出响动引了费嬷嬷过来后,又灭了烛火,摔了瓷器……   趁费嬷嬷走出,拿桌布直接蒙了她头,将人打晕扔去了一边。   随后荣安身披桌布,将桌布的黑色背面朝外,坐去了摇椅上,成功将孙氏给吓到……从门缝瞧见孙氏整个人都躲在被中后,便将门几番狠踹,进到内室熄灯,吓唬……   荣安再次点了灯,将费嬷嬷也拖进了屋里,扔去了床榻边。她翻了翻柜子,还真就在一只箱中找到了一小盒,里边还有一颗三角秘香。   刚这两人说,秘香是荣华送来的。廖文慈本事不小啊?宫里的东西也能拿到手?不过……宫里,她又是通过了谁的渠道弄到这等秘药?廖家那点关系,荣安基本都有数,似乎没有能拿到秘药等级之人。而且还是一次两颗。   荣安想了想,毫无头绪。   把秘香给收进了香囊,荣安在孙氏的屋中四处走了走,翻了翻。   她本是想看看孙氏与廖家可有往来书信的,倒是从孙氏的床头翻到了不少孙家人的借条。虽说条面也不是多巨大,基本都是百八十两,可略略一翻,却是足有一二十年的借条在其中。   借条还在老夫人这儿,说明孙家人并不曾还。所以说嘛,孙家人等,根本如同吸附于虞家的水蛭,可即便如此,却还肖想着长了翅膀上天去!美得他们!   荣安瞧见孙氏动了动还哼了声,便将先前费嬷嬷用在她和荣嫣房里的那颗点过的三角香给扔进了香炉并再次用手巾捂住了口鼻并站远了些。   只等了不到三十息,老夫人和费嬷嬷便再次没了动静,呼吸平缓不说,那费嬷嬷还打起了呼。这效果,确实不错。   荣安打了个哈欠,心道明日还得入宫,得攒攒体力睡个好觉。她刚要离开,想了想还是退了回来。找了把剪刀,她将那三角香给剪下了一半,小心收了起来。   随后,她便拉上了孙氏屋中的门,顺利回了荣嫣房里,舒舒服服睡了去……   天亮没多久,荣安便醒了。   原因么,也是简单。   小荷得了她先前的吩咐,到起身的时间后,便在院外扯了嗓子开始叫……那尖声小嗓吼起来,别说院中的荣安,就是前院的狗都跟着吠了起来。   荣安睡得尚可,伸着懒腰看了眼身边荣嫣,依旧是一动不动,酣梦正沉。她嘴角一抽,暗道那燕窝荣嫣才吃了不到三口,便是此般效果,都当真够狠!知道爹疼她,一个个都不敢光明正大关她锁她,也只有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   随意漱口洗脸后,荣安便直接推门而出,一下惊呆了孙氏院中另几个奴才。   一个丫头手中刚打满水的铜盆砰地一下落了地。   一个婆子撒腿就往主屋里跑,想来是要去禀告。   院门口俩奴才正在斥着驱赶小荷,其中一人已经拿了扫把去赶人,而回头一眼后,皆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对视一眼,俩奴才竟是第一时间便合上了大门,双双贴住身后门,一副要关住荣安的模样……   “让开!”荣安冷冷。   “姑娘要离开,是不是先跟老夫人请个辞?”婆子明白,她们的计划明显已落空。而半夜有俩婆子都莫名睡着在了院中,显然这会儿也已找到了答案。   “你既知道我是姑娘是主子,也敢来拦我?”   “奴……二小姐想要离开,还是得请示了老夫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老夫人想要扣押我?”   荣安这句一出,门外小荷便会意了,赶紧到路边扯开嗓子吼了起来,大喊静安居老夫人扣押了她小姐,不让离开,不让回自己院,不让赴宫宴,让人赶紧去找老爷,赶紧去找人营救二小姐……同时,小荷还砰砰开始砸门,大呼小叫喊救命……   拦着荣安的俩奴才闻言急得满头是汗,顾不得解释,也不敢开门抓了小荷,只得一个死死抵住大门,一个则拿铁链铁锁挂上了门。   荣安见那手指粗的铁链也是错了错牙,果然这帮人是准备了好几重手段来拖住自己脚步啊,真真可恶至极。   昨日到此刻,她已是忍了足足一天,早就想发泄了。   她抓了根鸡毛掸子便大步过去了。   “谁挡我,我便不客气了。”   然而,俩奴才还是没动。   “真是忠心!”   荣安哼了声,出手了。   啪!啪!啪!   对付几个束手束脚,不敢对自己动手的奴才,真的不难。   她轻松便撂倒了两个,还拿手中掸子打趴了两个,并夺过了那铁链铁锁。   只用了不到五十息,一群家伙便都被她扔做了一团。   要说,孙氏手段还不错,没法出来指挥大局,这帮奴才依旧韧劲十足。   这不,刚一转眼,她们便再次冲了上来。   荣安啧啧,她手上鸡毛掸子已经裂开了。   她一脚踹开了门,冲小荷看一眼,见那丫头笑着一点头,她便再懒得动弹了。   “这精神头,真是不错。你们有这劲儿,还不赶紧进去看看你们主子?要就医可得赶紧,耽误了,你们便全完了。”   果然,荣安这一吓,四人中两人拔腿往回跑,还有两人也犹豫着喊起了费嬷嬷。   而最早进屋禀告的婆子也在里边开始大呼小叫,说主子和费嬷嬷都醒不过来。   什么?醒不过来是几个意思?   一群奴才还没能钻进屋里,便闻身后有丁零当啷声。   再回头一瞧,大门正被合上。   铁链正从门把手之间穿过。   不好!   她们要反被锁了!   丫头赶紧冲来,却只在门被彻底合上前瞧见荣安露出的一个笑。   随后,大门紧闭。   咔嚓,铁链一动,锁头一合,整院人都被锁住了。   院中顿时大呼小叫……   被小荷吸引了从四处赶来的奴才们目目相觑,个个挠头,不知应对。   “我爹呢?”荣安昂着脖子,显出了她作为主子的气派。   “老爷今早天一亮便入宫了。二……二姑娘没事吧?”有奴才回。   荣安点点头。   今日有宫宴,爹肯定有防务在身。这帮人啊,早有准备,才敢胆大出手。   …… 第153章 一波又一波   人越聚越多,荣安面向他们,掷地有声:   “老夫人意欲扣押我,但我逃出来了。为了不被拖住,为了顺利入宫,我锁了静安居上下。你们若有想帮着静安居上下脱困的,若有觉得我不该入宫的,若不惜冒着得罪我爹的风险的,自可以想做什么就去做。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事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爹回来后也一定会追责。另外,我今日是接了皇后娘娘的邀请入宫。其中轻重,你们自己斟酌。当然,你们若愿意帮我的,我个个有赏。”   “姑娘,怎么算是帮您呢?”小荷配合道。   “比如,我此刻要离开,你们不挡着。比如,我离开后,你们盯住这里,晚些时候将今日都有谁来帮着静安居开锁的来告诉我。比如,还有谁,准备了什么招数想要拖住我脚步的,你们来偷偷告知我……诸如此类,统统有赏。有大赏。当然,反之,谁与我作对,被我知道的,我一定叫她悔不当初。”   荣安将手中鸡毛掸子狠狠冲静安居大门一抽,那原本便已被她打得开裂的掸子顿时散开了,空中瞬间满是乱飞的鸡毛……   而那朱红门面一阵颤动后,则是留下了一道刺目的印记!   既然有这机会,她便索性在府里好好扬个恶立个威给个警告,也省得阿猫阿狗都敢来她身上蹦跶。   事实证明,这效果还挺不错。   当即好几个奴才都行礼转身就快步离开了去;有机灵的丫头还上来自报家门的同时恭祝荣安今日入宫一切顺利,扬名贵女圈。还有婆子主动上前来,问是不是要帮着二小姐去准备车马……   荣安拿走了钥匙,带着小荷扬长而去。   行至人工湖,荣安便将那钥匙扔了进去。   铜匙在水面打了几个转,最后沉入了湖中。   小荷笑得前仰后合。   “姑娘真要把她们关在里边?”   荣安也是笑,她可不觉得自己关得住里边人。   “不是要关她们,是要吓她们。”   老夫人昏睡着醒不过来,里边的奴才一定吓坏了。看得出她们都很听话,这会儿定是火烧眉毛。老夫人若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必定会被问责。可如此境遇,却偏偏出不了门,没法找大夫,还不得吓死?所以相比打骂她们,这煎熬焦躁更是折磨。   当然更重要的,是廖文慈既然那么闲,那自己便给她找点事做。廖文慈是主母,一定要第一时间过来收拾残局。而既然这是廖文慈与孙氏的交易,廖文慈更得负责。   但愿今日的廖文慈,兜得过来!尴尬啊,孙氏被下药,必定火冒三丈,怨恨廖文慈和荣华的同时一定要求严惩自己。而廖文慈不但不敢得罪自己,还得要想法子对虞博鸿交代,所以,她除了包庇自己,根本没有选择。   所以最基本的,便是廖文慈和孙氏的同盟关系已经注定终结……   孙氏那里倒是无足畏惧。至于廖文慈……   荣安忍不住想笑,还剩了一颗半的三角香在自己手上呢。想怎么玩不行?   自己回来了,府里的矛盾,就不能再由着廖文慈说了算。廖文慈的清闲日子也已经结束了。   所以荣安扔掉了钥匙,就是要拉长这乱糟糟的时间。爹没在家,廖文慈今日为了一切顺利平静不惜行龌龊,那自己今日一定给她多寻事端!   “小荷,状况如何?”   荣安先前并不完全肯定静安居的真正计划,所以安排了小荷天一亮就过来,若静安居不放人,她也会闹大了事,逼着老夫人放人。   “主子神机妙算。奴婢一早过来时,压根没见到附近有外人。可奴婢张开嗓子刚一喊叫,老夫人院里人都还没出来,就也不知从哪里树后还是草丛又冒出来一个丫头,冲奴婢就是趾高气昂一顿呵斥,让奴婢闭嘴不得惊扰老夫人……   再后来,静安居院门大开,您出来后,那丫头便突然闭嘴,一脸惊慌撒腿就跑。奴婢瞧她离开的方向,正是大小姐的芙蓉院。”   “那咱们可得动作慢点。给她们留点时间蹦跶。”   “主子确定大小姐会有动作吗?”   “确定。我的荣华姐姐,太紧张了。”   荣安笑。为保今早自己出不了门,她和廖文慈已是费尽了苦心。这会儿还有时间,自己既然出了静安居,虞荣华势必还得要再努力一把的。   “昨日后来,大小姐可还去了咱们院里没?”   “倒是不曾。”   “那咱们院中昨晚可有古怪?”   “……倒是有一点,不知道算不算。昨晚到了子时,咱们院里便有一阵鸟叫。奴婢几个觉得有些古怪,咱们院里没有树,哪来的鸟?后来在院里找了一阵,也没寻到哪来的鸟。”   “什么样的鸟叫?”   “有规律的,三长两短。大概持续了一刻钟,后来便再未闻鸟叫了。”   “……”荣安随意吹了下似鸟叫的口哨。   “对对,就是这样的声音。”   荣安嘶了一声。   是老王。   他来找自己了。半夜?是有变故吗?   事关朱永霖?那也没必要大晚上过来找自己。难道是事关今日宫宴?   荣安思忖一二,并无头绪……   “院中再无其他古怪了吧?”   “没了。姑娘,快些走吧。早点进宫才是正理。”   “不急。”   荣安带着小荷慢吞吞往回走,约莫走出去几十步,就见前边小路拐过来一个纤细的身影。一个丫头手捧托盘,正快步走来。   “信不信,不管她托盘里放的是什么,都会往我身上泼来。”荣安眯了眯眼。   越走越近。   小荷紧盯了那丫头。   不知是被两人盯得太紧,或是自己紧张,那丫头不但面红耳赤,连头也不敢抬,脚步也略有些凌乱……   荣安猜对了。   那丫鬟眼看就要行至身边,突地就腿脚一软……   然,丫鬟手里的东西还没泼出来,小荷已抢先一脚踹了出去。   要说,前一阵荣安对葛薇小荷几人的操练效果显露,在敏捷这方面,小荷绝对比一般人强了不少。加之她本就身材小巧,突地蹿出去,更是叫人防不胜防。   于是那丫鬟什么都还没做,便被小荷一脚踹中了腹部,往后坐了下去。   …… 第154章 最后的法子   丫鬟摔地。   手中托盘虽还在她手中,但盘中物却飞了起来,随后从天而降。   丫鬟连连躲避,可还是闪避未及。   不少似墨汁又似颜料还似烂泥的黑色黏状物,不等被泼出,就那么悉数掉在了她的脸上,手上和身上。   小荷后退几步,也没能完全避开这物,裙摆被星星点点的污秽给粘上了。   她见那东西恶心,伸手去掸,却发现皮肤一触及,手上也留下了黑印。一时间竟是怎么也弄不干净。   “什么鬼东西!”   小荷拉下了脸,伸手到路边草丛花朵上抓了把晨露,用沾湿的帕子擦了又擦。   可即便手都红了,那印记还是一点不少,完全没有变淡的迹象,反而在手指黏糊了更大一片……   荣安一声冷哼。   费心,真费心,这是用尽了各种心机让自己今日入不了宫。先前的委婉手段已经使尽,这会儿走投无路,便只能用“意外”来达成了。   倒是好在小荷上前时,荣安便后退了两步,她身上是一滴都没能沾染上……否则这一大罐子东西泼在脸上或是糊到头上,那别说入宫,就是在府中都见不得人了。   而那丫头也没想到会被人捷足先登抢先动手,眼睛一下红了。   微愣了两息,她的视线才从正在草丛边蹭手的小荷身上挪开了。   “姑娘,奴婢与姑娘素不相识,二小姐何故要为难殴打奴婢?”她抢先告状,声音不小,引得附近离开不远的众人再次看了来……   她可怜巴巴哭了起来,随后撑身突地冲上前就要来抱荣安腿。   荣安早就瞧见了她那双黑漆漆的手,不由嗤笑一声。这是让自己对其网开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啊,这丫头不依不饶,还敢告状,自己何必客气!   丫头自然没能抱上荣安。   她扑身而上的下一瞬,她的一只手已被荣安踩在了脚底。   当然,荣安只是警告,并未用力。   可那丫鬟还是未曾收敛,再次伸出了另一只手。   这一次,荣安直接提起脚尖,冲那丫鬟下巴狠狠往上一抬。   丫鬟手连荣安裙角都没触到,便被掀倒了后摔下去。   丫鬟尖叫打滚,大喊大闹,又哭又嚎,并未服软……   从这一点上,荣安还是佩服廖文慈的。她的人,倒都是忠心且听话,这种时候,还能将主子的任务放在首位。   “奴婢只是送些调好的膏药到前院,二小姐的人推倒我在先,为难我在后,之后还不分青红皂白伤了奴婢。即便您是小姐,也不能这般妄为。奴婢虽是奴才,也没有道理这么被欺辱。奴婢……奴婢要请夫人和管事做主。”   荣安注意到,围上来的奴才明显比先前静安居门前的强势,更有甚者拦在了她的跟前,开始帮着那丫头说起话来。   这是……这帮人的第几招了?   眼下泼脏物的计划失败,这明显又将招数改成了以拦住自己脚步来拖延时间了。   “你是哪个院的?是夫人的人,还是我姐的人?”荣安笑问那被踢得下巴一片青紫的丫头。   “奴婢……奴婢只是府中负责杂务的,不是谁的人。”丫鬟昂首,将下巴暴露在众人眼中。“不管奴婢是哪院的,姑娘对我随意打骂欺辱,都要给我一个说法,休想就此蒙混过关。”   “你想多了。”荣安冷冷。“我问你是哪个院子的,只是想要告诉你的主人,你,今日就会滚出将军府,永远都再进不来!”   “姑……敢问姑娘,奴婢做错了什么?”   “罪名嘛,总会给你的!你不是要见夫人吗?走吧,我这就带你去!”   荣安一把将人直接拖起,将她双手一抓,反扣后背又扯下她腰带,绑起她双手打了个死结,并将腰带的另一头,直接绑在了自己手腕上。   “若有人不平的,想要帮她的,便先把我的手给卸下来!若闲着没事的,都给我从哪儿来滚哪儿去!不服的,让夫人或老夫人自己去找我!并告诉她们,我在我院子等着她们!”   荣安厉声一喝,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几个婆子直接小跑走了两个,分别往廖文慈和荣华院中跑去,剩下几个也是你看我,我看你,手足无措在原地。   她们确实相拦,可……   没想到啊没想到,刚回府的庶小姐,竟是如此之霸气。那黑脸的呵斥压下来,竟是让一群老油条都觉难缠。而那彪悍劲儿,还真与将军有几分相似。   在这府,将军的态度早就摆那儿了,谁又敢碰二小姐?真要闹起来,又有谁会来保她们?她们这么多人,偏连个人都拦不住,也不敢真动手。   就这样,一群老奴只得眼睁睁看着荣安与小荷拖着个丫鬟扬长而去了……   小荷还在擦手,荣安只是笑。   “别擦了。短时间肯定弄不干净的。”   而荣安笑的是,她由着拖延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自己那小院状况如何了。而荣安更好奇的,是虞荣华这一出接一出,如此誓不罢休阻拦自己究竟是何缘故?最近太子焦头烂额,又久久下不定决心,虞荣华又是如何认定今日对她的重要性?甚至不惜引发府里的下一轮矛盾?廖文慈又怎会由着她?按着如今局势,没道理还会一锤定音啊……   而同一时间,荣华已经带着贴身婢子锦绣和如意,外加两个二等丫头来了荣安院中。   荣华昨晚就一直心神不安,总觉得即便祖母拍着胸脯保证,即便母亲面上镇定,即便祖母那里的药她已经亲自过了眼,即便荣嫣再三保证一定会完成任务,但做了那么多,她心里却依旧不踏实。她总觉得未必能关住荣安。   所以,她求了娘,准备了宫里的秘药送去了静安居。   静安居外边也一直派了人盯着。   果然,她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虞荣安,不但出了那个院,还将整院人都给锁了。   她如何不慌?   闻言的瞬间,她便腿软头疼。   随后,她点了人带了东西,往荣安的住处跑了去。   事到如今,她没有选择了,她有最后一个干脆利落的法子:她要偷走宫里给荣安的帖子。   …… 第155章 荣华的谋划   宫门不是菜市,此次宫宴尤其盛大,若是没有帖子,哪怕荣安亮出身份,哪怕荣安如清风坛那次一样给出身份证明,哪怕荣安本事通天,依旧是束手无策,绝无入宫的可能。   这才是昨日荣华趁着荣安在静安居,先跑了一趟其院中的原因。   昨日她借着送衣裳,进到了荣安的屋中。   她四处走了一圈,里里外外一番翻看,并未能找到那张宫里出来的烫金贴。   衣橱她也借着配衣裳给打开了,依旧未找到帖子。   她还趁着四处帮忙查看配饰,哄着荣安的丫鬟们打开了几个高柜,并大概翻了翻。   还是没找到。   荣华判定:荣安的东西并不多,那帖子,要么是在她院中最角落的那个库房里,要么便只能在她屋中的樟木箱子,又或是梳妆台上的妆奁箱子里。   这三处都上了锁,贵重之物定在其中。她必须趁着荣安从静安居过来前给打开了。   当然她最需要的还是时间。   所以她在带人前来的同时,派出了丫头去拦荣安。   她给的任务是:尽全力将黑汁在二小姐皮肤上留下痕迹,泼不成也要擦上去,蹭上去,甩上去!若这些都做不成,也一定要拖住二小姐。这个时间,越长越好。不管用什么法子!   荣华在来路上已有盘算,她觉得,一刻钟,应该差不多了……   与昨日一样,一开始她并未被允许进来院中。   但她来势汹汹,底气十足:   “怎么?时间不早,马上就要入宫了。你们姑娘今日万不可失,我过来帮她准备行头,搭配首饰,帮忙梳头和上妆,你们倒是敢拦?万一她进到宫中冒犯了人怎办?到时候随便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治下来,都是要掉脑袋的!”   重话一出,彩云几个再为难,也不敢随意拦着,到底放了几人进院。   “你们今日,谁陪二妹妹入宫?”荣华见小荷没在,略略松一口气。少一个,是一个。那小荷人小鬼大,最不是个东西!院里只剩下这俩丫头俩婆子,人手上,自己并不落下风。   “姑娘尚未决定。”彩云道。   荣华看了彩云两眼,知道她是葛薇的人。葛薇与荣安亲近,最近常常跟着四处赴宴,荣安若要入宫,多半是会带着这个彩云。   “如意,你先帮着彩云整理下着装,教一教她宫中礼仪。”   “是。”如意手上已经拿了一套新衣,“彩云,你先试试这件,陪姑娘入宫不能寒酸丢了将军府颜面。这套衣裙出自名师,咱们将军府的丫头,全都得穿一系的。”   荣华留了一个丫头盯着来路,并想法去吸引荣安院中婆子们聊天,自己带着锦绣和如意直接进了屋中。   菱角赶紧跟了进去。   “菱角,昨日送来的衣裳可配好了?”   “姑娘没回,不敢随便配。”   荣华佯装生气,一甩袖子喝了两声。   “这都什么时辰了?入宫岂能拖延,岂能随意!若等二妹妹回来再准备,时间怎么都赶不上了。还不快去把妆奁箱子打开来!我来帮着选!待你姑娘回来便能直接穿上走了!”   “可……没钥匙啊!”   “没钥匙就去找啊!”   “姑娘,奴婢昨日就告诉您了,我主子的钥匙,都是随身带着的!”   “……”荣华心下骂了两句,是了,她差点忘了,那个财迷,岂是寻常人思路?又怎会放心将宝贝留给奴才守着?钥匙随身带,阖府除了管家,怕也就她能做得出了吧?丢人巴拉的东西!   “区区妆奁箱子,不难打开,拿剪刀撬一下的事。”   “姑娘,怕是不行。”菱角一脸为难。   荣华顺着菱角示意看去,妆奁箱子上挂的,竟是一根铁链和大铜锁……她后槽牙也是不由跟着一磨。那么粗实的链,那么大的锁,剪刀不成,菜刀不成,怕锤子也难成。   直接敲碎箱子应该也比打开那锁要容易!   没钥匙想开锁,何其之难?   碰上这么个贪财还守财的,真是倒了大霉了!   “那就赶紧去开了库房寻几副头面过来!最近你主子不是得了不少成套的首饰吗?赶紧拿来配一配!”   “可……”菱角犹豫。   “愣着做什么!”   “那姑娘可否到外边等一等?”   “怎么?你姑娘这屋子里最贵重的,应该也都是我给的。难不成还有什么我看得上的宝贝不成?还不赶紧去!耽搁了入宫你担待得起吗?”   “是。”菱角只得离开。   荣华示意了另一丫头青儿跟上菱角,并暗示其尽力拖延后又道:“菱角,就让青儿帮你拿吧。”   总算,将荣安身边所有人都支开了,荣华却来不及舒气便又再次提心吊胆与锦绣一道四处找了起来。   荣华心道荣安若珍视这次入宫机会,一定不会将帖子随便乱放,东西一定在私密处。她直接上了荣安床,将床头翻了又翻。   一无所获。   “姑娘,若不然,咱们就让菱角直接将帖子寻出来?反正待会儿还要用,咱们理直气壮帮着检查。”   “那之后呢?”   荣华喝道:“先不提菱角会不会拿出来,万一打草惊蛇怎办?虞荣安那性子,若觉察我不想让她入宫,怕又要闹开了。即便菱角愿意给咱看一眼帖子,那之后咱们还直接硬抢不成?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那虞荣安还不得拆了这家?……”   更何况,她还要用荣安,实在不能再与荣安结下任何仇怨了。另外再加上爹,若知自己挡了虞荣安路,回来又将是一场天翻地覆的闹。这事还是会推到娘的身上,她实在是怕了,想想都头疼。   “所以咱们只能偷偷拿走帖子,晚些虞荣安发现帖子不见,咱只要一口咬定没做,她没有证据,便只能是怀疑。她平常就冒失,弄丢了也不是解释不通。爹也没法说什么!”   荣华说话也没停下手中动作,可实在找不到啊。   她蹙眉盯着樟木箱看了两眼,犹豫要不要抓了剪刀来试试撬锁。   “姑娘,帖子在这边!”锦绣大喜,她有了大发现…… 第156章 求高抬贵手(书友尾号二七零二万赏加更)   锦绣所指的,正是荣安的妆奁箱子。   在荣华两人眼里,这就是个便宜货,那箱子自带的锁也是最低等的。主仆俩嗤之以鼻,又觉好笑,那箱子大概是低贱到荣安自己都觉不安全,所以才又用铁链穿了个铜锁挂在上边。   因而,有了铜锁后,原本的箱锁只是虚掩。   由于铁链是另配,只是从箱盖穿过,自然不可能严丝合缝,所以抽紧铁链后还留有余地。   锦绣试着提了提妆奁箱的盖,发现最多能提开半寸多的高度。   她抱着箱子到阳光下,凑近打开的缝,从她那个方向,一下就瞥到了一片金色,在乌漆嘛黑的箱中,看来尤其注目。   如意纹的贴边,大朵的牡丹花底,笔直的包边……正是宫贴独有的款式工艺。   是帖子。   虽只露出了半张,但由于荣华也有同样的帖子,所以锦绣几乎一眼便认出,并很确定,这正是她们在寻的那张。   “真的?”荣华一喜,总算不枉费这一圈寻找,   荣华亲眼瞧过了,确确实实,宫里的帖子。   可是,如何打开箱子?拿出那张帖子呢?   不不,不用打开,她们只需想法子将帖子拿出来。   锁还上着,只要取出了帖子,那么,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帖子丢了,谁能咬定是她们做的?……   同一时间的荣安,已经慢悠悠往自己小院走,守门的婆子远远看见她后笑着一点头。   荣安并没直接进院,而是绕去了墙角翻墙进了院。   她先去了最北角落的小门,走出府去晃了几步,未见老王他们,心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这才退了回来……   一直等到院中炸开了锅,尖叫声起,荣安才露了面……   尖叫,并不是来自荣华和她的人,而是彩云和菱角。   随后多人的喧哗声起……   当荣安推门进屋中时,直接堵住了惊慌无措,正准备离开的荣华。   “姐,我回来了。”荣安笑着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   “安安,姐姐……肚子疼。先回去一趟。等会儿再回来。”   “我屋里有恭桶。我不嫌弃你。”说罢,荣安猛地一拽,将荣华给拽回了屋中。   “出什么事了!叽叽喳喳,成何体统!”荣安喝了一声。   彩云抹着眼泪上了前来。   “姑娘!这些人完全没把咱们主仆放眼里,趁着您不在,竟然撒谎在先,偷窃在后!姑娘,您赶紧来瞧瞧,咱们将她们给抓了个人赃并获!”   屋中状况尽收眼底,荣安心里笑翻,面上却摆了个臭脸。   此刻那锦绣,早已哭得花容失色,疼得浑身发颤,冷汗淋漓,几乎缩作了一团。   原因么,她伸进妆奁箱子的手——拿不出来了。   而之所以手拿不出来,是因为手——被东西给夹住了!   ……   荣安在回府前就猜到廖文慈心里一定是一百二十个不愿她去参加宫宴,所以一定会尽力阻止。   可她等了一天都没等到廖文慈的任何动作,反而等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家宴。当一帮人一唱一喝让她去静安居学礼,她便已猜到或者她们是打算让孙氏来拖住她脚步了。   她稍微试探便基本肯定了猜测。谁叫老夫人如此能忍,甚至违背了本性和本意。而在听闻荣华送衣物来时还四处殷勤打量并处处要求开箱时,她更是明白荣华的意图了。   她将计就计,做了点准备,索性就送了荣华一份大礼。   甚至为保效果,她都已经尽力拖延从静安居回自己小院的时间了。否则那个手端污秽的丫头,别说近身,一早就被她打趴下了。   她不陪着演下去,又如何能逼迫虞荣华铤而走险,只剩犯蠢一条路?   阻止不了她返回,荣华便只剩拿走帖子那个办法了。   这不,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此时此刻,锦绣的右手,正被一只铁质的野兔夹子给死死扣住了。而那铁夹宽度又超过了盒盖掀起的空间,所以压根拿不出来。而锦绣的手更是不敢动,她每多动一下,铁夹便会更收紧一些……   昨日小荷向她禀告了荣华的到来后,荣安便让她从后门去集市逛了逛,采买一副质地坚硬,制作精良,效果生猛,一碰就能扣住,一扣就绝不松开,专门抓捕狡猾小动物的陷阱回来并放到了妆奁箱中,安排好金光闪闪的帖子位置,并为箱子给特意配上了铜锁和铁链,留下了足够一只手伸进去的活动高度……   锦绣为了拿到箱中帖子,只剩一个选择:将手从打开的缝隙里伸进……   箱中无光,黑漆漆一片,金色反光后显眼,两人眼中自然只剩下那片金。   而时间紧迫气氛紧张,两人迫不及待下,自然不可能有多少谨慎心。   于是乎,当锦绣将手勉勉强强塞进那个缝隙后,自是避无可避,一定会触到机关。这不,此刻的锦绣单手被扣,疼得都快厥过去了。而她的手伸在了自己的妆奁箱子里,又岂是可轻易解释的?   荣安的院中人早就在等着了,第一时间出现,尖叫起了“抓贼”和“来人”,众目睽睽,人赃并获,逃都逃不开……   想脱身?第一条就得靠荣安打开妆奁箱子!   底气再次大颠倒。   若不是为了等眼前这一出,荣安又何必忍着不痛快,昨日在静安居憋了一晚上?真就为了折磨老太太?仅仅为坏了孙氏和廖文慈的合作,挑拨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不成?   若不是为了等这一出,今日她的院子,根本就不会让荣华进来,更别提放她们主仆单独在屋中!   荣安唯一可惜的,是将手伸进了箱中的,不是荣华而是锦绣!   若是荣华该有多好。不但今日没法入宫,且血肉模糊留下伤,连皇后都做不成……   荣安抱胸冷冷盯着锦绣。   而锦绣则抱箱咚地跪地:“二小姐,二小姐救命。”   她哭得梨花带雨,咚咚咚叩地。   “奴婢只是想为二小姐拿副头面配衣裳,绝对不是什么偷窃,还请二小姐赶紧打开箱子,救救奴婢吧。”   荣安则不进也不退,不理也不睬,索性拖过一张椅子,在门口坐了下来。谁要进出,头一个还得经过她。没有她的允许,某人可休想出去!   …… 第157章 闹出个不雅   荣华试着要离开,再次被荣安挡了回来。   “安……你……你坐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放了锦绣?”荣华声音微颤。   “放,会放的!”荣安笑。   “锦绣,不是我不救你。而是你没说实话,你说我为何要放你?”   荣安剥着指甲,“我就奉劝你一句,我箱子里放的是捕兽夹,被夹上若能在一二十息内取下,或能毫发无损。若百息取下,或还能保无大碍,但若超过一刻钟,那骨头怕就要变形了。届时,你或许就残了。”   锦绣一脸死色,荣安则一挥手:“菱角,锦绣被扣多久了?”   “回主子话,已经半刻钟了。”   “哟,锦绣,那你可得赶紧了。你若残了,可不关我的事。届时,你不但嫁不了好人家,更不能跟着我姐了。大好前程白白葬送,我若再将你送去官府追责……你一个落了残,坏了名声的姑娘,怕你家里都未必会再接收你,你可怎么办?”   “主子,主子救我。”锦绣一个激灵,泪流满面看向荣华。   而荣安,也冲荣华笑起。   “你们主仆商量下。我不急,我有的是时间,就只等一句你们的真话。”   虞荣华面色发白:“安安,有什么话……你打开箱子放开锦绣后再说吧。你就忍心她一个好好的姑娘……”   “姐,锦绣只是个奴才,你就忍心我这个妹妹受委屈,被一个奴才盗窃了还装睁眼瞎?锦绣分明是不把我这个姑娘放在眼里。打我脸不说,这还是坏了府里的规矩。姐,你是要包庇她?你是要为了个奴才踩我尊严,坏我情分,毁我府里规矩?”   帽子一顶顶飞去,虞荣华哪里招架得住,更是慌神不已。   “锦绣不是那种人,一定是误会,如她所言,她只是帮安安你……”   “还有种可能,或是说,锦绣的行为,是你主使,姐你才是罪魁祸首?”   “安安,你怎能怀疑姐?我……”   “也没外人,不用演,随口猜。姐,说锦绣在帮我,你觉得我会信吗?”荣安一嗤。“还是那句话,我不急!”   “安安,咱们先搁置了这事,你忘了,咱们今日还得要入宫呢。入宫事大,这小事,待晚些回来再议。好吗?到晚上,姐姐让锦绣给你赔不是。届时你欲如何……”   “入宫有什么意思,我本就不想去。我无所谓的,在我看来,锦绣给我一个交代更重要!除非弄清楚这事,否则谁也别想出这个门!”   这话一出,锦绣与荣华同时面色大变。   荣安是不急,可荣华二人都急啊!   一个怕再这么拖延,手就真被毁了。原本前程似锦,可以陪嫁跟了太子成为人上人的人生从此直坠地狱。   一个担心时间被拖延,影响了今日入宫。那先前的准备前功尽弃,再万一被人捷足先登,万一惹了皇后不快,万一失了人生最重要机会,荣华几乎不敢想……   锦绣不敢赌,也不敢看她的主子,没时间权衡将来,十指连心,此刻的她,手指疼痛几乎深入骨髓。她顶着一头冷汗哭了起来:“二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一时好奇,将手伸进了您的妆奁箱子……”   荣安闻言眼皮未掀,竟是叫了早饭,端了碗粥一匙一匙吃了起来。   “是奴婢贪财,才一时鬼迷心窍……”   荣安噗地笑起,“那照你这么说,我长姐也贪财,眼睁睁看着你偷我东西却不曾阻止,是不是还打算与你分赃?”   荣安盯着荣华:“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长姐。”   荣华的面如火烧:“安安,不是的。你的财物,姐姐怎会贪图?”   “这可不好说。说不定,你是为了偷回上次被荣英摔碎后补偿给我的那只冰花芙蓉玉镯呢?那镯子价值不菲,你又心有不甘,偷回去……倒是能理解。”   荣安笑得越发灿烂,人赃并获,自己想怎么说不行?管她是偷帖子或是财物。“姐,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锦绣!”荣华咬着唇,突地冲过去一巴掌扇向锦绣。“你竟敢自作主张偷窃二妹妹财物,你把我这个主子置于何地?你将我与二妹妹的情分和府里规矩置于何地?你如此下作,还敢撒谎?还不说实话吗?你信不信我把你全家都赶出府去!……”   “姐!”荣华又一巴掌要扇下,却被起身过来的荣安一把扣住了高举的手。   “姐,你不是肚子疼,要出恭吗?本就排便不畅,别再动怒了,伤肝上火……”   荣安大力一扯,荣华便一个趔趄,转瞬已被拉出去三尺。   “我送您去如厕。”   “我……安安,我不去了,我肚子不疼了。”   “那可不成!姐你马上就得入宫去,这种事,怎么能拖,万一闹出什么不雅来,还不得笑掉人大牙,丢尽咱家颜面?”   “安安,我不需要,我真不用!”荣华要挣扎,可她哪里挣得过荣安。只几息的功夫,已被荣安拉到了净房门外。   荣华没法,只得大叫,呼喊起了如意和青儿。   她用尽全力,生平第一次完全扯开了嗓子,可荣安由着她嚎了好几下,也压根不见有人前来相救。不见去了库房的青儿,也未见带着彩云去试衣裳的如意……甚至连个动静都没有!   “安安……”荣华眼看要被推进净房,死死抱住荣安。“你把我的人都扣住了?她们在哪儿?你怎能……”   “姐,我是那种无理取闹之人?”   荣安抓住荣华盘在自己腰上的双手。“她们没出现,自然只能是她们自己多行不义,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她们自己活该而已!是你进的我院子,是她们在偷东西,是你包庇掩护她们,与我可没关系。”   “她们?什么意思……”荣华心道不好。   “姐,你出恭时闲着没事,不如自个儿在恭桶上好好猜。”   荣安抓着荣华的双手一使劲,细皮嫩肉的荣华便接连尖叫,瞬间放开了她的腰。   荣安将其用力一推,虞荣华便后退了好几步,抱住了落地衣架才勉强站稳。   “姐,你太让我失望了。”这是荣安关上门前说的最后一句。   荣华冲来,使了好几把力,都没能打开门。   她,被锁住了?   …… 第158章 敌人的下人(元宵节的加更)   荣华简直要疯。   “安安不要!安安,我要出去,我要入宫!你不能扣住我,你要如何,你告诉姐姐。姐姐错了,你放姐姐出来!姐姐什么都答应你……”   门被锁了,荣华打不开,焦急的她几乎是口不择言地求了起来。   荣安抱胸咧嘴笑:“姐,入宫这事,要去一起去。要不去就一起不去。至于是去,还是不去,我想,还是问问夫人的意思。”   哈,廖文慈,等着,你我的又一轮谈判,将开始了。   “来人!去请夫人过来!”   “是!”   其实荣安知道,廖文慈一定在暗处关注着自己院中,尤其刚刚荣华那番鬼哭狼嚎的叫唤后,这事更将快速传到其耳中……   荣安行至锦绣跟前,前世的种种再次浮现,锦绣在她最后时刻张牙舞爪的面目也历历在目,此刻面对她的苦苦哀求,荣安实在很难生出多少怜悯来。   “二小姐,奴婢受不了了。奴婢手已经没有知觉了。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吧。”   “你听到了,你们小姐说了,你盗窃,是你个人行为,与她无关。你若不坦白,你和你全家便都完了。既然你主子都不为你求情,还对你大打出手,你觉得我又何必放过你?   我啊,从在庄上就被欺负,这才刚回家第三天,就连奴才都爬我头顶,我真不能忍。我要将你送官法办!这主要不是针对你,更是为了我将来在这府里不被欺负。所以你要理解我。   相信我爹也一定会站我!锦绣,你完了!不但要落个残疾,还得吃牢饭,你家里人也都完蛋了。哟,才发现呢,你被夹的,是右手啊,你不是左撇子吧?……”   “二小姐,奴婢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告诉奴婢,要如何才能放过奴婢?奴婢求您了。”锦绣再次叩地相求。   被关净房的虞荣华听到这对话,更急切拍打起了门:“你们要做什么!安安,你不能逼迫锦绣,你还要屈打成招不成?这事与我无关,你不能听信一个奴才所言,你也不能恐吓锦绣……安安你开门,姐姐向你解释……锦绣!你若是敢胡说八道,你若是要拖我下水,我让你不但变残,我还让你生不如死!我让你全家都生不如死!你听到没?闭紧你的嘴!”   这一次,锦绣面如死灰,由跪变坐。   生不如死?   全家生不如死?   好狠的主子!这是人话吗?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话不是出自二小姐之口,而是自己的主子!   她该怎么做?   此刻的她进退不得,没有选择,怎么都是错。只剩下她一人顶包,一人落残,一人被毁这一选择了。   死心的锦绣只得拿左手捂住了嘴,绝望抽泣了起来……   荣安倒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她从来就没打算威逼恐吓,屈打成招。   一个奴才的证词,有多少意义?她懒得动手,也不屑于动手。锦绣前世是荣华最大的帮手,与其自己脏了手去拔除,还不如看前世感情深厚的主仆反戈相向……虞荣华这话一出,事实锦绣对她再忠,也会有被插刀子的感觉……   这个坏人,她才不做。   荣安心思转了又转:   “锦绣。”荣安压了压声音。“你主子当真心狠,竟然要这么对你。我……倒有几分不忍了。你听我的,或许还有机会改变你的处境。你不算背叛你主子,我也不会追究于你,我还能保证你继续跟着你主子荣华富贵……”   锦绣猛一抬头,绝望的眼里闪过光亮。   “姑娘愿意放过我?”   “也不算是放过,但至少对你,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真的……不用背叛我家姑娘?”   “自然。小小偷窃,我怎忍心连累你无辜家人。”   “谢二小姐,谢二小姐,奴婢替家人感谢二小姐。”   “没事的,你忍忍……”荣安和善笑起……   时时可能爆发的隐患,自然要留在敌人身边。   最近的荣安深觉培养心腹的不易,既然荣华对锦绣态度大变,锦绣几分灰心,与其将锦绣推出局去,还不如留着,反正哪天真要炸了,也不会害及自己……   果然,廖文慈很快就到了。   她快要累死了。这一早上,她几乎都在跟着荣安跑。先给自己准备好着装,刚到荣华院里便听闻静安居出事,急急忙忙离开,可她还没跑到地方便听到了这边的禀告,只得再次返回……   这一路,已是叫她后背湿透,脚步发虚,遍体生寒。而过来时候下人们古怪的面色更叫她心道不好,知晓已有议论传开。   她到的时候,荣安院门口站着的嬷嬷还在向闻声而来的众人将刚刚发生的种种连成了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唾沫横飞。   阖府几乎皆知,大小姐带着奴才进了二小姐院中偷东西,结果被抓了个正着。   许多人原本不信,可不少人依稀听见大小姐的喊叫和相求;而二小姐则让人去准备车马,让准备打包行李回葛家;又让人去禀告将军求做主……这些串连后,却叫人不得不信。   廖文慈匆匆而来,喝散了议论纷纷的众人,并厉声下了禁口令。   而她那略带慌乱的神色,事实也是向众人证实了传言……   廖文慈心知今日这事想要瞒过虞博鸿已无可能。当然更糟的,是荣华被扣住了。荣华和她的奴才一个都没能出来,说明状况很不好。宫宴不等人,宫门也不是一直开放,她们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入宫,否则今日……   于是,素来以雍容华贵形象示人的廖文慈今日是迈开了双腿,一路小跑前来,更是几乎惊瞎了众人的眼。   廖文慈进院后,就没见到任何芙蓉院的下人,心知状况或比她所猜测的还要糟。   “华儿!华儿!”   一进屋,她便见荣安正怒气冲冲收拾东西往箱里扔,全然一副要打包行李回葛家的模样。   见状,廖文慈心下又是一抽。   随之她见锦绣口中被堵,单手被夹,泪流满面向她看来,而锦绣完好的左手也被反绑在了柱子上。   “出什么……”廖文慈四下寻找荣华,而在下一瞬,她便听到了荣华的呼救,赶紧往净房冲去。   荣安没去挡她。   廖文慈五息后沉着脸回来了,只因为净房门早就被上了锁。   嗯,比妆奁箱子更结实更大只的铜锁。   …… 第159章 再一次面对   荣安正在倒茶。   连个正眼都没给廖文慈。   若没有她主动把钥匙交出来,除非廖文慈先打晕了整院之人,再将门拆了,否则虞荣华是绝对出不来了。   “夫人来了?喝茶吗?”   廖文慈面肉颤了好几下,还是快步到了荣安身边。   廖文慈很是头疼。   荣华那孩子,还是毛躁了。   昨日华儿的反应便有几分过,她身子不舒服只劝了几句,后来拿出了秘香。总想着一环环,必定万无一失。   今早自己忙乱,一时没关注华儿,这孩子便冲动了。   这下好,再次被虞荣安抓到了把柄。   “安儿,你为何把华儿锁着,你快放她出来。”   “夫人稍安勿躁。长姐腹中不舒服,正在净房出恭。”   “荣安,你别胡闹。赶紧放人!”廖文慈语气重了些。“你可知今日什么日子?耽误了入宫,你担待得起吗?届时就是你爹也保不住你!”   “夫人是在呵斥我?还是威胁我?您果然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正好我也想找爹,我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他说。我也想看看,长姐若入不了宫,是怪在我头上呢?还是怪在自作孽的贼人头上?或者,是怪在夫人您这个当家主母头上!夫人,你猜我爹会怎么说?”荣安眨眨眼。   面对廖文慈,她可一点没客气,索性抱胸坐下了。   “再说了,你们要入宫,与我何干?我自己都管不了了,还管你们不成?你们暗算我,还想让我巴巴受着?您可真想得美!”   荣安冷笑着手一甩,带着茶水的一只壶,就这么被砸到了已换上了华服,准备入宫的廖文慈脚边,吓得廖文慈掩面后退了好几步,依旧没能避免精致的蜜合色衣裙上污秽大片。   这么一件费了心思的新衣,瞬间被毁。   然而廖文慈,注定连发怒的底气都没。   “警告你们!离我远些!你们此刻没有任何立场,虞荣华是主谋,她带着四个从犯来到我屋中偷盗,被我抓了个人赃并获!我此刻一肚子的气,巴不得你们都入不了宫!”   “安儿,别急着下定论,华儿什么没有?怎会偷窃你的东西?其中定有误会!”   “是吗?我姐从没偷过我东西?您确定?”荣安冷冷。“那这样吧,您与我姐发一个撒谎便天打雷劈,一无所有,断子绝孙,表态从未偷过我任何的重誓,我这次便既往不咎!您敢吗?”   这些贼,偷走了娘的前程,她嫡女的身份和她的命数,多少悲剧都因她们起,她们既然信所谓的“凤格”,自然不会随意发这样的毒誓。   “夫人,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了。我姐应该很嫉妒我吧?”   “你在胡说什么?”廖文慈面色有些发白,她几乎以为荣安知道了什么。   荣安笑起:   “我说,您说错了。比如冰花芙蓉玉镯,我有,我姐没有。她嫉妒我,所以想要把镯子偷回去!”   “没有的事!那镯子既然给了你,那今后自然不会再向你讨要,这是我的保证!”   荣安等的就是这句,如此一来,今后廖文慈再要拿冰花芙蓉镯说事都没了立场,那镯子自然也可顺其自然消失了……   “夫人倒是爽快!可您说是误会就是误会了?毕竟,我可是抓了个人证物证俱全!”   “荣安……”   “人证,是我满院的奴才,和……”荣安一抬下巴,廖文慈便顺着她视线看向窗外,那里不知何时,竟站着虞博鸿拨给荣安的车夫,阿生。   说是车夫,可谁人不知他是虞博鸿心腹?   事实荣安昨日就跟虞博鸿求了,说不想与廖文慈母女同行入宫,说为保安全还是想要阿生送她入宫出宫,虞博鸿自然应了。   所以今日一早阿生便准备了车到她小院后门等着。刚刚抓人动静太大,她还没去找阿生,阿生便自己拍响了后门……   窗户大开,屋中种种早就暴露在阿生眼中。再有小荷前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委屈相告,阿生早已弄清了前因后果,这会儿正沉着脸盯着屋中。他的任务是护卫,这个时候,自然是顾不得避嫌……   廖文慈咬牙一抽气,心中不安扩散。府里她还能想法子禁口,可阿生知晓了这事后,便注定瞒不过虞博鸿了。虞荣安,自己还是小看了她!事已至此,廖文慈也大概知晓,今日事很难善了……   “物证么,自然就是锦绣这只被扣住的手。赃物,是锦绣这只手伸向我的妆奁箱子本打算偷盗之物……锦绣是我姐的人,我姐自然要对她的行为负责。所以不管我姐是不是主谋,我姐都脱不开干系!夫人多说无益,与其废话连篇,不如等爹过来……”   “等等,荣安,这事不对。锦绣偷窃是她的个人行为,你不能因此冤枉了华儿啊!你先放华儿出来,你得听听华儿的解释……”   “您这么一说……我倒是又想起一件事。”荣安眯了眯眼。“我抓到的,可不只是锦绣!”   “什么?”   “还有如意!”   “什么?”   “一人偷窃或者可以判定是个人行为,那要是两个呢?我姐的两个心腹奴才若同时在偷窃我……还说我姐是无辜,说我姐不知情,您觉得可有人相信?”   廖文慈面色更是一白。   “放李嬷嬷进来。”   被挡在外边的李嬷嬷这才被从院中放进了屋。   “告诉你主子,如意在哪儿?”   “如意……似乎被锁在了库房里……奴婢听到她的声音了。”面色难看的李嬷嬷声音越说越小。   “这就怪了。”荣安笑。“如意怎会去了我库房?”她将声音扬了扬,既保证院内的阿生,院外探头探脑的家伙们听到,又保证被锁净房的荣华听见。   “库房重地,如意怎么进去的?为何会被锁其中?怪哉!”   “是你!是你将如意关进了库房?”   “天地良心,若是我强行关了如意,怎么无人听到如意反抗?阿生在外边看得清楚听得明白,是如意自个儿在里边求救的。而且,如意分明是带着彩云去试衣服的,她会分身?还会瞬移?未经我点头,她怎会进到库房?胆敢进到库房?若不是为了偷窃,她进我库房做什么?”   …… 第160章 等待和失控   原来,荣华早有安排。   过来之后,她拿不准帖子究竟在荣安屋中还是库房,她和她的人只能分头行事。而那如意,被分到的任务便是想法子混进库房去。   如意让彩云试穿的衣裳有盘扣十几颗,穿脱都很麻烦。   趁着彩云换衣服,如意便偷偷藏去了库房附近,等着荣华那里配合着使唤菱角开库房找首饰。   菱角开了库房后,忙着开箱拿首饰,又有青儿掩护着,如意轻易就趁着菱角不备混进了库房躲去了高箱后边。青儿故意挑三拣四,菱角一迟疑,只能多拿了几副头面去给荣华过目。   原计划是菱角和青儿选了首饰离开,在库房的如意趁机争取寻到帖子。不管能否找到,荣华都会嫌弃菱角拿去的头面,届时或会让菱角重回库房再选,或是荣华亲自要求到库房来选……所以,如意只需在那个时候借机出库房便可……   计划原本还算周全,哪知出了纰漏。   锦绣被抓,荣华被扣后,那个青儿和另一丫头也被扣下,落锁的库房也再无人打开。如意便这么被一直锁在库房里直到此刻。   阿生来后,彩云表示如意不见了。整院未有人出,几番查找又未见其人,最后只剩了个库房。   阿生亲自在库房外一番恐吓,如意终于熬不住暴露,在库房门的那边哭了起来。   而那库房的锁,本就是厚铁粗铜,那钥匙这会儿也到了荣安的手上……   “所以,夫人还怎么给我姐洗去嫌疑?夫人您给我一个如意此刻在我库房的理由,也给我一个解释:为何我姐的两大贴身丫鬟同时行了偷窃之举?若不是我姐主使,又是谁给了她们胆子和示意,难道是您?或者,你们原本便是沆瀣一气的?”   “如意……或是去帮青儿一起挑首饰才进了库房,结果误被锁上了呢?”   “若是那般,她被锁的第一时间就该求救了,何必等到阿生去警告要抓她送官才吱声?夫人的辩解我不信,我爹大概也不会信!所以我打算出去四处说一说,看看这京城有多少人能相信夫人……和长姐!”   “安儿稍安勿躁……”廖文慈走前几步。她的名声也就罢了,可华儿正是关键时候,哪容半个污点!   “还有!”荣安打断。“静安居被我锁了您应该也知道了,联想到静安居对我的刁难,夫人对静安居大方的贴补,此刻的我觉得,您是勾结祖母一起来害我。您说,若是爹知道,结果将如何?”   “我没有!”   “没有吗?可我有证据怎办?”   荣安摆起了扇子,哼笑起来。   “我的鼻子最近一直不舒服,昨晚半夜闻到了怪味后找到了一点东西,您猜,那算不算证物?我猜那玩意儿是夫人给了祖母,若那东西被我转交到爹的手上,您说,爹会不会查?”   荣安又拿出了一张叠起的纸,从背面可以看出正面写满了字。   “而且……”   荣安看向锦绣,“姐的奴才锦绣已经招认了,一切都是我姐的指使。这张纸是证词,锦绣已经按下了手印。另两个奴才我也打算交给阿生,总能查个水落石出的。也不知道要是送官,人证物证下,会不会有人审?”   廖文慈的面色一黑再黑,在李嬷嬷的搀扶下身子也是晃了又晃。所以,荣安找到了香炉里的秘香?难怪她没中招,能逃出静安居。孙氏怎么办事的!这都能让虞荣安识破!   至于这张所谓的招认,廖文慈看向锦绣,那臭丫头满眼是泪,摇头晃脑,那惨白的脸瞧着随时都似要厥过去……廖文慈默默叹气,到底是没能挨住吗?……   荣安把那纸塞进了衣襟里贴身藏了。   “即便没人敢审也没关系,我可以让大伙儿给我说说理嘛!公道自在人心,只要大伙儿认同我,我也就无悔了。”   “够了!你究竟欲如何?”   “这府中已是如此恶臭,我欲回葛家!”   另一边的荣华听到自己奴才全被扣,被抓了现行不说,还在证词上按下了手印,几乎要疯,发出的声音更是几分歇斯底里。   “锦绣,等我出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你个白眼狼,我说话算话,要你和你全家都悔不该!你给我等着!虞荣安!你胁迫她们,屈打成招,这证词做不得数!”   “做不得数不要紧,管用就成了。夫人您说呢。”荣安知晓,事实经过不重要,可事件引发的后果却是廖文慈母女承受不住的。   而听着荣华的沙哑嘶喊,荣安几乎要笑倒。   原本,今日荣华这把嗓子应该被廖家安排了不少用武之地,至少还得要吟诗几首的。可此刻听来,这把几乎扯破的嗓子只怕很难有所表现了。哈,难怪荣华怕了自己,自己这扯后腿的,还当真可怕。   “华儿,你先别说话!”廖文慈被她闹得心烦意乱。   可荣华压根听不进去。   “虞荣安,你快放了我。我没有要偷你东西,我只是想要检查一下你入宫的帖子。”   “你要偷我的帖子?你不想我入宫?”   “是!”荣华喊来。承认要偷走帖子总比偷首饰强。“你礼数没学好,我不能让你入宫。不仅仅是为了虞家颜面,你若在宫里犯了错,会要了你命的,我都是为了你……”荣华自以为找到了恰当的理由。   “等一等!”她等的就是这句!荣安笑了起来。“阿生,你听到了没,我姐承认是她指使了奴才来偷窃了!”   “是!”阿生冷冷的声音传来。“听清了。”   “……”荣华傻眼。这是……上当了?“虞荣安——”她再次尖叫起来。   廖文慈则头疼不已:“华儿,你别说话了。”笨华儿!动机和过程压根不重要。   虞荣安这丫头,再次叫她刮目相看了,轻松便让华儿没了分寸。这些年,她在庄上究竟都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廖文慈几乎没法理解这奸猾何来……   事已至此,虞荣安明显是有所图。   “捂上你的嘴,一个字都别说了……”廖文慈一喝。再说再哭下去,自己更得受了影响。   “姐,你到此刻还不明白吗?你要偷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偷我东西!”虞荣安憋到这会儿已是一身轻松。将荣华扣住就是为了刺激她,吓唬她,逼迫她。将锦绣嘴堵上,人绑上,就是让她们主仆之间没法互相串词。   荣安哪有什么实质性证据,她连逐个击破都做不到,能做的,便只有制造恐慌,边骗边诈了。   …… 第161章 银子给少了(五万推荐票的加更)   荣华一承认,事实对方便输了个底朝天,连带廖文慈也被拖下了水。   “而且……”荣安弓身到廖文慈跟前,“夫人您莫不是忘了,您先前与我白纸黑字已经约法十章,其中有一条,便是我的自由,我的去处你们绝不干涉!眼下您这么干,便是主动撕毁了那协议了?”   廖文慈可不是傻子,虞荣安若真要回葛家,便不会与自己废话到这会儿。虞荣安若真要让虞博鸿做主,就不会放自己进院子,更别说是放自己进屋来废话。真要鱼死网破,虞荣安是玩不起的。   显然,她是想与自己谈条件……   廖文慈并不愿妥协,但她也完全想不出什么其他好法子。   她和荣华没时间了。阿生在,又不方便动用武力。与荣安撕破脸,对她的长久之计也是大害……怎么办?   不知不觉,廖文慈的额头也是沁出了一层汗。   净房里边,荣华还在喊着唤着,拍门声也一直没停,更令廖文慈心烦意乱。   “荣安,你直说吧。这事,你若愿意揭过当没发生,我也愿意补偿。”   “怎么算是揭过?”   这话一出,廖文慈舒了口气。   这表示,一切都还有挽回余地。虞博鸿那里,应该消息也尚未传递。   “你我私下说几句?”   “在那之前,先等一等!”   荣安一个响指,那个满身黑色污秽的丫鬟被扭着推了进来。“听说这丫头是去前院送膏药的。结果她冒冒失失,将膏药全翻了。爹也不在,也不知前院是哪个车夫伤了还是护卫伤了?我懒得查,夫人,这事您要不要管一管?”   赤裸裸的威胁。   谈判的基础。   廖文慈会意,立马一脸关心:“安儿可有伤到?可是被这丫头冲撞了?”   “冲撞倒不曾,就是吓到了。脚扭了一下,好疼。”   “李嬷嬷,传令下去,查一查这冒失丫头身份,伤了二小姐,为免二小姐触景生情,赶出府去吧。以后永不录用。”廖文慈摆了个假笑:“母亲等会儿就送些上好的膏药和补品来。安儿定要养好身子。”   “夫人果然明断。”   荣安一个示意,小荷便扭着丫头推出了院外。   院外,探头探脑,窃窃私语的家伙可不少。   小荷哼了一声,扬起了尖声,无视李嬷嬷的瞪眼,将廖文慈的话复述了一遍。   “可瞧见了?我们姑娘说到做到!答应带你见夫人绝不食言!说会给你发落你的理由夫人也已给!说要让你滚蛋也一定会做到!夫人与我们姑娘同心,自然不会让我家姑娘受委屈。以后谁再敢欺负我们姑娘的,夫人不会放过,老爷不会放过。我们姑娘更是不会姑息!”   周围抽气声连连。   那丫头不过做错了一点小事,随意一罚也就罢了。直接就赶走了?还永不录用?以后谁家敢收用这丫头?   这个二小姐,真的有些可怕啊!以后能避还是避之吧!   不过……夫人一向明断,怎么就……难道,真被拿捏了?所以说大小姐带人偷窃之事是真?……   见议论声起,李嬷嬷赶紧上前一阵驱散加恐吓,匆匆回了屋中。   “可以详谈了吗?”   廖文慈一问后,见荣安未有反对,李嬷嬷赶紧把窗关了,将阿生的视线阻挡在外。   廖文慈压低声音到:   “放了华儿,锦绣和如意,交出静安居找到的东西和你怀中字据,向阿生解释一切都是误会,忘了这事以后再不提起,也不要再提回葛家之事……只要你做到这些,我尽全力补偿你。”   “全力是指什么?”   “银子如何?”   “多少?”   廖文慈顿了顿。她一两都不想给。可当务之急要稳下荣安才是要紧。   “一千两。”心都在滴血了。   “三个施害者,两样证物,还有三件事,这林林总总加起来就八件了。夫人,八样加起来才千两,单一价值才百多两?您未免抠门到家了。我姐今日这场宫宴的价值,原来只值这点银子吗?既然如此,便别去了吧。还能省些银钱。我也懒得动弹,不如我花百两,请我姐吃一顿。如何?”   “你直说,要多少肯揭过?”   “不如,八件事,一千两一样,您给八千两?”   “安儿……你不能狮子大开口。这不现实,我也没那么多银钱。”   “可以欠账,您写个字据就成。我保证不去爹跟前告状,也保证这事不传出去,阿生那里我负责封口,今日事,一笔勾销。”   “安儿,你这么讹我,对你将来并无益处。若荣华成后,你好我好,你作为华儿的妹妹,自然能沾光。可你这般胡闹……你是自毁前程。”   “我鼠目寸光,不看长远。”   荣安撑头笑。“我就讹您又怎样?我或许有些贪财,但我更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之人。我也并不是非要您银子的。或蒸馒头或争气,最终争哪个,我倒是不在意。   不过,先说句难听的,若太子妃之位因今日事丢了,您也别太伤心了,届时您要懊悔了,可别怪在我头上。我不认!”   “安儿,你该明白,我若真要动手,想要跳过你救出华儿易如反掌!”   “那夫人就去做吧。”若不到山穷水尽,廖文慈又怎会彻底撕破脸?   廖文慈咬着牙,她自以为从来顺风顺水,却是不想几次三番都栽在了个小姑娘的手上。关键,这次她又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一千两银子,外加今日你入宫的所有行头。我保管你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进宫去。今日宴上,我甚至可以帮你大放光彩。对了,你还不知吧?今日不少青年才俊也都在宴席名单上,你年纪不小,也快到成婚年龄。你若有看好的公子,我帮你实现。此外,我会让你姐给你道歉,保证再不会犯。这事到此为止。你也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入宫吧。”   “姐给我道歉是应该的。至于才俊……”荣安忍不住勾唇笑。廖文慈这是想到上次自己说觉得太子不错所以打算顺水推舟,顺便让自己欠她一份情吧?“我暂时没兴趣。我也用不着你为我筹谋什么!我只想说,您银子给少了。”   “荣安,你已有那么多银钱了。何必……”这人当真鼠目寸光掉钱眼里了。   “可我喜欢银子。踏实!”   “你要多少?八千两绝无可能。”   “那就一口价,五千两!”   “不行。”   “三千两加一间铺子呢?”   …… 第162章 交易和放人   廖文慈一声低哼。   眼见时间不早,她的耐性也将耗尽。   “荣安,趁着我还与你好说好话,我劝你想清楚。你爹今日公务缠身,负责了整日宫中的防务。他不但不可能回来帮你,甚至你的消息也轻易送不到他身边,所以你若指望他来给你撑腰,那就大错特错了。”   廖文慈紧逼了两步。   “我之所以站这与你谈,是为了给咱们都留些体面。你是精明,但一定要知进退。所以,我给你最后一个选择。两千两,一笔勾销。   你若不应,我便只能为了大局不计后果地先将华儿救出来了。至于你的威胁可能引发的后果,我和廖家也会尽全力阻止。你别逼我。”廖文慈面色黑沉,威压全放。   “宫,不管你应不应,我都一定会让华儿进的。你该很清楚,真要把我逼急了,哪怕是拆了这院,掀了这房顶,我也能把她们救出来!别说一个阿生,就是五个十个,对我也不过只是个数字!”   “夫人好可怕。两千两就两千两吧。”   荣安见廖文慈的模样真快炸了。自己身边硬实力不够,既打不过,大靠山又不在家,是万万不敢与她正面对抗的。还是见好就收更明智些。   “但您刚说的道歉和行头,都得满足我。”   “可以。我都给你,但你也必须答应我刚提出的那所有条件。”   “等等,还有一条,行头的话,我要姐今日入宫的那身行头!那个叫什么?芙蓉映月的。”   “……”廖文慈深抽一气。   “衣裳不用,就头上簪的那些就好。”   虞荣华为了七夕宫宴足足准备了几个月。在颜飞卿生辰宴她与廖静聊天时就提到了她特别准备的行头。当时的廖静羡慕到眼红,赞美之中透着酸,恭维里又有叹息,直道廖家对荣华费的心思远大于她这个廖家小姐。荣安与她们同行,听她们叨叨一路,想忘了这事都不成。   荣华这套赴宴首饰是量身定制,猫眼作月,有如皓月当空。大片芙蓉娇艳盛开,端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盛景。既有皓月的高贵清冷,又有芙蓉的雍容大方。当然,其中暗意更是不言而喻,与荣华的名字,身带的凤格更是相互辉映。   再有特制衣裙作配,用银线银丝将芙蓉花隐绣于裙摆,走起路来步步生花,美轮美奂,暗处流光浮动,光照下熠熠生辉,几乎是无可挑剔的一身……   听闻荣安竟是觊觎了自己得意多日的行头,荣华濒临失态,在净房里阻止连连。   即便荣安没有索要衣裙,可拿走了头饰后的衣裙便无异于丢了灵魂,所有苦心皆白费。她是万万没法容忍被其他姑娘比下去,而自己的风头全被庶妹抢走的。   “荣安,你一定要如此刁难吗?你可知这套头饰的代价?”廖文慈眼中再次闪过了狠色。“那颗猫眼价值便近千两,还是先帝赏给廖家的,你想拿走,绝无可能。”   “猫眼贵重,应该是在顶簪上或流苏簪上吧?那我就不要那些了。我只要两个边簪,两只插梳,再加两根钗子。如何?”荣安知道这套头面贵重,想要整套拿来绝无可能。那么她便来破坏一番荣华的造型。她便留下皓月给荣华,拿走拱月的众星。   “不……”廖文慈脱口就要拒绝。   “我也想漂漂亮亮入宫,夫人不会依旧舍不得吧?还是夫人刚又是在骗我?边簪什么的,也不值钱。姐姐配饰多得狠,找些差不多的应该不难。时间不早。我建议夫人还是莫要拖延了。”荣安眨眨眼。   荣华的嘶喊再次响起:“娘,我要出去!时间不够了,答应她!”   “姐姐如皓月,我便是那身后作配的星,说不定在外人眼里,是别样的姐妹情深呢?”荣安贴心地给廖文慈母女找到了一个好借口。   “好吧。”廖文慈咬着牙。“是否我给了银票和首饰你就立马履行承诺?”   “自然!”   廖文慈一个点头后,李嬷嬷便迅速冲了出去。   不到一刻钟,人便回来了。   荣安故意让人在院外撞上了李嬷嬷,将她怀里抱着的盒子撞翻在地。   众目睽睽,不少人都瞧见了银票和首饰……暗里的惊叹和议论更甚了……   而李嬷嬷拿来的,却只有一千两银票。   “我屋里只有千两银票,这会儿时间尚早,钱庄未开门。你若信得过我,今日宫宴结束后我再补于你。”   “这样啊……有些为难呢!”   “我还有三百两现银,你若……”   荣安摇头,随后灿烂笑起:“不如这样,您给我写个字据,或是留下锦绣还是如意押在我这儿?”   廖文慈肯定不会干留下字据之事,所以……   果然,廖文慈瞪眼锦绣,又蹙眉想了想。   “留下如意吧,宫宴结束后,我会去一趟钱庄,届时会再过来赎回如意。你必须向我保证不对如意做任何逼迫。”   “自然。我也要入宫的,没时间去折腾。”   小荷拉了拉荣安衣袖:“姑娘,区区一个奴才,万一……”区区一个奴才,值一千两吗?万一廖文慈反悔不来赎人呢?   “你多虑了。”   荣安依旧冲着廖文慈笑:“我姐看重如意,万一如意投靠了我,我姐该多难受?我爹又来得勤,万一瞧见如意,岂不是把今日事都给扯出来了?夫人是吧?”   再次明晃晃的威胁。如意留在这儿,就是个祸患。毕竟是荣华身边人,真要想挖出些秘密,轻而易举。所以廖文慈一定不会放弃如意。   “你放心!如意,我是一定会赎回去的!”   廖文慈给了个眼神,李嬷嬷去了库房外,好生安慰如意让其耐性等着了……   荣安让菱角来验了银票真假。   首饰也确实无误。正是虞荣华先前描述里提到的那几样。   “行了吧?可以放人了?”廖文慈急道。   荣安一点头,示意让彩云和小荷去帮着锦绣开箱解开扑兽夹。   荣华也被放出,一张如花娇颜早已是泪痕满面,一双眼睛不但充了红,且肿了起来。荣安不由摇摇头,这张尊容,十分美貌也最多只剩了七成了。再加上那破锣嗓子,败了的心绪,拆了的行头……今日宫宴倒是有了个好的开始。   再看看廖文慈,同样一身精心准备的衣裙被毁,真是叫人通体舒坦…… 第163章 没了的证物   “等一等!”眼见荣华着急忙慌往外冲,荣安起身拦了她。   “道歉!你还没道歉!”   荣华咬了咬唇:   “安安对不住。我对今日行为向你道歉,是我不对。但我也是为了你……”   “好了。”荣安打断。“长姐受委屈了。都说开了就好。我一时生气,有些冲动,长姐别怪我。”   “怎会?安安我……”   正好锦绣的手也被放开了,妆奁箱子被放到了桌面,捕兽夹被拿出。   荣安当着所有人面,将箱子里一张金色帖子拿了出来。   “你们要拿走的,就是这个?”   荣华和锦绣这才看见,这哪里是宫里的帖子。只烫金部分与宫宴帖子一样,由于背面朝上,不见正面标识,她们竟是这般认错了。所以,她们为了一张不知名的帖子,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一个赔了手……两人同时面如死灰,廖文慈更是被气得捏紧了拳。   “安安,你……你是故意的!”荣华摇摇欲坠,脱口而出。   “长姐冤枉我了。我人都在静安居,哪里知道你会来偷我?这张帖子你可以看看,还是五月的,正是瑞云公主府花宴的那张。我瞧着精美,所以没扔掉。   前两天我想着要回家,人生地不熟,我又第一次怀揣不少宝贝,生怕有贼人来偷,便思量布个机关。我瞧着公主府的帖子平整结实还好看,刚好可以将捕兽夹平稳固定在帖子上,所以……只是没想到,这捕兽夹还真就用上了,抓到的还是姐的人……”   荣安之所以选择用公主府的帖子来做诱,正因其是皇家御用帖子,材质花纹足够吸引对方上当了……   她就是要虞荣华尝尝竹篮打水,憋屈委屈,差之毫厘却无处发泄的滋味!她要让虞荣华尝到欺负她的后果!她要让前世今生大调转,让虞荣华和廖家人都畏她惧她!   “话说,被姐闹这么一出我才知,原来今日入宫需要准备帖子。姐,你若不提醒我,今日我真就去不成宫里了。多谢你。”   荣安存心要一气,瞧着对面母女一个扶着脑袋,一个直揪头发的模样她就想笑。   “行了!安儿,赶紧把东西交出来!抓紧时间。”廖文慈只想赶紧离开。   “什么东西?”   “你说在静安居找到的证物,还有锦绣的证词!拿给我!”   “证物……哪有呢?我想要增加谈判筹码,所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您就信了!静安居那么多奴才,祖母和费嬷嬷又那么厉害,我怎么去找证物?所以,是真没有。至于锦绣的证词……”荣安将藏在怀中的那张纸递了出去。   趁着廖文慈接过那纸,荣安赶紧将桌面上那千两银票给锁进了盒中。   廖文慈抓着纸,直气得胸口起伏。   “这是什么!”那张写满了字的纸上,可没有什么证词,只不过是一张菜谱。   荣安略微尴尬挠了挠头。   秘药是何等把柄,她又没暴露,廖文慈也还没进得去静安居,她何必畏惧交出?一口咬定没有就是了。   至于锦绣的证词,她是真没。   “您不如直接问锦绣!”   锦绣刚猛一从夹中解脱,先前麻木的手开始生出剧痛,令她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在一边求着小荷给她找些药来。   她一头冷汗,好不容易熬到小荷拿来了一瓶止血药……   廖文慈一个转身,李嬷嬷便一脚踢中了锦绣腹部:“贱婢,还不赶紧说!”   荣华自觉被背叛,更是失态,一腔对荣安的怨恨全都被激出,上前一把抓了锦绣头发就扯。   锦绣哀求不止,却未得荣华手软,反而更挨了几脚。就连那瓶止血散也被洒了个满地。   锦绣托着一手血的右手,整个人颤抖不已。   还是荣安,上前一把拖走了荣华。   锦绣跪地抽泣:“奴婢什么都没招认,奴婢什么都没说,更没有画押按手印啊!二小姐只是诈了夫人,奴婢尽力摇头示意那是谎话了,可夫人您……您没发觉。奴婢忠心耿耿,绝对没有背叛小姐啊!”   廖文慈再次惊呆,这才是锦绣冲她摇头晃脑泪流满面的原因,是她错怪锦绣了?   荣安抱歉一笑:   “嗯!锦绣若真全招认了,我又何必堵了她嘴?绑了她人?这也是我诈你们的!根本就没有证词!没有画押!姐一时心急情有可原,怎么夫人您也这般冒失。锦绣没有背叛你们,这一点,我可以证明。”   廖文慈再次深抽了一口气。果然如女儿所言,这是个瘟神!耍奸擅骗的瘟神!   荣安也轻轻看了锦绣一眼,她答应锦绣的,也算是做到了。也只有这般,锦绣能保全。一定意义上,自己可不是帮了她一把?   锦绣这个苦主,为了主子致了残,还差点搭上家人,如此心腹,如此待遇,心冷到怎么个程度还不好说,但如此隐患,自然得好好留给荣华。   “锦绣,你真没在什么证词上按手印?”荣华一喝。   锦绣戏足,哭得稀里哗啦,委屈地感天动地,直言其忠心天地可表,绝对不会背叛主子。   荣华反反复复检查了锦绣左手手指,没找到任何朱红色,这才相信她们都上当了。锦绣被带走就医包扎,荣华则气得都快站不住了……   若早知没有证词,她完全可一推了之。既不用担责,也不用为了将损失最小化暴露是来拿走帖子,反而被荣安抓到了把柄狠狠讹了一把……   那么一切,便都不会发生。不会!   在这一瞬,荣华对荣安的恐惧又是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可怕。   让她后背生寒的那种!   廖文慈心里也很是憋屈。   时间不够,她来不及去找孙氏查证。听说孙氏昏睡着,一时半会儿怕也没法交代秘香之事。她没有证据根本不可能咬定荣安。外边阿生又在,她若硬搜……虞荣安那小狐狸,指不定就等着自己动手……   若能找到秘香也就罢了,若她早就藏起,届时自己一无所获,她还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又闹去虞博鸿那边?……   所以,这事只能作罢。   廖文慈只觉胸口堵得慌。若不是担心这两条证物证词,刚刚谈判的底气,就完全不同了啊…… 第164章 诚信的交易   廖文慈实在没时间与荣安继续废话下去,只得留下了警告:“安儿,这两条我暂时不与你追究,但你答应我的其他事可得记住了。否则……”   “夫人放心。交易嘛,还是需要诚信的。我与夫人几次交易都很愉快,还期待下一次的,自然不会砸了自己招牌!”荣安眯眼笑起,一脸欠揍的奸样叫那母女俩气得双双胸口发寒。   “安儿你若想进宫便赶紧收拾下,再耽搁就来不及了。”廖文慈拉了拉荣华。“走吧。”   “小荷,入宫需要的那张帖子你放哪儿了?”可荣华听到荣安的这句,就忍不住转身看了去。   小荷挠头,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不就在这儿吗?”   小荷一推桌上茶盘,拿走壶和盅,又抽走了红色丝绒,下边可不是一张烫金帖子吗?   “我瞧着这茶盘精美,生怕茶水溅上去会生潮发霉,帖子厚实,就给垫在茶盘里隔水了。”小荷露着一口大白牙憨憨笑着。   “让夫人和姐见笑了。姐,您也是。您明知我过得糙,身边伺候的又是小荷,我还不看重那些虚名。区区一场宫宴,我哪里放在眼里,对我来说,真金白银更实在。你怎么想的,竟去我库房和妆奁箱子里找帖子,不就在面上摆着呢吗?你都不用拿走,直接给打开后翻杯茶水上边,连把柄都不会留就能毁了我的入宫之机呢!”   荣华气得肩头再次耸动不已。   瘟神!瘟神!   八字不合!天生犯冲!   她几乎抓狂,快步往外冲去。可她一脚没跨出去,便又听到:“小荷,我姐的这些配饰,太闪太夸张了,跟唱戏的一般。似乎不适合我。真没想到这便是我姐炫耀了几个月的东西。我不喜欢,能不能不戴?”   “不戴你还给我!”荣华转身又冲了进来。廖文慈伸手去拉,愣是没能拉住。这孩子,面对虞荣安,几次三番失了理智。虞荣安明显只是刺激她,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怎会还给她呢?   “姐,我就是随口一说,别激动啊。”荣安将两簪两梳两钗全都插到了头上。   这会儿的虞荣华瞬间发现,这头面真不是那么好看……尤其配上虞荣安那夸张的表情,可不真像个戏子?   “走!”廖文慈示意李嬷嬷将荣华拖走。她回身又冲荣安道:“半个时辰后,我与荣华在二门等你,一道入宫去!”   “不了!你们先去吧。我自己过去。对了,夫人可别想着半路对我再行阻挠哦。我会让阿生找爹的人护着我的。”   “随你。”廖文慈离开了。   一出院子,荣华便绷不住了。   “娘,你看看她,也太吓人了。她竟敢扣押我,还威胁您,还有什么她不敢做的?”   “够了!若不是你一意孤行不愿让她入宫,哪来的这些事!虞荣华你给我清醒些!”廖文慈直接将人拖去了路边无人处。   “你此刻的主要目标是虞荣安吗?你应该将视线放在太子妃之位上。你浪费这么多时间做什么?今日与你争位的是虞荣安吗?你……你真的是……”   廖文慈跺了下脚,怒其不争。   “今日事你竟还跳过了我!”廖文慈恨的就是这一点。而虞荣安最高明之处也在这里。那丫头故意一锁静安居,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昏睡不醒的孙氏那儿。趁着自己前往静安居之时,却是在这边动了手。   若自己在,荣华压根没可能自作主张,这才引发了一连串恶果!   女儿太急躁了。   “你眼光太局限了。咱们有的是时间,真要阻挠她入宫,在马车上,路上做手脚,闹意外岂不是更简单?你怎能以身犯险?”   “是,我错了。可我的感觉很强烈,我怕她,我觉得上行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就是她。我一直觉得我挡不住她!在马车上动手脚她也会靠双腿,做意外她也会躲开,还有黑衣人,您记得黑衣人吗?到今日都还不知黑衣人的来路……”   “够了!”廖文慈厉声一喝。“这世上九成的恐惧都是来自自己内心!区区一个女孩子而已,你犯得着吗?赶紧回去好好处理你那张脸才是正经!”   “可我行头都毁了……今日,似乎,不那么……”荣华再次泪流满面。   “别胡说!”廖文慈看着女儿愁苦脸暗自叹息。“好荣华,你记得,今日便是你一跃飞天之日。谁也阻挡不了你。你要相信娘。你也只需依靠娘。等你成了太子妃,你才是这个将军府里最贵重之人,届时,你才是一言九鼎的那个。失去的都会回来,不听话的也终将臣服你脚下。明白了吗?”   廖文慈一脸坚定。   “这会儿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好好往前看,往前走!”   ……   从荣安院中离开后,廖文慈便带着李嬷嬷亲自走了一趟静安居,并找人强砸开了锁。   她见孙氏呼吸平缓,心跳稳定,面色泛红,体温也正常,知道她只是昏睡,又见床边脚踏摆着的香炉,嗅到屋中还有隐约甜香,基本判定孙氏是吸入了秘香。   她抽气的同时也微微舒气。抽气,是她暗道荣安果然是知道了秘香有问题?舒气,是秘香用在了孙氏身上也好,至少不会留隐患!   叮嘱下人不用慌张后,她回去重新梳妆打扮,带着荣华离开了……   荣安并不着急入宫,一直等到了廖文慈带着荣华离府她都还在自己院中待着……   荣安的人来报,说是荣华今日入宫带在身边的依旧是锦绣。   这一点,在荣安的预判之中。   荣华身边最得力的无非是锦绣和如意。往日荣华出门,跟在她身边的也都是锦绣如意。   然而此刻如意被扣,那荣华其实已无选择了。   今日可是宫宴,接触的都是贵人。即便不求有功也求无过,眼力,见识和判断力都重要,荣华绝对不敢随便带丫头入宫。   而刚打探来的消息是,锦绣的伤虽看着严重,但手指都还能动,只是骨头有些变形。上药包扎过后,并不影响行动。府医也表示虽伤了骨骼,但锦绣年纪小,可以试着将养,还是有机会复原的。   既然锦绣能用,荣华自然不会选择其他人。   锦绣面秀嘴甜,见多识广,多次入宫,也被皇后太子等人认识,是最好选择。   另外,为了不寒老奴心,总要给颗甜枣的……   荣安不由露了个笑。   她想到锦绣被李嬷嬷拖走就医时冲自己留下的一个感激的眼神。   今日自己没有过多为难和追究锦绣之责,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的同时,还几次在荣华撕打她时帮着相挡……   荣安倒不在乎这个人情,只是有她这么心善的存在,才能更反衬她主子的冷酷狠毒。锦绣若到这会儿还如前死心塌地,便是彻头彻尾蠢货无疑了…… 第165章 人生的目标   廖文慈离开后,荣安才准备出行。   如荣华猜测,荣安带着入宫的是彩云。   相比菱角,彩云至少多识得几个人。她若要做坏事,彩云或者也能帮上一二。   阿生驾的马车,一路很顺利。   眼看将至宫门,有不速之客出现了。   马车被拦下。   是廖静。   要见她。   “不见!”荣安想都没想便拒了。   “荣安,我有重要事!我特意来这儿等你,就是要找你说几句。”   廖静一改往日的跋扈高傲,竟然亲自挡在了她的车前。“我这一趟支开了廖家人单独见你不容易,给我一刻钟。不,半刻钟。”   “就站那说吧!”   荣安打帘露出脑袋,瞧见了一身姹紫嫣红,妆扮华贵非凡的廖静。荣安暗叹,廖静这身行头,怎么比荣华还炫目夸张?她最近不是很少出门吗?穿成这样,是又想去浪尖上待着了?   “不行。我有几句私话要说。”   廖静见远远又有马车过来,还特意绕到了荣安马车的另一边避了避。她在窗边轻声道:“让我上车,你放心,我就一人上去,连丫头都不带。”   荣安见廖静一脸古怪慌张也觉诧异。   “阿生是我爹的人,你若对我做什么,立马就会被抓住。这里是宫门,引了人过来,你的名声就毁了。我爹也不会放过你!”   “你放心。我把自己看得最重要,绝不害你!”   荣安更觉没头没脑了。她还以为廖静是廖文慈和荣华使出的最后一个阻挡她入宫的手段。难道不是?   廖静狼狈爬上了车,没踩稳脚滑了下,荣安见她手撑地,略微有破皮,她也没多看一眼。   “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请长话短说!”   “荣安!你我合作吧!”廖静这话一出,荣安更是差点被口水呛到。   廖家居然有人要找自己合作?   合作什么?   说故事?还是挖了个坑?   “我要完了。我不甘心。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也愿意帮你!你我联手吧!各取所需,我一定让你满意。”   “什么?”荣安一头雾水。“你说清楚些。”   “你……你知道朱永霖,就是六皇子,他和他的手下害死了我爹奴才之事吧?”   “嗯。听说了。”   “那事闹得太大了,没法收场。即便我爹主动表示不追究,是误会,可到底还是没能将事情盖下去。听说这会儿不少人都在等着抓六皇子把柄,想要痛打落水狗。为此,太子也与六皇子划清界限了。”   “与我何干?”荣安挑挑眉。   “你先听我一口气说完。”廖静咽了下口水。“朱永霖,昨晚派心腹来廖家了。他要提亲。要娶我。”   “什么?”荣安也是一惊,前世可没有这事。   “他要娶我做他的王妃!”   “是他的意思还是太子意思,或是皇上……”荣安问话戛然而止。这重要吗?   廖静正抹着泪:   “这对他和廖家是最好的选择。他娶了我,仇家变亲家,便是最大的和解。只需对外宣称我们两家早就在议亲阶段,先前说他故意杀人的指证也就不攻自破。皇上那里他也有了交代。只要皇上那里态度缓和,那太子自然有办法帮他,皇上也不会让他太难看。他那点过往再被人如何翻查,应该也不会有大碍了。   同样,这对皇上和太子也是最好的选择。   皇上不用太过为难,我嫁入皇家也算是对廖家的补偿。皇室形象和声誉总算也不用弄得太难看。太子不会丢了他这个助力,也不会被他牵连,就冲这一点,太子也会全力帮他而不是冷眼旁观或是落井下石……”   荣安深抽一气:“非但如此,太子还能因此与廖家的关系更进一步。不管我姐嫁不嫁太子,这层关系和助力都定下来了。所以就凭这一点,太子还是会帮扶朱永霖而不是放弃。”朱永霖这一招,倒是厉害。如此这般,一切便又兜回去了。   而朱承熠做的一切,也将落空。   “你说得对!我娘也是这么跟我分析的。”   “廖家答应了吧?”   “他们怎会不答应呢?廖家这次莫名其妙被推上浪尖,无论对六皇子追不追究都压力巨大。此刻有如此可以一了百了无后患的机会出现,自是求之不得。   所以昨晚这事被朱永霖的人一提出,我家老祖宗二话没说就应下了。他们商定今日,欣贵嫔会向皇上提出这事,皇上定会答应。届时会借着今日来赐婚,成就美谈……”所以,她才穿成了这么个花蝴蝶的模样。只因今日的廖家,将是扬眉吐气的一日。   “我还是不明。这事你找我做什么。”   “我不想嫁。”   “王妃啊,你竟然不想做?”荣安有些不信,而且这事在廖静立场上,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这可能是廖家能扶你所去的最高位置了。你有什么不满足的?”   哪知廖静却是一个劲儿地摇起了头来。   “你娘不答应?”荣安想起,朱永霖误杀廖青下人正因魏氏而起。此刻仇没报,挑拨未成,还阴差阳错搭了个女儿去成就了其想要报复的一众仇家……想来最不甘的,应该是魏氏。真要反对也该是魏氏吧。   “我娘的确不愿。”   “你呢?朱永霖长得倒是人模狗样,但人品确实差。你该不会是因为他人品才看不上吧?”   “我确实看不上他人品。他为人下作卑鄙,手段阴狠,屋里更是乌烟瘴气,听说近身的奴婢换了一茬又一茬,他睡过的婢子早都过了半百,打掉的孩子都不只一双手的数目了。这样的人嫁了,这辈子都必将活在焦虑痛苦中。然而这些不是重点,若只人品不好,我自然能忍。”   廖静热泪滚滚而下。   “廖家需要的哪里是我来做王妃带给他们荣耀,而是要我成为虞荣华的牛马来为他们的大业效力。朱永霖就是太子的狗,他们要把我也变成看门护院的狗!   昨晚朱永霖的人一走,我爹娘和我分别被叫去了老祖宗屋里。老祖宗说得很清楚。我必须嫁。不管谁有不情不愿不甘心都得给她收起来。廖家要的不仅仅是重现蓬勃,还是要将廖家上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得到至高无上的荣耀和权利。   只要能达成这个目标,廖家都会不遗余力,廖家的子孙没有选择。   而我的任务,首先是成为朱永霖的王妃。如此,荣华成后的把握将更大。之后我的人生,便是尽全力帮助虞荣华问鼎后位,全力为廖家效劳……”   …… 第166章 抱歉我拒绝   马车靠去了一边僻静处。   廖静语带痛苦。   “荣安,最近我和我娘,我弟受了太多委屈,我一直想着,我定要嫁个好人家今后才能帮助娘和弟弟。   可我若跟了朱永霖,便反而更糟。我娘和我弟弟都会受了钳制,都不得不对廖文慈和虞荣华唯命是从。廖家人都心狠,前一阵他们是如何对待我弟弟的?凭什么这次又是我们成为他们上位的踏脚石?然而若只有这些,或者我还是能忍一忍。可……”   说到这处,廖静眼泪更是止不住。   “可廖家与朱永霖还有仇啊!我说的不只是这次杀人事件。还有上次白云寺。   他受了奇耻大辱,把账全都算到了廖文慈头上。但荣华身份在那儿,他不敢对廖文慈动手。你说,我若嫁了他,岂不是送上门的报复对象?届时他该如何对付我?会不会拿我出气?会不会折磨我?肯定会!   他欺软怕硬,势必会将一腔恨意转移到我身上!我姓廖,流着廖家的血,我首当其冲!好,若只是这般,我还是能忍。   可我娘和弟弟呢?他们为了我好过点,又会如何的低声下气活着?我弟弟已经被他害过一次了,公道尚未讨回,还得要被他踩在脚下吗?我不能忍。”   “虞荣英作了恶,我弟弟来受。廖文慈惹下的债,我娘来吞委屈。此刻虞荣华要上位,踩着我上去就罢了,还要让我去替代整个家族受罪受罚受折磨?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一次又一次,为何我永远都是被牺牲的那个?荣华成后,高高在上,万民敬仰,可我呢?就成了被推入深渊的那个。好的都给了他们,我呢?为何委屈只有我受?只有我娘和我弟弟来受?”   廖静想到了昨晚便恶寒不已。   她跪在老祖宗脚边,想要试着劝说老祖宗改变主意。   可她刚一开口,老祖宗便笑着打断:“一家人,最重要的便是互帮互助。你帮了家里,那家里自然会给你回报。你娘,你弟弟都会活得更好。反之,你拖了家里后腿,那便只能带给你娘和你弟无尽的委屈和痛苦了。”   廖老夫人拿了一对镯子套到了她手上,又帮着拂了拂她的发,少有的慈祥和蔼。   “你既占了你爹嫡女的位置,就该乖乖听话。否则,为何还让你占一个嫡?你爹还年轻……”   曾祖母冰冷之音让廖静瑟瑟发抖,她再笨也听懂了话中之意。   威胁!   拿娘来威胁她!   爹还年轻,还能有很多女人,很多孩子。甚至是可以再娶……   “我整夜未眠。我若今日不能扭转局势,这辈子都会被她们抓在手中。今日是我最后的机会。我……”   “等一等!”荣安忍不住打断。   “廖静,我还是没懂,你究竟要我与你合作什么?”   若她只是不想嫁朱永霖,很简单。即便阻止不了那些长辈,她还可以有最实用一招,便是在圣旨下达前,将名声交托于某一人选。只要闹个众目睽睽,一切迎刃而解。箭在弦上后,不发也只能发。只要她选的人足够尊贵,廖老太也只能让步。   “我觉得你不会希望虞荣华成皇后。所以我们一起阻止她成为太子妃!”   “说下去。”   “她若成后,你和你娘的处境便与我娘我弟一模一样了。我们的命运将全都被她掌握在手中。你娘已经被廖文慈害了多年,不管是十几年前你娘的婚事,或是你们母女这十几年乡下受苦的生活还有你娘的病。即便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得为你娘……   我们目的一样,自然可以合作。所以,我们都必须阻止虞荣华。荣安,我说的这些,我知道你都能理解。你娘和我娘的处境,你我在这一点上,是相似的……   我一直与荣华交好,可她和她娘最近的种种实在叫我寒心。我为她付出那么多,我们全家……罢,先不提这个。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其他人可以合作了。你我没有仇怨,可你我对廖文慈都有恨。我们为何不能联手呢?荣安,你答应我吧!”   廖静说着还拿出了一个盒子,里边有好几件首饰。   “这是我的诚意。你该信我了吧?即便是看在这些首饰面上,你能不能答应呢?当做酬劳也行。事成后,我还会给你另外的报酬。”   荣安挑挑眉。看来大伙儿对自己误解都不小呢!自己虽贪财,却从来都是建立在痛宰廖文慈母女和廖家身上的。   “你不怕我出卖你?”   “我没想那么多。我没时间也没后路了。你出卖我为了什么?我们没仇啊!而且你也没证据。”   “为何不找别人?”   “我想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你本事大,让荣华吃了好几次闷亏。而且你我都是虞荣华亲近之人,别人……即便有人恨虞荣华,也不会与我合作,而且她们身后有大家族,怕被连累肯定什么都做不了。你我不一样。我们一个姓廖,一个姓虞,即便穿帮,廖家人和廖文慈也没法对我们如何。”   廖静虽说的有些乱,可荣安却听得很明白。廖静那脑子,能想那么明白吗?应该还是她娘的想法。   “所以你今日想做的是……”   “我们联手一起让虞荣华难看,让她丢尽颜面,让她没法嚣张,让她做不成太子妃。”   “那你有没有具体计划?”   “我……我想找你商量啊!”廖静拉了荣安袖子。“今日咱们先去坤宁宫磕头,随后便是午宴,之后是游园茶会,最后还有晚宴。这么一整天,咱们可以慢慢合计。”   “对不住。我拒绝。”荣安抽回了袖子。   “怎么?你嫌银子少?”   “不。我不喜欢与没有计划的人合作。”   “不是,也不是完全没计划。只是如何实行还没想好。你只要答应听我的,我便告知于你。”   荣安深深看了廖静一眼。   所以她究竟是有计划而不告诉自己,还是没计划在撒谎?   她这么稀里糊涂,前言不搭后语的,谁会与她合作?还听她的?真当自己要银子不要命吗?谈合作也要讲技术!   “廖静,我不知你的计划是否经过深思熟虑,但我觉得为保你计划的成功性大一些,你一个人去做或许更合适。你的秘密和准备,还是靠自己更稳妥。”   …… 第167章 挡路的孔雀   “我加银子呢?”廖静急了。   荣安再次摇头。   “你不希望虞荣华今日一败涂地吗?”   “希望。所以我刚给你的劝诫是肺腑之言。我对付敌人时,若非必要,也是更多的单打独斗。那样才不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所以你做你的,我若有机会也会做些什么。你我没必要合作。如此或许更能确保一切成功。”   廖静张了张嘴,冷笑之后又是失笑。   “你真的不再考虑下?或许,我可以让你力压虞荣华获得今日众人大赞呢?”   “虚名什么,我不在乎,你该知道的。”荣安心里却是哟了一声。力压?廖静果然有备而来。魏氏脑瓜子还不错,应该是给女儿支过招了。   “荣安,我刚说的……”   “放心。我保证,一字不泄露。”   荣安将首饰盒还给了廖静。   “你若改了主意,还能来找我。”廖静咬着破了的唇,下了马车。   “等等。”   荣安叫停了她。   “我虽不打算与你合作,却可以帮你。我不知道你的计划,也不打算知道。但我可以透露几个你未必知道,却可以借题发挥或是用来做文章的点。   你记一下:廖文慈最近身子很不好,今日整个人发虚,力有不逮,你要做什么或可以试着调度支开她或是让她疲于奔命;虞荣华今早受了刺激心绪不稳,尤其焦躁,应该经不起刺激。你若想让她失态,或者小事就能有大效果。哦,对,她最近排便不畅,府里上下都知道了。另外她的嗓子今日不太好,沙哑到快要倒了。   还有一点,我姐身边的丫头锦绣……因为我姐,右手可能落残或将残了,她或许对我姐有些怨恨,你可以试探看看她能不能派上用场……”   廖静点头:“我记下了,多谢你。”   见廖静离去,荣安也整理了衣裙准备入宫去了。   她相信廖静所言基本属实,但却没法与其合作。   真要合作,她也宁可找朱承熠。   而她之所以与廖静划清界限,更因她有另一种担心。她怕廖静选自己,是因为需要自己来背锅。届时,廖静一拖多,荣华被坑,自己背锅,她廖静反而成了收获的黄雀……   真要深究起来,白云寺和朱永霖杀人事件,到底还是因她虞荣安所起。谁知廖静心中对自己有没有恨。   所以荣安拒绝了。她宁可看形势暗中推波助澜。因而,她顺手抖了些讯息出去,廖静若真决心已定,这些讯息或能帮上忙……   顺利进了宫门,过了查检,时间已然不早。   荣安带着彩云跟着引路的内侍快步往坤宁宫去了。   她注意到,廖静比她动作还慢。   她下车时,廖静又回了车上。   在她走出去几十丈时,廖静才刚过了宫门,磨磨蹭蹭走在了后边。再回头时,又见廖静似乎是拉了什么东西,竟又折返了回去……   “那廖大小姐能成事吗?”彩云表示怀疑。   “是啊。这样的水准,决心再大,准备再足,我也不敢点头答应。”   荣安再不把廖静放在心上,快步前行。   走了一会儿,前边不远便是坤宁宫,周围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有后宫过来的妃嫔,也有明显是来参宴,正闲聊的贵妇,还有三三两两正细声交流的姑娘们……   荣安打扮低调,一路走来并不显眼。再有百多丈便到地方,她刚要快一快步伐,却有人正从西边过来,与她不期而遇。   她原本还想装瞎,可对方竟是当众叫住了她。   又一不速之客啊。   太子朱永昊。   荣安拧身抬眼,顿时明了。   她看见的不仅有太子,还有一众皇子皇亲也正从西边过来。   自己来的时间,不太好呢!   男女宾客入宫的时间和顺序是错开的。   皇后这里的请安已然进行了一会儿,所以大部分的女宾已经安顿在了殿中,因而一众男性皇亲在等皇上下朝请了安后也被引来了坤宁宫请安。   而荣安来得晚,显然碰上最尴尬的时间段了。   雄孔雀一如既往,满脸堆笑,彬彬有礼抱起了拳。   众目睽睽,荣安只得回礼。   “还请虞二小姐借一步说话。”朱永昊示意她往边上走了几步。   这一个示意,也让不少循着太子的视线锁定到了荣安身上。   而朱永昊的左右内侍竟是一前一后站在路边,隔开了那些凑过来的众人,这更令不少视线汇聚过来。   荣安蹙蹙眉,略生烦躁。   “虞小姐今日装扮素淡,倒是叫人耳目一新。”   “太子殿下也是一如既往,涵养过人。不过您有话不如开门见山,民女还急着拜见皇后娘娘。”   “不着急。母后一向宽和,不急这一时。若有耽搁,孤自会向母后解释。”   “还请殿下直言。”   “孤主要是想就上次白云寺,六皇弟之事向虞二小姐道个歉。”   “这又是何故?难道那次六殿下算计我,是太子您的意思?”   “绝无此事。主要是早先孤答应了虞将军会带着六皇弟向虞二小姐赔礼道歉。此刻六皇弟身有不便,孤不好失了信,作为兄长便来跟姑娘赔个不是。六皇弟行事莽撞,孤已是多番教导。只求姑娘可以早日忘了那事。”   好个重信守义的君子!说得好听,这众目睽睽的,还是做给爹看呢!   “太子殿下说笑呢?我小肚鸡肠可记仇了。不想虚伪做谎,只能说,忘不了。不过,既是赔礼道歉,礼呢?”   荣安原本只想为难他,却是不想,这货还真就准备了一方礼。荣安更没想到的,是他真会在一众窥探的视线里,堂而皇之将礼给送了出来。   这令荣安只想自抽嘴巴。   笨蛋!多嘴了吧?   这是接,还是不接?   “怎么?不是要礼吗?不敢接了?”   荣安一哼,拿过了小小礼盒。   打开一瞧,一枚玉佩。品相很好,雕琢也很精致,应该值些银子。   “太子殿下当真有处处给姑娘送礼的习惯。”   “此言差矣。能让孤亲手送礼之人可不多。虞二小姐受之无愧。”   荣安跟见鬼一般盯了他两眼。他那种眼神她很熟悉,正是在施展他那春风化雨魅力之时。   这不对!   先前几次,她与他见面时他虽总在笑,可笑里没有闪亮,要么不屑一顾,要么带着厌恶敷衍,今日他是吃错药了?还是脑袋被门挤了?这勾搭的态度和言语是要作何?   …… 第168章 我有中意人   荣安呵呵两声。   “殿下说这话,容易叫人误会。”   “误会?虞二小姐又怎知不是真心?”朱永昊说这话时,身子还有一个微微的前倾。   “噗!”荣安喷笑出。   瞧见荣安笑得夸张粗鲁不合时宜,朱永昊的面部有微微的抽动。这什么反应?一般女子听闻这种话,应该面红耳赤,掩面看来或是低垂着脑袋小心应对或进一步试探不是吗?   朱永昊有一时的不爽,自己风度翩翩,为何从初见就得了这虞荣安的厌恶?自己俊朗不凡,谁见自己不是恭敬退让?自己都如此直白表现好感了,往日百试百灵的招数,怎么到她这儿不管用了?   “敢问虞小姐,哪里好笑?”   “若殿下每送一物就是表露一次真心,那殿下的真心……未免出动得太过频繁了。殿下会不会心胸有毛病?要不要找个御医瞧瞧?若是玩笑,民女再说一遍,吾小肚鸡肠,开不起。”   “孤若告诉你,不是玩笑呢?”   “殿下的意思是,看上我了?”荣安更觉可笑了。前世也就罢了,今生她与太子几次交集都是在横眉冷对之中,何来真心的可能?   “虞小姐话糙了些,但也……”   “殿下要娶我吗?”   “……”朱永昊又是一噎,虽知虞荣安厚颜无耻,但如此直白他还是很难适应。   “民女只做正妻,不会给人当妾的。”   “孤的妾……”   “谁的妾都一样。”   “虞二小姐别急着回绝……”   “可民女是为了殿下颜面啊!看来殿下记性不太好,您是不是忘了上次在瑞云公主府假山上,您言之凿凿说我是癞蛤蟆,连您的洗脚水都不配端?这还没几日呢,您就忘了吗?您是太子,千万不可打脸!”   “什么打脸不打脸的!那都是误会。是孤一时口误,孤一直懊悔得很!果然虞二小姐对孤误解不轻。事实那次后孤很是欣赏虞小姐的直爽坦白不做作。孤心动了,一直想着好好向虞小姐解释一番。今日有此机会,还请虞小姐给个机会。”   “可我有中意之人了。”   “虞小姐说笑了,上次分明还表示对孤……”   “殿下心意能变,对我能从厌转喜,那我自然也能由喜生厌。”   “那敢问虞二小姐此刻对何人生喜了?”   荣安放眼看向正走来的那群贵公子。她找了找。   “兴王!”荣安冲看到自己微微一愣的兴王一颔首。   “虞二小姐真是……兴王已有妻儿,你刚不是说绝不做妾吗?”   “可兴王对我心仪已久。”   “什么?”   “太子且看着。”   荣安喊了声“兴王殿下”,朱永兴便停了脚步走了过来。   荣安冲他一行礼,随后越过了朱永昊的内侍。   “敢问殿下,您为我作的两幅画可带来了?”   “姑娘叫本王好找啊!今日不曾带画。不过既然碰上了姑娘,本王这就让人去取来。等午宴过后,本王自当转交姑娘。”   “多谢殿下。午宴后民女再去寻殿下。”   “可以。画的事,是本王拖延了,还望姑娘莫放心上。”兴王抱拳一鞠。   “殿下多礼。”荣安蹲身回礼。   “姑娘头上绒花配色好生巧妙,这颜色好,倒令本王又想提笔一画了……”朱永兴多看了荣安两眼,看的是她的发饰,可在朱永昊眼里却别扭了起来……   荣安告退,站回了朱永昊身边。   “殿下可信了?兴王殿下特意为我作了两幅画相赠呢。”   她倒不是想利用兴王做挡箭牌,而是她巴不得朱永昊一早就暴露了他对朱永兴的恨意。前世朱永兴被他害死的同时,死后价值也被利用压榨了个尽。反正也是早晚被人吸尽了血,或许今生早些逼迫朱永昊暴露更能救上朱永兴一命。   至少此刻的皇上很在意兴王这个元后唯一的血脉,一众老臣也都对之处处维护。这一点,在前世朱永昊一直忍到登基后才敢设计铲除朱永兴便可见一斑。   荣安确实有挑拨兴王与太子关系之意。其实也不算挑拨,她或许只需逼迫或引诱朱永昊藏不住厌恨,最好是忍不住对兴王下手,那么或许便能四两拨千斤,让现今皇上重新审视继位选择。   如此她的目的,也许便能轻松实现。荣安一直在思考如何避免朱永昊继位,她思来想去,这或是一条路。   所以刚刚……一时间看见兴王后,荣安便索性指引了出去……   “虞二小姐还真是有趣。”朱永昊的面色明显已没有先前好看。“孤不觉得,自己有哪些地方不如我那兄长。”   “兴王殿下才气纵横,心思细腻,性子纯善,还待人真诚,难道不是良配?倒是太子殿下,好生奇怪。民女先前还以为您与吾家长姐情投意合,原来都是假意吗?我又比我家长姐好在了哪里?”   荣安想了又想,刚刚的她差点以为朱永昊莫名其妙来表这段“心意”或是廖家的示意,但她转念一想,未必……   “虞二小姐天真自然,独树一帜,万中挑一,又何必与他人相较?当真不给自己一个机会?你只需点点头,孤今日便能让你得偿所愿,一步登天。”   “机会可以给!前提是,殿下不能得陇望蜀。您若相中了我,便不能再觊觎我长姐,您能吗?”他若能应,她自然能嫁!   朱永昊没有回答,只依旧春风拂面般地笑着。   荣安把玩着手中那枚玉:“敢问太子,这玉价值如何?”   “上品和田,温润养人。至少可值几百两。”   朱永昊面上又有得意闪过,“跟了孤,这样的东西,要多少就有多少。虞小姐便不用……”他盯着荣安头上绒花幽幽一叹,“不用亲手做这些绒花来装点自己了。假以时日,天下珍宝,唾手可得。”   “殿下错了。别人给的,和自己得来的,可不是一回事。戴着我自己做的绒花,更踏实。所以这玉,不适合我。我也不喜欢。敢问殿下……”   荣安露出了笑来:“我不想要这玉,您能否将这玉折成银子给我?既是赔罪,是银是物,应该并无区别吧?”   她才不要他的东西,别万一惹了一身骚。相比下还是银子叫人放心。   朱永昊则直接惊呆在了原地…… 第169章 京城之第一   荣安将玉放回盒中,合上盖子递了回去。   朱永昊再次惊讶于这女子的直白和赤裸裸的贪财外露,也暗惊于这女子用这样的方式既绝了后患还得了银钱。他有一时的刮目相看,似乎他先前的判断略有失误了。   “怎么?殿下不愿?您是没银子,还是致歉之心不够诚?……”   “怎会!是孤思量不周。既是致歉,自然就该顺着虞二小姐之喜好的!”朱永昊一个示意后,其心腹还真就奉上了钱袋。他亲手取了银票递了来。   荣安很满意。   天上掉下的五百两!   哈!   太子出手,果然爽快!   她郑重行了一礼。   朱永昊生出好笑,不由到:“孤刚刚提出的建议,虞二小姐还是好生考虑一下。孤手下,挣钱的买卖和渠道还是不少的。跟了孤,银钱方面,虞小姐总归是不用操心的。”   “太子殿下,民女刚也告知了。民女可以嫁,但只能是嫁。且我与我姐您只能得一。时候不早,民女先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了。”   “孤也要去见母后,既是顺路,便同行吧。”   荣安郁闷,刚要回绝,却是一声清亮的“哟——”打断了她刚要出口的回应。   “这不是……虞二小姐吗?”   这次的来人,是朱承熠。   他与两位亲王世子同行,正大步而来。   事实荣安早就看见了他,不想给他招惹朱永昊,所以视而不见,却没想到他自己上门来了。   “虞小姐还识得我吧?在下燕安王世子朱承熠!上次在城门,我们见过的!”   他笑得灿烂,眼和牙在日光里熠熠生辉。   大张旗鼓而来,更是将越来越多的视线引到了这边。   荣安注意到,多少姑娘贵妇拿帕子掩住了唇,多少贵人都跟着咧开了嘴。他一提城门,那日的荒唐和她莫名被他拖下水的种种无疑再被所有人想起。   “……”不等荣安开口,那厮还生怕人忘了他入京时的荒唐,又补了一句:“上次,我在城门把你的帷帽掀了!你忘了?”   这句一出,更令得他身后几位爷都笑出了声。   京中最近传言最多最盛的一对荒唐人儿,男的数这燕安王世子,女的论这将军府庶女,这俩人身上的种种,几乎包下了近日京城八成以上的笑话和话题。此刻这对男女一碰面,自是看点十足。   而朱承熠听到笑声则四下作揖,自骂失言。   到底是生了一副好面目,含笑面向众人时,引发了姑娘们多少的回避和面红。   “没忘!怎敢忘?”荣安行了一礼,只能冷着脸来回应。   那边朱承熠赶紧回礼,躬身而下的身姿极其到位,一副奉承之态,好笑里还带了些轻浮。   朱永昊眉头轻蹙。   他是怎么都看不上这个堂亲皇叔,这一刻的他,只觉丢人至极。他也想到了虞荣安的种种荒唐,嫌弃之心再次生出。   他还注意到这个堂叔身上的关注点竟然比他这个太子还高,心里的不爽再次扩大……   而朱承熠则被人嘲着笑着也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不知避嫌,反而一步步上了前来。   “上回我唐突了,惹了将军的不快。后来想想,确有不妥,今日特来向姑娘道个歉。”   荣安看了眼朱永昊,又看回朱承熠,低低哼声:“又是赔礼道歉的……”她看出了朱永昊的别扭,故意将他与朱承熠混作了一谈。朱永昊若有点骨气,定会立马滚开吧?   “又?”朱承熠会意,冲着朱永昊笑起:“原来太子殿下也唐突了虞二小姐!什么时候的事?一点不曾听闻啊!”   “皇叔这话才是唐突。”朱永昊面上早不复笑意。“我与虞小姐说话,所为私事,何来告知之理?”   “那么……我也有几句私话想与虞二小姐一告,由于没法告知殿下,所以殿下可否避一避?”   朱永昊一哽,冷哼后看向虞荣安:“不知虞二小姐是打算先拜见母后,还是想与燕安王世子私语?”这选择,是个傻子都不会选错吧?自己再如何,也比这痞子无赖强上百千倍,她自然不会……   “殿下先行一步吧。”可虞荣安没有犹豫便做出了选择。   “……”朱永昊惊呆。   荣安笑起:“世子说要向我赔礼呢!”她将手中银票轻轻一晃。   “……”赔礼?就为个礼?朱永昊哈了一声。   这个虞荣安,果然不识抬举!脑子也不正常。为了银子连名声都不要了!   朱永昊瞬间更觉掉价。   他几乎是立马就甩袖离开了……   荣安跟着朱承熠往边上站了几步,在一众视线里大大方方交谈了起来:“上次是我鲁莽,回去后,被兄弟们好一番的调教后才知惹了笑话。本世子冒失了,特向姑娘赔罪,所以准备了……”   “不用,折合成银两就好了!”   “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   “今日……有些不便。”   “怎么?”   “今日赴宴,没带银票。不如这样,下次?或者,我手上有一块不错的毛皮……”   这话一出,再次引发了一众憋笑。谁人不知燕安王世子一入京,便如那脱缰的野马没了拘束,才几日功夫就败光了数千两银子。   前两日他为了应酬,还在外边欠下了一大笔的债务,后来又找了管家筹钱还债。老管家气极,当晚就要飞鸽向燕安王告状,哪知这朱承熠直接找人扑杀了府里所有信鸽……   老管家一怒之下要辞行,这朱承熠软磨硬泡不行,却是直接锁了老管家。殊不知这老管家也是与皇家沾亲带故,一不小心这事就被捅到了皇帝跟前。   如此,皇帝倒不好袖手旁观了。   皇帝以燕安王托付为由,代替燕安王对胡闹的朱承熠劈头盖脸一顿教训,虽说禁了他出门玩乐,但却替他还了七百两的欠债,并承诺将思量着给他寻个差事……   据说那朱承熠又在皇帝跟前软磨硬泡了整一天,既是求皇帝不要向他爹告状,又是求皇帝深思熟虑,给个轻松还多金的活,后来又开始求说,想要跟在皇帝堂兄身边办差……   据说那死乞白赖的哄骗和泼皮无赖般的纠缠,令得皇帝无可奈何,连伺候的宫人们都惊叹之余又觉好笑。   这几日,“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号就这么偷偷往那朱承熠身上转移去了。   …… 第170章 可靠挡箭牌   众人如何不好笑?   眼下的朱承熠,面对财迷虞二小姐的索取,分明是退路难寻。说什么没带银票?是他没有银票才对!   所以,不论此刻虞二小姐的咄咄逼人是因为贪,或是因着城门事件而对朱承熠故意刁难;朱承熠的应对;又或是他重提的“毛皮”,那都是看点十足,叫一堆人都看得乐不可支……   “毛皮?什么动物的毛皮?值钱吗?可卖多少银子?听说白狐毛皮值钱,世子要送我白狐毛皮吗?听说一块可卖……””白狐毛皮可遇不可求,姑娘不如换别的……”朱承熠一瞪眼,咬牙低低:“你敢卖。”   “那就没意思了。谁家还缺几块不值钱的破毛皮不成?”   “虞二小姐天姿国色,端雅过人,还是别提银子之事了。俗气!”   “我倒是不怕俗,不过世子究竟是没诚意还是抠门?”   “……”   两人你来我往,好奇心泛滥的众人都竖起了耳,听了个大概。   这对话……简直了……   太子也竖耳听着。   果是为了礼和钱,他不由脚步快了快,暗骂虞荣安丢人,完全穷疯的模样!怎么冲谁都能不要颜面地开口要银子?连带着自己都被拉低了档次……那廖文慈又究竟是怎么养的女儿,怎么能将女儿逼成这么个穷酸模样,难怪母后看不上虞荣华。这对姐妹,当真一个都扶不上台面。   无人知晓,在一众指手画脚和议论嘲笑里,两人却在一来一往的问答下低声且快速交流着。   “朱永霖要向廖静提亲了。”   “昨晚找我就为这事?”   “你已经知道了?”   “碰上廖静被告知了。”   “你要帮廖静?破坏婚事?”   “见机行事。”   “你小心点。”   “我明白的。”   “今日朱永霖也会来。”   “他不是被禁足了?”   “皇上会允的。你小心他和廖静。”   “嗯。”   “你刚叫出兴王是因为看好他上位还是想要拿他做保护?”   “……”她怎么跟他说,说她只是知道朱永昊对兴王的恨意所以想要挑拨引起皇帝不满?   “若你需要挡箭牌,我觉得我更合适!”   朱承熠冷不丁冒出了这么一句。远远走来时,见她被朱永昊缠上,他以为她会暗示自己来解围的,可她竟然唤了兴王。他有一时的不能理解。   还有,她怎会与兴王有来往?怎么可能?按理不应该啊!他竟一无所知。这事分明连老王他们也不晓……   “啊?”   “你瞧瞧,除了我,谁能真帮得上你?”到底还是他出马,才顺利帮她支走了太子不是吗?   “……”荣安略糊涂。这话怎么理解?拿朱承熠做挡箭牌?她怎么拿?她与他明面上怎么牵扯上?   这两个愣神,未等荣安吃透朱承熠话中意,却是突见已走出去几十步的朱永昊转身唤来:“皇叔,您可说完了?”   “差不多了。”朱承熠咧嘴一笑,眼中流光四溢。“虞二小姐天真有趣,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说着,他又是冲荣安一抱拳。   “皇叔!”朱永昊再次打断,并冲边上一努嘴。   顺着他的示意,只见两个姑娘已走了过来。   一个娇美,一个端庄。   娇美的见得多了,倒是无奇。   可那位端庄的姑娘,却是抬头挺胸,清冷高傲,周身端的全是冷冽孤傲的气场,一身打扮也是华贵不凡,那目空一切的表情姿态,似乎额头写着:我不高兴,生人勿近……   朱承熠一眯眼,由着那两人擦身而过,随后慢慢将视线挪回了太子身上。   “殿下何意?”   朱永昊笑了一声,背手转身,再不搭理。   可与朱承熠一道的两位小爷却赶紧推了推他:“那位便是长公主殿下的明珠——乐平郡主!”   “她?乐平郡主?”朱承熠一脸吃惊……   众人又是眼见了一场好戏:果然燕安王世子不识传说中的未婚妻呢。更可笑的,是这一初见未婚妻之时,非但没有任何美好,他还在口口声声赞着别的女子端雅过人,天真有趣。而见郡主那面黑模样,显然刚刚一切是全都听进耳中了。   打脸,何等打脸啊!上次被闯入宅邸已是颜面尽失,今日又是这般被无视,被丢脸,还会有好就怪了。待长公主知晓,这事怕更不会容忍。   有意思,今日势必会很有意思吧?……   荣安也是在朱永昊示意后才注意到了乐平郡主,叫她不由暗自嘶了好几下。   显然,她又一次错料了。   他绝对早就瞧见了乐平!   刚刚她还以为是朱承熠主动走来给自己解围,此刻想来,自己想多且想错了。这货怕更多的是利用她,来彻底割断他与乐平郡主那若有似无的联系!   准确来说,他应该是要利用长公主母女,快速彻底让指婚拉倒的同时,落定他的纨绔无能形象。他越胡闹,长公主越怨怒,越不满,他便更是安全。   他潜伏京中已久,怎会不识乐平?所以十有八九,是他远远瞧见乐平过来,这才顺手过来向自己赔礼……   荣安磨了磨牙,“究竟谁是谁的挡箭牌?”   朱承熠转身冲她又是嘿嘿一笑:“相互保护不好吗?以后别选兴王了。我更可靠。”   说罢,朱承熠快步离开,口中还不忘喊着:“乐平郡主留步。”   乐平脚步非但没停,还有了明显的加快,其态度显而易见。   然而朱承熠却依旧不依不饶跟着:“郡主,前几日唐突擅闯府邸,还望郡主留步,给吾一个赔礼道歉之机。”   这话一出,又是引发了多少人捂嘴一笑。   又是赔礼道歉!   还赔礼呢?这世子爷,也不知还有什么礼?   那乐平身份高脸皮薄,一向都被高高恭着,此刻见自己因这纨绔沦落成了众人取笑作乐的对象,自是气得直跺脚。   她转身就是一喝。   “不用了!细究起来,您是我远房堂舅,怎能向我一个晚辈道歉!”一句话,直接拉扯出了亲属关系,又强调了一个“远”字,其想要划清界限之心更是明显。   而那乐平甩袖离开前,还盯了一眼到荣安这儿。   那一眼,略微尖锐了些。   荣安又是一磨后槽牙。   莫名其妙的,自己竟因他,又拉了一波仇恨!   自己多少让这位郡主丢了颜面,哪怕不说生仇生恨,可不满和厌恶是肯定的了…… 第171章 想报答姐姐   荣安这入宫尚未拜见正主,便已是一路被三拦,她预感今日怕就不会平静。   此刻的她只得带着锦绣赶紧拾阶而上。   倒是常茹菲,在前方笑着与太子行了个礼后便走了过来。   “怕你不熟悉,我特意来引你入殿拜见。”常茹菲笑着来伸手,反而引得离开的太子回头多看了两眼。   “姐姐倒是够意思!”   “那是。一帮人在殿中惺惺作态,我瞧着累便自告奋勇表示要出来迎你。”常茹菲笑了又笑。   “我哪里可笑?”   “或许是因为你姐不爽,所以我通体舒泰,看着你与那朱承熠站在一块也觉顺眼极了。”   荣安瞪了她一眼。   “我姐怎么不爽了?”   “妆扮不如颜飞卿,气度不如陶云,气派不如我,娇艳不如曹小姐,本还以为她折腾多日今儿会叫人眼前一亮的,哪知她整个人状态极差,眼睛怪怪的,声音怪怪的,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那点气度还不及往常随意的一次宴会。太诡异了。”   常茹菲又是笑起,“我当着皇后娘娘面冷不丁说要来迎你,你姐的脸都差点掉地上,你嫡母的假面也颤了好几下。要说你回家不是没几天吗?都做了多少天怒人怨事,把你姐逼成了那个模样?”   “就为这个,你就乐成这样了?”   “呆子。今日说好听了是宫宴,是乞巧宴,可也是七夕宴。想来你也听说过,皇上惯常喜欢在七月七宫宴给赐婚的。所以今日看着喜庆,实际却是波涛暗涌……”   荣安点点头,她前世姑娘时没资格能参加这宴,后来入宫成妇后也没法参加这属于姑娘的盛会,但她可以想象到今日之重要。   若非如此,荣华何必准备几个月,何必如此惧怕自己毁了她今日,何必今早铤而走险,连廖文慈也只能陪她一块疯?说穿了,还是今日意义非凡。   “所以今日说到底,却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持久战!这会儿是轻松,但午宴开始就不可掉以轻心了。我听家姐说,届时便是你来我往的试探和观望,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小心。   而午后酒宴更是重头戏,势必将有比试。毕竟是乞巧节,按着民俗和惯例,是要选出若干巧姑娘的。被选中的这些姑娘……只能说,绝对的前程似锦。”   常茹菲看了下左右,压低了声音:   “若不出意外,今日是会定下太子妃人选的。六皇子被禁足,暂且不提,可听说八皇子的王妃,今日也会定下。再加上几位皇室宗亲家的世子郡王和勋贵家的公子们,只要是中巧的姑娘们应该都会成为被挑选和追捧的对象。   即便没有合适的,可有今日名声加持,明日之后也是身价大增。不管对自己还是家族,都是一大步。其中重要性,可见一斑了吧?   这么一场硬仗,岂是儿戏?若没法争取到前三,如何还有脸去争太子妃之位?所以你姐,更是不容有失。可我眼瞅她那状态……若她不是故意假装,今日怕是悬。”   荣安一笑:“你放心。她不是假装!她能不能得前三我不知道,但她今日的确不爽,很不爽!只怕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我见她不好受,就痛快了不少。看她难受,我就想笑。”   “常姐姐还是想要争太子妃之位吗?”   常茹菲又是四下看了眼:“不瞒你说,我个人来说并不是很在意。可我家近年手上无权,需要人能往上撑一把。我若有这机会和能力,自然想要试一试。好在我家根基在那,家里逼得不紧,说主要看我意思。”   “那常姐姐怎么还对我那个嫡姐这般……”   “或是习惯吧。打从出生后我和你姐就被放在一起比。你家早年的军权又是从我家手上分过去的。朝里军里,总因着立场有各自的不满。我与你姐便也成了一个较量点。被比了十几年,明争暗斗十几年,我与你姐交锋太多次,小仇小怨积攒下来,也早就回不去了。   而且,我是真不喜欢你姐。我性子太直,就看不惯她那样惺惺作态端着的。你不觉得你姐面上总似戴了画皮一般吗?和你家那个夫人一样,事事都想要完美,那是人吗?   所以,既是习惯,也是想要争气,我与她几乎见面就是掐,就是争。有时候不为目的,就是单纯为了一口气。   那个人,我先前确实挺中意的,可上次被你点了后,最近莫名觉得他好装,和你姐,你家夫人一样装。我甚至有些烦他了……   我昨晚与我家老爷子商量过了,今日便是尽人事,争到了,是扬眉吐气。争不到,也不强求不伤心。”   荣安接连点头。难怪了,刚刚常茹菲与朱永昊擦肩,也就只淡淡一礼,既无多余废话,也少了些殷勤。连那朱永昊都惊得频回首。   “常姐姐心态真是好。就该如此的。虚伪之人,不适合姐姐。姐姐为人坦承真诚,值得最好的。不如今日,我帮姐姐掌个眼,给选个更好的?”   荣安笑着挽了常茹菲。   她很喜欢常茹菲。自己要改变人生,身边人,只要她能帮忙的,她还是愿意出手的。   “对了,姐姐你还没说完。今日比试过后呢?怎么安排的?听说还有晚宴,是不是真的?”   “确实无误。按照惯例,晚宴就是一锤定音之际。觥筹交错间,若有意向的家族应该会到皇上跟前给暗示求恩典,若皇上权衡后觉得合适,便会在歌舞升平的最后,进行最激动人心的一刻,皇上会直接开始赐婚。一整日成功或失败,那一刻便见分晓。”   “多谢姐姐告知。”   “荣安,你若想要出头,今日是个好机会。今日你若得个巧姑娘之名,即便不入谁家眼,那么你在虞家的话语权也就不一样了,你嫡母想要拿捏你便更难。你娘也会受惠,葛家,你舅舅和葛家的姑娘都有好处。所以我觉得你该试着努力一把。当然,届时你可以跟着我和陶云,如若可以,我们总会帮你一把的。”   “多谢姐姐,这份心意我记下了。”荣安突然笑起。“我突然想报答姐姐了呢!”   荣安上下打量了常茹菲。“常姐姐今日,很是华贵端庄啊,就是缺了点什么……”   荣安上前一顿耳语,常茹菲顿时乐不可支。   …… 第172章 太子的意   十丈外的太子心腹正一脸不明。   “主子怎会对虞荣安……”   “孤有个想法……”   朱永昊勾唇一笑。   “这些年,孤在虞博鸿身上下了多少功夫?那人顽固执拗油盐不进,若不是他身上下不去手,孤又何必看准了廖家?孤怎么也没想到,虞博鸿第一次来找孤,不是因为嫡女婚事,不是因为儿子陪读,却是因为虞荣安。而且这事完全与孤无关,只是因为六弟,需要孤去震慑。   孤是真没想到啊,即便孤与虞荣华几次三番有议亲意向都没能引得虞博鸿一动,可他却为了庶女找上了门。若从这一点上看,虞荣安的作用是否要比虞荣华大?”   而且他听说,虞荣安开出了一大堆条件才答应回家,若不是有虞博鸿给撑腰,廖文慈怎么可能答应?虞博鸿,竟然将虞荣安纵到了这个地步!   “可虞荣安毕竟是庶女,从她身上也没法沟通上廖家……”   “不!你忘了,昨晚六儿来报,他今日要促成与廖静婚事。他那事一成,廖家已是自动为孤所用。孤又何必浪费了时间在虞荣华身上?”   “殿下英明。”那心腹心下一转,目露钦佩,赞了又赞。“虞荣安是庶女,殿下最多只需付出一个侧妃之位便能将利益最大化。虞将军和廖家,都在殿下手上。如此,正妃之位还能留给更有实力的姑娘。”   “确是如此。虞荣华的做派,以前看着挺大气,可最近……不怎么上台面。孤与母后都不那么满意。孤的皇后一定要得用,孤觉得陶家姑娘不错。”   “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浪费了那个凤格的传言……”   “孤最犹豫的也是这一点。孤待会儿会跟母后商量一番,可惜今日大师不入宫,若可以,孤与母后得再找大师问问。凤格佐龙,是佳话也是诱惑。或许,孤只要确保凤身留于身边,大不了将那虞荣华也收来便罢……”   “可那虞二小姐,似乎有些不识抬举。”   “那不要紧。只要他爹娘应下,她的态度不重要。”这才是朱永昊今日甚至不惜打脸也试着去讨好虞荣安的原因。前几次针锋相对太伤感情,至少要先缓和下。   既然虞博鸿这么疼爱虞荣安,那只要把虞荣安弄在手上,虞博鸿自然也能为他所用……   “殿下英明!”   ……   荣安进到坤宁宫等候拜见时,皇后正在内殿与太子说话。所以她被暂时引去了侧殿等候。   两边侧殿早有安排,一边安置女眷,一边招待男宾。   刚要进殿,便有人迈步而出。   一贵妇身后跟了四婢,排场极大。须知进殿不得带婢,彩云也早早被带去了一边奴才们候着的休息间。这人显然身份不凡。   荣安抬头时,却是认出这是当朝长公主,即乐平郡主之母。   跟了常茹菲退避,长公主明显也是通过常茹菲辨出了荣安身份,于是将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两息。   荣安再看去时,却见长公主嗤笑了一声,随后低道了一声:“有趣”,继而扬长而去。   荣安暗自叫苦,自己怕是要因为朱承熠,得到长公主母女的关照了。至于是哪种关照……只能听天由命……   荣安走进女眷们所在侧殿时,顿时引发了一阵注目。   常茹菲早先大张旗鼓去迎她,这会儿自是所有人都知,她便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虞荣安。   一时间,偌大的殿中目光齐聚。   晚到的荣安身上至少有上百双好奇的视线上下打量着。   而引发关注的,倒不仅仅是她早先的种种荒唐行径,还因她今日行头。   就连廖文慈也是到这会儿才见她这一身,顿时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虞荣华更是接连深吸了多口气。   荣安,她并未穿着廖文慈准备的那几身华服,头上也未簪她从荣华那儿讹走的那些首饰。   所有姑娘都是满头珠翠,只有她,是满头的绒花——唯一的装点,只有绒花。纵然再精致,也是素淡。   所有姑娘都是金丝银线勾勒,繁复刺绣遍身的华服,只她,只她,从头到脚,不见金,不见玉,连一点点的银都没有。   说好听了是特立独行,说难听点,就是失礼。   各种目光汇聚,有好奇,有惊讶,有鄙夷,有嘲笑,窃窃私语里,不少人都在笑话虞荣安再一次的胡闹。   当然,多少人看向廖文慈的眼神也是古怪了起来。   恰好廖静也正进入殿中,又站去荣华身边,更是叫人看到两位嫡小姐与虞荣安的巨大反差。众人暗自摇头,暗道廖文慈不上台面。   “虞二小姐快过来。听说回家了?多日不见,快让老身瞧瞧可多长些肉了不曾。”常老夫人第一个开口招了荣安上前,满口的打趣带着对廖家苛待庶女的质疑和讥讽。   荣安大方一笑,无视廖家众人暗示她先来见过自家老夫人的示意,跟着常茹菲直接去给常老夫人请安了。   “免礼免礼。这张小脸当真讨喜又精致,可还是瘦了。要多吃点,多长些肉好看。还有,素淡了些。正是花样的年纪,还是要多打扮,亮丽些。怎么?是没准备头面衣裳?”   “今日宴席我就一小小绿叶,站在常姐姐身边能有幸衬托一番便与有荣焉,其他的,无所求了。”   “瞧这丫头,确实讨喜吧?”常老太笑得面上褶子大开,向身边几位同为勋贵女眷的贵妇介绍了荣安。“还招人心疼。”   老太太拉了荣安:“你若真有困难便直言。我家菲儿那里还有备用的衣裳头面,要不要给你取来换了?”   荣安连连推辞,表示自己与常茹菲身份悬殊,暗暗流露着谨小慎微。   常老夫人再次表现了心疼,当众撸下了一只金镯子给套到了荣安腕上……   常老太做了表率,一边几位贵妇也纷纷做了些表示。   同样的场景,在上次颜飞卿生辰时也发生过。   上次是见面礼,应当应该。上次宾客也少,关注度不高。   可眼下……这可是贵妇云集,众目睽睽。   在常老太左一个“心疼”,右一个“讨喜”后,这莫名其妙的赏赐便变了味。更多的是怜悯,是施舍,说白了,是打脸…… 第173章 全都是瘟神   廖老太看得周身不爽,耳垂发烫,荣华更是心气不顺,深恐今日再被荣安连累。她刚要上前却被廖文慈拉住了。   “静儿,你去。”廖老太发了话。“把人拉回来,别再让她乱说话。”   廖静一磨牙,心气更甚。怎么?自己是丫鬟?这种明显吃力不讨好,被人鄙夷的事就合该自己做?自己要真嫁了朱永霖,还不得成了虞荣华丫头一般的存在?   “是。”廖静努力面上不显,低低一应。   “别与之废话。你说不过她,也别自作聪明,将人拖回来就是!”   “……”呵呵。自作聪明?这就是对自己的评价?“是。”   廖静沉脸上前。   “安妹妹,祖母都等急了。赶紧先去给祖母请安。”   廖静上来挽了荣安。   与荣安对眼,对上其光彩满溢的双眸后,廖静居然有些羡慕。荣安一个庶女,都能活得神采飞扬,自己出身那么好,却被牵着鼻子走。   廖家都要送自己上绝路了,自己还有何惧?自己都决定一搏了,又何必继续乖巧?   不让自己说话?她便偏要说!   “安妹妹,你也是的,姑母分明给你准备了好几身华服,你何故如此打扮?”廖静故意无视老夫人的瞪眼开了口。“弄得倒似在抹黑姑母这个嫡母苛待你一般。这事你要不要解释一二?”   “表姐冤枉我了!”   荣安腿脚一软又一退步。   “给我订做的衣裳昨日才送到,可我这两天都在祖母跟前伺候着,连试穿的时间都没。今早回去一瞧,那些衣裳都太大了。我实在穿不了!没有合适的衣裳,我那些乱七八糟的首饰也配不了……”荣安一掐手心,红了眼眶。   “都说宫里规矩多,我怕犯错,不敢用越了规矩的首饰,想着低调些,只得找了些我早些时候做的绒花簪着了。绝对没有抹黑我家夫人之意。”   四周抽气声起。   笑话,虞家是没人了?还是孙氏病重要死了?怎么孙氏身边还需要个小姐整晚伺候着?   衣裳不合适也分明托词,那廖文慈若想让虞荣安入宫,衣裳势必一早就得试了改,改了试的。谁家衣裳不得改个三五次的?可虞二今早才第一次试衣?   难怪了,廖文慈母女先来那么久,其中那点弯弯绕绕,饶是谁,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可怜这虞二,回家的日子想来也并不好过。   常小姐与虞荣安交好,必是知道些什么,可见常老夫人刚一口一个心疼并不是空穴来风。   确实不是质疑苛待,而是事实就是苛待!……   “胡言乱语!”廖静心里笑翻,面上却急了。“你家老夫人好好的,要你整晚陪著作何!”   “祖母将我留宿身边教规矩。你若不信,问夫人便知!”   “……”   廖文慈已是头疼不已,她刚要上前,手背却是一痛。   是荣华抓了她手。   “娘,我刚没注意常茹菲,你看她头上!”   廖文慈顺眼看去……   不知何时,那些被荣安讹走,本该是华儿佩戴的那些簪,钗和插梳已经到了常茹菲的头上。   常茹菲生得明艳,偏好红色。今日一身喜庆,头饰本就是红宝,配上这套芙蓉花配饰,竟是没有半点违和!   母女俩气煞,虞荣安个臭丫头,竟然将折腾了半天得到的首饰送给了常茹菲!……   荣安正慢悠悠过来给廖老太行礼。   “安安,我给你的配饰,怎么到了常茹菲头上?”荣华又气又急。   “我在府里就说了,太艳丽,我不喜欢。刚看见常姐姐,觉得挺适合她。问她要不要。正好她喜欢,就卖给她了。”   “卖?”不是送?   “对啊,卖了一百两。赚到了。”   “虞荣安!”   荣华气得发抖。“你去给我要回来!要回来!”   荣华今早回了芙蓉院后,怎么搭配都觉得丑。她的花簪不少,可与顶簪相配的芙蓉簪却没有,试了十几支花簪,不是款式不搭就是大小不配,勉强寻了几只海棠簪插着,也是与顶簪和裙摆的芙蓉花驴头不对马嘴。   一直到上了马车,她都越看越不满意。   换套首饰吧,又与华服不搭。   她还又不甘心。毕竟一早,她就把“芙蓉映月”的首饰说出去了,本打算靠着先帝御赐的猫眼出把风头,可眼下若换了头面多丢人……   一个忍不住,委屈发作,在车中又抹起了泪。   这一哭,好不容易遮住的眼袋又出来了,眼睛的红肿也越发明显。   妆又花了。   重新上妆,却因着肝火气盛,昨晚没睡好,还哭了太多次的缘故,那皮肤状态实在是差,细腻的脂粉上去怎么都不服帖。   原本只需轻抹一层便凝脂一般的肌肤几次都上不了妆,浮粉还卡粉。热敷后又上了两层香膏都不管用。   妆容卸了上,上了卸,到宫门都不满意,她只得顶了个勉强的妆容和一肚子的不悦入了宫。   一路走来,荣华也扭捏得很,总觉得自己今日难看。进到大殿,再一瞧珠光宝气,姿容优美的众贵女,更是生出了些自卑。   什么都不顺,什么都让她烦躁。   如此一来,整个人的气度都在不自觉中下滑了不少。   越是这般,她还越是郁愤。尤其荣安久久不到,她一颗心悬着说错了好几次话。好不容易挨到这会儿,才发现常茹菲头上的发饰变了。   那些,都是自己的!   是自己擦了好几次,试了好几次的芙蓉配饰。   若不是要端着,她简直想上去一巴掌呼死虞荣安,再一爪子挠花常茹菲那张作怪脸。   瘟神,都是瘟神!   尤其这个虞荣安!   自己和娘对她这么好,可她呢?狼心狗肺!坏透了!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她呢?明明不需要,还骗走,还卖走,还故意来膈应人!怎么这般恶心!   荣安冲着荣华的憋屈脸,笑得更灿烂:   “那些配饰既然给了我,就是我的。姐还管我如何处置?我与夫人先前的交换里也没提到这些首饰不能送人卖人,有什么问题?”   “那我给你二百两,你告诉常茹菲说不卖了,去给我要回来!”   “不行!”   荣安摇头。“常老太太对我这么好,”她晃晃手腕。“我可没脸为了些银子去出尔反尔叫人笑话。长姐想要回来,自己去吧!”   “你……”荣华又是一噎。她没面,自己去要更没面不是吗?   倒是常茹菲,眼见廖家人都虎视眈眈看着自己,便大大方方上前来了。   …… 第174章 千金和赏赐   荣华刚要开口,还是廖文慈抢了先。   “菲儿,听说,我家安儿将六件发饰卖予你了?”   “是啊。夫人您瞧,好看吗?”   常茹菲晃了晃脑袋。“荣华那是芙蓉映月,我这是花团锦簇,虽不及荣华那高雅有意境,但好在一个热闹。安妹妹这些芙蓉花精巧,我很是喜欢。尤其插梳上这两只蝴蝶,刚好与我头饰相配,灵动得很!”   “好是好……不过,菲儿你刚也瞧见了,安儿过于素雅,头上还是缺了些装点,反倒叫人看了笑话。安儿不懂事,马上要拜见皇后,你看,刚卖予你的那几件,能不能退还她……”   “不能。”   “怎么?”   “我买的时候便与安妹妹说好了,既是卖,便是一手银一手货。钱货既已两清,自然没有反悔之理。否则安妹妹岂不是成了言而无信之人?”   “既如此,我花两百两,你把这几样卖给我!”荣华急不可待插嘴。   常茹菲噗地笑起。自己是缺钱的?   “千金难买心头好。听过没?”   “你……”   廖文慈狠狠一瞪荣华,成事不足,急什么!“常小姐,直说吧,我们想将几件饰物买回来,你便行个方便吧?”廖文慈知道女儿的别扭在哪儿。今日不容有失,她可不能看着女儿因为几件小东西一直这么坐立难安着。   “买吗?倒是可以卖。”   “开个价吧。”   “我说了,既然是我心头好,自是千金难买。那么……便一千零十六两吧。讨个彩头。”   “……”   “我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放心,一千零十六两的银。不是金。”   “常小姐倒是玩得一手坐地起价的好本事。”那六件虽精致,却都只是普通金饰,加上一些不值钱的碎宝作配。正如荣安所言,并不值钱。一百两的话,事实荣安确实还略有小赚。可这才多长时间?百两成千两?那常茹菲也不怕闪了舌头!   “此言差矣。买卖嘛,自是你情我愿。我又没强卖,你们也不是强买。又何来坐地起价之说?”   常茹菲与荣安对视后,露出了灿烂一笑。   虞荣华要是买回去,就是个冤大头,只怕得憋屈死。要不买回去,她也一样难受。常茹菲今日一整天若都在她跟前左晃右晃,怕得叫她直接怄死。   怎么样,都够她难受难忍的……   所以当荣安拿出这六件头饰后,常茹菲二话没说,便将这些全都弄去了自己脑袋上。   荣安自然没收常茹菲银子,不是常茹菲没给,而是她坚持没肯要,说是要赠予常茹菲做礼。   为此,常茹菲心下对荣安更认可了几分。   当时她便爽快笑道:“能让虞荣华吃瘪,能交你这个朋友,对我而言便已是大礼。这样,若虞荣华真出重金将之买回去,所得全都归你。虞荣华若没要,我之后赠一套头面补给你!我必定不让你吃亏。”   常茹菲大气,荣安也不与之客气,两人一拍即合……   这会儿,瞧着廖文慈母女俩咬牙切齿的模样,两人心下已是笑翻……   眼见虞荣华憋红了脸,常茹菲拍拍袖子就要离开。   正殿那里却来通报,皇后继续接受拜见了……   廖文慈不打算在这个时候与荣安闹不快,便暂时搁置了这事,叮嘱荣安要规矩拜见。   荣安与廖静前后脚到,所以这会儿同时拜见。   “你若不会应对不知规矩,跟着我做就行了。”往外走时,廖静淡淡到。   “嗯。”荣安多看了廖静一眼。   两人刚到正殿外候着,便见太子从里边阔步走出。   廖静优雅行礼,朱永昊有如春风拂面地笑着叫起。   荣安瞧见廖静耳垂发红,尚不及叹息,便对上了朱永昊定在自己身上的眸子。   他笑容深了深,随即离开了。   “荣华的命真是好啊!”廖静幽幽,语带羡慕。   荣安呵呵一声,懒得回应……   给皇后磕了头,皇后按例赏赐了两人一人一封乞巧荷包,里边有成套的赤金针线套组,和三枚讨彩头的纯金巧果子。   皇后明显已经知道欣贵嫔将为儿子求娶廖静之事,不但将廖静细细打量,还少有地夸了她好几句,将人叫到跟前表达了一番看重,提了提廖家的老阁老,并赏了一对碧玉镯子。   然而荣安和廖静都没想到,皇后还会笑着招呼了荣安上前。   而且皇后在她身上停留的视线甚至都不比廖静少。   “你今日这一身,倒是万花丛中一点绿。虽没有出彩之地,却是相当出挑打眼了。”   皇后这话出来,荣安一时却听不出她是赞还是讽。   “绒花做的不错。略有些素净,不过式样和配色好,非但别出心裁,还与奢华的她人形成了对比,倒是贴合了今日一个‘巧’字。”   这下荣安听出来了。虽不知皇后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却是真夸。   荣安也没什么想要与众不同之心,她穿戴成这般只是单纯想与廖文慈唱反调,令其面上挂不住而已。   皇后或许觉得这一身能过得去,但荣安有自知之明,自己这从头到脚太过平平,绝没到令皇后赞的地步。   “赏!”   皇后不但是赞,还打算赏。   荣安抬头,看向皇后,觉得她……很是慈祥和善。如此,倒是荣安不踏实了起来。   皇后给她的赏赐也是一对镯子。   是对白玉镯。   猛一看去,品相上,竟是不比廖静那份差。   荣安有些烦躁,只恐朱永昊是对皇后胡说八道了什么。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想法子做点什么,要不要找爹去寻太子谈谈?   皇后挥挥手,两人赶紧退下了……   再回侧殿时,汇聚而来的目光更多了。   所有人来到坤宁宫后,都要先给皇后请安的。然而,除了讨巧的荷包,真得了皇后赏赐的却是寥寥无几。眼下廖家和虞家女儿都手捧礼盒出来,如何不叫人眼红。   尤其是荣安……   连廖家众人都惊到了。   怎么会?   今日荣华都只得了一支珊瑚簪子的赏赐,怎么荣安就……虞家人心头七上八下,开始了各种猜测。   荣安懒理她们,寻了常茹菲她们说话去了…… 第175章 岂有不悦理   陶云将荣安拉去了一边:“听说燕安王世子向你献殷勤被乐平郡主瞧见了?”   荣安惊。什么献殷勤?竟被传成了这样!   “没有的事。”   “可不少人都在议论这事。话里话外,似乎暗示你与朱承熠有些什么。”   “就是偶遇下说了几句话。”   “我来得早,看到的东西多。因为你们偶遇说话,乐平郡主早你一脚进殿,当时挺生气的,应该是向长公主告状了。我留了个心眼,见长公主离开后,我便跟出去站在外边吹了会儿风。我一直看她,见她是从西边增瑞门出的坤宁宫。若没猜错,应该是去慈宁宫了。我寻思……”   陶云压低了声音:“长公主不愿女儿与燕安王世子有牵扯之事你应该听说了,可长公主几次告状都未成,皇上要权衡关系,绝对不会对朱承熠如何。所以我只怕……”   “怕我会被连累?”   “长公主一定不希望指婚成真,想来会有所行动。朱承熠那里若下不了手,很可能会寻别的途径……”   陶云的意思很明显了,她怕荣安就是那个途径。突起的谣言多半人为,利用谣言绑定荣安和朱承熠,乐平郡主自然也就解脱了。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小心点。”陶云本不打算说这话,可她思量了一会儿,还是开了这个口。   荣安屈膝行了一礼,谢过了陶云的指点。   “别谢。我只是说说,说过就忘。你也只是听听,小心为上。”陶云笑道。“再看看吧。不怕。”   要说早先时候,荣安是为了唱反调和借力才与常茹菲,陶云和颜飞卿几人走近,几人相互都心知肚明。   但时间长了,三人发现荣安善恶分明,可以交往。且她与常茹菲一般是个直性子,敢说敢做,还是个专注对廖文慈母女使绊子的“真小人”后,渐渐连陶云也对她不那么提防。   几人经常带着她一起,就是聊起私话,也再不隐瞒于她。   这不,那三人正在聊着今日形势,而荣安则一边吃着东西,时不时插上几句。   荣安:“话说,有一点我不太明白。”   “你说。”   “选太子妃,这是何等重要之事。这样的事,应该早就定下了。瞧你们一个个紧张的,我就问一句,这样的事,会用比试来定吗?太草率了。或者今日也就只是个噱头,其实早就内定下了吧?”   “还真不是。”三人同时回了她。   “其实这事朝上每隔几日都会被提起,大概的人选也就是我们反复被提的六七个人里边选一。人选都是精挑细选出的,皇上早就点过头了。要么是股肱之臣之后,要么是功勋贵族之后,选谁都是好的。说穿了,皇上没意见,哪个都行。下不定决心的是皇后。一直以各种名目拖延的也是皇后。”陶云道。   常茹菲跟着点头。   “别人先不提,就我们三人来说。我是皇上提的,我家是开国功臣,可以争取老臣拥护。飞卿是皇后娘娘提的,娘娘的母家,皇后自然赞同,但皇上不愿颜家权势过盛所以不肯点头。陶云家书香门第,她本人也能干适合,可惜不管在贵族还是在武将那里都不够威信……每个人都有好也有不妥,正因没有完美的人选这才拖了下来。”   “不错。”   颜飞卿凑来轻声到:   “眼见太子将行冠礼,这事便拖不下去了。皇上给我姑母下了最后期限,最晚今日,必须选出来。说若定不下,就看比试结果,正好可以看看能力,我姑母便应下了。而且用比试来定结果,也更公平些,至少不会引发任何人的不满。我姑母的意思,不出意外,太子妃人选就在前三名里定下了。这事,是我叔入宫时我姑母告知的,错不了。”   四人正说着,荣华过来了。   她面色难看,大概是不愿多待,倒是开门见山。   “一千两换头饰,还作数吗?”   常茹菲也是一愣。她没想到荣华真宁可做冤大头也要将首饰买回去。   “是一千零十六两。”她要笑死了,却不得不板起面孔来。   荣华面部抽动,“那么劳烦常小姐,与我一道去更衣?”   “好呀!”常茹菲迅速起身,晃着头上金芙蓉走在了前边……   两人走远,陶云一声低笑后又默默摇头:“虞荣华脑子坏了。神志不清,心绪乱到这个田地,今日应该已能将她排除在外了。成不了事。”   荣安也觉可笑,端起茶盅与陶云一碰。   “不过她身上哪来的一千多两?”荣安不明。出门赴宴谁带那么多银子。   颜飞卿则笑:“我更好奇,她今早究竟遭遇了什么,竟然别扭到这个模样?”   几人的嬉笑私语,落在了回眸的荣华眼里,也落在了刚与几个贵妇打完招呼发现女儿不见的廖文慈眼里……   常茹菲很快回来了。   她已找丫头换回了先前的头饰,手上也多了件首饰和一张银票。   “虞荣华银票不够,所以押了件东西在我这儿!说好了明日补全剩下的银子。为了在开宴前收拾好自己,她可着急了。若不是因为这是在坤宁宫,不便惹是生非,我觉得当时我若临时再提一提价她也定会答应。”   常茹菲将手上东西一股脑塞进了荣安怀里。   荣安打开银票一瞧,只有二百两。   又打开包着首饰的帕子,里边则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玉兰花红玉镯子。   她回过头,对上了不远处,气鼓鼓咬着牙正揪帕子的廖静。   先前荣安与廖静一道拜见皇后,廖静得了皇后赏赐后,便将皇后给的对镯当场戴上了手腕。所以荣安一眼就认出,此刻常茹菲拿回来的这对镯子,并不是荣华所有,而是廖静褪下的那副。那么显然,这是荣华一时间银票不足,不愿拆用自己的首饰,便拿了廖静的对镯来置换……   还真是,亏谁都不亏自己。她还真把廖静当手下来用了。难怪廖静要“揭竿而起”……   再看收拾妥当,重新上妆迈步而入的荣华,相较先前明显大气雍容不少。   “这芙蓉映月是好看,可也不至于啊。”几人都觉莫名其妙。   “她若今日得不到那个位置,会不会气吐血了?”   “管她呢。反正荣安你赚到了,下回记得请咱们好好吃一顿。”   “一句话呀。等天气再凉快些,我来做东,请各位姐姐们好好玩一场,咱们不醉不归。”   今日虽或有隐患,不过荣安确实心情不错。至少这一上午的时间,廖文慈两千两,虞荣华一千两,太子五百两,她已有三千多两的进账。再有让人心情愉悦的赏赐,收获颇丰。岂有不悦之理?   …… 第176章 眼瞎了不成   时间一点点过去,皇后在正殿接受男宾跪拜也近尾声。   眼看吉时将至,众人也被请了移步保和殿。   然这一次,荣安才刚走几步便又是被廖文慈借一步说话去了。   “夫人有话且直言。”   “荣安,你姐找常茹菲花千两买那些首饰想来你知道了。”   这一点,廖文慈相当生气。荣华今日就跟中了邪一般,又一次冲动了。自己已经劝了多次,让她镇定,让她要相信自己一定会为她达成所愿,可不过是几个转身的功夫,她便自作主张去找了常茹菲……她太紧张了。   “我再说一次,今日对你姐至关重要。你就当做是帮帮你姐,帮帮虞家。你今日不要刺激你姐,不要捉弄你姐,也少与常茹菲她们在一起好吗?”   廖文慈很清楚,荣安越是混的风生水起,越与常茹菲她们腻在一起,荣华便越是不安。一大早到这会儿,一出接一出,事实所有的始作俑者都是荣安。   “你姐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你对我有不满咱们便回家解决。什么事都好说,银子方面我也不会亏待你。但对外,咱们还是一致些,好吗?”   “夫人误解我了,我对姐没有意见,何来捉弄?说得好像我多坏一样。入宫后我一直安分,尽量远离了你们,可您还是嫌我做的不好,我也是不懂了。您这会儿连我与哪些人交朋友也要管了吗?您确定要我远离常茹菲她们?我可以跟着我姐,但丑话先说,你们可别嫌弃我无礼丢人。”   “荣安,明人不说暗话。用不着磨嘴皮子。听说你葛家叔叔最近在翰林院做得不错?下月,据说翰林院要重编两部史,那可是个成就声名,名垂青史的好差事。你舅舅需不需要人推荐一下主编之位?刚刚,我正好与杨学士的夫人约定了喝茶,你知道杨学士曾是我祖父的弟子吧?”   “所以,夫人是在引诱我,还是在威胁我?”   廖文慈只是笑:“你好好考虑下,也回去问问你舅舅之意,不用着急回我。”   说罢,廖文慈便离开了。   荣安一声哼。这样的威逼利诱若是从前,绝不会这般直白被道出,可见廖文慈的方寸和步调也跟着荣华乱了呢!   “威胁你了?”廖静慢悠悠上了前来。“这对母女够无耻。虞荣华觉得我配朱永霖是沾了她的光,执意拿走我的镯子抵给常茹菲。简直笑话,口口声声说她的私物不能抵出去,怎么,我的东西就可以?她与常茹菲不对付,明知对方或有可能拿她抵的私物做文章,可她还是没顾我死活。”   “你放心,常茹菲那里我去说,不会用镯子为难你的。”   “你当真,不与我合作吗?”   荣安摇头:“你自己万事谨慎吧。”   ……   午宴设在了保和殿。   大殿足可容纳几百人。   御座高高在上。   酒亭于御座西,膳亭于御座东。   御座之侧设有太后和皇后之席。   下手一边是男宾席,一边是女宾席。   整个一年里,也只有这一日,年轻的男女宾客可以有机会在宫中同坐一堂了。   坐席都是提前就排好的。   女宾这边,上列坐的,都是皇亲。   头排坐的,多是身带诰命的贵妇。   接着便是按着家族地位被排了位置的贵女们。   荣安沾了家里的光,坐席排的很靠前。   她与荣华两人一桌,坐在了右手边第二排第三列。侧头可见帝后,抬头能见皇亲国戚。   相当不错的位置。   比廖静坐得还更靠前。   男宾席的位置也是类似。   上座坐的皇亲。   荣安瞧见了朱永霖。   他到底还是来了。   原本应该被禁足的他,既然得以出现在此,自然是皇帝应允的。那么显然,皇帝已经得知并应下了他与廖静的婚事。   朱永霖劫后余生,小人得志。虽极力表现低调,可那上扬的唇角和四处乱飞的眼神却流露着猖狂。   而与朱永霖同坐一桌的八皇子朱永泰则面色难看。   荣安撇撇嘴。早知八皇子难成事,既要痛打落水狗,动作便一定要快。这会儿他蓄势的重拳还没发出,那边人已穿了护甲,还玩个啥?   瞧瞧那一众皇子,到底哪个是真出色?   荣安这一瞧,便对上了朱承熠。   大概是因着辈分的缘故,朱承熠的座位,比荣安原以为的要靠前了许多,坐在了第一排。   放眼过去,荣安却领会了又一个太子不喜朱承熠的缘故。   按说,年轻的皇子里,就形象而言,确实太子是最佳的。   天生的贵气,后天的风度,配上温文尔雅的俊朗容颜,几乎已是无可挑剔。   然而,当他身边坐了朱承熠后,在相貌上,太子那点优势瞬间荡然无存。   尤其朱承熠随性洒脱,不拘规矩,言行举止轻慢里还透了些从容,眼神笑意里都带着故事,哪怕只那随意捻起酒盅的模样,都有几分恣意风流的意味。   在气度上,相比千篇一律端着板着的皇子们,似乎更有几分不羁的魏晋之风。叫人想不注意都不行。夸张的说,由于他的特别,几乎是最大程度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荣安却不知,事实朱承熠的这一点,与她在一堆姹紫嫣红的贵女中成了最独特的存在有异曲同工之相似……   荣华看了看朱承熠,又盯了盯荣安,鼻息渐重。   “你与那朱承熠怎么回事?”她一声轻问。   荣安抬眼看她,见她正轻蹙了眉。   “今日第二次见,能有什么回事?”   “此话当真?”   “你别泼我脏水!我两次与他见面都是众目睽睽。”   “可……”   “把话说清楚!”   “你刚过来得晚。我听到不少人名字里带到了你,后来找了相熟的姑娘一问才知,大伙儿都在传,说燕安王世子对你有意。还赠了定情物给你。你二人有说有笑,一路同行入宫。正因你二人说话投机,你这才姗姗来迟。安安,若这事不属实,便定是有人在陷害你了。”   荣安嘶了一声。这谎并不高明,竟然能传开?她与朱承熠相谈欢不欢,看见的人不少,都眼瞎了不成?   …… 第177章 这一对人儿   “安安,你要离那个朱承熠远些,千万别再与他说话了。”   荣华心头七上八下。荣安是要嫁太子的,怎么能跟别的男人扯上关系?而且对方还是个塞王之子,是个不懂礼数,只知花天酒地,喊打喊杀的粗人!是太子不喜之人!   “你和你娘管的真宽!”一个两个,都比她亲妈还对她操心。   “安安,那人并非良配!”   “我什么时候说要嫁他了?”   “什么嫁?你若与他扯上关系?你能嫁吗?是,他确实长得好,可你千万不能被他那张脸蒙蔽了啊!你是个庶女,可他再怎么下作也是个亲王嫡子。他要承王的。他能娶你吗?最多也只能收你做妾!你愿意吗?为他背井离乡,远离亲人,去那极寒之地饱受风霜,做个妾室,生了孩子……”   “行了!”荣安被烦得不行,低低一喝,忍不住端了酒盅喝尽后,又将酒盅重重搁到了桌上。   哪知她的这一下,却更是引了不少人都看向了她,众人随之露出鄙夷表情后,又纷纷看向对面男宾席。   荣安顺眼看去,这才发现,对面的朱承熠也正在喝酒。   且那厮明显也瞧见她刚喝尽了一杯,这会儿笑着看来时,还将手中杯扬了扬,随后一口喝尽……   这下,荣安也头疼了。   越来越多的人在看她,在议论她。准确说,是看她和他,议论她和他!   她也终于明白是什么引发了大伙儿的热情。   因为皇上还没来!   所有人都在等皇上!   皇上没来,就不能开宴!   而皇上没来,这大殿里,提前动了杯的,只有他和她!   没有规矩,不懂礼数,胆大妄为,粗鲁粗鄙,整个京城的贵人圈里,最最荒唐的一对人,再次当众不约而同做了荒唐事!   再一次的,他和她成了“美谈”,送了大伙儿笑料。   而刚刚传开的那个这对荒唐人相互有意的说法,也进一步开始在交头接耳的人群里传开……   荣安也是一声叹息,这不是她要的!她要干大事的!她可是凤格!和他扯上关系,她……她可怎么办?再加上太子那里……真是烦到不行!   荣华更是双颊绯红,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她再次开始暗恨,荣安为何来参宴,为何与她一桌,为何动作那么快,她阻止都未及。她更担忧,怕荣安之后还会有什么不妥举动,怕被牵连,怕被笑话,怕竹篮打水……   这同桌的两人,同是郁闷无比。   “安安,我知道了。”荣华猛一抓帕子。   “你少说一半藏一半,不想说就别说!”荣安强忍了再次举杯吞酒的冲动。   “定是有人嫉妒我,为了阻止我暗害我,所以才故意用坏你名声的方法来拖累我。所以,暗中推波助澜的,定是我的竞争者。说不定……”荣华咬起了牙,红了眼,一把抓住了荣安手臂。“我早就让你少和常茹菲她们玩了,说不定就是她们……”   “你有病吧?”荣安甩开了有如惊弓之鸟的荣华。“懒得理你。”   今日又不是集市,能让一个传言迅速在贵妇贵女间传播,只有一种可能:那人不但位高权重,还得有一定威信和传播实力。   这样的人,今日可不多。   常茹菲她们或许能在姑娘里煽风点火,但绝不可能短时间内便将火一直引到贵妇乃至贵公子之中。   所以,荣安怀疑这便是长公主的手段了。   自己还是被连累了。   对方的目标是朱承熠。   长公主在用她自己的方法为女儿甩掉朱承熠那个挡路石。   而显然,朱承熠那狐狸也已经发现了对方的盘算,所以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刚刚当众对自己一举杯,不但进一步落实了他的风流无礼,又让这谣言更甚,为长公主创造了更恰当的反对婚事理由和更广阔的使力舞台……   荣安郁闷。   他这么反复拉自己下水,经过自己同意了吗?   她狠狠一眼瞪过去,可那厮却撑头在看房梁,令她一肚子火气没处撒,憋得慌。   总算,等了长时间后,皇上皇后和太后一齐到了。   众人跪拜,三呼万岁后,酒宴开始。   正如常茹菲所言,这就是一场充满了各种试探意味的午宴。既有权利的较量,也有利益的考量。   借着今日人多,入京才几日的朱承熠又被皇帝向众人引见了一遍。   朱承熠依旧表现着纨绔风流气,不怯不卑不正经,好在他气度不错,所以倒还不那么叫人厌恶。   皇帝在面对他时,也是少有地表露了几分疼宠。   “这厮往日里总不着调,今日大伙儿认清楚了这张脸,若见他又在外边胡闹的,只管来朕这儿揭发,朕绝对有赏。”   “别,别啊!”朱承熠赶紧拿了酒壶,一口气自罚了三杯。“臣心赤诚坦荡,何来不着调之说。路遥知马力,皇上只管看臣表现,臣定不负皇上期望!”   说罢,那朱承熠又是面向众宾客,再次自饮三杯。   “在下初来乍到,失礼之处不少,还望在场诸位多多包涵,在下有礼了。”   皇帝啐声道:“你也就这酒量最不负众人期望了!”   众人笑。   朱承熠则出席跪地,表示他父王今日刚送到了一份礼单。重礼尚在路上,但他实在憋不住,正好借着今日七夕,提前献出礼单,恭祝大周国泰民安。   内侍接过礼单念了起来。   北刀百柄。肉干百斤。马奶酒千斤。织毯百张。军靴百套……林林总总的燕安地特产足足几十样。   当然礼单里,最重要,也让皇帝眼中一亮的,便是五百匹骏马加一百纯种马驹。   大周国内战马缺乏,不仅是本朝,就是前边数朝,几百年来推行的马政也总不那么成功。骏马须群养于高寒之地,长于群山深谷,有肥草甘泉旷地……满足这些条件,已是很难。再要从百姓耕地中划出土地无异于夺粮养马,代价更是太大,怨声总也不止……   因而国内马匹的匮乏,尤其是战马的缺口一直是个大问题。   五百之数听着不多,但骏马难求,北平口外马悉数也不过二万。而去岁大周向各宗藩试图求购战马,结果却是“四夷未报”。只岭北求购时开出重金后,购得了三百之数。   自家养不好,又求而不得,这才是大问题。   …… 第178章 皇帝的赐予   皇帝如何不得喜笑颜开?   倒不是因这天降之财,而是解了燃眉之急,只要运用得当,那么这还将是长流之细水啊!……   朱承熠入京冲撞了长公主那日,皇帝便故意漏了缺马的口风出去。   果然,这还没几日,北边的礼单便到了。   皇帝此举除了暗示缺马,自然也是为了试探。   他总要看看在燕安王心里,儿子的分量有多重。而燕安王回礼的质量和速度,便是最好的答案。同样也是燕安王对大周忠诚度的体现。   皇帝觉得很满意。   不管是对方诚意的试探还是忠心的试探。   只要好好带着朱承熠在京,那么燕安王那里不但无所畏惧,还会最大程度满足大周所求。这才是长久之道。   “燕安王礼重了。”   皇帝眼中宠溺更甚。“战马对燕安地至关重要。鞑军多骑兵,速度快,冲击力强,燕安地多年久战,战马消耗巨大,骑兵损失重,这礼……着实重了。然马匹既已在路上,这次便罢了,你且转告你父王,下次还是要多多保存前线实力为上。”   朱承熠磕头谢了皇帝关怀仁爱。   “父王一心为国强国富国泰民安而努力,只要能为朝廷为大周为皇上尽些绵薄之力,燕安地从父王到百姓,哪怕是束紧裤腰带也甘之如饴。父王转告,皇上仁爱宽厚,除了战马外的其他,皆是燕安地百姓出钱出力,主动向皇上尽忠之礼,恭祝皇上千秋万岁,恭祝大周国泰民安!”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齐刷刷跪成了一片,个个高喊“恭祝皇上千秋万岁,恭祝大周国泰民安!”   荣安心下叹了又叹。   朱承熠也是难啊!   那般的自污在先,这会儿还得巴巴求着拜着睁眼说瞎话地拍着马屁,可到头来呢?   现皇帝虽心下龌龊,可至少还要脸皮,若遇上朱永昊那样欲壑难填的……注定会被吃得尸骨不剩。燕安地的包袱太大,前狼后虎的,朱承熠再能,燕安王再强,确实也没多少好办法。   显然,朱承熠的马屁哄得皇帝很高兴。   皇帝笑得越发慈悲和蔼,说了几句漂亮话,喊了平身,又赞了燕安王和燕安地的众百姓。   “燕安地民众质朴赤诚,朕甚欣喜,传朕口谕,让礼部最快速度拟一张回礼单去。回礼的粮油布匹茶叶等北地匮乏的物资加双倍。争取九月九之前送到。”   朱承熠再次代替燕安地民众拜谢了皇帝。   “刚提到马奶酒。朕记得上次你带入京不少。既然提到了,不如摆上来,大伙儿都尝个鲜,也感受一番燕安地百姓的心意。来人,上马奶酒。”   荣安一直在暗暗观察长公主,只见坐在了太后身侧帮着布菜的长公主略有焦躁地又在太后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而乐平郡主见朱承熠大出风头,则是一脸掩饰不住的厌恶……   皇帝举了杯,干掉了杯中马奶酒。   众人陪喝。   荣华举杯到唇边,未尝一触便鄙夷轻声:“蛮地粗鄙之物,也不知干不干净。”   “你若有质疑便向皇上说去。”荣安举杯一口饮下。“味道不错!”   荣安突然冲着荣华摆起了笑:“没有怪味,有奶香,姐,真的。您放心喝。”   她的声音略高了些,坐得近的贵妇小姐全都看了来。   荣华面上一红,只恨不得一杯酒泼去荣安脸上。不喝就不喝,说出来干嘛!如此,她再不想喝,为了不引人注目,害怕荣安还会继续胡说,她只能硬着头皮举杯抿了起来。   “姐,你听过风卷稻场和活鸭拔毛的声音吗?”   “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粗话?烦。   “那你一定听过松了的琴弦被拨动的声音,哦,不对,不是琴,是二胡。”   “嗯。”荣华只觉荣安与手中马奶酒一样讨厌和不上台面。   “风卷稻场留下细细碎碎的沙沙声,活鸭拔毛是沙哑聒噪的嘎嘎声,松了弦的二胡么,吱吱嘎嘎的刺耳膈应声。这三者相加,就是您此刻的声音,所以劝您,别说话了。我听的烦!”   荣华一呛,瞪眼过来。   荣安又是笑问:“不好喝?”   荣华咬牙。原本她今日便觉处处别扭。她声音确实嘶哑,可真到难听的地步了吗?她突然就不想开口了。   她将视线强行从荣安面上挪开,深吸了一口,优雅喝尽了杯中酒。   “长姐是否觉得这酒不错?”   “嗯。”   “既如此……”荣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随后亲手给荣华满了杯,并将先前桌上的果酒连壶一把抓过,放去了随伺的宫女手中并让其撤掉。   “我姐爱喝马奶酒。我们只喝马奶酒!姐,我陪您喝。”   那满口酸中带辣的古怪味道伴着淡淡腥味直冲喉头,令得荣华正犯恶心,临发现果酒被撤已是晚了。   宫女退下,她又不好意思喊其回来,只得冲正泛白光的满杯奶酒干瞪眼,一口气堵上来,更恶心了。   咬着牙,露着笑,捏着拳,后背发寒可胸中那把火却烧得更凶了……她每一息,都几乎有种要掐死了虞荣安的冲动。   她决定了,今日,这宴结束后,她要离荣安越远越好。届时随她愿意与谁玩,自己一定不找她,不管她,不理她……   而有了皇帝带头,气氛一下热闹不少。   歌舞也起来了。   皇帝却撑头盯着与一众皇亲觥筹交错的朱承熠挥了挥手。   “你爹将你托付给了朕,朕总不能看着你成日游手好闲。所以朕苦恼了好几日,究竟该给你个何等职务。今日朕倒是有想法了。”   朱承熠闻言立马紧张跪地。   “还请皇上体恤臣初入京,京中人事皆不熟悉,这事不如暂缓几日?”   “你个猴儿,少拿借口来搪塞。你入京时间不长,祸没少闯。连肋骨都摔坏了。朕若再不给你找些事做,你还不知又得闹出多少事来。你要朕如何对你爹交代?”   燕安王都这么慷慨表示了,他这个皇帝若再吊着婚又不赐,连个正经职务也不给,还将人留在京中便说不过去了。   所以,便是今日了。   …… 第179章 高官和厚禄   皇帝的眼里放着精光。   “你放心。朕给你安排的职务,并不需要你熟悉人事,你有绝对的自由!”皇帝捋了捋胡须,有几分高深意味。   朱承熠闻言眼中有光闪过,似是生出了几分兴趣。   “皇上莫不是诓臣?真有自由?”   “是。”   “怎么个自由法?”   “只要你能保证完成好差事,随你几时上下衙,随你几日一休沐。”   “竟有如此好职务?”   “是。”   “臣若如皇上所言那般随意,臣那顶头上司能乐意?”   “你就是你那衙门最大的官!无人管束你,你直属于朕,只需对朕负责。”   “臣……”朱承熠嘿嘿笑。“有些受宠若惊了。总不会……那衙门就臣一人?”   “非也。朕给你至少百名手下。听你调度,为你办差。你那部门,你有绝对话语权。”   这话出,满堂皆是抽气连连。   就连先前不以为然的太后,皇后及太子等人也都齐刷刷看来。乐平郡主更是紧张到差点翻了杯子,难道是因为自己?因为要给自己赐婚,所以抬举了那纨绔?   所有人的认知里,朱承熠到底是皇亲,皇上既然点了头,面上自然不会让其太难看,一官半职总会给。可谁能料想,皇帝这第一把就下这么大的注。   手下百多人?这是多大的官?是哪个职务?惊呆并好奇了众人的同时,事实有不少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权大否?”   “大!”   “几品?”   “正四品。”   正四品?起点就是正四品吗?   再一次的,不少人掏了掏耳朵。   公子们也开始忍不住交头接耳,正四品,自由,手下还有百多人的,是什么职务?想不出来啊。   按理,也就只类似翰林院,国子监这样的机构才人多且自由吧?可这世子爷分明是个不学无术的,哪有适合他还位高权重的职务?正四品,可不低了!这么个纨绔,他能干点啥?众人几乎是抓破了头皮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就连长公主,也不知何时开始,正襟危坐间带上了几分紧张。   也就只朱承熠,面上傻笑始终未停。   “俸金如何?”   “不低。而且只要你把差事做好了,朕额外私人贴补你一份俸金,只要你不生事闹事,保管你在京中过得衣食无忧,富足潇洒!”   “敢问皇上,是何职务?”   “少卿。”   “少卿?”   多少目光你来我往,是大理寺少卿,太长寺少卿还是光禄寺少卿?   “对!少卿!”皇帝捋了捋胡子。   “但不是你以为的那几个部门少卿。朕要为你单设一个御马监,由你亲自主管你爹这次送来的这五百骏马,一百马驹。”   “什么?”   有那么一瞬的静默后,四周已是爆笑声起。   就连先前绷紧的太子长公主等人也都大大松了口气。   就说嘛,皇上怎会糊涂至此。怎会让个塞王之子手掌大权。原来,只是个御马的!果然,笑话到底还是个笑话!这才对啊!   少卿如何?只是个名头。四品如何?只是好听。金多如何?名声难听啊!可不是权利巨大?在马场范围,都能一言九鼎呢!可不是手下众多?全都是铲马屎的!   一时间,多少人都憋不住,笑出了声来。当然,也有唏嘘的。   比如荣安。   前世朱承熠是否去管过马她不太记得了。   只不过今生,她却是见识到了现皇帝的……可以说是厉害,可以是精明,也可以说是得寸进尺,还得了便宜卖着乖。   燕安王送来的马,交给他儿子管,哪里不对?燕安王再不满也没法说什么。你可以说是打脸,是笑话,可毕竟也封了四品,单设了部门,直属圣上,一人之下,这又是何等的看重!   朱承熠这个马倌做好了,是皇上英明,是他本人适合,丢的还是他朱承熠的脸。他做不好,燕安王势必要帮他善后。但凡那些马出了事,燕安王还得赔马过来……而朱承熠既然被推上了这个位置,又何愁今后的燕北地不得自动自主自觉开始填充战马缺口?   皇帝,高啊!   皇帝不管对朱承熠有多少信任,都是不愿也不会将他放到重要职务的。可不给官职又不行,明显皇帝已经苦恼多日。此刻一切迎刃而解。这似重非重,似打脸又似抬举的职务扔出去,所有难题都是燕安王父子的,他便只需冷眼旁观便行。   当然对皇帝来说,还是试探。   面对这尴尬职务,丢人之名,是真忠还是假意,总能看出一二端倪的。   荣安低哼一声。   皇帝,行为举止都显露着大气,可其行又何尝不是处处透露之心胸狭隘?   且世人皆知,早先朱承熠因为给马下巴豆还误了他爹的大事。显然,他并不适合这个职务。可皇帝未给商量之机,便站在他的立场上自顾自当众开了口……   金口玉言,朱承熠能拒?   果然,人生处处是舞台,时时有考验,常常看演技啊……   朱承熠并未直接点头,那种过头的忠,太假。   他也不曾立马摇头,直接驳了皇帝,太打脸。   “这……这……”   他只是尴尬着,毫不遮掩地显露他的难为和失望。   事实,也就这样的表现和表情,才是最安全的。至少看上去更真实。   皇帝对朱承熠的态度是满意的,露出一个大笑脸的同时大概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些,一边解释一边给些适当的甜头和权利。   “原本朕打算让你这御马监从属苑马司的。但考虑到你好自由,便为你单设了一衙门。朕对你,还是寄予厚望的。你只需每隔五日来跟朕禀告一次事务便成,既不用每日上下朝,也不用每日按时上下衙。朕可是为你费了心了。考虑到你在燕安地习惯了驰骋的自由,实在不想拘着你,这才想到了这么个适合你的职务。   此外,朕会给你个出入宫的令牌,免去你的进出麻烦。权利朕都放给你,你的御马监由你负责,你想一想,给朕一个方案。   地方的话,便在南苑围场吧。那里地方大,你去瞧一眼,划块水草适合之地。此外朕还可以许你特权,将来准你随时随地可以进入围场……”   …… 第180章 为你们做主   皇帝还允诺,可以让将围场别院借给朱承熠办公。   别院里的人,他可以调度。别院里的物,他可以使用。   围场里,他享有自由,不受任何拘束。   皇上给的栅栏这么宽阔,这般自由,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多少人虎视眈眈着,他若再不表现喜悦满足,便是在送把柄了。   “当真?”朱承熠眼中再次有光芒闪烁。“围场给臣用了?那臣偶尔若带上几个兄弟进入围场……”   “自是可以的。”   皇帝一应,朱承熠立马喜笑颜开,还扭头冲男宾群里几个交好的公子挑了挑眼。   皇帝见他兴奋难掩,一颗心更是踏实了些。   “臣领命!”朱承熠当即便跪下了。   “行吧。趁着你爹的马还没送到,明日你便去圈好了地方来报于朕。明日起,你便算上任了。”   “臣谢过皇上。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下臣最好马球,臣打算建一马球队,那马场,臣能否圈大些……”   “……”还是低估了这厮的纨绔性,皇帝叹了口气。是对朱承熠扶不上墙而叹,也是对他无能的庆幸。“允了!”   朱承熠落座后,接受着左右的恭贺,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荣安注意到了他因用力握紧了杯而微微泛红的指尖,也看到他视线扫来时眼里的黑沉。   他失望了。   一个马倌。听着恩宠非常,却是在最大程度将他打压并打脸。然而如此,却还不忘攫取他的最大用途。   他和他爹,一直都很努力表着忠。只可惜,有的人眼瞎,有的人心瞎,有的人装瞎……   而他失望的,又该是谁?   皇帝并未就此偃旗息鼓,显然,他要趁着今日,将对朱承熠的试探进行到底。   “话说起来,你的差事定下了,是不是也该考虑下你的婚事了?”皇帝笑。“你爹将你的婚事交给了朕。今日是个好机会,整个京城的贵女都坐这儿了。你不如上上心。若有相中的,也可直接来与朕说说。若合适,朕便给你指个婚。”   皇帝转而面向众人。   “大伙儿也多关注燕安王世子。熠儿是将来的燕安王,又是前途无量的朝廷命官,还是皇亲国戚,长相堂堂,气度不俗,大伙儿不妨多多观察这小子。谁家有意的,大可直接来与朕说。”   一时间,众人几乎均是眼观鼻,鼻观心。   这么个人,谁敢要?   哪怕不看喜忧参半的前程,不看荒唐可笑的人品……   皇上已经放出风声要给燕安王世子和乐平郡主指婚,这会儿去抢人,那岂不是与皇上唱对台戏了?皇上这会儿当众点出这一条,明显这是暗示着让所有人闭上嘴啊!   朱承熠得了皇帝示意后,一眼扫过了对面众女宾。   最后,他将视线停在了乐平郡主身上。   那直白,所有人都瞧出来了。   朱承熠明显是对乐平郡主上了心。   “如何?”皇帝却故作不明,多此一问。   “臣的婚事,自当圣上做主。”   “朕给你指谁,你都没意见?”   “谨遵圣意!”   皇帝这才顺着朱承熠的视线,看向了乐平郡主。   这一瞧,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皇帝,哀家刚有耳闻,说是虞大将军家的二千金与燕安王世子情投意合……”发话的是一直未曾开口的太后,而太后,则显然是长公主搬出来的救兵了。   荣安闻言吓一跳,心里已是骂翻了长公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祸水东引不地道啊!   而荣安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尚未表态,还在犹豫是不是要跪出去时,那边太子和皇后却已是跳出来帮自己开口了。   先是太子:“此番传言孙儿也有耳闻,但孙儿还是得站出来说上几句。今早世子与虞二小姐说话时孙儿正好在场,孙儿可以保证两人只是一般交谈,并无情意之说。众所周知世子上回对虞二小姐有所冲撞,今日世子只是道歉。也不知怎的,便有此等传言生出。实为谣言无疑。”   皇后:“虞二小姐性子爽直,是个明事理、知轻重、懂进退,朴素纯善的好姑娘。本宫也相信虞二小姐为人。母后,这事只是传言,若传到虞将军耳中,未免会伤了将军心。”   开玩笑吗?   虞荣安声誉不容有失。虞家姑娘声誉也不容有失。不管儿媳人选最终落在谁头上,儿子是选一个还是两个都要,总之得先保住了。此刻帮忙开了口,总算也是个人情。虞家两位姑娘和虞博鸿,总要领下这个情吧?   当然另一方面,皇后和太子也对这突然冒出的传言有些警惕。他们暂时不确定是长公主那方面所为,还是某位太子的竞争者为了破坏他们与虞家联姻而在暗中使坏。   所以不管如何,他们必须出面。   荣安看懂了。   一口提着的气顿时泄了下来。   她也是忍不住叹一声,皇后这些人啊,这种时候的反应力和行动力真是不一般呢!既然他们愿意为自己出头,便没自己什么事了。   荣安也注意到廖文慈大舒一口气。对哦,自己这名声被绑定朱承熠,最为火急火燎的肯定不是自己。那还慌什么?就当看戏吧。   “你还愣着做什么?”荣华想不到荣安还能做到事不关己定定坐着。“快出去解释啊!”   “我怕说错话。不如姐你去啊?”   荣安看着荣华怕被自己连累,怕自己名声被毁的着急样,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去了,毕竟一副破锣嗓子。出去也是惹人笑话!”   “……”荣华又气又急,一时间后背都湿透了。摸摸鬓角有冷汗出,又开始担心起了自己那妆,眼看越来越多人瞧来,更是焦躁地坐立难安。   而荣安还是被皇帝点名了。   皇帝也突然想起了这位最近京中大名鼎鼎,引了好几出风波,还在朝上引发了争执的胆大姑娘。   “虞二小姐何在啊?出来朕认一认!”   荣安只得起身,站出去磕了个头。   她不想给皇帝留下坏印象,也不愿被人抓把柄,所以从走出到拜见,动作都是一气呵成,利落到位。   皇帝将荣安上下打量。   “是个特别的。行头性格和礼数都不错。”毕竟是虞博鸿的女儿,虽装扮古怪,但总要给些面子的。   “虎父无犬女,不怯不卑,见了朕也不惧不紧张。”   皇帝眯了眯眼,侧头再次冲向朱承熠:“要说这一点,虞二小姐倒是与你一模一样。你们若真有意,朕可以为你们做主!”   …… 第181章 搭还是不搭   朱承熠一凛,赶紧起身,站到了虞荣安身边。   “皇上莫打趣,也莫信谣言。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臣与虞二小姐比那小葱拌豆腐还要清白。”   朱承熠随即又笑起,并将脑袋冲虞荣安那边近了半尺。   “皇上您再瞧瞧,我这盛世容颜,虞二小姐这清淡面容。我这一身贵气,虞二小姐这小家碧玉气。我这富贵之风,虞二小姐这质朴淳厚风……不搭,着实不搭!哪哪儿都不搭啊!”   事实,朱承熠越是这般比较,两人身上的视线也越是汇集。   所有人都在顺着他所言观察着,对比着两人,并就“撘”与“不搭”悄声议论着。   容貌上,不是虞荣安不好看,而是这朱承熠实在太显眼,除非顶个大浓妆,否则满京城谁人能与他搭?那虞二小姐打扮确实素,不过……若真要装扮起来,未必会差。尤其腰细腿长的,若将腰好好束上一束,腰线提一提,绝对能穿出个婀娜的效果来。   而这两人最搭之处,除了那可笑至极,已被满京城民众认定成一对活宝的名声外,便是皇帝所言的气质了。两人看去就都随性直爽,做事干净利落,又都是武将之后,那劲儿,很配!   要说不搭……最主要还是身份。虞荣安到底是庶出,而另一个虽名声不行,将来却是要成王的。就这一点上,两人差距还是太大了……   荣安深吸了好几口气。   烦!好烦!   她可不愿以这种方式来出风头!   配不配,干嘛要这些人来评头论足?   今日主角是虞荣华,关自己什么事!   有那么一瞬,荣安有些后悔。早知道会有这一出,今日就该痛宰廖文慈一笔,答应她不入宫就好了。   最可恶的,是她不敢回嘴,还得站在这儿由着这帮人评头论足……   皇帝也不例外,在心里将两人进行了一番评判。   且此时此刻,正有一个古怪且有意思的念头从他心头升起,令他决定要好好合计一番。   皇帝面上不显,还板起了脸啐声朱承熠。   “人姑娘站在你跟前呢!当着人面,你都说的什么胡话!姑娘家面皮薄,由得着你当众作比?由得你说不搭?你这么胡言乱语,坏了人名声,你可要负责?”   朱承熠立马深深一鞠,冲荣安一行礼。   “在下无礼,又一次唐突失礼,还望姑娘莫怪。”   “不要紧。我也深觉你我不搭。世子所言并无差错。”   皇帝却是哈哈笑。   “好个大气直爽的虞二小姐。今日朕也唐突了,贸然请姑娘走出来,差点害了姑娘名声。这样,朕为了弥补,便许你个恩典。虞二小姐不如也好好观望一番,若有看好的公子,朕给你做主!”   荣安暗呵两声,瞥了皇后和朱永昊一眼。   也好。有皇帝这么个承诺,她倒不怕有人会跳过自己了。   她谢了皇恩往回退……   朱永昊是真不喜朱承熠,一个眼神示意下去,便有公子插话问:“世子如此直白,直言虞二小姐与你不搭,那么敢问世子,什么样的姑娘与您相搭?”   “身份高贵,知书达理,端庄淑雅,如乐……”朱承熠盯着乐平郡主直白道着,在对方瞪眼后,他才“后知后觉”改了口。“虞二小姐不搭,如虞大小姐那般倒是尚可!”   “……”跳跃太快,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齐齐定到了虞荣华身上。   虞荣华猛一被指名,吓了一大跳,一张脸顿时花容失色,额头也再次沁出了汗。想要开口又想到荣安提到她声音难听,一时间只顾傻傻擦汗,尴尬一笑。   皇后打眼虞荣华,微微蹙眉。   这虞荣华怎么回事?这么点应变力都没有?她既可以站起来暗指朱承熠无礼帮太子出口气,也可以用个调笑揭过此事得皇上一赞。即便这两样都做不到,她连处变不惊都还没养成吗?慌里慌张,怎么瞧着连虞荣安都还不如呢?   皇帝也注意到了虞荣华今日的失常。其他也就罢了,往常虞荣华出场都是光彩四射的,怎么今日坐在贵女里,不但没觉出彩,还那么丧?他差点都没找到她。   “好了!你这猴,再说下去,得把在场所有姑娘都得罪遍了!瞧把虞大小姐吓得!”皇帝心下对朱承熠是不屑的。虞荣华出身在那儿,父家娘家都是助力,正常男人都会选她。这样好的人选,自然是轮不到他的。他想要,自己自是不会给!   皇帝将视线往虞家姑娘那席放了放,勾了勾唇……   朱承熠正冲虞荣华作揖道歉表示失礼,那边虞荣华反应却明显慢了一拍,涨红脸起身回礼。   荣安笑:“家姐脸皮薄,世子若要赔罪,不如多送些马奶酒给我姐。我姐很喜欢。”那厮为了达到他自己目的,害她吸引了长公主火力,荣安觉得,索性回他一礼。既然他说了喜欢荣华那样的,她便来捣个乱,或者还能试着坏了太子皇后对荣华的态度,又或是帮荣华吸引一些长公主的注意力。   这话,听着就古怪。一时间,连太子也蹙起眉看了来。连带着虞荣华烧红的脸也变得古怪。   一惊后,荣华狠狠一眼瞪向荣安。   “二妹休胡言。”   “姐,喜欢就直言。瞧你脸红的,世子别的没有,但马奶酒绝对备得足足的。”   “虞二小姐所言甚是。”朱承熠走前两步。“既如此,今日散宴后,在下便着人送个五十斤酒到将军府给虞大小姐赔罪。”   “不……”   “好说好说。”荣安打断荣华,直接应了。   再一次的,皇后对荣华的表现很失望。   怎么回事?   她是太过紧张?还是真连自家妹子都不如?总不会真是一见朱承熠那张俊脸就昏头了吧?   皇后这么一想,扫过了面色苍白的廖文慈。亏得廖氏今早还找了说客送来了一笔孝敬,可就虞荣华这水准……这笔孝敬,大概是吃不下了。   皇帝示意了朱承熠。   “好了,赶紧回座吧。酒宴还得继续,还是那句,有中意的,只管来说。”   “臣不挑。皇上指的,自然不会错。”   皇帝满意,挥手示意歌舞上…… 第182章 要你们不敢   荣华好一会儿才止了冷汗。   “安安,算姐求你。有不满有矛盾,你我回府再说。眼下,你莫再为难于我可好?”   “我何时为难过长姐?”荣安一脸无辜。   荣华再觉几分心力交瘁。   今日怎会过得这么慢?   荣华味同嚼蜡,努力回避母亲和廖家老夫人那里投来的视线。   而经过了刚刚那一出,虞家姐妹身上一直都是视线汇聚。   若是往日,荣华求之不得。可今日的她,如坐针毡。   荣安则与荣华形成了对比,吃得既快又香。   相比看上去做作端着的荣华,谁看都是那自然的荣安更顺眼些……   要说,皇帝也确实是累。   他当众直言今日或要定下几位适龄皇子的正妃人选。又尤其点出了六皇子,八皇子,并道他们年纪不小,该单独开府成家了。   看着场中乱飞的各路视线,各种恭维调调,皇帝却又笑而不语了……   宴席近尾声时,皇帝果然宣布,宴后会按习俗,在御花园举办乞巧宴。   今日所有入宫的姑娘们都可参加。   届时,将有一场比试,会以惯例按名次选出巧姑娘。   中巧者,既有荣誉头衔,还会有丰厚赏赐。   顺应七夕,今日参宴的各家长辈也均可细细观察,得了名次的姑娘皆可获圣上赐婚之机。   一时间,姑娘之中顿生紧张的竞争氛围。有摩拳擦掌的,有泰然如常的,当然也有如荣华这般心跳如鼓,难掩紧张焦虑的。   荣安撑头看她,时不时给她制造着压力。   “姐,你猜谁最后会成头巧?”   “太子今日对陶云似乎寄予厚望呢。我发现他至少看了陶云十几次,他看你有几次?”   “姐,手别抖啊,皇后娘娘正在看你。”   “姐,你妆花了,眉也有些糊了。”   荣华本就焦虑,在荣安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刺激下,连竹箸都掉了一次……   不得不说,荣华的状态确实很差。如此模样,别说头巧,就是前五怕也够呛。   可荣安觉得诧异的只一点:她一直有暗暗观察廖文慈。然而廖文慈始终都未曾表露出一点担虑和心慌,依旧笑意盈盈与贵妇们觥筹交错。好足的底气!足到她几乎没法理解这底气何来!   散宴,皇帝等人先一步离开。   长公主趾高气昂,乐平郡主目不斜视紧随其后。   而那众目睽睽下,朱承熠丝毫不曾收敛视线,从乐平郡主站起身开始,一直盯着其离开大殿……引发了多少人的调笑。   然不少人却瞧见,出了殿的长公主跟着皇帝表示有话要说,可皇帝却直接挥退了她……   随后,又是众目睽睽下,朱承熠竟去了长公主跟前套近乎。   长公主只随意应付了几句,打发了他后,便再次去了慈宁宫。   荣安暗道,皇帝真老谋深算。   他竟是到这会儿都没告诉长公主实情,说他只是在利用乐平郡主试探朱承熠,那模棱两可的态度可不是急坏了长公主?   而朱承熠对“亲上加亲”的态度是冷淡还是迫切,程度如何,完全可判断燕安王是有野心,还是只一心稳固君臣关系。   所以此刻朱承熠这么迫切和努力去牢固皇室姻亲关系,皇帝应该是满意的。   刚一散宴,荣华便几乎是最快速度以更衣之由离开了。   众人皆挪步御花园,荣安则附近寻了一圈,没找到她爹。   看来今日,还是要靠自己。   彩云告诉荣安,她们奴婢群里也开始传她与燕安王世子有私交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连宫人们都开始议论了。彩云一直都有帮着解释,却压根没有效果。   “不用解释了,有人在推波助澜,咱们的解释无用。”   “那姑娘就由着那些人编排不成?”   “这事,暂时不在咱们能力范围内。”其实她想找爹,一来就是为这事,二来则是为太子的示好了。   有爹在的话,只要出来溜一圈,哪怕是狐假虎威,看谁敢睁眼说瞎话来欺负她!   而长公主之所以认定了她来欺负,无非也是觉得满场的贵女里,她最卑贱最好欺负,最不可能引发恶果。   不爽,很不爽!   ……   御花园已有不少人了。   乞巧宴,将在半个时辰后举行,这会儿正是大伙儿闲聊消食的时间。   果然,荣安才刚到御花园,便被常茹菲告知,又一波关于她的谣言到了。   说上次她被世子掀了帷帽,后来怒不可遏,半夜上门去寻世子算账,世子送了不少礼才摆平这事;说两人其实压根不是只见过两次,说有人曾瞧见世子翻墙进过葛家私会虞二小姐;又说她仗着虞将军宠爱和或有机会成为燕安王妃,在府里横行霸道,还逼着嫡母为她推了原本定下的亲事……   还有人言之凿凿说她刚刚午宴冲朱承熠索要马奶酒,事实就是为了创造机会私会朱承熠……   所以,这些传言连捕风捉影都不是,而是完全的没头没脑的造谣!   可就是这样可笑的谣言,还是传开了。   “荣安你也别急,反正咱们都是不信的。这谣言可信度低,一听就知是假。”   “是啊,我刚瞧见你家夫人在帮你解释了,说全都是空穴来风。”   “没错。既是谣言,也就是三两天的事,过几日自然无人想起。”   “皇上应了给你指婚,只要你选的对象不是朱承熠,这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常茹菲与颜飞卿见荣安面带怒容,你一言我一语安慰起来……   “你们别安慰了。”陶云却道:“这事传出来总归有损你声名。众口铄金,对你不利啊。”   荣安点头。   “我名声本就不好,我倒是无所谓。可他们不能把葛家带进去!”   说什么?朱承熠翻墙私入葛家?还不是柿子挑了软的捏?他们怎不造谣那人私闯将军府呢?   舅舅好不容易走出了敞亮之机,文官之间最讲究清正之名,再要因为这样的事传出门风问题,而将葛家逼回死路去,荣安不能忍。   何况还有葛薇的名声也会因此搭进去。   “我不怕闹事,也不能逆来顺受。”荣安决定了。“我不是要平息谣言,而是要他们不敢再造我的谣!”   她一字一字道出,很是笃定。   …… 第183章 一齐都下水   常茹菲几人面面相觑。若被造谣的是她们,自不会忍气吞声,可荣安靠山不在,根基不稳,她本身身份又不够,万一反击不成……   “你考虑清楚了吗?”   “三位姐姐帮帮我,帮我寻上一寻,哪怕寻不得源头,至少要寻个蹦跶起劲的。我要踩一踩!”   常茹菲三人又相互看了看。“这有何难?放心吧。我们会帮你。”   颜飞卿到底是皇后的娘家人,她人脉最广,只一小会儿的功夫,便锁定了一姑娘带来的丫头,一宫女和一嬷嬷。   “是不是源头不知,但这三人一直分别在姑娘们、宫人们和贵妇之间做了那传谣最厉害的搅屎棍。”   “多谢姐姐。”   “这事在宫里发生,你最好就从那宫女和嬷嬷查起。保管一抓一个准。”   “不!”   荣安眯了眯眼。   “宫女和嬷嬷一旦被揪出,涉及的利益链太长,上边的贵人若位高权重,她们不但不会指证,反而会一力扛下,自己顶包。而罪魁祸首,依旧可以逍遥。”   太便宜她们了!   每个人都有底线,她不是要敲山震虎,而是要魔高一丈,让敌人主动不敢再犯。   “所以我选那丫鬟!即便她咬死不承认,即便她只是被利用,今日带她入宫的主子也会被牵连。要闹就往大了闹,就丫鬟了!”   “你要找谁做主?”   “你姑母。”荣安冲颜飞卿笑。皇后在午宴上便帮着自己洗名声了,这会儿若又是这个问题,自然更得与自己一条阵线。毕竟,也是保她的威信不是吗?   所以,这才是荣安敢闹事的基础底气!   一刻钟后,皇后被一众贵妇簇拥而至。   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然而荣安特立独行,在跪地的人群里哭出了声,皇后想不注意都难。   “哟,虞二小姐这是怎么了?”皇后对荣安正是上心时,见她如此,自当一问。“是谁欺负虞二小姐了?”   颜飞卿赶紧上前搀了皇后,随后一跺脚。   “还不是有人造谣虞妹妹,结果被虞妹妹听了个正着?”颜飞卿悄声在皇后耳边将谣言一顿说。   “竟有此等事?”皇后面色一正。打眼四周,皇帝还没来。正好,可以让事件走向往有利自己的方向走。   荣安拿了帕子抹着眼。   “若造谣民女就罢了,怎么能造谣民女家中?虞家世代忠良,立功无数,怎能遭人无故编排?民女嫡母家中更是一代名臣,内阁重臣,文官之首,廖家风骨岂容泼脏?民女生母家中同是朝廷命官,这是连朝廷颜面也一道打了进去不是?……”   这话一出,刚刚还对她虎视眈眈暗示闭嘴的虞荣华,廖文慈,还有廖老夫人都被拖下水了,只能一个两个三个跪了地,异口同声声援起了荣安,要求严惩造谣者……否则呢?真真要叫人牙疼!   可荣安环顾四周,还嫌不够。   “燕安王世子为皇亲国戚,燕安王更是抗蛮英雄,那些人何其胆大,连皇室也敢侮辱!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先前午宴已为民女作证,可非但谣言未除,还愈演愈烈,可见造谣者连太子殿下都不放在眼里,何其嚣张?”   对,荣安就是要闹大,就是要往大了说。   功臣,名流,命官,朝廷,皇室,储君全都一道扯一通,一齐拖下水。她的颜面不重要,可这么些大人物的颜面呢?   即便没法查个水落石出,她也要个公道,要所有人自己自觉闭上嘴!   “世子爷!”荣安锁定了人群里似笑非笑,全然看戏姿态的朱承熠:“我夜闯过燕安王宅邸?”   “从未。”   “我收了您的礼?”   “不曾。”   “您翻墙进过葛家与我私会?”   “没。”   “您做了什么让我误解,肖想成为您世子妃之事了?”   “未。”   “那您还愣着做什么?”   “冤枉啊!”朱承熠这才开始喊冤,求皇后彻查。   太子也走出,表示今日既是女儿节,就不该让宴席充斥流言,坏了女儿家名声,请皇后彻查并严惩造谣者。   “虞小姐,你是听闻了何人造谣?”皇后问。   荣安起身一行礼。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便是眼前一花。   转眼,只见荣安已冲出去了老远,从远处的丫鬟群里,准确拖出了一人。   几息后,那惊慌失措的丫鬟便被扔到了众人跟前。   “你是谁家的丫鬟?你主子是哪个?你为何造谣虞二小姐?”皇后的嬷嬷发了问。   “奴……奴婢不曾。奴婢没有造谣。”   然,荣安,常茹菲,陶云等人纷纷异口同声,表示“亲耳听到”。姑娘里也有几位点了点头,确实,她们也听到这丫头绘声绘色,没少说虞荣安坏话。   荣安道:“你若此刻招认,将幕后之人指出来,那你只是传谣,罪名不大。但若是造谣,你也看到了,你得罪的都是什么人,我不懂法,你的下场,我不知道。但你可以自己想想。”   那丫鬟吓得缩成了一团,皇后的嬷嬷上前一喝,丫头一凛。   可她在人群里一望后,却是道:   “奴婢真没造谣。奴婢是亲眼所见。奴婢家与葛家住得近,奴婢有一晚腹痛求医回家经过葛府,见一男一女在墙边说话,男的俊女的俏,两人竟是奴婢都认识的。男的便是入京不久的燕安王世子爷,女的是寄居葛家的虞二小姐。   他两人依依惜别,还拉了手。虞二小姐回家后,世子爷还久久不肯离去,并在墙边站了许久与虞二小姐隔墙对话。两人说了好久,世子爷最后又爬了墙,进到了葛家里边说话。至于世子爷在里边待了多久,奴婢便不知了。   至于其他传言,也是奴婢听街坊所言。葛家上下都知此事,不过一直帮着虞二小姐相瞒而已。”   说罢,那奴婢便磕起头来表示都是实言……   荣安哼哼了好几下,一个个都那么会编故事?郁气蹭蹭往上,然而可恨那朱承熠,怎么还那么泰然如素的?   荣安只想冲他喊:喂,被编排的是大爷你!你这么抱胸观望高高挂起是几个意思?你不能为了你自己过河就踩着我过去啊!你大爷的!   …… 第184章 筛子堵不住   荣安冲朱承熠瞪眼好一会儿也不见对方有动静,只得自己上了。   “我且问你……”   荣安蹲身面向那丫头。   “你说的葛家墙边,是哪道墙?你看见我是从哪道门回的葛家?我与世子当晚穿的什么颜色衣物?”   “后……后墙,后门。衣裳么,奴婢……视线不好,环境昏黑,没看清楚。”   “后门是朝北还是朝东?”   “好像是北。”   “你说的街坊是谁家?”   “就是附近人家。”   “既然你口口声声葛家上下帮我瞒着,又怎会让你知晓?”   “我……我听给葛家送菜的说的?”   “给葛家送菜的,谁啊?”   “既是每日送米面蔬果的。”   “我与世子被你瞧见,那是哪天之事?”   “我……不太记得了。”   “世子回京还没几日,你这么快就忘了?”   “大概……四五天前吧。”   “究竟四天还是五天?众所周知,前一阵我病得很厉害。且还是三天前才回的虞家,世子更是应酬繁多,目击证人不少,你可得想清楚了。”   “四……四天。是了,那天正是说虞二小姐要回虞家,以后相见不便,所以您二位才惜别难舍!虞小姐,您莫不是忘了?”   “一派胡言!”   荣安厉声一喝。   “你既能清楚辨别我与世子的脸,如何看不清我与世子的衣裳颜色?口口声声葛家长葛家短,那你可知葛家并不是大宅府邸,后墙之外不是街不是路而是另一户人家,怎么,我是与世子挤在墙缝里被你瞧见了?你去求医走的不是路而是从墙缝里一路钻过去的?”   这句一出,已有熟悉葛家的姑娘点头附和。   “葛家后墙无门,何来你所言的后门?既然无门,又哪来的后门朝北之说?葛家街坊是谁家,你可能报出名字来?送蔬果之说更是可笑。葛家家世普通,为了省几个铜板,每日都是婆子自己上街采买,就连米炭都是自己去集市板车拖来的!哪来人给送?   四日前的晚上,我整晚都在收拾回家的衣物行李,当日葛家为我和娘践行,一直到月上三竿才散了。对,我爹也去了,爹还帮我收拾了好几个笨重的箱子来着。怎么?我爹没陪我去会会世子?   可见,你这丫头句句谎话!满口胡言!你这现编的谎并不高明,准备也不够,可你还是言之凿凿,分明是不计后果要坏我和世子名声。你究竟目的是何?又是何人指使?”   荣安跪地。   “民女冤枉,无故被造谣,还请皇后娘娘给民女做主!”   荣安磕了个头,实在不满朱承熠的干看不动行为,她的话都快塞到他嘴边了,怎么他都不开口?荣安只得主动再次冲他磨牙:“世子爷洒脱不羁,或许对这种谣言并不在意。但还请世子爷为民女一证清白!”   “虞二小姐所言甚是!”   朱承熠却是轻一摇头,这才开始帮着解释。   “臣刚细细思量了一下,这婢子所言确实漏洞百出。   说虞小姐夜闯我家王府,绝不成立。臣入京后的前几日,夜夜都有应酬,虞小姐若闯来,不但得不到赔礼,还得扑空。即便我在,也是烂醉,如何赔礼?   说到礼,更是荒谬。臣带入京的礼都有定数,当日入京的所有马车都是被禁军按着单子查对过的。送出去的所有东西也都有账目。说我送了一大笔礼,一对便知。   说我夜闯葛家更是荒唐。实话实说,臣入京后一直很忙。从未与姓葛的有过关联,压根不知你们说的是何人。更不提葛家所在和方位。   京城我都还没逛过呢,别说夜闯一个小门小户。不成立。   当然最荒谬的,便是四日前之说了。小姑娘,对不住了,你可能不知,四日前,我已经被皇上禁足在府了。皇上为了管束我,可是派了亲卫来看了我的。你若再一口咬定,可是想说圣上用人不力?还是圣上包庇我?或是圣上的亲卫能力不济,阳奉阴违放我出府去了?小爷担不起,你呢?”   那奴婢几乎惊瘫在地。   怎么?怎么还扯出皇上了?   事实荣安一番质问下,那丫鬟的言辞已是没了立足点。   而燕安王世子的辩驳更是令得丫鬟所言漏成了筛子,一个眼都堵不住。   刚开始还七嘴八舌的众人,此刻已是连个大气都不敢喘了。   这便是荣安要的效果!   连皇帝都被扯了进来。若要深究,刚刚七嘴八舌的众人全都是传谣者。叽叽喳喳看热闹的这帮人也没有一个无辜!   到了这会儿,哪个不得闭紧了嘴巴?今日之后,谁还敢胡说八道!   而皇后对荣安的应对也是很满意。   她倒是没想到,区区庶女还挺有一套。没错,谣言可以平息,可以转移,可以掩盖,可若不一口气给处理了,假以时日只要有人煽风点火,必将再起。事实拖得时间越长便越难澄清,与其畏首畏尾费时费力,还不如用雷霆之道,干净利落解决更合适。   皇后此刻觉得,虞荣安很对胃口。   事实今早儿子来提建议时,她心里是排斥且嫌弃的。此刻看来,粗直也有粗直的好,化繁为简,倒是能帮儿子不少忙。这个人选,倒是不错。   自己帮虞荣安主持公道,虞博鸿那驴再倔,应该也不会太过反对。   心下转了又转,但面上,皇后正冲丫头大怒。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睁眼说瞎话!说,谁指使你的!”   皇后威压倾泻而下。   那丫鬟浑身发抖,环顾四周,随后将手指了出去。   “是她!是那位嬷嬷,是那位嬷嬷教我这么传的。”   她不想死。皇后怒了,皇上也被扯进来了。在场所有人,看她的表情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虞二小姐说的是,传谣被的后果总比造谣强,先保命为上。   丫鬟指的嬷嬷,是宫人打扮。正是先前颜飞卿注意到,建议荣安下手的那位。那嬷嬷不知何时已远离了人群,走上了小路……那偷摸狼狈离去的背影,心虚的回首和被指后慌张的表情一下落于了所有人眼中…… 第185章 态度和处理   荣安大大吸了一口气,心下畅快极了。   长公主时间不够,仓促出手,料定自己卑贱,只会逆来顺受。对方错估,才被自己抓了机会。   此刻丫头咬出那嬷嬷,也纯属意外之喜。   眼下对方造谣几乎板上钉钉,所以自己策略很是成功……   只可惜,放眼过去,长公主不在。听说这会儿还在慈宁宫。   荣安倒是真想面对面,看看长公主母女是否还绷得住那目中无人的脸……   荣安的腿却是被那丫鬟抱住了。   “虞二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只是一时糊涂,被那嬷嬷蒙蔽了。奴婢承认是传谣了,奴婢不该将未经证实的传言四处散播。奴婢不敢了,求求您,求您饶我一次。”   “来不及了。”荣安冷冷。“若我刚一抓住你时,你便这般招认,我自不会为难你。可你做了什么?那嬷嬷此刻离你足足几十步远,你还不是众目睽睽造了个亲眼目击诋毁我的谣言来?你又何止是传谣?”   荣安一脚就甩开了人……   而另一边,那被指认的嬷嬷也正大喊冤枉。   廖文慈唯恐谣言是冲着荣华来,所以从谣言生出便一直都有在暗中观察。这个嬷嬷早就入了她眼。此刻一见,那丫头指证的也是这嬷嬷,还如何罢休?   她一发力,立马有不少相好的贵妇都连连表示,确实瞧见这嬷嬷一直有胡说八道。她们都愿意作证。   廖老夫人再次跪地,求皇后伸冤并彻查。   那嬷嬷见状不好,开溜的速度明显加快,却换了个方向。   仔细一瞧,她竟是往湖边冲去。   荣安心道不好,那老货知道兜不住,为了不往上祸及,怕是要投湖。   不过,这会儿那朱承熠跑得倒是快。   到底身长腿长,哪怕不露武功,也就是十几步便追上了那嬷嬷,并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荣安撇撇嘴,她可看清楚了。那厮看似随随便便的一脚,踢中的却是那嬷嬷的膝盖骨。若无意外,此刻放开那嬷嬷,她也跑不了,一膝已然废了。   “小爷与你有仇吗?你竟然如此编排小爷?说,幕后主使何人?”说罢,又见朱承熠膝头一抬一划,嬷嬷的下巴猛地一颤。   荣安知道,他这是直接卸了嬷嬷的下巴,让她连咬舌都做不到。为了掩饰,他又是粗暴冲婆子几下踹,连那婆子门牙都踢了下来。   侍卫上来后,他才由着被人拉开了去……   “查!”   皇后发了话,亲手虚扶了廖家老夫人起身。   “这丫鬟是谁家的!还不滚出来认领!”   一位姑娘这才泪流满面走出了人群,随后一脸无知瘫在了地上,一味磕头求饶命。   荣安不识她,也不知她是否无辜。   “民女半点不知。造谣之事与民女无关啊。求皇后娘娘恕罪,求皇后娘娘开恩。”那姑娘冲朱承熠,廖老夫人,廖文慈,荣华,荣安等人又一一道歉,求从轻发落。   那丫鬟也开了口,表示她只是一时贪财收了嬷嬷的银子,她主子并不知情。   皇后见姑娘面生,示意了心腹去查了这姑娘的身份。   一问方知,这姑娘是最近因为几首绝句誉满京城而被举荐入朝的一新秀文官之妹。由于兄长风头正劲,而她本人也颇有才名,这次便得了邀请入宫选巧。   显然,由于朝中无助力,这次是择了靠山打算相靠。哪知,这头一回就栽了。   不管这姑娘是真不知还是装无知,她前途尽送是真的。至于其兄,自然也免不了受连累。   “这奴才造谣又传谣,便依律法办。至于她主子,不管是否参与,总归难逃御下不严,管教不力之责。连个奴才都教不好,还选什么巧?回去闭门思过吧。”   皇后发了话,取消了这姑娘的参宴机会。   “以后再不许这位入宫来!”   那姑娘听罢,直接晕了过去。   可不得晕?皇后虽然并未对其深究,可态度明显。   宴上被赶走,已是天大笑话。还被禁了入宫,更是丢尽了颜面。   而这一句,更是注定她连个好人家都嫁不成了。   被定了性,品行不好,其兄必被连累,仕途也岌岌可危。   皇后一哼:   “去看看,这姑娘是谁家举荐来的!无端端引了风波,也是举荐人之责。早点都不曾查查底细和性子吗?真当这宫里是菜市不成?那举荐人也一道回家思过去吧。”   皇后这一句刚说罢,人群里突地有喧哗声起。   这次,晕了一位夫人。   皇后女官轻声来报,晕过去的,正是那举荐人。   “那还愣着做什么?既是中了暑,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皇后认得那位夫人,正是长公主过世的驸马家的表姐冯氏。   “冯夫人家姑娘今日也要选巧。”女官轻声。   皇后态度坚决:   “还问什么,做娘的晕了,为人子女,自当尽孝先。也回家去吧!”   人群里更是鸦雀无声。   只几个呼吸间,皇后竟不问来历,直接处理了两位选巧的姑娘。连皇亲颜面都没给。   如此态度,还有谁不得捏一把汗?   皇后想法很简单。   此刻就她为尊,既然捅到她眼前,她自然就顺手处理了。正好她也不喜这个谣言。幕后主使是哪个,她心里自然有数。可这事不管如何追查,既不可能追查到长公主身上,也不好真的追查到皇家。所以,到此为止已是最大极限,最好效果了。   这个人情,与其让出去,还不如她干净利落做了。既让虞家承情,让虞荣安明白权利的好处,更是警告长公主为代表的某些人。   她要告诉她们:所有可能挡路,挡住太子前路的人或事,她都绝不姑息,绝不手软!   那边又是来报:说挨了朱承熠揍的那嬷嬷只是负责御花园太液池边洒扫的,造谣之事并没有任何主使,那嬷嬷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皇后冷笑,早知只会如此了。   “那便审审吧。”   “那嬷嬷已经招了。说是看不惯世子的纨绔,所以想要为民除害,这才想坏世子名声。”   “就这样?”什么鬼理由!   “是。”   “带下去吧,按规矩办……”   …… 第186章 委屈和补偿   听到嬷嬷的招认和所谓造谣的荒唐理由,常茹菲不由噗笑。   她忍不住冲荣安耳语:   “看到了,分明你才是被坏了名声的最大苦主。可那位姑娘道歉时,你是排了最后一个。罪魁祸首交代时,连你都没带上一带。你这么透明,注定只能是被牺牲的那个。”   这话,倒是实在的。荣安深以为是。做人还是不能太乖了。否则就和前世一样,被人玩得透透的!怎么死都不知道!   “人善被人欺,就是说的我。”荣安叹了下。   “噗。你别逗我。”   “所以,为了不被欺负,我才努力欺负人!”   常茹菲无语:“我的意思是,今日好机会。你刚扬眉吐气了一把,不如打铁趁热,表现给大伙儿看看。马上开始的比试,你争取得个好名次,至少也给自己镀层金!别弄得阿猫阿狗看你是庶都敢来欺负你,连一个两个奴才都不放过你。”   “有道理!”   荣安点点头。“不过,在那之前我可能还有场戏。”   眼看着两个造谣的都被拖走了,也该轮到自己上了。   荣安抽了抽鼻子,再次抹了抹眼。   皇后对荣安上了心,事实刚刚一直有在暗暗观察她。   她的那点小表情,自是都没逃过皇后眼。   皇后有些好笑,不是被逗笑,而是感叹这姑娘倒是知道如何利益最大化。   她这么哭丧着脸,叫人想把她忘了都不成啊。   皇后招了招手,荣安赶紧上前来。   “虞二小姐受委屈了。”   荣安磕头,感谢皇后帮忙清理了谣言。   “这不是本宫应做的吗?后宫出了刁奴,本宫也有责任。这事本宫很是抱歉。所以为了弥补过失和补偿虞小姐委屈,本宫便赐你……一副步摇吧。虞二小姐素雅自然,便去取那珊瑚珠排串步摇来赐予虞小姐吧。”   荣安赶紧推辞。   “民女只是庶出,步摇规制高,民女戴不得。”   “本宫赏的,自然无碍。这一来是本宫的补偿,二来也是对虞二小姐的赏赐。”三来,先将这抬举做出来,也算是个铺垫。儿子若真打算留着虞荣安在身边,之后也算是顺理成章了。   “民女无功,何来赏?”   皇后一笑。   “今日谣言沸沸扬扬,可却无一人敢来本宫跟前直言。虞二小姐正直不阿,先前有清风坛直言相谏,今又直言来报,揭露此恶,避免本宫被蒙在鼓中。否则今日这事既有损皇室颜面也伤了老臣与命官之心,还伤了多人颜面,后果不堪设想。   流言猖獗,更滋生了歪风邪气,带坏宫中风气,虞二小姐为本宫整肃后宫帮了大忙。如何不是大功?所以,既是补偿,也是嘉赏,虞二小姐担得起!赶紧谢恩吧!”   皇后端着大气,理所应当地给虞荣安狠狠撑了一把腰。   “那我呢?”朱承熠再次嬉笑而来。“皇后娘娘,臣也直言揭露了,可有赏赐?”   皇后笑着啐声:“若不是因为你,虞二小姐如何会被编排进谣言之中!你四处胡闹,树敌不少,你才是始作俑者,你该好好自省,并向虞二小姐致歉才是。你有脸要赏,不如好好补偿虞二小姐!”   众人这才齐声笑起。气氛大为缓和。   那边朱承熠闻言又是当众谢来,荣安赶紧拒绝,当众表示要与之划清界限,拉开距离,很是表明了一番避嫌和疏离。   这一点,又让皇后挑眉满意了一把。   而朱承熠则再提了以皮毛和马奶酒向她致歉,见荣安拉下脸来,他想了又想,才道:“马!马驹!我选一匹乖巧的马驹补偿给虞二小姐。”   尚未上任,便已开始利用职务假公济私,又被人好一番的警告和取笑……   总算,气氛渐渐恢复,笑意再次出现众人面上。   很快,一支金光灿灿的步摇便躺在锦盒之中,被送到了荣安手中……   “不错啊!大获全胜。有你的!”常茹菲赞。   颜飞卿也是称奇:“我姑母平日里没这么好说话。荣安你运气不错,今日我姑母心情很好,对你很是照顾呢。”   “还得多谢你们帮忙才是。”荣安笑。哪里是皇后好说话,而是她摸清了皇后的心理,否则区区流言,别说皇后懒得管,就是自己也没胆在这么大的宴席上轻易闹事。若没有撑腰的,她哪里敢得罪太后和长公主……   眼看时间将近乞巧宴,众人再次移步。   宴席场地设在了太液湖边。   绿树成荫,百花盛放,氛围相比午宴要轻松了许多。   成片的树荫下,摆了数百小桌,依旧是分了男女席。   而今日参加乞巧的姑娘们,总计百人,则被单独划到了一边坐。   未见准备歌舞。   显然,比试便是整场宴的乐子所在了。   如此这般,坐席大致就成了个长方。   上座为尊,是帝后等人之座。左右分别为男女宾。   最下方则是姑娘们座位。   当然,还空出了不小的一片中间场地,应该是用以比试了。   桌桌摆满了瓜果点心茶酒,在树下避开了烈日,摆着冰盆,就着湖风,倒也惬意。   与午宴一般,依旧是两人一桌,唯一不同是并无提前安排坐席。   众人皆可随意随心而坐。   荣华一心远离荣安,一早就坐去了廖静身边。   而廖静则按着廖家人示意,落座时便占据了前排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荣安自不在意,心道荣华与廖静一道也未必能有好,只跟着常茹菲她们一起坐了。   由于三人陪着荣安领赏,过来就晚了,好位子没了,四人只能坐去了后排靠边的两桌。   虽说常茹菲三人对位子好坏并不介意,可荣安还是觉得抱歉,将偏中间的三个位置让了出去,自己坐了靠湖最边上,略有些晒的角落位子……   眼看宴席时间将到,皇后便先宣布了比试规则。   今日比试将分上下两场,由她亲自主持,   上场,将是初选,百进十五。通过几种方式选出十五位左右巧姑娘的候选。   下场的比试便在十五位候选中进行,届时将会用最公平公正的法子精确算出每位姑娘的成绩。   今日中巧的姑娘除了赏赐丰厚,她与皇上太后还会各自添些彩头。另外,姑娘们还会受邀参加中秋皇室宫宴。   …… 第187章 无趣的比试   皇后刚要解释规则,皇帝的心腹内侍顺子来报,说皇上手头有些公务,处理完再过来,让皇后先主持着,皇上定会在下场比试开始前赶过来。   长公主也带着乐平郡主从慈宁宫过来了,带来消息说太后要先小憩一会儿,也是只参加下场比试。上场的比试,将由她代替太后过目。   “以前也是这样的规则?”荣安问。   “每年都会变动。今年这一分二,显然又是新花样。”常茹菲给自己倒了杯甜酒。“皇上太后既然都不过来,那么这上场就是走个过场。重点还在下场。”   荣安深以为是。她看到男宾席了。那边桌上都给了不少酒,有的桌上还有酒令用的酒筹。这是压根就没把上半场当回事啊。   也是,若说数百位姑娘一道比试未免太过匪夷所思。找个由头先淘汰掉一大部分不够格的,留几个陪跑的,再来个精益求精的选择更简单。   难怪常茹菲不在意,如她这样的贵女,哪怕就只看家族面子,晋级下轮也是十拿九稳。   荣安掐了掐,上场十五个名额。   常茹菲三个,荣华一个,便已有四位。若是寻常,廖静肯定够呛,但她既已内定六皇子妃,自是少不了她。再有号称“京城第一美”的曹小姐,内阁赵大人家孙女,国子监监正家小姐,几位名臣勋贵之后,如此便已超了十位。   名额还略宽了几个,要说起来,剩下的姑娘们哪怕身份和名声不显,只要努努力,也都有机会。   荣安这会儿倒有几分羡慕一边的男宾了。要是她,也是要看这热闹的。   就着美酒美食美景,看着姑娘们明争暗斗,可不比什么歌舞表演要强了太多?   规则出来了。   上场的比试主要由姑娘们来展示自我。而评判的任务原本是放在了帝后和太后手上的。   此刻太后没来,所以长公主担下了为太后评判的任务。   而顺子则表示,皇上已经交代了恒亲王夫人沈氏,来帮着选人做判。   恒亲王是先帝指定的皇族宗室事务主理人,沈王妃为人沉稳,做事缜密,辈分又高,她来代理,自然无人有疑义。   皇后宣布,上场比试将分为五个部分,既是乞巧,所以就连比试的所有项目也是围绕了一个“巧”字进行。来考验姑娘们最基本的各项“巧”。   比试开始。   先是比“形巧”。   顾名思义,比形象。既是外貌,也是着装,既看妆扮,也看气度和谈吐……   “略无聊,也略夸张了。”荣安不由腹诽。   不知谁人安排的比试,假模假样,还弄来了一块大木牌立到了上位处。内侍们正按着姑娘们的座次,将各人名字贴去木牌上。若不是那木牌精雕细琢带着如意花纹,荣安还得以为他们是哪里卸下来的门板。   看着众姑娘名字后的留白和五块隔断,显然是要各项评判后,综合了五项成绩判出下场资格。   “弄得跟考科举一样。还放榜呢!”荣安笑。   “正式点不好吗?”常茹菲笑。“佳话一桩!”   好奇的众人很快便看懂了。   这是要姑娘们上前一一拜见,之后皇后,长公主和沈王妃会各自给出评判。   评断结果分五种:上上,中上,中,中下,下。   “上上”为最佳,得之者名字后边会贴上五片金箔花。推之,“中上”便是四花。以此例减。   比如,此刻座位靠前的虞荣华正上前拜见。   她这一身行头自是无可挑剔。   “上上。”皇后微笑着给了评断。   沈王妃也点了头:“上上。”   那边内侍刚要到木牌上标注,却被长公主喊了停。   “不过……”长公主明显因为荣华姓虞,也因为刚刚皇后不给面子强势处理谣言之举所以唱起了反调。“虞小姐出身名门,仪态姿容都是一等一,衣着形象固然不错,可今日这……”   长公主看出荣华今日状态不佳,说话这一拖,令得荣华又生了紧张。   “这发丝怎么都沁出汗来了?”长公主作势拿帕子掩鼻:“难怪虞大小姐用的脂膏有些泛酸呢!”   荣华努力吸气,维持了漂亮的行礼之态,却控制不住眼眶泛了红,鬓角细密的汗珠子也又多了些。   “虞小姐出身高贵,切忌急躁,姿容更得是保持冰肌玉骨才是。中上吧!”长公主幽幽道。   皇后笑面长公主:“既然设了三位评断,自是以多数为准。这是皇上的意思!”她示意内侍:“二对一,虞小姐的成绩按本宫与沈王妃的意思,上上,记录吧。”   长公主啜了口茶,没再反驳。   荣华保住了“上上”之评,名字后边被贴上了五片金箔花。   然,因着长公主的“直言”,她却成了笑话。   荣华瞬间觉得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的妆容和她的一头汗,她觉得所有人都在嗅着她身上的“酸味”。   不等回座,她便又急急忙忙整理着装去了。   接着,廖静上去了。   她今日的装束虽贵重,但明显没有荣华用心。可大概因着她与六皇子的事上座三位都已知晓,所以没有废话,皇后三人异口同声给出了“上上”……   又是一位姑娘上前,最后因为妆容问题,得了个“中上”。   这比试才刚一开始,荣安便已觉索然无趣。   她还是高估了。   什么比试,本以为会八仙过海,激烈精彩,哪知弄得跟给皇上选妃似的,说到底还是各方利益的博弈嘛!   她将视线对向了男宾席。   “咦?”这般无趣的比试,她还以为那些公子不会有兴趣。   可除了又在作画的朱永兴,永远假正经的太子,今日不敢造次正襟危坐的朱永霖和一帮看似端正的皇子公子,竟还有那么一帮人,占据了男宾席的一大片,正围聚一道窸窸窣窣,交头接耳……   仔细看去,似乎那朱承熠还占据了这帮人的中心位置。   这帮人荣安认识,都是京里有名的王孙公子,一群纨绔。然而这帮人,不曾拼酒划拳行令,连大声说话的都没,不但一个个都认真瞧着姑娘们的比试,还手上拿了纸笔,边写边议论,倒似在分析什么…… 第188章 看戏和比试   “或许,他们都在认真相看姑娘呢?”   常茹菲跟着荣安看了对面两眼。“毕竟,一年也就有一次机会可以正大光明看姑娘。而且他们中大部分人应该都是第一次参加乞巧宴,都是适婚年龄,有好奇心正常……”   是吗?   那朱承熠呢?   乐平郡主又不参与比试,他这么做又为何故?他又不在意皇帝的试探了?   荣安收回视线,只觉更无聊无趣了。   无趣之人,无趣比试,她还不如看看右手边的太液湖。波光粼粼,美景如画,倒是好看。只可惜,也是她看腻的。   她扭回了头,叹了口气,随后将目标放在了桌上的食物。   竟然有荔枝呢!   她伸出了手,却被常茹菲扣住了手。   “你认真的吗?你要自己剥荔枝吃?”正是比试时,宫女们都退在了一边,根本没人在席面伺候。尤其她们这边由于位置偏,宫女更不便过来。   “天气热,这会儿还有冰镇着,待会儿冰化了就不新鲜了。”   “你看看有谁在吃东西?午宴刚过,你既不饿便忍忍吧。”   荣安挪开了常茹菲的手。   “放这儿就是吃的。这比试没意思,也不适合我,识食物者,为俊杰!你绷着吧,我得吃。”荣安自顾自挑了颗最大的荔枝剥了起来。   “很快就轮到咱们桌了。你手黏黏糊糊,口脂要再掉了……”   荣安轻笑。   “好姐姐,你心里清楚,如此评判,我若能上,哪怕脂粉不施都能成。我若不能,纵是天仙下凡也无能为力。所以,与其巴巴紧着自己,不如安安心心只当看戏,何必委屈了自己……”   “那既如此……”常茹菲抿了抿唇,身子斜了斜。“你给我剥几颗。”她将碗盏推到荣安跟前。   “……”荣安嫌弃。“你自己怎么不剥?”   “没水洗手,不想剥。你手反正也糟蹋了,多剥几颗不是剥?而且我也习惯了别人剥给我吃。”   “你倒是老实。”荣安瞪眼她,将刚剥好的一颗白胖果肉扔进了她碗中。“你跟着我这么吃喝,离太子妃之位就又远了。”   “嗯。”常茹菲已经吃了起来。“我被你带坏了。还是这样舒坦。”   荣安冲她笑了笑。   又一个说被自己带坏的。   两个多月的时间,自己带坏了不少人啊。葛薇,小荷,常茹菲,彩云……都说被自己带坏了。葛薇说,她爹和祖父也似乎变坏了。彩云说,院中的奴才不过跟了她三日,一个个都开始变得蔫坏蔫坏的……   嗯,她觉得变坏不可怕。只要有改变,能改变,那就好。   姑娘们一个个上前拜见。   如荣安猜测,陶云三人皆是“上上”的评断。   荣安上前。   她有自知之明,她今日衣着相对姑娘们确实简单低调了太多。她目的只在拖廖文慈母女后腿,所以也确实没有花太多心思。她觉得,勉强得一“中”,便心满意足了。   “这……说好听是寒酸,说难听,分明是目中无人!如此宫宴,打扮成这个模样,不知虞二小姐是哗众取宠还是在打皇室颜面?”   长公主终于在直面荣安时表露了她的厌恶不满。“最多给一中下,不能再好了。”   “本宫不这么看。”   皇后则依旧很稳。“虞二小姐着装虽简单,却贴合了今日宴席。既是乞巧,自然看中的便是一个巧字。虞二小姐,本宫问你,你一头绒花首饰可是亲手所制?”   “是。”   “那就成了。上回在颜家,虞二小姐当众掐花,那手艺便叫人惊赞了。今日一见,果然叹为观止。乞巧用自己做的巧物,最最贴合不过。绒花质朴,搭配的衣着饰物自然也要简单才对。若配上一身金银珠翠加金丝银线才是不伦不类真掉价。所以本宫刚赏给虞二小姐的便是天然红珊瑚步摇,配上去果然相得益彰。”   “皇后娘娘眼光出众,所言甚是。”荣安恭谨道。   皇后满意。   “所以不是虞二小姐哗众取宠,更没有什么打脸之说,而是虞二小姐为了贴合今日宫宴而特意装扮。可见虞二小姐心思。本宫觉得甚好。”   皇后又送了荣安一个人情。   长公主这般刁难,正好她可以让虞荣安看清楚,谁能保她,谁能帮她!   长公主呵呵笑:“本宫还是觉得虞二小姐这一身特立独行,不够妥当,不知皇婶以为如何?”长公主问的是恒亲王妃。沈王妃年纪大,性子古板,最厌恶哗众取宠之人,长公主觉得她一定是与自己一条心。二对一,皇后还是输。   “虞二小姐很特别,行头和性格都很不错……”   恒亲王妃笑言:“这是皇上的原话。刚刚午宴皇上见虞二小姐后亲口所赞,这正是皇上的意思。所以,虞二小姐这形巧,担得起上上之名。”她的责任,便是替皇上说话。   如此,长公主张张口,呵了一声,没法继续再辩。   荣安也是挑挑眉,就这样?   就她这形,也得“上上”了?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名字后边便被贴上了五片金。   所以,是皇后皇上共同的意思?   呵,这一瞬,荣安开始怀疑,难道是爹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所以皇上给了面子?   既是如此,纵有长公主使绊子,她进入下场应该已没问题了。   一轮结束,足有四成姑娘得了上上之评,还看不出什么来。   第二轮,比意巧。   就是填字猜谜游戏。   荣安前世今生都读书少,也很少玩这种游戏。   这方面实在水平普通。   她先猜了两个迷。之后……   谜面:七夕未遇下笔难。   答:无巧不成书。   然而,这已是荣安几乎抓破了头皮的极限水平。之后再出来的题,她便只有放弃的选择了。   勉勉强强的,这一轮她得了一个“中”。   陶云很厉害,将她陶家的学士之风发扬光大,不但第一个完成,第一个得了“上上”之名,还挥墨作了一诗七夕诗。   可让荣安惊讶的,是廖静的成绩比荣华还要漂亮。   答题速度快,反应力强,几首诗填的也是漂亮极了。廖静能力和廖家招牌一下竖起来了,廖老夫人面上有光,笑着向众人夸赞重孙女,就连朱永霖的腰板也挺直了不少。   …… 第189章 荣华的成绩   荣安略惊讶。   所以廖静今早在马车,求自己合作时坦言可以帮自己成名并不是夸海口?   然廖静虽出身书香门第,可像她爹,资质平平。否则廖家也不会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廖文慈那边而不是廖家儿孙身上。   所以荣华在文采文才方面,水准一直是高于廖静的。   那么,如此成绩,是廖静的努力还是荣华的失常?   事实上,廖静为了在比试中得个好成绩确实做了准备。   昨晚廖老夫人明确表示要将她“卖”给朱永霖后,她与魏氏在房里说了好久话。半个时辰后,廖静再次跑了一趟老夫人屋里。   她要求老夫人将一套府里整理好,关于“乞巧”,却只给过荣华的题本给她瞧几眼。   那题本是廖家特意为荣华准备。廖静早知这事,她却从未被允许一看。   因而魏氏猜测,那题本来路不正。   乞巧宴上会有比试,能比的东西就那些。猜谜填字作对那些定然少不了。而出题这样的任务多半是会扔去翰林院负责。魏氏猜想廖家这帮人应该是动用了点关系弄了题出来,以确保送荣华上青云。   所以魏氏示意了廖静去要题。她的女儿,凭什么不配才名?凭什么没有脱颖而出之机?   果然,廖老夫人一番思量,想着孙女成王妃若要最大程度发挥其价值,既需对其安抚也得有才名支撑,很快,还真就送了一套题过来……   今日廖静刚一看题,便呵呵了两声。   昨晚半夜的时间,足够她找了帮手一道解题,准备了一套答案。   这会儿下笔如有神的她,追求的就是一个速度。   身边荣华发现廖静笔速不凡,自是惊奇。   一眼瞥去,见廖静还领先了自己两题。荣华哪还有不明白的,分明廖静也是得了题本。亏得自己心虚不愿表现太夸张,所以还一直在控制速度……真真是……   “你给我慢点写。”她咬牙警告。   廖静心下哼哼,手上速度却更快了。   “华儿,你体谅我一下。”她唇不动声动回着。“我这轮若不能得上上,待会儿其他比试便更难了。你也不想我这个王妃成笑话,廖家没面还影响了你吧?”   荣华见廖静又答完一题,哪还有心思与之多说,只得赶紧闷头作答……   若不是有两道题不在题本范围,廖静这轮便是第一了。   而荣华最终虽也得了“上上”,可在廖静的大放光彩下,她的表现也就不那么显眼了……荣华窝火,却也不好发作,只是心中憋屈更大了些。   第二轮结束后,有一小会儿的休息时间。   荣安注意到,荣华再次匆忙起身更衣去了。   她也起身伸了个懒腰。   男宾席那里,依旧是怪怪的氛围。   随后便开始了第三轮的比试。   这次比的是:   手巧。   穿针引线。   乞巧的老习俗,必考的。众人的预料之中。   女红嘛,哪个女子不得学?哪个贵女不精通?   每张桌上摆了从粗到细三十根线,分别要穿过孔眼从大到小排列的三十针中……   就看哪人用的时间短。   乍一看,确实不难。   再仔细一听要求,这难度还真不小。   原来,要求并不是直接用线穿针,而是桌上线均有五股丝拧成。她们必须得先将丝从线中分出,随后取其穿针……   然而那最细的线,却不比头发丝粗多少,从其中分出五分之一已是不易,再要想拿手指捻住那绵软无力的丝去做动作更不得全凭巧劲?   此外,心理但凡有一点点的失衡和紧张,也会前功尽弃。因而虽说这轮比的是手巧,更是一定意义上对紧张和竞争氛围下心理承受力的考核。   好在这一项比试不限时,倒是叫众姑娘微微舒气。   而这次的难度一加再加,最终将只会有用时最短的十位姑娘可得“上上”之名。这条一出,又叫不少姑娘的手都抖起来了。   不过,弄针线,却是荣安强项。   她簪的绒花,全都是要分丝的。所以做这事她尤其擅长。   听闻前十都能得“上上”之名后,她便略微放缓了速度。今日风头没少出,得罪不少人了,还是继续低调些罢。   倒是身边常茹菲,到底是勋贵武将家出来的,针线功底薄弱了。荣安在观察了周围人的进度,发现自己依旧处于略微领先的速度后,便耐心教着常茹菲分线窍门来了……   期间,荣安为了掌控自己速度,没少抬头看向四周姑娘。   有那么两次,她还与朱承熠的视线对上了。周围姑娘个个专心致志,头都未抬,他看向的,自然只能是她。他那个勾唇眯眼的模样,让荣安下意识便认定他又在做什么……   荣安在浪费了不少时间后,得了第四。   而常茹菲得了指点后,循着窍门进展神速,也得了第八。   两人喜滋滋,同得了一个“上上”。   难度和心理的缘故,还有几位姑娘压根没能完成比试,最终主动放弃。   而这一次,廖静得了“中上”,可荣华却只是“中”。   荣华这成绩,着实差了。   然荣安知道,荣华的针线功夫其实是很好的。   可比试期间荣安扫眼看她时,便见她手抖的厉害,这次显然失了水准。   此刻的荣华不知是紧张还是不舒服,面色发白,额头和鬓角也有些湿。   这不,第三轮比试刚一结束,荣华便再次起身了。   又是更衣。   且这次她还唤了锦绣,是在搀扶下前往附近更衣处的。   廖文慈也发现了女儿不妥,立马拉了廖静询问荣华状况,荣安便也前去关心了下。   面上都是一家人,廖文慈不好当众打发荣安问私话,只得由着荣安听了去。   廖静道:“荣华没什么事,就是有些闹肚子。”   “怎会闹肚子?”   “我也不知。大概是紧张的吧?我今早见她,就觉她有些紧张过头。”廖静安慰:“我打听过了,御医就在前边凉亭里候着,也告诉荣华了。可她不愿看御医。说没什么大事。”   “我怎么见那孩子脚步都虚了?”   “那我就不知了。”   “她解手几次了?”   “三四次吧。”   廖文慈放心不下,还是亲自前往更衣处寻人去了。   见只两人,荣安冲廖静挑挑眉。   “是我。”廖静爽快承认了,却没告知手段…… 第190章 只有二百两   廖文慈很快回来,招御医问了几句,又将视线锁定在了荣华和廖静桌上的瓜果吃食上。翻看了一遍,最后又盯上了凉茶。   御医检查后表示,这是他配的凉茶。天气热,抗燥解暑去火气,没有问题。   见廖静跟前杯中喝的也是这茶,廖文慈这才转移了注意力。荣华在她的示意下,也点头到了凉亭给御医把脉……   不少人视线被吸引了来。   “咦?”荣安:“不是说不愿看御医吗?”   廖静尴尬道:“许是抹不开面子。”   “也是。”荣安口没遮拦笑:“早上在府中还闹着排便不畅,可这会儿因为紧张,那困扰多日的烦恼一下解开,却又因不是时候成了新烦恼。再一看御医,便人尽皆知了,确实丢面。我姐也是运气不好。怎么就这个时候……算了,不说了。”   荣安的确是点到即止。可关于荣华排便的问题却传了出去。这和之前荣安被造谣传谣可不一样。此刻这等私密,自是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谁还能去证实真假不成?   所以廖家人发现这事传开后,再如何跳脚也无话可说没法解释。   正应了那话,黄泥掉裆,不是屎也是屎。   人多口快,这事虽不雅,议论起来虽不地道,可实在好笑。   很快,男宾席众人也有耳闻。   太子更是目瞪口呆。疯了吧?他不能理解的,是排便通畅与否如此私事,虞荣华在府中还弄了个人尽皆知?   朱永昊一个寒颤,丢脸。此刻的他更是庆幸,他想选的已经不再是虞荣华……   御医给荣华施了两针。效果不错,荣华一下便觉腹中舒服多了。   “姑娘太紧张了。无碍的。”   荣华点头。   她差点以为是遭人暗算……   荣安不由暗笑,廖静这把可以啊。连御医查检都不怕,这手脚,倒是做的干净……   自是干净的!   廖静也在笑。她可没下什么药,也没做什么手脚。   只不过先前荣安是正面刺激荣华,而她则是站在好姐妹的立场上“帮助”荣华。   整个比试期间,她都一直在告诉荣华,妆要花了,汗出多了,气味不太好。她一直反复提及让荣华擦汗补妆。   而她越是提醒多,荣华越急躁。   比如刚刚那穿针引线时,心理稍微不稳,手就不听使唤。在廖静的刺激下,荣华的针屡屡走偏。最后成绩糟糕不说,手指还被针戳了两次。   比试期间,凉茶正好解暑又解渴,为了下火,为了快速镇定,为了停止出汗,荣华不但喝了不少凉茶,还被廖静怂恿加了冰。   殊不知这凉茶是第一轮结束后廖静特意跑了凉亭,表示晕眩有中暑迹象后,让御医加重了药量调的。一壶拿来,廖静只稍稍抿了半口,倒是荣华,因为长公主那番“汗”和“酸”的言辞,叫她将整壶凉茶基本全喝了。   加倍药性的凉茶、午宴因为荣安没吃下而几乎空腹、冰、身子发虚,体质偏寒、小日子又将近……这一条条,都在廖静掌控之中……   于是,荣华就这么中招了。   当然,事实不管如何她都是会丢脸的,廖静今日本就准备了一荷包的东西打算对付荣华的……   而在发现自己成了所有人的取笑对象后,荣华更是面容苍白几近失态。可廖文慈还是很淡定,拉着她去一边说了一会儿话。   荣安瞧在眼里,记在了心头……   而在这一轮比试结束后,荣安起身闲逛,瞧见有人冲她眨了眨眼。   是阿暮。   就是初见朱承熠时,驾车的那个青年。   荣安跟出去了几步,到一边隐蔽处与他闲话了几句。   “主子让转告姑娘,他今日开了赌局,打算大赚一笔。”   “……”赌局!他竟在宫中开赌!难怪那些公子不但看比试那么认真,还窸窸窣窣探头探脑又鬼鬼祟祟的。   “告诉我做什么,我不打算投钱,也没打算赌。”宫中禁赌。他为了他的目的有胆玩,她可不敢。   “主子说了,姑娘屡屡看他,定是好奇他了。主子没有让姑娘投钱的打算。他让小的转告:说他今日能赚多少银子,主要都在姑娘身上了。他看好姑娘爆冷,所以姑娘请务必进入下场,千万不能像刚刚第三轮那般吊儿郎当了。”   “……”呸!敢情拿她来挣钱了。看在他上次那一千两的面上,她就不骂他了。还敢要求她?他的脸真大!   “主子说了,挣到了银子会给姑娘抽成,还望姑娘再接再厉。”   “这句还像人话!”也不知能挣多少。   “我家主子就那德行。想一出是一出,我家王爷都拿他没办法。”   “知道了,人多眼杂,我走了。”   “姑娘慢走!”阿暮鼓励到:“小的知道,姑娘一定能进入下场的!小的会为您鼓劲!”   荣安回头笑了笑,怎么一个两个三个都在鼓励她去争?该不会这阿暮也投了银子在自己身上吧?   而阿暮则正在感叹:姑娘你可一定要赢啊!你得赢了才能缩短和主子的距离啊!虽不知主子究竟怎么盘算的,但凭着他相随主子多年的灵敏嗅觉,主子大费周章开赌定有目的,没准是在用别样的法子推动这姑娘呢……如此煞费苦心,主子真良苦用心啊……   咦,既然主子和姑娘都这么努力,那么一定会赢吧?对啊,主子开赌不为赢难道为输?主子何等谋断,显然算准了必赢啊!   “姑娘,姑娘留步……”阿暮一拍脑袋追了出去。   荣安刚走出去几步,被他这一叫,吓了一大跳。   “要死了?你不知道到处在传我和你主子之事吗?鬼叫什么,有话快说。”   “姑娘,带没带银子?借小的一些。”阿暮挠挠头。“没想到我主子会开赌,身上没带银钱。”   荣安错错牙。   所以这阿暮也要投钱进去?还跟她借?   这会儿她想起来,上次朱承熠说这阿暮不靠谱不着调,这会儿她信了。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你要多少?”她原本也没带银子,亏得今儿挣了点。   “姑娘方便给多少都行。”   “……”荣安又是无语。朱承熠的这些奴才都不简单啊。上次老王随意拿自己一赌就是二百两。这边阿暮这态度,明显是不怕输还得起啊。   “只有二百两。”荣安将荣华买首饰给的那张银票给了阿暮。   …… 第191章 荣安的技艺   “多谢姑娘。”阿暮行礼要走。   “等等。”荣安错错牙,又把朱永昊给自己的五百两银票拿出来正反翻看了下,通兑的,没问题,随后将之递给了阿暮。“以你的名义,看看你主子怎么买的,帮我也跟一份。”   “……”阿暮张张口。“姑娘确定?”这姑娘不是很抠吗?上次把一包垃圾首饰都埋藏起来了,这一把就投五百两出去?刚刚分明还说不赌的。   “确定肯定!以你的名头哦,你要是把我招出来,银子就不借你了!”   他既然买自己顺利进下场比试,这还不简单?就眼下形势看来,基本已是板上钉钉。既是稳赚的,自己为何不投一笔下去?白送的银子不要吗?   她是不敢赌,但反正这阿暮也要赌,不如就用阿暮的名头啊!而且既然这阿暮也是财大气粗的,他一口气砸个七百两,也没什么了不得。   “成!一言为定!不过姑娘,赌博有风险。小的不保证能赢。”   “没事!本小姐运气一向好!你帮我跟着你主子买就成!”荣安说完摆摆手,离开了去。   阿暮重重一叹气。   他那主子不靠谱,怎么主子选中的姑娘也这般没谱?刚刚说不赌,转眼就打脸。对,还说什么,说只有二百两,可转眼又拿了五百两出来!这……怎么和自己那位主一样,没脸没皮不怕打脸的?   这两位要都成了自己主子,会很累吧?……   第四轮比试开始了。   这次比的是:才巧。   顾名思义,比才艺。这便热闹了。   歌舞不上台面,琴棋浪费时间,所以可供选择的项目事实并不多。   都是贵女,争的就是端,雅,大气。   不少姑娘都选了作诗作画写字。   能人不少。   比如陶云,一笔在手,只用了半刻钟便在绢布屏风上作了一幅冬梅图,没有参照却将红梅的神韵全都勾画出,给这酷暑带来了丝丝凉意。   远观之则发现,点点红梅连起后,竟是架构出了一个“巧”字。   如此,既有明巧,又有暗巧。毫无意外的得了一个“上上”。   廖静则当众写下了一首寓意绝佳的藏头诗。   上座三位又一次的异口同声:“上上!”   荣安瞧了半晌,最后一口酒呛在了喉间。   难怪这首诗眼熟,前世的署名可是虞荣华!   准确说,前世这首诗其实是荣华从教她诗词的师父那儿求了好几日要来的。此刻显然,是被廖静截胡了。哈,这两人过去总腻在一块儿,师父也是同一个,无疑,魏氏昨日在那位师父身上下了些苦功……这对母女为了成事和碾压,准备确实不少。   到了此刻,荣安倒是对廖静手段有些翘首以盼了。这些应该还都是开胃小菜,廖静为摆脱囹圄的主菜却不知是何?   而廖静太过出彩,如此一来,同样展露了作诗功力和书法能力的荣华虽同样也是得了“上上”,可却再次如石沉大湖,没惊起半点关注。   荣华气恼,下场后恨恨盯了廖静,她不信这是廖静的文采,也厌恨廖静为何偏要选与自己一样的才艺……   颜飞卿虽诗画无才,却写得一手好字。她将陶云在第二轮作的那首诗当众用梅花小篆写来,同是得了满堂彩。   常茹菲这些都不擅,她索性从侍卫那儿要了一柄剑,耍起了一套剑法。只见她如雏燕般轻盈,手中剑随着她手腕的翻转发出阵阵眼花缭乱的银光,一袭红衣的她英气里带着柔美,倒是在一众女子里带来了异样且迷人眼的美。   这一舞,引了好几位公子的叫好。荣安也觉甚好,她也想学那样的好剑法,思量着待会儿要问问常茹菲她剑法是何人教授。   “不亏是名门武将之后!”沈王妃一叹,亦是想起了当日常家老将军驰骋沙场的英武来。“上上!”   由于座次的关系,常茹菲之后便轮到了荣安。   “虞二小姐绒花之才咱们已经知晓了。也不知可有些别的才艺?时间紧迫,只怕没法等着虞小姐做花了。”长公主早已将虞荣安种种打听了,知道她唯一擅长的也就是绒花。只要不让她做花,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头来!   “你可还有别的擅长?”沈王妃问到。这会儿便看出座次的好坏了。   坐的前,比试先,明显占了便宜。而越往后,有了珠玉在前,便越难叫人眼前一亮。   “投壶!”   “什么?”   “投壶!”   “……”皇后尴尬。   长公主鄙夷一笑:“真没想到虞二小姐还有这一技之长。”她笑得灿烂。头一回看见有人将游戏之乐当做比试之长的!   沈王妃则默认没说话,示意拿箭摆铜壶。这些倒都是现成的,一般宴席怕无趣,这些和骰子酒令一样,都是常备的乐子。   荣安取了五支箭,站去了二矢半的距离外,掷箭而出。   第一箭,她便中了。   箭头稳稳进入壶口。   第二箭,又中。   第三箭,还是中。   原本没当回事的男宾席上也跟着叫起好来。   “虞小姐,试试贯耳!”有男宾起哄。   贯耳,便是将箭投入壶耳之意。   “虞小姐,试试退几步!”   荣安后退两步,拿箭瞄了瞄,最后两支箭,依旧毫无意外,稳稳当当,投进了一左一右两壶耳。   “全中!”   “竟然全中!”   “技艺非凡,不错啊!”   男宾里有如炸开了锅。   若不是碍于对方正在比试,好几个家伙都想要下场与她比一比去了……   荣安则只是淡笑之。   对她来说,真不算什么。   最近天气热,不能跑跳折腾,所以她便开始练起暗器来。师傅为了练她的准头和手感,每日让她练的就是投壶。天知道她虽每日懒懒躺着在摇椅上,却都被要求投壶五百次的。   没几天的功夫,别说这二矢多距,就是五矢之内,即便做不到百发百中,但九成把握还是有的。   “这技艺当真叫人惊叹。”皇后刚一开口,准备让按“上上”标注。   “区区消遣,难登大雅,百发百中又怎样?算得上才?称得上巧?”长公主面色一冷。“依本宫看,虞二小姐是态度不对,真把这比试当游戏了!未免目中无人。如此态度,何来得巧的资格?”   …… 第192章 小小一交锋   全场顿时一静。   长公主不等皇后和沈王妃开口,抢先又补到:   “当然,或者除了态度,虞小姐成长环境也与咱们其他贵女不同,对才艺的理解也有差了。这不是你的错,但你这般却会连累了在场的其他姑娘。这以投壶做比试传出去,怕又成了笑话,还拉低了整个宫宴和比试的档次。”   这话一出,从沈王妃到不少姑娘都点起了头。   长公主这才笑了起来。   “你若执意将投壶作才艺,本宫最多只能给你一个中,你觉得可合理?”   荣安咬咬牙,这长公主是因自己利落处理了谣言又害及了她家亲戚这会儿一心打算公报私仇了?   说的话是漂亮,可实际却刻薄。   说话立场一转换,效果一下不一样了,瞬间将自己从姑娘里孤立了开来。自己生长环境成了罪,特立独行也叫人厌,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自己要么退步,要么退出。否则就是犯了众怒。   而她站了皇室立场,瞬间拉到了沈王妃的支持。   如此,二对一,不管皇后怎么认定已无所谓。   所以,就连廖文慈和荣华也在齐刷刷示意荣安退一步。   “不合理!”荣安一字一字,发音清晰。“长公主殿下所言极不合理。不是民女态度不对,也不是民女对才艺理解有差,而是长公主的态度和理解有问题!”   “虞二小姐这是要顶撞本宫还是编排本宫?”   “民女不敢。”不就是站立场吗?她也会!   荣安抬了头:“民女读书少,但却听闻过投壶是大雅,是才,是礼。”荣安面向的,却是太子。你不是要示好吗?你不是喜欢表现吗?反正你也不惧长公主,你的机会来了。   “敢问太子殿下,是否有这个说法?是否有典籍提到?”   太子面容不改,保持笑意:“有。《礼记》就有单独的投壶篇。”   “《礼记》?就是那个千年以来奉作礼学基础和经典的典籍《礼记》?”   “是!”   荣安带笑:“长公主殿下,您听说过《礼记》吗?”你若不知,岂不笑掉大牙?   长公主面容一抽,尚不及回答。   荣安的声音便已响了起来:“有谁还记得《礼记》投壶篇吗?快给长公……快给咱们背两句。”   不等太子开口,还真有笑得乐不可支的纨绔帮着背了起来:“有曰投壶者,主人与客燕饮讲论才艺之礼也……”   “对对。就是才子的这句。”荣安笑着行礼。   开口的是安定侯家小公子,京中纨绔,最好投壶,生平第一次被人称作才子,喜形于色,倏地站起恭敬冲荣安一回礼。   才子?这货竟成了才子?这出更是惹得一众纨绔笑得直不起腰。   笑声太过刺耳,长公主一张脸更黑沉不少。   好个虞荣安,这是拐弯抹角骂人呢!那纨绔成了才子,那自己又是什么?连纨绔都不如?   可荣安转身又已与陶云问起话来:“敢问陶小姐,刚这位才子这句之意,是说投壶也属才属艺属礼,是不是?”   陶云觉好笑,面上却正经:“可以这么理解。投壶确属前年之礼。”   荣安这才挑眉看向长公主。   “虞二小姐还真是伶牙俐齿。这一轮你的才不该是投壶,该是耍嘴皮才对。”   “民女只是据理力争,其实民女的成绩不重要,主要怕坏了长公主的公允公信和才名。传出去,这才是叫人笑话。民女说话一向直,若有错处,还望长公主指正和包涵。”   事实听到这处时,皇后对虞荣安更满意了。   胆大之外既伶俐,还凌厉,能进会退,是个可栽培的。确是意外之喜。所以她一直没开口。她想看看,这丫头是否能一力摆平。   荣安咄咄逼人,却并未令得长公主彻底变脸。   “本宫所言,看来虞二小姐还是未懂。投壶再雅,再属才属艺属礼,却也不是今日乞巧姑娘们追求的。选巧才是主题。今日选的是巧姑娘,将来尔等是巧妇。说白了,你们的才决定了你们的能。为人妇者,投壶之才,是能帮着你将来吃饭还是处理家务?难不成你还要带着壶和箭去街头杂耍不成?”   长公主的挖苦讥讽一出,众人有对荣安嗤笑鄙夷的,却也有暗觉长公主说话刻薄的。   荣安:“殿下这话……还是有问题。若照您这么说,姑娘们作诗为何?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帮处理家务,只为附庸风雅?作画为何?也是这不能那不能,难道去街头卖画?舞剑为何?为了除暴安良?写什么梅花小篆?既不时兴也不实用,只为好看吗?……殿下,总不能咱们这么些人,全都是无才无能吧?还是只有我……被排除在外了?”   所以,质疑的,还是你!还是你的公正公信!   长公主这么喜欢站在多人立场说话,她也会!   荣安此刻将一众姑娘全都拖下了水,长公主这戏,注定难唱。   “事实殿下,民女觉得投壶挺好的,既锻炼了手力,又练了眼力。既需要要判断力,也需要预判力,更需要行动力。真正是个磨练人的好手段。我觉得殿下您也该试试的。”骂的就是您!骂您没腕力只会阴招,骂你没眼力鼠目寸光,骂你没有基本的判断力,没有一点远见,更做事说话没能力!   皇后笑了。   她确实满意,越发满意了。“虞二小姐这次,无疑是上上之评断。否则前边的姑娘们也是名不符实了。”   沈王妃见状赶紧给长公主递了台阶,喊了下一位……   荣安是在一片鸦雀无声里退的场。   再一次的,她让所有人见识了她的战斗力。当然最惊人的,主要还是她的无惧无畏。   退场后的她被常茹菲几个一顿教训,那几人都觉得她胆大了。直面顶撞长公主,这梁子也算正式结下了。这会儿自是无碍,可将来呢?长公主明显不是个大事化小的……   “我不过让她颜面受损。可我先前都不识她,她便对我的名声下了手。她造那些谣时,可没手下留情。她视我若草芥,想踩就踩,想除就除,我又何必敬她尊她!”   挑战她底线的,她一定不忍!   …… 第193章 最后这一比   女官宣布,第五轮,比的是心巧。   在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着皇后告知第五轮规则时,皇后却是笑着站起了身。   “今日上场的所有比试,已经结束。”   众人惊呆。   什么?   没听错吧?   结束了?   不是说还有一轮?   说是比心巧?   “心巧之比试已经结束。成绩也已各自判定出。来人,公布吧。”   皇后一挥手,内侍还真就在姑娘们的名字后边的第五栏贴起了金花。   “心灵手巧。心灵尚且排在了手巧之前。可见心巧,才是刚刚五巧中最重要的。心巧,可以说的是善心,也可以认定成灵巧,当然也可以是缜密,是淡定,是从容,是决断力等等。这一项,本宫很难去设计比试方法,所以,这第五轮的比试一早就开始了。”   一片哗然,众人皆不明。既然很难设计方式来比,又是如何评判?   “从你们坐下就开始了。”皇后笑。   那成绩牌上,却已有女官按着记录开始贴起了金花。   而这一次,与前四轮不太一样。   差距一下拉开了。   竟是出现了好几个只得一花的。   而得了“上上”五花的,却是少之又少。   “每位姑娘的标准成绩是中,也就是三花,若你们言行中有表心巧处,便得以提高评断,做错了事者,便会立即下跌一个位次。”   有一姑娘抹起了泪,她只得两花,完全不明自己错在了何处。   皇后耐心解释起来:   “史小姐来得早,占据了一个好位子,先来后到自然没说的。可史小姐趁着身边无人,示意将冰盆挪到了自己脚边。而史小姐身边那个位置,正好有一缕阳光打下来。无疑你身边人会尤其之热。可史小姐还是挪走了冰盆。   而最后坐在史小姐身边的是杨小姐,恰好是其多年的闺中密友。然而……史小姐还是未有一丁半点要将冰盆两人共用之意。史小姐此举,还用本宫多言吗?好姐妹共进退不好吗?踩着姐妹上去……”皇后微微摇了头。   众人这才知晓,座位未排,有先有后,有阴凉有暴热,却可随意而坐,分明不公,原来都是考题。   多少人面色一变,开始回忆起自己占座时可有不妥。   皇后还在告知:   “而杨小姐晒出了一额头的汗,却也未曾抱怨一句,只静静要了一杯又一杯的水。期间宫女倒茶时还不慎手抖,洒了几滴茶到桌面,杨小姐依旧姿态高雅,含笑以待,退了宫女自己拿帕子轻轻掩了水渍。如此蕙质兰心的杨小姐,如何不为心巧项目之上上?”   多少人又是一惊。所以,一直随伺的宫女也带着考题,做着检验?   有位姓孟的小姐轻声问自己失误在了何处。   皇后示意了身后。   有女官来报:“孟小姐在第二轮答题时,偶有一蜂经过。孟小姐一惊一乍,吓得连退好几步,手中狼毫一抖,那纸上留下了一滴墨,之后又是停了好几息,断了思绪之后作答未成。”   皇后解释:“处变不惊何尝不是一种巧?临危不惧更是一种基本素养。不是吗?”   有姑娘突然想起,自己上前拜见时,地上踩到了一只虫;有姑娘回忆起穿针时,桌面上有蜗牛爬过;还有姑娘在等候时因为杯中喝到了蚂蚁而翻了杯甩了脸……   都是考验。   “还有想知道自己失误在了何处的,大可直言来问。”   “敢问娘娘,民女是因为与卢家妹妹争座所以丢了分吗?”   “是。”   “敢问娘娘……”   又是两位姑娘相问,各自得了相当细致的回复,之后,众姑娘皆是沉默了。   原来,就连远处起争执的宫妃也是来暗测她们关注力的。   这一轮比试确实才是重中之重。明面上的比试可以准备,可这暗中的抽检才最是叫人难防且看得出心性。   倒是无争议。   只是……   众人看着那越贴越满的成绩牌,渐渐有些傻眼。   没看错吧?   越往后,往下,她们突然发现,陶云这一项才得了“中上”,加了四颗金花。可虞荣安,竟然有五颗!她的这一项,得了“上上”?能保不丢分已经很难,她竟然得了两次提升?   而且,纵观那板上,这“心巧”一项,统共也就不到五人得了五花。   那虞荣安粗鄙,刚还顶撞了长公主,就这也能?   一下有人不服气,提出了质疑。   女官答:   “你们可以看一下,虞二小姐的座位,不但是全场最偏,由于靠湖多水汽,因而蚊虫也多。且由于头顶遮阳不佳,阳光都是直接打下的。这个位子,是全场最差。”   女官一顿。“原本排座的猜想中,这个位子就是个会引发争执的位子。然而,虞二小姐与另三位姑娘一道过来,却是自己主动第一个坐了这个最差位子。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事实当时便已让咱们吃惊了。”   荣安闻言也是傻眼。所以自己……傻人傻福?果然还是运气好?   “之后,由于虞二小姐座位过偏,所以随伺的宫女少有经过。一直没能伺候上。不过虞二小姐没有任何怨言,也没有为难附近的宫人。吃喝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动手。”   “……”有一瞬,荣安怀疑这是皇后故意在抬举自己,是皇后为了自己进入下场而费心给自己找了理由?   所以,自己和常茹菲吃完了桌上两碟荔枝也全被瞧了去吧?   “中间休息,宫人洒扫脚滑差点摔倒,是虞二小姐出手相扶。”   这话让荣安脸有些发烫。是她和常茹菲吃了太多,桌上堆了不少果皮,宫人才不得不跑来收拾。可荔枝吃完后,盘中的冰块被太阳一晒全都化了,地上水有些多所以打滑了。那宫人实在不易,荣安是下意识扶了一把。   “虞二小姐心善宽厚,对于宫女的冒失无礼非但没有斥责,还第一时间帮着查看了宫女可有扭到。”   荣安尴尬笑着。要不然呢?因为她吃太多才滑倒,她若不扶,良心过不去啊。   “虞二小姐宅心仁厚,反应迅速,这一点也正好符合了心巧这项。”   “……”   “非但如此……”   还有?竟然还有?   荣安傻傻笑着,原来自己那么多蕙质兰心处,她竟是期待了…… 第194章 惊叹的成绩   宫女还在巴拉巴拉说着,荣安也没想到自己有那么多闪光点。   “此外,投壶时,虞二小姐脚边有一只蜘蛛……”   荣安想起来了。   她去拿箭时,就见脚边蜘蛛了。   可蜘蛛有什么可怕的?   且花园里有蜘蛛不是很正常?   她也没去踩,毕竟这大夏日,蚊虫全靠蜘蛛收拾。所以她当时只当未见,没有一惊一乍,也没有让人收拾,只不过是不动声色将其踢去了一边草丛……此刻才知,那竟是一考验……   毕竟,不过一只蜘蛛而已……   她看向了朱永霖,并挑挑眉。   那厮显然也想到了什么,铁青了一张脸,一眼凿来后又迅速收回了视线……   怂货!   荣安挪开了眼,又一次的,她瞥见了朱承熠刚好举杯,干尽,抬眼,看来,勾唇,眨眼……这一过程。   他在向她祝贺。许是光线的缘故,许是那人喝多了,那双桃花眼有些……惹人心烦!   “就凭这几点,虞二小姐已经能得一上上了。”   皇后开了口。   “然而,事实在比手巧的那轮,虞二小姐这第五轮的成绩便已定下了。与史小姐恰恰相反,虞二小姐是全场唯一一个在如此紧张的比试时,还能帮助身边姑娘之人。   真心去协作和互助,很难。走得越高,越是难。而在自己领先时,还能回头拉同伴一把,这更难。与同伴一起双双成功,又是何等可喜可贺!虞二小姐做到了。那一轮,她与常家小姐一道获得了前十。本宫很是欣喜。既是为虞二小姐的大度,也为其愿与姐妹同进退的无私……”   对于这一条,皇后真的很满意啊!一个有上进心,有能力,却还没有嫉妒心的妾室,那是何等完美,何等难能可贵?对任何一个男子来说,都是需要的吧?   这虞荣安既精明又傻憨,与常茹菲陶云她们关系那么好……试想一下,陶云为后,统领后宫,荣安为妃,强势扫敌,这一正一副,后宫谁人敢造次?且在前朝,这也是一文一武的搭配。陶家在文官中一呼百应,虞家兵权强势扞卫。简直是完美!   皇后太子都忍不住想入非非,心头热了又热。   而对虞荣华而言,身上却是冷一阵热一阵。   姐妹同心?   她不明白了,自己那么努力,为何荣安身边被照顾的姐姐是常茹菲而不是自己。若将常茹菲换作自己,今日这名声,又是何等佳话?这顺理成章的一切,该多完美……   此刻,她又从娘的示意里,计算了面前的成绩牌。   她竟然发现,荣安的成绩……高得离谱!   五项比试,足有四项得了“上上”,她不由略略张开了口,这便是凤格吧?挡不住的凤格?……   那边,常茹菲还在笑问皇后:她与荣安事事一起,可为何这一轮,她却只得了个中?   皇后笑,说本来她是中上,可因为她在舞剑时,直接将一蝴蝶打落在地还给踩死了,所以成绩又掉回去了……   众人齐齐笑起。   理由充分且严格,   也算是叫人心服口服。   由于心巧这一轮,评断方式的改变,导致众人的差距也一下被拉开了。听到有那么多隐性的测试,许多姑娘再不甘,却对自己还能保得一个“中”暗自舒气。比如廖静和荣华,这一轮中规中矩,没犯错便算是保住了颜面,各自得了三片金花……   此刻,便是计花时间。   成绩公布。   多少人被吓了一跳。   陶云以形巧五,意巧五,手巧四,才巧五,心巧四的成绩,总金花数达到了二十三。   这不稀奇。   重点是,虞荣安,她的成绩竟然与陶云是一样的。总数是二十三花。关键,那是虞荣安!而不是虞荣华!是安,不是华!   五,三,五,五,五,除了意巧那一轮,她竟然得了四个“上上”。   匪夷所思!叹为观止!目瞪口呆!惊煞众人!   荣安的心情也渐渐愉悦。   她成绩这么好?   也不知对面那货是怎么给她投的银子,她是不是赢了不少钱?这么一来,今日能挣多少啊?先前阿暮转告说,只要自己好好表现,他还会给分红?   对面咋呼的那群公子她细细观察了,都是家底丰厚的。那自己今日……嘿嘿,也不知是不是还能再挣个三千多两?……   众人更惊讶的,是细细看去后,金花总数达到二十三的,却只有陶云和虞荣安。换而言之,这两人是并列第一!   有两轮发挥尤其出色的廖静:五,五,四,五,三,总计二十二花。   常茹菲和颜飞卿,和荣安一样答题不行,两人都是五,三,五,五,三,总花二十一。   至于荣安的嫡姐,一直被标榜成才女的虞荣华,这次略叫人失望,她的成绩是五,五,三,五,三……由于第三轮身子和心理毛病,比庶妹少了两花,比廖静也少了一花。   荣华坐那儿,一时半会儿都是手软脚软站不起身。   她还是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为何?怎会?   往日里她最看不上,一直紧跟她的人,成绩都比她出色了?   她突地又是惊出一身冷汗,自己这个成绩,还能进入下场吗?   名次很快排出来了。   陶云由于各项比试成绩较平均,所以被排在了第一。荣安自然没意见,于是她便成了第二。她很满意了,还得多谢皇后的周旋。   然而,第三为得花二十二者,总共有五人。包括那个荣华先前一直看不上,京城第一美的曹小姐,以及赵阁老孙女,国子监祭酒家姜小姐,这些人倒是均未失手。   这么一瞧,荣华的成绩明显就有些难看了。   毕竟这得了二十一花的,足足有十人之多。   虽然皇后宣布,所有得花二十一及以上的姑娘,总计十七人,全都进入下场,可荣华还是很难接受。   说好听了,她是第八,说难听的,她是第十七。   呵呵,十七!   可笑,可怕,这个成绩,她怎么去争太子妃?   情绪不稳,肝火上涌,她竟是又觉腹中一阵抽痛,只得再次起身前往更衣……   廖静扶了她一把,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冷冷笑着。虞荣华,好戏还没开始呢!   …… 第195章 被告发的人   上场结束,足有半个多时辰的休息时间。   皇后等人全都离开了。   荣安也总算大大伸了个懒腰。   陶云几人都来恭喜了她。   “别。我就是陪你们玩的。一切纯属侥幸。”   “本来还说帮你,结果还是你帮我了。”常茹菲也是笑。   “我怎么觉得咱们上场把能比的都比了,那下场比什么?”颜飞卿撑头不明。   “连你都不知?你没去打听?”常茹菲问到。   “我若能打听到,我还能只得二十一花?”   “既是神神秘秘分上下场,皇上太后也要下场才来,显然下场才是重头戏。”陶云道。   “是。”颜飞卿点头。“虽说不知比什么,但我知道下场灵活机动,是皇上亲自示意,并安排了顺公公亲自督办的,阖宫都保密了。”   ……   荣安起身走了走,她想寻阿暮说几句。   重点是想关心看看她赢了多少银子。   哪知她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阿暮的人。   朱承熠今日尤其本分,到这会儿依旧与一众纨绔交头接耳坐在一块儿。看那架势,如此抓紧时间,这群人大概是在安排即将开始的下场之赌?   可规则还没出来,他们就已开始,会不会过于儿戏了?   荣安好奇,可惜,没法上去问问瞧瞧……   她吃多了,只得四处走走闲逛。   她发现御花园不少地方都不让走。   好几处亭台不让进,就连假山和几片小树林也被油布围了,神神秘秘。再往远了瞧,便见有后妃要进太液湖边水榭,结果也被拦了……   荣安正是疑惑时,却被朱永霖拦住了去路。   他是为了上月白云寺那事来向她道歉的。   “这是太子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荣安冷冷受了他一鞠,并不打算回礼。   “都有。以后你我和平共处,忘了过去不快,我保证……”   “等等!太子没告诉你,向我道歉可不是巴巴说几句就成,还需要赔礼?”   “……”   “一万两!一万两的补偿!”   “你……”朱永霖脸上有瞬间的狰狞闪过。   荣安笑着告辞,转身就走了。   她才不管这货是为了应付爹还是应付太子才这般假惺惺,反正她是不愿搭理的……当然,他若真能捧出一万两,她也愿意大度一次……   荣安在闲逛时还遇上了匆匆而来的虞博鸿。   原来他是听说她在找他后赶来的。   “有人栽赃我和朱承熠之间关系。”   “爹去查。”   “我已经处理干净了。”   “你受委屈了。”   “太子似乎有收我为妾的意图。”   “他做梦。你放心,你的婚事,有爹扛着,没有爹点头,没有你答应,谁都休想!”   虞博鸿上前一步:“谁为难你,你就把爹抬出来。众目睽睽下,没有人会不给爹几分颜面。还有,这什么劳什子的比试,你已参与过就行了。你若懒得应付,就退了吧,免得谁家又将主意打到你身上。咱家不缺什么巧不巧的名衔……”   虞博鸿匆匆来,又匆匆去。荣安都没来得及告诉他圣上当众表态会为她赐婚之事。不过就只老爹这一句,荣安心下也已踏实了。   一番等待后,本以为下场比试该开始了。   然而,又起了一出风波。   男宾席有人开赌,被告发了,直接捅到了皇帝跟前。   荣安心一下提了起来。她暗骂自己昏头,明知那货今日尤其不靠谱,怎么自己还主动参与了他的赌局?到底是被发现了。   她又开始自我安慰,自己是上场参赌,已经结束。还是用的阿暮名头,应该不会引火烧身。而且,他应该怎么也不会牵扯到自己。   可哪知,不仅是赌局被揭发,连朱承熠是设赌人也被告发了。   女宾这里除了荣安,基本无人知晓对面有人开赌。所以显然,告发者在男宾席里。   荣安从朱永昊的表情里,大概猜想这事怕又是他所为。   快步而来的皇帝一脸怒容呵斥起了朱承熠。   “真真胡闹!宫中禁赌!朕念你不懂宫廷礼仪……”也念在那五百骏马和一百马驹以及长远之道的面上,“便暂不追究于你了。还有,你记得自己已是朝廷命官,以身作则的同时也要守法。”   “皇上,臣还没上任呢。是您说的,明日才上任。”   “你还敢贫嘴!”   “皇上,臣真的冤枉啊!”   “你还敢喊冤?”   “皇上,您不能听风就是雨!您瞧,您自己瞧,我们哪有赌?”   朱承熠示意了他们一群纨绔围聚处。   皇帝面色更黑,那几桌上乱七八糟的纸状物都给铺满了。   走近一瞧,连行酒令的酒筹都拿来用上了。   可不是在赌?   那些酒筹原本是花令,这会儿却被写上了比试的姑娘名字。上边还有改了又改的数字,他一下就看懂,那不正是赌博用的赔比数?   “胡闹!混账!”   “皇上您看清楚了。”朱承熠示意看纸。“何为赌?拿银子做注码猜输赢才叫赌。可咱们这桌上,哪有银子?既然不用银子,就没有赌资。既然没有玩钱,怎么算是赌?充其量,也就是在猜测,或者说是预测比试结果。”   “巧言令色!”朱永昊斥了句。“孤也听见你们押注了。你三百他五百的,弄得这宫中乌烟瘴气。你们莫不是将银票藏起来了?”   朱承熠:“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宫中禁赌,咱们怎会明知故犯?押注只是好玩,咱们都只是在纸上假作下注而已。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上来搜一搜。若都是大面额押注,那么大数目的银票可不是好藏的!”   皇帝亲自看了。   还真是。   几张桌上还真就不见一张银票。   朱承熠献上荷包,打开双臂,站去了皇帝跟前,示意顺公公随意搜。   皇帝抬颚,命顺公公翻看了他荷包。   咳咳,只找到了一张百两票子。   顺公公到皇帝耳边告知,这张银票上的票号他认识,是前几天皇帝给的。当时朱承熠欠了七百两,为了给他还债,还是皇帝从私房里给他拿了一千两。   皇帝一嘶,这小子!   照这么说,还了七百两还该剩三百两的。   怎么这几日禁足了,还能用掉二百两?这个坑货!   皇帝一瞪眼,朱承熠不免退了半步,随后赔笑道:“皇上,臣的财力别人不知,您还不晓吗?臣哪里撑得起这么大个场子来与这么些公子赌博?是不是?”   …… 第196章 都更有趣些   朱承熠挠了挠头。   “姑娘们比试,咱们实在无聊。干看着没意思,若是喝酒划拳多不给面,咱也只能自己找些乐子。所以在纸上涂涂画画,跟着猜猜比试结果。完全就是娱乐消遣,仅此而已。是不是?”朱承熠冲几个纨绔一个眼色使下去,众人顿时连声应是。   “所以,咱们这不算赌!真不算!”   朱承熠恭顺巴结笑着。   皇帝鼻息一重,哼声示意他到一边。   “你那点小九九,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故意不拿银子出来聚赌,就是想敷衍朕,让朕抓不到把柄无话可说是不是?以为朕看不出?以为朕拿你们没辙?为了免去麻烦,你们只是在纸上报数,具体银钱晚些结算是不是?”   皇帝又是一哼。   就朱承熠聚的这帮家伙,都是京里有名的王孙公子,折腾胡闹惯了有什么不敢做的?这帮人要聚在一起,花起银子来眼都不会眨一下。没有彩头不花银子,只干巴巴猜比试结果的乐子,如何能叫他们过瘾?如何能将他们聚得起来?   还有那些个畏缩巴结,如出一辙的小眼神,哪个不是透露着心虚。哼。谁能逃得过他的眼,他的手心?   “臭小子,还不老实交代!”   “皇上英明!”朱承熠嘿嘿一笑,凑前轻声:“皇上慧眼如炬,自然事事看得清楚,不过您这次能否睁一眼闭一眼?您体恤下臣吧。最近实在手头紧,总得想法子挣点钱吧?臣也想早点将欠皇上银钱还上是不是?”   倒是坦白!皇帝面色好看了些。在他眼里,朱承熠最大的好处便是从不过于自作聪明,能被他看穿,能被他控制,也很听话。这样的人,他放心,他安心,所以他也会给予宽容。   正如此刻,这小子很识相,一喝就招认,完全顺从。这样的人他看着放心!   哼,若这小子一口咬定他没赌,那么结果便不一样了……   “赢了?”   “嗯。”   “赢了多少?”   “勉强能还皇上钱了。”   朱承熠抱拳:“皇上千万手下留情啊。您这会儿高抬贵手。臣就一把翻身,明日便可清清白白,轻轻松松上任去!从今往后,全心全意,全身心投入到为皇上养马的大计之中。皇上心善,网开一面。”   “哼。花言巧语。”皇帝将脑袋近了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皇帝松了口。   “是!”   “你们既然这么闲,待会儿朕给你们找些事做!”皇帝的手划过了一众男宾,之后不再管这处,背手冲皇后走去。   既然面上没有赌资,自然就不算赌博了。   那么宫中聚赌的罪名也就不存在。   皇帝就这么轻轻揭过,出乎了朱永昊的预料。   这事的确是他找人去告发的。一来因他原本就厌恶朱承熠,二来是因虞荣安因着朱承熠的关系几次被绑定,他只恐长公主还不甘心还会出手,所以迫不及待想送朱承熠一个重击。只要朱承熠被追究,那长公主便可暂时停手了……   只是他没想到,父皇竟然只听了朱承熠的一面之词,甚至都没有现场审问,这事便尘埃落定了。一时间他竟都不知父皇在想些什么。   “父皇……”他还想开口。   “确实不算赌,就罢了吧。”皇帝道。   “可……”   “皇兄,父皇说了,到此为止。”一直很安静的八皇子朱永泰幽幽开口……   皇帝离开,刚刚面对皇帝有如鼠辈一般的众公子顿时对朱承熠竖起了大拇指,个个心悦诚服崇拜喊着“哥”……   转眼,这帮家伙便再次聚到了一处,窸窸窣窣围于桌案前,继续起了他们未完的消遣。   荣安也没想到朱承熠能将帝心玩得这么好!   他挣了银子,赚了面子,引了一帮纨绔更诚心追随,还愈加让皇帝信任了几分。   而他这般搞事,什么事都没有,皇帝似乎还更将那份疼宠转向了明面……   倒是能耐了。   不过……哪里不对?   荣安突地想起来了。   你……你……既是记账赌博,根本就不需要银票啊!那自己手里出去的七百两……   她一声嘶。   什么意思!   是阿暮不知他们是记账赌?可阿暮都知道他们怎么赌,怎么压了,如何会不知没有用赌资?   那么就是他和阿暮串通故意拿走她的银票,是为了将她拖下水去?可为何?   荣安脑子有些乱。   那么阿暮突然就寻不到人了,是否也与这事有关?可自己参不参赌,要紧吗?   荣安一直以为最近聪明了些,然而这会儿看来,脑子还是不够用……她忍不住冲对面咬牙切齿,今日她被坑多少次了?而且她都是被他一人坑!只有他,反反复复坑着她!……   皇帝听皇后报了上轮比试结果后,也是露出了一张兴趣脸。   他盯了陶云一阵后,又将视线在荣安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荣安实在被盯得难受,忍不住将视线回对过去,却瞧见皇帝意味深长在笑。她心头发毛,这些人,她一个都看不懂怎么回事!   休息时间挺长,皇帝留了一句:“若有想法的来找朕,不着急,朕帮你们参考。”   就这样,皇帝去了凉亭,见了不少人。   有主动去的,也有被皇帝召见的。   比如,康宁侯家夫人几番相看,相中了上场第五轮心巧项得了“上上”,被皇后大赞的杨小姐,于是刚与杨家主母说道了一番后,双双去请一早就侯在一边的钦天监大人帮着看八字……合出来的结果好得不得了,两位夫人激动极了,又是一番攀谈后,她们一起去见了皇帝……   皇帝只是点头,表示会帮她们参谋一番。至于如何参谋,皇帝也未多言。   太后到后,皇后宣布下场比试准备开始。   又说这下场的比试,从内容到方式,全都是皇上亲自设计和安排。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引颈而坐。   皇帝笑面众人自得道:“这会儿日渐西斜,天气也不那么热了,大伙儿坐累了,觉得无趣了,刚好可以起身舒展舒展,活动活动。”   所有人一脸不明,皇帝面上却是带上了看好戏的表情。   “所以,朕打算让下场比试热闹些。参与之人热闹起来,看热闹的咱们也有趣些。”   …… 第197章 谁抽走了谁   “皇上别卖关子了,哀家听着实在好奇,还不速速道来。”太后生了兴趣。儿子亲自设计比试,难得见他这么花心思。要让姑娘们做什么?姑娘们又能做什么?舒展?活动?她没懂。   众人皆是纷纷表达了期待。   皇帝笑着起身,众人也均挺直腰板竖耳屏息唯恐听漏掉什么。   “朕亲自设计了些尤其适合今日的项目,为了增加趣味,虽是比试,却还似游戏。朕便来给诸位简单说说:首先,这比试不是坐着,而是行动着。不呆板不拘束还有趣。既考脑力,也看行动力,除此,判断力,机敏力,协作力等各项能力均是考验项目。   朕在御花园划定了一个范围,一条路线。有起点有目的地,朕设计了些关卡,有阻碍和考验,当然也有奖赏。比试者将一关关的走,一点点的闯。   考的是能力,看的是本事,拼的是智慧。另外还需要一定的体力和运气。胜者便是今岁的京城第一巧,甚至是大周第一巧。荣誉,赏赐,财富,前程,朕都会给!   只要进入前三,都有机会得到朕的赐婚以及丰厚的赏赐。当然除了前三,整个比试场中都还会有其他惊喜。参加的,都不会有落空的!”   皇帝又再次面向了男宾席。   “不是说干看着无聊吗?你们也都听到了。朕给你们机会!有赏赐还有趣,有兴趣的,可以一起参与进来。”   “可……咱们又不是姑娘,没法选巧也不好与姑娘们一道竞争啊!”有公子笑。   “谁说要让你们与姑娘们比了?你们不竞巧,但朕打算让你们做一把英雄。英雄护美,救美,助美!你们可以各自协助一位姑娘,一齐参与到比试之中。   你们各自护卫的姑娘赢了,你们也能一同获得奖赏。当然,姑娘们若发挥失常,你们也要主动担下一定责任。如此,互帮互助,共担风雨,你们也能为诸位姑娘减轻些压力。”   荣安闻言啧啧,皇帝果然是将这七夕氛围发挥到极致了。这还变着法子想做红娘吗?亏他想得出!   “这……未婚男女同行……”是否不成体统?太后蹙眉。“未免不妥。”   “母后不必担忧。比试场中宫人不少,并不是独处而行。乞巧本当如此,民间亦是这般。每年的今日,年轻男女可以有机会相看相处,无伤大雅,咱们也与民同乐一把……”   皇帝说着就是一顿。想当年他未登基时,便是在七夕街市与元后定情的。只可惜……   太后知儿子想到了过往,轻声一咳。   皇帝回神又道:   “而且……咱们全程都会旁观……不是孤男寡女,而是众目睽睽。”皇帝再露得意。他的设计,怎会有错?自然不会叫人挑出刺来。   皇帝手指了御花园最北边的堆秀山。   “待会儿咱们旁观众人便一起上去那御景台观看比试。”   堆秀山是整个宫中制高点,假山累成,可以俯瞰整个皇宫,更可以将整个御花园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而山上建起的御景台更是每年帝后登高望远处,这个季节坐于其中,享受习习凉风最是舒坦。   “咱们都到上边瞧着,一举一动皆在眼下,哪里还有会害及声誉之事?母后以为如何?”   “尚算周全。”太后点头。“不过,下场参加比试的姑娘不是只有十七位吗?可男宾这么多,如何安排?”   皇帝手划向男宾群。   “所以,你们之中,只需十七人参与。谁人有兴趣的,还不速速报上名来!”皇帝眼神扫过,朱永昊和朱永霖立马起身表示参与。   朱永泰也说有兴趣,想见识。   “你!”皇帝手指朱承熠。“你不是总喊闷得慌吗?也来玩玩。正好也让朕瞧瞧你本事!”   “可……”朱承熠作势看了乐平郡主一眼。   “没有可。朕不能让你闲在一边闯祸了!你爱折腾,有本事拿个第一给朕瞧瞧!”   “是!”   朱承熠抱拳一应。   荣安面部微颤,又来了又来了。这个时候,皇帝还在试探个不停吗?怎么还特意指明了他参加?要的,又是什么结果?   皇帝又指了几位男宾,包括了康宁侯家世子。   细心之人都能发现,皇帝可不是随意指的,大部分参与到比试的男宾都是他今日说过要赐婚,或是有求赐婚对象之人。   所以皇帝,难不成还真打算借此机会拉煤来了?   没这么无聊吧?   而皇帝花那么多心思,亲自设计了比试,又一脸高深的模样,总也不会那么简单吧?   又有几个贵公子主动表示想参与后,十七人的“英雄”也选定了。   “可是,姑娘和相帮的公子又如何选定?”长公主问。   “抽签!”皇帝一锤定音。   “抽签?”   太草率了吧?——不少人心中的声音。但愿福运高照,可以抽到太子等贵公子!   十七支签很快就准备好了。   皇帝回了上座。   “陶小姐先前比试第一,便由陶小姐先来。一到十七,选个数就成。签上有名字,选中之人便是你的帮手了。”   陶云:“那便……六吧。”   气氛瞬间有些紧张了。   多少姑娘屏息敛气。   皇后得了皇帝示意上前拿签。   取出六签一瞥后,皇后便笑了起来,随后扭头看了皇帝一眼,这才宣布:“是太子。”   女官亮声宣布:“下场比试,陶小姐与太子殿下搭档。”   多少人抽气。   第一把,就把太子选走了。这陶小姐运气未免太好了。   荣华身子一个大晃。   她心下求祷许久了,希望与太子同行,到底还是落空了。   陶云……   又是陶云!   真是天意吗?   不对。若按天意,与太子一道的,应该是荣安才对。不是,所以不是!荣华大口吸气,抠着手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长公主则捡起了皇后放下的签子,正反瞧了眼后,勾起了唇。呵,就知道!   “接下来,上场第二的虞二小姐来吧。”   荣安应是。   “那我便选个大伙儿不喜的数吧。十四。”   皇后刚笑着想拿签,却是太后抢先了一步将手伸到签筒:“哀家来给虞二小姐看。”   …… 第198章 荣安的搭档   皇后自不会当众与太后争抢,含笑缩回手,敛了敛神色。   太后看了眼签,抬头笑了起来:“果然。”   荣安闻言也是挑眉。   太后和长公主的表情已经让她猜到结果了。   “是燕安王世子。”太后笑意更甚。   果然是他!   “果然好缘分!”太后无视皇后面色,还补了一句。   荣安暗呸。   陶云能一下选中太子,这十七分之一的可能已是叫人惊叹。而自己的“缘分”竟也是一下锁定到被传谣一整日的那位,那便几乎已是匪夷所思的可能性了。   分明人为,无疑了。   她与朱承熠?   还怎么玩?   若是打架跑步,他们或许能赢。但这一听就是要动脑子考文采的事,不学无术的他二人根本就是被碾压的份。尤其是他还得畏首畏尾去隐藏实力,解除试探……   好吧。不用玩就已经输了。   还是垫底的那种。   对实力和形势认识很清楚的荣安索性放松了下来。那么,他两人既然胜出无望,或者能做的,也就是真把比试当游戏,在场内捣个乱了。   这事,倒是他二人各自擅长的……   紧接着,廖静抽中了朱永霖。   荣安没猜错。   那些签子,根本就是空白的。   只有编号,没有名字。   上位者要的游戏,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为他们的需求服务罢了。   总之,都是一边为自己目的行动,一边做着顺水人情,而已。   皇后这会儿看好陶云,自然得让儿子与之一组。   长公主先前计划失败,太后为了女儿的要求,外孙女的前程和自己的颜面,便再一次将虞荣安与朱承熠推作了一团。   而看着荣安和朱承熠微微张开的口,长公主有些满意了。极力撇清又如何?让人闭嘴又如何?她就是要让他们的名声拆都拆不开!   那之后,康宁侯世子也与杨小姐选定为了一组,众人皆心知肚明,这接连不断的巧合不是人为还能是何?   此刻的荣华心下一片凄凉,只觉前程黯淡。皇后态度愈加明显。而想到朱永昊,看到他确认与陶云一组后那脸上洋溢的温暖笑意……荣华心中更是寒凉结冰。   刚上场结束后,她更衣过来偶遇了朱永昊。   他们只隔了一小片花丛。   若是往常,他一定会款款而来,如春风拂面般过来打个招呼,说上几句或恭维或关怀的话。   而今日,她这般虚弱,偶遇时,她以为他会好生安慰和关心她病情。   可他只是远远一颔首,便脚步匆匆离开了。   数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冷漠。   荣华很失落,她是真的很在意那男子。   一伤心,又是红了眼。   “那你就努力些!比试尚未结束,你就这么被击退了?”当时看她沮丧,廖文慈很是怒其不争。   “你看看娘。你可知娘身子有多难受?御医都让娘必须静卧休养了,可娘为了你的前程,四更天起身,忙碌奔波到这会儿,一直都在咬牙坚持!你以为娘就乐意在一堆贵妇中周旋,低声下气,抬出先祖,只为帮你多寻助力?   你想想将来,争气些。生气就咬咬牙,想晕就咬咬舌,心痛就动动脑!人的机会,都是靠自己争取的!尽了人事,将来才能无悔!   而且你要记着,你有娘!娘会为你扫平前路的!虞荣华,你给我听着!下场比试,你要做的就是努力,尽力争三,全力保五!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管!”……   确实,荣华没有退路了。   她必须拿个好成绩。   她心中明白既然皇上用了男女搭档的法子,或许下场比试是需要合作的。她不由看向了男宾十几人。除去已被选走的,剩下能入她眼的,真是不多啊!   尤其是有才名还声名好的,选择更少。   这么一看,她又有些恨了起来。   刚刚皇上钦点了几位公子后,又示意众男宾主动来参与。   一时间,众人略有犹豫。   当时荣华瞧见好几位有才学的公子正要起身了。其中有上届科考成名的蔡榜眼,有何大儒的曾孙,金御史家的三公子……这些都是京中颇负才名的几位。   然而,然而,他们却都没能参与进这场比试中来!   原因么,还不是那群纨绔?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没脸没臊不要脸的朱承熠!   他自己参与也就算了,可皇上刚发话,他便冲那群纨绔喊了声,“都还傻坐着做什么。皇上让踊跃参与呢!”   就是他这么一吼之后,齐刷刷站起来了六七个纨绔,迅速嬉笑着走了出来。   这下好了,原本蠢蠢欲动的几位才子齐齐蹙眉,随后又坐了回去。他们又怎可能去与一帮纨绔争机会?   而十七位公子,也就这么莫名其妙凑齐了。   当时荣华就有种错觉,朱承熠冲着她这边笑了下。   可她却没能循到那视线。   她心下不安,总觉得今日要糟。   此刻这种不安愁绪也正愈渐变大。   由于上场的名次实在太靠后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贵女先她上前选人。曹小姐,赵小姐,姜小姐,都是重臣之后,皇上皇后自然不会给她们挑太过纨绔的公子……   而场上剩下的公子,则越来越不靠谱。   曹小姐上前,皇上给她配了户部范侍郎家的公子。姜小姐被安排的也是朝臣之子。至于赵阁老家的千金,则是与八皇子成了组。   这叫皇后眉心一跳,赵小姐的家世和其自身水准,可不比陶云差。皇上他……   皇帝倒是照顾了皇后的情绪,当时扭头轻声:“老八是皇子,下场比试也得配个厉害的。不能丢了皇室颜面。而且好的留给皇室也没什么不对。”……   荣华,常茹菲和颜飞卿上场比试成绩是一样的,同为二十一花。   剩下十位姑娘里,也就她三人的身份地位最高。   颜飞卿是皇后侄女,待遇自不会差。皇后给她选了剩下公子中最为一表人才的明威将军嫡长孙。   本该轮到荣华了。   可常茹菲瞧见荣华双手握紧帕子,磨磨唧唧,便大大方方抬眼打量起了剩下公子。被她视线一盯,对面一清逸的公子倒是面上一红,手上扇子一滑,掉了地。   常茹菲噗地笑起,引了皇帝注意。皇帝唇一勾跟着一乐,索性便将那公子指作了常茹菲的搭档。   荣华差点气晕。   剩下几人里,她看好的就只有这看来最正经的郭公子了!这是她想选的人啊!这是上届科考最年轻的二甲进士,还是二甲传胪,才学不俗,前途无量……若不是家世不够,眼下绝不可能只是如此默默无闻。   自己的座次在常茹菲之前,应该自己先选的!她刚在想着如何暗示皇帝给自己指这位,尚未开口便又被抢走了!   又!   …… 第199章 荣华的搭档   如此这般,留给荣华的只剩了一拨不入眼的家伙。   她冷冷扫过对面。   殊不知,事实对面公子对她也极为不喜。   分明都是老相识,可每每眼神都这般孤傲冷漠里透着鄙夷,实在令人生厌。更重要是,因为虞荣华,他们刚刚可输惨了。别的贵女至少没失手,只有这虞荣华……不说是凤身吗?不说是希望大吗?怎么就这水准!   有几人重金买了她前三,哪知她差点都没能进入下场。真真虚有其表的一摊烂泥无疑了……   皇帝正把玩着手中持珠,虞荣华掉队,皇后弃之,便成了高不成低不就,这会儿给其配对确实难题。   “皇后,你待虞大小姐一向亲厚,你帮虞大小姐看签吧。”皇帝将难题推了出去,太子那事都是皇后在折腾,他就不做坏人了。   皇后也是为难,但面上还是维持了慈悲和蔼。   “华儿,你身子可好些了?”   荣华行礼道:“多谢娘娘记挂。已无大碍了。”   “怎么,不舒服?”皇帝也是抬眼。“若不舒服就直言,千万别硬扛。你是朕与皇后都心疼的,又素来有才名,若是不舒服,并不一定要参与比试的。”   “禀皇上,禀娘娘,经御医诊治,无碍了。”虽没有好的选择,荣华也依旧做不到放弃这个机会。   “这比试,颇费体力。”看在虞博鸿的面上,皇帝还是补充了一句:“身子为上,千万莫勉强。”   荣华谢恩,坚持了参与之意,皇帝也不再多言。   “那本宫给你个恩典,你便不抽签子了,剩下公子,你自个儿选一位吧。”皇后也不想做坏人。   荣华很想矜持些推辞,可她做不到。已是如此田地,不能再退了。   最终,她选了工部郎中家马三公子。   她并不了解这位马公子,但相比那些名流家的纨绔,或许这位身份较低的公子更听话,更容易控制些……   所有参试的公子姑娘都完成了配组,皇帝便宣布了最重要的规则。   比试不会如上场那般有专人评定,而是只看最终成绩。   而成绩的判定则看两部分:一,是速度。两人一组,越快越好,最先走到终点的姑娘可以计十七花,第二组得十六花,第三得十五,以此类推。   此外,各组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前行,期间将有各种考验各种奖励。最终得到奖励品越多,越占优势。最后计花时,每一份奖励品都算作一花。而每个关卡的奖励品,则是最多的。因而解决关卡,是最重要的!   所以,这下场比试不仅看速度,还看各组面对考验,解决问题的能力。当然,适当的时候如何在速度和奖励之间做抉择,也是一项考验。   但无论如何取舍,最终成绩都将会按得花总数来计算。   “朕会带着众宾客观望着,这是一场公平的比试。八仙过海,全看尔等能力了。”皇帝再次面露得意。“场中所有的奖励品,只要你们够努力,总不会落空的。只要能得到,便都是你们的!”   有公子问起了出发点、到达点,行进路线和比试范围。   皇帝笑。   “整个御花园都清空了,不会有闲杂人等进场,所以整个御花园都是比试地。至于出发点和到达点,你们很快就知道了。说到线路,朕相信你们很快便会拿到。”   “敢问皇上,可以计花的奖励品是何物?”   “还是那句,届时你们便知晓了。”   “关卡过不了怎办?”   “可以放弃,不强制,但关卡的奖励就得不到了。总之,不管过程,只看最终得花数。”   朱承熠也发问了:“敢问皇上,比试之中可否动用武力?可否直接抢夺奖励品?”   “猴儿!就属你胡闹!自然不行!你给我老实点,多用脑子少惹事!朕会盯着你的!”皇帝笑骂几句。   朱承熠抓抓头,“臣不懂就问,正是为了避免莽撞嘛。”   “总之不许用武力,不许偷摸不许抢,只能用自己的能力去争取得分点!尔等准备准备,比试就开始了。”   说罢,皇帝便摆驾,示意除了十七组公子小姐以外的所有宾客都可以前往御花园最北边的御景台去了。   众人这才明白,难怪上场比试结束后,等了这么长时间不说,还有许多地方都被拦住围住,原来是为了下场比试在做准备。   也是好笑,就是这种时候,以朱承熠为首的一众纨绔还是抓紧时间聚作了一团,很是交头接耳了一番……   现场除了一众留下做准备的宫人,便只剩了十七组比试者和负责主持比试的沈王妃。   沈王妃笑:“诸位不用太过紧张。这会儿可以走动说话,待皇上与众宾客到达御景台,约莫一刻钟后,咱们再开始比试。”   宫人们速度很快,转眼现场只剩下了十七张桌子及每桌相配的两凳。   十七组,事实都挺尴尬。   说话尴尬,不说话更尴尬……   荣华组:   荣华:“敢问马公子可有擅长?”   “那敢问虞小姐可有擅长?”   荣华一愣。“公子什么态度?”   “问话而已,什么态度?”   “你对我有不满?”荣华不敢相信。她都不识对方,怎么弄得跟仇家一般?而且,自己哪里不好,有才有貌有家世,竟会让人反感?区区一个郎中家,不过正五品,也不知怎么有资格混进今日宫宴里来的。这货还不是家中长子,哪来的底气?   她不由冷笑:“与我同组也不算辱没你吧?既是同组就得合作,我的成绩好了,也能带你一把。”   “谁特么要你带?”   那马三咬着牙。他原本成为参比的公子之一还乐了一阵,他对好几个姑娘都挺有好感的,哪知他竟被虞荣华选走了。   “你选人时,我都已经努力低头回避不看你了,可你还是选了我!我都怀疑你与我是否有仇!”   “你……你说什么?”荣华气得胸口都疼了。   她想起刚选人时的古怪气氛,有纨绔对她横眉冷对,有人对她轻轻摇头,有人看向别的姑娘,而她之所以选了这马三,正是由于他低着头,看上去略微羞涩紧张,像是对自己有好感……   原来,只是回避吗?   这伤害,比她被荣安暗害,比她比试成绩不佳带来的痛还强了数倍。   “我说,你选中了我,可我不愿被你选中!事实,很多人都不愿被你选中!”   …… 第200章 笑死的荣安   马三的气不顺,主要还是因为他上场比试投了荣华,输了三百两。   那可是他昨日刚求来,接下来整六个月的零花银子。一把光已是憋屈,听说比试场有不少赏赐,他还想着夺宝补亏空的。哪知那么没运气,他直接被虞荣华选走了。   可……虞荣华今日模样和状态,别说赢,就是保持此刻位置只怕都悬。如此,他中意的姑娘没能接触上,银子也没了,这是人财两空啊!   非但如此,他们这帮兄弟之所以参与比试还是觉得好玩,可不是为了白忙乎还惹一身骚的。今日虞荣华成绩要是好也就罢了,若是不行,那这个锅……多半要被推到她的搭档身上。   总之,从他被选中的那一瞬,他就知道今日回去,一定是逃不了他爹的一顿打加上一番禁足了。   如此这般,怨气可不是蹭蹭上冒?   面对虞荣华,他连遮掩厌恶都懒,他甚至巴不得虞荣华一拍桌子不参加或是要重选搭档才好。   然而他这话听在荣华耳里却是另一番意味。犹如插刀,荣华觉得眼前直冒金星。生平第一次,她被这般直白伤害啊!   再转身一瞧见太子冲陶云正露出他那招牌和煦的笑,她的胸口更是一抽抽疼了起来……   荣安组:   朱承熠正轻声淡笑:“看到了,到头来,最终能成为你挡箭牌的,还是只有我。”   荣安瞥眼他:“你确定是我挡箭牌?”今日他可没帮她,反而一直在坑她。“倒是我,给你挡了多少箭了?还因为你惹了长公主那个冤家!”   “怨气不小,不过,此刻说话不便。这个话题待会儿继续。”朱承熠撑头看她:“说说比试吧。这下场,你可有所求?”   “我有所求就能实现?”   “你是想要拿前三巧,还是想要场中宝?总要有个目标吧。”   荣安哭笑不得。   他与她的能力,自己没点数吗?他的本事再大也不能强势外露,他二人又不擅文,还前三?前十都够呛。   “你是哪里来的底气?还是与我说笑?要什么目标,争取不被碾压就成。”   “那咱们拿头名吧。头巧也要,场中宝也要!”   “……”   荣安无语,只觉荒唐,却见他眼中再次有流光闪烁。   他是认真的。   “你既对我有怨气,我总要对你补偿一二。名声,财物,和上次一样。我让你赚个盆满钵满!”   “我……”   “别说了,有人来了。”朱承熠瞧见那边马三正向他示意。   原来,马三与荣华横眉冷对,话不投机,之后荣华留了句警告给他后,便抓紧时间再去一更衣了。马三见她那虚弱模样,更是烦躁。   他心下一转,过来寻了朱承熠到一边。   几个纨绔见状,再次围聚一团。   荣安从荣华选人时便看出一众纨绔对其不喜,这会儿马三这模样分明是厌恶,有那么一瞬,荣安不禁怀疑朱承熠是为了故意捣乱比试才怂恿了一众纨绔参与进去……   陶云组:   朱永昊表示,他一定全力帮助陶云保住上场的第一。他二人精诚合作,一定夺魁。   陶云谢过的同时,也表示自己全力以赴不拖后腿。   两人算是信心十足达成了共识。   随后陶云起身,来到了荣安身边。   “荣安,我听说下场或有些生涩的比试,你若不嫌弃,可以与我同行的。”陶云瞧见朱承熠吊儿郎当样也是无语。荣安上场表现不错,不该被拖累。   朱永昊也来了,横了一眼在一边厮混没把比试放心上的朱承熠,冲荣安关心道:“那人未免太不入调,虞二小姐便与我们一道吧。我两人总能照顾你一二。正好你与陶小姐交好,你二人一路也有个伴。”   公孔雀说罢,又扭头冲陶云一笑,全然一副为了她们考虑,牺牲了小我的姿态。   荣安鄙视的一眼被陶云看在眼里,叫她上来握了握荣安手……   “皇上说二人一组,可没说让三人行!”朱承熠竟是回来了。他冲太子两人一抱拳,“多谢太子殿下和陶小姐关心。不过既然我与虞二小姐同组,自会照应她的。虞小姐放心,我一定努力。”   陶云回礼,“我这妹妹很需要比试名声,世子若可以的话,便尽力多帮忙。”   “会的!”朱承熠点头。   陶云告退,朱永昊转身前还不忘:“虞二小姐别忘了,若他胡闹,你便只管来找孤。孤能帮你。”   荣安只笑了笑。   “你倒是让他们母子上心了。”朱承熠一哼。“不过不用担心。”他眯了眯桃花眼。“只要小爷这块挡箭牌在,谁的箭都射不穿!”   他凑近,笑容邪肆,目露温暖:“你该如先前一样。一定相信我。我会护你。”   荣安一挑眉。   是吗?她有爹,并不把太子和皇后心思放心上。不过他又是哪来的自信?   “对了。”朱承熠勾唇,“你猜马三找我去做什么?”   “不猜。爱说说,不说拉倒。”   朱承熠啧了一声,这女子哄来确实麻烦,果然还是利诱更实际。   “他说,他还要赌一把。他赌,虞荣华跌出十二名开外。”   荣安张大了口。   妈呀。   搭档买了她输,她还怎么赢?马三只要随意拖个后腿,荣华便必栽无疑了!十二名开外,丢不丢脸不说,但虞荣华一定接受不了……   那边荣华再次更衣回来,竟是直接去找了廖静和朱永霖说话。   荣安瞧在眼里,更是差点噗笑出来。   可怕!   荣华显然是觉得马三不可靠,所以想与廖静同行了。廖静没法推脱,朱永霖有求于廖家更没法拒绝。那么这四人组成形倒是容易,可……   荣安觉得要笑死了。   荣华啊,真真是……   马三盼她输,廖静恨死她,朱永霖对廖文慈仇恨无比,有廖静在其中怂恿周旋着他未必不会将恨意转到荣华身上……   三对一啊,荣华怎么玩?   再加上本就病恹恹的身子……荣安都忍不住要为她鞠一把同情泪了。   “或者,我就不争了吧?”荣安笑。“还不如看戏有意思。顺便还能搞个事。”   “那可由不得你。”朱承熠低低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他抬头,弯起他的眉眼,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第201章 这两人太行   御景台那里内侍给了示意后,这边沈王妃便宣布:下场比试正式开始了。   “这……这就开始了?”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个疑问。   众人慌张,什么都还未知呢。   不知出发地,不知路线,不知终点,不知所谓的奖励品去哪儿寻……   一时间,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被抛出了。   沈王妃笑而不答,只是再次强调:“比试开始!”   她一拍手,十七只大木盒被搬上了各组桌面。   竟是滚珠游戏!   还是加了难度的那种。   盒中有滚珠,必须将滚珠按着要求路线穿越诸多干扰,避开一路陷阱送到终点,而由于木盒巨大,想要推动滚珠,便得两人配合进行了。谁手抖或力道不对,便容易让滚珠走错路,直接掉落路线,那就得从头开始。   “完成者便可得比试的详细示意图,还可即刻出发!请各位抓紧时间吧。”   众人面面相觑,所以,这还是个试前游戏?为了排序而进行的游戏?   还质疑什么呢?   开始吧!   “这是热身,也是培养诸位的默契,更是一种配合。”沈王妃开口解释。她一眼瞧过去,有目瞪口呆愣在原地的,如颜飞卿组;有面红耳赤正扭捏的,如那杨小姐组;也有迫不及待已经动手组:如虞荣华组,陶云组,常茹菲组。   而不同的,是虞荣华两人正怒目而视,氛围糟糕;陶云组气氛融洽,低声细语;而常茹菲组,则是常小姐独当一面,发号施令,而郭传胪默默点头照办,看着倒也有希望……   沈王妃一一扫眼:“诸位不用急躁。相信……”   说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瞧见虞荣安那桌,滚珠已平稳掉进了终点圆孔,最后圆孔下贴片一弹,木盒就解锁了……   成功了!   这么快?   今早皇帝得意洋洋,说他与顺公公将滚珠玩了十遍终于把完成速度提到了二十息内。   而此刻,她一口气的话还没说完,人便完成了这一项。   她竟然都没能看清……   所以,是皇上不行,还是这两人太行……   事实荣安和朱承熠都对这个游戏表示无趣且无奈。   两人觉得不用配合,他们自己便可以成功。   朱承熠说,他能骑马在沙地打中蝗虫不失手。   虞荣安说,她能让针在手里随心所欲不出错。   最后,为了对那个高高在上的游戏设计者表以尊重,两人勉为其难配合了一把。结果,就这第一把,便成功了。   惊呆了所有人!   一时间,其他人都带上了几分手忙脚乱的慌张……   而朱承熠呵呵笑了两声,嘟囔了一句。   荣安没听清,只好似他说了:“果然……”   木盒解锁后,盒身下方有松动,打开后,找到了一卷纸。   一份比试的路线图。   图很糙,看不出方位,没有文字,也看不懂上边标识是在御花园的哪个位置。   整个御花园只留下了数十个宝箱标识与几条线,显然,作画人是故意而为,这画也是考验。考的是方向感,洞察力和判断力。   沈王妃走了来。   “想要闯关,得先看懂图纸,通过标识的宝箱和路径确认具体位置,随后判断出发点,之后便可以按着路线开始闯关了。”   朱承熠:“这些宝箱,是否关卡处?”   “正是!比试总成绩除了速度,便是按奖励品计算。而所有关卡处的奖励品又是最丰富的。所以画了宝箱。当然,整个比试场还有许多零散的奖励品,只要姑娘和公子一路多用心,总会有收获的。”   沈王妃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今早她瞧了些试题和关卡设置。不是她对眼前这两位没信心,而是设置太难,其中有几样,她是压根不觉得有人能解。   她当时便明了,皇上哪里是为了比试,主要还是为了烘托他本人的高明,抬高他本人的威信,再次重塑并加深所有人对他这个皇帝的敬畏!   说白了,便是他要让所有人知晓,吾皇才是阖宫最厉害之人,最不可战胜之人!   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而只有他,才是执棋人。   整场“乐子”,都是为了满足他这个设计者……   所以,像虞荣安朱承熠这样的,与其去折腾闯关,还不如老实四处找找零散的奖励品,成绩总也不会太难看。   朱承熠不知是否没听懂,还在问着:   “等等,敢问王妃,您刚说关卡奖励丰富?怎么个丰富法?”   “这么说吧,”见所有人都在侧耳听着,沈王妃将声音提了提。“每解决一个关卡得到的奖励品,至少能确保得五花。”   众人皆是吸气。   五花,也就是五件奖励品。   最快到达终点也就只得十七花,以此可见,还是要解决关卡啊!   沈王妃笑:“两位可看懂图纸了?”   朱承熠:“王妃,可以爬树吧?”爬树去制高点,就可以比对图纸找到确切路线了。   “你真要做猴子吗?”荣安起身。皇帝已那样打他脸了,再爬树,更得被一大堆人骂他是看马群的猴了!“走吧。”   朱承熠:“你看懂了?”   “嗯。”   朱承熠怀疑。他在宫里走了好几次了,都没看明白。   沈王妃也惊:“虞二小姐第一次入宫,竟能这般快速确认方位?”她今早拿到图纸时便是一头雾水,好半天才看懂。   荣安侧了侧身,挡住身后众人视线,抖抖图纸,点了一处,看向王妃,随后抬了抬下巴:“这起点,在那边不是?”她收回手指,又冲北边一划,远远指了过去:“那里就是终点。”   沈王妃眼里有光闪过,微微带笑,心下却是惊得不行。好厉害的姑娘,好强的眼力!   荣安见王妃模样知道自己猜对,笑到:“第一次入宫,怕走错地方会犯错,所以昨晚多打听了些宫中布局。歪打正着了。”   “既然两位已经有了方向,便赶紧动身吧。”   荣安行礼离开,可朱承熠却折了回来。   沈王妃见朱承熠正将桌布抽走:“这……又是作何?”   朱承熠弯起眉眼,笑得灿烂:“怕我俩战利品太多,到时候拿不下!”这台布不错,待会儿打个包袱,应该能拿不少。   沈王妃一笑,还挺有远见。这两个胡闹之人凑做一对还挺合适。   看向其他人,太子那里也拿到图纸了,正与陶云讨论。   再看其他人,更慢。   “多谢皇婶!”朱承熠回头还不忘抱拳灿笑着。   沈王妃喃喃:难怪皇帝再烦他也不厌他,她也不厌……或许,今日结果,还真会有些不同…… 第202章 他还要面子   御景台上,众人也惊了。   谁能料想,开局便叫人这般惊讶。   御景台上众人已是人手一份图纸。其实大部分人都是摸不清头脑的。   “从两人离开的方向来看,他们走对了。”皇帝一笑。   “看上去,是虞二小姐解出来的呢!”皇后啧声。   “这位虞小姐,确实不同凡响。”皇帝的笑竟是一再加深。   廖文慈与廖家老夫人则一手的汗,荣安如何她们已经管不了了。主要她们看见,荣华与那位马公子试了两次后,那马公子竟然不管不顾起身倒水喝去了,只苦了荣华此刻正一人费力抱着那木盒试着……   “陶小姐与昊儿似乎也解出来了。”皇后见儿子起身,不由一激动。   然而,只见陶云往荣安两人离开方向走着,可太子却犹豫了,摇着头喊住了陶云。显然,他对自己和陶云的判断竟与荣安两人一致生出了怀疑。于是,两人再次拿起了图纸……   而荣安两人已经走出了这一片。   朱承熠拿着图纸按荣安的判断代入后,也确认了她正确看懂了图纸。   谁又能知,别说这御花园,就是整个后宫,都早就根深蒂固般刻在了荣安脑中。那些年岁,到底也是一天天长起来的。这个地方,是她最熟悉之地啊!   且她从小长在山野,再华丽的殿宇她都待不住,不管是她二十多,还是三十多,前世整个宫中她最喜欢的地方,便是御花园。哪里的梨花长最好,哪棵梅年份最老,她都了然于心。   这图纸对他人来说或是头疼的存在,可在她眼里,却是自然而然就反应了过来。   终点是在皇帝他们所在,位于御花园的御景台。   而起点,则是距离此地有近百丈的御花园东南角入口。至于他们此刻所在,则是靠近太液湖的西边。所以这段路并不算近。   他们眼下的路线是:先往东南,到达比试起点后往西北方向去到假山群关卡,之后穿林往东边继续闯关,再次折回太液湖边,之后慢慢北上,最终到达御花园最北边靠西的御景台。   难怪圣上说这比试考验体力,可不?这无疑将整个御花园横向走了两趟,纵向走了一趟半。这得是何等费力?   而且,虽说此刻日渐西斜,可温度还是不低。坐那儿不动还好,这一动起来,纵是不断摆动扇子也无济于事。所以荣安判定,别说是荣华,对那些娇滴滴的贵女都是大挑战。   若这么看来,占有体力优势的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朱承熠笑:   “听说你昨晚都在你祖母床边尽孝?竟然还能研究透宫中御花园的布局?你祖母对宫里很熟吗?是她告诉你的?”   荣安心中一突,只能瞪眼:“上场比试结束后,我吃多了,四处走了走,把整个御花园转了一圈,见许多地方不让走便上了上心。这会儿看着图纸就对上了。”   “啧,这御花园,太子和皇子们比你熟吧?”朱承熠腾地一下,单腿冲路边树一蹬便上到了树腰往回看去:“可太子……才刚刚往这边过来呢!至于朱永霖和朱永泰,虽拿到图纸了,可也没能像你,一眼就辨出方位。”   “就不能是我方向感过人,对方位敏感吗?”荣安忍不住停步抱胸。“而且。你干嘛这般追根究底的?”   朱承熠却是笑。   他已经发现了,虞荣安每次心虚都会用瞪眼掩饰眼底情绪,反向咄咄逼人来掩盖慌乱。还有她此刻这个抱胸的姿态,分明是在防备。   “我可以不问,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太叫人起疑。你这是第一次入宫,却表现得跟个在宫里待了多年的老宫女一般。谁人若心思重一点,一定会以为是你爹泄了题或是提前给你拿了宫中布局图。为免麻烦,为免有人针对你和你爹,为免有人在比试结束后会对你刨根问底,我建议你赶紧想一个像样的,能圆回去的理由……”   荣安张张口,心知他所言是对。   刚刚她确实没想太多。   大意了。   他倒是善于伪装,可他前世怎么还就……哎。   “走快些!”朱承熠见她磨叽,忍不住一催。   “急什么。”   “因为咱们要拿头名!”   “算了吧。这么热的天,别折腾了。”能进下场,荣安满足了。   “虞荣安!”   走在前面的朱承熠却是骤停,随后猛一转身,尾随他身后三步的荣安收不住脚,若不是被他的折扇顶住,几乎就猝不及防要撞上他胸。   抬眼看他,他那桃花眼再次有光彩似要溢出,叫荣安已到口边的抱怨暂时卡在了喉。   “你那七百两……不要了?”他幽幽问了一句。   七百两?   荣安猛一反应过来,可他动作那么快,已经退到了五丈之外,并冲她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奸猾又叫人厌恶的笑,随后大步流星不回头地飞快前行了。   “你什么意思!”荣安毫不犹豫冲了出去!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该不会……   “你给我说清楚了!”快步追。   “你站住!朱承熠!你站住!”跑起来。   然而前边那人脚步未停,还一快又快。而荣安早一改刚刚说不想争头名时的懒散,也再不管不顾热不热,只在后边飞快追了起来……   一路宫人也是目瞪口呆,无奈两人一前一后跑太快,无人听清这两人究竟说了什么。   “我的银子,你是否没有投进去?”   “阿暮那个坑货,给你全说了是不是?”   “喂!你为了让我跑起来,为了让我加快速度才故意这么说,骗我是不是?”   “还是你之前骗我了?”   “你是串通阿暮骗了我还是你骗了阿暮?”   “还有,你分明是记账赌,却为何跟我拿了银票?”荣安已经想不清楚,她究竟被他骗了几次。   “你倒是回答我!”   荣安问了一连串,然而朱承熠一句未答。   荣安却是越来越气,再一想到今日被他暗坑多次,火气更大,路边花圃里捡了颗鹅卵石就冲那人砸了去。   然而,她自以为准头很好的“打暗器”,在他跟前还是无用武之地。   石块,叫他侧个身便避开了。   但他也终于慢下脚步转了身:   “给点面子吧。”他抖了抖头上身上沾到的泥,示意御景台方向,“众目睽睽,一堆人看着呢!”当众被女人打了,以后,他还怎么抬头见人!   “你先回答我问题。”   “你想知道,追上我,我就告诉你。”   …… 第203章 好用的那脸   荣安又气又累,只觉追不追都显得自己傻极,索性便在路边石块上坐了下来。   呵,好像自己对他没辙一样。   “你要是不说,我便回去捣乱了。我不知道你怎么赌的,又是赌了谁,但我有信心把比试结果弄得乱七八糟。总之是不会让你赢钱!我这会儿告诉你了,你自己选择。到时候可别后悔。”   “你这样就不厚道了!”   朱承熠叹了下,见她气喘吁吁,知道她也累了,只得往回走来。   “我不是没给你投,而是把你的银子全都押在此刻这下场比试了。”   “你再说一遍!”荣安顿时一口气提了起来。   “你的五百两,阿暮的二百两,买的不是上场,而是此刻这场!”   荣安吸气再吸气。所以,她先前以为挣了大钱,其实只是白高兴一场?   “买的是……”   “买的你。你!你们七百两,买你进前三!”   荣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前三?   她?   她前三?   陶云说了,这下场包含很多生涩的比试,她根本不可能通过!   七百两呢!   不,她之所以冒风险参赌,是自以为十拿九稳。本以为赚了不少,此刻告诉她,她不但没赚,她的银子将极大可能要打水漂?   “我没有买卖没有实业没有人手,我挣点银子容易吗?你就这么给我嚯嚯掉了?”   她气得喉头发涩,直接抓了一把鹅卵石丢了出去。   那边朱承熠只得打开扇子去挡。   好好一柄古董扇,瞬间被砸穿了好几个洞。   他叹着气,再次瞥眼御景台方向。   今日真要丢人了。   他是爱胡闹,可也是要面子的!这样下去,以后他怎么在纨绔里混?不过,他二人这般,怕是合了御景台上某人之意呢!   “这扇子贵!前朝钱谦真迹,你砸了我三百两银子!”朱承熠一脸可惜。   他回来在她对面石块坐了。   “你急什么,区区七百两罢了。我投的更多。”   “你疯了,我们赢不了。”荣安这才确认他先前所说的争头名不是闹着玩。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不怕亏?”   “那就努力别亏!”   荣安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他可不是不怕亏?真要输了,也是皇帝让他参加比试的,他大可以推在皇帝头上,然后又是一笔糊涂账,皇帝不但会给他善后还会更放心他。一掷千金的纨绔,谁还会在意他?所以怎样他都有得赚,好处全给他占了。   “我不想输!”他看出了她的想法,“所以我们要赢!我们得赢。”   荣安脑袋有些疼,冲他伸出了手。   “我不管,你还我七百两。你不是记账赌吗?我的七百两肯定还在你那儿!”   “你不讲道理。是你让阿暮看我投什么跟着我投的。你自己被银钱蒙蔽了眼,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自以为是!”   “你还好意思说,阿暮是你的人。你们分明设计把我套进去了!”荣安脚一踢,又是一颗石子飞了出去。   “我说,咱们一定要这么浪费时间?边说边走不行吗?”   朱承熠瞧见,太子和陶云已远远过来。好在那两人端着身份迈不开腿,只是快步而行。   “是你没动脑子!当时上场已经结束了三轮,谁都看得出皇后在保你,你进入下场已是十拿九稳,我若投你,根本赚不了银子。我何必费时费力?……”他摇着头,全然一副为了她好的表情。   荣安竟是无语。所以,全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爱财和无脑的锅?   那自己还得谢谢他?   呸!   “分明是你找阿暮误导我,让我好好表现。你既然知道我稳入下轮,为何还要来劝说我努力?”   朱承熠挑挑眉,笨蛋。不漏风声给她,她怎会乖乖入套?她分明不在意比试,那只有让她重视起来,她才会有好成绩。那么,她能赢得银子,他也能得到他要的结果!   “我开赌后就投了你。但我那时投的是你总成绩在前五。你的银子进来,皇上又宣布了下场规则并命我参与后,我信心大增。不但增加了投入,还把所投的你我成绩从前五改成了前三!所以不能输,我也不想输。”   荣安看着他,总觉得他不是为了赚银子,怕也不仅仅是为了进一步落定他纨绔的名声,他还有所图……   “为何投我?”   “为了爆冷!不论你上轮成绩多好,也无人觉得你在下轮能入前五甚至前十。我是唯一一个投你之人!今日你的成绩越好,你我赢得越多!”天知道,他投了自己和虞荣安前三后,那帮纨绔笑成了什么样,又疯狂加注成了什么样……   “尽人事,总要试……”   朱承熠笑了。   荣安见朱永昊两人正过来,立马站起了身。   “赢了的话,你投赌所得分我一半。输了的话,今日你我场中得到的所有奖励品全都归我!”   荣安想了想,除了体力,她和他至少有过合作基础了。说不定还能有狗屎运呢?   “一言为定!”他笑起。他什么时候不是让着她的?   一言落下,两人几乎同时闪身而出。   “你的扇子,真要三百两?”她不由再次看了他那扇子一眼,早知道,踢他腿好了。   “是。”   “我不会赔的。”   “今日要赢了,我送你一箱名扇!”朱承熠说完,觉得荣安跑得更快了……   两人很快到达起点。   有宫女给两人请安后,将两人带到了假山群前。   朱承熠站去了荣安左后方,拿身子为她挡住了阳光。   手中破扇也是摆了起来,送来了阵阵凉风,叫荣安挑了挑眉。总算,这厮还有点良心。   假山分了一左一右两条路。   “两条路,两项不同考验,两位择一进入便可。”宫女屈膝道了句。   “敢问姑娘,”朱承熠开口问向宫女:“两条路最终是通往同一地否?”   “是。不论选哪条,穿越假山群后都会合归一条道。”   “随意选择吗?”荣安问。   “是。”   荣安示意了朱承熠借一步说话。   两人去到了一边。   荣安:“你去套话!”   “嗯?”   “我问问题后,那宫女只回了我一个‘是’字。你问问题,那宫女却回了你两句还行礼脸红了。明显,那宫女是面对男色芳心不稳了。你这张脸,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 第204章 我要的赢法   荣安两人没法随意择路前行。   只因假山前的两条路上,左右各挂有明显带了提示的一牌。   左边写着:二帝归来发已斑。   右边写着:林木森森皆在此。   什么鬼?   两人对着提示盯了好几息,最后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出了不明。   如此,荣安觉得,还不如求个捷径。   美人计嘛,从来都是好用的。   “你是在夸我俊?”   朱承熠闻言却是咧嘴笑。   “可你对我这么关注,怎从不见你脸红?”   “因为我不喜欢长得比我好看的人。赶紧的。美男计要是成功,你可不所向披靡了?”荣安退开了些,一脸看戏姿态。   朱承熠冲她瞪眼磨牙,可还是听话靠近了宫女。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在哪儿都有优势。   朱承熠只是走近了些,笑了下,那宫女俏脸就如烧红了般。   他轻声叹:“我二人学识不够,也不知该如何选。反正也是胡选,不如姑娘你帮个忙为我们指条路?”   宫女抬了抬手,尚未有表示,身后已有声音传来。   “二帝归来发已斑,帝王帝王,发白已老,等人没了,斑字便只剩了文。林木森森,共有九个木。一九一木,是为杂。”开口的是陶云。“所以左边是文,右边是杂。”   陶云和朱永昊到了。   荣安转身冲陶云一笑,算是谢过了。   朱永昊则对着朱承熠冷笑了一声,笑里满是鄙夷。如此简单的谜题,这两人竟是这般费劲。   陶云:“文那边倒是一目了然,应该是诗词对子之类,倒是杂那里难猜。所以,你二人选什么?”   荣安:“文肯定选不了,只能选杂了。陶姐姐呢?”   陶云看向太子。   “孤都可,陶小姐选择吧。”   “文的把握是大,可似乎杂更有意思。那便同行,热闹些。”   就这般,四人皆进入了右边“杂”路。   假山深处,有石桌石椅。   坐下后,便有宫女每桌上来了一件巧物。   类似千机盒的木质器物。   宫女告知,这一关考的是解巧。   每一盒中都放有五件奖励品。他们若能找到窍门用非外力和暴力的方式打开盒子,再将盒子复原,那么便可以拿走盒中五件奖励品。   再一次的,荣安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   太难了。   那盒子严丝合缝,抓在手中压根找不出任何机关和窍门。   几十息过去,一筹莫展。   “我还以为你有多少本事!”荣安忍不住挖苦。“还让我赚盆满钵满?只怕今日你我非但成绩难看,还得亏得血本无归。想想都心疼头疼。”   “若是那般,我把茶叶铺子赠予你。”   “我才不要。”   “怕了?”就知道他敢送,她却不敢要。   “解得开吗?”她问。   “这确实非我长。”   再看陶云那桌,陶云已铺开了纸,要了笔在算什么。   “他们解开……只是时间问题。”朱承熠压低了声音。“所以,既不是你我所长,便用不着纠结了。”   外边,又有声音传来,听上去还不止两人,应该有好几组都到了。   “我们放弃。”朱承熠招来了宫女。   那边朱永昊一声哼笑:“世子还真是一点都不叫人意外。你那桌布,还是赶紧扔了,免得惹人笑话了。”   朱承熠提了提挂在腰间的桌布。   “殿下多操心了。”   宫女屈膝将两人往外引。   刚走出假山群,又是一段路,他们得往东走去了。   “放弃吧,我们争不了头名!”荣安有些挫败。皇帝那人她还是知道的,虚荣心极强。既然说是他亲自设计了比试,只有超高难度才能让人信服。而皇帝所擅的,显然不是她与朱承熠所长的。   当然,话是这么说,可她的脚步并未慢下。   只是……   她发现身后没有传来回应,回头一瞧才发现,那厮远远拉下了。   二十余丈外,一个漂亮宫女正在修花,而他,则蹲在了宫女跟前的花丛……   这是……主动去施展美男计了?   荣安惊讶,刚要出言讥讽,却见他突地起身,笑着快步而来。而他手中,已多了一只木盒,精致雕工,盒盖上有一个“巧”字。   “额……”这就是传说中的奖励品?这就拿到了?“用美男计让那宫女臣服了?”   “我的美男计,是终极杀手锏。一般人一般物,可没资格被用上。”   他将宝盒扔进了荣安手里。   这主动奉上,让荣安很满意。   打开一瞧,里边是一金莲蓬。   个头还不小,纯金的。   莲蓬身上雕刻了不少寓意呈祥的花纹。   总算,他们得到了第一个可以计花的奖励品。   “怎么拿到的?”   “你记得我们一路往出发点跑来时,路边也有不少宫人,但都是乖乖待在了路边观望着。可此刻已经进入了比试地,却莫名其妙有宫女在路边收拾花,太怪异了。所以我停下瞧了眼。”   “有考验?”   “说让我通过她收拾的花去猜后边花丛里什么花下会有宝盒。我连那些都是什么花都不识,怎么可能猜得出。”   “那你怎么拿到的?”   朱承熠笑了起来。   很简单。   他装作冥思苦想,随后突地恍然大悟,喊了一声:“那不是宝盒吗?”   那宫女一直不敢与他对视,被他一惊,抬眼的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将视线往藏了宝盒的方向瞥了去。   “从她的视线循过去,也算知道了大概方位。”朱承熠说来便无语。   宫女说是花,可看去的方向不在地面而是在树上。   他盯了两息,锁定在了一排宫灯上。   “这东西竟是被藏在了宫灯里,而那答案则是:花灯。”   荣安惊呆。   再回头瞧了瞧,暗道还是他明智!   那宫女所在,是一大片花丛花树。   若不用非常之道,他二人便得在那一片傻乎乎找起来。要将那一整片找完,怕后边的公子姑娘也到了。   他二人不但未必能成功,连先机也失了。   啧啧……   灯花。   果然是皇帝路数。   “厉害!再接再厉!”   荣安一赞!   她回头看了那宫女一眼,只见宫女已经退了出去。   “放心,我瞧过了,那附近就此一份。”   朱承熠挡住了荣安,一张脸突地带上了正经。   “我想,我已经知道怎么赢了!”   “边走边说吧。”   …… 第205章 速度与热情   两人快步前行。   朱承熠笑问:   “你我相比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在哪儿?”   “粗俗,无礼,猖狂,脸皮厚,名声差,不怕丢脸,无惧眼光……”荣安毫不犹豫。   “够了够了。”朱承熠好笑又好气。“我指的是优势。”   “这就是优势啊!比如,朱永昊一定不会为了成绩不顾形象在路上跑起来,一定不会拿走桌布,一定端着架子拉不下脸色,诱宫女,也一定不会用歪法子去应对谜题。”然而这些,对原本就名声不怎么样的他二人完全不是问题。   荣安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么一看,他二人合作的优势还真就不少。   “你说的都对。但咱们最大的优势是速度和体力。所以我想过了,首先,你我确保第一个到达!”   “这很容易。”此刻他们就是第一。“可第一才十七花。而成功过一关卡就能拿五花。”   “所以,我们要阻止其他人过关卡。”   “怎么阻?”   “捣乱。你我擅长,还用多说吗。”   荣安再次笑了。   确实,似乎并不难。   “嗯,那些过了关卡的,咱们也得拖慢他们的速度。”   荣安说着,却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往回退了去……   朱承熠先是一愣,随后笑:   “要不我怎么最喜欢与你合作呢?”他随即追了去。   到底是有默契,两人不用说穿,已是看懂了对方之意,赶紧合力行动了起来。   刚说了什么?要趁着他们在最前面,想法子拖慢其他人的脚步不是吗?   那么最有效,简单的,自然是设置障碍。   皇帝说不能偷不能抢不能用武力,但没说不能捣乱不是?   他们刚经过了一个路口分岔。   两条路,一边是按着图纸路线,前往竹林,而另一条则是通往桃林的小路。   大概是怕他们比试中会被混淆,所以去往桃林的路口被一块大石给封了。   因此他们此刻要做的,就是将那块大石挪来,封住正确道路。   那么即便朱永昊他们能够很快解开千机盒,可等他们走到这块,一定会下意识顺着可通行之路直行。   待他们发现不对,应该也得要不短的时间。毕竟图纸上给的点较模糊,这么点偏差若不是走远了可看不出。   “如此,从此刻开始,后边所有人都会被我们带去歪路上!”   “没错。”   “等等!”荣安取出刚拿到的宝盒,拿走里边金莲蓬,将今早得的一只金手镯放了进去。“舍不得孩子送不走竞争者。我就忍痛割爱了。”   “区区一个镯子,等咱们赢了,我给你买一箱!”   荣安呵了一声,将扣好的宝盒扔去了朱承熠手里。   “你去,你速度快,放远些。要既显眼又难拿!”   试想朱永昊他们若在错路上找到宝盒,一定会深信不疑,越走越偏。如此,便可最大程度浪费掉他们的时间了。   朱承熠二话没说就拿走了盒,快步冲了出去。错路引向的桃林里边有一个六角亭。就那儿了。   他迅速出手,木盒被他掷出,稳稳立去了亭子的外沿角梁。   荣安也没闲着。冲他颔首一笑,示意放得很好的同时,她正从路边花丛快速摘花,随后将一把五颜六色的花在那条错路上随意摆了些形状。   “像不像提示?后边人一定会想入非非,就这把花,就能浪费掉他们的大把时间。”   朱承熠回来,两人相视一笑。   “有没有些双剑合璧,所向披靡的味道?”   “别废话,赶紧走。”   到这会儿,荣安的兴致才算完全调动起来。   在确认身后人都被第一个关卡吸引了注意力尚未追来,朱承熠再次显露风度,带着荣安快走的同时,还不忘给她打着扇:“所以,只要咱俩在最前边,便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误导后边的家伙们。而趁着有这些时间,你我便尽全力去找到那些散在沿途和附近的奖励品。至于关卡,不用纠结,不会就放弃。”   荣安点头:“蚊子多了也是肉。虽每一份奖励品只能计一花,但容易得。你我有时间有速度,在最前边,大可以狠狠搜刮一番。”   她越说越兴奋:“而且整个比试场是提前布置的,所以奖励品都有定数。被我们拿走后,皇上压根就没法补充进来。因此被我们扫荡过后,后边十六组想要拿到零散奖励品就不易了。他们若将时间都用在解决关卡,则一定会花费大量时间。因此,我们的机会很大。如此这般,我们或许真能赢了!”   朱承熠看着荣安,不由失笑。   她脸红了。   兴奋的!   所以,能让她在意兴奋放在心上的,真的只有银子吗?   “是!而且,我们还掌握了如何去寻找奖励品的方法。”朱承熠示意她看向前方。   不远处,又见宫女出现。这一次,那宫女莫名手捧托盘,分明透着诡异。   “还不快再试一次?”荣安笑着落后了两步。   朱承熠边快步上前。   那宫女行礼往前走了两步,刚要开口示意让两人看她托盘之物寻找宝盒,却是被朱承熠抢先一喝:“姑娘,你的宝盒也放得太明显了。我老远就看见了。”   “啊?”   又一次的,小宫女上当了,看向了身后高处。   “不可能啊!”宫女刚道出声,朱承熠已经上树了。   荣安冲宫女笑了笑,随后先走了一步。   十息后,朱承熠追上来了。嗯,带着宝盒。和之前那一样,是带了“巧”字的盒子。这次打开,是颗玛瑙制成的巧果。   哦,荣安猜测,所以这些巧盒里装的应该都是乞巧节惯用讨巧的一些物件。   这巧果灿若明霞,是真漂亮,荣安几乎爱不释手。   “收起来吧。都是你的。”   朱承熠笑。   “我瞧见朱永昊已从假山出来了。同行的还有两组人。朱永昊表情不错,应该是解开了那个千机盒。”   朱承熠借着上树,居高临下倒是看到了不少东西。“常茹菲与那郭公子从假山另一边出来的,所以选的是文,应该也是闯关成功了。至于你姐和郭公子,两人相互距离足足有三丈远,这才刚一前一后进入假山。“荣安“嗯”了一声。回头瞧一眼,却见身后那宫女还在原地。   …… 第206章 聪明笨办法   那宫女竟还在原地?   两人又是一个对视。   不离开,明显,那宫女是任务没有结束。所以,只怕附近还有奖励品……   两人不约而同再次回到了宫女跟前。   宫女依旧端正站着,见他们回来,表情微微有控制不住的颤动。   这表情……很是为难啊,呵呵。   这次,两人又是分工。一个上树空中寻找,一个盯着花丛树丛细细搜寻,只剩了宫女傻在了原地。   “两位不试着解一解托盘里提示吗?”   “不了。”两人异口同声。   还可以这样的吗?   可以不解题直接找答案的吗?   皇上是要他们动脑解题啊!怎么能不按皇上要求做呢?   可皇上也没说不可以啊!   宫女抹了抹额头的汗。这两位,一个恨不得窜上天,一个恨不得钻进地,这势头,还有什么找不到?   她很想说一声:两位,你们也给别人留一些吧。   很快,两人在这处又找到了一件奖励品……   御景台,气氛有些诡异。   所有人的视线几乎一直都停在了荣安两人身上。   从这两人你追我赶的飞奔,到面对面的谈话,再到刚刚那波匪夷所思的配合和使坏,都让人没法将注意力转去别处。   皇帝的口张了好几次。却也无话可说。   毕竟朱承熠和虞荣安,没有偷没有抢,他们只是用他们的方式去抓漏洞,自然无可厚非……   而皇后在瞧见儿子走上歧路后,终于忍不住站起了身。   “皇上,世子这般胡闹,分明是扰乱了比试进程。他们还假造奖励品,无异于违规。还望皇上派人制止他二人!”   皇后是真着急。   那几对傻子哟,这会儿真就蹲在了虞荣安随意随手拿花摆的造型跟前讨论着……浪费时间也就算了,关键那可是满京城的大笑话,虞荣安设计给他们的。今日这事传出去,可不得被众人笑话死?   而且皇后瞧见那边八皇子也到了。一时间,那错路上又多了几个傻子。至于虞荣安两人,更是越跑越远。眼看着,都穿过了快一半的竹林。   然而,皇帝没开口,却是太后抢了先。   而这一次,与先前不同,维护荣安的,却是换成了太后。   “哀家不这么以为。皇上当众立下的规则里可没有提到不能干扰他人,不能设计他人,不能改变比试场地和环境!恰恰相反,既是比试和竞争,就要出其不意。   皇上说了,要考验应变和判断力,考验脑力和反应,这不正是体现?竞争如作战,兵不厌诈,这正是显示燕安王家族和大将军家族的传承。缓兵之计,更是为己方争取最大的表现空间。这一样样,皆是能力的体现。   哀家觉得,世子和虞二小姐不但不算违规,还给哀家带来了巨大惊喜。好一对脾气相投,家世相近,思想一致的妙人儿。”   皇后哑然。   因她突然看到,皇帝分明权威被挑战,却没有太大的表情。相反,不知是太后哪一句说到皇帝心上了,她还见皇帝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下。   不过,皇帝的笑一转而逝。   那条错路上,终于有人注意到了檐上宝盒。   于是乎,如何取下宝盒成了重点。   整整五组人啊,都站到了亭下檐……   皇帝忍不住扶额。   显而易见,等宝盒取下的归属问题怕还得要引发一轮竞争。再等发现这路不对,折返……皇帝几乎可以想象,那个时候朱承熠和虞荣安怕已能走完小半程的比试了……   他已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此这般下去,今日这比试怕是要走调了。   然而他已夸下了海口,却是万万做不到出尔反尔的……   朱承熠与荣安扎进了茂密竹林后,便放慢了步调。   他二人已经领先不少了。   在竹林深处,他们遇到了第二个关卡。   一堆宫女护着几份看似沉甸甸的宝盒。   很想拿,可依旧没希望。   又是那种似是而非的怪题。   何止是生涩,简直是鬼画符!   他们跟前挂着一幅巨大的纸。   上边写着他们看不懂的字。   不认识那字,似有许多字拼凑起的。   宫女说的简单,让他们解。   两人盯着那纸,却是不知应该去解那构造,还是透过那些字看其中含义。   差不多三息。   “放弃!”这次,两人异口同声。   随后,两人一点时间没浪费,快速离开,头也未回,惊呆了一群宫女内侍。   走出去数十丈,他二人又配合了一次。   他们遇上了两个难缠的宫女。   先前通过那种使诈的方法来循到宝盒的方法这次并未奏效。   于是,荣安扶着脑袋往地上瘫了去,做出了中暑状。   朱承熠则在一边团团转。   俩宫女自然没法无动于衷,一个扶住了荣安,一个去拿了路边供给比试众人的水。   荣安喝着水,似是缓过来不少,冲俩宫女谢了又谢。   随后,朱承熠突轻咳了两声,挤了挤眼,示意荣安起来。   “什么?”荣安则傻乎乎问了一句。   朱承熠一脸无奈,手动了动。   他右手袖下,露出了木盒的一角。   在场几人都看出,那是装巧物的盒子。   俩宫女一惊,暗道刚刚自己忙着照顾病人,这位爷已经解出题拿到巧物了?于是两人几乎下意识同时看向了一边……不对啊,两人又看向另一边……最后将视线收回,一个对视后,盯回了朱承熠的袖子……   那厮这才露出了笑。   而荣安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笑得灿烂。   非常之道嘛,自然也得随机应变地调整。依葫芦画瓢,两人又一次依靠小聪明大致确定了藏宝地。   一番查找后,两人不得不佩服皇帝的设计。   这次的宝盒,竟然被藏进了竹身中空的竹筒里。   还是朱承熠敲了几敲,找到了听来不太对的两棵竹。   一番费劲,两人才从竹节处找到了松动,打开竹筒,将其中牢牢卡住的两只盒给拿了出来。   两个宫女傻愣在原地,也不好阻止,眼睁睁看着那两人用聪明的笨方法拿走了两件奖励品。   果然,奖赏依旧是关于乞巧的。两样分别是一赤金蜘蛛和一红玛瑙的菱角。   朱承熠再次表示,这些东西都归荣安。   荣安则笑呵呵,此刻她的积极性已被完全调动,完全无需朱承熠的任何催促,几乎跑得比朱承熠还快。   …… 第207章 没有我不行   待跑出去一段后,朱承熠再次上树,先是确认了后方比试众人的位置。   不得不说,先前谋略还挺成功。所有人都被引去了错路上。许多人都是不但走入桃林深处,还走过了八角亭,直到越发不见宫人,且方位也与图纸示意不太对,才纷纷往回返。   如此这般,时间被耗了不少,导致后边之人全都扎堆了。   原本应该拉开了一段距离的众人,此刻却从第二到第十七基本都在几十丈的差距之内。而太子等人与后方的距离优势也已荡然无存。而这般乌泱泱一大群人来夺宝,显然已与皇帝的设计越跑越远。   此刻荣安两人都快出竹林,后方众人才刚刚回到那块大石附近……   朱承熠一直盯着刚刚俩宫女退离了那个位置,这说明那处已无其他奖励物,甚好。   那么,反正他们此刻有着大把时间,总得给后边人多寻些事做吧?   于是两人再次返回刚找到宝盒之地,在那附近的不少竹身都拿石块做了些古怪又无意义的标志。   之后取了两只空的巧盒,随手装了两朵花进去,将两只宝盒再次塞进了竹筒里,做好了掩饰。   随后,两人扬长而去。   至此,荣安两人已得到了五件可计花的奖励物。   而出竹林后,荣安两人又是遇到了几个宫女。   有两个是做洒扫的,有几个是端茶送水的。   于是两人再次故技重施。   成功了一次,失败了两次。   又得到了两件奖励品。   就目前,他们两人一共得了七件,数量上总算是超过了陶云和太子,颜飞卿和郭传胪他们。   奖励品有金有玉有翡,确实都是上品的好东西。   每回开盒后,朱承熠都表示全都归荣安所有。   刚开始,荣安还将东西包到帕子里贴身收了,但渐渐东西一多,还是不好拿了。   朱承熠拿出那桌布抖了抖:“你若信得过我,都放这里吧。我给你拿。”桌布,到底派上用了。   “这么些好东西,你真打算都给我?”   “都给你。”   “你财大气粗,那我就不客气了。”   朱承熠只是笑:“我有些不明,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她最近几月的搜刮他都清楚,刚路上也听她提到今早那番讹诈,她够有钱了。   “以前不是告诉过你?养家,防祸,保平安。”   “就你此刻手上的银子,足够你和葛家大吃大喝用几十年了。”   “若我说,我需要银子是为了防灾防瘟避祸,又或是应对硝烟四起,你信吗?或许我除了想保护葛家,也为救济他人呢?你信吗?”   荣安虽大部分时候都嘻嘻哈哈,可实际上这些日子的她并不踏实。尤其上次那个梦之后,尤其在想明白所有的因果后,她可以尽力去试着阻止太子与荣华的婚事,可以努力阻止太子登基,可以全力去争取爹的宠和信,可若说一切都败了呢?   那么,前世的一切依旧会发生。战争灾害依旧没法避免。民不聊生战火不息生灵涂炭依旧会再来。   而银子,是她目前来说,唯一可以带来安全感之物。有银子,她可以得到土地,得到粮食,得到护卫,她才可以更好的保全自己和更多的人。   所以,她分明对银子没多少兴趣,可就是不断想要得到更多。   或许她缺的,就是安全感吧。   “你……也该多攒些银子。”荣安突然多了几分郑重,深深看向面前男子。她眸子沉了下去。那漆黑无底如深潭的眼眸让朱承熠有些心惊,他第一次见到这般的她。   深沉,不安,阴郁,身上的气息一下变冷了几分。   她身上还有秘密……   而她托老王买地,果然还是有过筹谋的。   “我会的。”朱承熠收起了笑意。“你这么认真。我自然信你。就如你愿意一次次信任我一样。”   荣安脚步一缓。   对,她信任他。   她也发现了,却还没仔细思考。   她对他的信任,可不仅仅是源自交易和合作。   就似今日赌局,她分明心底里清楚宫中禁赌,分明知晓他在皇帝跟前胡闹惯了,可她就是笃定他哪怕被抓也会护着她而不会把她供出来。而且她是将身上所有银子都押了出去,正如他所言,没动脑。   她确实未加任何思考就将银子拿了出去。   这么一深思,荣安也是吓一跳。   她想起来,即便他今日坑了她一次又一次,事实她也没怎么生气。若是其他人要这么对她,她早就加倍狠狠还击了。她对他的包容何尝不是信任?   那么自己信他,是因为他给自己安全感了吗?   见她走神,朱承熠又道:“如你刚刚所言,事实我做的一切,也都只是为了养家,防祸,保平安。为了防灾避祸,避免硝烟四起,我也要保护我的家人,也为救济我燕安地百姓。”和她一样。所以他怎会不信?   他深看了她两眼。   有颗胸怀天下之心,可比她先前藏着掖着的那个秘密要强多了。   这一点,倒是让他对她又高看了几分,热心了几分。   “我会护你!”他坚定道。   “你今日已说过这话了。”荣安见他眼神有些黏糊,忍不住打断他。   “那你就多听一遍。”朱承熠收回视线。“以后,我还会说的。”   两人的谈话,随着他们来到新一地后,自然而然终止了。   这一处,已是御花园偏西南方位。很快,他们便将到达早先宴席之地。   而这里,便是上场比试时,荣安经过发现被围起来的那处。   此刻围布一除,确实叫人惊讶。   好大一片桃林,竟然被加了许多隔板石块,改造成了似八卦迷宫般的存在。   宫女上前告知,这是又一处关卡。   通过者,可得至少五件奖励品的礼盒。   “若放弃呢?”荣安问。   “如若放弃,便只能沿湖绕远而行,得先从此地绕到御花园最西南角再沿湖而上……”宫女回。   荣安“嘶”了一声,麻烦了。   绕远一大圈,不但费时间不划算,只怕迷宫附近的奖励物也拿不到了。   “五行八卦迷宫阵,你能行吗?”荣安怂,真不会。   “我堂堂八尺男儿,哪有我不行之事。”这话说罢,朱承熠便示意了荣安到一边。   …… 第208章 我只要一个(润德万赏的加更)   “这关我能过。”朱承熠笃定道。   “当真?”   “我学过兵法和破阵。但我不能太过暴露实力,否则不但皇上,很多人的视线都会锁定我身上。”尤其他二人走在最前边,一定是最扎眼的。“所以这一关,你打头阵。”   朱承熠已有了主意。   关卡都供应茶水,所以有烧水的炉子。   朱承熠弄了根树枝到炉边烤出了黑灰后便爬上了附近最高的一棵树。   包袱被他打开了,他拿走了那块桌布。   桌布再次起了作用。   这会儿刚好用来作画布了。   朱承熠在高树上,快速将整个八卦迷宫大致画了下来。   好在先前他们拥有速度优势,又通过捣乱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所以时间足够他二人挥霍。   半盏茶后,图画好,两人假模假样就着图演算了一番便入了迷宫。   只不过,荣安拿着图纸走在了前边,装作了闯关领路人,而朱承熠则一脸佩服跟在后边。   而实际,她的每一步怎么走,都是身后朱承熠在轻声告知。   两人商定,这一关的功劳会全都算在荣安头上。晚些圣上发问或是有人质疑,只需荣安一口咬定学五行八卦和她学做绒花一样,都是她偷偷所学。   “这事不难。只要说我喜欢就行。葛家藏书多,我爹也会罩着我,我学这玩意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如此,不管是谁都只能闭上嘴。   而朱承熠不怕丢脸,屡屡在比试中做出了这种真正贵公子不可能去尝试的爬树行为,更显胡闹气。   通过桌布迷宫图闯关,难度至少降半。荣安一个小女子能解出路线也就不难理解了。众目睽睽下,他二人配合完成,众人非但不会将注意力集中到朱承熠身上,反而一个个都会对虞荣安刮目相看,对她的名声更是帮助。   他不由勾勾唇……   也多亏了朱承熠这一上树,因为他发现在迷宫好几处有桌案,而案上则放了宝盒。而他也没忘将这几处全都在桌布上表现出来。   而朱承熠最让荣安刮目相看的,是分明图纸在自己手上,可他竟然还能凭借记忆指挥她行进。明显,他已在短时间内将图纸铭记在心了。   他这记忆力已是叫人佩服,但他还能在脑中演算出既能得宝还能走出去的正确路线,那能力更是几乎叫人五体投地。   荣安再次暗暗唏嘘。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才,本该有机会成为英雄能人,却因为皇室猜忌和权力斗争,空有一腔抱负和能力,连疆场都没能上,最终死在了自己同姓同宗的家人手上……这真真是憋屈!   两人都是能演的,一个打着扇子在后边吊儿郎当跟着,一个对着图纸做出了高明状。只用了不到半刻钟,两人便将迷宫走了一大半。   而那条正确道上的所有宝盒,已被两人搜刮一空。   荣安拿着焦黑枝头在图纸上的宝盒位置打了一个又一个叉。十个宝盒,他们已经拿到了五个。   眼看就要出去,荣安问:   “剩下的五个,咱们不要了?”   “不要了。”   “还有的是时间,剩下的也去弄来吧?”   朱承熠哭笑不得。   “你可别弄得那么扎眼了。你太厉害不怕穿帮吗?咱们搜刮太多,也容易遭人记恨,你也给别人留一些,少树些敌吧。   而且,我带你拿的都是正确路上的宝盒。剩余五只宝盒我都瞧了,全都在岔路上。走过去容易,万一要走错,便返回不易了。所以,我思量着就把那些岔路上的宝盒留着,后边的家伙看到后,一定会被吸引……”反而是自动给他们设置了干扰和难题。   “嗯……好吧。听你的。”   两人转眼到了迷宫出口。   又是一次对视,两人便再次捣起了乱。   他们将视线锁定在了太液湖边拦着的太湖石,上前挑了体型不大,重量偏轻,宽度与迷宫隔板差不多的几块,合力将之往迷宫里抬去。   这是要做什么?惊慌的宫女们试图阻止。   “稍安勿躁!皇上也没说不让略略修改迷宫不是?”朱承熠一笑,一众宫女都微微低下了头。“皇上在御景台上瞧着呢,他若真不允,此刻便来阻止了。放心,这事我一人担下,与你们无关。”   当然,一众宫女再反对也是无用的。   这两人选中的几块太湖石,根本就不是一众细胳膊细腿的宫女能搬动的。   在朱承熠的示意下,两人将几块太湖石分别搬去了距离出口不远处的几个路口。   “呵。”他很满意。   即便有如他一般擅长破阵的家伙到来,可走着走着眼看出口将至,前路却被堵时,一定会怀疑先前的路线正确与否。一旦对判断起疑,势必只能重走,或是被自己疑心引去错道上……   反正,他是把能出的道口都给堵上了。   这么一堵,又是为两人至少多争取了一两刻钟时间。   走出迷宫后的他们,得到了这一关卡的宝盒。   这是他们第一次过关,两人皆是乐。   打开宝盒,里边是一套五件颜色各异的玛瑙鹊。   这一关寻到的五件宝盒,加上这五件便已有十件。加之先前的七件,他们的奖励物总数已达十七样。   这会儿朱承熠的桌布是真的派上大用处了。   一个包袱打下来,已是沉甸甸有数十斤了。   朱承熠很主动给包袱挂在了身上。   荣安瞧他背手挺胸摆着扇,胸前挂着大包袱的古怪模样便忍俊不禁。   “我这般辛苦,体力活全干了,你好意思取笑我?”   “我不笑便是。”不过,想想他二人这一路的收获,再想想拿到前三后能赢到的银子,她的嘴实在合不拢了。   “这五个鹊,你分我一个成吗?”见她高兴,他便开了口。   “刚还说不要。反悔了?”荣安倒不是心疼东西,只单纯为了打趣他。   “这怕是我今日唯一闯下的关卡,想留个纪念。”   “自然可以。待会儿你喜欢哪个颜色,选走就是。”荣安没心没肺,压根没看见他眼里有一片闪动。“这一套都给你也成。”   “我就挑一个,只要一个,留作纪念……”   朱承熠笑,留作与她并肩奋斗过的纪念。另外,成套之物,他拿走其一,她便成不了套,缺了他,除非他来补全。   还有个原因:这……是鹊。今日七夕,鹊桥连的,是姻缘…… 第209章 太后的意思   两人时间充裕,这会儿已用不着着急忙慌,于是闲适行于太液湖边。   日渐西沉,夕阳打在两人身上,给两人镀上了一层金红,数不尽的怡淡静美,而在御景台上不少人眼里,这两人更是道不尽的相配。   太后和长公主已是不止一次提到了这两人各种相配之词,比如郎才女貌;比如性子契合;比如天造地设……   不知是被提得多了,还是那两人确实合适,的确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或真心或假意道起了两人相配。   加之荣安几次三番对朱承熠动手欺负,他都“逆来顺受”乖巧受之,甚至是赔笑之,更是惊掉了多少人的眼珠子。再看两人转眼便嬉笑相对,合作而为,才觉先前的相对更有几分“打情骂俏”的意味。那世子是个何等纨绔,竟然被虞二小姐牵着鼻子走,也是奇景。   不知不觉间,那两人竟成了御景台上最大的看点,只是苦了廖文慈手心直冒汗,头疼病也又犯了。一开始,她还能开口解释,可渐渐的,大伙儿都在说,她也力不从心了。   甚至皇帝也扭头看向廖文慈:“你家这二女儿确实不错,连朕设计的迷宫也破了。此刻她遥遥领先,确实叫人惊喜。”   廖文慈擦擦额头汗,“这孩子正经学问都不喜,就好这些杂学,还爱跟着师傅学些强身健体术,难登大雅之堂。今日,还是侥幸和胡闹的成分更多些。”她总不能说,她也不知这臭丫头竟何时还偷摸学过五行八卦。   “挺好的!”皇帝眯眼笑:“学文的姑娘有的是,多学些杂的也是好的。”学杂的,才更叫人放心。   “虞二小姐尚未许人吧?”太后笑问廖文慈。   “尚未。”   “哀家觉得,她与世子就很搭,夫人觉得如何?”   “世子何等尊贵。我家荣安只是庶出,又一贯胡闹惯了,刚还冲着世子动手,妾身看着都心惊肉跳的,这孩子,实在配不上世子。”   廖文慈快疯了。她就知道,不该让虞荣安入宫。这丫头今日倒是难得没闯祸,可此刻造成的局面,却是比闯祸还要糟了百倍。   “这话可不对。要论地位,牛郎与织女还差远了。可谁敢说牛郎织女不配?只要有抬举,什么困难都不是问题。牛郎织女一个天一个地,尚且有鹊帮忙,何况虞二小姐出身虞家,已是很不错的家世了。”   太后再次表明了态度。“尤其对咱们皇室来说,想要抬举一个人,更是不难。至于胡闹,算不上。虞二小姐那是活泼。哀家瞧见世子被她降得服服帖帖,是真觉得两人配极了。”   太后还看向了皇帝:“燕安王不是要让皇上给熠儿相媳妇吗?哀家觉得虞二小姐合适,皇上以为如何啊?”   她明白皇帝的心思。朱承熠身边的,必须是个能用且能干的。就冲虞二有本事收拾朱承熠这一点,皇帝便会动心了。   “可……”廖文慈还想要驳,再开口时,却是引了太后蹙眉一回头。她只得赔笑:“我家这姑娘性子倔,我家将军疼她宠她,这事,还是要看过他们的意思。”   “好了,这事先不提了。”皇帝打断了他们……   然而,让廖文慈头疼的,可不止是荣安。她的荣华,掉队了。如此这般,真是要垫底了。荣安那臭丫头,也不知带带姐姐吗?荣华位次先,她的脸上才更有光不是吗?   事实,大部分的宾客往另一边看时,都是头痛的。   除了荣安和朱承熠的悠闲两人组之外,剩下所有人基本都扎堆在了竹林处。叽叽喳喳,乱七八糟。这比试就该拉开了距离玩才有意思,可聚成堆后,根本就是大伙儿都占不上便宜。   而在荣安以为是鬼画符的第二关卡,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放弃。   有些人是因为难度,还有些人则是迫于形势。   只怪,众人太过密集了。   如陶云,她还对这关挺有兴趣,本想一试解题,可无奈朱永昊觉得与其此刻冒着掉队的危险,不如快速走在领先位置,总好过主动权被他人掌握。尤其在瞧见同样过了假山那关,早他们一步直接选择放弃这关走在了前边的朱永泰和赵小姐后,迫于形势,害怕费时太多会追赶不利,两人只得舍弃了这关。   与他们一起同行的,还有朱永霖和廖静,两兄弟说好了共同闯关,于是他们组成了四人行。   是,廖静已经甩掉了荣华。   在她发现今日的荣华,根本不可能争夺前三,且那马三分明在拖荣华后腿后,廖静便怂恿了朱永霖去追随朱永昊。她也想沾陶云的光。   荣华气得口苦,却没法阻止。   在好不容易通过假山关卡,得到了五件奖励物后,她渐渐便掉队了。   她壮志豪情满胸,却无奈力不从心。   原本一早就受了刺激,提心吊胆大半天,还腹泻好几次导致她腿脚直发软,这长距离的比试更是耗尽了她的体力。马三完全帮不上她的忙,在哪儿都冷眼旁观,并反反复复在刺激她。   烈日炎炎,她头晕目眩。   无可奈何,只能歇了又歇。   好在前边众人出假山不久便走错了路,否则她掉队将更多。   但即便如此,她依旧悲哀发现,她落到了最后几组……   “鬼画符”跟前,倒是常茹菲与那郭传胪还在研究。   常茹菲心下自打有了放弃朱永昊之心后,对比试成绩也就不那么看重了。此刻的她,只是抱胸坐在一边吃着果子看着郭传胪解题。既是因为郭传胪有兴趣,也因为她懒得与一大阵人凑热闹。   倒是这个郭公子,有些意思。   她发现,这人一见她就脸红,且只看她才脸红。她还发现,这人文采斐然,假山关卡时出口成章,可面对她时,却会瞬间笨嘴拙舌。   她问他,选人时为何扇子会掉落在地。他却支支吾吾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她又问他,以他的眼光,今日满场的姑娘,谁的光彩最盛。他的脸烧红了,脚步乱了,说他觉得纵是满天红霞也比不过那红衣银剑的一舞。   她还问他,觉得她能最终得第几名。他回,他不知道。他既希望她成绩出色,那么他也会与有荣焉。可他又不希望她成绩太好,他怕……怕他追不上她的脚步。   打那之后,常茹菲的脚步,便鬼使神差慢了下来…… 第210章 水榭有行动   荣安与朱承熠已沿湖到达了水榭。   他们被宫女迎进了水榭二层。   水榭里东西临湖窗户大开,送来了凉爽清风.   荣安早已累极,赶紧从置了吃食的案上端了只冰碗边吃边瞧着。   这里,又是一个关卡。   整个二层摆了十七张桌案,每桌上都摆了一只带巧的宝盒。   这是每组都有,全不落空?   来不及欣喜,两人便见每只宝盒上都还挂了一柄锁。   关键是,这锁不是钥匙锁,而是暗码锁。   锁上有五个带字转环,只有依次旋转转环,得到特定组合后才能让锁鼻通过……   关键是,怎么打开这些锁?   五个环,其中组合有千种万种吧?   不过每只宝盒跟前,还摆了只锦囊。宫女说,里边有开锁的提示。   又,又是提示!   又要动脑,一看就头疼。   两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放弃”之意。   可宫女还在恭喜他们,说因为他们是最早到达,所以这十七个宝盒可以随意择一。   荣安随手拿起一只锦囊要打开,抽绳还没拉动,便被宫女拦住了。   不让看。   不过宫女又道:“选完宝盒后,两位不用急着解。宝盒得直接带走。待下一关开始时,两位便可以解锁了。若能成功,两位便可得盒中五件奖励品。如若不能,圣上将收回这宝盒。”   接着,宫女又解释了接下来的路线。   从水榭下去,通过九曲桥到达太液湖中心的湖中亭。   在那里,圣上给他们每一人准备了礼物……   礼物?   两人站到了窗边,九曲桥蜿蜒到太液湖中心亭,那里,确实有不少宫人候着。等等,似乎还有不少小船?   “之后还要走水路?拿到礼物就走水路?”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手中图纸,上边只画了一条线。并未明确是水路还是陆路。   “是。这是下一关卡。”宫女淡笑,示意他们要坐船从水路往北,到达御花园西北角上岸。随后,很快就能到达终点了……   荣安无语。   皇上啊皇上,什么比试,这是在溜猴呢!   姑娘们又用不着行军,弄得这般折腾做什么?   宫女却似看出了两人疑惑,笑着解释,皇帝原话是:今日风大,练胆量挺好。   “所以,是让我们在船上解题?”荣安看到,那些小船都是轻飘飘的。确实今日风不小,靠在那桥边的小船皆被风吹着前摇后晃的。稍微胆小的姑娘,只怕都不敢上船吧?“难不成是要我们自己摇船?”   “是!皇上说了,临危不惧,处变不惊,这不论姑娘或是公子,都该是必须的修养。而能快速适应环境,克服恐惧,更是一项比一般手艺才干更可贵的本领。”   朱承熠在二层转了一圈,又到另一边窗口瞧了出去。到目前为止,他们身后方向才刚刚有人开始闯迷宫阵,时间还很充分。   他转身冲荣安道:“我去洗个脸解个手,你我二人优势明显,你先歇一会儿。”   荣安看他,注意到了他那微一眨眼的小表情,立马打起了精神。   本以为他会继续暗示,哪知他:   “哦,虞小姐若闲着没事,便先挑宝盒吧。随便哪个都成。”他将包袱扔了来,“选好后先放包袱里吧。”   荣安应了声。   那货便离开了。   朱承熠刚那挑眉眨眼分明是暗示她行动又要开始了,他要做什么?他没嘴巴吗?怎么不会示意她到一边说清楚。这转身就走,是潇洒了,还引了几个宫女盯着那背影不肯放,可她却没想明白他要做什么。   这二层实在舒坦,荣安便定性坐了下来。   她这才开始细细观察那些个宝盒。   全都是一模一样的盒,一模一样的锦囊……   她……好像明白了。   可他离开,她一人似乎搞不定啊。   这整个水榭,底层的宫人先不计,可光二层外边就站了两个宫女,屋里还站了六个。   即便外边俩不进来,她在六人眼皮子底下做手脚也不可能啊。   要捣乱,难度不小!   话说,他叫她先挑一个宝盒的是吧?   荣安随手抓了一个:“就这个吧!”反正看着都一样。她不是运气好吗?应该不错。嗯,还沉甸甸的,会是好东西吧?   她将选中的宝盒和锦囊都塞进了包袱里。   接着,她便在面东的那边窗口坐了下来。这里面向的,便是他们的来路。   茶,点心,全都搁上了。   哈,看着乱糟糟的一帮人,心情确实愉悦啊。尤其是瞧见荣华后……   前世今生,最大的改变也应该就是今日了吧?她倒要看看,今日朱永昊的太子妃,究竟会落到哪个的头上!   眼下看来陶云是基本确定了。可真若那般,将来她与陶云她们又该如何相处?不管了,陶云上也比荣华强,至少陶云讲义气没那么虚伪……   而从这个角度,她似乎也体会到了皇帝的乐子。   高高在上,欣赏一众往日里尊贵的公子小姐如蝼蚁一般为了些糖渍四处打转争斗。这样的满足感,可比美食美酒美人要强太多了。纵是一众皇子,也得皆在掌控才舒坦啊!   她还似乎瞧见了朱承熠。   不过那货一闪而过,她还没看清便再寻不得他的踪迹。他跑哪儿去了?这个解手,解得够远啊!   约摸快一刻钟,荣安都等的不耐烦时,朱承熠才回来。   荣安瞧了他两眼,见他依旧如常,更是不明他去作何了。   “选好了吗?”他走近了两步。   “好了。装包袱里了。”   “那就好。”他往荣安所在的反方向湖心亭那边的窗口瞧去。“你要是不累,咱们这便动身?”   “走吧。”   哪知荣安刚一起身,便闻身后扑簌声起,随后是一阵宫女们的惊呼。   一回头,便见朱承熠所在的窗口不知怎的,竟是一群雀儿飞了过来。   若不是荣安料定是朱承熠在捣鬼,还真得以为是这群雀儿是从窗口飞进来的。   显然,这货刚刚是抓雀儿去了。他身上没有口袋,那么雀自然只能是在他那宽袖里。若没猜错,他应该是故意站到了窗口,之后假装要离开,随后一甩袖子,一群雀儿便飞了出来。   至此,荣安已完全明白这货要做什么了,赶紧行动了起来…… 第211章 荣安的选择(雪姐万赏的加更)   朱承熠一甩袖子,便将那些雀儿送了出去。   那些个雀本就受了惊吓,一下扑腾而起。而他站在窗口又是几下挥袖后,群雀自不敢往他身后窗外飞,皆是乱糟糟往室内四散冲去。   而猛一瞧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四处飞窜,一众宫女自是吓得花容失色,惊叫的同时还四处躲窜。   站在东边窗口的荣安迅速反应过来,第一时间便趁乱将跟前窗子一撞。   面东的窗立即被关起。如此,群雀一时间是休想往外去了。   瞧见朱承熠的一个示意后,荣安赶紧作势受惊,抱头就闪身冲了出去造乱。   一个正抱头躲雀的胆小宫女被她一撞,瞬间栽倒的同时,还绊到了正挥着帕子后退的俩宫女。那三人滚作了一团,呜呼哀哉个不停。   另有俩宫女往外跑着喊人过来,还有一个打算去拿扫帚来赶鸟,而趁着一片乱糟糟,荣安与朱承熠则快速闪过了一个个机案。   两人不约而同在搜罗锦囊,并借着身子遮掩做着小动作,随意将锦囊调换相对的宝盒位置。   朱承熠见门口有人被引了过来,却是故意往门边连退了几步去挡人,并示意荣安赶紧。   他作势被撞到,那么一退,一众宫女下意识去扶他。   可人没扶住,反而全都被后退的他撞到了。   他倒是站稳了,几个宫女却摔成了一片。   “对不住,对不住,我来赶鸟,别慌。”朱承熠一个转身,温和面对一众宫女。   面对风度翩翩的他,几个宫女顿时傻眼,也不知是该脸红,还是该向他行礼,反正,总不能推开了他吧?   朱承熠拖拉转身赶鸟时,也手上小动作不断,抓了附近的几个香囊互相调了位置。   瞧见荣安已经停了动作开始上前扶起被撞倒的宫女时,他也明白所有香囊显然都已被调好了位置。   他这才正经开始赶鸟,数十息后,整个室内总算平静了下来。   宫女忙着打扫,荣安两人也离开了……   直到走出去老远,两人才笑出了声。   剩下十六只香囊,与它们相对的宝盒全都换了位置。可惜那些聪明人,即便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解出了答案,也很难打得开宝盒了。   没办法,谁叫荣安两人不用打开香囊便知不学无术的他们解题无望。既然如此,那便大伙儿一道,这关解题无望,一道原地踏步吧!   为了赌银,为了确保第一,只能下作那么一丁点了……   水榭下来往前走,便是九曲桥。   桥上只他两人,荣安也确认,果然朱承熠刚是去抓雀儿了。   “小爷的法子还不错吧?都是意外,谁叫水榭里那么多好吃的,瞧着好几样都是雀鸟爱吃的,这自然是开窗者和设计人的过失。反正咱们是不会认的!且咱们还帮着赶鸟了,不但无过还有功呢!哈哈哈!”   湖中亭,便是所谓皇上给赏赐之处了。   亭子外沿,摆了一圈的竹竿。   不,鱼竿。   而鱼竿全都架在了栏杆边,鱼钩已在湖水里。完全是钓鱼架势。   这该不是要钓鱼吧?   宫女禀道:“这亭子整个外沿一共放有三十四根鱼竿。姑娘和公子可以各选一根,钓起之物便是圣上的赏赐。这一关不计花,姑娘公子不用诸多顾忌,随意选取即可。”   三十四根?所以,这是参与者各不落空。   宫女还在道来:“鱼竿那头礼物各不一样。有的千金难买,也有的礼轻情意重。姑娘和公子来得早,可以有选择。每根鱼竿下方都有礼物的提示。若不看提示,碰运气也是可以。”   又要看提示?   荣安脑瓜子又疼了。   不过好在,这次总算不是那种生涩提示。   全都是一溜儿的四字好话:万事顺意,心想事成,丰财聚宝,百家有福……诸如此类。   “听说你运气不错。你帮我也选一件吧。”朱承熠抱胸靠着亭柱。“选完若觉得喜欢,便赠予你了。”   “那不行。奖励物我能拿,但这赏赐是你的。我既不要,也不给你选。”她贪财,却不是什么便宜都要占的。   荣安绕着亭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朱承熠刚要打算随便取一,却被荣安喊住了。   她突然就笑了。   夕阳打在她脸上,将她映得面如桃花。   “千金难买的赏赐,要么稀罕要么珍贵,所以一定是得了重视的。”   荣安突地冲向东北方向。   “那边是御景台!皇上英明神武,越是好的赏赐,无疑越得皇上重视关心。所以皇上一定也想知道,谁得了他的好东西。”   她又将声音压低到了只两人能闻的程度:“皇上大概也想看见得了他的好东西后,那人的表情和反应。所以……你说,哪个位置,可以让皇上和众宾客看得最清晰呢?”   皇帝这么爱摆谱,这么想要立威立尊立信,一定也想御景台上众人都看清他的手笔。所以荣安猜测,不出意外的话,湖心亭直对御景台,也就是东北方向的这几根鱼竿下,藏的东西应该是最好。   相反,面对太液湖的另一边,皇帝和一众宾客完全看不见,那自然,鱼竿下不可能有多少稀罕东西了。   荣安冲御景台方向大致比了比,最后挑了看似正对御座的一根鱼竿提了提。   “我选这个:心想事成!”   “你倒是歪脑筋。但我喜欢!”朱承熠也不等荣安开盒,选了荣安右手边的一根鱼竿。“那我就选这个,丰财聚宝。”既如此,他便继续“贪财”些,让某人放宽心吧。   两人提起,只见鱼钩上,各自都绑着一只盒子。   到底是赏赐,这次两个盒子相比巧盒要大了些。   朱承熠先打开了。   里边之物,叫荣安睁大了眼。   “果然好东西!原来,丰财聚宝是指摇钱树。”   这是个摇钱树的摆件。红翡底座,黄金缠枝,绿翡为叶,枝头上挂着的,则是一颗颗金灿灿的赤金元宝和铜钱。喜气,吉利,更重要是,贵重还值钱。好东西!   荣安有几分羡慕,满树的绿翡翠色欲滴,鲜亮浓郁,是最上品。就连底座那红翡颜色也呈鸡冠红,鲜亮细腻还通透,真真不可多得的珍品。皇上好阔绰。朱承熠好运气。   …… 第212章 心想事成赏   荣安深吸一口气,略有紧张地打开了自己那宝盒。   当一道明黄出现时,她的心跳猛地一阵加快。   只一眼,她就认出那玩意儿是何物了。   她慢慢开盒。   她没看错。   里边躺着一道圣旨。   宫女上来:“恭喜姑娘,得到了三十四份宝物里,唯一一份得了皇上亲口叮嘱之赏赐。这是一道空白圣旨。皇上道,可以满足得此宝者一个要求。只要在能力范围,要求不过分,不会坏了规矩,不会造成坏影响,都可尽力满足。比如银钱赏赐,比如赐名赐婚之类……”   荣安一抽气。   原来这就是“心想事成”之意。   果然,这还是皇帝在进一步树立和散播他的权威呢。   此刻之皇上,可不正如神只一般的存在?   他要谁好,谁就能好。他要谁贵,谁就能贵。   可这圣旨能干嘛?   形式大于意义罢了。   心想事成?是能阻止太子上位?还是影响太子婚事?她的心愿这被条条框框约束过的圣旨可做不到。   不过……   若圣旨在朱承熠手上呢?留之,能不能保住他命?能不能保住燕安王命?   “这圣旨,你想要吗?”荣安轻声问。“我装作不喜欢,装作看上了你的摇钱树,跟你换吧?”   “你又犯傻,我劝你赶紧跪下,冲御景台磕头。”他压低的声音里满是郑重。“虔诚点!”   荣安听话,一脸喜悦满足冲东北角跪下磕头……   她不知,皇帝从她拿起那根鱼竿时,身子便有了一个微微的前倾。   但关注的,不是她。   皇帝一直在盯着朱承熠。   这圣旨,他可不愿被朱承熠得了去。他刚还有一丝担心,唯恐朱承熠会提出拿摇钱树与虞荣安换。不过还好,那家伙似乎并未放在心上,这会儿正在一边摆弄他的摇钱树,并小心翼翼将之装回了盒中。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观察朱承熠。他试探了太多太多次了。每次的试探结果几乎都是一样的。总算,他也渐渐踏实。这孩子,确实没有太多杂七杂八的心思。   或许,再试一次,也差不多了……   皇帝这才将视线转向虞荣安。   确实不错。虞博鸿的女儿,都可以。   这个虽是庶女,还但是机灵的。   尤其,他刚看的清楚,是这个虞荣安朝着这边比了好几下,两人才选定了这个方向的鱼竿。不错。还有些脑子。   就是不知,忠诚度可够。   不过看在这立马磕头的份上,应该还可以。到底,是虞博鸿的女儿,是无碍的……   另一边,荣安两人便要准备走水路了。   很小很窄的船,充其量也只能算是舟吧。   如此小舟,只能是一人坐船头,一人坐船尾。   朱承熠拍了拍船板,不由蹙眉。   “这船怎么看上去这么不结实?”   “公子和姑娘若是怕水也不用担心。这一路都有宫人在附近候着,太液湖上也有不少巡视的宫船,不会有意外的。”   “谁说怕水了?”   他一哼。   “你,先上吧。”朱承熠低声向荣安道。   荣安点头。   也好。   她倒坐船头,朱承熠坐船尾更方便划桨。   轻轻巧巧跳上船,荣安坐定。   “接着。”朱承熠将包袱扔了来。   荣安会意,是了,该抓紧时间看看那锁了。   膝头摆上这十几斤沉甸甸的宝物,荣安再觉美滋滋。都是自己的!   全都是宝贝啊!   七月七,果真是自己福星高照的一日。   这会儿她信了,这确实是盆满钵满的一天。   不过荣安才刚开始解包袱,船身便是一个大晃。   她的手一抖,包袱也跟着一滑,从膝头滑了出去。   好在她手快,否则这包袱就落水了。也好在她手慢了点,包袱还没解开,否则这里边宝贝掉进水里,她是去捞?还是眼睁睁看着到嘴的肉就这么飞了?   “轻点!做什么呢!”她错着牙抬头瞪了一眼出去。   “你做你的事!”朱承熠抖了抖衣襟。“走了!”一坐定的他立马快速划动起了船桨。   “世子稍等。”宫女连声叫唤,“绳没解呢!”   荣安这才抬头看他。   “你脸怎么这么红?晒的?”分明刚刚还好好的。   可他却犹若未闻,竟然没回她也没看她,反而是回头看向岸上宫女。“快点。”   荣安不明,总觉他怪怪的。他一直和颜悦色模样待人,这会儿怎么这般冷漠了?   宫女刚一解开绳子,朱承熠赶紧划动起了船桨。   “你……你拿桨在岸石上顶一下,船就出来了。”荣安道。她撑头看他,认识他后,他什么都游刃有余,少见的手忙脚乱啊。他这又是在耍什么心思?可他那越来越红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勾起了唇。   船桨狠狠一撑,船总算是出来了。   一阵风吹来,船却是打起了转。他更显几分手足无措。他双手虽忙,可毫无章法可言。难道……算了,给他些面子吧。   几息后,船依旧处于失控中。   “这船怎么这么晃?”他却是问到。“船底怎么有水,是渗水吗?”   “确实晃。”这窄窄小船,分量实在不重,能不晃吗?今日风又大,这会儿日近黄昏,这湖面上的风更是呼啦啦吹得起劲,更叫小船左右摇晃。   不过,渗水?这水不是他摆动船桨的动作太大给带起的吗?荣安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不是这船有问题?要不要换条船?”他难掩慌乱。   荣安看了看脚下,敲了敲船板。   “不用了。你赶紧划,很快就到了。”   “可……船怎么一直在打转?”   他确实很努力在划动了。可船就是不听使唤。而且因为风向的缘故,他们的船还被吹得离岸边越来越远了。   荣安睁大了眼,这会儿,她算是确定了。   “你不会划船?”   “嘘!哪有我不会的,只是平常没有我自己划船的机会!生疏了。”废话,他怎么会划船?燕北地少湖,而他,更是从小就奴仆跟随的纨绔模样,他确实没尝试过。当然,也是因为他小时候掉过池塘,差点送了命,所以有些怕水,一向对湖啊河啊敬而远之。上次去画舫,他也是做了不少的心理准备的。   荣安看他,分明死要面子模样。   “那此刻机会给你了。你可赶紧熟练一下往北去啊!还有,今日吹得是西南风,你再不赶紧,你我就要被风吹着从太液湖出宫去了。”   …… 第213章 有弱点的人   朱承熠有些窘迫。   他又试了几次,可船还是在打转。   面对荣安如看戏般盯着的眼神,他面更红了。   “好吧,我承认,这是第一次划船。”   “那你也不会游水吧?”   “这天下没有小爷不会……”   朱承熠没说完,船身不知怎的便又是一个大晃。   惊慌下,他单手抓住了船沿,船桨也在慌乱中丢开了。   好在荣安将船桨扶了一把,否则他二人便只能手划了。   荣安啧啧之外又笑了起来。   她不过是见他不说实话,便猛地往边上一压。船小,立马就是一个大晃。   叫他吓得!叫他吹牛!叫他不说实话!   朱承熠瞪眼荣安。   荣安笑:“不会也没什么丢脸,旱鸭子多得是,不差你一个。何必死撑。”   “看我出丑,你就这么高兴?”他一哼。   荣安更笑得灿烂。   她高兴自然不是因他出丑,而是与他相识到这会儿,他在她跟前的表现一直都是事事挑不出弱点,样样都游刃有余。此刻突然发现了他软肋,她一下就觉自己在他跟前也有了优势,两人的差距也似近了不少。   荣安使坏,又是猛地将船一晃。   他再次紧紧扒住了船沿,一张脸也愈加涨红了几分。   那娇俏可怜,让荣安更是捧腹笑起。好个人面桃花,秀色可餐模样啊!   “病娇惹人怜,难道……”   “虞荣安……”他磨着牙。他一瞧她那不怀好意的脸,便已能判定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说话小心点。”   她笑得又是绚烂了几分。不小心怎么样?在这水面上,他还敢造反不成?   她将脸凑近了几分。   “难道,那些纨绔喜好与你厮混,是觊觎你美色不成?”   “虞荣安!”朱承熠眯眼哼声,好像他抓不着她的软肋一般。“你若再嚣张,你赌局的分红就没了。”   “……”拿银子来要挟,不厚道啊。   “不是吓唬你。我瞧着这船不稳,你再左摇右晃万一翻了船……”   “我救你。我来英雄救美。”她做英雄他为美,荣安又忍不住打趣起来。   “你会游水?”   “总之会救你。”   “那你的名节就在我手上了。你若真想与我绑定名声,就使劲折腾吧。”   “你放心,不会到那一步,而且谁说我要下水救你了?我会扔一只船桨给你抱着。”   “那我下去前肯定拖着你……还有你的包袱!”   “……”   他们的小船到这会儿为止都还是在被风吹着走,依旧在湖面打着转。   “那我来划?”眼看离岸边越来越远,不远处宫船也在跟来,荣安终于收敛了笑意。   “你会划船?”   “嗯。”自然是会的。前世,她在太液湖上可没少独自坐着小船晃悠。   而荣安才刚一说完,那边朱承熠已经起身。   “来,换!”他说话的同时,船桨也被他伸了来。   可他这么一起身,船身又是一晃。   他一惊,手一抖,那船桨便冲荣安面门戳来。   荣安一惊,没地方躲,只得后仰避开。   她头后倒着避开了,可……   可她刚手上还未尝打开的锦囊却被朱承熠打到了湖面。   荣安无语,一把扯过船桨,可笨死他算了……   锦囊是被捞起来了,可锦囊里边却是张纸啊。   湿透了。   墨化了。   上边提示也看不清了。   这会儿细细判断,也只勉强能看出,应该是一幅画。   “我说我来划,你站起来做什么?你把船桨给我就行了。”荣安重重一吐气。“我会倒划,不用换位子的。”   “怪我。”   “这下好了。”荣安将那带锁的宝盒扔到了朱承熠跟前。“我划船,你解题……不,没题解了,你开锁吧。哎,五个环想要短时间内都对上,根本不可能。”   “那可未必。万一运气好呢?”朱承熠将宝盒抱到了跟前。为了缓解他的紧张情绪,他是该找些事做了。他暗瞧四周,说来也怪,这桨一到荣安手上,船一下就听话了。不再打转,而是在平稳前行。   “我们这是要去东北方向,此刻是东南风。所以只需一个桨,在西面慢慢划,用作调整和维持方向就好。风就能把咱们带过去。”你一顿乱划,自然掌不住方向,船不打转就怪了。   “你嫡母都让你吃了多少苦?”   游水?划船?这是个小姐该学该做的?   朱承熠看荣安背身划船也能驾轻就熟,忍不住直蹙眉。他这会儿想到当日她冒着被拐卖和坏了名声的风险偷跑出庄的狼狈,越发不爽起来。   荣安一愣,尴尬一笑。她暗骂自己怎么又不长记性?怎么在他跟前总会少些警惕?怎么老是这么放松?   t“所以我才要多挣银子,以后奴仆成群,才可以高枕无忧!”   “会的!”   “嗯。”   “以后,你一定会奴仆成群,高枕无忧,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借你吉言!”   荣安瞪了眼岸上只要看见他二人就捂嘴直乐的宫人。   “看在你说话好听的份上,我就不与你多计较了。”那些人可不得笑吗?皇上都说了,要让众公子成为“英雄”来帮助姑娘们。   可他们这一组倒好,调了个头,成了姑娘划船。而公子舒适瘫坐。就连座位也是,他顺着坐,她倒着划,怎么看她都像个丫鬟……她也要面子的好吗?   船行出去几十丈,前方眼看将过桥洞,又有所谓的考验到来了。   他们不但要过桥洞,还要应付桥上突然出现的三个宫人。   见船过来,三个带笑的宫人明显是要吓唬两人,竟拿了长长的竹篙过来。一个不断拍打水面,溅起高高水花;一个不断在水面划水,推出波浪欲将他们小船推出船洞去;还有一个直接就伸着竹篙打算推走他们小船……   朱承熠嘶了一声。   “还不赶紧收拾了他们!小爷忙着呢!”   “忙着?不是慌着?”   荣安将包袱打牢,往朱承熠那边踢了踢,直接就站起并转身面向了前方三人。   见她起身直面,宫人一愣。怕制造的麻烦太大她会落水,手上动作明显小了不少。   荣安则没管太多,直接出了手。   …… 第214章 搬石头砸脚   荣安手握船桨,横向水里一搅,迅速挑起,带着一板子的水冲那三宫人甩了出去。   趁对方下意识一闭眼,她已又一桨子重重抡了出去,直接将那根一直在拍水的竹篙给打落去了水面。   而她挑出去的声势太吓人,划水的那宫人见船桨打过来,心下一慌手一滑,手中竹篙却是自己掉去了水面。   至于那根上来推船的竹篙,则被荣安一把抓住并夺了过来。   船身船头再无阻力阻碍,平稳进了桥洞,叫三个宫人傻眼愣在了那儿。   荣安则笑:“后面的船待会儿基本是同一时间段过来的,届时就你们三人,太弱了。至少也得备个十来根竹篙才能吓到人是不是?”   朱承熠环顾四周,瞥眼岸上……   似乎……   不及看清,船就完全入了桥洞。   桥洞里,朱承熠双手打开使劲在洞壁一撑,船一下便出去了好几尺。   又是一撑后,船便出了桥洞。   荣安见他着急忙慌模样,笑得更灿烂了:“刚刚,吓到你了?放心,我在,船不会翻的。”   “啖瑟!”   朱承熠不再理她,再次拿起了被锁住的宝盒。   荣安转回身,刚要坐下,却又再次笑起:“这帮家伙,倒是听话。”   大概是意识到太轻易让他们过了桥洞,一位管事嬷嬷上前喝退了那三个没用的宫人,桥上转而换上了七八个看上去身强力壮的嬷嬷。   荣安见嬷嬷们一个个探出身子看向桥面,视线便也跟了去。   不仔细看倒还好,这一看,荣安有几分傻眼。   “得回去!”   “嗯?”   “都赖你!你自己瞧!”   他们刚过了桥的这另一面,从桥墩,桥面到拱门顶上,竟挂了不少小小宝盒。若不是朱承熠那一撑,叫他们船快速离开拱桥范围,当时又怎会没有发现?   朱承熠也头疼了,他很想说不回,可放眼看过去,至少有数十只宝盒,足够改变整个比试的结果了。   那么,是要他来掌船?还是他去摘那些宝盒?他都不愿!   “别想都赖我。你要刚刚少说一句,也不会是这样局面。”   因着荣安刚刚的挑衅,这会儿桥上站着的七八人均已就位,一个个壮嬷嬷都手拿竹篙,眼下过去,正是送上门练手的。尤其对方知道他二人武力水平要强于一般公子小姐……怕更不会手下留情。   搬石头砸脚了!   “不管了。这样,我划船回去,我去拿那些宝盒,你若是害怕,就和刚刚一样在洞壁上撑住,把船稳住就行。”   “行吧,但先说好,安全为上。你稍微拿几个就行了。”   “这都是白送的,我既能拿,总得要努力。而且我要确保第一,也希望朱永昊他们被我们远远甩在后边!”   朱承熠来不及多言,荣安已在快速划桨。   转眼船已被调好了头,飞快往回了。   荣安那势头,确实威风又厉害。   朱承熠看她站在船头气势如虹,所向披靡的模样,竟有一时的失神,叫他更确定了一个想法。   见刚还取笑过己方的荣安两人去而复返,嬷嬷们皆是打起了精神。   两人尚未靠近,船身已是因为对方搅起的水浪大起颠簸。   非但如此,那甩起的水花更是不少都扑面而来。   桥洞拱门正上方,宝盒是最多的。   船停至拱门前,荣安打落了两根竹篙后,一个调头,如来时一般,将船身送进了桥洞,只留她所在的船头在外。   她扔下了船桨。   “你停住船。”   朱承熠再次打开手,撑住了洞壁,将船稳稳停住。   随后,荣安在拱门前高高跳起,将手臂能触及的宝盒直接给撸了下来。   由于除了船头,船身基本都躲在了桥洞里,所以这会儿两人倒是无惧上方嬷嬷们的行动。再怎样,她们也只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怎么也不敢真触及和伤及两人。   所以荣安蹦跳着上蹿下跳拿宝盒并不困难,相对倒是朱承熠更难为。他一边要克服恐惧,一边还要使力维持平衡以防船体在荣安的蹦跳间翘起或侧翻。   很快,她便将双手能抓到,桥洞正上方的三只宝盒都给拿下了。   “够了。两边的用不着拿。你轻易拿不到,别人也一样。”   荣安横眼他:“那可未必。不少公子都会武,他们会飞檐走壁,想要出手拿,小菜一碟不是?可惜啊,我这女英雄武艺不精,只能干看着着急!”   荣安双手扒着桥洞口沿,这幽怨的语气加上她贪恋的模样,叫朱承熠好笑又好气。   她试着拿船桨去够宝盒,却发现缠着宝盒的线还挺牢靠,竟然戳不下来。   这可咋整?   这个时候的她,却是再次暗恨自己武力不够,心下发誓今日回去后,定要好好学武,定要学出个飞檐走壁的水准来!   桥面两边的宝盒她已经不肖想了,但桥洞正上方,靠近栏杆处还有一左一右两只宝盒。她应该能拿到。   又不高,她总要试试吧?   她双手扒拉拱桥外凸的口沿,猛一使劲上撑,身子便上去了一尺,并顺利抓住了桥面外凸的石狮。如此,她的整个人都悬空了。可她的脚下,却没有着力点。   “小心点!”朱承熠暗暗蹙眉。她的本事他大概知晓些,这似乎有些莽撞了。   其实何止是朱承熠,上边的嬷嬷也吓到了,纷纷开口劝。   “哎哟,姑娘,松手吧。太危险了。”   “姑娘别拿了,万一手滑了……”手滑了倒不怕,万一磕到撞到了,万一见血了,万一落水了,届时她们都要担责啊!   荣安抬起头,嘿嘿一笑。她要的,正是这个效果啊!   “你们若担心我掉下去,不如给我借一把力?”   说着,荣安便一个挺身,拽着石狮往上一突,身子又上了一尺,刚刚好一把扣住了个探身劝她的嬷嬷抓着竹篙伸在外边的手。   嬷嬷吓坏了,只怕她掉下去,立马伸了另一只手回扣住了她。   而荣安的另一只手,则不忘去将身前两只木盒给撸去了下方船上。   朱承熠弓身接住了木盒,冲她一喝,让她赶紧下来。   可荣安抬头看了一眼,上方一尺的栏杆上,还有一只礼盒。再努力一点,就能够到了,届时哪怕不拽着嬷嬷,脚踩石狮也能完成并平安落地。   这么一想,她便没有搭理朱承熠。   …… 第215章 变数和意外   荣安身子又是往上一提,另一手也抓了出去,扣住了另一个正上来帮忙的嬷嬷。   两人拉她一个,总没问题吧?   “两位,我要掉下去了,再把我往上拉一点!”荣安严肃道。   俩嬷嬷还能如何,总不能将她推下去?还不敢让她滑下去!两人只得四只手扣住了荣安将她使劲往上提去……   顺利上行快一尺,眼看成功在即,荣安弯身抬腿等着踩石狮的同时,也是将身子再次往上一挺,打算在站去石狮,够到栏杆上的宝盒后,便放开俩嬷嬷,之后抓住石狮下到船上去……   她都想好了,她觉得周全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后顾之忧。   可……总有些事是不随着心意发生的。   她这次挺身往上时,力却没有使上。   力,一下就泄了。   她的人,也空了。   脚空,手也空了。   因为俩嬷嬷……空了。   俩嬷嬷,被她拉下来了!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俩嬷嬷惊叫着被她拉着翻过了桥栏杆,飞扑而来,摔向水面。而荣安双手一空,被俩嬷嬷带着也有一个后仰下坠的趋势。   那一瞬间,荣安惊讶,惊慌,不明所以。   俩嬷嬷膀大腰圆,怎么可能被她拉下?   似乎,是谁撞到了俩嬷嬷。   意外?人为?她却来不及思量。   荣安心道完蛋,按着往外的趋势,按着下方的状况,她要么是落水,要么后脑勺怕得磕到船头上。   瞬间发生,没时间和距离给她调整身姿,就这么后栽下去。   闭眼,憋气,水花四起。   可她身下依旧干爽。   预判中的落水并未到来。   她后脑勺也并未有痛感传来。   唯一疼的,只有后臀。   重重的一下,后臀如挨了板子般的疼。   她才觉到,后腰被一股大力给托了一下。   她能分辨出那是一只手。   带着温热的手。   却只一下。   瞬间抽走。   似乎从未出现过。似乎全似错觉。   可却多亏这一下,避免了太多问题。否则,她不知自己会摔成什么模样。   “笨……”熟悉的声音传来。   荣安瞬间睁眼,发现自己已在小船上了。   而船上那个原本就怕水,一直撑着洞壁之人,此刻却是落了水,并在水中扑腾……   无疑,刚朱承熠救了她一把。   怕水的他,为了救她落水了?……   原来,在荣安扔下两只宝盒却不曾有所回应时,站立撑着桥洞内壁的朱承熠便猜到她肯定对宝盒还不死心。   他略有担忧,只得站起,并撑着洞壁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小船中间位置。   其实第一次过桥洞时,他便略有不安。   是一种直觉。也是他觉察到桥边应该有不少人在。   这种不踏实,让他当时快速撑壁而出。然而,他们还是回来了。   他更觉不对。   荣安挑衅后,那些嬷嬷就位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而且,正是突然变大的阵仗才将他们往回引,才注意到了桥上宝盒不是?   有些刻意。   先前关卡或是一路的宫女都不会这般,所以他隐隐觉得,他二人不管怎么走,或许都会被引去摘宝盒……   朱承熠没法心安。   所以,他将船撑出了些,探出了身子,并示意虞荣安赶紧回来。   可她不听话。   随后上方动静突生不对,他警惕心已起。   风卷衣袍和惊呼声先后响起,他已经想到了什么。   到底出了变数。   她要么落水,名声名节岌岌可危。要么便或将直接磕到后脑。   所以,为避免她落水,又怕她会直接磕死,来不及考虑,朱承熠的第一反应便是扒着桥洞口,手脚齐发力将船狠狠往外撑出去想要接住她人。   然而,瞬时间他还不得不考虑到她直接摔到船板上会摔坏,可他若出手,不但涉及到暴露实力的问题,还得为她名节考虑。   他得避嫌。甚至他都不能触碰到她!   所以,他发狠着“掉”进了水里,他心思动的很快。知道他,加上俩嬷嬷三人落水带来的巨大水花,足以掩盖很多事了。   俩嬷嬷重量大,又摔得远,造成的水花已是不小,而朱承熠更是看准了方向,单手把着小船避免侧翻,将自己“摔”了出去。   他是横向砸去了水面。他知道接触面越大,才会带来越大的水花。   那个巨大水花,足以让他将手不为人知地护她一把了。   怕她摔成半身不遂,他反手垫到了她后腰。之所以反手,是他手上刚刚那洞口一撑后,整个手掌都磨破了。他不能在她身上留下血迹来。   有他那把上托的力来减缓冲击,她自是无碍,可苦了落进水的他。   船就在身前,他可以一把抓住船板撑身上去的。   但不行。   他只能努力扑腾了几下,只为让一切看来更逼真更合理。   他知道,御景台离这儿不近,所以在那帮人眼里,只会是:虞荣安太贪心,拿宝过程中重重跌落,带着巨大冲击力掉下船后,将不谙水性的朱承熠给掀进了水里……   而他借由扑腾反复掀起的水花,也是在混淆桥上众人的视线的同时,最大程度消除了自己救了虞荣安的嫌疑。当然,他更清楚,只有他落水,这件事才会利益最大化,才有可能试着查一查谁在捣鬼。   如此这般,他只能多吃点苦了。   他确实难受,儿时落水时的恐惧再次袭来,他努力面对,努力克制。自己找的,既走了这步,就得受着……   荣安自然也反应过来,明白是朱承熠救了她。   知道朱承熠怕水,她大声呼救并让他上船来。   她甚至向朱承熠伸出了手,可扑腾的朱承熠一把将她手给打开了,只全靠抓着桥上放下的竹篙支撑,将人维持在水面。   “注意避嫌。”她听到他的轻言,心头更是五味杂陈。   一边候着的奴才们已经一个个跳下水救人,朱承熠却不愿叫人碰,这才抓住荣安递来的桨,随后借力靠到船边,爬上了船,一脸生无可恋趴着,并接连吐出了好几口的湖水。   荣安几分手足无措,连问了他好几句可还好。   朱承熠瞪了她一眼示意无碍,又回绝了众人说要带他先就医的建议。   荣安怒了。   正好那俩嬷嬷也正被救起,她一船桨就拍了出去,质问起她们何故如此。   …… 第216章 人为理还乱   那俩嬷嬷跪地大哭,表示她们也不明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大意是说,她们都在努力拉着虞小姐并将她往上提,可后来不知怎的,只感觉身后似一麻,被什么撞到后,她两人就飞出去了……   桥上其余几个嬷嬷闻言立马应是,纷纷指天誓地表示自己站的远,与自己无关。   还有嬷嬷怀疑,是荣安为了拿宝盒不要命,蛮力而为发生的意外……是她贪心害了世子却反咬一口,暗指她倒打一耙。   这话一出,包括落水俩嬷嬷在内的一众奴才皆是暗生怨言,话里话外暗示荣安休要推卸责任,她们已尽职尽力,不背这个锅……   荣安火气上来,刚要有所作为,却在听到朱承熠一声咳,赶紧回头后,才瞧见他受伤的手。   他两只手掌都蹭破了,有血渗出不止,那豁出的口子还略有些皮肉外翻。   荣安一慌,想要将他送上岸,可他再一次拒绝了就医……   “走吧!比试为上!”   说罢他压低声音:“笨,我要带着伤去见皇上……”   荣安深吸一口,瞬间领会了他意图。   好个狡猾如狐的家伙。   她冷哼一声,也不与那群宫人再多做纠缠。他手伤要紧,还是得赶紧包扎。   她快速将船调头的同时,朱承熠还示意她将掉落湖面上的两只宝盒给捞了起来。   众宫人及御景台上伸长脖子的众人看在眼里也是无语。这两位,绝了!都这样了,还不忘财宝呢?   随后,荣安赶紧划桨带他离开。   朱承熠好不容易抑住了反胃,拧了拧衣裳上的水,便仰倒在了后座。好在天气热,还不算太难受。夕阳照在身上,这么晒上一会儿,应该很快就干了,上岸也不至于太过失态。   蓝天白云,时不时有飞鸟撞入视线。   暖阳加身,倒似冬日棉被般叫人不想动弹。   船身摇晃,几乎让他昏昏欲睡。   分明刚刚才遭了罪,可他却知此刻的他才是最安全的。   如此安宁怡淡,正是他求而不得。   他一直很累,却不敢停。   如此短暂怡静,已让他很满足。   “小爷救你一次,你欠我一个人情。”几十息后,他淡淡道。   “嗯。”又欠上了。这人情,总也还不清,且这次,让荣安很不舒服。都怪她。她的错,可遭罪的是他。尤其是那一手的血,叫她觉得尤其刺目。   “爷给你保住了包袱和礼盒,一个都没丢!包袱在座位下边,卡里边了。”   “嗯。”此刻荣安,事实对包袱或是礼盒,兴趣已是大减。“对不住。是我不好。我还得谢你……”   “别冲我露出那副表情!”荣安倒坐着,所以朱承熠将她那点愧疚尽收眼底了。“你不怨我占你便宜?”   “没有的事!”她分得清轻重好坏,也不矫情。这事,他干嘛还提?揭过去才是最好。荣安幽怨看他。“你这么胡说才是占我便宜!我与你何时相干了?以后别说这话。”   “成吧。”情急一托,反正也没辨出什么手感来。“救你之事,别放心上了。也别以为我对你多上心。这事,不全是为了你。对我也有好处!”   “苦肉计吗?”   “顺势而为而已。事发突然,没什么计不计的。”   “你只伤到了手吧?”   “你是在关心我?”   “……”否则呢?   朱承熠撑头看她笑。   “我不要紧,就一点皮肉伤。”   “不过……”他收了笑,将头凑近了些。   “为何俩嬷嬷会掉下水?你在上边,可看清了?”   “很诡异!原本那两人拉我拉得好好的,可突然就失控了。我感觉,不像是意外。倒像……她们是被人拱下去的!”   “应该是人为。你的重量不够拉她们下水。你的武力什么水平?你挺身向上施的力不可能强过那两人。而且,你瞧见俩嬷嬷落水位置和你坠落的位置了吗?她二人比你远了将近大半个身位,而你,也不是直直坠下来的。看我这一手血就知道我施了多大一把力。”   朱承熠双手一握紧,手上刚微微收敛的伤再次裂开,又有血沁出。   “所以,确实是有人拱了一把。且那把力还不小。”   “为……为了害我?”   荣安一问后又赶紧摇头。“不,不一定。原本应该是我落水,我名节一坏,也有可能是要害你。你若救我,我名节毁你手上。你若不救我,作为我的同组,你不管不顾不合作,你也会倒霉。万一我有个什么不好,连我爹都不会放过你。那些人是奔着你来的?”   荣安这么一开口,却是细思极恐。   所以,既有可能是太后或长公主,巴不得将她送到朱承熠身边落定他婚事之人主导,也有可能是见不得朱承熠好,甚至是想要谋害他的家伙所为。   “不一定。可能性太多了。还或者,是你我表现太好,搜刮走了太多宝盒。有人不乐意了。”   他压低了声音,“就这一条,都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因为你我让比试失衡,那位比试的设计者不高兴了,本打算单纯想要警告或是阻止你我一下……”   荣安哑。   是啊,皇帝……也有可能。   他辛苦设计了比试,却因为她和朱承熠的搅局明显已经乱了节奏。再要被她一番搜刮,那比试的结果更不能看。这算不算挑衅了君权?而皇帝不好在明面上出手,便临时安排了人手来阻碍他们行进,阻止他们夺宝,却生了意外?   荣安越想越确实。她就说嘛,许多姑娘公子都文弱,让他们克服恐惧坐船划船难度已经够大,怎还会专门派人来吓唬他们?稍一不慎,就该落水了不是?都是贵女,真要落水,岂不是轩然大波?   所以,或许……这些婆子,原本就是为她和朱承熠准备的。   说不定皇帝巴不得他们就此退出比试吧?   荣安站起回看,随之不由冷笑。   刚刚经过的桥面上,果然,一众宫人已经开始撤离。是啊,连借口都有了:由于燕安王世子落水,此关卡过于危险,安全起见,所以取消了来自宫人的障碍!   …… 第217章 某人有话说   荣安深抽一口气。   “我爹好歹是他的股肱之臣,他就这么害我?”   “阻碍你我的可能是他,但我觉得害你摔下之人却不是他。皇上要颜面,他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当着皇亲国戚,显得他容不下我一般。应该是有人利用了这机会。”   荣安咬着唇。   皇权内部一向如此。糊涂账比比皆是,都在谋,都在算,哪是能一捋就清的?   她确实错了。她早点听他话,她收敛下野心,这事便发生不了。   朱承熠又道:   “另一种可能,主谋是原本对比试寄予厚望之人。你我领先太多,挡道了。你想想你姐,为了今日做了多少准备?其他贵女呢?她们都那么摩拳擦掌,却被你给碾压,多少人会不平?太子他们呢?今日原本想翻身求个好名声的朱永霖呢?皇后欣贵嫔之流呢?   当然,也可能真就是意外,他们的人只想安插了人阻止你我过多夺宝,却出了意外?可能性太多,所以,没必要与那帮奴才纠缠。她们中的害群之马既然会被派到这个位置上,必定是做好了被牺牲的准备的。因此,没用……你在那儿争执,反而会叫你显得无理取闹。更容易叫她们抱团指责你,更坏了你的名声。”   “所以,这个亏,咱们只能自己吞了是吗?”   “吃一堑长一智。对你来说,挺好的。”   朱承熠冲荣安直摇头。“我跟你说过几次了吧?别老心血来潮,目光要放远些,谨慎些。也别太咄咄逼人。万事尽力固然是好,可太累太较真也容易四处树敌。所以,你除了会抓,还要会放。”   “嗯。”荣安抱歉又内疚。   “今日你我一定是很难将幕后之人抓出来,但小爷可以再教你一招:适当的退步,才会得到更多。你且等着瞧。”   朱承熠双手在座上一撑,又有血从他合在船座的掌心溢出……   “我还是赶紧送你去包扎……”荣安知他是故意将伤口弄得难看且严重。可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些血,让她感觉罪恶难受。   “不急。”朱承熠却是捞过了那只尚未能打开,挂着锁的宝盒。“这么点血,真不够瞧的。一碗红豆汤就补回来了。咱们还是领先许多。给我点时间试试。”   “你确定?”   “确定!”   由于没有了提示,开锁的朱承熠只能用最笨的法子,将锁上的五个圈一点点调试着。   距离终点已经不远,而朱承熠的表情也渐渐放松,实在看不出有多少难受,荣安提着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下。   湖面上凉风习习,将盛夏的燥热尽除,见他云淡风轻,衣裳也还湿哒哒,荣安划桨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这会儿的朱承熠渐渐适应船行,只全神贯注认真研究着手中锁。时不时的,见他还凑身到铜锁边听转动时的动静。   荣安也不扰他。   一时间,两人静静而行。   半刻钟过去,眼看距离靠岸地不远,他却是突然道:“再慢一点。或者停一停。”   “有进展?”   “嗯。”   他竟还有这本事?   荣安会意,知他必须隐藏能力,如若上岸后,人多眼杂,反而没有如此刻给他耐心解锁的机会。   等着一阵风过来,她作势没能掌控住方向,由着风将他们船吹出去老远。   可他,却是将手中宝盒给放下了,随后定定看住了她。   几个意思?   “我有话说。”   “关于刚刚那事吗?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   “不是那事。”   “那你……说呗!”   “你可有想过,今日当关于你的谣言出现时,我为何没有帮你去解释?”   想,怎么没想?还很恼。   “没细想。”提起这事荣安又不爽了。由于这位爷干看着不管事,她先前这一路,可一直在压抑火气。   “那你可想过,是谁人手笔?”   “不是长公主吗?”   “那你可有想过,那谣言迅速蔓延,谁人能有这能力?”   “自是要有权有势,在后宫还有人有地位。还是长公主。”   可他却摇头了。   “后宫是何人地盘?”   “皇后。但肯定不是皇后……”   “确实不是!”   “……你究竟什么意思?”   “我入京之后,所有的行程几乎都是透明的。谁人不知我那点事?我每日都在众目睽睽下流连于各种聚会,哪来的时间与你谈情说爱?可关于你我的荒唐谣言还是传开了。本就是无稽之谈,大部分宾客都是心知肚明。可这谣言还是愈演愈烈,迅速蔓延!”   朱承熠说着,将身子略微一前倾。   “就算长公主有那能力,那皇后呢?那太子呢?他们都是吃素的?皇后和太子今日对你的那点龌龊心思你我皆知,尤其他二人午宴时就帮你做过了澄清,这个面子谁不得给?   可有人将他们也不放在眼里,皇后他们一直在帮你压,他们一直在想法子控制谣言,还有廖家上下,都在想法子摆平这谣言。   可为何就是他们出手,那么多人在出手,谣言还是不受控?你真觉得长公主有那本事?区区谣传,连皇后都没法压下去,长公主已经到了在后宫只手遮天的地步?长公主若有那本事,又何必还要劳驾太后出马?究竟又有谁,在这后宫里的实力,可以远大于皇后的?”   荣安傻眼了。   她确实没想那么多,那么深。   她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长公主身上了。   “是……太后?”另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她还是试探性先这么问了一声。   朱承熠摇头。   那么,只剩那位了。   皇上!   只有他了。   “就如这场比试,你也看到他的掌控力和虚荣心了。在他的地盘,他的势力是何等四处渗透?那谣言出现,怎会瞒得过他?”   所以,他这一肚子的话,憋到了这会儿才说。   至少这湖面上,或是整个后宫最安全且方便说话之地。   “你爹是他跟前重臣,是权臣,他为何不保护?在谣言一出现,他就应该动手扑灭的!怎会任由谣言扩大,他不怕损了君臣情分?”   “你究竟要说什么?”荣安面色略略僵硬。   “所以,只剩了一种可能。他是故意,他不但对谣言是听之任之,任由长公主搞风搞雨,更可能这谣言还是有他在暗中推波助澜才会在短时间内闹得沸沸扬扬。”   …… 第218章 是谁算计谁   朱承熠:“换句话说,谣言起,最大的主谋是皇上!”   荣安呆。   她确实没想到谣言那事会有皇帝的插手。   朱承熠继续到:   “我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再做过多努力去澄清。因为,既然那个人有此意,那么今日的你和我是怎么都会被扯到一块的。而这一点,从他特意点我参与比试时,我便更确认了。   就如这场比试,皇上只不过是在午宴就把握住了太后和长公主的心思,谣言那事后他顺水推舟,等着太后将你我选在了一组。即便没有太后指定,他也一定会促成你我。”   荣安虽多活一世,可前世的她不闻朝政,见过皇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对于皇帝,她脑中印象不多也不深。原来,皇帝是这么老奸巨猾,老谋深算之人吗?   “你或许不了解他。但他的为人我很清楚。他在意皇权,他总想确保万事和众人皆在他掌控。而只要听话,他便会给予一定程度的宽和。   所以,为了燕安地,我一直很乖。我努力去贴合他心意,迎合他心思。很多人虽看不起我,但我却不得不为之。而我之所以入京也是这个原因,我只是在按着他的心意表现给他看。   从我入京第一天到今日,虽只几日,可他对我的态度已经变化不少了。这多少也算是些成效。而今日,就连让那些纨绔上场,也是我投了他所好。”   “果然你是故意。”荣安当时就觉得朱承熠振臂一呼引了纨绔们参与是有目的而为,她一度怀疑他是为了赌局结果。难道不是?   “因为皇子们在参与比试。若让那些才子都进去了,那些皇子们的成绩怎么看?他也是要面子的。所以我来做那个坏人。他很满意。”   “那你我赢了,你不怕他对你……”   “你我非正道取胜,一直都是胡闹,不打紧。而且,今日所有关卡都是你闯的,连船也是你划的,你我夺魁,功劳也在你。与我无关。”   “不是。你说这么一圈,究竟什么意思?你是要让我也乖乖听话?任由他们把我和你编在一起?”   “你我取胜后,你和我,十有八九会被拿出来提一提。但我也不知会是什么形式。或许,只依旧是对我一个小小的试探。当然也不一定。”   “如若不是呢?”该不会是对她和他的赐婚吧?   “你不用急,不一定会是赐婚,但这事一旦到了明面,你也就别再肖想跟了太子兴王或是其他什么人了。”   荣安笑了一声,又横了他一眼。   这事,问过她的意思了吗?   朱承熠见荣安的反感模样,只能费力解释。   “即便真就赐婚,也不是不得不。你还有你爹。我也会尊重你的想法去试着摆脱。廖家那里也一定会破坏这婚事。   我之所以此刻说出来,就是为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同时,我只想提醒你,你不能太过反弹。你的性子,我实在担心。   皇上不喜欢人忤逆他。我一直小心翼翼是如此,你也当如此。面对掌控了你我生杀予夺的皇帝,想要活得久,先得听话,得顺从,之后徐徐图之。你爹之所以得他重用,就是你爹比别人听话。”   他是操碎了心。尤其瞧见刚刚虞荣安的冒进,更恐她今日还会闯出大篓子来。趁着没上岸,还能面对面说话,他得赶紧叮嘱了她。   荣安哑然。   他这话,似乎确实。爹的确忠,忠君忠国忠社稷,忠得有些憨。而相对……都说当年爹的兵权是从鲁国公常家手里分来的。看看常茹菲,听听她口中常家那位开明的老国公爷,可不是有个性,且没那么顺从?   或许他说的是对。   “所以,万一皇上说什么,你觉得不顺心的,你也别急着驳,别急着辩,别急着反对。你可以流露不愿,但不能冲动。知道吗?”   “所以说到底,我还是被你连累了。”   荣安还是没法接受。什么?她必须要被他绑定?她可没想过!   “确实有我的缘故。但你不能都赖我身上。还有你和你爹,长公主和太后的缘故。你若都推我身上,我是不认的。我的名声再不好,我也是姓朱,是要承王的。可你不但身份不够,名声也不好。而且你还不学无术,连星云大师都敢骂,连亲弟弟都敢当众拖地,连嫡母都怕你……”   朱承熠侧头避过荣安划过来的一桨。   可他能避过桨,却避不开被淋了一头的水。   “你先别恼,耐着性子听我说完。”   他只晃了晃脑袋,甩了甩水分。   “这样的你,与我相差甚远。在皇上看来,你一个小小庶女,攀上我自是求之不得。所以他确实想看的是我的反应。或许,他也是真的想让你我成对,想让你爹来压制我。你我成婚,你爹成了我的岳丈,我便将被你爹约束。这应该是让他最安心之事了。   你爹什么都听皇上的,手上又大权在握,我在他眼皮子底下,是不怕起幺蛾子的。而你姐,不管今日成不成事,有凤格之名在,将来怕都会跟了太子。虞家等于是自动归属为了太子党。而我,也将被太子捏在手中。所以对皇上来说,这或是眼下一个相当好的选择。   他一早就对外宣称要给我赐婚,总得给我找个合适的媳妇才算是对我爹,对燕安地的交代吧?乐平郡主只是幌子,他今日原本应该就要给我挑世子妃的。   我将来的王妃,身份不能太尊贵,人还不能太能干,最好是能被他控制还听他话,这样的人,确实很难找。但今日,正好你出现了,刚刚好满足了他对我王妃的全部要求。所以显然,他是选中了你!”   “还说不是你的锅?”   荣安又是一甩桨。这次,他的整个衣襟都湿了。   她气:“今早根本你是故意当着乐平郡主面来寻我说话,还当众夸了我。当时乐平和长公主就在你算计中了。此刻我都在怀疑,究竟是谁算计了谁!”   若不是他的那一闹,她如何会被长公主惦记上?如何会入了皇帝眼?   而瞧他头头是道的模样,他是那个被算计之人?   荣安甚至开始怀疑他是故意用这样的方法将她顶到了皇帝的眼前。   究竟谁才是老谋深算,谁才是老奸巨猾?   …… 第219章 欺负不还手   荣安一时没法接受。   “你为何选我?这么多贵女,你干嘛选我!”   为何偏偏只选她来算计?   荣安不思量则以,一细想,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信任他,可她却一直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吧?   他在入京那日当众掀了她帷帽,当时她的故事便已经与他沾染上了。而那日之后,她和他,只一夜的功夫,便成了家喻户晓的,“京城第一”的“一对荒唐人”。此刻想想,怕还是他暗中促成的。哪怕今日谣言不起,那些言辞也早晚将他们绑定!   这一瞬的荣安,有些后怕。   所以,他一早给她人手,给她钱银,处处帮她,可以说是在与她合作,可除了合作,是不是也有他的算计?   因为爹,爹的权,爹有皇帝的宠信……又或是……凤格?   早先荣安就觉得,他或已猜到身带凤格的是她,可他之后一直没提起,荣安反倒不太确定了。   这会儿的她却忍不住开始怀疑,或是因为凤格?是为了让她不被太子抢走,还是他有野心?   可他能做皇帝?   怎么做?   弄死一众皇子后,顺其自然上位?皇帝传位?皇帝禅让?起兵造反?   荣安又被自己吓了一跳。   见荣安想入非非,朱承熠不得不再做解释。   “保护。我只是要一个保护。”   他很认真看定了她。   “我与你合作是真,我帮你也是真,我若真要完全算计你,此刻就没必要将这些都说给你。我若抱了龌龊心,刚刚就抱着你一起落水了。你冷静下,细细听我说。”   “你爹可以保护我。我看到你爹对你的宠爱和在意,我与你在一起,就可以得到你爹的保护。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这么一来,皇上会对我放心,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将视线盯住我。”   还有一个原因,自是因为她。她这个人。至少此刻满京城看下来,他能接受的,只有她。   “所以今早我才说,我们一起互相保护,互为挡箭牌。当时你没放心上,但我是真心的。你别将视线都放在我身上,这事对你也有好处。你的处境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你可想过,若是太子和皇后执意要收了你,你怎么办?”   听他说今早?荣安又是一冷笑。这人果然太多心眼。果然他早有所图了。   “我有爹,他会帮我拒了。”   “那如果皇后说动了皇上呢?如果皇上向你爹指明要你跟了太子呢?”   “……”   “你爹会忤逆皇上吗?”   “……”不会。显而易见。   “另外,你真觉得,凭你一己之力,可以战胜廖家和廖文慈?可以战胜你的一众仇敌?远的不说,就拿廖文慈来说,你这两个月屡屡得手的根本原因是什么?皆因你高明?   不是!是因为她掉以轻心,是因为你出其不意,是因为她的心思在虞荣华身上暂时腾不出手来收拾你,更是因为廖文慈对你有顾忌!   但当你彻底不听话,当你彻底背离她的计划时,你以为她还会容忍你?我要是她,真到那一步,若想要把你送给朱永昊,哪怕是废了你,瘫了你,残了你都能办到!你信不信?”   荣安手脚有些凉。   她想过这个问题。她可不是倚仗着凤格,知道廖文慈会容忍,才敢为所欲为?   “虽然你爹能护你,但他真能完全护得住你?更何况你还有要保护之人,你身后还有葛家。你若不找到同盟,找到与你同一目标,愿意全力护你之人,你该怎么办?你连得用的人手都没有!说句难听的,廖文慈动动手指就能叫你这辈子都做个活死人!”   现实!荣安没法接话。   “所以,我一早就觉得,这对你我都是最好选择。你怨我也可。我承认,我有算计。我对眼下你的处境负大部分责。所以,我希望可以对你的将来负责。你可以将之视作深一步的合作。或者,就算是帮帮我。哪怕看在我刚刚帮了你的份上。”   “所以,你刚帮我也是有预谋?”   “没有!那千钧一发时,我哪有时间思考这些?我就是想救你,所以才出手。我不想坏你名节,才跳了水!”   “你的意思是,如果皇上给我们赐婚,我也得应下来?”   “缓兵之计。”   荣安失笑。   头疼。   他说的,都有道理。   朱承熠好好活着,安全活着,可不与不让朱永昊登基一样重要?朱承熠要是和她成婚了……似乎,确实也就安全了。再怎么样,爹有帝宠,有兵权,保女婿一命总归不难。而只要朱承熠好好的,不管谁做了皇帝,想要轻易收拾燕安地也总是不易的。或许,有些事就不会发生,甚至会有大转变?……   这就是她重活一辈子后带来的转变?可这与她的原计划,分明相去甚远啊!   而且这事,与她何干?   荣安有些烦。她挠着头,几乎想要揪头发。   瞬间,她冒出种想法,要不,索性带着银子逃走算了。天涯海角逍遥去!何必管这些劳什子的破事?谁想做皇帝皇后都随他们去,与她何干?   她只是一个小小女子,什么打仗,什么国难,什么民不聊生,干嘛要她忧心担负?真当她是凤格吗?她又不真是皇后!   可……娘心里有爹,不会离开,没有合理的理由和迫不得已的缘故,葛家上下也不会。那她一个人离开,又有什么意思?   她叹了一气,又一气。   “与我绑定,你这么为难吗?”朱承熠语言里有淡淡的失望流露。   “你太可怕,不想理你。”   朱承熠笑。   “与我一起,明明很快活不是吗?”   荣安忍不住,又一桨子甩了出去。   这一次,朱承熠没动也没躲,任由一桨子水淋了个满头满身。   他这样子,荣安却是更烦了。   “你看还有谁,能随你欺负不还手的?是只有我吧?”   朱承熠又是凑来。“你不是说,为了不被人欺负,你才努力欺负人吗?我能不欺负你还随你欺负。我说真心话,你想想与我一道之后的好处,趁着还有时间,你再好好考虑下吧。”   …… 第220章 给我的理由(逍遥万赏的加更)   荣安深吸了好几口。   脑子很浑,根本想不清楚。   “我若跟了你,有什么好处?”心里很不舒坦,她需要一些理由来说服自己。   “不用拘着板着,你有自由。不用循规蹈矩,怎么舒服怎么来。生活方面,你可以随心恣意。”   荣安淡淡看他。扯吧!“你一个被监视之人,说这话是否可笑了些?”   “不会太久的,我会解决这个问题。”   朱承熠正了正身子:   “我的辈分比太子高。你若嫁我,就和皇上皇后长公主平辈,太子得叫我皇叔,你就是皇婶。即便你姐能够嫁给太子,也得叫你婶。从此,你的仇敌都将低你一头。”   荣安忍不住勾唇。她可以想象出自己成了荣华长辈后的畅快。   “我的人手和银钱随你调动。我的银钱,应该比你想象中要多。有人手和银钱,你应该能感觉安全些吧?”   荣安交叉抱胸放于腋下的手指有微微轻搓,却依旧没有回他。   “我的府里,你可以全权做主。虽说我花名在外,但我府里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一个没有。你可以放心。”   荣安垂下眸,说的好像她在乎一样。   “还有吗?”   “我是燕安王世子,你是荣安,我们名里都有一个‘安’字。”   “牵强了。”   “你怎知道不是缘分?不是老天给的暗示?我燕安地最缺的就是安宁,你虞荣安最需保住的就是一家平安。或许你能带给我安宁,我能给你安全。我命里缺安,你命里缺我。正好凑做一对,才能安身立命,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呢?”   “……呵呵。”   “我还有美男计。你觉得尚可吗?”他笑。   荣安又是一声长叹。   “我问你三个问题。”   “你问。”   “一,你之所以选择我,除了安全,除了避开那人的疑心,有没有因为我的缘故?”或者说,是因为凤格。   “有。但只是因为你这个人。我觉得,你我合适。不仅仅是互帮互助,也是在脾性或是行动力方面。你也适合。我需要一个可以说话,帮我处理内务之人而不用畏首畏尾,顾手顾脚……”这一点,其实是朱承熠一早注意上荣安的原因。   虞荣安出手毫无顾忌,她能做太多他想做没法做之事。就如她的出手,那种肆无忌惮,正是他需要的。他太需要一个能打能扛能信能用还能不看重名声之人来帮忙了。   “二,我若不答应呢?”   “你没有理由不答应。”   “如果。”   “想法子让你答应。”   “若皇上给你赐婚别人呢?”   “我可以拒绝吗?我正因不能拒绝,所以我才想将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上。”   他突然认真起来。   “我的婚事我没有任何权利说不。我父王也不行。我要为整个燕安地负责。是我选中了你。我希望是你!我暂时只能尽全力争取那个人是你。如若不是,我也只能受之。”   他早先蛰伏京城,除了适应京城种种,弄清各路关系,打探消息和安插种种,也是来观察有可能被指婚给他的贵女。很遗憾,要么不合适,要么他厌恶。虞荣安,是他唯一愿意接受的。   “第三问,你是忠于皇上还是皇室?”   “……”   朱承熠没料到她这么问。“我忠于我爹,忠于我心,忠于我燕安地上下和百姓,我只想无愧于心。”   “若有一天,皇帝不打算留你……”   “所以我在努力。避免战祸,是最好的法子。所以我才希望你可以答应,哪怕只是帮我。”他将身子再次凑近几分。“虞荣安,我希望你考虑一下。好吗?如若皇上真有意,你至少不要拒绝。”   “我考虑下。”   荣安抚了抚额头。   怎办?重活一次,刚醒来时,她是打算抢走虞荣华的一切。她只想站到最高的位置,抢回她的凤格和凤位。她当时还思量着想做皇后,要去报复那些人。   可此刻这算什么?   眼下政局平稳,太子无过,其他皇子不堪用,她能做什么?什么皇后,根本就离她遥不可及……   所以,她将视线放在了如何去将朱永昊拉下位来,可这会儿,突然之间,这是要叫她整个路线都改变啊!   “你不会后悔的。”他补了句。“回吧。上岸后,配合我。说不定你我还能有其他收获。”   远远已可瞧见,身后水榭方向,已经涌入了一些人。   荣安快速划桨,往岸边去了……   上岸不久,他们便又遇上了宫女。   荣安心里有事,兴致大减。   朱承熠看了眼御景台,直接先一步越过了宫女,只当无视。   两人一前一后,皆是周身气场冰冷,一步未顿地略过了那宫女。相比先前,氛围已是天差地别,更有些剑拔弩张,御景台上众人注意到后也不禁猜想,刚两人停在湖面的那段时间,或是起了争执……   两人直往御景台去了。   御景台下的假山下,拉了一条红线。   跨过去,便算是到终点了。   顺公公已经从御景台下来,第一时间上来关心了朱承熠的伤势,又问过荣安可有伤到,很是代皇帝转达了一番忧心和关心。   朱承熠背手示意无碍,虽挤了个笑,却略显冷淡了。   荣安则扶了扶腰,又晃了晃腿,做出了很不舒服的样子,但口上却也表示无大碍。   顺公公看在眼里,还是恭贺荣安两人是到达终点的第一组。他们凭借速度优势,可以获得十七花。   之后,他便奉皇帝口谕,示意两人可以上去御景台休息,又说御景台有御医候着……   荣安冲上方行礼,“民女还没解开水榭宝盒的铜锁,还想试一试。”   按规则,是到终点后若没能打开铜锁才算那一关失败。而既然此刻两人是第一,后边众人又都还没跟上,那他们手拽这么多时间,自然没必要急着过线。   于是,荣安就这么在距离红线只一步之处的假山石上坐了下来,拿出了那个宝盒,开始拿着锁一点点试了起来。   御景台众人惊呆,还可以这样?   却似乎也不失为好办法。   那十七花又不会跑,大可以好好利用时间,等第二组追来跟前,他们再跨出那一步也绰绰有余啊……   哪知荣安:“世子爷让一让,挡住光了!”   朱承熠哼了声,冲上方抱拳一行礼,“皇上,臣能否先上御景台?”   两人皆是浑身上下都显露着别扭。   …… 第221章 窝火的皇帝   “你的意思是,你要抛下虞二小姐在那儿一人解锁?”皇帝微微讶异,也是察觉到朱承熠与虞荣安之间的冰冷氛围。“是因为受伤了吗?”   “禀皇上,是臣累了。”   “虞二小姐还没喊累呢,你且忍忍。既是同组,要上一起上,要留一起留。那便不急这一时。”皇帝发了话,语带沉闷。   朱承熠郁郁应是。   这一次,谁都看得出一贯面露嬉笑的他此刻已是笑意全敛。他甚至都没多看虞荣安和那铜锁一眼,就只在一边打着扇,背手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气氛很是尴尬。   有人却是眼尖,瞧见朱承熠冰紫掐银丝的袖口上,有不少暗红色。再仔细瞧去,竟是衣衫上,好几处都有留红。这是受伤了。   不少人抽气,想到了刚刚世子莫名的落水。这……要说起来,其实从虞小姐落水便已是诡异,难道……真是人为?许多人的思绪,已是开始往歪处走了去。   再看那虞荣安,只安静在那解锁,既未抬头,也不与朱承熠或是周围宫人说一句话。而早先一直由朱承熠背在身上的包裹,此刻也叫虞荣安搭在了肩上。   世子风度都不要,两人之间的关系明显不如早先合作闯关时那般和谐默契,甚至瞧着怕已交恶……这更让人不由心中胡乱生出了揣测。   而本以为没有提示在手的虞荣安压根不可能解开暗码锁,可谁能料想,只半刻钟后,锁鼻就过了。   竟然解开了!   再一次的,叫人刮目相看。虞二小姐好厉害——多少人的心声。   然,这哪里是荣安的本事。   她不会解,更别提在连提示都没有的状况下。   基本是朱承熠的功劳。   他说,虽会布阵破阵,可机关只学了个皮毛,但通过听声可以略微辨出些门道。加上练武之人,五感过人,湖面安静,也利于他听声。   刚船上时,他一点点转动铜圈,大概确定了暗码锁其中三环的位置后,才示意荣安放慢速度并与之深谈。   一共五环,三环已定,剩下两环位置就容易了,只要一点点转过去,一个个位置试着开,只要时间足够,肯定能试出来。   他不方便做这事,所以又一次的,他将最后一步交给了荣安。   众人不知前因,自然只以为是荣安解开了锁。   开箱一瞧,她的运气果然不错。是件很不错的奖励品。   箱中是五幅字。每幅一个字,分别是:福、禄、寿、喜、安……很简单,很朴素。   但重点是,下边一方小小印戳告诉了她,是皇帝手书。   这一套,可值钱了。荣安心中乐极,但面上还是努力紧绷。   顺公公在边上不断恭喜两人,可两人表情依旧严肃,同挤出的笑颜也是勉强僵硬又尴尬。   至此,两人比试才算是完全结束。   而身后那十六组中走得最快的,此刻也还未从太液湖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上到了御景台。   皇帝自然是先行关心那场意外。   “无碍。”言简意赅的朱承熠让皇帝都不太适应了。   他衣袖和荣安手中宝盒上留下的血渍过于显眼,皇帝上下打量朱承熠,命他伸手。   他翻掌而出。   看到干结的血块,暗红的血渍和没法忽视的口子,所有人再次深吸了一口。   皇帝自当表现忧心,一脸心疼的找过御医,让赶紧带人去上上下下检查和医治一番。   朱承熠跪地谢恩,过于郑重,反而显出了委屈。   皇帝不由心虚,也略有不爽。   心虚,自不是对比试中这“意外”,他是皇帝,自然不会失误犯错。所以他的心虚和不爽,皆因为朱承熠受伤将引发的猜想和恶果。   谁都看得出,刚刚那场落水,不像是意外。   那么,可不得引人想入非非?   朱承熠入京才没几日,虽闯祸不少,但并未有出格。今日是他头一回面对皇亲国戚众贵族,参与如此大的宫宴,却受伤还见血,这么一弄倒似是自己这个皇帝容不下他,想要给他个下马威,或是想向燕安地传递什么信号和警告,又或是想对其暗害却未成一般……   传出去,燕安王那里要不爽,燕安地百姓要不满,更容易落人口实。况且今日燕安王刚送了马,这会儿儿子就遭了殃,这传出去,丢的还是他这个皇帝的颜面,大周皇室的脸面,好似大周没有容人之量一般。   而朱承熠此刻表现出来的郁闷,显然是委屈了。他定是察觉到了暗害,大概也觉得,是自己这个皇帝在欺负他,看不起他还打压他……   另外瞧那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显然,他原本想要撮合只需一句话,这会儿一下就麻烦起来,他还得顾及两人和两家的情绪了。   当然皇帝最窝火的,是这事还不能去彻查!   若不查,那么刚刚太液湖上那事便只是个意外。一旦他去查,便落定刚刚朱承熠的落水有问题。不管查到查不到,都是打脸,皇室颜面就丢尽了。   所以,他只能吞下这口气。   不,两口气。   有人利用了他的比试作妖,那人还把控了他不得不息事宁人的心理,等同于暗暗谋算了他两次。   他这个皇帝,还真是憋屈……   包扎上药的朱承熠看见皇帝将手中念珠越转越快,唇角有个微微上扬。   他要的结果,就在这儿呢!   省得皇帝老把视线盯在他们燕安地上,当皇帝知道,他的皇权并不如他所以为的稳固,当皇帝今日立威扬势树权威的本意被挑衅,这才是让皇帝最愤怒和最不能忍的。   这足可以让他意识到,他的权利并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且唯我独尊的保险。有人无惧于他还坏了他的目的,甚至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且有这个能力动手——这才是让皇帝最恐惧的。   内忧外患。由古至今,内忧从来是排在了外患之前的。   所以皇帝一紧张,这事便势必成他心头刺。   而有这个能力的,且有动机做这事之人,显然就那几位。   皇帝从这会儿开始,目光怕就要盯紧在内部忧患上了。此刻不发作,却不代表他之后不会动手。   朱承熠暗笑,他与虞荣安所烦所恨的那几位,从今日起,怕是先得受一受皇帝的怀疑和打压了。皇后,太子,太后,长公主,欣贵嫔母子,这些有嫌疑的家伙显然首当其冲。   谋人不如谋心,这样的报复手段,才是最完美…… 第222章 委屈二人组   另一边,廖文慈也坐不住,赶紧上前将荣安拉去了角落,对其好一番关怀……   她面色比早上又难看不少。   这一天状况不断,吓得她好几身冷汗了。   看见荣安,她是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这臭丫头,太不省心了。   天知道看见她掉下桥时,自己的一颗心都差点跳出喉咙。   总算这臭丫头天生运气好,化险为夷,这会儿看着倒是完完整整。   可廖文慈的一口气还没能舒出来……   “夫人,有人要害我!”荣安却心直口快,且声音还不低。   这一叫唤,多少人背着的身子都有一个明显颤动。   “胡说八道!”廖文慈差点仰倒,赶紧冲上去要捂荣安嘴,可荣安一避,廖文慈扑空,一个趔趄,差点出了洋相。   可她不敢发作,还小心翼翼往众贵人那边看了一眼。   “安儿别胡说。”这话能说?“谁害你了?分明都是意外!”   “夫人是一如往常,想要我忍气吞声?”荣安冷笑。“行啊。意外就意外吧!对了,燕安王世子因为落水,因为丢脸,因为受伤,觉得都是我害了他,所以怨上我了。这一路对我没少冷嘲热讽,还说走着瞧。我憋了一肚子的气,您确定还要我忍?”   这些话和表现,是荣安与朱承熠已经套好的。   两人生怨,皇帝若能给面子,或许今日也就不好再提绑定两人关系之事。同时朱承熠的婚事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再提起。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是皇帝想要缓和两人关系,又或是他们想要让两人停止追究一道噤口,同时认定那事是“意外”,总得要付出点代价的……   “你今日表现很好。别气了,你出色出彩扬眉吐气,那是可喜可贺之事。母亲实在为你高兴,就别让这些琐事……”   “呵,倒是不知,什么母亲只一味让子女受委屈的?我再出色又如何,连您这个自称‘母亲’的都不为我做主,我还能如何?”这些话,若是一般千金贵女,谁敢当众说来?   可荣安无碍。   她的名声就是这样的,在朝堂都掀起过轩然大波了,今日这母女私话又算得上什么。   她这幽怨的语气,足以让皇帝对幕后主使更不爽了。   “不过,若这事是意外,那世子落水便成了我之过失了,真成我害了世子。夫人真打算这么做?”   “息事宁人。”廖文慈压低声音。“没人会来深究这事,就此打住可好?一切待回府再说。”廖文慈也没办法。她一向看得清,今日这事复杂,若一味追查,倒是不怕多有得罪,但一定会让皇上丢面。她真不敢。   相比下,还是荣安背锅,算是荣安欠朱承熠一个人情更妥当。   “您今日怎么让我背锅的,您可记住了。”荣安沉下脸,直接将错全都推到了廖文慈头上。她突然想到,今日回家,只要她愿意,便还能唱一大出戏呢!……   “还有,世子的怨气我也不愿再受了。别想让我一人揽下责任。您若要低头,您自个儿去!”   ……   这番对话虽不是完全传入众人耳中,但其中荣安委屈带了郁愤的几句却一字不拉被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听了去。   皇帝坐不住了。   都委屈呢!   虞荣安还好,有廖文慈顶着,虞博鸿那里,也是无碍。   可朱承熠……   于是,不愿落人口实的皇帝只得亲自起身到御景台一角,去关心了朱承熠一把。先是告诉他受了伤就不急着明日上任了。若有不舒服,他那个御马监职务,便先找人替了。他先好好在家休养一段时间……   朱承熠脑袋又是垂了垂,再次表示无碍,他一定将养马工作做好。   皇帝拍了拍他肩,赞了他两句,明确告诉他,自己刚已经过问了,他落水皆是意外,晚些会对他补偿,一定不让他委屈了……   廖文慈心头忐忑,唯恐荣安刚几句话惹了皇帝不快。为了明确立场,她也是赶紧行至朱承熠跟前。   “小女鲁莽,还望世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小女已经知错,今日全是她冒失之过。还请世子海涵。”廖文慈不得不低声下气一把。要说起来,她还确实得谢这纨绔掉了水,否则荣安就毁了……   “世子好好养伤,所有药品和滋补品都由虞家承担。我这个做母亲的,替我家荣安赔个不是。”   “行啊,我刚回京,府中库房空虚,缺的就是药材。还请夫人多送些过来!”朱承熠阴阳怪气里还透着孩子气,说话不客气却总体还是听话的,引得皇帝啐了他一声,更觉得这家伙是可控的。   “胡闹。不带这么为难虞家夫人!”   “那……”朱承熠扯了扯嘴,冲廖文慈摆了个假笑。“要是夫人嫌麻烦,直接给点银子做医药费也成!”   “你个崽子!”皇帝伸手冲朱承熠后脑一拍。“好好说话!”   朱承熠半情不愿地看了皇帝一眼,低低应声,对廖文慈松松垮垮一抱拳表示这事已过去了。   廖文慈赶紧回礼,笑道医药费是应该的,今晚就会着人去王府探望。   皇帝也是将视线转到了廖文慈身上。   “虞二朕瞧着就不错。夫人也该上上心了。该学的都要学起来。到底是将军府小姐,年纪也不小,夫人还得多教多带才是。”虞荣安冒失,怪谁?在皇帝眼里,这自然也是廖文慈不教不管的锅!“你娘家那里从礼数到学识都是顶顶好的,虞二落远了,损的也是你娘家颜面不是?”   廖文慈气得口苦,却也只得应下回府后定会好好管束荣安,并表示会对荣安荣华一视同仁,请最好的师傅来教授……   皇帝挥挥手,面色发白的廖文慈退下了。   “就那么缺银子?”皇帝宠溺面对朱承熠。   “嗯。欠您一千两,还看上了好些东西,付了定金没银子去付余款。”   “你这次入京,你父王给你多少银子?”   “咳……父王知道我漏财,所以,我的银钱是每隔一月差人送来。这回若不是我燕安地的兄弟们给凑了几百两饯行,这日子就更拮据了……”   “你父王做的不错。”燕安地的财政独立,皇帝一直有些好奇。不过这么看,想来燕安王府并不富裕。也是,到底不毛之地,连粮食都长不好。连年战乱,还常常需要朝廷贴补……   与大周比起来,燕安地可不正如食之无肉的鸡肋?与其花力气去啃,还不如由着这块骨头挡在蛮族跟前…… 第223章 把脸扔地上   想着想着,皇帝看向朱承熠的眼神再次柔和不少。   而朱承熠则是越发气呼呼的。   “头一回入京,也是不想开销这么大,一顿好的吃下来就上百两了。同样的酒菜,就是花哨些,好看些,可价格却贵了好几倍。若在燕安地,点上一桌子牛羊酒肉也就十余两……”   朱承熠的头又低了低,委屈再起。   “银子……实在不经花!府里那管家老头,又死活不肯给挪些银子来……”   皇帝见朱承熠一说到银子便幽怨,笑得又是灿烂不少。   他最喜欢的,就是有弱点之人。   而银子能摆平的事,事实才最不是个事。   “你今日成绩不错,应该能赢不少银子吧?”   朱承熠一叹。“成绩越好,开销越大。下注时就说好了,赢了的,都要轮流坐庄请客。臣当时要面子,就没拒。不过皇上放心,您的千两是肯定能还上的。”   “朕是心疼那一千两吗?”皇帝又是啐声。“行了,朕的千两,就罢了吧。不用还了。你赢到多少,也都留着,给朕省着点花!你爹既把你交给了朕,朕自当好好负责。京城开销确实大,你的俸银,朕会看着加一些的。不过赌博这事,以后不可再犯,若叫朕再发现,你可仔细了你的皮!”   朱承熠一脸欣喜抬头,一把抓住了皇帝手臂,一想不对,吓得又缩回了手,那喜悦兴奋瞬间流露。   “当真?”   皇帝将他表情表现看得仔细,自是哈哈应了是,并再次拍了拍他肩……   皇帝又命人在自己的御座边专门给朱承熠设了座。   巨大的荣宠和抬举。   朱承熠挤了个笑,坐了过去。   他的态度让皇帝很满意。   识相,顺从,听话——正是皇帝眼里他的最大优点。所有这样的人,皇帝都愿意抬举,愿意一用。   “今日你给朕很大惊喜。你有这能力,朕差点就小瞧了你。御马监少卿你先好生做着,你若做好了,朕再给你提拔。你不是说想到朕的身边做事吗?那就少厮混多做事!”   皇帝拨动着手中念珠,当众给了这个承诺。既是对委屈的补偿;叫不满之人噤口;让人打消对他这个皇帝的揣测,也是在警告那些背后搞小动作之人!   他要让那些人知道,这天下,还是他说了算!   就连燕安王那里的回礼,他也得再加两分。   “朕一向宽待有能之士。如此,朕倒更想将你在身边多留上几年了。你爹说让你好好跟着朕,他身子又健朗,你也不用急着回去承王,就在京城待几年,咱们也好拉近些关系。   为了让你无顾忌,这样,你那府邸里,接下来三年的所有用度都算在朕头上。你安心给朕做事,朕一定不会亏待你。”   朱承熠跪地磕了头。   太后和皇后也都不愿事情难看,几乎同时开口让给荣安也摆座到了最前排并招呼将座摆在自己身边。   皇后失笑。   她自不能与太后争抢,只能由着荣安坐到了太后身边。   “午宴也没瞧仔细,赶紧让哀家看清楚了。”太后和颜悦色。“长得好,女红好,出身好,人也机灵,女子能兼得这几点,那是最上上好的了!”   帽子给这么高,荣安自然垂眸顺从笑。   “刚没伤到吧?”   “不曾。”   “那就好。这么个漂亮模样,若因着意外受了伤,那就可惜了。”   太后拉了她手。“世子埋怨你了?”   “也……不算是埋怨。”   “你受委屈了。熠儿那孩子虽冲动,但性子是顶顶好的。待过几日,哀家让他给你赔个不是。”   “民女不敢,也没有委屈。今日事,都是意外。”荣安知道见好既收。   “好孩子。是个叫人招人疼的。”太后示意了女官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红玉首饰给拿来赏了。   荣安连道不敢,谦虚道今日已得了太多奖励物,足够了。   皇帝笑言,奖励物是她努力得来,问心无愧,只管大方受之,太后的赏赐是荣宠,只能谢恩,不能推辞。   太后也笑,直言她本就该给见面礼的,说起来,她还是给少了。   “以后,你也如你姐那般,经常入宫来请安吧。”太后这么一言,更是对荣安身份的大抬举。“哀家想起来,你生母娘家还有个要好的表姐妹,上次在清风坛也是说出了好一番心直口快,却叫人赞叹的惊人话语吧?”   太后目光扫过了皇后。   今日皇后几番与她作对,她心里很不舒坦。这会儿便故意提起了让皇后太子挨了责罚的清风坛事件。   “皇后,哀家听说那姑娘最近名声还挺响亮,今日怎么不曾请进宫来呢?”   “是妾身疏忽了。不过那位姑娘年纪小,明年参加比试更合适些。”   “虞二啊。下次你进宫,把你那表妹一道带进宫来,也给哀家瞧一眼,认一认。”   荣安这次是真欢欢喜喜磕起头来。   太后这是要大行方便之门啊。   葛薇若能在宫里混个眼熟,舅舅的前程便又光明了几分。   皇帝扫眼了身边这几位,也是道:“母后说的是。虞二小姐识大体,你那表妹想来也不差。下回有宴饮时,虞二你记得将人带进宫来吧。”   这会儿的一个个都这么大方,那……荣安咬了咬牙,厚着脸皮咚咚咚给皇帝太后各磕了三个头。   “民女替葛家妹妹,葛家舅舅和葛家上下,谢过皇上和太后娘娘了。”   皇帝见她实诚地额头都叩红了,心下好笑又得意。这虞荣安反复提着“葛家”,明显是在给他强调呢!   既这姑娘乖顺,他不如索性一路抬举成全到底,顺便也能警告某人,于是他顺了荣安话:“你舅舅叫葛……?”   “葛崇儒!”荣安原本只是一试,这会儿见皇帝接话,自是大喜,无视不少人惊讶看来的视线,她索性便打算将脸扔地上去算了。“葛崇儒,任翰林院编修!入翰林院已有十余个年头了。”   “朕想起来了……”   “葛家舅舅为人正直,才富五车,一直教导我们姐妹要忠君爱国,教授表弟们要努力进取,报效朝廷。民女的女红是跟葛家舅母所学,而那点仅通皮毛的杂学则是葛家外祖父所教……”   荣安再次强调了三次葛家…… 第224章 待用的圣旨   荣安一副巴结不懂事的模样,将葛家上下都带了一遍。她这一通说,对葛家是抬举了,可对廖文慈却再次是生生的打脸。   所以她身上有好,那便全是葛家上下给的。她身上有坏,全因自己这个嫡母不曾尽责?廖文慈今日几乎是第一百次有想要冲上去掐死虞荣安的想法。   而她被众人盯得双颊直发烫,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却偏偏还得保持最优雅的笑,更叫她胸口发堵,郁气上涌……   皇帝则依旧在“反常”笑着:“朕知道了,也想起你葛家舅舅了。他差事确实做得不错。你今日表现出色,你舅功不可没,想来是个人才。你生母娘家外祖朕也有印象,也是为朝廷劳苦功高效力过的。都是朝廷栋梁,朕记在心上了!”   荣安憨憨笑,重重谢,再次实诚给皇帝磕了三个头。皇帝这态度已经很显然。舅舅的官位和前程,应该是很快就要走上康庄大道了。只要能走上去,也就不用受廖家的钳制。   见她的满腔委屈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又是这般喜笑颜开的,皇帝也对她更满意。傻傻憨憨好应付,才是让人放心的。   荣安起身时眼神扫到了朱承熠。四目相交,心领神会。   他说了,适当的退步会有更大的回报。   显然,今日他二人虽看似吃了亏,可他的谋算正在一点点显露成效。他得到了皇帝更大程度的宽和相待,她也得到了皇帝的维护。廖文慈被皇帝当面点了,今日之后,自己在府内外的话语权都将进一步扩大。   那些人,再想如前世那般轻而易举对付她,已是越来越难了!   如此,算是大致给揭过了此事。   皇帝眯眼笑问荣安:“朕的圣旨,你拿到了?”圣旨被个庶女拿到手,皇帝是相对轻松的。他猜荣安无非求的也就是赏赐或是赐婚,不会太过失控。而且她是虞博鸿的女儿,要些什么,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是。”   “你不妨想想,要什么。只要提得合理,朕都能满足。”   “多谢皇上。但民女今日收获颇多,实在不知还该要些什么了。民女第一次瞧见圣旨,心下欢喜激动,还没看清楚。不知皇上能否准许民女将圣旨带回家珍藏?以后遇到难事,遇到不开心,只要看看那圣旨,想想皇上的英明神武,想想皇上遇事的果决明断,相信民女什么困难都能度过。”   什么?今日不提要求,留待他日之意?   皇帝缓了缓。   他不愿!他才不愿!弄个圣旨赏出去,这本就是一个噱头,是个彰显他大气权威的噱头!而已!虽说这空白圣旨并无用处,可他还是担心某日会被提出什么带了刁难性质的要求。   可这是他当众给的赏赐,若这都不答应,似乎又说不过去?不过,好在这丫头看着不讨厌,马屁拍的还可以,他似乎……也不觉得太难接受。   “自是……可以的。”皇帝思量了下后,还是应了。既因这是虞博鸿的女儿,他觉得他能控制得住。也因刚刚落水那桩事,算是补偿吧。此外,便还是让那些敢算计自己之人瞧瞧厉害。谁心怀不轨有图谋,他就偏要反其道行之……   又一次的,荣安起身重重磕头。   依旧实诚,依旧巴结,依旧眼中带了崇拜,依旧满口马屁,皇帝大为受用,哈哈大笑,示意顺公公将她扶起,给了她极大的颜面。   而这一出,也是朱承熠让她提的。   荣安并没想好圣旨要怎么用,所以朱承熠教了她。   此刻没有所求,不如将这个恩典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正常状况下,皇帝一定不会允许圣旨在外。哪怕一个字没有,一个章鉴没有,如同废旨。   可此刻形势不同,皇帝想法自然会变。再加上虞博鸿的缘故,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君无戏言,这恩典一旦给出去,将来,他也总归是没脸收回的……   接着,便开始给荣安与朱承熠计花了。   长长的桌案,铺上了荣安刚打开宝盒后得的五件。   而当包袱打开后,更是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那么多!   比他们所以为的还要多!   他们远看着,只大致知道两人得了不少赏赐,却没想有这么多。   皇帝更是须子颤了颤。   他费尽了心思,觉得各种设计和安排加上时间上的演算,谁人能得到三十花便基本能入前三,确保前五了。   可这两人呢?   速度第一,十七花。   而包袱里的奖励品足足有二十二件。   再加上刚刚开锁后得的五件,总计……四十四?   匪夷所思啊!   更让所有人惊讶的,则是到此刻为止,其他走得快的比试者才刚从太液湖上来,走得慢的,则才刚到迷宫附近……   而无疑,走出了迷宫,解开了难锁,还得到了圣旨,贪财又冒失的虞荣安,更成了所有人目光汇聚的焦点。   太叫人惊讶了。   这个虞二,简直是……一言难尽,难以表述和评断啊!   至此,其实不看之后十六组成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事实荣安两人已是板上钉钉的头名!   头巧啊!   就这么落在了一个刚崭露头角,却声名难听的庶女头上!   而之后组别不论成绩如何,相比虞荣安,那也是没法看的……   可谁能料想,第二名到达御景台的,竟会是颜飞卿组。   与她搭档的,是明威将军府的嫡长孙郝岩。颜飞卿善书却不好文,郝岩更是继承了家族武学。所以,不管是文是杂学,都不是二人所长。试题出来后,两人也未被看好。   前两个关卡两人直接就放弃了,因此在速度上赶超了不少人。走迷宫时,那郝岩也是提议直接绕行。颜飞卿应了。   两人却不知因着荣安两人的捣乱,绕行迷宫事实要比在迷宫中折腾省事省力了太多。   那郝岩没想到,颜飞卿娇弱纤细,晒得脸颊脖子都发了红,甚至起了轻微的红疹,却依旧咬牙跟他走了一路都没抱怨。   他提议休息,可她只在阴凉处喘了几息便要求再出发。   “因为我姓颜。我不够聪明,拿不到关卡的奖励,所以我一定要争取在速度上多拿分。我不能丢了颜家的脸。也不能丢了我姑母的脸。”   …… 第225章 别扭的结果(龙哥万赏的加更)   颜飞卿的坚持令郝岩对其高看不少。他直言表示,接下来的关卡,他一定全力以赴。   于是,在太液湖上,郝岩将船划出了一个高速,远远甩开了身后几组。而桥上那剩下所有的宝盒,都在他飞檐走壁的硬实力下,基本被搜刮了个干净。这一关卡,他直接拿到了十三件奖励。   他只在桥头留下了一只宝盒。   当然,是故意的。   不是他没能力拿,而是他要留着这一件让后边船只争上一场。紧随他的几船成绩都不错,只要想法子将他们速度降下被后来者赶超,才更能确保他与颜飞卿有漂亮的成绩……   之后,两人虽再次放弃了开锁那一关,但在上岸遇到带题的宫女后,两人通过一番强势搜寻,又得了一件奖励。于是,两人得到了总计三十花。这成绩,虽不能与荣安组相较,但也很是不错了。   皇后喜上眉梢,虽然儿子还在后边,但总算颜家的颜面还是由侄女保住了。顺带的,她看着那郝岩也顺眼了些……   湖面上的争夺也渐渐激烈。   好几组船都挤在了一块,只为得到桥上最后的那只宝盒。   太子和八皇子组也在其中。   两组成绩本就旗鼓相当,自当竭尽全力。然而,最后的这宝盒是在乱腾中被一纨绔得走了……   从竹林开始,太子和八皇子组便几乎一直凑在一块儿争夺,尤其太液湖上,两组更是齐头并进。   不过太子身边有朱永霖一直跟随,帮了他的大忙。就如这会儿,眼看即将靠岸,急于报复八皇子朱永泰的朱永霖发狠将船碰了上去。也是因为这一变故,八皇子组浪费掉了十几息时间。   最终太子还是先了一步,第八组到达。   朱永泰第九,朱永霖第十。   计花数:   由于荣安和朱承熠将铜锁的提示图全都调换了位置,又因竞争激烈试锁时间不够,因而压根就没人能解开那锁。这一关,无人有所得。   太子与陶云过了假山,迷宫,得了三件零散奖励,总共二十三花。   而朱永泰的得花几乎与太子一模一样,差的,便是这最后慢了的一脚,他与赵小姐最终得了二十二花。   朱永泰面色很难看,那种永远都只差一步的憋屈让他有一时间的愤恨,对太子与朱永泰的仇怨也大了几分。   朱永霖与廖静跟着陶云两人也算是沾到了光。尤其在迷宫里,陶云不但带着他们走出,还帮忙给解了一题。不过两人头一个关卡未有所得,所以最终成绩比朱永昊陶云要差不少,总计十六花。   成绩渐渐统计了出来。   朱永昊虽不甘落在了朱承熠与郝岩之后,可总算,发现也无其他人的总花数超过他后,渐渐舒了口气并腰板挺直不少。   第三,不难看。至少比老八强,他是皇子里边最高的。   荣安撑头看他自得表情,忍不住暗暗嗤笑。他又怎知,前世的他与荣华,可是头名!   见他得意,朱承熠也是故意行至他跟前,抱拳鞠了一躬。   朱永昊一脸不明。   朱承熠笑:“先前,我是误解殿下了。道个歉。”   “……”   “看了殿下所得,我也是明白,殿下让我扔桌布是为了我的颜面和能力着想。毕竟殿下所得,只需几块汗巾子就能包拢,您也猜不到我能得将近三十件,连桌布都差点没放下。是我错了,当时还以为殿下是对我嫉妒。有些失礼了。所以给殿下赔个礼!”   朱永昊面上带笑,咬牙挤出了一个“滚”字。   要说,朱永昊的运气是真不好。   令得在场大部分人都惊呆的状况再次发生了。   倒数第五才完成了比试的常茹菲与郭传胪,总分达到了……二十五!   比朱永昊多。   比他还多两分!   常茹菲成了第三!   朱永昊有些傻眼。   这两人吗?   常茹菲?他最早放弃的常茹菲?还有那名不见经传的郭传胪?   原来,两人虽一直拉在了最后几名,可那郭传胪始终在努力解题。假山题解了,那“鬼画符”也解了。而在常茹菲等待解题的过程中,实在无聊,一直在找周围随伺的宫女,一会儿是想找吃的喝的,一会儿是要帕子要冰,还让人带着解手了一次。也是这般,她阴差阳错发现了好几个带着试题的宫女。   而每每,她只一声呼唤,那郭传胪都会快速到场……   两人本就拉到了最后,前边组别基本都已离开后,人一少,分散留在一路的带题宫女便尤其扎眼。两人又是一路捡了三处漏。再到迷宫时,原本朱承熠设置了障碍的几处也被解除,所以两人没用多久便过了关。   而到湖边一数剩下的几船,这倒数成绩让常茹菲有些不爽。   和荣安组一样,由她来负责了划桨。   而歇了一整日的她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在她的努力下,那船速喜人,直接赶超了两组。如此,他二人无疑是完整通过了四个关卡。   相对于其他人,事实他二人的通关力反而是全场最强!   最终,两人成了全场第三,连常茹菲本人都惊呆了。   可皇帝那里,却是心头滋味百感交集。   第一名,虞荣安?第二名,颜飞卿?第三名,常茹菲?他怎么品,这名次都怎么怪异!   所以,他大周朝最“巧”的三人,竟然……竟然是这三位?   而原本所有人认知里,满京城最有才名的贵女:陶小姐,赵小姐,虞大小姐……全都跌出了前三。   怎么看,都很别扭!   然而,这却是他设计,自以为公平且能测试能力的一场比试!   有些……丢脸?   尤其是儿子们!   明明他已将几位能力过人的姑娘配给儿子了。可却连个前三都未能进一。若这样看,反而倒有些自己儿子拖了陶小姐赵小姐她们后腿的意味了。   更丢脸了怎么回事?   皇帝觉得,明年开始,这样的破比试,他还是丢给皇后和太后负责算了!   皇帝虽对儿子们有些失望,但对能力出众的郭传胪却是另眼高看了两分,当众问了他此刻的境况,并关心了他在翰林院的种种……   随后,所有人不由看向了最后。   虞荣华,她还没到。   …… 第226章 荣安的选择   荣华不是最后,却事实成了最后。   由于有两位姑娘因着身子不适和扭到脚而退出了比试,所以……荣华实际便成了最后一名。   晕眩走不动,还一直被捣乱。   折腾到这会儿,她不但是气力耗尽,更是心力交瘁,只不过强撑了一口气坚持到了终点。   马三一开始都在对她为难,后见她摇摇欲坠怕闹出事,又确认了他们已是最后才对她手下留情了。   不知是因为真的体力不支,还是最后接受不了,又或是无颜面对这个结果而给自己找了个阶梯……总之,荣华在跨过红线后,便晕了过去,吓得廖老夫人与廖文慈赶紧冲下了御景台……   整场比试廖文慈都在盯着女儿,自然知道马三这一路的袖手旁观和落井下石,女儿遭罪,她忍不住就冲马三质问起来。   而马三只是冷笑:   “虞大小姐身子孱弱就不该参加比试。试前圣上就强调费体力,劝虞小姐不要参与了,可她偏就不听一意孤行。这事还能赖上我吗?   一路上几次三番要厥过去,让她喝凉茶降暑又不肯,让她退出她又不听。男女授受不亲,我能如何?劝也劝了,说也说了,船也是我划的,我还一直陪到了这会儿。   夫人若因女儿成绩不好想赖我头上,我可是不依的。我因为虞大小姐,被拖累成了最后。而若无我的照应,虞大小姐更是连比试都没法完成。所以恰恰相反,夫人不是该怪责我,而是该向我道歉和道谢才是。”   廖文慈要脸面,自不会当众与一个小辈多做纠缠,只是暗暗将这笔账给记下了。   朱永昊瞧一眼虞荣华后,便将视线迅速收回转移到了手中杯上。   他此刻心头满是嫌弃。他不由暗暗庆幸,多亏他早前英明,选了陶云。否则今日……这会儿最后的,被人取笑的,是不是就成自己了?   虞荣华被俩嬷嬷架着去了附近的更衣处就医,而她的成绩,只有区区十三花。相对荣安那个成绩,这已经完全没法看了。   多少人都捂嘴直笑。   这也太有趣了。   将军府的庶女,一骑绝尘,拿了比试头名。而一直顶顶尊贵的嫡长女,却是倒数第一,这个乐子,足够众人笑上一阵了。   而不少人到这会儿也才发现,虞荣安竟是实至名归的头名!   上场她便与陶云成绩一样,事实应该是并列第一。此刻又是头名,这姑娘,确实也太绝了!   所以,整个京城,今年众望所归的头巧,竟然落在了一个最近两个月才横空出世,名声糟糕的庶女头上!这……也是闻所未闻啊!尤其,今年的比试还弄得这么大阵仗,连太子都下场了。   这……   可想而知,今日之后,街头巷尾的茶余饭后将会是如何热闹……   比试得了前三的姑娘被皇帝唤到了跟前。   皇帝还有赏赐。   三份赏:分别是皇帝题的匾额,太后的手书和皇后一幅画。   皇帝题的是:“兰心蕙质”四个字。   太后临摹的是一首关于七夕的古诗,皇后所画则是一幅群美乞巧图。   荣安是头名,可以在三份赏赐中优先择一。   她毫不犹豫,选了皇帝的那匾额。   废话,哪个贵,哪个重,哪个更有分量,她才选哪个。   “虞二小姐想好了?”皇帝忍不住一问。   因为他瞧见不少人已经笑起来了。   蕙质兰心?这四个字,与虞二,实在是不搭!他题这字的时候主要是为了应景,哪里想到最终的头巧会是虞荣安?此刻瞧着虽不合适,可君无戏言……   “想好了!”再给她百次机会,她也只选皇帝这个。御赐亲题,放着留着或是拿出来,哪怕狐假虎威也是效果一等一的!   就这样,皇帝那红底黑色洒金的亲书匾额,到了荣安的手中。   此外,还有三匣子的珠宝可以选。   分别是一套大气雍容的红宝石头面,一套贵重夺目的红玛瑙首饰以及一匣子的珍珠。   这次,荣安却是谦让,表示要最后一个选,无奈常茹菲和颜飞卿都不答应。   荣安笑:“红宝石太夺目,红玛瑙太贵重,都不适合我。我呢,喜欢简单的,珍珠可以做绒花,所以我就要珍珠吧。”   这一次她的谦让却又突然叫人多看了几眼。她这话不是说说,而是体贴的真让。她是把红宝石让给了明艳的常茹菲,将红玛瑙留给了贵重的颜飞卿。   而那珍珠虽不错,可相比其他两样,还是逊色不少。   不少人一下觉得,这位虞小姐,果然很难评价。别说一言难尽,就是给个十句也说不清。说她聪明,她又莽撞。说她蠢笨,她又精明。说她无能,她又往往都会给人惊喜。说她贪财吧,她时不时还挺够义气……   如此这般,这比试在荣安收获最大赢家,众人羡慕不已的眼神里结束了。   皇帝宣布,比试到此为止。接下来的时间,众女宾可以到安排在附近的空置几宫院落稍事休整。男宾随他到保和殿附近休息。待一个时辰后,会在御花园摆上七夕乞巧晚宴。届时会有盛大的歌舞加上烟火表演。所有人届时再行聚拢……   皇帝等人离开,一众宾客也皆退场,跟着宫人指引去了各处。   彩云来告诉荣安,说今日廖静的心腹春雪一直在与锦绣说话,两人说得可投机了。彩云去听了两嘴,好像春雪在向锦绣显摆她手上的金镯子,说是廖静上个月赏的。而锦绣手受了伤,一直藏在了袖子下,看着春雪还红了眼……   荣安闻言就是笑。同人不同命,锦绣今日的委屈可不小。眼看着她那主子今日落到了最后,那心态怕更没法放平。   “今日春雪用的帕子和脂粉都是最好的,叫不少丫头都羡慕。后来春雪说锦绣身上有药味,还特意拿了那十两银子一瓶的香膏给锦绣抹了些。锦绣见香膏是完整装在螺盒中只用过一两次的样子,忍不住问她哪来的,春雪告诉她,说是廖静赏的。   锦绣惊讶,问她廖静怎么把这么贵,还完整的香膏随手赏了?春雪笑说她姑娘一贯如此。要赏就是未开封的。   锦绣就不说话。春雪追问该不是表小姐只赏她们用剩下的?锦绣默认了。春雪一脸可惜,说锦绣可惜不是生在廖家,否则就凭锦绣的相貌和能力,那是绝对可以百尺竿头的。”   荣安掀眉,廖静这是……有所图啊!   …… 第227章 扶持和盘算   荣安一听就明白,这是廖静在围绕自己留给她的那几条讯息图谋做文章了。既是锁定了锦绣,显然,廖静对荣华还有所图。   彩云乐乐呵呵:   “春雪还告诉锦绣,最近魏氏在给廖静挑陪嫁丫头,挑中的丫头,家里全都贴补五十两,以后一个月还给五两银子的月例。若是选中通房,家里还给买宅买地……   只可惜她家里给她相了亲事,这次不能跟着廖静嫁去王府。不过即便如此,魏氏还是顾念她,答应会给她置办一大笔嫁妆,并继续留她在府里。说若非如此,谁不想跟去王府?届时那便是真正皇亲国戚了。运气再好点,若入了六皇子眼,那便飞上枝头了……   春雪说的太美,别说锦绣,连知道她在胡说的奴婢都快信了。锦绣反复问了几次,时而不可置信,时而长吁短叹……”   荣安笑:“让我猜猜。是否到后来,眼看荣华在比试中掉到了最后,锦绣便问春雪,她姑娘的陪嫁人手可够了?”若荣华争太子妃没希望,锦绣定会为自己前程考虑。   “姑娘英明,正是如此。”   “春雪故意让你听到的吧?”   “是。她二人林子说话,我在大树后,春雪发现我了,但没指出来。”   荣安会意,廖静应该还是想要自己适时相帮一把。她故意引了锦绣上钩,应该是要做点什么。她准备的小动作到这会儿还没见出手,也不知会憋到何时?   荣安此刻倒是很有兴趣。   相不相帮先不提,但若有机会,这个热闹她还是想看一看的!   这么一想,荣安觉得,待会儿该去看看荣华了……   荣安与常茹菲几个进了同一个客院休整。   几人净面洗手说着话。   那三人皆是向荣安表示了恭贺,笑言今日过后,她们仨都成了荣安手下败将,以后要全靠荣安带着了。   “几位姐姐,我怎么赢的,你们还装不知吗?难登大雅之堂,你们不怨恨我挡道和丢脸就好了。这样,过几日我来做东,咱们好好耍一场。郊外好不好?咱们去登山钓鱼吃蟹?”   三人却是齐齐摆手。   “可饶了我们吧!今日这比试下来,我估摸得躺个五天七天才能缓过来。”颜飞卿已经躺在了摇椅上。几人里,她是最瘦弱的,走完全程几乎腰都直不起来了。“受不了了,我得眯一会儿。”   “是呢。我一听登山二字,腿都直打晃了。”陶云跟着笑。“你若要摆宴,就别四处跑了,最好是京里。咱们都熟络了,在哪儿都是聚。”   荣安前世今生都没自己摆过宴,一时间全无头绪。“那我……找个酒楼?”   “谁去那种地方!要不……去葛家玩玩?”常茹菲提了一句。“你不是常说葛家好?你家葛薇也是有趣的,正好一起玩。就在之前你与葛薇住的那个院子里摆上一桌,喝多了也不怕。””这个主意不错!”颜飞卿点头。“届时你们想吃什么新鲜玩意儿,我来带。鱼虾蟹都管够。过几日我家山庄里的果子应该都熟了,我带几筐去!”   “是是。”陶云也点头。“你上次说葛老太爷有收藏古书孤本吧。我倒是想去拜见一番。”   荣安一下坐起:“当真?你要见我外祖父?”   陶云笑:“是啊!我去借本书好不好?下月我家老太爷摆宴时,刚好请你外祖父和舅舅来我家,刚好还书谢谢他们康概,顺便留他们吃顿饭。”   荣安顿时蹦到陶云跟前拉了她手:“陶云……大恩不言谢。下回有我帮忙的,我一定二话不说。”陶云这是要帮忙拉近两家关系了。陶大学士,才是翰林之首,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在任多年,颇负名望。就是内阁几位见到他老人家,都得乖乖叫上一声老师。   翰林之中多有派别,舅舅被打压多年地位尴尬。   若有陶家老爷子提点或是扶持,纵是廖家再有阻挠,也不可能再对舅舅造成影响。这个承诺,并不比皇上的那个应允要差。   实在是个大扶持。   “都是为了家族。咱们都一样。”陶云活得很通透,拍拍荣安手。“你都在皇上面前那般努力求了,咱们做姐妹的,既是举手之劳,能帮还是要帮一把的。”   荣安又是转身去谢常茹菲两人。   可常茹菲一脸不明,“谢我什么?”   “谢你帮我和葛家。”   “我帮你什么了?”常茹菲不是玩笑,她睁圆的眼清澈见底,是真迷糊。   “不是你提出来要去葛家?你不是为了帮我和葛家才这么说?”荣安还以为是她们三人一唱一和说好的。   “我……我……我就是想起来,你上次说,葛薇院子里的葡萄快熟了。往年都是结得又大又紫。我估摸着,过几日,就能吃了……”   “……”荣安摸头,又到颜飞卿跟前,“那你呢?刚应和要去葛家是为何?”   “近啊!我记得你上次说葛家在桂香胡同……”   荣安啧啧摇头,难怪皇上看见今日比试最终前三是她三人后,露出了那样古怪的表情。确实……上不了台面啊!   荣安回了陶云身边。   “只有你才是真兰心蕙质。”   不过……她与陶云却还是一齐看了常茹菲一眼。葡萄?她常家还会没葡萄吃?为了吃葡萄去葛家?怎么看都怪怪的……   陶云示意了荣安去一边。   荣安跟了出去。   “果然,还是你最把我放心上。皇上那匾额我送你吧。你最担得起兰心蕙质之名。”荣安去挽了陶云。   “先祖御赐的牌匾我家都有好几块呢!不缺这个。你留着更有用,我就不抢你的了。”陶云笑。“公平竞争,我输了,是技不如人。不是自己赢到的,我才不羡慕。”   “你这风骨,着实叫人钦佩!”   荣安笑着冲她一鞠。   “别冲我来这一套。我有正经话问你。”   “你说。”   “今日这情势,是不是……廖静与六皇子之间说定了婚事……所以六皇子才能解禁?所以他两人才分在了一组?”   陶云与他们一路同行,这事自然瞒不过她。   荣安也不帮瞒。   “是。听说昨晚定下的。”   陶云闻言便轻蹙起了眉头。   “怎么?”   “也没什么。可廖静怎么对太子黏黏糊糊的?”   “哦?怎么个黏糊法?”   …… 第228章 装晕的人啊   黏糊?   荣安笑了起来。今早给皇后请安碰到朱永昊时,廖静面红耳烫,还说羡慕荣华来着……若这么看来,她的那颗心还真是在朱永昊身上呢!   所以她今日真正目标是在朱永昊?她是要在圣旨下达前,与朱永昊扯上关系?   陶云低笑:   “端茶递水,嘘寒问暖,好几次找了由头与太子私下说话。在水榭时我与六皇子前后脚下楼去净面净手,可我回来时却正好瞧见廖静在给太子打扇子,那轻言细语,眼中光闪的模样我能看不懂吗?……”   “你吃味了?”荣安笑。   “一边去!我就是觉得奇怪,当时差点以为廖静才是被你家选中配给太子之人。一时间有些迷糊了。”   天知道今日比试陶云这一路有多烦。   两组,四人,费脑子的几乎都是靠她,剩下三人便是太子一人高高在上,廖静朱永霖就如……哈巴狗。她不喜欢,可她发现太子却很享受其中。   “荣安,我若告诉你,我到今日比试才对有可能被指婚太子生出惶恐和紧张,甚至是反感,你信吗?”陶云无奈一笑。   她失望了。别的也就罢了,可她在一路比试期间,听到了好几句太子和六皇子的私语,包括两人对付八皇子的谋算,那些都与朱永昊往日形象大相径庭。   而让陶云更不舒服的,是荣华在桃林那里向太子求助可太子冷漠无视不说,朱永霖和廖静伙同着马三对荣华冷嘲热讽他也未加阻止。   可分明,太子与荣华一向交好,那两人一直来往密切,就前一阵的几次宴席,两人也没少眉来眼去不是?   当时的陶云想到皇后对荣安态度,大概明白了他们母子的盘算。   可只因此,就完全无视所有过往并冷漠待之?   何其虚伪自私,表里不一且无情冷酷之人?   当时的她,一阵腻歪生出,突觉厌恶反感。   “荣安,你是否也会去太子身边?”   “你不会以为你我可能共侍一夫才帮我吧?我话先说清楚了,不管你是否帮我,我都不会跟了太子的!一定不会!”   “你想哪里去了。我帮你与他无关。”见荣安能够正面说不,陶云是羡慕的。   “你若不愿嫁,趁圣意未下,咱们想想办法还来得及。”事实荣安也不愿陶云那鲜花插在那镶了金的牛粪上。   陶云摇头。“我得了家族大栽培,没有理由和立场去说不的。再说吧……”   ……   休息了一会儿,荣安便去找荣华了。   离得不远,就在隔壁,只几步路。   荣华病倒,所以闭门谢客,正在休养。   荣安本以为见到人要花费一番功夫,哪知轻而易举就进了荣华院中。   原因么,是此刻荣华院中当家的是廖静。   廖静的丫头春雪直接将荣安放了进去。   出乎荣安意料的,是这小院里竟然出奇的冷清。   不见廖文慈,连廖老夫人几个都不见踪影。倒是诡异。这个时候,不应该啊!都出去了?   荣安直接推开了屋门。   “姐姐醒了吗?”她快步而来,直奔荣华床头。   廖静见她,露出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而锦绣猛一见荣安则是一惊。她看看廖静又看看荣华,犹豫了一息还是开了口:“我们姑娘没醒,需要静养,二小姐不如待会儿再来?”   “姐姐病了,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要照看着。你一个奴才,还想赶我走?”   荣安察觉到了锦绣看廖静时不同寻常的眼神,故意道:“锦绣,你是不是不长记性?”荣安盯向她手。“我今早对你可手下留情了……”   “你别为难锦绣!”   果然,廖静替锦绣说话了。她这么一开口,锦绣立马便站到了她身后。“荣华需要静养是御医说的。你若只是探望,既已见到,便可以出去了。”   荣安挑挑眉,眼见着锦绣冲廖静的眼神又热了两分。廖静这次不错啊,戏还挺好。锦绣这样子,多半已是上她钩了。   “我和我姐一个姓,要出去也是你!你姓廖,你忘了?我们姐妹情深,可不能分开了。再说了,我这个亲妹妹若不管不顾亲姐,岂不是要被人指着骂?届时又该说我粗鄙无礼了!”   荣安心下大概明了。   廖静和锦绣都欠她人情,却偏要与她这么一搭一唱,可这屋中就她几个,这戏又能是演给谁看?所以……只怕某人并不一定是昏迷的吧?   如此这般,她更不能离开了。   荣安行至荣华的床边。   “我现在可是头巧,是圣上笔下的‘兰心蕙质’,这么大的头衔,可万不能有闪失。所以除非我想走,否则你们要我出去的话,先去请道旨意过来。看看我是做错什么才不能待在我姐身边。”   荣安手指甲轻轻刮过荣华额头,见她睫毛微颤,一下就好笑了起来。   “姐,你可得快点醒过来。否则你与马公子得到的那几件奖励,便都被马公子归为己有了。而且……我听到不少你的谣言,你再不醒来,一会儿名声都不如我了。”   “姐,你猜我今日比试得到多少东西?四十四件!头巧呢!以后,你可再不能嫌弃我不学无术了!皇上说了,看好我,让夫人好好栽培我,让夫人一视同仁。夫人没告诉你吧,因为我害世子落水,她还被教训了呢。瞧着夫人点头哈腰的赔笑模样,我心里真不是滋味,你赶紧醒来,帮我向夫人道个歉啊?”   “我还拿到了皇上的圣旨,拿到了皇上亲题的匾额,你想不想瞧瞧?姐,你奋斗十几年所得都还不如我这两个多月的成绩,你是不是也为我高兴,为我感到荣耀?你放心,你没做好的那些,以后我都会手把手教你,不会让你拉下我太多的。”   “太后娘娘也给我赏赐了呢!太后娘娘和皇上都说,我有今日全都是葛家的功劳,当时我一紧张,忘记告诉他们,其实你也有功劳!”   “姐,您晕过去,皇后和太子可来探望?我瞧着这院中冷清,该不会谁都没来吧?你可得赶紧醒过来。你与太子情分匪浅,可不能就这么断了。”   荣安凑近了些。   “否则待会儿太子和陶云的赐婚圣旨都下来了,你可怎么办?你可是凤格!”   荣安瞧着荣华睫毛颤抖越来越快,整张脸也越来越红,如何不好笑?   “要不然,姐你就索性别醒了,否则你这凤格没有凤命来配,那岂不是丢死人,笑掉人大牙?”   说着,荣安坏心眼起。   这人不言不语不动弹横躺跟前,还难得没有其他阻力,不做点什么如何对得起自己?   …… 第229章 没有不敢做   荣安盯着荣华素白的脸,暗暗猜她装晕的目的。   是为了快速赶走自己?是为了避免面对自己的挑衅?无颜以对吗?又或是为了装可怜,既给她今日的糟糕成绩寻台阶下,也想要引着皇后他们的怜惜?   是呢。   为了各方面的颜面,还是要装得严重些才行!   她越严重,她的成绩才不那么难看吧?   荣安说着,一把抓了荣华的手。   “手好凉!”   荣安突地回头:“瞧瞧你们,就是这么照顾我姐的?我姐这手冰冷冰冷,身子都冻得发抖了。瞧瞧这一身的鸡皮疙瘩!你们该当何罪!姐姐今日腹中寒凉,你们不知吗?这凉上生凉,锦绣,你担当得起?”   “奴……奴婢……”   “给我跪下!”   荣安一喝。   锦绣一抖。   荣安又一拍桌,锦绣赶紧一跪。   而廖静则赶紧又做起了好人,说锦绣手受了伤,不能怪锦绣,让锦绣先去外边守着了……   两人相视一笑,再次心领神会。   这会儿,整个屋里,可真就只剩了同一战线的几人了。   荣安将荣华床边的冰盆踢到了桌边,又示意彩云去柜中找了两张薄毯,连同床上那条被子一道盖去了荣华身上。   这大夏天,盖三层?热不死也要憋死吧?   廖静见状捂嘴憋笑。   随后,她也上来握了握荣华指尖。   “还真是凉。”明显是气得!廖静笑。反正自己一直被她们认定了笨,那没能识破荣安也是正常。   于是两人就这么坐在桌边就着冰盆看着荣华。   “怎么还不醒?”   廖静:“华儿好像出汗了。是不是太热?”   “你忘了。我姐身子虚,今日午宴就汗流不止的。后来还被长公主嫌弃了。身亏,正常!”   “我还真忘了。”廖静上前给荣华掖了掖被子。   荣安:“不过出汗得补水。给她点水喝吧!”   廖静忍笑,端了桌上茶碗亲手去喂水,水沿着荣华唇角,流向了她颈间,挂到了耳眼里。   “瞧你这笨手笨脚。”荣安笑骂。“一看就是没照顾过人。我来教你。”   荣安转头从桌上拿了匙,转身一手扣住了荣华两腮,将荣华嘴捏成了一个圆形,二话不说就将匙塞了进去,按住了荣华舌头。   “灌!”   廖静强忍笑意,对荣安的“霸行”真想站起来好好赞颂讴歌一番。   “家有病人,灌药都用这法子。赶紧的!”   荣安都做到这一步了,廖静自然不会手软。   一整碗的水,叫她猛地一倒。   水只有一点点进到了荣华口,其余的全都倒在了她的脸上。   荣华呛到了,连声咳起。   可她还是没睁眼,再次头一歪,“晕”了去……   荣安与廖静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些不明。   事实她们都以为,做到这一步,荣华一定忍不下去了。   可为何……   她还在演,还在做?   还能忍下去?   荣华分明听到锦绣被支走,廖静不是自己对手,而自己却在捉弄她,她身边没人相护,可她还这般“忍辱负重”?   荣安有些不明。这装晕,若说只为了自己想到的那些目的,似乎这番忍受不值当啊!是有哪里没想到吗?与廖文慈她们不在有关系?……   这么想着,荣安只更觉得不能让虞荣华得逞。   于是她又是猛一掀开了荣华身上被子并快速打起扇子。   荣华身上已捂出了一身汗,又被翻了水,这猛地一阵凉风起,是一个打颤。随后整个人抖了好几下。   依旧没睁眼。   这屋里也没别人,她要装给谁看?   荣安招过了彩云,跟她轻声耳语了几句……   荣安坐回了床边。   “姐,我刚跟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你要再不醒,你的太子妃之位就没了。你叫虞家和廖家怎么办?”   廖静:“能怎么办?总得等华儿醒过来。”荣华成不了事,廖静很是舒爽。哪怕她最后还是得嫁给朱永霖。至少她是家里唯一嫁入皇室之人,那家族地位也不一样了。   “刚刚,为何不让御医给姐施针催醒?”荣安一挑眉。   “御医没说啊……”   “肯定是御医也没想到姐到这会儿都还不醒。我倒是有一法子。”   “什么法子?”   荣安从荣华的衣架子上拿起了一个荷包冲廖静扬了扬。   廖静会意,差点笑倒。   这是皇后今早赏的,人人有份的那见面礼的乞巧荷包。   里边,都是取巧之物。   尤其有一套金针在其中。   “其实,我除了学过绒花,学过八卦,还学过针灸。”金针被取出,光闪闪的。而荣安则一本正经。   “真的?”   “自然真的。”   “先前怎么没听过?”   “那先前你听说过我会做绒花,会划船,懂八卦迷宫吗?”   “你是认真的?你学过?跟谁学的?”   “虽是皮毛,但弄醒个人绰绰有余了。你没瞧见我今日比手巧那关时的针法吗?我眼手协调,保管万无一失!”   “这种事,可不能有偏差。”   “你放心!我的针法好着呢!出了事,我来担!”   荣华没有睁眼,却听明白了。   她顿时一个激灵。   针?什么针?什么针灸?荣安?要对自己戳针?   玩笑吧?   不,不是玩笑。这丫头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她学过针灸?   太扯了!   她疯了!   不会,不至于的。廖静也不会陪着她疯的!娘呢?外祖母呢?她们怎么还不来?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荣华一颗心七上八下,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廖静:“那……那你准备刺哪儿?”   荣安毫不犹豫:“先刺人中!然后是十指,接着是涌泉,最后就百会穴……”   “说的倒是头头是道!先说好了,你下手可仔细着些!”   “放心,说了,出了事,我全权负责!”   荣华心惊肉跳。   人中?人中可在面部,这戳下去一个不慎就毁容了吧?十指?十指连心,自己怎么绷得住?涌泉?在脚底,她更受不了。百会?那可是在头顶!要是叫虞荣安胡乱扎几下,自己会不会成傻子?   荣华觉得自己要疯了。今日她的所有计划怎么没一件能成?廖静个蠢货怎么就又被虞荣安牵着鼻子走?娘和曾外祖母什么时候回来?再不来,就来不及了啊!   怎办?怎办?   …… 第230章 比以为更糟   荣安继续一本正经着。   “让开些,别挡住光。”   “皇后娘娘给的这金针不错,什么大小粗细的都有。瞧这个,长度最适合。”   “金针来作灸,是最好不过的。”   “开始了哦。”   “先是人中。这个最简单,只需插个三分之一针长便可。”   随着荣安这一句句如魔音一般的可怕言语传来,荣华越发焦心,恐惧,无措。   她的整个人也越绷越紧,越来越慌。   头皮发麻,汗毛林立,血液加速。   煎熬中,冰凉,尖锐的针头刚一触及皮肤,就如被毒蛇咬上,被蜘蛛蜇到,荣华身上那越上越紧的弦,彻底绷断了。   她受不了!既受不了这种逼迫,也受不了这种煎熬。   她更赌不起!她不敢赌!   她太害怕了!   她早就在荣安手里吃尽了亏,谁知道那丫头这次又是耍的什么心思?是想吓唬自己?折磨自己?或就是奔着谋害自己而来?荣华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出,荣安不可能是一针罢休。而是会给她扎了一针又一针!   而一旦出了事,这贱丫头则只需一摊手,说声失误就罢了。那自己该找谁讨要说法?皇后放弃了自己,皇上维护着她,爹也会站她那边,对,她还有圣旨……自己玩不过!不能!不能!   荣华一头热血全都冲上了脑门。   那一瞬,她厉声尖叫,一下坐起,伸直了手臂将那只正要对自己为所欲为的手给推了出去。   “虞荣安,你疯了!我不要你治!你滚!”荣华猛一炸起,双手还反复在前方拍打。“滚——”   她这突然而起,叫屋里外几人都吓了一大跳。   “姐,我还没戳你。”荣安好不容易才憋住笑。只是稍微触碰了她,压根还没动手!   “滚!——”   然而,荣华的尖叫声却是突地回落,随后卡在了那喉间。   为何?   为何她的屋里还有别人?   这些人……   什么时候来的?   一瞬间,她喉头发紧,冷汗再次湿了后背。   刚荣安挡在她床前,她没看清。   这会儿荣安一让开,她突然瞧见,她屋里站着包括陶云在内的几个姑娘。而窗口,则站着一个嬷嬷。还有另几个探头探脑的奴才,有宫人,也有丫鬟。   那嬷嬷她认识,那是太后身边的。   她们,都在看着她!   所以她刚猛一坐起身,发出的一串尖叫,着急忙慌的拍打推搡……全被人瞧在眼里了!   荣安大喜过望。   “姐醒了!太好了!我都还没动手,姐一下就能苏醒,还这么生龙活虎的,可见我这办法还是有用的。”   荣华早已傻眼。   她的唇颤了又颤。   重点不在荣安那儿,是太后身边那嬷嬷。   她不知道那嬷嬷来了多久。她只是看见嬷嬷那表情……疏离冷淡里带着鄙视。这是看穿了她在装晕。   荣华重重吞了下口水。   “安安,你太胡闹了。我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听见你要拿针戳我,被你吓醒的。”这会儿的她是真想晕了,可她不能。她不敢晕,她怕荣安还会使什么幺蛾子,她怕晕了更说不清楚,于是她只能一下下狠狠掐着大腿。   “施针多有危险,真要做也得御医来,你怎敢贸然动手。你……”   “姐!”荣安笑颜如花,将背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出来。“哪有针?”   荣华再次傻眼。   荣安手里的,是一柄小银匙。而皇后给的荷包则在桌面上静静躺着。   所以……   刚刚那吓坏了她的冰凉且尖锐的触感……只是银匙柄上的尖头?   瞧着荣华面如死灰瘫坐下去,荣安更想笑了。   自己又不傻,既然请了人来围观,怎会用针那么蠢?万一戳的不好,岂不是送了把柄出去?且针那么危险,难保这些个跑来看热闹的姑娘们不发出动静,坏了她谋算。   这几个姑娘,是荣安刚让彩云去隔壁院招呼来的。陶云在不少人眼里已是准太子妃,她一来,自是好几位都跟着了。众人都被叮嘱不得发出声响。   窗户大开着,她们到的时候,正瞧见荣安拿着银匙说着可怕之话吓唬荣华,几人顿时会意,猜想荣华就是装晕,于是便一道捂嘴乐,一个个轻手蹑脚进了屋……   那嬷嬷更是神来之笔,是原本就奉了太后命来给荣华送药的,听说荣安在给亲姐治病,她自个儿就好奇,主动放轻了脚步在窗口观望了起来……   不看而已,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的。   真当她没见过晕厥之人吗?这口齿清楚,手舞足蹈,哪里是晕了许久醒来的状态。   这明显就是一个装晕,一个装医,谁装不下去了,自然也就输了。   彩云得了荣安一个示意,说出了所有人心知肚明却没点破的话。   “大小姐莫不是在装晕?我们姑娘都没动手,您就这么叫叫嚷嚷坐起来。还告状怪我们姑娘吓您?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不是不是。”荣华虚弱道:“怎会是装晕?我一直能听到你们说话,就是醒不过来。到底是安安了解我,知道我打小就怕针,故意吓唬我。我怎会怪安安?”   荣安连连点头。“是呢!不管怎样,我都把姐姐从昏迷里救醒了。廖静,你可放心了,我是真的懂医术呢!陶云,记得帮我做见证啊!”   “是是是!”陶云笑,“你真是名副其实的头巧。”   “我姐醒来,我也就放心了。毕竟马上要晚宴了。不过我猜,我姐若真是装晕,也必定有隐情或苦衷。”真装假装,大伙儿都有眼睛,更都有脑子,自己会判断……   做谎作妖生生被揭穿,只荣华一人尴尬,几个姑娘不由掩面笑,窗外奴才也交头接耳着,而那嬷嬷更是面色铁青:“既然虞大小姐醒了,那太后娘娘赐下的药也无用了。老奴先行告退……”   荣华一口老血都觉要吐出来了。   “嬷嬷且留步……”   “姑娘还是好生休养,老奴还得将姑娘苏醒的消息传递到太后娘娘跟前,也省得太后娘娘为姑娘忧心。”   “嬷嬷……”眼见着那嬷嬷消失在了窗口,荣华的身子也是一个大晃。她突然想起来,她刚刚对荣安的呵斥和推搡,似乎与她平常的形象……相去甚远。   …… 第231章 反攻的廖静   “姐,”荣安转身向荣华,“我救醒了你呢!”   “……”所以呢?这是邀功?   “你不谢我吗?”   “……”荣华胸口一堵,真想上前抓花荣安那张灿笑的假脸。所以,众目睽睽下,要么便只能是自己装晕,要么便得承认是荣安救了自己?   “算了,不用谢。”荣安一脸失望,将头低低垂下,转身面向了几个姑娘,全然被欺压的小庶女姿态。   荣华头疼欲裂。   她已经能想象,刚刚自己的暴怒,动手,加上虞荣安的惺惺作态将引发多少联想,又将如何快速散播开。   她只是在暗自乞求,娘那里一定得要快速搞定……   “既虞大小姐醒了,咱们也都放心了。”   几个姑娘齐齐告退。   “好好休养。”   “我送姐姐们出去。”荣安又冲荣华打了个招呼。“姐姐赶紧起来打扮一下。晚宴还有三刻钟就开始了。不过姐你也别着急,你若迟到,我亲自替你跟皇上皇后告罪。”   荣安并不知道荣华究竟要做什么,而消失的廖文慈和廖老夫人又在搞什么鬼,只是下意识觉得,晚宴时间越来越近,她却还这么晕着是有所图,所以,她才招来了人,当众揭穿了荣华,令其想装都装不下去……   荣华靠着床,恨得将牙磨了又磨,却只能憋了一口气。荣安这瘟神,又一次来坏她事。而她,却还是不敢再招惹她!   几人离开,荣华却是盯住了廖静。   听到外边门合上的响动,荣华一把抓了床边的茶壶冲廖静飞了去。直到这一刻,她才能将一整日的憋屈发泄出来。   “廖静,你个吃里扒外的蠢货。你故意联手虞荣安来害我!”   廖静连连后退,可茶水还是有几滴洒到了她的裙摆。   “我娘留你照顾我,你竟然让这么多人进进出出?你连门都看不住?你是死的吗?你个白眼狼,你良心被狗吃了!我难堪我丢脸我毁了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究竟有没有脑子!”   紧接着,茶杯,茶托和床头的一只瓶也一齐飞了出去。   荣华的一腔郁火这才有了出口。今日从一早,她便吃亏到了这会儿。今日对她何其重要,可她身边所有人都在拖她的后腿啊。她又怒又恨还委屈,她是真觉得快疯了。   “还有锦绣,你个死丫头,给我滚进来!”   锦绣赶紧进门,恨急的荣华顺手就是一只茶碗砸了去。   锦绣没敢躲,只将头微微低了低。   那茶碗撞上她额头,留下一个红印……荣华自然看不见,锦绣双肩微颤,手掌也有微微的蜷起……   廖静却是咬着牙,盯着虞荣华,心头一把火也烧了起来。   虞荣华真把自己当成奴才了?什么看不住门?自己是个小姐,什么时候成了她的看门狗?没脑,死人,没良心,白眼狼——这些就是她对自己的评价!   还敢对自己动手?现在就动手,将来呢?她若真上去了,那自己岂不是真成她的狗了?   “虞荣华你要不要脸!”   廖静冷笑。   “你自己装晕被揭穿还有脸怪我?你家虞荣安什么德行你不知?你娘都挡不住她凭什么我来挡?我要是良心被狗吃了,那你就是那只专吃良心的黑心狗!”   “你……你敢骂我?”荣华手指廖静颤了又颤。   “对!骂你了!你没骂我?你骂了我还不让我骂回去?你都砸我了还让我受着?你真以为你是凤,所有人都要供着你?”   廖静一怒,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荣华床边,双手上前一扣,狠狠抓住了虞荣华。   她也算是发现了,果然人善被人欺。虞荣安这么折腾,这么欺负这对母女,可她们还是忍气吞声。而自己和娘一退再退,她们却反而得寸进尺。凭什么?凭什么自己一直被欺负?   此刻的廖静底气早不一样了。她,再差再坏,也有个皇子正妃保底,可她虞荣华呢?虽廖家上下还在周旋,可希望几乎已是渺茫。虞荣华这般猖狂,却不知最后是嫁猪嫁狗呢!究竟谁更尊贵?究竟谁才是家族仰仗?   “你弄不过虞荣安,就拿我拿锦绣来出气?此刻是皇上给的休息时间,我比试下来气都没喘就在这儿照顾你。你还敢冲我嚣张?怎么?我们这些真对你好的人才好欺负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姐?你自诩贵女就如此目无尊长?”   廖静趁着荣华体虚脱力,将她给死死地推在了床角。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咬我?你装腔作势装晕前知会我一声没?你把我置于了何地?还敢骂我打我?你知不知道你装晕,可是欺君?东窗事发的话,我就是帮凶,我也要跟着倒霉的?我看你才是个瘟神!瘟神!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你!我是姐姐你是妹,你给我好好受着长长记性!”   廖静越说越怒,一发狠,一巴掌就扇了出去。   早就想扇了。   她,弟弟和娘的郁气加起来,让她直想抽死眼前这人。   “啪”的一下,何其畅快!   廖静只觉周身舒畅,连血液的奔走都轻快了太多。   那么……既然如此舒坦,也不用客气。   “啪!”   “啪!”   “啪!”   她又是连抽三下。算是给娘,给弟弟一起出口气。   对,虞荣华将对荣安的怨气算在了自己头上,那自己也可以把对廖文慈的恨算在她荣华头上吧?   这么一想,廖静再次抽了三个巴掌出去!   畅快!   只可惜,她没什么力气,抽了这么几下,这臭丫头的厚脸皮也只是发红发肿……   多日的怨恨终得发泄,廖静浑身舒坦。想着自己眼下或不得不跟了朱永霖的处境,她的恨意又重了几分。   巴掌打去,手掌生疼,她索性一把薅住了荣华的头发,狠狠揪了起来……   荣华哭嚎连连,可她挣不过廖静,她被堵在了床角,压根无力反击。而她能做的,只是连连怒骂锦绣,让其赶紧上来帮忙拉开廖静……   锦绣咬着唇,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春雪拦在了她跟前,微微冲她摇了摇头。   锦绣深抽一口气。   “帮我。”锦绣冲春雪做了个口型。 第232章 演戏和看戏   春雪会意,抢先冲锦绣也是一巴掌扇了出去,随后一把抵住了锦绣。   很快,俩丫头滚在了一块儿,成了扭打状。   如此这般,便不是锦绣不帮她主子解围,而是她被拦住了。而锦绣,这也算是向廖静的一个投诚……   锦绣手受了伤,顺理成章就可以“打”不过春雪,于是很轻易便被春雪扣住,推倒在了桌上毫无反击之力……   而荣华这辈子都没受过如此大辱。   被人逼在死角,被人扇着耳光,被人揪着头发,被人欺辱却毫无反击之力……   她有一时间的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口气也从强硬变成威胁,继而从威胁变成了喊停,并渐渐带上了乞求。   她原本打算尖叫喊人来相救,可转念一想,不行。   她与廖静揪打若被发现,两人名声全毁皆成笑话不说,更会被追究缘故。届时廖静一抖,她又中气十足能喊能叫,那谁看她也不像是从昏迷里刚醒的,届时岂不真就落定了她的“欺君”?而她如泼妇般的模样被传出去,别说太子妃,她一两年之内都嫁不出去了。   如此,她能做的便只剩了忍和劝。   尤其在头皮生疼,又瞧见床上落了她好多的发丝后,她更是生出了一连串的恐惧……   廖静出够了气,哼了一声,这才松开了荣华。   “以后你再欺我,我见一次打一次!”   “你……你疯了。廖静,你都做了什么?”荣华掩着火辣辣发烫的双颊,泪流满面。她这个样子,还怎么见人?“你还像个大家闺秀吗?你还想不想嫁入皇室了?你这泼妇模样,要是叫人知道……”   “那你去告发我啊!”告发什么?这院中原本的几个伺候宫女也早就被她遣走了。人证在哪儿?   廖静笑。“去呗!有本事的,就去阻止我嫁入皇室啊!是你先对我动手的,我怕什么!虞荣华,我啊,觉得对付你这样的,与其费口舌,不如直接动手,至少来得畅快!”   廖静拍了拍手,飞起了一小撮黑亮发丝,扬去了空中。   她怕什么呢?   虞荣华一心往上爬,是绝对不会冒任何丢脸丢名声的风险的!所以即便自己对她动了手,她又能如何?她不敢散播出去,不敢找人做主,最多能做的,也就是寻了廖文慈或是老太太哭诉一番。   廖静失笑。   走到这一步,她竟然不怕了。   老太太已经与他人谈好了价钱要把自己卖出去,真敢为难自己吗?届时买卖黄了,价钱掉了,亏的还是她!   既如此,又何必太过委屈了自己?   所以今日这虞荣华若不收拾,或许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呢!廖静忍不住笑了起来……   虞荣华这张脸,此刻可不怎么美妙了。   被打肿了脸,充胖子是不行了,但可以多用些脂粉盖住。反正,本也是戏子,总能演下去,也总会有观众和配戏的。   廖静大摇大摆往外走。   “既然你这么狼心狗肺,想来也不用我照顾了。你便自个儿好好休养吧!”廖静正了正衣裳,到铜镜前整理了发型,又在面部刚被荣华不小心抓伤处拿脂粉盖了盖,头也不回出了屋……   荣安并未完全离开。   她看全了整出戏。   她也不由笑。廖静一向就如此,冲动冒失比自己还甚。但不得不说,这次还挺痛快。   她等了廖静出来,两人去了一边。   荣安问到:“你与我刚刚的合作,会否被瞧出来。”对她是无碍,她只是在提醒廖静早做预防以免被姓廖的追究。   “不怕!虞荣华她活该!刚廖文慈找我来照顾她,我行至门口就听到她们母女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音了。可待我进去,她又装回了昏迷样子。   呵,用着我,还对我相瞒,她不是活该是什么?反正我一口咬定不知她是装晕就行。我既不知,自然没法帮她掩护。你要‘救’她,我关心过了,也警告过你了,我能做的都做了,我还有什么错?我理直气壮!”   荣安应了声。暗道廖静长进真不小。人啊,果然还是经历磨难才会成长。   “她们若找你茬,只管往我这边推,就说你尽力了。可我咄咄逼人,你实在挡不住我……还有,咬定那些姑娘们是我放进来的,人太多春雪没能挡住。总之,你一定咬死你的无辜和荣华的霸道先动手。”   “我知道了。”   “话说,廖文慈和你曾祖母去哪儿了?“   “安顿好荣华后,廖文慈歇都没歇便离开了。对了,在她离开之前,她身边的嬷嬷已经出去办事了。我也想不明白。就连我曾祖母也似乎有什么大安排一般,人都没见着。”   由于入宫赴宴的每位宾客身边都只被允许带一个下人,如此,照看荣华的只剩了一个受伤的锦绣。人手不够,廖文慈不愿用宫女,所以这才找了廖静过来看着。   荣安扶额。   “你家老太太腿脚不好,廖文慈近日身子也不好,荣华的现状更是不佳,有什么事或安排,能让她们放着荣华和自己身子不管?只能还是为了那个位子。可事已至此,她们还能有后手吗?”   “就荣华这最后一名的成绩,还怎么争?”   “我也不明。廖文慈似乎还有手段。”荣安总觉得,廖文慈今日表露的自信和淡定有些莫名其妙。   廖静犹豫了下才道:“我安排人跟着廖文慈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只可惜人手太少了,否则她一定还得跟一下廖文慈那嬷嬷和老太太。   “你哪来的人?”荣安奇。春雪还在廖静身边,她竟然在宫里还有其他人手。   “我娘家那里找的关系。今早入宫后联络上的。春雪太过扎眼,廖文慈对她熟悉,根本不可能行跟踪之事。而且这是宫里,很多地方都有禁制,不是想走就走的。”   荣安想起来了。魏家早年似乎是出过一个宫妃的。要能便于行走后宫,应该便是那位之人了。廖静和魏氏既本就打算要折腾一场,人手是必须,这应该也是她们的准备之一。   “你放心,我只当不知。若有消息,你若愿意,再告诉我吧。”   廖静赶忙点头。   …… 第233章 我要摔倒了   锦绣正探头探脑开门出来打水,瞧见荣安和廖静在墙角说话,远远一行礼,随后装作不见就去了一边。   “你……将这丫头收服了?”   “差不多了。多亏你相告,这丫头心中已生了怨还委屈,所以我都没做什么,就只对她关心了几次,尤其她那个手伤,我答应给她找个名医瞧。她闻言一下就哭了。见她伤心,我又给了她个赏赐,她就更绷不住了,哭了个稀里哗啦。   本就是心高气傲的,为主子落了残就等于断了前程。主子眼看高飞无望,她的前途更等同于毁了。结果荣华晕倒,她因为手伤帮不上忙,又被廖文慈好一番的怒骂,哭了一大场。   也是怕荣华身边人手不够,才将我招来帮忙照看了。对比下的伤害才最大,有我和我娘一比对,她自然只会更不满她家主子。她总要为前路考虑的。”   “她可有提出想要易主?”   “提了。她是请春雪帮忙提的。但我没拒绝也没答应,说是先考虑下。”廖静一笑。“这丫头是机灵。刚刚表现,你我也瞧见了。她刚刚的懈怠,其实已将路越走越窄了。我觉得差不多已经能拿捏她了。”   “要弄到身边?”   “自然不。”弄到身边了,还有什么用?……   荣安在门边张望了下,晚宴都快开始了,还是不见廖文慈过来,让她总有些不踏实。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刚拐出围墙,便见不远处廖老夫人被搀扶着与一个御医模样之人正在走来。   荣安仔细一瞧,那御医,竟是御医院的张院首。   他们显然是直奔荣华这儿来了。   荣安不由一眯眼。   所以老太太是去请张院首了?   能劳堂堂御医院院首跑这一趟……好大的颜面!   她知道,能请动张院首的,也就只太后,皇上和皇后三人其一。   太后才刚着人过来,并未提到御医之事,所以不会是太后。   那么……   皇上?皇后?   皇上这会儿带着男宾离开,应该没空见她们。皇后更是分明放弃了荣华,都没来关心一番不是吗?   那她怎么请来的张院首?   哪哪儿都是怪怪的。   而且这老太太分明知晓荣华是装晕,还大费周章去找了张院首,不怕穿帮?   劳师动众的,又不是什么大病!   荣安问向廖静:“先前的御医给看诊后,怎么说的?”   “身虚和暑热,说只要休息一会儿,没有大碍,很快会醒。他给了药,说是服药后,最多半个时辰就会醒。然后那御医就离开了。”   这才对啊!   荣华可不就是虚弱吗?   只需休养,都算不上是病!   “这么看来,那个病症不是廖文慈她们要的……她们希望荣华的病更重?”荣安越想越迷糊。   两人对视一眼。   廖静有些恨恨:“她们果然还有手段吗?”恨只恨,她分明在敌人内部,却也什么都打听不出。   荣安:“反正破坏就是了。”   她拉过廖静,到她耳边说了几句。   廖静一愣,眼中有喜色闪过,噗笑了下,随后连连点头应是……   而荣安则直接一个拐弯,快步往廖老太和张院首的来路堵了过去。而趁着她的这一挡,那边廖静已经闪身溜回了荣华那个院……   荣安挡路给廖老太请安。   廖老太无奈,只得给荣安引见了张院首。   “老夫人与张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给你姐号个脉。”   “我姐……不说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这会儿晚宴将开始,所以不少休整好的姑娘都出来走一走,准备要折回御花园去了。突见张院首,纷纷将视线瞧来。   廖老夫人扫眼众人,随后竟是发出了重重一叹。   “你知道什么!你姐久睡不醒,实在叫人忧心。”老夫人一开口已经红了眼,那珍珠大小的眼泪也正在滑落,她掖着眼角,藕荷色的帕子瞬间留下了泪渍,那一脸痛心的样让人瞧着都不自觉就跟着动容。   荣安心中哈了一声,果然,从荣华到廖文慈的表演都是传承自这老太太呢!哭笑喜怒都能收放自如,确实真本事。不过看来自己猜的不错。这帮人还真想在荣华的病上做文章,她们要什么结果?   而这事又怎么绕去太子妃之位?她还是不明白……   先前的御医并未说错,荣华可不就是身虚暑热?哪里不让她们满意了?找了医术更精湛,更德高望重的张院首过来……怕只剩了一种可能。   或者,张院首是来帮着撒谎的!   不不,准确说,是来圆谎!   荣安脑中乱成了浆糊。   这宫里,还有谁能支使一个堂堂院首来做谎?   不过……反正是不会让他们得逞便是。   荣安也是装作一惊。   “我姐怎么了?她得什么不治之症了?”   “不许胡说。”廖老太瞧着不少人都在看来,瞪眼喝止。“你这孩子,怎么一惊一乍的!你姐身子好好的!”   “好好的怎会要劳动院首大人,那还等什么,我也得赶紧瞧瞧我姐去!”荣安一把就挽住了廖老太。   廖老太面部一僵,虞荣安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她才不愿带着。   “没那么严重。有张院首在,自是药到病除。你就别跟着了。听话,一边玩去。”她伸手就去推开荣安。   可荣安岂是她说推就推得动的。   荣安突地冲她一笑:“老夫人,您再这么推我,我摔倒了可怎么整?”   “你……”老夫人脚步一缓,手上跟着一轻。   “众目睽睽,不但不好看,更不好听。”   荣安露出了那种最叫人厌恶又猖狂的笑,在老夫人耳边道着那种如同蚊蝇般叫人抓狂之音:“廖家老夫人不喜我,与我嫡母一样处处欺负我打压我?或是,您厌恨我得了比试第一,所以对我下毒手?又或是,我姐身上有大病恶病,你不敢让我知晓?这三个理由,您喜欢哪个?”荣安说着,作势腿就一软。   廖老夫人怎么也想不到,荣安会如此直白直爽的“卑鄙”威胁,一时间,她只得冷笑两声。这个丫头,果然是非一般难缠。这利落,确实叫人很难回击。   “老夫人莫恼。我就是好奇。您若不让我弄个清楚,万一我胡思乱想……胡说八道……”   “行了!”廖老夫人面上已经再次扬起了笑。“你便跟着吧。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 第234章 送出一个病(逍遥万赏的加更)   “多谢老夫人!”   荣安得了应允的瞬间就松开了廖老太,并拿帕子擦起了手。   众目睽睽下,毫不掩饰她的嫌弃。   廖老太看在眼里,也是胸中顿时升腾出了一股无名邪火,只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了这虞荣安。骂谁脏呢!谁该嫌弃谁呢?她都忍住了厌恶没去拍拍袖子,这臭丫头倒是敢……   她也是一下明白,难怪文慈和华儿最近都蔫蔫的,这虞荣安实在太糟心太能添堵了。   而荣安一转眼,则又是学了廖老夫人的样子抹起了眼角。   当然在那之前,她还向不远处的陶云挤了挤眼。   陶云见她装得太假,憋笑之余也是赶紧上来。   荣安一把拉住了她:“我姐也不知怎么了,还惊动了院首大人。”   “啊?”陶云惊讶。“那还等什么,赶紧去瞧瞧。”   一边有几位姑娘耐不住好奇,不由自主便也慢慢跟上了。   廖老太哼了一声,并未多言。   也好。   张院首来给荣华看病,这本身也是抬举。便叫众人看清楚,她的荣华是如何得宠。更能叫所有人亲耳听见,荣华可不是什么暑热……更不是有些人揣测的接受不了比试结果……   此刻的廖老太远路过来,尚不知她的荣华,装晕之事刚已被揭穿。   廖老太的心腹丫头如意上前叩门,却是不想,门并未上锁,只是虚掩。   老夫人面色一沉,心头已开始怨斥起了廖静。   哪知,如意这才刚将门推开一半,便见蜷缩在了门边……   披头散发,瑟瑟发抖,泪流满面,正被春雪抱着,随后抬眼看来的……廖静?   廖老夫人傻眼,几乎想要揉揉眼睛。   没看错!   这是廖静!   怎么这个模样?   还有,廖静脖子上那两道伤口怎么回事?若没看错,那是……指甲挠出的血痕吧?   那火气一下又窜出,今儿是这曾孙女的大日子,怎会?是谁?谁干的?老太太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人在坏事!谁要是敢坏了曾孙女嫁入皇室之机,她一定会与之拼命!   “静……静儿……”廖老夫人原本到了喉间的怒吼又吞了回去。颜面要紧,名声重要,赶紧噤口。   她示意嬷嬷关门,一转身却发现门口已是聚了不少人。门,暂时是关不上了。   所有人看清后皆是齐齐抽气。   廖老夫人:“谁……谁干的?”   “老祖宗……”廖静跪到廖老夫人脚边。她欲言又止,又潸然泪下。   “是荣华打你了?”荣安却抢先问到。   众人又一抽气,荣华?   这事与荣华何干?廖老夫人刚要呵斥,却见廖静已在点头。   还有她那丫头春雪也是磕起了头来。   “大小姐她,失心疯了!”   所有人皆是惊呆表情。这会儿再看那春雪,怎么鬓角和脖子也有伤?那发髻也是凌乱不堪,所以,连个丫鬟也挨打了?刚就听说虞荣华装晕,此刻还打人?不能吧?想象不出。失心疯之说……就更荒谬了!   荣安则是憋笑,憨憨到:“难怪老太太说我姐的病不简单,原来是失心疯。”   “都胡说什……”廖老太沉脸刚要喝,哪知屋中却是传出了砰地一声响。随后便是丫头的哭嚎和荣华的一阵怒骂。   未等廖老夫人反应过来,荣安抢先冲了去。   她一把将虚掩的窗给抬起了。   于是屋中,坐在床边的荣华将手边之物往丫鬟身上砸,而丫鬟则在那儿又哭又求的场景一下落进了不少人眼中。   那个暴躁的女子……是荣华?   廖老太:这在做什么?这不是我的曾孙女!我娴雅怡静的曾孙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她这个样,接下来的戏怎么演下去?   张院首:不是应该晕着的吗?那接下来,该怎么说?原本说辞用不上了。这谎怎么都圆不上啊!瞧那劲儿,瞧那底气和怨气,哪里像个虚弱病人……要不先离开,请示了上边再说?   众人:真的!没想到是真的!廖静没撒谎!第一次见这样的虞荣华啊!那散乱的头发,那高高肿起的脸颊,那对下人的出手……哪里还有半点贵女的样子?那一地狼藉都是她砸的?那坐地抱脸抽泣的丫鬟又是怎么回事?她这是一个个打过来了?   那丫头不是她的贴身丫鬟锦绣吗?她连锦绣都动手了?锦绣的脸上也有血痕……锦绣那受伤的手,只怕也是虞荣华平常打骂之余留下的……   难道,真的失心疯了?所以廖老夫人才请了张院首过来?果然陶云她们刚说的是真,这虞荣华是装晕,其实早就醒了。该不会是受了刺激所以疯了?还是原本就是个暴躁姑娘,往常只是一直在掩饰?……   陶云等人:刚刚她们离开后,虞荣华便与廖静打起来了吧?肯定是怨怪廖静没有阻止她们进来,被揭穿装晕后拿廖静撒气了,可怜这廖静……   荣安:不就是捣乱吗?总算,也算是乱了吧?虞荣华此刻不管是形象还是行为,都很符合“疯子”之名,不管如何,荣华的暴躁总是落于众人眼中了。闹得沸沸扬扬的失心疯,是否能够阻碍廖文慈暗中正在进行的行动?这名声出来,皇后不跳起,朱永昊也不会接受吧?   而且这事对于廖静,也没什么坏处。她受了伤,受了惊,受了辱,指不定她与朱永霖的婚事也能暂时作罢……   这主意,是荣安出的。   而荣安之所以拦住廖老夫人废话好一会儿,就是为了给廖静争取足够的时间。   足够她捯饬自己,也足够她与锦绣沟通。   她与廖静都不明白廖文慈和廖老太究竟在做什么。   因为不知对方目的,那她们所能做的便唯有去破坏对方手段。廖老夫人显然是要在荣华的“病”上做文章,那她们便送荣华一个更引人瞩目的疯病。   廖静在听闻既可以坏了廖文慈大计,荣华的前程,还或许能让自己婚事有转圜,自是求之不得。荣安说什么她都照办了。为了求效果,她更是揪乱了发髻,并忍痛逼着春雪抠了她一爪子。   就着痛,眼泪一下就到位了,她的委屈和为难也全都表现了出来。在这种状况下,谁会怀疑她?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与往日反差巨大的荣华身上…… 第235章 这个坏丫头(龙哥万赏的加更)   而想要将早已愤怒憋屈委屈到处于失控边缘的荣华再次点燃,更是易如反掌。   锦绣担心廖文慈回来后会怨怪她护主不力,见廖静一回来,她便主动找了廖静。而廖静,则只是提了一个小要求……   荣华急着收拾她那张脸。可她身边只剩了锦绣。偏锦绣手还不灵活。   之前地上的狼藉尚未来得及收,这会儿锦绣也是好不容易才弄来了一盆热水。   可锦绣偏还不小心,手一抖,铜盆落在了荣华跟前——当然,是按着廖静的要求……   一盆水,不但弄湿了荣华的床褥,还溅了她满脸。   荣华本就因着荣安和廖静气得抓狂,此刻再次连个丫头都敢来气她,她自是怒火中烧。   她想都没想,抓起那铜盆就冲锦绣砸了去。   锦绣故意一躲,铜盆落地发出了巨大声响。   锦绣跪地哭求主子原谅,表示只是手滑,更举起伤了的手示意她已尽力。   而荣华见丫头敢躲开还敢狡辩,更是怒气上头,抓了手边东西就开始砸。   也就是这个时候,荣安打开了窗……   “虞荣华!你在做什么!”廖老夫人气得发抖!连带着她的拐杖也在地上连续点了好多下。   荣华自然也已注意到了窗外。   这么些人,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的她因为锦绣气得头晕眼花,压根就不知何时院中进来了人啊!   所以,她刚刚的失态被一大堆人都瞧见了?   “我……”她刚要解释,却见窗口荣安冲她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她一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笑,倒似是来讨债的厉鬼!   再看去时,那窗却是“啪”地落下了。   是荣安关的。   抢在廖老夫人之前,荣安一个转身,面向身后众人,“诸位都回去吧。”   她一边行礼一边将人往外引。   廖老太见荣安这会儿总算有点脑子知道维护面子了,刚要进屋,哪知又闻荣安正对众姑娘道歉:“多谢诸位了,今日招呼不周,替家姐赔个罪。家丑不可外扬。我姐失心疯的事,还望诸位给个面子先行保密。再次谢过诸位了。”   廖老太的一口老血都差点喷出来。   她在说什么?   家丑?事情没弄清,怎么就家丑了?   失心疯?一个奴才随口的一言,怎么就成了她口中言之凿凿之话?被她这么一说,假的也成了半真。还保密?众口铄金的保密?这丫头,这丫头!怎会这么坏!   然而廖老夫人却顾不上荣安。   她先找了宫女将张院首请到外边稍候,又喊着嬷嬷锁门,自己拄着拐杖就往屋中去。   经过廖静时,她也只拐杖一指,命春雪赶紧将人给扶起来,随后连个正眼都没给廖静。   廖静哼了一声,敛了敛神色,冷笑着慢慢踱步进了屋子……   荣安站在门口送人,嬷嬷得了示意,想要看准了机会将荣安关在外边。   眼见最后一个姑娘也已走出去,嬷嬷伸出了手,冲荣安后背猛地往外一推。   荣安一个趔趄,转身见门已在合上,伸腿就把脚伸进了门缝,与此同时“啊——”地叫起。   那嬷嬷一惊,吓得一个激灵,随后冷汗涔涔。   不是因为这声叫太突兀,而是嬷嬷看到姑娘们个个都回转身来,她还看到虞荣安在冲她笑……   那表情,分明随时随地就是要闹事啊!   虞二这脚哪怕只是挤出一个红印,按着这坏丫头的秉性,一定会顺势摔下去,一定会闹个鸡飞狗跳,而且,这算不算众目睽睽?“嫡母谋害”的传言早已甚嚣尘上,这会儿脏水再往廖家泼……要出大事啊!尤其是今日。万万不能!   于是那嬷嬷几乎在一刹那便做了决定。   下一瞬,门已大敞。   而嬷嬷则已上来扶住了荣安请她进门。如此瘟神,得罪不起,还是请进里边更安全!   荣安则掸开了嬷嬷的手,冷冷看她。   早知会是如此。   哼。   嬷嬷赶紧关门,刚要锁门,荣安却是拦在了她跟前。   “你刚推我了。”   “奴婢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姑娘,好在门没合上,姑娘也没有大碍。”嬷嬷赔笑。   “我不喜欢被人欺负。”   “奴婢,奴婢不是有意。”   荣安点头。   “还有,我是走是留,我自己会决定。”   “是,姑娘说的是。”   “但你既口口声声是奴才,那你是走是留,我可以决定吧?”   荣安说完,便在拉开门的同时,绕到嬷嬷身后对准她后背一脚就踢了出去……   欺负自己的,就要等着被欺负!   那嬷嬷几乎是飞出去的。   面朝下摔了个狗吃屎,发出一声闷响。   众姑娘齐齐回头,想到刚荣安那一叫,嬷嬷的这一摔,其实大部分人已经猜到这嬷嬷怕是对荣安有了冲撞,才令得此刻荣安露出了那冰冷神情。一时间,无人对嬷嬷同情,也无人去帮忙搀扶。   “哟,门没合上,我不小心撞到嬷嬷了。你没事吧?”荣安靠在门边问。   “没……没事。”嬷嬷摸了摸腮边。砸到牙了,牙有些松了。还有后背,一阵阵疼痛开始蔓延,骨架都似要散了。可她见不少人在瞧着,却只得道一声无碍。   “没事就好。那嬷嬷就在外边看门吧!”荣安干脆利落。   门砰地一下被合起,随后便闻一串落锁声。   嬷嬷还想求,可门已被锁上。   扒着门缝瞧进去,见荣安已经进了屋子。   这个时候,她可不敢拍门。   如此这般,她还真就只能侯在了门外……这个虞二,果然不好惹……   荣安进屋时,见荣华依旧傻傻坐在床边,失神落魄。   “你……你真疯了不成!”老夫人命锦绣给自己包了一块冰过来,一下下擦着太阳穴。“你不是应该晕着吗?你撒泼胡闹发什么疯!”   “晕?我怎么晕!”荣华抬眼,刚好看见荣安进来。“老祖宗,我是晕着,可虞荣安她不给我机会!”   荣华说着,突然瞪眼冲向荣安。“你……又是你,刚刚又是你是不是?”荣华下意识就感觉这事与虞荣安脱不开关系。这种不受控的感觉,最近屡屡发生,太像了!   荣安正倚着门,定定看她。荣华啊荣华,何其可悲,自己已经让她形成一种自然反应了。不过这一世,就当如此。   而且,自己就是不承认。   她能如何?   …… 第236章 一地的鸡毛   荣安冷笑。   “虞荣华,你别狗咬吕洞宾!这事与我何干!我将昏迷的你救醒,那是众目睽睽,太后娘娘那里都有人证。你当时就表露了不满,甚至不愿对我道谢,也是众目睽睽,一堆姑娘可以帮我作证。此刻也是我听闻你病情不对,陪着老太太进来的,张院首可以作证。你再乱咬,便跟我求太后娘娘做主去!”   “老祖宗,您听听她……”骂谁狗?太后给她颜面,她就拿了鸡毛当令箭?   “你先听听你说的什么胡话!”荣安直接打断。“你这个模样,可不是失心疯?我害你?好像你失心疯对我有什么好处一般!有个疯了的姐,我才最丢人!”   “够了!”廖老夫人头疼。都是疯子!她们说的这些个,此时是重点吗?尤其荣华,她真是怒其不争。“华儿你什么身份,你是凤格,怎么能与廖静大打出手?”   老太太目光如炬扫视两人,心头也是一阵烦躁。这两人,各自带伤,分明是打架!   “静儿!今日是华儿大日子,华儿身子不好,你也不知道谦让些吗?”   丢人!太丢人了!   “大打出手?我何时……”荣华再次瞪大了眼。她什么时候打廖静了?廖静那张脸……一口浊气堵上来,荣华简直想掐死廖静。赤裸裸的栽赃啊!和虞荣安一样坏!   “是荣华先动的手!”   廖静也是学了荣安直接抢话打断了虞荣华。“她都打我了,我由着她发疯不成?今日只对她重要?那我呢?”   廖静定眼盯住了廖老夫人。“您不是口口声声我代表了廖家颜面吗?我挨了打,可您这次还要袒护她?”   “我没有!”荣华猛一站起,却是一阵晕眩。   “你还敢说没有!”廖静再次用十足的中气盖住了荣华的反驳。“那我是自己打了我自己?自己伤了我自己?我今日何其重要,我会做这样的蠢事?我图什么?你还有脸抵赖?你是不是还要说这满地的狼藉不是你砸的?锦绣的伤不是你弄的?”   “够了!都给我住嘴!”   廖老夫人头疼。“静儿,华儿不是鲁莽之人,好好的她怎会对你动手?”   “能为什么?因为她装晕被揭穿,就把罪过怪我头上了!敢做不敢当,无耻!”   一直抱胸看热闹的荣安闻言却是猛一抽气,手指虞荣华:“你果然是装晕!”   “胡说!”廖老太头更疼了。“华儿没有装,就是晕了!”   老太太猛一转头冲向荣安:“倒是你,荣华既已醒了,你看见我带张院首过来,为何不告诉我?”   “老夫人您怕是记性不好吧?我分明告诉您说我姐没事了,是您带着张院首言外之意我姐的病有古怪。问是什么病您又什么不说,我当时都吓一跳。你们这搞得乌烟瘴气,莫不是也要怪我头上?我虽是个庶女,却不是个逆来顺受的。”   而那边,廖静已是跪下,“求老祖宗为我做主。”   荣华气得眼前发白:“老祖宗,廖静她胡说八道。”   荣安也凑热闹。“老夫人,这事您最好查清楚了,否则今日只怕还有后患。”   那边俩丫头也都跟着跪下了。“求老夫人主持公道。”   整个一屋子,都是叽叽哇哇要公道的。   荣安憋笑。   公道?   公道是什么?   这天下,九成九的事都是没有绝对的公道可言的!   而眼下这场景,才是真正的剪不断理还乱。   理?怎么理?从哪儿开始?无论理不理,总归还是一地乱糟糟的鸡毛。   “行了,这事回家后再说。”   时间不等人,廖老夫人也不打算再多废话。“荣华廖静,你两人赶紧在一刻钟内给我拾掇利落了!”老太太目光如炬扫视几人,心头也是一阵烦躁。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今日这事,谁也不得再多言半句。”   她按着太阳穴。“待会儿怎么说,我自有安排。张院首很快会过来,他怎么说的,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   老夫人深吸一口,接下来如何,她已经想到了。   那边廖静冲荣华挑衅一笑,荣华的火气再次腾地生起。   “老祖宗!”荣华太委屈,热泪又一次滚滚而下。   她抓了几根散落的发丝跪了下来,在场分明只有她才是真苦主,怎么就不听她解释?“廖静她欺辱我,您瞧这……”   “我再说一遍!此事到此为止!”   廖老太对荣华更是失望。廖家一直栽培和巴望的孩子,最近两个多月怎么水准直线下掉呢?“你天大的委屈,也得回去再说!”   荣华却只觉胸口更堵了。回去了再说?廖静今晚拿到旨意后,她纵有天大的委屈,又如何?廖家人还真会为了几个巴掌几根发丝让新王妃恼了家族不成?这事自然只能不了了之。   荣华恨恨,珠泪却是不争气地垂着。   而廖老太再睁眼时,已恢复了平静的眸色,一一扫过三人。   “廖静,你,打起精神,不论如何,你今日都还是要嫁入皇室的。你那事,不会变!”   “荣华,你也一样。你注定就是那高高在上的,你注定就是真凤。也不会变!想想太子妃的身份,将往日的雍容贵气摆出来,赶紧收起你那没用的眼泪。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如何挽回声誉和形象!你若没本事收放情绪,你今晚就不用出席了。有你娘和我,我们一样能帮你搞定!”   廖老夫人说这话时很坚定。   荣安与廖静一个对视,更不明这底气何来了。荣华比试倒数,刚刚装晕在先,“失心疯”事件在后,声誉可以说已是一塌糊涂。老太太还哪里来的底气?搞定?太子妃之位,是这么好搞定的?所以,此刻的廖文慈,究竟在哪儿?究竟在做什么?   荣安有一瞬间,都觉得廖文慈手上是不是有什么太子的把柄?然后拿去威胁了?   “还有你!”   廖老夫人已经转向了荣安。   “你别老是暗中搞些小动作就自鸣得意。没人追究你,是给你颜面。不是你本事!”   荣安抬起了头,静静看着廖老太。   “今日我作为长辈便给你个忠告!你姐出人头地,最沾光的人便是你!虞家荣耀,你的将来才能漂亮。届时你,你的亲娘和葛家才能得到最大的扶持。你若听话,前程似锦。你娘或也能得封个诰命,你葛家也能前途辉煌!……”   …… 第237章 我自己做主   廖老夫人原本还没将荣安放眼里。   但今日虞荣安的比试过程,刚刚来时的要挟,加上各种应对,让廖老太生出了警惕。她本以为虞荣安是搅屎棍,此刻看来,这丫头更像是一点就炸的烟火炮。   “你今日比试的头巧有多大水分和侥幸你也清楚!若没有家族支撑,你此刻所得并不足以护你走长远。别以为太后和皇上给你几分颜面你就能飞扬跋扈。   你要拎得清,那些颜面更多是给你爹的,跟你关系并不大。你既得了家族助力就要懂得报答家族,而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去捣乱。   还有,你姐一向心疼你,不管你对我,对你嫡母有多大意见,你都得好好对你姐。只有她好,你才能好!”   荣安将视线顶了过去。   “你若不听话……”   “如何?”   “你就得嫁去燕安地了。”   “呵……”   “你可一点都不傻。你应已经察觉到太后意图了。若没有家族来帮你扛,你就彻底要嫁那个纨绔。后果,你自己想想。去那不毛之地,忍受风霜严寒,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舒适的生活,身边只有一个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不知何时就会捅破了天的纨绔。在异乡异地,你这么个性子,能活吗?燕安地可不太平,你若运气再差点,守寡,再嫁,被卖,身死,什么都可能发生。所以,你要乖一点,家族才能保你。”   荣安淡淡笑着,笑着,笑着……   听上去,真的很可怕……   保她?保了她送去太子身边吗?   呵呵。   荣安告退,潇洒转身。   “老夫人费心了。我运气一向很好!而且,与其信你们,我还不如靠自己。”她只留下了这么一句……   荣安出来后,面上的笑便消失了。   她的心情越发不好了。   重来一世后,这是第一次,她对事件走向完全摸不清头绪。不管是她与朱承熠的事,又或是荣华廖文慈此刻的秘密,她不喜欢这种不在掌控,且提心吊胆的感觉。   陶云几个还在等荣安。   几人一道往御花园去。   而荣安也发现,经过刚刚那事后,荣华,确实已站上了众人议论的风口浪尖。   “嫉妒——这个理由,比‘失心疯’要好。”陶云笑。   荣安细闻众人议论,原来风向已经成了:荣华醒来嫉妒廖静成绩比她好,抢了她风头,所以暴打了廖静。   荣安点头,失心疯这理由,是廖静想的,确实荒谬了些。显然,陶云帮着修改了下也不错,女子之间,嫉妒这理由更容易叫人接受。   其实,不管是假晕,打人,失心疯,或是嫉妒,都是硬伤,都是品行上的大缺点,都是太子妃之位上绝对不被允许的。荣安郁闷的也正是如此,她们所有人都觉得荣华已经离那个位置太远太远了,可人家偏就始终表露得意得志满,胜券在握……   红霞已退,暮色将至,晚风怡人,廖文慈终于踏出了坤宁宫。   而殿中的皇后,则将一整套心爱的瓷器都砸碎在了某人脚边。   “滚!给本宫滚!本宫不想见到你!”她气得胸口起伏,连同身边花架,也一齐给推倒了……   暮色降临,晚宴也终于开始。   还是太液湖边,还是先前进行上场比试之地。   经过了重新装点,湖边搭了台子,岸边重新排座。   五色纱灯早已点亮,太液湖上也已放了星星点点的莲花灯,将这一片都晕上了一层朦胧的诗情画意感。比白日里,更多了婉约秀美……   众宾客纷纷到场。   廖文慈终于出现了。   而荣安和廖静,也搀着廖老夫人一起到了。   一左一右,笑意盈盈。   仿佛两刻钟前的种种都只是个传言,她们依旧是感情要好的姐妹。只是,那俩人面上各自都略微偏厚的脂粉,到底没法将一切都抹去痕迹。   随后,针对那个“失心疯”的解释出现了:荣华昏迷太久,魇着了。醒来后以为还在梦里对抗洪水猛兽,所以失态了……   廖静也表示,荣华已向她作了解释和道歉。她接受了。她二人依旧是好姐妹。   梦魇?还洪水猛兽?夸张且不着调的解释。   没人会信,但也没人会去质疑。   荣安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廖文慈看上去太轻松了。   女儿闹了笑话,可她似乎并不介意。   她的目的,明显已经达成。   皇后姗姗来迟。虽面容平静,但凭着荣安对她的了解,看出她很不高兴。且她的视线,好多次都盯在荣华身上,却没有了往常那种温和,反而有些尖锐。   难道,她真的被拿捏要挟了什么?   晚宴开始。   如圣上先前所言,晚宴自由,没有太多拘束,众人皆可放松自由。   歌舞上场,一派喜气。   常茹菲上来碰了荣安杯:“你怎么喝的这么慢。这一小杯果酒你打算抿几次喝完?”   “我啊,不敢喝多。”   荣安苦笑。今日怕是逃不开有硬仗要打。尤其在敌人个个都有秘密,她自己还要小心应对赐婚的可能下。“下回陪你多喝几杯。”   荣安却是拉过陶云:“你觉没觉得皇后娘娘一直在视线躲避,不朝咱们这边看?”   “你也觉察到了?”陶云点头。“我刚与皇后娘娘对视上了,可她视线挪开太快,我差点以为那是……心虚。”   “飞卿坐这儿呢。不会吧?”常茹菲后知后觉。   几人有一瞬的沉默。   “你们说,我们四人,今日有几个会被指婚?”常茹菲笑看其他三人。“一个,两个,还是三个?”反正没有她。   “咦,才发现,咱们四个,可是比试的前四名。”颜飞卿也跟着笑起来,看向荣安和陶云。“至少……也得两个。”   常茹菲立马打趣她:“我瞧着你与那郝世子配合不凡……”   “你胡说什么……”颜飞卿摇了摇头,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忘了表哥,哪能那么快就……   “荣安,你怎不说话?你觉得几个?”   荣安这次却是一口干掉了杯中酒。“一个没有!”   “不会吧!”常茹菲与颜飞卿异口同声。“至少陶云是稳的。”   “你真这么想?”陶云则看向荣安眼底。   “我是这么觉得!”   陶云上来与荣安碰了杯,想到皇后回避的眼神,竟有一丝如释重负。“那你呢?”她与朱承熠……似乎更危险。   荣安:“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 第238章 生疑的皇帝   按着惯例,乞巧的赐婚将在烟火表演将气氛推到最高之时才会宣布。   而距离那时,还有足足一个多时辰。   所以这对很多人来说,注定便是一场焦心的等待。   酒宴近半时,皇帝皇后一道起身离了宴。   皇后有话说。   “什么?”附近的宫室里,皇帝惊讶。“圣旨都拟好了,你又要改人选了?”   “是。”皇后眼神定定。   “改谁?”   “虞荣华。”   “陶云怎么又不入你眼了?”皇帝哼了一声。比试结束后,皇后那里定下的人选是陶云。可怎么又成了虞荣华?若其今日表现出彩也就罢了,可……虞荣华今日是怎么也配不上那个位子的。   “陶云没有不好,臣妾只是更中意华儿那孩子。”   “理由。”   “那孩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才名在外……”   “说重点!”   “华儿有凤格在身,对于稳固大周安定更有帮助。”   “说实话!”皇帝可不是傻子。这些个理由,她是此刻才知道的?他想知道的,是能让她改变主意的理由。   “……”皇后深吸一口,定定看向皇帝,“皇上先前应承说,只要人选就在那几位里,由臣妾来决定的。”   答非所问。   “所以,你是不打算告诉朕你改人选的真正理由了?”皇帝眯着眼,打量皇后。   “臣妾也是综合了各种因素做了考量,思来想去后,还是觉得不能仅凭一场比试就草率定下大周的将来。”皇帝的眼神太过犀利,皇后到底还是跪下了。“华儿的爹是皇上最倚重的臣子……”   “行了,这样的道理,朕需要你说?”   皇后又是一抽气。“敢问皇上,觉得虞荣华如何?”   皇帝顿了一息,冷笑一声。这是依旧不肯说啊。   “朕提醒你一句,既然先前是朕答应给你决定权,自然可以给你改动。但你确定,不对朕交代清楚了?”   皇后咬着唇,红着眼,苦不堪言。她何尝听不出,皇帝不高兴了。可她……真的没办法啊!这事已是箭在弦上,哪怕顶撞了皇帝,她也不得不!   “臣妾对大周之心天地可昭,日月可鉴,绝无……”   “朕知道了。下去吧!”皇帝打断。他要听的,不是这种废话。“皇后,但愿你别后悔。”   皇后一凛,躬身告退。   “你顺便把太子叫过来。”   “是。”   皇后离开。   皇帝不爽。   很不爽!   他给她不少机会了,她还是不肯说……呵。   他再次开始觉得,身边人越来越不听话了。是否他最近手段宽和,叫大部分人的尾巴都翘起来了?   皇帝再次想到今日被人莫名其妙摆了两道之事,暗道自己这个皇帝未免太窝囊。他确实该给这些人敲敲警钟了。   皇帝捋了捋思绪。   陶家门风清正,问题肯定不会是出在陶家。   皇后一向慎重,她不惜顶撞自己……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被人抓到把柄拿捏住了。   虞博鸿对长女婚事并不热衷,有几次皇帝主动开口,他也没接话。所以里边肯定没有虞博鸿的关系。那么是廖家?那还是不对啊。   能拿捏住皇后的,肯定不可能是小事。可最近后宫无事,她又手掌大权,应该没有可能拿捏她之物。那就是太子?然太子在外一向循规蹈矩,身边又风平浪静,也不可能出岔子啊。皇后和太子有人有权,一般事都能摆平,能让他们以这么个位置做交换之事……实在想不出啊……   那便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   皇帝开始想入非非。   他想到皇后和太子原本是相中了虞荣安。可自己偏又觉得将虞荣安配给朱承熠更合适,所以皇后改主意了,再次选回了虞博鸿的另一个女儿。   皇帝眼神深了深。   怎么?太子就一定要得到虞博鸿的一个女儿?   他……要做什么?   虞家最重要的,无非一样东西。   兵权!   怎么?等他登基,还愁拿不到兵权?   怕虞博鸿不听话?   可虞博鸿是最最听话的,此刻会效忠自己,将来自然也会效忠他。   那么……他想要兵权做什么?   皇帝一下站起了身!   自己还没死呢!   皇帝突然想到前几天,他与顺子斗蟋蟀。   正好朱承熠来了。   皇帝便命了他参与。   皇帝取的是往日斗惯的常胜黑头将军,他让朱承熠随意在剩下十几罐蟋蟀里选一。   那家伙在北地应该没怎么玩过这个,不会选,最后在十几只里选了与他的黑头将军一样品种的一只。   “朕劝你换一只。”皇帝得意。“你小子若选这头,必败无疑,你这个,可是与我这头蟋蟀同一窝里出来的,是我这黑头金甲将军的子孙。见我的大将军,还不得身子一缩,束手就擒?”   朱承熠恭顺:“那便是臣运气不好了。做子孙的,遇上长辈自当恭恭敬敬,败了就败了,还请金甲将军手下留情。”   然而,一场斗罢,皇帝的金甲将军却是败了。   朱承熠赢了。可他当即便踩死了他选中的那只蟋蟀。   “金甲将军只有一个,子子孙孙都想要这荣耀是没错,但这不能成为它欺尊灭祖的理由。这样的不孝子,哪怕能力再大,也不能用,不能觉得荣耀。皇上,以后养蟋蟀,一窝里还是只留一只就好了,免得徒留伤感。”   当时的皇帝还啐着嬉皮笑脸,恭顺哈腰的朱承熠,觉得他是惺惺作态怕自己会怪他胜了自己。此刻想想,这件事和他的话,却是品出了另一层意思。可不是吗?当子孙大了,能力强了,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祖宗,毕竟,位置只有一个。谁不想要?   这世间,欺师灭祖之事还少吗?   皇帝起身,在屋中踱起了步。他还健硕,他还不想离开这个位置。   其实,他年富力壮,有些事又何必操之过急?他还有的就是子子孙孙,不是吗?   这么一想,皇帝总算松快了些……   另一边的宴席,荣安与廖静隔座对视好几次,眼睁睁看着皇上和皇后离开;皇后回,太子离;皇后带着廖文慈离;顺公公来招了赵家夫人……这些人来来回回,忙忙碌碌……   之后,荣安瞧见廖静也离开了。   一刻多钟后,彩云来报,说是春雪带信,廖静在前边桃林等她。   …… 第239章 私会和偷袭   荣安起身,走出去几十步,突然想到了什么,猛一折返回,看向了宾客坐席,低低一哼后,再次回头离开了去。   行至桃林,果然瞧见了廖静。   “怎么?”   廖静匆忙跑上来,一脸焦急。“边走边说,可好?”   她拽着荣安就快走。   “时间不等人,再不快点,一会儿就瞧不见了。”   “什么事?”   “廖文慈的秘密。”   荣安心下一沉。   “荣安,廖文慈此刻正在私会一个男子。”   “什么?”这一点,真没想到。私会?哪种私会?只是因为荣华的事而找了关系疏通的偷偷会面,还是见不得人那种关系的私会?   “你说清楚些。”她总得知道,她爹被没被绿吧?   “我先前不是告诉你,我找人跟着廖文慈吗?那时廖文慈去的是坤宁宫。而与她前后脚进坤宁宫的,是一个男子。”   “是谁?”   “不知道。”廖静的脑袋晃成了拨浪鼓。“坤宁宫外围守卫森严,我安排的人离得远,只能看到一个背影,没瞧见那人长相,所以辨不出那人身份。不过那男子身材修长,风度不错……”   “穿着呢?”   “只知是蓝色。”   “还有没有更详细的特征?”   “没了。”   荣安的口张了张。衣裳颜色,其实也不算重要。真想换,必定已换了。   可那男人,就那么堂而皇之进了坤宁宫?   坤宁宫,是随便能进的?   是皇亲国戚吗?某位王爷?还是某位皇子?   “男子进去没多久,便见廖文慈的嬷嬷也从那男子的来路过来了,接着那嬷嬷便侯在了坤宁宫外,等廖文慈出来后,扶着她离开的。所以我猜想,男子应该是那嬷嬷请来,是廖文慈去搬来的说客。”   说客啊,那可能只是某个人情,爹也不一定就绿了。   “当时所有女宾都在休息,男宾被皇上带走了,皇后对外宣称休整,所以那段时间并未有其他人进入坤宁宫。但廖文慈出来时已很是轻松了。所以我猜测那个男子不一般!应该是说动了皇后娘娘!”   “继续。”   “这些事是晚宴前发生的。我没时间和机会说与你。但刚刚廖文慈起身后,我的人又去跟了。再一次,瞧见了她与个男子进了一处说话。从身高体型来看,应该还是那个男人。两人已经私会……或者说是密会有一刻钟了,还没出来。我……我实在拿不定主意……只能找你。”   “所以,你要拉我去瞧?”   “要不然呢?”廖静一额头的汗。“说不定……是把柄。”   荣安能感受到廖静的焦急。   她可不得慌张?   眼看折腾了一大圈,一切又回到原点不说,她还彻底与虞荣华撕破了脸。万一荣华真上去了,那她不论归宿如何,这辈子都将是完全彻底被荣华狠踩的命了。   “咱们去瞧瞧吧?你也看看可否认识?万一成了……”   “带路吧。”荣安的脚步跟着廖静快了快。   是啊。不管是抓到廖文慈的把柄,又或是抓到廖文慈手里能把控皇后的秘密,那从皇后到廖家……顺带连同太子,是否都可以连根拔起?   所以荣安还真就必须走这一趟。   倒是不远,只走了约百丈就到了地方。   远远有个宫女一颔首,手指了一处空置的殿宇,示意人还在里边后便退下了。   两人面面相觑。   荣安转身看了四下,这地是真偏,一个人都不见。她也是想起来,午后比试时,这处似乎也被临时调出来用作更衣方便的客院了。   这会儿比试结束,这里应该暂时就空置了。   此刻那殿宇里有微微烛光映出来,显然里边是有人的。   院门外也有个奴才正在来来回回走动并四处张望,有些焦急的模样。   “那奴才便是男子带来的。男子还在里边。”廖静笃定道。   “能选中这么个地方,对宫里,还真是熟悉呢!”荣安一下就想到了什么,闭眸思索了下……   “你……你走前边吗?”廖静怂。   再抬头时,荣安笑。   “别慌!我可以走前边。就当是更衣途中迷了路。不过,在那之前我觉得,你应该有话对我说。是吧?”   廖静腿一软,差点就摔了……   半刻钟后,荣安绕了绕路,沿着那殿宇围墙走了走,到拐角处后,往前扔了个石子出去。   那殿宇门口守着的奴才闻声后探头探脑走过来,随后,在拐角那里被从阴影里冒出来的荣安给敲晕了。   荣安踢了这人一脚,仔细看了他后,不由眯了眯眼。有意思。   那外门上未有匾额,也未上锁。   推开一条缝,隐约可见里边。   果然是个客院。   并不大。   一眼便可清楚瞧见里边构造。想来此地原本是个库房或是杂物房之类。   院墙之中,便只有一排屋。屋子不大,就一道门,连个窗都没有,倒像是个私会之地。   屋中有昏黄的光线透出。   屋门前,还有个男子正来回走动……   荣安是谨慎的。   在进到院中之前,她还退到了几丈外,爬上了一棵高柏。   她爬树的身姿矫健利落,看得廖静目瞪口呆。   周遭几十丈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确认了。   这个院中,先不管屋里有几人,但屋外,只有门前这一人守着。   她应该能够搞定。   而附近的几十丈范围……看上去也并无不妥。   荣安下了树后,便带着廖静进了那院。   刚一脚踏进去,便是一阵强风袭来。   有人偷袭!   荣安有所防,赶紧低头躬身前滚翻出,避开了来自侧后方的一闷棍。原来,门边水缸里还藏了一人。   而那人一棍挥空后,并未继续发动攻击,而是转身就去关上了院门,手上还拿了个锁头。   荣安见状暗道不好,转头想要夺门而出。   可先前守着屋门的另一男子已经攻来。   荣安赶紧退避,勉勉强强才避开了对方的一击。   “廖静,你敢害我!”荣安眼瞧着廖静进门后便退去了一边,而院中两男子压根都没看她一眼,廖静也没有露出一丁半点的惊慌。   “荣安,对不住了。”廖静冷冷道。   一声咔嚓,锁头合上。   荣安被困在了院中,不但没法轻易离开,还被一左一右俩男子给夹攻了。   …… 第240章 翻船的人啊   荣安那三脚猫的功夫一对一都是够呛,何况被左右夹攻。   所以她能做的,只有避和退。   然而就那么大的地,几步便退无可退。   眼看不敌,她也被逼到了那屋门前。   那两人抱胸盯着她,如同逗鼠玩的猫,只是一点点逼近她。   她一脚狠踹那门。   “哪个卑鄙小人,如此下作无耻!鬼鬼祟祟,连个脸都不敢露吗?还是说没有脸,所以不敢见人?”   很明显,是廖静伙同了屋中人将她引来了此地。   而围墙外边的那个守门奴才之所以被她轻易干倒,分明就是为了降低她的警惕,引诱她大胆进到院中来……这本就是一个陷阱。   “住口!”那俩一见面就与她缠斗上的家伙终于开了口。“不得诋毁!”   随后那屋门突然大开,荣安下意识回看的同时,男子的一棍再一次横来,叫她不得不退进了屋中。   回眸的那瞬,瞧见的却是老熟人。   “虞二小姐,是孤。”   果然,哪有什么廖文慈,哪有什么私会,更没有什么古怪男子。   是太子,朱永昊。   只有他一个!   他正坐在桌边喝着酒。   “好了,不得对虞二小姐无礼,退下吧。”太子一发声,门外两人立马收了棍棒,并将门给带上,随后又是一声咔嚓传来。   荣安立马回身去拉门,果然,这道门也被锁上了。   “廖静!你果然已经跟了这人。今日除非你弄死我,否则待我出去,要你好看!”荣安冲外边吼了一声。   “虞二小姐稍安勿躁。”朱永昊再次摆出了温和笑意。“孤就是来找虞二小姐说说话,喝喝茶。屋里就你我二人,孤不会对你动手的。”   “说话喝茶用得着偷偷摸摸?说话喝茶为何要偷袭我?”   “误会罢了。”   朱永昊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示意荣安坐下。虞荣安实在难缠,所以他原本的确是打算一闷棍敲晕她,随意处置的。哪知被她避过,廖静又已暴露,他倒不用遮掩了。也就是多浪费点时间罢了。   “喝茶还是喝酒?”   “孤男寡女,有什么可说的。”   “虞二小姐对孤误会不少,孤有挺多话想说。你放心,这地方是孤选的。不会有外人进来。”   “外人?这么说,廖静是你的内人?真没想到,你二人早已暗度陈仓了。”   “虞二小姐误会了。廖小姐很快将成为孤的六弟妹。本就是一家人,只是互帮互助罢了。”   “廖静!”荣安冷笑着冲门外大声讥讽:“我还以为你这么处心积虑大费周章,是可以成为太子妃呢!原来在人眼里这只是互帮互助!你这个家人,可真是够意思!”   明显,廖静能这番“义气相帮”是有所图的,而更显然的,是廖静已被过河拆桥了。   外边廖静果然传来了动静,她语带幽怨唤了一声“殿下”……   朱永昊眉头闪过不耐。   随后只闻外边一声抽气后,便是廖静抽泣加上一串远离的碎步声,想来其已被朱永昊的俩手下控制去了一边……   “好了,过来坐吧。”朱永昊依旧保持笑意唤了荣安。“这处偏僻,没人会过来。屋外是孤的人。而屋里……”他上下打量荣安,“只怕虞小姐也未必是孤的对手。与其这么剑拔弩张,不如坐下开诚布公,好好谈谈。”   荣安笑了声。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他对手。   朱永昊从小就被当做储君培养,拳脚功夫是学过的。哪怕不精,但也肯定在她之上。   “你要做什么!”反正也打不过,荣安面对朱永昊坐下。   “不急,你我说几句。”   朱永昊已是体贴地亲自倒了一杯茶推到了荣安跟前。   “贸然请姑娘到来,孤先赔个不是。”   荣安拿起杯子,刚想要喝,却是放下了。   “这茶水,不会有问题吧?”她挑了挑眉,表露了对他的不信任。   “孤在姑娘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荣安笑而不语。不然呢?   朱永昊拿过荣安放下的那杯茶水,当面一口干尽,又重新给荣安取了杯子倒了茶。   “殿下,有话,您便直言吧。”   “爽快。虞二小姐还请耐个性子,听孤好好说完……”   朱永昊很投入地开始了他的夸夸其谈……   荣安听着,笑着……心底里咒骂着,恨恨着……实际上在忍着,拖着……等着!   等着时间到第二十息时,朱永昊的口齿略有不清。   等到第三十息,他的眼神已不如先前清澈。   等到第三十五息,他显然也发现了,他自己的状况不太对,却并不是他本以为的喝多了酒上了头。   第四十息,他扶着脑袋刚要喊人,荣安已经一巴掌抽上了他的口,并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他挣扎出手,却发现手脚也生出了麻木感。   提不上力。   随着时间一息一息过去,他的力气也正一点点泄掉。   他惊恐极了。   随后,他被虞荣安粗鲁地往后一拽。   他的视野便成了房顶。   他的后臀重重落地,却没有太大的疼痛感。   他心头焦躁,可人却已不受控。   他竟被虞荣安捂着嘴拖着走……   特么!阴沟里翻船了!这贱人!给自己下了药!……   荣安将他拖进了里间,扔到了榻上。   而此刻的朱永昊别说嘶喊,已是连口都开不了,身都起不来了。   他使出所有的劲儿,也只做到从榻上滚到了地上,随后迷迷糊糊连说话也只剩了哼。   荣安却是一脚就冲他腹部踢了上去。   “叫你折腾!拖你进来容易吗?滚下来做什么!我都嫌脏了手,你还要我再拖你一次?”   而那边朱永昊却是眼瞧着就渐渐睁不开眼,陷入了沉睡。   又是几息之后,他完全没了反应。   荣安一哼,廖静的蒙汗药还挺好使。原本说这药得要百息左右才能发作,想来是这家伙喝多了酒,使得药效提前了。该!   她又一脚踹上去。“叫你使坏心眼!叫你敢算计我!叫你还有脸去思量那么多龌龊的‘深谋远虑’!这次,看你怎么蹦跶!”   她将人给再次扔去了榻上。   她要的大戏,可还没开锣呢!   今日大伙儿都这么努力,都在全力达成所愿,她这么个全京城公认最胡闹的“贵女”,可不可能“德不配位”了!   …… 第241章 祝心想事成   荣安在屋中翻了翻,还真就叫她找到了一只香炉。   到底是午后比试用做过更衣处之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连火折子她也很快找到了。   她不由笑起。   翻了翻荷包,她找出了一样包着的好东西。   一粒半颗的秘香——正是从荣嫣屋中香炉里扒拉出来的那个。   这秘香她给家里的老夫人点了一半,此刻手上拿的,正是那剩下的一半。   昨晚在老夫人房里还另外弄到一整颗秘香后,她便将这一颗半的好东西都包好塞在了荷包里。入宫前,想到那老太太醒过来发现屋中秘香被盗后,只怕会去她院子里发疯或翻找,于是她索性将之随身携带了。   若老太太敢折腾,她就敢拿着这秘香闹事去!   只是没想到,这秘香今日还能用上。把秘香用在这里,荣安心下已经过了反复推敲。她确认,可行!   她取下了朱永昊的荷包,又拔了他的发簪,拿簪头到秘香上刮了些粉末到他荷包里……   她原本就怀疑秘香来源,此刻再次借一借手,或许有些事,有些秘密,说不定通过这半颗秘香就可以找到答案来……   走到外间,荣安拿桌上酒水冲了冲嫌脏的手,随后将剩下酒水泼向了往内间去的方向。   她冷冷一笑,将秘香点燃,扔进香炉,并将那渐渐冒出甜香的香炉放置到了内间门边角落。   屏住呼吸,她挑了一只大花盆,高高举起,狠狠砸向地面……   这突地一尖锐刺耳的碎裂声,令得屋外两人也顿时一凛。   两人赶紧贴到门边:   “爷?”   “主子?”   “殿下?”   没有回应!   两人一个对视,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张。   “虞二小姐?”   “虞荣安?”   还是没有回应。   廖静也开口问了句:“荣安,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   那两人又是喊了三声太子,始终没人应答。   两人慌了,几乎是双手打着颤来开起了锁。   铁链抽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将门慢慢推开,那桌边,没有太子!   赶紧将门一下推到了底,放眼看去,屋中空空荡荡,哪有太子?   也不见虞荣安!   两人下意识便觉出事,吓得赶紧往里冲。   一见桌下酒水的指向,两人又立马往里间跑去。   “殿下!”见榻上倒着的朱永昊,两人更几乎魂飞魄散。   怎么会?怎么就倒下了?   喝醉了?被打晕了?   还有,虞荣安在哪儿?   两人着急忙慌,呼喊太子的同时,又试着将人推了推。   可朱永昊没有一点反应。   出事了!   是被那花盆砸了?   一探鼻息,倒是平稳。   稍一翻看,也不见有伤口。   两人几乎是同时起身,一个开始寻找在屋中突然没了踪影的虞荣安,一个则打算出去找救兵。   然而这个时候,轮到他们听到了那声“咔嚓”。   锁?   锁了?   他们被锁了!   原来,荣安摔碎了花盆便是为了将这两打不过的家伙引进屋中来。   嗯,他们不给开锁,她怎么出去?   他们不进来,她怎么离开?   不搞定了他们,她怎么接着唱大戏?   她知道开锁需要几息时间,所以砸完花盆后,她很淡定移动到了靠近大门处,最后隐到了木架后。   由于朱永昊此行并不光明,所以只点了两盏灯的屋中光线并不足。而荣安身瘦,挤身到架子后边,几乎便与阴暗环境融为一体了。加之她为了避免呼吸秘香气味而屏了息,所以刚朱永昊俩手下冲进来时,半点没察角落里的她。   而她在那俩人冲进里间,瞧见死人一样躺榻上的朱永昊,几乎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之时,便偷摸就往外边冲去。   那锁还在门上挂着,之后的一切么,顺理成章。   如此,朱永昊和他的两个奴才,就这么被她锁在了屋中。但她点了秘香,所以只要撑过一段时间。   听闻门被锁上,那俩人也知上当。   “虞二小姐,赶紧开门,否则后果自负。”   两人拍起了门来。   “闭嘴!放心,你们主子没事,一会儿就能醒了。所以我劝你二人小点动静!你们再敢嚣张,我便撕破衣裳大声喊人,说你们主子对我无礼。我的丫头已经在外边候着了,随时可以开嗓!”   荣安冷笑。“今儿什么日子,多少宾客在场,我又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你们都知道。我若咬死了他,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来痛打落水狗?还有你们主子对我觊觎了什么样的心思,更是多少人都心知肚明。我想,总有人会相信我的。我爹再要生气了……”   荣安尚未说完,里边两人声音顿时小了下去,刚凶神恶煞的威胁也变成了好言好语的相劝。   “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们如何的。待我离开后,自然会找人放你们出来。我劝你们,赶紧老实本分待着。”赶紧再多闻一会儿那秘香!   “对了,还有,你们主子醒来后,转告让他闭紧了嘴巴。大伙儿就当这事没发生。他要是敢咬我,我就敢跟他挣到底。我别的不行,闹事最擅长,届时,去我爹跟前哭诉一番,我爹到皇上跟前告状一番,我再把这事抖出去闹个人尽皆知,什么前程啊,地位啊,不但岌岌可危,怕连皇后娘娘也要受牵连……”荣安冲门一踢,“听到没?”   荣安的这个转告……事实并不是为了此刻状况的提醒,而是为了等一会儿的大戏而敲打。   门那边渐渐没了动静。   “门开了。”荣安故意动了动铁锁,也不闻里边人有反应。   又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整个屋中还是静悄悄的。   秘香发挥效用了。这东西,本就是宫中贵人们助眠所用,来得不知不觉却效果奇好,所以每回只需一点点就能发挥大作用。   而此刻半颗香虽用于两个密闭房间,但分量却已很重。   耽搁了这么些时间,那两人已经吸入不少,倒下是必然。   荣安这才转向了廖静:“你真决定这么做?”   “嗯。”廖静点了点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要努力一把。”   “那么,祝你心想事成吧。”荣安打开了锁。   廖静推开门走进去,又回头道了一声:“谢谢你,荣安。”   “进去吧。我帮你将朱永昊扔在榻上了。”   “嗯。这个人情,我先记下了。”   荣安也没多说,给廖静拉上了门,随后将锁再次给扣上了。   她幽幽一叹。   只怪前方的光亮太过灿烂炫目,哪怕冒着飞蛾扑火的危险,多少人也都要试着去冲一把,闯一把的。   …… 第242章 有两个目标   事情,还得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皇帝见了太子,并直接将修改过的赐婚圣旨给太子看了眼。   太子大惊。   他的太子妃,竟然改人了。   今日的他,根本看不上虞荣华了。倒是陶云,让他很满意。可……   他跪地求问皇帝为何将人选改了。   皇帝也是讶异。   皇帝深深打量了儿子,并试探了几句后,发现儿子不是撒谎也不是假装无知,而是儿子真就不知人选被换之事。   而皇帝之所以把朱永昊喊到跟前,事实正是因为他从皇后口中没问出原因,便想试着给儿子压力撬开儿子的口。   可显然,这事是皇后一人下的决定……   朱永昊很是憋屈。   他想不明白为何母后临时改了主意。   他匆匆忙忙去找皇后,可被告知皇后离宴了。他追问去处,发现母后与廖家夫人正在水榭私谈。他想要求见,可皇后竟然没空见他,只让人带话,命他稍安勿躁。   朱永昊逼问了皇后的女官,再次确认了他的正妃人选正是虞荣华。   他闯了水榭,见到了皇后,也私语了两句。   可皇后还是告诉他,这事已无转圜。至于其他,无可奉告!   从水榭返回,他看着笑颜灿烂的虞荣华觉得刺目和腻歪极了。不仅仅是虞荣华今日的表现让他厌恶嫌弃,更因虞荣华竟然有本事掌控住了他的婚事。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如此憋屈!他堂堂太子,堂堂储君,堂堂皇位继承人,王妃的人选不但没有决定权,还没有话语权,更被说换就换。更甚至,连被换的理由他都不配知晓吗?何等荒谬!何等难忍!   越是不让他知晓,他便越是想知晓。   他想弄清楚!   若是可以,他还想掌控自己的命运!   于是,他将目标锁定在了虞荣华身上。他打算对虞荣华逼问一番,晾她也不敢相瞒!   他当即便让手下去找了个偏僻的地儿。   随后他的人去找到了虞荣华的丫鬟锦绣,传话让她主子此刻去到午后比试时,桃林东边百丈的更衣处说话。   哪知,等了一会儿,荣华那边却没有回应。   虞荣华得了消息却不曾动弹,依旧在酒桌前看着演出。   朱永昊差点气炸。   竟敢!竟敢!好大的胆子!   虞荣华对他一向言听计从,这是第一次,竟敢忤逆了他!竟敢拒绝了他!竟敢无视了他!这是什么底气!知道要成为他王妃了,所以拽起来了?还没成他王妃呢,就这般嚣张,以后呢?还不得要上天?……   事实,那边的状况却不是郁愤上头的朱永昊所猜测的那般。   晚宴上,为了消除先前廖静与虞荣华打架的坏影响,两人被廖文慈要求坐了同桌并表现出姐妹情深来。   所以锦绣来报,说有自称为太子手下之人让虞荣华前往谈话之时,廖静也听到了。   “那地儿听着就偏僻,你可得小心点。”廖静的人一直有跟着廖文慈,已经猜到荣华那事怕是成了,她也一下想通了朱永昊来找虞荣华的可能性。另外,几乎是在一听到这通报时,廖静便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今日她一整日都企图接近朱永昊。   包括在比试时,她也一直在讨好。   是的。   昨晚,她和魏氏做了两手计划。即一边争取破坏虞荣华的上升,一边创造她的上升机会。   她们的终极目标,便是努力让她廖静取代虞荣华成为太子妃。   至于手段么,便是扯上名声。廖静最大的优势无非便是姓“廖”,虽这会儿家族没有实权,但有名声。所以一旦朱永昊与她沾染上,只要运作得好,可不是一个侧妃就能打发的。虽手段难看,但到底实用。   不是她们太贪心,而是她们不得不。   廖静眼下的处境太难了,摆脱朱永霖太难,逃脱廖家控制更难。   往上走一步,是唯一一个一劳永逸,可以翻身做主人的办法。只要她上去了,那么形势便是大逆转。从此在廖家的话语权便全都转变了。   不但彻底甩开了朱永霖还不怕被他报复,她们还彻底踩住了虞荣华和廖文慈。   此外,只要虞荣华成不了,廖静哪怕输了,对她们来说也一样是一种赢。   所以,要么拉下荣华,要么自己上去。不管如何,她都要完成其一。当然,若两件都能完成,便是最好不过。   所以,廖静从一开始就希望找到帮手,她们锁定了虞荣安。这也是荣安早先问廖静,她的目标究竟是哪个,计划是怎样时廖静说不清楚的原因。因为目标有两个,而手段……见不得人,没法说……   魏氏一整夜给廖静做了各种准备,也设计了多样手段。既有重金从女师傅那儿买下了诗作等,也有给廖静准备了不少“好药”,更连夜找到魏家,让魏家老爷子手书一封,调用了宫中人手协助廖静……   第一个目标很快实现。   廖静今日大放异彩,成绩出众。这是她上走一步的基础。成功了。   而另一边的虞荣华却是一塌糊涂,廖静基本没怎么动手,她的成绩便垫底了。   比试结束后,廖静本以为,虞荣华已彻底告别了那个位置,她的两个目标至少已成功了其一。陶云成了太子妃,那么廖静哪怕什么都不做,哪怕成了朱永霖的王妃,她都是整个家族的倚仗。   所以,当时廖静底气已经上来,才敢对虞荣华左右开弓大打出手。   可她万万没想到,廖文慈还有后手。   如此一来,她成了背水一战,没有退路了。   她必须取代虞荣华!   在比试时,她便屡屡接近朱永昊了,她甚至想过办法与朱永昊一道滚进太液湖,可陶云和朱永霖对她的警惕心太强了,她始终未曾得手……   此刻,机会似乎出现了。   还是送上门的那种。   廖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强装了镇定冲荣华冷嘲热讽。   “就你那破身子,万一是谁想要算计你,还不是一弄一个准?老祖宗让你乖乖待着就能得偿所愿,你可悠着点,你自个儿不爱惜名声就罢了,千万别连累了我。”   荣华瞪了廖静一眼,其实说实话,她并没打算去。廖静说的是实话,天色已暗,贸贸然出去偏僻地,出了事算谁的?毕竟,多年来嫉妒她和她身上凤格之人太多了。   “锦绣,只是有人给你传话,你没见到太子吧?”   锦绣摇头。   荣华便没再说话…… 第243章 孤要的理由   等了一会儿,廖静离座去找锦绣确认刚刚那事,却刚好瞧见锦绣被人再次叫了出去。   原来,另一边被荣华无视而气得胸口发闷的朱永昊并未罢休。   得知虞荣华是因“谨慎”而拒绝相见,朱永昊心里几乎是骂翻了她。往日里哪次不是一喊就到?不是常常主动给他送东西吗?不一直巴望着,算计着,折腾着要嫁给他吗?这会儿倒是知道谨慎了?说几句话而已,避什么嫌!惺惺作态!   朱永昊虽恼火,可为了自证身份还不引人关注,他只得手书几个字,留了个地点,让人通过锦绣转交荣华。   虞荣华认识他的字,如此,便不敢不到了吧?   只是朱永昊不会想到,这字条从来就没能到达虞荣华手上,而是被廖静中途拿走了……   半刻钟后,廖静出现在了那个院中。   廖静表示,她是代替荣华前来。   朱永昊的人将她放了进去。   朱永昊对荣华更是恼火,却只能见了廖静。他心里估摸着,廖静大概也有可能是知道缘故的。   然而,廖静却是来对他投怀送抱的。   朱永昊先是惊讶,又是暗喜。   他早知廖静对他有意思。但惊的,是她这么胆大。喜的,是他的魅力果然已经让这女子为他到了铤而走险的地步。这对心情极其郁闷的朱永昊来说,无疑于干涸中的春雨一般叫人愉悦。   只可惜,他并不是为了美色就丢了理智之人。   廖静,他还是需要留给朱永霖的。   而且廖静,太笨了!   当廖静告诉他,她知道廖家的所有秘密,并为他倒起酒时,朱永昊便眯了眯眼。   她若手拽秘密就有了底气,应该抛出所求才合理,而不是依旧卑微的送酒。   当时朱永昊已有所疑。   而廖静竟然开始劝起了酒。   他不动,她又劝了一次。他喝是不喝,有什么重要的?   而见她笨嘴拙舌,他只想哈哈笑。   当他傻吗?   他故意拒绝喝那杯酒,说不舒服。   随后,廖静的面上不止是尴尬,还有慌张。   于是,朱永昊将那杯酒“赐”给了廖静,可她不敢喝。   “里边,下了什么?”他笑。   廖静咚地跪下。   下药,失败了。   她跪在了他脚边,拉着他衣角,开始诉说她的一片深情。   “殿下,求求您了。我仰慕了您多年,实在没法嫁给别人……”她在酒里下了烈药,让人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那种。这是她最后的手段了。只要能跟他滚在一起,她安排的人很快便会过来将他们抓个正着。届时,他与虞荣华的事自然而然就拉倒了。众目睽睽,他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即便运气不好,她最后还是成不了太子妃,她也至少能摆脱朱永霖……   她总要试一把。   可失败了。   此刻被识破,她不敢再瞒,只能转成了苦情戏。   朱永昊淡淡笑着,眼里依旧是温和的。这一刻的廖静才发现,他眼里的温度并不是他情绪的表现,而仅仅是习惯和伪装。   “所以,你并不知廖文慈是如何拿捏我母后的,对吧?”朱永昊心里更不爽了。又一个没把他放眼里,敢骗他还敢算计他的。一个又一个,这些女人,要不要这般目中无人?   心头火气一起,他一脚就踹翻了廖静。   “你好大的胆子!”   廖静是真的怕了。   她被识破,还被抓了个人赃并获。   “只要能跟在殿下身边,我什么都愿意。求殿下怜悯我一片真心。”原计划成不了,她只能肖想着是否能说服朱永昊接纳她。   “什么都愿意做?”朱永昊脑中却是慢慢生出了一个想法。   父皇已经拟好了旨意,母后不见他,虞荣华也躲着他,所以他想要弄清这桩从天而降的婚事缘由暂时是不可能了,更别提去破坏。   那么,他与虞荣华的婚事……大抵也只能如此了。   然而朱永昊又想起了另一桩叫他糟心之事。刚刚在父皇那儿,他还看到了另一道圣旨,是朱承熠和虞荣安的。   当时父皇竟会拿错圣旨,让他有种感觉,父皇是故意让他看到了那道圣旨,似乎……是在敲打他。是在告诉他,只要天子愿意,别说是他的妻,就是他的妾,都由不得他来做主。   朱永昊是反对那桩婚事的。   他很清楚,若被朱承熠攀附上虞博鸿,将来想要除掉他便更难了。   尤其是虞荣安以各种形式已成为了风口浪尖人物,时时刻刻聚集大量目光,还是虞博鸿最心疼的女儿……   既然他做不了自己婚事的主,那他……不如……   一个大胆,实用,对他大有裨益的想法生出。   朱永昊一把扯走了廖静手上的帕子,抓进了手心。   “那孤便给你个机会。”   廖静大喜。   “你去把虞荣安弄来。”   “……”   “你只要有本事把她弄来,孤便对你谋害之事既往不咎,还可以收了你。”说罢,他便将廖静的帕子塞进了衣襟。   廖静虽明白他是要挟,可得他一允,也只觉柳暗花明,自是应下了。   廖静很快离开了去……朱永昊使了人盯住了她……   “殿下,为何要找来那虞荣安?她一个庶女,肯定不知廖家今日的运作手段。”   朱永昊摇头。   他找虞荣安,可不是为了那事。   “你说……我要是坏了虞荣安的名声,后果如何?”   那属下稍一思忖。   “那么,她与朱承熠的婚事就完了。她还是会成为殿下的人。”   “肤浅!”朱永昊昂头一口干了杯酒。“这只是其一,往深处猜。”   “属下……不明。”   “她虞荣安既不是天仙下凡也不是国色天香,区区庶女,孤至于拿自己的名声冒险与她私会?所以,孤届时只要喝下廖静给的这杯酒,那孤便是被人算计暗害的。那你说,谁会要暗害孤?”   那奴才恍然大悟。   “八……八皇子?殿下是打算将锅安在八皇子身上?今日八爷比试时屡屡为难殿下,倒是可以借题发挥……”   “不对!”朱永昊一哼。“老八是有嫌疑,但有个人嫌疑更大。你想想,虞荣安原本是要被赐婚谁?”   “燕安王世子?”   “对!朱承熠!眼看圣旨将下,怀揣野心的他,不愿接受一个庶女为妻,又不敢抗旨暴露狼子野心,只能用下三滥的手段坏了虞荣安名节。而孤与他不对付,今日孤又表现过对虞荣安的好感,所以他便谋害了孤,以此来逃脱指婚,并栽赃孤——这个理由如何?可充分?”   …… 第244章 可将计就计   “妙哉!”   那奴才闻言一脸钦佩。   “动机完美,效果更完美。如此,殿下便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处理掉朱承熠这个祸害。那朱承熠所有努力全都白费,皇上不会再信任他,虞将军也不会放过他。他如此大不敬,如此在宫中闹事,后果如何还真不好说,弄个不好,小命都难保……”   加上虞荣安今日害他落水,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谁都瞧见了,更为他摆脱和报复虞荣安提供了动机。   “不过……”那奴才又道:“万一朱承熠忍气吞声愿意接纳坏了名声的虞荣安,皇上又愿意原谅他一次呢?”   “那又如何?”   朱永昊俊眉一挑。   “即便他有躲开雷霆之怒的运气,却得天天面对爱折腾的虞荣安!她那么个性子,好不容易爬到今日这一步,却因为朱承熠的暗害丢尽颜面,你看她会不会报复!那么一对怨偶,还不得天天折腾?   届时,孤与虞荣安毕竟也算有了情分,只要孤愿意时不时出手相帮,那虞荣安还不得对孤死心塌地?等她成了孤安插在朱承熠身边的棋子,一样能收获大用场……”   此外,他还很想看看被绿的朱承熠还能不能继续做那缩头乌龟!   想想就畅快!   无论怎么个玩法,似乎都很有趣啊!   朱永昊忍不住哈哈大笑。   “殿下英明!”   “届时找些人证,出来证明朱承熠在这周围出现过……”   如此,便水到渠成了。   挑衅皇权,人证物证,看他怎么办!   朱承熠这块石头,他是早晚要搬开的。这正好是个契机。   朱永昊的笑一深再深。   “所以,若廖静能把虞荣安带来此地,孤便毁了她名声!如此,这桩事不管是查到老八头上,还是朱承熠身上,孤都是受益者。当然,那药是廖静带来,若真查到廖静也不错。廖家人谋害了孤,孤便有正当理由拒绝这桩婚事了……”   那奴才当即便跪地,佩服的五体投地……   “当然最好的状况,是朱承熠和老八一起遭殃。你去找人打听看看,今日朱承熠和老八双方之人可有过任何接触。老八此刻人在何处,出现过哪些地方,看有没有可能让他与这边挂上钩。”   若能证明老八与朱承熠勾结,便能一石二鸟了。那才是真痛快!   “是!”   也是如此,朱永昊原本带在身边的四人又少了一个。   “殿下,若一切都顺利,那个廖静,您真打算……收在身边?”   朱永昊一笑。“那女人敢算计孤,怎么,就不允许孤算计她?想做孤的女人,得看看她的价值!待会儿她若不听话,便找老六来把她带走。若她还敢折腾,便让老六今晚就收拾了她,也省得夜长梦多!”   ……   廖静为了将荣安引出来,也是动了一番脑筋。   她不得不将在坤宁宫跟到了一男子之事告知了荣安,正好廖文慈不在席面,她刚好可以撒个廖文慈在与男子私会的谎来引诱荣安。   事关紧要,荣安果然上当跟了来。   廖静虽觉对不起荣安,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娘和弟弟的将来,到底还是咬了咬牙。毕竟,她落到今日,起因还是荣安……   但眼看到快到地方,荣安却是不走了。   她反而盯得廖静心头直发虚,并来了句:“我可以走前边,但在那之前,我觉得你该有话对我说,是吧?”   那一瞬,廖静吓得腿软。   “什……什么话?”   “你若装傻。我便不进去了。”   “什么装傻?怎么就不进去了?荣安,你不想知道,是谁在与廖文慈……”   “想。可我为何要进去冒险?”荣安看她,像看个傻子。“你既然确定了他们在里边,他们总不可能永远待在这么个小院里吧?总要出来的,我守株待兔等他们自己出来就成了。那样更安全不是?”   “可……可总得知道他们是在……私会,还是在做交易吧?不进去,就没法知道了。”   “等他们离开,我再进去院中,是私会还是单纯说话,总有痕迹能分辨的。”   “我……我们进去吧。说不定能听到秘密呢?”   “你就这么想要我进去?”   “我……我也进去的。”   “若里边有高手呢?你我二人不是直接被擒了?你不怕?你要以身犯险?你刚为何拉了我就走,你明知这里有危险为何不让我多带些人?直接带人来戳破他们的好事岂不更简单安全?”廖静太急躁,从她拉着自己二话不说就往这边时,荣安便有些生疑了。   而廖静的点滴漏洞,让荣安越发确认廖静在算计她。   “荣安,你在怀疑我?”   “是。”   “我没有。”   “廖静,若廖文慈真与人在里边私会,那个男人,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权贵。可这是后宫。一般的权贵或皇亲,怎么可能对后宫这么熟悉?往日的他们,根本连后宫都不可能被轻易允许进入的!这个犄角旮旯,他们怎么了解的?   更别提这附近连个侍卫都没有。若侍卫不是被人支开了,便是那人连宫中侍卫的巡守路线和时间都尽在掌控。这岂是一般人能做到?   而事实今日入宫的宾客,都只被允许带一人。他们大部分人都没这能力。男性的皇亲里边,若同时满足熟悉和掌控力两大条件的,我只想到了一类人。皇子们!他们与我嫡母私会,说不过去吧?”   荣安面色渐冷。   “所以廖静,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不能开诚布公,那便回见了!”荣安转身就走。   “等等!”廖静拦住了她。“荣安,帮帮我……”   廖静绷不住,抬脸已是泪流满面。   不仅仅是她的小辫子被朱永昊抓了,更因她依旧不甘心如此败下阵来。   她不但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还求起了荣安。   很多方面,她与荣安目标一致,她觉得或许荣安会有办法也会愿意出手帮她一把。   “这院中虽没有廖文慈和男子,但先前关于坤宁宫男子的所有都是真的。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因他出现,使得皇后改了主意。荣安,若不赶紧阻止他们,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所以我才豁出去了。我今日与虞荣华还撕破了脸,她若上去,我就没活路了。你帮帮我吧。”   荣安在听完廖静所言后,也是惊讶了下。   竟然是朱永昊!   她思忖了一番,大概猜到了些他的龌龊想法。   他都害到她跟前了,她没理由不给点颜色他瞧瞧。   而且……将计就计,也未必行不通。   …… 第245章 你帮我出去   荣安细细一番思量和权衡后,总算是想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玩法。   她打算索性将水搅得足够浑……   但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廖静。   “你即便与朱永昊扯上关系,也不一定就能阻止虞荣华成为太子妃。”   “总要试一试。万一可以呢?荣安,你脑子比我好,帮我想想办法。”   “我若让你得偿所愿……”   “那你便是我的恩人,我一定报这个恩!我可以发誓。”廖静立马就指天立了个重誓。   两人一番合计后,便将计就计了。   朱永昊知道荣安会武,所以很谨慎,只留了一人在院外演戏。   而荣安将那人敲晕后,也算是再一次得了确认。   那人太轻松就被她打倒了,可那人的右手虎口和掌心的厚茧子分明就是常年拿惯了剑的那种人。这样的人,怎会轻易被自己收拾掉?   果然陷阱无疑。   而朱永昊原本是打算速战速决,所以才安排了人偷袭虞荣安,想要制造一个有人谋害偷袭的场景。   可荣安避开了,而且还很难缠。   进院后,为了保护廖静不被起疑,荣安一边故意将廖静怒斥,一边往屋子方向去。她声音不小,跑得又快,上蹿下跳间,那两人竟是没能第一时间抓住她。   继而,她还扯开了嗓子踹起了门,朱永昊只怕她鬼叫间会引了外人过来,想着毁她名声的方式多种多样,他二人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被人瞧见也算一种,便彻底放弃了原计划,索性开了门,将荣安关进了屋中……   而他一直未得机会向虞荣安施展他最拿手的花言巧语,他还就不信,凭着他的驾轻就熟的本事,会拿不下这么一个小姑娘。   若虞荣安能心甘情愿为他所用,那后续的好处或许更将源源不断。   于是他巧言令色开始了夸夸其谈……   荣安则只觉好笑。   一是他迫不及待撇清与廖静关系,出尔反尔的表现也算是彻底断了廖静侥幸心理,反而令得廖静更得孤注一掷。   二是荣安本就准备将朱永昊迷晕。可荣安还没动手,他为了博取自己好感,却是风度翩翩主动给倒了茶,将机会送到了她跟前。   廖静的蒙汗药早就被她卷在了帕子里抓紧在了手心。她端起茶碗时,手指一搓,那卷在帕子一角的药粉便全都掉到了杯中。   喝茶礼仪便是如此,有袖作挡,朱永昊自然没见她小动作。   而荣安作势一顿,故意质疑了朱永昊的诚意,并直言怀疑茶水有问题。   朱永昊为表心意,一点没让荣安失望,还真就将茶水端过去喝了。如此,倒是省却了荣安的大麻烦。   廖静的蒙汗药是魏氏准备,无色无味,朱永昊一点没尝出不对。而茶水茶具都是朱永昊自己递来,他自然没有任何怀疑……   于是,朱永昊话还未入正题,便已经不行了。   等朱永昊一晕,便是秘香出手之时。   荣安故意将秘香搁在了两室之间,正是为了确保待会儿所有在屋中之人,都能快速中招……   朱永昊和他的人全都倒下,那么廖静自然就可放手一搏了。   之后廖静在屋中是要弄到哪个尺度,哪个地步,哪种效果,便是廖静之事,荣安也不打算再管。荣安没告诉廖静秘香之事,只让她抓紧时间躺去朱永昊身边……   如此这般,廖静也算得偿所愿。   而朱永昊和他的人偷鸡不成,等待他们的后续……还得看之后的戏会有多少人参与进来。   荣安眯了眯眼。   既然确是有那么个能拿捏皇后,还身份高贵,能帮助廖文慈的男子存在,那只怕廖文慈手上的秘香便是来自那男子。   所以荣安才将秘香用了来。   她既查不到男子身份,也查不到秘香来源,那皇帝呢?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能袖手旁观吗?   谁下了秘香?秘香出自宫中,既有定数,也有去向,一旦开查,那个男子的身份,是不是也就能浮出水面了?   呵呵!   朱永昊出了事,皇后不可能不查。而一旦开始往秘香上查,皇后若被拿捏,一定便查不下去。那究竟是查,还是不查?   查或不查,都能叫他们憋屈死。   而他们若查一半再突然停止追查,则定会引起皇帝注意。   哈,怎么弄都是乱糟糟。   好玩。   有趣。   只怕弄了一大圈后,朱永昊得成为唯一且最后的苦主,吃亏还得吃黄连。因为荣安,还有后手!   而这把火,还难免不会烧到荣华和廖文慈身上。   另外,荣安一点都不担心朱永昊会将自己咬出来,除非他脑子坏了,不要名声不要前程也不怕被追究。至于与太子的仇怨……这次是否结得太大?荣安也不在意。他都已经对自己动手了,这仇,本就已是水火不容。   对于此刻的荣安来说,要做的,便是赶紧离开这是非地。   但她很快就傻眼了。   院门,上锁了!   她刚完全忘了这一茬。   钥匙么,自然是还在屋中那俩奴才身上。   而此刻……屋中,她也进不去啊!   屋门,是被她亲手锁上的。   先前那俩奴才虽开了锁,可钥匙并未留在锁眼里。刚荣安将廖静锁进去后,事实这屋她便开不了了!   那……她如何出去?   她一声长叹。   大意了!   为何每次都会如此?   她不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每回她沾沾自喜得意脑子用的不错之时,总会出现一个两个那种最低级的失误。   爬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   可……   宫墙砌得高,这足足一个半她身长的高度,她……爬不上。   想当日从庄子里往外逃,她都得借树上爬,此刻面对这光秃秃的平滑墙面,她一筹莫展。   她将门口水缸搬来垫在脚下,再踮起脚来,也勉强只能够到墙头,根本就使不上力。   不行。   “喂!”她向着高处喊了声。   “你就这么袖手旁观?”她面对着空荡荡的院中说话,无人回应。   “帮我离开!”她磨了磨牙。   几息后,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出现在了墙头……   若不是知道他在附近盯着,或许,荣安压根就不会进到这院中来冒险。也是知道他不会让她出事,所以她才会毫无顾忌走进了屋中……   她知道,她若失手,也还有他在等着。有他随时给她补漏,确实安心不少。   他就是这般神奇,总能一次次给她安全感。而荣安也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好苗头。习惯成自然,才是危险之事。   …… 第246章 拿谁没办法   荣安早知朱承熠在盯着自己。   午后的他开诚布公,将他的想法清晰剖析,在这种距离他想要的目标越来越近,皇上很有可能将为他和她赐婚之时,他是一定不会让她出事的。   而晚宴的皇后奇奇怪怪,廖文慈古古怪怪,他又怎会看不出?   她突然离席,往偏僻方向走去,自然也逃不出他的视线。   荣安猜到他或许会跟着自己,所以当时故意去而复返,果见分明刚还在饮宴的他已消失在席面。虽她环顾四周并未寻到他人,可她就是断定他在附近……   而后来在决定将计就计后,荣安上树除了是为观察周围环境,也是在找他。   她上树很是突然。   当时,她瞧见来路方向有那么一棵大树,明显有着不同寻常的抖动。那一瞬,她突然想到了当日初见,他藏身庄上大树被她发现时,那树也是这般枝叶频颤……   若是朱永昊的人在埋伏,也绝不可能是在她的身后方向的来路上。那么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那么喜欢爬树的,也只有他!   正是猜到他跟着,她才能肆无忌惮走这一遭。当然,由于来时便对廖静生了疑,所以她也做了二手准备。她一早便叮嘱了彩云,只要她一刻钟未回,便让常茹菲去逼迫了春雪寻到她所在……   此刻一切顺利,只需离开。   他既然来了,自然没理由便宜他干看热闹。   正好,可以把她带出去!   “你求人的态度,可不太诚恳。”朱承熠含笑露出脑袋。   他其实早在瞧见荣安将廖静锁进屋中时就想提醒她钥匙之事了,不过,他更想看见她求他帮忙……   “我爬不上墙,你得帮我一把。”   “好!”   朱承熠将手伸给了她。   荣安一愣,双颊有些热。让自己拉着他手?想得美!   “换种方式!”   “比如?”   “你把手缩回去,把袖子给我。”   “不行,我袖子精贵不牢固,若被你扯破,岂不是要被人取笑断袖?以后娶不到媳妇怎办?当然,你若答应对我负责,我便把袖子给你!”   荣安冲他直瞪眼。   “你把你腰带解下来给我抓着,拉我上去。”   “你确定要解我腰带?”他挑了挑眉。   月光下,那双晶亮眼眸里有柔光溢出来。   荣安气极,面更红了,这是玩笑之时吗?   “那你就去掰根树枝提我上去?”   “我手受伤了。”他举起两只被绷带包过的手。“若抓树枝,倒不是提不起你,但只怕伤口又要崩开,到时候解释不易……毕竟,我见你今日吃的不少,我若提你,肯定要费不少力。”   他一脸的为她着想。   “我若抓你手,你定会骂我占便宜。所以,我便吃些亏,给你我的手,你抓住我手腕,我提你上来,如何?”   荣安闻言直磨牙。   他怎么越来越讨厌了?   他这点心思,她如何不懂?   他是变着法子要与她扯上关系呢!   比试时落水,他将她后腰那一托,留在腰上的温热感似乎又上来了,让她连耳垂都有些烫。这会儿她再主动抓了他手,便更与他牵扯不清了。   她不愿!   “那行。你别帮我上去了。”   荣安一哼。   坑货!   好像自己拿他没办法一样!   “我索性便在这儿待着。等会儿被人抓个正着,就给朱永昊做妾算了。”   她转身就往屋门方向去了……   没错,事实她还真拿他没办法。   朱承熠一声笑。   荣安身后,便是一阵风吹来。   随后,她的腰上一紧。   “事态紧急,我这英雄,便再救你一次。”   话音未落,他已搂住了她!   他胆敢!她刚要挣扎,脚下已是一空。   她整个人已被他带着高高腾起。   她怕摔死,刚要脱口的呵斥和已经蓄势的张扬舞爪都给收了回去。   随后,他稳稳落于墙头,荣安不及反应,他双足却是一点。她再次随他飘了出去。   这一腾,顿时出去了好几丈。   她双足始终未得落地,但倚靠着他,却是体验到了她一直羡慕的飞檐走壁感觉。   他身形极快,穿梭于密林之中,耳边只剩下了呼呼风声。   景物迅速变换,清风掠过耳边,速度带来的兴奋驱散了尴尬。   荣安见识了他的轻功。   她没有推开他,理智告诉她,此刻这是最好的选择。短时间内,离那处越远,便越好。这样的离开方式甚至比她开门离开更安全。   他带着她,十几息后,已经来到了桃林。   这里,距离宴席地只三十多丈。人群和歌舞的喧哗已能传入耳中。   他这才松开了手。   荣安一脚冲他腿踹去。   他却没躲。   荣安见状,只得连连收脚。   虽泄掉了大部分力,却还是结结实实踢中了他。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荣安头疼,他为何不躲?   “别恼!情急之下,无奈之举。”   “谁准你碰我了!”   “下午比试,已经碰过你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   “那能一样吗?那次是危急之下。”   “有什么不一样。你总归是我的人,而对我来说,刚刚也是情急之下。”他嘟囔:“话本里的英雄救美,只要一次,美人就投怀送抱,以身相许了。我这救你的次数一双手都数不清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懂……风情?”   “滚!”   “我手因你伤,我腿因你坏,我手脚都坏了,你得为我负责!”   “滚!”荣安又一次烦了起来。既因他那一搂,也因他用这种方法让她内疚,还更因,她似乎对他并无办法。   “我说了,可以随你欺负。我说到做到。”   朱承熠却是进了一步,收起了笑。   “我船上提醒你的事,你可有决断……”   “没有。”   “我就知道会是如此。”   朱承熠一叹:   “所以我这么做,也是让你更清楚看到,我是可倚靠之人。你刚靠着我,有没有觉得很安全?又高又快,脚踩不到实地,你分明第一次体验,却是否一点都没怕?   你信任我,这是你心的选择,我只是帮你来正视!从朱永昊对你的算计来看,你我之事怕已尘埃落定了。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 第247章 贪财和缺钱   朱承熠也有些烦恼。   他今日突然发现,他对虞荣安的关注给的太多了。   她离宴时,他竟觉不放心,亲自跟了她出去。须知,事实他本就不用担心,阿暮一早就奉了他命,在暗中盯着虞荣安。   可他还是去了。   无关多少目的,他就是想去。   若非他看见了廖静对荣安的苦求,以及两人交头接耳的密谋,在她遇袭时,他早就出手了。   可即便如此,在她进了屋后,他也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   他给了自己一刻钟,若到时间她还不出来,他便打算冲一把了。他甚至已经吩咐了阿暮要准备安排动用潜伏宫中多年的燕北内应了。   但好在,她每回都有惊无险。   见她大摇大摆走出屋子,他的一颗心才回落下去。   当时的他,对自己有几分嫌弃。他筹谋这么久,弄了这么个能作妖的在身边,会不会是自找罪受?以后的他,会不会得经常这么为她胆战心惊不踏实?他是不是得经常担心她哪天就送了小命?然后时不时就得跟在她身后为她善后?   就如刚刚,他做了什么?   又爬树?   他前二十年爬的树都还没这几个月爬的树多!   他还在宫中穿林走壁!   只为了带她快速离开,为了给她些踏实感?   荒谬!   他那么谨慎,一直都只恐行差踏错,什么时候,竟与她一般鲁莽行事了?   而这会儿,他为何又开始患得患失?   她原本就是他原计划里的意外,嫁他,是好,可即便不嫁,也不是就山穷水尽了,他何必这般在意?烦!……   两人面对面而站。   一个严肃,一个恼火。   一个义正辞严,一个恼羞成怒。   氛围不那么美妙的对立,很快便被人瞧见了。   有俩纨绔上来打趣,却被朱承熠骇人不爽的眼神震到了。   常茹菲扯着春雪带着彩云也过来了。   因一刻钟过去,见荣安未回,彩云去寻了常茹菲帮忙。常茹菲二话没说就拖着春雪去了一边。春雪那丫头虽不知她主子对荣安的暗害计划,却知廖静原本对朱永昊的勾搭意图,所以原本奉了廖静命要去捉奸的她是知道那地儿的。   于是,几人才刚往桃林这儿走了几十步,便瞧见了荣安与朱承熠正剑拔弩张在不远处……   朱承熠脑子转得很快,他压低声音:   “如此,你不在太子院中,与我在桃林算账,连目击证人都有了!”   他示意了荣安赶紧演起来。   常茹菲上来询问。   朱承熠则抢先冷哼:“还不是因为虞二小姐将下午比试的奖励物独吞了!我在争取我的宝物呢!”   朱承熠说着这话,索性挡在了虞荣安跟前,将说话声音提了提:“虞小姐做人还是要实诚一点!宝物既是你我两人协力所得,你自然没有独占之理!”   “我何时说过要独占?只说是晚些分配。”   “贪心不足蛇吞象。”   “堂堂世子爷,知不知道谦让?皇上那五幅字是我选的盒,是我解开的铜锁,既是我得来,我绝对不会让给你的!”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做出了因为比试奖励物分配不均而起了争执很不愉快的模样。   这事很快便传开了。   一时间围了不少人过来。   众人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二人得了四十四件宝物,都是好东西,分配确实是个难题。更何况这两人都是京中有名的,一个贪财,一个缺钱,偏偏两人今日还结了仇,这会儿当众闹起,倒是情有可原。   常茹菲做起了和事佬,拉着两人到桃林凉亭坐下并好言相劝起来。常茹菲很够意思,主动帮忙出面喝退了不少看热闹的家伙。   荣安则求她帮忙,只道私人问题,不想闹大,想与朱承熠私下协商解决。常茹菲也觉应当如此,便找来了几个奴才守在路边,让他二人赶紧协商完。   两人有默契,知道此刻他二人闹得动静越大,看见他二人争执之人越多,晚些东窗事发后,他二人才不会叫人生疑。所以两人倒是得了机会可以光明正大说上几句。   朱承熠:“你为何要帮廖静?”   “我没那么好心。不止是帮她。我和廖静一样,也想破坏朱永昊和虞荣华的婚事。廖文慈越是能耐,我越不踏实,越想去破坏。既然廖静有心,那总要一试。”   “难!”   “我知道!”   荣安咬唇。“廖静即便睡了朱永昊,上位的可能也不大,但至少可以给虞荣华和廖文慈添堵,可以激化廖文慈和廖家,廖静魏氏和廖家,廖静和荣华的矛盾。   朱永昊今日很有可能会将虞荣华和廖静全都收到身边。那么将来,不但是廖家会乱成一锅粥,朱永昊的后院也一定鸡飞狗跳不会太平。   而廖静欠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情,将来,她便是我安插在朱永昊身边的眼线了。当然,只要她不耍心眼,我也可以把她当做伙伴。她能力有限,一定会时时有求于我。我一点都不介意帮她做做事,给朱永昊捣捣乱……   此外,今日朱永昊收了一妻一妾,那么短时间内他便休想再纳妾,至少可以阻断他企图用联姻来巩固势力的盘算。   我还希望可以借皇上的手,去查清楚秘香的来路,神秘男子的身份,以及廖文慈拿捏皇后的手段。你若有机会,不如也帮我探听看看。所以,与其说我帮了廖静,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的目的。”   “你做的都挺好,除了忘记拿钥匙……”   “……”   朱承熠眼里光亮明灭不定。他想得比荣安深远,在听荣安大致讲了事情经过后,他已经意识到朱永昊坏了荣安名声可能的目的指向了。   是因为他!   竟然玩得这么狠?   他自认对朱永昊已经够忍让了。   早先,那家伙便一直在挑拨皇帝和燕安地的关系。若说朱永昊是站在储君立场为大周考虑,朱承熠可以理解,可他入京后才发现,朱永昊那可不单单是“忧国忧民”,面对自己时那家伙眼里不止是厌,还有恨!   好像自己已经夺走了他什么宝贝一般!   这朱承熠就不明白了。   连皇帝都能对自己多有宽容,他怎么就那么执着于干掉自己?   自己之前一直生活在燕安地,与朱永昊相隔千里,哪来的仇怨?   朱承熠可不信,这天下有无缘无故的恨!还是那种几次三番不罢休的仇恨!   会是什么缘故?   若不是爱恨情仇,那便应该是为了某种利益了。   是自己,或是燕安地,挡他路了?   什么路?财路?   今日回去后,看来得让人给燕安地送封信去了…… 第248章 越看越满意   两人在桃林说了一会儿。   朱承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吗?”   “有。”   荣安从荷包里取了样东西给他。   “麻烦你,再等一小会儿后,找个宫女或内侍,把这个交给陶云。若被问起是谁人转交,便以一概不知来回复。”   “好。”他并未多问。   “今日事只要运作得当,朱永昊的名声走向还犹未可知。但你既然都知道了,不如一会儿引些纨绔去看热闹。”   “我会看着办。”朱承熠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忘了处理被你敲晕的那家伙了?”就这记性,真叫人担心。   荣安猛一抽气。她还真忘了!   先前将人敲晕后,她暂时将人扔去了草丛里,本打算收拾完朱永昊出来后再处理那货的,结果跟着朱承熠走了墙,直接忘了这事。   “怎办?”   朱承熠呵了一声。“阿暮去办了,这事你不用管了。”   他几分无奈。   “我再重复一遍我说过很多次的话。请你做事三思后行,谨慎些,少叫人操心!”没道理她身后还得时时跟个补漏的!   远远的,不知哪个多嘴,竟是有不少人听闻二人起了争执在一道过来。   再一看,走在最前边的却是皇帝。   朱承熠撇撇嘴,低声冲荣安道:“财神爷到了。好好演戏,若搜刮到什么,我分你一半!”   原来,皇帝刚召见了不少人,草拟了几道圣旨刚回到席面尚未入座,便听闻这边荣安和朱承熠又杠上了。   而听闻两人相闹的理由后,他无语之余,又是无奈。   一个穷,一个贪,今日四十四件奖励物对这两人来说是一笔巨大财富,叫这两人再起干戈倒是能够理解。   他很不想管这闲事,可无奈,他却想要撮合这桩婚事。   不过再一细想,皇帝又有几分得意。   要说,若朱承熠真得了这么一个媳妇,也是足够他头疼。几座大山相压,纵使他有天大本事,也别说扭转乾坤,就是翻个身都难……牢牢将之抓在手里,可比动什么干戈要强太多了。   皇帝走近时,两人早就不在桌边坐着了。   而是一个抱胸冷笑,一个来回踱步。   “你简直不可理喻!”   “总好过你贪得无厌!”   “那也比你咄咄逼人强!”   “你还果真如传言里的胡闹无礼,你家里没教你做人要谦虚谦让吗?”   “彼此彼此。你们燕安地没有谦让女子之礼吗?”   “……”   “胡闹!”皇帝打断了两人。“这么多人,叫人看笑话吗?尤其是你!”   皇帝呵斥的对象自然是朱承熠。   顺手的,皇帝收拢了扇子就是一下敲在了他脑袋上。   “为了点东西,何至于此。斤斤计较,成何体统!你是男人,谦让不应该吗?散宴之后再行分配不行吗?”偏要这会儿闹。   “皇上……”   朱承熠有些委屈。   “不是臣斤斤计较,而是所有奖励物都在虞二小姐手上。而臣一再退步,此刻只想要其中皇上手书,那五幅一套的墨宝。真的一点都不过分吧?纵是只看苦劳不看功劳,虞二小姐也没必要一口拒绝吧?”   “你说的,是朕手书的福、禄、寿、喜、安五个字?”皇帝眉头飞了飞。   “正是。臣只要这五件,其他三十九件都归虞二小姐,可她这都不肯。”   “是不肯。”荣安应道:“所有四十四件东西里,就只皇上手书的这一套不能给你。”   “胡搅蛮缠!”   “胡言乱语!这五件是水榭我选的木盒里开出来的,那铜锁也是我解的,为何你想要就得给你!而且五个字里有一个字带了我名,可见这份礼与我缘分之深。   再退一步,这可是皇上手书,何等宝贵,何等稀罕?这还是皇上给的祝福,对我来说更胜过了万千珠宝,是最无价的宝物。你说说,如此宝物,我怎能给你?”   “……”   皇帝的心情却是瞬时间好了!   所以这两人,是因为自己的那五个字才起了争执?   皇帝的腰板都直了些。   这几乎是比顺子拍的马屁还让他感觉舒爽。   尤其今日屡屡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怪还无视他,一个个都敢来挑战他权威之后,眼下两人对他的“尊崇”让他顿时受用不已……   荣安又是一哼。“我都说了,我也可以把其他奖励物给你……”   “可其他东西都是乞巧的纪念物,我又不是女人……”   “那与我何干!”   “小爷再说一遍,只要皇上那套墨宝。”   “不给!”   “我是有用处的,你一个女子,守着那些做什么?以后还不是便宜了你的夫家?”   “那就不劳您费心了!”   “你真要这般……”   “好了!”皇帝面带笑意。“虞二小姐还是赶紧回座去。你爹没在,朕给你做主。奖励物你先都拿走,别管这崽子了!”   “皇上,所有的奖励物……都给她了?”朱承熠一脸苦色。   “是,都给了。君子不夺人所好。你可别丢人!你爹将你交给朕,朕自当好好管束你!听朕的吧!”   皇帝说着,又是扇子将朱承熠脑袋一敲。   “等等!皇……”   “皇什么皇!你给朕住嘴!”皇帝又是一喝。   虞荣安冲皇帝行了一个大礼,马屁拍来。   “皇上英明神武,民女钦佩感激。民女一定好好保存皇上墨宝,每日跪拜,早晚焚香,时时感恩!吾皇万岁!”   皇帝哈哈笑了几声。他既然打算撮合这两人,自是早已生了要用虞荣安的心思。这姑娘既爱财,收服的过程倒也简单。   他喜欢有缺点有漏洞之人,用着放心。   而这能被自己掌控的两人,他是越看越满意。   挥退荣安,皇帝这才面向了郁闷的朱承熠。这小子也是这般,所有精明都用在歪路上了,总算不用叫他太操心。   “是你找的虞二?”   “是。”   “胡闹!这么多人瞧着,一会儿又该闲话起了,她名声要再栽你手上,你可对她负责吗?”   “皇上别吓唬臣。臣与她一清二白。”   皇帝一哼。“朕给你提个醒,虞二若嫁不出去,朕便将她许给你了!是你自己作的,届时可别来跟朕抱怨不满意!朕也不愿做坏人!”   …… 第249章 谁谋算着谁   皇帝心下又得意了。   就这样吧!   将虞荣安指给朱承熠最大的麻烦,就是不好对燕安王交代,毕竟虞二身份太差。可若是朱承熠自己作的,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儿子自己惹的祸,燕安王再不满也只能受着。届时他再适时出来做个好人,让太后帮着抬一抬虞荣安身份,那么也就皆大欢喜了……   皇帝却不知,朱承熠眸光闪了又闪,将他那点心思都看穿了。   朱承熠心下也在乐。   他是故意将虞荣安带到桃林并拖着她说话的,虽说是为了撇清太子那事嫌疑,却也是为了他二人之事。   别说是皇帝过来,就是纨绔和常茹菲过来,他也早就察觉了。他不过是由着他们发现了他和虞荣安。   他看出虞荣安对他的态度很微妙,他都做到这一步了,心也剖了,理也讲了,肢体也接触了,好处也显而易见了……若是一般女子,早就哭着喊着非他不嫁了,可她似乎对他还是有很大排斥。   当然,不仅仅是对他。她这个年纪,正该是怀春时。可她面对今日各型各款男宾,却是看谁都一样,平静寡淡无反应。她对她的姻缘,似乎一点期盼都没有。   这样的人,他若再不推着她,他若再不推动环境,想要得到便太难了。所以,他其实与皇帝是同样的心理,他巴不得他二人的名声再次绑定……这才是他主导着,引导着她,在这桃林又演了场戏,再次叫两人推作满场焦点的真实原因。   不过皇帝既然也被引了来,朱承熠没道理不借题发挥捞点好处的。   “皇上不知,那虞二简直不可理喻。比试完了臣便在找她,可她竟然推三阻四躲着臣。今日臣若不找她要回应得的,难道明日臣还去她家要不成?所以不是臣斤斤计较,臣也是不得不。”   皇帝有些无语。虞荣安为了钱财躲着朱承熠,他竟是能想象得出,且毫不意外的。   朱承熠这家伙又是欺软怕硬的,真要上了虞家门,虞博鸿非但要大怒,只怕还得把上次他城门失礼之事跟他算总账吧?   皇帝又想起了那日虞博鸿是如何怒气冲冲好一番冲自己告了这厮一状……这家伙,自然不敢轻易上虞家门!如此,朱承熠被惹恼,继而将虞二在宴上给堵住要求分配所得,倒也能理解了。   皇帝心下对自己拉的这桩媒也更得意了几分。   骇人的岳父,折腾的妻子,这胡闹惯的朱承熠若到了他们手上,很快就会变成一只雄不起来的乖巧怂包了。届时,连燕安王都要谢谢自己呢!   “就为了区区几个字?你何必去争?你爹颜面都被你丢光了!”   “这事……正是为了我爹啊!”朱承熠一抽气。   “实话不瞒皇上,父王快过生辰了。臣想把那套字送给父王做寿礼。福禄寿喜安,五个字,恰恰好,正是臣想对父王表达的祝福。没有什么比这个做寿礼更合适了。”   朱承熠垂了垂脑袋。整个人流露出了淡淡的伤感。   “我父王一辈子操劳。此刻臣没法在他身边尽孝,总得准备个寿礼吧!挑中了皇上几个字,不仅仅是对他老人家的祝福,更是想让他知道,我在京城过得很好,皇上对我很好。父王为前线劳心劳力,我无能,帮不上忙,但也不愿父王为我操心。”   朱承熠眼眶有些红。他们燕安王一脉,确实太难了。一边要抗敌,一边还要打消朝廷和皇室每隔一段时日就要发作的疑心。对外也就罢了,毕竟是刀枪的正面较量。可后方使来的刀子,才是他们心痛心累的根源。   朱承熠背负巨大使命而来,背井离乡的落寞和无法尽孝的伤感本就不少。此刻一铺开,就是皇帝也感同身受,不舒坦了起来。   皇帝看着朱承熠,暗暗感叹这家伙竟然是个孝子。   他又想到那日这家伙一脚踩死蟋蟀时那恨恨的模样,流露出的可不正是一份孝心?   皇帝张了张口。   朱承熠入京许久,第一次这般认真且真诚。他虽很多地方都胡闹,可此刻这份孝心却叫皇帝有些酸了。   皇帝瞧着他,想到自己身边人对自己的忤逆,想到那一群儿子……   他有些羡慕燕安王了。   “几个字罢了,朕再给你写几幅就是!你也别说朕偏袒虞二,待会儿朕再给你赏几样东西玩去。”皇帝二话没说就给了应承。“你爹寿诞哪天来着?”   “九月二十就是他五十寿诞了。”朱承熠心下是冷的。皇帝每年都给燕安地送寿礼,不记得哪天就罢了,竟还不记得寿数。距离寿辰只有两个月,礼部的折子肯定早就交上来了,皇帝只怕看都没看便批示了下去吧?   “时光荏苒,转眼,皇叔也五十了。”   五十,可朱承熠这长子才二十出头。   皇帝想到那些年,燕安地征战连年,燕安王无心娶妻,将个人之事抛于脑后,婚事一拖再拖,最后到二十六才成婚之事。   现如今,朱承熠尚未长成,燕安王依旧在北地扛着,而自己……将人分隔千里,似乎有些不厚道了。   他可不能落人话柄。   “皇叔是真的劳苦功高!多亏了你提醒,五十是大寿,不可太过草率了。近日朕思量下,给你爹好好捯饬份厚礼送去。”   “多谢皇上恩典。”   “你爹不管拿多少赏都是他应得的!倒是你……”   许是身边人今日让皇帝太过失望叫他寒了心,又或是朱承熠的孝顺和关于燕安王的回忆让皇帝有些心软,皇帝这会儿看朱承熠是顺眼多了。   “你是真该收敛性子了,你爹需要你回去接班呢。你既然孝顺,就该好好学些本事。只要你效忠得用,朕一定给你机会!”   “臣这个人,最是讲诚重义,既能效忠也能得用,皇上放宽心。”   “既如此,朕便拭目以待了!”皇帝拍了拍朱承熠的肩。   赐婚——将是他对朱承熠的最后一次试探。   他并不厌恶这个堂弟,只要能在他的控制中,他都会给予最大程度的宽和。朱承熠若能接受这桩婚事,那他……自当好好待他和他的父王。   …… 第250章 表哥的字迹   皇帝带着朱承熠回到宴席时,皇后等人也都回来了。   酒过三巡,皇帝又招了不少人说话,其中还包括了赵家夫人。   这期间,今日一直未露面的八皇子生母苗贵妃也一身华服到场了。皇帝给她赐了个紧挨自己的座,还跟她引见了赵夫人和赵小姐,并当众将赵小姐好一番的夸赞和抬举。   苗贵妃拉着赵小姐左看右看,赞赏之余还给了不少见面礼。   之后便见苗贵妃与赵夫人相谈甚欢……   很多人嗅出了味道,看来八皇子王妃的人选也定下了。   赵阁老家的千金啊!那可是真助力!   皇上这般成全八皇子,其中可是有些嚼头啊!   皇后面色又是难看不少。   一早皇帝就说了,今日八皇子只是陪跑,不会被赐婚抢了太子风头。也正因如此,苗氏使了性子,早早来报说头疼,一整天都没出现。   显然,这会儿皇帝是反悔了。   而原因还能是什么?无非是因自己挑衅了他权威,他不爽了,所以在给自己颜色瞧呢!自己出尔反尔,他也能。   皇后的帕子紧了紧,这更是变相在警告她和太子,只要他想扶,他就能将人高高抬举。他说自己会后悔,这……是已经开始了吧?   老八若被扶起来……   皇后闭了闭眸,只觉前路大石又多了些。都怪廖文慈!那女人,太狠了!   赵家是实权派,论家世,几乎可以和虞家媲美。可……皇后看了眼赵小姐,那眼神隐忍克制却明亮,这姑娘,比虞荣华强!   皇后又忍不住看向陶云。   那孩子聪慧又机警,才是皇后位最好的人选啊!可惜了……   此刻陶云也有些烦。   她在半刻钟前拿到了一张纸条。   是一位公公传到她丫头清儿手上的。   丫头问是何人所递,那公公只言姑娘看过就知,又说什么请姑娘莫耽搁了……   清儿表示,那公公很是气派,气势也足,说话颐指气使,大概是贵人手下,让陶云赶紧看了纸条。   打开纸条,上边写着:速至桃林西百丈比试更衣院,有话说。   陶云蹙眉,不明所以。   纸上字迹虽龙飞凤舞,可一勾一画却都是笔走游龙般飘逸风流。这样的字可不是一般人能写出的。谁?找她有什么事吗?而且瞧这字体风格,还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动用了公公给她传话,显然还是宫中贵人。   那会是谁?   再多看了那字迹几眼,更是觉得眼熟了起来。   与她同桌的颜飞卿伸了脑袋来瞧了一眼,却是惊了:“这……这倒似是……我表哥的字迹。”   陶云心头一跳,“你哪个表哥?”   “还能是谁?太子表哥啊!”   “你再看看。你确认吗?会不会是有人模仿?”陶云将纸条给到了颜飞卿手里。“还有,你声音小些。”   陶云虽早些对朱永昊有些意思,但却不像颜飞卿虞荣华那般与其多有接触。朱永昊的字迹,她也只曾偶有所见,此刻被颜飞卿一提醒,虽觉有几分相似,但并不肯定。   颜飞卿接过字条看了几眼,随后连连点头。   “我确认,就是我表哥写的。我表哥的字是跟潘老学的。这两年潘老常到我家指点我哥他们写字。同宗的走笔,一眼就瞧出来了。我表哥字写得好,我家书房里挂了不少他的字,他好多字也都被我和我哥临摹,天天对着,想认错都难!”   陶云眉头都快打结了。   颜飞卿伸长脖子在男宾席里找了一圈,随即笑起:“我表哥还真不在。看来今日比试后,我表哥对你是上心了呢!”   陶云垂眸。   真要是上心了,会约她私见?男女授受不亲的,叫人瞧见不是害了自己名声?   至此,有颜飞卿的笃定,太子的缺席和能支使公公来通传这几点,陶云对太子的约见已深信不疑。   “你要是想去,我给你掩护?”颜飞卿轻声问。“会不会是为了指婚之事?”   陶云想了想,还是摇头。   她刚去给皇后敬酒了。皇后虽喝了那杯酒,却先是回避了她视线,后来又满是可惜赞她是个好姑娘。   她不傻。这样的话出来,她还能不懂吗?她没被选上!   若她被选上了,那很快便将赐婚,那她与太子有什么好说的?   若她没被选上,那她便更没必要去见太子了。   而正如先前荣安话里透露的讯息和廖文慈的表现来看,太子妃人选应该是虞荣华无疑了。   “这事,你便只当不知吧!”   “你确定不去?”   “我不去!”   “好。那我谁都不说。”   两人不知,她们右手边的那桌,荣安的眼角余光一直都停留在她们这儿了。   这张纸条,便是她刚给朱承熠让转交的那张,更是廖静从锦绣手里拿走的那张。再准确些说,这张纸条,是朱永昊亲书,原本用来约见虞荣华的那个。   答应帮忙廖静后,荣安便将纸条要走了。当时荣安便想到了纸条的用法……   这东西,若是用好了,便可事半功倍了。若无意外,这张纸条晚些时候,还能引出一场戏来……只是利用了陶云,略微有些对不住。将来再想法子补偿她吧。   眼看宴席进入到了后程,也终于有人发现,太子离开了太久,竟然还没回来。   皇帝有些不高兴。那小子是在给谁脸色瞧?明知今晚会被赐婚,这是临阵脱逃了?   皇后有些慌张,先前未给儿子解释,这是不痛快了?再一瞧皇帝脸色,皇后更是憋屈,这下好了,全都怨上她了。   她里外不是人,可她又有何法?这事,她也憋屈至极,被逼无奈啊!   一拨拨宫人被派出,开始在附近寻找太子。   不见人,搜寻范围又一点点扩大。   这毕竟属于后宫,所以晚宴只被限定在了御花园范围。而御花园几道入口的侍卫全都确认,未见太子离开。   宴席的氛围渐渐有些古怪起来。   今日给太子赐婚本就是重头戏,这主角消失不见,是帝后觉得打脸,太后觉得心烦,宾客们更是尴尬。   荣华强撑着身子正襟危坐,朱永昊的态度很明显了,就是不愿。他甚至为了表达他的态度,都不惜顶撞帝后了吗?   廖文慈见她面色发白,只得轻声劝她镇定,直言太子飞不出皇后的手掌心。   “不过……廖静那丫头去哪儿了?”   …… 第251章 封口没可能   廖静?谁还管她?最好永远别回来才好。   “谁知道!”荣华不耐烦敷衍了一句。   但她又是一凛。   她突然想起来,廖静离开很久了。   多久?   差不多……两刻钟?   不不,至少三刻钟……或者半个时辰了。   她去哪儿了?   之前说是更衣……   更衣需要这么长时间?   荣华招过锦绣去附近更衣处寻廖静,却是突然瞧见奴才堆里还站着春雪。   春雪……她没与廖静一道?这么长时间,廖静一人在外?   锦绣很快回来,报临近的几处更衣客院都没找到廖静。   荣华坐不住了,唤来了春雪。   “你主子呢?”   “奴婢不知。”   “你不知?”   “是。主子说喝多了,要散散酒气吹吹风,不让奴婢跟着。”春雪见太子久久未回,自然知晓主子应该已经成事。主子第一次计划里,原本是要她带人去抓包的。但主子回来带走虞二小姐时,吩咐她之后事不用她管了。所以此刻春雪要做的,便只是一问三不知。   荣华盯了她两眼,却是越来越不踏实。   她突然想起来,酒宴中廖静离开的时间,正是锦绣来报说太子寻她说话后不久。   难道……   荣华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又想起先前廖静对自己的冷嘲热讽,让自己别去赴约的告诫……   那么,会不会是廖静……她去捷足先登了?   荣华越想越觉可怕。廖静看见太子会脸红,别人不知自己还不晓吗?难道她是在嫁六皇子之前孤注一掷去搏一把了?   荣华下意识就往朱永霖所在的方向瞧了去。哪知对方也正往这边瞧来。荣华赶紧避开了视线,心下却有不好的预感。   “锦绣!锦绣!”   “是,奴婢在。”   “你……你还记得先前有说太子来传话,让我去的地儿在哪儿吗?”   “大概记得。可那处……偏僻得很。”   “是啊,偏僻……”   太子和廖静……   一个心情不好,一个说喝多了。   孤男寡女,所在偏僻……   再有今日廖静对自己大打出手时表现的狠厉……廖静这是不是存心报复?   荣华慌了。   太子的妾也比朱永霖那烂人的妻要强吧?   万一,要那啥了?   自己会不会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荣华吓得手里的杯子都掉了。   “你又怎么了?”廖文慈瞪眼她。   “娘……”   一大堆的念头在荣华脑中乱窜。   廖文慈听完荣华乱七八糟一通说后也是吓一跳。   她面上未显:“慌什么!即便他们真在一起也指不定就是碰上了喝杯茶说几句。太子志存高远,看不上廖静的。”   话是这么说,但廖文慈还是叫来了李嬷嬷。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她亲自去跑一趟。但太过扎眼,万一引了关注,到时候没事也得被人借题发作。   为今之计,只能让李嬷嬷与锦绣先去那地儿找一趟。若人真在那儿,不管做了什么,不论可出了事,至少能帮着遮掩,帮着善后或是转圜拖延等。   李嬷嬷与锦绣快速退下。   接着,便是心头七上八下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西北方向似有尖叫传来。   再一细听,可不是一声叫唤,而是一连串。   那些声音尖利惊慌,与这边的轻歌曼舞声形成了巨大反差。   听那动静,还似是多人同呼,非同一般。   多少人一好奇,已是被引了去。   皇帝心情本就不爽,这会儿更是一拍桌子,尚未发话,却已有侍卫快速奔来,表示在百丈外发现了晕倒的太子随从。   皇帝惊站而起。   皇后差点栽倒。   太子的随从晕了,太子呢?   侍卫又回:那随从被泼了冷水,已有转醒迹象,应该马上能醒。众侍卫已在附近开始排查搜寻太子……   还说什么?   赶紧去瞧啊……   原来,刚刚李嬷嬷跟着锦绣按那地址往西北边走去。   那处本就偏僻,两人不愿引人注目,连宫灯都没拿,只小心往那边寻着。   可走着走着,却是不想那李嬷嬷不知怎的就是膝头一酸,似被什么东西打到了一般。   她人一歪,就摔到了路边。   手一撑地,却是抓到了一物。   再一摸,是有弹性的?   就着微弱光线,定睛一瞧,抓住的竟是一只手。   李嬷嬷一颗心瞬间吊到了嗓子眼。   “哎哟我的娘哟!”她赶紧松了爪子便反向往锦绣那儿一扑。   锦绣原本见她摔倒还故意装没瞧见往前走,哪知李嬷嬷会突然扑来。   冷不丁被抱住的同时又吓一跳,锦绣腿一软,跟着惊叫又滑倒。   两人几乎摔作一团。   锦绣嫌恶,下意识推开黏着自己的李嬷嬷。   李嬷嬷已被吓得魂飞魄散,手软脚软,被这么一推,竟是摔在了刚那只手的主人身上。   这大晚上的偏僻地,横躺着一动不动的一躯体已够吓人,再要摔上去,饶是谁都受不了!   “死人!死人!救命啊!”李嬷嬷尖叫哭嚎起。   锦绣这才瞧见草丛里直挺挺躺着的人,也是吓得与李嬷嬷一道惊叫并抱作了一团。   两人魂飞魄散,早就忘了要干嘛。   而被她们这一叫,那附近说话散酒的宾客,四处寻找太子的宫人以及负责巡视的侍卫全都被吸引了。   一时间,四面八方的众人都往那边跑去。   也是不巧,刚好有几个姑娘就在附近,到场一见地上躺着不知是死是活的一人,也是惊叫连连。这才有了刚刚那一连串直惊动到百丈外宴席的大呼小叫声。   立马就有人认出,那地上躺着的是太子身边的随从阿轩。   侍卫到场一探鼻息,表示人没死,应该是醉酒又或是晕倒了。   李嬷嬷一听是太子之人,又是吓一跳。想起此行目的,她赶紧要带锦绣离开,却被侍卫拦住了。她和锦绣是最早发现地上那人的,自然要被留下问话……   人越聚越多。   爱看热闹之人腿脚素来都快。   帝后到时,此处已是里三圈外三圈的人。   荣安挤在了人群里,暗笑朱承熠办事还是靠谱。若由着侍卫排查,肯定很快就会找到太子。那么,再大的丑事都会在急于保护儿子的皇后和维护颜面的皇帝同时出手下被掩盖,只怕连风波都掀不起。   所以朱承熠抢先,生个小乱子,将大部分的视线已是引来了附近。   如此这般,东窗事发后,封口已全无可能。且这个引发关注的事件还是由李嬷嬷和锦绣生起,待会儿皇室颜面受损,廖家人的罪责又该多了一重,廖文慈怕得要气吐血了去。   …… 第252章 究竟是哪个(龙哥万赏的加更)   地上那个叫阿轩的朱永昊心腹是荣安敲晕的,她能力有限,所以下手并不重。此刻御医到了,稍一出手催醒,那阿轩很快睁开了眼……   朱承熠一个视线打过来,荣安赶紧退远了些,隐去了一边。   果然,那家伙刚一醒来,环顾了四周,只几息后,眼神便清澈起来。又是几息,便开始了演戏。   “我……我怎会在此地?我家殿下,殿下呢?”   他确实讶异。   自己怎到了这处?足足距离那院有百余步。那虞荣安敲晕了他还把他拖到这么远的地方?本事不小啊!那么,是由于他被藏得远且隐蔽,所以同伴们才没机会细细找他,因此由着他躺在了此处?……   顺公公上来问他太子此刻何处,他又出了何事。   阿轩心道,既是这么问,那想来太子便是成了,显然正等着上演“撞破”戏码。自己刚好可以按计划来完成。   他连连点头,表示要带路,又按着太子吩咐的原计划,直言自己原本正给太子守门,却突然有人将他打晕……只可惜他没看清那人面容,只记得那人挥手时有一片紫色闪过,猜想那偷袭之人是身着淡紫或衣上带紫……   人群里的朱承熠低低看着自己的淡紫衣纹,冷笑不已。   那边有侍卫来报,说是附近杂院门从里边被锁住了,问是否需要撞门。   而这阿轩闻言,连声表示太子就在那院中,并赶紧带头就往那处跑去。   不少人面色一紧。   什么?太子侍卫被打晕?而太子本人被锁在了院中?谁这么大胆?为何?太子不会出事了吧?院中还有何人?是有人劫持了太子要对其不利?……   听闻风声而赶来之人越来越多。   朱永泰,朱永霖等皇子们也都悉数到场。   议论纷纷。   有等看好戏的,有忧心挂怀的,还有更多人已经发挥起了各种想象……   侍卫越来越多,将整个院落团团围住。   陶云站在人群里,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拽住了颜飞卿。   “那纸条上所写的地方,就是这里是不是?”   “是……是吧。”颜飞卿也不可置信。她的脑子转不过来,所以太子表哥让陶云来这里是做什么?原本是有什么在等着陶云吗?看这样子,幸亏没来!   “我若是来了,此刻出事的,大概就是我了对不对?”陶云颤着声音,心跳一下快了起来。   别说是颜飞卿,她的脑子也很糊。   有人在算计她吗?可那张字条,分明就是太子所书,是太子约她来的。所以,是太子想要对她不利?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院门被拍响。   阿轩,侍卫和顺公公轮番上前要求里边之人开门。皇后吓坏了,几乎是被左右嬷嬷架着才勉强站稳。   一番威逼利诱。   可那院中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似乎压根就无人在里边。   但又不对!门是在里边锁上的,这分明意味着里边有人。   皇帝示意了撞门。   一下,两下,三下……   费了好大的劲,门终于开了。   侍卫们先一步冲进院中。   空空如也。   那仅有的一扇屋门上,也是挂着锁。   看这架势,哪有什么谋害之人?一时间,不少人都瞧向了那个阿轩。   阿轩则哭着就上去拍门,喊着太子,问其可好,全然断定太子就在屋中的模样。   他被侍卫拉去了一边,侍卫们开始撞门劈锁。   而这阿轩依旧激动,口口声声是有人行了暗害。他这一声声,直叫人心头发毛。顺公公让他闭嘴,他却跪地求皇帝一定要给太子殿下做主,将主谋给抓出来!   屋门大开的瞬间,却是有甜香味扑面而来。   由于空间密闭,所以味道过于浓郁,一下便引起了注意。   几个御前侍卫打了头阵,屏息进入了屋中……   而站于门前不远处的皇帝嗅到这丝丝熟悉的甜香,却是眉头微蹙,扭头示意了身边御医。   只几息的功夫,几个侍卫便面色尴尬退了出来。   显然,里边并无危险。   御医得了皇帝示意刚打算先进屋查看气味,惊慌失措的皇后却已是抢先一步往里冲去。   侍卫怕有冲撞自然不敢拦。   倒是那御医,只得边捂着口鼻边叮嘱皇后屏息,快步跟了进去。   站在前边的朱永霖敏锐感觉到某个御前侍卫扫过来的尴尬一眼,再想到先前虞荣华闪闪躲躲不敢看他的眼神和始终不见踪影的廖静,他突然就有种不好的感觉。   他心下一紧,口上喊着“皇兄”,一脸关怀往里冲去。   一心想要抓朱永昊小辫子的朱永泰见状,也是当仁不让赶紧往屋中去。唯恐天下不乱的十皇子被他一撞,同是迈开大步跟着就往里走……   皇帝阴沉着脸,冷笑了几声。   果然!   这就是他的妻子和儿子!   这是一个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屋中状况明显不对,皇帝本打算让顺公公和御医先进屋看清楚状况,探清楚香甜气息是否药物,是否需要清场和遮掩再决定进去几人,可显然,他这个皇帝是被当做死人了!   很好!   既然已这么多人迫不及待进去,那他也没必要费心丢不丢脸了。   听到屋中御医大呼小叫让众人掩鼻,皇帝这才沉着脸在顺公公的搀扶下,拿湿帕子按在鼻下进了屋……   由于帝后并未开口阻止其他人进入,所以好奇心泛滥的众人也赶紧跟上了皇帝。   一进屋,便瞧见地上倒着两人,正被侍卫拖去了一边。看那打扮应该也是太子之人。   再往里瞧,御医正将一只香炉往外捧,并拿水倒进了炉中。   不少人都亲眼看见御医从香炉里挑出了一截桃红色香……   随后,众人刚要将脑袋往里间探,便闻皇后有几分失态地大呼小叫起来:“出去!都给本宫出去!全都滚出去!”   越是这般,好奇之人越多,不少人昂起脖子:里屋几乎一目了然,主要是有那么一张榻,上边分明有人睡着,还不止一人。只不过由于薄毯盖住了脸和身子,并看不出究竟何人。   但从地上的绣花鞋和零散衣物……   咳咳,分明榻上躺着的是一男一女。   孤男寡女,同榻而眠,发生了什么,还有谁人不明?   男的,自不用说,看皇后惊慌失措的模样便知,是太子无疑。   只是女子……   这一刻众人最关心的,不是这究竟是一桩偷吃的春事,还是那阿轩口中的一起暗害。他们更想知道,那女子,究竟是哪个?   …… 第253章 全员凌乱中   皇后是什么样的人?   一辈子都和善雍容优雅大气,母仪天下,贵妇典范。   可此刻的皇后竟有几分歇斯底里。   究竟是太子行径太过荒唐难看?还是太子身边的女子叫她没法接受?   众人看不清皇后面容,却能看见皇后护着薄毯,双肩颤动的模样。   只可惜,顺公公已经开始往外撵人了。   不过好在,众人的疑惑和好奇,瞬间就解开了。   因为站在最前边的六皇子的反应比皇后还大,扑在榻前抓向薄毯,口中还直骂:“贱人!贱人!”   侍卫早已就位,六皇子自然没能得逞。   他直接被架出了屋子……   事实他是皇后和御医之后,第三个冲进屋子的。   而御医忙着找香炉,里屋只那么大,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张榻。   准确说,是榻上的两个人。   地上的狼藉说明了什么?他又不是傻子!   廖静今日穿的是怎样的衣裙,他又怎会忘了?   所以,他在没亲眼看到榻上人脸之前,便已有股怒火从脚底烧去了头顶。   所以,他怕被阻止看到真相,几乎比皇后还快了一步冲到榻前并快速确认了两张脸。   哈,正是太子……和廖静!   他只觉得头顶了一片绿!   晚宴开始前,他母妃已经见过了廖静,并当众赐了廖静一整套和田玉头面,又与廖老夫人喝了好几杯,其中透露的讯息已是直截了当。几乎阖宫上下都知他二人婚事已定,只待宣布。   此刻这算什么事?   他成了笑话?   他如何不怒!   他如何不火!   他是皇子,堂堂皇子被绿,还是被兄长所绿,是被关系最好的兄长所绿!   丢人!丢死人!   管他们是否被算计,怒火中烧他只想知道他被绿到了哪种程度。   所以当时他想都没想,伸手就去抓起了薄毯要掀。   他只觉眼晕。   他看到了一片白。   他并未看清,皇后便已扑上来扯住毯子裹住了两人,并大呼小叫让他退下。   他听不清皇后在说什么,他只想到那白!   果然,果然!   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吗?   以后他如何见人!   他成了满京城的笑话了。以后他还要跟着太子吗?那他走哪儿都会成为笑柄!   廖静那贱人!   他突然想到今日比试中廖静屡屡对朱永昊献殷勤的模样,这贱人,是这贱人主动的吧?她早有预谋吧?她早就打算踏着自己往上爬了?   特么的!   当时,一把火彻底将朱永昊点燃,他这才一把薅向了廖静……如此下贱,他要掀光她!他还要薅光她头发!   可他连人都没能触及便被架出了屋,俩侍卫一左一右看住了他,全然没顾及他的颜面。   接着,他果然成了所有人围聚的中心。   所有人都在关心他询问他,可他却看出了嘲笑,听出了鄙夷。   他谁都没搭理,只是将视线扫过在场众人,随后将视线定在了廖文慈身上,又看向旁边虞荣华,最后停回了廖文慈身上。   旧仇新恨,几次三番,此刻的朱永霖,只恨不得将廖家人一个个全都拍死。   他面部狰狞,步步紧逼,眼里冒出的凶光让廖文慈直腿软:“你廖家果然志存高远!你廖家果然会教女儿!你廖家当真好本事!本王见识到了,走着瞧!”朱永霖磨着牙。“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能走到哪一步!”   人群顿时炸开。   廖家女儿?   是廖静!   这下,算是水落石出了。   屋中太子果然是发生了风流韵事。   原本众人便已猜到能让六皇子发疯的只可能是那将被指婚的对象廖静,倒是没想到他自己主动曝了出来。   妈呀!   太子睡了廖静!   太子,睡了他皇弟的准媳妇!   是太子冲动,还是廖静主动?   是真被暗算?可谁人会暗算?   不管怎样,都很乱啊!   ……   廖文慈身子一个大晃。   这朱永霖是故意的!   他故意将太子和廖静之事捅到了台面上,他是故意要廖家难堪抬不起头,他是故意要让廖家沦为笑话。这个疯子!他在报复!   先前廖文慈还一直抱着侥幸之心,一直在暗暗求祷,希望事件走向不是她猜的那样!希望即便真是那事,皇后为了太子也要将事情遮掩下来。希望这事可以悄摸摸过去……   可好的不灵坏的灵。   一切走向都是最糟的。   她不用进屋便已能想象接下来面对的是怎样的烂摊子。   她什么都没做,就一口气得罪了帝后,得罪了太子和六皇子,欣贵嫔等人……   “六殿下说什么?我廖家门风一向清正,您也听到了,今日这事分明有人暗害!您可不能……”纵是一肚子的苦,廖文慈也不得不挺直腰板力争一把,总不能露出心虚来吧?   “本王说什么了?”朱永霖回头冷笑。“本王夸你廖家呢!你还不满意?怎么,你还要本王送你廖家一个‘门风清正’的匾额帮你证明不成?”太子倒下或许是被暗害,但廖静能在这儿肯定是送上门的,她廖家又装什么无辜?   廖家毁他多次,他心头恨急,只恨不得一拳头挥过去,可他身上还有条廖家的人命,他清楚这个时候还是装可怜弱小才最合适。父王看他这般憋弱,应该会补偿的吧?皇后无颜面对他,总也要做些表示的。   这么想着,朱永霖也不再与廖文慈多言,垂着脑袋失魂落魄状,心道待会儿就寻母妃去父皇跟前哭一场……   有贵妇真就上前来问廖文慈屋中可是廖静,面对些指指点点的众人,廖文慈生平头一回这般无措。   她不知如何开口。   荣华更是腿软好几次。   她比朱永霖还要难以接受好吗?她也很绿。   好不容易,娘办妥了一切,赐婚在即,眼看就将迎来她梦想了多年的一刻,却因着自家人,所有美梦碎了个稀巴烂。   纵使她还能爬上那个位置,她和廖静也会被人笑上一辈子……   这对母女几乎是全靠下人搀扶才能站稳。   很想离开,可她们不敢。她们只恐遗漏掉什么讯息,她们怕会万一再有什么会更措手不及,所以她们只能强撑在原地。   而越来越多的人都将视线聚集在她们身上。   廖文慈摇摇欲坠,而顺公公却再次跑出来,冲她道:“廖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这一刻,她只恨不得亲手去掐死了廖静。   找她做什么?与她何干?怎么还弄得她也有份一般?她更不想善后!   皇后不给颜面,直接点了她名,可见皇后又是何等暴怒。她不想去面对!   廖文慈几乎都不知自己是怎么移动进了屋中,只剩了荣华独自风中凌乱,承受众人视线…… 第254章 推翻暗害说   与廖文慈母女一样,这会儿正花容失色的还有陶云。   她手脚冰冷,可太子先前传给她的那条字条却似乎在荷包里发着烫。   她越发有种感觉,差一点,躺在太子身边的,就是她!   差一点,此刻被人耻笑被人议论,从天上直坠地狱的,就是她!   何其可怕!   她不得不深思,真如那个阿轩所言,这是一出暗害吗?   暗害,那是为了害太子?还是害自己?   可字条是太子写的,地方是太子选的,是太子找人把自己约来的,外人不可能提前知晓这么些事来用这样的手段做文章,如何做暗害?   说不过去。这矛盾了。   正着推断完全不成立,陶云只能反过来想。   若自己躺在了太子身边,对谁最有利?谁最有动机?   然而,当这个问题在脑中出现后,陶云却是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因为她脑中冒出的第一个人选竟是太子!而且她只想到了太子!   太子?   这事一深思,她便停不下来了。   太子与虞荣华的婚事定下,可他得陇望蜀,贪心不足?他希望左拥右抱尽在掌控?虞博鸿统武,手握兵权,陶家领文,在天下读书人心中地位非同一般。所以他想把虞荣华和自己皆占为己有?如此,他“文武”皆在掌控,还有何惧?   他可不就是那样的人?这么些年,他一直摇摆不定,还弄得她们这些贵女全都有“他对我有意思”,“我很有希望”的错觉……他若做这事,也不难理解。   由于太子妃人选已定,陶家风骨在那,陶家女不为妾几乎是规矩,所以他想得到她便唯有用非正当手段逼迫。   他亲手写了条子,打算引了她来坏她名声,逼她“下嫁”……而所谓的“暗害”,其实只是为了掩盖他恶行的说辞?至于廖静,或许只是个意外?……   陶云不是胡乱设想,她在一点点推过去的同时,发现如此一来,刚好可以把她心头所有的疑问全都解释通了。   比如:为何太子会约自己前来如此偏僻,连侍卫都鲜少经过之地?比如,为何太子之人会这般无用?在这守卫森严的宫里,怎么就毫无声息全被人放倒了?连打斗都没有吗?这可是太子选的地方呢!   还有,若真是暗害,若目标真是太子,若真为了毁其声誉,那歹人做得更刺激些岂不效果更好?直接将太子剥光扔院中,扔树林,扔假山,扔外边岂不更震撼?还用得着遮遮掩掩,给他们盖着毯子睡在榻上锁在屋中?   又比如:若真是暗害,大门怎会被从里边锁着?那主谋是怎么出去?翻墙?他为何不直接走门出去再把锁锁上?……   以上这些疑点,全都只需套用上“太子自导自演”后,便能解释得通了。   陶云觉得脑子要炸了,因为她打量了院中,她看得越多,疑点也越多,心中猜测也变得越来越笃定。   而后,有股怒气也渐渐在胸中生出……   另一边,那阿轩在听闻屋中女子不是虞荣安而是廖静后虽有些懵,但想到可能是主子计划有变,自己先前又已咬定是有人谋害,此刻自然只能继续坚持。   他再次强调,太子被暗害了。   有人打晕了他进到院中,别有用心地蓄意谋害了太子和廖小姐的名声……   屋中所有人都被清了出来。   八皇子朱永泰刚走出来,便听到阿轩一口咬定的暗害说,他一下鸡皮疙瘩生起。暗害?暗害?   说谁呢?   若说暗害,这种时候有本事做这事之人可不多。显而易见,他这个与太子积怨已深的皇弟,将会成为被怀疑的第一人!   究竟谁在害谁?   这帮人难道是冲自己来的?   怎办?他一身冷汗都出来了。   好在他的身后,有女子正在说话,那几句分析,倒是有理,一句两句都传进了他耳中,说进了他心里,他刚好可以借来用一用……   朱永泰很快就冷笑着冲那阿轩反问起来:   “你口口声声说暗害,可既是有人打晕了你进入院中,为何那人只打了你却没和皇兄其他手下动手?皇兄的人都会武,怎会容他进进出出?”   阿轩一凛,小心应答道:“许是那人武艺高超,我们的人不敌。”   “可这院中一点交手痕迹都没有。屋中更是除了一只花盆,桌上酒茶瓜果都好好摆着,毫无打斗痕迹。”   “许是他身份不俗,与我们的人相熟,所以放他进来了……”   “既是相熟,既然能被放进来,那他为何打晕你?矛盾了不是?”   “我……我都只是猜测。或者……是那人使了下三滥手段,放倒了我们的人。”   “下三滥手段,你指的是那奇怪的香味吗?可那人既是偷摸闯入,又是怎么当着你们之人的面进到屋中点香?香味那么浓重,你们的人都闻不到?”   “……”阿轩明显不会应答了。   “还有,那人离开时将里屋外边上锁可以理解,可他为何不出去后再锁上外门?难道他是吃饱了撑的先在里边上锁然后自己再爬墙出去不成?这根本就是个天大的漏洞!”   不少人皆点起头。   确实奇怪。   很多人顺着八皇子所指一瞧,墙边那水缸此刻紧贴墙面,明显有移动过的痕迹,分明是爬墙所用。阿轩的身手许多人知道,有本事能偷袭他成功之人,武艺应该不俗,还要借用水缸爬墙?这漏洞太多了!   朱永泰手指阿轩:   “所以,本王怀疑你在撒谎!这水缸是你们自己移动,用来证明有外人爬墙,想要栽赃之用!而锁上在了院中,更是你们贼喊捉贼留下漏洞的证明!”   这会儿的八皇子一下变得犀利,叫不少人刮目相看。   “你口口声声有人谋害,可按着你的说法,你一早就倒下了,压根不知之后任何事。我皇兄许早就离开了也不一定!你又怎知皇兄还在这院中?本王若没记错,你一直都在鬼哭狼嚎喊着说有人谋害皇兄了吧?你怎么知道我皇兄出事了?   所以,本该一无所知的你越是言之凿凿,越是说明你在撒谎;越是说明压根就没有暗害之人;越能证明你一早就准备好了如此应答和表现!究竟谁才是主谋,已是显而易见!”   言外之意,分明就是太子自导自演,为的就是用这样的手段反害他人!   朱永泰一套分析很有道理,最后的逼问也强硬有力。这个时候,他可不愿被人怀疑。   他必须强势自证!   人群里,荣安也在跟着众人附和并连连点头。   好分析!当真有理有据!   她也深以为是!   …… 第255章 秘香的主人   屋里一片狼藉,气味未尽,御医忙着将人弄醒,皇后哭哭啼啼,皇帝只觉胸中憋闷。   他待不住,早就走出来一会儿了。   倒是将老八的分析听了个全。   头头是道。   他深以为是。   皇帝也早觉不对劲了。   太子的性子他知道,若不是有所图,那喜好奢华的小子绝不可能来这种地方!他显然原本就是有盘算的!别说此刻疑点重重,哪怕这小子真是被暗害也是活该!   这都是什么事!   皇帝只觉丢人!今日这种皇亲国戚皆到场,京城内外所有视线都聚集在宫中之时,原是他用来加固皇恩和皇权的好日子,最后反而弄成这般,他只觉颜面无存!   他这皇帝的脸都被丢尽了!   倒是老八,皇帝第一次发现,这个儿子还有如此有逻辑和分析力的一面。是自己往日小看他了?还是没给他足够机会?   皇帝怎么也不会想到,朱永泰这一套套之所以有理有据,全因站在他身后只一臂之隔的陶云……   陶云故意站到了朱永泰身后,又装作与丫鬟说话,把自己的怀疑和分析都借由对话道给了朱永泰。她从来不是逆来顺受之人,此刻分明有人在算计她,她没理由什么都不做。   但这事她不便出面,所以她借了朱永泰的口。   只有当众将怀疑悉数道出,彻查时才能最大程度的接近真相。但即便如此,陶云还是握紧了拳,心中将朱永昊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由于没有决定性证据证实主谋是太子,所以她还是强压了怀疑。她必须查明了!……   屋中,皇后红着眼。   御医确认,太子无恙,只是昏睡。   即便没有任何催醒措施,最多五个时辰也会自己醒来。   可皇后还是气到发抖。   战战兢兢二十年的儿子,身上从来没有任何污点,可今日,被污了!   儿子身边一个有名分的女人都没,正是为了更好的踏步前进,可今日,被破了!   儿子的第一个女人,竟是谋算上位的!   堂堂太子,国之储君,被谋算?这像话吗?   何其可笑和荒谬!   何其让她难以接受!   还又,又,又是因为廖家人!   可怜儿子,想娶的不能娶,还反反复复被算计。   皇后只觉胸口要炸开。   在内室清空后,她便掀开了薄毯。   她唯一安慰的,是廖静和儿子身上还有最后一层布。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心疼儿子,让人将廖静拖下床去扔到了地上。和朱永霖一样,她也恨不得去揪光廖静的头发!想到朱永霖,皇后更烦了……眼下状况,是把儿子置于了怎样的位置啊?   她命女官给儿子穿衣,下令让廖文慈进到屋中处置廖静。   廖文慈本就身虚无力,哪里弄得了廖静,连人都扶不动更别说帮忙穿衣。   皇后坐在她跟前,冷笑连连。   “你该不是想把饭煮的更熟些,所以在拖拉吧?”   廖文慈连道不敢。   皇后从被迫改立太子妃时便已怨气满胸,此刻忍不住,就一脚踹了去。   “本宫悉心熬的饭已被你们这家人给坏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廖文慈只得苦苦解释一无所知,可皇后却盯得她后背发虚:“今日你们廖家上上下下都让本宫刮目相看。到底是出过阁老,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廖文慈,本宫最后奉劝你一句,你可千万别仗着有恃无恐得寸进尺,把本宫逼急了,本宫把你们这些挡路石给全灭了!”   皇后说罢尤不解气,直接给廖文慈甩了一巴掌。长长的指甲刮过去,给她鬓边留下了一道痕。这是警告!   “别以为本宫不敢碰你。会一而再的让步。真若害及我儿前途,不管你手里抓的什么牌,本宫都会毁了!”   皇后怨气未消,顺公公却来传话,说皇上让回宴了。   皇后一愣。   “回宴?那这里……本宫不走,至少要等太子平安醒来。”   “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说了,您得回去主持宴席。”顺公公垂眸。皇上在怀疑太子,若还想查出什么来,皇后就不能留在这儿。   “那这里怎办?”   “皇上会留人在此地。御医也会留下。皇上说了,全都离开。此地只留皇上钦点的侍卫和御医。”   皇后强吞一口气,只得起身带人离开。   廖文慈也畏畏缩缩跟在了其后。   刚踏出屋子,御医也出来了,拿着帕子到皇帝跟前。   帕子里,躺着那香炉里挑出来尚未烧尽的香。   “确实秘香。”御医声音很低,几乎只帝后能闻……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还在八皇子和虞荣华身上,并未注意到这边的窃窃私语。可荣安从御医一出来便打起了精神。她紧紧盯住了皇后。廖文慈的这秘香,会与皇后有关吗?   荣安想知道皇后会否心虚。若是,那秘香又是通过谁,到廖文慈手上的?   只见皇后也是一脸讶异。   但她一个怔愣后,却是眼中突地一亮,随后将视线往人群里瞥去。   她的眼神环顾一圈,定在了一处后,有一个明显的紧缩,随后快速回收,又看回到了御医和皇帝身上……   来了!果然!   荣安赶紧将视线往刚刚皇后定住的那处瞧去。   那里有不少人。   还站了一堆的颜家人。   皇后娘家?   难道廖文慈用以威胁皇后的,是皇后娘家的秘密吗?   可实在想不出,是怎样可怕的秘密,才会值太子妃之位的价?   荣安将那几个姓颜的看了又看,先记住了再说!……   皇帝自不能让所有人都这么聚拢了说三道四,命众人散了回去继续酒宴。   离开前,他还亲自在这小院走了一圈。   瞧着那被砸开还挂在院门上的锁,他冷哼了一声。   说实话,他也不信天下有那种有本事掀风搞雨,却不知走门而选择铤而走险爬墙的笨蛋傻子!   皇帝带着众宾客回到了宴席地。   这个院中只剩下了皇帝的心腹。院外,则守了不少的侍卫,没有圣谕任何人不得进出。   皇帝故作轻松,实际从确认秘香的那瞬间,他便知这事大概只能关起门来内部处理了。能拿到秘香之人不多,总归是这宫里之人。不论有没有暗害,是谁在暗害谁,都事关皇室颜面。这事注定只能大事化小。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事真正的主谋——他心中被排除嫌疑的“笨蛋傻子”,正是料定了这事查不到底,才敢如此猖狂…… 第256章 孩子已大了   歌舞越发热闹。   可回到宴席的皇帝却坐不下去,他觉得臊,总觉得所有人都在偷看和耻笑他。   他的满腔怒火,也是越发难压。   今日种种让他反复觉得,这宫里,很快都轮不到他当家做主了。   他不爽,更不踏实。   在吩咐皇后照看宴席,并将烟火表演提前以转移众人注意力后,皇帝便去了水榭等消息……   宴席的氛围依旧古怪。   谁都能瞧见,不断有皇帝的心腹进出着水榭……   皇帝刚在水榭坐定,便着人调了秘香的领取记录。   秘香属御医院研制配比,每月定数只十颗。宫中有资格领取秘香者并不多,所以查起来不难。   他着重看了最近三个月的记录。   除库房还剩余的五颗,就属慈宁宫的用量最大。但太后睡眠不好,常年都是每月定数领走三颗,最近也不例外。   而其余的领取记录中,又数皇后的坤宁宫数量最大。   皇帝已经疑心了太子,自然着重翻看了坤宁宫的记录。他很快发现,往常每月只取一颗秘香的坤宁宫,单单这月就领走了四颗秘香。还是分了两次。一次一颗,一次三颗。   秘香的正确用法,是只需在寻常熏香里加上一丁半点便可保睡得香甜,坤宁宫没可能会用掉这么多。   所以果然,与太子脱不开干系?   太子把自己弄晕,为的是什么?   皇帝很迷糊。   那边又来报,说是太子与廖静已分别被施了针,不出意外的话,一两刻钟就能醒来。   皇帝正犹豫是否要先招皇后前来,御医来报,说在太子的荷包里找到有秘香碎屑。   皇帝哈了一声。   如此,就算是水落石出了?   秘香既是来自太子,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果然是太子自导自演,自己将自己迷晕了?   他玩这么大,究竟是要做什么?   皇帝倏地站起,开始在屋中团团转起。   他眯眼想到刚刚激动的老八。   难道……果然如老八暗示,太子贼喊捉贼,为的就是栽赃老八?   皇帝觉得他真相了。定是因为自己要让老八和赵家联姻,太子慌了。他觉得老八会成为他的对手,所以便准备了手段!既是栽赃,也是报复!   定是如此!   而廖静……或许只是个手段,引起轩然大波的手段。大概是太子觉得姓廖的他能控制,所以选了廖静?   皇帝越想越笃定,也越来越愤怒!   憋了整日的火气蹭蹭往上涨着,若不是要顾及颜面,他真想亲自去踹醒那个不孝不义的逆子!   朱永昊,他把自己这个父皇当什么了?他是要借自己的手去谋害兄弟?果然自己这个皇帝不入人眼啊!果然自己这个皇帝够窝囊!   畜生!   如此这般,才能解释那院里的各种古怪!   暗害?谁要暗害他,还会留着他和廖静最后一层布料不成?真要暗害他,给他灌些激发兴致的药让他和廖静滚在一起被抓岂不更实在?   畜生!   除了他,还有谁这般熟悉宫中地形,能避开巡守的侍卫?   皇帝火气压不住,直接砸了桌上的玉壶。   唤来了人,他做了一番示意下去……   很快,又有来报,太子等人全都醒了。   按着皇帝的示意,由顺公公亲自去分开几人问话了……   杂院中,廖静醒来,一看周遭状况便知计划大为成功,心下对荣安感恩不已。   几刻钟前她进屋后的第一桩事便是将太子俩心腹都拖到了外间墙角,随后快速把先前她预备给太子喝的那加了药的酒给倒进了恭桶。接着她剥掉了朱永昊和自己的外衣,扔到了地上,躺到了榻的里侧。   荣安说,不用脱干净,要给对方留些颜面,她照办了。   她平躺后,拉着太子侧过身,将他手臂环住自己腰,盖上薄毯后躺了下去……   荣安还说了,之后的事她都不用管,让她安心睡下就行。她信了。   而在醒来,对上的是一众面容古怪的嬷嬷后,她便知一切顺利。   她开始了一番表演,全是发懵无知的状态。   很快,她便听闻里间传来了朱永昊的咆哮。   她惊恐求问嬷嬷们。   得知她名节已毁后,她尖叫连连的同时暗掐大腿,哭得梨花带雨。   她按着荣安的教授,一口咬定喝多了,所以便四处走走散酒气,哪知越走越偏,之后就晕了。她什么都不知,醒来就在这院中了……   随后,她哭得伤心,留下了几句让转告的“遗言”后,便寻死觅活冲出去要撞柱子。   刚一醒来的她手软脚软,才一迈开步子便被拦了回来。   她伤心欲绝,让人动容……   太子阴着脸从里间出来时,上下打量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抱着自己的廖静,果然并未多言。   没有质问,也没有揭穿。   朱永昊虽不知虞荣安怎么办到的,可他清楚罪魁祸首就是虞荣安。一问时间,过去许久。而他们,刚已被围观过……   他可不得咆哮吗?他悲哀发现,他压根拿虞荣安没有办法!   他被暗算期间,明显对方已经抹掉了对其不利的痕迹。   他此刻咬出虞荣安来,不但不可能成功,还会被追究虞荣安来此处的原因和目的。他心虚害怕会被人翻出什么来。而虞荣安若有不在场的证明和证人,那他便会被冠上一个诬陷的罪名;她哪怕什么都不说不做,他也等同于直接杠上了虞博鸿!   此刻的他,要做的是拉拢虞博鸿而不是对抗。他对抗不起。而父皇也不可能因为他的几句话而弃用自己的心腹。   注定这把已是输,所以朱永昊除了忍气吞声接受事实,并无其他选择。   于是,被顺公公问话时,他也只能选择了和廖静一样,一问三不知的答案。说他在这儿喝酒,随后就不省人事了。他问顺公公,他是否被暗害了?   顺公公未回话,反而是笑着让他好好休息,待体力恢复些就回宴席。随后,顺公公便去到院外,准备向太子的俩随从问话。   太子一惊,想起来并未与手下对词,只恐俩手下会自作聪明咬出虞荣安,反而坏了事。于是太子竟在里边大呼小叫,怒骂俩奴才没有尽心尽力保护好自己,被人暗害还不自知,让俩人赶紧滚进去请罪……   俩奴才在外边回应,表示被拦进不去。   太子又唤着顺公公放人,全力阻止其问话。   俩奴才听出了主子话中警告,再被问话时,便只会摇头了……   “所以,你什么都没问到?”皇帝冷笑问向顺公公。太子既然行阻止之举,便是心虚了。   “奴才无用。”   “不关你事。孩子大了,心思多了,主意也大了。”   …… 第257章 有人撬墙角(逍遥万赏的加更)   皇帝手拂过桌上玉瓶里开得姹紫嫣红的鲜花,两指一错,顶端那朵开得最娇艳的海棠就到了他掌心。   他五指收拢成拳,只见那红色花汁从他指缝滴滴溢出。   再摊开手时,掌心便只留下了一坨烂花泥。   这才是他要的掌控力。   是艳放,还是毁灭,得是他说了算。   “太子,也在口口声声认定是被暗害对吧?”   “是。”   皇帝嗤了一声:   “那么,在太子过来前,先把皇后叫来吧!”   皇后很快就到了。   皇帝开门见山:“昊儿会晕倒,是因为秘香。”   他紧盯皇后。   “朕想问你,那屋中所用的秘香,是从你手中流出的吗?”   皇后一愣,旋即否认。   “臣妾最近睡眠不好,一直点着香睡呢!”到底,还是来盘问她秘香去向了。皇后心头忐忑。她还没见到儿子,实在不敢乱说话。这秘香,偏偏她的确送出去过,送去颜家了。但这事还偏就不能说,因为牵扯了一个秘密。一旦露馅,怕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来!   “肯定不是从臣妾这儿出去的。”她否认。   “可你领走了四枚香,你该不会都用完了?”   “还剩了些。”   “剩了多少?”   “剩了……大概一颗吧。”   “所以,这半个多月,你用了三颗?”拿来泡茶吗?   “这事都由奴才们管着,臣妾也不太清楚。晚些时候回坤宁宫瞧一眼便知。”   皇帝又是一声冷笑。这是要推去奴才们头上?   皇帝身子微一前倾:   “那你可知太子的荷包里有这秘香的碎屑?”   “什么!”   皇后果然惊到了。“不可能。昊儿自己迷晕了自己不成?自是有人暗害。定有人故意将秘香的碎屑放在了昊儿荷包以此来栽赃!”   “又是暗害说。”皇帝喃喃。“呵。”   “是,肯定是有人想要毁了昊儿的名声所以……”   “昊儿堂堂太子,竟被暗害,简直岂有此理!”皇帝的眼神一下犀利。“既然如此,朕必须彻查,给昊儿一个公道。皇后你觉得呢?”   “是……”   “既然有了秘香这一明确指向,便从秘香开始查吧。顺子!”   “奴才在——”   “传朕口谕,将最近六个月所有领过秘香之人都细细排查。谁宫里用了,谁没用,还剩多少,用了几次,每次用多少……都一点点查一遍!”   皇帝说这话时,眼神也并未从皇后身上挪开,直盯得皇后后背鸡皮都起来了。“皇后既为后宫表率,便从坤宁宫开始查吧!”   这话一出,皇后到底撑不住了。   “皇上,排查费时费力,今日大宴,还是先将宴席事安排好。昊儿既然没事,这事便不如暂时搁置,总不能叫人看了笑话。”   “今日的笑话叫人看得还少吗?”皇帝唇带讥诮。   “这事,深查起来损的是昊儿颜面,也是皇室颜面。既没出大事,不如……”   “皇后!”皇帝猛一叫唤打断。   皇后一颤,下意识就跪了地。   “你确定,这事不是大事?你确定,要搁置这事?你确定,不想继续追查?”皇帝失望了。在他的判断里,皇后是不敢查。太子果然才是罪魁祸首。这一局,果然是贼喊捉贼,连他这个皇帝都差点被算计。   “是!臣妾确定。”皇后叩下,额头有薄汗沁出。   皇后的毫不犹豫让皇帝眼又是一眯。   “那你准备如何善后?”   “廖静丢了名声,自然只能跟了昊儿,封良娣如何?”   皇帝一哼,她已决定了不是?“那太子妃呢?”   “依旧还是虞荣华……”   “下去!”皇帝不想听,也不想再看见皇后了。   皇后起身,垂着脑袋恭谨退下。   “皇后,朕与你成婚二十多年,似乎今日才认清你,但朕……对你很失望。”   皇后又是跪地,磕头后,再次退下……   皇帝长叹一声。   他真的失望。   他给皇后很多次机会了。可她一直不肯说。皇帝既不明白她为何那么坚持要虞荣华为太子妃,也不清楚太子绕了一大圈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两个问题他弄不清,可皇后也不愿对他说……   半刻钟后,太子求见皇帝。   皇帝却没见他。   太子想要解释几句,于是跪在了水榭前。   皇后闻言也是快速赶到,陪着太子一道跪了。   消息传到宴席后,陶云求了颜飞卿,让她帮忙去探听。   颜飞卿原本也不踏实,便跟着她娘走了一趟。   皇后的贴身女官是颜家出去的,很快便漏了些风声来。   “说那屋中燃了秘香,我表哥身上有秘香碎屑,怀疑那秘香是我表哥点的。表哥很委屈,说他根本不知道什么秘香,也从未碰过,他是被暗害的……”颜飞卿直截了当道给了陶云。   可陶云却变了面色。   这一次,确实了。   这就是她要的直接证据——秘香属于太子!所以太子原本果然是要将她放倒的。她先前的所有猜测均没错!   陶云坐不住了,愤恨伴着怒意瞬间烧了上来,她去到了陶家老爷子跟前……   半刻钟后,陶老爷子出现在了水榭。   陶老学士是晚宴前才入宫的,当时皇后定下了陶云为太子妃,所以他老人家被请进宫是要见帝后,商定婚事的同时,也算是个知会,走个场面,还是一份荣耀。   哪知老爷子到达后,就没能见上帝后。   老爷子猜到或有变数,帝后出尔反尔,心高气傲的他早就坐不住了。   而当孙女将一张纸条递到他跟前时,老爷子一蹦而起,怒不可遏,直奔水榭。   陶云冲水榭方向冷笑了两声。   若没找到直接证据,那她或许会忍下这口气。但此刻,没必要了。   皇帝见了老爷子。   本以为是为了太子妃之位,哪知老爷子的出现直接让皇帝对太子的怒火再次拔高了好几层!   那字条,他只一眼,就认出是朱永昊的字。   陶云!陶云!儿子约的是陶云!   如此一来,皇帝百思不得其解的两个疑问全都解开了!   那家伙坚持要娶虞荣华,既因她是凤格他想成龙,也是为了虞博鸿的兵权。而那家伙设计今日这一出,是为了算计陶云!为了拉拢陶家!利用陶家声望拉拢天下读书人!   好大的胃口!好美的梦!   难怪皇后不敢查!难怪他们口口声声说有人暗害却又遮遮掩掩还忍气吞声!居然主动表示大事化了?原来缘故就在这里!   因为不敢查啊!   好!   好!   很好!   虞博鸿!陶老!   那对母子是要撬自己墙角啊!   这一文一武两大股肱之臣若被撬走,自己这皇帝自然也可以退位了!   岂有此理!   何其可恶!   何其可恨!   …… 第258章 新王妃人选   皇帝再次唤来侍卫让跑了一趟。   果然在那院柜中,找到了被人动过的文房四宝。   整套东西被侍卫搬来,皇帝亲自过目了纸和笔,还亲自试了墨色。   一模一样。   与字条一样的纸,同一支笔写出的字。   连那墨的微湿程度,也刚好能在时间方面对上。   一个个指向,都在太子身上,皇帝自己都找不出疑问来反驳自己了。   他只气得发寒,随后向陶老致歉。   陶老在作风方面一贯便是眼里容不下沙子。今日事明显是打了陶家脸,他老人家不能忍也是自然。   皇帝行了个礼。   “云儿受了委屈,她的婚事,今后朕会补偿,一定让她风光大嫁。老爷子是三朝元老,是朕股肱之臣,万莫为此动怒。朕教子无方,叫老爷子看了笑话。朕给老爷子道个歉。”   “皇上不嫌老头子多事就好。”   “怎会?朕还得谢过老爷子直言。朕有老爷子辅佐,是朕之幸,是大周之幸……”皇帝这话是真心。老头交出字条,不惜得罪储君才更见其忠心。太让他庆幸了。   “字条臣交给皇上了,但请皇上怜悯我家孩儿名声,可以……”   “自然!”皇帝当着陶老的面,拿烛火燃了那字条。   陶老头告了辞,走出去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   “既然皇上觉得臣是股肱之臣,那臣便多说几句,若话不中听,还先请皇上恕个罪。”   “老爷子但请直言。朕不放在心上,这话也传不到第三人耳中!”   “国之储君,不仅仅需要能力,厚德载物,忧国忧民才是更重要的基础心性,自律克己,担当自修才能进步。恕臣直言,太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陶老话中之意很明显:太子为君,还不够格。   这话若昨日道出,皇帝或会摇摇头。   但今日来看,皇帝深以为是。   皇帝深吸一口气,所以,为了大周,自己这个皇帝的宝座可得坐稳了!   深吸,深吸,再深吸。   平静,平静,再平静。   可皇帝到底还是掀了桌子!   气死他了!   ……   荣安在颜飞卿那儿磨了磨,很快也打听到了种种。   果然她所有计划都顺利到不可置信。   其实她脑力凡凡,用秘香只为借皇帝手去查这香的流出方向,牵扯陶云只为试着让陶家远离太子控制,哪知这局里所有人的想象力和折腾力都比她所以为的还要强。她原本只是仰仗太子不敢抖出自己而搞出的这漏洞百出的小计谋,也阴差阳错被完整成了一出事关皇权和多人利益的大计……   呵呵,她傻笑。   果然自己还是运气好!   嗯。不过自己这脑子最近多动了动,确实是比以前聪明了。   只可惜,皇后竟然保下了秘香的去处。她宁可承受圣怒都没打算证明儿子清白,既说明秘香确实从她手上流出,也证明关于她、太子又或是颜家确实有个绝密!   好奇啊!……   水榭里,顺公公来报时候不早,已到了原定该颁布圣旨之时。   皇帝刚要起身,外边却又来报,说是欣贵嫔和六皇子求见。   皇帝磨磨牙,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起来了。   “一个个都厉害啊!倒是会掐时间过来!”若是再早些过来,皇帝定不会见。此刻他要离开,哪怕是不见,出去也会碰上。   他可不得恨?   这些破事,凭什么他这个做皇帝的来做主善后?他也是被算计的好吗?更可恨的,是一个个都来算计他这个皇帝!   “放进来,连同皇后太子一齐宣进来!”皇帝喝了一大口的降火清肝茶。   欣贵嫔进门就开始哭,皇帝却直接喝止了她。   “有话快说!不说出去!”   她要说什么,大伙儿都清楚。无非是他儿的苦。媳妇没了,面子没了,尊严也没了。所以儿子痛苦中,她也不想活了……   皇帝不想听,烦躁警告道:“别来跟朕叨叨。你不是与皇后一向交好吗?朕把皇后叫来了,这事你想如何,直接找皇后。你若还想要廖静,便与太子商量去。你若不要廖静了,那你们的面子里子,都跟皇后太子算账去。皇后能耐,自然都能给你摆平了。媳妇什么的,你也找皇后给你安排个!”   满堂众人皆惊讶。   皇帝真是……干脆!   皇后则真真头疼。   这又干她什么事呢?今日第几次了,她都觉胸口憋闷,似有一口血压着,随时都会吐出来。   更憋屈的是,她到此刻都还没能跟儿子私下说上话,她完全不知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导致她所有说的话,做的事,全靠猜和蒙……之所以到这会儿还这么憋屈,可不正因被动才没法出击?缩手缩脚好半天,哪知这又是她的事!   朱永霖跪在皇帝脚边磨磨唧唧求的,却是他的那桩意外杀人案……若他没法与廖静成婚,这事就麻烦了。   皇帝哼哼,他差点忘了,老六那个篓子还没摆平。   “朕心里有数。不会过于为难你。你禁足就这么解了吧。那事到此为止。”今日之后,怕也没人还会盯着那事了。便算是扯平了吧。“但朕警告你,下不为例!”   朱永霖大喜,赶紧磕头谢恩。   随后,他与欣贵嫔便走向了皇后。   媳妇啊!   他要媳妇!   “母后,儿臣愿意吃个亏,取消与廖静的婚事。”朱永霖跪地暗笑。他本来也不喜廖静。无奈之举好吗?   皇后头疼。他吃亏?是自己儿子吃亏才是真吧?此刻丢了名声,莫名其妙得了个祸患在身边,还要补偿他?   皇后却只能笑:“霖儿大度,母后感怀于心。你放心,你的婚事母后放在心上,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要的就是这句话!   欣贵嫔赶紧问道:“敢问皇后娘娘,那霖儿的王妃,娘娘打算安排哪位?”   皇后一愣:“不急……”   “急!”   欣贵嫔又抹起泪。“今日所有人都知霖儿会被赐婚,这会儿突然取消,霖儿岂不得被人笑死?得引了多少人的笑话?霖儿丢人,损的也是皇后娘娘您和太子殿下颜面。皇上——”   欣贵嫔又膝行到皇帝跟前:“您得给臣妾和霖儿做主啊!”   “你还是要今日定下六皇子妃?”皇帝问。   “为了大伙儿颜面,确实如此。”欣贵嫔和她儿子一样,脸皮厚,心性差,爱算计偏还眼光不长远,否则怎么也不至于生了儿子,混了二十年,却还是个贵嫔。   “而且……最好还得是能让大伙儿足够眼前一亮,不会因为廖静之事而取笑霖儿的媳妇。”   “你说清楚些!”皇帝冷笑,这女人明显已有盘算!   …… 第259章 直接的赐婚   欣贵嫔直言了当:   “霖儿得娶个身份比廖静高贵的媳妇。否则霖儿面上如何有光?”也只有如此,才算回本。   她心下冷哼。这会儿帝后都欠儿子人情,若不打铁趁热,待会儿被糊弄过去,今后再提,便黄花菜都凉了。   皇帝哼了声:“你相中了谁?若有就说出来,若没有就让皇后选。准备移驾了!”   “有!”   欣贵嫔再次去到了皇后跟前:“我有人选了。望皇后娘娘成全!”   皇后被她这么一拦,却是心头一突。   欣贵嫔缓缓开口,引了皇帝也是一回眸……   皇帝再回宴席前,还被太后叫去了跟前。   太后很不高兴。对太子,对皇后,也对廖家上下。   听到说皇后依旧坚持要将虞荣华收作太子妃,她更是气到了。   她不答应,让皇帝三思,不能由着皇后一人做主。   “母后不急。她要虞荣华便虞荣华吧。朕心里有数。”虞博鸿那里,皇帝自认控制得住。不就是下棋?他都下一辈子棋了。那些人自作聪明,他倒要看看,他们最终能得到什么。   “母后放松心情,若是累了便早些回去就寝吧。明日开始,后宫事务怕还得劳烦母后帮忙分忧。”   太后一愣,抬眼过来。   “皇帝的意思是……”要收回皇后权力?   “皇后累了,为了里外上下劳心劳力,朕瞧她心力不济,也该让她休息一阵了。”   “能为皇帝分忧,哀家自会全力以赴。”   “辛苦母后了。”   ……   烟火表演正到最热闹时。   喜乐嬉笑,略微掩盖了先前的难堪。   皇帝只觉疲乏,只想赶紧结束这场没完没了的宴席。   事实从皇后到大部分的宾客,甚至宫人们又何尝不是?有的是人累,有的是心累。多少人都坐不下去了。   于是,所有人都极有默契地配合了皇帝将宴席的推进速度一快再快。   废话很少,基本是直接就到了赐婚环节。   先是朱永泰的赐婚圣旨。   八王妃,果然是才名在外的阁老孙女赵家小姐。   这是今日唯一皇帝主导,也让皇帝最为顺心顺意且无变故的一场赐婚了,皇帝自当抬举。所以第一个赐的,就是这桩婚事。   不过八皇子上前领旨时,皇帝并未立即叫起。   皇帝有意给某些人颜色看,所以毫不掩饰他对朱永泰的看重和期待心。   他说了不少鼓励和祝福的话,在好一番赞了赵阁老的为人和能力后,又叮嘱朱永泰要好好跟着赵阁老学习……   “大婚日子会在钦天监合了八字后敲定。”   皇帝缓了一息:“长平街的瑞王府邸便赐给你大婚了,你年纪不小,可以开府了。下月底择个日子,先封王吧!”   皇帝一锤定音,惊得多少人嘴巴张成了圆形。   毫无征兆啊!   这就……封王开府了?   这么快?   大周皇子过十二后便会搬出宫,住进皇子所。皇子所虽各自独立,但受管束也不算是宅邸,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暂居的住处。   然而,却并不是所有皇子都有机会开府的。   本朝皇子里,除了皇长子兴王和嫡子太子之外,八皇子是第一个得了圣上允诺开府的皇子。   且皇帝给的府邸,竟是瑞王府。瑞王是前朝末代皇帝最心疼的小儿子,不好文治武功只爱山水园林。他的府邸占地颇大,巧夺天工,耗资不菲,既有北方园林的大气,又有江南园林的雅致。到了本朝,那宅邸收回后,几代皇帝都没舍得赏出去,却是一众皇子都眼馋的所在。   这就……赏出去了?   皇后拿着她那提前洒了醒神露的帕子一口口深嗅着。说好的陪跑呢?说好的瑞王府邸是会留给太子的呢?说好的其他皇子封王开府都会推迟,不会抢了太子风光呢?皇帝这分明是怨上了啊!可惜,她没立场说话。   欣贵嫔闻言倏地起身,却被皇帝尖锐的一眼凿上了。她瞬怂,慢慢坐了回去。   她很想对皇帝说:您是否忘了,我家霖儿排行第六,不管是赐婚,是开府还是封王,都该在老八之前的!您是不是搞错了?瑞王府应该留给我家霖儿……   苗贵妃激动不已,赶紧跪地,带头磕头谢恩。   皇帝亲手先扶了赵阁老,又亲自搀起了贵妃,更令贵妃受宠若惊。   接着,皇帝又给康宁侯世子与杨小姐等人赐了婚。   直等得朱永霖和欣贵嫔焦心紧张,皇帝才将视线投给了他。   朱永霖被叫了上前。   赐婚。   荣安惊讶。   所以,朱永霖的王妃是谁?   这么快?   就这么安排了?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相商?直接赐婚?   廖静躲开了,谁那么倒霉?   可结果揭晓时,荣安也被吓到了。   皇帝看向了她们这边。   眼神的停留不是荣安和常茹菲这桌。   而是她们旁边……   颜飞卿。   皇帝笑着喊了颜飞卿的名字,提到这是皇后的意思……   皇后?把亲侄女许给了六皇子?   所有人都惊讶看向了皇后。   皇后的面色很不好看。   她看向侄女的笑很敷衍,心疼的眼神里边带了丝请求和愧疚。   刚刚在水榭,欣贵嫔和朱永霖提的人选就是颜飞卿。   朱永霖的媳妇被太子“拐跑”了,在他看来,他的新媳妇人选必须满足几个要求:一,身份比廖静高。二,能保护他,帮助他,配得上他。三,为了面子,为了一口气,为了不叫人笑话,谁拐走他媳妇,他就从谁的身边弄回新媳妇来。既然皇后欠他人情,那不如就挑颜家人。   颜飞卿,长得好,身份高,在颜家得宠,所处的圈子更是整个大周女眷里最顶端的。这样的贵女,才配得上他,将来才能帮助他。总之,是比廖静强太多了!   且如此,他和皇后也成了一家人,太子狠辣也不能再如先前那般对他想踹就踹了。多好的保护!   待太子登基,他这双重皇亲身份,能得到的也更多……   知晓这对母子是狮子大开口,皇后自然反对。   颜飞卿到底是她疼了十几年看着长大的侄女,怎么忍心给朱永霖糟蹋了!   可在欣贵嫔的哭闹,朱永霖的紧逼,太子微一颔首的默许眼神和皇帝等她决定的视线相迫中,她到底还是妥协了。   为了颜家和儿子前程,为了快速整理和结束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切,她只能妥协。只能是她对不起侄女了…… 第260章 全都乱套了   所有人都惊到了。   按理朱永霖堂堂皇子,颜飞卿嫁他也算门当户对。可此刻的所有人偏都觉得颜飞卿下嫁了。在场大部分人看来的视线都带上了怜悯。谁都知道,这是皇后对朱永霖的补偿……   荣安不爽,很不爽。   全乱套了!   前世朱永泰的王妃在皇后的打压下,不过是一位各方面都平平,空头虚名的世家女,不管在才在名或在能力上,都远远比不上今生的赵小姐。   朱永霖的正妃更差,是京城第一美人曹小姐的三妹。   朱永霖眼馋曹小姐美貌许久,可曹小姐看不上他。他便退而求其次,对与曹大小姐外貌有七分相像的曹三小姐起了心思。他坏了人名节,曹三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直接去皇帝跟前揭发了他。一桩婚事就促成了。后来的朱永霖却说实际是曹三小姐不愿被家姐压着,自己想做王妃才勾了他……一笔糊涂账,不过是外人眼里的笑话……   但朱永霖的为人在那摆着,让颜飞卿配他?   先前荣安顺手帮着廖静出了泥沼,却害了颜飞卿掉进去?   这一点荣安接受不了。   颜飞卿是好姑娘。   前世的颜飞卿就因着与荣华的宿怨,在荣华成凤后,颜家趋利避害,将其远嫁,从此失了大半家族的庇佑,最后年纪轻轻难产而亡,客死异乡,最终也无人知晓她的难产是意外还是人为。   所以颜飞卿身份再高贵,前世也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下场。今生荣安早就想过,若是有能力,她在改变自己命运的同时要帮着前世结局不好的颜飞卿和常茹菲一起改变。   可此刻这算什么?比前世还要糟吧?前世的颜飞卿至少还能再快活几年,但要跟了朱永霖,就只面对那乱糟糟的后院和这下作的丈夫,怕用不了多久就能气个半死!   荣安觉得这个局面,多少因她而起。颜飞卿帮她好几回了,若这么掉进深渊,她会内疚……   身边的颜飞卿早就傻眼了。   不会说话不会笑。   皇帝又喊了她一声,她想要起身,却手脚麻软,一下又坐了回去。   她不敢相信。   她最敬重的姑母都没知会她一声,就把她给做人情送出去了?   两个时辰前的她还在沾沾自喜,为今日拿了比试第二名的好成绩而高兴,她虽没法帮家族得到太子妃之位,但她至少给家族争光了。可转眼便是晴天霹雳!   荣安扫眼对面颜家人。   显然,他们中能做主的几位先前已经得到消息,这会儿全都在装死。   没有一人站出来,哪怕说一个字。反而一个个都在暗示颜飞卿起身准备接旨。   呵,所谓的贵女,果然只是家族可以卖的贵些的货物吗?   放眼全场,也没有一个能帮颜飞卿说话或阻止之人。   是啊,谁好好的敢抗旨?而且还是在分明知晓这道赐婚只为补偿朱永霖的状况下。   荣安侧头轻声:“飞卿,倒下去!装晕!”   不能让颜飞卿接旨。   “晕过去!快!翻个白眼!”荣安急道。   陶云会意,赶紧悄悄拉了拉颜飞卿,并轻声提醒她只有晕倒才能搏得一丝机会。   颜飞卿终于回神,身子一软,学着以前见过的贵妇晕厥相,翻着眼皮就倒了回去。   好大的决心!   她倒下时陶云帮扶了一把,可她的脑门还是磕到了身前桌案。   常茹菲身手好,快速冲出,在她倒下前接住了她,随后和陶云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荣安只想做点什么,趁着所有人关注点不在自己身上,她快速取了耳坠,拿那银环针在自己掌心使劲戳划了两道,随后握拳起身也围到了颜飞卿跟前,拿手中帕子赶紧捂住了颜飞卿破了的额头……   陶云得了荣安示意,站出去一脸忧心:“飞卿她……晕过去了。额头还磕伤了。”   全场皆哗然。   颜飞卿演得不错,皇后也慌了。   荣安瞥眼过去时,还看见比试与颜飞卿组队的郝岩有一个轻微的起身动作。比试时郝岩为颜飞卿竭尽全力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不管两人是否有意,但没有机会,一切白扯。   荣安悄声让颜飞卿不到万不得已都暂时别醒来,并悄悄握了握拳……   陶云和常茹菲眼尖,都看见了荣安手心在溢血。荣安与颜飞卿关系不久远都肯使苦肉计了,她们如何还不努力?   于是,陶云跪出去解释说:颜飞卿在下午比试中竭尽全力,突破了体能极限。本就是强撑着,这会儿突然被赐婚应该是惊到了……   常茹菲则红着眼:飞卿身子不好,不如先下去休息?   有她们这么一说,众人再次想起娇滴滴的颜飞卿勇夺第二之事,一时间怜悯其人的更多了。   陶云两人皆跪去请求,让照顾和体谅颜飞卿身子要紧,接旨之事待其醒来之后再进行。   朱永霖自然不肯。他和欣贵嫔同时开口要求先赐婚。   陶云两人继续相求,那边颜家人看着形势也不能表现得不如外人,也纷纷跪地求了起来。心疼颜飞卿之人不少,同着开口相求。   皇后还是聪明的,这个时候没有多说一句。所以皇帝并未一口回绝。   朱永霖开口质疑:“颜小姐该不是想要抗旨所以在装晕吧?”   “六殿下可看清楚了?”荣安冷冷开口示意,将手往旁边挪了些。   众人看来,只见盖在颜飞卿脑门上的那浅青帕子已经沁出了一层的红,在颜飞卿苍白面色的对比下,显得触目惊心。   朱永霖却是第一个喊起来:“流这么多血,不会破相吧?”   在一众抽气声里,他这个对皮囊脱口而出的关心显得格外低级招人鄙视。   而欣贵嫔也是一声哼,低骂一句晦气后又哼道:“这分明就是心有不甘。”   皇后一边喊御医,一边狠狠瞪眼这对可恨的母子。   荣安:“颜小姐见了血,不好打扰各位雅兴,还是民女送颜小姐去前边看诊。”   说罢,她一个示意,颜飞卿的丫头桃红便背起主子,荣安在一边帮扶,两人快速将人往御医所在的八角亭带去……   到了亭中,以避嫌之由,将药童也都喝退后,荣安才拿开了手。   “这……”伤口不重啊!御医一愣。   “颜小姐伤口磕得很严重!”荣安严肃。“皇后娘娘一贯心疼颜小姐,如此重伤,大人您可得好好给颜小姐止血和包扎。”   “这……”御医们都是人精,他听懂了荣安之意,可他却不敢贸然照着荣安所言去做。   …… 第261章 厌恨不起来   荣安刚要给御医些压力,转身却见皇后已带着女官匆匆走来了。   既这么关心侄女,早干什么去了!   荣安冲御医道:“那你便听皇后娘娘的吧。”   她将帕子留在了颜飞卿脑门上,转身离开。   皇后到场一瞧颜飞卿的伤口,又拿着荣安那血帕子看了眼,不由愣了愣。   御医请示:“娘娘?这伤口……”   皇后回神。   虞荣安创造了这机会,正好可以暂时躲开这桩她也不情愿的指婚。争取些时间,总好过自己这会儿就做恶人。之后如何,再说吧。   皇后正色对御医言道:“这伤流了这么些血,可见磕得很严重,还不赶紧止血和包扎?看飞卿这样子,约莫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吧?”   “是。”皇后的指示很明确,御医脑袋垂了垂,手上的护理动作也快了起来……   “虞二小姐刚说什么了?”皇后问。   “虞二小姐与娘娘所言一模一样。”桃红回。   “是吗?”   皇后转头,瞧着荣安双手拢在袖中离开的身影,她一时间觉得复杂极了。   刚从水榭过来的路上,她总算有机会与儿子说上了几句。儿子说,他恨不得将虞荣安剥皮抽骨。她一下明白今日事或与荣安脱不开关系。   可荣安此刻不求利益,真性情的出手,却是自己这个作为至亲的姑母都不及。她倒是帮了自己个大忙。而且她分明刚可以与自己谈个条件的,但她没有……   这样的人,她似乎很难真心厌恨呢……   伤口好一番的处理包扎,御医至皇帝跟前禀告,说颜小姐头上伤势不轻,此刻体虚晕厥,问是否需要催醒?他又按着皇后示意,归还了荣安那块染血的帕子。   荣安生怕众人看不清,还将带血的那面朝外,很是张扬了一番。   伤重还催醒了来指婚?怎么也说不过去!皇帝也顾及了陶云等人的颜面,应下赐婚圣旨待颜飞卿醒来择日再颁。   那边朱永霖再不甘,也只得吞下这口气。   欣贵嫔故技重施,委屈满面,跪出去抹泪问起了朱永霖的府邸和封王事宜。赐婚暂缓,那其他两样总要给个说法吧?   皇帝本就烦躁,这会儿正厌恨样样不顺心还反复被逼迫,所以欣贵嫔是半点不知自己已犯了大忌。   “赐婚圣旨颁出去后,朕自会再找钦天监安排。是你的总归跑不了,不用心急!”   “府邸……”   “再议!”   “可……”可霖儿排行比老八前,开府封王都落在老八后边,那多丢人!   “没有可!朕做事还要你教?下去!”皇帝脸一板,眼一瞪,欣贵嫔只得乖乖退下。   皇帝也不愿再拖。   接下来就是太子之事了。   他示意了皇后。   他才不想出面。   皇后又是口苦。   不仅仅是因为丢脸,更因皇帝连太子的颜面和大婚之事都不管不顾了。相比刚刚老八的赐婚,此刻多打脸?   皇后深吸两口,摆笑先安排了廖静。   廖静终于重回了众人视线之中。   她将头埋得很低,众人看不清她神色。   然众人对她,却是有嫉妒的,有鄙夷的,有嘲讽的。   虽过程不好看,但到底,她也成了太子身边第一个有名分的女人。这地位可非同一般。只要太子顺利登基,那廖静应该也能保一妃之位。   现实——在廖老夫人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虽然计划一变再变,可姓廖的姑娘能走上这一步,对廖家总归是大助力。所以廖老夫人那张褶子脸这会儿很是舒展。   皇后言简意赅,只说她一早就觉廖静名臣之后,才貌双全,心中喜欢。与圣上商量后,觉得廖静可为太子良娣。   廖静跪地上前接旨。   她泪流满面。   看不出是一朝高飞的欢喜还是因名声有损而不得不的委屈。   但荣安知道,这些泪除了是庆幸,也是得偿所愿后的激动。即便没有走到目标位置,但到底也通过努力摆脱了最糟的境遇。   而且良娣,是太子正妃以下的最高品级,怎么也算是成功了。至少廖家人从今往后对她是没法颐指气使,反而要点头哈腰。   皇后还随之宣布,十日后便行册封之礼,直接办喜事……   十日?这么快?   是啊,出了丑事,越拖越难听,自是得越快闭上所有人的嘴越好。   荣华咬着牙。   十天?廖静十天后就要进太子门了?先纳妾再娶妻?那太子妃算什么?这个太子妃未免太憋屈太丢人了吧?   她突地就生出了一阵腻歪。   她手指在桌下抠着,指尖痛感传来,她才发现她连指甲都给抠断了。   她愤恨的情绪并未延续下去,因为紧张已经袭来。   接下来,便该是太子的正式赐婚了。   不管是想看热闹或是看笑话,总之今日的重头戏终于到了,所有人都放下了杯盏翘首以盼。   朱永昊被唤了上前。   大部分人的视线定在了陶云身上。今日种种迹象都表明是陶云没错了,加之陶家家主也到了,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然而,被皇后点名的,却是荣华。   这个人选,出乎了大部分人预料。   毕竟,荣华今日丑态频出,比试最后一名不说,还对廖静大打出手……其人,其心性已很叫人看不起。谁能料想,千挑万选后,脱颖而出的还是她?   一时间,场上视线交流密集。有人实在忍不住,已经开始交头接耳,悄声议论了。   皇后面容带笑,却笑容勉强,走出来做起了解释。   “大伙儿定好奇,为何最后是虞小姐被选中吧?”   皇帝撑头看她。   他洗耳恭听,他倒要看看这帮人一番折腾,究竟是编出了怎样的故事,造出了什么理由。   “虞小姐今日比试晕倒后,本宫甚为忧心,特意请了御医院院首大人前往给虞小姐号脉。可结果出来后,本宫却是惊到了。原来虞小姐并不是暑热或虚弱,而是劳累过度。”   荣安轻呵一声。   院首果然是皇后弄来,先前不明的院首作用也出来了。院首代表了大周最高的医术,是权威。既是他说荣华劳累过度,那便自然不会有误。   只是不懂,这劳累过度又是要引出什么来?   …… 第262章 完美虞小姐   果然,已有皇亲在问,虞大小姐养在深闺,不知都操劳些什么事务?   而皇后则亲手搀起了荣华。“你身子不好,先别跪了。”   皇后面向众人道:   “大伙儿还记得吧?今岁入夏后,渭河流域大涝,有上万房屋被大水冲毁,近十万难民无家可归。当时朝廷组织了赈灾和抗涝。”   众人连道记得,毕竟,有不少人还捐了些银子的。   “前天,负责此次赈灾的何大人在带着第二批赈灾物资出发前一日,却有一位管家找到了他所在的衙门,带去了一万两银票的捐赠。   何大人追问钱款主人,可管家拒绝道出姓名,表示其主人千叮万嘱,一切是为了百姓为了大周而不为留名,所以只求低调行善行事。又说其主只一个要求,便是想要这笔银子可以落到实处,救助百姓。   当时那管家还奉上了一封信,说他主人心挂灾情,多日不眠不休,研究了近百本防涝治涝的书籍,整理了几十条良方良策,并结合渭河地区地形,整合并给出了自己的一整套建议。   何大人打开一瞧,厚厚一沓,整整万余字的建议良方和图纸啊!相对下,或许这万余字的价值比万两银还要大。这笔银子加上这道良策,实为大功一件,怎能这么悄无声息处置?   何大人急追出去,只瞧见远去的马车。透过车上装的纱窗,隐约可见里边坐的是位姑娘。当时何大人忙着离京,这事便搁置了。   何大人找人拓下了万字良方带走,留下了原稿,并在离京前昨日朝上赞了这万字良方的主人,说待他赈灾回京,要亲自为这位善主姑娘请功……”   皇后故意顿了顿,看向了赵阁老。   赵老点头回应,表示确有其事。   此刻所有人都看向了荣华,微微张嘴。所以,虞荣华就是那位良方主人?这故事听着格局大,意义深,影响好,怎么就有些虚无可笑的感觉?对,为何像故事,而不像事?   “本宫有幸,昨日瞧了几眼那万字良方,并担下尽量在众姑娘中找到良方主人之责。今日比试上半场,总算不负皇恩,在一众作诗填词的姑娘里,本宫找到了一模一样的字迹。那位胸怀天下,忧国忧民的姑娘,正是虞大小姐!”   众人面面相觑……   做戏做全套。   既然虞荣华为太子妃已成定局,那皇后自然得好好帮着演一场。既是为了儿子,为了将来,也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先前的乌糟事转移和分散些。   “今日整场比试结束后,本宫便召了虞家夫人说话。这才知晓虞小姐因为涝情多日忧心难眠,前日她是偷偷将积攒了多年的首饰一口气变卖了九成,凑了六千两银子,又典当了多年来生辰和赏赐得的古董,跟其母预支了三年的例钱,凑了总数万两银子,求着管家送到了何大人手中。   本宫汗颜。身为后宫表率,本宫这次也只捐了区区万两。如此一对比,虞大小姐的品行真真叫本宫都钦佩不已。   本宫也是打听后方知,就是前两月陇地旱情发生时,虞大小姐也慷慨解囊,捐出了积攒多年的存银,在陇地修了寺庙善堂,被当地人称作善主。更可见虞小姐之心性。   虞小姐为了赶出万字良方,熬了好几夜,几乎未得休息。也是正因如此,今日虞小姐才一直虚弱模样。她分明体力不支,却也未有任何抱怨。她分明付出良多,也未有任何高调。即便身子不爽利,她也全力参与了全程的比试。即便落在最后,她也未曾中途放弃。   而且她坚持到了最后,咬牙过了最后的终点才倒下。这份坚持和努力更是叫人动容。   当御医告知虞小姐虚弱倒下不是因为暑热而是因为操劳后,本宫也惊到了。本宫今日重新认识了虞小姐,并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乞巧比巧,又有什么比得上心巧和性巧?为国为民之心,才是天下最大最深的巧。虞大小姐比试成绩虽不佳,可在本宫心里,却是真正的头巧!”   荣安低低笑着。   都对上了。   连荣华一整日的不在状态也都给找到了理由。   难怪廖文慈最近忙的团团转,几次连应付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又总说她们母女要为今日做准备。   先前荣安一直不明究竟有什么可准备的,此刻看来,要做那么多事,连银子都砸了那么多,能不忙吗?   也难怪她们母女那般看重今日。试想若无那些乱七八糟事,今日的荣华该是何等闪耀璀璨,今日,就该是她最发光出彩的一日啊!   果然,廖文慈的底气一直很足是有道理的。   这便是她的手段!明的暗的,她都准备了。   暗手将皇后控制得死死的。   而这明的更是……   漂亮!大气!   谁能不说一句好?   就连赵阁老都得来作证。   如此强敌,果然,想要拆散虞荣华和朱永昊的姻缘真是不易呢!   而皇后既然要给儿媳妇洗刷各种恶名,自会做到底。   她再次娓娓道来。   连荣华“失心疯”之事也给出了解释:   说荣华昏迷之中,也心系灾情。   她梦到自己来到了被洪水肆虐的渭河流域,眼见河中蛟王掀风作雨,淹没良田,残害生灵,于是化身成凤,与那恶蛟战在了一起……   由于荣华太过投入,太过忘我,久久没法从梦里抽离。半睡半醒间便打了廖静好几下……事实她就是魇着了,却叫人误解她失心疯,生出了诸多误会……   荣安听着这头头是道的解释,除了“呵”,只能“哈”。   这故事,都圆上了,太了不起了!   既对应上了先前“荣华在梦里对抗洪水猛兽”,结果被人好一番取笑过的说辞,又再次点出了荣华身上的凤格传言。   如此故事散播出去,荣华这只凤落于朱永昊身上,可见朱永昊是龙无疑了。   对其前程的推进作用可想而知……   皇帝一仰脖子,吞了一杯酒。真是不遗余力啊!自己这龙还没死呢。他们反反复复提出龙凤之说,又究竟要做什么!   而且这次,他们还用了这种迂回手段,算计上了朝廷官员和治国政策。这帮人,确实欠收拾,太不消停了!……   那边皇后还最后做了总结:   “这样的虞小姐,堪称完美。本宫实在想不出,还有比她更合适的太子妃人选。舍小取大,将个人利益置于最后,拥有此番仁爱慈善为国为民之心,正是太子妃最需的美德!”   …… 第263章 那一年之期   就这样,皇后在讲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后,看向了皇帝,等着下达圣旨。   皇帝眼中晦暗不明,没有开口,只是给了个眼神下去,顺公公便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圣旨。   虞荣华上前接旨,廖文慈和荣安也以家属身份跪了去。   和前世一样,虞荣华,还是在今日成了准太子妃。   然而,分明又很不一样。   圣旨听到后程,虞荣华和廖文慈的笑还是凝固了。   因为皇帝给这道赐婚圣旨上还加了一句:大婚将于一年后举行。   一年?   连皇后也愣愣看向了皇帝。   她知道,皇帝就是故意膈应她们。她们急于求成,他便决而不定,就是要悬着她们。如此,从她和太子,到廖家上下都得在焦心中等上一年。   皇帝也不是没给解释:   “太子还没行冠礼,不用急着成婚。而且廖良娣不是将入太子府了吗?朕敬重廖家故去的老阁老,他老人家的重孙女可不能辱没了。”   皇帝看向了廖静:“廖家女儿未得正位朕已于心不忍,心头有愧,万没有再让其刚一进门便低人一等被压着的道理。”   那边廖老夫人在桌下将廖静推了一把,示意她出去主动退一步,与荣华演个姐妹情深,主动表态能入太子门便已与有荣焉,没有辱没,不会被压,主动求荣华早日入门一起分担太子府内务……   廖静暗哼。   她倒是顺从走出去了,先是叩谢圣恩,再是代替廖家和故去的祖宗恭维了皇帝一把,接着便是表态:“圣上恩宠,民女谨记于心,定不负众望,全力照顾好太子殿下,努力分担府中内务,尽力减轻殿下负担……圣恩滔滔,民女自当竭尽全力……”   廖静小嘴巴拉巴拉响个不停,廖老太太等了半天,直到廖静被皇帝叫起,也没有听到她半个字的谦让。她完全没有半点想让荣华早早进门的意思,反而大言不惭地进了一步。   “好!廖小姐果然不愧阁老之后,有勇气有担当!昊儿有你在身边照应着,朕和皇后也能暂时放心了。”   老夫人本欲呵斥廖静几句,不过瞧见重孙女双眸熠熠生辉,皇帝又一番夸赞,到底还是将到了口边的呵斥放软了:“你为何不退一步?荣华进门,对你的帮助更大。”   廖静一脸不明转过头来。“老祖宗何意?静儿不懂。”不是一直嫌弃她笨吗?那她听不懂又怎么了?   有意见的,找皇帝说去啊!为何要她去给荣华让路?   反正,她的路已经开出来了,以后怎么走,她自己说了算!   皇帝还在给出他的充分理由:“晚些成婚有好处。除了廖小姐的缘故,还因虞大小姐。不是尚未及笄吗?那就不急在一时,而且虞大小姐既身子不好,还是好好将养着些。只有养好了身子,才能开枝散叶不是?另外,太子婚事不是小事,时间上充分些,准备也能足些。这事急不来!”   皇帝的大道理一堆,句句都在理。   太子和廖文慈都是将口张了又张,却没有一句可辩的。   荣华也几分失神。   这就是她梦想了十几年,追求十几年的场景!   可与她所期待的,完全不一样。   皇帝没有赞她赏她,没和她说一句,连个笑都没给,甚至没给她个正眼,更别提与对待赵小姐那般的耐心细致。她费那么大的劲做出名声,难道她还比不上已经丢了清誉的廖静吗?   太后明知要给太子赐婚,却直接都没出席。嫡孙的婚事啊,这像话吗?   她也没有如想象中收获大量的祝福,她只听到好多人在窃窃私语。   她更没有得到贵女们羡慕嫉妒的眼神,她反而看见不少人眼里有嘲讽和怜悯流露。   就连她的外祖母,也满眼都是落空的失望,略略流露出了怒其不争的怨气。   接旨时,顺公公也是那般冷漠,言语恭谨,可眼神毫无温度。   这一切,都是什么鬼!   再看看身边,太子不高兴,眼里是不喜和厌烦。前边,皇后不高兴,眼里是无奈和敷衍。身后,母亲也全是失望,对她,也对现状。   荣华突然有种感觉,刚刚皇后的那个故事将她烘托得越高,此刻的她便越显得可笑。   一年啊!   这一年的时间,就这么等着?   这一年,会否生出变数?   怎会要一年?   她本以为,最多也就三个月!   荣华扫眼看向太子时,却瞥见了廖静。   她发现,廖静是她到此刻为止,笑得最灿烂的一人。   她心头一抽!   廖静十日后入门,可她要等一年。   晚了的一年,足够廖静做多少事?   荣华瞬间身子一寒。   刚刚出了廖静和太子那事后,她差点崩溃。她到那一刻才确定,廖静果然是只蛰伏她身边的白眼狼,还是只靠奸计得逞,抢先一步将她挤在门外的白眼狼!   可娘告诫她镇定。说廖静进门也是妾,还是要受她管制和掌控。而且廖静坏了名声,太子会厌恨她,太子府上下都不会当其是根葱。充其量也就是个名分好听点的奴才。就算廖静谋算成功,到头来还是要求她,要受她摆布……   她听了娘的分析,好不容易才接受了一切,强忍着没有扑过去拔光廖静头发。   可此刻,一切都不对了!   一年的时间,足够廖静去做太多事了。   太子身边又没有别的女人,宠和权,她什么谋不到?   这一年的时间足够她掌控太子后院了。   一年后,廖静会不会连孩子都生下来了?   一年,自己很有可能连阻止她生下孩子的机会都没有。   长子。   庶长子。   她不要!   她可不要那种碍眼的存在!   若廖静是个地位低下的妾室,那孩子还能抱来自己身边,可她是太子第一个女人,是帝后亲封的良娣,这是绝对的庶长子啊!   荣华的思绪越发不可收拾。   她突然悲哀发现,明明得偿所愿,可她竟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了。   所以,廖静才是今日的最大赢家吗?   一时间,周遭众人的笑更刺眼了。   所以大伙儿,其实都在看笑话吧?   自己这个太子妃,就是个笑话!   “姐,恭喜你!”荣安懂她,所以对她咧嘴一笑。   那白牙被灯光一耀,晃得她眼晕。   贱人!都是贱人!   …… 第264章 双喜可愿意   拿了圣旨,荣华是被廖文慈扶着才起了身。   “虞家今日可喜可贺,然如此喜庆之时,可惜虞将军却不在。”皇帝搁下酒杯冲着荣安方向开了口。“虞将军劳心劳力,着实辛苦,虞家女儿个个出色,双喜临门也尤为不可。”   荣安闻言,脚下一软。   双喜?到底来了吗?   她的心瞬间揪起。   廖文慈和荣华都停住了脚步,荣安则依旧只当未闻,将脑袋低低垂下往后退。   皇帝只能瞧见荣安的头顶,令他顿觉其憨傻,只得示意了顺公公。   “虞二小姐且留步。”顺公公开口。   荣安心中低叹,只得站定。   “熠儿,上来!”皇帝冲朱承熠抬了抬下巴。   所有人又是一抽气。   双喜临门就是这意思吧?   果然,虞二小姐是要许给朱承熠了?   这一瞬,廖文慈和荣华面色也是齐齐发白。怕什么来什么!   荣安,是她们要留给太子的!荣安的命格,是要留给荣华的!   虞荣安的命她们算了又算,虞荣安的面相她们也是悄悄找高人在暗地里瞧了又瞧,那条命,那个人,身带紫气,鸿运高照,贵不可言。不管是看紫微斗数,还是看相占卜,不管是佛家的,道家的,都无一例外,不是“好”,就是“绝好”……   那是真正的凤格啊!她们好不容易转换命格,好不容易谋到今日,怎容那正主流落在外?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会不会影响荣华,坏了重振廖家,一朝飞跃的大计?   廖文慈头疼不已。   今日她的所有精力都放在荣华这儿了。荣安婚事的隐患比试时她就发现了,可她实在没时间也腾不出手脚来收拾。折腾这么一圈,皇帝还是不肯放过荣安吗?   皇帝再次盘起了他手中念珠,笑对朱承熠:“朕若将虞二小姐许配给你做正妃,你觉得如何?”   他紧盯了朱承熠的小表情。这是他对朱承熠的最后一次考验。这小子若能许下,他也就放心了。   皇帝正等着朱承熠回应。   哪知,朱承熠刚要开口,却是噗通一下。   旁边,廖文慈跪下了。   “我家安儿身份不够,如何能配世子。万万不敢啊。”廖文慈被逼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她怕朱承熠直接应下,圣旨一颁,那便全无转圜了。   皇帝一瞪廖文慈。这妇人,耳朵和脑子都不好?她比试时就在反对这门婚事,怎么又开始阻止了?   皇帝耐了耐性子。   罢了,他便说两句吧,免得包括朱承熠在内的众人都觉得自己是在玩笑。   “母后说了,虞二小姐机敏过人,活泼有趣,今日比试还得了实至名归的头巧……”   皇帝着重咬了咬“头巧”二字,瞪了睁眼说瞎话给虞荣华脸上贴金的皇后一眼。   “所以母后想将虞二小姐收作义女。届时,虞二小姐身份上便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关系上,是朕与长公主的义妹。辈分上,也与熠儿平辈了。朕倒要看看,谁还敢说虞二小姐身份不够?”   皇帝又是横了一眼给廖文慈。   “当然,既是朕的义妹,待出嫁时,朕自会给准备一笔不菲的嫁妆。让她风光大嫁!”这句,也是对虞荣安说的。她不是喜欢银子吗?他便先给个承诺,她自当求之不得。   众人连连抽气。   乖乖!   好大的手笔啊!虽前途不明,但就冲她虞荣安区区庶女,得此抬举,真是三生修来,抬举,大抬举!   鱼跃龙门啊!   庶女大变身,成了皇帝义妹,做梦得笑醒,走路都能横着来了吧?   只是皇帝也没想到,往日很会看眼色的廖文慈这次,却再次顶撞了来。   她恭谨跪下:   “回禀皇上,这事尚得与我家将军商议一番。将军早先有言,已为我家二姐相好了夫家,二姐婚事由他来办,听说已经开始议亲了,只是不知进行到了哪一阶段。所以这事妾身做不得主,还得要我家将军来定。”   廖文慈没办法了,只得使劲将责任往丈夫身上推。反正这事是真,她可不是欺君。而她若不据理力争,回去后还是得被那男人指责。   “大胆!”   皇帝顿时大怒。倒不完全因为廖文慈的屡屡反对,他也不在意虞荣安是否真在议亲,主要是这叨叨妇人完全在打乱他试探朱承熠的节奏!   这些女人,当真没有一个顺眼的!   “虞夫人!朕此刻不是在问你意思,你既做不了主,何故还屡屡插嘴?小心朕治你个顶撞之罪!”   皇帝的怒气倾泻而出,众人皆是一凛。全场氛围僵透。   荣华也是咚地跪地,拜下不敢动。   廖老夫人则示意廖静上去将廖文慈拖回来。   可这次,廖静坐着没动。   “您没看到太子不高兴了?我这会儿去掺一脚,万一殿下厌了我怎办?”廖静幽幽开口。“毕竟,十日后我就入府了。”   “……”   廖老夫人一瞧,可不?太子盯着廖文慈和荣华那虎视眈眈的模样里,全都是嫌弃和厌恶。   是啊。重孙女已是良娣,身份不俗,总不能还没入府就被厌弃了。   于是,老太太只得自己出马,一边求皇帝息怒,一边递着台阶示意廖文慈赶紧下去……   皇帝的耐心早已耗尽,只冲向朱承熠:   “朕既然答应了要给你赐婚,午宴时也应过给虞二小姐个恩典,朕觉得你二人就挺合适。毕竟你二人可是得了比试的第一,还将第二名甩开了老远的。你二人过日子,一定也能和美。至于打闹,那都不是事。吵吵闹闹更能长久。所以朕打算给你和虞二小姐赐婚,你可愿意?”   皇帝招了朱承熠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道:   “你二人吵闹叫人看了笑话,连太后那里都知道了。虞二小姐的名声已坏在你身上,你得负责。”   朱承熠并未思考多久,也就一两息便做出了决定。   “臣没有意见。但有一点……”朱承熠挑眉,眯着他那狭长的眼:“皇上若能让虞二小姐温顺些,不要老是欺负臣,臣自是愿意答应的。”   朱承熠的心情很好。虞荣安看上去虽有些惊慌,可到此刻为止都还没表现出太大的反弹。她……应该会应下吧?   为了这桩婚事,他操了不少心,连那点底子都兜出来了。她不会拒绝了吧?   这会儿的他竟是有几分紧张,更有几分期待。 第265章 愿意不愿意   “你当真愿意?”   皇帝觉得总算有件顺心事了,他走下御座,行至了朱承熠的跟前。   “愿意啊!皇上赐的婚,自然是好的。”   朱承熠咧嘴一笑,也是近了步,凑到皇帝跟前轻声道:“臣与虞二无宿怨,若不是因为落水事件,臣与她合作尚算愉快。还有,臣知道皇上心意,她长姐要成太子妃了,说起来这也是皇上对臣的照顾,将来大伙儿便是更亲近的一家人。”   他给自己的应从早就找好了理由。   说着,他还小心看了眼太子。   “如此这般,臣与太子殿下应该能走近些。”   皇帝闻言眉头一紧,不由瞥眼朱永昊。是啊,他也觉出儿子确实对朱承熠有种说不上来的敌意。   “臣对皇上一片苦心铭记且感恩。臣愿意!”朱承熠抱拳一礼。“而且……”   朱承熠有一个坏笑。   “那虞荣安先前不是想独吞得到的那些奖励物吗?她那般谋算又如何,还不是得嫁我?到头来那些东西也全成了她的陪嫁,还是到了我府里,回到了我手上。臣这堵在胸中的一口气啊,总算是通畅了。”   “这也是理由?”皇帝斜眼。这小子……果然是个阿斗,还想着那几件奖励物呢?不过,皇帝的郁闷心情也一下疏解了不少。   “若不然呢?”朱承熠表情很轻松。   皇帝很满意。   “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小心眼。”   “臣不是小心眼,臣是据理力争。臣虽有时候不靠谱,但胜在正直啊!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滴水之恩,可以涌泉相报。但占我便宜,那也总要还回来的。”   “猴!”皇帝啐声,面容带笑。“那么,既然燕安王世子对这婚事也满意,朕便……”   “稍等。”   荣安清冷之音突然出现。   皇帝只顾着询问朱承熠,是不是忘记她了?   众人皆将视线投来时,荣安已经跪地。   “禀皇上,民女不愿。”   全场鸦雀无声,只剩下了接连不断的抽气声。   是听错了吗?虞荣安刚说什么?不愿?皇帝赐婚,她说不愿?   这胆子未免太大了!刚廖夫人都被皇上喝退下了,这虞小姐还敢跟皇上叫板?勇气是可嘉,但却不明智啊!   所有视线聚集在了荣安身上……   廖静张大了嘴,廖文慈倏地起身,荣华则扶着头只想一晕了之,她此刻想的是,荣安若惹毛皇帝,会不会让自己也竹篮打水?   那边陶云几声轻咳,常茹菲更是急得掉了筷子,可荣安目不斜视,反而是坚决的一个头磕了下去。   她已经想好了。   还是不愿。   不是随意,不是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刚刚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做出表态,无他,只为给朱承熠一个反应时间去应付皇帝,去打消皇帝对他的疑虑。   仅此而已。   她原本还寄予了一点希望在廖文慈身上,可其未能挡住这个赐婚。   那她便只能自己来了。   她没看朱承熠。   但知道他肯定失望。   只是这是最好的选择……   确实,朱承熠没想到。   没想到她还是拒绝了。   他有一瞬的凌乱。   他将利弊都给她说清楚了。   在湖上时,她虽未明确应下,却分明动摇甚至动心了。   为何?   他心头五味杂陈,还很是憋闷。   有些难受。   不知道她拒绝的是他,还是这桩婚事。   “你……再说一遍?”   皇帝一直觉得虞二挺机灵,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当着众人直截了当来反对。他更没想到今日自己还会被人忤逆,被人无视。   瞬间,皇帝的脸便垮下了。   “民女不能嫁燕安王世子。”   “虞荣安,你好大的胆子!”朱永昊则觉抓到了机会,瞬间大为兴奋,“你这是要抗旨吗?父皇给你赐婚是恩典,可你恃宠而骄,该当何罪!”   荣安看都没看朱永昊,又是冲皇帝重重一磕头。   “旨意尚未颁下,民女自认不算抗旨。而且皇上刚说了,午宴时候便应承会给民女一个恩典。皇上心意民女感动万分,但民女不愿嫁燕安王世子。这便是民女所求之恩典。望皇上成全。”所以她不是抗旨,相反是在求恩典。   皇帝这才想起,是自己刚刚引起了午宴的恩典说。在他的意识里,虞荣安身份低贱,如此高攀都是三生有幸,所以压根就没想过她会拒绝,完全没考虑过她愿不愿。   “为何不愿?和你嫡母一样,你觉得高攀不起,还是因你爹给你相看了婚事?”   荣安心道,皇帝都给抬举了辈分,若自己还说是配不上,就是直接打脸。而爹即便给她相好了于彤又如何?自己那爹,是什么时候都把君王放最前,皇帝若要给她指婚,爹怕是不会反抗。   所以这两条,没用。   “因为世子,更因民女自身。世子蛮横,民女不喜。民女粗鄙,只想简单过日子,不愿被规矩束缚,所以民女不想嫁入王府。”   “……”皇帝和众人皆是无语。   这直白……   哪有女子将喜不喜挂在嘴边的!   真敢说啊!多数人是能理解的。其实就朱承熠的为人,哪个女子能喜?但就冲虞荣安敢说出来,也叫不少人刮目相看。   “熠儿年纪轻,未定性,胡闹些不是问题,过两年自然就成熟了。京城的燕安王府里没有长辈,哪来什么规矩?有什么不好?”   “可民女还虚荣啊!”   荣安自己扯了自己后腿。“民女若嫁了,将来总得和世子回燕安地的!届时背井离乡,与爹娘相隔千里,一辈子怕都不能回娘家,民女不愿。民女好不容易才回到家中,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这才开心了三天,民女实在不愿再吃苦……”   荣安心下腹诽,有本事皇帝你开口告诉所有人,其实你压根就是把朱承熠当质子了,你压根就没想过放他回燕安地,她担虑的一切压根就不会发生……呵!   而众人闻言也再次齐齐无语。可怜这虞二,究竟吃了多少苦,都听到了,这姑娘统共才过了三天好日子啊……   皇帝也是狠狠瞪眼那群廖家人。又是她们!坏他好事的又是她们!   “你嫁的是王府,做的是世子妃,哪来的苦吃。”   “可民女听说了,那燕安是不毛之地,去了得饱受风霜过贫困日子,战乱不太平。我这样的去了都活不了几年,还可能会……”   荣安作势看了眼朱承熠。   “会守寡、被卖,再嫁,为奴……总之,什么都可能发生。”   “这都是哪里来的胡言乱语!”   “晚宴前廖家老夫人告诫我的。”   “……” 第266章 再帮她一次   廖老太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滚了下来,连道“没有的事”……她真想掐死这丫头!她怎么也想不到,这虞荣安会把先前自己吓唬她的话当众抖出来。   而廖老太一跪,廖文慈荣华等人也纷纷陪着跪了一地……   殊不知此刻皇帝眼里的廖家是彻底成了脚底烂泥一样的存在。她们晚宴前给虞荣安释放这种信号?她们是何居心?   怎么什么事都有廖家的份?   怎么什么时候他们都要掺一脚?   怎么就一直要拖他后腿?   这一家子若成外戚……怕是要糟!   此刻皇帝心思在朱承熠身上,懒得追究这事,但他厌烦这家子,所以也没叫起,便只当未瞧见,由着这堆人跪着……   那边苗贵妃今日神清气爽,见状赶紧抓住机会巴结圣心,起身到荣安身边一顿劝说,又将燕安的好给道了一遍,保证绝对不可能发生廖老夫人所说的那种状况……暗戳戳的给廖老太盖了个搬弄是非的章……   荣安的表情却依旧不见喜怒。   她再次叩首道:   “民女生母重病多年,近日才大病初愈。她就民女一个孩儿,民女若去了千里之外,便更无人照应娘身子了。所以民女想留在生母身边照顾着。百善孝为先,在民女看来,为人子女,还是孝顺最重要。民女想要尽孝。请皇上成全!”   这话没毛病。放哪儿都没毛病。   包括皇帝在内大部分人看她的眼神都少了些尖锐,反而是所有人都想起了葛氏的病和当日被暗害的传言,于是,一群跪地的廖家人在没法辩驳的氛围里脊梁不知不觉又弯了些。   荣安不知,一个孝字,也是一个时辰前朱承熠刚对皇帝强调过的。   “有孝心是好的。”   皇帝刚升腾的火气略消,也不知自己的身边可有孝子?   “你担心你娘无可厚非,但朕也可以命你爹好好照应她,甚至可以赐她一个诰命。你娘养育你长大,你又嫁入皇室,你娘也算功不可没,她当得起。如此,你可能放心了?”   诰命?就可以护娘性命吗?答案很显然。   “民女……还是想要自己照看亲娘,照顾家中,想要和家人小友一道共度春华秋实,真不愿远嫁千里。这是民女所求所愿,还望皇上成全。”   荣安再一次,重重叩地。   若皇帝还不答应,她便打算拿出今日比试里得到的那张空白圣旨了。皇帝当众应承了自己,这么多人瞧着,他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你真想好了?太后的义女,朕的义妹,还有你娘亲封的诰命,你都不要?嫁入皇室可能带来的利益,你娘家皇亲的身份,你也不在乎?你可都想清楚了?”   “是!”   荣安毫不犹豫,拜地一叩。   皇帝吹胡子瞪眼,拳头都捏了起来。他气到了。   他甚至都想着可以退一步,哪怕她说会考虑一两天,说会和爹娘商量,他也都会应下。可她油盐不进,执拗大胆……   又一个不识趣不听话的!   敢情他耐着性子好说歹说,都是对牛弹琴了?好一块茅坑里的石头……   “禀皇上,臣也不愿!”   朱承熠却是在圣怒即将爆发前,突地跪在了荣安身边。“臣也不愿娶虞二小姐!”   罢了,她的心意他也算看清了。他真没想到,她会这般不顾圣怒地一头猛冲。再这么冲下去,她今日得来的一切怕都岌岌可危了。   自己……便再帮她一次吧。   朱承熠做出了咬牙切齿样,又冷笑了一声。   “虞二小姐真以为我就非卿不娶?若不是皇上仁厚,我能看上你?区区庶女,还敢来拒绝我?”   荣安心下又一叹。好像又欠人情了。   她已领会了朱承熠的意图和暗示。   “世子刚之所以应下这婚事的理由我都听到了,世子既是记挂那些奖励物才愿娶我,那我愿意将奖励物的一半赠予世子。”   “不用了!”   朱承熠差点炸了。   “虞荣安!怎么?敢情这是你对我的补偿?我的世子妃就只值那几样赏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朱承熠很激动,连脸都涨红了几分。   “请诸位帮我做个证,今日,是小爷我看不上这虞荣安,是我不要她成为世子妃,是我拒绝,不是她!皇上,臣拒绝这桩婚事!”   “……”   皇帝气得头疼。   “行了!既然你二人都无意,那这婚事便……暂时算了吧!”   荣安将头再次埋了埋,眉头也再次蹙了蹙。   什么叫做……暂时算了?   是暂时搁置的意思?   皇帝啊皇帝,你的尊严呢?   荣安就是猜到皇帝不会轻易罢休,所以才这般坚决回应,甚至不惜顶撞了他啊!哎……可明显,皇帝还没死心……   荣安退回了座位。   陶云和常茹菲上来握她手,才发现她手心全是汗,连后背都湿了。   两人将到嘴边的告诫又吞了回去。这便是早先荣安说她的婚事她自己做主之意吧?   荣安为自己力争,到底是去做了,到底是成功了。可她们连自己婚事都没法掌控,又有什么资格去告诫她?   陶云两人都觉有些羡慕荣安了。   荣安又轻嘶一声拍开了常茹菲的手后,两人才想起,她手心还有伤。   荣安一直没吭声,她二人差点都忘了她为朋友所做。   两人一个对视,怎办,她们似乎更喜欢荣安了……   宴席的氛围越发古怪,好在,这糟糕的一天总算是能结束了。   然而宴席尾声,竟然还有一道圣旨。   那有第一美人之称的曹小姐,要在八月初一入宫了。   众人再次惊到。   没听错吧?   皇帝五年前便停止了选秀,最近两年也都未主动纳妃。宫里来新人,基本都是属国献来的美人。这是……   细细一听,曹小姐所得位份还不低,此刻所册便是嫔位。按例入宫侍寝后还能加封一级。而皇上既然在这七夕特意亲封,想来不会是单响的炮仗待遇。   再凭着曹小姐的美貌和家世,收获圣宠应该不在话下,这么一看,显然是宠妃的前程啊……   再一听,竟还有封号:禧。   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皇后。   这个信号……很微妙啊。   是皇后惹恼了皇上,这是在警告?还是皇上想要证明其宝刀不老?不过要说起来,皇上也是正值壮年,每年收些新人入宫倒是正常。   不过皇后的表情有些尴尬,难道之前不知情?被皇上跳过了?…… 第267章 带您去问话   宴席总算结束。   离宴时,皇后叫住了廖文慈,说明日她会回颜家探望颜飞卿,让廖文慈也前往颜家,正好商量下太子、荣华和廖静婚事的种种,顺便把孩子们也都带上……   荣安听在耳中,呵呵在心中。   都是借口。   显然时间不早,稀里糊涂的他们今日是弄不清种种了,打算明日连同廖静一道坐下来,总要弄清前因后果吧……   “咱们明日也去看看飞卿吧!”荣安向常茹菲和陶云提议。   那两人本就有此打算,自是欣然允了。   又有人注意到,离宴的皇上是与苗贵妃同行的。   御花园在后宫最北边,众人从御花园出宫往南时,皆是瞧见皇上与贵妃并肩往西面的长春宫去了。且两人还有说有笑,轻松自然……   众人少不了面面相觑。   这七夕,皇上竟然没去坤宁宫里,反而是去了贵妃那儿,这又是个什么信号?八皇子那里,势头似有些走高啊?……   上了马车的荣安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这一天,简直太累。   不过好在一切都值得。   虽然荣华还是走到了那一步,但朱永昊与那个位置明显是渐行渐远。   皇帝的态度越发明显,那太子推后的婚约,对八皇子的抬举,几次不给皇后颜面,曹小姐的入宫和今晚留宿长春宫的种种都足见皇帝心思。皇帝不是什么善茬,被他惦记上,焉有随之由之的道理?   明日,皇帝应该还会有别的动作吧?   荣安忍不住笑,若皇帝威猛发力,或许压根不用她想法子将朱永昊拉下来,而是朱永昊压根就上不去!   而且朱永昊的身边多了个廖静,使得局面又多了些变数。   今日的陶家更是神来之笔。   朱永昊到此刻都尚不知陶家对他已怨恨上,因为陶家,他的上位之路注定已是荆棘丛丛。依着陶大学士在翰林和文人中的地位,他老人家摇摇头,身后绝对大拨人都得停住脚。   荣安利用了陶云,但心里有愧却无悔。   陶云不用跟着朱永昊才是大庆幸。她那么聪明,前世都能过上自己要的日子,今生自然也能。而陶家彻底放弃朱永昊,对天下苍生来说,才更是大幸事。   总之,这个苗头很好,只要按着这个趋势下去,朱永昊应该很难了……   一切顺意,马车里堆满了赏赐和奖励物,荣安得了头巧,葛家的机会也出现了……按理她该笑得直不起腰。   可她就是欢喜不起来。   一想到朱承熠……她便只能叹了口气……   锦绣扒着车窗前后看了半天:“姑娘,似乎没见夫人和大小姐的马车呢!”   “去廖家了!”今晚对那帮人来说是不眠夜,廖静的事需要弄清楚,明日如何应付皇后太后也得商议,忙着呢!   “廖家姑娘自作主张截胡,今晚会不会受责罚?”   “放心。别说那猴精的廖老太,就是廖文慈也不会拿她如何。虞荣华还得一年才能入府,她们此刻得罪廖静可不明智。”   说起来,荣华那道圣旨虽更有价值,却比不上廖静那道实际。“而且廖静还有个聪明的娘。不用为她操心。”   明日他们坐下来面对面,朱永昊一定会询问字条事,届时廖静拿走字条必定穿帮,锦绣也一定会倒霉。若说廖静没成事荣安或许还会担心,此刻是完全没必要了。就凭廖静此刻的底气,即便承认拿走或偷走字条,再保下锦绣都绰绰有余。   相比,荣安更担心的是颜飞卿那边……   回府刚下马车,便见小荷已经等在了那儿。   “姑娘,您可回来了!”小荷吞了下口水,有些急躁。   “出事了?”荣安瞧见小荷颈脖上有道红印,发髻也有些乱。   “老夫人带了人在垂花门等着,说要带您去静安居问话。”   “她老人家亲自在那儿?”   “是。她还扣住了菱角姐姐。”   荣安面色一变。   都快子时了,这精神头可真好!   荣安点了家丁搬着今日所得的几箱东西,带着小荷就往里走。   小荷也将荣安离开后的种种道了来:   今早廖文慈离府后,就把静安居的事交给了管事婆子。   好不容易撞开了门,大夫也到了,之后便开始催醒老夫人。   施针好几次,老夫人就是不醒。   一直到午时,在用了药后,老夫人才渐渐转醒。   又是一个多时辰后,恢复了气力的老夫人气势汹汹到了荣安院子,口口声声说荣安偷了她的东西。她要进到荣安屋子里去搜。   问她丢了什么,她却直言一群下贱奴才不配知道。   院中奴才护主心切,自然不会放任对方进门,于是全都拦在了院外。   哪知老夫人有备而来,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七八个婆子在荣安院门前一字排开。   如此,对方人数上便占了绝对的优势。   若是荣安在,自是无惧,哪怕她一个人都能收拾了这帮人。可对方是老夫人自己冲在了最前边。   尊卑在那儿,菱角她们在气势上便更输了一大截。   可即便如此,菱角也没退让。   她之所以被葛家老夫人调来跟着荣安,可不就是怕荣安会面对被欺负的境遇吗?此刻那孙老太分明是看准荣安不在才敢动手,她自不能让对方得逞。   菱角站在院外对老夫人好一番的警告,又强调了荣安之所以回府是家中主母给出了一系列承诺。其中就包括将军府上下其他人未经允许不得进入这个院中。   “老夫人自己东西寻不到,就赖在我们姑娘身上了?不是应该先将静安居里里外外寻上几遍?若说我们姑娘有嫌疑,那是否近日所有去过静安居之人也都有嫌疑?据奴婢所知,昨日静安居进出不少人,今日更是仅看热闹之人便有好几十?   即便我们姑娘真有嫌疑,也该等我家姑娘回来之后询问,或是找将军帮忙寻找失物,而不是贸然在明确知晓我家姑娘不在之时来闯院子。您这么做,不但是损了姑娘之名,坏了府中上下包括您在内所有女眷的声誉,更让人觉得您是在有意针对我家姑娘一般。所以为了老夫人您的清誉,奴婢还请老夫人三思而行。”   菱角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而当时,已有不少奴才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而过了来。   …… 第268章 护院的对抗   孙老太几声冷笑。   了不得啊,葛氏果然下贱胚子,带来的奴才都没规没矩!   真当自己静养多年就没脾气?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葛家没教过你什么是规矩?廖文慈忍让虞荣安,我可不惯她毛病!由着你们主子猖狂,才是对这府女眷声誉最大的伤害!我堂堂一府长辈,就是你主子来见我都得磕头,更何况你一个奴才?来人!先把这丫头抓起来给她点教训!”   老太太一声令下,几个婆子立马排成行,一步步压上。   她倒不信,葛家那小门小户,培养出来的毛丫头还能拆天?看到如此阵仗,不屁滚尿流也得跪地求饶!   今日儿子儿媳,荣华荣安都在不在,那么理所应当就是她当家做主!要动手,要寻回秘香,寻回颜面,就必须趁着儿子不在家动手。而且今日她整院人被个丫头片子锁住,成了府中上下的笑话,这口气总要出的!   只是孙老太没想到,菱角并没慌张,扭头直接命婆子们拿锁将院门给锁住了。锁头取下的钥匙,则被菱角当着老夫人面给抛进了院中,也不知是落在了何处。   而荣安那俩婆子和小荷也各自抓了根长棍齐刷刷站在了院门口。   大有对峙和对抗之势。   孙老太见状大怒。   “拿棍子?怎么?你们还敢对我动手?”   “回老夫人,我们姑娘说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一定打回去!这些棍子都是一早姑娘准备的,专打上门挑衅人!但老夫人放心,咱们绝不会先动手。”   菱角表现地无惧:   “还有,门已被锁,老夫人若还想进到院中便只剩两个办法,要么翻墙,要么撞门。但翻墙这事有辱身份,想来老夫人不屑。但您若撞门,便是您先挑衅,您先动手了。还是那句,望老夫人三思后行!”   孙氏目瞪口呆的同时也愈加恼火。   区区一个奴才胆敢教训她,威胁她,恐吓她?   “都死了吗?”孙氏冲身后一吼,“还不赶紧把这臭丫头给抓起来!”   孙氏身后一群膀大腰圆的婆子立马冲上围住了菱角。   荣安的俩婆子上来拦,却被菱角喝了回去看门。   孙氏见状更是气极。   确实,她并不想彻底起冲突。   尤其还是在众目睽睽,人越来越多的状况下。   她之所以带这么多人上门,便主要是在威吓。她刚还想着为了避免肢体冲突,先利用菱角将拦在门口的另三人引过来,如此她剩余之人便可直接去撞门了。   然而敌人实在狡猾。   孙氏面上无光,只得示意奴才们将菱角给扣住了。   人多势众,菱角几乎一个拉扯间就被扣住并反绑。   这菱角没大没小,既是这院的领头,自然要给她些教训。   一个眼神下去,费嬷嬷便出手了。   “啪!”“啪!”“啪!”   狠狠三个耳光抽了出去。   清脆响亮!   菱角两颊顿时红起。   “最后说一遍!都给我让开!”   孙氏有人又有势,擒了对方领头,下马威也已给,本以为一声喝下,剩余奴才都会乖乖求饶。   然而,这院中的奴才就如她们的主子一般难缠。   其余三人不但杵在了门口,还一个个将手中棍棒拦在了身前,眼中神情更是凶狠,大有要拼上一场之势。   老夫人颜面无存,费嬷嬷再次出手。   又是给了菱角三个耳光。   菱角未求饶,对方仨奴才也依旧顽固。   孙氏心知越磨越丢人,直接下令撞门……   看热闹的人虽多,但毕竟都是奴才。荣安在府中既无威望也无交好,所以并无人敢站出来劝一声,阻一下。   人多的优势立马显现。   将近三对一的对抗,荣安的另三个奴才未有多少挣扎也全被扣住。   “早知如此,何必嚣张!”   那费嬷嬷一边啐了被扣的四人,一边示意婆子们撞门。底气上来,她不由叉腰怒骂:“待老夫人找到失物,看怎么收拾你四个贱蹄子!”   菱角又是冷笑:“敢问费嬷嬷,届时您要如何收拾我们?”   “一人一顿痛打!”   费嬷嬷咬着牙,恨意上来。今早醒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昨晚半夜她和老夫人被吓了个半死也是那虞荣安的杰作。那丫头下作无比,怨气再不发泄都快要憋死她们了!   “所以你们若再不老实,可得小心着些,待被打断腿时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费嬷嬷果然好家教。原来静安居的处置不用老夫人点头,全都是费嬷嬷说了算!”   一听这话,费嬷嬷肝火再起,蹦跶到菱角跟前,又抽了三个巴掌。   “老夫人也容你个贱奴才编排?这便是嘴硬的下场!”   “老夫人,诸位嬷嬷!”菱角再次一喝。“话都说清楚了。你们撞门闯院,若没有搜到所谓的失物,就别怪我们姑娘找上门了。届时咱们自当将所有如实禀告,姑娘以牙还牙,你们一人一顿痛打肯定少不了,此刻不掂量着,若到时被打断腿就来不及了!”   菱角将对方的恐吓还了回去。她众目睽睽,话已撂下,晚些姑娘回来后再出手自然也就有了立场。   正在动手的众奴才闻言手一软,纷纷看向孙氏。   孙氏更怒,下令将菱角嘴给堵了。   费嬷嬷上去堵嘴时,还不忘狠狠掐了掐菱角脸肉……   撞门!   荣安回府前就想着不愿与府中人牵扯过多,所以连配的锁都是亲自去选,从链子到锁头,全都是精铜打造。而廖文慈造院子时,按着荣安要求,从门板到把手都是好材料。   因此这边撞门很费劲,最终,一番折腾下,门锁未动,门扇却松了。   又是一番努力,门板轰然倒地……   孙老太刚要一步迈进,抬眼后却是脚步一缓。   荣安的正屋跟前,不知何时站了葛氏。   原来,葛氏听闻孙老太上门,急急便沿着花廊从自己和荣安院中相连的内门赶了来。   她忍让了半辈子,那是为了葛家和年幼的荣安。   可既然回府了,荣安也有主意了,她自然要做出改变来。   荣安几个月的努力她看在眼里,从回府那日起,她便决心不能拖女儿后腿,即便做不到荣安那般强势,至少不能再逆来顺受。   女儿不在,那女儿努力得来的成果,自然由她来护!   …… 第269章 强势如姨娘   孙老太眼前的葛氏,从形象到气度都与从前那个温婉女子大相径庭。   葛氏淡淡给老太太行了一礼。   “敢问老夫人在做什么?”葛氏往那儿一站,虽身姿依旧柔弱,但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强韧。声音虽细,但稳。眸中也多了丝坚毅。   “我的事,与你无关。你给我滚开!”孙氏眼中有恨满出。往日仇恨历历在目。若不是因为葛氏狐媚,苦苦纠缠,儿子怎会多年不肯放手。自己何必对她下手?又怎会与儿子母子离心?又如何会导致了女儿的悲剧?   “事关安儿,便是我的事。敢问老夫人,丢了何物?”葛氏都听见了。   “区区妾室,等同奴才。何来告知之理!你给我让开!”孙氏的声音再次拔高。   她是真没把葛氏放眼里。   这女子,在她眼里和手里一向都是任由捏扁搓圆的米粉团子,自己一声喝,这贱妾还不得抖三抖?   只是孙氏等了几息,葛氏却一动没动。   “让开!”   葛氏摇头:“这是安儿的院子。安儿不在,我做主!安儿的屋子,我来护!”   葛氏看向众人,将声音提到了最高:“谁要进屋,除非先把我撂倒,从我身上踏过去!”   她背手扣住屋门把手:“这道门,我是守定了!”   “你敢!”   “您看我敢不敢!”   葛氏第一次顶撞了孙氏,并指向了一众冲进来的婆子:“你们这些脸我可记住了。都是这将军府的人,这府里的关系和过往想来也都清楚。我把话撂这儿,谁要敢碰我一下,我虽不能保证将她赶出府去,但绝对让她今后只在一方院子里做洒扫!另外,我的身子可不太好,谁要把我气到,把我碰坏,那么……后果自负!请诸位,自行掂量!”   这一次,轮到孙氏气到发抖了。   确实,她甚至敢动荣安,却不敢动葛氏。   第一次她动了葛氏,结果女儿被远嫁。第二次动葛氏,女儿被禁止进入将军府,连她也被半禁于静安居中。   今日她若再与葛氏冲突,显而易见,儿子回来后势必又得闹起来……怎办?   而一众婆子也面面相觑着犹豫了。   葛姨娘重新回府,二小姐处处强势,连夫人和大小姐都对她们礼让三分,将军府格局明显已是大变。而将军面对葛姨娘更是柔情脉脉如变了一人,她们若真冒犯了葛姨娘,将军回来后会如何不知,但维护葛姨娘,不会善罢甘休是一定的……怎办?   然而,孙氏在听着身后众人的窃窃私语后,还是决定再抗争一把。这么多人瞧着呢,她要颜面,要保住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你若不让开门,我便先砸了这院子!”   “我不让开!”葛氏依旧强势。“您可以砸!想怎么砸都行,但您砸坏多少,我都会找人来估价,届时花费多少,我让将军去您静安居拿银子!”   “你!”孙氏被气得血气上涌。   这是知道她没钱,所以变着法骂她穷呢!   果然,果然吧!这狐狸尾巴藏了十几年,终于露出来了。就说嘛,那虞荣安乡野上来,年纪小小,怎会那般猖狂,果然都是跟着这葛氏学的本事!儿子是眼瞎才会相中了这么个蛇蝎毒妇!听听这些话,像样子吗?生儿子不会,要挟长辈倒是一等一的本事!这些年,指不定还是如何的装病……   孙氏一时间也不知是该继续还是退。   她想拿回秘香,可她不敢动葛氏。   就这么离开,她又不甘心。   她想扳回颜面砸院子,却又不敢做太过。   双方便这么僵持住了。   而葛氏更是直接让人给搬来了一张圈椅,就这么在荣安屋门前坐了下来。   她的这番“嚣张”更令孙氏难堪气恼。   孙氏气不过,示意奴才们先在院中“寻找失物”。   可这哪里是在寻找?哪有人找东西还要带着铁锨的?就是拆家来了。   然而孙氏那欺软怕硬的秉性也彻底暴露。她敢拆的,无非就是花花草草,木架木框……   葛氏难免面上有鄙夷流露。   孙氏看懂了葛氏那个表情,到底冲她走了去。   别人不敢动葛氏,她来!   眼见她快到跟前,葛氏的眼看向了远处,掷地有声:“赵管家,去让人准备车马吧。我与二小姐要回葛家了。”   原来,府里赵管家,听闻后院起了干戈,匆忙赶到了。而这赵管家正是前几天将葛氏母女从葛家接回来的那位。葛氏知晓他是廖文慈的人,所以孙氏刚到,葛氏便着人从自己院中出去请了。   此刻葛氏这话一出,赵管事自然一边喊着“住手”,一边跺脚亲自拦到了老夫人跟前。   夫人好不容易,付出了大代价才将葛姨娘和二小姐从葛家弄回来,这会儿大小姐正是关键时刻,那是不容半点闪失。葛氏若真就回了娘家,再要请回来还不知又要付出什么。   葛氏起身,一番冷呵:   “赵管家,你就是这般管家的?夫人应下了二小姐什么?此刻二小姐和夫人不在,难道那些条条框框就不用履行了?二小姐的院子都被砸了,二小姐住不下去了。所以我们要回葛家。你去准备吧。还有,院子被砸,你管家不力,你是头责!晚些时候我会亲自向将军禀告!”   赵管家一凛,心下一惊。他没想到葛姨娘也是厉害的,竟然将责任全都推给他了。这干他何事!他就是个奴才,还是前院的奴才,你们都是主子,自己敢招谁惹谁?   他心下骂咧咧,但面上只能哭唧唧求饶,一边给葛氏行礼道不是,一边劝老夫人高抬贵手。   他冲孙氏一番耳语,直言夫人大计要紧,劝老夫人一定不能冲动,否则夫人回来后不好交代,将军更得大发雷霆……叨叨说了许久。   而孙氏在心里将葛氏早已骂翻,实际却无可奈何。事实她本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心下直发虚。她缺的,可不就是一个台阶?   这会儿有人来劝,她自然很快就顺阶而下了。   孙氏趾高气昂冲葛氏又是一番呵斥,并“霸气”撂下了一堆狠话和让转告荣安之语,随后一甩袖子,转身就要走。   …… 第270章 喜欢这改变   “恭送老夫人。”   葛氏行为举止挑不出半点错,还给孙氏行了个礼。   众人看在眼里,悄声的议论也更多。葛氏越有礼,越发显得无故闯院打人打砸的孙氏蛮横。   原本就憋屈的孙氏听在耳里更觉愤恨,行至院外还指着菱角:“这贱婢冲撞了我,给我带走!二小姐不会教奴才,今日我这个做祖母的便替她好好调教一番!待二小姐回来,让她亲自去我静安居领人!”   孙氏哼哼,好像自己真拿那臭丫头没办法一样!   只是孙氏话音刚落,葛氏却是再次发声了:   “还请老夫人好好照顾菱角。这菱角并不是将军府下人,而是二小姐从葛家借用的管事。所以别的不敢说,但菱角若是伤到了,老夫人可得做好被状告的准备。届时葛家和菱角家人都不会善罢甘休。若是闹去了衙门,赔偿事小,孙家的颜面还又得不保,姑奶奶也得更加受气……”   狠,太狠了!   孙氏回过头盯着葛氏,连自己的磨牙声都能听见。果然这对母女一丘之貉,一样下作。自己哪里痛就往哪里扎啊!   怎么还又提到自己那可怜的女儿了?   可不是?若真闹上衙门,自己那没用的女婿定又要发疯嫌丢人,冲女儿撒气,两人又得打起来。女儿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呢……   偏那赵管家还在她耳边叮嘱,说葛姨娘所言是真,姨娘母女虽回来了,可这院中奴才的卖身契却不在府上。他也不确定是在葛家还是二小姐手中,让老太太千万要忍耐。   忍忍忍,忍你个鬼!孙氏一肚子的火没地儿撒,闻言对着赵管事就是一巴掌抽了去。   赵管家怒火上涌却只得咬牙挨下,但说话语调已是微变,沉着脸高喊:“恭送老夫人回屋!”   随后赵管家驱散了在场众人,又对葛氏好一番的软语相求,并表示这便着人来将二小姐的院子和院门修补……   “不用了。”葛氏一声冷笑。“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想糊弄过去吗?老夫人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会找荣安的事。那她做了什么,我总要让荣安看一看的。”   赵管家暗呸,是想给将军看一看然后告一状吧?   “姨娘,不如大事化小,老夫人那儿属下去说,保证她……”   “我说不用!”   “修……”   “不用!”   “可……”   “下去!”葛氏起身一喝。头晕却是一下上来,她不由扶住了头。   那边赵管家见她猛一发白的面色却是吓得腿脚直哆嗦。   他再不敢多废话一句,赶紧应是,又小心问了一句,是否要找大夫过来。   葛氏拒绝。   赵管家赶紧告辞,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吓死他了。葛氏即便要犯病,也绝对不能在他跟前。这万一又怎么了,他可不愿担这个责。他一个头两个大,心下却是骂翻了瞎折腾的老太太……   小荷几个都被放了,赶紧关心起了葛氏。   葛氏直言无碍。   众奴才见她面上血色渐渐恢复,也就放下了心。   然而不管奴才们好说歹说,葛氏就是不肯回屋,说荣安这里院门都没了,她只怕对方再来折腾,执意要亲自守着。   于是奴才们在两院的花架下给葛氏搭了躺椅,几个奴才又轮流在院外守着。   而另一边,孙氏虽带走了菱角,却压根再不敢对其如何……她再次觉察出了葛氏母女的奸猾,这对母女的奴才都是府外人,这是打骂都不得啊!   回了屋的孙氏砸了不少东西,还对着荣嫣发了一顿脾气,怒骂她没用,连哄骗虞荣安吃燕窝都不会……荣嫣委屈,为了哄骗荣安她都以身试药,结果晕到中午才醒,她已是尽力,却还被骂成了这般,心里对老太太也是越发不满……   好不容易挨到夜色沉沉,孙氏寻思荣安也将回。   她索性带着人去了垂花门,打算荣安回来,利用菱角将其引去静安居。若这软的不行,她便直接用武力将荣安抓去静安居,逼其将秘香交出来……   只是没想到,今年的宫宴破事尤其多。   散宴的时间,足足比往年还晚了一个时辰。   孙氏左等右等不来,几乎体力不支。找来椅子坐下,又灌了一碗参汤,才坚持到了这会儿……   荣安听着这些回禀,却是眼神亮了又亮。   “所以,我娘到此刻还守在我院中?”   “是。”小荷表示钦佩。   荣安也是喜极。   娘竟然有这般强势的一面。她觉欣慰,也放心不少。   事实,荣安今日原计划是给孙氏挖了坑的。   她早就料到拿走秘香后,孙氏一定会上门。所以菱角才不断的刺激孙氏,就是要孙氏失了理智,做出些彻底让爹寒心,让廖文慈放弃保护其之事……   这个祖母,多行不义。就冲她昨日两次给自己下药,荣安都没法正视这感人的血缘关系。然而辈分,规矩,礼数在那儿摆着,荣安没有立场去动手,甚至爹,娘都不行。   所以她要让这祖母吃苦头收敛言行,便只能想法子在她老人家自己犯错的基础上。   荣安的原计划是故意对老夫人进行一番刺激,令其带人冲撞……为了将事闹得大些,荣安早就准备了用来刺激老太太的棍棒和铜锁,也一早就给众奴才讲了她的打算。   而她之所以今日入宫没带菱角,正是为了把菱角留在这个最需要底气和能力的位置上。菱角不负她期望,确实得用。   那老太太也确实经不起挑衅,撞门的事干了,打人的事也干了。   荣安原本还准备让老夫人带着手下在她屋子里大闹一场,最好连屋顶都掀了。   闹得越大越好。   如此,她才可以借题发挥。既可以寻廖文慈麻烦,也可以由爹出面,再不用直面这位好祖母。   反正她的值钱物什都未带回家来,砸便砸了,她大不了再带娘回葛家住上一阵……而她这院子,她也可以借势亲自收拾一番,并借着“不安全”的缘由,再加强些防务。   所以荣安是真没想到,娘竟会一改常态霸气应对。   还能做得这么好!   荣安很欣喜……这个改变,来得太好了!   虽然计划没能完全实行,但她更喜欢眼下状况。   …… 第271章 闪了的舌头   “小荷,你都伤了何处?”   “奴婢就争执时脖子上被刮了一道。”小荷笑嘻嘻。“奴婢当时是能躲开的,但故意没躲。这样才显眼不是。奴婢也是特意没上药。姑娘放心,俩妈妈虽也都受伤了,但和奴婢一样,都是皮外伤。曾妈妈是脸上被刮破一块皮,牛妈妈则是额头上撞了一个包。不打紧。”   “菱角没事吧?”   “被费嬷嬷扇了好几个耳光。那费嬷嬷下手狠,菱角被带走时,脸就已经肿了。姑娘,这会儿咱们如何?要不要多带些人?”   “不用!菱角的账,你们的亏,等下细细算。走!”   孙氏显然已经得到了荣安回府的消息。   待荣安远远瞧见她时,一大拨人已经堵在了二门。   为首的,可不正是老太太!   “祖母精神头真是不错,这个时候还不休息,看来昨晚睡得很不错啊!”荣安笑容刺目。   孙氏好不容易压下的一口气瞬间又被吊了起来。   “虞荣安,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此刻把东西乖乖交出来,咱们各走各路,我也把菱角交还给你。要么,跟我去一趟静安居。”   “祖母在说什么,我一点都不明白。”   “你确定要揣着清醒装糊涂?”孙氏尽力释放了怒意和威压,想要逼迫荣安退步。她昨日已经尝到了荣安的厉害,所以不久前她刚去调来了两个有些身手的婆子。这次,她必须收拾住虞荣安。   “您说什么我一点都不清楚。但我听说祖母想要冤枉我盗窃,这事倒是清清楚楚!”   孙氏一声冷哼,举手一挥。   “来人,将二小姐绑起来,送去静安居!”   “你们谁敢!”荣安却是往后一躲,脚步一快,高高站到了垂花门边的石墩上。   众人再看向她时,只见她手里还多了一道金光闪闪之物。   “谁敢过来,就是大不敬!”   众人一愣,没认出那是何物,却只觉垂花门灯笼下,那金光和明黄尤其闪亮,细细一辨,那明黄底子上的露出的一块金色图形倒似一只龙爪。   荣安居高临下,清清嗓子:“见了圣旨,还不跪下!”   那边彩云也是掷地有声:“咱们姑娘今日七夕比巧大获全胜,得了头巧,得了皇上皇后和太后娘娘的青眼,仅仅比试赏赐就得了四十五份,还有其余各路赏赐,足足装满了一大车回来的。”   彩云边说,还将手指向了身后。   众人这才瞧见,一溜儿的家丁还跟在了二门外,个个怀抱箱盒正探头探脑朝这处望着。而瞧那一色如意花纹,带了巧字的礼盒,还真就是宫里出来的。   这么多?   都是赏赐?   都是二小姐赢来的?   众人愣了好几下。   那费嬷嬷却是噗笑而出。   “二小姐真是会玩笑。您是头巧?你要是头巧,老奴这脑袋就给您当板凳坐!这些礼盒若都是您的,老奴就给您扮牛马骑!您手里若拿的是圣旨,老奴就把您那些礼盒全都吃下去!哈哈哈。”   那费婆子猖狂一笑,身后那帮牛鬼蛇神也跟着一道大笑起来。   “若说大小姐拿着圣旨回来倒是可信。头巧是大小姐也才像话!可您?二小姐您?还头巧?可别是倒着数的头巧吧?这些礼盒,怕不是大小姐拿不下,所以让您帮着分担些的吧?二小姐说大话,可得小心闪着舌头!”   费嬷嬷唾沫横飞。   孙氏倒是没说话。   她只是觉得,荣安手里那东西,确实像圣旨。当日皇上给儿子和媳妇赐婚的圣旨就一直在她那儿放着。圣旨的每一寸都被她铭记在心……这……不会吧?   荣安啧啧两声,这费嬷嬷……真是可怜!   荣安冲后边喊了一声,那边刚停好马车,拿着一长条字画锦盒的阿生便快步过来了。   他淡淡应了一声:“二小姐确实头巧无疑!这些礼盒也都是二小姐所得的赏赐。”这些东西都是一早宫里的公公们送到马车上的。荣安的比试结果,他也早就确认了。   宫门口不少夫人姑娘与二小姐告别时的恭维和祝贺他都听在了耳里,说实话,他到那一刻才真正相信得了头巧的是二小姐……   阿生一语毕,众人已皆目瞪口呆。   齐刷刷的视线都定在了荣安身上。   费嬷嬷见突然冒出帮着虞荣安说话的外男,立马喝了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主子说话哪来你插嘴的份!你又有何资格来作证?二门是你能进的?”   阿生阴着脸,紧盯住费嬷嬷,站定一动未动,也未开口说一个字。   “大胆东西!是聋子还是死人,来人!还不赶紧将人轰出去!”   静安居上下跟着孙氏深居简出多年,前院之人根本不识几个,哪知这阿生是虞博鸿身边得用之人?   费嬷嬷一声号令,一众威势不凡的婆子便向阿生冲了去。   荣安只觉好笑,赶紧跳下石墩拉着小荷和彩云闪去一边给让开了一条道。   那守二门的婆子拦人未及,连连喊着“住手”,可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荣安早知阿生武艺不凡,却一直未见其出手。今日定睛看戏,却是忍不住拍手叫好。   他只脚步轻动,便让冲上前的俩婆子扑空。他脚后跟一提,击中了一婆子后膝,叫那婆子直接栽了个狗吃屎。   而另一婆子,则被他不知怎么拿脚一勾,直接如只球一般,冲着费嬷嬷便滚了去。   费嬷嬷避之不及,被那嬷嬷直接扑倒,后背撞上了门边石墩不说,还被婆子死死压在了身下,只觉一把老骨头都要散了去。   而再看阿生,还是如刚刚一样的动作,身子都没转动一下,手上锦盒也依旧稳当,就那么定定站在了原处。   二门婆子出来一番解释,一帮老婆子这才知晓阿生身份,眼看这吃了亏还惹了祸,一个个都悔不该。   费嬷嬷托着一把老腰去赔笑,还拿了二两银子要往阿生那里塞。   阿生话少面狠,刚被这费婆子指着鼻子骂好几回,此刻哪里会收她钱,手上锦盒一推一敲出去,费嬷嬷手腕一阵痛麻,那银锞子便滚落在地,活脱脱的丢人现眼。   孙氏头疼再起,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她要拿的,是虞荣安好吗?   …… 第272章 讨债鬼荣安   孙氏赶紧喝退费嬷嬷,亲自跟阿生软语两句,将话题拉了回来。   “今日华儿比试成绩如何?”   “大小姐倒数第一!”彩云插话。   “你给我闭嘴!”孙氏一瞪眼,转向阿生。“你说!”   阿生原本还想给些颜面,只说一句“成绩不佳”。   但这种状况下,他打算实话实说。他厌极了这帮婆子,又想到今早主母和大小姐对二小姐的压迫,几乎是一下就理解了将军为何亲自叮嘱他要好好护着二小姐了。   二小姐,实在可怜。   他注意到,前院后院,至少半百双的眼都盯在了这边,那么,他便多说几句吧。   “大小姐是倒数第三。当然,若不是有两位小姐临时退赛,说大小姐倒数第一也是确实。若不是与大小姐同组的马公子在最后关头发了力,只怕大小姐成绩还要难看。但马家公子的成绩也确实因大小姐而受了牵连。大小姐比试成绩不佳,比廖家表小姐还差了老远。   而二小姐则一路高歌猛进,是以绝对优势横扫了整场比试,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头巧。想来明早,咱们二小姐便是整个京城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了。二小姐为虞家挣了面子,成了皇上、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跟前红人,还成了所有姑娘贵妇都佩服的头一人,那风光和荣耀,诸位自己想。所以属下觉得,还得请老夫人善待二小姐。”   他言外之意很明白,二小姐今非昔比,绝对不能用武力来“请”,也不再是可以随意使唤和处置的庶女了。   孙氏面部抽动,直想掏耳朵。   她还欲再问,不过荣安却已慢慢打开了手中明黄,欣赏着众人瞳孔的收放。   所有人的视线都定在了圣旨上。   真是圣旨!   可不是圣旨?   如假包换的圣旨?   “见圣旨如见圣上,谁敢不跪,便是大不敬!”荣安冲孙氏和她的人一喝。   众人一凛。   孙氏面色发白。要她冲孙女下跪?   岂有此理!   这死丫头也不怕天打雷劈!   可她却不得不从。   孙氏只得站直了身子,打开手臂,弯下膝头,徐徐就要跪下……   “等一等!”   荣安突地一喊,弯了一半膝头的老太太腿一软,差点摔倒。   多亏身旁嬷嬷眼疾手快搀了一把才免于洋相。   荣安只是清了清嗓,随后再次展开圣旨,那边老太太带着众人只得再次准备跪。   哪知和刚刚一样,她们才将动作摆出来,膝头沉下去,又被荣安喊了停。   停就停吧,还那么突然。   突然就突然吧,还停下就不说话,同时又张扬了那张似笑不笑的脸,全是不怀好意的表情。   孙氏面色一沉,刚要发飙,哪知荣安却是一下嬉笑起来。   “祖母,与您玩笑呢!您跪我,我怎么受得起?”说着,她便将圣旨再次收回。   “谁说我跪你了?我跪的是圣旨,是圣上。”   “可……这圣旨还做不得数啊!”   荣安这才将圣旨的另一面展露在了孙氏跟前。   只见一片雪色白绢。   一个字没有!   所有人再次惊呆在原地。   这……假圣旨?   “你……好大的胆子!”孙氏觉得快要气吐血了。“你假传……”孙氏到口的话吞了回去。假传圣旨,全家都要送命的吧?她郁愤得简直要疯。“来人,把这逆女给抓起来!抓起来!”赶紧抓到静安居去!   “祖母小心说话!这圣旨如假包换!”荣安见婆子们又有张牙舞爪势,赶紧往阿生身后躲去。   孙氏看向阿生:“你说!”   “这是二小姐比试所赢的圣旨,圣上答应可以许她一个条件。”   “怎么可能!”简直匪夷所思。   “千真万确!”阿生也是听别人说了才相信。   “所以你……你故意戏耍祖母?”孙氏觉得自己要被玩坏了。既是一个字没有,她一会儿拿一会儿收,看着自己蹲了又蹲,可不是拿自己当乐子?   “自然不是。我拿了圣旨只是告诉祖母。我此刻可不是您想动就动的。我手上有圣旨,您对我客气点!”   “你少拿着鸡……毛……”孙氏一声骂突地卡住了。   “您说什么?我没听清。谁是鸡?什么是毛?”这圣旨要是鸡毛,那皇上是鸡?   荣安瞧着孙氏一口气哽在喉间,憋红了脸的模样便觉好笑。   “祖母,不妨告诉您,今日我得到的好东西可不只这个圣旨。我还是圣上亲笔御赐,唯一的一个‘兰心蕙质’者。”   荣安拿过阿生带着的那幅字,与彩云一人抓一边,展了开来。   “您看清楚了。圣上亲笔御书!”   别人不识皇帝字,孙氏如何认不出。她连阿生都不用问,她很确定这还真是皇帝手书。   兰心蕙质?   蛇蝎狠毒才对!   这怕是最近几十年她听过最扯的笑话!   这死丫头要是兰心蕙质,全天下的毒蛇都得吃素。   一时间,孙氏是真不会应对了。   荣安走前一步。   “这四个字何意您明白吧?这是皇上对我的评价!皇上都这么抬举我,您还要咬定我行窃吗?我倒是不怕丢脸,但您是不是也要顾及皇上颜面?要损了皇室颜面我可不负责。所以……”   荣安示意彩云将画卷起。“您想轻易拿我,是不可能了。相反,您还得好好对我,客气待我!善待于我!还有,请您速速将我的菱角还来!”   她凑近了孙氏,轻声道:“您要是再欺负我和我娘,我便以这道圣旨去求皇上,让他将我姑父远调去南蛮边境,做个九品芝麻官。如何?”   “你的圣旨还能涉政?”孙氏早已气得够呛,闻言不由冷哼,这是真把自己当傻子?   “当然不能。这圣旨只能求恩典!所以我可以去求皇上,说我姑父在国子监多年没有出息,他自觉愧对每月所得的俸银和口粮,所以想要去蛮夷之地传播我大周的礼教和文化,想要去教化蛮地民众,为大周做出点自己的贡献。”   荣安舒展了笑颜。   “这样为民为国的大好事应该不算涉政吧?您说,这道圣旨能请到这般的恩典吗?说不定姑父十几年上不去的官位还能更上一层呢?届时姑母一定会很感激我和祖母您!”   孙氏只觉浑身发寒。   都说小鬼难缠,这是个什么讨债鬼?早已不是难缠,而是怎会如此可怕!   …… 第273章 找茬的荣安   荣安又将视线挪到了费嬷嬷身上。   “刚刚很嚣张不是?取笑我很高兴不是?把头给我坐,跪下给我做牛马,还有吃掉这些木盒不是?费嬷嬷,您预备先做哪样?”   “姑娘,老奴与您玩笑呢!”费嬷嬷一脸赔笑。“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老奴一马吧。”   “玩笑?你确定是玩笑?”   “是,只是个玩笑,您就当奴才说话是放屁。”   “你知道你是奴才还敢开我这个主子的玩笑!你该当何罪!你自认说话是放屁,又怎能跟在祖母身边伺候?你岂不是拉低了我祖母的档次?你既然自己都承认自己无用,我觉得,你还是别留在将军府了。也好免于丢人现眼!”   荣安清楚,事实她说出这句话,有这么多人瞧着,有阿生晚些转告着,猖狂的费嬷嬷十有八九很难再在府中待下去了……   费嬷嬷到底还是跪下了,边磕头边告罪,请求二小姐网开一面。   荣安一声冷笑,看向孙氏。   “还是那句,请您赶紧把菱角送回。”   说罢,荣安便以手捧的圣旨开道,一步一步穿门而入。   众人纷纷让开。   这种时候,谁敢拦她?谁敢动她?   一不小心,撞翻了圣旨,弄脏弄坏了圣旨,又算谁的?   就这般,一大群准备充分,在夜风里苦等了一个多时辰,原本打算大干一场之人,却最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目标人物趾高气昂,大摇大摆在簇拥中走了过去……   事实,荣安听闻孙氏在垂花门等她后便将圣旨拿出来塞在了袖中。   老夫人既是当众来抓她,明显没打算给她留颜面。既如此,她又何必客气。所以她也没给这太太面子!   若不是担心着娘,若不是想先去自己院中看一眼,若不是阿生跟着,她刚刚是要当众叫那帮人彻底丢了颜面的!   然荣安一回到院中,胸中火气还是瞬间就上来了。   院门就那么倒在了地上,朱红漆面上全都是脚印。门框裂了一片,原本干净的白墙上也全是泥点。昨日葛氏张罗着种在墙下花圃的花苗全都被扒了,一地的残花烂叶,小荷给她在花架下搭的秋千被卸不说,还被拆打成了烂木条……   虽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损失,但一眼狼藉还是叫人心烦。   荣安记挂葛氏,入院头一件事便是赶紧去了花廊。   她进门时,葛氏刚好放下了手中书。   荣安见娘跟前茶碗温热,面色也还不错,总算放下了心。   葛氏见她平安回来,也是大舒一气……   只是小荷那丫头,明显是怕她担心,所以有些瞒报奴才们的伤情了。   费嬷嬷可不但只是脸上被刮破皮,眼睛上还有一片青,连脚也扭了,这会儿脚踝有些肿,走路基本靠单脚跳。牛嬷嬷头上虽说只撞了个包,可这包未免太大,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怕都下不去。   荣安顿时心酸。大伙儿跟着她,都受苦了。   荣安瞪眼小荷,“你呢?”   “姑娘学本事时,天天调教奴婢,奴婢被姑娘训得可机灵了!”   荣安则一把拽了小荷去屋中,仔细查看了一番。果然,这丫头后背也是一片青紫。说是被扔出去时撞到了。   原来,荣安早上离开前叮嘱她们用不着骨肉计,只需雷声大雨点小的大概意思下,引了孙氏发飙就成了。   但荣安离开后,菱角觉得这计好是好,但荣安这是刚一回府,本来身边人手就不多,在府中还没势力,若这第一次就给人留下了包子印象,将来麻烦只怕会越来越多。   所以菱角要求几个奴才都听她指挥,索性一力强势。不但要将她们的狠和拼表露给府中上下,还要让所有人瞧见她们的弱势。于是孙氏带人往院门突时,几个奴才是玩了真的。   她几个都拿了棍棒挥打,对方要降服她们又岂会手软?拳打脚踢不止,包括铁锨在内的工具也一道挥了上来。因而一番交锋后,留下的便是受了伤的几人。   孙氏去二门拦荣安时,小荷唯恐主子吃亏,在敌强我弱的状态下,便瞒了下来……   如此,荣安却是满心的不舒坦,心道只怕菱角落在对方手上,吃的亏还要多。   荣安打赏并打发了一众家丁,谢过了阿生。   阿生询问是否需要留下帮着守院。   荣安拒了。   阿生表示,将军应该快回了,届时他会让将军第一时间先来她院中……   荣安再次谢了阿生,将今日宫中拿到的镂空金豆子抓了一把给他。   阿生犹豫了一息,还是伸手接了。   清空了外人,荣安越发不爽。   菱角还没回,荣安决定她要亲自走一趟静安居。   她说她要等爹回来,哄了葛氏先回隔壁院,怕葛氏担心,又留了彩云给葛氏讲她今日种种,并将今日所得赏赐全都让运去了葛氏院中。   随后,她便独自一人往静安居去了……她是去寻事的,为免牵连身边人,她决定单枪匹马……   静安居,孙氏正头疼。她自觉自己才是最委屈的,可眼下形势,虞荣安已有了猖狂底气,难道……就这么算了?   “将人放了吧!”也只能放。“多找两个人去大门守着,老爷一回来,先将人请过来!”孙氏早已累极,打算先眯一会儿。   可这边菱角还没被放开,那边婆子惊慌来报,说是瞧见二小姐正在过来,马上就到院门了。   “还等什么,先关门!”孙氏和费嬷嬷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后,才惊觉自己原来对虞荣安已生出了恐惧。   荣安眼瞧着大门正在合起,提了裙摆就快跑冲来。   门到底早她一步被合上,但她却是赶在里边人上好插栓前,先一脚踹了去。   她几乎将全身力气都灌在了这一脚。   门被她生生踹开,那动静直吓得静安居上下抖了三抖。   关门的奴才急退不及,被门给掀了出去,摔在地上抱着生疼的手,呆呆看着荣安。   谁能料想,荣安进院的头一件事却是捡起了地上锁,随后一个转身,直接将大门给锁上了。   而锁上钥匙,却被她当众放进了荷包。   当然,随着她手上动作,众人也再次瞧见了她衣袖里露出的那点明黄。   …… 第274章 大闹静安居   荣安气势汹汹,丫头婆子皆傻眼,连话都说不清了。   “二小姐前来……是有何缘故?”   “刚在二门,不是你们要请我来静安居问话的吗?这么快便忘了?祖母发话,我岂敢不从?”   “那二小姐……何故锁门?”   “刚刚要锁门的不是你们吗?我帮你们锁了,你们不谢我还反问我?”   荣安步步紧逼。   找茬之意分明。   因着圣旨,因着头巧,因着什么兰心蕙质……连老夫人都被她恐吓到不得不退步,一众奴才哪里还敢招惹这位主子?   “老……老夫人已经睡了。姑娘明日再来吧!”   “不要紧!”   荣安笑。“祖母见不见我都一样!”   “二……二小姐是来接菱角姑娘的吧?您稍安勿躁。菱角姑娘正要回去,这就回去!”一婆子冲屋中一阵嚎,让赶紧把菱角姑娘送出来。   荣安瞧见一众手足无措的婆子,不由好笑。   谁说她是为了菱角来的?   荣安压根没再搭理众人,直接就在一众疑惑的眼神中往院中柴房走去。   好在昨日待熟了地,倒是不陌生,方便了太多。   她又是一脚踹,开了柴房门,从里边抓了一把铁锨才出来。   众人见她手抡铁锨,顿时慌神。   报复!果然是报复来了!   还来不及阻止,便见荣安已抡起铁锨,一把铲起景观缸里正开得灿烂的睡莲,砸到了地面,一脚踩上,平静走过,搓成花泥,变成垃圾,全当无意。   众人来不及惊呼,又见她手中铁锨往回一落,那价值数百两的陶瓷景观缸直接被敲裂了大块。   满缸的水哗的一下,就泻了满地。   几条红鲤也被水冲了出来,在地砖蹦跳着……   荣安铁锨一转,顺势抡出,那精心养护的兰花又遭了殃。   速度太快,力大势猛,只见花断泥飞,只剩折枝断叶。   铁锨又是一甩,花圃里的月季连花带盆都成了稀巴烂。   经过那组老太太最喜欢,廖文慈给她定制的兰花如意纹的成套陶桌陶凳时,荣安又是手一滑,桌面被铁锨磕掉了一大块釉不说,连桌上摆着的紫砂壶也飞了……   老太太刚只喝了一口的半壶茶水,与陶壶一道被砸到了墙面《苍鹰赞》的画作上,留下了一墙的茶渍。   那画作,是老夫人五十大寿时请了李大家来献的!最近几年,老太太最爱的就是在这片赏花喂鱼,赏画喝茶……   众奴才惊喊连连,可虞荣安手中动作不停,直接又拿了铁锨冲着葡萄架子给砸了去。   一声闷响,木架已经摇摇欲坠。   婆子们吓坏了。   这葡萄是老太太亲手种的,费了不少心血,已经长成,再有几日就能成熟,老太太就等着享受成熟的喜悦呢。   俩婆子赶紧要拦,哪知荣安反手一甩,直接将俩婆子给推倒在地。   她高举铁锨,快步在葡萄廊架下走了两遍,一串串才刚成形的小葡萄便簌簌下落,铺了个满地……   那边俩婆子刚一站起,荣安铁锨一转,刚刚好又打在了她们后背,再次将她们打趴在地……   好可怕的二小姐,分明就是报复来了!   她们弄坏了她的院子,她便报复了回来!   她还特意锁了门,分明就是想要关门打人闹事……   一众婆子也不傻,有的退进屋中,有的躲去了一边。   菱角终于被放出来了。   可主屋门依旧紧闭。   荣安忍笑,眼下状况实在尴尬。老太太不敢再骂她打她,还不敢动她,可又觉委屈窝囊不愿直面。还能如何?只能就这么紧闭了大门避而不见。   至于费嬷嬷……很显然,应该是怕被火烧到,所以在寻求老太太的庇佑罢了。   荣安快步到菱角跟前,随后面色又是一沉。   菱角脸颊不但肿起,鬓角有被指甲刮出血痕,嘴角也被打破了。她手腕更因被绳子紧束太久,这会儿全是血痕。   这是外祖母心疼,养在身边身边的人。跟了自己才几天的功夫啊!这口气,如何咽下!   “费嬷嬷,你给我出来!”   没有动静。   “再不出来,我这就去砸了你屋!”   门扇一定未动。   荣安好气又好笑,不久前还狐假虎威的费嬷嬷这会儿成了缩头乌龟,明显是要和老夫人一道在屋中装死了。   “不出来是吧?那就别怪我掀翻这院子了!”   荣安又是举了铁锨几下,连正屋屋檐瓦片都给打落了好几块,依旧不见费嬷嬷出来。   “祖母,让费嬷嬷出来!否则您这院子里,就不剩什么了。到时候您可别后悔!”   到底主仆情深,还是没出。   荣安有些生气了。她本还想着网开一面,只收拾那个老刁奴,此刻看来,她还是太手软了。   铁锨再次划出去,将俩丫头给推了在地。   “费嬷嬷,再不出来,我就将整院子的丫头婆子都打断了腿!你若有脸连累她们,便大可继续窝着!”说着,荣安选定了一个今早拦过自己的难缠嬷嬷出了手。   她将“拿了鸡毛当令箭”这话发挥到了极致,一手抓着圣旨,一手抡着铁锨,众人不敢碰她,只得个个跪地求饶。   她扔掉铁锨,顺手换了柄扫帚……   院中便出现了一片挨打声。   众人皆知自己是被殃及的池鱼,自是求着费嬷嬷赶紧出来。   一时间,怨声载道。   今日在荣安院中最猖狂的就是费嬷嬷,第一个对菱角破口大骂,大打出手的是费嬷嬷,不久前得罪阿生的也是费嬷嬷,大言不惭取笑二小姐结果自打嘴巴的还是费嬷嬷……原本因着费嬷嬷,整个静安居众奴才都有些惴惴不安,这会儿还因费嬷嬷而挨打,众人自更不能接受,纷纷怒骂起来。   然而,屋中居然还是没动静。   荣安也是无语。   她冲菱角耳语了一句。   菱角捏着嗓子大喊一声:“老爷来了!”   荣安知道屋中人定在门缝窗缝瞧着,还配合了作势冲着院门方向瞧了眼。有跪地的奴才一听,下意识也跟着冲院门方向喊起了“老爷救命”。   果然,只一息后,屋门便被拉开了一条缝。   荣安暗哼,就知如此!谁先告状,谁便占据了先入为主的优势,谁先找找爹诉苦,谁便抢到了先机。爹若来了,老夫人怎么也不能继续窝着,一定会着急开门去告状……   可算是逮到了机会!   …… 第275章 荣安的报复   门缝刚开,那扫把一头便被荣安塞进了缝隙之中。   那边惊觉上当,再想关门已是不及。   荣安踹开门,直接薅住了门边费嬷嬷。   出手将人一拉,费嬷嬷便被拽出了屋。   一眼看去,未见孙氏。   连面都不见了?荣安一哼,索性将门给合上,并将费嬷嬷一推,压住了门板。刚刚让你出你不出,这会儿你想出也叫你出不来!   随后,众人尚未有反应,便是一阵眼花缭乱。   荣安一点没手软,正手反手一起进行,冲费嬷嬷接连巴掌不断。   今晚要不连本带利抽回来,明日这妖婆被赶出去,这笔债上哪儿讨去?荣安倒不为报复,主要是想替菱角出口气,顺便叫这帮人睁大眼睛瞧清楚,她的人,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费嬷嬷一声嚎叫还没停下,荣安便已速度三抽一组,九个巴掌已经打完。   老妖婆的脸颊也是高高肿起。   “这九下是替菱角还你的!我这人一向识大体,为了让菱角消气,为了不让外人道咱们虞家人霸道,为了维护虞家的名声,为了不让您与菱角对簿公堂,我觉得,还不如早些赔偿菱角。   这样,我做主,再补九个耳光,算是双倍偿还给菱角!菱角的手受了伤,便由我来代劳了!”   荣安不由分说,也不顾费嬷嬷嚎叫连连和屋中传来孙氏的怒吼,再次出手。   门板被拍响。   可有荣安和费嬷嬷压着,孙氏却是怎么努力也未能打开门。   屋中孙氏只得跑去窗边怒骂,呵斥荣安不像样子,如泼妇丢脸,更配不上“兰心蕙质”四个字。   “您要是不满意,就翻窗出来教训我!正好给我看看,您的身手可优雅。我泼妇?您这话可不对,这婆子夸夸其谈,满嘴喷粪已是众人皆知,我哪怕真拿她当板凳坐,哪怕把她当牛做马,逼她生吞木盒都是理所应当,何来泼妇之说?还有,您若对我的兰心蕙质有意见,大可去告诉皇上他错了,说错还做错,让皇上收回赏赐!”   荣安说着,又是扫帚柄在地上一抽,直吓得费嬷嬷抱住了头。   她这才起身:   “都给我听好了!我今日已是手下留情!原本我是打算按着你们今日在我院中的猖狂劲儿双倍回报你们,再打断你们狗腿的!但我这人孝顺,我敬重祖母,所以今日便网开一面。   这是第一次,我便给你们颜面,只关上门给你们长些教训。但我希望这也是最后一次。否则这事若再发生,我保管见一次打一次,谁动我院中人一下,我便偿还十下。你们只要皮厚头硬无所畏惧的,只管来挑战我!”   荣安丢开了手上杂物,行至窗口,向气得双面脱色的孙氏行了一礼。   “祖母若无其他事,孙女便告退了。更深露重,还望祖母早些休息,一夜好眠,保重身子!”   说罢,荣安头也不回带着菱角便往外走,留下了一院子目瞪口呆傻愣在原地的众人,惨哭的费嬷嬷和一地的狼藉……   而荣安在经过厢房,瞧见傻愣着的荣嫣时,她还留了句:“学着点!”……   费嬷嬷被搀扶起身时,一张脸几乎成了猪头。也不知是气血上涌带来,还是口腔破损导致,她一口唾沫吐出来,其中还有殷红血丝。   她不但脸颊痛,连牙齿也疼。   这会儿舌尖一顶才察觉,两颊位置的几颗槽牙似乎都松了,更有两颗已是摇晃不已,随时可能脱落。   费嬷嬷也是这会儿才觉得,似乎手臂也有问题。她刚还以为双臂的麻木是因被荣安反扣身后导致,这会儿才发现,不是麻木,是使不上劲,还疼痛难熬。   手臂脱臼了。   两只,都脱臼了!   她不由大哭。   她这个年纪,一旦脱臼,便易成习惯性毛病,以后怕是免不了经常脱臼,连重物都拿不得啊!   再按按肋骨,却是疼得更厉害了。   先前在二门被阿生扔过来的婆子压到,回来后她便怀疑肋骨断了却还未曾就医。然而刚刚,虞荣安将她死死压住并抵在门板上,似乎更严重了。   她这个年纪,骨头嘎嘣脆,一旦断了裂了,可不是几天就能养好的。   好狠的虞荣安!   打人,让她在这个院中声名尽失,再没法叫人信服。巴掌,打掉了她的颜面。牙齿,叫她今后享不了口福。肋骨,让她得长时间休养。而习惯性脱臼,更让她长久痛苦并永远提心吊胆小心翼翼……这是要害死她啊!   然而,事实她还是把虞荣安的意图想得肤浅了。   荣安确实是一心修理这老太太的爪牙,所以她明着暗着将这婆子是好一番的收拾。   除了出气,荣安也想到:这婆子若被从虞家赶走,老夫人就会放她回家吗?答案肯定是不。这婆子就不是个好东西,孙氏信任她,依靠她,刚刚还把她藏在屋中护着她,即便她要离开,老夫人也多半会换种方式继续用她。那么,很有可能是会将这个奸猾婆子送去“可怜”的女儿身边!   所以荣安就让费如花再“废”一些,脸“如花”,手如残,一身毛病,里里外外都叫人看不上。如此,那位好姑父定会嫌弃,而姑母定会保护,怕又是一番足够叫老夫人头疼和心疼的鸡飞狗跳……   伤人心,毁人情的,才是真报复!……   此刻的费嬷嬷伤心欲绝,嚎啕大哭,整院只闻她的哭嚎。   孙氏烦躁无比,忍不住冲她高声一喝,让她闭嘴。   孙氏终于走出了屋子。   一眼看去,心都碎了。   她气得摇摇欲坠。   见奴才们乖乖开始收拾,她又一声怒吼:“不许收拾,维持这个样!”   孙氏一下下顺着胸口,岂有此理!她倒要叫儿子来好好瞧瞧,他是生了个怎样的讨债鬼!   “还有廖文慈呢?让她上我这儿来一趟!”人是廖文慈弄回家的,也得叫她瞧瞧自己因为他们吃了什么亏。   “禀老夫人,夫人还没回。”   “这大半夜,她不回来又是在做什么!”孙氏可不知今日宫里那些接连不断的风波。“老爷也没回吗?”   “尚未。”   “无论如何,老爷一回来,得先让老爷来这儿一趟。”   “可……”   丫头想了想,又道:“刚刚来报说,二小姐院中也有人在前院等老爷,还有那个阿生,也在等。老爷回来后,咱们要想抢得过阿生,怕有些难……”她其实想说的是,她们根本没希望。   …… 第276章 闯院的毛贼   “难吗?”   孙氏眯了眯眼。   “待会儿,谁能将老爷第一个请过来,可以得到二两银子!”   说罢,她便腿一软,翻着白眼就往费嬷嬷身上倒去……   费嬷嬷到底懂主子,立马大叫:“老太太晕过去了!老太太再次昏迷不醒!老太太一日连晕两次!赶紧去请大夫!赶紧去报老爷!出大事啦!”   如此这般,哪怕阿生他们有再多理由,虞博鸿总不能不先过来吧?   百善孝为先,娘的生死他总不能不管吧?   就这样,一连三个腿脚利索的丫头被指派了去请老爷的任务……   静安居外,荣安并未离开太远。   主要是荣安发现菱角行路困难,给她一检查才瞧见她的脚腕全因被缚时间太长而叫绳子勒出了血痕,此刻稍稍一动便有血渗出还疼得厉害。   荣安要背她,但她坚持不肯。   于是荣安叫唤了几声,招来了个婆子,让其去找架板车来,并亲自陪着菱角等在了路边。   见静安居院门突然开了,跑出了三个丫头,荣安自然生了兴趣。   她轻易便将三人拦住,一问后,忍不住就想笑。   晕?哪那么容易晕?   自己前世今生受这么多刺激都还没晕过一回呢!   装晕这招数,好是熟悉!   这可不就是虞荣华今日用过的那招?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帮下作人的下作手段都一模一样。   那么,自己要不要和今日对付荣华那样,去帮老夫人看个诊,助她快速苏醒?   不过,荣安瞧见推板车的婆子已在过来。   罢,自己也累了,算她们运气好。还是先回去吧。   “所以说啊,年纪大了,就该两耳不闻窗外事,好好休养保重。这大半夜不睡觉,四处蹦跶造事,不但容易头晕目眩,还会有中风的危险。帮我转告祖母,她若有需要,来人报一声,我过去侍疾!”荣安揪了其中一个丫头,命她回去原话禀告后,这才推了菱角大步而去……   荣安回到院中,一口气喝了整壶水才觉缓了口气。   “姑娘,水烧好了,先沐浴吗?”   她早就累极,这一天出了好几身汗,早就想泡进水里舒缓一二,赶紧换身干净衣裳了。   “我爹还没回吗?”   “还没!但姑娘放心,着人盯着呢。”   “廖文慈和荣华也没回?”   “都没回。”   “小荷,你分别去趟夫人和大小姐那儿,让等她们回来,别忘了我这儿还扣了一个贼。她们若不按着谈好的条件来将人赎回去,我便押着如意去找爹了。到时候可别怪我说话不算数没有给她们的龌龊行窃保密!”   然而,荣安这话才刚一吩咐下去,衣带都还没解,那边来报,说李嬷嬷到访。   “哪个李嬷嬷?”   “夫人院中的管事嬷嬷。”   咦?   不是说夫人还没回来?   李嬷嬷来找自己做什么?   她没跟着廖文慈和荣华去廖家?   李嬷嬷被放进来,倒是开门见山,说是来赎如意的。   “夫人怕姑娘心急,这不,命老奴第一时间回府给姑娘送银票来了。”   一张银票被恭恭敬敬递上。   一千两。   荣安细细瞧了瞧,没问题。   她暗道廖文慈做事果然缜而不乱。这个时候,依旧没忘了如意这事。   然而荣安却有意为难:“对了,常茹菲说,我姐还欠了她一千两,让我来帮她收银子。忠人之事,李嬷嬷……”荣安说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瞧见李嬷嬷已经再次推了一张银票过来。   “银票在这儿,正好大小姐本意也是想让二小姐转交常小姐。只是不知,大小姐押给常小姐的那首饰又在何处?”   这么干脆的吗?   荣安有些楞。   她再次看了看银票,将廖静那被荣华抵给常茹菲的首饰还了去……   荣安觉得诧异,便含笑开口:“你看,为了如意我到这会儿不敢睡,为了我姐……”她的话再次停了。   她倒不是为了再讹一把,只为刁难。   可哪知李嬷嬷又是拿出了一只小盒到她跟前。   “夫人说了,姑娘今日辛苦了,您表现出色,叫人欣喜。这是夫人对您的奖赏。夫人一向欣赏和喜欢姑娘,过去误会不少,与姑娘不够亲近,但今日之后,希望能与姑娘和睦相处,一同带着虞家走得更高更远。”   李嬷嬷始终保持了恭谨态度,“姑娘早些休息。老奴告退。”   李嬷嬷离开,荣安看着两张银票和一只精致的赤金镯子,竟有几分不真实。   两千两到手,应该高兴才是,可她更是几分纳闷。   她们给银票这么积极?还莫名其妙给她赏赐?   是怕被爹发现她们一早的坏事?可虞荣华已是准太子妃,她们底气足着呢!   而且荣华欠常茹菲的这银票又有何可着急的?今后有的是时间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似乎一切又分明理所应当。   或者,是怕自己待会儿会去滋事所以提前来打发了自己吗?……   荣安撑头无语。   也不知爹何时回家?   自己是继续等着,还是先沐浴,或是先睡一觉再说?   这么一想,困意上来。她是真的困极累极!昨晚便折腾大半夜,今日更是体力耗尽,她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她直接在贵妃榻上躺了下来。   “我先眯会儿。爹过来的话叫醒我。”   “姑娘放心。英姑亲自在外边守着。”   可荣安才刚一躺下,眼皮都还没合上,却是突闻一串铃响。   瞬间,她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几乎是一下蹦起,提气用上了最快的速度往外冲。   小荷彩云也是一个对视后,一人一根长棍,跟着荣安一道往后院冲去……   哼!   今晚果然不太平!   到底有人闯进她的院中来了!   多亏了她提前在后院里做了些准备!刚刚的铃铛声,便是个警示。   荣安的第一反应便是朱永昊!那厮该不会是恨毒了自己,实在忍不住,所以今晚便找人来报复自己了吧?   这么一想,荣安便将廊下早挂着的布包多扯了两个在手中。   就是担心有人爬树爬墙,所以她的后院空荡荡一片。没有树木,也没有任何遮挡视线的建筑物。   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若有人闯进,几乎无处藏身。   此刻,虽一眼不见外人,但明显这片区域已被人闯入。   …… 第277章 毛贼的落网   “毛贼!你行迹已然败露,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荣安说着,便将手中抓的一把石子冲唯一可以藏人的后院小门门柱方向投了去!但她口中喊的,则是“看镖!”   果然,有黑影一闪。   为了避开她投掷的“飞镖”,对方一个闪身后,明显已经暴露。   噼啪一串响,对方知晓上当,却依旧没露面。   这一次,荣安看准了黑影隐匿处,再次扔出了第二把暗器。   这次却是真镖。   黑衣人再藏不住,急急躲避。   而荣安一见只一人,心下大定。   与此同时,她又是三枚飞镖,只取对方腿部。   黑衣人为了躲避,只得腾身向上。   而荣安则趁着对方那一腾,又是将手中一袋东西往前方甩了出去。   光线不好,黑衣人并未看清和辨出那是何物,双足已是落地,随后却是一滑。   原来荣安倒出去的,是满满一袋子孩童玩的琉璃珠子。   男子脚下打滑,注意力被分散。待到立稳时,却是满天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出现……   满天的胡椒粉啊!   还是市面上最辣的那种!   双目刺痛,隔着一层面巾的口鼻都扛不住,只想打喷嚏流鼻水。   这些……让他想到了初见那次……同样的月夜,他同样的蒙面和夜行衣,她同样的出手。   而荣安在甩出足足两斤霸道胡椒粉的同时,也终于看清了那双熟悉的桃花眼……   “……”   就这一眼,足够她认出他了。   朱承熠。   荣安认出了她,却没有叫出他名。丫鬟在后边,她不想暴露他身份,不想与他有牵扯。   她压根没想到他会来!……   而此刻的朱承熠则觉得,他选中的这胡椒一般的女子,真真好麻烦!   今晚回去的他,实在压不住心头的不明不白不甘心不爽快,实在想要一个她拒绝自己的理由,所以来了这一趟。   由于老王等人已经到她院中来过了两趟,所以这院的构造他是一清二楚。   本以为驾轻就熟。   在确认附近无人后,他轻松就凭借高超武艺过了外墙那一关。   他又轻轻跳上内墙墙头,轻松避开了墙头那些用以防盗的竹尖,随后轻轻一跃,便从墙头跳进了她院中。   轻而易举。   然这感觉却是错觉。   他身形已经放得很轻,本以为是雁过无痕的水准。   哪知落地时,脚下却是一空。   陷阱?   很好,很聪明!墙头下方挖陷阱,若是有贼盗,确实一抓一个准。   只是……   朱承熠觉出脚空之后,努力将身子一提,凭着轻功强行将身子又往前挪了一尺。   可这一次,足尖在踩地的瞬间,依旧是空的。   呃……   这个陷阱有些宽啊!   他觉要糟。   但还是努力调整身姿,一觉落空便将身子前倾下去,改站为趴。   他想要借用双手。   陷阱就在脚下,只要撑出去的双手能在地面借到一把力,他不但不会掉进陷阱,还足够助他腾身老远。   只是他还是猜错了。   他没想到这个陷阱会这么宽!他还是没能触到实地。   手撑空了。   没有着力点,他自然还是掉下去了。   还有他没想到的。   倒不是陷阱有多深,而是陷阱里边插满了形似春笋的尖竹条,他无处立足,掉落的瞬间就被好几根竹条给戳到了。连双手也被刮了好几道口子。   根本避无可避。   非但如此,竹尖跟竹尖之间竟还绑了不少铃铛。   从他掉落触线的瞬间,丁零当啷的铃铛便响了起来。   他踢断不少竹子才到了陷阱的边沿,可也因此触及了一连串的铃铛。   刚一小心出了这大坑,他便听出不止一人的脚步声正在过来。   他赶紧往一边闪去。   可在回头的一瞬间,他也更是暗叹荣安小脑筋用的很好。   他身后这一路,但凡他经过之地,都有微微的荧光。   难怪她一到后院就发现了自己。这些荧光,一直指向到了他所立之处。   若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在墙头洒有磷粉。   他翻墙而入势必会有沾染,手脚衣摆,总是躲不开。   所以不管他武艺高或弱,都一定会留下痕迹。再有那一连串的铃铛声警示,一般毛贼即便能快速从陷阱脱困,也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在朱承熠看来,自己尚算不错的武艺也未能占到便宜,可见荣安的准备还是很充分的。   但她在自家后院还要布下重重陷阱的境遇,却又让他为她的处境略微心酸……   想要见她一面,还真是不易啊!   原本他还只想偷偷与她说上几句,这下好,彻底暴露了。   他眼中进了不少胡椒粉,这会儿的他摆着手蹲地,泪流不止,直接喊了“停”……   荣安也是无语,赶紧示意小荷放下手中早已备下的两只灌满石灰粉的羊肠球。   按着原计划,若有人偷偷入院,胡椒粉用来麻痹敌方之后便是石灰粉出场,趁对方眼睛剧痛时再送对方两桶水……   胡椒是热性,石灰加水也会产生大量的热,三者相加,对方纵是武林顶尖高手都足够喝一壶,对方纵是华佗再世也得变瞎。   狠是狠了点,但对于意图不轨之人,荣安绝对是无容忍!   为防有人入院,她自然早早有所准备。   这两日的她都没在院中,但并不意味着这院中奴才也都闲着!恰恰相反,她觉得她不在,这府中才没人盯着这院,反而可以多做许多事来。   她借着“改造院子”,跟爹借了些干活的人手,今早更是找人拖了十几板车的泥出去都没人起疑。菱角之所以没跟她入宫,也有要帮忙捯饬院中的本意。   从墙头到陷阱的布置,都是她亲自安排下去的。今早扑兽夹大获成功后,她还思量着再去选上几十副兽夹分布于陷阱……   然而这边所有布置还未完成,倒是不想叫朱承熠先挑战了一遍。   头疼。   面对朱承熠,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朱承熠挡眼咳着,荣安瞧见他手背被刮伤了好几道,虽觉抱歉,也清楚他此行目的,但心下还是厌恶他这种爬墙行为。   “这位大侠是不是走错墙了?还请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荣安开口撵人。   “讨口茶喝。”   …… 第278章 你糟糕透顶   荣安尚未开口,闻言的小荷便已怒骂起来:   “哪来的浪荡贼子,姑娘给你机会,还不快快滚离!我家将军很快过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再不滚蛋,我们便叫人了,届时要你好看!……”   然而,小荷的嘴却被彩云给堵上了。   彩云第一眼就觉这人眼熟。   他这一开口,她哪里还认不出这是哪位爷?   其实今日回府时,彩云便一肚子的疑惑,一直想问主子怎么就拒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姑娘比试时,她一直都盯着,这两人相貌般配不说,还一路都轻松随性,赢得几乎所向披靡,惊呆了所有人的眼。   当时她在一众丫鬟堆里挺直了腰板,原本那些看不起她和主子的婢子一个个都变了个人,彩云觉得骄傲,也很为主子高兴。   她觉得,主子和世子简直天造地设。可面对皇上赐婚,姑娘却拒了。当时何止是她,就连身边其他丫鬟们也都觉得她主子怕是傻了……   这位爷,这一趟,她觉得,应该没有恶意。   荣安回头示意小荷,让她将那些备下的偷袭物件全都收起。小荷也这才确认,这黑衣人是与姑娘相识的……   小荷退下,彩云则很有眼色地退到了廊下守着。   彩云不明荣安心意,这位爷也不明。   “给我个解释。我想知道。”   “我这里不便。”荣安道。   “你赢了不少银子,我还没给你。”   “你先给老王……”   “你欠我的鹊还没给。”   “我明日给老王……”   “今日事,今日了。”他打断。“你只要给我个合理解释,我这便离开。只要解释合理,你若不想见我,我保证从明日开始,会彻底消失你面前。”   “……”   荣安一叹息。   看他那样分明不好打发,她不想与他在这不安全的后院站着,只得将他尽量避开了众人请到了她的小小会客厅。   院中菱角在曾嬷嬷的帮助下正在屋中上药,牛嬷嬷守在前门,倒是只有小荷和彩云知道后院进了人,知道他的到来。   小荷见他就这么堂而皇之进了厅中,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人是谁?老王是谁?他与姑娘是相识?有什么事不能等明日?今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小荷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彩云只得再次捂了她嘴,让她千万闭紧嘴巴……   朱承熠并未摘掉面罩,只跟着进了屋。   两人桌边坐下,丫头们离开,只将门虚掩了。   荣安给朱承熠倒了一杯茶,推到了他跟前。   他瞧了她一眼,对她孤男寡女场景下,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淡定暗暗服气。   而他脑中却是冒出了另一个想法:若他二人真在一起,他会被她收得服服帖帖吧?按理那种场景很不叫人痛快,可他并不厌恶还有些向往又是怎么回事?……   朱承熠递了一沓子银票来。   荣安没接。“我今日所得不少,银票就不要了。”   “不看看多少?可不少呢!”   荣安盯了盯,是挺厚,确实看着像不少。   “你留着吧。你要花银子的地方更多。”   “你究竟是想要与我划清界限?还是在暗暗关心我?”   朱承熠眯眼将头探近了几分。   “我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了你的,便不会反悔。而且这是你应得的,拿着吧!”   他将银票放在了桌面。   彩云敲门进来,将荣安让取的两个礼盒放于桌面。   “这是你要的鹊,这整盒都给你。”   两盒都被荣安推了过去。   “还有这盒,是皇上的五个字,你既想要,便也给你吧。你若还有其他想要的,我也一并取来。”   朱承熠没有接,只盯着她的头顶,暗暗失笑她划清界限之心。   他打开鹊盒,拿走了其中最为鲜艳的红色一鹊塞进了衣襟。“还是那句。我说话算话,只拿一只。字也不用,皇上还欠我一份更好的礼。你都拿回去吧。”   似是摸到了胸口有物硌着,他又摸出了一物推了来。   “什么?”   “你手伤了,我特意带给你的。”一瓶药。   “……”荣安心头有一个明显的颤动。摊开手,她自己都忘了上药。   他竟然看见了。   晚宴划伤手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颜飞卿身上,他对她得是多关注,才能注意到她那时的那个小动作。   她又何劳他如此费心?   “多谢。伤口不深,没事。”   “现在就用,赶紧用上。这药很好,止血去伤还祛疤。”他没告诉她,其实这药是上次她额头被磕伤后,他就给她备下的。后来见她额头好了就一直没给她……   荣安也没矫情,直接上了药。   确实好药,只有一瞬的扎疼,随后便是丝丝清凉。   只是……   她忍不住瞥眼他手背手心刚被竹尖划伤的几道,犹豫要不要叫他上药?咦,他都伤了,若是一般毛贼,想来更难从她的陷阱全身而退吧?那她若是在那些竹尖上涂抹些麻药毒药……是否就能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   两人静默。   气氛沉闷且尴尬。   “没事你就赶紧离开吧。”荣安催促。   “我瞧见你前院的狼藉了。”   “……”   他终是打开了话匣,严肃看向她,一口气将想说的道了来。   “这就是你要的?你前院被人几乎掀干净,后院得要设置这么多陷阱来保安全,提心吊胆听着铃铛声过日子,这就是你要的?我自认今日与你说的很清楚了。   瞧你回府多久了?我都换了身行头了,可你呢?到这会儿衣裳都还没换,想来即便荣耀回归也没少折腾吧?我还以为你过得多好,但显然,你这日子糟糕透顶!”   “谁说糟糕透顶了!我自己努力,自己挣下一切,自己得来的让我踏实。”   “你踏实吗?你若踏实还被人拆了大门都不敢收拾?你若踏实还需要深更半夜等你爹?你若踏实还会后院连棵树都不敢种?反而全都是陷阱?”   朱承熠想要知道她的心思。即便他们不可能,他也需要一个让自己放弃的理由。   “你给我一个理由。”   “我今日说的还不够明白?”她自认在皇帝跟前,将所有能说的都说了。她孝顺,她虚荣,她并不想过苦日子,她不喜他,她想和家人在一起……   “我要一句实话!”   …… 第279章 我要走的路   荣安将视线顶回了朱承熠。   “我先前所言都是实话。我想过我的日子,我不想与你捆绑,我不想与你们乱七八糟的关系有牵扯,我怕会成为皇权的牺牲品,我怕会因为你而成为一个被攻击和拿捏的目标。我不仅仅是为我活,我还想保住我在意之人。所以我必须小心谨慎。但我清楚,跟你在一起后,我和我的家人会更危险!”   荣安这话,乍一听是很有道理,可朱承熠却是不信。   “你少跟我来这套!”   朱承熠笑:   “你保护家人之心我信,但你找的理由实在太烂!从你大闹清风坛那次你就没把皇权放眼里,你从来就没有因为害怕成为目标会被攻击报复而畏惧过。想想几个时辰前你做了什么!你连正面谋算朱永昊都没怕,你连将会直面来自储君的报复也没生惧,你此刻告诉我,你怕成为皇权牺牲品,是不是太扯了?”   “……”   荣安张张口,她该怎么说?   他为何这般咄咄逼人非要问到底呢?   原因重要吗?   她不说,自然是没法说。   事实晚宴之前,荣安一直在思考那桩或将到来的赐婚和他在船上说的那些话。她确实动心了。她也几乎说服了自己。嫁他,似乎并没那么糟!   但那有一个前提,便是虞荣华彻底失去成为太子妃之机……   可朱永昊和虞荣华依旧定下了姻缘。   如此,她绝不能嫁朱承熠。   太子一旦与他成了连襟,他更危险。   他将更容易被太子拿捏和控制。爹这个人一向忠君,只要朱永昊还是太子,是储君,爹即便不说是会被朱永昊掌控,也一定会倾向朱永昊。   那么,一旦太子开始动手,朱承熠将更难有脱困之机。弄得不好,将比前世还要糟糕。   而相比这一点,还有更重要的:因为凤格。   廖家对她是凤格深信不疑,是一心要将她送给朱永昊的。所以若与朱承熠定下姻缘,廖家一定会用尽了手段破坏。或许会杀了他,又或许会拿葛家,拿娘来逼迫她。   还有,她若跟了他,那按着廖家人的思考方式,岂不是意味他成了龙?   说起来,朱承熠也姓朱,也有皇室血统,辈分还比太子高,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万一要叫人有了这样的警惕性;万一廖家在其中掀风搞雨;万一叫皇帝或太子生疑;万一为保稳妥廖家人在荣华成太子妃后将凤格之事告知太子……这其中任一可能都足以将朱承熠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那么,他面临的危机将比前世还要大,危机来的时间也更早,他的处境更比前世还要糟。   而他想要保下小命就更难了。   同样,她也将更难!   他二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一切将适得其反……   所以,这些才是她坚决拒绝了婚事的原因。   她玩不起,更赌不起!   眼下形势下,还是稳妥第一。   而她这个“凤格”,只要不是落在他人手里,哪怕是不嫁,对廖家人来说应该都是能接受的。   更何况虞荣华还得要一年后再出嫁。所以她还有很长一段可以努力折腾,改变一切进程的时间……既然不急,那更没必要急着成婚了。   可这些,她如何跟他说?   见她皱着眉头不说话,朱承熠忍不住先开口:   “原本船上我让你考虑这婚事时,你分明动心。我思来想去,变数是在太子妃落定后。是因为这事吗?”   “是。”   “所以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拒绝我?”   “……”能不担心吗?大爷您就是一个足以引发大战,如炮仗引线一般的存在!您若是被点了,这世道就乱了!   但荣安还是瞪眼到:“我更担心我娘和葛家!怕我们全都被你牵连!怕我们因为你而死得不明不白!这个理由可以了吗?”   “你在保护我?因为太子妃还是虞荣华,所以你怕我被朱永昊控制?所以你先前那些理由果然都是胡扯?是不是还与你的那个秘密……”   “够了!”一提“秘密”二字,荣安下意识慌张,她一下起身。“我没有必要向你掏心挖肺解释清楚吧?我就是不愿嫁你!你也没必要对我刨根问底。结果已是如此,理由是什么,重要吗?若没什么事……”   “重要!”朱承熠也站起,撑身前倾几分。   他只一双眸子露在外边,但这眸子如黑曜石般闪耀,比天上星辰更亮眼。“对我来说,理由就是很重要。什么样的理由,决定了我要走什么样的路。”   “那你要走什么样的路?”   他的眼突然就有了一个弧度,带了些温暖。   “一条可以去彻底打消你各种顾虑的路。让你再无后顾之忧的路。”让你主动依赖信任离不开的路……   “我很高兴,你的理由至少有一部分是为我考虑的。”   荣安凌乱:“你听明白了没?我不打算嫁你。”   “我听明白了。”但人是会改主意的。   “是我说的不够明确?”荣安自认已经很直接了。“你这一趟究竟是想要得到怎样的答案?”   “我已经得到了。你有为我考虑,这一点,足矣。”他笑起:“你这般为我,我自不能辜负你!”   “……”荣安脑壳疼。“不是,朱承熠,你听我说……”   “太晚了,下回说吧。”   他已在起身往外走了。   “药好不好,得要试过才知道。药对不对症,你说了不算,你的伤口更清楚。分析和判断再多,未必赶得上亲身去试一试。”   行至门边,他又转头:“你们院里都是细胳膊细腿的,下次有需要,你只管招呼一声。不管是挖坑还是试用陷阱,我都随叫随到!”   他眉眼又是一弯。   不等荣安开口与他说清楚,他已将帘子打起消失……   荣安一叹,拿起桌上银票,点了点才发现,这厚厚一沓,足足有七千七百两之巨。   其中二百两是借给阿暮的,自己只投了五百两,所以他总共给了自己十几倍的盈利?   太多了。   大略,是连他的一并给了她吧?   她想了想,还是拿银子追了出去。她不想再欠他太多人情了。   赶到后院,她只瞧见他一个消失墙头的背影…… 第280章 世子挺好的   等等!   荣安想起来,朱承熠刚刚是不是说到了“下次”?   下次?   还有下次?   要什么下次!   刚因他一番话,荣安思绪转了几次,竟然忽略了这俩字。   他随叫随到?   可笑!他也是她要防的人之一好吗?否则她让老王带人来帮她设置陷阱岂不是更简单?何必要让自己一院子女子呼哧呼哧干上个两天?   “彩云。”   “是。”   “明日,咱们去买几条狗来养着吧。”   “啊?”   “要凶残的那种!会叫会咬人的!对,葛家不是有几条吗?先借来用一阵也行!”   ……   回到屋中,彩云憋了半天,趁着屋中无外人,到底还是开口了。   “主子,世子挺好的。”   “何以见得?”   “就冲这药啊!您宴上那么一点点的动作他都看清了,说明他眼里有您。特意带药来,说明他心里也有您。您二人今日得了那么多好东西,他只拿走了一个小玩意儿,其他都留给您了,说明他还愿意宠您。   还有这些银票,这也未免太……太哄着您了。对,还有今日您顶撞圣上说不愿,他还二话不说就帮您分担了责任,说明他站在您的立场考虑,还愿意和您一起分担罪责。这还不好吗?”   荣安张张口。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惜,她有别的顾忌啊。   不过今晚脑子里事太多,被彩云一提醒,她才想起来他在圣上跟前帮自己顶了一把压力那事,倒是忘记谢他了。   彩云撑着下巴:“姑娘,奴婢多嘴一句。您与其这么二话不说拒绝,还不如好好考虑一下啊。万一过了这村就没这店怎办?”   荣安抓了颗桂圆扔她:“你有这闲心,还不如去打听打听我爹在哪儿了!”   彩云还想说什么,正好牛嬷嬷来报,说老爷已经回府,但先去了夫人院中……   “夫人也回来了?”   哈,所以自己和老太太那么努力,却都没能第一时间请到爹,反而被廖文慈捷足先登了?   倒是有意思!   老太太可别真气晕了吧?   荣安蹙眉。   不对啊!   阿生说了,会让爹先到这边来。   且老夫人晕倒了,按理再怎么的,爹即便不来看娘和自己,也会先去静安居才对。   “老爷是和夫人一道回来的,是直接去的夫人院中。”   “他们回来多久了?”荣华成了准太子妃,也算是大事。但怎会是一道回?碰巧吗?不信!那便是廖文慈去抢先堵到了爹。   “没多长时间。还不到半刻钟呢。”   想着老爹没那么快过来,荣安便先沐浴更衣了。   哎。   这一次次的折腾,水都凉了好几次了。   今晚,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直到躺进温热舒适的水中,她整个人才松懈了下来。   氤氲水汽里,她闭上了眸子,开始整理思绪。   一桩桩的破事太多,自己的,荣华的,廖文慈的,朱承熠的,颜飞卿的,朱永昊和朱永霖的,甚至是关于凤格的,全都如乱麻一般纠在了一团,让她几乎无从下手。   朱永昊和虞荣华今生还是绑定在了一起。   荣安失笑。   什么凤格!   若这玩意儿是真,那真正与朱永昊有缘分的是她才对。前世的她此刻尚在庄上未回府,那也就罢了。可今生的她,也算与朱永昊接触了多次,可他二人之间不但没有任何好感,还旧仇新恨不断,这哪里像是有缘?   如若真有凤格之说,她与朱永昊即便不说一见倾心,也该是扯不断,避不开的缘分才对。   可见,什么凤格,实在无稽之谈!   相对,她与朱承熠的缘分才真像是剪不断理还乱……   今日从她与朱承熠的谣言起后,她便整理了多次,可居然反反复复还是没能彻底一刀两断!   提到这事也是烦。   皇帝说搁置赐婚,朱承熠说走自己的路,那她呢?她该怎办?那两人显然不会善罢甘休,那下次,她又该如何应对,怎样避开?   头疼!   还有件更头疼的事,她先前没时间,此刻却是必须要好好捋捋了。   那便是——廖文慈那个能改变皇后主意的秘密。   今日通过秘香,荣安发现,似乎自己大概真就揭开了些许那个秘密的面纱。   自己今日所用的秘香十有八九就是来自皇后宫里,如此就能应对上颜飞卿所打听来的消息,并应对上在宫中杂院里皇后冲颜家人群里那下意识的一眼!   坤宁宫分了两次领走秘香,第一次的一颗正常,是坤宁宫每月的定数,可第二次是三颗,分明不是皇后需要的。   所以,大概是颜家人有求,皇后便应下并给了。   老太太那里的秘香是从廖文慈手中所得,而廖文慈则只能是通过颜家弄到秘香!这正好解释了先前自己的不明——即廖家家道中落,如何还能得到如此来自宫里的好东西?   因为廖文慈与颜家……或许说,与颜家的某位主子关系不凡。   而皇后面对圣上雷霆之怒时,既阻止了皇上的彻查,也没把其余三颗秘香的去向给抖出来,只能说明一点:或许,颜家和廖文慈的那某一层关系,是见不得人的!   所以皇后才帮着给扛了下来。哪怕引发圣怒和恶果也在所不惜。   那么,这层关系,是否就是那个足以拿捏皇后的秘密?   这么一想后,荣安几乎是瞬间就在浴桶坐起了身。   她立马从浴桶起身,换了件便服站去了窗口,想让脑袋再清醒一些。   颜家人?见不得人的关系?廖文慈?   前世,据荣安所知,廖文慈似乎并未与颜家谁人有密切关系。   今生,颜飞卿生辰那日,廖静那日落水后,颜家几位夫人的表现都不咸不淡,廖文慈与她们的来往里,也很是平常,基本也就是点头之交。完全不像与廖家人有什么瓜葛。   那么,与廖文慈关系不一般的,会不会是颜家男?……   想到那次宴席,荣安一下记起确有古怪。当时自己先退,葛薇回来说,宴席的后程廖文慈消失了好久,直到所有人都离宴她都没再出现……   所以,廖文慈果然在颜家有老相识吗?   老相识?   荣安努力让自己不让歪处想,可她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思绪。   廖静说了,她的人在坤宁宫跟到了一个男子。   是因为这个男子的到来,使得局面一下大变,使得皇后临时改了主意!   所以那个男子是颜家男?   …… 第281章 细思却极恐   荣安先前在想,这男子是否某位皇亲王爷?   此刻想来,那人若是颜家男,是更有可能!或许是颜家的破事,逼迫了皇后或为了颜面,或为了局势,或为了利益,又或是被胁迫而不得不。   皇后再能耐,也不可能不顾及家族。皇后地位再高,也不可能与家族割裂而不被影响。或许,真正能拿捏皇后的,也就只有颜家人或颜家事。   可廖文慈是个内宅女子,若能掌控的是颜家事,那她大可不必自己出面,寻了廖家男人去办即可。所以,她能掌控的是——颜家人,且与她本人有关。   甚至这事还打了皇后一个措手不及!   而能让另一个家族的男主子为她“赴汤蹈火”的理由……荣安不得不往那带颜色的方面走了。   爹会不会……被绿了?   额……廖文慈一向看不上爹,这……   荣安大呼一口气,越想越可能啊!   今日入宫的颜家男,除了两位老爷,还有两位少爷。   那两位少爷与廖文慈差着辈分,年龄差也太大,自然不可能有交集。那么便只剩了两位颜家老爷。   那俩,一个是颜飞卿的爹,颜家的嫡长子,颜广,未来的颜家家主。   另一个则是嫡三子,颜岑。   颜广应该与爹差不多年纪,而那颜岑,则应该与廖文慈年纪相仿。说起来,他们与廖文慈都是同辈,而他们年轻时,廖家正是风光,相互间肯定是熟悉的!   荣安猛地深吸了一口。   她想到了一件事:颜岑!前世燕安地被收复后,朱永昊正是用颜岑换下了爹,常驻在了燕安地对付鞑子。当时颜皇后已薨,颜家已走下坡路,然只一个颜岑依旧风光,他甚至比爹还得朱永昊的信任。   换句话说,当时其实手掌大权的,除了朱永昊和荣华这对帝后,还有朱永昊身后站的颜岑和荣华身后的廖家……   而廖家男人一向不中用,廖家的实际掌权者,其实是廖文慈。   荣华虽看着强势,但为她出谋划策的,也一直都是廖文慈。   那颜岑与廖文慈……这俩帝后身后之人,又怎会没有合作?只怕非但会有合作,其合作还很“深远”吧?   这个思路展开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荣安还想起,荣耀如颜家,却在颜皇后没了后,越发没落,连颜飞卿都只落了个远嫁的地步。事实,不是没落,而是易主了!   颜广连自己的女儿都没能保住,可见颜家后来的形势。而从颜岑的上位来看,分明,颜家后来真正的家主是颜岑!   所以可以说这个颜岑是直接干掉了颜家长房!颜广继承家业才是正统和规矩,是理所应当,所以是谁给了颜岑底气去争夺?他哪来的能力?若无大助力,他怎敢目无兄长?   细思极恐!   荣安细细思量起了颜岑,与爹的爽直粗憨截然不同,这个人斯文端雅,细致温和,一表人才,给人感觉如沐春风,可心里却是个有主意的,和朱永昊一样是完美公子形象。   或许廖文慈更中意的,是颜岑这样的?   然而这样的假设,像话吗?   荣安摇摇头。   她告诉自己,都是猜测,连推断都不算。   可……若这么猜测的话,不但太多问题迎刃而解,就连为何廖文慈最近有本事屡屡请了御医到府中来看诊也能解释了。   最近御医跑得很勤。   御医并不是爹去宫中求来的恩典,这事荣安先前已经询问过了。早先她还想着廖文慈神通广大,难道……也是颜家某人给她安排来的?   荣安不敢再深思,直让人赶紧去打听爹在何处了。   可回来却报:“老爷还在夫人院中。”   “一直没出来?”   “对。没出来,而且夫人的慈心院院门都关上了。”   荣安惊。   这不对啊。   算算时间,爹回来已经有两刻钟了。   然据她所知,最近的爹与廖文慈可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即便就荣华之事爹与廖文慈有话要说,也绝不可能说到这会儿。更何况,爹明知老夫人晕倒,自己在等他……   哪里都怪怪的。   再一想到刚刚李嬷嬷过分殷勤积极送来的那两张银票……更叫人觉得不对头!这会儿看来,分明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是为了不让自己找上门去?   牛嬷嬷有几分意味深长又道:“静安居也去请老爷了,可慈心院没让人进,还直言让老夫人早些休息,又命府医亲自去照看了。说有什么事,等明早再说。”   牛嬷嬷咳了声:“姑娘,这话中之意,应该是今晚老爷就留宿慈心院之意。”牛嬷嬷怕荣安没听懂,特意解释了一句。   留宿?   据荣安所知,自打自己大闹农庄,爹与廖文慈发生争执之后,爹便再不曾留宿过慈心院。每回即便前往,也都没有超过一刻钟。   留宿?还是今晚留宿?   不可能!绝不可能!   爹又不是见色就腿发软之人。   那么,既不是爹主动,那便是廖文慈留下了爹!   问题来了!   一:爹性子直且硬,岂是廖文慈想留就想留的?   二:廖文慈一贯看不上爹,留他又是做什么?单纯睡一睡?她要睡了爹,是为什么呢?   “是否我爹进了慈心院就没人再见到他?”   “对!”   荣安坐不住了。   第一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廖文慈用手段留下了爹。   至于第二个问题,若按着正常思路并无答案。但若套用上自己先前那个带了绿色的猜测和假设,就能得到一种答案:会不会是廖文慈她肚子里……想要瞒天过海,弄假成真?——或许,这才是廖文慈最近虚弱到不行的缘故,是廖文慈弃用府医换御医的缘故,是廖文慈在静安居多吃几口就吐到不行的缘故,是廖文慈去拿捏了皇后的缘故……   这些全都是推测!   她不想胡乱推!   所以她需要证实!   “我要去一趟慈心院!”而自己这个乱糟糟的后院,刚好可以利用下。   想到就做,荣安立马吩咐了下去,让后院先不用收,又让小荷用最快的速度去找阿生向其求助,并教了个说辞下去……   “等等,小荷你从咱们院的后门出去。”如此,才不怕有人阻挠,或许还能更快找到人。   随后,荣安便快速往廖文慈院中去了。   …… 第282章 老爷已安置   和刚去静安居一样,荣安没带下人,只孤身前往慈心院。   最近几个月的本事也不是白学,她一放开步子,那速度自是非比寻常。   在这半夜,她身形敏捷,如只灵巧的猫儿穿梭后院。   眼看廖文慈那慈心院越来越近,只剩不到百丈之距,她却迎面碰上了俩值夜巡视的婆子,将快跑的她给拦住了。   “滚开!”   俩婆子好死不死,就这么张开双臂挡住了去路,荣安自然一声冷喝。   “敢问姑娘,如何这半夜还四处活动。”   “与你们何干!”   “姑娘,已是丑时,还请姑娘速速回院!”   “我回不回还要你们指示?”   “府里规矩,府中上下除了值守和巡视的下人,其余人等一到子时均不允许出院。”   “我再说一遍,滚!”府里从来没这规矩!前世就没有,这是欺负她新来吗?   若先前荣安还觉自己猜测没有立足点,那么此时此刻,她把握又大了不少——廖文慈铁定有问题!此刻就很有问题!   而同时,荣安还发现几丈外的树丛一动,有个鬼祟身影冒出来,快速提裙就往慈心院方向去了。   显然是个报信的!   荣安作势要离开,果然,俩婆子还敢伸手来拦她。   “我在追毛贼!我院里进贼了!你们快看!”荣安手指了一边。   俩嬷嬷果然下意识就一起扭头,顺着她手势看去。   随后,两人几乎同时后颈一酸。   荣安袖中早就准备了擀面杖,一人一下,很是便当……   而那个鬼祟偷跑离开的丫头果然是廖文慈院中之人。   她提着裙子一阵快跑,迅速到了慈心院门口。   丫头回头确认四下无人,虞荣安并未追来,她略微放心,快速用三长一短的方式拍响了慈心院大门。   “谁?”里边声音传来。   “我。莲儿。”   院门被拉开一条缝。   门缝那头是廖文慈院中的得力婆子佘氏。   莲儿:“二小姐已经在过来了,嬷嬷们在拦着,要不要再找人去拦……”   然后,莲儿话未说完,佘婆子便亲眼瞧着莲儿话音一停,那双眼珠子猛一放大,随后整个人顺着门板滑了下去,磕在门板,发出了一声闷响……   继而刚刚莲儿所在的门缝位置,露出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虞荣安!   佘氏差点吓得尖叫起来,第一反应便是赶紧关门。   然而,合不上的门叫她顺眼瞧去,一根擀面杖早已卡在了两门板之间……   刚刚荣安被拦且见人鬼祟跑来慈心院方向后,便知道对方目标在自己。   若贸然过来,定会吃个闭门羹,压根进不去院子。廖文慈院中围墙高,没有工具她可爬不上。   于是她索性放慢了脚步,跟住了这鬼祟丫头。   这丫头若能叫开了门,那自然好。若不能,她也有办法逼着丫头骗开这道门。   这会儿大门已开,她自然不会客气,果断出手。   “来,来……”   那佘婆子口中才刚一蹦出字来,荣安便已一脚踹门,并将手中擀面杖敲了出去。   这一下,结结实实,直接打在了佘婆子的嘴上。   而她还未有下一步反应,已和那莲儿一般,直接被敲晕了。   荣安进到了院中。   已有俩婆子被动静吸引冲了出来。   “二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夫人院中您也敢撒野?”   “我来找我爹。你们识相的就滚开!”荣安心知她偷袭或能成,但要动手,却绝不是对手。   “老爷与夫人有要事相谈。”   “爹!爹!”荣安却已扯开了嗓子喊了起来。   “二小姐!夫人身子不好,可经不起您如此喧哗吵闹,来人,将二小姐赶出去!”闻言而出的李嬷嬷已是一声号令。   “谁敢动我!”荣安避开了扑上来的婆子。   但廖文慈这里的人可不是她祖母那里的草包。这院有两个婆子是会武的,这会儿一道向她出手,确实叫人头疼。   荣安左闪右躲,口中呵斥不停:“我可带着圣旨。谁要惹毛了我,我要她好看!”   可这话一出,也只是让俩婆子对视并看了李嬷嬷一眼。   李嬷嬷一个示意后,俩婆子置若罔闻再次攻来。   果然是非一般,连圣旨也没放眼里。而到此刻,荣安也终于可以完全确定,有问题!有大问题!   李嬷嬷一个奴才,竟然可以不通过她主子,不看后果对自己这个身价已不一样的小姐下令出手?这自然不是李嬷嬷有什么大仰仗,而只有一种可能——屋中事关重大!   而荣安庆幸的,是她当日学武时,将轻功和暗器放在了头等紧要来学。   于是此刻她全力施展跑路功夫时,对方俩婆子一时竟对她无可奈何。   荣安大喊虞博鸿。   那声音着实不小,可屋中却毫无动静。这更不对了。   爹果然是碰上阴招了。   而如此,先前所猜的可能性也越发大了。   “这三更半夜,姑娘如此喧哗成何体统!”李嬷嬷呵到。   “把我爹叫出来,我便不喊了。”荣安一直在跑,此刻借着身子轻巧爬上了树。   而几个婆子相对笨拙,打架厉害,但爬树便有些为难。   李嬷嬷恨急,只能斥到:“老爷已经安置。还请二小姐也早些休息为上!”   “安置?”   荣安冷笑。“祖母晕倒重病,我爹能睡得着?爹是习武之人,一向警醒,此刻喊不出来,该不是你们对爹做什么了吧?”事实此刻的荣安心下是慌的。屋中状况她不知,若爹出了什么事,她唯一的靠山就没了。所以她只能大喊大闹,试着中止对方的原计划。   “廖文慈,你给我出来!”   荣安直呼其名,又与在静安居的策略如法炮制。   她从枝头跳下,再次抽出了她的擀面杖,冲着廖文慈最爱的那些牡丹和芙蓉花抡了又抡。   “你再不出来,你的院子就要被拆了!”   有了这心思后,她自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手脚并用,几乎是走哪儿砸哪儿!   她身子轻巧,速度又快,俩婆子虽有些本事却几番都没能追上荣安。   如此这般,这场景不像是猫抓耗子,倒像是那猫儿逗弄狗儿玩似的上蹿下跳。而倒霉的,是廖文慈的院子。   …… 第283章 要掉下去了   廖文慈作为府中主母,她的院子既比孙氏那里大,还更精致华贵,走哪儿都是好东西。荣安连踹带蹦,所行之处皆不手软,只想将屋中人给逼出来!   她无顾忌,毫不留情面,相对后边追着的奴才反倒束手束脚,唯恐碰坏弄倒了好东西的同时,还要努力去阻止荣安的破坏。   一时间,她们竟是怎么都追不上前边的荣安。   李嬷嬷厉声喝止,荣安手上动作未停。   她推倒了院中廊下作摆设的一套梅兰竹菊高瓶,只令得李嬷嬷喊成了歇斯底里,直叫唤这套瓶价值五百两。   荣安哪管这些,在廊下将墙上的几块板画和陶画也都砸了。   继而,她不但将慈心院景观亭上的水晶风铃串全给撸下来扔进了景观池,连亭上的琉璃瓦都掀了好几块,并对着李嬷嬷摔出大动静!   可即便如此,主屋大门依旧紧闭,廖文慈还是未见人影。   荣安再呼廖文慈其名,还抓了石块砸向了主屋,可里边依旧不为所动。   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这屋中无人。   越是这般,荣安越不踏实,先前只是怀疑爹被阴了,可爹这么无声无息的,叫她开始忧心爹会否出事了?   而在这一边跑一边追的过程中,不但院中奴才全被引了来,还有喧哗越来越近。是李嬷嬷让人从别处张罗了不少婆子过来。   荣安势单力孤,放眼望去,院中总共已有数十奴才围堵她一人,她区区三脚猫功夫,怎会是她们对手?   再看那些来势汹汹的婆子,基本已不把她当主子,更有甚者已是卷起袖子抡起棍子凶神恶煞冲来……   荣安也不得不感叹,廖文慈果然在这府中掌控力非同一般。自己闹这么大动静,没能引来一个帮手。而来了这么多人,全都对李嬷嬷唯命是从,连半丝顶撞自己的犹豫都没有。   这一瞬,她也感受到了那晚梦中,多年后失望无比的爹宁可放弃所有流落街头,也要离开这个家的悲凉……   此刻的她也厌恨,这回家才几天,她却受了多少刁难操了多少心?   她巴不得一走了之,索性带娘出去单过算了!   可这个家,姓虞不是吗?   凭什么!   即便她不在乎,她也不愿便宜那些牛鬼蛇神!   若有一日她要离开,也得先将那些个糟粕给清理了去!   ……   荣安再次爬上了树,这次她选的,是整院里最高,足足有五丈高的银杏。而她这会儿心绪不一样,竟是看什么都可笑。   银杏镇宅还长寿,一般人家府中最高大的银杏势必都留在了前院或是府中最尊贵的长辈院中,可这么高的古银杏,怎就长在了廖文慈院里?   这不管是风水或是规矩,一早就破了啊!   廖文慈,可真行,命数不好机会不佳,忍上二十年,不仅照样成了一府真正主人,还成了一国背后的女主人!   确实厉害!……   荣安心下骂着,可手脚未停。   总算,在爬到树腰时,她便瞧见了不远处,阿生带了一群侍卫正在快速过来。   而她勾了勾唇,只当未见。   已爬了快三丈的她作势手上一滑,一下就下落了半丈。   她这次“失手”,虽踹翻了跟在她下方的一个婆子,却也叫下方另一婆子逮到了机会,一把便薅住了她的脚。   荣安另一脚猛踹而出,直击那婆子前额。   婆子被激怒,发狠将人往下拉。   荣安挣扎间,连鞋子都掉了。   而她的左脚腕一下就被下方婆子给牢牢抱住了。她好几次试着甩开人,都没能成功。   荣安只能服软:   “放开,放开我。我错了,放开我我这就下来。”   “那可不成!”   婆子们可不傻。这一放手,奸猾如这二小姐,肯定又得跑了。好不容易抓住,哪能让她再逃离。所以,自然不但不放,还得越抓越紧。   很快,一根绳子被递到了下方婆子手里,随后一个环扣也被上到了荣安脚上,又被收紧,牢牢箍住了她脚腕。   荣安开始求救又求饶。   下方李嬷嬷大舒一口气,叉腰冲荣安一顿教训。   “二小姐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李嬷嬷哼声。自家小姐已成太子妃,自家少爷用不了多久便是国舅,自家主子则终将成为大周最有权的女人。可居然还有人敢来主子地盘撒野滋事?   于是今日的她,腰板尤其之直!   更别提此刻之她,有的是理由来拿下这乡野来的臭丫头!她还真怕这虞荣安能上天不成?   “二小姐这会儿知道求饶,怕是晚了!”   李嬷嬷一个示意,下方的几个围着荣安所在那树的婆子便都散开了几步,连在荣安下方树上的婆子也下来了。   如此,那高高的银杏树腰便只剩了荣安一人。由于她的脚被缚,所以此刻的荣安注定已是上不去,下被抓。   李嬷嬷几次三番因为荣安吃亏,对她早就恨急,眼看着荣安落到自己手上,得意之余,自然也思量着要给她几分颜色看。   于是,李嬷嬷亲自接过了绑着荣安腿脚的麻绳另一端,并快速后退着将绳一下收紧。   这么一来,荣安被拉住的一条腿便再挂不住树,反而被往后给抬拉了起来。   荣安大惊,吓得几乎哭出声。   “疼,李嬷嬷饶命,我快抓不住树了,求嬷嬷松了绳子,我腿要断了。还有,求您手下留情,我挂不住了,手也麻了。我要是掉下来,铁定要破相!”   “手麻呀?”李嬷嬷嗤笑。   臭丫头!总算识相了。难得如此机会,可得好好教训,也好立个威。“那您可得抓紧咯!老奴丑话说前头,这树是您自个儿要爬的。真要掉下来,老奴概不负责!”   “您不负责?”荣安有些气。“我要落下来,一定告诉爹,是您害我,是您受了夫人指使来害我!爹一发火,您承受得住吗?”   “哈哈哈!拿老爷来压我,我就怕了不成?说我害您?人证呢?物证呢?您有吗?”李嬷嬷愈发猖狂,“倒是我,人证有这么一院子,被你砸坏的满院子东西也都是物证!”   说罢,李嬷嬷还又拽紧了绳子狠狠一拉,更令荣安喊痛连连。   …… 第284章 拿下二小姐(逍遥万赏的加更)   荣安再次求起,表示双手已然脱力,若仅靠双手,她既不能将身子维持在这个位置,也没法下树。   李嬷嬷则依旧猖狂,追问荣安可知错,又错在了何处?   荣安哭,表示她什么都错了,只要是李嬷嬷说错了,她就是错了。   李嬷嬷又问起了这满院子的损失当如何。   荣安一犹豫后,说自己没银子赔偿。   没银子?不是刚给她两千两?李嬷嬷再次气极。这丫头还敢喊没银子?最近几个月,仅仅夫人这里她就讹走了好几千两,还敢说没银子?   果然还是欠收拾,欠教训!真把她当主子?真把自己当纸老虎?真把夫人当软柿子捏?   李嬷嬷怒火上来,又是狠狠一拉绳。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次,不知是她力没控制住,还是虞荣安真就手软了,虞荣安却是突然就抱不住树了,尖叫惊呼间,眼看就往下掉来。   形势危急,李嬷嬷也傻眼……这后脑勺和后背着地万一摔得不好,人就废了啊!她目的只在教训,可不想真闹出大事来!   一身冷汗的李嬷嬷还没来得及示意让会武的几个婆子接住荣安,伴随着一声“住手”,却是有人从天而降。   李嬷嬷眼前一花,压根没看清,随后便是手腕剧痛传来,右手一麻,手骨如同碎了一般一下脱力。   而下一瞬,她腰间一痛,随后便飞了……   恐惧袭来,她的尖叫都卡在了喉间,压根都未能出口,便是重重的落地,痛得她翻着白眼,只感觉一身的骨头碎了大半,只想死了算了。   而这时她才看清,从天而降的不是一人,而是好几人,还是熟人。   是阿生带着前院的侍卫来了!   原来刚刚是阿生硬掰了她的手腕,从她手中抢过了拉着荣安的绳子,将她一脚踹飞后松开了绳子。   而此刻的虞荣安,则坐在了一婆子的身上。   毫发无损!   倒是被她坐在身下的婆子,一脸与李嬷嬷同样的生无可恋。   无疑,是侍卫里有人帮荣安找到了肉垫子,等于是将她接住了。   一见阿生,李嬷嬷的第一反应是虞荣安的大呼小叫把前院侍卫都引了来,心头暗恨的同时却还是先礼后兵地请这些侍卫离开。   “阿生!”李嬷嬷再疼,也不得不在左右搀扶下硬气起身。“还请您几位赶紧离开。这里是后院,念在你等初犯,便不予追究你们了。”   然而阿生却一动没动。   “大胆阿生!夫人的院子你也敢闯!夫人的墙头你也敢翻!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还有你们,前院侍卫,擅闯后院,擅闯夫人寝院,你们都该当何罪!……”   可李嬷嬷的话没说完,却被荣安打断了。   “阿生,多亏你们到了!多谢各位英雄!她们要抓我,夫人要害我!你们若晚来一步,我怕就摔死了。”荣安捂脸哭得痛苦……   阿生则懒理李嬷嬷,直接站到了荣安跟前。   “二小姐且放心。有奴才在,谁也没法害您!”阿生一抬手,一众侍卫齐齐上来围护住了荣安。   众侍卫面色皆沉沉,就似荣安是他们主子一般。   李嬷嬷等人目瞪口呆,阿生说什么?这帮人在干什么?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这可是夫人院子,这帮侍卫已经到了敢为个小庶女撒野到这种地步的程度了?   “大胆阿生,你要忤逆夫人不成?二小姐犯了错,就该被罚,岂容你来相护!”   李嬷嬷一声厉喝,手指一挥,一院子的奴才立马上前。   “把二小姐拿下!”   “谁敢!”阿生挡来。   他也是一个示意。   侍卫们纷纷出手。   这可是将军府的侍卫,是虞博鸿调教出来的!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纵是廖文慈院中有会武的,可那水准与这些侍卫比起来,实在还是差了太多。   也就是不到五息的功夫,两三个回合间,整院的奴才便皆被撂倒在地。   “阿生,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李嬷嬷却是突然想到阿生保护荣安已有两个多月,从荣安在葛家时候便是阿生护送和保护,该不会这两人……早就看对眼了?所以这阿生才能来这么快,荣安才能调动得了他!   “好啊!你们这,是有私情吧?二小姐还请自重!您是小姐,怎能与府中侍卫私下往来?你躲在侍卫身后成何体统!还有你阿生,你监守自盗,对得起老爷吗?”   她说罢又手指了阿生身后众侍卫:“你们,此刻把阿生给抓起,夫人必定重重有赏!反之,今日你们跟着阿生擅闯后院和夫人院中,待会儿夫人定对你们问罪,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是将功赎罪得奖赏,还是执迷不悔挨板子,你们可得想好咯!”   然而,李嬷嬷的威逼和利诱皆未派上用场。那一众侍卫站那儿动都没动。   阿生阴着脸,一贯不多话的他明显生了厌。   “李嬷嬷还请慎言!”   就凭这婆子这张嘴,凭着她刚对二小姐所为,凭着她信口开河不顾二小姐名声的诬陷,这婆子已是混账至极!   “让奴才保护二小姐是将军的意思。一切以二小姐安全为上也是将军的意思。咱们这些人究竟是赏是罚,别说你一个奴才,整府只有将军可以对咱们发落!”就是夫人也不行!   荣安嘶了一声,引了阿生和众侍卫看向她。   她正将扣在了脚腕的绳给解下。   几人这才瞧见,二小姐的脸上都是血,那双手也都是血肉模糊的红。而她还在抱着脚腕连声嘶着,几人不由抽气。原来二小姐的伤这么重?   这他们看见之处都伤成了这样,想来实际二小姐身上的伤还得更多啊!   几人不由向荣安围靠了靠,暗道这院奴才简直匪夷所思的猖狂,难道……果然如他们一路所至的猜测?……   阿生面色亦是冷了几分,他看向众人:   “诸位刚刚是如何对待二小姐,咱们也是看在了眼里。李嬷嬷你一个奴才胆敢绑了二小姐的腿脚,不顾二小姐的安危,将人从树下给拽下来!二小姐那般求饶求救,你又是如何大言不惭的?你不但当众泼主子脏水,坏主子名节,还连主子的生死都不顾,最终让二小姐受了重伤,此刻该担心责罚的怕是李嬷嬷您!”   他前走一步:“你如何恐吓逼迫二小姐咱们都看在眼里了!您不是取笑二小姐没有人证物证吗?咱们众兄弟都是人证,这根您绑了二小姐的绳子就是物证!如此,够不够?”   …… 第285章 兄弟们听令(龙哥万赏的加更)   阿生说话间,又是一个示意下去,那边有侍卫已快速向院门冲去,在掀翻了俩婆子后,打开院门消失在了眼前……   李嬷嬷确实生出了些慌张。所以,这帮侍卫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可那又如何!他们擅闯后院顶撞主母,自身难保还敢来威胁自己?   这么一想后,李嬷嬷腰板再次挺直:   “胡说八道!二小姐,老奴可没对您恐吓逼迫。老奴恐您越爬越高太过危险,这才吓唬了您两句。而之所以绑了您是怕您从树上摔下,所以想护着。阿生你也不能胡言,将我的一番好心诬蔑成恶意!而且恰恰相反,老奴不但不是害,还是救了二小姐。”   阿生冷笑。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他算是长见识了。   “那敢问李嬷嬷,二小姐为何会爬上树,为何会越爬越高?若不是您几位在追着二小姐,她何故会爬到这般高处?”   李嬷嬷哼声:“那你就得问问二小姐了。你且瞧瞧这满院的狼藉,二小姐砸了这院子,她能不跑吗?我们院中被砸了,能不追吗?她大呼小叫,失礼喧哗,我们能听之由之吗?咱们也不是没警告过二小姐,只是二小姐她……”   “你胡说!”   荣安抹着眼泪对阿生等人道:   “我没砸。我确实碰坏了一些花,可那是她们对我围追堵截,我没处跑才跑进了花坛,我不是有意的。那几只瓶我确实碰到了,可瓶并未倒下来,是李嬷嬷将那些瓶给碰倒的!是她为了诬陷我,才一口咬定是我碰碎。   剩下所有东西,只亭子里的那几块琉璃瓦是我逃无可逃时想上爬而不小心碰到的。至于其他,我一概不知。天知道都是怎么就碎了坏了!真要让我赔可以,但我只赔这些花花草草和琉璃瓦。你们那些动辄五百上千的宝贝我可赔不起!   我之前确实是从夫人那儿得了些银子,可她们也不能如此下作,为把银子要回去就用手段和圈套来欺负我啊!阿生,诸位大哥,我真没有!”   李嬷嬷和整院的奴才都惊得歪了鼻子抽着嘴!   一个小姐,一个被皇上亲封“兰心蕙质”的贵小姐,竟然一开口就是厚着脸皮胡扯,眼都不眨就卑鄙无耻胡说八道!还有这一套套假惺惺的嘴脸,究竟谁下作?简直叫人叹为观止啊!   阿生:“李嬷嬷可真是好本事!”二小姐被欺负是他们亲眼所见,他们自然相信。   几人都点着头,还满眼怜悯,这场景更差点气倒了李嬷嬷。   李嬷嬷几乎是咆哮起:“不管事实如何,与你们何干!二小姐的事要做主也该是夫人来,我警告你们,你们这些男子在这儿院中,不但是坏了二小姐的名声,也是在毁了夫人的名声,将军的颜面。我最后给你们一个警告,赶紧滚蛋!”   而这时,正屋之中灯光大亮,有个窈窕身影行至窗边。   从窗上留下的人影来看,这分明廖文慈无疑。   她重重敲了敲窗:   “好了,万事如何留待明日再说。”廖文慈开了口,一如既往的温婉大方:“荣安,时候不早,你也回去吧!母亲不怪你。”   “废话少说,我爹呢?”荣安打断。她更慌了,没道理爹没出现,只廖文慈出现了。   “你爹因为华儿成了准太子妃,一高兴便喝多了酒,已经睡下了。所以你也不用大呼小叫,你要找你爹,还是等明日吧。”   “那让我看看爹吧。我实在担心。”   “你爹有我照顾,用不着你多费心。”   “让我瞧一眼!”   “你一个姑娘家家,是什么屋都能闯的?下去!”   廖文慈又是一喝。“阿生,你还不赶紧送二小姐离开!二小姐一贯胡闹你是知道的,你今日这般纵着她,他日她名声受损,便是你的罪过了。届时将军不会放过你,你可仔细着些!”   屋中廖文慈并不知,此刻的荣安已与阿生低语了几句。   而廖文慈的话听着掷地有声在情在理,若是平常,阿生自然得怂。可偏就今日不成!   荣安也是气势汹汹,在侍卫的围护下上前了好几步。   “廖文慈!你怕是搞错了!此刻不是你放过我们,我们便感激涕零,而是我们不想放过这慈心院!你若还想自证清白,便赶紧开门!否则阿生便只能带人冲撞了。事情闹大,前院爹的亲卫也会过来,届时你可小心这院子被掘地三尺了!”   荣安说话虽有些夸张倒也不算是吓唬,只要操作得当,她所言皆将成真。正是心有打算,她才敢嚣张在这院打砸。因为在她盘算里,这院子怕是本就保不住了。   “你叫我什么?还敢胡言……”   “廖文慈!”荣安再次打断:“再给您一个忠告:您可赶紧把衣服给穿利索了,不是谁都愿意看见你皮肉的,千万别丢了我将军府的颜面!”   什么话!气得想吐血的廖文慈刚要呵斥,再次被打断。   “夫人!还请让二小姐进屋瞧上一眼!”这次打断她的是阿生。“只瞧一眼,只需确认一下,咱们立马就走!”   “大胆!”廖文慈一喝。一个个狗胆包天的东西!“你……”   然这一次,阿生等人已是耐性耗尽。   一声令下,众人出手。   众侍卫霸气而上,三下五除二便将挡在前方的所有奴才全都给收拾在地。   企图挡着门的李嬷嬷叽哇乱叫张牙舞爪,却被阿生如丢垃圾一般抓了后颈就丢去了花坛里。   前方再无一人相阻。   荣安一脚踹开了门,直惊呆了傻站在了门边的廖文慈。   廖文慈傻眼的同时,也觉察到哪里似有不对。   侍卫们再对荣安相护,也不可能猖狂至此。   所以不对!定是哪里被遗漏了!   阿生抱拳一行礼:“叨扰夫人,但为保府中安全,还请夫人多多担待。请夫人往边上站一站,让二小姐先进屋中查看一二。”   “什么为了府中安全,查看什么?”廖文慈还在问。   可阿生未答,反而又是一声令下。“兄弟们听令,围了这屋!”   一语毕,众侍卫纷纷亮刀,将这屋前后都给围了。   刀?   还用上刀了?   如此阵仗,所有人皆是一凛。   究竟,这是什么意思?   …… 第286章 咱们的怀疑(逍遥万赏的加更)   荣安笑:“却不知夫人是真不清楚还是在装傻?”   “你什么意思?”   “将军府中进了夜行人。此刻咱们怀疑,那夜行人在夫人院中!”   荣安面对廖文慈,表情严肃,眼中却带笑。   带的,是那种尖锐又带了丝坏人独有嚣张恶毒的笑。   “有黑衣人先是在我院中出现,想要谋害于我。但我院中早就设下了重重陷阱,所以那人并未讨得任何便宜,还中了我的算计。贼人被我追着,不敢再往我后院走,便逃窜进了府中后园子。   我一路追击,一直跟到了慈心院外,只见那贼人进了夫人院中便消失了去……夫人,您和您的人对我百般阻挠不让我进屋,该不会是藏匿了那贼人?又或是那贼人本就是您院中人?说实话,那夜行人对府中很是熟悉,我怀疑那人要么是府里的,要么是在府中有同伙帮凶,当然,也可能在府中有其主谋帮着掩护。   所以,这才是我前来的原因!我是光明正大追贼来了。而阿生和众侍卫也不是擅闯,相反是尽职尽责前来抓贼!可您扪心自问,您和您这院之人,是否叫人怀疑?   所以为了自证,为了洗脱您的嫌疑,您可得行个方便,让我们进您屋中搜上一搜!否则,我们只能怀疑您有问题,我那里损失尚未清点,府里可有伤亡也尚且不知,抓不到人,咱们若报官彻查,怕您颜面挂不住!”   荣安的笑渐渐消失,坚定的眼神对了上去。   “我再给您一个忠告:赶紧让开,或许还能保全体面!”   ……   这次荣安的脑子转得很快。   她知道若非利用非常之法,压根就没理由没可能进到廖文慈屋中,更别提查看老爹究竟如何了。   此外,她人手不够。唯一能用的几人也都伤了。   所以她利用了朱承熠进院后留下的种种,再借由阿生和众侍卫来帮了自己一把。   可阿生和侍卫们又不是傻子,哪里会轻易听从自己调配?唯一能让他们出手的可能,便是府中防务出了问题。   这些侍卫负责的是前院和院外的巡守,府中进了贼本就是他们之责。所以一听有贼人出没,相比什么避讳,显然是失职更严重。万一对方不是贼而是匪,万一对方害及了府中贵人,那更是他们担待不起的。   小荷从后门出去,迅速找到了阿生,表示院中出现蒙了面的夜行人,似乎是想要谋害二小姐。   为避开入二门的麻烦,阿生是跟着小荷从荣安院后门进入的,所以廖文慈那里半点没收到有侍卫入后院的消息。   阿生赶到只看了一眼就大叫糟糕,于是,一众今晚负责院外巡视的侍卫全都赶来了。   荣安的后院里,有太多男子留下的痕迹了。   墙头有手印,陷阱里和满地的胡椒面上则有不少男子的脚印。   而从对方飞檐走壁的跳动痕迹来看,还是个高手。   一等一的高手!   陷阱的好几道竹尖上还留有一点点的血迹。非但如此,有一根尖锐竹尖似乎是挑破了夜行人的衣裳,所以留下了一小片碎布。   那布料纯黑,厚实,透气不透光还韧劲十足,这是最好的夜行衣面料。   所以那人还是个老手!   可见小荷所言全都属实。   如此高手夜探二小姐院中总不会是闲着没事散心,可二小姐这儿能偷能盗的不多,只怕真是为了害人?而门柱边的飞镖,满地胡乱的脚印都可见不久前此处经历过一场恶战……   而听说二小姐一路跟着黑衣人追出去了,阿生当时便是一寒。太危险了!二小姐若真出事,他有责任不说,他也于心不忍。   牛嬷嬷言之凿凿给他们指了路,告知了小姐“追击”的路线。   很快,他们就在慈心院附近百余丈处发现了两个晕倒,还手拿灯笼的嬷嬷。   这俩嬷嬷膀大腰圆,腰间还别了短棍,可即便如此都是被人一击即中,可见动手人身手之好。   而这一点更让他们对府中进了恶人深信不疑。   这也让阿生等人愈加紧张起来。   这么个男子,游走藏匿于后院,万一出事,这责任可怎么扛!   离得近,所以众侍卫很快听到了喧哗,尤其是二小姐的求救。他们快速循声赶来,一下就瞧见高高的银杏树在晃动。   悄悄到高处一瞧,则发现树上有人,正是二小姐。   慈心院中动静吵闹,阿生和众侍卫唯恐夜行人在院中,所以几人立马四散分开,循机会悄悄爬墙。   而爬上墙头后,他们还是惊到了。   没看到夜行人,却瞧见二小姐爬在树腰上既是哭又是求,而那李嬷嬷利用绳索拉拽着二小姐,一边哈哈笑一边威逼恐吓,分明把二小姐在当乐子戏耍。   而阿生几人在听了几句后却则更是愤怒。   二小姐委屈巴巴,李嬷嬷则取笑她即便告状都无能,掉下都活该,说她连人证物证都没有,就该被拿捏……   那些可怕言辞让阿生他们其实从那一刻开始便已不可能再相信李嬷嬷一句……   而荣安之所以爬树,一方面是为了躲避身后恶奴追赶,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掌控她计谋的进度,以此来配合演戏。   她是在瞧见阿生他们基本到位后,才瞬间露出破绽,表现出无助和弱势,并往下滑了滑。   李嬷嬷果然上当,一拿捏到她便得意忘形。再被她一刺激,说了太多恐吓之语,让阿生他们听了个正着。   荣安原本要使苦肉计,让阿生他们看看自己多可怜。   不过阿生很得用,调来的侍卫身手很不错,而且配合也好。同时出现,一起出手,在她掉落时还给她找了个胖婆子垫着,她一点伤都没受。   至于她吓到了侍卫们的血嘛,还是手心那擦伤。无碍!   毕竟原本在宫中就已经伤到了,她刚爬了两次树,还在树上待了那么久,双手摩擦又使劲,难免伤口又崩开更严重了些。   由于宫中是为颜飞卿而伤,所以她一直到回家都掩住了伤口没暴露,所以别说是阿生,就是彩云都不知她手心有伤。   而她掩面“哭泣”时,刚好就把手上的血到脸上糊了一把,如此,阿生他们看来时,可不是触目惊心?可不是得更怜悯心疼她,越发对她所言深信不疑?   …… 第287章 夫人请自重   事实阿生在入院后就确认此处的不妥了。   将军在慈心院他知道,可二小姐如此折腾叫唤,却没能将人引出来!将军对二小姐的上心,别人不知他如何不晓?   再有李嬷嬷她们的一力阻挠,更让他起了疑。   阿生原本一入院就要表明来意的,可在发现不妥后,他改了主意。他突然想到,二小姐是跟着那夜行人到了此处,此刻二小姐一心吵着闹着想要入屋,难道……是发现了什么?而将军不出现,会否是屋中出了事?   对方将他们打发离开之意越来越明显,连夫人都出动了,阿生也越发想要入屋一探究竟。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二小姐竟然还轻声说了一句:“我亲眼瞧见那黑衣人进了这里,可我后脚跟来他人就不见了。院中不好藏人,会不会……在屋中?”   她这一句,恰恰证实了当时阿生和几个侍卫的怀疑。难道,黑衣人的目标是将军?   这也决定了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要打开屋门瞧瞧里边状况的。   哪怕夫人阻挠也不行!   然而,夫人偏偏还来了句:将军醉酒。   扯!   扯到让阿生和众侍卫都确认夫人撒谎了。   将军今日白天负责值守北大营,而后因为入宫贵宾好几百人,散宴前宫门马车扎堆,出了好几起乱子。所以后来将军一直在宫门巡守并调度。这一天肯定是滴酒未沾。   而将军习武之人,身体底子本就强于常人,极少会醉酒。   所以,要说短短两三刻钟就灌倒将军是真叫人匪夷所思,更何况在阿生告知今日二小姐和葛姨娘那里吃亏不少后,将军当时就表过态会很快过去……   因而,那一刻的阿生也更一步确认夫人有问题,暗道指不定她还真和那黑衣人是一伙儿的。   今日阿生诧异了太多次。   从二小姐得头巧,得圣上赏赐,到几次三番被府中亲人谋害,他早已见怪不怪。更何况夫人和大小姐今早便已对二小姐出手过,此刻若说是夫人找了黑衣人去教训或谋害二小姐他竟然是能信的!   所以,他始终都站在了二小姐的身后……   “我先进屋去!”当时荣安自告奋勇。所谓黑衣人是她胡诌,谁知道屋中是什么状况,众侍卫因她而来,万一无功而返,必定被廖文慈反咬一口,所以她不能连累这些人。   “姑娘,里边怕有危险。”   “若不然呢?你们进去不方便,万一廖文慈没穿衣裳,没脸见人,你们进去岂不是被她污了还得被她怪责!我不一样!我见惯了龌龊人龌龊事,就擅长对付脏东西!”   几人皆无语,没想到二小姐到这会儿还能说出玩笑话来,但心下却因荣安设身处地为自己几人考虑,对其更认可了几分。   “那您一定小心!”   “嗯。若有危险,我会喊你们的。”   于是,这才有了阿生带着侍卫掀翻了所有人,要求让荣安进屋看一眼那一幕……   此刻廖文慈闻言傻眼。   黑衣人?   她下意识是不信的。可侍卫们不可能撒这样的谎。他们敢来,想来是真的!   廖文慈有些懵!是自己倒霉?还是被暗害?   又是“黑衣人”!   阴魂不散的“黑衣人”!   最近两个多月,几乎是每隔几日都会出现个捣乱搅局的“黑衣人”,这都坏她多少事了?最可恨的是他们查了又查,也没弄明白黑衣人的目标究竟是荣安?是荣华?是廖家人?是虞博鸿?为了凤格还是因为太子,又或是那个皇位?   目标都弄不清,这也导致他们查来查去,偏到今日都没能弄清黑衣人是什么来路。   这不,才消停了几天功夫!   那该死的又来了!   ……   而廖文慈这一愣,荣安已经冲进了屋。   是直接冲撞着进入的!   廖文慈还想拦,可荣安作势将拳头一扬,冲她腹部就挥过去。廖文慈大惊失色,双手抱腹的同时,还将身子一转尖叫而起……   原以为腰部会迎来一击,只是不想荣安的拳头眼看触及她却停住了。   荣安一下笑了。   毫不掩饰她眼里的鄙视和嘲讽。   所以,腹部得护着,而腰部可以受拳?   好个“娇贵”的腹部!   贱人——她在心里骂了一声!   但荣安此刻管不了廖文慈的肚子真假,只双手上前一把拖住廖文慈,将人猛地一拉一转一送。   廖文慈下意识就要避开荣安,几步急退,见荣安手又伸来,吓得一下就跨出了门槛。   荣安拳头又是突然捏起甩出,再次惊得廖文慈退了几步……   等她缓过来,才发现对方皆是虚势。   而退出了屋门的她,已经进不去屋中了。   她的屋门,已被俩侍卫给拦住了。   所以,她这个主人被挡在了屋外,而虞荣安那猖狂的臭丫头却在屋中,随时可以为所欲为?   廖文慈想要入内,一声呵斥命侍卫滚开。   可拦门的两人无动于衷,只淡淡:“屋中危险,为保夫人安全,还请夫人稍安勿躁。”   这气死人的话道出后,两人竟然还调了个身,面朝里边背朝她,死死拦住了门。   “来人,来人!”   可却无人上来。   廖文慈回头才发现,她的所有人要么滚在一边哼哼着起不来,要么便已被侍卫绑了扔去了一边。   而李嬷嬷则依旧面朝下地栽在花丛里不起来,只剩两条腿还时不时挣扎着摆动两下……   廖文慈通体发寒,她竟然没有帮手了!   可她如何放心虞荣安在里边?   她只得咬咬牙,伸手去拖开侍卫。   她本以为侍卫有所顾忌会避开,哪知她手尚未触及人,却被阿生一声喝:“夫人请自重!”   廖文慈一口血都差点飙出来。好像她愿意拉拉扯扯一般!   阿生冷着脸上来。   他原本并不觉得夫人那啥,但二小姐刚玩笑暗讽夫人“污”后,他便多看了夫人两眼。   啧啧!这大半夜的,顶了个大浓妆,头上插着花,身上带着香,怎么看都觉得妖。衣着虽完整,可那带刺绣的漂亮衣裳总不会是睡觉穿的吧?那露脖子,勾身形,偏清凉的着装又是为了诱引谁?   “妖艳……贱货”——阿生脑中只冒出了这四个字。   难道,是美人计?   果然差点被污了!   幸亏二小姐提了一句,多亏兄弟们都是警醒人,个个不为所动,还纷纷背过了身去!   果然下贱如斯,还好意思去伸手拉人?   阿生忍不住:   “兄弟们都还没娶媳妇呢!”您不怕失节,咱们还得在意自个儿名声呢!“夫人没事还是站远些去吧。”   满满的嫌弃…… 第288章 弄一个罪名   “姑娘,如何?”阿生心忧屋中状况。   “阿生,你进来吧!”   屋中荣安正冷笑不已。   如她所猜,爹躺在了床上。   睡梦沉沉,却叫不醒。   然而这不是重点。   关键是荣安一进里屋就嗅到了一丝淡淡的甜香。   虽明显已散过了气,可荣安这一天闻了太多次这气味,几乎第一反应就判断出,是秘香。   这一刻的她,既庆幸又伤感。   庆幸的是,爹应该没有大碍,只是嗅多了秘香晕过去了。   而难过的是,如此看来,她先前的所有猜测怕都是真的。   三颗秘香,对上了。   昨晚费嬷嬷下在她和荣嫣屋里一颗,她从老太太房间床头找到一颗,廖文慈这里一颗,正好是三颗。刚好印证上了皇后上月支走的三颗。   皇后转手将秘香给了颜家人,最终却到了廖文慈手上。关键皇后瞒下了这事,里边的猫腻已是越发清晰了。   而里屋那一桌子饱含情意,全是爹喜欢的菜肴,更是显露了廖文慈那过分热情的反常。   床边衣架上,挂着爹的外衣。   荣安又是一冷笑。   果然自己还是对的。   廖文慈将爹放倒,就是为了做出两人睡了一场的假象!   她看不上爹,那睡不睡,有什么重要的?更何况还得劳师动众,连宫中秘物都弄了来?   哎,这三颗秘香应该一早就是用来对付爹的。爹和廖文慈久不同房,让某些人着急了,怕某些秘密藏不下去了,所以必须想法子瞒天过海。   究竟是否掩人耳目,等会儿一试便知……   于是,荣安喊了阿生进来……   荣安走近床边,将爹身上的薄毯稍稍往下拉了一点,略微缓了口气。   还好不是光的。   嗯,时间在这儿,廖文慈应该刚放倒了爹不久,还来不及进行她无耻的那一步。只是……她嗅到了爹身上有浓重的酒味。   薄毯再往下拉了一点,荣安便瞧见爹中衣前襟是湿的。   她伸手上去一错,放到鼻下一嗅,是酒。   爹不是傻子,喝酒还能喝到衣裳上?还湿了这么大片?   扭头又见桌上酒壶壶盖只是半覆,歪在了一边,荣安顿时明了,难怪廖文慈刚这半天才出去,想来她是在担心露馅,为防万一所以给已经晕倒的爹灌下了整壶的酒。   呵,无意识之人吞咽不便,这才叫酒给洒了出来……   荣安推了推爹,随后突觉人影一晃。   也不知一丫鬟是从哪儿冒了出来,这会儿正端着一盆子水轻手蹑脚往外走。   “站住!”   “二……二小姐,奴婢只是屋中伺候水的。这……这便出去!”丫鬟结巴着。   荣安挡住了她。   “你刚在哪儿的?”荣安进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四下检查下。她连净房和床下都瞧了,分明是无人的。   “奴……奴婢在净房啊!”   荣安一怒,伸手将丫头手臂就是整个一拧。竟然这般当着她面扯谎,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   铜盆砰的落地,丫鬟吃痛,连连求饶。   可荣安在离近了后,却是嗅到了这丫头身上带了浓重甜香。总之比屋中香味要强了不少。   正好阿生提剑进来:“怎么?”   长剑扬起,带着重重威势,吓得那丫头通的一下跪了地。   丫头动作大了点,似还掀起了不少灰。   “没事,这丫头猖狂了些。”   “将军如何?”   “应该只是晕过去了。”   “可有他人在?”   “我没看见,你再找找?”   “是!”   阿生吹了个口哨,又有一个侍卫进了来。两人开始四处搜寻起来,连横梁都未放过。   而这丫头却被荣安一把拖起给拉去了角落。   荣安扯开了她衣襟,她挣扎间,越是越来越多的灰给扑腾起来。   荣安冷笑,这丫头身上的香味,就是来自这些灰了!   所以,这是香灰!夹杂了秘香灰的香灰!   难怪自己没找到香炉。   屋外被围,屋中东西想要毁尸灭迹太难,于是连香灰都是藏在了身上。若不是荣安对这香味记忆犹新,压根就发现不了!   “我爹怎会不省人事?”荣安似笑非笑,暗暗施压。   “醉……醉了……”   “我爹在哪儿喝的酒?”   丫头手指桌面。   “那儿。”   “为何他衣上被酒弄湿了?”   “许不小心将酒翻到了身上。”丫头有一个明显的迟疑。   “那为何翻在了中衣,可他的外裳却是干的?”   “可能将军觉得热所以脱……”丫头低头却瞧见了桌边冰盆,这谎分明不成立,随即又道:“奴婢当时没在,并不清楚。”   “我爹喝了多少?”   “不少。”   “不少是多少?”   “好几壶。”   “那屋里怎么就桌上一只壶?”   “是……是从酒缸倒出来喝的,所以只有酒壶。”   “你知道的不少,但你不是说当时没在吗?”   “……”丫头额头早已冒汗不止。   另一边,四处查看的阿生听着对话先从高柜找到了一只空香炉,又翻出了一小缸酒。他拿过桌上酒壶嗅了嗅,确认就是同种酒。酒缸封口湿润,显然桌上酒正是从这缸中倒出。   丫鬟在撒谎,因为酒缸里的酒基本是满的。充其量也就倒走了两壶。而这么点酒,又怎能让虞博鸿喝醉?   “将军面色和体表如常,呼吸和脉搏平稳,不似喝醉……”   另一侍卫正细查虞博鸿,随后却“呀”了声。   原来,他在虞博鸿头顶处发现了一个高高鼓起的包。   “怎么回事?”   阿生手中剑直指丫头厉声质问:“是你们对将军做了什么?还是你们在包庇什么人?有人对将军欲行谋害是不是?老实说来,或许还能保你一命!”   阿生模样很是吓人。荣安知道,阿生是被自己带着想歪了,以为爹是被黑衣人敲晕,而这满屋都是帮凶。   丫头傻眼:“奴婢不知。会否是老爷醉酒后撞到了?”   “我劝你一句。”荣安冷道。“你刚已撒了不少谎。我爹还是会醒来的,届时你所言都将被证实,你此刻谎言越多,届时面临的下场也越严重。谋害之罪,廖文慈可保不住你!”   丫头顿时砰砰地接连叩头。   “奴婢并不是一直在屋中的。奴婢真的不清楚。求二小姐明鉴。奴婢压根不知老爷头上怎会有包啊!”丫鬟哭了起来。   “那谁是一直在屋中的?”   “夫人!夫人一直在屋中。”   丫鬟说这句时,荣安与阿生有一个对视。荣安对丫头的一番质问,等的就是这一句。她就是要廖文慈怎样都逃不开今日罪责!   廖文慈与颜家某位都是她猜测,没有真凭实据如何攻击?   所以她便得要想法弄其一个“通贼”的罪名来!   …… 第289章 反击和追击   丫头吓惨了。   既因“谋害”的罪名,还因阿生手里的剑已经戳在了她脖子上。   那凉丝丝的体感叫她软瘫于地,几乎不敢动弹。   “奴婢进屋时,老爷已趴在桌边了。老爷怎么醉的,怎么喝过去的,奴婢全都不知,更别提那个包是怎么来的。奴婢只是帮着夫人把老爷抬到了床上,之后就出了内间。真的什么都不知啊!”   “所以,一直在屋中的只有夫人?”   “是。李嬷嬷今日累到了,所以就叫了奴婢来伺候。但夫人与老爷进屋就关门说话了,当时屋中一人未留。所以二小姐有什么疑惑,还是问夫人才是。奴婢真是一无所知!”   “那刚刚你那几个谎……”   “是夫人,是夫人听到院中喧哗后,教奴婢这么回的!”   丫头不明,荣安却想明白了老爹头上这个包的来路。   廖文慈要瞒天过海算计爹,光放倒可没用。   爹第二日醒来脑子清楚后捋捋难免会有疑心。但若爹头上还有个包,爹又想不起来何时撞上,那么“喝醉了酒”所以丧失了部分记忆也就成立了。如此,廖文慈只需一口咬定昨晚两人还睡了一觉也就顺其自然。   所以,这包用途大着呢!   呵!   阿生追问丫头有关黑衣人的种种,荣安走去了外间。   那边侍卫也正在排查院中痕迹。   此时,大夫到了。   大夫来得很快,因为小荷去请阿生时便告知院中奴才好几个受了伤,求着去找大夫,所以大夫早就到了荣安院中,此刻刚好能用上。   由于府医还在静安居,所以这大夫是去前街医馆请来的。   大夫进屋一番查看后,很快就确认虞博鸿不是醉酒,应该是昏睡。说将军头上包无大碍,但无法肯定是否因那个包而导致的昏迷……   大夫开始给虞博鸿催醒,药物和针灸都用上了。   而荣安则行至了院中,吹了吹风,看着不远处正在照看李嬷嬷,并与之窃窃私语的廖文慈,不由深思一二。   哎!太可惜了!   自己知道的再多,也没法按着所知去追查!   她不能抖出秘香之事。一旦抖出,她自己就穿帮了。那么今日宫中所为不但前功尽弃,她设计了太子,她也彻底玩完,帝后都将饶不了她。   所以秘香之事只能吞进肚子里。这才是她分明知晓那香灰有问题却并未告知阿生之故。   因而,爹昏迷的缘故,她也只能当做不知了。   不过,既然有了“黑衣人”,她可以咬定廖文慈与黑衣人“私会”……爹要怎么处置她不管,但只要廖文慈被抓包,下场总不会好。毕竟若无意外,某人肚子里有一个大证据!   廖文慈有嘴说不清,私会外男和谋害丈夫也就板上钉钉。   而她还肯定不会抖出颜家人来,否则皇后和朱永昊就得头一个灭了她和廖家。所以,廖文慈越是没法交代,爹也越将不会罢休。   好有意思的感觉?   荣安这么想着,忍不住向着廖文慈一步步走近,并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太过诡异和令人憎恶,直盯得廖文慈浑身发毛。   半晌后,荣安才突地开口:“刚刚唐突了,此刻已确认屋中无旁人,那便请夫人回屋吧!”   然廖文慈刚刚不想出,这会儿却是不敢入了。她下意识便觉有诈,加之屋中已被侍卫控制,相对还是院中更安全。   “里边皆是男子,我进去像话吗?虞荣安,你闹够了。既然我院中并无黑衣人,你还不赶紧带着这些人离开?”   “夫人莫急。总要等爹醒了,问问他可看见黑衣人才行。还有,你这满屋子的奴才也得问上一圈话。想来我爹快醒了,他应该挺想看见您的。我若有失礼,先给您赔个罪!另外,为了弥补我的冲撞,我与里边的大夫说好了,让他给您把个脉,您若是伤到哪儿了,医药费全算我的!”   廖文慈到底是廖家全力培养的,这种时候,面部都未有任何异常。只可惜,她身后的李嬷嬷表现却不怎么样了,竟是有一个明显抓了主子,并手部一收紧的动作。   荣安看在眼里,心中把握更大了几分,毫不犹豫冲着廖文慈就伸出了手。   “拉拉扯扯!你的规矩呢?”廖文慈一掌拍开了荣安。“我说了,此刻不想进去。”   “那我把大夫给您叫出来?”   廖文慈冷哼,这会儿的脸色才显出了一丝白。   “我堂堂二品诰命,身子一向都是御医看的,你们随意弄来的赤脚大夫也配给我把脉?”廖文慈迅速镇定下来。“届时,你说我绝症不治我岂不是就死路一条了?”   “夫人这就冤枉我了。大夫可不是我去请的,如何逼死您?你放心,府医已从静安居过来了。他可是先前府医被赶走后,您亲自招来的新人,您该放心了吧?就让两位大夫一道给您把个脉,也好让咱们放个心。”   廖文慈盯住了荣安,眼里的恨意隐隐流转。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但荣安这么死咬住她,先前又莫名其妙拿拳头挥向她肚子,分明是对她有所怀疑!   眼下虞荣安这样子,明显是在试探。   廖文慈努力让自己冷静,定定对上荣安,冷笑了一声:“我原本便有话要与老爷说的,那便等老爷醒来,让他当面瞧着大夫来给我把脉吧!”说罢,她的笑还更舒展了几分。   这次,倒是荣安一愣。   这底气又是何来?   她最想知道的,是爹最近时日究竟有没有睡过这女人?若是睡过,这岂不是糊涂账一笔?   而此时屋中阿生正唤起了荣安,说是虞博鸿醒了。   “那咱们很快就能拭目以待了。夫人先好好喘口气!”荣安又是笑了笑。她努力在寻找廖文慈面上的破绽。很遗憾,依旧没找到。这人,确实厉害!   进了屋中一瞧,爹还未清醒,只是有了转醒迹象。   秘香没有持续点着,嗅入时间也不长,加上爹底子好,药性解得倒是快。   荣安去净房拿了水瓢舀上,还从冰盆里加了把碎冰扔水里,搅了搅后,冲着她爹就是一瓢泼了去。   她等不下去了。   等让他赶紧醒一醒。   效果不错,才几息功夫,她爹迷茫的眼便清明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虞博鸿迅速打量四周:他在廖文慈床上?还被这么多人围着?   “您喝醉了?”荣安问。   “我一杯酒都没喝!”他听说婉娘今日在荣安院中守了整日,急着赶去,哪里会喝酒?   “可您晕倒了。应该是被人打晕。”荣安直接给盖棺定论。   虞博鸿摸了摸正发疼的脑袋,顿时咆哮起来:“谁干的?”   “还不好说,等您亲自审问呢!”   荣安退了两步。“具体的,您问阿生吧。您穿好衣裳再说。”   荣安背身,犹豫是该先下手为强来告状?还是先出去将廖文慈弄进来?   然而,却是突闻似乎东北边有喧哗起。   出事了。   她立马往屋中后窗方向冲去,这才听清,正有人在惊呼,说是走水了。   走水?   府中?   哪里?   这个时候?   她怎么就不信呢?   不过,深嗅一口后,空气里却果然有股焦味,同时,东北方向有浓烟正在升起。   那个方向是……   婆子的嘶喊传来——少爷的院子。   奴才们咋咋呼呼惊呼中,火光已起,那被风吹来的烟味也愈加呛人。   “不好!”阿生一声低喊传来,“定是那黑衣人纵火!”   荣安来不及阻挡,便见阿生一阵风似的吹过,瞬间从窗口跳了出去,又闻其点了两人留守后,便带了剩余人手追着往荣英院中去了,眨眼间没了踪影。   荣安蹙眉。   没有黑衣人,哪来的纵火?荣英院子距离此处只不到五十丈,那么……   恰好是荣英院子?那么巧?   荣安心下顿时不安。这是敌人的反击?还是……廖文慈!   “你脱力的话先歇着!”   顾不上爹的询问,她几乎是箭步往外冲去。   行至门口,她便与俩婆子撞作了一团。   俩婆子都是原本这院的,先前受了腿伤被扔去了一边,此刻却如疯了一般不顾伤口,一前一后,同时出手抱住了荣安。   荣安怒极,手脚并用,既是打又是踹。   此刻的她,更确认了原本猜测。   死不撒手的俩婆子韧劲十足,被她掀倒在地,却依旧拉着她裙摆和鞋子。   荣安用了足足十息时间,才将不怕死的两人给踹晕解脱出来。   出门一看,原本蜷缩在花坛处,与李嬷嬷抱作一团的廖文慈果然已不见人影。   “廖文慈!”她一边叫唤侍卫,一边寻人。   可哪里还有人影?   果然是调虎离山!   别说是廖文慈,就是李嬷嬷都不见了人影。   快速一圈查找后,她更是确认廖文慈已经逃脱。   荣安赶紧往院门跑去,再一推门,果不其然,院门在外边落了闩!   这次被锁的,成了她!   而且显然,廖文慈是堂而皇之在侍卫被调开后从大门离开的。   荣安难免生出了自责。   到底还是掉以轻心了。   廖文慈控制后院这么些年,她的爪牙遍布全家,眼下这慈心院明显出了大事,她的人怎会没有半点行动?怎会任由宰割?悄摸摸的,不说前来营救,就是来帮忙的人手也绝不会少。   荣安暗恨。   想到廖文慈刚底气十足表态敢看大夫,当时她大概便想好要离开了。只有如此,她的秘密才不会被抓个正着啊!荣安只巴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早点怎就没有谨慎些?因着这么多侍卫在,满院爪牙又都几乎被废,荣安的意识里压根就没想过廖文慈会逃走。   一把火?亏她想得出!   哎!   果然老姜!   自己利用了阿生的防务心打她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利用阿生他们的防务心奉还了来。   发现廖文慈消失,仅剩的俩侍卫皆是翻墙而出。   一个去报阿生,一个往二门方向去追人。   荣安回看了眼院中,为免再有人想着进进出出,没有去撞门,由着大门被锁,搬了工具来也是爬墙而出。   后园除了二门可以进出,还有东西两道侧门。也不知廖文慈是走的哪一边。   既然那侍卫走了二门,那她便走……西边门吧。   毕竟东北方向在救火,容易被阿生他们撞见……   荣安快速往西边去了。   果然没跑多远,前方便是好几个婆子拦住了路。   看来选对了路!   那么,便开始吧!   一番缠打,摆脱了几奴,时间又溜走了几十息。   荣安知晓廖文慈和李嬷嬷都跑不快,赶紧提速追去。   在竹林处,她瞧见有人影闪过,可她追去后却又寻不见人。如此,她在竹林又浪费了几十息,叫她气得直跺脚。连个人都追不上,她不由再下定决心明日开始定要好好练武。   她提气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西门。   门房那里却是漆黑一片。   拍门不开,她一着急,只能暴力开门。   好不容易出了西门,那空荡荡的巷子也是空无一人。追到街面,也不见有任何车马或是人。   可不知是真睡还是假装的门房却是言之凿凿,说西门从日落便下了栓,一直未开过,到这会儿也没见一人。   荣安又是一番逼迫,渐渐确认门房并未撒谎……   荣安很沮丧。   她有种感觉,廖文慈已经跑了。   在她回到慈心院时,那边追去二门的侍卫也回来了。   不但同样的无功而返,还比她更沮丧。   原来,那侍卫飞速往东,很快便瞧见了前方李嬷嬷跛着脚,与一个上下都黑乎乎的人走在一块。   看那黑衣身形和虚弱劲儿,分明是廖文慈。她明显是担心被人瞧出身份,所以才不知从哪儿弄了黑布给披上了。   见他追去,李嬷嬷直喊“夫人快走”,自己张开了双臂去拦他。   李嬷嬷早就受了伤,哪里是侍卫对手,轻易就被撂倒。   侍卫也顾不及李嬷嬷,赶紧追去。   在数十息后,终于追上了柔弱女子。   站停人前,一把扯下黑布。   这才发现,这哪里是廖文慈,只是个一无所知奉命行事的丫鬟。   侍卫赶紧返回,思量抓住李嬷嬷进行逼问。   然而折返没几步,他远远瞧着高站太湖石的李嬷嬷冲他这边一笑,随后,“噗通”一声,竟然直直投了湖。   …… 第290章 在逃脱之后   侍卫惊呆。   不仅仅是李嬷嬷果决的这一跳,还因下一瞬湖水里泛起的红。   侍卫毫不犹豫跳湖救人去了。   李嬷嬷身形不小,好不容易将人拖起来后发现,人已经断了气。   原因么,是李嬷嬷胸口插的那把刀。   自尽!   其决心之大,可见一斑。   荣安想要去看一眼尸体,被侍卫拦了,说死相太难看,眼珠子瞪得滚圆,看了会做噩梦……   荣安有瞬间的不敢相信。前世耀武扬威,到自己死时依旧风光的李嬷嬷,就这么没了?还死得这么突然?显然,李嬷嬷对廖文慈的身子是知情的。她心知主子不管逃跑成功与否,她这个慈心院的主管,主子的心腹,将被逼问的存在,总归是死路一条了。   自尽,已是最大的保全。   既对家人,也对主子。   护主而亡,主子欠她一份情,她的家人总会得到善待……   那边,虞博鸿体力已经恢复,大概听闻了黑衣人入府,妻子为包庇黑衣人打晕他,东窗事发后放火且逃走的种种后,不由冷笑连连。   他一连几道令都是要将廖文慈追回。他前院人手也被调动,府内外四散寻了起来。   在被问到李嬷嬷的安置时,虞博鸿却是发了狠。   “那婆子分明畏罪自尽!她想要死,就这么不顾府中颜面想插刀就插刀,想投湖就投湖,是否太随便?将军府的湖水都被污了,这样的人,怎配如此好死?我又怎会轻易便宜了她?”   虞博鸿心下已有打算。“尸身不许发还李家,也不许给她下葬。既然死相难看,那便多送她两张草席,先就停尸在这慈心院的门口,让这府里上上下下瞧一瞧,她们的女主人是何等值得她们追随!”   虞博鸿说着又来了气,当奴才们畏畏缩缩聚来,他索性当着众人之面,将慈心院的匾额一砍两段。   慈心?简直笑话!   亲自去东门追人的阿生很快也回来相报,一番排查和威逼后,大致确认廖文慈确实是从东门离开。   东门在夫人回府后只开过了一次:是两个丫鬟一刻多钟前拿了令牌出去请大夫了。   其中一个丫鬟一直低头跟在后边,所以门房也未见其长相。但从身段来看,应该就是廖文慈无疑了……   所以,廖文慈离开,走的是被侍卫和荣安都排除,看似最危险的路。谁能想到,她几乎是明晃晃从阿生他们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离开的?   东边虽危机多,可因着一把大火,最大程度将府中奴才都吸引了过去救火,相对离开的机遇也多。   混在乱糟糟忙着救火的众人里,又有谁能注意到?而从去往另两道门的准备来看,她们必定还有其他帮忙掩护的帮手。   更何况廖文慈还换上了丫鬟衣裳。   她保养得好,装个丫鬟压根就不会有违和感。   如此晚上,确实不易被发现……   一刻多钟的时间被浪费,想要追上廖文慈,已是绝无可能。   但虞博鸿还是命人跑了一趟廖家。   不用说,廖文慈肯定是回了廖家。往廖家追,总没错……   阿生垂头丧气,如霜打的茄子。眼下一切明了,着火的院落就是个幌子。是他判断有误,反中了计,才导致了这结果。   “不怪你!你全力护卫府中安全,你何罪之有?”荣安却已经想明白了。“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我姐在府中。我弟也是。廖文慈是他们的亲娘,也是廖家的希望,不管是从亲情上还是从利益上,她都早晚得回来。”   毕竟,那帮人目标远大。只要扣住了“太子妃”,那帮人怎么往上走?   荣安倒是渐渐定下了心。   既然廖文慈这么怂,显然她肚子是真见不得人了。   即便没能最后一步的“验明正身”,但这效果又有什么差别?   逃?哈!   为了不被抓个现行,她只能冒险离开。无路可走的她,应该只能在娘家人的庇护下,尽快处理掉肚子里那块肉。只要没有那个真凭实据,她还有机会卷土重来。   自己的所有猜测都是正确。拿捏皇后的便是这个肚子了。而孩子他爹,也只能是颜家人了。   所以,逃了也好,逃了,就无异于心虚。   等同于间接认下了她指使黑衣人行谋害,她与黑衣人“私会”,她宁可抛弃儿女也要保护黑衣人……   如此,效果也是一样。   那块肉留着才是真祸害。   不但会成为廖文慈联手颜家的筹码,还可能会为虞家招来祸患。万一爹追查到什么,冲动跑到皇上那里撕破了脸皮,反而结果要糟。   所以此刻这样暂时先不将颜家引到明面,暗地里查起来说不定要更有用……   很快,荣英那里的走水被查明,确实被人放火且为虚势,这会儿火被扑灭,正在排查放火的奴才。   虞博鸿也是第一次发觉自己家里防务如此不受控,难怪当日安儿回府前要与廖文慈开出一系列要求,这一刻,他几乎想将后院所有的奴才全都清洗一遍。   “先让前院侍卫接手后院事宜。”虞博鸿把他手下所有能用之人全都调动了一番。“后院上下所有奴才全都先控制起来。”   “那……大小姐那边的奴才呢?”毕竟是准太子妃。   “先控制在芙蓉院里。”儿女在手,焉惧那女人拆天?尤其还是被寄予全族希望,眼看一步登天的女儿?   侍卫来报,说是大小姐求见。   “不见!送回去!”   “可大小姐说您若不见她,她回去后就绝食。”   虞博鸿心头顿生腻歪。威胁套路?不上台面!她娘不要脸,她还有脸逼迫自己?   “绝食有什么意思?太浪费时间了!告诉她,她要死的话直接悬梁更快更干净些!”只要她舍得死!   侍卫一愣后,迅速退下。   这话传到耳里,虞荣华自然没法相信。   她不过是眯了一会儿的功夫,怎就天翻地覆了?下人口中所言她一个字都不信。   直到亲自赶到慈心院,直到看见一具直挺挺的尸首躺在院门,而尸体脚上的绣花鞋是她今早入宫前觉得李嬷嬷行头不好,亲自选了,亲眼看着,命其换上的新鞋……   娘抛下她,爹不理她?   还让她去死?她可是准皇后!   荣华眼皮一翻就厥了过去。   虞博鸿在窗口看得更是厌烦。这一套,他是看够了!   他将军府是世袭武爵,虞家姑娘应该与荣安一样坚韧才对,可如此娇弱,不管是真假都叫他厌恶!   “大小姐身子不好,便好好在芙蓉院强身健体吧!”虞博鸿一锤定音,禁足的同时还派了侍卫围守…… 第291章 绿得不明显   侍卫来报,他们一直追到了廖家。   廖家几门均默认廖文慈已回府,但又纷纷以“夜深不便”为由拒绝开门。   门房那里也直接上了锁,连脸都没露一下。   虞博鸿让人再去一次,“告诉他们,我不管廖文慈回没回廖家,但廖家要是一个时辰内不把人送回来,明日就等着收休书吧!”   荒唐!太荒唐!   他的颜面,是丢尽了!   既憋屈,更生气。   他知她一直觉得自己低嫁,但没想到她已到了能对自己动手的地步。虽没有证据直指她与黑衣人私通,可那黑衣人能在她院中来去自如,就凭着她对那人的保护,显然那关系并不一般。   这口气,咽不下,太窝囊!……   正如早先荣安的算计,慈心院当真被掘地三尺了。   荣安心知廖文慈房中既然出现了秘香,指不定还有别的好东西。   所以她和侍卫找来尤其仔细。   廖文慈的梳妆台上,荣安注意到了一只西洋铜镜。她想起来,前世她也有过这么一只类似的。装饰花瓣被她一掰,果然是个机括,精致的镜身装饰一弹,里边还有个小空间。   不少瓶瓶罐罐。   找人一验,其中竟然有毒药,有迷,药,有增情加趣的药,甚至还有瓶保胎药丸。   荣安对老爹越来越黑的脸色视而不见,抓了保胎药直问大夫:“这药年代久远吗?”   “不像。”大夫倒出了两颗黑漆漆的药丸到鼻下嗅了嗅:“绝对新鲜。药香浓郁,纯度很够,这提纯手法倒是高明,老夫都提不到这般浓醇。”   “确定是保胎药?”   “绝对确定。”他们坐诊医馆的大夫,每日看诊的病人近百,若连保胎药都分辨不出,医馆牌子早叫人砸了。   荣安暗嗤。自己又猜对了。   这大夫是附近有名的仁心堂请来的。他佩服的手法,大概也就是出自先前给廖文慈看诊的御医之手吧?   廖文慈不敢在府中熬保胎药,所以用了药丸。呵。爹啊,您可听见了,这药丸是新鲜的,最近配的,正在服的!   “夫人还真是有心。”荣安“后知后觉”冲爹直言:“原来夫人身怀有孕,难怪最近看着那般体虚。爹,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不告诉咱们,倒是叫夫人处处操劳。要不,您亲自走一趟,赶紧去将夫人接回家吧。这大晚上的,夫人一人在外,万一……”   “女孩子家家,先出去!”虞博鸿眸色不明。   这堆瓶瓶罐罐又被扔去了府医跟前。廖文慈都跑了,府医自然老实,实话实说将瓶瓶罐罐全都指了一遍。   他的答案,与那位仁心堂的大夫是一样的。   虞博鸿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廖文慈与黑衣人不是那种关系。   可这瓶保胎药,只剩一半了。   若不是她偷摸自己服用,又何必藏得这般隐蔽?   哈,天地良心,他有多久没碰过她了?他二人虽面上相敬如宾,但实际情分并不深厚。在荣英出世后,他二人便少有同房了。   总之最近三四个月,他是连她手都没碰过一下。   可她的肚子没显怀。   没显怀!   月份还小啊!   孩子,是谁的?   管他是谁的!   反正不是自己的!   她特么的,与黑衣人合谋打晕自己,天知道究竟是打算让自己做王八,还是准备害了自己好给他们让位!多亏了荣安警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拿着瓶瓶罐罐一个个看了又看,闻了又闻,这些东西,都是给自己准备的?   哈!他突然想起了一桩事。   是颜飞卿生辰那日吧?这女人在院中设宴,和今日一样,精心打扮,弄了一桌子他喜欢的酒菜。然而相谈不欢,他生气离开去葛家看婉娘。随后,他也不知怎么就动了情,他心知婉娘身子没全好,理当克制,可偏就没能把持住,当晚宿在了葛家……   他粗枝大叶惯了,从来不喜以恶意揣度人,当时并未多想。但此刻一思量,怕是廖文慈给的酒水就有问题!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   虞博鸿心头一突。   会不会……   那女人,可给自己生了两个娃呢!   在内心一番苦苦的挣扎后,他还是亲自跑了荣华和荣英院中,他亲手去采了血。   滴血认亲。   好在,结果是好的。   都是他的孩儿。   他的头上,绿得还不是那么明显!……   很快阿生从廖家回来禀告说,廖家听闻将军或将休妻后还是没开门,说一切留待明日再说。   虞博鸿更怒了几分。   没放他在眼里?   以为他真不敢?   有本事的,永远别回!   荣华在手,她终会跪地求饶!   半个时辰后,虞博鸿终于出现了荣安院中。   往日英武的爹此刻带着浓浓的无力感,荣安欲言又止,将到了口边的打击又吞了回去。这个时候,她还是善解人意些吧。   虞博鸿先是恭喜了荣安今日好成绩,又开口道歉和安慰,尤其他对没保护好她和她娘,表示出了极大的愧疚。他显然被多方面的打击到了。   荣安不愿看他退让,倒是强硬表态自己很好,反过来鼓励了他两句。   虞博鸿看女儿的眼里多了两分欣赏,亲自看过了荣安后院后,示意会加大她院中的防务,确保她的安全。   “静安居那里,爹就不过去了。她们多次为难你,爹都听说了。此刻,爹把静安居的处置就交给你了。”虞博鸿让人去静安居传了话,并送去了一大堆的佛经。   “费嬷嬷那般顶撞你,便不留了。其他人,你看着办吧。”虞博鸿很疲累了。   “爹,那黑衣人除了对您不利,应该是想杀我的。”   “会是谁?”虞博鸿眼中有光一闪,同时想害他们父女吗?“最近有谁对你……”   “太子。”荣安毫不犹豫。她与太子已经结下大仇。他二人今日宫宴互相算计,朱永昊不会放过她。爹的势,她想借。“今日我拒了赐婚后,他是第一个跳出来要治我一个欺君之罪的!”   “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爹一打听便知!”   虞博鸿双眼眯起。   早先荣安就跟他说过不喜太子,今日太子一开始还想要收荣安为妾,怎么?算盘打空就要杀人?   不过,他杀了荣安杀了自己,有什么好处?   虞博鸿开始想入非非。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太子只可能是惦记上了自己的兵权,那货大概是迫不及待想走最后一步了。   “若是这般,他还真就不配了。”虞博鸿冷嗤一声,他决定,明日去圣上身边探探口风先…… 第292章 她清清白白   被荣安一引导,虞博鸿便被带歪了。   今日宫中那点事,他早有耳闻。然而最让他惊讶的,除了安儿得头巧,便是华儿得赐婚前,皇后跑出来说的那番话。   自己的女儿什么德行,自己还不知吗?   让荣华悲花悯月她或在行,可若说抗旱治水,那纯属扯淡。让荣华施粥捐银他信,可若说是偷行善举,那得等下辈子,她们娘俩派个米都恨不得满京城敲锣打鼓好吗?   让荣华掏出一百两甚至几百两他也信,可若说一口气成万两往外掏,那绝不可能。更别提让那丫头卖掉漂亮首饰!想要那事发生,估摸得等下辈子重新投胎养性!   所以虞博鸿想不明白,皇后怎会配合着说了一大堆听着就假的话来?皇后怎么就看上了荣华不肯撒手的感觉?   显然,他不知道的事太多了。他的女人,暗地里与太子皇后关系很好!这么一推,今晚出现的黑衣人,怕是太子那边的人了。   好!好得很!   自己要是一死,太子再得了兵权,廖文慈便不但权势在握,还能与那男人双宿双飞了?   朱永昊!   呵呵!   走着瞧!   虞博鸿这次彻底觉得,那货不够格!不该往上走!   ……   虞博鸿交代了一番就往外走,但几步后又回头:“爹想把府里所有的内务都交到你手上。你看你能做吗?”   荣安一听就很麻烦,但她若不接下,早晚内权又会回到那帮人手上,为了全面夺回该属于虞家的一切,她应下了。   “那就好。爹的人今晚会将所有奴才审一遍。不能用的,今晚就会清理掉一批。剩下的,全由你看着办。你若不要的,不用向任何人禀告,直接处理或打发就行。名册契约库房钥匙和账本等,待会儿就送过来。你先辛苦些。   还有,后院的几个管事嬷嬷,不能再留了。你的人先顶上吧。安儿,爹此刻能相信的,只有你和你娘了。人手不够的话,爹的侍卫和前院的管事你看着调用。”   虞博鸿的背影悲凉,荣安看着略有些心酸。   “您去娘那儿看一眼吗?”   “太晚了。还是让你娘好好休息吧。”   “老爷……”虞博鸿说完那话,抬眼却瞧见了站在花架下等他的葛氏。“我给老爷炖了汤,喝一碗吧。”   “好。”   爹的声音有一个明显的颤动。   两人并肩而出,娘的手紧紧拉住了爹后,荣安感觉爹刚刚散发的悲凉也一散而空了。   她捏了捏拳。   是啊,即便自己不在意,也要让娘回到她原本该在的位置,再不用一辈子低头做小,受那份闲气!……   同一时间的廖文慈,半倚在廖家自己出阁前的闺房,泪流满面。   走到这一步,是她没想到的。   她的肚子不能暴露,因为她很久没与虞博鸿同房。   她的肚子还必须保住,因为这是拿捏皇后的利器。   若非虞博鸿对荣华的婚事不上心,若非虞博鸿将心思用去了葛氏母女身上,若非虞博鸿的心偏得没了谱,她又何必,何苦重拾十几年前的旧情?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那个十几年前就念想过她的男人,在面对有偷她的机会时,到底没能把持住。   她是个聪明人。只有蠢女人才肖想用身体留住男人。当情致退却,再去吸引人时,靠的便是意,是权,是利。   既然滚在了一起,有些话也能开诚布公了。   她给他勾画了一个宏伟的设想,一个拥有至尊权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的设想。   是男人,哪有不爱权势虚荣的?哪有不想争口气的?逮到机会哪有不想拼一把的?   何况他,前边有挡路石,若是不争,即便此刻是尊贵的皇亲,但皇后身故呢?不是家主的他,将什么都不是!   他缺了一把助力,刚好,她可以给予。   果然,她只用一次献身就让他动了心,准确说,是对前程动了心。   至此,他们的联手才是真正的稳固。   也是天意,才几次而已,她便有孕了。当然,这也得益于她对自己身子的熟悉,把控住了受孕的好时间。   如此,她的筹码一下加大。   而她,再不用担心虞博鸿不上心,也没有对可能妨碍荣华前程的一众对手提防和出手。她甚至还最大程度地容忍了虞荣安。因为她知道,只要控制住皇后,谁都不是她的敌手。   皇后自然会被她控制。   皇后要保颜家啊!这不仅仅是颜面,还是作风。这污点一旦出现,直接便波及到了皇后本人和太子。而虞博鸿被颜家人戴了绿帽,又会如何出手?皇帝该如何暴怒?届时,不但太子位要丢,连皇后都自身难保。   当时皇后想挣扎,但她将自己与虞博鸿已有几月未同房的讯息给告知了。皇后当时就软瘫在座,更差点就要喂她一碗药,可她却告诉皇后,她和那人的种种,都留了证据。   皇后果然不敢赌。加上今日众目睽睽,不是动手好时机,皇后不但没敢给她灌药,还不得不应了下来。   这才是皇后宁可顶撞了皇帝,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要求将虞荣华指为太子妃的原因……   此刻的廖文慈,却是失笑。   她没想到,本以为大功告成,却突然从云端直坠。   说实话,她到这会儿都没想明白,虞荣安究竟是如何盯上自己的肚子的?那个闯入的黑衣人又究竟是什么路数?   廖文慈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只能端起了面前那碗黑漆漆的汤水。   她抚着肚子。   这既是暴露自己的把柄,却又是控制皇后的宝物啊!荣华还没成婚,若这宝物没了,天知道会不会有变数……   然事已至此,却是不得不喝了。   廖文慈昂起脖子,一口干掉了整碗药。   再抬眼时,她眼里满满都是恨意。   虞荣安!今晚之事,不管她参与了多少,总之她脱不开干系。而她,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那么对付这丫头,是怎么都不能手软了……   两刻钟后,廖文慈发作了。   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子从鬓边往下坠,她疼得只想打滚,可她依旧没躺下,只是死死撑住了桌面。忍了十几年,是她松懈了。这痛,是她活该要受的。   既然来了,就得承受住,如此才能牢记。   窗户被敲响,几息后,婆子来报:“妥了。”   “手段是什么?”   “醉酒掉进粪池。到明早,想来尸身都泡皱了。满身是污秽,对方想查也查不出。”   廖文慈又是深深吐了一气。   很好。   肉没了,证据没了。   御医死了,人证也就没了。   她,依旧清清白白!   …… 第293章 先磕三个头   对很多人来说,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虞博鸿很忙,虞荣安也忙。   不但整个将军府巡守一下严密了起来,内外墙的墙头也都连夜开始加高加固,巡守次数和人手也都加了倍。   虞博鸿知道荣安昨晚撞破廖文慈好事后,或将面临更大危险,所以第一时间安排了人到荣安和葛氏的院子来重新改造。   好在她二人的后院偏僻,当日荣安跟廖文慈狮子大开口要了好大的地方,所以即便将两院的院墙往里收了五丈,地方还是绰绰有余。   如此,小后门和外院之间便空出了整片五丈宽的长方地,这处被虞博鸿要求建一排门房,待建成后,这处将住进他的亲卫。   这群人便专门用以保护她们母女,而荣安从后门出去也可以随意调用这些卫兵。如此,再不怕有人会翻墙头了。   守住外贼,还得严防内奸。   虞博鸿一晚上就将府中的丫头婆子直接给剔除了一半。按着活契死契和与昨晚事的相关程度,有的赶走,有的发卖,还有的直接给痛打一顿丢了出去,又或寻了由头准备扔去府衙。   天一亮,他便出门了。廖家那里,他还得去一趟……   荣英是嫡子,他身边都是廖文慈的心腹。昨晚“营救”廖文慈,其实主要便是靠了离得近的荣英院中人。于是他的院中,一个没留,全都被发落并赶走了。   取而代之伺候荣英的,是荣安给他精挑细选,原本在后厨干粗活的婆子。   而静安居那里,除了费嬷嬷,荣安将所有与自己干过架的奴才全都处置了,只给老太太留了个黄毛小丫头。   天还未亮时,荣安就亲自跑了一趟。   “祖母忍忍吧,等招到了人手,再给您这儿安排几个得用的。”   荣安对着“晕”了一晚上也没等到爹,反而赔了相伴几十年心腹嬷嬷的老夫人温和笑着。“好在您一向深居简出,少几个仆人,应该也无碍。对,您不是喜欢荣嫣吗?荣嫣定会好好照顾您的。荣嫣,以后静安居就你看顾了,祖母要什么缺什么,就你管着吧……”   “二姐姐。”荣嫣一脸巴结。“我……不想在静安居了。”   傻了才想在这儿!先前是夫人之命,此刻夫人都倒了,她自然要另谋出路。而且她也看明白了,强势如祖母,在虞荣安手上都是走一次败一次,更别提荣华荣英他们。而眼下,夫人跑了,后院都交到二小姐手上了,她还能看不清形势吗?这会儿不主动投诚,晚些时候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孙氏大怒,痛骂“白眼狼”的同时就去揪了荣嫣的发。   荣安本以为荣嫣会反抗,倒没想,她眼神虽利了利,但还是忍下了。   而且,她由着孙氏打骂的同时,还冲自己跪下了。   “二姐姐,我错了。那碗燕窝,是祖母逼我给你喝的。你我同气连枝,处境相似,我怎会害您?”荣嫣滚下了泪。“我于心不忍,昨日自责了整日,原本便打算待您回来后不论如何,都要道歉离开静安居的。以后,二姐姐只要有吩咐,我一定不说二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荣安抱胸看她,呵呵在心。她若真要道歉,昨日自己来静安居找茬时怎不见她出来,哪怕说上一句半句。   “那你记住你说的话。”   “二姐姐你真好。”荣嫣破涕为笑。“二姐姐,以后我可以跟着你吗?”正如前天荣安所言,她年纪不小,必须自谋出路了。娘是廖文慈的通房丫头,她若一条道走到黑,注定还是奴才命。就如此刻一样,只能跟在落魄主子身后端茶递水。可同为庶女的虞荣安,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不能!”荣安直言拒绝。自己是傻子吗?即便抛开荣嫣身份,前世这货也没少欺负自己。“我不喜与生人亲近!”   荣嫣却笑意未改:“我娘给您做了两双鞋,一会儿就给您送过去。”   “以后吧。我忙着呢。”   ……   如此,整府后院留下的,除了荣安荣华和葛氏院中,也就不到二十个下人了。若不是荣安怕偌大的府里运转不开,她是想将所有人都给撤换了的。   既然内务到了她手上,那她不管是为了自己和娘,或是为了出气,总归是轻易不会再还出去的。她既接下来,便得做好了。   如此大好机会,若不将府中收拾个干净,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荣安天一亮就着人去了葛家,将葛家老夫人早先为她准备,但此刻还在调教的五个丫头也全都领回了府中。如此,人手上总算勉强够了。   后院的东西两侧门全部关闭,进出都只留了二门。而二门的门房,她交到了牛嬷嬷手上。   她让菱角负责整个后院的总事务,彩云依旧跟在她身边处理事务打下手,府里的厨房和采办任务交给了娘身边的英姑,库房交到了曾嬷嬷手上……   “那我呢?”小荷巴巴看着她。大伙儿都领到好差事了呢!   “你……你便负责府里的巡视了。”   “是好差事吗?”   “反正挺威武!”   “那就好!”   小荷没想到,她也有横着走的一天。   三个月前的她,可还在葛家扫落叶呢。而此时此刻,她已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府后院,人人见之都要行礼的“荷管事”了。   这活儿好啊,谁见她都点头哈腰,个个都想给她一把糖。   她耀武扬威,背手行走于各院,在芙蓉院,静安居,两个姨娘庶女和荣英少爷院里来回巡视,听听热闹,说说笑话,看看他们的状况,问问他们的心情,查查他们的用度……顺便膈应他们。   舒坦!   而她最高兴的,还是听到那些院中传出的咒骂声,打砸声和闹腾声……敌人不高兴,她就开心了。   事实证明,小荷还挺适合干这事。   她先在荣英那儿挑起了一把火。   到底年纪小,火气旺,娇贵少爷一夜之间跌落尘埃,不但被逼问了一晚上,还满院遭殃,那一肚子的怨气本已快憋不住。此刻被个小丫头片子一顿挑,瞬间跳脚,要去找虞荣安算账。   然而,他压根连荣安的院子都没能进,在院门便被拦下了。   可恨虞荣安,竟然一早就把圣上赐的“兰心蕙质”四个字给高高挂在了院门上。   小荷抱胸笑。   “这可是皇上的墨宝!见字如见人!少爷见字,理当下跪!有什么话,先磕三个头再说!”   …… 第294章 不中用姐弟   虞荣英气得嘴都歪了。   卑鄙!无耻!   让他府中唯一嫡子向个下贱庶女下跪?亏她们敢想!要脸吗?   “你们做梦!你……”   “非但如此,看见正屋门前了吗?”小荷手指过去,皇帝亲书五个字其一的“安”字,也被高高悬挂。“那也是皇上赐的字,少爷也得跪!也得磕三个头!”   所以人还没见,他就得先跪两次,还要磕六个头?   荣英只想骂脏话!   故意的!她们故意的!她们是在凌辱自己!   荣英哪里能忍。   “兰心蕙质?我呸……”   可他一个“呸”字未出,小荷的手已经拍向了他的嘴。   “少爷想进去就得磕头,若是不跪就赶紧离开。还敢污言秽语对皇上大不敬吗?”   小荷义正辞严这一下,看着像是堵嘴,可这迅猛的速度和用力的势道,分明就是打了他。   要求跪庶姐,被冠了个担不起的罪名,还被个奴才打,这三样都是虞荣英不能忍的,如此欺负他,胆敢!   虞荣英毫不犹豫就一巴掌拍了出去。   小荷有防,倒是只被揪到两丝头发。   小荷岂是善茬,边叫喊边怒喝:“少爷太过霸道,奴婢有一说一,哪句说错了?您欺负我一个奴才有什么用?还是那句,只要您头顶挂着这字,您若想见小姐,就是得跪!”除非你给扯了这字啊!   小荷叉腰,堵在了门前,一副要受他一拜的模样。   从来被捧在了天上的虞荣英到底将手抓向了那幅字。   见小荷大惊失色瞬间怂,荣英这才觉得痛快些。   “你信不信我撕了这字!”他一下阴笑:“我若撕了这字,想来你主子也未必敢告发我。她没保护好字,也有责任不是!我若大不敬,她也逃不了!”   他还真将那手伸了出去……   但他没撕成,反而伸出去的右手一阵麻痹,半丝力都再提不上。   他没了爪牙,压根不知荣安后院侍卫在忙着重搭围墙。   被小荷尖叫引来的侍卫见少爷企图去撕圣上御赐之物,一惊的同时纷纷出手。差不多同一时间,就有三颗石子打到了荣英的右手。   虞荣英被扣住了。   人证一大堆!   御赐之物,不跪还敢毁?这下,不是大不敬也成大不敬了。   荣安自然是故意的。   虞荣英气火重,她故意没禁着拘着,更刺激了他上门来闹事。   她就是要让爹瞧瞧,廖文慈和其儿女究竟有多大的胆,或将闯下多少祸!爹是重臣权臣忠臣,可家中嫡子却敢顶撞当今皇上,这要传出去,连爹都要倒霉……   所以虞荣英的这个跟头,栽得真就不冤。不看能力,就这样的人,小小年纪便没个敬畏,猖狂如斯,根本不配继承家业。   荣安这才走出,“先绑回去,禁足!今日不给饭了,等爹回来再发落吧!”   “虞荣安,我是府中唯一的嫡子。你敢!”   “你是嫡子才更得严于律己,我这个做姐姐的,在教你做人!”至于是不是唯一,那可不一定。娘那里,听英姑说,上月的癸水已经迟了二十天,到这会儿还没来。   “正好我这院子还没名字。既然皇上赐了名,就去做匾额挂上吧。就叫兰心院了!”   她倒要看看,以后谁敢轻易踏进她的院子找晦气!   说做就做,那“兰心蕙质”的四个字荣安索性让人去做框镶了起来,打算造成匾额在她正屋高高挂上。至于那一套五件的“福绿寿喜安”的字幅,则被送去了葛家,那是她赢来的,自然可以转赠,给葛家镇宅最好不过……   而这边事了,小荷则又跑荣华那里耀武扬威了一把。   昨晚荣华是真晕,被抬回院中后便沉沉睡了过去。虞博鸿还想着拿捏廖文慈,所以暂时没处理她院中人,但奴才们却都被拘锁在了屋中。   荣华做了整夜噩梦,等她尖叫转醒时,便瞧见了小人得志模样的小荷。   荣华大喊了几声锦绣和吉祥,无人应答,继而便瞧见小荷正在翻看她梳妆台上的物件,抓着一串珠子分明不怀好意。   荣华和荣英一样的心气,哪里能忍受来自奴才的挑衅,将呵斥喊成了歇斯底里。   小荷见她气急败坏,便将廖文慈或被休妻,虞荣英对皇上大不敬所以被禁足之事给告知了。   “所以奴婢觉得,大小姐是不是还不了解状况?夫人已经跑了,将军把所有内务权利都留给了我们姑娘,您此刻可得对我们兰心院上下都客气些!”   小荷说着,便抓了桌上点心咬了一口,觉得不好,还呸了下,又将那吃过的点心扔回了盘中……   荣华哪能忍受那种目中无人的猖狂劲儿,毫不犹豫就抓了床头机子上温着的药盅冲小荷砸了去。   小荷避开药盅,可衣裙和桌布却全被药汁染了色。   “滚!你给我滚!”荣华尤不解气,又抓了枕头砸去。小荷又是一避,桌上成套的几碟一壶全被甩到了地上。   “大小姐中气看着挺足啊?”   “你的耳朵聋了?滚!”   “奴婢是奉命给您送早膳来的。您吃了东西,奴婢就走。”   “你告诉虞荣安,我不吃她东西。”谁知道里边都放了什么。“她在哪儿?让她赶紧来见我!”   “大小姐误会了,奴婢是得了将军之命照顾您的三餐的。以后您和少爷的伙食,全都是奴婢来送。至于我们姑娘,为了料理夫人离开后留下的烂摊子,这一夜都还没合眼,哪有时间来这儿?”   “我爹,我爹在哪儿?我要见他!”   “您想见老爷,便得养好了身子。”小荷一个示意,奴才们便将早饭送了来。   红漆托盘里,一碗粥,一个白面馒头,还有一碟干巴巴的萝卜干。   虞荣华冷笑:“这就是虞荣安给我安排的早膳?”   “是。”   “你们把我当什么了?”猪食都还不如呢!   “有干的,有稀的,有搭的,您知足吧!少爷都没得吃呢!”   “贱人!”荣华又一次被撩拨了一肚子的火气。她自是毫不犹豫就将床边托盘给推去了地上。“滚!”   小荷才不管她,四处走动和查看:“说了,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您不吃,奴婢不走。”当然,你吃了,我也未必走。   虞荣华一生气,一只迎枕又冲小荷飞了去。   小荷身子后仰一躲,迎枕便砸到了墙边梅瓶。   那漂亮的古董瓶,就这么砰地一下落了地。   荣华只觉心肝脾肺肾都一齐疼了起来。不仅是因为心疼她最爱的这瓶,更因小荷扬起的唇角。   …… 第295章 套话的荣安   荣华要比荣英精上些。   她觉出小荷是在激怒自己,十有八九是在给自己下套。   荣英上当去找茬,结果被禁足。爹不在家,娘不见了,自己若再与她们强横,明显要吃亏。这事做不得!自己要再倒下,岂不更如了她们愿?   荣华深吸了两口,将自己掐了几把,努力让自己冷静。自己身带凤格,又已是准太子妃,爹再狠,也得顾及皇后太子。而且即便娘不回来救自己,廖家也不会放弃自己的。   所以在那之前,自己定要冷静,不能上当,还得想法子帮娘帮弟弟。   “我若吃完早饭,能否让我见你主子?”   “您吃完后,我会转达您的意思。”小荷暗笑,原本按计划,姑娘也要来的。   小荷一挥手,又是一托盘被端到了荣华跟前。   这次,连白粥都没了。就两个馒头一份咸菜。   “大小姐起身太晚了,刚刚最后一碗粥被您砸了,所以您便将就着些,吃馒头就咸菜吧!”   荣华冷笑一声,要了杯水。   “水还在炉子上烧着,谁叫大小姐刚刚砸了水壶呢?您再等等!”小荷说着,又在她屋中走了起来。   地面已是不少米汤药汁茶水和碎瓷,被小荷这么一走动,整个屋子地面便全都是脚印和污秽,荣华看在眼里简直要疯。但理智偏又告诉她,最好将人赶出去的办法,还是赶紧吃完。   干巴巴的馒头,齁死人的咸菜,让她入喉就反胃。吃三口咳两回呕一下,一刻钟后,终于吃一半吐一半叫盘子见了底,但她也是一身热汗,气喘吁吁。   小荷鼓鼓掌:“吃饱了咱们就出去晒太阳扎马步吧!”   “什么?”   “将军有言,大小姐身子太弱才会时不时晕过去,奴婢奉将军命,督促大小姐强身健体!”   “贱婢。速去将你主子找来!”   “所以,将军之命,大小姐是打算反抗吗?”   “还不快去!”   “既如此,奴婢明白。”小荷后退。“您不满伙食,顶撞将军,坚持反抗,这三条奴婢都记下了。将军回来会如实禀告。”   说罢,小荷转身就走,不顾身后荣华声声大骂。   一刻钟后,荣安来了。   荣华却摆出了笑脸:“安安,今日姐姐得奉皇后娘娘之命去一趟颜家。你让姐姐出去,姐姐不能被拘在家中。”   荣安也是笑起来:“拘了你的是爹,我怎么做主?我要是放了你出去,我岂不得被爹责罚。”   荣华还欲开口,荣安却又道:“去不去颜家这事待会儿再说,咱们先把其余事给捋顺了。”   说着,她拿出了账本。   “姐,府里的账都归我管了。可不管不知道,一管却是吓一跳。夫人,你,还有荣英那儿,每月的开支也太吓人了。这府里的开支,一年近两千两。仅仅燕窝这一项就三百到五百两,这像话吗?账本上年年都是亏损近千两,爹虽有些薄田,可产出不高,所以,夫人该不会……”   “怎么?你怀疑我娘贪墨府里银钱?”   “倒不是。但账目总要弄清的。我就是想不明白账面没银子,这府里还如何运转。”   荣华一声冷笑,腰板一下挺起。   “爹那俸银有几个?一年折合下来也就七百两左右,加各种贴补勉强千两。若没有我娘往里贴,这府里确实运转不起来。”   “怎么?你娘一年能贴补府里千两?我才不信。”   荣安敛了敛眸色。   这是她一直想不明白之处。这对母女,一直都有取之不尽的财富。事实廖家人都很阔绰,先祖荣光不在,又无高官厚禄,可个个都活得滋润。   她前世就没弄懂缘故。   “照你这么说,你娘嫁进来这些年,已经贴补府里数万两了?”   “只多不少!”要不她和她娘怎么看不上爹呢?空抓了一手的兵权和圣宠都不会用,简直窝囊废物!   荣安故意目露鄙夷:“一个后院妇人,怎么挣钱!”   荣华一想到昨晚娘与黑衣人私通的谣言,立马涨红脸驳了起来:“我娘和廖家做买卖挣的,凭本事挣来的银子!”   “这么说,你娘一年至少能从娘家得到几千两的利润?廖家开销也不小,还得养活这么多骄奢子,那廖家岂不一年至少几万两的盈利?天下哪有这样的买卖!你与其这么使劲跟我编,还不如老实交代,或许我还能帮你和你娘把账略微平一平!”   “说了,我娘没贪!”荣华有些急了。虞荣安一向得理不饶人,若被她咬住,娘的罪名便又多了。即便不是贪墨,也是骄奢之罪!她听说了,爹本就闹着要休妻,绝对不能出现这样的把柄。   “廖家就是有这样的买卖!”   “那你倒是说啊,什么买卖?放利钱?”荣安再露不齿。   “不是!就是倒腾的买卖。”   “倒腾也没有这么高利润的。”   “是真的!我虽说不上来,但千真万确,是廖家的阁老祖宗留下的产业。他知道廖家儿郎不中用,科举难成,所以留了条赚钱的路子。”   荣安心惊。果然,有秘密。   她刚故意说廖家每年几万两盈利,而荣华却没反驳,可见真正数额只多不少。廖文慈财大气粗的原因就在这儿呢!遮遮掩掩说不出口,还年利润动辄几万两的倒腾买卖,还能是明路上的吗?多半见不得人!   是啊!那位前阁老智慧心机谋算都是一等一的。他都算好了廖文慈这个孙女辈的前路,安排好了荣华这个重孙女的命数才咽气,那般深谋远虑的他又怎会忘了给没用的子子孙孙留一条别的路呢?当年的他,一人之下,想要做条后路轻而易举。   如此,有凤格在手,有财路开道,有廖文慈做先锋,有老夫人护航,倒是安全!前世的廖家,到底也是走到了权势的最高峰!   荣安又是故意瞪一眼荣华并嗤声。   “廖家连商队都没有。还倒腾,怎么倒啊!我是无知,却不好骗。”   “高级的倒腾你知道吗?要什么商队?只要有本事!”真真对牛弹琴,可急死荣华了。   “那你说你们家倒的是什么?”   “茶叶,瓷器,珠宝……”   “难道你们家在做海上……”   “你别胡说!”荣华更急了。“早几十年就禁海了。我们廖家可没做那等违禁买卖!除了海上,难道别处就不能倒腾了?”   “我哪知道!”荣安是故意往海上引的。海禁多年,廖家要是敢,就是死路一条。不把虞荣华逼急了,怎么多套些话出来?廖文慈不在,荣华心里慌张,今日不套出些东西来,以后就难了。   …… 第296章 恶魔样庶妹   荣华也觉得她话多了。   “我能说的已经说了,我娘没有贪墨,你用不着盯着那些银子。还是那句话,这些银子是我们廖家凭本事挣来的!”   “你们廖家?”荣安冷笑。“你忘了你姓虞!”   荣安拿话刺她,心里却是冒出了个念头。   因廖家弄的是大宗买卖,所以荣安的第一反应才会是海上贸易。但荣华刚刚的交易品里没有提到矿石。如若走海,一定少不了利润颇高的矿石。而荣华被自己步步紧逼后那苦不堪言的表情完全不是撒谎。   那么除了往东往南走海路,大宗买卖里,荣安只想到了一个去处。   往北,往西,走丝绸路。   西北,谁的天下?   燕安地——三个字自动在脑中蹦出。   往西北路做商贸,倒物资,燕安地是不是必经之地?他们出手又怎么可能越过燕安地?   荣安觉得,她似乎想通了什么,看来她得找一趟朱承熠了。   ……   荣华的声音将荣安从思考里拉了回来,她再次提出要去颜家之事。   “我话没说完呢!”荣安打断了她。“言归正传!此刻我手握掌家权,府里事宜由我安排。我没有你娘的财大气粗,所以不可能砸银子到用度之中。”   荣安露出一个很得体的淡笑。“因此,府里得开源节流,绝不可能如你娘在时那般胡吃海花了。”   荣华瞪着荣安,渐渐的,眼珠子越瞪越圆。   说什么?   以后一院只留一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若她坚持两个大丫鬟,那便不配粗使下人了?   燕窝每月只配她一两?还得先把库房里陈年的礼品货吃完?每日伙食缩减到先前的四分之一,正餐只有一荤两素一汤?若要加菜加餐,都要付银子?滋补的药丸减半,脂粉黛粉减半,衣装饰物由一月两做改成一季一做?还不能超过标准?就连补药都有限额,超出就得自己掏银子?   “还有,府里的账面无银,这又碰上了奴婢大采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府中如此境遇,姐你还好意思领月例吗?反正,我和我娘都先捐了六个月的月例银子来帮着账面周转。姐,你看你这儿……”   荣华冷笑了几声,从床头柜中摸出了一张银票。“我每月从府里账上领走十两,这是一百两,就算六个月的,不用找了。”多的,就当打发叫花子。   “姐放心,我做的这账面,一定清清楚楚。不会贪您一个铜板。您捐了十个月的月例,我这就登记上。那荣英和夫人那里……要不,您也一块垫付了吧?”   荣华被堵得胸口又塞了,她一眼都不想看见这恶魔一般的妹妹。   但她一定得去趟颜家。她至少得要找到老祖宗说几句。这样一想,她磨了磨牙后,只能又点了两张百两银票出去。   “夫人的月例……也是十两?”荣安瞧了眼账面的支出数目,露出了不满意的表情。   恬不知耻!   荣华只得又丢了张银票出去。   “姐姐果然爽快。四百两银子痛痛快快就拿出来了。为府中排忧解难,爹回来后,我一定为你美言。这下我信了,夫人那买卖,当真是好买卖。”虾米钓大鱼,有意思。   “且慢!”   见荣华要将床头柜合上,荣安将她叫停。   “还有一笔账!”荣安眨眨眼,随后一挥手。   小荷上前:“奴婢来伺候用早膳时,大小姐砸了一只药盅,两套餐具,一套壶具,桌上三只点心盘,墙角一只瓶。还有那补身的汤药,里边下了百年芝,大小姐那一砸,就砸了几十两。”   荣安点点头:   “我刚瞧了眼,刚好,这些东西原本就都是府里的。夫人在的时候,没按规矩办事,账目不清楚,府里东西少了损了,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此刻这账到了我手上,我赔不起,也不想落个贪墨或无能的名声,所以姐,咱们就事论事,您把摔坏的东西,付一下银子吧!”   荣华已经不会回答了,更气得发抖!   厚颜无耻!   死皮赖脸!   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就从没见过这么面目可憎之人!   偏偏虞荣安那张嘴啊,还在巴拉巴拉个不停:   “餐具不贵,两套三十两,壶具是定制的,虽说没全碎,但套件损一便全无用了。本来应该要二百两的,但我跟核账单的嬷嬷商量了下,觉得就算您百两吧。那只瓶子说起来还是咱们祖父得的,那碎片拿去给祥瑞斋的老板瞧了,说是价值三百两。   药盅就算了。点心盘三只算十两,我看姐姐大病刚醒,就做主都给您抹了吧。但小头我能给想办法,剩下的五百两,您还是得赔偿的。”   “姑娘,您忘了,还有百年芝炖的补药没算进去。”   “罢了,那补药是我让熬的,算我头上吧。但是姐,您以后可不能这般暴殄天物了,爹的银子是血汗钱,人参灵芝什么的,您若再要从库房拿,得先来拿我的手令。”   虞荣华几乎惊呆。   瘟神!   五百两?   呵呵!   好个狮子大开口!   可刚刚是自己说了,说娘在外边有买卖,挣大钱。这会儿说没钱,虞荣安势必又要绕回去说娘贪墨。   然这一会儿功夫,她已付四百两。这会儿再砸五百两?她为了什么呢?平白无故的,她怎么甘愿?   不付,会被紧咬说娘做假账,说娘败光了爹的银钱,付了,是自己憋屈难忍……荣华这才惊觉,这样的左右为难骑虎难下并不是第一次了。昨日宫中常茹菲要卖她首饰时,可不也是这般?   太狠了!   胸口堵得慌,荣华觉得,再这么憋下去,自己用不着多久,大概便会吐血而亡。   “安安……姐姐这里……只有三百两了。”   “您再找找看。”荣安可不急,反而是端着茶碗喝了起来。荣华还在想着去颜家,再掏个几百两,肯定没问题。   果不其然,荣华一阵磨蹭后,在脂粉箱的夹层里,又给抓了一小摞银票出来。   荣安看了她一眼,不由又想笑了。如此,已经弄了九百两,府中账面上总算不用亏空着了,廖文慈既阔绰,自然得拿她的银子补窟窿……   接过五百两,荣安却按住了她的手。   “姐,还有件更重要的。”   “……”荣华见她笑,只觉得心头发毛。   “那谁,李嬷嬷,要不要给置办口棺材?”荣安阴阴一笑,吓得荣华双腿一软,差点坐了下去。   …… 第297章 还去衙门吗   荣华后背一凉,一下想到昨晚半夜那被卷草席里直挺挺的尸体和露在外边的绣花鞋,忍不住就阵阵发颤。   荣安一本正经:   “李嬷嬷是夫人那里的管事,又是将你从小带大的,爹只给了她草席就没管,你看总不好就那么……”   “这事……不该府里办吗?”荣华双面脱色,有惊吓,却没见多少伤心。   “她是夫人带进府的,我昨晚一查才知,她的卖身契在夫人那儿,所以说起来,她还是廖家人。我自然得问问你的意思。你们情分深,她为了夫人自尽,给她操办后事,自然还是你们合适。否则她为了夫人身亡,却连口棺材都没,冤魂无处可去,夫人又不在府里,你不怕她半夜来寻你吗?”   荣华被吓到了。   “我……我这身子……怎么给操办?而且我……我也不懂。我不。”   “那我把她那尸身放到你院子里来?你给她诵个经或是烧点佛经?”   “不不不……”   荣华知道荣安不是玩笑,她是真做得出。   想吓死她吗?那可是自尽的!听说自尽的鬼最是凶煞,而且还是死在了半夜,想想都可怕。   荣华煞白着脸,赶紧扔了张银票过来。   “棺材钱我来出。安安你既然掌家,这事你便一应安排了吧。棺材买好的!我身子不便,你找人代劳吧。”   荣安冷笑。   真有良心!   李嬷嬷再坏,对她们母女也算是尽心了,可惜啊,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被荣安这一笑,荣华也有几分不自在,又是畏畏缩缩扔来两张银票。   “你找些人帮着诵经做场法事,这些银子应该够了。早点下葬,早点做完法事,早点给李嬷嬷超度了。”   “行,多退少补。要是有多,找零我给你送来。”   “不,不用。多的全买纸钱化了就好。”   “姐你真是一片善心,倒是不枉费李嬷嬷那般疼你。晚些我让人多给你买些纸钱,你今晚就烧给她。”   “别,别,你找人帮化了吧。求你。”   “好!”荣安正了正色,喊了小荷,在其耳边吩咐了几句。   小荷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噗笑出声,连连点头,快跑出去,一下不见人影。   荣华心下咯噔,总觉没好事,可又觉晦气不敢问……   而下一瞬,她又惊到了。   只见荣安正和先前的小荷一样,在翻看她的妆奁箱子。   可小荷还只敢在面上看,这荣安倒好,也不知怎么就知道她妆奁箱的机括怎么开,轻轻松松就给打开了。   七层珠宝,全到了面上。   五颜六色的宝石首饰,金光灿灿的各种饰物,质地不一的玉石配饰,简直晃瞎了眼。   “啧啧!”荣安笑。“这下我信了。夫人和长姐果然财大气粗。”   “……”荣华有些着急。“你放回去!”   然而,荣安压根没理她,反而跨步到桌边,将桌布一扯,在梳妆台铺开,随后抱起她的妆奁箱子,反过来一扣……   龙龙窣窣。   叮叮当当。   一盒子东西全被倒去了布上。   “你做什么!”荣华从床上扑腾下来。   抢劫吗?   这是要抢她?   荣华没想过荣安会这么做!   可荣安手脚何其之快,衣襟都没被虞荣华碰到,便已抓了桌布四角一拧,一个闪身避开了。   荣华更没想到的,是虞荣安没停没解释不说,转眼已到衣橱,开始了新的翻看。   “安安,把东西还我!”   荣华冲上前,可那病恹恹的身子虽已尽力,但在荣安眼里却连走路都比她快。   荣安拽了张椅子挡在了身后就将虞荣华给隔开了。   荣华左扑右扑,却不管往哪边,那被荣安勾住了脚的椅子都会刚刚好挡在她的跟前,又眼睁睁看着荣安在她衣橱里翻到了几个木盒,也被塞到了桌布兜子里。   等她好不容易摆脱了椅子,见虞荣安已爬到她床上要打开床头柜。   她一着急,脚下一滑。谁叫床边两尺处,她打翻的米粥还没收拾。   娇弱身子的这一跤,却是结结实实。   一阵头晕目眩,她只觉得要厥过去,扶着头待看清荣安时,人家已从她床上下来,正在打包袱。   荣华仔细一瞅,自己那床头暗格全被打开,里边好几盒整套头面也被搜刮了一空。   胆敢!胆敢!   “虞荣安,你这是要明抢吗?我的首饰全都有来历,你只要敢拿,你明日此刻就在衙门吃官司了。”   荣安却是噗笑出。   “别狗咬吕洞宾!我在救你!你该磕头谢我才是。”   荣安哼笑。“你莫不是忘了昨日当着皇上之面是如何表态变卖了九成的首饰?可这里呢?这一包袱我觉着至少有十斤。就算没个三万两,也有一两万首饰在里边吧?就按一万两算,你捐出去的银子也该有九万两吧?我耳朵不好吗?记得皇后娘娘言之凿凿你捐出去的是万两啊?”   荣华起不来身,气力全失,浑身发着抖,几乎只能抱着圆凳,傻乎乎张着口,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变卖九成首饰?分明是你骗了皇后娘娘,又通过皇后娘娘骗了皇上,骗了太子,骗了昨晚所有宾客,最后骗到了一个太子妃之位。你说你该不该死!   这欺君大罪,可是实实在在。所以,我是不是救了你?我不要你的东西,但为了虞家,没办法,我必须拿走你这些首饰给藏起来!我既掌了家,总得要负起责任的,对不对?当然,你若不怕死,不怕丢了太子妃位,不怕雷霆之怒,我这个做妹妹的也愿意跟你去一趟衙门。”   荣安笑。   “要我说,你胆子可真是大,连皇上都敢骗!可偏脑子还跟不上胆子,这些东西你也给藏好呀!”   荣华暗呸。自己藏的不好吗?那妆奁箱子只第一层未锁。而其他东西藏在柜子最里边和床头暗柜中,还不够深吗?   这些首饰何止价值万两,她最爱的那套红宝石头面就价值三千两了。这些都是她的心头至宝,她怎能让拿走。   虎落平阳被犬欺。   憋屈的荣华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   “这些首饰便是我当掉捐助出去的那些,我昨晚从廖家借了银子,把它们从当铺了赎回来。”   “哦?哪个当铺?什么时候?单据呢?掌柜姓什么?这才什么时辰?谁家那么早开门?还是谁家昨晚半夜没打烊?不是我说,姐,你的脑子也该动动了。你身边奴才都被爹扣了,谁去帮你赎的?而且,廖家若一口气借给你万两,你信不信,皇上今日就该查廖家那个吓人的买卖了!”   “你……”   “所以,还去衙门吗?”   …… 第298章 光明正大来   “你是要一口气吞了我这些首饰?”荣华没想到,自己心疼过的妹妹竟是这般厚颜无耻。   “我是那种人吗?”荣安笑了起来。“保管,帮你保管着。放心,这些首饰全都入府里库房,那样才最安全不是?”   “你……你……”你还要脸吗?“那些是我私人物品,入府库?”进去了还出得来吗?   “别急!”   荣安抖抖手上那沓银票。   “此刻府里账面上有银子。暂时不会用到你的首饰。不过说句实话,你养在府里,光燕窝都吃穷爹了。真要哪天府里周转不开,你支援一下不也是应该的吗?放心,你很快就出嫁了。到时候这些都还给你陪嫁!”还能给府里省下一笔嫁妆钱。   荣安笑容刺目。   “你记着哦,今日我可救了你一命。你少折腾,否则这欺君大罪压下来,我可顶不住!”荣安说完,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荣华叹为观止!   人善被人欺!   虎落平阳,阿猫阿狗都来欺负!   一个人竟会不要脸和恶毒到这种地步!   委屈上来,荣华那眼泪吧嗒吧嗒往下坠。   自己和娘对她那么好呢!   她怎么半点良心都没啊!   枉费娘昨日为了保她,几次顶撞了贵人,她还有良心吗?就该让她嫁给朱承熠那样的烂人的!   荣华也再次从心底里惧怕上了荣安。   要说,自己和娘也没对她做什么啊,可她怎会这般狠毒?这样的人,真要与自己绑定一辈子吗?   不愿!   不要!   这恶鬼才几十天的功夫,就让她几度濒临崩溃了。若是一辈子的时间,她还不如早些一了百了。   娘什么时候回来啊!   荣华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她又闻外边荣安在吩咐下人:“我姐一直发抖,把冰盆去了吧。多开开窗透透自然风,更有益于身心。还有,大夫说了,姐的饮食要清淡,你们上些心。燕窝带腥,先停几日。”   贱人!贱人!荣华心下大骂。   “等等!等等!”荣华突然想起来,她还要去颜家呢。“安安,我还有话说。”她真的要疯了。怎么被气得连事都忘说了。“颜家,我若不去,皇后娘娘会怨怪的。到时候担待不起。”   “不用担心。”荣安探了头进来。“今日我也会去颜家的!届时,我去皇后娘娘跟前替你告个罪!”   “不,我自己去。”   “爹今日也去。”荣安笑起来。“你确定你也要去?”   荣安其实并无阻挡荣华之意。若荣华去了,事实更容易拿捏廖家人。只不过她还想去看颜飞卿,带着荣华太麻烦了。所以,随她吧。“但你要去了,爹一定不会允许你出他视野范围的。你若想找廖家人肯定不行。你想好了吗?”   荣华一愣。   是啊,爹和荣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怎会让自己见到外祖母?即便见到也不是什么好事,外祖母说不定还得被威胁!   “爹……爹去颜家做什么?”荣华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你猜?”荣安笑。   “……”   荣华想透了利害关系,到底没有再开口。   荣安行至院门,还能听到荣华的哭声……   她自然不是闲着无聊,才来为难这对姐弟。   廖文慈想要流掉孩子,为了不被查出踪迹来,这一两天之内必定不会回府。   纵然爹已经开始行动。   可没有证据啊。   显然那个常常来看诊的御医才是切入点,可对方既然敢用那人,便一定是能控住的。按着廖文慈的手段,怕昨晚回去的第一件事,不是流掉孩子,而是先灭口。   如此,没了人证物证,仅凭“黑衣人”三个字,就是“私通”也只能停留在怀疑层面。   所以,她总得要给廖家人上上斤两。虞荣华痛苦,才是让他们难熬之事。府中原本的下人还剩了三分之一,其中定还有廖文慈的人,因此这对姐弟受苦的消息肯定会很快传到廖家。   最好,是逼得他们自乱阵脚才好……   荣安刚从芙蓉院出来,迎面就有婆子来报。   有客到了。   “回姑娘话,是燕安王世子。”   荣安有一瞬的怔愣。   “谁?”   “燕安王世子。”   “……”荣安有些晕。他离开才三个多时辰吧?又来了?“他……走的……”前门?“他人在哪儿?说有什么事了吗?”   “在前院花厅。世子爷一开始是找夫人。后来报夫人不见客后,他又要见大小姐,徐管事推了,他又说想要见您。瞧世子模样,很不高兴,说是找夫人讨债来了,说什么昨日夫人答应赔偿他医药费,骗他昨晚会送去。可他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来人……所以生气了。   世子正在前院闹事,说是不是夫人猖狂到连皇上都敢忽悠了。徐管事压不住,让奴婢来请您。说世子爷身份贵重,府里……只有您去见一见了。”   一刻钟后,前院花厅,荣安瞪眼朱承熠。   徐管事叫朱承熠为难了一刻多钟,早就恨不得退避三舍。这不,上了一杯茶,便乖乖退到了屋外。   倒是也怪,朱承熠使了个眼色,荣安便明了,光明正大以问询夫人“债务”事宜为由,将屋中伺候的下人给打发到了屋外。   由于大门敞开,从外边可以一眼看到屋中两人,大伙儿也都知昨日他二人一起闯关有些来往,还差点被圣上赐婚,所以倒也不用过于避嫌,都只在屋外关注着……   “这么快就见面了。惊喜吧?”他倒是一点不客气,端起茶碗便轻啜了两口。   “惊喜没有,全是惊吓。”   “那你以后做好时时受惊吓的准备。”   “我后院在重建了,你若再从那儿进我院,便是自投罗网。”   “你是在关心我吗?”那厮嬉笑。   “我是怕你坏我名声。”   “坏了也不怕,我可以负责的。”   “……”荣安头疼。   朱承熠见她面色不好,眼下黑眼圈都挂上了,知她大概一夜没睡。   “你后院是该好好加固加高加守卫。”   他收笑郑重几分,压低声音道:   “说实话,昨晚我之所以走一趟你院里,也有不放心,想要看看你那儿防务如何的意思。”当然,也是顺便踩个点。   “你昨日对朱永昊出了手,我怕他对你不利。不过你院中状况远好于我预估,我觉得还算可以,所以昨晚没提。此刻这样最好,你重设些机关陷阱,再有侍卫守着,朱永昊应该暂时也没法对你出手。如此,我也好放心些。”   他又嘿嘿笑起。   “你对我的关心我收到了,你也安心,我以后只走前门。光明正大来!”   …… 第299章 我去去就来   以后?光明正大?   还来?   听他的言外之意,怎么还要常常来不成?   荣安一瞪眼:“没事少来。”   “你怎知没事?”没事可以找事嘛。“我昨晚说了,已经选好了路,所以以后会经常有事叨扰的。”   “我没空。”   “谁说我要找你?”朱承熠笑起来。擒贼先擒王,他就没打算找她。   荣安又是一愣。那他来找谁?   爹?   “我爹厌恶你。”   “那我更得常来了。”   “你不是我爹对手!”自家爹自家清楚,这厮要厚着脸皮,爹挥拳头的次数绝对不会少。   “你又关心我了。”他一口喝完了杯中茶。“我皮厚耐打。而且我相信,打出来的交情更结实。何况我真要被打坏,你爹也只能对我负责不是?”徐徐图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已有想法。   荣安哑然。   他倒是选好他的路了,可她怎么办?他这个意外横入她的人生,她的所有计划都要跟着改变了吧?   荣安突觉烦躁:“你今日究竟来干嘛?有话快说,我忙着呢!”反正要债之说肯定只是个借口。   “我就是听说,昨晚闯进你院中的黑衣人与廖文慈有私交?毕竟,那黑衣人我可能也认识,总要看看这被莫名其妙扣中的盆子有多臭吧?”   荣安没忍住,自己被口水一呛,咳了起来。   “你倒是消息灵通。”   “你家昨晚闹出的动静,叫人想忽视都不行。”朱承熠很坦白。“你家被赶走那么多人,再怎么禁口,总会有口风不紧的。你爹的人又去廖家闹出了几次动静,只要有心,多少能打听到一点。你嫡母她,真有私通之人?”   荣安猜到他来就是问这事,正犹豫着该不该跟他打个马虎眼,哪知他这般直白,倒叫荣安刚到嘴的一口茶差点给喷了出来。   “你别胡说。”   “你别抵赖。无风不起浪,否则那黑衣人做什么不行,偏是私通?”   好像他不知道黑衣人都做过什么一样!大半夜的,一大群侍卫在墙头翻找并采集他的脚印,排查那周围路段,哪能不惊动他?当时的他还吓一跳,以为他的夜闯被人发现而连累了她。他为防万一,昨晚连那双靴子和夜行衣都给处理了。后来才知,她完全无恙,反而拿他做了文章……   “你若不是有证据,怎会闹得鸡飞狗跳,你爹怎暴跳如雷,你嫡母怎会逃走?”   “……”   “能让你这么着急连夜出手的,莫不是与太子有关?”   荣安看着他,一时不会接话。这人,果然猴精猴精。   只是这事,要不要告诉他?   “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我刚故意要见你姐,跟管事试探了两句,他们压根不知你姐要去颜家。你爹忠臣,再怎么禁足,再怎么对廖文慈有怒,也不可能禁了你姐去见皇后和太子。可见,嗯,事关重大。是不是与皇后太子有关?”   而她此刻这犹犹豫豫的样子,把他心头最后的那点不确定也给驱散了。   “……”荣安觉得他聪明起来会显得自己很笨,一下就不想回答了。   “不管如何,你都小心点。朱永昊在你手上吃了个大亏,一定会讨回来的。如若昨晚之事涉及到他的利益,你的处境便更危险了。我若是你,既然此刻府中安全,不如就做个缩头乌龟。”   “嗯。我也这么想。”   “你今日还去颜家?”   “你知道的太多了。”   “常茹菲若不来接你,我便让人暗中护你进出。”   “不用了。我爹会陪我一道去。”   “嗯。”   他先是自顾自倒了杯茶,又给荣安添了一杯。那举手投足间的随意和自然叫荣安都有几分叹为观止。这是把自己当主人了?脸真大啊!   虞博鸿也去颜家?朱承熠唇角有一个上扬的弧度。为了避嫌,一般的事,一般的人可没法请动虞博鸿亲自跑一趟。果然廖文慈真与谁私通了?   荣安也是思量到了爹身上。   “你是故意趁我爹没在来的吧?”这厮明显知道不少,既是冲着自己来,想来是摸准了爹不在。   “嗯。”他毫不避讳。“很英明吧?没叫任何人怀疑就与你说上话了。”   “我正好要找你。”荣安将廖家巨利买卖之事快速给朱承熠说了一遍。   朱承熠面上嬉笑逐渐隐去。   看那表情,显然他并不知晓。   “我明白了。待会儿就让人去查。”廖家的大买卖若从燕安地走,他怎会不知?要么,就没经过燕安地,要么,便不是打的廖家旗号。   能做大宗倒卖的,这天下可没多少。既是活财路,总会有迹可循的。   “但此等机密,你确定你姐掌握的是确实消息吗?”   “八九不离十。”   “一来一回要些时间。若要细查,可能要两个月。你得耐心等上一等。”   “不急。”荣安摩挲着杯身,“我一直想问你,朱永昊为何对你们穷追不舍,誓要拔除,你可知原因?”   朱承熠刚要开口,却是小荷提着裙子跑来了。   她到荣安耳边一阵嘀嘀咕咕……   这边小荷刚说完话,后院嬷嬷又来禀,说是静安居老太太要见荣安。   荣安让小荷先去应付,刚想追问刚刚的疑问,倒是不想朱承熠自己站了起来。   “我先告个辞。”   “嗯。”赶紧走。   “去去就回。”   “……”荣安一滞。“还回?”   “回,但等会儿就不找你了。”   “那你这会儿是去……”   朱承熠拂了下袖子,凑身近了一尺,压低声音到:“去给我老丈人摇旗呐喊。”   荣安一愣。   老丈人?说的是……她爹?   也不顾上脸皮之事,她赶紧起身拦在他身前。   “你说清楚些。”   “我耳力好,小荷刚刚嘀咕的那些,我都听见了。这么好的机会,我怎能不去讨个欢心?”他可不管荣安拦在跟前,直直往她身前走。   行至两人间只半尺之距时,她还不是给他主动让了条路?   “放心。”他一回头。“我什么时候没让你满意了?”   “……”   两人一个往外院出,一个往内院进,花厅外的众人竖起了耳朵听了半天,偏就什么都没听清。   …… 第300章 也该瞑目了   荣安刚对荣华所言纯属忽悠,李嬷嬷的尸身,早被带走。棺材,也一早就买下了。   廖家门前,此刻正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   虞博鸿昨日值守一整天,所以今日休沐不用早朝也不去北营,于是他天一亮就上门了。   可无奈人家就是不开门。   重重家丁把守不说,还如缩头乌龟一般没个动静,并拿先帝爷出来说事镇宅了。   那阵仗,多年未见。   虞博鸿要入内,却被拦住了。要寻廖文慈,也被拒了。   要递休书,却无人来接。   隔着大门,那边管家直言,家中正在拜祭先祖,天大之事也不接待。若有人执意顶撞冒犯,他们不管来人身份,一定求请圣上主持公道。   休书送不出去,便等于状纸无官来接。廖家咬死不接,无疑废纸一张。   虞博鸿欲直闯,却被阿虎拦下。   “这么多家丁拦着,擅闯必定容易出事。说不定他们还等着将军闯进去呢。按着廖家人的手段,万一弄个暗算,反害反咬将军身上,到时候将军反而有理变无理,还得被拿捏。一旦失了立场,便不得不坐下与他们谈判了。”   阿虎这话实在。   事实上,昨晚他们便已夜探过廖家了。   可无奈,找了好几圈,竟然没找到廖文慈的人。对方显然早有准备。   所以除非逼迫对方主动交人,否则即便他们冒着风险闯进去,也未必就能将人找到。届时对方若拿“冲撞”说事,便得不偿失了。   不开门?那就别怪他不给颜面了。   于是两刻钟后,虞博鸿带着安置了李嬷嬷的棺材停在了廖家门前,口口声声要求廖家人出来收尸。   他还不信,门前一口棺后,还能不开门!不是做法事吗?正好把这李嬷嬷给收进去!   说来也是巧。   廖家出了个太子侧妃,可喜可贺。而太子妃也算是半个廖家人,更是喜上加喜。   双喜临门,不管真情假意,有些来往或考虑了将来的某些家族人精总要来贺上一贺的。于是今早,这带着厚礼排着队到廖家门前来恭贺的人家尤其之多。   一大早,廖家门前便是人头攒动。   而送礼之人中,还包括了昨日受刺激出尽了丑的朱永霖。   由于昨日与他扯上关系的两个女人全都对他避之不及,为了不嫁他,一个宁可坏了名声,一个不惜晕死过去。尤其是廖静,在晚宴之前他母妃赐了东西后,几乎满场都知她是他的媳妇了,可她胆敢众目睽睽,直接绿了他!   也是因为这廖静,害他成了笑话,连赐婚也半路黄了。这口气,直憋得他一夜难眠。   颜飞卿那里碍于皇后的关系,他不敢如何。但这廖静,他若还不给点颜色出口恶气,他岂不是要被人笑上一辈子?   廖文慈早先害他,廖家后来坑他,旧仇新恨,在听到虞博鸿送棺材上门后,朱永霖拍大腿叫好。他不敢正面找茬,但不妨碍他暗地里掀风搞雨。   朱永霖索性就写了“升官发财”四个大字,让人展开,一路敲锣打鼓,当成恭贺之礼给送去廖家……   就这一路,便引了大量百姓跟随围观。   升官?发财?这两样事实都与廖家无关。所以这送出的匾额明显另有所指。   那么也只能是两妃的缘故了。   卖女求荣?   这细细一品,其中的暗讽可不叫人嗅出了浓浓的八卦味?   一小会儿的功夫,廖家门前便人满为患,围聚了大量看热闹的家伙。   “升官发财”四个字,配上那副突兀的棺材,简直完美呼应。   这是明晃晃的咒骂吧?   哪还有人关注什么双喜临门的,所有人都开始了恶意揣度。廖家这大喜之日被人临头晦气着,却连声都不敢吱,怎么看都带有心虚啊!   有人早对廖家虞家昨晚半夜的反常有所耳闻,此刻议论纷纷,流言四传。还有两边邻里言之凿凿昨晚有将军府侍卫来拍门威胁要“休妻”,今日将军一早就疑似递了休书前来,再让众人哗然。   “廖家的奴才跑去我将军府自尽,弄脏了我家湖水。我总得来问问,廖家是什么意思吧?”尤其在虞博鸿这一句之后。   要说虞博鸿这人一向就是中正君子形象,民间声望很是不错。   他这么一说,自然无人质疑。   谁人能不疑惑?虞将军是廖家女婿,这么不给颜面被拦在门外,若是没鬼就怪了。   而虞将军的态度也是一大看点。   他竟然向众人直言不讳,说他要休妻。   再一次的,人群炸开了锅。   也是这个时候,小荷带人出现了。   她是奉了荣安之命前往的——带了足足三大板车的好东西。   她扯开了嗓子:“老爷!大小姐让我送东西来了!”   虞博鸿脸一黑,荣华?   “老爷,大小姐给了三百两银子,让全都买了这些东西,一齐送到廖家来。”小荷一个手势,三板车一齐被掀开。   众人定睛瞧了瞧,愣是没看清。   一阵风吹来,所有人才看明白。   瞬时间,满天都是纸钱飘飞。   三大车,满满当当,除了纸钱,还是纸钱。   晦气之物,众人连退。   虞家大小姐?准太子妃送了三车纸钱到廖家?   整个街头都快炸了。   既是死人,又是棺材,还有纸钱,廖家还在祭祖,所有人都莫名只觉阴气森森。尤其今日天气还阴沉,云厚风大,诡异不适莫名就出现在了众人心头。   一众家丁皆是慌了神,想要去阻又怕被虞博鸿钻了空子去强开门,再等下定决心时纸钱已是被风吹得四散飘飞,而板车也已被虞博鸿的人给围在了其中,他们想近都近不得了。   小荷还在叫唤:   “大小姐给了三百两,让给李嬷嬷买棺材和纸钱。奴婢听闻棺材已买好后,便按着大小姐的要求,将三百两全买纸钱等物了。大小姐说她身子不适没法处理,李嬷嬷是廖家人,所以这些东西便只能运来廖家。”   小荷挥了挥手,算是交代了门房:“东西我都送到了。还有,我去的香烛店只有三十两银的纸钱,店家已经去调了,剩下还有二百七十两银子的的东西会在半刻钟内送达。你们记得查收清点!毕竟这些都是大小姐的心意!若弄丢了,大小姐追究起来,可仔细你们的皮!”   小荷一脸可惜看了眼棺材,无奈叹气又感慨:“李嬷嬷毕竟是廖家的老人了,如此风光离世,还有大小姐这个准太子妃的心疼,她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   小荷说罢便转身:“如此,奴婢便告退去向大小姐复命了!”转眼,她已一溜儿地跑开了…… 第301章 给小爷出来   虞博鸿如何不知,小荷的捣乱分明是荣安指使。   虽胡闹,但有人与自己同一战线,这种感觉令得他心头郁气舒缓不少……   又是一阵风吹过,纸钱再次被卷了个满天,四散纷飞。   数量太多了!   挡也不挡住,避也避不开,直令多少人头顶身上全都沾染了这玩意儿。   围观众人不由怨气生出,纷纷喊着让廖家赶紧开门将棺材和纸钱给收进去。尤其是附近的商街商户更是暴跳如雷,这满天的秽物,还让不让人做买卖了。   两边邻里也是恨急,这玩意儿飞到自家,何等晦气?   他们没法骂准太子妃,自然只能寻廖家来收拾。   如此一来,叫喊拍门的再不是虞博鸿,而成了越来越多埋怨忿忿的住户商户……   嗯,荣安欺负完荣华后,她也嫌那买棺材的三百两太过晦气,便与小荷耳语了教其如何花掉这笔银子。这还不简单吗?三百两,足够搬空一家中等规模的香烛店了。   来了大客户,店家自是言无不从。   别说将所有纸钱全都解开了一捆捆的束带,一摞摞给装车,就是那些板车也是店家去安排来的。   纸钱本就轻飘,要的就是那飞扬满天,带给所有人的不适和厌恶感。   荣安心里有数,老爹要休妻的过程将困难且漫长。先不提他们的婚事是御赐,就说荣华此刻太子妃的地位,皇帝也不可能让这将丢了皇室颜面之事轻易发生。   荣安不知最终能做到哪一步,但总要尽全力一试。廖家闭门,那她就闹大,至少要逼一下。   哪怕做不到,她也要膈应廖家人,最好就是弄得天怒人怨的,叫他们人憎鬼厌才好。   目的还真就达到了,叫骂之声不断,全是埋怨廖家作怪的。   尤其是……   所有人都瞧见,正由远及近而来,人群纷纷叫骂着让开了一条道的那些……晦气之物。   “双头马车一顶!”   “家丁十六!”   “八抬大轿一顶!”   “轿夫八人!”   “……”   所有人目定口呆。   一件件精美物件被抬来廖家门前并被一一卸下,全都是纸质给死人用的那些。   远远的,还有一座巨大的纸房正被送来。   上边亭台楼阁,鸡鸭猪狗,金银箱子全配上了,还给扎了两排的童男童女纸人。这一组全铺开,直接将廖家门前给摆了个满满当当。   随后又是好几车的元宝,花灯,香烛……   送货的巴拉巴拉报个不停,最后高声大喊:“虞大小姐订购的所有物件全部送到,请清点!”   留下一张长长的礼单后,送货人赶忙跑开了。   而此时此刻,廖家门前的空地已是连个转身的地儿都快没了。   一大堆的纸制物将一副棺材给围在了中间,偏偏还是正对家门。如此凌辱,这般打脸,别说虞博鸿,就是在家里听着回禀的朱永霖和虞荣安,都觉畅快。   原本该扬眉吐气的一天,却被如此当门“晦气”,再怎么荣光也不如这笑话叫人记忆犹新。纵是将来两妃都如愿以偿上了位,今日也终成个笑话。   然而,廖家偏还屁都不敢放一个。   谁叫,棺材里躺的是廖家人,而送纸钱等物的,是虞荣华这个廖家的希望?   虞博鸿听着朱永霖心腹在门口大呼小叫的挑衅,众人嫌晦气的叫骂,重重吐了口浊气。他丢脸,那么廖家也得陪着!   他倒要看看,廖家能撑多久。   然而,廖家的厚颜还是出乎他意料。   纵是这般怨声载道,那边却依旧稳如泰山。墙那边的管家还在泰然命所有人离开,直言棺材和纸钱皆可留下,廖家自会收取。   随后便有家丁跑进跑出,开始整理起了纸钱等物,准备将所有东西一一给抬去了门房。   总之,门是不开的,里边之人也是不会出的。   话已撂下——在祭祖,谁要不敬破门而入的,后果自负。   事实先前阿虎的猜想不错,廖家人确实一直在盯着虞博鸿,但凡他敢动,他们今日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虞博鸿面色虽有些沉,却在出了口气后舒坦不少。因为小荷临走向他行礼时,带了荣安的话,让他稍安勿躁,见好就收。   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廖家人今日颜家是必去的。廖家几门都被他的人盯住了,哪怕是苍蝇进出都飞不出他的视线范围。   干站在这儿也丢人,不如先回去。哪怕待会儿直接去颜家守株待兔也一样能达成目的。   虞博鸿留了阿虎在这儿,刚准备离开,却闻一串的喧哗,使得见热闹将散,准备四散离开的众人纷纷停住了脚步。   廖家门前街道本就被挤了个人头攒动,可就是如此,偏还有好几人在骑马穿行而来。   怎么是他?   虞博鸿差点以为看错了。   他来做何?   他脑中过了一遍,却想不出朱承熠这小霸王与廖家有何关联。   如此,虞博鸿也不得不缓了缓步伐看其究竟所为何故。   虞博鸿心下是极为不喜朱承熠的。   但昨日他与荣安配合,两人得了头巧,那比试过程虞博鸿也听说了。不得不说,这朱承熠虽胡闹却不是无脑,虽无大能却有些小智慧。玉不琢不成器,说不定也是个可造之材。   加之他昨日几次维护了荣安,也未与自己那贪财的孩儿过分争抢宝物,也不算是太过难扶的烂泥……   这么一想后,今日虞博鸿看他的感觉,比当日城门已是好了太多……   朱承熠一如既往的胡闹。   他一脸怒气而来,一路冲着廖家大呼小叫:   “廖文慈!你给小爷出来!”朱承熠直呼其名,一脸惹是生非模样。   全场一静。   虞博鸿一愣。   又一个上门滋事的?虞博鸿往边上走了两步,他突然就想看热闹了。   而朱承熠在瞧见虞博鸿后,却是愤怒表情有一个明显的收敛,随后下马正色深一作揖,又赔了个不是。   虞博鸿面色未动,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阿暮上前叩门,那边并未应答。   “廖文慈!开门!小爷知道你在廖家,你给小爷出来!”   …… 第302章 该给个说法   朱承熠名号虽响亮,但到底入京才半个月。先是昼伏夜出,后又被禁足,所以京中认识他之人并不多。   门那边的管家虽在门洞看了眼,心道哪来的猖狂小子,听那叫嚣劲儿大概是虞博鸿手下,只想赶紧打发,于是便不客气喝到:“大胆!何人叫嚣,还不赶紧速速离开!家中正在办事,暂不接待。谁再敢大呼小叫,当门撒野,惊扰了我家祭祖,便叫尔等好看!还不快滚!”   朱承熠太懂怎么闹事了,他之所以没有自报名号,可不就是在等着让攻击的理由更充分些吗?   这些大门大户的管事们什么嘴脸,他一清二楚。   “好啊好啊!长见识了!到底是前阁老家,果然猖狂!廖文慈言而无信,原来就是仰仗你们廖家的目中无人!”   朱承熠面色微红,转眼便借势从廖文慈引到了廖家身上,直令一边虞博鸿掀了掀眉。   “原本小爷还想着给你们廖家几分颜面,此刻看来你们非但口出狂言,连恐吓都摆出来了,区区守门的也敢跟爷叫嚣,那爷也不用客气了。   说我撒野?今日便让你们知晓,什么是撒野!我倒要看看,你们要怎么叫小爷好看!我更得瞧瞧,你们是如何仗了那位死了多年还能耀武扬威的阁老祖宗的势!”   朱承熠说着便一挥手示意了下去。   他带来的一众手下当即便拦下一车纸钱,先是几人抓着纸钱腾身起,将整摞纸钱往墙里飞。   几次之后,大概觉得太麻烦,几人便去除了板车前卡著作平衡的石块,一人一边抓了板车拉手,一起合力,又脚踩府门石狮借力,直接将车转了起来……   板车是最寻常的,本身不重,纸钱又都没多少分量,内劲一出,那车便带了旋儿给甩了起来……   眨眼间,天空便下起了纸钱雨。尤其墙的那边,数之不尽的纸钱开始如雪花般飘扬……   议论纷纷中有人噗笑而出。   就连虞博鸿的眉头也有一个略微的舒缓。   这事他也想做。此刻有人代劳,他心情好了不少……   “大胆!”里边一声喝,众家丁便抓了长棍上前,团团齐立于朱承熠跟前。   棍棒齐齐置于身前,他们原本只是威吓,却是不想,朱承熠直接就一拳头冲那领头的家丁挥了出去。   那领头的不防,叫这才用了三成力的一拳连退两步,鼻梁瞬间肿起一片。他如何能忍,抡起拳头就要反击。   朱承熠站那别说没躲,就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那家丁的拳头便叫从后上来的阿暮单掌给包住了。   阿暮手掌一收,手腕猛地一转,那家丁的腕部似发出了“咔嚓”一声。   众人还没看清过程,便见刚刚还凶狠面相的家丁此刻已是面色发白,满头是汗跪在了地上,尖叫刚一出声便转成呻吟,最终成了苦苦求饶。   “你们廖家好大胆子!竟然敢对我家世子动手!”阿暮狠狠甩飞那人的同时,还瞬间撂倒了其他几个上前来的家丁。   谁?   世子?   哪个世子?   众人哗然。   在场没几个人认出朱承熠。   主要是今日朱承熠有所图,原本就打算上虞家谋取人心,所以刻意整个人打扮得朴素简单。虽相貌堂堂,霸气外露,引人瞩目,但却不足以叫人将他往皇亲贵族那边靠。   这会儿一细瞧这双与众不同的眼,嚣张闹事的性子,众人立马猜到,这是燕安王世子,大名鼎鼎的纨绔王无疑了。   这人,就是朱承熠?   散去的人群不知不觉再次聚拢,人还多了不少。   那边被打趴的几人瞬间怂,不仅仅是因为朱承熠的身份,更因知道这位小霸王无法无天惯了,不会给谁颜面。   这种人上门,惹不起啊。   里边管家这才知晓大事不好,一边让人通报主子,一边在门那边表抱歉。   “小爷再说最后一次,把廖文慈叫出来。”   “还请世子爷担待,实在是府上在按着祖训祭祀,多有不便……”   “看来,是廖文慈想赖账啊!”   赖账?   此言何意?   目目相交,却无人明白。   而此时的朱承熠也是冲虞博鸿一抱拳:“虞将军,在下虽不才,却一向善恶分明。廖夫人欠我债在先,打我脸在后,这事已不可忍。今日她借着廖家势,又猖狂至此,没给我颜面,连圣上的面子都未顾及,是以,在下今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将军包涵。”   虞博鸿压根就没听懂,好在阿暮在一边已将廖文慈昨日在皇帝跟前如何表态会补偿受伤的世子,如何会亲自上门致谢致歉之事向周围人等说了一遍。   他道世子苦等廖文慈一晚才知是被涮了。世子心下难忍,但还是将昨日应下了虞大小姐的五十斤马奶酒给送到了将军府,一打听才知,虞夫人已回了娘家。而虞家大小姐避而不见,连马奶酒都不要了。而虞二小姐虽见了他,却对这笔赔偿一口回绝,直言说谁答应的找谁要,随后便下了逐客令……   如此这般,无疑是硬生生的直接打脸。尤其世子已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涉及了皇上威严,这笔债,这口气,哪怕不为自己,也得为君威考虑不是?   阿暮寥寥几语,朱承熠苦主形象已出,嗯,还是个忠君的苦主。   世子理由充分,这事涉及了皇威,他再错也是对!   就算拆了天,也没人敢说他错。这个马屁,皇帝也会喜欢!……   虞博鸿听罢也愕然。   原来还有这一连串事件在其中。   原来这厮已经去过虞家了。   听着不似撒谎,那回绝确实像是女儿口气。   这家伙手头紧,又欠了皇上一笔银子,想来急需这笔银子周转,这纨绔又看重面子,被耍自然不爽,寻上门来倒是可以理解……   虞博鸿并不觉被打脸,相反,朱承熠出现刚刚好,自己出手多有不便,由这货来闹事,对自己更有利。   而朱承熠,确实不负他所望。   大概是惹事多了习惯成自然,此刻的他开始了集声援。   “诸位,欠债还钱是否天经地义?”   “是!”第一个回答他的,是朱永霖的人。   “言而有信是否理所应当?”   “是!”朱永霖几个奴才一道应。   “仗势欺人是否需要个说法?”   “是!”这一次的声音明显比刚刚多了不少。   “闭门不开是否目中无人?”   “是!”声音从四面八方加入。   “当街威胁是否过分猖狂?”   “当街棍棒相迎是否挑衅?”   “廖家包庇是否恃宠而骄?”   “上门送礼是否该得善待?”   “那么廖文慈与廖家是否该给个说法?”   …… 第303章 何乐而不为   短短十几息的功夫,朱承熠便给廖家和廖文慈张罗了一大堆的“罪名”。不但凭借厚脸皮将自己苦主的形象塑造得深入人心,还诓得众人齐齐为他发声,个个都似与他一个立场。   虞博鸿也是打定了看戏的主意,抱胸往一边退了几步,心里却巴不得他越闹越大,不知不觉也是站了他……   门那边的廖家人则是着急忙慌,手足无措。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虞博鸿背负大,顾手顾脚好打发。   但那些个不要颜面,不在乎惹是生非,无所畏惧不顾后果的混子,才是真的难摆平。   奈何那管家嘴皮子都快磨破,好说歹说地表示“欠债”一定会加倍还上,让世子回去稍待,晚些时候家主亲自上门致歉……可惜,门那边的家伙就是油盐不进,固执无礼,将门拍得阵阵频动。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说话管用吗?小爷不要面子的吗?都到你家门上要债了,结果债主都不见一面就灰溜溜回去,你要小爷这口气怎么下?你要小爷今后怎么混?你要皇上颜面往哪里搁?加倍还上可以,来当面锣对面鼓,当场结清,当众致歉啊!否则,没门!”   朱承熠手一挥,一群手下更将那朱红大门拍了个地动山摇……   那边管家终于松口,请朱承熠稍待片刻,家主正在赶来,这便向世子赔礼道歉……   朱承熠是变着法子往虞博鸿跟前凑,他请求虞博鸿将其围了几门的人手都往后退一退。   “要是把鱼吓跑了,我便没法进去讨公道了。尤其是那边角门。”   虞博鸿了然。   不错,廖家被朱承熠架在火上撑不下去,为了颜面,廖家总要来人和解的。大门他们是肯定不会开的,所以来人最有可能的,还是从离这儿最近的角门出。   “世子要进廖家去?”虞博鸿明了,这货一番逼迫的目的不在逼出对方,而在等对方开门以方便他进去。倒是有点脑子。   “进啊!我敢肯定,一会儿出来忽悠我的肯定不是欠我债的,我被他们无视,这场子总得找回来!”言外之意,他还是要去找廖文慈。   虞博鸿与阿虎有一个对视,两人皆有一想法。   “敢请世子帮个忙?”虞博鸿到底开了口。   “将军客气了,您且直言。”   “能否将这个,帮我带进廖家去?”虞博鸿拿出了那封休书。   朱承熠进门送信明显比他前往更合适,这货借着廖文慈的许诺,理由充分,还有皇上做挡箭牌,倒不怕廖家人做什么手脚。   “如若方便,找到廖文慈所在,将休书扔给她。实在不行,便转交给廖老太太也行。”虞博鸿虽知休妻不易,但这第一步总要踏出去才行。   “小事,我本意便在廖文慈,只是举手之劳!”   “世子帮忙,这个人情虞某记心上了。”   “将军客气。区区小事,何谈人情。晚辈早先多有失礼,将军大度,没有与晚辈计较。今次能为将军分担,晚辈在所不辞。”   “好!那下回有空,我做东请世子喝上一杯。”   虞博鸿不知不觉间,对朱承熠的态度已是大不同。“另外,世子不用有顾忌,今日事若闹大,自有虞某帮着在皇上跟前和朝上转圜和作证。”   朱承熠嘿嘿一笑,他若没有脱罪把握,自然不会闹事。不过虞博鸿难得大方开口,他自不能拂了其好意。   “既如此,在下定当尽力。”递个休书,打廖家颜面,气煞廖家众人,虞博鸿和虞荣安都得谢他,他又何乐而不为?   休书在手,朱承熠又去到朱永霖几个手下跟前,表示愿意将“升官发财”那幅字送去廖家。   朱永霖几个手下见有希望超额完成任务,自是求之不得,立马送上那幅字的同时,表示会在外边帮着世子摇旗呐喊……   朱承熠没料错,在大门后边的管家突然间废话连篇时,站去一边的他眼角余光盯住的角门先是开了一道缝,俩侍卫探头探脑出,随后门一开,便有人快速往外闪来。   一瞧,正是廖静他爹,廖青出来了。   在预料之中。   出来赔礼道歉的肯定只会是男主子。而廖静将成太子良娣,她的亲爹瞬间身价百倍,饶是谁,多少都得给上几分颜面。   几人快出,顺利闪身。   廖青刚要寻找朱承熠其人,却发现身后门关不上了。   角门已被人顶住。   门那边齐齐发力,愣是没能将门给拉上。   而朱承熠已在他们的正前方快步走来。   “世……”   “是我孤陋寡闻了,原以为祭祖所著该是低调素净的!”朱承熠打断廖青,讥讽笑起。   这廖青,身上还着了藤萝色直裰,两袖各银线绣了莲花三朵,怎么看也不是祭祀该有的模样。   廖青见他直直走来,忍不住退了两步,示意侍卫拦在身前。   “世子,在下来向您赔礼道歉,您不能言而无信!放开我家门,咱们好好谈。价钱的事好说。”   朱承熠呵呵笑。   “第一,我刚让债主出来与我当面锣对面鼓,你不是债主!”他就是玩了文字游戏,那又如何。“第二,您瞧清楚了,拦了你家门的可不是我的人。”是虞博鸿的人,与他无关。   朱承熠又扬了扬声音:“第三,我为公道为君威而来,与价钱何干。你把我看作什么人了!小心我告你个藐视诋毁皇族之罪!”   说罢,他便绕过廖青几人直往角门。   廖青瞄了眼不远处虞博鸿也正慢慢走来,无法,他只得示意亲自去拦朱承熠。   廖青刚刚拱起拳头要行礼,一声“世子”才出口,却没想朱承熠突然就带着威势抬起了手。   他一惊,下意识将手一挡。他几个侍卫也是同时伸手一拦。   “刺啦——”   发现声音不对时,廖青才发现,刚朱承熠不是动手,只是举起了那幅“升官发财”的字。   “廖老爷,您竟然当众撕了六皇子殿下送来的礼。敢问您所为何故?”朱承熠这么一问,朱永霖的几个手下瞬间围拢上来。   廖青与他们爷可是结了一条人命的仇啊!   为了条贱命,他们主子差点就爬不起来。几次三番,这仇怨大了去了。   这会儿世子将这么好的由头送了来,他们可不得好好把握为主子出口恶气?   几人一拥而上就把廖青给堵住了,纷纷质问他何意,是否看不起六皇子,是否藐视皇子,若有意见,不如去到皇上跟前说个清楚。   廖青一个头两个大,直往侍卫身后缩。   拉拉扯扯间,那边朱承熠已大摇大摆带着他的人进入了角门。   …… 第304章 谁才是好胆   今日的朱承熠本就是心血来潮。   他的所有目的都只在消除他与虞博鸿之间那点隔阂,争取谋求一点好感。而这个任务,事实从他踏进廖家那一刻便已完成。   此刻,便是他好好看一看这个野心勃勃,秘密不少的家族之时了。   入门的瞬间,他便察出有风一断。   那是偷袭强行打断的感觉。   难怪虞博鸿不敢强闯,原本便有坑啊!   “谁?”他的人不会客气,得他一个示意后,阿暮带了一人立马循风而上,跳至墙头,追了出去。另两人则一左一右护在了朱承熠身边。   朱承熠一声冷笑。   原本还愁找不到缘由让他的人在廖家里边四处走走。   还真是瞌睡递来了枕头。   转眼,阿暮两人便在一连串的飞檐走壁后不见了人影。   “大胆!”前方不少侍卫赶来。“何人敢在我府爬墙!世子还不速速命他们回来!”   这些侍卫也头疼,廖家虽是大族,但多年未有实权,为了不叫人太过关注,府中家丁侍卫几十人已是周遭所有人家里人数最多的。   今日分拨一部分到大门外,各门分布几人,巡守几人,刚被老爷带走几人,再除去埋伏各门应对虞博鸿强闯的几人,剩下的人手总共也就不到十人了。   此刻,他们却还不得不再分出一半人手去追朱承熠消失的俩手下。于是眼看朱承熠那不速之客来势汹汹,他们这拨剩下的侍卫是连恐吓的效果都发挥不出了。   “世子爷过分了,强闯民宅……”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意见的,便与小爷去见皇上!看是谁的罪过比较大。”   朱承熠背手款款而来,对拦路几人没有一个正眼……   他打量四周。   廖家果然不一般。   虽不显华丽,却处处透着古朴厚重。没有姹紫嫣红,但入目哪怕只是角落的盆景,都是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和修剪。   他打听过,这宅子有百年历史,可放眼看去,一砖一瓦都浑然一体。按理百年时间,风蚀雨雪冰霜,墙面砖瓦总会破损,修补难免留下痕迹。可他一路走来,半点没有看出修补印迹。   这自然不是归功宅子建得完美到可以抵抗时间,只能证明这宅子的主人要求很高,处处以完美为目标,才能让百年大宅都不露一点瑕疵。   银钱,耐心,坚持,缺一不可。   朱承熠唇角勾了勾,先前的他,在京城各大家族间多番暗察,可这无权无势的廖家竟是没有一次入过他的眼呢!如若没有遇上虞荣安,或许廖家真就被他略过去了。   那边侍卫既不敢动手又不敢直面堵上,只得边退边警告:“还请世子赶紧将我家府中乱窜的手下撤回!并速速离开!”   “我家祖上阁老辅佐三朝皇上,廖家岂是随意乱闯之地?”   “世子虽尊贵,但您若再不停下,我们家老夫人必向皇上追究,届时世子必将面临责罚!”   朱承熠呵了一声,只扭头向身后侍卫到:“廖家人大不敬,竟敢揣度圣意,再加一条罪名,记下了?”   “是!”   “……”廖家侍卫滔滔不绝的话语一下卡住。   朱承熠一声嗤后,快步往前,转眼已至二门前。   这向左走,还是向右走呢?   一边是前院,一边是后院。   既然说在祭祖,多半是在前院,可廖文慈会在前院吗?   不等朱承熠做选择,眼前廖老夫人倒是出现了。   朱承熠粗粗行了一礼。   “请老夫人安,才一晚功夫,没想到又见面了。老夫人眼眶发青,瞧着精神头不太好啊,虽是双喜临门,可毕竟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还是该悠着点,小心乐极生……”   “大胆世子!”廖老太一喝。“我廖家岂是你说进就进处!我堂堂诰命夫人岂是你张口编排人!你胆大包天,强闯我宅,该当何罪!”   “说了多少遍,我就是来要债。”   “我家老爷已经给世子赔礼道歉了,可世子还是闯进了我们宅子,分明是找茬!”有嬷嬷帮着老太太声援。   “哦——原来刚刚那个从角门出去的是廖家的老爷!”朱承熠啊了一声。“我瞧他被几个奴才一喝就吓成了怂包,还以为是你家扫地的呢!   那位老爷既没有自报家门,也没有老太太的魄力,谁能识他?而且冤有头债有主,小爷要找的是廖文慈!你们开了门,小爷也通报过了,这么走来,也谈不上一个闯字吧?”   廖老太也是两声轻笑。   好一张颠倒是非黑白的利嘴!   “那敢问世子,你的两个飞檐走壁的手下去了何处!我廖家再怎么没落,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来撒野的!”   “老夫人别急。廖家当门有恶狗,我那俩奴才身有所感,追去了。”   “世子好胆!”廖老太面一沉,威压全放。   “老夫人才是好胆!”   朱承熠上前一步。“您是否忘了您昨日是如何编排我燕安地为不毛之地?又是如何吓唬虞二小姐嫁给我之后的恶果?那事昨日我没有追究,并不代表我忘了。但昨日事多,皇上估摸是真忘了这事。您可掂量着些,编排皇室,恶意中伤……”   “那些话语老身没有说过,都是虞二小姐一言之词。”廖老太直接赖了这事,心下对虞荣安又恨了起来。   “说没说过不要紧,皇上信不信才重要吧?”   朱承熠笑。“我刚在府外送了廖家和廖文慈不少罪名,您应该都听到了。若以昨日您编排燕安地做引子,再有什么诬蔑威胁无视君威,揣度圣意为证明点,我是不是有理由相信,廖家心怀不轨,对燕安地有敌意,对皇室不敬,还无视当今圣上……毕竟,我还有虞将军,六皇子做证。”   朱承熠背手笑着。   “所以,小爷觉得,相比下,什么擅闯啊,冲撞啊,实在算不上什么大罪过是不是?我若是您,还是赶紧让廖文慈给滚出来!”   廖老太深呼吸了好几口。   这货,怎会这般难缠。这是一出手就拿捏了自己七寸啊。   虞荣安那个瘟神还没搞定,这便又来一个。   当真……   朱承熠说着就一个右拐,打算往后院方向。   …… 第305章 要晚节不保   后院皆女子,岂容男子冲撞?   婆子们去拦,可有谁拦得住朱承熠?   他依旧背手,依旧潇洒,依旧淡定迈步,未作停留,没有一点迟缓。   而他的人只伸了伸腿,去拦人的婆子便被分作了两边,随后一个个倒地起不来。   动作太快,连几个侍卫都没看清。   廖老太一看自家侍卫表情便知不是那厮对手,只得亲自拦去。   她倒不信,她堂堂诰命夫人,朱承熠的人还敢掀翻她不成?   朱承熠的人确实不敢动她,只得由着她从摔倒在垂花门的婆子身上踩着过去挡到身前。   可这又如何?   朱承熠突然笑了起来,盯着只到自己下巴的老夫人。   “我敢进,您敢不退吗?”   他笑如妖孽,风起袍滚,“您可别弄个晚节不保!”   “……”廖老夫人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这是人话吗?   随后,果然。   朱承熠只进一步,可廖老夫人却连退了三步。   他又进一步,她也不得不退!   拦人?在他看来分明是丢人吧?   不是他不敢撞上来,而是她不敢被他碰到啊!   她堂堂阁老夫人,多少贵妇见她都要行礼的长辈,怎能在这种人身上闹出笑话来!   瘟神!   “世子若敢入我家后院,小心明日世子妃人选便定下了。”廖老夫人慌乱中,冷声开口威胁。“我廖家还有两个适婚姑娘,您闯进去,她们名节不保,到时候世子便……”   朱承熠面上笑意不改,可整个人气场却瞬间如冰,寒意迸发。   他将脑袋凑近轻声到:“老夫人大可试试。您以为廖静的手段还能重来?我的婚事皇上做主,您若坏了他的安排,弄个不好,您家两位姑娘怕都活不到成婚,廖家不听话,也不知到手的双喜会不会飞了?”   威胁,也是实话。   他的婚事自家父王母妃都做不到主,何况这些猫猫狗狗!   他的笑一深再深:“我这人喜欢赌,就怕老夫人不敢试。”   他说罢,抬脚就往垂花门进。   “等一等!”廖老太败了。她虽面上不显,可天知道她胸口气血都在翻涌。好个卑鄙小子,自己偏还找不到理由来打发他。真真窝囊!   不过只眨眼功夫,廖老太便又摆出了个慈爱的笑来:“好了,老身与世子玩笑呢!上门便是客。老身自是欢迎的。不过我家文慈在给祖先磕头上香,暂时多有不便。她向世子应下的补偿,便由老身这个家主来安排。总会让世子满意。不如,世子挪个步,咱们到前院花厅喝杯茶?老身亲自给您赔礼道歉?”   “成吧。”朱承熠并不打算在廖家待太长时间。他对廖家后院也不熟悉,冲进去也如无头苍蝇,不如就看看廖家怎么让他满意……   前院,廖老夫人在介绍了先帝御赐的堂前墨宝,当今皇上赏下的玲珑对瓶后,又开始讲起了丈夫在时的风光,去世时整个官场是如何悲恸……各种明示暗示她廖家虽风光不比往常,但人脉还是有的。尤其在文官之中,感念旧情之人不少。   “老太爷在时是翰林之首,眼下他的徒子徒孙也都成长了起来,成为了朝廷的股肱之臣。世子可明白老身之意?”   朱承熠啜了口手中云雾茶:“不懂!”   “世子代表燕安做客京中,若能多结善缘,更利于燕安地的长治久安才是。”若不是发现这朱承熠难缠更比虞荣安,老太太才不打算废话连篇。昨日因着虞荣安一番话,明显引起了朱承熠的仇视。此般卑鄙之人,最好还是能控住。   “所以,老夫人是想与我结善缘?”   “……”这话怪怪的。   “行了。”见老太太还要废话,朱承熠直接打断。“我就问一句,廖家既然这般能耐,为何还要靠孙女,重孙女,重外孙女去回复家族荣耀,落个卖女求荣的丑名?”   “大胆!”廖老夫人从没想过会有人这般直白骂来,猛一起身加上气血上涌,差点就翻着眼皮往后倒去。   几个丫头一阵忙乱,才叫面色发白的老太太缓过来。   “言归正传,赶紧把赔偿拿来。就别相看两生厌了。”要是气出个好歹来,也是件麻烦事。朱承熠茶碗一顿,“添茶!”   廖老夫人也歇了心思,提出了五百两银子的赔偿。   “一口价,两千两!”朱承熠一点不客气。   老夫人忍不住盯了盯朱承熠的手。   区区皮外伤,竟敢狮子大开口?   “一千两。不能再多了。”一千两是极限。她刚让廖青去摆平朱承熠时,给的就是千两之数。   “昨日廖文慈在皇上跟前,允诺的可是尽力补偿,老夫人若做不了主,不如还是请廖文慈出来吧……”   廖老夫人面肉直抽,刚咬牙许下数额,却不想朱承熠厚着脸皮又要起了药材。   且一开口便是灵芝人参等物,更一口咬定昨日皇帝跟前,廖文慈已经许下了药材。若是不信,可以找廖文慈来对质,也可以请皇上作证……   朱承熠料定了廖家急于摆平,自然不会客气。   遇上“无赖”,廖家人再有手段,也只能认栽。   廖老夫人当着他面,将银票和药材一盒盒装好,表示在他和他的人离开廖家时,便一应奉上。   “言归正传,这些只是廖文慈补偿给我的。咱们这会儿,是不是得要算一算廖家人对我的补偿了。我堂堂燕安王世子,当众被你家管家和家丁既是骂又是打,这像话吗?”   “世子何必咄咄逼人,分明只是误会……”   “可对我造成伤害了。精神上,颜面上,时间上,全都是伤害。还有我那么多兄弟们跟着我跑一趟,总得要点辛苦费吧?”   朱承熠大言不惭,又要到了一笔抚慰金后,这才悠哉起了身。   而阿暮两人也这才现身,表示都是误会,两只野狗撒野,已被赶跑。   朱承熠作势骂了两句,也不顾老夫人气得眼斜嘴歪,又道:“老夫人不送送我吗?”   廖老夫人哼了一声,送就送吧,赶紧将这瘟神送走,可别再来了。   行至角门,阿暮等人先出,几个礼盒被交到他们手上。   朱承熠迈了一条腿出去,转身刚要开口,却见他突然神色一凛,看向了远处,“廖文慈!”   老夫人等人齐齐一惊,同时回头。   “……”巷中空无一人。   哪来的廖文慈!   未尝反应过来,便闻砰的一声响。   角门已被关上。   而廖老夫人宽大的衣袖里已多了件东西。   她还未曾拿出瞧瞧那是何物,便闻门外朱承熠已大声到:“幸不辱命,休书已经送达。廖老夫人亲自接下了。”   …… 第306章 讨喜的世子   老夫人闻言面色一沉,袖中之物顿时滚烫起来。   拿出低头一瞧,果然休书一封。   信封上可不是虞博鸿那难看的字迹?   好个朱承熠!本以为是条上蹿下跳的疯狗,原来是只狐狸!   不行!   这休书她可没拆开!   怎么就算是接下了?   “快!”老夫人示意赶紧开门。   可怎么推,这门却纹丝不动。   从门洞可见,有虞博鸿的卫兵在外边拉住了门。   老夫人将休书塞到侍卫怀中,叮嘱让其不管什么手段定要想法子将休书交还,可话未说完,只闻外边锣鼓声伴着呼喊声响起:“虞将军休妻啦!”“虞家接下休书啦!”“廖家女被休啦!”   那声浪一波波,已经荡开了……   无疑,这能用上锣鼓的,又是朱永霖的人。老太太只想晕一晕,最近怎么就这么衰,诸事不利,处处瘟神?   在这锣鼓喧天声后,是人声鼎沸……   府外众人一直没离开。   有热闹看,谁舍得走!   世子进了廖家后,本以为戏将收场,众人却又目睹了一场廖青被六皇子奴才围拢质问的好戏……   如此,廖家门前始终保持了个人头攒动……   朱承熠一出角门便示意手下拉上了门,并快速在人群中找到了虞博鸿。   他一猜就知虞博鸿定在等消息不会离开。   而虞博鸿看出他将廖家人拦在了后边,赶紧示意手下将堵门的活儿接了过来。   朱承熠有了底气,便大步到虞博鸿跟前抱了拳:“幸不辱命!”   “那便多谢世子了。”   “改日不如撞日。”朱承熠打铁趁热,扬了扬手中礼盒。“得了些小钱,将军可有兴趣一道喝上一杯?正好给您讲一讲您没瞧见的那些。”   “那还等什么!”   虞博鸿休书递出,目的达到,这会儿的朱承熠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加之他也想听一听朱承熠的闹事经过,自是一口应下。   两人连马都没骑,直接隐入了人群。   两人皆知,休书递出后,将不再是廖家紧锁大门,相反形势一转,必将成了廖家开始寻虞博鸿退还休书。   所以最好的选择,是虞博鸿暂时不见。   这一点虞博鸿心知肚明,朱承熠也是投其所好,自是一拍即合。   两人没骑马招摇,只各带了一人,并留了人手在廖家门前,让他们使劲在人群中宣扬一番休妻之事。   此刻的廖老夫人面色铁青,她找不到虞博鸿,从虞家打听到的消息,说虞博鸿压根没回去。相反,关于虞博鸿休妻之事却已越传越广,完全掩不住口了。   老夫人收拾了一番,也只能思量着待会儿去颜家再说……   另一边,朱承熠和虞博鸿已在一街之隔的酒楼包间喝上了。   刚一坐下,朱承熠便吩咐阿暮将刚从廖家弄来的药材全都拿去药铺转手卖了,看得虞博鸿目瞪口呆。   “世子是真的很缺银啊!”虞博鸿想到他一边大手大脚花天酒地一掷千金,一边跟皇帝借钱,开赌挣钱,卖药变钱……这人,也是有趣。   “燕安地经年累月都在征战,原本就不富庶,我没脸将开销转嫁百姓身上。京城开销大,我不想我爹增加负担,只能自己想法子。”   唯恐燕安地被视作肥肉,朱承熠在皇帝和虞博鸿跟前都在反复灌输“燕安地不易”的想法。只有鸡肋,才能让人懒得去啃啊。   虞博鸿点了点头,也是。他看了眼朱承熠,觉得自己对先前对其看法还是片面了。知道心疼百姓,心疼爹娘的孩子,能坏到哪里去?年轻人,胡闹些也能理解。   朱承熠察出了虞博鸿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打铁趁热带了点诉苦口吻,将一进门便差点被偷袭之事道了一遍。   虞博鸿冷哼:“果真!”   “真真的!廖家人防的应该是虞将军,怎么也没想到进门的会是世子。虽临时收手,可咱们兄弟几人都察出了不对。”阿暮将所见所感给虞博鸿说了一遍:当时有所感后,阿暮几人便追了出去。   他们跟着对方从墙头过,一下便瞧见逃离之人是二带一。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夹带着中间一同样侍卫装束,却似腿脚不便的家伙正飞速离开。   对方没料到他们会跟着攀墙走壁,更没想到他们有胆在会廖家追起来,只能边跑边辩解他们追错了人,自己是这府中侍卫,无意伤害或对抗世子……   阿暮两人自不会搭理,只恶狠狠追着。   无奈的三人不得已,只得停下一人相阻,另两个仓皇而逃。   阿暮两人也不得不留下一人抵抗,并在角门北边的院子与那廖家侍卫打了起来。   而阿暮则跟着逃离的两人追了去。   阿暮武艺虽高,却无奈没有那两人熟悉廖家,对方左闪右突,一会儿穿林一会儿走院,浪费了大量时间。   但最终,他还是在一个无人居住的杂院里堵到了那俩人。又是一番打斗后,廖家侍卫彻底败下阵来。   两人举手投降,走近了才知,先前被左右带着的那人身负重伤。   阿暮一番查看,发现受伤的侍卫胸口插有几针。   这几针他知道,是封堵穴道的。   他小心避开几针掀开那伤者衣裳,发现他胸口有拳印。   拳印很深……   其实说到这儿已经明了。   虞博鸿冷笑:“我最擅长的除了长刀,便是祖传的七风拳了。他们确实是在堵我。想来那伤者已经受了内伤。若进门者是我,他们只需在那伤者摔在我脚边前拔掉那几针,伤者必定口喷鲜血,重伤在地,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   当门之举,众目睽睽,我没法撇清。而几人中只我擅拳且内力浑厚足以一拳要人命,那么凶手不是我也只有我。那个拳印和内伤就是证据,而在场所有人都是证人,甚至晚些到场的大夫应该也将判定那人死于拳下。   届时,我若想平息那事,便只能听由廖家人摆布了。我那位好夫人,不但全身而退,还抓了我一把柄……”   虞博鸿吞了口酒。   廖家人,一向心狠!   所以,他没进廖家是对的!   “今日事,还是多谢世子!”虞博鸿亲手给朱承熠倒了杯酒。“世子受惊,虞某对不住了。”   朱承熠心有所图,想着法子投了虞博鸿所好,谦虚又讨喜,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不知不觉,这一喝便是半个时辰。   虽意犹未尽,两人却各有他事。   虞博鸿结账时才知朱承熠已付过了钱。   得了小辈帮忙还吃喝了小辈的,虞博鸿自然不愿占那便宜,当即表示下回请朱承熠过府好好喝上一顿。   …… 第307章 你人赃并获   朱承熠与虞博鸿喝上之时,荣安在处理另一桩事。   静安居那里闹腾到不行,小荷去了一趟来报,说是老夫人丢了不少东西。   “真丢还是假丢?”   “真的!奴婢带人在静安居里里外外找了几遍,好几件东西确实丢了。此刻老太太身边没有亲近奴才,她没法撒谎。”   “老太太怎么说?”   “老太太一口咬定是荣嫣小姐拿走的。”   “……”荣嫣盗走了老太太的东西?“证据呢?”   “说静安居其他人被赶走时包袱都检查过,只有三小姐今日离开没有检查物件。”   荣安又问了问静安居所丢的物件,既有玉髓镇纸,也有玛瑙串珠……全是诸如此类,价值中上,便于偷拿之物。   荣安招来了静安居此刻唯一的婆子,问她荣嫣离开可能藏了物件否?   婆子想了想便摇头,“三小姐离开时的包袱还是老奴收拾的。没多少值钱物什,连银钱也只有几颗碎银。三小姐本身也穿得轻盈,老奴可以确认,三小姐没可能偷藏东西带走。”   这就怪了。   东西还能不翼而飞?   是老太太怨怪荣嫣过河拆桥,所以贼喊捉贼?   不会。老太太一连几天都受了大刺激,已经气到躺床上起不来了。说今日除了如厕,连床都没下。她藏不了东西。   那么便是荣嫣……   荣安有几分无语。自己让她学着点,她就学到了这个?   择木而栖的同时还拆了先前栖过的木?   自己都是光明正大坏,偷摸之事自己从不屑一干好吗?这坏胚子!连带自己都被她拉低档次了。   荣安有几分厌烦。   这样狗屁倒灶的破事,若不是……似乎可以用一用,她还真就懒得管。   “要不要把三小姐叫来盘问下?或去三小姐那儿搜一搜?”彩云问。   “不了。一没赃物二没证人。她打死都不会认的。”她既让那婆子帮收拾行李,两袖清风离开,就是为了让那婆子反证于她。“她既然想到双手空空离开这么谨慎,定不会傻乎乎将东西藏到住处,所以她和她娘那里也肯定翻不出什么来。”从这一点看,那丫头也不是完全没脑子。   “那么,东西还在静安居?”   “应该是的。她与其冒风险偷走,还不如等风头过来再去找回来。”   彩云和小荷同是笑了起来。   “那姑娘打算如何?是查不出所以然,让老太太难受难受,还是将静安居翻个底朝天,让三小姐竹篮打水?”   “都不!”荣安笑了笑,她得让荣嫣自己把东西交出来……   “传话下去,就说老夫人深觉独居静安居那么大的地方有些浪费奢靡,为了清净礼佛,打算搬到府中竹林边的雅居去住。你们派些人去静安居做洒扫,就说静安居今日就会腾出来,说那里靠近前院,位置好地方又大,地方我要了,打算全拆了重建。另外,去找几个工匠到实地看一下,商量下怎么建,让他们今日午后便动手先拆了院墙……”   俩丫头噗笑出,皆是懂了主子意图。   消息是荣安让传的,所以不过半刻钟的功夫,整个将军府上下便都听闻了静安居被二小姐拿走之事。   乖乖,这是二小姐对老太太的报复吧?   很快有传言,二小姐打算趁将军不管事,夫人不在家,老太太不中用,大小姐被禁足,所以要攫取府里的所有权利和利益。   而在瞧见有工头被荣安院中的牛妈妈亲自引着到了静安居,而院中传来了老太太的一连串怒骂后,这些传言便再无人质疑。   有不少人瞧见,牛妈妈将工头送走时,工头拍着胸脯表示尽快出图纸送来,一个时辰后便派人先来拆墙……   半个时辰后,有两个纤细身影鬼祟到了静安居附近。   一人去到路口望风。   另一人则绕到了静安居后墙角落的花树附近。她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半臂长的花铲,将几丛凤仙连根带土扒开后,便快速刨起土来。   那一片泥明显松软,没多久,便见一片青色露出。   女子左右观望见无人,伸手将青色一提,便是一只包袱。   她松了一口气,抖了抖包袱上的花泥,取了备好的干净布将之包裹,又抱到了胸前。   她拿脚踢了踢泥,将刨出的坑随意一掩,又踩了几下,便小跑到了路边。   俩女子得逞,路边一汇合,便一齐往小树林跑。   “背着包袱太惹眼,把东西分成三份。你我身上各放一些,剩下的先找地方埋一埋。”挖坑和说话的可不就是荣嫣?   她将丫头拉到小林子深处,两人躲到了棵大树后便蹲了下来。   “抖什么抖!”荣嫣敲了丫头脑袋一下。“有胆子的都发了!你瞧瞧虞荣安!趁着爹不在,雷厉风行连静安居都吞下了。我若再不拿些什么,都口清汤都不会给我留了。”   荣嫣边骂边解包袱。   “说风就是雨的,着急忙慌差点吓死我。你,去放哨去!”   支开丫头,荣嫣便露出了笑。   趁着老太太“昏迷”时,她悄摸弄了不少好东西。   东西她都是经过思量才拿的。   比如那个小金锭子和两个银锭子,又没名字,在谁手上就是谁的。   比如那碧玉手串和玛瑙手串,等她回去后就拆了,然后各取一颗与她的珍珠手链编到一起,剩下的珠子拿去外边打两副头面,自然神不知鬼不觉。   荣嫣喜滋滋,打开早就准备好的大号荷包,将元宝和手串往里塞……   “小……小姐……”丫头结巴。   “闭嘴!”荣嫣骂。   “小姐,您抬个头。”丫头要哭了。   荣嫣抬头,下一瞬便面如死灰坐了地,手中金银全都掉落。   阿生。   能神不知鬼不觉跟在她身后的,也只能是阿生。但荣安之所以请阿生走这趟,主要原因还是为了找个叫人信服的证人。   荣嫣到底是这府小姐,而阿生,是爹的人。如此处置起来,才能轻松还便利。   “阿生哥。”荣嫣扯了个有些难看的笑。“阿生哥,我……我捡到了一包东西,见者有份,咱们一人一半……”   荣嫣话说一半就闭上了嘴,因为她瞧见,离这二十步外菱角带了俩婆子也正过来。   “这些……都是我捡到的。也不知是谁藏在了这林子里,菱角你快查一查。”   “三小姐,您从静安居后墙挖包袱全被看见了。那里还留有您的脚印。不用狡辩了。您是人赃并获。”阿生冷冷道。   “我……我要见二姐姐!”荣嫣拉住了菱角。   …… 第308章 清理和清算   荣嫣被带到后,直接便招了。   今日静安居奴才都被遣走,她觉得她的机会来了。   她知道好几处老太太藏东西的地,刚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动点手脚。   整院只一个奴才,太方便了。   府里又被赶走了大部分下人,四处都冷冷清清的。她轻易便溜到后墙,找了个合适的地儿,偷摸挖了个坑。   离开静安居前,她便让丫头等在了那儿。   趁静安居唯一的那个嬷嬷被她支开收拾行李,她将藏了金银物的包袱从后墙扔了出去。候着的丫头轻松将包袱接了埋起并小心将花连根移种了回去……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哪知……   一刻钟后,荣嫣和她生母桂姨娘战战兢兢站在了荣安跟前。   “二姐姐,你能理解我的对吧?我就是一时糊涂,我过的没你好,我和我娘都不受宠,夫人又走了,我们只想将来多一点倚仗。我伺候祖母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她都从没赏过我一件像样的东西。二姐姐,你不是告诉我,凡事要尽力争取吗?你饶过我吧。就当什么都不知好吗?别告诉爹。我……我和我娘一定报答你。”   荣安有些生气。   并不因荣嫣觉得她所做理所应当,也不是因为荣嫣试着将她的所作所为推在自己的言辞之过上,而是……那些被她偷走的东西!   她在栽赃自己!   荣安从包袱里拿了一只玉兔小摆设和一只玉壶。   “这是什么!”   前两天荣安大闹静安居,毁了老太太不少东西。昨日被她损了的东西便被罗列成单子交到了管事手中,原本老太太是要在虞博鸿跟前告她一状,并索要这笔赔偿的。   昨晚荣安便瞧见了这张单据,她确实碰到了不少瓶啊壶的。可她却不记得前天她有碰到什么玉兔玉壶的。当时她还奇怪是自己没注意摔碎了?   此刻一见被荣嫣藏走的这两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是荣嫣藏走两件将损失算到了自己头上。   “你若没害我也就罢了。可你这种样子……”荣安笑,笑着看向了一直没开口的桂姨娘。“这事,还是留给爹处理吧。我不管。”   荣安一叹,抿了口茶,又道:“不过给你们一个心理准备。你们若还思量找廖文慈帮忙,大可歇了那心思。府里的传言真的,今早我爹已将休书送去了廖家,刚刚来报,廖家已经接下休书了。”   跟前母女一个对视,全是不可置信模样。   “不可能!”   “不信的话可以问阿生。”   阿生还站在门外,闻言一眼看来,随后颔首:“廖家接下休书了。”   这一次,这对母女几乎同时软了腿,一道坐了地。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桂姨娘是廖文慈送到虞博鸿身边的人,靠山一倒,前路已是漆黑一片。再出了这行窃之事……她二人就彻底完了。   荣嫣这才知晓怕了,满脸泪水抱着她娘:“娘,我怎么办?我完了。我们完了。”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再要失了名声,那是前程尽毁啊!她们会不会被赶出府去?她丢了府里脸,会不会被爹随意配人?   “二小姐!”桂姨娘却是推开了荣嫣,上前两步在荣安跟前跪了下来。   “奴婢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大夫言需要静养,最好便是到山清水秀之处住上个五年十年。正好奴婢亲姨最近要回老家,奴婢想跟着回去瞧瞧。老家山好水好,正好适合休养。奴婢想问问姑娘的意思。若可以,奴婢想要回乡养病。”   荣安深看了桂姨娘好几眼。   这是个聪明人。   这也正是荣安想要的结果,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达成了。   这对母女没有倚靠,还落了把柄在她手里,前程堪忧。桂姨娘此刻主动退出,那自己便得欠其一个人情,这对她们母女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能保全荣嫣。   “这事得问过爹,我可没法做主。”   “是,奴婢明白。”   “那荣嫣怎么办?”   “荣嫣是府里的小姐,自然就该待在府中。她年纪小,读书少,行事莽撞。正需要二小姐多指点。二小姐是京中头巧,有二小姐帮着教导,奴婢一定放心。   奴婢希望二小姐可以帮忙掩下这事,希望二小姐成全奴婢。”   桂姨娘磕了个头,又压低了声音:“姑娘若能善待荣嫣,奴婢甚至可以永远不回府。”   荣安思量了两息。   “姨娘用心良苦,我怎忍心拒绝。姨娘放心。”荣安面上多了几分郑重。“只要爹应下,您的用度和月例不但照给,我还给双倍,保管您在外边也衣食无忧,不会叫人看轻。另外我可以给您包百两的践行钱,每年年底再贴补您三十两。荣嫣那里……”   桂姨娘双目熠熠生辉看来。   “荣嫣那里,只要她循规蹈矩,我不但会帮忙平息此事,还应下一定帮她争取一门好亲事,许她风光大嫁。”   这话,按理荣安这未出阁的小妮子许来荒唐可笑,但不管在荣嫣或是桂姨娘看来,不知怎么就没有一点怀疑。   “风……风光大嫁……?”荣嫣喃喃。这比她刚以为的结果好太多了。   “是。只要你安稳,我个人再贴补你不少于三百两银子的嫁妆。”   就这般,一个协议诞生了。   荣嫣纯属自作自受。但看她那个模样,对她娘的离开,似乎并没多少心痛。   桂姨娘是聪明人,昨晚府里种种她怎会不晓。此刻府中所有与廖文慈有关的奴才都落了个被清理的下场,就凭她是廖文慈的陪嫁这个身份,她是早晚被开刀的。与其等到那时被虞博鸿处置无转圜,还不如就卖荣安一个好,这才能将利益最大化。如此,化险为夷,女儿还得了个前程,她也有保障,已是最好结果。   而荣安才是最高兴的。   荣嫣没有靠山,以后不怕她使幺蛾子。桂姨娘看重女儿,自然也会万事掂量着来。若说不用大费干戈,只用银子就能清理廖文慈留下的隐患,就能清除娘的眼中沙,荣安一点都不觉心疼。   荣安最大的希望,便是娘可以过得平安开心。此刻看来,这目标已是越来越近了。   荣安让菱角将所有赃物都还回了静安居。老太太那里再一听先前要她迁居只是谣传,也就消停了下来……   阿生那里,荣安直言要亲自和爹说这事,阿生自然应允。   殊不知,这边桂姨娘的事刚一传出去,府中另一位姨娘也慌了。   大概是被荣安几天内接二连三的犀利手段吓到了,那位姨娘着人来报,也说病了,说从今日起要遵医嘱静卧养病,今日起只吃素,只拜佛念经,不再管世事。   是啊,换谁谁不慌?短短几日功夫,府里的长辈、主母、嫡女、嫡子、庶妹外加姨娘全都遭殃,偌大一府,被一个小庶女掌控手中,简直可怕。   “呃……”荣安无语之余只能失笑。也算是好事。本以为清理廖文慈的这些爪牙要费些手段,不想这般轻松。   只是,自己有这么可怕吗?自己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好吗?   “那就……送个三十两过去,让她……”多买点吃的?人说吃素呢。多做些衣裳?人说养病不见人呢。多买点药吃?可胆子那么小,万一会错意,连夜买包老鼠药吃了怎么办?“让她爱怎么花怎么花吧。”   管家什么的,真是好麻烦啊!   虞博鸿回来后,荣安在开口前,先问了个问题。   “爹,您当年为何纳了廖文慈两个丫头为姨娘?”   “怎么?她们给你眼色看了?”虞博鸿脸瞬间一黑,他的第一反应荣安还是挺满意的。   “不是。您先回答我。”   “是你娘因为她们不高兴了吗?我去解释……”   “不是我娘。是我,我想知道,您告诉我。”   “小孩子家家……”   “爹!”   “……传宗接代。就是为传宗接代。当时爹为你祖父守孝,成婚时年纪已经不小。武将和文官不一样,出征在外都有危险,府里只我一子,我若出了事,虞家就断了。所以当时……从皇上到你祖母,都很催促。一连两胎都是女,爹也心急了。廖文慈那阵子身子也不好,所以……爹被你祖母叨叨得不行,两个姨娘都是酒后……但荣英出世后,爹……”   “知道了知道了。”   荣安打断。听懂了,反正没那么多感情就行了。   于是,她将府中两位姨娘各自的态度,以及荣嫣今日种种全都跟虞博鸿实话实说了。   果然,爹对桂姨娘的离开并没有表露复杂的感情。   “既是她的选择,便尊重吧。逢年过节,可以允她回来看一眼荣嫣。”反正荣嫣在府里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荣安没想到,虞博鸿还赞她做得好,直言如此他更轻松,并当着荣安的面,让手下给两位姨娘各自送了点东西去。   他这种态度,使得府中上下更讶异不少。二小姐在府中,果然已经一手遮天了……   虞博鸿还给荣安带来了些宫中的消息。   今早宫里下了旨,皇后最近身子不舒坦,所以事务交到了太后手上,八皇子生母苗贵妃协理。   而早朝上,也是围绕了下月便将成婚的八皇子朱永泰。   先前的朱永泰虽有职务却是虚衔,此刻皇帝的意思是,成家后也该立个业,所以觉得该给他派个实务历练。皇帝直接让他跟着调度赈灾事宜的同时,还给他在鸿胪寺安排了个职务。   金口玉言一下,上下都有些惊讶。皇子任职多挂名,要历练做什么?而且还是一次二任。赈灾之事已顺利进入了执行阶段,说好听是调度,实际是白送的名声啊!这么好的差事……   而鸿胪寺那里,细细一嚼也多意味。鸿胪寺事务虽繁杂,但说白了掌管的是皇帝个人的待人接物,说是皇帝的私人外交部门也差不多。八皇子去负责这事……是要将皇上的私人外交接过去吗?皇帝什么意思?……   再一联想八皇子本就在翰林院挂有编纂的虚衔,这么一来,等于一人三职,比太子还多了一职啊……   昨日突然定下的封王开府,赵小姐的准王妃,后宫那里今日消息,皇后大权旁落,苗贵妃突然起势,这些信号若一整合……谁的想法不得往一处靠去?这实在有些吓人……   于是,朝堂上立马出现了反对之声。   有不少臣子直言长幼有序,八皇子不能越过太子;职务在专在精不在多,最多双职绰绰有余;大婚在即,余力不够,不如先好好筹备大婚……   诸如此类声音此起彼伏,殊不知,他们越是反对,皇帝心中越不爽,越发觉得他的地位不稳固。   最终,皇帝一锤定音,表示今日起,所有皇子都有历练之机,而不仅仅是对八皇子。今日奖惩分明,全看各自本事。   这话又叫人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众人来不及咀嚼,皇帝又叫他们惊到了。   皇帝揪住了太子先前在司农寺职务上的一个小错误大发雷霆。太子有些懵,刚开口自辩了两句,却不知怎么引来了皇帝更猛烈的呵斥。   太子还没反应过来,皇帝便已将他在司农寺的职务给撤了。一众拥立太子的臣子未尝开口,皇帝已将这个职务又转到了素来闲云野鹤的大皇子朱永兴身上。   懵了朱永兴这才明白今日好端端的,怎么父皇下令他一定要来早朝。他尚在犹豫是否要推辞,皇帝则已经开始了对他的呵斥。   说他身为皇长子,不务正业不知进取,即便不能成为弟弟们的榜样也不能拖了弟弟们后腿。既然是皇子,就得想着报效皇室和朝廷。而他作为长子,他有肩负重担的责任。否则他就是对不起先皇后!对不起列祖列宗!不配待在长子之位上!   朱永兴傻眼。这么严重的吗?   他迷迷糊糊间,自然只能领旨且下意识跟着表态会尽力做好。   还不仅如此,众人皆愣神之时,皇帝又给十皇子弄了个职务。十皇子倒是识趣,二话没说且掷地有声上前磕头表了个愿为朝廷鞠躬尽瘁的态度和全力以赴的决心。   皇帝很满意,当朝将十皇子大夸特夸,让他好好干,让诸位皇兄都看好,他这个皇弟绝对不输任何人。只要他干好了,前途无量!……   满朝文武皆懵了。   皇上这一出出,究竟多少意思?   怎么越看越迷糊?怎么感觉皇上有看好和扶持除了太子之外所有皇子之意?   难不成,皇上还想重选继承人?   太子一党皆郁闷,正想着当如何筹谋,皇帝却已在一连串的奖惩后结束了早朝…… 第309章 你能奈我何   朱承熠与虞博鸿告别后便入了宫。   他很老实,将他在廖家所作所为跟皇帝交代了一遍。   皇帝虽一肚子疑问,但对他的坦白还是很满意的。   朱承熠又拿了张千两银票还给皇帝,直言他此刻有银子了。廖家今日就给了他差不多价值三千两的补偿。   一个伤口三千两?皇帝惊到了。廖家这手笔,过了……   之后,皇帝被朱承熠磨着又将昨日所应一一履行,不但当场给燕安王亲笔题字,还送了一幅亲手所画的《松鹤延年》作为寿礼,并将送去燕安地的回礼单和贺寿礼单都拿给朱承熠瞧了。   沉甸甸的。   几乎是去年的五倍。   皇帝的一封亲笔回信也是诚挚重情。   朱承熠磕头,心头几分欣慰,觉得自己多日努力也算看到了成效。   然而皇帝,则又告诉了他一个消息:他的亲妹妹,长宁郡主也要入京了。   朱承熠心下咯噔。   妹妹?   刚刚的那点喜悦全都被这临头的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父王母后所出总共就一儿一女,全都要入京为质了?   “让长宁入京是太后的意思。太后说了,既是皇室血亲,还是要多走动。你放心,长宁来了,朕与太后都会好好招呼她。她若愿意,朕与太后刚好可以给她指一门好亲事。”   朱承熠应是。呵。真来了,又怎能说不愿呢?   他们兄妹,还是要看人眼色过日子啊!   他突觉压抑,他到底要如何,才能保全所有的亲人,保全故土平安,保全百姓安宁……   另一边,荣安与虞博鸿前往了颜家。   虞博鸿主要是去给荣安撑腰了。   在虞博鸿眼里,昨晚黑衣人之事已与太子皇后脱不开干系。颜家,他是必须去一趟了。   荣安怕死,若不是有爹陪着,说实话她未必敢去颜家。   在颜家二门,虞博鸿见常茹菲与陶云已到,也就放心将女儿交了出去。   常茹菲两人是特意在等荣安的。两人有些奇怪,虞家出了大事,整个京城已经无人不晓。她们本以为虞博鸿会很丧,倒是没想他神色与往常并无多少区别。   从常茹菲口中,荣安得知皇后和太子已到。廖家来的则是廖老太太和廖静。四人正在湖边水榭说话。   “颜家的两位老爷没有去作陪吗?”   “没有。颜家二爷原本是在招呼着的,但被皇后娘娘支开了。”   “颜家二爷是叫颜岑吗?”   “是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见识短,想补补人脉关系吗?”荣安面上笑,心下却不由道了声“果然”。颜家不是颜岑当家,要他去招呼什么?皇后不待见他,更证实了一二……   “颜家昨日进宫,去了几位男宾啊?”荣安还想确认一番。   “除了两位公子,就两位老爷。”   “我都不识。一会儿若碰上了,姐姐若方便,早些帮我引见下,免得闹了笑话。”   “自然的。”   三人往内院走,自得先去给皇后磕头。   三人一道跪下,荣安垂眸恭谨的同时,能强烈感受到头顶被盯得火辣辣。上面那四人,此刻除了廖静,大概都想要一巴掌拍死自己吧?   荣安这么一想,忍不住一抬头,果然收获了六道还不及修饰和收回的厌恨目光。   她咧嘴一笑。   直白。肆意。猖狂。讥讽。挑衅。   前世的她,从来不敢。   此刻的她,就是要看他们憋屈。   尊贵如他们,还不得受着?   果然,上位三人鼻息皆是掩不住的一重。   “荣华呢?怎不见她人?”廖老夫人一个眼神,廖静代她开了口。   荣安笑,廖文慈不也没见人吗?   “家姐身子不好,旧疾发作,听闻亲娘被休,接受不了,似乎失心疯又发作了。”   “胡言乱语!”   荣安一句罢,皇后太子和老太太一齐拍了桌。好不容易将昨日荣华“失心疯”之谣传压下,她竟再次重提,完全没把皇后和太子的颜面放在眼里啊。   “荣华有没有病,昨日御医院院首大人已经判过。华儿到底已是准太子妃,荣安你说话还是小心些,诬蔑编排皇室也是大罪。”老太太目露狠色。   荣安则依旧一脸欠揍的笑,照着老太太话还了回去。   “有没有病,谁还看昨日?她今日犯病,昨日的看诊如何作数?此刻府里大夫判她是失心疯,她就是失心疯。倒是老夫人您什么意思,是想要我知情不报,隐瞒荣华病情?这……大概也是大罪?”   荣安讥讽笑。廖文慈都跑了,这帮人爪子再长也得有本事伸进来。她说荣华什么病,就是什么病!急死这帮人,又能奈我何?   想到廖文慈知晓这些后,当会如何抓耳挠腮的痛苦,荣安更是畅快不少。那小月子可得坐稳了,别落下病根!   “哦,对了。荣英今早满府撒野发疯,四处闯祸,最后没法子,只能将他关起。瞧他模样完全和他姐一模一样。大概也是失心疯。府中上下此刻都怀疑,他们姐弟是遗传。虞家这边祖上没有这恶疾,想来只能是……”   荣安看向老夫人:“问题只能是出在廖家那儿了。尤其是我家那位被休的夫人。老太太您若想证明没这事,不如赶紧将夫人交出来,当场让大夫验个清楚明白!”   荣安的笑愈加深了两分。   你敢吗?你敢交人,我就敢查。   可惜,她们不敢。   “您若不交人,便有默认之嫌哦!”那你们就是失心疯!   呵呵。   说罢,荣安便向皇后磕头告退。   皇后头疼不已,一眼都不想见她,也懒得磨嘴皮,赶紧挥了手。   荣安退几步,还忍不住回头刺了老太太一句:“给您个忠告,廖家上下最好都得查一查。这样的病虽说不严重,廖家声誉虽说也不怎么样,可若因廖家恶疾而害了皇室声誉,害了皇室的高贵血统,那可是大罪!”   瘟神!   水榭几人简直都想吐血。   尤其廖老夫人,犹如生吞了刺猬般五脏六腑都被刺得慌,只恨不得将这臭丫头片上千万片喂狗。   再这么下去,她们全家真得失心疯了——被这个虞荣安给气得!   …… 第310章 想弄死的人   皇后可以忍住暂时放过荣安,但有人憋不住。   三人刚走出去几十步,陶云两人还不及就自己好奇心好好问问荣安廖家事,后边朱永昊便追来了。   “虞荣安,借一步说话!”君子伪装深入骨髓的他,这次连基本涵养都不想顾及了,直呼了荣安名。   荣安将挽着陶云和常茹菲的手紧了紧,依旧用刺目的笑和直白的拒绝来回应:“不方便。”   朱永昊一噎:“孤有话要问你。”   “孤男寡女,我怕你也会坏了我名声。”她讥讽中带了满满嫌弃。在特意咬了咬“也”字后,故意看了眼廖静,给朱永昊插了一刀。   “恕我直言,您昨日才刚被赐了两妃,不好再贪得无厌了。”   荣安这么一说,常茹菲没忍住,一下噗笑出了声。陶云也忍不住勾了勾唇。两人虽低了低头,却难免有鄙夷露出。   “你说话小心点!”   朱永昊磨牙。这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若不是众目睽睽,他估摸真就忍不住了。这些贱人,都忘了当日追着自己跑的时候了?他不由想到昨日常茹菲与自己打照面兴致缺缺,想到陶云没被赐婚也无失落……而且,陶云看自己怎么就如看小丑?自己昨日虽没选择她,可她也用不着这般鄙夷模样吧?他有几分难以接受。   什么时候,他在她们眼里已是那种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还能是什么时候?显然是这虞荣安在他的女人们身边作妖之后!   “殿下恼羞成怒的模样真是可怕!”荣安笑意不改。“我直言吧,我怕殿下对我不利。所以对不住,我不能与您说话。”   “借一步说话而已,众目睽睽,孤不会对你有任何不利。”   “那您的意思是,若在私下无人时,便要对我不利是吗?”荣安又是紧了紧两边。“好可怕。姐姐们,我要是哪天被暗害,今日这话,你们帮我掂量掂量。”   “虞荣安!你休得胡言!”   “我没胡言!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准王妃那里闹出的笑话,将怒气发泄在我头上!丈母娘被休,准妻子失心疯,那病或还将遗传,是谁都受不了。尤其您还是高贵龙子,将来的天子……这打击,我理解。但还请您多多冷静。万事,没有过不去的坎……”   荣安不知不觉,给他插了一刀又一刀。朱永昊其实比廖老太更痛苦吧?他原本也是被逼娶荣华的呢!此刻荣华的痛就是他的痛,不不,应该是更将成倍反馈到他身上。   “可怜啊!”荣安怜悯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别挡道了。我一向粗鲁,万一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您该生气了。”   常茹菲又没憋住笑了出来。   那难道她说到这会儿的都是好听的话?难道朱永昊此刻不在生气?她还能说得更难听点吗?   别说是常茹菲,就是她们身后的几个奴才都忍不住,一个个垂头互相掐着,强忍不笑出声来。   朱永昊要疯了。   他从没如此厌恨过一个人。   世间怎有这般可恨的女人!   等他上位,一定第一个弄死这女人!   不,不用等他上位,只要有机会,他就要弄死她!   不不,不是弄死她,是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朱永昊瞪着眼,将一双拳捏得咔咔响。   “殿下!还请往边上站一站!”   荣安正了正色。“我的态度还不够明白吗?我都用了这么多委婉的借口来拒绝您了?您还要这般死缠烂打吗?”   这话一出,常茹菲又笑抽了。什么?刚刚那些都是委婉的借口?朱永昊死缠烂打?   怎办?憋笑好难受!   她甩开了荣安手,想笑不敢笑出声,只能拿咳嗽来掩饰,一不小心便“咳”得直不起腰,“咳”得红了脖子红了脸。   陶云原本觉得还好,被她一带,竟也跟着“咳”了个不停。   看着朱永昊的脸涨成了猪肝红,荣安又道: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无非是昨日宫中御花园杂院的那件事。   这帮人即便串联了所有所知的点滴后,依旧没法将昨日种种串联起来。他堂堂太子被玩弄,被算计,被糊了一身骚又丢了颜面丢了声誉丢了皇帝的心,却偏偏弄不清缘由,他自然不甘心。   “但我心情不好,不想告诉你。当然我心情好了,也不会告诉你。你觉得堵心?说不定我告诉你之后你更堵呢?有本事的,去告发我。但你既然没证据,我劝你少惹我!姐姐们,走!”   说罢,荣安便左右一拖,也不顾朱永昊那几乎要吃人的骇人面色,直接往花丛里绕着越过了他……   “荣安,你胆子太大了。”陶云直发愁。“他看上去就不会放过你,你不怕他报复吗?”   “怕!所以我出门都带着爹。”   怕也没用。梁子早就结下了。本就是你死我活,所以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痛快反击着。   “所以我为了活命,我希望他……上不去。”   荣安的这句,实际更多是说给陶云的。   昨晚那张朱永昊的字条被陶云和陶老学士拿去皇帝跟前后,无人知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刻的陶家肯定是看不上太子了。所以荣安表达了她的态度。她与朱永昊夙敌立场已定,盟友多一个是一个。她希望,陶家,常家都可以是盟友。   陶云两人吓一跳,惊讶于荣安的坦白敢说,半晌都没人回一个字。   好久后,陶云才吐了两口气:“我也不喜他。”   何止不喜。昨日的这会儿她还觉得朱永昊挺不错,可之后比试中则越发觉得他不怎么样,到晚宴结束,她对他便已成了厌恨。短短一天的时间,她的态度就转变多次。但即便如此,她也从不曾如荣安那么敢想。   此刻她被荣安一带,越发觉得朱永昊不配不够格!别说比先帝,就比现皇帝也差得多了!那人若上不去,似乎她更高兴爽快和安心……   三人刚离开湖边不久,四处打量的荣安一下注意到,前面路边亭中如只蚂蚁般团团转之人,似乎正是她关注的颜家二爷——颜岑。   他那焦躁不安的模样和在水榭边等消息的行为,倒是很符合此刻廖文慈姘头的状态。果然是他吗?   …… 第311章 四女的谋算   荣安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颜岑身上。   “廖文慈……”她突然就开始跟常茹菲两人提到了廖文慈,随后猛地将视线顶向了颜岑。   抓到了!   对方果然对“廖文慈”三个字尤其敏感。   颜岑紧盯而来,带着痛恨的眼神全被荣安收进了眼底。   她直直回瞪过去,对方眼神有一个猛然的回缩和闪烁。   荣安笑。   您是颜家的二爷,皇后娘娘的亲兄弟,您还怕我一个小姑娘不成?心虚什么?退缩什么?回避什么?担心什么?……   常茹菲两人按着约定给荣安引见了颜岑。   荣安行礼,而颜岑则只冷冷应了,反叫常茹菲两人有些奇怪。这颜二爷,可是京中有名的雅士呢,今日怎么连个笑都没给?   “荣安,他怎么似乎不喜你?”常茹菲直问。   “我也不喜他!”这货前世从爹手中接过了燕安地,夺权本事不小,霸着大权却既守不住燕安,又打不过鞑子。无能不是罪,但没有自知之明害了千万条性命的他,就该万死不辞!   这人,可不能让他爬上去了!……   三人一道到了颜飞卿院中。   颜飞卿的父母都在。   因昨日三人护了颜飞卿,颜广对荣安三人的态度都很正常还亲切,荣安没有从他身上察出任何敌意。而在听闻虞博鸿来了后,颜广更是哈哈笑着去前院迎客了。   绝对不是他!   荣安终于能确认了。   颜家两位老爷都试过了。   廖文慈的姘头果然颜岑无疑了!   颜夫人退了下去,留了空间给姑娘们说话。   瞧着颜飞卿肿起的眼,荣安三人一道叹了口气。   对外,颜飞卿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所以下人们都被支出去后,她才敢睁眼。   “我怎么办?”   颜飞卿在谢过三人昨日帮忙后,又哭了起来。这一次,她的眼神更多是看向了荣安。多亏荣安给她争取了转圜时间,后来又听说荣安还为她放了血,令她更对荣安信任不少。   “你爹娘怎么说?”   “我娘也不希望我嫁朱永霖。我爹虽不喜欢,但自然还是得以我姑母的意思为主。”   “那你姑母什么意思?”   “她说会尽力去与朱永霖谈,希望可以用别的方式来补偿让他放弃我。但我有种感觉,他不会答应。”   几人沉默。确实这样。朱永霖一直扮演的就是太子的狗,他好不容易攀咬上颜飞卿,怎会舍得放弃。   “你们有办法帮我吗?”   陶云想了想道:“先等等看,说不定皇后娘娘那里真能帮到你呢?”   “不靠谱。”荣安摇头。“她最近日子不好过。没有与皇上再次抗争的底气了。”   荣安才不给面子。“她此刻焦头烂额,帮着太子张罗两妃婚事就够她忙了,听说今早太子还被圣上斥责,她只怕更是心有余力不足,压根没精力管这事。”   荣安说的很委婉了。事实太子在朝堂日子越不好过,皇后便越不敢反抗皇帝,同样对于朱永霖这样的人也只会为了儿子更拉拢而不是反目。所以颜飞卿想靠皇后解决这事,只怕没希望。   陶云:“那或者飞卿可以继续装病,或者说破相了……没准朱永霖自己就放弃呢?”   颜飞卿连连点头。   “若可以甩了他,不用装,我可以真破相。我直接撞破头留道疤,他一定会嫌弃我。”   “打住!”   荣安又是否了。“装病最多一时,能装多久?而朱永霖看中你本就不是因为美色,你是否破相对他重要吗?还有,你可别做傻事,你要破相,你家里万一怕你嫁不出去,更爽快将你塞给没反悔的朱永霖呢?那便适得其反了。”   几人齐齐叹气。   常茹菲:“皇上那里呢?要不去那里求一求?只要皇上不答应,这事自然就黄了。”   这次是陶云摇头:“皇上金口玉言。昨日已经撂下话了,待飞卿一痊愈就颁旨。而且……他对颜家态度……”压根就不会关心颜家女如何。   几人沉默。   “所以我完了?”颜飞卿沮丧着缩在墙角。   “完什么!不会完!”荣安掷地有声。   “你有办法?”三人齐齐问。   “没有!”她直直回。“还没想到!”   荣安看向几人:“但没什么事是可以一帆风顺的。昨日的赐婚不也被我们打断了?你们说的办法都是靠长辈,靠皇后,靠皇上,靠朱永霖主动拒绝,我们为何不能先发制人?”   几人说不出一个“不”字,皆是直直看荣安。   颜飞卿更是满眼晶亮:“姑奶奶,你帮我解决这个麻烦,我叫你姑奶奶,从今往后你指哪儿我走哪儿!”   “那倒不用。”荣安笑。   颜飞卿这里,她是一定要帮的!   不仅仅是为了颜飞卿。也是为了大局,为了她自己。   就像朱永昊不能做皇帝一样,颜家也不能落在颜岑手里。可颜飞卿若都被太子控制在手里,这一世的颜广想要守住他的家主之位就更难了。   颜家是朱永昊的手足之一,必须保住了。   “你究竟有什么办法,快说啊!”   “我还没想好!但我能提供些思路你们参考!比如,咱们帮朱永霖相看个比飞卿更好,地位更高的对象,给他画一个好到拒绝不了的饼,让他主动厌弃飞卿?或者帮他找个妖艳贱货生米煮熟饭?   比如,趁这会儿还有时间,咱们用些手段彻底坏了朱永霖的名声,让他惹了圣怒和众怨,成为过街老鼠,连皇上都厌恨的那种人。届时飞卿要抽身就容易了。   再比如,我听说他好女色,那咱们让他染个暗疾,从此不举,他总没脸再娶好媳妇了吧?实在不行,来个黑衣人行刺,一不小心阉了他……”   三人齐齐无语。   “这都是什么破法子!”   “就是。好下贱的法子!”   “就没有一个正常点的?”   荣安哼声。“他对飞卿的心思就光明正大了?他若是好人,会去皇上那儿先斩后奏吗?他分明昨日相中的还是廖静呢!他那么下贱,配得上你们的明谋吗?再说了,你们难道有其他法子?”   三人默。   “管他家猫野猫三脚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荣安自觉已很委婉。在她看来,朱永霖那贱人,更适合直接弄死一了百了,省得夜长梦多。   …… 第312章 要互帮互助   那三人盯了荣安半晌,还是问到:   “你……有没有更简单操作的法子?”   “有啊!”荣安盯住了颜飞卿。“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或者飞卿可以先下手为强,找好下家,直接截了朱永霖的胡……”   “不行。”那三人同时否了。   “女子名节要紧。”   “飞卿要是坏了名节就等于坏了颜家名声,届时反而得不到家族庇佑了。”   “你们才是真龌龊。想到哪里去了。”荣安呸声。   “我的意思是,比如那个明威将军府的郝岩。昨日飞卿与他不是合作愉快吗?他为了飞卿飞檐走壁的,瞧着他还不错。至少比朱永霖强,又是门当户对,挺好。   看看能不能由颜老爷和颜夫人去走几趟,哪怕许下些利益,说动由明威将军府出面。他家也算得用,又有军功在身,只要愿意争取下,皇上那里说不定就松动了。”   “不行!”这一次,是颜飞卿否了。“我不想连累他。他只是家中一子,没有必要因为我对抗上一个皇子。将来我表哥上位,朱永霖鸡犬升天,明威将军府难免不被秋后算账。还有其他办法吗?”   “没了!”荣安直言:“我能想到的就这些。总之我觉得吧,越是束手束脚,越容易牵连他人。相反最安全想要不被秋后算账的办法,就是狠一点,坏一点,绝一点!这事,你自己决定吧!”   这事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   几人最后商定,颜飞卿再“昏迷”几天,等皇后那里找了朱永霖后再议……   出来的时候,荣安碰上了廖静。   荣安有问题想问她,便去与她搭起话来。   “恭喜了,心想事成。”   “嗯,还得多谢你。”   “还有九天就一飞冲天了,怎还闷闷不乐?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帮你。”   廖静一喜,但在看了荣安一眼后,又摇了摇头。“你帮不了我。”   “说说看。”   “朱永昊不喜我还厌烦我……”   荣安瞬间懂了。“你的目标是在荣华入府前得到他的宠爱,拿到府中大权,最好还生下一个儿子是吧?”   “……”全中!   “可你担心朱永昊对你毫无兴趣,他若冷淡对你,你就没法抢先生下孩儿了。”   “是。你有办法?”   “有。”   “我要他对我主动,我想要孩子。你能?”   “嗯。我可以帮你。”   廖静将信将疑,这事连她娘都没什么好办法。荣安她又能如何?可印象里的荣安……似乎什么都不在话下。   “不能用药不能用强。而且我希望他是真心来接近我,喜欢我。”   “是。我有办法。”   “你快说。”   “但你得告诉我一些事。就算作为交换。”   “可以。我本就欠你人情,我都记在心上了。”   就这般,荣安教了廖静一个可以绝对成功的手段。   而廖静则告知,昨晚廖家的府医确实是消失了整晚。   原本府医是在廖静那儿给她准备嫁入太子府所带的各种药方,罗列陪嫁药材以及各种避讳和需要的药材的。   哪知廖文慈刚回到廖家,府医便被叫走了。之后,整夜没见人。   廖静今早派人找府医时,被告知府医在休息,听药童话中意是忙了整晚。但更多的,药童却是一无所知。   而廖静今日来颜家前,府医又不见了,总之是古古怪怪……   还有廖文慈那里,虽整府都知她回了娘家,却除了开门放行的婆子和老太太身边人外,再无人见过她,也无人知晓她被安置在哪个院中。   廖静的娘魏氏觉得,老太太明显是将她藏起来了,那般鬼祟只能说明其中见不得人……   至此,荣安基本能肯定,廖文慈昨晚只能是因为那个野种而忙乎。这才是她没法见人的真正原因。   “荣安,以后我若再有需要帮忙的,还能找你吗?”廖静一脸期盼。   “你不是刚还说欠了我一个人情吗?你若想与我撇清,是我不答应!”   “嗯!你放心,以后我们互帮互助。”   ……   荣安跟着虞博鸿往外走时,碰上了皇后等人。   好巧。   显然是对方在等着她二人。   太子手执那封休书想要退还虞博鸿。   “递出去的休书岂有收回之理?”虞博鸿冷笑着回绝。他不收回,看谁有本事将休书塞回来。   皇后笑着走近两步:   “将军还是冷静一二。本宫都听说了,虞夫人半夜突离府,确有不妥。但虞夫人也没跑去别处,只是回了娘家。且她是有正当理由,都是为了今日娘家的祭祖不是?太子两妃身上都流有廖家血,虞夫人一时高兴过头也是有的。将军还是息怒,毕竟太子和华儿成婚在即,尽量大事化小吧。虞夫人身有诰命,休妻是不可能的。皇上也不会答应。”   虞博鸿又是一番冷笑。这帮人,倒是一早就帮廖文慈想好了借口呢!   “臣还以为臣休妻的理由,皇后娘娘最清楚不过呢!”   这话一出,皇后难免面露惊色,暗道虞博鸿已经知道自己弟弟与廖文慈之事了?没可能啊!御医和李嬷嬷已死,知晓这事的加上自己便只三人了。不会!   “将军这话什么意思!”她迅速镇定。   “什么意思你们心里有数。”虞博鸿的视线在皇后和太子身上来回。“总之,休书我不会再收回。至于皇上答不答应,就不用诸位为我操心了。太子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朱永昊一愣,找他?找他做什么?他见虞博鸿那阴沉的面色,竟有几分不敢私聊。   “将军有什么话就在这儿直言吧!”   虞博鸿看了看周遭人等,索性点了头。   行,那便让大伙儿都听听吧。   “我想说,虞荣安是我的女儿,我心疼且要保护的女儿。今后,谁再敢欺负她,不利于她,对付她,算计她,那便是我虞博鸿的敌人。我这人说话做事一向直,不懂拐弯抹角猜来猜去。   乱拳乱棍下,万一伤到了谁,别怪我丑话没说前头。还有,我家荣安的婚事就不劳你们再操心了。只要我这个爹没死,她的婚事就还轮不到你们算计!”   虞博鸿抱拳鞠了鞠,之后也不顾众人黑成了锅底色的脸,头也不回带着荣安就离开了。   荣安倒是觉得很舒坦。   被人护着横行,果然更舒畅!   …… 第313章 世子和小子(六千字大章酬逍遥万赏)   在回府前,荣安还与虞博鸿一道去了趟鲁国公常家,即常茹菲家。   是荣安要求的。   他两家原本便皆为承武老族,多少该有些走动,却因着当年兵权的问题基本断了往来。常家前世因为常茹菲与荣华多年的恶斗积怨,后期在朱永昊上位后,被荣华整得很惨。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荣安觉得虞家常家也该和解了,更说不定将来还能携手有一番作为。   另外荣安认为性格爽直,维护了自己数次的常老太太是个可交往的,没有逼迫常茹菲去拼个你死我活的常家人更是重情的,与其两家僵持着,不如她来主动些。   当然,荣安寻了个虞博鸿能接受的登门借口:借人,求师。   荣安是真想学武。   为自保也为反击。   无奈,虞博鸿没时间,他身边也确实没有可教她之人。荣安屡屡提了常茹菲的本事,虞博鸿也听说常茹菲昨日一套剑法英武不凡,相比女儿三脚猫功夫差点掉下船,又几次三番被人害,这学武之事显然迫在眉睫。   禁不住女儿反复的叨叨,他应下了。   两人带了礼上门拜访。   常老太太很是惊喜。   “一句话的事!”常老太听闻所求很是大方。“荣安这孩子脾性与我家菲儿契合,老太婆我本就喜欢得很。举手之劳而已。”   常老太太明显也有与虞家和解之意,所以虞博鸿并没有很尴尬,反而对可以解开一段早年的隔阂有些兴奋。   “常家女儿都学武,既为强身健体,也为了一种传承。”   常老太太这话更是说到了虞博鸿心上。   传承——是他一直想做的。   虞家的本事,就该世世代代往下传。尤其他家还是世袭的武将,只有将这门武艺发扬光大,才能不负先祖不是?   他想传承,可廖文慈不喜欢。   就是荣英那儿,虞博鸿也很清楚,若不是眼馋那世袭的将军衔,那小子别说练武,绝对连汗都不舍得流一滴,更得全身心腻在他最喜欢的廖家。   这么一想,虞博鸿更觉这个妻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   “老太太所言极是!常家底蕴深厚,教出来的儿女都是顶顶好的,所以常家才能数百年如一日传承下去。这方面,虞某差远了。”   “虞将军客气了。”   “……”   两人相谈甚欢,当即便说定从常家给荣安匀一个女师父去虞家教授武艺。   常茹菲则直接推荐了她的蔡姓师父。   “姑娘便随我家小姐,唤我蔡娘子就好了。”蔡氏没有一点为人师的架子,和常家几位主子一样直来直往,毫不扭捏,荣安和虞博鸿只一眼便认可了。   一问才知,这蔡娘子果是个有来头的。早年她与丈夫都是军中出来,后来跟着常家从军里退下,便留在了常府。   虞博鸿与荣安谢了又谢。   最后说定,每两日车接车送,请蔡娘子上门教授武艺。荣安院中也会给蔡娘子专门辟一间用作休息的屋子。   常家三位老爷也出来见了客,虞博鸿这才发现常家人挺合他脾性。几人说好,择日便一道聚上一聚。   荣安知道虞博鸿因为圣上宠臣的身份所以交友圈子不广,因此眼下无权无势的常家,爹是不会太过拒绝和避讳的……所以她想抱团,或许又能多一个成员了。   回府的途中,虞博鸿提了一件事:荣安的婚事。   “爹瞧着惦记你婚事之人实在不少,所以不能拖了。为免一个个算计你,也为避免皇上旧事重提,你的婚事得赶紧定下来。”   虞博鸿很直接:“爹觉得于彤他甚好!知根知底,将来也能护着虞家葛家和你。爹对他有养育之恩,最信任的也就是他了。你得罪之人不少,他是个能扛的,你跟着他,爹才能放心。”   荣安扶着脑瓜子,想到前世她拒绝嫁于彤后,爹暴跳如雷的发作和怒其不争的失望……似乎前世正是因为那桩事,她和爹才渐行渐远,情分越来越淡薄……   “前一阵在葛家你们也算是相看过了,过几日爹再安排个饭局,再给大伙儿熟悉下。便还在葛家吧,也好少些尴尬。届时,爹让你外祖他们也过个眼。”   荣安不置可否。这事她得再想想……   刚回到府中,便接连得了两个消息。   第一,是虞博鸿找了一夜的御医今日被找到时已经断气多时,已被确认是意外。他的人去看了,并未找到任何疑点。   第二,皇帝要见虞博鸿,正宣他入宫。   明显为了休妻之事。   虞博鸿赶到宫中时,廖老夫人也在。   那封转了多次的休书已到了皇帝跟前。   依旧未曾打开。   “理由。”皇帝开门见山。   “忍不了了。”虞博鸿也言简意赅。   皇帝一哼:“七出里,有这出?”   无子,不孝,阴佚,口舌,盗窃,嫉妒,恶疾为七出。   这其中,廖文慈明显属于阴。然而虞博鸿还要脸面,要顾及虞家和孩子们的名声,不想将这事拿到台面上说。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说了也白扯。他没有证据。仅凭一只小药瓶,对方怎么推脱不行?   那么剩下的六条……似乎并无特别对应的。   “恶疾。”然而他却鬼使神差,用了荣安今日胡扯的理由。入宫前荣安与他谈了谈,此刻的他觉得这个属七出的理由,甚好。   “什么?”皇帝一愣。   “身有恶疾,所以休妻。”虞博鸿开始睁眼瞎话。   “廖文慈身患恶疾。”   “没有的事……”廖老夫人妄图斥声,哪知虞博鸿用更大的嗓门再来一句:“廖文慈身患恶疾!”生生将她声音压下了。   “廖老夫人还且稍安勿躁!”虞博鸿呛声:“皇上正在问话,您这么打断不但不合规矩还有大不敬之嫌!”   廖老太吃了皇帝一瞪眼,吓得赶紧跪下了。   虞博鸿继续:   “昨日大夫要给廖文慈看诊,她为了隐瞒病情,连夜逃回了廖家。为了逃离,她不惜在府中放火。而她的贴身嬷嬷怕我逼问,所以自尽了。这些都有人证物证,一查便知真假。   我的人几次去廖家将廖文慈带回都被拒绝,若不是被逼无奈,若不是底线被挑战,若不是臣已忍无可忍,皇上以为臣如何会不顾念多年情分,今早那般大闹廖家?那般执意要休妻?”   虞博鸿心下纳闷。往常的他从来有一说一,不屑胡扯。怎么今日这胡说八道开口就来?还那么顺溜?   “恶疾?什么恶疾?”皇帝信任他,知道他从不撒谎,知道他重情分,所以几乎是他一开口便已信了他。   “反正是见不得人的恶疾。具体的,臣没能亲眼看着她被诊断,也说不上来。”   皇帝的表情很精彩。恶疾有很多种。但见不得人的还叫一个老实人怨怒到这种程度没法启齿的……皇帝难免想入非非,思绪甚至歪到了“水性杨花”那方面……   “不是!没有的事!”廖老夫人气得嘴唇直哆嗦。   又是一个瘟神。果然都不是个东西!果然什么老实正直都是伪装!果然都是歪瓜裂枣!难怪会生出虞荣安那般下贱货色!孙女嫁给这么个货色,真是血亏!   “没有?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若好好的,您就叫她出来啊!”虞博鸿直接打断。“当着皇上面,我来找大夫!我倒要看看她究竟什么病!老夫人觉得如何!”   “待过几日……”   “需要几日的时间来准备是吗?就今日!”   虞博鸿一声冷笑。   “今日下山前,若廖文慈有胆子出来验一验病情,要证实是我错了,我自当去廖家门前负荆请罪并收回休书!”   虞博鸿突然也察出了做坏人的痛快。“可若子时之前她还没出现,那便无转圜了。休想让我虞家沦为你们廖家的踏脚石或是垃圾收容场!”   皇帝看在眼里,心下已有计较。   他不瞎,一边底气十足掷地有声,另一边则是被大肆挑衅后依旧支支吾吾畏畏缩缩全是心虚。真假事实如何,他一眼能辨。   “廖老夫人先回吧。”皇帝发了话。   “虞将军这里,朕会相劝。但廖家是朕敬重的老族,老夫人既然依旧是家中领头人,还望谨言慎行别叫朕失望才是。”   跪麻了膝头的廖老太苦不堪言,几乎是被左右架了出去。恨啊!这个虞荣安!必须收拾了!……   “你查清楚了?”再无旁人,皇帝看出虞博鸿很疲累,示意他坐下说话。   “嗯。清楚了。”   “你得冷静。”   “皇上,您为臣设身处地想想,臣恨的并不是她恶疾本身,而是她无视臣,轻视臣,践踏臣尊严,无视臣颜面。一个敢在臣眼皮子底下飞天遁地,杀人放火的女人,究竟何等可怕?”   皇帝没法答。确实。若是他,谁敢如此造次,早就连她祖宗都拉出来灭一遍了。   “不妥。”   皇帝想了想还是否了。   “你要知道,荣华将成太子妃。她的生母被休,这牵连的是皇室名声。”   “皇上!”虞博鸿却是跪下了。“那就不做太子妃了。太子妃人选必须慎重,虞荣华……不配!”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皇帝还是被他的决心惊到了。“太子妃,是虞家的荣光。你为了休弃廖文慈,连如此荣耀都不要了?”   “是!”   虞博鸿虽然禁足了荣华,却不是真就不闻不问了。他知道荣华是廖文慈用心栽培的,他心想或许荣华会知晓廖文慈的秘密,所以今早听说荣华醒了后,他悄悄去了一趟芙蓉院。   他找了个心腹嬷嬷去套话。   然而荣华实在叫人失望,她根本不分青红皂白只毫无理智站在廖家和廖文慈那边,并对那嬷嬷动了手。   那嬷嬷苦口婆心劝,可她却是喷出了一连串歇斯底里的咒骂。骂他,骂葛氏,骂荣安,言语恶毒刻薄,将整个虞家骂了进去。她的眼里,只有廖家。   苦劝无果,她又要求去廖家,表示哪怕她的娘做错了天大的事,她也要与娘共进退。之后她对那嬷嬷既是收买又是威胁,想要离开虞家去廖家。一边许下重利,一边拿人家人要挟,手段龌龊难看……   虞博鸿若不是亲眼见,亲耳闻,几乎没法相信自己一向引以为豪的长女毫无底线和判断力。   这样的女儿,成了太子妃如何?成了皇后太后又如何?   好个与廖家共进退!她将来再如何飞黄腾达,得益的也只会是廖家吧?虞家算什么?不被她踩在脚下便是幸运吧?   虞博鸿觉得这个太子妃对他来说,不但毫无奔头,还全是负累。那他何必……何必去为廖家做嫁衣?   尤其荣安给他说了些残酷的可能:   此刻的他尚且很难控制住廖文慈和荣华荣英,等他们翅膀硬了呢?等他们走到最高位时,更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当时的荣安哭了,说届时的他将彻底成为他们的棋子,他再反抗不了。说他保不住她娘,也保不住她。说那对母女一定会要了她们命!非但如此,廖文慈和荣华也不会放过他,杀人灭口最稳妥,他们都得死,虞家将彻底完蛋……   虞博鸿当时突然后背一阵冷汗,意识到从昨晚他发现廖文慈秘密后,他便已经没法退了。这个妻,必须休!   更何况他亏欠了婉娘母女太多,到了该偿还之时了……   “朕给你点时间,你再考虑考虑。”皇帝顾念与虞博鸿情分,并不打算对他逼迫太紧。   “皇上,臣心意已决。”   皇帝先是惊,再是点头,最后还是笑了。   他个人虽不太能理解这种好肉放眼前不贪之人,但他身边却更需要这种不馋嘴多做事的家伙。   皇帝拍拍他肩。   “昨日才刚赐婚,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皇上,臣还有一件事需要禀告。昨晚虞家出事前,进了黑衣人。”虞博鸿想了想,还是将这事说了出来。他越发觉得窝囊,按着荣安的提议,他也觉得这事应该让皇帝知晓。   “但那人,最后得了廖文慈的保护逃走了。这也是必须休妻的原因。”   “黑衣人的目的是什么可查清了?”廖文慈保护黑衣人?皇帝一下警惕,身体有了一个明显的前倾。   “臣觉得,只能在臣身上。”   皇帝眯起了眼。   虞家最贵重的无非是兵权。廖文慈此刻最想保护的……自然是她和廖家极力争取,甚至不惜威胁皇后的太子妃之位……那么,难道昨晚廖文慈想保护的是太子?太子的人进到了虞家?   要说怎么是君臣一心。这君臣两人想法几乎如出一辙,一个对视后,皆从对方眼中得到了确认。甚至这种感觉,对皇帝来说更强烈了多倍。昨日的种种让皇帝觉得太子野心勃勃且手段一套接着一套,已到了不得不防,且必须强势制止和处理的地步。若说太子有所行动,他一点都不怀疑。   皇帝哼笑了一声又一声。   “有没有弄到与太子相关的证据?”   “尚未。手段干干净净,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帝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越是干净,越叫人不安啊。   皇帝的疑心本就非同常人,又想到太子两妃皆是廖家人,想到今日朱承熠啧啧不停感叹廖家的底蕴和财大气粗,他是越发不顺心起来。   太子和廖家,得找人查一查了。   “这事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你我君臣几十年情分,朕总归是站你一边的。”皇帝磨磨牙,拍了拍虞博鸿肩。“你府上人手若不够,朕特许你从北营支上百人相护将军府!或者若有其他要求,你只管提。”   ……   短短不到一天时间,廖文慈或将被休之事已传遍大街小巷。   廖文慈身有诰命,再加上虞荣华之故,虞博鸿休妻不易,许多人都不看好。然而,皇上在召见了虞博鸿之后,宫中也未有任何澄清的消息传出,反倒是关于廖文慈身怀“恶疾”之事传了个沸沸扬扬。   各种传言的推波助澜者众多,所以一时间整个京城的热度全都集中在了廖文慈被休和恶疾之事上……   原本这事只需推出廖文慈来便可自证恶疾谣言,偏廖家一天下来都没有任何回应和动作,在谁看来,廖文慈和廖家都是心虚了。   再有今早棺材纸钱事件,这廖家谁看都觉得诡异。   原本该双喜临门,门庭若市的廖家,此刻反而成了门可罗雀,众人避之不及还指指点点的存在……   就连皇后和太子也是憋屈丢脸到不想见人,只想找个地洞钻几天……   另一边,感觉自己快要累死的荣安没想到,与那个厚脸皮的朱承熠真的很快又见面了。   在虞博鸿入宫之时,这厮再次光明正大上了门。   而这一次他的理由更离谱:应邀而来。   荣安不想见,可徐管事派人来报,说世子带了不少礼物上门,不好怠慢也不好那么晾着。   荣安鼻间哼哼,那厮明显是掐着时间,看准了她爹不在来的,此外,她几乎都要怀疑徐管事会不会被他买通了。一而再连个宾客都摆不平,这么无能做什么管事!   “男女授受不亲!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老见他一个外男做什么!”早上不得已,此刻不会了。荣安拒。“家里不是有男主子吗?”   “姑娘……记错了,老爷入宫了。”众奴才皆是一脸懵。   “还有一位男主子,虞荣英,我的好弟弟啊!”   荣安笑。“他作为府中的嫡出少爷,吃香喝辣,锦衣玉食,难道是养的废物?家里来了男客,他自当前去招待!”   “可是……合适吗?”少爷不是被禁足了?不是在等着老爷回来发落?   “挺合适!”   荣安啜了口茶。   正好,这个府中唯一的嫡子她不知该如何收拾,既然那厮太过无聊,正好给他寻点事做!   “廖文慈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她教出来的儿子一定很会待人接物。就让他去!他要怎么招待都满足他,只要看牢了人就行!”   荣安突觉杯中茶味有点淡:“换杯甜的来!要甜一点!”   荣安埋头看回了手边堆作一团的各种账目,哎,心不定啊!   他……会怎么做?   他能不能体会自己苦心?自己不方面出手,他总能做点什么吧?   有点兴奋呢!好想去前院看热闹怎么办?   ……   朱承熠真没想到,自己等来的会是这个一直想见还想收拾的小东西。   当日这小子勾结朱永霖暗算虞荣安他便惊到了。小小年纪蛇蝎心肠,确实欠教训。   此刻她既然将这小家伙送来自己手边,自然是要看他表现了。   嗯……该怎么让她高兴呢?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虞荣英宛若一真家主,进门便抱拳躬身,带笑大步而来。“世子大名如雷贯耳,在下久仰,今日一见,世子果然不凡,器宇轩昂,飒爽英姿,人中豪杰无疑!”   朱承熠有些想笑又想叹。   啧,小小的身子,大大的违和。   虞博鸿啊,也是个可怜虫!这么个孩子,全然没有他那个大将军爹爹不卑不亢的威风,全都是文绉绉,假惺惺的道貌岸然。歪了,歪了!   再加上小小年纪就狠辣的性子,这养起来也是个白眼狼,废了啊!   朱承熠扭头瞪眼徐管事:   “虞荣安什么意思!弄个毛孩招呼我,是想打我脸吗?”   徐管事连道不敢,表示少爷是府中唯一嫡子,年纪虽小,却是得了皇上夸赞,将要进宫陪读皇子的。   高帽子一戴,虞荣英腰板直了不少,他努力按下了眼里的鄙夷,一脸君子正色。   他行至朱承熠跟前站定,随后按着周礼,深鞠而下,行了一个恭谨到位的礼。   “招呼不周,让世子久等,确实我虞家失礼。在下给世子爷道歉了。”   一礼罢,这小子又行一礼。   “家父不在,小儿顶上。虽然失礼,却也是我虞家最大的诚意,世子大人大量,还请受晚辈一拜!”   小子刚起身,却再次又是到位的一个礼下去了,看得朱承熠直挑眉。   “燕安王一族几代骁勇善战,保家卫国,是咱们大周的铁骨英雄,是边塞的定海神针,是晚辈最崇拜欣赏的所在。这个礼是晚辈一直想行的,今日世子登门,晚辈三生有幸,可以有机会一睹燕安英雄风采,一表崇敬之心……”   朱承熠听罢都有些不好意思。   三个礼三套词,这小子是个人物!虽都是废话马屁,可听着就是舒心啊!   到底是廖家培养的,身上全是朱永昊的影子!伸手不打笑脸人,一般人遇上这么个孩子,谁会多计较?   他都不忍心为难了。   也罢,反正也闲来无事,便顺了这小子意思与他玩上一会儿?   …… 第314章 是谁在钓鱼   虞荣英拿他贼溜溜的眼神悄悄打探朱承熠。   见朱承熠抿了口茶,表情缓和,已全无先前找茬的态度,他深觉自己策略成功。果然天下无人不爱马屁,尤其是此般无用纨绔。   自己只需投其所好,定能得偿所愿。   虞荣英面上笑颜更是灿烂了几分,他又呵斥徐管事招呼不周,竟然没有去拿出最好的龙井来招待贵客,此外,又指派了人赶紧去准备最好的小食,让徐管事立马去醉仙搂买最好的点心来……   朱承熠并未多言,静静看他人小鬼大,轻松就将小花厅里杵着的几个人给支了出去,随之对他报以一笑。   “我那个庶姐,不登大雅之堂,粗俗惯了,叫世子见笑了。”虞荣英眼中难掩恨意。   “哼!”朱承熠也是错了错牙。“何止难登大雅,简直给脸不要脸!”   荣英闻言一喜。   果然!   果然朱承熠与虞荣安不对付!听说他二人昨日在宫中就闹了几场,后来虞荣安当场拒婚,两人皆是撂下狠话。此刻虞荣安不肯见他,甚至连自己都被推出来招呼他了,可见这两人之间恨意。   “敢问世子此趟……”   “若不是昨日在圣上跟前应下来送礼,我才不受这份闲气。你爹呢?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不急。应该快了。”   虞荣英心下有了计较。   “这蜜枣不错,世子尝尝。”   一只瓷碟被推了出来,虞荣英指尖轻敲碟沿。   朱承熠顺着沙沙声一瞧,碟子底下,压着一物。   而虞荣英手指轻翻下,可以清晰瞧见那被压之物露出了一角,原来是张银票。   “世子爷辛苦了,这是晚辈一点孝敬。”   朱承熠更觉好笑了,这小子真是一套一套的。   他伸手轻翻,乖乖,二百两。   “无功不受禄……”   “诶,世子万莫推辞,收下晚辈一点心意。世子是保家卫国的栋梁,吃好喝好,身体康健,晚辈才能心安。”   虞荣英挺直了腰板。“世子放心,身为将军府唯一的嫡子,银子方面,充足得很。二百两,不算什么。”他听说朱承熠缺银子,所以来之前,他便做了收买打算。   投石问路,这二百两,先看看这人是不是能用。   “真没想到,公子小小年纪,如此识大体啊!”   朱承熠颔首接下了银票,摆了个略微深一点的笑容。   虞荣英也跟着笑出了两颗虎牙。   “二百两!小意思!”   “好个财大气粗的小爷!”   “还行吧!我在将军府拿一份钱,在外祖家还能拿一份。将军府没几个钱,但廖家长辈都疼我,我就从来没缺过银子。”   朱承熠目露神往。   “你一个孩子,能有多少银?”   “一出手二百两,您觉得能少吗?”   朱承熠表露讶异,到底还是一叹。   “连个孩子出手都比我阔绰,随便一个家族都一掷千金,怎么只我过得这么紧巴。”   “京中银子是不经用,但银子也很好挣啊!”   “好挣吗?”朱承熠一脸疑问。   “好挣!世子过得紧巴吗?”   “咳咳。”   “我外祖家挺多财路的,不知世子有没有兴趣?”   “哦?说来听听!”   “……”   就这样,一个铺台阶,一个走台阶。   一刻钟后,朱承熠手里又多了一百两和一封信。这是他刚接的活,只要向廖家递这封信,就可以得到这一百两。   “区区百两……”他自然不满足。   “想挣一千两吗?”虞荣英许下了重利。   “你说。”   “把我带出府去。”   “什么?”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不管是明是暗,只要在我爹回来前送我去廖家,我便给你一千两。”   “你有一千两吗?”朱承熠直摇头。   “当然!”   虞荣英又递来了一张银票,二百两的。   他自然没那么多银子。   事实,他总共就五百两。就这都是他逢年过节和生辰时候存下的。他到底是个孩子,用银子的地方不多,平常长辈要给也都是礼而不是银。这些已是他的全部。刚给出三百两,他便只剩这最后二百两了。   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再心疼也得豁出去。   “二百两?”朱承熠有些嫌弃。“不是千两吗?”   “这是定金。事成后我保证再拿八百两给你。”   “那你先把剩余八百两给我瞧瞧。”   “我……剩下的银子,我让廖家付。我是廖家的宝贝疙瘩,我在你手上,你还怕廖家赖账吗?”虞荣英一脑袋的汗,兴奋又紧张,巴巴看着朱承熠。   他快急死了。   一晚上的功夫,府里变了天。   娘跑了,李嬷嬷死了,所有他和姐姐拥有的一切全都没了。   锦衣玉食没了,成群奴仆没了,连自由都没了。   姐姐的发落他看见了。那可是太子妃啊!不但被逼得几次晕厥,连银子都被搜刮一空了。那他呢?怕得更惨!   而他之所以还没被发落却只是因为爹还没空!   爹离开前便撂下了狠话,说他娘不会再回来,他也休想出门,他以后没有娘,没有娘家,他连廖家都不能去!   “进宫陪读……”当时他只问了这一句。   “也没了!”他爹竟然咆哮:“你连人都没学会做,进宫去丢人现眼吗?”   他……有那么不堪吗?   爹疯了!那是他的前程啊!是虞家的荣耀啊!   爹的心太偏了,全都偏给虞荣安了!   这样的家,谁还能待?   而府里昨晚加今日,防务重重,娘和廖家人怕没法来救他。他怕,他再不想法子,真就永远出不去了。   而且爹很快就回来了,等他的发落下来,他想离开便更难。   总算天无绝人之路,虞荣安的仇人上门了。   天知道此刻他的手有多抖。   朱承熠,或许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只要能去廖家,他依旧是那个前途无限的宝贝子,他还是有娘疼,有钱花,有人用……至于爹,他是真不稀罕!   一切都按着他的预想在走。   朱承熠果然是贪图钱财的草包纨绔,轻而易举就上了他的钩。此刻他要做的,就是稳住这条鱼。   “八百两,对廖家真不算什么。不会让你白跑的,你把我送过去,我娘也会感激你的。而且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不行!”朱承熠一脸可惜。“风险太大了!你消失了,明显与我有关。到时候你倒是身无忧患,可我却得承受你爹的喊打喊杀。区区二百两银子,让我冒这风险。我可不干!”   …… 第315章 干一票大的   虞荣英愣了愣,觉得朱承熠所言确实有理。   带自己出去是容易,可惹麻烦也是一定的。   “那……这个给你。”   虞荣英咬牙,从脖子上取下了一块玉。这是他打小戴着保平安的贴身玉。“这玉是虞家祖上传下的。不值千两也值五百。先给你。晚些我再赎回。这你总放心了吧?”   此刻的虞荣英心态已经失衡,唯恐朱承熠拒绝,又取下了腰带上挂着的佩玉,也放到了朱承熠手中。   见朱承熠不动,他更是急得一头汗。   爹入宫已有一会儿,怕要回来了!他没时间耗下去。   “还不够?”   “不是不够!”朱承熠把玩那两枚玉:“主要是,我若应下,便是彻底与你家杠上了!既然要做……不如做大一点?”   朱承熠眉头一挑。   “你还有没有其他更大收益的买卖,我一口气全做了!”   这次轮到虞荣英愣住了。   杠上爹不是好玩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要做就做大,他倒是能理解对方想法……   提醒他了,是啊,既然要走了,怎么也得留下些什么!   他都被欺负成这样了,留下的,自然得是报复!   那样才痛快!   对,虞荣安!   他要对虞荣安报复一场。那么,娘会高兴,老祖宗也会高兴。这气,他也能出上一口。   “好!你不是恨虞荣安吗?”虞荣英看向朱承熠。他想到了!后院已是虞荣安的天下,可这前院……   “嗯。”   “就她!就选她!给她点颜色瞧,如何?”   “你有办法?”   “有。但有个前提。你能确保我全身而退吗?”虞荣英舔了舔唇,他发狠干大就没退路了。他必须谨慎些。   朱承熠笑了起来。   “小爷外边有最好的马和车,一道前来的有最好的侍卫,护你我离开是绰绰有余!而且,小爷还好歹是个世子,即便正面冲撞,即便碰上你爹,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吧?”   “你保证?”   “保证!我以我世子之名保证,只要我不放开你,谁也带不走你!”朱承熠底气十足给了句似是而非的承诺。“就看你给的够不够分量,或者值不值得我干这一票了。”   “给我半刻钟!”   虞荣英冲了出去。   约莫半刻钟后,他真就回来了,带回了一副类似绑带之物,悄悄塞到了朱承熠手中。   “给你!”   朱承熠打开一瞧,是袖带,即用于束紧宽大袖口的黑色宽幅绑带。   试了试,不但结实,还挺精致。上边有金色刺绣,更有细密的祥云纹饰。   “这祥纹不是刺绣,是绒花手艺,虞荣安亲手做的。而那些刺绣则是她那下贱娘的手工。她们母女就是靠这样的小东西来笼络了我爹的心。嗤,何其下贱。”   虞荣英边说边翻开袖带内里。   “瞧,这里有一个安字。”   虞荣英想到当日虞荣安以绒花手艺出名后,就送了这副袖带给爹,美其名曰给爹保平安的。说白了,还不是让爹天天戴在手上,抬头不见低头见,时时刻刻都记着她们,放她们在手上?   可笑爹拿回后一直不舍得用,反而还珍而藏之给置于了多宝阁上……这样的破玩意儿,也算是宝?   他不由冷笑,那便让虞荣安和爹都悔不该!   “你懂我意思了吧?”虞荣英笑。“这个安字,既可以是平安的安,也可以是荣安的安。对!还可以是你们燕安的安!”虞荣英一拍腿,当真天注定要让虞荣安一头这么栽下!   “她这些时日送出不少绒花,这手艺谁看都是她的。你大可对外宣称这是虞荣安送你的定情信物。可以咬定她下贱勾搭于你。正好你也是习武的,这袖带你用得上,所以一切都能对上。这寓意也好,就是要你将她荣安绑在手上心上……”   朱承熠哈了一声,忍不住又哈一声。   这坏小子,真的坏!   “如此,你可以报仇了。我听说她对你拒婚了。等她名声被毁后,这次你可以拒绝她了。怎么样?想想就很畅快吧?   你可以让她跪在你脚边求你娶她。你也可以反悔只想纳她为妾,让她要么成为你的奴才,要么沦为京中大笑话,或是只能出家做尼姑去。   当然,你若厌恨她,也可以把这副袖带送给你的奴才。可以咬死她与人私通。总之,她先前猖狂拒绝你的场子都能找回来。这个报复可以吧?还有这个,也给你……”   虞荣英又将一枚将军府的令牌塞到了朱承熠手中。   “这是下人们进出将军府用的。你可以拿来咬定是她拿给你,用来私会用的。就说你们私会时,你都是用令牌装成侍卫进出。”   朱承熠咋舌。   “你对你姐仇恨不小。”   “呸!我只有一个姐!虞荣安,她是我最恨之人!可不是我姐!”   虞荣英眼前闪过当日白云寺所受屈辱,打碎冰花芙蓉玉镯的窝囊,今早逼他下跪的憋屈……更别提虞荣安她对娘,对姐姐的逼迫了。   此刻所有的痛苦,都源自虞荣安啊!   “眼下不过是毁她声名,我恨不得亲手掐死她!”   虞荣英吞了吞口水,又从靴中摸出了一个琥珀镇纸。   朱承熠再次咋舌,这小子究竟藏了多少东西。   “这个……也是虞荣安给你爹的?”   “那倒不是。只要你带我到廖家,除了之前答应你的八百两,这个琥珀镇纸也是你的!这镇纸可来头不小,价值不菲。而且你若能帮我完成报复,对虞荣安下手狠一点,我保证你还能得到更多。”   “你小子,这一趟收获不少啊。还有吗?”朱承熠快速一伸手,在他腰上掏了一把。   “你别贪得无厌。”   虞荣英身子避了避。“没多少时间了,你若不做,把刚刚的银子还我。”   “做,怎么不做!”   “趁我爹没回,赶紧的!”虞荣英抹了一把额间汗。   “最后一个问题。”   “你这么推三阻四,莫不是怕了吧?”   “笑话!”臭小子,还玩激将法!“小爷我一人闯鞑营杀上百十回都没在怕的,你这点事,根本鸡毛蒜皮!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别惹了我一身骚。我总得问问,你刚是怎么拿到这些东西的?可别人没走出去,就被人喊抓贼。”   虞荣英笑:“放心。我小心着呢。我说过,我是府中唯一的嫡子。这些年后院在我娘的掌控下,前院我们虽不好插手,但好歹我这个嫡子在前院也有一个书房,几个心腹。即便没有绝对掌控力,但这么些年了,总能在前院安插上几个心腹的。快点!”   …… 第316章 谁的盘算好   朱承熠这才唤了手下去备车,随后懒洋洋起身,收了桌上东西,跟着虞荣英迈开步子往外走。   “世子要回了,我送送去。”虞荣英是这么对花厅外候着奴才说的。   然而他二人只走出去不到三十步,便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阿虎拦住了。   虞荣英心下慌张,差点以为他爹回来了,随后强装镇定:“阿虎,不得怠慢世子!我去送个客就回,世子,我们走!”   虞荣英近了近朱承熠,并拉了拉他袖子示意他快些。   “世子可走,但少爷不行。”阿虎沉声拦人。   “我只是送客。”   “送客也不行。”阿虎一挥手,前方侍卫便被他招了来。   “阿虎!你无礼!待客之道知道吗?得罪世子你担待得起吗?”   虞荣英再次拉了拉朱承熠,并暗推他一把:“我看见世子的人了,世子您发个口令,让他们赶紧过来帮忙。我那些暗插前院之人会一起动手。您的人尽力缠住我府中侍卫,您带我逃脱。”   “行!”   朱承熠一个响指打出去,做了个压上的手势。   瞬间,只见几十丈外候着的阿暮等人便快速往这边过来,虞荣英心下大定。呸!嘚瑟阿虎,绝对不是燕安王配给儿子的亲卫对手。   虞荣英也是一个口哨吹出去,他安插前院的随从和侍卫也出现在了前方准备接应。   虞荣英有几分热血沸腾,拉着朱承熠就往外冲。   才刚一起势,他步调却又猛地一停。   数十丈岔路口,不少人正过来。   站最前边抱胸笑的……是虞荣安!这个瘟神!   虞荣英几声冷笑,“仇敌来了!世子!看你的了!”   “没问题!”   朱承熠又一个响指打出去,阿暮等人便亮出了招式,齐刷刷攻来!   全是高手!   虎虎生威,眼花缭乱!   虞荣英好想笑!   可他的笑……   他的笑还没展开,便僵在了面部,随后荡然无存。   什么鬼!   朱承熠的人是漂亮出手了,可不是对阿虎几人,也不是对虞荣安的那些人!而是对自己那几个暗插前院,刚被弄来接应他逃离的心腹!   转眼,他的人皆被撂倒,有被锁喉,有被反扣,有被踩脚下,哀嚎一片,呻吟阵阵……   “世子,搞错了!你的人搞错了,是收拾他们!”虞荣英手指阿虎急跳脚。“你抓的是我的人,快放开他们!”   “或许,我没抓错呢?”朱承熠颜如妖孽笑起的同时,单手也死死扣住了虞荣英的右手手腕。   “你……你害我!”虞荣英不可思议,他下意识要挣脱,才发现压根甩不开朱承熠。“你别忘了,你收了我银子,你身上有我将军府的物件。我若指控你行窃,你也逃不了。”   “小子,你虽恶毒,但阅历不够,脑子也不行。不怪你,只怪你脑子里那些下三滥手段塞得太多,才会连此刻这个局面都看不懂!”   朱承熠笑了起来。“爷陪你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我与虞二小姐虽有隔阂,但我今日前来可不为她。我与虞将军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今日应邀前来,是要与将军谈天说地的。”   朱承熠冲阿虎一颔首,那边阿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代替他主子道了声抱歉还又作揖致谢。   见阿虎模样,虞荣英这才相信爹与这个混子有交情,这才确认朱承熠是真的反插了他一刀,他简直气倒:“你怎么跟我保证的?你堂堂世子,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别瞎说!”   朱承熠一巴掌扇到了他嘴上,“你敢诋毁爷名声?爷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你自个儿想想我先前怎么保证的?我说:只要我不放手,谁也别想带走你!这句哪里出尔反尔了?”   朱承熠扯着他手就扬了扬。“还抓着呢!放心,除非你不愿意,否则我绝不放手!”   “你!你!你不要脸!人渣!败类!”   虞荣英气煞,他真是昏了头了,竟然相信一个混子纨绔。他刚要挣扎,扭头却是瞧见有个人刚被扔去虞荣安脚边。   那人跪地正嚎,那是……阿金!那也是他的人!是爹前院屋中伺候,娘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奴才,刚刚助他进爹屋中的关键之人……   所以,被发现了!   他安插在前院之人,全暴露了不说,还全被抓了!   此刻他一个帮手都没了?   就他孤身一人?   “虞荣安,你们竟然联手?你们一起阴我!”否则,虞荣安怎会抓到阿金,怎知他要逃走?怎会刚好堵到他?难怪阿虎会出现,分明就是虞荣安调来的!   “这会儿才发现?晚了!你太嫩了。”朱承熠幽幽看戏。   “虞荣安你不要脸!你勾结外男!谋害亲弟!你恬不知耻!”   “你少血口喷人!倒打一耙!”   荣安冷笑。   “谁勾结外人谋害亲人你心里有数,你自己做的好事,大伙儿都瞧见了。我最多也就是静静看你演个戏。若非如此,又怎知你连爹和家都不要,连自家姐姐都不认还要反行谋害?又怎知你连爹都敢偷?又怎么抓到前院这么些白眼狼?”   若不是为了让他好好唱戏,她怎会让他轻而易举在前院蹦跶,还偷到那么些东西?   若不是想着后院清理的差不多,可前院难查,她又何必故意放纵他来前院?原本只以为他有机会一定会联络前院暗人去廖家报信,她也没想到这小子心眼这么多。   所以,并不是阴他,最多也就是放饵钓鱼,加上将计就计罢了……   不久前荣安耐不住好奇赶到前院时,正是那两人紧闭花厅门之际。她扒着门缝瞧去,两人正鬼祟凑着脑袋。   乍一看像是忘年交,可朱承熠那冲门这边挑眉的表情告诉她,他知道她来了,还正玩弄那小子于股掌。   随后,虞荣英便上他当去“玩大的”了。   虞荣英直奔了他们爹在前院的居室。   家丁要拦,他以“世子到,要寻最好的茶叶招待贵宾”的借口要进屋。   那个叫阿金的就在那屋当差,不但放他进屋,还自告奋勇守门。   事实当时荣安已吩咐管事只虚势拦一拦的,倒是没想,管事这边令未下达,那边小子自己就想法子进屋了……   虞荣英在屋中不到百息就出来了。他离开前,还拉了阿金一顿耳语,那阿金连连点头的同时,也是一脸紧张,随后两人各自小跑离开。之后那阿金便被阿虎的人盯上了。顺藤摸瓜,又发现了好几个内鬼……   而在虞荣英去虞博鸿房中翻找之时,朱承熠已经冲阿虎和盘托出,并将阿虎请上了房梁看戏。   荣安也想看戏,便躲进了花厅高柜之中。   她的行为虽有些掉价,但之后听到的内容还是很叫人满意的。   虞荣英彻底完蛋了——荣安当时便清楚。   这小子,将他的狠毒和绝情展露无疑。如此反而是给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晚些要处置起来应该可以更简便些。   此刻,自然是收网之时了。   由于今日主角是朱承熠,所以荣安到这会儿才冒头。   荣安再一次看懂了对面朱承熠的几个眼神,随后开始了她对虞荣英的刺激。   “你这个蠢货!你活该被人骗!你以为你在帮你娘?你娘和你们廖家老太太要是知道你会蠢到收买这个人来逃家,一定会被你气哭气吐血!   你还不知道吧?今早朱承熠大闹廖家,是他强闯了廖家,连你娘的休书都是他亲自塞到廖老太太手里的!你选的这个人,是整个廖家都恨之入骨的仇人!”   荣安这一刀插得这位小爷连退好两步,朱承熠连连点头。“说了,我和你爹交情不错的。我是一定不会背叛你爹的。”   虞荣英气得手打颤,唇哆嗦!   所以,这么些人,联手玩他一个!玩他一个孩子!要脸吗?   他们是连活路都不给自己留啊!   逼着自己一步步走上不归路啊!   歹毒!恶毒!全都是蛇蝎!   他垂下脑袋,一副认栽模样,眼中恨意却是不断在满出来。   随后,他左手袖中冷芒一闪,同时右手也反扣住了朱承熠。   他身手敏捷,下一瞬,朱承熠脖间已被他顶了一柄匕首。   “都别过来,放开我的人,让我离府,否则我杀了他!”   他没有退路了。   走到这一步,他更没法在这个家中待下去。   他必须离开。再难,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在他认知里,朱承熠糟糕名声在外,武艺很一般。果然,他这个出手,对方半点不防,一下就叫他达成所愿了。   他心下大振。活该!这个卑鄙小人!   “退后!都退后!放开我的人!”   阿虎动了,退了两步。   可虞荣安……怎么眼皮都没眨一下?   虞荣英突然想到了缘故,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他这才想起来,那瘟神本就与朱承熠不对付,此刻自己拿朱承熠威胁她……有用?   果然,荣安笑:   “世子放心,虞荣英猖狂下作,咱们都是人证,绝不会包庇于他!他若伤了您,咱们一定将他拿下交由您处置!他若杀了您,我们也绝对不姑息,一定将他送官法办不会让您枉死!”   所以,你们随意继续。   有什么可担心呢?   她之所以故意刺激虞荣英,就是为了让他做点狗急跳墙事。此刻目的达成,她也懒得再陪着唱戏了。   至于朱承熠……   呵。   她清楚,朱承熠有的是办法收拾那小子。而从朱承熠那张略带得意的脸,她更明白他在打什么算盘。   虞家嫡子拿他作质,企图伤害他,仅仅这两条,就足够他到爹跟前委屈一把了。否则他即便不方便露出本事,也不可能这么轻易被虞荣英暗算上。   啧,若论盘算,谁有他那么精?   “蛇蝎心肠的女子啊!”朱承熠咬牙恨恨。   他索性垂眼对踮着脚才够到自己脖子的虞荣英喝到:“你听见了!杀了我,我燕安地断了后,你和廖家一起陪葬!伤了我,你落我手里,我让你生不如死。你是要杀我还是伤我,赶紧决定!”   虞荣英的手都抖成筛子了,说实话,朱承熠即便不会武也不会慌。   为了荣华富贵可以抛弃家族之人,怎会当众杀人自断前路?   然而,朱承熠和虞荣安不慌,阿虎他们却怕啊!   一众侍卫早就进行了一番视线交流,在阿虎手指比出三后,三侍卫齐上。   一个将朱承熠往后拉,一个去夺虞荣英匕首,还有一个去控制其手。   虞荣英挣扎之际,朱承熠却再次反扣他手。   他一慌,匕首出,到底还是划到了朱承熠,给他腕上留下了一道红……   “嘶——”   这一声,来自荣安。   她将朱承熠的伤看在眼里,不由发出一声来。   不是心疼,而是嫌弃。   苦肉计!又来了?   他连这都避不开?   这下好了,世子爷在她家,在她眼皮底子,不但做了虞家嫡子的人质,还因此受了伤,这个人情,又欠大了。   果然,那货点到即止,已在阿暮等人的“保护”下退了出去。   虞荣安想到这货今后怕真得常常前来,太阳穴都突突跳了起来。   偏偏虞荣英……是自己安排给他收拾的呢!   如此这般,究竟是她借他手收拾虞荣英,还是他借虞荣英在给他自己获利?   ……   处置开始。   几只白眼狼被分别分开受审。   有两人没受住,又咬出了一人。一番确认后,前院共揪出了六只蛆。   前院奴才皆被唤来,众目睽睽下,看着六人被缚着扔到一边,跪地求饶等待发落。   然后便是虞荣英。   某人“包扎”伤口后,便主动将所有虞荣英收买他的赃物给拿了出来,之后泰然坐在凉亭陶桌边,俨然一吃着甜瓜看热闹的大爷……   阿虎确认,虞荣英刚拿的匕首也是虞博鸿房里的。   荣安拿了把戒尺,“爹不在,我这个做姐的,便代他行罚。”   “用戒尺?太便宜他了。”至少也得板子。某人哼。   “我想亲自动手,可又怕脏了手。就戒尺吧,多打几下也一样。”   这一句,差点叫虞荣英又要抓狂。   “将他绑起来!搜他的身!仔细搜!”荣安下了令。   “虞荣安,你这般折辱我,我娘知道了不会放过你……”   “啪!啪!啪!”   她戒尺已快速抽了三下。   “直呼亲姐名,当罚!忤逆亲姐,当罚!威胁亲姐,当罚!我不会胡乱罚你,但你当罚之处,我也绝不手软!你再嘴硬我看看!”   荣安高高扬起手中戒尺。   她此刻正是立威时。   廖文慈离府,若不好好收拾府里,谁能把她一个小庶女放眼里!   这会儿她底气十足,又占了理,正好让所有人都瞧瞧,看谁还敢欺负她!   …… 第317章 儿不得无礼   虞荣英是将军府唯一的嫡子。   可这个嫡子胆大包天,勾结外人逃家,盗窃栽赃,谋害亲姐,拿世子做质还伤了其人……人证物证俱全还没了靠山的状况下,基本已是任人捏扁搓圆。   所以,他不但被当众搜身,被虞荣安拿戒尺教训了几十下,又被堵上嘴绑去了前院正屋前的大树。   多次的挣扎和反抗叫他披头散发狼狈不堪,而搜身后的他,精致外衣被剥掉,连靴子都被脱了,以一种最狼狈的姿态面对来来往往的下人。   即便如此,谁也没敢来劝一下。   “就这样?我还以为你会狠狠出口气。”那个看热闹的家伙一点不嫌事大。   荣安作为眼下将军府唯一的主子,自然得好好对待朱承熠这个受害者,她只得在亭中与他说上几句。   “等给我支持公道之人回来后再说吧。”反正虞荣英也跑不了。对一向以将军府继承人姿态见人的虞荣英来说,反而是这般的不闻不问更让他折辱难受。   “我做的好吧?”朱承熠嬉笑。“到了这一步,你家这个嫡子,彻底废了。只有这样,你爹才能完全站在你们这边,才能彻底与廖家划清界限。”   “嗯。多谢你。不过……你还不走吗?”   “你爹接连遭受打击,他心情肯定不好。”   “所以呢?”   “所以你爹需要喝一杯,而我打算陪陪他。”   “……”   “小爷受惊也不小,也需要喝一杯压压惊。”   “……”   “如何?我说到做到吧?以后都只会走前门。”   “我爹邀你来的?”   “千真万确。我哪敢撒谎!”那家伙笑了起来。“这会儿的你是众矢之的,不方便出门,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咱们会碰不上面,因为以后你会经常在家中见到我的。”   “做梦吧你。”他即便与爹攀上交情,只要她不来前院,他怎么见她?他哪来的自信!   “你且瞧着便是!”他很是笃定,也不多言。“对了,你不是掌家吗?我要留这儿用晚饭的。你去让厨房准备下吧。”   荣安一愣,他来真的?   “朱承熠!”   她正了正色。她不希望他常往这儿跑,他这么殷勤,不但更将引起廖家人,太子那帮人注意,连皇帝视线也会被吸引。“你若目的在我,我还是那句,赶紧收手。你我不合适,我也对你没兴趣,我爹更没那么容易被你笼络的。你有这时间和心思不如想法子让皇上更喜欢你些。”   “这是我的选择。”他犹若未闻。“我已经选好了路,正一步步走向你。但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走那最后一步主动到我身边。”   他扬了扬手中杯,放到唇边一饮而尽。   他的神情和口吻皆是势在必得,但荣安却不明白他这份笃定从何而来。   “那不可能……”   “多说无益!”他笑着打断。“去吧!”去休息会儿吧。   荣安也懒与他废话,提裙转身就走。   她快要累死了。   前院后院走一趟就要一刻多钟,几个来回下来她都不知出了几身汗了。练体不错的她尚且如此,菱角几个是早就累得提不动腿了。   此外,她还困。   她从回到这个家后便没好好睡过一觉,前晚忙到半夜,昨晚又一夜没睡,让她眼皮打架只觉闭眼就能睡着。   于是,她回到兰心院的头一件事,便是留下一句“我爹回来后叫我”,之后倒头就睡。   梦里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了朱承熠的声音。   她被推了推,差点以为朱承熠到了她的床边,叫她吓得她几乎是从床上弹起。   睁眼一瞧,原来是彩云在推她。   可细细一听,真有朱承熠的声音。   他他他,他到后院了?   “姑娘,世子来了,就在院门口。”彩云也是受了大惊吓。   “他好大的狗胆!”荣安忍不住边骂边换衣裳。不,狗皮膏药才对,甩都甩不开!   “谁放他进来的!”哪个奴才!看她不揭了那货的皮!   “姑娘别急,是老爷,老爷和他一起!老爷带他进来的!”   “爹?”   荣安无语。   爹真的,这么轻易就被他收服了?   这是后院,后院!   “荣安,出来瞧瞧!”   外边虞博鸿已从窗口瞧见了内间走出的荣安,正挥手招呼她。   荣安快步出了院子,暗暗瞪眼朱承熠。   “瞧瞧,喜欢吗?”   虞博鸿手里牵着一匹漂亮的小马。   朱承熠笑道:“在下今日便是履行诺言来了,说话不能食言。虞二小姐,这匹小马,赠你了。”   荣安想起来,昨日朱承熠当着皇帝面许下承诺要赠她小马之事。他还真送来了?果然是早有预谋吗?   不过……呸。   他不告诉她,是应邀而来吗?怎么就又成送礼了?   而且他今早不是已经来送过一次礼了吗?当时送了虞荣华五十斤马奶酒来着。既都是礼,还要分两次送的吗?他分明故意。   还有,她在前院见他时,他怎么就没送出小马来?   分明是一直等到了爹回来才送出手!   荣安忍不住咋舌感叹,照这样下去,爹还真就很快要被他收服啊!   “爹,这是后院!您怎能放外男进入!”   “状况特殊,是爹特意请求世子帮忙。”   “您请求他?”哎。本末倒置。   “安儿不得无礼。”   “……”啥?他无礼才是。   “爹知晓你昨日与世子有些不愉快。但爹都打听过昨日事了,不怪世子。是你无礼。你害世子落水本就是你不对。之后世子一味忍让,将奖励物也都让给你了,你不可再与世子计较。世子不计前嫌,今日几度上门,倒是你,小家子气了。一会儿给世子赔个不是!”   “……”荣安强抽了一口气。爹不是一直都很有原则?这么快就缴械了?所以不是我方不坚定,是对方太妖孽啊!“那您请世子帮什么忙?”   “世子对养马颇有研究。这小马是你的。为了方便你,爹请他来看看,是将马厩建在哪个位置和朝向比较合适。”   荣安张张口,看见朱承熠暗暗抬着眉。   无语。此刻只是挑选马厩地,那之后是不是建马厩还要找他,维护马厩也要找他,马儿胖了瘦了病了也要找他?   “世子真懂马吗?我怎么听说,世子曾经给马下了巴豆……”   “安儿!”虞博鸿再次打断。“你少揭人短。世子当年为这事失手后,一直心怀内疚,学了不少饲马之术,否则圣上怎会将御马监那么大的责任交到世子手上?爹与世子聊过,发现世子对马匹的习性和饲养很有见地,所知所长比爹多多了。这话你以后休要胡言!”   …… 第318章 这苗头不好   荣安一时间有些不会接话。   她发现似乎不管说他什么,爹都会抢在前边将攻击拦回来!   这苗头不好。   “爹,我的意思是,养马,随便在哪儿都成,用得着这么劳师动众吗?咱府里不是有马厩有马夫吗?”   虞博鸿眉头轻蹙。   “呆子,这可是好马。你好好瞧瞧!”虞博鸿蹲身,摸着那小马顺滑的鬃毛一脸慈爱。“这马,你不喜欢吗?”   荣安露出嫌弃。果然,男人都喜欢马?   不过……   这小马是很漂亮。   荣安也忍不住蹲下身,眼前马儿通体雪白,一根杂色毛都没,眼珠子跟宝石一样亮。见荣安亲近,便将脑袋凑了来,对着她呼哧喷出了口热气。   虞博鸿在旁介绍:“这可是名种好马,有银子都买不着。瞧瞧这体态线条,一看就有风驰电掣的潜力,性子温顺,与人亲近,且极有灵性,将来必知晓护主。你好好养着,今后能陪你几十年。这马还不到两岁,正是调教的好时候。就得从小开始养,这样的马才能与主人感情深厚,心意相通。你瞧这小家伙,一看就通人性。好马啊!”   “将军若是喜欢,我改日也送您一匹小马。”朱承熠很大方。   荣安眉头一跳。然后又要建马厩,又能上门吃喝了?   “不妥不妥。”虞博鸿虽眼中有光闪过,但还是一口拒了。“燕安地送来的马匹都有定数。而且我个人就养了好几匹马了。不缺马。”   “将军放心,既是我来赠,自然从我身边出。我自己身边有好几匹两三岁的小马,挑上一匹赠将军便是。您也说了,马得打小养起的才更通心意。以后将军若能骑上我赠予的马奔赴疆场,也是我的无上荣光啊!”   “只是……无功不受禄。”   “怎么无功!多亏今日将军帮忙,我进了一趟廖家,可弄了三千两银子呢。一匹小马而已,算不上什么的。将军若觉过意不去,多请我吃一顿酒就是了。”   “这……”   “将军不用推辞了。你我又无职务和利益上的牵扯,没什么顾虑的!也算是当日我城门揭了二小姐帷帽的赔礼了。”   荣安带着鄙夷,看着爹笑了起来。他是真喜欢马,大概,也是不讨厌朱承熠吧?   “酒菜准备了没?”虞博鸿转头问她。   “啊?”真要留这人用膳?   虞博鸿示意了荣安走边上几步,低声到:   “你对世子客气点。他昨日因你落水,今日因虞荣英受伤,还帮了爹一个忙。不管如何,咱们要谢人家也要补偿人家。你别再冷着这张脸了。”   “老爷说的是。”刚走来的葛氏也应和。“既然世子已经为城门事道过歉了,你也就别揪着不放了。世子人不错,孤身离了爹娘在外,都不容易。你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显得不大气。”   “……”   荣安已无力再说什么了。“娘你怎么也……”   后来她才知道,在她小憩后不久,虞博鸿就回来了。   虞荣英的事被搁置,而朱承熠则到那时才开始送礼。   除了圣上跟前应下的小马,他还带了些跟圣上报备过的土特产。   他给虞博鸿带来了三坛烧刀子。这酒有滋味,虞博鸿尝一口就想到了当年在东北戎边时候的岁月。这带了回忆的酒,他哪里舍得拒,自是收下了。   朱承熠还带了几块纯色狐毛,提到可以给葛氏做个斗篷,虞博鸿也是收下了。   嗯,跟皇上报备过的土特产,自然也没什么顾忌。收下了!   而葛氏身子不舒坦,一觉睡来就听闻了前院虞荣英之事。听说女儿被欺负,一口气咽不下的她本打算找虞荣英,却刚到前院就遇上了虞博鸿和朱承熠。   如此,朱承熠便给葛氏请了安,并亲手奉上了毛皮。   葛氏对这个相貌出众,待人随和,说话做事直爽谦逊的年轻人印象不错,再一听闻,这就是帮助女儿夺得头巧,今日又帮助女儿逃脱了虞荣英算计之人,心下对朱承熠更是感激了几分。   葛氏竟也主动开口邀请朱承熠留下用晚膳,并吩咐了英姑亲手去准备。朱承熠几个马屁一拍,尝到了葛氏亲手做的枣泥糕后,“顺其自然”就想家了……   月是故乡明,几个大漠寒地,千里之外的往事一出,葛氏对朱承熠哀叹又心疼,差点想抹泪,吩咐厨房准备了一堆的糕点卤菜打算给他带回去……   荣安听闻种种后,再一次深觉,不是己方太好骗,而是敌方太狡猾……   但,荣安对这小马还是很喜欢的。   拿朱承熠的话说:“以后你处理事务就不用前院后院跑得痛苦了。你正好骑着马儿四处走,既不用劳动他人,也正好练练马的脚力与它多多亲近。”   这一点,确实好。   “那多谢你了。”这份礼,是她需要的。不但省了她的体力,还能节约很多时间。   而且骑着马,好像很威风的样子。   “不客气。你还得找个教骑马的师父,我可以……”   “我有师父了,明日开始就会来府上教学。”荣安觉得今日去常家,又是做对了一件事。等蔡娘子来了,她第一件事就让师父教骑马。   “给你的马取个名吧!”虞博鸿笑。   “小白。小白好了。”   “……”众人齐无语。   “你能不能好好取!”不满的是虞博鸿。“这么好的马,叫小白?你可以取个叫踏雪,逐浪,追云那样的雅名,也可以豪迈大气叫破风,疾风,追风,腾雷之类嘛。”他一脸痛惜。“小白是什么?给狗都嫌随便!你是怕人不知你读书少吗?”   荣安不由好笑。   “就是我不学无术,才只有小白来配我。我若骑个风花雪月的,更叫人好笑!到时候我定要被骂附庸风雅。是不是啊,小白?”   那小马确实与人亲近,荣安摸摸它耳朵,它便乖乖近了几分。   荣安抬头时,却对上了朱承熠的笑颜。   他的笑……   荣安只觉不怀好意。   朱承熠确实有所图。   这两岁左右的马是最需要调教时,可不好养。再等一阵就处于逆反暴躁期,更是麻烦。看虞荣安的样子是真喜欢,这丫头一旦下了决心,是不会轻易放弃了。那么接下来的她,因着这马,注定是少不了折腾。   此外,骑马这事上瘾。等她真会骑了,是一定不会满足只在家中瞎溜达。   而整个京城地区,最好的马场,已在他的掌控下。她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也会主动上门去找他了吧?…… 第319章 逆子要离家   就这样,虞荣安骑着她的小白,虞博鸿牵着她的小白,朱承熠跟着她和小白,就这么把附近都逛了一圈。最终,为了方便荣安,那马厩还是选在了她兰心院外近围墙的西南角,说定了明日就动工。   小白很温顺,荣安是越看越喜欢。   朱承熠投其所好,给她讲了不少养马的要点。   直到葛氏来催促,两人才暂停了交流。   小白今日暂时要安置在府中马房,所以荣安也跟着往前院去了。   路上,她还是找机会警告了朱承熠:“你别老是过来我家,你与我爹走太近,别叫皇上盯上了。”   “你这又是在关心我了?”他凑近两分。   “是啊!为了你操碎心了。”荣安啐声。“你作死就算了,我只怕你连累我家,害了我家!”   他哼了哼。总会是一家人的,到时候看她怎么说两家话。   “放心。我什么都跟皇上报备,我越坦承,皇上越信任。他知你我有隔阂,也知我先前得罪了你爹,所以皇上已经好几次让我放低姿态上门赔礼道歉了。因此我今日过来,包括带的礼皇上他都知道。我帮你爹大忙,你爹感谢我,他也知道。你只管放心,不会连累你家。但还是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他幽幽一叹。   “事实我比你以为的更小心。我比你更怕死。我的包袱注定我不能有闪失。”   他话意有些凉,自顾自越过了荣安往前走。   他低低的哀叹传来:“一旦失手,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我担不起!”   只这么一息间的功夫,他整个人便如冰一般散发寒凉气息,斜斜西落的夕阳洒在他身上,却半点没有让他悲凉落寞的背影看来温暖一些。   “都道我肆意荒唐,可你知道那并非我所要。你我这一点是一样的,我觉得你能理解,所以喜欢亲近你。但我不如你,我命有背负,生来就如履薄冰,从未为自己活过。”   只是最近,他的贪心有些大。他开始肖想可以鱼和熊掌兼得。因为刚好他的鱼和熊掌都在一起。选定她,既是他心里想要,也是她刚好可以给他和他家族带来利益。   “所以,对不住,给你带来困扰和担虑了。但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只能按着大局和我必须要走的路去走。”   荣安也跟着叹了一声。   他说的都对。她也理解他。可一想到,一旦与他牵扯上,或将给她和他带来的风险,她就不敢动。   前边虞博鸿与葛氏正招呼他们一前一后的两人快些。   朱承熠应了一声。   他再回头时,刚刚的寒意已尽数敛去。   “利弊我都给你分析过了。你与其推却退却,更好的选择还是与我并肩战斗。但你磨磨蹭蹭也没用……”   他笑着口中一嘘,荣安手上牵着,一直都老老实实跟着的小白却是一下就小马蹄加起了速,冲他所在跑了起来。荣安竟是没能控住它的速,被它一带,只得也跟着跑起来。   “我总会有办法让你加速或者拉着你走的。”他笑……   笑意绚***桃色夕阳还要晃眼……   朱承熠走时,带走了不少回礼。他很识相,知道虞博鸿有家务事处理,于是刚刚好与之喝到了五六分的微醺状态。   意犹未尽的两人顺其自然又许下了下次之约,令得一边还等着爹处置虞荣英的荣安眉头直蹙。   而朱承熠到离开都没有提拿他做质的虞荣英之事,最大程度维护了虞博鸿的颜面。   如此,虞博鸿在更认可他的同时,也是再次向朱承熠表达了歉意。   朱承熠则主动表态这事会守口如瓶,随后大方告辞。   虞博鸿不但亲自将他送到了马车边,还拿回礼几乎将给他的马车给塞了个半满……   送客回来的虞博鸿刚回前院,就听到了儿子的怒骂。   是荣安让人拿开了他口中的堵物。   他被绑了两个时辰,越是手软脚麻,那恨意越是压不住。   猛一拿开口中物,自是口没遮拦骂起来。   他自不知他爹这会儿会过来,所以显然又上当了。   虞博鸿亲耳听到儿子口中喷粪,积攒了两天的火气瞬间被挑起,想都没想便大步冲去。   虞荣英一见老爹终于来了,哭着就开始告起荣安状,怒骂她当众打了自己。   “打得好!她还是心慈手软了,就该打死你小子!”虞博鸿一个巴掌就抽了出去。看见一边的戒尺,他竟也是提起就冲那不长进的儿子接连抽了起来。   虞荣英傻眼,在他记忆里这是爹第一次跟他动手。   “爹,你被那对狐狸精母女蛊惑了!我是您儿子!”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就是打少了才变成今日这模样。”虞博鸿接连戒尺抽去。“不打不成才!还是怪我,出手太少!”   “你竟然为了两个贱婢抛妻弃子!你这是宠妾灭妻!你对得起我娘吗?”   “别跟我提你娘!慈母多败儿,你被你娘纵坏了!”虞博鸿咆哮。“你娘行事卑鄙龌龊,杀人放火她都干全了你还有脸替她维护。”   一想到这对儿女都口口声声要与廖家廖文慈共进退,都想方设法要去投奔廖家,都一肚子坏水不顾及虞家,虞博鸿就气得要炸。   “你娘已经被我休了,这事板上钉钉。你娘名声也臭了,这事也已成定局。皇上那里爹已经去说过了,这事不会再变!你不用再对你娘做任何肖想。廖家人,我不会让他们再进门。他们与咱们家都再无瓜葛!”   虞博鸿确实伤心。   短短两天,一波接一波的打击。这都什么事!   今日阿虎将这崽子种种一五一十道来时,他直接气得挥刀劈了一棵树。   廖文慈,她可真是给他教出了一对好儿女。   盗窃挟持,辱骂中伤,勾结外人,威逼利诱,这些已经够可耻了。他不顾及府中名声也就罢了,他竟还主动奉上姐姐之物和府上令牌,主动编了个谣言送出去,他这是要害死荣安啊!   他连府中祖传的玉牌都抵给了外人,可见家族在他心里的分量,可见他已做好了抛弃家族的心理准备。   也亏得今日他碰上的是朱承熠,要是其他人,后果不堪设想。亏得朱承熠不计较,否则就他胆敢挟持人质出逃那一条,这个官司岂是好吃的?对方是皇亲,是亲王世子,是要承王的,万一有点闪失谁能承受?搞不好是要弄出战乱的!   再若有人煽风点火闹大了事,别说是自己的官帽,就是将军府的世袭衔都保不住!   祖宗基业都要被这小子弄毁啊!   虞博鸿简直不敢相信,这么个孩子,怎就会恶毒残酷至此。   何其可怕!   然而此刻他看着儿子委屈的表情,更是失望彻底。   儿子,竟是一丁半点的悔过之心都无。   “读书是为了明事理,显然你的书白读了。教你武艺是希望你将来能挑起家族大梁,可你不但没做到还仗着武艺伤人,显然你也不配继承家业。   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学了。爹已经让人给你收拾了一个新居所,你就在那儿反思吧。多看看道义经典,多学学做人道理,想想错在哪儿。等你认识到错,爹会再给你安排一个可以帮助你知甘苦的农庄,你去好好劳作,好好成长。你虽不可能有出息,但也不会再祸害他人。或许没有野心,你才能平安顺遂过一辈子。”   虞荣英一阵冷笑。“所以,您的意思就是要放弃我,我将来最好的前途也就是做一个乡野鄙夫?”   “这不是放弃而是……”保全。若这么大的事他连个态都不表,如何服众,如何对得起女儿,如何给朱承熠一个交代。   “爹,您真叫我失望。这是一个爹该说的话吗?做爹的,不维护和保护儿子还要惩戒儿子?我是您亲儿子!是您唯一的儿子!作为爹您要做的是无条件站在我一边而不是守着您的所谓可笑大义!   读书学武是为了明理?你怎不说是为了济天下?那些都是圣人说教骗人的!您连这都信?错了!努力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是为了获更大的利!是让家族更兴盛让后人更荣耀!   您不知与廖家精诚合作,不懂得利用手上职权,连太子妃之位的价值都看不见吗?还休妻?没有娘的帮衬,这将军府根本就是一潭死水!您简直鼠目寸光!连祖母都知道宁可委曲求全也要帮着将军府前程!就您看不见!   您自己不知进取还要阻挡我姐,阻挡我娘,阻挡我吗?您为何不被廖家待见?这就是原因!因为您无能无知!”   什么叫如雷贯耳?   虞博鸿懂了。   他只觉血都沸了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儿子这些不理解还自以为是的诛心之语,更因自己的儿子,彻底歪了!   掰不过来的那种。   他词穷,他也知辩不来,只觉心寒。   荣安一直在一边。她没开口,就是想让爹亲眼看清楚。   见爹背影略微发颤,悲凉凄苦似那个梦中,她心下一叹,倒了杯热茶到他手中。   虞博鸿面色好看了些,点头示意自己无碍。   虞荣英看在眼里冷嗤起来:“爹,所以这些,是葛姨娘还是虞荣安的主意?”   虞博鸿盯了他两息,更是心头结冰凉透:“是爹的主意。”   “既然如此,您把我逐出家门吧!”   “你说什么?”   “我说,您既然看不上我,瞧不起我,想要放弃我,那不如就让我离开这个家。”   “……”虞博鸿还是低估了儿子的恶劣。“你要叛出虞家?”   “怎么是叛出?您看不上我,自然是您将我逐出。放心,我心甘情愿,我愿意成全你们。与其两相生厌,不如各不相干。我和娘给您心爱的妾室庶女挪位子。”   “畜生!你说的是人话吗……”   “我说错了吗?您不喜欢我,有人喜欢我。正好,我也不喜这个家。您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想碍您眼!我那么恶劣,您还留着我做什么!虞家的姓,虞家的官爵,虞家的家产都留给你的婉娘。我离了这个家,一样可以活下去。”   虞博鸿愣了好几息后,终是笑了起来。   “说白了,你就是宁可脱离家族,也要去廖家,要去找你娘,是这意思吧?”   “您要这么说,也可以!娘比你强,廖家也比虞家好!至少他们待我如宝,不会让我被个庶女欺负!”人总要往高处走的,哪里有前程他就去哪儿,让他浑浑噩噩一辈子还不如杀了他。   “你休想!”   虞博鸿气得肺都要炸了。说实话,他恨不得立马将这小子赶出府去,立马去官府立下文书贴出告示,立马去先祖牌位前告知,与这小子脱离父子关系,收回虞姓,将之名字剔出族谱!   可凭什么!   他凭什么让这小子得偿所愿,让他们母子团聚?   此刻的廖文慈巴不得一双儿女能回到她身边吧?他怎会做那傻事?他还嫌不够丢人?他还要纵着这小子在外边闯祸,将来被人指着鼻子骂是他虞博鸿没教好吗?   亏得他先前还想保留最后一点父子情分,并未对他太过苛责,还想着最多就只送他去庄上待个十年八年。   哪知,他还是心慈手软了。   “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是吃我虞家粮长大的!你想走就走?你做梦!我是你爹,你就是姓虞!哪怕我死了,你也得叫我爹!只要我活着,你就得听我的!想要脱离这个家,除非你剔骨还血!总之你休想离开!你死了那条心!”   “你这样有意思吗?你这样只会让我恨上你,恨上虞家!”虞荣英嚎了起来。他就想离开,怎么这么难。   “老子管你恨不恨!这个家,你就好好待着!你一个闲人,老子养得起!你放心,你不想去庄上就不去,老子养你到死!   老子倒要看看没了我,廖文慈能飞得多高多远!廖家能得什么好下场!你不是口口声声你娘和廖家心疼你吗?老子倒要看看,你娘和廖家能为了你做到哪一步!咱们一起睁大眼睛瞧好了!”   虞荣英听到这话,更是激动。气盛如他,哪里懂忍,口中又是一番喷粪。   虞博鸿怒不可遏,索性亲手打起了板子,并撂下话他不服,就打到他服……   虞博鸿索性放出了一只白眼狼,命其将今日种种报去廖家。虞荣英肖想廖家知晓一切后会来人相救,可一直等到天色发白,又日上三竿,廖家那里也悄无声息…… 第320章 费尽的心思   廖文慈自顾不及,丑闻一出,整个廖家前程都岌岌可危,暂时哪有精力管儿子?   堂堂将军夫人被休,准太子妃之母被休,何等可笑!   可虞家没有澄清,宫里也没有澄清,京中上下都惊诧,廖家更是慌张。如此丑闻下,荣华太子妃之位还能得保?皇后和太子更是愤怒,太子最近形势本就不好,此刻再因那未过门的太子妃丢尽颜面,这自不能忍。   皇后太子接连去找皇帝,却皆是吃了闭门羹。   太子和廖家只得寻了几个老臣在朝堂上搬出这事要制止。   可虞博鸿态度实在坚决,一个“恶疾”之由被他当朝搬了出来。   朝臣追问下,“失心疯”被他重提,却有人发出质疑。   虞博鸿呵斥:“我的枕边人是否有恶疾,你们一个两个难道比我清楚?我给她留着颜面呢,你们再刨根问底,可别惹了一身骚。”   虞博鸿本就不爽,到此刻他都还不能确认那晚廖文慈保护的黑衣人来历。在他眼里,此刻谁蹦跶得凶,谁就有嫌疑。而刚刚好,这开口的几人,分明全是拥护太子的,这让他更是愤怒。   他霸气开腔,如炬眼神带着凶光扫过这几人,令得几人皆是一凛。   皇帝也看在了眼里,阴阴开口。他强调虞将军是实诚人,做的决定想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虽涉及体面,但毕竟是家务事,外人就不要插手了。他警告谁闲着没事的话可以到他那儿领差事做……   如此这般,皇帝也是摆明了态度,朝上众人也自然就噤了口。   没办法,太子和皇后只能将压力转嫁到了廖家。   终于,廖家低下了他们自以为高贵的头颅,开始一趟趟往将军府跑。   然而将军府的态度很坚决,不管是上门或送礼,只要一看是廖家来的,直接就是棍棒赶走。这态度越强硬,越是让人觉得廖家理亏。廖家那点名声和颜面,更是在最近种种笑话下几乎消失殆尽。   上门,连门房都不招呼他们,只任由他们站在门口引围观。   送礼,礼直接被扔去了府外。   找说客,却是被虞博鸿撂下狠话,谁再敢上门来求情,将军府便与谁人断绝往来……   与此同时,虞博鸿还在朝上当众提出,因着虞家休妻之事,使得虞家的声名已然受损,自家配不上皇室,自家女儿配不上太子妃之位,求请皇上收回成命,为太子殿下另寻良配……   满朝哗然。   各种声音都有。   最终,在一众老臣劝三思后,这事暂被搁置。   虞博鸿这一行为在很多人眼里无疑为疯狂之举,更是吓得廖家人上蹿下跳。   廖老夫人生平第一次冲廖文慈大发作。   小月子中的廖文慈忧心过甚,养得并不好。然而她状况不回复,廖家想要硬起腰板都很难,就连想要当众证明她无“恶疾”都做不到。   廖老太太最后也只得纡尊降贵上了将军府。   她准备了不少礼物,带了一封廖文慈的亲手信,想了很多解释,下定决心一定要做点什么。太子妃之位是一定要保住的,所以她做了最坏打算。如若虞博鸿依旧一意孤行,那么她要努力争取结果是“合离”而不是“休妻”。   为此,她还做好了被虞博鸿狮子大开口谈条件的准备。   可门房告知:将军不在。   她要求去看看荣华荣英,同样也被拒绝。   老太太心中气恼。她之所以上门,自然是确认虞博鸿在家的。而她来看自己的重外孙和重外孙女,区区奴才有什么理由拦她?   老太太带人堵在了门前,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将军府的强势和老人抹着眼泪的低声下气形成了巨大反比。一时间,民众皆是站在了老人这边,觉得强行断了血脉亲情的将军府理亏。即便关系没了也不能一刀斩断亲情……   老太太本就是人精,煽动情绪一等一,当众表示见不到孩子们她就不离开。   一直到门外里三层外三层,门房压不住之际,荣安出现了。   “你明知我姐和弟弟皆得了恶疾,如何见您!您这不是在为难咱们吗?”   她语出惊人,众人哗然。   “不让您见他们是为了您好,您虽瞧着身强体健,可到底年纪在那儿了,那恶疾疑似传染,万一您要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待得起?谁又敢承受那番恶果?老夫人还是莫要为难我家门房了,都是挣饭吃的,您也体谅下。”   廖老夫人差点再次气倒。这虞荣安她是见一次就受一次气,她始终不明,这是凤格之人?天下有这么不要脸,这么信口开河,这么下作的凤?满口谎话连眼都不眨,处处作妖没有心,如此恶毒,这分明是瘟神!是恶鬼!   她分明是在诅咒自己!还隐晦暗示了文慈那个传得沸沸扬扬的“恶疾”啊!   果然,人群一下就沸了。   虞荣安亲自证实了恶疾之说?果然是真?连虞荣华都被传染了?……   老夫人头疼不已,呵斥“胡言乱语”,索性表示自己不怕被传染,要进府去看一眼。如若孩子们真病了,她这便去寻御医来医治。   本以为要费很多唇舌,哪知荣安却是命人开了门,并面向了围观众人。   “大伙儿都听见了廖家老夫人刚刚撂下的话了吧?是老夫人一定要进门,我已经警告过了。还请诸位帮我做个证。   老夫人请进吧。但丑话说在前头,您要进去可以,但您一会儿出来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可休想将毛病赖在虞家头上。虞家不背这个锅!”   荣安并没阻止廖家人进到府中之意,因为她觉得让廖老太和荣华姐弟“至亲重逢”又不得不“再次别离”可能更让他们心酸难过受折磨。   然而,对方的胆子却比她所以为的还要小。   荣安这话一出,反倒是廖老夫人不敢动了。   连老太太的贴身嬷嬷也拉住了她,轻声言道将军府已被虞荣安控制,进去容易,但必定要吃亏啊。万一里边有什么陷阱手段,她们纵是受了伤也没处说理去。   老夫人一想也是。   倒不是她怕,而是虞荣安一贯的秉性就是敢说敢作,胡作非为,就是投毒,她也一点都不怀疑那丫头能做出来。   如此,廖老太到底没敢进将军府……   老夫人递了折子想请御医前往将军府看诊,可一连三道折子上去都如石沉大海。   看诊的对象是准太子妃,能压下折子的会是谁?   答案很明显。   老夫人只能歇了这个心思。   她又去堵了虞博鸿几次,可对方不是装作没瞧见她,便是快马加鞭叫她追不上……   几日下来,满京城众人也基本都明白,将军府休妻这事……怕是挽不回了。   于是,虞荣华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准太子妃的娘被休——这事古往今来绝无仅有,足够满京城众人笑上一阵了。   还有听说,这几日的太子心情不好,只要谁在他跟前提到虞荣华,都会得了他斥责……   而皇上,从七夕宫宴开始,便一连三晚都宿在了苗贵妃处。   这信号使得支持皇后和太子之人越发惶惶不安起来。而太子自初八那日朝上被皇上数落后,便再无实务在身。相比忙得脚不沾地的八皇子和焦头烂额天天被圣上教训却依旧没被撤职的兴王,太子的处境实在堪忧。   此外,八皇子封王开府成婚在即,大量人力物力都投入到了他身上。一连多日早朝的议题都离不开八皇子的封号;大婚事宜;职务相关……   而相对还有几日就纳太子侧妃的太子,便越发显得无人问津。   太子只得每日以“伺疾”而频繁出入着坤宁宫……   而将军府中,倒是有喜事发生。   葛氏有孕了。   确认了。   快两个月的身孕。   胎像还不错。   近日愁苦的虞博鸿一下有了柳暗花明的感觉。   这事暂且被瞒下,并未往外宣扬,但虞博鸿却应下了保证,这个孩子,很快就会去到应该属于他(她)的位置。   荣安那里,府中人事经过了前几日调整后,渐渐趋于稳定,她每日也就能抽一部分时间来练武和学骑马。蔡娘子很不错,在常家做了多年的武师傅,教东西很有一套。她见荣安学得认真,自然教得也起劲。   荣英在柴房一关就是好几日,一开始的时候还闹绝食,不吃不喝寻死觅活。可在发现廖家压根就不管他后,也终于识相了,寻思着至少得要留得青山在。他放下架子,乖乖吃喝,并向守门的说了不少软话。   他终于重见天日出了柴房。他被关去了虞博鸿早先所说给他准备的杂院。院中条件极简,更有几分清苦。   家具只一床一桌一椅一柜,壶具茶具器皿都是最普通的。小院中有一洼菜地有两只鸡,有简单的农作工具也有炉子,这便是等着他的所有。   没有笔墨纸砚,没有刀剑枪鞭,这是……真要他成为一个农夫一个废人啊!   一个下人都没有,只每天有粗使婆子给他送来些粗茶淡饭,洒扫得他做,收拾也得他来,衣服要他自己洗,就连马桶,也得他自己每日提到院门口……   可恨院墙有两个他那么高,他根本翻不出去。   他“忍辱负重”又苦等了三天,可日子依旧波澜不惊,无人来救他离开。   他开始求着守门人这样那样,连番的鬼话不成,便是威逼利诱。暴躁的他在有一次拿着滚烫的烧水炭泼去门外后,就连那些原本还心软与他说说话的守门人也一个个再不愿搭理他……   荣华比荣英更慌张。   廖家那里没有消息,虞荣英被发落,她的下人也全被遣散了。   锦绣和如意全都投奔了廖家。   荣华本以为奴才们回廖家后会有转机,可左等右等还是落空了,接着弟弟最近受的磨难也传到了她耳中,再听着府中易主,娘被休的消息,她又是晕了两次。所有的一切,她都接受不了。醒了哭,哭着嚎,接着晕……   荣安本还打算逗逗她,逼着她遵从爹“强身健体”之意,每日锻炼体魄晒晒太阳的,哪知虞荣华在休书递出的第三天就病倒连床都起不来了。   大夫说是:肝气郁结加肾虚体亏。   可叹虞荣华病倒之时还在求着别将这事宣扬出去。理由很简单,她怕本就岌岌可危的太子妃之位更会因此落空……   倒是荣安,觉得一切都还挺顺心,就是……朱承熠基本每天都会来将军府。   送来小白的第二天,他来指点修建马厩。   马厩修好的第二天,他送来了一匹小黑马给虞博鸿。   虞博鸿很喜欢小黑,加上最近迷恋烧刀子,又缺个一道喝酒的,便留他接连喝了两天酒。   这家伙嘴甜,而虞博鸿和葛氏都在边境待过,于是几人天南地北风土人情说起来就停不下来,倒是很有共同语言。   葛氏对在南蛮边境待的几年多有感触,所以尤其能理解背井离乡的苦,对待朱承熠是相当尽心。   如此一来,倒是荣安显得格格不入且小心眼,反被虞博鸿和葛氏说上了几回,让她对朱承熠客气和气些。   而让荣安咬牙切齿的可不止是爹娘,还因小白。   她学东西挺快,几天下来便可以独自骑着小白在府中四处行走了。可荣安不明白,为何每回只要朱承熠一来,小白就会很兴奋的刨起前蹄来。   刚开始荣安还以为是它玩心大,后来才发现,它每回都会刚刚好将她带到刚一入府的朱承熠跟前。   这货……给小白吃迷魂药了?   后来她冲朱承熠几番追问才知,原来,小白的爹,正是朱承熠的坐骑。而他每回到了之后,都会吹上一口哨。   小白打从出生就听惯了这口哨,身体早就形成了自然反应。只要听到这种口哨声,便会一兴奋,快马加蹄前来……   那一瞬的荣安深觉上当。   可若说退还小白,她又不舍得,她能做的,还是只有冲朱承熠直磨牙……   另有一日,朱承熠在来将军府后就盯上了一下人。一问,那人是给大厨房送菜的,可朱承熠偏就不信,咬定那人必有所图。   虞博鸿和他跟了一路,最后果然发现那家伙满后院的乱窜。一逼问,是廖家派来……   虞博鸿追问朱承熠如何知晓这人不妥,他表示今日原本只是来送马粮,没打算进院,哪知刚好在角门瞧见这人形迹鬼祟不妥当,因为不放心,所以便来拜访,没想到还真就歪打正着了。   而经过这事,令虞博鸿对朱承熠更是热情和亲近了几分。   荣安则呵呵:“真是费尽心思,用尽理由啊!”   …… 第321章 杀人为灭口   朱承熠连续七天跑了将军府。   荣安直问他,如此大摇大摆,即便不顾及太子方,是不是也得小心防备皇上的疑心?   可朱承熠却是笑:   “我向皇上主动招认,我正在勾搭你。”   “……”   他说的实话。   他知皇帝在他身边有安插人,所以他的行踪皇帝只要想知,绝对没有不知的。   因而前两日皇上直问他天天跑将军府作何时,他就向皇帝直言了。   “臣越想越不爽。您给臣赐婚,可她却直言拒绝。臣有些不甘。这几日臣去将军府,她也是眼不是眼,鼻不是鼻,对臣吹毛求疵。臣究竟哪里不好,叫她如此看轻?臣相貌比她好,出身比她好,前途也好,她竟有那么多不满意?所以……臣越想越不甘心。”   朱承熠磨着牙:“臣就不信,这天下有不上钩的鱼!”   正喝茶的皇帝两声轻咳,“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目标在虞二小姐?”   “臣风流倜傥,多少姑娘暗送秋波都没放在眼里,她竟敢嫌弃臣?臣要她回心转意,还要她追着喊着想嫁臣。所以,最近的确在虞家费了点心思。”   皇帝知道他送马送礼还拍马屁之事,见他坦承,也是无语。   因被拒绝而上心,因为不甘而在意,求而不得便展开攻势,这种事他年轻气盛时也做过。   先前虞荣安的拒绝确实过于直接,不给颜面,皇帝自认若是朱承熠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他能理解。   而且……他还很乐见其成。   他当然不会反对。朱承熠这么做,无疑让他先前夭折的计划再次有了执行下去的可能。所以他不但不会阻止,还会暗暗鼓励。这小子往将军府跑,总比闯祸自己去给收拾烂摊子强。   “那你……可有进展?”皇帝竟有些好奇。   朱承熠却有几分蔫,连喝了三杯茶。“虞二油盐不进,固执难缠。臣……并没什么进展。”   “那是像她爹。”皇帝笑。“好事。固执的人一旦收服,绝对是死心塌地。这会儿多难,将来就有多甜多顺。”皇帝暗戳戳鼓着劲。   “反正这几日马场建好臣便要上任了,这钓鱼计划,大概只能先搁置了。”   “没出息!”皇帝啐声。“做人做事切忌虎头蛇尾!那虞二能固执坚守,你怎么就不能打长久战?都说是钓鱼了,还没点耐心吗?”   “皇上教训的是。可那虞二不是一般人……”   “那就磨!铁杵还能磨成针,你怎么不能!你只要能收服虞二的心,虞将军那里朕来说话!哦,对了。”   皇帝突然想到了什么。“虞将军那里,朕前几日与他说话时提到了虞二,朕听他意思,是他已经替虞二相看了人选。朕若是你,便努努力,争取在有限的时间里夺得美人归!”   “皇上要不要帮帮臣……”   “这种事,你自己想法子,朕可帮不上。”   ……   这些话,被朱承熠一五一十道给了荣安。   朱承熠挑眉:“好家伙,所以,你偷偷背着我,已经找好人选了?”   荣安哭笑不得,答非所问:“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我若是你,还是赶紧把圣上的差事做好。”   朱承熠哼哼:“你不肯老实交代也没用。不管你家给你相中了谁,都得先过我这关!”   那日,朱承熠撂下这句后,便好几日都没再出现。   所以说,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   有些人有些事,每日对着觉得厌烦,可哪日消失,却又觉得空落落的。   小白没精打采,荣安也一样。   她到底没忍住,问了虞博鸿他的去向。   原来,他是正式上任了。早出晚归,还挺尽责。   上任之事,他没告诉她,她也忘了问。   荣安惊觉,相比他的细致,她对他真是敷衍得过分。   荣安的马已经骑得很不错了,她已不满足在府中乱跑,很想骑马去找葛薇她们玩,可她又怂,怕一出门就保不住小命,郁闷之余,只能将所有心思用在了学武上。   骑马会了,自然要学射箭。   针法练就了她的眼力,之前练暗器更让她对重器有些手感,所以射箭方面她还挺有天赋。加之她肯努力,每日都至少拉个百次弓,几天下来,十次里也有五次能射中五丈外的葡萄串……   廖家上门折腾了几次后,终于暂时偃旗息鼓了,因为廖静封良娣之事,让他们暂时转移了重心。   廖家名声最近受损,急于挽回声誉,所以一心要将这大喜之事办得风光。   而太子原本打算就摆两桌糊弄一番,但眼瞧着半个月后成婚的八皇子那里铺张奢靡热闹喜庆的态势,他实在没法容忍自己与八弟相差太多,最终还是应了廖家之求,办了二十桌家宴。   帝后虽未到场,但皇室成员几乎都到了。   几个皇子全都出席,朱承熠也前往了。   廖静得偿所愿,也算是风光大嫁。   当晚洞房花烛,红鸾帐下,廖静一脸娇羞,等到的是醉意迷蒙,倒头就睡的朱永昊。   廖静看懂了朱永昊眼里的冰冷,只自己慢悠悠取下身上发沉的佩饰。哼!   果然如此!若不是多少人盯着,他今晚连她的屋子都不会进吧?她早先的顾虑是对的,他嫌弃她,若想让他对她另眼相看,总得要使点手段的。   “因着我表姐,让殿下难堪了。”廖静淡淡出声,听到了朱永昊鼻息一重。   “八皇子半个月后成婚,可我表姐却得一年后进门,在成家这一条,太子落后八皇子了。”   朱永昊直接拉起了被子蒙住了头,廖静听到薄被下传来的捏拳咔咔声。   “赵小姐名满京城,我表姐她……不如赵小姐。”   “你有完没完!”朱永昊终于忍不了了,沉声一喝。   “所以,我们在可以努力和赶超八皇子他们的方面,一定不能拉下了。”廖静声音放柔许多,坐到床边。“比如,子嗣。”   她刻意顿了两息。   “子嗣,不管在皇室在平民家,不管在争前程争家产或是争地位时,从来都是极大的筹码。殿下若在这方面也落后于八皇子,才是真吃亏。长幼有序,殿下的长子,只有在家族里做兄长才更有实力不是吗?”   廖静自然注意到了那个背对自己的身子有些许的松动。   她咬唇就钻进了被子。   “妾身的身子一向调养不错。正好,咱们比八皇子多了半个月的时间。这么好的机会,怎好浪费了。妾身想与殿下一道努力一把,争取在子嗣方面超先八皇子,殿下以为如何?”   廖静手臂环上朱永昊的腰。   果然,他并未将她推开。   是啊,竞争已经开始。   每一步都是比赛。   确实不能等,他一年后才成婚,若等他的嫡子生下来,老八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吧?   朱永兴不足为惧,那里也就罢了。   所以除了朱永兴之外,只要他先一步有子,便是父皇的嫡长孙。这分量,非同一般。   若叫老八超前,老八岂不是全方位超了上来?   这如何能忍?   他又怎会不心动?   如此想来,朱永昊顿时就起了干劲。   后背香软,襟带已松。   争夺的热情一被点燃,一路高涨,转化成了斗志。   廖静终是得偿所愿,入目皆是帐顶红……   她笑得张扬。   果然,是他主动!   她那日颜家与虞荣安的开诚布公还是明智的。   虞荣安给她支了一个招:即不管目标是什么,都用皇位竞争来让朱永昊动心,一定能百试百灵。   从今晚开始,他为了要孩子一定会尽心尽力。   只要他有心,只要他主动将生子设为目标,她要孩子还会远吗?   既然她发现了调动他热情的方法,那她其他所要的一切还会远吗?   廖静觉得,还是要与荣安打好关系,自己的锦绣荣华路,缺的,正是荣安这样的得力军师呢!   想入非非迎合朱永昊的廖静完全没有注意到,男方时不时将眼神扫过漏壶,眼中更有阴鸷闪了又闪。   ……   同一时间,太子府前院,酒席已散。   半醉的颜家二爷颜岑并不打算回家,原因是他刚与酒宴陪酒的纤月姑娘正喝到了兴头上,分别时他答应纤月,这便去醉月居继续他们的乐子。佳人有约,不好食言。   所以他与其他颜家主子分开了,命车夫直接前往永明湖边的醉月居。   夜风徐徐,只吹得人发困。   突然,马蹄节奏却被一声马嘶打乱。   颜岑迷糊睁眼,只觉天旋地转……   随后一声噗通,他的头磕到了车架,湖水开始从他的眼耳鼻口灌进……   他的酒瞬间醒了。   他急急忙忙憋气求生,却悲哀发现,他的马车门窗怎么都打不开。他用力拍打车窗车门,亦是无人来救……   天亮后,满京城都传开了,颜家二爷,昨晚没了。   颜岑溺毙。   疑似意外。   同行还有一个奴才一个车夫,三人全都没了……   荣安听到这个消息时,惊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这几日的她,没少想到颜岑这个祸害。   首先是因为颜飞卿。   朱永霖着急将人弄到手,所以重提赐婚事。颜飞卿只能装病。然而颜岑却做起了搅屎棍,全力在促进那桩糟心的婚事。颜飞卿急得火烧眉毛,为了拖延,只得使了个昏招泡了个冷水澡。总算,起了低烧,有御医作证,才暂时将这事给糊弄了过去……   另外,颜岑是廖文慈的姘头,荣安坏他大计,他一定饶不过她。从这一点,他和朱永昊一样,都是荣安不死不休的仇敌。   所以荣安这几日都在绞尽脑汁思量如何收拾这个颜岑,如何确保颜家不落在他手里。   可好消息就这么来了。   他就这么……死了?   前世的他,可还有好多风光日子要过呢!   “确定是意外?”荣安急问。   “原本以为是意外,这会儿说可能是谋害。”   “怎么断定是谋害?”   “因为昨晚酒宴上颜二爷与八皇子的侍卫有过口角,有人怀疑颜二爷的死与八皇子脱不开干系。所以今早开始,颜家那里就闹开了,一口咬定不能让颜二爷枉死,要求彻查这事。尤其是要彻查昨晚八皇子身边人的行踪。看颜家人的态度,是打算往八皇子身上咬了……   好好的马车怎会出意外?怎会三人全都丧命?说颜二爷会游水,怎么就没能逃生?说起来,疑点不少,确实像是人为。”   八皇子?荣安不信。朱永泰正是上升期,去杀颜岑做什么!颜岑又不是颜家家主,杀了也不能对朱永昊造成伤害。   那么,颜岑死了,谁最高兴?   她知道了!   荣安忍不住笑了起来。   杀颜岑,想要颜岑死的,只有皇后,或是太子!   只能是他们啊!   谁叫颜岑和廖文慈一伙儿,捏着颜家大把柄,给皇后带来大威胁,成了太子前路的隐患?   廖文慈被休后,朱永昊大概是越发没法接受虞荣华了。可只要廖文慈和颜岑的关系摆在那儿,他们就不敢取消这婚事。   最近爹在朝上主动推辞太子妃之位,皇上悬而未决,肯定让廖家紧张至极。廖家为了确保这桩婚事,必定再次找上皇后了。   皇后和太子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再因为八皇子一步步往上,他们如何不急躁?这般被拿捏,他们如何能甘心?   杀人灭口,解决这反复被威胁的破事是最好最干脆的办法。所以廖文慈和颜岑只要死一个,问题便迎刃而解了。然而廖文慈龟缩廖家不出,他们动不了手。所以……他们便直接向颜岑动了手吧?   荣安也相信,只要能成就大业,对他们来说“大义灭亲”并是什么难事。尤其对朱永昊来说……   相反,只有这般才能一劳永逸。   从今天开始,也就无人再会以太子妃之位相要挟了。   荣安可不得笑吗?   此刻的廖家……大概傻眼到快崩溃了吧?   如此,廖文慈即便手上真有她与颜岑私通的证据也没了意义,那么,朱永昊为了不再继续因丈母娘被休和恶疾丢脸,踹开虞荣华已成了必然。   虞荣华的太子妃之位,要飞了!   真没想到,会这么有趣……   荣安太高兴了。   朱永昊的这次出手,分明既帮着自己对付了颜岑,也将廖文慈母女往悬崖推了一把。整个廖家此刻竹篮打水,够他们痛彻心扉了。   而这次的成功,既有爹强势的功劳,也有自己多番推波助澜之力,当然更多亏了好几次帮大忙的朱承熠……合作的成效,远比她以为的要强。   荣安忍不住一叹。   她的行动里,总会或多或少有他的影子呢。她似乎……也习惯了。   她最近想到他的次数,明显多了,这习惯,不好!得戒啊!…… 第322章 姐妹要同心   颜岑一死,八皇子朱永泰就被咬上了。   朱永昊和他的人上蹿下跳,显然是打算借用颜岑之死将刚有上升之态的朱永泰彻底打入尘埃。   颜家人要求朱永泰交出那个与颜岑发生口角的侍卫。   可那侍卫却失踪了。   如此,那侍卫被颜家咬定是畏罪潜逃,又直指侍卫是否被人藏匿或是被杀人灭口了?条条直指朱永泰。   这若是往常,朱永泰必定焦头烂额。   但谁叫他得了个好丈人呢!   赵阁老反口一咬,也是强烈怀疑那侍卫有被杀人灭口栽赃八皇子的可能,他同样要求彻查此事,还八皇子一个公道。   而八皇子有赵阁老一引导,立马就咬定那侍卫住处被外人强闯过,侍卫是被外人强行带离,分明是有人看不得他好,想要栽赃谋害于他!   狗咬狗的一出戏。   皇帝最近在扶持老八,且看不上太子,这次无疑站了老八。皇帝态度一摆出来,没有真凭实据只靠一点点疑似动机,连嫌疑人都找不到的太子党自然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荣安又是乐了。   她猜想,那个侍卫是被赵阁老支招藏起来了。否则不交人没法交代,若交人出去,对方只是来个严刑拷问倒还好,只怕对方早有预谋挖了坑那便难以自辩……所以利用皇帝的偏袒,他们索性玩个失踪,没法对证,不了了之……   颜岑死了,廖文慈没有了底气,若再无虞博鸿的帮衬,那她和廖家一二十年的努力都将鸡飞蛋打。   在意识到处境愈发堪忧后,身子渐好的廖文慈最后努力了一把。   那日,瘦了一圈的她弱风扶柳般站在了北大营前,无视众卫兵各种古怪眼神的打量,只逼得虞博鸿忍无可忍,不得不出来见了她。   虞博鸿暴怒。军营之前,哪容女子作妖。军威在上,这是把他尊严放地上践踏。   廖文慈潸然泪下,原本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和谎话。可她还没能开口,便被虞博鸿拔出的刀吓到了。   “你先别说话。听说我!”那把刀顶在了她的唇上。   冰凉。   唇峰有微微的疼。   腥甜渗入唇齿,她的唇被划开了。   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虞博鸿。   满眼都是恨意,如头随时可能撕碎她的狮子。   “我给你保全最后的颜面了。你别逼我。你那些个秘密我都知道了。你这些日子不敢出来见我的原因我也知晓!别以为你把孽种弄干净了就能清白见人!”   他将视线剐过她的腹部。   “你要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最近我一直都在强忍,所以我劝你识相些。你若老实待着,我或许还会顾念你我多年情分,当你是个陌生人。但你若再敢招惹我,招惹安儿或是我虞家葛家,我便把所有的账一笔笔与你们廖家算个清楚!你看中的太子还在路上,但我却是皇上最需要的人,你敢挑战我,那便试试看!”   廖文慈是真后悔了。   一步错,步步错。怎么就一下落到了如何田地?   她没有选择了。   除了低声下气,她再无任何底气。   廖文慈跪下了,苦苦相求。   “老爷,您再恨我,那些账算在我头上就好了。华儿的梦想您别阻断,就当是为了女儿好吗?英儿还是个孩子,您也别与他计较,算我求您。”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死心!”   虞博鸿一把甩开了廖文慈拉着自己衣角的手。“那两个孩子姓虞,以后就不用你管了。”   “华儿她是凤格,是大贵命格!您不能逆了天命!那会受反噬的!”   “老子本来就不信命!路都是自己走的,关命什么事!你滚!”   “英儿……我听说英儿过的很不好。您既然觉得他不配继承将军衔,那您放他回到我身边好吗?虞家的家业,我们都不要,您把他让给我……”   这与儿子如出一辙的话又叫虞博鸿气到了。   一个逃出家门,一个自请出家门,果然是一对连心的好母子!   “廖文慈,你别得寸进尺。你把好好的孩子教成了那幅模样,我尚且未找你算账,你还有脸面来提要求?我再说一遍,虞荣英姓虞,他死了残了烂了,都姓虞,都得在虞家!你滚!以后你再敢出现军营,我见一次打一次!”   “虞博鸿!你当真这样吗?”   “来人!”虞博鸿耐性耗尽,“这妇人无端擅闯军营,几番警告依旧冥顽不灵,按规矩办事,好好审问看是否奸细!若交代不清楚便拘起来先扔大牢去!”   两队侍卫已经前来,虞博鸿则转身就走。   “虞博鸿——”廖文慈歇斯底里痛喊,可男人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那决绝,让她恨意冲天。   ……   当日,虞博鸿便进宫了。   他是去催促早先递到皇帝跟前,却始终未批示下的休妻折子。   由于廖文慈的诰命身份,所以一般人家只需简单过程的休妻在虞博鸿这儿却还得经过朝廷和圣裁。   “你确认都想清楚了?这事定下就无可挽回了。”   “臣……迫不及待想要了结。”   “好。”皇帝之前给了他十天时间。他既主意已定,那也没必要拖了……   刚好皇后为了颜家事也正去求见皇帝。   见到虞博鸿,皇后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便直问了一句廖文慈被休是否已成定局。   虞博鸿也不遮掩,直言应是。   皇帝也颔首,告诉她择日颁旨。   皇后当即便跪下了。   她表示为了皇室颜面,虞荣华不适合成为太子妃。她请求皇上顺了虞将军之意,收回虞荣华太子妃的赐婚……   皇后叩地。再无人能要挟她和儿子,那儿子……自然该得到更好的妻子……   荣安从爹那儿听闻这一切后乐半天。   一切的改变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照这个形势发展,她这辈子应该能够得偿所愿吧?   第二日,圣旨到。   休妻之事被允了。诰命也被收回。从今往后,廖文慈再不是将军夫人。   圣旨被荣安派人送去了廖家。   连同廖文慈的所有行李。   廖文慈当年的陪嫁清单很长,可这么些年下来,早就弄不清物件的来龙去脉了。   加上整个慈心院下人都已被遣走,荣安也懒得去比对折腾,便直接请了镖局的人上门来清点,将整个慈心院搬空后,一股脑全都送去廖家。当然,搬送银钱,由廖家来付。   廖家气得跳脚,之所以没去虞家收拾廖文慈的嫁妆和私物,无非是图一个转机。当然,他们也想利用嫁妆看能否藕断丝连,能否牵扯不断,能否想法子倒打一耙……因着剪不断理还乱,足够他们与虞家掰扯一段时间,说不定抓到漏洞还能谈条件为两个孩子争取些什么……   可……   对方也太爽快了!竟然就这么将东西全扔了回来!   竟然卑鄙到请了中间人不说,虞家人的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一群廖家人一齐将虞荣安的名字咒骂了一次又一次!   好个龌龊的贱人!   胆敢!   可再气再恨,偏偏他们还没底气上门去闹!   两个孩子还在虞家,还得看虞家脸色过日子,这口气只能吞下。   掰扯的计划也不得不中断。   廖文慈病倒了。   她成了弃妇。这一次,实至名归!   她还连累了廖家名声,更连累了儿女。   女儿那里,只怕变数也要来了。   她没猜错。   第二日,虞家又迎来了一道圣旨。   虞荣华被点名接旨。   病了几日又消息闭塞的荣华尚一点不知外边发生的种种,心头七上八下,被左右搀扶着跪地接旨,听着内侍一字一句读出圣旨内容,耳边似有惊雷轰鸣,眼前一白,晕了过去。   太子妃没了。   理由是:她的身虚,不适合太子妃那个任重道远的头衔。   何其可笑,这什么破理由!   是她身子不好,才不能做太子妃?   她分明是因太子妃地位动摇才会身子不好!   荣华听闻这一点后便晕了。   所以她没听到圣旨后边还有一部分:她被册为太子良娣了——作为补偿。   她的名声已与太子绑定,若无端落空未免被外人骂皇家无情,所以皇恩浩荡,还是给了她一个侧妃之位。   这么好的消息,荣安在荣华醒来后,亲自给传达了一遍,并送上了圣旨。   “姐,不用太焦心。您对太子一片真心,以后你们还是能厮守的。您和廖良娣姐妹情深,将来还是一个屋檐下姐妹相称,相互扶持。一切没那么糟。”   荣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所以,她和廖静一样,成了太子的妾?   一样都是良娣?   而且,她进门晚,年纪也小,还是得叫廖静姐姐?   荣华张大了口。   她伸出鸡爪般的手,颤着打开了圣旨,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傻眼……   崩溃……   她不要!她不要做妾!她是凤格!她要做太子妃!她要做皇后!她要母仪天下!她生来就是做凤的使命!她这半辈子的努力啊!   妾?   可笑!   一声凄厉尖嚎后,她抱着脑袋,又晕了……   荣安心情不错。   朱永昊,可以左拥右抱了呢!   主位空悬,两个不对付的侧妃为野心,为利益,为宠爱,为权利,大概每日都得斗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吧?   朱永昊的后院,一定精彩纷呈!   瞧着荣华,荣安的笑渐渐变冷。   只是如此,就接受不了了?只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自己是凤格,前世不也做了太子妾?虞荣华本就是偷来的凤格,凭什么那么理直气壮?   偷了东西自然要还!   她前世那么威风,今生也该换个角色了。   前世她做贼,虽提心吊胆却荣华富贵。这辈子做奴,虽富贵却没荣华,低声下气就该是她该尝的苦果!   报应,终于来了!……   廖家即便不曾听说荣华此刻在虞家的处境,也大概能猜到。   一番思量下,他们还是有所动作了。   他们到底舍不得放弃荣华这个苦心培养多年的筹码,依旧对她有所指望。   虽说太子妃没了,但太子俩侧妃还是自家的。   姐妹齐心,在收获太子心的同时,将太子府后院大权牢牢把控,这也是一种收获。朱永昊已经一连多日都宿在廖静房中了,据守夜的嬷嬷来报,太子很上心,形势很喜人……   廖静尚且能做到这一步,荣华便更不在话下了吧?   廖家很快又开始做起梦来。侧妃也没什么,多少皇帝登基时,皇后也不一定就是太子妃!如若主位空悬,宠妃封后之事也不在少数。有希望,还有希望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留得青山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反正一年半载内太子都不可能娶妻,那么,有什么可慌的?俩姐妹刚好趁机生子,稳固地位。之后的事,徐徐图之便是。   所以,此刻无论如何都得保护好荣华。   他们没法插手进到虞家,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将荣华赶紧从虞家弄出来。   而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便是提前荣华入太子府的时间……   此外,廖家人更清楚,按着虞家人的卑劣秉性,再要拖下去,只怕连良娣之位都不会有了。所以,不能再拖了。   主意一定,行动开始。   廖老夫人再次进宫见了皇后……   没几天,宫中有消息传来。   由于八月要办八皇子大婚,之后便是中秋宴,所以虞荣华册封良娣的时间便定在了九月初一。   第二日,廖文慈便以商定和准备嫁妆为由来了虞家,荣安自不会让她进门,强势拒了。   廖家那边换了人前来,也都被荣安拒了。   廖家只想赶紧推进计划,担心出岔子,又怕荣华有什么不妥,所以这次来的,成了廖静。   她倒是被荣安请进了府。   “怎么我就能进虞家?”廖静笑。她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的。   “廖文慈的女儿出嫁,没理由全由虞家来出嫁妆。我总不能让你们姓廖的占我家便宜,所以我早晚得放一个进来商定婚事。之前那些廖家人我之所以没选,正是因我选中了你啊!”   “怎么?我有特别之处?”   “是啊!你来了,我才能多占些便宜!你来了,我姐才会更难受。”   两人笑。   “瞧你这春风满面,想来一切都顺利吧?”   荣安打量廖静。   眉眼带俏,双颊含粉,唇角带媚,整个人气度都有了提升。不但娇美不少,还因着自信而带上了几分傲气。总之,比以前强太多。   “是。得多谢你。连我娘给备下的熏香补药都没用上。我想我很快就能得偿所愿了。”   荣安又是笑。   可不是?最近的朱永昊也没什么职务,被皇帝盯着只能老实在家待着,想来有的就是时间。   …… 第323章 嫁妆和银子   荣安与廖静在花厅说话。   没有外人,说话自由。   “那你可得抓紧些。我姐毕竟再有一个多月就进门了。”   廖静哼笑。   “你是不知道太子有多恨她!什么凤格,我可看不出那龙对她这个凤有半点情分!我够让朱永昊糟心了吧?可和虞荣华一比,他对我那点厌恶也就是九牛一毛。所以她进门也是白扯。想与我争宠,难!”   “你别小看她,她最近跌跟头是因为有我钳制,还没她娘相帮。等她离开虞家,她和她娘一定会卷土重来。你自己小心着点。你们虽都是廖家人,但廖家待人一向有亲疏,我想你还没忘吧?”   一提这事,廖静又开始磨牙了。   可不是?她这个正宗的廖家女在虞荣华跟前一向就是个婢子般的存在。今后同一屋檐下,那种家族的偏袒难免不会重现。   “我一向脑子转得不快,你能多给我说说吗?”   “我猜,她进门后,廖家会先劝你照顾她,多帮衬她,然后会让你分宠,让你们姐妹同心一起分享宠爱,争取都有子嗣保障。   但荣华一旦起势,定会强压你一头。她比你能干,你早她两个多月在太子府拿到的权利,人脉和掌控力要么被她夺走,要么会被直接要求转交到她手上……”   “她做梦!”   荣安话未说完,廖静却是倏地站起打断,反叫荣安吓一跳。   “你说的都对!”   廖静咬着唇。   “哪里要等到她进门?已经开始了。昨日廖家来人寻我回娘家,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原来是为了虞荣华。我今儿到家后,一堆人坐那儿开始劝我,说了足足半个时辰姐妹同心,锦绣前程的废话。   可笑,她还没进门呢,那帮人就已经在给我灌输我与虞荣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与她共同命运的道理了。   让我来找你,也是为了荣华的第一步。他们不被允许进入虞家,便让我一定要千方百计进你家门。软的不行,就用太子侧妃的威势!让你不得不放我进来!总之一定要来看看荣华,给荣华带个口信,并给你个下马威!   可笑吗?这个太子侧妃的位置是我自己努力挣来的,为了这个位子我连名声都豁出去了,他们为我做了什么?有什么脸面让我用努力挣来的一切为虞荣华铺路?虞荣华配吗?配让我拿鸡毛当令箭再与你对上?   其实我是愿意来的。因为我想和你说说话,我想亲口谢过你,我想亲眼看看荣华的惨,可在我家长辈说出那些为了我好的话后,我心里拔凉。   他们此刻就这样了,等虞荣华进门后,只怕我又得被他们逼成婢子了。荣安,你看得清楚,你再给我支支招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   荣安给她倒了杯茶示意稍安勿躁。“我只能劝你趁这会儿赶紧将太子府中的权利牢牢抓住,有机会多多笼络人心,安插人手。多多把握住太子的心。这些,你娘应该比我懂。”   “嗯,我娘也是这么说。”   正是因为荣安每回说的都和魏氏一样,廖静才觉得荣安是为了她好,为她着想,因而对荣安也是越发信任和依赖。   “我娘……已经在给我偷偷调教两个姿色不一般的通房了。等我有孕了,她们便会入府。总之,是不会便宜了虞荣华。我娘和弟弟想要不被欺负,我就必须努力。”   “那祝你……平步青云吧!”荣安拿杯子与廖静一碰。   “多谢你。荣安,你是我朋友。”廖静郑重点头。“欠你的人情我还记得,以后要我帮忙你开口便是。”   看着略有憨气的廖静,荣安愣了一下。   朋友?廖静这丫头,到底还是纯真。   荣安想到早先廖静为了维护荣华,几次抱不平强出头的模样,那时候的她,可不是像极了前世的自己?   但她比自己幸运,自己前世到死才看清那些人的真面目。而她,因着自己的捣乱,醒悟得早,已经开始反击和奋斗了。   “你在太子府,别太轻信人了。那里的人际和利益关系,肯定比廖家复杂。人心隔肚皮,你悠着点。”荣安忍不住告诫。   “嗯。我明白的。你放心,我没那么傻了。亲人都未必可靠,我谁都不信!”   “对了,锦绣她……”今日廖静上门,身后还跟了锦绣。   “上次字条的事被我揽下了,那日对质的时候,我直言是我因为想要去寻朱永昊,所以从锦绣手中抢走了那张约见字条,因此锦绣没被追究,在廖家人眼里她还是那个忠心为主的丫头。”   廖静又是冷笑。   “锦绣几人被你赶走后,投奔了廖家。老太太说,荣华的奴才都是顶好的。既机灵聪明又会办事,让我从那几人里选一个带在身边调教……可笑吧?我是没有奴才吗?为何要接收别人的奴才?   我娘反对,却被老太太强势斥了。   呵,我竟也不清楚,他们的真正意图是想要我先帮虞荣华调教一个在太子府的眼线呢?还是光明正大将一个眼线安插在我身边,此刻帮着廖家监视我,将来帮着荣华盯住我!”   这更是廖静恨恨的一个原因。家族待她,完全只是利用……先前将她卖给朱永霖,此刻让她成为受控制的踏脚石……廖静心冷的同时,对家族的恨意也越发强烈。   荣安惊讶。   确实,廖家人心思太招人恨。   “两者皆有吧。”   “我娘也觉如此。”   廖静唇角一勾。“所以我在那几人里选了锦绣。管他们意欲何为,总之都没用就是了。我抓着锦绣的把柄,谁是谁的眼线,还不一定呢。他们这般待我,我便越发只剩争气这一条路了。锦绣这件事,还是多亏你。幸得当日你提点。”   廖静和魏氏都觉得,荣安是她们的福星。若没有荣安将将军府的水搅得那般浑,廖文慈不会有今日,虞荣华也不会从太子妃位跌落,反而倒是促成了廖静太子身边第一人的地位。只要她够努力保住眼下成果,摆脱受控局面是早晚,她们的好日子在后头。   “别一直谢了,当日我也只是看你苦求,又想着给虞荣华添堵,才告诉了你那些。”   “是!所以我娘说,你是可交的。因为你不遮着掩着,毫不遮掩你的意图。我娘说了,你这种明着坏的,比那些背后捅刀的强多了!”   荣安哭笑不得。   “多谢你和你娘夸奖了。”今生的自己,确实不算是好人。   “言归正传,你不是来商定嫁妆的吗?”   荣安拿了张单子递到廖静跟前。   “我家给虞荣华出的嫁妆我都列好了,你直接拿这单子给廖家过目就是!”   廖静看了几眼随后笑起。   “这些本就都是荣华的吧?”   好个一毛不拔的虞荣安,太狠了!   荣华有多少好东西,别人不知廖静哪会不晓?这张单子上多是首饰和摆设,全都是虞荣华珍藏多年的宝贝。   什么嫁妆单子,荣安分明就是把荣华院中之物给罗列了一遍。   私物转公,再变嫁妆,虞家连银子都不用花。   “对。”荣安坦荡。   她就是不想出银子给白眼狼出嫁。   “你直接拿给廖文慈便是。告诉她,我这个当家的还没出嫁,什么都不懂不会。要准备什么我不清楚,便请她那个做娘的去准备了。别指望靠我来给我姐风光大嫁。荣华出嫁什么排场,全靠她来安排。   另外告诉她,我府上财力有限没银子。这张单子所列已是极限。她若不满意,便自己往里贴补。”   荣安已经觉得亏得很了。   荣华出嫁突然提前,将军府再赖皮,多少也总要装点府宅,总要置办酒席。零零散散,几百两是肯定要的。   多亏她先前已从荣华那里讹来一笔银子贴补到府上的开支里,否则她还得往里倒搭。她才不愿干那事!   此刻羊毛回到羊身上,也算是对得起虞荣华了!   廖静盯着单子却是越看越好笑。   单子上这才多少嫁妆,离风光二字还远着呢!   “廖文慈能答应吗?”据廖静所知,廖文慈为了荣华,刚在行善上砸了一万多两,孝敬皇后,结交贵妇,争取助力又花了近万两,加上她屡次被荣安讹走的银子,荷包也该见底了。   这会儿再准备虞荣华婚事,势必很吃力。   “不答应也必须答应!她哪里敢得罪我家,毕竟荣英还在府上住着呢。我是坏人她知道,所以她一定得对我客气些。”若不是留着荣英能多少让廖家顾忌些,她早就劝爹将人送出去也好图个清静。   “再说了,廖文慈不是还有很多产业吗?她随意出手两个铺子也够虞荣华风光大嫁了。”   廖静闻言又是一酸。   “可不是!”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廖文慈这个出嫁的女儿当年从家族得到的陪嫁竟有那么丰厚!自己爹是廖家嫡孙,混了几十年手里的产业也不如廖文慈!   自己想和虞荣华比?廖文慈只需甩出几家铺子陪嫁也足够碾压自己了。太子和皇后对虞荣华意见再大,看见那沉甸甸的嫁妆单子也会留上几分颜面吧?   “银子,能摆平很多事呢!”廖静喃喃。   “嗯?”荣安略过了廖静言语里的意难平,敏锐察觉她话里有话。   廖静想想,倒也没有什么不妥,便道了来:“荣华的良娣圣旨下来后,为了让她婚期提前,是我家老祖宗亲自跑了宫里找的皇后。那日,她还把一直负责府上账务,一年只露几次面的崔爷带进了宫里。之后第二日婚期就定下了。你不觉得太顺利了?”   荣安眉头一紧。   确实。   皇后当时已厌极了荣华,若说给几个银子就让她爽快答应提前婚事未免太掉价。而且定日子不是皇后一人说了算,她还得去皇帝跟前周旋。而皇后最近不招皇帝待见,能让皇后顶着被皇帝厌恨的压力,绝对是有特殊的缘故。   “我娘觉得,十有八九是老祖宗许下什么产业上的大利才让皇后松了口动了心。否则也不会劳动崔爷。我在廖家十几年,才总共见过了崔爷三四次。”   荣安再次想到了之前那个疑问。   “你家暗里究竟做的什么产业,为何能挣那么多银子?”   “我若说我不知,你信不信?”   廖静再次磨牙。“不骗你,这事我娘都不清楚。我爹那人,说白了就是附庸风雅的酒囊饭袋。不用劳心费力就有银子拿,他才不问银子来路。我爹尚不知,我娘半个外人就更难知晓了。   府里的大权都在老太太手里,廖文慈虽出嫁了,但老太太器重她,又一直指望荣华登顶,所以应该是将产业的运转全都交到了廖文慈手里。她们母女才能既财大气粗还地位非一般。”   “你家买卖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西北!”这廖静知道。   “西北?你确定?”荣安身子前凑。这与她先前所猜测不谋而合。   “我确定啊!我爹年轻时因为我娘的抱怨和不满,也曾经想要证明自己。我祖父当时给了他机会,让他跟了崔爷几日,便是往西北去的。但我爹吃不了苦,刚到草原就退却了,一听还要穿大漠,吓得就回来了。从此也就认命再不去干涉家中买卖了。”   “做的什么?”   “只知是倒卖。其他不知。”   廖静这话,与荣华如出一辙。   果然无论如何,都还是绕不开燕安地啊!   上次朱承熠说去查,也不知如何了……   “哦,对了!这个……你看怎么办?”   廖静推了一张纸过来。   “廖文慈给我的。她当日匆忙逃离,东西没有收拾干净。说你虽把她院中所有东西连同她私库之物全退了回去,但她还有不少珍藏。这是明细。你看看。”   荣安噗笑,罗列还挺仔细。   上边指明有在静安居的古董,也有前院堂屋里挂着的字画,还有锁在大库房里的不少摆设。   “廖文慈说了,这些东西倒也不用让虞家都拿出来,便让你用作荣华的陪嫁好了。另外,她在府里还有许多大件家具布料和药材,她便留给虞家不拿回了。”   荣安呵。   静安居的古董大概还在老太太手上,至于其他,她倒是不曾注意过。   但……她就是不想给!   不是她贪心想要,而是想让廖文慈难受,报复性留下这些。   “廖静,廖家那里……给你的压力大吗?”   廖静笑颜如花:“我既把单子都递给你了,自然是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你要我如何转达,如此应对,直言便是。”   “那就好。你按我说的做,我带你去见虞荣华。”   …… 谁能奈她何   半刻钟后,廖静来到了芙蓉院。   廖静也没想到,才短短半个多月没见,荣华就瘦了好几圈。皮包骨的她,肤色暗沉,眼眶凹陷,颧骨凸起,连往日三分之一的风采都不及。   她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好,恹恹斜躺床上,还真有几分失心疯的感觉。   “廖静?”荣华揉揉眼,以为眼花了。   只是……好出彩的廖静啊!   雍容华贵,珠光宝气,整个人都似镀上了一层金。出嫁后的她,风采竟这般逼人吗?   久不见廖家人的荣华第一反应是高兴,但她瞬间记起那日廖静对她连抽耳光和对朱永昊投怀送抱之事,她一双眼顿时凌厉。   再一见虞荣安与廖静一道进来,想着这两人或沆瀣一气,她情绪瞬间迸发。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荣华注意到,廖静头上簪着的是牡丹绒花,整套头饰都是自己最爱的牡丹花,连裙摆都绣满了牡丹……这个贱人,存心就是来落井下石的!   “狗咬吕洞宾!”   廖静推了推鬓边步摇,“看你笑话?你别拉低我水准!就今时今日的你,在我眼里连个笑话都不是!你是我未过门的好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是来关心你,怜悯你的。”   说着,廖静还伸手到荣华鬓边帮她捋了捋发……   廖静的笑刺得荣华眼都要瞎了。   最近情绪屡屡失控的荣华再次发作。她一巴掌拍向廖静的手,并在其手背留下了三道血印。   “滚!你滚!”她还不顺心,又将床边一只药碗砸了出去。   廖静那身漂亮的新衣瞬间被毁。   绯色衣裙上一整片深色药渍。   “你果然不识好歹!”廖静自不在意,她本就是来刺激虞荣华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笑意未改又拿出了一封信,在荣华跟前扬了扬。   信封上,有“华儿亲启”的字样。   “瞧见了吗?这是你娘亲手写给你的信。我好心好意来给你送信,原本还想着帮衬你一把,并将你娘的几句话转达给你的。可惜你这么是非不分,上来就咬,我后悔了!”   “别!”眼看廖静要撕信,荣华赶紧伸手来够。那绵软的身子就这么滚下了床。   “你认错了吗?”   “我错了,错了。你把信给我。”   “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对你发火,不该推你不该拿碗扔你,我不该直呼你名。”   “嗯。还有,我此刻身份不俗,你是不是该行礼请安?”廖静看她趴在地上的惨样不由笑:“或者,我让你跪也合乎礼数。”   荣华眼泪一颗颗砸在地面,眸色复杂盯着廖静。   “不愿?也行!”   廖静已是面上一狠,将信封拦腰一撕,信纸一分为二。她本就是来幸灾乐祸的,从来就没打算真递出信去。   “求你,别!”荣华一下没够到,又着急抓来。   廖静后退的同时,又是一撕,再一撕。   荣华扑空。   她受够了最近的日子。她一直在乞求与娘联络上。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却只有一个又一个坏消息。这边好不容易有了娘的来信,对她来说无疑救命稻草一样的存在。信封上的字她一眼就认出了,确实是娘亲笔信。   娘是不是要来救自己了?她太需要这封信了。   她顾不得地面全是刚被自己砸碎的细瓷,爬跪着便又向廖静抓去。   可她再次抓空。   随后,细细碎碎的小纸屑如雪花般从天而降。   写满字的信纸飘了个四处。   “啊-——”   她哭嚎起,跪地颤着乱抓碎纸片。   可……这么碎,这么多,怎么拼?地上因为她打翻了药,全都是水渍,小纸片湿了?化了?笔迹全都糊了……看不清了。   到手的救命信,就这么没了!   荣华泪如雨下,抖如筛糠,哀嚎阵阵。   廖静则昂起了下巴。   “认不清自己现状,就当是如此。你已经败了,就该乖乖臣服。”呵,没想到,虞荣华也有跪于她脚边求不要的一天。   廖静甩袖转身就走。   荣华反应过来,再次连喊“不要走”,“等一等”,“我错了”,“回来”……   门砰地被关上,没有一点点的迟疑。   荣华看向窗外,只见廖静越来越远,毫无踟蹰的身影。   她尖叫起。   “廖静!你个贱人!贱人!我和我娘对你这么好,你个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你不得好死!”还有虞荣安,全都是没有良心没有人性的白眼狼!总有一天,她要亲手报仇,要将廖静踩在脚底下,要让其悔不该今日……   气血上头,一阵头晕,荣华再次晕了过去……   廖静回到廖家,众人急关心起了荣华。   廖静一连串的冷哼,随后气势汹汹发了一顿脾气。   第一次面对如此廖静,廖家上下全都傻眼。   廖静趾高气扬冲廖文慈发火:“用不着为你女儿担心。我看她除了失心疯,身子好得很!发起疯来谁也挡不住!”   她扬起手背亮了亮伤痕,拎起裙摆指了指药渍。   廖文慈愣住:“是……荣华做的?”   “见面就冲我吼,嫌我去看她笑话!她可不是笑话!去看她的我才是个笑话!也不瞧瞧除了我,还有谁能进去虞家看她一眼!抓伤了我,还二话不说就把药碗砸我身上了。要我说,她就是活该!时至今日还仗着凤格为非作歹,她还真是有恃无恐活该吃苦头!”   廖静气得胸口起伏,春雪则在旁抹眼泪,直言她主子今日受够了委屈,被骂被打被挖苦,一肚子气不说,连第一次上身的新衣裳也这么毁了。   廖文慈闻言赶紧表示愿意补偿,她要送廖静三身衣裳。   “有什么用!我这衣裳是殿下赏赐,您赔得起吗?”   廖静硬气发火,推开了廖文慈的手,叫几个长辈皆是一愣。   廖老太打圆场:“好啦,都是一家人,静儿别冲你姑母发脾气,想来华儿也不是故意的。她这些日子应该受了虞荣安不少气,你得体谅她,都是姐妹……”   老太太一开口,几个夫人也忙着应和劝起。   “够了!”   廖静闻言抹泪打断。   “一个个围着我做什么!我听懂了。所以到头来还是我小气不大度。我被骂被打被怨怪还不能不体谅是吧?行!我错了,都怪我!反正去不去都要被怨,早知我就不该回来,也不该走这一趟。   你们偏袒虞荣华,她本事那么大,还要我去救吗?那便等着她自个儿冲破牢笼禁锢,等她涅盘重生,指着她带给你们荣耀吧!以后就再有这种破事,可别来找我!我小气还记仇,什么都做不好,你们可都记住了!”   廖静委屈负气,转身就走!   魏氏知道女儿手段,一品就明女儿这是得了指点,也是一脸委屈抹泪拉着女儿就往外走。   廖静此刻在廖家地位举足轻重,尤其她今日还成功走进了虞家,这会儿撂挑子怎么行!廖老太太一个眼神扫下去,廖文慈赶紧上前劝,一边替女儿道歉,一边表示给她准备了一套头面。   见廖静面色冷淡没反应,廖文慈咬咬牙,只得将腕上的羊脂玉镯给撸下套上了廖静手腕。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镯子是廖文慈的宝,这么厚的礼,廖静自然不好再给脸色。几声软语下来,廖静神色总算是缓了不少。   “静儿,那封信,你给华儿了吗?”   “给了。”别管用了什么方式,反正她没撒谎。   “华儿身子怎样?”   “瘦了,但我瞧她底气不弱,脾气不小,应该没有大碍。”   廖文慈略微放心。虞博鸿是忠臣,既然皇上下旨九月初一荣华就要出嫁,他总不会过分为难华儿。   “静儿,姑母请了个名医,你看此刻只有你能进到虞家,明日便帮姑母一个忙,带大夫给华儿瞧瞧……”   “姑母,不行。”   廖静再次冷脸。“今日我不是帮您查问你清单上那些物件吗?结果我与虞荣安闹得不太痛快,她撂下话了,虞家不欢迎我。今日之后,我再进不去虞家了。”   廖文慈刚被廖静一闹差点忘了问这事。   她列在清单上的几件东西全都是精品,每一件价值都在五百两朝上。   “对,那些东西虞荣安怎么说?她答应作为华儿陪嫁了吗?”   “我先与虞荣安去了前院堂屋,并未找到您说的字画,又去了她家老太太那里,也没找到什么古董。管库房的婆子也压根不知您罗列的那些物件。”   “怎么可能!”   “真没有!”   廖静开始一本正经按着荣安所教胡说着:“随后虞荣安就生气了。她说她接手家务一共就没几日,回府也就半个多月,完全不知您说的那些是什么。她让我转告,您若是要算账,正好,她这几日也整理了不少坏账,是您管家多年却没做明白的,她也想与您算算。”   廖文慈气得直错牙。虞荣安摆明是要吞了自己所有东西了。   她只要双手一摊说不知,谁能奈她何?毕竟廖静又没能找到那些东西。连府里的奴才都换了大半,连各种账目都在她手上,自己根本没法与她清算。   真是……不要脸!   还威胁自己?她手执账本,轻易就能找到些账面上的漏洞来滋事吧?   廖静见廖文慈没气,不由暗笑。   “我便直言吧。今后这样的事可别找我了。今日我将虞家前院后院全跑了一遍,无功而返不说还被虞荣安好一番冷嘲热讽的数落。荣华对我打骂,回到府里还要受气,换谁都心累。   虞荣安什么德行你们也知道的,你们都斗不过她,也别指望我。最近殿下都在府中,我得陪着。所以若没什么大事的话,以后就别再叫我回来了。”   廖静视线扫过廖文慈。   “毕竟殿下不喜欢我回家。”   廖静看到老太太也跟着自己扫眼廖文慈,眉宇间略有不满。廖静眼角余光更瞧见老太太递了个眼神给锦绣,暗问自己所言是否属实。   锦绣早就得了廖静示意,乖乖点头。   廖老夫人这才关心了廖静几句,并表示早已让人准备了上好的燕窝给她带回,又表示前几日得了颗不错的珠子,等镶了簪子送她……   众人隐隐觉出早先忽略了一个事实:此刻廖静一步登天,若荣华不继,或廖静才是整个廖家的支柱。她可以支撑家族,也可以甩手不干。   而廖静心下则再次对荣安佩服得不行。   这有针对和节奏的甩脸效果确实不一般。   她第一次让廖文慈和廖家如此主动解囊。一场撒野,不但解气痛快,还好好敲打了廖家上下。从今日起,这帮人总得对娘和弟弟客气点了。廖家再来烦,她也有借口拒绝,而廖文慈这个家族名声的毒瘤则将越来越不招人待见……   廖静临走又将荣安给的嫁妆单子扔给了廖文慈,并将荣安让转告的话一五一十道了一遍。   廖文慈恼火,而廖老太太看到单子后也是骂,既骂虞荣安无耻,也骂廖文慈无能。总之对荣安骂得越狠,廖文慈被连累挨的骂也越多……   廖文慈身子原本就还没养好,最近忧心过甚,今日又受了气,回去后便觉身子不舒坦。而她心忧荣华荣英,又思量着嫁妆之事,一时间,那身子不但没见好,反而更是虚了几分……   而回太子府后的廖静又演了场戏。   她带血痕的伤口成功引起了朱永昊的注意。   “怎么?”朱永昊知晓她回了家。   “妾身去了趟虞家。”   “虞荣安欺负你了?”朱永昊注意到她连裙子都脏了。   “不是虞荣安,是……荣华。”廖静掖泪。“她与太子妃之位失之交臂,心里委屈,有些怨言!”   “贱人!”朱永昊怒骂。   怨言?   怨谁?   廖静与她一向关系很好,她想撒野打骂的对象是自己吧?廖静多半是成了出气筒,她在向自己宣泄不满!   什么东西!   和她娘一样,卑鄙无耻!   朱永昊一脚踢开跟前机子。他是真的恨虞荣华,不仅仅因颜面,更因自家二舅。廖文慈那贱人,勾搭二舅在先,步步紧逼在后,令他不得已只能杀了二舅,闹得他与母后之间都差点起了隔阂。   廖文慈连颜家人都敢算计,真真雄心豹子胆!太子妃之位本就是他们算计来的,虞荣华还敢有怨?真有怨真委屈的是自己!天下这么多好女儿家选不上,反而被她们坏了名声的母女给牵扯上……   朱永昊瞪眼掖眼角的廖静:“怎么,被好姐妹打了还委屈上了?你是不是也怨孤?”   在朱永昊眼里,姓廖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 第324章 各人归各位   “殿下怎能这么想?”   廖静心下怯生生,却还是一脸委屈顶着男人恶狠狠的眼神靠近了几分。   “当日从妾身主动找上殿下时,殿下就该明白妾身的一片真心了。而从妾身被算计躺到殿下身边那时起,在他们眼里便等同于背弃了家族意愿。   殿下应该明白,他们争取您是为了利益,只有妾身,眼里心里只有您,是看中了您这个人而不是您的身份地位,只有妾身是将所有的一切全都寄托在了您身上的。   妾身没有多少远大目标,只想陪在身边照顾您,所有的目标都只是让您高兴或是能够帮上您一二。妾身到您身边也有一阵了,可何时向您提过任何要求了?今日之所以会受伤,也是因为您被虞荣华诋毁,妾身忍不了,前去怒骂才被打了……   妾身心意,殿下还不明吗?”   廖静巴巴看着朱永昊。   娘和荣安都觉得,她若用子嗣和利益来讨朱永昊欢心绝无可能长久,也不可能比得过有廖家做底气的荣华。而朱永昊是个虚荣之人,一向最享受被追捧和爱慕。只要她表现出一片真心,那么朱永昊至少不会反感。这是成本最低且最有效的办法……   事实再次证明,她们对了。   有个一心仰慕自己的女子在身边,这听来何其舒坦。   朱永昊盯了廖静几眼,到底没将她推开,而是由着她钻进了他怀里……   葛氏的肚子渐渐开始显怀。   虞博鸿入宫以“府中无主母”为由,要求扶正葛氏。   他的理由倒是充分:偌大将军府后院无人主持大局,荣安再能干也是个将出阁的闺女,更有许多事不便处理。眼看长女要嫁入皇室,府中更需要有主母捯饬婚事。而婚期越来越近,实在没时间拖了……   很有道理,皇帝爽快允了。   他让虞博鸿自己看着择日扶正即可,到时候再来向他请奏册封诰命。   事实皇帝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想促成朱承熠和虞荣安的婚事,原本就有一个困难一直没能解决。即荣安的身份不够。一个庶女配一个将承王的世子,怎么看都是打脸,显得他不大度,显得他对燕安王有想法。这也是他心有顾忌,当日试探赐婚被拒后却并未强迫的原因之一。   此刻好了,虞荣安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府嫡女,二品权臣贵女,京城头巧,这么些身份加持,与朱承熠也就门当户对了。   那么等一个契机,他便再赐一次婚吧……   虞博鸿三呼万岁。   回府后,别说葛氏,就是荣安也傻眼了。   这一切的一切,太不真实。   这么轻松,娘就成了主母,成了正妻?早年丢掉的位置又回来了?   荣安并不在意自己是庶是嫡,但她很高兴从此之后连葛家都可以跟着扬眉吐气,底气大增。   虞博鸿的意思是,尽早行扶正礼。   荣安和葛氏自然答应。   白露已过,天气也不那么热了,正是办事好时节。   几人大致看了黄历后,便决定将走文书,告宗祠,上族谱的事三天内完成,三天后办场广而告之的酒宴。   虞博鸿愧疚葛氏多年,自然想要大办,但葛氏却不愿。她年纪不小,这个身孕她很是珍惜,她不愿太过引人注意。而且休妻之事才过去没几日,此刻大操大办容易遭人非议。   “既然娘不介意,便办上两桌家宴吧。”荣安觉得闷声发财也不错。   虞博鸿更觉心疼愧疚,竟然捧出了一堆礼盒,全都是送葛氏的。   荣安探头去瞧,一张口渐渐张大。   真真是……   整整五盒,全都是首饰。   一套珍珠,一套玉,一套玛瑙,还有两套金。   啧啧!   好阔气!   咦?不对!   这珍珠个头不小,这玉色泽水头都不错,这玛瑙也是上品,就这三样……远不止千两了……   他……他……   荣安盯住了虞博鸿。   他不是说没银子吗?   府上账面不是亏的吗?   自己这看似正直憨厚的老爹,一直有藏私房银子?   虞博鸿被她盯得脸皮发烫,连咳两声来掩饰。   他到底被荣安拉去了一边私语。   “爹,您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别瞎说。”   “你竟然藏私房!”   “要没私房,你刚从庄上回来那阵,爹哪来那么多银子拿给你!”   “我没说以前。前几日,遣散奴仆花了不少银子,当时账面就亏空了,您告诉我没钱了……”   “爹知你得用,你看,在面对困难时,你不是也顺利将财务接手,将账目维护得漂漂亮亮吗?爹知道你有这个能力,爹若贴补给你,你岂不是一点动力都没了。能者多劳,你便看作是锻炼。”   荣安嘶了一声。   她之所以能摆平账务,是她从虞荣华那里抠到了一笔银子好吗?   否则,她就得自己往里搭银子了。   等等,爹是不是知道自己财大气粗,所以……   荣安还想追问,那边虞博鸿已经站葛氏身边轻言软语去了。那两人直接忽视了她。   葛氏在低骂他乱花钱。   而他则回银子本就是给她攒的。   荣安发现,自己很多余!   诶,能悄摸在廖文慈眼皮子下藏那么多私房银子,爹一点都不傻呢!她觉得,她还是得重新认识一下她的爹!   一切都向着最好的方向在走着,她很久没有这般兴奋了。   娘,她,葛家各归其位,碍眼之人皆成手下败将,整个虞家全在掌控,似乎一切都很美好。   她跑去了静安居,将老太太吓一大跳。   老太太不明所以,胆战心惊。   回头才见,原来她是去祖父灵位前磕头去了。   兜兜转转,娘回到了原本位置,祖父的遗愿也算是达成,她总要告诉祖父一声。   “善恶终有报!做人还是要摸着良心!”荣安也懒得与孙氏多废话,直接出门了。   她迫不及待去葛家报喜了。   换了身寻常衣裙,只插了两支银簪,一身极为低调。   带了小荷,叫上了阿生,她便出门了。   荣安要采买的东西挺多。   红红火火是必要,从新开始是祝福。   娘的好日子,她想送太多东西了。   阿生将车停在了街角,看着她进了一间又一间的铺子采买。   荣安还去了趟朱承熠的茶叶铺子。   她很久没去了,忍不住就想去。   当然,名目是给外祖父和舅舅买些好茶叶。   …… 第325章 找打的姑娘   老王和大壮久未见荣安,很是惊喜。   荣安让大壮帮忙包几斤好茶叶,便进到了里间与老王说话。   老王表示,原本这几日就要找她来着。   说大片土地很少有人出售所以不好买,但最近在江南看好了一片庄子。   庄子所在正好是一个山头下边,所以有好几道活泉水引下来。那泉品质很好,甘而洁,活而清,自然灌溉山下大片足有百亩的良田。自然条件好,产出的米尤其香甜。庄子还带了鱼塘果园和竹林。山头无人耕种,只要人力跟得上,山上皆能种植农作物或是茶叶……   老王还给了两张图纸。   “这庄子在山间,也不引人注意。即便是有战乱也害不到那处。江南湿润,山上下来的活水不少,也不怕旱。庄子里干活的都是本地山里人,所以也用不着找人看护,每年分上一份粮食几个银钱或是将田包给他们收粮便成。由于地方偏僻,所以价格很低,姑娘若有意,不如拿下。”   “好是好,但你这一来一回询问我费时不少,会不会已被人买走了?”她是动心,有山有水有田地的好地方,谁不爱呢?   “庄子我家主子已经买下了。但主子有言,若姑娘想要,便先尽着姑娘。”   “我要。”   既然那庄子隐蔽,拿下或许将来也是个不错的退路……   “你家主子多日未见了。”荣安实在憋不住,还是问了这句。十天未见他了。   “是。燕安地的马匹分了几批全都送到了。马场刚开,事务繁杂。围场那里许多东西都要重建,主子是统领,确实忙了些。待平稳后,便没多少事了。大概就这日便能得空,姑娘是有事要找主子吗?”   “没有。就是随口一问。”   两人正说话,却闻外间有喧哗声起。   出去一瞧,是有人在……闹事?   有个姑娘,看中了大壮刚给荣安打包好的茶叶。   那是铺子里最后一斤上品明前龙井。   姑娘带着薄纱帷帽,手指着那包茶叶:“我就要这个。”她声音糯糯,倒是好听。就是那娇憨里多出的霸道有些不讨喜。   大壮好声赔不是。   “上品明前龙井这是最后一斤了。已经被那位姑娘买走。您若想要龙井,不如看看这款雨前龙井,其实口感基本一样,只品相……”   “那她付钱了吗?”姑娘完全不听,抬起脖子示意荣安。   “倒是还未,但……”   “那就行了!给我吧。”姑娘说着,已经一锭银子塞到了大壮手里。“钱货两清,东西自然是我的了。”说罢,她还挑衅看了荣安一眼。   “可……”大壮并未递过茶叶。   “给她吧。”荣安笑。“我也不是偏要明前茶。给我换一包雨前龙井吧。”这姑娘出手阔绰,茶叶铺子自然是挣钱为上。   也是好笑。   荣安分明已经退步,可那姑娘似乎又不满意了。   “你……不与我争一争吗?”姑娘直问荣安。“你不讲个先来后到吗?我抢了你的东西!你什么都不在意的吗?”   荣安一头雾水,怎么,这姑娘是太闲了吧?   “我今日心情好,便让于姑娘吧。”荣安从大壮手里接过了三包茶叶,转身就要走。   “等一等!”那姑娘上来拦。“你我打一架,谁赢了这包明前龙井就归谁好吗?”   荣安哭笑不得,但随即,她便生出了警惕。   不对!   这姑娘认识自己?否则怎知自己会打架?可自己却不知她何许人也。   认识自己,还刚刚好……来了这间铺子?太巧了!   荣安一下对面纱下的脸孔好奇了起来。   “要打可以,别在这儿,别害了人店家的买卖。”   “可以啊!”她声音飞扬。“去外边还是去里间明堂?”   “你怎知里间明堂有打架的场地和空间?”   荣安扫眼老王和大壮。这间茶叶铺子构造与别家不一样。老王他们蛰伏京中,练武不能松懈,所以院子是合并了左右铺子的后院的,如此既私密还有足够空间来练武。为了隔音,还种了不少高树。   荣安在朱承熠回燕安的那段时日里常来这里切磋求教,她自然知晓。   但她更清楚往日那院子不对外人开放,这姑娘……如何知晓的?   “猜的呗!”   姑娘声音里透着天真,荣安则将老王两人复杂的表情收于眼底。   “世子来了!”荣安看向门外,冷不丁开口。   果然,那姑娘下意识就转身冲门外盯去。   荣安暗笑。猜对了,她对“世子”二字如此敏感,显然之所以在这儿,是与朱承熠有关的。   哪有人?   姑娘尚未回神,脑袋上一松,头顶帷帽便被掀开了。   “你骗我!”一张圆脸露了出来。   杏眼俏鼻嘟嘴,有些眼熟。   荣安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张脸。但她可以确认,今生没见过。   那么便是前世……再扫眼老王他们,她想起来了。   “不是骗,充其量是诈。”   荣安冲那姑娘一笑,“我总得知道是谁想和我打架吧?”   说罢,她示意小荷去跟大壮结账,自顾自便往外走去。   那姑娘赶紧跟了出来。   “在哪儿打?”   “我茶叶已经买好了,你的脸我也瞧清了。我为何还与你打架?”荣安一脚跨出了铺子。   “你……你!你怎么那么坏!”又被骗了?   姑娘跺脚一恼,一掌就冲荣安手上茶叶包拍去。   荣安下意识两个闪身离远了些。   可惜那茶叶包却是掉到了地上。   那姑娘还想上前,却被一刀柄挡住了。   是阿生。   “何人胆敢偷袭我家主子!”阿生神情严肃,眼中狠色令那姑娘底气瞬间下落。   荣安则捡起掉在地上的茶叶包拍了拍灰,还好,包装结实没四散开来。   “你分明应了我,你言而无信!”姑娘冲荣安直喊。   “那可不算。你问我在哪儿打,我选了外边。但我这侍卫不允许啊!你要是想挑战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先把我这个侍卫撂倒就成。”   荣安笑笑。   “姑娘若是不打,我便走了。有缘再见!”   荣安说罢便扬长而去。   姑娘气鼓鼓退回了茶叶铺子。   “她拿世子二字诈我,是不是猜出我是谁了?”她问向老王。   “虞二小姐有眼力,想必是。”老王笑着推过一碗茶。“郡主,您觉得她如何?”   …… 第326章 入京的郡主   眼前这姑娘,便是朱承熠那刚悄悄抵京的妹妹长宁郡主了。   她是前几日押送最后一批马跟着入京的。京中,除了包括皇帝在内的少数几个,并无人知晓她已入京。   皇帝是打算在老八成婚当日,八月初一当众引见她。而她性子跳脱,这几日闲来无事,就是满京城的到处乱逛。   今日她是晃到了茶叶铺子,想找老王没见到人,一发问,才知虞荣安来了。   之后她便起了找茬心。   她早就想会会虞荣安了。   她既想知道虞荣安是个怎样的人,也想好好将之教训一顿。这个臭丫头,竟敢当众拒绝指婚,将燕安地的颜面踩在地上摩擦,简直可恨!   她原意是要挑衅后将对方揍个鼻青脸肿,随后扬长而去。哪知……   “哼!她与我那讨人嫌的哥哥一样招人恨!”长宁咕嘟咕嘟就把老王递来的茶喝完了。“所以他二人的事,我就不反对了!”   “哦?属下还以为,郡主得反对到底。”老王笑。   “不!这个虞荣安,蔫坏蔫坏的,她与我哥臭味相投,实在相配!她不想嫁我哥,我还偏要帮我哥收服了她!将来揍得她服服帖帖,看她还敢猖狂!”   长宁话是这么说,实际想法么……嗯,她并不讨厌虞荣安。   比起教训,她其实更想看清让哥哥生平第一次有了想法的女子为人。   那丫头面对挑衅是大气且能容忍,是能动脑子,而不是猖狂狠毒反击,甚至还知晓顾及无辜旁人。   那丫头被咄咄逼人时还能快速找到漏洞,而不是被自己带着走。   那丫头能迅速找到自己软肋,还最大程度干净爽快解决了问题,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虽说长宁吃了亏,但她心里清楚,自己越是玩不过的人,才越适合站在哥哥身边。而越是与哥哥旗鼓相当之人,才越能帮得上哥哥,将来,也越适合那个需要肩负燕安重担的位置。   那位置太重要,一般的姑娘可不行。   所以,长宁虽对荣安有些不爽,只想找个麻袋套了她揍上一顿,但心底却对哥哥的选择理解了几分……   而另一边离开的荣安自不知这边长宁有这么多心理活动。   荣安认出长宁了。   当然,主要是靠着老王两人的表现和朱承熠前阵告知过长宁将入京这两条推断而出。   前世的她与长宁没有什么交集,但她知道长宁人挺不错,且和自己一样,完全是棋子的命运。   前世朱承熠栽了之后,顾全大局,无路可走的长宁便自缢了。荣安虽不管事,却依稀记得燕安王被押解入京的那段时日,长宁一连多日跪在坤宁宫前为燕安王和燕安地百姓求情的模样。   那时的她,就像是瑟瑟北风里,整棵枯树上最后的一片枯叶,被风绞落已是必然,却始终在坚持着她的最后一点坚持……   荣安与她同为棋子,又都是相似的悲剧收场,此刻猛一再见活泼纯真,眼神清澈的长宁时,荣安如何能不生出怜惜来?   而且荣安见老王和大壮在一边干看热闹,连句劝阻都无,便知长宁对自己没有恶意。   如此她也就由着长宁的挑衅了。   因为她知,长宁不会胡来。更因她知……咳咳,她可能打不过长宁。   所以不能打!   但她不能认怂,也不要在老王两人跟前丢了颜面,更不愿被初见的长宁看轻了,所以嘛,走出铺子大门就是最好的办法。   阿生在暗护着自己,自然会出现…… 第327章 要盯紧嫂子   荣安在葛家门前碰上了一个人。   那俊逸的年轻公子行礼过来,荣安愣了下才想起其人。   郭传胪。   正是那日比巧,与常茹菲一道,虽速度不够但却成为全场唯一通过完整四关,最后大放异彩,勇夺第三的那位。   这人才气纵横,是真正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   且那日之后,听常茹菲几番提到他,似乎对他挺有好感。而当时那两人之所以成组,也正是郭传胪盯着常茹菲看了个面红耳赤乃至失态。谁看那郭传胪对常茹菲都有些非一般的好感。   为此,最近常茹菲没少被荣安和陶云打趣……   可大概是因为朱永昊的缘故,所以荣安近来看到这种清雅君子都提不起多少好感来。   荣安回了一礼,只是奇怪他来葛家作甚。   一问,他是来找舅舅的。   对此,荣安也未放在心上……   她找了外祖父和外祖母说了一阵话。   听到葛氏终将扶正,葛家众人自是喜上眉梢,答应三日后,保证葛家上下一人不拉,全都上将军府恭贺,也给冷清多日的将军府热闹一番。   荣安又去葛薇房里赖了一阵。   荣安已经接到了八月十五宫宴的帖子,她来叮嘱葛薇提早准备一下,届时一道入宫。   哪知往日里活泼开朗,热爱走宴的葛薇这次却有几分退却,问能否不去。   “不行!”   荣安毫不犹豫拒绝,并略带好奇打量葛薇。   “乞巧比试那日,我特意在面圣时提了舅舅和葛家,皇上和太后都对你好奇,当时金口玉言当众提了让你赴宴。不去的话,太不给面子。你不是喜好交际和热闹吗?你不是对宫中好奇吗?正好是机会。”   葛薇将头埋了埋,喃喃道:“人也许会变啊!”   “你说什么?”荣安没听太清。   “没什么。为了家里和爹,我去就是了。”   葛薇虽应了,却明显没什么兴趣,也没问具体要准备什么。   荣安多看了她两眼,觉得这丫头有心事。   “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吗?”荣安直问。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葛薇笑了起来,荣安心头那种古怪更甚了几分,总觉得葛薇有什么事是故意瞒着自己的。   荣安将送给葛薇的礼盒打开。   往日贪财的葛薇瞧见整套赤金首饰,也只稍微兴奋了几息,便再次兴致缺缺。这更让荣安确定葛薇有事。   在屋中转了几圈,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倒是扫眼到床上时,荣安的视线顿了顿。   走近一瞧,她没看错,葛薇床头放的竟是本兵书。   葛薇往常爱看诗词,先前荣安住这儿时,很清楚别说看兵书,就是葛薇的书架子上也没一本兵书。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还不是你先前练功老是吓唬我,我被你欺负多了,想着要找办法治治你!”   葛薇赶紧来拿走了兵书。   “哦。”荣安笑。解释什么?自己什么都没说好吗?……   荣安又去找了舅母。   舅母笑:“你别管她!十几岁的姑娘心思最多,什么事都只几天热度。许是和谁家姑娘闹了不高兴最近才恹恹的。”   “该不会是您和舅舅要给她定亲事,所以……”   “没呢!你比她大都还没定亲,我和你舅舅急什么。你娘也是快二十才跟了你爹,总要有看中,确认人品好的才能定。咱家不是靠姑娘往上走的人家,我和你舅可从没跟她提过婚事。”   荣安略松一口气。   她刚听奴才说,郭传胪最近进出葛家频繁,差点以为舅舅和舅母有那种意思。想到常茹菲,她又觉这关系复杂了起来,这才赶紧来寻舅母说话。   舅母闻言直摆手:   “郭传胪来的次数是不少,但都是与你舅探讨学术问题。他们同在翰林院,本就是同僚。你舅虽只高他一阶,但毕竟在翰林多年有些经验和见解。那郭传胪是个进取的,总能不耻下问,上门请教。   他们谈得来,手头事务又有些重合,所以郭传胪来得多了些。你舅舅说了,这年轻人很有前途,只可惜家世不好,走到今日全靠他自己努力。若他家族有那么一点助力,他此刻上行要更轻松太多。你舅舅觉得,既是人才,若是能帮着提点,总是有益的。而且这郭传胪很是谦逊温和,是个能交的。”   荣安应了声。   只是出府到葛家门外,她竟是又碰上郭传胪了。   荣安不信这是巧合,暗道难不成是这厮在等着自己?   对这一点,郭传胪倒没遮掩,爽快承认确实在等她。   继而,他支支吾吾,竟是拐弯抹角问起了常茹菲。   荣安盯了他两眼,见他双颊还晕着红色。   她顿时想到,前两日常茹菲还着人来问,什么时候来葛家聚聚之事。再往深处一想,那日宫中,荣安提议下次宴请三位贵女时,可不正是常茹菲提议到葛家玩上一日,结果令得陶云和荣安两人都觉怪怪?   荣安忍不住想入非非,莫不是这两人在比试过程中看对了眼,早就说好要在葛家私见?所以才一个反复跑葛家,一个反复提葛家?   一时间,荣安的眼神更尖锐了些。   常茹菲就是个爽直憨货,先前被朱永昊骗得团团转,与荣华莫名其妙斗得没完没了。好不容易对朱永昊灭了心思,却难免不会再被骗上一回。   荣安忍不住小人心思,谁能确保这郭传胪人品?   这人是不是有些无视常茹菲名声?他是否有些利用葛家和舅舅的好心了?   荣安不得不警惕。常茹菲家世太好,毕竟是曾经让朱永昊都动心过的。而葛家与自己息息相关,是自己没法不关注的。   被荣安犀利眼神盯得太紧,郭传胪连连解释:“七夕比试,常小姐走迷宫时对八卦组阵很有兴趣,特让在下给她推荐几册入门级别的典籍。在下已经备好了几本典籍,却没想好如何送至常小姐手上。”   “郭传胪不如直接将书递到鲁国公府?”   “一个小忙而已,贸然送东西只怕引起误会,损了常小姐名声。既然今日偶遇虞二小姐,在下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   “在下将那几本书带来葛家,待虞二小姐得空时,能否帮忙转交常小姐?”   “此般……倒是最合适不过。”这是最好的选择,自己果然小人之心了吗?这么看的话,郭传胪似乎不坏呢。   这边荣安刚要告辞上马车,可一见前方,忍不住幽幽一叹。   又是长宁。   见荣安瞧见自己,长宁大步前来。   长宁盯住郭传胪,目光全是不善。   听大壮说,荣安是给葛家人买茶叶,所以长宁知她来了葛家。   在茶叶铺子思量一会儿后,她觉得既然哥哥认定了虞荣安,那她便还是来“亲近”并对虞荣安再考察一二。   她早来了,亲眼瞧着虞荣安与这个男子说了足足半盏茶时间的话。   她自然得好好打量眼前男子。   哼,不过是个书生。   文质彬彬,长得不错,难不成虞荣安拒绝哥哥是因为这书生?   这书生一看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有什么用?看行头也是普通,身份肯定不行。就算是外貌,也比自家哥哥要差了十万八千里。   虞荣安的眼光有问题吧?   “这什么人?”长宁倒不客气,下巴冲郭传胪一抬后,直问荣安。   荣安略无语。   这丫头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别说她二人不熟,即便她们是老相识,她也没有过问和插手自己事的立场吧?   “你又是什么人?”荣安没好气。   “不许顾左右言他。你与这人什么关系?”也不知哥哥知不知虞荣安与这个男子的关系,哥哥不在,她可得帮忙盯紧嫂子。   荣安眼角余光见郭传胪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不耐。   她不由心下一动。   “郡主管得真宽。”她故意带出了长宁的身份,咬了咬“郡主”二字,实则将余光停在了郭传胪身上。   “你果然猜出我身份了。”长宁哼哼。   “是!你是燕安王的掌上明珠,长宁郡主!”   “算你有眼力!但你还是没告诉我,这人是谁。”   “在下与虞二小姐只是偶遇。”郭传胪见荣安没有解释的打算,便主动插话了。“在下翰林院编修郭品,见过长宁郡主。”他深揖而下。   “偶遇?偶遇要说这么久的话吗?”   “千真万确。”郭传胪笑得如沐春风,再次抱拳举了举。   荣安敛了敛深色,转身就跳上了马车,催着阿生一甩马鞭,车便出去了。   说实话,刚刚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郭传胪身上了,可他的表现并不好。   温文尔雅的他身上,让她隐隐看出了朱永昊的影子。   荣安故意不回长宁,他果然没忍住自报了家门。   她都没撇清与他关系,他却快速澄清了。   荣安觉得,若他心中有常茹菲,未必会毫无顾忌向别的姑娘随意释放善意温和。   当然,这两点也算不得什么。   荣安不喜的,是他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长宁时,分明是微蹙不喜的表情,然而在自己故意引出长宁身份后,他下意识舒展了眉头,漾开了脸庞和上扬了唇角……   只一个身份的不同,便让他有了如此表现,至少这个男子并不如他表现出的清雅。   所以,或许自己的第一判断才是更准确的。   见荣安离开,长宁自是赶紧追来。   她直接逼停了马车。   马车一声长嘶,吓得门口郭传胪和守门奴才都前走了几步。   “虞荣安,你要不要……”   “郡主!”荣安掀开车帘打断她。“你帮我一个忙,我便与你打一架。”   “……”长宁下意识要拒绝,可她更想知道,与自己没交情,刚相识的虞荣安能让自己做什么。“你说。”她挑了下眉。   荣安招了她到车窗边……   十息后,荣安马车离开,一不小心蹭到了长宁。   “虞——荣——安!”   长宁抽着鼻子,可怜巴巴;撑着手肘,似乎有伤到;她又拿帕子掖了掖眼下,似乎很疼很委屈……整个人都散发着沮丧之气。   荣安的马车渐渐远去,又拐过了巷角,再不见踪影。   约莫五息,长宁以为任务完成打算离开时,一双黑色靴子停在了她跟前。   “郡主伤到了?可要紧否?”这开口的,自然是郭传胪。   “嗯,伤到了。”长宁扁了扁嘴,抽了抽鼻。“虞荣安实在过分,差点要害死我。”   郭传胪一叹:“虞二小姐……一贯就是莽撞性子,满京城皆知的。不过……”他满脸关怀。“郡主伤到哪儿了?”   “手肘。”长宁捂住右手肘,眉头蹙了蹙。“好疼。”   “手肘的伤可大可小。郡主还是伤到了右手,最好还是赶紧去一趟医馆才是。万一伤筋动骨,那便麻烦了。”郭传胪左右观望了一番。“郡主的下人呢?”   “我……我没带。”   “郡主怎能一人出门?太危险了。郡主在京中不熟,还是要小心歹人。在下刚好无事,若郡主不嫌弃,不如在下送郡主前往附近医馆?”   “可我与你不熟。”   “在下就职翰林院,隶属葛家老爷部下。”他的笑温和无害,叫人只觉如沐春风。   “这……”   “郡主放心。在下走前边,郡主落后个五六步即可。如此在下既能保护郡主,也能给郡主引路,还能避了嫌。”   “既如此,便有劳郭公子了。”   “不敢!”郭传胪又是一抱拳,做了个指引的方向,走到了前边。“燕安王是大周英雄栋梁,能为郡主分忧,在下荣幸。”   ……   医馆出来,郭传胪还亲自将长宁送回了燕安王府。   郭传胪可不知,荣安在马车拐进巷口后便下了车,亲眼看着他对长宁一路关怀备至……   王府斜街茶楼,长宁将郭品的所有言行都给荣安说了一遍。   荣安闻言面色越发不好。   “好了,你要求的事我都做到了。你是否可以与我过几招?不如……去你家?”长宁摆了个灿烂的笑。   荣安起身,“下次吧。”   “不行!”   “我只答应会与你打一架,但没说什么时候。今日我还有事,下次吧。下次我一定不推辞。”   “下次是何时?”   荣安已经闪身出了茶楼。   “下次见面之时。”嗯,反正最近一段时日,她都不打算出门了。   这会儿……她得去找一趟常茹菲。   她要知道,当日郭传胪比试那一路可表现了多少情意,是否与常茹菲约定要在葛家私会。   不管是谁,要想在她和她珍视的人身边做手脚,她都绝不容忍!   …… 第328章 不能再退了   荣安找到常茹菲后,轻易便用偶遇郭传胪的理由撬开了常茹菲的口。   随后,她既打听到了那日比试,郭传胪对常茹菲“满天红霞都比不过红衣银剑一舞”的夸赞;“希望常茹菲好,却怕追不上她脚步”的暗指;也逼问出了郭品确实与常茹菲有到葛家拿书之约。   荣安更是从常茹菲烧红的脸确认这丫头是真上钩了。   “他就那么好?”   “笑若朝阳,静若风景,温和怡人就似冬日暖阳。”   “那岂不和朱永昊一样?”荣安努力暗示着。   “他比朱永昊好。”   “为何?”   “他眼里都是我。不会像朱永昊的眼神四处流连。”   “万一是伪装呢?朱永昊平素里也都是如暖阳温柔。”   “……那或许,便是我倒霉。或者是因为身边人都习武,所以我打小就对文质彬彬,谦和有礼之人特别有好感。比如陶云和颜飞卿,也是这般我一眼喜欢而主动交上的好友。   我除了会些武艺,很多方面都欠缺了。我尤其佩服和羡慕文采过人之人。比试时郭公子的解题能力你也瞧到了,他才华横溢,那几关几乎都是他过的……”   荣安心下暗哼,可不是个能人?舅舅和舅母都对他赞不绝口。就是面对她,他也以退为进,让她差点以为自己小人之心错怪了他。而且他还是在确认自己离开后才出面对长宁示好,所以他还是个谨慎的。   这男人,不一般!   今日若不是正好长宁在,荣安觉很难一下看清他面目。   常茹菲垂眸带笑:   “当日从与他组队开始,他就让我一直处于不断的惊喜和对他的再认识之中。”   不仅仅是解题,更是在一路解决困难时他表现出的温柔体贴。他一直都在无微不至照顾着常茹菲。她吃的喝的,站哪儿凉快,坐哪儿休息,他全都安排好了。   常茹菲几乎全程都在吃喝休息,如此轻松懒散下,最终还得了第三。这是常茹菲第一次获得这么大荣誉,也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全程被照顾,还被送上了荣誉高台这样的奇妙感觉。   以至于七夕过去都快一个月,她依旧觉得回味无穷,时不时都会想到郭传胪……   “荣安,你是觉得他哪里不好,还是他哪里让你觉得不适了?”常茹菲知道荣安不会乱管闲事,下意识有些慌张。   “倒也没。”荣安笑笑。   罢了,与其没有确实证据直言打击常茹菲,还不如她直接将局面收拾了。“就是关心你,希望你好。所以我多问几句。郭传胪的事你跟家里提过没?”   “没有。八字没一撇,七夕之后就没见过。”常茹菲红了红脸。   她本就一肚子的话无人可诉,这会儿荣安一鼓励,她便直言道来:“我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他家世不好,一旦我这里提出,他肯定只能接受。万一他不愿,那我岂不是强人所难?而且……我瞧他自尊心强,这事怎么也得让他主导……”   荣安微微张口。   愣。   她没想到,郭传胪手段了得,已让常茹菲这般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了。   这会儿她再次暗暗感谢长宁今日恰到好处的出现了。否则常茹菲和葛家怕都得被带沟里去。   不过……郭品目标在常茹菲好理解,凭着常家在老族里的威望和人脉,轻轻点个头,便可助那郭品轻而易举直上青云。可葛家呢?荣安只恐那厮是有目的而来。   “倒是可惜飞卿还在病着,若不然最近天气不热,咱们还真能聚上一聚。”常茹菲感叹。   “这几日我不得空,再等几天吧。”荣安也一叹。自己最近虽事事顺利,但几个小友却都麻烦连连。   尤其颜飞卿那里,压力渐渐上来了。太子处境不好,皇后又失了后宫大权,这使他们急于拉拢各方势力。如此一来,皇后更不可能为颜飞卿说话。   那桩婚事,转机的可能似乎越发小了。   而常茹菲昨日去看颜飞卿,竟然被门房拒了。而好不容易递进颜家的字条,也还未得回复。还有几日就是八月初一八皇子大婚日,也不知颜飞卿会不会出现……   荣安离开常家后亲自去了趟陶家。   陶家老爷子在翰林院地位举足轻重,他若帮忙一查郭品,定轻而易举。陶云一听这事涉及常茹菲,二话没说就应下了。   她与常茹菲十几年交情,她也不愿好友误入歧途,更不希望在能改变的时候让常茹菲也走上和颜飞卿一样被人算计的路……   荣安原本打算再去一趟茶叶铺子寻老王派人跟上郭品个几日。但想着与朱承熠适当保持距离,她最后还是寻了爹。   虞博鸿别的没有,有的就是能用的人手,一听或涉及葛家,自然应下了。   “以后这样的事,你直接找阿生就行。或者,你找于彤也可以。他们都会帮你的。”   “那我以后找阿生。”   虞博鸿瞪了女儿一眼。   “你娘办喜事那日,于彤也会过来。正好,族里亲戚和葛家人都到场,也算是给大伙儿过个眼。”   “爹!别了吧。”   “你也没正经与于彤说话相处过吧?你要拒绝也得有个正经理由!先仔细看一眼,说上几句吧。”   荣安叹了声。   看来她不但得为小友们操心,就她自己也够麻烦了……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明日,便是葛氏扶正的宴请日了。   消息一直掩着,外人并不知晓。   直至这日虞博鸿特意告了一天假,与葛氏办婚书和告宗祠,廖家那里才得知,他们先前被扇过的脸庞红晕未退,这边又不知不觉被狠狠抽了一下!此刻的廖家,像只发烫发红发亮到足以被整个京城上下笑上一年半载的红灯笼了!   廖老太愤怒无比,恨毒了虞博鸿的绝情。而她又觉失望,她一直寄予厚望的孙女耗费了十几年,不但没有抓住男人心,连一点恩情也没留下。   实际即便休妻之后,从廖老太到廖文慈都还思量先给虞博鸿几日冷静时间,想着只要之后在儿女,大局和皇上太后那里下功夫,廖文慈再次回归将军府只是时间问题……   可谁能想到,这么快!这么快就被鸠占鹊巢!   廖老太太和廖文慈几乎是同时回房更衣,打算入宫面圣求情。老太太更是想着这次必须用亡夫留下的人情跟皇帝好好谈一谈。   哪知,她还没能把先帝赐给亡夫的玉璧给翻出来,下人便来报,说皇上的封诰圣旨已经到了将军府。   又说将军今早一下朝亲往御书房便是求恩典去了。   还说皇帝为表庆贺,许了虞博鸿三天假,并亲赐了不少赏去……   圣旨下,诰命封,君上一言,无法挽回。   这事一锤定音。   廖老太太几乎与廖文慈同时瘫坐在了椅中。   廖文慈生平第一次如此沮丧,让她觉得前路完全只剩了黑暗。   她比谁都清楚,一步错步步错。是她对虞荣安的大意才造成了如此局面。或许从虞荣安逃出庄上后,她就应该先放一放荣华的上行路,应该强势先收拾了那臭丫头。一步失足,造成了满盘皆输!确实,她错了太多!她还是不够狠毒!   可谁又能想到,一个在庄上待了十年的丫头会恶毒下作奸猾龌龊到这种地步?   廖文慈头痛欲裂,心头憋恨更让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廖老太也失态了。   第一次,她将茶碗砸到了廖文慈脚边。   一直坐一边看戏的魏氏心下却是痛快极了。老妖婆,偏心几十年,终于尝到后悔滋味了。今后,这个家,全得看自家静儿的了。一个弃妇,看她今后还哪有猖狂底气!谁尊谁贱,已是水落石出!   “不是我说,姑姐你也该做点什么了!”   魏氏被压多年,总算可以出口恶气,自不会客气。   她也将手中茶碗重重往机子上一搁,直往廖文慈方向扬出了半碗茶。   “我家静儿在太子府也不容易,你这边若不上进,是要连累我家静儿的!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太子那里是咱们家最后的希望了。因为你和虞家那些事,这次太子面上更过不去,静儿困难,你家华儿入太子府后也要遭殃!”   廖文慈本就烦到只想揪头发,她不耐道:   “我还能如何!你倒是告诉我能做什么!这会儿的将军府跟铁桶一样,我就是想找人对葛氏下手也做不到啊!”   魏氏面上冷哼,心下暗呸。   不要脸的东西!假装清高,背地里还不是勾三搭四?既然看不上虞博鸿,当年就别嫁啊!这又当又立还想捞尽好处?脸比猪头还大呢?   假清高!都睡了野男人了,还看不上丈夫?她若谨慎一点,或是要点脸面,也不至于别人都没怎么动手她就自己抱头鼠窜连夜逃跑啊!什么东西!   “我一直以为姑姐能力过人,是廖家同辈里能力最强的。倒是我看走眼了!”魏氏指桑骂槐,看走眼的自然是这家的老货们!   “原来你就这点办事能力!我让你做点什么去挽回,什么时候让你喊打喊杀了?我要是你,一早就跪在虞博鸿脚边求原谅了。   说句丑话,你这弃妇的名声可还不如寡妇,还有什么颜面和清高可言?总不能每回都让老祖宗给你出面,让我家静儿给你承担后果吧?”   “你有办法就说,没法就别开口了!”廖文慈强忍怒气。   “你捅的篓子,还要我想办法?要我说,办法有的就是。比如,那葛氏是个心软的,你去求一求她。只要她愿意开口帮你求情,或许你还能有回府之机。你再去虞博鸿和虞荣安跟前求一求,或许看在孩子们的颜面上,他们会收你做平妻也不一定。”   魏氏觉得满是乐子。   廖文慈不是眼高于顶吗?哪怕只是想象一下让她跪于葛氏和虞荣安跟前的场景也很痛快。   平妻?廖文慈要是能做将军府的平妻,她一定买上一万只响亮的炮仗送去放个三天三夜!   “为了你的孩子们,为了我家静儿,为了整个廖家,其实你也该做些努力了。你受了家族这么多恩惠,整个家族都对你和荣华寄予厚望,此刻你们却不中用,连个乡下丫头都摆不平!   我真是怀疑当年是不是祖父那里算错了。你该不是笼络了星云大师吧?自打荣安走出了农庄,荣华就一直被压着,她连个庶妹都搞不定,几乎是被虞荣安一路碾压的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虞荣安是嫡出,虞荣安是长姐,虞荣安是凤格呢!……”   魏氏拼着命地踩,她可不知她一语道出了另面面相觑两人的小秘密,使得原本就烦扰无比的两人更如被架了一把火般郁闷难熬。   “行了!”   廖老太着急打发了魏氏,却又因现状让她必须更善待廖静。   “我给静儿准备的首饰应该打好了。你赶紧去换身衣裳看看静儿去,另外我还给太子和皇后准备了些礼,你一道带去。让静儿多花些功夫,好好跟太子解释一番。”   魏氏离开后,廖文慈跪到了老太太脚边。   “她也没全说错!若不然,你再上一趟将军府吧。这个时候,或者再求……”   廖老太此刻想想,平妻确实不失为一条出路,总比弃妇的处境和名声好。   “不……”廖文慈一想到自己要去求一个贱妾,要与一个贱妾平起平坐,胸中不甘和傲气再次冲了上来。她不能,她做不到!   然她话才刚出口,下人又来禀,说刚得到的消息:将军府葛氏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晴天霹雳!   廖文慈坐到在地,差点晕过去。   而廖老太则刚提起的那点希望也瞬间炸飞了。   这才是虞博鸿着急扶正葛氏的原因吧?   虞博鸿已有多年未再得子女,他定宝贵得很!   虞荣安为了保护她娘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利益和地位,一定会全力阻止任何再可能破坏此刻状况的事件发生。   所以,纵使廖文慈愿意低头,虞博鸿愿意松口,虞荣安也一定不可能同意。   “所有的症结都还在虞荣安身上!”廖老太盘着手中念珠。“这个祸害,得想法子处理了。只要将虞荣安一劳永逸了,葛氏便还是那个任由捏扁搓圆的面团。一切都会回归原位的。”   “祖母的意思是……哪种?”杀还是废?   “尽量废,废不了就杀!”因为凤格二字,他们一直都心慈手软。此刻……不能再退下去了!凤格也不行!…… 第329章 好一对兄妹   相比廖家此刻的阴云密布,虞家则是欢声笑语不断。   皇帝不但送来了圣旨,还有六大盒盖了红布的赏赐。   一柄玉如意开道,招摇过市后,整个京城都知晓,将军府又有女主人了。   因着皇帝的阔气张扬,这事到底没能太过低调。   上门送礼的开始络绎不绝。   由于一没打算宴请,二没准备回礼,所以也不好收礼。   虞博鸿一贯清官做派,亲自站去门口一一谢过并退礼。   只苦了荣安看着一只只漂亮精美的礼盒被退回时心疼到不行,暗骂自己犯懒为何不摆个百桌?自己还是太不会算计,否则一场大宴下来,至少能挣个万两吧?   哎,亏了,亏了!   下回,下回给未出世的弟弟办周岁宴时,她一定要摆上百桌!一定!   “下回,府里再办喜事,就该是我家安儿出嫁时了!”虞博鸿眯眯着眼,看着她直笑。“等我家安儿成婚,咱家至少要办百桌!鲍参翅肚一样不少!”   “……”正在算计弟弟该办周岁还是百日的荣安一愣,笑容瞬间消失。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快及笄,就到嫁人年纪了。   等弟弟周岁,那最快也是后年了。   可自己……能拖到后年吗?   那时候,她大概已为人妇了吧?   一瞬间,她更觉亏得不行。   弟弟周岁时,娘当家,按着娘低调的性子,最多办个二十桌。   她只觉白花花的银山从眼前消失了。   心疼。   更亏了!   ……   虽说对外低调,但整个将军府里边却是另一派景象。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焕然一新。   四处红灯笼高挂,就连奴仆也全都换上了新衣。   芙蓉院的荣华在拿到了包着红纸的喜果后,到底也知晓了葛氏的上位。   她哭了笑,笑了哭。   却并未作出太大反应。   她累了。   她挣扎不动了。   当然她也很清楚,自己此刻被禁锢,连廖家都奈何不了虞荣安,自己又如何去挣?   她什么都不想了。   她只求赶紧逃离这个家!   所以她必须赶紧让身子好起来,才能顺顺利利在九月初一离开。只有一个多月了,纵是度日如年,她也必须熬过去。   她一口一口细细嚼着喜果,她要记住这味道,记住这痛苦里默默承受的痛。   然而吃着吃着,她到底还是吐了……   她娇弱的肠胃,也在一病多日中渐渐虚弱了下来。   但她还是没停,吃了吐,吐了吃……   不远处的杂院,荣英也拿到了喜果。   他还从守门的口中听说:葛氏肚中怀了种。   他狰狞笑起。   老蚌生珠!那贱妾果然不要脸面!   难怪爹这般无视自己!因为自己很快就不是这府里唯一的嫡子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   ……   晨曦起,朝阳出,将军府迎来了崭新的一天,崭新的格局。   婚宴日。   一派喜气。   葛家上下如约而至。   几位虞家老族的叔伯子侄也亲至恭贺。   由于没有邀请女儿前来赴宴,所以孙氏赌气,拒绝出席。   她不出来丧着脸给人添堵,荣安正是求之不得。如此刚刚好,家人都能欢欢喜喜多喝上几杯。   将军府地方大,有的就是空闲地。   后园子的人工湖边阴凉处,摆上了几桌。   鸟语花香,就着清风,聚上一日热闹热闹,很是舒坦。   荣安有银子,知道外祖母爱看戏,请了一整个戏班,早早就搭好了台子;知道外祖父爱听书,特请了京中有名的说书人;此外,唱曲杂耍的,也都没忘请。就只献艺之人,便坐了足足三桌。   葛家上下全斥她败家废银子,她则呵呵傻笑:“银子就是要花在自家人身上,就是要和在意的人一起花,只要能买我高兴你快活,多少银子都值得!”   虞博鸿还真就喊上了于彤,怕于彤尴尬,还给安排了一桌心腹手下今日前来陪坐。   荣安对此自然欢迎。   老爹手下得力之人,说不定今后大有相帮之时,多多与家里亲近总是好的。   如此,虽没有请一位正经宾客,但加上艺人们后,也基本坐到了十桌人。   然而总有那么一些不速之客,喜欢不请自来!   带上个大小礼盒,摆着一张笑脸,亲自站到了你家门前恭贺,并主动表示要讨一杯喜茶喝。   这样的人,总不可能赶走吧?   何况他还是皇亲,地位不一般的皇亲世子!   哪怕你没有开口要留他饭,可他赖着不走,你总不能连饭都不给人吃吧?   一个时辰前,葛家人才前脚刚刚到,后脚朱承熠就这么来了!   多日未见。   他依旧俊得发光。   只是较往常略微黝黑了些。   肤色一深,他那浮夸的美色里倒是多了丝坚毅,似乎还耐看了些。   “想我了?”虞博鸿在门前忙着招呼宾客,自顾自的朱承熠往里刚走几步,便很快寻到了荣安,并抱胸笑起。   “你轻浮了。”   “不,你看我的眼神,与之前不太一样了。”他眯了眯眼。   “怎么不一样?”   “没看出有不耐。惊讶里,似乎有些惊喜。所以我猜你想我了。”他走近了两步。   “你看错了。”荣安将视线转到了他带来的几个礼盒上。   “你还心虚!你不敢看我!”   “你想多了。”荣安将视线顶回来:“我不看你,是因为想赶紧打发了你。”   “随你狡辩!”   他低低笑。“但我提醒你一句,你的耳垂红了。或许你的心和身体反应和要比你的嘴更诚实。”他倚在了廊前,目不转睛看她。   荣安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虽觉察自己确实有些热,但并不觉得是他口中之意。呸,哪个女子被个男的盯成这样会不慌不羞没反应的?   “礼拿回去,今日不收礼。”   “你明明很喜欢收礼。很想打开礼盒看看是什么。”   “……”他倒是了解她。   “嗯,我了解你。你就是口是心非!”   “……”这厮是自己肚中蛔虫吗?   “我快成你肚中蛔虫了,你想什么,我一眼就懂。”他依旧没收回视线。“行了!礼不是给你的,是给虞夫人的!你若要拒收,找你娘来回绝。”   葛氏脸皮薄,又对他极为心疼,若真出现,绝对不会将他往外赶,反而会大力留他吃饭。   朱承熠挑着眉:“我是真心来恭贺夫人的。所以礼,是一定要的。而且,我确实就是要留下用饭。还要用晚饭!你拦不住我!”   荣安张了张口,好厚的脸皮!可她确实找不到什么好理由回绝。   “今日是家宴。全都是我家人,你在这儿不合适。”   “我也是!”他迅速接话。“我也很快就是家人了。正好见见他们!”   说罢,他也不管荣安,与她擦肩而过,径直往里走去。   荣安一叹。   她很明白,爹请他进来就是要留他用饭。   就凭他给廖文慈送去了休书,那日又被虞荣英伤了却最大程度保全了虞家颜面那两桩事,他不但会被请进虞家,还会被奉为座上宾。   而他久未露面,今日突现,绝不是巧合。   不管他是否只是单纯来恭贺,荣安都觉得有些麻烦。   她刚要招呼个家丁领朱承熠去席面,却闻他道:“听说你爹对你的婚事有安排了?”   荣安才刚一转身打算离开,闻言自是一滞,赶紧回头。   “你怎知道?”   “皇上告诉我的!”   “……”她想起来了。上次他就说,他直言告知皇帝,说他要勾搭她来着。   厉害了。   所以他不但投皇帝所好,还得了皇帝鼓励吧?   “是又如何?”   “是于彤吗?”   “你又知道?”这也知道?荣安惊。差点以为他在爹身边安插了人手。   “你爹告诉我的。”   “……我爹将这事告诉你作甚?”   “马场建好后,你爹代表北营禁军第一个到我这儿来看马挑马,后来我又答应帮着北营训马,我们有些交往。没事还喝过几杯。随口一问,他便告知我了。”   朱承熠打了个一道走的手势。   荣安只觉他来者不善,便只得快步上前,算是亲自引他往里走。   “所以,哪怕我近日没来,也不代表我没努力不是?纵是日理万机,我也没忘关心你。当然,我知道你也关心我,你向你爹和老王打听过我,我都知晓了。”   “说重点,你今日为何而来?”   “我怎能让你被人捷足先登?”   “你要做什么?”   “于彤来了吗?”   “还没!”   “那你告诉我,你想嫁于彤吗?”   “你想多了!八字没一撇,还谈不上嫁不嫁!”   朱承熠却又猛一回头。   “不行!我得阻止!”   “说了,我与他八字没一撇。”   “是!提到他,你很淡漠,可见你对他没有什么感觉。但你拒绝了我,却没有很强烈要与他撇清之意。所以,我得阻止。”   “你阻止什么?”   “阻止于彤和你的相看,阻止葛家上下相看于彤。”   “你要做什么!”   “放心,你既然对他无意。这事就包我身上了。我一定做到光明正大,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他顿了顿。   “我强调很多次了。我要走的路,我已经定下了。我会全力走下去。你若能陪着我最好,你若不能,就站在那儿,等我走过来!”   他眼神定定,灼灼盯来。   荣安觉得手心有些湿。   两人正视线交接,却是有人一声咳。   葛薇刚从内院走来,远远见朱承熠迎面而来,便暂时退去了一边。   哪知都几十息过去了,那两人既没说完话,也没往前走上几步。她实在忍不了,只能走了出来。   “怎么了?”荣安问到。   “姑母让你去看看席面,让我来接手你手上的事。”葛薇看了朱承熠一眼。“若不然,我来引世子入席?”   “不用了。我自己去!”   那边朱承熠笑了笑,自己往席面走去。   荣安发觉葛薇面色不善:“你怎么了?”   “姐,你不是拒了世子吗?那你就不该再与他……”   “我与他没有什么。”   “可我觉得你二人之间氛围不太对。”   “是他一意孤行。”   “你确定?”葛薇一脸疑色。   “若不然呢?”   “你脸特别红,耳垂也有些红。”葛薇上前拉了荣安手,发现荣安手心更全都是汗。“这里可是风口,凉快得很。又在檐下没有太阳。你总不会是热的吧?”   “……”荣安蹙眉。自己……真那么显眼吗?   “姐,我有句话想说。”   “嗯。”   “你若心里有世子,就该跟姑父说清楚。否则被乱点鸳鸯谱后若惹出其他风波,姑姑和姑父伤心不说,于副将那里……你是不是有些玩弄人家了?”   荣安一叹。   “我真没有……”   “不用跟我解释。你该自己想清楚,免得伤了……他人的心。”   荣安看她快步离开转眼消失,难免愣了愣。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脸和自己耳……   哎!   这风口,确实不热!……   正如荣安所猜测。   朱承熠别说死皮赖脸,连口都没开,未表现任何吃酒的打算,爹和娘便一同开口,强烈邀请他留下热闹一番。   他半推半就说不合适,说家宴他就不掺和了。   果然,爹娘又上当了。   “把你当子侄”——这是爹说的,娘应下的。   而这句后,某人那眉头一挑上去,冲着荣安眉飞色舞的猖狂模样简直让人厌恨至极。   就这样,朱承熠不但被邀请留下喝酒,还被请到了主桌。   怎么看怎么怪!   一个宾客,掺和在家宴,上座在主桌也就罢了,偏偏这厮做派古怪,全然一副主人模样,上来就先干为敬,谢了虞博鸿又祝葛氏,还又自罚了几杯,悄摸就主导了气氛和进程……   当然,还有脸皮厚的!   这边酒宴刚开始,下人来报,说是有姑娘来找哥哥。   自报名叫长宁。   “长宁?”那日长宁郡主入京是虞博鸿亲自去迎的,所以虞博鸿一听便知这个长宁是指长宁郡主,哥哥是朱承熠。这是来寻人了。   那边朱承熠唤了阿暮要打发妹妹,可当着众人,虞博鸿自然不能做这事。   就这样,找哥哥的长宁郡主也是被大摇大摆请进了虞家。   她扑闪扑闪着她卷翘的长睫毛,冲荣安一顿眨眼。   荣安瞬间看懂了她眸中之意。   这丫头,就似条尾巴,好不容易甩掉,竟然还自己上门了。   等等,自己上次是不是向她保证,下次再见面时……   果然,长宁上来攀住了荣安手臂,“好姐姐,咱们今日该打一架了吧?”   荣安脑壳有些疼。   朱承熠够难缠了。   这会儿再来一个,她要怎么甩得开这对兄妹?   …… 第330章 帮忙把个关   荣安静静看着长宁表演。   一张小嘴巴巴着,比她笑起来的脸还甜了几分。   朱承熠作势一瞪眼,她便畏畏缩缩怯生生,像极受了委屈的孩子,受了惊的兔子。   想着她背井离乡行千里,无父无母只一兄长可倚靠,葛氏顿时将对朱承熠的心疼转了一半到整张脸都透着“可怜巴巴”的长宁身上。   “安儿,你既与郡主相识,今日照顾郡主的任务便交于你了。”   今儿主角葛氏一发话,荣安自然要给面子,只得无视长宁得逞的笑,干巴巴应下了。   “郡主还请上座。”虞博鸿也开了口。“由于是家宴小聚,所以没设男女隔桌,还请郡主包涵。”   朱承熠坐在了主桌,没道理他的郡主妹妹坐别处吧?于是,长宁也被邀请坐去了主桌。   “将军客气了。咱们燕北人没那么多规矩。”   长宁笑得比蜜还甜:“一家人聚在一块,热闹整齐才是最重要的。规矩什么,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自己人不讲那一套。我见将军家和乐融融,好生羡慕。将军和夫人愿意让我融入,我高兴还来不及。”   荣安听着这话,那口是张开便再合不拢。这都什么话?长宁她一个陌生人,要融入自己家做什么?   “安儿,你也坐主桌吧!陪陪长宁!”   主桌全都坐的长辈,原本荣安是与葛薇她们坐一道的。此刻长宁既挽着荣安,刚又让荣安照顾着,自然她二人也得坐一块。   这么一来,主桌上,除了葛家人和虞家人,便是朱承熠兄妹。   朱承熠眼里的笑几乎要满出来,荣安一眼瞥去便明了他意。   此刻主桌,更可以说是坐了荣安朱承熠,和他们的家人。   这未免太怪异。   谁相看谁?   更似荣安朱承熠正被他们的家人们相看吧?   这边荣安觉不自在,那边朱承熠却是春风得意,与众人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那厮竟然还起身一桌桌敬起酒来。   他去敬什么酒?   他是不请自来的客人,安稳坐着不好?   他是在场身份最高的,安安静静摆个架子坐这儿等别人来敬他酒不好?   他又不是主人家,如只蝴蝶桌桌流连,处处穿梭做什么!   还有,他干嘛一桌桌问着亲属关系?   关他什么事!   喂!你要弄清我七大姑八大姨做什么!——荣安几次眼神示意,可都被他直接略过。   荣安几次要起身,可每每还没能离开椅子,身边一双手便攀住了她。那长宁每每露出个天真表情,说这里不对,道那里不明,最后冲她咯咯直笑。   “放松点。我也不喜我哥。”   她咧嘴露出大白牙:“他那么傻缺乐意花枝招展瞎嘚瑟,咱们就把他当笑话看不好吗?等回家后,我还得好好和阿暮他们笑上他一阵呢!快别阻他,我得瞧瞧他脸皮究竟厚到什么程度!”   荣安盯了长宁好几晌,也是失语得很。郡主大人,你的脸皮也不比他差好吗?   冤孽!   她可拿这对兄妹怎办?   荣安抓了面前酒盏,一口吞下了杯中酒。   大伙儿又不是傻子,谁都嗅出了不对。   谁看朱承熠都过于殷勤了。   加上前不久他与荣安一道闯关比试,勇夺佳绩,还差点被皇上赐婚,显然两人缘分不浅。这会儿家宴被人寻上门,明显这朱承熠是动了心思。还是毫不遮掩意图的那种。   虞博鸿也惊呆了。   由于荣安一直对朱承熠表露不喜,朱承熠又一早冒犯过荣安,两人赐婚日还各自不愿,所以在这方面本就不敏感的他压根没往深处思量过。   可原来……是一头热的追逐?   这事……有点麻烦。   他今日还安排了于彤相看呢!   虞博鸿偷偷瞧了于彤一眼。那孩子面色沉沉,正盯着朱承熠背影,明显是不太高兴的表情。   虞博鸿有些脸发烫,瞧他这事办得!   他只得一个劲儿地示意起了荣安。   另一边,葛氏也将视线在荣安、朱承熠和于彤身上来来回回。那两个她觉得都还不错,可荣安怎么想?她也是一个劲冲荣安挤眼……   此外,满场亲眷都已知今日原本有相看于彤之意。这会儿杀出个世子来,众人也觉略荒唐。好在今日说唱表演热闹,世子很会说话,所以还不至于让人太尴尬。但众人的好奇心却是压制不住,同样是将视线全都往荣安身上扫……   很快,就连虞博鸿亲信手下的那一桌人,也忍不住将视线往这儿扫来……   荣安哪能感受不到那么些视线。   她只觉脸上身上都被这些火辣辣的眼神炽得要烧起来,还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她无能为力,她谁也阻止不了,也不想破坏这大喜宴席。   她能做的便只剩一样了——努力麻痹自己。   至于麻痹的法子,便是左一杯,右一杯。   尤其右手边长宁自来熟地叽叽咕咕话不停,更是让她也一杯杯不想停。   临觉得不能再喝时,头晕已经上来了。   她也这才觉得轻松了许多。   好了,此刻的她脸红脖子粗,谁也别再来拿她脸红说事了。谁要再折腾她不管,也不关她事。反正……快醉了。   “我喝多了,不能和你打架了。”荣安冲长宁一笑。哼,耍赖,好像谁不会一样!“我只怕也不能照顾你了。对了,别离我太近,我怕我快要吐了。郡主再这么靠过来,弄脏了您的漂亮衣裙,我可不负责。”   说着,荣安便冲长宁那边倒去。   长宁只见她脸和脖子都通红,满身都是酒气,坐也坐不安稳,左摇右摆的,果然嫌弃不已,一把推开她,自己搬着凳子往边上坐了坐。   荣安低低笑。哼!自己吧,最多只五分醉,但她故意装了装,让自己看来至少七八成醉。   看谁还来招惹自己!   相看?   算了!   自己醉了!   看不成了!   就这么作罢吧!   她就不信,没有自己配合,朱承熠或是于彤那里还能一个巴掌折腾得起来。   所以今日,就只是娘的大喜日,只需围绕了娘,那便够了。   荣安这么想着,忍不住眯起了眼又啜了口酒,这叫她头皮发麻的宴席糊弄过去后她就早早退了。实在不行,她就躲去虞荣华那芙蓉院去。她宁可去欺负虞荣华,总比坐这儿要舒服得多。   可她眯眯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朱承熠的脸,她手中杯盏也是一空。   原来这货已经敬了一圈酒到她跟前来了,说着恭喜她成为嫡小姐的话,并将她的酒换成了醒酒汤……   可她分明又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你猛一见我的眼神收缩太明显,所以你没醉。你能糊弄我家笨蛋却不能骗过我。因此,我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而葛氏将朱承熠给荣安换酒成汤的举动看在眼里,很是赞许,不但赶紧起身过来亲自引了朱承熠回座,还亲手给舀了碗补汤给他,“看你喝的不少,你也喝碗汤解解酒。”葛氏又命人将荣安跟前的酒具全给撤了。   “……”   荣安手臂还被葛氏给掐了一把。   “不许喝了!你给我乖乖坐着!至少喝三碗解酒汤。”   “……”   “夫人,我来看着姐姐吧。”长宁又笑着坐了回来,亲手端了汤到荣安嘴边。“我保证,盯着姐姐喝光三碗,尽快醒酒。”   “……”   冤孽!冤孽啊!   荣安只得慢吞吞啜起汤来。   她想着朱承熠提到的“该做的事”,心下直发毛,偷偷看向了于彤。   只见于彤也正闷闷喝酒,神情并不见一丝喜悦。   荣安这会儿想起葛薇先前所言,她与朱承熠的牵扯连累于彤进来,确实对于彤太不公平。前世的于彤,便是如此。今生确实不该再让他因为自己而耽搁。   愁!朱承熠势必不会轻易罢休,今日之后,还是先跟爹好好谈谈。   而荣安对于彤愧疚的一眼却被对面朱承熠尽收眼底。   于是,她身边长宁恰到好处将另一碗满满的醒酒汤端到她手中,强行将她的视线打断,并给收了回来。   荣安狠狠瞪眼这对兄妹。   一不小心瞥到葛薇时,却见那丫头也在一杯杯喝着……   酒席结束,葛薇比荣安喝得还多还醉。   荣安更是确定,葛薇身上必有事发生……   台上咿咿呀呀的戏开始后不久,虞博鸿还是做了他原本要做之事。   他当众将于彤引见给了所有亲戚。   简单,直接。   他赞不绝口的表态几乎将他的所有心思毫无保留透了出来。   众亲眷均是点头。   于彤高大俊朗,一身武艺,为人正直,前途大好。如此一表人才的年轻人哪个不喜?所以大伙儿均是赞誉不停。   有几位更是直言:于彤与荣安“很登对”!   荣安发现一件事。   即于彤虽然风度依旧,但看向自己很冷淡。甚至还不及今生初见,那晚在北营里看自己来得有温度。   前世爹也给自己和于彤相看过,但即便自己最后寻死觅活要跟了朱永昊时,于彤也没有眼前这般淡漠?   哪里不一样了?   他似乎……对待这桩婚事也很勉强?   好事。两个人的反对总比她一个人的抗争更能让爹好接受些。今日宴后,不如她亲自找于彤谈一谈,然后一起去找爹说。   “未必!”不合群的声音起。   众人一静。   “我觉得,虞二小姐与于副将未必般配!”   能在一片赞许声中堂而皇之高声提出相反意见的,自然只有朱承熠。   荣安顿生慌张,手中茶杯都差点掉了。   他所谓“该做的事”,总不会是当众反对并将他自己给推出去吧?   所有视线都集中到了正起身的朱承熠身上。   只见他慢慢行至了虞博鸿与于彤两人跟前。   他冲于彤抱了抱拳。   “于副将见谅,我可否说上一句?”   于彤抱拳回礼,示意他直言。   “那……我若哪里说错得罪,可得先请于副将恕罪。”   “世子言重了。”   “于副将果然爽快人,人中豪杰没错了!”朱承熠又是一抱拳。“众所周知,上回我与虞二小姐比试中配合默契,最后夺得第一。所以今日,我觉得于副将若想要得‘登对’或是‘般配’之名,是不是该付出点实际行动或是表现一番能力?”   朱承熠笑容深了几分。   “虞二小姐毕竟是京城头巧,她的夫婿怎么也得万里挑一,否则便是打脸了满京城的贵公子和贵女不是?而且,我也要那么一点点的面子。虞二小姐那日当着皇上面拒绝赐婚让我差点没下来台,今日这……   于副将也让我瞧瞧您本事,那样我面子上才能过得去些,是不是?就算我自愿帮虞二小姐把把关。   只要于副将赢过了我,我便承认你二人登对还般配,并诚心给予我最诚挚的祝福,如何?”   这话,被他这么一说,似乎也没什么错。   他先前当场被拒婚,此刻亲眼瞧着差点成为自己未婚妻的女子和另一人当场被众人认可,对他来说确实是打脸了。至少那个人得比他强,才能让他脸上好看。   他所提,可以理解,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这么一说,却等于是将了于彤一军。   于彤若是畏缩认怂,丢的是虞博鸿的脸,军人的颜,等于承认他不配!   可若正面接招……   朱承熠虽是个纨绔,却歪脑筋不少,当日闯关能力早被传了个沸沸扬扬。他能力压众人得第一,自是实至名归的。而于彤的能力,最能体现之处无非也就是武艺了。   然朱承熠既然提出要看其本事,自然不会傻乎乎和于彤比武。那么,若比当时乞巧宫宴的种种,于彤怕不是对手啊!   如此,于彤战也不是,退也不好,左右都为难。   坑啊!   众亲眷都有递台阶之意,葛氏与葛家老爷子也想要开口,但于彤却是抢先了。   “世子所言极是。在下应了。便请世子来为虞二小姐把个关!”于彤抱拳。“世子想比哪样,在下皆愿应战。”   众人急抽气。   一个武将,说“皆迎战”?   这是上当了啊!   这于彤,莫不是傻了?   没看见那朱承熠笑得像只狐狸吗?   “爽快!于副将是武将,我若与你比其他,届时便不是把关,而是胜之不武,还将成了刁难,所以,咱们便比于副将最擅长的。”狐狸一开口,更让所有人惊呆并张大了口。   “比武吧!”朱承熠斩钉截铁!   所以这朱承熠,比于彤更傻吗?   和于彤比武?就凭他?   荣安也看不懂!   朱承熠是肯定不会暴露自己能力的,那他怎么赢过于彤?   …… 第331章 真天生一对   荣安一直在磨牙。   啥?两人就这么定下“把关”之说了?   这事,竟然都没人问过她的意思?   甚至是表露一二打算问过她的意思!   果然一个两个都无视她!   不过……朱承熠无视她是为了阻挡于彤。那于彤呢?   若不是荣安这会儿又起了借朱承熠手弄黄爹撮合她与于彤之意,她铁定不会让他们这般自说自话拉开架势!   只不过,朱承熠那货,他究竟要做什么?   事实别说是荣安,在场所有人,包括长宁都不知朱承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彤什么水准?   虽军功不显,可到底是在校营里擂台上,每年都要与人切磋百场以上,并保持极高胜率,将不服他高位的家伙打到心服口服之人。   就打斗经验这一条,他便足以碾压朱承熠了。   “比武的话,胜之不武的便成了在下!”于彤觉得比武也麻烦。那货是燕安王的宝贝疙瘩,燕安地的将来掌权人,万一伤了坏了哪儿,吃不了兜着走的便成了自己。   所以他深度怀疑这货就没安好心。   “而且刀剑无情……”   “只是切磋,点到为止。”朱承熠又道。“放心!当着这么多人,我便撂下话来,比武后果自负,伤了残了都自己负责。有将军作证,我妹妹听着,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害你的!”他说话很是郑重。   而他那铁了心要比武的坚定模样也令众人更是瞠目结舌,感叹他的不自量力。   这位世子……果然是个不分轻重的二世祖!   “……”于彤则看向了虞博鸿,暗问他的意思。   虞博鸿对于彤水准很清楚,不由一边轻咳上前一边示意朱承熠莫冲动。他尽力顾全了朱承熠颜面,说都喝多了酒,舞刀弄枪不合适,若真要比,便比其他吧。   “可若比其他,我同样也是胜之不武。”朱承熠可从没想过自己会输。他既提出,自是有把握。“不如这样……”   他转向了于彤。   “我擅马,你擅打,那咱们便骑着马切磋。如此,也算是各取所长,更为公平,于副将以为如何?”   于彤与虞博鸿对视了一眼,同意了。   马背上的切磋属于中距离对战,总比近身相搏要安全许多。而且对打有虞博鸿和一众亲信看护,是不怕会出什么大篓子的。   “但说好了,今日大喜之日,不好见血。所以不用刀剑,一人取一棍,重在较量,点到为止。”虞博鸿补充了一句。“你二人可同意?”   两人皆应是。   虞博鸿哈哈笑了,许是多喝了几杯酒正兴奋,许是看着喜欢的晚辈高兴,又许是从不见有人上门提亲的二女儿突然成了争抢的饽饽,他还真就上心起来。   公平竞争下,他对结果也很好奇,立马就让人安排起了场地。   也多亏自打家里多了两匹小马后,荣安就在后院除了一片花树林子,特开了一片地跑马。所以场地倒是现成。   所有人的兴致都被调起来了。   哪还有人要看表演。   又有什么表演有禁军小统领和王族世子的较量好看刺激?   朱承熠则笑着去那表演艺人所在的三桌张罗了一声,邀请他们一道去观比试。   众艺人顿时大为激动,连连叫好。上门献艺有吃有喝够不错了,这会儿不用辛劳演出还有热闹看,哪个能不欢喜?   一群家伙顿时纷纷开口恭祝起了朱承熠。   “那便借各位吉言。只要本世子赢下比试,尔等全都重重有赏。”   朱承熠这一声应下,瞬间,艺人间便炸开了。这般好事!好!好!好!   一时间,欢呼起的同时,祝福声,鼓励声,摇旗呐喊声全都来了!   就这般,略有些叫人啼笑皆非。于彤身后军中的兄弟们都气势不凡,朱承熠这里也不差,他自己就想法子获得了最大程度的声援。戏班子里家伙们连锣鼓都拿出来了,兴致勃勃要为朱承熠加油鼓劲助一臂之力……   朱承熠还特意到荣安跟前啖瑟了一把。   荣安满脸嫌弃:“你这算什么!输人不输阵吗?”真的是……太吵太吵了!好好看戏不行吗?比试也就罢了,为何还偏要让自己成为戏中一子?   “你好好看戏便是了。不管输赢,丢的都是我的脸,有男子为你打破头,你只管感觉荣光就行了。”他低笑。“放心!小爷绝对不会输。等着瞧好了!”   他信心十足,当众撂下了这句话。   他已经做了个决定,从今日起,他要将他对她的追求过到明面上来。反正皇帝那里已经知晓了,皇帝为了自己目的也在纵着他,那么他索性便将事情闹大!闹得满城风雨,闹到无人不知!   哼!他之所以鼓动那帮艺人,煽动这帮人情绪,还不是为了他和她?   谁叫今日除了自己和长宁,连个正经宾客都无?   那么,他便只能借由这帮艺人之口来将今日虞家种种抖出去。这帮人本就浮于市面,待他们走出去,自会在最短时间,最快速度将一切传播出去。对,尤其里边还有个颇有名气的说书的,待会儿他得多给点打赏,命其好好宣扬、散播、润色今日所有故事,重新给自己塑造一个高大形象!   他倒要看看,今日之后,谁不得掂量着打她主意。   而等他和于彤的比试结束后,满京城应该都知,谁想要动她脑筋,势必得先跟他打上一架!必得先过了他的这一关!   嗯!哼!以后来一个他打一个,来一双他打一双!有他的凶名加上她的恶名,她要轻易越过他嫁人?休想!   若她不嫁他,接着拒绝他,那她也休想嫁别人!她哪怕再强硬,熬她个一两年,看她妥不妥协!   即便她执拗,只怕虞博鸿和葛氏也会怕她嫁不出去而迫不及待将她塞给他!反正,除了他,谁也接收不了她!……   而此刻的荣安撑着头,只觉更是晕晕乎乎。   骑马比武?   呵呵。   他早就料定让于彤占了比武的便宜后,对方一定会在其他地方退上一步。他早就算计好了骑马来比!   有控马术作掩护,他依旧可以不用暴露武艺。   如此,他的胜率也提高了。   而看他势在必得的模样,荣安一点都不担心他会输。   长宁又来挽了荣安:“听说你喜欢赌?要不咱们赌一把?”   “……”   “我赢了,以后你听我的。我输了,以后我乖乖跟着你。”   “……”   荣安鼻息一重。   这是真以为自己醉了,给自己挖坑呢?   自己要她听话,要她跟着做什么?这破赌,分明就是不管输赢,她都要成为自己跟班之意。狐狸兄妹,真不是个东西!   “对不住。我只在赌注是银子的时候玩赌。郡主若想与我赌,可以啊!三千两一把,郡主玩不玩?要现银或通兑银票!”   荣安拍拍桌面,“摆下银票,赌局开始!”   “……”   这次,咬牙切齿的成了长宁郡主。   坏!太坏了!   她心下也在怒骂:虞荣安跟她哥一样,真真是只狐狸,果然不是个东西!先不说自己没有三千两,就是有,也不可能当众暴露!自家哥哥刚刚才还清跟皇帝借的千两银子,自己若当众一甩就三千两,明日燕安地的财务就得被盯上了……   “姐姐说话一套一套的,刚刚果然是装醉,叫我好生担心,太不厚道了!”   “这锅我不背!刚刚连灌了我三杯醒酒茶,跟我娘保证让我尽快清醒的不是郡主吗?郡主想骗赌,就该趁我醉了之时的。你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长宁哼了一声,甩开荣安手:“坏!你和我哥一样坏!你们啊,真天生一对!”   这会儿下人来报,说是比试的场地已经准备好。而朱承熠和于彤前来将军府时各自骑来的马也牵进了园中。   一切准备就绪,所有人都得挪步。   荣安是真的直犯晕,几乎是被小荷和彩云一左一右搀扶着往百步外的比试场去。   与她同样状况的还有葛薇。   原本葛氏见葛薇喝多,不让她前去,可她却闹着一定要去看热闹。为了前往,葛薇还主动一口气喝下了一整壶的解酒汤……   荣安看在眼里,不由眉头直蹙……   到了场地,虞博鸿已经让人准备了一溜儿圈椅。   然而除了晕晕乎乎喝多的荣安葛薇,年纪稍大的族中和葛家长辈,所有人都想站着看比试。   因为,紧张啊!   朱承熠和于彤相隔三十丈,一东一西,面对面各骑一马。   身未动,势已出。   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有了。   虞博鸿示意一声鼓响后,比武便算开始了。   两马相对而出,速度奇快。   两棍相交,擦身而过。   这一下只是试探,然而那高速带过的风和两棍触碰后的一声清响却让所有人更专注起来。   接着,交锋开始。   于彤棍法繁复紧密,刺、甩、抡、舞,击……几乎是眼花缭乱的一阵攻击。   在场大部分人都以为朱承熠别说压制和反抗,就是躲避都难,怕连十息都挺不过。   然而,五息,十息,二十息……   三十息过去,众人预判里朱承熠被挑落马下的景象始终未曾出现。   眼尖之人都瞧出,于彤就连朱承熠的衣角都未能触及一下。   朱承熠依靠他对马的掌控力,或挡,或躲,或偷袭,或避让,让于彤的每一次出击都差上那么一丁点而落空,以至于于彤那一手棍法耍得再漂亮,却始终未得其用。   如此,他“花里胡哨”却“华而不实”的进攻反而显得时不时有余力偷袭的朱承熠更游刃有余些。   众人也将更多的视线由于彤那儿转到了朱承熠身上。   他虽闪避动作不停,可身上流露出的那种闲适自如却越发强烈。   当面上看来完全被压制的他,渐渐开始偷袭出击,又还有谁敢小看他?   他似乎棍法很一般,但他在马背上却灵活到如履平地,这是包括虞博鸿在内的内陆军人都惊叹佩服的。这一点,确实不是他们所擅。   于是从于彤到虞博鸿等人都渐渐郑重,紧盯朱承熠的一系列马背和控缰动作。   于彤渐生狠劲,攻击越发密集。   而朱承熠抵抗困难,便借助控马优势调头就跑。   顿时,便成了一前一后的追逐战。   两人一下远去,腾起了不少尘灰。   看得并不真切。   似乎是朱承熠借由马更好,跑得快,于是耍了点小聪明,故意将棍棒拖在地面,并大力搅土飞灰。   也不知是否于彤的马被朱承熠挑起的灰给迷了眼,还是马眼看得不清,总之一路吃灰的于彤马速是一下慢了。   黄土满天,如若一层浓雾。   朱承熠此中突地偷袭,手中一直不曾发力的长棍却是带着一阵重灰,直冲于彤身下骏马而来。   骏马受惊,于彤拉马不及。   那马儿前腿被朱承熠的长棍给扫到了一下。   马儿前腿一软,马失前蹄,眼看就要栽。   朱承熠回棍之时,却是又往上挑去,直冲于彤方向。   于彤控马不住,马和朱承熠那一棍,他最多只能顾一样。   他只得选择弃马,并在马身借了一力后抽身腾起,迅速挑开了那一棍,直面朱承熠而来……   这一次,他的攻势更猛。   朱承熠没打算暴露武艺,还是只有躲的份。   他一手拽马缰,一手撑身,将身子重心一偏,整个人便转到了马的身侧。   而于彤也是看准了朱承熠躲避的空档,突现的机会,踩到朱承熠的马身后,从另一边上去拽住了马缰。他的马已弃,若无马做依托,他不但打不赢朱承熠,连追都追不上。所以他刚刚的进攻事实都是为了来控住朱承熠的马。   他打算与朱承熠两人共用一马,索性近身相斗,如此,想要分出胜负也更容易些。   他成功了。   此刻的他与朱承熠正一左一右,依托于同一匹马……   可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并在抬头时瞧见了朱承熠灿烂的笑,叫他心头直发毛……   眼见于彤的马栽倒;于彤飞起;与朱承熠一人一边在高速中打斗……围观众人早就似心都要蹦出喉咙般的紧张。他们抽气连连,吞着口水,无一人开口废话。   荣安葛薇的酒皆是全醒了,目不转睛盯着场中。   可离得远,又有灰,还看不清……   只能通过两人一青一紫的身影来判断局势。   又是十息。   似乎,胜负已分!   所有人都睁圆了眼,接连抽气。   …… 第332章 你只剩我了   众人紧盯远处尘土飞灰中的一马和两人。   有一长棍突然飞起——这意味有人丢了武器。   随后,便见一道青色身影在空中飞出了一道弧线。   众人瞬间看出,那并不是自主腾身而起的飞跃。   而是被……打飞?   青色衣裳,是于彤!   于彤,被打飞了?   丢了马,丢了武器,还被朱承熠……打飞了?   所以朱承熠赢了?   怎么可能?   众人很想揉揉眼,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于彤怎么掉落的?   然而,连虞博鸿也没能看真切。   但他们看得很清楚的,是一道青色身影重重砸地,又在地上连滚多圈……那一声闷响如砸在胸口,叫众人揪心。那飞腾起的尘灰更让人心惊这一下,看着都疼!   砰地一声,葛薇似被眼前场景吓到,倏地起身的她腿一软,直接滑倒在地。   葛薇跌地却没立马起身,似乎也忘了痛,只是瞪眼惊恐看向场中,随后喉间发出一声呼。   关注场中的众人皆看到,朱承熠的马正往于彤摔落之地处狂奔去,转瞬已到跟前,眼看就要冲于彤踩去……   “不要!”葛薇惊叫爬起,可无力的她还没能跨出第二步便再次摔倒地上。“不要——”她的身子和声音都在颤。   抱头闭眼不敢看的葛薇害怕之事并未发生。   朱承熠的马已经腾起。   那飞奔而来的马蹄并未触及于彤分毫,而只是轻轻巧巧从他身上跃了过去……   葛薇吓到差点崩溃,几乎是趴到了地上大口喘气。   她的反常,不仅仅是荣安和在场葛家人,就连虞博鸿都注意到了。   在听到众人松气之时,葛薇才敢看向场中,而她一双眼也紧紧盯在了于彤身上……   那边,翻滚起身的于彤第一反应竟是看向了葛薇,并迅速告知:“我没事。”   脱口而出的三个字,有掩不住的淡淡温和。   那关怀备至的眼神,更是让人心惊。   “……”   虞博鸿与葛氏有一个对视,郭氏一把扯住葛崇儒,荣安则下意识看向了朱承熠。   这么多人,最担心于彤的,竟是葛薇。   而于彤第一个想作交代和保平安之人,竟是葛薇。   其中缘故,似乎只隔了层窗户纸。   可……葛薇和于彤?什么时候?怎么会?   而这么一来,荣安早先的不明也能解释了。   难怪葛薇最近那般反常,连金银都不爱,还看起了兵法。难怪今日对自己莫名其妙一顿警告,原来她是在为于彤抱不平。难怪喝那么多酒,今日对她来说,是很难过的一天吧?难怪她分明喝多也一定要来看比武,因为是关心于彤啊!为了快速清醒,她连醒酒汤都灌了那么多……   往常她有事总会向舅母倾诉,但这次却不曾。   因为于彤是爹给自己相中之人,她再喜欢也没法开口,只能远远看着……   哎……这丫头,最近很难熬吧?   荣安看向朱承熠,他那慈母般的笑,颇有几分用尽苦心的意味,难道……这厮早就知晓这两人之事,所以才闹出了比武事端?他目的是为了促使眼前场景的发生?   于彤迅速起身,随后冲朱承熠抱拳:“在下输了,心服口服。”   于彤又是冲虞博鸿磕头:“属下没用,配不上虞二小姐。”   虞博鸿挑着眉:“受伤了吧,先上药吧。”他很想知道于彤为何会输,但他更想知道,这小子和葛薇怎么回事。   葛氏也连道:“葛薇受了惊吓,正好也要上药。便去花厅吧。”   毕竟有外人在场,许多话不方便说。   于是,虞博鸿带着于彤,葛家几位主子带着葛薇,全都去了花厅……他们有一肚子的话要问要说。   众人离开后,场上再次炸开了锅。   欢呼声四起。   那三桌艺人围上了朱承熠。   一个个都是多少靠嘴皮子吃饭的,那一张张嘴一齐巴拉巴拉开始拍马屁,真是……吵死了!   荣安站那儿,突然感觉牙疼。   “嘶——”   自己好像被人忘了。   好想骂人,说得好听,都是在争取她,实际呢?   呸呸呸!   虽说于彤明言“配不上”她,可他那避之不及的神情和毫无可惜的眼神,让她很不爽,极其不爽!   这小子,活该被揍!   看他离开时很是痛快,显然是揍轻了……   那边,朱承熠已示意阿暮给一直为自己摇旗呐喊的众人发放赏银,这才悠哉悠哉下马来到气鼓鼓的荣安跟前。   “好了,你只剩我了。”   朱承熠灿笑起。他心情很好。于彤在虞博鸿心里等同于半个儿子,此刻这亲事一黄,虞博鸿再无人选。葛家似乎也并无与荣安年纪相配的表亲。所以,在踢开于彤这挡路石后,他距离虞荣安是又近了一大步。管她愿不愿,等他堵了她所有路,她也就没得选了……   只剩他?   荣安一哼。   可不是?   人都走光了。   自己这个“主角”,连个背景都不算。   更心酸了。   锦绣去安排花厅,小荷去引了在场虞家旁亲和虞博鸿手下前去湖边戏台子附近继续休息喝酒……   所以在场所剩之人,除了那群喜滋滋领赏准备继续去献艺的家伙,便只剩了他二人和阿暮。   阿暮很有眼力,往一边走了走,给二人留了些说话空间。   朱承熠直接在圈椅里懒懒瘫了下来。   “坐吧,有什么话直问便是。”   荣安站定他跟前,问他刚刚是怎么赢的于彤。   原来,朱承熠是故意装作招架不住,转身就跑,引了于彤在后边相追。   “离远些会更方便我行事。”   朱承熠也是故意弄了个飞灰满天,并一个劲将尘土往马眼里挑。   就连他侧去马的右边,留下左边空档也是故意而为,如此来引诱于彤弃马夺下他半边马。   当时的他,冲着于彤笑言道:“你我各取所需不好吗?对她,我志在必得,你不如借坡下驴。输给我,并不丢脸……”   于彤眼神晃了好几下。   两人手上交锋动作未停,实际却借机说了两句。   之后,于彤便飞了出去。   两人说定,于彤的败因一算在朱承熠的偷袭上,二算在朱承熠的马儿通人性,不愿被于彤掌控而暴躁与朱承熠一道反击上……   荣安无语:“所以,于彤是自己滚下马的?”   “是被我挑出去的!”   朱承熠横了她一眼。“你看不上我,还看不起你爹吗?他的眼毒着呢!若只演戏,能瞒过他?甩出去摔飞,多少力飞多高,滚几个圈砸出多少灰来,你爹见得多了。所以,他是真被打飞的。”   “其实打到那份上,于彤已经处于劣势了。他心里有数,与我僵持他也赢不了。而且他太轻敌。盲目追逐,还丢了坐骑,犯了大忌。这些本就是他的失误,输给我只是时间问题。你爹大致都是有数的。”   “于彤看似砸得不轻,但实际我们都有经验,在翻滚中那力就泄得差不多了。凶险只是表象,但足够骗过葛薇并将之吓得七晕八素。而后我调转马头的冲击也是逼迫葛薇露出马脚来。她倒是暴露得彻底!”   荣安又是张了张口。   “我不明白,你怎么知道他二人之事的?”葛薇对自己都三缄其口,总不会告诉他。“你与葛薇没接触,今日也是来了我家才见到于彤的不是吗?”   “哼!今日,我原本便是来破坏你和于彤的,自然对他多关注了些。当然在那之前,我察出了葛薇对我的敌意。”   原来,今早在朱承熠与荣安私聊被葛薇撞见后,她对朱承熠很是不喜,接连几个瞪眼。   朱承熠当时就没想明白这敌意何来。   毕竟,他既与葛薇没有交集,也是帮着葛薇姑母上位的大功臣,怎么也得客气些吧?继而葛薇又主动提出要送他入席,更让他确认葛薇不喜他和荣安在一起。这让他更起了一点点探究之心。   当时朱承熠主动告退,却并未走远。他不但听到了葛薇对荣安的警告,并在葛薇甩手离开后跟了去。他当时思量,这虞家一直被廖文慈拿捏在手,葛薇来的次数怕还没自己多。葛氏不糊涂,有什么事宜劳烦自家嫂嫂更合理,不至于要让未出嫁的侄女帮忙捯饬吧?   这么一想,他便找了个由头返回了前院。   很快,于彤到了。和他一起的,还有五六个禁军中人。   朱承熠看见葛薇偶遇了于彤。   两人见了礼,擦身而过。   葛薇在原地没离开,几十息后于彤便回来了。   孤身一人。   朱承熠知晓于彤武艺不错所以不想打草惊蛇,因而那两人虽说了几句,可他一句都没听到。然而那两人之间气氛相当古怪。葛薇拿了本书塞到了于彤手上,转身就走,偏偏红了眼眶。于彤则傻乎乎站在原地盯着葛薇背影,叹息之余还将眉头打成了结……   两人分明有什么。   朱承熠故意暴露,可行至于彤身后十步,他都不曾发现。他的心乱了——朱承熠当时便得出了结论……   当然,他也看见于彤手上抓的书,是兵法。葛薇看兵法?有意思!   之后他一直有观察两人。   整个午宴,葛薇一味喝闷酒,于彤作为今日主角之一,却表现得很不热忱。   哪怕朱承熠去敬酒时,于彤也没多看荣安一眼,反而偷偷看了葛薇方向好多次。   朱承熠还有什么不明白?   坏人他来做。   就算日行一善!   推他们一把!   拆了一段婚,能修两段缘!   多好!   他功德无量啊!   之后,便有了他要求“把关”比武之事。既能成全那对苦鸳鸯,也能给他和荣安带来不少利益……   “所以,你不会输。”荣安明白了。   这才是朱承熠一早便知必胜的缘由。   从他提出比试,于彤还没听到比什么便一口应下那时起,朱承熠便已经确保赢面了。即便他不想赢,于彤也会想着该怎么输。   想赢不简单,但想输还不容易?   事实对于彤来说当时只一个问题,便是该怎么输才好看,才不那么丢人,才不引人注目,不会让虞博鸿颜面受损……   好在对面是朱承熠,一向“下作”;好在朱承熠的身份让于彤因为“有顾忌”而“束手束脚”;好在朱承熠在七夕宫宴拿了第一已有声名打底;好在朱承熠还提出了马背比试;更好在,朱承熠看穿了他,直言愿意与他打一个配合!   所以于彤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做了选择。   他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将军对他有大恩,他没法忤逆。但若技不如人,大伙儿都能接受……   所以,他痛快被打飞了。   这么一飞,他与虞荣安之事也作罢。   他愧疚之余,也更下了决心,即便不做虞家女婿,他也定会保护虞家到最后……   荣安弄清来龙去脉,自然赶紧往花厅去。   “你急什么!让长辈说话更好!”朱承熠喝止了她。   “我要去帮葛薇!”   大好事啊!于彤是爹给自己精挑细选的,除了家世,几乎样样都好。葛薇喜欢他,眼光很不错。而且于彤很有责任心,有担当还前程敞亮,葛家退让了太多年,此刻最需要的,正是他这样的女婿。   荣安只要一想到有他护着葛家,感觉心头压力都缓解不少。   如此,虞家葛家也更紧密。   这么好的婚事,她一定要帮忙拿下!   葛薇那死丫头,要是不那么谦让早点说出来,自己早就助他们一臂之力了。   “我要帮忙促成葛薇和于彤!”   “哦?”原本还拦着的朱承熠一下弹起,“那还不赶紧!害我还摸不准你会否阻挠,一直拖住了你。”   荣安瞪了他一眼。   “你跟着我做什么?”她转身离开,朱承熠也起身跟了上来。   “你去帮葛薇,那我去帮于彤!”   “不用!”   “今日事我得为于彤负责。”   “不用!”   “我是外人,万一他们撕破脸,有我在还能缓和下。”   “不用。”   “在你嫁我之前,我的事,你还管不着!”   “……”   “所以,与其这么耗着,你不如早些点头!”   “……”   “葛薇和于彤你都能赞成,怎么你我不行?”   “他们是两情相悦。”而他对她主要是关乎利益。   “我们也可以。”   “我没有那种心思。”   “你赶紧考虑下。我觉得我挺好。你爹娘也这么觉得。”   “你在白费心思。”   “以后不会有人上门向你提亲的。皇上也不会给你指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   “……”   “你没有选择!”   “……” 第333章 你还有我呢   葛薇已然暴露,面对长辈逼问,于彤为保葛薇颜面,主动担下了责任。   他一跪而下,将两人几次接触一五一十道来……   原来,清风坛闹事那次,荣安一意孤行前往,将马车停在了几街之外。而后荣安先行离开,葛薇便是由于彤亲自全程保护。当日人群中出了好几起乱子,还差点发生踩踏。多亏于彤悉心护着,葛薇才平安从清风坛最高处走下并离开。   之后,几街全都拥堵,实在不安全,所以也是于彤亲自将葛薇送回了葛家……   于彤直言,清风坛葛薇有理有据有气场,让众人都心生佩服的强势发声,令他也刮目相看了。而后送她回家的路上,他也是觉得这女子率直爽快不做作,与那些闺阁女子很不一样。当时他便对葛薇很有好感。   燕安王世子入京那日,于彤在城门再次护着荣安两人,又是与葛薇多了一次接触。   六月十九,荣安从白云寺回来就失踪,于彤奉命在葛家附近排查寻人。葛薇回府路上碰到了于彤,一听荣安没回,既惊又恐还内疚,差点掉下马车。当时是于彤出手,拿手中刀柄托了她一把,救了她一次……   而后是在葛家……   一开始是因为黑衣人,后来因着朱永霖,虞博鸿派人守住了葛家,而负责防务的正是于彤。   那段时日他没少去葛家。   此外他代表虞博鸿还好几次送东西和传话……期间与葛薇也难免见面说话。   正值酷暑,每回只要葛薇在,都会给他送一碗酸梅汤。   他……记住那味道了。   再后来,是荣安回府前一日,葛家上下为荣安和葛氏办了酒席,于彤阿生他们全都出席了。大概是害怕今后见面不易,当时葛薇向于彤借了本兵法书。   于彤红脸应下。   但接连两日,他都在将军府帮忙。   等得了空,他送书来时才惊觉,那日刚好是七夕……如天意一般。   他拿到了她送来的一壶酸梅汤,喝得直发晕,而她则抱着那本有他备注过的兵法直发呆。   而荣安在七夕那日,似乎得罪了不少人。   总之当晚开始,葛家的防务在虞博鸿的要求下,又紧了不少。   于是,于彤再次频繁出现葛家……   而虞家那几日事端不停,荣安龟缩家中,葛薇着急下,每回都堵住了于彤说话。葛家宅子小,前院后院也不像大户人家那样森严。她几乎只要想见于彤,都能见到。   事实那段时日,葛家人有关于虞博鸿,葛氏和荣安的所有消息,全都是通过于彤传递的。葛家上下的注意力都在虞家,也放心于彤,所以纵是于彤进进出出,众人也均对他很放心。   此刻想想,那阵子于彤好几次都留在葛家吃饭,又以不好意思老是叨扰的由头,还带了不少好吃的好玩的上门……原来,这眼皮子底下,早就有人“监守自盗”了。   这让此刻闻言的葛家人均咬牙切齿。   “继续!”葛崇儒不怒自威,上下打量女儿和于彤。   再之后,将军府休妻之事一定,虞博鸿便开始张罗要给于彤和荣安相看。这事传开后,葛薇便开始躲着于彤。于彤也烦恼。两人心头各有准则和底线,皆是刻意拉开了几分距离。   如此这般,那本葛薇手上的兵书,一直没能还回去。   今日是属于荣安和于彤的日子,葛薇心里空落落的。她觉得自己心中那点小情愫也该断了,于是便早早带著书来了,想着悄悄将书还了就算了却这段心事。   可她见荣安和朱承熠说话时恣意自然,一下便不平了。只觉荣安对于彤太不公平。既当众拒了朱承熠,就该与之一刀两断,怎么还能这般轻松面对?   一时忍不住,她便开口刺了两句。   再见于彤,她眼里的疲惫和叮嘱里透出的关怀让于彤很难过。他想做点什么,可对将军的感恩却让他没法说不……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都没做……   于彤跪下了。   他发誓,对葛薇虽有意,却从来没有任何越矩行为。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接触,便是葛薇下马车时那一滑,他拿刀柄的那一托……   众人默。   所以,这是几番相处下的两情相悦!   那段时间,别说整个葛家,就是整个京城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荣安身上。确实,谁都疏忽了从来不用人操心的葛薇。   荣安屡屡犯险,于彤带人在葛家的护卫工作也越发重要。总想着他是虞博鸿的养子和得力干将,总是最稳妥和值得信任的,谁能料想这……   虞博鸿有些脸红汗颜。   气是真气,无奈也是真无奈!唯一安慰的,是于彤还算老实,交代很清晰,应该再无其他隐瞒。   天意!   此刻的虞博鸿,怪不了他人!   他早年就有了撮合荣安和于彤之意,所以是他屡屡制造了机会去让荣安与于彤相处。   城门那次是他命于彤去护着荣安,葛家防务是他让于彤负责。三天两头往葛家送东西也是他故意给于彤创造的机会……想来,全都传到葛薇手上了吧?   是他把一切理想化了。他忘了荣安与葛薇吃住都在一起,忘了葛薇也正是花样年纪,忘了荣安的一切琐碎都是葛薇去办,连丫头都是借用的葛薇的人……   好想叹气。   他能说什么?   于彤那孩子,一直跟着他长大。   那孩子吃住都在军中,军营里除了烧饭的婆子,没有其他女子。于彤的任务期间,更没有接触女子的机会。同样女儿也是那般。农庄里没有年轻男子,所以女儿再本事,在面对男子时肯定也是手足无措。   于彤和荣安那样的年纪,最容易生出情愫来。   所以他创造机会让两人相处,近水楼台,他觉得可以水到渠成。尤其是荣安脾气像自己,有些冲。万一看不上于彤怎么办?他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像他和葛氏当年那样,让孩子们先看对了眼,培养出感情后,顺水推舟,成就良缘。   是他打错算盘了。   于彤小子鱼倒是钓上来了,就是鱼钩勾错了人!   正因着这份心虚,导致此刻的他也是气弱得很。   “为何愿意和盘托出了?”虞博鸿面色微冷。   于彤看向了葛薇,因为她……先露馅了。   他不愿让她一人面对,一人承担!   说实话,她醉酒时他心里便不是滋味了。   与朱承熠达成共识,他被打飞出去时,心头大石一松,无比轻松,他只觉柳暗花明,下意识便将视线投向了葛薇。   哪知却瞧见葛薇摔倒在地。   也是那一下,叫他分了心。   滚到在地的他没有及时起身。   那边朱承熠却已跨马过来。   他二人先前并未说好有这一出。   所以就连于彤都吓一跳。若不是判断出朱承熠的马已有腾起之势,他都打算抗争出击了。   连他都尚且如此,何况葛薇。   她吓到了。   她的痛喊在他耳里,让他再装不下去,避险的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她,回应了她……以至两人彻底暴露。   “我不能让葛小姐一人面对。错在我,自然我来说。”   总算,于彤愿意担当的这一态度,是让虞博鸿和葛家众人都满意的。   “全是我的错。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诸位长辈莫要责怪葛小姐。”于彤拜地叩下。   虞博鸿哼声。   “你是该担责!我让你守护葛家安全,你做了什么!多亏今日没多少旁人,否则你损了葛家小姐清誉,你怎么负责!”   “属下自请领罚!”   “五十板!自己下去领罚!”   “是!”   “不……”葛薇到底没忍住。“我……我也有错,好几次是我去见于副将的。书也是我借的,于副将还救我帮我好几次,姑父,就算功过相抵,您饶过他吧!或者,我与他一道领罚。”   啧啧!   众人面面相觑。   真是同甘共苦的两人!   “与葛小姐无关!我自愿领罚。一切错皆在我。”于彤倒是干脆,直接跪去了院中,命丫头去请人来打板。   正好荣安和朱承熠进来,这事便叫阿暮代劳了。   阿暮有经验,将板子打出了雷声大雨点小。于彤冲朱承熠一颔首,算是谢过了。   屋中众人各有各的思量,板子一响起,事实如郭氏等人的气也就消了。谁叫于彤确实还挺不错。   然那啪啪的板子声却叫葛薇受不了。   她忍不住既是抹泪又是苦求。   梨花带雨,可怜巴巴。   屋中众人实在看不下去,皆是怒其不争。   求来求去,她最后拽了葛氏。   葛氏一心软,虞博鸿那里口气也松了。   “于彤做错事就该罚,如此才能长记性。五十下,一会儿的功夫。”虞博鸿咬了咬牙。打是一定要打的,不打没法向葛家人和自己女儿交代。五十下,他也是考量过的。不管谁下手,总会手下留情。皮糙肉厚的家伙,偶尔挨打是助其成长,怕什么!   众长辈冷漠,葛薇却心疼不已,又向老太太求了起来。   “你们也不问问我的意思吗?”荣安气势汹汹而来。   葛薇赶紧上前,先是道歉,又是希望她帮于彤说几句。   众人见葛薇跟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求,皆是无语。   偏荣安还煽风点火:“这两人把我脸面踩在地上摩擦,更无视爹您的颜面,他们如此不给没良心,简直可恶。五十板子可不够,至少一百下!重重一百下!”   这话配上荣安带了戏谑的表情明显不是真心,可乱了分寸的葛薇却判断不出且当了真。   葛薇因朱承熠的人动手打板子,心中料定朱承熠面对情敌不会手下留情,所以早就慌得七荤八素。而姑父一向疼荣安,她这么开了口,只怕姑父真会将数量加倍。   她再次向荣安求情。   “一百下打来不死也废了。他是军人,他前途大好,经不起毒打。荣安,你一向大度,看在咱们的情分上,饶过他吧。我知道你生气不爽,你放心,我以后绝不碍你眼。   今日之后,我与于彤便是陌生人。不会相见不会说话不会再有任何接触。在你出嫁前我都离你远远的。可好?你若还是不能消气,那你打我骂我,我不还口不还手,好不好?”   荣安要的,就是让葛薇将心意进一步表露。   于彤刚刚将所有责任揽下,此刻葛薇也当有所表示才对。这样,葛家上下对这两人才能更认可,这两人也能更正视对方心意。   “你怎么说?”荣安行至花厅门口,冲咬牙忍痛的于彤问了一句。   于彤抬起头,目露真诚。   “我愿受罚百下,也愿再不见葛小姐,只求虞二小姐可以善待葛小姐,揭过此事,再莫提起,做回好姐妹。两位小姐情分深重,虞家葛家更需相互扶持,万莫因为我的一时兴起而生了罅隙。请诸位当我是一膈应人的蟑螂老鼠,直接赶走就忘了吧。将军,我愿自请调去守皇陵,无令不回京!”   葛薇又急了。   守皇陵?这怎么行?于彤前途光明,在军中已有一定威望。此刻要放弃?哪有有识之士会去守皇陵?军功是要积累的,如此他的前途便断送了。   葛薇先是跑出去喝止了于彤,又是跑回来求荣安,又求虞博鸿,最后再次求回了荣安,说刚刚于彤所言都是冲动,让他们只当没听见……   众人皆是无奈看她。   哎!造孽!这对傻子,一个被打傻了,一个急疯了,哪里还有判断力?不过看这两人皆把对方当做所有考量的出发点,从这点看来,这份情倒是难能可贵。   “吵死了!”荣安嫌弃,气鼓鼓转身向虞博鸿:“放过于彤吧。”   “五十板不加了?”   “不了!”   两人闻言同是大松一口气。   荣安见状好笑又好气,再对于彤道:“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二小姐直言。”正好,五十板打完,于彤被搀进了屋中。   “我不要你做蟑螂老鼠,你既知晓为爹为葛薇为虞葛两家考虑,那我便要你做两家的保护墙。以后保护两家,你可愿意?”   见两人傻乎乎,荣安只得再补充:   “你俩太坏。坏得我都不敢下手了。一个知道我重情分,威胁要和我绝交。另一个明知我爹栽培你不易,还敢威胁守皇陵!你二人忒气人,能怎么办?也只能我退一步,不跟你们计较了。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你们能否修成正果,还得看长辈们的意思。反正我不管了!”   事实哪里有什么选择。这两人原本就只两条路:一刀两断和成全好事。刚刚一番试探下来,明显只剩后一条了。   两人还在偷偷看向长辈,荣安一叹,笨死他二人算了。   “坏起来是一样的坏,笨起来也一样的笨,你二人还真是天生一对。如此绝配,还是成全算了吧。”荣安又暗暗推了两人一把……   “别伤心,别叹气!你还有我呢!”   朱承熠大言不惭,突然冒出了一句,生生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葛薇两人身上给拉到了他身上。   他不知收敛声音,不顾众目睽睽,一如既往没脸没臊。   他一脸深情又补到:   “我们也是天生一对!不用羡慕旁人!”   原本尴尬严肃的气氛一下滑稽。   荣安这占据道德高位的“苦主”不但瞬间跌落,连身上也瞬间似披了一层糖衣。   众人皆被朱承熠惊得下巴合不拢。   只唯有虞博鸿,本打算展露威严来为于彤做主而假模假样坐下端起了茶碗,哪知朱承熠的这句冒出,直接叫他刚入口的茶水悉数喷了去……   他是该幸,还是不幸?   刚被人退了的白菜,没经他同意便被人宣告了主权。   …… 第334章 多了个哥哥   虞博鸿原本便还没从于彤输给朱承熠那事缓过来,此刻这事一出,更等同于板上钉钉地告诉他,他给女儿选的如意郎君飞了!   他站在那儿,脸色始终不好看。   荣安将他的衣袖晃了又晃,明确告诉他,她不要于彤,她希望他能成全于彤和葛薇。   可虞博鸿却觉得女儿是顾念情分,不愿自己难做,所以强颜欢笑……看着女儿,他实在心疼。   不曾想,朱承熠那厮则冒出来表示:他一定好好待荣安,把她当做眼珠子来疼!   当着众人,荣安一直在忍,想着给朱承熠留几分面。可他屡屡大言不惭,越说越直接,越来越没谱,再这么下去,假的也成了真的!   她实在忍不住,一脚冲朱承熠踢了去。   “滚出去!”气死她了。   朱承熠没躲也没反击,生生挨了她一脚,只抖了抖衣襟。   “别恼!我在争取我要的,你踢死我也不走!”   “朱承熠!”   “不走!”   荣安气呼呼,也不管老爹的喝止,对他又是一脚。   朱承熠面色如常,冲虞博鸿躬身的同时,再次挨了她一脚。   “别死皮赖脸,丢人现眼。”   “我一片苦心,天知地知你知。”   “此刻是我家事与你无关。”   “这桩家事因我而起,我即便不负责,也不能撂挑子。”   “那我走,你走不走?”   “走。”   “……”   荣安没辙,她待不下去了。   整个屋里,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二人。   他们不是主角啊!   味道全变了。   爹那气呼呼的样子,要是不劝,只怕不肯轻易点头。可再这么闹下去,葛薇的事还没定下,她便要被朱承熠“强占”了。   荣安转身就走。   朱承熠则快步跟上……   荣安自是不知,其实朱承熠故意的一番表态,却恰到好处真正将于彤和葛薇的事向前推了一把。   虞博鸿的须子颤了又颤。   他的注意力,从于彤身上转到了朱承熠身上。   臭小子!   又一个偷摸挖墙脚的!   什么时候开始,这些猢狲都成精了?   一个两个都叫人糟心!……   葛氏知道他在别扭什么,不由戳戳他,轻声道:   “安儿对世子,似乎不是厌恶。老爷看出他们相处的状态了吗?轻松自在,无拘无束。世子能对着安儿说浑话,安儿更过分,直呼其名不说还敢动手!世子呢,只一味神色不变呵呵笑着,由着她打骂。   可他那小霸王的身份和过去,哪个敢给他气受?他那逆来顺受的模样分明一物降一物,习惯成自然。这样的相处状态,是只有熟悉的朋友亲人才会存在。而且,他虽说话没谱,但看着安儿并不轻佻,眼里也放着光。他嘴上再强硬,实际行动却还是以安儿的意志为主。”   自己的女儿自家知道。   荣安待人越亲近才越随便。她冲小荷,冲葛薇,甚至冲常茹菲,都是笑骂掐打的。相反只有她不愿亲近之人,她才会露出那张一成不变的假笑脸。   “从亲疏上看,安儿对朱承熠有没有那种意思不知,但她对于彤确是无意。所以老爷就别为难于彤了,事已至此,您那想法也该放下往前看了。”   事实葛氏一直不看好于彤做女婿。   安儿自打从庄上离开后便似变了一个人,不愿受拘束,一切都随心而动。做事也不顾手顾脚,全以自己和身边人喜好、开心和利益为出发点,整个人的生活态度都发生了改变。此外,女儿还强势,尤其之强势,连委屈都没法受。   这样的女儿,很特别,也很成功。葛氏一直在思量什么样的男儿才适合女儿。   可思来想去只两种:一是能强势压过女儿,能够管束照顾女儿让女儿听话的。二便只能是与女儿同样随性恣意,同样随心自在之人。   若非这两种人,男方必然被她强压一头,还如何去帮助她,带领她?女儿的斤两葛氏清楚,虽看着聪明但迷糊之时不少,单打独斗早晚出事。   可真正强势之人,一般都自以为是,又如何会容忍女儿的毛病和包容她随心随性的冒失荒唐?所以这样的人也不能找。那么难道,女儿只能找与她同样性子的人吗?   葛氏头疼。若是那般,岂不得成日鸡飞狗跳,作天作地?   女儿已经够胡闹,若夫君也是这样的……可别戳破了天吧?有些吓人!   所以近日来,葛氏一直为这事焦心。   虞博鸿不让她为这事烦,推出了于彤。   可说实话,葛氏对于彤并不满意。   不是于彤不好,而是于彤太重恩情。荣安嫁他后,他只怕会因着博鸿而一退再退,事事忍让。这样的于彤,没法带好女儿。   可她也没有其他人选,只能由着丈夫行事。   而刚刚的朱承熠,恰恰便让她惊觉,从性子来看,正是与女儿一样随性之人。女儿的松弛不紧绷,她看出来了。而朱承熠的忍让更让她惊喜。   若不计他的身份背景和过于突出的长相,这孩子还是不错的。   前一阵与这孩子多有接触,她也是看出来了,看他浪荡不着调,其实满心全都是燕安地的家人百姓。将家人族人放心上惦记着的孩子,能有多坏?这一点,与女儿更像了。   荣安不也是依靠了胡闹的表象去做着一步步的努力?她没法否定朱承熠!   人嘛,站在人前和高处时,有个伪装更安全。   看穿后,这才是葛氏心疼朱承熠的原因。   这孩子得多苦多难,才将自己牢牢锁在表象下!   丈夫也说,最近他在马场与他多有接触,觉得这小子颇有能力,并不似传言那么废。   葛氏心疼那孩子,忍不住劝了丈夫,让这话不要到处说,免得给孩子遭来敌意。   虞博鸿想了想,应了她……   葛氏,是喜欢朱承熠的。只可惜他的家世……太不安全。   她不由摇了摇头,将跑远了的思绪给抓了回来。   “安儿对于彤无意,老爷便成全了于彤吧。”   “你也这么想?”   “是。于彤过于稳重,压不住安儿。作罢吧。”   葛氏觉得葛家需要平稳,需要于彤这样稳重的孩子来保护。   于彤,她是越看越欢喜,下了决心后,她直接走到葛家老太爷和老太太身后说了几句……   眼瞧着郎情妾意,情缘不浅,长辈们支开了小辈,关门私谈。   只用了半刻钟,拍板了。   虞博鸿一爽快起来,是相当叫人咋舌。   他只用了不到十息就说服了自己。   两个孩子再次被叫了进来后,虞博鸿便起身恭恭敬敬向葛家长辈一鞠躬。   “作为于彤养父,今日,我便为儿子向葛家提亲,求娶葛家小姐葛薇。”   虞博鸿一表态,之后事宜也顺利不少。   于彤无父母家族,是他身上最大劣势。此刻“养父”二字一出,这个问题便解决了。   本就是一家人,万事好说话。   葛家在儿女婚事上,一向不愿强求。虞博鸿以父之名开口,将来将军府就是他的家。他不是孤儿,成了葛氏的养子,那同样便也是葛家的亲人。   亲上加亲,知根知底,葛薇喜欢,双方满意。   于彤葛薇感恩戴德,砰砰叩首。   于彤眼神言辞皆坚定,当场发誓一定不会辜负所有长辈的看重。   葛氏直言双喜临门,心下欢喜。   她不但给于彤两个一人一个大喜封,还送了葛薇一套贵重首饰,赶紧将她的态度摆了出来。   此外,葛氏直言,要将于彤正式收作养子。   她的这一开口,不但虞博鸿眼里柔情满溢,更让于彤感激不已,拜地三叩首。   虽说十几年来虞博鸿待他如子,有收养之实,却从未过到明处。当然,其中主要是廖文慈的原因。   廖文慈看重身份血统,府中长子怎能便宜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丈夫养在外边的私生子。将军府的名声是她和女儿飞黄腾达的基础,谁都休想破坏!任何可能被说三道四的谣言她都不允许存在!   于是早年虞博鸿提出时便被廖文慈一口拒绝。主母这般,于彤也知趣,从来都只在军中,只难得来将军府露面。   此刻葛氏当家,倒是不在意这些。   葛氏也想得远。   眼下这将军府,抛开荣华和荣英两只白眼狼,就数荣安是老大。马上她这肚子里还有孩子要出世,她觉得府里必须要一个稳重的孩子来镇着。一不让自己的老二孩子今后跟着亲姐学闹事,二为了压住荣安。她身子越发沉,荣安那里将越发鞭长莫及。   于彤不适合做荣安夫,却适合做兄啊!尤其那严肃认真的责任感,一定可以好好管教荣安。而且葛氏为府里也考虑过了。荣英那个模样,府里更需要一个长子来撑着。于彤心性不错,靠得住。   三来,于彤一直住在军中就没有过家人,葛薇一直靠着族人也难独当一面,谁能放心成婚后单过的两人?可总不能让于彤做上门女婿吧?于彤需要家人,索性便住来将军府。   第四嘛,自然是为了维系住虞家和葛家。葛家重振名声不但需要虞家帮衬,更需虞家保护。让于彤成为虞家子,葛家婿,对谁都好。   此外,也只有这般,于彤这孩子的人生,才没有缺憾……   葛氏的大度很英明。   大伙儿的心态也从一开始的震惊暴怒开始平静接受,继而越品越觉好,最后欣然接受,皆大欢喜……   葛薇和于彤喜从天降,两人愣神好久,迟迟缓不过来。   所以那边荣安还没与朱承熠侃上几句,没走出去多远,这边又把她叫了回来。   然后她才知晓,家里多了个儿子,她多了个义兄。   虞博鸿和葛氏原本还担心她的态度问题,哪知荣安笑得开怀,没心没肺绕着于彤走了好几圈,最后表态,她很满意这个兄长。   “你当真没意见?”葛氏小心翼翼。   “没有意见!”她哪能有意见?于彤前世便一直是爹的左右手,忠心耿耿,跟着爹走南闯北,几次负伤也不离不弃。这么个认死理的家伙简直和爹一脉相承,有如此可靠之人做兄长,自己总不会吃亏的。   说罢,她向于彤伸出了手,嬉笑着问到:“哥,我的见面红包呢?”大的给小的,天经地义!   众人齐齐笑她,先前那些不自在一扫而空,横亘在她和葛薇于彤之间的尴尬也瞬间消失。   一声“哥”让于彤受宠若惊。   一个个惊喜砸来,早就叫他晕了。   本以为今日是糟糕的一天,哪知会成为他生命里最甜的一日。他不但将有妻子,还有亲人了,还是真正可以表达出的那种。   “嗯。”低低一应,略不适应,但不妨碍他兴奋激动。   他手抖着将刚从葛氏那儿得到的大喜封就递到了荣安手里。   荣安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虽没打开,但从这喜封大小就可猜测里边绝对沉甸甸。可他一点没犹豫,如此大方,甚好,甚好。   但荣安的喜只存了一息,随后头上一痛,却是不想,来自亲娘的一个爆栗。   行吧。   喜封乖乖退了回去,还挨了一顿骂。   “嘶——”心酸。   认了义子忘了亲儿?   “我瞧你一声哥叫得爽快,想来也没什么重要的要说了。”葛氏今日尤其有女主人风范。“这几日你操劳一番,准备准备,给你哥捯饬个院子,准备个书房。好好弄,你嫂子也要住的!”   荣安又是一声嘶。   她不怕麻烦。   主要是……被“嫂子”二字惊到了!   妈呀!   才发现,葛薇要成她嫂子了。   那臭丫头一直都亲热对自己“姐姐”长,“姐姐”短,以后,自己要叫她“嫂子”?   哎哟。   哎哟。   失误了。   刚刚怎能应得那么爽快?   应该先在葛薇那儿占个便宜的!   “你这什么表情!”葛氏又一个爆栗要敲上来。   荣安赶紧躲,索性站到了于彤身后。   “哥,我娘要打我。”便宜这对家伙了。“你要是不护我,我就在你们新房里塞老鼠。你这会儿不护我,以后我就吓你媳妇!”   众人齐啐。   于彤脸红露笑,葛薇则恨不得要钻地洞。   荣安在两人身后幽幽:“所以,你俩的尾巴不许翘起来。也不许欺负我!”   葛氏也再不搭理荣安,直接与虞博鸿商定,下个月便挑个好日子,先将于彤收为义子。之后三书六礼,开始走定亲礼。   葛薇比荣安小,倒是不急于一时。   虞博鸿对葛家有愧,几乎是脱口而出,表示所有该走的步骤都得走,必须让葛薇风光大嫁,要两人婚事不留遗憾……   荣安却是身子接连抖了几下,整张脸都僵了。   她此刻要是叫停这帮人,算不算煞风景?   好想骂人!   …… 第335章 当家愁滋味   所有人都盯着面红耳赤的一对人,却无人注意到荣安变苦的脸色。除了正嘿嘿笑的朱承熠。   “我知你在愁什么,我能帮你。”   “哦?我在愁什么?”   “银。”他笑。“念在你我早先合作愉快,我愿意带你致富。”   荣安撇嘴。   他果然是她肚中蛔虫吗?   说的没错!   她可不得愁?   她摊上的爹娘可还行?   一个让准备院子,准备书房,还得好好准备?   一个表态要风光大嫁?还不留遗憾?成婚的所有步骤都得走?   可吓死她了!   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愁滋味!   嘴一张,巴拉巴拉表态一下谁不会?   关键谁付账?   爹的私房银子在送娘那几套首饰后,明显已经见底。   娘的积蓄没多少,刚刚两个大喜封出去,只怕留存也不多。   上次她从虞荣华那儿讹来的银,也用得差不多了。   娶媳妇,办喜事,加上新房的开销,按着爹娘的标准,没个千两下不来。按着爹的路数,喜宴收的红包必定全都得留给于彤两人。   换而言之,办喜酒那一大笔银子全都得从公账里走。   那还只是大喜日的开销。   刚说要办全套?   那前前后后多琐碎?   乱七八糟的来来往往要好多次吧?   还得办定亲宴?   对,在那之前还得来个认子宴。   再想想爹和于彤军中朝中的人脉,她便开始不寒而栗。   爹为了弥补愧疚,葛薇大婚日就至少得来个百桌!   这么多事,多少银子能够?   两千?三千?   怕都不够?   没有银子怎么办?   既然当家,她不得不考虑。   嗯,她也不忍心不往里边搭啊!   再一想到荣华出嫁在即,酒宴开销已然不小,她可不是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顶不住了!   于是,朱承熠这么一表态,荣安一下喜形于色,刚还狗嫌猫厌的他一下顺眼不少。   “那还等什么?出去说!”   这货有银子有人手有财路,找他准没错!   荣安赶紧撵人。   “快啊!赶紧的!”   朱承熠笑容一深,极尽温柔,向众人行了一礼后才跟着她踱步离去。   葛氏再次一惊。   她看见女儿眼里放光的模样了。   她没看错吧?女儿可只有面对银子才双眼放光啊!果然也是对这小子情根深种而不自觉了吗?   哎哟。若女儿喜欢,怎么办?   葛氏只能多看了朱承熠几眼……   朱承熠低着头,只是笑着。   他自是故意的。   故意对于彤事推波助澜,故意当众让她表露动心模样,故意引她上钩。   他们的牵扯将越来越多。连她爹娘都被带跑了,他不信,她还有多少办法来推开他!   ……   家宴的重点已变,两家人热火朝天,开始为子女的婚事热烈探讨。   朱承熠忙着说动荣安,自然是一开口便让某人动了心。而只要他正经着,荣安是很愿意与他交流的。为了避嫌,两人找了个亭子,光明正大坐着说话……   湖边众人也自在。   虞博鸿的一众手下继续喝酒。   原本前来献艺的一群艺人也乐得清闲,围坐湖边谈笑风生。   所有人都忘了一位——长宁。   老哥的比试结束后,她为了给老哥制造与佳人独处的机会便离远了些。而等她溜达一圈回来,却发现后院主家和老哥人都不见。   长宁深觉自己过于渺小。   老哥一贯没把她当回事,未来嫂子对她也不热情,她得做点什么!   她听说,老哥之所以能在这将军府来去自如,正是接连为将军府分忧了两次。   自己是不是也该效仿一下呢!   无人搭理的她,再次在将军府闲逛起来……   长宁知道荣安住在府中西北角,所以这府碍眼的人,只要横向往东边找肯定没错。   环视将军府后,她东行且专挑了偏僻地走去。   她是练过几年功夫的,偷摸的趁人不注意,便找老树上去探了探,很快她锁定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院。   这院全是荒废模样,极为简陋,院门却有人守着。   悄悄绕到这院后墙,她听到墙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又是一番打探后,她发现一墙之隔的那边,有个约莫到自己肩高的孩子正趴在墙边,看不出是在做什么。   无疑,这便是将军府那位嫡子了。呵!倒是得来不费工夫。   运气不错,一下找到。   她哥便是通过这孩子而亲近了将军府二位长辈的。   她打算效仿一下。   不看不知,一看,果然是个坏东西!   瞧他小脸带恨,双手带狠的模样,一点不招人喜欢。   选这样的坏东西最好了,不用有心理负担。反而还是帮他积了德呢!   长宁悄悄下树,慢慢接近围墙。   随后,她一下看懂了孩子在作何。   正有东西从围墙上方咕噜噜往下滚。   青绿之物,是树叶吗?   那玩意儿滚落地面后就散开了,露出了里边的石子。   长宁上前,抓起石子和树叶,细瞧后,看懂了。   那臭小子,用树叶包裹了石子,借由石子的分量轻易将之扔出了墙头。   他的目的不在石子而在树叶。   因为树叶上有字。   求救的字。   大概是用指甲刮出的。   字很小,但能清楚看出。   写着:救命——虞荣英。   懂了。   今日办宴,他大概猜到会有不少宾客。所以用这来求救。   抛出墙头后,树叶一松,就会被风吹开。   他院子在东边。   东南方一吹,刚好就是后园中心地段。   奴才们多不识字,即便发现叶片古怪也不会太在意。   将军府主子们忙碌,也不会关心地面树叶。   而午宴之后,正是消食时段。按正常宴席,此刻可不正是众人四处溜达之时?若宾客发现叶片玄机,定会惊讶或引起议论,而宾客里若有人与廖家交好或是愿意出头,那被关失了自由的他,或许有另外的转机……   噗!可惜那蠢货不知,今日只有家人,并无外人宾客!   也是,在这破院里,听着远处传来既是唱戏声又是唱曲说书声,还有敲锣打鼓的比试声,众军士中气十足的酒令声……不知道的,可不得以为今日这府中进来了大量宾客?可不是他逃出牢笼的好机会?   万一成了呢?   嗯,还真成了!   这不是被自己捡到了?   长宁脚下一重,径直往又有石块落下的墙边走去。   “咦?这是什么?”   她故意开口一引,念叨了句“救命?虞荣英?”   她又轻道:“荣华的弟弟吗?难怪不见人,难怪被关这高墙里了?”   “是我。我是荣英,这府的嫡子,荣华的弟弟。”   原本悄无声息的墙那边,果然有哭腔传来。   虞荣英一听对面声音念叨到了“荣华”,明显是站在了亲姐立场,顿时明白或是福星高照,运气来了。此时不发声,更待何时?   他那声应隐忍又痛苦,悲喜交加中有庆幸感激。   “姐姐,救……救我。”   对面似被吓到,两息后才问到:“你真是……荣华的弟弟?”   “是。姐姐与我亲姐相识吗?”荣英赶紧一探。   “嗯。可怜见的,我说怎么不见你,原来被关起来了。荣英,你没事吧?”   “敢问姐姐,何家小姐?”   小狐狸!长宁暗骂。   “我姓王,去年咱们上元见过,你还记得吗?”长宁底气丝毫不弱地开了口。京城上元,一年最热闹之时,应该不会穿帮。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王家姐姐。”荣英哭腔再现,“可惜没法给姐姐面对面行礼了。”   长宁暗嗤,年纪小小戏不少。谁还不会演了?“荣英你可还好?我今日想去看你姐姐,可是没有被允许进芙蓉院……”   “我……我不太好。我和我姐一样,被关起来了。我爹被虞荣安蛊惑,她们想要逼死我。”   “啊?不会吧?”   “真的。葛氏肚子里怀了种,她们想逼死我给那个孩子挪位子。她们毒打我,折磨我,让我苟延残喘,为的就是逼我自尽。”   “这么严重……”   “姐姐,好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我可以帮你给廖家传个话。”   “真的吗?那多谢姐姐。”这有屁用!廖家难道还不知自己处境吗?虞荣英磨着牙,他对廖家也失望。他一直钦佩的娘,这次,没用废物到简直让他绝望。   “但王姐姐,廖家人进不来将军府,远水解不了近火,还请姐姐怜悯,多拉我一把。”   虞荣英抽着鼻子,听着很是让人心酸。   “你要我怎么帮你?”   “姐姐,助我离开!”   “啊?”臭小子,异想天开!“姐姐没那本事,也不敢应……”   “姐姐,好姐姐,我求您了。我给您磕头。您一定要答应。救我不难。只要您愿意帮忙,一定能做到。只要您能救我出去,我当牛做马一定报答。银子,财宝,人情,都行!”   “你家二姐太可怕。荣英,铤而走险的事,姐姐真没胆量……”长宁差点笑倒。这虞荣英可真有意思,上回在哥哥手上吃的亏还不够吗?这是要重蹈覆辙啊!晚点若他知道接连被同样的路数所骗,接连栽在一对兄妹手里,怕要气吐血吧?   “姐姐你听说我……”   “你说……”   闲来无聊的长宁索性坐下与虞荣英扯了起来。   要说将军府守着虞荣英的奴才也不是饭桶,期间两人的说话声还引来了一个守院的。长宁冲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奴才又听了一阵高墙内外两人的讨价还价,便憋笑退了下去。   很快,一个协议达成了:“王小姐”帮着虞荣英逃出府去。   一开始,“王小姐”觉得无能为力,但虞荣英却表示已经想好了办法。不用她劳师动众,也不用她动手抢人。她要做的,只是晚宴最热闹时再次回到此地,随后将在此地等着的虞荣英带出府……   长宁讶然。所以,他要自己从院中出来?他怎么出来?   问了两次,虞荣英都不肯答。   “王小姐”撇嘴,不说就不说,奸狐狸!   不过,想到那些树叶,长宁一点不怀疑这小子是否有这能力。她只是好奇他今日要怎么玩。   可惜这小子遮遮掩掩,谨慎得很,怎么也不肯将计划和盘托出。只让她早些去准备一件斗篷过来……   而他为了引诱“王小姐”冒险,许下了不少利。   “王小姐”犹豫,虞荣英生恐她会变卦,只得答应先将所应写下来给她。待她前来相救时,他再按上手印。待他脱困后,再履行所写利益。   很快,一包裹了石块的布被扔出了墙头。   啧,血书。   没办法。墙那头的家伙既没笔也没纸。而为了显露震撼力,为了让“王小姐”心软,他最终选择了血书。   他表示,若计划失败,若他没能出来,若他最后被抓住,便请“王小姐”将这封血书送去廖家,将他在虞家不见天日,或将性命不保的现状转达。   虞荣英觉得,他做了二手准备,总算是喘了一口气。   两人算是说定,长宁便告了辞。   她心情不错,蹦跳着回了宴……   另一边,葛薇和于彤的事基本都说定。众人皆回了后院。但朱承熠却被虞博鸿留在了前院。   虞博鸿盯着他打量许久。   “解释!”他面色到声音都很冷。今日这小子,让他浑身不爽。   “全是真心。晚辈的确中意虞二小姐,所以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和心意。”朱承熠躬身一礼。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开始未察,但后来才发现,是一见钟情!将军如若不信,晚辈可以起誓!我确实真心在意,真心想娶!”   虞博鸿一愣。   初见?   城门那次?   他哪里知晓,其实朱承熠心里一直记挂的,却是在庄上将她带离的那个月夜。   “为何喜欢?”   “合拍!舒服!放松!自在!我很惊喜和庆幸这段缘分,所以在七夕那日我便下定了决心。”这是真话!   “但那日你拒绝了赐婚。”   “那是为了保护虞二小姐。她过于强硬,我怕她会惹了圣怒。”也是真话!   “你此刻这般明显表露,出尔反尔,不怕皇上对你有意见?”   “我已跟皇上坦白了。”还是真话!朱承熠在表露着最大真诚。   “皇上没生气?”这问题脱口而出后,虞博鸿便失笑。皇帝的心思他明白,哪里会生气,皇上巴不得。   “皇上让我自己努力。所以,我来努力了!”   “……”虞博鸿一时的无语。特么,还有这事?   原本他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又不得不吞回去。   皇帝点了头的事,他要说不吗?   “我已下定了决心,所以才会当众表露我的心。”朱承熠很郑重。   …… 第336章 该死的暧昧   虞博鸿很想一爪子拍飞了眼前这死乞白赖、大言不惭却又偏偏露出忠犬般老实相的朱承熠。   管他是披着羊皮的废狗,还是装成废狗的野狼,他都挺讨厌。   他十几年来一直亏欠女儿,所以在女儿婚事上他考虑颇多,但从未以利益为出发点。他只希望女儿可以平安富足开心。   他是有打算和计划的。   他的私房一直都是给婉娘和安儿藏的。他原意是打算等安儿长大将她嫁给自己最信任的人,从此过上喜乐的一辈子。他会给安儿买一处宅子做陪嫁,让安儿和于彤和美过日子。   两人没有长辈照应,刚好婉娘可以过去照顾他们,并给他们带带孩子。而他的那笔银子,足够婉娘和俩孩子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他一直都有考虑的。   可变化却一直在打乱他的计划。   皇命难违,掌控生杀予夺的天子既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也不可能几次三番被忤逆。   皇帝的性子他如何不知?   女儿拒绝一次,皇帝或觉新鲜,拒绝两次皇帝或能勉强忍受,但若三番五次,绝无可能!那只会让皇帝觉得皇权被挑衅,只会惹来大祸。   朱承熠既然直接向他开了口,或许也是在提醒他……皇上还在惦念这事,没可能轻易糊弄。   可……   和葛氏一样,他没有觉得朱承熠不好。   恰恰是太好,他的身份背景好到让人忌惮,好到让人担心不但荣华富贵难保,连性命都危险。   他心疼女儿。   女儿在庄上过了清苦的十年,太多缺憾,所以多年来他一直告诉自己,忍耐,忍耐,只要孩子及笄成婚后,自己有的是办法去补偿。届时婉娘和安儿有于彤在明,自己在暗保护,她们总会得圆满的……   变数来后,他的补偿提前了。   形势大变,婉娘和安儿的前路豁然开朗。   他的付出,也才刚刚开始。   可他若眼睁睁看着女儿背井离乡远嫁,他于心何忍。   若身边没有亲友,再富贵又如何?仅凭男人此刻信誓旦旦的一张嘴?靠不住!   他怕女儿想家,也怕女儿受伤,更怕女儿没人撑腰,自己想帮都将因为距离帮不上!   再加上燕安地那不明朗的将来……   他不愿!   “你将来要承王,你的王妃不该是安儿这样的,你父王不会喜欢她的,所以我不答应。”安儿这种性子,寻常婆婆都难以容忍,何况是大户人家,一地王妃?   “我父王和母后都没有意见。他们一早表态了,不管媳妇是谁,他们都会和对长宁一般疼爱。我的婚事,只看我和皇上的意思。   此外,我已经将我的想法让人快马加鞭告知父王。快马来回,我父王没有意见。”朱承熠深深一礼拜下。“将军所虑晚辈都明白。晚辈保证,一定善待之,不让她受委屈!”   虞博鸿顿了几息,慢吞吞回道:   “你很懂把握人心。没错,我对安儿的期许只一样:平安喜乐。这是最容易也是最困难的。别人家孩儿婚事或是父母之命,但在我这里,安儿的意愿更重要。   对你对燕安,安儿不喜欢,不愿意,我这个做爹的便会支持她。你在我这儿保证或起誓都没用。所以,这事以后不用再提!   还有,今日也就罢了,但以后在外边时,你若胆敢如今日这般胡说八道败坏安儿名声,我必不放过你!你知道我能做到!”   朱承熠很老实,再次恭谨拜下。   “晚辈知晓分寸。晚辈在意虞二小姐,包括其名声,必定好好守护!”   虞博鸿面部一抽。   提到名声,他更气了。安儿的名声……还用得着守护吗?而且,安儿名声不早就和这厮绑定一起了?   “晚辈会努力让虞二小姐点头的!”   “……”冥顽不灵!   虞博鸿该说的都说了,也不愿再废话。   他一哼声,阔步离开。   “将军!”朱承熠却是开口请已行至门口的虞博鸿留步。   “您既然将虞二小姐的平安看得最重,可想过一般人根本没法带给她这两个字。”   虞博鸿脚步顿住。   “虞二小姐得罪的人太多了。其中不少都是皇室中人,是权利顶端的那几位。”廖家那堆祸患先抛开,朱永霖也不管,就太子和皇后,便足够麻烦了。   说白了,除了他,谁敢娶她?谁敢真心护她?   这些,他不信虞博鸿不清楚。   “可她的助力只有几位贵女。但您知道的,那几位连自己前程都难保,又能给她带来多少帮助?她外祖那里更是弱小,一眼看去,在二十年内只怕都得她来帮忙。   实际上她的靠山只有您!但前提是,她嫁人前!可她嫁人后呢?没有足够的实力,谁能保住她?谁能保证她不继续捅娄子?谁能保证那些此刻消停的豺狼不会反扑?谁家会为了个媳妇正面对抗那些人?”   “你特么到底要说什么!”虞博鸿憋不住,到底炸了。   他一脚踹上门板!   门板频晃,窗户跟抖,连地砖都似在震。   太扎心了!   他也很愁!很烦!   只不过没对任何人说!   那臭丫头,短短两个月,虽收获颇丰,可也惹了一个又一个叫人头大头痛头皮发麻的仇敌!   虞博鸿连荣安都未曾告知,事实他前两日,已经私下找过了太子。   他去警告太子不许对安儿有歹念。   他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和试探之意,他很希望是安儿搞错了。   可他看清了朱永昊眼里压不住的冷芒和身上掩不住的敌意。他活了几十年,对杀意最敏感。   当他与朱永昊四目相交时,他确认女儿没说错。   朱永昊,想杀她!   那恨意,太明显了!   朱永昊虽用他一贯温和的表情明确了他的态度,但虞博鸿清楚,他退步只是因为得罪不起自己,但并不意味他偃旗息鼓。   他是储君,他等得起。他是储君,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只要他是储君,他终会有拔刀出气的一天。早晚而已!   虞博鸿已烦扰多日,他很清楚,再这么下去,他能做的选择将越来越少。   “你究竟想说什么?”他努力让自己镇定,深深看向朱承熠。   “我要说,要么,帮她铲除祸患!要么,永远护住她!”朱承熠将腰弯得更低了些。“只有这两条路。将军若不想选,可以让晚辈来!”当然,也可以是他们联手。   朱承熠几乎是打开了一半天窗。   “不管是哪种,晚辈都愿全力以赴!苍天厚土可鉴!”   能位极人臣,手握重权的,绝非泛泛——朱承熠笃定!   ……   朱承熠与虞博鸿闭门这一谈,便是半个时辰。   虞博鸿先一脚离开。   待朱承熠出来,刚一走出院落便被闪身而出的荣安给挡住了去路。   “我爹说什么了?对你今日态度发作了?还是因为你坏了他对于彤的安排?又或是逼问你我刚刚私聊……”   荣安才说一半,未尽之语便卡在了喉间。   她没有想到性子直接的爹能有这么多话与他聊,她实在好奇两人关上门那么久,究竟说了什么?究竟说了多少?   正思考那两人话题的她怎么也没想到,朱承熠的手突然就揉在了她的头上,揉了一下,两下,三下……   荣安瞪眼去,眼神却一不留神就跌进了他深不见底的眸中,如颗石子落进深潭,打着旋儿就愈深,瞬间沉入其中……   她心头一突,竟是看出也觉出了他那招摇的宠溺。   莺歌燕舞,暖风醉人,花儿香甜,人儿陶醉。   这该死的暧昧!   她迅速整理了几难自拔的眼神,一爪子拍向了他的手。   万幸,没有外人!   她拍空了,他手已经离开。   若不是头顶那温暖似点了把火,直将她的脸烧得通红,她差点以为是错觉。她刚要喝骂,他却已抢先开口。   “以后……万事有我!”   他的声音低沉带哑,让她一阵恍惚,第一次觉得他声音动听,浑厚带着郑重坚定,如清泉入喉,舒缓人心。   等等,   这是美男计吗?怎么她觉得他今日尤其让人挪不开眼,让她都骂不动他了?   这答非所问,怎么更似一个保证?让她回答不了?   是因他的这句话吗?怎么他的背影宽厚,竟给她一种踏实可靠感?   夕阳的金红打在他身上,怎么好似有光晕?晃得她错觉他连背影都那么好看?   ……   朱承熠在笑。   从看见她冒出来时便在笑了。   分明虞博鸿是在他之前出来的,可她没有叫停她的爹去发问!两选一时,她选了他来询问。哪怕这只是她下意识的选择,他也很高兴满足。   而她爹先一步出来,又怎会不知她躲在一边?可虞博鸿没有拆穿她,也没有弄走她……所以,这是默许吗?即便算不上,至少也说明虞博鸿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所以,他笑得很灿烂。今日,收获颇丰啊!   夕阳正往西沉。   刚刚她从东边跳出来,正好面西。   朱承熠见她一脸日光,忍不住帮她挡了。   想到父女俩的表露,他心头一软,手便伸了出去。   她的发丝软软,手感还不错。   不似她的表露,跟刺猬一样扎手。   于是,他便揉了几下。   情之所至,心之所向——他暂且这么以为……   不知不觉,已是晚宴。   相对午宴,双喜临门,愈加热闹。   长宁自觉身带使命,等到月色洒下来后,她便行动了。   在那个小院后墙,她没寻到虞荣英的人。   她到墙边轻咳了几声,也未有声音在墙那边响起。   咦?臭小子被抓了?还是食言?   逗自己玩吗?还是没准备好?   长宁哼了一声,心道还是上树去,居高临下看个清楚。   她往不远处下午爬过的树走去。   她刚要往树上腾,却见有黑影一闪。   她手已下意识抡出去,这才发现那黑影只有自己肩高。臭小子,果然出来了。   她暗骂糟糕,唯恐露馅。   收手不及,收力也不及,只恐叫对方看出她武艺,她只能一下将手拍在了树上,并强扭身子往地上一摔,全力做出一副无用受惊的娇小姐模样。   那小狐狸果非一般。   明显是对她并未完全相信,所以出来后未露面也未出声,而是躲了起来,大概也是为了先观察自己吧?   “是荣英吗?”长宁心下直突突。   幸亏刚刚没直接冲上树啊!   否则今日下午的口舌全白费了。   虞荣英心头比长宁还慌,只靠着一点月色,他哪里能辨出长宁的古怪。他见摔倒在地的长宁,不由暗骂一句。真特么没用。这没用的女子,能带自己离开吗?哎,虎落平阳,居然要与这种人为伍。   “是我。王姐姐,您没事吧?”他很会演,转眼便哭腔再现。   “没事。只是被你吓到了。”   “您怎会知晓我在这边?”月色下的虞荣英,虽眼神里透着可怜,却也在上下打量长宁。这王小姐,不认识啊!上元那日他见过的人多了。想不起来。不过看她的打扮和气度应该错不了。   “这附近也就这几棵树后可以藏人。我看你不应我,猜想你出来了,应该会往这儿来。倒是歪打正着了。”谎话信手拈来!   长宁很镇定,由着虞荣英打量。自己是陌生脸,虽厌恶这眼神,却无惧。她甚至连身份都想好了,就说自家爹是国子监的。那里人又多又杂,这臭小子能弄清就怪了。   “我等了姐姐好久,您总算来了。”他抽抽着鼻子……   “你怎么出来的?”   “嘘,姐姐轻些声。守院的以为我睡着了呢。我是挖墙角出来的,挖了整整十多个时辰。”   虞荣英带长宁到后墙处,扒开一堆杂草后,竟有个泥坑道。   “好在这院破,功夫不负有心人……”   特么的,差点累死他。他既要小心不能被守院的发现,还要想法子将泥掩盖起来。这两日可累惨了。若非除一日三餐和晚上睡前才有外人入院,若非这院子早先被废弃多年四处破败还地基松动,若非他有些武艺力气,他根本弄不来地道往外逃。   虞荣英可怜兮兮将一身脏污的衣裳和全是泥点的手露了出来。   “呀!”   长宁这才瞧见,他的手臂全是伤。   伤口有新有旧,有几道是结痂的,也有几道明显新伤,还有道伤口皮肉外翻,格外瘆人。   “这……都是被打的?”臭小子,对自己都这么狠,真下得去手啊!   …… 第337章 厚脸皮兄妹   虞荣英为了逃离,做了多手准备。   伤痕只是其一,尚有大用途。   老伤是那日因为朱承熠被便宜老爹抽的。   新伤么,自然是苦肉计了。   “姐姐一定要救我出去。”他将拳一握紧。因为长时间挖地道而受伤的手顿时作痛,逼得他眼泪滚滚。   “我身上好多这样的伤口,若再不离开,只有死路一条。”他对自己下得去手,连衣裳下的皮肉都没放过。   只要平安离开,他就带着一身伤痕去报官。   当然,清官难断家务事,最终会不了了之。但虞荣安虐待亲弟,名声一定被毁,她还想攀高枝?做梦!什么头巧,简直是丢了皇上颜面!姓葛的为了上位虐打府中嫡子,这主母之位还坐得下去?至于爹,是非不分,丢人现眼,皇上也会有怨言。   哈哈,多好的报复……   当然,万一在逃离过程中被人发现,这一身的伤也一样用得上。届时他大闹一场,当着宾客面指控那些败类……若有人为自己发声,他们就不敢再扣住自己。即便没有人相救,这事传出去,加上他让王小姐递出去的那血书,廖家报官后,虞家也不可能再扣住他不放……   他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长宁拿帕子掖着眼角。   “可怜,可恨!难怪他们不让人见你!”   “姐姐,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走。”   虞荣英接过长宁特意去给他买来的黑色棉斗篷披在身上,开始了行动。   他先是示意“王小姐”去帮他弄了几只灯笼过来。   夜色降临后,府里四处都挂了灯笼,只需在路口取上几只。   长宁觉得新鲜,跑路还带灯笼?怕别人认不出他吗?   但她还是小看这小子了。   原来,他要灯笼不是为了引路,而只为灯笼里的那截点燃的蜡烛。   这货到底是府里少爷,府中熟悉得很,专挑僻静小路,轻易找到了一间柴房。   他一声哼,这里便是他先前被关之处。当时他就想着放火了!这里别的没有。柴?管够!   让长宁在外守着,他翻墙进入,随后用那蜡烛头放了一把火。   趁火还没烧起,烟也尚未起来,他示意了长宁赶紧走。   “等等!”长宁叫停他。“你先前可没说要放火!万一这火大起来惹了虞家或官府彻查,我这好心是要吃官司的!”   “王小姐别担忧,不过是间柴房,转移视线而已,不会造成损失的。”虞荣英恭谨不改。“这处偏僻,没什么下人。咱们赶紧离开,不会有人怀疑王小姐的。”   放火逃人这招算是跟娘学的,应该能成功吧?虞荣安将府中下人遣散了大半,招人不易,府中人手捉襟见肘是肯定的。今日大宴,人手更得不足,他逃离的希望便更大了不少。   只要赶紧离开,只要王小姐表演得当,他便可以和娘一样,光明正大逃离了……   “全都是你的一面之词。”那位“王小姐”表露出了退意。“风险太大。”   “时间不等人,你欲如何才能帮我?”   “除非你先在血书上签名并按手印!”   “不是说好你护我出了虞家,我再按手印吗?”   “我风险已这么大,万一你再过河拆桥,我不是惨了?”   虞荣英暗呸。   贱人!这些女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说什么是姐的好友?只怕今日原本就是来看笑话的!哼!罢,就先吃了这个亏。来日方长,反正长姐还有一个月就进太子府,表姐已在太子府得宠,等他离开后,他便找太子姐夫帮他出气!贱人!   “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走了。”   眼看柴房已有烟味往外散,虞荣英哪敢不应。他本还有随意糊弄之心,可那“王小姐”差点叫他气倒。   他眼看着“王小姐”竟从身上摸出一方印泥和一支笔——分别给他按手印和签名用的。   妈的!   他讪笑。   “没有墨。按个手印算了吧。”就冲这贱人的坏样,他血书应下的东西也不会给她。他早想好了,等他出去,就一口咬定这贱人与虞荣安是一伙儿的,故意敲诈他,故意强按了他的手印。   “王小姐”却似看透了他的心思。   “别急!这笔尖我浸透了墨汁晾干的。吐个口水化一下就能写字。要不要我帮你?”   长宁憋笑到了这会儿,逗弄个傻子也挺有意思。   虞荣英脸肉一抖,只得在按了个清晰的手印后,又一把拿过了笔。   他吐口水之时,长宁“幽幽”补道:   “你可别糊弄我给我鬼画符。下午我闲来无事四处参观时,瞧见了你挂在廊下的字。上边有你的签名。”   说着,她拿出了一张小纸片。正是虞荣英的签名。拿来比对的。   “你的字画一文不值,我说喜欢,你们管家直接送我了。我便扯了一小片下来。你若搞小动作,我这便转身回宴。”   “王姐姐顾虑太多了。”虞荣英强吸一口气,忍下掐死这贱人的冲动。“我怎敢戏耍姐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了您的,我一定办到。”   虞荣英不敢磨蹭,快速签字后将血书还到了“王小姐”手上。   “王小姐”很满意。   “你别怪姐姐。姐姐家里虽小有声名,却缺银子。这笔银子足以帮姐姐家里渡过难关,所以姐姐不希望到手还飞了。你要理解哦。”咦?她好像一句谎话都没说?   “是。荣英理解。”理解个屁。他在心里早已把这贱人骂翻了天。好个奸猾的刁货!等出去了,弄不死你!   他努力摆出善意的笑,示意着“王小姐”赶紧跟着他往另一边绕行。   “还没问过姐姐,姐姐哪个王家的小姐?”   “虞少爷。”长宁一下语气生分。“姐姐怕被卸磨杀驴。这事,晚些再议好吗?”   虞荣英只觉要气出内伤来。   可人家直言告知顾忌,并无不对。他又没有谈判的底气,只能悻悻然闭上了嘴。   虞荣英带着“王小姐”刚从柴房后边那个院子绕出,便见火光出现。   然而这火,却并不是来自柴房。   而是迎面,不少人正手举灯笼火把,将他和王小姐的去路给堵上了。   完蛋!   虞荣英头皮发麻,刚打算按着第二套计划,当着宾客露出伤口控诉虞家人虐待逼他死求帮忙,却这才发现迎面这群人,都特么……牛鬼蛇神啊!   抱胸笑得灿烂的虞荣安?   似笑非笑挑着眼的朱承熠?   面色铁青的老爹副将于彤?   还有好几个面面相觑的葛家人和频频摇头的虞家族里的旁亲。   他找了两遍,也没寻到一个宾客。   这帮人忒坏!   宾客肯定被禁在了宴席地没法过来。   荣英远眺,还瞧见自己老爹正搀扶着那个狐媚子葛氏慢悠悠走来。瞧他的体贴样!下贱!不要脸!   荣英下意识后退,却又发现远远的,退路那里也站了一群爹的心腹。   “小子,探头探脑找谁呢?”朱承熠一脸坏笑,背着手一步步接近。“哟,想借着府里热闹逃走啊?你这不是存心给你爹和母亲添堵吗?”   “我呸!我只一个被迫害的母亲。”虞荣安凶眼瞪向虞荣安。“就葛氏那下三滥的贱人,她也配?”   “大胆!”某人一心表现,厉声一喝。阿暮会意,靴尖一踢,一颗石子就冲虞荣英飞去。“葛夫人此刻已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你再说一遍,我亲自充当证人扭你去府衙,等你挨够五十棍再带回来给葛夫人发落!”   虞荣英见石子飞来,连连蹲身。哪知石子速度实在快,他避开了牙齿,却被打中了眉骨。   那酸爽令得他伸手一摸,便是一手的血。竟然破了皮。   “下回,小心你的狗眼珠子。”   “朱承熠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虞家事和你什么关系,犯得着你来嘚瑟一次又一次吗?还是虞荣安犯贱?将你勾搭得……”   又一颗石子飞去,这回正中他牙。   口中一酸,舌尖一推,腥甜满口。   吐出一看,血水里混着坚硬,牙掉了一颗。   “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我暂且不与你计较。但你给我听好了。你骂我的每一句,我都会去你被休了的娘那里讨债!”   “卑鄙!”虞荣英前后被围,眸色一沉,只能进行他的第三个计划了。   他一个转身后,便将身边“王姑娘”给扣住了。   他的手里多了一柄小花铲。嗯,就是虞博鸿逼他劳作,给他配的唯一金属物品。   此刻花铲的铁铲头正对准了“王小姐”的喉……   “……傻缺!”   荣安和朱承熠几乎同时暗骂出了这俩字。   这套玩法,可不正是不久前,这小子扣住朱承熠要求离府时,一模一样的路数?   这么些日子下来,他就一点长进都没?就这水准还好意思出来作死?没看见被他扣住,紧紧咬着嘴唇的长宁都快要笑喷了吗?   没意思!荣安叨叨。早知还是一模一样的戏,她便不来了。   还以为他和荣华一样,被打磨多日会换些花样……   荣英放的那把火已被灭,虞博鸿不悲不怒叹了一声。   真真是一样的母子,一样的秉性。   谈不上失望,因为早就放弃了。   他只是烦。   虞荣英正冲虞博鸿叫嚣。   “放我离开!否则我便杀了她!”   虞荣英狠色流露。“王小姐是命官之女。他若死伤在虞家,你们肯定要倒霉。我是虞家子,这笔仇怨也会算在虞家头上!”   “你怎么可以这样?”被扣住的长宁以哭掩笑,双肩耸动。“你手轻点,千万不能给姐姐留下疤痕啊!姐姐还要嫁人呢!”   “……”对面众人齐无语。这位郡主,戏怎么那么多呢?   “姐姐待你不薄,你怎能拿姐姐做质?”   “闭嘴,贱人!若不是你叨叨叨叨话多事多,我至于被抓到吗?都怨你!瘟神!”若不是他想着万一失败,还能拿这贱人作质,根本就不会带着她来放火。   “虞荣英,你竟然敢骂我!”长宁面色瞬间不好看,她学着她哥道:“你给我记好了,你每骂我一句,我都会去你娘那儿讨回来!”   “你特么闭嘴!你以为你也姓朱?就你也配来威胁我?讨债?你去啊!贱人!”   “……”   随后,所有人都见长宁面色突变。   之后,不忍直视。   她一直绵软抓住了花铲的手猛一发力后,便死死扣住虞荣英手腕,随之重重一掰。   “咔”一声。   像是被掰断的藕节发出的声音。   虞荣英的注意力都在虞博鸿等人身上,哪里想到被扣住的小白兔原来是只母狮子。   嚎叫声起……   “别怪我。是你让我讨债的!”   随后,众人眼花缭乱,看着虞荣英从开始骂骂咧咧的反抗,到哼哼着放弃抵抗,到最后低低的求饶……   长宁入京后,一直没有人较量。   被荣安涮了几次,早就手痒的不行。   而虞荣英前些日子闹了一次绝食,又受伤一回,最近再无心练武不说,再有娘被休,葛氏扶正,葛氏有孕等坏消息的打击,早就是身体和精神双折磨,哪里是高他一头的长宁对手?   于是,只见他像一坨垃圾般被长宁边丢甩,边捶打,再拎起,再丢开……   揍的是他的人,毁的是他的意志。   长宁见虞博鸿表情不变,也无人喊停,就放了心只管收拾。   而虞博鸿见长宁虽声势十足,却并未伤及虞荣英要害,便由着她给些教训。他发现失望多了后,儿子在他心里,渐渐如一潭死水般,冷眼瞧着也起不来波澜了……   虞荣英扛不住,开始高声求救。   朱承熠则道:“没用的。没人来救你。整个府里,没有宾客,全是家人,没有外人。”   “你确定?”荣安睇他一眼: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整府就你和你妹子是外人!亏你这个外人还好意思说这话!   朱承熠低笑:“习惯成自然。你看其他人就没你这么大反应。你早些从了吧。”   虞荣英傻眼,手指长宁。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特么竟然又被女人耍了。   “你猜。”   “谎话连篇,和虞荣安一样货色。”   长宁又一脚踹上去。   “我是王家的小姐,我早告诉你了。自己蠢,听不出听不懂怪谁!还有,你不认虞荣安是姐姐,我认。这么好的姐姐……”   长宁扭头冲荣安和朱承熠一眨眼。“我可喜欢了。姐姐,以后称呼我‘妹妹’哦!”听说很多人对嫂嫂亲热起来就喊“姐姐”,她早点喊起来,对面两位可得承她的情哈!   荣安嘴角直抽抽,咬着后槽牙嫌弃地往边上站了站,幽怨瞪眼朱承熠:“你们是真兄妹啊!”厚脸皮这一点,无人能比。   …… 第338章 清醒装糊涂   兄妹?   虞荣英听到这词瞬间傻眼。   啥?   所以自己不但又折在女人手上,这耍自己玩的女人还是死敌朱承熠的妹子?她可不真是姓朱?可不是真正“王”家的小姐?   敢情自己这几个时辰,都在叫人看笑话!   他原本想在这个日子给敌人狠狠一个巴掌,可到头来,却是敌人们拿他当戏子,看了一场好戏。   他突然好想死!   两次啊!   一模一样的手段!   可自己,就这么傻乎乎往里跳了两次!   老天啊!   玩他呢?   虞荣英累极。   他突然就不想动了。   不想求,不想骂,不想再反抗。   就让他这么四仰八叉死在这儿吧。   抬眼望天。   天上群星璀璨,可那些闪亮没他的份,他就如围绕了群星的那一片片黑,只是陪衬,是背景,根本无人在意……   戏已散。   虞博鸿不想让大喜日遭了晦气,命人将虞荣英带走,准备隔日再行处置。   族中亲人陪他一起叹气,看在眼里,不得不信,虞家小子果已沉沦。小小年纪便满嘴喷粪,杀人放火连眼都不眨,如此逆子,不值得唏嘘可怜。   众人散去,继续回去吃喝。   长宁过来亲热挽了荣安手臂。   “好姐姐,我做的可好?”   她声音甜得发腻,荣安只觉头晕,这份自来熟,她有些难以招架。   “所以,然后呢?净给我添堵……”荣安嗔声。   “嘻嘻,姐姐放心,我既做了,便一定好生善后,一定不让姐姐闹心。”长宁冲老哥一眨眼。果然如老哥所言,这姑娘死鸭子嘴硬,得了惠利还摆姿态,其实心里早有打算。自己真要是在给她添堵,她就不会纵着自己行事了。   坏!忒坏!和老哥一样坏!   不过,她承了自己惠利,以后总也不好再对自己横眉冷对了。   “姐姐,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打的,坏事是他做的。血书那里,我给姐姐办得妥妥的,保证让姐姐解气!”   荣安挑挑眼。   那敢情好啊!   她原本便觉那张血书有些棘手。她拿来也是烦事。扔了不甘心,去讹人又麻烦。有人愿意效劳,倒是好。   “不过你要想好,可能会很麻烦。”   “姐姐安心。我无事可做,正好寻点事消遣。”   “对对!好好!”   荣安赶紧点头。她可不愿被这位郡主天天跟尾巴一样缠着。既然对方不嫌烦,那自然就该能者多劳。   “那我便多谢你了。”荣安睨了眼跟在三步外的某人。   这样可能惹祸的麻烦由着长宁去瞎闹,她自然不是心大,而是笃定了那人既然听在了耳里,自然不会让他的亲妹子捅破天。反正有他盯着,她大可以放心将战场交出去。   嗯,如此她便享着清闲验收成果了。美哉!   这么一想,她的笑容深了深。   某人:“……”   明目张胆给他找事做啊!最近的他,正忙着竖立新形象好吗?   荣安今日纵着长宁行事,确实另有打算。嗯,很快,这个府里就能真正清爽了……这么一想,她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三步并作两步往湖边宴席地去了。   而本欲跟上的长宁,却被兄长给一把薅住,并提到了一边。   “停停停,快放手!成何体统!”   长宁鬼叫起来。此刻的她就如一只鸡仔一般,被老哥提着后领往一边拖。她还要面子的好吗?叫人看见,她以后还怎么露面!可恨,打不过的悲哀啊!   “别以为我不知你脑袋里打了多少算盘!你好好的不行吗?别瞎掺和,我只你一个妹子,你要三长两短,爹娘不得剥了我的皮?别闹!回去好好待着。”涉身险地,有他一个就够了。   妹子若只乖乖跟在他女人身边他自然高兴,但要闹事……他不答应。况且闹事的有那位一个就够了。此刻一个变俩,是要累死他吗?   “呸呸呸!什么三长两短,胡说八道什么!本小姐至少要活百年!念你童言无忌,我便不计较了。”   朱承熠:“……”   臭丫头,说什么呢!什么童言无忌?   他入京时还被她叉腰警告,让少沾染坏女人,她一直以为他是风月高手来着,怎么又突然……   是爹跟她说什么了吧?   他不由四下看了眼。好在没人。   “你说话要小心。什么童不童的。”   “谁叫你老骗我。我没说错吧?你是童吧?”   “……这话你再敢说,我这会儿就揭了你的皮,哪怕顶着圣怒也要今晚就送你回燕安去。”爹娘太纵她了,这般没脸没臊的!该教训!   “好了。知道没人在我才敢说。”这地方,真要有人也是嫂子的人。怕啥!“你放心。若有机会,你的为人,适当时候我会在嫂子跟前帮你发声的。”长宁觉得,虞荣安一直不肯接受他,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臭名声。   太膈应人了!换她也不要这么个声名狼藉的,长得再好也没用!   长兄是童这事倒不是爹告诉她的,而是她入京前不小心听了爹娘的几句闲谈。她这才知晓这家伙浪荡形骸的表象下,虽不一定有纯真的灵魂,但纯洁的身子却是真的。   她始终没法相信。   所以……刚才特意一试。   诈了他一把!   苍天!原来是真!   他大概不知,他的脖子红了。   啧啧!   如此,她更得帮他了。全世界都可以误会他,但不能让他想娶的女人也误解了他。   “你少自作聪明!”一声“嫂子”听来,倒还算舒坦。“我看重的女人,要嫌弃我也绝对不会是因为我的名声……”或身子。他怎么有点心虚。   “那你怎么还没搞定?”   “这事用不着你管!”朱承熠正了正色。臭丫头!自己全被她给带偏了。   “言归正传,别以为我不知你在做什么!你在效仿虞荣安是不是?你别闹事作妖!我的名声够臭了,但你不能!我是男人不要紧。但你是要嫁人的!你声名若是有损,在京城,在那些大宅里,或连性命都要受威胁,我怎么放心你嫁在这儿……”   “哥!”   长宁打断。“我除了是你妹,也是燕安郡主。虞荣安都能为你做事,怎么我就不能?我很想为燕安地做事。你觉得凭着我的身份,皇帝的忌惮,别有用心之人的算计,我可能会有好姻缘吗?”她从来就没抱什么幻想。他们兄妹的命,一出生就注定了。   “……”   “与其乖乖待着等待判决,还不如在那之前痛快几场。至于姻缘事,就看运气。你别劝我,我意已决。”   “……”   完了完了,这丫头彻底被虞荣安给带偏了。   “别以为我不知,你是不是还存了侥幸,想著作天作地,名声糟糕之后,你就可以不嫁?”朱承熠口上在骂,心里却也跟着生出了侥幸。如若那般,或许也好,他的亲妹,与其被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利用成棋子任由摆布糟蹋,还不如就不嫁。   “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他清楚。   “你真婆妈!”长宁已经迈开腿逃跑,边跑边转身:“我帮你盯着嫂子守着嫂子有什么不好。以后,你去忙你的事,嫂子这里有我。这样才是一家人!共进退,互扶持!”   “……”默。这话说出来,他一句都不想拒绝。   哼!   罢了,再说吧。   ……   虞荣英的事就似一个插曲,众人只当忘了,皆是绝口不提。   第二日,荣安堵住了虞博鸿。   老爹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示意她去了一边的凉亭。   “荣英那里,您准备怎办?”荣安开门见山。   “说说你的意见。”这一直是个头疼事。   送出去,不放心,最好还是要放在眼皮底下;逐出府,又不想让廖文慈如意;他想过送去军里,可又担心这小子若放不下仇恨,他日学成归来会蓄意报复。而事实证明,哪怕禁锢扣住,这小子也难安分。   可这孩子再坏,到底是亲生,身上流着虞家血,也有情分在,总不好弄死弄残吧。虽然虞博鸿对这个儿子已经心灰意冷,但真要下狠手彻底废了他,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逐出去吧。”   荣安直言:   “有一就有二,已经两次了,总会有第三次。府里总不能一直围着他转吧?添堵闹心还麻烦。”荣安可不像爹,为了出口气就把那硌眼的沙子留着。原本她还觉得虞荣英虽碍眼,但闲来没事还能逗弄一下。但腻了,既是祸害,早晚还是要清理的。   “我姐快入太子府了。等她到了太子身边,她的亲弟弟万没有被禁锢的道理。太子出手,不管是利用朝堂手段或是暗中伎俩,荣英势必是关不住了。”与其到时候再麻烦,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且……呵,虞荣英什么性子?眼高于顶,总觉得自己人中龙凤,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在他心里,打小便暗自以未来国舅自居。所以他连爹都看不上。他那么心心念念廖家,那便让他滚去见识下生活的残酷。   廖文慈被休,身上价值已被减大半。那被逐的虞荣英,又能有多少价值?   在志向高远的廖家眼中,所有的地位和支持,都是只看自身价值的。   虞荣安很想看看,回归娘家的廖文慈带着被剥夺姓氏的儿子,在娘家又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在她看来,虞荣英那样心胸狭隘的混蛋,很快就会在生活的磋磨里记恨上廖家。将他留给廖家,让他们狗咬狗,让廖文慈左右为难,让他们互相伤害,绝对更有意思。   嗯,即便没有伤害,也会有人制造伤害的。   别忘了,廖家还有一位悍将——廖静的娘魏氏。   她对廖文慈母子早已恨之入骨,此刻女儿还与荣华成了竞争关系,早先的她没有机会也不敢报复,此刻虎落平阳,她哪怕是为了女儿,也一定会在廖家掀起“腥风血雨”,必定要趁虞荣华入太子府之前全力打压廖文慈……   想想都兴奋。   有意思!   虞博鸿盯着面色多变的荣安看了一会儿,应下了。   荣安抬眼,露出一笑。   虞博鸿却又道:“安儿,昨日你是故意纵着长宁郡主闹事的吧?”   “额……”   “族中那几位叔伯,也是你引着他们一起将荣英的丑态尽收眼底的吧?”   “……”全被识破了。   “你早就想好要将荣英逐出去了。昨晚事,你既是为了来推爹一把,也是为顺利将荣英逐出府,除名族谱找个正经的理由,找叔伯作证,众目睽睽,理由光明正大,将来谁都没法多说一句,没法来指责弃子,对吗?”   “……”全对!   荣安突然有些心虚。她就说嘛,最近老觉得自己一直都小看了老爹,果然啊,她这个爹,是揣着清醒装糊涂而已。实际上分明人精无疑。大智若愚?妈呀,他该不会是用这样的手段一直戏耍着皇帝吧?   “长宁出手,不是我指使的。”她不得不解释。她还不想让唯一的靠山讨厌自己。   “不重要。”   “爹是在怪我吗?”   “没有。”   虞博鸿一笑。   “爹知道你是为了虞家好。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虞家。谁都会有些算计。你若不会算,一定会被吃得尸骨无存,那才是爹担心的。爹只是惊讶于你的……本事。远超出于爹原以为。”   他不是傻子。女儿在自己并未提供太大助力的状况下,能走到此刻这个位子,是绝对让他刮目相看的。   回想一下,从那晚她逃离庄上开始,或许他便已经被她骗了吧?   可他一点都不生气。   “这样很好。”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不会重蹈她娘的覆辙。“爹的安儿长大了。会谋算,甚好。”怕她不会算,才想将她留给于彤。总算,他又放心了些。   虞博鸿看着女儿,想到了朱承熠。   妻子说的是。世子和女儿很像。就连扮猪吃虎的手段也像。他们是同一种人。果真天意吗?   自己的女儿,手段了得,或许真该放飞,而不是屈才低嫁。   “你……将来想要什么支持,或许可以早些找爹直言。”虞博鸿心头是一天比一天乱。最终,他留下了这一句……   虞荣英被逐出虞家已成定局。   但长宁下手实在太狠,那小子身上就没几块好肉。   所以为保颜面,也为长宁名声,将之遣去廖家之事暂缓。为免非议,还是给他好好养养伤…… 第339章 背叛的代价   转眼就是八月初一。   八皇子朱永泰的大婚之日。   皇帝有意抬举,一早就放言将会和贵妃一道亲临。皇帝都去了,早先接到了帖子之人哪怕再不愿,也不敢不露个脸。   荣安也不例外。   去。   她本就要去的。   一为与陶云碰个头,问问让她查的郭传胪之事如何。   二为颜飞卿之事。   说到这个也是麻烦。原本她三个臭皮匠,也是合计了两条对付朱永霖的办法的。可无奈最近那货大概是因为太子被打压,所以完全不敢冒头。一连多日都如只鹧鸪般缩在家中,令得三美空有手段却没有实施对象。可恨有些事,讲究个天时地利,机会一错过,她们的手段也就自动失效了。   正因如此,也使得大半个月过去,颜飞卿都不敢“痊愈”,依旧每日小心翼翼装病,连床都不敢下……唯恐朱永霖收到消息又要去求赐婚。   今日毫无疑问,朱永霖是一定会露脸的。   她们哪怕不能见机行事,也要重新合计手段。   封王的圣旨,一早就到了。   八皇子成为“泰王”。   封王,开府加上大婚。三喜临门,圣上亲贺,倒赶上当年兴王那个嫡长子成婚的派头了。   意味非凡,惹人咀嚼!   皇上给了三十六件赏赐,尤其阔绰。   依次排开,闪瞎人眼,让多少人心头酸透,暗恨连连。   日夜赶工,捯饬出的宅院更是赏心悦目,精致非凡,惹得太子面上的笑一再僵硬。这个宅子,本该是他的!他的!他看中了多年,说好是给他大婚的赏赐!   大婚的排场,华贵的宅子,贵重的赏赐,都让他心痛。   满腹的不甘被他压下,强行消化成气度,他游走于众人之间,彰显著他的胸襟,差点憋出和内伤来……   廖静也来了。   着了最美的装,化了最美的妆,端着大气高贵,显露她太子身边第一人的气度。   廖老夫人前阵因为孙女被休丢尽颜面,不愿出席,所以代表了廖家前来恭贺的,是魏氏。   别人高不高兴不要紧,反正魏氏和廖静都觉得这是她们母女十几年来最扬眉吐气的一日……   大婚开始前,圣上亲自向所有人引见了长宁郡主。   皇帝当众解释了没有及早为长宁办欢迎宴的原因:七月里日子不好。   他表示过几日定大办一场宫宴来欢迎。   长宁甜甜笑着,直言自己无足轻重,不用专门办宴。既然今日已露面,便蹭个光,就算已经办过宴了。   皇帝很满意她的识相,表示不勉强,便等八月十五宫宴时专门为她一贺。   长宁乖巧,皇帝看在眼里,觉得顺眼了许多……   荣安讨厌那些上位者勾心斗角,连说话都得小心翼翼,她懒得应付,所以一早便找了陶云去角落里说话,问了问郭传胪的事。   “我家老头子第一个查的,便是他在同僚里的风评。这郭品在翰林院人际关系很好,为人谦和,做事仔细,风评很不错。我爷爷暗下向不少人打听了,大伙儿对他几乎都是褒赞有加。”   陶云看向荣安,“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她突然想试试荣安。   “懂。就是他非一般的意思。对不对?人无完人,总有优缺点。就是你我也会被人议论。绝不可能谁都说好。那只能说明那人能装,又或是刻意掩饰了自身缺点。而且翰林院分了派系,各派之间相互制衡和竞争,他能让各派都说好,更说明他非同寻常。”   陶云点头。这虞荣安,自己往常还是小瞧了。   “我最好奇的,是都说他家世不好,按理没有靠山才对,可那日七夕宴,怎么就轮到他参宴的?”那日放眼全场,皆是权贵高官子弟,他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   “这事我问了。”   陶云做事一贯谨慎,既向爷爷开了口,想查的东西自然不会放过。   “那日宫宴,其实翰林院只有一个给青年才俊的名额。翰林院里符合‘年轻未婚未定亲’这一要求之人并不多。但也有两位比郭品更有资格。   一位是上上届科举的华传胪,他科举崭露头角,却因为回乡守孝所以耽搁了婚事。还有一位是郭品同届的刘榜眼。要论起来,不管是科举成绩,官品还是资历,他二人都比郭品有资格。   然而巧是不巧?以孝为名的华传胪前一阵又告假,说是寡母也病重了,必须回乡侍疾。刘榜眼则是比试前几天出门扭伤了脚。于是,排在前边的两位都没了机会,这才轮到了郭传胪。”   “我从来不怎么相信巧合。”荣安直言。“查到他身后的靠山了吗?”   能入官场之人,家世背景肯定被人扒了又扒。既然都说他家世不好,那自然不会错。那他能轻松往上走,没人暗中扶持就有鬼了。   别的不怕,就怕那鬼会缠到自己,或是自己身边之人。   瞧瞧,常茹菲可不已经掉了魂了?   荣安和陶云皆从远处收回视线。   她们都瞧见了,常茹菲探头探脑往男宾方向盯的那一片,正是一群酸腐文人所立之处。   “查不到。对方挺谨慎。你呢?可查到什么?”   “没有!”   荣安一叹。“我爹的人盯了他一阵。可他基本没有应酬,下衙之后也就是找同僚说话。”比如,葛家。而说话的内容也打听过,全都是学术上的正经玩意儿。   若不是长宁那日试探的结果在那儿摆着,她也不信这人表里不一。   “查不到幕后人不要紧,我只是担心该如何让常茹菲死了对他的心。我瞧她那热乎劲儿,比当日那位还热。”陶云冷道。   毕竟太子的追求者众多,大家希望都不大,所以都有失败的心理准备。可此刻的常茹菲,怕是真上钩了。   荣安见陶云长吁短叹,不由拍了拍胸:“这事交给我办。我保证让那渣货滚得远远的。”既然抓不出他身后的阎王,那便把这做先锋的牛鬼蛇神直接给斩了,以免夜长梦多。   “那行。我便只管看戏了。有什么要帮忙再找我。”陶云抱胸眯眼。“这会儿,是不是该言归正传?”   “这话怎么说?”还有什么正事?今日人多眼杂,肯定是没法对朱永霖动手了。下次见他还不知什么时候。   “你刚说,即便是我,也有人在背后议论。说!她们说我什么坏话?”   “……”只是个说头,这么认真?荣安笑。“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聪明。其次是太冷静通透。当然,你跟我混在一起,以后你被人议论的毛病会越来越多。你若是想要保一个清名,不如赶紧离我远些!”   “这你就说错了!”陶云笑:“知道我为何与你在一起吗?”   “嗯?”   “只有跟你站在一起,才显得我完美。”   荣安作势撸袖子,陶云则直接躲去了常茹菲身后哈哈笑。   荣安挑挑眉,挺好的。   陶云活得太清醒,前世就没见她大笑过,更别提玩笑了。此刻能让她开心地活,也不枉费那场让自己心虚愧疚的算计了。今生的身边人,都会更好的吧?……   荣安与小友在一道,那边长宁则找到了魏氏。   魏氏怎么也没想到,会有郡主来找。   听完来意后,她几乎是笑得捂住肚子站不起身,更客客气气送了一只沉甸甸的金镯子给长宁做见面礼。   嗯,长宁她,把虞荣英那张血书卖给魏氏了。   三千两。   这便是长宁的主意。   既然荣安说很麻烦,那她便找个中间人。魏氏既想报仇又想挑事,自然会应……   一回到廖家,魏氏便拍出了血书,当着众人面给了廖文慈一记响亮的耳光,惊得众人目瞪口呆,惹了老太太一声喝骂。   “老祖宗!”魏氏抹泪。“您知我今日受了多少委屈,惹了多少嘲笑,吃了多少白眼,花了多少银子才将这张血书讨回来吗?”   魏氏跺跺脚。   “瞧你儿子做的好事!”她将血书扔去了廖文慈跟前。“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吃熊心豹子胆长大的吗?杀人放火成习惯了吗?怎么谁都敢碰?”   廖文慈拿着血书手抖身颤,直接坐地。   “是你儿子的字吧?”   她默。是儿子的字,不会错。   “怎么回事!”廖老夫人抓过了血书,一目十行看完。   这上边大意是:只要能助他逃脱,他母亲和廖家便应下血书罗列种种做报答。报酬包括有三千两银子。三件古董,外加三个承诺……   她们可不知虞荣英写血书时,只想用重利引对方先上钩,完全就没打算将来要履行血书上种种……   廖老太瞬间垮脸。   败家玩意!他是个什么东西?他还能代表廖家来谈判?   魏氏看在眼里,继续抹泪。   “虞荣英他前天晚上先引诱长宁郡主救他出将军府,开出了这张血书。败露后,他便挟持了郡主,放了火还差点杀了人。”   “混账!”廖老太骂的不但是虞荣英,更是魏氏。“不过一面之词!区区血书,做得了什么数!所以你就给了长宁郡主三千两,将这张东西讨回来了?”   “什么一面之词!是证据确凿!”   魏氏毫不发怵,厉声嚎了起来。   “事发那日是葛氏进门宴席,众目睽睽被抓了个正着。受害者是郡主,证人一大把。既有燕安王世子,也有军中官兵和虞家族亲,鬼知道还有多少宾客。你们以为这种谎能撒?你们觉得可以当没发生?”   廖文慈蹙了蹙眉,气弱提出了疑问:“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啊!”   魏氏冷笑。   “是郡主刚入京,怕丢了颜面,所以求将军府帮忙噤口了。可没闹大并不代表人家就愿意息事宁人。今日郡主找上门寻我要说法,我敢拒吗?   今日什么日子?皇上都在场呢!你们以为那郡主是傻的吗?她故意今日宴上提出,可不就是威胁我?你们想想,即便退上一万步,即便都是假的,这血书是假的,这事件是假的,可但凡长宁郡主找皇上说理,你们觉得皇上会不给今日首露面的郡主面子?   人家委屈着呢!事关燕安地和郡主名声,皇上一过问,这事能不追究?   虞荣英是荣华的亲弟弟,他品行不端,影响的是你们的华儿!连我家静儿都要受连累!你们还嫌最近廖家的丑闻不多吗?华儿还想不想进太子府了?太子妃成太子良娣,再出篓子,可就什么都没了!   为了封上长宁的口,我好说歹说,连手上的镯子都送出去了人家才肯退上一步!你们若是不信,大可去一问。   我丑话撂下了。你们自己看着办!要么,还我三千两,赔我一个镯子。要么,把血书还我,就当我好心驴肝肺,我去还给郡主。她要如何我便不管了。”   静默了几息,无人开口。   魏氏哼声上前去抢血书,廖文慈自然不能给。别说她确认这是儿子所写,哪怕真如魏氏所言都是假的,她也不敢赌。华儿和英儿,都不能再出纰漏了。   “真……真给了三千两?”她心头滴血。   “我还骗你不成。我哄着郡主一起去的钱庄。当着掌柜面将银票交给了郡主。还是那句,你若不信,自己去查!”   “可……我没有三千两。”廖文慈哪还有银子。   自打成了弃妇之后,她手上的那几间铺子也被老太太收走了。美其名曰:她不方便抛头露面,帮她照应一二。实际意思她如何不懂?她已经不配去支配那些产业了。除非华儿出息,否则那些铺子还是廖家的。   而她上次被朱承熠讹走一笔银子,后来将军府让她想法子给华儿筹备嫁妆。她为了助女儿压过廖静一头,将多年积攒的首饰古董都变卖了一部分。   这会儿又来一个三千两,她可不捉襟见肘?凑也能凑,可这三千两拿出去,她便连最后一丁点的底气都没了。   “那我不管!”魏氏面上冷笑,心下笑翻。这笔数,是她和长宁建议的。就是要让廖文慈给了肉痛憋火,不给心痛窝火。   “反正我是真金白银掏出去的。你儿女捅的篓子,总不能回回都让我和静儿给你们善后补窟窿。”   魏氏抱胸定定坐着,端着莲子茶啜着。   她不急。   她可不愁银子收不回来。此刻自己的静儿是宝。廖文慈没资格谈条件。   …… 第340章 亲爹来挖坑   确实,廖文慈没有选择。   只能掏银子。   可她一番做戏后,却是哄到了老太太开口表示愿意给她承担一千两。   魏氏黑脸在旁冷笑。   凭什么?   “老祖宗真是康概。被弃的孙女回了娘家,依旧吃香喝辣还能领大笔零花银子。也是我相公命不好,下辈子可一定得投胎成廖家的女儿!”魏氏甩袖就走。   老太太一肚子的火气只能吞下,最终也不得不送了千两银子到魏氏手中做补偿。   老太太这银子掏得窝囊,这口气到底还是转嫁到廖文慈身上。一顿怒骂之余又逼迫她赶紧想法子转圜局势。廖文慈委屈,回去后身子又不爽快了。   可这事偏又被魏氏抖到廖家其他姑嫂媳妇耳中,一时间众人对家族偏心的怨言四起,府中气氛诡异,谁都不满表露。让老太太再掏腰包是不可能,于是所有人都将怨气往廖文慈那儿发泄,冷嘲热讽送小鞋,克扣用度使绊子,廖文慈日子是越加不好过了。   ……   而当长宁捧着三千两银票上门时,荣安不由笑起。   这丫头,果然是朱承熠亲妹无疑了。   这狮子大开口,竟然真讹到手了。   “这都是你从廖家弄来的?”   “是啊!轻松得很,我都没露面!”长宁在荣安跟前底气大涨,直接在她的摇椅躺下,前摇后晃,好不自在。“瞧,我还得了这个!”她举起了手,露出一截手腕。   只见皓腕上一只两指多粗的宽镯,金光闪闪。   荣安笑起:“真是豪气,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暴发户。”   “我还挺喜欢!毕竟是我入京后挣的第一件东西。”长宁推了银票给荣安:“这三千两,都是你的。”   “瞧你豪得!比你哥还嘚瑟。这银子我不要。”荣安哪里会收她的钱。“你挣的,你自己留着吧。”   “可我听说你缺银子?”   “我不缺。”   “那这银子给你贴补家用。”   荣安笑了起来。“我家的家用,再不够我也自己想法子去挣,哪里需要你的银子?你帮我出气我已经够感谢了。哪里还有再收你银子的道理。”   “可这银子本就是我为你挣的啊。”   “你干嘛给我挣银子?”   长宁将下巴搁在了桌面上,盯着荣安笑:“拿人手软,你听过没?你收了我的银子,总不能嫌弃我了。而且我既叫你姐姐,自然是把你当做家人了。那既然是一家人,自然有福同享不用客气了。”   “可我嫌弃你,宁可不要三千两。”荣安低笑,只摆弄着手中账务。“你少给我挖坑。你挖了我也不会跳。你们姐弟脸皮太厚,我可不要和你们做家人。”   “那这样,咱们比一场。谁赢了,就由谁来处置这笔银子。”   “噗,我没空。”有空也不打。肯定打不过,找虐吗?   “姐姐,你可真难哄。我总算是理解我哥的苦了。”   “好了。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了。”   荣安倒不是敷衍长宁,是真忙。   府里接连要办喜事,前世的她可没弄过这些琐碎,此刻虽有娘和管事帮忙,但大部分事都还要她来定夺。仅仅是给于彤建新房这事就已经叫她头大到不行了。   “我不走。”长宁坐下就没打算离开。“姐姐这么辛苦,我想给您分忧。”   “……”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和她哥一模一样!荣安端起茶碗,思量想个什么招来将她打发。   哪知……   “我哥是童男。”   冷不丁的,这句就从长宁口中冒了出来。   “噗——”荣安一口茶喷出。   “你别嫌弃他。”   “咳咳——”   “他虽闹腾,但都是表象,他应酬的时候……”   “停!”荣安不想听。她哥的私生活,关她啥事!“你哥如何我不管,我对他是否嫌弃也不重要,但你是姑娘,这些话不能……”   荣安话未说完,长宁却是从摇椅上一个打挺起身,上前将她腰一抱,叫她吓一跳。   “姐姐,你真好。”长宁靠着她。“你是真关心我。我更喜欢你了。”   “……”   像那黏黏糊糊甩不干净的麦芽糖,荣安只觉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哥真挺好的。你给他个机会吧。”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黏糊会吓到我,对你哥更得退避三舍?”   “你放心。”长宁语调略微低落。“我入京就是要被指婚的。若不出意外,半年内,我一定嫁出去了。到时候你想要被我黏都不成。不管你将来是我嫂子还是姐姐,这会儿我都想抱抱你。”   抱一抱,更亲近。   “……”突然想叹。荣安又想到前世的长宁了。和自己一样,她做了一辈子的棋子。可她比自己还惨,自己至少活得开心,可她却是背井离乡,殚精竭虑过了半辈子。连挂脖子都是不得不的选择。为了家族,连年幼的孩子都不敢顾……当时的她,该何等痛苦……   窒息感袭来,荣安难免为她难过。今生,自己改变命运的同时,可还能撇得清这些前世没有交集之人的关系?自己又能忍心看着他们往死路上走吗?   “我在京中只有我哥一个亲人。他既认定了你,我一定会好好守着你的。”长宁抬起晶亮双眸,“顺便告诉你一声,我哥下定决心做的事,还没有不成的。你早点从了吧。”   “……”刚刚煽起的怜悯情绪瞬间成了烦躁。   荣安使劲推开了长宁,并抓了桌上银票塞回她怀中。   “走走走!赶紧走!银票我是不要的。随你攒着还是去行善吧。”   “好吧。这银子是讹来的,确实用着不舒心。那我便一半拿去行善,一半留着给我哥讨媳妇用……”长宁哈哈笑着由着她往外推。   再说下去要翻脸了,赶紧识相点,见好既收。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啊!   ……   打从那日开始,长宁几乎每天都要来将军府报个到。   她直言,是帮着她哥来守着未来嫂子的。   荣安更觉那日白感动了。   她本以为,那日长宁说要守着她,是指“守护”,但实际状况告诉她,说是“看守”或许更贴近现实,惹得荣安每日都要在心里将朱承熠骂上个十回八回。想着下次再见那厮,一定不客气,要好好将之收拾一顿才解气。   可恨的是,长宁小嘴吧啦吧啦太能说,每回来都哄得葛氏喜笑颜开。葛氏一缴械,虞博鸿自然对她的出现没意见。   一来府中本就冷清,她来之后,确实欢快不少。   二来妻子有孕,需要有人说话说笑,自己和女儿都没空,正好长宁可以与妻子解闷。   好在长宁表现黏腻,实际却是识趣的。   她虽每日都在荣安跟前晃上几圈,却从来没有妨碍过荣安办正事,反而还帮着府中照看起了小白小黑,省了府中不少事。更有日,她还在府外抓到了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原来是廖文慈放心不下写了血书的儿子派来打探……   荣安见长宁所为与当日朱承熠如出一辙,更令她每日都要叨叨上那厮几回。她哪里知晓,其实对方打的就是“习惯成自然,反复加深烙印”的主意。   加之长宁为人豪爽,出手阔绰,待人和气,府中上下,从管事到下人都喜欢她。大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也都不忘给她留一份。当然,她也不会忘了包起一份带给她哥。   没几日功夫,这对兄妹在将军府地位是双眼可见的水涨船高。   非但如此,荣安发现,她身边的小荷和彩云似乎也被收服了。每每她叨叨起那对姐弟时,总有人会冒头出来劝和。   她发现了不对劲,似乎她身边之人也全倒戈了!   确实,这也是朱承熠的策略。既然攻城太难,他只能换一种方式。这城池再坚固又如何,围城之外的土地他都给打下来形成一包围圈,何愁那孤城不乖乖投降?……   荣安更不知的,是在暗地里,她的爹一直在思量那日朱承熠所言的可行性。   虞博鸿深知,皇帝一旦起了意的事,绝对不可能轻易打退堂鼓。而正如朱承熠所警告,此刻荣安四处树敌的局面下,能护着荣安之人并不多。   虞博鸿最近在朝堂上下,勋贵权贵里找了又找,也没有寻到完全满意的女婿人选。   而且他心里清楚,那些真权贵,又哪里会看得上荣安?就女儿那名声,一般人就敬而远之了。愁啊!   几番对比,他竟悲哀发现,还真是朱承熠最合适。   臭小子那个位置虽然危险,却是光明正大的危险。只要运作得当,那暴露于全天下的危险反而是安全。   关键,妻子说,朱承熠看女儿的眼里有光。那光,才是带给女儿安定和幸福的保障。   既然如此,他与其想法子打消皇帝的念头,还不如就顺水推舟?   有了这个想法后,虞博鸿决定对朱承熠试上一试。   看看他除了有双桃花眼,是不是还有桃花肠子!   试探从泰王成婚那晚便开始了。   那日皇帝在,不少人都拘着,并未尽兴。   而朱承熠最近忙着马场事极少露面,早先与他一道混过一阵的纨绔们哪会放过他。   于是宴席结束后,他们又去画舫喝了第二轮。   几巡酒下来,众人几乎都醉倒了,各自被美人扶去了客房休息。   众纨绔并不知,今晚只是虞博鸿为试探而寻人做的东。   东家欠虞博鸿人情,知晓其用意后自然一口应下了。不但安排了酒宴,还精挑细选了可人儿。尤其送给朱承熠的,那更是从相貌到身段都万中挑一的绝色。   按着虞博鸿要求,屋中摆设不但暗示风月,更点了些不同寻常的熏香。虞博鸿不但想看这小子色否,还要看他的判断力,谨慎力,应变力,定力等等。   美人进屋后,果然便没再出来,这让虞博鸿失望了。   小小应酬,那小子便沉沦了。   事实虞博鸿一直在暗暗观察,知道那小子酒虽多,眼里却还留有几分清醒,并不至于被个女子扑倒。   所以,只能他是自己把chi不住。   这么点定力都没有,将来还不是任由摆布的家伙?   他刚准备离开,却是“扑通”一声,引了他的关注。   朱承熠房中有人落水了。   掉下水的,自然是那美人。   “……”   臭小子竟是毫无怜香惜玉心,让绝色成了水里乱扑腾的落水鸡,与东家一道惊讶于他出手的虞博鸿唇角难免往上勾。   消息很快传来:   原来,女子倒茶时一不小心,将整碗茶泼在了朱承熠身上。之后又手忙脚乱边擦水边要往他身上爬。朱承熠直接扔开了人,说她长得还没自己好看,不配上他的身。   女子身带任务,又不甘心搞不定个男子,赔礼道歉之余再行gouda,腿也露了,衣也敞了,本以为可以顺势往朱承熠腿上坐,哪知对方却暴起了。   朱承熠一边喊痛一边将女子猛地一推。   窗开着,女子直接被扔出了窗外。而他却还呜呼哀哉鬼叫。   后来一问,说是世子前两天训马身上有伤,被女子这一压,伤口恶化了……   随后,便见一脸苍白,气呼呼的朱承熠被搀扶着离开了画舫……主家在后边连连赔罪,表示隔日登门道歉赔礼。   其他纨绔听闻动静也是酒醒大半,纷纷出来取笑,说牡丹花下压,骨断也心甘,不冤,不冤……   还有纨绔口口声声,说肯定是姿势太复杂,才给弄坏了身子骨……   主家有些摸不清朱承熠的真假,挠头问向虞博鸿:“这是该恭喜吗?”   但虞博鸿很清楚。   朱承熠装的!   不枉费他这一番试探。总算是个知道谨慎行事的。   这货有没有伤他不知,但他的骑术他很清楚。训再野的马,摔得再厉害,这小子也知道如何将自保,如何将伤害减到最低。   他绝不可能会被个女子压坏。   可想被那些纨绔胡说八道一传,这小子的名声又要坏上一些了……   虞博鸿突然就不痛快了。   特么,自己好像搬石头砸脚了。臭小子名声坏了,影响的是谁?   然而虞博鸿的测试还未结束。   他表里都要测试。   表象就算已测过,得来测测他的狼子野心了。   嗯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他想了一个被葛氏骂到狗血淋头的招。   但葛氏并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由着他。   …… 第341章 遮风挡雨人   入夏之后,荣安便有午休的习惯。近日她要处理家中事务,所以午后都是在前院找个躺椅凑活一会儿。   只是她没想到,那日睡得尤其之沉。一觉醒来,头发沉不说,而且已两个时辰过去。   “我是晕过去了?”荣安这么以为。“有没有找大夫来看?我什么病?不要紧吧?”荣安发现,爹娘都在自己身边,她突然慌了。   这不对。   她都记不清上次这两人围着自己是什么时候了,莫不是自己病了?才让他们放下了恩爱时光盯着自己?   自己太可怜了,定是最近太辛苦太操劳。   虞博鸿被她自我烦扰的小样逗乐。   “中午你的膳食里放了些安神的药,你睡着后,又给你点了一盘安神的香。”双保险。沉睡个一两个时辰很正常。虞博鸿也不瞒她,直言道来。   荣安惊。给自己女儿下药,这是亲爹干的?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荣安发现,自己头发有些湿不说,怎么还挂了耳坠子?等等,手上的链子哪来的?   ……   原来,虞博鸿是特意掐的那天来作试探。   因为天气阴沉,明显有雨将至。   暗中等荣安沉睡过去后,眼看天色愈沉,虞博鸿赶紧让人去请朱承熠。   马场已经弄好,所以朱承熠被皇帝恩准休息几日。这事虞老爹最清楚不过。   请人的理由是府中荣安那小马病了。   朱承熠很快就到。   刚行至二门,雨便下来了。   暴雨说来就来,下得还挺大。   他打着伞赶紧往里走,却迎面瞧见荣安的丫鬟菱角正一脸着急拉住了从另一条路上过来的彩云。   “姑娘呢?”   “我去拿账本了,不知道啊!”   “姑娘没在屋里。”   “这个时候,大概在午睡吧?应该在前院。”   “问过了,姑娘没去前院。”   “雨下来前闷得慌,姑娘定是找了凉快地儿休息去了。你慌什么!”   “不是!”   菱角跺跺脚。“你刚没在屋里所以不知。姑娘这几日一直忙碌,连着几晚都没睡好。今日夫人看姑娘吃饭都无精打采,便给姑娘喝了碗安神汤想让她多睡一会儿。我只怕姑娘是在哪儿睡着了,瞧这大风大雨的,万一姑娘睡得沉,岂不得淋雨?着凉了可怎么好!”   “那赶紧找下。”   两个丫头分头寻去。   朱承熠听在耳里,自然也左右观望了一番。   虞荣安贪凉,他是知道的。雨下来之前那会儿,确实尤其闷热。她要午睡一定会找个安静的风口。   他不由观察起来。   竹林,她不会选。上次宫中比试经过竹林时她说过,她讨厌竹的冷清,总让她觉得萧索寂寞。尤其晚上,那沙沙声叫人听着就让人不痛快。   湖边,应该也不会。太过闷热,湖面小虫不少,蜻蜓低飞,在那午睡不是舒适而是自寻烦恼。   那么同理,花花草草之地她应该也不会去。   他若是她,一定还会避开人多之地,最好是远离奴才来往的几条大路。她虽不在意名声,但也不会傻到倒在哪里就睡,至少也会去到有片遮挡或屋顶之地。   她最近所有心思都在府里,她既是当家的……那他若是她,一定会找个居高临下,可以尽观府中种种之地……   那么……   朱承熠抬起了脖子,直奔假山。   他记得那里有一座亭子。那里凉风习习,尽观府中,还僻静清幽。   他若是她,一定会选那里。   那处,刚好能满足她的心理。   朱承熠大步而上。   轻功施展,几息后便到达了山顶亭。   随后,他舒了一口气。   果然,那人在亭中。   侧躺亭中椅,正睡得香甜。   朱承熠放轻了步子的同时,也是失笑。   难怪下边奴才没寻到人,她这么直直倒在石椅上,谁能看见?连他也是一直行到亭子口才看见这人。   大雨滂沱,假山湿滑,奴才们也想不到这亭子里会有人。   而他的笑更是对自己。   原来自己对她已经这般了解了?他完全猜到了她的心思。而他刚上来时,竟是紧张的。他很希望她真的就在亭中,真的一下被他找到。既是为了她的安全,也是希望他们是心有灵犀。   他在意。   他也紧张。   确实他一开始对她接近只为利用,后来是想与她一起努力抗争命运,再后来是希望得她身上的助力,可一段时间之前他便发现,他有些执念了。   有种非她不可的执拗,不受控地出现了。   为了培养良驹,他一直对自己的坐骑很上心。小白血统优良,是他千辛万苦配种得来,寄予厚望打算亲自培养准备亲自用的。   可他只为了接近她,就将小白送了出去。他告诉自己,一切为了燕安,可他心里清楚,自欺欺人。他就是想把小白给她,就这么简单。   长宁讨好她也是。那日赌博所有盈利全给了她也是。他做这些时,更在意她的处境,喜好和想法。   她确实是个糊涂蛋。   正如初见时的倔驴。   笨,固执,还冲动。   就如此刻。   一味贪凉,正对了风口。雨下来后,那雨丝显然全往她身上来了。   幸亏他找到了她。   幸亏他来得还算快。   幸亏他上来的第一时间便站在了风口,帮她遮风挡雨。   否则即便她人在亭中,也不消一刻钟,她便将被风吹来的雨丝弄个全身湿透。   她的头发已是湿哒哒搭在了脸颊,从脸庞到脖子,全都是细密的水珠。她脸庞带着微微的粉,人面桃花自然好看。   是好看!   明明天天在暴晒,可就是晒不黑。那肤色天生白腻,透着一丝锻体小成而晕出的健康光泽……   长相像她娘,有种温柔婉约的俏丽,可偏偏眉间唇角都透着他爹的倔强……   她好吃好喝,饮食不节制,宴席能从头吃到尾,可大概运动量大,一点不显肉,反而看着显瘦。据他观察,肉……长得很是地方……   她练武很刻苦,按理肌肉长出来总会显得壮,可她手长腿长显瘦显纤细,大概树爬得多,她身子柔韧,腰部很细,老让他有种想上去掐一把,体会究竟是柔软如柳还是盈盈一握的想法……   而她明明先天条件那么好,却偏又不好打扮,连身漂亮衣裳都不肯穿,翻来覆去都是那方便干活的几件旧衣裳,让他每回看到那蔫了吧唧的颜色,老是想要一口气给她送个百八十件漂亮衣裳……   于是他变着法子让她大赚特赚,她分明腰缠万贯妥妥一富婆,对下人家人很大方,却偏偏对自己吝啬得很。他认识她这么久,都没见她给自己买过什么好东西。似乎她欠了周围所有人,这辈子是来偿还一般……   她天生乐观,却偏偏愁怨加身,让她时时处于大开大合的情绪里……   还有,她时而莽撞荒唐,时而精明谨慎;时而胆大无畏,时而畏畏缩缩;她敢为身边人谋划前程,可她面对自己事时却是彻头彻尾的缩头乌龟……   在她身上,各种矛盾碰撞,使她成为了最特殊的存在。对他来说,也是最亮眼的存在。   他老是挪不开眼。   他经常想,他若不要她,哪怕她不闯祸惹事,就她这古怪的一身,又还能有谁真爱她?所以,老天让他们碰上,或许是天意。   他不由一笑,慢慢走近了两步。   多蠢?多蠢的人才会睡得这么熟?   他伸手去推她,未尝触及,却又缩回了手。这算不算趁人之危?她醒来,又会是张牙舞爪模样吧?哪里还会如此刻,这岁月静好般陪他看景听雨?此刻这样,似乎也尚可。   可躺这风口总不是个事,她有些湿了,可别着凉。   于是,他还是伸出了手。   可他又是将手顿在了半路。   或许她不是蠢?她是真的累呢?   才三个来月的时间,她能走到这个地位,付出的努力他虽没看见,却能想象得出。就她的脑瓜,算计起来不容易,一出出,应该一直都在绞尽脑汁。   动脑之余,她用绒花打响名声,这里送那里送,那样细致的手工活儿耗的全是时间。她还要学武,她并不是多勤快的人,可她顶着夏日学得起劲,绝对不是兴趣,只是怕死。她不是弄账的料,可她娘有孕,府中无人,这事她若不接过来,府里就乱了……   她一直在和时间赛跑吧?就如那晚初见,她分明是直奔星云在清风坛的那场讲经去的。所以她不计名声,不顾后果,豁出去赌了一把……   她应该很辛苦。   所以连她娘都不忍心,才给她喝了安神茶。   所以连这大风大雨,都没能吵醒她……   朱承熠的手就这么悬了好一会儿,最终是缩了回来。   虽然他还很想帮她捋一捋发丝。   黏在脸上,应该很难受吧?可他怕吵醒她,到底忍住了。   他将伞立在她的石椅边,可风太大,伞立不住。   他又是一低笑,这是老天选定他来遮风挡雨吗?   罢。   他往后退了两步,依旧站在风口。他更是将伞举在了身前。有两道屏障,但求她能多睡一会儿……   朱承熠不知道,虞博鸿也在附近,在后边那座假山山洞里,透过一个细孔,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虞博鸿必须亲自来这一趟。   从最近的相处,他越发觉得这小子不如所见那般肤浅。   他能装作纨绔,自然也能隐藏实力。而那日这厮和于彤的交手,也的确让人刮目相看。他更不信这是个草包。他甚至隐隐有种怀疑,这厮是故意在露出一点能力,在慢慢求得他的认可。   所以,万一这臭小子真是个高手,那一般人来盯梢势必会露马脚。   他必须亲自来。   他的身手,绝不是这小子能发现的。   这个测试,虞博鸿只想看看这小子对女儿的求娶究竟是如他所表现的真喜欢,真的眼中有光,还是为了燕安地,为了他另外的打算。   此刻周围无旁人,他此刻可做之事太多了。   孤男寡女,凄风冷雨,只他独醒,那他所作所为,自然便是他的心之所想。   女儿就那么躺在那儿,任由其摆布,他是真心假意,一眼便能看穿。甚至他是否有色心,都能一目了然。   他若想搞事,也都有机会。   他若狼子野心,心有不歹,在女儿屡屡拒绝他的境况下,在此刻如此大好机会下,他一定会做些什么!   甚至有可能故意造个事端坏了女儿名节。   比如给女儿造个伤口,抱着女儿下山,说女儿摔在了石阶上;比如和女儿一道滚下假山,说女儿晕倒,他去救人却脚滑了;又比如不小心在救人之中扯破了女儿的衣裳……如此这般,女儿名节一坏,自己和女儿不得不低头,他还成了女儿的救命恩人。只要他筹谋得当,甚至还能得到女儿的心……   当然,但凡这小子真有这么干的意向,虞博鸿自当及时出现抓他个现行。   这便是他舍了孩子去抓狼的计划。   这事虽没危险,可他拿女儿名节来试探,总归是匪夷所思的。葛氏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但他觉得,只要能探出真相,总比女儿被蒙骗好。   他毫不犹豫。   挨妻子一顿骂后,他表态若这小子敢将爪子触到女儿的皮肤,他当场就将这小子的爪给剁下来。   他眼皮都不敢眨,一直在盯着。   所以,他全看见了。   从朱承熠冲上假山,直到此刻。   他快步而来,步伐和神情都透着紧张。这一点,虞博鸿满意。   看到女儿睡着,他舒了一口气,眼里带着庆幸,唇角上扬着,这一点,虞博鸿也满意。   他特意站在风口,他手中伞对着的始终是风雨飘来方向,他犹豫是否该走近,这些都被虞博鸿看在眼里,让其心头舒坦不少。   他渐渐走近,虞博鸿提起了心……   可之后,虞博鸿发现,这是个傻憨憨。   他在做什么?   手伸出去,拿回来,伸出去,又拿回来?张着口要发声,又闭上了嘴。刚要坐下,又觉雨大再次起身站在风口。伞撑在女儿头上,又收了回去,最后用最蠢的方式,站在了亭口。   他甚至没有叫醒女儿……   假山下,小荷走过时,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熟睡的人,也并未开口大喊。   虞博鸿就那么在山洞里看着这个蠢货,有伞最后也落了个一身湿透的下场。虞博鸿不停骂他蠢,可笑容却是越加灿烂。   他看得很清楚了。   妻子说的那种眼中光,在朱承熠的眼里很明显。   甜和宠,他都看见了。   他笑看女儿的眼神很深,不带半点猥,琐下流。   丫鬟在又一刻钟后,才“发现”了他。   可他还嘘声让丫鬟放轻脚步…… 第342章 亲爹的警告   葛氏也觉很满意。   “不过,他会不会发现你了?”葛氏私下问虞博鸿。   “绝无可能。”虞博鸿藏得很好,他统领禁军,刺探和防刺探都是他强项,他的敛气术施展后,纵是高手也不可能发现……   荣安听完,好一会儿都没能缓过来。   无语。   无语!   “那我手上和耳朵上这些玩意儿也都是你们弄上去的?”   “你手腕白,配上这红宝石的链子尤其好看,那珊瑚耳坠子生动,让你小脸生俏,更显肤白颈长。”   “啧。你们这不是故意引人下手吗?”荣安啧声,目露嫌弃。   “可惜!花这么多功夫人家也没起贼心!”虞博鸿更嫌弃。“你瞧瞧你那旧衣裳,忒难看。还有,你是猴子吗?若不是你寻了那么高的地儿午休,丫头们上下不便,我原本是让你娘给你换一套漂亮衣裳的!”   虞博鸿哼哼:“年纪轻轻不好打扮。难怪到今日,除了朱承熠,连个上门说亲的人都没有。若不然,爹娘用得着如此苦恼吗?你是缺那几身衣裳的钱还是没首饰?”   他说来就气:“你瞧瞧,连于彤这现成的都没能留住。”   说到这事,虞博鸿又有怨气上来了。   做父母的,以儿女为荣,谁不希望自家孩儿是香饽饽?谁家不在暗中攀比孩儿?可他将军府呢?   分明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待字闺中,偏就没有一个人主动来提亲。荣华也就罢了,毕竟是凤格名声,一般人哪敢招惹?   可这二女儿呢?她爹可是圣上宠臣,当朝权臣,对她又是招摇般的疼宠,成为他家乘龙快婿,那该省多少事!可还是没动静!气不气人?   荣安听他这么一叨,自然要解释。   “圣上有意给我赐婚……谁敢自讨没趣来说亲……”   “哈!明面上你的赐婚已经泡汤了。有什么不敢的!还有,你是京中头巧,按理上门的都该打得头破血流才是!还有,皇上给你赐婚是七夕的事,那七夕之前呢?也没人来给你说亲吧?你要不要找找自己原因?”   荣安叹。老爹左一个“还有”,右一个“还有”,这怨气憋了很久啊?娘怎么在一边干看着不说话?大概爹娘想法是一致的?   “我的名声不好……”   “名声不好又如何?名声不好赖谁?名声不好就嫁不出去?”虞博鸿今日尤其唠叨。   刚刚从他那个角度看得清楚,朱承熠的手虽犹犹豫豫,可只是对着女儿的脸颊。那小子伸出并弯起的手指明显只是看那糊在脸上的发丝不舒适想要挑走。   有那么好的机会,他竟然连偷拉个小手的意思都没有。   他再瞧瞧眼前女儿之态,张牙舞爪上蹿下跳,既没有贵女之礼之德,也不见淑女的温婉秀丽,他深深怀疑,朱承熠眼里的宠溺只是好奇引发。   “告诉你,禁军副统领家的庶女京城有名的粗鲁无礼,可模样出挑,也被人踏破了门槛。连前边比巧退出的两位姑娘,听说七夕后上门求亲的都络绎不绝。何将军的三女肥胖如猪,可她嘴甜会说话,照样定了亲。你有家世,是头巧,长得也不赖,单看来看比她们都强,可现实太打脸。   所以爹觉得,你要做点改变了。你的性子是改不了了,但你惹是生非的习惯能否稍加收敛?再好好装扮自己?”   荣安默。   难道,真是自己问题?   好像确实,除了前世的朱永昊,今生的朱承熠,她在姻缘方面完全没有其他人选。偏偏这两个对自己有意思的,也很大原因是为了利益。   没人真爱她?——好可怕的发现!   造孽哟。   别人高不成也就罢了,今生的她,连低就这事都成不了。于彤看不上自己,大概让老爹自尊心大受挫了吧?   哎!   自己也不想的啊!   “知道了。做衣裳!做十身!”只要您老高兴。   “说到做到!”虞博鸿又吩咐妻子:“趁她没反悔,赶紧找人来量身!去请常家丫头来一趟。让她帮安儿选。”   荣安张张口,好想拒绝。就常茹菲那大红大绿的眼光,自己能承受得来?   “让陶云来选好不好?”   “就常家的!常家丫头眼光好。那陶丫头和你一个路子,素得还没路边狗尾巴草亮眼呢!”   “……”确定这人真是亲爹?   “还有,好好选套衣裳,配套首饰。八月十五宫宴没几日了。你此刻是将军府嫡女,代表将军府颜面,绝对不能怠慢了!爹提前给你知会一声,中秋之后若还是没有其他人有向你提亲之意,爹也只能试着考虑朱承熠了。你自己掂量着!”   “……”   虞博鸿怕她不听话,又补了一句:“实话不瞒你,老爹此刻深度怀疑,孤男寡女朱承熠都离你三步远,是因为你的形象,让他下不去手!”必须得打击!   他的女儿若好好打扮,一定闪瞎那些人的狗眼!   “……”下不去手?太伤人了!   “还有……”   虞博鸿不停叨,荣安被他打击到不行,开始陷入了小小的自我怀疑和否定之中。   ……   而半个时辰后,虞博鸿竟然又拿了三百两银票到荣安手中。   荣安目瞪口呆。   他竟然还有银子!   关键是,他分明知晓最近府中周转不开,却也没掏银子出来。这会儿这……   “这也是您的私房银子?”   “这你别管!总之,这是爹贴补给你做衣裳的!”虞博鸿大概问过了行情。“好料子和好材料家里都有,三十两一身的做工,足以做出市面上最精致漂亮的衣裳了!赶紧做个十身出来!不,先赶两身八月十五穿的。”   此刻荣安的注意力可不在衣裳上。   她只想追问银子。   “爹,我以为您没有私房了。既然您有银子,干嘛还撺掇了我卖了那间铺子?”最近账面转不过,虞博鸿便建议女儿将廖文慈早先给她的那间铺子给卖了。正好租期已到,荣安想着也是,便听了爹的话,将铺子的转卖消息放了出去。   “这事你也别管!爹自有安排。那铺子卖了多少银子,将来爹都会给你陪嫁出去。不会亏了你的!廖文慈的铺子,咱们没必要拿在手上。”哼,还不如被他拿来用一用。   荣安发现,她爹那眯起眸子的样子,怎么看都像只老狐狸…… 第343章 虞爹真手段   虞爹很快就让荣安见识到了他的厉害。   虞博鸿近日也忙。先是八月十五宫宴防务,随后中秋期间整个京城都有大庆,所以京中和宫中的防务都要加强。此外,按着惯例,中秋之后便是秋狩,这事也得开始安排。   而今年的围场还多开辟了马场,皇帝自然得亲临瞅一眼。前一阵皇上又当众应下了朱承熠打马球之事,这事也得安排。如此,原本两天一夜的围场之行势必得要延长,这事也得探讨和布局。   于是,虞博鸿在御书房一待就是一个多时辰。   期间,贵妃亲自来一趟。   皇帝给她面子,见了她。贵妃带来了参茶,提醒皇帝保重身子;不久,十皇子生母舒妃也来了一趟,送来了八宝汤,提醒皇上已是滋补好时节,今日秋分,早晚寒气重,切勿贪凉;没过多久,那前几日刚入宫的禧嫔送来了亲手炖的补汤,并告知皇帝,她准备了炭烤鹿肉,琵琶虾,鸳鸯卷,四喜饺,还有昨晚皇上惦念的,她的拿手菜“罐焖鹿筋”也焖足了时辰……   虞博鸿暗暗挑眉,暗自打量艳福不浅的皇帝。   这太阳快落山,皇帝今日的去处显然很遭人惦念。   最近的皇帝似乎有意重拾后宫乐趣。自打七夕那晚开始,皇帝便一连多日都留宿在了贵妃处。贵妃春风得意,谁都看出来了。   当时众人并不在意。因皇帝多日都未踏足坤宁宫,七夕没去,十五没去,到初一八皇子成婚也没去……明显皇帝有对皇后和太子不满之意,众人只当是皇帝在平衡后宫权利,平均皇子们的势力。   可最近一个多月,皇帝却是十天有六天都会留宿后宫。除了贵妃那儿,他还幸了两位低位嫔妃,并各自给抬举了一级。御花园一宫女也得了恩宠,直接被册了美人。   连那几年未得一次侍寝机会的舒妃也有了一夜春风……   这还得了?   众妃嫔这才敢相信皇帝不但宝刀未老,还重拾耕耘乐趣了,纷纷摩拳擦掌打算重寻春日。   然而,她们的行动才刚一开始,这不,素有“京城第一美”之称的曹小姐入宫了。这个禧嫔,妥妥宠妃节奏。皇帝一连三天歇在了她那儿,中间养心殿独居一晚后,又是连续三晚去了禧嫔宫中……   今日再去,那便等同于连续七晚了。   这个数字,不太美妙。   这不,妃嫔们今日尤其努力。   低位后妃只能寻偶遇之机,而高位妃嫔便直接送茶送汤来了。   禧嫔也不愿让步,亲自前来,传的话也深意十足,那汤是昨晚床上提到的。她就是来提醒,君无戏言。   皇帝笑,让人将禧嫔宣了进来。这女人,本就是他准备打造的宠妃,他自然会全力送她上位。这曹氏胜在相貌,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虽有人觉得他该退位让贤了,可他依旧对女子有兴趣,他依旧喜欢美貌的女子,他依旧身强体健,这是他证明能力的一个手段。   “朕知道了。你先去外殿侯上一会儿。朕与虞将军说完话便与你一道,回你宫中去吃饭。”   禧嫔喜笑颜开,慢慢后退。   皇帝却冲虞博鸿啐。   因他见虞博鸿盯着禧嫔直打量。   “你府中最近一下少了三个女人,要不要朕另赏你两个美人?”   “皇上素会打趣臣。”每年皇帝都会收到不少各方献来的美人,总会问他要不要。他若回回应是,这会儿家里至少十几个妾了。   虞博鸿笑道:“以前没注意,原来这年头流行珍珠镶在裙摆上吗?”   皇帝叫停刚行至门口的禧嫔。   禧嫔再次走来,可不,她那裙摆层层叠叠,随着她的行动,颜色竟如被风吹皱的湖面,推进间微有变幻。而缝制在裙摆的珍珠时隐时现,既神秘还高贵。确实好看。   禧嫔捂嘴笑:“这也没什么。不是近年流行的,一直都有。还有人拿珍珠缝制了珍珠衫穿呢。”   虞博鸿哦了一声,小心翼翼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又是啐:“有什么直问便是,咱们之间不用讲究那么多虚礼,朕还会治你无礼不成!”   虞博鸿表现憨直,再问禧嫔,她额间的那个珠子,也是京中流行?   禧嫔回,是她亲手拿粉色米珠做的花钿。只是她兴趣而为,谈不上流行。   虞博鸿又问起了禧嫔梳的头。   皇帝觉新鲜。   这辈子眼神都没在女人身上停留过的大老粗,这是抽什么风?   “怎么?想问这些去讨好夫人?”皇帝冲他笑。   虞博鸿却是一叹。   “夫人早过了那年纪。臣就是觉得禧嫔娘娘很会打扮,还全是新鲜打扮,看着既清爽又华贵,很是厉害。比我家那油盐不进,簪金戴银都嫌烦的素丫头要强了太多。”   “荣安?”皇帝问。   “除了她还有谁?”虞博鸿毫不掩饰话中怨气。   皇帝仔细想了想七夕那日,那丫头的妆扮。咦?只记得脸,完全记不起她穿了什么,戴了什么。   禧嫔自不会忘,不由淡笑:“虞二小姐确实素雅了些,但未尝不是种独树一帜的美。”皇帝不记得,她可不会忘。那丫头比试里一马当先,他们后边众人追了又追,一直拿她当目标,那个素淡却灵动的身影,谁能忘记?   “美就算了吧!独树一帜倒是真的!”虞博鸿的幽怨从心而发。“再这么树下去,只能独上一辈子了!皇上,今日既有机会,可否让臣再向禧嫔娘娘请教一二?”   皇帝允了。   “妾身会不会打扰到皇上和将军的政务?”   “无妨。差不多了,明日朕与将军再议也一样。”   有了皇帝这句应承,禧嫔打开了话匣子。从发型发饰开始说,吧啦吧啦停不下来,一口气说下来,皇帝和虞博鸿直掀眉……曹氏京中头美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她最擅打扮。难得虞博鸿这个皇帝跟前的红人发问,难得她能在皇帝跟前有所长,自然得好好表现。   专业——皇帝和虞博鸿同时的认定。可她在说什么?听不懂,记不住,也不想听了。   皇帝喊了停。   禧嫔只得笑,说她宫里有些发型、花型和各种首饰的图纸,等会儿让人给虞将军送来,虞二小姐手巧,拿回去一琢磨,定一点就通。   皇帝则问向虞博鸿:   “你家荣安大气,一贯不在意这些。”皇帝还记得她头巧领赏时,面对三件宝贝,结果选了最实用的一匣子珍珠之事。“怎么要替你家荣安打听这些?”   “她就是太不在意,才让人不放心!”   虞博鸿愁眉锁起,开始将先前对荣安发泄的那通全是不满的苦水冲着皇帝直倒出来。他这一倾诉,同样是叨叨个没完,直叫皇帝禧嫔笑了又笑。   皇帝终于明白了。   说白了,这是被于彤“造反”和女儿无人求娶给打击到了,所以变着法子要扬眉吐气啊!   这样激动又唠叨的虞博鸿,皇帝是第一次见。同是做父亲的,多少能理解。   当然,皇帝的理解更在“面子”上。要是他,也吞不下这口气。可不得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悔不该才痛快?   皇帝暗自思量一二后,示意顺子去库房选来了五套华贵且闪亮璀璨的头面来,并让禧嫔按着虞小姐的模样,忽略虞小姐的气度,想象虞小姐华衣加身后的形象,给选出一套合适的头面。   虞博鸿表示拒绝,皇帝却示意禧嫔只管选。   禧嫔最后选出了两套。   皇帝赞了她眼光不错,又命虞博鸿二选一。   “红的。”他不假思索。   皇帝大手一挥,命公公将镂金底,镶红翡,串紫晶,还配了一副招摇璎珞的那套首饰给包了起来,将另一套珊瑚配玉头面直接赏给了禧嫔,并示意禧嫔赶紧去取先前所应的图纸来。   一套价值至少两千两的头面从天而降,禧嫔喜不自禁,自然尤其热情,赶紧表态定将最漂亮的花样子全都取来。若将军不满意,她再让娘家去收集……   屋中再次只剩了君臣二人。   虞博鸿也再次表示不用赏赐。   “荣安成了嫡女,这便算朕赏给她的。”   皇帝有他的目的,让虞荣安中秋那日好好打扮是必须的。到那天,几大塞地都会来人恭贺。他既有意让虞荣安成为将来的燕安王妃,这次的亮相还是要体面些。既为他的颜面,也让各大塞王那里瞧一瞧臣服的荣耀。   “安儿得的赏赐不少了……”   “行了!在朕跟前,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你没银子了不是?”   “皇上怎……知?”虞博鸿敛住了神色。   “你的私房银子不够用了吧?”   “妻子受委屈多年,给她买了点东西。所以……”   “可最近你家还得要办三到四场大事,都需要银子。”   “……”虞博鸿低头,微微一叹。“皇上怎知那么清楚的?”   “你家荣安卖铺子之事,整个京城还有几人不知?”   那个早先虞荣安从廖文慈手里得来的铺子卖得鸡飞狗跳,他想不知道都难。   皇帝忍不住拍了拍老实臣子的肩。“没有银子就跟朕开口。朕最宠信的臣子,居然到了卖产业度日的地步,朕这个皇帝怎么过意的去!”   “是臣无能,挣不来银……”   “你哪里无能!身为臣子,就该将精力用在职务上。你哪有时间去经营那些产业?”   若虞博鸿也暗中将手伸在各路买卖中,皇帝还未必敢信任他。正是这家伙几十年如一日,干干净净,两袖清风,这样的人没把柄,不会为谁所动,不易上谁的当,皇帝才如此放心啊!   “你身居高位尚且过得拮据,也是朕这个皇帝让你委屈了。”皇帝很清楚。虞博鸿真要想弄银子,只要手指一动,有的是人给他送来大把银。但他从不收礼,连应酬都全推,得如此臣子,是他这个皇帝所幸,他焉能不好好照应着?   “……”   一番你来我往的客气交流后,虞博鸿不但得到了一套闪耀夺目的头面,皇帝还应下,接下来虞家的几场大喜事,其中最大头最费钱的席面全都由京城的祥月楼来安排。   祥月楼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酒楼,它的幕后老板正是皇帝,属于皇帝的私产。所以皇帝有绝对话语权。   “届时,从席面到侍女,你都不用操心了。于彤是禁军人才,在营中十几年也辛苦了,他那喜上加喜的婚事,便好好操办!他军中弟兄也一道聚聚,届时在将军府和北营各办一次酒宴。”   他要让所有人瞧瞧当忠臣的好处。   “于彤新房所有开销,朕也包了。你家荣安将来成婚,朕也许她个十抬嫁妆!”   虞博鸿跪地磕头,连连喊着“太多”、“太贵重”、“担不起”……   而他越是识相,皇帝越舒坦。   “夫人不是怀孕了?你还得攒银啊!”   皇帝思量着。此刻将军府没有了廖文慈,确实挣钱不易。虞荣安很快要出嫁,葛氏高龄产子将来怕也难有余力,将军府真就没人捯饬银钱。这事,得解决了虞博鸿才能安心做事。   “你没时间折腾产业,这样吧……”   皇帝把祥月楼的半成利也许给了虞博鸿。   一来是让这得用的臣子没有后顾之忧。   二来,他收到消息,最近京中外来人多了不少,马上又是中秋,各塞地也会来不少人。调起虞博鸿积极性,让他暗中细盯一番祥月楼里来往众人也是必要。   三么,他怎么也不能让朱承熠因着虞家的穷酸而打退堂鼓。既要促成这两家亲事,虞家绝对不能落后燕安王府太多了。   银子这玩意儿,对一般人家来说是重要东西,对他这个无所不有的皇帝,还真是作用不大……   而另一边禧嫔思量着虞博鸿在皇帝心里的分量,很清楚此刻的自己该做什么。   刚刚的自己一定意义上被爱屋及乌了,那么此刻自然得投皇帝所好。   于是,禧嫔拿来的不止是图,几块绣样,一整盒珍珠粉加特殊材料调制的粉膏,一盒子秘制口脂,几枚碎宝米珠做的花钿,还有半匹重工刺绣的轻纱。   皇帝赞赏笑:“你可占便宜了!这粉膏她只给太后献过,太后用完赞不绝口,直言连面上细纹都被遮了个干干净净。口脂也是,上次几个宫妃都跟她求,差点打起来了。”   虞博鸿一瞧,那殷红口脂散发珠光,闪亮鲜艳,还带有香甜味,确实不凡。   “这纱才是好东西。”禧嫔笑,“得要一个绣娘足足费上一年才能得半匹。有银子也买不来。”   虞博鸿很满意,谢了又谢。   这收获,颇丰!   …… 第344章 愁人的铺子   于是乎,当虞博鸿带了一堆大盒小盒回到家,直惊呆了荣安。   虞博鸿翘着二郎腿,将首饰、布料、妆品,图纸全都扔在了荣安跟前。   “爹当着皇上面向禧嫔表态了,中秋那日你就用她选的首饰,用她给的脂膏口脂,用她给的花钿……总之这些你全用上就行!”   “……”无语。   “你若不会摆弄,我去求禧嫔来一趟指点你。”   “不用了!”荣安看着那套富贵头面,只觉头皮发麻。前世的她除了入宫那日,都没用过这种奢靡风的东西。不是她没有,单纯是她不喜欢。   既笨又重还麻烦,除了招摇还有什么好处?   戴上了得时不时照个镜子,只恐花歪了,簪斜了;又不敢有大动作,只恐不一小心,什么贵重的边簪饰花就掉了;当然更讨厌的,是还得与那些花枝招展的麻烦女被比较,一旦有对立关系或是惹了对方酸,唇枪舌剑或是暗中争锋更少不了。   闲的吗?   有那费心费力费银子的时间,她不如安静坐着嗑瓜子看热闹!   真是不想,这次得被赶鸭子上架了。   “全都是御赐。不可抗旨!”虞博鸿一哼。跟他斗?   “我戴就是了。”算她怂。   嗯,往好的方向想,反正没花她一个铜板。她闪亮亮相,把那些大爷哄高兴了,说不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好东西赏下来。   荣安忍不住盯了盯那闪瞎眼的头面,心里合计着金的分量,翡的价值……   “甚好!”   虞博鸿点头。   他猜想这臭丫头即便被逼着做了新衣,也未必会捯饬造型。光有好看的新衣裳有屁用,画龙点睛更重要。   这下好了,皇帝那尊大佛往她跟前一搬,她必须得给拾掇得精致华丽,否则便是抗旨!   哈!哈哈!   小样!……   虞荣安瞧着老爹的啖瑟样,面肉直抽。   她确实天真,自己爹,真狐狸无疑。   前世的自己明显大错特错,从庄上一回府后便入了廖文慈的陷阱,对朱永昊死心塌地,一而再地与老爹翻脸,之后一步错步步错,反而将娘和葛家彻底送上了任由荣华和廖文慈她们摆布的处境。   当虞家彻底落在朱永昊手里后,爹再本事也无济于事,到底最终也没能保住娘……   而今生自己最明智的,除了碰上了朱承熠,应该便是第一时间“投靠”了爹。   自己的猜测不错,这是真高手啊!   荣安不禁要笑。   这可是天天在皇帝跟前站着的人,他的表相自然得要骗过所有人。   她突然发现,其实不止自己被骗,或许连廖文慈也没能发现自家爹的“本事”。   当年廖家那位老阁老也确实是高,能力排众议,一眼就相中了爹……   难怪老爹只扔出三百两让自己做衣服,却绝口没提首饰之事。   难怪不让自己插手酒宴,只管将心思放在给于彤修建院子之事上。   难怪让自己去卖那铺子,原来那铺子只是他抛出去的饵。   不,自己也是他抛出去的饵!   他抛出鱼饵也是那么神不知鬼不觉,过渡太自然了,从禧嫔衣裳上的珍珠就顺其自然开始挖坑,再一步步顺其自然的引导,谁能看出这本就是个陷阱?   看他一场戏下来,得到了多少!   高手!   从天而降的一套头面;他得偿所愿,逼着自己可以鲜亮参宴;皇帝产业源源不绝的稳定收入;皇帝的各种怜爱应承,基本解决了接下来府中的大部分开支;于彤的风光大婚;禧嫔的巴结;和曹氏这番来往,是帮她与圣上宠妃搭上了关系,将来某日的枕头风,或许能四两拨千斤……   若不是老爹执意让卖铺子,她或许也看不穿老爹这一局。   老爹这次所得,何止这些,还有铺子!   虞家卖铺子之所以闹个满城风雨,正是得益于铺子的卖法。这一点,全是老爹暗中指导,不服不行啊……   卖铺子之事,虞博鸿全程都未露面。   明面上,是虞荣安要卖铺子。她故意没有将出售信息转给牙行或中间人,而是直接弄了张显眼的售卖告示给贴在了铺子门前。   原本她心理价位是千两。   那间铺子虽在街面,但那杨楼街不是主街,年代也有些长了,所以人流量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毕竟是着急要现银,势必价钱是卖不高的。   当然,若是买家顺眼,或许少个几十两也没什么问题。   她倒是没想到,告示贴出去才两个时辰,下人便来报,说是有人愿买,还将价钱给报了。   “多少?”   “千两。”   “这么爽快?”还这么巧?正好是她的心理价位。   “是。”   “是什么人?”   “早先做南北货买卖的。最近想在京中定居,刚好看中了那家铺子。姓罗。”   “呵呵。”有些过头,也太巧合了。这么快直接来报价,连个谈价还价都省了,好像很想要那间铺子的样子呢!   那就……   “让人去报价,就说我定下的数,一千二百两。一分银子都不能少。”   荣安思忖一二后,亲自去看了一眼。   陌生人。   也确实是个买卖人。   面相也不错。   一千二之数报出后,对方犹豫了,直言表示要考虑,明早就给答复。   呵,荣安笑。这人既是买家,一千两的主都能做,怎么加了两百反而连讨价还价的底气都没有?自己这个卖家都露面了,他若想要,肯定会谈。若嫌贵,回绝就是。怎会开口就是明早?   所以她觉得,这人并不是真正买家。   荣安安心回了府,却让人盯住了那个罗爷。   果然,天黑没多久,便在那人家的后门跟到了一顶轿子。   轿子七拐八弯,最后进了一间民居。   打探后得知,那屋的主人,是廖家三爷的奶娘夫家。   总之,与廖家扯上了关系就对了。   荣安啧啧,在她的意料之中。   也只有廖家对这间铺子会这般感兴趣。   这既是廖文慈的陪嫁,无疑也算是廖家的祖产。而廖文慈当时之所以会将铺子转给荣安,一是因着几番缘故被逼无奈的不得不,二是她笃定了自己命带风格,早晚会入太子府,早晚会落在荣华手上,这产业还是会回到她们手中。   此刻听说自己要卖铺子,她们自然还是要将这个祖上产业再买回去。担心自己不肯卖予廖家人,所以便兜了个圈子找了生脸孔。担心被人捷足先登,所以先下手为强,给了个让人心动的价钱。   可惜,按着虞老爹的指示,这个铺子,不为盈利,而为姿态。   为将军府“穷”了的姿态。   所以荣安一点都不着急,让人宣扬这间铺子是她虞荣安所有的同时,也吩咐管家时不时在铺中长吁短叹一番。   至少也得让那售卖的告示挂上个三天吧?   买家出现太早,可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第二天一早,那位罗爷再次上门,应下了一千二百两之数,但强调必须当日去衙门办理转卖和房产手续。   荣安让人转告,说自己下午才有空。   然而下午那买家上门后,管家又告知:对不住,有人出了一千三百两,这铺子不卖了。   那罗爷哪能干?   都是说好的,这出尔反尔,他回去不得被廖家老太太给骂死?   万万不答应!   管事挺起腰板,蛮横至极:一千二不卖!就是不卖!要么你出高价,否则免谈!   两人各自叉腰喳喳,引了不少路人观望。   一边强调要重信誉。   一边强调价高者得。   管事索性抡了扫把赶人,说再等一个时辰,大主顾就上门来付钱,出不起价就别挡在人门口……   罗爷没法子,一边让人回去请示廖家老太太,一边据理力争,煽动民众直言将军府言而无信,仗势欺人。   管事不依,直言他没付定金,他们也没办手续,空口无凭,谁会放着银子不挣?   两边都有理。   群众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看个热闹……   罗爷硬着头皮,一直在铺子门前边磨边煽动众怒来施加压力。他得看看出了一千三百两的买家是真是假,是何方神圣,又是什么样的傻瓜将这个最多价值千两的铺子给抬到一千三百两。   此外,他还得等着廖家的回复,看是继续争一争,还是就此放弃……所以纵是虞家管事怎么撵人,他都赖在了那儿。   他可不知,此刻荣安正在不远处的酒楼按着她爹之意把控局势。   荣安已经派人去找了朱永霖。   无他,她既然搭了台子,还得要个搭戏的。   她得找个愿意走一场的。   朱永霖是她的第一选择。   按着朱永霖过去的套路和对廖家的敌意,他应该很愿意下场踩一脚的。此刻拉他出来溜一圈,正是合适!   可荣安料错了。朱永霖那日带着“升官发财”匾额在廖家门前与虞博鸿,朱承熠一顿闹后,回去就被太子修理了。   加上最近太子被打压,他更是被连续警告好几次,绝对绝对不许嘚瑟。于是,他虽很想下个场,可他不敢,到底是回绝了荣安的人。   那又如何?   荣安见时间不早,索性让人去堵了下衙的八皇子朱永泰。当然,他若忙着,她也会想法子传话去衙门。若没法请动朱永泰,她便只剩最后一个人选——朱承熠了。   不过最近朱永泰意气风发,十几年来第一场翻身仗让他收获不小,让他越来越享受这成功的满足。   听着荣安来人一番解释后,他从不解变得不停笑。   好!   甚好!   倒是能助他一臂之力!   在听闻了虞荣安的一系列建议后,他很爽快答应了。   乘胜追击,多美妙!   于是,在铺子门前几乎人山人海时,荣安混在了铺子门前的人群里。   朱永泰的心腹东子则作为愿意出一千三百两的买家挺身而出了。   罗爷打量东子,见他衣衫材质不俗,暗道原来是真。真有这种傻子。   而那边廖家也来了个婆子,传话让他再争取一下。实在不行,他们便再多添一百两。若对方依旧加价到一千五百两,那便放弃,这铺子不要了。   虽是祖产,也没必要打水漂般撒银子。将来随便是想法子让这铺子出个事,还是借一借太子殿下之手,有的是办法让这铺子做不下去,顺利弄回手中……   罗爷:“你就是那买家?”   “是!”   “你真打算出一千三百两买这个铺子?”   “是!”   “那你可知先来后到?这铺子是我先看中的!”   东子一哼,猖狂藐视:“买东西,只要嘴上叫嚣便成?不拿银子,不过文书,你叫破了天又有谁理你?”   说着,他便扬了扬手中一把银票。“售卖之物,价高者得,天经地义,有本事的,拿银子砸死我!店家,手续做了没?”   “且慢!”罗爷见对方果真不虚,也只好退一步。“店家,我再加百两。我出一千四!”   众人齐啧啧。   俩傻子吧?   有隔壁老板竟然跑了出来:“二位爷,我家铺子更好,有没有兴趣?如此,您二位便可一人一家,不用争了。”   “滚!”两人齐啐……   而另一边,荣安那里让人在人群里漏出了消息,直指这个铁了心买铺子的罗爷是廖家派来,同时将隐在人群里的廖家婆子也给指了出来……   罗爷和婆子刚开始还要否认,但人多口杂,言之凿凿,他们的解释根本无济于事。   这一被揭破,意味马上就不一样了。   虞家管家出来叉腰手指罗爷就骂:“我当是谁家要买,原来是廖家!难怪一直在闹事,难怪一直阻挠我家的买卖,是廖文慈在报复我将军府,对不对!”   众人哗然。   谁人不知,廖家虞家,亲家变仇家?廖文慈被休,虞博鸿还亲自送了棺材去闹事,显然两家仇恨结大了。眼下这纷争,只怕也不简单。   罗爷没想到会被揭穿,更没想到简单的一场买卖一下变得复杂。他赶紧看向人群,那边婆子也紧张起来,立马往廖家去报了……   罗爷挺直腰板:   “廖家真心要买铺子,何来报复之说!这铺子本就是廖家产业,此刻廖家想要光明正大买回有何不妥?”   “对不住!我虞家不做廖家人的买卖!请您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那管事冲东子抱拳:“这位爷,就按您刚刚的给的数,一千三百两!”   …… 第345章 争的是什么   一见对方不但当众打脸廖家,还要与他人定下这桩买卖,罗爷只能再次试着一争。   至少,也得拖到廖家那边回信吧?   “真没想到堂堂将军府如此没有气度!”   罗爷再次煽动民众:   “当着大伙儿面,出尔反尔可还行?你家告示可没说这铺子不卖廖家人,刚刚不还口口声声说这是买卖,是价高者得吗?此刻我真金白银拿出来,我的价格就是最高,你们却反口不卖?将军府如此气度,如此信用,难以服众啊!你们这么办事,丢的是虞家的脸,虞将军的颜面!诸位给我评个理,是不是这样?”   “你——”管事憋了一脸红,既为难又难堪,看了那东子一眼。   “我出一千四百五十两。”东子又挺了一把。   管事冲他抱拳。   罗爷直磨牙:“一千五!”他露出了个非拿下不可的表情来。   东子被他一瞪,倒是没再加价。   罗爷得意。   “行了,你家主子可来了?赶紧办手续吧。”   “找我啊?”荣安露面了。“来了!”   罗爷再次强调了他出一千五百两买铺子,请荣安跟他赶紧去官府走文书。   “别急。”   荣安站立铺子门前,转头冲向了围观群众:   “诸位皆知,我虞家与廖家关系已然破裂,而且还闹得不怎么愉快。若不是这廖家以我将军府颜面做拿捏,我家是万万不愿将铺子转卖给廖家。我们将军府虽不富裕,可也是有那么一点骨气的!所以……”   荣安向众人连连抱拳:“在场若有能出得起一千五百两的,还请慷慨解囊帮个忙,买下我虞家这间铺子。”   罗爷闻言冷笑之余又是嗤笑。   出得起一千五百两?说笑呢吧?这又不是主街,能被吸引来的,全都是路人,谁特么身上还随便带个几千两玩?即便有他将军府交好的,也不可能砸银子明亏买这破铺子啊!即便真有傻子,也不会忘了廖家后边站的是谁!廖家买铺子已被揭穿,此刻谁从廖家手里抢铺子,就是明着得罪太子!   罗爷不由冲荣安咂舌,这么大庭广众要人买铺子,真丢人!她是叫花子吗?将军府的脸面啊,都被她丢完了!   不过很快,罗爷的得色和笑意便消失殆尽。   因为虞荣安正在叫嚣:“只要谁能解我这个燃眉之急,便算是我将军府欠他一个人情,将来必当相还,这话我撂下,大伙儿可作见证……”   将军府的人情啊!   已有人开始议论了。   虞将军手握重权,想求他帮忙办事的人能从城北排到城南!此刻虞荣安当街应承,又口口声声言明是“将军府人情”,自然不能抵赖!哪怕借着这个人情,与将军府搭上关系也是好的,毕竟虞二小姐说了,是“燃眉之急”!   这个人情用好了,可换回的好处,或是无价的呢!相比区区千多银两,算得了什么?——这是不少人的心理。   一时间,人声鼎沸。   人群里竟是不少人叫唤让虞荣安稍待,他们这便回去禀告家中主子,让主子这便来相帮,一定帮着将军府解了“燃眉之急”。   荣安当众谢了又谢。用不了多久,这事就将传遍京城了吧?晚些时候,有人想要遮掩也过不去呢!……   罗爷面色发青,这才觉得这虞二是真卑鄙,他暗生预感,今日这煮熟的鸭子怕是吃不上。   他刚要开口再施压,却被一声洪亮之音给憋了回去。   “哈哈哈!虞二小姐好久不见!”朱永泰终于出现,他的上场时机到了。   人群里,侍卫开道,一翩翩公子气度不凡而来。   “原来是泰王殿下。”怕老百姓不认识这位爷,荣安还很贴心介绍了名号。   可不正是泰王!   人群再次炸了。   近日的朱永泰风头正劲,瞬间引发了百姓最大的关注。   原来大名鼎鼎的泰王,也是个倜傥公子呢!早先被太子光芒掩盖,还真有许多人有眼不识泰王。   此刻看来,泰王也不差啊!虽不像太子那般温和近人,但也是俊朗不凡,更多一丝英气。此外,这泰王还很有礼貌,冲众人频频抬手免礼,带笑点头,倒是没什么架子。   一人身兼多职,年轻有为,听闻最近朝堂每日都被皇上夸赞,是皇子里难得得用的。本就是一表人才,还娶了赵阁老家千金,真是前途无量……   朱永泰将众人议论听在耳中,面上笑意更深。   “本王愿意帮虞二小姐渡过难关!”他毫不犹豫。   罗爷简直想死一死。   这瘟神,哪里冒出来的!   这是皇子,自己如何去争?   也不知廖家可来人了?接下来自己这戏……要不就不唱了吧?   “泰王怎会在此?”荣安笑问。   “路过!本王见这里热闹,听闻虞二小姐需要帮忙,自不能袖手旁观。”   罗爷暗呸。只觉晦气!   “泰王殿下要帮忙?”荣安问。   “本王准备用两千两银子买下这间铺子。将军府的人情,那可是无价之宝!”   朱永泰冲着罗爷直挑眉。“而且这间铺子……既然廖家这么上心,又是从廖家那个谁,弃妇夫人手中漏出来的……”   朱永泰话没说完,“弃妇夫人”四个字一出,已是引发了众人大笑……   不远处的街角马车里,廖文慈闻言身子一个大晃。她恐惧流言,久未出门。所以当这些尖锐刺耳的嘲笑和议论亲耳听见,她还是没法接受那种被人捧着到踩着的落差。这些言辞,皆如刀子,一下下扎着她……   她和老太太都来了。从传话回去说廖家已经暴露到明面,她们下意识就觉这事怕难善了,更只怕有中计可能。所以赶紧来了这一趟。   而见朱永泰出现,她们更估摸上当了。   路过?谁信!   廖老太心头更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那边朱永泰问到:“这铺子,廖家要回去,莫不是要当做虞大小姐的陪嫁吧?”   荣安:“有可能。极有可能是要跟着陪嫁入太子府的!所以泰王您要争取这铺子吗?”嗯,您要和太子争吗?   这句话一出,直接将这铺子之争直接上升到了两位皇子之争。   稍有脑子之人都能听懂。   “本王一向对二哥恭谨,自然不能去争抢。”   “是争取,不是争抢!”   荣安笑:“好东西,自然大家都想要。总不能因为先入为主,就让其他人都失去了公平竞争之机。天下万物,有能力者居之,天经地义!泰王以为如何?”   虞荣安这话,让围观者越嚼越觉意味不寻常。   这说的,究竟是铺子还是……那个位子?   而罗爷脸色已是铁青。   到了这个地步,他是走也不行,不走也不行了。   不争,那便等于主动败下阵来,他和廖家无所谓,可已经被当众架上火堆的太子怎么办?这无异于太子败给了泰王。他丢了太子颜面名声,晚些太子会不会找人弄死他?   可要是争,这……和泰王?他争得过吗?   只一瞬,他的脑门已是一层薄汗……   那边泰王哈哈笑。   “确实!好一个天下万物,有能力者居之。成!今日本王便不客气,拿下这铺子了。”   朱永泰见人群里还没动静,补到:“正好,我家老管事要从王府退下,这铺子本王便买来给他养老了。”   荣安:“两千两的铺子赠奴,泰王果然良善正直,叫人钦佩!不知老管家打算开什么铺子?”   “棺材铺!”朱永泰和他的管家一本正经。“取个升官发财意!”   ……   廖老夫人听着回禀,摔了一套茶盅后,传话让继续抬价争取铺子。   之后,马车里静得可怖。   她们没有选择。   第一,对方抖出这铺子是给荣华陪嫁,不管真假,话一旦传出,众目睽睽,假的也会被宣扬成真的。太子被拖下水,便事关太子颜面。若太子连个到手的铺子都保不住,更何况皇位?在这种敏感时候,除了颜面,更似乎关乎了某种信号。   第二,一旦失手,太子必定怨怪廖家偷鸡不成还把他拉下水。届时不但廖静和荣华都要受拖累还影响大局。   第三,绝对不能让将军府人情落在朱永泰手上。虞博鸿油盐不进,往日谁都没机会也就罢了,一旦给朱永泰这个机会,那还得了?万一因着廖家缘故使得虞博鸿暗中助力朱永泰……再冲虞荣安刚刚那番意有所指的话语,不管是真怂恿还是真威胁,总之,廖家不敢赌,第四,什么?棺材铺?廖家的祖产成了棺材铺?原本打算“陪嫁太子府”的铺子成了棺材铺?这事一旦发生,廖家或许还能承受,太子呢?晦气到想想就不寒而栗!太子能忍受?   太子这人看似宽和,实际小肚鸡肠,真要成了笑话,他会怨愤死吧?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廖家!   而就凭虞荣安胡天胡地的性子和朱永泰乘胜追击的趋势,这话既被抛出,她一点都不怀疑他们真会开出个棺材铺来!   鉴于这几条,廖老太太根本没办法。   硬着头皮也得上!   此刻这是摆明逼着自己将银子打水漂,成为冤大头啊!   廖家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太狠了!   可恨明知看穿了对方,也不得不认栽!   老太太气不过,一巴掌冲廖文慈抽了出去。   “你究竟是怎么养的那丫头!恶毒到了这种地步!”   恨啊!她不明白虞荣安养在乡野,哪来的心机手段,她更不明白孙女分明一直贤良淑德态,也没对虞荣安做什么实际相害之举,怎么就让那丫头攀咬到这种地步?   因为解释不来,所以这只能是孙女的锅!自然是她失误无能,才能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   蜷缩角落的廖文慈连声都没敢吱。她一无所有,连家都没有,哪里还敢说“不”字?……   姜还是老的辣。   廖老太眼一眯,便计上心头,让人迅速又取了银子去支援罗爷,并叮嘱让罗爷稍安勿躁,慢慢加价。   加价?怕什么?   老太太心有盘算,又找人来开始散布泰王一掷千金,挥霍无度,不务正业,搅乱市场的言论……   与此同时,她还让人赶紧将这边发生的一切去传太子。   玩吧!   她倒要看看,朱永泰敢不敢一直砸银子!可以!砸得越多越好!到最后怕兜不住的是他!区区泰王,竟然有那么多银子?   证据确凿后,太子就能安排人好好查查他的账,看他的银子哪里来,看他可有徇私舞弊贪腐行为!看他怎么一人三职务!   塞翁失马,究竟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若能为太子扫除泰王这个障碍,不但太子前途无忧,太子妃之位说不定也还能回来!   对,还可以咬死了泰王与虞家勾结,只要手段得宜,说不定还能给他们弄个营私结党的罪名。如此,虞家也得倒霉。   将计就计,即便这计不能全方位成功,但泰王受挫,风光到此为止就够了。   老太太哼笑。到时候,作为始作俑者的虞荣安,都不用他们再出手,泰王就第一个想要弄死了她!   廖老夫人心下大定,笑了起来……   于是,另一边收了消息又得了支援的罗爷硬着头皮再上了一把。   那边朱永泰言之凿凿给了两千两,这边罗爷又添了二百两。   荣安与朱永泰一个对视。   朱永泰笑容略浅,又加了一百两。   很快,这数目在你来我往里升到了泰王报出的两千八百两。   全场哗然。   一个小铺子而已,卖了快三千两?   匪夷所思啊!   疯了!   都疯了!   虞荣安见罗爷还要加价,赶紧叫了停。   她冲罗爷笑:“您别先忙着加,不仅仅是我,大伙儿都开始怀疑了,您该不是如我先前猜测,在故意坏我买卖吧?这铺子已经加到快三千两,不是我看不起您,您有三千两银子吗?要不要拿来我瞧一眼?”   罗爷刚得到了支援,又收到了婆子的转达,正是底气十足时。   他甩了甩手中银票。“瞧好了,这三张可都是千两一张的银票。那么,我能否继续加这个价?”   荣安讪讪。   罗爷自得:“三千两!”   他单独抖了抖那三张千两银票。   他一点都没瞧见,那边荣安和朱永泰有一个微不可查的对视。   随后,朱永泰“哎哟”了一声。   …… 第346章 她不服不行   朱永泰一声叫唤,似是想起了什么。   随后,他冲荣安一躬身,尴尬到:   “是需要现银或银票结算?”   荣安点头:“是。我对罗爷这般要求了,自然要讲个公平。”   “那本王退出。”   “啥?”罗爷面色一僵。他说啥?好想掏个耳朵。   朱永泰爽快笑:“恭喜这位罗掌柜,三千两银子,喜得旺铺一间!”   “……”罗爷:何来之喜?你特么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你特么不刚刚还嘚瑟要和太子争铺子吗?这价格才刚一往上走,你特么就成缩头乌龟是什么事!   罗爷郁闷,心下极尽粗鲁骂翻了朱永泰。   罗爷:“泰王殿下不刚刚还说要争一争吗?”你特么不争,自己和廖家不成了纯傻子?这个数字很尴尬啊,怎么也得再加个一两千两才好咬你奢靡挥霍,才能栽赃你有徇私舞弊受hui之嫌对不对?   “对不住。本王银子不够。”   “……”这货……不要脸面吗?堂堂王爷,说自己没钱?   “是本王大意了。本王刚大婚完,身上原本是有三千两礼金银子的。不过今日午后,本王才为淮河水患捐了整整一千两银子。刚刚只顾着与罗掌柜争旺铺,忘了捐款这事,还请罗掌柜见谅。”   朱永泰彬彬有礼,罗爷有如吃了屎。   围观群众却赞不绝口!   好泰王!   好心善的泰王!   难怪颇得重用,将大婚礼金都捐掉了三分之一。一千两呢!大气!   荣安一听,深深行礼,高声赞到:“泰王宅心仁厚,叫人钦佩!”   有虞荣安这么一带头,不少人都冲泰王抱拳跟着赞:“泰王宅心仁厚,叫人钦佩!”   这声音都不用借口通传,直扬到了马车里。   廖老夫人胸口疼起来了。   特么,好想骂人!   预谋!分明预谋!   对方明显早猜到自己这方不但不会发怵,还会抬价,所以早有预谋。朱永泰早为他的“一掷千金”找好了来路,也做好了收获名声的准备。如此这般,铺子归属不重要,但今日泰王的高大形象是真竖立起来了!   枉她还思量借这事将泰王打下去。显然,适得其反了!   这真的是……偷鸡不成蚀个米仓不成?   人群里的罗爷同样只想吐口血。   朱永泰是王爷,他站出来抬价时,自己从来就没想过他会没银。这会儿他抽身,自己完全就成了傻瓜!   罗爷自然不依。对方连两千两银子都未必有,他再捧出三千两,这笑话足够叫人笑上个三天三夜……   “泰王缺银还与在下争铺子,分明有抬价之嫌。既如此,在下自然也不能出这三千两。”罗爷咬牙。“在下最多只能出到二千一百两。”   瞬间,这罗爷收获了大量的嘘声和啐声。   明知泰王只有两千两银,他故意出个两千一,他怎么就那么恶心?难怪将军府要与廖家闹翻,这一看就是膈应死人的家族啊!   亏得刚刚泰王还向他接连道歉了两次,真真不要脸。   泰王的形象已经树立起来,此刻一见他一脸为难模样,下一瞬,人群里便出现了一种声音。   “在下身上有二百两,泰王若有需要,在下可以先给泰王应急。”   “在下有五百两。”   “泰王若不嫌弃,这一千两由在下先垫上,等泰王方便时再还便可……”   “……”   当然,其中的第一个表态来自荣安安排的人。但之后,却是来自真正的民众。   不争馒头争口气。廖家人可恶,泰王的颜面要紧,总不能让堂堂王爷在银钱上犯难吧?他们有能力的,自可帮着撑一把。再说了,王爷借钱,还能不还?不但没有后顾之忧,说不定还能结个善缘……   此外,还有当铺和钱庄来发声,都说愿意借钱给泰王,助泰王一臂之力拿下铺子。他们心思更简单,这么好机会的一波推广,刚好可以蹭个光……   荣安笑问罗爷:“这会儿泰王有银子了,您怎么说?你若是再执意咬着两千一百两,这铺子便归属泰王了。这么多人,您自己和廖家丢人现眼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连累了太子殿下。”   罗爷气歪了嘴。廖家婆子也来传了话,让赶紧以三千两了结这事。否则再闹下去,三千两是绝对拿不下这铺子了。而朱永泰有了充足的理由,支持和声援,不但再没法拖他下水,一味纠缠反而更助长他的民声……   就这样,罗爷三千两,成交了这个铺子。   “很遗憾。没能帮上虞小姐忙。”朱永泰抱歉抱拳。   “是啊。”荣安露出失望模样。“所以,事情既然未成,将军府便不欠泰王殿下人情哦。”这一点,可必须当众说清楚。否则又得被人造谣。   “自然,自然。”   朱永泰则向在场众百姓连连行礼,谢他们发声,也谢他们的信任。那一派正直谦和气度,谁看都觉得是个真君子。   荣安让阿生带着自己的房契私鉴等物去与罗爷办手续,接着却当场宣布:她为泰王殿下的善心打动,所以代表将军府,将三千两购铺银里的一千两也捐于淮河水患。   众目睽睽下,她抽出了一千两银票让人即刻送去官府。   “这铺子的市场价约是一千两。虽说近日虞家账面不宽裕,但我虞家从来不是贪得无厌的家族。今日这卖铺之银既然多得,那虞家也不打算占这个便宜。   所以另外多出的一千两,我打算全买米面肉。我代表将军府在此宣布,三日后,便是我爹收义子之日。图个喜庆,届时我将军府门前将会大派粮肉,将这一千两银子的善物派发给有需要之人。届时前往,每人可领米面肉各一斤,派完为止,各位请早。”   只几句话的功夫,虞荣安就将三千两给消化了。   三分之一入了朝廷,三分之一给了百姓,反正将军府只按着市场价拿了一个“本钱”。谁再有意见也没法放一个屁!谁要想再拿这事说事,不说朝廷那里,就是百姓的唾沫都能将他们给淹死!   瞧见没?就是早先直跺脚的隔壁两个掌柜,也都在冲着荣安直抱拳,赞赞赞,将她和将军府夸上了天。面对重利也能坚守底线,并胸怀天下,果然不愧是将军府后人,将军最看重之人。就这胸襟,天下便无几人能得啊!   还有泰王也是,都是好样的!   朱永泰眼里放光,被夸得飘飘然,几乎度过了这辈子最美妙的一段时光……   而另一边,姗姗来迟的朱永昊愣是没敢露面。   他倒是想挤进人群,可去做什么?丢人现眼吗?   然即便他未出现,还是听到了许多人的窃窃私语。   “花了三千两买铺子的傻瓜”、“为难虞家小姐和泰王”、“霸道逼着廖家做冤大头”……这些言辞,已经与他的名字挂上了钩。   “老子……你麻了个蛋!”他什么都没做好吗?   摊上了廖家人,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尤其虞荣华!特么的,倒霉娘们儿!死瘟神!什么事只要与她沾染上关系,准没好事!当年真是疯了才会信她是凤格!   朱永昊气不过,还去到了廖家马车前一番呵斥。   老太太何尝不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再被太子这一顿教训,她更难受了。于是再一次的,她将火发泄到了廖文慈身上……   这事牵扯到了两位皇子,又涉及到了将军府和捐款之事,哪里还能藏得住?所以皇帝几乎是当日就知晓了。而捐款之事第二日朝上又被拿出来说了,更是令得朝堂内外都无人不知这事。   无辜太子憋恨,皇帝还借题发挥,在朝堂上对他一番呵斥,让少做冤大头,少四处惹人笑话。   原本太子还打算解释,哪知皇帝一拍桌子,说他已收了匿名折子,有人亲眼看见太子昨日就在事发地的马车里,后来还与廖家马车汇合,分明就是昨日廖家身后的主使,分明就是有心为难虞家,有意与泰王一较长短!……   “要不要朕彻查一番看你昨日事发时身在何处?”皇帝冷笑。“有那个银子和闲心,不如学学你八皇弟多做善事!”   朱永昊:“……”老子只有脏话……   就这样,可怜太子有口难言,还要承受议论和嘲笑,委屈到几乎憋出内伤来……   反观朱永泰,被皇帝顺水推舟赞了又赞,更加春风得意……   这事之后,荣安对老爹是非一般的刮目相看。   出手铺子从来就只是手段,他眼里看中的哪里是这区区一千两?然而被他这么一玩,将军府形象一下拔高,他清官正直形象深入人心,还煞费苦心帮自己略微洗脱了“财迷”名声。至少此刻的自己,是个有原则,有善心的“财迷”。   百姓拥戴,人人说好,皇帝也跟着有面子。   满京城皆知他将军府已经到了为一千两卖铺子的“贫困”地步,皇帝焉能不有所作为?   此外,他等于暗中帮了朱永泰一把。所以真正欠了人情的,是朱永泰……   因而这老狐狸,分明就是做了一个一环接一环的套,每一环都能大有收获。   总之闹到最后,全是他的好!   相对另一边,太子地位暗中下降不说,与廖家的矛盾也将越大。而虞爹对廖文慈的报复,事实也在通过这种手段进行着。   啧啧!   荣安只能说:她不服不行!   ……   无论如何,一段时间内将军府的财务问题算是解决了。   长宁依旧黏腻,几乎每日都会现身将军府。   而葛氏开始犯孕吐,吃什么都没胃口。   长宁带来了酸甜口味的凝乳酪,意外地很合葛氏胃口。这下好,更给了这丫头往虞家跑的借口。   这日,她又在府里捣鼓烤肉,结果引了老爹垂涎欲滴,想起了当年边关种种。   这下好,有酒有肉没人陪怎么行,于是朱承熠又被请来了。   他还那么巧,带来了鹿肉。   说是围场大厨为了准备不久后的秋狩,最近在调制新菜。这鹿是刚杀的,他刚好得了一条鹿腿和一只鹿角,便拿来孝敬了。   荣安对此一声嗤。   哪来那么多的巧合。   朱承熠也不以为意,只冲她笑笑,之后吩咐将鹿角处理。   这玩意儿,谁会弄?   他说得轻巧:“只需清洗、晒干、切片,之后煲汤或泡酒……”   “哥,你不如一手代劳了吧?”长宁:“如此好东西,万一处理不好就浪费了。”   “说的是。”   “……”   两人一唱一和,说好了今日清洗晾晒,过几日他再来切片……一下将几日后的事都给妥妥安排了。   荣安静静看他们玩着这种老把戏,却一句话都没说。   没办法,最近的她虽占了掌家之名,可实际在府中的地位是在直线往下掉……   娘眼里只有孕肚,爹眼里只有娘,两人偶尔看来时,也都是欲言又止,随后带上了那么一点点的嫌弃。   相反,还是既能照顾娘的胃口,又能说笑话逗人开心的长宁更讨他们喜欢。   这不,朱承熠也不差。他很“贴心”用鹿肉为主料,给葛氏准备了一盅用桂圆、莲子、山药、火腿、枸杞等一道煲足一个多时辰的补汤。他笑着表态:温和补身好吸收,孕妇吃很好。   葛氏一品,鹿肉入口即化,香味扑鼻,难得的胃口大开,一盅鹿肉很快就见了底。   见妻子吃得好,虞博鸿自然高兴,对这对兄妹更是宽容,笑容也愈多。   荣安:“……”   真会献殷勤,哼,她敬而远之还不行吗?   可荣安离开没多久,还是乖乖回来了。   谁叫整个后园空气里都回荡了笑声,以及那让人没法忽视,叫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呢?   于是她屈服于口中不断分泌出的唾液,很不争气回到了湖边……   有些让人意外,朱承熠的手艺很好。   经他处理的鹿肉,没有一丝腥味,反而香气扑鼻。再有他带来的各种调料相佐,那滋味堪称一绝……嗯,比前世御厨做的烤鹿肉好吃多了。   “等你嫁给我哥,保管你天天都有的吃。”长宁言之凿凿。   “你错了。我若嫁了他,反而吃不上。”   “为何?”   “没人会给上钩的鱼喂鱼食。”   而且,这会儿越听话,将来只怕更难缠。尤其是那种奸猾如斯的,她得有些自知之明。毕竟,斗智肯定失败,斗勇更没希望。   嗯,所以她得要慎重。   …… 第347章 挡路的坏狗   “你少吃点!”见荣安一直未停口,虞爹那双眼又盯了来。吃那么多!他能不嫌弃吗?“一会儿新做的衣裳要崩开了!”   “……”荣安口中的烤肉顿时有些噎人。   最近,虞爹认定荣安在回府的这段时间胖了,勒令她要克制饮食。   不论她如何反复强调自己在长身体,可虞爹就是不听,一脸嫌弃咬定说她的肚子快和她娘三个月身孕差不多大。   “您放心,中秋那日我一定注意形象,少说话少吃饭,多微笑多行礼,不捅篓子保持高贵。”她哪能不知老爹心思,说到底还是为了中秋她的闪亮登场瞎操心。   她一点都不胖,体型修长又匀称,一点赘肉都没有。   连裁衣的嬷嬷都直夸她天生的衣架子。   “朱世子,以你外人的眼光来看,我胖吗?”荣安却是冷不丁地点了朱承熠并给挖了个坑。这货不是惯会左右逢源吗?说她不胖,就是和爹唱反调。敢说她胖,她这就走人……看他怎么答!   被她的一挑眼和小作弄打动,朱承熠尽力忽视了“朱世子”这难听的称呼。   “我一个大老粗懂什么!而作为外人,就更不好对虞小姐评头论足了。但有一点,我之所以带鹿肉来,一是因为其性温补,孕妇可食。再就是,鹿肉脂肪少,不会胖人。虞小姐可以放心大胆吃。”   这回答,让虞爹两人都笑了起来,这个时候还知道守着礼数不胡说,这便是最叫人满意的答案了。   荣安则哼了一声。狐狸!又一头滴水不漏的狐狸。说话间,又给他功劳簿添了一笔。   “放心。等我将来成了你内人,保证好好解答你关于胖瘦的这个问题。”荣安一瞪眼的功夫罢了,他竟已经来到了她跟前,送上了只两人可闻的这么一句,并取了一盘肉送到她跟前……   “滚”字未出口,却见他笑带宠溺,弓身而下。   “光吃肉上火,多吃点瓜。”   他手上又多出了一碟子西瓜。   之后,她听见他喉间挤出了一句,轻轻浅浅,沙沙哑哑,如湖边那秋风般略有些撩人:“有没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猝不及防的视线跌进他眸底,被那打着旋的晶亮吸引,她眼神竟有一时的没能收回,反而引得心跳有些乱,脸颊有些烫。   岁月……静好吗?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清风冬听雪,岁月静好,红尘无忧——她做梦都想要的日子。当然,前提是家人们都在身边。   有清风美景,有家人朋友,有酒有肉无牵挂,确实,有种错觉,此情此景,几乎就是她要的。   “和我一起,我给你。”他眸中闪着郑重。“我保证!”   荣安恍神了。   能吗?   只觉爹娘和下人视线都在聚来,她立马赶人:“是静好,你若能静,我才能好!”   “口是心非!”他笑着撂下这句,站直了身。“快了,你等着。”   说罢,他走回了他的烤肉架……   快了?   什么快了?   要她等什么?   有什么要发生?   干嘛让她等?主动权分明在她手上不是吗?   她不由再次看他。   他举止从容淡定,眼神也一直坚定,抛开他过分招摇的外表,他还是很让人踏实的吧?她是信任他的。   那炭火烧出的腾腾烟雾让荣安眼前有些迷。   烟火气——也是前世的她一直想要却求而不得的东西。寥寥深宫里,看似无所不有,实则一无所有。她要的,本就不多。   他能给她的,似乎真的不少。   心头有些烫,心跳依旧急,烟火那头的他,或许真能给她带来要的?   ……   虞博鸿收义子那日,长宁也是早早带了人来帮忙行善派米。   荣安表示拒绝,可葛氏表示欢迎。   “……”荣安深吸一口气,娘究竟是知不知道长宁今日意图?   长宁确实打了一手小算盘。   她热情帮忙,收获了葛氏的赞赏,更拉近了两家关系。她强势蹭个光,也算打响了她长宁郡主的名头,至少大伙儿都知她长宁是个心善且热心的好姑娘。加之她不端着身份,长相讨喜,说话又甜,百姓对她也是赞不绝口。   随后,荣安最不愿发生的一种状况到底来了:   “郡主姑娘,您与虞家什么关系啊?”总有三姑六婆“不怀好意”想要挖些谈资。   “亲密的关系啊!”臭长宁也同样不怀好意。   “是因为哥哥的缘故吗?”   “就不能是我与虞二小姐挚友的缘故吗?”臭丫头故意不否认,反而挑眉笑。她入京才几日,说“挚友”哪有人信?   众人捂嘴笑,深觉她是默认虞二与燕安王世子之事了。   “祝世子和郡主万事马到成功!”姑婆一脸了然样,给着真挚祝福……   很快,荣安还亲耳听到有百姓言辞里带上了“姑嫂”二字。   呸!谁姑嫂!   早知会是如此,所以荣安不愿长宁来“帮忙”。   她与朱承熠,这是里里外外都越来越扯不清了。   ……   八月十五到了。   荣安以焕然一新的形象入了宫。   入宫前,虞博鸿给她打气,告诉她,今日以将军府嫡女身份出现,必须端住了!   她满口应下。   但即便如此,她在马车上还是取下了那副挂脖的璎珞。   太可怕,这么沉重且碍事的东西,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挂在脖子上?   就她此刻这一头珠翠,她都觉得脖子不堪重负了。   想想那些个精致华丽一头宝,却风一吹就恨不得倒下的贵小姐,荣安始终不明她们是真的为了美而坚持,还是为了扮美惹怜而装弱。   好在有葛薇陪着,让荣安稍微能够忍受些。   因着于彤成了虞博鸿义子,皇上爱屋及乌,前几日特意给葛薇下了帖子,应该是打算好好认一认,并赏些东西。   所以葛薇也是精心装扮。   头一回入宫,紧绷状态的葛薇在瞧见荣安后,竟是噗笑着放松了下来。   “太好了。”   “啊?”   “你今日这么招摇,我即便好一番打扮,跟着你也犹如个丫鬟。如此,也就不会引人瞩目了。倒是极好。”   “……真的……那么夸张吗?”   “不夸张,就是犹如换了一人。明艳,霸气,整个人的气度完全不一样了。”   “是吧?”听着还不错。爹和皇上他们都要她呈现“贵”态,那她便如他们愿。“那我比常茹菲如何?”   “不输。”   “那这样呢?”   她索性挺起了胸,抬起了下巴,收腹,抬眼,视线平向正前方,目空一切,且将所有霸气全开。   “你这气势,说不上来,很厉害,好像三个常茹菲加身!”   葛薇快步跟上。这一瞬,她深觉震撼:荣安还真是身怀贵气,很是不凡。   站在荣安身后,她真觉得自己像个丫鬟了。   这是什么古怪感觉?   “你可真行!”葛薇服气。就表姐这气度,做个塞王妃绰绰有余。到底是姑姑和姑父太过紧张了。   “那是!手到擒来!”荣安哼声。她还是那荒谬的“凤格”呢?真的好笑!她倒要看看,眼下的她这种形势,今生这所谓的命运怎么让她成凤!又如何让偷了命格的虞荣华成凤!   嚣张霸气的滋味,很不错啊!   前世今生,第一次呢!   葛薇赶紧跟上,两人顺利踏入了宫门,往慈宁宫去了。   对,慈宁宫,因为皇后依旧“抱恙”,所以还是太后主持大局。   今日不用早朝,所有赴宫宴的宾客都要先到慈宁宫请安,因此一路上来来往往之人不少。   而荣安因为这一身行头缘故,实在是太吸引眼球了。   不管是男女宾客,或是宫女内侍,不论是谁,都会忍不住将视线在她身上停留。   更有不少人,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是何许人也。   为了将她的霸气进行到底,她索性目不斜视,避免一个个打招呼。   不过,她这态度落在某些人眼里,就有些遭人恨了。   没走多远,她迎面就被几个贵女拦住了去路。   一瞧,明了。   是与廖家和荣华交好的几位,这是来帮着出头了?   “我当是谁!面对面碰上也不打招呼,原来虞家二小姐呢!”   “到底是鱼跃龙门,迫不及待出来走一走了。这一身行头,比九公主还亮眼几分。”她们口中的九公主,正在前方二十步外。闻言的九公主下意识一回眸,打量荣安后,也是眉头一蹙。   “妹妹今日是代表将军府出门吗?可惜庶女就是庶女,血统不行,披了再华丽的衣裳也改变不了山鸡的底子,还是拉低了将军府的档次。”   “……”   几个姑娘咄咄逼人。   葛薇下意识退了半步,轻拉荣安衣袖。   荣安伸手握了握她手。   这些人要么是找茬,要么为出气,要么为谋害自己。   她会怕她们?   荣安猛一瞪眼:“别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你们都是谁啊?我既不认识你们,何必与你们打招呼?你们连家门都不报,哪里来的脸面对我评头论足的。还有,真贵女可不会挡路。我是山鸡,你们又是什么?要说起来,这天底下我可只听说一样东西会挡路!”   嗯!坏狗!   一群护着廖家的坏狗!   荣安笑。   几个姑娘顿时黑脸。果然下贱,一张口就骂人。也果然厉害,三句话让自己几人都没法回应还一肚子火气。   “你好大口气……”   几人刚要呵斥,却是又被荣安打断了。   “聒噪!我不想听见你们声音。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去找太后娘娘告发我便是!让开!”   “……”几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庶女胆子这么大,竟这么嚣张。   “我要去给太后娘娘磕头,你们确定这是要挡我?”荣安直接搬出了太后。   几人相互对视,随后有位甘姓小姐挺身而出。   “哪里!我们就是看虞二小姐穿着奢靡,不伦不类,今日中秋,如此高调喧宾夺主,分明逾矩,我们只是想要提醒你别犯了忌讳。我们都是为了虞小姐好,你可不能不识好人心!”狗咬吕洞宾,你才是狗!甘小姐目露得色。   荣安是真觉这帮人无聊。   “费心了!”   她扫眼几人,“我的头面是皇上赏赐,身上布料是早先太后娘娘赏赐,裙子上的珍珠是头巧奖赏,衣裳上的笼纱是禧嫔娘娘所赠,整套搭配都是皇上和禧嫔娘娘过目的。你们觉不伦不类,过于奢靡。我明白了。   待会儿我会将这一条转达给皇上和禧嫔娘娘,告诉他们,有人在质疑他们!另外,还有人不满眼下宫规,自己定义了宫中宾主的穿搭礼仪,当众指出了禧嫔娘娘的不足。这一条,我也一定帮忙传达。可以了吗?”   荣安挑着眉,淡定平静的面容下,却是攻击性十足。   身前几人顿时傻眼。   谁能料到这个?谁能想象她这一身来自皇上和娘娘的示意?一点不知道啊!难怪……这么好看!   眼下可怎么好?   就这虞荣安胡搅蛮缠的性子,她们一点不怀疑她会去告状。皇上她们畏惧,禧嫔那更是不好惹啊!   谁不知禧嫔已成了皇上身边第一宠妃?前几日欣贵嫔与她御花园有争执,可皇上毫不犹豫站在了禧嫔的一边,完全没有要看在六皇子的面上给欣贵嫔台阶下的意思。再加皇上最近半个月几乎都在禧嫔宫中度过,这谁惹得起?   听说今日中秋后宫要大行封赏,届时禧嫔再上一阶是十拿九稳……   今早她们出门,家中还叮嘱,若有机会,到同龄的禧嫔跟前多晃悠交好,这会儿人还没见就得罪上……   几人同时脊梁发寒,喉头一紧。   说实话,她们刚确实是嫉妒了。   远远一个转身时瞧见一贵女行来,她们看不清,便猜测究竟何人如此夺目耀眼。   可对方渐渐走近,她们却不能接受了。   什么玩意儿!   分明穷酸落魄的贱丫头,臭庶女,不但翻身还如此招摇,不但比她们都漂亮还目中无人,再想到廖家和荣华,几人同是生出了点坏心思,所以才……   她们意图很简单:虞荣安脾气不好,那她们便说点难听的激怒她。再挡住她的路。   就她那性子,一定不会让她们胡说八道,也不可能因为她们的刁难而绕路。   所以,她要么动手,要么推开她们。   不管是哪样,她们都打算给她点颜色瞧瞧。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动手,破坏了宴席氛围,害了参宴贵女,给太后娘娘添了晦气和麻烦……重则被责罚一番,轻则也会被遣出宫宴!   总之,虞荣安将再次成为彻头彻尾的笑话。她们也算是帮廖家报了个仇。看她今后还敢不敢这般嘚瑟……   然而,现状显然不在计划中。   怎办?   …… 第348章 招摇的下场   挡路几人只觉今日过分明艳的虞荣安尤其碍眼,哪里想到她从头到脚的衣着饰物都大有来历。刚刚一番讥讽已经收不回来,这要闹大,那被赶出宫的就成了她们!   这谁敢赌?   荣安冷笑往前。   惊慌失措的几人虽不敢拦,却也不敢让其就这么走了。   她们依旧挡在了虞荣安跟前,却几乎是同时摆出了一个幡然醒悟的表情,随后边退边求了起来。   “虞二小姐,我几个不知者无罪,只是好心想提醒您。”   “是是,我们没有坏心思。”   “虞姐姐,你要体谅我们一片苦心。我们给您赔罪,您便当这事没发生可好?”   恨只恨,刚刚在虞荣安高声呵斥下,早已引了不少人观望过来。为了激怒虞荣安,几人的评头论足也被人听了去,此刻想要抵赖,根本不可能。所以她们能做的,只是尽力让虞荣安息事宁人。   “都给我闭嘴!”   荣安:“你,收起你那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模样!你,捂嘴做什么?我扇你嘴巴了?放下手!还有你,你少给我演潸然泪下的把戏!我是咬你了还是打你了?你要难受成这个模样?   你们三人给我听好了,这里可没有救美的英雄,而我刚好就最讨厌那种分明张牙舞爪却偏好装小白兔的家伙!   谁要是敢给我再摆那种矫揉造作的扭捏和可怜表情,谁敢给我坠下一颗泪,我这便先往后宫找禧嫔娘娘去!”   说着,她步子一歪,吓得几人腿发软,差点要给跪下。她说话已经够直接且难听,可几人不敢驳一个字,只异口同声表不敢,求原谅……   不少人噗笑出。   虞二小姐霸气,更让人解气。   其实除了那些保护欲泛滥的男子,又有几人能不厌恶那些占上风就小人得志,落下风就变身白兔,两面三刀四处收割怜悯心的家伙。   若不是不合时宜,就连宫女内侍都想当众叫个好。   荣安:“想我闭嘴很简单,让我消个气。”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只得选择“委曲求全”。   “您说,我们应了就是。”   “从此刻开始,我都不想看见你们。我要你们今日都不许在我视线范围里乱晃。总之,你们至少要离我三丈远。否则你们被我瞧见,对不住,刚刚的事我怕我就忘不掉了。”   “我……我们尽量远离。”   “还有!”   荣安打量四周,随后素指一点。   “你们几个,站那儿去!”她手指点的,是一片无树无檐的草丛。“我此刻要去慈宁宫请安,但我想与你们保持些距离。所以你们在那儿站满一刻钟,与我拉远些距离,免得再碰头!”   “可……日头晒……”   “确实晒!没有树木也没有屋檐!这初秋的阳光与夏日差不多毒辣。那里还有草丛,蚊虫是肯定有的。”荣安面色不改。废话,她当然是特意给她们挑的好地方,省得她们那么闲。   “所以我才让你们去那儿!出出汗,清醒一下。再看看脚下蝼蚁蚊虫,看它们多努力劳作,多做实事可比耍心眼强多了!”   荣安又是哼笑:“还有,先说清楚了。这是给你们的选择。不是我强迫!去不去,随你们!”是大汗淋漓反省一场?还是选择被她告状,冒着得罪禧嫔,冒犯皇上的危险呢?   “我们去!”   “好!我会让人暗中盯着你们哦。你们要是耍滑,我一样不给面子!”   几人颜面扫地,赶紧远远离开,站去了一边太阳下……为免尴尬丢人,几人还特意装作了赏景的模样……   “你可真行!”葛薇悄声赞。   “这话你今日说第二遍了。”   “我还想说第三遍呢!你实在威武,让我安全感倍增。”葛薇抚着胸口。刚刚那几个恶女咄咄逼人来时,她是真慌了。“所以这宫里还真不是谁都能混的。我还是老实本分些,这宫中还是少来为妙。”   “行吧。反正你也有着落了,你便好好在家相夫教子,给我义兄多生几个娃娃!”   葛薇上来就掐,荣安避过。   “别!我今日要端着形象,别与我嘻笑。”   “回去再治你!”   “你打不过我!除非你找我义兄帮你。”   “……”葛薇被逼急,只能厚着脸皮道:“等我成你嫂子再教训你。”   “那我就不嫁人了,做恶毒小姑子等着会你!到时候你我大战三百回合……”   两人才走出去十几丈,前边朱永霖那不速之客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虞二小姐本事不小,竟不知这后宫何时成了虞二小姐的天下,花枝招展四处招摇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到处发号施令!”   荣安暗骂晦气。这货每每见面,都不忘来咬上一口。   可惜啊,不管是磨嘴皮,还是真动手,他就没有赢的时候。   她依旧摆出了冷清高傲脸:   “六殿下少给我乱扣帽子。我可不敢发号施令,不过是据理力争。我的花枝招展也是经过圣上点头的,还是那句,您若有不满不甘不乐意,还请您亲自去皇上或是太后娘娘跟前揭发我!”   “揭发?”朱永霖冷笑。“那有什么意思!”   他上前一步。   “不如我去父皇跟前求娶你,如何?”他眼中有恨意流露。“别以为我不知颜飞卿的装病有你一分功劳!你不愿她嫁我,不如你代她来嫁?此刻你成了嫡女,总算也能勉强配我了!”   他的眼光上下打量虞荣安。他是真后悔了。早先虞荣安狗屁不如的时候,他就应该直接弄来身边的。谁想到才几个月的功夫,这丫头就鱼跃龙门,而太子的失势之态反而愈加明显。   若不然,此刻的他就成了虞博鸿的女婿。长远来看,比娶颜飞卿还强了太多。   “您还真是胃口不小!”痴心妄想。虞荣安懒得理他,直接行了个礼,拉着葛薇越过了他。   朱永霖哼了一声,也是大步走开了。   葛薇又惊到了。这宫里,还真不是她来的,太吓人了。不过这会儿她觉得姑姑和姑父的操心是对的,表姐连皇子都敢怼,哪还有什么她不敢的!   “这六皇子一看就不怀好意,他会不会真去皇上跟前求娶……”葛薇压低声音问。   “在我眼里,他什么都不是。他要有本事,就去求呗!先不说皇上不会搭理他,就是我爹他都搞不定!你看看颜家就知了,他蹦跶多日,几次开口要求赐婚他和颜飞卿,雷声再大,却到这会儿依旧拖着。没人放他在眼里!”   想到这一点,荣安心中不禁暗骂颜岑死得好!   颜岑这人,应该一直都是皇后的软肋。所以皇后做事多少要受颜岑钳制。此刻颜岑一死,颜家能靠的便只有颜飞卿的爹颜广。   皇后虽想拉拢六皇子,但也不得不多为亲哥的心情考虑。大概这才是颜飞卿的事能一下子又拖了一个多月的理由……否则上边若无人挡着,就凭颜飞卿装病,绝对不可能将这事这么轻易给糊弄过去……   但看朱永霖那样子,只怕也是忍不下去了。这个卑鄙无耻下作的小人,还是得赶紧收拾了才是……   距离慈宁宫已然不远,可迎面而来的正前方却又是碰上了一个老熟人。   那人明显刚从慈宁宫出来。   可不是正是许久未见的星云大师?   忘了,今日是中秋。和尚显然是得了皇上太后邀请进宫主持祭月的。   一声叹气从喉间冒出,她并不想见到星云。一见他,脑中记忆便开始乱窜……   果然,纵是她华衣加身,脂粉盖脸,浓妆艳抹,努力无视对方,可老和尚还是一眼就把她认出了。   “虞小姐,又见面了。”星云施礼。   荣安也不得不赶紧行礼。   “施主气运直上,最近运势应该不错。”   “承大师吉言,确实不错。”   “施主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荣安晕。这老和尚,怎么每次都想和她借一步说话?“算了吧。”她下意识就想离这和尚远些。   “也好,此处人多眼杂。说话多有不便。”星云面色不改。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有什么话见不得人般。   “虞小姐若有任何好奇,都可来白云寺找贫僧说话。”   荣安笑:“大师莫不是又想给我算八字吧?”   “只要施主有意,贫僧自然愿意。”   荣安未应,直接告退。   星云知晓她不会主动找上自己,不由补充到:“施主的气运很好,但最近怕有一劫。”   荣安脚步一缓。这和尚!   “施主面相恐有血光之灾,贫僧觉得,有必要给施主算上一卦。”   荣安顿时心头发毛,忍不住回头。   “您不是说我气运很好吗?”她回头笑。   “确实很好。”好到隐带了紫气。但他不敢说这句。她身上那种气运,比上次见她还要强了许多。这样的事,按理不应该。命数都是定的,哪能说突破就突破。可这姑娘身上的气运似乎就像是冲破了什么束缚一般,每回见面都觉得气势在加强。   同时,星云不明白。   为何他对这虞二的那种想亲近的感觉更深了。   按理不该!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种因果。   总让他觉得与这姑娘有某种牵扯。   所以,这姑娘的八字,前程,姻缘,哪怕就是任意一卦,他都想一测。“给姑娘算一卦不为别的,只为趋利避害。”这也是真的。血光之灾还是能避则避。   “既然我气运那么好,定能化险为夷吧?”虽然好奇,可荣安还是觉得与其信和尚,她宁可信自己。   “应该是有惊无险。”老和尚深看她几眼后,淡淡回道。哎!那气势,正是扶摇直上时,一般之害还真就没法对她伤筋动骨。   “那就行了。我自会多加小心。多谢大师指点。”   荣安又行一礼,赶紧离开。   被星云这么一说,她的心头到底还是毛毛的。   怎么办?回去多给菩萨上几炷香?   嗯,她再花点银子多行善积德吧!   ……   没走几步,迎面又瞧见了从后宫过来正往慈宁宫去的禧嫔。   美艳的禧嫔看着就赏心悦目,叫荣安迅速将星云带来的阴郁给抛到了脑后。   禧嫔见她也是一脸惊艳。   “美!”若不是这一身出自她手,她都要嫉妒了。   虞荣安的衣裳做得晚,来不及刺绣。所以禧嫔建议,将她送的重工银线勾勒的笼纱给直接缝到了海棠红外裳上。   那纱轻盈柔软,透中带蜜灰色,合上布料后,不但中和了原本外裳的重色,还带上了朦胧感。   一眼看去,如月华盈盈洒着银色光芒,令那海棠红晕上了淡淡的紫,夺目高贵,却不露半分俗气,高级且清贵。   而荣安身量高挑,这次量身定制的衣裳腰线提得高,风一吹,整个人就跟仙女一般裙摆翩翩。再有虞博鸿要求的,裙摆上星星点点的珍珠和禧嫔偏要她让人绣上的水晶,这一走起路来,画面就更美了。   荣安的脸型很好,往日脂粉不施都是好看的水准,此刻画上精致妆容后的效果更是可见一斑。   再有圣上赏的那套头面和禧嫔给的脂粉,整个造型完成后,几乎有闪瞎人眼的效果。   当然,荣安已经够克制了,她强烈拒绝了禧嫔给配的石榴红宝石花钿和飞天髻……   哼哼,她只要霸气,不要仙气!   慈宁宫外,朱承熠、兴王和泰王正在说话。但三人还是被正走来的荣安给惊艳到了。   飘然而至,虽不见柔美温婉,却如来自九天的仙女一般出尘带傲。   最最最叫人惊讶的,是她身边分明站着的是禧嫔,可他们的眼神却都不自觉往她身上瞟。原来她那么好看吗?   朱承熠有些不爽。   太招摇了!   他觉得惊艳就罢了。   他身边这两位又是怎么回事?   这两人明显也挪不开眼神了。   他:呀!喂!你二人都已有主了!   自己的猎物被觊觎的那种危机感袭来。   这种想法一出后,朱承熠竟是不悦蹙起了眉。   荣安刚好看来,将他表情收于眼底,不由狠狠一瞪眼过来。他那个表情什么意思?哼!   朱承熠的危机感来得一点没错。   经他的一番观察,发现身边两位眼中有挡不住的欣赏,这苗头可不好!   再看远一点……   糟!   眼神凿她身上的狂蜂浪蝶还真不少!   完了,他可有得忙了!   …… 第349章 惊艳的烦恼   朱承熠如何能不咬牙切齿?   貌似从来只对画画感兴趣的朱永兴竟然如同开了窍,那一贯只对“上升事业”感兴趣的朱永泰也似乎转了性,那两人几乎是同时冲着虞荣安就迎了上去。   他还能看不出吗?   与禧嫔见礼是假,与虞荣安客套才是真!   刚好禧嫔被两个贵女迎上,于是那俩货便堂而皇之与虞荣安说起话来。   哼!身为皇子,一点都不知道矜持矜贵,哪有皇子那么主动上前行礼的?没出息!   瞧瞧!   一个赞她夺目,配色用得好,想要为其再作画一幅。   一个则表示几日不见,她风采更甚,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哼!   都是鬼话!废话!   一个看来是忘记早先为她作画两次,结果被她禁止作画之事。   另一个更扯淡。满京城都知她有了义兄这大好事,他是傻子吗?明知故问,丢不丢人!   哼!   还有她!   为何这般招摇!   她看不见男的色,女的嫉,她将给自己惹很多麻烦吗?   朱承熠有些牙酸且牙疼。   此刻的她,有相貌有身份有气度有家世,除了名声不好,几乎已是完美。早先看不上她的人,应该也都纷纷改了主意。   嗯!就凭那张脸,应该也有大把的人愿意忽略她的缺点而接纳她吧?   瞧瞧周围那些虎狼眼神,若不是两位王爷当前,只怕还得有人上来套近乎。   不行!   必须扼杀!   必须早早扼杀!   那么……只能从她唯一的大缺点上下手了!   是!   名声!   他和她,都不在意那玩意儿,就用名声吧!   况且,他还没当众宣告过“主权”呢!   他微一调整表情,露出了满眼的欣赏和欣慰。   “虞二小姐总算来了!”他猛一扬高了声音,阔步到她跟前。他过分张扬了,连刚在一边说话的禧嫔也被引了来。   “兴王殿下,泰王殿下,禧嫔娘娘,您几位瞧着今日的我,与虞二小姐如若站在一块儿如何?”他直直发问。   “……”众人齐纳闷。什么叫“站一块儿如何”?还有,你不是已经站了来了吗?   “不觉我二人相配?”   “噗!”不少人笑出了声。   不知不觉,他已经站到了虞荣安身边一尺距。   “先前,不少人都说我与虞小姐天生一对,我可是到今日才有确实体会!原来虞二小姐打扮起来明艳过人,姿容招摇,简直和我一模一样。瞧我二人站在一起,是否天造地设的俊男靓女?”   他的厚脸皮让不少人惊呆。   这样的话,一般人都说不出口。   还是在宫里,当着姑娘面,他真是无礼。   然而,都知无礼是他……还有虞二的“特色”,于是他这么说来,似乎违和感并不强。反而让大伙儿都看来凑热闹。   “而且我二人,今日连衣着都很般配呢!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我衣裳是量身定制的同一系,可见你我心有灵犀。”   说罢,他便深深看向了她……   众人被他这么一带,自然也都忍不住将视线在他二人身上来回。   他没说错。他的相貌太好,不论何时,都是最夺目的存在。就连一向姿容优雅的太子也不愿与他站在一块儿,每每都刻意避开了他。过分出色的相貌容易让人自惭形秽。就是女子也很少有与他外貌相搭的。   所以很多人都觉得,他和他将来的王妃应该是“女才郎貌”的搭配。   不过……今日的虞小姐尤其惊艳,在外表上似乎一点没落下风。   这么一看,两人确实很搭。   世子说的不错,衣裳也搭。虞小姐是衣泛紫光,洒银带珠。而朱承熠是身着紫袍,银线钩饰。同一色系,银光加身的两人,数不尽的和谐……   荣安闻言呵呵。此刻的她,深度怀疑是长宁那奸细透露了她的衣装,才叫这厮有备而来。   她不喜被人围观,也讨厌成为众男子目标的感觉,所以她并没有太过反弹。她下意识想着索性让朱承熠成为挡箭牌可以省事很多。所以她只是用带了警告,让他小心说话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然而想到这两人过去“天生一对”的传言,皇帝的赐婚和长宁与虞家过分交好的关系,许多人不由暗自思忖,是朱承熠还没死心?或难道这两人还有被赐婚的可能?   而荣安冲朱承熠的那一眼,在很多人眼里更有几分嗔怪的意味。   而朱承熠的回应……更是谁看都宠溺满溢,深情一片那种……   啧!   不少人鸡皮疙瘩一身,懒得再看。   也不少人看在眼里,自觉竞争太过激烈,自己条件不够,知难而退了去。   兴王和泰王也是笑了笑,不再多言。   朱承熠心下很是满意。不仅仅是因他将暗中劲敌一举扼杀大半,更因她面对他狂言没有任何反弹。就这一点来看,他和她的关系,已是大飞跃。   只是……有道讨厌恶毒的视线也正看着这片。   朱承熠循去,是朱永昊。   他正站在了十步开外,冷笑看着。   “太子殿下有何指教?”朱承熠挑眼笑问。“也被我们一行人的郎才女貌给惊到了吧?”   他一示意,自是将周围禧嫔、兴王和泰王也一起囊括了去。   他们几人,可都是朱永昊最厌恨的挡路石呢!   “叹为观止!”   朱永昊冷嗤!   “虞二小姐手段了得,竟让众郎尽折腰。”   “太子殿下可得慎言!”禧嫔沉了沉脸。她不傻,知道她的上位就是用来牵制皇后的,她必须站在皇帝一边。   “哼!不自量力!”   也不知朱永昊说的是谁,在抛下这句后,便甩袖走了。   ……   转眼便到了晚宴,这一整天的时间,荣安并不好过。   一开始,兴王妃来找她说话。   兴王妃姚氏,是个特别温婉大方得体的女人,荣安对她前世今生的印象都很不错。所以她过来时,荣安也是热情招呼了。   两人的谈话还挺自然,但渐渐荣安开始觉得不适。   姚氏三句话不离兴王府,就兴王府的人口、格局、人事、亲属关系等说了整整两刻钟,且还不带重样的……尤其强调了王府此刻除了她这个正妃,便只有她的一个通房,再无其他近身兴王的女人……   姚氏大度表示,很喜欢荣安,也知道丈夫为她作过两次画,她与丈夫也互有好感……那言外之意,几乎都要满出来。   荣安只觉头皮发麻,赶紧拒绝了姚氏的赠礼,直言姚氏会错了意,随后赶紧打岔换了个地方去……   可她很快就落在了苗贵妃之手。   苗贵妃先是谢了那日荣安的指点下,儿子收获颇丰之事。而自己对她,不仅仅是感谢,还很喜欢。随后话题一拐,直言儿子也觉得她是奇女子,很是欣赏和心动。   言明,他们母子俩都很看重她。儿子身边还缺了点助力,她就很适合,并直言希望她入泰王府成侧妃。只要她愿意入府,泰王府会给她最好的待遇。一定不会亏待她……泰王妃赵氏和她,代表的是赵阁老和将军府,正好一文一武,定能好好辅佐泰王……   苗贵妃比姚氏难缠,不由分说赐了头面给荣安,只说是见面礼。荣安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后苗贵妃强调这礼没有其他意义,只是单纯的谢礼后,她才勉为其难收下……   荣安冲陶云直报怨:“什么时候大伙儿都这么直接了?”不是父母之命吗?怎么都直接来找她谈了?她是姑娘家,脸皮薄……   “谁叫那目标是你!”陶云笑。“你娘不在,你身边没有长辈,她们和谁说去?最重要是你胆大包天,上次连圣上赐婚都敢拒,她们即便过了你娘那关也作用不大。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在你身上使劲!毕竟都知道,你爹疼你,不会给你擅自做主。而你是直接的人,她们自然也就不打算拐弯抹角,所以便一个个开门见山了。基于这几点,不找你找谁?”   “不行!我坐不下去了!我出去溜达到开晚宴再回来!”   荣安只恐再成谁的目标,立马起了身。   思来想去,她去找了虞博鸿。   今日她爹在宫中,她是知道的。   找到人后,她便将兴王和泰王方的意思告知了。   “您满意了!我今日确实大出风头,可达到您要的效果了!可见,我不是没人要!您可荣耀了?”   虞博鸿却表露地比荣安还要沮丧:“不止他们。还有十皇子的生母舒妃娘娘也去圣上跟前表示想求娶你。”   荣安不料,一声咳出。   十皇子朱永宁,一向目中无人,骄傲非常,她和他几乎没说过话。他去求娶她?简直匪夷所思!   “除了他,还有!”   “什么还有?”   “还有向皇上暗示,对你有意的。”   “……”无语。“谁啊?”   “都是来自塞地的。一个是庆南王世子想你做世子妃,一个是为五年前刚继位的秦西王求娶你做继王妃。”   “……”妈呀!   好可怕!   由于是中秋,各大塞地全都来人送礼了。   大周开国战祸连年,为了安稳中原局势,分封了几大塞王守边。除了最强大的燕安地,还有来自东北的辽江地、南方的庆南、西边秦西两地。   这次中秋,除了庆南地是世子亲自前来送礼,其余塞地来的都是使者……   荣安虽是无语,也能理解。   那些人为保塞地长久平安,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与大周联姻。所以入京拜贺也会带着求娶意图,若有合适人选便会适时提出。   而朝中实权派,皇帝的亲信显然是他们首选。他们选她,是在情理之中。   当然,就燕安地对大周朝廷的威胁来看,要远远大于其他塞地。所以荣安一点都不担心皇帝会将这样的求娶放在心上。毕竟将她嫁给朱承熠的好处更多。   “知道了。”   “还有。”   “……”   “你不喜欢的人!六皇子的生母欣贵嫔也去找皇上了。”   “噗!”   “欣贵嫔素擅撒泼,直言让皇上要么赶紧给六皇子和颜飞卿赐婚,要么就赶紧换新人选,八皇子都成婚了,作为兄长的六皇子总不能身边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   “然后皇上问人选,她就推荐了我?”荣安好想骂人。让自己去照顾朱永霖?他们大概记性不好,忘记那些旧仇了吧?朱永霖真是胆大,敢求娶她?不怕她半夜废了他吗?   “皇上怎么说?”   “皇上只让他回去等消息,一个月内,一定落实了六皇子的婚事。”   “爹。”荣安挑眉。“您让我高贵现身,可达到目的了?”   虞博鸿一吹胡子,略有些来气。   他原本还想观察,女儿高贵亮相下,可有哪些个实力强硬,手握实权或是根深蒂固的大家族会看上女儿。   女儿今日确实惊艳,本以为可以扬眉吐气。   哪知却似太过惊艳了!   从一开始,就是多王相争状态。   竞争太激烈,反而吓得除了皇族家伙外的所有人都退却了。   虞博鸿心愿落空,看着那群皇室子,一下就泄了气。   都特么还不如朱承熠呢!   “先说好,仅此一次,下回我绝不这般打扮了。”自找麻烦,不累死也会烦死。   “知道了!”虞博鸿一应。反正皇帝的目的也达到了。   皇帝是在立威塑形象呢!   不管女儿最终会否嫁朱承熠,他都不愿落人口实。他要让所有人看见虞荣安不是外界传的粗鲁庶女,而是他京城从皇室王爷到他们塞地世子都喜欢的女儿家。他没有将姑娘许配给自己儿子,反而是塞地世子,可见他这个皇帝的重情重义……   “行了。回去吧!你放心,爹不会让你嫁乱七八糟之人的!”   “哦。”   荣安回晚宴地前,瞧见了朱永霖正与个公子吹牛。   哼!   半刻钟后,朱永霖被人约到了一处假山,随后从天而降几十只的虫蚁,外加一只蜘蛛一条蜈蚣!   他尖叫起。   瞬间,那日白云寺后那个满是蛇虫鼠蚁深坑的可怖感觉又回来了。   他扑腾跳着,全身抓着,只觉浑身刺挠。   他疯了般的一脸青灰,浑身乱抓,形状疯癫的模样落在不少人眼中。   是虞荣安!   肯定是!   瞧,他还看见虞荣安在人群里,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贱人!   可他没法指认。他没证据。   他最大的证据就是白云寺的那个前因。   可他没脸说!   那是他一辈子的噩梦!难道还要当众揭开吗?   “快!本王身上有虫!快来帮忙!”他能做的,还是清理他的身子。   人高马大的皇子竟然怕虫到这种地步——不少人都在憋笑。难怪这朱永霖是皇子里最不受宠的,是真没用啊!   荣安冷哼。这便是给他记性不好的教训!   若不是这宫里老鼠不好找,她保证给他的惊喜更痛快!   …… 第350章 行还是不行   中秋的重头戏在晚宴上。   期间,不少塞地都献了礼。   皇帝唯一与往年不一样的,是收下了三个来自塞地的美人。   太子心中愈加不痛快。老爹宝刀不老,看上去还能再活二三十年,那他怎么办?再等二三十年?等自己上位,会不会已经发白了?   心塞!   酒宴上,皇帝又宣布,七日之后,便会进行一年一度的秋狩。   由于今年刚建了马场,需要就地视察,所以秋狩时间将会加长。   今夏国内不少地方皆有旱涝发生,由于政务繁忙,皇帝太后都不曾离宫避暑,所以这次秋狩皇帝打算带着最近辛苦的太后好好散个心。   爬山,赏景,休养,骑马,围猎,游湖,马球……玩上个七天。   眼下行宫和行宫别院皆已修缮完毕,万事俱备。   他欢迎一众塞地来客一道参与秋狩,另一众八岁以上的皇子随行。届时所有政务由内阁负责。   此外皇帝又点了几位随行侍候太后的后妃。当然,名单里没有皇后。   两日内会定下所有的随行人选。由于有马球比试,皇帝直言欢迎马术和球技不凡的公子报名参与。女宾方面,这次也会多选些人,陪着太后热闹一番……   陶云与荣安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   太后爱热闹,既然还要爬山赏景游玩,那不出意外的话,她们肯定是要随行的。当然,即便名单没有她们名字,她们也有的是办法将自己名字添进去……   足足七天的游玩呢,既有趣,还足够她们做很多事了吧?   比如:收拾掉朱永霖那个祸害!   既是帮颜飞卿摆脱这垃圾,也是荣安为自己消除隐患。原本荣安还想着,没有合适机会对这货动手,但既然这把一下有七日,她们几人什么局策划不出来?   “另外我想着,顺手,将那位的魂也拉回来!”荣安示意了陶云,向最近魂不在身的常茹菲抬了抬下巴。   陶云眼神一亮。   今日,她又瞧见常茹菲和那郭品说话了。早先倒还不觉得,自打被荣安揭露说郭品言行路数与朱永昊如出一辙后,陶云看那郭品也是越看越烦,越发恶心。   她跟常茹菲暗示了几句,可没用。确实那丫头的魂完全掉了,压根没将那些质疑放心上。陶云便不再多言,只恐再说下去伤感情还容易打草惊蛇。   “你想好怎么做了?”   “嗯!难得这样的好机会,怎么能不让你们都参与进来,哪怕就纯粹看个热闹?”荣安点头。“我怎么也得揭穿他的真面目,让那丫头死了心。”   “可就他……这次能有资格参与狩猎吗……”   陶云说着,一下笑了。   郭品,自然是没资格的。官品先不说,区区文人参与到狩猎能做什么?   但既然她们都怀疑上次他有资格参与七夕活动便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那这次足足七日时间,他若真有所图,如何能不放过这般好机会?   如若这次郭品还能进入名单,那便等于确切证实了她们的怀疑。说不定,还能将他身后的大鱼给抓出来。   荣安也跟着笑:“所以这事还得劳烦你。”   “嗯。我明白了。这事我都不用找我爷爷,寻我师兄帮忙就行。”   “你师兄?”荣安的笑容一下深了起来。   是了是了。前世陶云没能争上太子妃之位,后来便是嫁给了她爹的关门徒弟,那小日子过得还不错,至少平安无忧……   “那就劳烦你师兄了!”荣安笑得一脸深意,果然那边陶云的脸已经红了起来。   “你什么表情!我师兄供职翰林,不显山露水,找他办事更方便。”   “嗯。”你解释个啥!此地无银!   荣安嘿嘿一笑,抿了杯酒。“要说,这南边来的荔枝果酒冰镇了真是好喝。好清甜!”她喝了不少了。   “这话你可悠着点!”陶云取笑。“你这话要是叫人听到,又要造你和庆南王世子的谣了。”   到晚宴之时,两大塞地对荣安之意竟是被搬到了台面,一下传开了。尤其那庆南王世子对她当面笑了又笑,被不少人看在了眼里,更有几次想与她搭话,都被目不斜视只盯着自己酒桌的她和屡次上前灌酒的朱承熠给挡了回去……   哪怕她只乖乖坐这儿,也能感受不少视线时不时打来身上。当然,相比羡慕和赞赏的眼神,大部分的视线都不那么善意,充满了嫉妒、厌恶、鄙夷、各种不甘……   她虽不在意别人看法,可依旧觉得很不舒服,只想时间过得快点,再快点。就连葛薇都不愿和她坐一块儿,索性与长宁结伴远离了她。   “你也来烦我。”荣安冲陶云直哼哼:“瞧着吧,明日的我,又成笑话了。若不出意外,我还得被人造谣成红颜祸水。谁娶我,谁就得倒霉!”瞧瞧今日这事,就冲求娶她的身份都不俗这一条,便多少人都盼着她倒霉吧!   哎,不怪她人缘不好,主要是羡慕嫉妒恨她的人委实太多。   陶云也笑。哪用等明日,已经在人在说了。就她便听到了,说荣安像只狐狸精,见一个收一个,分明妖孽云云。   “你倒也不用担心。反正有人不在意你名声,还处处守着你。瞧他这点心思,都满出来了。”陶云示意了游走在皇族之间给人灌酒的朱承熠。“管他人怎么说怎么看,只要身边有那么一个能真心托付的,那便足矣。”   “你觉得他能托付?”荣安有些讶异陶云给的评价。   “能不能托付,我也不确定。他吧,人品、身份和过去都太复杂,我不好评判。但他对你,应该是发自真心。是真喜欢。这是我旁观者的判断。听说他爹娘感情就很好,他爹的几个侧妃也都是皇室册的,而不是因为其色心而收。父子相承,耳濡目染,在感情上,应该不会歪吧。”   陶云上来握了荣安手:“你是对的。姻缘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不着急。正如你所说,若找不到合适的,还不如不嫁。”   陶云觉得最近跟着虞荣安一起玩后,自己看男人的眼光也变古怪了。一个两个的男子,她竟是谁都不顺眼!看谁都像是个坑!一个个全不怀好意……   荣安又喝了几盅。   眼看酒宴近半,很快便是自由活动之时了。   届时要不出意外,她大概又要应付那些破事了。   晚宴前她便在御花园躲了快一个时辰,待会儿还要躲吗?   “我喝多了。”荣安扶额,“我去找客院休息,我要睡一会儿。酒醒大概是宫宴结束,我跟你知会一声,有事的话帮我兜着。”   “去吧去吧!”陶云笑歪了。她从没见过虞荣安这么怂。瞧她那无胆鼠类的样,哪还有半点今早露面时的猖狂!   荣安趁着第一轮烟火上天,月饼上桌,所有人都在赞叹惊呼看天之时,悄悄就离了酒宴。   她动作飞快,几步的功夫就跑了个没影。   总算,没被一个人发现,她就这么悄摸摸离了宴席场。   她舒了口气,往专供宾客修整更衣的客殿快步走去……直到身前突现一堵肉墙,叫她差点收不住脚撞了上去。   下意识双手推在身前才堪堪站稳。可她手却摸在了一个坚实胸膛上。   “……”   “我是该骂你冒失,还是该让摸了我胸的你对我负责?”他笑……   上次七夕出了朱永昊和廖静那事后,皇帝勃然大怒,宫中防务也被加紧了。   这次宫宴的宾客数又比上次多上数倍,皇帝要面子,自然不能允许再有任何纰漏发生。   更何况,今次还有几大塞地的来人……所以,今日宫宴的防务由虞爹亲自安排。   由于加入了禁军巡守,所以可说是滴水不漏。   到目前为止,总之是一点岔子都还未生。   所以此刻能这么堂而皇之,胆大包天敢挡住她的,除了朱承熠,还能有谁?   他又要做什么?   荣安抬眼看他,忍不住后退一步。   最近的她,不太敢看他了。他的眼神过于炽热,总让她心惊胆战。   “这里很烦是不是?我送你出宫,送你回家。”他倒是没拐弯抹角。   “……”   “真的。”   “酒宴未散,先退不好。”   “所以我来帮你。”   朱承熠递过了一个包袱。   荣安半信半疑接过,打开一半,一瞧,笑了。   是套宫女衣裳。   “你的彩云留在宴上给你打掩护,我送你回家。这会儿还早,你可以回家和你娘一道吃月饼看月亮。如何?”   心动!   非常心动!   这货再次展现了他如同她肚中蛔虫般的本事。   这是她重生之后的第一个中秋。而她记忆里,已是差不多二十年没有和家人一道过中秋了。她确实很想陪着娘一起度过。   娘身怀有孕,所以今日保险起见,并未入宫。此刻的娘正孤单一人在府中等着她和爹回家。   “与其在这儿躲着浪费时间,不如和珍视的家人在一起。对吗?”他再次展露了让她频频心跳的笑。“而且,我喝不动,也挡不住了。”   她能嗅到他身上的酒味。他今日喝了很多轮,几乎是挑明了地护着她。   “你此刻不走,等会儿一定很麻烦。走吧,跟我走!扮作宫女跟我出去。”   其实哪用他说,荣安早已是迫不及待要逃离这里了!   前世皇宫这个金丝笼子就让她厌烦,今生她也一样厌恶。当然她更厌恨的,是那种被算计成棋子的感觉。   “放心。没有后顾之忧!我既然站在你跟前了,就不怕你爹知道!我会安排妥当。还有,不是孤男寡女……”   荣安进了客殿换衣裳,朱承熠总算松了口气。   他偏要将那些鬣狗给甩了!   再出来的荣安重新挽了髻,拆了首饰并洗掉了一脸浓妆,完全就是一宫女的打扮,乖乖跟在了朱承熠的身后。   一切都很顺利。   出了宫门,只觉空气都香甜了起来。   “畅快!”原来,她这么向往自由,让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而很快,她便明白了他所谓“不是孤男寡女”和“安排妥当”之意。   朱承熠将她送上了阿生驾的马车,而他自己则骑马跟在了马车边。   阿生翻了个白眼,没话可说。有他这个第三人,自然不算是孤男寡女。   而阿生听说荣安是先离宴要回家,赶紧安排了人去禀告虞博鸿。   如此一来,虞博鸿为了不让荣安的名声再出岔子,压根就不用他二人再操心,自动就会给他们兜着。   而朱承熠是光明正大送人回家,还带了阿生,虞博鸿哪怕心有不愿也指不出错来……   就这样,阿生一脸腻歪赶着马车,由着朱承熠打马慢悠悠跟着,东问西问与自家姑娘说废话……   荣安喝了酒,闷坐车厢自然难受,赶紧将两边车窗全开。   令人舒畅清爽的秋风扑面而来,朱承熠那张被满天炸开的烟火映亮的侧颜也映入了眼帘。   啧啧,那才是真正的人面桃花啊!   那么一张俊脸,若是有个安稳的身份,大概才真是被踏破门槛求亲的水准。   荣安感叹,大概,他真是自己前世今生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吧?都说他爹娘俊美无俦,也不知是怎样的秀颜才能生出他这样的妖孽!前世她就没亲眼见过燕安王和王妃,也不知今生有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不对!   自己见他爹娘做什么?   荣安拍拍脑袋,想着清醒一二。   朱承熠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扭头深深看她。   四目相对,空气莫名生出了些紧迫感。   荣安只觉心跳又紧了起来,忍不住一下笑出。   哎哟。难不成,这一世,这张妖孽一般的盛世容颜真要砸在自己手上?   若单从外表上看,自己肯定是赚大了!   她不由上下打量这男子。   除了一张俊颜,还肩宽背厚,人高腿长,身强力壮,真要收了他,应该不亏!哪怕是绣花枕头,抱着也比从里到外都透心凉的石枕强吧?   她靠在车窗,撑头看着他,想着这人究竟是行,还是不行……   反倒是朱承熠被她盯得好不自在。   她一般最多看他三息,这次……她压根就没打算收回视线。   诡异。   “你是不是喝多了?”他深度怀疑。她的脸,过分红了。   …… 第351章 顶好的主子   荣安摸摸脸,酒是有些多了,但她没醉。   “有点上头。主要那荔枝酒甜甜的,太好喝了。”   “你喝了多少?”   “两壶多吧。”   朱承熠一声哼。他一下想到了那个笑容灿烂的庆南王世子。   “什么事都别单看外表!万事都有伪装。蘑菇鲜艳毒死人,男人初见就冲你笑绝没安好心,酒好喝才能让你上钩,等后劲上来能弄死你!   都是一样的道理。不要觉得第一感觉不错就肆无忌惮。你以为所有人都像我,上来就把底都透给你?你以为什么都像我给的马奶酒,纯白干净,没有花头?”   不知不觉,他语带怨气。自己给的马奶酒不好喝吗?偏喝什么荔枝酒,后劲足还容易上火!瞧把他给火的!   荣安却是一拍脑袋。   “我想起来了。似乎你给我的所有东西,都是白色的!原来你一早就有暗意的吗?”   “……”朱承熠想了想,咦?好像是。   “你看,马奶酒,小白,白狐皮,都是纯白的。还有白花花的银子……”   “你知道就好。那都是我的一片良苦用心,可见我心之纯洁无暇。”事实他并未刻意为之,竟有如此巧合,这缘分是天意吗?哈哈!   荣安点头。“我喜欢白的。”尤其是银子。   “我也很白。”   “嗯。”   “……”   朱承熠盯了她一眼。呵,确实多了。   阿生则已经咳了有三声了。   无奈,后面没人理他。   他讨厌这个夜晚!   他们在说什么?   哎!将军多操心了。还怕二小姐嫁不出去?他敢确定,二小姐已经上了朱承熠的钩而不自觉,酒后吐真言,开口闭口说喜欢,成何体统!   他为什么要听这些?他还没喜欢的人呢!   彩云去哪儿了?   要是多一个人在,他还能自在些。   好烦!   赶紧回去就好了。   然而,人不遂他愿。   后边的二小姐在闹着要骑马。   关键那位爷,一点魄力都没有,竟然二话不说就应了。   大晚上的,满街都是人,骑什么马!   可惜,压根没人打算问过他的意思。   阿生就听见身后,砰砰发出两声响,窗户被关起。   几十息后,二小姐叫停了马车。   再走出来的二小姐,已经将宫女衣裳换成了一身布衣。   这是她的马车,里边有她好几身衣裳。而这身布衣是其中最低调的。   “阿生,我要下车!”   “……”   几十息后,虞荣安骑在了朱承熠的马上,戴了阿生往日用来遮阳的斗笠,而朱承熠则坐在车夫位置一手驾车,一手牵着荣安的马。   至于阿生,正惶惶坐在马车里,冲两人翻了一个又一个白眼。   没办法,二小姐一心要骑马,可世子的马只让世子牵,于是他被从车夫位子上赶了下来。   不适!太不适了!   坐在马车里不适!   听着二小姐的笑声也不适!   更对那两人忘了他而感到不适!   而最不适的,是这两人磨磨唧唧,简直太浪费时间了。   二小姐一心要从大街上走,说是想看看中秋街景和世人百态。于是,原本不到两刻钟的路生生走成了半个时辰。   一路走一路停,那两人愣把中秋当做七夕来过了?   真是……   阿生觉得苦,自己分明就是被他们拿来作为相处的幌子了嘛!哎!   越来越看不下去!   他忍不住暗暗冲朱承熠直啐。   太宠了。咋啥都给买?   以后还怎么正夫纲?   不行!太腻歪了!   他定得好好跟将军说道说道。   这两人既是郎情妾意,还是早些成全他们好事。二小姐早日嫁去王府,自己就能早日脱身,不用看不下去,听不下去,心中酸楚无人道了。   嗯!明早,不不,今晚就说。   ……   阿生对荣安不够了解。   她不是酒后任性。   而是借着酒劲,借着他给的势,想要弥补不完整的人生。   前世的她没有这样的机会。今生的她,也还没能在大晚上来走一走熙熙攘攘的街头。   在广袤的星空下,肆无忌惮的呼吸和欢笑。没人关注,任意而为。   她说想逛夜市,她不知夜市的模样。朱承熠应了,带她经过了最热闹的一条街,虽然只走了一小段……   她想要吃喝,不是饿和馋,只想品尝那味道。朱承熠给她买了肉串、馄饨、糖藕、烧饼、炸糕、烧麦、驴打滚、蛋皮酥、茯苓糕、杏仁豆腐……   她还想他放开马缰,他只是答应等秋狩时,会专门带她去草场骑马。   “到那围场,我也算是半个主人,你有求,我必应!”   她很高兴。   也很感激他愿意陪她疯……   趁荣安心情好,朱承熠却是问了星云的事。   “他今日找你做什么了?”   朱承熠派人查过星云,发现这人品行高洁,行事也磊落,这辈子基本没有任何污点。另外,虽然他声名在外,但他这些年来已经很少给人批命格了。   可朱承熠知道星云对荣安的八字很感兴趣,已不止一次主动想为她批算了。星云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只能说明荣安的命格引起了其好奇。   再想到虞家那个凤格的传说,朱承熠没法不注意上星云。谁叫自己……原本便大概知道了荣安身上的那个秘密呢?事实在虞荣华栽了后,朱承熠更确认了先前判断——凤格不会是虞荣华。   原本,朱承熠怀疑星云卷入了某些权斗才会在当年扔下凤格传言,可一来实在不像,二来不管是真凤假凤的荣安荣华,并不见有成凤之机。那便否定了权斗之说。   是老和尚算错了吗?   可他听说,但凡老和尚敲定过的推论,还没有错过的时候!   那么,荣安真是凤格?   朱承熠有些懵。   她若是凤,那自己算什么?   他早就想会会星云了,尤其在知道从不主动与人套近乎的星云竟又堵住了她之后……   “你又知道?”荣安斜眼看他。   “我怕你闯祸,安排了人暗中护着你。”主要是怕有人对她不利。   “他说我虽近来运势很好,但恐怕有血光之灾。”荣安一叹。   她没发现,朱承熠表情有一个明显的一滞。   “你没找他化解?”   “他提了。我拒绝了。”   “在围猎之前,你不要出门。好好待在家。”朱承熠正了正色。   “你信他?”   “小心驶得万年船!”他眯了眯眼。他信!   “我只信自己!”   “你信我就好。我会护你!”他又是一句保证。   “承诺别老给。容易打脸。”   “拭目以待。”   自打提到血光之灾后,朱承熠便一下严肃了不少,连街头也不打算再陪她多走走看看了。   荣安不明,他是真的很紧张自己,还是因为星云的缘故才一下收了嬉笑。   但因着旧事重提和他的表现,荣安虽不觉自己会有事发生,但到底心头毛毛的。   而此刻的朱承熠正在暗自念叨,这几日,无论如何都要去白云寺见上星云一面……   虞家门前,荣安本以为可以送客了。   事实证明,她天真了。   他们三人回到家时,阿暮已经等在了门前。   原来,朱承熠早就将宫中各色月饼让阿暮打包了一份送来给葛氏,又让阿暮在酒楼订了一桌好菜,也刚刚好送到。   “全部送进去。”朱承熠直接招呼了门房。“去吩咐徐管事准备摆桌,请夫人吃团圆饭。”   荣安晕。   她家什么时候轮到他发号施令了?   可她刚要撵人,只见他已提着两摞刚买的点心小食和一大袋烟火往里走了。   荣安挡上前去。   “你不会还要去我家吃喝吧?”自己似乎又入他套了。说好是送她回家!   “什么叫吃喝?我们一起陪夫人热闹热闹。这大过节的,是礼数!”   “中秋是和家人在一起。你该和长宁一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找长宁来还是让我回宫去?过河拆桥,不地道!”   “不妥!我爹不在家,你跑我家算什么!”   “晚辈陪长辈过节,有什么不妥的。你爹没那么快回来,你和你娘两人过中秋有什么意思,有我在,至少能哄夫人多笑几回。而且,我要等你爹回来。我有事要找他。”   “真的?”   “千真万确!阿生,将军回来后,你帮我告知下,说我寻他。”   “是。”   ……   葛氏也不料朱承熠大晚上会上门。   而且既是月饼又是酒菜的!   关键,荣安瞧见他送来的月饼还真是宫中御厨精制的,足足八个口味四大盒。   “这是我跟皇上求的。几个口味也都给御医看过,孕妇可食。不腻,正适合夫人。”   葛氏下意识看了女儿一眼,心下忍不住感叹,真没想一个外人竟比自家男人和女儿更贴心。她今早就有些馋宫中月饼,没好意思开口罢了。这会儿一瞧这形态可爱,颜色诱人的月饼,口水都要下来了。   荣安直撇嘴,真是有预谋啊!哈,娘若一缴械,即便自己不让他留下,娘也不好意思赶他走了。   可他竟然还没完。   他又从阿暮那儿接过一只食盒。   “这是我家王府厨子做的酸酪月饼,酸甜口,清甜不腻。里边只放了果干。”他拿给了葛氏。   打开一瞧,真是冰雪可爱,奶香扑鼻,看上去软糯弹滑的八只白胖月饼。   “怕会坏,所以拿冰镇着。夫人吃之前先拿出来放一会儿,小心闹肚子。”   荣安静静看他马屁,伸手抓了一只就吃起来。   要说,这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口感确实不错。荣安本想倒他一盆凉水,但却是尝出了他的用心。   “味道如何?”   “比想象中要好。”   “你和夫人若喜欢,我改日再送来。”   “你还是好好忙政务吧!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就没味道了。”   “是,细水长流才是正理。”   “嗯。再来一个。”   “拿这个……加了蜜和花瓣的,你尝尝。解酒。”   “好吃……”   葛氏瞧着两人说话,心中哀叹。女儿在他跟前,怎么看都显得特别蠢。就这腌的花瓣,一看就是荣安喜欢的。他若直接给她,她一定不要。可这会儿瞧瞧她,傻乎乎吃了一个又一个。   还有,好好的说话,分明对这吃食喜爱,可女儿却直接拐去了“政务”上,分明是对他前程更关心。   而他呢?乖乖应是,还答“细水长流”?还不明显吗?这蠢丫头!   完了。   全是上钩的迹象啊……   葛氏也顾不上吃了,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朱承熠身上。   大概是看得多了,她对这孩子,从早先的怜悯和感激,似乎也多了层发自内心的喜爱。   这念头一出,她又心软了。   怎办?   这大晚上,男人不在家,留个男子在家总归不妥。可今日中秋,难道她要将这独个无依的孩子赶回家一人过节?总有些于心不忍啊。   更何况,这孩子特意送女儿回家,带了这么多东西,还帮了自家好几回,她怎么说得出逐客的话来?   好在朱承熠早就备下了化解尴尬的法子。   确切说来,是即便对方不留他,他也要主动留下来的法子。   他带来的月饼可不少。   阿暮正在指挥人从车上卸月饼。都是他王府大厨做的。   说所有奴才皆有份。   此外,府中上下所有人还都有赏。   两个门房正帮着从阿暮带来的马车上搬箱子。   打开箱一瞧,里边满满当当都是赏赐荷包。   一眼看去,至少上百只。   俩奴才喜极抱团,因自诩力气不小的他们,费了好大劲才将箱子搬来,这沉甸甸的分量,正说明赏赐不小啊!   两人帮了忙,阿暮示意他们可以先取一荷包作赏。   俩奴才选好一瞧,顿时欢天喜地蹦起来。   一个拿到了两片银叶子,另一个则是两颗镂空金豆子。   瞬时间,府里就炸开了锅。   他们被告知,今日,燕安王世子是特意前来犒赏的,对这段时日他对将军府上下的叨扰表示抱歉并加以感谢。此外,他已经让酒楼送餐过来,今晚他请府中上下吃喝。   不但有酒有菜,每人一份月饼,所有人还能领荷包作赏。   每个荷包的赏赐各不相同。   有银有金有各种吉祥物甚至是银票,最大价值的,将是一枚价值百两的玉佩……得到什么,全凭运气!   喜庆氛围瞬间炸开,比头顶烟火还热闹了几分。   而朱承熠“体贴”到什么程度呢?就连那些巡守和各处值守的侍卫他也没忘,表示他们虽无酒席招待,但犒赏双倍。   因着朱承熠的“体贴”举动,府中所有人看朱承熠都是尊敬里带着欢喜。   谁说佳节只有主子们能过?主要是看跟到了什么样的主子!   这样的世子要是成了主子,那一定是顶顶好的。   这般记挂他们,不忘他们,体贴而为,怎么也得道他一声好…… 第352章 双狐有谋划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亘古不变。   耳中全是众人对朱承熠的夸赞,荣安只得喃喃:为了收服人心,他真煞费苦心。   “知道我心意就好。”   那边,朱承熠又亲自去了阿生跟前。   “近来多有劳烦,谢过了!”他递上一物做谢礼。   阿生淡淡:“分内之责,不用言谢。”他又不是那些不开眼的奴才,为了一丁点金银,就咋呼成那种样子。一点将军府的面子都不要的吗?   “先看看。”   朱承熠手指一转,手中牛皮卷被打开。   阿生眼一亮,他已经瞧清了。   是一柄匕首。   朱承熠手指翻转间,只见银光阵阵,那匕首割风破气发出的铮铮声煞是好听,听声便知绝对是削铁如泥的好利刃。   果然,有飘来的树叶轻轻落刃,瞬间被一割二。   “胡刀吗?”   “是!”   朱承熠收起匕首,横推至阿生跟前。   “好刀得有好主人,收下吧。”   阿生舔了舔唇,嗯,他很想拒绝,可实在说不出口。   别的他不懂,可这匕首他一看就是好东西,绝对不比将军手上的那柄匕首差。   心底的声音迅速说服了自己:反正二小姐也跑不了了。这货早晚是府中二姑爷,自己收下这匕首也无不妥,是吧?今晚自己的耳朵受了这么多苦,这不是该得的?不过……   阿生将眼神投向了荣安。   荣安:“……”   看自己干嘛?一个个猴精的。摆明是怕爹责怪所以让自己帮着扛下。荣安心下呸了声:“收下吧。”   阿生护自己好久了,府里众人都得了朱承熠恩惠,没理由让他空手。“反正这位爷惯常一掷千金,不用有顾忌。”   “这话怪异。”将匕首给了阿生后,朱承熠便大步跟上了荣安。“怎么?你在心疼我的银子?你若心疼,早些嫁我,我的银钱给你打理,让你过足财迷瘾。但此刻,我是无悔的,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都是自家人,花些银子更高兴。”   荣安很想撕了他嘴。   但她瞧见娘在前边。   葛氏也觉得,朱承熠太破费。   “娘,随他去。他小算盘多着呢!”荣安哪里不知,除了想要收服将军府人心,他还在对大众宣扬他意图。既然他堂而皇之进了将军府,就没打算将这事遮掩。   他大张旗鼓在府中行赏,无疑,这事到明日一定传遍京城。   说白了他既是继续巩固他一掷千金的纨绔形象,也是在让所有竞争对手知道,他对她是志在必得……皇帝知道后不会责怪他,说不定还得给他暗加鼓励……   他精着呢!哪里会亏!   “我的心思你倒是摸得清楚。你分明知道我在宣告主权,却没有制止我。那你告诉我,为何?”朱承熠找了个机会,私下问她。   “自是借你做挡箭牌,先挡一挡那些烂桃花。”   “不对。因为你动摇了。你想试着接纳我,对吗?”   一串串烟花头顶炸开,众人惊呼欢笑,可到底只充当了两人背景。   四目相交,对方眸中光彩可比烟火更亮更绚烂。   有点心动的感觉。   “放心,我这挡箭牌一定变成你的护城墙!”   ……   虞博鸿带着一腔怒气到家。   臭小子,胆大包天!竟然让他收拾烂摊子!   自家的女儿是笨蛋,早晚被拐跑!   可很快,他所有怨怒便涤荡一空。   他的将军府,喜气洋洋。   红灯高挂,烟火阵阵。   奴才们欢笑不停,惊呼不住。   这是真热闹。   是所有人都在笑的那种。   比往常府中的大年初一或是上元还要热闹数倍那种。   往年的八月十五,有时候在宫中,有时候在廖家,府里很少热闹过。似乎是第一次如此喜庆。   过去廖文慈对府中下人要求多,规矩严,连牙都不准露,哪里有过这种欢腾样子?   这个改变……   他是喜欢的!   他原本急迫带怨火的步伐一下轻快。   他是武将,喜欢和将士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声说话。   端着憋着藏着的日子,本就不痛快。   眼下,多好!   来到后院他发现府中大部分人几乎都聚在了湖边。   湖中央小舟上,站着朱承熠。   他正在点着一颗颗的烟花。   时而一个旋身将烟花踢向高空,时而转动烟火用推力打去水面……   奴才们齐聚,发出阵阵欢呼。   湖边,女儿挽着妻子,对朱承熠发号施令,而妻子笑颜如花。   所有人都被烟火映红了脸,笑发自心。   这样,多好!   虞博鸿看向湖中舟上那人,是那家伙和女儿带来了此刻的改变,他甚欣喜。   大伙儿都高兴,这才对。   很快,虞博鸿宣布,他也有犒赏。府中上下,皆不落空!   又是一阵欢呼……   朱承熠确实有话要跟虞博鸿谈。   两人去了书房。   “今日,有人对荣安的名声开始再行造谣了。说她妖孽勾搭,狐狸精云云。”朱承熠故意不用“虞二小姐”而是“荣安”,不为别的,就是试探。   虞博鸿瞪了他一眼:“这事我知道。”   朱承熠大喜,深深一鞠躬。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须知先前的他,在与虞博鸿的所有对话里,但凡涉及到荣安都必须小心谨慎,别说“荣安”,就是“虞二”、“二小姐”,虞博鸿都不让说,一定要让他以“虞二小姐”这个规范又正经的称呼来指代。   眼下虞博鸿选择性跳过了他的这一“口误”,已是很明显表露他的态度了。朱承熠知道,距离达成所愿几乎只差荣安的一点头。准确说来,只差最后一把力。   “不如将计就计?”朱承熠提了个建议。   “你的意思是……”   “众口铄金,谣言这东西,消除起来尤其麻烦。与其澄清,不如推波助澜。索性让事情大了,就不用我们出手了。”事情大不了,他们也可以搞大嘛!   虞博鸿眯眼盯着朱承熠,他听懂了。   不过……   谁跟他是“我们”了?   荣安的事,什么时候要他这么操心了!   还敢当着自己面提,这皮是越来越实了。等找一天,得好好收拾他一番,揍得他找不到北才痛快!   “你去做吧!”既然他有这意,虞博鸿躲清闲也自在。“做不好的话,以后不许上门来!”   “是!一定不留蛛丝马迹。也保证不被人抓到把柄。”   嗯,是聪明。虞博鸿有些满意了。女儿时精时蠢,他也不知是该给她找个聪明的还是笨的。或者,能帮着善后的才是最好。   要是这次,这小子都安排好了,那自己便应了吧。   “还有其他吗?”   “今日星云拦住了荣安,说她有血光之灾。”朱承熠快速道出。   果然,虞博鸿和他猛一听到这句时,表露出了一样的表情和反应。   他们都信。   “将军以为如何?”   “来人,上茶!坐吧……”   哎。   有些事,得合计下了。有些布局,也拖不下去了……   第二日,有关虞荣安“狐狸精”的说辞已传了个满城风雨。   很是煞有其事:   说虞荣华是凤格,可虞荣安却是狐狸命格,专好勾搭身份高贵的男子。所以能被虞荣安看上的,全是年轻的皇室子。   几位成年或将成年的皇子逃不出她掌心,就连皇室旁亲的适龄男子也都被她迷得晕头转向。   昨日宫宴,接二连三向她示好和求娶的皇子世子们就是个证明。可见虞荣安手段了得,非比寻常。   更有言之凿凿说私下的虞荣安,与不少皇室子都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传言有板有眼,连名单也都出来了,传播了大街小巷,百姓津津有味。   那长长的名单足可见虞荣安妖孽无疑。否则她又不是天仙,又不是嫡女长女出身,娘家身份也不够,凭什么!……   还有说,虞荣安住过的那个庄子所在,本就有狐妖出没。那虞二在庄上住了十年,说不定早就让狐妖上了身,所以才有那么大本事去勾搭一众皇子世子,让这些男子一见倾心……   传言来得极快,且越发没谱。   很快,便传到了朝上。   虞博鸿当朝忿忿,一口咬定是有心人故意谋害女儿名声,意图向虞家泼脏水,所以才制造谣言和舆论。   他跪求皇帝彻查。   皇帝本就很愤怒。   中秋各人的求娶都是私下来找他的,可却在晚宴时候传开了!谁做的?   那也就罢了,就当人多口杂。可宫中这些事怎么会传到宫外?还是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还是以这般荒谬的传言方式?   很明显,是有人蓄意而为!   至于目的,无非三种。   第一是报复虞荣安。这一点太过劳师动众,可能性不大。   第二是眼看虞荣安和朱承熠将水到渠成,尤其昨日朱承熠又强势表现之后,有人憋不住出手了,想要破坏这婚事。   第三,便是奔着虞博鸿去的。上次将军府已经出现过黑衣人谋害之事,难道这次和上次是同一伙儿人?   皇帝觉得,不管是第二种还是第三种,都是他不想接受的。   这两种,都是在忤逆他,挑衅他,顶撞他,都没将他放在眼里!   所以,哪用虞博鸿来求,他本也打算要给点颜色!   “查!”事实此刻彻查未开始,皇帝便已将头号嫌疑锁定在了朱永昊身上。   毕竟上次将军府那事便疑似是他所为。而他又一直都对朱承熠深怀恶意。还有,这谣言好好的提到“虞荣华”做什么?到这会儿还心心念念那“凤格”说辞的,还能有谁!除了太子,还有谁!   宫外谣言查来不便,但从昨日宫宴下手并不难。   尤其在皇帝已有大概怀疑方向之后。   很快,欣贵嫔被锁定了。   事实昨日虞博鸿听闻有人中伤女儿后便已让人暗中盯了这事,所以他是一抓一个准,昨日嚼过舌头的几个嬷嬷被揪出,侍宴的宫人也开口作证。   “狐狸精”一词最早就是从欣贵嫔口中出来。   一番严审,有嬷嬷招认,说是六皇子殿下让传的话。   原来,朱永霖原本也没打算真要求娶虞荣安。他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借用这种方式催促皇帝及早敲定他和颜飞卿之事。但后来虞荣安送了他一堆虫蚁后,他愤怒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咽下这口气。   于是,他便让他母妃安排了人开始造谣。虞荣安如此下作之人,还想要高嫁?不会让她得逞!水性杨花的贱人,谁会要她?哪怕是朱承熠,也是要面子的吧?娶个勾三搭四的女人回去等着戴绿帽吗?……   昨日的虞荣安本就尤其瞩目。传言一出后,果然快速蔓延。   虽然众宾客都觉无稽之谈,但并不妨碍这传言越来越夸张……   此刻的朱永霖慌了,表示他并未造谣,他只是对昨日虞二的出彩发表了自己看法。“狐妖”言辞与他绝无关系,一夜之间蔓延京城更不是他所为。他是冤枉的……   而庆南王世子等人也被问话。几个塞地家伙没想到刚一入京就疑似要闯祸,为了他们的塞地,基本是皇帝和虞博鸿问什么,便全都倒豆子一般悉数道来。   不查不知道啊,一查,原来昨日挑唆了塞地世子和使者前往求娶虞荣安的,竟然是太子。   朱永昊知道他们此行有求娶目的,便极力向他们推荐了虞荣安。   那帮人一看,可不是?那女子有貌有气度,有身份有家世,他们自然都喜欢。很快就到皇帝跟前开了口……   而后,塞地求娶之事之所以传开,也是因为宴席时,太子“说漏了嘴”,弄得一众公子哥全知晓了,这才一传十,十传百……   皇帝大怒!   果然,每每有这种事,绝对逃不开太子的关系。   朱永昊大喊冤枉。   他是真冤啊!   他亲近塞地是为了前程和助力。   他怂恿塞地人求娶是想破坏虞荣安和朱承熠,想让皇帝多斟酌,多选择,多为难。   他将塞地求娶事抖出确有报复虞荣安坏其名声之意,但那只是顺水推舟之举,绝不是他的蓄谋啊!   他压根不知那些传言怎么变了。   更不知哪来的乱七八糟“狐妖”传言。   他真是冤枉!   关他屁事!   还有,怎么又是朱永霖!   为何每回朱永霖的破事,都往他身上扯!   这一刻的他,恨不得想掐死那个每回将自己往沟里带的二货!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衰货,做事不动脑筋就罢了,为何还屡屡会被抓住把柄?   这蠢货,自己还是远离了才是!不行,不能让表妹嫁给这二货。否则将来这货再做错事,自己不得一而再给他擦pigu?   …… 第353章 谣言到此止   “你又在想什么!朕跟你说话听到没!”   皇帝见朱永昊竟在自己暴怒之时走神,更觉愤怒,直接抓了扳指就砸了过去。   朱永昊没敢躲。   堂堂太子,众目睽睽下,脑门上被砸出了一个红印。   “儿臣真冤枉啊。儿臣一没说错,二没做错。虞二小姐确实出色,塞地求助,儿臣站在公平立场推荐,毫无私心,对得起良心。唯一要说错,便是酒后失言,说多了话。至于之后谣言,儿臣可以发誓,绝与儿臣无关!”   朱永昊老实叩地。   “父皇,定是有人在谋害于儿臣。还请父皇继续彻查,看是何人在市井造谣!”   虞博鸿一声哼。   要说闹大这事,确有收拾朱永昊之意。可他却不知,这事还真与朱永昊有关。这位太子殿下还当真时时刻刻处心积虑要向自己女儿下手。   眼下已是一而再挑战他底线,这家伙真要上位,自己女儿……不,自己全家都没活路了!他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皇帝也很失望,直摇着头。   谣言的源头已经找到,可两个儿子都不承认他们的散播行为,怎么?难不成还有谁吃饱没事做冒着风险主动和他们打配合?又或难不成是虞荣安自己去满京城的给自己泼脏水?   没出息的东西!   “既你二人嘴上都没个把门,那便好好闭门自省。最近几日不用上朝了。太子将手上事务交接一下,给……”皇帝本打算让太子交接给老十,想要再练一子。但转念一想,太子恃位而骄,无法无天,还是得给他上上斤两。   “交接给泰王吧。”嗯,对太子威胁最大的泰王!   虽说太子此刻手上只一职务,还是个虚衔,但至少是个面子。   而此刻,连这个面子都交出去后,太子便无官无职,但相反,原本近日势头正猛的泰王则再添一职,顿时有了四个职务加身。   重用和无用,显而易见!   朱永昊气得浑身发抖,心下对皇帝稀里糊涂之举也是怨言加深。在他眼里,皇帝连彻查都做不到,这分明就是偏心!   朱永霖也得了皇帝警告,让他什么时候能做到谨言慎行,再行赐婚之事。如若再犯,便滚到穷地历练个十年不许回京……   欣贵嫔同样受了罚,罚俸半年,禁足一月。   皇帝还特意当朝警告所有人:虞将军国之栋梁,朝廷支柱。而虞二小姐到底也是京城头巧,代表了京中贵女颜面。今后,但凡谁再敢坏虞二小姐的名声,必将严惩不贷!   皇帝让将消息下放,民间亦是如此。再坏虞二小姐名声,乱提荒谬说辞的,一概以造谣和中伤命官之女论处……   另外皇帝重申,虞二小姐的婚事,将由他亲自做主。以后谁再敢背地里暗算,就要做好被清算的准备。   皇帝说这话时,眼神就没离开过太子头顶。   朱永昊只觉一阵阵热血上涌,全都堵在了胸口,憋得他几乎要炸。   虞博鸿则掩下眸色,暗道那小子办事还不错。   确实,由朝廷发声,才是杜绝谣言最简单有效,一了百了的法子。从今往后,谁也不敢对荣安胡说八道了。先前的坏名声到此为止,以后女儿也能走康庄大道了。   虞博鸿胸中畅快多了。   谣言平息,朱永昊再栽跟头,在皇帝心中地位也是一落再落……   很好,很好。   ……   荣安倒是对自己的名声不在意。   相比下,她更高兴颜飞卿那里传来的消息。   因着这桩事,朱永昊去找了皇后,对朱永霖求娶颜飞卿之事表示了反对。皇后本就对朱永霖腻歪,嫌弃他名声臭手段脏,闻言自然应了。   皇后给颜飞卿传了消息,让其好好休养,这事她这个做姑母的会办妥。说这几日朱永霖被禁足,暂时没法去皇上跟前提。所以他们打算秋狩那几日,找个适当机会,由皇后和太子出面,逼迫朱永霖主动提放弃。   颜飞卿胸口压着的大石终于卸下,送了两大篓的螃蟹和两坛子的上好花雕过来,感谢荣安这段时日的帮忙,又说,等到秋狩时再亲自谢过她。   是呢。   秋狩的随行名单下来了。   颜飞卿病情好转,名字也被添到了名单之中。   正如先前所料,这次皇帝和太后果然是打算好好热闹一番。   仅仅参与的姑娘和命妇就有七八十人,荣安、陶云、长宁和常茹菲等人都被点了。可惜葛薇排不上号,去不了。好在她正忙着赶嫁妆,对这事倒是不上心。   另外,参与秋狩的后妃也足足十余人。   贵妃要留下料理宫务去不了,欣贵嫔正被禁足错失良机,悔不该当初。所以十皇子生母舒妃成了前往围场的最高位嫔妃,一时荣耀非常。禧贵嫔也不差,作为皇上的宠妃,当仁不让。是的,中秋大赏,禧嫔再升一级,已是贵嫔。按此势头,只要诞下子嗣,荣登妃位毫无悬念……   “就是不知,男宾那里参与者都是哪些人呢!”重点是,那个姓郭的!荣安喃喃。   一开蟹篓,惊喜得很。颜飞卿果然够意思。   全都是鲜活大只的螃蟹,有不少瞧着都差不多半斤重了。   好东西啊!   让人送了一篓蟹去葛家后,赶紧吩咐下人蒸蟹。   那金黄的螃蟹一出锅,叫她直咽口水。   娘有孕,不怎么能吃蟹,所以她只让人给娘院中送了五只去,都是给爹的。   哎,是呢,最近的她,不愿打扰爹娘郎情妾意,所以都是一人用饭。   她也乐得自在。   这不,她挑了一公两母三只大螃蟹,温了一壶花雕,又让人取了三道小菜一壶茶,亲手挎了个篮子,一个人逍遥前往了假山凉亭里……   这是她最近最爱待的地儿啦!   可以尽观整府,关键还清净。   一般人都不愿上来!正好如她愿!   酒菜全都铺开,半躺在了她的摇椅里,就着清风月色,看看美景,品品小酒,咬咬蟹脚,摇啊晃着,当真神仙般的日子。   荣安心情很好。   要去围场玩了呢,想想就很兴奋。   前世今生,这大概是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了。   而且,她很久没玩过了。   前世百无聊赖,今生忙似陀螺。   上次没能和葛薇去白云寺后游湖,后来与三女相约的聚会也未成行,这次有七日,总能弥补遗憾了吧?   …… 第354章 这糟糕姿态   荣安仔细想了想,前世的她去过三次围场。   前两次是朱永昊登基之前,也是因着现皇帝喜好围猎而陪同前往。但朱永昊登基后,竟是一次都没去过。   登基后的前几年,他一心扑在他的“宏图大业”上,后两年,则因为他的“业”太过“宏大”,大局不稳所以焦头烂额。   因此荣安最后一次前往围场,是朱永昊死后的有一年,她那逆子忘了她生辰,她“赌气”出门散心……   那是特别冷的一天,草场无草,山林无绿,整个围场都只充斥了凛冽寒风。她去的第二日就染了风寒,之后灰溜溜回了宫。   她本以为病倒后,儿子会急急来探望,可她迷迷糊糊之间只等到了荣华来告知,说皇上今早读书起得早,已经睡下了。   一直到病好,足足五日,儿子都没来看过她一眼。   她忍不住给儿子送了一盅参汤,这才和儿子说上了几句。   “母妃太任性了。赌气说走就走,您把这皇宫和朕当成什么了?”他只哼出了这一句,便拿起了书本。   “母妃不是说走就走,母妃是得了你母后允许的……”   “行了!朕不想听!”   荣安离开,刚出殿门,便见那盅参汤也被宫女端了出来,自是一口未动……   荣安去找了荣华,荣华大惊,表示皇帝这是误会了,她这便去跟皇帝解释。   荣华确实去找了皇帝,荣安还瞧见她抹了眼泪,苦心婆心劝着皇帝。   但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皇帝明显却对自己更疏远了……   阖宫都知她是“赌气”离宫,都知她作,知她任性,知道太后为了她,一直左右为难。皇帝因为她,连颜面都没了……   想到那些,荣安笑了一声又一声,自嘲啜着杯中酒。   当时的自己太信任荣华,竟是从没想过她在挑拨。皇帝误解自己倚仗身份无视宫规和挑衅皇权,自己觉得皇帝冷酷无情无视恩情。可荣华呢?轻松让两边都心疼她的难为,都感谢她的体贴,却谁都不知她在其中制造矛盾的手段……   酒杯空了,满上。   继续喝。   “想什么呢!失神到这种地步!”熟悉的男音耳边响起,荣安一口呛到的同时也是吓一跳,一下从摇椅上蹦了起来。   能进出将军府而不用通报的外男,也就只朱承熠了。   “你是鬼吗?怎么悄无声息就来了?”   朱承熠啧声,说话真难听。   “你确定我是悄无声息?”   他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拿了一只蟹脚,关键是已经剥了一半,显然他已经来了一会儿了。   “你以为你的酒杯是自己满上的?傻子!我来的时候,你正拿着空杯子发呆。是在想什么?”   朱承熠是过来找虞博鸿的。   来得多了,也不用通传。当然,这是虞博鸿点过头的。今日他来是公务。他刚从马场过来,原打算蹭顿饭的。刚进后园子,在下意识往假山看了眼后,便瞧见亭上挂了一只灯笼。   灯笼挂那么高,没有照明意义。也没人闲着爬那么高只为点着好看。所以十有八九,她又是躲在了山顶。天还没全黑,提早挂上灯笼肯定是懒得晚些再点。   这么一想,他的路线就歪了。   她果然在这儿。   只是没想到,第一眼瞧见她,便是少有的失神模样。   不知在想什么,总之很古怪。   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而回不过神。关键是她身上散发的那种冷,有种生人勿近的孤独感。   他的动作虽然轻,但还不至于悄无声息。   他给她添了酒,她都没能反应过来。   他这才不得不打断了她。   “什么回忆让你如此失神?”他又是一问。   “我……做了个梦。”荣安不想骗他,又没法说实话,便信口胡说。“梦里,我多活了二十年。过了不一样的日子,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事的结局。”   朱承熠本想笑出声,可她的眼神里有不安,有恐惧,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显然,不是什么好梦。   也没什么好结局。   他扔下了手中蟹,蹲身她摇椅边。   “那你梦里,你和我是什么样的关系?有怎样的交集?”   荣安摇头。完全没有。   “那就行了。你我的故事,不用谁给指示,我们自己书写。既然是梦,那做过就忘了吧!你喝多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一如上次那般的宠溺。   头顶温热,却完全没有上次的暧昧。   荣安一阵腻歪生出。   不是心理,而是……   蟹味!   “朱承熠!你手刚抓过螃蟹!”荣安蹦起身,拿手臂拍了拍头顶,味道似乎更重了。“洗头多麻烦。”最厌烦晚上洗头,不容易干。   “要不,我帮你?”   “滚!”荣安烦躁。刚要赶人,却瞧见朱承熠已坐了回去,很不客气地正在喝她的花雕。   她就带了一个杯子上来,所以他是对壶吹着。   他这么一喝,她还怎么喝?   火冒三丈的她上去抓壶,却忘了刚被她掉一地的蟹壳。   脚下一滑,她差点落进他怀中。   好在,她反应迅速,及时将手打开,一手撑桌,一手撑柱,总算与他的脸隔了半尺。   她上,他下。   这糟糕的姿态。   他的脸以可见之速在红起来,并慢慢放下了刚第一反应下伸到她后方想将她揽住的手。   “你这样,会让我误解你是故意滑倒的。”他笑。“我虽姿色不凡,引人情不自禁。但若对象是你,不用强来,也不用使小手段的。”   他打开了双臂,张开了怀抱。   “噗!”   尴尬荡然无存。   荣安没好气,退回了摇椅里,气呼呼地前摇后摆。   朱承熠见她果然忘了刚刚那噩梦,也是吐了口气。   他刚刚上来时,她身上的冷清孤独感似是另一个人。差点吓到他。   总算,她又回来了。   管是什么噩梦,他都要打破!   “我不管!你再去给我拿酒来!”   荣安见朱承熠靠着亭柱,一手蟹脚一手酒壶,顿觉只有蟹没有酒的自己滋味少了一半。   “你不能喝了。万一你再借着酒劲对我犯罪……”他才不下去。上来了,怎么还能轻易下去?   “或者我趁你喝多对你下手,再让你对我负责呢?……”   嗯,啥时候能下手?   等了太久了。   愁人!   …… 第355章 我就是自在   朱承熠连吃三只蟹脚都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还抓了最大的一只蟹开剥。   荣安终于拍桌变色了。   “这三只蟹是我带上来的!就三只。”是她打算犒赏给自己,好好享受的。   “小气。哪儿买的,我明天送你一百只?”   “你买不到,是颜飞卿送来的。”   “既是颜飞卿送的,我便更有资格吃了。是不是?”   荣安没底气否认。   若不是朱承熠反算了朱永霖一着,颜飞卿的婚事便没这么快搞定,自然也就没这蟹了。事实颜飞卿真正要谢的,可不就是朱承熠?   “我代飞卿谢你。”荣安又拿了只完整的蟹到他跟前。   朱承熠好笑:“你表情要不要那么心疼?颜飞卿要送,不可能就只送了几只吧?即便拿去葛家分一分,应该也还剩下不少?”   “我不得给我哥留几只吗?”   朱承熠酸了。   她帮颜飞卿谢他也就罢了,怎么于彤那货也排在他前边了?这个哥,做得好便宜。   手里的螃蟹一下不鲜了。   荣安描补了一句:“我哥没多少银子,还给我花二百多两买了一副马鞍,又亲手做了条马鞭。”于彤这份礼物正是她想要的,比送她首饰还让她高兴。   “那马可是我送的。”   “嗯。”可谁知道他今天会来?“所以这剩下的蟹都给你!”   罢了罢了,悄声一叹,没口福啊!   荣安将整盘都推了过去。   那边朱承熠却是咔咔咔,只快速取下了六只蟹钳,将剩下都推回:“我爱吃蟹钳,就要这六只,剩下的都给你!”他就想和她分着吃。   “真的?”荣安瞧着蟹钳被扯断,蟹壳一松,已有蟹黄伴着汤汁往下掉,很不争气咽了下口水。   “嗯!”   只觉好笑的朱承熠暗道总有一日,他要取下她的钳子,让她再如何张牙舞爪也无济于事……   荣安赶紧忙着吃来。   朱承熠看她双手并用,吃得随意,没有一点扭捏,也是心头一软。   “你说,你为何还不接受我?”   “咳!你确定吃饭的时候要提这个?”影响胃口。   朱承熠瞥她一眼。她大概忘了刚刚陷在痛苦回忆里,那才是影响胃口吧?也不看是谁把她解救了!   “就是随意说说。我想知道。”   “因为此时此刻此景!”   荣安心情是好的,也不觉得难交代。   “你看我这会儿活得多潇洒自在。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不用看谁脸色,不用守什么规矩。只要我愿意,我甚至能翘着腿吃饭。实话不瞒你,我那个梦并不好。   梦里,我被关在了一个地方,虽然过得还算开心,可浑浑噩噩,连被暗算都不知,自己想要什么也都不明。梦醒之后,我便知道我不要那种日子,也清楚我要什么了。我要这份自在。可既然我已经有了,干嘛还要急着嫁人?”   一个人的风花雪月,更舒坦啊!   而且,她好不容易才把廖文慈赶走,她好不容易才将府里捯饬成此刻这模样,好不容易才将一切都抓在手心,她还没开始享受呢!   这要嫁人,想想就亏得慌!   “我也能给你自在。”   “你家假山上有凉亭吗?”肯定没有。燕安王府是老宅,之前都二十年没主子住了。假山说不定都长满了苔藓上不去,更别提什么亭子了。   “我给你建!只要你喜欢,前院后院,东南西北,我给你各建一座假山高亭!”   “……”   “我府中没长辈,只要你愿意,整夜住在高亭都没人管。”当然,除了他,他会管!   “……但你府中有各路势力的眼线。”那种日子,岂不是时刻被监视?可怕。   “只要你答应进我府,在那之前,我保证将所有眼线拔除。”   “再说吧。”   “为何?”   “感觉还缺点什么。”   “什么?”   “大概是感情吧。”   缺感情?朱承熠更愁了。她的情绪一向隐藏得好,让她感情迸发,只怕还得他来主动。他得思量个办法……难啊!   “你就是怂!”他幽幽。   “……”   “你此刻所谓的自在,也只不过是在特定范围内。你分明知道,只要太子还在,廖家还在,葛家还在,你就不可能获得绝对的自在!你就必须要花心思去守去护。   你我联手,分明更有机会让这自在来得更早更快。与其这么小心翼翼守着,还不如与我一道去争取那日早些到来。”   “……”荣安不想听他说。   七夕她拒婚的时候分明想的很清楚,很坚定。可最近的自己却因为他而越来越疑惑,越来越动摇。   每每和他说话,她都会被他牵着走。   而且不止是她,她周围的人也都似乎一样。   快全军覆没了!   没出息啊!   “我喜欢你!”他冷不丁说了一句。“真的。”   空气凝固。   他视线很烫。   这该死的暧昧!   荣安没敢盯他。   她犹若未闻,闷头吃蟹。   可她手抖了。   不受控制!   “你也喜欢我!”   “你想多了。”   “你看看你的样子。你蓬头垢面。”头发是被他弄乱的,脸上也因吃蟹而不干净。   “你唇上有蟹黄,唇角有姜末,你手上除了蟹汁便是醋汁。你没有一根手指头是干净的。你面前全是蟹壳,你脚边也脏了。若无意外,你的衣襟怕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可我问你,这若坐在你跟前的是于彤,你会吃得这么脏吗?”   “……”自然不会。她要面子的。   “若坐你面前的,是你爹呢?”   也不会,会被鄙视的。   “若是你娘呢?”   荣安差点发抖,娘要在,她肯定被骂死,然后娘会从此禁止她吃蟹。   “可我为何不一样?嗯?”   “……”   “你不是要自在吗?为何在我跟前你可以这么自在?你为何这么放松?你大概从来都不知,在我跟前,你才能做到这般随意吧?若换成是任何人,哪怕你再亲近的人,就是常茹菲她们,你都做不到眼下这样。你要自在?事实,我就是自在。”   “……”是吗?是吧!好像是的。   怎办?   像贪嘴偷吃被抓包的孩子。   她不放松了,她很紧张,看不见她的手抖了吗?   “因为你的内心早就给了你判断,知道我不会嫌弃你,不会鄙视你,你知道在我跟前可以放下所有伪装和小心。”   “……”   “我给你时间。你继续好好想。”朱承熠说着就气呼呼了。这女子太顽固,再这样下去,他要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儿子?   他是必须做好两手准备了。   …… 第356章 究竟多危险   朱承熠在抵京之前,对自己的人生大事并无多少期望。   他一点都不想成婚,因为那是一种负累。   他更不想生子,他怕孩子会被控制。   可他最近不这么觉得了。他开始想着,他和她若抓紧时间有了子嗣,并将子嗣送回燕安,那他大概才可以更有底气,更义无反顾,更无后顾之忧去奋斗。   这或是一个自私的想法。但却是实际的。   趁着现皇帝还硬朗,现局势还平稳,现皇帝要脸面不可能冒着被天下人议论的风险连孩子都给扣下,他赶紧定下亲事,生下孩子,送回燕安,保下血脉。那么,哪怕他这个“质子”将来出事,哪怕丢了小命,哪怕将来朝局动荡,至少燕安地不会受太大钳制,不会太轻易受朝廷控制,至少还有争上一把的底气。   只要燕安得保,那么哪怕是虞家葛家和她,也会有一条退路。   真到那日,他拼上一把,护得他们全身而退应该没有问题。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皇帝虽不愿退下,但诸皇子都已长成,腥风血雨不会太远了。   所以,留给他的安稳时间也不会太多了。他必须加快进度。   “但我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会太长,你可得赶紧想好了。”   “若超出时限,你就会放弃我了吧?”荣安这话脱口而出,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有歧义。   她究竟是想问时限,还是问结果?或者是想试探他的情分?   “你想得美!超出时限,我就不管你愿不愿了。反正皇上愿,你爹娘愿,你全家都愿!到那时,圣上之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反抗。对,警告你一句,上次由着你在圣上跟前拒婚,是因为那日皇上有言在先要给你指婚,皇上言出必行没脸反悔。但下次你若再拒,影响的就不仅仅是皇上的心情,而是他的谋划,是他对你爹和对葛家的态度了。你自己斟酌。”   朱承熠双指一错,咔咔声出,一只完整的蟹脚便被他脱壳扔进了荣安醋碟。他又轻掰蟹壳,用那尖壳一刮,金澄澄的蟹黄便落到了她的碟子里。   “到那时,管你是块木头还是石头,直接先扛走再说。所以劝你,别浪费时间了。”   “你这分明是威逼恐吓。”   “我已经利诱你很久了!”他推过她的醋碟,里边已经堆了近两只的蟹肉蟹黄。   “你投错胎了。”   “什么?”   “你该去做状师。”   “……”   “死的都能说活。”   “能把你的心救活我就高兴了。”   “聒噪。”   “那我不说了。给你剥蟹。”   “话说,你洗手了吗?”   “没有。剥到这会儿了,你若确定嫌弃我手脏的话,我就不客气了。”他盯着那只醋碟。他也想吃蟹黄和蟹膏。   荣安一哼,拖过碟子,不客气吃了起来。   两个人三只蟹,怎么过瘾?   到底,荣安还是把于彤的那份给匀了一半出来,让人又去取来了三只蟹,两壶酒……   两人慢悠悠吃着喝着,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蟹壳渐渐垒高……   “话说,你突然来我家做什么的?”荣安这才想起来问,总不会就是来吃蟹了。   “就马场的事跟你爹说一声,问问安排,递个马场的图纸,看围猎时的布局什么的。还有,你爹明日会带队先入围场试猎,马匹是我那里负责,所以得和他先沟通下。”   “为何要试猎?”荣安来了精神。   “傻子!试猎都已有武将进行过好几回了。这次皇上亲临,为保安全,总得找一块最适合打猎,猛兽有且不多,凶却不猛的范围。你爹去也就是走个过场,主要是查看野兽状态和数量,走一走禁军布围的路线什么的。”   “那这次的猛兽多吗?”   “猛兽主要就是虎熊狼豹,野鹿野猪也不少。怎么?就你那三脚猫的骑术和武艺,不会想入围场吧?”   “我想。”荣安很真挚。   重活一世,不能枉过!   前世没做过的,自然都想尝一遍。骑马打猎,正是其中一样。先太后就是武将之后出身,曾在围场留下过赛比先皇的骄人战绩,一时传为佳话。荣安不由目露神往,那样的矫健和潇洒,她好羡慕。   “那你就只想想吧!”朱承熠毫不犹豫给她一盆凉水。“稍微幻想下是可以的。”   “我真去不了?”她才不要看着别人进山围猎,自己跟一帮贵女在一边傻乎乎鼓掌叫唤。   “你是能骑马翻山越岭,还是能在马背上拉弓射箭?你要是遇上猛兽,是能逃还是能打?你去就是拖后腿。”   “……”   见她沮丧,他还是忍不住打趣。   “当然,有一个办法。”   “你说。”   “你应下赐婚,我们以未婚夫妻名分共乘一骑,我负责带你,保护你,还能手把手教你拉弓。”   “你可以走了!”   朱承熠哈哈笑。   “所以啊,万事都不简单。就是长宁,也不一定有资格参加围猎。这既是体力活动,也是胆量和能力活动。想要参与到围猎之中,是首先要进行骑术比试的。”   毕竟谁也不愿带着拖油瓶进山,不但影响狩猎进度,更容易带来危机。围场狩猎,既是团队行动,也是个人战斗,对很多人来说,狩猎就像一门比试,一场实战,多少人都指望着一战成名。对手重要,队友更得慎重!   而荣安则在听到“比试”二字后眼睛一亮,腾的坐起。   “比试过关或胜出就能参加狩猎?”   “你别激动,不是我看不起你,不是单纯比试,而要比骑马越障,还要马背拉弓,你哪样行?”   她再次蔫了下去。   “你别太沮丧,届时会专门给你们这些人划一片外围地域,放些野鸡野鸭野兔小羊什么的,你们可以在那里猎或抓。”   “……”她知道不是朱承熠瞧不起她,前世,她就是在那一片玩的。她要抓野羊,可荣华死活不让,只让她抱只小小兔散步。那片地方,别说猛兽,就连只老鼠都没有,纯粹就是用来逗傻子的……   朱承熠笑着伸出手,此刻的她,像只蔫了的猫,虽有些丧,却少有的温顺,叫他又想揉她头了。   可他手被荣安一把打开。   “还有几天,我得练练。”荣安站了起来。“我明天就开始拿小黑练手,飞镖我会一点了,想来射箭也能很快掌握诀窍。怎么的,我也不想到了围场只能抓着兔子抱。太傻了!”   “要不这样……”他挑挑眉。“名师出高徒。骑马射箭我最在行,要不要我来教你?你若让我教,我倒是能让你试着用最少的体力做最多的事。”   “我有女师傅。”   “蔡娘子水平不行。”   “我有爹,还有义兄。”   “他们明日去试猎,后天才回。”   “长宁呢?”   “她自己都不一定能参与比试,还能教你?”他若想教,他自然不会让她有空。“你若要学,我最适合教你。”   “我怀疑你又给我挖坑了。”光明正大又得了出入她家,并接近她的机会。   “要不要吧?”   “你有时间?”   “我是纨绔!”他笑。“做任何事这都是通行证。”朱承熠看着天空,眼中光芒闪了又闪。他还有另外的布局啊!……   不知不觉,又是两壶酒见底。   两人说好,明日开始,朱承熠会抽一个时辰来将军府指点她马术。荣安并未矫情,因为即便她不点头,也没法阻止他想出五花八门的法子上门来……   “围猎时,我爹负责什么?”   “往返围场所有皇室和随行人员的安全,以及那七日围场外围的安全。”   “既如此,围场外部我爹负责,内部有你这个地头蛇,应该会很安全吧?”   朱承熠多看了她一眼:“理论上看是如此。但围猎阶段,你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好好待在人群里,不会有大问题的。我建议你,围场乐子虽多,但你还是不要单独出门。”   “你在担心星云所谓的血光之灾?我不信。因为我一定会小心,不会被他言中。”命运,一定是可以改变的。   “我去找星云了。”朱承熠却是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何时?为何?”   “我想让他给我看看命格。”   荣安一下明白朱承熠之意。既有所谓凤格,那也必有龙格。但却从未听闻!是星云算不出?是怕引起纷争不敢算?还是凤格说本就是假?或是天机未显?   “可他没见我。”   “……”果然星云不是对谁都那么热情呢!“因为你的身份?”   “倒也不会。我低调前往,并未表露身份。”朱承熠苦笑。   他苦等了两个时辰,本以为对方是要看他心诚否。可最终,却只等来一个传话的沙弥。   “他让沙弥来转告,说最近他都不会起卦。我问缘故,说是与我无关,是他的问题。”随后,他便被请离了。“这几日我再去试一次。他若还躲着我,我便只能在围场找他了。”   “星云也去围场?”   “去!朝廷的马不是怎么都养不好吗?皇上让星云去看看风水,看看马场布局,看是否要调整。”   荣安微微撇嘴。   那么,那几日,她岂不是与星云抬头不见低头见?星云对她的秘密似乎越来越感兴趣,导致她总想躲着。   可以预见,她此行的乐趣可能要少了。   最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在家时候爹嫌娘厌,天天叨叨。偶尔入宫一趟,被一堆人拉着叨叨。本以为七日的围猎可以好好放松,使劲玩乐,可想到那和尚或将又得追着她叨叨要八字,她就不由一叹气。   她没想到的是,朱承熠却也开始叨叨。   “去围场多带些衣裳。围场一半地方都是山,所以早晚凉,你悠着点。你要骑马,记得准备两个斗篷,最好是一个深色一个浅色,看场合选择。马靴有没有?这几日最好赶紧去买一双。骑马装成衣店有,也去准备两套吧。别嫌麻烦,出门在外,有备无患,随行物品只管多带。   那里不比宫里,你的烂桃花我怕挡不动,也不一定有时间和机会帮你挡。所以你上次那样的衣裳就别穿了,太招摇。你也不是主角,还是低调简单些,省得我老操心。爬山走水,你记得准备结实些布料的衣,最好是防水的。鞋不用漂亮但一定要防滑,多想着保护自己。”   “知道了。你比我娘还唠叨。吃完了吧?赶紧找我爹说正事去!”   朱承熠失笑,这次围猎,若无意外,定不会太平。他本就不安。否则也不用特意来提醒她多做准备,更不用因着星云那句“血光之灾”而惶惶不安。   见她一脸期盼,他将一些话还是吞了回去。   这几日,他收到了不少消息。他好像知道朱永昊对他的敌意来源了。对方应该很快要狗急跳墙,露出爪牙了。   他又拿出了一个镯子,推到荣安跟前。   镯子是个五瓣花型,每朵花瓣颜色都不太一样,说不上好看,但也算精致,属于中规中矩的那种。   “别露出嫌弃的眼神。这是给你用的,不是看的。五朵花瓣都能打开。这颜色最重的深紫色里有三颗毒药,无色无味,半碗茶时间内就能要人命。蓝色和青色花瓣里放的都是蒙汗药,若有人对你不利,放倒便是。还有两朵花瓣是空的,你要放点什么自己看着办。最重要是这里。”   朱承熠将花托使劲一掰,只见原本内收的花蕊部分顿时如刺猬背刺,瞬间竖立了起来。   “这时候你就要小心了。这花蕊部分的刺头全都淬了麻药。不会致命,但刺入肌肤后两息便会有剧痛,随之麻木,伤口会显出青紫色,足可以让你唬人说这是毒药。   差不多十到二十息就能让一个成年人暂时性脱力。时间不会很长,主要是给你遇上麻烦后,用来威胁他人或是逃命之用。而且戴在手腕上,比较出其不意。”谁被刮一下,就中招了。拿来防身还是可以的。   “不用担心,花托这里需要很大一把力才能掰开,所以不至于误伤人。时间不够,只给你找到了这个,你先勉强用着,以后再给你弄好的。这两日你先熟悉下。”   荣安静静看他。   今日爹还让于彤来教了她几种禁军里通用求救的口哨,让她熟记于心,将来万一有危险可以及时求救。还说明日会再来给她复习一遍……   围场,究竟有多危险?   既然危险,为何没有一个人阻止她前往?   她总觉得,这些人有事瞒着自己!……   朱承熠是月上柳梢才离开的。   他临走时,荣安追了出去,带着一只扁篓。   里边装了八只活蟹。   是,她怎会那么没良心不给他和长宁留几只肥蟹?   她早就备下了!   朱承熠笑得像个傻子,可接篓的手却蔫坏地从她手指上摩过。   心头一抽,有涟漪起,他却已翻身上马…… 第357章 忘了的一茬   接下来的几日,荣安开始了奋发学艺模式。   早上起床先练武,再骑马。   接着等蔡娘子前来教射箭。   午后等常茹菲上门,之后带着蔡娘子一道出门采购和定制围场用品。虞博鸿最近下了令,她出门除了阿生和蔡娘子,还得另外带两个以上的侍卫。   荣安试过了那些侍卫的身手,都至少是两个常茹菲的水准。   这让荣安拿不准主意,究竟大伙儿是都被星云“血光”之说给带偏了,还是最近真有人想要对她动手?这每回出门都一大串人,实在太招摇了……   傍晚时分,朱承熠会从马场过来。荣安见他风尘仆仆,眉带疲惫,猜测他是为了她才赶路往返。她能做的,只能是努力不拖后腿去学,并让厨房多添几个菜留他吃饭。   两天下来,效果就出来了。   她从一开始,上高头大马都难,到此刻则只需轻轻一点一跃就能漂亮地翻身上马。不得不说,这玩意儿不能硬来,全靠技术。而朱承熠的擅长,则是最大程度的美化姿态。   “必须做到潇洒,恣意,飘逸,轻巧,行云流水的美感……最重要是要流露出那份闲适自在从容和随意。”这是他的原话。   “能上就行。”好不好看有什么重要。   “不,这叫先上马为强!气势上就不能让人小瞧,虽是门面功夫,却让人错觉你水准非一般,那你便成功了一半。”   荣安想想,也对。花架子也能唬人,动作漂亮吸人眼球了,谁知道你喘没喘。   她打暗器有些基础,眼力和手力的准头也不错,所以射箭方面倒是学得轻松。   对她来说,难的是骑马越障和行进中拉弓。   朱承熠尽力指点了,但这玩意儿主要靠勤练,还得靠天赋。她虽听懂了要领,但还是没法一蹴而就。   那日他告知,接下来几日,他都不得空过来了,说让长宁过来陪她一起练。后来荣安听说,他又开始有应酬,连续两晚都喝到了天快亮才回家。这让她频频蹙眉,更觉朱承熠有古怪。   距离围猎出发还有三日。   廖静上门了。   和上次一样,她是代表廖家来的。   “我来问问,荣华的婚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荣安上下打量她:“你上次不是撂下狠话说不管廖静的事了?”   “谁叫他们出手阔绰呢!”廖静哼笑一声。“我娘得了一间铺子。原本廖文慈名下的,她主动愿意让给我娘,只为求我上门来找你。”   荣安噗笑,廖家也就只廖静这个太子良娣的面子最大。能进虞家门的,非她莫属。   “我自然不在意那点银子,但我就是觉得,每上你家门一次,就又能欺负她们一次。哪怕是看看廖文慈的窝火样子我都高兴。   知道吗?我弟弟入宫陪读了。眼下我娘在廖家,谁也不敢给她气受,腰板挺得直直的。前几日我爹一晚上没回家,我娘气不过,大发作一场,索性趁我爹没在,找了个由头把他在书房里伺候笔墨的狐媚子给赶走了。   我爹回家后自然知晓我娘是故意给他颜色看,气呼呼去找老太太说理,还威胁我娘说要将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珍珠要回去伺候。我娘连面都没露,我爹就被老太太打回来了。   呵呵,我娘进门那么多年,这是老太太头一回完全站了她。势利,实际。我爹被老太太禁足,已有十天没出门,还每晚睡榻了。可他不敢哼,反而还讨好我娘。老太太说了,他什么时候让我娘气消了,什么时候才会解了他的禁足……”   廖静深舒一口气。   “我有今日,都是沾了你的光,我记着你的好呢!我娘也一样。”廖静这次也没空手,从廖家搜刮了不少东西带给荣安。魏氏还让廖静带了一枚暖玉来送给荣安说是心意。   两人说了几句,荣安才想起来她最近疏漏的一件事:八月二十四秋狩,一共七天,等回来,刚刚好八月三十。而荣华,是九月初一,进太子府。也就是从围场回来第二日,府里要嫁女儿。   “你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嗯!”前两天太忙,这两天忙着练武,压根没想这些。   难怪前几日爹问了一嘴荣华的事,她只想着反正还有十几天便随口答了,却忘了中间一个秋狩就要减去七日。   荣安忍不住笑。   皇帝啊,太狠了!   将时间卡成了这样,这更是摆明了不给廖家面子,摆明了在打压太子。   自己会想不起时间冲突,可皇帝身边有专门处理这类事务之人,他又怎会有这失误?堂堂太子纳侧妃,这也算是大事呢……   可八月三十才回京,谁还有精力去大操大办太子事?到那时,满京城百姓的关注点也都在秋狩上,还有谁记得太子纳良娣之事?皇帝这态度一摆出,又还有多少人会给太子正经面子?相比八月初一的泰王大婚,只怕太子这次要丢人丢大了。   难怪廖静这么乐,照这势头,荣华的排场只怕连廖静的三分之一都赶不上了。   “到时候,你瞧好了!”廖静笑。“我一定给虞荣华一个难忘的大婚时刻。”   “所以,这次秋狩你不去了吧?”   “自然。我得给给丈夫和表妹准备婚事呢!”   “顺便拿权。”   “嗯!让他放心地去秋狩,我便乖乖做好贤内助。”   “你肚子有动静了吗?”   廖静面一红:“我入门才一个半月,哪有那么快!不过……”她凑近轻声到:“这月那事还没来,晚了两日,我天天祷告,只求那事索性能晚上个一年。”   “噗!”   “你笑什么!早晚你也有那一日。”   “我才不会像你那么着急。我还没玩够呢!即便成婚,也至少等五年再生。”生孩子,还怎么自在?怀胎十月,养身几月……风不能吹,酒不能喝,马不能骑,不好出门晃悠,也不好练武……那她的风花雪月怎办?   眼前莫名又冒出了那张过分绚烂的脸,说“我就是自在”……她似乎想象到挺着大肚子,看着他骑马射箭喝酒,而自己只能坐在灯烛前等着他……   什么乱七八糟!荣安赶紧拍脑袋挥散了这些。   在彻底消除各种隐患之前,她连自在的资格都没有。   “人各有志,你这样也是好的。”廖静虽满足自己眼下生活,但对荣安的惬意也是认可的。“我就怕万一有了,所以不敢去围猎。我娘也是这个意思。小心为上。而且不管是不是,趁着太子不在,多多将权利抓在手上才是正经。”   “你娘说的对!”   廖静看向了芙蓉院方向:“她最近怎样?”   “不哭不闹,乖乖吃喝。想来是咬牙忍着,打算平稳出嫁。”   廖静有些不信,亲自去了一趟芙蓉院。   荣安没说错,不管廖静如何刺激,将围猎之事告知,将廖思明取代荣英进宫陪读告知,将她婚事不上台面道出,甚至骂她“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荣华都只是低垂着脑袋红着眼,不应不回,连眼泪都没一颗……   尤其之能忍,与先前压不住情绪屡屡冲动相比,此刻的荣华,判若两人。   廖静悻悻而回。   “会咬人的狗不吠。你小心点,等她出去了,一定会有所行动。你在她身边,又与她撕破了脸皮,你肯定是她第一个讨债之人。”荣安不由提醒一句。   “她想得美!”廖静恨恨。她不去参与狩猎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趁着朱永昊不在的七日,为虞荣华准备些手段。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总得保住了。   荣安不打算再留廖静,便直到:   “你回去告诉廖文慈,我什么都还没给虞荣华的婚事准备。也不打算准备了。”   “噗,你这样说不过去吧?你不怕丢虞家的脸面?你不怕廖家借此闹事坏你名声?”   “只要她们有脸!廖文慈被休,就是丢了虞家最大的脸面。若再让弃妇之女风光大嫁,更丢颜面好吗?”   “你爹那里……”   “我爹原本就失望透顶,还被荣华几次气到,此刻对她,也差不多是放弃的态度。”不放弃也没法,荣华心里,就没把自己当做虞家人。爹那里大概也抱了眼不见为净的心思。   “而且,我家确实没有时间。我娘身子笨重,操劳不了。我和我爹要去围猎,管不了这事。府里下人都是新招的,不懂事,怕冲撞。所以这事,只能如此。”   荣安挑着眉。   “你转告她,她若想要女儿不太过丢脸,便能者多劳。她自个儿多费心。千万别指望我将军府。包括虞荣安的嫁衣和轿子之类。”   “什么都不准备?”廖静眼里分明闪着兴奋。   “是。”   “会不会太过?”   “入门做妾,按规矩也就是一顶小轿的事,不会过。还合了皇上之意。”   “廖文慈不会答应。她还指着荣华飞黄腾达再进一步呢。”   “会答应。你告诉她,到那天我就不送嫁了。但我会让荣英送嫁。小舅子相送,最妥帖不过了。”   “你的意思是……”   “就是那个意思。只要她揽下荣华的所有事,荣英的去留和归宿,虞家就不管了。”原本他们也不想留虞荣英了。反正也要赶走的,不在他身上敲一笔,未免太亏了。   荣安不想跟廖文慈要银子,那会显得很低级,可她还想给府里省银子,想要自己轻松省事,想让廖文慈难受且憋屈,所以,索性做甩手掌柜最好了。   廖静要笑死了。   “成!我回去就说我苦心婆心好不容易才说服你家放弃了虞荣英。我顺带也再去敲她一笔竹杠,等回门再额外送你一份礼。”   回门?   晕了。又忘了。   还有回门。   “告诉廖文慈,出嫁和回门,虞家都只摆家宴。”   哪怕是皇帝出银子,也只摆家宴。   寒酸死她!哪怕这辈子的自己到头来还是挣不过,哪怕虞荣华最终还能翻盘爬上那个位置,这也会成为她的耻辱。   “行,这些话一定带到。”   廖静就这么回去了。她一个时辰后带了话来,说廖老太太和廖文慈第一次发生了分歧和争执。   廖文慈觉得,只要儿子能回到身边,出点银子多操点心她可以忍受,她愿意答应虞荣安的要求。   而廖老太太觉得虞家既然是嫁女儿,就不能推卸责任,哪怕她入宫求恩典也要逼着虞家将该办的事都办了,否则将来荣华和廖家都将更没面。把虞荣英接回廖家也名不正言不顺,如何向外人解释和交代?分明又是一个笑话,既对家族无益还拖后腿,没必要操之过急。   双方僵持住了。   廖文慈跪地磕头苦求,最后直接晕了过去。大夫来了,说她忧思过重,体虚气弱,必须顺着心意好好将养,否则身子就垮了……   最终,廖老太太看在荣华面上,妥协了。   就这样,两家算是说好,由廖家接下荣华婚事的所有琐碎,虞家则落得清闲。而廖文慈身子不好,筹备婚事心有余力不足,只能将事务转交族中亲眷。   然而这样的事本就吃力不讨好,规制低了,丢廖家颜面,廖文慈不满,老夫人有意见。规制又不能高,不但不能超,还得小心顾及廖静颜面。   廖文慈挑剔,女儿受了大委屈,自然希望万事尽善尽美,可魏氏在暗中一番施压后,使得几位帮着捯饬的夫人都觉成了猪八戒照镜子。   一时间,廖家怨言四起,廖文慈又是明里暗里被奚落,接连受了几回气……那身子,竟是怎么也养不好,一日中大半时间都得在床上躺着……   另一边,陶云给荣安带了信。   郭品,在围猎队伍出发前一日,名字被安插进了随行名单里。   围猎这事,与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人没多少关系,所以本就只几个文人名额。留他们前往也只为让他们歌功颂德,留些好词好句赞一赞皇权上层人物的英明神武,夸一夸英雄辈出,人才济济的太平盛世。   而他郭品纵然近日璀璨,却到底资历太浅。   和上次一样,原本进入名单的侍讲突然就病了,翰林多派系,这个多出的名额为免惹纷争,有侍读学士提出索性用比试来定,所有有意参与围猎的翰林子弟都可竞争。   之后,郭品便脱颖而出了。   而提出这个主意和随意出了考题的侍读学士周某若深扒一番,其父曾在颜家教授过颜家子弟。   所以郭品是太子的人?   荣安坚信天下没那么多巧合,她又去找了虞老爹。   …… 第358章 围场第一日   荣安从老爹那里得到了近日关于郭品的所有动向。   郭品怎么也不会知晓,最近的他其实一直被人暗中盯着。   亲卫告知,二十二日晚,郭品家后门被拍响,有人送去一封信。   送信人在穿街走巷绕了一圈后,回的正是侍读学士周家。   所以联系第二日周学士主张和主持的“比试”,郭品的脱颖而出,这晚上偷摸送到他手上的,只能是考题或答案了。   连上了。   郭品家世不好,还是个外乡人,没有靠山,堂堂翰林院的五把手,从五品学士怎会与他有往来?所以,如荣安最担心的,这个郭品极有可能是太子暗中安插进翰林院的人。   大概这才是他一直接近葛家,接近舅舅的原因。而接近常茹菲,或是因为太子不愿放弃老族支持,又或是想要借由常茹菲,让郭品打入她们的小团体也不一定……   总之,在扒到郭品可能是太子暗棋后,荣安更没法心安了。   谁能留这种不知何时会爆的炮仗在身边?   二十四那天,围场之行终于到来。   天一亮,浩浩荡荡的队伍在禁军护卫下出了京城。   围场在京郊百里外。   快马只需一个时辰,而大队伍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快三个时辰。   围场行宫和别院皆已严阵以待。   除皇室人员入住行宫,如荣安他们,皆是住进了行宫别院里。   皇帝宣布,先休整两个时辰,熟悉一番居住地,之后会在行宫进行欢迎宴。   别院分成了两部分,用以区分男女宾。   女宾人数较少,所以住的相对宽敞,两人一个院落。   常茹菲与陶云住在了一道。   长宁缠着荣安偏要与她一起住。但长宁是正经的朱姓皇室人,必须按规矩住去行宫。荣安只得答应,先给她留着屋子,等请示过太后得了应允再让她搬来。   如此,荣安暂时便是一人一院,与陶云她们院子隔了几十步之距。   当然,对这一点,荣安很满意。长宁太吵了,她一个人一个院落更习惯更自在……   大概收拾一下后,几人便相约四处走走逛逛。   她们先去找了颜飞卿。   颜飞卿住得远些。因为身子还没恢复,所以和颜家姐妹住在一起方便照应。   可怜她最近装病不敢多吃,又睡不好,还时时紧绷,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额头被荣安划的伤口早就好了,可她怕叫人看出端倪,当日又使劲磕了一下,到今日都还留了一条疤。当然,拿脂粉是可以盖住的,但她并没有。   和朱永霖的婚事一天没歇,她就一天不敢掉以轻心,她还指着这疤让朱永霖厌弃,能更快达成所愿。   好在太子答应说,最快今日,最晚明日一定给她解决掉那个瘟神的赐婚。   一个多月都没踏出过家门的她,正是高度的兴奋之中。   而见她笑得灿烂,几人却是更心疼了。几人没少打趣她,说要给她在青年才俊里相看一个合眼缘的……   接下来几日的行程已传开了。   今日,主要是休整和欢迎宴。明日不用早起,行程松散,所以今日可尽情吃喝。   明日,主要是参观马场。正是秋高气爽,大伙儿一道马场骑行。第三日,将是马球赛。所以明日午后,会在马场选出参与马球赛的二十人,并组队进行磨合。因而明日行程几乎都在马场。明晚还将点篝火吃烤肉,也是常茹菲几个兴奋和期待的。   第三日马球赛后,便是半天的休整。   第四日将进行马术和骑射比试,选出可以参与围猎之人。只要水平够,人数不限。   第五和第六日,便是围猎日。   届时女宾们既可以参与小范围的捕猎,享受乐趣,也可以参与登山、垂钓、骑马和划船等乐子。   最后一日,将有大半天的自由活动,待过了午时再行回京……   就这行程一出,便已让人兴奋了起来。大比试里套小比试,一看就有意思。   远离了京城的喧嚣,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环境清幽,所有人都觉心旷神怡,众姑娘们一道前往行宫,倒是少有的一派和谐欢笑。   毕竟,谁都没有来过行宫,吃过行宫的饭。   嗯,除了荣安。   荣安本以为故地重游,她会有物是人非的唏嘘,倒是没料,是她自己想多了。常茹菲咬牙切齿要参加狩猎,拉着她商量怎样脱颖而出。而同样意愿的荣安心头雀跃也是高高挂起。   两人均是心中火热,商量明日在马场要好好练。而常茹菲一想到荣安与朱承熠的关系,立马怂恿她今日就找朱承熠送两匹马来。   荣安很想拒绝,可又觉得常茹菲说得很对。早一日适应围场的马和地形,第四日脱颖而出的几率才更大。   陶云在一边瞧着荣安只觉好笑,心道那丫头自己都没发现吧,早先将她和朱承熠混为一谈时她必定炸毛且划清界限,而此刻的她,眼中的踟蹰和犹豫间,时不时闪过柔和,先前的坚决早已消失……   陶云避开常茹菲去拉了荣安,问她准备何时处理郭品之事。   “好姐姐,那事不难。随时都可以!”荣安觉得,那货文弱不会武,最近几日都有接触之机,只需看着时机合适,随时都能出手。她犹豫的是,该让那事闹到多大?   陶云已经知道了荣安的打算。   很简单。   还是用长宁。   那回在葛家门前,郭品两次主动与长宁搭话,带着长宁既去医馆又将之送回家,显然对长宁很感兴趣。   长宁虽是郡主,却是塞地郡主。在郭品立场来看,与长宁联姻对他的前途不但没有促进反而还是拖后腿。   相比被势力根深蒂固的百年家族捧在手心的常茹菲,长宁无异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所以郭品对长宁流露出的那过大兴趣就很必要细品了。   此刻既知郭品是朱永昊之人,这事就解释得通了。   就一直对朱承熠抱有极大敌意的太子来说,若能控制长宁,进而控制朱承熠甚至燕安地,又或是打入燕安内部这一点来看,才能解释为何长宁比常茹菲更有价值。   所以,荣安让长宁去试了一趟。   前往围场的路上休整时,长宁“偶遇”了郭品。   郭品见长宁还记得他,一下雀跃,立马关心起了上次她的伤,他又见长宁穿得单薄,赶忙叮嘱她小心着凉和到了围场的注意点。   轻声细语,极尽温柔。   长宁甜甜笑,表示到了围场,定好好感谢上次郭传胪的相帮。   郭品很谦虚,却并未拒绝。   两人暗戳戳的各自表露了一番“好感”。   而另一边,荣安和陶云故意借着打趣提到郭品来判断常茹菲和他的进展,可常茹菲却严肃请求荣安两人保密,只当不知这事。说两人虽有好感,窗户纸还没破,这事必须顾及郭品自尊和颜面……这丫头,果然一点不觉得郭品有问题。   所以陶云也觉得,索性就等到了围场,让长宁再去“偶遇”郭品,届时让长宁诱导郭品说几句离谱的,再让常茹菲撞破便可万事大吉……   虽便宜了郭品,但简便不脏手。一旦他真面目被揭穿,常茹菲和长宁两边皆失,他的作用也就没了。太子即便不收拾他,也不会再全力扶持他……   而长宁很喜欢会武的常茹菲,也觉得常茹菲不该被个烂人糟蹋,所以很乐意帮忙揭穿郭品……   行宫的布局比别院更开阔,不像宫中那般死板,一切设计都更偏向于自然。没有过多喧嚣,叫人心旷神怡。   晚宴环湖而坐,很是舒坦。   湖面没有搭台子,但却有坐着小舟穿梭于莲叶之间的歌女带来轻歌慢曲,数不尽的雅致风流。   皇帝太后上座,皇子后妃分坐两边。   太子脸色并不好,一来,是因为这次兴王的坐席排在了皇帝的下手,他的上手。可从前的他,一向是坐皇帝下手的!他是太子!坐席理当仅次于皇帝!   入座前,他找顺公公表示了质疑。   顺公公只言:是皇上的意思,按着年纪坐的。兴王是嫡长皇子,在他上座没有错。   朱永昊恨恨,却也无语。   “嫡长子”三个字,是他胸口快二十年的刺!只要朱永兴在,他哪怕成了皇帝,也都是个继子不是纯的嫡子!   他横了一眼朱永兴,终有一日,他要将其狠狠踩在脚下,最好让其客死他乡,万箭穿心!   再一思量,他更是暗呸。   按长幼排座?要脸吗?那为何老八坐在了自己下手,可老六却坐在了老十的下位?哈!朱永昊心中起了个念头,这或许,是按着皇上心中轻重而排?……   除了这一桩,还有一件让他不痛快的事。   他,又被皇帝骂了!   原因么,他看向表妹,随之一叹。父皇,真的彻底且完全厌烦他了啊!……   原来,今日前来围场的路上,太子将朱永霖请进了马车。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朱永霖放弃颜飞卿。   事实今日出发时候朱永霖已经瞧见颜飞卿了,皮包骨,瘦得脱了相,额头还顶着一道疑似破相的疤,昔日美貌荡然无存。她看似还很虚弱,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总之,与他心里原本飞扬可爱的颜飞卿已是判若两人。他已经生了嫌弃,可还不敢在太子跟前表露。   面对太子一番咬牙切齿威胁和警告,朱永霖怂了。   在确认了太子应下的一二利益交换后,朱永霖答应,趁着皇帝高兴,到了围场就会提出这事。   哪知,皇帝闻言大发雷霆。   “朕说话,岂是儿戏?就是凡夫俗子,说话做事也得负责。你们是皇子,更该言出必行!瞧瞧你们,当日提出人选是你们,答应是你们,前一阵求着朕赶紧赐婚也是你们,此刻想反悔?你们还顾着皇室颜面吗?”皇帝哼声。   “旨意这两日就会拟好颁下,好好准备婚事!滚下去!前两日朕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是吧?你若再这么下去,这辈子都休想封王了!朕就撂下这句话了,你自己掂量!”——这句是对朱永霖说的。   而皇帝对太子所言,则更狠了几分。   “你作为兄长作为太子,不能以身作则,不能鞭策和引导皇弟,还由着他惯着他跟着他一起胡闹。身在其位,没有任何成就,只会一贯胡作非为!你这种样子,如何担当重任?朕如何放心将天下交给你?你也给朕滚下去,好好反省!”   朱永昊几乎不知自己是如何回住所的。   这些日子,他真的没做错什么事,可所有的恶果,全都一个个落到了自己头上。随着所有的兄弟都有所得,只有他一点点在失去,他的怨恨也一日一日滋长,最近的他,几乎已是恨天怨地。他越发忍不下去了……   另一边,颜飞卿也正收到颜家消息,说她非但无法解除婚约,赐婚圣旨还将这两日下达,她几乎如遭雷劈傻住。   这下好,她连装病拖延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们一起想办法!”荣安和陶云握了她手。   “这事必须快速解决。”陶云看向荣安,带着一丝期待。让她动脑子还行,但谋算男子,她一点方向都没有。所以只能靠荣安。   荣安则看了看不远处的朱永霖,又看向更远处的郭品。   “是得快。选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不是说明日不早起,今晚可以尽情热闹吗?那正好有时间有机会。这行宫大着呢!“既是烂人,不如并作堆一起处理了吧!省得浪费时间还反反复复脏手!”   陶云顺着她的视线辨出她说的是六皇子和郭品。   “那两个,怎么一并处理?”   “把烂人配成一对处理。”   “什么?”陶云没反应过来。   “把他们凑成一对!”荣安挑挑眉。   她就不信陶云没听懂。   “……”陶云张张嘴,果然没能说出口,但双颊却有些可疑的红晕生出。   “就是你想到的那个意思!郭公子长得白白嫩嫩,一表人才,文弱温柔。那位嘛,一向胡作非为,爱好美色。都知道他在那方面很随意,今日喝了点酒,对姓郭的见色起意……”   “会……会不会太下作?”   “又不是真的,只是让他们丢个脸,已经很便宜他们了。”   而且荣安觉得,下作之人,就应该用下作手段处理,让他们尝尝下作的后果。   “我要让郭品声名扫地,再没法施展他的那诓骗手段,这既是为民除害,也是帮茹菲报仇。至于朱永霖,他害飞卿吃这么多苦,总要给点补偿吧?他做出这种事,总要给飞卿一个交代,付出一笔大代价!”   此外,荣安还要将这笔总账一起往太子那里甩。   呵,都是他的人,他跑不了!……   陶云眼神也定了下来。端着杯子上来与荣安一碰。   “你说说看,我们合计下。”   荣安又回碰了她杯一下:“今晚一定成功!”   …… 第359章 计划进行中   趁着酒宴正酣,荣安少有地主动找了朱承熠。   找他的方式很简单,她轻易就捕捉到了他看来的视线。随后给了他一个眼神后,便去到了一边等着。   果然只不到二十息,他便过来了,带着一脸温和笑意。   “帮个忙。”   “直说便是。”   荣安让他去帮忙炒炒气氛,将酒宴氛围早点往高处推一推,让众人尽量多喝几轮,放倒一个是一个,喝晕一个算一个。   这种事对朱承熠来说,小菜一碟。   他先是瞄准了皇帝敬酒,恭祝了太平盛世,英明吾皇,感谢了皇恩浩荡,风调雨顺。皇帝频频举杯,下边人自得跟着皇帝一道喝。   皇帝回敬他,表扬了他最近的种种,这一不小心,皇帝又多喝了两杯。众人自是跟着陪喝。   围场之行的总统筹这次是交给了十皇子朱永宁。   朱承熠又当众对朱永宁一赞,引了皇帝也开口应赞。   一时间,众人又是跟着齐举杯。   朱永宁赶紧起身一一回敬。   朱承熠借着在纨绔里的地位,带着纨绔直恭维,似乎酒宴越是热闹,便是朱永宁承办得越出色。   崭露头角的朱永宁尾巴一翘,为了好好表现,还真就如个东家一般在酒宴游走敬起酒来。   往日与他关系平平的太子等人,也都被他劝着连喝了三杯。   朱承熠又在纨绔里一起哄,众纨绔便齐齐开始出动劝酒。   马球赛和围猎里的话题点实在不少,又全都是男宾喜好的话题,再加上皇子们暗中的较量,使得众宾客觥筹交错愈加频繁。   皇帝兴致也被提起,让儿子和臣子们好好表现,并宣布马球赛胜出的队伍主力,便是各支狩猎队伍的领头人。他宣布,这次不管是狩猎还马球赛,胜出者都将得到巨大的荣誉和奖励。他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全力以赴,好好表现。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跟着一饮而尽。   皇帝又道:众皇子都是从小学的骑射,骑术都尚可,所以不但都得参与马球赛,还得好好展现风采,他将拭目以待,好好看看各皇子的能力。   看皇子的能力?皇帝这态度……这话出来,就有些奇怪了。   听在朱永昊耳里,更有一番暗中敲打和再选接班人之意。   哪知皇帝又扔下了一句:马球赛由太子和八皇子各自领队。   朱永昊闻言更是心口憋闷。   老八,这是真要被抬起来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对朱永昊来说,索性让朱永兴这个“嫡长子”来带另一队,他还更能接受些。   朱永昊苦笑之余,渐渐冷笑。   父皇故意反复释放这样的信号,那些已经投靠和有意投靠自己的家伙,被父皇这般反复“提点”,还怎么可能义无反顾支持自己?这样下去,自己还怎么玩?关键,父皇瞧着,一点都没有要死的意思啊!   郁闷的朱永昊,也是一杯接一杯……   可恨老八还捧着杯子上来暗暗挑衅。   朱永昊心下恨急,面上却不露,上去与之三碰杯,并直言,马球赛场上见实力。   老十站到了老八身后,其支持之意明显。   朱永霖见状,也赶紧过来声援太子。   两支队伍俨然已有对峙之势。   众宾客纷纷来劲,起哄敬酒的同时,也在暗暗猜测胜出队伍。   又是一番觥筹交错,朱永昊对朱永霖万分嫌弃,却不希望自己身后没有兄弟支持,只得强忍。朱永霖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给建议,可太子厌恶渐渐流露后,朱永霖恨在心头,暗自咬牙。   而那些被朱承熠挑了生出赌意的纨绔再次围上,将那气氛一轮轮往上抬去……   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半个时辰后,皇帝、太子、十皇子等人都喝多了。   皇帝被太后劝走休息。   时间渐晚,太后也离场了去。   皇帝太后一离开,场中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毕竟难得出个门,除了身子不好和年纪不小的随行贵妇,其余大部分人,包括一众姑娘们也都不愿一早回去休息。于是,既有继续留在席面拼酒的,也有划拳掷骰子的,更有不少人都起身四处溜达。   要说十皇子安排得不错,这行宫四处张灯结彩有乐趣,连湖面也开放了小舟给宾客,由专门的嬷嬷带着划船赏荷。   姑娘们大部分都离了座,不想放弃这夜游的机会……   而被朱承熠尤其关照多灌了好几杯的朱永霖,则在座位与人吹牛。他最近屡屡被禁足,快两个月来,这是喝得最痛快的一天,他哪里肯走,纵是酒多,也想要守着这最热闹之时。   而他的视线,则正盯着湖面小舟。   先前献唱献舞的都是清粥小菜,真真一点意思都没有。此刻这个跳莲叶舞的倒是不错。姑娘大概双十年华,眼角带媚,一身火红穿梭碧绿荷叶,整个人轻盈柔软,尤其那腰,更是软似无骨。看那身段,比自己屋里的红菱腿还长,胸还满。上品!上上品!他不喜欢寡淡的,也不喜欢年幼的。眼前这个,一看就被调教过,正正好!   身边也不知是谁来了句:“听说这个万里挑一的美姬原本是要献给皇上的,可惜皇上退得早,这美姬运气不好啊!刚刚去解手,碰见这美姬在准备,啧啧,那姿容,那肤色,那身段得走近了才知精彩……”   “路人”经过,朱永霖将其所言听在耳中,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最近他先是因着人命案,后因赐婚事,久未得新人了。他屋中那些个,早就腻了。想着如此良辰美景,长夜漫漫,可不得有美人相伴才有意思?   朱永霖一个眼神下去,他的奴才便会意,往那湖中小舟下来的聚集点去了……半晌那奴才回来,只说没能与那美姬接上头,因为那美姬等会儿还有一场献艺……   另一边,郭品酒有些多,正发晕,见月色不错,景致又美,便出来吹吹风。在注意到常茹菲等人都不在座后,他还有那么一点邂逅之心。   不过,他没见到常茹菲,倒是先碰上了长宁。   长宁冲他嫣然一笑,他便翩翩前来。   哪知长宁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好在她手撑了一把,可手和帕子却因为湿漉漉的花泥而脏了。   郭品二话没说,掏出了自己的汗巾给长宁擦手。   长宁抓着他的青色汗巾,红着脸低着头谢过并表示,等帮他洗干净汗巾再相还。   多了与长宁再次接触的机会,郭品自然不会说不,反而温柔关怀。   长宁扭扭捏捏,问道:“听说郭传胪才高八斗,擅诗会词?”   郭品连道“不敢当”……   只半刻钟,长宁便哄着郭品给她写了一首诗。   诗中有“长”有“宁”,有对她的赞美。   酒多的男人判断力本就下滑得厉害,被姑娘花言巧语一顿哄后,更是稀里糊涂,虚荣心大涨。   长宁欢喜收起帕子,又约了明日还他汗巾。   两人还在一边喝了两杯。   最后告退时,郭品也半点没觉哪里不对劲。他更不可能发现,其实长宁并未离开,只是绕了个圈,实际人还在附近暗处盯着他。   ……   再说此刻的荣安,她正与陶云在湖边溜达。   当然,是有目的的溜达。   两人看准了某位,随后演了一场忧心忡忡的戏。   “飞卿可怎么办?”   “那六皇……那人也太过分了。你听说了吧?他今日居然求皇上解除婚事。”   “求娶飞卿是他,不要也是他。飞卿不过是额头疤痕未退,养一养就好的事。”   “他明显是怕飞卿破相。”   “如此重色之人,飞卿不嫁也罢。”   “可若不嫁……飞卿的名声怎办?”   “哎。我担心的不是飞卿的名声,而是她此刻的状态,她最近受苦太多了,还不肯让咱们陪着,我只怕她会做傻事……”   两人言语里全是关心和忧心,时不时看一眼不远处三角亭里,孤身一人面湖坐那儿傻乎乎的颜飞卿……   “打扰两位姑娘。”一男声打断了两人。“在下失礼,听到了两位姑娘交谈,敢问两位所指……可是颜小姐?”   开口的,便是七夕比试与颜飞卿同组的那明威将军府长孙郝岩。   当时他与颜飞卿配合默契,勇夺第二,收获了大量赞誉。   他自然不知,此刻陶云和荣安几乎是同时将提着的一口气给放了下来。   她们是故意前来,希望引了郝岩目光去颜飞卿身上……   因为若按着荣安的计划,颜飞卿虽能摆脱朱永霖,可难免被其名声所累。这将使得飞卿在颜家和皇室的处境都会变得艰难。   而且她们还不得不考虑,朱永霖等会儿的“不齿”行为浮出台面后,皇帝为了补偿颜飞卿,会不会另外指婚乱点鸳鸯谱?按着此刻皇帝对颜家的敌意,想也知道,真要再指婚,那个人未必会比朱永霖强多少。   颜飞卿可没法再接受一波打击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赶紧给飞卿找个合适的人选。   而郝岩,是荣安和陶云心中的第一人选。   今日酒宴前她们就曾对颜飞卿旁敲侧击过,提到郝岩时,那丫头微微勾唇,却又轻轻低头说配不上郝岩……   她的模样分明就是有好感的。   所以她们想看看,郝岩是否也对飞卿有意。   毕竟七夕那两人,那样出彩。当时的荣安惊讶于郝岩为了颜飞卿飞檐走壁摘取宝盒的努力,陶云也惊叹两人成绩比她还好。而当日明威将军府明显对飞卿很有好感,郝家夫人还亲自去赞了飞卿。   哪知后来半路杀出了朱永霖,颜飞卿被赐婚时几乎崩溃,摔倒下去时,郝岩虽没敢上前,没敢顶撞皇帝,却有一个起身动作。而那个动作,荣安刚好看在了眼里。   而她有前世记忆,知道郝岩是个很好的人选。明威将军也是世袭衔,配得上颜飞卿。此外,不仅仅是郝岩有能力,更因他的品行信得过。   前世大周与燕安和鞑子开战后,这郝岩一身正气,一直冲在了前线,虞爹也多次赞了他。到荣安离世前几年,郝岩成了明威将军,四处征战,是朝廷栋梁人才。   这人,靠得住。   而颜飞卿……姓颜。荣安这辈子与颜家,与太子注定将成仇敌。她和颜飞卿将来关系如何先不提,但她却是一定要将朱永昊拉下马的!到那时,颜家一定完蛋。可荣安喜欢颜飞卿,就如当日不希望陶云被毁一样,她希望颜飞卿也能好好的。   而他们若真有那缘分,颜家即便出事,不管是郝岩个人还是明威将军府,都能保住颜飞卿!   所以,在与陶云一合计后,两人便打算来试探一番。   尽人事听天命。   若能成功,自然完美。   如若不能,她们也不强求。   她们故意来到这片,等着散酒走来的郝岩擦身而过。   习武之人耳力都好,她们话里话外都是“飞卿”,郝岩不可能听不见。   当第一句出口,荣安就察觉到郝岩的步子缓了一下,她赶紧拉了拉陶云挽着自己的手。陶云没有回头却一下会意,立马继续与荣安配合,给郝岩制造了一个“颜飞卿将被六皇子抛弃”的语境假象。   荣安还感觉到他回头了,就那么站在原处听着。   她们看了好几眼颜飞卿所在,算是给郝岩指明了方向。   本以为郝岩若有意会直接过去,但比她们想象中还要好。   郝岩确实君子无疑。   他主动开口,并不遮掩他的偷听行为。   两人更是满意。   于是,陶云索性走前一步,将颜飞卿的苦处跟郝岩直言相告。   “郝公子七夕比试与飞卿同组,两人也算有些交情。郝公子也不妨帮着我们劝劝飞卿。”陶云自然没有告知皇帝拒绝朱永霖解除赐婚之事。   郝岩正有此意。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颜飞卿的变化他看在了眼里。   七夕那日,分明娇弱却坚毅要为家族争光的夺目女子,此刻却恹恹呆呆,孤身一人坐于亭中,整个人更是孱弱到似一阵风就能吹走。他早就觉得颜飞卿嫁朱永霖是鲜花配牛粪,此刻那牛粪居然嫌弃这花,让他听在耳里都觉难受。   “那在下便前往那亭中与颜小姐说上几句。还请两位姑娘离近些,帮着给颜小姐避个嫌。”   荣安和陶云对视一眼。这人选……真的是好!这种时候还在为飞卿的名声考虑,飞卿总算运气不错!   两人赶紧谢过,并落后了十余步,跟到了亭子外。   颜飞卿闷闷靠着柱子,直到那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现身边,她才明白虞荣安那只狐狸千叮万嘱让她连丫头都支开了老远,只一个人坐在这儿,好好“吹风”是什么缘故…… 第360章 烂人凑一对   颜飞卿怎么也没想到郝岩会前来,四目相交,面上染红的同时,心一慌手一抖,连帕子都飞了。   她刚要起身,一只大手已经帕子递到跟前。   “别起身了,坐着吧。”郝岩微微蹙眉。“秋风渐寒,面风而坐,不会冷吗?”   “我……喝了点酒,不冷。”   “你身子不好,怎能喝酒?”   “……”   郝岩微不可查一叹。还能为何?心情不好呗。   “你的伤,怎么还没好吗?”他注意到了颜飞卿脑门上的那道疤,并不是很严重,可就像白玉上有了个裂纹。他不觉得可惜,只是有些难受。难受的,是仅仅如此,朱永霖便放弃了她,还害了她名声和身子。   而颜飞卿刚要开口,却是接收到了不远处荣安两人的接连示意。   “有可能好不了了。也许会破相。”她淡淡笑。   “回去后,我帮你找找药。不过你也别难过,区区一道疤痕,无损于你的美貌。什么都没身体重要。千万不要拿身子玩笑。好好保重。”   他拿了石桌上的果子。“只要这是你想要的果子,你会因为你不小心失手磕到它就不要了吗?”   他拿到嘴边咬了一口,突然觉得这个比方打得并不好。   这世间,可不是很多人以貌取人?朱永霖要是选果子,失手摔出痕后,肯定会换一个。   “反正我不会。”郝岩描补了一句。   可这句一出,他更尴尬了。他说的啥?他这么说,算是什么意思?   然而,笨嘴拙舌的他却突然发现颜飞卿哭了。   一时间,他更是手足无措。   “多谢你安慰。你走吧。让你见笑了。”颜飞卿抹掉眼泪冲他笑。“我运气不好,命更不好。遇不上你这样的人。”   “……”他的表达太有问题了。他拍了拍自己脑袋,一脸郁闷。被他这么一说,哪里是安慰,分明是刺激了她遇人不淑实在倒霉。他是个粗人,并不会拐弯抹角说好话,他的表达,太有问题了。   看她被自己弄哭还赶紧为自己挤笑解尴尬,他心头滋味更是难以言说。   酝酿好久,他才轻声道:“若六皇子与你解除了婚约,我可以试着去皇上跟前求娶你。”   说完这句,他一下轻松了许多。   他没法告诉她,当日他去参与七夕宴,就是家里抱着让他寻姻缘的目的去的。他不喜欢娇柔贵女,本只走个过场。可他与她接触后,确实心动了。可在圣上为她赐婚时,他没敢站出来说不。   回去后,他略有失落。渐渐,失落成了难过。   尤其听说她病重后。   他甚至自责,是他没有勇敢站出才让她陷于了痛苦。   之后,家里给他相看了两位姑娘,都被他拒了。他完全没有那心思。   今日听说她也来了,他一开始还松了口气,暗道她病总算好了。哪知他见到的是这样的她,他又开始难过起来。   而刚刚听到虞荣安和陶云的交流后,他就走不动路了。他对朱永霖愤怒,为她难过,也有一丝小小的庆幸。   在与她对视时,他确定,他的心跳快了。   所以,他想试试。   颜飞卿的眼泪稀里哗啦,直直盯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荣安两人笑着退了几步……   “我就知道,这郝岩几次冷面拒绝说亲的必有缘故。”陶云早就听说了那事。若不想娶亲,七夕宫宴那般努力做什么?难道不知前几名都有可能被皇上赐婚吗?   “所以我才让你不管如何,一定要劝说飞卿参与围场之行啊!”荣安也笑。因为郝岩不会参加一般宴席,但狩猎这样的事定不会错过。   只有在这里,才能让他们再次见面。   也只有在这样的地方,郝岩才能大放光彩,既能吸引颜飞卿视线,也更方便说话甚至是求姻缘。   万事俱备了,只欠一场大戏。   只等水到渠成,一举多得。   荣安和陶云等在了附近。   半刻钟后,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大戏到了。   所有人都瞧向了湖面。   层层叠叠满是荷景的湖面上,有人没能掌控好小舟方向,使得船头卡在了荷叶间。   随后,便发现荷叶深处有船。   于是,他们便想法子将船往深处走了走。   就这样,有一不起眼的小舟被人发现在一片尤其隐蔽且茂盛的荷花群中。   有荷叶遮挡,看得不够清晰,却似乎船上有人。   有人躺着。   难道有人醉倒在了船上?似乎还不止一人。   不对!若是醉酒,哪会有本事将船开进了这荷塘深处?这地方犄角旮旯,倒似见不得人才会将船停来。   拿了船桨一扒拉,隐约可见荷叶下,有光脚露出。   几声叫唤,那船上人却不曾动弹。   不好,难道出了人命?发现小船的几个男宾立马慌张,招呼起了附近的游湖船只和岸上巡守人员。   附近船只见状纷纷靠来。   长宁的船离得近,几下就到了地方。   她船桨一拍出去,同船原本张望的两个姑娘已是尖叫声起。   她们也透过被长宁这一拍按下的荷叶瞧见了赤足,还瞧见了赤着的小腿,且不止一双。   一时间,尖叫更大了些。   她们的第一反应也是有人死在了此地。   于是她们尖叫中还带了些凄厉。   长宁胆大,二话不说,抓了自己小舟机子上的茶杯就冲那处砸了去。   “咚”的一声闷响,那杯子明显是砸中了对面船上躺着的人。   她又将机子上的茶壶和另两只杯子也砸了去。   当然,她没忘加了些内力上去。   这要砸到了,不皮开肉绽也得留下个包!   隔壁聚来的几条船上人一下会意,猜到长宁郡主是要看看那船上人究竟死活,于是立马跟着长宁也将顺手之物砸了过去。   咚咚咚,接连的闷响后,一直紧盯的长宁发现,其中一双赤足猛地一收,想来是被阵阵尖叫和接二连三到来的疼痛给“唤醒”了……   长宁强忍笑意,猛地将桨装作不经意间对着那第一条发现状况的船只一顶,那船顿时又往前窜出去了半尺多。她又将桨往前方一抡,打蔫了一片荷叶,并将荷叶给死死按进了水面。   如此,哪怕他们坐在自己船上,视野也一下开阔了许多。   接着便只闻那条被推出去的男宾船上发出了几声惊呼和几句骂人脏话。显然,他们将对面古怪船只上的状况给看了个清楚。   其中一位许姓公子倒是很够风度。他赶紧转身就张开双臂,拦住了长宁她们船只。   “郡主……和诸位姑娘还请速离……”可他顺眼一瞧,哪里还离得开,被几个姑娘的尖叫一引,身后已是好几条小舟围来,还有更多船只正聚来。而长宁她们的船,刚好已被堵在了中间。   “还请诸位姑娘们赶紧转个身,别看这边。”   “是死了人吗?”长宁一脸忧心。   “不……不是。不是死人。郡主和姑娘还请转身。”   “不是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一听没有死人,刚惊恐的姑娘们也都放下了掩面的手。   长宁也舒了口气:“而且,怎么就只姑娘们不能看?怎么你们男子就能看吗?还有,这位公子,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长宁一连发了几个问,那许公子的脸更是如烧了起来,一时间,口齿也愈加不灵活。   “非礼勿视!在下只是担心污了姑娘们的眼。姑娘们听在下一句劝,赶紧转身才是。”   许公子说话之间,长宁的船桨又是一抡……   “咦,这是什么?”她的桨一扒拉,便将原本落在了对面船只附近荷叶上的一片黑漆漆之物给高高举起。   举起后有光线一照,看得就清楚了。只要眼不瞎的,都能看出她船桨提起来的,那是一件衣裳——男人的衣裳……   再配合刚刚瞧见的光脚,许公子所言,这下连长宁船上姑娘们也都明白,刚刚“非礼勿视”和“污了眼”是何意。   长宁终于闭了嘴,而她身后的姑娘们则在反应过来后,尖叫伴着捂脸、捂眼、转身,跺脚等动作齐来……   后边离得近的些的小舟,大概听了个七八成,明白是有人在这处行不齿被发现了。   可离得远些的小舟,好奇心就重了。   尤其见前边人都支支吾吾,遮遮掩掩,难以言道,后边人便越发想弄明白。   今日前来的,有一半公子是会些武的,有人实在按捺不住好奇,提气船头一踩,便跃身往前,并在各舟之间借力,一个个正往前来……   越来越多人都已知晓,有荒唐之人竟公然做了那事。一时间,怒骂之声不绝。也不知是谁人如此不要脸,如此狗胆包天,如此下作难以言说!……   然而此刻,长宁一脸嫌弃,却是将她桨头的衣裳往一边一挑,远远甩了出去。那件衣裳便那么“飞”走了。   衣裳落在了远处荷叶上。   有人见衣裳似乎刺绣不凡,心生好奇,正划船过去拿衣裳。   而这边长宁却又戳起了对面的一件衣裳。   “奇怪,怎么都是男人的衣裳?”她声音不小,而这个疑问,更如一个炮仗般炸在了众人耳边。   看见了,又一件!   确实也是男人衣裳!   乖乖!   想到了啥?   荷花深处在行不齿,却只有男人衣裳?   是不是那种可能?   妈呀!   好震撼!   再纷纷看向那面红耳赤,正让长宁噤声的许公子,还有谁不明白?   原来,里边是男,男!   双男啊!   难怪会找了这么个犄角旮旯,果然是见不得人!   大概是这兴致上来,怕回了别院叫人笑话,所以就地野外解决?哪知运气不好,叫人发现了?   也难怪许公子他们都一个个那种既恶心又无奈还尴尬不会说话,如吃了苍蝇的表情。   湖面顿时炸开。   那么重点来了,如此“附庸风雅,追求野趣”的,不知是哪两位男?   他们的好奇立马得到了解答。   因为对面那小船上,已有愤怒咆哮传来。   主角正在怒骂“滚!”“滚开!”“滚!”   这声音……有些熟悉啊!   有人辨出,这似乎是……六皇子的声音。   也有远处小舟上人,越发觉得被长宁的船桨甩开的衣裳眼熟。这蓝色缎底,金丝银线的如意纹,似是……六皇子的?   可不就是!   已能瞧见,某人撑头坐起身。那黑脸拿船桨扒拉湖面的,可不正是朱永霖?纵然朱永霖遮遮掩掩尽量弓下了身,可谁都看出,他的上身,是光的。   这冷飕飕的晚上,躲在荷田间,总不是脱了衣赏月吧?   湖面喧哗顿时静下来大半。   到底是位皇子,这颜面还是要给的。   瞧他那样,是在寻衣裳吧?   也不知他身边躺着的究竟是哪个?   ……   朱永霖只觉要疯了。   他酒多了,压根不记得怎么就到了湖面小舟。   他脑中的最后场景,还是坐在湖边等美姬……   等他再醒来是因着声声尖叫和头部剧痛,然后迷糊间发现自己半边身子下还压了一个人。重点是,他和身边人都不见了衣裳,只有一块原本舟上缎垫盖住了两人下身。   头痛欲裂,记忆模糊还少了一段。   不对,身边的怎么不是那个美姬,怎是个男的?   有点眼熟,是谁来着?   怎么这般喧哗?   怎么这么多人?   在差不多有十几息后,他才略微清醒过来。   他看见,所有人都像在看猴戏一般围着自己,露出惊呆、鄙夷、不齿、兴奋等各种表情。他突然就看懂了这些人此刻的想法和自己的处境。   他来不及思索是自己醉酒胡闹扑错了人?还是他被人暗算了?是仇人的暗算,还是身边这个人的暗算?他的奴才呢?他记得,奴才是去找美姬了。他在那等。后来,说美姬在等,可之后呢?……   他甚至都不肯定,自己有没有和身边男人发生过什么!毕竟他曾有一段时间还挺喜欢这种小白脸,他也没少干过那事……   头痛!   当务之急,得赶紧离开。   朱永霖怒吼大骂,让围着自己的众人赶紧滚蛋。   可他看清状况后,那腔愤怒又变成了恐惧。   人太多了。   这不好封口啊!   不但面前有十几条宾客的小船,不远处还有许多宫人、宾客和侍卫正在过来。   这一片,全都堵住了。   低头见身边小白脸还未醒,朱永霖一脚踹去:“起来!你给老子起来!”   小白脸吃痛,这才有了转醒迹象。   朱永霖想赶紧穿衣,这才发现,他的衣裳找不着。他自然不知,他的衣裳早被长宁当众远远给扔开了。   …… 第361章 翻了船的人   一番寻找,朱永霖也没能找到衣裳。   他只得就近拖过旁边荷叶上,大概是小白脸的衣裳快速穿了起来。   “滚,都给老子滚!围在这儿做什么!老子喝晕了,睡一会儿罢了!全给老子滚蛋!谁他么要是敢胡说八道,老子治他个诬蔑皇室之罪!滚!赶紧都给滚!”   朱永霖的怒骂听着底气十足,可众人的视线却已转移到了他身边的小白脸身上。   毕竟,所有人都想知道,那位让堂堂六皇子起了色心,把持不住的,究竟是哪一位。   郭品转醒了。   他也同样,头痛欲裂。   他竟然喝多了。   随后,他猛一坐起。   那一个起身,却是引来了一阵惊呼。   男的!   果然是个男的!   果然是个白白。嫩,嫩的年轻男子!   果然正是传言里朱永霖喜欢的那种小白脸类型!   早年就有朱永霖荤素不忌,男女不论的耳闻,果然眼见为实啊!   而郭品也这才发现自己光着,处境也不太对。   衣裳呢?   他见自己衣裳被身边人拿走了,等等,自己这身边人是……朱永霖?   “六……六皇子……我的衣裳……”   “滚!”   多少人在噗笑。真是翻脸无情啊!好绝情啊!   怎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已将衣裳扣好的朱永霖因着一众嘲笑正是又羞又恼。他一气恨,一脚就对着郭品踹了出去。   “扑通”一下滑下水,郭品吓惨了。   他不会游泳,赶紧抓住了那些荷叶。他又不敢爬回去,不敢跟六皇子要衣裳,正是可怜兮兮。没有衣裳,他更不敢向人求救拉他上船,便更是委屈巴巴。为防自己往下沉,他只得努力将上半身趴到荷叶上,并开口向人求助……   人群里噗笑声不断。   有人认出了郭品。   瞧瞧这位出水翰林,肤质白皙,墨发披肩,一脸娇羞,楚楚可怜,当真比芙蓉还要娇俏惹人怜呢!   而郭品,泡在湖水后,脑子也渐渐清明了起来。   等等,他好像看见了眼中结冰的长宁,还有长宁后边船上眉头紧锁的常茹菲……   “我……我是无辜的。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喝醉睡过去了……”   这些话,他说出来了。   可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此刻的他,赤着身子,趴在荷叶上,何其狼狈,又有谁会信他?他说了再多,又有谁会听进去?   完了,完了吗?   ……   长宁在冷笑。   若说整个事件的主谋是虞荣安,那么动手之主力便是她了。   先前,长宁与郭品单聊了几句,索要了一首诗后,发现郭品还很清醒,便与他喝了几杯。   长宁酒量很好,是郭品万万不及的。可他不愿在想要追求的女子跟前败下阵来,所以硬着头皮喝了几杯烈的。后劲上来的他,有些犯晕,便坐在原处散酒气。   随后便不省人事。   长宁干的!   咳,既然荣安手上有蒙汗药,所以就给他来了一点点。与他喝酒时,悄悄下在了他杯中。   这货基本已醉,这点药量的作用其实并不大,与其说是蒙汗药,其实几乎等同于安神药的效果。而药量这么少,既能保证待会儿东窗事发后,他能自然醒过来,也能保证这事不叫人发现是人为暗算,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趴下的郭品,直接被长宁安排去“游湖”了。湖面船只不少,喝高的人更是不在少数,加上这郭品又不起眼,所以压根没人注意到……   事实自打发现朱永霖看上了献艺的美姬,并将奴才派去诱引后,几人便决定将计划地设置在风景独好,人来人往,荷叶密布的湖面上。   朱永霖早就有九成醉了,单纯靠着那点色心来维持了一丝的清醒。   美姬是为皇上准备的,所以不易上钩。尤其在美姬第二次群舞献艺时,那过分柔软的身姿更叫朱永霖看直了眼。他迫不及待吩咐奴才第二次划船去接人。为了让对方知道自己诚意,朱永霖特意到了湖边等着接人。   如此,倒是很方便荣安他们的行动了。   晕晕乎乎的朱永霖等到了一个摇船前来的陌生宫人,告诉他美姬已经请到,他的奴才已将人带去湖心水榭。朱永霖稀里糊涂就跟着上了船,又被“宫人”哄着喝了杯茶。随后,他便打着呼噜睡过去了。   和郭品喝的那杯东西差不多,朱永霖的这杯茶里,也是放了一丁点分量的药。   哪怕他们醒来怀疑是被暗害,那点药性也早就散了个精光。   怪谁?怪他们自己,喝酒没有自制力,活该!   当时压根就无人注意到,神不知鬼不觉的,这条小舟便走偏了。   很快,两条小舟来到了此处隐蔽地,随后两船上人被剥干净后扔在了一起。衣裳也是散扔到了附近荷叶上……“宫人”还帮忙给两人散发,泼水,扔了些残荷烂叶到小舟,给营造了一派疯狂过后的平静场景……   当然,这些宫人都是朱承熠的人。   他在围场待了一段时间,从围场到马场,他的暗人早已渗透进了四处。   他原本不肯让荣安和长宁做这样的事,直到心思一转,发现获益良多后……   至于朱永霖那个去请美人的奴才,长宁他们压根就没出手。   那货按朱永霖意思,又一次去请美姬,却再次被拒,他原本还打算将人强行带走。   哪知,十皇子朱永宁到了。   这个美姬,是他见亲爹宝刀不老且最近爱好美色后,打定主意要献给老爹的。他还指望这美人被收入宫后帮自己时不时吹个枕头风呢!   之所以皇帝离开也安排美姬跳第二场舞,也是为打响这舞姬名头,借由大伙儿口碑,明日勾起父皇兴趣。反正有七天时间,总有机会的。   当他收到消息,说朱永霖两次要带人走,自然不能答应。   这不,他急忙赶到,冲朱永霖那奴才就给了一巴掌,并暗讽了其主色心过甚。   那奴才哪里甘心被打,心道太子和八皇子相争,自家主子站太子,而今日十皇子明显是站了八皇子,如此,算是各为其主。此刻十皇子直言挖苦和动手,打的是自家主子颜面,损的,则是太子威风。   这么一想后,他赶紧换上了大义凛然模样,好一番对动手的朱永宁控诉,还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而朱永宁本就是个傲娇性子,最厌烦口舌,索性,便示意了手下给了那奴才十个耳光。   朱永霖那奴才一顿嚎,被打后还被丢了出去。   他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准备告状和闹事,回到湖边后,才发现寻不到主子……   由于宴席就在这行宫里,所以主子身边就带了他一人!他一时也生出了几分慌张,只能四处寻着……   此时此刻的湖面,早已乱糟糟一片。   湖上所有的船只几乎都聚了来。   游湖的姑娘比较多,其中还有两位公主。   这样的事,本就丑态毕露,偏偏做这事的,还是自家兄长,两位公主也是气得直哆嗦,只觉没脸见人,更恨朱永霖丢尽了她们的颜面。   湖面骂声不断。   就连岸上也是人头攒动,个个伸长脖子想要一看究竟。   很多人虽不知是何事,可因为这突发之事,酒醒大半。   侍卫船只接连赶来。   船只太多,侍卫船没法进来,只能先想法子清掉部分船只。   进的进,出的出,船又不容易控制。   湖面一乱,有船相碰,竟有站着嘚瑟只顾看热闹的家伙掉进了水中。   叫骂,怒吼,求救,尖叫……   一时间,乱腾腾一片。   宴席总负责十皇子朱永宁也被惊动,带着人赶来。若说恨,此刻的他才是最恨的!   这可是他长这么大,父皇第一次将表现之机交到他手上啊!他还指着这次表现为将来铺路呢!   结果,才第一天,第一场宴席,就出了这样的丑事。   晦气!   瞧这湖面上,瞧这好好的宴席,再听听乱七八糟的各种负面声音,他的宴席啊!   这莫名其妙的,就被毁了!   明日弄个不好,这屎盆子还得往他头上扣!   会不会要怪他安排不周?是不是怪他沿湖摆宴?说不定还得怪他安全防卫措施不到位!   朱永宁越想越气!   此刻的他,甚至怀疑这朱永霖是故意。因为得不到美人便来破坏这场宴席。畜生!不要脸的畜生!朱永宁只恨不得赶紧赶到地方来,亲自将朱永霖给按死在水里才能解气。   他匆匆赶来,众人忙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看着对面嚎着鬼叫,已歪歪扭扭穿好衣裳,又跟他要鞋子,让人赶紧前去扶他出来,摇摇晃晃,酒未全醒的朱永霖,他气不打一处来,只得赶紧让人扔了个斗篷过去,并将人救出来。   特么的,他好想撕了那货,却没法动手!   朱永宁瞥眼趴在荷叶上,已拿到侍卫给的斗篷并打算裹上身的郭品时,他却一下就出手了。   他夺过身边人的船桨就抽了出去。   “堂堂命官!出什么洋相!丢人现眼!不要脸的东西!”   朱永宁不仅仅为了出气,他还想到,朱永霖和人厮混这事他必须给板上钉钉了。   若不将朱永霖任意妄为,无法无天,丢人现眼的帽子给扣实,晚点倒霉担责的岂不是自己?只有咬死了是朱永霖自己不要脸作死,他才能完全抽身。只有锤死这二人是瞒过他人藏在暗处偷吃,这事才扯不到他身上!   于是,此刻的朱永宁完全是一派正直高大,怒其不争的大义凛然形象,冲着郭品就亲自动了手。   朱永霖打不得,这货他还不敢打吗?   “成何体统”就是他的理由!   他破口大骂,当着所有人面,暗戳戳用言语给两人盖了戳。这下,即便是远处桥上,湖面和岸上人等,都听清且听懂了……   郭品没地躲,也没那反应力躲,被船桨迎面就抽了几下,一张脸顿时肿成了猪头。   注意到侧后边常茹菲一动,长宁挑挑眉,哼声到:“活该!烂人,打死活该!”她抱胸,冲着郭品直冷笑。   一头雾水的常茹菲早就注意到了长宁对郭品的敌意,此刻听她这么说,心下更是惊讶。   常茹菲心头正乱。   郭品在她跟前一直是正人君子形象,为人处事也都正派,即便此刻看似“捉了个正着”,事实常茹菲也并不相信郭品会与朱永霖厮混。她更倾向郭品是被人暗算了。   但原因呢?是有人妒忌他年轻有为?可在场之人,身份或官品哪个不比他高?会暗算他?为了什么呢?他在翰林的地位?谁稀罕?那么……难道是朱永霖强迫了他?   可他怎么没反抗?是他不愿反抗还是喝多了?可常茹菲宴席时看了他好几次,他分明就没喝多啊!   常茹菲想不清楚,心乱如麻,虽还不至于怀疑郭品为人,但却已生出了腻歪。她不由自问,好男风的男人,她可能接受?为了上位愿意献出身子的男人,她可能容忍?   她站在这儿,双腿如灌了千斤,不知当如何。   直到朱永宁动手,郭品痛喊,她还是生出了不忍,一步上前,刚想要开口说几句,哪知却见长宁竟开口狠毒。   长宁这姑娘,善恶分明,不至于啊。   “郡主……”   “咦,你也在这儿!”长宁打断了有些吞吞吐吐的常茹菲。长宁向常茹菲招手一拉,常茹菲一个大步就到了长宁船上。   长宁压低声音:“我可告诉你,这郭品,不是个东西!简直下作无赖,就是色鬼无疑。”   “……不是吧?”   “你可别被他那张假脸骗了!”长宁从身上荷包里抽了块汗巾。   常茹菲接过一瞧,男子汗巾,上边有两片竹叶。   “这是……”常茹菲刚开口,面色已沉下,她已经嗅到了汗巾上淡淡的竹叶熏香味,这是郭品最爱用的香味。他借来的书本上也都是这种味道,她不会闻错。   “这是那郭品给我擦手的。”长宁不顾常茹菲垮下的脸色,又拿出了那个被郭品题了诗的帕子。“这是他送我的诗作。”   常茹菲的脸已经黑了。   郭品的字,没有比她更熟悉的了。   最近她跟郭品借了不少兵书,对方一直在给她注释。所以她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字迹出自何人之手。   且这诗作确实明显是写给长宁的。里边藏了“长”字,有“宁”字,诗句表达浅显,分明是体贴照顾了长宁的欣赏水平。   也是因着这分直白和浅显,常茹菲轻易就品出了诗中的赞美、欣赏和丝丝流露的仰慕。   愤怒,如一把火,已经在她胸口烧了起来。   贱东西!   竟然脚踏两条船!   难怪此刻翻了船!   他就不怕永远再爬不上船!   …… 第362章 关他什么事   朱永宁有意将朱永霖和郭品的难堪进行到底。   于是他又是几次挥桨,令郭品虽然拿到了斗篷,可就是没机会裹上身。   只见那郭品既是求又是嚎,还得担心淹死。一张猪头脸上挂满了泪水,哪还有半点气度可言,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长宁将常茹菲的冷然表情看在眼里,知她已彻底明了被骗,却依旧犹若不知继续叨叨:“你是不知他的做派,看着正人君子,进退有度,彬彬有礼,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我第一次见他就觉他不靠谱。那是葛家门前,一听我是郡主,就立马巴巴凑上来……”   叨叨……   “今日半路休整时还故意来偶遇我……”叨叨叨……   “今晚对我献殷勤,既是给汗巾又是写诗,那眼里的意图都满出来了。他那个样子,一看就是油腔滑调的老手,我才不上当,就是不知有多少姑娘栽在他手上……”叨叨叨叨……   “我来得早,过来时候,虽然许公子挡着,可我看得清楚,他……咳咳咳”   长宁故意忽视了同船几个姑娘一个个睁大眼珠子,分明将她的所有言辞全都不小心全都听了去,一脸惊呆的表情。   “我来的时候,他正被那位,压在下边呢。”这句,长宁只用了一丁点的声音。周围众人都没听见。可众人几乎能猜到是什么了。他们还听到了下一句:“真没想到,金玉其外,内里原来是只鸭……”   “……”常茹菲只顾着深呼吸。   “常姐姐,你说这货,该不该打?”   “该!”常茹菲眼中愈见冷意。“该狠狠打!”往死里打。就连她袖中的拳头,也已紧紧握了起来。   事实,她和郭品已经私下确认了心意。但由于郭品身份不够,所以他们一直在等一个契机,等着郭品再上一步后,常茹菲便会跟家里提出来。   不过此刻看来,这就是个笑话!   常茹菲想到七夕比试,郭品的各种风度和深情,三言两语就让自己对他生了好感,可不是满满的伎俩?这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的一见钟情?尤其那日,她在一众千金中,不管是才是貌是气度,都不是出彩的,怎就让那郭品眼中只有她?……   此刻想来,对方是早将自己视作了目标吧?   到底是自己天真了。   她该庆幸,今日这事,是自己亲眼所见!   因为及时,所以自己迷途,还能返!……   另一边的岸上,荣安与陶云对视一眼。   一切都很顺利。   不让荣安出面,是朱承熠的意思。她和朱永霖的矛盾太大,哪怕她不露面,朱永霖和朱永昊等人只怕都会怀疑其中有她的手笔,所以,她必须没有任何嫌疑。   就如此刻,她离事发地足有几十丈远不说,她还在岸上,还有郝岩和陶云这两个证人。她今日,可连湖都没接近过!   所以她有充分不在场,不知情的证据。谁也没法将水往她这儿泼……   话说,此刻的郝岩,正在全心安慰颜飞卿。   当知道朱永霖和一个男的滚在一起后,颜飞卿差点就倒下了。   气炸!   这是如何打她和颜家的脸?   但很快,她便镇定下来了。   如此丢人现眼的朱永霖,有什么资格来求娶自己?如此笑话与颜家扯上,就等于将可笑的标签打在了太子表哥身上。表哥和姑母这次一定不会允许的。她也不会!   可惜,她虽能摆脱朱永霖,可她的名声……   她身上,何尝不将因为朱永霖而被打上了标签,以后不论是谁,提到她颜飞卿,都会想到差点成为她夫婿的朱永霖“被人当众抓包”的丑事吧?谁家会允许她进门?谁家都会把她视作瘟神吧?   郝岩看着颜飞卿面上高高低低反复的情绪流露,竟是看懂了。   他直接站在了她身前。   “我说到做到。既然他已经娶不起你了,那便是老天听到了我的心声。我来!你不用多有顾忌……”   “可你家里……”   “我家是武将,一向拿拳头和实力说话,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上次七夕,我爹娘对你是满意的。你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为人正直正统,将来我承将军位后,你担得起一家主母,有这些就够了!”   颜飞卿面一红,如此直白的夸赞,她头一回直面。   “可还有一点,朱永霖心眼小。你截胡,他大概会……”   “自作孽的跳梁小丑罢了,我家不惧怕。如我所言,我家拳头和实力说话,他若敢报复,就要承担挨拳头的风险。”   郝岩将视线紧盯于她。   “所以此刻你只需想想,你是否愿意?可愿意成为我的妻?”   颜飞卿几乎被惊喜砸晕了。   荣安两人拉着手,终于等来了颜飞卿的点头。   那边郝岩正在兴头,说风就是雨,表示明日就去求娶。   荣安建议他不用操之过急,大可在马球赛或是狩猎中先得个好名次,再顺理成章求娶。如此这般,皇上即便有这样那样的不高兴,当着众人,也定会应下。   郝岩深以为是,抱拳谢过……   而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对皇帝也是。   皇帝才刚睡了一个时辰,便在半醉半醒间被叫醒了。   一听又是朱永霖,他的火气已经上来了。   又一听说,外边一堆人都在等他,他差点就直接喊人先将那货给打断了腿。   出去一瞧,果然不少人在等着。   闲杂人等都清了出去,屋中只留了皇室成员。   两位公主不方便留着,也只得退出去。但她们在离开前,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求父皇严惩”,“否则皇室颜面荡然无存”——这是她们的诉求。丢人,太丢人了!以前朱永霖就没少做丢人事,上次杀人事件就不该放过他的,这次又作妖,就连她们这些公主都觉得没脸见人了……   皇帝面肉一颤。   心里何尝不是一样的想法。   他坐了下来,他跟前跪着朱永霖和郭品。   两个人口口声声什么都没发生。   “你们发没发生什么,跟朕说有用吗?”有本事的,去跟今日行宫上上下下的所有人交代去。   皇帝都懒得看这个儿子。   是真是假从来不重要,别人信不信才是关键。而此次连道听途说都不是,分明是众目睽睽,眼见为实。那么,不管真假,这都是真!这样的道理,这孽障都不懂吗?   两人又强调,他二人之间并不熟悉,不可能有什么,所以,是有人在暗算他们。   “证据呢?”皇帝口吻更冷了。   那两人到这会儿脑子都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更别提证据了。侍卫细细查了一遍,可两人身边没有任何被暗害的蛛丝马迹,连嫌疑人都没有。   朱永霖头都要炸了,也没想明白谁闲的没事会把他和郭品弄在一起。风马牛不相及啊!   他的人倒是查到长宁有接触过郭品,可事发时,长宁和一堆姑娘在游湖,很多人都可作证。虞荣安那里也是不在场,让他没法去攀咬。   两人实在没法自证,最后却只能道,他们喝醉了,什么都不知。   这次,是朱永宁跳了出来。   他可忍到这会儿了。   “可笑!刚刚还一口咬定,说有人谋害你二人,这会儿又说什么喝醉了什么都不知,这不是前言不搭后语吗?父皇,哪里有人谋害,分明是他二人丑事被撞破,打了想要寻个挡箭牌的主意!”   朱永宁只恐被泼脏水,赶紧开始发难。   他将朱永霖命人去带舞女之事给捅了出来。   “这事当时众目睽睽!六哥看上了那舞姬,完全就是非其不可。舞姬拒绝,管事拒绝,连儿臣也去阻止,可六哥的人就是不由分说强行动了手。”   那舞姬被带了来,泪如雨下,我见犹怜,好一番控诉朱永霖和他的人。   这事人证不少,朱永霖没得抵赖。   朱永宁上前几步:“这舞姬清清白白,是良家姑娘,可不是那些可以随意糟蹋的青楼女。她苦练多日,特意准备了三支舞蹈,是要准备给父皇献艺的。这一点儿臣已向六哥的人反复强调,明确告知在这舞姬献艺之前,谁也不能带她走,谁也不能碰她。可六哥的人不听,说六哥等不了了,儿臣为此还与那奴才动了手。这事,也是众目睽睽。”   皇帝听懂了,也更暴怒了。   这舞姬是给他的,然而儿子兽性发作,想要强占,连他这个爹的人都不愿放过。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这个爹的颜面!   如此也就能理解了。   兴致起来的儿子得到美人的愿望落空,借着酒劲找地发作,不知怎么就与那同样醉酒的郭品滚在了一起。郭品?哼!家世不好,最近出现的几率倒是频繁,不简单啊!莫不是傍着老六往上爬?   皇帝眼里转起了危险的旋涡,再次将视线盯住了朱永霖。   又一个,要抢他东西的儿子!   下意识的,皇帝的眼神还就扫到了太子!   寒芒扫来,太子一凛。   特么的!   他心里脏话已冲朱永霖喷去。于是,太子很识相地,哪怕接收到了六弟的求助眼神,却依旧一言不发,半个字都没帮着开口。   可朱永霖的求助眼神落在皇帝眼里,又成了朱永昊与之沆瀣一气的罪过。也是,太子不将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跟着他混的老六自然有样学样。畜生!   皇帝冷哼:“太子,老六频频看你,可是这事你也有份参与?”   朱永昊咬牙跪下,连忙否认。   “那你觉得这事经过是如何?”皇帝竟然将问题抛给了太子。   太子又想爆粗口了。   关他屁事!关他屁事!关他屁事!   这会儿的他都想亲手掐死朱永霖了好吗?   不单单是因为自己又被拖下水,还因为这郭品……好好的一颗棋子,竟然就这样被毁了。   郭品是他养了好久的暗棋,是被他给予厚望的。   尤其在他自己的婚事出了岔子,不但失了陶家助力,连正妃也一时半会儿都娶不上后,郭品这一步棋,便显得尤为重要。   他从不想放弃老族支持,原本他想让郭品钓上常茹菲那蠢货的。常茹菲与虞荣安关系好,而虞荣安的死穴在葛家,所以他让郭品接近了同在翰林院的葛崇儒。   如此,他除了能将常家慢慢控制,还有两条线关联上虞荣安。   后来郭品竟巧合邂逅了长宁,他便让郭品养起了鱼。对他来说,长宁的价值,远比常茹菲大。尤其在虞荣安和朱承熠的姻缘渐渐明了的状况下。   若能成功,自然最好。   不能成功,还能选回常茹菲!   他一直很谨慎。   每回联系也都是通过第三层关系。郭品更是从不主动找他。   本以为万无一失,此刻看来,怕是早已暴露。所以他下意识就觉得,动手的是虞荣安或者朱承熠。   可他查了。   虞荣安一直和陶云在一起,在行宫四处溜达来着。朱承熠更是都没离开过宴席地,到刚刚为止,朱承熠都还在和一群纨绔讨论这几日的乐子……   郭品,废了!前途尽失,常家也看不上他。这颗棋,没用了。   朱永昊深吸一口气。   “不论六弟与郭品究竟如何,这事总归是六弟和郭品之错。不管是暗算或是真偷吃,都是在两人醉了的前提下。六弟,你自制力薄弱醉了酒,不论真相如何,都怪不了别人。否则你若清醒,即便有人暗算,也不可能轻易成功。”   “二哥!你竟然……”朱永霖不敢相信太子这么开口。   “你住嘴!”太子呵斥。   朱永昊决定,要好好将他的态度摆出来!他被朱永霖连累太多次了。他早就想放弃了。此刻他地位岌岌可危,如何还能由着他拖累。   朱永霖这个蠢货,他必须切断关系。   “事已至此,你还不知错吗?这次你影响的,可是整个皇室的颜面!”朱永昊磕了个头。“儿臣以为,这两人,应当严惩!”   既然已无价值,自然当断则断。总好过被皇帝再次借题发挥。   皇帝盯着朱永昊看了几眼,哼笑变成冷笑。   横竖是看不顺眼,此刻太子“大义”当前,在他眼里,却也多了几分冷酷无情,过河拆桥的意味。他对这个儿子,依旧失望。   “那你说,应当如何严惩?”皇帝再给太子一问。   …… 第363章 你说要什么   荣安之所以今日就急着对朱永霖和郭品动手,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有计较的。   今年的年景并不好。从春日开始,先是虫害,后是旱情,入夏后又是洪涝……朝廷一直忙碌,皇帝也很心烦。   不但皇帝本人都没能前往山庄避暑,连太后也因接过了后官大权而跟着连轴转。两人都已疲乏。   好在入秋后诸事平稳,皇帝终于可以带着太后出行。   从这次围狩的规模、排场、人数和时间,都足可见皇帝对此行是给寄予厚望,抱着放松的目的。   所以荣安想着,便索性给兴致勃勃的皇帝来个“当头棒喝”。   今日才刚到地方,丰富多彩的活动尚未开始,然而便已生了丑事,丢尽了颜面,这分明就是触霉头!   若说皇帝的火气原本只有三五分,此刻便生生提到了六七分。   直接毁了皇帝的心情,毁了皇帝显摆强大皇室的初衷,甚至连皇帝的好睡眠都被毁了。只有如此,才能让皇帝的发作更猛一些。   果然!   皇帝的目标,直接从朱永霖锁定在了朱永昊身上。   活该!   谁叫这两人多年来都互相帮忙,重大场合都同进同出呢?……   朱永昊再次受这无妄之灾,气得眼都红了。   那两人如何处置?   问他作何?   他说如何就如何吗?   何必来问?   自己又如何敢不答?   朱永昊的后槽牙都给咬酸了。到了此刻,他如何还察觉不出父皇意在刁难自己?   他不答,是包庇。他答,也是错。因为说重了,是他冷漠不顾多年情分。说轻了,是他纵容,是他们狼狈为奸。而他要真答了,父皇是否又要说这一问就是个试探,就是看看他会否干涉朝政?   所以不论怎样,怕都是错。   “六弟纵然大错,却也不是儿臣可以处置的。郭品是朝廷命官,儿臣也无权处置。所以……儿臣不敢。”朱永昊选了个看似最稳妥的说辞乖乖磕头。   皇帝却一拍桌:“没用的东西!你是不敢说,还是不会说?这么点小事,别说你做不做得好,你连说都不敢,将来朕如何敢将天下交给你?”   朱永昊深深一吸气。果然,不论他答得好不好,对不对,终归是错!   “你们说说看?”皇帝示意了其他皇子。   朱永兴再次发挥他一贯的憨直,见太子被骂,吓得不敢说,竟和太子一样,表示“不敢且无权干涉和处置”。   朱永泰和朱永宁两人自然看懂了此刻局势。   两人纷纷开口表示只有严惩才能重塑皇室形象。只有惩罚重了,才更能表露皇室对各种恶行的不容忍,无包庇。   一个强调应该让屡屡闯祸的六哥去体察民间疾苦,感悟世间百态,早日明白今日种种有多珍贵。一个觉得六哥应该修身养性,好好克制自己的七情六欲,多读书,多学习,多静心,多念佛经多抄经书,不能再喝酒,不能再近色,不能再过骄奢阴逸生活……   朱永霖只恨不得撕了那两人。   恶毒!这分明是一个要将他逐出皇室,一个要让他出家。特么,这还不如杀了他!   然而……   “很好!”皇帝却赞了,让朱永霖由跪变坐,傻了眼。   而此时皇帝则又将视线盯回了太子身上。   “听到了,你的弟弟们都比你敢说,会说,且说在理上!你啊,也好好跟老八和老十学学。”   朱永昊几乎要憋死。这一刻的他,彻底有种预感,他虽依旧还在太子位上,但距离皇位已经越来越远……   就朱永霖,皇帝给出了处置。   他决定中和两个儿子的建议:   即刻就将朱永霖送回京去,但只是让他回去收拾行李。三天内,朱永霖就给他前往西郊别院。   听到这里,朱永霖便已经开始求了起来。   西郊别院已经废弃了十几年。原因是那附近开了矿,环境糟糕,飞沙走石。所以那一片,都属于荒废状态。那里别说人,就连鸟都不愿去,说是不毛之地也差不了多少。   皇帝自然无视他的苦求。   “你便在那里每日自省吧。没有绫罗绸缎,没有迷惑你心志的色和酒,你去吃上一段时日的素,好好静心……”   “一段时日是指多久?”   “什么时候你能将朕送去的那些礼义典籍背熟默写,什么时候能说通看透那些佛经,什么时候你能沉心静气写出一手好字,你就可以回来了。”   朱永霖如遭雷劈。   他从小就不是读书练武写字的料。   所有皇子里,只有他读书差,字也写不好。他只要一碰书本,便不是眼皮打架便是头晕脑胀,他压根坐不住,如何去握笔?去读书?   等到他能符合老爹要求,指不定要个十年二十年。而且爹也没说,所谓的典籍是哪些,所谓的好字又是怎么个好法,他这一去,会不会就回不来了?   还看佛经?那是正常人能看懂的?谁要能看透看通佛经,大概直接就会去出家了吧?这分明就是不让他回来了!   “父皇,父皇求开恩啊。儿臣当真无辜。儿臣以后一定谨言慎语……”   皇帝早就不想听了。   这个儿子,是所有儿子里最糟糕的。他荒唐事做的太多,手上无辜人命都不少了,早就该收拾。此刻这个发落他已是手下留情。   皇帝摆摆手,“顺子,这便指了人将六皇子送回京去。回宫后如若欣贵嫔阻挠,便传朕口谕,让她也一起陪着老六去到西郊庄上。什么时候老六能回,她才能回!”慈母多败儿,老六的今日,欣贵嫔要付大责任。   朱永霖更是后背发寒。太子已经放弃他,娘若再一离宫,他就连唯一可能翻盘的指望都没了。他趴地苦求,膝行而上,却连皇帝的腿脚都没抱上,便被内侍给带走了……   皇帝又看向了太子:“老六打小就爱跟着你,这些年你给他收拾了不少烂摊子吧?”   太子一个寒颤。父皇这么说,显然心里都有数。   他不敢说不,只得认了。   “老六跟着你,你对他便是责无旁贷!可你不曾起到引导之责,反而还时时纵容,这才导致老六到了今日这田地。你认不认?”   太子闻言,心下呵呵。这真是欲加之罪了。   分明是那家伙秉性不好,与自己何干?   可他还是只能认下。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若再敢顶撞,自己还要吃大亏。   “所以,你也好好自省去吧。罚俸一年,捐作军需吧。”   朱永昊咬着牙谢了恩,心下恨极。呵,自己亏得压根没错,否则呢?他是否也要让自己去陪老六?   皇帝挥手,太子退下……   朱永泰和朱永宁都表示还有话要说。   朱永宁跪下了。   他表示今日宴席他是用心准备了,发生这种意外不在他的预估之中,他求皇帝从轻发落。   皇帝也没打算怪他。加上八皇子在旁帮着求情,皇帝非但没有多言,还让朱永宁直接带走了郭品,让他好好审一审,看看郭品身上疑点,今日其究竟是主动暗算还是半推半就……   朱永宁大喜,心知这是还要继续用他之意,当即便谢了恩。   皇帝对他的态度是满意的,又让人赏了那美姬两样东西作压惊,算是承了他的情……   屋中转眼只剩老八。   “要说什么?”皇帝注意到了老八刚让老十先说的示意。   “六哥身无职务,也无涉政之机。六哥更是厌恶文人,一向对翰林院和国子监等地敬而远之。儿臣不明,六哥与初来乍到,身份不显的郭品如何能扯上关系?”毕竟,明面上,他们没有任何联系。   “你是怀疑他们原本就私下有往来?”皇帝也觉得郭品不简单。   “儿臣只是好奇,他们是谁对谁起了意,还是……原本就是一路的?”   皇帝手指敲着桌,他听明白了。不就是怀疑郭品也是太子的人吗?太子的手一向伸得长,皇帝何尝不知?最近太子的手都伸到他跟前了,自然也没什么太子不敢的。   朱永泰跪地磕头,算是默认了。   “朕很高兴,你终于也会动脑子了。”皇帝笑了。   太子这多年来地位稳固,除了因他是嫡子,最合适,也更是因为没有其他合适人选来竞争啊!   老八看似精明,可火候不够。上次老六那桩杀人事件就看出来了,老八在暗中好一番推波助澜,朝堂上雷声巨大,可到最后呢,不痛不痒的小雨点,什么伤害都没给对方造成。脑子不够,能力魄力和阅历更不行。   皇帝略有一丝欣喜,也不枉费最近他将大把机会分给儿子们,总算有点效果。   “你去查吧。有确实证据再私下来禀。”   “是!”朱永泰大喜,他是不是可以用这次机会来查查太子“结党营私”?   刚去安排了朱永霖回来的顺公公报,说是外边燕安王世子和长宁郡主正在求见。   皇帝微微蹙眉,这大半夜,他们来做什么?   “世子模样暴怒,郡主则是委屈。似是发生了什么。”   “让他们进来吧。”   朱承熠怒气冲冲而来,砰砰砰三叩首后,扔出了郭品的汗巾和写了诗的帕子,直言妹子被骗了。   皇帝目瞪口呆。   谁能想还有这一出?   八皇子因着朱承熠素来与太子对立,所以看他尤其顺眼,想着近日马球赛和围猎还要靠朱承熠帮忙,这会儿自然乐于做人情。   于是,他立马站了朱承熠,为长宁道起了不公,并暗示皇帝,郡主婚事由皇室做主,郭品区区一个翰林编修,哪来的资格打郡主主意?除非,他有强硬后台。   朱永泰再次将火开始往太子身上烧。   再一听长宁委屈控诉时带到了葛家和虞荣安,皇帝不淡定了。在他眼里,这或是又一个打虞博鸿主意的。当然,太子的嫌疑更大了。   不管郭品是不是太子人,到了这会儿,皇帝都不打算饶了。原本他还想着,若郭品是被朱永霖逼迫,自己或是还能看在他身为大周最年轻的传胪,看在他的才气上,给他一个机会,所以他才让老八去查一查他的身后,此刻看来,没必要了。   “郭品,让他回家吧!回老家!永不录用!”   “那……还查吗?”朱永泰问到。   皇帝搓着手指思量了两息:“查!人就先送回京吧!”   朱永泰应下,赶紧去办了。   长宁却跪地哭了起来。   她表示这会儿已经不少人都知道郭品对她示好之事了。她的颜面无存,到处都在议论纷纷。好多人都在取笑她。她没脸见人了。   皇帝纳闷,这样的事,怎会被外人知道?   “好像是有人碰巧看见他与我说话,还将汗巾给我了。”长宁一本正经胡说。   “怎么可能是碰巧!”朱承熠冷笑。“怕不是他故意引了人撞破吧?”   众人默。   可不是?   十之八九,便是那郭品想要攀附长宁,所以设计想与长宁名声作绑,引人看了去。若不是出了那桩荒唐事,此刻长宁是不是就得嫁郭品了?   “岂有此理!老八,你这会儿就去好好审审郭品!”   皇帝郁闷。   尤其在那对兄妹委屈的眼神里。   愁人!   燕安王将人送来了大周,便是将两人的一切都暴露在了天下人眼里。包括安危,名声,前程,姻缘。   有些事,暗中坏了也就罢了,可就怕明面不好看。   千里迢迢给人弄了来,大周朝廷究竟想要做什么?这事,不但天下人都在看着,关键几大塞王也都在盯着。   此刻这对兄妹身上,确实他并没做好。   前程上,虽给了朱承熠个马倌,但已有让人道他小心眼的嫌疑。安危上,朱承熠更是刚来京城几日就受了伤。姻缘上,说好要给人俩赐婚的。结果到这会儿,一个没着落。   眼下,还让长宁受了委屈,朱承熠憋了气,打了燕安王的脸,损的是长宁的名声,可何尝不是朝廷和他这个皇帝的名声?   在外人眼里,总归是他和朝廷没有照看好别人的宝贝女儿。   他还必须给个交代!   因为各大塞地的人都还在!全都在虎视眈眈看着!这些塞地的家伙都以燕安地马首是瞻,燕安世子和郡主在京城的待遇,事实代表的是所有塞地。   牵一发动全身,这对各大塞地的信号,并不那么友好。   皇帝不想生事,此刻他的态度,还是得摆出来。   “长宁,你受委屈了。你因郭品是朝廷命官,所以信任。却不想其小人之心,差点被他暗算。说到底,是朕用错人了。朕愿意弥补。朕这便下令噤口,不让人胡说八道。另外,你要什么,跟朕说说看。“…… 第364章 世子和香囊   长宁之所以这么热络,二话没说就帮忙主导了整个谋算,是因她发现,她同样可以借此事获益。   最坏的打算:都知她被郭品欺骗后,她受了委屈,名声受损,她就可以暂时不用嫁人了。让她丢脸的对象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命官,皇帝自然没脸逼迫她嫁人。如此,她至少可得一两年暂缓时间。   所以她一早就打算将名声豁出去算了。   这是她从老哥和未来嫂子身上受到的启发。   那两人作天作地的名声已在京城打响,反而横行无人管。所以她觉得,还不如学了他们,也不要名声算了。   她继续跟着嫂子学作妖,没人敢求娶她,皇帝也烦了她,说不准她还能回去燕安……即便不能,她跟着兄嫂组个三人胡闹团四处横行,似乎也挺有意思。   然而,今晚行动前,老哥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直接给了她三个爆栗。   “想都别想。与其被动缓嫁,不如将嫁谁主动掌控在手。”朱承熠当时便将荣安计划的琐碎接了过去……   一切都很顺利。   此时此刻,皇帝果然开始退步。   长宁则按朱承熠指示,挂着眼泪拉着他袖子。   朱承熠替妹开口,直言长宁心性简单,涉世未深,对于人心的分辨力不够。他求请皇帝,长宁将来的夫婿人选,能否经过他的点头?   皇帝听明白了。   这种时候,他必须显露他的大度。   罢了,长宁只要人在京中,还能脱离朝廷掌控不成?他便再退一步吧。   他一脸慈和笑:“长兄为父,这何需请求朕?应该的!长宁,朕今日就给你一句话。你的婚事,朕一定以你和你兄长的意愿为准。我大周青年才俊不少,朱承熠,你给你妹妹好好长眼,到时候你来说,朕给你们做主!”   朱承熠大松一口气。   他要的,就是这个应承啊!   妹子的婚事一直在他心头悬着,生怕什么时候皇帝心血来潮就给胡乱指婚。今日虞荣安想了那损招后,他一瞧可以拿来一用,才让长宁踊跃参与,并将自己的暗棋也安排了进去。   若不是可以退为进,他是一定不会让长宁名声与郭品那种人挂上钩。   “多谢皇上恩典。”他郑重磕头。   “谢什么,你的事如何了?你还那么想?还是虞二吗?”   来了!来了!   妹子的事一解决,就轮到自己了!   这也在朱承熠的预估之中。   就知道,为了朝廷颜面,为了给塞地竖立朝廷的态度,这颗甜枣,总要当众给下来的。而给他赐婚,是皇帝眼下能做的最简单最不伤脑筋之事!   朱承熠忍不住勾起了唇。一切,皆在他掌控啊!   “是。皇上与臣,君臣同心!”   “虞二那里,你降服没?”   “应该差不多了。要么,皇上再试试?”   “少浑!朕金口玉言,被拒之事只能有一次!朕再给你三天时间,你争取彻底收了虞二之心。届时朕再赐婚,可得漂漂亮亮的,不许再有一个不字。”   “臣领命!”三天啊,他还得想办法做点什么。   朱承熠带着长宁离开。   走出去老远,长宁才嘶声了起来。   “哥,我怎么觉得,好像你占的便宜更大?”   “瞎说。”朱承熠点了点妹子额头。“你暂时没法要姻缘,哥暂时需要定下姻缘,哥是沾了你的光。”   自打中秋长宁正式露面后,虽只七日时间,但到皇帝跟前表露意向之人已然不少。   朱承熠索性以忙碌为借口,躲了好几次。但他清楚,这次围猎,暗中对长宁存了心思之人定然不会少。他原本也打算做点什么。   至少得等他站稳脚跟,最好得到虞爹支持后,再来思量长宁婚事更妥帖。   他了解皇帝。   长宁这里不能勉强,他便一定只能另外给颗甜枣。比如:再次给他赐婚。   所以,除了收拾掉朱永霖和郭品,还为打压朱永昊,更为解决长宁姻缘,顺带处理自己婚事……想清楚这五个利益后,足够让朱承熠不惜启用了暗人来配合虞荣安的计划,让自己亲妹妹下场走了这么一遭……   事实证明,很成功。   兄妹俩心情皆是不错,直到两人瞧见虞荣安正一脸笑意与庆南王世子在前边说话。   朱承熠酸了。   她的笑,太招摇了。   有什么可高兴的?   而且是对着个陌生人!   而且,他竟然还看见庆南王世子向虞荣安递了个东西,而虞荣安问了两句,一脸好奇,半点没有要推辞的意思。   怎么,她还打算接了不成?   岂有此理!   等等,那是个啥?   是个香囊?   那小子将自己腰上的香囊取下,送给了她?   可恨!她竟然伸手了。   岂有此理!   真不让人省心!   自己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这后院眼看要起火。   朱承熠几乎是瞬间就要冲出去。   倒是长宁将他一拉:“哥,不如躲起来,咱们不露声色,看看那臭小子会不会挖墙脚,再看看虞荣安态度坚不坚决?”   朱承熠却是哼了一声,直接抽了袖子。“那小子已经在挖了不是?”他做事磊落,才不愿偷摸或试探。   于是,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了两步,眨眼间就到了两人跟前,并一把将荣安刚抓到手中的东西夺了过去。   呵,还真是只香囊。   疯了疯了!   这种东西,他居然敢送,她竟然敢接!   “这香囊……不错啊!”他扫眼两人,最后恶狠狠盯住了庆南王世子。   荣安见他表情幽怨,看懂他的酸意,却只觉得好笑。   那边庆南王世子朱永泽却是咧开了嘴,露出了八颗整齐的大白牙。   “围场这里虫多。我就是拿了个驱虫的药包给虞二小姐。只做药用的香囊罢了。别紧张!”   朱承熠将药包放到了鼻间一嗅,这味道,他还能分辨。确实是驱虫的草药包。只不过为了调和草药气息,又多加了一点香料而已。   “没错吧?确实药包!”朱永泽讨好笑。   “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朱承熠又是一哼。“见到长辈,不用行礼请安吗?”朱承熠却是摆起谱来。   荣安噗的一下笑。   是呢。   这朱承熠的年纪应该只比庆南王世子大了一两岁。可朱承熠的辈分大啊,他可是和现皇帝同辈的!相比下,那庆南王世子朱永泽却是与朱永昊他们排名,真要论起来,他得叫朱承熠皇叔。   “……”朱永泽见他眸中闪着一二警告,只觉汗毛都竖起来了,不得不乖乖喊了声“皇叔”,并开口解释到:“我是正好路过,见虞二小姐脸上和脖子上被虫咬了包……”   “所以你就把你的香包送出去了?”朱承熠眯起了眼。这个香囊做工不凡,银线做绣,他倒是大方。   再看虞荣安……脸上和脖子上还真有包……   不对!这小子的眼珠子都往哪儿看呢?臭小子!怎么就看到脖子上了?嗯?   “皇叔别大题小做,您若是想要,我也给您一个就是。我一片好心罢了,您想,明日去马场,届时蚊虫更多。围猎那两天还都要上山,我这香包不但驱虫还防蛇,带着最安全不过。我亲手在里边调了香料,还比御医那里的药包好闻多了。一包两用,我这善意,您可不能误解了。”   事实上,朱承熠对朱永泽药包是有信心的。庆南之地多山多毒多瘴气,对付各种蛇虫鼠蚁,他们最在行不过。再加上那地方多种族多巫蛊,所以庆南王一脉从小就都学医,在对乱七八糟的毒害方面都很有一套。   这朱永泽自然也不例外。   这药包,确实好东西。   但,他不高兴了!   朱承熠上前一步,再一次以皇叔的身份,抱胸教训起来。   “第一,别一口一个‘虞二小姐’。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   “什么媳妇,上次赐婚分明被虞二小姐拒了。上次中秋,分明就是公平竞争之意……”朱永泽挺起了腰板。   这虞二有趣,一点都不像那些贵女那般古板,他确实觉得很不错。   想他,样貌堂堂,英武过人,别说庆南贵族们,就是南蛮公主,南藩公主,外邦公主,每年都一堆堆上门做媒的。他一点都不比朱承熠差好吗?   就地方来看,他们南国水土气候,怎么也比既冷又干,风雪黄沙的北路要好多了。   而且瞧瞧这朱承熠的臭脾气,朱永泽不由摇头,太粗鲁蛮横!   “你住嘴!长辈说话,你个小辈就该好好听着。你给我记住了,你家长辈我,你的皇叔我,已经求娶虞二了,几日之内,皇上就会颁旨!   所以,你作为臣作为弟,还请乖乖靠边。要么,乖乖喊一声‘皇婶’,要么,远离你皇婶至少十丈远。你若不答应,我们这会儿就找个地方打一架去!我保证,打到你服气!”   “……”朱永泽心里有一句脏话,却不敢骂,谁叫他打不过朱承熠。谁叫他老爹三令五申让他唯朱承熠马首是瞻。   “同理第二,你下次面对我未婚妻子,请你恪守礼仪,将视线要么放去天上,要么放去地上,不许平视。有没有包,不要你管。不,别说是包,就是捅了蜂窝被蜂群追,也没你的事!”   “……”朱永泽又有两句脏话给吞了回去。   “第三,你既然这么热心,再给我准备三十个一模一样的香包过来!”   “三十个?……”朱永泽鼻间气息一重。这是打劫!“没有!真没有!别说三十,就连十个都没有!最多三个。”   要说一两个他还能匀出来,他随身又不是带着药材铺子,上哪儿配那么多药粉香料。而且这家伙还要一模一样的,那他可知自己对香料挑剔,用的都是名贵珍品,哪来那么多给他霍霍。   “那不管!你自个儿想法子去!”给他找点事做,这货就不会弄歪脑筋了。   “只有三个,爱要不要!我的药粉精贵,最多再配三个。你要大量,自个儿找御医配去!”不等朱承熠回复,朱永泽赶紧抱拳,随后倏地一下就跑开了。   好不容易出来游山玩水,这要被朱承熠闹着做香囊,他还玩不玩了……   朱承熠哼声勾唇,果然,吓跑了。   没用的东西,还跟他抢人?   之后,他便上下打量起了荣安。   “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   荣安好笑。   “我做什么了?”   “香囊是私物,你竟然敢随便拿?”   荣安却是再次噗笑起来。这货分明就是吃味了。   “你啊你,你确实小题大做了。”荣安笑颜更深。“你哪只耳朵听见他说,要把这个香囊送给我了?是你自己……”自以为是。   荣安是跟陶云一起站在湖边陪着颜飞卿两人,由于站亭子外边时间长了,所以两人都不小心被飞虫咬了。   虽说入了秋,但行宫既是山又是水,蚊虫不少还大个,且今晚灯红烛黄,招惹了不少飞虫。站在水边的两人,都没能躲过。   两人皆懊恼,她们这次准备了不少东西随行,却没想到多带驱虫的药粉随行。   陶云去找御医拿药膏,荣安正在等她,刚好就碰见了路过的庆南王世子。   那朱永泽主动上来打招呼前,瞧见她在挠脖子,就顺着看见了她的包。   于是,他主动表示,他有香囊所以不怕蛇虫鼠蚁,并主动拿出了香囊给荣安看,说她要是喜欢,明日给她送两个过来。   荣安自然觉得好,赶紧拿了香囊过来准备闻一闻,然后就被朱承熠瞧见,有了之后的事……   朱承熠哼哼。   “但你对他,也未免太过和颜悦色了吧?”这丫头对谁不是稀松平常的冷淡样子,可刚刚的她,太过平易近人。尤其她明知那货也向皇帝求娶了她,可她竟然没有保持距离。啧,越想越酸。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他哪里好?”   荣安觉得朱承熠发酸的样子有趣,便道:“他样貌不好吗?”   要说老朱家到底血统好,不管男女,在长相上还真就没有一个歪瓜裂枣。就连旁支也都一样出色。这庆南王世子,长相是清朗里多了些洒脱,因为爱笑,更因为有两颗酒窝,所以一笑起来泛着甜,让人很难生出反感来。   “相貌能有我好?”   荣安笑,当然没。“各有千秋。”她就是故意想看他酸。   荣安有前世记忆,她知道这个朱永泽人还不错,总之前世到她死,也没听说对方有太大的缺点。后来他承王,燕安地出事后,塞地中也是他第一个出来反抗大周暴戾的……   这样的人,荣安即便不打算走多近,也不愿交恶。对方前来,她自然也多了几分和悦。更不提对方并无恶意,眼神也很干净…… 第365章 我就打你了   朱承熠可不知荣安对朱永泽的好感来自何处,难免泛酸,索性,他将朱永泽的香囊给塞进了自己怀里。   荣安噗嗤笑了。   “那不是给我的吗?”   “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也敢用。他说是驱虫药就是了?待我拿去给御医瞧了才能给你用。在我验出结果来之前,记得多穿点衣裳。”多遮点肉。   朱承熠幽怨地看了眼她脖子上的包。   白中一点红,太过醒目,反而更衬得她肌肤赛雪……这不是招狂蜂浪蝶上门吗?这么一想,这药包还是得赶紧去验一下……   荣安似笑非笑看着朱承熠。   “小心眼!”她口中幽幽,可眉眼却是弯弯。   说她不给他颜面,他自己酸溜溜的模样更没面子吧?   荣安一笑再笑,那过分耀目的颜色,让朱承熠有些恍神。他觉得,最近的她,越长越好了。   “我让你想的事,你可决定了?”   “再说吧。”荣安远远见陶云过来,赶紧告了个辞跑开了。   “……”朱承熠又是只能磨牙。   真是越来越招人恨……   一个时辰后,几个侍卫正押送郭品回京。   远处,却有一串马蹄声正在快速靠近。   众侍卫拉停了马一齐回头,能看见是有人正从行宫方向的山路过来。   那人马一下就到了跟前。   众人讶异,来人,竟是常家的大小姐。   那边郭品一见常茹菲,空洞绝望的双眼瞬间放光,以为救星到了。   他一下雀跃:“常大小姐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我什么都不知,什么都没做。他们欲加之罪,我是无辜的啊!”   见常茹菲果然目标是他们一行人,侍卫直接挡在了常茹菲跟前,直言郭品是奉圣谕带回京。   常茹菲点头:“我与郭品有些私事要处理一下,不会耽误各位官爷公事的,还请行个方便。”说罢,她递上了两锭银子。“诸位官爷赶路辛苦,先休息下喝口水吧。”   郭品已成阶下囚,居然有人为他给孝敬,众侍卫自然乐意行方便。反正郭品被缚,常茹菲只一人,也不怕她有本事将人带走。   常茹菲直接下了马,那边侍卫也将郭品从马上丢了下去。   侍卫们会看眼色,便稍微走远,只在十几丈外盯着。   郭品感动了,一下红了眼,开口就道起了委屈。   可他没想到,常茹菲并未如往常那般温和柔情,反而是直接一脚就踢了上来。   郭品哇哇乱叫,直问为何。   “你还有脸问!”常茹菲接连几脚又踹了上去。   她就是来报仇,来出气来了!   若不是担心等她七天回京后,郭品已被遣返回老家,届时她找不到人,报不了仇,得憋屈一辈子,她何必今晚就赶来?   这口气,她实在吞不下去。   “你敢骗我!”踢踢踢!   “你什么东西!还敢脚踏两条船!”打打打!   “本大小姐看上你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你还敢玩我!”砸砸砸!   见常茹菲从树上强势掰了根树枝,冲着那郭品既是抽打,又是狠踹,似还不过瘾,又抓了路边石块将人连砸好几下,远处的一众侍卫一齐傻眼。   妈呀!   他们还以为常茹菲是来做什么,原来是来打人的!   好彪悍的姑娘!   也不知这郭品怎么得罪她了?可惜,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啊!   侍卫长思量一二,还是走上前了几步,询问了两句。   常茹菲正伤心,叉腰直到:“我与他有私仇!我要报仇!”   那早就被打成了猪头的郭品闻言更是吓得发颤,竟是连滚带爬就往侍卫那儿去了。   太特么可怕了!他宁可大牢里待着。   刚还被这泼妇踩了几脚,他觉得他的腰都要折了。   “官爷,官爷救我!她会打死我的。”   那侍卫却冷笑:“你不刚还让常小姐救你吗?既是你的救命人,又怎会杀你!”   “官爷,我死了你们也交不了差。你们快拦住她!她疯了,会要我命的!”   常茹菲再次上前与侍卫长直言到:“我保证不会打死他!我就是要出气。就是想打他!”   侍卫:“……”这么横?倒是坦白。   侍卫瞥眼郭品,大概了然。   这姑娘确实没有要郭品小命之意,虽下手不轻,但都避开了要害。基本都是集中在了他的腿,脚,腰,背……就是来泄恨出气了。   “就是私人斗殴,只要不打死他,你们一样交差。你们若有顾忌,上级查问时只管把我推出来就行!八皇子那里,我去交代!”   常茹菲又转向郭品:“我就打你了!我还偏不打死你!你能奈我何!”   说着她又脚踹了出去。   “这些官爷的任务是押送你,可不是保护你。只要你不死,官爷们就一样完成任务!你有不满意的,只管去官府告我!告我打你!伤你!只要你敢!只要你有本事去告!只要你告得赢我!”   那边侍卫早已退下了。   他们是八皇子的人。反正这郭品原本回去也要逼打拷问的,只要人不被弄死,怎么都行!   于是,郭品就这么彻底落在了常茹菲手里。   她的第一目的,是狠狠出口恶气,至少七日围猎结束之前,叫他没法回老家去。   第二,她从陶云的推算里,听说了郭品身后有人,她想知道,是谁在暗算自己。   郭品被她打得七晕八素,苦苦哀求无果,到这会儿已成了破口大骂。   “你个泼妇!你看看你的德行!就你这样的,谁会要你?”   常茹菲眼一眯,“所以你嫌弃我?”   “是!是男人怎会不嫌弃你!”郭品早就被打浑了,哪里想到这句一出,他便等于承认他是受人指使接近常茹菲。   “身为女子,相夫教子,三从四德才是正经。谁会动不动挥拳头,成何体统!告诉你,就你这样的,我郭品压根就看不上眼。我尚且如此,何况太子?   枉你巴巴眼馋了太子多年,追在人身后上蹿下跳,与人斗得天昏地暗,可惜太子压根看不上你。你压根不是太子妃的料!丢人现眼,太子殿下连个妾的位子都没给你留,显然也是嫌弃你!”   常茹菲冷笑:“一口一个太子,知道的不少啊?果然太子指使你接近我的!”   郭品一愣,随即改口:“你少给太子殿下泼脏水,我与太子殿下素无交集,怎会受了指使!就你这癞蛤蟆……”可他刚刚一闪而过的怔愣惊恐,瞳孔一阵猛缩的畏惧表情,和立马转口的维护,无疑更是确认了幕后主使。   之后,郭品再说不出一个字了。   因为常茹菲一脚,直接踢断了他的三颗牙,呛了他一嗓子的牙血,还不小心吞下去了一颗门牙。   刚陶云给分析一番后,常茹菲本也开始怀疑算计自己的幕后人是太子,她这一趟,就是来确认一番。而刚来的路上,她吹着风,将近几个月的种种串了串。   她想到了七夕前后,朱永昊对她突然大变的态度……可她和朱永昊,最近并未有任何不悦。   但从七夕之后,朱永昊对她的冷淡似乎有些过头,有些刻意与她拉远距离,刻意停止了他多年如一日习惯性四处散发的魅力,就连迎面碰见他都刻意避开了。   然而,即便在陶云面前,其他姑娘面前,甚至是虞荣安面前,他都依旧保持了一个假面,没道理她是例外。事实常茹菲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明白了。   他是怕自己依旧对他情根深种,不能如飞蛾一般扑进郭品这把邪火之中这才冷面相对,一刀斩断十几年温情……   想到这些,常茹菲的火气是一层层拔高。好算计啊!   她索性,打断了郭品的腿。   “本小姐这几日没空,你先好好养着。待本小姐回京再去探你监。你这张狗嘴再敢喷粪,本小姐知道一次,打一次!听到一句,打掉你三颗牙!看你有多能耐,看你有多少牙!你好自为之,回见!”   常茹菲说罢就走了,离开前,她又拿了一银锭给几个侍卫,让他们帮忙“关照”!   常茹菲一贯来都是有仇报仇的性子。   处理完郭品,她并未觉得有多畅快。又一次的错付,只让她心冷难受。   本以为,这人和太子不一样,是个真君子,她是真的很用心去维护这感情了,谁想,这依旧是一出算计。想到刚刚郭品对她的评价,那荡然无存的情分,瞬间就转成了强烈的恨意。   再想到差点一脚踩进陷阱带着家族上贼船,她这口气是更没法咽。朱永昊,真真让她恶心!   回到行宫,她就吩咐人送了信回常家。   她又去找了八皇子。   她已从长宁那里听说了,八皇子负责彻查郭品之事。既然朱永昊不是个东西,她正好帮着八皇子推一把。   在对方惊愕的表情里,她告知了她被郭品骗了之事。   “你……和长宁郡主一样?”   朱永泰惊愕的不是郭品的无赖,而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些贵女全都一个两个连名声都不放在眼里了?这样的事,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是该遮遮掩掩,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吗?这就……说出来了?   “是!那郭品不是个东西,重点是……他受了太子指使!”   “哦?你确认?”朱永泰的眼睛直放光!他原本就打算将郭品这屎盆子往太子头上扣,这是得来不费功夫?“有证据吗?”   “倒是没有。但你查的时候别忘查七夕宫宴……”   常茹菲直接就将刚刚的打人事件告知:“我既不打算遮掩这事,那你便直接将这事告知皇上吧。”   朱永泰差点想要笑出来。   常茹菲作为人证站了出来,那不管是不是,朱永昊都逃不了了。   这对朱永昊无疑一记当头棒喝。   老族那里,一贯都是难啃的肉骨头,朱永昊谋算他们,哪怕皇上不追究,那些一贯战线统一的老族也会跳出来闹事……   朱永泰当即冲常茹菲抱起了拳,表露了佩服。老族知道被算计,自然对太子有意见,这反而是帮了自己大忙啊。   所以常茹菲来得刚刚好!   “常大小姐放心。这事本王明早便私下禀告父皇,绝对不会大肆宣扬,走漏风声,尽全力保护常大小姐的名声。”   “嗯。”常茹菲点头。“希望八皇子殿下,可以乘胜追击!”   “一定不辜负常大小姐信任!”   “……”   时间已晚,宴席已散,整个行宫都静了下来。   该回别院休息了。   常茹菲叹了口气,心头滋味百感交集,步履也沉重,便慢慢悠悠往外走。   她迎面碰上了从外边过来,正一脸不爽的庆南王世子。   朱永泽看见她,却是一声哼。   常茹菲本也不爽,不由哼声:“敢问世子,我哪里得罪您了?”这人,怕不是有病?   朱永泽错错牙。“怎么,要打架?”   答非所问!常茹菲一个白眼。她觉得,她之前果然是瞎了眼。这些皇室中人,分明一个两个都有各种心理疾病吧?   “是啊!打架!”常茹菲又想到郭品骂她动不动打人之事。她什么时候动不动了?分明每回都是他人挑衅或欺负在先好吗?“就怕您不是我对手!”   朱永泽却是鼻子一嗅,闻到了淡淡血腥味,随后注意到了常茹菲的手心手背,竟是不少血痕。再一细瞧,常茹菲那裙摆上还有不少泥点……和一个脚印?男人的脚印?   乖乖!这年头,这些京城贵女都那么彪悍吗?这还真是刚打架回来?惹不起!这个,又是他惹不起的!   “好男不和女斗。常大小姐找别人约架吧!”说着,他一把拖过身后奴才肩上背着的包,从里边翻出了一只小瓶扔给了常茹菲。“算是赔礼了。赶紧把手上伤处理下,我这药好,你今晚上了药后不要沾水,明日就好了。”   常茹菲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给的是药。   她摊开了手,那几道血痕她一直没觉得疼,此刻一看,原来早已糊了一手干涸的血迹。手背的伤是被郭品挣扎时弄到的,手掌是她抓树枝弄伤的,后来被马缰一磨,状况就严重了些。   不过……她还是觉得这人有病。   随身带着一大包药?分明刚还是一脸找茬模样,转眼又怂了?喜怒无常,可不是有毛病?……   不过,常茹菲是很快就明白朱永泽为何对她冷脸。   因为她刚一行至别院住处,便在外边瞧见了窃窃私语的陶云和颜飞卿。   呃?已经很晚了。都不睡吗?   总不会是在等自己吧?   常茹菲一脸诧异。   …… 第366章 你才是憨子   陶云和颜飞卿见常茹菲来了,赶紧挥手招呼。   常茹菲这才知道,她们此刻的关注点,是虞荣安的院子。   而她们手上,有三只药包。   原来,是朱承熠来了,这些香包就是他送来的。三只药包,分别就是送给陶云、颜飞卿和她常茹菲的。   “燕安王世子,亲自来送药包?刚刚?”常茹菲也有些惊讶。   这大晚上的,他一个外男,亲自前来?   然后,回答她的,是好友的频频点头。   说是不久前,朱承熠找人查验了庆南王世子的香包,从御医到军医都觉得极好。既没有药包的冲味,又带有高级的香味,对人体无毒无害,当然最重要的,是经过检验,发现蛇虫鼠蚁都对这气味厌恶,几乎就是掉头就走的程度……   于是朱承熠便将正与人喝得痛快的朱永泽给强行拉走了。   朱永泽自是不愿,可朱承熠大道理一大通,还搬出了大局,搬出了皇上,弄得朱永泽不得不乖乖离开。   随后,朱承熠便逼着他用最快速度先赶制了三只香包出来,此外,还让他帮着御医改良一下宫中这次准备的防虫药……   常茹菲这才明白,刚刚朱永泽看见自己的不痛快源自何处,大半夜随身带着大量药物又是为何。   是他刚被逼着做了三只香包,回到宴席地,却发现酒宴已散,他没酒喝还不能歇,因为他还得帮着连夜改药方。所以看见三香包一主人的她时,才会说话没头没脑,还一脸不甘愿……   常茹菲噗嗤一笑。这人,是倒霉呢?还是做了什么,被朱承熠给咬上了?   “那……你们为何不回去,站这儿作甚?”   “因为……朱承熠还在荣安那儿。”   “嘶——”   “咱们看会儿热闹!”   陶云和颜飞卿笑了起来。   一刻多钟前,朱承熠就那么光明正大来到别院,并在众目睽睽下,亲自到陶云院中送药包。正好颜飞卿在跟陶云说话,于是三只药包便都交到了她们手上。   随后,朱承熠便去到了隔壁,给荣安送荷包去了。   这大晚上,一个男子,就这么上门了。要说起来,那是岂有此理,成何体统,可恶至极,理当问责……   可人家偏就腰板挺直,理由充分,行事坦荡,理直气壮,毫无下流龌龊表露,也丝毫不加遮掩……   就连别院负责门禁的嬷嬷也无话可说。   而且为了避嫌,虞荣安院中之门也没关,任由众人视线打探,反更显得他的坦荡了。   于是,除了陶云她们,还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   多少人都瞠目结舌,议论纷纷,从没见过有男子如此不遮掩自己意图,毫不顾忌其他,只为目的向前冲。   “挺好!”常茹菲倒是直言赞了。“干干脆脆,想做就做!燕安王世子行事坦荡,才是真有担当。总比那些个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伪君子强了百遍!荣安选他,不会吃亏!”   一时间,不少人都有些酸。被人这样明着追着求着,也是一种幸运不是?   此刻的荣安正磨着牙,在一众窥探的视线里看他拿着一只香囊。   “快接啊!”他似笑非笑。   “这分明是你的香囊。”荣安能认出。他佩的香囊都是很招摇的那种金线绣成,让她不注意都不成。这只香囊,正是他今日一整日挂在腰上的那只。   “果然口是心非了吧。嘴上说着不要,暗地里还是在关注着我。一眼就认出了我的香囊。”他笑:“是。那货的香囊被我扔了,但他香囊里的药包被我拿了出来放到了这只香囊里。你戴上吧。”   荣安啧声。   “这香囊是你的私物,我不要。”   “反正我等你接下香囊再走。只要你不介意被人一直围观下去。”   荣安咬着唇。   她的脑子没他好用。   她的脸皮也不如他厚。   接与不接,都是她吃亏。   接了,她就是拿了他私物。不接,他有的是理由和她磨。   而事实上,从他不要脸面当着所有人,在这大晚上过来时,她便已经吃了大亏了。   荣安幽幽一叹。   她身边人,几乎全被他收服了。葛家人,府里上下,皆是如此。她本以为,爹那关他会很难过,可她不知他用的什么办法,最近爹再没说一个不字,反而每回他来将军府,都会与他私聊上一阵。   另外,也不知何时开始,她身边的丫头们也开始总时不时帮他说好话。   在民众眼里,他和她的名声更早就绑定在了一起。   可以想象,今日他这一趟前来后,又将引了多大的风言风语。偏他还先去了陶云她们那儿,更弄了个“爱屋及乌”的假象,整个别院,就她们四人有所得,自然引了更多人心头一酸,前来围观。   他还真是“宠”呢!   荣安却知道,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吃了醋,用这种方法来给她盖章,让对她有意之人知难而退。   然而,不接还能如何?   荣安伸手接了。   “我让你想的事,你还是赶紧的。皇上给了三日之期。且不许抗旨!”朱承熠一脸灿笑。“我等你。”说罢,他便潇洒转身离开了。   三日?   荣安还没从这个词中缓过来,外边三人已经进来了。   常茹菲对朱承熠赞不绝口,颜飞卿和陶云虽并不完全知晓今晚对朱永霖暗算的全过程,但下意识有数,其中除了长宁应该还有朱承熠的手笔。所以对于帮了她们这么多忙的朱承熠,她们自然没法说不好……   于是荣安发现,她的好友们,也都“倒戈”了。   更可恶的,是她才知道,常茹菲去追郭品用的马是找朱承熠借的,而朱承熠还答应这马留在别院给她用。他的爽快,更是让常茹菲赞了又赞,认定他是个可相交的爽快人……   荣安有些无语。   看来,她真的是孤军奋战了。   而三天后,就要定局。   那她这负隅顽抗的仗,还有必要打下去吗?   第二日便是马场之行了。   午后到达马场后,众人还是深深震撼到了。   一声口哨吹响后,上千匹的骏马啊,在碧绿的草场顿时井然有序跑了起来,让众人一下心头跟着滚烫。   就是皇帝,也是前一晚的郁闷一散而空,胸中充斥了骄傲自豪。   几代人养不好的马,似乎真在朱承熠手下“起死回生”了。   他带来的马驹,没有一匹夭折的。   燕安地两次送来的骏马,只有不到十匹因为水土不服而折损。   而从北营禁军里送来寄养的三百匹马,均是较先前健壮了两分,速度也提上来了一二。   皇帝对朱承熠赞了又赞,拍了他肩三回,当着众人面,应承说,待今次围猎结束后,可以再给马场扩一扩地方,并扩充他的御马监。等他将人手培养起来后,便调他去其他部门继续历练。在那之前,希望他再接再厉!   如此,皇帝算是给他当众允下了个前程。   事实原本皇帝便有这打算了。   既然准备给他和虞荣安赐婚,即便不看燕安面子,虞博鸿面子,就冲收拢在场塞地之人的人心,也总得给他提一提官职的。这小子成了虞家女婿,皇帝基本没了后顾之忧。既然他得用,自己便敢用……   明日就是马球赛,今日将会定下队伍来。   皇帝宣布,明日比赛他就不下场了,但由他来主持和开球。   今日则先定好了队伍,各自练一练。   两只队伍的主领人昨日便已宣布,为太子和泰王。   所以此刻要做的,便是选拔两支队伍的成员。   皇帝示意,所有愿意下场的才俊皆可试着争夺名额。   于是,一场简单的赛马击球比试被安排了下来。   每支队伍各取十人,而这选拔比试成绩最好的两人,便将成为两支队伍的主将。   将球击入指定门洞得一分。当得分者到达二十人时,比试即刻停止。届时得分最高两人为主将,其余人等按分数由高到低自行选择加入的队伍。   皇帝心有考察人才之意。   除了带来的武将才俊,他还给了侍卫和禁军各十个名额。   侍卫和禁军里,昨日便已进行了简单选拔。   此刻这部分人一下场,那威武气势倒是吓得好几个纨绔畏缩着退了回去。   但即便如此,整场参与争夺名额的,也有八十多人。   如此,这开球,至少要好几十次,便成了个体力活。   虞博鸿被皇帝叫来开球。   他开的球,势大力沉,速度奇快,确实考验技术。   这个时候,反应力、爆发力和对马匹的掌控力便成了最重要的考察点。   哨一吹,一球出,朱承熠一马当先窜了出去。   骑术好占了极大优势。   他最先抢到了球。   更绝的,不是他身后众人望尘莫及,只有追逐的份,而是那球从被他球仗触上后,就有如被黏住般乖乖听话。   身后人赶往球门阻截,朱承熠却能做到执杖乘势奔跃,运球于空中,连击十几下而马驰不止。   如疾风闪电,开场才不过十息,他的一个势如破竹的猛击后,便拔得了头筹。   球进了!   皇帝笑。这小子,就冲那执仗颠球不落空的本事,没个几年可练不成。可见这家伙没少沉湎马球。果然是如早先暗人禀告,这家伙玩乐最在行!   之后,虞博鸿又连续击出了几球,场上竞争愈加激烈。   有意思的一幕,是那庆南王世子朱永泽似杠上了朱承熠。   朱承熠有球,他就截。   朱承熠抢球,他就阻。   朱承熠好笑又好气,自然知晓他是因为昨晚之事故意找茬。   朱永泽在南边也是惯常骑马的。马球虽打得不多,但他骑术也很好。于是,两人就那般毫不相让地黏在了一块。   “你个憨子!我已进了三球,基本确定主将之位。你挡着我意义何在?”朱承熠忍不住骂。“把我惹怒就来反粘了你,届时你连比赛资格都没了。”   朱永泽则突地一惊。   “虞荣安!”他声音一颤,看向了女宾方向。   朱承熠心下咯噔,赶紧回看。   人群里,他一眼就能找到那个一身素淡珍珠紫,在他眼里却格外亮眼的存在。她好好的站那儿,笑得乐不可支。   朱承熠自然知道她笑什么。   因为他这一回头,他的球,被朱永泽抢走了。   那朱永泽也正笑骂回怼:“谁是憨子?你才是!憨货!哈哈哈!”   不等朱承熠抢回球,他已大力一击,球入球门……   而一刻钟后,朱承熠已有七颗球的入账,头名基本稳当。   他悠哉看起了戏。场边有记录牌,第二名是郝岩,进了三颗球。显然为了姻缘和颜飞卿,这家伙很是努力。而第三,则是一球落后的朱永泽。   再往后看,已有十八人进了球。   所以,比试很快就将结束。   朱承熠注意到,郝岩手上还有一球。这球一进,朱永泽想要追上他,便再无可能。他将成为第二。   但,郝岩却突然失误了。   他的那颗球,咕噜噜地就从他的杖上一滑,竟然往朱永泽的方向滚去了。   朱永泽哪里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自然势如疾风地扣住了球,并迅速一下抽打,妥妥进了漂亮的一球。   朱承熠勾勾唇。   这郝岩不错。   外行人看不懂,他作为旁观者,清楚看见郝岩在抢到球后,故意有一个拉马接近朱永泽方向的动作。他十分确定,这个球是郝岩故意失误,偷摸喂给了朱永泽的。   是个聪明人!   因为时间将到。   自己这个主将已是板上钉钉。都知自己和太子不对付,自己肯定不会加入太子队伍。   这么一来,自己选走泰王队伍后,郝岩不但得加入太子队伍,还得成为太子队伍的主将。   显然他并不想!   其实朱承熠原本以为,因为颜飞卿姓颜,所以与她确定心意的郝岩为了婚事会站在太子那边。但这郝岩不错,有原则而不趋炎附势,颜飞卿这次选的很好!……   郝岩确实不愿加入太子队伍。   因为他认定太子是卑鄙龌龊的朱永霖的保护伞。颜飞卿从明艳如花到被害成此刻这弱风扶柳样,分明多是被他们狼狈为奸的结果。作为表哥,朱永昊若为飞卿着想,早就甩掉朱永霖了,但他还不是想拿飞卿换利益?   而自己想求娶飞卿,是要带她摆脱桎梏,而不是自己加入他们的阵营。所以于情于理于旧仇,他都不会选太子!   因而,在朱承熠成了头名后,他宁可退步也不能成为主将!   没多久,这场比试就结束了。   与朱永泽同分的郝岩自认技不如人甘愿第三,留了沾沾自喜的朱永泽成了太子队伍的主将。   …… 第367章 追到告诉你   朱承熠选拔赛排名第一,可以两支队伍选一成为主将。   他直接选了八皇子。   朱永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成了最近连狗都嫌的太子方主将。因着太子对朱承熠,对燕安的态度,他实际心下对太子很是不喜。他这次亲自前来京城,也有奉了父王之命,探究太子是否有撤塞之心,亲眼看看其为人……   刚他一心只想争气,显然棋差一招……   朱永泽瞪眼正与朱承熠眉来眼去的郝岩,这才明白郝岩刚刚那一球是故意漏给了自己,一股子不甘腾腾就升了上来。   “不对!”他幽幽道:“突然想起来,这马场和马匹都在御马监少卿的控制下。马场的地形少卿最清楚,哪匹马最适应打球也只有少卿最清楚……”他故意不提名字,也不攀亲,对朱承熠用了“少卿”官职来称呼。“那么刚刚这比试,对咱们不那么公平呢!”   他这话有点道理。   几个刚落选的家伙立马附和。朱永昊巴不得朱承熠明日没法参与马球,一个示意下去,他的人立马也开始咋呼。   朱永泽哼哼,此刻众怒已起,为了平息怨言,按着正常套路,朱承熠势必要让步。那么自己,从来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届时会站出来,只要求那么小小一点:让自己这个第二名先选队伍。   到时候,自己“宽宏大量”,在皇帝跟前也显得大度,而朱承熠则不得不吃瘪。自己选走泰王后,他便只能选太子了。   噗!那俩仇人要是同组,明日比试自己不但一定能赢,最重要是,对方队伍肯定精彩!想想就激动!   这边朱永泽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那边朱承熠已在他的一脸得色中笑着开口:“确实,庆南王世子说得很对,是我疏忽了。应该避个嫌的。不要紧。既然如此,我这个主将之位就交给与庆南王世子同名次的郝公子了。”   “……”朱永泽一脸笑顿时僵硬。什么?他怎么不按套路走?   他就这么……把主将之位让走了?还强调了郝岩与自己是同名次?如此,显得自己咄咄逼人小家子气,自己哪还有脸要求重选队伍?还反倒成全了他的大度谦让?   果然,皇帝发声了。   对朱承熠一句赞。   朱承熠又开口道:“为彰显公平,明日马球赛的场地,今日所有参比队员都可前往熟悉,明日比赛的所有用马,也都由诸位自行选择。此外,为了避嫌,明日的比赛,我便只退守后场,不做进攻!”   朱承熠冲立场愈加尴尬的朱永泽挑着眉。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看他皆是肃然起敬。更有一部分人看朱永泽的眼神,带上了看小人般的鄙夷。   朱永泽知道,自己继昨晚之后,又在朱承熠手上栽了个跟头。   “我就是提出了质疑,你犯得着那么认真吗?”朱永泽嘟囔。自己主要目的是想去对面队伍,并没有要拉他下马之意。   “我了解你意思!”朱承熠又一挑眉,瞥眼朱永昊。“委屈你了。”   那边,朱永昊毒辣辣的眼神打到背上,朱永泽苦不堪言。   这小子,绝对故意的!退场还不忘给自己拉上一波仇。   特么的,自己命好苦……   而他对朱永昊的嫌弃也愈多了。   他靠的近,注意到了朱永昊示意手下起哄的小动作和在朱承熠大退步后朱永昊面上一松的表情。   犯得着吗?   这么想压对方一头,连明日场上正面对抗都不敢吗?堂堂储君啊,行事太不够光明磊落,难怪父王要防他!   ……   朱承熠随即主动表态,加入郝主将的队伍,即八皇子队伍。   这场比赛,绝对不会输。   他刚刚观察过郝岩的能力了。   他虽骑术和控球术与自己有差距,但他到底是基本功扎实的武将,击打能力很是出众。自己在后场一样可以帮到他忙,使劲给他喂球就是。   哪怕成功几率只有十分之一,也足够了。   他知道郝岩想要好名次,这个主将之功就给他,正好方便他可以求娶颜飞卿。   他殊不知,此刻看台上的常茹菲和陶云,正一左一右拉着荣安,她们对朱承熠的夸赞几乎如那滔滔江水不停歇了。   她们都看懂了他意图。   在自己本事“一骑绝尘”的状况下,还愿意“舍己为人”去“成人之美”,这男人不得不让人高看上一段。   而且,他帮的人,男的与他没交情,女的还是仇人的表妹,说白了,他只是为了心上人。这一点,令得几女都受宠若惊般的赞叹。   颜飞卿眼里都是满满的感激和感恩,冲荣安直道谢。   荣安:“……”   完了。   这帮人啊,彻底倒戈了。   哪怕郝岩,这会儿也已欠上他人情了。   朱承熠那日与于彤马背上的较量已让荣安看清了他御马的实力,明日比试的结果已可想而知,届时郝岩求娶成功,便又是一个人情。   如此,支持他的队伍,更加壮大无疑。   相对,自己似被孤立了。   他的包围圈早已形成,且越收越紧,她就如一个势单力孤的小岛,要么主动沉入他怀抱,要么,等着他直接淹了她。   那个选择,似乎早就没了意义。   不过……   荣安看着对面选人的形势,不由往后靠了靠。   变化,真的……喜人啊!   此时此刻,朱永泰那方在朱承熠和郝岩都加入后,之后四五六名也都加入了。原因很简单,皇上说了,胜者队伍都有奖励。而谁都看出刚刚朱承熠没尽力,进球数却比两个第二名相加还多,他要认真起来,估摸一个人就能抵半支队伍了。再加上最近皇上对太子很微妙的态度,此刻选太子才是触霉头吧?   于是,朱永泰身后,人已越来越多。   而朱永昊那里,便只一个傻乎乎干瞪眼的朱永泽。   皇子们被要求下场,十皇子主动要加入八皇子,在没有了朱永霖的支持后,势单力孤的朱永昊眼神求助了朱永兴。   兴王点了点头,站到了他的二弟一边,算是略微给其挽了点面子。   所以,这样的局势在荣安眼里,与前世已是明显的天翻地覆。   前世的这会儿,太子之势有如众星捧月。其他皇子皆黯淡无光。   然而今生,太子虽身在其位,但其颓势已露,光彩甚至不如他的兄弟。   泰王有没有机会她不知道,但就凭皇帝此刻无动于衷的态度,显然其这次依旧是在打压太子,确实,朱永昊离那位子已渐行渐远。   趁着太子不在京,昨晚开始,泰王已经开始彻查太子党羽。不用说,回京后,势必还有一场大风波……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吧?   她看向朱承熠。   他……身后的伙伴和助力何尝不是越来越多?今生的他其实早没前世那么危险了吧?所以今生,大伙儿都能平安吧?……   朱永昊确实丢脸了。   当朱永泰的队伍已经满人时,他这边才五人。而这五人,还全是有姻亲或利益关系的。   于是,剩下之人都是顺位进入到了他的队伍之中。   憋屈!   他更感受到了羞辱。   父皇用这样选定队伍的方式,分明是在羞辱他。   恨啊!   ……   队伍组好之后,便是两队各自的磨合时间。   太子和泰王分别领了一队人往相反方向去了。   众人也开始了在马场范围的自由活动。   包括姑娘们在内的所有人都可以选一匹喜欢的马,在御马监侍卫的引导下,散步溜达。   荣安与长宁,常茹菲一道去换了骑马装和靴。   陶云恐高,颜飞卿身子不好,两人便只在草场散步喂羊喂兔子玩。   姑娘们多是看热闹,很少有选择骑马的。   所以她三人一出来,很是亮眼。   常茹菲一如既往一身红色,殷红裙裾随风飘飞,衬得她明艳动人。   长宁则是一身燕安地骑装,艳丽的宝蓝色,带着外域风格的刺绣加上大幅的滚边,几个小辫一晃,充满了异域风情,吸睛极了。   相对下,荣安是最低调的。她是怕极了中秋那日被围追堵截,也是一心真想参加围猎,所以她的骑装除了方便上下马的马面裙,基本与男子们的骑装相差无二了。   简单,干练且实用。   黑色,束袖,收腰,鹿皮靴,没有多余的配饰,就连刺绣也只在裙面和领口有象征性的简单装饰。发型也没像常茹菲那般迎风而舞或如长宁那样特立独行的俏丽吸睛,她只是全部挽起拧成髻牢牢盘在头顶。   她以为这样的装束,便不会引人注目了。   可她这一身黑色劲装,走路带风,气势不凡,才是真正叫人移不开眼。尤其那漂亮的翻身上马姿态,更只叫人觉其英姿飒爽,挪不开眼。   三人出行,一下就成了最亮眼的存在。   在一众羡慕嫉妒的眼神里,三人退走了侍卫,自己结伴同行。   三人中,是久居北地的长宁骑术最好,常茹菲七岁就有了自己的小马,因而骑术也不错。所以说起来,荣安是三人中骑术最差的。   荣安尚未适应新马,所以长宁负责牵了她的马带着走,倒也安全。   三人的目的一致,就是想努力获得参与围猎的资格。   长宁按着早先朱承熠的告知,前往了附近练马的越障处。   荣安很悲哀。   她和马的亲和力未到,她的手也生得很,连跑都跑不起,哪里能越障。   三人中就只长宁勉强带马跳了两障。常茹菲虽没能成功,也大概知道了要领。   于是长宁提议,还是先练骑马。与马熟悉起来后,再试着去掌控。   三人选定了不远处的小丘陵骑马爬坡。   很快,荣安便不让长宁再牵着她的马,她已经能如家中一般控制身下马儿,顺利且平稳跑了一圈。   在山丘高坡时,长宁眼尖,怂恿了常茹菲,手指一点。“咱们去那边好不好?”   常茹菲一声应下。   两人便拉缰而往。   荣安顺眼一瞧,长宁手指处,正是朱承熠他们练球之处。   “臭长宁!你故意往这儿来的!还故意支开了侍卫!”就是带她来接近她哥了。这要是过去了,众目睽睽,无疑又是一堆人要对她起哄。   荣安这厢才刚一开口,那边长宁与常茹菲已经快马冲下。荣安磨着牙,只得追去。   “你昨日偏要我与我同住一院也是故意的是不是?”若不是她缠着要在别院留一个房间,荣安就不会一人独居一院。若院中还有别的姑娘,朱承熠又怎敢径直去与她说话?怎么看,这对兄妹都像是有预谋。   “你追到我,我便告诉你!”长宁回头笑。“追人不易。你也尝尝这滋味,才知早些勒马,对你对他对大家都好!”   荣安哪里追得上,顿时被甩下了一截。   她这还是第一次在无拘无束的环境下骑行呢。   而身下的马也大概是散养惯了,不像家中马听话,她手上缰绳上使的劲儿得双倍才能让马儿按要求行进。   呼哧呼哧追了几息,却是离那两个嬉笑的身影越发远了。   而远处,一众青年明显已经瞧见了从小山丘上俯冲而下,招摇的她们三人,一齐挥手起哄。   荣安隐隐听到,那帮公子正怂恿朱承熠上前迎人。尚且离了百丈远,荣安已觉双颊红了起来。   所以,她是在奔向他吗?   她突然不喜这种感觉。   这种,被算计,被控制,被牵着走的感觉。   这不就是她今生醒来后一直想要摆脱的?   那此刻这算什么?   这么一想后,她强行拉扯缰绳,强行调转方向,强行拉转马头偏去了另一个方向。   这样才对!   无垠草场,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她不需要别人来规划!   她身下的马儿似乎也与她亲和了起来,跑得越发轻盈快速。   风驰电掣,纵横天地间。   这样天高海阔任鸟飞的感觉,完全就不是在家里的小打小闹可以相提并论的。   荣安身上,久违的通体舒畅,浑身都有用不完劲儿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边,朱承熠正被众人取笑。他也不由暗暗叹气,这个人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让她将自己包裹得那般严实?怎么都不愿走出来?   她就那么害怕被固定,被束缚吗?   可这天下,从来都没有绝对的自在!   众人只见虞荣安黑衣白马,驰骋在蓝天碧草之中,如同一幅画般美好。   身后众人啧啧称赞,朱承熠低哼勾指到嘴边,吹出一声哨来。   …… 第368章 被套牢的人   荣安骑的这匹马,是朱承熠亲自给她选的。   性子与小白相近,一旦达成默契,温和又听话。   此刻他一声口哨,就是想把它召回来。   既因她的一头墨发因为高速已经全部散开,飘飘摇摇的背影让人心跳,更看呆了太多人。也因如此高速,对臀部肌肉的考验可不小。若非习惯那种颠,这会儿看着是从容飘逸如仙,待会儿下来能让她双臀双腿剧痛丢人走不了路。   眼看她已在百丈外,朱承熠自然得赶紧将人马弄回来。   也不知是否离得远了,口哨吹出去,那边白马却未有反应。   这边众男齐齐打趣,笑骂他过于羞涩。   朱承熠并未搭理众人,只面上冷了几分。   “荣安刚还不怎么会骑,一下骑这么快……”常茹菲这一句还没说完,便是一个黑影窜了出去。   朱承熠马飞如箭,只留下了一个从容洒脱的背影,直往荣安方向追去了。   “快快快,继续奋起直追!”朱永泰也忍不住打趣。“这次一定马到功成!”   长宁与常茹菲对视一眼。   “不会出什么事吧?”长宁跺脚。“定是你们瞎起哄,惹得荣安不好意思过来。”   “那敢情好。”有家伙笑。“刚好,两人可以独处去了。”   长宁和常茹菲原打算跟去看看,倒是朱永泰摇头:“说不定两人就是享受这一个跑一个追的乐趣呢?本王瞧他们,就是乐此不疲的模样。你们便别去打扰了。有世子在,虞二她不会有事的。”   似乎……有点道理。   朱承熠正磨牙追着。   “虞荣安,你给我停下!”他的追出是未加思索的下意识行为。   她那强行调偏方向的举动,让他有一瞬想要敲开她的别扭脑袋看看里边究竟怎么想的冲动。   她跑什么?   她跑这么快,何尝不是心虚?   什么想要自在?都是幌子!她就是怂!   他不明白,她究竟担心的是什么?她就是心有畏惧!   朱承熠不明白她究竟身上发生过什么。每每她看似动心时,都会迅速将自己从情绪里抽离,如担心洪水猛兽,又似怕重蹈什么覆辙一般。   “别跑了!你去的方向再往前就出草场了,前边就是山区了。赶紧拉停了马!”骑马上山,她还没学呢!   朱承熠心下开始不踏实。   因为她的速度明显过快了。   他已是全速追赶。   可百丈之距,只拉近了不到三十丈。   她一个新手,怎么将马速拉到这么高的?   “虞荣安,听到没!快点停下!”   朱承熠着急,又是一声口哨。   然而前方马儿依旧不停,依然高速前冲。   不好的预感生出来了。   问题怕不在虞荣安身上,是马失控了。   然而朱承熠却来不及思索,这马是他精挑细选给她的,应该是极好驾驭的,怎会失控?……   马速太快。   风,呼啦啦在耳边刮过。   虞荣安似乎听到了朱承熠的声音,可她什么都听不清。   她的马确实失控了。   一开始还好好跑着,慢慢却是越来越快,接着,她便发现她拉缰没用,拉停没用,连方向都掌控不了。   这不应该!   这马突然就疯了一般。   转眼已是风驰电掣。   她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浑身骨架都觉要散。   她甚至不敢跳马。   就这样的速度,这匹马的高度,她若滚出去,皮开肉绽是一定的,十有八九还得断手断腿。   她暂时还不想毁容,不想受伤,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打算跳马。   她努力将身子往下趴了趴,试着安抚马儿。   她明显感受到马速有一瞬的降下来,可随即,又回到了原速。   她看到前边就是山区。   她不确定是好是坏。   事到如今,她只能将希望寄予在身后朱承熠那儿。   她终于回头看了眼。   朱承熠离她,还有至少五十丈。   “救我!”她到底是开了口。   前方已是山区。   可那马依旧没停,不管不顾往上冲,但速度却也降了至少三分之一。   好在马速降下,前有屏障后,朱承熠的声音也传了来。   “别紧张!一定抓牢缰绳!尽量保持平衡!”   “这山多石,千万别想着跳马。”山上跳马就更危险了,他离得远,肯定是赶不及接住她的。这万一撞得不好,是有性命危险的。   “它体力撑不了多久的,你忍忍,等我追上。”   荣安应了一声。   好吧。   她觉得那马彻底疯了。   也不辨路,几乎直冲往上。   那纯白的马身上,此刻已是斑斑驳驳许多血痕。   随着愈上山顶,朱承熠也越来越近。   “忍忍,我一定救你!”   荣安那里横冲直撞,朱承熠选择循路而上。   他找了路。   他心里实际是在骂人的。   这一片的山,虽属于围场,却因为险峻很少有人上来。   这次围猎也并未被划入其中。   这座山的山顶,有一片略带坡度的平地。可那平地的另一边,却如同被斧头劈开一般是一片悬崖,与对面一座山遥遥相对。   若是驭马不慎,很容易冲过头掉下崖,所以这一片太过危险,从来都不被纳入围猎范围。   就朱承熠来了围场那么久,这座山也只在巡视时上过了两次。   上来的人少,这座本就硬石颇多的山也就更野更荒。   所以他选的“路”,也只是略微比荣安那里好走一点点。   他只希望能借由这一点点的便捷可以最大程度拉近双方距离,最好是赶在荣安那里先一步到达山顶平地。   而眼看将到顶,荣安那里也要到了。   似乎,她还比他快了一点。   他来不及去拦截她的马了。   “虞荣安!听我指令后,你便踢掉脚蹬扔掉马缰,只管跳马!”   “……”   “我数一二三,到三你就跳!听到没!”朱承熠冲上了平顶,他已经尽力了。这是最快的速度了。果然,荣安的那匹马还是比他要快了几步。   “一!”   他手上动作不止。   “二!”   他做了最坏的准备,并先一步踢掉了自己的马镫。   “三!”   他已数到了三,果然,她又犹豫了。   “跳!”   在他又一声喝后,她终于松开了马缰,踢掉了脚蹬。她将身子往边上滚的同时,也看见了下方,是悬崖。   身下一空,她想要抓住崖石,却只抓到了几根草。   太快了!   坠落袭来……   完了。   怎会是悬崖?   她怎么,就死在了这儿?   这辈子,比前世还要憋屈!   带她走向绝路的那一片白色在她眼前坠了下去。   她眼见那马越落越远,直变成了一个白点,掉进了深崖。   她的身边,大量沙石正往下滚。   下方一声闷响伴着马嘶传来,她知那马凶多吉少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子虽悬空了,却并没往下掉。   有什么箍住了她。她被挂在了半空。   自然不是什么运气的藤蔓或树枝挂住了她。   而是她被救了。   腰间有一根绳套住了她。   而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抓住了那救命之绳。   是朱承熠救了她。   她如何想到这里会有一片崖,他数到三时,她发现他们相距还有一段距离,她跳马他也不可能瞬移来救她。于是她犹豫了那么一瞬。   但他的声音再一犀利后,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就动了。   果然,她该信他。   若她再一犹豫,或许他也救不了她了。   这一刻,她热泪盈眶。   劫后余生是感觉,真好!   抬眼。   随后她一惊。   朱承熠的人,并不在山顶。   她虽脱险,却不曾脱困,而是将他也带入了危险境地。   上方朱承熠一手攀抓了一棵穿过石缝横长的树枝,一手则用一根缰绳给套住了她。   “这便是你单枪匹马的下场!”   “这是你不够信任我的下场!”   “这是你畏缩别扭的下场!”   多亏他来自燕安,多亏他很会套马啊!   总算将她给套牢了。   眼看快到山顶时,他便做了最坏准备。   若追不上她,他便只能去套人了。   于是他拿匕首割断了马缰,并迅速打了一个活套。   他本打算借由那块平地来套住她。   那么待他发力,他再飞身去救她。   她连伤都不会受。   可时间太少了。   他刚刚打好结做好准备,眼看她的马就要冲出崖去。   那时,他正好发号施令到“三”,可她一个犹豫,并未往边上滚,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若她当时就跳马,他们此刻便只是摔在平地上。   她到底滚得晚了一步。   朱承熠虽套住了她,可在挣脱自己身下马后,却被她的马那把冲力给带到了。   他差点没拉住她。   他虽扯住了绳,但却没能将自己控制在平地上,反而跟着她滑了下去。   好在,这山多石。他清楚,只要套住她后,即便他二人滚下去,他也一定能扒拉住崖壁上的石和树的。   就如此刻,朱承熠很快双腿一勾,找到了一块横向凸出的平石给踩住,算是托了一把力,松了一口气。   就这般,他站在山石上,单手挂住头顶树枝,另一手拉着被绳索套中,悬空的她。   本打算给她点教训,让她自己慢慢爬上来,可见她煞白的脸,脱相的人和已磨破皮的手,朱承熠到底没忍心。   他咽下那口气,将人慢慢往上拖。   他将这个时间拉长了——为了给她教训长长记性。   荣安也终于抬头了。   她只呆呆看着他的脸,大口大口喘着气。   刚刚发现脚下是悬崖后,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完了。   当时,心头和脑中各种情绪爆发,而其中最强烈的,竟然是懊悔。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懊悔,是对他的。她不想死。她对他有期盼!不知何时,已经生出期盼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她脑中冒出了这一句。   朱承熠看着已经失语的她,刚要出口的教训又再次吞了回去。   将人拉到身前时,他勾了唇:“此刻,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站上来,抱着我,二是继续被我提着。你选。”   荣安注意到,他脚下踩的这一片平石,压根没有她的立足处,而上方他把着的那根歪脖子树,还不知能承受多大重量。   她除了靠近他,其实根本就没得选,那绳子勒得她腰部和肋骨生疼,若不是求生欲让她不敢动,她早就挣脱绳子了。   “我……”大概是拒绝的多了,看着他那张脸,她偏就没能说出口。   朱承熠没好气,不由分说就将人一把拖了上来。   他挪开了一只脚,在平石上给她留了一只脚的空间。   眼看她已被提到与他平行,她终于犹豫伸脚。   见她又生出扭捏,朱承熠目光一敛,手一抖。   荣安一个大晃。   已到安全处,如何再能掉下去?   怕死的她,下意识就伸手去环住了他腰。   紧紧的,紧紧的。   她似乎听见他满意的一笑。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来不及脸红,她腰上便是一紧,随后她就被转了个角度,她已被他提站到平石,并被他挪到了靠山石的那边,后背被他抵在了山石上。   嗯,后背靠山,正面对他,腰上还被一条绳和一只手扣着,这应该是安全了。   但,靠的太近。   心跳过快。   她能感觉他的呼气喷在面部,也能感觉自己的脸烫到如发烧。   她没法退,只能伸手去推。   “别动!我要是把不住,你我就都下去了。”   虞荣安觉出了他跟着她推力的一晃,顿时一惊,再次下意识搂住了他。   她手足无措,手脚都觉没处安放。   “上……你有办法上去吗?”   她不敢看他。   他眼里有责怪,有审视,更有那种忽略不了的光。   他再次觉得好笑。此刻的她,就像一个犯了错被抓包的孩子。   朱承熠并未答她,反问到:   “你这次可自在了?”   “……嗯。”过于自在了。   “你不是说,想要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吗?这次,你可觉新奇新鲜?”   “……嗯。”过于新奇新鲜了,差点送了命。   “刺激吧?”   “嗯。”太刺激了。   “可我觉得还不够。不如,做点更自在新奇刺激的?”   他声音里带着蛊惑,一听就没好事。   尤其见他突然将右臂紧了紧抓扣上方的粗枝。   “啊?不,不不不……不要了。”荣安抬眼看他,她的腿都软了好吗?   “我要!”   他说罢,薄唇一动。   荣安只觉被扣住的身子再次一紧,一堵胸膛贴上来,她的后脑勺被推到了岩壁,而她的唇上,已被男人冰凉柔软的唇给覆住了。   全身一紧,荣安将一双眸子瞪得圆圆,脑中更是嗡地一下。   她的所有思绪全都放空。   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 第369章 造孽太愁人   这果然是新奇刺激的事吧?   新奇到,她不觉得世间能有人挂在山崖之间做过。   刺激到,她不敢乱动,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生怕一不小心两人一起丧命。   他的气息和心跳那么明显,荣安只觉头晕,眼花,腿软。   若不是后腰被托着,后背有靠山,她估摸已经栽下去了。   “我要你铭记这一刻。”   “我要成为你闭上眼也忘不了的人。”   “我要你做梦都少不了此刻。”   做梦?   可不正如做梦吗?   脑中乱成了一团麻。   喉间飘出一声叹后,她看清了他眼中的晶亮。   “你以后不用单枪匹马,我陪你。”   “你以后对我可以全心信任,我不会害你。”   “你要自在,我可以护着你自在,可以给你不一样的自在。”   “你要新奇新鲜,跟我,我带你去领略。”   “你要刺激,我还可以给你更多。”   他说着,一手强拉向上,一手搂她,两人脚下一空,只靠他一臂挂在了那根横长的树枝上。   荣安吓到了。   她不敢往下看,生怕和刚刚的马儿一样下场。   她也不得不操心他的力气够不够支撑两人,万一手滑了怎办?   还有还有,那根树枝一看就不够稳固,这横长的,摆明是残次的。万一这咔嚓一声,两人不就下去了?   “快回,回去!”   “这样才真刺激!”   他不由分说,再次将唇覆上她。   这一回,是真挂在了半空。   风呼呼吹着,时不时有鸟在视野划过。   而空荡荡的脚下,带来的全是紧张。   两人晃在空中,一个惬意带笑,一个紧张欲哭。   他不信,这还不够让她铭记。   “回……去……”荣安口齿不清,从唇间挤出了两个字。   她眼睛红了。想哭。   他却笑了。   此刻的她,难得乖巧,让他忍不住在她额头再印上了一下。   如她所愿,他腿一勾,再次回去了横石。   荣安大口喘气。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上去……能上去吧!”如果能踏在大地上,更好。她暂时不想与他算什么亲密接触的账,只想先上去再说。   “怕了?”   “我怕死。所以要上去。你想想办法,能上去的吧?”她抬头看了下,只有两丈多。他肯定能上。   “上是能上。但你忘了,我在外人眼中,皇上跟前,武艺可不怎么样!”   “……”忘了,确实忘了。他能救下她,已是冒险,若再飞檐走壁,怕要让皇帝怀疑他隐瞒武艺的居心了。   “那我们,就在这儿?”荣安面上再次一红,过于暧。昧,她怕再在这处待下去,她便宜被占尽不说,心中那点摇摇欲坠的墙也得被轰塌个尽。   “安心等待救援吧。”他见她面如胭脂云霞,心头又是一酥。如此千载难得之机,他哪里舍得上去。万一一上去,她又如刺猬竖起一身刺来,他岂不是前功尽弃?   或许是天助他也,皇帝给了三天之期,老天便送了他这么一个机会。没道理送到口的肉都不吃……额,没法吃干抹净,也得死死叼住不是?   “救……会有人来救我们吧?”   “不少人见你我冲上山了,咱们不回,肯定很快会有人来查看并营救的。”来得慢点才好。   见她实在紧张,却不知是因为处境还是他,朱承熠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便又靠近了她两分。   “我们能撑到那时吗?”荣安深吸一口,侧了侧头,又离他远了一点。“这石块要是不稳呢?头上这根树枝若是断了呢?”   “到时候再说。”真要不稳,他也会先将她扔上去。“此地还算安稳,我会尽量将重量在树枝和横石两处分担,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的。”   朱承熠忍住了想要再欺负她一次的念头,咬牙到:“我觉得,在上去前,刚好,趁眼下这个难得的独处机会,我们不如将有些事说清楚了。”   “……”   荣安一眼瞪过去,脑中却是一闪。差点被他带偏了。这个骗子!   “你不是会吹口哨?你一定有办法快速搬救兵的是不是?我们为何要等人来救?你故意的!”   朱承熠却是直接将下巴架到了她肩上。   荣安身子一僵,心头一颤,差点滑下去。   他哑声轻道:“我不想上去。不想。”   “……”   她想怒骂其卑鄙,可就是什么都说不出。   不知是否有些耳鸣,有那么几瞬,她又混沌起来,耳边似只能听见心跳,却又分不出究竟这心跳是他的,还是她的。   连拒绝的表情和动作,她都忘了去做。   他也太会哄人了。   纵是今生醒来后就打定主意坚定心性的她,也深觉经不住总心动。   好几息过去,她身子渐渐放松后,才意识到,很久过去了,可她的手,还是一直都没离开他的腰背。   可耻啊!她竟然怕死怕到了这种地步——必须只能是怕死!肯定不是喜欢。   “我要上去!”她伸手重重拍向了他脑袋,没留一点情面。   发出了一声闷响。   朱承熠错牙再看她,见她又回复了那张牙舞爪样,不由苦笑。   “你说不清楚,你不答应了我,就别想上去!”   “你……”荣安又一瞪眼。“你这是威胁我。”   “就算是好了。只要威胁有用……”   他故意一晃,身前人又是一惊,刚刚那只打了他的爪子再次回了他腰上。   “你不怕死吗?”荣安注意到,其实每次一动,都会有细碎的泥沙时不时往下滚。这也太惊险了。脚下突出来的这块横石若松了……   “怕。和你一样怕。”   “那就别赌。”   “我死在这儿,为了救你而死,好处不小。值得我赌。”   他死在这儿,虞荣安欠他一条命。虞博鸿欠他一个人情。他死在大周,皇帝欠燕安一个交代,欠各大塞地一个说法。皇帝会给予燕安最大的抚恤和优待,至少接下来的百年,燕安将无忧。   他父母还年轻,有了这份人情做保障,他们就不用不敢生,大可以再生儿子取代他这世子。还有民声,都会站在燕安,怀疑他的死是人为。   大周皇帝们都是要脸的,也是怕被人戳脊梁骨的,为了不落人口实,总不可能不管不顾。   那么,他即便死了也值。   当然,他更希望,借着这一救,此刻能得到她的一个允诺。   荣安转念,也想明白了。   他真敢赌。   “你怎么这般固执呢?都被我抱了,亲了,救了,还不够吗?”乖乖接受,多好?   “你什么都敢,怎么就不敢跟我走一遭?”   “你不肯走,怎么就判定那条路不好?”   “纵是满地荆棘,你怎知没人为你排除万难?”   “两个人走,总比一个人强。就如此刻,我至少能救你。”   “……”朱承熠的苦口婆心,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   关键这人,油盐不进。   着实可恶!   他觉得,自己的怨气都上来了。   嗯,得发泄。   “你太没良心了。”   事实证明,有些事,就是有一就有二。   三,也是顺其自然。   于是,当他第三次凑上前对她做了无礼之举时,几乎是泰然心安且驾轻就熟。且不是前两次的浅尝即止,而是更多,更烈,更热情了些。   时间,也更长了些。   随后,头晕脑胀,气息不畅的某人,稀里糊涂的,也不知怎么就答应了他。   而另一人,则满面春风,笑呵呵开始解开套在她身上的那根缰绳,并将缰绳甩到上方树枝根部开始打结……   荣安这才渐渐从混沌里略微清醒了一二。   骗子!   他果然有办法上去。   她真是被恐惧冲昏了头,忘了有绳,他会套绳啊!   只要用这种法子上去,何愁怕露馅?   可她此刻不想骂他。   她更愁另一件事——她答应他了。   造孽啊!   她还是没搞明白,她究竟是因为怕死,还是因为他这个人才胡乱答应了。若没记错,刚刚她……似乎并不排斥他。嗯,还略有主动。   羞耻啊!   ……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荣安连怎么被他弄上了山顶都不太清楚。   触到大地,她很觉感恩,身子一软也提不上力,就那么不顾形象躺着了。   真好。   她不想死。   主要是还不能死。   她闭上了眼,大口呼吸。   “还在回味刚刚?”不和谐的声音耳边响起。   荣安鼻息一重。便宜都给他占了,还想占口舌便宜?   “我只担心会摔死,胆战心惊是真的,对你无滋无味也是真的,何来回味之说?”   这话一出,她又后悔了。   某人毫不犹豫扔开手中缰绳,上来重新给她回忆起了刚刚。   她暗骂自己说话不严谨。弄得似是故意撩他而上一般。   倒是不同于刚刚刺激如雷,这是一个极其温柔的接触。柔和到如耳畔秋风温和,如天上云朵柔软,细细绵绵,难以抗拒。   大概是身下有了大地的依附,踏实安稳感充斥,心跳也越发如鼓重击。   她觉得,她大概……是喜欢他的。   她眼眸明亮看他。   “记清楚了吗?”他趴在她身边,对看着她。   荣安大概这是第一次细细看他,细细看这个被强行铭刻进了心底的男人。   细长幽黑,完全看不到底的眼,高挺的鼻,厚薄适中的唇,面上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合起来组成了绝美的颜,分开来单看则同样经得起欣赏。这张脸,绝对是老天的馈赠。   多看一次,都会心动一下。以前没细看,大概就是怕心动吧?   她一直没弄清楚自己的想法,但她知道,那时不时紊乱的心跳是真的。每一回她需要他时,他都在是真的。他的眼里,只有她,也是真的。   或许这样便够了。   “清楚了。但我不想要回味。”她主动凑了上去。因为回味的,是过去。这一次,她要此刻,还要将来……   他笑着张开了怀抱。   当心底那固守的坚决打破后,许多变化将是显著的。   心头纠结放下,荣安一下觉得轻松了太多。   面对朱承熠,她终于久违地回到了那种最开始时的自然惬意状态。可以说说笑笑,可以偷摸占他便宜蹭他光。不用再怕被他开玩笑,也不用小心顾忌说话。这让她的心情好了太多。   但糟糕的结果是,他对她更随便了。   在没有经过她允许时,他便伸手触到她腰。   在她拍开他手之前,还是嘶声起来。   她浑身都疼。   所以她只能四仰八叉躺倒在这儿。   “有哪些地方疼?”   “手疼,臂疼,腿疼,脚疼,腰疼。”看了他一眼,想到一会儿下山后可能面对的一切……“头还疼!”   “哪里最疼?”   荣安感觉了下。“腰……腿和脚。”腰上是被缰绳勒的。腿是太过用力夹马,不但被磨破皮,跳马的时候还被狠狠刮了下。   脚则是踩在马镫里施力太久,暂时不知是什么程度的伤。   “赶紧走吧!”   “话说……围场防务不应该很严密吗?为何出事那么久,还没人来救援?”   “我追来时,沿路不少人都看见了。之所以没人来……”   朱承熠也觉好笑。“大概大伙儿都体念我追人辛苦,所以想要暗中助我一臂之力,不愿打扰我好事吧。”   当然,还有一个他不想说出来挨骂的原因:是他身上有可求救的讯号烟火。他没有求救,他人自然放心。大伙儿都很帮忙啊!   此刻他更不会寻求救了,他想要与她多相处一会儿。   荣安没法跨骑,臀部又疼,只能横趴在了朱承熠的马上。   这个姿态,实在很丑。   可鉴于身子已基本和破铜烂铁差不多,她便忍下了。   朱承熠在前边牵着马……   “朱承熠!”   “嗯。”   “今日事,该不会是你策划的吧?”毕竟,马是他给她选的,围场的马都是他训的,这附近是他熟悉的。他还这么游刃有余将她救了下来……说起来,也就只有他最方便动手脚。   鉴于他长久以来,对自己的居心,荣安不由自主这般怀疑。   朱承熠回头定定看她。   “不是我。我再下作也不会拿你性命冒险。还有,两天后皇上就给我赐婚了,我犯得着吗?”   他的眸色冷了下来。   正如她猜测的方向,十有八九,这事既是冲她,也是冲着他。马出事,他一个要被问责。她出事,给她选马和训马的他更得倒霉。   有人居心叵测。   还差点就害死了她。   这也是他着急下山的原因。他得赶紧找人去将那匹摔下崖的马尸给弄回来。   “这事,我会查的!”   …… 第370章 敲定的两人   朱承熠知道荣安身子不适,便主动与她说话分散注意力,说起了他王府和燕安的种种。   殊不知荣安脑子一浑,想到燕安,想到自身难保,又想叹了。   “我想静静。”   “怎么?”   “我要捋捋。”   “还要捋?嗯?”他一回头。“你别忘了,你的名,你的身,都是我的了。”   荣安瞪他。   她今生既然不在意名,或许也可以不在意身。   重活一世的人了,还纠结这些吗?   何况,他是个绝色,说起来,自己谈不上吃亏。若是这么想,心里就舒坦了吧?   只是抱了下,亲了下,既没有少一块肉,也没有目击证人,她若抵赖……   “我们的事,先保密。”   他再次一回头。   “是我见不得人,还是你又想反悔?”他将眼神对上来。   荣安则心虚垂垂脑袋。   “你想多了。”底气分明不足。   “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你被我盖过章了,就别想跑。”他一声冷笑。这种人,他早防着了。“你脖子上被我啃了一口。”   “……什么?”   “你被我留了记号!”   没有镜子,她看不见。在哪儿?是……什么时候?是第二次她吓惨时,还是第三次她脑子如浆糊一般时?   可耻!   他可耻!自己也可耻!稀里糊涂的,犯错了吧?   所以说啊,色即是空。   若色字当头,一切空空啊!   “就你那个被虫咬的包旁边。一般人不会注意到。但你若反悔,我就指给御医看。让他帮着瞧瞧那是个什么印子!”朱承熠知道,相比她自己的得失,她更在意家族父母的名声。   都已经从了,还敢反悔?怎么还弄得是他被占了便宜一般?朱承熠才不客气!   荣安瞪了他好一会儿。   随后,泄气。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看在他救命恩人的份上。   “我暂时不想和你说话。别理我!”   “哼。”   但一会儿后,荣安还是主动开口了。   “约法三章?”   “你说。”   “你先前答应的,都得做到。你府里的眼线可以不用全清,但我嫁你后住的地方必须安全无人监视。你的人得借我用。你要帮我多护着我家人,包括葛家……”   “放心。我说到做到。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会想法子全清掉。绝对不会碍你眼,碍你事。至于你家人,我一向护着,还用说吗?”哼,连于彤和葛薇都是他帮忙撮合的。   “在隐患消除前,确保家人都能无恙前,我不想去燕安。”   “嗯。”几年之内,怕是想回都回不了。   “你不能干涉我太多。”   “可以。”他不干涉,但会参与。   “还有!”荣安一把拽了他发,示意他回头,再次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他。“你是真喜欢我吗?”   “是!”他答得毫不犹豫,眼神也没有闪躲,定定的,直直的,一眼不眨给了她一个坚定眼神,由着她打量。   荣安见他又要凑上来,赶紧收回了视线。   若说他是假装,那只能说,装的太好了。   她看人不准,今生虽有长进,但她对自己并无自信。所以她才一直说,少了点什么。不是因为别人,全因她自己啊!   “那你能做到从一而终吗?”刁难。她就是刁难。就他这个身份,这事根本不可能。   “那你先告诉我,为何有这个要求?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会吃醋吗?”   “……”他比她想象中还要坏。“因为……你抱起来还不错。比想象中踏实。这辈子,我拥有的东西,不想被分享,也不想失去了。你就当我贪心吧。”   朱承熠又是一哼。   东西?他被归于东西了吗?罢,至少是她想霸占的。   “我本心是愿意的。”女人什么的,他真不贪。   “哼。”果然,没法一口应下了。   “所以我会努力达成这个目的。”他回眸,一下看懂了她那点退缩心思。“你知道的,我爹身边的几个妾,也都不是他自己要的。皇上要送,根本没法拒。哪怕是个奸细也只能留着徐徐图之。”   所以,他也一直觉得,身边有一个女人就够了。既是自己清净,也为了子嗣着想。血统正了,能省掉多少麻烦?想想虞爹,想想皇帝……一半的烦恼都因女人而起,所以,有一个足矣。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他再次看来:“我能答应你,我的身心,都只属于你。”   他神采飞扬:“这种屈辱要求,能应下的人,可不多哦!尤其是我这么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   荣安愣。   她没想到他能答应这么多。   她一直觉得,皇室男人都多情。朱永昊前世是收了一个又一个,只要有用,都能放在身边。她的那个逆子,何尝不是早早就有了两个相好,恨不得没立后就全给封了妃,还口口声声都是爱。   就连朱永兴那样的呆子,何尝不是一妃三妾,全都是深情厚意?   他会是例外吗?   荣安使劲想,就是想不起,朱承熠前世的妻子是谁?在他身上,她记得最多的便是他的死。其他的记忆,都零碎得很。   不但是他的妻,就连他是否成婚,可有孩子,她都想不起来。   也不像是忘了,倒似是被抹了一般,那记忆就那么凭空消失了。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让她会心慌。   “我爹和我,若只能选一……”她只是想知道,他这么一直跟随,究竟是利益多,还是感情多。她承认,她开始贪心了。   “你!”他眼神未动。“选你。时间来证明,可好?”   “好。”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他捧了她脸:“那我便告诉你,我既选择了。那即便皇上没了,你爹倒了,你身后没有助力了,我也不会重娶,不放弃你,不会改变我刚刚的保证。你把心吞回去吧!”   她缺安全感。他知道。他的出现改变了她的计划,他也知道。所以他想收住她心,归根究底,是要让她将心稳下来。   她点着头,眼里光彩一多,柔和满眸,让他忍不住亲了下她额头。   “还有一点。我有一些秘密……”荣安头疼的事,实在太多了。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是个比他还大了不少的妖怪。   “不想说就别说。”他继续爽快。“等你想说再说,你不说我也绝不探究。我不在意!如你所言,过去的事,不用回味。珍惜眼前,珍视将来更重要!”   荣安笑。   心头软了。   想问的都问了,她没问题,也没疑惑了。   她终于决定可以抛开那些顾忌,真的试一试了。   不久前答应她时,她神志不清。   但此刻她很清醒。   当她主动去拉了他揉到她头上的手时,心跳还是一下下的紊乱。   她喜欢他——她也很确定。   她很庆幸他没放弃她。   ……   慢慢腾腾下山,直到山腰,朱承熠却发现了不对。   他的马……   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下坡的缘故,所以马跑得有些快。   但渐渐,他拉缰的手需要用的力越来越多了。   他的马不但蹄子越来越快,连情绪也不太对。   他发现马眼中少了一份清澈,有些浑。   这匹马虽不是他京中的坐骑,却是他在围场骑得最多的一匹,默契度和亲和度按理是很不错的。   怎会如此?   朱承熠看向马儿,却发现马儿还一直往他身边靠,他几乎能感受到这马的不安。   哪里不对?   “荣安,下马了!”朱承熠不等荣安回应,快速将荣安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紧盯那马的他,注意到那马有明显的一松。   他一拍马身,那马竟如释重负快跑开了。   是不回头,撒腿就跑,迫不及待的那种。   荣安反应了过来。   “所以,问题不在马身上,在我身上对吗?”否则没道理两匹马都在接触了她的一段时间后会异常。   “应该是!”   朱承熠上下打量荣安,又凑近了她嗅了嗅。   最后将注意力放到了她腰间的那只荷包上。   这里边,放着昨日朱永泽给的那个药包。   难道是他?   朱承熠将荷包塞进自己衣襟内袋:“回去再说。”   “嘶——”她刚一迈开步,就痛出声了。   “回去抹点药,明日就好了。”他知道,她定是腿部内侧被磨破了。   大概为了让她不那么难堪,他二话没说就将她背了起来。   这一次,她没什么推却,安心趴在了他宽厚结实的后背上。   朱承熠笑了起来。   “如此这般,怕是没法保密了。”   他救了她,还将她背下了山。   众目睽睽看见他们亲密接触的两人后,是否保密也就无意义了。倒是合了他意。   “不保密了。我喜欢。”   她喃喃的声音撩得他心头发酥,耳边被她吐出的气一吹,差点就手抖了。他喉结一动,吞了吞口水,扭头轻啄她唇。   她一点没有避开,只将他搂得更紧。   若不是担心声音传出去,他简直想要哈哈大笑一场。   他一点都不想和她分开了。   若不是她受着伤,他大概会磨到天黑下山。   朱承熠:“我们早点成婚吧?”   “这会儿就提这个,太早了吧?”   “不早了。”早点吃干抹净,她才不会逃跑。早点弄在身边,才能解他长夜之苦。早点生下孩子,趁着皇帝健在,虞爹大权在握,至少先保下血脉,他才能和她一道,义无反顾去斗。而且……“我坚信你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太能闯祸,不放心啊!   “我爹也会保护我。”   “你爹要保护你娘。”他又补了一句:“于彤要保护葛家。”   “……”所以只有她没有人保护。   “你有我!各归其位,才是最好的。”   “我考虑下。”   “别考虑太久,你要是拖拉,我让皇上赐婚下月就成亲。”   “至少也得明年这个时候。”她还没玩够。一年时间,好好享受。   “你做梦!我等不到明年。”   “朱承熠,已经八月底了。你让我三四个月内嫁你,你才是做梦。”太着急了。   “我不在意嫁妆,你把你的人带来就成。我府里什么都有,你缺什么我给你买。我府里下人也多,你陪嫁的人没有也行。”   “我在意的是这些吗?我喜欢现在的将军府,我也想多陪陪我娘。”   “这也算是顾虑?我什么时候说,嫁了我就不让你回娘家了?”   他笑。他没长辈在京城,其实他也喜欢那种乐呵呵,暖融融的家庭氛围。   “我们可以常常回将军府,时不时小住一段时间。”   荣安惊:“可以吗?”   “哈!我是纨绔,你是胡闹,你我都是京中有名的荒唐无礼人,这些小事算事吗?大概连三姑六婆都懒得嚼这样的事,只要你爹愿意就行。”   “我爹自然愿意。”   “那就行了。甚至过年过节都可以在你家。如此你可放心了?”   “听着还不赖。”荣安想了想。“今后你要是在马场忙,就不用每日赶回京。我可以回我家住。”   朱承熠哭笑不得。还没成婚,她已经在打算将他从身边赶走了吗?   “你多操心了。若不出意外,你我成婚前,我的职务就要变了。我下一个职务,肯定是在京中。”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会进入正经官员编制中,甚至是在皇帝身边。   “所以我早说了,嫁我是大好事。你就别浪费时间了。”他蹭了蹭她脸。“我很好。人好,身体也好。保证让你满意。各方面。”   “别荤。”   “你竟然能听懂,可见你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我正经太久了。”   “你对自己的认识倒是足够!”   “要不要我正经回去?”   “那倒不用。别压抑天性。憋着不好。”   “……”   这会儿的朱承熠,心情大好。   她的心彻底打开,他只觉连吹来的风丝都是甜的。   ……   而瞧见前边来人时,荣安恰到好处“晕”了。   “狐狸!”朱承熠心下暗骂……   半刻钟前,不少人看见朱承熠的马冲出山区后,还都在议论纷纷地打趣他们大概是嫌马碍事。   但直到隐约看见朱承熠背着虞荣安下山,众人的嬉笑渐渐收敛。   那么,虞荣安的马呢?   即便是朱承熠收服美人心,也没道理敢大摇大摆这么无礼。他就不怕被虞博鸿大卸八块?   所以,肯定是出事了。   很快,从侍卫,到长宁两人,再到泰王和他们组的队员全都在赶来。   …… 第371章 寻找目标物   朱承熠面上冰冷,气势骇人。   朱永泰也是面色一沉。   长宁吓惨了,一脸内疚,当即就哭了:“出什么事了?”   朱承熠气场如冰:“身受重伤,疼晕过去了。差点没命。她的马也坠崖死了。”   众人一齐抽气。   “来人,去调些侍卫过来。”   “去请杜御医和庞军医即刻到马场别院!”   “去弄辆车来。”   “去禀虞将军。”   “去找郝大人,请他即刻带人寻到马尸带回来!”   朱承熠当众将他的安排吩咐了下去。他就不信,这事他还闹不大!   朱永泰本以为自己闯祸,思量后,硬着头皮给朱承熠道了个歉,表示最开始是他阻止了上山查看之人……   “不关殿下之事。殿下是为我好,我心里有数。”朱承熠一颔首,拍了拍朱永泰的肩。   何意?他怎觉朱承熠心情不错?朱永泰愣了一息才回神。哦,虞荣安既无性命之忧,那自己也不算弄巧成拙,反而是帮着玉成好事了吧?他轻轻舒了口气……   “昏迷的荣安”被安置在了马场别院。   那里,其实就是朱承熠办公的衙门所在了。   此时此刻,刚好皇帝也在别院休息。   朱承熠便去皇帝跟前好好告了一状。   人为——他的判断。   彻查——他的要求。   皇帝一听又出事,太阳穴都突突跳了起来。   能不能行了?他到围场总共还没十二个时辰,这就又出事了!   昨日那事虽荒唐,却也算是意外。   可今日这事,差点丧命的,是他重臣最看重的女儿,是他将赐婚的堂媳。   愤怒!   皇帝亲自去探望了荣安,以示重视。   荣安还在“昏迷”。   有嬷嬷帮着上药,表示虞小姐身上有不同程度的各种擦伤撞伤挫伤。   更有十几处的青紫。尤其腰部,被绳勒出了一大圈的血印。太后也来了,亲自瞧了眼,心惊之余也觉不忍。   侍卫去到崖边查检,确认了朱承熠所言的真实。   马滑下去的痕迹,绳痕,脚印都对上了。攀过的树枝和踏过的横石也都有血迹。   两人爬崖更是在崖口留下了一长串的印记,足可见当时之凶险。种种迹象,将两人幸免于难的经过与朱承熠所言对应上了。   报说,那崖有近三十丈高,一旦跌落到底,绝无生还可能。那马已经死透,身上多处骨折,一根尖石戳进了胸口。一匹白马完全成了血红色。   郝统领已带人下山,正指挥人将马尸带回。军医先去了,判定那马并无任何中毒迹象。   侍卫长表示:若不是世子及时救人,虞二小姐绝对是九死一生。   “不,应该说若不是我及时追上,又恰好会套马,山崖上还恰好有横石横枝可依托,这会儿凉透的就是她!或许还有我!”   众人默。   皇帝也觉庆幸。   御医则发现朱承熠手上也不少伤,衣袖和裤腿都被割破了,赶紧上来包扎。   “你竟然豁出命去救虞二?”皇帝打量了来。   “臣若不救她,只恐这脏水就泼到臣身上了。”朱承熠叩首。   皇帝见他冷然郑重,示意了包括御医在内的所有人退下了。   “臣自问兢兢业业,自打得了这职务,一直不敢掉以轻心。可架不住,意外或是人为,都不在臣的掌控之中。   臣不瞒皇上,当时臣恐惧至极。只恐会被人栽赃说臣不愿娶虞二所以设计谋害,又恐是有人故意挑起臣与虞将军仇恨,还恐有人是见不得臣和燕安的好,想要指责臣用心,挑起皇上与燕安矛盾……太多的恐惧,太多的后怕。   臣当时就想了,即便是臣死,也必须救下虞二小姐!臣的用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辨!”   朱承熠乖乖的磕头。   “既然救下虞二小姐,既然臣与虞二都命大,那臣自当让外人看看,臣取虞二的决心。臣和燕安坦荡荡,绝不敢有私心,请皇上明鉴!”   皇帝虽对这意外很不爽,但朱承熠这里却让他很顺心。   皇帝还不糊涂。这次,他还真就确实一点都没怀疑堂弟用心。   反而还让他生出了隐隐愧疚。   “放心。老八他们都来跟朕禀告过了。虞二冲出去的时候,那马就疑似失常了。朕丝毫不曾疑心你。”皇帝亲手扶了朱承熠起身。   “多亏你第一时间出去,总算没有铸成大错。虞二要出了事,朕也没法向虞将军交代。这事,你立了大功!朕记在心上了。你也别多想,朕知道你和燕安忠心。你好好的,朕不会亏待你!你与虞二的事,朕这两天就会颁旨。虞二那里,朕也会给补偿。”   不得不说,皇帝又想多了。   此刻的他不由思索:有人同时算计了荣安和朱承熠,但只是因为朱承熠说的那几种可能吗?事实皇帝更怀疑有人再一次是冲着虞博鸿来的。   虞博鸿是他最看重和亲近的臣子,他不希望君臣离心。虞博鸿也是他少数能放心给予权利的臣子,他更希望一切都不变。   但最近,总有那么些人,似乎总围绕着虞家人动手。   那么着急,想要拿他左右手开刀的,还会是谁呢?   呵呵。   皇帝眼中时不时闪着阴郁……   朱承熠要求彻查,皇帝应了,还给了他几人调用。   他第一时间找到了庆南王世子朱永泽。   荣安身上,唯一有气味的东西,便是从他那里得到的药包了。   所以毋庸置疑,朱永泽身上疑点最大。   “怎么可能!”朱永泽坚定否认,连忙摆手,简直想哭。“绝不是我!若是药包有问题,那常茹菲怎么没事?”   “虞二用的药包,是昨日从你身上扯下的那个。”而常茹菲她们用的,则是他昨晚在御医的监视下现配的。“昨晚我亲眼看着你原本是要将这香包赠予虞二的。”   “说了,那不是赠!我至于那么草率,当众送出贴身物吗?就是给她显摆一下,并借由香包说两句闲话。”   朱永泽苦不堪言,伸着手指就指天誓地。   一个事关他庆南地的毒誓发出,朱承熠也蹙起眉。   看来真不是他。   “你怎么自证?”   朱永泽直接将那药包扯开:“里边的成分你不是找御医和军医分别验过了吗?全都干干净净的。你若不信,咱们拿这个药包再去验?”   事实朱承熠已经验过了。   药包,确实没问题。挂在马身上没反应,甚至挂在兔子和羊身上也完全无异样。   “我不管!在找到第二个嫌疑人之前,你就是唯一的嫌疑人!”朱承熠淡淡道。   朱永泽气得直跳脚。   “你带我去见她。有问题的也不一定就是外物,或者是她擦了什么药啊,香膏啊,吃了什么东西有问题不一定。我亲自去找,亲自去辨!”   “不用了!”   朱承熠哼声。   这货都已经承认昨日是借由香包接近她,自己还会让他去见她?   不方便!   “不用了。虞二今日没有擦香膏,也没有用任何药膏。”   他早就闻过了。清清爽爽,没有任何杂七杂八的气味。这一点,他也从彩云那里得了确认。   “她吃的,也都与大伙儿一样。并没有吃任何外来的食物。所以我觉得,有问题的,就是在外物上。”   说着,朱承熠一个响指打出去,有宫女端了几个托盘进来。   里边分别放着荣安今日的骑马装和配饰。   “……”朱永泽一愣。   啥意思!   这是早有准备?   他懂了,一下面露嫌弃。   他伸着手指,绕着朱承熠走了好几圈:“所以,朱承熠,你找我来,其实并不是怀疑我,就是故意拉我下脏水,故意吓唬我,好让我来给你找问题吧?”啧啧,还惺惺作态将责任往他的药包上引。   朱承熠一挑眉。   自然是。否则怎么请得动这家伙!   但坚决不承认。   “说了,是为你自己洗脱罪名。你若不想被怀疑,不想被皇上亲自审,便赶紧想个办法!”   “你这只狐狸!你害我发了一个重誓!”朱永泽气坏了。自己怎么老在他手上栽跟头!   “赶紧的吧。”   “这种事,你找御医不是更好?”   “我知道你手段!御医和军医,在这方面,未必有你在行!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知道我的宝贝有多贵重?”话虽这么说着,但朱永泽还是拿出了他的宝贝。   一只盒子。   里边放出来了一只虫。   一只身上有花纹的胖虫。   朱承熠好奇看了去。   这些东西,也就南边那帮人会用。   虽不上台面,但确实有效且高效。   朝廷仵作也曾养过,但总养不好。   “丑话说在前头,谁知道有问题的是毒还是害,万一折了我宝贝……”朱永泽一脸心疼,手指摩挲那胖虫。   “我赔。”   “你赔不起。这宝贝我养了多年了。喂了多少精贵草药和毒虫你知道吗?”若不是不放心别人,他就不该带出门的。   “你宝贝要是损了,我欠你三个人情。”   朱永泽这才将那条恶心的虫放到了托盘,并求爷爷告奶奶地希望他的宝贝可以无恙。   “这虫能有用?”   “一般毒伤不了它。主要是看它反应。若这些东西有毒或是有问题,它会有表露。它灵敏着呢!那些蛮人放的蛊它都能找出来。”   第一只托盘里,是荣安盘头用的珍珠夹子。   第二只托盘,是腰带。   第三,第四只,便是那套黑衣和黑裙。   特意都分开放了,就是为了好查验。其实朱承熠已找医女看过了,一无所获。他也找了其他马来试过,也没有发现不对。他这才寻了朱永泽。   那虫在一只只托盘全都待了好一会儿,皆无反应。   此刻它已在第四只托盘,依旧不动弹。   朱永泽摇了摇头:“没有问题。”   “它不是死了吧。”朱承熠伸手想去戳。   朱永泽赶紧去护。   一不小心,朱承熠的手被打到。   托盘被撞上,差点滑落桌面。   好在他手及时一托。   那虫倒没掉出来,只是荣安那条整整齐齐摆在托盘的马面裙被打乱。   朱永泽张牙舞爪边骂边取虫,可他手还未触及,却又是一愣。   虫动了。   两人皆盯住了。   他们想知道,究竟是因为虫受惊吓而动,还是有其他缘故。   他们很快注意到,先前被卷在里边的裙摆被那一抛后,跑到了最上边。   “裙摆?”   朱承熠拿起那条马面裙,拉起裙摆嗅了嗅。   没有特殊气味。   他看向朱永泽……   顾不得避嫌什么了,他只得扭捏将裙递了出去。   朱永泽倒是没去嗅,而是直接将虫放上了裙摆。   “问题应该不在裙摆。若在裙摆上,哪怕卷在下边,我的宝贝也能第一时间嗅出来。而且我宝贝只是懒洋洋的动,说明它并没有太大的危机感。”   “那……”   “我觉得,你该去把虞荣安的鞋和袜都拿来。裙摆的气息很有可能只是沾染。说不定有问题的是鞋袜。”   朱承熠很快回来,带来了马靴,也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袜呢?”   “先查马靴。”妻子的内衣,他怎能随便拿给外男。   马靴放那儿,那虫被扔去了靴头。   这次,只不过五六息,那胖虫便开始了蠕动。   果然有问题。   众人目不转睛。   那虫到底是通人性的,第一时间,便往朱永泽的方向扭过去。   朱承熠眼神一凛,想到下山自己那马半清明时,直往自己身上靠的那种不安感。   其实不管是马是虫,都似在害怕。   那靴子有危险的气息。   朱承熠挡在了朱永泽前边,将靴子又追着那虫摆近了些。   那虫明显跑得快了。   靴子再次被朱承熠摆近。   这次,虫只往前蠕动了一点后,便似傻了一般,方向有些乱,线路也明显偏了。   朱永泽亦是眼神一深,将手挡在了那虫前边,可那虫却径直撞了上去。   “方向不辨,连我的手和我的气味都认不出了。”他大为心疼,赶紧将那虫给护到了手中。   皇帝也被引了来。   朱永泽只得将他明显傻了一般的虫又拿出来给皇帝演示了一遍。   “虞二的那匹马也是如此。越跑越快,最后浑了,白马跑成了红马也浑然不觉痛。”朱承熠声音带冷。他……也没想到问题在靴子上。   “我的宝贝虫小,相比大动物,作用时间肯定较快。虞二骑着马,肯定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发作。所以那马是慢慢失控的。”   御医,军医都来了,与朱永泽一道研究起了马靴。   一大批各种动物都被弄了来,一道做起了试验。   皇帝眉目越加阴冷。   呵,连一个贵女的贴身私物都能算计上,那主谋当是何等的本事?   虞博鸿也来了,气得浑身发抖。   他刚去看荣安,可彩云说主子还没醒。他的心啊,揪成了一团。   …… 第372章 护她亦护你   做试验的动物均有一二反应。   在燕安来的马身上尤其显著。   先暴躁后迷失——都一样。   相比下,京城土生土长的马虽也反应略暴,但并没有失控。   可燕安之马,连试了几匹,全都暴起了。   至于其他动物,倒是要简单些。只有两头鹿试图跳栏还撞到了人,其他动物多是眼一浑,摸不着头脑般傻愣或是胡为状。   朱永泽判定,马靴里加了至少两样东西。他认定他的宝贝虫是一定不会错的。里边有它讨厌或害怕的东西或气味,还有一样让它迷失判断的东西。   御医和军医皆认可这判断。   那靴子被拆开了。   靴面到靴底,连鞋垫都被拆成了薄薄一层层。   谁能料想,问题出在靴底的防滑层和底层连接处,那里多了一层多余之物。   有黏状物,还有一些颗粒粉状物。   哈,糊在了鞋底两层的中间,着实费心了。   一个时辰后,确认了。   黏状物略有些腥味,应该是类似猛兽的脂膏提取物或是分泌物。朱承熠细细嗅了,“是狼身上的气味。而且,应该是西北狼。”   这气息他太熟悉了。   “就是西北狼!我确认!”他被狼群追过好几回,有一次更与狼群周旋了足足十几天才脱险。当时没食物,他们一行人连狼肉都烤着吃了。   不管活狼还是狼肉,那独特的膻腥味他都忘不了。   众人皆抽气。   西北狼,是大周境内最危险和凶残的狼种。速度奇快,攻击力和撕咬力极强,喜欢月夜行动又被称为夜月狼,群居动物,每每出现都是一群,团结协作,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在大西北,基本是最凶残的存在。   而那粉末,则是类似迷药迷烟一般的成分。闻多了之后,御医和军医都觉头晕脑胀只得蒙住了鼻子。   正好全都解开了:   由于药物是在鞋底层之中,所以很难被发现,凝固状态时也没有气味,更是无法察觉。   但初秋白日气温不低,太阳一烤,加上骑马之时脚底和脚蹬之间摩擦一多,温度一升,那凝固物便开始融化,气味也出来了。   动物的嗅觉本就好于人类。   而气味在脚下,人更是很难发现。   但骑行时,人靴的位置却离马鼻很近了。   马儿一开始不察。但随着骑行时间越来越长,因暴晒和摩擦,使得脚蹬的温度越来越高,那混合和融化了两种药物的气味也自然就开始往马鼻钻。   燕安地的马最大的天敌便是草原和雪原的狼群了。   那种恐惧几乎是深入骨髓,融进血液,世世代代传承的——这也就解释了只有燕安马对那靴子表露不安和恐惧。   而大周京城养的马大多土生土长,对狼不熟悉,更别说气味了。它们自然没反应。   同理,那些家养的兔子和羊也是这般,不懂敌害,自然没反应。   倒是围场的鹿略有判断,大概是感受出了同种围场猛兽的气息才做出了反应。   当感受到天敌就在附近,气息越来越重时,那马可不得疯跑?跑着跑着,发现那危险紧跟自己,疑似已经追上自己后,那马势必用尽全力去冲。   跑得时间长了,气味沾染到了自身,马儿更得狂躁。   本就因为高速奔跑而疲累,加上精神紧绷,判断力下降后,使得那迷药的效果更放大了多倍。   军医觉得,马奔跑时会挥汗如雨,毛孔张开散热,靴子与马身的频频接触,更使得那气味容易沾染并侵入身体,使得马彻底从暴躁进入了迷茫,随后疯狂。   两相作用下,神志不清的马儿冲撞致死几乎是……必然!   而若不是这次朱承熠一开始就判定问题出在虞荣安身上,又有朱永泽的虫来找出关键,这无色无味鞋底夹层里的药物,几乎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此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只会被引去摔死的那匹白马身上,当一无所获后,这事便终究只能被定性为:马失控了。   责任,依旧是虞荣安的。或者说,是朱承熠的。   这些话一出,全场静默。   倒是朱永泽道:   “我的宝贝是吃药长大的,抗药性很好,可这次也中了那迷药的招,分辨不出我的气味还傻傻撞上,可见其药性之猛。我确信,那迷药要么是高手调制,要么是来自番邦!”   朱承熠则冷笑:   “何止!狼群之害是我燕安地大患。我倒是想知道,什么人有能力提炼到这么有效的狼气。而大周明令禁止使用迷药迷烟迷香,对方无视朝廷,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这药。对方究竟是什么通天本事,不但有这胆,还有这能力!”   好一个“通天本事”!朱承熠就这么给皇帝明晃晃放着一把又一把的火,暗暗打着脸。   有能力做这事的,必定位高权重,还和西北有联系。   朱承熠就差把那个名字给道出了。   而皇帝眼中已经闪过了危险的光芒。他也怀疑太子。   可太子……何时与西北有关联?难道,太子在西北有什么勾当?那太子对朱承熠和燕安的咄咄逼人会不会与之相关?……   “这个人此般大费周章,这般拐弯抹角,真的就只为谋害一个女子吗?臣不信!臣请求皇上深查!”朱承熠跪地,满是委屈。   谁都听懂了。但凡虞荣安三长两短,倒霉的就是朱承熠。   到时候,连累的还有燕安。   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啊!   众人看向朱承熠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怜悯。燕安王世子,确实不易。这暗算未免也太过猖狂了吧?   虞博鸿也跪地了。   他也求着皇帝彻查。   荣安“醒了”,带着一身浓重的药味,经过包扎之后被左右搀扶前来,同样跪地就是求。   “民女很确认,那幕后人就是要我死。”她这么一说,众人又是一抽气。   “民女最近一直苦练骑术和武艺,民女对骑术很有自信,我爹怕出事,早就教过民女许多安抚马儿的法子。当时民女全都试过了,根本行不通。”   “可民女练马并未对外宣扬,按理一般人不知我会骑马。可那人都知道,连我会参与围场之行,连我会需要骑马装备,连我来了围场会骑马都猜到了。可见对我,对将军府……几乎是了如指掌。”这一句,还是说给皇帝听的。   效果不错。   皇帝眉头打结,一下想到了七夕那晚将军府进了黑衣人后惹出的一连串的风波。   了不得啊!   很显然,有人是完全耐不住性子正在一点点动手!   朱承熠说的不错。哪个傻子会大费周章只为虞荣安这个小虾米?或者是为了燕安,但也有可能是为了虞博鸿吧?   若那般,便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难免想到,是不是有人不想等了,打算从剪除自己的左右手开始?毕竟,手抓禁军的虞博鸿,才是某些人登高一步最难过的坎!   “民女心怯,这事若不查清,没法安枕了。求皇上怜悯!”   “查!自然当查!”皇帝这次,将这事交给了御林军副统领阚信。这位,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信之一。   “朕且问你,你的马靴何来?可是何人所赠?”药物糊在鞋底里,自然是制作时就加进去了。   “不是。”   原来前几日,刚好常茹菲约荣安一道买骑马装备,想着朱承熠本就提出了不少让她准备的东西。缺的太多,她还真得出门一趟。她便带着蔡娘子和阿生等人,与常茹菲一道选购去了。   逛了好几家铺子,都没有买到合适的马靴。女款马靴本就很少,偶有的那些,要么太招摇,要么大小材质不合适,要么太闷热。   时间来得及,她便想着定制,反正她只需要最简单的款式。   店家倒是拍着胸脯保证让她满意,于是她指定了材质和款式,又付了定金后,两天后拿到了马靴……   常茹菲被带了来。   那几家铺子是常茹菲去打听了位置带荣安前往的,所以她也有嫌疑。   当然,荣安并不怀疑她,只问她,是否有人知道她们去定做了鞋,和鞋铺的位置。   常茹菲一愣,随即点头。   “郭品!”她叩地。   原来,在郭品的名字被添上了围猎名单后,便以求问围场种种之由,要求见常茹菲一面。   当时常茹菲正是借着出门拿定制的马靴,与他相约在鞋铺见面。   常茹菲从昨晚将郭品事告知朱永泰后便没打算再瞒,这会儿她知事情严重,已经牵扯到了自己和常家,自是毫不遮掩如实道来:“他确实借由马场,问了不少话。他去的比我早,想来在我去之前,他已经在掌柜口中打听到荣安的马靴是在那儿做的。”   常茹菲恨得咬牙切齿,心中给朱永昊记上了一笔又一笔。   但凡荣安对她表露一丁点的怀疑,她何尝不是嫌疑不小?那日去买装备的就那么几个人,阿生他们都是虞博鸿的人,肯定没嫌疑,自然就她和蔡娘子最可疑。而荣安不懂,所有装备几乎都是她和蔡娘子选的。   她们根本撇不清。   而且蔡娘子本就是她常家的人啊!   加上今日,还是她和长宁跑在前边,引着荣安一路追的。而荣安的马冲出去后,她们却没有去追看……   常茹菲的后背一身身的冷汗。   以上几条相加,只要荣安愿意咬她,够她和常家喝一壶了!   此刻的她,迫不及待要回京好好和祖父祖母说道说道了……   荣安也想起来了。   “对。那日鞋铺本说好是中午将马靴送来我府,可最后一直到傍晚才送来。想来就是那段时间被动了手脚。”那么,便是那掌柜或店员有问题,或被诱或被逼着做了见不得人事。   “又是郭品!”皇帝一拍桌子。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牛鬼蛇神!他究竟做了多少坏事!   阚信奉命,疾马赶回京,想要捉拿鞋铺上下问话。   入京才知,昨晚那鞋铺一场大火,鞋铺从掌柜到两个伙计全被烧死了。   半夜官府便排查了,大致判定是老鼠打翻了烛台,刚好那烛台又点到了做鞋面的棉絮,结果烧了起来……是意外!   那鞋铺,已是烧了个焦黑,什么都没留下。   没有物证,更没有任何人为纵火迹象。   死无对证。   皇帝更是勃然大怒。   而往郭品身上查时,发现与郭品交往最深的,竟然是葛崇儒。而郭品在翰林院的顶头上司,则是皇帝的人。这意味着,还是没有收获。   同时,朱永泰那里传来消息——郭品死了。   “怎么死的!”   朱永泰觉得很冤枉。   他怕郭品会被太子的人救走或是杀了,所以特意将人带回了自己府中。   他又恐郭品会自尽,所以昨晚开始就一直堵着郭品的口。   然而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府上侍卫换班吃饭的空档,两个轮值看着郭品的侍卫便晕在了原地。而郭品,已经死了。人依旧被绑在了柱子上,但却口吐黑血,被毒死的……   朱永泰不确定是他府里有内奸,或是有外人混进了他府中。   荣安敛目,不管哪种,至少说明一条:他府上不够严密!   还是他的责任!   这事,不该交给朱永泰的。   哎!   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朱永泰,玩不过朱永昊!   前世的他,基本连威胁都没能算上,今生真能指望他去将朱永昊拉下位吗?   没可能的!   只怕他的王府,已经被朱永昊的人渗透了。   他自作聪明将人带回府,恐怕也不比官府安全。   皇帝又气到了。   事已至此,线索全断。   查不下去了。   默。   静默。   朱永泰跪地求罚,却无济于事,皇帝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没合适之人接班,看来,他至少还得多在这位子上待个二十年才行……   虞博鸿亲自送了女儿回去别院休息。   “朱承熠与你……”自家白菜到底被拱了,总有些不爽,然对方救了女儿的命,就这一条,他便无话可说。   “我嫁他!”荣安不想拐弯抹角,也不想让爹难做。“我想明白了。他也跟我保证了不少。我信他。”   “那你心中……”   “有他!”   虞博鸿便不再多言,只叮嘱她好好休息。   很快,朱承熠过来了。   他给虞博鸿跪下了。   虞博鸿明白他意思,亲手将他扶了起来。此刻的自己,只能去接受了。   “我便把她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她若受了委屈,我唯你是问。”   “定不辜负!”   “好好保护她。”   “我会的。”   “你只要护好她,我亦会尽力护你!”虞博鸿这话也算大有深意的应承。   朱承熠再次拜下。   对他来说,这是个珍贵之应。   …… 第373章 是龙还是虫(书友尾号二七零二宝宝的万赏加更)   虞博鸿离开,也没提让朱承熠避嫌的话,直接将空间留给了他和女儿,也算是用行动默认了他。   朱承熠大步进了里间。   臀部酸痛只能趴着的荣安正在榻上长吁短叹。   “郭品死了,老八无能,线索全断,你失望了?”他上前蹲下。   “谈不上失望。”毕竟料到了。“就是见太子依旧活蹦乱跳,心里不舒服,毕竟我们都吃亏了。”死了几个人,伤了她,还死了一匹马。   “我倒不这么认为。”他将脑袋搁在了榻沿,与她面对面,他伸手,先是摸摸她发,又是摸摸她脸,不由眉眼弯弯。   难得的温顺慵懒,像只猫。   让他有些爱不释手地想多抚两把。   “怎么说?”荣安自然觉察到了他手的动作,但想着既已答应了他,又可耻到连更亲密动作都有了,此刻拍开他手,算不算装矜持?   这么一想,她还是闭上了眼,强忍暴起的冲动。眼不见为净,并默念:色即是空啊!   哎!   该死的!   她骂的,是她眼皮刚闭,嘴上又多了层东西。   软软的,带着他的气息。   她到底是一把拍去了他脑袋上。   可对方压根不踩。   稀里糊涂间,话未问明,她又气息不稳,晕头转向了。   “你走!我要休息了。”想到不久前,她拿镜子找了脖子,并未找到他说的红印,明显又被他逗弄,她的怨气又上来了。自己在他手上,显得尤其之傻。   “话没说完,我不走。”他直接上了榻。   “你别睡我榻上。”   “你怕是搞错了。”他笑。“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地方。我有绝对自由。”   “……”他的?难怪,这屋子不管装饰还是气息,都是简约大气的英朗之感。来的时候她在装晕,压根不知来到了何处。她还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客房。   “是我把你背来的。我不放心把你送去别处,所以把你带来了这儿。这是我在马场住的院子。要不然,你以为这房间怎么既私密还样样都有?所以,是你躺在了我的榻上。是你主动沾染了我的气息,我的一切。”   荣安还能说什么?她连他的被子都盖过,连他的杯子都喝过了。   他哈哈笑着,掰过她脑袋又印了一口。   随后解释到:   “我不觉得我们吃亏了。你没发现吗?朱永昊已经被逼得掩不住假面了。他不但疑似暴露了他在老八身边的内应,还狗急跳墙地连杀几人。他快绷不住了。而他越是这般急于毁尸灭迹,才越能激怒皇上。”   朱承熠起身灌了一杯茶水,有意识离她远了些。他发现了,只要触及了她,脑袋里就有些更进一步的念头。   “就算郭品能开口指证太子又如何?你觉得太子会承认?你觉得郭品手上会有对太子不利的证据?空口无凭,有用吗?   而时间上足够太子造些其他证据来反咬郭品一口,指证他是栽赃或被人指使。而郭品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能被他控制,只怕本身就有许多把柄在他手上,还未必就敢咬出太子来。   再退一步,即便查明又如何?这事到底没有造成实质影响。你好好的不是?这样的事别说将他拉下位,就连伤筋动骨都不能。所以,此刻这样最好。他已经慌了!”   一次次的逼迫下,他很快就会慌不择路。   那么,机会就来了。   “嗯,有点道理。但若他还有耐心呢?”   “办法多了。可以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荣安看了他一眼。   见他不多说,知他最近神神秘秘,有自己不知的盘算。   “你以后紧跟我步伐就好。”   他忍不住又想上前。   “而且,我得谢他。若没他弄巧成拙,你那里我怕还得要下一番苦功。果然,老话最实在,还是生米熟饭什么的,最有效不过。”   “你可以走了。”荣安又开始嫌弃他。“晚宴不是你准备的吗?赶紧去招呼着。”烤肉宴呢!应该会很好吃吧?   “你馋了?”   “我去不了。”去了,大概就是被围观的下场。“你让人给我送些过来吧。”   “你不能吃。烤的热性大,对伤口不好。我让人给你炖粥了。”   “……”哎。不想吃粥。   “不过你若实在馋……”   “怎样?”   “我给你吃。你再尝尝?”   荣安一愣后,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拿了靠枕就砸向他凑来的脸。   也是这时,外边来报,说是星云大师送了个平安符来,让荣安一定要带在身上。   荣安又是一愣,随后蹙起了眉。   “血光之灾……”她差点忘了。这是应验了吧?   不对!   若是应验,和尚为何又送来一个平安符,还叮嘱要带?   这次差点就玩完,若还有……   这一瞬,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朱承熠也蹙起了眉,上来搂她在怀。   “你若不定心,就佩戴着吧。宁可信其有。”   荣安目光略微瞟他。所以,他也觉得会有事。   他紧了紧她:“接下来几日,你别离开众人。我会找人暗护你。你若愿意,我也可以一直在你身边。”他又贴来,被荣安推开。   “你上次求见星云,他可见你了?”   “没。他说,没到时候。”   “……”   两人对视,想的是同一件事。   荣安觉得有必要探一探他的心思。   她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我若是凤,我若嫁你,你觉得,你当是什么?谁又当是龙?”   他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他也问过自己。   他姓朱,有些事不是没可能。   但说实话,他确实不在意。   “我不管!”   他抱紧她。   “我在意燕安在意你。我所有的目标和行为都以你们为重。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不知。我也不打算去猜。一步步走好当下,努力而为,不让自己后悔,是我眼下要做的。若真有一天,我必须往那里走,只要你们在那儿,只要你们需要,我自然会去。是龙是虫,对我来说,并不如你们重要。”   朱承熠拿额贴了贴她。   “但你安心,不管我身在何处,答应你的都会做到。”   “你说话……”   “算数。”   “不是。”荣安笑。“我想说的是,你说话……怎么这么好听呢?”   确实,管他呢!   只要所求所愿都在,管是在何处。   大伙儿都整整齐齐,去到哪儿都一样!   他们要做的,就是不让自己后悔,让在意的人和事都好好存在着。   荣安觉得心里满满的,前世今生,似是第一次,心里觉出了富足。那些个缺口,也似都堵上了…… 第374章 找护食的人   荣安趁着晚宴时分,找了侍卫护着离了马场,回到了围场别院住处。无他,她就是暂时想要远离黏腻的朱承熠。   刚到别院,就迎面碰上了常茹菲和她这次一道参与围猎的兄长常如风。   常家子弟都习武,这次代表常家来的儿郎便是这位。   两人不知在谋划什么,神神秘秘。   看到荣安,两人一道过来,一起冲荣安道了歉。   常茹菲更是红了眼。郭品是她招惹上的,却差点害死荣安,她是真的内疚。   荣安直言没放心上,常茹菲便别了兄长扶着荣安回住处。   “荣安,你是对的。朱永昊他就不是个东西!”   七夕之后,陶云也疏远了朱永昊,颜飞卿更是对这位至亲失望,常茹菲不禁好笑,当日荣安一语成谶,到头来,她们竟然都与之反目了。不,应该说,她们都是被他踩在脚下算计的踏脚石。   何其可恨!   “我刚给我家里传信了。他休想上去!”常茹菲直咬牙。   荣安更觉朱承熠所言有理。   呵,这次朱永昊偷鸡不成,怎么也想不到牵一发动全身,他失了的,不可估量。   早先的老族虽表面一直处于观望,但实际是偏向于他的。   可之后,常家振臂一呼下,只怕得要重新审视他了。   而皇上的态度愈加明了,他想上去,难度可想而知……   更有可能,朱永昊还已暴露了他在西北那只伸长的手。疑心皇帝绝不会不管。   而朱永昊从来就不是个有耐心之人,这一点,从他前世上位不多久就开始卸磨杀驴处理燕安就能看出了。这样的他,在接连受挫后,一定会做点什么……   荣安与常茹菲才说了一会儿话,朱承熠便又来了。   美其名曰:送汤。   朱承熠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常茹菲见状差点笑死,捂着嘴就走了。   荣安脸红。   可以预见,明日又是被打趣的一天。   朱承熠可不客气,直接背了她就往屋中走。   “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已经不疼了。”宫里的药都很好,她都是皮外伤,没什么了不得。早知道,去吃烤肉算了。   哎!   有这么一瞬,她想要掐死长宁。   占着屋子不来住,全方便了某人进出……   半刻钟后,朱承熠总算走了。   荣安抹了抹疑似很红的唇,羞耻心再次上来,还是找人去请了常茹菲来,并请其搬过来与她一起住。   理由更简单粗暴:今日惊到了。所以她害怕。   常茹菲好骗,二话不说就回去收拾了东西住了来。   她料对了。   两个时辰后,某人又来了一趟。   常茹菲去告知:对不住,她睡了!   某人:送药,要进去瞧一眼。   常茹菲又告知:对不住,我也搬来了,不方便!而且刚刚我已亲手给荣安上了药了。   某人思量让长宁过来将常茹菲给打发回去。   常茹菲又说:荣安害怕,所以我陪荣安睡一个房间一张床。   朱承熠默了,连爬墙的念头也一起打消了。   他容易吗?还想着这几日多多拉近距离呢!打铁要趁热,他就想一口气将她的心给焐热了,可架不住人家就好来日方长!   哎!   咬牙切齿的他决定求皇帝把婚期提早,再提早……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荣安虽是累极,却睡得很不好。加上伤口多,怎么都睡不踏实,一晚上都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   而常茹菲也差不多,想到郭品,她气。想到朱永昊,她恨。   这气恨交加的,让她几乎整晚都在磨牙。   快天亮时,两人几乎同时起身,随后看着对方的黑眼圈,相视笑了。   一晚上过来,荣安觉得伤口都好了一大半。   连臀和腿都已差不多如常了。   一想到今日马球比试,荣安又来了兴致。   她想看。(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前世今生,她都第一次看马球呢!   朱承熠早就给她专门备下了马车。   里边放着厚厚的坐垫,铺着厚厚的皮毛,连茶水都给温着,一看就是专门给荣安准备。   常茹菲笑:“真真贴心的世子。”   荣安拎起那毛皮直嫌弃:“这么热的天,我怕捂出痱子来。”   “啧,人比人,气死人啊!臭显摆!我若是你,如此心意,别说痱子,就是长疮都情愿。”   “喏!”荣安将毛皮扔去常茹菲身上。“我将心意转赠你,随你怎么焐。”   “我可不敢要!”常茹菲摸着这油光水滑的厚毛皮,不由感叹:“真舍得啊!”   她看了来:“荣安,你说我究竟是什么问题才会碰不上好人呢?”   “怎么就是你的问题?你长得好,家世好,性格好,品行也好……就是因为你处处好,才容易被人算计。飞卿不也是吗?吃了那么多苦,这才苦尽甘来。你的缘分在后边。”   “她碰上了郝岩,可我……”   “好饭不怕晚,良缘不怕迟!”荣安一想到常茹菲被耽误的前世就糟心,此刻却也只能安慰她。“你有我们,和飞卿一样,咱们不会让你被烂人拖累的。”   “说到这个我就后悔。我对郭品好感时就不该瞒着你们的。”否则哪来这么多破事。“所以,以后我的婚事,你给我参考下。”   “我……眼光也不怎么样。”前世就是。今生纯属运气。   常茹菲不认可:“其实,我们先前都不看好朱承熠。但此刻看来,还是他最好。他比郝岩还好。就冲他护食的劲儿,你今后的日子一定不错!所以,我改变心意了。我得找个和朱承熠那样护食的,可以一心护着我的。你帮我看着点。有合适的来告诉我!”   “行吧!”哎,这种事,是她一个外人说了就有用的吗?   两人刚到马场,就迎面碰到了朱永泽。   黑着一张脸的朱永泽。   原来,他作为太子马球队的主将,天未亮就被朱永昊要求来训练了。而他不高兴,还因他的胖虫昨日回去后就萎靡不振,到这会儿还没恢复。   荣安上前谢过了他。   “倒是不用谢。朱承熠用人情来换我帮忙的。”朱永泽很坦白。   “那我也得谢您。您昨日还让人送来两瓶药不是?很好用。”荣安行了个礼。   “好说,好说。”   朱永泽说着,视线扫到了常茹菲。暗道他也送药给这人了,怎么不见她客套一下?真是……   常茹菲被一盯,想到了前天晚上之事,面一红,只能跟着屈膝行礼。   “我也得谢过世子前晚给的药。很好用!”   “那倒不用。我这人一向分得清。那晚是我失礼在先,那止血药只是赔礼,不用谢。”   那边,朱承熠过来了。   虎视眈眈,盯着朱永泽。   朱永泽一见他那小心眼的模样,便后背发毛,咬牙骂了句“倒霉”。   刚要撤,朱承熠便喊住了他。   “见到长辈撒腿就跑?”   朱永泽耳垂有些红,这家伙又来出他洋相。辈分小,没地说理!还能如何!   乖乖叫了堂叔后抬头,果然,虞荣安和常茹菲都在憋笑。   “没事我便告退了。”   “等下。皇上让你查看的围场四周,你都去了没?”昨日朱永泽的虫立了功,皇帝便让他用他的眼光和医术去到围场好好查检。   “我这不是没空……”   “那你此刻在做什么?”明明很有空的样子。   “……”朱永泽很想痛骂一句“瘟神”。   倒是没想,常茹菲给帮着解围了。   “都怪我。”常茹菲给朱承熠行了个礼。“是我有话跟庆南王世子说。世子帮了我一个忙。我得谢过他。荣安只是陪我。耽误了世子之事,全是我的错。”   这朱承熠分明吃味,她便挡一挡吧。   朱承熠见荣安得意一挑眉,心中生了幽怨,二话不说,就带她去御医那儿把脉。   荣安冲他直笑,并嘚瑟告知:“常茹菲接下来几晚都会住我院中。你注意点分寸,别老找我。”   “你防我怎么跟防贼一般?我若要对你做什么,昨日山上岂不方便?你我刚定情,不该是情意绵绵,柔情蜜意时吗?”她这时冷时热,让他总觉昨日是梦。   “情话说多了会腻,你与我保持些距离!”   朱承熠哼声,“总之长宁今晚就住过去。”住不下常茹菲。   “好啊!那便更热闹了。茹菲与我一个屋。”   “两女同榻,偶尔一次就罢,接连几晚,你小心传出闲话来。”   “茹菲照顾我,天经地义。除非心怀不轨者,否则谁往闲话上扯!”荣安睇了他一眼。“我要传出那样的闲话,丢人的可不是我。”她笑起:“会显然咱家世子很没用。所以,你一定不会让那事发生对不对?”   朱承熠磨磨牙。说到这会儿,只“咱家”两字是能入他耳的。   “我有没有用,等你三年抱俩时就知道了。”   朱承熠只觉将她推倒的念头更强了,眯眼道:“常茹菲多陪你一晚,我便求皇上将婚事提早一个月。你若让她住到狩猎结束,我保证让你今年内就嫁我!你自己掂量着!”   “……”   “我没有玩笑。昨日,我已让阿生回京了。工匠木匠瓦匠都请了。我那王府,已经开始准备婚房和大喜事了。日夜赶工,最快两个月,一定可以办喜事!”   “……”怕了怕了。不行,得找爹说说,不能让他得逞了……   荣安一个回头,却见常茹菲还在和朱永泽站在原处说话。   咦?   这……朱永泽不正是个护食的主?瞧他对那条虫的态度便可见一斑了。敢大摇大摆入京来,不管是真来恭贺中秋还是打探情势,必然是个看重家族的。常茹菲想要朱承熠这样的,这朱永泽可不正是个合适人选?   “朱永泽人品如何?”她问。   朱承熠:“反正不如我。”   荣安点点头。就冲他的小心眼,既然没说朱永泽坏话,应该是还不错的意思。   那两人站那儿说这么久,看来常茹菲运气也不赖啊!   ……   另一边,朱永泽见常茹菲给自己解围,也是赞了她一声“有眼力”。   “若需要药,可以找我拿。”   “助眠的有没有?”常茹菲答应了荣安还陪她睡,今晚她可不想再那么翻来覆去了。   “你怎么一点不矜持?”   “……你刚刚说让我可以跟你拿药,只是客套吗?”常茹菲又一次觉得这家伙有毛病。   “京城贵女说话做事都拐弯抹角不痛快,我以为只虞荣安是异类,原来你也是。行。晚点我给你再送个香包去,你挂在床头就行。”   “多谢。另外……我想请世子帮个忙。”   “你刚帮我解围,所以我给你香包。你别得寸进尺,我不会答应你的。”   “那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能做什么?我才不稀罕你的人情。你还能如朱承熠那般,让我三个球?”嗯,朱承熠昨日的那个人情,便是今日的三个球。朱承熠答应他,今日比赛只要他拿球,会给他三次进球机会。   常茹菲气场骤冷,失望溢于言表。   朱永泽瘪嘴,退了一步。   “你去给我抓十条不一样的虫来,而且得是幼虫。最好是带毒性的那种。那我便帮你。你能做到吗?”   “一言为定!”   这边朱永泽还没反应过来,常茹菲已经没了影。   什么?这是答应了?这都能应?   这贵女,要去给他抓虫?他这么说,只为逼她知难而退罢了!   朱永泽有些后悔。他还没问她想要做什么呢!   ……   马球赛在皇帝一记博了满堂彩的重力挥杆后开始了。   因着这两日之事,比赛早已变味。   皇帝看向朱永昊的眼神里,已全是冷意。   昨日朱永昊便有所感受,奈何郭品和荣安事他没法去解释,否则大有此地无银的意思,于是他也只能憋着这口气。   而皇帝原本还想借由这次狩猎考察一番儿子们,可他确实是越看越失望,就没一个入眼的。   老大朱永兴唯唯诺诺,一脑门的热汗,显露着他的紧张。   老八因着郭品之事大受打击不说,竟还不敢看他,虽表示一定会打出好成绩,却分明心虚,时不时看向朱承熠,依靠之心太过明显。   老十虽看着意气风发,可瞧他那昂首挺胸,却分明连握杆手势都不对的姿态,皇帝就淡淡挪开了眼。   于是,皇帝在这么看了一圈后,竟是略带郁闷,一点对儿子们鼓励之心都没了。   …… 第375章 马球的比赛(书友尾号一六零一六宝宝的万赏加更)   比赛开始。   朱承熠按着先前所应承,直接待在了后场,随后死死盯住了对方队伍作为先锋的朱永昊。   朱永昊努力了几次,却始终没法甩掉总与自己并驾齐驱的朱承熠。   朱承熠要么快他一步拦截住球,要么直接锁死了他的所有突围空间。   更有一次,那家伙几乎是将身子撑在了他的马上,强行重力击打他将得球的杆,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连杆都掉了,就那么生生抢走了球。   朱永昊几乎无计可施,渐渐连飞到了身边的球,都无出杆的机会。   “滚!”又一次的,朱承熠断下了传给朱永昊的球后,朱永昊终于憋不住骂了声。   而朱承熠有意羞辱,冲朱永泰喊了一声“殿下接球”,引得对方几马抢先冲出去拦截,随后一挥杆,令球直飞郝岩所在……   一群呆子傻在了原地,没想到他以自己队伍的主帅抛出来算计。   朱承熠冲朱永昊笑:“我今日的目标,便是让你颗粒无收。”   朱永昊恨恨瞪来。这话,他竟是一点都不怀疑。   因为开赛到这会儿,他驾着马已是气喘吁吁,可却连球都还没正经碰到。相比下对方虽没进球,却已组织了连续四次门前进攻,进球几乎早晚。   见太子郁闷,朱承熠心情大好:“而我最终的目标,则是让你一败涂地!”   也是巧合,这话刚落下,便是一阵欢呼起。   朱永泰进球了。   如此一来,事关颜面,对方自然更得给朱永昊喂球。   可先不提马球本事,就骑术,朱承熠都比朱永昊强了太多倍。   轻巧一个卡位,他就挡住了朱永昊,直接将球拿下,并依靠技术当着太子面,来回反复拿杆颠球挑衅,引得对方队伍同声直啐。   “你觉得,最终比分会是多少?”朱承熠直面羞辱!   朱永昊还要脸,他与朱承熠实力悬殊太大,如此下去是自取其辱。   于是他直接退回了他的后半场,避免与朱承熠在一个区域。   而事实太子这一退,才是真正的丢脸。   主帅退到后场,分明笑话无疑。也更与正和郝岩打配合强攻太子队伍球门的朱永泰形成了巨大对比。   一众皇子中,泰王独放异彩,完全碾压了他人。   很快,太子队伍众人发现,事实不让朱承熠去到前场也没用。   因为有朱承熠守着后场后,他们压根很难进球。   进不了球,怎么可能赢?   此刻没有太子牵制,朱承熠便更如鱼得水般游走于球门跟前,出色准确的击打和快速来回的骑术,让他一人便足抵上半支球队,最大程度让同队队员都有机会投身进攻。   而朱承熠也按着与朱永泽的约定,给他放了三个球。   实力差距实在太多,半场比分是八比五。   而真正的羞辱在下半场。   在朱永昊的煎熬中,最终比分锁定在了十九比七。足足十二个球的领先,朱永泰队伍赢得了比赛。   其中,郝岩和朱永泰各进六球,并列进球第一。   而太子则正如朱承熠所言,颗粒无收。   可最难看的,是其他皇子也都有进账,包括朱永兴,即便他那颗球是朱承熠特意放的。   如此一来,皇子里便只太子一人颜面扫地。   而朱永兴压哨进球后,还缺心眼直道“有意思”,更令朱永昊郁闷到想杀人。   皇帝大赞了朱永泰和郝岩,完全无视太子颜面,当众行了厚赏,并点头可以应他们一求。   郝岩开了口,求娶颜飞卿。   这两日,他已征得了家中同意,此刻底气已是大足。   皇帝愣了愣,又召了他私下说了两句。   在确认郝岩求娶颜家女,所为是颜飞卿本人而不是颜家和太子后,皇帝很爽快应了。   颜飞卿也算是他看着长大,行个恩典,倒也不算为难……   进了三球的朱永泽也得了赏,如此,生生被忽视的朱永昊便更没面了。   皇帝对太子的刻意冷淡,谁都察觉到了。   而太子有口难言,也只能生生吞下苦果。   皇帝又宣布,后日的狩猎将分为五支队伍进入围场。   他本人一队。   马球比试成绩最好的三人,即泰王,郝岩和朱永泽,各领一队。   在太子的隐隐期待中,皇帝又道:最后一队的领队,则交给了刚刚比试中虽没有进球,但最为亮眼,凭借一人之技,组织了十几次进攻,并为本队输送了近八成助攻的朱承熠。   在一众抽气声中,太子落空了。   堂堂太子,狩猎之中,却连一个领队之席都无。   何等笑话!   所以,太子只能听命于在场五个领队之中的某一位了!   倒是那朱永泽苦笑的面容下隐隐抽搐,他才不想要这领队。   倒不是五支队伍一起狩猎,明显他这里最弱。而是这五支队伍,朱永昊唯一可能加入的,只有他的这一支。   他,一点都不想再和朱永昊同组了!   早知这次围猎如此没意思,他就不来了!   真是糟心!   ……   接下来是半天的休整日。   整个围场范围开放了许多乐子,甚至准备了场地和马匹给没能参与比赛的公子姑娘打球玩。常茹菲喜欢马球,觉得刚好可以磨练骑术,便与长宁一道参与了进去。   荣安暂时一点都不想接触马匹了。   她选择跟着陶云。   “帮我避开朱承熠。”荣安拉着陶云。“你聪明,想办法帮我挡一挡。”   陶云噗笑:“你可真够累的。”   “哎,可不是。”   “怂货!”   “……你会不会说话?”这话不是朱承熠常骂她的吗?   “你当我不知你拉着茹菲住你那儿是为何故?你既想防他,又不忍心直接锁了他在外边。你这是自讨苦吃!否则也就是几把锁的事。你这么个爽快人,什么时候这般扭捏了!”   “……”   “索性早点嫁了吧。也好少拿咱们当挡箭牌!”陶云笑。“我说真的。当机立断永远比优柔寡断强!”   “我不着急。至少也得等我娘生产了。”   “你就自欺欺人吧!你娘生产完还得坐月子,之后还得带孩子。就冲你爹娘的腻乎劲儿,只怕还得再生,你若放不下,就等着做老姑娘吧!”   “……”   哎,怎么个个都催那么紧?   她答应与他在一起,却不想太早嫁。她已认同了他,却还不想太过火热亲密。细水长流不好吗?怎么都没人理解她?   …… 第376章 不上台面的   荣安跟着陶云去游湖了。   天气很好,风高气爽。   群山环绕下的湖水犹如碧绿的宝石,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湖面上巡守不少,也不怕有危险。湖中还搭了台子,专门供应茶水点心。   不少人都爱这过分美丽的秋日山水,划着船游湖钓鱼。   然而荣安只得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舒坦时光。   因为朱承熠来了,摇船跟上了她们的船。   不远不近,只保持了不到三尺距离。   “帮不了你了。我受不了了。太酸臭!”陶云到底没扛住,直接上了附近另一艘姑娘们的船。   荣安鼻中呼气,心中郁闷,索性扔了船桨。   她本以为朱承熠又要不顾视线上来她船,哪知他却一反常态,一下规矩了起来,只含情脉脉看了她几眼,随后规规矩矩拉了她船头缰绳,带着她和她的船满湖游了起来。   荣安:“……”   好吧。   原本是风景如画,众人陶醉其中。   这下好了,她和他成了戏,成了众人眼中的画。他的表演太过生动,令得所有人都觉他和她深情陶醉……   “上去!”荣安几乎是咬着牙挤出的这两个字。   “是!”他依旧顺从。   本以为上了岸,她可以不用被人盯着。   她错了。   朱承熠带她上岸的码头并不是来的那个。   码头上已经等着一匹马。只一匹。   “我不骑马。也不和你一骑。”   “不骑马就得走路,从这里走回去可不近。你若愿意走,我可以陪你一起。”   荣安招来侍卫:“还有没有马或车,我要离开,帮我安排。”   那侍卫恭敬低头:“对不住姑娘,附近就只这一匹马。”   荣安分明看到这侍卫之所以将头都快低到胸前,不是不敢正面自己,而是正在笑。   强忍一波怒气,抬眼往远处一瞧,从这湖回到别院或行宫,按她此刻脚腕酸胀的步调,至少要走半个时辰。   朱承熠笑了起来:“行了。我牵马,你侧坐就行。”   荣安讶。   和刚刚一样,要和自己保持距离?   这是……改性了?   荣安赶紧上了马。   朱承熠还真就只单纯牵了马,慢悠悠在前边走着。   他走得慢,一点都不颠,荣安没觉得臀部疼。   一开始,荣安差点以为他是故作姿态,可他真就那么乖乖在前边牵着马,带着笑,极有耐心,浑身散发那种绵绵情意……反而弄得荣安都摸不清头脑。   游湖下来,他带她走过一片草场,一片花海,又去了一个山丘吹风,还带她去摘了果子。   之后还给她洗干净果子交到她手中,又从朱永泽手上强行“买”了两条湖鱼,亲手处理并烤给她吃……   虽有些齁死人的腻,却又保持了一个距离,让人挑不出错来。   当然,这一漫长的过程,是全程众目睽睽,全程议论纷纷,全程有人或捂嘴或咧嘴笑……   荣安几次想要离开,都被拒绝了。   此外,一前一后,一牵马一坐马,漫步夕阳花海的两人还成了朱永兴笔下的一幅画。   兴王作画生动传神,又是引了不少人围观。   朱承熠闻讯前来,对兴王花言巧语大加赞赏——令到朱永兴面红耳赤的那种赞赏。兴王一得意,愈加笔不能停。   他又是一鼓动,一位翰林上了当,还给那画作诗又题字……   荣安很快就明白了朱承熠的盘算。   今日的晚宴,她爹也出席了,坐在了皇上身边。   而晚宴开始不久,皇上便传她上前去。   随后,她瞧见皇帝手上拿着画卷。   她心下咯噔,莫不是……   果然,皇帝拿着的,正是朱永兴的画。   皇帝心情尚可,时不时瞟来的眼神令她更是面红耳赤……   原来,是虞博鸿受不了了。   一下午,各种朱承熠情深厚意对待女儿的言辞传来,他开始还能装作没听见。直到他自己都亲耳听到了不少。   女儿就这么成了一道所有人都在盯着的风景,他如何能忍?   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不是?   他坐不住,直接找了皇帝,让赶紧赶紧给两人赐婚,赶紧赶紧将婚事提上议程。   这事皇帝本打算回京再说,但既然两个孩子郎情妾意,自然也没什么可拖的……   所以虞博鸿在晚宴开始前,已经着人通知了她,说皇上圣旨已经拟好,会安排他们年前成亲。   年前?   玩笑呢吧?   荣安忍不住找到虞博鸿提出反对。   “别拖了。”虞博鸿拒绝。都已经这样了,拖得越久,越叫人议论纷纷。“早点嫁人,我与你娘也能放心。”   “太早了……”   “不早了。皇上已经着人去燕安地报信,掐着时间,差不多十一月初,燕安地的聘礼就能送到。届时,所有礼数走一遍,到十二月都能完成。”   “来不及吧?燕安地也要准备的,哪这么快。”   “这还用你操心吗?燕安地一早送朱承熠入京时就做好被指婚准备了。他们媳妇的聘礼早就备下了,随时都能送过来。”   “那……咱家也来不及准备不是……”   “那也不用你操心!皇上说了,这事由太后给您张罗。嫁衣什么的,都由宫里准备,算作给你的恩宠。”   “……”已经八月底了,年前?距离过年也就四个月,她要在四个月内嫁出去?“爹,能不能再拖拖?”   “你不是跟爹说,想嫁他吗?”   “……”   “赶紧定下来,别成了众人笑话。”虞博鸿一脸嫌弃。“而且,若不出意外,你的准公婆至少会来一位相看你。你最好从今日开始就谨言慎行,以免叫人留下坏印象……”   荣安咔咔咬牙。   她这才明白,那货带她四处溜达的目的。   真行!   他知道他去求皇帝的效果不好,便借由爹的脸皮薄,逼着爹亲自去找皇帝办了。   这下好了,搬石头砸脚……   还真就如他所愿:年前!   四个月,只四个月!   这四个月都不用想,娘一定逼着自己不出屋子做准备。   所以,她一个人的自在精彩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感觉气力丢了一大半,她难掩沮丧回了座位。   随后荣安幽怨看向朱承熠,得了对方一个灿笑并一个眨眼……   她敛了敛目,总不能老被别人暗算,她也得做点什么吧?   当时,她便有了计较!……   “虞二!”此刻皇帝正笑着打量她。   荣安乖乖上去跪地。   “身子可好些了?”   “承蒙皇上照应关心,好了不少。无碍了。”   “这次,多亏燕安王世子对你出手相救,你打算如何报答啊?”   “……”荣安默呵呵,不就是要让她以身相许吗?她讨厌这种铺垫。“民女已经谢过了世子。”   “光是嘴上喊谢可不行。朕倒是觉得,世子英武过人,又英雄救美,与你这缘分非比寻常。当日你二人一路高歌猛进打败强敌拿下七夕比试头名,朕便很是欣赏你二人合作之默契,觉得你们相配。   此刻想想,或许当日朕撮合你二人之时,你二人命定之姻缘便已定下了。朕先前应你,会给你赐婚,此刻朕依然觉得你与熠儿很合适。虞二,不知你以为如何?”   皇帝本不用问过虞荣安,大可直接赐婚。可谁叫七夕午宴夸下海口,说要应虞荣安所求,使得他此刻也不得不多此一举。   “世子好是好……”荣安亦是看准了皇帝心理,所以表现地略作为难。“只是……”   只是?   这一瞬,何止皇帝眯眼,虞博鸿和朱承熠眯眼,在场大部分人都觉不可思议。   都已经这样了,还要转折?   皇帝都说成这样了,虞荣安还敢顶撞?而且是第二次了!莫不是还要拒婚?   这胆量,未免太吓人了吧?   “只是什么?”皇帝只得接话。   “只是……”荣安也眯眼,瞪了朱承熠一眼。“只是燕安王世子行事过于荒唐轻浮,性子过于跳脱胡闹,并不像良人之选,所以民女虽想报答救命之恩,却依旧心有顾忌。”   凭什么都由他们说了算?这是她一辈子的大事。这日子也是她来过的!   她没有决定权也就罢了,但别的权益自然是能要多少她都不打算客气。   皇帝缓了缓,所以,她究竟是不愿,还是真的打算以“顾虑”二字来谈条件?   呵,这胆大包天的,还真是与朱承熠绝配。   “你继续说。”   “民女毕竟一介女流,懂事不多,能力不够。而世子将来要承王,要戎边,要抗敌,要身负重任,要独当一面。民女若成其王妃,身上担子不轻之余,还得背井离乡。   都说地头蛇厉害,民女的顾忌实在不少。皇上,若世子能当众答应我些许要求,若皇上愿意为民女撑腰,若民女可以一身轻松,民女自当愿意嫁于世子,做好贤内助,好好照顾世子,以报答这救命之恩,竭尽全力效忠皇上和朝廷。”   朱承熠虽知道她意图,却不知该笑还是悲,这听着,怎么那么不爽!就差指着自己鼻子骂了。   皇帝却是笑了。   只要不是拒婚,倒是一切好说。要说起来,朱承熠确实过于胡闹,一般姑娘心有所虑倒是可以理解。   “那你说说看,你要朕如何为你做主?”   “那请皇上先恕民女无礼之罪。”荣安叩下。   “但说无妨。”   “听说世子一掷千金,来京城才两个月,开销便已好几千两,甚至一度举债度日,最后还是皇上相帮才还清债务。为此,民女实在不安。”   “你的不安极有道理,朕认同,你继续。”   “民女家中也不是家缠万贯,不可能有多少嫁妆。我爹挣饷银不易,府中开支之余所剩无几,绝对没法撒钱度日。那民女与世子成婚,穷的叮当响便罢了,是不是还得倒贴世子?所以,民女觉得,若入王府的头一条,必须……”   朱承熠闻言已是哼声出。   他虽听得不爽,却已知虞荣安要做什么了。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要与她配个戏,争取最大权益。   于是,他已是摆出了一个难看表情来。   皇帝见他直咬牙,索性笑着招呼了他上前。人之常情,他理解。虞博鸿确实没银子。谁家摊上这样的女婿不得慌?这事,他确实该做点什么。   皇帝盘起了他的手中念珠,要不,给朱承熠弄个挣外快的职务或营生?不不,还是给虞博鸿多弄点银子才是。他这岳丈有底气,才能让女婿更服帖,更易于控制。   “虞二你继续。”皇帝心下有了计较。   荣安打算着手的却是另一方面:   “民女必须掌握王府财政权。世子的所有俸银、贴补和产业收入都得由民女来支配。府中开销和账务,库房进出,也由民女负责。世子要使银子,必须从民女手上领。世子花天酒地胡乱花钱,民女有权拒绝给他银子。”   “朕觉得……你这个要求甚好!”皇帝很想笑。   “皇上!”朱承熠跪地欲哭。“这……成何体统!”   “你住嘴!”   皇帝看都没看他一眼。   “虞二,这一条,朕答应了。这厮用银子的确太过荒唐。连朕都甘拜下风,确实必须收敛。你想的很好!如此朕既能少操些心,也能对他父王母后交代。”   皇帝很理解。别说虞荣安会慌,短短两月,就他都给那家伙贴补了两千多两……他若长久在京中待下去,难道自己还真就一直给他填无底洞吗?   此刻有人愿意帮着开源节流,他自然乐意。   从出口扼杀,他也能少些投入。   “那敢问,虞二小姐打算给我一个月多少银子的零花?”朱承熠委屈问到。   “我在将军府,是每月十两例钱。世子开销大,三十两应该够了。”   全场顿时爆笑声起。   一月三十两?   纨绔们一个个笑倒了,还不够他们这帮人一顿茶钱呢!   朱承熠那小子,今后有好日子过了。   “多少?”   朱承熠不可置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说实话,他不全是装的,是真不可置信了。   她稍微给他留点面子不行吗?   “每日一两,一月三十两,还不够吗?”荣安一本正经。   这下,一众姑娘们都笑起来了。   三十两,一盒子好的脂粉加香露,都不止这个价了。虞荣安果然是庶女出身,不上台面。   那位可是世子,将来的王爷,再怎么也得有应酬,一顿好的吃下来,都得要上百两了。   就连常茹菲和颜飞卿都是目瞪口呆,两人商量要不要提醒荣安别说了,赶紧下来。   只陶云轻轻甩动手上扇子:“你俩千万别犯傻!荣安聪明着呢!你们可好好学着点,一会儿你们便明白了。这次她绝对赚个盆满钵满!”   “是吗?”两人细细看去…… 第377章 女大不中留   那边朱承熠欲哭:   “皇上,求皇上千万别应。一天一两银,还不够臣每日打赏下人的!”   “有多少银子办多少事!既然没银子,自然就该精打细算。”荣安才不客气。   “世子可知,当日我与我娘在庄上一年,也就只花了不到三十两。事实一两银子就够三口之家的百姓过一到三个月!您一向大手大脚,自是不知民间疾苦。一两银子可以买两石米,差不多四百斤。三十两可以买万多斤米,若用于这次赈灾,是不是足够几万人吃上一天饱饭了?”   话被她这么一说,全场刚刚的讥笑全都戛然而止。   谁也不敢再说一句屁话了。   有多少人,可一两银子都没捐。更有不少贵人们,其实对银子没多少概念。此刻乍一听这数字,确实有些骇人,心道自己一顿饭花费百两,可不是能让十万人饱饭一顿?   站在这一点上,谁能去说虞荣安是错?   果然,顺公公得了皇帝一个示意后,第一个冲皇帝和虞博鸿赞起了荣安,从“仁爱”赞到了“正直”。   皇帝哈哈笑,又赞虞博鸿会教女儿,顺口就提到了赈灾事,接着赞了荣安荣华前一阵的慷慨解囊,并以此给众人做了一番价值层面的引导。   皇帝心情不错,直接冲朱承熠道:“虞二小姐的主意很正,亦是为了你好。你要承王,就必须有一颗为民之心。这样,你若能应下,坚持每月只拿三十两,朕每年年底都会额外再贴补你三十两每月。”   面上这么说,实际的话,一年私下给这小子千两贴补还是没问题的。三十两确实少了,他不能让燕安有意见。   “那也才六十两一月。”   “别得寸进尺!”   “是!臣谢恩。”不情不愿!   “第二……”   “……还有?”朱承熠冲荣安作揖。“口下留情。”   众人再次笑。   荣安却没看他一眼。   “第二,民女知晓世子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夜夜笙歌,常常烂醉。民女思想正统,觉得男子还是得如我爹那般正派正直才值得依靠。世子若继续这般胡吃海喝,行为浪dang,民女很难接受。”   “嗯。朕依然认同你的观点。”皇帝点头。“早晚要承王的人,是该收性子了。都说成家立业。既然要成家,就该好好想将来,乱七八糟的厮混,就免了吧!……”   “不不……”朱承熠有些急。“那我还不能出去吃饭应酬了?”   “世子!”荣安却是打断了他。“您这纨绔性子确实过头了,您刚刚打断了皇上的话!”   “……”   皇帝哈哈笑,很受用:“虞二,你很好!”他冲虞博鸿道:“朕发现了,虞二就是这朱承熠的克星啊!两人分明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朱承熠面上扭曲,心下却对这一评价很得意。不过,谁是谁克星不好说,但配合越来越默契是真的!   “虞二,这一条,朕也给你做主了。这样可好,你二人婚后,这小子若是要出门,必须得你点头。这小子出门几时回,也由你控制。你觉得如何?”   荣安再次磕头,自然好。   以后他那些勉为其难的应酬便可以推了,全都赖在她头上就行。   “你……皇上……她……”朱承熠表现地语无伦次。“皇上,这岂不成了河东狮吼?臣会被兄弟们笑死的!”   “都是为了你好!”皇帝啐。“朕答应了你爹教导你培养你。就是一直缺个能管束你的人,这下好了,虞二,你好好管着他。   朕答应你,他若欺负你,若不听你话,若敢在外边厮混,若在外边流连不回,甚至是敢烂醉回家的,你只管来朕跟前告状。朕帮你收拾他!”   皇帝想了想,又道:“这样吧。回京之后,朕亲赐一根戒尺给你。他若不听话,你就亮出戒尺来!”   皇帝瞥了虞博鸿一眼。他其实心下一直担心那顽固不满意这桩婚事。好几次他提出这事时,虞博鸿总是打岔避开这婚事,令他一直心头毛毛的。   眼下虞荣安这些话,可不正是虞博鸿会担心的?就冲这一点,他这个促成者也必须站在荣安那一头。他必须让虞博鸿知道,自己不是牺牲其爱女,而是与他们站在一起的。   所以,他愿意赐根戒尺,表明纵是亲戚血亲,也未必比得上他们君臣之情……这下他该放心了吧?   朱承熠“蔫了”,几乎放弃了抵抗,又是惹了一阵爆笑。   一众纨绔都觉得,接下来几年的笑料怕是有了……   紧接着,荣安又提出了第三条。   “世子年纪虽比民女大,但心性方面,实在不成熟。而民女,刚好是小心眼。其实民女早先拒绝皇上指婚,便是听说世子花天酒地的过去。   民女希望,世子若要纳妾或是收女人入府,必须由我点头。若我不愿,就是不能!哪怕是谁家谁人送来的美人,也得经我点头才能入府!”   一个“妒”字,可是七出的大忌。   荣安这话提出来时,其实在场大部分人都在摇头了。   堂堂未来王爷,怎可能就一个女人?   府里十个八个属正常,百八十个也没人会过多计较。可这虞荣安……   这一刻,男人心下啐,女人却对她好生羡慕她敢说敢做……   只是谁也没想到,皇帝一口应下了。   在场所有人里,皇帝或许比虞荣安更希望朱承熠身边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   结姻亲,取助力——几乎是贵族阶层最普遍最简单最有效来获取、重组和加大助力的法子。皇帝需要燕安王府“势单力孤”,需要他们借不上姻亲之力,所以才对朱承熠这般严防死守,所以才想利用自己最信任的臣子去控制朱承熠。   皇帝原本还考虑着,将来朱承熠若施展他的花花肠子时,让虞博鸿去施加压力,此刻这般最好。当众就把话撂下,看谁敢轻易去招惹这小子,看谁还敢随便送女人给他!   皇帝金口玉言,就这么撂下了话,再次助长了虞荣安在王府中的话语权和掌控力。   朱承熠抬抬眉:她就是嫉妒,就是霸占。   行吧。   这下名正言顺了,谁送女人来,她都可以拿了鸡毛当令箭了。   而只要虞爹在,皇帝也不可能再给他送女人,倒是叫他松了口气,省了太多麻烦。   就是……河东狮吼这一条,算是板上钉钉了。   颜面啊……以后没咯!   “第四……”荣安幽幽开口时,朱承熠索性已是抱胸看她。“听说京中的燕安王府里,都是早先的老人和不少燕安过来的下人。民女京城土生土长,怕生活上、习惯上和饮食上不习惯,民女能否多带些人进到王府?”   众人闻言继续惊讶。   陪嫁一贯都有规矩的。一般大户人家女儿出嫁,陪嫁也就是随身伺候的几人或是一两房人。这什么意思?是连厨子都要带去之意?   “允了!”皇帝更痛快了。   他之所以一心撮合朱承熠和虞荣安,可不正是为了控制燕安王府吗?虞家的人,带去的越多越好!他还得叮嘱虞博鸿给虞荣安多配些侍卫亲兵才好!   以后,他那些眼线也可以从偷摸转到明面上了。虞荣安这要求,是他求之不得的。   想想燕安王府以后全是虞博鸿的人,他对燕安,也可以暂时高枕无忧了……   殊不知,朱承熠也在暗暗舒气,觉得一段时间内可高枕无忧。   荣安想要自在,能带在身边陪嫁的,一定都是她控制得住的。   如此,他大可以借着这步棋,将府中的“闲杂人等”给清理走。理由堂而皇之!反正就两个主子,他用不着!   再不行的话,呵,就用她的幌子——开源节流。如此猫猫狗狗都可以滚蛋了!   ……   皇帝想着想着,心头也热了起来。   这一刻,他也巴不得将两人之事加快再加快。   “虞二,可还有其他?”   “还有一条,如若皇上要赐婚,能否晚一些?民女还没有准备,包括心理上的准备,另外,听说燕安王府多年无主子居住,民女怕住不惯,所以……”   “不行!”这次,皇帝终于拒了。   “打铁就要趁热!要嫁就赶紧的吧!都老大不小了。早点抱孩子,还能多生几个!你不是说自己小心眼吗?又没有其他女人帮着生,那你总得多生些吧?”燕安王府一脉相承,也使得皇帝一直被人逅病。既然如今可控,让朱承熠多生几个,也好少些非议。   “你怕来不及准备,太后和朕会帮你的。你怕不习惯,那就早点嫁进去,也好习惯习惯!”   “……”   皇帝突然想起来,朱承熠回京后,他这个皇帝,都还没有一次登门去瞧一眼。也不知那百年王府能不能见人,如若不妥,怕是还得修缮一二,哪怕是给外人做做姿态。   “回京后,朕亲眼去瞧一眼。届时博鸿,你与朕一道。咱们看看燕安王府如何,可需重修。你有什么想法也只管跟朕提。虞二,你生活上有想要的,朕来安排便是。”   荣安又是犹豫道:“出嫁非儿戏,皇上不如多给民女些时间,民女也好准备嫁妆。”   说了这么半天还在废话,皇帝也听出虞荣安的拖拉之心了。   “嫁妆方面,朕给你添妆。你不用担心有疏漏或是不够。”   皇帝不经意间,又加了一句应承。   “朕都应下了,你可放心了吧?”   虞博鸿微微敛目。   哼哼,那臭丫头,说了半天,等的就是皇帝这句吧?一直明着暗着强调穷,不就是为了掏皇帝银子吗?   如此这般,府上账面又可以省下一笔。而她和自己那小私库,也可以不必动用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亏得她脸皮厚,倒是可以省下一大笔银子了。   啧啧,臭丫头,自己挣了嫁妆,还给朱承熠挣了银,给燕安王府省下银钱了呢!   哎!女生外向!女大不中留!   嘴上说不要,其实心里早就有了一箩筐的打算。这丫头,哪里需要给她操心?她自己就给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就她这一二三四五下来,都不用说,这臭丫头将来的日子好过着呢!   再有自己给她撑腰,那王府又没长辈姑嫂之类,等着这丫头的,根本就是姑奶奶般的好日子……   “圣上大量,民女感恩放心了。”荣安叩首谢过又转向朱承熠:“不知世子以为如何?”   朱承熠张了张口,哼了一声。   “那便领旨吧!”皇帝一锤定音。   顺公公拿出了早就备下的圣旨。   巴拉巴拉,将两人婚事给定下了。   而婚期,果然正是年前。   两人叩头谢恩。   朱承熠听到她喉间隐隐冒出的一声叹,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还没叹呢!他以后,真就风流倜傥的潇洒形象全无,只剩求宠的乖巧小狼狗一条路可走了。   好悲哀却又有点兴奋的感觉!……   皇帝表示赏赐回京再颁,先只给两人赐了一对佩玉。   太后招了荣安说话,给了一对龙凤镯子。   而朱承熠则主动去皇帝身边,求私下说几句,满脸都是对刚刚的几条不满意的表情。   皇帝只让人端了酒表示:“只喝酒,不私话。”   朱承熠只得乖乖分别敬过了皇帝和虞博鸿。   那边朱永泽眼巴巴也给皇帝敬酒,暗示他府上也年久失修了。   皇帝手上折扇在他脑袋一拍,随后笑到:   “你若娶个京城媳妇,乖乖听媳妇话,也有此待遇。”   “不敢。”无福消受,可吓死他了。他将来也要承王的,实在不想娶个河东狮,弄个威严扫地的下场!这会儿想想也是庆幸,他可也是求娶过虞荣安的……   哈!朱承熠!   一想到这货将来的苦日子,朱永泽周身那点不痛快也是荡然无存。   他顿觉畅快不少,上前与朱承熠一碰杯,又一把拉了人往纨绔群里拖:“兄弟们,咱们要不要好好敬世子几杯。毕竟将来只怕就没那机会了哦。”   这话一出,别说一众纨绔,就是大部分宾客也都跟着起哄。   多少人都一边敬酒道喜,一边打趣其趁未婚今日一醉方休。   荣安回座时见一众纨绔混子围着朱承熠交头接耳,一看就没好事。于是她索性绕了个圈,去到了这帮人的后方。   不听则已,一听么……   哼哼。   纨绔们正为朱承熠抱不平,帮着出馊主意。   还是越听越离谱的那种。   …… 第378章 变了的星象   纨绔们正围着朱承熠你一言我一语。   “她要敢河东狮吼,世子就拿出气概来好好镇她。”   “她要敢猖狂,便对她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个十天半月,保管她再凶猛的河东狮都得成为小绵羊。”   “女人嘛,好糊弄,只要世子努努力,让她接连生不停。”   “就是,等她有了孩子,哪里有心思管你!”   “别急。我家女人有本事,可以教她打马吊。等她上了瘾,更不会管你了。”   “女人最容易摆弄了,到时候兄弟们帮你。”   “她不让女人进门,总不能不让丫鬟进府吧?届时你看中了谁或是想吃个野食,兄弟们安排成丫鬟给你送去!”   “没错没错!记得在前院弄个书房禁地,或是弄个祖宗规矩不能进的地儿,还不是随你玩。”   “她连女人都不让你收,确实过分了。大不了和老三一样,瞒着家里的在外边养几房外室呗。你喜欢什么样的,兄弟们一人送你一个便是。”   “……”   啧啧。荣安真真无语。   要说,她就讨厌那些纨绔习性呢!她特意当众提出那种种,未必没有怕他被带歪之心。   哎!真真煞费苦心的自己啊!……   那边朱承熠连连点头,一群纨绔也是越来越起劲。   “她不准这个那个有何用?你不还有这办公地方吗?咱们兄弟们可以陪你到这围场来吃喝玩乐,美姬什么的,一并带来便是,还多些野趣。一样美哉!”   “你们就不担心万一虞将军或是皇上知晓了?”有个声音极不和谐。   “怕什么。人赃并获咱们才会认。证据呢?这么大的地方,藏几个女人还不简……”   那开口的家伙早就浑了。   这才发现刚刚给他倒酒并搭话之人……不是宫女,竟是虞荣安!   她抱着胸,冷冷打量几人。   几人同时放下手中酒盏,昏昏酒气醒了几分,同时赔笑。   “我听清楚了,也认清楚了您几位。倒是多谢诸位提醒我了,你们所言,以后我会防备的。还有,以后只要您几位在的宴席我都会掂量着的。”   “虞二小姐误会,咱们兄弟不是那个意思……”   “刚说了吧?我小心眼,你们可得小心点哦。你们刚刚那一条条都是脱口而出,想来没少做。也不知我要是漏些去给你们夫人……”   一众纨绔顿时傻眼。   这么不给面子的吗?哪有当众威胁的!   也顾不得众宾客频频看来的好奇眼神,几乎是同时起身作揖求荣安口下留情。   “我是河东狮,你们和世子若有意见,何必这般出谋划策来害我?趁着婚事未成,你们可以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啊!或许你们若不敢提,我去,我敢!可好?”   荣安说罢作势要走。   几人赶忙赔礼,表示喝多了,他们酒后吹牛,本就是夸大其词,胡说八道。又说他们一向循规蹈矩,从不胡为,下回一定做东,请她和世子吃酒。   “以后谁敢给我家出馊主意,我便拿了皇上赐的戒尺揍他!”荣安冲朱承熠一瞪眼。“然后去你们家抖出你们的破事,去寻你们家长告你们状。之后求皇上做主。你们知道我敢!”   这帮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被禁足,被收了零花银子。所以“告状”就足够治住他们。   荣安一个下马威出去,潇洒转身,留下一群呆若木鸡的纨绔。   哼,她就让朱承熠难堪一把,谁叫他今日算计自己,害自己原本可以潇洒个一年的日子被缩减成了四个月?   有仇必报才痛快!   他的妻子如此霸道,看那些做派低级的家伙还敢轻易招惹他!   今后看谁敢不把她放眼里!……   陶云几个见荣安回来,纷纷举杯。   三人祝福之余,也是佩服得很。   经过先前陶云一点拨,常茹菲两人完全明白了荣安的图谋。   陶云又一举杯:“所以说,谋事在人,这一点在荣安身上一直都发挥得淋漓尽致。”谁能相信,一个被拘农庄的庶女,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不但完全扭转自己命运,连上辈的仇都报了。不但声名财富尽在掌握,还争取到了令人羡慕的将来。这可不是大本事?   “这一点,咱们都得向荣安学习!”   这话,常茹菲和颜飞卿都很认可。   荣安被夸着,却不知该不该喜。   她就是觉得不真实。   前天的这个时候,她还在为颜飞卿操心。   可仅仅两天的时间,她莫名其妙就有了未婚夫,连婚期都已迫在眉睫。   “待回去后,我要好好宴请你们。连办个三天宴席。”她得在出嫁前好好享受自在日子。最好再找个地方躲上几日清闲。   “可我们更想去将军府赴宴。”陶云笑。   她这么一说,常茹菲和颜飞卿也点起了头。   荣安:“……”   常茹菲:“听说燕安王府有好几匹纯种好马,他家王府还有早年开国时候的古画,据说我常家先祖也在画上,我想去瞧一眼。”   颜飞卿:“燕安王府与明威将军府离得不远。我想借他家亭台楼阁远眺一下郝家。大概心里有个数。”   陶云啐:“荣安,你别听她们胡扯。其实她们就是想去看你怎么收拾朱承熠,想学几招。”   “……”荣安一叹。“那你呢?你也要学?”   “我去看热闹!……“所以说啊,为人妇什么的,最麻烦。“那你们慢慢等吧。”狐朋狗友!……   散宴回别院前,朱承熠过来了。   他只道有话跟荣安说,陶云几个便先离开了。   荣安一脸嫌弃,直骂那三人没义气。   朱承熠就笑:“都赐婚了,见你我刚刚在皇上跟前各有不爽,大伙儿有眼力,知道你我有事要谈,当然给挪地方。”   “我今日已经看腻你了。”荣安一肚子气,只因他未经她允许,算计了婚期。   “我知理亏,所以你的要求一概都没反对不是。以后别说看腻的话了,毕竟要看一辈子的。走吧。我带你去走走,看看草场夜景。走上一圈就送你回去。”   他的温煦态度,让荣安实在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朱承熠对附近很熟悉,带她只穿了片小林子,就来到了一大片草场。   “有话说?”   “没有。就是高兴!想和你一起走走。”   “朱承熠,年前成亲太着急了。”   朱承熠哭笑不得。她怎么还纠结这事。   “你就当我忍不了了。就当我满眼满心都是你,连做梦都是你。急着想你做夫人,急着拍板盖章,急着扑倒你,急着让你给我生孩子,就当我非你不可,日夜饱受煎熬,恨不得明日就成亲!这个事,你不用再提,你也别盘算着让我去跟皇上再说,你死了那心思吧。”   “……”好烦。“我刚当众提出的几条,你心下可有不愿?”   “你高兴就好。再提五十条,我也会应。”   他很清楚,她提的那些,都是为了他和燕安。他不缺银子,三十两如何?三两也无所谓。他不在意名声,所以名声再坏上一点又如何?   可她的霸道却让她爹和皇上还有世人都会对他多上一分怜悯和宽容。这对他和燕安太重要了。事实她越是强悍霸道,才越显得他夹缝求生的可怜,燕安才会更安全。   而关于女人的事,他们已达成共识。与纨绔疏远,也是为了他的下一步。她几句话而已,就为他们将来以及燕安争取了大权益。   他又不傻,怎会看不懂这女子心下真实的争取?   “我会对你好的。我重申,我的人和心,都是你的。”   朱承熠伸手就拉了她手。   荣安却是手一抖。   想要抽走,却又被他紧拉住了。   第一次这样的十指紧扣吧?   她的心跳一阵快了起来。   他手掌宽厚温暖,握着很踏实。   心头一片酥软,感觉还不赖。   只是……不对啊。   荣安对自己一声冷啐,唇都被人啃过多少下了,这会儿被拉个手,至于这么激动吗?   不过话说,怎么就顺序错了?步调不对,应该先拉手,再有下一步的亲密才对。情到浓时的循序渐进才对吧?   今生其他事,她分明都规划得极好,就在他这儿,从来都是错乱的。   哎!   她不由一声叹息。   太草率了!   朱承熠见她失神,将头凑来一撞:“想什么呢!看这里,不错吧?”   荣安这才放眼细瞧。   辽阔的星空与同样一望无垠的草场接上了。   都是浩瀚无边,都是没有尽头。   大气,辽阔。   充斥的,似乎都是她要的自在。   除了视野里的磅礴,还有气味的清新。   青草香混着野花香,让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是个好地方。   这样的地方,适合奔跑,适合骑马。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可惜了。   但身边人看懂了她,下一瞬,她便到了他背上。   他从快走开始了慢跑,继而是快跑。   风拂过耳边,吹散了她的发,将让他的发纠缠了上来。她趴在他背上,一点力都没使,却入目,入耳,入心的,都是豁然开朗的舒适感。   这是一种不一样的自在感,连张开的头皮到发丝尖尖都充斥着这样的自由味道。   她很愉悦,很喜欢。   她自然懂他的意思,不由搂紧了他。   漫漫前路,虽然看不见尽头,但他会带着她跑。她不用担心不用计较,只需依靠他,信任他……虽然与她的初衷和计划不一样,可既然是美好的,舒适的,快活的,她为何不好好接受,快意享受?   她整个人都彻底松弛了。   安心挂在他身上,将脑袋搁在他肩上……   她试着闭上了眼,即便身体有晃动,她依旧不曾生出半点不安。嗯,她心底里便是认定他可倚靠吧?   要说,他的背部宽阔厚实,确实安全感十足。   荣安顺手掐了掐他的胸和肩,嗯,肌肉也是紧实,想来以后靠着也舒服。   “给我检查身体吗?”他强忍因她爪子四处乱爬带来的酥感,“放心,我身体好得很。只要你愿意,定让你早日抱上儿子。”   荣安懒得与他调笑,对于他的厥词,她是慵懒在他肩上咬了下去。   生孩子吗?   不知是因为太快,还是因为心有余悸,她一点期待都还没有。而且,她要自在!所以只能说,他想多了。   朱承熠被她几番调弄,刚打算将她按倒在花丛收回利息,步子却是慢了下来。   荣安感觉到他不一样的步频,抬起了头。   几十丈外的草丛,竟有人在那儿盘腿席地打坐。   再一瞧,是老熟人——星云。   事实荣安一直担心在这次围场之行,她的好心情会因星云而受损。但实际上行程近半,她却一次都不曾见过星云。他一如往常的低调。他们唯一最近的一次接触,也就是昨日星云送来平安符。   有时候荣安想到星云,是真不知该如何解读这个人。他若真低调,为何屡屡大出风头?可他若是个虚荣的,偏又总不见首尾的。   就如此刻,这空无一人的草场上,老和尚一人打坐,确实一派似融入了天地的存在,让人下意识心头便生了尊崇。   直面而见总不好装作未见,何况星云也已睁眼看来并徐徐起身。   朱承熠刚要将荣安从背上放下,却是得了身后人坚定的一言:“不许放!”与此同时,她还紧了紧搂着他的手。   “……”他低道:“将你对他的不喜按捺一二。”   朱承熠一脸无奈,背着人上前打招呼,并补充:虞二小姐脚受伤,行走不便,所以多有失礼。   老和尚却是笑笑,直言无碍。   “大师这是……”   “就是见今日星空尤其清朗,所以找了空芜之地来看看星象,感受天地之力。”   “大师还会看星象?真无所不能呢!”荣安笑。调侃里隐约透着些不信任和讥讽。   “略懂一二罢了。”   “那看出什么了?”   “天机不可泄露。”他今晚原本没打算出门,可晚饭后一抬头,却发现星象有变。   有两颗星较前几日明显发亮,熠熠生辉,还导致原本其周围的黯淡无光的几颗星也一齐增辉不少。   也不知是否受那两颗星的影响,原本星云一直关注着,颇有气势的几颗星,却开始黯淡起来。   他看了许久,确认不是眼花,也不是因为雾气云气或是其他。   他匆匆出门,本打算爬山细瞧。   但侍卫指点,这边有草场,同样空旷适合观星,他便来了。   …… 第379章 命数和变数   星云坐定这片好久,对着满天星斗看了又看,掐了又掐,连经都念了好几轮。   可掐到最后,手指都快掐出血来,他都没发现错处。   反而他开始怀疑,突然生黯的那几颗星原本前途无量,可因为亮星的突起,导致它们不但星光骤减,似乎还有偏离轨道往星空深黯区走的趋势。   天象突变,大部分时候都不是好事。   尤其此刻大周虽不说是风调雨顺,但总体还算安稳之时。   这番发现,急坏了星云。   他想不明白,算不清楚。   他出门之前,已经找人细细问了又问,今日发生的种种他全都打听了透彻。   他本想借此来找到变数所在,找到亮星之人。   可今日的大事也就一场马球赛而已,其他便是如两桩赐婚,明日安排等各种鸡毛蒜皮。他不明白,这些事怎么就让星象亮了一团,黯了一片?   “大师脸色不好,就早点回去休息,可别着凉了。”荣安看着星云煞白的脸道。   星云苦笑。他算了太多遍,遭了天道反噬,何止脸色不好,胸口气血都涌上来好几次了。   “还不曾恭喜两位,贫僧听闻喜事了,贫僧就不免俗了,祝两位可以百年好合。”   朱承熠谢过,并不顾荣安紧搂的手和瞪来的眼,直接将人放了下来。   荣安:“……”   星云微微敛目,只当未见。   他再抬眼看向荣安时,却是蹙起了眉。   “贫僧给虞施主的平安符最好还是得带在身上。”   “……”荣安一愣。“所以,我的血光之灾还没过去吗?可我昨日就受伤流了好多血。”   “实话不瞒,施主眉间黑气依旧。”   “……”她郁闷。“戴了平安符就能驱灾避害?”   “贫僧不敢保证,但哪怕是化解一二也是好的。”   “大师,你怎么就老爱给我看相算命呢?”荣安拉过了朱承熠。“这是我未婚夫。听说他去求了您几次,您都没见他。不如今日您看在我面上,帮他看一看?”   星云视线挪到了朱承熠身上。   朱承熠几次前来相找……他自然是知道的。   之所以前几次没给其看,主要是因为他早起的卦面都是凶。他有个习惯,早起时先扔龟甲看当日气运。   若是凶,那这一天,他便只诵经讲经。绝不给人掐算,尽量连门都不出。   他也觉得奇怪,他气运一向不错,极少卜出凶运,但朱承熠求见的几日一连多次都是凶相,他更倾向于这是老天给的暗示,不让他算,这才拒了又拒……   此时,他暗暗打量之。   贵气有,还很旺。势头也好。   但……   “大师要不要借一步说话?”朱承熠一直在打量星云,看见他眉头闪过的一蹙了。   两人去到一边,星云从怀中掏了枚护身符给朱承熠。   “施主眉间有黑气时隐时现,若有似无,贫僧说实话,并不太确定。所以,施主也请带着护身符,避一避血光之灾。这种状况的话,施主最好万事求稳,莫要出头,如若可以,闭门不出,多念佛经,很大机会可以避过此灾。”   朱承熠的表现与荣安是大相径庭。   他脸上没有一点嬉笑,而是极为郑重,并冲星云深深一揖。   倒是荣安,看得一头雾水,朱承熠最近,似乎对星云态度不太一样了……   “大师可要回去了?我给您叫马。”   “不用。贫僧一向身体力行,就不劳烦世子了。”   朱承熠告了辞,与荣安一道回头离开。   老和尚看着两人背影,背在身后的手指忍不住就又掐了起来。   虞荣安身怀紫气,气运极佳,他是知道的。   但他没想到,站在她身边的朱承熠,也是身怀紫气。   那气势更是时隐时现,若有似无,但偶尔一现之时,似乎还盖过了身边虞荣安。   而两人并肩而行时,那紫气相加,有那么一瞬,给他大气磅礴之感。   然却也只有那一瞬。   那之后,无论再如何观察,再看不出刚刚那种势头。似乎,全是他的眼花或错觉。   他不甘心,还在掐着。   一口血却是再压不住,直接喷了出来……   老和尚更不明白了。   掐一道姻缘,掐一道运势而已,天道在遮掩什么?要那般严肃作何?   命数是天定的,怎么觉得还有变数?   是他掐错了?   难道与今日星象有关?   和尚一声长叹,他参不破……   此刻的荣安,也是一脸不明在问:“你相信星云?”   朱承熠笑而不语。   “世事无绝对。”他伸手揉了揉她脑袋,“我送你回去!”   ……   一夜很快过去。   长宁住回了荣安院中。   常茹菲也搬了回去与陶云一道住。   床头那个朱永泽给的香囊很有效,荣安一夜好眠,早起精神抖擞。   身上的伤基本全好了。   而今日,便要定下明日围猎的人选了。   她打算好好一争。   一大早,她便将长宁揪了起来,让其借着朱承熠的势去弄匹马来。   长宁不敢拂了未来嫂子意,自是顺从得很。   事实,朱承熠告诉过荣安,不用比试也能参与围猎。   就是他或虞爹跟皇帝打声招呼的事。反正按着皇帝的性子,一定会让他和她一组的。没必要受累。   但荣安不,她偏要参与比试。   她要看看自己的水平……   “虎父无犬女”——这是比试中众人对荣安的评价。   只见她身姿轻巧,骑马越障,一气呵成。   拉弓射箭,箭无虚发,全都上了靶。   到了活动靶子,即一群被刻意放出,四处乱飞乱蹦的山鸡野鸭时,她依旧能做到十箭六中,博得了一众喝彩。连皇帝也叫了声好,对她刮目相看。   下来时,朱承熠来恭喜。   荣安却是示意他到一边。   “自己什么水平自己知道。这马……”   “我的!”他笑起来比秋日还暖。“我听长宁说了,你今早骑得不好,你心有余悸。越障更难。所以我把我身边最机灵的马给你比试了。我昨晚和今早各带它来走了几圈。它基本已形成反射了。到障碍就能自己过。”   荣安了然,难怪自己骑得这么好。   “不管如何,谢你了。”至少长脸了。   “你射箭准头好。骑行中有这准头,比大部分禁军也不差了。”   荣安略得意,笑着去了一边。   而她那满脸堆笑的模样自然也落在了皇帝虞博鸿等人眼里……   选拔进行得很快。   常茹菲和长宁也都顺利过关。   此次参与围猎的宾客中,最后取了四十人。   五支队伍的领队都可以自行选择想要的随行之人。等到进入围场后,队伍之间便是竞争关系,最后将以每队猎物的数量和质量做考察,比结果。   这是一次完全的,可以考察能力的机会。   脱颖而出者,加官进爵,前途无量且赏赐丰厚,御赐名号更可伴终生。   皇帝表示,在场都是国之栋梁人才,他对每一位都寄予厚望,所以他最后选,让其他四位领队不用有顾忌,只管按着心意选人便是。   皇帝都谦让了,其他朱永泰,郝岩,朱承熠和朱永泽四人也自然不愿先出头。   最后顺公公建议,参与狩猎的一共三位贵女,不如就给三位姑娘行个方便,让她们先行选择。   大伙儿自不会有意见。   长宁第一个,选了朱承熠。但她一直紧紧挽着荣安,一副将荣安当做了家人的态度,顺其自然将荣安也拉进了朱承熠队伍。   皇帝捋着须子,自然满意。虞博鸿则不动声色。   所有人都以为,按着常茹菲与荣安的交好,一定会跟着加入朱承熠那儿。   但常茹菲却直言道,她要加入庆南王世子的队伍。   众人惊讶,这常家和朱永泽那里,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吧?   “今次出行,家中长辈规定了民女若参加围猎,一定不可离开兄长视线范围。”常茹菲所指的兄长,自然便是胞兄常如风。“兄长想要加入庆南王世子队伍,民女便跟着兄长了。”   荣安亦是一惊。   她也以为常茹菲会与自己一组的,就连三女子一道同行的零嘴她都让人备下了。转眼瞧见对面黑着脸正对朱永泽使眼色的朱永昊,她不由猜测,难道常茹菲加入那支队伍,是因为太子?   想到那日常茹菲前后与朱永泽及常如风的窃窃私语,荣安更是大概有所确定。   “自当欢迎!”朱永泽刻意忽视了太子的脸色和眼色,“常家公子武艺出众,我队有常家兄妹加入,定当如虎添翼!”   朱永泽面上笑哈哈,心下苦哈哈。   他又得罪太子咯!   昨日,他对常茹菲提出了抓虫之说,可说完他就后悔了,他只恐常茹菲会提出什么刁难要求,届时他不得不应下。   于是,他让手下偷偷跟住了常茹菲,想着她一个贵女定不会亲力亲为去抓虫,只会将任务交给手下。届时他抓个现行,一口咬定她没有按要求去履行,便可取消他破嘴给出的应承……   哪知,手下却是亲眼看着常茹菲趴在草丛里亲手抓了虫来。   全是按着他要求抓的小虫。   蚂蚱、蟋蟀、金龟、蜈蚣……都有了。   还仔细将虫分装在了小瓶里。   且足足十二条之多。   朱永泽一时的无语。   这些贵女看到虫不该是尖叫着跑跳开?怎么还敢拿手抓的?他看了,其中三条还是毒虫。   看着她华衣上一袖一裙摆的泥点,心惊常茹菲的胆大心细与众不同之余,他也没脸出尔反尔,只能问她,要他帮什么忙。   “我打听过了,围猎将分五支队伍进行。你若成了其一领队,必须选我。还有我哥。”   “不是,马球赛还没比,你怎知我能脱颖而出?”   “马球赛你们队必输无疑。但皇上一定不可能让领队全从朱承熠队伍里出。你们队伍里,怎么也得出一个领队。   朱永昊一定不可能。那么剩下便只有你姓朱了。而且,你和朱承熠同为塞地世子。皇上当着众人,一定不会厚此薄彼,落人口实,他能成领队,也一定会给你领上一支。所以,我觉得你至少有九成以上的机会。”   “进我队伍,你要做什么?”面上收笑的朱永泽心惊之余,也正色几分。   “我不会妨碍你的。”常茹菲的目标只在朱永昊身上。   朱永泽又不是傻瓜,大概也想到她是冲朱永昊去的。马球赛他已被朱永昊捆绑,确实,若按此发展,只怕他与朱永昊的捆绑得持续到回京。   好亏啊!   “十条虫,换两个名额,还有风险,太子对我的不满,队伍的暗斗,这对我不太公平吧?”   “言而有信……”   “丑话说前头,若我不是领队,这个要求就不作数。”   “那是自然。”   “还有,你有私仇我不管,你要做任何事,都不要拖累我!”   “我明白。”   “还有……”常茹菲的过度爽快让朱永泽莫名不爽。“我的宝贝虫,这几日的吃食全都由你负责。北方林子与南方不一样,我也不太确定它胃口如何,总之,你每日至少给它寻十五条不一样的虫来喂。”   “行。”   就这样,朱永泽在不爽中发现,他还真就一步步被这个常茹菲算在了其中。   此刻,他也不得不按着承诺,将人收入队伍。   朱永昊自是不愿,更怀疑起了常茹菲的用心。   几声咳后,发现并无人搭理,朱永昊只得亲自上前。   “常小姐为何不与长宁郡主和虞二小姐一道呢?一支队伍里,若只你一个女子,倒不怕你拖后腿,只怕多有不便。而且也影响常小姐的声誉。”   常茹菲却似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太子哥哥。”   妈呀,这叫出来怎么这么恶心?枉她和颜飞卿三五年前不懂事,一直追着朱永昊这么叫。   “这些年你给我和其他姑娘送礼时,你对我们笑,对我们好时,怎么不怕影响我们声誉?”   “噗!”常茹菲这话声音不小,多少人没憋住,笑出了声。真敢说啊!这敢说敢做的姑娘,似乎越来越多了。   太子的脸瞬间涨红。   “我们把您当哥哥,都是一起长大,兄妹情分在那儿,哪有那么多不便?我还有自己兄长在身边照应,我能骑马能射箭,又不用您照顾,您操的哪门子心?   再说皇上刚都说了,参与围猎的都是大周的栋梁人才,您这么说,是暗示谁会害我声誉?您瞧不起谁?还是皇上说错了?您可千万不能度君子之腹啊!”   常茹菲始终保持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对,就骂你了。   你敢回嘴吗?你要再坚持,就是认定你自己卑鄙小人!   太子憋恨,气得嘴都歪了。   行程尚未开始,他已经可以预见今次围猎之不顺心。   …… 第380章 你做的很好   朱永昊之所以阻拦常茹菲入队,也是他自己心有打算。   在场五支队伍,他能进入的确实只有朱永泽那里。   父皇那里他不能去,既怕父皇不给他颜面,也知那支队伍不但庞大还精英汇集。他别说成绩,就连兔子都难打到。   而其他三支队伍领队,不是老八和朱承熠那样的仇敌,便是郝岩那般对他隐带敌意的。所以他并没有什么好选择。   每队八个名额,事实他已安排好了人选。都是关系交好,一直站他身后的好帮手。   然此刻常家兄妹从天而降,直接占去两名额,那便意味着他只能带五个帮手。   他不知朱永泽狩猎水平如何,只是下意识觉得他们队伍实力并不太行。即便抛开他心中谋算,他也不希望成绩太过难看。   只因每次狩猎的成绩都会叫人津津乐道很长时间,并被世人拿来作为能力的评判。   文韬,武略:前者不怎么好说。但后者,按着传统惯例,似乎从一场狩猎便能定论。他虽不放在心上,但无奈不论朝中顽固,或是无知百姓,都很看重结果。   所以,这次他只一个目标,便是成绩不能差于朱永泰。   可眼下常茹菲这一掺和,他直觉这次又要糟……   众目睽睽,朱永昊纵是百般无奈,也只得先收起了不满。常茹菲本就是个不好相与的性子,又与虞荣安厮混太久,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听话又好骗的妹子了……   就这样,常家兄妹顺利进入了朱永泽队伍。紧接着太子也做了同样选择。   十皇子朱永宁则选了他八哥。   让朱永昊更恼火的,是他连五个帮手都没能带成。   因为朱永泽还选走了秦西塞地这次派来的使者,秦西王的外甥裴远。   朱永昊又欲阻止,朱永泽一脸疑惑:“不是领队选吗?我与裴兄一见如故,又都来自塞地,此番合作,有何不妥。”   “世子就不能给孤个面子?”朱永昊轻声咬牙。   “殿下就不能给咱们塞地个面子?”朱永泽面色微冷:“都说殿下对我们塞地很有成见,我觉得,这正是殿下澄清谣言,自我表态的好机会!”   朱永泽这一瞬,对朱永昊的不喜也毫不遮掩给表露了出来。   朱永昊本就没有选人资格,再有这话一出,似乎他再坚持,便是将“谣言”给坐实了。   而事实,朱永泽也有他的盘算。   既然皇帝让他领队,他就不得不为自己队伍考虑。更何况此刻他还代表了庆南颜面。   太子一定会带人进入他的队伍,但他不能让太子做主导。否则到时候他们队伍就将被太子牵着鼻子走。他不得不防最后好事全是太子之功,出了事他来背锅的可能。   常家兄妹与太子不对付,倒是正合他意。但还不够。   所以,他必须拉人进来均衡整支队伍的话语权。   队伍的分配是一加八。此刻四对五。他的分量还差了一点。   朱永泽将视线对到了最后一家塞地——辽江王家。   他说的那么明白,拿了塞地做借口,那边只要不太蠢……   果然,辽江地此番使者,辽江王侄儿朱文自主表示,想要与其他两位塞地长辈一道,既是联络一番感情,也是合力取个好成绩。   朱永泽看都没看咬牙切齿的朱永昊一眼,毫不犹豫就应下了。呵,太子若不满意,可以滚出他的队伍,他求之不得。   如此,剩余人等是谁,朱永泽已不在意,总之各大塞地因着历史过往,因着责任使命,因着处境将来,一贯都有几分同仇敌忾且一荣俱荣的默契。一道战线就这么结成了。   荣安原本为常茹菲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下。   这样看来,应该也不至于太过糟糕。这个朱永泽,不但不是草包,怕也是只狐狸。嗯,比朱承熠稍微差点的狐狸。   队伍很快分好。   明早卯时准时集合,前往十里之外,已经划定的围场范围。   队伍进入围场后,为了节省体力,将宿于围场已经设下的营地。所以皇帝宣布,此刻便自由活动,休整做准备,养精蓄锐……   荣安找到常茹菲:“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你不该和他一组,太危险了。”   常茹菲笑:“谁都能劝我,就你不能。”   “……”   “昨日不还说要向你学习吗?我这回便是向你学了。至少我也得尽人事吧。他欺我算计我多次,我回报他一二又如何?你对付他时,可因危险而收手?”   “……”好吧,荣安也确认,她是影响了太多人。所以这锅,是自己的?   “你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的。我哥这次带了四个人在身边。他们都有武艺在身,会护我的。”   按规定,每个参与狩猎的勇士都可带两个心腹,帮着备箭,追猎,善后和后勤之类……   荣安还是不放心,去找到了朱承熠。   “你难得找我一趟,竟是为常茹菲?”   荣安懒理,直言道:   “你去找找朱永泽,让他帮着照应茹菲吧。”那支队伍都快一半塞人了,只要朱永泽多加照应,常茹菲有他们罩着,绝对安全无恙。   “不如先谈谈报酬?”他一脸不正经。   荣安一脚踢了出去。   朱承熠可不避,直接走上来,一把抓了她手,藏到了他的宽袖下,与她并排而行。   “放心吧。朱永泽小事虽乱七八糟,但大事方面门清,用不着你操这心。”   “你确认?”   “嗯!常茹菲既然进了他队伍,他便不会不管。我还是不要出面了。”   “怎么?”   “毕竟朱永泽嫉妒我。我怕适得其反。”   “……”真不要脸。   “明早出行我再与常如风道几句。而且,所有队伍都还会另外配大量侍卫的,有外人在,常茹菲只要自己不作死,出不了事的。”   荣安放心了,一下雀跃起来。   “那我们能不能打到野猪,野鹿,豹子之类?”   “你还是试着打兔子吧。就你那箭,虽能射中,却也最多刺层皮毛。不是我打击你,真有野猪在你跟前,你从天亮射它到天黑,怕都射不死它。”   “……”有点打击。“真的吗?”   “真的!”   “……”   她果然,还是去拖后腿的。“那长宁呢?”   “她射箭不如你,但骑术好啊!尤其是骑马逃跑的本事,我父王都追不上。她用不着我操心。”朱承熠面上带笑,露出了丝神往。   荣安觉着,他大概是想家了。心下微微叹,背井离乡,千里远行,不知能否再见双亲,不知何时能归,甚至不知能否活着归去,又怎会不想家?   偏偏自己这个自私家伙,还口口声声不想去燕安……   荣安觉得自己不地道了。   “我骑术不好,箭术无用,你还让我去?太累赘了!你若想拿第一,我可以不去的。长宁我来缠住她,也不让她去。我说真的!”   朱承熠心头一软,她为自己着想,他如何不开心?   他忍不住摩挲她掌心。   “可我水平高出其他队伍太多了。我若不带两个累赘,岂不是太过鹤立鸡群?到时候所有人都对我有意见。我赢得太过,就没意思了不是?”   他又露出了个嬉笑表情。“所以,为了降一降我这组的水平,我便带着你吧。”   “我尽力不拖后腿。”   朱承熠很想抱抱她,可……不方便。   “有你在,我会更努力的。”而且,还是将人带在身边才更安心。   他再次勾了勾她手,“想去哪儿,我带你去走走?”   荣安却是看了他一阵,生出了心疼。   朱承熠,比自己苦。   他很努力了,可时至今日,都还得时时刻刻都保持警惕,小心谨慎,不忘维持那张虚假面具。   有时候,荣安会有恍惚,甚至迷惑于他原本该有的样子和性情是怎样?   众目睽睽下,他多是带痞胡闹的纨绔模样。   私下面她时,他早先是多郑重,现今是多深情,依旧很少露出他的真实模样。   或许,初见时,他一身黑衣蒙着面,斜倚在树枝上,闲适悠然,云淡风轻的模样,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吧?   荣安之前也有伪装。   但渐渐的,她的伪装已经抛开。   可朱承熠……还是如履薄冰。他太难了。   十几年如一日的伪装,这是何等痛苦的打磨,是何等考验心性?可这样的他,前世却……万箭穿心?   一想到这一点,她每每都会心头一抽……   他还在等她回答。   去哪儿?   “我想去燕安。”荣安笑。   “我觉得我会喜欢那里。”一直都是他在为她做事,她怎么就不能多付出些呢?“等到这边敌害除了,我们便去燕安。”娘有爹照应,葛家有于彤保护,而爹娘,还会有孩子。而她,也该照顾他了。她觉得自己可以。   “你会喜欢的。我带你骑马,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自在!”朱承熠心头一满,快速搂过了她。他一点都不想放开。   荣安……没忍心推开他。   好在路边没人,除了两个侍卫。   当然,俩侍卫也不是呆子,几乎同时唇角上翘,随后低了低头,只当未见……   这一日悠哉悠哉过去,傍晚宴席后,荣安还瞧见了阿暮。   他已从京城回来了。   带来了不少消息。   一说赐婚圣旨已经快马加鞭送去燕安。   二说皇上亲写书信,另派使臣,带着礼物,也已踏上了去路。此外,一道送去燕安的,还有兴王那幅有朱承熠和荣安的画。   荣安:“……”   她只觉脸红,有些丢人,又恨不得去踩上朱承熠一脚。那画如何,她都没看见,但能逼着爹顶着发麻的头皮去求赐婚的画面,自然也是让她一想就觉头皮发麻的不妥。   将她矜持温婉、大方清新、秀外慧中、知书达理、端庄优雅,稳重可人的形象送去燕安不好吗?   朱承熠见她咬牙的样子就笑:“皇上是想要我父王母后知道,他是因为你我情投意合才赐婚,而不是他有所图,有所防,有所忌惮。他更想要我父王母后感恩呢!我父王母后不会在意这画的。你不用多虑。”   朱承熠说着将视线扫到阿暮身上:“那碎嘴子一早就在我父王母后跟前胡说八道。我父王母后早知道你了,知道是我一厢情愿死缠烂打……”   “什么?”荣安没听懂。”早知道是什么意思?““呵。三个月前就知道了。”   “那时……我与你没什么吧?”   “可不是!那时我都还拿真面目见你。”   原来,朱承熠那次偷入京城回燕安后,阿暮就去燕安王和王妃跟前夸大其词好一番添油加醋,将他如何“一见钟情”,“挺身而出”,“见义勇为”,深夜赶骡送美人,又如何为讨美人欢心大闹清风坛;如何为了争取私见时间而将自己甩开,为了美人不惜暴露京城据点,“出卖”老王等人,还拿了千两银子一讨美人欢心……全都讲了个天花乱坠。   结果朱承熠回燕安的那段时间,没少被他母后盘问。   而阿暮那小子,还很殷勤地当时就给细述了荣安包括长相,性子在内的各方面。当时朱承熠是好几番解释,表示他与荣安只是合作关系,然而他父王母后直到他离开,也都是一副不信的表情。   也是正因如此,朱承熠便再很少让阿暮出现在荣安跟前。可那小子依旧没少自作主张地冒头。   “所以,我父王母后都早知我对你的一片痴心,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也早就拿到你的画像了。放心,那画美得很!”   “……”   阿暮嘿嘿笑着,怕挨骂,赶紧转了话题。   “第三,主子先前让找的各路工匠全回去了。”   既然皇帝揽下这事,朱承熠自要好好沾这个光。   “第四,按着主子的要求,府里这几日会比较疏于管理,尤其后院。属下已让管事借主子不在家为由,放了一部分奴才回家休息。所以王府后院这几日就没人做洒扫了。   前晚暴雨时,属下带人亲自出马,去后院偷掀掉了不少屋瓦,后院围墙和假山泼了脏水,这几日顺利长了不少苔藓。亭子柱子壁画也处理了下,剥落泛黄效果很自然。   前院堂屋、会客厅和花厅等地也全都按着主子要求,地毯餐具都换成了旧物,装饰也都换成了老古董。   老旧陈腐,略带丧气,但一点都不明显,全都办好了……”   荣安张大了口。   真行。这是要使劲薅羊毛啊!行吧,过几日皇帝带爹前往时,爹届时只要摆张臭脸,露个严肃表情,什么都不用做,皇帝哪怕只为颜面,也得使劲往里砸银子了。   朱承熠挑眉看她。   “怎么?”   “做得好!很好!”   …… 第381章 开始的狩猎   住同院的荣安和长宁一晚上都很兴奋,到子时都还没睡,两人在院中边憧憬,边忙着做查检和准备,唯恐有所疏漏。   两人只迷迷糊糊睡了两个时辰便起来梳妆。   长宁顶了一头麻花小辫出来。   荣安看着新鲜,便将梳子递给她,想要一个同款。   “聪明!”长宁赶紧给她编起发来:“这个头可以顶上两天没问题。晚上咱们进出帐篷方便,明早也不用花时间梳头,出门在外就图方便,这头型最合适。但你要做好被人取笑的准备哦。”   “我还怕被人笑?只要你哥喜欢就行。”   荣安挑眉。   最喜爱扎小辫的便是维族姑娘。燕安地维族人不少,他既想家,她便为他扎一次。既算解他思乡情,也算是表达一下自己愿意为他付出的态度。他自然会高兴。   长宁一愣,噗嗤笑起。   “呀!倒是我错了,还以为我哥是一头热,原来是两头都火热!”   “给我梳好看些。”荣安没反驳。   长宁啧声:“虞荣安你让我好生失望。”   “我怎么你了?”   “我从小被我哥欺负,可父王母后什么时候都护着他。他啊,就从没吃亏的时候。我呢,打小就想让他倒个霉,认个栽什么的,为此没少捉弄他。可每回到最后,吃亏的都是我。我打不过他,又算不过他,所以我一直最希望看见他吃亏掉坑。   你出现后,我觉得你就是那个坑。果然,他掉得惨,你可不知,看他在你那儿吃瘪,在你和你家人跟前做小伏低那样,我有多痛快。为此,我还没少对他落井下石。   哼,我还以为你至少可以坚持个几年,让他吃点苦头,多追上几年。这样我还能多取笑他一段时日,多点乐子。哎,你没出息啊!这么快缴械,能不让我失望?”   “那你便失望着吧。”荣安笑。“他以后既是我的人了,我自然也不许你欺负他。”   “喂!我从没能欺到他好吗?”   “以后也欺不到!”   “……”长宁气呼呼。“那他要是欺负我呢?”   “我自然帮他!”   “帮他欺负我?”   “对,帮他欺负你!”   “虞荣安你个没原则的!”   “不,我是重色轻友!”   长宁一声哼。荣安一个“友”字来概括她们关系,虽让她心头有暖,但并不足以让她消气。   “你要是不好好奉承我,我就不给你编了!”长宁一拍梳。   “那可不行!”不和谐的声音穿插来,某人已经来接人了。   整个女宾别院就她们仨参加狩猎,此刻天未亮,他自然要亲自来接人。彩云给他开了院门,他刚好将两人对话听了去。   不得不说,虞荣安那番相护,让他浑身都舒坦至极。这话,当他面她可不会说。亏得他来了,否则这番亏大了。   朱承熠一个爆栗敲到长宁头上:“赶紧编。你少编一条,我就拆你一条辫。拆到三条,你今日便不用去狩猎了。长兄为父,你知道我能做主。”   “你……”卑鄙无耻!   “你来做什么!”还这么早。荣安又露嫌弃。   “你不知道吗?维族姑娘编发时,小伙儿都爱在旁偷看的。”   长宁翻了个白眼,手上动作却没停。   “没什么可看的。”   “怎么没有!我第一次见有姑娘自认重色。我可得多看几眼记住那姑娘,免得将来有人反悔。”   长宁手速一下加快,她腻死了,只想远离。   果然,长宁刚一回她屋准备行囊,砰地关上屋门,那边撒腿就跑的荣安才跑三步,就掉进了一个怀里。   “谢谢你的心意。”他迅速在她脑门和嘴唇上盖了一下。“我一定好好以身相许,绝不辜负!”   “……”   荣安的小辫打扮还是很吸睛的。   长宁虽甜美灵动,但缺了一份沉静气场,而荣安身量更高,气度更飒更悍也更霸气,于是当两人同时出现时,所有人眼中只有了荣安。   有人觉好看,目露欣赏和惊艳。有人觉她哗众取宠,冲她冷笑又冷嗤。   当然,还有些人的目光就比较复杂了。比如虞博鸿。   “德行!”他过来交代时,言语和口吻都有明显不悦不爽。“是朱承熠让你这么打扮的?”   “是我看长宁这样好看,求她帮我拾掇的。好看吧?”荣安知道老爹哪里不舒服,笑容灿烂拉了拉耳侧两根辫。   “有什么好看的!不伦不类!”   “方便啊!晚上不用拆,早上不用梳!”   “随你!”虞博鸿调头闷闷。“女生外向,果真没错!”还没嫁呢,就一副别人家的模样了。看着就不爽!幸好没在一队,眼不见为净!   “……”   天未大亮,众人便启程了。   浩浩荡荡,前往围场之人足有千余。   而这,还不包括布防的禁军。   圈定的围场区域不小,足足有十几座山头。   外围,早被禁军围住。既为安全,也为防止猎场范围内的兽类逃出。   如此阵仗,荣安几个一下兴奋。   都是实战啊。   先不提碰到猛兽后可能的刺激感十足的追逐搏杀,哪怕就只是翻山越岭,还能露宿营帐就足以让人激动。   荣安再次拉了常茹菲:“来我们组,我们一起吧。多你一个不多,没人会有意见的。”   常茹菲依旧坚定摇头:“没事,日落我们就见面了。到时候一样聚。”   行猎时间都在两日白天,所以到日落,所有队伍都会到指点的集合点休息用饭和过夜。三女说好,今晚睡同一个营帐。   “那你一定要小心。没事千万别和朱永昊杠。使点小绊子就算了。来日方长,以后我们一起对付他。”   常茹菲笑着拍了荣安手背,让她只管放心。   皇帝队伍第一个集结完毕。   只能说:威武!   虞爹跟在了皇帝身边,这次,他少有地打算跟着皇帝一道行猎。   皇帝身后跟着的,既有昨日八位比试胜出的青年,也有御前侍卫和禁军。这支队伍的总数,达到了百人左右。而这已是皇帝挥退了一半人的结果。   无他,人越多,兽越少。那还猎什么?   其他四支队伍,则各自人数都控制在了五十人左右。   主一从八的九人,加上各自带的两个随从,便已占了二十七人,剩下人等,则是保护和善后的侍卫群。   而侍卫群的来源也分作了三种:既有禁军侍卫,也有围场老人,每队还有两名来自马场,负责马事的马倌。   在安全上,似乎并没什么可忧心的。   主事官已宣布,在围场内部各处,都还有不少巡守的禁军和侍卫。如若有危险,可以及时求救。若身处危机需要支援,也可以主动求援。   每支队伍都配发了三支信号弹,且按队伍分了不同颜色。进入人员稀少区域或是寻不到侍卫而需求助时,只需点燃信号,附近巡守人员都会前往相帮。   事实也就是说,虽看着有十几座山头这么大的范围,但外围禁军过千,内里也近千之人,事实完全谈不上任何危险。   主事官又手指最中间那座既不高也不险,插有一排旗帜的山,表示那里便是今晚的露营地。   任何有需要休整和想要暂停狩猎之人,都可以自行前往。此外,那处会有御医和军医留守,受伤之人可及时前往。   朱永泽举起了手:“皇上,若有队员擅自离队或是不服管束……”   皇帝一下听懂,看了看太子:“未经各队伍领队点头而擅自离队者,直接取消当日成绩。有谁若不想被管束的,此刻就提出来。进入猎场,就不看身份尊卑,各位领队不用客气。哪个不听话,可当即踢出队伍,取消成绩。”   朱永昊低垂着头,袖下拳紧握……   接着,每队又给配上了记录官和负责运送猎物的三人。   行狩在皇帝一声“出发”后,便算开始了。   五支队伍一齐往山中进发。   虞博鸿特意前来与朱承熠说了几句,又命荣安别嘚瑟,有事没事都紧跟朱承熠。   荣安撇嘴,老爹什么时候已这么信任那家伙了吗?   众人翻过一座小山头后,便要分道扬镳了。   也无人知晓,哪边动物会偏多,便各自选了路进发去了。   皇帝带人走了最东边。   朱承熠也不客气,抢先择了偏东近皇帝那边的一条路去了。   原因简单。   皇帝他们人多,声势浩浩荡荡的,那东边动物察觉动静,十有八九要跑开。最东边被拦住了,动物们只会往这边跑。离他们近些,可以方便捡漏。若运气好些,速度快些,正好可以堵到兽群,来个守株待兔……   剩下三组,郝岩只想安安静静狩猎,便挑了最西边的方位。   朱永泰却是与朱永泽聊起了塞地,话头一起,三大塞地之人全都来劲。这话一开始,便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就这样,很是顺其自然的,两组人竟是走到了一起,并那么往前去了。   朱永昊面色再次一沉。   什么意思?   这是要两组同行不成?   他胸口一把火呀,腾地而起,烧得他心头火烧火燎。   看出来了,朱永泰就是在膈应自己,顺便收取这群塞地人的好感。不,……应该说是支持!   瞧这帮塞人殷勤的样子,这分明是……一拍即合!   常茹菲却是凑了来:“太子哥哥,什么事心情不好吗?别憋在心中,说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   朱永昊鼻息一重,一鞭子抽马,快速冲到了队伍的前边。   那边朱永宁笑到:“二哥,您慢点。擅自离队就没有了成绩哦!”   朱永昊气煞,一马鞭抽向树枝,直将一截两指粗的枝条给咔嚓抽断,惊起了数只飞鸟。   后边朱永宁也笑补到:“二哥,你轻点,动物都被你吓跑了!”   这群人笑嘻嘻,前边朱永昊则只想吐口血出来。   走了两刻多钟,朱永泽与朱永泰依旧没有要分道之意。   事实上,朱永泰抱了和朱永昊一样的念头:别的不重要,只要他的成绩不比朱永昊难看,不比其他几组差太多就行了。两组同行也没什么不好。看着朱永昊难受吃瘪,可比猎捕动物什么的要有趣得多了。   何况朱永昊跑在队伍最前边又如何,这么多人同行,真要出现猎物,也有的就是身手比他好的人。朱永泰可不觉得,太子这次能赢过他……   他们却是不知,因着他们两组合一,百人同行,刚刚好与最东边皇帝那边的百人几乎成了呼应之势。这两组人马,均是动静极大。   动物们有所感应,都第一时间就跑了。   如此反而是便宜被这两组人夹在中间的朱承熠那组。   因而他们这一路所遇的动物是尤其之多。   只几刻钟后,各人便均有入账。   就连长宁也打到了一只兔子和一只野鸡。   荣安认命了。   正如朱承熠所言,她射箭的准头很好,可却射不死动物。   有一次,所有人都勒停了马,一道噤声,给她一个机会去射一只草丛里伏着的兔子。   机会够好了,环境也没问题,连兔子也很蠢,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对准兔身放出了第一箭。   中了。   不等她高兴,却见那兔子是蹦跶蹦跶,竟有力气继续往前跳。   她又射一箭,这次直接射在了兔腿上,可依旧没太过妨碍兔子的跳行,相反,那兔子还更快了些。   然后,便见她那两根中了兔子的箭,竟被那兔子几下蹦后,掉到了地上。   兔子身上,则只留有两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点。   而已。   那红色也不见扩散。   皮外伤?   荣安有种错觉。或许这红点,就跟蚊子咬了自己,留下的包也差不了多少。   所有人都在憋笑。   荣安脸红,最后竟是跳下马,用两条腿去追兔子,最后依靠她的速度和轻功,凭借两只手给抓住了兔子……   虽当时众人很默契没有笑话她,可那之后,整组人一见她就笑的模样,却叫她窘迫至极。   朱承熠给她打了样子。   荣安第一次看他射箭,他们的差距,真是天壤之别。   不论动物是在行进或是静止,他都极少失手。   他过人的判断力,出箭的果决力和与对身下马的掌控力,让他不但拔得头筹,还让他迅速在队伍中拿下了近半猎物。   之后他便开始将视线转向了空中。   一是将陆地场子留给其他人。二是空中飞的,不但速度快,而且在林木的遮蔽下,想要猎取的难度更大。   他还真就射到了一只鹰,两只鸦,以及……一只鸽。   鸽子?   呵呵!   …… 第382章 狩猎之喜忧   鸽?   呵!真是好笑。山野荒地,竟然有鸽?   竟然没被猛禽干掉?   除非这是被人带进了围场,否则朱承熠是真不信,这东西怎会在这儿!只可惜,这鸽脚上并没有书信……   他也没说什么,只让阿暮带人将鸽子也收起了……   由于位置实在不错,所以朱承熠这里不管是队伍,或是个人的战绩都很好,才不到一个时辰,便收获了一大网兜的猎物,被两匹马拖着,成绩看上去实在喜人。   “都是些小东西,什么时候有中大型的猎物?”骑了个把时辰,荣安只觉后腚都要散架了。他们已经翻过一座高山,可打到的最大动物就一只黄羊,其他多是兔子狍子之类。   别说虎豹狼熊,就是野猪甚至野鹿都还没瞧见。   “猛兽警觉,没那么快露面,这种时候定往深山去了。一时半会儿碰上的可能不大。”马儿也需休息进食,队伍正在休整,朱承熠便陪着荣安在附近散步舒缓微麻的腿脚。   荣安瞧见有鸦,心中不甘,再次拉弓。   毫无意外,箭头分明射中那鸦翅膀,可那鸦落了一地黑毛后,拍拍翅膀就飞走了。   “……”好想骂人。   朱承熠憋不住地笑。她的动作没问题,也不是她的力使得不够,主要是细节问题,每回放箭时她手指的一动下,力都会泄掉大半。   几番指点,荣安依旧没多少长进。   朱承熠也是无奈。   往日里学什么都很快的人,在这方面就是笨拙了起来。   若一点不会也就罢了,可分明看着完美,最后时刻功亏一篑才叫人气馁。   他索性给将网兜里受了伤的黄羊拿出来给她练。   事实证明,熟能生巧——在她身上行不通。   依旧不行。   黄羊受了她精准的五箭,腿上、头部、后颈、身子,喉间各一箭,可还是“赖”活着。   荣安有些气。   “我的箭头抹点麻药或是装个麻药囊吧!”反正她能射中动物,只要破皮见血,麻药就能作用上。   “噗!”   “我没玩笑。猎户打猎不也喜欢箭头加麻药吗?”   “你不嫌丢人吗?”出来围猎是考察能力的,大伙儿都不屑用那玩意儿。   “打不到猎物更丢人!”她总不能一直追着动物跑,最后还要亲自上阵徒手去抓吧?   “麻药有的。”为防大型猛兽出没,一般都会准备些。“你想用就用吧。”   “我想到不丢人的法子了!”   荣安叫来了阿暮,让他给自己准备麻药箭。   “等我射中动物后,咱们就跟着动物追上几十步。待麻药发作,动物倒下,便由你去帮我捡动物。届时,你偷摸顺便把我的箭往那兽身里刺深个一寸。等最后统计猎物时,麻药药性早就过了,也就没人知道我用了点手段。如此,大功告成。”   阿暮几分无奈:“这是弄虚作假。”   “你在燕安坏我声名,何尝不是弄虚作假?”荣安哼。“我记仇。你就当将功赎罪。否则等我成你女主子后,自当加倍从你身上讨回利息。你做不做吧?”   “怕了怕了!属下从了便是。”   就这样,荣安总算有了不太过丢人的法子。   又是一个时辰后,众人眼中的荣安似已掌握了门道。   一口气射到了三只兔子两只山鸡……成绩斐然,一下就超越了长宁。   瞧着叼着草的阿暮又去捡回来一只一箭穿喉的兔子后,长宁张着口,只得感叹兄嫂都是妖孽,能让她取笑的机会实在太少。她只得默默较劲,一心想要将队伍老末的名头还给荣安……   朱承熠他们很快便碰上了皇帝队伍。   那支队中,皇帝的收获自是一马当先。相对其他人,除了虞爹,众人各自都只象征性得了一两样小动物。荣安笑,难怪朱永昊不愿跟他亲爹老子一支队伍,想想也是,皇帝要拉起弓来,还有谁敢射箭?   皇帝心情不错,觉得自己宝刀依旧,事实他水平也确实不错。   皇帝的猎物里,好多都是避开要害的活捉,那准头还是有的。   瞧他拉弓姿态漂亮,骑行身姿也矫健,山路不平照样平稳,骑行好久,也不见他有太多疲态。荣安觉得,就皇帝此刻这状态,还不至于过几年就要丧命的模样吧?   前世,皇帝是在她成为朱永昊侧妃的第三年还是第四年时,他身子突然就不好了。有一天早上皇帝毫无征兆吐血不止,随后丧钟就响了……   之后,太子登基,荣华封后,她成了安妃娘娘。皇帝的死因没人与她说,她也没资格过问,就那么稀里糊涂的,她开始了新生活。   只是后来在宫里待的年数多了,才听宫人偶尔议论到:这一两年时间里,先帝在时的那批老御医,一个个都没了。而那个“没”,指的是消失在了人世,且还不是老死。一个是自缢,两个是死于非命,还有一个直接没了踪影,家中寻了两年也没找到人……   宫人们不敢多议论,但言外之意:是否先帝之死有问题,所以先帝的御医才会在几年内全都丧命?是引咎自尽?还是被灭口?是他们做了什么?还是他们知道什么?……   当时躲清闲才不小心听到这些的荣安并未将这些言论放在心上。   但此刻瞧着身强体健的皇帝,她便又想起了这件事。   前世皇帝之死是人为吗?若是,会是谁?   皇帝一死,最大的受益者自是朱永昊。可前世的太子,四平八稳,几乎没有对手,他有必要弑父吗?   要说还是她前世过的太糊涂……   荣安将视线从皇帝身上收回,却见老爹和朱承熠竟在说话。   朱承熠将打到的那只鸽子交到了虞爹手上,虞博鸿点了头,又亲自到皇帝耳边说了几句。   皇帝冷笑了两声……   荣安怀疑,他们之所以碰上皇帝他们,别是朱承熠带着队伍制造的巧合吧?   对荣安来说,跟着皇帝最大的好处是——吃得好。   这午饭有专人安排,一声令下,山谷平地上数十绒毯已经铺上,各色点心肉食水果甚至小酒,样样不缺。荣安光明正大蹭了个光,坐到了她老爹身边。   无他,离皇帝越近,伙食越好。   荣安好一番马屁,哄得她口中“英明神武”、“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皇帝乐得合不拢嘴。   皇帝一高兴,让人将跟前几样好东西一样一小份端去了荣安跟前,还又招呼了朱承熠也过来虞博鸿和荣安这边坐……   皇帝还尤其关心了荣安的狩猎成绩。   一听,更是眉飞色舞大赞“虎父无犬女”。   倒是虞博鸿,斜眼带笑,分明笑中有深意。   哼,女儿那还不到半桶水的水平,竟然能出成绩?   但他心下还是满意的,朱承熠愿意陪着女儿胡闹,愿意给予这分宠,他似乎又放心了些……   相比这边和乐融融,中路那里的朱永昊,几乎已经憋出了内伤。   他们这队与老八队伍同行了足足一个时辰,是在发现了一头鹿,老八带人追赶,他们这才分开的。   “为何要让?”朱永昊差点气死。那鹿是他发现的,可朱永泽却不让追。   “咦?殿下不是一心想与泰王他们分开吗?此刻刚好,调虎离山,我这都是为了殿下考虑啊……”朱永泽笑得很欠揍。今早他看过猎物榜了。一头鹿的成绩,等同于五十兔或十只羊。朱永泰得了这头鹿,成绩就与朱永昊拉开了。   这位太子爷,今日丢脸定了!   毕竟,一个时辰过去,朱永昊才得了……一只野鸭!   鸭啊,真是……呵呵。   就连常茹菲,也得了八只野兔呢。   当然,一开始是他刻意让的。谁叫队伍就一个女子?   但朱永泰在发现他的相让后,大概也想要故意让朱永昊难堪,于是他们队伍每每发现伏着不动的兔子时,也都会将机会让给常茹菲。   如此,常茹菲越是嘚瑟将所有猎物都要到朱永昊跟前甩一甩,被一口一个“太子哥哥”叫唤的朱永昊面色就越难看……   分道扬镳后,朱永昊本以为终于可以稍微扬眉吐气,哪知,常茹菲就如一块狗皮膏药一般黏着他。   这也就算了。   那死丫头还屡屡坏他事。   比如,他发现一只狍子,机会很好,位置也不错。他拉弓刚要瞄准,身边女子发出了惊飞一树鸟的一声尖叫。   他一个回头,却见常茹菲好好的,只是抓了两根头发说,被树枝缠住了。明显故意!   再一回头看,哪还有什么狍子,跑了,连往哪儿跑的他都不知!   又比如,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好东西,他的属下撒了一把炒香米出去,果然,很快就引来两只山鸡。朱永昊刚拔出箭,便见有箭已抢先往山鸡处飞了去。   可恨那箭并没有任何准头可言,直接落在了山鸡跟前两尺处,惊得那山鸡瞬间炸毛飞起,眨眼的功夫,翅膀几下一扇,便飞进了树丛再没踪影。   朱永昊回头对上的,还是常茹菲那张面带委屈,眼中却全是讥讽的脸。   “太子哥哥对不住,我就是想帮忙……”帮倒忙。哼,为了抢先,她随便拉弓放了两箭而已。   朱永昊冷脸而上:“常茹菲,来日方长四个字你懂是不懂。你别以为我会一直容忍你。”   “太子哥哥什么意思?是威胁要杀了我之意吗?”常茹菲声音尖锐,将一众五十余人的视线全都吸引了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少胡搅蛮缠!”   “太子哥哥,我做错了什么?”常茹菲作势就要抹眼泪。   朱永泽等人立马上前,一个个拦在了常茹菲跟前。   太子一众走狗见状自然要护主,立马也相护而上。   气氛略微剑拔弩张。   朱永泽冷笑,“殿下是有所不服,想要闹事之意吗?”   两拨人动静太大,附近巡守的禁军也被惊动了过来。   “殿下可斟酌好了,是要顶撞皇上来闹事?您若执意要动手,不如先回营地,但您成绩自然也没了。这事,我这个领队说了算。”   “孤何时说要动手了?”   “既不动手,您带着众人虎视眈眈围着常小姐,威胁常小姐,还逼哭常小姐做什么?”常茹菲正在演苦情戏,楚楚可怜的戏虽缺了几滴泪,但还算应景。   朱永昊挤出假笑:“分明是庆南王世子误解了孤。孤与常小姐打小一起长大,兄妹情分可是十几年了,还会对其不利?”   “有殿下这句话就好了。”朱永泽点头。“常小姐,殿下当众做了应承,想来是个误会,既是兄妹情深,殿下自会善待于你。咱们都听见了,也定会监督。您不用害怕,殿下一言九鼎,绝不会出尔反尔丢人现眼。”   朱永昊得体笑着,口上应着“自然”,心下则已将这帮人的名字一个个描成了敌。   就这样,朱永昊继续着他不得不的强忍。   想走没法走,想有所作为也很难,就连常茹菲,他都没法轻易收拾一顿。那憋屈……   两个时辰过去,一直被人紧盯的朱承熠只打了六只小动物。   就这,其中三只还是别人休息之时他去弄来,其中两只是他的属下偷偷猎下换了他的箭。   可常茹菲却已有十一之数的进账,她那个兄长常如飞和几个塞地人,可劲儿护着给她“喂”成绩。好几回朱永昊看见,是常如风先将猎物射中腿后,才将最后一击留给妹子。   然而这一招,在他这儿却行不通。他也很想让属下先将猎物弄个半死留他一击,可对方左一个右一个紧盯他的人实在太多,但凡有漏,哪里轮得到他?   对方那拨人都会赶在他前边,要么截走成果,要么惊掉猎物。   他,无计可施。   而相对朱永泽,他们之间的差距便更大了。   他先前对这位塞地世子并不了解,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的身手亦是不凡。   拿朱永泽的话,南地的山更多,山中毒险也更多,骑马射箭,几乎是生来就要学的基本功。他也确实能耐,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有入账,轻轻松松就已几十猎物。   另外俩塞地来人竟也都不是草包。   朱永泽带人配合辽江朱文和秦西裴远,三塞地人联手打下了一头鹿。   这让朱永昊和他的人,既酸又恨。   朱永昊心态越发失衡。   显然,这支他自以为勉强能接受的队伍,还是选错了!   老八是领队,其组员一定会确保他成绩。   可自己怎办?   已半天过去,按这形势,别说压过老八,他还势必将成个笑话。   他地位本就岌岌可危,此番名声却是一定不能受挫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了!   他瞧着在场这群人,眼中时不时似有毒淬出…… 第383章 太子的反击   朱永昊在憋屈之中熬到了午饭。   马儿已经很累,所以休整时间足有半个多时辰。   休整地选在了他们所在这山的山顶,如此比较安全,阳光也更好些。除了喂马和准备饭食的,他们这支队伍自散分成了三拨人,各自围坐。   朱永泽带着常家兄妹和塞地几人;朱永昊带着他的人;剩下各路护卫帮手自成一圈。   朱永昊拒绝了手下送来的红黑色熏肉干,只拿绢帕包着干粮,细口优雅就水嚼着,食不知味。   对面,朱永泽正架火烤起了他从庆南带来的香肠。那油滋滋的玩意儿被火一烤,顿时香气四溢,更让这边太子等人觉得自己味同嚼蜡。   那些塞地人席地而坐,手抓肉食,还带来不少奇奇怪怪的土酒,边喝边咋呼,嘻嘻哈哈,粗鲁至极。   朱永昊万分嫌弃:“一群土狗!”   枉费这帮人有的皇室中人,有的皇室姻亲,怎么行为都这般下等低贱?皇室颜面都被这些野人给玷污了!   骑射均为六艺,是大雅,他们这吵吵闹闹丢人现眼,成何体统!   这哪里像是贵族之间的优雅活动,活脱脱被他们弄成了三教九流酒肆风。他,真是不愿与这帮人为伍啊!   瞧那常家兄妹也是低贱的,那肉也不知洗没洗过,就敢往嘴里塞。瞧常如风那腮帮子频繁鼓着,他是饿死鬼投胎还是鲁国公府苛待他了?再瞧常茹菲那频频点头,双眼放光的样……啧啧,哪里像个贵女!毫无端庄淑雅的仪态可言,难怪自己看不上她!   大概太受对方津津有味的模样影响,朱永昊觉得自己口水有些泛滥,索性丢开了干粮闭目养神。   眼不见为净,忍,再忍忍。   很快,他的心腹阿宣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他睁开眼,悄悄起身,并未惊动其他人,也没叫上手下,偷摸看了眼朱永泽这边后,一个眼神示意,随后与阿宣两人往一边树丛过去。   “太子哥哥去哪儿?”常茹菲笑着前来,手上抓着一根烤透直泛油光的肉肠和一小瓶子酒。她一直在暗中注意着朱永昊。   “去哪儿与你何干!”朱永昊蹙眉不耐,转身就走。   “太子哥哥,这是世子请您吃的。”常茹菲拦到他跟前,递过手上物。   “不吃!这东西气味刺鼻,害我腹痛难忍,要去方便!常妹妹能否让上一让?”   常茹菲尴尬一笑,自然只得让开。   见朱永昊大步离开的背影,常茹菲哼笑一声。   信他就有鬼了!   哪有人方便还要带着弓箭的?   方便还与那阿宣交头接耳?   常茹菲暗暗一点人,发现朱永昊的贴身护卫飞虎没在。   再一细想,似乎那飞虎从休整开始就没见人影……   还有,若仅是去方便,怎么朱永昊的人都这么偷摸拿视线瞟自己?   分明有鬼祟,有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的……   三十息后,常茹菲和兄长找了由头,绕了一段,往朱永昊消失的方向跟去了。   常如风觉得危险,本打算多带两人,但常茹菲怕打草惊蛇坚持不肯。既是想要挖掘秘密,还是偷摸而行才是。   常如风便警告:他可以跟她一探,但不会远离众人超过六十丈。   常茹菲则笑,说就在这一片,有什么危险也是大嚎一声的事,她可不怕朱永昊使什么幺蛾子。更何况对方总共不见一人,加上太子和阿宣也就三人。即便要打起来,老哥的功夫也未必会处于下风。   还有她没告诉老哥的是,在发现太子方对她的敌意后,朱永泽便悄悄给了她一根信号弹。所以,她哪怕走得更远些,她都不怕。难不成朱永昊还有胆子杀她不成?夺位关键时候,她要出事,他的前程也就到头了。她倒是赌得起,但他不行……   所以此刻的常茹菲,一点后顾都没有。   两人往前走了约五十丈便找到了朱永昊。   此刻的他正带着阿宣,还有那个不见的飞虎,正在窃窃私语。   他们在高处,看向的是下边低涧方向,似乎那边有什么。   常茹菲看到了他们的口型,立马心头雀跃,他们说的是:鹿?   难怪朱永昊偷摸过来,一点不敢惊动他人,显然是打算和他的人拿下这个好猎物了。   常如风耳力好,确认了,对方说的的确是鹿,他们找到了一头鹿!   “哥,要不你回去叫世子他们过来?”   常茹菲悄声拉了她哥。鹿容易受惊,所以不能张罗,只能悄摸地来。这个时候常茹菲也不想去捣乱。她深知打活鹿不易,一上午,他们忙乎那么半天,也才打到一头鹿。眼下好不容易又找到一头,若错失了那多叫人心疼!   “来不及了,若这期间,被太子他们打下怎办?”   “那……咱们去看看?见者有份,说不定被咱俩先射中呢?”   这边两人还没迈开腿,也是不巧,脚下一片枯枝“咔嚓”一声,引来了太子的回眸。   朱永昊原本已将箭架在了弓上,这会儿却是只得放下弓箭。   他眼里冒火,眉头紧蹙。也不知这不爽是因为“腹痛方便”的谎话被揭穿,还是紧张常茹菲又来坏好事。   常茹菲见已暴露,自然也就没有再伪装的必要。   “太……”   “太子哥哥”四个字还没出口,却是朱永昊一嘘声噤口的手势已打来。   真有鹿?常茹菲赶紧放轻了脚步。   先前朱永泽他们打鹿时,都是骑马围猎。   速度太快,她压根没看清。这把总能看仔细了。   常茹菲快步走来。   朱永昊却是先一步拦住她,压低声音道:“下方山涧有鹿,正在喝水玩水。你别捣乱,拿下鹿后,我算你一份,如何?”   “我和我哥都来了,怎么才一份?”   狩猎最后的成绩是按着猎物相应的分值来计算的。如山鸡野鸭野兔之类是最低分值,羊类等十倍之,鹿则是五十倍之。再往上的虎豹更是以几百上千倍之。   也就是说,打一头鹿所得,便等同十羊或五十兔,常茹菲又怎会让朱永昊轻易将猎物分值拉开?   朱永昊磨牙恨恨:“那便按人头分。此刻一共五人,我们六,你们四。”   “不,平分!五五。我和我哥得拿二十五分。”常如风抱胸笑。否则嘛,他懂的,她只要扯开嗓子,大家一齐都落空。   朱永昊一声冷笑,这才让开。   转身,拉弓。   山涧在下方,他们在高处,从这个方向往下,不少树枝山石林立。   常茹菲伸长脖子,努力将视线穿过那些枝叶后也未能找到鹿。她看了兄长一眼,见兄长也在找。   再一看朱永昊已经准备射击了,常茹菲一着急,伸手就将朱永昊手肘一拍。   朱永昊手一抖,差点没拉住箭尾,顿时脸黑成炭。   常茹菲笑得无知:“鹿在哪儿?”她悄声问。“我和我哥想帮你,你指给我们看看。”   朱永昊深抽一口气,往边上让了让。   常茹菲明白他这个位置视野最好,赶紧往这边走,又拉了兄长过来一步,并一个劲儿示意他准备弓箭。   常如风左手握紧弓,右手已快速抓好箭位并搭上弓……   两人太过霸道,直接将朱永昊又往边上挤了半步。   朱永昊气得想发飙又不能的模样,让常茹菲舒坦极了。   兄妹两人这才细细瞧去。   哪知阿宣一声抽气的同时,常茹菲似觉脚上一重。   她下意识一回头。   只见阿宣傻乎乎手指常茹菲裤脚,满脸慌张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常茹菲低头一瞧……   妈呀!   脚上不知何时游上来了一条尾巴带红的花蛇,正从她脚腕游过去。   她对蛇谈不上多大的惧怕,可这条蛇,有两指粗呢。而且那蛇头呈三角,分明是有剧毒。它正吐着长长的偏黑红色蛇信,看着便瘆人。   常茹菲吓坏了,手脚都在发抖,却又不敢动,下意识面向其兄长。   常如风也是面色突变,早忘了要打鹿,连箭都不及从弓架上取下,便赶紧去挑那蛇。   眼见兄长挑到蛇身,常茹菲很机灵往后连退……   然而,她抬眼却只见兄长突然放大的瞳孔,自己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往下滑去……   特么的,刚刚踩的那处是个虚掩的中空地。下边是个险坡!   只比悬崖稍微缓上一二的险坡!   脚空的那一瞬,她瞥见下方五六丈之地,有一片稍微平坦的缓坡,上边有不少蛇正在游动……   她吓坏了,伸手便四处抓去。   她也明白,这是上当了!……   那一瞬,朱永昊终于乐了。   两天的狩猎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一,可他的收获寥寥无几。他没时间再与常茹菲这么玩下去。   他更讨厌这种憋屈的感觉。   所以,他决定做点什么。   他想要不受拘束,必要有两个前提:一,让常茹菲蹦跶不起来。二,让朱永泽栽跟头。   两桩做到,这支队伍的主导权便将落在了他手中。   不管是在人数上,支持上,还是身份地位上,自然将由他当仁不让接过队伍。   所以,他将目标放在了常茹菲身上。   她不是总喜欢紧跟自己吗?   那便如了她的意,让她聪明反被聪明误……   朱永昊今日几次都有将常茹菲给扔下山的念头,想法一起,他这念头便更强烈了。   而且,此刻他们所在的这山也不高,摔下去……十有八九也死不了。   倒是挺好。   嗯,他只希望她出意外,但不能死,死了太麻烦。   而如若常茹菲出事,朱永泽自然逃不开责任,他这个领队肯定是做不下去了,反而还将有一大堆的麻烦……   重点只在于,该如何让对方上钩?   如何让谋划顺利实施?   如何让自己可以撇清关系?至少不能留有证据!   所以,得让常茹菲自己“失足”掉下山才行。   而且他还得准备些后手来确保。   这一路,他都在绞尽脑汁思量这事。   而从上山时,他便有了些想法。   尤其他这次带在身边的侍卫飞虎从一条蛇口中抢先射下一只兔子,并将那蛇活捉后,朱永昊便基本圆好了他的想法。   他让飞虎用细绳将那蛇口给绑上,并带在了身边留作备用。常茹菲时不时黏上来,还愁没机会下手吗?   届时她因蛇受惊,吓坏而滑下山——与他何干?就这个理由了!   但朱永昊又想着常茹菲毕竟有些本事,想让她此番行程就此结束并让她吃些苦头,仅仅如此怕还不够啊!   必须得一击即中。   好在午休的这段时间够长,足够让他的人去做些准备了。   他的人按着他的意思,去寻找可以动手的地方。   飞虎一下就在背阳一片阴湿树洞发现了好几条蛇。   朱永昊让阿宣去亲自看了眼位置。   那阿宣深知主子心思,来看了一眼后,立马就帮着出谋划策……   之后,一个完整的计划出来了:   他们故意去抓了些活物,竹鸡田鼠,在它们身上割了点口子,拧断了脚扔到了几个蛇洞口。   果然,没几息功夫,这些蛇便都被气味吸引,从洞里出来了。   最近气温暖和,正是这些蛇一年之中最后补充体力准备冬眠之时,所以这个时候的蛇……韧劲十足,还挺凶猛。   他们所在是山顶,蛇窝所在山洞是这山中段的背阳阴面,距离山顶五六丈处的斜面上。而这一块便是朱永昊为常茹菲选定的掉落处。   这么多毒蛇,有她受的!   哪怕不能将她咬个半死,她的狩猎也到此结束了。他一石二鸟,终于可舒一口气。   为了让常茹菲自然掉落,他的人在蛇坡正上方那个位置拿树枝搭了个中空架,又做了点掩饰,使得那一片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看不出半点不妥。   这人为延伸出的一块也刚好将下方缓坡的蛇群给阻挡了视线。   他们料定,常茹菲不可能发现。   且只要她站上去,必将掉下。   到时候,一切大功告成。朱永昊只要装作一无所知且救助不及……   如此,常茹菲是自己滑下去的,而她脚上那条蛇的来源也能解释了。她自己运气不好。   完美!   果然,在朱永昊故意暴露些许漏洞后,常茹菲再次屁颠屁颠跟来了。他轻松就以一个“鹿”的谎言引了她上当。   朱永昊装作为了打鹿而委曲求全,由着常茹菲得寸进尺。让她和常如风沾沾自喜准备猎鹿。   当时,朱永昊默默后退的同时,也接过阿宣手里,已经被松开了口,有些狂躁的蛇,将之扔到了常茹菲鞋面上。   一切都如规划,常如风心头一急,忙着拿弓箭挑蛇救妹。   他的弓箭刚一触及蛇身往边上挑,常茹菲自是顺其自然往后退,随后中招…… 第384章 杀我和救我   事实朱永昊的第一计划并没成功。   他最理想的状况,是让常茹菲和常如风一齐掉下山去,滚进蛇堆里的。   可那两人忒坏,为了将他挤开,两人几乎是将面对下方山涧的那一面各占了一边。当时朱永昊就觉得,比常茹菲要难缠的常如风恐怕是掉不下去。   所以,他只能给飞虎递了个眼色,让他准备实施第二方案——暗算。   常如风先是忙着寻鹿射箭,后见亲妹遇蛇心焦气躁赶紧挑蛇,自然没发现飞虎的位置略有移动,已经来到露出后背的他身后。   当察觉后背有风,他已来不及避开,接着后颈一麻……   朱永昊想过了,常如风这里,等会儿给制造个蛇咬的伤口,将责任推去毒蛇身上便可。中毒晕倒,很正常。反正无人有他害人的证据……   可谁想……   朱永昊见常茹菲上当,得意往前一步。   常茹菲危机之中,抓到了下方一棵树,总算是挂住了。   朱永昊自然要落井下石,冷笑着便拎起手中箭想要将人扒拉下去。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在他身后已经倒下的常如风还会咬牙一蓄力,伸手就将原本前伸的长弓往前方正蹲身作恶的朱永昊方向一扫……   这一出,别说正扒拉常茹菲手的朱永昊始料不及,就是已被太子转移了视线的飞虎也没想到。   运气不好,位置不好,刚还在暗算他人的朱永昊就这么被偷袭了。   他被重重扫了出去,几乎是与常茹菲一样的下落姿态。   而飞虎自然也顾不得其他,在阿宣的尖叫声中扑出去要拉他主子。   如若太子出了事,他们都不用活了。   千钧一发啊!   人么,自然没拉到。   “救我——”仅乐了一瞬的朱永昊只剩了求救的份,他和常茹菲抓在了下方的同一棵树上,悬在了半空。   “恶有恶报啊!”常茹菲笑了起来。   老哥真牛!   若说可以拉着朱永昊一起“意外”,她一点不觉得亏。就算是死,她也觉得值。   她可是尾随而来,要谋害也不会是她。等会儿朱永泽赶到定会带人将在场所有证据引向偏于她的一方。而朱永昊树敌太多,她今日大快人心,应该有很多人都会暗中助她吧?   那她又有何可惧的?   被两人抓住的那棵树一看就没几年,哪里经得起两人折腾,眼看那根枝条已有折断之势,根部泥土也簌簌下落……   朱永昊吓得叽哇乱叫。   上边飞虎见距离足够,便趴地伸手递出长弓,让朱永昊抓紧打算拉他上来。   朱永昊却怎么也不料,他刚一伸手去够,腰带却是一紧。   他下方一尺的常茹菲直接抓住了他,紧紧扣住了他,在将他往下扯。   朱永昊始料不及,刚刚抓住弓的单手哪有力去挂住两人,瞬间手滑。   两人一下就往下滑去。   朱永昊好不容易才又抓住了一根横长之树,两人却已比刚刚的位置又下落了半个身位。   可恨常茹菲还在笑:“殿下,咱们同生共死啊!”要么带她一起上去,要么和她一起掉下去!   呸!   朱永昊若还有手,定会当即掐死她!   谁特么要和你同生共死!你贱命一条,可老子是要做皇帝的!老子是真龙天子,你特么最多就是一山鸡!   可常茹菲特么……到底是习过武的,这力气怎么这么大?这么扯住自己,自己能将她甩开吗?   朱永昊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不想掉在蛇堆里!   “殿下抓我!”上边飞虎已经顺壁而下,如只壁虎般伏于坡面。   这坡面太陡了,放眼望去,除了太子抓住的那棵岌岌可危的树,也没有其他好的借力物。那树已经承了两人,飞虎不敢再从树上借力,只得丢开他的弓双手各执一箭,深深插入石缝,以此来固定住身子,拿身子给朱永昊来抓。   朱永昊尽力了,好不容易挺身一上,抓住了飞虎的脚。   可他被常茹菲扯着啊!   若没常茹菲拖后腿,飞虎可轻松将他抛掷上去。可此刻是两个人的重量还不止,可恨那常茹菲疯了一般在下边左摇右晃……   飞虎承担了两人,再被如此折腾,自然吃不消,一时间,竟是一点没能往上。   非但如此,他的两支箭似乎也已扣不住渐渐松动的石。   眼看他三人又往下滑了两分。   飞虎只得咬咬牙,重新换了地方将箭头插了进去。   朱永昊冲飞虎发号施令的同时,也怒骂常茹菲。   可常茹菲却始终在笑:“咱们下去吧。反正就几条毒蛇的事,最多咬上几口,躺上两天。死不了的。兄妹情深,自该同甘共苦。”   “贱人!你我贵贱有别,你还想相提并论?”   是死不了!可朱永昊不甘心啊!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这两日他还有其他计划呢!   他可不能躺着浪费时间!   朱永昊却不知,此刻的常茹菲已面色一变,笑容一晃,只在咬牙坚持……   左腿有痛,继而一阵麻木。   常茹菲小心往下一瞧。   常如风挑蛇之际被偷袭,而那个瞬间常茹菲又正好掉落所以那条在她靴面的那条蛇并没被挑开。刚她一往下掉,那蛇大概也受了惊吓,一下盘紧她脚腕往上游。   此刻这蛇紧紧缠绕她小腿,大概是被晃得太厉害,终是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刻,常茹菲生出了恐惧。不仅仅是怕死,更怕自己会毫无价值掉下去,却不能拖下朱永昊。   这蛇有毒,毒性如何她不知,所以她必须求救了。   她咬牙箍紧朱永昊的同时,开始了尖叫,高声大喊朱永泽的名字。   朱永昊一慌,瞬间生了狠心。   他不如把常茹菲踹下去!   他也开始后悔,应该再多带两个人出来,而不该顾忌朱永泽,怕打草惊蛇所以只带了两人,否则也不会如此刻这般境地。   尤其常茹菲的嘶喊已经变成了:“太子谋杀我。朱永泽救我!”   那声音尖利,一圈圈带着回声扩散出去。   朱永昊好几下踹,常茹菲虽没下去,可却被他踢着下滑了半尺。   太子一时恼火又着急,怕掉下之余也担心朱永泽很快赶来,更担心常茹菲的声音扩出去太远,可别叫附近山头的队伍也都听见瞧见。   而他那个废物阿宣压根没有力气,在山顶团团转,除了废话和鼓励,完全无用。一时间,他更有几分气急败坏,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飞虎身上。   可他越是努力在甩动常茹菲,事实飞虎越是难爬。   这个时候,朱永泽的声音也传了来。   “常茹菲!我给你的飞蛊呢!拿出来咬他!只要他敢杀你害你!他也活不下去!”   朱永昊闻言又是一惊。   蛊?   什么蛊?   什么飞蛊?   特么的,朱永泽……最爱摆弄虫子,身上自然有蛊……他将蛊给了常茹菲?会吗?会吧?瞧常茹菲与他一直有说有笑,还挺亲近。这个贱人!   朱永昊傻眼的同时,其实常茹菲何尝不是?   似乎预感到常茹菲没听懂,朱永泽又补了一句。   “你那个白色瓷瓶,赶紧拿出来,里边的蛊虫全给他放了!”朱永泽的声音带着回声一圈圈传来。   常茹菲知道他在找自己,虽然腿上的麻木感正在蔓延,但也是信心大增。   瓷瓶,瓷瓶,白色的。   她听懂了。   这是要诈朱永昊啊!   她哪有什么飞蛊!   但她的瓷瓶里有飞虫。   她应了朱永泽给他的宝贝抓虫,后来发现那玩意儿最爱吃一种带翅膀的小毒虫。于是这一路,常茹菲见着便会抓上几只……   常茹菲一发狠,也不管那么多了。   她边叫着喊着给朱永泽方位提示,边紧紧扣住了朱永昊腿,随后抓了腰间那只瓷瓶,拿牙拔开了盖,快速抓起往上一扬。   瓶口朝上,飞虫亦是腾地向上飞起,好几只都直接扑上了朱永昊裸露在外的手和面。   一群扇着翅膀的“飞蛊”出现,朱永昊确实吓到了。   他哪里还敢再踹常茹菲,只得尖叫赶紧让飞虎努力。   “这飞蛊喝了我血,只我能救你。我若掉下去,我的血就被毒蛇污染了,那你便没救了!”常茹菲一本正经胡说。   太子主仆再次变色。   朱永昊非但不敢动,还隐隐有将常茹菲往上提了提的动作。   他不敢赌!他怕死!   倒霉的是,他脸上和手背好几处都一阵刺痛,他特么真被虫蜇了。   那些毒虫本就凶狠,常茹菲是拿了朱永泽的药物去引才抓到,想它们被关在瓷瓶好久,这会儿一获自由,本性毕露的同时也饥不择食,撞上朱永昊咬上两口吸点血纯属正常。   朱永昊本就没见过飞蛊是何模样,此刻稀里糊涂,鬼哭狼嚎,早就方寸大乱……   这一片的山间,就这么回荡着一连串的嚎叫……无端端生出了些可笑。   常茹菲渐渐脱力,麻痹感正在席卷全身。   她只是在做最后的坚持。   人渐渐往下滑,手慢慢没了力……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上去的,她依稀只记得,是朱永泽的脸出现在跟前的瞬间,她心头一松,便再没了知觉。   再醒来时,她第一眼看见的,还是朱永泽。   只不过她已躺在了山顶平地。   朱永泽正在掐着她的人中,口中有些清凉,应该是吃了什么药。而日头,还那挂在正头顶,想来她只晕了一小会儿。   见常茹菲醒来,朱永泽也是一松气。想他几个兄弟不过是喝几杯的功夫便不见了好几人,没料这便出事了。他亦是自责得很。   “你被毒蛇咬了,那蛇的毒性特征便是会叫人麻痹,我给你喂了解毒丹。没有大碍了。但你的伤口有蛇毒液,还得处理下。此地没有医女和其他女子,你若信得过,就到后边草丛,自己将小腿伤口的毒血挤一遍。兄弟们会给你守着,不会有人过去的。”   常茹菲点点头,没问她是怎么上来的,是谁,将她拉上来的……   “你拿着这个。”朱永泽递来一个木盒。   常茹菲认得,里边装的是他的宝贝虫。   “我怕你挤不好毒血,用它吧。它嗜毒,会帮你给毒血吸出来。你敢吗?”   常茹菲又是点头。差点都没命了。这还不敢吗?   而且这是朱永泽的虫,总不会害她。她都喂了好几次了,知道这虫有灵性。   “我哥……”   “没事,一会儿就能醒。”   “可我……提不上劲。”常茹菲想站起身,却没能成功。   朱永泽想着要不要扶一把,见周围朱文裴远等人憋笑模样,还是道:“那就再缓缓,没事……”   众人却再憋不出,纷纷开口:   “扶吧!人都救下来了,也不缺这一把了。”   “是啊,常小姐伤口重要,还是不要拖了。”   “再缓下去,你的宝贝虫都要等急了。”   众人自得打趣。   刚刚朱永泽可是冲在了第一个找人,在常茹菲眼看脱力的千钧一发,他“胆大包天”地拿脚在太子身上借了一把力,才拉到了常茹菲……   随之,他也不管哭嚎的太子,第一时间就抓住了常茹菲小腿上缠着的蛇。七寸一抓,蛇就到了他手上。   上来后,那蛇竟是被他生生一下给砸死的!可见他当时之愤怒。   众人一时间都不知该感叹他英雄救美的风流风度风采还是惊叹他敢踩储君的魄力。   刚刚对方昏迷,他那般勇猛。   这会儿人醒了,他反而扭捏了起来……   为对方考虑周到妥帖,还主动让平常谁都不让碰的宝贝虫去帮着治伤,谁看都不寻常啊……   当然,如若细究,刚刚常茹菲的名节可以说已与朱永泽扯上,但毕竟生死攸关,大伙儿也不会拿危急时刻这事玩笑,所以也只是小小打趣,而不会真挑破什么。   朱永泽的面部生出了隐隐可疑的红色。   一眼扫出去,常茹菲还没反应过来,朱永泽已快走了两步到她跟前。   “我可以背你。你愿是不愿?”   常茹菲愣住。这算什么?脑中一片混乱。   “你没回绝,我便算你愿意了。”朱永泽直接背起了她。“治伤要紧。”他描补道。   “嗯。”   常茹菲一张脸烧成了血红。她虽喜欢过太子,虽与郭品有过来往,但这样的接触,就是亲哥那里也没有过。   当然,事从权宜,只为治伤。   好在,朱永泽的表情和言语都不多,那种与他往常性子极不相符的冷淡倒是恰到好处地让常茹菲没那么尴尬…… 第385章 共进退队伍   常茹菲坐在半人高的草丛里,看向自己腿上那伤口。   真狠!   她的裤腿上,两个赫然带血的牙印,看着就瘆人。隔着她厚实的麻质防虫裤,都还能深深咬进她肉里,可见这蛇的牙有多利。   溢出的血,早已在裤腿糊成一团。   脱下靴子,提起裤脚,才是真的惨不忍睹。   皮肉外翻倒没什么,主要伤口已经呈了黑紫色。   两个深深的血洞,叫人触目惊心。   刚刚她若掉进了蛇群……   常茹菲打了个冷颤。   朱永昊,走着瞧!   常茹菲小心翼翼打开了木盒。   她近日给这胖虫喂食好几次,这小家伙明显已能辨别她气味。   她伸手到盒边,那家伙便自己拧着白胖身子爬到了她手掌。   果然正如朱永泽所言,这虫喜欢毒。   当准确找到了常茹菲伤口,它便趴在了血洞上方,将小脑袋凑了上去……   一阵抽痛。   剧痛!   她冷汗阵阵,疼得发颤,却愣是没哼一声。祸是她闯的,她不想再丢人,再叫人感到负担。   朱永泽往这边看了一眼。   外人不知,他如何不晓?   他的虫是钻肉吸取毒液,那撕裂伤口,绞动毒肉的痛,是可不是一般人能忍的。   他的唇角略有上扬,这姑娘,比他以为的,更顺眼了些。   不怕他虫的女子没几个,能忍得了他的虫的女子,她更是第一个……   另一边,摸着脸盯着手的朱永昊这才小心翼翼问:“可以……给我解毒了吗?”   他问的是朱永泽,也是常茹菲。   原来,两刻钟前,他刚被救上来后,就找朱永泽解毒了。   可哪知朱永泽和常茹菲是如出一辙的言辞:“那飞蛊是常小姐养的,只有她的血能解。此刻她中了蛇毒,你得等她解毒后找她要血。我可没办法。”   朱永泽只是纯粹想给朱永昊教训,让他痛苦煎熬一二,他也没想到,他这随口一扯谎,竟是与常茹菲心有灵犀般说到了一起。   他自然不会告诉朱永昊,咬他的飞虫虽有微毒,但那点毒性对于人体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充其量也就和小蜘蛛蜈蚣差不多的毒性。等过个三两天,毒素自然就排出体外,那些包也会自行消失……   “飞蛊……究竟是什么!”朱永昊背靠大树,面色苍白,实在怕啊!   因为他觉得被咬过的地方很痒,还有些肿,就像被蚊子咬的,可又比蚊子包还要大许多。   “飞蛊有十余种。跟你解释你也不懂。常小姐刚开始养,所以这虫还小。”   朱永泽一本正经胡说。   见太子紧张,他又道:“这虫凶残,喂以主人血来养,等它们自相残杀,留下最后一只便是算成了。到时候,指哪儿打哪儿,见血封喉!所以太子殿下,您运气不错。您若是谋害的是我,呵呵,早就……”   朱永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就吓他!吓死他!叫他还敢老是行暗算!   “孤哪有谋害,常小姐是意外!”   朱永昊愁煞,见两人言辞基本一致,所言也无漏洞,原本还抱了一丝侥幸的他这会儿已对自己被蛊咬了深信不疑。否则朱永泽不会连常茹菲身上有什么颜色的瓶子,瓶中飞虫很小全都知道是不是?   他心下叫苦不迭。   常茹菲什么时候会醒?等她醒来,自己会不会已经毒发了?   “世……世子帮我一个忙……”朱永昊只得求朱永泽想想办法,又说,算是他欠庆南一个面子。   朱永泽心下冷哼,朱永昊的人情,他庆南能用上?   给常茹菲喂了药又在掐人中的朱永泽心下突然一转,找来了他的药箱子,从里边取出了一只小瓶。   “这药虽治不了本,但可以治标。你可以先吃一颗抑制毒发时间。但这药价值不菲,一颗二百两。您要的话,我卖您一颗。”   朱永昊显然信不过朱永泽。那飞虎拿了张银票到朱永泽跟前:“您要是以身试药,这五百两都是您的!”   哟呵!财大气粗!   成全你!   朱永泽倒出一颗,嚼了几下吞了,又张大了嘴给飞虎检查了一遍,飞虎才敢将药拿给太子。   朱永昊赶紧吞下。   朱永泽挑挑眉,将银票收起。   几十息后,眼看常茹菲都快醒了,那边太子又鬼叫了起来。无他,他被虫咬的几处全都高高肿起,那包比刚刚还大了好几倍,而且奇痒无比。   “别挠,挠破后就破相了。”朱永泽憋了笑。   “怎会这般!你给殿下吃了什么!是毒?”飞虎几欲拔剑。   “你少诬蔑我!我也吃了你忘了?那只是祛毒的药!”   才怪。   那丸不是药,而是热毒。   当然,所谓热毒,也不是真的毒,只是从草药里提取浓缩,让人体平衡紊乱,带了高热,并加速血液循环的药物。   他怎会随意拿毒药下给太子?太傻了不是?得按对方体质和状况出手,随机应变,才是真正的高手!他就是高手!   所以这不是给朱永昊解毒和祛毒,而是引毒和导毒!   朱永昊此刻被毒虫咬伤,身带毒素,这热毒之效便好比火上浇油,让原本那点毒性一下加重,有了放大之效,自然来势凶猛。   朱永泽就是要让那货吃点苦头。而他自己身体康健,百草尝遍,体质特殊,别说这种东西,就是一般小毒物都毒不倒他。所以他毫不犹豫便先吞了一颗。   “那殿下怎会如此……”   “就好比你们长水疱,最好等成熟才挑破一样的道理。这药便是激发毒素的作用,为了更好更快将之逼出体外,正常过程,不用害怕!”又是一番胡说八道。   就这般,朱永昊口中咬了根小木棍,疼痒难耐,只恨不得满地打滚……整个人都一阵热一阵冷,让他苦不堪言。   越是难受,他越将所有希望都寄予在了常茹菲身上,只求她那里赶紧解了毒。   与浑身一阵阵的难忍同样让他翻江倒海的,还有恨意!   若他是队伍领队,又怎会队伍里连个医者都不安排?朱永泽仗着自己会医,连个大夫都没申请。想他父皇和老八队伍里,都还带了一个大夫的!   说到底,还得怨怪朱承熠!   若不是那家伙,马球赛里他怎会被打压成那般?父皇再如何不爽自己,也会顾全颜面,让自己领一支队伍的!   如若自己是领队,今日该是何等顺风顺水,意气风发!他带着兄弟们,老八怎么都不可能是自己对手!   还有,管是常茹菲或是朱永泽,都特么不可能进到他的队伍里来……那么一切糟心事都不会发生!   这一进一出,差了多少?   朱承熠那瘟神,果然与自己天生死对头!   恨!   ……   当朱永泽的宝贝虫身子胖了一圈,慢慢从常茹菲腿上扭下来时,她知道,清毒完成了。   神奇!   她伤口边的那圈黑紫几乎消失了。   疼痛骤减,她大口喘气。   朱永泽扔了壶干净水过来,让她清洗伤口,将那毒碎之肉给冲干净。   她照话做了,又挤了挤伤口,再出来的,已是鲜红的血。   而朱永泽的药果然也很有效,常茹菲感觉了一下,似乎身体气力也基本恢复了。   更神奇的是,那只白胖虫趴在她手心还拿脑袋左摇右摆顶着她手心,完全是一种欢愉的模样。让她想到家里养的大黄大白,为了多吃点肉,都会在她身边摇尾乞怜撒娇。   这虫,也太有灵性了吧。   她拿手指挠了挠那虫脑袋,它也不躲,反而还眯起了眼,一脸享受之态,懒洋洋趴了下去……   常茹菲忍不住笑起,将它放进了盒中。   朱永泽见她拿着盒子笑,心中略有涟漪。她真是特别呢!   “上药吧!”   他带了点笑,又扔来一瓶药粉和一卷纱布,让常茹菲自己处理伤口……   那边朱永昊则再次提起了解毒事。他太难受了,只想赶紧解毒,对于得喝血,喝常茹菲的血,他已经不在意了。   “收拾好没?”朱永泽问。   “好了。”   朱永泽当着朱永昊的面提了一只干净瓶子和一柄烤过的匕首,走到了常茹菲跟前。   “给太子殿下放点血吧。”他将瓶子和匕首递来。   “凭什么!”   常茹菲一声冷笑看向朱永昊,却是差点因着那张猪头脸没绷住而喷笑出。   什么鬼,朱永泽牛啊!   若不是穿着一样的衣裳,打死她都不敢相信那边的猪头是那个风流倜傥温润如玉的太子。   “常小姐,殿下解毒要紧,有什么等回营再说吧。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到领队之责。事有轻重缓急,您此刻大度些,便算太子殿下欠您一个人情。”主要是不少巡守侍卫都来了,他若对太子弃之不管便是失职了。   朱永泽扭头,“殿下,是不是?”   那边太子没有选择,只得点头。   朱永泽蹲下,递过瓶子的一瞬,原本还想继续刺一刺太子的常茹菲却瞧见朱永泽手一抖,一块布被抖开,里边是一只半死不活,长相恶心的鼬……   他手指一动,递过匕首的同时,做了个切的动作。   常茹菲顿时明了。   是呢!她此刻在草丛,外围有朱永泽的人看着,等闲人过不来。一般人只能看见她的上半身……她大可以“当众”以假乱真……   就说嘛,朱永泽怎会拿她的血玩笑。   噗,好想笑啊!如此泄恨,倒是畅快!   常茹菲咬着下嘴唇,强忍笑意,将匕首在那鼬的腿部一划,血珠子渗出来,她赶紧拿瓶子接了上去。   当然,她也没忘做出个蹙眉咬牙的小表情。   接了十几滴血,她才将瓶子递了出去,当着众人,她又跟朱永泽要了绷带,作势将手指给包了起来,好一番的装模作样。   那血被送到了朱永昊的跟前。   “喝下去,毒性自解。”朱永泽严肃正经。   朱永昊不想看不想闻,只犹豫了一息,便被周身的疼痒征服,他强忍了恶心,将那点血一口给吞下。   这一瞬的常茹菲,简直想吐。   在此,她向老天虔诚许了个愿:愿老天有眼,让他拉肚子,让他中毒,让他彻底变成人人喊打的鼠类!   朱永昊明显心理作用,众目睽睽下,他在喝下那几滴血不久,便表示可以离开了,他直言他、常如风和常茹菲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想要先回营地。   朱永泽知晓他心理,他是担心身体又怕死,急着要找御医。   朱永泽以领队之威要求太子向被他们动静引来的巡守侍卫交代一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朱永昊只一口咬定:意外。   全都是意外。   蛇是意外。掉落是意外。   常如风的晕倒,他也不知情。   但肯定也是意外。因为常如风明显是被蛇咬了。   话说也是招人恨,常如风分明是被飞虎打晕。可他后颈那里还真就有个被蛇咬过的齿印。   齿印比较小,也比较浅,只有一点点的青紫,说明咬他之蛇也是有毒。他这伤不重,所以朱永泽给他喂了两颗解毒丹即可……   当时在场就那么几个人,唯一可能做这事的,也就是那个阿宣了。此刻常茹菲想来,明显对方是做了好几手的准备,连这阿宣手中也偷藏了蛇,一早就想好了所有可能需要的应对。   而除了“意外”二字,朱永昊便不再交代其他。   拿他的话:   “孤堂堂太子,需要向你们交代?等见了父皇,孤自会将来龙去脉解释一遍。”   他这么强横开口,一众巡守侍卫自然不敢多言。   而朱永泽也不觉得他有必要与太子在这儿扯,只留下了队伍中两个禁军,又叮嘱了侍卫,让他们将周围线索好好排查,看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他主动表示,亲自护送太子和常家兄妹回营。他又询问了队伍中其他人员,按着各人意愿,随他们是继续行猎,还是先一步前往营地。   本以为另两拨塞地人会继续行猎,但他们在瞧见朱永昊的人全都表示前往营地后,立马有了报团拧绳之心。不仅仅因为“塞地”之名,更是为了护一护朱永泽和常家兄妹的安全。   狩猎什么的,还是放一放吧。   对此,很拎得清的朱永泽深深冲他们行了一礼。   于是乎,这队所有人算是“同进退”,一齐出发往营地去了。   …… 第386章 受气的太子   朱永泽怕再生幺蛾子,跟在了队伍的最后。   一刻多钟后,常茹菲刻意放慢了马速来到他身边。   她是来道谢,也是来致歉的。   她确实抱歉,因为她,整支队伍都得中止行猎,她一时间有些无措和内疚。   朱永泽笑:   “不用太放心上。我这里无所谓,回京后,你让你哥做东请大家吃喝一顿就过去了。放心,大伙儿都不是气量小的,也不指着狩猎结果做什么。你们若不知怎办,办宴请了朱承熠帮忙便是,他吃喝取乐最在行!”   朱永泽勾了勾唇,悄悄给坑了自己两次的朱承熠挖了个坑。   虞荣安严管他出去吃喝玩乐,河东狮一吼,朱承熠是去还是不去?不去被笑,去了被管,去了尽不了兴还得在几大塞地人中大丢脸被取笑……怎么都是错!   朱永泽心里舒坦,可算是出了口气了。   “是你将我拉上山的吧?”常茹菲犹豫一二,还是问了。她总得弄清楚了。   “是。”   “救命之恩……”   “没那么严重,摔下去也不会丧命的。就是要多受点皮肉苦……”甚至有可能毁了容。   朱永泽已带人下到缓坡看了。对方忒狠,其中好几条蛇都有婴儿手臂粗了。这要一口咬下,那尖牙估计能砸下去半寸甚至更多,即便养好,也会在皮肤上留下两个难看的坑眼。   而且,他也真不敢当救命之恩。就算他怂吧。报恩啊,人情啊什么的,最麻烦了。   “不管如何都得谢你。谢你教我以蛊脱困,谢你及时赶到,谢你帮我治伤……”   常茹菲又想到被他那一背,脸上红了红。“我哥也得谢你。我们兄妹,若没你帮忙,这次还不知会如何呢!此刻化险为夷,我们都只受了点皮肉伤,还是得感谢你。将来若有需要,你只管跟常家开口,我们家一定帮忙。”   常茹菲劫后余生,真的感激。   可她无以为报,只能用家族之名许下一个人情。   “行了,不用这般郑重。我下月就回庆南了,应该不会有劳烦常家之时。而且你们兄妹是我组员,我保护你们是职责所在,所以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哦。”常茹菲低低应了声,几息后,她的声音更低了几分:“朱永昊……这次是不是逃脱了?”她和哥都没有确实被害的证据。   没有人证,也无物证。   只要对方矢口否认,他们很难定对方罪。   “不会!”朱永泽的回应倒是坚定。“你只管先养好伤,别想太多。你的伤……如何了?”   “没事,伤口那里都感觉不到痛了。还得谢谢你的胖……你的宝贝虫。”   “它……”朱永泽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吞了回去。“没什么。对了,你腿上的伤口应该会留下疤眼的。”虽毒肉去处后还会长新肉,但肯定不可能无痕。白璧微瑕,倒是可惜。   “我不在意。”常茹菲摇头。“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一点点皮肉伤而已。”   她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倒是让朱永泽又高看了两眼。   过了半晌,朱永泽又道:“我救你时,没时间思考,直接将你拉了上来。这事我到底鲁莽了……”他拉了她,背了她,还被不少人看在了眼里,若她要求他负责,他也认了。说起来,这事他也得道声歉。   “不关你事。我全忘了。”   常茹菲的爽快再一次让朱永泽一愣。原本不好启齿的话顿时说不出口。   “我已经让人噤口了。他们不会对外胡说的。”   “好。”   也是怕尴尬,两人均是刻意拉开了距离。   要说,运气还不错。   因为时辰尚早,所有队伍都还没有去营地的打算,所以营地周围几山都未有人来过。他们队伍翻山,倒是遇上了不少动物。   塞人们起了兴致,回营在即,所以尤其努力,边走边猎,倒也弄了不少东西。   一张猪头脸的朱永昊哼哼唧唧,看到动物兴致缺缺,早已没了狩猎之心,如此更是便宜了朱永泽的人。   两个山头翻下来,朱永泽等人都有不小收获……   进入营地才是可笑,怕丢人现眼而戴上面纱的朱永昊竟被禁军拦下要验明身份。   所以,遮遮掩掩不但没用,还将营地大量禁军都引来了看热闹。   乖乖!多少人憋笑,差点憋出了内伤。   而更可笑的是御医军医虽能耐,但确实不懂看蛊。   若说朱永昊没有口服那热毒药,他们或许还能看出他只是被普通毒虫所咬。可此刻他的脸和手肿成这般,连舌头都变厚了一倍,他们是真看不懂了。   御医军医两相讨论后,只能各自摇头。   两人对蛊不熟悉,责任自然被推给了蛊。   就这样,可笑至极的,连大夫们也一口咬定,朱永昊确实是被蛊虫咬了。听闻太子已经服了解药,大夫们又从朱永泽那里得了确认后,也就不再管朱永昊。   他们也不是不想管,而是不敢管。那些个毒物,他们不精通,可不敢随意开药。万一有点什么就成了他们事,既然朱永泽担下了,那便让其一人独挡吧……   朱永昊的脸久肿不退,反而还闹起了肚子。   既是呕,又是泻,如此反复了几次后,整个人都软趴趴起不来身,隐隐还似起了低烧。   太子营帐忙透了。   外边朱永泽则按着肚子憋笑,无疑,太子应该是那几滴脏血发作。再有先前热毒相作用,朱永昊身体机能自然扛不住,这才如此反应。   该!   有他受的!   阿宣来询问时,朱永泽正晒着太阳眯着眼:“正常反应。呕和泻都是排毒的方式,等到毒素清除,殿下自然就好了。”   “那……需用药吗?”   “不用,慢慢会好的。”几滴血而已,死不了的。等皇上回来,应该也就好得差不多了。不过……想想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肯定足够让他酸爽了。   半刻钟后,阿宣又扶着朱永昊来了。   这太子爷啊,整个人都脱了色。   虚弱极了。   他寻到朱永泽要买药。   “说了您不需用药。”   朱永泽拒绝。   热毒肯定不能再给他用,万一被御医发现,自己有嘴都说不清。朱永昊的毛病,分明是虫毒热毒加鼬毒导致,清毒的药,他有,但他不想给。   “御医和军医都说您没事了,您还急什么!毒很快就能自行解开。别怕。回去睡一觉就好了。”朱永泽躺在了帐前。今日的他,说不出的烦躁。甚至他都生出了几分真要对朱永昊放蛊之意。   他面上云淡风轻,心下对其恨极。他自然明白,若朱永昊诡计成功,此刻的自己就如热锅蚁,不但得想着如何跟皇帝交代,还让几大塞地都成了笑话,给了皇帝可能发作的借口……   他先前只是厌恶朱永昊,这会儿却是觉得,这人最好还是消失……   朱永昊被打发,承受着这辈子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御医不敢给药,他也不敢擅自用药,连最普通的止痒药膏都不敢用,只能在痛苦中强忍。   一个时辰后,朱永泰的队伍第一个回来。   大概打听到了一二,他亲自前往常家营帐慰问,当然也少不了亲身前往太子那里奚落。   他声势不小,气势汹汹,义正辞严前往,在气氛诡异的山头大营,那掷地有声的动静一下传了出去老远。   太子不愿被他看到自己此刻丑态,命人拦住不打算见他,可他却借着为常家兄妹发声而强闯了进去。   太子大怒,想要动手赶人,被紧跟而来的皇上心腹,负责营地的御林军副统领阚信带人给制止了。   朱永昊本就浑身难受,见状更是气恼,直接连阚信也给骂了进去。   朱永泰心下一乐。   他自故意而为。他就是要闹大。先下手为强,太子遮遮掩掩,朱永泽立场不够,这事这么大,却没人来点火,就让他来闹个鸡飞狗跳,让太子想兜都兜不住。   于是,相对一反往日形象,蛮横凶狠愤怒还奇丑无比的朱永昊,朱永泰则义正辞严了太多。   他一开口,便每一句都直戳太子。   质问他究竟是为了成绩所以想要除去队中最弱两人;还是在借着这场狩猎拔除眼中钉;或是想要闹事夺得领队之位……当然,也可能是以上几种兼而有之。   更怀疑,难不成他是故意谋害常家兄妹以打算挑拨朝廷与塞地关系?   朱永昊大怒。   既是被戳破心思,也是自己丑态毕露暴露人前,还是被泼了莫名其妙的污水,更是因为被朱永泰这般指着鼻子骂。   “你少胡说八道!证据呢?你没有证据就是栽赃!你是个什么东西!嫡庶有别,长幼有序,你又是以何立场来教训孤!”   “就凭一个理字!”   “理?怎么?理字是你说的算的?你是要造反不成?这里轮不到你说话!滚!”朱永昊浑身都刺挠难忍,坐都坐不住了,此刻哪里有心思与人废话辩驳。   “二哥这是心虚了?”朱永泰知道他状况,偏就故意赖着不走。“看来是我猜中了!二哥,为人君者,该是怎样的品质你比我懂得多。但我想说的是,你身为皇子,身为太子,万事还是要考虑……”   “闭嘴!你给孤闭嘴!滚!滚蛋!”   朱永昊烦躁难受,更听不得说教,一把茶壶就飞了出去。   而朱永昊这行为,在其他人眼里分明就是气急败坏。   阚信上前一拦,一壶茶全都浇在了他脑袋上。   他深抽一气,看向太子的眼神又是一深。   太子身子不爽,手上早没了轻重,随手一砸,哪里想那么多。可阚信和众人都误会了,觉得他刚刚一砸是直接冲着泰王脑袋去的。而且,是他先动手!   “二哥不想听,身为皇弟的我也得说!”   朱永泰快要笑死了,他自是打听了朱永昊此刻的身子状况才赖着刺激的,他巴不得朱永昊发疯上来打人呢!反正他是吃不了亏。但让这些往日纵是他们皇子都要礼让三份的重臣吃亏,将来结的果子绝对不好承受。   “你我身为皇子,自当以朝廷和皇室的利益和颜面为主,二哥做事鲁莽随性,如何就不为皇室考虑……”   “老子没有!你闭嘴!”朱永昊气得连肝都疼。“父皇还没定我罪,你敢污蔑我!”   “我只是在说理,哪里有诬蔑!”主要是刺激你!   “孤不要听你说理……”   “但我不得不说。二哥……”   “闭嘴!”   朱永昊爆了,直接将整张机子都给朱永泰掀了出去……   “混账东西!把他给朕制住了!”皇帝,竟然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朱永昊傻眼,随后他瞧见了朱永泰唇边一丝得逞的笑!   上当了!   原来,常茹菲他们出事时,声响闹得太大了。泰王队伍开始狩猎时与他们同行,后来分道,但实际两支队伍也就相隔了一座山头。所以朱永昊和常茹菲的嚎叫他们听到了些许。   朱永泰他们登高后,很快便发现朱永泽的队伍正往营地方向进发。他派人去到了朱永泽队伍刚刚所闹之处,很快从巡守侍卫口中听了个大概。   他太了解这个兄长了。所以太子心理一下便被他把握住。   思量一二,朱永泰决定暂停狩猎,也带着队伍前往营地。   若有机会弄太子那么一下,可比狩猎什么的重要多了。   他打算演一场戏。   既然他能打听到落山这事,有虞博鸿跟着的皇上那里肯定也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他那个父皇,大概会回营。而且,他父皇虽有意表现风采,但到底年纪在那,体力也该见底了……   于是,朱永泰的队伍几乎是掐着时间在往回的。他的人慢慢悠悠行至大营所在的山腰时,果然瞧见皇上队伍也回来了。   之后么,便是朱永泰一系列的“抛砖引玉”了。他父皇回来定会第一时间前来太子这儿,更何况这里动静这么大。这一点他很清楚……   还真就被他算中了。   皇帝确实来了一会儿了。听见了不少,叫他一肚子的火气。瞧见一脑袋水的阚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特么这小子还没上位呢,就对皇弟动手,对自己的心腹动手。如此孽障,胆子着实不小!   再一看太子模样,皇帝更是难以言喻的气恨!   堂堂太子,竟然弄成这个鬼模样!   …… 第387章 相悦或相思   太子如何料到皇帝会早回。   “父皇误会儿臣了,是八弟在故意诱导儿臣说错话做错事。儿臣只是警告八弟谨慎说话,并不是动手。父皇,父皇您听儿子解释。”   “孽障不用狡辩,朕都听到了!你瞧瞧你所作所为,可还配得上太子之名!你八弟说错哪句了?他让你顾及皇室和朝廷颜面,你可听进去了?你是对哪一句有意见,才要掀桌子?”   皇帝的火气,自然还伴有常家兄妹事。   若是往常,他或许对落山那事还有疑。但太巧合。先前郭品事如同个引子,已将常茹菲与太子过节给拉上台面,再有常家兄妹霸占队伍名额,他队伍领队是塞王世子,加上早先太子对塞地不满的传闻……怎么看,常家兄妹受害都与太子脱不开关系。   老八质疑的那几条,何尝不是他心中所疑?   “将他绑这儿好好反省!暂时不许出营帐一步。也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皇帝转身就走,他得先去瞧瞧常家人,问问朱永泽。   朱永昊只觉要憋死了,他,竟然被绑了。他的脸,真是掉在地上摩擦了。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是嫡子,是兄长,却被个庶弟指着鼻子骂,他还不能反击不能赶人不能给点颜色瞧吗?他的这个爹,心都偏上天了!   什么太子!什么储君!他真的是吗?   有名无实,纯粹笑话!   这会儿连颜面都不给他了,是不是很快他连这个名都没了?……   又是小半个时辰后,朱承熠队伍也回来了。   朱承熠觉得明日还有行程,说什么也不打算带荣安他们继续走了。   这一路,他们的收获颇丰。   整支队伍一共五大兜子的动物。   荣安箭术大有长进,此刻她射出的箭头已能入肉两分,运气好的话,偶尔也能一箭射穿一只山鸡了。   荣安觉得有意思,乐此不疲,但阿暮很有意见。这一路,他就忙着给她箭头弄麻药了。   一群人相处融洽,在往山间深处走后,朱承熠等人循着地上痕迹还真就找到了一头野猪。几人合力,用了一刻多钟才将这好几百斤的大家伙给放倒。   荣安也起到了点作用。   她用那加过麻药的箭射中了野猪的眼。   那野猪看不清还急躁,横冲直撞间好几次都直接撞上了树,为朱承熠他们的抓捕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看来我不会拖你们后腿了。等下回找到大猛兽,便由我来射它们眼。”   荣安和长宁都还想往大山深处走一走,但朱承熠很坚持要回营……   如此,除了郝岩,其余四支队伍全都回来了。   皇帝在听了朱永泽和常家兄妹的禀告后,怒火上头。他兴致被扰,却不得不查。   事关家丑,皇帝并不曾当众开审发问。而是将众人都带到了大帐。   除了朱永泽队伍人等,朱承熠和朱永泰作为一队之长也被允许进入。   队伍里没有医女,荣安自告奋勇从御医那里要了好药,刚给常茹菲换上。这会儿她搀着常茹菲,回来大帐禀告。   事情来龙去脉她已搞清,不过刚一入帐,朱永昊的声音已传了来,她还是被他的无耻给恶心到了。   “儿臣去那处是为猎鹿,压根不知常家兄妹会跟随,如何会谋害?一切都只意外,那边背阳蛇多,被咬怎能怨怪儿臣?儿臣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不但未曾谋害,儿臣还是常小姐的救命恩人啊!若不是儿臣没有放弃常小姐,就凭儿臣之力,早就将常小姐给踢下山去了!如何还会有眼下这种说不清楚的状况。”   朱永昊可怜兮兮,跪地磕头。   “儿臣若真为了谋害,随便找个地儿将常小姐推下山便是,怎么可能用多此一举?怎么可能还会去救她?儿臣冤枉啊!儿臣不明白,常家兄妹不感恩报答儿臣就罢了,反而如此反咬儿臣……”   荣安:“……”他居然还有脸自诩是救命恩人?究竟谁在反咬?堂堂太子,却是如此之不要脸!   荣安扫眼几人,见皇帝眯着眼,朱永泽冷着脸,朱承熠倒是淡定,只常家兄妹干着急。   常如风表示,他是被飞虎推下山的。   朱永昊:“常公子后颈有毒蛇齿印,是被毒蛇咬伤。飞虎从头到尾都没往你身后去,常公子分明因着蛇毒产生了幻觉。”   常茹菲表示,朱永昊撒谎,那一瞬她是亲眼看见飞虎在哥哥身后突然出了手。   朱永昊:“常小姐当时自顾不暇,脚下落空往下掉,怎么可能看见?常小姐,究竟谁在撒谎你心里有数。当着父皇之面,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冤枉孤,你究竟是何居心!”   常茹菲刚要跪下磕头再辩,哪知朱永昊抢先砰砰砰边磕头边喊冤:“父皇,儿臣有冤不得不诉!儿臣怀疑常小姐在山上已被蛇咬,因此她头晕眼花下一脚踏空,自己往山下掉。儿臣出手相救,反而被她反咬一口,她分明心怀叵测!   她先是趁着儿子相救她无暇自保时放出了飞蛊毒害儿臣,此刻又言之凿凿说常公子是被儿臣手下打晕。但事实摆在面前,常公子亦是被蛇咬伤,压根与儿臣无关。”   朱永昊又一咬牙一狠心,也不管常茹菲和荣安的在场,竟是直接将上衣往上一撩,露出了后背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印子。   “父皇且看,这便是常家公子对儿子下的狠手!常家兄妹咬定儿臣谋害他们压根没有证据,但儿臣被他们兄妹分别暗算却是证据确凿。儿臣的手,脸和后背便是实证!”   众人顿时一嘶,齐齐抽气。   荣安亦是微微蹙眉,暗叫糟糕。   常茹菲放蛊若是自保便情有可原,但若是谋害,味道便全变了。   常如风的动手救了常茹菲,也泄了恨,可不管他是基于什么理由动手,就凭他动手对象是太子这条就不妙。哪怕皇上再不喜太子,也不可能不顾皇室声誉和颜面。   若被朱永昊咬死,怕是没法轻易善了啊……   荣安不在现场,一时倒是想不出该如何帮辩。   不过,她扫眼到朱永泽的时候,见他一脸的云淡风轻,撑头瞟着朱永泽,颇有几分看戏神态。   太子还在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常家公子的长弓还在,只要拿来一比对便知。孤这伤在后背,总不会是孤自己动手抽打的吧?儿臣此刻怀疑,常家兄妹始终咄咄逼人,是想要暗害儿臣,所以才一个咬定儿臣放蛇,一个咬定儿臣推人。一个对儿臣抡弓,一个对儿臣放蛊。   常公子,孤一向敬重常家,所以一路都没将你恶行透露。可你如此猖狂,孤为了自证,便不得不将你的逆行大白于父皇跟前了!”   “常如风!”皇帝果然开口。“太子后背伤口可是出自你之手,你之弓?”   众人目光皆是灼灼看向了常如风。   “臣不知!”   “不知?”   “是!”常如风淡定叩地。“臣被打晕时,手上确实抓着弓,却不记得有出手。之后臣便倒下了,至于弓是否被人拿走,是否打了人,臣一无所知。”   常如风一脸诚恳。   他是傻子吗?堂堂太子都不要脸面在扯谎,没道理他一个人逞能做君子瞎承认吧?撒谎,谁不会?   就看大伙儿相信谁了!   荣安闻言也是一舒气。这常如风她接触很少并不了解,总算不像常茹菲那般冲动直爽,没有承认将太子打下山,那就好。   “常公子这话何意?难道说孤是拿了你的弓抽打自己后背再跳下山去救令妹?这未免太过荒谬!”   朱永昊冷哼:   “敢做不敢当吗?我这伤可是被下了狠手。当时就那么几人,还能是谁所为……”   对于常如风的矢口否认,朱永昊料到了。但他之所以此刻这般攀咬常如风,并不真是为了咬死常家兄妹谋害,而是想要以这种步步紧逼的方式来使得常家兄妹退上一步。   他父皇的态度太可怕了。让他觉得,但凡有打压自己的机会,父皇都不会放过。   所以,他唯一可能从这次事端里自保的方式,便是让常家兄妹不追究。所以他必须将水使劲搅浑,最好就这么糊弄过去……   “殿下别为难常公子了。”   朱永泽冷不丁幽幽开口插话。“殿下您也说了,常公子被蛇咬了。既是毒蛇,眼晕头晕神志不清都是有的。不管是常公子真的无意打到您,还是常公子的长弓被人拿走,总之,肯定与常公子无关!”   朱永昊顿时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特么的!   又关他朱永泽屁事!   “世子这是何意!”   “殿下别激动,在下并无特指,见殿下对常公子似乎有些误解,便正常分析一二。”   “世子当时不在场,可没立场说话。”朱永昊又是一声冷笑。   “殿下与常家兄妹皆为我组员,既然身为领队,总有一定责任,适当捋顺事态查明真相也是我职责。”   “别!世子与常小姐关系非同一般,您两人接触不少,您应该早将常公子视作小舅子了吧?世子说话,怕是没什么分量啊!”朱永昊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就连皇帝面色也是一变。什么?什么接触不少,关系不一般?小舅子?所有人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常茹菲和朱永泽吗?什么时候的事?   众人难免已开始想入非非,难不成这便是常家兄妹要进入朱永泽队伍的原因?这便是常茹菲不与其他二女同行的原因?可分明不是说,前几日常茹菲还与那郭品……   “常小姐这一路都与庆南王世子同行,吃的是庆南食,喝的是庆南酒,连打的猎物都是世子给指点的。不是同行之人,可不知两人之火热。”   朱永昊有意让所有人都开始想入非非。   “这也就解释,当时世子如何能不顾安危地飞身救人,如何不论后果痛踩孤一脚。”朱永昊可不会忘了这事,此刻正手指后肩上那个赫然脚印。随后将上衣往下一拉,露出里边一片淤青。   “两人不但拉拉扯扯,还搂搂抱抱,世子不仅送了常小姐飞蛊,还将贴身虫给常小姐治伤,这两情相悦……”   朱永昊早有打算。他就是要所有人知道,他们这队伍关系乱七八糟,几乎可比乱麻,就得让他们剪不断理还乱,完全理不清个头绪。如此,纵是父皇想让他再栽跟头,也没处下手。   果然,常茹菲闻言身子猛地一晃,荣安赶紧将她一扶,心下对朱永昊又是一番痛骂。何其下作下贱,竟然拿女子名誉来做筏子。他这么一说,但凡传出去,常茹菲的名声就毁了。   不仅仅是私相授受,还难免被冠上“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等词。名声一毁,如何嫁人?就她的心气怎么受得了?即便能嫁去庆南,毁了名声的她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更何况受牵连的还有常如风和常家上下……   如此手段,分明还是为了逼迫常家兄妹有所顾忌,不得不退。   果然,常如风闻言差点暴起,当即便嚎到:“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常兄别急!”   朱永泽挡在了已经跳起的常如风跟前,面向朱永昊。   “殿下有些欺人太甚了。您所谓的拉拉扯扯就是指我救人的出手,搂搂抱抱是指我将常小姐背去草丛治伤那事吧?您说话可不能说一半藏一半。我是无所谓,但却有玷污我庆南名声之嫌。”   朱永泽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就是要往大了说,太子本不喜各大塞地,皇上更有打压塞地之嫌,他越是往那方面引,这事处置才越会偏向于己方。这种暗暗打压哪怕太子承认,皇帝也一定会帮他否认。   “我与常小姐没有什么。常小姐是队伍中唯一女性,我作为领队自当照拂一二。我与常公子一见如故,咱们坦坦荡荡,可没殿下说的那般龌龊。常公子晕倒,我才行兄长之责,相救相护。   所以只能说,是殿下误解了。众所周知,常小姐心情不好,又怎会与我拉拉扯扯。所以与其说什么两情相悦,不如说是我一人单相思……”   朱永泽扛下了。   常茹菲惊,常如风惊,荣安惊,皇帝惊,所有人都惊。   单相思,他说的明白。   如此,常茹菲名声得保,对常家兄妹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一时间,兄妹俩看他的眼中更多了几分感恩。   朱永泽则冲太子冷笑。   “殿下,其实,原本我还打算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此刻我和庆南已被你拖下水,为了一证清白,我便只能向皇上和盘托出了。”   …… 第388章 积攒的怒火   朱永泽这话,让朱永昊有些焦躁心慌。他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眸不见底,只抬了抬下巴示意朱永泽继续。   朱永泽想要两条蛇。   得了皇上允诺,阚信奉命去办了。他被告知,无毒蛇亦可,小蛇亦可。随意便行。   山中不缺这玩意儿,而且今晚菜品本就有蛇汤,所以阚信很快就弄来了三条蛇。两条一大一小的无毒蛇和一条眼镜蛇。   朱永泽并未主动去接触这些蛇,而是吩咐让人将三条蛇给同时对着常茹菲扔去。   常茹菲原本还心头发毛,得他一个眼神示意后,莫名就心定了。   三条蛇被扔出来,她一动没动。   而诡异的是,三蛇不约而同,刚到常茹菲脚边就开始往边上去了。   颇有些对常茹菲避之不及的意思。   再试一回,依旧如此。   朱永泽手指常茹菲腰上挂的香囊,这下御医也明白了,主动向皇帝告知,世子前两天捯饬出了三只效果极佳的药包用以驱除蛇虫鼠蚁,行猎开始前他们便试过了,药包效果很好,蛇压根不会接近。常小姐身上这香囊,他们见过,正是那药包……   这事皇帝有所听闻,后来御医也照朱永泽方子配了一些药包,但效果还是不及他原本三药包。   “所以,要说常小姐若是不小心被蛇缠上,绝无可能!”   朱永泽掷地有声。   “所以常小姐靴子上若有蛇,只一种可能:那便是有人刻意而为!有人故意将蛇弄到了常小姐身上!有人有心要谋害常小姐!除此,别无其他可能!”   这一瞬,太子面色铁青。   药包?他隐约记得朱永泽被朱承熠逼着配药之事,可他早将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他更不知常茹菲身上就有一只可驱蛇的药包。谁记这种破事?……   常茹菲身上药包被取下后,更得了御医肯定,证实这药包无误,便是那三只其一。御医和军医都直言,这药包气味浓重,蛇类确实不可能接近。   朱永泽队伍的护卫也出来证实,常小姐身上一直挂有这香囊。从头到尾,哪怕常小姐被救起时,香包也一直在身上。   “动手之人心思了然!”朱永泽紧盯朱永昊。“当时的常小姐所站的位置很是微妙。惊吓之余若后退,就会掉下山顶。若站着不动,便会被蛇咬。所以不管如何,她是一定会被害到!”   队伍侍卫也证实,现场的落空处有些疑似人为架空的痕迹。这也是朱永昊懊恼的一处。他和飞虎掉落是意外,导致他们没时间在救援到来前先将现场给收拾干净。   皇帝冷笑:“当时山顶就那么几人,总不能是常如风将蛇扔到了亲妹妹脚上吧?”他亦是紧盯太子。   “儿臣冤枉!药包再厉害也或有失效之时。山顶空旷风又大,说不定气味不显,又或是那些蛇饿极……”朱永昊自然抵赖。   “当时正是正午时分!”朱永泽又补。“日光正盛,气温正高,整个山顶都被日光笼罩。众所周知,蛇类喜阴湿,若非人为,怎么可能在日光下四处游走?还既得缠上常小姐,还得咬上常公子!   而且常家兄妹都会武,蛇类若非突然出现,突然偷袭,他们怎会毫无察觉?压根就说不通!”   “世子不在场,却如此凿凿,难免叫人质疑居心!这本就是意外……”   “还有!”朱永泽再次打断,示意了侍卫又将蛇给扔到了常如风脚边。这一次,那蛇还是掉头就走。   朱永昊愣了。   朱永泽笑。   “由于越往山中走,毒虫毒害就越多,所以为了队伍,中午时分,我拿了我们庆南山中的药酒给大伙儿分食。药酒里有雄黄等成分。常公子饮了好几杯,蛇类一定远离他。这药酒队伍里的侍卫们也都喝了,大伙儿都可一试,看蛇会否接近。殿下,我也给您送了一壶酒,可您拒绝了,您还记得吧?”   朱永昊傻眼,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蛇又被扔到了队伍中的侍卫跟前,这一次,蛇依旧绕远而行。   “所以,有蛇悄悄爬到常公子身上我不信,那蛇还不开眼地连骨子里的恐惧都不顾去咬常公子,我更觉荒谬,殿下,您觉得呢?”   这一次,咄咄逼人的换成了朱永泽。   “当时山顶除了常家兄妹和您几人,便再无他人了!”   “孽障!”皇帝袖子一掸,一杯茶就飞向了朱永昊。   朱永昊砰地跪地:“父皇,儿臣没有。儿臣当时手拿弓箭,一心想要射鹿,怎么可能会拿蛇?儿臣没有。绝对没有啊!”朱永昊瞥眼阿宣和飞虎,实在不行,便只能让他们顶包了。   “儿臣与常家兄妹一起长大,十几年情分,如何会害他们?儿臣没有!阿宣,难道是你?你厌恨常小姐所以是你背着……”   “殿下!那飞蛊怎会咬你?”朱永泽强行打断太子的背锅行为,又是信口扯来。“飞蛊是常小姐拿血来养,只会在感知主人有危机才会对敌人出击。否则它们怎么就咬了殿下您?”   朱永泽一本正经胡说。“蛊物有灵性,您以为它们会胡乱攻击吗?所以,想要找出主谋,只需看飞蛊咬的是何人便能知晓。同理,被飞蛊所咬之人,更是放蛇之人。”   在场就只他一人懂蛊,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这么一个谎下来,那么先前朱永昊口口声声常茹菲放蛊害他的言辞也就不成立了。   他早就想好了说辞,只等着朱永昊蹦跶完才一口气来反击。如此这般,朱永昊撇不清,常家兄妹那里也安全了。   “皇上明鉴。”朱永泽再次跪下。“事实臣在瞧见殿下被咬时便明了了殿下所为。这事为了殿下颜面,原本臣想要烂在肚子里,所以连常小姐也未告知。然而眼下,臣为了自证,也为了还常家兄妹公道,不得不将这事和盘托出,求请皇上定夺。”   他还给自己塑造了一个识大体的形象,如此,皇上也不好恼了他。   荣安见状,赶紧落井下石。   她的一肚子话,刚好可以趁此刻说出来。   “皇上,民女求请寻几位德高望重的嬷嬷和宫女给常小姐验伤。常小姐羞于启齿,但民女不得不说。”荣安咬着唇,一脸伤痛,泪珠子也在眼里滚啊滚。   朱承熠看在眼里,啧啧在心,不由感叹她的表演功力。他日,她若在他跟前这么演……他会揭穿吗?大概,会陪她一起演吧?总不能浪费她卖力的情绪不是?   “殿下言之凿凿没有谋害常小姐,但适才上药,民女亲眼看见常小姐肩部全都是淤青。那些伤,全都是殿下踢的。殿下哪里是在救人,分明是在杀人啊!”   荣安也不多说,只重重叩下。   皇帝脑瓜子疼起来了。   烦躁。若疑似谋害就罢了,这若成了杀人未遂,常家和老族那里肯定要闹起来。他倒不是想保太子,而是届时,为了安抚和摆平,那善后的事还得落在他头上。这逆子的烂摊子,最终还是得要他来收。   虞荣安这臭丫头,“杀人”二字,怎么轻易就说出来,比她爹还是不够机灵啊!   皇帝吞下一口气,还能如何,只得挥挥手,示意了几位伺候的宫女带常茹菲下去验伤。   常茹菲不想给队伍添麻烦,所以一路都忍了。   朱永昊发狠时,铁了心要将她踢下山,所以好几下都是冲着她的头和脖子一番猛踹。   也亏得常茹菲会些武艺,关键时刻左闪右避,好几次都荡开了躲避,护住了要害。   但即便如此,她的两肩却还是避无可避被踢中好多次。   没有第一时间活血化瘀上药,所以颇有几分触目惊心。   宫女来回禀,一番形容下,还证实其伤面都是双肩正上方受到的冲击。   荣安又指了常茹菲脖子上一道长长的带血刮伤,御医在皇帝示意后,确实在朱永昊靴尖上找到了些许血迹。   又是朱永昊对常茹菲下手而不是营救的一铁证。   这桩依旧是朱永昊抵赖不掉的。毕竟常茹菲被救起到此刻,都是在看护之下,总不会是刚刚才弄上去的伤……   而这种时候,朱永泰自然不会忘记补上一刀。   他带着他队伍的侍卫一齐证实,他们都听见了有女子喊救命,当时他们便怀疑是常小姐的声音,此刻刚好得了证实。常小姐嚎了好久,所喊内容便是太子谋害,为此他们还爬去高处证实了。   事实已经清楚明白,太子辩无可辩,连将阿宣飞虎推出来替罪都不能。他使劲在脑中想着对策却毫无想法,可能做的只有反复喊冤。   “常家兄妹先回去休息吧,朕会给你们交代。阿泽,这事你作为领队也尽力了,朕看得分明。”   皇帝留了虞博鸿保护,挥退了所有人。   “除了太子,都先下去!”   众人齐齐退,刚走出大帐,便似听闻身后传来了清脆的巴掌声……   荣安搀着常茹菲回帐,忍不住埋怨:“千叮万嘱让你别冲动了。你就是不听话。”   “我不后悔!”   常茹菲笑,“我一点皮外伤,却让他栽那么个跟头。刚刚,皇上掌掴他了是不是?不论如何,这事他都得被清算。有理就不怕声张,我家不会咽下这口气的。我们虽没权,但先祖也是被赐下丹书铁券的,可不是谁都能欺负!朱永昊还得罪了塞地,这次有他受的!至于我……皇上怎么也得为他儿子补偿我和我哥。”   荣安点头,这倒是真的。   郭品那事皇帝都还没能跟常茹菲和常家交代,加上这次事,皇帝肯定更焦头烂额。这个补偿,一定必须郑重。尤其受伤的还有常如风那个常家嫡长孙。这事麻烦。   “所以我不后悔啊,能得这么些,就是真掉进蛇堆我也甘愿。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因为我,朱永泽和庆南便与太子撕破脸了。我只恐因为我,拖累了他们。”   “那你便以身相许补偿吧!”荣安盯了盯常茹菲。倒不是打趣,而是试探。也不知这两人是否真有点什么心思。   常茹菲脸红了,但却一个劲儿摇头。   “我配不上。”她喃喃。毕竟,她的名声因着郭品已经毁了一半。   “可他在皇上跟前表达了他的心意,算是开诚布公了……”按着皇上的性子,只怕会成人之美。常家无权,送一个常家女出去成就自己名声,更能安抚常家和塞地,皇帝怕很愿意。   “所以我欠他更多了。全都是因为我。我已拖累了他,自然不能让他的婚事因我受牵连。皇上若要乱点,我会表示反对的。”   荣安见她坚决,也不再劝,只将她送入帐中,叮嘱她好好休息。   随后,荣安便去寻了朱承熠。   “太子会受到怎样的责罚?”荣安想知道。   朱承熠笑。   “你怕是暂时要失望。皇上要脸面,绝对不会让皇室对塞地有想法这样的言论传出去,也不可能让皇室对老族有意见这样的事发酵。至少这两日不会。所以在回京之前,这事只会搁置。他对太子的处置应该是回京之后再办。届时他得给常家一个交代,还得与朱永泽私谈。没那么快。”   而且……   朱承熠看向大帐方向,太子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事,即便皇上要罚,他们也得让他忍一忍。小打小闹没意思,伤筋动骨他也看不上,最好攒够火药一起爆,那才够味是不是?   “你……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荣安观察朱承熠,注意到了他上勾的唇角。   “所以,你在试探我?”   确实。   荣安在试探,因他一直有古怪。   而且古怪之人不止他一个。   荣安时不时心里发毛。   其实她时不时都能想到“血光之灾”那四个字,本以为今日可能受伤,可今日又平稳过去了,后天就回京,却不知何时要遭难的这种悬在心头的感觉真真糟糕。   “不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事。你好好玩就是。”朱承熠总能轻易看穿她……   天色渐晚,那边郝岩队伍也回来了。   都是心无旁骛一心打猎的,他们的收获最大。   不止是鹿和野猪,他们就连狐和豹都打到了,此外,他们还追到了一头熊,可惜那熊凶悍,受了好几箭还是拍伤了两人逃走了……   队伍到齐,篝火便点起来了。   众人围坐,皇帝也出来了,拿着各队所猎的清单哈哈笑着赞着。   荣安注意到,只没见朱永昊。   长宁告诉她,太子还在大帐里跪着,是他主动要求的。   不知是为让皇上消气,还是因依旧未消肿又带了巴掌印的猪头脸不敢见人…… 第389章 羡慕嫉妒人   篝火烤肉,一派热闹。   但谁都嗅出了几分刻意。   围猎的气氛多少还是因着朱永昊的事而受到了影响。   今日围猎的结果也出来了。   郝岩队伍一骑绝尘。   之后便是少猎了一个多时辰的朱承熠队伍。   垫底的自然是朱永泽队伍。   而五支队伍的猎手中,收获最少的……是朱永昊。他尤其可笑的,只猎下为数不多的鸡兔。   皇帝冷笑。在他心里,自不会想到儿子这么差的成绩是因为被刁难,而是儿子自己不上进,是将所有心思放在了别处。如若不是他还要脸,这个逆子已经被他扔回京去了。   若说七夕之时,他对太子还只是想教训,想警告,想打压,那么最近,他已是一日比一日迫切地想要将儿子踢下那个位置了。他犹豫的,只是手段和尺度,他该做到怎样的份上?……   这夜回帐后,三女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三人虽然累极,却无人睡得着。   果然,大帐那里并没有传来对朱永昊的处置,朱永昊也已回了自己营帐,若不是皇上给常茹菲送来不少东西,似乎一切都未发生一般。   夜已深。   朱承熠却是找人来传话,要寻长宁。   怪,这都什么时候了?   荣安蹙眉,长宁却是迅速跳起身,神神叨叨就冲了出去。那敏捷的身形几乎吓了荣安一跳。咦?她竟还好脾气地没骂人也没恼火?   荣安强行将自己开始胡思乱想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茹菲,圣上若赐婚,你便应了吧。”   “怎么?”   “挺好的。”事实荣安去找朱承熠,问太子事是次要,主要是想问问朱永泽。正如常茹菲所言,他到底是庆南王世子,代表庆南,若这次因常茹菲被拖下水,这个人情就大了。   “想多了。”   朱承熠是这么回答的。“那小子若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他。而且朱永昊原本撤塞之心便昭然若揭,庆南与他早晚在对立面。朱永泽那小子门清,肯定早有考量。他几次三番都是主动为常茹菲站出来,既是这般,他自然已经做了决定。而且,他都将他那条宝贝虫拿给常茹菲了……”   “什么意思?”此刻的常茹菲,一脸惊讶的模样就和荣安询问朱承熠时一模一样。“那虫怎么了?有什么说法吗?”   “朱承熠告诉我,那虫可以认二主,男女二主。认主方式便是吸血。且只能认一次。朱永泽既然当时愿意拿虫给你吸毒血,想来心里已有了取舍。如此,他的虫今后便不能再有其他女主人了。   而且这虫认主方式苛刻,还必须是它自己喜欢之人。当时它能主动给你吸血,说明它很认可你喜欢你。这大概也是打动朱永泽的一点。   他应该是确认了自己心意,才在圣上跟前对你一力维护,甚至坦承他心意来保护你名声。他能做到这样,心意已经很明显了……”   常茹菲脑子全都糊了,后边荣安说了什么她一点都没听进去。   她只想起来,那小虫吸过她血后完全满足,任由她抚摩,还一脸喜欢和依赖的模样。她是它的主人了?所以它才那般……讨好和欢喜?   她又想起,回营的路上,提到那“宝贝虫”,朱永泽便欲言又止的模样……   真的,所以都是真的。   她有些晕怎么回事?   “所以,你该考虑的不是怎么拒绝,而是嫁去庆南要准备的嫁妆!”荣安忍不住乐,并开始感叹天意。   常茹菲真要和她一样成为塞地王妃吗?好不真实的感觉。   细想下,朱永泽这个对象还是不错的。总之比前世荣华逼常茹菲嫁的暴戾男强了百八十倍。常茹菲嫁过去,除了远一点,偏一点,没有其他毛病。   常茹菲是荣安今生第一个主动结交的女子,她两人性子相近,前世结局也都不好,所以荣安总觉得常茹菲今生若能改变命运,自己的这辈子才更真实。   此刻见常茹菲的前路与自己如出一辙且前程敞亮,荣安心头有种说不出的安定和喜悦,更觉踏实。   “我……庆南?将来的庆南王妃?”常茹菲脑袋更糊了,她躺不下去,直接点了蜡烛起身。“荣安你给我细细说说……咦,你嘴唇怎么破了?”   她瞧见荣安下嘴唇有一道口子。   “晚上吃烤鱼时被鱼刺划到了。”   “哦,你小心点呀。”常茹菲今晚就在帐中喝了点鸡汤,没出去吃,也就不疑有他。   她心不在焉,更没察觉荣安的耳垂有些可疑的红。   荣安忍不住想到一个时辰前,当朱承熠告诉她朱永泽的心意和那条虫认二主之事……   朱承熠:“那虫有灵性,认主后常茹菲也可以使唤它,它亦会全力保护常茹菲。”   荣安感叹了一声:“换言之,朱永泽与常茹菲因着这条虫,冥冥之中就多了一重隐形的联系,割不断的联系,是这样吧?”当时荣安只觉得,这像个故事,像一出戏,像来自话本,有种虚幻的美。   朱承熠见状便笑:“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他就品出了羡慕嫉妒?他和她的相识相知相好难道比谁差,难道不够好吗?   “是不是很美妙?像不像是天意?那虫就是一个桥梁,喝了两人的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的结合才是真的天造地设吧?”   “何必羡慕他人呢!”   朱承熠将她突地一拽,便隐去了树后。   随后他直接就啃上了她的唇。   接着,荣安就品出了一丝腥甜,继而便是她自己的唇突地一痛。   她不可思议瞪大了眼,这男人,咬了他自己,然后又咬了她!   还咬破了她的唇。   腥甜蔓延,他才放开了她。   她的唇上沾了他的血,她似乎也喝了他的血……   “如此,你我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不用羡慕他们了。你我不需要桥梁,你我就是天造地设!”   荣安捂着嘴,不知该笑还是骂。她只头疼,他二人同时破了的唇,会不会引人联想。   于是她一早就回了帐,一早就躺下,可还是叫人发现了。   也是这时,长宁回来,亦是瞧见了荣安的破唇。   想到刚老哥的下唇……她如何能不想入非非。   实在忍不住,她还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并啧了两下。   荣安窘迫,却也只得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破罐子破摔地直问朱承熠找她作何。   “让我问问茹菲明日要不要来我们组。”得了常茹菲拒绝的回答,长宁直接睡下了。   “就这?”荣安不信。   “就这。”   骗人!   荣安还想问,长宁却直接吹灭了蜡烛…… 第390章 请好好对我   一夜无波无澜就这么过去了。   荣安三人虽都累极,却因着各自心头事,睡得并不踏实。   尤其是长宁,龙龙窣窣翻身不停。   荣安问她缘故,她只说腰酸腿软睡不着。   见她不说实话,荣安也懒得再问。   天亮后,各支队伍再次开始准备新一日的狩猎。   由于今日是从营地出发,往山林深处走后,可以预测各队收获肯定将远比昨日要好得多。所以几队都摩拳擦掌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如朱承熠所料,皇上为了颜面将昨日事搁置了,所以他允太子再次回了朱永泽队伍。   只不过这次朱永昊身边,再不见了昨日的阿宣和飞虎,相反皇上的侍卫却多了好几个。   “你真不来我们队伍?”荣安拉了往朱永泽队伍走的常茹菲。   “茹菲,不如你便留在营地吧。既用不着折腾,还安全,午后跟营地御林军一起出山。”长宁却是突然来插话。   安全?怎么?跟着自己和朱承熠不安全?荣安忍不住多看了长宁两眼,心头古怪更甚……   常茹菲依旧拒了。她表示,经过昨日事后,今日的太子,绝对不敢再动她了……   又一轮狩猎开始。   各队从营地下来便分散几个方向各自走去。   越往大山深处走,林木也越发高大粗壮,有些林子甚至遮天蔽日,不管大小动物都明显多了不少。   长宁依旧心不在焉,没了昨日劲头,打猎也兴致缺缺。   阿暮还是紧跟荣安,给她不厌其烦递了一支又一支的麻药箭。   荣安今日亦有长进,在渐渐摸出门道后,独自猎杀了一头狼。   一个上午又这么平静过去。   朱承熠队伍刚好来到了一处有潺潺溪流的峡谷地。这片水草茂密,野花遍布,美景如画。遍地圆润的鹅卵石,更给此地添了几分野趣。   他们当即便决定,在这一片休整用午饭。   众人刚刚席地坐下,便见对面山上也有一支队伍。   只看那倍于其他队伍人数的阵仗,立马可辨是皇帝队伍。   对方似乎也正在找地方休整,瞧见向他们挥手示意的朱承熠后,便开始下山,显然是打算前来这一片两队汇合。   对此,荣安心下是欢迎的。   谁叫皇帝那里好吃的最多呢!   老爹带那队过来后,她又可蹭吃蹭喝而不是光嚼大饼肉干了。   也是这时,天空炸开了一朵焰火。   蓝色的。   “蓝色是郝岩队伍的。”朱承熠微一蹙眉。信号弹的方向来自西北边,确实是郝岩队伍前往的方向。“他们走得快,应该是遇上猛兽了。”   “不会有事吧?”   “没事,放信号弹主要是为了让附近的巡守前往帮忙。毕竟狩猎只最后半天,可各队信号弹都还没用。说不定是猎物太多拿不了也没准。”   显然,皇帝队伍众人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只回头看了眼,便继续下山往峡谷这边来了。   他们在中路,看信号弹起的方向,离这儿足有两三个山头,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过,又见一颗信号弹升空。   依旧是郝岩队伍的蓝色。   众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却见天空再炸开了一橘色信号弹。   “泰王队伍的。”朱承熠解了荣安疑。   天空中,橘色和蓝色几乎交融在了一片。可见那两支队伍很可能是在一起。   “兽群!”朱承熠,虞博鸿和皇帝等人几乎第一时间有了这种同样反应。   郝岩和朱永泰那两支队伍今早是最先出发的,应该跑得最远。   昨日郝岩错失了巨熊,今早特意带了猎鹰和猎犬,想来是有所发现才连发两个信号。   这就对了。   难怪昨日猛兽那么少,虎豹压根未见,熊也只郝岩队伍找到,想来是被阵仗所惊,都往一处聚去了。   而能让两支队伍同时发出信号,只可能是有所大发现。   两队加来有百人,这都拿不下,只怕动物数量要么可观,要么便有难搞的猛兽。   想到这一点,所有人几乎都有些亢奋。   连皇帝队伍下山的脚步也迟疑了。   设想面对的可能是一群百八十只的猪羊狼豹,确实让人热血澎湃。   相比体力充沛的年轻人,皇帝一想到需要连翻几座山,还要马不停蹄狩猎,难免略有担心自己体力不支。他虽面上没有表露,心里却做了思量。   他不愿服老,更不愿让其他人认为他“老”,所以,藏拙是他的选择。反正昨日队伍成绩虽是郝岩队伍最强,但个人猎物方面,皇帝的成绩却是最好的。   证明了宝刀未老,也就够了。他不去!   于是皇帝一挥袖子,示意了他队伍的一众猎手,让他们若是愿意,可以前往信号弹方位支援围猎。   如此,他的队伍便一分为二。   皇帝带着虞博鸿和一众侍卫继续往峡谷而来……   这边荣安也在询问朱承熠是否要去支援。   朱承熠给了个否定的答复。   “三枚信号弹一出,只怕整个猎场至少半数的巡守侍卫都会赶去。而咱们在峡谷,比皇上队伍他们还得多翻一座山。等到那儿,只怕那片至少已经聚集了好几百人。咱们很难有所收获,不如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朱承熠观察了四周,最后将视线定在了正下山过来的皇帝和虞博鸿身上……   “咦?”荣安惊喜发现,溪流上方靠山处,疑似瞧见了鹿角。   鹅卵石上骑马响动太大,荣安便放轻了脚步往前走了走。   呵,可不正是一头鹿吗?   它的半边身子隐在树后,正低着脖子喝溪水呢!   只可惜,不在射程。   猎物送上门,自然不会不要。   朱承熠他们正上前迎皇上,侍卫们在负责生火抓鱼,荣安打算独立射鹿。只长宁和阿暮,跟在了她后边五步的位置。长宁脚下一重,那鹿便是一惊,荣安一个眼神,让长宁不许再跟来。   眼看差不多到了射程,荣安思量着必须拿下,却又没把握一击即中,便索性从阿暮那里背过了箭囊。   再往前走了两步后,她拉弓,瞄准,预备射击。   荣安端的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想要让不远处的皇帝和老爹都瞧瞧她实力。所以这一次,她尤其认真。   沉心,静气,深吸一口。   准备就绪。   她一定能行!   放箭!   荣安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射出的箭和前方的鹿身上。   所以当阿暮突地一声厉喝“小心”传来时,她差点没回过神来。   后知后觉间,当她瞧见冷箭飞来,这才察觉到破空声,一身鸡皮疙瘩伴着后背腾地而起的冷气瞬间席卷全身。   阿暮一个闪身,已到了她的身前,给她挡下了飞来的一箭。   一根利箭被打落。   荣安一身冷汗,深知差点丢了小命。   前方林子有埋伏!   一声求救还没出口,又是“嗖嗖嗖”的声音传来。   这一次,至少来了五六箭!   荣安只想骂人,这是有人要射杀她!   还是要让她必死的那种!   有人是看准了朱承熠去迎驾,所以放鹿引她离开众人。好在,阿暮一直跟随着。   右后方不远处山上的“护驾”、“来人”,“有刺客”等声音已经传来,皇帝他们发现了不对。朱承熠和虞爹的声音也已传来。   然而,阿暮的剑在马上,手里只拿了一根长箭,虽将荣安藏在身后,却明显有几分力不从心。   “糟!躲!”阿暮一嚎的同时,荣安也瞧见,左边也有箭飞来。左边山上竟也有埋伏!   荣安刚打算趴下,却是后腰带被人猛地一拽。   身后人直接挡在了她跟前。   这次挡来的是长宁。   长宁可不是阿暮,虽然帮着荣安打落了几根箭,可到底能力不够。   她又怕箭会漏过她射向身后荣安,所以躲避的动作幅度并不大。   可山上箭却是不断射来。   长宁躲不开,左臂中了一箭,瞬间血流如注,一袖的红。   如此远距离,这射杀力却是非同凡响。   荣安一细瞧下,发现山上横石立着的三人已直接露出了身形。   可恨啊!   对方用的分明就不是弓箭,而是弩。   还是可以一发多箭的弩,威力和穿透力远比弓箭强,在狩猎里严禁使用的弩!   什么深仇大恨,对方如此势在必得,才抱了此般必须让自己丧命的乱箭射杀之势?   血腥味已至,荣安又岂能让长宁做挡箭牌?   “长宁,你过来!”受了伤的长宁还挡在荣安跟前,荣安只得从后面将她往后拉。   这一瞬,她瞧见山上几人又一轮箭射了来。   特么!这是要她死在朱承熠和老爹眼前吗?好恶毒的心思!   罢了,死就死吧!   这一瞬,她突然就想到了星云所说的“血光之灾”,指的,大概便是此刻了吧?她是否如他所言吉人天相她不知,却知星云的护身符没用是真的。   狠狠推开长宁后,对面射来的箭已到了跟前。   可这一次,还是有人挡在了她跟前。   朱承熠。   他到了。   用一种几乎是飞身扑来的姿势。   足足九支箭,上下左右,势不可挡,势在必得。   朱承熠乱弓挥出去,打落了七支箭,可还有上下两支,却一支射中了右胸,一支在他大腿擦过……   中箭的他往后倒去,带着被他完全挡在身后的荣安一起往后。   荣安抱着他,接着他,与他一起倒了地。   这一瞬,鼻间全是血腥味。   她搂着他腰的手一下被腥红染上。   摔在地上,荣安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脑袋里嗡的一声。   他中箭了!为了她!   她手脚发颤发软,似连气也喘不上来。   好在,好在,好在侍卫们也都及时赶了来,纷纷或举箭往山上射,或帮着来挡箭。   无疑,对面山上的都是疯子。   他们宁可冒着中箭的危险也不躲,依旧在乱箭发来。   “箭!我有麻药箭!”荣安将她的箭囊送了去。   她恨!很想亲手放箭射穿那些人,可她的手抖得太厉害,托着朱承熠都似用完了所有气力。她不想让那些人逃脱。   信号弹燃起,皇上那边的一部分御林军也赶来,对方见施箭再无成功可能,才悻悻离开。阿暮那边亦是一样,隐见有马闪进了树林。   “射……射中了吗?”荣安箭囊的箭已被射光,只剩了一个空囊在地。   “中了,中了两人。”有人回她。   怕是调虎离山,稳定了心绪的虞博鸿也不敢让太多人去追,只调了朱承熠队伍里的八个侍卫,皇帝身边的八个御林军继续追去……   皇帝脸黑的厉害。   他不太确定,对方究竟是冲虞荣安?朱承熠?还是自己?   毕竟自己正在下山,距离朱承熠他们只几十丈之远。但有人挑衅了他天子之威是真的!还有朱承熠……皇帝脑袋是真疼了起来。这小子要是没了,燕安地那里也没法交代啊!弄个不好,要起战事!   此外……他不得不怀疑一刻钟前,突然之间上天的那三枚信号弹也是一出调虎离山。调走了大部分的巡守,连他队伍里的猎手也引开了一半。   若真如此,对方手笔何其之大,这个计划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其中?皇帝细思极恐,不寒而栗。   另一边,抱着朱承熠的荣安有些崩溃。   他腿上那一箭还好,虽伤口略深,但到底只是擦伤。   但右胸那一箭,几乎洞穿。   那血汩汩往外流,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   不止朱承熠的衣,就是荣安的一身布衣也被血染红染透。   胸口有些撕裂般的疼。   今生第一次。   和前世朱永昊死时她的伤痛还不一样,那次只是堵,只是难过,只是空,只是悲。   但这次,是痛。   手脚分明有些麻痹,可心头却痛得厉害。   不知不觉,她已泪流满面。   她过于无措,压根没有注意到朱承熠与长宁有视线交流,也没有注意到朱承熠其实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才张口示意了她。   荣安听不清,只能将耳朵凑到他口边。   他道:“对不住……我不敢冒欺君之名……所以我刚刚有所保留……然后,没能避开……但我不会死的……你放心。”   随后,他竟是笑了:“你看,你欠我一条命了……这样,你应该不会再想逃了……你的命是我的,所以,请你好好对我……”   说完这一句,朱承熠便晕了过去。   荣安泣不成声,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自然愿意这辈子好好照顾他。可他若因她没了,那她又该怎么去还?拿什么去还?   …… 第391章 那你给我算   一连几颗信号弹冲上了天。   天空出现了一大片属于天子的明黄烟雾。   哨声起,附近的巡守,刚离开的箭手也迅速回来。   虞博鸿第一时间便命手下快马迅速出山联络外围禁军收拢围场的包围圈,并严禁将任何人放出围场,誓将动手之人一网打尽。   号角已经吹响,整场狩猎已被强行中止。   四面八方人手赶来,一部分被派出联络和安排救援,一部分护驾,剩下巡守全都参与进了追击。   “掘地三尺也要将祸害揪出来!”皇帝冷脸下了命令。   皇帝队伍有御医跟随,第一时间上来给朱承熠止血。   箭入肉很深,位置有些惊险,由于药物不够齐全,御医觉得不适合立即拔箭,建议先回行宫。   皇帝也急着赶紧离开,立马安排人准备了简易担架,打算先撤出围场范围。   “熠儿,你要坚持住,朕在你身边陪着。”皇帝握了握朱承熠的手。   愁人啊!   除了虞荣安,在场最发愁的,大概便是皇帝了。   这么多人出来狩猎,中箭的却只有燕安王一双儿女。这像话吗?   长宁倒是还好,手臂虽中一箭却未伤及筋骨,刚拔了箭包扎后,养一段时日就好。可朱承熠怎办?   这可是燕安地的世子!燕安王唯一的儿子!   这要传出去,就是无知市井小民也都只会怀疑是他这个皇帝动的手!   朱承熠若有三长两短,他这个皇帝便成了无情残害嫡亲,无视先祖遗愿,无故谋害忠良,无视功臣百姓只求利益的小人!少不了被人直戳脊梁骨!背负一身的骂名!   闹个不好,燕安王要生了误会来为儿子报仇,到时候,他不反也得反了……   战祸一起,民不聊生,自己更得背负上天大罪名。   皇帝不想打仗,一点都不想!   他急得一脑袋的热汗,心头更是只恨不得将心存不轨的幕后家伙挫骨扬灰!……   荣安一路都恍恍惚惚,似失了神。   虽然朱承熠说他死不了,她心头轻松了几分,可当看到他的血已经染红了担架,滴到了碧绿的草地,看到他苍白的脸,完全脱色没有一丝红晕的唇……她的情绪再次不受控起来。   她害怕。   她到这会儿似乎才意识到,今生的朱承熠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事实她从再睁眼开始,他便几乎已经融入了她的生活。她的第一次冒险,便有他的参与和帮助。多日的相处,他早就是她的伙伴,朋友,是她愿意说话交心的知己,是她唯一愿意依赖和求助的战友,更是她想要托付和共度余生的爱人。   这些身份之人,她前世都没有。前世她不在意可有真朋友,可有交心知己,可有战友,她也从没指望得到某个男人的心,可这些,她今生都有了。   此刻若一下丢了他,荣安顿时觉得整个人都空了。拥有的时候忘了珍惜,眼看将错过才知将失去的有多重要,有种承担不了的痛,让她几乎痛不欲生。   颠簸之中,一个失神,荣安直接滚下了马。   还是一直跟在她后边的虞博鸿眼明手快,将她接住了。   荣安一看是爹,终于哭了出来。   虞博鸿也是这一刻才知道,女儿是动了真心。   “箭伤不在心脉和要害上,不会有大碍的。这小子有福气,一定有惊无险!皇上会努力救他,他绝不会有事。”   虞博鸿眯了眯眼。这一搏,只要赢了,这小子和女儿这辈子就无忧了。他很尊重小子的选择,若是他,也会这么做!女儿现在脑子不清醒,等缓缓就会想明白的。   “安儿,放心。爹一定给你报这个仇!”虞博鸿许了个诺。“等他养好伤,你们便大婚。”   整支队伍都很安静,原本只闻马蹄声,所以这会儿,父女俩的声音一下便传到了前方皇帝耳中。   皇帝又是幽幽一叹,他似乎听出,虞博鸿的言语里也有不满?   虞荣安小小女子,不可能引来如此阵仗的刺杀,所以是因为朱承熠?因为虞博鸿?因为兵权?难道是那桩他执意给赐下的婚事?皇帝想入非非,不管哪种,似乎他都有责任。   “虞二,你爹说的是!朕是天子,有朕陪着,他不会出事。朕会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御医来给熠儿相看。朕已经着人回京去开库将千年人参和灵芝等补药都取来了。他不会有事的。等这事过了,朕让你们大婚。让你风光大嫁。让你成为燕安都引以为傲的世子妃。你们一定会子孙满堂,平安喜乐一辈子的!”   皇帝当众许的这一句,事实已是一个承诺。   平安喜乐,子孙满堂——细细一品,这是许下了至少三辈人的安定啊!所以,这更是对燕安的承诺!   朱承熠若听在了耳中,定会乐开了花……   接下来的一路,虽顺利,但在荣安眼里却远远不够,时间在她这儿,显得特别的慢。   一出围场,宽敞平稳的双头马车已套好,御医随行,禁军护送,用最快的速度带朱承熠前往行宫。   行宫那里更是一路通畅,医者已经侯成一排,连取箭的一系列用具都已备下。   皇帝亲自在旁守护,由身经百战,取箭在行的军医亲自动手……   朱承熠的箭伤很惊险,却又很幸运,距离心脉只有半寸之距,还险险避开了所有要害和重要器官。   皇帝很庆幸。   拔箭很顺利。   但失血状况很严重。   人也始终昏迷。   皇帝很焦心,始终没离开,守在了屋中来回踱步。   这个时间越长,众人越发惴惴不安。   而皇帝的怒火也如旋涡,越来越深,越来越扩散,越发难以压抑。   围场早被围死,一般人根本进不去。所以这刺客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江湖人士仇杀之类。而只能是有内鬼往里安排的。   可怎么做到的?露头的刺客便已至少五人了!谁有这能力?   还有弩!那些弩是怎么带进去的?   他已经收到消息了,老八和郝岩他们碰上的确实是兽群,由于猛兽数量多,所以才放了信号,可杀手们如何会这般凑巧,就在这大量卫兵被调开之时动手?他不信这是巧合!这分明是对方有意的吸引。既方便了杀手们动手,也便于他们逃跑!   若是这般,便更可怕了。   这说明幕后人连别的队伍都能调度,都能算计上。这是何等周密的计划,算准了人,还能将兽群都一起算计其中,显然这绝不是一蹴而就的心血来潮,而是早有策划!   呵,呵呵!   皇帝将一众亲信全都安排了下去,这次他必须弄个水落石出。   虞博鸿亲自掌控排查和追踪进度。   一批批的禁军也被派进了围场,查人,还得查动物……   荣安等来等去,传来的却依旧是朱承熠昏迷不醒的消息。   她觉得等不下去了。   她找到了御医。   “拔箭很顺利,药也喝下了,虞小姐稍安勿躁,急不来的。”   “您只告诉我,究竟有没有危险?”   “危险嘛,多多少少总会有一点。但这种可能比较小,即便真有危险,咱们也一定全力……”   “您说明确点。”   “这么说吧,只要世子能清醒过来且不发热,便算是基本脱险了。世子身强体壮,底子很好,有皇上庇佑,灵芝汤也给灌下了,一定没有问题的。虞小姐耐心等待便是,您不如四处走一走,说不定等您回来,世子便醒了……”   御医示意了彩云将虞二扶走。   彩云心疼双手冰凉且发颤的主子,心想确实不能让她再在这片越等越焦心,想了想便道:“听说行宫里设有佛堂,咱们去菩萨跟前磕几个头,求个平安吧?”   佛堂?   荣安却再次想到了星云。   那老和尚说了什么?   “血光之灾”原本是在自己身上的!可自己没伤到,朱承熠却差点没命。所以那个灾转移了。那晚上草场,星云给朱承熠护身符,似乎还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那老和尚!该不会是一早就有所察?   那灾若能转移,怎么就不能解?   灾若解了,是否朱承熠就没事了?   这一瞬,荣安起了愤怒!   是不是因为老和尚屡屡说自己将有血光之灾,所以朱承熠才如此上心?那若是没有老和尚多管闲事,朱承熠便不至于警醒到有能力冲来给自己挡箭吧?自己的运气一向很好,老和尚也说自己这灾虽有血光却能化险,其实如若中箭的是自己也不会有事吧?   然此刻,处于危机的是朱承熠!老和尚帮自己避了险,却害了朱承熠!   星云啊星云,真是自己的灾星无疑了!   “星云在行宫何处?”荣安拉了个内侍就问。   “在佛堂!大师听闻世子出事后,便念经直到此刻了。刚送去的素斋都没动,还在佛前。”   荣安哼了一声。   孽缘啊!   她几乎是小跑着赶到了佛堂。   偌大佛堂,只他一人。   “他的这一灾,是为我挡的。怎么解?”荣安瞧见那个跪在佛前的瘦削背影后便直接开了口。   头顶佛像慈眉善目,可荣安压根没看一眼。   星云念完那段经才转身:“既已挡了,便是化解,无法再解。”   “呵,你既然说出来了,自然没有解不了的道理。你既然解不了,你又何必说出来!还拿什么护身符出来装神弄鬼!你这不是在救我,你是在害他!”   “阿弥陀佛。贫僧告知是为警醒,是为防范,是为尽力避免,虞施主应该理解。那日老衲瞧见世子便觉他眉带黑气,隐隐有现。其实那时世子应该便已有打算。贫僧反复告知,世子坦然受之,这是世子的选择。施主心中应该很清楚,不该迁怒贫僧。”   檀香味袭来,佛前的清净让人静心,荣安确实冷静了一二。   星云的意思,她大概知道的。   这场灾,十有八九是在朱承熠的预估之中的。   这才能解释阿暮一步不离跟着她,才能解释从阿暮到长宁到他都能第一时间出来给她挡箭,也解释了长宁从昨晚与他相谈后便开始了不安,撒谎等异样,今早还暗劝常茹菲不要跟着自己队伍……这些,都预示着他们有计划有预谋……   可他们玩得太大,后果太严重,甚至瞒了她,使得她火气上涌,处于了失控的边缘。   “紫气,黑气,都是你看见的,你说的。那你不如帮我算算,他能活多久?当着菩萨的面,你若算的不对,我觉得你便永远别再出来招摇撞骗了!”   荣安的情绪始终找不到一个发泄口。看着星云,想到始终处理不干净的烂摊子,她的火气再次蹭蹭蹭冒了出来。   她还没出生,就因为星云的“凤格”二字而被定下了一生的基调。廖文慈当时就已给她设定好了一条路。为此,她一辈子都走在了错路上,到死都没找到自己该处的位置。   好不容易重来,她努力重走,星云却还是那个星云,依旧能时不时出来影响她的命运,这让她时时处于一种自我否定和质疑之中。每回见完星云,她坚定的路子都似会出现一二疑惑,使得她不得不重造信心。   这老和尚,真的让她膈应极了。   如若可以,她真的不想再见他!   “贫僧能力不够,确实算不了世子命格。”虽然算不了,但星云心里却有着另一种微微的期待。今晚!今晚他要看看,那两颗放亮之星里,有没有一颗突现黯淡,若是那般,前两日那突变的星象大概就能解释,那他大概便知,那两颗星属于谁了。   荣安笑,冷笑里带着嘲笑。   “那帮我算!你不是一直想帮我算吗?你可别说你算不了!你想算什么,我都给你!你若算准了,我便不找你茬,今后老老实实对您退避三舍,并捐一笔银子给白云寺!你若算不准,我便去白云寺砸了你的招牌你的讲堂你的供桌!当着菩萨的面,我保证让你在京城再待不下去!”   荣安上前几步,一把抓过了供桌上的香,点了三支插进香炉。   又一把抓过佛前香炉,手指蘸取了香灰就在地上写了起来。   “你不是一直要我八字吗?我给你!非但如此,我的人也在这里!香我也上上了!你可以看我面相,看我紫气,看我香火,看我八字!”   她还摊出了手:“手相会不会?一并看了吧!你告诉我,我是什么命!我该配什么人!我与朱承熠配是不配!我将来如何!我是怎样个下场!你可好好看!”   荣安写给了星云的,自然是她的那个被廖文慈藏匿换走,此刻属于虞荣华的真正八字。   她倒要看看,星云究竟能不能算出又一个凤格来!   …… 第392章 道破的人生   星云知道荣安因着朱承熠情绪不好,原本还想劝两句,但在瞥眼看到地上那个熟悉的日子和时辰,他闭上了嘴……   荣安盯着星云看,之后便觉得有些眼花。   星云的眼神一开始是无奈,是恭谨;随后是不解,是疑惑;接着变成了困惑和为难。他眉头紧蹙,一脸焦躁;很快,他面上露出了惊讶表情,一张嘴也在越来越大……他看看菩萨看看香火,看看荣安看看地面,再看看荣安手心……   一阵沉默后,他疯了。   他疯了一般狂笑不止。   是真的笑。   近乎癫狂的喜悦之笑。   荣安一头雾水。怎么?给算了个命,这就疯了?是终于知道这些年弄错所以接受不了刺激疯了?   “明白了!老衲终于明白了!”   他笑容不止。   “这十四年来,老衲一直不懂哪里出了错。老衲每日都在反省,每日都有懊恼,每日都在自问,总算明白了。果然,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的!哈哈哈……”而最近的他,在眼瞧着早年他口中“凤格”之人销声匿迹,前途尽毁,他更是想不明白错在何处。   地上的那个八字,其实他早算过百八十遍了,有时候连梦里都在掐。分明没有错,可现实就是错了。他不知道究竟错的是谁?   “……”   “没错!没算错!”老和尚竟有几分手舞足蹈,那样子,像是十几年心结被打开的模样。   然后,荣安目瞪口呆地看他竟将要彩云赶出去。   得荣安一颔首,彩云才退出去,随后星云便关上了门。   “和尚,你什么意思?”   “虞施主,老衲没算错!这个八字,就是那个意思!”   他做了一个“凤格”的口型。“老衲都明白了,老衲多年来一直困惑,为何当年一反谨慎会那般冲动无状道出凤格,那意义何在?此刻都解开了,是天意,天意啊!”   原来,凤格在这里。凤格是在这虞荣安身上!而不是虞荣华!   只能是当年那个四处寻他的虞家主母,给换了两人时辰!   这就对了!一切都对上了!   星云笑。   荣安也笑了。   这个时候,他还有脸提什么“凤格”?哪里对了?这两个字分明是罪魁祸首!   而且,她也不觉得她真有什么机会做皇后,现皇帝皇后都活得好好的,太子没倒,皇帝还有一堆皇子。只要皇帝不下狠手,就连战事都不可能发生。朱承熠即便有那个命,也不可能没事起兵造反……   思来想去,“凤格”二字,都只是个荒诞的谎言。   “凤格,从来就你用来哗众取宠,投机取巧,扬名立万的借口吧?”   荣安常怀疑,将军府只是因为有孕妇而刚好被老和尚选中用来扬名的工具。世袭的武将,圣上的新宠,贵重的妻族,将来的孩子自然荣耀非常,说是凤格,世人很容易相信。其实哪怕没有虞家,也会有其他人家的女儿会被老和尚咬定成“凤格”吧?   “怎么可能!老衲给出凤格之说时,虞施主还没出生,也无人知晓施主会当晚出生,老衲连新生儿是男是女都未知,如何以此来投机?就不怕弄巧成拙?当时老衲已小有名气,又何必做这样的事?”   “不都说你当年是随心而算吗?这就算到了凤格?”   “是随心!可就是这随心才是问题症结,给老衲带来了大量困惑。”   “你的困惑?是什么?”   “不少!您听老衲慢慢道来。”   星云一张脸浮出了一丝红晕,给荣安递了一张蒲团示意她坐下说话。   “老衲并非施主眼中虚荣之人,否则老衲也不用为了躲清静,十年中有八年在外游历。老衲确实不喜给人算命,也不愿干涉那些尔虞我诈的官事政事。   几十年来,老衲统共在京中待了也没几年。十四年前,老衲回京做客侯府。老侯爷对老衲有恩,所以那场宴老衲少有地参与了。当时宴上达官贵人齐聚,老衲虽初来乍到但有了些名气,众人好奇,老衲推辞不过,便给众人讲起了星象。   当时看星,老衲只觉东方夜空混沌有雾,却似有紫气生拢凝聚。已近子时,随手一掐,发现时辰大吉大贵。配合星象,配合那初生紫气,天选之意分明。老衲扔了一卦亦是这般。紫气隐见凤形,‘有凤降临’,这四字老衲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老衲连掐带算间,却见紫气似有溃散之相。随后,老衲一阵心悸。施主知道心悸吧?”   星云看了来,荣安盯着他坚定眼神,并不见他眼中有任何闪烁心虚。   “就是心血来潮。那一阵心悸来得快且突然,强烈的心有所感。那种感觉很奇妙,心有感通,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激动的是这般奇观竟叫老僧碰上,不安是那愈见溃散之紫气。   那晚,老衲是跑着到了将军府。心头热血阵阵上涌,有种被催促着必须完成使命的感觉。老衲当时便觉是天意使然。虞小姐应该也听闻了,当时老衲席地而坐,诵经相保,凤身将至的传言也不胫而走。”   荣安再次冷笑:“你的护身符都没用,怎么,你觉得凤身是你诵经保下的?”   “施主还不明白吗?老衲诵经自然不能保命,但却让你家的主人,保住了你的命!”老和尚的眼神一下厉了起来。   这一次,荣安心中一蜷缩,似乎……明白了。   虞家那点事,星云一直有所关注。最近由于虞荣华的命格不对劲,他更是没少操心。   “当年你爹出征在外,府里被你嫡母把持。但你娘孕肚偏偏比你嫡母先发作……就凭这一点,你嫡母那样的人便不会让你来到这世间,占她孩儿一个‘长’字。所以,从你赶在前边将出生时,便注定要死……大概,这才是老衲看到紫气还未成形便有溃散之势的原因。”   荣安退了两步,靠在了一边柱子上。她要想想,想想。   娘的生产,肯定是凶险且不易的,否则也不可能里里外外众人都弄错了时辰,娘也在生下她后便昏睡了过去。   英姑曾说过,娘生产时,廖文慈那里很尽心,后来关键时刻,全靠廖文慈另外送来了两位有经验的嬷嬷和一根百年参给娘顶着……   难道,自己原本真是要死的?   但廖文慈听说了“凤格”后改了主意,这才连给自己准备的人和参都送给了娘?   是啊!就凭廖文慈的狠辣,在自己的孩子还没出生,是男是女都未知之时,怎会冒险让娘先生产?万一娘生的是儿子,便是府中长子。将来是何等碍眼的存在?长子承衔,也未必不可吧?   爹纵然给了她压力命她保住娘和自己,可廖文慈那手段,什么事做不出?难产,可不是最好的借口?   “施主你一直都平安长大不是吗?你虽长在了乡野,却一点苦都没吃,一点委屈都没受不是?你可曾想,你爹的军功全靠积累,早年一直在外。哪怕你爹暗护,若你嫡母真要动手,又岂会让你们母女好好活着?施主对老僧一直有敌意,想来也是因为凤格之说,可施主可想过,若非当年‘凤格’二字让你嫡母想要对你加以利用,或许你早就没了……”   荣安愣了愣。她确实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   所以,凤格二字和星云一样,不是害了她,而是保护了她?星云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无言以对,她要捋捋。   “施主或许不信,但当日老衲盘坐将军府前,将凤格之说传出不久,便见那消散的紫气再次团聚,渐渐成形。你府中也传来消息,说老衲掐算无误,夫人确实已在生产。紫气稳固,再无消散之迹,老衲心绪刚平,却惊觉于自己之冲动。   说实话,老衲压根就不明白,这一番心血来潮究竟所为何故。老衲当时赶紧离开,既是不愿干涉太多,也恐这被泄露的天机会惹来灾祸,既会遭了反噬,也怕遭了人为暗算。   行至半路,回头一望,再见将军府上空,隐有红云,短暂放明,这一幕天象,更让老衲确认没有算错。天亮,老衲便离了京。   所以施主觉得,我一个无欲无求的和尚,至于冒着杀身之祸和声誉尽毁的风险去行那沽名钓誉之事吗?”   老和尚闭上了眼。   “这事之后,老衲战战兢兢,倒不是怕死,而是不懂。心头一个又一个的疑惑。不明白那突然的一遭目的是何?而扔出一个凤格后能带来什么结果?也不明老衲这一守为何就帮着那紫气稳固了?   老衲还不明,既然凤格才降生,那说明帝后至少能活到新凤成年。可真龙真凤,天地只能存一。若新生为凤,那皇后又算什么?当时世人都以为,那凤是下一任皇后之意。可老衲知道,天机提前泄露,不可能是传承,而是取代。”   荣安闻言不由一退。   取代?取代?   真的是那个意思?   可不等她打断,星云还在道来:   “老衲一直有关注令姐……便暂时称她为姐吧。她虽命带富贵,可气运不够,从面相上担不起凤格二字。这也一直是老衲不明之处。尤其最近令姐地位下落,气势更是低迷。老衲实在看不懂,她的凤格去了哪儿。所以老衲差点以为又是哪里算错了。   所以,若凤格在您身上,那一切都能说通了。   因为当年老衲的行为,目的是在救您,将您命格稳固,属于顺应天意,所以才掐算有所感;因为您是凤,所以老衲才屡屡觉得您鸿运当头,势不可挡;此外,令姐的颓靡和您对老衲的敌意皆得以解释。   而老衲为何从第一次见您便觉亲切想要亲近也得到解答了。因虞施主与老衲缘分匪浅,早就有了因果!   所以,老衲纠缠多年的一众疑惑终得解开了……”   “你解脱了,可我没有!我的困惑更多了!”荣安打断。“星云,当着佛祖,你确认你刚刚所言都是真话?”   “老衲可以起誓!”和尚很认真。“出家人不打诳语,当着菩萨,怎会做谎?”   荣安何尝不知?他骗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处?可他所言,有些重。和尚明显知道她在顾虑的是什么。她若真是凤,谁是龙?他们怎么成龙成凤?她不敢想下去!   “你刚刚所言那句,是取代不是传承,是何意?”   “双凤不可能同存!老衲确认,从命格里看,您会是凤!”   “龙呢?谁是龙?是他吗?”   “所以,这也刚好解释了老衲的另一个疑惑,为何看不清算不了世子的命格。因为时机未到。”   星云算是默认了。   “世子的命格老衲看不见,但他,身带紫气。那日你与世子定下婚约后,您二人身上气场有明显的不一样了。若从这一点来看,答案显而易见。”朱承熠,正是她的命选之人!   “所以他不会死,也不会有事对吗?”   星云郑重点头。   “显然不会。定会化险为夷!”   荣安舒了口气,可却又摇着头,几乎想揪头发。   她到底还是在蒲团上坐了下来。她站不动了。   “不对,还是不对。”可前世的朱承熠死了。前世的自己也是稀里糊涂。“我既是凤,是否我跟的男人便是龙?”   “自然不是!凤格既是天选,岂能如此随便。同理,即便你嫡母偷了你命格也没用,命数天定,逆天改命都没人能做到,何况是换?强行扭转,只会遭到反噬。就如强抢你命数的令姐,下场一定不会好!”   荣安默。她想到前世荣华死前的愤恨嫉妒,说一辈子都痛苦,一辈子都在演戏,一辈子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怕偷来的被抢走的那些话。想到荣华用尽了法子折腾身子也没能怀上孩子。想到荣华机关算尽也就得了毒发身亡的下场……   荣华的那辈子,从来没真心喜悦过,或许还不如自己……   荣安看向星云:“打个比方,我若跟错了人……”   “还是那句,会遭反噬。世道早晚要乱……”   “……”她瞠目结舌。前世的世道,到她死时,已是乱得不能再乱。   “那我跟的那人……”   “即便不是死于非命,也不得善终。”   “……”   她还能说什么?朱永昊可不正是昏庸无道,一意孤行打完燕安打鞑子,御驾亲征却眼高手低,结果身负重伤草草终结此生?可不正是死于非命不得善终?   …… 第393章 谁是谁的鱼   荣安抛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她不知自己是在论证前世,还是在试探星云,又或是探测今生将来的选择。   她深吸了一口又一口。   “我若嫁错人,我结局会如何?”   “镜花水月,一错再错。下场绝不会好。”   荣安失笑。对了。   她前世可不就是这么可笑的一生?下场惨到,连自己的陵寝都没有,死了都只能待在虞荣华脚边……   “我若嫁与别人,那原定之龙会如何?”她问的,是前世的朱承熠。   “龙凤之配为天选,若龙丢了凤,自然便断了传承,没了归宿。结果,可想而知。”   “……”   荣安整个人都抑制不住颤了起来。   没了归宿!断了传承!   她不知是不是她记忆里的那种理解。   因因果果,是这么来的吗?   前世她跟了朱永昊,错乱的命数导致了错乱的人生?没了归宿,是,朱承熠最后一无所有,连故土都只差了最后一步,到底没能踏回去!而燕安起兵的直接原因,可不正因死了世子,因为断了传承?   或许,这便是荣安怎么也想不起前世的朱承熠是否有妻有儿的原因,因为那些是本就不该有的?   “失了凤的龙,等于是走错了路,自然也起不了势,相反,气运会越发走低,最终落个惨淡下场。”   这一刻的荣安,几乎已不会思考了。   所以重来的今生,此刻的位置,才是她原本该走的路?   或者是因为前世的错乱,老天才送她回来重走这条路?是为了让她扭转结局?是为了让她改变那个糟糕世道?   “大师您知道,哪怕我是凤,他也没资格……”   “前路漫漫,皆有可能。天机虽露了一二,但路怎么走,有怎样的风景,会遇上如何困难,却无人知晓。虞施主,您既已抓住了天机,便不可辜负了天意。”   “那么,大师您知道我的秘密了。而您是当今皇上的座上宾,您会去告发我,告诉皇上我是凤格将谋取他的江山吗?”荣安灼灼目光看向了星云。   “今日果,亦是老衲起的因。第一,你我在十四年前便有了因果,你我之间早已不是说断即断的关系。第二,既是天意,老衲自然顺应。第三,老衲是僧,风调雨顺,百姓康乐,天下大安才是老衲所求。所以,还请虞施主记住,老衲与您同心。‘凤格’二字,从今日起,无论何人来求问,无论何人再提,老衲都不会再多言……   相对,只要顺应天意民意,若有老衲可以相帮处,老衲定不推辞!”   星云深深一礼。   荣安则只觉头疼。   前世的路,先前的路和将来的路,虽看似明了,却一时难以全盘吸收。   她依旧彷徨,转而跪在了佛前。   心乱如麻,心中还为朱承熠忧虑,今生第一次,她认认真真拜起了佛。   而星云也守在了一边,为她念上了一段经。   随后荣安便告退了。   她心下不安,还是打算去看看朱承熠。   退出佛堂再转身,见星云已再次跪下,敲着木鱼念着经……真是自己错了吧?到底,还是自己肤浅了……   荣安刚往外走了几步,便见前方长宁等在了那儿。   “你哥醒了?”   “还没。”   “那你怎不去躺着!”   到底受了一箭,流了不少血,所以长宁的面色并不好。   “我怕你担心,实在不放心,所以来找你。”主要是怕荣安生气。长宁知道荣安心思细腻,必然已经猜到自己和哥哥对她早有隐瞒。此刻哥晕着,她总要解释一下的。   “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谢谢你给我挡了一箭。”臭丫头,果然和她哥沆瀣一气。所以,就自己一人傻乎乎被瞒。   “倒是……不用谢。是我自己要挡的……”长宁有些不敢看她。“我和我哥……”   荣安暗哼。   是她自己要挡的?   听懂了。所以,她和她哥一样,是苦肉计。所以她只是轻伤。   “好了,没事。等你哥醒了,我要听他亲口说给我听。”   他一早就知道了吧?   所以当日在将军府才说了什么“以退为进,将计就计”的话,所以围猎中的他不像郝岩,压根就不上心没尽力,他从开始就没有一点要争高下之意,因他一早就知晓,这场围猎进行不下去。   荣安甚至怀疑,他们队伍始终与皇上队伍离得那么近,也是他刻意的安排。他是要让皇帝亲眼看见那些刺客!为了激怒皇帝,为了闹大这事!   唯一可恨的,是他瞒了自己。   “你别怪我。”长宁小心翼翼来拉了她。   “我怪你什么?”自己完好无损,不管他们是为了燕安还是为了自己,她都没立场口出怨言。“回去吧。好好休息。”   再回去时,已是夕阳西落。   围场猎手纷纷回来,正接受盘问。   至于几位皇子和朱永泽郝岩等人,则都等在了大殿。   众人面色皆不好。   朱永宁几乎要哭出来,团团转了又转。整个狩猎事宜是他统筹总安排,虽很多事都有专人负责,都是循着惯例,可此时有刺客混入,他这个总指挥总调度是怎么也逃不开责任的!他向众人解释,说他很细致很尽心了,求着诸位兄长晚些时候帮他美言几句。   他往日为人高调性子傲娇,从没有如此战战兢兢时,一时间,众人皆是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朱永泰也是暗暗庆幸,亏得这事没落在自己肩上。但是谁做的?他不由将视线锁定在了太子身上。除了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对虞荣安和朱承熠这般仇视的。   朱永昊感受到视线,狠狠一回瞪。   他腰板挺直,淡定喝茶。没有证据,谁敢泼他脏水?只是……恨啊!他抓了杯子的骨节微微泛红。虞荣安的命真大,居然没死没伤,朱承熠个疯子竟然给她挡箭,如若虞荣安死了,该多好。此刻这样……尴尬啊!   朱永泽也是一反他往常的轻佻形象,尤其沉默。他比在场任何人都希望朱承熠没事。他们塞地素来都是同气连枝,朱承熠要出事,他们庆南当如何?战事一起,他们势必不可能独善其身!于是,他让人给朱承熠一连送去了三瓶最好的止血治伤药……   朱承熠还没醒。   荣安再次回去时,皇帝刚好要去听回禀。   “虞二,你在这儿照看着吧。熠儿若醒了,立马着人来报。”   “是!”   内室里只剩了荣安,彩云和御医。   问过病情,御医回:“血止住了,伤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失血过多,世子身体很好,定能化险为夷。”   “没发热吧?”   “已经快三个时辰了,应该不会发热了。”   “醒了就没事了吗?”   “不错。”   “几成脱险把握?”   “至少七成。”   荣安谢了一声,便坐到了床边脚榻上。   御医自然不会站这儿碍眼,只道他去外边候着,有情况便唤他。   荣安应是,又示意彩云守在了门边。   她伸手到朱承熠脑门上探了探,确实不烧。   “御医说有七成把握。他说七成,我觉得在你这儿,至少有九成吧?”荣安撑头凑近了几分,轻声问:“你该不会在装晕吧?”   她深度怀疑。为了让事态闹大,让皇帝郁闷焦心,显然这个昏迷时间拖得越长,对他越是有利。   “这会儿屋中没有他人呢,你要是醒了,就别装了。”   “你再不醒,为了将来考虑,我便得考虑要不要趁早取消婚事……”   果然,这句一出,她的唇便被近在咫尺的另一道唇给堵住了。   果然在装!   荣安哼声,他也在哼。   “你休想!”他含混不清,狠狠一啜她唇,轻嘶一声后,又一下松开。   荣安瞧见他眉间痛色,知他这一挺身又扯到了伤口,不由再次来气。   “你既不愿我嫁别人,便请保重了身体。你若三长两短,我绝不对你负责。你也千万别死,我不要年纪轻轻做寡妇!你若做不到,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也绝不嫁你!”   “是!遵命!”朱承熠轻声笑。“短时间内,我应该都没有性命之忧了。你不会成老姑娘,也不会做寡妇,你便安心做新娘吧。”   “疼吗?”拔箭后,他的身上留下了一个血洞。那些弩势大力沉,若在她身上,必定将她洞穿了。   “疼!”说到这个,他鼻间呼哧起来。   “本打算睡一觉的。可山路颠簸,不但没睡着,那箭还搅得我只觉五脏六腑都跟着痛了起来。当时我差点就想跳起来直接拔掉这碍事的箭。   好不容易挨到行宫,拔箭更疼了。当时我真暗恨自己身子太好,怎么就没晕过去,你知道强忍拔箭之痛还得装晕不能动有多难熬吗?拔完箭一阵阵抽痛,上药更差点叫我跳起来……”   “……”荣安无语了。   果然一直在装,从开始就在装!   害自己白白担心这么久。   “活该!”荣安心下松了。不过,想到他一直在忍痛,却连被子和床都不敢抓一下挠一下,她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报应!”看他以后还做不做这种事。   “没良心!我可是给你挡的箭。”   “你确定你可以一直说话而不用休息吗?”   “嗯。”   荣安见他虽然因为失血整脸苍白,但说话口齿清楚,并不见太过吃力的状态,更轻松了两分。   “我中箭时看好了位置,避开了要害,看着吓人,实际无碍。”他桃花眼中有光闪过,一副可怜模样。“但我吃了三碗苦药,一碗补汤,一瓶朱永泽的怪药,此刻口中只有苦怪之味,你不帮帮我吗?”   “我给你拿糖。”荣安见他连吃了谁的什么药都一清二楚,这是真相信他完全无碍了。   可她刚要起身却被他勾住了指:“不是那种糖。”   面对他巴巴眼神,荣安哼到:“瞒我骗我还想要糖吃?我心头有气,才不会可怜你。还不速速道来。谁做的?”   朱承熠啧了声,她依旧小气啊。   “还是那人。”   “朱永昊?”   “嗯。七夕你陷害他,让他颜面扫地,让他丢了陶家助力,还让他丢了皇上心,从那时开始,朱永昊便一定得杀你了。偏你当晚还发现了廖文慈的秘密,查到了颜家头上,他们如何不慌?为了绝后患,他连颜岑这个亲舅舅都杀了,还害他与皇后之间也起了隔阂。你洞悉了那么大的秘密,你更是得死。   杀人灭口已是他们必须要做之事!更何况你还一直在搞事情,从廖文慈,虞荣华,到朱永霖等等,你是从各方面在扯他这个太子的后腿,你早已成了他们必须要除掉之人。   可七夕之后,将军府的防务加严,皇上还允你爹调用禁军相守,你出门也是明里暗里都有人跟着,偶尔去趟颜家还是你爹亲自护送,太子根本动不了手。所以他只能想别的办法。但他不会死心是一定的,我与你爹想要保护你,便必须有所应对。”   荣安一错牙,果然有爹的参与,难怪爹和他最近没少鬼鬼祟祟。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既然如此,还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时间,地点由我们来选。那时刚好定了围场之行,时间足有七日,可不是天降良机?我当时便猜想朱永昊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加上我暗中加了点力。”   “加什么力?”   “若说你是朱永昊必除第一人,那我便是第二人。而你爹,则是朱永昊短时间内最不愿惹也惹不起之人。可偏偏皇上想要撮合你我,我又对你紧追不舍,他能不着急?万一我也被纳入你爹羽翼之下,他想对我动手便更难了。   所以,我更是屡屡出入你家,从不避讳与你爹的缓和关系。我还帮忙递了休书,抓了虞荣英,帮于彤牵了姻缘线,吃你家家宴喜酒,你爹娘对我客气,对长宁喜欢,这些都更让他急躁不已……”   荣安哑然。   所以长宁黏着自己,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而这些,都是推动他必须赶紧动手的原因。此外,最近时日,我还特意与八皇子交好,都是为了刺激他,让他如坐针毡不敢坐以待毙。”   “……”难怪朱承熠分明看不上朱永泰,却还一直站他,想来那场马球赛的碾压式赛果也是故意在暗逼太子。   “记得围场之行的前几日,我分明应该忙碌,却在京中玩了两日吗?我就是在给他机会布局。”   记得,怎么会忘?那几日,朱承熠又跑出去四处应酬了。当时荣安不明白,他这一出何意,原来是欲擒故纵?   朱永昊以为自己在捕鱼,却不知他其实才是朱承熠偷偷在等的鱼!   …… 第394章 还有后续戏   同一时间的大殿。   皇帝正在发火。   十皇子跪在地上诉无辜。   是谁做的?   被允许进入围场的,除了一众猎手和他们各自所带的两个亲信,剩下人等便是禁军和侍卫。   当然,其中还包含了原本负责围场事务的老人、马场马倌和打杂之人。所以刺客必定隐匿成了这些身份其一!   这样的排查看似简单,可又摸不着头脑。   毕竟,调动猛兽和准备弓弩都需要时间,极有可能在狩猎开始前,对方便已做好了准备工作。   有机会做这些的人不多,可其中偏又找不到有能力做这些之人……   消息一个个传来。   一番追击,包围圈越来越小后,刺客走投无路,皆是干脆利落自尽了。而为了避免被查到线索,他们自尽的方式也可恨,都是直接跳了崖。   只唯有两个刺客,因为中了荣安的麻箭所以在逃跑过程中摔下了马,被卫兵抢先制住。然他们一开口,却是地方腔严重的口音。似是……胡腔。   他们喊了句莫名其妙的口号,又说了句什么暗号后,便全都口吐鲜血。   原来他们牙上都已绑了毒囊。一口咬破,十息毙命。   所以这些人全都是死士!   御医军医联手查看,查明这毒是并不是大周人惯用之毒,更像是南藩或是西域而来……   听到这消息,不少人的眼神都往朱永泽身上飘了下。   朱永泽一股闷气就涌上来了。   怎么?先是说胡腔,这会儿说藩毒,等会儿是不是要说这次刺杀是塞人所为?他庆南地用毒高手最多,那他这个世子是否第一个要被推出去?   他还真没想错,那边又道,死士们临死前那句口号疑似燕安军中激励士气,大概是“为了燕安”之意……   那几具尸体被剥下衣裳后丢一排后,御医更发现了一条端倪:这些人身前的右臂上都被热铁给烫掉了一片皮肉,且每个刺客都是同一部位,被烫掉皮肤的大小也一样。   那些伤口还很新鲜,可见是最近几日才动的手。   所以从阚信到大夫们都觉得,很有可能是这帮人用这样的方式来毁掉了什么足以证明他们身份的某种印记。比如:刺青之类。   于是军医们小心刮开了那些被灼烧坏了皮肤表皮,果然发现了内肉一片青黑色。   拿针挑出那青黑之肉细细辨之,确认那被灼烧的皮肉位置是刺青。   这些刺青虽除,但依稀可见留下的印记,分明是弓的形状。   而弓的刺青,恰恰是燕安军中所有。   这一条,加上胡腔、毒药和口号线索,一切指向似乎都是……燕安!   背后主谋是燕安?   很快,经过比对刺客,那个服毒自尽的家伙来自马场无疑。而另几个坠崖的尸身还没找到,但从高崖下坠,只怕寻到也是面目全非,粉身碎骨,难以辨认……   另一边也传来消息,兽群的出现确实是被人为吸引的。   有人在深山的一片临峭壁的密林,提前以动物血和受伤的动物吸引了不少猛兽并挖了陷阱作了内围。   这才是昨日大部分队伍都没碰上猛兽的原因。而昨日所有巡守也都跟着各支队伍在围场的外部几座山打转,所以并未发现深山里有此不妥。而今日,有人在郝岩和泰王队伍接近那座山时,便松开了围守,放出了动物。   如此,信号弹接连升空,一下子吸引了附近几座山头的大部分巡守。在一刻钟后,刺客动手了。   一番排查,在围守猛兽之地还真就找到了线索。陷阱里有些干涸的马蹄印。前天晚上有下雨,所以很有可能是那时候留下。重点在于,那些马蹄印,与大周马不太一样。   刚好是属于燕安马——即朱承熠马场,从燕安运来的那批马特有的马蹄铁所留。   又对上了!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事与朱承熠,与燕安人脱不开干系。   朱承熠占了马场之便,行宫之便,可以轻松进出围场。他若动手脚,可不是很方便?尤其今日每支队伍里都还有他的马倌跟随,他若动手,最是简便,他要掌控全局,也轻而易举。   所以,是朱承熠要杀虞荣安,却差点杀了他自己?——这什么推论!所有人都觉不可思议。   “说不定是贼喊捉贼,自导自演呢?说不定这一箭只是戏呢?”朱永昊憋出了一句。   “皇兄太扯了!”朱永泰冷笑。“敢问世子故意中箭演戏,所为何故?”   “谋取同情,谋取父皇心疼,为燕安地争取利益。”   “哈!为了得同情,冒着生命危险演戏?世子又没有绝世武艺,不怕这惊险一箭害死自己?若世子有个三长两短,不但不可能获益,还得起战事!搭上了近十条人命,还冒着被发现后可能要承担的欺君风险,世子在皇兄眼里就这么傻?世子为人坦荡洒脱,不可能做这事。”   这话引了不少人颔首。   朱承熠往日做派虽胡闹,但从不过分。若是高风险高回报便罢了,可朱承熠不可能冒着巨大风险却只为了蝇头小利。说不过去!   “此外世子与虞二小姐情真,若是世子谋划,也没必要让虞二小姐冒险吧?”   “万一世子的目标就是虞二小姐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   虞博鸿进来时刚好听到了这一句。   “世子若要杀小女,有的是机会和办法,小女在他手上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用不着这么麻烦。另外,他若真要动手,只要他,郡主和阿暮,随意一人漏一下,小女便没了。何必那般费力!何必还要当着皇上与我之面行事,怕咱们抓不住他的人他的马脚吗?”   众人亦是点头。   所以,是另有缘故,还是陷害?   皇帝冷笑着看向众人,显然他也觉得,是有人在陷害朱承熠。   朱永昊则深抽一气。恨!恨啊!他的计划泡汤了!虞荣安为何没有死?害他的计划几乎进行不下去。为今之计,他也只能尽力将主谋往朱承熠身上扯了……   想要有谋划杀人,自然得计划周全。   其实在今日之前,朱永昊想了很多计划,有的没能实行,有的欠缺时机。   可他压力渐渐加大。   既来自朱承熠与老八的交往,来自朱承熠与虞博鸿的走近,也来自父皇对他越发明显的厌恶和打压,更来自朱承熠与荣安愈发明朗的关系。   中秋那日,两人事被重提,“天生一对”的言论再次传开。朱承熠越发不避讳他的争取,哪怕来了围场,他也一直围着虞荣安打转。前两天,两人到底再被赐婚了……   这一切,都逼迫着朱永昊不得不赶紧应对。这两人不能结合,虞荣安必须杀,错过这次机会,今后动手将更难。尤其是出了郭品事后,等回京他更将束手束脚……   虞荣安身份在那儿,她死了定会被彻查,所以谋划必须仔细。   背锅的,定不可少。   在朱永昊眼里,一石二鸟或多鸟自是最好选择。   他在中秋后就定了一套计划,选定了朱承熠来背锅。   所以前一阵他便已开始在围场动手脚。   只是他不知,朱承熠早就料到他十有八九会在围猎阶段动手,更不知那些让他紧张的压力其实大部分都是朱承熠有意的释放和推动。   朱承熠带着皇命管理马场,从不敢掉以轻心,可他人生地不熟,马场又鱼龙混杂,所以他只能用外松内紧的方式在管理。表面上看,他有几分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实际马场处处都有他的心腹。   所以从朱永昊的人渗透进马场探查偷换马铁蹄,便已被发现了。   朱承熠告诉荣安:   “那时候,我便知他会栽赃给我。为保万全,他应该是准备了两手计划。第一手,便是郭品那里,在你的马靴里动了手脚。你的马失控,他就是想将责任赖给我。他的计划失败后,他更只可能孤注一掷。   我给他机会。他无非是想要营造一种我不愿与你成亲,不愿被皇上控制,明面装欢喜,暗地真狠毒,想要暗杀你来摆脱这种控制的假象。我一直在等着。   只要你死了,他的秘密没人知晓,他的仇也得报。皇上定会对我大怒,皇上本就对我疑心,这次必定不会轻饶我。不管是为了给个交代,还是因我的胆大包天,或是燕安野心,他一定会狠狠惩戒我。而你死了,你爹暴怒下定会给你报仇,他也饶不了我。即便我能逃出生天,只怕燕安也会受牵连。如此,朱永昊的另一目的又达到了。   而我与泰王交好,这次围猎事宜基本都是十皇子安排,而十皇子同样站的是泰王,所以,泰王也逃不了。十皇子会栽跟头。泰王更会因野心而遭皇上厌弃。   这么一来,死你一个,倒霉的是一群,而得益的只有他!   而我既然洞悉,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我想着,即便抓住他安插的棋子,他也可以矢口否认。所以没用。与其这般,我索性打算将计就计,玩个苦肉计。我以身救你,那么我和燕安的嫌疑自然得解。   朱永昊准备了一大堆不利于我的证据,却万万想不到我愿意为你挡箭,我还差点死了。我既要杀你,又怎会为你挡箭?那便矛盾了!   此外,这一路,我与你爹都有些联络,所以一直与皇上队伍保持了一个不远的距离。但围场太大,朱永昊远在另一边的队伍里,调度不利,也想不到信号弹起时,皇上队伍眼睁睁看着咱们。同样,我若要杀你,只会偷偷处理,没可能当着皇上和你爹的面,自己将自己推入深渊。   所以他准备的证据不但全都废了,还反而成了我被栽赃陷害谋害的反证!皇上会彻查!与我有仇的他更将被怀疑。我与长宁需要交代,皇上害怕我们出事,也怕这事会闹大了传出去,回京更将给予各种弥补。想来未来几十年,燕安都不会有事了!”   朱承熠拉着荣安手:“你我将成婚,这也算是我给你和你爹娘的一个定心丸。这一搏,你爹赞成。我既让你跟我,便不会将你置于危机之中。你我成婚前,我自当尽力扫清障碍,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太冒险了!”朱承熠流了多少血荣安一直看在眼里,苦肉计虽有用,可她总觉得不值当。“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害她白担心一场,失魂落魄了好久。   “我若告诉你,你会答应吗?你一定会犹豫婆妈。所以就是长宁,我也是昨晚才告知。万一你露馅,叫皇上看出什么,这事就糟了。而且你越担心越失控,你爹才能越委屈,你和你爹才能在皇上那里得到更多。”   “所以,还是我们因祸得福了?”狐狸!都是狐狸!荣安骂。全是算计啊!   “没告诉你,还有个原因。”他眼中流光闪烁。“你先前不总说,你我之间还少了点什么吗?感动、心跳、激动我们应该都有了,可你还不知足,那我猜你缺的,大概是痛了。让你为我痛一场,大概你就懂要珍惜我了。”所以,他没告诉她,就是为了让她直面失去的痛。   “……”   荣安无言以对。他大概说对了。她太作了。确实,看见他血流如注时,她在一阵懵傻后,便只剩了痛。那一刻,她才生出了懊恼,没有早点珍惜的懊恼。   “对不住,让你难过了。”   “对不住,让你费心了!”荣安白了他一眼。“我以后不再矫情。但说好了,你也不许再这般算计我。”主要是她算计不过他。可恨!   “一言为定!”   荣安忍不住伸手再次摸了摸他脑门,还是好好的。   “那……皇上能查到朱永昊身上吗?”   “不会!他手脚一定会做得很干净,一定不会留下把柄。”因为朱永昊已经输不起了。“我也不打算就早先马场的发现检举他。因为他准备越充分,手脚越干净,调度的能力越大,皇上才会越紧张和恼火……”   皇帝需要给燕安一个交代,更害怕自己的皇位受威胁。不会继续放任。   “那他岂不是逃脱了?”   “不会!”朱承熠眯眼笑了起来,似条狐狸。“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这么多的血,就这点收获未免太亏。”   “你还有后手?”   “不,这事,只是个引子!”他笑容渐深。“鱼咬了钩就会挣扎,所以我钓鱼用的不是鱼线而是棉线,当鱼挣断线逃了,养鱼的看在眼里自会恐惧他养出了怪物,你猜结果是如何?”   “亲自动手?”   “干塘!”   “……”没太懂。   “稍安勿躁。还有后戏。”   …… 第395章 臣有一主意   荣安与朱承熠待了一会儿,并将他醒来之事报了出去。   皇帝与虞博鸿很快到了。   御医给查看后,表示世子应该已经脱险。若到明早没有其他反复症状,便只需静养即可痊愈。   荣安见没人让她离开,便只退去了一边。   皇帝开门见山,让虞博鸿将刚刚得到的线索全都一五一十告知……   朱承熠闻言面色渐冷,随后眼中慢慢带上了情绪。   皇帝虽说并不怀疑他,但却难免对他打量,看他反应。   荣安在旁瞧着,突然发现朱承熠很会演,演的比她好。   没有喊冤,没有过多表情,可戏都蕴藏在了那双带着水光的眸中。紧咬的唇,微颤的手,全都在诉着委屈和不平。一下下的深呼吸更似在强压他的怨怒。   这样含蓄隐忍的表现,似乎比外放的情绪更打动人?   学到了。   荣安也警惕,心道要将这人的此刻模样深记在心中,以免将来他对自己玩这套,届时被他骗了!   虞博鸿提到死士身上的燕安军中标识时,朱承熠情绪也到位了。   他到底是滚下了床,嗵的一下跪了地。   “臣坦坦荡荡,是被冤枉!燕安更是对朝廷一片赤诚,天地可鉴!”   动作太大,他胸口又见了红。   皇帝心头一颤,赶紧示意了顺公公去搀人。好不容易刚醒,再要弄出好歹,伤口恶化,便得不偿失了。   “朕并未相信那些找到的所谓证据。熠儿赶紧起来。”   朱承熠自然不能轻易起身,反而是叩了下去。   “马场是臣主管,但马场人手却只不到三分之一是燕安人。所谓刺青,更是人人可做。臣初来乍到,能力不够,自认没那本事策划这么一起刺杀。”   “朕知你无辜,赶紧起来说话。”皇帝见他身子晃了晃,胸口的红再次染开,立马催着起身。他信。真信。“朕告知你这事,这不是怀疑你,而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虞博鸿却是幽幽道:“皇上,鸽子!”   皇帝眼一亮。他差点忘了这事。   昨日围猎开始不久,朱承熠便打到了一只鸽子。狩猎场中多猛禽,诸如鸽子之类的弱禽压根不可能自生自长,还长这么大。所以,存在便是古怪。那鸽脚上虽没书信,但却有隐约的细印,显然是因常传递书信留下,分明信鸽无疑。   昨日虞博鸿就把那信鸽给皇帝过目了。   皇帝当时便很不高兴。有人竟然在暗中联络着。   当时他还觉纳闷,用信鸽传递各队狩猎成果消息,未免小题大做。   此刻想想,怕极有可能是朱承熠那队伍里就有刺客的内应,通过信鸽时时报信,透露他们的具体位置方便进行刺杀。   所以,那些刺客的目标并不在皇帝队伍,而是在朱承熠队伍里。   但皇帝觉得,如此大动干戈不仅仅是单纯的刺杀,更不会是因为虞二。   所以,接下来朱承熠的话刚好说到了皇帝的心上。   “皇上!”   朱承熠并未起身,反而再次叩地。“臣很确定,刺杀不是冲着虞二小姐,而是冲着臣来。刺杀虞二小姐的目的在臣,有人想将虞二小姐的死栽赃在臣的头上,挑起皇上对臣的不满,挑起虞将军对臣的敌意,挑拨朝廷与燕安的关系。”   “说下去。”皇帝就是这么想的。这事明显是栽赃。朱承熠入京才不到三个月,他这个么纨绔,虽不叫人多喜欢,确实也没机会得罪人到这种深仇大恨的地步。他的职务亦没有与谁冲撞,所以就他个人方面,不至于惹下如此仇恨。   但若说扯上燕安,似乎就可以理解了。   可皇帝不明白,谁会这么做。   朱承熠又将刚刚对荣安说的那一通,只要她死了之后,可能造成的后果给皇帝说了一遍。当然,他并没有带出太子。让皇帝自己想到太子身上的效果会更好。   但听到就连老八和老十都或将因这事收到牵连,想到老十刚刚的惴惴不安,老八的义愤填膺,皇帝自然一下想到太子。虞荣安一死,太子确实受益非凡。   回想刚刚太子与老八争锋相对,一会儿咬朱承熠自导自演,一会儿说朱承熠要杀虞荣安?可偏这两条,分明都不可能。所以太子很有些狗急跳墙般的乱咬人。   再想到太子……确实一直与朱承熠不对付,还一心想要清塞,于公于私都莫名其妙地对朱承熠方有敌意。此外,太子还偏偏与虞荣安争锋多次,几次反对那两人婚事……   太子吧——皇帝本就最怀疑他。而他也是为数不多有能力在京城各处都安插人手的家伙。若说策划此次刺杀,皇帝一点不怀疑他有这能力。再加上太子最近一桩桩的荒唐事,皇帝也开始倾向于这种想法。   只是皇帝不明,太子对朱承熠的成见,不,仇恨,不不,准确说来,是太子对燕安哪来的深仇大恨,非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事实从臣刚入京不久参与七夕比试那日,臣与虞二小姐翻船,臣落水受伤那次开始,便有人想在臣与虞二小姐身上做文章了。   前几日虞二小姐马发狂,亦是冲我二人而来。靴底迷药和西北狼提取物,都显露了幕后人的非凡能力。一而再再而三,幕后之人一次比一次下手狠辣,这次臣若不是以命相搏,臣与燕安都将跳进黄河洗不清……”   朱承熠表现地很委屈,说一句顿一顿,顶着一头冷汗时而一咳,整个人都是虚弱而落寞的气息,看着就让人心疼。   “说白了,对方是既不愿臣被纳入虞将军羽翼之下,也不愿燕安与朝廷和平共处。事实有这能力,能四处安排爪牙,还得操心朝廷决策的之人,真的不多。”   何止不多,除了皇帝和虞博鸿这样的权臣,就连泰王也做不到。朱永昊之名已经呼之欲出。   “臣斗胆,请皇上恕罪。臣要指证太子殿下!”   朱承熠咚地一下,将头重重叩地。“臣很确定,想要射杀虞二小姐,栽赃臣和燕安的幕后之人,正是太子殿下无疑!”   荣安微讶。朱承熠不是说不打算告发朱永昊?那此刻的“指证”怎么玩?他是个谨慎的,既然开口指证,一定是手上有证据,有办法了。   所以如他所言,这次刺杀不仅仅是他要的将计就计,还真是他接下来计谋的引子?   皇帝亲自蹲身到朱承熠跟前:   “他为何一直要对燕安除之后快?”   “这事臣早先也一直不明。臣入京之前,便多有耳闻,说殿下多年来一直不满燕安,觉得燕安势大,所以屡屡向皇上进谏要撤塞。当时臣一直以为那是殿下为了前途而选择的政治态度和立场,是获取支持、声望和关注的手段。   但臣入京之后,发现并非如此。殿下对臣和燕安,是真的怀有远超不满的怨恨。不管是在朝上还是私下。臣交友广泛,也听到不少殿下的言行。皇上英明,知道的肯定比臣多。   臣是第一次入京,早先与殿下并无交集,哪来的仇怨?那殿下的仇怨只能是因为燕安。所以臣去信问了父王母后,可二老告知,殿下并未去过燕安,他们与殿下,甚至与颜家也都没有任何冲突和旧仇。   既是无仇,那便只能是为了利了。但燕北那里,营生不多,挣钱的路子也不多。要说真有大笔利益的可能,事实就只一个路子。如此,反而倒好查了。所以,父王循着这一条,帮着臣查了查。得了一点线索。臣原本不打算拿出来,可眼下看来,已是不得不……”   荣安正竖着耳朵。   什么路子?查到什么了?   这也是她一直思而不明的一点啊!朱永昊一定不是无缘无故的恨,天下熙熙皆为利,是燕安妨碍到他了?   “出去!”虞博鸿冲荣安开了口。   “……”她正听到关键,这个时候让她出去?“您看世子虚弱的样,怕随时可能厥过去。”   她刚要去拉老爹袖子讨好,却被避开了。   “听话,出去。”机密的东西,知道越少才越安全。   荣安看懂了老爹的眼神,里边有笃定,让人安心。啧!若说朱承熠有后手,那么看老爹这样,明显是知道他后手的!这两人最近没少偷摸谋算吧?   荣安退下,与她一起退下的,还有顺公公。   啧啧。连顺公公都被支出来了。   好好奇啊!   而这一等,便是足足半个时辰。   期间,阿暮奉命进出了一次。   阚信被传召来了一趟。   但这两人皆是来去匆匆。   里边偶有皇帝的怒骂传出。   荣安自不会知晓,朱承熠给皇帝看了一封信,又再次通过“西北狼提取物”强调了太子疑似与西北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后,便当起了隐形人。   皇帝问虞博鸿意见,后者沉思了几息后:“臣有一主意。”   虞博鸿一开口,便说了半刻钟……   皇帝自也不会知晓,虞博鸿与准女婿事实早有了合谋,此刻一明一暗,正在推波助澜……   朱承熠这边的一举一动,事实被很多双眼睛盯着。   皇帝在里边待了足足一个时辰,很多人都觉得大概是朱承熠依旧没有完全脱险。   皇帝回去自己住处后,也没有通知下去回京,很多人以为皇帝大概是心疼朱承熠伤势。   当然,不少人都听说皇帝从朱承熠那儿出来时面色很不好看,黑沉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精神也很是不好,几乎是被虞将军和顺公公一左一右架出来的。   之后的皇帝便回了自己行宫住处,谁也没再见。不但没出来与众人一道晚膳,就连送进屋的膳食也没动。   顺公公则是一整夜都跑进跑出,原本应该在燕安王世子住处盯着的御医却一直待在了皇帝殿中。   这一夜很快过去,围猎已是最后一日,是回程日了。   可一早,醒来的众人便觉气氛有些怪异。   似乎……觉察不出有摆驾回京的意思。   半个时辰过去。   一个时辰过去。   没等到说要回京,却是等来了“皇上昨日受了风寒又气火攻心,身体微恙,暂缓回京”的消息。   然而到了午后,却又有传言,说皇上不是风寒,而是昨日在山上就因被毒虫咬了而不舒服。当时皇上腿上便起了一片疹子。之所以当时与世子队伍汇合,便是打算要中止围猎先回行宫的。   哪知当时发生了行刺之事,皇帝放下了自己虫咬之伤,由于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导致皇上此刻状况不太好,不但浑身起了疹子,而且还起了高烧。   当然,这只是传言,众人并不相信,一笑置之而过。   不过很快有人觉出了诡异。   除了太后,还有虞博鸿,阚信,御医,顺公公这些皇帝亲信,几乎所有求见皇上之人都未被允许进入皇帝所在殿中。十皇子生母舒妃未被允许,皇帝最近最宠爱的禧贵嫔也被拦在了外边,皇子们也皆未得见。   这分明不对啊!   皇帝若真只是风寒,若与往常风寒那般,一定会传召了后妃和皇子们侍疾的。这一个不见,怎么看都觉怪异。   半天过去,皇帝依旧未露面,但御医进进出出更勤了。   很快,京城来人了。   内阁两位大人都从京中赶来了,与他们一道来的,还有两名御医。其中包括御医院的张院首。下车时,随从们还抱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显然准备了不少药物。   众人又是暗暗吸气。   内阁的大人们不是主动前来而是传召?这一点或许可以理解成皇上要问政务。可……   皇帝若病重,应该赶紧回京诊治才是。除非,一是身子不便移动或者山路颠簸熬不住。二是宫中眼杂,不方便叫人知晓病情?……   一时间,有一种焦躁的情绪开始在整个行宫范围散播。   两位阁老离开时忧心忡忡。   太子上前打招呼,两人颇为冷淡。泰王也去招呼了,不知是否错觉,朱永昊却觉得,两位大人多看了老八好几眼,更比对待自己要客气不少。   朱永昊心下有些慌了。   他的父皇……会不会……已经要……   这不可怕!   他只怕父皇会临时起意,架空他这个太子,直接传位给……   可恨啊!可以打探消息的,就那么几位……   御医们吃住都搬进了皇帝那里,朱永昊连面都见不上,根本什么都打听不到。   朱永昊去找顺公公套近乎,可那老太监皮笑肉不笑,不但一问三不知,还眼中全是疏离,这让他心下更没底了。   他只能想法子在阚信身上下功夫了。   哪知,他还没想好找谁先去拉关系找到阚信的喜好,那边打探之人却来报,说阚信正在查他。   …… 第396章 危险的信号   阚信在查自己?朱永昊不由一慌。   “什么?”   “是。殿下名下产业,殿下交友人际,殿下过往待过的职务,太子府里各人的背景和交往,甚至包括奴仆都有人在查。”   “暗查?”   “对,只是暗查。”   “没打算动什么干戈,只是搜集罗列证据的那种吧?”   “是。”那人点头。“此外,以常家为首的老族似乎也有些异动。”   “说清楚些。”   “赵阁老今日午时,偷偷坐了顶小轿去常家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朱永泰的那个岳丈?”   “是。”   朱永昊慌了。   倒不是怕被查出些什么,而是这些种种异动所传递的信号有些危险。赵阁老代表的老八势力,那老家伙一贯谨慎,这会儿突然出动,联络的还是刚与自己撕破脸的常家,显然是要有所行动和图谋。   不对,不对!   突然间,这么多异样,一定是父皇那里有什么状况!   他必须得弄清了。   那么……   朱永昊又收到消息,是皇后那里传来的。说宫中御林军疑似在查她。就连朱永霖的生母欣贵嫔宫里也以一莫须有的“失窃”名头被人搜了一遍。   如此,朱永昊更觉火烧眉毛。   “找人紧盯着父皇那边。一有消息赶紧来报。”   “找人去颜家,让老爷子赶紧盯住外部局势。”   “让咱们的人万事谨慎,太子府里严查一遍,小心被人混进去。”   “回京找得用的医者来!”如此,再找到父皇的药渣,大概就能判定父皇病情了。   可……怎么会?   昨日父皇还活蹦乱跳,怎么被毒虫蜇了一下就不行了?他还是不敢相信。   然而,他马上又收到了消息。   朱永泽被皇帝召见了。   说他小心翼翼前往,却一脸苦色回,随后便被一群禁军簇拥着入了山。   听说两个时辰后,他们出山的时候,随身带了不少瓶瓶罐罐。有人说,里边装的都是毒虫。又有传言说,朱永泽上山去寻的,便是咬伤皇上的虫,这会儿他们找了虫回来就是要试药试毒性。   所以,父皇真被虫咬伤了?   心头七上八下的朱永昊又收到了他安插围场之人传来的消息,说朱永泽他们上山不久便偷偷摸摸隐入林中换上了养蜂人所著的防护衣裤,还戴上铁纱面罩。而下山后,他们还特意去林中换下了行头,装作没事人一般……   说传言应该不假,他们上山极可能就是抓虫去了。   朱永昊闻言只能深呼吸。   真的!真的!   真不是风寒!真的是虫咬!   一般的虫怎会那么麻烦,怎么劳动朱永泽亲自去这一趟,怎么还要防护面罩,显然真是毒虫。   若父皇伤情不重,又何必要隐瞒?只一种可能:很严重,怕起乱,所以才瞒才藏才掩饰。   而更让他焦灼的消息传来了:说有刺客偷摸混进了行宫,禁军一番追击后叫人逃脱,所以从此刻开始,要进行排查。行宫上下除非拿到圣上手令,否则所有人都不得进出。   显然,所谓的“刺客”只是个说头,控制言论,稳定局势才是重点。大部分皇子都在行宫,是怕一旦消息走漏各皇子会联络京城和家族势力内斗吗?   可有能力斗的……不就只他和老八?   他是太子,这种时候找他出来主持大局稳定局面才对吧?除非……   除非他并不在父皇的考虑之中。除非父皇另有所安排!除非父皇要防和控的人就是他!   朱永昊越想越焦躁。   可不是吗?   瞧,被禁止出入后,不但他要调的医者进不来,京中的消息他也收不到且传不出去了……   他再次去探望皇帝,还是被拦。   可他在转身时,却似乎瞥见了朱永泰在殿中。   怎么会?老八被传召了?   他询问顺公公,可那死太监直言他是眼花了。   眼花吗?   朱永昊当即便去朱永泰的住处了。   朱永泰果然不在。   询问后,朱永泰亲信说其出门散心了。   可他问具体地点时,对方却又说不出来。   “那孤在这儿等八弟。”朱永昊处处受制,此刻也就只能用这样的蠢办法来推断父皇状况了。   结果,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朱永泰才回来。   “刚在父皇那儿瞧见八弟了。”   “皇兄眼花了。”朱永泰笑说他去看望朱承熠了。   “八弟与世子关系不错。”   “确实。世子国之栋梁,咱们作为皇子理当善待之。”朱永泰腰板挺直,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底气。   “八弟倒是一派皇室代表的样子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八弟才是太子。”   “不敢。”   朱永昊哼声离开。   他的人一直有盯着朱承熠,一问便知老八压根没去过。而他盯着皇帝的人则来报,不久前,泰王是从皇上后殿小门出来的。   朱永昊再次深抽一气。   父皇只召见了老八,时间足有一两个时辰,关键这事还被保密了。   真要起风了?   “其他皇子呢?”   “一概未见上。”   “继续盯住了。”   “是!”   天色渐沉,又一天过去。   朱永昊越发不定心。   他能感觉此刻的他风险越来越大。   若依旧这么等下去,万一父皇真的危在旦夕,被禁锢这一方天地的他,承受不了那后果。纵是他身后靠山再大,他能力再强,也无人救得了他。这不仅是机会还是危机,一旦错失上位之机,他便绝对再没弥补可能,还将万劫不复。   可若他违抗皇命,而父皇又没有他想象中那般严重,后果也是糟糕。   横竖都有风险,再一番掂量后,他决定还是不能坐以待毙。至少,事实究竟还是要弄清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他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郭品那事回去后必定还将被追查,常家那事也还没了结,父皇一定得给常家交代,回京后等着自己的,本就是惩戒……   宁可搏,不能怂,说不定就成了呢?   宁可错,不可漏,谁叫他输不起?   朱永昊做着盘算,难以入眠。   “主子!”子时三刻,下人来报。“有消息了。顺公公刚偷摸回了自己屋中,咱们的人探了一趟。”   原来,朱永昊一早就在行宫安排了人手。他的人虽进了皇帝住处,但碰不到药也拿不到药渣。配药熬药的过程是御医亲手完成,而处理药渣等事务全是由顺公公亲自动手。   所以他的人退而求其次,索性暗中盯住了顺子。   过了子时,顺子才从皇帝那边抱着一个包袱退出来。   他的模样小心翼翼,分明有古怪。   紧盯顺子那家伙嗅到了屋中有烟味飘出。他早已探过顺子屋,知道里边有炭炉。这样的天气,可用不着烧炭,所以只能是顺子有东西要烧。要被销毁的,自然是秘密。必须查。   于是,他玩了把声东击西。   在顺公公屋子外围不远处,他拿内力打了颗石子,叫一个值夜的内侍摔了个狗吃屎,伴着一旁高架上的铜盆也掉落下来洒了个一地水。   动静太大,屋中的顺公公被吓一跳,来不及将屋中东西收拾好,赶紧拉上门跑出来。   眼瞧着顺公公出来,那边朱永昊的人便从后边打开散烟气的窗口跳进去了。一瞧,顺公公果然是在烧东西。炉子里边已有不少灰,看来要烧的东西还不少。   再一瞧,此刻炉子上堆着的竟是袖口盘龙有祥云的中衣。   快速一抖,发现被烧毁大半的中衣依稀可见血迹。   他快速撕下一小片带血的绸缎塞进了衣中,又在火炉边的地板上发现了一个食盒。   亏得他眼尖还机灵,顺手一开,里边竟是药渣。   得来全不费功夫,显然这也是要烧毁的。   他赶紧抓了一把药渣便离开了。   那边骂了几句回来的顺子半点不知有人来过,继续烧起了他的东西……   此刻朱永昊拿着那片带血的布片,微微有些手抖。   一般人看不出,可他一眼就能分辨这布料。苏州织造的,是父皇最爱穿的料子。听手下说,这片布的位置是在前襟。所以,父皇吐血了。   这么严重的吗?   他房间的门被敲响,有内侍进来,并跪地磕头请了安。   这内侍是他的大夫假扮的。   朱永昊思量许久,到底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他动用了围场的人脉,给找了个可以进出的口。这大夫便是连夜从京中赶来的。   这大夫并非寻常,是他一直养着的名医,承他恩情多年,早就是他心腹。   “血色带了黑,看着似是毒。”那大夫说了这句后,又弄了银针和药粉。结果银针和药粉都变了色。   “是毒。还是很特别的毒。”捣鼓了一阵后,大夫道。   朱永昊深吸了一口气。   “会是毒虫咬的吗?”   “有这个可能。”他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毒,自然有可能。   大夫又拿了那把药渣研究起来。   “药渣也有毒。”   “什么?”朱永昊一愣,杯子都掉落在地。所以,父皇不是被毒虫咬,是被人下了毒吗?难道是老八?所以,老八已经准备好了?   他一着急,倏地起身,撑身直面大夫。   “殿下别紧张。这毒应该不是害人的,而是御医的治疗手段。以毒攻毒,用来逼毒的。”   朱永昊闻言这才舒了口气。   “不过,这些药物的药性很猛,毒性也非一般。从这一点看,中毒人的病情只怕不轻。”   “你能确定吗?”   “能!而且就这口血来看,明显这药方的效果不怎么样。只怕,御医们开这方子也是在一试。”   朱永昊一下想到朱永泽上山抓虫之事。   都对上了。   难怪晚饭前,他的人传来消息,说皇上殿中进了老鼠,所以有人去抓了不少猫狗回去。   父皇中了毒,一时间解不了毒。所以只好请朱永泽想法子去抓同样的虫来做试验,那些猫狗很有可能是第一批试验毒性、研究解药和查探药性的动物。   而到目前为止,显然他们还没有什么好办法。   “依你看,如若解不了毒,中毒人将如何?”事实朱永昊关心的,只是这一条。   “许会要了性命。”   “解了毒呢……”   “只怕……依旧状况堪忧。”   “细细说来。”   “由于清毒药物里边也含毒,所以即便能够清毒成功,这些药物也将避无可避的有一部分进入到人体。这对身体的伤害很大。所以说,解毒后身体依旧需要很长时间的清毒过程,即便可以痊愈也很难恢复如常。属下瞧着清毒之毒亦是霸道,只怕不容乐观。如那强弩之末,拖延罢了。”事实他想说的是,苟延残喘。   朱永昊心惊之余,也生出了些激动。   老爹要死了。他偷摸盼了多少年,这愿望终于快要实现了。   可,这天大的好事,怎么就偏偏还伴了些危机。   这时机……是真不怎么样啊!   “解毒能否成功,依你看,这两日能否见分晓?”   “是。属下虽未亲眼瞧见中毒人的状况,但只看对方既已用上了如此狼虎之药清毒,可见对方已是束手无策。”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大夫跪下了。   “若推断不错,对方没有对策,那位只怕也就是三天之内。殿下当早做决断。”   “可……孤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也不是没办法。殿下若有顾忌,不如着人盯着,看对方何时开始炖参汤,那应该便是大限将至了。”   “为何?”   “人参为大补之王。可中毒者既有吐血之症,应该是因毒生了燥,这个时候用参无疑是火上浇油。此外人参抗尿,对于排毒者来说,亦是反其道而行之。所以,一旦对方开始用参,十之八九便是已到了病入膏肓,药石无灵,拿人参来续命吊着命之时了。”   朱永昊重重一吐浊气。   这倒是简单。   父皇那里有他安插的宫女。他的人虽然接触不到吃食药物什么,但看得见。御医他们虽熬药制药藏着掖着,但药材那里似乎并没有遮掩。   这一点,他倒是盯得住的。   丑末时分,他又收到了消息。   京中的防务有变严的迹象。宫中亦是如此。宫中侍卫的巡守明显在变多。   此外,说围场这边传了消息到赵阁老家中,让其明早过来围场面圣。   朱永昊心中又是一咯噔。   大周建国百多年,一直稳定。早年开国时候内阁有七人,但到先帝时候,便缩减到了五人。   此刻也是。   五人的内阁,昨日皇上已经传召了两人,若说明早再加上那已经站了老八的赵阁老,那岂不是意味着,不管父皇想做什么,都已经有了三票。   危险的信号!   …… 第397章 设计和收网   朱永昊不由猜想,昨日他父皇之所以没有一口气传召三位阁老,是否不想招摇引自己注意,所以才分作两次召见?果然是冲着自己,想要暗定乾坤吗?   朱永昊更觉该做点什么了。   他终于下定决心,让京中他运营和维系了多年的那张网开始做好行动的准备。   依旧是二手准备。   他打算天亮之后再去找父皇一趟。待确认父皇状况后,再决定启用那个行动。   没道理他等了多年的胜利果实,就这么被老八给偷了。即便父皇有那个意思也不行!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天亮之前,朱永昊又收到了消息,说虞博鸿半夜回了一趟京中,刚刚回来,去皇帝那儿看了眼后才睡下。随后他收到了虞博鸿从北营又带了千人来行宫的消息。又说北营范围灯火通明……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朱永昊很紧张。   东方刚一蒙蒙亮,朱永昊便顶着一双黑眼圈往皇帝那殿中去了。   时间尚早,虞博鸿在休息,阚信也没在那儿。   所以这个时候刚好。   朱永昊几乎是半哭半闹着闯进了皇帝殿中。   说他一夜未睡,实在担心父皇,一定要亲眼看过,亲自照顾才能放心。于是他在砰砰磕头后就开始往里闯。   有人敢拦,他就亲身往前撞。   他到底还是太子,哪里有宫人敢强拦?又哪里有侍卫敢向他拔刀?   加上皇上从前天晚上开始就没露面,事实皇上殿中的宫人心头也发毛,四处又是流言纷纷,其实许多人都有和朱永昊一样的猜测。是呢,如若皇上没了,继位的便是太子。   此刻真的要拦太子?真的要结仇被储君惦记上?碰坏了太子,也是罪不是?   众人便是如此想拦不敢拦,半推半就由着朱永昊往里闯。   朱永昊则强势且快速,不由分说地往里冲,没有丝毫迟疑。   他顺利进去了。   眼看将到内殿,顺公公却是慌里慌张从里边冲出来并带上了门,亲自阻了来。   朱永昊还看见他给了守门侍卫一个眼色,那人便快速冲了出去。   “顺公公还请赶紧让开,孤只是担心父皇想要看一眼。您让孤进去,父皇若不想见孤,孤再退出来。”   “殿下慎重。”顺公公打开了手臂,拦在了门前。“皇上身子不好,正在休息,有言在先不见任何人。殿下进去便是冲撞。”   朱永昊瞧着顺子面色发白,一脸紧张,反复咬着唇还直打哆嗦,心下的猜想又是确实了几分。   “父皇,儿臣来看您了。父皇!”朱永昊喊了一声。   没有听到皇帝回应。里边安安静静。朱永昊也是紧张了几分。   “孤已请示了父皇,既然父皇未有反对,何来冲撞之说?”朱永昊沉了沉眸色,直接上去要扒拉开顺子。   顺子一咬牙,拔了身边侍卫的刀。   “顺公公这是做什么?您胆敢对孤动手?”   “不敢!”   顺子将刀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老奴再说一遍,”他声音一下厉了起来。“圣上龙体微恙,需要休息,不见任何人。可殿下不但在殿前喧哗,还要强闯冲撞……”   若说先前朱永昊的怀疑还只有九成,那么此刻,见顺子已经不惜用刀来阻拦,他的笃定也几乎达到了九成九。   一人之下的内侍总管,轻易拔刀以身相胁,可见是怎样的惊慌!而屋中的场景又是多不愿被人瞧见啊!哎!都已到了这步,朱永昊怎会让这帮人再拦着?   “行了!”   朱永昊哪有那耐性。“顺公公废话太多了,该不会是拖延等着谁来吧?”当他傻吗?死太监,啰啰嗦嗦无非是刚刚让人去请救兵了,等着老八,虞博鸿还是谁来阻拦自己吧?自己既已识破,又怎会任由之?   朱永昊哼笑:“儿子照顾老爹,那是天经地义之事。倒是顺公公,如此阻拦,该不会是在殿中做了什么对父皇不利之事害怕叫人发现吧?真正要小心各种罪名的,可不是孤,而是您呢!”   说罢,朱永昊亲自动手,一把就夺过了顺子手里的刀,并亲自动手将人往边上一推。顺子一个腿软便撞到门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哎哟”一声惨叫。   朱永昊一个眼神下去,他的人上来使劲一挡一推,护着他撞向了守门侍卫们。   他快速推门进了内殿,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就往里间的龙榻跟前冲。   里边还有内侍来拦,却是被朱永昊一脚就给踹飞了。   “殿下好胆,竟敢在皇上跟前动手!”后边,顺公公还在嚎。   朱永昊早就懒得理他,气势汹汹而入,吓坏了宫女,也吓得上来拦的御医摔了一大跤。   又踹翻了一个上来抓他衣角的内侍后,他终于到了床边。   床沿上,放着一盒子银针,有几根还散落一边,针头微微泛黑,显然是刚刚用过。   “父皇,儿臣来看您了!”   皇帝还是未应。   非但如此,朱永昊还一点都听不出里边有任何的响动甚至喘气声。   他咬咬牙,终于颤抖着将手扯开了那厚重到几乎不透光的帷帐。若是没有问题,若不是害怕被人瞧见,何必用这样的帷帐?而自己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了,父皇不可能还睡着。可就是这样,父皇都未有回应……   这一瞬,朱永昊喉头发紧,几乎怀疑:父皇该不会已经……没了吧?   帐中光线果然差。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父皇戴着扳指的手指……   然后是手背!   这!   手背泛黑不说,还全是密布的疹子。   好恶心!   说是疹子或许不准确,应该叫做……水疱?   “父皇!”他心下一惊,差点要往后退,想了想,还是咬牙将幔帐多掀开了几分往里瞧去。   一眼瞧过去,他却是吓了一大跳。   一只大手出现他的跟前,从他眼前一把抓过。   随后,帷幔再次重重被放下。   而他的跟前,已经多了一个高大结实的身子。   是虞博鸿。   他接到消息火速赶来,赶在了最后关头将幔帐放下。   “殿下僭越了!圣上口谕,殿下是打算违抗吗?”   朱永昊吓到了,不仅仅是因为突然冒出来的虞博鸿,更因他瞥眼看到的那一眼皇帝。   他的父皇,双目紧闭应该是在昏睡。眼圈颜色很重,略有青黑,嘴唇也是青紫和肿起。他还看见父皇面上有和手背类似的那种水疱,整个肤底颜色发黑,毫无精气神。   不不不,准确说,是一片死气沉沉,叫人不敢直视。   “父皇,父皇您怎么了?”朱永昊还想再看,但这一次,虞博鸿就似一堵墙一般拦在他的跟前,让他再无法逾越。   “不说父皇只是风寒吗?怎会昏睡不醒?”   “谁说皇上昏睡不醒了?皇上就是风寒,只不过是御医开了安神药,又刚施完针,皇上困顿,所以没能及时回复殿下。”   “我竟不知,虞将军还有这般张口就来的本事,您还真是忠心!这就是您的忠心吗?孤且问你,那父皇的疹子……”   “那是药物的作用,即日能退下,并无大碍!”御医插话。   “殿下若无事还请赶紧离开,否则……”虞博鸿冷冷道。   “否则如何?”   “否则您便是欺君,是藐视圣意,是冲撞大罪!”   “什么时候,咱们的大将军还能代替父皇做主了?这些罪名,你说了可不算。”   “待圣上醒来,自有定夺。奉劝殿下一句,殿下所为,咱们皆将一五一十禀告皇上。还请殿下自行掂量!”   “成!”朱永昊冷笑点头。“虞将军,孤记住你了。”将来,有你后悔之时!   朱永昊目的已达到,自然知晓继续纠缠下去他沾不到任何好处,于是转身便离开。   只要虞博鸿在这儿,咬死了奉旨而拦,自己就没有充分理由和正当立场争下去!纵然自己是太子也无用。所以,与其再这么僵持下去,不如赶紧离开去做点实事。   此刻的朱永昊是既有忧虑又有窃喜。   父皇已经昏迷不醒,看顺子和虞博鸿他们的表现,显然真有可能救不回来。他注意到龙床边便是机子,御医整晚住在了龙床边守着,更说明父皇情况堪忧。   机子上全是写满字的药方,一眼看去,怕至少也得有几十张,所以御医们应该是还在抓耳挠腮地找解毒法子。   还有,虞博鸿竟然来得这么快!   若无古怪,他究竟急什么?所以他是怕!可他怕什么!难不成自己还会众目睽睽杀了父皇不成?   只因他怕自己看见父皇啊!   只因他怕自己洞悉父皇状况!   只因他们怕自己会有所应对和行动,所以遮遮掩掩!   父皇,真的活不长了。   父皇他太让自己失望了。这种时候,他还不愿让自己出来主持大局,还备下了这么多后手,明显是要将自己踢出局了!   父皇啊父皇,真是狠心!   老八,他配吗?……   朱永昊磨牙恨恨往外走,行至外间,他注意到屏风后边有异响。   他步子一偏,猛地冲过去。   他瞧见屏风后边有什么东西,上边兜着布。   而虞博鸿也再次一个闪身,蹙眉拦在了他跟前,又一次抢先一步阻挡住了他想要掀开红布的行为。   “殿下还请自重!圣上之物,还轮不到殿下来查看。”   朱永昊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那又如何?   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他冲过去时带去了一阵风,那红布被微微吹开了一角。   他看见了。   红布下边是笼子。   他看见了一只半死不活,一动不动,没有半点精气神趴那儿的猫。   还要说什么?   定然是被用来试毒试药的动物了……就养在了父皇屋中,可见父皇已到了什么地步。   走出屋子老远,朱永昊才幽幽开口:“觉察出了?”   跟随他进了皇帝殿中的随从,正是他找来的那个大夫。   “是。殿中虽用了熏香,但有淡淡血腥气。想来吐血症状并未有所改善。那些方子也瞧了两眼,都是很霸道的解毒方子。属下没看见那些水疱,但想来是中毒的表现之一……”   “依你看,还有几日?”   “比属下昨日猜测怕还要糟些,若无良方,也就是今明两日了。”   “你确定?”   “是。殿下可瞧见,多宝阁上已经摆了参盒?”   朱永昊的步伐一下快了起来……   此时此刻的他,怎么也不知,他刚一走出皇帝那屋,窗边另一扇屏风后,便有人走了出来。   皇帝冷笑着,眼里寒意几乎结成冰。   他一直在看着,从听到儿子声音后,他便站在了窗后,几乎是一眼不眨看着儿子如此猖狂蹦跶而入。   他看清了儿子眼里的愤怒,着急,强硬,恨意,那些表情和情绪下,儿子眼中还有掩不住的兴奋、激动的光彩。   很不幸,皇帝仔细找了,就是没有从儿子的一言一行一表情里找到任何的悲伤难过甚至是担忧的情绪。   他哪里是来探病,只不过是来确定下,自己爹究竟还有多久死,仅此而已……   皇帝,只是做了个局在暗暗看着太子表演。   他身为天子,既不可能去装病,也不可能亲自演戏。   所以床上躺的,不过是与皇帝身形相似的替身。那人是虞博鸿亲自去禁军找来的,让朱永泽来弄了点把戏,脸上加了点妆,一番装饰,与皇帝足有八成相像。光线昏暗,加上某人紧张,哪里分得出真假。   当然,太子一心只顾看皇帝是死是活,是否中毒,从来就没想到床上人会是假的,自然也没有半点探究之心……   “都盯住了吗?”皇帝问。   “是。”顺子答。   “昨晚去你屋中了?”   “是,拿走了一块带血的布和一把药渣。”   “没叫他起疑吧?”   “咱们做的都挺仔细,暗卫长亲自藏在横梁盯着,纵是他们武功再高,也绝发现不了。他们的人也谨慎,一直盯着老奴。所以那人离开后,老奴也没忘继续烧火,把东西都烧干净了才出来。”   “很好。博鸿,阚信那里如何?”   “都已经布好了,只等上钩。”   “朕就看他到底这些年准备了多少后手吧!”   “收网时间……皇上可有打算?”   “朕没那么多时间和心情与他一直玩下去!就一个白日!过了午后给朕熬参汤,太阳落山前让老八过来!准备收网!”   皇帝很不爽。   论是谁,设计半天后要网之人是自己的亲骨肉都不会开心。   可能怎么办?   这崽子若只是野心大点,多做点小动作,他或许还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可这家伙都已经开始挖他墙角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自己应该还能活很久,这小子耐心不足,不可能会等到自己死那天。此刻不动作,将来成了气候,他想收拾都收拾不了啊!   …… 第398章 还有机会吗   太子当真了。   一晚上没睡,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疲惫,相反,他很兴奋。   昨晚,除了将大夫弄进围场,他几个器重得用的门客也乔装安排了两个进来。   他一口气送了好多信出去,并砸了大把银子,又安插不少亲卫进来了围场。加上早先他分布围场之人、安插各处的暗棋和混在侍卫,宫人里的家伙,此刻他身边能用的,也有差不多两百人。   人数虽不多,但胜在精啊!大部分都是高手,能以一敌十那种。其中还包括了三十个死士,绝对撬不开口的那种。当然他一贯最看重的,都是暗中的棋子,那部分人只要用起来,才是真正的防不胜防!   另外,他还调用了人手化整为零,装作百姓,开始悄悄潜伏到了周围百里。   宫里,颜家,和他的帮手那儿,全都送了信去。   好在他前天就有所防,让做了准备。所以京中和外部状况都还不错,早年旧情维系的圈子和这些年用利益堆砌的链条都已开始暗中运行了起来。   忙了一上午,传来了皇上那里开始熬参汤的消息,朱永昊顿时连吃东西的心思都没了。   一颗心兴奋中带着忐忑,惶恐中又隐有期盼。   他要上去,一定要上去!   他有些怕!可又不敢不做!他更怕错过机会一无所有!   所以他很焦灼。   他望着天,时不时喃喃自语,“父皇,这是您最后的一点机会了。您主动让我上去,两全其美不是更好吗?”   参汤熬好了,皇帝喝了。   正如大夫猜测,那参汤就是来吊命的,皇帝终于有了动静。   半个时辰后,皇帝先后召见了赵阁老和虞博鸿。   朱永昊只打听到,他们在里边说了很久的话,皇上的声音时不时会传出来……   他立马亲自带着早已备下的一份东西往皇帝那儿去了。都是他精心准备的补品,里边还有一封信,一封追念了父子情的信,他帮着皇帝回忆了父慈子孝,曾经的父子俩偶有的温情时刻……   虽然希望不大,但他还是盼着皇帝会念个旧情。   不都说病入膏肓最爱回忆吗?说不定就改了主意呢?   但他被挡出来了。   不让见。   说没空!   说皇上等会儿自会一个个再行召见。   好在,他的东西被送进去了。   朱永昊又紧张了,父皇,会召见他吗?   等了很久,都没人来通传。   非但没有,他还收到消息,皇帝召见了老八!   他安插的宫女进去送茶,虽没能进入里间,但听到父子俩温情四溢,皇帝正在交代什么。进去时,泰王正回“儿臣惶恐”,随后便是依稀听到皇帝“好好干”、“托付你”、“天佑大周”、“国泰民安”、“父皇相信你”之类的话……   只是她没听完整,便被顺子察觉她一直磨磨蹭蹭。她最后听到了朱永泰一句“定不辜负父皇和大周”,便被一脚踢出了殿。   随后她被顺子以打翻了茶碗为由锁去了后房。   朱永昊的人觉察不对,悄悄去后房隔窗问话,才打听到了这些,说那宫女这会儿还被关着,钥匙被顺公公贴身看护……   那一瞬,朱永昊几乎五雷轰顶!   老八,老八!   老爹醒来见的第一个皇子是老八!   老爹见完左膀右臂后见的儿子是老八!   老爹有什么可托付给那个没用的庸人的?定不辜负?   哈!   哈哈哈!   就他老八?   他也配!   顺子此地无银三百两,更是将一切猜测都坐实了!   朱永昊又恨又气,一股寒气从后脊骨蔓延到四肢百骸。   奴才还回,说宫女进去时,发现他送去给皇帝的那些东西连盖都没被打开,依旧扔在了外殿角落里。   那封信虽被送进了里间,但也没被打开,而是垫在了早已凉透的一碗茶下。敢这么做的,无非只有皇上。   朱永昊简直气炸。   他自以为给出去的温情机会,别人压根视若草芥。   人走茶凉,他再不行动,很快也将成为那杯凉茶了吧?   何其可笑!   可与此同时,下人来报,说住处附近,明显多了些巡守的侍卫。   朱永昊试着往外走,虽没被拦,但却跟来了两个侍卫。   让他们滚蛋,他们却回:行宫进了刺客,他们只是保护安全。   “这话,是谁下达的?”   “自是皇上的意思。”   “是谁转达的?”   “虞将军。”   朱永昊一声哼。虞博鸿,又是他!   这么一想,他本就在翻滚的恨意更如沸腾了起来。   真要说起来,自己落到今日这地步,虞博鸿之所以这么不待见自己,还是要算到虞荣安和朱承熠的头上!那两人,简直就是索债的怨鬼!好在,很快,很快,他就能有仇报仇了!   等着,都给他等着!   几日之后,这帮人,从朱承熠虞荣安,到虞博鸿顺子,还有老八,朱永泽,长宁,常家上下,阚信,后宫那帮贱人,全都得被他踩在脚下!   这个仇,他怎么也得报回来!   朱永昊再次来到了皇帝住处,顺公公给了他面子,进去通报了。   门开了,出来的却是老八。   老八器宇轩昂,整个人神采飞扬。   “皇兄怎么了?眼圈有些重,没睡好吗?”朱永泰言语关怀中透出的,全是讥讽和奚落。他将身子前凑两分轻声道:“父皇怕是不想见你呢!皇兄啊!”朱永泰上下打量他,微微摇头:“您可怎么办?”   说罢,他扬唇一笑,背手离开。   朱永昊反倒不觉生气了。   朱永泰的态度已经摆明了一切。从前的这小子再不服也不敢在面上表露,此刻他如此猖狂,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大局已定,朱永昊反而心也定下来了。   他只剩最后一条路了!   果然,皇帝还是不见他。   见过了老八,却还是不见他。   呵呵。枉他还顾念父子情,当真是个一厢情愿的笑话!   但他,事实已不在意……   日头又落下了。   夜色渐渐笼罩。   朱永昊上了住院的小阁楼,看着远山一重重,活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猛兽。   他喜欢!   “殿下!”又有亲卫匆匆赶至,神色紧张。“殿下,虞将军午后送赵阁老回京后,便入了宫。顺公公还特意乔装了前往司礼监,以皇上口谕之名找了掌印大太监,由于虞将军在,咱们的人也没敢出面,由着他们拿走了……玉玺。   之后两人还去了养心殿。去得快回得快,皇后娘娘安插在养心殿的人暗查了下,疑似顺公公是去拿走了空白圣旨,朱砂御笔等物。”   朱永昊呵呵笑了两声。   该来的,终于来了!   要重立圣旨了啊!   废太子和重立太子都是大事,可不能含糊,自然得郑重。   前几日皇帝给朱承熠和虞荣安赐婚的圣旨都是回京去盖的印。若非了不得,必须捂住了的大事,如何要将玉玺请来百多里地之外?更何况,这行宫里风平浪静,有什么可大动干戈的?   他这坐了十几年的位子,终于要让人了!   朱永昊刚要发号施令,又见顺公公大摇大摆前来,见太子在阁楼,竟远远一请安,“还请太子殿下移步,皇上召见!”   说罢,顺子便甩袖而去。   朱永昊又是一阵冷笑。   死太监!   反了他了!   连院门都没进,就敢冲自己发号施令。   自己可还没跌下去呢,他就敢这么颐指气使!   虎落平阳,连个太监也敢对自己这般无礼了么!   “行动吧!”朱永昊挥手示意了下去。   心理准备做了两天,这会儿的他早就淡定下来,还多了一丝激动。   他慢慢吞吞喝了两杯茶,想着待会儿恐怕要忙,又叫人上了餐食,吃了两碗饭,喝了三杯酒……   闻不远处鸟叫声起后,他这才起了身。   院外,侍卫已在候着。   “殿下还请动作快些,皇上等着呢。”   朱永昊淡淡瞟了那侍卫一眼。事已至此,一切即将落定,他还会在意父皇怎么想?看这人一眼,无非只想记住他的脸,因为很快,自己便会送他上路!   他只悠哉悠哉往皇帝那院走去。   此刻的他,气定神闲,与先前来找皇帝那几趟时的恭谨小心已判若两人。   行至内殿门前,他再一次被拦住了。   “殿下稍待。”顺公公叫了停。   然而这一停,却是半刻钟。   眼看朱永昊耐性将耗尽,顺子才从里边出来。   “皇上刚传召殿下,可殿下耽搁了太多时间,皇上等得实在疲乏,所以睡下了,还请殿下再等上一会儿。”   朱永昊鼻息一重,心头更是冷了几分,怒了几成。   都已这种时候了,直接拿出圣旨给他个痛快不行吗?   怎么?   还偏要看他笑话,折辱他一番才开心?   他幽幽开口:“既然如此,便请父皇好好休息。待会儿孤再回来。”   “殿下不说要伺疾吗?”顺公公笑起来。“这刚好是殿下表现的机会啊!殿下这点耐心都没吗?而且,殿下就一点不关心皇上身子状况吗?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句?”   朱永昊冷笑着将袖下的拳头捏了捏。   死太监!   “孤的关心从来都是表现在实际行动上的,待父皇醒了,孤自然会好好表现,伺候汤药。此刻父皇睡着,表面功夫就还是不做了吧。所以,还烦请顺公公等父皇醒了再跑一趟。”   朱永昊已不再掩饰他的恨意,隐隐的杀意也已经开始向顺子释放。   他虽然知晓皇帝在故意为难,却不知皇帝又一次在窗后观察他。他的那点冷然杀意被皇帝捕捉了个正着。   “咳咳咳。”屋中,皇帝的咳嗽声传来。   顺公公一躬身:“皇上醒了,殿下准备见驾吧。”   果然装睡,朱永昊讥讽一笑,跟着顺子进了殿中。   一层厚重的纱挡在了内间。   纱的那头,隐约可见坐在圈椅里,皇帝那佝偻的身影。   屋中,居然有三位阁老在,皇室里的两位皇叔在,虞博鸿在,还有太后也在。   朱永昊磕头请安。   “平身。”皇帝的声音听着虚弱。   朱永昊的唇角微微一上扬,纵有参汤吊着回光返照,也不过强撑吧?   果然,在朱永昊认知里已经“开不了口”的皇帝,接下来的话是由顺子来转达的:“皇上召见殿下,主要是有圣旨要颁。”   顺公公手执一卷明黄从里边走出,示意朱永昊跪下接旨。   朱永昊再次冷笑,所以,当着这么多人面召见自己,颁旨给自己,是要这些人做见证吗?   这么多人,他不可能都杀了。   所以他不能傻乎乎接下这废太子的圣旨,给自己晚些多一道抗旨不从,忤逆亲爹还名不正言不顺的罪名来。   “殿下还不跪下接旨?”   “父皇,儿臣久未见您,想要看看您,儿臣能进去吗?否则大伙儿又该说儿臣不关心您了。”   “殿下,请先跪下接旨。”   “顺公公,孤与父皇说话呢!孤人在这儿,还能跑了不成?”朱永昊说着,便往内室走,然而虞博鸿手中长刀一横,将他挡在了外边。   “殿下先接旨。”   “虞将军这是做什么?”   “先接旨。”   “等会儿。”   “殿下要抗旨不成?”   “虞将军言重了。”朱永昊索性回头在一边坐了下来,又开口让人上茶。   几人面面相觑,刚想再给压力,突闻外边有脚步声由远而近,朱永昊面上有笑意一闪而过。   侍卫来报:“走水了!”   虞博鸿几人立马往外瞧去,不远处,已有黑烟直冲天际。   那里是……   “是泰王住处走水了。不知何故,突然就起了火。火势来得猛,行宫侍卫已调去大半救火。”   “泰王可在殿中?”   “尚不明确。”   火光已越来越盛,几乎照亮了半边天。   救火的声音此起彼伏,能料想那边的慌乱。   虞博鸿面色亦是一沉,立马向侍卫传达口令,又调了两队禁军前去帮忙。   “务必将火势控制住了!救出泰王!”   众人回神,将视线齐刷刷定在了朱永昊身上。   朱永昊依旧气定神闲。   虞博鸿:“是殿下所为吧?殿下以为,谋害了泰王殿下,就能扭转败局?”   “谁说孤要谋害八弟了?”   朱永昊笑了,再次起身向内室走近了几步。   “父皇,儿臣已经知道了您的病情,也知道您想让八弟取代我,可儿臣觉得不妥。八弟样样不如我,名声不如,手段不如,能力不如,魄力不如,底气也不如,您这样,是将大周置于不顾啊!   您常常说,最在意的是国泰民安。可您这样,就是在引乱啊!为了大周,为了您的子民,您确定要撤换了我吗?”   朱永昊笑容愈见灿烂,随后打开手掌,只见他手抓一腰佩。   细细看去,那是一枚玉坠。   其他人没看出什么,但赵阁老面部却是一下僵硬了。   “泰……泰王……”那是女儿大婚时,皇上赏的对玉。泰王和女儿一人一块,两人都是挂在腰上,从不轻易取下。“泰王殿下在你手上!”   “父皇,您看我……还有机会吗?”   …… 第399章 撞墙的圣旨   一听那是泰王的玉,众人齐齐变了面色。   这是贴身之玉,那络子也不见有被扯断之痕,可见不是强夺。   但此刻这东西到了朱永昊手上,分明是被其用非常手段拿到了手。所以最可能的,是他控制了朱永泰,所以才这般嚣张!   赵阁老吓到了,女儿才成婚一个月,他家被泰王绑定,泰王可不能出事。   原本拍案而起的他双腿发软,直接坐回了椅中。   “混账!”太后也怒了。“赶紧将泰儿放了!你要机会,便求求你父皇,赶紧收手,你父皇还能对你网开一面!否则……”   “否则如何?”   太子压根就没看太后一眼,他先是瞥了淡定如常神色未变的虞博鸿一眼,随后看向了厚纱之后……   太后愠怒。   “否则你下场会很难看!”   朱永昊笑。放不放,他们都不会给他机会,他的下场都不会好看,所以他只能自己挣机会。   虞博鸿冷道:“殿下抓了泰王有何用?您觉得,抓了泰王就能逼迫皇上?”   “父皇吓到了吗?怎么不说话?”怕是连完整的话都说不了吧?朱永昊又是低低一笑:“虞将军小看我了。抓了泰王,自然没有绝对用途,但我这儿若除了这个腰佩,还有些其他东西呢?”   朱永昊一甩袖子,叮当作响。   随后,地上立马滚了好几件东西。   仔细一看,都是腰佩。   总共三件,瞬间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太后认出了其中一件白玉佩:“那……那是兴儿的!”朱永兴是嫡长子,是她最心疼的孙儿。这个羊脂玉,是她今年刚赠予的。   “你个孽障!兴王也在你手上!”   朱永昊笑容愈深,也不否认。   “不是抓,就是请着喝杯茶!”   “还有谁?”还抓了谁?三个腰佩,老大,老八,还有呢?   “还有,自然是老十了!”   屋中抽气声连连。   是啊,他做不到轻易翻云覆雨,最简单实用的办法,便是将所有对他有威胁,有可能对他取而代之之人全都掌控在自己手上。如此这般,皇帝再不喜他,也不敢轻易动手。   只要他愿意,那几位兄弟就可以如这三枚玉一样,被他一齐砸个稀巴烂!   虞博鸿一个示意下去,已有侍卫飞速去查,看几位皇子都身在何处。   “怎么做到的?”   虞博鸿声音重了,面色变了,朱永昊看在眼里舒服多了。   “简单。先让人给老十喂了点药,老十发作,让人去通知了老八。老八与他一贯感情不错,自当前往探望。至于兴王,轻易只以老十弄了幅好画的名头,便将其吸引了去……”   “你的意思是,三位皇子都在十皇子住处?”   “是啊!聚做了一团,动起手来更方便。”   朱永昊又是一笑。   老十最不引人注意。他的住处,想要拿下还真就不难。朱永昊原本还做了两套计划,但一切顺利到,只用了半套计划便成功了。   暗棋出手,从里边一把蒙汗药就放倒了几个守门的,随后大门一开,将他的人放了进去。   轻轻松松,又将剩余侍卫撂倒,全都绑做了一团,就这么顺利无波澜拿下了老十那儿。守门的换作了他的人不久,兴王和老八就到了。之后关门打狗,内有伏击,轻而易举。   前前后后一共只用了一刻钟。   而朱永泰抓到后,他那住处便被放了一把火,傻乎乎的众侍卫吓惨了,全都一窝蜂涌去灭火了……   也是这时,侍卫来报,说八皇子并不在起火的住处,疑似和兴王都在十皇子院中。说十皇子院落有古怪,问要不要探……   侍卫这话,与朱永昊所言不谋而合。   “探!”虞博鸿闷闷发令。   朱永昊则笑着喝茶,丝毫不顾大门闭上后,脖子上多了的一抹凉意。   “赶紧放人,您跑不了的。您若害了几位皇子,您的下场一样要糟。”   “事到如今,孤还会怕?”他睇了眼脖上长刀,不慌不忙。   “孤若不争,便是功亏一篑,下场比死还不如。父皇,您能理解我的。我这么做,不过是想让一切都回归正轨。只要您不动我,一切维持原样,我保证,我依旧是那个心慈仁爱的儿子,我也可以保证,永远不对皇兄皇弟们动手。我会尽全力让大周兵强马壮,繁荣昌盛!”   朱永昊顶着脖子上的刀,起身对着帘子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   “但你们若动我,若杀我,那我那些皇兄皇弟也一样活不了。不仅如此,大周还将陷于前所未有的困顿局面,这一点,想来大伙儿都明白。”   自然是明白的。   皇子虽多,但若一下折了最有机会登顶的四个,那皇帝一死,皇位该传给谁?   老六?荒唐!那就是个痞子混子!国都会被他败了的!   可老十之后,年纪最大的皇子都还没到十二岁!   其中最聪慧的十二皇子,还又是皇后之子,是太子胞弟,依旧不能。   那还有谁?   难不成让稚子上位?风险太大!那是要乱国的!   众人也终于明白太子肯轻松走这一趟的原因。确实,皇上没有选择!太子最近虽行事糊涂,但能力是有的。维稳总比冒险要强太多。   “父皇不喜我,所以不想忍。但父皇为了国泰民安,只怕便不得不忍我了。”   朱永昊很满意一屋子人都哑口无言的模样。   也是此时,侍卫来报,泰王住处火势很大,应该是人为纵火。行宫多树,泰王住处距离皇上这里只隔了一片林子,恐火势蔓延一发不可收拾,不敢松懈,所以他们打算一边扑火,一边加大人手在外围筑隔断防蔓延,此外再派了人手到湖中导水,他们有信心将火控制住,但彻底扑灭大火至少需要一个时辰……   “混账!”太后怒骂。抓人放火,好好的行宫他也敢烧,这胆子,这行为简直叫人发指。   朱永昊依旧不以为然。   “诸位不妨猜猜,这把火是做什么的?”   众人面色微颤。   “对,正如你们所想,这是一把声东击西的火。趁着这把火吸引了大把的注意力,咱们所在的这个殿外,已被我的人暗中包围了。”   “殿下无用的。”虞博鸿道。“即便你能暂时控住我们,能暂时控住三位皇子,但您没法离开行宫,没法回京,更没法维稳的。”   “这便用不着虞将军操心了。”   又有侍卫来报,说已经确认三位皇子都在十皇子院中。   而且三位皇子都被控制了。   最糟糕的是,整个十皇子住处的上上下下都被泼了油,内外院中间空地上堆了大量柴火,还有火药包。   气味十分呛鼻。   而在廊下站立的黑衣人,一人手中握有一支火把。   这也导致他们连箭都不敢放。   只要对方手一抖,哪怕是溅起一丁点的火星,那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殿下这是否属于谋逆?”虞博鸿冷道。   “别泼我脏水!什么谋逆,孤是太子,何来谋逆之说!孤是正当继位!”正应如此,他是绝对不会接那道圣旨的。   只要他还没被昭告天下,他就是顺应天意的继位。   是天命所归!   是天选之子!   “父皇!”他厉声吼了一声。“请您为了大周,做出最好的选择!”   他等不下去了。   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他敢这么走,目的便是逼迫他父皇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废掉刚立的圣旨,同时昭告天下,传位于他。   随后,他会在手下的护送下,直接入京登基。   当然,是带着三位兄弟做保障。   内阁那帮老家伙最是精明,届时许他们地位不变,他们为了自己和家族,为了大周,一定会转投于他。只要拿下内阁,百官再蹦跶也不怕。   皇室众人一贯是弱肉强食,他一枝独秀时,谁敢争锋?太后虽老辣,但一定不想看着子孙血流成河,更不想死后没法向祖宗们交代,届时不但得低头认输,还不得不帮着他稳下局势。   至于禁军和御林军,他们服务的是天子,是朝廷,是皇室!只要自己是正常继位,谁若敢瞎动弹,届时便将被打上谋反的烙印,他诛他们九族,看谁敢犯傻瞎折腾!纵是虞博鸿敢反,也没有人敢跟他闹!   另外,京中和外围的安排都已经处理完。   他,十拿九稳!……   也是这个时候,阚信到了。   朱永昊挑了挑眉,心知他是从京城过来,心道也好,便让皇帝彻底死心或许能更快得偿所愿。   阚信入内相报,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才退到了一边。   “父皇,当下决断了。”   朱永昊知道阚信说了什么。   必定是报:宫中,手掌所有内务的贵妃栽了。他母后已经用了雷霆手段,直接将人控在了坤宁宫。呵呵,天真!   真当她母后暂时退步,这二十年的掌控力也都消失了?要知道自打母后入宫,太后都被逼着靠边了。铁腕一出,这十几年都被压着打的贵妃还真想翻天?做梦!   如此,从后宫,到老八母子,都在他的手上了。   此外,他虽一直没有兵权,也没有依附上有大兵权的靠山,但收服了京中最大的一路有兵之权啊!   京卫卫长,早已投靠了他。   今晚京中戒严了。   城门一关,纵是北营也是懵的,完全不知京中内城之事。   如若他一切顺利,城门将会大敞,迎他入京登基。   如若他有需要,京卫随时准备接应。   哪怕虞博鸿带禁军来挡,他在京卫的护卫下退于京中总没问题。他倒不信,还有谁会不要颜面,不计代价,不顾京中家中老小来攻打京城!   所以在朱永昊看来,不管正着玩,反着玩,他都赢定了。   “父皇……”   “够了!”皇帝愠怒之音响起,打断了朱永昊的催促。   朱永昊突觉他父皇的声音几分铿锵,带上了往日的威势,不由看了去。   透过厚纱,他看见皇帝起了身。   他是不是看错了?   他发现老爹,是自己站起来,而不是被人扶起的?   “孽障!”皇帝骂了句。   随后,朱永昊看见厚纱动了。   一只手伸了出来,一把抓开了厚纱。   那手上……有一颗扳指。是他父皇的手。   可那手,光滑平坦,怎不见水疱?   下一瞬,皇帝的脸出现在了他跟前。   “你的计划不错!但都是建立在朕要死了的基础上的吧?可朕还没打算死,那你要如何?”皇帝掷地有声,底气十足咆哮而出,一巴掌已经挥了过来。   早已傻眼的朱永昊直接懵了,一声脆响后,摔在了地上。   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依旧定在皇帝脸上,脖上,手上,随后上上下下。   怎么会?怎么可能?他父皇的皮肤光滑,没有一颗水疱。目光矍铄,面带红晕。步伐有力,说话更是掷地有声,哪里有一丝危在旦夕苟延残喘的模样!   朱永昊原本或许还可以说服自己父皇是佯装,可刚刚那一巴掌呢?   朱永昊觉得右脸颊滚烫滚烫,略有肿起,他父皇用了大力,直接将他扇在了地上啊!如此大力,岂是一碗参汤能伪造出的?   他脑袋嗡嗡作响,却没时间发懵。   危机感袭来。   所以,父皇病已经治好了?   不不,他是装病!   他做了什么?将面临什么?   等等,父皇刚说什么?   他瞬间软瘫在地。   是啊!   他抓了老八他们有什么用?父皇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给他让位?怎么可能受他胁迫?怎么可能顺着他的计划走?   即便他将那三个兄弟全杀了又如何,只要皇上不死,完全可等着其他皇子长大。自己这威胁,压根不算什么!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他所有的计划再完备,再美妙又有何用,基石就是假的,可不是一推就倒?枉他还以为十拿九稳……这真是……   他不是傻瓜!   一下知道,自己上当了!   父皇最近两天的戏,全都是为了引诱自己上钩?   一身寒意上来,他刚要开口,顺公公却是在皇帝的示意下,将手里那道明黄扔到了太子手上。   一眼瞥去,他更是觉全身力气被抽干。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只觉自己眼花了。   这特么,既不是要夺他太子位的圣旨,也不是要立老八为太子的圣旨。   圣旨内容大致是:老十这次围场之行安排得很糟糕,所以接下来的事务由太子接手,让太子负责安排和准备一应明日回京的事务……   这特么是什么鬼!   所以,这不是剥夺,还是个任用的圣旨。   这一瞬的朱永昊,只恨不得冲着墙直接撞上去算了!   …… 第400章 揭开的秘密   朱永昊觉得要疯了。   既没法接受于这处心积虑的一局,也心惊恐惧于刚刚自己所为所为将带来的后果。   “父皇,您……”暗算我!“您何故……”   “你问朕,能否给你机会,其实朕一直在给你机会!这道圣旨,便是你的最后机会。你刚若按捺一下野心,就可以得到最后一次保住一切的机会了。”可惜,你没有把握。   “父皇,儿臣不明。”   “朕,原本并没彻底下定决心。但你,让朕有了决断。”   “哈!哈哈!”朱永昊笑了,慢慢爬起身来。   “父皇,您何必呢!您找什么借口!您心里早已容不下我了!才会设计来引我出手!是您一步步引我上钩!因我做事一向无可厚非,您想将我打落位置却苦于没有办法。若不是为了抓我把柄,您压根就不可能演了这么两天的戏!您一直看着我犯错,就是为了抓我!是不是!”   朱永昊两行泪滚了下来。   这满堂的人,确实是来做见证的。   不是做他被废的见证,而是来看他做了什么荒唐事的见证!他这父皇,太狠了!为了名正言顺废了他,不惜拐弯抹角这么一大圈,此刻好了,当着重臣,皇室长辈,太后,他丑态毕露……   “行。我满足您!来人——”朱永昊吼了一声。   已到这一步,他只剩最后一刚的机会了。哪怕只是垂死挣扎。   他已经悄摸退到了门边,只要他的人拿下这间屋子,说不定还有转机。   然而,几息过去,他的人没进来。   他背部已靠在了门上,发现门也推不开。   “蠢货!”皇帝怒气汹汹上前。这一次,是一脚踹在了他腰上!“你还嫌不够丢人吗!朕为了你的颜面,为了皇室颜面,只让这几人看见你的丑行,你就没懂朕的苦心吗!”   皇帝不解气,又是一巴掌扇了出去。   “你既知朕识破了你,还会让你的人掌控住?”   皇帝说罢,外边传来动静,说朱永昊暗布的人手已被全部拿下。   “你的人,早被盯上了。朕这儿,不做得足够外松内紧,如何让你出手?阚信,告诉他,你刚刚带来的什么消息!”   阚信上前,一一报来:   “宫中,坤宁宫皇后已被控制,贵妃早有所察,故意将计就计引了皇后出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后被抓现行。   京卫总指挥使刘韬早被盯上,一直等到刘韬频频调动人手,人员彻底集结完毕,咱们的人才出手。刘韬被抓现行。   从昨日午后开始到这会儿,出城前往行宫方向之人都被监控,一共发现了两百三十多可疑之人。先前一直不曾打草惊蛇,半个时辰前,咱们的人才一齐出动,扣下这批看似零散,实则鬼祟之人,经审问,其中已有百人承认自己是受指派。   围场后门有守卫被买通……”   阚信看了太子一眼,继续到:“同样,没有打草惊蛇,但这几日被殿下放进围场之人,全都被暗中盯住了,半刻钟前咱们出其不意动手,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朱永昊已经不要听了。他坐了地,靠着门,他心知,完了。   他的所有行为,都被人看在眼里了。   他以为要死了的父皇,一直在看他排和演的好戏。   无疑,老十那里此刻应该也被控制了。   “十皇子院落,那帮人泼油之时,便全被拿下了。刚刚进来通禀之人,是故意投殿下所好告知……不过,泰王住处失火是真。”   “朕也没想到,你会真的放火啊!”皇帝蹙眉摇头。“你说,你究竟该得多少罪名?”从那日的冲撞藐视,到中间的贿赂收买,到此刻的放火胁君……真要细数之,一个欺君板上钉钉。可若只这些,也就罢了,偏……   “父皇,您听儿臣解释。”   朱永昊泪流满面,他心知已一败涂地,只能求了起来。   “父皇您这般引诱,儿臣为了身后的家族和支持者,必须一争啊!儿臣有一点没撒谎,儿臣真的是为了大周,您经历过夺嫡,自然知晓其中凶险,儿臣只是在尽力争取和保住眼下位置,儿臣也没对八弟他们具体真做什么。都只是手段,儿臣并没下过一次狠手啊!”   朱永昊拉着皇帝衣摆大哭,只求能够让他的老爹心软。   “那是你还没到下狠手的地步!”皇帝可没忘了,刚这小子最后时刻还在喊他的人进来,未必就没有鱼死网破之心。   皇帝蹲身太子跟前:   “朕知道夺嫡残酷,你做这些,朕虽愤怒,但确实能理解。但有一条,是朕完全不能忍的!”   可惜啊,朱永昊死也想不到,皇帝这么一大出,实际并不是为了看他野心,逼他“谋逆”,而是在等他暴露一件事的马脚。   皇帝可以忍受儿子在夺嫡过程中狠一点,但却不能容忍儿子在自己活得好好的之时便偷挖自己墙角!   朱永昊不明。   皇帝扔下了一支竹筒。   朱永昊当场就愣了足有五息。   随后软瘫在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什么,不用朕再说了吧!”   这是什么?朱永昊一眼辨出了。竹筒里有一封信,是他亲手写的,亲手封的。   封口处的火漆印只剩了一半,说明被打开了。   里边的东西被他爹看见了。而他父皇,显然认出了他的字迹。   这一次,他彻底完蛋了。   他纵有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他的人,居然被截住了!居然被截住后,连毁灭这封信的机会都没有,可见盯着自己的,都是怎样水准之人!   朱永昊突然就打了个寒颤。   可那日,他的死士被虞博鸿的人追着,跳崖成功了,服毒自尽也成功了。这一次,竟然会被活捉?   难道那日的刺杀……   对方是故意没有对自己的杀手一网打尽……是为了故意激怒父皇然后就势……   朱永昊悄悄看向虞博鸿那不见底的眸中。   他恶寒遍体,却忍不住摇头再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的!   “朕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皇帝一脚踹中朱永昊胸口,叫他直接吐出了一口血来……   太子爷的这封信,是送去给燕安地的死敌——鞑子的。   他竟然有本事支使鞑子,让鞑子为他所用!   ……   阚信和他的人一直在暗地里盯着朱永昊。   今日皇上召见八皇子并备下圣旨不久,他们知道最后抓鱼的时机也将到来。   北上的几条路,都被他们设了伏。   身手矫健,头戴斗笠,骑着胡马的高手纷纷栽在了他们手中。   怕对方死士会自尽并将所有证据毁尸灭迹,他们早有准备。   迷烟打头阵,马落陷阱,铁钩出动。天罗地网下来的第一时间,一众死士的下巴也被卸了,与此同时,他们的双腿双手皆被细丝铁绳缠绕。   他们连咬牙自尽的机会都没,更别说去毁掉身上竹筒信。   阚信抓到了两路人,两只信筒,去往不同目标。   其中一路是他们在燕安某地的亲信,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让对方配合信中种种。   还有一路的名头却是鞑子某部大汗亲启。   若说皇帝看到那几个字时还能压抑一二,那么打开信看后,却是一腔怒火直冲脑门。   逆子!   他竟然有本事驱使鞑子,并命他们收信之日便立马准备出击。最好是大规模的压进,以最大努力,最大阵仗牵制住燕安,并尽全力制造骚乱压迫大周,而他的人将里应外合对他们进行援助,帮他们大抢燕安一把。信中叮嘱他们只管往大了闹,烧杀掳掠随便来,骚乱越大,他之后给予的报酬也将越大……   皇帝目瞪口呆。   想到前几日朱承熠不顾重伤跪倒在地,拿出密信对朱永昊的那番指控竟然是真的!朱承熠说,太子勾结了鞑子谋取重利,屡屡意图清理燕安也是为牟利……太子,在挖大周的墙角!   这事,具体要说还得往前。   朱承熠一直不明朱永昊对他莫名其妙的敌意来自何处。   因为无仇,所以只能猜测是利益所致。于是朱承熠最近几个月都在调查太子,并让他的父王帮着去查一查燕安与太子可能有联系得上之处。   然而燕安地能涉及到银钱的路子并不多,只一条:商贸。   与西域的通商,必须经过燕安。   若是形象些,燕安就像咽喉地带,卡在了这条贸易路子上。   这条商路已存在千年,大周的茶叶丝绸,外域的宝石手工,全都得通过这条路往来进出,每年买卖的货物总价可能超千万两白银,甚至更多。   燕安作为进入大周的第一道关口,既收取一部分税,也对商队尽到保护的义务。这部分税务,通常是燕安和大周朝廷五五分账。事实这笔银子,也一直是燕安地最大的一笔收入。   所以若说太子为利而仇视燕安,只可能是在这条路子上。   可……   如若朱永昊是皇帝,那他仇恨和不满燕安分掉了那个税“五”,所以敌视燕安想要毁了燕安撤掉燕安,那还可以理解。   然他区区一个太子,却始终煽动朝中撤塞是为何故?难道是未雨绸缪?不可能!   所以,朱承熠怀疑是因着利益导致他与燕安有私仇,或者说,燕安只要存在,便会影响他的利益。   可这条商路上,全都是求着燕安庇佑的,仅有一种人敌视燕安。   那便是鞑子!   鞑子一年中的大部分时候物资都很匮乏。抢——最快的来路,也是他们祖祖辈辈最常用的弄取物资手段。   但最近十年,鞑子们越发开窍了。   与商队正面交锋去抢,不但容易有伤亡,若运气不好对方贩卖的是大物件,那鞑子根本就不方便带走。到头来很有可能得不偿失还得被燕安军追捕。   而且类似茶叶绸缎之物易抢不易带,常常拖后腿。这些也不是鞑子们所需必备,他们还得想法子倒卖消化,很是麻烦。   所以,近年来鞑子们换了路数。   他们悄悄设立流动关卡,收取所谓的“行进税”,三两天换一个地方。没有折损还逃脱方便。关键是,他们的把控能力强了。从以前的十支商队抢一,变成了此刻的十支商队收八。   燕安王为此一直苦恼,每回闻讯出击都会扑空。   茫茫大漠,追击不易,寻人更难,因此屡屡吃瘪。   可鞑子们如何能一拦一个准,不但将各大商队来往的时间和路线掐得准,还掌控住燕安军的巡查路线算计好给避开?而且,他们又是如何消化那一笔又一笔以前他们看不上的银钱?他们拿银子去与谁换取所需物资?   事实燕安王等人一直怀疑燕安地暗藏了一批人,专门干的就是倒出商队信息并帮着消化鞑人银子的勾当。而这批人想要成功在燕安落脚并将手伸在各大商队,必须是大周或是燕安人,还必须有一定实力。   前几年,鞑子过于嚣张,不但影响了燕安和大周税收,还使得各大商队不满,流言四起。有夸张的言辞,说之所以鞑子对各大商队了如指掌,正因燕安勾结了鞑子倒卖商队信息……   燕安王闻言气煞,不但银钱受损,连名声都被污了,更是下定决心要有所作为。   所以这两年,朱承熠以纨绔身份暗下一直在查这事。   前年,他亲自跟了足足两个月,带人混迹于一支大商队中,成功揪出了一长条的利益链。   那一次,他们不但灭了一伙三百人的鞑子团队,还将暗藏燕安各大客栈酒楼和关卡的一伙人给揪出来了。这伙人都是单线联系,只是查着查着,最后一线便查到了京城。想查主使人,燕安不再适合插手。   燕安王只将这事密信发给了皇帝,便不再过问。   但从那之后,鞑子收敛不少,燕安地对商队的保护也严控不少,近两年,商队被鞑子扣过路费这事虽没有杜绝,但明显少了,再不成气候。早先咬定燕安勾结鞑子的言论也渐渐没了……   然而,在朱永昊一番番咄咄逼人,恨之入骨的行动后,朱承熠实在没法不怀疑他的仇恨便来自燕安地此刻最大的悬案,被自己一窝端了,勾结了鞑子的幕后人。   朱承熠觉得,朱永昊相对其他皇子富裕的程度就非同一般。他很能砸银子办事,如朱永霖,就是被他的银子给砸多了,心甘情愿成了他的狗。他走哪儿都能一掷千金,哪怕当日对没有交集的荣安也是。他哪来那么多银钱?   于是顺着这个方向,朱承熠收集了朱永昊的门人名单以及颜家上下直系旁亲几族人的名单,让他老爹接着查。   倒是不想,还真就查到了东西。   …… 第401章 联手无对手   在查廖文慈那姘头,死去的颜岑时,朱承熠偶然发现颜岑曾在八年前代表皇室出使过西边两个藩国。   后来,颜岑将其小舅子李泉留在了北地。有传言说他小舅子是在西北做起了买卖。   买卖?又是买卖?   那么,很可能是颜岑在出使时发现了某种商机,并与当地某些路子搭上了关系。否则一个外地人,如何能轻易在彪悍之地闯名堂?   这样的传言不至于空穴来风,朱承熠一番查探下的确证实李泉八年前便拖家带口离京了。   然而,皇室姻亲做买卖,应该如雷贯耳才是,可燕安王派人打听了数十日,向所有燕安附近甚至两大旁边藩国的大商人都打听了一遍,也没探听到李泉这个名字。   可京城不少人都确认,那李泉在北路多年,前几年衣锦还乡带回过不少北地特产。   朱承熠觉得他化名了。   若他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一定会化名。   果然,燕安王在比对前年抓住的那帮内贼名单时,找到了个叫木白的。李泉二字,只取上边一半,便是木白。年纪对上了,样貌也对上了。   只可惜的是,那木白在被抓到之前的最后时刻,撞柱子自尽了。之所以留名在册,是因为他是那帮人的头目。   而当年对内贼们一番审问寻到木白在燕安的家中时,木白的家人早已人去楼空。但从他家中摆设和生活习惯的蛛丝马迹,明显是京城人士。   细查后,发现木白家中应该是一妻一妾两个女儿,这一点与李泉的家庭人口也一致。   还打听到,李泉有两年没回京了。而木白正是两年前死的。   朱承熠在暗查时发现李泉在京中的宅子不但人去楼空,连个看守的家奴都没有,而且破败不堪。再一查,说是这家前年遭过贼……   朱承熠当时就忍不住哼。   李泉好歹也算是与皇亲搭上点边,什么贼敢偷他家?即便不在家,即便遭贼,也不至于家中老宅连看门的奴才都遣散吧?颜家不要面子吗?也不帮着照应一二吗?太不合理!   而遭贼的时间,差不多是木白被抓后的半个多月。   所以全都对上了。   哪有遭贼,分明是有人怕被查出蛛丝马迹,所以抹去了这家的痕迹。   至少九成九的可能,这木白正是李泉。   呵,若真做正经买卖,何必要化名?   想着颜岑在颜家比兄长还高的地位,或许正是有路子挣大笔银子做皇后太子后盾,因而赢下了颜家话语权,导致颜飞卿的婚事连颜父这个长子都做不了主……   当时燕安王将查到的消息快马送给了朱承熠,让他看形势自己掂量着办。   毕竟,李泉已死,颜岑也死了,死无对证不说,他们还没有直接证据,即便去皇帝那儿告发也一定没用。   朱承熠收信后便如拨开了迷雾。   因为自己,害死了李泉,拔除了一个小团伙,断了朱永昊的财路,导致他这两年束手束脚,他可不得想法设法弄死自己?   而他与自己因着种种越发剑拔弩张,他一定也担忧若不能一口气灭了自己,那自己在京城越发站稳脚跟还依附上虞博鸿后,他挣钱之道难再继续不说,还有被发现的危急。所以在这一点上,自己还是要死。   另外,只要燕安在,他的财路便难打开,所以他最近两年才反复怂恿着皇帝和朝廷撤塞。他夺嫡需要银子!   可他几番设计,自己都安然无恙,所以他只能……杀了颜岑这个中间环节来确保安全?   当时的朱承熠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呆了。   所以,朱永昊杀了颜岑,除了廖文慈那丑事,还有这个原因?   因为颜岑死了,所以他肆无忌惮,这才开始了他真正的动手计划……   朱承熠觉得他真相了。   而且,他还小看了朱永昊。   多亏,在朱永昊谋划之时,朱承熠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一下就推算出了他的谋划:一石多鸟,杀虞荣安,害自己和燕安,牵连老八老十……   于是,朱承熠开始了他的反击,而他找的帮手,正是虞博鸿。   虞博鸿一是已认可了朱承熠,二是为了女儿安全,三是为了虞家前程,自然得要想法子将朱永昊拉下位子去。   朱永昊是皇子,是嫡子,是太子,等闲的罪名可撼动不了他的地位,也没法让皇帝下狠手。   “能让皇上下狠手,只两种可能,一是谋逆或是挖他墙角,二是让他觉得位子不保,有被灭了的危险。”老狐狸拿着燕安王那封密信,“朱永昊勾结外族拿走了本该属于朝廷的那部分银子,就是在挖墙脚,但你爹这封信没有说服力。”   朱承熠:“是!所以我们得想法子让太子自乱阵脚自我暴露。”   虞博鸿:“最好让皇上配合一下。有我在,或许能做到。”两人当时想到了一块去了。正好朱永昊要杀虞荣安,只要他们适当引导,吓唬皇上,刚好就有了引子和契机。   “我来。不用让荣安冒险,我来做。”朱承熠当时执意担下了所有风险……让虞博鸿对他再次认可了几分。   两只狐狸,很快便有了主意。   这才有了朱承熠不顾伤口向皇帝指控,虞博鸿将虞荣安赶走后主动献计之事。   所以这引蛇出洞的办法,是虞博鸿献的!   皇帝当时怒火烧心,气恨不已,本就对太子已忍不下去。一听疑似太子还卖了大周,更是气得浑身发颤,当即便点了头。   于是,他们便开始了一场等着朱永昊自我暴露的戏。   既能暴露他的所有实力,所有野心,所有狠辣,也能暴露他与鞑子的勾结。   原因很简单。   朱永昊既是靠手段夺权,一定会有人不服,比如像虞博鸿之类的武将,像常家一样的老族,像赵阁老和陶学士那样的老臣,一定会反对他登基。   朱永昊即便成功上位,也是烂摊子一堆。尤其是北营在虞博鸿的手下,他想要顺利接过,势必还有一番麻烦。   朱永昊没有兵权,那是最大的问题,所以他一定会借力,还一定会转移矛盾。   最简单的法子,可不就是引战?   他若真与鞑子有勾当,一定不会忘记联络对方帮忙。   战事起,矛盾会被转移。鞑子几十万大军压上,谁还管皇帝是不是自己如意的?满朝文武屁都不敢放一个,还得指望他这个皇帝来主导战事,主持大局。大战之时,群龙无首才是大忌。老族老臣们对朱永昊再不满,也只能闭嘴。   届时,他大可以适当给出压力,指派虞博鸿往前线去。外敌当前,虞博鸿不得不从。真要不从,便是叛国和欺君!   又或者,他可以借由大战将兵权夺来自己人手上,彻底架空虞博鸿。   所以他太需要一个外部借力了!   如此北营的大权和京卫兵权便全到了他手中,那才是万无一失。   拿到兵权,鞑子便可一退,届时朝中再有不服,他还能以兵权相压。所有权利全都整合,他这个皇帝也就稳了,高枕无忧!   所以只要朱永昊打算夺权,便一定会联络鞑子——这些,两狐狸早有共识。   两人还在皇帝跟前演了出双簧。   一个苦情跪地不顾撕扯开的伤口。   一个抓耳挠腮给了个试探的法子。   皇帝一点都没有怀疑。   “若没能试探出太子……”   “试不出来是最好,皇上便可以放宽了心。否则这便将如一根卡在皮肤里的刺,不知会不会长,也不知有没有毒,让皇上难受。而且,皇上不想看看太子殿下的实力已到了何种地步吗?”   想!怎么不想!   皇帝早就为这事愁坏了。   他不想死。   所以他也怕已经成年的太子某天就反了,直接弄死他登基了。   从虞博鸿一提出试探,他心里便认可了。   说做就做,皇帝装作了中毒,装作病入膏肓。   而之后的种种,是让皇帝越来越失望……直到阚信真的拿来了竹筒后。   儿子,除了欺君那些罪,更是叛国!   而朱承熠的那些猜测也是真的,在皇帝心里,这次狩猎的刺杀是朱永昊所为也成立了……   众目睽睽,朱永昊被抓了个正着。   皇帝有先见之明,所有知晓这事的,都只是他的亲信。他要脸,这样的事,他不打算抖出去。   朱永昊被控制了,且百口莫辩!   皇帝宣布,明日一早便回京,届时再行处置……   许多人都不知,过去的一日究竟发生了多少事,差点就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有人在唏嘘行宫的一场火,还有人在抓紧时间钓鱼游湖骑马……   听到种种消息的荣安这才惊呆。   原来这才是朱承熠所言:刺杀只是引子,他要的是“清塘”之意。   借着皇帝之手,朱永昊这次的实力全方位完整暴露,那个鱼塘里大大小小臭鱼烂虾这次都得一网打尽了吧?   高!   实在是高!   那双狐狸要联手,谁会是对手?   她一直冥思苦想如何扳倒太子的难题,就这么被轻易化解了?连证据都不需要?她的所有后患,燕安地的后患,就这么弄干净了?她几乎不可置信。   她随后啧啧。   老爹和他,瞒得严实啊!   “不过,你们想的还不够。”   荣安想起了前世,立马对朱永昊给鞑子发信的目的有更深更切实的猜测。   “只要大战一开始,我爹便会被调去燕安抗敌,而朱永昊则一定会暗助鞑子。既可以利用内应暗杀爹,也可以借力鞑子收拾掉燕安,还可以坐山观虎斗削弱鞑子实力。   大战结束,不管输赢,他都可以利用鞑子有内应这一点继续做文章,你们燕安和我爹都会被调查,大家都危矣!他还将提供不少燕安和鞑子私通的人证物证,那么,清塞在所不惜,他会得到满朝文武和大周百姓的支持……   而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燕安,一定不是大周对手。何况,朱永昊还有鞑子这个帮手,若来个南北夹击,燕安可还会有活路?……”前世,可不就是这套路?   朱承熠确实没想那么远。   听荣安这么说,他也觉毛骨悚然,一时间庆幸得很!   荣安也是。   前世今生翻天覆地,这次围猎可以说是最关键的转折点。   她没有参与,可她的身边人,自己就扭转了所有走向。   好奇妙!   难道真如星云所言,前世那个世道错乱,今生才是来纠乱的?   “廖家……也与太子这事有关联吧?”荣安忍不住发问。“可查到什么?”   自打廖静说,廖家的买卖是在西北,是做的倒卖后,荣安便一直有疑惑。   什么样的倒爷能挣这么多?   正经买卖不需要瞒,可为何从不见廖文慈和廖家人,甚至荣华提过这些买卖?前世荣华成了皇后,若廖家背靠朝廷,做买卖不是更方便?怎么就从没听说?   此刻朱永昊的秘密被捅破,似乎廖家的那点事,也几乎就只隔了一张纸了。   “我也对廖家有所怀疑。尤其廖文慈与颜岑还有那种关系。他们要么是合作,要么便是在一条利益链上。廖文慈能胆大上了颜岑的床,肯定有能拿捏他之处,肯定有剪不断的牵扯。”   “嗯。”肯定的。   荣安没忘那个梦里廖家被抄家后,搜到了价值百万两的家财。作为一个没有大官大权大产业,只有一个皇后外孙女的家族来说,简直荒谬!   “在查了。”   “嗯。”可颜岑死了,廖家那里,只怕是能躲过一劫。而且廖家还有先帝的人情在,皇上应该会手下留情,荣安有这种预感……   “你想多了!”朱承熠这两日已经能勉强坐起身了。他一把将人扯进了怀中。“太子跌落位子已是必然。他一倒,廖家也就没希望没靠山了。廖静和荣华这两颗棋子,已经彻底绑定朱永昊。所以即便抓不到廖家把柄,廖家也一定会被太子牵连。”   他眼里柔情四溢:“所以你我前路一片平坦,你可以将所有心思放在我和我们的婚事上来了。”这是他答应过荣安的,一定会护好她和她家族。眼下这局势,放眼看去完全不见阻力。   荣安却是被朱承熠一提醒,想到了一件事。   荣华!   荣华!   队伍原本是昨日回京,结果一拖,今日都已天黑了。   今日可是九月初一!   是荣华要入太子府的日子!是荣华最近一个多月心心念念等着的好日子!是荣华忍辱负重挣脱将军府的大喜之日!   可队伍未回京,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这个喜日!   此刻被禁足在院的荣华,将是如何煎熬痛苦?   而荣华这个好日子,恰恰是朱永昊彻底栽跟头的日子,何其讽刺!   有意思!   …… 第402章 这一趟值了   荣安忍不住想笑。   那么荣华,她还去不去太子府呢?   去了,朱永昊将对她恨之入骨吧?首先她姓虞,而姓虞的爹和自己,是朱永昊此刻最恨之人。其次她很衰,她身上标签的入府日将时刻提醒朱永昊这悔不该的一日吧?   噗!   真是一报还一报!   她以前不总说自己是瘟神吗?只怕从今往后,她便是太子府的瘟神了。她若入了太子府,有朱永昊和廖静两座大山压着,她这日子,绝对比将军府还不如!   她若不入太子府,那她要么待在家中继续自我折磨,要么就只能随意找个人下嫁!哎哟,好难!   荣安笑了又笑。   朱承熠眯着眼,盯着傻乐的怀中人……什么意思!这女子,与他一道,在他怀中,竟然还在想别人!哼哼!   “嘶——”他一声痛嘶,引她回神,诱她回头。   他就势吞住了她唇,让自己的脸完全投影在她清澈的眸中……   他决定了,此间事了,为免她又去忙别的,明早还得去皇帝跟前做做样子,让她早点嫁来“照顾”自己。让她趁风平浪静,赶紧多生几个。   嗯。做了娘的,应该就安稳了吧?   不用四处管闲事,也不用四处乱操心,以后好好带娃就行。   ……   翌日,回京。   荣安没猜错,一到家,就听说最近一直安稳的荣华从昨天闹到了今日,把她那院,所有能砸的全都砸了,无非就是为了她的太子侧妃。   “咱们都告知了,说围场队伍都还没回,太子府那里也没来动静,可她就是不信,觉得是咱们阻挠了她的婚事。”小荷道。“昨日她一开始闹绝食,没人理她。后来她闹自尽,夫人只能去了趟。可她跟疯了般,开口对夫人就是骂。夫人心烦,索性就让人绑了她,还堵了她嘴。”   “做得好!”荣安道。如若她在,还得揍她一顿。“我娘没事吧?”   “没事。夫人想得开,并没把那些难听话听进去。”   “骂得很难听?”   “是。连未出生的小少爷也骂进去了。”   “呵,真没想到,虞家最雍容华贵的大小姐也会骂脏话!”荣安冷哼。   “小姐,她那么恶毒,还让她去太子府吗?”   “只要她愿意!”   荣安才不会阻挡她。去了太子府,才是虞荣华真正苦难的开始!   今早回程时,荣安特意问了老爹关于荣华这事。果然,老爹和她一样,完全忘了昨日本该是荣华成太子侧妃的日子……   荣安来了芙蓉院。   没想许久未至,原本花团锦簇,暗香浮动的院落竟是这般萧索了。   她慢慢走了一圈,发现连一池子肥胖的红鲤鱼都只剩了瘦弱的几尾。那些芙蓉,更因没人打理全都凋零枯败了,整个院子都透着衰败。   真好!   再见荣华,荣安细细打量,顿时几分了然。   不像荣英,最近一个半月时间荣华一直不哭不闹也不折腾,似乎认命,此刻看来,她是动了脑子的。   若说几个月前的荣华就如她院中那雍容盛放的明艳牡丹,那此刻的她,纤细,瘦弱,泪光点点,姿容娇柔,肤色因久不见光带着丝病态的白,倚在床边竟有种柔弱无助,惹人垂怜,叫人心疼,极其激发保护欲的病态美。   这一点,她是聪明的。   朱永昊已经有了明艳美人廖静,荣华身价大跌再不可能在贵和艳上与廖静争长短,而廖静先入为主,荣华更是吃亏。   她想要争宠,必须另辟蹊径。   所以她改头换面,用这样与廖静截然不同的柔弱之姿来迎合朱永昊……要说嘛,朱永昊应该很吃这一套。   只可惜,如此瘦弱小身板,怕是在廖静手下走不了两个回合,更难承受朱永昊的怒火呢!   真叫人担心。   “姐可是凤格,赶紧给她放了!”荣安抬了抬下巴。   荣华瞪眼荣安,这么好说话?事实到此刻,对于她一定能登上皇后位这一点她依旧毫不怀疑!只要成了太子侧妃,只要继续努力,她一定会走上那一步的!   “你笑什么!”见荣安喜不自禁,荣华到底受不了。“别以为我不知,是你搞鬼!是你不让我嫁!你压根就不打算让我嫁太子是不是?”   “嫁?”荣安的笑容更灿烂几分。“你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给你瞧瞧?你是妾,哪来的嫁!”   “虞荣安!你没安好心!你就是怕我嫁得比你好,所以给我使绊子。我都这么忍让你了,你还不肯放过我吗?”   “虞荣华,太子犯了大错,只怕很快就不是太子了。他连普通的皇子都不如。这样你也要跟他吗?”   “你骗人!你以为我会信?”   “我骗你有好处?”   “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这么卑鄙……”   荣安突然觉得很无聊。   虞荣华,好弱啊!自己连对她动手的心思都没有,她都看不出来吗?离了廖文慈的荣华,真的什么都不是呢!   “行了!”荣安冷冷。“我是真不明白你哪来张牙舞爪的底气。你自尽相挟,我娘对你不了解或许会退步,可你觉得我会被你拿捏吗?”荣安拖过一张椅子,坐定看着荣华。   “你想死不是吗?去吧!我给你放开束缚了,我倒要看你准备怎么死!你放心,你要死了,我一定把你尸体送去太子府。”   荣安抱胸,一脸戏谑。   “你娘为了前程可以忍辱负重,不要身子不要脸……”   “你闭嘴,你胡说!”   “你是她教的,一定不会差,一定也能对自己下狠手!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舍得你的前程,一死了之!”   “我若死了,你就是凶犯!廖家和太子不会放过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等你死了再说!”荣安笑得灿烂。   荣华看着那张狂傲的笑脸,大受打击。确实,她不舍得死。她还指望锦绣前程呢!她压根拿捏不到虞荣安。   可被这贱人看透揭穿的感觉,实在太难受。   她到底受不了,拿了床边药碗砸了去。   “贱人!你和你娘一样下贱!”   荣安微微侧身,由着那药汁洒了自己一身,随后倏地起身,一手薅住虞荣华头发,一手接连巴掌就扇了出去。   “早就想打你了!”   旧仇新恨,她已经够能忍了。她和娘,平白挨了这对母女骂了十几年。到这会儿还拎不清状况对自己任意出手?对娘随意辱骂?   若不是还得给爹几分面子,要寻个理所应当出手的机会,若不是引着让虞荣华先出手,若不是想要趁这好姐姐离府前好好出口气,她连看都不想看虞荣华一眼。   这个院子,她压根就不打算踏足!   好了,大伙儿都看着,是虞荣华先动的手。   她是自卫。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荣安一下下,打的都是荣华的脸。   荣华几哇乱叫,完全没有半点反击之力,只得赶紧往床里边滚。   这不,狗急跳墙的她竟然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柄匕首对着荣安挥舞了起来。   “你再欺辱我,我便不客气了。”她蜷缩床角,双手握着匕首,时不时挥舞一下。   荣安挑挑眉,随后勾勾唇。   蠢货!   果然,几息后,虞博鸿踏进门时,看见的便是披头散发的虞荣华正一边怒骂荣安,一边挥舞匕首的场景。   他从没见过这样狂躁粗俗的虞荣华,听说荣华打砸屋中,自尽相胁之事他已很不高兴,再一见她这样对亲人的出手,心头厌恶顿时升腾。   “爹,荣安她打我。爹,我是您的女儿,还请您给我做主啊!”荣华哭起。   虞博鸿打量两个女儿。荣华那通红肿胀的双颊,无疑确实被打了。   他蹙眉看向荣安,臭丫头,打人不打脸,这都不知吗?传出去,又得被编排了。   “是!我打了虞荣华!但她活该。”   荣安很淡定,也很坦承。   “第一,是她先对我动手的。我是自卫加反击。第二,她将没能入太子府的锅甩在了我头上。因此对我骂骂咧咧,说话难听,我比窦娥还冤。第三,趁着咱们不在家,她在家中上蹿下跳,还欺负娘老实厚道,对娘辱骂,连我那可怜的未出生的弟弟都骂进去了。这些,都有人证,爹一查便知。我觉得她就是该打!”   荣安这三条甩出来,荣华压根就没得辩。   所以,她这顿打,就是白白挨了!   荣安自然是算好的。   今早她提醒了爹荣华事后,爹一定会放在心上。所以,在他将皇上送回宫后定会第一时间回来处理荣华事!谁叫虞荣华搭上的是太子呢?太子那船是一定要翻的,可荣华姓虞,想要不被牵连,总得赶紧安排。最好得在太子被罚前处理好,所以荣安料定爹很快会回。   她算得很好。   听到爹入家门,她便来了荣华这儿。   她这么做,既是为了逼迫虞荣华,也是让爹赶紧下下狠心!   虞家,怎么也不能因为这些老鼠屎再被拖进脏水里,这些人,早该处理了!   果然,即便此刻的虞荣华惨不忍睹,可虞博鸿依旧是毫不犹豫就站在了荣安那边。荣安说的三条,都让他觉得是活该!尤其第三条……妻子这一胎,他很看重。荣华恶言相向,不但是对孩子的诅咒,让葛氏难受,同样也是间接在伤害那孩子。   一瞬间,他看虞荣华的目光又冷了好几分。   而虞荣华没有反驳,他知荣安所言全都属实,这更让他失望。   “你昨日没能进太子府,与荣安无关。”   “爹,你还在帮她,我都被打成这……”   “朱永昊犯了错,很有可能要栽了。你若是嫁她,今后前程堪忧不说,还得受苦。你若愿意放弃他,爹便去皇上那里求一求,帮你取消这桩赐婚……”   “爹——”荣华泪流满面打断。“您昏头了吗?太子侧妃,这您都要放弃?葛氏那狐狸精给您灌了多少迷魂汤?您为了这对母女做了多少荒唐事了?究竟是您连太子都不信还是您受了虞荣安蛊惑不愿我嫁得比她好?”   “爹所言全是真的!”   “我不信!”   “由不得你不信。爹至于骗你?”   “我都如此地步了,您作为最听皇上话的人,会去求皇上取消赐婚?”她不信。爹不会。所以肯定是在骗她。   “念你叫我一声‘爹’的面上,念在你我这些年父女情分面上,爹可以走这一趟。”   荣华盯着虞博鸿,爹看她的眼神早就变了,此刻的爹,眼中全是冷漠和厌恶,哪里是顾念情分的模样!   她冷笑:“那我不入太子府,我又该何去何从?”   “爹会尽快给你安排一门亲事,让你早早嫁了。不会让外人来对你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比如呢?嫁谁?不会是爹手下那些人吧?于彤那样的?”   “爹手下之人有什么不好,至少知根知底!……”   “我不要!我是捡破烂的吗?”   荣华可不知,于彤已经与葛薇定亲,她还以为是虞荣安看不上于彤,所以爹又想着将她许给于彤。   “虞荣安不要的人,凭什么塞给我?于彤我看不上!他还比不上太子殿下的一根脚趾头!别以为我不知道,又是虞荣安,是她出的主意是不是!您就这么想让我被她踩在脚底?”   太子侧妃,怎么也比荣安的世子妃强多了。他们是怕将来自己爬上去,帮着廖家报复他们吗?所以他们便想尽办法让自己成为破落户家的女人,以后被虞荣安笑一辈子,让廖家都抬不起头?真以为自己看不穿?   “爹,你放心,我哪怕成了皇后,也会顾念虞家,不会对虞家赶尽杀绝的!”   “……”虞博鸿无语,荣安则噗笑而出。这想象力,太过了。   “这事与荣安或廖家无关!你听爹的话,便下嫁吧。你不喜于彤那样的,爹给你选知书达理……”   “姑父那样的吗?”荣华嘶吼。“爹!你太恶毒了!”   荣华又是一声咆哮。   “当年你就是为了葛氏母女这般对待姑姑的,让她下嫁受了一辈子苦,到今日都抬不起头,一辈子待在地狱。此刻你还要这么对我?我和姑姑都是你的血亲啊!你为了这对母女,下手太狠毒了!您良心不痛吗?您不怕天打雷劈吗?”   荣华渐渐口没遮拦,虞博鸿也在暴怒边缘游走,荣安深吸一口,计划将成,这一趟,来得值了。这把火,刚刚好…… 第403章 初为人妇者   荣华越想越委屈。   曾经的姑姑也是将军府大小姐,前途一片敞亮,就因为对葛氏母女动点手段,便被爹许给了个扶不上墙的烂人,还被禁止随意出入娘家。   结果,姑母反被没用的姑父看不上,被恶毒的婆婆羞辱,被外人取笑到抬不起头,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连娘家都回不了。   一想到那也将成自己的将来,荣华受不了。这一激动,口上就没了个把门。   而虞博鸿一片好心,耐着性子已经劝了好几次,结果却被女儿这般编排,还被诅咒骂没良心遭天谴,那火气再次拔高了三个层次。   毫不犹豫的,这次他也是一个巴掌扇了出去。   他第一次打女儿,可他就是想打。这一瞬,他也理解了荣安打人必定和他一样被气动了肝火。   “你魔障了!”没有规矩,不孝不礼,瞎了狗眼,连心都被猪油蒙住了。真和她娘一样,她们才是真没良心!   “我最后再说一遍,太子要倒台了,你最好不要跟他!”   “我偏要!”虞荣华捂着脸。   亲爹这个耳光,将她对爹本就不那么深厚的感情一下给打穿了。她恨极,再次将她爹给顶了回去,用的是近乎咆哮的声音。“我只要太子,除了太子,我谁都不要!别以为我会上你们当!虞荣安,你休想!我的婚事不要你们做主!你们赶紧让我离开!”   虞博鸿累了。   对牛弹琴——他第一次体会到。   虞荣华钻了牛角尖,他尽力了。   “你若执意那般,可以。有个条件。”他幽幽。   “说。”什么条件她都答应。   “你若要跟太子,就得与虞家彻底划清界限。”和虞荣英一样。“你不能再姓虞,你的名字不会再出现虞家族谱,虞家也只当没你这个女儿!”虞博鸿眼中带了点希冀。荣华是他真心疼过的,他心里哪会没有不舍?他真希望荣华能够回头。   可虞荣华只冷笑。   “说白了,就是要将我扫地出门!爹,为了葛家母女,你抛妻弃儿女,你真够狠的!”   “我……”   “行!”   荣华爽快应了。   “这家我早不想待了。只要能嫁太子,除名就除名,脱离就脱离。”她可以姓廖……那从今往后,她就不用再看爹脸色,她就可以自由自在。只要让她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家,只要离开有虞荣安的地方,有朝一日,她总会站起来的!届时,她要他们都后悔!   “你想清楚!你名不正言不顺,前路会很难走!”   “不用想了!娘不在,我也不想待这家了。我不稀罕,自然不会后悔!”她笑中带恨。“你们一家人好好过吧。”   虞博鸿看着毫不难过,毫不犹豫还带了一丝窃喜和恨意的女儿,那失望一阵阵,让他只觉心寒。果然,在这个女儿眼里,相对虞家,廖家才是娘家吧?与廖文慈比起来,自己这个爹,什么都不是!   “爹,既然我应下了,还请赶紧吧。需要我办什么手续我都配合!”   这一句,更让虞博鸿气得一掌拍断了桌角,连带着最后那点父女情分也给拍碎了。随后他转身就走:“我这就去族里……”   荣安舒了口气。   虞荣华,真真蠢货!离了将军府的她,才是一文不值,才是真的比廖静还不如!   真不枉费她来的这一趟。   总算,目的达成了。   她之所以先来闹上一场,就是为了点把火,让虞荣华和爹都一起暴躁起来。只有这般,相互急躁下,才说不清楚,才能更加各执己见。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两人谈崩。   荣华已被她刺激到要炸,早就失了理智,一定只想逃。   否则荣安真担心爹来劝时,真让荣华相信朱永昊栽了,那么按着荣华志气,未必还肯嫁太子。到时候才是真麻烦。   眼下好了,虞荣华赶紧滚蛋,去太子府享受她的“好日子”,而虞家,总算在继廖文慈,虞荣英之后,将最后一个隐患也给清理走了……   那么将来不管朱永昊捅破了天,还是廖家彻底翻船,也和虞家没有一点关系了。至于爹那里,长痛不如短痛,今生这般比前世被所有家人抛弃要强了太多。   “你走!”荣华冲荣安恶狠狠道。“我不想见你!”   “本来就要走了。”   以为她想待吗?   “几句话跟你交代下。既然你已脱离了虞家,那虞家便没有义务给你送嫁了,所以嫁妆什么,你就别想了。当然,念在多年情分,便让虞荣英给你送嫁。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们姐弟千万别再回将军府来!这家里没有人欢迎你们!   你既急着离开,那我给你做主,什么时候爹办好手续你就什么时候离开!”   最好是在太子被废的消息下达之前就将人送走。   “你既脱离,那将军府也不会给你办酒席了。一切从简,想来就只一顶红色……不,粉色小轿,你也不会在意的,对吧?”倒是给皇帝和家里都省了一笔银子。连回门都不用准备了。这条最合她意。   “不论如何,你赶紧收拾收拾吧!”   虞荣华晕晕乎乎间,收拾起了行装。忐忑很快被兴奋取代,直到多日后,她被廖文慈反复晃着肩膀怒骂时,她才彻底明白,她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   虞博鸿本就急着将虞家上下与朱永昊撇清。   一腔郁气的他,几乎将行事速度提到了最高。   围场抵京是午时,他回家是未时,而申时刚过,他便已将虞荣华脱离虞家的所有事务全都办好了。族里一听太子要出事,二话没说,赶紧几大族老出动帮忙。衙门嗅觉最是敏锐,早就觉察京中风向不对,虞博鸿亲自上门时,立马将这事提到了最前边来办。   荣华更是发懵状态在那几张纸上按了手印。   于是,虞博鸿总共用了一个多时辰,在太阳落山前,就将所有手续办好,并催促了衙门公布了脱离文书。   “你既已不是虞家人,自然不能留在虞家了。”虞博鸿还算厚道,将早先廖文慈的那些东西都装了箱给荣华做陪嫁。   荣华一时间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   她忧愁之事倒不是要离家,而是她嫁人的行头不够。   嫁衣在廖家,是娘准备的,还没送来。她连凤冠都没有,怎么嫁人?   “又不是妻,又不是凤,要什么凤冠!”荣安倚着门笑。   荣华瞪眼荣安,偏就不敢发一下火,她怕被打,更怕虞博鸿和虞荣安会反悔,届时她连这逃离将军府的机会都没了。   可……   她什么都没准备,素面朝天,一脸红肿,狼狈无比,甚至连澡都还没洗一个,如此模样,去嫁人?   她这张脸实在不好看,朱永昊嫌弃怎办?她唯有在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唇上有伤,又再抹了一层重重的口脂遮掩。   她找到一件大红色的华衣,从“嫁妆箱”找到了以前最华贵的一副红宝石头面。   她还没来得及簪完,那边荣安就在催促,说爹给的一刻钟到了……   荣华瞥眼镜中那个不伦不类的自己,到底哭了。她清瘦不少,不但撑不起以前的衣裳,连明艳的妆容都不再适合她了。此刻的她,像个偷穿衣裳,偷弄妆容的小姑娘。朱永昊能喜欢?   “姐。”荣安在她走出院子之前还是叫住了她。   “此时此情,尤其应景不是?”九月初二,比原本的婚期已经晚了,如她的人生,什么都晚了。夕阳西沉,再没有发光发亮之机。等着她的,只有越来越冷的寒冬和越来越黑的暗夜……   “要坚强!”这是给她的祝福。多活几年,让自己看着她,多开心几年。   如虞荣安所言,粉色帐门,两人抬的小轿,数不尽的寒酸。   荣华稀里糊涂被塞进了小轿,迎着夕阳,就这么出了将军府。唯一让她不那么难过的,是她终于见到了荣英。   姐弟俩抱头痛哭。两人同发誓,将来一定会将债讨回来!   虞荣华一直心念,廖家人会等在将军府外,可惜并没有。她求轿夫先停一停,她要找人去廖家送个信,可那些送嫁之人一个个都和没魂一样,压根没反应。   就是送了银子出去,也没人肯接。   这笔账,自然又被添到了荣安身上……   事实廖家确实没料到虞家会这么快将人嫁出去,他们的人一早就来求见,可惜没人搭理,他们也没想到人会从小门出。另外,太子出事,廖家已经知道了。此刻他们要做之事不少,确实还没时间来处理荣华婚事。   于是,手上总共就只有几个人可用的廖文慈收到信时已经晚了。   廖文慈哪里舍得让女儿受委屈,亲自带人去追,想着将人先接回廖家收拾一下。可到底晚了一步,扑了个空,荣华已经被送进了太子府。   从后门!   太子府后门侍卫正窃窃私语,捂嘴直乐。   廖文慈上去一打听才知,原来女儿毫无排场,只有一顶粉色小轿还有三只大箱子。没有办宴,没有送亲队伍,只有数不尽的委屈,她气得摇摇欲坠。   又听闻女儿连个奴才都没,还被太子府嬷嬷掀了轿帘查看……新娘子没有行头,连红盖头都没有一块,一张狼狈的脸叫一众奴才都瞧了去……颜面尽失,尚未进门便成笑话。   那一瞬,廖文慈腿软,直接就坐倒了。   她可不知,事实刚刚被送进了太子府后院的荣华荣英,腿更软。   此刻的太子还在宫中,整个太子府因为太子之事,气氛诡异不说,还已驻守了不少皇帝之人。   而荣安则在荣华被逐出府后,已经找人去给廖静送了个信。   廖静因太子事心情本就不好,一听虞荣华闹着入府了,更不会错过出气的机会……   因此,荣华入府后,尴尬非常。   连人带轿,就那么被搁在了侧门口。   荣华荣英本以为是在等着太子指示,两人皆乖乖等着,规矩非常。   可在原地等了两刻钟,也不见来人迎接。   荣英再一打听,才知太子不在家,管事在前院忙……   “你们廖侧妃呢!”荣英生气,暗骂廖静不地道。“还不让她赶紧过来。”   “廖良娣正在沐浴,还不知……新良娣的到来。”丫鬟口吻里带着不齿。虞家送人来时便说了,这荣华姑娘已经不再姓虞。所以此刻的她,连个姓都没有。新良娣?噗!   于是,这一等,又是两刻钟。   然而,廖静并没出面,只是让人将这对姐弟带走。   嗯,步行!   荣华咬牙切齿,她是新娘子,让她连夫婿都没见,就在家中四处溜达被人围观吗?她胸口憋闷,却只能忍气吞声。她这才隐约觉得,自己毫无底气,连甩脸都不敢。   这一路,太过不易。荣华的头几乎埋到了胸前,才避开了众人讥讽的憋笑表情。   他们的第一站,是后院花厅。   虞荣英还拎不清状况,依旧摆着往日臭架子将廖静当做了荣华的跟屁虫,一见廖静就没给好脸色。   “行礼。”廖静优雅贵气,红唇轻启,冷傲气场直接将虞荣英的暗讽给逼了回去。   姐弟俩不甘不愿行了礼。   廖静坐于上座,一个甩袖示意起身,俨然一副主母做派。   虞荣华暗自捏拳,心知廖静故意摆谱,还穿上了云锦华衣配点翠头饰,无非就是要借着先入府压自己一头。   廖静冷笑上下打量虞荣华,随后张扬笑了。   虞荣华也有今日啊!   “荣华,你这衣裳,从前什么花宴穿过吧?”大喜之日,竟然穿的旧衣裳。廖静简直想给虞荣安竖个大拇指。   “想着今日你大喜,姐姐特意穿戴一新,倒是不料妹妹这般简朴。不过话说回来,女子一辈子就一次的大日子,还是不可草率。难不成你还想做其他选择?”   廖静无视虞荣华淬出毒来的眼神,阴阳怪气着。可荣华如何不知,她骂的是自己的亲娘。   “太丢人了。您可不能有那种心思,吃着碗里想着锅里最是可恶,礼义廉耻是为人处世基本素养,毕竟你跟的是太子殿下,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还是……”   “廖……表姐,够了。能否先送我去住处?”虞荣华几次按下了想要冲上去挠花廖静脸的冲动。   “别急啊。我问你,你是不是没衣裳穿了?若是的话,我待会儿给你送两身去。”   “不用了!”新婚穿别人的衣裳?杀了她算了!虞荣华哪能让最后那点自尊不保。“表姐,我累了。”   “那就先磕头敬茶吧!”   荣华脸色再次一黑。“你说什么?”   “磕头,敬茶!为人妇者当做礼节,你娘没教过你?”   …… 第404章 凄惨的新婚   荣华简直想要掐死廖静。   敬茶就罢了,还磕头?   廖静虽在入府时间上占了先机,但荣华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廖静一向不如自己,所以荣华从没想过有一日,廖静敢站自己头上,能站自己头上!   “表姐,你不要太过分!”   “称呼也得改。以后同一屋檐下,都是伺候殿下的,你得叫我姐姐。”廖静抬了抬下巴,笑看一杯热茶被捧到了荣华跟前。   “姐,你我同为良娣,磕头敬茶就免了吧?”死贱人,又不是主母,摆这臭架子做什么!荣华心中虽怒骂,但到底退了一小步,已将称谓从“表姐”改成了“姐”。   “长幼有序,我先进门,还喝不得你一杯茶?殿下将府中事宜交到我手上,此刻我代表的可不止是我,还代表了殿下,所以你磕的不是我,是殿下。你彰显的不仅仅是你的气度和涵养,更是虞……不,你个人的素养。我不勉强你,你自己看着办。”   廖静大方得体笑着,只静静看着荣华。   荣华僵在原地。   没想到,下马威来得这么快。   廖静什么东西!虽唤她一声“表姐”,可多年来,她都是跟在身后点头哈腰,如条狗一样,叫她往东绝不往西的存在罢了。   让自己跪她,还不如杀了自己!   可理智告诉荣华,她不能冲动。   太子不在,太子府廖静做主,自己若一口拒绝,还不知廖静会怎么给自己使绊子。她若弄点小动作,自己指不定连太子都见不着吧?何况这太子府人生地不熟……   “姐!你犹豫什么!”虞荣英很愤怒。   “你不会真要跪吧?不行!你要跪了,我今后颜面何存?”   荣英想着的,却是他自己。虞家已不是他家,今后他要住去廖家,他的跟屁虫廖思明要是知道他姐跪了廖静,还不得翻了天?那以后自己在廖家还怎么抬得起头?以后他还怎么在廖思明跟前保持地位?以后他还怎么入宫伴读?他得被人笑死!不行,绝对不行!   “廖静,你别蹬鼻子上脸!什么时候轮到你为难我们姐弟了!”荣英手指廖静叫嚣。   “我再说一遍,此刻太子府后院事宜我做主!太子府庙小,容不下你们!不甘愿的,可以滚蛋!”   廖静真不怕。   丧家之犬,还敢叫嚣?廖家此刻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了!老太太供着她都还来不及,她还怕廖家上下会给荣华撑腰?   “廖静,你过分了。”   “我过分?你丢人现眼被虞家人像丢垃圾一样扔来,才是真过分!我好不容易在太子府站稳脚跟,因为你,该被人如何笑?因为你,我还得受你牵连,让殿下不喜。我找谁说理去?   你别忘了,你跟我不是一个姓,我对你够忍让了。一句话,你跪不跪?不跪,我立马给你俩送回虞家去!”她本来想说廖家的,但虞家应该更可怕。   廖静真就达成了所愿。   “有言在先,我跪的,是太子殿下而不是你。”虞荣华到底颤颤巍巍弯下了尊贵的膝头,并自我安慰了一番。   廖静喝到了这杯茶,却对荣华有些失望。   还以为她会大闹一场,自己便可以名正言顺将她绑起来。看来还是虞荣安最近对她磋磨太狠了,什么时候荣华的膝头都这么软了!   丢人!   “喏,赏你的。”廖静笑颜如花,递过了一只精致的荷包。   依旧主母做派。   手感不太对,打开一瞧,姐弟俩差点气倒。   一包碎银,仅此而已。   敬茶的回礼,就这?   “廖静,你太过分了。”荣华浑身发抖。   “别不识好人心啊!本来准备给你一只镯子的。可见你三大箱里只有旧衣服和首饰,连银锭子都没有一个,我贴心,给你准备了一锭银子。后来再一想,你入府后花银子的地方也不少,打赏什么的都需要银子,所以给你把银锭子换成了碎银子,足足二十两呢!够意思吧?”   “你打发叫花子呢!”荣英咆哮,却被荣华打断。   “等等!”荣华只觉胸口气血翻涌。“你还翻我箱子?你胆敢!”要不她怎知自己没有银子。“那是我的私人物品!”   “你不懂管家可不能冤枉我。”廖静故意笑成了奸人样。“为了府里的安全,这是基本操作。总要知道你带了什么进府吧?万一有脏东西呢?又万一你哪日偷了什么好东西说是你陪嫁来的,到时候就说不清了。对不对?”   荣华太阳穴跳,后脑勺疼,直想要仰倒,一句话都不愿跟廖静说了。   “我身子不好,姐,能否让我先休息?”   “这事正要与你商量。你突然进门,你的住处还没准备好。”   “我原本是昨日就要进府的……”怎么就没准备?   “哦,油漆没干,再晾两天。”   “……”   “所以,你可以住我的院子,我那儿干净,厢房。”更好玩。   “这太子府,连个空院子还没有?”荣华只觉那就是个坑。自己势单力孤,去了肯定挨欺负。   “有是有,就是久未住人。你若不介意……”   “我可以。”   “行,我让人送你去。”廖静笑得更灿烂了些。是她自己要去的。可赖不得自己。   至于虞荣英,竟是主动以“天色已晚,在太子府住一晚”为由留下了。他主要是想拍拍太子马屁,顺便营造一个太子府挽留他过夜的假象,明日回了廖家才更能抬头挺胸。   “随你。”廖静淡淡。   “姐。”荣华略有局促。“我身边没有奴才。能不能借我……”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派两个大丫鬟给你。今晚毕竟是你洞房花烛夜。”廖静笑。“好好准备。”   看荣华红了脸,廖静指了两个朱永昊房里的丫鬟过去伺候。   廖静也是入府后才知,那俩丫鬟伺候了朱永昊多年,生活起居,包括伺候床上那种。那两人不但对朱永昊情根深种,还各自都有将来飞高枝成后妃的梦。所以这两人在整个后院丫鬟里都是最嚣张的。   廖静当日既是金银又是感情,花了老大功夫才收服了两人。此刻那俩丫鬟过去,都不用廖静叮嘱什么,她们自会给荣华准备一溜儿的小鞋。   打发了荣华,廖静这才有时间处理求见了不下十次,依旧侯在府外的廖文慈。   她想了想,决定不见,并让人直接去请了廖家老太太。   廖文慈是偷摸出了廖家,廖老太忙着太子之事,刚刚缓过神来。   廖家人直接将廖文慈塞回了马车。   马车里,廖老太挥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向了最喜欢的孙女。   “你昏头了!这种时候来太子府外候着,是怕廖家不被太子拖下水吗?”   廖文慈关心则乱,只想见一见可怜的儿女。   “不行!”廖老太一口回绝。“人不要看了,酒席不能办,嫁妆也不能送,你不许再上太子府去。”   “那……我送几个奴才去。”廖文慈心知廖静对荣华敌意不小,唯恐儿女势单力孤要吃亏,更担心儿女因为虞家被太子迁怒。   “不行。忍忍吧,等风波过去再说。太子府不缺奴才。没人伺候也死不了的。你要见荣华,也得等等。”廖老太目光如炬。“荣英……暂时也不能回廖家。”   “这怎么行!他受了很多苦……”   “为了大局!就得这么做!你没见到太子府里外都是皇上的人吗?廖家何尝不是被人盯着!他们盯着廖家正苦于没理由去查呢!荣英进进出出,你是要给人送把柄吗?”   廖老太最近看这个曾经得用的孙女是越来越不顺眼,只恨不得连抽几个巴掌。   “小不忍乱大谋。荣华荣英性子冲动缺磨练,你就当这是他们的成长机会吧!”   “可……”可很多事,她都还没教荣华呢!荣华被禁足那么久,身边连个懂男女事的都没有。她如何去取悦,去拴住太子心?如何打败廖静?就是在床上该做什么她都不知吧?   “那种事,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什么可着急的!”廖老太闭上了眼,吞下了另外半句话。   廖文慈却是听懂了她言外之意。老太太不急,因为廖家还有廖静。只要廖静能拴住太子心,荣华没用也不要紧。   廖文慈捏紧了拳。廖静那死丫头,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原本对她完全不上心的朱永昊渐渐变了态度。   一开始,就连廖文慈都没放心上,完全没想过廖静能讨太子欢心。后来魏氏得意洋洋,说太子一连三晚睡廖静那儿,还极尽温柔,廖文慈觉得是廖静和魏氏夸大其词想要争取在廖家的地位。接着又听说了一连七晚之说,她当时反笑魏氏,说年轻人刚开了荤,一时贪恋不足为奇。   后来,是廖老夫人派去伺候了廖静一个月的嬷嬷回来,直道恭喜,说太子殿下对廖静很宠爱,一个月里除了廖静不方便和太子有应酬的几日,其他时候两人都有行房,情意融融,如胶似漆,廖静为廖家诞下太子长子指日可待……   事实当时,廖文慈就慌了。   所以这些日子她并没闲着。她准备了不少给荣华争宠的法子,调理的药物和生子的秘法,甚至是……害人的手段。   她调教了许多得用的奴才准备给女儿陪嫁。既有精明会算计的,也有美貌妖娆对男人很有办法的。   可眼下……   她有一瞬都怀疑,老太太是故意的。   故意想要保廖静,故意想要等廖静怀上,故意阻止荣华的起势……   “祖母,荣华……成废子了吗?”荣华没了爹,没了姓,没了家族,没了靠山,没了庇佑,剩下唯一的身份还是侍妾。简直笑话……   “只要得用,哪怕是废,也能变废为宝。”廖老太只睫毛微颤,眼皮却未睁开。这道理对谁都一样,包括荣华,也包括太子。   “同样,若是没用,再好的牌也能打成废牌。她若有本事,自当有高飞的一日,纵是失去的也会回来。路怎么走,从来都要靠自己!”   廖文慈一声轻叹,廖老太微睁眼瞥了她一眼。   “我的话,你也好好想想。你年纪还轻,能力也够,也该发挥价值了。”   廖文慈一愣。   这是……嫌她赖在娘家了?她突然想到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廖家不养闲人”,直叫她打了个冷颤。   ……   荣华之所以忍辱负重甚至下跪,确实也打着等廖文慈来撑腰的主意。等她娘过来,要是知道廖静逼她下跪,那倒霉的便是廖静。   可她左等右等,天色已如墨黑,等待她的依旧是一方简陋带着霉味的院子和两个爱答不理并冷嘲热讽的丫鬟。   她想洗个澡,可院中水缸久无人用,还得清洗,俩丫鬟不肯费那力气。而打水的井在三百步外,俩丫头只提了一次水就撂挑子了。   此外,院中只有一个小炉子,每次只能烧一壶水……   她很不满意,却使唤不动丫鬟,还被刁难好几次。   她要见廖静。   可丫鬟告知,说廖良娣处理府中事宜忙得很,不得空。   她要求换其他院子,再次被拒,丫鬟说夜色已晚,没人会与她折腾。   荣华大怒。   可丫鬟们何其嚣张,竟然抱胸对着她笑,直言“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让她要求放低点,大家都开心。   “凤凰变鸡”这话,荣华不止一次听过,刚好是她的痛点。此刻连奴才都敢如此奚落,她哪里能忍!   可她扇出去的巴掌落空不止,还被丫鬟反推了一把。   “新良娣好大的火气,咱们便不讨嫌了。”俩丫头竟然扬长而去。   于是,满院连个烧水之人都没了。   空荡荡,凄惨惨的院落,只她一人。   荣华眼泪流了下来。   好惨!   谁嫁人有她惨?   几乎是一无所有!连酒席都没办一场。   连红灯笼都没有一盏!   不不,应该说,连龙凤蜡烛都没有一根!连祝福都没有一句!红喜红花红帐,什么都没有!   她绷不住,顿时委屈大哭。   有龙凤烛又如何?没有男人啊!她的夫君,还不知在哪儿呢!   好凄凉!好萧索!好可怜!   眼泪决堤,她哇哇大哭,伤心欲绝。   廖静听了禀告却是笑,暗道她大喜日痛哭,不嫌晦气吗?   “她想哭就哭吧。”哭成这样,朱永昊该更厌恶她了!   荣华缩在床角,等着太子,都忘了何时睡着的。   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天已亮了。   什么?   这便是她的新婚之夜?   值千金的春宵一刻?   结果是她一人度过?   她准备的一肚子情话和衷肠,连出口之机都没有吗?   她的心都碎了。   …… 第405章 突来的倒台   火气腾地一下上来,荣华认定,是廖静阻挠了太子前来。一定是!从昨日廖静的所作所为就能确定!   这么一想后,她坐不住了。   她怀疑,朱永昊都未必知晓她入了府。否则按着她和太子十几年的情分,太子不会不管她,也不会让她新婚独守空闺。廖静好大胆子,连太子都敢糊弄!   换了件桃红色亮眼华裙,画了个精致妆容,她要去找廖静算账。   她被拦住。   “我去请安。”   依旧被拦。   “啪”!这次她快速出手,打得丫鬟惊呆在地。“带路!否则我今日便发落了你!我一个良娣,打发个奴才总绰绰有余吧?”她神色凶狠,决定再不逆来顺受……   隔了一晚,她终于来了廖静院中。   确认廖静在自己房里后,她被放入。   一番查看,她心头醋瓶翻了。   这也太华丽了!   比她的芙蓉院好了不止两倍。   雕梁画栋的廊,山水花草的景,随处可见的宝,就连廊下挂的画都是名家古董。这才是太子侧妃的排场!这才是自己该得的待遇!   荣华很失落。   太子侧妃便已如此,更不提太子妃了吧?自己,距离那个位置只差了一步呢!   可廖静!这个贱人!   若不是她七夕那天不明不白下贱躺在太子身边,自己早就得偿所愿了!   她毁了自己,还敢这么对待自己吗?   凭什么!   “廖静,你给我出来!”   荣华气势汹汹就往里冲,被奴才拦了,她再一次的,挥掌扇了个奴才。   奴才边哭边求边拦。   她骂:“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谁给你的狗胆拦我?我也是这府的良娣!目中无人,小心我将你们狗眼都给剐了!廖静,你究竟要做什么!你以为我是你随意可以欺辱的吗?你这般折辱我,我便要离开太子府了,我看你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皇上指婚,你把我逼走,你担待得起吗?”   荣华越说越气。   大门终于打开。   可还不等荣安笑出,一身影飘出,一个耳光已至。   耳朵嗡嗡作响。   她还没回过神,又一个巴掌扇到了她嘴上。牙血都出来了。   她看清了。   开门走出来打了她的,是朱永昊。   是她等了一晚上之人!   可为何没人告诉她朱永昊在这儿?还把她直接带了来?又是廖静!故意的!   果然啊果然,太子昨晚没有去找自己,就是被廖静缠住了。那贱人!   只不过,一贯温文尔雅的太子,怎么今日表情这般阴鸷可怕?   “贱人!”   许久未见,从他口中吐露的第一个词,竟是这个!   荣华傻眼。她没见过这样的太子,也不敢想象太子会直言辱骂人!   她不知,朱永昊眼里的她,也是另一副嘴脸。   朱永昊从前天晚上开始便被控制了。   昨日,整整一天他都在宫中与人“交谈”。   皇帝卸了他所有头衔,包括虚名,最后罚他跪了一整夜。   此刻,正是早朝,他被放了回来。   只等早朝结束,他的下场也就水落石出了。   这是他这辈子最忐忑和痛苦之时。   好在,他一回家,就见廖静在大门等着他。   总算有那么一个人陪着他,给他准备了滋补温热的早膳,给他最顺心舒心的安慰。目光善意,言语温柔,眼里都是他。   廖静搀他回家,给他膝头上药,喂他吃了早饭,正给他按着头。   他好不容易才松懈了些,有些昏昏欲睡。   随后便是他的丫鬟来报:说是新良娣在闹事,还说被新良娣打了。   朱永昊好不容易按下去的心火再次起了来。这都什么时候了,那贱人还来弄些狗屁倒灶事?他大概是疯了曾经还想让她做皇后吧?   随后,便闻虞荣华在外边的骂骂咧咧。   她什么身份?一个连家都没有的人,竟然敢在他家中趾高气扬?一个他还没宠幸过的妾室,又有什么脸面大呼小叫!   骂他的奴才是狗?还敢打人?打狗还看主人好吗?   她是这府的良娣就该被敬着?她特么的连姓氏都没了,无家可归的孤女哪来的底气!   还威胁?还拿自己的名头相压,也不看自己落到眼下地步,究竟是因为谁!都是她爹她妹!   还拿皇上,拿圣旨来说事,不知道此刻的他最恨最不想听到的两个词就是“皇上”和“圣旨”吗?   而更让朱永昊来气的,是她竟然威胁要离开?   这话深深刺到朱永昊了。   眼看他要栽,朝中家中暗地里,已有多人都与他划清了界限。外祖父帮忙走的关系,都被拒了。这两日,他已看透了世态炎凉。   这贱人!   朱永昊受不了,冲出去将这两日的郁气在荣华身上发泄了出来。   “你很开心吗?穿这么喜庆,还化了妆,很高兴是吧?”知不知道他快痛苦死了?   “听说你哭了一夜,老子还没死,还没倒呢,你这么晦气给谁看?你是诅咒谁?”   “虞家把你扔出来你就出来了?你带着三只箱子上我家门,你不觉得丢人现眼吗?还是你觉得孤被人取笑得还不够?”   “你连姓都不要了,你还有什么脸做我的良娣?你特么是猪吧?你究竟有没有脑子?”这才是让朱永昊最不能接受的。“你脱离虞家,问过孤的意思了吗?谁让你擅自决定的?你个蠢货,疯子!”   朱永昊再次一巴掌抽了出去。   虞荣华直接被抽出了鼻血。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啊!   其实,原本朱永昊想着,有虞荣华的这层关系,虞博鸿未必敢赶尽杀绝下狠手。他更可借由虞荣华去求虞博鸿手下留情。而虞博鸿对长女有情意,总不可能看着长女受牵连,甚至拖累虞家……   父皇也会犹豫。虞博鸿或许也会肯亲自和自己谈一谈。哪怕没有转机,但至少争取下了时间。只要有时间,他说不定能想到其他办法。   天知道,当听说虞荣华为了来太子府,竟是主动斩断了与虞家关系那一瞬,他当时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掐死虞荣华!   因为她突然这一出,虞博鸿再无顾忌,父皇也不用给颜面。他的责罚不可能会轻,反而将便宜了对方加快处置他的速度。   这帮虞家人,一个两个,全都是他的克星啊!   于是此刻的朱永昊,是旧仇新恨全都算到了荣华身上。   虞荣华尖叫连连,这才突然想起,昨日朱永昊的丫头分明彪悍,怎么今日就会吃了她一巴掌,还顺从将她带来这里?肯定还是廖静,故意的!故意引了自己来找茬。   荣华抱着朱永昊的腿,哭着控诉廖静……   朱永昊只觉心累,一脚将荣华踹开,懒得解释。   刚要让人将荣华拖走,圣旨到了。   齐刷刷跪了一片。   荣华以为是给她新婚赏赐的圣旨,差点想回去换衣裳。   于是,她又是挨了太子一脚踹。   顺公公亲自来了这一趟。   圣旨下。   太子的头衔,到底飞了。   当然,理由不是欺君忤逆,不是通敌叛国,皇帝和朝廷都要脸面。只说是太子去年负责的造桥修路中,一边贪妇,一边安排了不少空职吃空饷,由于施工质量太差,造成了巨大损失,今年洪水时道路被毁,害了不少人命和家财……   所以,革去太子所有职务的同时,废太子位,并由朝廷负责彻查太子府所有资产和人员,太子府上下所有人等即日起严禁进出府邸……   若说听到圣旨后荣华还是迷迷糊糊,但当听到一阵阵整齐的步伐慢慢临近,当管事来报整个太子府已被禁军封锁,当一群禁军冲进来围着朱永昊要钥匙要账本要印鉴要交接,她才隐约想起,昨日虞荣安和爹所言。   所以,他们并没骗自己,太子真要倒台了?   怎么可能?   太子啊!   皇上嫡子啊!   怎么还会被废?   不过是几个银钱几条人命,就被废了?   “廖静,这不是真的。对吗?”   廖静淡淡瞥了荣华一眼。她也失望啊。可看到虞荣华这一脸想死的样,她一下舒服多了。相比虞荣华,她就是个富人,有人有钱有地位有宠爱,眼下还有新乐子,那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所以说,你是瘟神!”廖静故意恶心荣华。“你一入府。殿下就栽了,你对得起殿下吗?”   “我……”荣华想的是另一件。“太子不是太子,那咱们也不是良娣了?”   “对,就是个妾!单纯的妾!”你还是个未得宠就失宠的妾!   荣华肝肠寸断,比刚刚朱永昊打她还要受伤难过。   这便是她所巴望的一切,并不惜脱离家族也要得到的一切?   一瞬间,荣华周身血液全都冲到了后脑勺,更有一股股寒气在体内游走。   所以,自己这个良娣还没享受到一人之下的滋味,便一无所有了?不会,不可能的!   荣华腿一软,头一昏,眼一迷,直想晕过去。   可她不敢,她希望是梦。   但浑身的痛觉告诉她,都是真的。   “殿下,殿下。”她再次膝行到朱永昊身边抱了他腿。“这是做梦对吗?”   “害怕?”朱永昊冷笑。“让你失望了对吗?”他语气放柔了下来,依稀有从前的感觉,但他眸中不见往日温柔,只有如冰山的冷。“失望也没用。有的错一旦发生,便只剩一条路,早晚失望会成绝望……你想走吗?”   荣华一愣。   “你走不了。我不会放过你。你为了嫁我费尽了心机,眼下我处境不好,你自然得陪着我。你好好享受。”说罢,朱永昊一脚踢开了她。   荣华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看着那些禁军进进出出,喊着“开库房”,查东西,清点一样样值钱物什。   她一下想到了自己那三箱东西,那是她仅有的一点东西了,会不会……   荣华几乎是连滚带爬冲了出去。   她吓到了。   冲出廖静院,她才发现整个太子府,竟然四处全都是禁军。   她疯跑起来。有那么一瞬,她想着,要是此刻离开来不来得及?她不嫁了。她要离开!不管是回廖家,还是跪在虞家门前,她都不嫁了!   可转念一想,她又不敢了。   她的婚事,是皇帝赐婚!   她担不起。   她没有虞荣安那样的胆量去拒绝,她也没有爹和男人来护着。若离开,她的名节……说不清楚。她也不可能再找个比太子更强的人了。   这一瞬,她竟是恨了起来。   娘呢?她怎么不来救自己?   怎么就不管自己?   荣华跑回了那个院中。   果然,已有禁军进入其中。   有人正准备开她的箱子。   她飞扑了去,挡在了那些人身前。   “这是我的。我昨日陪嫁来的。不是太子府的,你们不能拿走。”   “让开!”禁军奉旨查检,哪里会管这突然冒出的丑八怪。于是,有两人已拔刀推了出去。   荣华傻了,却依旧没忘死死抱住箱子。   禁军抡刀就挥了下去。   破空声很大,荣华一惊,赶紧怕死地抱住了头。   众人流露鄙夷,也不管她,一下将她三个箱子翻了个底朝天。   哗啦啦的几声。   一箱子是衣物,剩下的,有一箱是瓶瓶罐罐古董字画,还有一箱全是首饰装饰。   见东西价值不菲,才有禁军细细打量荣华那张五颜六色的脸。   “你是……”   “我是虞荣华!你们一定听过吧?”   众人一下了然,一瞬间,却是冷嗤四起。原来这便是那个为了往上爬,连家都不要,连姓氏都不要,连亲爹都不要,背信弃义狼心狗肺的虞荣华。   “这便是你要的?”众禁军纷纷打量这个比客院还不如的简朴小院,不但没有新婚样子,就连个奴才都没有。这虞荣华可真病的不轻,正如其名,为了荣华,甘愿被辱过这种日子!为了荣华,连亲爹都不要了啊!   “看在虞将军的面上……兄弟们,走!”为首的禁军一挥手,齐刷刷数十人便离开了。没动她的东西,算是放了她一马。   荣华哭倒在她的衣裳堆上。   她看到大伙儿看她如看傻子的表情了。   真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是沾了爹的光。她好像有点后悔了……   这边荣华还没缓过来,却有人来报,让她赶紧去昨日进门的侧门,说她弟在那儿闹事。   荣华头皮发麻,却只能拖拽着绵软的身子往那儿赶。   …… 第406章 狗咬狗反目   荣英是被禁军吵醒的。   一听圣旨内容,他吓坏了。   尤其最后那一句,说任何人不得进出太子府。   什么意思?包括他吗?   他吓得都来不及给荣华捎句话,便赶忙跑去侧门打算离开。   可侧门口已经站满了禁军,哪里能让他轻易出去。   他被挡回。   他解释他并不是太子府人。   那边可不管这么多,一切按圣旨办事。又见他锦衣在身,明显不是奴才身份,不但没放他离开,还预备要审他。   虞荣英暴躁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冲,还仗着会些武艺先推人动了手。   他寡不敌众,自然挨了毒打。   他哇哇大叫,摆出身份。   这拨禁军可比荣华碰上的那几个难说话,一听这货便是将军逆子,当时便更起了教训之心。   他们都来自北营,都是虞博鸿麾下。虞家那点事,全都听说了。   叛出家门的畜生,与沙场上那些叛国奸细有什么区别?众人都为将军打抱不平,忍不住想要捶荣英一下,只一小会儿的功夫,那家伙便鼻青脸肿直求饶。   谁的人自然找谁,所以那边便将这事报给了荣华。   荣华求了半天,荣英也没被允许离开。   圣旨要求便是如此。   名为禁足,实则软禁。一个都不能出。   荣华看见侧门外禁军越来越多,又见正在加高的太子府外墙,一时心更沉了几分。   她终于意识到,皇上这不是玩笑……   一日,只一日之差啊!他二人竟是自己主动走进了这囚牢!   “都怪你!”虞荣英怕极了。他死也想不到,他费尽心思,到头来只是被换了个地方关。而这一次,未必会比在家中好些。“蠢货!爹都告诉你不要嫁不要嫁,你为何偏偏不听话!你再等两天,不就没这事了?现在怎么办?”   “荣英,你别怪我。”荣华已懊得想撞墙了。   “我不怪你怪谁!我……我的前程全被你毁了!”太子栽了,而他是太子良娣的亲弟弟,以后的他即便出去了也一定会被牵连的。   “你去求太子,让他出面放我们离开。”   “他不会答应的。”荣华边哭边笑。   “那你留下,你去求他放我走!我不是这家人!我可以和你脱离关系!”荣英抓着荣华手臂使劲晃着,既没发现荣华早已瘦得皮包骨,也没注意到手上的重力叫荣华痛得热泪滚滚。   “他恨我。我去求,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还是怪你!”   荣英咆哮起来。他怎么就这么倒霉?“你没用!活该斗不过虞荣安!咱们落此下场,全都是因为你!你蠢,你就是有罪!昨日,昨日也是吧?虞荣安叫你别嫁,你就偏要嫁!你就没想过这是陷阱吗?蠢货!别说太子恨你,我也恨你!”   被亲弟弟这般埋怨,本就委屈的荣华顿时摇摇欲坠。   “太子……”哪还有什么太子。以后,朱永昊是……二皇子了。连封号都没有,比八皇子都还不如。   荣华实在受不了刺激,眼一闭,到底是晕了。   荣华不知自己晕了多久,总之等她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花丛,依旧是侧门附近。而日头已经半天高了。   她竟然躺在了脏兮兮的地上?   她睡了这么久,连个将她送走看伤看诊之人都没吗?   她四处打量,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太子府的下人也都不见了。   “都被扣起来了。”冷不丁的一声,在她身后冒出。   荣华回头一看,荣英就呆呆坐她身后。   “听说一个个都要审问。一共来了三千禁军。太子专属的那支卫队一千八百人,全被禁军带走了。太子幕僚也一个没能逃了,都被抓了。听说宫里也翻天了,皇后的凤印也保不住了,连颜家都被禁军围了,京中鸡飞狗跳,严审了好多人……”荣英的声音有气无力,坐在这儿一个多时辰,他看到听到了太多。“太子……是真的倒了。”   “你……一直在这儿是为了打听消息?”荣华觉得日头很晒,忍不住拿手遮脸防晒。   “蠢货!”   荣英更加不齿。一为她到这种时候还顾着姿容,二为她的脑子根本不会动。“我在这儿,自然是等娘。娘不会不管咱们的。她若带人来了,我便冲出去。即便逃不了,也能与她说几句。娘有手段,说不定就能带我走呢。”   荣华点头。说的对。然而,她开始陷入纠结。娘要是来接他们,她是走,还是不走?可万一太子还能起势……她岂不是又错了?   等啊等,一天过去了!   两人什么都没等到。   他们几乎不敢相信。   两人匆忙去寻廖静,想试探看是否娘被廖静阻止了。   廖静懒洋洋躺在榻上,侧卧笑道:“你们的娘,怕是不会来了。她昨日捎了口信来,让我好好关照你们。”廖文慈还送来了一张千两的银票给她做酬劳。“放心,不会少了你们吃喝的。”   “昨日……昨日娘来过吗?”荣英压下了对廖静猖狂做派的恶心厌恨,立马反应过来。   “来过,来了,又走了。”   “你……你为何不说,为何不让我走?”荣英再次张牙舞爪。   “大胆!”廖静两个贴身婆子立马推开了荣英。   “虞荣英!哦,错了,我忘了你没姓。”廖静又笑。“府里是遭了变故,但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你对我客气点!这府我掌家,你可别忘了。否则你俩,今晚连吃的都没!尤其是你!你把我惹毛了,这个府里没有一片瓦能给你遮风挡雨!”   那俩嬷嬷上前冷笑:“荣英少爷怕是忘了,昨日是您不肯走,说要住一夜的。这会儿怎能怪在我们主子头上!”   “可你没让我娘进来!你为何不让她进来?”   “我可没拦着。我的人去请她时,她已经走了。这怪谁!”廖静哼声。   “不可能。”姐弟俩异口同声。娘来了,怎么连他们都不见一面就走?   “怎么不可能!你们娘一向大局为重。”廖静一点都不介意挑拨下。“她怕被太子牵连,怎会进来?万一被当做同伙抓起来怎办?你俩又死不了,她自然不急。”   廖静索性甩了封信到虞荣英手上。   两人一瞧,确实廖文慈字迹。   打开,上边寥寥几句,先是叮嘱荣华不要发脾气,和太子好好过日子,等过一阵再想法子给她送嫁妆送银子。又告诫荣英要听荣华和廖静的话,一定要收敛情绪,不要顶撞廖静,等风头过了,廖家再来接他回家……   姐弟俩彻底傻眼了。   所以,真如廖静所言,娘没来,是因为怕被牵连?   为何他们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爹,娘都放弃他们了?   接下来的他们得过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日子?   “娘……太让人失望了。”虞荣英憋了半天,只说出了这句,心中怨恨全都表露在了脸上。“呵,从她当日一个人逃离虞家,或许便打算放弃我们了。”   荣华也是这样的想法。他们姐弟吃了那么多苦,全都因为娘逃走。那不是抛弃是什么?眼下他们出来了,可娘还是没来,可见他们姐弟的分量。   两人伤心之余,也有几分咬牙切齿。   “荣华!”廖静又道:“府里的奴才大部分都被带走了。眼下整府只留了几个下人。除了厨子,除了我和殿下身边人,剩下几个都是干粗活的。恐怕没有人手给你用了。你院中有活的话,你能做便自己多做些吧。实在做不了再去寻奴才。”   “廖静,你别太过分。”   “我说的都是实话。今时不同往日,虞荣安都能在庄上一待十年,你有什么不能?”   “我和你一样的身份,你身边怎么有两个奴才?”荣华手指一左一右护着廖静的嬷嬷。   “她们是这府里的管事。府中今后的运作还靠她二人帮我。”这两个嬷嬷是魏氏专门给廖静调教的人,由于前一阵才跟着她嫁入太子府,所以总算没被带走彻查,确认身份清白后便被留下了。   “我只能帮你们姐弟到这里了。下去吧。”   那对姐弟脑袋乱糟糟,几乎是被嬷嬷们推着往外。   “对了,再给你们一个忠告。殿下他心情不好,你们少招惹他。”   “廖静,别假惺惺的,你不就是为了霸宠吗?”   “呵!”廖静不以为然。“我好话说完,听不听在你。”   回了住处的荣华又被荣英一顿骂。   荣英到地方才惊讶于他姐的处境。   他姐这个院子,比他住的客院还差了好多。   荣英觉得,廖静之所以从以前的温顺兔子变成此刻只咬荣华的野兔,肯定还是因为早先荣华的手段有问题。   “蠢货!蠢货!”她究竟是如何得罪了廖静,才让对方如此心狠连一起长大的情分都不顾?为防被带蠢,他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都不想见这个姐了……   荣华怎么也没想到,她就是坐下烧壶水一转身的功夫,她的箱子便被打开了。   一瞧,昨日廖静给的那袋银子和她的首饰,少了一大盒。   无疑,是荣英拿走了。   她赶紧去追,同时不停怒骂。   荣英远远回头:“你把我害成这样,我拿走一点东西运作怎么了!你的陪嫁有我一份,你还真想要我永远在这儿陪你不成?”   荣华直跺脚。她着急的,不仅仅是荣英拿走了财物,更因那盒子首饰是她所带最好看最贵重最喜欢的。她还想着那些首饰将她打扮美美,去赢取朱永昊的心呢!   荣华紧追不舍。   在荣英眼里,这个姐姐一点都不为他着想,心里一时伤心又愤恨。他送嫁,却落这么个下场,谁能忍。他只想离开啊!她只有那么三箱东西,衣裳没人会要,古董字画不好出手,他能拿走运作的,便只剩金银首饰了。他没办法,只能拿这盒。他也知道她不会给,所以只能抢。   可这好姐姐,既是罪魁祸首,为何就不能为他做点事呢?   一时间,荣英气上来,路边抓了块石头就向荣华砸了去。   荣华早就气喘吁吁,等看见石块到眼前,躲也不及,竟是头上被砸了个血窟窿。   这次的她,又是一番尖叫。   她只是怕!   怕——破相!   怕丢了美貌。   好一番的鸡飞狗跳。   两人各自对对方伤透了心,更对廖文慈感到心寒。   荣华躺在床上治伤时,又是泪如泉涌。弟弟太狠了,拿走了她最宝贵的东西还骗了她,伤了她,却不曾看她一眼……她怎会有这样的弟弟?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只觉得背叛和难过,一时间,气恨无比。   荣英走路子未成,被抓个正着,再次挨了一顿打,心想一切全都因为荣华。可自己被她牵连,她却不愿为自己想一点办法还要将他拖在这深渊……眼下她满意了?他心头也是一阵急恨。   远在将军府的荣安收到廖静带信,听闻姐弟俩翻脸还相互恨上,并对廖文慈一起怨上,也是惊讶无比。她设想过很多次荣华去了太子府后可能的面对,却没想到会这么糟……真是狗咬狗一嘴毛,这样下去反目成仇也是早晚。   再说廖静那边,在夜色沉沉,朱永昊一杯接一杯灌酒之时,很善意上去提醒:府里进了新人,要不要去看看……   “去掐死她吗?”朱永昊却是越喝越清醒。“我这个时候若见到她,一定会直接拧断她脖子。那个女人,让她离我远点!”   廖静闻言窃喜。   朱永昊一把扯过廖静,将一双阴郁的眸细细将她打量。   “我不再是太子,你失望吗?”   廖静眼清如泉。   “殿下应该很明白。我一向喜欢的是您的人。哪怕您一无所有,我也会在。而且我相信,殿下一定会有再起之日。”   朱永昊定定看了她一阵。   他没发现她眼神有闪烁。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既是有信心,还是相信殿下是天选之子。咱们,要对生活充满希望。”廖静靠上他胸。   “希望何在?”   廖静拉了他手,放到了自己腹部。   “这儿。”   朱永昊一个激灵。   廖静直点头。   “昨日早上断出的。胎儿很健康。殿下有长子了。这个时候,他来了。正是给殿下带希望来了。”   “真?”   “不敢做谎。”   朱永昊手抖了。   哈,哈哈!   果然是天意吗?   老天怕他消沉,所以送了个希望给他?   朱永昊笑着笑着就哭了,他紧紧搂着廖静,就似搂住了希望……   廖静笑了。她很清楚,他们的关系……不一样了!   …… 第407章 出嫁的准备   太子倒台了。   太子府外,筑起了高高的围墙。   围墙外边,有禁军日夜巡守。   里里外外所有人都不许进出。   皇帝不能杀了儿子,所以剥夺了儿子的自由,几乎已是最大的惩罚。   往日热闹的太子府,一夜之间,只剩了清冷凄凉。   早先被送回京的六皇子朱永霖和坤宁宫的皇后下场也是类似。   朱永霖再次没了自由,被关在了院墙之中。而他身上的颓靡感太重,皇帝有意让他吃苦,还遣散了他的身边女人和下人,没收了所有享乐之权,让他过起了清苦日子。封王开府娶王妃之事似乎也与他再无关系。   而他的生母欣贵嫔本就不入皇帝眼,所以这次皇帝正好借势发作,早先猖狂的欣贵嫔不但被降了位份成了嫔,连封号都被收回,从此成了崔嫔。   皇后虽没被废,但凤印被夺了,形同废后。   皇帝回宫后压根没见皇后,所以她没有任何面圣自证和反驳之机,坤宁宫就被从外边锁上了,与太子一样的软禁。   而这次皇后在宫中动用的人手势力,也全被废除。皇后身边几个嬷嬷全被赐死。   后宫权利依旧在太后手上,苗贵妃协理。   泰王风头一时无二。   面对态度坚决,速度迅猛的皇帝,太子党羽惴惴不安,自顾不及,任何抵抗都未能有效组织。   朝中一时无人敢为太子皇后求情。   而颜家也被清算。   这次朱永昊在行宫时,所有京城联络布局全是颜家老头发起。   他煽动了京卫,差点造成逆举,此时哪能不收拾!   而太子能搭上鞑子,也全靠颜家联络。颜岑之事虽无证据,但皇上心中已经有数,如此种种,颜家注定不可能全身而退。   所以颜家老头在行宫事件发生后,立马便悬梁了。   他想要用他的死,尽可能为家族创造更大的保全面。他一死,许多追查也就不得不断。他是最大程度保护了那些暗中的势力。他一死,很多助力都会暗中舒一口气。等风头过了,再行整合,或许还能死而复生。   他留下了一封遗书,背下罪责。   畏罪自尽,且死无对证——他担下所有,保全更多人的安全和更大的实力……   但颜老头还是低估了皇帝的怒意。   皇帝没给这个百年家族面子。   利用太子“贪,妇”案,顺势查到了颜家头上。   越是大家大族,越是不少藏污纳垢处。   谁能经得起深扒,哪家受得住严查?   罪名一项项浮出水面。   颜家被抄家了。   与此同时,皇帝召见了明威将军府郝家。   无他,主要在围场出事前,他已经下了圣旨给郝岩和颜飞卿赐了婚。皇帝直言,若郝家不愿不满,这道圣旨他可以破例收回。   郝家自然怕被颜家拖累,但郝岩说服了家中。他想要颜飞卿。   也好在颜飞卿那爹颜广比颜岑老实了不是一点点,颜家破事与他牵涉不大,加之虞博鸿陶家等人给说了情,皇帝算是给了个面子,婚事继续,颜家颜广那一房免罚。   如此,郝家不会太难看,颜飞卿得到了最大的保全。   皇帝往日里也是疼爱颜飞卿的,另赐了一套三进院落给了颜广,让她从那里出嫁。无家可去的颜广感恩,主动辞掉了身上职务,表示余生愿意修身养性。   如此,郝家舒了口气,皇帝也点头表示满意……   京卫那里,这次算是犯了皇帝逆鳞。   几个指挥使全都落马,京卫上层要么被免职追责,要么被调任。   皇帝命虞博鸿暂时接手京卫,上下整顿,清除糟粕。   廖家那里,正如朱承熠所料,并未追查到他们与太子有勾结。   廖家做事一贯仔细,不管怎么查,不管是京中营生还是外地买卖,都是正常正规走正轨,各种文书也都齐全。   因此廖家并未受到大牵连。   京中暗涌连连,一时间多部门与先太子交好之人全都或多或少遭到打压,短短几日,入狱之人多达千人。   人心惶惶间,众人也看出了皇帝的决心。   众人都是尽可能与朱永昊撇清着关系。   反观泰王那里,虽并未被封太子,但怎么看,他都是新太子的不二人选了。   皇帝似是吸取了先太子教训,暂时并没有要再立储君之意。   皇上身强力壮,应该还能活不少年,所以短时间倒也无人催促立储……   而说起来这次事件最为得益的,除了泰王,便数常家了。   因为常茹菲被太子加害事,皇帝作为朱永昊的爹,自然要帮着善后补偿。   这份歉意被加到了常家身上。   已被架空了快两代人的老牌勋贵常家,似乎再次迎来了春天。   他们得到职务了。   被皇帝选中的还是最需磨练,有大把时光可以奋斗的年轻人——常如风。   因京卫空了大把职务,所以与其职能相似的兵马司不少人都被临时调去京卫,因而皇帝给常如风指了个城中兵马司副指挥的职务。   虽只有七品,但不是虚职。   不但官威十足,权利也不小。   掌京中治安,是少有官品不大,实权不小的职务。   此外皇帝答应,只要他干得好,许他锦绣前程,重复常家荣光。   皇帝这么做,不但是常家兴奋了起来,就连不少老族也都打起了精神。   老族式微,但鸡肋也有肉,皇帝长了教训,只想将所有权利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此刻正好用人之际,先给个小官,看看老族反应,能用则用,不能用也不怕其翻天还能反控。   刚好可以让这些家族满怀希望,并存感恩,何乐不为?   另外,让皇帝恨得咬牙切齿的鞑子,又岂能让他们轻易好过。   皇帝少有的一挥手,给燕安送去密信的同时还给补给了一大笔饷银。   从前,燕安的军饷朝廷是看心情给的,有时候面子上象征性给一些,有时候则视而不见,多数时候是让燕安自给自足。不仅仅是因朝廷精打细算,也是为控制燕安财政防崛起。   但这次,皇帝发了狠。   他要燕安王全力以赴。从今日起,每一次与鞑子的对抗,燕安都能得到来自朝廷的人力物力财力甚至军火上的支持。   严冬将来,他誓要让鞑子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个秋天,要让他们尝尝真正的严酷,争取一颗粮都不让他们得到!   朝廷的反应让燕安大喜。这意味着短时间内再不用担心皇帝的怀疑,还可以如虎添翼,燕安王表态将全力完成任务。   ……   虞荣安从围场回来后,便打算过几日咸鱼日子。   她太累了。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因从重回今生那日,朱永昊、廖文慈、虞荣华等种种隐患便如悬在头顶的剑,让她从来不敢彻底放松。   眼下一切安泰,前途一片光明,一口气彻底舒出去,她才觉得原来那么累。   只想晒晒太阳,一动不动。   等歇累了,再出去吃喝玩乐放松下。   之后再回来躺几天。   美啊!   嗯!她连朱承熠都不想见,所有人都知他半死不活,只她知晓才几日功夫,他已经能欺负她了。这样的人,完全不需要多费心。   九月初三,回家的第二天,她正睡得香甜,便被人叫醒了。   葛氏坐在她床边,一脸焦心。   “什么时辰了?”她迷迷糊糊。   “卯时了。”   “才卯时……”荣安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咚地一声闷响。   嘶。好疼。   迷糊的荣安顿时清醒,发现她的整个人已在脚踏上。   摔下的!   再一瞧,小荷一脸抱歉畏缩站床边示意了葛氏。   额,所以,是娘让小荷将自己扔下了床?   嗯?   是亲娘吧?是的!   荣安摸摸撞疼的脑勺,更迷糊了。   “时间紧迫,快下来!”葛氏一点没心疼她,反而还在催促。   “府里着火了?”   “呸呸呸!别胡说!赶紧起来!”葛氏招呼了小荷。“把小姐拖起来!”   “……?”她半夜梦游做坏事了?否则至于十万火急天刚亮就把她毫不心疼地强行弄醒?   荣安原本还惴惴不安,却在葛氏的一句话后倒了下去。   嗯,往后倒,继续睡!   至于吗?   她娘说:“时间不等人,赶紧起身准备嫁妆!”   这?   就这?   这算事?   值得早起?   值打断美梦?   荣安身一滚,被子卷在身。   “娘,婚期还没定呢,您急什么!我先歇几日。”   葛氏又是一个示意,小荷再次上前拉扯。   “小荷,反了你了!小心我废你功夫!”前一阵,荣安觉得身边菱角太过沉稳,彩云得还给葛薇,也就年纪最小的小荷值得栽培,所以她逼着小荷与她一道练武。   小荷功夫虽不见多好,但豆芽似的身子却有一身傻力气,简单粗暴的事最适合她。娘可真会用人!   小荷接连道歉,手上动作却不停。   葛氏也上前拉了荣安耳朵,“娘都叫不动你了是不是?”   “娘,亲娘,哪有亲娘不让亲闺女休息的!”   “娘也不想急,可即便你婚期在半年后,都已经来得及准备了。”何况丈夫已经让她做好心理准备,说很有可能,婚期就是三个月之内。   这叫葛氏如何能不急?   一场婚事,得多少准备?   她身子越来越沉,这会儿不赶紧弄,她怕越往后越难。   昨日给荣安半天时间休息已是她的极限,这不,今日她忍到这会儿,实在憋不住了,只得亲自来拖人。   “你没时间躲懒。等你嫁出去了,娘自然不管你。你天天从早睡到晚都行。但这段时间,你非听话不可!不然娘和你弟都要上火了。”   荣安幽怨看了捧着肚子的娘一眼,只得起身。啧啧,拿未出世的弟弟妹妹来相压,真是能!   荣安走出内室,之后张大了口。   “敢情您这几天,一人在京在家,一点没闲着啊。”   她的圆桌上,堆了数百块做了标记的样布,清一色的红。只是颜色略有差别,底花不太一样。机子上,厚厚的,足有数十本装订成册的花样子和图样子。地上还有三只大樟木箱子,里边更不知都什么东西,一堆堆,看着就吓人。   “全是陪嫁的基本准备。桌上这些样布是做被面用的,你得赶紧先将布料选下了。然后娘要拿着布料去裁制,再拿回来给你刺绣。这被面选好,还得赶紧开始配成套的床品褥子枕巾,等被子做好,拿了你绣好的被面缝上去。时间不等人……”   “娘,别急别急……慢点说。”荣安一听,已经累了。   “怎么不急!这可是要摆在新房的床品,马虎不得。就你爹的官品,你的准王妃身份,按理准备个五十到百条被子都不为过。娘寻思着,你就准备三十二条。春夏秋冬各八,你觉得如何?会不会太少?……”   “……”三十二条?睡得了那么多吗?前世她进太子府才带了八条被子。“等等,您不是要我绣三十二幅被面吧?”那估计得绣十年八年的,杀了她算了。   “你也知道急了?”   “我不急。”因为她拒绝。   “你别想偷懒。别的能懒,这事不行。娘对你要求不高,四床!春夏秋冬四床被面就行,其他的娘找人绣。你放心,百子被不要你绣,但花好月圆、富贵花开、鸳鸯戏水,龙凤呈祥的你总不能躲懒吧?都是盖在你们身上的,不好假手于人。绣完被面绣配套的枕巾,床褥什么不用你管,你只管绣就行。四件绣完继续绣,能绣多少绣多少,这些东西,多多益善。”   “……”荣安张张嘴,看着娘火烧眉毛的急样,赶紧帮着按起肩来。“娘,我们不在意这些,朱承熠为人随意,王府里也没有其他人,不用太在意这些外物。你放轻松,养胎要紧。”   葛氏却是啪的一下打掉了荣安手。   “你有这给我按肩的力气,还不如赶紧拿起绣花针来,那娘的心绪还能稳上一些。”葛氏直接将荣安拉到桌边:“选!这些被面里,快些选出三十二件中意的来。”   “我觉得都好,您随意吧。”   “不可随意。这百件布头已是娘让五大布庄各自送来的六十件里选出来的百件了,剩下的得你来。”   荣安讶。娘这已是三百选百了?又不是选秀,这么郑重的吗?   “女子婚事就只这一次。有些遗憾错过了,即便有弥补的机会,也不是一样的滋味了。好孩子,听娘一句,好好准备。娘对你前十几年有愧,希望你后半辈子都能和和美美不留遗憾。娘想让你尽善尽美地出嫁,好吗?”   …… 第408章 这是个大坑   葛氏眼带泪花,荣安一下就明白了。   娘十几年前几番苦等和努力,也没能嫁成爹,娘心里的遗憾必定不少。即便此刻拨开云雾,可失去的就是失去了,遗憾总在,空洞不少。   眼下她将尽善尽美之心寄托在自己身上,何尝不是一种祝福和圆满?   是啊!   前世的自己也没有做妻的那日,就是个妾而已,当时虽也算隆重,却不正式,就连那八条被子都是廖文慈去买来的,她只象征性绣了两块枕巾。   而娘,连为她做主,为她准备,为她张罗的机会都没有。那对娘何尝不是另一种遗憾?而自己和娘一样,没能做成妻,应该更让娘耿耿于怀吧?   今生,自己有了个好归宿,娘将希望和祝福送来,自己又怎能再推出去?   而且她和朱承熠既然认真了,那婚事也不该敷衍,是吧?就算是自己对将来寄予的期望吧!   “成吧!”荣安点了头。她打算如了娘所愿,好好准备婚事。   然而,很快,很快,她就后悔了。   这就是个坑!   大坑!   所以,人啊,就是不能轻易心软,否则很多时候是自找苦吃,自寻烦恼。   在她应下后的两个时辰里,她就没能离开过这张桌子。   花了两刻钟,她总算选出了三十二幅被面,她只觉眼花,刚想出去打套拳,却被葛氏拦住了。   接着是挑床和家具的款式。   一开始,她还细细挑选,可厚厚的十几册花样,让她渐渐有种雾里看花,眼花缭乱的感觉。   她自我安慰忍忍,过去就好了。   眼看着丫鬟去送被面料子,可娘又开始张罗让布庄老板送帷帐,帘子,各种垫子的料头来……   而她好不容易选出了基本满意的家具款式,娘又觉得家具上的雕纹与她选的床品样子不搭,后来是帘子的颜色与家具不搭,再后来,连洗脸盆洗脚桶和恭桶都要让她选……   这么折腾?荣安趴倒了。   前世荣华成太子妃时候也没准备这么多吧?   荣安小心翼翼跟娘提出,别人家的女儿出嫁可没这么夸张。   “那是因为别人家提前了好几年就开始给女儿准备嫁妆!不许拖拉,赶紧的!”葛氏回答很坚决。   荣安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尤其是娘。   这还是那个最心疼自己的娘?   还好,由于嫁的是皇室,所以婚衣凤冠什么的太后揽下了,由宫中织造完成,不用她管。否则估计她都不想嫁,直接得跑路。   她表示眼睛要瞎了,脑子已糊了。   “既然糊了,咱们先放松下。”   倏地起身的荣安被拦住,而小荷假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纸。   “来看看这个。娘知晓你做事马虎还拖拉,所以娘给你都安排好了。”   谁能料想,葛氏甩出的是一张计划表。   从她几时起身几时睡,几时吃饭几时干什么全都细细罗列。连她吃什么喝什么,拿什么洗脸擦什么脂膏用什么补品全都罗列下来了。   “你这肤质不怎么样,不能再晒太阳了。所以以后只要太阳升起来了,你就不许出屋子,争取养得白白嫩嫩的。”   荣安:我明明天生丽质。虽没少晒太阳,但还是挺白的。不出门会憋疯的!   “你的作息也要好好调整,不能晚睡晚起了,否则第二日的状态会被拖累。”   荣安:我第二日既不用约人打架,又不用参加科举,要状态做什么?绣花还要状态的吗?   “熠儿比你大……”   荣安:您什么时候称呼他这么亲热了?围场之行前还是一口一个“世子”,难不成背着自己还拉近感情了?   “他们那一脉不盛,必定希望能早些开枝散叶。你虽马上就及笄,但生养孩子还不行,所以得赶紧补起来。”   荣安:只想吃喜欢的东西,那些古怪补品千万别给吃!前世她的身板都能生下那个精神头旺盛到一心夺权的小子,可见她底子多好,可不可以不补?   “你爹找过皇上了。御医已经安排好了,今日午后便会来给你请脉开药调养。”   荣安:不想吃苦药,不想!   “娘给你订了百两银子一套的保养香膏,你不可懈怠,早晚净脸后各抹一次,三个月后,保管你皮肤滑嫩雪白。泡澡记得用香丸,每日再用特制的香露泡水,每次要将手浸足两刻钟,女子的手是第二门面,不可马虎……”   荣安:头疼!头好疼!听着就很麻烦有没有?真肤浅,看色相多低俗,以色悦人多没挑战!   “少拿那种眼光横我!没有皮相吸引人视线,谁会注意到你内在?”   “……”无语。好像有点道理。但肯定是歪理!   “而且你内在也不行!”   “……”是亲妈吗?再次怀疑!   “所以我安排人提升你内在了。”   “啥?”您再说一遍!说清楚些!   “我给你找了位师傅,专门教你诗词书法。”   “……”亏您想得出!“琴棋书画不学吗?”   “本来也想给你安排的,时间不够,以后再说吧。”   “……”喂!只是调侃,您听不出?“我为何要学那些?”她前世都只学了个皮毛。   “你的名声有多臭你不知道?你不在意颜面也得为燕安王府考虑吧?你不能让燕安王府跟着被人取笑。你将来要做王妃,万民敬仰,你若不上台面,我和你爹都无颜见人了。所以你咬咬牙,多多提高,总不会吃亏的。”   “可我还要学武。”   “以后不学了。”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   “蔡娘子是我和爹去常家求来的,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娘亲自和蔡娘子聊过了,蔡娘子也觉得女子嫁人要紧,她很善解人意,而且娘给了她三倍束修,也跟常家打过招呼了,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总有奸人坏人想害我,学武可以防身。”   “以后不会了。等你成了燕安王世子妃,身后跟着大批的高手,没人害得了你。”葛氏还想着要收敛荣安性子,嫁人后,胡闹绝不可取。婚后便该准备生子了,哪里能容得她上蹿下跳的!所以这武肯定是练不来了,还不如就不学了。真要学,也该是朱承熠学。   “你不是要我早些开枝散叶?强身健体才能便于生养!”   “你要是这么说,不如学个舞?你身体够强健了,娘瞧着强壮有余,柔和不够,学个舞吧,既能提升你气度,也更赏心悦目!”   “不用了,不学武,也不学舞。”   荣安越辩越萎靡。   她说不过娘。   但她看着娘脸上漾起的笑,总觉得有些奸。她直觉自己或许被暗算了,肯定是!哪里都怪怪的感觉。   可她还来不及细思问题在哪儿,那张计划纸已被推到了她的跟前。   她觉后脑勺要炸。   早上绣花,午后“充实内在”,晚上继续绣花……这便是她的一天!   此外,她还没了自由,包括吃喝玩乐在内的所有自由。怕她皮肤出问题,也为了配合调理,酒是不能喝了,连她的菜肴都变成了清汤寡水……   命好苦,有一瞬,她觉得自己眼下的处境与荣华也差不了多少了。不不,禁足都没她惨,至少不用绣花学艺。   “这计划……认真的?”   “真真的!”葛氏很贴心:“你若绣花累了,娘也给你想好了调剂。可以剪些喜字啊,鸳鸯啊,花花草草的,红纸一会儿就送来。娘前几日找人教好彩云了,让她教你。”   “您想得真周到!”   “可不是?彩云教会你后,还可以接着教葛薇。反正都是要用的。你们只管多剪些。”   “那不如让葛薇来陪我?反正她也得学。”   “大可不必!”葛氏一点荣安额头,女儿自己生的,还不知她那点盘算?“葛薇早就开始准备嫁妆了,绣品都已完成两床了。而且葛薇不用学诗词书法,她比你强多了!”   “……”果然,别人家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她不想和娘说话了。   真的!   九月初四和初五,荣安被关了整整两日。   她实在受不了了。   中饭后,知道葛氏这个时间在午休,她偷摸从自己院后门出去了。   可门刚打开,便瞧见了阿生那张笑脸。   “姑娘去哪儿?”   “你在这儿做什么?”   “属下在看门。”   “我出来吹风。”   荣安留下一笑,砰地关上门。   造孽!   打不过,跑不过,除了认怂,还能怎么办!   翻墙出了自己院,找了个犄角旮旯,爬树而上,又跳到墙头。   她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见墙下几双眼盯着自己。   “姑娘小心摔了。”   “……”果然啊果然,她比软禁还不如!根本就是监视!   闷闷刚回到院中,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也熬好了。   造孽啊!   御医被娘怂恿着,给她弄了套调理方子。   一天两顿,太过痛苦!   她吞着药,咬着牙,无处发泄的火气全被算到了朱承熠头上!走着瞧!   能不恨吗?   前一阵天天跑将军府的长宁,最近也不见了人。本以为她是在府中照顾她哥,可昨日蔡娘子过来与自己告别时提到了一句,说长宁在常家玩。那臭丫头,真是,太可恨了!   荣安再次想到那句话:没人给上钩的鱼喂食。   好气!   荣安好不容易才找人递了条子出去,让陶云想法子来救命。   隔天,陶云带着常茹菲和颜飞卿来了。   上门是客,荣安本以为总该得了放松时刻,哪知葛氏却好酒好菜好点心招呼,并让姑娘们帮着荣安一道选陪嫁新衣款。   三位贵女一看那些新衣样子,知道都是葛氏去搜罗的时兴款式,兴趣顿时被挑起。   虽说荣安要求简单,可几十身衣裳还是要准备的。本着为好友服务的目的,几人热心得很,真就帮着挑了起来。   葛氏知道三人与荣安交好,还给一人送了一对款式出挑的金镯子。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三人占全了这两样,帮着荣安的立场也越发软和。   荣安怒其不争,主动表示,要与三人出门选款。   葛氏一眼看出女儿想要出门吃喝玩乐的心思,索性下了任务,郑重请三位眼光过人的贵女姑娘帮忙,为女儿选好衣裳和首饰款式,并给出了一张单子……   三人自然不好拒绝,只能应下,表示一定帮忙。   任务过于繁重,于是这一行,荣安只与三人匆忙下了个馆子,连酒都没能喝上一杯,便被三人催促着离开,跑了一家又一家的金银铺和绸缎庄……   “……”哎,命苦!   事实葛氏之所以这般巴结,一是弥补自己遗憾,给女儿最好的祝福,二是孕期本身的紧张,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朱承熠的娘,燕安王妃已在入京的路上。   换而言之,女儿没几日,便得见准婆婆了。   葛氏担心王妃会嫌弃女儿名声,也怕女儿不学无术不入王妃眼,更担心女儿的庶女出身被人瞧不起。   所以,她希望给女儿最好的,也希望女儿以最好的姿态,最好的状态去给王妃留下好印象。   朱承熠的娘名门出身,这一点她差远了,所以她也怕自己会拖累了女儿。   这些才是葛氏患得患失的主要原因。   当然,另外还有个得瞒着女儿的重要原因,暂时还说不得……   朱承熠大婚,既是圣上张罗,那他不可能回燕安办婚事,所以只能父母入京。   但燕安王身负驻防大任,没法抽身离开。但儿子大婚也不是小事,所以这次是王妃亲自前来。   听说五日前,王妃便已带着几十车的聘礼上路了。   她礼数到位,行动迅速,一是为表郑重,二表对媳妇的认可,三来则是一表燕安对皇上决策的支持。   听说,她这一路轻车简装,若无意外,十天之内,定能抵京。   如此短时间,别说葛氏,就是虞博鸿也看荣安眼不是眼,鼻不是鼻,哪哪都不顺眼,哪哪都只觉欠缺,拘在家里哪怕什么都不学,至少也修身养性。虞博鸿也担心这女儿一旦放出去,不是会惹是生非便是要抛头露面。   他一点都不希望在王妃入京前,女儿又成为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议论点。所以,拘了荣安是他们合谋下的主意。   荣安不免长吁短叹。   她的绣工很好,但今生,她一点都不喜欢拿绣花针了。   就连绒花,她都很久没做了。   倒不是眼界和心胸不一样,她就是很简单地不想被拘束,只想要更自由,更肆意,更随性。   这不,她在家里寻了点乐子…… 第409章 又大丢人了   葛氏一大早带着补盅前来时,发现荣安并不在屋中。   满府的下人都开始找了起来。   很快,他们发现荣安又跑到假山上那凉亭里吹风吃零嘴去了。   众奴才去抓人,可她却是一个漂亮的翻身,在护栏上一踩,直接腾上了凉亭的外檐。   众奴才吓坏了,一个个住了脚,让主子不许胡来。   荣安索性爬上了凉亭顶。   “下去,都下去吧。我就想晒晒太阳吹吹风,别来烦我!”   葛氏在假山下边抱着胸,这丫头,才几天功夫,果然便受不了了。   荣安正得意,半点未察葛氏的怒容下,眉梢和眼角却都在往上扬着……   葛氏让人去招来了阿生阿虎,命他们把小姐带下来。   两人提气就往假山上冲,荣安见状不好,眉头一扬。   难得这么有意思,不如再玩大一点?   她学了上次朱承熠跳下假山的法子,从另一边踩着山石就往下一脚一跳。   阿生阿虎一头冷汗,知道小姐胆子大,但没想到这么大。这要一不小心踩空或脚滑,只怕大婚就要延后了……   一时间两人只能默契放慢步伐,生怕逼得太紧,小姐会出意外。   荣安到平稳落地时才哈哈大笑。   她也一身冷汗,她最惜命好吗?   她又不是傻瓜,若不是料定对方不敢全力来追,她才不会选这路。而她要不选这里,便被捉住了。   只不过……朱承熠真不是人,他怎么轻点两下就下到地了?   而自己……几乎是手脚并用,最后还靠臀滑了半段,没有半点潇洒肆意,狼狈难看倒是真的,不提也罢。   荣安一落地便猖狂了起来。   “来追我啊!哈哈哈!”   她学的最好的就是跑路功夫了!今日刚好,娘送来了个热身机会。   娘够意思啊!送走了她的师父,直接给她来实战。最好不过了,正好她看看自己跑路功夫欠缺在哪儿,最近可退步了。   反正家里够大,主子又少,可以随意发挥。   荣安几乎是将速度提到了极致。   阿生两个愁眉苦脸,这是后院,他们哪里敢肆无忌惮追?   而且小姐上蹿下跳,狡猾无比,他们更是束手束脚。   这不,小姐刚竟跑着跑着去了马厩,骑了小白。   小白那家伙,前阵小姐去了围场没人带它,正是蹄下痒痒。这会儿一见小姐,立马撒欢。缰绳一解,直接带小姐跳了栅栏,叫追到马厩门口的阿生两个又扑了个空。   那马速本就不凡,加上颇具灵性知道躲人,他们一时半会儿愣是没追上。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不再留手,各自抓了树枝石块一顿威吓,惊得小白马蹄立马乱了。   那边荣安见状不好,竟是弃白逃开。   两人眼看抓到荣安,哪知她来了句“男女授受不亲”,又吓得阿虎的手停在了半空。而这一恍神,荣安已到了屋顶踩瓦而逃……   瞧着女儿嬉笑模样,葛氏不由扶额。   “臭丫头,真烦人!最好明日就嫁出去!”葛氏喝道。   “额……娘,我就松松筋骨,您别恼哈!”   “要松筋骨是吧!来,我帮你!”冷不丁的,一声浑厚男音出现,吓得荣安腿脚一软,差点自己给自己绊倒了。   老爹怎么回来了?   她还没想好是逃走还是认怂,后膝已是一麻。   一声“哎哟”,右腿使不上劲,她栽了个狗吃屎。   屋檐是斜面,她不及看清是被何物打中,左脚已一滑,整个人也跟着往下掉。   阿生两人本打算去救,虞博鸿一抬手,两人便止了步。   就这样,一大群人看着荣安既是绊倒又是摔倒,继而滑倒,接着踩空从屋檐往下掉……   到底也不完全是草包,她身子落空之时还知道一个打挺,硬生生将身子往里挪了几分,刚好抱到了一根廊柱慢慢滑下……   眼角瞥到下边站了一群人,荣安还思量来个漂亮的落地。   姿势摆开,身子一跃。   吧唧!   腿一软后才想起刚被打中,此刻竟然脱力了。   “漂亮”的落地成了单膝跪地!   “好狠的爹!太不厚道了!”她幽怨看向了此刻不该在家的老爹。“您这样我多丢人……”额!   荣安愣住了。   老爹身旁站的是谁?   妈呀!   若不是脚踩的是青砖,这一瞬,她只想把头埋到泥里去。   真丢人了!   丢大人了!   皇帝,怎么来了!   穿着一身常服,正饶有兴致笑看着她。   荣安极力挽回颜面,很顺溜地将另一条腿也弯下,成了恭谨磕头姿势。   “民女拜见皇上。一见皇上驾临,喜不自禁,荣安赶紧来请安了。祝皇上万岁万万岁!”   是她主动下来的,而不是被打下来的?   是她主动跪下的,而不是站不起来的?   虞博鸿啧声,和葛氏一样的嫌弃模样:“皇上见笑了。”上蹿下跳丢人!没有规矩丢人!厚脸皮也丢人!他红着脸,全是无奈……   他带着皇帝来家之前还在夸奖女儿最近修身养性为大婚做准备,她母亲全力培养她做一个好王妃。想着哄皇帝几句赞赏,为女儿多争取些大婚权益。   哪知刚一进到后院,入目就是鸡飞狗跳的上蹿下跳。   他的脸那一瞬间就滚烫,臭丫头,让自己打脸,还显得自己刚刚在吹牛。太丢人了!   皇帝也惊呆了。   知道虞荣安胡闹,却不知这么……作?   他第一次瞧见谁家贵女这般……有趣?   虽不成体统,但新鲜,好玩。   一想到当日虞荣安与朱承熠七夕联手破题也是不走寻常路,他对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也多了几分包容。   皇帝接连笑了好几声。   就连虞二睁眼说瞎话,皇帝也觉有趣。   “平身吧。虞二!你的一片忠心朕都收到了,看赏!”皇帝不但没有不悦,还给了台阶。   “多谢皇上恩典。”   “行了,不用客套。朕微服而来,礼数从简就是。”皇帝笑眯着眼冲虞博鸿道:“虞二活宝,家里有这么个孩子,才生动有趣。朕瞧着也心情舒坦多了。你下手有些重了。到底是女孩子。不要紧吧?”   荣安试了试腿脚,爹的出手她放心,但她还是违心告状:“疼,爹出手的确重了。这腿肿了,怕是得看大夫。”   “那便让你爹好好补偿你!”   “爹,听到没?”荣安嬉笑,虞博鸿嘴角直抽。   他不明白,女儿在皇帝跟前为何也能这般放松?她不怕皇帝的吗?怎么一点不知收敛?   皇帝得意道:“虞二有趣,配熠儿确实很搭。朕点的这桩婚事是真合适。两人既能配合也能相互约束,待会儿咱们便去好好瞧瞧燕安王府,将来让这两人好好造去!管他们是飞天遁地,还是四处乱窜,房顶掀了也由着他们!”   皇帝今日微服大有缘故。   朱承熠和虞荣安的婚事时间得赶紧敲定,毕竟那边王妃已经在过来了。朱承熠的伤依旧不见好,长宁来求问能否早点让嫂子进门,他一听这便是朱承熠的意思。   所以,他今日得去王府瞧一眼,一来是探望,二来是看看那个宅邸,三来是施恩,让世人都知他这个皇帝重情重义。   王妃没几日就到,他也得摆个姿态出去不是?   ……   他还特意想来一趟虞家。同样,既为摆姿态表露他对燕安王世子和自己重臣之女婚事的郑重,也算是对跟了自己半辈子的虞博鸿的犒赏。   最近,皇帝对虞博鸿尤其惺惺相惜。虞家儿女妻子叛出家族,伤透人心。而自己那儿子和妻子何尝不是背叛自己,联手了敌人?在这一点上,皇帝不由对虞博鸿多上一份心疼和宽和,同是天涯沦落人,他甚至想和虞博鸿大醉一场。   再加上荣安马场惊魂,也与自己逆子脱不开关系,自己来探望一眼也算是施恩补偿了。   所以皇帝这一趟还带来了不少赏赐。   大部分都是给荣安的。   荣安瞧着那一只只礼盒,眉眼都在笑,对皇帝谢了又谢,并一脸谄媚说了不少好话。   皇帝跟着乐,直言道:“这么点东西就让你这般欢喜,那待你大婚,朕若给你添妆,你还不得乐傻了?”   “皇上要给我添妆?添多少?”   “安儿不得无礼!”虞爹虞娘异口同声。   “添!”一点东西算得了什么?荣华婚事没办,皇帝那里省下一笔银子,近日连抄好几家,从国库到私库都丰盈不少。加上这次行动,多亏虞博鸿献计在先,布防在后,功不可没。“朕给你大添一笔,想要什么,只管来说。”   “皇上,休要惯她。这丫头是习惯性贪财守财才口没遮拦。”   虞博鸿横了丫头一眼。他可没说错。府中账面没银的时候女儿也一直扣扣索索,宁可去她姐那儿骗啊诈,宁可找廖文慈讹,宁可来逼他这个老爹,就是一毛不拔。   臭丫头,反正比他富裕多了。她这么一开口,皇上的恩典,这回又得全被她骗走。   府里的开销他的小金库要扛不住了。荣安马上要出嫁,需要一大笔银子。于彤和廖静很快大婚,又是一笔。两人之后要搬进府里来住,儿子又快出生,府里人口得多不少,全靠他一人挣钱,容易吗他!   女生外向,带着这么多好东西走,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家?哎!   荣安听出了老爹的幽怨。   “哪有爹这么说女儿的!”她也嫌弃。她抠,还不是因为要留后路吗?她乖道:“我的银子以后也要拿来养爹娘的。您不能嫉妒我。”   皇帝哈哈笑。   “博鸿啊,朕是一番苦心,在给你省嫁妆呢!朕给荣安多些嫁妆,你的负担也能轻些。嫁妆的事,你放轻松些。万事有朕。”   皇帝这一趟,是今早临时起意,突然而至。   虞博鸿事先并不知他要来,所以没有事先准备的可能。   说实话,虞家的简朴还是出乎皇帝意料的。   一路走来,这府邸似乎与一二十年前相比,除了旧一点,并没有多少区别。这府邸是虞家先祖老将军在时建的,大是大,却不够精,历经百年,中间也只翻新过一两次。   堂堂大周朝的肱股之臣,如此简朴宅邸,可见其困顿。   整个重装,耗资巨大,绝不是虞博鸿能负担得起的。   走来时,不少两边无人居住的院落门前都被挂上了锁,而下人也明显不足。想来都是为了省银子。   皇帝是问了一句后,才知偌大府邸干活的奴才还不到五十人,都集中在了几个主子的院中。而其中还有十几人,都是最近采买,正在调教,打算跟着荣安陪嫁去燕安王府的。   皇帝略有心酸。臣子拮据,怎么看都是他这个皇帝无能。   所以他猜到虞博鸿给荣安准备嫁妆或许会吃力。   而燕安王妃将至,虞博鸿代表的是大周朝廷颜面,怎么也不能落了下风。所以这一笔贴补,他是给定了。   “荣安大婚,于彤也将大婚,这将军府喜事连连,朕既来了,便表一表心意吧。晚些朕让人看一下,这府邸与燕安王府一道,重新弄一弄,喜气些。所有费用朕一并担下了。等装点好了,朕再过来喝茶。”   一番推辞一番坚持后,这事便这么定下了。   财神爷来的很是时候!荣安对皇帝的好感顿时加深。   “皇上留下喝几杯吧?”荣安开口邀请。刚好可以改善下自己的伙食。   虞博鸿嘴角直抽,“没你什么事,你不是口口声声我打伤你了?正好回去绣花去!”臭丫头什么心思他如何不知?就是为了躲懒吃喝。   “我错怪爹了,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荣安跑到了皇帝那边。   皇帝又是笑:“朕与你爹还有事,得去燕安王府瞧瞧。之后朕再与你爹找地方吃喝去。就不留下了。”   “皇上,我爹哪知哪儿有好吃的,这事我在行,要不要我随行指引?”荣安谄媚模样再次显露。   “不用。”虞博鸿拒绝。   “去吧。”皇帝则是另一主意。   “皇上?”   “燕安王府以后是虞二的家,让她去瞧瞧吧,想要怎么弄,正好看看,住的舒心最重要。不过,你这个样子去可不行!会叫人说闲话。”   “我打扮成丫鬟!”   “嗯,反应倒是快。”   “那请皇上等我一下。”荣安屈膝行了礼,撒腿就跑,引得虞博鸿和葛氏再次扶额。   荣安原本也想在婚前想法子去趟燕安王府。   总要看看自己将来住的地方吧?知己知彼,才是上策。   她还想去收拾下过河拆桥的长宁。   顺便,嗯,顺便看看朱承熠…… 第410章 找茬和补缺   燕安王府位于北城东边。   行至墙外,只见有高高耸立的苍柏露出来,透着古朴,倒是不错。   可入门才几步,皇帝便蹙起了眉。   他闻到了那种若有似无的霉味,随后他在不少墙角都发现了黑色霉斑,经过路边林子时,他还看见结有蜘蛛网。   路面虽整洁,可有些地砖大概因为风蚀有些开裂。   月亮门的雕花上有灰,花坛上有虫爬过。   树木过于茂盛,花也开得随意,显然修剪养护没跟上。   堂屋的墙,竟然有缝,虽不明显,可挑剔心重的皇帝已经看见了。此外,褪色的壁画,落灰的屋檐,胡乱横长的树枝,没扫干净的枯叶,怎么看都不像皇室世子住的地儿。   皇帝很庆幸今日来了这一趟。   否则这由皇室帮着打点的老宅……等燕安王妃来了之后岂不是惹人笑话?还得以为皇室如何懈怠,如何看不上燕安王府,又如何苛待了朱承熠呢!   皇帝心虚,坐在了堂屋后更是不舒坦。   屋中家具摆设,他就没一样看得上眼的!   荣安撇嘴,她早先知道了朱承熠阿暮主仆俩的勾当,这会儿一瞧,暗骂狐狸这是铁了心要从皇帝身上刮层油啊!   殊不知,荣安这微颤的嘴角被皇帝收于眼中,认定她也有分明的看不上之意。皇帝又瞥了尤其沉默的虞博鸿一眼,忍不住重重舒了口气出来。   于是,还不见朱承熠来迎,皇帝便已拍了胸,表示王府的翻新工作也包在他身上了,让荣安有什么想法只管提。   朱承熠匆匆赶来,被阿暮搀扶着,脸色不好,唇色发白。   皇帝赶紧免了礼。   荣安知其又装,暗暗啧声。   皇帝带来了不少补品,叮嘱了朱承熠好好养伤。   朱承熠的目光却被荣安吸引了,一副深情款款模样。   荣安头皮发麻,知道他是故意,忍不住狠狠一眼瞪去。   虞博鸿喜也不是,怒也不是,只得一声咳。   皇帝却笑了。有人心念媳妇,还是早早成全为上吧。   接着,便是朱承熠带着几人参观起了大宅。   这地方到底是姓的朱,就格局、地段、大小、气势和构造来看,虞博鸿是很满意的。皇帝既应下了翻新,想来很快这宅便是个宜居宝地了。女儿在这儿,应该能过得很快活自由。   “虞二,你觉得如何?”皇帝问。   “还行。”   “既然还行,便早点办婚事吧。朕以为,尽快,你们觉得呢?”   “皇上,不是要重新翻修吗?急不来的。”荣安赶紧在朱承熠之前开口。   “你不是说还行?”   “民女的意思是,还不够行。”   “……”皇帝。“想要什么,你且直言。”   “湖是不是小了点?”   “拓!”朱承熠。   荣安:“湖水也不够明净。”   朱承熠:“清理。”   “这颜色,水藻应该不少。”   “把水抽干了来清理,引活水进来。”   “连鱼都没有。”   “我给你放。吃的,观赏的,钓鱼用的,都给你养上。我再给你准备两条船。一条大的一条小的,让你可随时泛湖。你若喜欢,再给你养上莲,既能赏花还能吃莲藕莲心。你若想要,还可以造湖心亭,湖边榭……”看你再拿这湖做说头。   “我瞧了眼,小白没有跑的地。”   “你大概不知宅子后边有片后山空地,足够十匹小白撒野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找茬性寻漏,一个强横式补缺。可说是宠溺,更多是博弈。   皇帝和虞博鸿对视一眼,直接看起了好戏。   “有人曾答应了我建假山。”还说是东南西北中各有一座。此刻一眼看去,只破破烂烂长了苔藓的一座。   “给你建,说到做到。”   “我得要一个自己的私人院落。”   “也给你建。”   “我要一个练武场。”   “我给你平掉两个院落。”   “我喜欢待在高处。”   “我在假山上给你建凉亭再建一竹屋。”   “我不喜欢竹。”   “可惜我没银子给你建金屋,木质的可还行?”   “我住的院子一定要大。里边得前庭后院,山石亭阁,前能种花,后能练武。”   虞博鸿已经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可皇帝和朱承熠都制止了他,他们想听听看。   “给你圈地方,保管满足你要求。”朱承熠眯着眼,完全知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我定制了一张拔步床,挺大的,一般房间可满足不了。”连门都进不去。   “那我给你造个三倍于一般房间大小的屋子。”   “好。但以上种种都满足,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达成的。要求我提了,你慢慢弄,什么时候弄完,再定婚期吧。”   皇帝噗笑。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说白了,就是一个着急娶,一个拖拉嫁。   难怪虞二咄咄逼人,每样都是非要不可的态度。她行啊!口水翻飞的同时,何尝不是在试探将来的权利,朱承熠的心意。   是啊,仅仅干湖清湖抽调湖水这事便不是一蹴而就。而虞荣安所提这一大堆要求,重建主屋,另建私院,亭台楼阁,练武场,五座假山等等,听着虽不是大事,但联合在一起绝对大工程。   何况还得考虑到整体布局和雅观,设计上也很麻烦。建成后,所有老屋还得跟着翻新,她这一张口,至少就是一年半载。   可她忘了,他是皇帝。   他既不缺人手,也不缺银子,还有的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工巧匠。   “两个月够了!日夜开工,两个月后,保管完成!”皇帝帮着朱承熠一锤定音!   “……”荣安头大。她就是还不想嫁,怎么就那么难?   “那么不如就三个月后?”皇帝掐了掐日子。   “三个月后正好在腊月……”荣安赶紧抢先回。“年前事务繁多,天气又冷,实在不是成婚好日子。最好是春……”   “皇上,不如两个月后?”朱承熠打断了荣安的“春暖花开”,她想得美!“十一月里没什么大日子,也不是很冷,成婚正合适。”谁还不会插个嘴了?   “来不及的。”荣安横了朱承熠一眼。“要建要修要装,还不能劳民伤财。”   “时间上倒是没问题。”皇帝道。“多弄点人手同时开工的事。如此也好,否则到十二月湖水结冰就不好弄了。春日里朕还有好几个修堤建桥计划,届时人手怕不够充足。说起来确实是十一月最悠闲。”   “……”荣安苦。“可十一月,我娘正是身子最重的时候……”   “这不用你操心!”   这次是虞博鸿打断了她。   “我会与你外祖母商量的。到时候让你舅母时常来照应也行,让葛薇先过来熟悉也可,保管不用你费心。而且于彤和葛薇婚事在明年,于彤常年都在军中住,你祖母修身养性不出门,所以你嫁出去后,等于整府就我和你娘两个人,用不着大费周章。你娘根本没什么事可操心的。”   荣安鼻息一重。这话说的,好像她才是让娘操心的源头似的。   “可……”她抓抓头,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拖延的理由了。她上下扫眼朱承熠:“两个月的时间,世子身子肯定还没养好,万一伤口恶化……”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他错了错牙。“我伤口若一直不好,你更该早些来我身边照顾着,毕竟我是为你受的伤。”   朱承熠上前来:“既来之则安之。别别扭了,坦然接受不是更好?”他凑近了两分:“早些嫁来,至少可得自由。”   “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不嫁,难道真打算绣三十二块被面,钻研诗词歌赋不成?若定下了两个月的时间,明显什么都来不及了。到时候你只一摊手,反正也完不成,你娘自然也就勉强不了你。   如此,你的烦恼便解决了!相对,来我这儿,非但不用为绣花针和书本烦恼,我还让你愉悦自在每一天。是苦哈哈被禁锢备嫁,还是即日起开心享受,二选一的事。你觉得呢?”   “是吗?”   荣安抬眼的瞬间,便是一脚踢了出去。“你怎知我被我娘逼着绣花学诗词,连三十二之数都知道?长宁可最近都没去我家呢!”自打七夕之后,府中防务加严,朱承熠也没可能会有人安插其中。那么便只一个可能了。   荣安狠狠一眼瞪向老爹。   了不得!   就说娘最近一反常态对自己怎么这么狠,明显这帮人勾结一起,为了让自己早日成婚,对自己来了一场全方位的大压迫。   煞费苦心啊!   难怪自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原来在这儿!   虞博鸿低低一咳,也是一脚踹向朱承熠。   “臭小子,才几句话的功夫,就把你准岳父给卖了!”   “爹!”荣安暴。“真被卖的是我吧?真没想到,您和娘也会参与进来,你们三人勾结算计我。你们好意思吗?”   不用说,主谋不是朱承熠便是自己这爹。   荣安看两人横竖不顺眼,只能到皇帝身边说理,直言自己被爹娘和朱承熠暗算,过了惨无人道的好几日,多次反抗无果,眼下还要被迫,求皇帝做主帮帮自己……   “我最近一天只睡三个时辰,天不亮被叫醒,午休被拽醒,每日汤水加药得喝七八碗,绣花绣成斗鸡眼,手拿筷子都在抖,睡觉都在背诗词,吃饭只能六成饱,喝的只有汤水药,小友聚餐去不得,师父上门见不得,连亲戚家宴也没资格,简直惨无人道啊……   可谁曾料想,全都是骗局,就为了逼我造反逼我妥协逼我早嫁……如此可耻的行为,一定不能纵容,更不能姑息,对不对?”   皇帝笑得前仰后合。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朕可管不了!”   除了荣安,众人齐笑。   可恨,就没有一人愿意站在她的一边。完了完了,她已经能料想,将来自己处境怕是团欺?   “行了,就应了吧,欢欢喜喜去准备下,以后陪我过。”朱承熠小声劝。“在这个家里,你绝对自由,有绝对权力,在你弟出生前,让你爹娘也过些自在的两人日子。”   “哼。”   皇帝见荣安不再闹着反对,便赶紧帮着给定下来。   “那就尽快吧。朕回去着钦天监在十一月看个好日子,工事尽量赶在两个月内完成。”皇帝又招了朱承熠:“你母妃在入京了,也就这几日的事。她到了之后,你们先商量,想要怎么办,府邸有什么要添的,不用来报朕,直接让下边办就是了。”   朱承熠谢了恩,这事便算拍板了。   荣安心下哀叹。   她尽力了。   无奈她势单力孤,斗不过诸狐狸一道联手。不怪我方太弱,只怪对方太横!   爹娘联手赶自己出嫁,想想就委屈。   心里一不爽,她就想将怨气发泄在朱承熠身上。   “头一回来你家,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不摆出来的吗?你这待客之道差了点,所以……”所以我们便走了!告辞不见!   “所以,我这府里缺了个女主人!所以,为了弥补招待不周,皇上既然来了,不如留下吃饭?”朱承熠直接打断了荣安未出之语。   “世子又不能喝酒,那多扫兴,皇上难得出来,我带皇上去吃好的。”   朱承熠抱胸笑:“区区一个丫鬟,好大的口气。皇上还没发话呢!”   “你……”荣安不敢接话了。拿皇帝来压她?她确实怼不起。又是一败啊!她不由怀疑,若嫁在这府,真的会有绝对权力和自在?   荣安悄悄在皇帝身边报了外边一溜儿美食名,却没抵得上朱承熠开口说他有私藏了八十年的好酒之诱。思量出去吃喝也麻烦,就这样,皇帝和虞博鸿还是决定留在王府吃饭。   荣安再觉挫败,显然她的影响力,可以约等于无。   不过,朱承熠知道她喜欢自在的感觉,索性就将午饭摆在了开阔的湖边。   荣安也很快屈服在了美酒好菜以及其实没那么糟的美景里。   心里接受之后,这整个府邸看着也讨人喜欢了不少。   席间,皇帝盯着朱承熠看了一阵。   “你可想过,伤好之后有何打算?”   “除了马场之事,臣还打算勤加练武。”   “终于知道武艺的重要了吧!这次可是真惊险。”皇帝眯着眼:“你爹武艺那么好,你却只学了个皮毛,简直丢你爹的脸。”   “确实!这段时日臣一直在反省,下了决心,定要练好武艺。臣……有个不情之请。”   “说!”   “臣想让将军指点武艺。”   …… 第411章 未来的选择   听到朱承熠想跟自己爹“学武”,荣安一口酒差点咳出来。   她立马懂了。他是要为他的一身武艺找一个可以慢慢显露的借口。以后,他一点点强大,便是爹教得好,一举两得……   皇帝没放心上。   “这是你和你岳父之间的事,还用得着问朕吗?”皇帝喝了一杯。“博鸿,你便对他指点一二吧。熠儿,练好武艺是大事。大周还等着你效力呢!鞑子之患百年难除,边疆安宁全靠你们燕安。朕敬你一杯。”   朱承熠连道不敢,那边皇帝则已道:   “伤口养好不用去马场了,朕找人接手。马场离得远,你大婚后就别折腾了。朕答应提拔你,你马场办得好,理应往上走一走。你理应去到更适合的职务磨练。去京卫吧。”   “京卫?”   荣安也停下了筷子。好地方啊!京卫被撤了不少人,大换血后,皇上接受教训,进入京卫之人都是精挑细选。而且,京卫那里暂时还有爹罩着。   “武职才适合你,京卫需要与人打交道,正好是你擅长。”   最重要的,是朱承熠在京中除了一帮扶不上台面的纨绔,没有与任何一方势力交好,不易被收买。朱承熠小事含糊,大事仔细,他身上背负燕安。这背负越大,他便越不会胡来。他京中无根基,皇帝一点不担心他个人会有歪心。   再有虞博鸿的缘故,皇帝更是能放心用他。   当然,既是这次围场之事的补偿,更是因为姿态。   他得做给燕安王妃看看。   也为了给世人看看!   别一个两个总以为他要弄死了朱承熠,或暗骂他将朱承熠留在京中是为了做质。   这次围场之行后,更难免有人以为是他暗中对朱承熠下手才导致其差点送了小命。   所以哪怕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这重用,他也必须得做出来!   如此,虞博鸿那里面子上也有光。先前那马倌,确实显得他不够大气。   朱承熠伤口未痊愈,不宜饮酒,所以只皇帝和虞博鸿一杯杯喝着。   不在宫中就少了些拘束,君臣一桌也随意,皇帝喝多了几杯,开始说起了“掏心窝子话”。   朱承熠和荣安不适合听,虞博鸿便开口让朱承熠带着荣安四处逛逛溜达一圈,又暗暗敲打命朱承熠注意避讳,不许胡为。   朱承熠苦笑行礼:“我箭伤未愈,追都追不上令爱,没本事胡来。”   虞博鸿直摆手,支开了两人……   朱承熠确实想带荣安四处走走,便引着她往后院去了。   “要不要去我屋里瞧瞧?”   “不去!”   “怎么?不好意思?”   “反正也要推倒的,有何可看的?”   荣安才不要给他占便宜的机会。   “长宁没在吗?”   “嗯。”   “去哪儿了?”   “好像是去找哪个公主喝茶了。你有事找她?”   “来日方长。”荣安错错牙。   臭丫头!没良心!   果然和她哥一路,联手欺负自己!   以后等自己做了恶嫂子,看怎么磋磨修理那丫头!   见荣安视线又扫过来,朱承熠赶紧转开了话题。   “话说,眼下机会来之不易,皇上愿意翻新这府邸,你可得把握好机会了。想要什么,需要什么的,你赶紧想好。尤其你住的地方,你可以递图纸过来。否则便由我给你做主了。”   “我想想吧。”   “其实……我家这府邸还不错吧?靠山有水,地大宽敞,是京中少有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最大的问题,也就是不够热闹。等长宁嫁出去后,这偌大的府邸,便只你我两个主子了。”   荣安横他一眼,下意识觉得有坑,故意就没接话。   朱承熠暗哼:“两个人,你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我不在意。”   “若只你我二人,虽说自由,可会否有些寂寞?”   “那就让长宁晚两年出嫁。”   “与长宁无关。我巴不得她赶紧嫁人。”   那么……   荣安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我不怕寂寞。”荣安笑。“我就是一个人也能活得很精彩的。”   “你休想。”   “看你的样子明显是怕寂寞,我给你纳几个妾怎么样?”荣安挑眉。   “我怕被媳妇掐死。”   “别跟我提生娃的事!”   荣安直言。真当她不知他想什么吗?“婚期只两个月,我都还没缓过来呢!”上次围场他巴巴提婚事的时候说的还是三个月,这转眼又少了一个月时间,她总觉得太快了。   朱承熠呵呵笑,上去勾她指,却被她拍开了手。   “话说,反正也是要嫁的,你这么逆反做什么?别再说是因为你娘身子重。”   “因为我还没做坏小姑,还没能欺负嫁进我家的葛薇呢。”   “这什么破理由!”她怎么老想做坏人?坏姑子坏嫂子都想做,以后岂不是恶婆婆?朱承熠嘶了声,看来他们的儿子,得好好培养,必须强大!至少得要能镇得住他娘……   “因为我害怕改变。”荣安在一边石椅上坐下,直接冒出了这么一句。“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眼前,前路开阔我却要转弯了,有点胆怯。”   “我带你走不好吗?”   “不是。”她该怎么跟他说?“星云,你后来见过没?”   “还没。”   “我想,此刻的他应该愿意单独见你了。”荣安咬了咬唇。   “你与他见过了?”   “嗯。”荣安看了看四周,又看向朱承熠。   “没外人在,你说便是。”   “我是凤格。”荣安终于将这句话直接道出了。“星云他看不出你的命格,但你身带紫气,和我一样。你若与我结合,大概你的身份便确定了。”   荣安吸了口气。“龙凤之路,绝非简单。且太过危险。我一旦做出选择,这条路多半不能回头,只能硬上。我没把握,也有些害怕。此刻的前路一团雾,我想要捋清,我想看清前方形势,所以我觉得时间太少。我没法判断。我心惶恐。所以我想等一等,看一看。”   龙凤?   帝后?   这辈子还要入宫吗?   若是四个月前,那答案是确认的。她要夺回失去的一切,包括被算计走的凤格。她就是想做皇后!   但此刻呢?她不想要!家人保全后,她终于知道自己要什么了。她要自由!要那种天高任鸟飞的自由。   这一点,偏是那个看似应有尽有的金色牢笼里没有的。   撇开这一点,她也看不明白他们该怎么走上去?   皇帝还有好几个儿子呢!   甚至连儿子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杀戮?夺权?   那他们和朱永昊又有何区别?   即便上去了,塞王之子,又有谁人能服?   此刻的路前途明朗,安顺美满。   可拐弯的路,一眼看不清前方,再荣耀,也是一条危机四伏的路。她怎会不担心?   星云只说是凤格,可拿下这真凤,谁知道她又得付出什么代价?她如何不怕?   “此刻你知道了,你能告诉我你真心的想法吗?”朱承熠,她信任。但她不确定他的野心有多大。他会有多想上去。他想怎么上去?   他的想法,或许会给她和家人带来灭顶之灾,或许会让她必须进入披荆斩棘状态,更可能永远都会被绑定在牢笼。   “那个位置从来不是我争取的必得之物。一直以来我想要的都只是保全。保住家人,保住燕安。第二想要的是驱除鞑虏,保一方安定。就我个人,事实从我以燕安王世子身份入京的那日,我便没考虑我个人最终所得。你……是其中的意外。”   他深幽的眸对上来,轻易就让荣安整个人放柔下来。   “那我呢?我能排在哪个位置?”荣安问了个女人都爱问的蠢问题。   “你是我的人,自然就是我的家人。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自然都在第一。是我全力要护之人!”他伸手搂了荣安。   “如若真有那成龙成凤的一日,我可以保证,不是因为我野心,只能是因为大局,因为暂时的不得不,因为燕安,或是因为你我,因为家人。我既然能上,也自然能下。你想在哪儿,我们便去哪儿。哪个位置都可以。哪个位置都不重要。”   “真的吗?”荣安突觉欣喜。   她一点都不想做皇后。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或是骑在马背上追夕阳,可比头顶十几斤的凤冠假笑接受跪拜要开心自在太多了。   “绝无哄骗。”   朱承熠抚了抚她发,拿唇印了印她额头。   “我……有句话我连爹娘都没告知过。我打小就生活在监视之中,我特别羡慕那些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疯就疯的人。背负太大,担子太重,我还得如履薄冰演戏,所以从没有放纵的权利。   我选择胡闹,也只是在拘束之中,求得最大的自由而已。我比你,更想要自由!我比你,更希望放肆!我比你,更想要舒心自在的生活!”   朱承熠紧紧抱着荣安,让她听着自己的心跳。   “我们要的,一直都是一样的。早先一直在挣扎找出路,以后努力求自由。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或许,老天之意,是告诉我们,想要绝对自由,便要先得到绝对权力呢?不要怕。一起走。错了也给它掰回来。话说,一眼看穿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有他这番话,她心头最后的疑虑也没了。那就这样吧!好好面对!不再纠结。   她笑着搂了他腰,“我爹让你注意与我避讳是吧?”   “我可以忤逆吗?”他凑近两分。   “不可以!”荣安拒。“但我可以!”   她嘿嘿一笑,将唇顶住了他唇。   “我主动送上门的。”   “要不,我去求皇上,将婚期再提一个月。”朱承熠觉得两个月时间还是太长。日光太好,为何要浪费。   “你伤还没好,好好休养一阵。”   “你在怀疑我?今日成婚我也可以。”   “我不可以。我还没及笄!”荣安一把推开了他,笑着走了出去。   两人适当拉开了距离,又在后院走了一会儿。   “你很相信星云?”她问。   “本来没有,但从他料定你血光之灾,我就想见他了。后来你摔马后,他送来护身符,竟然知你血光之灾没有过去,我更觉奇妙。之后你我碰上他,他又看出我身带若有似无的血光之灾。   这……我不得不信。我的灾可不是若有似无?我的伤是我要的,是我能控制的。我与你爹是策划人,我们很清楚。可他一个局外人,根本没可能知道那么多。”   荣安想到那几日,他和爹紧张兮兮,轮番让自己小心,还给自己弄了个护身的镯子……   “我那次好像说,他若算准,我要捐一大笔香油钱的。”荣安这才想起这件事。   “那便捐吧!多行善举总错不了。”   “嗯。”   那晚回去后,荣安便让人送了一千两给星云。   哪知星云回信,说他不打算将这笔银子捐作香油。   荣安一头雾水,第二日,她打算去趟白云寺。   而叫她来气的,是爹娘在她婚期定下后,对她的态度真就变了!   虽说补汤补药继续,但早上没人来喊起,没人催促早起绣花,出门也无人相挡。除了吃饭的时候,娘压根就不管她。   她出门,阿生也一句废话没有就去给她套了车。   果然,这帮人啊!就那么现实!   催嫁的目的达到,就不管她了。   要不要做的那么明显?就这么着急想将她扫地出门吗?很不爽!   不过也好!   可以飞扬起来了!   “先去常家!”问问那帮丫头有没有人想跟她去白云寺散心。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大伙儿心头都各有滋味,各有所求。   荣安料定,她的这一招呼,绝对能把几人都引来。   果然,到常家只一会儿,陶云便到了。   很快,颜飞卿也来了。   “以后我得多多跟着你们。”颜飞卿笑。“以前都是我招呼你们,从今往后,我和我家都得靠你们罩着了。我娘说了,让我与你们打好交道,以后我们家想要保平安,还全靠你们多照应!所以你们要如今日一般常常念着我的好,可不能因为我家道中落将我一脚踢开,听到没?”   众人皆笑。世事无常,谁能料想,半年还风光无比的颜飞卿眼下还得求着她们的庇佑呢!   几人来到白云寺。   常茹菲想要求签。   颜飞卿要求平安符。   陶云则直言,她想求姻缘。   荣安原本还思量避开三人去单独找星云一趟。   倒是一如过去,刚到不久她就遇上了星云。   她不确定是巧合还是人为。   但星云看见她时,笑容一下深了几分。   “虞施主那笔银子,建善堂吧!”星云开门见山。   …… 第412章 渐空的荷包   星云一开口,便叫荣安一头雾水。   建善堂?   她没想过。   星云便笑:   “今年不少灾情,贫僧掐过,这几年年景都不会太好。这种时候,建善堂才能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行善才是最大的积德,既能为虞施主添上更深厚的福泽,也有助于显扬虞施主宅心仁厚的名声,博施济众的赤子之心,更有助于恢复施主的名声,正是一举多得。”   嗯?   她要这些好处做什么?   星云似乎看出了她所想,又补到:“顺应天意天机。此举对虞施主将来大有裨益,”   他就只差直言了:您反正是要做皇后的,与其将来临时抱佛脚,不如早些积攒名声,积累民众支持,获取民众好感,重塑良好口碑……   “虞施主若觉麻烦,贫僧可以帮着牵头。”   荣安张张口不知如何回话。他是自己肚中蛔虫吗?怎么知道自己正念叨麻烦?   自己的名声和将来,需要他这么积极的吗?   星云却是再次看懂了她。   “贫僧愿意做这些,一因贫僧与虞施主有因果。二是为了水深火热中有需要的黎民百姓。三因……贫僧掐到了近年多动荡。还是那句,顺应天意,争取早些国泰民安。贫僧想要尽些绵薄之力。”   荣安还是不知该接什么。   您头头是道,您这么说,便这么着吧!   不过,一千两能够个善堂运行下去吗?   “我恐怕没那么多银子。”   她一点都不怀疑星云所言。今年水患频发,往年少雨的北方也涝情持续,太多人家园被毁,流离失所。朝廷虽拨了几次款,发动了几次捐助,但依旧没法阻止流民的增多。   且荣安经历过前世,知道接下来几年才更麻烦。地动,天灾,人祸,硝烟四起,流民遍地……这才是她最早有了银子后便让朱承熠帮着买良田的原因之一。   “我再拿一千两给你。”心疼。“可还是不够吧?”   区区两千两,建起几个善堂自然足够。但如何维持却是大问题。尤其在后期。   “够了够了。”   星云连道:“虞施主忘了贫僧在吗?您的资金只需用于建屋和采买第一批粮食。有贫僧出面主持,建善堂的地方可以跟朝廷拿,后续善款可以跟富户大家筹。这是大好事,可以缓解朝廷压力,以富养贫,朝廷定会大力支持。不但会无偿拨地,还会予以极大方便和保护,所以,虞施主大可放心,不用您多操劳。”可名声,却基本都是您的。   到时候,上至皇帝朝廷,下到百姓流民,都会知道她的好。   大善主——将成为她身上的新标签。   而她早先的胡为也会被淡化转而成为“为人真实”“性子直爽”“真性情”……   面对早已想法成熟,为自己做好万全打算的星云,荣安再次无言以对。   她突然想到,当日荣华为了赚取名声而捐出去的万两银子是何等浪费!所以说,一山还比一山高,不是有多少银子办多少事,而是如何利用有限的银子将收益无限化……   “不过……”星云面有忧色。   “不过什么?”   “虞施主一贯在外人眼中的印象都偏……穷困和……节俭,”准确说是抠门,“这突然大笔银子撒出去,可有说头?可有正当来路?可别适得其反了。”星云知道虞博鸿不富裕,虞荣安一掷千金,别羊肉没吃弄一身骚,所以便提醒了一句。   啧!啧啧!   荣安更无语了。   所以说,和尚的水准都这么高的?既脑子好使,还心思缜密,上通天文地理,下懂人心人性。   她突然明白为何历朝历代这么多做皇帝的,身边都喜欢安排和交往一两个博学多才的和尚道士了。能掐能算能当天师使,能筹划谋划当军师用,这些人还都孑然一身断绝七情六欲,既不容易被收买还不需要付出多少酬劳……多好用!   哎!自己这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全都是能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心思一个不比一个差。可能自己是这帮人里,能力最差的?   莫名不爽。   “这个……我自有办法!不过……我若找不到银子的合理说头,您怎么办?”   “依然会想法子让您做发起人。”   这有何难!   星云笑,招呼了正好奇看着他二人说话的常茹菲三人上前来。他只告知虞施主捐了一大笔银子建善堂,届时将由他本人来主持善堂,问三位施主可愿参与,积善行德,救济难民……   星云说话时,早有烧香经过看见星云想要解惑的夫人等在一边,这会儿便顺耳也听了来。   星云还道:善堂建成后,会建功德墙,会将善主之名刻上。他会每日念经祈福,祈求诸位善主平安顺意,无灾无难……   这边星云还没说完,便已聚来了一堆人,都开始打听如何捐款,打听多少银子能上功德墙,打听去哪儿交银子?打听一笔银子上功德墙的能有几人?打听多交银子的话,功德墙上的名字能不能多些?字体大些?排前边些?   然而,却无一人去问问,善堂建在哪儿,善堂有多大,善堂能够帮助多少人,能收纳多少人,此刻筹了已经多少银子?   就连常茹菲三人也都纷纷表示想要捐些银子……   荣安接连深吸了好几口。   世人啊,可不就是这模样?   一刻钟后,星云才彻底将人都打发。这还是让小沙弥记下各位善主名,筹款开始后再行通知的结果。   “施主见到了,可明白了?”星云念了句佛号。   “所以,最应该在意的,未必就是大部分人在意的。虽说行善积德,但大部分人都只是为了积德,为了消灾而去行善。目的虽只是自己,手段也各不一样,但他们帮助他人的效果却都有了。您有慈悲之心,觉得银子不够,主动要求添上一大笔银子,就这一点便超过大部分人了。”   可不是吗?和尚张张口,一个善堂几年的运作银钱便不用发愁了。荣安更觉这人还是小看了。   不过……他这最后一句夸赞有些高了。   这帽子,她戴不住怎么办?   他这么一说,她还想往里边砸银子怎么回事?   …… 第413章 还得要挣钱   荣安知道自己说不过星云。   所以此刻的她只有一个心思——逃。   和尚刚说什么?   说她的慈悲心远胜于大部分人?   这话是夸赞吗?她不确定,她觉得更像是高帽。   是为了让自己继续行善,继续砸银子,继续心甘情愿往里跳吗?   荣安忍不住捂住荷包。   两千两已就这么没了。她的荷包里还得留一笔防后患,一笔给于彤这个义兄,更重要的是府里人口渐多,她还得留一大笔给家中,这样一算,已经见底了。   她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她都不要见星云了……   在说好十日后她会让丫鬟来送银票,届时便开始善堂筹建后,荣安赶紧头也不回就离开了白云寺。   之所以是十日,因为荣安已经想到了弄银子并将银子合理化的法子。只不过还需要些时间。   回去的马车里,常茹菲表示会捐三百两,陶云百两,颜飞卿则是捐五十两。   而且是:每年。   荣安嘴角直抽。   大伙儿若都应下每年捐,那自己呢?想到自己发起人的身份,那下次,是不是也不能寒碜了?到时候名声拱上去了,她若捐百两,是不是说不过去?   天啊!   她是上当了吗?   不论如何,看来她又得开始想办法挣银子了!   可没有了死要面子的朱永昊,冲动歹毒的虞荣英,脑子不活络的虞荣华,还有被儿女拖累的廖文慈后,她去哪儿挣银子?她江南买的地还只有投入,没有收成呢!   头疼。   头疼!   还有,成婚后,出门怕更不便了。   若要挣银子,是否还得在这两个月?   头更疼了。   马车里众人追问她怎么想到修善堂的。   她恹恹摸着胸口。   “我主动与大师打了个赌,结果输了,你们信不信?”   说到底,竟还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想到这一点,头和心都更疼了。   荣安倒到了常茹菲肩上:“常大小姐,请我吃饭吧。我穷。以后都吃不起馆子了。我还饿,我很久没吃好的了。我心里也痛,更想喝点酒解忧,上次喝酒还是在围场……”   几人集体噗笑起了这位财大气粗到看似浑身都疼,可怜巴巴的“虞大善主”来。   “成!今日我做东!想吃什么,咱们这便去!”   常茹菲一如既往的豪爽。“接下来一个月,你只要出门,吃喝的开销我都包了。”她很想感谢荣安为她做的种种,几顿饭算什么。   陶云则附和到:“我和飞卿穷,我两人合力只能包你半个月伙食,如此加上茹菲请的,也够你潇洒一个半月了,反正你婚前半个月是出不了门的,时间上刚刚好。”   飞卿拉拉陶云袖子:“海口是你夸下的,我若银子不够,你得借我。”她今非昔比,手头很紧了。   陶云则伸了手指连点了颜飞卿脑门好几下:   “傻啊你!茹菲请她吃一个月好的,她肯定就腻了。即便她胃口大,一个月下来铁定会养得滚圆,她是要做新娘子的,圆圆滚滚她不在意吗?她爹娘不在意吗?朱承熠不在意吗?所以一个月后,她真要想吃,估摸也就只敢吃些清淡玩意儿。放心,吃不了银子的。   再说了,到时候她忙着婚前的最后准备,即便有再好的山珍海味摆她面前,她也未必出得来门!所以你安心!”   荣安张大了口。   真行,真行!   听听,这是好友该说的话吗?   自己还坐在这儿呢,这阳谋便定下了?   果然,她身边都是狐狸。   “飞卿,以后我只找你玩,不带陶云了!哼!”似乎也就只飞卿和自己差不多的脑子。她以后还是只跟笨点的人玩。免得生活里四处是狐狸,到场是算计。   飞卿笑着应是。   常茹菲却还插进来:“我呢?我请你吃饭,你都不带我玩吗?我也要你们一起。”   荣安噗嗤笑了:“带带带!你俩都带着。”   陶云直接笑倒。她指指颜飞卿又指指常茹菲,一个两个,都傻的吧?   “一个听不出她话中的第二层意思,二话不说就应了。一个上赶着要做笨蛋。你们可怎么好!”   颜飞卿和常茹菲被陶云这么一点才明白,自己被编入笨蛋队伍了。   两人一起掐上了荣安。   “陶云,你坏,我无妄之灾啊!”看破不说破!损友!   荣安蹦踧起,扑向了陶云。   陶云怕痒,赶紧求饶。   “好了好了,我们都是一路的。我也主动加入你们。你们不带我,我也要加入,可饶了我吧!”   四人闹了又闹。   马车里发出了一串串的笑声,沿路经过的众人都好奇不已。   陶云三人其实不知,她们早被荣安潜移默化带跑偏了。若是半年前的她们,都端着身份,哪里会四处去,到处跑,还笑得这般肆无忌惮。   事实荣安也不知,其他三人心里,早把她当做了贵人。   若非当日她横空出世,走进了三人之间,她们便没那么快放弃朱永昊。   因为荣安的缘故,事实在七夕时候,三女对朱永昊的心思都几乎淡到了可有可无的地步。   若非如此,陶云那晚大概会继续争取,而不是一早就放弃。她一直都在庆幸。若陶家与朱永昊纠缠上,那么这次陶家一定会被拖下水,那陶家和她便都被毁了。   常茹菲也是这样的心思。若不是她一早放弃,也不可能阴差阳错换来今时今日常家的重起之机。   颜飞卿便更不用说了。这次她和家人能不被牵连,也是因她与朱永昊断了牵扯,还因为朱永霖的事惹了怨恨在其中。更多亏了围场之行中她摆脱朱永霖,反而更划清了与朱永昊的关系。再有虞爹他们的几番求情,种种相加,她爹这一房才得以保全。否则此刻的他们,便是阶下囚的下场。   三人都觉得,是荣安的出现让她们的生活轨迹发生了改变,而带来的结局都是好的。家中亦都或撇清,或崛起,或脱离,她们各自都很庆幸。   个人方面,在摆脱了那棵歪脖子树后,她们似乎也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飞卿便是个好例子。   这样的荣安,不是贵人又是什么?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荣安竟然变成了她们的主心骨?   “荣安,你瞧我三人大方,这般请你吃喝,等你成婚后,你可得多多款待我们。”陶云笑。   “是,是,世子那里没有长辈,以后你当家,我们定是要常常去聚的。”颜飞卿应。   “我同意。”常茹菲也点头。   “美得你们!”荣安拒。“新婚燕尔,谁要和你们聚!”   “啧啧,你就是抠。”   “对,我抠。”攒银子。   提到新婚,几人话题又转到了颜飞卿身上。   她的婚期也定下了,四个月后。   荣安又是一叹,谁都比她晚。   弄了半天,自己是几人中最早婚的?   郝岩确实良配,郝家也大方,知晓颜家困难,不但一点过分要求都没提,为了颜家面子,还主动表示愿意将婚事从简……   几人都感叹,颜飞卿是撞到宝了。   都知陶云今日是求的姻缘签,众人自然要问她。   “签倒是上签,但具体也没什么。就只让我随缘。我等着便是了。最近几个月也不是没有人上门说亲,但就是谁都看不太顺眼。也不知是否缘分没到。”   “耐心点。姻缘这种事,急不来的。”   荣安看了她一眼。随缘?陶云今生会不会嫁的还是前世的师兄?   “茹菲,你呢?”三人都挺关心这事。“朱永泽那里还没动静?”   原本,她们都以为常茹菲和朱永泽也能定个姻缘,毕竟两人有了接触,还有一条虫牵连。   可入京之后,朱永泽那里反而没了消息。   既没向皇上求指婚,也没上常家提亲。   常家人本想找人去问,但被常茹菲挡了。她自觉配不上,不愿让朱永泽为难,说什么也不答应。   于是,这事便搁置了。   “没。”常茹菲略微失落。“他救我是不得不,我本就得报这个恩,如何还能以此绑架他?”   “我去让朱承熠问问?”荣安觉得,朱永泽分明有点那意思,不行动会否有原因?   “千万别。别为难他。”   “你既这么心疼他,不去争取下吗?”荣安眨眨眼。以前和前世的常茹菲,可都是勇往直前,连撞南墙都不怕的那种。此刻这样的扭捏和柔和,大概是真动心了。   “不了。强扭的瓜不甜。”   “磨叽。”荣安觉得,或许这事自己可以想法子帮忙推上一把,顺便,来个一举多得。   ……   荣安终于如愿以偿过上了猪一样的日子。   葛氏不再追着她这样那样。   主要只在饮食上对她管束了几分。   而荣安在被虞爹再次警告,让她在她准婆婆入京前,尽量少抛头露面后,也终于拿起了绣花针。   主动的。   再怎么样,她也得绣一对枕巾,一幅被面。还得是特别精致好看的那种。   她很贤惠好吗?   虽然有点懒。   葛氏送来了一沓被面样子。   她都不满意。   龙凤呈祥?呵,两个月的时间想绣出来,她估摸得不眠不休,最后绣出来还四不像。她还想趁婚前多轻松呢!   富贵花开?瞧那一团团姹紫嫣红的花。颜色太多了,分线就是个头疼事。她怕麻烦,算了。   福禄鸳鸯?她前世绣过了,坚决拒绝。   百鸟朝凤?太难!连年有余?太麻烦!   最后,荣安选了花好月圆。   哈哈!   她可真聪明!   上一半,只需来颗圆月,绣得大一点,连颜色都不用换。若觉单调便加两朵祥云。   下一半,便来上几朵富贵花。统一的金线勾边,太省事了。   如此,有天有地,有月有花,寓意也有了。   荣安觉得,按自己的图纸,最多半个月,她便能弄出来……   而她的婚期彻底定下了。   十一月初四。钦天监定的。比那日说好的两个月之期,还又提前了好几天。   她想再晚几天,求老爹去说说。   可老爹却直接回:十一月就只初四一天好日子,要么便十月二十六?   “……”分明的敷衍!   要不要这么急?   但荣安知道自己的八字不真,又让星云帮着掐看了一番。   回话是:   “无碍。天作之合,天定之选,哪天都一样!”   “……”   所以,她的大婚只剩一个多月时间了!   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荣华也知晓了。   既从来自北营的禁军口中,也从府中下人口里。   在她入了太子府……哦,不,从她入了二皇子府邸后,她才知她自以为的新生活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的禁锢。身体,精神,皆是。   事实在离开将军府的那天,她都还认定凭着她和朱永昊过去的情分和她的能力,她很快便会取代廖静成为府中的掌控人。   可现实太过打脸。   已经十天过去了,别说掌家,她都还没圆房。   朱永昊半点没有前来的意思。   她就像是个被遗忘的存在。   她再次恨毒了廖静。她觉得,廖静定是将她视作了威胁,所以在千方百计暗中阻止着。   她依旧住在了那个比客院还不如的院中。   可在她每每以为她近于行尸走肉时,又会有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来让她睚眦欲裂。   比如,那天廖静过来,说她怀孕了,说朱永昊很雀跃。   比如,朱永昊天天都陪着廖静,有一天,荣华远远看见那两人坐在她不被允许前往的八角亭中看景。   比如,廖静说她将身边的两个丫鬟送到了朱永昊身边……   那天,她实在忍不住,冲着廖静叫嚣,骂其卑鄙霸宠。   廖静一脸嫌弃看她,和她的屋子。   “你觉得,他若真来了,能对你起意?你瞧瞧你,到这会儿还认不清现实呢!荣华,你该清醒了。”   荣华的院中,乱糟糟的一片。   吃过的碗都没洗,就这么被她堆在了院墙边,既有味还招虫。她换下的脏衣裳也是堆了一盆,等着下人来洗。屋中桌上都已经覆了一层灰,她却不愿去收拾。这种时候,她依旧将所有的心思用在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和盘算上。   廖静自认自己虽不喜荣华,但确实并未过于刁难。廖静压根什么都不用做,就凭朱永昊对荣华的恨,便注定她不可能在这个府中出头。   廖静清楚,若没有自己将她弄来这里,朱永昊给她的去处只会更糟。而此刻的府中,能用的下人也越来越少,就是朱永昊的书房都只三天洒扫一次,哪还有人力分给荣华?   这至少是个单门独户的院子,至少一日三餐和生活用度不用烦恼,她若能够动动手,在这院子也能过得不错。   可她就是没法直面现实。   廖静再次觉得,当年的自己大概是眼瞎了,才会做了这样的人多年的爪牙…… 第414章 低不下的头   廖静直接离开,荣华很委屈。   她也恨这环境。   她心里也清楚,廖静说的没错。   可她十几年都没洗过衣裳洗过碗,更别说拿抹布了。她做不到!身体做不到,心理更不行。她的自尊若放下后,还捡得起来?   犹犹豫豫大半天后,她咬牙开始打水洗衣。   发现精心养护的手掌生出毛躁,精心修剪的指甲断了后,她便踢翻了盆和桶。   她实在没法说服自己屈从于这样的现实。   她找了一个婆子,拿出了一只金耳坠,让其每日抽时间来帮她干活。   “一个耳坠子顶什么用?要么凑一对,好给我闺女。把另一只也拿来。”那婆子狮子大开口。   荣华看看自己漂亮的手后,送出了一对耳坠子。   哪知那婆子才帮她干了三天活,便再次跟她伸了手。   荣华拒,可脾气还没发起来,那婆子转身便走:“也就我敢接你的活,想好了再来找我。”   荣华大哭了一场,再次陷入了是自己干活?还是拿自己越来越少的金器找人帮忙的犹豫之中。   最终,自尊心还是占了上风。   一条手链换到了婆子帮忙一个月的承诺。   婆子见她阔绰,还主动表示愿意帮她牵线偶遇男主人。   荣华心动了。   只要成了,她便不用过这样的日子了。她要跟朱永昊好好解释,她要求得他垂怜,她要让他忆起往昔,她要与他旧情复燃。她要将廖静踩在脚下!   一块玉坠子当做了报酬送了出去。   哪知,等了两天,她都没等到消息。   那婆子再不见了人影。   打听后才知,府中被留下的下人越来越少。这婆子是被定下要遣走的。因她闺女早先在前院伺候,她们母女便被留下调查了几日。眼下这母女俩已被遣返回了陕西老家……   荣华气煞。   所以,自己只是被人酬跑路养老费而痛宰一刀的肥羊?   荣英每日都会来找她,想要离开,逼着她想法子送他离开……   她能有什么法子?   她连朱永昊的人都见不着。   所以,荣英每次都咆哮发疯般离开她院子的。   她能看清荣英眼中对她越来越重的怨恨。   姐弟俩相互埋怨着,也各自痛苦着。   他们也不明白,为何娘不管他们,这么些日子,廖家怎依旧对他们不闻不问?难道真的仅仅因为避嫌,他们便被放弃了?   而在知道荣华轻易就被人骗走了金银玉件后,荣英更是暴怒了。他早把那些首饰看做了他们共有的。   “你这么蠢,这么没脑,我怎能由着你将剩下的好东西也全都败掉?”荣英扑向了那个装首饰的箱子。   荣华见状自然不答应,也是扑了去。   姐弟俩竟扭打了起来。   荣华哪里是弟弟对手,不但被扔去了一边,还挨到了好几下。   而这次一闹,荣英又拿走了她箱中一只首饰盒。   好在……   心灰意冷的荣华抱住了衣裳箱子,抖开了一件兔毛斗篷,将之紧紧裹在了身上。   原来,上次被荣英抢后,她便起了防范心。谁叫被禁军搜查时,她所有箱子的锁都被撬了,早已守不住贼。她一早就料到了荣英有一便有二,必定还会来抢。   她知晓她的三只箱子,荣英或者他人若有心思一定只会在首饰和古董箱子上。   不管是谁,应该对不会对她穿过的衣裳感兴趣。所以她早将剩下几只首饰盒中之物重新规整过。她把最贵重的首饰全都挑了出来,花了一晚上的功夫拆开了一件相对不值钱的冬装斗篷,将挑出来的值钱首饰一点点缝在了毛茸茸的内层里。   如此,只要不是一点点的细细摸,绝对发现不了其中秘密。   荣英虽然抢走的是沉甸甸的一只箱子,但里边总价值也不过两百两左右的东西。   她裹着斗篷,心知这情况越来越糟糕,再这么下去,当她将最后这点首饰都耗尽,她便再无半点倚仗了。   有了这种心思后,她觉得,她还是要做点什么。   而她渐渐也从禁军和下人口中听说了不少府外的局势。   她听说虞荣安要嫁了。嫁的果然还是那个纨绔王。她笑了好一阵。这也不比自己强吧?朱承熠那样的,就是个祸害!说不定哪日就给招惹了麻烦,虞荣安绝对不得善终!爹也会被拖累,到时候他便知虞荣安那个瘟神有多可恶!   可在听说的越来越多后,荣华的酸意渐渐在她的面目上留下了狰狞。   什么?皇帝赐婚,送虞荣安很多东西,还主动要给一大笔嫁妆,并答应帮着翻新两大宅?还让负责工程的官员,找虞荣安好几趟,只为征求她意见?连婚衣凤冠都是太后亲自准备?这不应该是自己的待遇吗?   什么?燕安王妃千里而来,据说准备了十几车的聘礼?荣华这才想起来,自己什么聘礼都没得到?   什么?虞荣安是此刻京中最有价值和最有分量的贵女,不管是谁家办宴,千金里必不可缺之人便是虞荣安?   什么?圣上已经撂下话了,虞荣安大婚所有的开销算在皇室头上?皇帝还要大办?还要做主婚人?皇帝脑子大概也坏了。   什么?朱承熠要升官去京卫?疯了疯了!大概全都疯了!   哈!哈哈!   肯定是假的!以讹传讹嘛,肯定越传越夸张!   想她在的时候,有虞荣安什么事!   虞荣安那样扣扣索索的,到今日都还没宴请过任何千金吧?她也配?整个京城人的脑子都坏了不成?像她那么个身份低贱,行为下贱,作风卑贱之人,她们怎么会带她?   还大办?皇上不嫌丢人吗?   荣华整晚整晚睡不着。   她想不明白。   自己究竟差在了哪里,怎会败在虞荣安的手下,甚至连廖静都还不如?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她依旧不甘。   她不要过此刻这般的日子!她要改变!   那天,她怀揣着几只金镯子,堵住了一个看上去最为面善还年轻的禁军卫兵。   她写了两封信,分别是给廖家和虞博鸿的,求这卫兵帮她送去,并转告虞博鸿,她知道错了,她后悔了。   她拿着金器苦求,只要卫兵将信送出去,那些镯子便是报酬。事成之后,她愿意再给一大笔酬劳。   …… 第415章 福祸得同当   那卫兵的犹豫只存了一息,谁敢帮这个忙?这个府是皇帝要求封的,这时候将东西往外送,他不要命了?   他拒。   荣华自然不放弃,她求。   她将最近苦练的楚楚可怜施展到了极致,还让那兵看了她被荣英打伤的手背和脖子,并极力提起了她老爹。甚至还撒谎,说曾经她还赞助过北营禁军的军需品……   她的运气是真的不好。   她拦住卫兵时被人瞧见了,还被告知了朱永昊。   听到“送信”二字,正在喝酒的朱永昊后背一凛,抬步匆匆而来。   廖静收到消息,也是赶紧跟来。预感到有热闹瞧,她自然不能错过。   朱永昊很不爽。   因为她看见那卫兵眉头紧蹙,几次推辞,可荣华既是拦又是挡,既是哭又是求,还袒露了皮肉,这不是勾搭是什么?   虽然他看不上她皮肉,虽然他倒了,但他还没死,活寡可不是真寡!她竟敢打他脸!   他顿时恼火,一巴掌抽出去后,两封信也到了他手上。   荣华怎么也没想到,她是这么迎来了入府后与朱永昊的第二次见面。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无疑,这结果是她又挨揍了。   而在看了信后,朱永昊真暴怒了。   那两封信里,她除了对处境的不满,便是对府里的种种控诉。   尤其给虞博鸿的信里,还尤其控诉曾经的她是如何被他哄骗,如何受了他蛊惑,如何无辜,如何受了牵连,如何可怜,如何懊恼,并将廖静和他描述成了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一样的存在。此外,她还将他心怀盼念,未出生的孩子称为了“孽种”。她求虞博鸿只要救她出去,让她怎样都行……   这些,如何能忍?   尤其最后那句,什么意思?   是不是只要救她出去,她甚至可以用任何罪名来指控他?   贱人!   而且,这特么还是血书!   她有那么惨?用得着以血控诉?   他都还没对她出手呢!她就玩这么狠了?   多亏这信没送出去,否则这岂不是直接送到虞博鸿手上的又一个证人证词证物?   “特么究竟谁才是孽种?”   朱永昊一脚踹上。   “你没爹没娘,你才是孽种!”   他磨着牙。“你就别做梦了!你出不去!哪怕虞博鸿真对你不忍心,我也不会放你!你是我的妾,你没资格离开我。但你放心,我虽会永远禁锢你,但一定不会杀你!咱们共进退!对了,我还永远不会碰你!你就守活寡吧!这辈子,不管我是荣耀是落魄,你的下场,就只是这样了!我下黄泉也不放过你,一定带着你一起死!”   当着荣华面,朱永昊将两封血书给撕成了碎片,决绝至极。   荣英闻讯赶来,听到了朱永昊那几句,一股怨怒之气再次上头。   他冲荣华怒骂:“蠢物,你又做了什么!”她自己没脑,何尝不是连累了他?她再这么折腾,他想出去将越来越难!   “殿下,我姐所为与我无关。”   荣英竟是求上了朱永昊。他实在不想吃苦了。他身边没有伺候的,生活太过清苦,房中居然还有老鼠,比将军府还要不如。   “有关!怎么无关!”朱永昊冷笑。撇开虞博鸿和虞荣安,这对姐弟真的无辜吗?   想这些年,廖文慈都是如何诱骗他所谓的“凤格”?廖文慈当日为了让虞荣华当上皇后又是如何引诱了他的亲二舅?廖文慈七夕为了那个位置又是如何逼迫母后去找父皇改了圣旨?   若不是因为他们,他如何会被父皇怀疑?母后如何会激怒父皇?那都是他们造的孽!为了遮掩,他连自己的亲二舅都只能灭口了。   若不是因为廖文慈轻易被虞荣安抓到马脚出逃,之后的一切不可逆转都不会发生。这次的事怎会糟糕到这种地步?二舅若在,所有的联络都不用他出面,他便不会被父皇抓个现行!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不会倒!颜家不会毁!他的势力也不会散!   所以说白了,廖文慈和这蠢钝的虞荣华,负有绝对的责任!   想他这些年是如何对待她们的,可她们呢?给的回报是什么?朱永昊越想越恨!   “你姐的命运,便是你的命运!和你姐一样,我不会放你离开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廖文慈尝到他的痛!来吧!大伙儿一块禁锢起来,大伙儿一起痛起来,有福既然同享了,有难自然得同当!   “我不是这府的人!你有什么资格禁锢我!”   “哈!哈哈哈!那咱便试试!”朱永昊一把抓了荣英前襟,到他耳边轻道:“下次再有人来审,我便让人带你的名字,强调一下你原本是要入宫去我那嫡亲弟弟身边陪读的,你看会如何?”   荣英瞬间惨白了脸色。   皇后也被软禁了,十二皇子也一样。   朱永昊一系下场皆是这般。他一作为朱永昊妾室的亲弟,二作为十二皇子亲近人,下场自然……逃不了一个软禁。   想明白后,荣英跌坐在地。   “所以,好好陪着你姐!”朱永昊冷笑。他很想看他们姐弟互怨,互残。   “那廖静呢!她也姓廖,殿下您不恨她?”荣英气得眼睛都红了。廖静欺负他们,又凭什么好过?   “那是本王之事,与你何干!”   旁观的廖静刚刚可没落井下石,眼下将荣英的狠毒和荣华眼里的怨毒看在眼中,心下也又是冷了几分。   “即日起,你们还是吃素吧!清心寡欲些,免得胡思乱想!”   廖静全然女主子姿态,吩咐了下去。“这位荣英少爷明显吃饱了撑的。以后就别让他吃饱了。他既然闲,便给他找些活做。他既不是这府的主子,自然没道理住那么好。住处也换一下吧。还有,别再让他到处跑,免得冲撞了小王子。”   姐弟俩瞬间傻眼。   可朱永昊竟赞廖静做得好!   荣英火气一下冲上了头。他冤啊!他没错什么事,凭什么这样对他?廖静是哪门子表姐,如此蛇蝎心肠,还是个人吗?   恨!   怎么?他的处境还能更差些?   于是,冲动的他再次犯错。   眼看下人上来拖他,气恨交加的他抢先突了出去。   到底是有武艺在身的,他这猛地一发力时,已转身离开的朱永昊和廖静压根未察。   他抓了廖静的后襟,狠狠推了出去。   …… 第416章 冲动的代价   那一瞬的荣英很畅快。   朱永昊对廖静宽容无非因为她有孕,那她若没了孩子……朱永昊还会纵她?她还能有底气和本事这么欺负他们?   反之,如若廖静这孩子真生下来,他和姐的日子将会越来越难吧?   反正也出不去,反正也是地狱生活,反正也不可能更糟,那不如一起下地狱?   廖静尖叫着前栽了出去。   朱永昊心头一颤,他早把那孩子看作了人生的希望,怎能让他出事?   他几乎是飞身去抓了廖静,在她摔下去之前托到了一把。   朱永昊重重倒地,廖静的肚子总算没有磕到。   可廖静受了惊吓,当时差点没能起身,肚子也一阵抽痛。   暴怒的朱永昊只想当场掐死了荣英。   他一脚将人踹飞,又一靴子踩在荣英刚推了廖静的那只手上。   他狠狠一错,咔咔声发出。   荣英的尖叫几乎震动耳膜。   闻讯而来的禁军上前让朱永昊松开人。   朱永昊扫过众人:“他谋害皇嗣,你们确定要帮着他?本王就是要踩断他的手指,又哪儿有错?”   谁不知道廖静怀上了皇室血脉?朱永昊再落魄,天家血脉也怠慢不得。   禁军上来,表示他们这便将荣英带走,请皇上定夺。   “那倒不用。本王不打算深究。”   呵!带走?关牢中吗?那岂不是便宜了他?大错并未铸成,荣英只要矢口否认,或者咬定无意,再有廖文慈暗中操作,很快就能把他弄出去,那岂不是帮他离开了自己掌控?   “所以小子,你还是得留在这儿!”朱永昊说这话时,目光凶狠,分明是不会罢休模样。“以后,给荣英少爷多弄点手作的活干!”   廖静见了红,好在她近日身体调理不错,总算有惊无险。   但朱永昊却气到了。   更是将廖文慈和其子女视作了瘟神。   荣英是被抬走的。   鼻青脸肿,嘴角挂血。   朱永昊对他亲自一番暴打,所以众禁军没法拉架。   可笑的是,荣华不但全程没敢求情,只顾着自己哭,且荣英被抬走时,她也没有半点照应之意。   她把那几个金镯子一股脑塞给了廖静的婆子们,让她们帮忙说话,去说荣英的举动与她无关,她对廖静从来没有恶意,请廖静一定要顾念旧情,不要迁怒于她……从头到尾,她担心的,竟是只有她自己……   荣英的手指并未得到有效医治。   说好听点,畸形。   难听点,残了。   而二皇子府中种种外人虽不得而知,但虞博鸿怎会不晓。   围守的禁军都来自北营,是他的人。   所以几乎第一时间,荣英被朱永昊盯上,并被控制和打残之事便传到了虞博鸿耳中。   他一阵长叹。   孽子,吃了这么多苦,还不知收敛?怎么还学不乖呢?   荣英年纪小,又是送嫁而去,怎么也与朱永昊的事搭不上边。原本,他只要忍上一阵,等风头过了,廖家总会想法子将他捞出去。这下好了,只要朱永昊一心咬他,他就完全废了。   虞博鸿一深思,突然觉得这事有些棘手……   荣安在晚饭时感觉出了爹的纠结,之后便去问了葛氏,得知了这事。   “所以,爹是心软了吗?可以理解。”虽是逐出家门,但到底是亲骨肉。真要见死不救,自然不忍心。   “这只是其一。”葛氏盯紧了荣安。   “做什么?”娘的眼神里带着点担忧是怎么回事?怎么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你就只看出,你爹心烦是因为心软不忍?”   “要不然呢?”   “愁死我了。你这脑子,也亏得是嫁去王府,若嫁给朱永昊的是你,你怕也和荣华差不多的下场。”   “那倒不会!”   荣安直接在摇椅上躺下。   “我这人一向逆来顺受。在哪儿都能活得好好的。”说白了就是没心没肺。荣安也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   毕竟,她前世也基本都是开心的。庄上十年开心着,将军府一年开心着,太子府两年开心着,入了宫,除了娘去世的那两年,大部分时候她还是开心的,直到死前……   毫无意外,荣安脑门上迎来了两个爆栗。   “你可动动脑子吧!你爹不忍只是其一。这次朱永昊只是废了荣英两根手指。但之后随着朱永昊被禁锢越久,心态越糟,只会越发变本加厉。他会把你和你爹身上的仇全都加到荣英身上。而荣英那性子……只会将事情加剧恶化。他彻底成废人是早晚。   他要出个好歹,你爹自然会难过。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廖文慈不会放过你和你爹的。荣英是被将军府安排去送嫁的,所以他们定会把咱们当做罪魁祸首。”   “廖文慈蹦踧不起来了。”   “呆子!可咱们的做法不合规矩!你也不想想,荣英荣华即便脱离虞家,也流着虞家的血。真有人敢擅自扣住他们?他们被监禁之时,自然有人问过你爹意思!荣华暂且不说,但荣英被控那府是不合规矩的。   当时是你爹点的头。你爹的意思是,荣英为人势利,这些年跟着廖文慈和荣华惯会拜高踩低攀高枝,就该让他吃点教训吃点苦。所以你爹便将他留在了那儿。你爹当时是为了荣英好,可眼下反而是引火烧身了。   利用这一点,廖家甚至可以咬你爹滥用职权。廖家自然没办法撼动你爹地位,但曾经的太子党羽众多,皇后还在,难保不会借此发难。你爹入朝这么些年,身上可没有污点。这次若叫人抓住把柄,一世英名都毁了。   还有,荣英去送嫁之时,已经脱离虞家了。按理,咱们也没理由逼他送嫁。一个“强迫”之名,足以将咱告上衙门了。   于情于理,咱们都理亏。而且咱家是明知太子将倒,还故意让他去送嫁的,想要借题发挥说咱们歹毒很容易。   除了你爹那里,这事还得影响你和你爹的名声。尤其你将嫁,有心人若这么折腾下去,影响王妃对你的印象,也不知会否有人借题发挥扯去熠儿身上……”   荣安接抽几口气。   她确实没想这么远。   要说起来,荣英送嫁还是她的主意。倒不是为了害荣英,毕竟这事在围场行之前便定下来了。   “所以不管如何,咱们都必须拉荣英一把了,对吧?”   荣安就笑了…… 第417章 只是因为懒   荣安一下就从躺椅上起来了。   “娘,你是担心我会阻挠爹将荣英弄出来?”否则这么苦口婆心做什么!   “是有点。”   “我哪有那么坏!”世人啊,对她的误解都太深了。“我这人,从来都是通情达理的。”荣安说着就往外走去。“娘,您去转告爹,让他先别急。拖几天再说。”   “你去哪儿?天快黑了。”   “相信我,我来办这事。”   荣安出去逛了一圈……   第二天一早,荣安便等在了爹娘院门前。   “这么早?”爹娘同时看天。   太阳西边出了?   可天才蒙蒙亮,哪来的太阳!   “我来送爹出门。爹是去北营还是去上朝?”   虞博鸿本以为她说的“送”只是送到家门口,哪知她的意思是,要送他到衙门口。   “别骑马了,您听我的便是!”荣安早已让人套好了车。   示意老爹上车后,她一个闪身便也进了车厢……   “搞什么鬼!”   “就是孝顺。”   “信你就有鬼了。”虞博鸿心头烦闷,懒得理她,闭目养神。   “晚点我再来接爹。”眼看到宫门,荣安贴心告知了……   日落之时,荣安再次坐着同辆马车又去到了北营接人。   虞博鸿虽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也没多问。   北营回家地偏人少,行至一处空旷,他们马车被拦下。   虞博鸿瞧见女儿唇边勾起一丝笑意,显然女儿又搞了什么事出来。   车外,是廖文慈求见。   “你搞什么鬼!”虞博鸿斜眼看女儿。“荣英的事,是你抖给廖文慈的?”否则,在他没下决定前,廖家人没可能知道。   “是。人也是我引来的。反正荣英也是要放过的,咱们就别纠结了。”   荣安一笑,“我去跟廖文慈谈。您不用露面。”老爹不露面,自然也就不会尴尬。即便有什么,也是胡闹胡为的她自作主张,反正是与爹和府里无关。爹比狐狸还精,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肯定不会扯自己后腿的。   荣安说罢便跳下了马车。   车外,戴着帷帽的廖文慈瞧见虞荣安那张欠揍的笑脸,气得身子都在发抖。   “廖小姐好久不见!”一声“廖小姐”,差点叫廖文慈喷出一口老血来,车边侍卫闻声噗笑,就连车中虞博鸿也喉间一痒,差点笑出声。   廖文慈每次见虞荣安都有种想要抓花她脸的冲动,这次依旧不例外。   尤其是虞荣安那上上下下对她的扫视,更让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哟!您什么表情!怎么不回我话?我说错了?难道您最近已经悄摸再嫁了?”   “虞荣安!你别太过分!”若不是对车中人有所求,廖文慈绝对不会保持如此好的涵养。   “好久不见,您瘦了,还……朴素了。看来活得不太好?廖家老太太一向疼你,应该不会给你眼色看吧?可怎么让你穿成这样出门?”   “你为何在这儿?”廖文慈强忍一肚子的不痛快。   若非只想拦住虞博鸿说话,她用得着在路上拦人吗?而她的妆扮也是为了投虞博鸿所好,倒不是为什么旧情,而是单纯让他别太反感,或者说,让他生出些心疼,哪怕是怜悯……   她想求虞博鸿看在他们也曾相敬如宾的面上,看在孩子还小的面上,可以出个手帮个忙。   她找过其他人了,可没人愿意或者有能力救出荣英。一来是因那些禁军,二来是没人敢掺和这事。   几位关系尚可的夫人的统一意见是,让她找虞博鸿。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虞博鸿点头,将荣英弄出来是轻而易举的。   她没有办法啊,只能一试。   所以她今日打扮清淡,连身上衣裳都是一件藕色旧衣。加上发白的脸色,失色的唇色,瘦了一圈的单调身子……足以让她告诉他,她很不好。她输了。她惨败。她悔了。她一无所有了。   这些,大概可以让虞博鸿别那么绝情,只求他大发慈悲……   殊不知,荣安之所以将荣英残了的消息放出去,可不是打算让爹见这女人,而是她自己要与廖文慈会上一会。   廖文慈一向溺爱荣英,绝对不会对他弃之不管,所以定会找爹。但荣安心知廖文慈绝不会上将军府自取其辱,也一定会避开自己。毕竟连娘都觉得自己不会放过荣英,何况廖氏?   所以猜想她只会想法子在半路堵爹,所以荣安才会守株待兔。   她原意是让爹拖两天,不过廖文慈比她所猜想的还要急。   这不,今早没碰上,果然这会儿就见上了。   “廖小姐此言差矣。我们父慈女孝,我这个做女儿的亲自接送爹爹上下衙,有什么稀奇的?”   “我要见你爹。”廖文慈让人跟了半路,知道虞博鸿在车里。   “可他不想见你,所以派我来说话。”   “不,我要与你爹谈。”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荣英的事。”   廖文慈一蹙眉。这才明白,或许廖家收到的消息是来自虞荣安。   “你欲如何?”   “不是我欲如何,是你想不想救亲儿子出来?”   “我若想,你们会放?”   “我既然见你,自然可以商量。”   荣安太爽快了,这一瞬,廖文慈几乎不确定是否该庆幸。她怎么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虞哥,咱们可以谈一谈吗?”廖文慈又冲马车里边喊了一声。她不想和虞荣安谈。她突然发现,自己竟有些害怕。   “不行,你已经没资格见我爹了。要么和我谈,要么滚蛋!”   刚好有马经过,廖文慈忍不住低了低头。她实在没脸让人认出她来。   “你究竟要如何!”   “荣英虽脱离了虞家,但到底事关虞家颜面。我们可以将荣英救出来,但必须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条件!”   “我家最近要办好几场喜事,可能缺了点银子。”   “……”廖文慈一哽,虞荣安,真特么掉在钱眼里了吗?她在自己和荣华身上总共讹了多少银子了?无底洞吗?“你们疯了,这种时候这种事,还想要讹银子?”   “廖小姐说错了。不是讹,不是索要,不要交换条件,说了,只是个不情之请。您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你有权利决定,也有时间做决定,既然如此,何来讹字一说?”   “多少?”廖文慈不想与虞荣安再多费一个字的口舌。   “一口价,五千两。”   嘿,人反正要放的,但白白放走岂不是太亏?谁说荣英就没价值?至少在廖文慈这儿有!而那对姐弟说脱离就脱离,完全没顾多年养育之恩,跟他们收些银子回来又怎样!   “你们真疯了!我哪来那么多银子!你们以为我的银子取之不尽都是大风刮来的?我没有银子了。我手上的产业都被收走了。是真的……”   “那我不管。”   荣安自然知晓其没银子。可她真正在意的,是廖家的银子。她原本想开一万两的,可廖家的老太太看谁都会估价,价开高了,只怕被人一口拒了反而兜不回来。   所以荣安一番思量后,觉得还是五千这个数刚好,让人心痒痒,给了心疼,不给头疼。最让廖家尴尬难受。   “我相信您一定不会让我失望。您若不希望荣英继续受苦,还是早做决断才是。您知道的,那人恨我和我爹,恨荣华荣英,当然也恨您。荣华是圣上赐婚,他不敢对荣华怎样。但荣英就惨了,一人身上得承受五个人的债和恨。一般人怕是受不了。总之,您看着办。”   廖文慈何尝不明白,一想到儿子此刻或许正被人折磨,她心都在滴血。   “少些吧。五千两真的太多了。”   “那是你儿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荣英难道还不值这点银子吗?听说你身子不太好了?若是那般,只怕你即便再嫁也很难再有后了。那么荣英或许便是你唯一的儿子,最后的期盼。   你救他出来,或许你还能有点盼头。如若不,你或许便连送终之人都没了。”   荣安冷笑。廖文慈所承受的,比起前世的娘来,又算得上什么?   “你等等。”廖文慈看出了荣安眼中的恨意。“我不明白。我自认对你一直很好,从来没有伤害你。就算你在庄上也没吃过苦。可为何你对我的恨意会那么大?”   荣安盯着她看了两晌。   “因为你丑!”   荣安为何要告诉她?为何要帮她们答疑解惑?   前世荣华嫉妒她一辈子开心,所以在她临死前和盘托出,让她抱憾而去,带恨而亡。   今生的她,也会全盘奉送。但她才不会解释,她要让那些坏人一辈子都不得其解,死不瞑目下地狱去!   “……”   廖文慈悔,只恨十五年前,下手还是不够狠!   “荣英若有个好歹,我……”   “那就等有了好歹再说呗。我们可以赌,可您呢?您有机会不救他,难道真要等到他出了好歹才帮他报仇?”   荣安转身就走,直接跳上了马车,随后露了个脸出来:“您决定了之后可以来将军府找我!您尽快哦!阿生,走了!”   ……   虞博鸿正勾唇看着女儿。   “你不去做土匪可惜了。”虽然每次都能得逞,可手段实在不好看。虞博鸿虽心思不少,但就他是做不了这样事的。   “不,我这是谈判。土匪不适合我,我适合去鸿胪寺与人扯皮!”   “你觉得廖文慈会答应?”   “她若想拒绝,刚刚就开口了。”而且她连了解廖文慈了。会,一定会!   “五千两,这数额太大,容易出事。”   “是!所以我一分银子都不要。我要全捐了。”在虞博鸿惊呆的表情里,荣安抛下了这一句。   她很愁银子。   尤其是建善堂的银子。   原先,她已经想了一个辙弄银子。哪知荣英突然就送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来。   昨日她一听,立马便有了主意。   有了这笔银子,善堂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用不着她投钱了。   而且只要他家不受益,廖家即便想到对爹发作,做的也是无用之事。   “所以,你费这力,真的一点银子都想不要?”虞博鸿挑眉。这丫头精明得很,同时也懒得很,能让她愿意进进出出守株待兔,一定是有所图。   “我想要,但我不能要。”   “你就只为恶心廖家?”   “当然不。恶心他们只是其一。   第二,这是行善,解救有难的黎明百姓,大功德一件。   第三,您不是嫌我名声不好?这笔银子拿出去,咱们的名声就有了。   第四,咱们不是心烦荣英事的解决方法吗?如此,咱们顺水推舟,就一口咬定,荣英送嫁是廖文慈的意思,荣英没被放出是朱永昊的意思。”   他们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廖文慈心疼女儿,所以让儿子送嫁,这是人之常情。朱永昊厌恨荣英,所以不放过他,更是没有问题。作为一个阶下囚,朱永昊没有反对的权利!哈,哈哈!   荣安一脸高深看向她亲爹。   “当然,刚刚那些好处即便没有。就凭我接下来要说的两点好处,也足以让我勤快起来。   一,廖文慈没钱,所以她为了救荣英一定会跟廖老太索要。可荣英已经成了废子,廖老太一定不甘心拿出一大笔银子来。廖文慈爱子心切,就只这么一个孩子,一定不会放弃。   如此,廖家内部势必将弄出矛盾来。他们这个坚定团结的利益链即便不会立马破碎,也至少有了裂缝。”   荣安喘了两口气,又冲虞博鸿笑:“我既打算全捐,这事便没打算瞒。您找个机会将这事告诉皇上。反正是我一人做事,与您无关。但廖家一掷五千两这一点,是不是足够让皇上对廖家再生不满和怀疑?”   虞博鸿轻敲机面,觉得主意不错,但……   “怕被反咬?怕他们咬定您收下五千两以权谋私?”   荣安笑。她早就想到了。这刚好,才是她要的。   “那就最好不过!谁敢拿那五千两说事,谁就是有问题的!就是站在廖家身后的!刚好可以把他们都抓出来!皇上一定很愿意配合。   等事情闹到足够大,再让星云大师站出来,告知那笔银子第一时间已用来建善堂,看谁还敢多废一个字!银子是被我默默捐的,何来营私之说?这对我名声又是一大助力。   相反,他们就其心可诛了!我也会一口咬定,之所以收下那五千两,是廖文慈觉得后悔,良心发现想要弥补给将军府的。廖家倒打一耙,分明居心不良,是想要拿银子来泼将军府脏水……”   若运气好,这次还可以让皇上找到彻查廖家的机会。那么,她和爹又立一功!   虞博鸿愣愣看了女儿一会儿。   “爹,我聪明吧?”   “嗯。”   “所以你要告诉娘,我不是不会动脑,是懒得动脑。”   虞博鸿笑了。   失敬失敬了。   女儿总算从小伎俩突飞猛进地修成大智慧了。   一步算多步,连皇帝都给算上,就这水准,可入朝堂了。   突觉欣慰。   “爹,刚养大的女儿就要嫁人了,有没有不舍?去跟皇上说,婚期改十一月底吧?”   “你会动脑子了,我和你娘也放心了。不如下月就嫁?”   “呸。”   …… 第418章 收获双怨恨   如荣安所料,廖家果然闹起来了。   头一个不答应的就是廖老太。   一个废子,完全不值这个价!若荣英心态没坏,如半年前那般上进努力她或许还能考虑,可那孩子几乎疯了,成了逮谁刺谁的刺猬,她几乎能预感,弄回来也是个祸害。   所以她摇头了。   廖家人更是极力反对。   五千两,不是小数目。廖文慈已经没有银子了,所以只要点头,这笔银子便只能从公账上出。那谁愿意!凭什么?   荣英还是背弃了虞家的,将来让他入廖家?住廖家?让他改姓廖?廖荣英?笑话有廖文慈这个弃妇还不够?   那会叫一族的廖家人都变成笑话的!   他们才不要丢这个人。   至于廖青和魏氏那便更不愿了!   女儿在朱永昊身边站稳了脚跟还怀了孩子。不管朱永昊还有没有翻身之机,只要那个有老朱家血统的孩子在,廖静和他们的将来绝对是不一样的。   此时此刻,朱永昊一心要折腾荣英,他们要是反其道而行,难做的只会是自己女儿!凭什么!凭什么女儿每次都要给他们擦pigu?   所以,廖家上上下下都在反对。   廖老太寻人去北营打听了,还真就确认了荣英在二皇子那里不那么好的待遇。姜是老的辣,她也一下就嚼出了味。   “不用急。你不出这五千两,虞家也定会想法子放人!”   道理,廖文慈明白。   可她却等不下去。   她怕再浪费时间,儿子即便能回,也是废人一个。她怎么忍心?   “祖母,这笔银子算我借的,我定会想法子还。”   也是巧,又收到了消息。   说荣英这天又挨揍了。   朱永昊特意前往,把荣英当做了出气包,纯粹的泄恨……   廖文慈一哭二闹三上吊,一直跪在了老太太屋中。荣安有一点说的对,荣华已经毁了,所以荣英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她若连荣英都没了,也真就没什么好活的了。   廖家其他人担心老太太会心软,便商量了一番,一致放言,银子若从公账出的话,必须每房都得五千两,甚至更多。没道理只廖文慈一个被弃的小姑子有这般待遇……   而且虞荣英休想进廖家,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绝不会答应。族里也不会点头。   这夜,廖老太寻了廖文慈彻夜长谈。无人知晓两人说了什么。   第二天,廖文慈拿到了五千两,是老太太的私房银子。可出来时候,廖文慈不但双眼高高肿起,情绪也很不好。   魏氏等人看不太明白。拿到银子不是好事?不是占便宜了?她哭丧着脸做什么?怎么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难道还被老太太逼着做了什么?可此刻的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那天,廖文慈带着银子找上了将军府。   “廖小姐要不要去我家后院喝杯茶?我家正在重装,以前的主院啊,芙蓉院啊,全都拆了。您要不要去瞧瞧?”荣安很热情。   说来好笑,在推平廖文慈那院子时,他们竟在床下挖出了个小空间,里边码了整整齐齐好几排的金元宝。   那无疑是廖文慈的私房银子。她当时离开匆忙没能带走。一双儿女被禁足,又没法告知。怕被荣安吞了,又没法上门要。所以暂时只能搁置。   廖文慈原本还想着,等哪天虞家办宴席时,让人偷偷来拿一趟。   可谁知,葛氏和荣安都抠门,连基本的做人都不会。不管是葛氏扶正,还是收于彤义子,又或是荣安定下婚期,虞家都没好好办过一场大宴。   廖文慈前几日还想着,想要拿回金子,怕只能等虞荣安出嫁了。她自我安慰,就冲虞家的抠门劲,怎么也不会将整个虞家最华丽的院子直接推倒。谁曾想……   “我爹不喜欢那院子,皇上又愿意承担费用,所以就推了。那地方突然长出了金子,只怕有妖孽犯邪,所以我爹打算摆座假山镇压下。”   “别说了。”她心痛。   “那些金子都拿去打头面了。分成了三份。我一份,我未来嫂子一份,我娘一份。”葛氏自然没要,所以全被荣安拿走了。金银无罪,干嘛不要!拿着廖文慈的金子贴补自己的嫁妆,很开心啊!   “五千两,你究竟还要不要?”废话那么多呢?   “拿来!”   廖文慈扔了两张银票过来。   “这里两千两,人救出来后我把剩余银票补给你。”   “不行!五千两你得先给。你若不放心,我可以亲自带你去提人。”   廖文慈妥协了。   五张千两银票到了荣安手上。   荣安笑,这么爽快?没问题就有鬼了!   两人还去京中最大的大兴钱庄验了银票真伪。   之后,两人又一道往朱永昊那宅子去了。   虞博鸿早已安排好。   荣安没有出面,只阿生去办了。   廖文慈焦急等在了门外。   三刻钟后,人送出来了。   是被抬出来了。   后边还传来了朱永昊暴怒的骂声。   荣安从车窗偷偷往外看去。   门禁森严,朱永昊根本不可能出来……   荣安很快循声找到了朱永昊。   堂堂前太子爷,竟然爬了树在骂。   “我当是谁!廖文慈,你本事不小!本王应了你吗?你就敢将人弄走?……”   朱永昊气急败坏,这笔账就这么算在了廖文慈头上。   荣安笑。能不气吗?他口中要带着下黄泉都不放过之人就这么轻易离开了,可他只能干看着,这一出足够朱永昊憋出内伤了……   廖文慈可顾不上朱永昊的怒骂,她所有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   荣英的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本面目,直叫廖文慈泪流满面。   “好孩子,娘来晚了,咱们这就走。”   一声尖惨的“娘——”在高墙那边响起。   是荣华的声音。   朱永昊在咆哮,让廖文慈不许将荣英带走,否则他以后就拿荣华出气。   荣华则又哭又求,让廖文慈将她也救出去,让不要将她一人抛下,不要就这么放弃了她。   荣华的尖叫叫廖文慈心都揪了起来。   “殿下,别为难华儿。华儿真心爱慕您,您看在多年情分上,好好待她吧。华儿,你好好照顾自己,你好好跟着你表姐。”   “娘,廖静她坏,她一直在苛待和为难我。我要离开,我不要在这儿。你帮帮我。”   “华儿,你已经是二殿下的人了。娘没法带你离开。你要好好保重。”   “娘,我和殿下还没同房。您去找爹,找爹来救我出去。我们有名无实,不算夫妻,您让爹去皇上那边求一求,我就能出去了。”   荣华好不容易才有这与廖文慈说上话的机会,她如何不得想法子说动?这种时候,也顾不得颜面,就这么道出了隐私。   廖文慈一听,腿都跟着一软。女儿这新婚……到这会儿还没……她心沉了下去,她没想到,会糟到这个地步。   “华儿,你好好伺候殿下。殿下仁善,会善待你的。”   她这话,自然是说给朱永昊听的。若说会想法子相救,朱永昊将被进一步激怒吧?   “娘!”可惜,荣华听不懂。“您怎能这么狠心!”   “华儿,你服个软。静儿不会为难你的。”   廖文慈当着太多外人和朱永昊,实在没法开口相教。女儿太过犯傻了。廖静与她一荣俱荣,怎么也不会对她太过狠毒。她若乖乖做小伏低,打去廖静身边不是问题。哪怕不说夺宠,至少可以过得很好。这傻孩子……   那边,卫兵已在赶人,廖文慈只得匆忙叮嘱。   “华儿,你信娘,别和你表姐作对。殿下,求您对华儿网开一面。我廖文慈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廖家也会感恩您。看在廖家面上,静儿面上,我求您了,求您定要善待华儿……”   哭哭啼啼的廖文慈被赶走,刚上车,却又听到荣华的哭声。   “娘!你真要放弃我吗?我没有价值您就不管我了是吗?您太狠心了!你为何不救我!”荣华哭得声嘶力竭。娘怎能只带走了荣英?   娘太让她伤心了。从抛弃他们姐弟逃跑,到她进府不管她,再到此刻置之不理……她既怨也恨!   廖文慈心痛无比,但还是赶紧带着受伤的荣英上车直奔医馆。   “娘,你怎么到此刻才来救我?”这是荣英开口的第一句话。目露冷漠。   廖文慈愣……   为何一双儿女都语带怨恨?   天知道她有多难。   ……   荣安在拿到银票的第一时间便直奔了白云寺。   当然,是沿途换了马车,让阿生确认无人跟着之后。   “五千两银票给您。”荣安将卷着的银票递去。这烫手山芋,自然得赶紧处理了。   星云目光一亮。五千两?   “我之前给您的那两张千两银票还在吧?”   “在,有约在先,贫僧还没动。”   “那还我!”荣安舒了口气。“我给你五千两,你把之前我给你的两千两还我。”如此,等于她赚了两千两。不不,她敲敲脑袋,明明是少亏了两千两才是,什么脑子!如此,她的荷包还在。这私房不用动了。   星云也不多问多言,直接按她意思办了。   “那……贫僧要不要开始准备建善堂了?”   “不!再等等!按着先前咱们约定的时间,再等几天!”荣英的事是天降横财,她原本的谋划还没开始呢!   ……   荣安又要求去朱承熠的宅邸。   阿生瞪眼看她。哪有女子孤身一人上男人家里的?未婚夫也不行!   “别一副警惕的模样,我就去说几句话。”   荣安戴上了帷帽。   京中燕安王府也已经开始重修了。闲杂人等不少。   所以荣安并未进门。   是朱承熠直接出来见的她。   “帮我个忙。”   “我还以为,得成婚才能见你。”朱承熠最近一边在家装病,一边在家监督工事。可某些人啊,既不关心他,也不关心将来的住处。他每天都能听说,她去哪儿玩了,又去谁家赴宴了,还去和谁爬山喝茶了。如此惬意,想成婚就怪了。   “别酸!以后天天见,有你腻的时候。”   “说吧,什么事?你有求于我,我喜不自禁!”   “给我安排一场宴席。”荣安早有准备,递过来一张纸。“弄个画舫,以他人的名义。这是我要的宾客名单。人不多,所以你可再随意添些人进去。当然,只需要你安排,你可以不去的。你好好在家养伤便是。”   朱承熠瞥了她一眼,打开了名单。   “这什么鬼安排!”他一眼看下去就蹙起了眉。名单上基本都是男宾。那也就罢了,还鱼龙混杂。既有正经贵公子,也有朱永泽这样的皇室世子,还有一些臭名远扬的纨绔。他实在看不懂,她要的是一场什么样的宴席。   “你只管安排就好了。”   “你又要闹事?”   “我可不是闹事,我是办正事呢!”   “不管是什么事,生事就对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朱永昊倒了,他身后之人短时间都得夹紧尾巴做人,不会有人敢对我如何的!而且我爹在我身边安排了不少人。你放心就是。”   “说吧,什么时候,要怎么安排。”   荣安巴拉巴拉一顿说。   “这么急吗?”   “这不是你母妃没两天就抵京了吗?等她入京后,我还得贤良淑德些才是。所以要生事,还是这几日一口气弄完才好。对了,长宁呢?”   “没在。”   荣安眯眯眼。那臭丫头!想找她算账,这都扑空多少次了。   荣安留下了一张帖子。   “帮我递给她。告诉她,她要是不去,我就装病不嫁你了。”   朱承熠眯眼:“你觉得,我会传达这个消息?”   荣安想了想又道:   “那你告诉她,她若再躲着我,那等我嫁来,我便长嫂如母,给她发配到这个王府里最犄角旮旯的地方住,让她再也见不着我。”   朱承熠笑,倒是好主意。新婚燕尔时,他可不想天天被臭妹妹骚扰……   两天后,荣安的一切准备到位。   午后,她带着常茹菲三人来到了永明湖。原本她还叫了葛薇,可那丫头竟回说在家做刺绣不来。这害得她又被葛氏好一番挖苦,威胁要禁了她的足……哎!   而让荣安气极的是,她在码头等了好久,还是没等到长宁。   原本她很看好长宁,想着若长宁愿意辅助自己做点事便勉为其难原谅她的……   绝交,必须绝交!   以后和长宁,只有姑嫂关系,再无其他。她要做霸道无礼刁难人的坏嫂嫂。   臭丫头,等着!   …… 第419章 竹船和画舫   荣安早就租了一条漂亮的船。   常茹菲觉奇怪。船家说租船的银钱已付。   所以,是荣安付的银子?自己不用掏钱了?   铁公鸡会自己主动拔毛?   太过反常了!   正是秋高气爽,游湖最是惬意。荣安租的船虽不是特别大,但胜在一个趣味。不是木结构,而是竹结构。简单,却不缺雅致。   常茹菲啧啧:“你就是抠。”太小了。和对面人家的画舫比起来,就是麻雀和飞鹰的差距。   “错了。陶云风雅最爱竹,我只是投其所好。”荣安拉了拉陶云,露出八颗齿的笑来。   陶云:和自己什么关系?   “那多谢你。”她忍不住将脖子往后缩了缩。   顺风顺水,船走得飞快,几人坐在船头,发丝纷飞,破水而行,数不尽的舒畅。   只不过……   “这天,怎么像是会下雨啊?”颜飞卿表示担忧。   “下就下呗,雨中游湖,更有一番情趣。”荣安瞧了眼天上飘着的黑云。真要是下雨,便是正合她意,也不枉费她特意看天选了今日。   一语成谶。   瓢泼大雨说来就来了。   原本惬意的湖面活动不得不改成船舱之乐。   “风太大了,飞卿身子不好,不如先回去吧!”常茹菲建议道。   “别啊!”荣安可怜巴巴。“我回家后就得被我娘拘着绣花,下次不知何时能出来。这门,是出一次少一次。咱们就在舱里坐着,飞卿不会着风的。”   “成成成,都听你的。”   陶云冲荣安笑了一声。她可看了,这船舱里准备的吃食全是蜜饯,点心都只两小碟,荣安连她自己最爱吃的肉脯都没安排,明显不是留她们久待的准备。这丫头肯定有所图……   两刻钟后,四人全都站起了身。   船底竟然进水了。   顶棚也漏水了。   舱里好几处都滴滴答答有雨滴往下坠,脚底的水也渐渐多了起来。   颜飞卿直道运气不好,常茹菲笑骂荣安抠门找的破船,陶云则挑眉看得荣安直赔笑。   船夫进来一顿道歉。   他的意思是,这船要修补了。   “那赶紧靠岸。”常茹菲穿的新鞋,不想被水泡了。“船桨在哪儿?我帮你划。”   “怕是有难度。咱们此刻到了永明湖最中央,返回是顶风,怎么也要小半个时辰,到时候姑娘们便都泡在水里了。”   “那你说怎办?”   “小的以为,这湖面上大船和画舫不少,姑娘们不如找条船避一避雨。租个房间休息下,稍待一会儿等小的去换船来接。姑娘们以为呢?”   “可也不知那些船上都是什么人,会不会不合适?”颜飞卿问到。   “找大船就行。大船上人多,自然避嫌。只需跟船工打个招呼避个雨的事,应该都不用惊动船主人。”   若不如此,还能如何?   放眼望去,距离她们最近的是二十丈外的一艘华丽画舫。其他的船,都至少离了五六十丈远。   船夫在船头喊了两声,打了个招呼,表示想送几位贵宾到他们画舫避雨。   画舫那边倒是爽快,示意他们将船靠近,便会放舢板下来。   又一问画舫主人。   对方说这画舫今日是永宁侯世子寇乐所租。   几人一听,老熟人,名声也不错,心头的小心也放下了几分。   “你究竟搞什么鬼?”   上画舫前,陶云偷偷拉住荣安。   “那画舫上,有庆南王世子朱永泽。”   “你是故意想偶遇撮合他和茹菲?”   “能撮就撮,撮不了就探探两人心意。所以你要不要帮我?”当然,她还要做点别的事。比如,搞点事情挣点银子什么的。若非“偶遇”,她们这些女子如何有理由走进那些人的场子里?   “不想帮你,我只帮茹菲。”陶云看荣安便觉这丫头今日就是滋事模样……   自打常家重得官职后,京中不少人都嗅出了些东西。   常家按这趋势,明显要起势啊!   所以这几日,因为多年苦侯朱永昊在先,自认被郭品骗在后,前一阵又与朱永泽有些瓜葛,原本无人问津的常茹菲一下被人关注上了。   近来到常家试探口风,有提亲意思的媒人不少。   其中还包括了兴宁伯尹江,即茹菲前世嫁的那个祸害!   前几天荣安听闻这消息后,惊了好一下。   孽缘啊!   兴宁伯尹江,外表温和,实则残暴。   前世荣华为了报复多年宿敌常茹菲,特意暗中撮合了她和尹江。   当时常茹菲年纪不小,选择不多,常家被打压到不行,轻易就点了头。   使得常茹菲不但成了几个孩子的继母,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连亲身骨肉都宁可抛下,也要一截白绫了结余生,可见其过上的是什么日子!   荣安是后来从荣华那儿得知,兴宁伯的原配正是被他酒后给生生打死的。常茹菲跟了他,一直饱受摧残,身心俱惨。   荣安原以为,今生大伙儿的命运都已改变,常茹菲也会迎来新生活。   可那家伙竟又缠上了。   关键听说这次他不但托了德高望重的长辈去常家说亲,还尤其有诚意,许下了不少,甚至言明若婚事成了,家中所有内权都会交到常茹菲手上,将来的世子也会是他和常茹菲的孩子等等。   常茹菲性子莽撞,兴宁伯却很成熟稳重,这一点,常家人觉得不错,加上他拳脚功夫也好,身份地位和长相都配得上。虽继室这一条叫人不舒服,可鉴于茹菲名声也不太好,所以常家人便不曾一口回绝,而是应下过几日相看一番。   这怎么成!   荣安一听就急了!   不管朱永泽和常茹菲有没有戏,总之,荣安都不允许兴宁伯再糟蹋了常茹菲。所以,今日的她,也邀上了兴宁伯来一会……   如此几番目的相加,才有了今日此行。   四人顺顺利利就上到了画舫。   可几人也是在进了画舫才知,尴尬的不是满船只有男宾,而是男宾大部分都是赌客。   说来也巧,常茹菲和颜飞卿本打算悄摸跟船家要个容身之地避避雨,哪知刚上画舫便叫寇世子瞧见了。   几人也不好视而不见,只得见过。   寇世子很热情,但又不是无礼猥琐的那种热情,而是一看就很真心爽直,叫人不好拒绝的那种。   那寇世子出身很好,生性洒脱纨绔风,为人也机灵,正符合荣安今日所需的船主要求。荣安暗自点头,道朱承熠办事靠谱。   “既然来了,不如一道里边坐吧。里边吃喝一应俱全,也有休息的房间。都是熟人。吃吃喝喝玩牌行酒令都可,放心,船上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连唱曲的都没一个。   对了,燕安王世子和长宁郡主待会儿没准也过来。您四位若觉没意思,我再给你们弄个房间,你们刚好凑一桌,打马吊玩牌或是生个铜炉烫肉片吃都行!”   “这……”几人齐刷刷看向荣安,那这是推还是不推?听着不错。而且,她男人要来,她们若执意要走,她会不会恼羞成怒?   “去吧。”陶云先道。   “好,走吧。”常茹菲好玩,立马应和。“我也想看玩牌。”她只听说公子们喜好包了画舫玩赌,可她还没见过,听她哥说刺激得很。   于是,四人便被寇世子引着往里边去了。   画舫里边好几层。   雕梁画栋间,虽有奢华感,却无奢靡气。   爽朗笑声传来,不少都是老熟人。   常茹菲甚至还瞧见了她常家一个堂兄带着他发小正玩牌……   四人也就放下了心。   气氛很融洽,也没多少尴尬。   寇世子大概做了介绍。   说大部分人都在一楼玩,少部分宾客在二楼,三楼是包房,问她们去哪儿?   “先在这儿待会儿吧!”大厅里人不少,确实很热闹。   别说常茹菲,就是颜飞卿也对那些在长桌前豪赌的家伙觉得好奇。   “您几位想不想玩?”寇世子笑起。   “我们不会赌。”   “不用会。你们看好谁,便下银子到谁身上。赢了抽成,输了……意思下就行。”   荣安也笑:“那岂不是抢钱?咱们可不能不厚道。与其抽成,还不如直接下场赌呢!”   “虞小姐要下场吗?”寇世子双眼放光一下来劲。“您若是想下场,我给您单开一张桌子!对手您来挑。”   “我倒是想玩,就是不会。”   “可以玩骰子。比骰子大小。点数大,就上。点数不行就退。简单。”寇世子点了一边桌子,玩的正是骰子。   荣安主动往那边去了。   “荣安你真要玩?”几人同问。   “有损你名声。”颜飞卿道。躲雨可算作情有可原,但赌博……   “我最不怕名声有损了。”荣安笑,过几日善堂事一出来,她的名声就起来了。她是真的想赌。原本她给星云的两千两没有来路,她便打算用这法子让“贫穷的”自己的银子合理化的,众目睽睽下,刚好能证明银子来路。   眼下虽说善堂银子基本解决,但银子这东西多多益善,不妨碍她多弄些去做好事。   看她劫富济贫!   反正她也是荒唐惯了!   前几日她连廖文慈的五千两都弄到手了,晚点听说她赌博,大概连皇上也不会太过惊讶了。所以,她不急也不怕。   “先瞧瞧。”荣安冲陶云一挑眼。   扫视了一圈,都没找到朱永泽。想来是在楼上。他总不会飞走,早晚要下来,那便更没什么可急的!   不过,荣安已经瞧见正在赌桌上玩得起劲的兴宁伯。进门后,荣安便一直在暗盯着他。显然,常茹菲并不识他,可他却已见过了茹菲。   他那眼睛第一时间就在茹菲身上扫过,随后时不时暗暗看来。   看他样子,应该已经赢了不少,面前好一沓的银票,正是春风得意。   细看这兴宁伯尹江,长得确实尚可。三旬的年纪让他看上去更成熟沉稳,就从皮相上,确实很带有欺骗性。加上他还是家中孝子,更叫人觉得此人可靠。   荣安还注意到,他并未喝酒,只是喝茶……   寇世子叫停了众人,一一介绍了四女。   那边,众纨绔一见荣安,瞬间起哄,开始招呼她一道玩几把。毕竟他们曾与朱承熠常常玩赌,然最近那家伙老实了,这不,家属来了,自然得要鼓动鼓动。   荣安扭头冲三人:“要不,我下场,你们观战,欢迎投我哦!”   果然,见荣安有下场之意,那位兴宁伯尹江已经行动了起来。   他阔步而来,气度很是不错。他自我介绍了一番,并郑重向四女行了一礼,尤其是冲着常茹菲又多鞠了一躬。   众人纷纷看来,眼里带着探究,这让常茹菲瞬间尴尬。   荣安则淡笑以对,这人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他和常茹菲八字没一撇,他这么目标明确,大有宣其主,夺其名,逼其从之意。   “别恼,我给你出气。”荣安轻声跟常茹菲道了声。   寇世子引了几人到一张空桌边,六人座,荣安选了单人位的一头坐下了。   其他三人不敢玩,但也不好将她一人扔在牌桌边,瞧瞧外边依旧大雨,只得坐在了她身后。   “兴宁伯也要下场吗?”荣安笑问。   被这么一问,兴宁伯自然立马应允,从原本牌局桌上撤出。   他原本还愁着接触不到常茹菲,如此,正好。套个近乎也是好的。   常茹菲觉得不适,刚要转身去一边,便被陶云拉住了。   荣安打了多少算盘陶云不清楚,但兴宁伯已经开始讨好常茹菲这一点一传开,但凡朱永泽有那个心,也不可能做缩头乌龟了。他是真有意还是在犹豫,今日这一试后,便立竿见影了。   那么,与其逃,不如忍。   看看能不能让某人酸到。   陶云也相信,荣安既然说了要出气,总不会是一句白话……一举多得的事。   荣安正笑得灿烂,示意兴宁伯坐去了对面。来得好。不怕他来,就怕他不下场。   荣安又看向了寇乐。   “世子怂恿了我玩,可不能躲开,我还全靠您教我一两招呢!”   寇乐笑,他本就得了朱承熠的请求要帮着照应一二,这是自然的。他二话没说便坐到了荣安的上手。   有寇世子一招呼,这桌子立马就满了六人。   荣安谢了声,因她注意到,寇乐招呼的,有两人虽是纨绔,但却也是京中有名风度不错的家伙。   …… 第420章 这是技术活   赌局开始。   为了照顾荣安,玩的就是骰子比点数。   一人三盅三颗骰子,一盅盖一骰,先押底,再摇盅,之后可以加押。到无人再加押时开盅。可选择三盅齐开,也可选择一个一个开。赢者可以拿走桌面所有银。中途若不跟便算是放弃,自动出局,所押银两不退。   三颗一样的点数为围骰,即豹子,大小通吃。   桌面若有多豹,点大为赢。   一轮为十把。   单把结清。   “玩多大?”   “我们通常是五十两银子做底。”寇乐很耐心解释起来。“看点数后加押是五十,闷押的话是二十两。当然若牌特别好可以加押,但最高加押的数额是百两封顶。”   “闷押是指……”   “即不开盅,不看骰子数,直接押上。此举颇有风险,需要慎行。虞小姐可还有哪儿不明?”   “没了。玩一把就会了。”   荣安心下咋舌。   数额上听着不多,可一轮十把,先不看输赢,仅仅底钱就得五百两。中间若输上几把,那这一轮小会儿的功夫,就是上千两的来去。可这只是一轮。这看点数的赌速度多快啊,一下午要是来个十轮……这要没点底气还真玩不了。   荣安身后几人也是同样的惊讶。   玩得会不会太大?   颜飞卿和陶云没多少银子,常茹菲虽有钱,到这里来一瞧,她就是个贫农水准。三人都知荣安最近花销大,分明也扛不住……   于是三人几乎同时拉了荣安几下。   一直关注这边的兴宁伯立马献殷勤道:“姑娘们第一次玩,若不然咱们便风度些,让姑娘们熟悉熟悉,这一轮先玩十两的吧?”他善意的目光投向这边,再次定在了常茹菲身上。   经他这么一开口,桌上几人皆应可。   荣安笑,烂人,这人情他故意要送,她还不稀罕要呢。   “兴宁伯果然风度不凡。”荣安对其大赞。“不过既然玩赌,自然不能未战先退了,就按着惯例,玩五十底的吧。”   身后几人又一道戳起了她后背。对方这些人都是赌桌老油条,她还能讨得便宜?送银子吗?   “要不,就别玩了?咱们做点别的不好吗?”   “放心,我就玩一轮。”荣安转身笑:“我带你们挣银子。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投钱给我,要么借钱给我。”   她并未压低声音,所以这句,竟是大伙儿都听见了。   连别桌的纨绔也都看来并你一言我一语。   “虞小姐果然名不虚传的豪爽。”   “虞小姐放心,您只管玩,银子不够,兄弟们给你凑!随便何时还!不用有负担!”   “来啊,小爷今儿投三百两支持虞小姐赢。往日里朱承熠那家伙赢了我不少银子,今日可就指望虞小姐给我回挣些……”   氛围一下热起来了。   荣安好笑又无奈的发现,她此刻的一脸面子与将军府毫无关系,一个两个都把她当做了纨绔王的夫人来对待。不不,更有些土匪窝里压寨夫人的豪气感觉!   可见朱承熠这段时间的功夫没少下。   只一小会儿的功夫,投荣安赢的已有上千两。   如此,被拱了上去,更没法撒手。   常茹菲三人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始掏钱袋子。不管是借是投,总得支持一把的。   “荣安,你带了多少银子?”常茹菲问。   “没有。”   “什么?”   “我不是以为今儿是你做东吗?就带了几十两,都花在前边那船上了。”   “……”   常茹菲也本以为是自己做东,所以真就带了些银子,可若上赌桌……   “我可告诉你,我统共只五百两。”她小声在荣安身边道。“而且还是我所有的积蓄了。”   “拿来便是。”   荣安凑近几分:“今儿,我打算空手套白狼。你等着收账。陶云,你可以坐近些。”   赌博……除了运气,应该也是门技术活。   笨蛋坐身后要出事的!   荣安挥挥手,招呼了好茶好吃的,全都送去了常茹菲和颜飞卿跟前……她一点都不希望那两人看见自己牌。   荣安拿着银票,便有下人会意上来换零。   那人一瞧,只五百两,惊讶和尴尬在面上一闪而过。言外之意:就这么点银子,一轮怕是挺不过去。   那下人打算将五张百两票全换成了二十两和五十两的零票方便玩赌。   荣安一脸心疼,却是制止了那下人道:“先换三百两吧。”嗯,她全是小家子气模样,随后只换了四张五十和五张二十的票。   众人早就对虞二小姐的“拮据”和“节俭”有所耳闻,此刻一见,刚刚的起哄声一下小了不少。虞家并不富裕,他们煽动了姑娘玩赌,怎么就生出了几分欺负人的感觉?……   陶云掩唇。可不是空手套白狼?   这第一把,已经赢了。   谁有脸会赢这第一把?   别忘了这可是一桌子的纨绔!   荣安明显不会玩,不懂玩,还没银子玩,这第一把就把她给赢了,那岂不是明显欺生?而且对方还是个女子,胜之不武。丢人巴拉,还众目睽睽,如此欺负人分明被人笑话,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此外,朱承熠那混子要知道他媳妇被欺负,定要在他们身上讨回去……   更何况他们是纨绔。纨绔最重要的是什么?风度!四位淑女跟前,如何展示谦谦君子之风还是很要紧的。这更事关他们名声。   此外,都看见荣安统共就五百两。这第一把就给人赢了,这不是不想让人玩?这不是要赶人走之意?还是欺负人!还是丢人!还是要被骂!不地道,不好。   而且这赌局是主家开的,虞荣安是主家请的,这第一把的面子总要给主家的!毕竟所有人都还在主家的船上待着呢!谁会这般没有眼力见?……   至于那兴宁伯,为了给她四人留个好印象,这一局也定会是来好好做人的。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荣安这一局,铁定是赢!   就看她赢多少了……   第一轮第一局开始。   荣安一脸懵懂,先跟着扔了五十两底出去,随意摇了摇门前盅。   那盅是特制的,摇动时不但很有分量,连声音都没有一点,所以很难有听音辨数来作弊的可能。   寇世子是庄家先说话。   按着惯例,庄家第一把通常要先闷押,所以他没开盅,直接扔出了二十两。   荣安坐寇世子下手,也是二十两扔了出去。   寇世子赶紧喊停,善意提醒到:“虞小姐,可以先看看点数合不合适再下注的。闷押的风险很大。”   对面那个讨人嫌的兴宁伯再次开始假卖人情:“是,虞小姐押注时还是慎重些。您不如先看看点数,若数字大再跟。您第一次玩,刚刚您的闷押可以不算,您不如先收回,开盅看看?”   “那多不好。”荣安摇头:“既然坐下了,还是要守规矩的。出手不悔。不要紧,继续吧。”   剩下四人见状,自然一个个全都跟着闷了二十两。没理由一个小女子都敢闷,他们一个个提前看牌吧?这么玩不起,要叫人笑话的……   转眼,桌上已是一小沓银票。   三百两的底,加一百二的头圈,已有四百二了。   寇世子也是这样的心态,这第一次看牌的机会,总要让给女子的,到他这第二圈时,他再次扔了二十两。   这一次,荣安依旧没有开盅,又是扔了二十两出去。   “虞小姐不看?”桌上众人齐齐发问:咱们不好意思先看,咱们还不好意思赢,您若不看,您闷押越多,咱们也只能跟着赔更多。这可怎么好?   “大家都不看,我怎么好意思看?”荣安继续一脸懵懂。   “哈哈哈!虞小姐赌品真是不错。”坐荣安下手的赵公子笑赞着,又跟了一把。   于是,几人也都跟闷下去。   这一圈下来,桌面银票已到五百四了。若是往常,已有人退出去了。可众人确实抱了让荣安赢第一把的念头,四美当前,谁也不愿做第一个出不起,急着开盅之人。   又到了寇世子。   荣安一直盖着银票的手已到了盅边,明显就是要准备开盅了。   原本还在犹豫是否要第一个开盅的寇世子见荣安这个小动作,再次扔了一张银票出去。反正才二十两,小意思!   他也不愿丢人。   哪知,荣安并未立即开盅。   “呀,又到我了。陶云,你说我该不该看?”她反而问向了陶云。   “大伙儿都不看,你便也别看了!第一个看,怪丢人的!好像玩不起似的。”   嘿嘿!要不荣安怎么选了陶云坐过来?   卖艺还得要托呢!   有个人打配合,自然比单打独斗要强!   陶云直接给盖了章:第一个看,是丢人,玩不起!如此,谁都得掂量下了。   荣安又扔出了二十两。   有了陶云那句话,几个纨绔纷纷跟上,更是没人开盅看数,也没人退出。   而桌面数额已到六百六。   荣安身后颜飞卿和常茹菲已经傻眼了。   两人不敢说话,手心直冒汗。这赌博,果然不是一般人玩的,果然很刺激。   这一圈下来,又到了荣安跟前。   荣安始终保持了一脸天真。   “大家都不开不看?那我也不开不看。”她又推出了二十两。不开才好,最好再来几轮。   其他几人相互对视,总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既然如此,便由在下来打破僵局了。”下手赵公子在寇世子的示意下,伸手开盅悄悄看了起来。反正已经闷过三圈,先开盅也不太难看了。   有他这一开,剩下众人也都各自开盅暗暗看起了手中点数。   “不要了。”赵公子遗憾摇头。   他下家纨绔也是同样推了盅。   对面兴宁伯摇头推盅的同时,还不忘恭维:直言荣安手气好,一定能够旗开得胜。   虞荣安淡淡一笑。   她也伸手开盅看数。   可,她能说什么呢?   这真是……算是个什么牌哟!   荣安轻声一叹后抬头:“兴宁伯可说错了。我这点数,可不是一般的差。”她好讨厌他。他的恭维和马屁都不想听。   而她说这话的当口,上家寇乐和上上家一听她牌不好,快速就推了盅表示了放弃。   如陶云所料,几位公子都很风度,这轮头把,全都谦让了。   寇世子宣布:“我们都放弃了。虞二小姐赢了。”   “怎么可能?”荣安睁大了眼不可置信。   “真的。我的点数太差,都不好意思给各位瞧了。”寇世子笑。   “没说错吧?虞二小姐面相不俗,鸿运当头。这第一把旗开得胜。恭喜。”兴宁伯一颔首。   有侍女开始整理桌面银票,总数六百八,除去荣安放进去的一百三,一共净挣了五百五十两。   趁着侍女在收拾,对面兴宁伯又来搭话。   “虞二小姐不如给咱们瞧瞧您是拿了多少点?”   “一定要公开自己点数吗?”荣安问向寇乐。   “自然不。刚刚这把是咱们主动放弃,除非有人与您拼大小,花了银子开您点数,否则您可以不用公开。”   荣安哦了一声,一脸天真笑面兴宁伯:“您可听到了,想看我点数,那就下一把,可以花银子来开我哦!”不花银子,还是别看她的牌了。怕会气死他们,吓得他们不敢再玩再投银子。   当然,她可以开一半给他们瞧瞧。   “我牌真不行。点数太小了。”荣安手快速开了两盅,露出的全都是一。“我就一一二,总数才四点。真没想到,这也能赢。”   当然能赢。   荣安撒谎了。   她开盅的时候,自己都吓一跳。   不是一一二,而是一一一。   可怕的三个一。最小的数,却是大杀四方通吃各路的点数。   可惜了这一把。没人愿意开她。   她自然不会傻乎乎暴露自己的好运气,还不如继续保持她可怜巴巴的气质。   这帮傻子自以为她能赢是因为他们的手下留情,却不知晓,若无他们“留情”,她至少还能多赢几百两。   星云啊!真的厉害!   前几日去白云寺上香,星云又在说她香火旺,再次提到了她的气运。说那紫气似乎相较前一阵又旺了不少。   当时荣安想到六月去白云寺那天,也是被说气运好,于是她和老王便去了赌坊,之后轻松就小赚了一把……   星云让荣安想个两千两的来路说头,加上荣安也想着要筹钱,当时她很自然那思维便跑到了“赌”字上边。   赌?   是个好办法。   这不,她来了。   而她的主要目标,正坐在她的对面。   另外,即便她不能靠着赌赢,她也要借这场赌局为常茹菲做点什么。   牵根红线,或是收拾渣男。   三者相加,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 第421章 谁欺负了谁   有了五百五十两的赚头,荣安手上已有千两。   底气有了,玩起来便能随意些了。   第二局开始。   这次轮到上把赢了的荣安做庄,一轮闷押后,又到荣安说话。   “再闷一把。”荣安又推了二十两出去。   众人暗自纳闷她的胆量,略觉她贪心了。分明上把就是最小的点数,难不成还指望侥幸事一直发生?指望他们每把都让着她?   寇世子好心叮嘱:“手气好的话,才适合多闷几轮。”你手气不好就得及时止损。   荣安叹了一声,看向了对面尹江:“我之所以不开盅,这不是因为上一把兴宁伯说想要看我点数,说要花钱开我吗?我怕伯爷又没机会,所以才坚持着……”   荣安微微笑:“说话要算话。不管牌好不好,总不能言而无信。”所以,对面的这位伯爷,不管您牌好不好,都得挺到最后,等你来开哦!   兴宁伯一愣。可他已经开了自己盅看了三枚骰子。   这把他手气不好,手上点数不大,两个三,一个二,桌面尚无人退出,这一把他若坚持强上到最后去开虞荣安,那得大输一笔银子,那他岂不是冤大头?   可他若退,那刚刚虞荣安口中“说话不算话,言而无信”之人便是他了,当着这么多人,着实丢人啊!   虽荣安送了个两难境遇来,可对兴宁伯来说似乎并没造成任何困扰。   他一脸惊讶,迅速做出了回应。   “是我手快了,竟然看了点数。如此对虞二小姐不公平。这样吧!”尹江手已快速推盅放弃,“既是我的错,那公平起见,我愿意主动放弃这一轮。等下一把,你我二人好好比一把。”   荣安冷笑。主动放弃?果然不要脸。他若说话做事统一些,勇于承担些,那她还敬他是条汉子。可惜,又是一个睁眼说瞎话只看利益的伪君子。   她回头看了常茹菲一眼,果然,那丫头也是冲那尹江正冷眼。   荣安笑容深了几分:“伯爷这可不是手快,是记性不好吧?这才多长一会儿,就忘了要开我了?也是,毕竟是四个孩子的爹了……”年纪大,脑子不好很正常。   荣安的笑太刺眼,尹江眼中尴尬闪过,面上则依旧平稳:“虞二小姐这是怨上我了?那这样,虞二小姐刚押的银票算在我这儿。”   “别!我是那种差几十两银子的人?还是那种输不起的人?”荣安一挥手:“来人,酒水单拿来!我请客!这桌一人一壶好酒,再给兴宁伯配一碟核桃。伯爷,您的银票还是自己留着多买核桃,那玩意儿补脑。”   不少人笑出了声,但桌面上气氛却很尴尬。   当然,最尴尬憋屈的还是那被其他五人集体翻白眼的兴宁伯。   他也没做什么吧?怎么就要这般对他?   那虞荣安的敌意他感受到了。他有些奇怪,他与这虞二并未有交集,虞博鸿是皇上跟前红人,他虽是伯爷,却是虚爵,虞家是他攀不上的,更是他从不曾得罪过的。几个女子上船后他也是客客气气,哪里错了?   那虞荣安是怎么回事?不明白。   这种时候,他不能跟个小女子辨口舌争长短,只得硬生生扛下“输不起”、“老”、“脑子不好”的骂名。   更气人的,是众目睽睽下,他哪能承虞荣安的惠?酒水上来,迫于压力,他只得将账拦在了自己名下。   这还不止,此刻一肚子怨气的他还得主动倒了杯酒,起身向虞荣安道抱歉,求消气,表示先干为敬。   可这时,却是一个小厮上来,一副劝他别喝的模样。   他更加烦躁,一把将人推开了去。   荣安看在眼里,更是有所猜测。   前世的记忆里,这人原配便是被他酒后打死。荣安怀疑他酒后有暴力相向行为。今日饮酒人不少,可他一直滴酒未沾。这会儿刚一举杯下人便来阻,自己猜想怕更错不了了。   对方既然客气请酒,荣安表现也很“大度”,接收了尹江道歉喝了一杯,示意了未完的赌局。   桌面氛围这般糟糕,谁都瞧出荣安的不悦,寇世子一个眼色下去,桌上几人再次给了她这个新手一个面子,各自推了盅,主动放弃这一局。   风度,风度重要。   不能和兴宁伯一样!   面对姑娘,不但不能欺负,更得让着些才是!   ……   谁曾想,此刻的兴宁伯已暗下一口老血在喷了。   那虞荣安是个什么鬼?下人来他耳边相告他才知道,对方点的是五十两一壶最好的酒,还每人一壶?   她这一张口,就是三百两没了!   免费的喝起来不开心吗?特么的!兴宁伯觉得自己上当了。   想他为了这把不输得太多,连面子里子都豁出去了,谁想到头来还折了这么多银子?还有,那些玩意儿喝了自己请的酒,怎么还一个个同仇敌忾的模样?   兴宁伯越想越恨越委屈憋屈,忍不住手又伸向了酒杯……   所以这第二把,还是荣安赢了。   赢得不多,只一个底钱。   荣安开盅瞧了自己点数,一个六两个四,依旧很大,足以横扫桌上众人。   第三把,荣安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兴宁伯的身上。   那家伙虽然面上没有一点表情,但在连开了前两盅后,第三盅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小心翼翼看了点数。   随后,他加了五十两,抬眼看向荣安,露出一笑。   到荣安这儿,荣安却是推了盅。   她不玩了!   她又不傻。   对面那货点数很可能不小,若不是前两盅的数字给了他赢的希望,他不会对第三盅那么看重。   而荣安手里只有一个六两个三,虽然大小尚可,但还不足以走过几轮。   果然,荣安一推盅,对面尹江笑容一僵。   “虞二小姐怎么不给在下开盅之机?”   “上把给您机会,您不开。这把您出了大点数,就想开我?您可不能看我第一次玩就欺负我!”荣安声音不小,再次引了隔壁桌众人都看了来。   当然,更多的目光是看向了兴宁伯。这人怎么一而再欺负人?   看小姑娘不懂就赚人银子?   尹江的面色更难看了。   “虞二小姐这话言重。何来欺负……”   “是不是欺负等您点数出来,咱们就一目了然。我猜您手里的,定是我斗不过的大点数。”有本事的,这把你别赢!   荣安撑头。她就是在瞎掺和了。就随口乱说了。能咋的?如果说错,也就是认个错的事!反正她是小女子,在场都是大爷,没人会与自己多计较。   如此,起哄之人真多了不少。   而同桌另外几人见荣安笃定,纷纷推了盅表示放弃这把。   寇世子也有不爽,笑着扔出了五十两,直言要开兴宁伯的点数。   那兴宁伯双颊微微涨红。   点数一开。   众人啧啧。   有点过分了。两个六,一个四。   这么大的点数!   果然被虞二小姐猜中了。   虞二推盅才是正确选择。   可这不要脸的兴宁伯竟好意思埋怨人不给他开?   呵呵,人品!   荣安挑挑眉。   心里很舒坦。   自己这把虽亏了七十两,可因着自己捣乱,除了开兴宁伯点数的寇世子,一个跟着加注之人都无。   看那兴宁伯一张臭脸终于掩饰不住了,手握这么好的点数,却压根没挣几两银子,真是可怜。   荣安倒不在意众人对他怎么想。   主要是常茹菲。   荣安就是要让常茹菲看清这个人。让常家也远离了这个渣子。   他这人品暴露不少了,常家应该看不上他了。   荣安故意冲对面摆了个飞扬的脸,让尹江忍不住又吞了杯酒。   ……   接下来的四局,荣安全都没跟,差不多是每局都是只花了五十两银子的底钱。   她的运气真不错。她再次确认。   这四把里,有两把是桌面的最高数。   其中一把还是六六五。   寇世子见她都不敢闷,也不露点数,忍不住关心:“手气不行?”   “确实不怎么样。不过,我有预感,下一把应该能赢。”   她不想暴露手气,只想盯住了兴宁伯狠狠玩一把。   而刚刚四把,兴宁伯可比荣安输得多多了。不知是因为好牌没赢钱被荣安搞衰了,还是因为桌上几人对他紧盯的围追堵截,又或是太多人在关注他而让他慌了神……   所以,兴宁伯此刻看向荣安的眼神已是带了掩饰不住的厌恨。   第八把。   荣安先是闷了两轮,并轻松与陶云说着话。   期间,桌上有两人看了牌退出了。   荣安一直暗盯着兴宁伯,这次他看了牌后,又跟了一把。   只可惜,没找到多少他的小表情。   又到荣安。   荣安再次扔了二十两上去。   闷的话只要二十一次,可看了再押要五十,说起来,在手气旺的时候,闷押相对更划算。   呵,她闷五次只要百两,可对方,却得花二百五!   果然,对面兴宁伯底气不错,跟着她上了一把又一把,令得荣安也心虚起来。   身后颜飞卿两人看得心惊肉跳,直让荣安罢手。   荣安扭头就笑。   “这把我感觉不错,应该能赢。”说是这么说,但到底没有看点数,实际心里还是在打鼓。   陶云也点头:“不错!你们有什么可着急的?你们忘了,最近的荣安喜事连连,做什么都很旺。这把一定能赢!”   她压低声音:“输人不输阵。气势这玩意儿很奇妙。咱们底气一定不能输。又不是输不起,怕什么!”   这对话出来时,桌上又两人推盅放弃了。谁都看出兴宁伯这把点数不错,也都看出虞荣安与他是对上了。这个时候,若没有特别大的数字,完全没必要掺和进去。   所以此刻,桌上便只剩了荣安和尹江。   荣安又是笑问左手寇世子:“我可以直接闷五十两的吧?”   “可以。虞小姐若闷五十,那兴宁伯便得出百两。”   “那五十!”荣安扔出了张银票。   兴宁伯一声冷笑,毫不犹豫从跟前抽了张百两票出去。他暗道虞荣安的三盅还没看,赢他的可能太小了。而且她这个蠢货,从上桌到这会儿,压根连一把好牌都没开出来过,竟然还有这胆!呵呵,她要送银子来,他怎能不收?   这边尹江手还没拿回来,对面荣安的又一张五十两银票再次投下。   这一把,她就耗上了!   这轮就剩最后三把,正是她挣钱时,她是一把都不会再让了。   也是荣安太挑事,手笔太大,一下引得附近不少家伙都聚了来。   荣安刚要挑衅,不过……   她暗暗一嘶。   她坐的位置是她自己选的,正对二楼去的楼梯。   刚刚,明显有个身影在二楼转角那里晃过……正是除了尹江之外,另一位她今日关注之人呢!朱永泽!   上船之前,她就拿到了今日上画舫的所有宾客名单,朱永泽的衣着打扮她也尽在掌握。   所以,她很笃定她不会看错。   这家伙,到底是被惊动了。   也不知是终于忍不下去出来瞧呢,还是已经在哪个角落忍着看了一会儿了。   呵呵!   那么,她的策略看来还是要改了。   荣安改了主意,她转身向常茹菲道:“别急!这把赢了,欠你的五百两便都能还你了。”   常茹菲张张口,也不敢随便接话。这是何意啊?她何时催她还钱了不成?   那边兴宁伯则冲常茹菲一抱拳,又向荣安道:“看在常大小姐面上,我便提醒下,我这把点数不小,虞二小姐还是慎重些,以免一把输太多,将常小姐的本金也都赔了进去。”他的笑有些虚伪:“虞二小姐还是看看点数再说话吧。”   荣安愣了一息,“小心翼翼”看了点数。   五五六。   还不错。   荣安扔了张百两票出去。   对面,兴宁伯也不畏缩,再次一加。   荣安:“您还不开?”   尹江:“说了,我这点数不一般,建议虞小姐到此为止。”   “那行,我开你吧。”荣安又扔出一张银票。她打算输了。这把必须输,让偷看的那位瞧好了。看看她们有多可怜,常茹菲输的多惨,对方多欺负人。   尹江不开最好。那她来开。不管尹江的数字是多少,她都认输便是。   然而,下一瞬,她无语了。   对面尹江,竟然也是五五六。   和她一模一样。   荣安知道规则,出现一样的数字时,谁先开算谁输。   所以自己,输了!   输得好!   真天助我啊!   找茬机会来了!   …… 第422章 全都是我的   荣安很爽快地将自己面前的三盅打开。   众人齐抽气。   尹江显然也没想到两人会一模一样的数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荣安突然冷笑:“我到底还是不会玩啊!竟然会相信伯爷,听信了伯爷的鬼话主动开您。是了。都说赌场如战场,哪来的什么好心人呢!是我年纪小,阅历浅,活该被骗。”   气氛瞬间尴尬。这话中嚼头就多了。   毕竟此刻桌面上的银两总数已过千两,这一把,所得不小。若两人输赢悬殊便罢了,偏就是一模一样的数字。   想到刚刚兴宁伯费了那好半天口舌让虞二开盅,此刻可不是怎么嚼都不对劲?可不是故意欺负人?颇有些大灰狼引诱小白兔自己出窝好一口吞的意思!   “我可没骗你,我只是就自己点数给出了建议。虞小姐自己不够坚定,可不能诬蔑我。”   “噗!”荣安笑。“伯爷真敢说。刚刚谁说自己的点数不一般?什么叫不一般?这话,我还以为您是豹子数呢!不过我这人一向大度,伯爷赢了就赢了,谁叫我自己耳根子软呢?恭喜伯爷了!”   荣安扭过头看着常茹菲:“你的银子暂时还不上。但吃一堑长一智,你也看到了,人心险恶,定要记在心上,可别叫人骗了。”   那边兴宁伯差点要被憋死。   他家虽没落,却也是个贵族,想他长这么大,何时有人这样说过自己,又何时经历过这般口舌之争?   他分明赢了,可为何所有人都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他?别说他没做错任何,就算他真是骗了虞荣安又如何?这是赌桌!父子都不认的!   还有,这些人听不出虞荣安是在败坏他名声的同时顺便挑拨他和常茹菲的关系吗?   “虞二小姐慎言。区区一把牌罢了,我亦不知你我二人点数会一致。这样,念在虞小姐初玩,这笔虞小姐所投我全都归还便是。”尹江激动地都站起了身。   “不用了!玩都玩了,还玩不起吗?区区几百两,不算什么!遵守规则更重要,若不然对寇爷他们不公平。”荣安才不给这家伙任何做好人的机会。这话一出,同桌等人全都应是。   “不过伯爷,我再说一句。我确实不高兴,但我气愤的点难道是因为那几个银子?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常小姐?我们两家虽不富裕,却不是您可以随意凌辱的!您太过分了!”   尹江叹为观止。   他算是看出来了,那虞荣安就是来找茬,来破坏他和常茹菲好事的!这才从第一把开始,想尽了办法给他扣上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帽子。   荣安的注意力可不在兴宁伯身上。   她一直在盯着二楼拐角。   她和常茹菲被人“欺负”也只为了给那人一个表现机会。哼哼,即便不看男女之情,就凭那点尚可的交情,他躲在一边看热闹也说不过去吧?   朱永泽到底现身了。   荣安感应到身后人一动,知常茹菲那丫头躲到自己身后了。   怂货!   这是不打自招的心虚啊!   荣安哪能让常茹菲得逞,直接起身离座,上去与朱永泽打了个招呼。   这下,所有人的关注点才到了朱永泽身上。   朱永泽冲荣安四人微一颔首后,便将视线定在了尹江身上。那眼神不善,有些挑衅。   立马有人嗅出了一点玄机。   兴宁伯刚几次与常小姐示好,而常小姐前一阵围场行与这庆南王世子有些传言……   难怪这空气里有些酸,还有些火药味。   所以这是……二男一女的……争夺战?有好戏瞧!   否则,庆南王世子虎视眈眈盯着兴宁伯做什么,分明是要帮出头抱不平啊!   兴宁伯也是直蹙眉。怎么今日朱永泽也来了吗?自己到得晚,后来一直在一楼玩牌,倒是半点不知。   此刻这朱永泽几个意思?   兴宁伯听闻了朱永泽前阵救了常茹菲之事,后来知道两人告吹他才托了人去常家说亲的。此刻这算什么?他们之间不算敌对吧?他虽不明,但还是将气势全都开了出来。不论如何,气势不能输。   两人对峙了几息……   多少人等着看好戏,满室也静了下来。   “还有位子吗?”朱永泽静静开口。“我手痒,也想玩两把。”   荣安笑。总算没叫自己失望。   不错不错。这小子今日一点没有轻佻气,倒是气场强大,让人惊喜。面对年长自己有十岁的兴宁伯也没败下阵来,真叫人欣慰。总算不辜负自己上一把损失的那好几百两。   哦,对了,也不知这朱永泽赌运如何?   应该不会太差吧?   他们桌上早有人不想玩了,一听朱永泽要下场,立马找了理由让了位子出来。   寇世子搭台,就他们四人玩。   还没开始,兴宁伯便感觉出了吃亏。   这是……三打一?   特么的!要脸吗?   但他很快便说服了自己。   怕什么!   今日可赢不少了。   尤其上一把,净赚就好几百两。   兴宁伯也坐下了。   众人一瞧这势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乖乖,乐子来了。   整个大厅之人几乎全都聚了来。其他几张赌桌的家伙也都住了手。   瓜子茶水板凳看好戏!   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临时坐庄摆台,来押几人输赢。   荣安听了一耳朵,嗯,似乎,大部分人都押了朱永泽赢。   荣安心下安定多了。在场大部分家伙都是赌局常客,他们既然押了朱永泽,想来那家伙水平至少不会太臭。   嗯?什么?陶云告诉她,差不多六成人押了朱永泽,三成押了兴宁伯,那么是不是说,押了自己和寇世子赢的,只有一成?   寇世子是来搭台的,那就罢了。可惜了自己!   “谁押了我?”晚点她要感谢下。   “我和飞卿凑了一百两。”陶云磕着瓜子。   “……”   “除了我们,暂时没人押你。”   荣安哼哼。自己虽没亏银子,但在众人眼里,全靠前两把大伙儿手下留情。而八把牌下来,也就刚刚那把能看,结果还因为先开牌而输了,实在太晦气。也是,谁会押自己?   荣安数了二百两银票出来:“帮我去押我!”气势不能输。“记得保密!”嗯,她也得赚点外快。   第九把开始。   这次进程很快。   前三圈,谁都没看。   第四圈,寇世子开盅后退出。   其他三人继续闷。   到了第六圈,三人依旧只投银票不看点数。   而闷押的数额也从二十提高到了五十两一次。   到第十圈,还是如此,荣安坐不住了。   倒不是她怂,也不是这静默的氛围太憋人,而是这么五十五十往外掏,她银票很快将见底了。   “你俩够了。要到天荒地老吗?你们该不是看我最穷就故意想逼我退出吧?”荣安没法子,只得主动先喊停。“你俩还是控制下,单把数额若是太高这事传了出去,你们可小心被查,小心被骂,小心倒霉!”荣安一本正经吓唬两人。   尹江:“虞小姐可以先开盅看点。”   荣安:“我不。我看了若点数高岂不得上百两一次?”太亏。   朱永泽:“要不然,虞二小姐先退出?大不了你投的银子我们退还。”   “我同意。”尹江也只想和朱永泽分个胜负!   事关男人的尊严。   不需要女人掺和!   “凭什么!”荣安哈了一声。真不把自己当棵葱?   寇世子开口圆场:“不如这样,三人一起闷开,谁的点数高谁赢。”   朱永泽与尹江对视了一眼,随后应下了。   桌面已过千两,确实不能玩太大。   他们一个是塞王世子易遭非议,一个是没落贵族经不起大浪,还是得收敛着。   这是第九把,便让那虞荣安占个便宜吧。   “反正还有一把!”   “行!”虞荣安银票见底,下把自然没资格参与,他二人便一把定胜负。   荣安看懂了这两人之意,不由嗤了声。又不把自己放眼里了怎么回事?   “开吧!”   荣安发现那两人压根没看她,都在他们各自和对方骰子之间来回看着。   她索性也不着急了。   朱永泽:三五二。   尹江:三四三。   两人大眼瞪小眼。   其实不止那两人,围观的大部分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那两人点数。   谁能想到,又打平了。   已有人开始发出了感叹。   荣安:“对不住,这里还有一个人。”又被忽视了。   开盅!   荣安快速连开三下。   “一四六。我赢了!”荣安喊了一声,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来。   那两人十点,她十一。   就多了一点,刚刚好,老天诚不负我!   去掉她甩进去的银票,这一局,她差不多赢了近千两。   “对不住!你们想将我踢出局的主意是落空了,下一局还有我。”荣安冲朱永泽摇摇头。水平不过如此嘛!雷声大雨点小,不中用,不中用!   果然,战斗还是要靠自己,花架子还是摆一边去吧!   高兴啊!   又一笔收入到账。   就连颜飞卿和陶云也兴奋了起来。   她们因为买了荣安赢,所以挣钱了。她们是唯一买了荣安的,保守估计,至少可翻五倍。   那边朱永泽与与尹江鼻息重了重。   趁下人收拾桌面,虞荣安意味深长道:“这一局告诉我们,有些事啊,最好还是别以为手到擒来,尽在把握了,就一味的冒进,没用的,你还得多看看对手,否则哪天煮熟的鸭子飞了都不自知,那才是得不偿失。”   荣安回头看了常茹菲一眼,“是吧?”   “是,是!”常茹菲只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看见荣安狠狠盯了盯朱永泽。   那边朱永泽苦笑着。他就觉得虞荣安说的是自己和常茹菲,果然……   第十轮开始。   和上一把又不一样了。   一上来,闷押便跳到了五十。   荣安连跟了五轮。   朱永泽挑眉:“虞二小姐还不开盅看?”说好的抠门呢?   “我有银子玩了,为何要看?你们看吧!”她一点都不急。她正在可惜和懊恼呢!若不是为了保持她穷困形象,她今日绝对是要带个沉甸甸的荷包出门的。刚刚那一把她就能掏空了他们,也不至于成为第一个喊停的。可惜了!   若凭刚刚那多出的一点,直接叫俩嘚瑟货输个底朝天,多畅快!朱永泽,哼,他也该吃点教训。谁叫他做事这么不利落,差点要害了茹菲。   荣安抱着银票稳如泰山,又扔出了一张五十票子。   又是三轮。   她依旧淡定不动。   这次,扛不住的成了兴宁伯。   他看了。   荣安注意到他眼睛一亮。   随后,他上了一百两。   朱永泽也开了门前盅。   他眉头一动后,也跟了一百两。   在两人期盼她也开盅的目光里,荣安撑头,嘿嘿笑着扔出了五十。   她偏不看!   一拖二,谁怕谁!   她只要出五十,台面就能多出二百。反正她不亏。   赌运道,她一点都不怕!   荣安看了窗外,依旧雷云滚滚。呵呵,老天既然说她是凤格凤命,总要给个证明才是!   又是两圈后,荣安的五十面值银票已没了。   她直接扔了百两的出去,也不找回五十,而是告知两人,她先押两轮,他二人继续。   朱永泽两人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冤大头的感觉。   到了这会儿,只要她不开不看,他二人便只剩了要么继续跟,要么退场两种选择。可两种,都有些傻怎么回事?   荣安勾勾唇,看这两人在一次次押出后,反而底气渐渐不足啊!那是否说明,他们的点数,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强硬到底?那就行!她总觉得自己希望越来越大了。   一圈就是二百五十两,一圈又一圈,桌面迅速积聚了厚厚一沓银票。   朱永泽和兴宁伯的银票渐渐见底。   两人撑不下去了。   刚刚这两把,兴宁伯连同早先在别的桌上赢的银子也砸了进去。   寇世子轻声来劝荣安:“差不多了。”   荣安这才开盅看了起来,对面两人终于舒了口气。到了这种时候,他们自然不可能退出。若虞荣安依旧不开,他们就得借银子来玩了。   可他们舒出去的一口气还没完,便滞住了。   猖狂如斯!   那虞荣安手还没从盅上放下,也没让他二人开盅看点,竟然已招呼了下人。   “将桌面银票全都收来。”她勾着唇。“都是我的!”   两人刚要开口,便见她素手连推,已当着众人开始掀盅。   第一盅,六。   第二盅,还是六。   第三盅……   还是六!   横扫千军的最大围骰数。   一瞬的静谧后,人群炸开。   至此,不管他二人手上拿了多大的数,在三个六跟前都成了毫无用处的渣渣。   …… 第423章 钱袋捂不严   乖乖!   那一桌子的银票啊!   荣安笑弯了眼,一张张亲手点了起来。   她还气死人不偿命地开始了说教:   “这一局呢,告诉咱们,人还是要低调点,谨慎点,张牙舞爪有什么用?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   她又是冲向朱永泽:“当把握时不把握,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你悔的!人和事都一样。别等失去了才后悔!”   荣安再次意有所指,可兴宁伯听在耳里,只以为她是说的自己,直气得嘴角抽搐。他这一把,是五五六。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可……   何止竹篮打水,他今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媳妇没戏了,银子被坑了,名声也丢了,还被人几次明着暗着嘲讽,连面子都没了,谁有他输得惨!   还有那些押了他赢的家伙,这会儿都幽怨看他,似埋怨他输给了个女子,难道他想吗?   兴宁伯满腔都是郁恨,却无处发泄,哼声起身就走……   荣安暗刺完朱永泽,刚要跟常茹菲说两句,才发现她人不见了。   颜飞卿正扶额:“她说喝多了茶水要去更衣。我没拉到人,她跑起来贼快,一个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怂货!”荣安啧声。她是要躲开朱永泽吧?   有什么可躲的?   笨蛋!直接面对面说清楚不好吗?   荣安瞥眼颜飞卿和陶云,噗,难怪两人看不住常茹菲,正在点赢到的赌金呢!   另一边开的局中,除了她几个,就没有人买荣安赢,这会儿一结金,几乎赚翻。   八倍。   陶云和颜飞卿凑了百两,拿回了八百两。   两人喜笑颜开。   “不是说不赌吗?这会儿如何?是否要谢我?”荣安搭了两人肩。   “这银子来得容易太烫手,所以我二人打算跟着你一道做善事。捐五百出去,剩下的以后请你吃饭。”   “行吧。待会儿就带你们去白云寺。”   “你赢了多少?”   “去掉本金,两千多两。”   两人闻言直咋舌。难怪那么多人会沉醉在赌中没法自拔,这半个时辰的跌宕,可比一个中户人家几十年的进出了。   另外,荣安还拿二百两去另押了自己,那笔银子的赚头已经分来,也是一赔八,足足一千六百两。   荣安啧啧。要说起来,她赌了那么半天,忙了那么长时间才挣了两千多,这笔银子来得倒是轻松还快。   她笑得欢畅。这是她送给自己的嫁妆。婚后,怕就不容易出来瞎胡闹了,这一千六便算是个结束礼吧。   她拿出了一千两给陶云。   “这千两你帮我给茹菲吧。她借我五百,我还她双倍。”荣安笑。她说了,要带大家赚银子,可不能言而无信。“除了那一千六,我今日赢的所剩差不多两千两。我打算全捐了。”   颜飞卿两人几乎同时冲荣安竖起了大拇指。这么大笔银子,眼都不眨一下,已经很好了。   “不过,这千两你怎不自己给茹菲?”   “我……得去楼上瞧瞧。”荣安笑。她刚刚看见那气呼呼的尹江往楼上去了。也是,一楼那氛围能把他气死。这又是在湖中心的画舫,不能随时离开。   更不提此刻外边风大雨急,他想走也走不了。   所以,他无处可去,定是找个地方心酸去了。   荣安赶紧提步上楼。   才刚拐过楼梯,便瞧见了一张好久没见的脸。   那家伙正冲她眨眼笑得灿烂。   随后,她跟着那人进了一间屋子。   “大叔,好久没见。”   眼前的,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   “想大叔了?”   “嗯。想你了。”荣安吃吃笑着,上去抓了抓那早先就一直想抓的胡。   这人可不正是朱承熠?   他此刻的模样,正是两人初见时的大叔打扮。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这么痴迷我的大叔造型吗?我可以常常扮给你看。”   见荣安眼都不眨盯着自己,朱承熠自觉好笑。此刻的他黑黑壮壮,换上布衣就是船夫模样。   “我就是在想,你再过了二十年,大概便是这个样子。似乎也还不差。”   “想那么远了?”他撑身而来。“要不要提前尝尝二十年后的我什么滋味?”   荣安直接拍开了他脸。   不用尝,肯定扎人。   “不是让你别来?你伤好了吗?这大风大雨的,你就不能悠着点?”   朱承熠却是抱胸接连啧啧。   “小样。你不想我来,真是因为关心我?”若不是知道她的计划,他差点就信了。   他要是来了,谁还会和她赌?又哪有人敢“欺负”她?她还怎么挣银子?“你在这儿搞事情,我是不得不来。”万一她搞砸了,总得有人帮她兜着。   毕竟也不是头一回了。   “我说,你管的闲事够多了,这次事完了后,你能不能多费点心在我或是我们的婚事上?”   “谁说我没费心!”她最近连武都不练了,每日还绣花呢。“你放心。今日之后,我暂时不打算出门了。”   “一言为定。”   “还是你聪明,我倒是没想到让你乔装一二。”荣安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他。“不过,长宁呢?”   “没来。”   “……”恐吓都没用?她这么没面子的吗?   “你放心,以后我想法子让你出气。”朱承熠勾唇笑。   长宁臭丫头,最近正在与他置气。说什么他重色轻妹,后园子的喜好全按着媳妇的心意来,都没问过她的意思,就把她最爱的小花园给铲了。   废话!她一个要出嫁的姑子,他为何要按她的心意装点家园?朱承熠直接划了个边角地,说那里给她盖院子,可以随她捯饬。   长宁气得直跳脚,直言等娘来了要告他状!   朱承熠终于觉得:荣安是对的,这样的恶姑子,就该找个凶嫂嫂镇着!   “这个房间是给你留的,你随意即可。”   荣安细看一二,这是个干净精致的屋。   桌上酒菜已经布下,全是她爱吃的。   “为免一楼不自在,你待会儿把颜飞卿她们都带这里就行。”   “嗯。多谢你费心。”   荣安先给自己灌了杯茶。   “对了,今日租这画舫,加上酒水什么的要多少银子?你找寇世子,还有人情钱在里边吧?”银子她得付,人情她也得记着将来还。   今日开销不少,她却忘了这茬,刚还夸下海口说要将两千两捐出去。点子是她出的,这成本自然也得从她这儿走。   她忍不住又是捂紧口袋,一边打量画舫,猜想花费开销要不要五百两,一边思量要不就丢个人,反个悔?只捐个千两?或者自掏腰包贴银子进去?天!那一千六百两还没焐热呢!   “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不行。”   “我说真的,不用你管。”   “我也认真的。还有,那谁,寇世子,他今日应该被我坑得不浅。”寇乐帮忙组局已经感谢不尽,结果还因为她,输了好几百两。   愁死人。若寇乐那里贴个几百两,画舫花费再来个几百两,那她今日岂不是白忙乎了?   自己岂不也是竹篮打水?那自己和兴宁伯有什么区别?   她还撂下那么多狠话,脸有点疼怎么回事?   朱承熠见她愁眉苦脸样,又是好笑起来。   他瘫在了椅子里,慢慢啜着酒,看着她痛苦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道:“寇乐,他应该很乐意被你坑。”   “怎么?他有忙要请我爹或是你帮?”   “再猜。”他怎会做那样的事?   “他有受虐癖好?”   “胡说八道。”   “他爱管闲事?银子还多到用不完?”   “想多了。”   “他喜欢我?”   荣安头上又是一个爆栗。奇了怪了,最近怎么一个个都爱敲她脑袋?她也没说错啊!若不然呢?   “还喜欢你?他下月就成亲了,妻子是他自己喜欢,所以求太后牵线赐婚的,你不是管家吗?你没接到帖子吗?”这是什么脑子?不敲打都绣了。朱承熠好笑又好气。老天真的要选这样的人做皇后吗?   之前老王告诉他,虞荣安运道非比常人,今日他可是亲眼见识到了。   三个六!   认真的吗?   还是最后一把!   老天确实给了她厚运。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荣安想起来了。   “这么说吧,今日他赚了也不少。尤其最后那两把。”   “你的意思是,最后两把,起哄了众人来押我三人的庄家是寇世子?”   “就算是吧。”算是。   “难怪这么快台就摆出来了。他是抽成挣银子?”   “是。”   “难怪了。赔率我不懂,可分明这么多人押输了,可我们才赢了八倍,原来油水就被人抽去了不少。”   “最后两把,他赚的可不比你少。”朱承熠笑着眯眼啜了杯酒。“谁是船主,谁才是真的庄家。”   荣安愣了愣:“你的意思是,你才是大庄家?”   朱承熠笑着敲敲她脑袋:“要不然呢!你以为,谁会安排了最后的台子,让你挣了那一千六百两?我!都是我!”   “……”荣安见识到了。妈呀,真行。   “我媳妇要挣银子,我虽不能帮忙撒网,但至少要把鱼都赶到我媳妇船边去吧?”朱承熠哼哼:“所以,你不用操心寇乐那里了。这画舫的银子不用你出,也没有人情。你今日所得都能好好捂严实了。”   “那多谢你了哦!”荣安大松了一口气。“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把心思都放在最后两把了?”   “你一直没有明着摊过牌,可你是个嘚瑟又直接的人,遮遮掩掩,不合常理。你还是个抠门人,这闷起银票来跟甩纸片似的,我就知道你牌不错。   中间几轮你一动不动,我就猜你将目标放最后几把了。之所以不动是要放松所有人对你的警惕。当时我就让人去安排了。你前边发挥越差,反而有利你的赔率。   倒数第三把,朱永泽出现你才一脸肉疼地认输,你当我没看见?当时我更一步确认了你的盘算。原本你们几人若不投钱买你,我便打算自己买的。”   “果然,知我莫若你啊!多谢承让了。”   荣安笑着拍拍他肩。   “不过,我还赢了朱永泽差不多千两。要不要还他?”   “你想还?”   “不想。”绝不!荣安又想捂住钱袋子了,这挣点银子真不容易。   “那你还问。”   朱承熠挑挑眉。   “不用还他了。他自己要参赌的,可没人逼他。而且你放心,明面上,他可比我富裕多了。他们庆南不比我们燕安,庆南那里难得有战事,且八成以上的战事都属于蛮族小范围的滋扰。南边多山,以山为屏,他们的百姓相对安定富裕。不像燕安,鞑子动辄就会压上,一到春天就开始蠢蠢欲动,加上地广人稀,防不胜防……   所以他这个世子有钱,你安心留着银子吧。”谁知道他水平那么臭,瞎嘚瑟了一圈,正好给他长长教训。   “那太好了!”荣安心安了。“不过朱永泽怎么回事?玩赌时,他偷偷看常茹菲好几次,他分明有那个意思,为何……”   “不怪他。”朱承熠替朱永泽说起话来。“他不比我。我父王母后因为被疑,所以不敢给我婚事做主,还得将我留在京中。可他不是。他有自由。他来去自如。他不用做质。这次他入京,是来贺中秋的。若不是围场之行,他早就回去了。此刻他以参加你我大婚为由继续留京,其实已经可见他想法了。”   “他既有想法,为何没行动?”   “谁说他没行动,他围场回京那日便已快马传信回庆南了。他的婚事,不是皇上做主,他自然得问过他的父王母后。”   “可他为何突然就疏远了茹菲?”   “难道不是一种保护?万一婚事不成呢?他若坏了常茹菲名声,常茹菲如何嫁人?还是打算做他的妾?”   原来如此。   “父母之命,他没错。得到他父母的祝福,远嫁的常茹菲将来才能得到最大的保护和爱护,他用心良苦了。”千里之外,没有娘家支撑,想要过好,融入进婆家是最好的选择。   荣安瞪大了眼。   “那我呢?我将来也要远嫁?你可为我用心良苦?”   荣安又开始发愁了。今日收到消息,她准婆婆最晚还有三天就抵京了。她这样的,能得到祝福吗?前世的她万事躲在荣华背后,几乎就不曾直面过婆媳关系,今生……她有点紧张。   “我再苦也一定用心也用力。”   “啊?”没懂。   “我燕安那脉一向人丁稀薄,所以将来你跟我回燕安时,只要带上一大串的孩子,我父王母后一定待你如珠似宝。放心,我一定努力!”   “滚!”如珠似宝?是如猪才似宝吧?   …… 第424章 又出了纰漏   荣安没想到朱永泽自有打算,此刻听朱承熠这么一说,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今日的出手会否多余了?   “你若是朱永泽,会选择怎么做?”她问朱承熠。   “我若和他一样的想法,此刻便不会与你同流合污算计他了。”朱承熠伸手揉了揉她头。“你忘了,我说过,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我若是他,只要认定,就是歪的也得掰正了!所以放心吧。我觉得,你做得都挺好!”   荣安笑着搂他,真是深得她意啊!   自己这辈子眼光确实不错!   这小子,越看越顺眼了。   某人刚想拉拉手,荣安便推开了人。   “我还有事。”   “放心,都给你安排好了。有情况会有人来禀的。”   也是这时,外边有动静传来……   外边闹起来了。   准确说,是从二楼过道到一楼的甲板上!   话说,两刻多钟前,兴宁伯尹江一肚子怨怒,跑到了二楼。   可恨连老天都不帮忙,这雨下个不停,他想上岸回家都不行。   无奈,他只能找个地方解闷喝杯酒,喝多了大不了就睡一觉。   他原本打算避开人群,找间空包房待着,可刚行至走廊,便瞧见了俩早先一桌玩赌的小友招呼他,说请他喝好酒。   他本打算回绝,可一想到身上银票已空,除了画舫供的免费酒,他连好酒都喝不了了,而刚刚那五十两一壶的美酒之味似乎再次充斥舌尖。   “快来,有顶好的竹叶青。”两家伙招呼。   是他喜欢的酒!于是,尹江就这么跨进了屋中。   一开始,三人还相谈甚欢。   然而那两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句句不离刚刚的赌局和参赌人。   说来道去,所言不是虞荣安,便是朱永泽,几杯酒下肚后,那两人索性向尹江问起了常茹菲。   而尹江酒劲和郁气上来,便将说亲之事道出,结果引得那两人好一番道不平,勾得尹江胸中怒火翻腾。一个怜悯他伯府颜面,一个明骂常家欺负人。   越气恨,酒越多。   酒越多,越气恨!   又是几杯酒下肚后,尹江便多了。   那两人还在反复刺他,给他明着暗着接连胸口戳了好多刀。   于是尹江那老毛病犯了。   一生气,直接掀了酒桌。   那两人也跟着暴跳如雷。   “你特么发什么疯!”   “你找咱们兄弟撒气有什么用!”   “有本事的你去找朱永泽算账!”   “呵呵,自己被常茹菲玩了,有什么脸诉苦。有本事把人抢回来!”   “掀桌子算什么本事,没用的东西,连女人都摆不平。”   “……”   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句句,都在挑衅着尹江越绷越紧的那根弦。   尹江怒喝让他们住嘴,可两人挑衅不停,还打开了门,直接要赶他走。   也是巧合,在顶层吹风避了一会儿,觉得大概不会再碰上朱永泽的常茹菲行至二层,刚刚好被赶到门外的尹江瞧见了。   尹江爆火的那根弦瞬间断了。   酒疯一发起,他便冲常茹菲冲了出去。   那一直煽风点火的俩家伙见状不好,赶紧相拦。可酒疯正盛的兴宁伯双眼爆火,势大力沉,哪里还有半点理智。   他出手就是带风的拳头招呼。   连续挥舞的一套乱拳,打得猝不及防的那两人瞬间倒地,口角挂血。   他口中还骂骂咧咧:“常茹菲,就你还贵女?你特么与朱永泽藕断丝连,牵扯不断,竟还敢与我议亲?你算什么东西!你敢这般作践我兴宁伯府面子?就算你哥得势又如何?”   尹江几乎失控。   “呸!谁给你水性杨花的资格了。你个贱人!老子要去告御状!看看你们常家的脸皮有多厚。”他红着眼,在撂倒两人后,又堵住了下楼的一边楼梯,冲着常茹菲堵去。   常茹菲可不傻,一看这兴宁伯的武艺和力气都便远超自己,所以她一边尖叫求教,一边回头就跑。   好在有宾客上来帮着拦了尹江一把。   她成功跑向了过道另一头,那边窗开着。   她决定跳窗。   下边是甲板,没有危险,她有武艺,可以轻松落地。   常茹菲轻轻巧巧就跳下了窗。   而尹江踉踉跄跄追着,在又撂倒两人后,亦是跳窗追了去。   只闻咚的一声响,醉酒的尹江下盘不稳,跳下落地时还撞上了栏杆。可他却似不知疼,还反手抄了根鱼竿冲出去……   荣安和乔装的朱承熠闻声而出,看到了两人跳窗的一幕。   荣安头疼不已。   她的原计划不是这样的。   她原打算,先鼓动尹江在赌博时就破了酒戒。人嘛,就是那样,底线一破,什么都做得出。她的计划一直很成功,一番豪赌下,惹得尹江一肚子的怨火,再找人一挑拨,尹江必定会发疯。   可她原是计划让发酒疯的尹江去找朱永泽麻烦的。   朱永泽是庆南王世子,和朱承熠一样的立场,他要受了欺负,没面子受质疑的是朝廷。所以,只要朱永泽挨了揍吃了亏,皇上和朝廷一定会为他做主。如此,既好好教训了不够果决的朱永泽,也能让尹江狠狠栽个跟头。   若是运气好,尹江那祖上传下的破爵位也得丢了。   当然,若这个计划没有成功,她也有备用的。   只要那俩煽风点火的足够猛,总能激起尹江怒火的。   只要尹江众目睽睽无端动手,效果也一样。   只是荣安没想到,常茹菲就这么送上了门。   怎么就这么巧呢?   朱承熠哼了一声:“你的计划,哪次不得出点变数?”就知她不靠谱,所以他每回都得跟着她为她善后。   荣安本欲跟上前,却被朱承熠拦了。   “不用你。我一早就安排了人护着常茹菲。在她遇到大危机之前,暗中的护卫是不会出现的。更何况,有人比你更适合做救美的英雄。”   “也是。那我们去看看总行吧?”   “走吧。”   荣安嘿嘿一笑,走在了前边。   她突然发现,她每回作妖后,都有人在身后帮着善后,帮着补刀,帮着补窟窿的感觉真的不错。   有他在身后,没有后顾之忧,安全感十足。   他们果然天造地设的一对!   …… 第425章 按计划行事   动静太大,早就引了关注。   而一楼甲板上,本就不少人在廊下就着小酒看雨中湖景。   常茹菲从天而降,吓得多少人一大跳。   她边跑边求救,扯着嗓子喊“兴宁伯发疯了”。   跟在她后边跳下窗的尹江自然被盯上了。   这是做什么?   眼见尹江抓了鱼竿就冲常茹菲抽去,众人齐齐抽气。   打女人?   真疯了不成?   船上侍卫一拥而上来制止。   可兴宁伯已失控,当即便与侍卫们打了起来,更将一位咋呼的公子给掀入了湖中。   那边得了信赶来的朱永泽刚一露面,便叫兴宁伯给盯上了。   而眼见常茹菲竟是直接向朱永泽跑去,而朱永泽也迎向常茹菲并将人给挡在了身后,这叫兴宁伯更狂躁了起来。   他口没遮拦,从“藕断丝连”、“狼狈为奸”骂到了“女干夫阴,妇”,抽动鱼竿就扑向了害他输了银子,丢了面子,疑似被绿的朱永泽。   那边朱永泽等的就是尹江先动手。   他推开了常茹菲,看准了尹江抽来的鱼竿,用手臂去挡了一把。   啪的一下,皮开肉绽。   常茹菲一声惊呼,朱永泽则示意她安心。   如此,有了“吃亏在先”的底气,朱永泽再不用客气,主动迎了上去。   尹江嘴里不干净,朱永泽出手的第一拳,便直冲他嘴巴去了。   都有武艺,两人一开打,自是叫人眼花缭乱的招数铺开。   为了避开众人,朱永泽将尹江给拦到了大雨滂沱的甲板上。两人就这么在雨幕里打斗了起来。   常茹菲的焦虑放下,紧张的心头渐渐有喜悦蔓延。   他,还是愿意为她挺身而出的……   尹江到底喝多了酒,不比朱永泽来得灵活。   几十个来回后,渐渐便力不从心。   不但嘴上被抽打好几下,身上也挨了好几拳。   寇乐等人眼瞧差不多,赶紧让人上前拉架。   尹江的酒渐渐清醒,想着就台阶下,手上一软一分神,却是不料朱永泽竟趁着这个时候,拳脚更密地出手。尹江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叫朱永泽给踹飞了出去。   扑通一声,他给落进了湖中。   尹江吃尽了苦头,在颇冷的湖水里挣了好久,才丢人巴拉被一张渔网给拉住,被人跟网鱼一般从水里给拖出来……   一场闹剧就此收尾。   画舫已在快速掉头。   是朱永泽要求的。   事已至此,“两男为常茹菲在船上大打出手”这一传言绝对不可能掩住,若他不抢先做点什么,常茹菲的名声便彻底完了。   所以,朱永泽要带着常茹菲入宫去。   他一来请罪,二来请皇上做主。   不用多说什么,就顶着他的伤,拉上几个证人,先入为主好好告尹江一状。   证据确凿,皇上一不会放过尹江,二也只能给他和常茹菲做主。他想过了,这次将所有责任都背在自己身上,庆南那里,就回说是自己喝多了酒犯了错,当众挑事打架坏了姑娘名声……总之都是他的错就对了。   常茹菲听朱永泽对她解释接下来的言行打算,几乎就傻在了原地。   是真的吗?   她将自己掐了又掐,几乎喜极而泣……   船一靠岸,朱永泽便带着常茹菲和寇乐等人入宫面圣。   而荣安则带着陶云两人前往白云寺。   今日的种种结果,她是很满意的。   无论如何,她想要的全都达成了。   银子挣到;搅黄了常茹菲与尹江;促成了一桩婚事;顺带为常茹菲连前世的仇也一块报了。   想自己凭借一己之力,竟已挣了七千两用来开善堂,还真是了不起。   喜滋滋啊!   “荣安,是你吧?”马车里,陶云一直盯着她。   “什么是我?”   “今日的所有。”陶云虽说不上来,但从她们的船漏水开始,分明一切都是在按着某一路线行进。   “秘密。”她才不说。   “我替茹菲谢谢你。”   “好说,好说。”荣安笑:“我就是看那个兴宁伯不顺眼,所以才帮着推动了她和朱永泽。她跟了朱永泽后,皇上为了不叫人非议她配不上,一定会抬举她家。她哥应该很快就能再往上升了。多好!说不定她爹也能……”   “荣安!”陶云却突然打断了她。“我……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得问你,我是不是也该谢你?”   “你?谢我什么?”荣安懵,自己好像没做什么。   “七夕那日……我拿到的那张字条,朱永昊约我去杂院的字条,和你有关吗?”   这事,陶云一直有所怀疑。   那天晚上疑点重重。很多事到今日也都没弄个水落石出。   那日不久,有一天朱永昊拦住她说话,质问为何她和陶家突然对他生恨?他那个样子,分明是真不明,真委屈。陶云只以为他在装,所以冷笑道:“七夕原本该被算计躺你身边的是我吧?”   可朱永昊一头雾水,压根不知她在说什么。陶云心下生疑,故意回:“你忘了那字条?”   “什么?什么字条?”朱永昊开始追问字条事,但陶云再未搭理他。   后来陶云细细思索,并不觉朱永昊在撒谎。   那么,果然那晚有人在暗中滋事。她没有证据,但她有直觉,她总觉得是荣安。毕竟能在贵女堆里搅事的,只可能是身边人,而有能力和擅长搞事的,怎么看都只荣安。   后来一次次,她亲眼见着荣安爱憎分明,几番出手。对恶人不遗余力,对喜欢的人全力相帮。颜飞卿全家能有今日,她功不可没,常茹菲走到今日,依旧她居首功。   谁也不知在朱永昊落网的那日,陶云有多庆幸和感恩,她感谢那个将纸条送到她跟前,让她铁了心远离朱永昊,带着家族一道与朱永昊撇得干干净净的人。   如若不然,凭着那口傲气,在荣华栽了之后,她怎么也得筹谋着做他的正妃。那么此刻从太子妃跌成二皇子妃,被禁锢一方天地,还要搭上整个家族的便成了她!   “是你吧?”今日荣安又出手,在帮常茹菲的同时,还顾及常家的收益,所以陶云更觉帮了自己的就是她!实在忍不住,她必须问清楚。   荣安讪笑。这事,自己做得不地道,当日她确实算计了陶云,却一直没敢招认。导致她面对陶云,总有那么一些心虚。   “是我。”她不想瞒了。“那张纸条本不是给你的,是朱永昊给荣华的。但被廖静拿走,最后叫我拿到了。我实在不想你落入狼窝,也不想你们家成为他的助力,所以就把字条弄到你那儿了。”   荣安表示抱歉。“对不住了。你和朱永昊的误会是我造成的,但我一点都不后悔,若一切还能重来,我依旧会那么做。”   “谢谢你。”陶云上来抱了抱荣安。“谢谢你为我们做的。”   “额……”有点汗颜。她对陶云算计时,主要是为对付朱永昊,有点歪打正着了。“好说好说,咱们谁跟谁啊!”   至此,荣安也算舒了一口气。她一直担心某日陶云知晓这事后会对她有想法,此刻说破,她轻松不少。   颜飞卿听了半天,还是不明两人说的什么,但她也上来抱了抱两人:“我也得谢荣安,我最该谢荣安了。”否则此刻的她,成了朱永霖的人被禁锢不说,全家彻底成了太子爪牙,更摘不出来了。想想都可怕。   “荣安,以后只要你有需要,你身后都有我们!”   “好朋友之间,不用客气!”吼吼,心情更舒爽了。   ……   第二日,消息传来,常茹菲的婚事定下了。   据说当朱永泽去求做主时,皇帝先是怔愣,后又大发雷霆。   兴宁伯当众滋事,伤及多人,脾性暴烈,毫无自制力,还口无遮拦,重伤和中伤皇室世子,朝臣之后,当几罪并罚。   而燕安王妃只有两天便抵京,皇帝不愿叫人想入非非,这个当口,谁知会不会有人编排是他故意以庆南世子的委屈来敲打和警告燕安,所以皇帝决定对尹江重罚。   当然,这些个只吃朝廷饷银却不干实事的勋贵,他早就想开刀了。   于是,皇帝收回了兴宁伯的世袭爵,改成了递减。换而言之,尹江已是爵位的最后一辈。他的儿子成了庶民,再无爵位,再无白拿的俸银。   此外皇帝还罚了他一年的俸。   重罚之下,也算是对那些老牌贵族的一番敲打……   至于常茹菲,此刻她名声已彻底与朱永泽给绑定,似乎也没什么可过多纠结了。   皇帝先是问过了朱永泽的意思。   朱永泽点了头。   皇帝又直接叫来了常家国公夫妇。   老头老太太惊吓又惊喜,这桩婚事,他们自然是满意的。   朱永泽当即便向老头老太太磕了三个头。   皇帝给赐了婚。这是好事,他要索性让全天下都看看他的大度。   这事刚告一段落,荣安早先预判之事发生了。   廖家那老太太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自然不甘心五千两就这么白白送出去。   这日早朝,虞博鸿被弹劾了。   说他假公济私,利用职权谋私。   五千两银票的事被牵扯出来了。   这事皇帝早就得了虞博鸿报备,所以他就只高坐着,静静看一群家伙表演。   端着“高风亮节”,“不畏强权”跑出来上蹿下跳的御史,文臣,武官果然好几个。皇帝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一溜名字。只可惜,显然对方也谨慎,所以跑出来蹦跶的这几人官职都不高。   人证物证都拿出来了。   人证是钱庄的老板和伙计,他们能证明,廖家确实拿了五千两出来。   他们还给出了那五千两银票的票号做证物。   廖家人的诉状也被奉上了朝堂,里边还给出了车夫和禁军某卫兵的证词。有卫兵表示,禁军是得了虞将军授意才放荣英出了二皇子府。   廖家人咬定,是虞博鸿利用职务之便,收受银钱,假公济私。   面对指控,虞博鸿腰板挺直:“荣英被放出二皇子府只是按规矩办事,哪有那么多利益牵扯。至于那五千两,我并不知晓。”   虞博鸿可不是一般人,不但没被唬住,反而冷笑起来:“都知道我与廖家的仇恨,你们觉得我已经沦落到连最后的尊严都不要,会收廖文慈那个弃妇的银子了?简直无稽之谈!”   他掷地有声。   朝上众人突然哑口。是啊,虞将军可是休妻在先,又送了棺材去廖家并大闹之人。似有深仇大恨,他连廖文慈的一双儿女都冷了心,如何还会去收取廖家银子?虞将军那么下作?说不过去啊!   虞博鸿这么一推,对方也是没辙,只能咬定虞博鸿是通过了虞荣安拿了银子。   之后的发生,全在荣安预估之中。   先是她被传唤。   “廖文慈确实是给了我五千两,可当时她分明说,那笔银子是对我和我娘的补偿,她希望我以后不要为难她,希望我在爹跟前多提荣华荣英和她的好,希望我与她和解,并允许荣华荣英重新回归虞家……”荣安一本正经胡说,这些说辞她早就演练好了。   “廖文慈从头到尾就没说让我爹放出荣英的话,此刻如何这般倒打一耙?我厌恨廖文慈,这样的银子,我本也不打算收。是她执意要给,我思量廖家富裕,区区五千两他们不在意,与其还去还不如为民众做些好事,所以在当日,我便将五千两银票全都送去了白云寺星云大师之手,请他帮忙建善堂……”   随后荣安撂下了星云大师那里给出的一封对善款的感念信。   “这银子,我可一个铜板都没拿,我爹更是完全不知情。又何来假公济私之说?”   之后,星云大师被带来,他亲自作证,表示虞小姐宅心仁厚,捐了五千两银子在先,两千两在后。时间上,星云也说得清楚,证实他拿到五千两正是廖家口中送出银票的当日。   而这一条,白云寺还有几位高僧都知晓,均可以作证。   堂上有人质疑虞荣安另外给的两千两是从何而来。   “昨日赌博赢的。我全捐了。”荣安爽快道来:“我可是有大慈大爱之人,某些人少拿小人之心来揣度我。”   星云再次帮着证实,还在堂上对荣安大赞,直道荣安还带着小友们一起来进行捐助,那份慈悲心在贵女之中绝对数一数二。   “所以,虞二小姐总共捐了七千两?”   堂上话题一下跑偏了。   七千两啊!   叫人咋舌的一笔数。   星云:“确实无误。善堂计划在前两天已经报备到了顺天府,皇上一问便知。”与此同时,星云还奉上了账本,上边清楚记录了一笔笔善款。   顺天府府尹就在,立马出来应是。   …… 第426章 我也要状告   不知何时开始,满堂对虞荣安的质疑已成了各种赞许。   对于一个世人皆知“缺钱”、抠门、乡下上来的姑娘,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大笔数额去帮助人,确实没法叫人不钦佩。   所以早先堂上那一直上蹿下跳的几人一个个面色难看起来。   他们都清楚,银票不在虞家,假公济私之说便不成立。反之,人银票都拿去做好事了,他们的一番番指控,反而显得他们是何等无良。   原本他们还打算就昨日虞荣安画舫豪赌,对虞荣安的人品进行二次攻击的。可人家连昨日赌博赢到的银子都捐出去了,他们的论点更站不住脚。   他们所有言之凿凿的控诉此刻都已不攻自破。   相反,某人那张越来越委屈的脸,让他们开始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   于是,看清楚形势的几人竟是跟着一赞,并直言是个“误会”。   输了!继续垂死挣扎只会输得更难看。   “误会?”荣安很“生气”,不由冷笑起来。   这会儿想收手了?也得看看她要不要继续吧?   “就‘误会’两个字,便把我们打发了?诸位大人真是好生随便,事件来龙去脉还没搞清楚便来弹劾我爹?一见势头不好便装傻说误会,你们怎么这么能耐呢?   多亏了大师德高望重,足够做我们证人的分量,否则我们父女,我们虞家岂不是跳黄河都洗不清?你们信口雌黄又可将皇上放在眼里了?”   那几个心下叫苦,暗道这虞荣安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强行把皇帝压下来,这是要闹大啊。于是乎,一眨眼的功夫,几人便跪了一地,连道“不敢”,重申是“误会”……   皇帝确实窝火。这帮人这么做,可不是眼里没他?可不是想要利用他?可不是把他当昏君了?   这些孽障,这是迫不及待要除了他的心腹啊!   所以皇帝毒辣的眼神扫出去,刚刚还热闹的堂中几乎是针落可闻,有些叫人喘不上气。   “还有,爹!”荣安又面对虞博鸿。   “怎么了?”   “您就是一贯忠厚老实,才会被人这般算计和欺负!”   “不得胡言!”虞博鸿一脸憨相。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些人,那是惯常指鹿为马颠倒是非的。廖家分明是要以这五千两做饵,为的就是报复爹,给爹一世清名泼脏水想要将您拉下马,所以倒打一耙设了这么一个局。   廖文慈信口雌黄,哄骗我收下银子,爹差点就承受不白之冤,试想我若贪心一点,试想府里财务再紧一些,试想我若晚几日再送银票给大师,此刻的咱们便得承受这满堂的指责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   “爹!我不答应!廖家太过分,凭什么咱们一直被欺负?他们就是见不得咱们好!我将嫁人,我可不愿头顶再被随意戴上各种栽赃的帽子。我必须让他们吃些教训!”   荣安当着众人,给皇帝磕了三个头。   “皇上,我们虞家也要状告廖家,告他们故意以重金设计朝臣,并以莫须有的罪名诬蔑栽赃朝廷命官,毁坏清官声誉,败坏朝廷形象……”   荣安这话不是玩笑,而是真打算这么干。   而且她知道,皇帝定会暗暗支持。   廖家手笔大,皇帝不可能没有怀疑。可皇帝暂时还没有理由去收拾他们,毕竟廖家祖上劳苦功高,皇室有人情债欠着。所以她出面要玩廖家,皇帝一定会默认。   这不,皇帝亲口宽慰了委屈上头的她,当堂处置了几个闹事的家伙,摘去了两顶乌纱,并点了几人暂时停职。   皇帝又大赞了荣安的善行,赞她起了很好的带头和表率作用,朝廷不日便会给她颁下荣誉和奖彰……   皇帝还啰啰嗦嗦一阵,叮嘱她回去好好休息,又提到燕安王妃一到,宫中便会备下大宴,让她好好准备迎接……   总之,皇帝说了一圈,就是绝口未提让她息事宁人。   既然如此,荣安便当皇帝默许了,她没了后顾之忧,自然潇洒离开。   说做就做,她一边张罗找人写状纸,一边去顺天府打招呼,还让人大肆宣扬了她要状告廖家之事……   两个时辰后,虞博鸿回府前来,却只见荣安正悠闲躺在摇椅上吃点心瓜果。   “怎样?”她手指一弹,张嘴接住了一颗葡萄干。   “下来,倒茶!”虞博鸿见女儿这惬意模样,摸摸自己奔波到泛酸的腿脚,突然就有点酸。   彩云来倒茶,虞博鸿偏不要,只等荣安。   他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伺候长辈是基本礼节,以后见了爹就要端茶递水伺候吃食,你再这般随意,爹就见一次打一次。”   心头也有些酸了,养大的女儿还没怎么好好相处就快要送人了,好亏啊!   荣安会看眼色,自然知晓老爹在想什么。   “那爹没机会打我了。”   “是翅膀硬了要嫁人了,觉得爹打不到你了?还是觉得朱承熠护得住你?”   见老爹磨着牙,面上都泛出了酸意,荣安这才起身笑着端了茶水:“给爹端茶递水是我应该做的,还是应该做一辈子的。我很愿意,所以爹休想借口打我。”   恭恭敬敬一杯茶奉上,再有甜言相佐,虞博鸿一下就舒畅了。总算女儿没白疼。   一杯茶喝尽,虞博鸿才将宫中之事道来。   “你走之后皇上大发雷霆,怒骂做善事瞧不见他们,惹是生非却是第一。后来廖家老太被召见,皇上劈头盖脸一顿骂。廖老太跪了半个时辰,差点没能起来。   廖家这老太太是人精,当即就表示一切全是廖文慈那个孙女的一意孤行。又说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早就不管事了。这次确实孩子胡闹,她监管不力。廖文慈犯下大错,她一定对其好好惩戒,绝对不会让其再生事端。   还说什么廖家这点银子全靠祖上积攒和老阁老当年退下后投的几个产业。说咱们对她家有误解,她家虽家底殷实,但刚刚一个月,便已卖了三家铺子来维持家族开销了。她家并没有外界所以为的有钱。   皇上当即便着人查了。确有其事,最近廖家出手不少产业。”   荣安哼:“还不是眼看朱永昊倒了,担心树大招风,开始未雨绸缪!”这方面廖家一直走在前面。此外,廖家人还谨慎,只怕这些日子已没少准备后路。“您继续说。”   “老太太当时打起了感情牌,开始与皇上忆往昔。她哭诉了一场,表示愿意补偿咱家息事宁人。如此,皇上也不得不给面子,最后表示只要咱们虞家不追究,这事他可以暂且揭过。”   虞博鸿也冷笑。   “之后廖老太就给我跪下了。哈,皇上都欠了她男人人情,还得给她面子,我哪里敢受她的跪。可那老太太坚持,定要我原谅她。说她愿意道歉,愿意弥补,只要咱们此事作罢。还说她绝对不会让廖文慈再出现咱们跟前碍眼了……”   “等等,廖文慈不会出现是什么意思?”   “这谁知道!大概是禁足之类?”   是吗?   荣安总觉得,或许有哪里没思考周全。她突然想到那日碰见魏氏,魏氏告知说廖文慈得到老太太五千两那日没有半点如释重负,反而忧心忡忡,一脸痛苦的古怪……廖文慈之所以能拿到精明老太的五千两私房,莫不是做了什么交换?   “然后?”   “然后爹就拿你做了挡箭牌。”说一切还要看荣安。   “您问过我的意思吗?”荣安挑挑眉。   “你难道不是这般打算?”   虞博鸿哼声。臭丫头这点心思他还不知?   最最怕麻烦,最最喜欢偷懒之人居然还闹着要状告?要写投状书?自家人自家知道,这分明是逼着廖家上门来再谈判。和上一次异曲同工,条件她来开,只不过是对象从廖文慈换做了廖老太太。   此刻的廖家惹了一身骚。虞家已经确认没拿他们一点银子,若反来状告他们故意设计诬蔑,但凡皇帝有点心思,他们都要倒大霉,这一次,聪明算计了一世的廖老太确实聪明反被聪明误,要元气大伤咯。   “爹这几日不得空,所以这事你适可而止。”虞博鸿想了想,补充到:“爹回来之时,廖老太还在宫中。不排除她会用什么利益换取皇上对她的原谅。”   这一点荣安想到了。   当日廖文慈敢与皇后谈判并威胁,廖老太私下与皇帝达成些协议也不足为奇。但她还是希望皇帝没那么轻易被说服。   “知道了。不过,您这几日要忙什么?”   “忙你准婆婆入京之事。最新消息,燕安王妃明日午后会在京郊外三十里扎营,后天一早入京。你有个心理准备。”   “我有什么可准备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只是有点紧张……   当天晚上,廖老太就上门了,带着她的“诚意”。   荣安原本还打算落一落廖老太颜面,思量让其等上一会儿。   可廖老太却直言,她带了皇上口谕。   荣安只得现身。   “长话短说,我是得了皇上授意过来的。”廖老太细细将荣安上下打量。不得不说,她是真看走眼了。若早知会造成今日局面,当年她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留下荣安这个祸害的。   “这些,都是给虞家和你的。”廖老太推过来两只礼盒。   “皇上的意思,是希望你可以大事化小。”   “这是皇上原话?”荣安往后靠了靠,抱胸看向老太太。   果然被爹料中了?皇上真和廖家已达成统一了?   所以爹才让她适可而止?   “你觉得,我会假传圣意吗?你放心,这种事容易穿帮,你爹明早一问就知道了,我不至于专门来唬你。”   廖老太心态果然好,还慢悠悠开始啜起手中茶,“这事来龙去脉,他人不知,你我还不晓吗?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次你用我家的银子赚了名声很聪明,既然获益不小,也别太贪心。这两只礼盒里的东西也都不错,你便收下,算是廖家对你的补偿,这事就这么揭过吧。”   荣安淡淡笑着,打开两只盒子。   一只里边全是珍珠,淡淡的粉色,大小和成色与七夕当日荣安得的赏赐差不多。   另一只盒子里则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玉料。玉皮剖开了一块,从这个角度看去,颜色翠碧。大概率不错。   这两样若在市场上,应该价值不俗。   可若说廖家做的真是丝绸路上的黑行当,那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便不算什么了。   “知道你谨慎,对廖家此番诚意也有疑,所以我不拿银票银子给你,也不拿补品药品给你。成品首饰你不一定会收,所以给你准备了这些裸石裸料。没有出处,你想自己用,加工或是送人都可。加工成什么,连廖家也不会知晓,你便不用担心廖家会暗算你了吧?你安心收下,便算是我送你的大婚之礼了。”   荣安撑头笑:“这点东西算什么?谁还缺几颗珍珠?这玉料开出来还不知什么成色呢,我怎觉得有点亏?”   廖老太蹙起眉。“我可警告你,示意你就坡下驴是皇上的意思,你可别得寸进尺。”   “不会!我只会据理力争。而且我有理有据,我不着急。”着急的绝对是廖家。   廖老太憋了足足三息,幽幽开口:“你要什么?”   “除了这两样,再给我三千两。”   “你还敢要银子?你不怕我们再有手脚?你这么狮子大开口,便真成了讹诈了。”   “你看我敢不敢?”   “……”廖老太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一点。虞荣安脸皮厚,没脸没臊从不担心丢脸面或是闹出事端,所以一般的恐吓在她身上从来不起效果。   “三千两不可能。”   “来人,送客!”   “荣安,这是皇上的意思。”   “那你去皇上跟前告我状啊!”荣安已站起身,连那俩礼盒也一道推了回去。   “你诚意不够,想想再来吧!”   廖老太坐定如钟,一动不动。   荣安撑身冲她笑。   “虞荣安,你确定连皇上都要忤逆?”   “行了。少拿皇上压我。皇上的压力在我这儿?你确定?就冲你今日这么晚还来我府上走这一趟,我便知你不好过了。老太太,我可不好骗!我等得起,只怕皇上不会给你时间等!”   荣安想明白了。   既然老爹说燕安王妃后天早上就到,那皇上一定不会让这事继续,将自己和虞家放在受委屈的地位上叫燕安王妃看笑话还容易多想。   所以皇上一定在逼迫廖家赶紧解决,这才是老太太带着跪伤的膝盖大晚上还走一趟的原因。   既然着急是廖家,她为何要退步?   …… 第427章 汗颜的名声   廖老太原本打算借皇上名头给荣安施压逼迫其退步的计划到底还是失败了。连谈判都不是,最终成了单一方的索取。   荣安猜想不错。   皇帝命廖家明日早朝前必须解决这事。否则等虞家诉状递出去,他哪怕只看在燕安面上,也只会严惩廖家。   所以廖老太必须今晚拿下虞荣安。   面对荣安再次狮子大开口,老太太其实除了答应并没别的法子。   “老太太,你得知道,其实只三千两,你已经占便宜了。若不是顾及到皇上的态度,我至少得要个八千一万两。”对于这一点,荣安有些可惜。皇帝若没插手,她怎么也得剥掉廖家一层皮。   她也有些好奇,廖家在皇上那里谈的时候,付出的也是银子吗?   若是这般,皇上岂不是也跟着自己挣上了一笔?   廖老太到底点了头。   但她刚要让下人回去取银票,便被荣安拦了。   “银票就不用给我了。以我的名头送三千两到白云寺星云大师手上,用作建善堂吧。”刚好凑个整。如此,她也算为善堂筹到了整整万两银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廖老太又是一滞,心中憋恨一重重。廖家辛苦赚的银子,竟就这么被这小贱人一次次打了水漂。   当然,她也更是正视了虞荣安。   了不得!   一次次的扮猪吃虎,实际是恶鬼般的存在啊!竖起名声的一万两,竟是没花她的一个铜板。   她不由暗自摇头,当日的老爷绝对算错了,廖家最大的契机怎么可能在这丫头身上?还有星云,什么凤格,只怕都是谎话下的巧合!否则什么样的凤会落到这么个坑蒙拐骗样样拿手的臭丫头身上!   老天没长眼吗?   不可能!   不过,那星云……怎么就与虞荣安搅到一起了?   菱角跟着廖老太的人去送银票,廖老太也不急着走。   “荣安,你与星云关系不错?”她看似漫不经心。   荣安心头已是警铃大作。   “还成吧。当日我在清风坛骂了他,这次围场他送了我平安符,所以我捐了些银子算是还他人情,就这么简单。”荣安知道廖老太在怀疑什么,这个时候自然不敢露出心虚。她反而是舒舒服服躺在了摇椅上随后笑起。   “你可知,我为何觉得星云顺眼了?”   “为何?”   “因为他让你们廖家成了个笑话!一个神棍随意一句话,就让你们白白忙乎了十几年!连老阁老的颜面都丢尽了!凤格?笑死人了!当日廖文慈和你们廖家打着荣华凤格之名越风光,眼下的你们便越荒唐可笑。   那笑话我爹都不信,我就不明你们廖家人怎么就深信不疑?有时候,我都怀疑你们廖家上下究竟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荣安使劲讥讽,心下对星云道了声抱歉。   “敌人的敌人,算作朋友对吧?我觉得,星云与你们廖家八字不合,所以我看那神棍觉得顺眼多了。”   廖老太一声冷哼,郁愤再次上头。   荣安则心道今后还是尽量少与星云接触才是。   “对了,你说廖文慈以后不会出现是吗?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这是廖家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荣安点头。   不肯说,果然是有问题吧?   两相见不欢,荣安起身告辞。   “我不等了。小荷,你招呼着廖家老太太吧。等菱角回来了便送客。”   “是。”   哪知,荣安还没回到自己兰心院,便有下人来报,说廖老太想见老爷,塞了几两银子给小荷让帮忙。   荣安嘶了一声。   花了三千两,总要说清楚,找爹也算是情理之中。   但会不会还有别的事?   “让人传话下去,想见人可以,三百两,帮她安排。”   “啊?”小荷直挠头。“咱们这些奴才,要个二十两都难,狮子大开口也得有人搭理。”   “谁说让你们出面了。就说这事是我点的头!三百两运作费,我就安排她与我爹见上一面。”   “姑娘,这传出去……”   “传不出去,放心。”老太婆眼下被状纸拿捏,小亏方面不会多做计较。“就说我爹因为廖家被气得肝火上来,有些胸闷,原本已经躺下,这会儿再见廖家人更得不舒服,这三百两是药钱。爹是重臣,不可怠慢,还得买补品好好将养。三百两已是看她年纪大抹了零的!就这么回!”   菱角还欲劝说,荣安直摇头。   “我刚在那儿,她故意不提这个要求,不就是怕我阻挠她见爹?反正也被做了坏人了,既然白白担了这名,又有何顾虑的!去吧!三百两,不讲价。”   多好,既气死老太婆,还拿了银子,关键是荣安也想知道她要找爹说什么。   果然,闻言后的廖老太觉得自己要气吐血。   她勃然大怒却不敢发作,谁叫廖家的一纸诉状在今日太阳下山前已经递到了顺天府还没撤回,她没底气闹。   老太太出了这三百两。   虞博鸿对女儿自作主张将自己就这么给卖了完全无语,只得来见了这位他一点不想见的老太太。   两人关上门谈了一刻钟。   原来,老太太主要是为了荣华。   廖文慈那日听说荣华时至今日依旧有名无实后,便动了心思,想将荣华接出二皇子府。   所以老太太就是来说动虞博鸿念一下旧情想个办法的。只要他去皇帝跟前求求,好好的女儿还能回来,还能有个前程。   可虞博鸿告诉她,做不到。   木已成舟,不可能回去。   老太太觉得他心狠,还欲再劝,虞博鸿忍不住,直言:“原本她是有名无实,可此刻不是了。她已经彻底是朱永昊的人了!”   原来,荣华因为自己的蠢,再次付出了代价。   那日她在墙那边一番嘶吼,吵着闹着让廖文慈救她出去也就罢了,还将她与朱永昊有名无实之事弄了个人尽皆知……   荣英被轻而易举救走,已让朱永昊气恨交加。   他怎么能让荣华也这么从手心逃走!   当晚,他便幸了荣华,以最粗暴的方式。随后,他传话下去,荣华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这辈子都不能离开他!   这事虞博鸿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当时的他五味杂陈,最后成了一声叹。他想到荣华离府前的叫嚣,所说的可不正是那句“生是朱永昊的人,死是他的鬼”?呵,人啊,总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的。   “所以,她出不来了。”而且她只是个妾,是主人的附属品。“这辈子她的自由都会与朱永昊绑定。内宅的事,你们让廖静多照应她吧。我帮不了她。”   事实虞博鸿已经暗中帮过荣华了,否则哪能每回她被朱永昊出气时,都会有卫兵及时出来制止?   那条路,是她自己坚持要走的啊!他给了很多机会了。   ……   荣安听到这些,也是愣了好一会儿。   风水轮流转,荣华对廖静呼来喝去了十几年,真没想到此刻的她竟是全靠廖静庇护了。再想想,前世的爹在廖老太跟前点头哈腰,今生廖老太却要付出代价才能见到爹,这些改变,皆因自己啊!   改变还在继续。   一觉醒来,宫里便送东西来了。   敲锣打鼓,招摇过市送来的。   又是一块匾额。写的是:安善容德。   还是皇上亲书。   四个字里暗含了荣安名字,所以一路过来也让荣安之名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皇帝除了送来匾额,还给了赏赐,以感谢荣安大行慈善之举。   众人这才知晓,将军府那位一贯名声不好的虞二小姐这次一掷万两做慈善建善堂,而且善堂得到了皇上支持,由白云寺星云大师主持,朝廷监管。   而宫里出面后,荣安万两的来源也被美化。   没有什么赌博之说,而成了“荣安几个月来都在四处筹款,日夜劳碌,多地奔波,经历了多番困难,好不容易凑成了万两……”   说头一出,很快各种故事也出现了。虞荣安各种抛头露面也都变得大节大义;所谓的“多番困难”也被渲染地如同西天取经的九九八十一难差不多;而她往日有名的“抠”更被美化成了“节俭”;前几日混迹于纨绔画舫也是为了多筹一些善款……   只几个时辰的功夫,她那乱七八糟的名声就如被暴雨冲刷过一般,焕然一新。她出门溜达一圈,入耳的全是她的美德和对她的赞誉。   当然荣安心里清楚,这个变化很大一部分是人为的推动。   有星云,老爹或朱承熠暗中推波,但更多的是皇帝的需求。   收割一番百姓对朝廷的支持、感恩和拥护,另外,塑造这么一个她来迎接燕安王妃,才不会让王妃因她的过往身份和历史而感到不满,才能消除世人对朝廷打压燕安的质疑……   很快,朝廷另宣:即日起,京城各地将十座善堂同建,除了虞二小姐筹得万两,皇上个人也拨出四万两,另外京畿其他各地也会开始善堂的修建。并,朝廷鼓励官员富户踊跃参与到善款的筹集之中……   荣安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直乐,她有八分把握,皇帝个人出的这四万两来自廖家。若是那般,岂不是意味着这次所有善款的九成多都来自廖家?   这也太好笑了!   这么大的事,就紧着一只羊使劲薅吗?   但荣安听到又一消息后便笑不出来了。   这批善堂的名字,叫做安善堂。   这脸,有点烫。   问过虞博鸿后才知,这是星云的提议,皇帝的首肯。   倒是虞爹很高兴:   “你的名声彻底回来了。爹娘总算再不用为你的名声操心了!你的名字会越来越响亮。今后不管是谁,都不会忘记你和你的付出。所有承你惠之人,都会感念你的好,你的恩情。这次善堂的建成全是你的努力,你功德不小。”   虞博鸿今日较往常更是腰板挺直,朝堂之上,连那些一贯眼高于顶,看轻武将的老头也都对他客气微笑而面。   “而且,星云说了,所有善堂的功德墙,你的名字最大最先,单独一排。你成了咱们虞家的大荣耀了。族里也要给你奖励,光荣!”   太挣脸了!   空手套白狼,这更是本事!   虞荣安的脸更红了。   星云在搞事情啊!他怎么比她还希望将她的名声给一口气拱上去。他真就那么笃定自己要做皇后,需要大量的名声和口碑做支撑吗?   荣安略有些心虚的同时,也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   有几个瞬间,她觉得她又得开始新一轮的攒银计划了……   荣安亲自到官府门前的布告栏看了眼。   这次的善堂除了用来救济灾民难民,作为他们的庇护所,还包括了救人、赠药、赈灾、恤困,各种立行善举……   搞那么大排场吗?   听着百姓们的赞誉,荣安咽了咽口水,更心虚了,只觉得肩上似乎又重了几斤。   为了不白享名声,她是不是得再做点什么?   “这有何难!”小荷笑。“以后姑娘经常去善堂帮忙就是。”   就说嘛,很麻烦不是?   ……   因为对廖家有疑,所以荣安求虞爹找人盯住了廖家。   那晚回去后,廖老太就病了。   大夫每日进出好几次,听说郁结攻心,病得不轻。另外廖家的财务似乎有些困难,好几处的产业都在牙行挂上,想要转卖。廖家人一下子就低调了下来。荣安想找魏氏说话都没能寻到人……   燕安王妃入京了。   皇帝给了很大的排场去迎接。   泰王和皇室一位老王爷亲自带队,两位王妃一道陪同相迎。安全则由虞博鸿这个“准亲家”负责。   燕安王妃轻车简装,所带的基本都是聘礼。   数十辆大马车堆满了被红布红花修饰的聘礼,一路南下格外引人注目。   虞博鸿见王妃礼数周到,心下很是满意。   王妃为人大方,众人一路更是相谈甚欢……   午宴设在宫里。   荣安代表了京城贵女,所以这次打扮格外郑重,是宫中准备的华服。   衣着正式整齐,一番妆扮后,淑雅端庄不少。   帝后都很满意,这才像个真贵女嘛!   至于荣安,她也基本满意……虽然衣装有些繁琐,行动不太方便,可首饰都是宫里准备的,她可以直接带走。   就冲这些华丽丽亮闪闪的赤金珠宝,她实在厌烦不起来…… 第428章 王妃入京了   在等待之中,荣安收拾长宁的心思也更重了些。   荣安昨日本想找长宁问问王妃喜好忌讳的,可长宁那丫头分明收到了她的信,却还是叫她扑了个空……   荣安自我安慰:来日方长,坏丫头总有一天会落在自己手里!   长嫂如母,会有机会的!   ……   葛氏这是头一回入宫。   恍惚间,她对短时间内生活天翻地覆的改变虽感欣喜,但也觉不真实。   她稀里糊涂看女儿一飞冲天,自己稀里糊涂由妾成妻,稀里糊涂再次有孕,前几日她又稀里糊涂得了诰命。   甚至连葛家也因她的缘故得了抬举,兄长葛崇儒这次兼任了翰林院的典簿。职务虽不高,但负责的却是掌章奏文牍事务,若要细细论之,可以说是进入了皇帝的顾问圈层,前途不可估量。   只要虞家不倒,燕安不灭,葛家的前途绝对一片光明,往上走只是时间问题。另外,因着京中拔除太子势力后,许多职务都有了空缺,葛家老太爷也有了重返翰林的机会。   如此种种,令得今日以准亲家身份前来赴宴的葛氏紧张了起来。   这场宴席的参与者,除了他们一家子,不是后妃便是皇亲,深居简出惯了的葛氏唯恐会有不及和疏漏,如何能不战战兢兢,如坐针毡?   她不明白,女儿为何在这种场合也不见任何紧绷,反而在太后跟前也敢插科打诨,哄得那位老太太喜笑颜开,硬生生将原本严肃的氛围给调和得尤其轻松。   身子未痊愈不适合出城相迎的朱承熠也和他们一道等着王妃的到来,他也配合荣安说笑,令得大伙儿面上都带了笑。   太后一高兴,又给荣安赏了东西,葛氏也得了太后赏的几盒补品。   大伙儿都随意,葛氏终于渐渐松弛下来,偶尔也能与后妃们说上几句话。   苗贵妃尤其热情,在葛氏跟前不但对荣安和朱承熠大赞,还传了御医来给葛氏把平安脉,表示以后每隔十日会派御医前往将军府一次。另外,贵妃给荣安头上添了一支金步摇的同时,也私下给葛氏赏了一套头面做见面礼。   葛氏似乎一下就明白女儿热衷跑宫宴的原因了。一趟下来,仅仅赏赐就很可观啊!   想到那日说到嫁妆时,虞博鸿笑她给荣安存的那几百两,直言:“臭丫头手上,各种私房加起来不会少于这个数。你这点银子,对她来说真不算什么。”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千两,不多。她很会花银子……”   “是一万。”比他富裕多了。闲在家里的闺阁小姐挣的比他这个身居高位的朝堂重臣爹要多好几倍,他都不知该不该高兴。   而且,她花什么银子了?她每回花的都是别人的银子好吗?   “……”   葛氏有些不信,可虞博鸿说:   “这还是保守估计。就冲她那敛财劲儿,说她有两万两我都一点不怀疑。”   问他怎么知道?因为阿生经常驾车捎带女儿进出各大钱庄和金银铺子。   阿生从不多话多问,但并不代表他缺少观察力。   虞博鸿虽不过问女儿钱财,但也不代表他没点数。   她的银钱若不多,压根没必要偷摸玩什么狡兔三窟,四处藏钱的把戏。只怕她是担心在一家钱庄存了太多,她那“穷困”形象就站不住了,所以才会在各家钱庄都存上一笔银子。既安全还低调。   且阿生还带她去过好几次粮油店。她从不买,每回还都只打听粮价,所以虞博鸿怀疑她可能都瞒着他们在外边有置业买田。   呵,她若买田,搞不好还会在外边买房产。她手上是没人,但朱承熠有啊!虞博鸿一点不怀疑女儿有那本事。   此外,这丫头更是每隔半个月就会去金银铺子。她身份水涨船高,又很会处关系,所以在京中很吃得开。四处“敛财”得赏赐,到手的银首饰一般都被她熔了或是直接换银锭子,金的则能卖则卖,卖不掉拆分了重打或置换其他金器……   总之阿生是从没见她花钱买过首饰,反而更多是瞧见她将整盒的首饰换成银票。   还有,就拿前几日画舫这事来说,虞博鸿可不信只进不出的女儿会将赢来的所有银子都捐了。若说她捐了两千,那她所得只怕也不会比两千少。尤其在听说陶云和颜飞卿也挣了好几百两后……   所以,虞博鸿虽不知女儿有多少银子,但肯定很多就是了。   葛氏闻言点头,女儿在她和葛家这儿,都还存了一笔银子,让她们可以随便花……   此刻见女儿在各种权贵间行走地游刃有余,而朱承熠的目光则时不时落在女儿身上,葛氏更觉欣慰。   女儿一定会过得很好,一定会!   ……   另一边,荣安一直在观察朱承熠。   苗贵妃热情,目的自然主要是在朱永泰身上。   太子一倒,泰王的希望便上来了。   朱承熠早先给泰王不小助力,此刻他们自然希望这关系继续巩固。而她爹那里的助力更是他们所求,他们自然得想法子走近。   但荣安发现,最近朱承熠与朱永兴走得很近。前一阵,听说兴王还作客燕安王府了。可兴王是画疯子,一般人很难与他有共同语言。朱承熠吃饱了撑的?   比如此刻,他便正与兴王说话。   “你们说什么呢?”好一会儿后,荣安问他。   “请他待会儿若方便,给我娘画一幅像。”   “他答应了?”   “嗯。”   “不是说他从不轻易给人画像?”   “谁叫他老是偷偷给你画,不合规矩,被我教训了,所以他欠我人情,自然得帮我画。”   “可你……为何要画?”你还缺一幅画像?若说是怕以后远隔千里思乡情切想要慰藉,大可找厉害的画师来给王妃画像啊。   他凑近道:“太子倒了,大伙儿都盯着。我不想被划到泰王阵营,也不打算得罪泰王或是让皇上不满。为了燕安,为了你爹的立场,与其去跟泰王划清界限,我还不如与诸位皇子都保持一个良好的交往。   所以,我借着府上大装,请兴王用他画师的眼光帮着给出些建造和装点上的建议。兴王很喜欢王府的古朴,所以他想法不少,便去了几趟。   其实不止如此,十皇子那里的一场邀约我也应下了。我对所有皇子一视同仁,我是中立的,不会站队,皇上看在眼里,你和你爹也都放心。”   这厮笑开颜:“我打算就这两日便宣布痊愈,随后我便可以跟你爹学武了。你爹平日里忙碌,为免他舟车劳顿,以后我每日去你家学武如何?”   荣安狠狠瞪眼,“你还是多陪你娘吧!”   “那这样,我带着你,和咱们的两个娘,每日吃香喝辣,四处游山玩水如何?一来解你相思之苦,二来让你不用拘在家中苦哈哈,三来么,拉近两家距离,培养一番感情,制造些相互回忆,你觉得如何?”   “再说吧。”相思就罢了,出去玩乐倒是不错。可……就是不知王妃好不好相处。   燕安民风相对彪悍,王妃在那里独当一面,绝对是个有能力有魄力的厉害人。自己能摆平吗?荣安忍不住一声长叹,引得朱承熠大笑。   “放心!我娘一向爱屋及乌!”   一番等待后,荣安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准婆婆,晚了足足半个时辰……   燕安王妃入京,在街道引发了拥堵。   倒不是王妃的排场大,也不是皇室相迎的声势大,主要是一来虞荣安正在议论的风口浪尖,另外则是那王妃豪爽,也不坐在车中,而是大大方方,英姿飒爽骑马而来。   如此,所有人都想瞧瞧那驻守边关的王妃,善主荣安的准婆婆究竟是什么模样。   高头大马上的女子眼神坚毅,神采奕奕,没有一点架子与百姓打招呼,让人一看便心生了好感。   “曾带兵打过鞑子的女英雄王妃果然不凡”,这样的言辞在人群里传开,好奇之人越来越多,倒是刚刚好,与荣安刚竖立起来的大好口碑相互成全,帮着燕安的口碑在京中也更进了一步……   心慌焦躁了好几日的荣安,在见到王妃一脸真诚随和的笑后,一颗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王妃眼里全是喜爱,拉着荣安轻声细语问了不少话。   那眼神没有一点看轻,温和善意欢喜之中还有感激和信任。   相见没一会儿,王妃便很直白地当着所有人面表态:“我很喜欢荣安。这个儿媳,我很满意。”   她给的见面礼,是一对燕安一脉传承近百年的镯子。   这是完全的认可。   对此,皇帝很高兴。   总算,也不枉费他近日对荣安的一番抬举。   王妃也有好消息带来:在皇上下令将大规模支持燕安清虏后,对鞑子已产生了一定震慑,今秋鞑子的行动明显减少,如此便给了燕安布防和设计火器足够的时间。燕安会争取在严冬到来之前将鞑子再往北赶上几十公里……   他们有信心在明春时,给予鞑子们最沉痛的打击……   皇帝闻言自然高兴,对燕安好一番鼓励和褒赞。   整场宴席围绕的都是朱承熠与荣安的婚事。   王妃对朝廷定下的所有日子和安排全都没有意见,更是主动表示,唯一的儿子娶媳妇绝不草率,这次她既亲自前来,便定要将三书六礼全都走一遍,尽力不给孩子们留遗憾。   皇帝对王妃的积极表态很满意。   而葛氏更是开心。   女儿这“远嫁”还“高嫁”,一直让她心头吊着一口气,此刻男方郑重,对女儿宽和,还考虑周到,甚至连已经跳过和完成的流程都愿意再按传统走一遍,她心头最后的那点遗憾都只觉在这一瞬消失了。   她觉得,女儿这婚事圆满了。若不是有孕在身,她愿意连干三杯敬王妃。   而王妃是个爽快人,挨着葛氏坐,主动拿酒与葛氏的甜茶相碰,与葛氏谈论着婚嫁上的种种。   葛氏早年在边关长大,与王妃很有共同语言。几杯酒的功夫,两人关系便近了不少。两个孩子又都各有各的不易,两人更有几分惺惺相惜的默契。   王妃一晃二十多年没回京,很想念许多吃食。   葛氏立马回应:若王妃不嫌弃,不如这两日便前往将军府赴菊宴。   王妃欣然应允。   葛氏更表态愿意带王妃在京城各处走走,感受京城大好秋色和风土人情。   皇帝大方了起来,豪爽直言不管吃喝玩乐,王妃在京所有开销由皇室负责。   王妃谢恩,当然主要谢的,是皇上为儿子寻到如此良缘。她代表了燕安王连干三杯相敬。   皇帝酒一多,想起了年轻时候与燕安王也曾有策马作伴的日子,感情上来,也是三杯见底。家常往昔聊起来,这些年与燕安的隔阂也似一下消失。   陪坐的皇子们也纷纷表态,燕安百年如一日保家卫国,抗击强虏,是大周的光荣,是朝廷和百姓之福……   又是几轮酒后,皇帝有些多了。   听到王妃和葛氏正讨论三书六礼,正为第一礼纳彩,即媒人提亲中媒人人选而头疼时,酒多的皇帝一兴奋,竟是主动请缨。   “要说他二人媒人,除了朕,还有谁?他二人七夕便是朕一力撮合,为了给他二人赐婚,朕大费周章。”还拒绝了原本对虞荣安志在必得的皇后和太子。“虽一波三折,但细细论之,七夕便是二人定情之日不为过。媒人之选舍我其谁!”   皇帝要做媒人,那自然大好。   王妃打铁趁热,直言距离大婚才一个多月,纳彩是第一礼,最好这几日便完成了。   皇帝应了,直接招来了钦天监监正,看了日子,决定三天后亲自前往将军府提亲。   虞博鸿也乐了,好大的恩宠。在他记忆里,皇帝这是第一次给人做媒。而且还是皇帝主动表态,真是活久见。   纳彩之后的两礼是问名和纳吉。这些钦天监早已做过,所以只需走形式,倒是简单。   但皇帝既然担下了媒人之责,自然意味着之后的每一步都将有皇帝参与,无疑,此番大婚已基本定下了轰动京城的效应。   荣安听着自己的大婚被安排得声势浩大,明明白白,有些怕麻烦,又有些兴奋。她清楚,此刻皇帝给的荣耀越多,对燕安来说便越安全。以后的自己,再没法低调喽…… 第429章 消失的人儿   燕安王妃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她依旧落落大方,直爽自然。   这样的人很好相处,也很能博得人好感。   葛氏与王妃相处得很不错。   在菊宴后的第二天,两人便相约上山赏枫了。荣安与朱承熠陪同,长宁继续开溜。   若说长宁一开始消失是因为躲清闲,之后是与兄长闹小脾气,那最近则是担心有人会趁她母妃在京中所以被乱点鸳鸯谱。她还不想嫁,逍遥玩着最自在。   于是最近的她不是装病便是躲在交好的姑娘家中,几乎避开了所有可能的交际……   香山红叶此刻正是开得最好之时,漫山遍野成片的红堪比火焰,有朱承熠安排着,几人吃喝玩乐都很尽兴。   两妇人见孩子们感情好,心里也高兴。   午后,王妃说了不少掏心窝子话,彻底打消了葛氏心头最后那丝疑虑。   “熠儿没有长辈在身边,很多地方我与他爹力所不及,所以将来还得多劳烦您和将军。他若有错胡闹,该打该罚您两位只管严格些。他若敢欺负了荣安,您二位也只管打罚,我与他爹绝不多言一个字。   王府事务不多,孩子们只怕也得经常去将军府叨扰。若是可以,还请您帮着多照应些。将来若有机会,我与他爹自当报答……”   “王妃客气了,这不是应该的?何来报答之说……”王妃这么说,葛氏求之不得。有些个大户人家乱七八糟的规矩多,媳妇进门了就轻易不让回娘家,此刻王妃主动开口,葛氏心下已是欢喜极了。   将军府人少,她十几年都与荣安相依为命。此刻她虽口上对女儿嫌弃,但心里却总觉空了一块。   若说荣安婚后也能经常回家,她真是觉得没有遗憾了。   “熠儿我也喜欢,只要他愿意,随时随地,随他在将军府待多久。”   “真的可以?”   “自然的。”其实小住的话,葛氏也不介意。   王妃欢喜,也直言表态,她不仅仅会将荣安当儿媳,更会将她当女儿。今后荣安的底气不仅仅是将军府,更是千万燕安子民。   “你是我与熠儿他爹早就点头认可之人。这些日子你直接或间接为燕安做的我们都知道,我们很感恩你能成为燕安媳妇。我们更庆幸,熠儿身边有一个你。你们好好过日子,万事身后都有我和熠儿他爹。”   王妃很认可荣安。   儿子两次入京,他们夫妇都战战兢兢。谁也不确认前途究竟会如何。熠儿因着身份,万事都没法出头,想要让对燕安一直虎视眈眈的太子皇后他们倒下,太难了。   荣安的出现实在帮了他们大忙。   她与熠儿几番联手,竟是这么快就将燕安前路最大的障碍扫除,燕安王夫妇简直感激涕零。   他们早就认可了这个儿媳,在他们眼里,荣安正是燕安王妃的不二人选。她与熠儿珠联璧合,简直是绝配。有这个姑娘佐着,熠儿万事定都能事半功倍,如虎添翼。   所以王妃这次是真心欢喜。   她这一路紧赶慢赶,硬生生将抵京时间赶早了两日。   儿媳比她之前看的画中人还要好看些,眼睛清澈待人真诚,外表看着很近人,实际内里却是个极有计较和判断力之人。王妃一见荣安便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她还哪能不喜欢?   再看儿子眼里都是星星,认真程度非同一般。有这么一个人在京城陪着儿子,她总算能放心了。   昨晚母子俩更是彻夜长谈,聊了许多。王妃细细听罢过去种种更对荣安多了几分真疼爱,跟儿子表示不管以后在燕安或是哪儿,他们都不会让媳妇受了委屈。   朱承熠犹豫了好久,为了长远,为了防万一,为了给远在千里外的爹娘透个底,也想看看爹娘态度,他将荣安“疑似”凤格之事半遮半掩说了一点。   王妃当即便惊在原地。   朱承熠心下懊悔,以为娘是因此而生出了不喜和担忧,他刚要将话头以玩笑遮掩,可王妃却来了一句。   “命格这事,娘也有瞒你。”   “……”什么意思?   “娘生你那年春天,你爹领兵出征,娘担心生产不利,就去了娘家小住。你外公觉得,燕安处境越发不好,为免有人对你不利,所以你的生辰八字还是保密才好。   所以,娘悄摸生产,而你对外的生辰足足往后推了三日。为了做给朝廷看,当时是选了日子最不好的一天。”   “……”朱承熠无语。这事瞒得可真紧,他半点不知。难怪他暗地里找人算了多次八字,结果都是平平,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命数不行。“所以我真实命格如何?”   “潜龙在渊,隐而不显。”成了,便是真龙,翱翔九天。败了,就一无所有,永堕深渊。   “……”   “我和你爹吓坏了。多亏你外祖父先见之明,否则你的生辰朝廷哪能不掐,若有传言出去,你哪里来的小命活?这也是我和你爹一直将你往纨绔方向掩饰的缘故之一。你越无能,才越安全,燕安也才更安全。”   之后,母子俩便沉默了。   这既是龙又是凤的,前路究竟该怎么走?   顺其自然——这只能是眼下的选择。   “熠儿,万事安全最重要。你背上担着燕安,不可被野心冲昏了头。”万一有闪失,陪葬的是千千万万燕安子民。   “娘放心,孩儿明白的。”   王妃一下转回了笑:“先好好准备大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只要没有变数,咱们都只当刚刚的谈话不曾发生。”   “是!”   母子俩达成了共识。在眼下局势平稳良好的环境下,不做过多纠结。不过但凡涉及到安危和大局,届时必当全力以赴……   荣安也很喜欢王妃。   王妃做事干脆利落,脾性与她很合,所以荣安很愿意与这准婆婆同行出门。几人逛完香山后朱承熠有事离开,葛氏回家休息,但这并不妨碍荣安与王妃的兴致,两人下了馆子,又去了茶馆听书,最后还去戏园子走了一遭,一日下来很是尽兴。   一晚睡得香甜。   起床不久,提亲的就来了。   皇帝亲自而来,还带了一对活雁,说是朱承熠亲自所打。原本他伤势未愈,这事交给了郝岩,只让他陪同前往,但他坚持要亲力亲为,说为了这对雁,昨日一行人折腾了好几个时辰。   荣安这才知晓他昨日早退是为此故。   得婿如此上心,令虞博鸿的笑一再加深,对女婿也愈发满意。   皇帝短时间上了将军府两趟,一次是为府邸,一次是做媒,都是小事,却亲力亲为,得此皇恩,谁不得感叹虞博鸿权利的进一步巩固。   更有多少人都感叹,早些时候有眼无珠,竟然没有早些对那虞荣安先下手为强,结果白白便宜了一个塞王败家子得了这么大的一座靠山。   要说最后悔的,便是朱永昊了。   虽被禁足,大部分外界消息都接收不到,但偏偏府中禁军都是虞博鸿麾下,事关虞家的种种,他们都能或多或少接收一些。   他恨的,是虞荣安这个庶女在虞博鸿心中的分量这么足,这个庶女还有本事往上走得那么高!   他还恨,虞荣华与他来往这么些年,竟然一直瞒着他有这么一个深得虞博鸿心的妹子。若他早些知晓,怎会错过虞荣安?   而他思来想去后,觉得虞荣安之所以会恨他厌他看不上他,十有八九还是因为虞荣华那个对她不好的嫡姐和廖文慈那个给予压迫的嫡母。他觉得,他是因为虞荣华而被牵连恨上的。无妄之灾!何其可恨!   于是再一次的,他将所有的账算在了荣华身上。   而荣华渐渐也学乖了。   每回朱永昊来找她算账,她都会向那些卫兵求救。卫兵自然会救她,可她也少不了总会被朱永昊打上几下。   她每日除了以泪洗面,便是各种辱骂诅咒。   她每日都会坐在荣英被放走的那个侧门前不远的花坛边等着被营救。   刚开始传来荣安和虞家种种时,她还会激动。   但渐渐听多后,她也就麻木了。   在越来越长的等待中,她对荣英和亲爹娘的恨意也渐渐多了起来。他们一个个的,都好狠心!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救她,连个到府院外喊她一声之人都无。   可瞧瞧人魏氏!   廖静那娘和自己娘一比,简直天壤之别!   魏氏几乎是每隔三天就会来府外探望一趟廖静。   虽然隔着一堵墙,交流全靠吼,仅仅只是叮嘱些许废话,可那种有人在念着自己挂着自己帮着自己的感觉,却让荣华羡慕不已。   只是荣华不知,魏氏之所以能立于墙角不被立刻赶走,也是虞博鸿的示下。他知道荣安与廖静关系尚可,所以便睁一眼闭一眼,行了这么丁点的方便。   这日,荣华终于在魏氏声音出现时,抢先回应并询问起了她娘。   可魏氏只回了一句:“你娘好好的”之后,便不再做回应。   荣华更伤心了。   大家都好好的,只她不好吗?   而且廖静前一阵被荣英推了之后便不再搭理她了,她这才发现没有廖静的照应,她在府中更加寸步难行……   荣华并不知,魏氏倒不是厌恶她所以才只回了她半句话,而是……没法回。   因为廖文慈消失了。   她也不知自己那小姑子去了何处。   只是有一天,大伙儿突然想起来,好几天没见廖文慈了。   又是几天,还是不见人。   一找,发现人不在。   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家里人问老太太,却得了个“送去庵里了”的回应。   众人有疑,庵里?哪个庵?送去庵里怎么还遮掩?廖文慈的性子在那,绝不会做姑子。她若被强迫,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绝不可能悄无声息消失。所以,他们都觉老太太的说辞有问题。   更有好事的家眷特意去京城几个庵里上香祈福,都没听说近日有新人送去。   又去问荣英,可那小子疯了一般怒骂起来,“何其狠心才有这样的女人,抛夫弃子不说,连亲儿子也抛弃了第二回。还管她做什么!我只当没有这个娘了!”   荣英的处境并没有变好。曾经意气风发的他此刻寄人篱下,不但得收起了所有爪牙,还得不靠着巴结廖思明来进学。   他只觉得尊严被摔了个稀巴烂,每日都抓耳挠腮恨不得要发疯。当他的伤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他发现娘不见了。他的枕头下多了一封信,交代他好好保重,将来再见什么的,此外,还有一张银票。三百两。   呵,呵呵。   就这样?   就这三百?   他又被抛弃了。   他撕碎了那封信,彻底恨上了他的娘。   他所有的遭遇,都是因为他娘,因为她的两次逃跑,让他从天之骄子成了随从一般的存在。如此讨生活,死乞白赖着,他如何能不恨?……   廖家人私下对廖文慈也有很多议论。   不过,弃妇终于被送走是大好事,以后总算不用低着脑袋见人了。   廖家上下都极有默契,谁也不再提起廖文慈。   这才是荣华突然问来,魏氏不敢轻易回应的缘故。万一传出去,可别惹上什么事来。   但这事,荣安还是知道了。   原本她是让爹找人盯住了廖文慈的。   可廖家安稳,连盯了廖家近十日也没见廖文慈出门过。   还是有一日,荣英与廖思明闹矛盾后,廖思明骂他没娘,这才引起了注意。   于是荣安去“偶遇”了魏氏。   女儿还指着虞博鸿照应,魏氏哪敢不说,便将所知关于廖文慈的消失讲了一遍。   荣安摸不着头脑,只能找人去各处庵里寻一遍。   确认廖老太是撒谎了。   廖文慈应该是离开了。   可她去了哪儿?   荣安实在不明……   当然,荣安也没时间去找廖文慈。   因为转眼已到十月,大婚的六礼已进行到了第四步,纳征。   这日,燕安王府送来了礼书和聘书,并由皇上这个媒人带着其钦点的两位全福夫人,以及聘金、礼金和聘礼来到了将军府。   不论是皇帝近日的第三次到来,又或是长长的聘礼队伍,都给将军府挣足了脸面。   …… 第430章 没法诉的苦   这纳征能满城轰动,主因还是那过分了的排场。   燕安王府准备的聘金不是金银,而是京郊的一所大宅院。那地方是新买新建的,连朱承熠都不知,可谓一巨大惊喜。如此,小两口不但有了自己的宅子,还多了一处散心避暑地。   礼金是三千六百六十六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是斟酌出的数字。但王妃私下,还是当着葛氏面另给了荣安两万两的礼金,让葛氏知晓她们不是不上心,而是面上不得不做样子。   但一个转身,王妃又私下单独给了荣安一万两,直言这是给她个人的,让她自个儿好好收着。   给皇室儿郎娶媳妇,皇帝作为皇室里最位高权重之人,这个时候也做出了表示。他直接添了三千两的礼金,如此,荣安的礼金面上也有了六千六百六十六两。   而燕安王妃入京时马车运载的那些聘礼,也终于露了面。   一盒盒金玉之物被捧着送进将军府。   为了装穷,聘礼中约莫有一半都是古董和皇帝近几年赏赐到燕安之物,皇帝看在眼里,也是再觉过去对燕安的逼迫过分了些。   总共六十六盒的聘礼,足以让荣安再次成为了京中上下羡慕的对象。   就说那些个皮毛,那鲜艳的珊瑚树,那颜色欲滴的翡翠盆景,都是单价超了几百两的好宝贝!燕安虽不富,但到底有家底,随便掏一部分出来也是一般人家望尘莫及的了。   他们又只一个世子,此刻自然得好好风光一把。   一时间,京中上下,谁不道一声“虞荣安好命”!   ……   这边将军府给的回礼是三十六盒。   所有东西都是荣安和葛氏精挑细选出来的。   准确来说,都是荣安喜欢的东西。   比如,水晶杯,水晶瓶,水晶帘子什么的。   都是藏库房里几十年的好东西。   葛氏自然愿意,由着荣安随便挑。   反正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那边朱承熠和王妃早就明确表示,王府权利都会交到荣安手上,所以东西基本就属于换了个库房存放而已。   ……   燕安王府送来的礼金,葛氏分文不要,让荣安自己私藏着。   虞博鸿眼神里虽带了点心疼,却也跟着葛氏点了头。   礼金是用来置办嫁妆的,荣安知道府里为了她的嫁妆几乎掏空了老爹的小私库,她哪能那般不知好歹。既然不收,她便在账面留了三千多两,又在葛氏那儿强行“存”了一万两。   等到弟弟或妹妹出生,她再多包个厚点的红包吧。   ……   荣安及笄了。   由于一忙着准备婚事,二因府中在重装,所以没有场地办大宴,整个及笄礼很简单进行了。   及笄那日,前来的正宾是代表了太后的长公主,有司为燕安王妃,赞者是陶云,所有的簪和衣裙都是宫里送来的。所以虽一切从简,但实际贵而不凡。   众人出手皆阔绰。太后皇帝都给了赏赐。   就连长公主,也赏了一对颜色漂亮的红玉对簪,说了不少好听话。荣安知长公主就七夕那日对自己的几番出手有歉意,既她能做到纡尊降贵,自己便大方接受了。   而这个一般女子都极为看重的大日子这般简便而过,反而更是让满京城对荣安的“节俭”大为赞叹。   虞老爹顺水推舟,索性让人安排连续三天在将军府每日派米万斤,蛋千斤,更引来了各方赞誉不停。   瞧瞧,这是何等大善之家!贵女及笄不办宴,将银子用在了百姓身上,高风亮节!   这人吧,高帽子一旦戴上,自然就轻易不舍得脱下。   最终,三天超标派了五万斤米,可虞博鸿还又宣布,待荣安大婚时,将军府会继续大派米面七日。   荣安一肚子的苦,却没法诉。   倒不是因为银子,而是老爹享受追捧,这嘴一张,最近几日的她,都只忙着四处购米和派米了。   老爹一心让她的善主形象深入人心,鼓励她从早到晚亲力亲为,让世人都看见她的“良善”。   每天到日落时分,她都只觉两条腿没有知觉,几乎不是自己的了。   第三天的时候,朱承熠来帮忙。   她本以为可以早点结束,哪知那厮却是又带来了五千斤米和蛋,结果反而多忙了一个时辰……   于是,被众人夸着捧着的,又多了一位……   造孽哟,辛辛苦苦还得被人沾光,这是为哪般?   接下来的几日,荣安一直都陪着王妃。   葛氏身子不便,不能陪同,但她很赞同荣安此举。   婆媳之间就该好好相处,尤其此刻荣安是主,多尽些心,将来主客对调时,日子才能更顺心些。   可荣安的想法却简单,她只想休息。   府里各种事情实在太多,还不如远远躲开。   王妃每晚都会到将军府用晚饭,两家的关系也是近了不少。   那日,王妃用膳时却是一声感叹:“儿子的婚事我很满意,也不知长宁将来如何。”王妃竟是问起了葛家可有适龄儿郎。   葛氏摇头,这个,还真没有。   王妃有些忧愁。   长宁的婚事,得要皇帝指。一恐掺杂太多利益关系,二怕那些利益关系对燕安会有影响。   王妃只能请葛氏帮忙留意。等她走了,若有合适的儿郎,不妨帮忙牵线搭桥。   葛氏就笑,说她马上生产,能够接触的人太少,只怕帮不上忙。   若说接触的人多,常常在外赴宴的,眼前可不正有一位?……   几人的视线一齐停在了荣安身上。   “行吧!”   荣安半推半就。“我确实认识不少人,常茹菲和颜飞卿的婚事都有我的牵线,再给长宁相看个才俊,问题应该不大。”荣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自告奋勇的机会。   “那这事便交给你了。”   “我帮着相看倒是没问题,但长宁一向倔强,我怕她不听我的。”   “长嫂如母。我既不在,还将这事交到你手上,你便不用有顾虑。这种事,由不得她不听。只要你和熠儿都觉得好,不会害及燕安,便只管去做!”王妃觉得,自己主动找的总比皇帝心血来潮赐的要好。若荣安接下这事,将来皇帝总会顾及几分虞家面子,对长宁有益无害。   “回去后我便警告了长宁。保管她全力配合你。”   “成,那我尽力而为。”   “嗯,她要不听话,你让熠儿收拾她。她最怕的便是熠儿。”   荣安心下大笑。   总算是让自己逮到机会了。   长宁啊长宁,看她今后还如何嚣张,如何蹦跶,看她今后还不乖乖听话,看她再不臣服,再敢给自己甩脸,那自己就给她相看些歪瓜裂枣,吓死她!   果然,可以做恶嫂嫂了……   王妃见荣安欢喜,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还暗道女儿和媳妇感情好,心下更是放心不少。   “相看之中的花费你只管记账,到时候我让管家给你结。”王妃心细。“你不用有顾虑。”   “您客气了。”只要能让长宁听话,倒贴银子她也是愿意的……   而王妃只跟着荣安玩了两天,便兴致缺缺了。   “咱们去做点实事吧!”王妃提议。   “您只管说,想去哪儿做什么,我都陪着!”   “那去行善吧。”   “……”   荣安纳闷。怎么她身边所有人都想要行善?是她太不善良了吗?   善堂已经开建,正在施工。   于是,王妃与荣安两人一道前往了施工地,给那些工人送茶送点心,博得了一片赞誉。   王妃个人也捐出了千两,继而带着荣安身体力行去筹款。   十日时间,两人从京城各大庙宇,到几次宴席,筹到了近五千两,再次将善名进一步巩固。   荣安觉得,最近这半个多月,简直要了她命。   她脸都瘦了一大圈,导致最近的她出门,路上认识她的三姑六婆,看见她都要道一声:“瘦了,多多休息,好好保重。”   还有一次走在半路,竟有位不认识的大嫂给她塞了个热乎乎的鸡蛋让赶紧吃……   一次宫宴,连皇帝都看出荣安瘦了,安排御医开滋补方子的同时,又给赏了不少补品让吃起来。   于是,她再次恢复了一日两补药三汤水的日子。   这次她逃脱不了,因为虞爹下了命令,让她在出嫁前长十斤。当然,这令不是向她下的,而是她的奴才们。   虞爹表示,若到时间达不到他要求,那荣安出嫁的红包她的奴才们便拿不着了。   所以几个丫头每日都很积极将汤药浓浓熬着,满满送上,盯着她喝到一滴不剩,更令她苦不堪言……   “都是为了你好,乖乖地喝。”朱承熠也是这么说。“白白胖胖的更可爱。”大概手感也更好。   那厮转身告诉丫头们,“在将军所要求的十斤外,你们姑娘每长一斤,你们便可得赏十两。”   丫头们雀跃,荣安则直啐。   按斤两算钱,这是要养猪吗?   “你若不愿意,可以回购啊!”朱承熠抱胸直笑:“你可以买断你爹要给的红包,双倍给你丫鬟们,想来她们一定很乐意帮你维持此刻体重。”就怕你抠门舍不得花钱。   丫头们闻言齐刷刷巴望看来。   荣安呸!   自己真是猪吗?   那岂不是莫名其妙要花好几百两。   “哼!谁敢帮着这厮让我长胖,你们所得赏赐得分我一半!”荣安哼哼离开……   可这日,王妃却突然表示要走了,回燕安去。   “不等大婚,不喝喜酒吗?”荣安惊。   “不了。若等大婚还得要半个多月。再拖下去,往北路上就结冰不好走了。你父王他冬日来前可能还得有所行动,我得回去留守坐镇燕安。”   王妃捋捋荣安发。   “这次过来,一为表态,二为相看,三是与你和你家拉近感情,另外也是让你和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父王都满意你,我们是你的后盾,不论你做什么,我们都会全力支持你。你的聘礼送到,我的任务便都完成了。   以后,熠儿还得你多费心,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争取早些开枝散叶。多谢你这段时日的陪伴。以后我们在燕安再聚。你可以经常给我写信。需要银子的话就跟熠儿拿。若熠儿有做的不好的,你还得多多包容他。你是好孩子,我真心喜欢你。所以,临走之前,你能不能提前喊我一声‘母亲’?”   这些日子,荣安确是把王妃当做了婆母来对待。   她一声“母亲”唤出,倒叫王妃感动的不行。   王妃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她潇洒来去,拒绝了宫里和将军府要给她办宴的意图,第二日便离开了。   隔日,长宁便拎着两盒点心上了门。   昨日,她被母亲带着入了宫。王妃跟皇上求了恩典,希望长宁的婚事将来征得其兄嫂意见。皇帝爽快应了。   可长宁却吓坏了。   虞荣安睚眦必报,老哥对她言听计从,这般还得了?   她不但不敢再任性,就连马屁也得赶紧拍了来。   这不,她第一时间上门示好来了。   荣安才没有立马见她。   “这点心是昨天的了吧?”荣安眼睛毒得很。“让她去鸿运楼,我要新出锅的茯苓糕和桂花酥,我还要月桂居的卤肉荷叶饭。都得是热乎乎的。还得是她本人去买的。”   长宁听得直咬牙。   呸!鸿运楼的糕点常年得排队,大半个时辰还不知能不能排上,而且鸿运楼在城东,月桂居在城西,中间隔了一个京城,要累死她吗?   对,虞荣安从不吃卤肉,她要什么卤肉荷叶饭!   分明的为难!不,刁难。   长宁表示拒绝,并要求见荣安。   荣安笑着出来。   “再加一个德和楼的酱猪蹄。”   “可你根本不爱吃卤肉和猪蹄。”   “点心是给你哥丈母娘吃的,荷叶饭是给你哥吃的,猪蹄是你哥丈人吃的。我不吃你的,就只看看你的诚意。”   长宁张牙舞爪离开。   荣安本以为她不会屈服,哪知一个多时辰后,她却带着好几盒吃的跟着回家的老爹一齐出现了。   “你要的我都买了,我还让送来了一大桌席面。今儿我请客。”她请客,她便是主,总不会赶走她了吧!   这丫头学聪明了。   她买了虞博鸿最喜欢的酒和卤肘子,有虞爹罩着,她大大方方留在了将军府…… 第431章 好羡慕荣安   荣安最近在外边的时间太长,眼看婚期越来越近,她更是忙了起来。   朱承熠府里翻新,却没有个女主人帮着捯饬。所以荣安除了自己府上重装和自己出嫁这点事,还得操心王府里的种种零碎。   朱承熠盯着各处施工,事务不少,管不了小事。荣安怕以后住得不顺心,宁可自己多费心。   王府是整个翻新,皇帝付账,所以她和朱承熠不用操心预算,自然是希望有个新气象,每样都换新。所以那繁琐事务,简直是一堆堆的。   葛氏的肚子越来越大,荣安忙不过来,只能找了舅母和葛薇她们来帮忙准备自己的嫁妆。   至于小友们那里,也就只陶云有时间,来帮着选了两次王府需要的各种桌布帘子幔帐料子。可即便如此,荣安依旧只恨不得长个八只手,可以各种准备一起来。   荣安忍不住再发牢骚,这婚事时间还是太近了。若到春日,她才有时间尽善尽美嘛。这着急忙慌的,累的都是她。   她试探着提出延后婚期,却是连搭理她的人都没了。   累极的她忍不住仰天长叹,说好的休息一阵呢?一点没有实现啊!这日子怎么比先前练武还辛苦了?   最近的她,连小友们都见不上了。   颜飞卿和她一样,在为婚事忙着。   常茹菲则得准备远嫁。庆南远在千里之外,风土人情都不一样,她要准备的事务更多。   庆南王妃的第一封信已经到了。那是朱永泽早先请示想娶常茹菲的回信。   信中,王妃向朱永泽提了一点:娶京中贵女可以,但他得答应,将青梅竹马的表妹也收在身边。   说他的婚事庆南各族都盯着,不能顾此失彼,京中关系要维护,但也不能不顾本地的各方。   那位表妹是王妃外甥女,刚好是庆南当地大族嫡女,仰慕朱永泽多年。   于是,常茹菲愁上了。   这意味着,她这一嫁人,还有硬仗要打。   既有婆婆,还有妾室,此刻已经让人糟心起来了。   “你若不愿,咱们想法子不嫁便是。”陶云叹。越是大族大家的内宅,越是难免风波。地位越高,越是得考虑各方利益。三妻四妾这种事,根本避不开。   就如燕安王和王妃感情那么好,还不是得委曲求全接收下大周送去的妾室?若是敢挣扎,指不定从地位到人头全得被端了!太难了!   而她们更担心的,主要是常茹菲远嫁后孤立无援,这才是棘手所在。若是对方强势,难免将来会被欺负。   从这些方面来看,她们更是羡慕起荣安来了。   只有荣安办法多,竟然当着所有人,拿捏住皇上心思,当众让皇上应下好几个要求。只区区一个“河东狮”之名,便换得了“掌府中财权”、“得御赐戒尺管教”、“不纳妾”、“带大量娘家人入府”等等一大堆的权益。   那些个条条种种,都足够让全京城的女子羡慕和嫉妒了。她们不敢想的,人家不但提了还做到了,这哪里是嫁人,分明就是找个地方做那被供着的大佛去了。   可叹有那珠玉在前,最近的她们看自己婚事时,哪哪都觉不足够……   所以啊,人比人,气死人!   没办法!   即便老天给她们朱承熠,她们也成不了虞荣安!   所以,认命吧!   常茹菲苦笑之中还带了丝甜:   “他对我和盘告知,足见他的坦承,他说万事有他,让我不用担心。他若对那表妹有意思,他们早就定亲或成婚了。他说,我过去后,不会让我受委屈的。他会先尽力解决表妹的事。”   那人是自己选的,常茹菲哪里舍得不嫁。她从不怕战斗,她只怕没有战斗的动力。   “而且他已经回信了,表示在我点头前,绝对不会让表妹进门。即便进门后,在我生下孩子前也不会让那表妹有孕的。我们觉得,那表妹未必能等下去,大概能自己选择望而却步……”   “你既然放不下他,那咱们便只能勇往直前了。排除万难走前路,你可以的!”陶云鼓励。   于是,常茹菲只能加大她的准备。   如荣安早先的猜测,为了让她更配得上庆南世子,她的兄长又升官了。低迷了数十年的常家开始焕发生机,另一常家子弟也有了磨练之机。   所以常茹菲觉得,哪怕为了家族,她也得顺利做上庆南王妃。如此,至少可保她家再兴旺个几代人。   常家得了皇上点头后,训了不少人,打算用作陪嫁和底气。常家还着人去了庆南,预备提前置些个产业,培养些人。将来常茹菲万一受委屈,也不至于没人可用,没娘家撑腰。   这几天,庆南又来了信。   庆南王妃催促朱永泽早点回去准备婚事,但朱永泽坚持要等朱承熠大婚之后再回,说白了,还是为了多些与常茹菲相处的时间。   他打算到家过年就成。   他们的婚事定在了明年五月,时间上还很宽裕。这一点倒是让荣安羡慕不已。但荣安也微微觉出庆南王妃怕是不好相与,常茹菲今后日子怕是得熬……   十月中的时候,宫里传来了好消息。   倍受皇帝宠爱的禧贵嫔有孕了。   一个多月,胎像稳固。   皇帝证明了自己宝刀不老,依然健硕,自然高兴,破例又给禧贵嫔晋了一级。   于是,这曹氏只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便连升三级,成为了禧妃,令得后宫众人皆眼红不已。   皇帝在宫中大摆了宴席。   几家欢喜几家涩。   皇帝身体康泰,皇位悬而不决,只叫一众皇子暗自发愁。   荣安听老爹说,朱永昊闻喜讯后,笑得前仰后合,当晚还喝醉了酒。   他对月长笑:“控制了我有何用!我倒要看看,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只要不死,战斗不止。骨肉厮杀总不会停的,我就等着看好戏!我得看看,究竟会留下了谁!是谁,才会是最终的赢家!”   那边皇帝一欢喜,朱永宁被封王开府了。   从此,大周朝又多了一个宁王。   另外,宁王婚事也被提了上来。   朱永宁为人素来高傲,有些挑剔,皇帝征求他意见后,打算过几日便为他办宴选王妃。   人选是皇帝和贵妃拟下的。陶云和长宁这样尚未许人的贵女有好几个都上了名单。   长宁慌了,匆忙来寻了荣安。   “我不要嫁宁王!你给我想法子!”   荣安瞪了她一眼:“那么多贵女参宴呢,大多数就是去凑热闹的,谁说就会选中你了?”荣安可不觉得按着朱永宁的心性会选长宁。   不是说长宁本人不够好,虽然长宁确实不怎么样……咳咳,主要是塞王之女的名声再响亮,底气也在千里外,并不如那些京中权贵之女来得有助力。   加上长宁莽莽撞撞,绝不是朱永宁会选的。   “可……万一呢?你不是在我娘跟前大包大揽了?这会儿可不能做甩手掌柜!”   荣安见长宁真慌张,更觉几分怪异。   “怎么?这是做王妃啊!朱永宁是正宗皇子,又不是像朱永霖那么胡闹没用的,嫁给他,是很好的选择。恕我直言,你很反常。这种时候你不该推却,而是来找我帮着牵线搭桥才对。”   荣安撑身靠近了她几分,审视她道:“你该不会有意中人了吧?最近偷偷摸摸不见人,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那人是谁?从实招来!”   “虞荣安,你别胡说八道!谁偷偷摸摸了!我就是单纯不想嫁朱永宁!算了,不求你,我总之不是不会嫁朱永宁的!”长宁气呼呼离开。   荣安觉得莫名其妙。   她和长宁经常拌嘴,但长宁这次很开不起玩笑,肯定是有问题。   难不成,长宁与朱永宁有仇?……   荣安没想到的,是陶云也找上了自己。   “我觉得我会被朱永宁选中。”陶云道。   “嗯,我要是他,也选你。”陶云可是早先朱永昊相中的人。她家的陶老爷子声望在文人中是一等的,此刻虽处于半退状态,但只要声望在,振臂一呼下,依旧是文官中的主心骨。   加上陶云本人既聪明又能干,会看眼色还懂人情,简直无可挑剔啊!   “你觉得宁王如何?”陶云问。   这个,荣安真就说不好。   她和朱永宁接触不多。前世的朱永宁一直跟着朱永泰混,要到一年后才封王。他的王妃在太子干涉下,也只是一个无权老牌勋贵家的嫡女,哪有今生这么多的选择!   前世朱永泰倒了之后,宁王的势力也被瓦解,但他倒没过得太糟,并未受到大清算,至少也做了个闲散王爷。日子混得还算不错。   今生的这会儿,太子已倒,宁王他们会是怎么个走向,荣安也不清楚。   “我不想入皇室了。”陶云直言。一是因为风险,二是太累,三是……她好羡慕荣安。都说近朱者赤,她看多了荣安后,真就被荣安给带偏了,觉得自在快活随心最重要。   一想到入宫或入皇室,她突然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而且,陶家的今日是真才实学积累,家中并不需要她去拼。   “荣安,你帮帮我吧。”   “……”   荣安一愣。   咋又一个不想嫁宁王,让自己搞事情的?   不过,虽说朱承熠觉得自己太管闲事,但荣安还是坚信,是自己能力大,人缘好,才这般让大伙儿都愿意信任并依靠。   “这事,你找泰王打个招呼不就好了?宁王一向唯泰王马首是瞻,泰王上位需要助力,你家跟他明言,说你不想嫁宁王,他定会给这个面子去安排的。”   “打过招呼了。可似乎没用。”   原来,昨日陶云跟颜飞卿采买嫁妆时刚好碰上了同样采购新宅物资的朱永宁。   按理双方原本就不熟,见面最多也就是点头之交。泰王那里又打过招呼,应该远远避开才最好。   可朱永宁的态度不对劲,既是让人送茶,又是来搭话的,怎么看都有些殷勤了。   他那眼神一灼热,陶云便浑身不得劲。   “他令我想到朱永昊,后背直发毛。所以,我觉得我有些危险了。我讨厌那样的眼神。”   “陶云,你是不是喜欢你师兄?”荣安突然笑着冒出了一句。   “什么?”陶云的脸可疑地红了红。   “你要是告诉我,我便给你想办法。”   “……”   “你是不是对你爹的那个关门弟子有意思?”   陶云盯着荣安,不明她怎么这么笃定的。   “哪来的喜欢,就是我爹喜欢罢了。我就是觉得,那人与我志趣相投,在一起过日子应该还成。仅此而已。随心而往,我想要简单点。”   她一叹。   “我不想全听天命,总要尽人事的。试试看吧。”   陶云抬头看来:   “你要知道的我都说了,你打算怎么帮我?”   “装病不去参宴?”   “这就是你的法子?”颜飞卿装病是拒绝赐婚,此刻只是选人,她怕不到场的话,更是连个摆脱的机会都没了。   “就说和你师兄已经定亲。”   “不行!我师兄身份功名不够,没人会信。反而都得以为师兄是挡箭牌,不但得罪了泰王宁王,还会连累我师兄的名声和将来!”   “那……可……我怎么知道!”   荣安理直气壮起来。陶云明明就比她聪明啊,干嘛来问她!   “我还没想好!所以不知道!”   她刚刚只是为了套话所以给的许诺,她的脑子从来都转不快,运气好的话,一天大概能有辙,要是运气不好,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   可那选妃的宴席,就是后天了。   荣安没有把握。   “要不……刚好长宁也不愿嫁宁王,不如后天你二人当着所有人打一架,丢尽宁王脸面,如何?”荣安撑头眯眼:“宁王一向骄傲,一定受不了,大概便看不上你们了。如此,你名声也毁了,就不用门当户对嫁了,刚好可以嫁给你师兄去。”   陶云没好气:“你就不怕适得其反?万一宁王顺水推舟,咬定我二人是为了他的王妃位置大打出手,为了对坏了名声的我二人负责,他直接去求了皇上,把我二人一道弄去了身边左拥右抱怎么办?”   “哎哟,我的脑子能想出的,也就是这种法子了。你要么给我点时间,要么自己搞定!”   荣安拔腿就跑了,一个个的,都是烦人精。   …… 第432章 胳膊肘往里   其实长宁多操心了。   即便她不来找荣安想法子,即便宁王真对长宁有意思,荣安和朱承熠也绝不会将她许给朱永宁。   那边朱承熠都在一个劲儿地避嫌,唯恐站队任何一个皇子,他们哪里能犯这样的错。站在虞家立场,虞爹之所以能稳如泰山,也是源于立场的坚定。   若长宁跟了朱永宁,那他们等于都被归到了泰王和宁王阵营。他们若做点什么,皇帝会怀疑和不满,若什么都不做,会被宁王泰王方拿捏和暗逼。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所以眼下形势大好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可能自寻烦恼,自己跳进皇子们的战争中去。   反正围场之行和前几天王妃在时,皇帝都先后应承下长宁婚事会征得其本人和朱承熠同意,所以长宁虽是候选,他们也并不着急。   但能让陶云急躁成这般,想来朱永宁那里的表现应该是很暧昧了。   而且……还很有嚼头啊。   按理,泰王娶的是赵家女,是阁老家的女儿,在文官集团,他们已经得到了很有利的一波支持。   若按着泰王的立场来说,宁王作为他的得力帮手,此刻娶武将之女才更有利。甚至是娶勋贵老族家的女儿们,也比再娶文官家族女儿的意义要大得多。   可显然,宁王并不打算按着泰王意思走,反而是做了相似于泰王的选择。   难道,太子一倒,这宁王野心也开始生出了?……   虞博鸿回府后,荣安探了探他的口风。   “皇上……确实属意陶云。”这事今日他们还说到了。“一是宁王表示他对陶云很有好感,二来上次太子那里,皇上对陶家有愧,一直想找机会补偿陶家。所以选中陶云,可以说是宁王和皇上一起的意思。”   “皇上,怕是还有别的意思吧?”荣安揉了揉脸。   “你说来爹听听。”   “禧妃有孕让皇上底气更足了,他想借着这个势敲打剩下的儿子们。而眼下的皇子里,有些泰王一家独大的意思,所以他故意选陶云,让宁王也有了类似泰王的底气。他要让世人知道,所有乾坤都只他能定。他想扶谁就扶谁,泰王必须老实。   他身体康健,实力雄厚,无惧无畏,所有权利在握,只有他才是大周朝唯一的霸主!说白了,他还是担心废太子事会重蹈覆辙。这也更是警告朝上朝下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不要想着择主。因为只有他才是主!”   “果然有长进,会动脑子了。”虞博鸿笑着啜了口茶。“确实如此!”   “所以,陶家即便不愿大概也不敢说什么。”陶云大概也心有所料,知道正路怕是走不通,这才找了自己帮忙应对。   皇室确实不好嫁,一旦争斗起来,倾家覆族只是眨眼间。他们陶家不靠钻营,所以不需要冒险。   荣安玩着桌上杏仁:“是完全定下了吗?”   “也不算是完全。”虞博鸿知道女儿跟陶云要好,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后日会由宁王自己决定,但既然有了大概共识,至少七八成可能就是这样了。”   “到底还有两三成的变数,到底还是要宁王决定不是吗?”   虞博鸿手一颤,须子一抖:“你又要搞事情?”   “您冤枉我了。我这么深明大义的人……”只做好事,从不搞事。而且只要不妨碍大局,她的胳膊肘一向只往里拐着……   念在这宁王也没干什么大坏事,她下手便轻一点吧。嗯嗯,自己好生宅心仁厚!   荣安的主意说来就来了。   她匆匆忙忙往外去,虞博鸿没能叫她停住脚。   “臭丫头,太阳都落山了,你娘叫开饭了,你去哪儿!”   去哪儿?忙着呢!   “我就去安慰下陶云,不用等我吃饭,我去陶家蹭饭!”她是去帮忙的,饭总要给的吧?   荣安一身素淡旧衣,毫不引人注意地前往了陶家。   陶家书香气重,荣安学识不够,每回走进她家都有些肃然起敬,总觉得道两旁的树木都比自家的古朴优雅沉稳好几分。   正是饭点,她突然而至,倒叫陶云有些尴尬,自然得要留荣安用饭。   陶家菜色与虞家截然不同,绿色比肉色多,白的比红的多,连菜碗饭碗都比她家小。   “我家规矩,最多只食六成饱。”陶云张罗去加菜:“多吃素,益于思考。”   “别别,别加菜了。”荣安还是喜欢吃肉。   精致与否不重要,精良与否也没关系,摆盘什么更不重要,但最好得是荤的比素的多,她吃得才开心。“我就说几句话。不在这儿吃饭了。”她打算去下一处蹭饭。   吧啦吧啦……   她留下了一个主意。   陶云听罢只思考了不到十息,便点了头。   半刻钟后,陶家出来了一辆马车。   车头和车厢都挂着灯笼,明白写着“陶”字。   马车直接到了泰王府。   这可是荣安第一次单独来做客。   侧门一开,马车直接进去了……   泰王妃赵氏已经等在了一边。   她家刚要用晚饭,便收到了荣安口信,赵氏赶紧过来候着了。   为了避嫌,泰王也临时离了府。   “我可怎么也没想到你会过来。”赵氏笑得温婉,亲自将荣安从陶家车上扶下来,随后看向了车厢之中。   荣安笑:“别看了,就我一人。我来蹭饭来了!”   “王爷不在,我一个人用饭正无聊,你来得刚刚好!欢迎极了!”赵王妃拉着荣安便往花厅去了。   未进花厅,便有扑鼻香味传来。   鲜香浓郁的味道,好闻极了。   荣安已觉通体舒坦。   进门一瞧,果然甚为满意啊!   满满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都正冒着热气。   果然,她早些传了消息过来很明智,给了泰王府足够的时间准备饭菜。   “我家王爷嘴刁,府里几个厨子手艺都是顶顶好的,你既来了,一定要好好尝尝。我知你喜欢燕窝,刚好府里有不错的金丝血燕,你得多吃两碗。”   “这么一大桌子菜,我已经食指大动了。王妃不用忙了,就桌上这些够了。”   “已经让人炖上了。你可不能推辞。吃完再带上几两走。”   赵王妃盛情。   可不是?眼下的虞荣安不看其他任何,就凭她是虞博鸿喜爱的女儿这一点,便是所有人都愿意结交的。   所以赵王妃虽只猜到荣安此趟来意或与陶家姑娘有关,但还是很愿意好好招呼一番的。   荣安不是扭捏人,坐下便大快朵颐起来。   王妃心悦,见荣安吃得香,少有地跟着多动了几筷子。   “王妃你太瘦了,就该多吃点。”   “我一向胃口不好。今日你来我高兴,已经吃多了。”   荣安笑:“你们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都这样。以前陶云她们吃饭也不香,现在只要跟着我下馆子,一桌子十个热菜我们至少能吃光七八道。”   “那敢情好,以后你多来,我沾你光大概能养胖几斤。”   荣安还嗅到赵氏身上有淡淡药香。   “刚喝的药。调理的。”   “不用着急,放宽了心。早晚的事。”荣安知她想要身孕。毕竟与她同时期成婚的廖静,入宫的曹氏都有了身孕,就她的肚子一点动静没有。这如何能不急!   “我明白的。”   赵氏话虽这么说,可压力却一直不小。她本以为太子倒了,廖静那里不足为惧,她可以喘口气,不用在生产上着急争取。   哪知眼下老十封王,眼看又要娶妻,她的先机若把握不住,就被赶超了。   兴王不谈,先太子和老六一栽,事实她家王爷便是眼下实际意义上的“皇长子”了,有没有子嗣,这是很重要的筹码。   尤其在皇上身体康健之时,皇孙辈的兴旺更是皇位的重要决定因素。她不想拖后腿。   种种相压,使得最近的赵氏晚上连觉都睡不踏实了。   荣安自是瞧见了她的黑眼圈。   “宁王的媳妇……”若不是知晓赵氏的顾虑很大,压力很重,荣安又怎会来这一趟?“你希望是谁?”荣安夹了一块绣球干贝到口中,抬眼看向赵氏。   赵氏知道荣安说话做事爽快,却没想这般直接,一时就愣住了。   荣安笑道:   “我觉得,对你和泰王来说,最糟糕的选择就是陶云了。陶云出自学士之家,他家老爷子也是内阁下来的,其实她和你一样,来自阁老之家,你和她的相似点太多了。陶云若跟了宁王,泰王的优势就不大了是不是?我一个外人,这么一想后都觉得紧张,你与泰王定也有些挂虑。”   赵氏的筷子放了下来,难掩警惕。   “宁王与我家王爷感情一直不错。虞二小姐怕是有些误会。”   “也许吧。”荣安笑笑。   确实这样。前世今生的朱永宁一直帮着朱永泰。   “但这不妨碍防患于未然吧?而且陶云告诉我,她家请泰王帮忙去拒绝宁王了,但似乎宁王这次并未把泰王的话放在心上。”这一点,泰王心里不可能没有一点芥蒂。   其实荣安并没有质疑朱永宁的意思。而是人性本就如此,谈感情,在利益面前,未必靠得住。曾经的皇子们,因为前路上有太子,所以老八老十能抱团。可此刻太子变废子,谁知道那些个野心会不会窜出来。   宁王将来会不会跟着泰王走,也没有人知晓。   荣安会这么想,泰王和赵氏眼下只会比她更紧张。   赵氏重重舒了口气。   “是。我们确实不希望老十娶到陶云。”   “那好!”荣安举起了酒盅:“我也不希望,陶家也不希望。这可不可以作为一个共识?我们一起努力一下?”   赵氏面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但这次是皇上的意思。”他们也打听到了。   “试试呗!”   荣安主动将酒盅撞上了赵氏手中杯。   见荣安有些把握的样子,赵氏面上跟着一松。   若真能解决这个难题,她自是求之不得。   “这便是你的来意吧?不如给我说说看。若是有可行之计,我自当配合。这事若成了,我与泰王欠你一个人情。”这事,不止是为了宁王妃人选,更是为了宁王前路的走向。对泰王府来说,至关重要。   荣安笑得灿烂了些。   “人情倒是不用了。”   家里和朱承熠都要和泰王撇清关系,所以泰王府的人情她可不敢要。“我打算在京中弄个绒花铺子,卖些小玩意儿,将来还请将来王妃多多光顾就好了。”   赵氏噗笑而出。   银子能摆平的事,那算事吗?   “你若开了铺子,我们王府,我娘家,我所有交好的亲戚朋友家的所有绒花都从你铺子拿。你哪日开张,我先付三千两的定金,以后取绒花只管从那账上划便是。开张那日我去给你亲自张罗,保管你一炮打响。如何?”   “客气客气了!”荣安笑弯了眼。   这事她早就想做了。   前世她做绒花的手艺可是名师所授,又比对了宫中的手艺用十多年时间改良过的,出自她手的绒花,比宫中织造出来的还要精细。   今生她没时间也没兴趣再做绒花,这凝聚了心血好不容学成的手艺前世只惠及了荣华,今生再丢了太可惜,所以她一直有心思弄个绒花首饰铺子。   最近即便不得空,她也还是将手艺每几日便教一点给菱角几个。等她大婚后,她便得将铺子弄起来。她有人脉有名声,赚点银子不成问题。   总算不枉费今日“多管闲事”辛苦跑这一趟,得了燕窝还得了买卖交情,铺子未开已火,不错不错!   “后天参宴之人名单都有了吧?拿来我瞧瞧。”荣安直入主题。   “有!”赵氏第一时间就有了名单。“主要也就七位竞争者。”   荣安看着这名单,一下就笑了。这事比她所预想的还要简单些。   除了长宁和陶云,剩下五位,一个是朱永宁娘家青梅竹马的表妹,一个是朱永宁前世的正妻,一个是贵妃娘家的表亲姑娘,是贵妃和泰王原打算给朱永宁所配,还有剩下两位则是朝臣之女……   “长宁和陶云那里,有我负责。您便帮着搞定其中两位即可。”荣安在名单上点了点。“另外,您找人将陶家马车来泰王府之事往外传一传。”   “这……是何意?”   “探探宁王心啊!陶家与泰王走这么近,他若依旧视若无睹一意孤行,可见他……”荣安摇摇头。若朱永宁底线不怎么样,她下手也就不用有负罪感了。   …… 第433章 被盯的宁王   泰王妃热情,荣安便多待了一会儿。   好菜好酒好茶,东拉西扯,倒也惬意。   很快她们便收到消息,“陶家车进入泰王府后院”这事已传进了宁王府,她们还刻意漏了些“陶家或有意将陶云许给泰王做侧王妃”的消息给朱永宁。   昨日泰王已经向宁王明言了他的态度,若朱永宁顾念着与他八哥情分,这个时候一定会求证泰王对陶云可有意,之后再摆出个是公平竞争,是继续争取,或是就此退出的态度来。   若宁王愿意就此作罢,那自然最好。   但若朱永宁那里继续充耳不闻,那便呵呵了。   所以,先来一把试探再说……   荣安这才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起身告辞。   赵王妃一再邀请荣安以后常来,荣安给了个“一定”的回复。   她与朱承熠已经达成了共识:将来的局势没有人能保证,所以他们以后尽量不得罪任何一个皇子,也不会随意站边,更会尽量与各位皇子都保持一个好关系。   那么将来高位上不管坐的是谁,不管朱承熠能否问鼎,他们要保住“平安”这一条总不会有大问题。   所以她会好好运营与各位王妃的关系。   这事,她很乐意。   真的!   所有的王妃都比她富裕,和她们交好,沾点光蹭点油总不成问题。   比如这会儿,泰王府已经在那辆马车边准备了七八个礼盒,叫荣安真吓一跳。好个财大气粗的,看来自己真是解她燃眉之急了。   “这些……不如我给妹妹送去虞家?”赵氏还是个贴心的。荣安坐陶家车来,自然得先回陶家,这些礼盒带去陶家不合适。“我可以找个没有标识的小车送去你府上。”   “不用了。王妃的心意我收到了。”不是怕收,是不敢收啊!荣安摸摸发痛的心。“无功不受禄,事还没办呢!”   赵氏笑起:“成,但那些个燕窝一定得带着,来日方长,待你成婚,我给你添份妆。”   客气的王妃叫荣安忍不住眉眼又弯了几分。   赵氏又装了满满的一只七层食盒给荣安。   打开瞧了眼,除了一层燕窝,其他都是类似鹿茸人参之类的珍品食材药材。   虽王妃觉得装在了食盒里,谁也不会对吃食多说什么,但荣安还是不愿叫陶家人看轻,坚持只拿一只小纸盒子装了五盏燕窝。   她当日狼吞虎咽吃燕窝,主要是为了打脸廖文慈和荣华,结果令得满京城都知她喜欢,所以谁上门都带燕窝给她。家里的小库房燕窝放了十几格,根本就吃不掉。   但泰王府这燕窝品质极好,是贡品。是贵妃掌了后宫赏到了儿媳手上的。荣安想着,这些雪燕拿去给娘补身最好不过……   辞别赵氏回了陶家,荣安与陶云又聊了几句。   陶老爷子还找了来,当面谢过她。   老爷子没提是谢她什么,但荣安很清楚,就是七夕那张纸条之事。   荣安汗颜且心虚,毕竟当日对陶云是有一定的算计在其中。   面对陶老爷子,荣安只能尽量做小伏低,将背弯了又弯。   对方只觉好玩,反而哈哈大笑。   “别怂,你这模样可与你往日形象大相径庭啊!”陶老爷子七夕第一次见荣安就留下那么个“猖狂”,“嘚瑟”,“胆大”,“泼辣”……的印象。最后她连圣上赐婚都拒绝了,陶老爷子只觉匪夷所思。   当时老爷子还特意叮嘱孙女与虞荣安适当保持距离以免将来被祸及连累,可后来种种来看,倒是他走眼了。   “你以后也多来走动,下回来前早点说,老夫让厨房给你多做几道肉菜。”老爷子捋着须子,笑意盈盈。   荣安的脑袋又低了低,只得脸红嘿嘿。   陶云则一直在笑:“我可是头一会儿见这丫头如缩头乌龟。”毕竟在皇帝跟前也张牙舞爪的。   “这不是老爷子德高望重,我心里敬畏嘛。”   “老夫的荣幸!”陶老爷子拿了方小盒出来:“一直没给你见面礼,拿着吧。”   是一方古墨。   “我家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些,你别嫌弃。”   荣安又是笑:“礼就不要了,我舅舅和我祖父都在翰林,只请老爷子多加关照,多加指点就好。”   陶老爷子捋胡的手一顿,哈,好生的直白,果然“名不虚传”,这见缝插针,倒是敢说。   “我瞧着,你与其为你娘家亲戚操心,不如把你自己学识往上提一提。”   陶老爷子眯了眯眼:“老夫倒是挺愿意指点你的。你将来要做王妃,你的学识更将惠及千万子民。你有那些行善的慈悲心,不如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学识上,这才能帮助更多人。你若是愿意,可以常常来陶家……”   荣安搓脸,苦笑拽紧陶云。   “这下你可知我为何会如此敬畏了?”她算是发现了,越是学识好的人,越爱叫她好好学习,吓得最近连葛家都不敢去了……   第二日,陪颜飞卿出门的陶云再次“邂逅”上了朱永宁。   这次,是刻意。   朱永宁封王开府是皇帝临时起意而提前,一切准备都不充分,所以他新得的府邸几乎是空空荡荡。他手上没有职务,最近的时间自然都用在了捯饬府邸。于是陶云很轻易就能堵到他的人。   当然,即便今日堵不上,陶云也准备了明早马车邂逅的备用计划。   绸缎庄。   朱永宁见挽着颜飞卿的陶云到来,大为惊喜,连忙让掌柜的上茶。   见他如此殷勤上来招呼,陶云心下一叹,显然荣安的敲打警告并没在宁王这儿起到效果。   陶云与他寒暄了几句,支开了下人们。   “泰王殿下应该已经跟您打过招呼了,可殿下您这态度,我不太明白。”   “本王心意很明确,陶小姐应该能看懂。”   “可殿下不怕得罪泰王殿下?”   “世间很多东西都勉强不来,比如情意。本王直言吧,我已经仰慕陶小姐多年了。”   陶云面上淡笑,心下则冷然。说得好像他和泰王没有情分一般,他们一道不也多年?   “本王便直言吧,本王对陶小姐很有意,陶小姐才学过人,身份不俗,何必委屈自己做妾?本王觉得陶小姐是宁王妃的不二人选。”   “我既是不二人选,为何殿下明日还要选妃?”陶云面上有几分不爽。“宁王殿下说话可负责?”   朱永宁突觉欣喜,陶云这态度很微妙啊?   “自是负责的。本王说一不二。之所以办宴选妃是父皇之意,就是走个过场,明日此刻,陶小姐便能确认本王心意了。”   “可我家里未必这么想。”陶云一脸的不信,起身就走,“明日再说吧。”   陶云大步走了出去。   颜飞卿傻道:“陶云,等等我,我布料还没付账。”   随后,慢吞吞的颜飞卿果然被朱永宁叫住了。   “颜小姐那三匹布料,本王已经付过钱了,还望颜小姐帮本王在陶小姐跟前美言几句。”朱永宁清楚,此刻满京城贵女里,各种分量相加最重的便是陶云了。他八哥为防他得了陶云,未必不会先下手为强。   颜飞卿笑了笑,一脸看在三匹布料面上提点几句的模样:“您和泰王,各有优势。但相对来说,其实陶家更满意泰王。原因您知道的。”   颜飞卿眨眨眼,朱永宁自然懂了。   无非就是泰王实力雄厚,眼下是太子最有利的人选。做他妾的前途,可不比做自己妻要强?   “还请颜小姐提点。”   颜飞卿咬咬唇压低声音道:   “您也看到那名单了,那几位姑娘各方面全都不如陶云。上次七夕选太子妃,陶云错失,已经丢尽了脸,明日你若不选陶云,她更得成为笑话。到那时,只怕泰王为了面子也不会要她了。我只言尽于此。”   颜飞卿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朱永宁茅塞顿开,总算明白了陶家顾虑。   不就是要诚意,要确保明日宁王妃就是她陶云才会点头吗?   这有何难!   朱永宁一个吩咐下去,颜飞卿的马车就被挡住了。   颜飞卿和陶云两人再次被请回了绸缎庄的里间。   朱永宁从身上取下了一枚玉璧。   “这便是本王的诚意。明日本王王妃,非陶小姐莫属。陶小姐可放心了?”朱永宁行了一礼向陶云双手奉上那玉,风度翩翩,目光真诚。   “本王真心实意,陶小姐拭目以待。这玉璧但愿能安了陶小姐的心。”哪怕陶家只犹豫上那么一天,不去找了泰王折腾,那么明日自然也就稳了。   陶云思忖并打量了宁王几息,面带羞涩,伸手接过了玉璧,留下了一个温和的笑,屈膝行礼,翩翩转身离去。   宁王舒了口气,心情舒畅……   他不知离开的陶云也同样舒了口气,正将那玉璧小心翼翼包裹并塞到荷包里。他更不知,暗中还有眼睛在继续盯着他。   等了快二十年,终于成王又将选妃,正是意气风发。   最近的他尤其热衷于往人多地方去,哪怕只听他人唤上一声“殿下”、“宁王”、“王爷”……   逛了半天又与友人喝了顿酒,已是暮色降临。   朱永宁打道回府。   临近府邸,马车却停下了。   原因是前方有人打斗,刚好将去路挡住了。   朱永宁正喝了酒犯困,吩咐了马车往旁边巷子绕行。   车夫和随从正在嘀咕:   “这几个男的,围殴一个女子?”   “那女子倒是强悍,还知道反击呢!”   “你还别说,那女子怎么有些眼熟?”   朱永宁下意识顺着声望去。   “长宁郡主?”他和几个奴才都认出来了。   长宁一如当日初入京时的彪悍,抡着一根鞭子与人当街打斗着。   只可惜,对方练家子,她明显落了下风。   只见她的手臂和腿部都似染了红。   “停,停车!”那可是长宁郡主啊!   救了她,朱承熠便欠了他大人情了。不但如此,燕安郡主的命对别人不值钱,可对父皇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自己若救了长宁,便是立了一大功,为父皇化解了一次可能的大纷争。   朱永宁想到这儿,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几乎是毫不犹豫冲了出去。   “住手!”   如一阵及时雨,他将长宁从被围攻的弱势中解救了出来。   而对方刚刚还强悍的三人一见态势不好,立马转身就逃。   长宁感激涕零,表示在茶馆与人发生了口角,一时冲动与人吵起,哪知对方是混子,直接招了打手与自己动起手来……   “救命之恩,长宁一定铭记在心。”   “拔刀相助,义不容辞。”   “这事我一定会禀告皇上,请皇上好好表彰宁王救命之功。”   “这些都是小事。”宁王面目舒展。“郡主受伤,本王送郡主回府吧?”   “我手脚都受了伤,前边有医馆……”   “对,治伤要紧,本王这便送郡主前往。”宁王亲手打开了自己马车的帘子……   “郡主放心,我的手下已去追捕那三个歹徒。”   长宁再次谢过。   可宁王手下悻悻而回,说那三人跟老鼠一般,也不知在巷子里怎么个一窜就没了人影。   宁王心下遗憾,自然希望将这个人情做到底。   “郡主可知对您出手是何人指使,本王一定全力为您做主。”   “我……并不知。只听那三人唤那歹人‘大哥’。”   大哥?这是人名吗?只要是男的,谁不能称为“大哥”?朱永宁无语。这长宁果然蠢货傻子。   “不要紧。相貌你总还记得吧?”   “嗯。还有点印象。”   “那还好,报官后以画像去寻,应该能有眉目。”   就这样,长宁坐着朱永宁的车,被带着去了医馆,最后还被他送回了家。   朱承熠对朱永宁几番感谢,还留了朱永宁用饭。   朱永宁心下大喜,最近,可是人人都想结交朱承熠呢。而且这燕安王府,很久没有宴客了。听说朱承熠伤好了,刚好可以以酒拉近感情,从今往后,说不定他可以与朱承熠的关系更进一步……   两人相谈甚欢,一喝就是几个时辰。   宁王迷迷糊糊醉酒离开,而朱承熠迷醉的面目逐渐清朗。   他吃饱了撑的吗?为何要帮着做这些事?   笨蛋长宁,她本来就是凑人数被放进了宁王妃名单里的。不管燕安在北地传承了多少代,与皇室的血脉稀疏到什么程度,就凭她姓朱,皇上也不会答应让她进皇室的。   这一次,笨丫头是被某人算计了,反而成了陶家丫头的爪牙。   自己的未婚妻啊,真是欠收拾…… 第434章 宁王正选妃   宁王选妃日到了。   朱永宁一身喜气紫色,意气风发极了。   今日属于家宴,参宴之人基本都是皇室人员,以及六位候选姑娘和其家眷。   作为主角,宁王原打算是晚一点到场的,但又想着今日陶家老太爷也会前来,他不能叫老头看轻,所以决定还是比开宴时间早一个时辰到场以示郑重。   他内心是喜悦的。他的人一直盯住了陶家和泰王府。昨日陶云回去后,陶家便再未有车出。而泰王妃原本约人出游,哪知败兴气愤而回,听说是被人爽约了。   宁王觉得,她约的就是陶云。   陶云果然站在了自己这边。   一切都稳了。   太好了!   朱永宁拿冰毛巾敷了敷脸,昨晚和朱承熠喝高了,他几乎都不记得是怎么回的王府,有些头疼啊!   又喝了两碗蜜茶,他好好整理了一番衣冠,先到御书房向皇帝请了安,这才往后宫方向去。   真是好巧,刚入后宫,迎面就遇上了萧家一行女眷。   她们也正往今日办宴的御花园方向去。   萧小姐是礼部萧侍郎嫡女,今日也是六位候选小姐其一。   此刻偶遇,样貌出色的萧小姐顿时红了脸,宁王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不为别的,主要是享受这种被人仰慕的感觉。   他胸膛又是挺拔了几分。   几人相互见了礼。   宁王一表人才又颇有前途,萧家夫人看在眼里,心下欢喜,自然想着与宁王拉近些距离,上来便是对宁王好一番的夸赞,令得宁王嘴角上翘,得意不已。   要说,萧家虽很希望能攀上宁王,但早先在看了名单后,便并未对自家姑娘报以太大希望。毕竟,她家从哪方面都落后了。   论身份,她们不如贵妃家那位表亲姑娘。论地位,她们不如陶云。论关系,更远比不上宁王表妹。虽得了机会,但怎么看,她们都觉自己家是凑数。   不过,她们的运气倒是不错。   刚入宫门,便听到了有宫女交谈,说看见宁王刚去了御书房,再有差不多一刻钟就入后宫,得赶紧准备着了云云……   萧夫人听在耳中,难免意动。   一刻钟,很容易啊!   事在人为,说不定这就是老天给的机会呢?   于是,她带着女儿放慢了步子,提早一步到从御书房往后宫的岔路附近等着,果然,很快便“偶遇”上了宁王。   由于终点是同一处,此刻分道未免刻意。所以两路人自然是边说边同行。   言语早就在等待中组织好,此刻说来便是一套套。   萧夫人能说会道,一番恭维令得做了快二十年透明人的宁王通体舒坦,又一番对前程的展望和祝福让宁王热血奔流,使得宁王频频点头应是认可。   萧小姐很适当地插话旁征博引,并目露钦佩仰慕,再引了宁王多几次的关注。   萧夫人还不忘在言谈中带入了自己家的优势和对女儿的推荐,几近明示地建议宁王选择自家。   宁王确实觉得这家不错。夫人能干,小姐好看,只可惜,她们家男人只区区侍郎,前途虽听着不错但还需长时间的努力,相比陶家,还是差远了。   宁王心里正在摇头,但面上却依旧在笑。   这家母女说话太动听了,他喜欢这种被人仰视的感觉。   然而,一声呼喊将他从得意忘形的状态中拉回。   那声音喊的正是“宁王殿下”四个字。   而事实朱永宁在听到声音的第一个瞬间便已辨出了声音主人并紧蹙了眉。   他循声看去,果然,在不远处寻到了那道身影。   一个娇丽的粉衣女子正看着他笑。   那种笑,不是贵女们往日挂在脸上的温婉笑意,而是高傲里带了讥讽,轻易就挑动朱永宁神经的那种笑。   这位,便是贵妃和泰王早年就拉了红线,预备许给朱永宁的殷馨。   贵妇娘家出自大族,其外祖母家便姓殷,殷氏一族树大根深,大周开国皇帝当年也得过他家资助,所以殷家地位在大周很是不凡。   但除了地位和名声,却又无实权。宁王自然不喜欢这门婚事,这让他觉得只是一种控制。   而这殷馨总自诩身份高,所以刁蛮任性,目空一切。   朱永宁厌她,可早年的他不敢拒绝,更不敢表露不满,他没有强势母族,若被八哥和贵妃抛弃,他便什么都不是。所以他一直在忍。每回有宴席,他都忍着看殷馨在眼前晃悠,还得时不时陪笑着。   这不,此刻被她冷不丁地一喊,朱永宁浑身都不舒坦,很想装作视而不见,更想快步离开。   可她声音太大,连宫人都看了来,他没法假装。   而他也清楚,他若甩袖离开,她必定不依不饶,说不定还要跑去告状。   所以,他还是只能忍。   好在只需忍最后半天,等到父皇宣布决定,一锤定音后,贵妃再嚣张,八哥再不舒坦,也无济于事。到时候这姓殷的,他便再不用搭理。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朱永宁又被她喊了一声,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   “哟!殿下真是今非昔比,底气十足了。”   殷馨将打量朱永宁的视线又移到了萧小姐身上,面上不爽不平也显露了来。眼见萧家母女竟然跟着朱永宁一块往这儿走来,她心头更是窝火。“那位姑娘,我与宁王殿下有些话说,您能否避个嫌?”   这直白之语高声道出,宫人们的眼神都齐刷刷盯在了萧小姐身上。   那萧小姐面上的红迅速染到了眼部。宫人的笑刺痛她了,分明都在取笑她“死缠烂打”。她要名声也要脸面,赶紧快步离开。萧母原本还欲反击,此刻却不得不赶紧先追了女儿安慰……   朱永宁只觉头疼,上前来几步到殷馨跟前:“你又怎么了?”   “哼,还不是因为你!”   “本王怎么你了?”   “我掐着时间觉得你应该快来了,便在这处等你。哪知只等到你和别的姑娘有说有笑前来。”殷馨红了眼。   朱永宁见她因为自己吃醋难过,面上总算好看了点。   “我一着急,就摔了。你瞧瞧。”殷馨摊开手,一手都被糊了泥,手指还擦破了皮。裙摆和鞋上全是泥点,很是狼狈。“可疼了。”她抽了抽鼻子。   “怎么就你自己?你丫头呢?”   “我为了给你惊喜,没带奴才,这才躲在这树后,哪知这边这么滑,一时就没能站住。”她长睫毛委屈扇动间已有几分湿润。   “走吧,找地方收拾下。”   “我不!你瞧我这般狼狈,出去后岂不叫人笑话!”殷馨示意不远处,已被风吹到了树上的帕子。“殿下帮我拿一下帕子,我先擦擦泥。”   朱永宁抬了抬头,发现那帕子飞得太高,想要拿到还得借助工具。今时今日的他,哪来心思做这些?   他直接招呼了不远处几个内侍,让其去拿梯子来帮忙取帕子。   回头对上殷馨幽怨的眸子,又瞧着她一双脏且带血的手,到底不敢将她扔下不管。加上时间不早,他也不好耽搁下去,只得一边招呼人去寻殷小姐的奴才过来,一边将他自己随身带着的汗巾给殷馨擦手。   殷馨露了个笑,毫不客气接过巾子擦了起来。“那等会儿我让丫头洗干净手巾还你还是送你两方新的?”   朱永宁看着自己那方绛紫色的巾子已全是脏乎乎的烂泥,再看殷馨走出树后,立马就恢复了趾高气扬,他心头不爽也再次起来:“不用了。这条巾子随你处置,也不用再还我新的了。”他不想与这女子再有任何牵扯。至于这巾子,本也不是什么特别之物,既没名字也没标识,扔了被人捡去也不怕惹事。   朱永宁又示意身后奴才,命其赶紧就近安排一个地方给殷小姐梳洗,随后便准备告辞。   殷馨再次冷笑叫住了朱永宁。   “我为你而伤,你就这么将我弃之不顾?”   朱永宁气不打一处来:“何来弃之不……”   “我且问你,”殷馨却打断道:“你与那萧小姐什么关系?你的王妃人选可已定下?是那位萧小姐还是谁?你已经将我排除在外了是不是?”   朱永宁深吸一口气。   他距离最后定下王妃人选只剩最后两个时辰,最后一小步,这个时候他自然还是得稳下来。   “我的王妃人选还没定,这事主要还是看我父皇之意。殷小姐既是候选,怎会被排除?你别随意置气,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参宴。你身份高贵,机会应该不小。”   “那你会选我吗?”殷馨直白问。   “……”朱永宁面上无波澜,实际却恼火不已。   “你我青梅竹马。选我不会错。”   “这事,还得看父皇之意。”朱永宁得罪不起,自然是往皇帝头上推。“与其此刻瞎操心,还不如抓紧时间赶紧捯饬好。时间可不早了。”   “那你送我到更衣处。”   “我得先去宴……”   “你刚刚对萧小姐可不是这态度。”   “……我送你去。”   “这还差不多……”殷馨露出了个笑。   ……   虽说是选妃,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可能站成一排挑三拣四,所以就是在吃吃喝喝间做些观察比较,最后确定一位。   荣安也参加了。她是以长宁准嫂子的身份参加的。而且位子被安排在了朱承熠的身边。   她很愿意来这趟,看热闹,自然不能少了她。   “事情,都安排完了?”朱承熠定定看她,幽幽问到。   “你知道的不少啊?”荣安眯眼看着男人。   “呵!”他并不知道多少。只是看到陶云一脸轻松,云淡风轻的,陶家夫人和陶老爷子也不见紧张,泰王妃也是安心在贵妃身边轻声细语,可见这帮人应该谋划差不多了。   “你这次,在外又收割了不少人情和利益吧?”朱承熠给荣安倒满了酒。“你与我说的不清不楚,便让我和长宁成了刀子,是不是对我们不太公平?”   “不是一家人吗?算那么清楚!”荣安赔笑。   “总之你记着,又欠我一个人情。”   “欠就欠,你自己记着吧!”虱子多了不痒,反正她早就数不过来了。随意!   看戏喽!   荣安看着场上六位贵女各种眼神交加,言语里也暗戳戳飞小刀,太有意思了!   而朱永宁在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的同时,小眼神也是没少往陶云方向飞。   宴上,贵女们被起哄玩起了酒令。   皇帝即兴安排了花令下去。   如此,各人能力、文采、急智、巧思和应变都得以考验。   几圈下来,明显陶云和萧小姐都很游刃有余,可很少玩此类游戏的长宁却是一窍不通。   期间,长宁还有意求助荣安,“教教我吧,作为七夕头巧,想来不在话下,让咱们也见识下嘛。”   荣安错错牙,知她名为求教,分明是刁难。   为了叫长宁服服帖帖,作为嫂子的她自然不能发怵。   “睁大眼睛,好好瞧瞧什么叫技术。”荣安下场行起了令来……   哎!   这玩意儿,熟能生巧。玩上百回,笨蛋都能成高手。前世的荣安无聊半辈子,行令这种,早就是玩腻的。她一下场,几乎是碾压水准。   众人心服口服,只能感叹这虞荣安确实人中龙凤,策马不及。   长宁撇嘴,这嫂子果然难搞,想要让她吃瘪丢人,怎么就那么难……   皇帝还让姑娘们自行展示才艺。   陶云作了首诗,萧小姐书写了一幅字,殷小姐填了首词……到长宁时,荣安原以为她会想要耍套鞭法,哪知她却表示要作画。   连朱承熠都倒抽一口凉气,做好了丢人准备。   不过好在,臭丫头虽画得一般,但马屁不错。   一条龙虽粗糙,但那磅礴大气倒是有些出来了。   总算,不是很丢面。   宴席结束,皇帝招了朱永宁低语了几句,随后赐了柄玉如意下来,示意他自己选人,将玉如意放到中意的姑娘手上便算是选定。   朱永宁意已决,捧起如意,就这么冲着陶云方向走去。   他最终,在陶云跟前站定,随后将如意递了出去。   陶云面有羞涩,顿了两息后,伸出了手。   “住手!”   朱永宁刚要将如意放下,身后却有两声娇喝同时响起。   陶云唇一勾,手已缩回。   而朱永宁吓一跳,差点连手中如意都掉了。   …… 第435章 突至的围攻   这怒喊而出的两声娇喝分别来自殷馨和长宁。   朱永宁眉头蹙起,但心头也生出了一丝喜悦。   她们是在争取他!   都在试图挽留他!   这一刻,朱永宁的脖子不自觉又高昂了几分。   他回头清雅开口:“本王意已决,对不住各位姑娘了。本王相信,你们他日定也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如意郎君。”他深深鞠下。“本王要选的是陶小姐。”   他再次伸出玉如意。   可这次陶云却没有去接。   与此同时,朱永宁身后却再有冷笑传来。   殷馨:“呵呵!殿下还真是言而无信!”   长宁:“分明出尔反尔!”   宁王:“……?”一头雾水。   殷馨和长宁这两人,都是刁蛮惯了的,这会儿是做什么!   他说什么做什么了?怎么就……   他是按着圣命选妃,她二人当众喝止,倒是好胆!眼里还有没有皇上了!贵妃和朱承熠怎么也不知阻止她们?等等,贵妃和朱承熠他们,这都是什么表情!   朱永宁突然发现,在场不少人都冲他蹙眉释放着巨大冷意。   正前方的陶老爷子也是面色铁青,鼻间呼出了重重的一气,明显不高兴了。   他有些憋屈和委屈:“两位姑娘言辞还请慎重,皇上跟前,莫要胡言乱语。”朱永宁只得开口警告。陶家这里他不想坏事。老头生气,他总得解释清楚了。   “胡言乱语?”长宁和殷馨几乎是同时起身,同时反问出声。   两人一齐往前两步,随后蹙眉对视了一眼,一脸不明怎有人与自己同步的模样……   荣安不由暗赞两位表演水平真是不错。   除了知道好戏要上演的少数几人,众人纷纷搁下了手中杯盏,纳闷两位姑娘怎么这般激动,似乎都吃了什么亏一般!   之后,长宁跪到了皇帝跟前,殷馨则哭倒在了贵妃脚边,两人一齐寻求做主。   皇帝太阳穴突突突地跳,挥退了宫人后,才道:“一个个说!”   长宁:“昨日宁王殿下当街救了我,既为我打斗追凶,报官做主,又让我上了他的马车,还送我去医馆包扎,最后更送我回家,分明是对我有意……”   宁王:“路见不平,见义勇为而已,本王见郡主被围自当出手相助,并无他意,郡主……应该是会错意了。”   众人:原来是英雄救美了。先不提可有什么应允之类,单凭这些个“殷勤”,足见其中曲折。马车都让人上了,只怕也未必是郡主自作多情……   长宁气得胸口起伏:“会错意?那你去我家做什么?你为何还留在我家与我兄长喝酒?为何喝了足足两个时辰?你们有什么话能说那么久?今日就选妃,你昨晚留在我家喝酒是什么都没有的意思?”   众人:去家里了?还喝了一晚上啊?难怪姑娘认定了,这信号还不够强烈吗?他若没那意思,大概昨晚就说清了吧?这其中……嘿嘿……   宁王:特么的,冤枉啊!   “父皇,昨晚儿臣确实在燕安王府喝酒了。但只是世子见儿臣救了郡主想要款待,而儿臣见世子大伤初愈也高兴,我两个便多喝了几杯,真的只是喝酒,并无他意。儿臣也无特别意思,真是郡主会错意……”   “够了!”一男声强势打断了宁王,但开口的并不是皇帝,而是朱承熠。   他手上杯盏被重重拍到桌面,引得一桌子菜碟都蹦了好几下。   “殿下这么说,可是舍妹自作多情之意?”   “也不叫自作……”   “殿下可别告诉我,您忘了昨晚所言了!”   “昨晚……”他言什么了。特么的,他昨晚喝多了,最后是被下人搀回府的,早忘了都说了啥。“没说什么吧?”   朱承熠直哼:“您说,长宁郡主不错。您说,与燕安王府结成亲家是很好的事。我当时高兴,特意问您是否想选长宁,您回答我说,一定不让燕安王府失望……当时侍候酒席的好几个人,要不要找来对质?”   “本王……酒后失言……什么都不记得了。”   宁王有些发懵,他略有不信自己会说这样的话。可朱承熠不至于来胡说吧?   看朱承熠那郁愤的样子,他难免怀疑自己是真的说了什么。   他讪讪:“既是酒后,自然做不得数。世子还请息怒。如若本王真有失言,自当致歉并全力补偿!”   朱承熠冷笑:“若不是殿下言之凿凿,您以为我们燕安王府今日会这般自取其辱?还是在我未过门的妻子面前!”朱承熠突然就带上了荣安。   荣安一直在看戏,看得开心,吃得开心,为自己谋划的大局暗自得意。她哪里想到所有人的视线突然就拐了个弯过来。那刚被塞在口中还没开始嚼的水晶饺一时间上不上,下不下。   小姑子被欺负,她自然不好当众大快朵颐欢快嚼着吃食,只得一口吞下。   结果:噎-住-了!   朱承熠那厮,绝对故意的,绝对是看好她刚将那水晶饺塞进口中便将话推了来……   朱承熠一脸深情:“瞧你气得这面红耳赤直抚胸的样,知道你和长宁感情好,别气了,多喝点茶吧。”哼哼,凭什么他们都成了她手里的戏子,只她自个儿看戏看得开心,还是一起演吧!   坐两人不远处的长宁差点笑倒,可面上还是立马装出了委屈状:“我哥说的是。若不是为了争一争,今日这宴上,咱们何必在那儿比来比去?我何必还拉了我准嫂子下场?若知殿下早已选定陶小姐,我怎么都不会参与,更不会让我嫂子为难,嫂子为我赢了酒令却输了位子,反而让嫂子处于这样两面不是人的尴尬境遇。”   臭丫头!谁两面不是人了?怎么就不是人了?你猪八戒,你哥猪八戒!你全家猪八戒!荣安瞪眼这对兄妹,正等着喉间松动的她却没法反驳。   太坏了!   一定要将她也一起拉下水吗?就是不让她好好吃顿饭吗?把她塑造成这样,她接下来还怎么吃得下去?   她只听到朱承熠压低的声音,在道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荣安的脸是真的垮下来,对着宁王全是气愤。   朱承熠只觉好笑,面对宁王:“酒后不作数,说话忘了?殿下果然好借口。”他一连笑了好几声:“我明白了。”   宁王冤枉,只得苦苦向朱承熠和皇帝解释。   他头疼,他这是一口气得罪了好多人!不对啊!他不是长宁的救命恩人吗?这些人都该对他感激涕零才是!怎么就乱七八糟变成这样了?……   “你先住口!”皇帝已经不爽了,喝止宁王又手指殷馨:“长宁说完了,你说。你就宁王又有何要说的?”   殷馨跪地磕头:“求皇上和娘娘为我做主!”   贵妃:“细细说来。”   殷馨拿出了一方让宁王面色更垮了两倍的汗巾。   “今早宁王殿下把他贴身的汗巾子给我了,汗巾是私物,他给我,我当时便以为被选中了……”   众人视线瞬间齐聚那与宁王紫色华衣配套的绛紫色汗巾,众人也注意到,宁王腰间确实连块巾子都不见。   殷馨:“这巾子是殿下的吧?”   “殷小姐弄脏了手,本王才……”   “是您主动给我的是不是?”   “是,可本王只是……”怕你几哇乱叫,只想要赶紧离开,才勉为其难将巾子给你用。   然而宁王一而再被打断。   “殿下是想说,我也和长宁郡主一样是会错意了吗?”殷馨反问。   宁王:“……”难道不是?   “可我当时便向殿下确认过了,问您是否已定王妃人选,问我是否已被排除?可您是怎么回答的?”殷馨早就组织好了说辞,此刻说来连气都不带喘的。“您说,我身份高贵,机会很大,您那话说出来,您说我会怎么想?您还让我赶紧收拾一下,迟了得不偿失……这些是您说的吗?”   “是,但我只是怕你难受所以安慰……”   “可您还帮忙安排了梳洗之地,并亲自把我送去……”   要不然呢?要不然他能怎么办?朱永宁简直要疯,他当时只是暂时不想得罪殷馨还怕殷馨四处告状,所以才随便糊弄了一二。此刻被她这么乱七八糟一说,他似乎怎么解释都不对了。   “送你去梳洗明明是你要求的……”   “我只是让您帮我将帕子从树上取下,可您却偏要将您的汗巾给我。我说要将您的巾子洗净了还您,可您却偏偏就执意说不用,让我留着。   这些都是不是?您说这话,做这事,可不就是给了我暗示和希望,告诉我已被您选中?告诉我巾子就是信物?”   “本王当时是让你随意处置这巾子,而不是给……”   “您承认就行了。皇上,娘娘,求你们为我做主啊!”   殷馨仗着声音大,直接将朱永宁的声音给盖了下去。“这些年来我与殿下关系一直不错,今日这样的日子,殿下将巾子给了我,还对我尤其体贴,难道真是我会错意吗?我就是生气,我是被骗了!皇上,娘娘,我怎么办啊!”   朱永宁叹为观止,刚要开口,哪知又是一声“岂有此理”将他给打断了。   陶家老爷子已经拍案而起。   “好!好!好!”老头很生气。“在长宁郡主那儿英雄救美,向燕安王世子暗暗表意,在殷家小姐那里又送汗巾子,体贴备至,在我陶家这儿呢?又给送了信物!”   老头手上,已经拿了昨日朱永宁给陶云的那块玉璧。“殿下您究竟要如何?今日我家云儿若跟了你,那便完全成了笑话,是否还得承受别人家接二连三的挑衅,还得给你娶上两房平妻?”   那玉璧,偏连皇帝也是认识的。是他今年赏下去的。若不是这小子给出去,陶家怎么也不可能拿到手。   皇帝强吞一口气:“玉璧是你给陶云的信物?”   “是!昨日儿臣偶遇陶小姐……”   “呵呵,真是精彩!”这次变成朱承熠打断了他。“原来咱们宁王是脚踏三条船!”   “何止三条船!”殷馨冷笑。“我遇见殿下时,殿下正与萧家小姐和萧家夫人有说有笑,一路同行往后宫过来。若不是我几番招呼,几位正说在兴头上,压根连我都没发现。这事,一路的宫人们应该都知道。我用了好大的声音才让几位发现我,应该也有不少宫人能证明。”   陶云气愤而立:“所以,宁王殿下便是这处处留情?殿下昨日让我相信你,这便是您给我的诚意?”   “本王与萧小姐只是半路碰上,实属巧合!”宁王口干舌燥。   可他的每一句解释都会被打断。   “真没想到,殿下处处有巧合!”长宁也掺和了进来。“昨日半路碰上我,救了我是巧合。偶遇陶小姐给了信物是巧合。这会儿与萧小姐还是巧合?怎么这些巧合还就扎堆了?谁信啊!”   “正是此话!”殷馨:“我听说殿下从御书房往后宫过来,是在树后等了足足两刻多钟才等到了人。后宫不小,道路不少,萧小姐入宫时,真能刚好与您碰上?”   殷馨此言,是质疑起了宁王故意邂逅,偶遇萧小姐进行勾搭。   长宁:“萧小姐,总不会是您故意去偶遇了宁王殿下吧?”   萧氏又不傻。这种时候,她能争得过谁?反正这朱永宁不会是她的,那她如何还能将自己名声搭进去?若勾搭之名定下,不但她嫁不出去,还得连累了家中!   萧氏吓得一惊,跪地磕头连道“民女绝对绝对没有去偶遇宁王殿下,民女与母亲只是刚一入宫便刚好碰上了殿下。”暗戳戳将勾搭之名引去了朱永宁身上。   萧母也赶紧帮着证明。   众人呵呵,那么便只剩巧合和宁王主动偶遇这两种可能了。   只可惜,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都不觉得这会是巧合。   甚至不少人都难免揣测,说不定昨日的信物定情,甚至英雄救美也不是什么巧合。   皇帝面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这原本很简单的事,怎会弄成了这样?   这个儿子,无能是真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没有主见,朝三暮四是真的。可他谁都想要又是什么意思?   皇帝一下就烦闷起来。不知怎的,这老十让他想到了废太子。   …… 第536章 告吹的婚事   朱永宁还在跪地反复强调这接二连三的不是巧合,就是会错意了。长宁那里是失误,而殷馨那里,只是把她当做了妹妹来关心。   殷馨本就骄悍,不提“妹妹”二字还好,此刻却是一下炸了。这些年,她家也让宁王沾光不少。宁王母族上没有实力,若不是靠着贵妃,泰王和殷家,此刻还不知是怎样一塌糊涂。“妹妹”两个字,让殷馨觉得自己被过河拆桥了。   她出击一下犀利起来。   “妹?把我当妹?你妹还少吗?”殷馨大步来到同为候选,却一直没吱声,宁王的那位表妹高氏跟前:“这不也是妹妹?还是青梅竹马的妹妹!可既然是妹妹,怎么还都成了宁王妃候选了?”   殷馨气势汹汹,眼中冒火,而那高氏出身一般,底气不足,面对殷馨,一下有些慌。   “高小姐,高妹妹,我且问你,我们几人都收到宁王信物了,你呢?你可有宁王所赠的信物?”   殷馨一瞪眼,高氏一个冷颤。如此阵仗,她从未见识啊。   高氏下意识右手覆上了左手,殷馨眼尖,上前伸手一拽,高氏腕上一只白玉镯子便露了出来:“这镯子,该不会是宁王所赠吧?”   “不是不是。这不是什么信物。”   高表妹哭了出来。   她今日就是代表高家出来露个脸的。表哥是家中最大的倚仗了,她本就没打算要争什么王妃位。   她只想今日好好表现,哪怕就只混个眼熟,说不定就被谁相中了。她长得好看,所以表哥也是这样的想法,因此安排她也成了候选。为了不让她太掉价,她的白玉首饰确实全都是表哥安排的。   刚刚殷馨前来,她吓坏了。唯恐被人做文章,下意识就想遮掩,不料反而暴露了。   “这玉镯是套件啊,真也是宁王所赠吗?”长宁也来给压力。“是与不是,都有记录,若是从宫中出来,总归是有迹可循的。我劝你说实话。”   高表妹哪知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顿时泪流满面,憋了两息,她不得不冲宁王方向憋出了一句求助:“表哥——”   她要怎么说?她不会啊!   高氏没有否认,其意显而易见。   荣安见状也惊讶,真是意外之喜了。她负责了陶云和长宁与朱永宁的偶遇,殷馨行为是贵妃那里安排的,至于那位萧小姐的“偶遇”,则是早就摸透六位候选性子的贵妃故意安排了宫人泄露了朱永宁的行踪……   所以宁王的这位表妹,并不在她们的计算和安排中。殷馨大概觉得这表妹毕竟是朱永宁的娘家人,多少会得些好处,所以便给了些压力诈上一诈。   没想到运气不错!   朱永宁只觉得脑壳疼:“那玉件不是我赠予表妹的,是表妹首饰不多,我借她佩戴两日。”他只能这么说,若说是赠,那便更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陶云冷笑,“宁王殿下还真是阳光普照。处处助人为乐,时时拔刀相济。六位候选五位都被牵连,殊不知想踩的船多了,容易翻啊!”   “还废话什么!”陶老爷子生气了,再次拍案而起。“老夫活这么大年纪,头一回被人这般羞辱。陶家人一向脊梁硬,还不至于为了点虚名如此被人看轻。”   这话让皇帝垂垂眸,暗道可惜,逆子不上台面,这种状况下,以陶家风骨,已是看不上老十了,绝对不会再让姑娘嫁进王府丢人现眼。   这婚事,只怕吹了。   宁王也觉得自己要疯了。他第一次尝到这种百口莫辩的滋味。没有人要听他解释,他也不知跟谁先解释,从哪一点去解释。   可他越是结巴难言,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心虚了。   当然,他的解释压根没人要听。   在谁看来,六个候选里五个有问题,那肯定不是候选人的问题。所以事实他早已被莫名其妙盖了章,反驳不了了。   果然,转瞬,老头怒气冲冲到皇帝跟前砰砰砰三个头磕完:“臣今日胸闷气短,恐怕没法继续宴席了。还请皇上恩准臣与孙女早退。”   老头的脾气皇帝知道,分明气得唇都直哆嗦却还是给找了个台阶已经很给面子,这种时候皇帝自然不会责怪,反而觉得有几分对不住。   陶家的位置在那儿,他这个皇帝一早就应承会给陶云相看婚事。可一而再,都因自己儿子的荒唐而使得人姑娘成了笑话,饶是谁不得怒?   皇帝心下堵得慌,只觉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皇帝只得几句安慰,说了些软话,又让顺子亲自送人回府。   计划落空,这大眼瞪小眼的殿中,皇帝已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你个逆子,自己的事自己摆平。朕不管了。你好自为之!”皇帝头疼,背手阔步离去。气死他了,他还得让人给陶家送点东西过去。太丢人了!   皇帝一走,那边朱承熠也打算走了。   “你还不准备走?”见荣安坐得稳,朱承熠无奈。   “再等等,看完戏。陶云没看完的我帮着看了,回去好告诉她结尾。”荣安淡定啜着杯中酒。“你们着急的话先走吧。”   “……”朱承熠咬咬牙,一把拍掉了荣安手中杯盏。   “你做什么!”荣安跳了起来,一杯子酒都在她裙摆上了。倒不是说这甜酒蹭在身上不舒服,主要这裙子是新做的,她怕那印记洗不掉。   可她这一跳,在不少人眼里便是暴跳如雷。   “还不走?”朱承熠一脸凶悍:“咱们燕安王府的颜面比陶家要差吗?再坐下去,整个燕安的脸面都没了。”   眼见朱永宁要上来解释,朱承熠直接拍碎了一只杯子在桌面,随后转身就大步离开。   荣安张了张口。   燕安王府的帽子下来了,她不走也只能走了。   她走得慢,听见身后贵妃也气坏了。   一连三个“岂有此理!”   贵妃气骂:   “你这么能耐,还要劳烦你父皇给你选什么妃啊!这些年本宫为你操的心还少吗?真没想到你就这么对殷家。殷馨,殷家,泰儿,谁对不起你了?你要对咱们如此打脸?   以后,你的事,本宫也不管了。还有,你该庆幸今日泰儿没在,否则你们这些年的情分便是笑话!”   贵妃甩袖就走,泰王妃赵氏赶紧扶上,表示送贵妃回宫……   贵妃怒火极盛,连殷馨也被骂了:“还不走!嫌脸丢得还不够?”   殷馨临走还不忘冲宁王幽怨:“你太让我失望了!”   几人匆匆离开,一出殿,面上便露了笑。   只要宁王妃不是陶云,最后花落谁家她们压根就不在意。而这次之后,老十再想在婚事上折腾便难了。   至于殷馨,即便失了老十,这次明面吃亏,实际总会得到补偿的,只要贵妃和泰王不倒,她总不会吃亏。   宁王对她何等敷衍,她不是傻瓜自然清楚,若不是应着贵妃和家族之意,真当她稀罕?她需要这么死乞白赖?……   殿外,贵妃叫住了前方的荣安,拉着她手关怀了几句。当然,自是绝口不提荣安的相帮,只关心她很快就来到的大婚。贵妃也和赵王妃一样,主动表示会给她添妆……   荣安自是喜笑颜开恭送贵妃。   朱承熠抬着下巴看她:“你还真是随时随地不忘给自己谋利。”   “瞧你这话说的!我又没本事挣钱,只能想法子让别人主动给我送陪嫁银子了。我穷,有什么办法!偏有的人还毁我一身新裙子,半点不知体贴。”   “我娘子这么会挣钱,区区一身衣裳算什么!”   一边长宁则在兄长眼神的驱使下,为了不打扰两人,只得不情不愿表示自己先走一步。   荣安还没反应过来,问她去哪儿。   “你管那么多呢!”长宁委屈巴巴。她哪知道要去哪儿,总之得给兄嫂留空间就对了。哎,可怜……   “我这次做的好吧?”荣安等着朱承熠表扬。“这次我可动脑子了。那些事都是真实发生的,也都是朱永宁自己做的,根本就不存在算计之说,他即便觉得古怪也无处下手……”   一切都干干净净,与长宁打斗的那几人也早就被安排着离京,朱永宁根本无迹可寻。而贵妃那里,这样的算计事关泰王前途,所以她们怎么也不可能泄露出一个字。   作为罪魁祸首的荣安两只手干干净净,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参与的踪迹,更不用有后顾之忧,哪怕谁真要告发她,也只是没有证据的“栽赃”。   相反,她还收获了陶云和长宁两个人情,且没少赚好处。   她如何能不得意?她自以为,这或是她动脑子动得最好的一次。   “可我记得,上次常茹菲事件之后,你便保证不会再管闲事了?”朱承熠抱胸横她一眼。她怎么就那么忙呢?   “我也不想的。这不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吗?我好好家里待着,可一个两个都来找我帮忙。可见我能力之大……”   “是知道你爱管闲事才找你吧?”朱承熠借着袖子遮掩,一把抓了她手,“好好准备婚事吧。没几日了。”他总觉得自己一直被她排在了最后呢?他该如何让她定心收心?   得给她找点事做。   或许,真得让她多生几个孩子忙……   另一边的殿中,皇帝贵妃和朱承熠他们一走,那一直不声不响的还有一位候选姑娘和其家人也赶紧告辞。   萧家母女也待不下去,同样离开。   只不到百息,六位候选便只剩了那高表妹。   她哭哭啼啼上前拉了拉傻愣的朱永宁袖子,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滚!”   朱永宁大口喘气,一时间不知是先去找父皇解释,还是去寻贵妃。   经过这件事,他突然就意识到了他和他八哥的差距不是一点点。   他好像错了……   三位“吃亏”受“委屈”的姑娘都得到了一定的补偿。   长宁那里,皇帝私下招了她和朱承熠。   一番交谈,长宁主动表示还不想嫁,并跪地求皇帝,能否婚事以她的意愿为主?皇帝应了。   出了殿的朱承熠叫住了长宁,亲妹向皇帝的这一求,并没有经过他,而是她自己所提。   可分明早先不管是围场还是他们母亲在时,皇帝对他们的应承都是“长宁婚事以兄兄嫂意愿为主”。此刻听着似乎一样,但事实是借着这次事件,长宁使得朱承熠都被剔除了她婚事的掌控权。   长宁只冲他嘿嘿笑:“你的婚事没经过其他人,我的自然也不用。多大点事,别老管着我!”说罢,她便跑了,看她离开的方向,大概是慈宁宫。   朱承熠无语。他最近“养伤”和盯着府中重装,确实管不着长宁。但这丫头,是真的野了。十天有七天都浪在了外边,跟着她的下人还每一次都盯不住她。   可惜他府里事太多,还要准备婚事,确实不得空……   殷馨那里,皇帝和贵妃都赏了些东西过去。贵妃委屈,皇帝当晚宿在了贵妃宫中,再次重申宁王婚事他不打算管了,预备交给太后和礼部,又说贵妃若还有意撮合殷馨和宁王,直接去太后那儿说……   而同一时间,宁王也去了泰王府。他表示自己糊涂了。他愿意娶殷馨。他表示自己之前的荒唐只因对陶云的仰慕和父皇的授意,他也是无奈。他反省过了,觉得还是殷馨最适合他。所以他想要弥补过失。   只可惜,他愿意,这次不愿的却是泰王这方了。   他们给过宁王机会了。可他先是拒绝了泰王的帮说,后又无视了陶家与泰王之间的“联系”,最后还真就越过了兄弟情分选了陶云,若真完全是皇帝授意他们自然不会多怪责,但这期间,他连亲至给个解释都没做到,这一点朱永泰很失望。   既是这样的好弟弟,他们心里有数便行,也用不着攀亲了。这样的人,与其想法子去控制,还不如撇清来得稳妥。可别弄得某天被引火烧身,反而害了殷家这座山……   于是,朱永宁怎么也没想到,这会儿的他,不但亲爹不管,连殷馨都“高攀不起”了。而殷馨也是对他态度大变,连他的面都不见了。   他得罪了一大波人,连一向感情要好的八哥也与他生疏起来。   再去太后跟前时,太后对他的婚事也敷衍了下来,再无“选”字可言,直问他的王妃不如就选他的那个表妹可否?要不就是从礼部拟的名单中挑挑看。   朱永宁在憋屈中只得表示再等等…… 第537章 找来的朋友   朱永宁求见了皇帝几次,皇帝都没见他。   围场之行时,这个儿子便好几次失手,闹出不少事。这次更是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皇帝自然失望。   朱永宁开始了反思,并宣布即日起不再出门。他尤其老实,再次重拾课业,连应酬都全推了。最近尤其热闹的宁王府一下安静了下来……   他安静,但事实泰王和皇帝都还在暗处盯着他。但事实是,他真的修身养性了。婚事推了,连宫宴都不再露面。   往日目中无人的他虚心好学,脱胎换骨……   陶家在选妃日的第二天便迎来了皇帝的亲临。   陶老爷子与皇帝关上门说了一个时辰话。又是一天后,便有陶云与陶父弟子梁旭定亲的事传了出来。皇帝送去了不少礼恭贺,那梁旭仕途一片敞亮。   陶云之困得解。   她很高兴,来了虞家,告知荣安:原本皇上思量后为了大局,还有想再劝说陶家考虑宁王之意。可她祖父先下手为强,抢在皇帝开口前将梁旭领到了皇帝跟前,直言相中了梁旭做孙女婿。   原本梁旭还资格不够,但宁王事件反而给了陶家光明正大推脱皇室的理由。   皇帝气弱,又见老爷子不是置气而是真心,那梁旭也是个才子,也便只得将心思吞了回去。   但他歉意还是在的,作为对陶云的补偿,他表示将来会对梁旭予以扶持……   如此,陶家目的达到,从今可以远离皇室,只专心做他们的清流了……   “我祖父要请你喝茶。走吧。”陶云来拉了荣安。   “不去!”   “怕说教?放心,不会的。我祖父只是想谢你。他老人家和我娘都想上虞家来亲自谢你,但你知道,没有理由前来太扎眼,反而叫人生疑。所以只能请你走一趟了。”   “帮我谢过你祖父吧!”荣安趴在桌上,活脱脱被打蔫的茄子。   “我家给你准备了礼物呢。”   “那你去把礼物拿来给我,我就不去了。”   “你怎么了?”连礼物都诱惑不了,陶云也惊讶。   荣安坐起,摇起了陶云肩:“我被禁足了!禁足了!禁足了!我第一次被禁足!在大婚之前,我都出不了门了。所以你欠我大人情了!”   “真的假的?”陶云知道荣安院子后门直通外边,于是她小跑穿廊,到后门一出去,便见好几双眼睛瞪了过来。   噗!全是侍卫。   果然出不去了。   她不厚道笑了起来……   原来,别人不知她的小动作,虞博鸿却是心里有数的。   她还有不到十天就成婚,还天天在外作妖惹事,这哪里能行。   于是,虞博鸿决定给她禁足。   原本荣安还思量趁着婚前的最后几日好好放飞一把,这下好了,直接折翼在了家中。   陶云笑:“别丧,你既是为了帮我而被禁足,那我自然不会抛下你。接下来几日,我天天来陪你。”   “你不用准备婚事?”   “我师兄刚走仕途,我祖父的意思是不着急,等他往上再走走,稳扎稳打后再成婚。所以我们婚事定在了明年。我有时间。”   听陶云这么一说,荣安更丧了。   果然,只有她是最早婚的。大家都还有大把时光玩乐,就她没有。   那日宫中,朱承熠在她耳边磨牙说他婚后皇帝给许了一个月时间的“恩爱期”,届时他定要好好对她惩治,将利息全都收回。   那磨牙嚯嚯要想要将她吃干抹净的样子一下令她暗叫不好。她大概是上当了,听信他的鬼话,说什么王府没有长辈,她可以自由自在。   她很怀疑,羊入虎口后,还怎么自在……   这让她更坚定了要婚前好好玩耍之心。可,她没机会了。   ……   好在陶云说话算话,真的每日都前来了。   也好在她的人缘是真不错,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每日都有一群姑娘上门来,就连那殷馨也来了。   荣安并不打算与她深交,可她就跟块狗皮膏一样,厚着脸皮天天往她这里跑,且每回来都还抱着一份礼。   荣安与她直言:“别以为我会屈服于你的厚礼之下。我不会答应你什么要求的,我爹一向不参与夺嫡的事。你若接近我是为泰王,我劝你还是赶紧歇了那念头。我拒绝。”而且,她们并不熟。   “你就不能想得简单点?我是真想谢你,因着你的主意,我婚事自由了。我很高兴,也很想与你亲近些。”   贵妃和泰王那里,确实有让殷馨接近荣安的意思。但她也是真喜欢和感谢荣安。而且她瞧着荣安帮陶云挺身而出时,突然就羡慕了。   再看荣安身边的友人全都过得开心,她也特别想要这么一个朋友。   所以比起利益,她确实很想与荣安交好。   荣安喜欢直接的人,所以不讨厌殷馨。可她怂,她不敢交这个朋友。   殷馨知她有顾忌,反而是当面道:“你知道殷家有钱吧?京畿地赚大钱的买卖,基本殷家都有些参与……”   “打住打住。我就是一个妇道人家,我可不打算跟着你们做买卖。”   “你不是跟赵王妃说要开绒花铺子?我可以帮你。”   “那也不用。我的铺子我自己想法子,不用劳烦你家。”   “你还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我个人帮你,与我家里无关。我也有银子。有很多银子。我可以投钱给你开铺子,并不涉及我家。有了银钱,我有信心三年内咱们在京中开上个十家……”   “恕我直言,你太热情了。”荣安有些无措。“你的热情让我害怕。只觉你在挖坑给我跳。”   “我没有,只想和你做朋友。我听说你缺钱。”   “……”荣安该怎么告诉她:我没有那么缺。至少开十家铺子的银钱是有的。   “行吧,你考虑考虑,哪天需要银子的话,只管找我。”   殷馨起身告退:“不管怎样,我都要支持你。这样,我先给你的安善堂捐个三千两吧。”   啧啧!   这是什么财大气粗!   这丫头得亏是个女的,否则绝对纨绔无疑。   难怪朱永宁失了陶云之后又转回她身上,就这么个聚宝盆,谁不想要?   可惜了。   荣安觉得,若是早半年认识殷馨,大概便是自己主动找殷馨做朋友了。   …… 第538章 凑满的嫁妆   婚期越来越近。   将军府日渐热闹。   陶云几人每日都来陪着荣安,刚开始还是前来小聚,渐渐便成了来干活。   再到后边几日,基本是每天一大早,几个姑娘便带着身边用得顺手的大丫头们来帮忙。   要准备的一切太多了。   府里重装基本结束,所以各种嫁妆,各种婚嫁布置,酒席安排,大婚前后各种步骤的准备和后续,各种协调,那事似乎压根就做不完。   荣安原本想借着娘身子重而躲懒,哪知大伙儿都不答应。   皇上不应,朱承熠不应,爹不应,友人们不应,就连难得露面的于彤也不应。一个个,说什么都不肯低调,全想着大操大办。   几位姑娘都是待嫁的,一边相互探讨一边实践,更是热情高涨,每天忙得不亦乐乎,热火朝天。一个个俨然贤妻良母的模样。   想偷懒的荣安被几人架在火上,想躲都躲不开。   府里人多,不管她是去了假山顶,假山洞,都用不了半刻钟就能被找到。她难得带着小白遛弯都会被薅下来。   怎么大伙儿都对大婚那般热情?   就连宫里送来嫁衣,她试了下,明明觉得很好,可那几个坏丫头偏就这儿有意见,那里觉得要改,处处不满意。   有好几次,她想跟常茹菲那几人收些实践练手的费用,省得她们这般过分积极……   葛家上下也是忙到飞起。   除了婚事上的照应和帮忙,还有便是人员的调教。   朱承熠和荣安都打算将王府的下人大清洗,所以这次他们要带不少人进入王府去。反正已经得了皇上应允,人数上不如多多益善。   而陪嫁,刚刚好是最方便安插人的方式。   因此这几个月葛家要训的人手实在不少。而王妃入京时也带了不少能用之人,皆被暗中以下人身份安排进了葛家受训。这些人大部分来自燕安,由葛家来帮着调教,让他们早日习惯京中的种种。   虞博鸿原本也准备了三十个侍卫随荣安嫁进王府,他此举在明面,皇帝也正有此意,于是,在皇帝的授意下,三十之数变成了六十。   这些侍卫近来也全被带到了荣安身边,以熟悉荣安身边的人事。   侍卫那里,全由阿生负责了。阿生这次也会跟着陪嫁,将来在王府做这帮侍卫的总负责。   侍女方面,则由每日来府中的陶云帮着最后调教一番。她和颜飞卿还得选几个适合的丫头出来今后在荣安身边服侍。   没办法,为了燕安面子,荣安这个世子妃的排场总还要的。   虽然菱角不用再回葛家,这次将跟着荣安陪嫁,可小荷还没完全成长,而彩云陪嫁去王府后还得回将军府,一边照应葛氏一边等着葛薇嫁来,所以荣安身边依旧是没几人能用。   那几个姑娘一合计,给出了一个挑选标准:长相周正大方,不需要太好看;身段匀称便可,不需要太妖娆。老家必须在京城附近,防止失去掌控。   心得细,因为荣安常常粗心。心又不能太细,容易生出乱七八糟的心思。   得聪明,因为俩主子都不笨。但又不能太聪明,怕女主子控不住。   会动脑,因为女主子常捅篓子需要善后。但又不能太会耍心眼,否则主仆合谋怕会拆了天。   需机灵,因为女主子常作妖。但又不能太机灵,因为女主子不靠谱,更需要老实可靠的人带着跟着。   最好还得性子好,主意正,直爽、积极,向上……   “你们选秀呢?”荣安无语。“这是给我选奴才还是选妃呢!”   姑娘们矮子里拔将军,最终挑出了四位,用作将来荣安的二等丫头。分别取名为:春燕、夏莺、秋霜和冬枝。   这名字是常茹菲取的,她说叫起来方便。   对此,荣安撇嘴,你们随意,你们开心就好。   反正没有人有要问过自己的意思。   距离大婚还有十天的时候,虞爹找到女儿,拿出了一张地契。   是京郊一处带地的庄子。   荣安又是一惊。   “燕安王府给的聘金是宅子,咱家也不差。这处地方是爹十三年前西征回来后皇上私下赏的。爹一直没拿出来。原本留着是打算给你和你娘做家底的。此刻你娘有爹照应,这地方就给你了。   里边的地早年都是租出去的,但今秋都收回来了。反正你出嫁后手上有人,以后这地要怎么用,是租是包是种你自己决定。宅子一直没有人住,所以是空置的。这几天找人粉刷一下,依旧是新的。这算是爹能给你准备的陪嫁了。”   所以这宅子,是连廖文慈都不知啊!   荣安前世都没听过这宅子,可见老爹真就捂得严实,藏着这私产除了为娘和自己,还能为什么?前世的自己啊,果然是错过太多。   就这样,荣安手上又多了一处忙碌的地儿。   菱角去庄上看了眼,回来表示宅院确实全新。地段僻静,土壤肥沃,邻里很少,风景不错,适合小住。好好捯饬,绝对是个好地方。   既然僻静……荣安找到爹,让他如这十三年一样,对这处房产的一切都守口如瓶。前世都没叫人发现的私产,今生也没必要露面。如此,也不失为一处退路。   ……   皇帝按承诺给添的嫁妆是在十月二十六的清晨敲锣打鼓送来的。   阵仗一大,这婚还没开始,便已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皇帝很阔绰,直接送来了三十六抬嫁妆。   全都是精品,样样都贵重。   太后又给添了十八抬的同时,还以皇室名义给送来了十抬嫁妆。   如此,仅仅宫里送来的嫁妆便达到了半副——六十四抬。   巨大的荣宠,几乎让整个京城都炸了。   不过,因着善堂已经建起并开始了运作,京中上下对荣安的风评极好,竟是无一人觉得她不配此荣耀。   皇帝给这么多嫁妆,将军府的压力骤轻。   库房里随便挑挑弄弄,再凑个半副嫁妆不成问题。   一二八抬,这已是一等一的出嫁规格了。   荣安要求不高,如此,她已很满足。   毕竟前世的她,一心只想跟着荣华和朱永昊,只勉强凑了几十抬嫁妆,匆匆忙忙从太子府的侧门进去了……   贵妃那里送来了五抬嫁妆,并带了口信表了歉意,说她原本是想送个十抬过来的,但为了避嫌,还是低调些。   赵王妃也说到做到了,明面上以泰王府之名添来三抬嫁妆,暗地里却以个人之名又让殷馨带来了五个大礼盒添妆。   在荣安忙着将所有东西登记造册,觉得恐怕自家都用不着大出血时,葛家又添来了十只箱子。   荣安大方收下了。都一样,等葛薇成婚时她再添回去便是。   之后,长公主和宫里禧妃各自又送来了几只礼盒。往日里交好的,如常老夫人,颜家夫人她们也都或多或少给添了些嫁妆来。   就连于彤也给添了三箱子的嫁妆。   尤其里边还有一套金灿灿的头面。   一问,说是耗费了他三年俸银和各种赏赐才凑成。   虞家对于彤有大恩,他本人不善言辞,但他确实把荣安当做了亲妹妹。   对此,荣安既感动又心酸。   感动于有这么一个招人喜欢的好哥哥,心酸于他此刻这么阔气,等很快葛薇出嫁她回礼时,出手只能多,不能少。说白了,此刻收得越开心,晚些时候往里砸得也越多。   于彤还道:   “你若银子不够,以后跟我说,我给你筹。你若受了委屈,也来找我,我给你出头。我既做了你哥,一定会照顾你,保护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都是一家人,你不要客套。”   荣安点头,心里舒服多了。   她决定,就凭这句话,等于彤娶媳妇,她要给这个哥哥多封一个大红包做私房钱。嗯,不告诉葛薇……   廖家那里,廖静的娘魏氏偷偷来了一趟。   她表示不太方便拿大件,所以只给荣安带来了一套首饰和一点零花钱。   荣安不打算收。她不觉得眼下的廖静算是过上好日子了,她对朱永昊的出手多少也是害了廖静,这银子收来良心不太安。   但魏氏执意要送。她对未来并不担心。   “静儿的孩子出生后若是男儿,静儿还会没有翻身之机吗?二皇子栽了跟头,但孩儿无罪,等皇上气消,孩子将来一个王爷衔总跑不了。静儿会有母凭子贵那一天的。   王府又没有其他女人,静儿受王爷独宠,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这未必不是塞翁失马。所以我觉得静儿此刻也挺好。”   魏氏对朱永昊还抱有很大希望。若他能东山再起,那静儿便与他患难夫妻,一起吃过苦,情分在,将来必能苦尽甘来。   所以她不后悔,一点都不。女儿选这条路,她始终觉得明智。   “此刻静儿还得全靠你爹照应。你收下吧。我好安心一些。”   荣安想了想,有魏氏在廖家,她才能打听到更多的东西。她若撇得太清,只怕魏氏便不敢与她往来了。   于是,荣安收下了那套首饰,至于那荷包,她却是都没打开瞧一眼数量便直接退了回去。   顺便的,荣安又问了廖文慈。   魏氏直摇头,“一点消息都没。家里都觉得,她恐怕是被送走了。”   “廖文慈……不至于抛下儿女离开。是被逼的?”她那么心疼荣华荣英,先前从虞家逃走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这次难道也是?   魏氏压低声音:“应该是老太太答应救荣英出来的代价了。老太太前一阵对她态度一落千丈,大概也不愿她在家丢人现眼。”   荣安却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那个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既是极力培养了廖文慈,并花了这么大代价,怎会不将她物尽其用?送去庵里?这可不像是老太太的手段。   那么,有没有让廖文慈变废为宝的可能?   “荣英呢?如何?”   “别提那小子,提他我就来气。”魏氏抱胸大喘气。“他没爹娘在身边照应,家里给他少爷待遇他还不满足。成日阴着一张脸,那种阴鸷的眼神总叫人觉得瘆得慌,似乎所有人都欠他什么似的。   有时候他盯着我和我儿,我都觉得后背发毛。怎么?还不让山水轮流转?还不情愿和思明一起?那他可知,其实我们更不情愿,更觉得丢人?   他跟着我家思明去进学就该知感恩,哪知进学第一日,就把同学的两个公子给打了,硬说人家眼神不好取笑于他。可不可笑,他还以为他是虞家的少爷?可以四处横着走?这人啊,当低头就得低头,跟他说了好多遍,可他就是听不进去。   非但如此,他还敢诬蔑我和静儿。说我们全家都是因为嫉妒而故意苛待他和荣华。所以才先有他在二皇子府上种种吃亏之事,此刻他成了思明的跟屁虫也是我们故意痛踩他。   这像是人话吗?养头猪都知感恩了。”   荣安喝了口茶。   虎落平阳还得被犬欺,何况荣英没了姓氏,没了亲娘身边。本以为他在废太子府里能学乖,可显然还是没能醒悟。   至于感恩?呵呵。   “他若知感恩,怎会落到今日地步?”虞家和爹给了他好多次机会。是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甘不愿一心折腾……   魏氏还在气恨:   “府里为他四处赔礼道歉,偏他还觉得受了委屈,寻到老太太跟前问何时将他收进廖家给他一个姓氏。老太太哪里看得上他?自然就是几句敷衍。   可这小子还就横上了,一定要个准确日子。老太太一心烦就给他扔去乡下悔过了。总算,没有这小子天天在旁瞪着,我吃饭都能多吃半碗。”   魏氏直肠子,一说就没完,将那点事全都道了来。   荣安也唏嘘。   荣英啊荣英,竟是不管到哪里,都躲不开一个被关被弃的结局了。要怪,也只能怪廖文慈,给他娇养宠溺成了这么个自负过头的样子,白瞎了那聪明脑瓜……   荣安没想到的是,星云也给她送来了不少东西。   一堆各种各样的佛经,保平安的佛珠念珠,一只玉香炉……   额?这是要让她每日烧香拜佛?东西可以退回去吗?   收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加上娘一直给她筹备的嫁妆,她渐渐发现,就她此刻的嫁妆基本都用不着动用府中的库房便能凑满整副一百二十八抬。   果然啊果然,这一世混得很不错。   …… 第539章 抓到只老鼠   完全忙碌的几日下来,总算一切准备就绪。   得亏帮忙的人多,全程总还算有条不紊。   而自打上回宫中一别后,荣安已快十日没见朱承熠了。   据说燕安王府的事也不少。   他府中没有长辈,全得他自己张罗,想来也是忙得够呛。   皇帝给了他些人手,另外他自己也寻了些人帮忙。   他往日里人脉不错,他的朋友纵是纨绔多,但也不乏寇乐那般能干的。   总之听于彤说,王府里基本的准备已经完成。   整个王府一片新气象,只等嫁妆和王妃入府了。   而明日,便是王府派人来将军府看嫁资的日子,之后送嫁妆,铺婚床……结束后,婚礼便算正是开始了。   所以今儿将军府准备的所有嫁妆全得搬去前厅,披挂红花彩线,等着明日男方那里来“验看”。   一番忙碌,所有东西终于全部就位。   又就着嫁妆单子清点了一遍后,荣安觉得自己如头累坏的老牛直喘粗气。   就说该一切从简,实在太麻烦了。   当然,这满堂的器物看着是可喜的。全都是她的。   今生的自己,真是好生富有。   纵是夜幕降临,又已累极,可看到这一箱箱喜气贵重的好宝贝,她觉得她可以直接在这厅堂里睡一整晚。   这里一摸,那里一看,连小荷都等得不耐,频频催促,荣安才吩咐几人开始上锁。明日男方来人后,她们得当着人面一个个箱打开……   将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放进盒子再次锁上后,几人才准备离开。   厅外再有几道大锁一挂,自是安心。   可刚走到后院,因着新来的夏莺一番言语,荣安又想起来件事,这使得她不得不再回头。   夏莺人如其名,一说起话来就叽叽喳喳个没完。她提到了她家表姑成婚,说到了压箱钱。   她表姑娘家也不富裕,想着压箱钱不如只意思意思便少放了三成,哪知那家婆婆一双眼在看嫁资时候就盯紧了那点压箱钱。   不但开了箱,还翻到底下将银钱数全点了一遍。因着数目少,两家竟是好一番的掰扯。一边要钱,一边不给,闹了个沸沸扬扬,两家一道成了笑话,差点连第二日的亲事都没结成……   荣安思量着不对劲,立马回头了。   “姑娘那箱子不是沉甸甸的?不用担心男方嫌少的。”夏莺不明。   “……”   荣安确实是不担心,她就是只放个一箱子铜板,有谁能说她一个不字?朱承熠还有本事不娶她吗?   重点是,她放多了!   荣安一直以为放钱的那个箱子不一定会被人打开,她只听说有人家的婆子会当众开箱供人观看撑脸面。可谁知道明日有没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谁知道朱承熠请了多少不着调的?谁知道箱子会开在那里多久?   万一有人也和别人家婆婆一样去清点她钱箱里的数额……那就不太美妙了。   她的箱子,是她自己亲手装的。   她在箱底垫了一层银票,上边码的全都是整整齐齐一样大小的元宝。足足三层元宝,绝对耀目好看,充满底气。   为了好看,她还将府里新打,锃亮的金银叶片,金银小鱼小花给铺在了四周。   可关键在于,元宝的第三层,不是银的,而都是金的。全是分量十足的金元宝啊!   而垫底的银票面额,也全都超了百两。   所以那个箱子,价值不菲!   这事怪她。她听常茹菲她们议论时知道大婚的那日会无比忙乱,几个贴心丫头都各司其职,新来的丫鬟她还不够信任,她实在不放心她的银钱银票,最后索性决定将她所有的元宝和大部分银票先送到燕安王府更安心。   为此,她还安排明日的压箱钱由菱角亲自管理。   显然不行,若面对一屋子纨绔时,单凭一个菱角,只怕是挡不住。   算了,她还是赶紧重新放一遍压箱钱。   大不了银票什么的,大婚时她随身带着便是。   财不外露,尤其是她这个“善名远播”,一向四处哭穷之人……   荣安将丫头们全都留在了院外,又示意了看守和侍卫到外边等着,独自一人拿了钥匙准备进到厅中。   然而,钥匙还没插进锁孔,她的动作便顿住了。   屏息细听,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里边传来吱嘎一声。   厅中有老鼠。   还不小。   她大概判断了方位,来到了后窗。   那里的窗便于她攀爬。   这一刻,她再次为自己从学武那日起便首选逃跑和偷袭而感到明智。   她虽没多少拳脚功夫,但当日也是跑在前边让阿生阿虎一时半会儿拿不下之人。这会儿爬个屋顶,自是轻轻松松,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而守卫和丫头们见她从高高屋顶冒出脑袋,一齐被她一个嘘声给噤了口。   小心抽开一片屋瓦后,荣安就着月色,一下在屋中找到了一道影子。   她能不注意到吗?   那个单薄鬼祟且眼熟的家伙,正四处翻找。   胆子不小!   府里防守相当严密,他还能这么进到这亭中,显然是花了大功夫了!只怕还是一早随着家具混进来的!   然而大部分的箱子上都挂着锁,这家伙虽找得起劲,却没法更进一步。   荣安强按了一点点上涌的气火和想要掀翻他的冲动,打算看看这小子究竟要的是什么,或是预备做什么。   他一只只箱子找过去,果然啊果然,最终还是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她那只放压箱钱的钱箱上。   清亮的月色投射下,荣安看得清晰。   那家伙抱着箱子,贴着耳,摇动箱体。   悦耳清脆的金银碰撞声传来,他那一口大白牙也闪着银光。   “有这个,也就不算白来了。”那家伙还在喃喃。   荣安直磨牙,看着他坐在她陪嫁的紫檀木桌上,将钱箱抱着,摆弄着锁头……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好胆小贼,果然是为了她的钱而来。   臭小子还掏出了一柄匕首,对着那锁既是戳又是撬。   那锁又岂是轻易能抠下来的?又岂是轻易就能撬动的?   于是荣安眼瞅着那刀刃一下下都给划到了箱体上。   荣安气得心头直抽。   到底是本打算用一辈子的钱箱,上边的花纹还是她亲自画了让人刻的,凝聚了她不少心血。此刻这还没用,便叫人给戳花了,可气不可气?   她只能强迫自己接连深呼吸以淡定下来。   戳和撬不行,那家伙又拿刀一顿猛凿。   一番费力,可那锁却依旧牢靠。   他实在不甘,扒拉在门缝往外瞧了好几眼,确外边无人且院门是关上的之后,他竟是直接抱着钱箱走进了靠里间的位置,将之在地上一顿猛砸。   箱子依旧完好无损。   那家伙索性坐在地上拿了匕首开始找箱缝,打算一点点撬开。   可他的刀尖刚一戳进缝隙便似遇到了阻碍再下不去。   他感受了下,刀尖应该是触到了金属。   里边还有一层金属体!   又戳了毫无意义的几下后,他一下明白了过来。   这只箱子是套箱。外边箱体是实木料子,内里还有一层铜铸体。   他无语……   这样的箱子,他怎么打得开?   难怪他的匕首都撬弯了,却依旧没法动箱子分毫。即便打开外箱,里边那层怎办?   荣安也是冷笑。   废话,既然是她放银钱的箱子,若能叫人轻易撬开打开,她岂不是傻子?   就连那锁也不是铜片嵌在木板上,而是与箱体内部的铜体整个连接铸造。若没有她的铜匙,除非想法子化了那块铜,否则绝对难打开。至少凭这家伙,不可能!   呵呵,这箱子,花了她大价钱,二百两呢!   事实证明,果然好箱!   她崭新的宝贝箱子被人摧残成这样,这笔账,她自是要讨回来的……   另一边,贼人忙得额头薄汗一层,却依旧毫无进展,不得不放弃了开箱。   他自不会放过这一箱子钱,打不开,带走便是,总有办法能开的。他一番打量环境后,一把扯过边上一块盖着橱柜的红布,将箱子装在里边,打了个包袱,放到了门边……   荣安啧啧,得亏自己去而复返,否则哪能看到这样的好戏。   其实这家伙这一出原本也没有实行的可能。   这一屋子东西价值不菲,所以安排在这前厅附近的侍卫有一队人,全都有武艺在身。若非刚刚自己不打算露财而将侍卫撤到院外,屋中这家伙只要敢露头,敢动手,第一时间便会被发现。   所以,注定这小子本就什么都做不了,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呵呵,荣安看见他就欢喜。毕竟他除了有些烦人,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损失。   相反……   原本还以为他会就此离开,可荣安还是低估了这人的坏心眼。   包袱打好后,他并不急着往外走。   而是面部一个狞笑。   他敲了敲屋中正中央,那几只分明最为贵重,全是御赐物的几只箱子,似是确定了目标。他又撸起袖子将所有的箱子往中间推聚并堆叠,尽量将这些东西都挤在了中央。   他脸上的狞笑越来越深。   之后,他扯下了高头柜上那块最大的红布,扯了这厅中原本的几块大桌布,厅中间梁上挂着的红花红布和幔帐等物,最后将这堆布料抛掷,全扔在了箱子上方。   随后,他从前襟里拿出了一只瓶。   瓶盖打开,他笑得合不拢嘴,开始向那些易燃的布料上方抛洒瓶中液体。   浓浓的油味散了出来。   只几下的功夫,一瓶油便已倒尽。   至此,他的目的已显而易见。   偷窃,顺便放火。   只要火一起来,布料下方的木料很快都会被引燃。届时,这些东西纵然都被锁着,也未必还能完好保存下来。   这是早有准备啊。   他要烧了这些嫁妆。   即便烧不毁,也是晦气的报复。   当然有了这把火,才能方便他想法子逃走。   他腰间又取一物,不是火折子又是什么?   他轻轻一吹,火折子亮起,更映得他面目狰狞。   他又重重一吹,火星四溅的同时,小火苗也起来了。   他抓起一块布做引子,一下便点燃。   一团火在那块红布上蔓延,映得他弯曲且带畸形的手指尤其丑陋。   他笑得越发灿烂。   手上那块红布眨眼已是燃烧的一团。他刚要将这红布扔下去,让这一切都疯狂起来,他的手却是一抖。   他差点以为眼花,就着手上的火光,他竟然看到了那张让他厌恨却又恐惧的脸。   “荣英,好久不见。”   随后,荣英的手腕一阵剧痛。   在他愣神之际,那火团被打飞到了他身上,他的身子则被荣安当胸一脚。   荣英连退,刚要反击,却被从天而降的两个侍卫制住。   而他的那只带残的手,则被一侍卫踩在了脚底……   荣安是从后门进来的。   荣英忙着砸箱子时,荣安打了个手势,俩侍卫从丫头那里拿了钥匙,在荣英打砸声的掩盖下,轻声打开了后门。   几人进到厅中时,荣英正忙着将箱子聚拢,半点未察……   “虞荣安,你又玩我!你个毒妇!你果然蛇蝎!”   荣英瞬间回复成了往日那种熟悉的跋扈状,张牙舞爪,唾沫横飞,只恨不得扑来撕碎了荣安。   只可惜,他转眼已被五花大绑,半点动弹不得。   荣安懒理荣英,招了个侍卫到一边,让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廖家,用最大的声势拍开廖家的门,命廖家老太太过来,“就告诉她,我抓到了一只老鼠,请她来瞧一瞧。跟她反复强调下,是‘我’,是‘虞荣安’抓到的。不是虞家,是我!”   这话一般人听不懂,但那位老太太一定能听懂。   “姑娘,要收拾吗?”几个丫头都很恼火,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原本井然有序的厅中已是一团糟。   “不急。”留着,待会儿或许还有用。   小荷抱着那只漂亮的钱箱,满脸都是心疼,冲着荣英咬牙切齿。   “姑娘,你瞧这箱子。”原本精致的箱体被磕了划了戳了多下,此刻“伤痕累累”。   “嗯,先放那儿吧。”   荣安倒是无所谓。她既然打算要少放些银钱,那这箱子便有些大了。   刚过来的路上她便想过了,索性换个小点的,与皇上给的荣耀形成个反差,或许更能塑造自己形象。   且这箱虽被划了个乱七八糟,但有损的只是外边木料,反正里边铜体没事,她晚点重新去定制一个外箱便可。   另外,她刚刚还反思了一下,荣英能一下找到这钱箱,说明它还是太惹眼高调了。等下回定制时,她要做成平平无奇,全无花纹,最好是半旧的,送到贼手边贼都懒得看一眼的那种。   所以坏了便坏了吧。反正账是记下了。   …… 第540章 没打算闹大   将院外应声而来的侍卫都安排下去后,荣安坐在了椅子里,居高临下看着被制服在地的荣英:“好久不见。”   “呸!我可不想见你!我见你都恶心!”荣英很想挣开,却无能为力。   “可我喜欢见你。”荣安笑。毕竟,这小子每折腾一次,她就多一份入账。一贯如此,从未失手。   “你快放了我!”   “你可是被人赃并获,我凭什么放你?”   “我只是来拿走属于我的东西。”   荣英依旧钻在那个牛角尖里。“我流着虞家的血,我是这个家里唯一儿子。将军衔原本也该是我的。可虞荣安,你好狠的心,你把我的一切都抢走了。连爹你也抢走了。若不是你,爹怎会对我如此狠心?你卑鄙无耻,这箱子里的银钱本就该是我的!”   荣安竟是被气笑了。   拎不清的人,怎么解释也是枉然。   “我怎么记得你讨厌虞家?我记得你不喜欢将军衔?我记得你是千方百计要离开虞家投奔廖家的吧?做人得要脸面,我拿走的都是你不要的,怎么是抢了?此刻你倒打一耙说服力可不够啊!”   荣安摇着头:“至于这箱中钱财,全是我凭本事挣来的。与你又有何关系?”   这次出嫁,老爹除了那个私藏的房产,真就没给她一两银子。相反府上的账面,她又留了一大笔银子。在钱财上,她对虞家一点愧疚都没有。   “你……我……我技不如人栽你手上,我认了。”荣英见屋外点了灯,心里有些慌。“我银子可以不要,但你放我离开吧。”   “你想得真美!”   “怎么?你还敢报官吗?你还敢闹大吗?你不是要成婚了?将军府被逐出家门的公子回家,放火偷窃,如此丑闻,你不觉得丢人?养不教父之过,你爹教子无方,脸面还有光?你们父女都会成为京城笑话!相反,我这个正经儿子被你们迫害到如此地步,我若指控你们,你们的名声全得完。”   荣英一口气道出,分明早已盘算透彻。   “你先等等!”   荣安明白了。这就是他胆大包天的原因所在了。他有恃无恐,觉得虞家即便抓到他,为了颜面也不会拿他如何。大婚当前,虞家只能忍气吞声。怀着这样的心理,他自然毫无顾忌来了。成了自然最好,成不了也没什么可亏的。   只不过……怎么自打从这小子撞碎那只冰花芙蓉玉镯起,他的聪明伶俐劲儿便消失了?怎么看怎么蠢!   “明白告诉你,我不打算轻易放过你!谁告诉你,我抓到你就要报官?我不报!这事我也不打算闹大。所以你的盘算都不可能发生。”   荣安将身往前凑了几分。“就是我爹,我也不告诉他你来放火了。”她挑挑眉,眼见着荣英表情丰富精彩且紧张了起来。“换而言之,你落在我手上了。捏着你命运的,只我,没有他人。懂我意思吗?”   荣安一本正经开始威吓:   “你总想着对付我,我也害怕啊!那我为绝后患,不如借此机会将你一了百了?   你大概是从廖家跑出来的吧?那你跑着跑着就跑没了,也没什么稀奇。你若从世间彻底消失,也与我无关。真要说有责任的,只会是廖家,是这个理吧?”   “你要对我做什么!你敢!”荣英开始底气不足。   “我敢不敢,你分明很清楚。我觉得,我可以索性将你大卸八块分尸。找人偷偷将你尸首带去廖家或是廖家什么产业给埋起来。然后找人发难,去廖家寻你。廖家自然是交不出你,那我们虞家便念及骨肉亲情为你做主报个官。   之后官府上廖家各处搜查你,一不小心,在廖家挖出了你的尸首。然后发现你娘不见了。你说之后的走向,我是该往‘廖文慈杀子,畏罪潜逃’方向,还是往‘廖文慈母子在廖家被害’方向引?我觉得都挺好的……”   荣安这满口胡诌的故事,果然叫荣英吓到了。   荣安觉得很有意思,便索性将思维继续四处延展了下。   “或者,我还有个更简单的主意。听说你得罪了朱永昊?朱永昊恨不得将你剥皮抽骨是吧?那你说,我若把你偷偷送回到二皇子府中……是不是一了百了?既不用担心你会害我,也不怕你会跑,还有人为我效劳收拾你,好像更简单易操作?   朱永昊见你去而复返,想来不但会好好对待你,也会保守秘密不让人发现你在他手上。我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你以为呢?”   荣英怕了。   他那只被朱永昊踩断的手,口腔里两颗被打断的牙,上次被打伤的后背后腿似乎又跟着疼了起来。   他尖声喊“爹”,但刚一开口,便挨了侍卫一下。他满口发颤,只觉牙床都震了下,愣是吓得将喊声给吞了回去。   果然,虞荣安是打定主意不让他向爹求助了。   “你究竟想要如何?”好一会儿,荣英才问。“我已被廖家放弃,对你没有价值了。所以你放了我。”   “我只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如实回答我,我便饶你。”荣安自有她的打算。   “你说话能算话吗?”   “你若乖些,那便还有离开的机会。若挑战我耐心,说不定我一生气,就将刚刚几个想法给你合而为一。”   “你想知道什么?”   确确实实,荣英眼里的荣安,与地狱恶鬼没什么区别。他一点都不怀疑她会对他做出刚刚她言语里的那些。瞧瞧这些侍卫,竟然都听她摆弄,可见她在这府中是何等只手遮天!爹啊,太没用,太让人失望!   “第一,你娘,告诉我她在哪儿……”   原来,荣英如魏氏所言,前几天被带到了乡下。   荣英没想到,虎落平阳,虞家不要他,廖家也不肯收容他。   曾经慈爱的老祖宗突然变了张脸,根本都不愿搭理他。   他没有姓氏,如何进学?他若用虞姓,不但他不愿意,所有人也都会取笑他。只要廖家不给他一个姓氏,他便一直是个笑话。那些人太坏,他忍无可忍才动手打了人,他没错!   回去索要一个姓氏,他更不觉得哪里有错。   可他却被远远打发了。   没人体谅他,心疼他,他果然像个孤儿。   气恨难忍。   他恨天怨地,连廖家上下也恨上了。   他们都太狠心了。   乡下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就只几个老奴才,他在那等了十天都没人来瞧他管他,连那几个老奴都敢给他脸色看。   他自以为文韬武略样样行,他是人上人,他要做人上人,难不成他真要在那种地方生活,最终变成个无能的农夫?   他忍受不了。   所以昨晚,他趁着大伙儿都睡熟,提着铁铲见一个抡一个。   那破地方的七八个下人全都被他干倒了。   随后他拿了绳子,将这帮人全都绑了,还拿大铁链将人都给锁在了屋中,逃之夭夭。如此,这帮人醒来挣脱至少也得第二天,足够他逃远了。   他还故意留下一串错乱往深山去的脚印,实际却是往京中方向跑了。   他后悔了,他想念爹,想念自己的亲祖母。   他想要回家。   他不确定看到爹后,跪地求饶时,爹会不会心软。   但他知道亲祖母一定会帮他。   上次见祖母还是七夕前了,祖母那么疼他,一定会拼命保护他的。   所以,他打算混进虞家去,只要先找到祖母,亮出他的残手,让祖母心软,孝字当头,想要留在虞家应该不难。有祖母庇护着,他的日子总不会太难捱。   来日方长,总会好的。   虞荣安很快就嫁人,没有她在爹身边蛊惑,爹很快会回心转意,他还会是那个贵公子,还会成为虞家长子,将军之位还是他的!   主意一定,说干就干!   嗯,虞家他很熟悉,连一共有几个狗洞他都一清二楚,想要偷摸进入应该不难。   他在城郊当了脖子上的玉佩,换到了二十两银子。   有了钱,很快他就搭到了车。   来到虞家附近,他发现他还是天真了。   原来曾几何时开始,虞家外围的防守已经这般严密了吗?连送菜的入府都得经过检查。而他知道的几个狗洞,也早就被堵上了。   一打听才知,虞家最近已经重装完毕,整府都重新捯饬了。内里的布局换了不少,早不是他先前以为的样子。   这……   他怀疑,他即便能混进去,也很难混进后院找到祖母。   荣英有些慌。   可他运气不错。   今日,刚好不少人家来添妆,不少铺子来送虞家定制的嫁妆,还是工坊送定制家具的日子。所以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而荣英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送家具的人身上。   要说,按理订做家具嫁妆时都是直接请了工匠来府上打,可虞家前阵重装,府上乱七八糟实在不便,于是便将活留在了工坊,专门派了个管事盯着做。这不,好一番赶工,前天才全部完成。   管事和菱角已经分别前往验收过,今日这赶紧送来了……   荣英发现了这个机会。   家具那么多,还有不少都比他的人还要高。他若躲进去,岂不便可轻松进入虞家?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   等等!家具……成婚的家具一般是送去前院还是后院……   带着这个问题,荣英混在了看热闹而七嘴八舌的人群之中。   他这才既知晓了前几日开始,宫里,泰王府,长公主府邸等各处便赏赐和赠送来了各种嫁妆礼物,虞家门前几乎是络绎不绝。   嫉恨之心差点让他当场炸了。   一个卑鄙龌龊的小庶女,竟然有如此体面!这世道是疯了不成?   一直跟着人群移动的他还从沿路百姓口中听到,原来朱承熠那里明日就来看嫁妆了,所以今日嫁妆必须全都就位。   换而言之,今日,所有的嫁妆都会被放到一起。   这一条,让他一下兴奋起来。   虞荣安的宝贝,都会被聚在一起?哈哈哈!虞荣安的嫁妆?他若毁了那批嫁妆,那虞荣安会不会生不如死?她那么爱钱,那么爱算计,若嫁妆被一把火点了,那这婚是结不结?   她若一无所有,朱承熠会要她吗?成婚前出了这么晦气之事,朱承熠心里会没有疙瘩?那两人还会没有隔阂?朱承熠这家伙,也是他的仇人!都是这卑鄙小人,才叫他那么惨!才使得爹对他再不容忍!   虞荣安的陪嫁也算是朱承熠的,若能一口气全毁了,对他来说,还真就值了!   这念头冒出来后便下不去了。   荣英越想越激动。   他想着,他还能顺手带走些虞荣安的值钱物件,有了银子,便是有了底气。   那他还何必死乞白赖回这个家?   他用不着找那个被禁锢的祖母。   拿到银子他就走,找个地方,他同样可以学本事。留得青山在,还愁没有东山再起之机吗?将来,终有一日,欺负他的人都会被他踩在脚下!   即便被发现也不怕。这府曾经的小少爷偷窃放火,爹还会出去宣扬?还是在这种他爱女成婚之前,他官声名声都不要了?他们也只会捏鼻子认了。到时候他再求爹也一样。   至少,他报了大仇!不亏!   ……   主意上来后,荣英立马去街头采买了油啊,火折子啊,匕首等物藏在身上。   他一直偷偷跟着运家具的,准备借机行事。   一车车的家具停在了将军府外巷子里,又由管事出来一件件检查了一遍后,工头去结最后的尾款,一众伙计则忙着拿喜糖领赏。   荣英看准机会,跟着人挤上去,又偷偷撒了一大把铜钱在脚下。   众人忙着捡钱时,他趁着脚上功夫快,迅速闪身退出,藏到了一组高柜后边,又找到机会躲进了一架有隔板和内柜的大橱里。   他神不知鬼不觉,就这么被车运进了府中,又被送到了前院厅堂。   他安安心心躲在了高橱内柜中,期间还啃了一个馒头点饥。他刚开始还担心会有人开柜门查检,但渐渐安心了下来。   家具在工坊便被查检过好几次,进府前又查了次,所以在这种忙碌不堪的时候,只有人在柜门拍了拍,四周看了看,确认家具外部没有损伤便跳过了。   听着外边叽叽喳喳查点好半天,荣英才知原来荣安嫁妆有那么多。   当确认屋中人都离开又在外边上了锁,他才出了柜子。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他依旧惊到了。   这么多箱子!   哈!哈哈!   他很兴奋!   从谈话里,他已经听到这屋子里有压箱钱。   所以他出来的第一时间,便寻起了钱箱……   荣英将这些都给老实交代了来。   …… 第541章 全都是恶人   荣安想知道廖文慈的动向,这才是她要和荣英谈的主因。   可荣英提起廖文慈时,却是一肚子的怨气。   准确说,他知道的并不太多。   从朱永昊府中回廖家后,他便气恨上了廖文慈,当时他赌气,一整天没与她说话。   第二天晚上,廖文慈在窗口哭着请他开门。   他怨气未消,并未搭理。   廖文慈又说什么“要离开了”、“要去远方”、“下次见面不知何时”、“不想留遗憾”……这些话出来,荣英只觉心烦,觉得是娘哄骗自己开门的招数。   之后,娘又说了不少叮嘱他这个那个的话,让他保重,多听老祖宗话,有机会帮帮荣华,等有机会会给他写信云云……   说完这些,廖文慈便哭哭啼啼离开了。   荣英依旧不爽。她废话那么多,就能弥补他受的苦?她叮嘱这么多,是准备再嫁还是什么?自己再怎么也得晾她个十天八天,让她好好反省!   荣英当时蒙头就睡。   然第二日一早他才知,娘已经不在廖家了。半夜就走了。是真的走!毫无踪影的那种!   他去了那个房间,娘的衣物和娘最喜欢那些个首饰全都不见了。   当时的荣英气疯了,掀掉了整张桌子。   再一次,再一次的,她又跑了!再一次抛下了他!   关键他的手伤都还没好,他接下来的日子还没安排,她都没尽一点为娘之责,就这么跑了?……   就是此时此刻,荣英讲到那些依旧还是咬牙切齿。   “她没给你留封信?”荣安问到。   “并没有。”   荣安有些小失望。   “你一点都不知你娘去哪儿了?”   “她都抛弃我几次了,这种事能告诉我?大概怕我找上门吧?她何其心狠,连大概的方位都没留下一个!”荣英哼了又哼。“老太太只说她去了庵里。哈!我娘什么人。她会做尼姑?忽悠谁呢?见鬼去吧!行吧,尼姑就尼姑,不就是想与我们断绝往来吗?我便只当没那个娘了。”   若非无依无靠,前路茫茫,他又怎会再吃回头草,想着回到虞家来?他真不要尊严的吗?   “你娘跟你说的只有这些?”   “大概就这些,还有一句也是鬼话,说什么‘娘一直都在努力,总有一日失去的都会回来’的废话。”   荣安细细捋了捋这些话。   她也不信廖文慈会做姑子,若真是出家,为何连儿子都不说?失去的终会回来?至少几年?果然,廖文慈成了其他地方的棋子吗?去远方?究竟多远?   “你要问的我都说了,你既不让我见爹,能放我离开吗?”荣英真有些失望。原本他还怀有一丝拖延时间等爹之心。可这么长时间过去,爹没来,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廖家老太太已经放弃我了,她不会来接我的。”   “会来!”荣安示意下人给荣英上了点心。“而且算时间,应该快到了,你跟她一块走吧。这三更半夜,我不放心你自己离开啊!”   荣英那小子是真饿惨了。一见吃的,抓来便是狼吞虎咽。   这入口的酥软,正是将军府的味道。他想到了那些意气风发,点心从来都只看不吃的日子……心酸啊!   而荣安看着他,心下也是一转。   “姐。”荣英抬眼,露出一个笑。“我能否见一面祖母?”   荣安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姐?他何时这么叫过自己?他眼里强行掩下去的恨意真当自己看不见?两刻钟前他可还在放火要毁了她大婚呢!   这小子,小小年纪,反复折腾,一张脸说变就变,说实话,在心知这是白眼狼的状况下,荣安不敢怜悯他。   “别得寸进尺。我给你吃的,只是道义,是我作为大善主的风度,别以为我是在念及什么骨肉亲情!”   荣安眼见着他脸上那层笑渐渐褪去:“至于祖母,她老人家每日白天都要念经抄经,所以睡得早,这会儿太晚了。”   她当然要拒绝。   那位老太太时至今日只要见了爹都还在劝他将廖文慈接回来,每每都会说娘坏话。前几日找爹过去,一口咬定她的饭里有虫,她吃了拉肚子,是娘故意要她死,所以下了虫……   她和荣英都是能折腾的人,自己是如何想不开才会让他们臭味投去一块?便于他们合谋拆了这家吗?……   半刻钟后,廖老太到了,面色铁青。   荣安直接放她进到了这厅堂之中。   “看看这一片狼藉,您老负个责吧。”   老太太进屋便环视了一圈。那浓重的油味扑鼻,她自是明白荣英原本意图。   这个孽障!能杀了这虞荣安才是真本事,如此蠢货,还想进她廖家门?   她冷笑起来。   “说什么呢?我负什么责,与我何干?”   廖老太腰板挺得直直。   虽说荣英是从廖家掌控中跑出来,廖家应当负责。可他到底是曾经的虞家子。自己人偷自己家,闹去官府也没人会多说一句屁话。   她也不担心虞荣安会咬定荣英作为是廖家指使,不仅仅是没证据,更是她笃定虞荣安为了马上到来的婚事绝对不会另生枝节,还要冒着丢尽虞家颜面的风险。   “那您既然不打算负责,为何来这一趟?”荣安也笑,是取笑。“我来猜猜看,您是害怕了。是不是?”   “不知道你说什么!老太婆我行得正坐得端,有何可怕的?”廖老太努力维持面色不改。她发现,虞荣安又长进了。   “这么说吧。荣英跳梁小丑,确实影响不到廖家。是,如你所猜,我不会闹大。你也不打算负责,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跑这一趟?没必要不是?   或者,您若放心不下,找个家人奴才来上门理论,接他带他回家便可以了。我就不明白了,这凉飕飕的天气,还是大半夜的,你这急急忙忙连发型都没梳利落就从热被窝里出来了。您这么着急,连身子都不顾,既然不是害怕,那肯定便是……关心则乱?”   荣安眼神渐渐犀利。她的目标既不在荣英身上,也不是为了讹取银钱,就是想要试探心中猜测。   “明人不说暗话,您关心的对象可不是荣英……而是廖文慈!”   “我压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老太太有些慌,只将所有情绪藏在了被帕子卷住的手指摩挲中。   “听不懂?”荣安放下手中茶杯,撑头将视线投进廖老太眼底。“那我就不放荣英离开了。控住荣英后,我打算传些关于荣英的可怕消息出去,传得整个大周皆知,传到确保能进入廖文慈耳中。或者廖文慈担心儿子性命,害怕儿子吃苦,就会回京呢?”   荣安索性将对廖文慈的怀疑抛了出来。   她和魏氏一样的想法。廖文慈突然消失,应该是和廖老太做了什么利益交换。廖家帮她赎回儿子,她帮廖家做事。   那么,荣英便是一个关节点,也是廖家控制廖文慈的手段。   廖文慈除了一双儿女,已经一无所有。女儿已毁,她所有的希望只能是在荣英身上。   若说儿子出事,那廖文慈如何视而不管?她还能在外安心帮廖家做事?同时,她与廖老太的协议也就失效了。她大概会回来!   廖老太为了计划,为了控住廖文慈,一定会将荣英掌控在手!   所以,这才是荣安笃定廖老太一定会来的原因。   所以,廖老太不管怎么装,都一定会将荣英带回去!   “荣英回家来找爹而已,肯定有误会。所以我亲自来接他回家。荣英的失礼,我向你赔罪。”在荣安的预估之中,廖老太压根不与荣安谈廖文慈之事。   廖老太绝对不会泄露廖文慈动向,这一点荣安清楚。此刻廖老太如此坚定表明了要带荣英离开的态度,更基本已算是默认。   荣安所有试探得了证实。可见廖文慈真的正在某地运作某一图谋。   “廖文慈在哪儿?”荣安冷问。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你也扣不住荣英。我能保证的,是荣英一定不会再上门来烦你们。你便直说,怎样可以放荣英离开吧。”   荣安呵了声。她确实只能放人,那小子脱离虞家,虞家没权利扣住他。他偷窃未成,别说他们不想告,真要去告,罪名也定不了。   “你既不能交代廖文慈动向,便拿银子来补偿吧。”   荣安一挥手。   她那只可怜的钱箱子被搬来了桌面。   “您自己看吧!两个字,赔偿。”   “我给你五百两!”老太太眼毒,主动翻了两三倍。   “五千!”荣安则不改作风。   “你疯了!”   “偷窃被抓,本就会被数倍罚之。更不提我是待嫁之人,面对如此晦气之事,按着我心意,就该将荣英扔进大牢去。”   “我给你一千两,你赶紧放人!”   “我不与您讨价还价!”荣安起身,走向被缚的荣英,笑问:“你刚刚是不是说想留在虞家?”   “我想!”荣英眼中放光,不待荣安说完便迫不及待回应。   “可以!廖家老太太若不愿花银子赎你回去,你便留在我家。”荣安笑着看向老太太。公平竞争,荣英虽不是虞家人,但也不是廖家人,他若自己愿意留下,这老太太也就没立场带他走了!   哈!此刻进退两难的,已是廖老太了!   要么,痛快给银子。   要么,等着荣英落在她手上!荣安虽没把握能以荣英引诱廖文慈出现,但万一成了呢?   她倒是敢赌,就看廖老太太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老太太磨牙。   “一口价,两千,不能再多了。”   “五千。”   荣英:“我不要回廖家!”   荣安:“那就六千。”   廖老太:“虞荣安你狮子大开口也没用,廖家没那么多现银,最多给三千……”   “我想留在虞家,我不想回去了。”这次是荣英咆哮起来。   荣安叹气低声:“荣英,我再帮你一把,希望廖老太能够知难而退。”她转向廖老太:“七千两!”   “虞荣安,你疯了。”   “八千?”   最终,双方还是以五千之数“成交”了,荣英尖声咆哮喊着“不要”。   廖老太则还担心会惊动了虞博鸿等人,刚一将人弄到手,便一个示意下去,荣英那口被几块帕子给堵上了。   那小子的眼里,全都是怨毒。   荣安暗笑,自己可真一点不亏。   就虞荣英这模样,分明是恨毒了老太太,恐怕回去后还得继续折腾。廖家花了大银子,就换回了这么个家伙。这银子花出去,真得叫人怄死。这老太太回去后会不会吐口血出来?   荣安很热情地送起了廖老太太,边走边招呼了丫头将刚拿到手的五千两送去白云寺。   侍卫过来:“这么晚送去?”   “对,送去吧。”荣安笑看廖老太:“万一这银票又有问题呢?是吧?还不如继续做慈善。”   廖老太气得腿都不由一抖。   为了银票这事,上次她栽赃荣安,结果在皇帝跟前跪了半天,那膝头淤血足足半个月才勉强散去。这死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真真要气死她!   还慈善?   廖家的银子,就是这么被她一次又一次用来打水漂的吗?   真真气死人!   荣安真的像模像样在送人,她还特意走到了荣英身边:“这次没法收留你了,下次,下次你来,我一定让你见祖母。”   荣英跟见鬼一样看她。特么的,他算是发现了,他身边的所有人,全都是鬼一样的恶,没一个好人便是了。   荣安则唯恐天下不乱,又当着老太太的面,塞了一锭银子和一块玉到荣英手上:“瞧你瘦的,最近过得不好吧?这些财物你拿着吧。说不定就用上了呢!”她还招呼多包几块点心给荣英带走。   随后,她继续笑看廖老太。   廖家是一定不能让荣英再四处蹦跶了,大概头一条便是要将他搜身,拿走他所有财物。可荣安偏就当面给了“礼物”,再次挑事。廖家若抢走他财物,他会恨,会反抗。廖家若由着,便只能提心吊胆。   廖老太已经气得不行,她偏还听到虞荣安冲着荣英一口一个我的“善财童子”。   廖老太错牙,胸口起伏,她瞪着一直挑拨的荣安,真觉胸口有压不住的腥甜涌了上来。   ……   人送走,荣安面上笑容也敛了下去。   上次为救荣英,廖家搭进去不少银子,这次又是好几千,若算上他们对皇帝的“示好”,这都几万两下去了。   廖文慈究竟在做什么?   怎么让他们下这么大血本?   有点让人不安啊!   …… 第542章 实用的嫁妆   荣安第一时间去找了虞爹。   这么大的事,她哪能真瞒着爹?而爹收到消息也没过来,说明更是全心信任了她。   她必须得赶紧告诉爹,廖文慈不在京,在远处,几年回不来,甚至不方便露面,她在运营某个关节。   倒不是说要立马将廖文慈找回来,因为对方若计划完备,缺一个廖文慈还可以由别人去取代。所以最好是找到人,暗中盯住,看他们在做什么,以方便应对。   不过……荣安觉得,廖老太既然大方默认,是否因为她笃定了自己不可能找到廖文慈?是那地方太隐蔽,还是那地方自己想不到?   荣安还给朱承熠捎去了口信。   若廖家参与了早先朱永昊的私通外族买卖,那廖文慈或有可能是去了外族。她知道燕安在鞑子那里有内应,或许能查出些线索来……   不论如何,她都不想等着某日廖文慈突然出现搅个天翻地覆,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有所应对……   抛开这些破烂事,整个虞家再次回到了喜气洋洋准备婚事的状态。   荣安另外换了个小号的新钱箱。   她只乖乖放了两层银锭子。   而银锭子下边则只铺了些银叶片。   嗯,不但整个钱箱里一点点金色都没有,就连银票都没有一张。整个压箱钱的水准,勉强也就是中等人家嫁女儿的水准。   她穷,她的钱都用出去了。没了。可以让大伙儿都来瞧瞧。   她是明智的。   第二日,也就是发妆日,皇上亲指的全福夫人在看了一眼打开的钱箱后,明显对她投来了略带赞许钦佩的一眼。   可几个前来看热闹的友人却一个个对她鄙夷加冷嗤。   不为其他,主要……咳咳!   这嫁妆的前几十抬确实漂亮,赐婚圣旨压阵,如意都有三柄:金,银,玉各一。外加各种麒麟白虎等瑞兽摆件,叫人眼花的各种瓷器古董等等。那规格,比皇室嫁公主郡主也差不了多少了。   可到了后边的那些嫁妆,那档次直落,怎么看都有分明的充数之嫌。   比如:皇上前一阵亲书赐给荣安的那幅字:安善容德,也被她充当嫁妆了。分明就是一幅字,可她偏去镶在框中,弄了好大的架子,生生让这幅字也成了一抬嫁妆!   众人:“……”嫁妆是这么凑数的吗?   “有什么不好,我是大善主,刚好借此机会再将名声往上拔一拔。”荣安这次基本就没动府中库房,凭她自己就将剩下的小几十抬嫁妆给凑出来了。   她自己的小库房添一添,再拿些其他糊弄下,嫁妆就出来了。   将军府虽得的各路赏赐不少,但大多都是中看不中用,变卖不能,转赠不能,还得好好供着的那种。那些东西大多带着爹的功劳,她不想拿,还是留给虞家男儿吧。   娘肚子里还有一个,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多弟弟妹妹会出生,于彤葛薇成婚后,府中孩子更得多起来,总得有些家底吧?   这是让她高兴的。   她也希望虞家可以热热闹闹,可以子孙满堂,可以好好延续……   她多贴心!   而且,她近来名声这么好,有这幅皇帝亲赞的字加持着,她总觉得燕安王府会更安全,也更招外人喜欢。   她要把这得来不易的名声带到燕安王府去……   “那幅绒花拼做的百花图又是几个意思?”常茹菲直摇头。   紧跟皇帝那幅字的还是一只大框。   无语得很,是绒花拼凑成的百花图。   同样的套路,实料的大框子,硬生生又凑了一抬嫁妆。   不是说不好看,而是寒酸极了。   而且这百花图紧跟皇上那字,不但不伦不类,还忒俗气。   尤其几个姑娘都知道,这百花图里,荣安亲自动的手尚不及十分之一。   常茹菲满脸都是嫌弃,太敷衍了。   荣安将她一掐:   “你傻吗?我不是打算开铺子?还有什么比大婚更好的宣传方式?还有什么时候能有送嫁妆那么多凑热闹的人?要让铺子未开先火,你们懂是不懂?””……“众人齐无语。   竟有人这么算计自己婚事?   真是掉钱眼里了。你这么行事,朱承熠知道吗?   荣安对几人表情却是不以为然:   “至于寒酸,要的就是这效果啊!有反差才会引起关注!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被这幅绒花吸引,他们才会想起并关注我有这门手艺。对不对?”   “而且你们没看见我这幅绒花是跟在了皇上那幅字的后边出场吗?你们不觉得,有那四个字的加持后,再看我的绒花就觉得更高大耀目了不少?安善容德,皇上的赞誉在那儿,大伙儿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皇上面子也得看我大善主的面子吧?”   其实她还想着,等铺子开出来,要是把皇上的字挂在店堂上,会不会招来更多主顾?自己不会被老爹削吧?   “这次先给大伙儿瞧一眼,等我铺子开起来,便是大伙儿慷慨解囊之时了。当然,我也是借此机会给我自己塑造了一个贤良淑德的形象。可别让大伙儿都觉得我不学无术……”   “除了看上去寒酸点,百善无害之事。我穷嘛,凑不出嫁妆,能怎么办?我不觉得丢人,说不定还能刺激更多人汗颜,引导更多人去行善。就冲这一点,谁也不敢真取笑我,反而得赞我不是?”   荣安头头是道,几位姑娘无语之余也是对视了好几眼。   最后,几人同问:“我们能不能在你的铺子投一份钱,分一份利?”这样的人,连自己婚事和名声都能豁出去的人,若不发财,岂不是老天没眼了?她们已经可以预想,就冲荣安此刻的名声和卖力程度将会给她带来多少财富了。   “……”荣安啧啧,刚刚还骂她不是?   “你一定能挣大钱。带着咱们一起发财吧!”   “那行!”荣安抱胸看几人,“这样吧,你们只要答应,你们大婚的时候,嫁妆里也至少放一幅我安排下去的绒花,另外各自提供两个手巧的丫头来学绒花,我便应了你们!”   “……”   丫头倒无所谓,嫁妆里放绒花?   有点丢人?   她们怕被指指点点啊!   “哈哈哈!”   这种时候,荣安的脑子一向转得快。   这三人,一个嫁的是明威将军府,实权派。一个嫁的是皇室,身份尊贵流。一个是大学士家的女儿,天生带着清正高洁风……   不同的阶层,影响着不同的圈子。那三人人缘又不错,可以想象,她的铺子届时不仅仅是挣大钱,还能横扫整个京城首饰圈子吧?   嗯,就由她这次用陪嫁先来打头阵,一炮打响绒花手艺。   之后,她的铺子便开在飞卿成婚那几天,如此,颜飞卿大婚与开业相呼应,再来一波亮相,定能叫铺子开门红。   常家财大气粗,皇上又应了会支持,不用说,茹菲出嫁一定气派非常。届时,十里红妆一路南下,既能再次巩固铺子名声,还能将声名散播出去。   这样下去,别说是分店,只怕等到陶云成婚时,她在京中便已有好几家铺子了。若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花开四处,大周皆有分铺?   等产业链成熟,便可以不拘泥于绒花,顺带卖其他东西……   荣安胡思乱想,其实其他几位姑娘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陶云在想:士农工商,她家基本不做买卖,这事原本在她这儿是行不通的。但此刻荣安有名声加持,善堂在那儿,荣安得每年往里投钱,这笔银子可以铺子名头出。如此,她们不仅仅是从商也是行善。她能无损家族名声,也能给家族挣点银子,是大好事……   颜飞卿更不用说。她家今非昔比,她正需要银子。若能挣点钱,她自己底气足,爹娘弟弟也能好过点。   常茹菲则无所谓,当即直言:“我投钱,你们管着便是。”她要南下,钱财也是多多益善。她相信荣安,即便做不到一本万利,但她对一本十利还是有信心的。   就这样,三人皆答应了这个听来有些荒谬的要求。   荣安也大方:“有钱一起挣。”   说做就做,荣安赶紧招来了所有能用之人,让赶紧去到府外,等着今日她嫁妆出去后,将绒花之说引出来,让所有看到那幅绒花之人都要知道她将开铺子了。   等今晚,她要不要让人再四处宣扬下,她这幅百花图之精美?……   吉时到,嫁妆被敲锣打鼓发走了。   十里红妆,鞭炮阵阵,喜气洋洋。   常茹菲几人跟去看热闹,只叫荣安看着眼馋。她也想看热闹。   额,看自己的热闹吗?   她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便被葛氏薅走了,说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葛氏给了她一个盒子,说里边都是鞋垫,让她赶紧亲自穿在婚鞋里试一试……   荣安回到院中,坐上秋千就不想动了。突然忙碌热闹的府宅一下安静,伤感也莫名出来了。   这院子,她还没住够就要走了。好难过。   好在朱承熠说了,只要她愿意,可以经常回家来,甚至每日都来蹭饭。只要她想,他们还可以回来小住。   他喜欢热闹,所以很愿意常常来将军府。   他连理由都想好了,他反正得“学武”,所以光明正大,可以常常找上门来。而不会有人说他们常回娘家的闲话!   有他这么说,总算缓解了荣安心头的几分不舍……   她正感怀种种,却闻屋中小荷突地就一声尖叫。   荣安一惊,飞冲进了屋。   小荷正扑腾着将荣安的婚鞋扔到桌面:“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荣安顿时明了,不由红透了脸。   娘啊,瞧自己这猪脑子!   葛氏给的,不是一般鞋垫子,而是绣有图案的。   关键图案是……“小人打架”……   小人忘了穿衣裳的那种。   第一眼瞟去看不出什么,只觉有些怪异,第二眼细看下先惊讶,后突明了,随后面红耳赤的那种。   小荷看了可不得尖叫?   荣安拍着脑袋。   忘了,她忘了这事。   这才想起,娘刚刚递来鞋垫的郑重,叮嘱她“亲自”试的暗意。   前世娘也送了她类似的鞋垫。她是晚上看的,嗯,一整套,她用了好长时间自己去理解。   刚刚她脑子正忙着伤感没转过来,盒子交到小荷手上便忘了。而小荷偏是个冒失的……   这……好尴尬。   “姑娘,我什么都没看见。您自个儿试试吧。”   小荷一溜烟儿地跑了。她其实已经懂了。   前两天英姑便将她们几个主子亲近的奴才一个个叫去说话了。那点事,她已明了。   她这才想起前几天英姑与夫人说话,提到买鞋垫,说什么“现在时兴买鞋垫,不买图册”,“脱鞋就能看见,没有翻书来得突兀尴尬”,“男方也能瞧见,更方便”什么的。   想她当时听得一头雾水,傻乎乎还跑过去道:“姑娘的鞋垫已经准备了十六双全新的了,不用再买。买的总不比自己做的舒服。”   夫人和英姑齐齐看来,面色微红,一脸尴尬。   她当时脑袋上还挨了一下,被英姑警告“不许多管闲事”来着……   原来是这样的鞋垫。   这玩意儿,也有时兴的说法吗?   哎,这踩在脚下,不会怪吗?   突然间,夫人和英姑的对话她一下明白了,可这茅塞顿开的感觉让她直脸红,小荷觉得她需要去喝杯果子酒清空一下脑袋……   荣安拿着那鞋垫,一时也不知是该垫还是拿走。她一下有些紧张是怎么回事?还有两天,她就大婚了。只两天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   想到朱承熠,她又忍不住唇角勾了起来……   几日不见,有些想他了呢!   姑娘们凑了一大圈热闹后,又回来了将军府喝茶。   她们告诉荣安,嫁妆队伍绵延好几里,引了至少几万百姓围观。众人对她多有赞誉,给了不少祝福。   将军府将喜事办得很热闹,嫁妆队伍一路都在撒喜糖,而王府门前则一直都在撒铜钱,四处都一片欢腾。   此时整个京城所有的话题都在他们这桩喜事上,而皇上也已传了口谕,会给他们主婚。大婚当日,还会在京城设多处甜粥,喜蛋和喜糖派发处,欢迎大伙儿都去沾个喜。   另,正如她所期盼,她要开绒花铺子之事已经传开。   不少人都表示,以后会找她买绒花,也算是尽一份行善之心。   …… 第543章 富足的今生   第二日一早,荣安便听闻了一个笑话。   昨日嫁妆送到燕安王府后,便由全福夫人开始张罗着安床铺床。   另昨晚,是做伴郎的小儇陪房。   这所谓伴郎陪房,便是婚礼前一到三晚,由一个父母双全,命格不错,伶俐可爱的孩子先陪着新郎同睡……   这次的伴郎人选是兴王之子,朱宏文。   这小子今年七岁,正是虎头虎脑最可爱之时。   最近朱承熠与兴王走得还挺近。   朱承熠喜欢孩子,去了两趟兴王府后没少与这孩子玩闹,倒是颇得孩子喜欢。   成婚要选伴郎,是兴王主动推荐了儿子。朱承熠也同意。   当然,皇帝也点头觉得不错。   朱宏文是皇室长子长孙,身份绝对足够。   小子长得精神,看着神气,见谁都咧嘴笑着打招呼,小嘴能说会道还很甜,完全没有一点其父木讷的影子。此外,小子既聪明还有主意,常常糊弄得他爹一愣一愣。   如此各方面都出色的孩子,谁能不喜?   皇帝很疼爱这个唯一的孙子。有什么好事都想着这小子。   这不,他觉得有小皇孙来做伴郎,也算是一种给朱承熠和燕安王府的体面。   按着规矩,伴郎在安床后,将与新郎同住一到三晚。   但伴郎哪能长赖新床?所以通常都是陪上一晚。   可这次,是朱承熠执意要让伴郎在新床睡个三晚。最后由于时间紧,三晚才被压缩成了两晚。   众人本以为朱承熠的坚持是为了遵从习俗,但很快他们发现并不是。   昨日,嫁妆安排好后,王府里便置上了席面。让人没想到的,是朱承熠竟然阻止了伴郎上桌,硬生生忽悠孩子多玩了一个时辰的捉迷藏。   孩子饿得几哇乱叫,朱承熠又忽悠孩子,说沐浴更衣后去新房吃。新房好多吃的,到时候随便他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必定没人挡着他。他们还可以边吃边玩游戏,保管有意思。   当时众人已经大致明白过来,皆是捂嘴笑。   就这样,来做伴郎的堂堂小皇孙竟然连晚饭都没能吃上,被骗上新床之后才发现,朱承熠所谓的好吃的,便是铺于床上的包子、花生、红枣,桂圆和鸡蛋……   七岁小儿才多大的肚?一个包子一个蛋下肚基本就饱了。可朱承熠又拿出了整整一箱子玩具,只想忽悠孩子再吃两个蛋。   他又怕孩子吃了不消化,带着孩子上蹿下跳玩了半晚上,还准备不少山楂条,最后,朱宏文还真就在他的忽悠下,一晚上吃了四颗蛋。   听说今早新房门一开,朱宏文便扑腾着小短腿闹着要回家,说王府太穷,只有蛋吃,还都是水煮的,他再不要吃了。   又说朱承熠一把提溜住了他,对他好一番的哄骗,让他再住一晚上。今晚他吃一个蛋,明日就送他一箱玩具一盒子糕点,他吃两个蛋,明日除了给他三箱玩具,还会带他骑大马。   那朱宏文见朱承熠巴巴求着,索性直言到:可以再住一晚上,还可以再吃三个床上蛋,但条件是要一匹马驹,外加朱承熠今后教他骑马和骑术。   小子狮子大开口,可笑朱承熠最终竟是应下了……   此时此刻这些事传来,荣安如何会不被众人笑?   荣安正感叹那朱宏文是个精明的,一下就抓住了朱承熠软肋,空手套白狼的本事,竟是比自己还要厉害!小小年纪不可小觑。   然而其他人那里感叹的则是:   “昨晚吃了四个蛋,今日又应下了三个蛋,这朱承熠胃口不小,这是想要七个?”陶云几人笑作一团。   颜飞卿:“蛋是指的子吧?这七个也不知是男女都算在其中还是单指儿子,若是后者,那荣安你岂不是至少得生八个才能不留遗憾?”真要生,自然是得男女都有算完美。   一想到荣安今后身边或许儿女成群,大伙儿自然难抑而笑。   常茹菲更是要笑倒:“他对自己能力很有信心,荣安你压力不小啊!”   荣安也头疼。   她早就知道朱承熠很想要孩子了,可真对孩子有那么大,那么多渴望吗?   包子、红枣、花生、桂圆和鸡蛋,合起来,取的是“包早生贵子”之意。   谁家压床不是找个孩子滚两圈,随便吃几口就算了。   他让小伴郎吃那么多蛋……是真叫她慌张啊!   “而且你知道吗?昨晚小伴郎不肯吃,阿暮提议让用鸽子蛋或鹌鹑蛋取代,反正也是取个意头的事,可朱承熠偏就不肯。”   “他说,万一这意头取坏了可怎么好?万一生下来的孩子和鸽子蛋一样小,和鹌鹑蛋一样丑怎办?”   “据说你们新房床上那几颗蛋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又大又光滑,个个好蛋!”   几人说着,再次笑作一团。   荣安白眼她们,一个个的,打听的真清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们一个个都在自己后边成婚,此刻笑得欢畅,等着自己以后跟她们清算!哼!   第二日便是大婚日,所以这晚葛薇来了将军府陪荣安一起睡。   葛薇叽叽喳喳,靠着荣安说了很多感激和喜欢她的肉麻话。   荣安只觉受宠若惊。   前世她和荣华那么好,两人也没同床睡过。前世她那么喜欢荣华,她没能说出这么些话来。   “你该不是有图谋吧?”荣安上下打量葛薇。   她突然发现于彤小子眼光不错,圆脸杏眼的葛薇细看下这般好看呢?   “也不是图谋,只是先给你说道说道,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喜欢,让你记住今晚我对你说的话。因为这些话我以后不会说了。”   “嗯?”恕她愚钝,没听懂。   “很快我便成你嫂子,那关系要比表姐妹近吧?所以以后你我还是以姑嫂关系相处咯!”葛薇一脸得意。“嫂子有嫂子的谱,你可明白我意思?”   原来想摆谱?   荣安一把将她脑袋给戳开了,引得她连连叫疼。   “怎么!你还想做我的恶嫂嫂?”   “你在葛家住的时候一直欺负我,你忘了?你练武那阵,我被你吓唬就摔了好几跤。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得换我欺负你了。我是嫂嫂,你这个小姑得听话。逢年过节要给我倒茶,给我孝敬,关键时刻要站我一边,时时刻刻要听兄嫂的话,说话不能顶嘴,见面得行礼。毕竟你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长嫂如母不是吗?”   荣安一时语噎。   臭丫头!   这算不算是一报还一报?   她还想做葛薇恶小姑,做长宁的恶嫂嫂呢,可看来这些丫头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路漫漫啊!   “说这话可得掂量掂量,你信不信我今晚就先落实个坏表姐之名,做到名副其实,让你好好尝尝被欺负的滋味?”   荣安说罢伸手就将葛薇给推在了床角。这一不小心,手落得不那么是地方,她突然发现……咳咳,葛薇比自己小,怎么就长得比自己……咳咳,饱满?   汗颜,臭丫头,怎么长的?   所以,御医给自己开那么些补药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是不是该后悔最近偷摸倒了不少补药?   不不不,朱承熠那么想生孩子,或许她该再缓缓身体成长进度?可以再等一两年?她还想开铺子呢!   荣安失神,葛薇爆笑。她大概想到荣安在胡思乱想什么了。究竟是谁被谁欺负?张牙舞爪的人,最终被刺激到了吧?   “嫂子就是嫂子,大就是大,是你做小姑子的追不上的!”   荣安直磨牙:“你再敢嘚瑟,我把你丢下床去!”   葛薇更笑起来:“你若敢丢我,我就去找于彤,让他明日不许背你上花轿!你就这么一个兄长,你可想好了!”   荣安哼了声:“是吗?那于彤就拿不到我的红包了哦!你可想好了?”   小样!谁抓了财富在手,谁才是真牛!跟自己斗?哼哼!还做恶嫂嫂?那自己就拿银子砸死她!   果然,那葛薇舔着脸就又抱上了她手臂,眨巴着眼:“多大的红包?”   “关你什么事?你可还没与我哥成婚呢!他的银子,我愿意给一百一千还是一万,都是我的事!”   荣安算是发现了,果然,还是银子说话最好使。   这不,葛薇推都推不开了。   “那不说你哥,说我。我是你表妹,我来给你送嫁,我陪你整晚,我的红包呢?是不是要大一点?我乖巧,可是你的好妹妹!”   “我正准备减半。”   “别嘛,我不做恶嫂嫂就是。”   “啧啧啧……”   两人说了好一阵。   葛薇好奇:“你说,朱承熠该不会真想生很多孩子吧?圣上答应你们不纳妾,你能行吗?”就你这身板。葛薇上下打量间,刚收敛的言语再次变得不正经。   荣安错错牙。   “别为我操心。你自己努力吧!既想做我嫂嫂,可别叫孩子生在我后边,到时你儿还得管我儿叫哥。既想做我嫂嫂,可别生的比我少,到时候叫我取笑,叫我哥眼红。你知道的吧?我哥是孤儿。若说朱承熠想多生几个,我哥肯定更想要多几个孩子可以绵延血脉,子孙满堂。五十步还敢笑百步,我压力大,你比我更大!”   葛薇一时噎住了。她突然觉得,荣安说得有些道理。   荣安见她想入非非,一时舒服多了。   “你这大……”荣安拉长了音,特意强调一个“大”字。“大身材最适合生养,你要是生得比我少,可就白长了。”   葛薇腾地坐起,随后扑向荣安:“我和你拼了!”   ……   迷迷糊糊间,一夜过去,终于来到了大婚日。   十一月初四。   真到了这一刻,荣安才觉不真实起来。   她先前一直都很淡定,但当满眼被红色充斥,她心头那种激动终于难抑。   她前世从来不配用正红,没有穿过婚衣戴过凤冠,也没有坐过花轿。   她从乡下上来后,没几个月就跟了朱永昊,她甚至都没有见识过婚礼的全过程。所以成婚的一系列过程,对她来说都是新鲜且紧张的。   那种焦灼,比她围场骑马失控时也差不了多少。   她没有亲姐妹送嫁,所以娘家来陪着的姑娘便是葛薇,外加几个好友。   大伙儿看她手抖,再次笑得不能自已。   怎么?一向胆大包天的虞二小姐,竟然还有慌张的一天么?   但好在今日大喜,没人打趣她,只一个个带来了祝福,给她添了一份份的妆。   葛薇给了一串头饰,她自己画的图,让匠人照图打出来的。整朵珠花巧妙地拧出了一个“安”字,很是用心。   常茹菲赠了她一支价值不菲,并蒂莲造型的绿翡簪子。荣安知道这是她珍藏原准备自己做嫁妆用的。   “我翻遍了所有首饰,给你添妆,我觉得得是最好的。这是我对你的祝福,不可推辞哦。”她笑。   颜飞卿送的,是她自己用米珠,水晶和琉璃穿成了一挂璎珞。层层叠叠,清亮通透,华光熠熠,有些叫人挪不开眼。   “我此刻只有能力送你这些亲手做的首饰了,你不要嫌弃,虽不值钱,但都我的心意,我编了好久的,祝你今后日子与这璎珞一般流光溢彩的。”   荣安知道,颜飞卿婚事也近,她府上已经没有充足的下人来像以前一样给她提供足够的帮助了,所以最近的她,特别的忙碌,一点点的嫁妆,大多是靠自己完成。这种时候她还不忘给自己做礼,荣安自是感动。   而陶云送的,则是一副手串。陶瓷的,也是她亲手制的。上边有她刻的“招财进宝”字样。最中间还穿了一只和田玉貔貅。整个手串突出的就是一个“财”字。   “你也知道,我和飞卿一样,没法给你财大气粗的礼,只能在心意上努力。这手串虽然俗气,但肯定是你喜欢的。   我找人教我刻字,所以这一笔一划都是我亲手拿刻刀在泥胚上划的,足足刻废了近百个胚子,才得了这一串。   我知你爱财,更知你想要平安,所以手串周围的全都是祥云蝠纹,另特意送去白云寺请星云大师诵经开光了。希望你喜欢。”   荣安得了这么些颇费心意的礼,自是笑得合不拢嘴。   “我喜欢,每一份都喜欢。都很合我胃口。谢谢你们了。”今生的她很富足。有爱的人富足,有亲人相伴富足,有知心友人富足,这一切让她常常都觉没什么遗憾了。   她今后的目标,不仅仅是争取,更多在守护。   守住这些,她此生足矣。   …… 第544章 久等的娘子   一直到被送入洞房,荣安都是在发懵状态。   坐上婚床,从盖头下观望着陌生环境,意识到她已经到了今后要待的新家,她才渐渐笑起。   今日天未亮她就被葛薇拽起,又被英姑推进了香喷喷的浴桶泡到发晕迷糊,从里到外都被换上大红色,喜娘来帮着开面梳头上妆,她都因不真实而傻乎乎的。   期间,她好不容易到院中凉亭透了下气,一眼望去,整个将军府姹紫嫣红,后院丫头们全都一身统一新衣,前院……这一大早的,已是宾客盈门,贺喜之人不断。   就连府外,也围拢不少看热闹的人,等着府中时不时前去派发喜糖……   她刚要从凉亭石桌抽屉里拿出她的千里眼,好好观望一番前院都来了哪些人,便被菱角和小荷一人一边给拖走了……   “夫人说的没错,让好好盯住您。果然喜娘就坐下喝口茶,咱们去最后收拾一下的功夫,您就跑出来了。赶紧回去好好待着。”菱角笑。   “我就透个气。”她统共出来了才不到三十息呢!   “夫人说了,等您去了将军府,随便您怎么个透气法都没人拘着。但今儿,绝对得看紧了您,绝对不能出一点岔子。”   “是是是!”小荷点头。“彩云刚给您下了碗面,您赶紧吃了。”   “我不想吃……”刚刚已经吃过早饭了。吃的饺子,取“骄子”之意。大概起得太早,她没有一点胃口,只勉强吃了三个。   荣安话没说完,嘴便被小荷捂住了。   小荷笑:   “长寿面,又长又顺溜。这是祝福面,姑娘不好随便说话。”   荣安被拖进屋中,倒见昨晚留下的葛薇还在吃。   “你是猪吗?先前饺子你就吃了一碟,点心也没少吃,燕窝都喝两碗了,你什么时候胃口这么大了?”   “不多吃点,怎么长得大?”葛薇意有所指地抬了抬下巴,飞了一眼过来,视线在荣安身前扫过。   荣安错错牙,臭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今日不宜拌嘴动怒,罢了,来日方长,走着瞧……   荣安刚吸溜进了几根面条,小友们便到了。   她赶紧推了碗盏,刚要聊上几句,便又被喜娘拖住了。   众人齐笑,添妆后围了她叮嘱:   “咱们今日要好好刁难新郎官,你可别挡着。”   “正是。今日他经历的难关越多,才能证明他的一片诚意和心意,咱们可得看他好好表现,你别心疼啊!”   “总之,咱们几人便守住这个院子,守好这个屋,轻易不能让他进来便是。”   荣安正被喜娘按在椅子里上妆,哪里还管得了她们。   “你们高兴便好了。”拦门这种事本就是图个热闹。“我只管给红包,你们玩得尽兴。”事实,荣安一点都不觉得朱承熠会被她们拦住。   她更关心镜中她的形象。   今生的她,大概是吃得好养得好,明显面相比前世要饱满好看,看上去也福相了许多。极少上妆的她在浓妆上面后,更有一种惊艳的娇丽颜色。   偶尔一看浓妆下的她,确实是惊艳的。   再配上纯色的红,闪耀的金,那种华丽张扬确实夺目。   对于她今日的妆容,她是很满意的。   可惜啊,这么好看的妆,除了屋中几人,便只朱承熠能瞧见,有点浪费了。   她这想法一流露,喜娘顿时笑着打趣:“其他人有什么打紧,可不只要新郎官瞧在眼里,烙在心里就好了?女为悦己者容,新娘子如此娇颜,新郎必定疼宠万千。”   另几人也过来围着她,啧啧称奇,齐道果然新娘子是最好看的。   “主要还是我底子好,天生丽质。一般人羡慕不来的。”   这话出来,几人啧啧,口上给了面子没有回怼,但暗里思量对付朱承熠的招数明显狠了。   四个臭皮匠凑在一起,倒是想了不少招数。   常茹菲和颜飞卿专门想损招。   陶云负责出对子和谜题。   葛薇则表示,让于彤守着外边。朱承熠想要进院子,得先过他那关,先把他打败才是……   荣安听着陶云想出的那些涩题,常茹菲两人正安排下去的损招,也是渐渐无语了。   当鞭炮声响起,外边锣鼓喧天,都知新郎到了。   下人来报,皇上亲赐的仪仗,可比皇子娶亲,享半副鸾驾,已是最高的品级规制。一路浩浩荡荡过来,引了人山人海,由于人太多,原本准备的几十筐铜板都不敢抛了,改为了抛喜糖……   从王府过来,原本两刻钟的路程足足走了快一个时辰。姑爷在府门外敲了三次门,刚刚被放进了前院,正在拜见丈人丈母娘……   宾客方面也是极有分量。   顺公公是代表了皇上前来的,兴王夫妇、泰王夫妇和宁王也都来了,正在前院喝茶。   “宁王也来了?”荣安挑挑眉。   “是,一早就来了。比泰王来得还早。”   常茹菲点点头:“我们过来时就看见他了,似乎已经与泰王冰释前嫌了。瞧他态度也顺从不少,应该是前边吃了教训,所以收敛性子了。擦肩而过时,他还向陶云深深鞠了一躬。”   陶云:“不论如何,今日你家门前车水马龙,别管是给你爹面子,给燕安王府面子,还是给皇上面子,总之整个京中有身份的宾客十有八九都亲自或派人上门来道喜了。风光大嫁四个字,名副其实!”   不留遗憾的大婚——燕安王妃和朱承熠承诺的,到底是做到了。   这一刻,荣安心头的紧张和慌乱却是瞬间消失,转而被期盼和雀跃所取代。   这是她的大婚,她两世才等来了一次,她为何不好好享受这一天?   这么一想,她便淡定了。   连刚刚吃不下的点心也觉得可口起来。喜娘说的是,她得撑一整天呢,不多吃点,就得饿到晚上。她一点都不想委屈了自己。   吃呗。   在所有人注目下,她慢条斯理吃得香,喜娘也是笑,直言她是其见过最有福气的新娘。   众人笑。   荣安更让小荷拿食盒随身装几块点心,以备晚些时候饿了吃,实在不方便的话,拿干净的帕子包了也行。   众人惊讶于荣安的淡定之时,又闻一串鞭炮声近了不少,小丫鬟冲进来报:“迎亲队伍已经进了垂花门,马上就能到院外了。”   “不是让人去挡第一波了?”新郎官在前院的一系列礼节完毕后,便要带人来后院请新娘了。   垂花门那里虽说只要象征性拦一拦,但常茹菲几个特意叮嘱了下去,拦门是风俗,只管去好好为难一番,那第一道门便要叫对方知晓虞家的姑娘金贵,不是这么好娶的。   却是没想,这才几句话的功夫,便让人进来了?   常茹菲扶额,枉她为了调动积极性,还许了垂花门丫头们一人一两银子的奖赏。   真真没用的一群!   常茹菲叉腰:“谁开的门,奖赏没了!”   小丫头笑:   “新姑爷先是扔了一只红包过墙头。打开一瞧,足足三十两。那红包被冬枝姑娘拿到了,大伙儿眼馋,全都心动了。姑爷说了,只有给他开门的前五人可以拿到大红包。其他人全都是一两银子的银叶子。于是,门就那么开了。几位姐姐一起往前挤,一道开的门,也不知算是谁开的。”   常茹菲瞬间瞪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难怪没人看得上她的赏银,失策失策了。   几人笑起。   见荣安也笑得欢畅,常茹菲扑腾上来:“好你个重色轻友的,这么高兴,是迫不及待要见新郎官了吧?瞧你那些丫头,全都和你一样,一概掉钱眼里的,几个银子就被打发了,倒显得本姑娘好生丢脸。”   “你怎么不说你的招数太烂!不是快来了?你还不赶紧的去招呼!”荣安拍开常茹菲的手。她就知道,这些人不会是朱承熠对手。   就看他到进来,一共得用多长时间了。   屋中这帮人顿时忙乱起来,一个个跑进跑出。   颜飞卿和小荷打头阵,已经带着人到院外进行第一挡了。   咔嚓一声,院门已经从外边锁上。   喧哗临近,接亲众人已经到来。   荣安在屋中,已能听见朱承熠的声音。   “娘子久等,为夫来了。”   这厮一语罢,只闻一大串男子声音一道齐齐道:“新娘子久等,新郎官来了。”   那声音中气十足,直惊得荣安院中树上几只歇着的麻雀都飞窜了起来。   重点是,一口气,就来了三遍。   远远的还传来不少围观宾客的大笑和起哄,荣安听着直扶额。   她忘了昨日带个话给朱承熠,让他今日含蓄内敛些了。这简单粗暴的,太影响她名声了。这要是脸皮稍微薄一点的,谁能吃得消?只他们那么吼上几声,就得吓得赶紧开门闭上他们嘴了吧?   还有,他究竟带了多少人?才叫帮他一齐开口的声音那么洪亮?   常茹菲也慌了,赶紧示意了侯在院中的于彤爬树瞧一眼。嗯,她今日淑女,自然不能爬树。   于彤还真就去看了眼,最后无奈:“世子身边带了有差不多十人。”   好大的排场。不过十全十美,意头不错。   常茹菲和陶云一个对视,深抽一气。   十个人,颜飞卿能对付得了?   ……   院门之外,已经摆了一张桌案。   桌上摆了满满的几排海碗。   颜飞卿站在桌后,她身边站着小荷和几个丫头,拦住了新郎一行人的去路。   “想要过此门,新郎官得先喝甜汤。”   小荷掷地有声:   “这里一共九九八十一碗甜汤,其中只有一碗的碗底写了字。新郎官只要将那个字找出来,颜小姐便会拿出钥匙,将您请进院中。”   小荷手指了身后方向,院门上挂着的大铜锁。   而颜飞卿则笑着将手中荷包拿出来扬了扬。打开,并将里边钥匙拿出来现了现。随后紧紧拉了抽绳,将荷包牢牢抓于手心。   小荷有些得意。   多亏她聪明,安排了人一直在外打听。在听到世子带了多人后,赶紧又临时将原本备下的七七四十九碗甜汤加成了八十一碗。   如此,哼哼,想要从八十一碗里选出那一碗,可就不容易了。   另外,常小姐和颜小姐为了增加难度,还给这些碗里加了点料。   嘿嘿。   “请吧。”小荷一招手,围观的宾客和下人一起鼓掌起哄,一个个都冲朱承熠喊“喝”。   朱承熠身后一众男郎拍了拍胸,均是不以为然,只觉小菜一碟。这碗虽看着数量不少,但他们人多,大不了一人喝八碗,怎么也能喝出那一碗了。   朱承熠先挑了一碗,本打算打个样子,也碰碰运气。   可一口吞下的他……   喷了。   说好的糖水呢?   怎么是酸的?   比那杨梅还要酸!   他最怕吃酸了。   “没诚意,满上,满上。”又是被起哄,只见小荷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一只大壶,直接就给朱承熠添满了。   这种时候,兄弟们自然要挺身而出。   “来,一起。”   十个家伙一人一只碗,直接就喷了五个。   有的齁甜,有的纯苦,有的辣极,还有的酸透。   “酸甜苦辣,人生百味。大伙儿努努力,帮世子把酸苦辣都给喝了,只留纯甜给新郎新娘啊!”颜飞卿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这是她和常茹菲想的,纯粹为了刁难。   而这话一出,围观众人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起起哄让继续喝。   这第一遍喝下来,竟是只喝干了五碗。   而这五碗下边,并未喝出字来。   那些个公子哥面面相觑。喝?也得喝得进去啊!   这可都是大海碗,若是糖水还好,能勉强喝三碗。这若是酸水辣水,喝上个三五碗,今儿便只能茅坑上待着了。   压根不可能完成。   几人暗中摇头。   喝不了,喝不了。   在一众起哄声中,寇世子使出了杀手锏。   他一个眼神下去,身后小厮突然喊:“谁的钱掉了?”   随后,只闻哗啦啦一声后,便全是铜板相击发出的叮当声。   一瞧,是几个小厮突然就合力,将一整筐混合了银锞子、喜糖、铜板和红包的物品给翻到了地上。   如此一来,哪里还有人想着起哄,有的想要捡钱,有的想要沾喜气,有的纯粹为了凑热闹,大部分围观之人瞬间离开桌案,四散着在附近捡起了财物等…… 第545章 挡不住的人   趁着众人捡财物,寇世子等赶紧出手,给颜飞卿和小荷一人送上一封大红包。   “还请姑娘们行个方便。”   两人大大方方收下:“好说好说。”   颜飞卿手一划拉,将桌面上靠边的两只碗给扒拉开了。   “行!既然收了红包,自然要行方便。这两碗下边都没有字。两个红包,排除两只碗,够意思吧?”   换而言之,此刻还剩下了七十好几碗,想要她们帮忙过关,还得至少七十个红包?   过分了!   朱承熠在喝下一整碗甜汤后都觉得不行了。   没办法了,他还有一个杀手锏。   于是,只见他亲自将身后公子堆里的郝岩给推了出来。   哼,对付颜飞卿,有什么难的?   再厉害,她能降得过她未婚夫吗?   郝岩一下被顶到了最前边,而颜飞卿那娇颜也以可见之速红了起来。她自然是早就瞧见了郝岩。但他一贯低调,只在人群里默不作声,颜飞卿身负重任,也就暂时没看他。   眼下这……   郝岩步步而来,颜飞卿下意识有些慌。   小荷则一巴掌拍了拍脑袋,知道完蛋。   郝岩停在了桌前,又凑近了颜飞卿几分。   颜飞卿身后是院门,退无可退,一时间更多了几分羞涩和慌张。   “行个方便吧。你别忘了,你我大婚没几日了。这会儿捉弄他们越厉害,到时候你我二人便越惨。为了咱们自己的大婚,给个指点?”郝岩这话是真心。朱承熠惯会胡闹,在一众公子里又吃得开。这厮若要闹起来,谁能吃得消?   他倒不怕被刁难,他主要是担心洞房。既担心被灌酒,也担心被闹,为了他值千金的春宵,他不得不早做安排……   颜飞卿心头小鹿乱撞。她好久没见郝岩了。家道中落后,她很多场合不便出现,很多地方不敢冒头,宫里也没去过。赐婚之后,她与郝岩只远远见过一面都还没能说上话。这会儿,郝岩那灼灼目光投过来时,她便已乱了。   是啊!   朱承熠和荣安基本算是他们的媒人了。今日刁难过了,就那两人性子,岂能不报复回来?   颜飞卿咬咬牙,偷偷手指比了个三和四。   郝岩冲她一笑,抱拳转身时,袖子飞过,小指准确勾了下颜飞卿小指,算是谢过。   颜飞卿面上有火烧过,而郝岩则已经将三排第四碗和四排第三碗拿起。   虽不知哪个是三,哪个是四,但这两碗里,总有一碗是真。   这次朱承熠运气不错,接过的第一碗便是味道不错的甜汤,刚好压一压口中酸味。一碗见底,一个“囍”字出现。   颜飞卿又得了个红包,将大红喜字带钥匙的荷包递了出去……   一直扒拉在门缝看着的常茹菲直摇头。   颜飞卿这家伙,被美男计了啊!   丢人,还以为这轮至少能拖过两刻钟,要那帮家伙好好吃点酸辣苦的,哪知才半刻钟就被对方攻破了……   准备,赶紧继续准备!   屋中荣安只觉好笑,果然啊果然,正如所料,这帮人是挡不住啊!   又是咔嚓声传来,这一次,她屋子的门也被锁了。   而院门锁头则正被打开……   朱承熠一声“娘子”出口,院门刚推开,他便只觉人影一闪。   那速度太快,朱承熠直觉就是高手,差点穿帮反击,好在那影子已站定不动,他看清后,临时收了手。   可他头上原本戴着的冠帽却已到了三丈外站着的于彤手中。   侯在门边伺机夺了他冠帽的正是于彤。   于彤笑着冲他抱了抱拳。   “作为大舅子,我来给小妹把把关。我家妹夫别的可以不行,但武艺绝对不能不行。”   朱承熠接连拍胸:“大舅子,妹夫我什么都行,绝无不行之处!”   “既然没有不行便不可推诿,来比划比划,让大伙都看看新郎官的实力!只要妹夫能凭实力抢回我手中冠帽,我便给你让路。如何?”   朱承熠嘿嘿一笑,招呼了兄弟们。   一眨眼的功夫,朱承熠身后一下窜出了五六个公子哥,一起向于彤扑了去。   “让兄弟们拿回帽子,也算是凭实力对不对?”   “不行不行!我只与新郎官较量。”于彤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个结果,赶紧就跑。   “对不住了,我的大舅子。较量还是改他日,妹夫特备一个大红包奉上,只求多多包涵。这会儿要较量,晚上就该没力气了。毕竟,洞房花烛夜更重要。妹夫我还得多留体力到晚上,是不是?”   荣安闻言,一口点心噗了出来。   像话吗?像话吗?   外边分明好多人,她在屋中都听见了,更不提外边人了吧?   颜面扫地了!   果不其然,朱承熠那话一出,几乎所有围观之人都嬉笑着表示赞同,一齐声援朱承熠:让于彤快快投降;万事都不如新郎官洞房花烛重要;这会儿就成了软脚虾,晚上吃亏的是其妹;必须保存体力;今晚任务繁重……   于彤本事再好,也是寡不敌众,转眼便被团团围住,迅速败下阵来。他是个正经人,脸皮不够厚,在这种状况下自不是对手。   只几息的功夫,于彤手中冠帽便被强行物归原主。   常茹菲和陶云对视一眼,暗暗摇头。   一个都不中用!   而朱承熠带人再次在院中喊起了新娘,又引来了阵阵起哄。   竟是不知,那小皇孙朱宏文也被带了来,正冲着屋中喊:“新娘子快开门,拜堂成亲咯!文儿给你们吃了好多蛋,祝新郎新娘三年抱俩,十年抱七,子孙满堂!”   这话引得多少捧腹大笑,打趣连连。   连屋中众人闻言都笑不能已。   荣安只想一口老血喷出去。她这一世英名,又被抹黑了。不用怀疑,她被人取笑的点又多了一条。十年抱七?这要是朱承熠所求,信不信她这就卸了钗环不嫁了!   外边有人在问朱宏文,这话是谁教他。   “自是我自己想的!”那声音甜脆甜脆。“我吃了七颗蛋,我一直在想,生出七个孩儿要几年。大伙儿总爱说三年抱俩,那九年便是六个,七颗蛋七个孩儿,还多了一个,就算作一年,刚刚好十年抱七。”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成婚是一辈子的事,十年就把七个孩子生完了,之后的几十年做什么?”   “可以继续生啊!反正这七个孩子我管。”   “你怎么管?”   “这个简单!”朱宏文拍怕胸。“我喜欢孩儿们。以后这七个我给带,哪怕十年后,我也还没行冠礼,我可以带着七个弟弟一起玩。”   “等等,你可知道,世子辈分大,他的孩儿与你父王一个辈分,你得管他们叫叔叔。你要带着七个叔叔一起玩哦。”   “……”   荣安在里边已经要摔桌了。   口口声声,一口一个“七个孩子”?   做什么?怎么就煞有其事的了?谁说要生七个了?她答应了吗?还有,为何她的孩子全都是男孩?为何十年生七后,她还要继续生?她过门就是为了生娃的?   见她坐不定,喜娘赶紧来说好话,那边菱角好不容易抑了笑,到窗边咳了几声。   离窗不远的陶云会意,这才迎去了朱承熠跟前。   她也觉得好玩,便多听朱宏文说了几句。倒是有趣!嗯,以后欺负荣安又多了一处攻击点,她自然得好好听着……   “刚听说新郎官是文韬武略样样行对不对?”陶云笑。   “是,样样行!”   朱承熠几乎猜到陶云要做什么了。但他总不能说不行。来吧。   “今日武艺较量可以先放一放,但想要进门,新郎官总得答对几个贺喜的对子和谜题,让咱们看看新郎官的文采是吧?”   陶云忙着指挥丫头将题摆上。   一挂挂的题已随着红纸展开,这边陶云还没忙完,便见跟前之人已经换了一个。   “师妹。”   熟悉的声音传来,陶云一滞。   妈呀!她的师兄,她的未婚夫梁旭正站在她跟前。他来了!来答题来了?   朱承熠笑:   “梁兄是我刚结交的好兄弟。此关便由梁兄摆平了。”   温文尔雅的梁旭冲陶云一抱拳。   “师妹,请出题。”   陶云脑壳疼。   朱承熠好本事,不是天天在家养伤和修宅子吗?他结交贵门子弟也就罢了,什么时候连风马牛不一路的她师兄都结交上了?   关键她昨日还在家中见过师兄,可师兄竟然守口如瓶,半点未提他会加入迎亲队伍之事。   陶云幽怨看了常茹菲一眼。   不用玩,她也知道自己要输了。   不仅仅是师兄水平比她高,玩对子谜题几乎没有失手时,更因大伙儿都在起哄他俩,她扛不住了。她脸皮薄,没可能在暧昧环境里乱扛。   呀,没看错吧?她刚刚伸长脖子往外瞟时,似乎还看见庆南王世子朱永泽了。那家伙,莫不是来对付茹菲的?   没那么多巧合的,所以朱承熠早有准备,早就安排了人对付她们几个?   完了,她们几个姐妹这是要全军覆没吗?只求强势的常茹菲能够强硬下去……   陶云在得了一只红包后,也是退了下去。   朱承熠有几分得意。   他确实早有安排和准备。   为了取经,前一阵有兄弟成婚,他还特意去观摩学习了一趟。回来后他便想着给自己做应对了。   荣安身边亲近的就那么几个。要为难他,无非也是陶云和常茹菲打头阵。那几个,好安排。直接给他们寻上各自相好的,直接走捷径便成了。   朱永泽和郝岩都欠他人情,他还没开口,那俩便主动请缨来做他的兄弟团了。   至于那梁旭,应该是对陶家那些事都很有数。接触虽然不多,但从来对他很客气也很亲近。前几日他特意请了梁旭帮忙,到新装的府上帮忙给亭子院落题字题名。一天的功夫,她们便混成了兄弟。   这不,今日的他轻易就集齐了帮忙团。   纵是对方准备再充分,可他早有见招拆招的杀手锏准备好,以不变应万变,管她们弄出个天翻地覆,他也稳坐钓鱼台。   虞荣安那条大肥鱼,哪能翻得出他的手掌心?   而在昨日打听清楚给荣安送嫁的几人后,朱承熠更是彻底放下了心。   长宁那丫头还想来给荣安送嫁,被他拒绝了。   真当他不知她心里打什么主意?   她要来了,今日一定上蹿下跳,会使劲讹他一笔不说,还会反复想法设法拖他后腿。为免后患,他以“姑子必须留在家中等嫂子上门”为由,禁止了长宁前来送嫁。   他太明智了,否则他该找谁对付长宁?……   屋中突然有几分慌乱起来。   原本她们是按着半个时辰的拦门时间掐算的,可朱承熠那里,总共就只一刻多钟便已在门外了。这如何不紧张?   荣安赶紧整理了凤冠霞帔。   刚吃了不少东西,又赶紧漱了个口。   喜娘则忙着给荣安最后将妆容补了补。   大红盖头被轻轻盖上。   喜娘轻声:“姑娘从此刻开始,便得正襟端坐,不能说话,盖头也不可再乱动了。”   说实话,荣安已经坐一上午了,她早就坐累了。   要说起来,今生她还是头一回一下子坐两个时辰。   臀部疼。   此刻再让她坐着不动,更难受。   她只觉得脸上痒,脖子酸,哪里都不对劲。   所以她心底里也是希望朱承熠能快点迎到她……   此时此刻,屋外的常茹菲也是瞧见了朱永泽。哼,她才不会像颜飞卿那么没原则!   纵是朱永泽向她直挑眉,她也只当是没见,坚持站在了房门前。   “新郎官,想不想打开新娘子上了锁的心房?”常茹菲一侧身子,众人皆瞪大了眼,将视线放到了挂着七把锁的门环上。“我们新娘子七窍玲珑心,就看新郎官努力让新娘子一点点敞开心扉咯!”   朱承熠笑出声。   亏她们想得出,这是铁了心地要为难自己啊!   “敢问,当如何打开娘子之心?”   “简单,找钥匙啊!钥匙都藏在了这院中,新郎官文韬武略都表现了,这会儿便是看您诚意之时了。”   这院子可不小,从这么大的院落找出小小的七把钥匙谈何容易。更准确说来,是无从下手。   几位公子放眼四周,毫无头绪。又想着之前那几次拦门轻而易举被他们解决,这次怕没那么简单。   对方的难度一定加大了,指不定真得让他们掘地三尺才可能有所获得。   而且常茹菲可不是陶云和颜飞卿,她性子和荣安近,都是没有畏惧的,美男计未必行得通…… 第546章 平稳嫁进门   郝岩和梁旭都成功摆平了未婚妻,朱永泽自然不甘示弱,一脸巴巴上前来。   常茹菲直接摆手:“你别和我来美男计那一套。我不吃!我也不担心将来会被朱承熠反刁难,因为我远嫁,他手伸不及。所以没什么好说的,赶紧去找钥匙!”这么一看,远嫁也有远嫁的好处。   “别急别急,听我说!”   朱永泽压低声音凑近道:   “三条。第一,他们都完成任务就我没完成,面上实在无光。今日午宴和晚宴我一定会被罚酒。到时候我怕得喝晕在酒桌。第二,你若帮忙,不但我能得一封大红包,你也能。第三,与其挡住朱承熠,还不如成人之美。这会儿我帮他大忙,晚上我便有闹洞房资格了。到时候我去霸在洞房之中,看他到时候还能不有求必应?到时候咱们给报复回来。如何?”   朱永泽一个劲冲常茹菲使眼色,“所以,你差不多得了,给你未婚夫点面子。”   ……   屋中,盖头下的荣安突然不闻常茹菲的声音,不由喊过小荷:“窗缝往外瞧瞧,看常茹菲是否在被庆南王世子忽悠?”   荣安对姐妹们的秉性很清楚。   常茹菲不会中美男计,但难免会被忽悠。   “姑娘英明。院中公子们找钥匙一看就很敷衍,常小姐则正与庆南王世子一边嘀咕。”小荷无奈。   “常茹菲只怕也要降了。”   葛薇也是摇头:“白白准备这么长时间。我这表姐夫厉害了,拦门也拦不住他。说好的刁难,咱们是不是一次没成?”   小荷摇头,似乎真一个没成。   菱角问向喜娘:“咱们是否太轻易让新郎官过关了?”   “拦门主要取个意头,表现新郎诚心诚意就好。新郎官一早准备充分,也算是有心。”喜娘安慰道。   “您走那么多场大门大户的喜事,这样的状况多吗?”   喜娘摇头。   荣安也摇头。   不行!   朱承熠诚意不够啊!都说越难娶到手才越珍贵。那这算什么!   溜奸耍滑,可不是没诚意?   荣安看了葛薇一眼,这丫头来守最后一道门,怕是难啊!   还有,她刚刚可被众人取笑惨了!说到底,还是朱承熠那家伙的锅,弄得她颜面尽失,今后要戴着“十年生七”帽,哼哼,这成婚日就这么欺负她?   不如,一起戴上臭帽子吧!   ……   外边,常茹菲准备妥协了。   她给出了钥匙的第一个藏匿点,竟是在廊下一片廊檐后。   朱承熠拿到钥匙,对应了锁上编号,刚要打开,却闻里边声音传出。   “新郎官。”是葛薇的声音。“新娘说了,想要打开她的心房,就该表现你的诚意。此刻咱们新娘不是很满意。这样,她每抛出一个问题,你若能回答地让新娘子满意,便给一把钥匙。否则即便你开了锁,也得不到新娘子的心。”   这一回,荣安是亲自下场了。   朱承熠明白,他又要丢脸了。   说的好听是回答问题,实际还不是提要求?   七把锁,自然是七个要求!   还没开始,他已经能预见,这些要求提出来,便又是他脸红的一天。   哎,想他就是为了不丢脸,才早做准备来应对。这可是大喜日,不好好威风一把,好好振夫纲,更待何时?若今日就被压在下边,何时能出头?早先她抢先自作主张成河东狮,结果他几个月没能抬得起头,今日再来,可就盖棺定论咯!   心里再有主意,主意再坚定,可他的嘴却比心更诚实。   “只要能让娘子感受为夫心意,别说七个问题,就是七十个,七百个,也不在话下。”这话,引了身后众公子接连啧啧。   他的良好态度,令得葛薇的声音也多了几分坚定。   “第一,今后府里话语权……”   “自是以娘子为主。”   “第二,府里财务……”   “都归娘子管。”   “第三,府中人事……”   “娘子全权处置。”   “第四,世子婚后行踪……”   “娘子全权安排。”   “第五,府里若进新人……”   “娘子随意处置就好。为夫没有任何意见。”   “第六条,新娘子还没想到,所以这条先保留,敢问新郎官是否有胆量当着大伙儿先行应下,将来某日再做履行?”   “理应如此。”   “第七,刚刚所应,您是否有不甘不满?”   “刚刚所有,绝无任何不甘不满。全都是为夫心甘情愿,主动应承。能娶到娘子是为夫三生有幸,求之不得事,以后娘子所求,便是为夫所求。娘子所应,便是为夫所诺!在场所有人,都可做个见证!”嗯,反正也是河东狮吼了,反正再次板上钉钉了,反正……就当是破罐破摔吧……   这一出,早先便已经有过了。荣安觉得自己也不算太过刁难,只不过把当日围场赐婚所应再次重申了一遍。   而在场众人以前就听过这些要求,此刻也不觉得太过惊讶。   一众公子对朱承熠的自暴自弃表示佩服,一众看官则图个热闹。屋里荣安觉得有此诚意,没丢自己和将军府脸面,算是皆大欢喜了。   锁被一道道打开。   可门却拉不开。   原来,里边还被锁上了。   还有刁难?……   葛薇笑道:“这是最后一道锁啦。”她站到门后:“简单直白点:我们今日帮着装扮捯饬新娘子,累坏了。除了红包,还要六十六两六钱六分的银两来喝茶。什么时候你们凑齐,咱们什么时候开门。凑去吧。对面凉亭里有秤!”   一听又是很麻烦,一众公子哥连秤都不会看,怎么去称?   葛薇暗自得意。   不过,她却是突然听到外边一声厉叫,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里显得尤其刺耳。   葛薇和荣安面面相觑,她们都听出来,那是于彤的声音。   出事了?   外边在瞬间的安静后,传来许多人对于彤的关心,有人在喊送医馆。   葛薇心头七上八下,从窗口瞧见于彤被人团团围着。   出事了!   心头一慌,葛薇赶紧开了门往外冲。   啧啧!   门一旦开了出来,哪里还关的上?   什么事都没有!   只不过外边那帮家伙直接仗着人多,偷袭于彤,引他出了一声叫,随后将他放倒了……   朱承熠便是用这样的法子,顺利迎到了他的美娇娘……   荣安感叹,果然早有所料,一个两个都扶不上墙,全是重色轻友不堪大任的家伙。多亏了自己顺水推舟提的那七条算是勉强挽回了些颜面,否则今日的自己才真是颜面无光!   ……   接下来,由于全程盖着盖头,所以荣安是真就稀里糊涂了。   她早先听别人说在花轿上是如何因离家而忐忑,如何因颠簸而不安,如何因念家而哭泣,在她这儿,全都没行得通。   葛氏到外祖母都千叮万嘱,让她坐在轿中不要说话,也不能随便乱动,取个平安稳当的意头。   一开始坐轿,她还觉得新鲜,但一小会儿后,她就觉无聊起来。   她能做什么?   她既不能开窗探头探脑,也不能掀开盖头来,还不能随便动,眼睛唯一能看见的,便是前襟的流苏和身上的刺绣。   难道数流苏须子玩吗?   午后的日光洒进来,暖意融融让她直犯困。   八抬大轿很稳,所以那微微的晃动并不颠簸,更像在催眠。   一路的喜乐刚开始她还觉得吵,但很快那些声音便与围观人带来的嘈杂混在了一块,更让她昏昏沉沉。   她很快便迷糊了。   她真睡着了。   一是因昨晚睡得不好,今早起得早,更因这轿子,似乎怎么也走不到个头。   朱承熠来的时候走了快一个时辰,而荣安前往王府,则走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   她渐渐睡沉,她还做梦了。   大概因出嫁便是走上了人生的另一条道。她的这个梦,前世今生混在一起,各种片段闪过,都与她和朱承熠有关。   甚至前世的点滴闪过时,也多了朱承熠的身影。一时间,她有些恍惚,那些是否真的发生过?   比如前世在庄上,荣华去看她,带去珠花的那次,她与荣华欢欢喜喜在院中试戴。荣华帮她梳着头,她抬起脑袋时,那树枝可不正有一个明显的一动?前世的她未察,可梦里的她心跳快起,那便是朱承熠吧?那是前世的第一次遇见?   比如前世在兴王府朱宏文生辰宴上,荣华与朱永昊偷偷暗下见面,她帮着荣华守在来路盯着。当时有人经过,她为了帮荣华掩护,慌张摔了一跤,故意发出了大动静……当时她一心挂着荣华和朱永昊,压根没有注意身前人,只知道是个男的,那男的还拿扇子虚扶了她一把。可在梦里,她发现撞上的那个人,竟是朱承熠。   还比如,前世有此进宫时,她远远瞧见了朱永昊,面带欢喜行了个礼。她全心都在远处的朱永昊身上,完全没看见她前方十几步外还站着个人。那人会错了意,以为她是在向他行礼,发现是误会时,那人大步离开。前世的她半点没注意那人身份,此刻才发现,这人,还是朱承熠。   似乎这些事都发生过?   所以,前世她与他的交集不少。只是因为一开始的错误,才有了一次次的擦身而过?前世她的眼里从来没有他,他们之间自然没有故事。   若有故事,是否就能避免各自的悲剧?   懊恼之心生出来,让她倍感庆幸,老天到底是待他们不薄,还给了他们再来一次的机会。   昏昏沉沉的她,最后是被一大串的鞭炮给炸醒的。   她吞了吞口水,从阳光洒在自己身上的位置意识到自己睡了很久。   她还没彻底回神,便觉轿子有起伏,一时间喜乐和鞭炮又热闹了几分。   她知应该是在进门了。   她也不知是因为睡太久迷糊了,还是鞭炮声太响叫她耳朵出现了幻听,她总觉得有人在叫她?   再一细听,声音似乎又没了!   一切平稳,喜娘来搀她。   停轿卸轿门,她终于从这憋闷的小空间里走了出来。   腿麻了,荣安好想伸个懒腰,好好蹦跳几下,她不由感叹,成亲果然是件体力活!   稀里糊涂被带着往前,又稀里糊涂跟着喜娘做些繁缛的民俗礼节。喜娘告诉她,接下来便是拜堂仪式了。   原来已近黄昏。   人约黄昏后,时间掐得刚刚好。   皇帝也已经到了。   她暗自得意,让皇帝等着自己,这个面子倒是大。   当然,皇帝主婚也不错。今后谁敢欺负她,只要甩出这一条,足够叫所有人都好好掂量几下。狐假虎威,她最擅长了。   倒是可惜,荣安被盖头挡着视线,竟是半点没瞧出这重装过后的燕安王府可中意。   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看看脚下,再通过想象大概猜测所处位置。   拜堂仪式并不麻烦,在一众欢呼之中,她知道来人很多。   她被送入了洞房。   环境再次一变。   脚下踩着厚软的地毯,鼻间有淡淡的红烛和熏香气息,红绸那边之人就在她身边,时不时过来挨上一下,氛围突然就变得暧昧。   直到这一刻,她的心跳才突然快起来。   看不清楚,脚下一乱。   腰上一紧,叫身边人扶了一把。   到底已拜过了堂,这厮的手一点都不着急,就这么堂而皇之挂在了她腰上。   喜娘竟也全当未见。   荣安撇撇嘴,果然只有自己最端庄最认真。   坐福之后,盖头被挑开。   荣安对上了一双炙热满满的眸子。   那桃花眼里的热情都快要满出来了。   她又慌了,不敢对视,竟是躲避了开来。   好在,这屋子够她打量的。   到底是按着她心意来的,她很满意。   紧跟而来的亲朋好友也大大缓解了她的慌张。   接下来是撒帐,吃子孙饺,讨口彩和同牢合卺的过程。   一系列完成,终于礼毕。   众人齐齐退下出去喝酒,喜娘很有眼力,暂时退出屋,给两人留下空间说几句话……   荣安大喘一口气,终于能开口了。   可她还没发声,唇上便叫人迅速咬了一口。   “娘子今日尤其好看。是为夫见过最好看的人。”   “这话实在,我最爱听实话,以后可以多说几次。”荣安这才细细看了朱承熠一眼。   头一回见他穿红色,竟也不赖。   他颜色本就过人,浓重之色给他相貌又添了几分艳丽,若非他周身气度充满阳刚气,就这张脸招摇过市,也不知要引了多少女子因他过分的姿容而汗颜。   …… 第547章 不能浪费了   朱承熠呆呆看着日思夜想之人终于成了自己娇妻,心下欢喜,他拉着荣安手,一时不想松开。   “等我一下下。酒宴开始了,我要去现个身。皇上离开后我便过来,我只去去就回。不用拘着,屋里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凤冠霞帔卸了便是,饿的话只管吃。后边有净房,若要洗漱你也随意……”   “去吧去吧。”荣安被拘了一整天,急着要起来舒展筋骨,哪里还需他说?   只是朱承熠恋恋不舍,又到她面上糊了一口,外边再闻起哄声才肯离开……   喜娘又来叮嘱了几句,得了封大红包后便退下了。   荣安敲了敲腿脚,她很确定,这是她两辈子以来最文静优雅的一天。她一直没动,此刻只觉腿部血流不畅,酸得不行。   于是,菱角和小荷端着热乎乎的饭食进屋时,瞧见的便是身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倒在床上,双腿高高挂在床头,完全不伦不类。   两人笑得不行,赶紧去拉人。   “世子早让人安排了热食,姑娘饿了一天先吃吧。”   “我腿酸脖子疼。等等吃。”荣安就这么倒挂着,又问到:“今儿我一直被拘着,好多事都不知,一切都顺利吧?”其实她想问,没发生什么晦气事吧?   “据咱们所知,并没有。”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姑娘怎么觉得会有事发生吗?”   “倒也不是。我就是觉得,我这么春风得意的一天,应该很多人都会不爽,他们会不会做点什么?我和世子都是得罪了不少人,他们能做到那么平和,看我们这么开心吗?”   荣安觉得,若换一换立场,她也会做点什么让仇敌在大喜之日晦气一把,哪怕只为恶心对方。   “姑娘放心,没那个可能。”菱角早得了葛家老太太种种指示,跟在荣安身边,就是为了正一正她的言谈举止,哪能让她在大婚这样的日子,维持这般……粗鲁不雅的姿态。   她二话不说,就将新娘子的腿给扒拉下了床,并一把拖起了人。   荣安瞪了眼菱角,她竟是到这会儿才知,菱角的力气这么大的吗?一早的时候,自己怎么就让小荷学武了?   菱角手脚麻利,已将床头擦了一遍。   “有人想做晦气事也得有那个本事。将军府里,今日除了原先的守卫,老爷还调来不少人。所有前来的宾客和他们带的人都被检查过。花轿走的这一路也一样,除了有侍卫一路开道和随行,人群里还有将军安排的不少人盯着,就是防出乱子的。   至于这王府里,更不可能生事。因为皇上来主婚,所以宫里和禁军早就布防了,闲杂人等一概都不许进入。能入将军府的,都是在名单上的人物。”   “哦,那就好。”   “姑娘要不要去了凤冠霞帔?刚刚世子爷让您可以放松了,要不都换下来吧?热水准备好了,姑娘去洗洗,换身舒服的衣裳?”   荣安想了想道:“先不了吧?等会儿还得有人来闹洞房。”   说到这事,荣安有些郁闷了。朱承熠交好的不少是纨绔。那些人闹洞房的手段,她待会儿能忍吗?   “我这会儿就去了头冠婚衣,定被取笑说急不可待,然后给我四处散播了去。”   “噗!”俩丫头齐笑。“姑娘什么时候还在乎别人看法了?”   “我是不在乎,但我不想叫人说三道四。”既嫁了朱承熠,她的身份便多了一重。“此刻的我,到底还代表了燕安王府。”朱承熠胡闹是他不得己的自我保护。她的胡闹先前也有目的,此刻一切都好,她自然也该收敛了。   若是可以,她希望从她开始,将那歪了的名声慢慢掰正回来。这才是对燕安王府最大的帮忙。   “我得眼下名声不易,不能再歪了。”   菱角笑:“姑娘思虑周全,老爷夫人他们今后都能放心了。姑娘和姑爷定能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子孙满堂!”   正说着话,长宁来了。   按着规矩,小姑前来送灯。   “嫂子,恭喜了。”长宁说了一段贺喜的话。   荣安则递了个红包给她。   “外边如何了?”   “急着见我哥还是急着洞房?”长宁笑着打趣。“时间还早呢!别急啊!要不要我给你送点降火茶来?”   荣安吸气,尽力保持端庄。一个两个三四个,果然今日最正经的只有自己!   “我问的是,酒席可还顺利?”   “嗯,挺好的。就连几位皇子也都和睦。嫂子不用顾左右而言他,我待会儿出去会催促我哥早点过来的。”   荣安赶紧撵人,烦人的家伙。   她起身舒展筋骨,并四处打量。   屋中的一切,她都挺满意!   家具都是她选的,装饰也是她喜欢的风格。   屋子很大,一间套一间,有单独的净房。   一眼看去,从梁木到地砖,甚至檐瓦都是簇新的。   “姑爷不愿让姑娘住旧屋子,所以姑娘这个院子是赶工新建的。材料什么用的都是最好的。爷说了,整个府宅就这一处没有名字,等着姑娘来取。”   “嗯。”   荣安还想推窗瞧瞧外边,这哪使得?菱角赶紧来拦了,让她来日方长,不如趁世子过来前赶紧吃点东西。   “不会早来的。”荣安一点不急,慢悠悠接过一碗汤,慢条斯理喝着。“外边那么多宾客,全都身份高贵,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过来不会早,酒也不会少,指不定过来时都认不清我的脸,你只管放心。”   前世那朱永昊便是。他与荣华成婚那晚便是被左右搀扶入的洞房。宾客都是来恭祝的,他有的不愿得罪,有的不敢得罪,更有不少他需要拉拢,这酒哪能少喝?时间哪能早?   等他到洞房时,几乎连路都不会走了。   荣华心里不舒服,这事一直是她心头的疙瘩。   所以荣安并不太相信此刻朱承熠所说,等皇帝一走,他就会过来的这话。   两刻钟后,荣安高兴了起来。   朱承熠真的回来了……   他一进屋,看见的便是依旧凤冠霞帔,在桌边吃得香的妻子。穿成这样怎么吃得下去的?他笑得灿烂了几分。   “这……这么快的吗?”荣安擦擦嘴。她还没吃饱呢!   院外守着的小荷这才匆匆跑进来。世子简直了,那小速度跟飞一样,她才瞧见人,看清是哪个,这人便已闪了进来,害得她通报都未及。连守院子的一众丫头全都傻了眼。   “我说话一向算话。今日是咱们成婚第一天,我若骗你还说得过去吗?”他紧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荣安面上染霞,往边上坐了坐。   男人却是伸手将人一揽,紧紧扣了她肩。   “那凤冠得十多斤吧?怎么还不卸了?”   “我……我脖子硬。皇上已经走了?”   “走了。”   “那你……还过去吗?”   “你是要我去,还是不要我去?”朱承熠笑看妻子。   “我……”荣安紧张了。“我还没吃完。”   “那你要我陪你吃?还是让你自己吃?”   “别逗我了,你该做什么赶紧去做!别在我这儿。”   “我可以不过去,就在这儿陪你。”他眯了眯眼,声带蛊惑:“而且你知道的,今晚我就一件要紧事。”   荣安横他一眼。心道果然在逗她。   这才什么时辰?天黑还不到半个时辰。就这房间都能听到前院传来的喧哗,主菜才刚开始上了没几道吧?   这个时候,新郎要是赖在新娘这儿,会笑死人吧?   一想到名声,荣安一下正襟危坐,立马就将人往外推。   而朱承熠则立马嚎:“不像话啊。这大婚之日,被提了七条要求不说,新娘子对新郎官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往外推人吗?娘子狠心,为夫委屈。”   菱角笑着退出去,刚到门口,便被冲进来的小荷撞了个满怀。   “姑……姑娘……”   “怎么又冒失!”菱角正色。“好好说话。”   “来了好多公子,春燕她们去拦了,可拦不住,说是寻新郎官来了。”   荣安一下站起身,赶紧拉了拉衣襟,扶了扶凤冠。   朱承熠更是笑起:“别慌。怕什么?”   “是来寻你的,你出去不就好了!”   “这是我的新房,我不出去。”   朱承熠一拉荣安,荣安猝不及防跌在他怀里,却又敏捷弹开,更叫朱承熠好一番笑。   那边众公子声音已出现屋外:   “新郎官在这儿呢!好啊!酒宴未散就来偷偷寻新娘,你们说该不该罚?”   “新郎官坏了规矩,今晚这闹洞房绝不能叫他轻易蒙混过去,兄弟们是不是?”这声音是朱永泽。“既然新郎官这么猴急着要洞房,那咱们便抓紧时间闹起来!”   “咱们要进来啦!衣裳要是没拉好也来不及了!”   转眼,一群嘻嘻哈哈的家伙,足有近十人,已进到了屋中。   荣安一瞥,全是老面孔。   她端庄坐在桌边,一副正在吃饭被打扰而生人勿进模样,倒叫众人看了个新鲜。   “瞧你们这些人,新娘子既饥又渴,咱们新郎果然积极,这第一时间就来陪着安慰了。”   果然,已有纨绔开始荤话。   荣安心有准备,面不改色,依旧端坐。但她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她知道闹房有很多不堪入目的游戏,她不想做。   有没有什么办法拒绝?   那边朱承熠已经站起,到一众男宾跟前赔罪罚酒,一时间,只觉呼声震得房顶都要塌了。   荣安示意了菱角过来,叮嘱她一会儿自己若被刁难,定要想法子帮自己解围。同时又吩咐赶紧多叫几个丫头进来帮忙。   可她这边还没叮嘱完,只见又有人进来了。   是郝岩。   他指着那蹦跶最厉害,正闹着要看新郎新娘玩游戏的朱永泽就喝:“好啊好啊,可算是叫我抓到了。为了躲今早你任务失败罚的酒,竟然这会儿就跑到新房来了。你们几个,全被他带跑了吧?”   寇世子也冒了头。他一脸怒其不争指向一众纨绔:“就你们净被他忽悠,直接忘了他欠下的酒还没喝完。我可跟你说,前院那里,常如风,你大舅子已经喝飘了。你那应下的酒要不吃完,咱们便只能去灌他,你家大舅子要因为你倒在了酒桌上,看你家未婚妻会不会饶你!”   朱永泽哪里还顾得上朱承熠,立马求饶起来。   朱承熠也掺和:“不错!这家伙,害我答应了七条丧权之约,怎么也得罚个七轮。走,兄弟们,回去灌去!他要喝不完,咱们绝不放过!”   新郎官参与到了其中,一群人就这么呼啦啦又往外走了,反倒叫荣安一头雾水。   隔了一小会儿,菱角进来告知荣安,阿暮特意来跟她说了几句:世子让姑娘可以彻底放松安心了,刚刚就算是闹过了新房。都说新房为了辟邪所以必须闹,因此世子没有想着取消。但世子又觉得,值千金的春宵一刻,哪能浪费在这种事上,所以便使了点手段。   世子是故意前来这一趟,为了就是将那帮早就预谋闹新房的家伙先给引来。此刻新房闹完,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等世子把那帮家伙摆平,就会赶紧过来。   “以上就是阿暮的原话。姑娘可以放心了,世子很有心呢!”   荣安闻言则脸红了红。   值千金的春宵一刻,不能浪费在那种事上?   那……   有点慌张怎么回事?   荣安觉得,腰有点酸?   连桌上的菜也不香了呢?   两刻钟后,去除了凤冠霞帔,又卸了妆,不管是否合规矩,坚持泡了个澡的荣安净房出来,换了身喜红色缎织掐花常服后,才觉舒服了不少。   这衣裳在她身上极合身,宽袖,束腰,腰线拉的高,显得她腰细腿长。交领款式,领口略低,贴身剪裁,设计巧妙,令她上半身的曲线尤其玲珑。那微微露出的雪肌更被大红衬得夺人眼球。   这件是她先前屋子里丫头们一致通过的。乍一看正经,细瞧下露颈露臂,刚好应了今晚的景。   桌面菜肴已被收走,一时间,她却不知该做什么了。   要不,先躺会儿?   荣安爬上了床。   身下褥子垫得厚实软和,倒是舒服。   休息会儿吧。   她见床头有书,伸手便抓了来。   随手一翻,却是叫她一下弹起。   她看到了什么?   怎么又是小人书?   想来是喜娘刚刚铺床放下的。   这注定是羞耻的一夜,是吧?   …… 第548章 正直正派人   丢开书后,荣安觉得,床上是不能待了,好像显得自己很迫切一般。   她突然想起来,今日在花轿上就睡了好久。那今晚会不会睡不着?岂不是很精神?她倒宁愿自己困乏些。   这么一想,她便在屋中踱步起来。   行至外间门边,她瞧见了两只盒子,明显不是这屋中原本摆设,像是被谁拿来的。   什么玩意?   她打开瞧了眼。   里边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先是拿出了一只酒壶。   打开盖子,她闻了下,一下瞪大了眼。   她知道这东西,是宫里的梨花酿。   她很喜欢喝这个味道的酒,但梨花味道重,宫里秘酿,常常将那种助兴的酒以梨花酿的形式呈现。所以她为了不喝错,早就在气味上学会了甄别。   此刻她一闻就知道,这可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喝吗?”低沉好听的声音出现。   荣安抬眼,不知何时,朱承熠已倚靠在了门边。   这么快?   “是……是喜娘留下的吧?”心头一慌,荣安再次答非所问。   “喜娘早就得了红包离开了。”朱承熠一个眼神,屋中丫头们赶紧往外退。“这里不用伺候。你们都睡去吧。”他还补充了一句。   丫头们看了荣安一眼。   荣安点头应了声。   今晚会发生什么,谁都知道。她也不要丫头们在身边伺候。她是一个正直正派之人,她的脸皮薄,不需要人伺候。   转眼,屋中便只剩了两人。   很古怪的,朱承熠走过来,荣安却是退了一步。   “这两个盒子,是刚刚那群闹洞房的家伙留下的。”朱承熠似笑非笑。   荣安却一下觉得烫手,扔开了那盒子和酒壶。   对盒中奇怪东西的好奇心一下生出了腻歪,她直接跑净房洗手。   朱承熠挑眼笑。她要是知道盒子里那些东西是怎么玩的,是不是要直接找人来将箱子扔灶膛里去?   荣安拿香胰子足足将手洗了五遍才出来。   “你,洗手去。”她示意朱承熠。   男人很听话,直接走进了净房。   荣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腰上已多了一双手。   “这身衣裳倒是贴身。”紧紧搂着,手感不错。   不等挣开,荣安已是天昏地转,被他送上了拔步床,随后被扑上。   荣安缩身一滚,摆手喊停:“那些人,你怎知不会来了?”   “我既说到,一定给你办到了。寇乐指望我带他挣钱,他自然听话。他在外边带人帮忙。另外,我安排郝岩和于彤在那挡着。”朱承熠边说,边小心翼翼接近荣安。   “郝岩和我哥?”   “很简单的利害关系。他们成婚都比我晚,我威胁他们,要是不想法子给我挡住闹洞房和闹酒之人,等他们成婚之时,我保管带人闹足两个时辰洞房,并让他们整晚无能为力。他们怂了,不得不为你我今晚保驾护航。”   朱承熠已经靠近到了荣安身边。   “至于那个刺头朱永泽,仗着他们不在京城成婚所以胆大挑事。但谁叫他今早不但没能顺利拿到七把钥匙,还令我答应了你七个要求,我堂而皇之要求他赔罪。罚酒是必然的。此刻的他,已经基本醉了,想来都来不了了。   刚刚过来时闹得凶的几个,都已被灌得差不多了。另外,咱们院外我安排了阿暮亲自盯着,只要不是天塌下来,都不许进来。所以,咱们洞房吧!”   荣安拍开他伸来的手。   “你要不要去洗洗?”   “过来的时候,特意去洗了。连酒味都基本没了,不信你闻闻?”   “我渴了。”   “我还饿呢!”   “那我们吃点东西?”   “好!”美人在怀,谁还要等。某人直接扑食,堵上了身边人的嘴。   朱承熠瞟到了床上的小人书,突然就笑了。   “趁我不在,你偷看。一起看多好!”   朱承熠作势翻开了书,荣安面红耳赤,上来就抢。   某人恬不知耻,抢先将书塞到了衣襟,只等她自投罗网。   荣安的手触及他胸膛后,便被逮住。   他紧紧一搂,直接将她推倒在下。   “不要紧张。”他认真道。   荣安确实紧张,心头小鹿有些莫名其妙的乱撞。   他轻轻在她耳边说起了情话。   见他认真而坚定的眼,想到前世的错过,荣安心头的慌张也慢慢被驱散。   她柔软温和,只等他予取予求……   像孩子想要已久的玩具,像垂涎已久的菜肴,像荣安对银子的热情,积蓄长久的情感炸裂,一点燃,自然热烈。   纠纠缠缠间,羞和涩早就退了个一干二净。   男人,大概是天生的探索家。   从探究至生疏到熟络,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   随后,他便开始了他驾轻就熟的征战之途。   荣安表示怀疑:“你真是头一回?”喜娘不久前才告诉她,第一次可能发生的种种挫败。   可他的表现,太好了点,使得她生出了些怀疑。   “有些人,是天才。什么都能做到最好的那种。”他骄傲。   “头一回吃肉,怎能允许失败?再说,这么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耳濡目染的,虽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   荣安杏目圆瞪,一巴掌拍上他胸:“朱承熠,你骂谁呢!谁是猪!”   “我是猪。我是!你是嫁了猪,才随猪的!”这一巴掌,不轻不重,叫他的火气又燃了上来。“荣安,你知道的吧?当你遇上好吃的,绝不可能只吃一口是不是?我想吃饱了!”   “你的力气还没用完?”荣安早累了。   “干劲十足。”   他想,大概是因为饿了太久。   “……”   荣安见他眸子再再再次放光。   啧啧!   这果然是羞耻的一天。   她这么个正经人,却被过了这么羞耻的一天。   “你知道明日要回门吧?”她口中含糊。朱承熠爹娘不在京中,所以他们便提早第三日的回门改到明天,打算去叩见长辈。   “正因明日要回家,所以咱们一口气把气力耗尽方便睡个好觉。”他的女人,因为练武,体力很好。这一点,他今晚尤其感到满意。   荣安则在暗暗抱怨。   自己不但痛感迟钝,还因为花轿上睡多了觉,一点都不困。怎办?怎办?   长夜漫漫,这个花烛夜,好像就适合小人打架!   …… 第549章 并不是自夸   初冬的夜,已生寒意。   可新房的暖意却足以消融任何寒凉。   蜜里调油的一夜过去了。   昨晚,府中喧嚣未停,他们便开始了。   王府上空烟花正盛时,他们亦是正打得火热。   喧嚣归于平静时,他们还在继续他们的乐趣。   荣安到后程早就迷糊,依稀间,好像全都是他给自己整理和擦洗的。   总之这会儿醒来,身上干净清爽……   天一亮,某人便睡醒了,顺带还弄醒了身边人。   荣安饶是一直勤于锻体,这会儿依旧觉得浑身骨头似散架。而相对某人却精神奕奕,这叫她心里难免失衡。她倒不是困,就是累。原来这事若放纵起来,比练武打架还要累得多。   “时辰尚早,要不要温习一番昨晚……”他在她耳边幽幽着。   “不要!”如果可以,她只想躺着不动。   “你可以不动。”   “……”果然是自己腹中蛔虫么?“不要。”他还是先出去就好了。她想清静下。   “我哥何时过来?”按理回门需要兄长来接。葛家和虞家都没有合适人选,所以这事自然是交给了于彤。   “不会太早的。毕竟你我新婚。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朱承熠的手不知不觉又开始找地方待着。“而且他昨晚喝高了,这会儿应该正宿醉头疼。时间还充沛……”   眼见帐中温度升高,外边,长宁的声音传了来。   “嫂子,醒了吗?”   两人:“……”   “长宁来给嫂子请安了。另带嫂子四处走走,认识一下府中人事。”   只闻外边丫头们高声请安,提醒房中这两人。   朱承熠好事被搅,不由直磨牙:“这臭丫头。”   荣安无奈:“她理由找得冠冕堂皇,起身吧。”   荣安艰难起身,却叫朱承熠给再次放倒了下去。   倒是他自己跳下了床。   “你再睡会儿。我去打发那丫头。”   “嗯。”   “收拾了那丫头后,我便在外边练武。我不来扰你,你躺着便是。若你哥来了也有我在外边挡着,你只管再睡一会儿。”   “好。”荣安趴在床上,笑得温和,看他迅速穿衣。啧啧,他身上,竟是没有一丝赘肉,羡慕不来……   果然,这朱承熠一出去,刚还大呼小叫的长宁就如浸了水的炮仗直接哑了。   日头越来越高,荣安可睡不下去,只躺了一会儿便起身了。   敲敲腿脚,总算恢复了不少气力。   还好,还好。   待会儿要回将军府,她可不想丢人。   她推了窗,见外边朱承熠还在舞剑。   果然不累?叫人不得不佩服啊!   她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她住的这个院子。   亭台花圃,都挺好的,只是……为何她的院子里还有座假山?   她让他多建假山,其实不是喜欢假山,而是喜欢站得高看得远,可以自由感受日光和风。可自己这院,似乎没有必要杵上一座假山?   见她起身,朱承熠挥了挥手,丫头们这才鱼贯而入。   得知于彤还没到,荣安心定,索性泡了个澡缓解疲乏,出来时,刚好从窗口见朱承熠正在外边与人说话。见她起了,他才往回走。   “是有什么事吗?”   “一点小事而已。”   “话说,咱们婚礼没发生什么事吧?”   “既是咱们的婚礼,咱们开心就可以了。”朱承熠一脸宠溺冲她笑。“放心,都好好的。”   朱承熠看妻子是越看越欢喜。   一夜春雨滋养后,那含苞待放成了绚烂怒放,整个人带着的锐利荡然无存,平添的柔情蜜意让他心头一阵阵软和,总想将她揽到身边来。   看她缓步而来,双眸含媚,双颊带粉,双唇殷红,一头墨发随意披散,那分慵懒随意自带夺目光彩,让他不由吞了下口水。   那香香的味道更叫他突然觉得口渴。   造孽!   他总算知道“垂涎三尺”是怎么来的了。   他很想将她搂到腿上来,帮她梳一梳那半干的墨发,但他就这么看她,就觉被她的气息撩到心跳加快。   真若接近了,他没有把握还能强行镇压住心头那点窜动的鬼祟意图。   吃饭吃饭,先吃饭。   胃里撑满,可能就不饿了……   一桌子温养丰盛的早饭已经上桌。   有肉有鱼,有干有稀,有甜有咸。   没有外人,荣安不顾形象,懒懒歪坐。   “辛苦了,多吃点。”他笑。   荣安撇嘴,正想着刚刚沐浴时发现脖子上有些红印,不知拿粉能否盖住?   “以后你不许在我身上留印!”荣安扒拉了领子给他看。“这都初冬了,我总不能说被蚊子咬了吧?”叫人看见,又得被取笑。   “那你在我这儿留?我不介意。”   朱承熠正夹了个包子,脑中一歪,这包子便被放到了荣安碟中。   “吃这个,以形补形。”   荣安一回神,顿时瞪眼:“你少诬蔑我。”这包子也太小了,自己明明比它大两圈。   “明日让厨房做大肉包,你好好比比。”   荣安扫眼桌上,刚思量拿什么反击,外边来报,说于彤过来了。   朱承熠快速喝了碗粥。   “你慢慢吃,我去前面,先与他说话。时辰还早,不急的,吃完慢慢捯饬。”   “你再吃点吧?”荣安注意到他只吃了一碗粥。   “遵命。”朱承熠分明调戏,当着她面,一口气吃了三只包子。   他眼神戏谑,荣安赶紧将人赶离。   一人坐着,她呆了呆。   她,终于是有家室的人了。   一切,都还不错。   而朱承熠一离开,丫头们这才一个个到她身边磕头说起好话来,一大堆吉祥如意话听得她飘飘然,又一箩筐直赞她“人比花娇”,“艳若桃李”,“好看极了”的恭维,更让她心情好极。   “你们这帮人,就是想骗我红包!”   “奴婢们实话实说。”夏莺拿来了铜镜。“姑娘自己瞧,是不是艳丽绝色?”   荣安接过铜镜,里边的自己脂粉未施却肤如凝脂,透着丝柔粉,眼神更水更媚,连唇也丰厚红艳不少。眼梢脸颊透出的,全都是春风蜜意。   不是自夸,她确实好看。   荣安心情不错,一人给了两封红包。   “谁要是告诉我,昨日宴席上可有什么有趣、可笑、重要事,我就再给一个红包。”   …… 第550章 出了什么事   主子摆明了在散财,丫头们自然知无不言,纷纷道来。   说皇上昨晚虽留得时间不长,却喝了不少酒,还将小皇孙朱宏文拉到身边亲问了功课。伶俐的小皇孙很招皇帝喜欢,得皇帝赏了玉璧。   皇帝更言,朱宏文若能在年前学通《千家诗》,明年便为他亲自找个名师授课。   朱宏文与皇帝直接拉了勾,说不用到年底,这个月末他便能完成皇帝布置的学业。   皇帝大笑,直言他若能通过自己考验,便给他另行嘉赏……   皇帝又笑着打趣兴王,说他虽不好学,但总算儿子争气,甚是欣慰,自己若能将文儿培养成才,元后地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荣安闻言不由笑起,皇帝这话嚼头大了。   不用说,很多人心里都该慌了。皇帝身体很好,不想退,儿子们又对皇位虎视眈眈,他自然要想对策。若孙儿得用,未必不是一个选择。如此一来,皇帝直奔孙儿辈便可。   兴王是嫡长子,传位下去是真正的名正言顺。其他皇子从这一点上,毫无可比性。所有朝臣也没法多说一句。兴王再无能也没关系,反正只是过渡,只要孙子强势,自然一切能平稳过渡。   如此,既能满足皇帝继续运筹帷幄的野心,也可以平息其他儿子的暗斗。   “宴上,其他皇子是不是也有所表现?”荣安笑问。   “主子英明。”   说:昨晚醉酒的人不少。   其中最早醉了的,便是最近很不顺利的宁王。   宁王一直都在喝,皇帝还没离开,他便已经面红舌大,进入了醉态。   他红着眼,拉着泰王倾诉。   诉的,自是他们兄弟这十几年来的情分。他说,他这辈子除了皇帝,最钦佩的便是泰王,所以当听闻他父皇要给他指婚时,他第一反应便是想要娶一个各方面和八兄嫂一样的妻子。因而他并不是故意拒绝了泰王的要求,他只是一时糊涂加犹豫,加上些许误会,选妃时才让泰王误解了他……   他一脸掏心挖肺,痛彻心扉模样。   皇帝直言,当日事,不能全怪老十,让老八别与老十闹别扭了……皇帝只能这么说,毕竟指定陶云当时也是他的授意。要是当众说穿了,就没意思了。   如此,泰王宁王算是当众和好了。两兄弟你一杯我一杯,最后都醉了。   到宴席后程时,两人又回复了往常的好兄弟之态……   荣安挑挑眉。   管那两位皇子是真心想和好还是为了面子,也不管他们是真听皇帝话,还是自己有私心,荣安一点不关心。   “就只这些事?”荣安问向丫头们。“除了席面上,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吗?”   荣安瞧见有两个丫头都同时看了菱角一眼。   她警惕心顿生。   这是在请示之意?   “说!”她冷声问向菱角。   原来,昨晚宴席之中,一间客院更衣处,不知怎么就出现了蛇和蝎,咬伤了一位喝多酒正去解手的老侯爷。亏得侍卫不少,听到喊声赶紧将蛇蝎砍死在地。老侯爷运气不错,只是皮外伤。   当时老侯爷生气万分,若不是给皇上面子,直言此事不会善罢甘休。   “昨日毕竟是大喜,又没出什么意外,咱们怕打扰姑娘兴致,便未曾禀告。但昨晚第一时间,便已展开彻查并报给了皇上和虞将军。”   “蛇?蝎?”荣安冷笑。所以今早她看见朱承熠与人说话就是为这事吧?   大喜之日,出现凶残污秽之物就罢了,还见了血,果然有人见不得她好。蛇蝎,看来是在骂她了!不过,就只这样,是不是太无聊?   “当时是不是闹得很大?”   “对,赴宴之人应该都知道了。”   荣安呵了声,就这?就这又如何?分明连伤筋动骨都算不上啊?   “是不是还没查出什么来?”   “是。”   荣安摇头。   依着昨晚防务,这样的事自然不可能发生。王府可是新装,哪来的蛇蝎?无疑只可能是被人带进来的。可昨日搜查很严格,一个主子带一个仆,那些仆不仅携带之物被细细搜查,还得经过搜身。   所以,动手的只能是在那些主子里了。   确实难!   名单太长,很难下手。   只一蛇一蝎,也确实好带好放。   对方敢动手,自是料定不会被发现。   “姑娘别放心上,跳梁小丑而已。”   也只能如此了。   荣安只是不明,这仅仅就是一出蹩脚的手段,还是为了什么?   猜不出便不想了,赶紧梳妆吧……   穿上了华丽丽的一身,明光四射,又引了丫头们一赞。   这边荣安收拾停当,朱承熠也到了。   “蛇蝎之事,你知道了?”荣安问。   “嗯,昨晚就知道了。”   “那你不告诉我?”   朱承熠傻笑看她。他要是说了,她脑子里怕又多了别的东西,哪能将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又哪里会那般顺从,与她一起折腾到半夜?大喜之夜,他们只能有一个主题。   “我说了,你我大婚,咱们只将关注点放在你我身上就好。其他的,随那些人怎么折腾,只要咱们不在意,他们便什么都不是!”   朱承熠上来贴了贴她额头,“走吧。于彤在等着。”   回门!   所有的礼物和礼节里该备下之物朱承熠都早已备妥,荣安不用操什么心,就这么舒舒服服坐进马车。   按规矩,回门是新娘走前边,所以荣安自己坐了前边的马车。由于彤在车外守着。   她没出息,又睡着了。   还睡得很香。   和昨天一样,还又是被鞭炮给吵醒的。   她正了正身子,从窗缝往外看了眼。   将军府外正在派米派糖,队伍很长,连葛薇也在帮忙。见他们车过来,除了此起彼伏的恭喜声,也有人在交头接耳,脸上那表情……有点丰富啊!   回了将军府,荣安与朱承熠先去给爹娘磕了头。   双亲见两人眉目传情,又同样的满面春风,心下甚为满意。   两人又去了何老太太的静安居。   虞爹没要求他们去,荣安也不想去,就是朱承熠偏要去。   “这是规矩。”理由也是冠冕堂皇。   “去了,有被泼冷水和被奚落的可能,你做好心理准备。”荣安警告他,可他不以为然。   …… 第551章 都不能拒绝   朱承熠觉得,他得做这事。   他既已成了这家名正言顺的女婿,便该正大光明在这家四处现身。他得有存在感,哪怕躲着的人,恨着的人,也不能拒绝。   他还得告诉那些看不上荣安的人,他是她的夫,以后他来护着她!……   荣安很久没来静安居了。   出嫁前一晚,她也只在静安居外告知了一声。   当时老太太故意没动静,她也不想进去。但听说她离开后,老太太又念起了荣华咒起了她……   而这次府里重装前,虞爹也是来问过老太太的意思,示意让她先换一换地方便于静养。   老太太却掷地有声呵斥儿子不孝。她不肯走也不愿重装,就是死也要死在这个屋中,叫老太爷在天之灵可以看到她过的“凄惨”日子。   而她这点心思,荣安如何不明?她就是故意霸占了整府最好的位置,让即便府里重装也得不伦不类,绕开她的这一处。   等大婚之时,她要让所有人都瞧见,儿孙不孝,一个个豪宅大屋,就她孤老太一人住在破屋之中,让儿孙受尽唾骂,或许她能得到声援,儿子压力大了不堪重负后,没准她还能重掌后院权利。   这点意图,虞爹那人精子哪能看不出?   于是重装时,虞爹虽不得不绕开了老太太的静安居,却在静安居外边建了道华丽丽的加高院墙,并在外围栽上了一圈几十年树龄的高树,一派鸟语花香。   如此,不但整个静安居更加与世隔绝,连外院看去也与重装过后的将军府浑然一体再无突兀。   算盘打空的老太太又被气到了,又是将他们好一顿的骂……   这样顽固不化的老太太让荣安实在没法生出一丁点的祖孙情来。   果然,这次来了,老太太依旧不见他们。   荣安转身要走,朱承熠却不。   他告知老太太,半刻钟后会进门,让老太太赶紧准备。   半刻钟后,他推门而入。   随后,飞来了一只带水的茶碗。   他迎来了怒气冲冲上座的老太太厉声呵斥。   “区区塞王之子,哪来的底气嚣张!”   荣安刚要转身走,却见朱承熠在行礼。   “孙女婿给祖母请安。”   “谁是你祖母!我只有一个孙女,叫荣华!”   “祖母精神头不错,要好好保养,争取长命百岁!孙女婿告退,择日再来拜见祖母。”朱承熠面不改色心不跳,眼里压根没有老太太,只是自说自话。他行为恭谨,却答非所问,直气得老太太连眉毛都在飞,连手边的碟子也砸了出来……   朱承熠袖子一甩,那碟子便转了个方向,砸去了一边架子。   那架子摇摇欲坠,老太太身手倒是矫健,竟是快速跑出去扶住了她仅剩不多的几件瓷器。她气得直跳脚,大呼小叫骂“孽障”……   荣安走出静安居,才笑出声来。   是她多心了,还以为朱承熠会因为老太太而郁闷。   可此刻看来,不来还好,来了更是挑衅。   此刻,真正生气的还不是只有那老太太?   荣安主动拉了他手,与他慢慢走回去。   “所以你来这一趟主要是为我出气?”   “我就那么无聊?”朱承熠拿额头撞了撞她。“你这祖母已经魔障了。不管她有没有幡然醒悟的一天,但至少我们作为晚辈,要做的都做了。再有不是,也是她这个长辈的问题。你要树名声,我也要。我们不要给人拿把柄。”   若真有往上走的一天,他们怎能不在意名声?不孝之名,不好听。   另外,朱承熠觉得,这一趟也更是为了安虞博鸿之心。   他有情有义懂事讲道理,希望岳父可以对他放心,也希望岳父可以成为他和燕安的坚强后盾……   虞博鸿喊了朱承熠说话,荣安则被葛氏拉去了一边。   原来是要问她昨晚两人房中事。   “挺好。”葛氏刚一开口,已开始双脸发烫的荣安就用了两个字来打发。   看女儿回避,葛氏自然不能就此作罢。   “丫头,你说清楚些。”这种事,回门时候做母亲的都要好好问女儿的,藏着掖着才不好。其实葛氏也不知该如何启齿,“喜娘给的册子看了没?你……床上垫的喜帕……”   “娘,别问了。他没问题,我也没有。都挺好的。”   “那娘问你,你们怎么把丫头们都支开了?听说连水都没叫?今早还是姑爷起身好久后,才让丫头们进去伺候的?你们该不会……”该不会是朱承熠不行,所以不想叫人发现,才不肯让人伺候?刚荣安两人去静安居时,葛氏便找了菱角问话,一问吓一跳,贴身丫头竟然一问三不知。   生怕女儿受委屈的葛氏这还哪能不问?   荣安欲哭,她一点都不想解释这些。   “这么说吧,我二人脸皮薄,就想自己待着,照着喜娘给的小人书行事,所以支开了丫头们,后来的清洗,是他帮我做的,今早也是他体贴,坚持让我多睡一会儿。这样您可放心了?”为免一个个回答那些问题,荣安索性用露骨的方式给一句话总结了。   她这毫不知耻的回答虽让葛氏放了心,但也毫不意外脑袋上迎来一个爆栗。   “你若万事以他为主,就听他的,行事后多躺着。”葛氏又道。   “什么?”   “利于怀孕。”   “啊?有这种事?”   “娘骗你做什么?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问大夫。”   这一句,让荣安突然意识到,他,他他,他让她多躺多休息是为了……利于怀孕?妈呀!好像上当了!   “熠儿很想要孩子。不过娘觉得,你可以再等两年,到时候生产的话,更安全些。这事,你若开不了口,可以让你爹跟他说。你觉得呢?”   “嗯。我也不急。我跟他说。我去说。”怎么也得拖个两年。   ……   荣安不想继续这类话题,赶紧打了个马虎眼,自告奋勇要去府门口帮着行善。   将军府行善会持续多日,今日她既然来了,自然当仁不让。   她接过了葛薇手里活就做了起来。   “姐,你才大婚,还是去休息吧?”   葛薇尤其体贴,叫荣安觉得受宠若惊。   “我不累。”   “姐,我这里忙得过来。不用你了。”   “我帮你不好?”   “行,行吧。”葛薇有些古怪。   …… 第552章 见不得她的好   葛薇的古怪荣安原本还不以为然,但她很快就发现了更多的古怪。   正常的派米,可一众百姓从神情到言语都不寻常。   此刻上前来的这位大嫂便是忿忿不平:“世子妃是好姑娘,定得老天眷顾!”   “多谢。”大嫂这句还好。   下一位老汉:“世子妃一颗善心泽及天下,咱们都看在眼里,一定都支持您!”   “多谢。”老汉这句已有怪异。支持?   一位媳妇上来:“世子妃放心,菩萨保佑您,定能早日开枝散叶!您定得放宽了心!”   “多谢!”她又不急。放宽什么心?   这句之后,荣安便拉了菱角上来替自己,一把拖着葛薇去了一边。   来的时候,她便觉得大伙儿神情古怪。这会儿更是言辞不对。不祝她新婚,却给了这么多鼓励之语是为何故?还有,怎么一个个表情都那么严肃正经?   “你……你还一点没听说?”葛薇面色尴尬。   “听说什么?”   “你……说……”葛薇见菱角也诧异看来,知道大概荣安和她身边人都被瞒住了。   葛薇咬咬牙道:“说姐夫他,先前与一女子私定过终身,还生了个孩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就是这么听说的,而且,京中都传遍了……”但将军府里,瞒住了身怀六甲的葛氏。葛薇就是听了消息担心,一早赶来的。   “假的。”   “你能确定?”葛薇一脸忧心。“毕竟他早年花名在外……”她只担心荣安被骗了。   “我确定。”   “怎么确定?”   “我……”荣安可没法说他昨晚是头一回。他早年的浪荡形象深入人心,若说他昨日才破戒,那他的居心便要叫人怀疑了。   可荣安真不怀疑他。   一是他昨晚刚开始,确实笨拙。那循序渐进,渐入佳境的行为和状态骗不了人。至少骗不了她这个“过来人”。二是食髓知味,开荤过后之人就似染上瘾,没那么容易戒。哪个能像他“守身如玉”?身边连个贴心伺候的都没有?第三,是他太贪食,那眼里冒光,饿透的馋嘴模样,分明就是没尝过……   当然更重要是,她与他已经有了信任。   他从前的事,她从未表露在意,所以他没有骗她的意义。   “我就是确定,很确定!消息从哪儿传出来的?”到底啊,就知道有人不会让自己两人新婚欢喜。   “我不知道啊。一夜醒来便听说了。似乎是昨日一路敲锣打鼓花轿到王府时,有一个女子看见队伍过来,抱着个孩子在人群里哭得极惨,女子随着人群,还摔破了头。   路人搀了她起来,让她赶紧去就医止血,可她就傻乎乎盯着花轿来处。后来才发现,她看的是骑着白马过来的新郎官。她一声‘相公’,叫她身边民众都吓一跳。   最重要的是,她怀里的孩子是桃花眼。据说不但那双眼和姐夫一模一样,就连五官也有六七成相似,一看就叫人想入非非。那孩子当时还问了句‘骑马的就是我爹爹吗?’。结果那女子只是泪如雨下,并未否认。当时就让不少人推测出一个故事来了。   后来,你下花轿。那女子又喊了几嗓子‘虞二小姐’,结果被路人提醒说已不能这么称呼你了。结果也不知怎的,她就喊了‘虞荣安’,好像还有什么‘帮帮忙’‘求求你’之类……”   荣安已经想起来了。   这事大概是真。   昨日花轿进门时,她可不就是感觉有人在叫她?当时她以为是睡迷糊了。   好啊,好啊,果然有人给她准备了大礼。   “可那女子又突然停了喊叫,说什么‘算了’,随后带着哭喊的孩子转身就走了。她脑门上有血,看着特别惨,瞧见之人不少……由于她站的位置偏,侍卫们闻讯赶过去时,她已经不见了人。很快这事便传开了。有人传得头头是道,说世子早年惹下不少风流债,总有一天一个个找上门。”   葛薇愁眉紧锁。   “姐,听说那小娘子长得特别俊俏,个子小小,娇憨惹人怜的那种。昨日人群里便有人不断唏嘘,为你和那小娘子可惜,一个个都觉得是姐夫之过。我听着传言头头是道,似乎大部分人都信了。尤其那孩子,便是个铁证一般。”   “多大的孩子?”   “大概三岁左右。”   荣安算是彻底弄清楚了。   难怪大伙儿看她神情古怪,还这般鼓励她,原来是带了怜悯其中。   哈!一般妇人哪有那种本事让一个似是而非的传言一夜之间传遍京城?她要有那本事,早就现身了,何必还得等到她进门?显然有人蓄意而为并推波助澜。   同样,昨日那样的场合,她若真是孤儿寡母的,受了伤还抱了孩子的,是怎么挤开人群在侍卫来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分明一早就有安排,同伙不少,本事也不小。   自己先前的担虑一点不错,有人见不得他们好,到底是忍不住出手了。   荣安抱胸,忍不住细细捋之。   藏头露尾的家伙,大概原意是要闹婚?搅黄自己和朱承熠的婚事?还是想坏了他二人感情,恶心他二人?是后来见侍卫太多,不敢闹,也担心闹不大,才临时收手?她当时既然已经引起侍卫关注,那她根本连闹到王府跟前的机会都没,更不可能近一步指证。   不对。圣上主婚是早就定下的。他们自然知晓昨日不可能得手,也不可能阻挡婚事进行。所以他们是故意做一半藏一半,昨日只是个引子?   “姐,你在听我说吗?”葛薇见荣安神色平常,有些不知所措。   “嗯。听到了。都是假的!我确信!”   将军府门前阿虎在负责行善的安全。   荣安直接去问了昨日事。   阿虎知道瞒不了她便直言道来,原来葛薇所知基本八九不离十。   “原本王府外安插有不少暗卫。但当时在另一边出了个事故,而花轿刚好到王府外,所以九成以上的暗卫都往王府方向收拢了。等听闻动静赶去时,那妇人已经离开。”   “没查到吧?”   “还没查到,但昨日看见那妇人和孩子的人倒是不少。都说孩子和世子很像。姑娘既然知道了,应该能盘算出是有人在主谋,先做个心理准备才是。”   …… 第553章 成婚最麻烦   荣安正与阿虎说着话,却见刚刚从她手里拿了米蛋喜糖的大嫂却是匆忙跑来:“世子妃,不好了。快瞧!”   顺着那大嫂手指方向,远远可见一女子额头带伤,正抱着一个瘦削孩童慢慢走来。   “那女子会不会就是昨日那个?”大嫂急道。“世子妃赶紧想个法子应对才是。”   荣安细细看向那女子,发现葛薇的描述不错。   那女子是与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类型,尤其秀丽,婉约到骨子里那种。很瘦,瘦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小鸟依人,很能激发人保护。   头上只一根木簪子,一身洗到发白的布衣,看上去过得很不好,可这一点都不影响她的美貌。   翩翩而来,我见犹怜。   这样的她,抱着孩子气喘吁吁,谁看都会心疼几分。更别提她还双眼红肿,额头带伤。   而那孩子……还真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被吸引了来。   葛薇更是跑来使劲拉了荣安袖子,她不明白荣安是怎么做到这般淡定的。“要不要让人将她赶走?”   就是阿虎,也带人往荣安身边靠了靠,以防发生什么乱子。   荣安气定神闲。   她冷笑。   哟,瞧瞧自己,与前方那小娘子一比,自己这一身华衣,过分的招摇可不与之形成了巨大的对比?那小娘子更可怜可悲可叹了!   也好,这人主动出现,总比找不着人强,至少说明其所图就在这儿了。   她只决心不叫对方得逞。   而在这所有视线聚集之时,那女子却是面向荣安,在距离只不到三十步,突然带着孩子就跪下了,随后重重叩下……   荣安大概明白了。   按着自己从不忍气吞声的性子,面对刚刚成婚就被打脸的现状,还是在自己的娘家门前,怎会不有所应对做点什么?   自己若火气上头,很有可能会当场就发作,仗势作恶!那么自己最近赚来的这点名声将荡然无存。   人群里肯定有对方帮手,乱子一生,就不好说了。   弄出个好歹,或对方卑鄙使点苦肉计,真正吃亏的还是自己。而这是将军府门前,爹又怎会让自己吃亏受委屈?所以真要那般,爹总会照应自己,那么又是将把柄送到了对方跟前!弄个不好,爹会遭殃,将军府更得被牵连。   事情一大,自己和爹要是不满起来,皇帝就尴尬了。这婚是他赐,又是他来主婚,嫁妆还是他来添的,此刻丢人的,却成了他。这口气,又会发泄在哪儿?只能是朱承熠身上。而爹和朱承熠两者跟前,皇上要选边,自然只会是选爹,所以朱承熠必得惩罚。那么朱承熠这些日子的所有努力,很可能会化为泡影……   皇上为了安抚爹,必须对朱承熠和燕安做点什么。那么最可能的便是撤回支持。这对谁最有益?幕后之人该乐死了,他们那些被停了的财力和助力应该又能起死回生了……这应该才是对方的最大所求!   真是个难题!   换一种可能,自己面对这母子俩若不动手,那么,又当如何?   这小女子很会选时机嘛!   如此众目睽睽的行善之时,作为大善主的自己,怎能去拒绝他们?若是那般便是伪善。   那么,只剩一条路,忍气吞声点头,认同这对母女身份。又或者是为了掩住此刻悠悠众口,迫于压力,事从权宜先带回府去审问。   那么……   新婚幸福荡然无存,自己还得恨极了朱承熠。他不会承认,自己不会相信,信任自然破裂。   爹暴怒下难免不会做点什么或去皇上跟前告状,而朱承熠压力一大自当逼迫这对母子,但凡他们出点意外,这事就不对头了。   对方既是有备而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事怕会被闹大。自己也是暴脾气,闹个天翻地覆是一定的。烈一点,会闹合离。但皇上不会应允。   那么,为了控制和惩罚朱承熠,爹一定会联手皇上做点什么。如此,拐上一圈后,幕后人的目标一样会实现:她虞荣安这辈子毁了。他朱承熠也完蛋了。燕安那里的局势和皇帝对燕安的态度还将回到原点……   细细这么捋一捋,想一想后,荣安都想为幕后那些人拍手叫好了。   好一出完备的计划!   费心,费心了!   四两拨千斤啊!   刚刚荣安还在想,朱承熠在外肯定是干净的,对方突然间扯出什么小娘子,不怕圆不了谎?事实对方就是要朱承熠觉得冤枉,而自己怀疑他这样的矛盾。   他们从来不需要小娘子和这孩子做什么,又或是打进王府,单纯只需要他们来做一个导火索罢了!   只是可惜,他们千算万算不可能知道,朱承熠在昨日之前都还是个雏!既如此,哪里来的孩子!   她相信他,很相信——只要这一点牢固,对方想要的以上可能便都不会发生。   她不会暴怒出手,也不会忍辱负重!   她一定与这对母子划清界限,不会让他们沾上一点点的关系。   所以,此刻的荣安只维持了一个笑,只当这女人是只将演大戏的猴!   荣安的笑越发灿烂,似乎那个分明有备而来的女人与她毫无关联。   而女子心中却是七上八下。   她设想过很多种此刻虞荣安应该的表现,偏就没有这淡定的一种。   她努力压抑心头的不明和不安,拜下再抬头时,已是破泪婆娑。   “世子妃宅心仁厚,还且听小女子一言。”   荣安又是笑,宅心仁厚怎么了?宅心仁厚就该成为她接下来要做之事的筹码了?   荣安冷道:   “这位娘子好生奇怪,你跪着做什么。谁又受得起?”荣安侧身避开了那女子正面。“你若有冤屈,不如前方右拐直行去府衙。若需帮助,可以前方左拐前往京郊善堂。”   “可民女就是为您而来。世子妃仁慈,只当可怜小女子,为我们母子做主。”   “为我而来就该知道今日是我大喜回门日,万事都没我的喜事重要。这位娘子千挑万选趁我回门冒头,是不是居心叵测?”你这么牛,昨日怎不冒头?“还是觉得趁着我行善露面,我会顾忌名声而被你逼迫,所以打算柿子专挑软的捏?”   这女子拿自己“善主”和“宅心仁厚”之名对自己绑架,不就是想要占据道德高地逼迫自己就范吗?难道自己不会?   这话出来,看热闹的众人突觉几分真相。   可不是?   千不该万不该的又不是世子妃,总要给人留些颜面的。人又没做坏事,可这妇人却趁人最高兴时去捅刀子,还是当着对方家人之面,怎么看都是故意滋事。   这妇人,怕不是省油的灯。   “小女子也不想打扰世子妃好事的,若非走投无路,小女子绝对不敢来寻。还求世子妃怜悯,帮帮小女子。至少,也得让世子遗落在外的孩子认祖归宗啊!”   女子到底是将这“丑话”说出来了。   “噗!”   荣安笑了起来:   “世子遗落在外的孩子,你找我做什么!你去找世子啊!要认祖归宗,你去燕安寻燕安王啊!我能做什么?我既不认识你,也不是你的相好,我哪知道你是那颗葱,这孩子是谁的崽?   还有,我嫁给朱承熠才不到十二个时辰,听说你昨日就去闹事了?那你昨日怎么不跳出来揭发他?你若昨日明言,我或许就不嫁了,还能给你挪位置。   可你呢?你做了什么?一,昨日不言不语,眼睁睁看我跳进火坑。二,你故意等在我娘家,当着众人抖出丑事,丢我和将军府的脸。三,早不来晚不来,我才刚出现一盏茶时间,你便找上门来了,你如此有备而来,打我个措手不及,我还能怜悯你?   你这般害我,我凭什么帮你?我虽喜欢做善事,却不是个二傻子!以德报怨?对不住,那不是我。你啊,分明是欺负我年纪小不懂事,想要糊弄我。   我无能为力!我爱莫能助!你有这跪我的时间,不如找世子说个明白。来人,去寻了世子来,就说有人找!当他出来,当面说个清楚。”   荣安说话太犀利,众人看那女子再次多了几层探究。   世子妃所言甚是。不去找孩子爹,上来就跪,还是跪在人新婚妻子跟前,这不是逼迫和欺负又是什么?   这守株待兔,分明是计划行事。这样的人,明显不简单。外表柔弱又能几分是真?   众人到底受了荣安恩惠,此刻自然全都站在了荣安一边,帮着说起话来。   女子也是傻眼。   此刻的虞荣安不是应该暴怒压过理智吗?怎么说话这么有条理?她不会生气吗?说好的暴脾气呢?自己都做好被骂准备,做好上去抱大腿被一脚踢开摔个浑身是血的准备了。   眼前的虞荣安,既不气愤也不惊讶,而是一副高高挂起模样,她突然觉得有些棘手。   她哭着膝行而上:   “世子妃明鉴,若非走投无路,小女子怎敢叨扰。还请世子妃听小女子道来。”这次,女子学了荣安,三句话并两句,快速道来。   “我与世子相识在四年前,当时世子狩猎追狐,在风雪里迷路,被我所救。之后,我被世子蛊惑,所以与世子一夜情缘。世子应承回去后会着人来提亲,可从此便杳无音信。   我苦等两月未果发现有了身孕,本欲要寻世子,哪知家父病重。又是八个月后,孩子落地,家父离世。孩子孱弱,我又是等了两年。变卖家产后,我便踏上了寻找世子之路。   我银钱不够,一路走走停停,刚到燕安城,便听闻世子入京。我继续南下,走了足足半年,三天前才到了京城。   我用了一天时间才找到王府,却听闻世子将婚的消息。我头痛病发作,被人送去了善堂,在那里知晓善堂是京城大善主虞二小姐所建,心下对您既是感恩又是钦佩。后来被告知,世子大婚的对象便是您,我就犹豫了。   我听说皇上有言,王府所有权利归您管,我便觉得,或许我想找世子,应该先经过您。您心肠好,一定会感受我的难为。所以我打算找您。   昨日是您二人大婚,我终于再次见到了世子。我原本就只想先远远看着,可心头一激动,孩子又可怜,想着积蓄全都用空,再这样下去,孩子也过不下去了。我忍不住就哭了,索性就打算试一试,便喊了您。可我又一想到您那么好,又觉得不能在您大婚时做那种事。所以当时我赶紧就带着孩子跑了……”   嗯。   好故事。   好个如同话本般老调凄美,却符合大众胃口的故事。   从燕安带着孩子徒步而来呢!好可怜!   荣安边听边点头。   “所以我想过了。”女子泪流满面,那孩子则一脸心疼帮她擦泪。“我来找您,主要是为了这孩子。您大慈大悲,能不能收容这孩子?他毕竟是世子的亲生儿子。”   女子越来越近,有个明显伸手要抱荣安腿的动作。   可荣安早有防备要离她远远的,一个闪身便已到了另一边。   女子扑空,心下又是一虚。   “儿子,去,去世子妃身边,让她好好看看你。”女子心想虞荣安对自己警惕,便让孩子去求。   荣安又是一个闪身,到了刚刚那位好心大嫂身后,“大嫂,我害怕孩子,您能不能帮我?”   大嫂立马点头,展臂一抄,就将正跑来的孩子给兜在了怀里。   “大嫂您帮我抱住了这孩子,我之后自当感谢。”荣安低声。为了不惹麻烦,索性就让路人来制住孩子。   那大嫂一喜,赶紧将刚得的饴糖塞了一块到孩子手里。三岁孩童懂什么,有的吃,立马就乖了,只由着那嫂子抱着……   荣安原本还等着朱承熠来收这烂摊子,哪知左等右等,却等来了阿暮。   “主子说,他的过去,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了。这事没什么好解释和证明的。既然您揽下了王府事务,既然对方找的是您,这事便由您看着办……”   阿暮带笑低语。男主子忒坏,知道女主子醋坛子,连妾都不让纳,自然不会让这样的女人进门,索性便不管事了。   “……”荣安错错牙。   就说嘛,成婚什么的,最麻烦了。   哪有自由自在来得开心?   …… 第554章 漏成了筛子   周遭正议论纷纷。   荣安看看地上,那女子依旧苦求,再看阿暮,他老实本分的脸上分明还带了点幸灾乐祸。   这破事,凭什么找上自己?   朱承熠,好胆!   哼,她就觉婚事不会一帆风顺,所以昨晚问,今早问,外边传言连葛薇都听说了,他还能不知?可面对自己提问,他就是没说!这笔账自己都还没跟他算呢!他倒是好意思,连烂摊子都丢给自己了?   荣安招来了跟回葛薇身边的彩云:“你去找到世子,告诉他,他若一刻钟之内不出现在我跟前,今日我们便住在将军府,不回王府了。”   彩云愣了愣,不太明白。这话,听上去像是威胁之意,可回王府还是留宿娘家,有什么重要到能做威胁的?   荣安知彩云不明,但朱承熠一定知晓。   呵,回门本就有留宿娘家的风俗。但有一条规矩:宿于娘家的新婚男女不得同房。   他敢给她撂挑子,她就让他自食其果。   今早,她疲累得很,一想到马上要回门,不由叨叨:“三天后回门多好。”   可他却回:“三天之后,你大概就想家了,届时回门你岂不是要留宿?”   荣安当时正犯懒迷糊,还没缓过神,又听他道:“今儿咱们可不能留宿。新婚第二日你不陪我,我要叫人笑话的。”   荣安这才完全明白:“所以,这才是你执意婚后第二日回门的原因?”怕她留宿娘家?因为不能同房,所以不愿意?啧啧,真够馋的!“不过,你怎么确定我三天后回门就一定会选择留宿娘家?”她不觉得她这么两天就会想家。   他挑眼看她,笑而不语……   所以,馋虫就以馋虫的方法来治!   为了多吃几口肉,他连回门时间都谋算上了。她就不信,他还能不“委曲求全”?   眼瞟到阿暮正偷偷退下,荣安幽幽一声喊住了他。   “阿暮,我既然让彩云去请世子,你自然就不能走了。”   “……”阿暮觉得冤枉,关他什么事。   荣安也冤枉,这事关自己什么事呢?凭什么她一个人扛?拉个垫背的也开心。谁叫这小子是狗腿!   “你既能代表你主子来传话,自然也能代表你主子来会会这娘子。我看好你。”   “属下只怕……”   荣安打断到:“你家世子是说王府事务我负责对吧?那别的我做不了,但拆些房子应该没问题吧?我听说你这次沾光,得了个单门独院?我看上那院子了,拿来做书房如何?毕竟你个单身汉,要那么大院子有什么用?”荣安似笑非笑。   阿暮张口无语。   书房?连书都不看的人,要书房?   可越是蹩脚的借口,越是让他心慌。   “属下愿为女主子分忧。”大丈夫,能屈能伸!男主子都从了,他一个小随从还要什么尊严!   阿暮心下叫苦。他老大不小,这些年为了心无旁骛,不带负累照顾主子,他一直没有成亲。眼下主子都成婚了,他还是孤家寡人。局势平稳,他自然要考虑自己的事,早点抱娃,也让家中老母亲安个心。主子心疼他,说给他弄个单门独院,最近就会安排给他相看媳妇。   今日见主子那么嘚瑟,神采飞扬的,他更想要媳妇了。他还暗自思量,得争取年前就讨上老婆。此刻……这要得罪了女主子,这事怕要麻烦。   哎!女主子也不厚道啊!他夫妻俩的事,怎么都拿他出来祭了。   罢了罢了,以后这种事,让他们夫妻自己折腾,他还是有多远跑多远。   “世子妃若有需要,随时吩咐。”   “那你就放机灵点!配合我!我要是高兴了,就帮你相看媳妇!”自己身边除了菱角早年家里已经给说了亲,其他丫头都没许人。阿暮反正是王府的人,近水楼台,姑娘们嫁在家里,最妥当不过。   “当真?”   阿暮一下兴奋,眼里有光闪过。   “嗯。”   荣安讶然,瞪了他一眼。这小子莫不是已经看上她身边的谁了吧?   “世子妃放心。小的跟了世子足足十五年,他走路先迈哪只脚,沐浴先洗哪一片,什么时候去过哪儿,见过哪些人,家里几个表妹,说过几句话,摆过几次笑……都没有小的不知的。”   阿暮拍胸:“属下确认,四年前,绝对没有这妇人出现过!”   荣安哼了声,这才将视线放回那女子身上。   朱承熠倒是对她有信心,可她该如何下手?   她能做什么?也只能胡说八道问一遭了!   ……   而荣安与阿暮交流的此时此刻,那小娘子则正与好心大嫂抢儿子。   这孩子可是所有计划的关节,自然不容有失。她一见孩子被人抱走,很是紧张,第一反应便跳出去抢人。   大嫂想着荣安的吩咐,心念荣安的谢礼,赶紧往边上退了几步。   小娘子扑腾着便从后方扑上,薅住大嫂。   那大嫂抱着孩子,脚下一滑。   眼看栽倒,生怕摔到孩子,大嫂还略微避让,硬生生将孩子给揽在怀里,自己身子重重落了地。   而她摔到之际,小娘子则嘶叫着“还我孩子”,毫不犹豫去拉人。   孩子没摔到却吓到了,叽哇乱哭。   两妇人一人一边扯着孩子,孩子吃痛,哭得声嘶力竭。   嫂子心酸,到底放了手。   荣安看到这一幕,心下又是一声冷笑。   可笑那小娘子在抢到孩子后,面色便恢复如常,开始怒骂那嫂子,完全忘了看看怀里孩子是否受伤,是否疼痛,有没有需要去看大夫……   “怎么称呼?”荣安问那抱子抽泣的娘子。   “董。”   “董娘子,你是说,你与我丈夫有过一夜情缘?”   “苍天可鉴,确实如此。”   “怎么证明?”   “这孩子就是证明!”董氏高高举起那孩子。“大伙儿都看见了,这孩子与世子可长得一模一样。”   “这哪能算是证明?若照你这么说,莫不是只要有桃花眼的孩子,都是我相公之子?以后,若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说要负责,那可怎么好?”   “铁证如山,世子妃还想抵赖不成?”董氏瞬间强硬起来。   “放心,若这孩子是我家世子所出,我绝不抵赖。所以我已经报官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世子妃报官的目的是不是有些见不得人?”   那董氏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被她这么一挑,似乎荣安报官是为了利用身份地位以达到官官相护的目的去逼迫她这一穷二白的贫女一般。荣安已能听到人群里有人在为董氏抱不平了。   “董娘子小人之心误解我了。我的意思是,这孩子若是世子血脉,我便认。官府来了刚好做见证。   但他若是冒充,我必定不饶。到那时,我要状告董娘子居心叵测,妄图紊乱皇室血脉。那罪名太大,我处置不了你,所以还是将你先交到官府手中,再由皇室亲审。届时抄家灭族都是有可能的。我心善,所以先给你漏个口风,你做个心理准备。”   “世子妃分明是在威胁我。有本事的,你此刻就杀了我。否则,就算告到皇上跟前,我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决不妥协。”   荣安嗤了声。   “你可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一个跳梁小丑,我杀你做什么?放心,我不杀你不打你不碰你,你这么有意思,我还等着看你演独角戏呢!”   荣安的灿笑让那董氏再次傻眼。   她原本准备了好几套计划的。   可此刻,她连激将法都用了,对方就是巍然不动。反倒是她,被这个明显小自己好几岁的臭丫头给气得不轻,且无言以对,计划屡屡进行不下去还被对方带着走。   “哦,对了!”   荣安又道:“世子刚已着人来告知了,说他不认识你,这可怎么好?除非你能拿出确实证据,否则,官府来了,我也只能请你府衙走一趟了。”   “谁说我没证据!”   董氏有备而来,只能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一枚玉佩和燕安王府的一通行证。   “这是那一夜春风后世子留给我,说会来人迎我的证明!”这两样,是他们让她到实在糊弄不过去才拿出来的证物。本以为不一定会用上,可她没办法了,她虽不知自己会不会输,但确实不想去衙门。   荣安示意身边阿暮,那厮低道:“真的。燕安王府一直有内鬼盯着,令牌常有遗失。那玉,应该也是世子所有。所以您若要反驳,不能从真假入手。”   既然这么说,荣安便也不打算接过这两样了,反而是笑起来:“这就怪了。董娘子既有信物,半年前寻到燕安王府时,为何不直接找到王爷亮出信物和孩子。燕安王一脉子嗣向来不旺,你若带了孩子上门,王爷怎么也会护下这孩子为你们做主。你是闲的还是找虐,带着孩子千里迢迢而下?不怕遇上贼匪?一个妇道人家,本事不小!”   “世子妃为了侮辱我,就这般泼我泼脏水?我的身子,只属于世子。谁若犯我,我必不苟活。”   “你是有志气,但你还是没回答我问题!带着孩子找到能保护你的燕安王才是让孩子归位最好的办法,你压根没必要冒着饿死冻死等风险步行半年南下来不是?孩子娇弱,你这个为娘的,倒是舍得?”   董氏有一瞬的慌乱,但她再抬眼时,立马想到了说辞。   “那时候都说燕安王因为世子入京心情不好,还大发脾气,府里奴才都绕着王爷走,我哪里敢……万一他怕我阻碍世子前程,所以把我杀了灭口怎办?所以我不敢……”董氏再次抽泣。   “原来,燕安王这么坏!他竟然对世子入京那般不满!这其实也是对皇上不满吧?你不敢见他,倒是可以理解。”荣安点头,暗道自己所有猜测都是真的。对方这么带燕安王为人不善,对君不满,可不是记恨着燕安?又或是对燕安有所图?   而荣安突然的善解人意,也让那董氏莫名地再次生出几分慌。   荣安:“你今年多大?”   董氏:“二十。”   “你说你救了世子,你家是做什么的?”   “猎户。世子猎狐,误入雪原,后来迷路,危在旦夕,多亏我……”   “你那日是去打猎?”   “不是。那日暴雪,我出门找爹,想让爹早些回来。”   “你会武功?”   “不会。”   “那你会什么?”   “我就缝缝补补,补贴家用。”   “你家条件如何?”   “不太好。主要靠我爹打的猎物皮毛过活。”   “你说一夜春风,那世子与你……应该赤诚相见了?”   “……”所有人惊。这话是从世子妃口中出的?   董氏:“是……”   “那世子身上可有纹身?”   “……”董氏明显一愣。“我……不太记得了。”   “那么大的纹身,你们赤诚相见时,你竟没看见?”   “我当时太过慌乱,几乎没敢睁眼。”   “在他正胸口,这都没看见?”   “……”董氏声音有些颤。胸口的大纹身?她若说没看见,大概没人能信吧?“似乎……是有,但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我不太记得了。”   “我来告诉你,那纹身是燕安军的代表,是一头鹰,你不记得了?你既来自燕安,这人尽皆知的燕安军标识你竟然不知?”   “我……”董氏抱着孩子的手有些抖。“我记得,我想起来了,我当时还问他了。胸口是鹰。”   “看见就好,那鹰是朝左还是朝右,鹰眼是什么样?”   “不记得了!”   “那鹰眼,是他的痣!那么大颗的痣,你竟然不记得?”   “好像是那么回事。”   “那痣是红色还是黑色?”   “我……”董氏吞了下口水,觉得自己被带着越走越远了。痣,肯定是黑的多。她特意这么问,只怕颜色不对。既然那颗痣是做的鹰眼,难道是红色?   “我记得不真切,但似乎是红色。”   “血痣?”荣安面色有些不好看。   “是。”董氏小心翼翼。“应该是。”   可荣安笑得越发灿烂,远远招呼正过来的官兵。   “这妇人众目睽睽,诋毁世子,混乱皇室正统血脉,诬陷燕安王,还犯下了欺君大罪,我以世子妃的身份,代表燕安王府报官!”   董氏直呼冤枉。   官兵:“可有证据?”   荣安:“有!”   此刻的阿暮暗下啧啧,女主子厉害,若说谎话,女主子说的也不比这个妇人要少吧?以谎话做饵,引来的可不都是谎?   等两谎相见,真假自然水落石出。晚些时候他可得告知男主子,以后轻易别在女主子跟前掩饰,一不小心,这谎话要漏。   就像这个妇人,若不出意外,都漏成筛子了。   …… 第555章 你承认就好   荣安可不知,不远处,虞博鸿和朱承熠其实一直在瞧着。   虞博鸿见女儿处变不惊临危不惧,觉得欣喜欣慰,朱承熠则觉得冤枉。   他想吃肉,喜欢吃肉,迫不及待等着今晚大吃一顿。   他哪里敢得罪爱妻?可他被老丈人拉住了。老丈人执意要看看女儿可否有独当一面的本事,不肯让他出面。老丈人是满足了,可他怎办?   于是,此刻的朱承熠心下喊苦,左不是,右不是,还得小心翼翼担心着外边“局势”。好在,这精挑细选的妻子是有本事的,此刻形势看来,自己哪怕不出面,问题应该也不大……   殊不知,荣安心下已将朱承熠骂了又骂。   她虽没掐时间,但大概是有数的。   她给的一刻钟,应该已经到了。   可放眼看去,哪有个人?就朱承熠那速度,真要前院赶来,最多也就小几十息的功夫。呵,婚前她走哪他跟哪,还美其名曰“怕你捅娄子,为你善后”,可这刚一成婚,就一切颠倒?   他跟着自己满打满算才半年,可自己得跟他一辈子。   好像还是亏了?亏了!   荣安憋闷之余,挥手命人去通知菱角,今晚留宿将军府,让把床褥收拾出来。   这边荣安气呼呼,那边董氏哭唧唧,口口声声喊着冤枉,求着官爷和众人为她做主,句句表态她没撒谎……   荣安原本打算好好收拾,将人弄去衙门的。可朱承熠不出现,她便更生出几分甩手之意了。她懒得去衙门折腾,反正人也越聚越多,就在这儿当着众人和官兵揭穿她,之后让阿暮善后。主意一定,此刻的她,只想速战速决。   “别喊冤了。我还有几个问题,你若没有漏洞地答上来,我便请这些官兵回去。但你若答不上来,你便自己去向青天大老爷解释。你敢不敢?”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董氏昂了昂下巴。   “你说你家是猎户,那你住的是山里?”   “是。”   “可你说,为了去王府寻世子,你连家里产业都变卖了。我倒是不知,你大山里的产业是指什么?你卖给谁?谁会要?”众所周知,猎户们为了保证狩猎范围有足够的猎物,一般都不会聚集而居。所以她不可能有邻里。加上这女子先前说是在雪原救了朱承熠,雪原那种地方明显就人迹罕至,她有产业也得找到活人要。   “我……”董氏错着牙,愣了两息才道:“我家在镇上有屋有田,产业是指的那些。”   “可我记得你说你家贫困。家里全靠你爹的猎物皮毛和你的手工过活。”   “……”董氏既有些慌也有些犹豫。她本想说屋子是她死去的娘留下的产业,又怕被逼问她娘的身份,外祖家所在。   这一犹豫,荣安下一个问题已到。   “你家既然有屋有田,可你们放着屋子不住,不选择稳定耕作,竟然去到雪原,去选择那靠天吃饭,还十分危险的行当?”   “你说你不会武,那暴风雪来临时,你又是如何凭一己之力救了世子的?”   “你说你今年二十,那四年前就是十六。你能跟着爹在雪原生活,定是没有许人。可十六了,你爹和你都还不为你婚事操心?还有,你有产业有相貌,为何不嫁人?”   “你们在人迹罕至的雪原生活,你怎么嫁得出去?”   “世子身边的总领在这儿。”荣安又推了阿暮出去。“你变卖掉的家产在什么镇什么村什么位置,家产多少,卖给了谁,卖了多少银子不如都讲讲?阿暮总管燕安土生土长,是燕安王配给世子,军里出生,在燕安各地都有待过,对各地地形和民俗都很了解。你既想进王府,这些总该交代!”   “……”董氏压力渐渐上来。   这些问题,有的她不知道,有的是她不敢答。   这虞荣安的路数她有些看懂了,她若回答一个,虞荣安便又能扯出来十个问题。毕竟一个谎,必须十个慌来圆,她已经预感很快就圆不回来了。   她决定,还是用她的拿手戏。   “你们别逼我了。”董氏眼泪再次滚了下来。“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可以对天发誓。但那是我家私事,我不想说。谁家还没有些不好揭开的伤心事?你们又何苦咄咄逼人?”   人群里,有两处突然起了回应:   “就是!世子妃有些过分了。”   “人小娘子是来投靠的,又不是犯人,怎能如此审问?”   “这种阵仗,谁不得慌?人家已经够难够苦够可怜了。既然要问私事,就该带回家去问。这大庭广众,怎么启齿,是不是?”   “那娘子是真可怜。瞧她那鞋子,都破成什么样了。万水千山而来,不容易啊!”   “……”   这样的声音,分明是将局势和重点在硬拐。   人群里还真有许多没立场的百姓跟着附和,开始觉得在这种状况下,这事或许带回王府去私下解决才好。   荣安听在耳里,心里憋闷来气。她的猜测不错,人群里还有这女子的同伙在帮忙推波助澜……   她给了阿暮一个眼神。   阿暮微一颔首,他刚已暗布了人手到人群,这会儿刚好可以循着两路声音出来的方向找一找……   荣安咬唇。真以为她闲着没事浪费这些口舌?小娘子有帮手,她就是在等着对方煽风点火方便自己捉鱼!   “行了!你委屈什么?这些话我哪句是不该问的?你想进的是王府,你的儿子是想要姓朱,皇室的事,万一弄错了,谁担得起?”   荣安又喝向人群:“你们也是,别叫人带着走!燕安王府在北地抗敌,是咱们大周的英雄。可这女人嘴里的燕安王,却脾气古怪,暴戾无常,你们就不觉奇怪?万一这女子是鞑子奸细,你们刚刚起哄的一个两个,全都得问责!”   人群里一下安静不少。这也是荣安要的。   一般的民众被一恐吓,自然会闭嘴。只有那些始作俑者的,才会不遗余力煽风点火。但愿她能将那些藏匿暗处的家伙给抓出来!   人越聚越多,将兵马司和京卫的巡守也引来了不少。也好,可以负责秩序。   荣安再次盯住了董氏:   “刚刚你所谓的私事,我可以先搁置,待会儿你自己去跟官爷说。我的问题还没完。你爹既然是猎户,那你肯定认识弓箭。”   荣安已经招人在将军府兵器房挑选了不尽相同的十张弓过来。虞爹勤于练武,箭术不凡。家里兵器房里,近百年来军中和市面上的弓箭都有搜集。   “给我们说说,你爹用的是什么样的弓吧?你看清楚了,这里的弓,长短不一,材质不一,作用的环境和目标也不一样。有的用于步战,有的用于水战骑战,还有的没有射杀力,只做配合用。我就问问你,你爹这个猎户用的是哪种?好好选,你若选错,我便又得怀疑你撒谎了。”   “你爹在雪原山林行狩,弓箭必定常有损耗,所以你爹定是自己制箭。过程不难但繁复,尤其制胶时。我好奇,雪原动物不多,那你爹用的胶来自什么动物?熬了多久?这你总知道吧?”   “你可别说你爹的箭是去买的。因为买一支箭的价钱或许可抵两块兔皮了。你也别说没见过所以分不出你爹用的弓,你们家挣钱的家伙,一定宝贵得很。”   荣安原本不敢这么问。   她不确定这女子的真实出身。但刚刚一番交流后,看其说话有逻辑且会用成语,若不是因为撒谎,应该还挺有水平。这样的人,绝不会是出身乡野,至少是读过书的。由此可见,女子的真实身份也是假的。   她或许可以将她的那个故事牢记心中,但有些旁枝末节,比如弓箭,荣安就不信,幕后人给的故事信息会那么详细。这女子还能答得上来!   果然,女子支吾间再次泪水迷蒙了眼。   她原本以为,他们给她的资料已经够详细了,可……压根不堪一击。怎办?   女子决定再次和刚刚那样,强行转移所有人注意力。   她突然间便带了悲壮,“世子妃何必咄咄逼人!我不答,并不是我不知。而是我不得不拒绝回答。”   “哦?”荣安没想到她还有说辞。   “这孩子是世子亲子和长子,今日我若这般遭世子妃刁难,他日这孩子如何面对世子,面对世人?他的那点出身又得叫多少人取笑?世子妃,您想知道的,我都可以说,但咱们能不能私下说?”   她决定了。索性,换一个计谋。王府去不成,这将军府也一样。   只要到了私下里,四下无人,她便做出谋杀状,那有武艺的虞荣安必不饶她。只要虞荣安敢有一点点的动作,她便呼喊求救,趁着外人未散,帮手还在,她定可以顺利反咬虞荣安联手将军府众人为了灭口诱杀她和孩子……那么,他们要的结果,她一样都能做到。   荣安哪能如她所愿,冷笑道:“不能!”   “您心虚了?”   “因为你不配!”荣安有些烦,好个朱承熠,到这会儿还不现身。“阿暮,告诉她,燕安军的代表纹身。”   阿暮走上前来:“燕安军压根就没有代表纹身。”   “……”董氏傻眼,众人哗然。   “世子妃只是故意诈你。”   “可……当时说的是世子……”   阿暮回头,终于瞧见了自家主子赶来了。啧啧!再不来,回家就要跪搓衣板了……   而那董氏一见朱承熠便开始了她的表演,一声“熠郎”叫得多少人鸡皮疙瘩都要掉了。   朱承熠神色淡淡,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只可怜巴巴看向荣安,低声喊了声:“安……”   阿暮则跳到朱承熠身边,随后一咬牙,扒拉了他的前襟,低声到:“为了主子今晚喜乐……”也为了自己的将来。“属下得罪了。”   朱承熠低哼,由着阿暮那么一扒。既来了,也是做好被扒的准备了。娘子生气了,他再不低声下气点,今晚连床都上不去。   “诸位瞧好了!”   朱承熠衣襟大敞,白花花的皮肉,硬邦邦的肌肉,一目了然,哪有什么鹰!   “世子身上没有纹身!没有鹰!没有什么朝左朝右!没有鹰眼睛!所以更不存在什么血痣!什么都没有!这位娘子,你一直在撒谎!”   “我……我说不记得了,是世子妃一直诱导我。”董氏刚看见朱承熠时面上漾出的一丝红瞬间退了个精光。她瞪大眼,心下咯噔,双腿也软了。   荣安:“这位大妈,刚口口声声,说得跟真的一样,咬定鹰眼是血痣的可是你!你若不是在撒谎,怎么说话全在跟我走?怎会被我引诱?”   “我……”   “还有,四年前的冬天,我记得正好是燕安王府什么妾室没了的日子。当时世子被软禁在家,怎么可能去到雪原?”   “世子是偷跑出来的。王爷因为妾室没了所以将他软禁,他不开心,偷跑出门玩。”   “你怎知道?”   “世子与我一起时,告诉我的。”   “你确定没撒谎?”   “确定!”   “可我是在撒谎。”荣安突然噗地笑了。“四年前的世子在做什么,我哪知道?但我知道那妾室是三年前才没的,不是四年前。怎么,是四年前的世子神机妙算先透了天机给你?还是你所谓的‘确定’都是谎言?”   “你……”那董氏怎么也没想到,虞荣安还会诈她!这次竟是直接当众引诱她又撒了一次慌!   她乱了,她早就乱了。其实从虞荣安那一系列她回答不了的问题出来时就乱了。   她只记得燕安王府曾没了个妾室,谁知是哪年?刚刚心头一慌,下意识才扯了个谎,谁知会被当场揭穿?   现场再次哗然。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   荣安冷笑。   “前几日王妃入京后告诉我,王爷最遗憾之事便是看不到儿子成婚,其次便是春天时候世子入京,可他却在前线,没能送世子一程。谁叫每年一到春天,鞑子便会出动,世子今春入京时王爷带兵在外,所以没能送上,为此他心里遗憾。   可你刚却说,世子入京,王爷不满,在王府大发脾气,你怕被他灭口?王爷都不在府上,怎么灭你?你还敢说这不是谎话?就这一条诬蔑皇族之罪,就够治你死罪了。”   “我……我只是猜的。我不知道王爷不在府里……”那董氏腿早就软了,跪坐在地。   “你承认撒谎就好。”荣安蹲身笑。“因为这一条,我也是诈你。我哪会知道,春天的时候王爷他在不在府里……”   …… 第556章 摆不平不行   荣安知道对方有备而来,给出的故事在时间上一定不会有漏洞。可那女子被她先前的一连串质问弄得早就惊慌失措,之后她随意抛饵时,女子压根招架不住。   此刻女子被当面揭穿还承认说谎,荣安自觉任务已经完成。   她对自己表现还算满意。她自认长进不小,心思缜密度也见长,没太丢脸,那就行了。她甚至微微自得,敌人缴械太快,叫她手上另外还有的两个攻击点都没用上……   她最不满的,是朱承熠。这货等她收尾才出现,摆明是捡现成来了。   于是,她索性做起了甩手掌柜。   朱承熠在,与自己还有何关系?   她交代阿暮几句打算离开,却闻不远处传来了巨大声响。   撞击声伴着尖叫声。   一时间,多少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开,官兵里也有不少人往响动处飞奔。   几十息的功夫,人群散了一半。   荣安瞟向人群时,突然想到什么,刚要开口,眼前有银光一闪。   有东西已经飞到近前。   不过阿暮和另一侍卫已经拦出去,瞬间“铛铛铛”,将来物打落在地。   一瞧,全是暗器。   而下一瞬,人群里已有好几人被按倒在地。而他们挣扎间,袖中还有匕首掉落。   啧啧!   荣安身边一直有侍卫保护,想要攻击她不易。   所以无疑,这些人是冲着那地上几乎完全招认的董氏下手的。董氏一败涂地,对方自然要灭口。只是他们没料到,隐匿在人群中的他们早就被盯上了。刚要出手,便被抓了个现行。   而不远处的响动也已查明,是有一马车撞上了临街一家铺子,重伤了两个行人……   好个声东击西!   被扣那几人知道输了个彻底,对视后还来不及咬舌,便被朱承熠的人一齐卸了下巴。   那边董氏吓坏,又被阿暮威逼利诱加恐吓要灭她全族对她毁容加凌迟,赶紧招认是被指使。   地上孩子哇哇喊娘,可董氏看孩子的眼神却突然变冷。果然,这两人并不是真母子。只是可怜了这无辜孩子。   一众祸害和孩子全被丢给了官兵,暂时先收押。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   荣安不曾搭理朱承熠。   朱承熠心下叫苦,他容易吗?听闻她让做留宿准备后,他便飞奔而来了。   然而此刻荣安抱胸不管事,朱承熠也只得带着阿暮跟去衙门先做安排。   围观众人纷纷前来安慰荣安。   一时间唏嘘四起,皇族媳妇不好做。那些个无妄之灾应付不好,就得吃大亏。也太吓人了……   荣安虽赢了,却依旧不痛快。   她若不是早知道朱承熠之事,若不是他两人之间有信任,这次她会上钩吧?大概会的。误会肯定会有,罅隙也难免生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能给出这份新婚礼物的,无疑也就那么几个人。要么,是朱永昊那帮人,要么便只能是来自廖家了。   荣安在谢过了那位帮忙的大嫂后,便回了将军府。   她刚好迎面瞧见了爹:“爹,咱们不做点什么?”   “你还要做什么?”   “万一那帮人嘴硬,查不出什么来呢?”官府那里,她先前抛了状告之语,所以眼下便算是朱承熠去报官。   “你若有想法,说说看。”   “朱永昊不是由您北营禁军管束着吗?不能给他点颜色瞧吗?廖家那里,咱们是不是也该暗地里使点绊子?他们都太闲了,总得给他们找点事做。另外,咱们这会儿不如入宫去吧。”   虞博鸿眯眼。“见皇上?”不谋而合,他其实正有此意。   “对啊,告状去!先入为主占便宜。那么即便官府那里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咱们还有皇上。”原本朱承熠新婚,是打算明日入宫请安的,此刻提前也没什么不好。大中午的,连回门饭都不吃就去诉冤,多可怜!   “你要怎么个告状法?”   “不管是朱永昊或是廖家,由于先前那些事,最近什么都做不了。但他们不动手,却一定不会忘了保存和积蓄实力,只有这样才能争取他日置之死地后生。   钱财是一切行动的基础。他们不会轻易放弃早先布下的路子。此刻皇上突然紧了北路的局势,彻底断了他们财路,他们只怕坐立难安。   今日他们的目的,虽看着是冲我和朱承熠来,但未必不是冲着燕安王府。否则董氏也不会咬住了燕安王的人品做攻击和挑拨。   既然他们对在燕安的利益在意,那我们的目标就让他们在燕安再难有作为。只有这样才是报复,才能让他们难受,才能让他们尝尝痛。所以我们去告状时,就拿燕安说事!”   否则没有确实证据在手,说什么都没用。想要利用皇帝,就得拿住皇帝的疑心。想要咬住朱永昊一路,也只有这个办法。   眼下这种时候,燕安太平,对燕安依旧咄咄逼人的,自然是居心叵测!而朱永昊对燕安之心先前已经暴露,无疑这事若往燕安意图上引,那么哪怕证据不够,皇帝也只会先往他身上怀疑,必定饶不了他!   见女儿果然成熟不少,虞博鸿更觉欣慰。他看出了荣安的略带自得,忍不住打击:“你莫不是以为,你刚刚将外边的戏唱成功,全靠你自己吧?”   “难道不是?”荣安讶。   “官兵是你让人去找来的不假,但你以为,兵马司和京卫的人怎会来得这么快?又如何会来这么多人?”   “不是被围观动静引来的?”   “是爹派人去招来的。那妇人当众出现,自然会有同伙在附近。而她既然做了出头鸟,便至少一半可能只剩了死路。你觉得,那些同伙既然有灭口之心,灭口之力,又怎会等到你揭穿了那妇人之后?若他们在眼看形势不对之时就动手,收到的效果是不是更好?”   “……”是这个理。   “爹告诉你吧,那伙人早有准备,连说话口音都是燕安北地的。由此可见,他们若觉得那妇人不能按原计划引来你的暴怒或是成功打入王府,他们原本是打算扮作燕安人,将灭杀那妇人的责任推在燕安王府身上,随后逃之夭夭的!”   荣安愕然。是这样?是啊,朱承熠“看见旧爱携子来寻,为了掩盖丑闻,所以他动手灭杀”……众目睽睽的可怜妇人一死,这事就彻底闹大了……而且只要抓不到凶手,朱承熠的嫌疑便不会解……   这种可能,她倒是没想到……   “各路官兵来得太快。他们若动手,便将被抓个正着。犹豫间,他们就只得先混在人群之中看形势。   而爹之所以让朱承熠晚些出现,一来是看看你本事,二来是清楚,只要朱承熠不出现,你就得拖拖拉拉,足够等来各路官兵的到场了……”   荣安深吸一气。原来自己也在老爹算计之中。英明!   她不由感叹:   “所以,见四处是官兵,那帮人被憋在了人群里不敢动,最后却发现形势越来越糟。那董氏被我逼到错漏连篇。眼看她或许要招认,他们不得已,只得强行动手。   为此他们还制造了一起意外想要调虎离山。只是他们不知,虽然调走不少官兵,可他们早就被我的人盯上了。所以他们才刚一出手便被控制……”   说来说去,姜还是老的辣。   荣安自觉了不起,可在老爹跟前,还是雕虫小技!   “走吧!”虞爹唤了一声。   荣安跟上,一直到侧门,她才知老爹早就安排好了马车,本就是入宫准备……   “事情弄完便赶紧回王府吧。新婚燕尔,别住娘家!”   “可我还没吃回门饭!”荣安幽幽。   “爹会派人将中午的饭食给你送去王府。给你送个整桌的席面去!咱们不用在意形式。”虞爹笑。“成婚了就别耍小性子,刚刚不是很大气吗?熠儿这孩子还是不错的。”   “我和您之间,他选了您,您自然高兴。”荣安斜眼。   “他不出面才是对的。他要在那儿,无非是叫人评头论足,拿那孩子与他对比,于他名声没好处。此刻这般不是正好?他在你证明对方撒谎后再出来揭穿,自然无人在意那孩子了。而且是你自己在皇上跟前大包大揽要权利的,这会儿挡箭的,自然就该是你!”   “你是我爹吗?怎么一直帮他?”   “他也是我半子了!”虞博鸿笑中带涩。荣英废了,妻子肚中不一定就是儿子,老天未必还会给他一个儿子。所以,不管是养子还是半子,他都珍视着……   “入宫后,知道怎么做?”虞爹关心这一点。   “知道。我委屈,可怜,苦相,哀怨……要是不够的话,我还可以想法子潸然泪下一番。”   “皇上跟前,你少说几句。做皇上的,都喜欢自己思考。你说得多,他便觉得你有带他思绪的嫌疑。”   “您放心,我保管不说话,全留给您说。”   “嗯。好好学着点。”   父女俩就这么入了宫。   中午时间,皇帝一般都很悠闲。   荣安新婚,虞博鸿休沐,两人一同出现,皇帝自然知晓不对。   挥退左右,这委屈巴巴的父女俩来龙去脉一道出,皇帝果然将心思放在了燕安最近的行动上。   自打废太子之后,皇帝给了燕安极大的支持,燕安与朝廷的关系也是几十年来最和睦,此刻有人对燕安动手,显然是再次开始妨害他的皇权……   哪怕只为一口气,他也不会让对方如意,更得要逆其道而行。   “朕明白了。燕安那里,朕的主张和支持不但不会变,还会继续扩大,全力相助。朕会即刻手书一封到燕安,让燕安王务必给死死掐住了每一条商路!”   皇帝又看向荣安:   “这次你受委屈了。你转告熠儿,他既是姓朱,腰板就给挺直了。朕怎么也会给他做主。虞二,这次你做的很好。你维护了皇室颜面和血脉,朕自有嘉赏给你。而你与熠儿是朕赐婚和主婚,更是无畏于那些个牛鬼蛇神的栽赃陷害。以后再有这种事,你直接来找朕便可!”   他倒要看看,有没有人敢直接来他跟前兴风作浪。   有人差点害及了自己颜面,这也是皇帝不能忍的。   另外,今日这丑闻若不曾揭穿,虞荣安若真上了当,对方腌臜手段使出,还不知会如何掀起风雨,那虞博鸿还不得怨恨上他这个做媒保媒的?佳偶变怨偶,一边是得力助手,一边是自家族亲,后患无穷……   皇帝越想越不爽,当即便派人去顺天府送信,让接手今日将军府门前事,并严查严惩到底。   “二皇子府,大概自由还是大了。你负责再给压缩一二。”皇帝又吩咐了虞博鸿。“日子过得太好才有闲情逸致,给他们找点事做。”   荣安心下乐翻,皇上所想与她一样呢!好!太好!   “这事也不一定就是二皇子府所为……”虞博鸿思量后道:“燕安地那道利益的受益人和行为人,肯定不止二皇子。”   “你去盯!那些早先与二皇子关系匪浅,财大气粗的家伙先好好盯起来。谁要是有嫌疑的,便整理了证据来报。找不到证据的,也别让他们太闲了。二皇子府那里就听朕的,上下再收紧些。”   皇帝深吸一口,或许,他只有彻底灭了废太子的希望,那些早年支持废太子和皇后之人才会彻底歇了那些个念头……   从皇帝那里退下时,刚好朱承熠与顺天府府尹前来禀告。   朱承熠和荣安擦肩而过,荣安却头也不回离开。   朱承熠向皇帝诉苦:“我媳妇不理我了。”   皇帝笑:“你又没个职务,有的是时间!区区小女子还摆不平?你要摆不平,绝对就是你不行!”   ……   荣安跟虞博鸿一道往回。   虞爹要去二皇子府执行皇帝口谕,荣安也跟去了。   那个宅子,是她前世生活了快三年的地方呢!   只是可惜,可惜啊!   她进不去!   否则她大概能有一百种法子气得朱永昊喷血。   荣安命马车围着那府邸绕了一圈,此刻却是高墙伫立,禁军围守,从外边看不到里边的一丁点。   “咦,这家姓殷?”荣安发现,朱永昊这府邸左手那座宅子上挂着“殷”姓灯笼。   “是。”阿虎回。   “是贵妃外家的那个殷家?”   “殷家人有银,这不是他们主宅,应该只能算是一处产业。”   “难怪门面没挂‘殷府’匾额。”荣安一思量,却是笑了。   …… 第557章 赶紧弄回家   荣安明白了。   紧挨废太子府的这处宅子,十有八九是殷家故意买下的。   他们故意买在了朱永昊家隔壁,一为恶心,二为监视朱永昊。   荣安前世虽不管事,但记得这户人家不是姓的殷。所以只能是今生局势变了,泰王突起后,殷家对泰王的一种支持而为。   有意思!   反正也是闲着,不如去瞧瞧!   荣安叫停马车,上前叫了门。   门开,发现里边空荡荡,确实不见热闹,应该压根就没主子居住。   “这位是……虞家二小姐?”那管家倒是有眼力,竟然认出了荣安。   管家老头一脸不明,想不明白怎会有客临门,还是先前家里没有来往的那种。   “走累了,来讨杯茶喝。”荣安笑。   这样的话出来,谁能拒绝。   就这样,荣安被请进了这个宅子。   就荣安眼下身份,谁都得对她客客气气,再鉴于贵妃和泰王都有拉拢虞家之心,所以管家很有眼力见,言行也都热情。   面对热心又机灵之人,荣安一向阔绰。更何况那管家还嘴甜,恭祝了她新婚大喜。荣安大方出手,直接给了一大把的银叶片。   她身后跟着的菱角直掀眉。铁公鸡突然拔了一大把毛送出去,多半是有所图。   “人可是殷家的管事,给少了能看得上吗?”私下里,荣安是这么回她的。   菱角不明白:您什么时候开始还在意一个别人家奴才看上看不上的事了?   那边荣安已与殷家管事相谈甚欢。   从贵妃到泰王到殷馨,转眼又将话题拧回了这个宅子。   一问,猜想是真。   这宅刚买还不到四个月。   算时间,应该是七夕后不久入手的。   由于这宅子空置,倒是方便了荣安四处溜达。   相比隔壁朱永昊那宅子,这处明显小了不少。   整宅造型也奇怪,就是一个狭长形状,压根不像大家大户会入手的户型。而这宅更妙之处,是这里虽与隔壁朱永昊的后院隔了几道墙和一条巷子,但实际两家外墙之距只十余丈。   荣安转悠了一圈,盯上了一座假山。   要不她怎么就喜欢有假山的地呢?   她二话没说就腾了上去。   也不知这假山顶上能看见多少东西。   略微遗憾,假山不够高。   哪怕她到了山顶,可朱永昊宅子外边建的高墙还是挡住了她的视线。   “梯子有没有?”   她又向管家开口。   “放心,我武功好,不会摔的。快,快!”   梯子到手,加以固定,她借着三脚猫的轻功和灵巧的身子,轻松爬到了梯子顶端并站了上去。   “甚是不错!”   站得高,看得多。   这一次,整个朱永昊府邸,全都暴露在她跟前,完全一览无余。   她看见那宅子外围巡守的禁军,各门前驻守的侍卫,几乎看不见下人的空荡宅院。   变了太多了。   曾经花团锦簇,奴仆成群的地方,此刻已是枯枝败叶遍地,花林树丛凋零,一片败落萧索。   等等,那是谁?   荣安想笑。   虽看不清容貌表情,但那个身形,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是朱永昊又是谁!   他正在近侧门的墙那边呵斥什么。   不用听也知,是爹带了圣谕前往,下达了什么让朱永昊不爽不痛快的命令,让他忍不住出面。看他伸出的手臂,明显很激动!   可惜可惜,自己手上没个千里眼,否则一定很有趣。   荣安一心想要气一气朱永昊,试着冲他挥了挥手中帕子。   啧啧!   只见朱永昊还真就突地抬头看来,随后停止了口中咆哮。   荣安今日一身红,这会儿高高“挂”在半空,整个衣袍帕子都在随风飘舞,就跟一面旗子一般,叫人想忽视都难。   别说是朱永昊,就连不少禁军和虞博鸿都瞧见了她。   “二殿下,我就是跟您打个招呼。”荣安声音里带着欢快。她提着气,用了最大嗓门。朱永昊所在那道侧门正是近了殷宅的这边,所以只区区不到三十丈,那货绝对能听见。   “我大婚,皇子们都来了,就您没来。我心里记挂着,所以让人给您送了席面和喜糖,您多吃点!管够!”   果然,她的欢快刺激到朱永昊了。   那边朱永昊竟是甩袖就走。   “殿下,我特意前来,您不谢我吗?别走啊!您是君子,怎么连礼数都不顾了?”   朱永昊越走越快,转眼消失。   荣安觉得有趣。   下了假山,菱角直说她“吃饱撑的”。   “他这么欺负我,还不让我欺负回他?”   “这也算欺负?”   “怎么不算?朱永昊是个自负之人,对这样的人来说,你过得比他好,就是对他最大的刺激和报复。这是一。我是当众挖苦他,当着这么多禁军之面打他脸,他必定恨到发抖,这是二。眼下他为阶下囚,我能光明正大对付他,他却连暗地对我报复都未必能做到,我要憋死他!这是三。   我说到做到,等会儿就送了席面过去。按着他的心气,我送的越多,他越生气。他肯定不会吃。我倒要看看,他要不要饿肚子!”   荣安打算让爹好好修理他。他们主子少,这大冬天的,菜也不会坏。一大桌席面送去,锁个三天厨房总不为过。   到时候,朱永昊要么吃她的喜酒,要么就得饿肚子。看他是选择低下高贵头颅,丢下他不凡的尊严,还是委屈了肠胃。   总之肉体和精神,至少得有一样受折磨。这是四……   菱角闻言直笑,这便是她家的姑娘,看着不靠谱,但总能让想到办法让胸中不舒坦的气给快速顺来。   “吃食那东西……会不会不妥?万一吃出个好歹,到时候别说不清。”   “你担心的是。”荣安拍拍菱角肩。“可我是那么傻的人吗?我家最近席面都是皇上应下的,祥月楼出品。”那祥月楼的主子是皇帝,上下都是皇帝的人,席面从做好到送出去,将军府的人全程不沾手。   若朱永昊真要玩什么把戏,演苦肉计中个毒什么的,荣安倒是巴不得。   只要他敢放幺蛾子,她就有办法让皇帝再收拾他!   ……   荣安刚下假山,那边殷馨已经赶来。   “你……怎么来了!”荣安问。   “噗,这家姓殷,你问我这话,是不是怪异?”殷馨热情上来挽了荣安。“管家传了话到殷家。然后我自告奋勇来了。你知道的,我和我家人都巴不得与你攀上点关系。”   荣安嘿笑。殷馨这样“坦荡荡”的人,她实在讨厌不起来。   “你家这宅子,怎么来的?”荣安也不拐弯抹角。“四个月前的话,太子地位还算巩固,他家隔壁宅子怎么会落到殷家手上?”这不合理。太子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这家的原主也没有卖房的胆量。   “这事若是别人,我一定不说。但既是你要知道,我便直言了。”   殷馨全盘道来。   原来,如荣安猜测,七夕之后,泰王定下了与赵阁老家千金的婚事,贵妃一下得宠,相反皇后和太子却接连受了打压。   殷家作为贵妃外家,泰王助力,自然要做点什么。当时这一片的原主人徐家有个花天酒地的败家子,殷家人在赌场使了点手段,让那徐公子欠了他们一大笔银子。那徐公子拿家中印鉴做了抵押,之后利滚利,很快便是一笔巨款。   殷家之后找上门,也不要银子,只要徐家割让一片地来。   徐家拿不出巨款,只得应下以一小片狭长地换了欠款。而徐家怕丢脸,一直藏着这事。等到文书过好,那边太子府才知这片地方被过到了老对头殷家手上。   文书齐全,殷家原本确实有利用这片监视太子之意,哪知还没几天,太子却是栽了……   眼下这种局势下,这片宅子已经没什么意义,所以便闲置了下来。   三刻钟后,荣安光顾了殷家。   “我想买下那个宅子。”她笑着对殷家老太爷直言。“那宅子构造很合我胃口。地段更是我喜欢的。”大了的话,她还买不起。买来专门泄恨,挺好。再安些人居高临下盯住朱永昊,看他还能如何折腾。   今日那妇人和孩子事,加上廖文慈不知所踪事,这些都让荣安隐隐不安,总觉得朱永昊或许还有蹦跶之力,她不放心,得做点什么。   当然,也是给她以后的闲暇找点乐子。   前世受的委屈,今生一起讨回来。看着那些人憋屈,她也高兴。   “明人不说暗话。殷家留着那宅子没有用,眼下二皇子栽了,谁都巴不得与他撇清关系,所以那处宅子,即便殷家想出手也卖不出去。   既然如此,不如物尽其用,卖给我吧。我还可以答应,贵府原本的意图,我一定好好发扬光大。”   殷馨已将荣安今日对朱永昊的挑衅告知,殷家人何尝不想看废太子吃瘪?但他们顾忌太多,换作他们是万万不敢的。所以荣安今日所为,他们也觉得很是舒畅。   他们知道虞荣安和朱承熠都与废太子有隔阂,其实就冲这一点,他们已经心动了。   荣安:“另外,也随时欢迎殷家人去那处做客。如何?”   确实如荣安所言,那宅就是个鸡肋的存在。没用,且卖不上价钱。当然,一般人即便不介意旁边住的是废太子,也会怵于四处巡守的禁军,压根不会买下那宅子。   所以那宅基本就是一废物。   殷家人很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于是,殷家答应,只以两千两的价格,将这片地方转卖给荣安。   他们其实愿意免费送,但荣安不肯。   荣安可不要这个人情,两千两,是她综合了地价并考量环境后给出的……   谁能料想,只不过一个多时辰没放在眼皮子底下,她便自作主张买下了一处宅子,还是位置敏感的宅子,对于她不加深思熟虑的行为,虞博鸿和朱承熠都是无语的。   荣安饿坏了,到家便是吃得欢,直接塞了一嘴巴的点心。   那毫无仪态还带了点嘚瑟的模样更让爹娘嫌弃。   “多好!我要在假山上建一座高高的亭子,然后常常对着朱永昊吃香喝辣,没事做的时候,拿弓射只死鸟死蛇吓唬他,或是趁他不高兴时敲锣打鼓请个戏班子憋屈死他。哈哈!   他要么出来被我气死,要么躲在屋中被我憋死,想想就高兴!我在自家撒野,谁也碍不着,谁也管不着。可惜啊,他连告我状的机会都没有。说不定会被我气出个心梗,我也算为民除害了……”   虞博鸿也不知臭丫头此举是对还是不对。   人殷家设计买宅是为了成就大势,为了家族长远。这臭丫头一掷千金……虽口口声声说的是监视,怎么他听着更多是报仇?   “爹!”荣安却是突然眨眨眼。   虞博鸿下意识蹙眉。   “皇上是不是说,让你将朱永昊宅子的防守再紧一紧?那你是不是还得加派人手?”   “是又如何?”   “您派去的禁军人太多了,朱永昊大宅周围的那些个巷子哪里容得下?太不方便,还扰民,众禁军大哥们还辛苦。您看,这天气越来越冷,您手下的人,他们需不需要一个休息和轮值的地方?哪怕只是喝碗热乎姜汤,吃顿热腾腾的饭?”   荣安之意已是溢于言表。   虞博鸿再次无语,不用她说,他已经知道她会说什么了。   荣安又是眨眨眼:   “我可以提供的。我那处宅子可以给禁军提供饭食,提供休整之处。甚至整个前院都可以让出来。那宅距离对面只十几丈,多修几座假山,一览无余,比巡守还轻松了太多,我可以为禁军分忧……”   “只要付你银子是吧?”   虞博鸿冷笑起来。臭丫头,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好处都给她占了?连朝廷的银子都想占?“付你租金,付你伙食钱,你还能获得免费修建假山的银子和人工,还能借势狐假虎威连侍卫都省了……”虞博鸿脸上的嫌弃都快满溢了。   他指着朱承熠:“赶紧把你媳妇弄走。我要烦死了,好好的小媳妇,只管好自己的家事不行吗?带走带走!你也给她寻点事做,省得她操心这个那个的!”   “小婿领命,这就带媳妇回家去!”朱承熠求之不得,他可一直只等老丈人发号施令。   …… 第558章 我没有面子   宫中回来后,朱承熠把今日那破事全丢给了顺天府,匆匆赶回,直奔兰心院,发现妻子未回,菱角也不在。   丈母娘出来取笑他,说今日绝对不会让荣安留宿,他才略微放了心。   此刻丈人一声令下,他几乎是将人拖了就走。   夜长梦多。   她那么多事,还是早点回家,早些就寝,做他们当做之事!   荣安大呼小叫:“我不回家。朱承熠,我今日不回家。”   然而,胳膊扭不过大腿。   某人低哼:“你再不乖乖,我便给你拦腰扛走了!到时候你可别怨丢了颜面。”   “你敢!”   “百善孝为先,我只是遵从岳父岳母命令,有什么不敢的?而且你不想看看,我从宫里给你弄了什么好东西?”   “什么?”   “很多赏赐。”   荣安闻言,眼睛亮了亮。哎哟。忘了忘了,午后皇上跟前她只顾着演戏,忘了自己新婚啊!怎么当时甩袖就走了?自己应该忍辱负重,和朱承熠一起四处磕头请安的。太后那里,贵妃那里,禧妃那里……亏了!亏大了!   也不知皇上都赏了什么?自己没在,赏赐不会减半吧?   眼看朱承熠手要揽到腰上,荣安只得认了,赶紧回头:“爹,记得让祥月楼送席面过去!那家府上人多,一桌不够就送两桌。”   “放心,爹还会让人给王府送席面去。天色不早,你们赶紧回家吃饭,熠儿,不许让她再四处乱跑了!”   “爹,我刚说的,你考虑下。我不会让您吃亏的。”   那宅子,荣安确实觉得可以挣点银子出来。哪怕一月就收朝廷一百两银子,只需一年多就能把那宅子的本钱给挣回来了。再包上禁军的一日三餐,至少每月还能挣百两吧?要不然呢?原本围守二皇子府的禁军饭食也是从别处订的,这银子,不赚白不赚不是?   而且这买卖还长远啊!若是朱永昊被关个一辈子,她或许还能靠着他挣一辈子银呢?噗,这事要叫朱永昊知道,更该吐口血吧?   若是成真,自己还是少气他,争取让他长命百岁才是!哈哈!   “爹,您不为挣钱也为您手下的兄弟们考虑考虑。热茶热饭才能让他们更热心为您为朝廷不是?”   “走走走!”虞博鸿嫌弃到龇牙。“掉钱眼里了你!赶紧走!”   “爹,我明日就去殷家过文书,您若不要休憩处,至少,禁军那伙食可以包到我家去。”   “你家在王府!”朱承熠和虞博鸿异口同声强调……   一被塞进马车,荣安的嘴便被堵上了。   她并没生朱承熠的气,于是对方靠上来时,她也没做过多推开动作。   但她很快就后悔了。   某人色相已起,大有扑食意头。   “至于吗?你是饿死鬼还是贪心鬼投胎?”荣安使劲拍开他。   “我对你的热忱,和你对银子差不多。既贪还馋。”   “朱承熠,你规矩点,这是在车里。”   “你若不想叫人看笑话,只做不说就好了。”   “边去!”荣安一踢,朱承熠一避。   她一脚揣在了车板上,不但发出了一声响动,车厢还晃了好几下。   小荷一声疑惑,骑马的阿暮一声笑,坐前边的菱角则一声咳。   荣安面色涨红瞪着朱承熠。   “别乱动乱晃乱叫的!你这是叫人想入非非!”某人笑。“不过,反正也叫人误会了,若是不做,岂不是亏了?”他再次凑上来。   荣安则再不敢乱动。   她怕这频动的车厢会笑死人,她不想以这种方式上风口浪尖。   “你就这么对我?我今日可是为你和燕安王府解决了个大祸患!”   “是!我感恩,所以打算人情债……肉,偿。”   “我之前欠你不少人情,抵消了!”   “你都说是不少人情了,抵了一个,还有不少。你打算怎么还?”他低低笑着:“我对银子可不感兴趣。你要是不主动还,我便只能自己找利息了。”   马车走得飞快。   太阳刚落山,两人便回了王府。   随后大门一关……   华灯初上,浑浑噩噩的荣安却连将人踹下床的力气都没有。这一天,太忙太累了。   相对神采飞扬,正在分配丈人送来的席面,让奴才们都退下随意吃喝的某人,荣安有些心酸。   好在,他留下的八道菜都是她喜欢的。   有些事太耗体力,身子被掏空的荣安大口吃着,大言不惭:“我要晚两年生育。”   朱承熠给她夹菜的手一顿。   “可以。”   “当真?”荣安做好他反对的心理准备了,见他爽快倒是一愣。“不会是有条件吧?”只要让她开心自在过两年,不过分的条件她都能答应。   “不算是条件。就是有个设想。”   “你说说看。”   “你可以用美色来打动我,或是用点手段让我对你的流连之心大过盼子之心,让我沉迷美色,让我没法自拔,让我乐不思蜀,自然暂时就不惦记生子了。”   朱承熠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   最近形势越来越稳,他的生子计划确实可以延缓。妻子再调养两年生子应该更顺利。而且……这娇花在侧,他才吃了几口肉?   难怪说食髓知味,初知肉滋味的他,一想到孕后要回复素食生活,简直浑身都不对劲起来了……他不要!都还没吃饱过!   到底是憋了二十年的人,散发火气也要过程的……   荣安盯了他好久,最后再次被他给推进了红帐,继续一次沉沦……   与王府红帐里的恩爱火热不同,二皇子府里,则几乎是寒窟一般的冰冷。   要疯的可不止是朱永昊,荣华觉得快怄死了。   爹竟然来了?   关键是爹来的时候,她竟然不知。   她还是在听闻虞荣安正在对面挑衅后,咬牙切齿的她才出了住处。   她看见了光鲜的荣安,一颗心被绞成了一片片,痛得没法喘气。   她看看自己,再抬眼看看那张飞扬的脸,她是真的第一次对荣安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感觉。可恨啊,半年多前的那贱人,都还只是个被自己踩在脚下,舔着脸拍自己马屁的乡巴佬。   她不甘不平,却不知错在何处。   看得越多,她的心越痛,她狼狈回了住处,锁起了门。   就这样,她再次失去了乞求她爹的机会。   后来,府中突然涌进大量禁军,王府的前院被封,后园的一大片也被拦起,府里上下乱作一团时,她才开门出来。   她这才知晓,爹带来了圣谕,做好了安排,刚刚走。   这一次,她抓着头发,恨不得揪光自己的头发。   这些日子她虽不觉自己哪里有错,但她后悔是真的。爹比廖家强多了,早知如此,就该好好哄骗那老家伙的!   她告诉自己,若再有机会,不论用什么办法,哪怕是最为惨烈的苦肉计也要离开这个府邸。   天知道这个宅子有多可怕!   没人与她说话,没人帮她忙。她吃饭得自己去端,衣服得自己洗,她的手心都不光滑了。屋中有霉味,还有虫鼠蚁。   至于朱永昊那儿,别说是争宠,就是看他,她都害怕……也正因朱永昊对她的态度很不好,所以她在府里处处吃瘪,连奴才都看不上她……   她受够了!   然而,她又错过了。   虞荣安这个瘟神,若不是她在那捣乱,今日只要爹心软,自己一定能出去的!   荣华蜷缩床角,抹着眼泪。   很快有人敲门,面无表情的侍卫送来了一份菜,几颗喜糖。她知道,这是荣安送来的席面分来的。   “拿走!我不吃!”   可她的叫唤无人搭理,侍卫放下漆盘就起身:“王府厨房已经锁了,接下来三天就只有这些席面菜。这顿是分配下来的喜酒,咱们都是按规矩办事,你吃不吃与咱们无关,明日你若还吃,便午时自己到茶房去取。”   说罢,那些人转身就走。   看着那精致的奶皮鸳鸯卷,如意翡翠卷,花菇鸭掌,参芪白凤,还有一小盅香味浓郁的翅汤,荣华再次泪如雨下。这些都是她往常喜欢的菜肴啊!她一看这颜色卖相,就知菜品质很好。她一嗅那汤的香气,就知材料很足……   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都成了她的奢侈之物了?   这两天,那叫人津津乐道的大婚消息挡也挡不住,王府上下都传遍了。虞荣安,小小庶女,她焉配?值得这么好的酒席吗?这些好东西,本就该是自己的。虞荣安,是她把一切都抢走了!   气火上来,荣华一把拍翻了整个托盘。她不吃!   可厨房要锁三天,她要是不吃,难道饿着?   鸳鸯卷四处乱滚,那香甜的牛乳气息让她食指大动。口水分泌。她多久没吃好东西了?她几个月没吃过牛乳了。她觉得她能一口气吃十个。   不不!   饿死了也不吃!   虞荣安的饭,她才不吃。   荣华只得告诉自己,那奶皮上的裹的乳黄色是毒药粉,吃了就毙命……   毒……药?   荣华脑中一闪。   她有个主意。   席面是虞荣安送来的,她若吃了虞荣安的饭菜出了事……何愁闹不到爹跟前?只要闹得足够大,闹到围守的禁军上下都知晓,纸包不住火,虞荣安的蛇蝎心肠自然暴露。那她不但可以顺利见到爹,激起爹的怜悯,还能复仇了是不是?   这主意生出就一发不可收拾。   只要能够出去,只要能结束眼下的日子,她愿意拼一把。   她小心翼翼拿出了一小包老鼠药。   府里的下人只剩了半成,所以鼠啊,虫啊都多。尤其她住的地,距离朱永昊他们远,这地方又偏,她收拾不干净,还常常有剩饭,所以连鼠虫都敢欺负她,怎么都弄不干净。   没人愿意帮她,她自己又不敢弄,所以上两个月的时候她花银子从那个讹她银子的婆子那里弄到了一包老鼠药。   后来府里越发艰难,那婆子也逃了,这老鼠药便被她藏了起来。她原本想着,若有一日过不下去,就把老鼠药下给廖静,以报其忘恩负义之仇。她下黄泉也得找个人陪着!   或许,此刻她可以用上这药了……   另一边,朱永昊很崩溃。   王府可以待的地方又小了一半,他刚一直在前院交涉,希望可以让他在前院被封前搬些东西过来,可那些禁军何其狠心,不但冷面无情,连厨房和厨房院子都给锁了。   他们连米面都没拿到。   席面送来,足足三抬。   他要疯了。   廖静可怜巴巴问他,可以吃吗?   可以吗?   他可以饿着,可他的孩子怎办?   难道让刚刚进入孕中期的廖静饿着?   于是,很想一把将所有送来的菜砸个精光的朱永昊陷入了痛苦之中。   朱永昊:“你就不怕有毒?”   廖静:“不会的。禁军都看着,她不会做那事。”事实廖静对荣安挺信任,她知道荣安不会害自己。   看着最近因为孕吐而胃口不好的廖静正对着佳肴咽口水,朱永昊突觉无力。自己这孩子,难不成也与自己八字不合?   “你想吃就吃吧。”反正他哪怕饿死也不会吃。   廖静抿了一口翅汤,只觉周身舒坦。   这炖得也太好了吧?   “这滋味,绝不是上门的酒席厨子能做的。”而是有秘方,说不定是出自名家手。   朱永昊更觉郁闷了。   尤其他还听见廖静转眼已喝尽了整盅汤,那匙与罐因为见底而发出的脆响更似在戳他的自尊。   他记得书房还有两块点心,他大步离开。   可廖静却道:“这席面……是祥月楼做的。”喝完汤,廖静瞧见了盅底的蓝字。这是祥月楼定制的餐具。   “祥月楼!”朱永昊冷笑。别人不知,他还不晓?“皇上的产业,真是给面子!”   廖静闻言惊,“殿下,要不,您也吃几口?皇上给的席面,不吃会不会太不给面子了?”   朱永昊更郁闷了。廖静蠢,可偏怀着他孩子,他对孩子还寄予希望,没法骂她,只得一拳头打到了墙面,磨得关节都带了血。   “你觉得我还有面子?”他阔步离开。   可他还没能迈出这个院,外边却来报,说荣姨娘疑似中毒了。   “荣姨娘”三个字,是朱永昊近来最讨厌听到的三个字。   “良娣”二字没了,提醒他不是太子了。   “荣”字提醒他,他的女人连姓都没有,是被家族摒弃不要的。   而这个“荣”字,还总能让他想到另一个名里带“荣”的女人!   这三条,都会让他想炸。   中毒?   廖静吓得丢开了筷子,可她一点没有觉得不舒服,还通体舒坦。   而那边来报,荣姨娘是先向禁军求助,而不是他时,他瞬间明白了这毒何来,何意。   “贱人!”   暴怒的朱永昊飞冲了出去…… 第559章 都能够达成   朱永昊用了他最快的速度冲到了荣华的那个小院。   他快气死了!   虞荣安敢送菜来,自然不会蠢到下毒。何况还是皇上祥月楼的菜,这多半是虞荣安的诱饵。他不上当,却不想有蠢货会发疯上钩。   就那个蠢货,她还想扳倒虞荣安?   而且……他算是弄明白了,那贱人还是要逃开他掌控啊!   休想,休想!   眼前的荣华蜷缩成一团,头发湿漉漉糊在脑门,一张苍白的脸上全是细密汗珠,原地打着滚,哀嚎连连。   朱永昊冷笑。   她?就她?她哪里敢死?怎么会死?她舍得死?她要有这魄力,早就悬梁了!   禁军的人正安排就医验毒催吐并上报,朱永昊上前挡了。   “这女人是装的!”他坚定道。   “我不是,我疼,我真的疼!”荣华可不知饭菜是皇帝的产业送来,还一个劲儿给朱永昊使眼色:“殿下,您没吃吧?千万不能吃!饭菜被下毒了,有人要害咱们啊!我就吃了一个鸳鸯卷,就成了这样……”   她心里念叨:接啊,接啊,接着她的话往下演,他再废也是皇子,谁敢谋害皇嗣,就得死!快啊!……   “饭菜好好的,没有毒!”朱永昊捏紧了拳,并未如荣华之意。   他向官兵道:“这些菜,我也吃了,都好好的。我的妾要么是中午吃坏了肚子,要么便是想用这样的法子引我过来,但绝不是中毒,你们退下吧。”   怎么能是中毒?   一个搞不好,就成了他栽赃皇帝老爹!他是嫌日子不够惨吗?是觉得虞荣安手上他的把柄还太少?   不行!   “当真?”那禁军卫兵一脸狐疑。不管怎么看,荣华都确实是中毒症状。   朱永昊磨着牙,蹲身地上,一手捂了荣华嘴,一手捡了一个鸳鸯卷,擦了擦灰,咬了一口。   “没问题!别管她!出什么事,我负责。”朱永昊心头掀起了滔天恨意。特么的,他到底还是吃了虞荣安和朱承熠的喜酒么!还是掉在地上的那种。“我的妾,我自会好好收拾。”   禁军退下,朱永昊难压怒火。   院门一关,他亲手将荣华抵到墙边,一巴掌抽上去了。   “别装了!”   “我没。我真中毒了。”   荣华恐惧,只得交代,她吃的是老鼠药。但她实在害怕,只吃了一点点……   朱永昊面色突变:“那剩下的老鼠药……”   荣华看向地上散落的那几只鸳鸯卷。   朱永昊一巴掌抽了出去。   呕!   他特么的,不但没了尊严,还吃了老鼠药。   荣华哭:“不能怪我,是您刚刚捂住我嘴,我想阻止的。而且就只一点点,你还擦了擦,应该无碍的!”   朱永昊又是一脚踹去:“你想同归于尽吗?你声音小点!”他以前为何没发现,这女人这么蠢?   他扶墙努力抠好久,才将刚刚那口鸳鸯卷给弄了出来。胃部一阵阵抽搐,别说三天,就是七天他都不想吃东西了。   荣华蜷缩成团,求他找大夫。她真的肚子疼,疼得她想死。   朱永昊拒绝。   弄大夫来,这事就掩不住了。   她吃下鸳鸯卷时间不短,吐是吐不出了,只能逼她喝水。   “一点老鼠药,死不了的!多喝点水,稀散了毒性就好。”朱永昊自己吃了一颗府里常备的普通清热解毒药丸。这药还有的是,可他就是不想给她。   荣华还是娇小姐做派,只喝了几口便不肯再喝,朱永昊来气,亲手拖了她,将她按进了蓄水的缸中。   “你若不能将这半缸子水喝了,就别想出来!”   他阴恻恻道:“想走?我说了,不会让你走!你不是对我情深义重吗?你自然得陪着我!”荣英逃了,对他已是凌辱,荣华再跑了,他便真可以去死了。   而且……荣华必须在他手上。这颗“废”子,还有用途……   这日之后,荣华换了地方住。   没什么原因,为了杜绝再生幺蛾子,必须进一步将她控制住。   于是,她被安排进了距离主院不远的一处下房,与她同住的还有两个婆子。荣华没想到她会落到与奴才一个屋檐的地步,可朱永昊给了“照顾”二字。   她更不能忍受的,是那俩婆子竟然嫌弃她,当着她面都能冷嘲热讽。   她住进去的第一天晚上,俩婆子就开了她的箱子。   那两人竟然当着她面就各自撸了她一支步摇上的两根金须子。   荣华差点疯了,上去与俩奴才扭打在了一起。   可二对一,她还孱弱,能不输吗?   “终有一日……”她含泪举誓。   “行了!等有那日再说吧!”   她直接被堵住了嘴绑去了柱子上……   另一边,荣安正有逃跑之意。   某人精神头太好了,她有点吃不消。   她终于明白,为何他会有“三天回门她定要留宿娘家”的想法了。   懒惰的她,确实想逃开。那种事,就和赌博一样,怡情一下就好了,这放纵……伤身。   伤她的身。毕竟体力太悬殊。   今早醒来,他有又了高昂意头。   荣安表示拒绝。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没职务,你没事务。”   “谁说我没事。我嫁进王府后,还不知谁是谁呢!今日我要召集所有下人训话熟悉。”   “得了吧!后院的人都是你娘家带来的,前院侍卫是你爹给的,我原本府上就只留了我那帮亲信,几个管家和侍卫,你要熟悉什么?”   “我总要见见长宁吧?”她总算知道长宁为何昨日一早就来捣乱了。王府重修后,长宁真就被朱承熠换了个住处,挤到东北角的一个院子去了。   长宁不服,朱承熠只道:“反正都很快要嫁出去,住哪儿都一样。”   于是长宁那臭丫头,不敢跟她哥硬碰硬,只敢来寻自己捏软柿子。   “长宁今日有宴席,没空与你玩。”   “我得去殷家,我还要去过文书。”   “我让阿暮去办就成,不用你自个儿去。”   “还得入宫。”   “昨日去过了。”   “可没去给太后她们磕头啊!”昨日一翻朱承熠得到的赏赐,她只觉心痛。果不其然,他只拿到了皇上给的那些象征性赏赐,他竟然没去后宫。这白给的赏赐,打铁趁热,要是晚了,等过了热度,她怕赏赐要变少。   “你缺银子吗?”光是他,就给她多少银子了?   “缺!怎么不缺!昨日刚花两千。”说到这事,荣安又想起来:“我今日还得去找爹。”先问问昨晚朱永昊府里状况,还得再做做老爹的工作。   挣钱,可是大计。   “还有,王府的财务不是交到我手上了?账本和库房钥匙是不是先给我?我还得整理库房。嫁妆还没安排呢!”   荣安说着就要起身。   朱承熠只觉好笑,若照她这么都办完,还不得个三五天?   “你别告诉我,昨日的行善没做完,今日还要接着去派米发糖。”   “那倒不敢!”昨日吓到了,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来。“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要是刚一成婚,就去白云寺行善,对我的名声肯定大有好处。今日初六,白云寺人不少……”   “你这么些事,反正一天也做不完。来日方长,及时行乐吧!”某人已经滚来,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你可别忘了,你爹让我好好管束你,不让你四处乱跑了。皇上也让我好好镇压你!你不可忤逆。”   “可我饿了!”荣安直接拍了他脑袋,“你总得让我吃饱了吧?没有力气,我就是只软脚蟹。你不是说有药浴吗?我要吃饭,吃完泡个澡。接下来一个时辰,你去练武吧!”   “然后怡情?”   “随你。”   ……   她要吃饭,朱承熠自然不忍拦着。   不过荣安只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个逃跑时间。   朱承熠在院中练武的时候,她已让小荷去下人房偷来了一套侍卫服,并让阿生帮着接应。多亏府里自己人多,她想要金蝉脱壳并不难。   菱角在屋中打掩护,荣安进了净房,从净房最上边透气的窗子往外爬。她身手灵活,轻松便从净房来到了后院。   院墙外,阿生已经放了一根绳索下来。   有阿生在那头拉着,荣安没用什么力便翻出了墙头。   “好阿生,多谢了。”   阿生看着一身侍卫装备,背上还背了个包袱,站到他身后的自己小姐,完全懵了。   “姑娘,你是被世子禁锢了?”不像啊!   “我就是单纯想要甩掉世子那块牛皮糖!别废话,我好多事要做呢!快走!”   阿生那个无语啊!   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得后背全冷汗,不但用最快速套好马,最快速度冲刺过来,最快速度将后门的人全都调成自己人……   一切都顺利,直到上马车时,碰上了阿暮。   之所以碰上,也是有缘故的。荣安让小荷去殷家传话,小荷刚好就引起了阿暮注意。   这会儿阿暮自是一眼认出了荣安,分明有古怪。   “有些事你男主子办不到,但女主子可以哦!”荣安挑眼:“你想要的姑娘,女主子能帮你得到。所以,知道怎么做了吧?”   阿暮勾勾唇:“女主子放心,属下啥也不知道,啥也没看见。”女主子怕是不知,男主子太嘚瑟,他一直都将看男主子吃瘪为乐趣的……   荣安扬长而去。   她知道闲着没事做的朱承熠发现被耍后,多半会来逮她。   所以,她特意将马车往白云寺方向去了。   行了一段,却是一拐,直往宫中。   朱承熠肯定想不到,她一个人也会入宫来请安。   而小荷去殷家,则是为约殷家人出来过文书。   于是贵妃宫中,马车里换了衣裳的荣安与殷家人相谈甚欢,完成了交易。   贵妃听说荣安买了那宅子,要向朱永昊出气,浑身都是难以言表的舒坦。天知道她被皇后和废太子压了多少年,眼下有人帮着报复,她太开心了。   赏赐?   给!给!给!   贵妃既不会让荣安吃亏,也希望荣安多给废太子绊子,更希望拉拢她,所以那出手……无比阔绰。   荣安对自己算计相当得意。   但唯一没算到的,是朱承熠来得那么快。   几乎后脚就跟来了。   阿暮连摆手,与他无关。   “你那点雕虫小技,骗得了我?”朱承熠确实没费脑子。荣安那性子,自然是哪里有收益,先往哪里去!果然,入宫了。   “既然要撸宝贝,自然咱们一起!”   朱承熠带着她,在慈宁宫太后那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去皇帝跟前磕头。   时间不早,皇帝自然留饭。   新婚嘛,宴还是要摆的。一摆宴,一众嫔妃自然要陪。   面对新人,一众妃嫔自然慷慨解囊。   荣安收获颇丰,乐得合不拢嘴,满载出了宫。   泰王眼下是大红人,所以殷家人与荣安去官府过文书没有费一点波折。   荣安是个急性子,当即便前往了那个新宅邸。   “这座假山太矮了。”她一点不客气冲朱承熠发号施令。她得给他弄点事做。“你去帮我垒一座既高大又显眼的假山,在山顶建一座凉亭。”   她又让阿暮带人熬了姜汤给对面朱永昊宅子的禁军送去,并叮嘱道:“今日开始,每天都得送。看好他们换班时间,每次都送几筐包子去。”   嗯,先把他们胃口养起来,何愁羊毛撸不回来?   于是,当今日听闻禀告后,亲眼看见荣安和朱承熠的身影一道出现在不远处空中,手中还疑似拿着千里眼时,朱永昊又气到了。   为了不让对方看到他的愤恨,他连去院中对那几棵使劲都不行,他只能拿着匕首一下下戳着门板泄恨……   先前的时候,魏氏还能送点物资给廖静,可今日,送燕窝过来的魏氏被拦了。禁军连查检都不做,直接将人赶走,并直言今后都不行了。   一败再败,朱永昊知道,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最明智的做法便只能是蛰伏了。   他需要时间,总有一日,他丢了的,还会回来!   而另一边,本以为会被捉回王府的荣安则发现,她男人其实很好摆弄。   她只是许了点甜头,他便带着她四处浪去了。   朱承熠也发现,他女人其实很好忽悠。   只要不把她拘在家中,只要以带她上山游湖为由,他的目标都能达成…… 第560章 日子还不错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尤其之平和。   顺天府对那妇人孩子的审查结果出来了。   妇人招认所有行为是受一个叫做老黑的家伙指使。那孩子也是几个月前老黑安排来的,与她并无关系。   然而,被抓的几人之中并没有那个老黑,且那几人也都承认是得了老黑授意,老黑给出了几套计划,他们只是一群按指示办事的小喽喽。   酷刑用了,利诱也使了,再没挖出其他有用的讯息。   老黑身份不明。   幕后人势力不小。   顺天府在追查不到任何后,便打算以这几人为诱,故意释放了一二追查出线索的风声,并在狱中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对方来劫狱或暗杀。   可不知对方是谨慎,还是这些人已成为弃子,他们苦守多日,也没能等来人。   这群人被敲山震虎,午门斩首。   斩首日,看热闹的人里三圈外三圈。   “老黑”单枪匹马,义愤填膺出现了。   与其说他是来劫人,其实更像是来自曝,送死或者说是控诉。   当着数万围观者,他掷地有声带来个“三年前全家百余口被燕安王带人洗劫在先,无辜灭杀在后,所以要为郭家报仇”的言论来控诉燕安王。   官兵上前捉拿,可他却早已服毒,口喷鲜血,当场暴毙,死前还不忘痛骂了燕安王一族,完整塑造了一个报仇无门,走投无路的苦主形象。   所以,对方是推了个替死鬼出来了结此事,同时还不忘顺手抹黑了燕安一把。   很快,有人开始造谣,似乎前两年有听燕安回来的商人提过,确有郭姓人家一夜之间不但被洗劫一空,还全家被灭……大周和燕安隔了大几百里地,这样的谣言不好证实,更不易澄清。   谣言很快被传得沸沸扬扬,有人信,有人不信,各执一词。   不过,要不怎说背靠大树好乘凉?   有了虞家支持和皇帝信任的燕安王府已今非昔比。   在谣言最盛之时,虞博鸿先是放出风声,说已经抓到了造谣蛊惑者。   很快,“斩立决”的判决下达。   三个囚犯被推上断头台当众斩首时,众人才发现,原来是鞑子。   与此同时,皇帝的处决旨意被当众念读,大意便是:鞑子最近因为燕安军的强势打击很不好过,于是起了贼心,打算挑拨朝廷与燕安的关系。而挑唆百姓,塑造燕安王残暴形象,诋毁其名声,强冠其罪名是他们行动的第一步……   众人哗然,原来如此!人言可畏,谣言传多就成了真话,他们差点沦为刀子!   不少人这才想起,当日将军府门前,世子妃强势喝止议论的众人,提醒别中鞑子圈套那事!果然,他们被世子妃言中,被带跑了啊!   皇上还说,燕安王是抗击外敌的民族英雄,是朝廷的肱骨栋梁,是保家卫国的忠臣良将,而燕安地是大周的北门户,是外族几百年来都想撕开的口子,燕安军民在最前线努力抗敌之时,后方的稳定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支持。   即日起,再有对燕安王,燕安地和燕安世子随意编排,口出议论,造谣生事,传播口舌的,一概以通敌罪判处……   众人一振。通敌罪?惹不起,惹不起!皇上都这么发话了,无疑是言论荒谬到一定程度了。一阵后怕,想想那些个鞑子,真真可恶啊,这么抹黑自家英雄,心思太龌龊。   众人看着跪地即将处刑,口中还哼唧哼唧不知在说什么的那几个凶神恶煞的鞑子,自然愤恨上头。一时间,石块枯枝烂叶一齐招呼……   那几个被打到鼻青脸肿恨不得找地洞钻的鞑子心里叫苦。   他们招谁惹谁了,虽是死囚,也不用这么被凌辱吧?他们虽是鞑子,但刚刚的罪名和他们无关,他们自然要辩驳。一帮刁民!……   这事是虞博鸿干的。这个抓不到祸首的锅,自然是送给鞑子来背。这些年,为了获取情报,抓到鞑子奸细他们一般不杀,留着钝刀子逼问。而眼下被处决的这几个,则是虞博鸿今早特意去天牢挑出来的。   这些人是要示众的,自然要看脸,谁叫他们长得丑!   不选他们如何服众!   ……   那日之后,整个京城关于燕安王府的议论消失了。谁也不敢再道一句是非。   朱承熠只觉神清气爽,荣安也如释重负。   这大概是因祸得福了。   皇上的旨意是白纸黑字当众宣的,这意味着燕安王府的过往,能力,荣誉都得到了认可,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朝廷自然不可能自掌嘴巴,会将这一态度加以延续。民间对燕安王也自然会更拥护……   要说在大局观和对外政策上,现皇帝还是很拎得清的,至少比朱永昊要强了百倍。荣安觉得,现皇帝若能一直安泰下去,也未尝不是好事。   ……   而皇帝确有喜事。   原本最近朝堂又有声音想提再立太子事,可后宫禧妃那里传出消息,她的这一胎,竟疑似双生。一连多个御医都有这一论断。   皇帝又是大喜。   一举两得,身康体健,宝刀不老的皇帝更威风凛凛。   立储之事再次被推。   虽然泰王依旧最受拥戴,呼声最高,贵妃也几乎把持了后宫很大一部分权利,但敏锐之人都能发现,在太子倒了之后,皇上对泰王的抬举似乎也没那么明显了。   泰王的存在略显尴尬,更像是一颗牵制废太子的棋子。   相对倒是兴王,屡屡被皇上上心教训。   先前朱永兴领的是司农寺的职务,不完全算是虚衔,可若说实权未免鸡肋,可偏就这样的职务,他还常常被皇帝留下亲自过问和查检,这过分的费心,让很多人不由再次将视线转回到朱永兴这个嫡长子身上。   早年皇帝与元后感情很好,相对其他皇子,兴王的“废”难免让皇帝愧疚,那他会不会用最好的东西去弥补?   尤其朱宏文那小子,听说才几天功夫,那《千家诗》好像已经能背下来了。皇上已与他约定好,二十那日便会考他。这比他先前许的月底之期还又生生提了十天。皇上大喜,表示只要他能通过考验,那他的授业师父都由他自己选。   很多人都觉得,朱宏文的前途未必就只一个王爷。有的人开始又一次观望,而有的人则已经开始走路子,打算往那小子身边凑,撞一个前程碰碰运气……   荣安到底是得偿所愿,用新买的那宅子挣起了朝廷的银子。   当然,有虞爹的运作,便不是她主动要挣,而成了禁军为了便利,执意要“征用”,给的银子也成了“补偿金”。于是,二百两一个月,禁军拿下了那宅的前院用作休息轮值和吃饭的地。   荣安大喜,一年就能出本啊!这意味着她不但空手套白狼得了个宅子,还能每天躺着白捡银子。   当然这事,很会在皇帝跟前表演的虞博鸿没有瞒着。   所以若一般朝臣想尽办法都要避嫌的事发生在荣安身上时,皇帝只觉好笑。   “会挣银子,好事!比她爹强。”皇帝更是大手一挥,于是那群禁军的一日三餐也包到了荣安那儿。他就喜欢能被看透还不遮掩的人,老实人好用,反正这些银子原本也是要花的,挑自己人挣点银子也是理所应当。   而且这才多少银子?只有穷,才会盯着这点银子算计。皇帝心下又是嘘了一口……   荣安也渐渐摸出了门道,想要心安理得,就要安定四方。   这笔利,她没有独吞。   算上禁军伙食费,她每个月有近四百两的收入。她将其中三分之一捐了出来。如此一来,皇帝赞赏,连或被有心人将来指责老爹假公济私的可能也没了。这银再无后患。   这个冬天,尤其严酷。   第一场雪就下了整整三天。   这个时候,那已建成的善堂一下便颇有雪中送炭的滋味。“路有冻死骨”的状况并没有发生。   流离失所的人不多,反倒是歌功颂德之人比比皆是。   这一点上,皇帝看荣安更是顺眼不少。   尤其在第一场雪后,荣安便亲身主持了筹款。   足足十天,她都在为钱款奔走。她个人带头捐了五百两。朱承熠跟捐了五百两。将军府则捐三百两。   贵妃和泰王府带头,各自捐了一笔。之后,筹款便顺利多了。   上下都纷纷解囊,很快就筹到了近二十万两银子。   寒冬不再难捱,而后续的善堂,也都赶在深冬来临前,在京城各处建了起来。   那天,荣安从星云口中得知,她身上的气运更足了。这些,都来自名声和威望的加持。   荣安的名声早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其中缘故除了她一次次的筹款,更源于她一次次身体力行去努力做了。   “其实我并不完全为了名声。”   纯粹也是因为,她见过前世灾害战乱里百姓的苦难,饿殍遍野,哀鸿不绝。那些如噩梦一般的场景,总让她觉得老天既然给了她改变自己命运机会的同时,只要力所能及,也必须为更多人多做点事,才对得起这辈子。   星云笑着行礼,一步步的积累,终有一日都将成为金色前路的基石。   ……   荣安虽面上对朱承熠嫌弃连连,实际她觉得婚后日子还是挺不错的。   除了累一点,朱承熠婚前对她的应承都做到了。   她在王府,基本是横着走没人管的状态。   他的银子,全到了她的手上。不看不知,一看就吓到了。巨额!   他他他,那么有钱?   她竟然误打误撞,绑上款爷了。   “小爷和你一样,赌运颇佳,七岁就赢到了一座宅子,有了玩钱的资本。”一问才知,他爹从小就给他找了师父教他挣钱,相比荣安的不入流,他才是真的在赚钱。从西北商路,到燕安买卖再到大周的贩卖,他都涉猎了一些。   那晚,荣安想着他的产业单子,几乎做梦都是笑着的……   朱承熠几乎每隔一天就会以“学武”为由带她回娘家蹭饭。回了将军府,她也就是瘫在躺椅上吃喝,看他和爹过招。   他的武艺在家人前再不掩饰。   荣安每回看他们过招,都只觉眼花缭乱。   刚开始的时候,他不熟悉老爹武功路数,屡战屡败。可很快,他的优势开始显露。擅举一反三的他将虞爹的招数与自己的路数融会贯通,渐渐,他也能勉强与虞爹打成平手了。   虞爹对女婿越发满意,直言假以时日,打败自己不在话下。   而朱承熠也总算谦虚,“刚刚有几个招式都属冒进,正好对手是岳父,没有下杀招,若是敌手,只怕我已输了。岳父下意识对我留手,我有自知之明,与岳父还有差距。仅仅那应战经验,便够我学十年的。”   虞博鸿笑。自己使了多少力自己有数,女婿比自己差不了多少了,但女婿的态度是他喜欢的。   尤其他愿意思考琢磨,这次的短板到下次就有改进,这是虞博鸿都惊叹的。他心里有数,在与女婿的过招中,他自己的应变也有提升。他喜欢这样的切磋。   “熠儿,你说的对。应战经验是武者最大的财富。对战,爹可以陪你。但你注定不凡,运筹帷幄上,你也需要实战。若有机会,爹希望你可以走到前线去。只有经过真正战争的淬炼,才算是一个真正的武将!”   “若有机会,小婿自当挺身而出。”   荣安对朱承熠瘪瘪嘴。   这厮,一贯多副嘴脸。   外人跟前,吊儿郎当。   爹娘跟前,恭谨卑顺。   他们都以为他们面对的他,是真实的他。也就只有她才知道,这货道貌岸然。   就好比回门那日回到王府,她整夜被他折腾,他却还理直气壮说什么,“为了掌握好你回门那个度,让你既光彩照人如脱胎换骨,又不至于手软腿软让岳父岳母心疼,昨晚新婚的后半夜,我一直在憋着”……   这是人话吗?   禽兽无疑!   敢情她前晚半夜的肉都喂了狗了?……   朱承熠京卫的任命终于下来了。   早先御马监那监正职务是正四品,此刻皇帝明言要提拔,怎么也不可能低于正四品。   于是,任命下的职务是京卫指挥佥事,协理禁中警卫部队。   从官品上看,并无升任。   但早先那个职务就是笑话,眼下可是手掌实权,虽作用只是协理,比对之前,几乎是一步登天的飞跃了。   荣安大欢喜。   这货终于可以在十二月初一上任,而她,又可以耍起来了。   接到旨意那天,她突然觉得腰不疼了,腿不酸了,笑容也咧到耳边了,朱承熠幽怨看她,忍不住对她狠狠惩治了一番。   …… 第561章 有最后一求   十一月二十,宫里办了场宴席。   赏雪看梅,同时也是皇帝当众考验朱宏文的日子。   御花园中搭起了观景台,背靠假山,两边隔断一起,既将凛冽寒风挡住,又能将美景一览无余,尤其惬意。   宫中梅林颇有讲究,不管品种还是形态都是一绝。从宫粉、朱砂到金钱绿萼,全都开得正盛。   这宫宴办得盛大。   得了邀请入宫的宾客更是除了皇室,还包含了达官贵人甚至文人墨客。   荣安听常茹菲说了一嘴,去年初雪后,并没有如此大宴。而今年这宴席,是皇上要办,太后着手的。   换而言之,刻意跳过了贵妃。   荣安看向了与太后说笑正欢的朱宏文……只怕,皇帝执意将宴席弄得这么大,是要烘托孙子这个主角吧?   确实,她的猜测准确。   绝美景致下,一众文人自是按捺不住,借景抒情,纷纷提笔。而皇帝则刚好借机将话题引到了孙子身上。   当着众人,皇帝先抽查了孙子《千家诗》中咏梅和诵雪诗,又引申着问了不少外延题,最后还让孙子按着陶大学士雪景诗的格式以宴席为题,当场作诗一首。   朱宏文全程表现都很好。   小小的身板高高站着,比那些白雪红梅还引人注目。   众人对他多有赞叹,不仅仅是他将课业已经习到熟透,反应力和应对力都很强,更因他那毫不发怵,从容不迫,淡定应对的态度,实在让人不敢小觑。   不少人都回过味来,今日怕是皇帝刻意要让孙子扬名,暗中推上一把的日子。再想想,古往今来,别说早早册立皇太孙,就是直接跳过儿子传位于孙的先例也不少。啧啧,万事皆有可能啊!   再瞧瞧正在画作上将儿子刚即兴之作往上誊,那一手字迹龙飞凤舞风流洒脱的兴王……这位皇长子虽不顶事,但也不作恶作妖,太平盛世里,只要辅佐之人有本事,一样能得安泰。大概皇上便是打的这样的主意吧?   也是,如若这般,太子不太子的,又有何重要?   皇帝对这个孙子很满意。想当年,儿子们在孙子这个年纪时,可没这能力。这孩子天赋好,机灵懂事,只要加以培养。何愁不成器?   皇帝履行诺言,给了朱宏文一个自选授业师父的机会。   “文儿可以随意选吗?”他巴巴看着皇帝。   “自然。皇祖父一诺千金。”   几位翰林均是挺直了腰板,他们都在上书房任教,声名在外,应该会被选中。那朱宏文太小,虽教授他有些大材小用,但看着是可造之材,倒是可以勉为其难一教。   可谁曾想,那孩子竟然面向了陶老学士一步步走去。   步履不停,坚定快速。   多少人都暗中惊呼,就陶老那辈分,那过去,那威望……可是指点过两位皇上的。让他老人家指点一个稚子?陶老能愿意?皇上也不会让陶老难为吧?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朱宏文却已跪磕了下去。   “徒儿朱宏文叩见恩师。”   众人齐齐抽气,他是皇孙!何必弄这么大阵仗?没必要!而且谁都还没答应呢!   他这么一喊一跪,是直接斩了再奏啊!   陶老张张口,原本已到嘴边的推辞就这么卡在了喉间。   他慢慢将那口气咽了回去。   这孩子,是得了父母授意吗?如若不是,倒是叫人得高看几分。   陶老赶紧回礼,看向皇帝。   皇帝眼中对孙儿也有赞许流露,随即给了陶老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本以为这就完了,哪知朱宏文又大步上前在虞博鸿跟前跪下。   虞博鸿愣了。   “……”老子不要!自己家里的事都转不过来,天天忙得四处奔波,哪有那时间?   虞博鸿:“皇上,臣手头……”   皇帝也是一抬手,止了他话,示意他再等等。   皇帝并未对这个孙子有过特别的示意。   此刻朱宏文这么选,他是高兴的。   皇帝不怕这小子选错,也不怕他没眼光,只怕他没有高大的目标和向往。这个机会是皇帝特意给他的,其实皇帝就是想要看看,他敢不敢往上挑战!   “随他选”这个范围够大了。只要他的目标是自己身下的座,那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选文武官中实力最强的那个。他能这么选,皇帝心里对他的计较便又多了一重。   朱宏文过来皇帝跟前跪了,小小的人儿,从言语到礼数却都很正式。   “皇祖父,孙儿已经选定,希望可以得陶老学士授文,虞大将军教武。”   “为何选他们?”皇帝笑问。“是因陶老学士文学最好,因为虞大将军武艺最好吗?”只一句话,皇帝便又给这孩子挖了个坑。   若回答是,那么他便会得罪在场一大部分人。想做皇帝,光有一腔热忱没用,为人处世也是高深学问。   朱宏文有明显一愣,几息后才道:   “因为大伙儿都说陶老学士德高望重,受人敬仰。孙儿既想要学君子之德,也想做一个人人称颂之人。另外,陶老学士能让大伙儿都敬重,人际关系也是孙儿也想要学的。   虞大将军则既要忙于禁军事务,还将皇祖父身边的指令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既能领兵打仗,还能管理人才,人人都称一句能干。孙儿觉得虞将军很有本事,所以想学。”   众人再次对朱宏文高看一眼。   他没有上皇帝的当,所以并没得罪人。可他也没否认,其实是认可皇帝说法的。他强调的,是其他的本事和品德。偏偏他所强调的那几点,也都是很重要,且能收获人心的。   这样的回答,令得陶老爷子和虞博鸿也都将视线定在了他身上。   这是才七岁多的孩子啊!   比他爹强太多了。   皇帝哈哈笑。   “你的要求,朕可以答应。但有一点,陶老学士年纪大了,没有精力去每日指点你。虞将军更是事务繁多,也是没有时间。你若执意要拜他二人为师,或许只能得一虚名,你觉得如何?”   “孙儿愿意全力调剂时间。”   “那便成了。”皇帝直言让虞博鸿和陶老学士每十日抽两个时辰调教,其他时候,便让上书房的师傅们教导皇孙学业。   荣安与陶云正眼神交流,两人都觉这朱宏文年纪不大胃口不小,竟是这么轻而易举就将他们两家给拖上了关系链。好在皇帝应该还在观望期,否则被个毛孩子绑定,总叫人有些心头发毛。   另一边,泰王的眼里渐渐晕上了一层苦涩。   本以为,他的上行路上最大的阻碍是朱永昊。哪知除了那颗挡路石后,他的存在感也跟着没了。不如一个孩子,甚至不如太子还在的时候。   想到对手是个七岁多的孩子,他心头便憋闷到不行。赢了不光彩,输了更丢人!他怎么做,似乎都开心不起来。   宁王与他到底一道长大,品出了他的苦,便与他一杯杯喝了起来。   这种时候,两兄弟再次生出了惺惺相惜感。抱团,至少不会太悲伤,太绝望……   众人没想到的是,那边朱宏文又道“缺了个教骑马的师父。”   皇帝就笑他:“骑马可以到十岁学,不着急。”短胳膊短腿的,上马不行,驾驭更不行。   “可燕安王世子早就答应孙儿了。孙儿也不要求他人了,只求皇祖父让世子言而有信。”这一次,朱宏文脸上总算露出了孩子气。   一张脸因为气呼呼所以憋红,妥妥就是在告状。   “朱承熠!怎么回事?”皇帝啐声。   这事知道的人不少,一下噗嗤笑开了。还不是婚前为了骗孩子多吃几个蛋而应下的债务?   朱承熠早忘了教骑马的事。“文儿,你这会儿告状就不地道了。不是不教你,这不没空吗?新婚懂不懂?人生有四喜知不知?”   “徒儿不是告状,只是催促。徒儿每日带着马驹翘首以盼,今日还请师父给个准信定个日子。”朱宏文憨憨笑着,露出两颗虎牙,还看向荣安:“师娘,求您放师父几天假?”   “噗嗤。”众人又笑……   荣安自然不管这事,皇帝则直言让朱承熠自己与小皇孙议定骑马事宜。从那日起,朱承熠又多了一项教授朱宏文骑术的活计。   陶云拉荣安袖:“你家好像彻底被绑定了。”   “眼下风平浪静,跟着皇上走应该错不了。以后若有问题再说吧。”荣安多看了那朱宏文几眼,刚好扫眼到闷闷难乐的泰王妃,也是不由唏嘘。这么一来,赵氏更得着急了吧?没有孩子,这方面连一争长短的底气都没有啊!   宴席中段,突有一个宫女慌慌张张跑来。   侍卫见她形迹可疑,步履凌乱,上前去拦,她却大呼小叫要求见皇上。   她声音太大,引了众人关注。   皇帝刚要让顺公公去瞧一眼,可她已经喊起来,说她主子,崔嫔娘娘有最后一求。   崔嫔?   众人思量两息才反应过来,是指六皇子朱永霖的生母。上次围场之行她被儿子牵连,皇上震怒,不但夺了她封号,还将她从贵嫔贬成了嫔,并彻底禁足。   几个月不见她,众人几乎都忘了这么一号人。   “最后一求”?   众人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   皇帝听得直蹙眉,继而冷笑:“崔嫔不是被禁足了吗?她的宫人是怎么出来的!”   人被带了上来。   那宫女砰砰砰不知疼一般叩头。   “奴婢认罪,奴婢是将送饭的宫女打晕后装作她的样子瞒过了几位公公跑出来的。奴婢愿意领罚,但奴婢有话要说。”   原来,说崔嫔病了。   “娘娘多日颗米未进,虚弱至极。今日病中听到奏乐,知道是赏梅的时候到了,多日起不来身的娘娘竟然坐起来了。娘娘想求皇上一个恩典,来宴席上看一看。皇上知道,娘娘最爱宴席,最爱梅花,最爱赏雪。娘娘说,这是她的最后一求,只希望皇上成全。”   皇帝冷笑,示意将眼前宫女带下,扔去浣衣局,崔嫔宫中里外所有人领罚三十大板。   至于崔嫔那里,他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崔嫔一向擅搞小动作,谁知真病假病,谁知是不是又要使手段,皇上怕堵,不想见他。   这事一出,已将他兴致扫了一半。想到废太子,再看看眼前年纪尚小的皇孙,刚刚的欢喜全被烦躁取代了。泰王则与宁王依旧一杯接一杯,两人说话间,神色都带了几分郑重。   而人群里,则有人眯了眯眼,勾了勾唇……   宴席在午后不久便散了。   一众纨绔许久不见朱承熠,大婚那日又被他轻易跑掉,酒没喝几杯,新房也没闹成……今日见面,哪会这么轻易放过他?酒没到位,都在兴头,便要拉着他出宫再找地方玩上几轮。   哪知朱承熠却将荣安做了挡箭牌。   “河东狮吼”——他怕。   “皇上御赐了戒尺,所以兄弟们,今日不行。”他已经喝得满身酒气,再喝几轮,只怕某人会嫌弃他一身酒气不让上床。万一那帮崽子要玩得晚,必定会有献唱献舞的。某人鼻子尖,他要是沾染了脂粉气,这新婚就彻底完了。   应酬那帮人,确实没有搂着身娇体软的娘子舒服。   “玩乐的话,怎么这得等新婚这个月过了,是不是?”到下月,他就上任了,可以光明正大推脱,谁也不得罪。   一众纨绔看着紧跟虞二往宫外走,再也没有昔日飞扬气的兄弟,既好笑又可惜。   妈呀,娶了母老虎,不让出门,不让纳妾,只领着几十两一月的零花银,连酒都不敢喝了。   这虞荣安有些霸道啊!   要不要帮帮兄弟?一众纨绔面面相觑。   于是第二日,王府便迎来了一群纨绔。   美其名曰:恭祝朱承熠高升。   众人带礼前来,王府自然没有不接待之理。   荣安乐得清闲,让朱承熠去前院安排。   说来惭愧,成婚半个多月,王府的很多地方她都还没去过。趁着雪景还在,刚好可以走走。   她安排了人去前院置办酒席后,便提了一壶热好的花雕往府里中段的一座假山去了。   山上有亭,刚好赏赏景,看看她的王府。   下了西北方向挡风的厚竹帘,酒具排开,荣安刚舒舒服服躺下,目光便定在了正南边前院方向…… 第562章 红袖要添香   举目一眺。   前院在做什么?   怎有那么多奴才进进出出?   好在,荣安为了看雪景,随手带了千里眼。   往那边一瞧,乖乖,自己白操心了!那帮家伙,竟然自己从外边弄了席面来。这会儿一道道菜,一坛坛酒正往里搬。而她刚让大厨房置酒备菜送去,不但多余,还傻,略微有些打脸的意味呢?   “咱们的酒菜还置办吗?”小荷跑来,面上带了些不高兴。这什么意思?看不起谁?他们来作客还会少他们一口吃的喝的?   “置啊!上门就是客,礼数总还是要的!”   荣安大概品出些纨绔们为兄弟出头的意思来。那位大兄弟,委委屈屈的,面子够大啊!“别不高兴的样子,我先前吩咐做多少,准备多少,还是多少安排下去。不不,还得提一提规制,那什么,鲍参翅肚全都做起来。酒的话,也别舍不得,开几坛好的,御赐的,或是你们世子珍藏的送过去。”   荣安乐得清闲,再次舒舒服服躺下来……   又是两刻钟后,千里眼中,她却瞧见前院又来了一帮吹拉弹唱的。   噗!   这摆明是给她瞧的了。   真是帮忙撑腰的好兄弟啊!   又是两刻钟过去,这次来了一群歌女舞女。   一溜儿,足足十几个。   这是要轻歌曼舞来助兴?   好雅兴!   “主子,怎么办?”小荷急急忙忙赶来。   “有什么好怎办的,随他们去。”纨绔们不是傻子,哪会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这分明是对她的抗议。   荣安拿自己喜欢的琉璃杯倒了杯酒,眯起了一双眼。啧,味道真不错。好久没有乐子了,今天是个好日子。谁是谁的乐子还不一定呢!   这帮家伙,头一回上门就这么客气,那自己自然得给他们留下个深刻的好印象,以后才能和平共处!   荣安转动手中千里眼。瞧瞧,这一张张张扬嘚瑟,吃饱了撑的,闲到发霉的脸,但愿都能将笑容维持到最后。   小荷:“那香风阵阵,全都是妖艳货色,要不要去阻止?”世子被带歪怎么办?   “不去!”去了岂不如了他们愿?偏不!硬拳头捶闷棉花,憋死他们。“去安排下,咱们也去找些能歌善舞的美人来!记得,规制要高,人数要多,阵仗要大!要比他们的强!你若不会,找阿生帮忙。”   “啊?”小荷不明。主子是要重塑形象摆脱母老虎名声?还是用过度的热情来镇住他们?   “只管去做。”荣安一眨眼,摆了个灿烂的笑。   小荷被这个笑一晃,顿时双眼直冒光。明了!这表情,她懂,主子这是要搞事情啊!   “那银子……”得好多吧?   “从我钱箱里拿一千……不不,从账房……不不不……”荣安一思忖,“先欠着!拿我王府的名头去欠着,放心,王府招牌在那儿,这点银子不算事!”   “是!主子放心,都包奴才身上。”小荷一脸幸灾乐祸。也不知今日倒霉的是世子还是那帮纨绔,反正热闹肯定会有,那就成了。   “对了,既然要规格,咱家的菜先做着,另外再去祥月楼定一桌子酒席。”   “祥月楼?”   小荷惊呆。祥月楼菜品不凡,招待贵宾确实有面子,但价格高得离谱。主子一向抠门,这大手笔……“很贵。”   “我知道!待客标准高,自然得是祥月楼。”荣安自有她的打算,反正这银子,晚些自有人买单。而且这祥月楼么……嗯,爹还能得半成利,她不亏还有的赚。   “对了,告诉祥月楼,席面不着急,让他们至少一个时辰后再送来。另外祥月楼的拿手菜,绣球干贝,挂炉山鸡,桂花鱼条和麻仁鹿串每样给我来一份,另配两个前菜,两个干果,两个蜜饯,这十样要快,我要下酒。”   “也记账?”   “最晚明日结。”   “好嘞。半个时辰内,奴婢一定送来。您等好喽。”   小荷更心下确定了,主子舍得吃这么好,明显是不会花自己银子了。那么自己来蹭吃,主子一定不会有意见。   “主子,都是咸鲜的,容易腻,再来两道甜点,四色马蹄糕和奶油如意卷怎么样?”   “你高兴就好!”   “主子放心,最多三刻钟,保证送到!”   话未完,人已走。   只一个眨眼,小丫头便已冲下了假山。   荣安瞧她背影,嗯嗯,不错,跑得够快。孺子可教……   前院那里很快欢腾一片。   那动静,直接传到了后院。   荣安在假山也能听到那嘈杂。   太刻意了,赤果果的挑衅!   这一次,阿暮来报,带着一张巴结赔笑脸:“主子被那帮纨绔给禁锢了,女主子要不要去解救?”   荣安呵呵不语。   阿暮将他主子的境遇道了来:   朱承熠一迎到众人,便被那帮人给缠上了。那些公子哥说什么也不让他离开他们三步之远,又说知道他不方便出门,所以他们便来了。今日午饭加晚饭,不醉无归。一切都不要他操心,由兄弟们帮着办妥,他只管好好乐呵,怎么乐都行,兄弟们帮着打掩护……   “主子有心无力,正在应酬。”   “哦。”荣安很敷衍,嚼了颗刚从兜子里拿出来的葡萄干。等下有好吃的,得先开个胃。   阿暮:哦?只是哦?这么淡定?   “您不去瞧瞧?属下瞧着主子不是很乐意。”   “哦。”   “他们还带了姑娘来。”   “哦。”   “您是世子妃,应该得去打个招呼,关心一下吧?”   “阿暮,你相中谁了?”   “啊?”这弯,拐得有点大啊。   “你看上的,是咱们都熟悉的姑娘吧?”   “……”   “想要中意的姑娘做老婆,我可以帮忙,但在我跟前是不是坦承点?”这厮,千方百计要把自己钓去前院,分明是受了那帮纨绔指使。   阿暮面色一变,突显谦卑:   “属下对女主子一向忠诚。世子他太不像话,他若不愿,那帮纨绔怎么缠得住他。可见他是自己不坚定。女主子放心,这方面,属下一向都站您!”   “可不是吗?他们前院花天酒地,欢歌笑语,我在后院独坐楼台,形单影只,凄风寂雪……谁比较可怜?谁更需要被关心?”   “自然是女主子您!您放心,属下们心里明镜似的!您好吃好喝着,属下再不来扰。需要什么,只管吩咐。”阿暮说着,挑了挑眉:“我相中的人,您不问问?”阿暮对荣安不那么放心,这事她可拖了好久,他暗示了多次,可这女主子总是装傻。今日非得得个准信。   “说。”   “彩云,您能办吧?”阿暮直言道出。   “……”荣安微愣后,噗的笑出。   果真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荣安也顿时放心多了。她之所以不敢完全将阿暮的事揽过来,也是担心阿暮看中的是哪位贵女或是她们身边人。既然是彩云……这就不难了。看来兜兜转转,彩云那丫头还是得回来王府,回到自己身边啊!   荣安心头一阵喜悦。   一想到葛薇或许想留不留不住人的张牙舞爪,没能做成坏小姑的遗憾总算能弥补了。   “放心,都包在我身上。只要彩云心里愿意的话。”   “女主子爽快!您也放心,有属下在,男主子那儿一有风吹草动,属下就来报。为了一表忠心,属下先透个风给您:那群公子哥今日身边还带了两位姑娘,明显既不是丫鬟,也不是伶人。肤白貌美,娇艳夺目,身边都还跟着个小丫鬟服侍着……目的作用不明,但女主子谨防。”   荣安很想把手中那把葡萄干砸过去,这小子,不见兔子不撒鹰,早点怎么不说!   荣安心下叨叨这货也不是个好东西,面上还是笑呵呵。   “嗯。晚点你去将军府传话,说我明日要见彩云。明日你去接她吧。”既然阿暮投诚,她便给他创造点机会,这样,这小子能多见彩云两次。   “属下告退。”阿暮扯了个灿烂的笑,露出了标准十颗牙,直接跳下了假山。   荣安盘算了下。   阿暮和彩云,挺好的。阿暮这家伙,明显很上心。自己的彩云将来若能拴住阿暮……啧啧……   小荷很快从祥月楼回来,提溜来了好几只食盒。   主仆俩没大没小,坐下就吃。   阿暮离开后就没再回来,前院那帮人计划失败,所以这会儿越发喧闹。   为了刺激荣安,一帮人在前厅坐着,索性让那些吹拉弹唱在门外献艺,导致荣安坐在假山也能看到那院子里的轻歌曼舞。   小荷举着千里眼直哼哼:“这扭得跟水蛇,唱得跟春猫一样的,有什么好的?”   “有些浅薄是骨子里的,不用管。”荣安不忍打击小荷幼小的心,眼下这个算什么?更露骨更豪放的她都见过!呵,男人!   荣安充耳不闻,只开心地吃。不花自己银子时,她一向吃得比较舒畅。   眼瞅着,府里给前院那帮人做的席面也差不多了,一溜儿的丫头正端着一道道佳肴往前院去。前院的喧嚣酒令声有个明显的一停,显然是没想到他们自备酒菜后,府里还会好吃好喝招呼着。   荣安吃饱了,拍拍手,伸个懒腰,就要下假山。   “主子去哪儿?”   “吃饱了。”自然得去收账。“自然得去宾客跟前打个招呼,要不显得我多不懂礼数。”   “奴婢陪您。”小荷没吃完,但明显看戏更有意思。   主仆俩抓了两把怪味杏仁,悠闲往前院走……   行至前厅,刚好吃完,荣安正了正色,走了进去。   她一到,各种声音顿时一停。   一众纨绔立马起身行礼。   荣安则如他们所愿,面露不虞,打量四周,眼刀子划过一众纨绔,伶人,最后停在了朱承熠身上,顿了两息又平静挪开。   “倒是热闹。”荣安见王府送来的菜摆在了另一边,这帮人自己带了菜又忙着拼酒,自然吃不下。“我家的饭菜不合胃口?”   众纨绔赔礼:   “哪里哪里。”   “不敢不敢。”   “咱们临时起意而来,怕叨扰嫂子,所以便自个儿带了酒菜,带了乐子,若有失礼,还请嫂子多多包涵。”   “哪里的话。”荣安垂了垂脑袋,“是我招待不周。对不住各位了。”真个个自来熟,谁是他们嫂子!   众人:“……”   不对啊!不是应该暴跳如雷,张牙舞爪?还以为会有虞荣安手执戒尺出来揍人赶人的好戏呢!就这?这就完了?   众人等啊等,也不见荣安还有其他态度出来,反而在她脸上品出了几分委屈怎么回事?最不济的,也该是气恨交加,冷哼连连,摔个茶碗,甩个袖子,打个奴才,推开舞女,最后摔门而去吧?   怎么还在她脸上品出了内疚?   众人摸不着头脑。这不行啊!与计划不符啊!是朱承熠泄露风声了?不可能!这货一直被他们按着,虞荣安绝不可能知道他们在玩什么。   这帮公子哥相互一对视,下一步动作开始:   “来之前,咱们可没想到王府这前院,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着实惊到了。”   “王府按规制,总得有些个伺候笔墨的吧?”   “世子还有几日就要上任,届时公务繁忙,身边总得有人帮着处理笔墨,整理文书。”   “身份在那,总得要红袖添香的。”   先前阿暮提到的两女子被推了出来。   果然……肤白貌美,腰细腿长,妩媚风流,香甜怡人,这要是伺候笔墨,怕就闻不到墨香了。   “嫂子,这两位是咱们一道精挑细选,伺候笔墨的姑娘,送给世子恭祝他升迁之礼,您可一定要收下。”一群家伙不怀好意。“嫂子放心,这不是什么妾室玩物,就是正经红袖添香的。一个叫胭脂,一个名红粉,都是识字会写的。”   小荷气得牙痒痒,将荣安袖子拉了又拉。呸!什么胭脂红粉,分明胭脂俗粉。气死了,气死了。她都气死了!   分明知道皇上应了主子不让纳妾,他们还故意送女人来,什么笔墨添香,分明是添堵。   就该让主子给点颜色他们瞧瞧,戒尺摆出来,看谁还敢嘚瑟。   荣安自然看见了好几人眼中等看好戏的兴奋小火苗,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分明是在等她发飙呢。   不管他们盘算如何,就冲这一点,她也不让他们如意。   于是,她让大伙儿失望了。   在众人巴望的眼神里,她淡定到反常,还笑道:“行啊,多谢各位了。这两位姑娘,我收下了。”   …… 第563章 疑似被坑了   包括小荷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荣安会二话不说就收下了两个分明不只是丫头的丫头。就是朱承熠也没料女人这般大气,忍不住挑动眉梢,眼尾带笑。   一众纨绔呆了呆。   啥?   就这?   就这?   明晃晃的娇女送出去,结果传言中的悍妇不但没有出现,还不打不闹不折腾,就这么乖乖收下了?众纨绔顿时觉得了无乐趣。   王少忍不住:“嫂子,那这两位姑娘如何安排?”   荣安笑:“来人,带两位姑娘先去收拾收拾,安顿下来,就住……向雪居吧。”   众人一齐看向朱承熠。   朱承熠笑容已经溢到唇角:“向雪居在后园,是个不错的院落。两个姑娘够住了。”   有一位闻三少爷一挥手,冲自己随侍的俩丫头挥手:“还愣着做什么?世子妃都发了话,还不赶紧去拿行李,帮着胭脂红粉姑娘们安顿下来。”帮安顿是假,看看向雪居什么地方是真。   众人皆偷偷看荣安,可他们失望了。荣安并没反驳,还笑着安排人过去好好伺候着。   纨绔们还不死心,又道:“这两位姑娘,代表了兄弟们的心意,所以……”   “放心,我一定好好照应着!”荣安点头,很可靠的模样。   荣安又笑着吩咐将大厨房做的菜全都堆上了纨绔们的桌面:“都是鲍参翅肚,诸位筷子都不动,我这心理惶惶然啊!”   吃?也得吃得下啊。   这帮人已经吃了半个多时辰了,酒就灌了个半饱,这会儿大鱼大肉往上摆,看着就更撑了。   偏虞荣安如此盛情,众人吃也不是,推也不是,只得一个个插科打诨。   手一挥,歌舞再起,硬生生将荣安劝饭的声响给压了下去。   荣安再次出乎众人意料,一点没发脾气,反而是拖了张凳子到一边,也认认真真看起了歌舞表演。   啧!   一时间,众人几分牙疼,突觉曲儿一点不动听,舞也索然无味。   就连歌女舞女们,也因被荣安那凿凿的眼神盯着而浑身不舒坦。她们就是来作乐的,被一家主母盯着,谁不得心头发毛?毕竟这可是善名和恶名齐飞的虞荣安啊,这里可是王府,她爹还是皇上身边红人,真要捏死她们这样的,还不就是眨眼的事?   那边指挥手势一打,先前风情万种的歌舞顿时收敛,继而呈现出的,便是一派歌舞升平,嗯,很健康,很淑女,很……积极向上正气……   众人扶额,觥筹交错的速度瞬间快了起来。   这边尴尬未散,那边刚送了两位姑娘去向雪居的丫头也回来了,禀告:向雪居很好,坐北朝南,院子宽敞,新装的,有亭有景有花有池,雅致,很适合女子居住。   众人哑了。   特么。   太阳西边出了?   这是妾室的配置吧?   开窍了?   一众纨绔一个个都蔫了下来,只朱承熠一个人勾着唇。   几息后,寇乐也是哈哈大笑。   “要说运道,朱承熠,除了你可没谁了!这帮崽子,今日又亏大了!”他乐不可支,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原来,纨绔就是纨绔,除了那为兄弟出头的“意气”,哪能不在意自己的乐子和趣味?难得众人又能臭气相投一把,只是欺负虞荣安看她河东狮吼有什么意思,总得找点别的事来玩。   于是今早,一众狐朋狗友一合计,打算开个赌局出来。   赌的么,是两条。   一,虞荣安会不会收下两个女人?这一条,其实大伙儿心知肚明,不可能!一个在皇上跟前两次当众不留情面提出丈夫不能纳妾的醋坛子,一个连丈夫颜面都不给的母老虎,一个不要名声,敢提这种无理要求的妒妇,连皇上都敢顶撞,哪里会睬他们?绝对不可能答应!   而且他们打听过,虞荣安嫁进王府,压根就连通房丫头都没有安排,啧啧,果然霸道,兄弟太可怜了。   所以,在这群纨绔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虞荣安会收下这俩丫头的可能。   因而实际他们赌的是,虞荣安会怎么处理这俩丫头?   这帮人,有的押虞荣安会亲自出手赶人,有的押虞荣安会拿出戒尺搬出皇上,有的押虞荣安会冲朱承熠发脾气逼迫丈夫出面,有的押两个姑娘会被收拾,还有家伙押她们所有人都会被虞荣安赶走……   “没有人押虞二会收下两人吗?”当时寇乐就发了一问。他并没有参赌,不是因为他不想赌,而是上回借了虞二的光在画舫挣了点银子,这回就当还个人情,所以他便不参与了。因此,他被一众纨绔要求主持赌局。   众人一瞧盘面,是啊,这么玩有什么意思?几乎都是友军,连个对立目标都没有。既无趣也赢不着钱啊。   “朱承熠啊!咱们这劳心劳力为的谁?两个女人送给谁的?他不舍小我,谁舍?”   众人齐叫好。   这才是一众纨绔一入王府便将朱承熠缠住的缘故了。   朱承熠被要求押注:虞二会收下两姑娘。   “这是明输!”他嘴角抽抽。他不敢要,虞二也不会要。一帮惹事精。今日要是玩脱了,他还不知要受什么怒火呢。有点怂。“我不赌。”   “是男人就别说不行!”   “就是!兄弟们送你礼物,你不硬气拍板,以后就没法混了!”   “可不是!咱们人多势众,就不信那母老虎威武得起来。”   朱承熠啧啧看向你一言我一语的众人。这帮孙子!特么的,这么把他拱上去后,他要么就是输银子,要么就是为了挣银子强势与妻子杠上,收下两个女人……反正他左右都是坑!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众纨绔直啐他。   “扭扭捏捏,怕不是叫你媳妇带坏了吧?这么个赌局都不敢玩?”   “别扣扣索索的,上回宫里,你可赢了兄弟们八千多两呢!该吐点银子出来了。”纨绔们在意的可不是银子,就是乐子。   朱承熠被闹到不行,只得下了一千两,陪着众人完成了一个不平等赌局。必输无疑,这一千两打水漂了,他当时也是笃定。   可他坐定才知,还有第二赌。   这帮家伙,来之前还开了一局:虞荣安用多长时间把他们撵出府去?   有说:他们在前院吵翻天时。有说:酒菜打脸时。有说:歌舞上场时。有说:气氛闹到最高点时。还有说:是两个姑娘出场后……   和之前那一赌一样,还有一种不可能发生的状况偏就没有人押:虞荣安任由他们闹,他们最后自己散……   因为没人押,所以作为王府男主子的朱承熠再一次被“当仁不让”了。   又是强制的一千两。   “为了你的颜面和银子,你可得坚持挺住了。一边是兄弟加银子再加面子,一边是媳妇的怒火,怎么选择,兄弟们都看着。可别丢脸。”   一众纨绔直乐。   太有意思了。   他们和朱承熠玩过很多次,赌过很多把。喝酒吧,他们最后老喝趴,玩赌吧,他们总是输。今日怎么也得翻个身。反正不管输赢,怎么的,他们都能看场大戏。   当时朱承熠直苦笑,他也觉得他输定了。他虽不觉得荣安会上来就撵人,但他也觉得荣安迟早会拿着戒尺来赶人,指不定的,都撑不到两个姑娘出场。   于是他一个劲儿向阿暮使眼色。哪知阿暮直接被扔出了前厅……   但谁能料想,荣安今儿尤其沉得住气。   众纨绔想把她逼出来,可锣鼓乐曲欢笑歌舞都上了,都没将人引来。   好不容易等到了人,可对方偏这么客气,好吃好喝招呼着,笑意盈盈有礼着,端正抱歉坐着,一度让他们怀疑虞荣安未卜先知。眼下不但收下美人,还真就安排安置下了,所有人都不由惊呆。   这不在他们的预料范围。如此一来,银子保不住了,大戏也没看成。   特么的,亏了!   朱承熠自然要笑,媳妇长进了,不管媳妇是算到了什么,还是准备了什么,至少第一赌的银子保住了,还挣到了。嗯……貌似挣了不少,毕竟是独赢。里子面子都有了。照媳妇今日态度,只怕第二赌也有希望了。刚刚那样都不赶人,想来是要将这帮人自己逼走。媳妇什么时候料事如神了?   于是,朱承熠的腰板一下挺直。总算不用做那里外不是人的猪八戒了!   寇乐也得笑。笑的是那帮崽子算计落空,偷鸡不成蚀把米。而他因为那个人情不但一个铜板没输,反而因为支持摆台还能抽点银子。这如何不好笑?看那一张张幽怨的脸,他就想笑。   荣安可不知这里边还有赌局,她之所以这么做,纯粹为报复。她可是记仇的,这帮人在上回皇上围场赐婚时,就给朱承熠出了一堆馊主意,全是针对她的。这还没多久,竟是再次卷土而来。   荣安也扫眼这些人,见他们这古古怪怪的幽怨表情,虽不明白他们在折腾什么,但她掐掐时间,觉得自己该反击了。   怎么也得给个下马威,看他们以后还敢欺负她!   ……   众纨绔输了第一赌,此刻便只能全力争取第二赌,希望将荣安一番刺激后,会拍案赶人。   于是,很有默契的,在有人起了头后,好几人开始借着酒胆说起浑话,从朱承熠和荣安的新婚打趣,到闺房乐事,再到那俩姑娘的安排,自家媳妇的大度,谁家三妻四妾的和谐,一掷千金的潇洒……   一群家伙哔哔叨叨,荣安心头窝火,但忍了。   小荷过来,在耳边说了句什么。   荣安点点头,吩咐了一句。   随后,在众人的目瞪口呆里,荣安起身,抹起了眼泪。   有点假,可她就是这么演下去了。   “诸位,这是在怨怪我么?”荣安眨眨眼,帕子在脸上抹了抹。“可我尽力了。”她还抽了抽。   一时间,众人几分尴尬的同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他们太过分了?   几人眼神交流,不知接下来怎办时,却见荣安一颔首,招呼远处。   祥月楼的菜准时送到了。   超乎寻常的规格在那儿摆着,一众纨绔只一眼便瞧出来了,这是祥月楼的席面。   啥意思啊?视线交接,无人明了。   还吃?谁还吃得下?   那边祥月楼的管事被放了进来。   “世子妃要的席面已经送到。”管事手一挥,菜被摆了上来。   管事准备告退,荣安却给了他一把银豆子,让他先坐一边休息休息,只说府里有宴席的事要找他商量。   可众人听得不清,见那管事坐下,更是哪哪都觉不对。   随后,只见一溜儿姹紫嫣红,艳光四射的娇丽美人带着香风聘聘婷婷而来。   人数么,五个,十个,十五,二十……三,三十?   这,这么多?   这些美人……有些眼熟呢?   心好慌怎么回事?   一众纨绔纷纷放下酒盏,随后面面相觑。   原本前院下人,荣安带来的人,纨绔各自随从,加上早先他们找来的艺人伶人,祥月楼来送菜的人和此刻三十美人,将整个院落站了个满满当当。   “请诸位爷安!”鸨母一抬手,一众姑娘一齐招呼了声。   嗯,一时间,去哪儿找那么多歌舞艺人?自然是青楼最方便。阿生跑了那条颇负盛名的花红柳绿巷,进了京中最大的青楼醉月楼……   当时阿暮撂话,让去王府献艺,随后报了一串主顾名,后边便差点要打起来。姑娘们一听,都是有名的二世祖,这银子好挣。反正这大白天的,都闲着呢……   当然更大原因是,最近生意不好。近年关,谁家银子都紧。因为灾害,物价又涨,银子更紧巴。朝廷发动了几次赈灾,很多人因为身份地位又或不愿授人话柄,都不怎么出门了。加上天气不好,所以青楼最近生意更淡,难得有大客户上门,于是阿生只用了半盏茶,就带出来了三十人。   这会儿,一众姑娘都在抛媚眼,谁叫她们瞧见了好几个熟客!那鸨母更是对在座各位熟悉,上前就呱呱说起好话,开始套近乎了。   众纨绔心头发毛,这阵仗,有点吓人啊!尤其在他们已经带了伶人的状况下。   王家少爷的心腹进屋来轻声劝:“主子,外边动静有点大,要么,想法子得叫这些姑娘下去,要么就得赶紧离开。”   众人顿时明白,青楼的车在王府门外一字排开,姑娘们鱼贯而入,可不得引起围观?足足三十青楼姑娘进了王府,能不引发好奇吗?   闻三反应过来:“唉呀妈呀!”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个寒颤,被坑了!   …… 第564章 早就挖了坑   闻三左右纨绔都被他吓一跳,齐骂他一惊一乍。   “连起来,你们想想。”闻三抬了抬下巴,示意了坐一边的祥月楼管事。   妈呀!   懂了!   祥月楼是谁的?一般百姓或不知,他们这帮混场子的还没点数?   特么的,往常可以一掷千金,但这个时候怎么行?到处闹灾害呢!到处要银子呢!他们的爹都龟缩家中不敢出,他们豪放出门,这是怕皇上不知吗?   这么多姑娘排排站,不但得闹得满京城皆知,连皇上都瞒不过啊!   瞧祥月楼那管事,眼睛都直了!   众人顿时如坐针毡。   完了完了。   今儿弄个不好,回家等着自己的,怕不止是板子,或还得飞了一年半载的零花银子,等来几个月的禁足啊!   再看看那往日母老虎,今日纸老虎,无辜无害似白兔的虞荣安,特么的,太坑了!   难怪今日这么沉得住气,其实是早就在挖坑了。   不好玩,以后不玩了!   闻三起身就要走,被身边厉大少拉住。   “去哪儿?”   “想起来今日我家四姑过生辰,得回。”   “走了就输了。”厉大少压低声音。   “再坐下去输得更惨!”   “也是。”   这个时候,谁还管那赌局输赢,泥菩萨自保为重,好几人都起身就要走,哪知荣安却是一个闪身到门前。   “诸位……这就要走了?不吃喝看演出了?”荣安可怜巴巴。“不是要午宴晚宴,不醉无归吗?”呵呵,这就想走了?没门!   说话间,小荷和阿暮一左一右站她身后,刚好将这院的院门给堵了。   几人尴尬对视。   荣安很委屈。   “我哪里做的不好,总得告诉我吧?”言外意:说不清楚,就不许走。   她作势掖了掖没有眼泪的眼角。“我初为人妇,虽做得不好,但我真的尽力了。成婚后,你们是王府的第一波贵客。我尽全力让你们高兴了。可我做成这样,还是入不得你们眼吗?”   阿暮站荣安身后,点头加感叹:   “我们女主子不容易,前院花天酒地,欢歌笑语,却无人过问我们女主子一人在后院独坐楼台,形单影只,凄风寂雪。可即便如此,我们女主子还是叮嘱厨房用最好的材料,最好的酒菜来招呼,可惜哪怕食材和美酒都是御赐,也没人看得上,主子还被打脸。”   小荷:“主家的饭菜没人肯吃,这叫我们主子的脸往哪儿搁?能怎么办?也只能去定了京中最好酒楼的饭食来。   嫌弃我家没有乐子,上门还带这么多姑娘,又送了我们两个,这不是明摆骂我们主子不懂事吗?这叫我们主子如何招呼?能怎么办?心里再难受,也只能忍辱负重收下姑娘,为了投诸位所好,再去醉月楼寻了最好的歌舞女郎来。   可分明不管是我家做的饭菜,买的饭菜又或是请的歌舞,都是能力范围的最好,诸位还是要甩袖离开吗?”   阿暮:“我们姑娘就这么入不得你们眼吗?”   荣安:“走可以,但走之前总得说出我哪里不好来吧?”   “这……这话从何说起。”   好个咄咄逼人。所以,他们要么得待着,要走就要当面挑她的错?她都做成这样了,哪里还有不好?他们无话可说。   纨绔们只觉喉头发紧。这一套套的,不是早先套好话就有鬼了!   好啊好啊,这下子,左右为难的成了他们!   这么多人瞧着呢,弄个不好,就成了他们当众甩脸逼迫刁难虞二了吧?娘的,太狠了!先别提他们“为难小女人”这名声传出去后没脸面,就冲坐那冷眼旁观的祥月楼管事他们也不敢啊!   可那虞荣安,真比戏子还能演,明明委屈的是他们,怎么她又抹起眼泪来了?   “诸位公子都知道的,最近我所有的银子都拿来赈灾和办善堂了。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一掷千金来让你们高兴。醉月楼的姑娘们和祥月楼的饭菜我都是赊账呢!诸位,你们若还是看不上,若还这么无情无礼无理取闹,信不信我得吐口血给你们看!”   众人几乎要跪了。   啥?   赊账?   赊账?   究竟谁要吐血?   大名鼎鼎的大善主赊账请他们吃喝,结果他们还不领情?——这走向,太特么重了!   这笔银子要是赊出去,皇帝那不可能瞒住。   一顿饭,鲍参翅肚御赐材料还不够,自己带了席面,后来又定了席面,前前后后吃了三桌席面。酒肉吃喝还不够,还要歌舞。原本带了歌舞还不够,还白日招女支。这会儿府外证人不少,院中更全是眼睛。如此奢靡浪费,一掷千金,赊账吃喝,这些传出去,他们完蛋了!   皇上前几日号召节俭,四处都在筹款,这大雪都还没化,他们便顶风而上,如此作风,搞不好要被立成典型,成过街老鼠。家里指不定都要受牵连……   好个虞荣安,真真太可怕了!   服了,跪了!   这一刻,没人敢走了!   几人都怂了,纷纷围上了荣安。   “姑奶奶,咱们错了,您可饶了咱们吧!”   “是啊,咱们没有恶意,就是逗您玩呢。您能不能让这些人都退了?”   “让您这院子里的,还有府外的人,都给退了?”   “嫂子够义气,兄弟们会记在心上。”   “咱们以后一定对嫂子毕恭毕敬。对了,嫂子喜欢燕窝吧?我家铺子刚到了点好货,待会儿给嫂子送两包过来?”   “……”   众纨绔点头哈腰,荣安面上总算漾起一层笑。   “可以。”她将声音压低了些,却足以传入面前几人耳中。“不过你们可想过,院里院外这些人既然可以成为你们奢靡作风的证人,或许也可以成为你们慷慨行为的见证人呢?”   “什……什么?”没听懂。   “打发这些人容易,但理由呢?”荣安笑。“外边那么多人,可是瞧着这些姑娘进来的。她们坐的马车上可都标注着醉月楼呢!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   “但我出面,还是可以力挽狂澜的。”   “……”不懂!   “你们看,可不可以这样?”   荣安的表情瞬间丰富了起来。那亮比星辰的眸子令得一众纨绔备受打击。不用听她下文,就那表情足以告诉他们,接下来她要说的,才是她所有行为的真正目的。这个套,是一早就给他们下了。   “大伙儿都知我是这次善堂的主要筹款人吧?看这样可好,对外说成:我请诸位前来,是想要说动诸位为善堂捐款。诸位慷慨出钱,我感谢诸位,所以请大家大吃一顿。诸位被我掏空了银子,我感激至极,想请醉月楼姑娘们为大伙儿献上一出歌舞,可诸位公子心系灾情,正直高洁,拒绝了我的好意……”   特么的,众人好笑又好气。   好想骂人!   所以闹了半天,就是为了掏空他们的兜子?   荣安:要不是为了掏空你们,给你们长长教训,我早就棍棒招呼了!   事已至此,众人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虞荣安是主家,她说了算。   至于朱承熠,早就被人忘了。众人这次是真对他生出了些怜悯,难怪最近这么怂,这家里的女人太可怕了,轻易谁敢招惹?兄弟不容易,自求多福。   “这醉月楼和祥月楼的银子,咱们付了。”   立马有人上前打点,醉月楼那里姑娘一人十两银子,算是辛苦了她们走这一趟,祥月楼的席面也当场结清。   这边众人“踊跃”捐款,那边荣安则命了奴才们送走姑娘们,并将公子们的慷慨事迹去人群里散播。   众纨绔看看荣安,特么,头一回见,讹人钱财这么理直气壮还不加遮掩的。   那边祥月楼管事也被送走。   众纨绔终得放松,大喘一口气。   “那俩姑娘,咱们要不要也带走?”有人怂怂来了一句。   荣安还未回应,外边又有喧哗起,吓得众人又一下站起。   有人怒气冲冲前来。   是长宁。   “谁送来的女人!”她几乎暴跳如雷,将那胭脂红粉给推了出来。   众人这才瞧见,俩如花似玉的姑娘不知何时已是蓬头垢面,哭哭啼啼冲着一众公子哥求救。   “谁!是谁!”两人直接被长宁丢在了地上。她火气上来,一鞭子抽在了一边石桌,吓得俩姑娘几乎要跪地爬。“哪里来的野鸡,弄脏了我的地方!”   长宁的地方?   众人惊呆。   原来,长宁被朱承熠扔到了府中犄角旮旯后,别扭了好多天。   可实际朱承熠对她心疼着呢!哪里真会将她扔一边?   向雪居原来的位置便是长宁住处,长宁也一直将那个院子看作了自己地盘。朱承熠的原意是让等装点好后,让荣安来做那个人情。前几天荣安已经应下了长宁,安排她搬到向雪居,原定是二十六黄道吉日搬的。所以这会儿的向雪居暂时闲置着。   长宁今日虽不在家,但那俩姑娘被安排进向雪居左右厢房这事,自然瞒不过府中长宁的下人。果然,在外赴宴的长宁收到消息,杀了回来。   有人抢了她的新院子,还要弄脏她的院子?岂敢?   果然,刚杀到地方,便见自己的院中堆满了行李,还弥漫了狐狸气。再一瞧,那俩女子从长相到举止便分明不三不四,长宁那火气一下就上来了。都什么玩意儿!   她当然想找荣安算账。可她还是识大体的。   知道这是有人塞来的,这是有人送来王府的烂桃花。这样的女人,还不知背后站着谁,她怎能让她们入府?   既然她那恶毒嫂子执意将这破桃花塞给她处置,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于是,小皮鞭拿起来!   郡主排场拿出来!   燕安王府女儿声势摆出来!   俩红袖,算她们倒霉,注定是要被儆猴的鸡!   为了震慑,长宁才不客气,声势全开后,头一条便是将俩狐狸的行李给丢出了院子。   一鞭子抽出去,从俩狐狸脑袋上飞过,直接将两串珠花给缠上,用力一抽,两人好看的头型直接成了鸡窝。   两人吓得尖叫连连,只差一点,那鞭子就落在她们最宝贵的脸上了啊!   两人拔腿就带着香风跑起来。   长宁在后边悠闲跟着,鞭子再次重重一甩,在空中转了个圈,其中一个便吓得自己摔了,另一个则抱头鼠窜。   又一鞭子出去,拦腰一捆,人便趴了。   长宁一手一个,薅住两人就这么拖来了前院……   “谁的人,给我带回去!太臭了,没人领走的话,我就带出去卖掉了!”   一众纨绔齐刷刷再次看向了荣安。   妈呀。好可怕!   这家的女人都是母老虎!   原来,这才是虞二收下美人的缘故!   原来,她是早就打算借手除人了!   荣安表示很无辜。   “你们要红袖添香不是?我们长宁待字闺中,此刻自然是她最需要添香,争取早日成为香饽饽出嫁。   至于朱承熠,那是酒肉臭,添了也白搭。所以有红袖,自然是先给我家长宁。可既然长宁不喜欢,那便……”   俩姑娘跪地抽泣,同时摆手,求荣安放过,求公子们搭救。总之,她们不要待在王府了。   荣安:咳咳,所以,不是我不要,是人家自己不愿在我家。不关我的事……   众纨绔:告辞。   荣安:时候还早。   众纨绔:心累了。   荣安:要不要赌几把?   众纨绔:赌不起,没钱了。   荣安:还有三桌菜。得节俭!   众纨绔:我们包起来带走还不行吗?   荣安:深感欣慰。   众纨绔:感谢款待。再会,以后还是尽量有多远避多远,尽量再也不会面。   荣安:那最好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知道怕就好!   趁着荣安数她得到的赈灾银子,朱承熠:我送他们。   “寇乐!”他手指一错,意味分明。他可没忘他赢到的赌金。媳妇真的是福星啊!两个赌,他一人独赢!哈哈!这笔私房银子不少啊!   寇乐将一把银票塞到了朱承熠怀中,随后又从中抽走一张作为主持赌局的佣金。   哪知寇乐拿着银票转头就到荣安跟前一弹,示意她回头看。   于是,朱承熠怀里那一沓子银票,还没来得及塞进前襟,便刚好落在了荣安视线范围,最终还是到了荣安手中……   哟,歪打正着,这么多的吗?   荣安不由乐。   双剑合璧,威力不小。   果然正如星云所言,他二人气场相投,在一起时气势恢宏,运道不凡吗?   不错不错哈!   …… 第565章 传来的消息   荣安最近挺忙。   距离颜飞卿和郝岩的大婚越来越近,而她的原计划便是要将铺子开在飞卿成婚那日,借着她安排在嫁妆里的绒花再造一波势的,所以这些日子,她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铺子和绒花上。   铺子从门面到装修都已弄好。   铺子是现成的。   临街,二层,地段很好,是常茹菲自己的产业。常茹菲一贯财大气粗,主动拿出了这间铺子。   由于这铺子是她出生后她娘过在她名下的,所以她有完全的支配权。她明年要南下,这铺子自然做不下去。与其租出去,她索性给了荣安用,以房租来做投资。   铺子的匾额,是陶云写的。陶云的字很漂亮,既秀丽还洒脱,尤其适合这样的铺子。那匾额往上一挂,立马让铺子多了些高雅气。   而荣安觉得,铺子还能加些底气和霸气,于是花了好几晚的功夫,照着皇上亲笔御题的“安善容德”四个字,用绒花手艺给编了一幅字,镶入了镜框中,高高挂在了堂前。   威武!她很满意!   狐假虎威往那一挂,镇宅还派头,可比关老爷好用。   别说找茬的不敢上门,就是官兵也得帮着多照应。陶云和常茹菲对这一摆很有意见,可两人只面露嫌弃,到底也不敢说不好。荣安嘿嘿笑,要的就是这效果。   颜飞卿忙着出嫁前的准备,没空出门,便着人送来了张银票。荣安不缺银子,知道颜飞卿手头很紧,坚持要退回去,表示本钱上先给她记一笔,等盈利后再将她的那份利银转成本金。   但颜飞卿说什么也不肯,坚持要将这笔银子做投入……   而荣安也将彩云从葛薇身边要了回来帮忙。倒不仅仅是因为阿暮的缘故,主要是彩云跟她的时间长,做绒花已经很有水平了。荣安想着,等铺子开出来后,就让彩云去管着。   这个想法一出,阿暮第一个拍手叫好。   如此,彩云又能每日在他跟前了。而且相较跟着俩比狐狸还能算计的主子,还不如管着铺子自由潇洒还挣钱。   阿暮有他的算计,而荣安算计的也不少。   一来,有铺子吊着,阿暮便更会听她这个女主子的话。二来,前几日还霸着彩云不肯放的葛薇一听这想法,立马变了张脸,主动表示也想跟着铺子赚点小钱。   如此,荣安的大问题得解。   她没花一分银子,葛薇主动将彩云送了回来,并拉着她好一番马屁。   殊不知,她原本也留了铺子的一份利给葛薇的。但主动送出去和对方求进来怎么一样?这一点,从葛薇由张牙舞爪的“准嫂子”自居到温柔可爱的小表妹的转变便可见一斑……   王府里太闲了,原本就有管家,内院的事由菱角管着,而荣安身边只需要个小荷基本就够了。所以荣安的四个二等丫鬟都开始被她调教着做起绒花来了。再有陶云和常茹菲张罗的一众巧手丫头,铺子的筹办已经紧锣密鼓,只等开业了……   朱承熠已经上任。   他虽名头不小,但实际没什么活。虞博鸿对他也没什么要求,主要就是让他以熟悉人事为主。   这一点,朱承熠心里有数。虽说皇帝对他打消了疑虑,但就冲他的身份地位,或许他想得势不难,可若要得更大的权,那便不用想了。皇帝不会允许。   所以他要做的,也就是收敛锋芒,处处人际。   这样的活计对他来说早就驾轻就熟,因而做来得心应手,毫不费力。   与荣安比起来,他甚至还更闲了那么一点。   这不,今日他回府时,荣安还在埋头打算盘。   嗯,前几天她突然心血来潮要学打算盘,硬生生将账房拉在身边给教了两个时辰,这会儿已是有模有样。   朱承熠换了身柔软的月白色长袍,侧躺榻上看着妻子打算盘。要说,她的学习能力还是不凡的,这没几天功夫,就能将算盘打到噼里啪啦简直要飞起。   有点幽怨,他都侧躺一刻钟了,女人都只在他进屋的时候抬了下眼。   “你躺平的相公还不如聒噪的算盘吗?怎么你只临幸它呢?”   “算盘关乎着银子。”   “你男人关乎的更多……”   荣安睨了他一眼,随后笑得眼眯成了缝。   “今日泰王妃要的头一张绒花单子刚送来给我,兴王府就给我带话,说他们府里二月要给兴王妃庆三十生辰,届时就拿我铺子绒花来做回礼了。他们给的规制很高,要的是穿金带珠的那种,总价将近四千两。我核算了下,刨去成本和工钱,还有定制的包装钱,这一笔差不多能挣对半利润呢!”   发财了!关键是数量还不多,时间也不紧,赶赶工,也就是半个月的事。   不用说,这是兴王妃打听到了赵氏打算从自己手上定三千两绒花的事所以不甘落后,故意在总价上高了赵王妃一头。   兴王对皇位不感兴趣,兴王妃却未必是这么想。毕竟,儿子上位也一样。   嘿嘿,看来不定下储君也是大好事,他们两家争斗,倒是自己得益了……   朱承熠看着妻子两眼放光,满面春风的模样,不由暗笑。是啊,差点高看她了,能让这女人好学上进,几天就攻克一门技术的,也只有银子了。   “知道吗?最近每天都有人去问那铺子什么时候开张,都是知道我手艺慕名而来呢。”   “飞卿成婚,我得好好给铺子造个势。宫里贵妃,禧妃,舒妃她们那儿,我都准备送些绒花去。这些可得是大户,拿人手软,以后总得对我关照下。”   “到时候你也帮忙张罗张罗,你们京卫那些大人都可以到我铺子里领一份绒花。我免费送。”   “我打算将铺子盈利的四分之一都拿来行善,既做了好事,也能引来更多的关注和光顾,你觉得如何?”   “我就是发愁,人工不太够!王府这里八人,将军府我调来了五人,茹菲和陶云那里给我弄了八人,另外还招了十个学徒,这会儿还好,可以后生意红火,肯定是来不及的。”手工活快不来,就王府那两单就得耗掉她手上大半人工了。   “……”   朱承熠听着荣安絮絮叨叨,慢慢闭上了眼。   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的唠叨烦,十几年如一日的虚与委蛇,反而,这才是他一直想要的柴米油盐,岁月静好。这样真实的活着,他就很满足了……   这么一想,他不由勾起了唇。   不过,腰上倒是一紧,一手将他给箍紧了。   “睡了?累了?”荣安爬到他身边。   他侧身就是将她一搂,睁开一双黑曜般闪亮的眸。   “什么都还没做呢,怎会累?怎敢睡?”他笑着调戏。“我躺平了,你要宠幸吗?”   荣安洁白如玉的手指勾起他下巴,凑唇轻啄一口:“时候到了,自会翻你牌子。”   此时未到,先闪为上。   说罢,她便如条油滑的泥鳅,从他身边直接给滑走了。   最近每日都是这般,她撩拨完后,甩袖就走,徒留他一人心痒痒。   朱承熠也不急着抓她,不着急,夜深之后自有她求饶时。   而此刻,他还是得先给她处理问题。   “宫里送绒花时,记得注意忌讳,不要送一样的,同一位份记得价值要差不多。我京卫不用你送,我自会带兄弟们去捧场。   另外,你拿多少出来行善不重要,你可有想过,与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善堂里有的就是人工,你给他们活计,让他们可以自力更生,可比你给几顿饭吃要强。如此既可以减轻善堂压力,也弄到了人手,成本还低,朝廷也乐于成见,难民对你也会感恩,这才是一举多得……”   朱承熠的脑子一向比她活泛,一开口,荣安便停下了算盘。   她咧了个笑,要不她干嘛去调戏他呢?叫他装睡!   哼!   “你的主意好是好,可我卖的是手工,用善堂的人,要是被学走技艺……”   “那你就只把一些基础的活计分出去,比如掐铜丝什么的,想来他们都能很快上手。到时候你按数量给银子。难民们力所能及后,便可以搬出善堂了。你若愿意,咱们可以去皇上跟前说说,朝廷说不定很愿意贴补一部分银子。”   最近,星云和钦天监不管是从掐的卦象又或是星象看来,接下来的几年都将是灾年。流民怕是会越来越多。   今年从入夏开始,各种灾情就没停。皇帝这一年过得不轻松,一听说接下来几年是荒年时,已是双眉打结。也因如此,皇帝对善堂始终是扶持态度。   朱承熠:“天灾,战乱,人祸之势,星云和钦天监得到的结果不谋而合。这是冬至祭天的推算。”这个结果,让皇帝和朝廷有些烦躁不安。   荣安的手一顿。   天灾她知道,地动,干旱,水患,接下来的几年一直会不停。   可战乱……前世的战乱,先是大周与燕安一战,后是大周与鞑子,再几年后是大周与各大塞地和反地……虽断断续续,却几乎是持续了十几年。   然前世所有战争的起源是燕安,今生燕安平稳,怎么还会有战乱?   “战乱,算出来是近年?”   “有那势头,快则两年,慢则三五年。总之是不太平。”   两人沉默了几息,都是担心这战祸是与燕安有关。   不管战祸是燕安与大周,或是燕安与鞑子,都难免叫人担忧。   “局势会变,人定胜天!”荣安只坚定道。   “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   朱承熠今日收到了好几个消息。   “廖文慈不在鞑子部。”先前他和荣安都怀疑,廖文慈突然消失或许是去到了外族,所以燕安那里一直在暗查。“几大鞑部都有我们的人。今年朝廷给予燕安支持后,鞑部尤其不好过,几大部落都没有新人,尤其是外族女人加入。”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可她能去哪儿?   “廖家如何?”   “商路被严控,短期内他们肯定不可能有作为,所以廖家最近安静收敛得很。没有什么风吹草动。唯一的举动便是卖了两间铺子。”   荣安既然在给善堂筹款,又怎会忘了廖家?前几日她亲自跑了一趟,狐假虎威地以“响应皇上号召”的理由去筹善款。   廖老太看见她,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可偏只能皮笑肉不笑应对她,并好吃好喝招呼着。   荣安心觉痛快,那种看不惯,恨不得却又干不掉的滋味,真是太舒坦了。   而没有一早就弄死了她的懊恼,注定将折磨着这些恶人。   求不得,怨长久,放不下,便是荣安给他们的报复。   廖老太的哭穷在她跟前自然行不通。   荣安直指老太太腕上的绿玛瑙,表示那镯子就可作善款。   最后,她如愿从廖家弄到了两千两善款。   而廖家则惺惺作态去卖铺子,做出了一副被逼到卖产业行善的苦相。   皇上因为废太子之事,一直对廖家有疑,所以暗地里找人查了廖家在几大钱庄的银子。账面上,廖家的银子并不多。完全不像是勾结外族做黑行当的样子。   所以荣安怀疑,廖家要么是有大笔财富藏着,要么便是在太子倒下的第一时间已经转移了财富。   而且廖家的手脚很干净,纵使皇帝深查,也没能查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甚至不管是存,取,兑,都从没有超过三千两的时候。   没有大额进出记录,连抽丝剥茧都很难。   另外,廖家的大权时至今日都还完全掌控廖老太手中,她的子子孙孙,要么百无一用,要么一知半解,相比当日被给予厚望的廖文慈,确实差了很多。   这阵子虞爹的紧盯中,廖家并无可疑。   所以,廖家虽看似哪哪都有问题,可偏就寻不出实际漏洞……   “荣英呢?”   “上次又被你讹了之后,廖老太不敢再让他从眼皮底下消失,所以将他带回了廖家。关起来了。扔了点书给他,让他自学了。”   “或许,我应该再去会会荣英?”   “你又想搞什么事?”   荣安眉一抬:“荣英到底曾是我的弟弟,我关心他一下,怎么是搞事?”   朱承熠刚要张口,荣安便止了他话。“没事,不用你善后,我可以独当一面。”   “那你把阿暮带着。阿暮的武艺应该比阿生要好,让阿生带人在外守着,你自己小心点。”朱承熠其实并不担心,眼下的廖家没有靠山,荣安再如何撒泼耍赖,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   …… 第566章 若要认回呢   说到阿暮,朱承熠又问了一嘴他与彩云的事。   荣安表示了几分无奈。   “阿暮一头热,彩云傻乎乎的,最近都在躲着阿暮呢。我问她这事,她只会红脸支支吾吾,竟然告诉我不知道,这事由我和她爹娘做主。”   朱承熠懒懒躺着,拿只空茶盅在手指尖转着玩。没一口否,便是答应了。   “不着急,好好憋着那小子。他比我年纪小。凭什么比我早吃上肉。”怎么也得让他再憋上一年半载。   荣安横他一眼。   嗯?这话……   “原来阿暮也是雏啊!”荣安突然笑了起来。   “什么叫也?小爷不是了。”   “我明日要见彩云娘,这一条,是加分项。”   彩云的娘荣安已经见过了,要说起来,阿暮可不是奴才,他在燕安军中挂着职,在朱承熠身边当着差,领着双份的俸银,算是个小官。细究的话,还是彩云高攀了。所以彩云爹娘很满意这婚事。   “这个加分项,记得当着阿暮的面提。”朱承熠哼笑着。当日自己是雏的事,长宁知晓就罢了,弄得连虞荣安都早就知了,与阿暮脱不开干系。这回换他品品那周围众人皆知的滋味了……   荣安鄙视,他和阿暮,怎么老想看对方出洋相,这是重点吗?   “话说,阿暮讨媳妇,你出多少聘礼?”这才是重点!   “那彩云出嫁,你出多少陪嫁?”   两人对视。   荣安抢先:“既然是王府姑娘出嫁,王府儿郎娶媳,自然都从王府账目上出。”   这还用犹豫?   反正她不出钱!   ……   荣安再次上了廖家的门。   廖老太上回因为荣英的事,回家大病了一场。既然老太太看见自己这般难受,那荣安觉得更得经常上门关怀。毕竟也曾是长辈,对吧?   她就是这么善解人意。   否则如何对得起前世一直得了廖家关照的自己和葛家上下?   于是,她态度尤其之端正,兴致尤其之高,笑容也是尤其绚烂,就连廖家门房看见她都是一脸抽搐,不知笑好还是哭好。   这一次,她带了不少东西,声势不小。   身后左边是阿暮,代表皇室,右边是阿生,代表将军府,将她狐假虎威的派头发挥得淋漓尽致。   “看望弟弟”——荣安的理由。   廖老太直啐,不要脸!荣英早就脱离她家了,又是她哪门子的弟弟。   “荣英没吃到我的喜糖,到底曾姐弟相称,这点礼数还是要的。告诉你们老太太,今日见不得荣英,我就不走了!”   廖家不敢关她在外边,又不敢放她进门,只希望晾着她,她可以赶紧滚蛋。   荣安在门房等了半刻钟,没人搭理,便仗着威势往府中走。   廖老太只觉头疼,却又不敢让荣安见荣英,只得让去拦,说荣英不便见人。   “荣英那么想见我,我来了他应该迫不及待才是,怎会不便?”   廖家依旧拒绝。   “你们怕是没搞清楚,荣英虽脱离虞家,但也不是你们廖家的人,只是借住你们廖家,你们这么挡着,我很质疑你们居心,更怀疑你们对他做了什么,若不让我见,信不信我立马去报官!”   信!自然信!   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虞二无事不登三宝殿,突然前来,十之八九就是来使幺蛾子的。谁敢由着她?   管家只得告知:荣英病了,正在养病。   “病了?那我更得瞧瞧了。病得重吗?”   管家不会答了。   “重的话,我来帮忙请御医或名医。若是不重,我去看看他自然也不要紧。”   管家结巴:“看过大夫了,只是一般咳疾,但会传染,所以世子妃……”   “这么巧。我也有咳疾,不怕被过病气。”荣安说着,便咳了几声。   管家:“……”   管家没法,只得去请示廖老太。   而荣安则早已向魏氏打听过荣英被关的位置,知道他被关在前院的西北角,带着一群人便横冲直撞过去了。   廖家没有人敢拦她,当然,也拦不住她。   左右金刚护法,谁拦谁倒。   那边廖老太的回话还没到,这边荣安已基本摸到了地方。   而荣英听到荣安的声音,一下激动。是不是那日闯将军府引起了爹的注意,爹心软,派虞荣安来救自己了?   这种想法出来后,荣英鬼使神差就大呼小叫回应起了荣安。   这也使得那犄角旮旯地,轻易便暴露了。   等廖老太他们来拦人时,荣安已摸到了地方。   “荣英,你被关了吗?”荣安关怀备至。   “姐!我在这儿!”荣英第一次顺从且主动叫“姐”,没有一点迟疑和不适。“姐,你是来救我的吗?”他将窗户拍得啪啪响。   “我在这儿,您快救救我!”   近几个月,荣英一直处于各种监禁之中。他早就受不了了。他原本是满怀希望回到廖家的。可廖家人看他脱离将军府后便变了嘴脸,不把他当少爷,不肯给他姓氏,眼下甚至都不把他当人。上回廖思明来看他时,告诉说听大人们议论,若他娘不回来,大概他这辈子都只能关着了……   荣英觉得,他娘那般决绝离开,抛弃了他们姐弟,分明就是不会回了。他不想永远被关在这儿。只要有一丁点的机会,他都要抓住。   “姐,过往都是我错。您只要能把我救出去,我愿意下跪认错,以后听您的话,听你娘……不,以后听夫人的话。我一定会做回那个让虞家骄傲的少爷,以后成为你的依靠,您相信我,我可以对天发誓。”   荣英在里边大呼小叫,荣安则直接闯进了那个杂院。   荣英扒在窗口,从窗缝往外看,觉得有戏。   自己说动她了吧?否则她怎么也不会硬闯。   “荣英。”荣安走来,面目尤其之和善。   那张温和的脸,加上她手里提着的精美八层刻着“虞”字的食盒,让荣英瞬间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姐,救我。”尤其之顺口。   “我来了。”荣安冲窗点点头。   自然,在荣安带人将要撞门放人时,被阻止了。   荣安义愤填膺:“怎么,我要看看弟弟都不行?”   “看可以,其他就免了。”廖老太掷地有声。“荣英与你家已经无关,他娘将他留在廖家,你一个外人,就休要多管闲事了。”   廖老太命人开了那道窗,示意两人就在窗口说话。   窗户打开,荣安才瞧见,里边还有层铁栅栏,这是真把荣英当犯人关了,难怪他连与自己昔日仇都不管也要求着离开。   荣安打开食盒,将一碟碟精致的点心递了进去。   “我成婚了,特意来给你送喜糖的。”   “姐……”   荣英看到,荣安手指和手腕上边每一颗宝石都那么大,那么闪。那样的成色,每一颗都是有价无市的吧?   他忍不住将人细细打量,乍一眼看去,虞荣安还是那样,可细细看之,却是越看越华贵。眼力他还是有的。她身上的大氅,是白狐毛吧?她头上那套羊脂玉首饰,那般柔润,大概是御赐的。她这一身行头,全都是有银子都买不来的……   虞荣安,她过得那么好?怎么会那么好?比廖老太太过得还好!朱承熠有什么银子?所以这些,主要还是靠的爹吧?荣英只恨不得将自己扇个十个巴掌,自己昏头了,究竟错过了什么?   娘往日总在他们面前埋怨爹这样不行那个不好,可爹那头衔响当当,还是世袭,爹又是皇上最喜欢的臣子,怎么会真没底气?他们真是被娘带歪,才会想着背靠廖家而看不上爹。   如若不然……荣英将牙磨得咔咔响,一时间看廖老太的眼里更似淬了毒。若不是这帮廖家人掀风搞雨,此刻的他还是那个骄子,是前程锦绣的未来大将军。   可此刻……   “还有这盒子喜糖,你留着慢慢吃。”荣安也在上下打量荣英,这小子一身布衣,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精致贵气。“我上次给你的玉和银子……”   荣英满脸戾气:“姐,那晚我还没到家,他们就把你给我的玉和银子都抢走了。姐,这个家我住不下去了。姐……”   果然不出所料,荣安佯装大怒:“老夫人您什么意思!我照顾我弟弟,给的钱财您都抢走,是存心不想让我弟好过还是狗眼看人低!”   廖老太低哼。不拿走?万一那玉来路不正再被反咬呢?给这泼皮小子要留点银钱,他还不得继续拆天?她可听说了在二皇子府里的事了,这小子拿了荣华的财物,做了不少荒唐事……那些财物,她自然不能留给荣英。   “荣英在廖家有吃有喝,要银子玉器没用。我先给他保管,等他长成,自然会还给他。”   “说的好听!我当时还以为廖家会善待荣英,倒是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荣英,他们对你好吗?”荣安再次流露关怀。   “不好,不好。姐,姐,你一定要救我出去。只要能回将军府,我什么都愿意!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廖老太大怒咆哮:“蠢货,你看不出她是在挑拨吗?你忘了她是怎么对待你娘的吗?你和你娘你姐之所以有今日,都是她害的!”   “究竟是谁在挑拨!”荣安立马插话。“荣英荣华之所以落到今日,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娘行为鬼祟不检点,被我爹发现龌龊害怕被追责而将他们抛弃?说到底,究竟是谁的错?荣英你也大可扪心自问,你我关系虽不好,但你我几次交锋都是我在反击吧?我可有哪次是对你主动动手的?”   “姐,我知道,我知道。”   荣英和荣华的心理早就在一天天的苦等中扭曲了。荣英是恨荣安,可在几次被廖文慈抛弃,在廖家落井下石后,他更恨姓廖的。   甚至在那种恨的对比下,对荣安的恨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尤其上次他几乎要烧了荣安嫁妆,可她也只针对廖家没有过分针对他,临走还给他银子,这次似乎……眼里还有些真心……   “姐,帮帮我。”   “荣英。”荣安突然郑重看了来,并压低声音:“你若回了将军府,我让你和祖母住一起,你愿意吗?祖母挺想你的。”   “我愿,我愿!”荣英眼里闪起了光。他上次回将军府就是想要找到祖母啊,只要有祖母保护着,他便还是姓虞,还是将军府的孩子,一切便都有希望。他只要好好求爹,爹总有一日会原谅他的。   “我要带走荣英!”荣安转身向廖老太,声音坚定,面上却带了笑,笑中带了挑衅和讥讽。她身后阿生阿暮微微一对视,实在看不懂这女主子究竟要做什么。   “你没那资格。我说了,你是外人。而荣英,是他娘托付留在廖家的。”廖老太拒。   “我不要!”荣英快疯了,他抓了豌豆黄就向廖老太砸了去。“老妖婆,你放我走!”   廖老太哪里反应的过来,就这么正面挨了荣英这一砸。那黄绿豆粉砸了她一脑袋,廖老太气煞。   这辈子,她都没直面被人骂,被人打过,而此刻打骂她的,还是依靠她而活着的蠢货。   “荣英你个白眼狼,你娘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废物来了!你看不出这虞荣安不安好心吗?你究竟有没有脑子!活该你被人玩死,就你这脑子,只配一辈子被控制!”   廖老太一骂,荣英更是疯狂,抓了手边喜糖和点心一股脑往老太太那儿砸。   现在说他是废物?她们都忘了当年是怎么夸他的?指望他的时候夸他武文双全,青出于蓝,前途无量,那时候的廖思明,只是他的一条狗!怎么?此刻地位颠倒,他就成废物了?荣英只恨不得抓花老太婆的脸,撕烂她的嘴。   “老妖婆!我既这么没用,你倒是放了我啊!你才是没安好心!”   “不用说了!不放!”廖老太被左右扶着才勉强站稳。她气得胸口起伏,婆子忙给她顺气。   荣安:“那我将军府若愿意认回荣英呢?”   “真的,姐?你说真的?”荣英眼睛亮了,认回他,那他便还是将军府嫡子,那他还有继承权,那他还是府里唯一的少爷,他失去的一切便都能回来。   …… 第567章 我全靠你了   荣安这话一出,身后阿生阿暮也是齐拉她袖,示意她别冲动。   认回荣安?   当然不!   她是吃饱了撑的吗?弄那么个碍眼又下作的小子在身边?之所以这么说,她自是有目的而为。   廖文慈跑了,很明显是筹谋的跑,这让荣安不安。   廖家上下严丝合缝没有一点漏洞,她不知该从哪儿下手,思来想去,廖文慈的心头肉或许是个突破点。   这才是她来这一趟的主因。   既然阿生阿暮都几乎被她骗了,那荣安笃定,廖老太自然也会被她牵着鼻子走。那她就来看看,廖家究竟是放,还是不放人!廖家的底线在哪儿……   “荣英,我可以让他重回虞家。”荣安从容开口,定定看着廖老太。   “你说话不好用。嫁出去的女儿,有什么资格为娘家做主?来人,送客!”   廖老太的面色沉得能滴下墨来。   她一招呼,院中进来了七八个家丁,作势要赶人。   荣安不为所动,谁还敢来招呼自己不成?   “我既然开这个口,自然能说到做到。我要把荣英带回虞家。”   “我也愿意跟姐姐回虞家!你们赶紧放了我!否则我姐告你们一个囚禁罪。”荣英一见荣安不是唬他而是真有此意,欣喜若狂,立马应和。   廖老太大口深吸:“荣英,虞荣安一向奸猾,她是在骗你。她好不容易才设计将你踢出虞家,你觉得她还会再把你弄进去让她娘堵心?她娘肚子还能生,你不是虞家唯一的儿子。你别犯傻,别被她骗了。”   荣安笑。要说,还是廖老太拎得清。   “不!我会!”荣安抢先答。“我与你多说无益。你既口口声声说我挑拨,那这样,你只要肯放人,我就会带他回家。我只要带他回家,就能认回他。事实胜于一切,咱们拭目以待便可。”只可惜,这老妖婆绝对不敢赌。筹码要是没了,怎么控制廖文慈?   果然,廖老太怒了。   “荣英既然已经脱离虞家,那他的所有便只归他娘决定。此刻他娘不在,自然不是你们想如何便如何的。想要认回,可以,等他娘回来点了头吧!不满意的,去衙门告去!送客!”   “我若偏要带人走呢?”荣安也不退步!她亲自动手,对准上来的一个家丁便一脚踹了出去!   “反了你了!”家丁抱腹滚了三圈,廖老太大斥:“来人!去请先帝御赐给老太爷的拐杖过来。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敢不敬先帝,敢对我动手,敢在我廖家武力闹事!”   廖老太又是一声令下,廖家一众侍卫已经团团围住了荣安几人。   “老身最后说一句:送客!否则,后果自负!”   “老妖婆,你为何定要如此对我!”荣英简直要疯,这一刻的他只恨不得徒手撕了廖老太。   只差这么一点点了。好不容易,就差这么一丁点!   可因为这老妖婆,又没了!   荣安遗憾转身,看着荣英憋红的眼眸,“荣英,我尽力了。”   “姐……姐……你帮我,帮帮我。”   “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先帝御赐宝物,姐帮不了你。是你娘将你留这儿的,我即便去官府,怕也救不出你来。”   荣安扯下身上钱袋子,快速塞到了荣英手中:“我身上就这些。你先拿着,藏好了。等过几天姐再来。”   “姐,你一定要来,一定要帮我。我等你。我全靠你了。”   “你收敛下脾气,才能少受苦。别顶撞那老妖婆。”   “你能帮我求求爹吗?告诉他我知道错了。”   “会的。其实爹已经不那么生你气了。”   “真的吗?”荣英双眼放光。“姐,你以德报怨,我将来一定报答你。”   荣安又凑前几分。“那喜糖下边还有一层,里边装的是银叶片,无论如何,照顾好自己。”   荣英恭谨行了一礼。“姐,您是大善主,您行善的时候,千万别忘了您被困的弟弟。”   荣英也不是没有考量。在他的判断里,虞荣安愿意助力自己一是因爹的缘故,其次是为了与廖家唱对台戏,不都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吗?最后,大概是为了她大善主的名声。   荣安一颔首,转身就走。   廖老太准备了一番义正辞严的呵斥,可虞荣安压根没看她一眼,那三步并作两步离开的速度岂是她能追上的?廖老太一句话都没说完,荣安已到了三十步开外。扬长而去,没人敢拦……   若说先前只是怀疑廖家拿荣英做筹码在逼迫廖文慈做事,那么此番试探后便能肯定了。答案是:是!   为了留下荣英,刚刚那帮人摩拳擦掌,有几个侍卫还是佩刀而来,当时的气氛对方显然是做好了动手准备。而且廖家这次连先帝之物都请出来了,可见其郑重。   可须知,早先朱承熠上门惹事时,他们都没用先帝来压。   呵呵!荣英这样的废子,值得他们花这心思留着吗?虞家要带走这祸害,他们廖家不该拍手叫好吗?他们刚流露的样子可不是阻止,而是害怕!怕荣英会落在虞家手上。由此可见,廖文慈在外图谋之事,很重要,很重要!或者有可能与虞家有关。   这个试探结果,并不如人意。   荣安来之前考虑到会有这种结果。   所以她确实有挑拨之意。   她要让荣英真有投靠之心,也要让荣英真的恨上廖家。她不指望荣英会成为棋子,但荣英只要能气到廖老太,她就高兴。而荣英越蹦跶,廖家便越烦躁。她对荣英很有信心。   那家伙虽一直被禁锢,可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不管是在虞家,在朱永昊府里或是在廖家,他都能锲而不舍地闹事。那战斗力,真的是不一般。   所以她愿意给荣英银子,她甚至愿意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刺激一番荣英。而她做得越好,只会反衬廖家的无情和狠毒。荣英那种人,廖老太不被气死也得被气个半死,而荣英,将来能离开廖家最好,即便不能,留在廖家的他也有很大希望会得到廖文慈的消息或书信。   这一点,就是魏氏都不一定能做到。只要有了消息,或许能找到廖文慈藏身的蛛丝马迹。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荣安觉得廖文慈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在廖家没有心腹。   她既然给廖家做事,一定会留下眼睛在廖家。   荣英越是闹,老太太给他的惩罚也将越狠,他也会越恨,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若廖文慈某日知晓,儿子一直在受苦,还能这般放心将儿子留在廖家?她能保持此刻这种袖手旁观态度?她能安心且全心给廖家做事?   荣安一叹。   也是她不明白局势会怎么走,只能先这样了……   从廖家出来后,荣安还去了趟从殷家手里买来的那座新宅。   这宅子她找人重新布置了下,用来偶尔散心休息很不错。   由于前院租给了朝廷用作禁军休息所,所以这宅子的安全性很好。因此整宅连侍卫都免招了。   荣安偶尔也在这儿与几个小友聚上一聚。   殷馨很希望参与到她们其中。   但荣安和小友们想到殷家的立场,还是会适当与殷馨拉开些距离。殷馨是个识趣的,渐渐也就主动疏远了去。   这日荣安来时,运气不错,她看见了朱永昊。   千里眼里的朱永昊正在梅林深处舞剑。   荣安并未招呼,所以朱永昊并不知正被她观望。   他的剑一向舞得漂亮,飘逸洒脱,极有观赏性。荣安很熟悉这些招式。   但,此刻的他,明显招式比前世要凌厉了。   一树带雪的梅被他搅得零碎纷飞,画面美好,可气韵里却有忽视不掉的决绝和狠意。一剑又一剑,一个剑花扣着一个剑花,密集,却不见紊乱。   荣安是懂他的。   他不甘。   而且,他还没放弃。   他的剑招依旧很有章法。   他没乱,所以他心境没崩。   另外,如此凌冽寒冬,他还有这闲情,他不像是被逼在死路上的,更像在试着力挽狂澜。   可荣安不明白。   他没了自由,他昔日的倚靠都被控着,他的突破点在哪儿?   是廖文慈吗?   有可能,但又不可能。   荣安不觉得廖文慈担得起。   前世的朱永昊几乎未用吹灰之力便得到了他要的。   他所筹谋的,展露在她跟前的并不多。   他,究竟还有什么王牌,什么办法?   轻轻一叹,好在她还有这么一处地,可以让她远远观望着。荣安就是觉得,得亲眼看着他才更放心些……   又是两天后,消息传来,宫里的崔嫔,即朱永霖的生母没了。   消息来得有些猝不及防。   原来,那日赏雪宴中皇帝认定崔嫔装病,将她宫中上下都严惩了一番,崔嫔听闻消息后,当时便晕过去了。醒来后的崔嫔要求想见儿子一面作为临死前的最后要求。   而朱永霖也从下人口中听说了生母病重的消息,求着皇上让他入宫伺疾。   皇帝原本就因着朱永霖多年来与太子交好的过往并不愿给六子解禁,更怀疑崔氏的病来得古怪。此刻一见母子俩同时提出见面要求,如此巧合,皇帝便更不愿了。   哪知所报是真,崔嫔状况真的不好。   皇帝拒绝她后,她一下病情加重了,第二日便陷入了昏迷。又是拖拖拉拉的近十日后,曾经的欣贵嫔,眼下的崔嫔今早终于没了。   那边朱永霖受不了打击,也是一下厥了过去。   御医亲自去施针,朱永霖醒来后,便只求了一件事:要送她生母最后一程。   为了让皇帝答应,他在府中跪了一整夜。   崔氏家人也跪在了宫门外,只求皇帝成全。   皇帝也没想到崔嫔的病真有那么重,略微有些心虚愧疚。   天亮时分宫里来消息,暂时解了朱永霖的禁,允许他为崔嫔办后事。   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御医那里得到的诊断是几遭剧变后急火攻心,肝火郁结而引起的衰弱症。   无论如何,经此一事后,朱永霖也算是重见天日了。   皇帝将愧疚转成了解禁,在对他一番警告后,让他回了家。   朱永霖本就不是善茬,很多人都担心他又会再行蹦跶,所以将视线盯在了他身上。   可没有了朱永昊的帮助,此刻的他就如丧家之犬,连续多日都伶仃大醉,用烈酒麻醉自我,如坨烂泥。大概是不愿见人,所以他连家门都不出,倒与先前禁锢也没什么两样……   颜飞卿顺利出嫁,她与郝岩郎才女貌,相当般配。   大婚那日,朱承熠很够义气,一直帮着挡酒。   但朱永泽这次却没有闹酒,因为明日他便要回庆南了。   也因如此,常茹菲略显失落。   其实这个返程时间,他已是一拖再拖。   庆南那里让他早回,可他心里挂着常茹菲,所以先是打算等参加完朱承熠婚礼回家,后来又一直拖到郝岩大婚。但他实在拖不下去了。既因再次收到了家中催促,也因天气越发寒冷,路上已不那么好走,而他还要带着不少皇上的赏赐南行。   这一路应该要不少日子,他若再拖拉,遇到大雪弄不好要滞留,那么恐要在半路过年。   所以,他必须要走了。   往常几位姑娘都不便与他直言说什么,但今晚借着酒宴,荣安几人找到了他。   主要还是因为他和常茹菲的婚事原本不在计划中,可他入京一趟却被赐婚,庆南那里肯定会有人不满意不高兴。而他们不敢怨怪皇帝,自然只会将怨气安在常茹菲身上。   荣安屡屡从朱承熠那里漏出的点滴,总觉得庆南王妃,即朱永泽的娘,未必满意常茹菲。尤其后来听到什么表妹是王妃娘家人,王妃很中意,有要撮合她和朱永泽之意后……   常茹菲原本对朱永泽很有信心,但打听到那些传言;庆南不停催促朱永泽回;千里之外的焦虑和朱永泽离京日子越来越近……几相交加,常茹菲开始心慌了。   她一慌,其他几位姑娘也多了层烦恼。   千里之嫁,很需要勇气。   娘家照应不到,若稍有不慎,一辈子就毁了。   所以男人的照应,心意和人品,将尤其重要。   “诸位姑娘放心,我与表妹过去清清白白,将来也只会清清白白。茹菲是我妻,这一点,天塌下来也不会变。”朱永泽拍着胸脯保证了。“春天的时候,我会亲自来京迎娶茹菲。只是几个月的时间,请姑娘们帮我好好照顾茹菲,我不胜感激。”   朱永泽的人品,其实几人都信得过。他既这么承诺,几人自然满意。   …… 第568章 冬去春又来   第二日,常茹菲眼泪婆娑送走了朱永泽,可她的伤感还没蔓延,人就被荣安拖走了。   “咱们的铺子明日开业,哪有时间婆婆妈妈抹眼泪的!”干活!忙起来的时候,是没时间去胡思乱想的!   “我几年才哭一回,你让我缓缓!”常茹菲想哭又想笑。   “流眼泪不适合你!再说了,有那时间,用来挣银子多好!”荣安将人拖了就走。“男人会跑,银子不会跑。你男人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便用银子来弥补内心的空洞吧!”   事实证明,很管用。   常茹菲压根没时间感怀,伤感全被疲累给驱散了。   荣安的铺子终于开出来了。   一如她的预估,开门大吉。   头一天,门槛便差点被踏破。   贵人们纷至沓来,撑起了场面,也带来了贵气财气。   再有好名声的加持,闻讯而来的夫人小姐更是络绎不绝。   荣安和几位姑娘全都带着丫头们去帮忙了。   可她们依旧低估了火爆程度。   开张仅仅两刻钟,荣安亲手做的十几件绒花便全都售罄。   一个时辰后,货架的七成几乎空了。   一天下来,库存的备货也几乎五成估清。   空空荡荡的货架让几位姑娘笑开了花。   除了这些零卖,她们今日还得了不少预定单子。那红火的场面让她们都很兴奋,原来自食其力挣银子的感觉那么好!   一群小女子叽叽喳喳,到夜色低垂都还不肯走,商量如何扩大生产。   被拉着带人帮了一天忙的郝岩忍不住泼点冷水让她们清醒:“这是第一日,有的客是给面子,有的客是不得已,还有许多人是图个新鲜,热度这玩意儿就是一阵。别太冒进盲目。”而且,好多人今日都买了不少,一段时间内肯定都不会来了。“又不是必需品。”   几人一齐笑这大老粗。   常茹菲:“你不懂。要不怎说女子的银子最好挣呢?谁还会嫌自己首饰多吗?又不是铜镜梳子,买一件能用个十年。这种装点自己的东西,永远都是多多益善的。”   颜飞卿:“只要保持推陈出新,客人就不会断。”   荣安:“不,也不用推陈,哪怕只换个配色,调一下大小,多加两颗珠子,甚至换个名字,都能让人再掏腰包。”   陶云则直接将常茹菲推出来:“我们常大小姐以前买绒花,看到喜欢的样式,便是每种颜色各来一件的,从来都是五件十件一起包起来。”   常茹菲:“这不是为了配衣服吗?”   荣安:“所以我才会选卖绒花,谁家的衣裳都不可能三天两头做新,首饰行头更不可能常常买,但换个配饰就能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姑娘夫人们都深谙此道,所以谁家都是绒花帕子之类的配饰不嫌多。这一点,问问你媳妇就知道了。”   颜飞卿嘿嘿笑:“我最多的时候,差不多有百多块各种花型,颜色和材质不同的帕子来配衣裳。”   荣安:“而且绒花便宜,钝刀子割肉,慢慢划拉,不心疼。”   常茹菲:“你就等着在家数钱就行啦。”   郝岩默了。   以后他坚决不多嘴。   他才说了一句,这是收获了多少回应?   自己就是个憨憨,朱承熠那个狐狸,难怪早早就跑去隔壁酒楼喝茶去了。自己是有多想不开,在这儿凑热闹……   荣安将自己做绒花的手艺毫不藏私,全教给了彩云。而彩云则按着荣安指示,将做花的步骤都给打散,分教给其余丫头们。   为了一炮打响,荣安还专门求到宫中织造的几位大师傅那儿……如此,有人提供最时兴的花样子和配色,还时不时给些指点,她们更是事半功倍。   她们的绒花是真的很受欢迎。   传统的绒花没什么噱头,多为点缀和配色之用。可荣安就爱翻花头,将金玉玛瑙琉璃珍珠都想法子与绒花融合到一起。这么一来,原本平淡的绒花变得出彩夺目,一走进市场,便成了夫人小姐们的心头爱。   若不是人手不够,按着常茹菲的心意,只恨不得立马再开两间分店出来。   几位姑娘越发认真,不知不觉就把生活重心往铺子上移,每日要么在铺子里守着,要么便是在家帮着制作。   很快,隔壁铺子她们也拿下了一间。   两间门面的后院一打通,便是很大一片场地。几十张桌案摆出来,姑娘们拿着工具做活,颇有些小工坊的味道。   二楼则一半作为贵宾房,一半辟作了几人休憩的房间。   嬉笑热闹,同吃同乐,还挣着银子,羡煞旁人的同时,大伙儿都很开心。   铺子渐渐进入正轨,银子也越挣越多。   善事善堂,荣安一直没停。   想当日第一次把银子交到星云手上时,她是何其肉疼心疼。但不知何时开始,善堂便成了她的一个牵挂。到今时今日,她已将行善当做了生活的一部分。   每个月,她都会主动将一笔银子添到善堂的运作之中。   她的慷慨,让她的名声更甚,她铺子的声誉和口碑也越来越好。   时光如梭,转眼便冬去春来。   男人们也惊叹。   其实他们原本都以为这铺子就是小打小闹玩的产业,却没想到女人们那么认真。   重点是,认真之后的效果太太太超出他们预期了。   当妻子,未婚妻或是女儿将银票甩到桌上时,谁不得惊一下?   挣那么多银子?   本以为,开业的火爆是热度,很快会降;后来觉得是因为年前,那些夫人小姐都要置新衣新装所以疯了一样花钱;可过了年,女子的购物热情依旧不减,原来她们又开始为春装准备了……   而这个时候,荣安已在琢磨夏款。她将闪亮清澈的琉璃水晶与颜色清亮的浅紫、淡粉、冰蓝色绒花搭配到一块,看着清爽明亮,带上了几分透心清凉。   连个现货都没有,只样品往那黑底缎架上一摆,可男人们却眼看刚上架只一天,便被预定了好几十套……   嗯,是套,不是件。   他们错了。   原来女人们一年四季的购物力都很强悍且疯狂。   他们不得不叹服,果然,女人的银子是真的好赚!   男人们偶尔觉得委屈,时常感到被冷落。于是,他们也开始抱团了。   先是朱承熠和郝岩,后来加入了于彤和常如风,再后来连梁旭也加入了进来……   姑娘们打趣他们,让他们不如在附近也开个酒楼算了,省得那银子都被别人赚走了。   这段时日,平静,富足且快乐。   姑娘们挣到了不少银子。一向清贵的陶家另两位小姐也都时不时带人出现在铺子中,来帮着分分线,体会一下她们即将出嫁的姐姐为何每回来了铺子就不想走的快乐。   常茹菲的嫁妆早就备下,所以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铺子中。荣安怕她胡思乱想,便把累活全都丢给了她。常茹菲不喜欢做手工,她更喜欢做掌柜,钟爱每日巡视中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所以荣安便由着她当大掌柜去了。   而最近,第二间铺子也在筹备中,从找地方到装修,所有事荣安都丢给了常茹菲。   常茹菲每天累得想哭,压根没有想朱永泽的时间……   彩云管着生产,葛薇也忙着出嫁准备,只时不时来看上一眼。   至于颜飞卿,因为她的眼光好,所以她的活便是负责各种图纸花样和配色。尤其是大客户们订的货,全由她盯着做。   里里外外都有人管着,所以荣安这个大老板才是最清闲的。   嗯,真正的甩手掌柜,只要喝茶数钱,坐镇幕后就行。而她手下的“小妹们”个个得力且积极,她每日坐在摇椅上都只想咧嘴傻乐。   她与朱承熠都是白日各忙各,晚上鸳鸯帐暖。   两人感情越来越好,天天蜜里调油,拿小荷的话,便是“没眼看”……   朱承熠和荣安并没有着急要孩子。   两人说好,这事先搁置,至少也得到明年再提上来。   荣安贯彻她“河东狮吼”的名声,自打那回收拾完一众纨绔后,再没人敢上门来挑事了。所以王府里,依旧还是老样子。   长宁还是十天有五天不在家。   荣安想着她婚事,几次想和她谈。可她却总拖延着,说不着急。有时候荣安怀疑她是不是有心上人,可她的状态又分明不是。   朱承熠表示不用管她。   “我与长宁打小就是在监控中长大。眼下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眼睛,我想让她自在些。她的事,留给她自己决定吧。”所以他才不禁着她,而是由着她。让她欢喜玩几年也好,可以弥补儿时的缺憾……   二月的时候,阿暮总算娶到了彩云。   朱承熠出银子给两人在京中买了个精致的二进小院。可两人都不愿住,反而是选择住在了铺子中。   荣安觉得甚好,阿暮住铺子里,还省下看门人和侍卫的钱了……   这段时间的荣安,依旧时不时会去看看朱永昊,顺便气他一气。   有两回她还看见荣华了。   荣华就似老了十岁,远远的与她对望,眼里恨意翻滚。   那张脸,那种眼神,让荣安恍惚中如同看到了前世死前,那个狂妄戳破所有泡沫的荣华。只要想到那一刻,荣安的唏嘘便都化作了庆幸。   前世的自己和荣华,所有路都是被规划好的。   今生,桎梏被打破,荣安走出了自己的路,而荣华也一样。只是她的选择,实在太糟……   过年前几天,二皇子府上也得了几坛好酒。   除夕那晚,朱永昊听着外边鞭炮声,实在睡不着,一个人喝着闷酒。   很快,他就醉了。   荣华再次丢掉了尊严,爬上了他的床,并好一番的勾,引。   她没办法了。她实在过不下去了。与她同住的婆子不是偷她骂她就是辱她讽她,她几乎是在过着比奴婢还不如的日子。牢中牢,这样的苦,一般人哪能明了。   她必须改变现状,而看来看去,唯一少吃苦头的办法便只有这一条了。   廖静怀着孕,这个时候朱永昊身边没有其他女人,她去勾搭,成功的把握要大得多。否则等廖静生产完回到朱永昊身边,她就更难了。廖静那贱人,这会儿怀孕腾不出手收拾自己,可将来呢?   荣华后怕连连,思来想去,决定努力爬床。万一撞大运,她也有了呢?……   她运气不错。因着除夕,与她同住的俩婆子在她的起哄下玩牌,结果都喝多了,睡得像两头死猪。   荣华偷偷跑出来了。空荡荡的府里,为数不多的下人要么在玩,要么在喝,倒是给了她机会。   廖静身子重,睡得早。所以朱永昊都睡在自己院中。   荣华等了不多久,就有了机会,趁着朱永昊的小厮放水,偷偷进入了屋中。   朱永昊迷迷糊糊间被撩动,竟是把荣华当做了廖静。   荣华气恨交加的同时,却发现原来朱永昊对待廖静时是温柔的,没有半点上次对待自己时的粗暴。那温和的感觉,让她再次想起了那个如暖阳般耀眼温和的太子。   这才是她一直喜欢的男人啊!   她嫉妒到几乎发疯!   所以,如果说荣安抢走了她的身份地位,那廖静则是抢走了她的爱人。   荣安,廖静,都是她最恨的人!呵,这俩,都是比她低贱的出身,还都是她的亲人,何其讽刺啊!   半夜的温柔,换来了醒来后的暴风骤雨。   荣华本以为在她努力营造的温柔乡里,朱永昊会跟着她忆往昔的。   可她丢掉了尊严,主动又主动,撩拨来的,却是清醒后朱永昊的暴怒。   他能不怒?   他所有的一切,都被人算计走了。   此刻他都这种境地,还有人在算计他,就连他的身子都不放过吗?   一番拳脚相加后,荣华傻眼,手指了廖静:   “她,她也是算计你,上了你的床,可你为何只这么对我?”   荣华不明白。廖静七夕那晚闹了个众目睽睽,害他丢人现眼,在皇帝跟前失宠,还不得不收了廖静。   可他们没有相互折磨,朱永昊还对廖静那么温柔,为何到自己这儿,就那么难?   荣华却不知,她的这一句更让朱永昊愤怒。他大好前程的突然扭转,可不就因七夕那一连串事故?他多希望七夕那天可以重来…… 第569章 多了一口人   廖静本欲冷眼旁观,可她看着将自尊踩在脚下还没讨到好的荣华,到底还是帮着开口了。倒不是心软,而是想着娘和弟弟毕竟还是廖家人,一损俱损没好处。   她上前拉了暴怒的朱永昊,劝他消气别与荣华见识。   可她这行为在荣华眼里却是嘲讽虚伪,荣华更恼了。   “贱人!你闭嘴!用不着你假惺惺。你个白眼狼哪来的脸面……”   “够了!”朱永昊一个耳光抽出去。他很看重廖静肚中孩子,哪能让廖静受委屈。“你才是贱人!”   他扑上去薅住了荣华的发:“你不知廉耻不要脸面,你哪来的底气诋毁别人?你下贱恶心,我一眼都不想看你。为免你再犯贱,我来帮你!”朱永昊喊人拿来剪刀要绞她的发……   荣华嚎叫连连,挣扎不停,喊着侍卫来救命。   侍卫赶来前,朱永昊却已经一剪刀下去了……   荣华有一半头发被齐耳剪断,更糟的是挣扎间,那剪刀头还在她脸上划了个口子。   腥红流了满脸,荣华缩在侍卫身后凄厉尖叫……   二皇子府新年的第一天,迎来的便是此般鸡飞狗跳……   这些事,自是瞒不过荣安。   谁叫围了朱永昊的禁军,全都住在她的地方呢?事实这才是她要拿下那处宅子的更重要的一个原因。   她对那帮禁军很关照,尤其吃喝用度方面更是有求必应。阿生常与那帮人打成一片。   王府的风吹草动,几乎都在她的监控下。   那次之后,荣华安稳了下来。周身散发的,都是一种走投无路后的颓废。   很可笑,先前的她,因为不愿被荣安看见她的惨所以不愿相对,此刻的她却反而在遥遥相望时选择狠狠瞪来。   她那表情,也是不甘的意思吧?   荣安还好几次看到了廖静。   她因着怀孕丰腴了不少。   圆圆的脸,圆圆的肚,气色不错,与憔悴的荣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相对其他人满脸怨气,整个二皇子府,只有她眉目间都洋溢喜气。   她的胎像很好。   此刻胎儿稳固,她安心养着,只等孩子落地。   荣安对她很关照,还曾带魏氏来过两次。   魏氏终于远远看见挺着大肚子的女儿,热泪盈眶,并对荣安感激涕零,求她多多照应自己女儿。   荣安点头:“会的。”她就是这么做的。   ……   廖家那里,荣安后来也去过几次。   那次荣安挑拨过后,荣英果然与老太太大闹了一场。   老太太被重外孙指着鼻子骂半天,气得睚眦欲裂。   荣英挨了揍,被绑了。   再一次的,老太太拿走了荣安给他的钱袋。   荣英气得双眼发红,口吐脏话,心里更是记恨上了老太太。   而老太太则又病了。   确实,荣安猜的不错,老太太不敢对荣英太过狠辣,生怕消息会传到廖文慈那儿影响了她的计划,所以老太太只在教训了荣英后又将他禁足。   老太太怎么也想不到,她廖家也会有虞荣安的内应,且那“内应”还是个主子。魏氏每隔几日都会把廖家状况转达给荣安。于是,荣安每每都能恰到好处,在荣英被放出来没几日便又上门挑拨挑衅一次。   荣安本就是个能闹事的性子,一次两次还行,可次数一多,老太太就吃不消了,到底还是病倒了。   荣英,成了廖家一个不好处置的大难题。   廖老太实在受不了荣安的烦扰,春天时候,将荣英约束在了自己住处的后罩房中。   老太太房里,荣安可闯不了。   知道以后再难见荣英,荣安最后一次去时,在院外吼了两声:“荣英,你好好生活,好好约束脾气,好好学本事,等你有能力出廖家的那天,虞家欢迎你!”   荣安还从墙头扔了两个银元宝进去,之后再不理荣英的苦求,头也不回就走了。   因着廖老太而希望破灭,荣英的恨又一次冲上了头顶。   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终于寻到机会利用炭炉放了一把火。   当然,最后没成功,可叫廖老太又是大病一场。   但那老太太充分演绎了什么叫坏人活千年,病了数十日后,再次坚挺地坐了起来。   几次折腾,时间过去了三个多月,可不管荣英或是魏氏都表示,廖文慈没有一点消息。   真没消息吗?   其实这没消息,也是一种消息。   老太太宁可把荣英那将她几番气病的祸害揽在了身边也要防止他再蹦跶,更可见廖老太的郑重,廖文慈绝对是在做很重要的大事!不容有失的大事!   而廖文慈这么长时间连个只言片语都没捎回来,是还没安顿好,还是不方便?   荣英这颗棋,荣安打算先搁置。   她最近没时间了。   因为将军府,葛氏的肚子越来越大。   葛氏早年身子不好,这会儿年纪又不小,生产有难度,所以虞博鸿和荣安都有些担心。到葛氏临盆前那一阵,荣安和朱承熠都住在了将军府照应着。   三月初二,葛氏阵痛。稳婆和御医迅速就位。   众人担惊受怕,苦等两天一夜,终于有惊无险,初三晚上,孩子平安降生。   男孩。   很健康。   将军府终于有少爷了,有继承人了。   荣安也终于又多了一个亲人。   虞博鸿红了眼。这个孩子的到来,意味着太多东西。他不由感慨,老天到底待他不薄。   荣安则被朱承熠揽在怀里。   他幽幽:“咱们不急着生。”   在漫长的等待中,看着焦躁的虞爹,朱承熠难免将自己代入,他感到了恐惧。生孩子太难了,若无绝对把握,他绝不要冒一丁点的险……   荣安一直不想要孩子,其实还要一个原因,便是前世那个逆子给她的心理阴影。   她怕自己养不好。   也有点厌怕。   但当粉粉糯糯的弟弟抱在手里,那温暖珍重的感觉升起后,她突然觉得,她或许已经做好准备了。   皇帝第一时间送来了大量赏赐。   而荣安,直接提溜了一个箱子给葛氏。   葛氏打开一瞧,噗笑而出。   真是够阔绰豪爽!   一箱子的金条。   “金锁我已经送了。但其他,我真不知该送什么。思来想去还是金子最实用。这一箱子金子,够这小子挥霍到成年了。他二十岁之前的吃喝用度,就由我包了。”荣安逗弄弟弟。   这道血脉是她重生而带来的改变,对她来说也意味着很多。   她想要好好保护弟弟,想要给他最好的。   等将来,再将爹娘和将军府交到他的手上……   又是半个月后,荣安的第二家铺子也开业了。   如此,城北城南,她们各有一间铺子。   城北贵人多,她们主打的是高规格的绒花。而城南的铺子,从款式到价格都更亲民些。两个铺子算是各有特色。   但火爆,却是个共同点。   买卖越做越顺溜,也没什么糟心事。   整个京城都很平静。   就连皇位之争也似乎平静了下来。   兴王一如常态,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他儿子朱宏文很争气,几位夫子都对他赞誉有加。皇帝也越发看重这皇长孙了。   泰王越发低调,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他的那点职务上。他的尽心尽力也不是没有回报,至少差事完成的不错,朝中上下对他风评也挺好。   赵氏依旧没能怀上。或许这一点,也是泰王不得不低调的原因。   赵氏越发急躁,与她同时期成婚的,大部分人肚子都有动静,却只她没有,她只得四处求医问药,烧香拜佛。   开春荣安去白云寺时刚好遇上了前去求神拜佛的赵氏,两人便多聊了一阵。由于赵氏前世嫁的并不是朱永泰,所以荣安也不清楚她怀不上的主因。   “是不是你太紧张了?放轻松点。都说这种事急不来。你们成婚还不到一年呢。”   “我不急,其他人急啊!一点动静都没有,贵妃思量着要给王爷纳一位侧妃,已经在相看人选了。”   荣安陪着她一叹。   这就是皇家的媳妇啊!不进则退,既要为男人,为婆家,为自己家族操心,还得担心会不会被身后之人赶超,独独只有自己的身子,自己的心思没有人关心。稍微做的不好,还得成为背锅的,太惨了……   “真是羡慕你。”赵氏说了句真心话。   整个贵女圈,不,应该说整个京城,谁不羡慕荣安呢?   爹是重臣,有权有势,婆家大方,毫不管束,男人听话,还英俊忠诚,而她自己,有钱有颜还自由自在,过着一般人羡慕嫉妒到变形的生活……   宁王在上次的选妻风波过后,也彻底安稳了下来。他与泰王已经和好如初,兄弟常常一聚。他平日也不出门,只安静在家看书。皇帝思量着,再过一阵,便给他选个王妃,让他先成家再说……   常茹菲的婚期定在了四月初八,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   婚期越来越近,朱永泽那里来信,说已经在路上了,约莫三月二十左右就能入京。   由于是远嫁,所以按计划,四月初八朱永泽将从京中王府前往常家迎亲,之后便直接在京中办喜事。三天后,再出发前往庆南。   据说,这是朱永泽争取下的成婚方式。   按理远嫁应该是由庆南来人接了常茹菲,随后盖着盖头,带着嫁妆,一路敲锣打鼓南下,最后到达庆南再办喜事。但朱永泽心疼远嫁千里的常茹菲,舍不得她独自南下,更了解常茹菲,若让她一两个月都要盖着盖头坐花轿坐马车会要了她命。   所以朱永泽坚持要在京中大婚。   因此,在从朱承熠口中听到这事后,荣安忍不住长嘶了一声。   “这事,对常茹菲是好,可朱永泽爹娘那里呢?会不会不高兴?”儿子的婚事,没做上主。此刻儿子大婚,还不能亲眼见证,大概没几个父母心里会舒坦吧?尤其是那位王妃,还有表妹什么的事在其中……   “朱永泽还有嫡亲弟弟吧?”荣安突然问了一句。这么不听话的儿子,还能得到老娘的宠爱吗?   当时朱承熠在她脑袋上敲了下:“你想什么呢?话本看多了吧?朱永泽不但有两个亲弟弟,还有两个庶弟呢!但嫡长子就是嫡长子,他这个世子和我一样,是出生便封了的,哪能说变就变?而且庆南王很喜欢朱永泽……”   荣安张张口,可她有预感,王妃怕不会喜欢常茹菲。既因常家远在京城,帮不了朱永泽,也因常家没落贵族没个大权,更因常茹菲抢走了那个位置和儿子的心……这天底下怕是真没几个如燕安王妃那样洒脱的婆婆。   “放心,不会有变故的!”朱承熠倒是很肯定。他相信朱永泽……   婚期临近,常茹菲渐渐开始不定心,时不时会呈望夫石的状态,总爱往南看,惹了众人齐齐取笑。   荣安则觉得日子掐得刚刚好。四月初三弟弟办满月,朱永泽和常茹菲还能喝上一杯喜酒。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庆南王世子终于将要入京。   三月二十二,便是入京日。   宫中有宴。   皇帝打算给朱永泽接风洗尘。   众人一早便入了宫,只等世子。   消息已经传来,这回与朱永泽一道入京的,还有庆南皇室那脉,庆南王的亲弟弟。他将作为庆南长辈来参加婚事。   荣安陶云和常茹菲都舒了口气。   这是个好消息。   她们都不指望庆南王或王妃会像燕安王妃那样,千里迢迢赶来为婚礼奔波,但若庆南来的人无足轻重,那便足可见那边对茹菲的态度。   还好,还好,来的,至少也是庆南皇室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辈分也与皇帝一样,倒是正合适。   患得患失的女人们,惹得朱承熠郝岩等人好一番取笑她们杞人忧天。   这天,常茹菲精心打扮,整个人明艳亮眼,如同一株盛放的牡丹。   可今日的她,尤其紧张。   在听着内侍来一遍遍报着世子位置时,常茹菲的手心都湿了。   原本说好的是午时抵达,就不知为何,午时已过了一刻钟,还是没见人。   毫无意外的,时不时张望的常茹菲又受了一波打趣。   “不用急,说不定是随行的嫁妆太多,堵到路了。”众人笑。   又是一刻钟后,那个身影终于出现。   大概是最近都在往返奔波,朱永泽瘦了不少。   早先那种吊儿郎当的不正经也褪去了。   不知是否错觉,荣安甚至觉得他有点严肃。   他大步而来,在看见常茹菲时,眼中一下光彩大盛,随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几个月不见,常茹菲心都快蹦出来,好一阵狂喜。   直到朱永泽行过礼后,跟在他身后的女子自报家门。   …… 第570章 是表妹来了   朱永泽阔步而来时,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和他身边皇叔朱承白身上。   谁都没注意到他身后那个衣着简朴的女子会在朱永泽和朱承白请安后,第三个上前叩拜。   她自称是元平。   元平?云平郡主!   就是朱永泽的那个表妹!   表妹来了!   入京了!   荣安、陶云,常茹菲等人面色齐刷刷一变……   元平,是朱永泽生母张氏娘家大舅张洪芳的女儿。   张洪芳是庆南当地战功赫赫,威望极盛的大将军。可以说,张氏能成王妃,一大半功劳都归于张洪芳。   庆南和燕安不一样,南蛮地区,异族多样,除了各种民族问题还面临南缅等国的滋扰。   张洪芳戎边二十多年,经历过大小战役近百场。就连虞博鸿也曾与他共事过几年,常夸他是不可多得的国之栋梁。   然而就这么一个英雄,却在八年前的抗缅之战中牺牲了,只留下了一个女儿。   皇帝感念其军功,特封其女为郡主,赐了块封地,封号元平,保她得一世荣耀,享一世太平。   张洪芳定一方安宁,在庆南的军功和威名实在卓著,时至今日都还是让蛮夷恐,让庆南势力叹,其威望不减当年。   张洪芳妻是庆南第一大族祝家明珠,其母来自当地首富林家,所以可以说,元平父辈有权,母辈有势,祖辈有钱,她自己还有名声地位,是几大利益体融合的产物,更是好几股势力眼里最合适的庆南世子妃人选。   这样的外甥女,太过完美,燕安王妃自然有将她和儿子撮合之意。   而与之相比的常茹菲,哪怕在京中实力强硬,也远水救不了近渴,事实对庆南地来说,根本就没什么意义。也是基于这一点,荣安才会觉得,王妃不会对常茹菲太过中意。   由于先前王妃已经提了这元平的事,所以此刻的元平突然出现在京中,宫中,可以说很不合时宜了。   尤其是看皇帝那愣了两息才反应过来“元平是谁”的表情,显然也是没想到这元平会入京。   “元平?你是洪芳之女?”皇帝问。   “是。臣女元平,叩见皇上。”   什么意思?   荣安几人皆忍不住错牙。   朱永泽入京是来成婚的,她呢?   她在这儿做什么?   难不成是千里迢迢来祝福不成?   朱永泽带她来是为什么?   为何连皇帝都不知晓?   他们连皇帝都瞒着?   几人几乎是同时对朱永泽生出了失望和……怀疑。朱永泽这么做,难道不知常茹菲会难过会多想?可他还是将人带入京了。分明是有所目的。难不成他还想求皇上多来一个恩典?左拥右抱?   否则呢?   果然常茹菲也是这么想的,她的手微抖起来。   荣安和陶云一左一右拉住了她:“别多想。看看情况再说。”   几人不由细细将那元平打量。   瘦弱的身子巴掌大的脸。面容不是绝美却清秀,尤其一双眼睛,似乎笼着一层雾气,水朦朦的,整个人都散发柔和气场。衣装不好不坏,简单的浅青色,很是清雅,可在宫宴这种时候看来又略显寡淡。   这么个人,如株清莲,几乎与茹菲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一时间,众人已是交头接耳。   想那张洪芳何等英雄,可他的女儿怎么……看着这么弱?一点没有出自名门的架势。   但大部分人又都立马了然。她爹战死,她娘身子不好,这些年她都是寄人篱下……是个空有名声的苦命姑娘啊!   听着众人悄声议论,荣安几人眉头又是一蹙。   有点意思!   什么都没做,便已收割了一路唏嘘同情和怜悯。加上她那张无害的脸,谁不得道一声可怜。英雄之后,却连姻缘都掌控不住,更让人看她多了几分心疼。   这不,太后已将人招到跟前,拉到了身边说话……   这元平言谈举止优雅中带着拘谨,说话柔声细气,刚好是长辈们都喜欢的那种。怜爱上来,太后与她说话,声音都跟着放柔了几分。   元平也拿好奇的眼神打量众人……   到常茹菲这儿时,她视线顿了顿,随后露出了一个温和讨好的笑。   相比下,直爽过头的常茹菲表现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对方在笑,可常茹菲却将视线冷冷移开,且表情相当不好看。对方一滞,委屈在面上一闪而过。   而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元平,见她表情突变,大伙儿自然循着她视线瞧向了常茹菲方向。   冷脸强势的常茹菲这么对比下,显然就不那么讨喜了。   荣安与陶云对视一眼。常茹菲这性子,若是碰上虚伪的小可怜,只怕要吃大亏……   此刻的常茹菲正在生气。   她气的,不仅仅是这元平的出现,更因朱永泽给她的来信里说了他叔叔会入京来观礼的事,却只字未提他的好表妹也会前来。最近他来了好几次信,都没提到这位表妹。常茹菲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瞒着自己带表妹进京。   都说他和表妹青梅竹马,这一路游山玩水很开心吧?带入京来,是想要逼自己退步还是打算先斩后奏?   而她还有更气的,是她刚与朱永泽视线对上时,他欲言又止间竟然有一两分的心虚。   这若不是御前,常茹菲绝对就拍桌子走人了。   呵,那元平委屈吗?   真委屈的不是自己吗?   她低垂了眸子,眼神却忍不住往上首方向瞟。   坐在太后身边的元平,回话间时不时看向朱永泽,眼里那点仰慕和爱慕都要满溢,话里话外都在带王妃和“表哥”,那种亲密,更让常茹菲觉得煎熬气恼。   呵,什么时候开始,这宴席的话题从她和朱永泽的大婚,转变到了元平身上?   还有那个朱承白,也口口声声在赞着元平的种种好,似乎完全忘了这场宴席的目的。   味道变了!   常茹菲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沦为了配角。   再看看御前三人,常茹菲发现自己不伦不类,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融得进去吗?   这也不是常茹菲一个人的感觉,陶云和荣安也这么觉得。这顿饭,她们一口都吃不下。纵是朱永泽几次三番试着将话题引到他和常茹菲的婚事上……   午宴中段,皇帝招了朱永泽和朱承白去内殿说话,陶云刚要陪着常茹菲去更衣透气,那元平却是过来了。   她到常茹菲跟前,娇娇弱弱行了个礼,露出个纯纯的笑。   “您便是常姐姐吧?元平给您请安了。”   常茹菲被陶云拉了下,回了个礼。   “常姐姐,我可以这么叫您吧?”她畏畏缩缩问到。   荣安却是噗笑而出,直接打断。好一朵小白花。   “你都已经叫了,再问可以不可以,是不是晚了?茹菲还有几天就嫁你表哥,你叫嫂子还差不多,叫姐姐是怎么回事?你生辰哪天的?你比茹菲还大吧?你这么叫,是因为茹菲看老吗?还是叫嫂子吧!”   元平一愣,没想到她才说一句就有人给常茹菲出头了。看了看相貌,她一下反应过来这是何方神圣了。   怪道都说虞荣安与常茹菲要好,倒是真的。   她原本见常茹菲面色不好看,猜想她性子暴烈,故意姐妹相称,还想探探其为人的。   “不是不是,常姐……常小姐这么好看,我就是想来打个招呼。”她退了半步,再现畏缩,活脱脱被人欺负的模样。“这位姐姐说的是。是元平鲁莽了。”   荣安又是笑:“我比常大小姐还要小,我看你……应该比我大,所以也别叫我姐姐哦。”   荣安心下对这元平更有了计较。她既自来熟过来叫姐姐,那么自然是希望拉拢关系的。一声“嫂子”,刚好就可以化解刚刚尴尬并热络起来。   可自己都点出来了,她却反而冲常茹菲称呼了“常小姐”,一下又将关系给拉开了。可见她心里不愿让常茹菲成为嫂子,也并不是抱着真心而来。   分明来者不善。   另一边,元平也是牙一错。   这虞荣安,好生讨厌!她快十七了,若不是去年王妃打算给她定亲前,朱永泽逃来了京城,他们早就定亲,说不定这会儿都怀上了。他一走了之,反而害的她婚事拖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年纪和常茹菲比如何,但比虞荣安大是肯定的。   元平有点堵,拿手绝活很难施展。那虞荣安笑得跟朵花一样灿烂和煦,自己“委屈”反而会显得怪怪的。   荣安又道:“还有,您是郡主,身份不凡。与一般姑娘们身份有别,千万不可姐妹相称,姑娘们担不起,到时候会影响郡主的交际的。”荣安继续笑得灿烂。“不知道的,还以为郡主不懂礼呢。”   元平嘴角一抽,也不再多言,只委委巴巴行礼退下了。   她一人独坐一边,眼中泪光点点,轻轻啜着杯中茶,小心翼翼看着众人。   外人看她,只觉得她可怜巴巴。若不是荣安始终保持了同样一种笑,还得以为是荣安欺负了她。   很快有姑娘去搭话,她娓娓而谈,很是打动人心。   荣安几人懒得看她惺惺作态,便一道起身离座更衣去……   更衣院中,荣安几个对处于爆发边缘的常茹菲好一番的劝。   “那表妹司马昭之心,都路人皆知了,他把她带来什么意思?他故意瞒着我又什么意思?她来挑衅你们也看见了,不是我误会,而是我又遇上了个满口谎话的渣子!”   常茹菲怒气冲冲,打算请辞回家。   几人轮番劝她淡定。   “你可不能回。”荣安道。“你憋也得憋着。否则你不够得体,刚好和人做了对比。对方什么都没做,你如此沉不住气还善妒,坏的是你的名声,反而让对方得逞。”   “没错!”陶云:“朱永泽还没说话,咱们不能凭着猜测就定了他的罪。判案都得给个自辩机会呢!”虽然他肯定多少有罪。   颜飞卿:“那元平若真有机会,何必等到今日,他们早就成了。分明就是那元平一头热,你别上当了。”   几人劝着,常茹菲越发心烦。   “我一个人待会儿,你们先回宴吧。我到酒宴快散再回去。”   “也好,你冷静冷静。万事别冲动。”   “知道了。都走吧。”   几人留了常茹菲一人冷静。   确定常茹菲听不见时,荣安才幽幽开口:“她既一口一个姐姐,想来是打算做小了。”荣安对常茹菲那坎坷的情路不由感叹。她的姻缘怎么就那么难?   “不会吧。到底也是圣上亲封的郡主,能做小?”颜飞卿惊了。   “没什么不会。茹菲的婚事是皇上亲赐的,总不能让皇上反悔。她若还想要朱永泽,便只剩这条路了。”   陶云也是这么觉得。大小,重要吗?常茹菲远嫁他乡后,做大就有用?没有权,随时可能被架空取代。那元平势力强大,即便做小,权势也不会比常茹菲小。   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常茹菲难赢。   “所以,茹菲若要嫁他,便绝不能有这个后患!”荣安很坚定。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异乡异客,没有实力,谁来保护?   陶云两个也是点点头。   “先听听朱永泽的说法吧。”   实在不行,不如留在京城。有钱有貌有家世有友人有产业有亲人,何必为个男人千里迢迢远嫁!   ……   三人不想见元平,特意走远了一圈。   颜飞卿的这月月事推迟了好几天,疑似有孕,几人正关心她这事。   等一刻多钟回到宴席,发现元平并不在座上。   又等了半刻钟,还是未见其人。   招来宫女一问,说是元平郡主两刻钟前去更衣未回。   更衣,元平也去更衣了!   三人面面相觑,自然坐不下去,立马起身往更衣处去了……   元平见虞荣安等人离开,便敲响了常茹菲所在更衣院的门。   “常……常小姐,我可以进来吗?”她小心翼翼。   “什么事?”常茹菲冷静了一会儿,已没有那般暴怒。她自我安慰或许这元平入京并不是因为她和朱永泽呢?   “我们可以说说话吗?”   常茹菲打开了门,她光明正大,她怕什么?   “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表哥说,常小姐是个直爽人,果然呢。”   元平笑得天真无邪,常茹菲心里已想骂人。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 第571章 表妹的行动   门一开,那元平便自来熟地将手攀了要来挽。   常茹菲身一侧,避过她的同时也与她离了三步远。   “常小姐太生分了。我们好好相处不行吗?”元平温婉笑着。   常茹菲也是犹豫。   在还没弄清对方入京意图前,她还真不好直接甩脸。这元平到底是庆南王室亲戚,还是有分量的亲戚,关系弄僵了对她将来没好处。   也是常茹菲这一迟疑,那边元平已入门进屋。   她依旧摆着笑脸:“我在京城举目无亲。此刻有困难,自然还是得找常姐姐,毕竟将来咱们还要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就应该早些熟悉起来。您说呢?”   常茹菲抱胸看她,这个“同一屋檐下”自己该怎么理解?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有事。姐姐等下。我要换身衣裳。常姐姐以京中贵女的眼光帮我看看穿哪身好。”   有丫头将准备好的两件衣裳拿了来。   一粉一淡紫。   粉衣俏丽,紫衣贵气。   她作势拿了两件衣裳在身上比划。   “表哥净会忽悠我,让我随便穿搭入宫,还说我身上这套挺好,看着清雅自然。哪知入宫才发现,大伙儿都穿的好看亮眼,就我这么寡淡,显得不伦不类。尤其是常姐姐,您真好看!您眼光那么好,赶紧帮我选一选。”   常茹菲无语。果然,婊里婊气。她是偏要每句话都带上她表哥是吧?   “表哥就会欺负我,常姐姐以后可得多帮我。”   “郡主是没听到燕安王世子妃的劝告吗?您身份尊贵,不能四处随意叫姐。而且我年纪小,做不得你姐。”   “常小姐是不喜欢我吗?”那元平眼里已噙满泪。   常茹菲再次无语,只想一巴掌呼过去。自然是不喜欢她,但说出来几个意思?   “可表哥说,常小姐为人爽朗,让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常小姐的。我……我自认也没做什么让姐姐讨厌的事吧?”   常茹菲几乎要冷笑。   她若不是朱永泽表妹,真当自己会忍她?   “你我初识,谈不上喜不喜欢。郡主这心思有些多了。时候不早,郡主要更衣还请快些。”   “常小姐可得等等我。刚刚不少人都以为你我不和,议论纷纷呢。待会儿咱们还是一道出去,可别让她们以为庆南对表哥的婚事有意见。”   元平似料定常茹菲会顾全大局,已解开了腰带,将身上配饰解下扔到了桌上,随后拿着她那两身衣裳进到内室换去了。   常茹菲更烦了。她讨厌元平。与这人在一起,自己难受。可与之交恶,对自己又不利,似乎怎么都不会开心。   “常小姐,我明日可以去您绒花铺子吗?”   “做什么?”   “表哥说了,我可以去挑几件绒花,记在他账上就行。”   常茹菲抱胸呵呵:“记他账上做什么。我既是你表嫂,送你几朵绒花还是应该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您明日可一定得在哦。”   常茹菲:特么的!臭不要脸!   “铺子是在城北定安路十八号对吧?表哥说了,离我们庆南王府只隔了两条街。以后我和他走路就能过去玩。”   常茹菲:知道的真清楚。朱永泽对她还真是无话不说呢!   “明日,我把表哥也带去。”   常茹菲:呵呵。   这元平每一句都婊气十足,常茹菲觉得再待下去会憋死。   “对了。”似是预感到常茹菲要走,里边元平又道:“您的聘礼里好多东西都是我和王妃去选的。那些首饰我试了下,都挺不错。”   “……”   “表哥和王妃一向信得过我的眼光。你聘礼里一共五套头面,我都试了一遍,我觉得那套百蝶穿花的最好看。其次是兰花的。要说那五套都是精工,尤其是赤金龙凤的那套,可是费了大人工了。   但我觉得那五套里,其实最华而不实的就是那套了。除了兆头好,百无一用……”   一字一句从里间飘出来,常茹菲也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那人的暗讽。   她说的越多,越细,常茹菲心头便越冷,越难以说服自己。脚就如灌了铅,她忍不住想听听那人口里还能喷出什么来。   “其实姑母一共打了六套首饰的,但我近水楼台沾了光,选走了一套猫眼石的。今日一瞧常小姐,我觉得我选对了。常小姐明艳大方,还是金银红绿宝石适合您。”   常茹菲的火气上涌,快压不住。   所以,自己的聘礼,全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这贱人还在骂自己俗气,只配大红大绿?   “对了,你新房的摆设……也是我挑的。幔帐、门帘,桌布,地毯,全是我看好的。你们新房的床,我也……”   “够了!”常茹菲的脸已经黑了。   这一瞬,不管是真假,她突然腻歪到不行。   她也突然不敢探究了。   若是真,她能如何?   扔了那些聘礼?嫁过去后把新房所有全换了?   她倒是敢扔敢换,可整个庆南王府的人会怎么看她?   所以默默忍受?可她会觉得恶心厌恶!   就像新鞋里进了屎,是洗是扔都不是重点,关键是那味道已经沾了身。   何其可恶的女子!   看似随意的几句,就让一个多时辰前还欣喜若狂等人归的她生出了厌倦。   常茹菲略微失笑。   元平已从内间走了出来。   她换的是那件淡紫春装。   她脸上的笑依旧,却多了些讥讽。   “常姐姐所著是红色。我怎好穿粉色?倒不是怕低了一头,是怕抢了姐姐春色。所以,我还是穿紫色。跟在表哥身后,一看就是一家人。”   常茹菲冷笑。是呢,朱永泽今日入宫,所著是深紫。与元平,一家的颜色。   这个贱人!早有准备!   也是这时,又是元平的丫鬟来敲门,递过一只小木盒。   元平打开瞧了眼,蹙眉:“就这么几条?”   抬步正往外走的常茹菲顺了一眼过去,看见盒中装的却是好几条的小虫。她脚步又是一缓。   “禀郡主,宫里的虫少,这几条先应付下,等出宫后奴婢再去找虫。”   “小宝挑食,这大概不是它喜欢吃的,你再去找找。”   常茹菲回头看来,小宝?朱永泽的宝贝虫?怎么?小宝的伙食,也归元平管了?   元平见常茹菲回头,也是一愣。   “哦,听说常小姐与我表哥的定情物就是小宝呢!要说,小宝虽是虫,但白白胖胖,极富灵性,谁不喜欢呢?这次入京途中,都是我照顾的小宝呢!”   “不可能!”常茹菲早就笑不出来了。其他也就罢了,但那虫,喝了她的血,已经认她为主,是她和朱永泽之间最大的纽带了。   朱永泽宝贝那虫,从不让外人碰它。除了他,她是唯一一个碰过小宝的人。   若说元平真连小宝都染指……常茹菲心有点痛。   “怎么不可能!要说起来,那天的故事……还挺有趣。那日变天,一下凉了不少。大伙儿都换了厚衣,只表哥一件单薄春袍。我担心表哥着凉让他穿衣,可他不肯。我两个便吵了一架……”元平眯眼回顾,面露一笑。   “当时我一赌气,就扬言要回庆南。那天下大雨,当时又已是晚上,见我单人匹马离开,他果然担心不已,追了出来。电闪雷鸣间,他从雨中来……”   元平抚着胸口,面色微红,“我当时心跳快到不行,一下就走不动道了。他着急忙慌挡住我,说不让我走。随后我就晕倒了。那地方人烟稀少,当时只有我和他,你明白的,是他救了我。”   元平故意顿了一顿:“表哥对我,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一般都是以身相许的。   只有他二人,所以,他救她时,必定是碰了她了。他二人已是剪不断的关系了。   这些,元平故意停了停,让常茹菲好好消化理解。   “他怕我着凉,把他的斗篷给我穿了。姐姐也知道的,我表哥身上那清莲味道很好闻……”   元平见常茹菲的手早已捏成拳,并带着微微的颤抖。   “雨太大,我们没法回客栈,只能就近找了户人家等雨停。后来……”元平面色红了红,露出了个羞赧表情。“我们都湿透了……”   常茹菲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元平说下去。她不想听,可她想知道,元平的口中,和朱永泽是在什么阶段。究竟是什么样的阶段,让他将小宝都送出去了……   元平做出了一副难以启齿模样,   “脱衣见肉,表哥比我想象中还更壮实。他左肋下方,那两颗痣,你知道吗?”   “够了。”果然,已经赤诚相见了。   “我表哥这人外冷内热……”   “够了!”   “我还没说完呢。刚刚那些都是真的,你要不信,自己去一问便知!”   常茹菲已在大步往外走。她不停告诉自己这是在宫中,强行压住了不断翻腾上涌的火气。   元平跟在她后边,话锋突然一转,语态一下厉了几分。   “我说这么些,你也应该懂了。表哥我不会放弃。他也没法放弃我!我觉得,常小姐若想做世子妃,还是得与我打好关系。至少不要表露出厌恶来。你应该也听说了,我在庆南还是挺讨人喜欢的。除非你将来不嫁过去,否则我们还是处好关系才是。你说呢?”   常茹菲冷笑着回了个眸,若一切是真,谁说她还要做世子妃?   元平看着常茹菲离开的背影,笑得灿烂极了。她看懂了常茹菲的腹诽,有本事的,你就别做世子妃啊!   不过,那院门却是突地打开,虞荣安几人刚好赶到。   果然,元平在这儿!   她们三人没有听到其他,但刚刚元平那最后一句却是尽收耳中。几人同觉这元平恶心至极。人前人后的嘴脸竟判若两人。   常茹菲红着眼,整个人带着的,是一股悲愤之气。在看见荣安三人时,那眼泪瞬间便往下滚来。   荣安心疼了。常茹菲这么个要强的,心里得是多难受才当众绷不住眼泪?须知纵是当日太子和郭品也都未能让她掉一滴眼泪啊!   这元平倒是够可以,只寥寥几句就让常茹菲失态至此。   常茹菲大步离开,陶云和颜飞卿跟着去开解,而荣安则是一步步走向元平。   不用说,这女子有备而来,自是打听过茹菲性子,也是特意避开了自己几人寻了来。   那元平见荣安步步逼近,只能一步步往后退。她早知虞荣安难缠,却不料她气场也好强,她怎么就心头发毛?   荣安心知这样的人最会演苦肉计,所以在距她十步外停了脚步。大门开着,外边有宫人,如此才放心。   “郡主很怕我啊!你我今日才相识,你怕我作甚?特意等我离开才露面,是因为要欺负老实人所以心虚吗?”   “老实人?”元平呵呵笑起。“常茹菲是老实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与表哥私相授受,引了皇上做主,连王爷王妃都跳过了,是哪门子的老实人?真要说心虚破坏,也是她!我才是王妃挑中的世子妃,此刻我来拿回本该属于我的,又有什么不对?”   元平也不打算遮掩,索性直来直往。   荣安嗤笑:“你要是有本事,就该想法子去拿回朱永泽的心。常茹菲怎知王妃心意?她何其无辜,要承受这些!你自己怂,你自己没本事,就来搞小动作,不是欺负人又是什么。”   “轮得到你教训我?你又算什么!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的小庶女!”   “是!我区区一个庶女,都能让花名在外的丈夫对我死心塌地,对我言听计从,对我全心爱护。可你身份高贵,势力庞大,却还不如我一个庶女,花费了多年功夫,却连个青梅竹马男人的心都收不住,谁强谁弱,谁有问题不是一目了然?两副嘴脸,行事龌龊,你简直丢你爹的一世英名!难怪朱永泽看不上你!”   荣安使劲戳刀。   她清楚,元平之所以在常茹菲身上使劲,肯定是在朱永泽那里已经突破不了了。   “虞荣安!”元平气极,使劲一字一咬荣安名。“你别太过分!”   “不会过分!看在你爹面上,我只是警告你。过分之事我还没做呢!”   荣安面容一冷,气场如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柿子先挑软的捏,我虽不知你刚刚都对她说了什么,但我能猜到。你一定是想尽了办法刺激她,想让她知难而退,主动退出是不是?你故意恶心她,就是想让她腻歪生厌,对远嫁生恐对不对?   你若成了,世子妃就是你。不成,你也会先委曲求全做小再徐徐图之。是不是?”   算盘是打得不错,只可惜遇上的是她。   …… 第572章 好想打一顿   元平见荣安将自己的心思把握透彻,一时咬着唇暗道失算。原来不是轻敌,而是弄错了主敌。   荣安又近一步,直接宣战。   “我警告你,就凭你今日表现,我绝对让你连小都做不成!哪怕茹菲不嫁朱永泽,我也不会让你得逞。所以,我劝你收敛点!”   荣安碰上这种两面三刀的,火气轻易就上来了。   此刻的她,妥妥恶人言辞。   元平则眼皮一阖一红,又有眼泪滚下来。   荣安听到那抽泣声,更是心烦,这么能演,不去唱戏真可惜了!   她顺手拂过盆景,拿了颗石子就往外走。   行至院门口,那石子被她往脚下扔的同时,她也“哎哟”叫了一声。   门外宫人齐刷刷看来,问她何事。   而荣安则摸着后脑勺,一个回头,狠狠瞪向元平:“我就说你衣服不好看而已,你打我做什么!”   演啊,好像谁不会一样!   那元平一愣,这才反应虞荣安在恶人告状。   “怎么?挨打的是我,哭的是你?”荣安气呼呼指着她喝。“我还没哭,你哭什么!啊,我头好痛,要找御医。我要是有个好歹,唯你是问!”   “不是我。我没有!”   “这里就你我二人,不是你难道是我打了我自己?”荣安抱着头表示很愤慨。   门口宫人赶紧来劝。   刚刚他们确实听到有什么落地的声音,这低头一瞧,世子妃后脚跟处可不是有一颗突兀的石子?显然罪魁祸首就是这石子!   这进门处扫的干干净净,哪来的石子?石子在世子妃身后,那只可能是从后方打来的!   白色石子?这可不是路面的!   几个宫人均是瞟到了那些距离元平更近的盆景,里边全都是这样的白色装饰石子。   这位郡主,有点霸道啊!   不管什么事,总不能动手啊!   而且,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她在哭什么!眼泪怎么比刚刚还多了?妈呀,他们可什么都没说没做啊!好能演!   宫人们纷纷蹙眉打量元平,确实换了衣裳,世子妃没说错……啧!换了衣裳也没用。就是没有他们京城的姑娘好看!心地善良的世子妃比这惺惺作态的扭捏女好看多了!   荣安:“哭成这样,莫不是想恶人先告状吧?公公们,求你们帮我作证,我什么都没做,她自己在那儿哭的!”   几个宫人连连点头,鄙夷看了元平一眼。“世子妃放心,奴才们看得真真的!”   荣安挑衅冲元平挑挑眉。演戏?自己不屑演,真要演起来也不会比谁差!   叫你还敢啖瑟!   元平一时缓不过来。   因为事实她刚刚的确有算计虞荣安的想法。她原本正考虑要不要在虞荣安离开后给自己脸上留一块红印,做出被人欺负的模样,之后借由虞荣安的“恶行”,将火往常茹菲的“跋扈嫉妒”上引的。   哪知虞荣安居然抢先做了。   宫人已被引来,自己百口莫辩,那原计划自然也就泡汤了。   这是警告——元平反应过来了。   敌人似乎比想象中要厉害啊!   ……   另一边,常茹菲也不等陶云两人,将愤怒转化成了速度,快速回到宴上。   可笑,这么长时间过去,皇帝和朱永泽等人竟然还在说话没过来。常茹菲下意识觉得,聊那么长时间,这事与朱永泽和元平的事有关。   但不管了。   她找到今日代表常家来赴宴的常如风。   她让常如风出面,拿了庆南那边带来的聘礼单子。   一眼扫过,她觉得胸口又堵了起来。   她还能说什么?   可不是五套头面?   第一套便是元平口中提到的赤金龙凤,此外还有百蝶穿花,有兰花点翠……   见她在看聘礼单子,朱永泽的随从阿水欢喜过来了。   “姑娘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常茹菲压了压心头恼意,挤了个笑,送了他个玉坠子。这是她原本就备下的,她欢欢喜喜等今日,就是没想到会物是人非。   阿水欢喜谢过。   “姑娘对这聘礼单子可还满意?是主子拍板定下的。”   “世子定的?我还以为……是王妃定的单子呢。”   “王妃大概选了选,但最后还是主子定下的。”   “可我上次告诉他我最喜欢猫眼石,他说会给我打一套猫眼头面的,但我瞧这上边并没有猫眼首饰啊。”   “这……”阿水一跺脚,下意识眼神便往座席扫了眼。   常茹菲苦笑,那个方向,可不是元平座位?果然是真,猫眼石首饰被元平拿走了。   “姑娘的喜好主子怎会忘了?大概……大概是另有准备。”阿水有些心虚。   “阿水,你们入京这一路,可发生过什么?”常茹菲忍不住一次次试探。   “没什么特别。”   “我听说,世子是郡主的救命恩人。”   “也算不上吧。就是郡主雨夜跑丢,世子怕出事,去把她找了回来。”   常茹菲心头又冷了几分。这话,可不与元平所言一样?   “找了一晚上?”   “啊?”阿水的脸色一变。   “没什么。”   常茹菲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   她不再与阿水多说,只冲常如风低声道:   “哥!一会儿朱永泽回来,你帮我看看他……他左肋下方是不是有两颗痣。”   这边常如风还没等问清楚状况,那边常茹菲已经转身。   随后,常茹菲前往太后处请辞。算她怂,她怕再见到朱永泽时,没法平静以对,得回去好好捋捋……   太后见常茹菲精神状态不好,便允了她先退。   陶云和颜飞卿担心,也是请辞离开。   于是,在朱永泽和荣安等人回座时,常茹菲已经离开多时了。   想着有陶云陪着,常茹菲应该没有大事,荣安便也没急着走。   她更想看看,朱永泽到底有没有什么花头。   倒是常如风过来询问荣安,两人互通了有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荣安听到聘礼、猫眼,痣什么的,哪还能不明白。   那元平要么在挑拨,要么便是真与朱永泽有点什么,但不管真相,常茹菲生气是真。   常如风面色也垮下来了。   “他若对不起菲儿,这婚事,不如不办。”他和父母原本也舍不得茹菲远嫁。京里有什么不好的,要跑去那种地方受罪。即便将来一人之下,可丑媳妇熬成婆,还不知要多少年。   常如风:“哪怕舍了前程,我也得先护着菲儿。”   “瞧你们兄妹,先别急。”   朱承熠把弄着折扇。   “那元平既然敢这么说,那两颗痣肯定是有的,看不看的,不重要。”   那扇在他手上就跟活了一般,上下纷飞转动,数不尽的潇洒恣意,引了不少姑娘偷偷看他。   荣安瞥眼他,啖瑟!   荣安:“那什么重要?信任?”这种时候的信任,分明是自欺欺人。   “不!重要的是,朱永泽能给她多大保障。他若能护住常茹菲,那什么都不是问题。”朱承熠懒洋洋看向上首……   皇帝和朱永泽等人刚刚才回来。   皇帝脸色并不好看。朱永泽和他那个叔叔似乎也有分歧,两人连个对视都没有,各自回座。   朱永泽不知是不甘心还是坚持什么,想了想又到皇帝身边说着什么……   朱承熠觉得,自己若没猜错,刚刚在内殿,便是朱承白向皇帝提了关于元平的要求,但朱永泽不答应,皇帝很头大……   “常茹菲的路难走,前路的障碍不少。而她最大的保障便是朱永泽。若他足够强悍,足够能力保护她。那这便是良缘。若他扛不住,常茹菲不如不嫁。”   朱承熠看得明白。所以他不觉得元平的出现是坏事,相反,刚好可以测试朱永泽为人能力和心性,免得将来常茹菲千里之外叫天天不应,那才是耽误终生。   常如风听在耳里,思忖一二后倒是深以为然。他冲朱承熠一抱拳,便先回了座。   朱承熠靠近荣安:“现在知道,还是嫁我好了吧?我当时许下那么多不平等条约,你这会儿可尝到甜了?跟着我,没有一点糟心事吧?”   荣安拿杯与他碰了碰,“是呢。我三生有幸。”   朱承熠一口喝干:“还记得你当日问我,朱永泽如何时,我怎样回你的?”   “你说,比你差点。”   “是!其实不是说他人差,而是他在庆南的权利。又或是说,话语权。只要他能做到像我这样,说一不二,还能扛住他爹娘反对就行。庆南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权利散,他也难。总之这事还得靠他。否则眼下有元平,将来还会有他人。”   荣安张张口,说的什么废话?   那难不成,常茹菲还要再等几年,看他能不能夺下庆南大权再决定嫁不嫁?   不!荣安和常茹菲都不是有耐心的人。以一步算十步,她们做不到。危害来临时,任由被人掌控主导权,她们也不放心。   所以还不如走一步算一步。若有石头挡路,便先搬了再说……   元平这才从更衣处过来,看见荣安和朱承熠,差点被倚在一起的两人给晃瞎了。   瞧那虞荣安,一脸嘚瑟,小人得志的模样,贱人!再看朱承熠……那张脸……真是比消融冬雪的暖阳也不差几分了。真是,如此绝色竟被这小庶女给糟蹋了!   元平行至两人身边时,特意发出了幽幽一叹,还冲朱承熠投了怜悯的一眼。   “我好想打她一顿!从两刻钟前就想着了,这会儿更想!”荣安直磨牙。   朱承熠点头,“那就打呗。你去打,我给你望风!”   荣安凑近了朱承熠:“要不,你去使个美男计?我瞧那元平看你一脸的惊艳呢。你去把她钓上钩后,再狠狠甩掉。”咦,说不定能成?毕竟那坏丫头此刻记恨上了自己,说不定为了膈应自己,还真会对朱承熠下手……   结果,荣安脑袋上迎来一个爆栗,“人家惦记的是世子妃之位,我这棵树长得再好,人家也只会远观。除非你把世子妃之位让出来,我倒是有信心拿下她!”   这会儿,提了爆栗要敲的成了荣安。   她伸了手去,却被男人反扭扣住……   在元平眼中,这两人分明在打情骂俏。她一边暗暗骂,一边又忍不住往那儿瞧,鲜花牛粪,白菜野猪,老天眼瞎了吗?   ……   酒宴一散,朱永泽便被朱承熠和常如风两人拖走了。   当然,是为了看痣去了。   荣安去蹭了一眼。   啧,宽胸精壮,胸肌不错,腹肌也有。不算污了眼。   可还没看清,朱永泽衣裳怎么被放下了?   “有痣吗?”荣安问。   三个男人齐刷刷看她。   她刚刚眼睛不是盯在他身上了?没看见?   “我没看清。”光顾着看身材了。   荣安肩上落了一只强壮的臂膀,某人龇牙盯着她。   “我倒是不知,你还有这喜好。”   朱承熠有点酸。刚见他们拖走朱永泽,她便欢快蹦跶着跟来了。他使了一路眼色她都视若无睹。接着还硬要亲眼瞧瞧,美其名曰“给常茹菲把关”。   那没节操的朱永泽和常如风竟然都不反对。   然后,她便大大方方看了来……当着他面,当真可恶。   荣安是真觉得没什么。世俗的眼光啊,对女子太严苛了。夏天时候,那打赤膊的男人不多吗?就是大街上也不少啊。他们敢露,怎么女子们就看不得了?   而且她若真要看,她新买的宅子前院禁军那里就有大片的好风光呢!那帮人糙,很多时候都直接光天化日换衣裳。她拿着千里眼,有时候不小心就扫了扫。当然,这话不能说。   “放心。都没你好看。你身材最好!”   荣安冲朱承熠嬉笑,放下了肩上他的那只手。   朱承熠则眯了眼:“都?最?”这么说,被她在心里比较过的人还不少咯?   荣安嘿嘿:“朱永泽,你到底有没有痣?掀起来,我亲眼看看!”   答案是有。   左肋下方,两颗痣。   荣安亲眼见了。   心里不痛快!   她瞬间变了面色。   朱永泽不明所以,“是不是元平说了什么?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我……”   “你跟茹菲解释吧!”   荣安转身就走。她刚细细看了,朱永泽整个上身就那么两颗痣,而且是很小的两颗。所以,若不是近距离细瞧过他身子,应该很难发现。   朱承熠和常如风则被朱永泽拉住了:“你们要不帮我,我只能去跳长城了。我比窦娥还冤!……”   他这话没说完,那边元平又出现了。   “表哥,太后娘娘宣您说话。”   荣安离开的步子一顿。她就说嘛,刚刚这么长时间怎么都没见这小表妹,敢情是又去太后跟前折腾一圈了。   显而易见,她是不会让朱永泽这么快有时间去找常茹菲了。   突然,手好痒。   …… 第573章 让你见识下   荣安转而一步步向元平走去。   当然,是努力收敛了气势,尽量平静。   “郡主,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与你无话可说。”   “你确定?”荣安故意看了眼朱永泽。“茹菲有话让我转达。”   元平原本有些发怵,但荣安的示意让她想入非非。莫不是常茹菲,要退出?或是找了荣安来谈条件?   这诱惑一出,元平自然抵挡不住。   “我还要去太后那儿,最多给你百息时间。”   “放心,我就只要五十息足矣。”   “表哥,太后娘娘让我们一起过去。你等等我。我和世子妃说几句。”   眼见朱永泽被朱承熠拉着坐在了院中石桌边,元平便放心跟着荣安进了屋。   关门。   随后一串动静。   似是凳子倒了,茶具翻了……   同时伴随着元平的一连串尖叫。   朱承熠咧嘴一笑。呵,他的女人!   朱永泽闻声后目光闪了闪,只当未闻。   哪用五十息,只十息后,门打开,荣安出来了。   痛快!   元平尖叫连连,直喊“表哥”。   朱永泽看向里边,只见元平坐地,捂着肚子喊痛:“表哥,虞荣安她打我!”   特么的,虞荣安个疯子,门一关上,她便眼前一黑,随后胸腹被接连痛击了好几下。她后襟直接被抓住,只觉整个人都跟个沙包一样任由那虞荣安折腾。   最后,她被当垃圾一下丢开,后背还被拍了一掌。反应过来时,她已重重摔在了地上……   虞荣安那打人力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什么感觉说不上来,但就是让她觉得浑身憋得慌,感觉整个胸腔里都不舒服。   “表哥……我浑身都疼。她打了我十几下。”   “我没有!”荣安抬眼看天。她打的是贱人,老天别找她算账。   “你敢打不敢认?”   “你自己故意撞上桌角和柱子,还敢来反咬我一口?”荣安一本正经胡说。   “虞荣安你睁眼说瞎话!”   “我没有打你!我自然理直气壮!”   “表哥!你要帮着虞荣安吗?她打了我,置咱们庆南颜面于不顾……”   “元平别闹!世子妃不是那种人。”   朱永泽也抬眼望了下天。打得……真好!他也早想捏拳头将这女人痛揍一顿了。   那元平不敢置信,捂着肚子,觉得整个胸腹都更疼了。   她向朱永泽伸手求帮扶,可朱永泽不进反退,来了句:“男女授受不亲。”   可恨!可恨!这么些人在场,却连个扶她起身之人都无!   今日入宫时,朱永泽以“不懂宫规”为由,硬生生拦了她的丫头,说什么:“要么别入宫,要么只你自己”……所以她连贴身丫头都没带。   “表哥!你是庆南世子,怎能任由……”   “元平!别把庆南拉进来!你初来乍到,第一次入宫就要惹事吗?”朱永泽呵斥。   “表哥,你信这个女人也不信我?我说她打我!”元平气炸。   “你有证据吗?”   “对啊!郡主,你有证据吗?”荣安也问。“没有证据,就是诬告!小心我去皇上跟前状告你!”   荣安充分演绎了什么叫反咬。   元平气得张大了嘴。这人,竟这么不要脸,还抢了自己的词?她原本也想说要去皇上跟前告状来着。这是第二次,第二次自己心里想法被洞悉还被抢先了!   朱承熠也来关心:“郡主没事吧?没事就起来吧。我家夫人最是人美心善,从不会恶意伤人。万事都得讲个证据。刚刚屋中就你二人,空口无凭。这么闹下去,不但显得你自己胡搅蛮缠,还让你表哥面上难看。”   元平简直要气晕过去。   这虞荣安也太会了吧?   这么俊美的男人,竟然娶了个蛇蝎女。竟然被骗成了这样。竟然没人相信自己被打了?   朱永泽:“世子妃是眼下京中最有名的大善主。你没有证据,还是赶紧起来。没人会信你。而且别说没打,真要打了又如何?   辈分上我都得喊世子妃一声‘婶子’,长辈出手,小辈就该受着。所以于情于理,你都是胡闹!”   荣安噗了下。   婶子?这是喊自己?差点忘了自己辈分这么大!等等,哟,那常茹菲以后是自己晚辈了?哈,哈哈!早先怎么没想到还有这茬?   荣安的笑太刺眼,元平只觉腹中更痛了。   牵扯间,似乎五脏六腑都有抽痛。   起来?她也得起得来才行!疼死她了!   “找御医,表哥,找御医来。再帮我找几个宫女来。虞荣安,我不会放过你的!”   朱永泽一脸不耐蹲身元平跟前,压低了声音:   “你今日才入京,千万别惹事!虞荣安什么人?你能得罪她?先别说咱们庆南与燕安的关系,只说她爹就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我不管你打的什么算盘,都赶紧给我起来,然后向她赔礼道歉。”   “表哥!你……”   “我没有玩笑!”朱永泽板着脸。“我再说一遍,你必须给婶子赔礼道歉!”   元平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她莫名其妙挨了打,痛得五脏六腑都似搬家,没人关心她,没人给她做主,还要逼着她道歉?呸!还长辈?真有脸!   偏那虞荣安还在冷笑:   “谁知道你是真不小心撞到还是故意撞了想用苦肉计来害我!说我打你?伤口呢?先拿出来给大伙儿看看?”   她怎么拿?   荣安之前的武艺是白学的?虽然没学好,但除了跑路,偷袭也是她的拿手绝活。她自然知道打在哪儿疼,也知道打在哪儿不易留痕,更知道怎么利用拳头的角度和自身的内劲。   所以,即便元平此刻死不要脸当众脱衣解带,只怕也看不出什么伤痕。   呵,呵呵!   回家休养去吧!这几天她大概是没法出来蹦跶了。   朱永泽则刚好借势离她远远的。   “你起不起来?我庆南王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表哥,你说什么呢!我……”   “对不住!”朱永泽直接忽视了他的小表妹,冲荣安鞠躬行礼。“表妹顽劣不懂事,多有得罪。明日,我亲自登门拜访,还请婶子息怒。”   “世子还是看好你家小表妹,京城可不比庆南,四处莽撞要不得!”荣安抱胸教训。   朱永泽点头哈腰。   “你不起来是吧,那我自己去太后那里回话了!接下来几日,你还是别出门了!”朱永泽一下觉得轻松不少,顺势就给元平禁了足。“我让叔来带你回去!”   朱永泽赶紧离开。太好了,不用与她一道去见太后,压力又少一重。   常如风哼了声,朱承熠则叹了下,两人也是离开。   荣安则蹲身:“你——活——该!”   元平伸手来打,可荣安直接脚上前,一下踩住了她的那爪子。   “你以为普天之下就你会装?我今日就是让你见识下你装腔作势的腔调有多讨人厌。所以你表哥讨厌你是有道理的。”   元平痛得满头是汗,“我若有个好歹……”   “不会。我又不是武林高手,还能将你打出个内伤来不成?养几天就好。接下来几日,你最好还是别再出现,否则我难保不会再出手。”   荣安哪能让她抓到小辫子,松开脚,连她袖口被踩留下的半个脚印也没放过。   一壶浓茶倒下去,拖着她手在地上蹭了两下,脏兮兮的袖口糊成了一团,哪还有印迹?   荣安打量了她两下,如此脏兮兮的模样,加上身子的不舒坦,她今日应该是再没脸见人了。   荣安满意,转身离开。   恶人自有恶人磨。这种人就是欠揍,对待这种人,就该黑吃黑才痛快。   院门口,三个男人都还在。   嗯,表现都不错,知道要给她把风。   荣安去拉了朱承熠的手,以兹鼓励。   两人四目相交,齁甜,看得朱永泽心下难过。   “婶子,帮帮忙。”他抱了拳上来。   荣安扬扬眉:“求长辈办事,是不是得先给点孝敬?”   “有有有!这回特意给婶子带了不少好东西。吃的玩的都有。明日给婶子送去。”   “乖侄儿,你有心了!”   朱永泽嘴角抽了抽。“婶子,茹菲那里……”   “行了!看在你刚刚表现不错的面上,我会去劝的。我先去找茹菲稳住她,等你从太后那里回来再说。”   荣安揍元平,确实是想看看朱永泽反应。若那两人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情愫,呈现出来的结果也不一样。   朱永泽不但无情无意,还有几分窃喜于她的出手。既然如此,还不算太糟。她自然要帮一下……   朱永泽谢过之后立马赶去慈宁宫。   太后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见朱永泽一人前来,有些话倒不好开口了。   “元平突然肚子痛,先回驿馆了。”朱永泽尝到了厉害,王府都不打算给元平住,直接将人给安排去了驿馆。   太后蹙眉:“元平一个姑娘家,住驿馆怎么行。”话题一下转了。   “正因元平是姑娘家,才得要避嫌。王府就我和叔两个主子,奴才也多是男的,实在不方便。”   “元平到底是名臣之后……”太后幽幽。“住驿馆肯定不行,显得皇室苛待她一般,叫人说闲话。这样,让她入宫来住吧。就住慈宁宫,哀家这儿有的是地方。”这才彰显皇室气度。   “这……太叨扰太后娘娘了。”   “这有什么。反正也就是半个月的时间,哀家最近无聊,她来了刚好可以陪哀家说说话。”   朱永泽心头也是转了好几下。   元平若在宫里待着,自然就没法四处走动蹦跶,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也不会来妨碍自己和茹菲。这倒是挺好。可她跟着皇上和太后,谁知道会不会胡说八道,到时候也是麻烦……   “太后娘娘。元平她对茹菲有些误解,总觉得是茹菲抢走了她的姻缘,所以连带着对虞世子妃也有些不满……”   朱永泽担心太后会被蛊惑,原打算给太后个提醒,可太后一下蹙眉。   “好了!”太后打断。“别胡说八道的。元平刚来哀家跟前说话时,可一直口口声声在赞茹菲,说她漂亮大气,以后定会是好主母,好王妃。说她气度不如茹菲,说你眼光很好。她每个字都在赞,可此刻你这么说她,倒有些挑拨了啊!”   太后的笑不达眼底。“还是说,是茹菲不满元平?所以让你来上眼药?”   太后对常茹菲提早离宴,多少还是有些不满的。   早先那么喜笑颜开,一见元平,什么话没说,什么事没有,立马就变了面色要回家。这都没给元平做主就这样,如若真有什么那还了得?没有一点点做王妃的气度啊!   元平那么个柔弱忠厚的,以后若摊上这么个主母,怕也得吃苦头。正如元平所言,那常茹菲漂亮大气,可除了这两条,还有什么?她能成为合格的世子妃?将来她还得掌庆南,她有那能力?   太后先前没见元平倒不觉常茹菲不合适,这会儿才发现,定下常茹菲这个庆南世子妃,是皇帝草率了。   将来若庆南王妃能对常茹菲改观倒还好,可若不行,这婚事怕会成怨事,到时候弄个不好,朝廷里外不是人,得遭了庆南上上下下的埋怨。   常茹菲性子硬,去庆南后倒确实需要个软的在身边调和着……   朱永泽可不知太后心下已经转了个七拐八弯,赶紧给常茹菲说起好话来。   可太后却直接挥手:“行了。你也别口口声声都只帮着常茹菲,元平的好你也瞧瞧。你重情,那便看看人家默默付出这么多年,愿意千里迢迢入京,这都是人家的好。   你既是庆南世子,肩上便有担子。维护庆南各势力的平衡本就是你该做的,而元平刚好能帮你。你那么坚持,对庆南没有好处。你回去后也好好想想。你将来要承王的,什么女人没有!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到头来都会消散的!   你最好记着,相较于爱啊恨啊,利益才更实际更长久。”   太后叹了一气,挥退朱永泽。   “你明日再来吧。届时哀家弄个家宴,和皇上单独宴请你和元平。哀家等着你的表现,别让哀家失望。”   说罢,太后便让人去接元平过来慈宁宫……   朱永泽一肚子郁气,却也不得不受着。   他太难了!   …… 第574章 确实挺难的   朱永泽出宫路上特意往元平所在那院中走了一趟。   朱承白已经面黑坐那儿等御医,看见他来,火气几乎就压不住。   朱永泽则压根没看自己叔父,只是进去警告了躺在榻上的元平,让她好好在慈宁宫待着,不许再四处胡说八道。   “虞荣安什么身份我再强调一遍。你惹不起,所以千万别生事。你没有证据是她打的你,所以没有人会给你做主。   还有,你是打着我的名头入京和入宫的,你若搞事与我的目的背道而驰,我不会原谅你,不会放过你,也不保证会做出什么来对付你!”   “表哥!”元平气得泪流满面。他帮常茹菲就罢了,可他竟然连虞荣安都护着?自己与他十几年的情分,连个外人都比不上?他特意过来,不为关心自己,只为威胁自己?   “表哥,那你信我是被虞荣安打了吗?”   “你一贯惺惺作态,我哪里敢信你!”朱永泽转身就走。   那边元平一个茶碗砸来。   茶水迸出,在朱永泽的后襟上留了一排水渍。   “我再假,对你的心总是真的,你眼瞎了吗?为何看不到?”   “你够了!”朱永泽觉得累。“那我时时刻刻想要摆脱你的心你看不见吗?你是眼瞎了吗?”他已经逃了两次了啊!她还不肯放过他!   若不是她爹的名声和她家势力在那摆着,若不是她和他之间还有他母妃那层关系,使得他没法动她,他早就亲手杀她好几次了!   “你别逼我……”两人同时说出了这么一句。   相顾无言。   朱永泽转身大步离开。   “你站住!”皇叔朱承白喊住他。   往常很听他话的朱永泽这次依旧没有回头,只停下脚步说了几句:“皇叔,我很累。可我不傻,您也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还有,我有我的坚持,大部分时候我可以宽容忍让,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会退步!”   天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   ……   绒花铺子二层贵宾房里,架势有些大,气氛有些严肃。   奴才们都被支出去了。   朱永泽左手是荣安,右手是朱承熠常如风,几人将朱永泽围坐,逼他将与元平有关的都交代个一清二楚。   其实几人已经信了他与元平无事,所以此刻这一出,主要还是为做给里间的常茹菲来看的。   常茹菲气得头疼,原本想一个人呆着,但陶云和颜飞卿不放心她,又怕她万一回家之后一赌气与爹娘说什么,常家那护短的两位老人一冲动下若做出什么决定反而不好收拾,所以便将人哄来了铺子。   荣安很快也到了,三位姑娘将她一番哄,总算问出了元平在更衣室里对她的所有刺激。   荣安本打算帮忙解释,但觉得还是朱永泽自己来说更合适。   常茹菲一听朱永泽要来就不干了,执意要走。   结果荣安直接将她给锁在了屋中,并留了陶云和颜飞卿陪着。   “事情总要解决,你躲起来不面对,等于是白白将机会送给了敌人。你常大小姐一向英勇,什么时候面对个小狐狸精都要怂了?”   “朱永泽若态度诚恳,坦白从宽,咱们便给他一个自辩的机会。他的自辩若条理清晰,事实明摆,咱们便选择相信。到那时,你若确定愿意原谅他,咱们便想个法子处理祸害。你若厌了恨了腻了,咱们便想法子取消赐婚。总之不会让你受委屈。”   “咱们这么多人呢!总会有办法的。大伙儿帮你一道审问,一块分析,一起找漏,你有什么要躲的!”   几人忙着开解。   荣安觉得那两人婚事已迫在眉睫,这个时候没时间赌气,赶紧要捋的捋清,要收拾的收拾才是正经。   就这样,被“围审”的朱永泽将事情道了来:   元平的爹与他母妃,兄妹感情很好。   张洪芳死后,他母妃确实是把元平当做女儿,或者说当做儿媳来养。   而元平从小就喜欢朱永泽,几乎是一见倾心,元平身后有多股势力相助,她无疑是世子妃最好人选。所以从小到大,也没有其他人来给朱永泽做媒说亲,因为很多人都有数,元平就是王妃给她选的世子妃。   但朱永泽不喜欢。   他小时就见过元平将停在她肩膀的蝴蝶一把抓住,直接撕碎并将翅膀在掌心搓成碎屑,可转个身,当着众人扑蝶时,她却装作害怕而一惊一乍。   他见过元平烤蛇肉吃蛇胆,转身却在厨子杀鱼时悲天悯人。她分明很爱揪花瓣,可她转身却一脸病态去葬花。   他更厌恶元平曾对着他身边手下和朋友笑,将人迷得魂不守舍,只为更多接近和掌控他。   朱承熠平日虽看着不学无术,但他敏感细腻,他讨厌元平的虚假。   他想要试着挣脱父母安排。   所以在打听到他母妃意欲给他定亲后,他带着厚礼入京恭贺中秋,实际则为逃避。   他遇上了常茹菲,他心动了。这个直爽真实,敢作敢当,勇往直前的姑娘让他倍感珍惜。许是缘分,短短几日,他与常茹菲便多次交集。后来他救了她,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层窗户纸。   当时朱永泽怕害及常茹菲名声,围场之行之后压下了心意,先写信回了庆南,算是给父母个心理准备。   远隔千里也有好处,而后皇上赐婚,一切板上钉钉。庆南几次三番催促他回去……而他则一直等在京城,磨到时间上再推辞不过才回。   他是希望元平可以知难而退的。   可她和他母妃,依旧那般顽固。   这次在庆南,朱永泽的压力很大。   对他京里的破姻缘,王妃很生气。   王妃对他提出了一个要求:既然皇上拍了板,世子妃人选不能改,那必须将元平收作侧妃。皇上那里她会安排人去说……   朱永泽对常茹菲有过承诺,自然拒绝。   他与父母僵持了好一阵。   他父王是从庆南王室的实际利益出发,而他母妃的考量则还多了为娘家,为他和元平的利益。   朱永泽向父母表示,他即便不收元平,也会竭力壮大和维稳庆南。   为这事,他还与他父王彻夜相谈。   他隐晦表示:庆南很大一部分权利都集中在了母妃身后那几族,虽有好处,可坏处也不少。张氏一族身后的势力越来越大,话语权加重,已在庆南朝中占了近半支持。   他这次若将元平收入,元平再有子嗣,那以张氏为首的几族权利更得膨胀,且至少还能强硬二十,三十年。眼下局面,若再任由那几族发展几十年,结果会怎样?   王室会在哪儿?王室权利可还能保?把控庆南的会是谁?他们若有其他心思,庆南王室可有能力来控制住他们?   “我的婚事就是证明。母妃能这般强硬,可见那几族是何等势在必得。父王,儿臣一片赤诚全为庆南,深觉如此下去很是不妥。请父王三思。”   这一点,确实也是朱永泽不愿要元平的重要原因。   庆南王被他说动了,让他先安心大婚,会暂时将这事搁置。之后事,待他大婚后徐徐图之……   可他母妃不甘心,竟然将元平送到了他床上。   半夜一串窸窣,当晚喝多睡得迷迷糊糊的朱永泽听到动静只以为是下人。   哪知馨香入鼻,有人钻进了他被窝,将他给抱住了。   当时的他一个激灵,他嗅出了香味属于何人。   他何其愤怒,差点就拔了床头刀将她给砍了。   元平哭哭唧唧,勾搭并相求,却没有一点效果。他没留情面,将她给踢下了床。   转而,他更恨了起来。   因为身子不舒坦,小宝也异动起来,嗅出屋中有淡香气味的朱承熠一下明白,元平还给他下了药。   元平以为她可以得逞,脱了外袍只着透薄蚕衣试图来诱。   可她还是小看了朱永泽,他从小就是在各种药物里泡大的,抗药力本就不凡。小小情药,还奈何不了他!   他只在凉水里泡了泡,吞了颗药,便将药力化去了大半。   当时他冷漠看着出尽洋相的元平,眼里没有一点波澜。   “就冲你对我暗算这一点,你我之间便再无可能。”   这一点,让朱永泽彻底坚定了决心。   张氏一族太过猖狂!他堂堂世子,也是他们谋算的对象。今日若有了这个开始,之后只会更加没完没了。他既是要承王的世子,与其将来有被架空的危险,不如早早避开这趋势。   他甩袖离开,直接去找了爹娘。   他再次重申了心意。   “母妃,我没碰她,也没越任何礼。我不会接受她。从前不,今后更不会!”   王妃:“庆南势力必须团结,你如此一意孤行,为个帮不了你的女人,值得吗?你就不担心我让元平嫁你的其他弟弟?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朱永泽当然明白这是威胁,母妃也确实可能会那么做。   他更清楚,他的嫡亲二弟或是与自己同龄的庶弟一旦有了这些势力,将来对他这个世子来说,将是很大麻烦。甚至有可能,引发的会是另一场恶斗。或许他连世子之位,连他的小命都保不住。   可他还是坚定了自己想法。   那晚,他没住王府。   他反而是做出了一副与友人喝醉整晚,彻夜未回的样子。为的就是避免半夜出现他住处的元平再引发什么事端。   接下来的几晚他也都住在了王府外。既是避免干戈,也是他的抗议。   然而元平也很坚持,非他不可。   她喜欢他!既是真心,也是为了一口气。她跑去跪在王爷王妃跟前,哭诉说只要跟着表哥,她什么都愿意。   那些日子,朱永泽与他母妃关系闹得很僵。   这个年,过得简直水深火热。   而他母妃为了给他施加压力,对他两个嫡亲弟弟的各种关怀更是双眼可见。   好在时间不等人,他必须入京迎亲了。   他万万想不到,元平会跟着他入京。   在他的迎亲车队走了第十天,便被元平偶遇了。   她笑着说,得了应允,跟他一起入京迎亲。   他赶她走,她不肯,还拿出了王妃手书。   朱承白也来劝他,说路途已过三分之一,这会儿让郡主回,既危险也不近人情。而郡主迎亲,算是男方小姑,是合适的,也更显郑重。又说在亲眼目睹他大婚后,或许郡主就能死心了。与其赶走郡主进一步激化矛盾,不如顺了王妃之意。一而再的忤逆,对他这个世子并无好处……   朱承白说的也有些理,当时朱永泽便默认带了元平。   这样走了两天,朱永泽却越想越不对。   尤其有一晚暴雨,元平又黏糊了来。   朱永泽大怒,与她大吵一架。   她跑走,他怕出事,将她追了回来。这一次,他铁了心将她送走,是派了手下将她送回了庆南的。   哪知今日入京,眼看到了城门,元平却突然出现了。   她笑得绚烂:“表哥,我来了!”   他们这支队伍集体傻眼,却没法将她赶走,只能任由她融了进来。   当时的朱永泽按紧了马缰,只恨不得抽花她的脸。不比带着聘礼的车队,她带人轻装而行,竟是轻易在速度上占了先,提早抵达城门守株待兔。   周围全是人,既有大周禁军,也有不少百姓。   “元平郡主”四个字,已开始被人议论。   而对面城门大开,有官员已来迎人。   这种时候,涉及了庆南颜面,更涉及了民族大英雄的颜面,已经没法赶人。   朱承白:“带着郡主吧。不能闹笑话。”   而元平也主动保证,绝对不会给他添任何麻烦,一定让他顺利娶到媳妇。   朱永泽盯了朱承白一眼,低低一笑。   他如何还不明白,自己这叔叔都在做什么?一路上,朱承白一直在或明或暗做他思想工作。而元平两次都能顺利知道他们队伍的准确位置近而堵到他们,自然是有人泄露的。而此刻的叔父看见元平,完全没有一点惊讶的意思……   那与元平一伙儿的,除了这“顾全大局”的叔叔,还会有谁?   就这样,元平融入了他们迎亲的队伍,跟着一起入宫来了。   这才是他们原定午时入宫,结果却晚了两刻钟的缘故。也是因为元平出现太突然,所以连皇上都不知情。   “我都是被打了措手不及,自然没法通知茹菲。元平她,彻彻底底是个意外啊!”朱永泽挠着头。   朱承熠给他递来了一杯酒,他一口干尽。   荣安信了。   细看朱永泽,他眼里有不少红血丝,瘦了黑了,比年前离开时那个风采逼人的俊公子,真实憔悴且狼狈不少。   没想到庆南看似平稳的表象下,也是隐患重重,如此看来,确实挺难。   …… 第575章 处理很麻烦   荣安给了朱永泽个眼色,示意了内室。   朱永泽这才反应过来内室里有自己的未婚妻,他又见周围几人反应淡淡,连常如风面色都已平静了下来,顿时心定不少,知道大伙儿都信了自己。   这个时候,他自然得表态。   “我对天发誓,所言句句实话。否则我入京大婚,怎会带元平这么个隐患?不是自找不痛快吗?真的是她自作主张前来。你们生气,我比你们更气愤。   我了解元平为人,如何不知她两面三刀?她就是来搅浑水的。这下好了,我被她说成负心汉,在我父母跟前是恶人,在太后那里不懂权衡,在你们眼里不是东西,在茹菲那里是骗子……我处处落不着好。   猪八戒照镜子才两面,也就是里外不是人。我倒好,我是落在了万花筒里,谁看我都像看戏……”   朱永泽还是很会拿捏人心的,这会儿这么一诉苦,确实看着就觉他可怜。   “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茹菲一边。请你们都信我……”   荣安已从常茹菲口中问到了来龙去脉,自然知道常茹菲在别扭什么,便帮着常茹菲开了口。   “听说元平今日着装是你选的,听说你和茹菲大婚的所有都是元平帮着安排的,首饰也被她挑走了一套最好的,你的宝贝虫给了她养,你还救了她一命,然后她与你孤男寡女共度了一夜,她连你身上有几颗痣都知道呢!这些,你总得解释下吧!”   朱永泽立马摇头。   “完全不是那样!她是在我这儿实在没法突破才找了茹菲。她就是挑拨,明摆着的。   给她选着装?她是在城门口突然冒出来的,当时她问,她的衣装是不是不妥?难不成我还让车队停下来再等她换衣裳吗,只能告诉她就这么入宫。怕她生事,她身边几个奴才都被我的人看管了起来。   你们都知道我回去庆南已是年前,哪里来得及准备大婚种种。所以一切都是我母妃安排的。元平住在王府,大婚准备中应该是有她的参与,但我之前并不知晓。但事已至此,不管真假,待回庆南,所有与元平有关的东西我都拒绝。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首饰的话,是上月才打好的。我母妃的意思是最近元平受委屈了,其中给她一套作为补偿。当时我只想赶紧摆脱她,若一套首饰能让她安稳,我自是乐意的。这些都是身外物,茹菲若喜欢猫眼,我可以带她一起去选,亲手去学做猫眼首饰来补偿。一套不够,就做三套五套。   至于其他几条我的‘罪状’……”   朱永泽气恨交加,磨了磨牙。   “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你们还记得我刚说,在车队出发的第十日,我们便碰上了元平吗?”   当时,朱永泽越想越不能带着元平,执意要派人送她回去。   朱承白劝了几次,可朱永泽立场太过坚定。   场面上,太多人瞧着,朱承白也算是退了一步,让他们好好聊聊,自己解决。   由于是在驿馆,元平作势锁了门要求第二天再聊。   天气不好,朱永泽等人吃饭喝酒,之后无事也就洗洗睡。   朱永泽白日淋了雨,所以晚上便打算泡澡早睡,他进浴桶前,把他的宝贝虫交到了阿水手中。   然而,他们再次着了道。   这次元平的目标压根就不是他。   知道他沐浴有让阿水管虫的习惯,所以元平就是奔着阿水去的。阿水被她带着的人给放倒了。   结果元平带着朱永泽的宝贝虫就跑了。   她也知道朱永泽与常茹菲的相好很大原因是这虫。其实从朱永泽开始养虫那年起,她便也去学了。她一直以为,她才是那虫的女主人。此刻,她要想法子让这虫重新认主。   能成功最好,即便不能,她也可以利用这虫来威胁朱永泽,逼他妥协……   她吩咐手下从大路离开,吸引朱永泽的视线,而她则偷偷上了附近的山。   她一早就打好了主意,她要引了朱永泽上山来寻,她只要想法子与他在山上周旋一阵,那白的也成了黑的。若能挨到明早更好,说不清道不明的一夜过去,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朱永泽的人很快来寻。   如元平所愿,他的大部分人都循着马蹄印从大路去追了。   地方太大太难找,很快朱永泽的人便都分散开了。   元平努力往深山里跑,因为她很清楚,朱永泽的虫与他有感应,他早晚能找到准确的路寻来。   大雨突然倾盆而下,朱永泽确实着急了。   表妹若出事,这锅定会被扣在他的头上。他担不起。当然,他更担心他的宝贝虫。那元平恼羞成怒下,谁知道会做什么!   所以,即便瓢泼大雨,他也没停止搜寻。   那一片全是山地,找人不易,而大雨又冲刷了山地,连完整的马蹄或脚印都找不着,更使得寻人难度一加再加。而朱永泽身边的人也一再分散。   寻到山谷的时候,他身边只剩了两人。   他们找到了元平丢弃的马,预感元平就在附近。   再一次的,三人分开行动。   元平确实是个狠人。此刻娇惯的她虽浑身湿透难受极了,却一点都不后悔。   为了让朱永泽准确找到自己,她甚至打开木盒,将胖虫抓在了手中。   她特意掐了掐那虫,就是为了给朱永泽一点感应。   很快,站在高树后往下看的她就瞥见了朱永泽的身影。   她安安心心坐着,整理了头发衣裳,虚弱娇柔靠在了树上。   当喊着她名字的那抹身影终于在视线范围,她作势睁眼:“表哥,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   “小宝呢?”   “你只关心小宝?”   “把小宝给我。”   “小宝在我身上,你要来拿吗?”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被对方气到。   “表哥,我脚扭伤了,好像还发烧了。你先带我下去。只要你带我入京,我一定好好照顾小宝。”   她的那一套,朱永泽实在是看得多了,当时眼里已是波涛骇浪。   元平看在眼里,恨意也上来了。   “小宝和我一起淋了雨,想来也很不舒服,你确定不救我起来?”就是威胁,她甚至想掐死了那恶心的胖虫。   朱永泽双手捏拳,幽幽磨牙喊了声小宝。   随后,他数了个一,二,三。   元平一声痛叫。她袖口里的虫狠狠咬了她一口。   而朱永泽也借机上前,一刀柄敲在她手腕,手一松,小宝便到了他手中。   小宝先前被元平捏了几回,吃痛后已经狂躁。刚感应到主人已到跟前相救,而抓它之人紧扣袖口,它出不去,更是暴躁。在听到朱永泽一声喊后,它几乎是下意识发动了攻击。而小宝本就带毒性,这一口下去,直接让元平厥了过去。   晕过去好,这样才方便。   朱永泽本想找根藤扣了她腰带将她拖下山去,又担心弄得她蓬头垢面,衣衫破损会被反咬,索性就将她暂留在了山上。   他着急想找个干爽地看下小宝的伤,刚好瞧见山腰有人家。他便前往借宿,又花了银子请人去将元平弄了来,扔进了一边屋中……   这便是元平口中,所谓她养过一阵小宝,所谓他对她的“救命之恩”,所谓他们孤男寡女的共度。   朱永泽委委屈屈:   “至于我身上的痣,我并不太确定她如何知晓的。有可能是那次她爬我床时看见,也有可能是在那个农家她醒来时我正烤衣裳被她瞧见……   山里我手下都到了之后,我们便出山了。我没有碰她一下,下山全程也是求了山里大嫂帮忙将人扔上的担架。这些都有证人!下山后她就被我派人送回了庆南。只是没想到,都到了如此状况,她还是不肯放弃。   她对茹菲所言不算假,但各种片段被截取后拼凑在一起,呈现出的结果便完全不对了。所以,她确实是骗了茹菲。   我想,她对我的志在必得,其实也不是什么感情,更多的是执念,不甘和恨意吧?而这样几次三番暗算我的女人,你们觉得我敢喜欢她吗?因为她,我已经疲累不堪。若这半辈子我的生活里还有她,那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   众人又是顿了几息。   荣安撑头想了一会儿,努力回忆朱永泽前世的世子妃。前世的朱永泽只在去年中秋前入京了一趟,之后很快就回了庆南。他有没有去围场不记得了,但他与心念太子的常茹菲没有交集是肯定的。   可……若没记错的话,前世朱永泽的世子妃也不是那位小表妹。那时荣安听荣华骂过几次,骂庆南王世子是个草包,放着现成的世子妃不一要,偏要与那些顽固势力对抗,以卵击石早晚完蛋……   也因为朱永泽的强硬,更导致了燕安地被朱永昊清算后,庆南局势也不再稳定。各股势力各有所图,乱作一团。   此刻想想,这朱永泽难怪被朱承熠认定“不错”。前世今生,他都没选那表妹,也足见他对其无意,且性子坚定。还有那敢于对抗的魄力,倒与常茹菲如出一辙。   所以,他与茹菲还真是很适合。   荣安苦苦回忆,依稀记得,前世朱永泽在燕安出事后,似乎是第一个站出来反抗朝廷的。庆南之乱持续多年。不管朱永泽是为了燕安报仇,为了防止庆南重蹈旧辙,还是借机瓦解庆南势力……都让荣安忍不住对朱永泽高看起来。   荣安呼了口气,今生,他与茹菲,分明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才有了交集,那自己不论如何,总得支持到底的!   朱永泽前世今生都与朱承熠在一条线上,自己又与茹菲是那样的好友关系,那么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也是自然。   这事,若需她帮忙,她一定会出手!   “今日,皇上跟前,你们也起争执了吧?”不得不说,朱承熠又一次把握到了重点。   而这更是朱永泽想说的。   “是!”   皇上召见,对元平好奇,自然多问了几句。   可元平将对朱永泽的那点意思全都写在了脸上。   朱承白转交了一封信给皇帝。来自庆南王妃,要为元平求一段姻缘。   朱永泽压根就不知信的事。被跳过的他气得直磨牙。   呵,面圣的第一件事就是送信,可见他这叔父代表长辈送亲和参加婚宴是假,为元平求位份才是他的首要任务吧。   朱永泽满心失望。枉他在最需要长辈支持时对叔父满怀感动,一路都竭力照应,到底还是自作多情了。   而朱承白,完全就没考虑自己侄子的情绪,在皇上看完信后还好一番帮着解释和分析。   信的内容在朱永泽看来是荒唐又好笑的。   他的母妃,始终没有放弃,不知是异想天开,还是打算以狮子大开口来讨价还价,她居然试着想劝说皇帝破例允许两位世子妃的存在。当然,皇帝若不答应,她也愿意退一步。她希望皇帝体谅庆南的现状,务必答应纳元平为世子侧妃。   朱承白则在一边好一番帮着分析利弊。   皇帝自然不会答应两位世子妃这种荒唐事。   平妻这种事,偶有在民间发生,都会叫人指指点点。所以在皇室是万万不可能的。而常茹菲是他赐的婚,常家再没落也是开国功勋,一代老臣。世子妃之位一定不能改。   至于妾室,他倒是可以考虑应给元平。   皇帝刚要答应,朱永泽却跪地制止。他直言不要元平,坚决不要!他态度强硬,让皇帝有些纳闷的同时也惊讶于他的执着。   皇帝犯了难,也有些尴尬。   他对朱永泽印象是不错的,他也不希望朱永泽对他生了埋怨。   左右为难的皇帝有些烦,看着起了争执的叔侄俩到底还是决定暂时搁置这事……   这一点,与朱承熠的预判一样。午宴上皇帝三人离开那么长时间的缘故可以解释了,他们回来后表情各异的原因也得到了印证。   “包括后来太后找我过去,其实也是为了说这事。”朱永泽一脸疲累看了内室帘:“你们转告茹菲,我答应她的事会办到,我不会食言的。”   屋中有几息的冷凝。   那元平,是庆南王妃想要指给朱永泽的侧妃。这个妾,处理起来很麻烦。   接受,他们自找烦恼。   不接受,将来烦恼的还是他们,是朱永泽,更是常茹菲。   别说是他们,就是皇帝也一样。   皇帝接受,有点打脸常家和没有面子的意思。   皇帝不接受,则是愧对了庆南和一代功臣,同样也是左右为难…… 第576章 我可以试试   来龙去脉都说开,常茹菲也被放了出来。   这种时候,没必要矫情。   常如风抢先一步站到了妹子跟前直言:“我建议你好好考虑。之前咱们对庆南了解不多,对你将来或将面临的困难准备也不足。此刻一切都还来得及。家族是你的后盾,不是你的包袱。我的意思是从长计议,什么都没有你自己的日子来得重要。”   “哥,我明白的。”   话是这么说,可常茹菲的眼神,直落在了朱永泽身上。   这会儿细细打量他,可不是一脸憔悴和疲惫?两人视线对上后便再挪不开,各自都是心疼满脸。   朱永泽将他的宝贝虫拿了出来:“小宝很想你。你别放弃他!”   正喝水的荣安一呛,很有手段嘛!怎么像极了怕被抛弃的妇人拉着儿子求负心汉别走的说词。   那胖虫子在他手心,感应到常茹菲后,便冲女主子方向扭去,随后用它芝麻粒大小的眼睛巴巴冲着常茹菲,怎么看怎么好笑。   朱永泽:“茹菲,我的心意,你从小宝身上一定能感应。你能不能帮我养几天小宝?我从未将小宝转交给别人养过,你还愿意做那唯一的一人吗?”   荣安在旁看得津津有味,可惜没有瓜子,只有花生米勉强凑活。   她一边吃,一边嫌弃看了眼朱承熠,瞧瞧,别人的情话说的含蓄又动人。   朱承熠挑眉嘀咕:“小爷只靠实际行动让你折服。”   若非一往直前,那还是常茹菲吗?   很自然的,常茹菲伸出了手。   要说那胖虫也争气,一到常茹菲掌心后就打了个滚,讨好意味分明,随后它又闷头在常茹菲掌心拱了好几下。   常茹菲被它一逗,板着的脸再也绷不住,舒展了开来。   朱永泽当着众人就将常茹菲给搂住了。   常茹菲下意识推他。   可他又道:“你是我唯一搂过的人。你确定要推开我?”   酸腐气开始弥漫,众人纷纷退走,荣安被朱承熠拖到门外后,笑嘻嘻回头道:“给你们一刻钟叙旧。等会儿咱们再说话。”   一刻钟后,荣安几个私下问常茹菲:   “你真决定要跟他?你哥说的是,等你嫁去庆南后,你可能要面对刁钻的婆婆,强势的庆南势力,还得应付各种对朱永泽抱有企图之人。”   就是最爱管闲事的荣安都觉得很麻烦。   常茹菲今后的日子,注定是免不了斗斗斗了。这家伙玩武力还行,玩手段就一般了,要玩心机,只怕更没指望。   “只两条原因,便足够我坚持下去了。”常茹菲主意坚决。“第一,是我喜欢他。我愿意与他一起战斗,一起面对将到来的困难。我们也算经历过生死了,这缘分,我割舍不了。”   荣安点点头。这一点,她认可。她当时也是这么对朱承熠说的。只要能共进退,洪水猛兽怕什么,至少不孤单。   “再有,便是我的家族需要。你们看到了,自打我与他的婚事定下来后,常家发生的巨大变化。多年未有一官半职的常家,已有两个子弟谋得了官职。   当我成了世子妃,成了庆南王妃,这样的荣耀才能继续。我才能成为常家的支撑。尤其眼下王妃越是不满我,觉得我和家族无能,实际皇上能给我和常家便越多。常家需要我往上走。为了家族之心,你们都懂的。”   几人都点头。纵是女子,可谁又不得为家族努力?大家都有背负,都不容易。   常茹菲完全定下了心,又与常如风谈了一小会儿。   再之后,众人再次围坐。   “怎么办”是接下来的议题。   荣安表示:“我只说一句。”   众人皆示意她开口。   “要么不做,要做,就得确保元平再蹦跶不起来。”   所以,她不但要她做不成妾,还得要她永远不能再打常茹菲两人的主意。她身后势力那么大,仇怨已经结下,后患无穷。此刻不出手,将来害的是常茹菲两人,所以下手必须不留情面。   也是正因如此,荣安才反复暗中确认朱永泽对元平没有任何情意,不会有什么心软。   朱永泽:“不能杀她!”   郝岩:“也不能让她出事!残废什么的都不行。”   常茹菲:“从她出现城门,并自曝身份后就不行了。”   朱永泽:“她是跟着我和车队,以迎亲之名入京的,我得对她负责。她出了事,不管在朝廷或是在庆南,不仅仅我是第一个被问责的,还有我这次我带在身边的人都会被追责。”   “谁说要杀她了!”荣安瞥眼。大家对她都有什么误解?   “我是京中最有名的大善主,我是那种下手狠辣之人吗?”元平这样的,有什么资格让她手上染了人命?   郝岩:“若要瓦解她身后势力不是一朝一夕,只要那些势力在,便轻易动她不得。”   “那就不动她!”   荣安早有了个主意。   “你们的考虑都长远,你们和朱承熠一样,觉得需要朱永泽强势,但我看来那都是长远目标。你们远水可解不了近渴。”荣安示意朱永泽:“所以我觉得,你不用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我们还是在元平身上找突破口。”   十几只眼睛一齐看着荣安,等她的下文。   “让她回不了庆南如何?”荣安眯眼。   “你有办法?”朱永泽眼中光芒大盛。“若能如此,最好不过。”   元平回不去,便跟死了也差不多了。而她身后势力缺了她这个交点,处理起来将事半功倍。“可元平不但手上有人,还有太后保护,咱们很难对她实行什么计划。”   张家的女儿,手里还能没几个人用?当日他们可是轻易而举,悄无声息就放倒了阿水。   “那就逼她自己同意或是让别人逼她同意嘛。我大概可以试试。”   荣安抓了枚小点心塞了一口。   她就喜欢这种刚好一口大小的吃食。不容易脏手沾唇,也不会碎屑掉得四处都是,吃起来塞了满嘴更满足。在她看来,反正比那种一边吃一边掉,若拿手接要洗手,拿帕子要弄脏,不接的话要擦地的方式强多了。不留后患,干净爽快。   反正一口吞不下,不如切成块放在跟前慢慢吞……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到第二天的时候,庆南大英雄张洪芳的女儿元平郡主入京的消息已经传开。   荣安去街面溜达了一圈,又带着陶云和颜飞卿下了趟馆子。   要说陶云两人,早被荣安给带歪了。不知何时开始,两人都喜欢跟着她下馆子,满京城找好吃的。尤其颜飞卿,从前的她珍馐美味精致吃,每样不超过三口抿着吃,这会儿却是小笼包子一口一个,吃得津津有味。   她们总算也是理解,荣安常常放在口中,想要的“自在”究竟为何物。不得不说,跳脱出条条框框后的日子,才真实是有滋有味。   “我瞧着你,怕是真有了。”陶云盯着颜飞卿扫了好几眼。这家伙就着豆浆,从烧麦吃到蒸饺再到包子,嘴就没停,连醋碟子都添了两次了。   “有就有了吧!我家夫君说了,管有没有,只要我开心就成。成婚真好,陶云,你也赶紧的吧。”   她们几人里,只剩陶云还没彻底拍板。   梁旭正在忙着编纂一部史书,今秋才能结束。到时候只要无意外,他官职就能升了,他们打算到那时再成婚。   “我才不急。”陶云嫌弃看了颜飞卿一眼。“我可不想半年长三十斤。”   颜飞卿自打婚事定下来后,幸福滋润沐浴,不但一扫颓废,容光焕发,整个人也像吹了气了一样,迅速从瘦骨嶙峋变得饱满。   她们都觉得啧啧称奇,但也都明白,除了心态上的欢愉,更因她嫁得好。   郝家除了一个早就出嫁的姑子,再无其他女儿,所以从郝岩到郝家父母,对颜飞卿都是宠溺得很。婆婆从不要她晨昏定省,还每日汤水不断往她那儿送,有好的都紧着她吃。公公只希望她早点开枝散叶,更是见她从来一面笑。   至于郝岩,更有点过分,是无下限地听话和宠她。   程度嘛,就是为了解她馋,能够陪她坐两个时辰马车去吃上一顿,再坐两个时辰马车回家,最后挑灯处理没完成事务的那种……   就是她们几个,也谁看颜飞卿都觉得嫉妒。   当日被朱永霖逼得差点起了死意,又遭遇了抄家风波,最后还能柳暗花明,苦尽甘来,这造化,叫人不得不服。   荣安最爱看颜飞卿甜甜的笑。   她是知道颜飞卿前世结局的,被迫远嫁他乡还死得不明不白,眼下收获美满,命运彻底翻盘,这一切都能让她坚定那种改变命运的心念。   荣安自己的命运何尝不是被翻转?可荣安常常会想,究竟是自己在改变命运,还是在顺应和回归星云口中她原本的命运?   这个问题,一度让她凌乱。   她找星云谈过,所谓的凤格凤命,真的存在吗?她时至今日依旧只能信个两三成。一直以来,她都更信自己。今生她得到的一切,分明都是靠自己一点点挣回来的啊!   她有时觉得,所谓事在人为和天命所归,根本就是矛盾。   可星云说,还有一种说法叫天人合一。天之道在于“始万物”,地之道在于“生万物”,而人之道则在于“成万物”!这不是矛盾,而是呼应和联系。天地之道在于生成,人之道在于实现……   通俗说来,命再好,不管不顾不理会,一味挥霍,不做付出,再好的命也会被磨成寻常。相反,命格不好,但凭借自身努力和积极态度去改变和积累,一样可以改变气运,有很大可能会扭亏为盈,逆风翻盘。   所谓天命,是个方向和指引,用的好,可以平步青云,可以化险为夷,但真正的成功,任何的突破和实现都还在人。   ……   荣安似懂非懂,但心头疑惑确实少了那么一些。   管怎样才是正解,只要看到自己和好友亲人全都好好的,那就什么都值得!眼下努力去守护,才是她要做的。   颜飞卿改变了命运,自己也走了完全不同的路,大伙儿都会变好的!   所以每回看见颜飞卿幸福圆润的甜美脸,她都会跟着开心起来……   心里这么一想,荣安挥手又让伙计上了碟山楂陈皮糕来。   今日她们之所以出门凑热闹,就是想看看外界对元平入京的议论。   对面就有一桌正在说着张洪芳的种种。这位已故将军在民间风评确实很好,抗敌故事最能激励、鼓舞和带动人心,所以有着辉煌过去的张洪芳故事还被说书的广为引用。   而由着元平入京,这位将军再次为人津津乐道。   “她倒果然有些手段。”陶云笑。   “我的预估不错。”荣安咬了口灌汤包,鲜是鲜,但有点腻,不是她喜欢的。   嗯,还是自己碗里的鸡汤小馄饨好吃。吃下去胃里暖融融。   颜飞卿刚从荣安碗里抢了几只小馄饨,压根没听懂两人说什么。   她的胃口最近确实古怪,荣安和陶云都不喜欢的这灌汤包她都能一口气吃十只,还不饱。以前她的胃口,最多三只就顶天了。这会儿的她,吃完一屉还想要对面荣安的小馄饨。   “我们的意思是,昨日车队才入京,众人关注点都在那一车车的聘礼和朱永泽身上,知晓元平入京之人,除了南城门守军和那附近的百姓,其实并不多。朝廷和皇室又没宣布,也没特意为元平办宴,只一天的功夫,还不至于传得满京城皆知。”   她们三人是在城北一家普通馆子。来这儿用餐的并不是达官贵人,上层人士,就是普通百姓。   “所以,是元平自我宣扬,弄了个人尽皆知。因此我们说她本事不小。”   “是为了给朱永泽压力?”颜飞卿懂了。   “是啊!大伙儿都看着,朱永泽要负了她,得被骂死。”荣安哈哈笑。“但甚合我意!”   这是个引子,也是第一步。   “第二步是什么?”颜飞卿问到。   “第二步,朱永泽啊!”荣安看看日头,这会儿的朱永泽应该入宫了。“咱们先拭目以待,看看慈宁宫的状况。”   …… 第577章 转变的太后   此时此刻的朱永泽确实按着前一天太后之意入宫了。   慈宁宫迎他的,是元平秋水盈盈,可怜巴巴的眸子和太后不善的表情。   元平捂着肚子,小脸惨白。   朱永泽眉头刚要蹙起,还是强忍了,并按着荣安的意思关心了一句。   “还是不舒服?”   他这么一问,元平眼泪又开始泛滥,而太后面色也好看些。   当然朱永泽不知道的,是太后之所以面色舒缓,并不是因为他对元平关怀的态度,而是一种庆幸,一种没有上当的庆幸……   昨日元平被接来后,便一直喊痛。严重的时候,几乎是滚在榻上起不来。   太后问缘故,元平却支支吾吾。   太后看她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觉得她是受了委屈不便启齿,当时很是怜悯。   一番安慰后,元平表示,是自己撞到桌子后摔了。   太后连问两次,她都是一样的回答。   再一问御医。   御医很有眼色,苦主不说话,他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只按着脉象,说郡主劳累身虚,略有身亏,偶有碰撞,引发了内腑不调云云,随后开了一大堆调养的药,并保证,只要调养几日,药到病除。   太后听着这种似是而非不上心的调调,甚至还略有怀疑元平是装病,可瞧她额头细汗和苍白面色又觉不像。   太后觉得古怪,忍不住找人去打听元平入宫后发生的种种。   而这一点,刚好是荣安要的。   别的没打听到,却听闻宫人来报,今日元平郡主拿石子砸了虞世子妃之事。   “虞二?元平打了虞二?”   “是。说常小姐更衣,不知怎么就被郡主缠上了,然后常小姐是哭着出来的。世子妃与常小姐交好,看到常小姐失态,就去郡主跟前说了几句。之后,郡主便打了世子妃。”   太后惊讶,只觉得自己听错了。一向骄悍的常茹菲被软绵绵的元平气哭?一向不受气的虞荣安被可怜兮兮的元平打了?   “弄错了吧?”是不是反了?   “奴婢也以为弄错了,亲自招过了那几个宫人问话,但他们每个人都言之凿凿的。而隔壁两院的宫人当时也都听到世子妃的呵斥,还跑过去看热闹了。世子妃离郡主远远的,郡主被抓个正着,当时却还想哭哭啼啼倒打一耙。   奴婢问了不少人,都证实了这一点。”   “虞荣安能受那气?”太后蹙了眉。   元平,一个人反差能这么大?是自己看走眼了?   太后一下想到昨日常茹菲更衣回来就惨白脸早退,陶云两个还不放心跟着,可不正是受了刺激的模样?无形中,她又信了几分。   “世子妃本不肯罢休,后说顾念张将军和虞将军曾是关系很好的同僚,便看在张将军的面上暂时不追究,但若有下次,她绝不放过……”   同僚这事,太后是知道的。   同为将军后人,虞荣安网开一面倒说得过去。   “没有查到其他吗?”   “并没。”   她们怎么也不知,朱承熠那帮人早把其他包括荣安出手的痕迹给抹了。这会儿再查,自然一无所获。   “若虞荣安没有撒谎,那这元平……有些耐人寻味了。”太后今日一见元平是很喜欢的。就那元平的相貌举止和谈吐,还有过去,都让太后心头软软的。她自是愿意对英雄后人照拂一二的。   可她不喜欢被人利用!   常茹菲和虞荣安都是硬性子,虽不讨喜也不讨人厌,但若和两面三刀的人一比,太后立场还是很分明的。初来乍到,就敢对准主母开腔,敢对地位不输自己的皇室贵妇动手,这样的人又怎会是面上那种软弱?   “元平在宫里没有人随身伺候,你去照顾她几日,以示郑重和恩典。”太后吩咐了心腹绮月。   绮月哪能听不懂,知道这是让她随时盯着那元平呢!   ……   另一边正受着痛苦的元平,还真不敢说对自己动手的是虞荣安。   那贱人的爹是皇帝心腹,得罪了她,对自己很不利。至少在她自己的事定下来之前不能与虞荣安撕破脸皮。否则虞博鸿要是捣乱,她怕难成事。   于是,她只得忍着痛,选择去喝那些御医开好的苦药。   这药刚喝下去还有点用,可药效下去后,那疼痛又会袭来。   她迷迷糊糊间几乎痛了整晚。   入住慈宁宫,这么大荣耀,可她既连四处逛逛都不曾,也没有心思去太后跟前拍个马屁,元平当真遗憾极了。   一晚上下来,她连黑眼圈都有了,自是怎么看怎么憔悴。   好在御医倒没骗她,今日身子明显没有昨日那么难受了。   她一大早就来给太后请安。   “没睡好?”太后关心问。“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宫人便是。”   “是昨日的摔伤又痛了,好在沾了太后娘娘的福气,这会儿基本好了。”   “还是多多歇着吧。”   “元平想和太后娘娘说说话。”她乖巧从宫女手中接过燕窝,姿态优雅地轻舀一勺往太后跟前送去。   太后笑了笑,接受了晚辈的好意。   两人闲谈了几句,元平的种种,尤其谈吐确实太后很喜欢,所以太后对这小妮子始终也没完全撂脸子。   聊着聊着,又扯到了朱永泽身上。   可还没说几句,元平眉头一蹙,又开始哼哼唧唧。   元平知晓这是早上喝的药性过了,可太后不知啊。   太后再次招来了御医。   御医表示:郡主脉象比昨日要好,喝的药应该很有效果。没什么大碍。养着便是。   既然御医这么说了,此刻已对元平生了怀疑的太后一下却觉得元平非但不讨喜,还有些矫情。而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刚扯上朱永泽她就发作,让太后忍不住想入非非,她是故作姿态,谋取利益。   太后略有些不高兴,直接挥退她让她回去休息,之后又招来了绮月,问其对元平的观感。   绮月道:“昨日郡主沐浴,奴婢特意去伺候了。郡主身上有几处红,看着像是撞的。不过,郡主只说磕了一下,但实际却有好几处伤。”   太后哼了一声。昨日连虞荣安都敢打,又怎会被人欺辱,还帮着遮掩?这里边没鬼就怪了。要么是见不得人,要么便是她心虚。   在自己面前撒谎,这蹄子胆子真不小。   绮月又拿了一块玉出来,说这是昨晚郡主偷偷塞给她的。   她身带任务,自然知道怎么做,当即便表现出了欢天喜地。   “郡主见我贪财,便接连问了许多常家姑娘和世子的事,希望我在您跟前多多为她美言几句。还隐晦表示,她王府的行李里有两样很适合奴婢的首饰,等她离开时会带来奴婢瞧瞧可喜欢。”   意思很明确,助她拿下想要的,后续会有钱财相赠。   “奴婢露了点贪色,她便很明确点头,说会让奴婢满意。”   太后握着那只至少价值数百两的玉佩,眸色沉了沉。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说是行、贿,重了点,说是打点,又轻了些,在宫中是见惯不惯,作为太后身边人自然少不了各种好处。往常她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但这些东西若是被那个清莲一般做派的女子送出来,便怎么都感觉不对头了。假!明明也是世俗市侩,何必还端着那清雅做派。   实在是心机与那张脸太不搭。   太后觉得,再面对元平时,还是少看那张脸……   而之后一众妃嫔来请安时,元平又冒了出来。   “不是不舒服吗?”太后笑问。   “诸位娘娘来了,元平得来请安,否则心下难安。”元平拖着她惹人怜的身子,一个个请安,顿时博得了一众赞誉。   坐下后,她与一众妃嫔也是笑语晏晏,时不时话中带个“表哥”,那点意图,很明确。   其实昨日便有了她要给朱永泽做妾的传言,此刻她这行为,等于是将这事给盖棺定论了。太后看在眼里,并没说什么,静静看她交际,眼里温度却又冷了几分。   而说了一刻钟后,她便以身子不好告辞,又是收获了一众关怀。她离开后,也是唏嘘和议论不断。要说,还是她爹威望太好,所以就是妃嫔们也都很同情和祝福她。   太后则越想越不爽。   首先,这人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   她自己咬死只是撞伤,御医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可她偏就时好时不好的,怎么看怎么装。   太后不爽,不仅仅是这人虚伪,还因为她能不能给朱永泽做妾不是她一个人的事。皇帝和自己还没发号施令,她在那儿弄得满城皆知便有些越俎代庖了……   也是正因如此,太后再见循规蹈矩,既给元平带了补品,也知道关心元平的朱永泽后,才一下觉得自己昨日似乎被那假清莲带着,对朱永泽过分了些。泽儿这孩子还是不错的。泽儿与元平是近交,对其了解肯定比自己多……   太后冲他点点头,也是关心了两句,赐了座赏了茶。   太后自然不知,原本朱永泽是只打算走个过场的,此刻他的郑重出现,实际是荣安的意思,计划的一环。   皇帝很快也到了。   四个人,用了顿午膳。   朱永泽态度不错。当然在元平眼里,他这态度已经算是出奇的好了。   席间,太后没少夸元平,更没少暗示朱永泽。嗯,太后虽不看重元平了,但大局观上还是觉得朱永泽应该收了她。   朱永泽虽没有点头,但也没摇头。   就这态度,比昨日已经好了不少。   太后表示,昨日的洗尘宴规模小,元平还不被众人熟识,趁着春光正好,打算给元平办场欢迎宴,将元平介绍给一众皇亲贵胄。   元平恹恹,想着今早用了好多粉才堪堪将憔悴模样给遮掩住。身子又没全好,为了将更好的姿态呈现,她表示希望晚几日办宴。   太后睇了她一眼。又拿病说事?   “你表哥很快要成婚了。时间拖不得,就明日吧。”太后没管她,直接一锤定音。   饭后,太后找了朱永泽说话。   问的,是元平的伤。   “与你有关吧?”虽朱承白和元平都没说,但太后猜想朱永泽就逃不开关系。   威压施放,太后不多说,只想逼问一二。   朱永泽已确认元平没将荣安揍她之事道出,心下大定,这还不好办?   他早就编好了说辞。   他憋了两息,做出难以启齿的样子。   “昨日宴后与久未谋面的兄弟们到更衣院中说话,后来元平来了,说您给我带了几句话。她这么开口,朱承熠和郝岩只能出去等了。   元平关了门……我问她何事,可她只说您找我,仅此而已。我这才知道她只是寻了个由头与我私见。不知是喝了酒还是拈酸吃醋,她……有些过分了。她拉拉扯扯,所以我推开了她好几次。有两次她撞在了桌角,还有一次撞在了柱子上。   我挣脱了她,又不想被她缠上,所以当时也没管她,便赶紧出了那院子,随后便过来见您了……”   朱永泽才不担心会穿帮。元平没有证人,可他却有。朱承熠和郝岩都能给他作证。   荣安说,她就是要用这样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式来收拾。元平将半真半假的事件胡乱串联,造成反效果,他们也可以如法炮制。   东拼西凑,加点故事,话不多说,让太后自己脑补去。   果然,太后生气了。而且一下就信了。   这刚好解释之前的疑惑:因为元平主动与朱永泽拉扯不清,所以受伤后也只能忍着之余还帮朱永泽遮掩,她才会将嘴巴锁得这么紧。所以昨日朱承白分明面色很不好看,也不敢多说一个屁字。   毕竟这事要捅出来,他们庆南那点颜面便全都不保了。   呵!   太后生平最厌恶的。便是那种不知自爱,自作自贱的女子。显然这元平就是!   而且绮月早就跟她报过了,昨日元平在那院受伤后,是朱永泽找了宫女和朱承白过去收拾和传御医的。   所以朱永泽没说谎,在那院里发生争执的就是他二人。而负责收拾那院子的几个宫女,绮月也去问过了,说她们进去时,屋中一片狼藉。   桌上壶啊盅啊都掉落一地,连茶水都洒得四处都是。不是一个人摔倒能造成的环境,而是两人扭打推搡留下的痕迹。   哼,孤男寡女,关上门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朱永泽虽没明言,可既说元平主动,那还有什么不明白?分明是有人下贱不知耻,真真丢人。   而且,朱永泽说什么?是用的自己的名头才支开了朱承熠两人?   想到这一点,太后的脸色就难看到不行。果然,自己又被利用上了。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她倒是敢!   …… 第578章 自己撞上来   太后直言问向朱永泽:   “给哀家说说,为何不喜元平?”   “假!”   朱永泽有了这个机会,还不将十几年的怨给一口气道了来。管她太后信不信,哪怕只信个十之一二,昨日她对元平的那种维护也会减退。   而他们如何不知绮月打听了昨日荣安被打之事,几事相加,元平再想重获太后宠爱,难于青天。   这便是荣安的第二步:瓦解太后对元平的信任和维护。   就如常茹菲去庆南,最大的弊端是无倚靠,此刻的元平也一样,除了她爹的名声和长辈的维护,一无所有。   他爹的名声自然动不了。   那么,便先动一动她的靠山,之后的处理,自然就简单了。   想那元平初来乍到,都能哄住太后,何况他们这么些知根知底的。   越是上位者,越是容易反复无常,四处疑心。   太后当日因为不顺眼,就能思量将荣安与朱承熠拉作一对,昨日也能因为常茹菲早退所以生厌,那么此刻,元平这般口是心非,搬弄是非,面目全非,自然也就今非昔比了……   元平可不知她在太后心中地位已一落千丈。   午睡起来,她觉得身子松快不少后,还求到了太后跟前,说明日宫宴,可她穿的用的和大部分行李都还在王府,想求太后恩典,允许她的两个贴身丫鬟送些东西来,并跟着伺候她一阵。   当然,拿东西是假,弄两个帮手是真。   她先前就是无人相帮,这才叫虞荣安打了一顿。更因无人照应,被打后还被扔在了那破院。明日又有宴,说什么也得将她会武的那俩丫鬟给弄进宫来。   何况身边没有心腹,说话做事都束手束脚不方便,熬上半个月得累死她。   “拿东西简单,待会儿哀家让人去搬便是。慈宁宫有地方,全都搬来吧。”太后半眯凤眸,掩下了眼底精光。   “不敢劳烦太后娘娘,元平东西不少都混在了车队,两个丫鬟都知道,就让她二人送来便可。”   “怎么?是绮月伺候得不好?”太后懒得费口舌,直问到。   元平自然赶紧否认。   “绮月姑娘是太后娘娘的得力助手。万事体贴,元平这两日全靠绮月姑娘照应,很是感激。主要是想着明日有宴,元平不敢霸占……元平更万万不敢当众支使绮月姑娘,恐落个恃宠而骄之名。而且绮月姑娘跟着元平实在大材小用,元平心下不安……”   太后一眼就看穿了元平的那点小伎俩。   更失望了。   想要人,直说就是。费那么些口舌惺惺作态!慈宁宫还会少了给她伺候之人?她今日那么嘚瑟,在众妃嫔跟前亮相不是骄?她住在慈宁宫不是持宠?   既当又立!   一想到她昨日居然在宫中想要赖上朱永泽,太后更生几分厌恶。   太后又想到今日朱永泽给了元平几分好脸色,午后趁着自己和皇帝说话,元平又主动要送朱永泽离开的事……   当时元平可不知,在她拦住朱永泽的时候,太后在不远处正瞧着。   朱永泽再次关心了她的伤,元平又是抹起了泪。   “表哥,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   朱永泽强忍嘴角抽搐给她挤了个笑,“我先走了。”   “表哥你什么意思!”元平懵了。既对她笑,又对她示好,怎么还转身就走?   她下意识就去拉朱永泽。   见无人在场,一只手不够,她直接拿两只手拽住了朱永泽衣袖。   朱永泽甩开她,她便在后边碰瓷般摔了下去……   那边朱永泽头都不回,这边元平被闻声前往的绮月扶起。   她哭哭啼啼往绮月身上靠:“我的命,好苦。爹不在,娘病了,表哥还这么绝情。”数不尽的柔弱,却难再引人怜悯。   数十丈外的太后:“皇帝,你瞧瞧,这成何体统!”眼见为实,真是倒胃口。   皇帝蹙紧了眉头:“白瞎了张将军一世英名。”难怪朱永泽那小子死活不肯要这女人……   所以,此刻太后看着元平作派,心头真是一点昨日的欢喜都没了,直接打断了她的解释。   “明日宫里办宴,哀家多给你两个人使唤便是。你的人来自民间,不熟悉宫里礼数,未经调教,入宫来伺候也不方便。既是要将你隆重介绍出去,还是稳妥些。至于你的那两个人,这几日先学规矩吧,学好规矩再入宫。”   太后强忍着,才尽量保持了和颜悦色。   拒!   自然拒!   早知道是这么个货色,她才不揽在身边。可眼下既留下了,自不能再无端端送出去,也只能硬头皮放在眼皮底下……   而出了慈宁宫的朱永泽并未回府,而是一直等着皇帝。   他直言有话说。   皇帝与他去了一边。   朱永泽将先前跟他爹说的那番分析又给皇帝说了一遍:“臣不是冥顽不灵不愿安抚庆南各势力,而是只恐庆南权利过于集中在某些家族手中,王室控制不住,将来会有祸事。”   皇帝深眉紧锁。有点道理。不过,常茹菲是他选中的人,正妃之位不会动。而元平只是个妾,只要适当盯住并控制削弱,只要朝廷给予一定支撑,只要常茹菲地位不倒,朱永泽那个设想,发生的可能并不大吧?   但想到太后的不悦,元平的心机,皇帝还是决定稍微再考虑下……   而朱永泽的这御书房一谈,是为荣安计划的第三步:先给皇帝心里撒一把种子。   皇帝会对燕安生疑,可见他对权利的野心。他会放任庆南势力猖獗吗?肯定是不会的。但只要没有苗头,皇帝未必会动手。所以,先种一波种子,等他们再去煽个风点个火再来。   到那时,野草就火顺势起……   元平在京城两座靠山:太后和皇帝,只要这两位心底里起了反感,之后的处理易如反掌。   不得不说,所有计划都推进地尤其顺利。   计划第四步,是常家老太太来慈宁宫喝茶了。   常老太与太后是同辈,当年同为京城贵女,交集不少,交情更不浅。而这一点也是早先常茹菲能一直在太子妃人选名单里的重要原因。   常家人找上门,太后倒是有些心虚了。   若那元平真是个唯唯诺诺的可怜英雄后辈也就罢了,可那丫头明显不是省油的灯,露面第一天就欺负了常茹菲,太后一下有些拿不准,常老太这是来诉苦,反对还是表态来了?   太后更后悔将元平揽到身边来了。   这今后要是常茹菲过得不好,被怨怪的对象便成自己了。这叫什么事!   即便如此,太后也只能关上门来,硬着头皮笑着给上了好茶。   常老太也是直爽人,上来就拉了拉感情,站在自家孙女的立场上说道了几句,随后便直奔主题:若皇上和太后决定要将元平郡主许给世子做妾,他们常家也愿意接受。   太后惊讶,她本以为,这事会很麻烦。哪知对方这么好说话,这般……大气。   常老太一边掖着眼角,一边许着常家为朝廷的忠诚之心,整个就是一为了朝廷和皇室甘愿无私忍让,无私付出,无私承受的模样。   太后看在眼里,自然良心有些受不住。对方越是大气,越是退步,她越是觉得愧对。   顺着常老太的苦,想想常茹菲确实也是自己看着长大,多少有些感情,甚至曾经一度,为了与皇后争内权,她还支持茹菲去争取太子妃之位的。茹菲这些年,也算是被耽误了。   这一点她有责任。后来就连皇上也觉得对不住常家,一直念叨要给茹菲个好姻缘。   这会儿,茹菲远嫁本就难,还给强加一个妾,那苦处,也是可以想象。   “阿音,这事还没完全定下。”阿音,是她以前私下对常老太的亲近叫法。“你放心,茹菲的南嫁,哀家一定全力支持,给她足够的体面和自保的底气。哀家保证。”   常老太面上感恩,心下满意。这招以退为进,主要是为了先拿下利益。   太后这么一保证,所谓的“体面”和“底气”自然不是一般物,庆南王妃再强势也得退几步,茹菲有太后保着,至少平安没问题。   此刻好处到手,即便计划中止也不亏了。常老太心下也定了。   而且,太后愿意这么答应,显然便是计划的前几步都很到位,太后对元平的那点信任和欢喜基本快到头了。   “臣妇还有个不情之请。”   “阿音只管说,只要哀家能帮忙。”   “茹菲的婚事是皇上赐的,那是天大的体面,是常家的荣耀。婚事定下已有半年多,常家一直都在等这日,将此等荣耀昭告祖先。臣妇希望常家的体面能够维持长一点。”   老太太特意缓了缓,“别的不求,只求元平郡主入庆南王府至少得在茹菲出嫁之后半年。”   原来是求这个。太后立马拍了常老太的手。   “这不是应该的吗?茹菲是皇上赐婚,代表的是京城,是朝廷,是皇室。元平再好,也是代表庆南本土。主次要分,重轻也要分,一切自然是以茹菲为主。”   平心而论,太后觉得若换位是自己,至少也会等茹菲生下儿子后再让元平入府。   常家本可以凭借皇上先前的应允和愧疚,只管大开口的。可人却只忍辱负重,委屈巴巴求了个半年之期……   这份忠诚和体谅,岂是寻常?   自然得要抬着。   “阿音放心,半年太短,哀家愿为茹菲做主,这个时间段,至少一年。”   “可……听说郡主已经十七,会不会耽误了……”   “茹菲不也十六岁半了?这些年,茹菲婚事一直没有着落,何尝不是被耽误了?这点时间,皇室应该补偿给她。”   太后是越说越心亏,越来越烦躁。元平那贱蹄子,折腾到让她这个太后为其心亏,脸真大!太后深吸一口,压下恨不得这会儿就将元平扔出宫去的念头。   太后面色不善,常老太很有眼力告退。   刚要退出去,又想起来一件事。   “娘娘,臣妇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昨日,茹菲状况很不好,明日就不入宫参宴了。臣妇先给她告个假,望娘娘准许。”   “茹菲可还好?是因为纳妾之事?”   “正焦虑呢。一直哭哭哭的。倒也不是因为纳妾……”常老太话说一半转了。“也就是瞧她那副模样,臣妇才厚着脸皮来求太后将纳妾事往后挪的。”   “不为纳妾,是为……”太后想到传言说常茹菲被元平骂哭的事。   “傻丫头,听信了些传言,觉得好梦被人戳破了呗。”   “是元平吧?她究竟说了什么?”太后脸再次一垮。她倒要听听,究竟是什么样的厥词弄哭常茹菲。   常老太欲言又止,自然隐晦抖了些料出来。   随后她便看着太后面色一颤三抖,茶碗都推翻在了桌面。   太后气啊!哪有女子不要脸到将那些私事,包括表哥的身材,身上几颗痣都往外说,还编纂了一个一夜春风故事的?   今日朱永泽被逼着讲过往时,太后听到元平爬他床,原本还半信半疑。可此刻两边说辞一对,那么些重合点,又分明的矛盾点她还不明吗?   元平这丫头!   这样的女人,朱永泽只要不是个傻子,怕都看不上!何况……她也从皇上那里听说了,那小子还有别的顾忌。   她错了,不是选常茹菲莽撞,而是一早就以接纳之姿对待元平莽撞了。   可谁能料想,一代忠臣名臣之后,会这般下作?   太后当真憋屈到不行……   面对常家的请求,自然允了。   “让茹菲好好休养。明日不用过来。”一个妾而已,有必要纡尊降贵?太后又一招手,吩咐了宫人去准备了几盒补品和一份首饰,让常老太带回去给茹菲……   常老太离开,太后则只觉疲惫,进了内殿就休息去了。   常老太正犹豫要不要去会会元平,倒是没料那小蹄子自己撞上枪口来了。   元平倒不是昨日没见常老太,想着来会面,而是她知道常家老太太来了慈宁宫,心中不安,生怕好事被常家人搅乱。又因为这两天由于身边没人所以与外界联系全无而着急,只担心常家那里做点不利自己的事……   她坐立难安,最终决定出来对老太太试探一番。   为此,她还特意支开了绮月。   当然,是她自以为已将人支开。   而常家上下都习武,所以常老太是会武的,因此,老太太一出殿就注意到了慈宁花园廊下鬼祟的元平。   老太太双眼一弯,相请不如偶遇,送份礼去吧!   …… 第579章 老太的教训   常老太将随身嬷嬷留下等着拿太后赏赐,自己往外走。   元平正拧着身子过来,常老太对她视而不见,大步离开。   元平只得去追。   刚出慈宁宫,常老太便一个转弯隐了出去。   元平只注意到前方突然没了人,赶紧提裙跟上,哪里想到横向会突然就插出一人来。   膝盖一疼,那人瞬间将她敲打在地。   她狼狈至极,栽在了地上。   抬头一瞧,打了她的,不是那常老太又是谁?而且还是拿拐杖将给她敲倒的。   她死也不想到年逾五十的老太太还有这身手!   特么的,有这身手还拿拐杖做什么!   “哪来的丫头片子,敢鬼祟偷摸尾随老身?什么人!说!”   常老太才不管,又一柺棒打了下去。老太太一眼就猜出这女子身份,可谁叫她不是宫女行头,穿着又与嫔妃不一样,行迹还可疑,不打她打谁!活该!   元平那刚调养到稍微舒服些的五脏六腑又一次开始绞痛起来。   她抱头尖叫,那边瞧见状况的绮月刚要上前解围,心下一转,暗道何必?谁叫她鬼鬼祟祟跟人,谁叫她要支开自己?本来太后娘娘也不爽,正好出个气,还能看看郡主所图。十有八九还不又是有谋算?活该!   “住手,我是元平郡主!”   常老太的手很快,在第四次出手时,元平才喊出了这一句。   “郡主?”   老太太打下去的手似是一时没收住,第五下,变成了戳。   戳下去的地方选得不错,正是元平昨日被荣安虐得最重的地。那元平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小妮子嚎什么!老身已经收了,就戳你一下,至于吗?”   “救命!救命啊!”见常老太一甩拐杖,元平吓得又是抱头一喊。   因为她的动静,已是一堆人往这儿瞧了来。   好巧不巧,远远的,贵妃也带着几个妃嫔过来了。面上么,是来向太后汇报宫务的。实际么,自然是听到常老太入宫,她这一嗅就是有好戏,便带了几个心腹直奔慈宁宫。   本打算来撞撞运气,看来运气不错。   元平一瞧这么多人都在过来,自然赶紧拔高声音斥了一声。   “常老太太过分了。何故见我就打?难道是因为表哥……”元平自不会放过这般机会,赶紧想着踩一踩常家。反正她被打已是事实,可见,嫉妒,跋扈,作恶,常家人就是这样的水准,还想做一地王妃?赶紧退步让贤吧?   被宫人扶起的元平突然觉得这打挨得很值,委屈上来,泪花子刷刷又往外滚。真是我见犹怜。   常老太眯眯眼:“你这姑娘,真是元平郡主?不可能!”   “我就是!”   旁人也纷纷来道,这位确实元平郡主。   常老太立马上下打量元平,随后目露嫌弃,并冷嗤一声。   元平气到了:“老太太这是何意!打人还要如此嚣张,您莫不是把宫里当做你家了?”   常老太还会怵了她?孙女直爽,不擅长与人掰扯,可她不是!小丫头片子!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敢和她杠!   “何意?就是老身面上表露,老身觉得,你若是元平郡主,张洪芳将军之女,就是可惜了!”   “家父一代英烈,您纵是身份尊贵,也不能如此对他不尊……”   “还说不是可惜?连耳朵和脑子都不好用!老身只说你不如你爹,为你爹可惜,何时对你爹不尊了!说老身不尊?就凭你对我这个长辈顶嘴,究竟是谁不尊,一目了然!”   “……”长宁有些哑口,这个老太婆,分明厚颜无耻,故意找茬!   常老太为人大方,做事爽利,风评很好,所以宫中不论是妃嫔或是宫人都很敬她,此刻郡主这顶撞,确实不妥。这种时候,自然没人会站元平,反而不少人示意她道歉。   常老太太冷笑:   “质问老身打人之前,你先回答五个问题。第一,为何偷摸尾随,可是对老身有所图?第二,你脸上又没写你是元平郡主,老身怎会认识你?既然不认识,你偷摸尾随,还不让老身将你揪出来吗?万一你是欲行不轨的刺客呢?   第三,你怎知我是常家老太?我从没自爆身份,可你一眼就认出了老身,可见你确实是有目的的尾随。   第四,既然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是长辈,为何不选择直接来给我行礼,直接来打招呼,而是选择尾随?更说明你有所图!   你无礼不尊也就罢了,但你是不是好好解释你的目的?老身已经在这慈宁宫足足待了半个时辰了,你为何这么长时间都不露面,老身前脚刚离开慈宁宫,你后脚便跟出来了?你有何企图!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老身原本是给你准备了见面礼想见你一面的。可一来便听闻你病得重,还在休息。可刚见你健步如飞,可不像是病了。总不会是太后娘娘撒谎吧?那便是你装病?或者还是说,郡主的病,突然就好了?”   老太太冷笑了两声:“以上几条你可说得明白?若不能,那老身不觉得哪里做错了。道可惜只是因为你爹。白瞎了那么好名声。说白了,你德不配位,丢你爹的人了!”   老太太知道附近有慈宁宫的人,所以已经够委婉了。   总之有理有据,也没有任何诬蔑和辱骂,她底气足得很!孙女那口气,她总算是报了。哼!   太后已经对这妮子生了反感,这事被自己这么一闹,不但再次揭了这妮子的心思不正,还让众人看了笑话,太后会继续保她就怪了!   常老太的口若悬河,许多人都是头一回见到。   就是贵妃人等,也一时惊住了。   这一条条,可全都分明,瞧那元平蠢货,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哪里能接得上话!除了口上喊“不是”,眼里倒豆子还能做点什么。   贵妃自然是与常茹菲站一线的。即便不看往日交情,就凭元平势力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她也只会将顺水人情做给常家。更不论常家是脱离了朱永昊派别的老族,是儿子争取的对象。与常家交好,更是与庆南交好,以后对儿子更有裨益,这个时候哪能不出手。   这才是她带着一众投靠妃嫔前来的原因,看看能不能帮扶常家一把,没想到机会来得不错。   贵妃赶紧上前亲手搀扶了老太太,并帮着一下下顺着后背:“老太太别气。您得体谅元平郡主,郡主行为爽直,尾随或是随心之举……咦,不对啊,郡主什么时候是爽直之人了?欢迎宴上,郡主不是很柔弱胆小楚楚可怜吗?   可这会儿怎么敢在宫里四处跑,还偷摸跟人的?难道郡主是两面人?不至于啊!是恃宠而骄?张将军的后人,应该也不会。哦,本宫明白了,定是郡主庆南那边礼节与咱们京城不一样。可世子就是个懂礼的孩子啊……”   贵妃阴恻恻帮骂,她这一开口,身后几个妃嫔自然帮着附和起来。   “郡主,常老太太身上带着一品诰命。您即便是有郡主名头,也是得要行礼请安客客气气的。”   “郡主来自外地,可能不懂礼数,但您可得瞧着,咱们贵妃娘娘看见老太太都要敬着的。”   “郡主既是有身份的人,在宫中行走,总归是要带宫人的,讲排场的。”   “您若带上一两位公公,那不就不会发生这样的误会了吗?”   “一个人横冲直撞,冲撞贵人事小,万一您撞上的是侍卫,您的名节就没了。”   “郡主还得注意着装,您这一身过分素雅的衣裳,哪有一丁点郡主排场!谁能认出你是郡主?”昨日就有人不满她在阖宫姹紫嫣红中生装朴素了,这会儿自然要刺一刺。   “郡主该感谢常老太太,若不是老太太武艺不凡宝刀未老,还手下留情,您莫不是以为您此刻还能站着不腰疼地告状吗?”   “郡主尾随在先,这事怨不得老太太。若是学艺不精的侍卫,受此惊吓以为是刺客而拔刀,此刻郡主只怕都不在了。”   “郡主不能冤枉老太太,就是咱们都知您不舒服,何况刚来慈宁宫做客的老太太。老太太应该怎么也想不到跟随她老人家的会是您!”   “不过您跟随一个老人家是要做什么……”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   元平几乎要气晕过去。   她被打了,还说不得话了?死老太婆,一口气砸五个问题,直接叫她懵了。还有这帮妃嫔,还不如直接骂她呢!她一句话都插不进去,这帮人就给她盖棺定论了。   总之是她的错!   被打了还是她的错!   “常老夫人,我是刚醒听闻您来了,所以想与您打个招呼……”   “行了!老身不想听!”常老太直接打断了元平。“老身打了你,自然会负责。老身送你回慈宁宫,求太后娘娘发落吧!”   就这样,常老太担了个众人口中“有担当”的名头,还多了不少人为她力挺和“作证”。   而元平,则是深刻感受到了远在异乡被排挤的苦,一时间又是潸然泪下。   一行人回到慈宁宫。   刚要睡着又被吵醒的太后面若锅底,呵斥元平向常老太赔礼道歉。   这边元平委委屈屈,常老太太忙道不敢。   勉强受礼后,常老太便离开了。   元平主动跪在太后脚边,抹着眼泪要解释。   “可哀家不想听。”   这一次,太后再不会被她的眼泪打动。太后当然明白,她之所以支开绮月,又出了慈宁宫才去追人,就是想要避开自己耳目,不是为了奚落,就是为了挑拨,又或是为了打听态度。不管自己那老姐妹是有意还是无意,老姐妹将她目的扼杀,也都没有错处。更何况,阿音心头有气,出口气吧,人之常情!   太后又是深抽一口气。自己去跟谁说呢?其实自己也想打这个假惺惺的小蹄子!活该!   “正好要找你,明日宴席无变!常茹菲不会参加!另外,你若想给朱永泽做妾,在明年这个时候之前,都绝无可能!这是哀家承诺下去的。你自己再想想!”   元平面如死灰。   常茹菲不给面子来参宴?这打脸是不是太响了?但这不重要,后边那句!   什么?   自己一年内都不能去表哥身边?   可表哥还有半个月就成婚了,一年后他们感情稳固,说不定儿子都有了。常茹菲若运气好,在王府也站稳脚跟了,那自己到时候再想铲除她或是拉她下位,便要花费更多功夫了……   元平还想求,可太后一挥袖子:“哀家意已决,不用再说,下去!””太后娘娘,元平不会放弃表哥的。无论是一年还是……随你!“   “可我们王爷王妃那儿……”   “少拿他们来压哀家,你们王妃那儿哀家自会递信去,用不着你操心!”庆南王妃敢说一个不字?“下去!”不识抬举!   ……   常老夫人这一趟来得很值。   她要的四个目的都达成了。   首先是给茹菲谋取了一份利;然后激化了太后和元平的矛盾;将“一年之后”纳妾这一条敲定,等着下一步计划衔接;最后,久未入宫,突然而至的她这一趟给宫里所有人都释放了一个信号:元平确实要成为朱永泽的妾了。而常家很不满,另外,太后并未帮着元平……   这些,都是他们计划需要传递的信息。   所以,刚刚揍元平的那顿,原本并不在老太太的计划之中。完全是顺手,赚到了!老太太也不由叹了声。   确实,这些祸害若不趁早拔除,他日茹菲远嫁庆南,处境可不就是今日元平所面对的这种?除非有超绝的实力和稳重的靠山,否则被孤立和排挤怕是难免。   ……   而此刻的京里,因着元平入京,所以张洪芳将军被旧事重提,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张将军的事迹都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几乎就那么两天的功夫,茶馆说书的,酒楼唱曲的,青楼唱词的,主角全成了张洪芳。   全都是歌功颂德,当然,是经过些戏剧处理和略微夸张的。   百姓的声音,从来都是最容易引导和带动的,两天两夜的渲染后再走上街头,那感觉,又是另一番滋味了。两天前,还只是一部分人在议论元平和张洪芳,但此刻却是连街头乞儿都能说上几个张洪芳的故事。   这里边怎会没人推波助澜?自是既有明的,也有暗的。头是元平起的,而推波的,则是荣安身后的他们。   …… 第580章 最后的一环   在世人对英雄将军的赞誉和议论足够,热度几乎达到顶点时,荣安他们又放出了元平郡主之所以入京,是“因为婚事”的消息。这是计划的第五步。   元平的婚事?   虽宫中已有不少人知晓元平是为朱永泽的侧妃位而来,但毕竟上边没拍板,所以这事并未外传,也导致民间并不知晓。   于是世人纷纷揣测。   有人觉得,她是看上了自家表哥,入京是为将常茹菲的世子妃之位抢走。   有人认为,她是看见表哥被赐婚心里羡慕,所以也来求皇上给赐婚个如意郎君。   还有人说,宫里一连给元平办了两场宴,太后还抬举她居住在慈宁宫,其实就是为了帮她选婿,人选么,既然已将人宣入京,其人又是有身份的郡主,自然是要在皇室子弟里选的。   而相信这种可能的人最多。   所以“新郎会是谁?”成为了这两天京中议论最多的话题。   京中排的上号的公子,甚至几位未婚的皇子也都被提了出来。   近来深居简出的六皇子有没有可能?   正要选妻的宁王又如何?   各种揣测纷纷,甚至有赌场开出了赌局,一时好不热闹……   今日,是属于元平的宫宴,但常茹菲和陶云几人均未参加。   由于太后在短时间内对元平热情骤减,所以这宫宴的规格一下缩减,参宴者主要也就集中到了皇室人员之中。更有很多人,都以这个那个的缘由,压根就没参加。   元平又觉得委屈了。她没想明白,她觉得真冤,怎么太后一下就不喜欢她了?是因为常家那个老太婆吧?究竟说了什么,导致饶是她如何拍马屁,太后也懒得搭理?   元平还很难受。   常老太那几下打得她结结实实,留了印不说,那最后的一戳更让她整夜都没能睡着。到这会儿都还时不时隐隐抽痛。   偏御医还说没事,只让将养。   元平不敢求太后取消宴席,只得强忍疼痛出席,心下却将从虞荣安到常老太到常茹菲,甚至太后一行人全都恨上了。她下了决心,等她得偿所愿,这些仇她总有一日要报回来!   而太后态度一摆明,宴席的氛围也就差了。   皇上和太后都只出现了一会儿便不见了人,更让元平难过到红了眼。   元平也很快就领会了众人的态度。   兴王妃对她很冷淡,泰王妃直接不搭理她,公主们对她敬而远之,而贵妇妃嫔们因为常老太的事和皇上太后的态度,看她的眼神也尖锐不少。   虞荣安更是嘚瑟,故意在宴上蹦来蹦去,不是那么直勾勾在远处盯着她,让她连笑都笑不出;便是让那些交好的女眷故意来她跟前刺激她。   “郡主身子恢复得很好啊!”   “郡主你表哥今日没来啊?”   “郡主今日怎么不穿淡色了?”   “我还以为今日郡主要穿你们塞地民族服呢。”   元平嘴一扁就想哭。   这怎么好?   一群皇室贵妇都来安慰。   演戏啊,谁不会呢?   “郡主怎么了?是风吹了眼睛?”   “大概是贵客临门高兴的吧?”   “肯定是想家了。”   “你这么一哭,倒似不欢迎我们似的。”   “别哭啊,叫人以为咱们欺负你了呢。”   元平郁闷,眼泪都挂不下来了。   她回头去找绮月:“你跟在我身边。”看谁再敢在她面前叨叨。   绮月一如往常保持淡笑:“郡主,按规矩,宴席场内奴婢们不进入,只在外围听候差遣。”   “……”   一个个都是可恶的,尤其那个长宁!   众目睽睽下,长宁直接走到元平跟前,将她上下打量好久,引了大量视线关注后,来了一句:“你爹攒下的威名,就是让你作践了做人妾的?”   场中顿时一静。   长宁说罢,转身就走。这倒不是虞荣安让她说的,而是她真恶心。同为塞地郡主,武将之后,怎么就那么非做人妾室不可的?   听听那些个奚落之词,时不时带到塞地。塞地怎么了?就该低人一等?身为名臣之后,不更该严于律己吗?塞地、武将、名臣的颜面全都因为这一颗老鼠屎给坏了。难怪荣安要打她,常老太要打她,就是自己都想揍她!   长宁的性子一贯如此,她甩袖离开,众人不觉奇怪,但元平就尴尬了。   众目睽睽,被人这么一骂,这算不算颜面丢尽?关键那长宁转眼离开,她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等等……”她刚要追出去,却被好几个女眷围住了。   “郡主要给庆南王世子做妾?”   “已经定下来了?”   “所以这才是常小姐不参宴,陶小姐和郝夫人也没露面的原因?”   众人叽叽呱呱。   有些人对元平虽有揣测,但从未得到证实。在场更多人,则是真以为元平入京的原因和长宁郡主一样,是为求个姻缘的。哪知是为了传言里的表哥?   有人夸她深情;有人偷笑她丢人;更多人则直道可惜。   元平觉得要疯了,这种事,哪有人会这么明晃晃戳破的!皇上太后都还没说什么呢,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一下对上了荣安的眼,只觉这事又是虞荣安主导,元平受不了,到底是找上了荣安。   “你够了!你究竟要如何!”她竟是想不明白虞荣安的意图。   “要如何?”荣安笑:“我要去更衣,你去不去?一起?”   元平一噎。   “虞荣安,你别忘了,我没有告发你,对你已经手下留情了,你别逼我。”   “你去告发我吧。我求之不得。刚好给我机会反告你一个诬蔑之罪。”   “虞荣安,你我无仇,何必……”   “别说了,我不和烂人废话。你以为我今日想来?”   荣安这一趟,带着计划的第六步。一是传播元平要做妾的消息,二是引出下一步。她拿出了一张大红色的烫金帖子扔给了元平。   “这是茹菲给你的。明日,茹菲要办一场宴。这将是她出嫁前最后一场宴席,所以会很盛大。届时,整个京城名流贵族家的公子小姐大部分会出席。比你今日这宴的规模还要大。   我之所以来就是为了给你这张帖子。你去也好不去也罢,随你。”   “常茹菲这么好心?会请我?”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无奈之举罢了。”   荣安说罢便转身,想起什么又回头:“你若去的话,麻烦你穿得鲜亮些,都是贵族,你再穿成小家碧玉,丢的不仅是庆南的脸,还有太后颜面。”   元平气得直咬牙,就这么看着虞荣安远去了。   “姑娘,她明日会不会不去?”出宫的路上,小荷提出了疑问。   “她一定会去!”   荣安伸手,满掌都是金黄色的温暖阳光,真好。   “我是众目睽睽送的帖子,她不去,显得她怂了似的,这口气,她一定要争。而且在太后明显对她冷落的状况下,她连准主母的面子都不给,无疑更顶撞了太后。   她的性子你还看不出吗?见不得茹菲好的。她哪里舍得让茹菲和朱永泽明日接受众人祝福,欢喜快活,哪怕损人不利已地杵在那儿,让大伙儿都不开心,她也一定会去。   当然最重要的,是太后答应了常家一年之期。她一定接受不了。所以怎么也得找朱永泽或朱承白说点什么,又或是找她的人做点什么吧!   另外,她入宫几日,到这会儿都还没出去过。我刚好给了她一个出宫的机会。她在慈宁宫对外界一无所知,必定想要借明日联系上她的人。就冲这一点,她也一定会去。”   去了好啊!计划将成。舒心呐!   这场宫宴结束后,宫里便传出了“元平郡主疑似要给朱永泽做妾”的消息。   当然,这传言的势头并不猛。主要是因为没多少人信……   又是一夜过去。   常茹菲安排的宴席日到了。   这场宴席,是在湖上。   游船赏景,春日乐事。   举宴地点,还是那座画舫。   就是当日荣安带着三位姑娘雨中上船,豪赌一场,并彻底帮常茹菲解决前世渣夫尹江,并借机彻底绑定她和朱永泽姻缘的那艘画舫。   荣安的主意,朱承熠负责去租下的船。   荣安说:“你二人与这画舫有缘。上次运气不错,英雄救美效果极好。这里既是你们姻缘的开始,那便让这里也成为你们巩固姻缘的好地方吧!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最好不过。”   若不出意外,这场宴后,元平之事就能解决了。   而成功的机会嘛,九成九。   在这里,他们只需完成整个计划的最后一环。   春暖花开,柔风怡人,万物复苏,暗香阵阵,正是滋事好时节。   画舫最顶层的包间里,荣安手拿千里眼,盯住了码头上船处。   一切不出所料。   在客人到了七七八八后,一袭瞩目红色华衣的元平出现了。她身后跟着的,还有两个慈宁宫的宫女。   由于她坐的是宫里的马车,那身行头又鲜亮,从下马车开始便引了许多人围观。   永明湖是在城中心,本就是观光胜地。春日时节,踏春赏景之人颇多,在这永明湖泛舟之人更是不在少数。   所以湖边湖上,不少人伸长脖子,想要瞧瞧传言里英雄之后的元平郡主是何姿容。   元平对此很受用,虚荣心大满足,面上带着淡淡笑意,在一众视线里,慢步往码头方向走……   “啖瑟!”荣安笑。   千里眼里的她可看得分明,元平身后,慈宁宫两个宫女脸都黑了。也不知带个帷帽,这种抛头露面已是不妥,还面露微笑频频点头的踱步受用之态,分明是想要充分享有这名声。   她大概觉得这份名望可以助她拿到更多权益,却忘了此刻模样与她第一天表露的“淡如菊,雅如莲”的形象已是越发相去甚远……   荣安一声冷哼。   小荷也呸了下:“姑娘料事如神,果然是着的红色。”   荣安料到了。   昨日自己给的提醒并不错,元平自然得穿鲜亮华丽些。可今日主人是常茹菲,满京城有谁不知常茹菲最爱穿红色,何况帖子上写的清楚,这是她在出嫁前的最后一次办宴。   好日子将近,谁都心知肚明今日常茹菲会穿红色。   所以,元平这是故意撞色来了!   她虽长相没有常茹菲明艳,但一袭华丽镂金挑线胭脂红华服将她小脸衬得更肤白发透,倒也不算差。   “红色多好,喜庆!”荣安笑得艳。   常茹菲站在船边迎客,见元平过来,并没有任何不满流露,反而客气引了她上船。   “郡主来了。”   “是啊。这好日子,我自当前来。那日多谢姐姐指教穿衣,所以今日便换了风格,姐姐以为如何?”元平又一次故意喊了“姐姐”,她就不信,当着太后女官,常茹菲还敢像上次那样挑她的刺。   可绮月却微一蹙眉。她也是才注意到常茹菲身上的一身红。另外她发现,一眼看去,诸位参宴的贵女们大多很给面子,在场几乎就没有穿艳红色的。此刻这船边两人,一下就有了争艳的意味。   而元平言语行径更是满满挑衅,绮月瞥了元平一眼,满是反感,不由心中思忖,这般不消停,这位郡主怕不是单纯做妾的打算。   常茹菲也不惯她毛病,笑到:“各有千秋。但实话实说,郡主清雅,是更适合粉色。”做自己陪衬。   元平刚要说话,见那边朱永泽正招呼了几个男宾过来,她自是闭上了嘴。   可惜,朱永泽的眼里压根就没有元平,直盯着常茹菲。   “表哥。”元平喊了一声,他的视线才动了动。   “嗯。”朱永泽再次看向常茹菲,“这边风大,你先去休息下,我在这儿就成。”   “表哥,我有话与您说。”元平直言打断。   朱永泽转头看向元平,淡淡道:“这会儿正是迎客时,有事晚点说。”   “表哥,我只需占用你一刻钟。”   “元平,别闹。来人,带郡主去甲板落座。”   “表哥,这是常家办宴,需要你迎客?”你怎么这么丢人呢?堂堂世子,这么巴结着,死乞白赖的,不知丑吗?   “茹菲的事就是我的事。今日不少公子都是我请的。我也是半个主。”朱永泽说完这句,他身后的几位公子也纷纷响应,并向元平行了个礼,释放善意信号。   …… 第581章 再敢走试试   元平扫眼跟在朱永泽身后正笑意盈盈的那几位。   京中的公子,反正她是一个都不认识。瞧着么,一个个都还人模狗样,算得上俊朗,衣着打扮也都还不错。应该都是非富即贵。   元平习惯性行了个漂亮的礼。   她不知是否错觉,这几位公子的视线似有些炽热。   抬眼一瞧,她还真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艳和好奇之色。她面上难免红了红,紧绷表情也舒缓了些。   一公子:“郡主,咱们也要去甲板,不如同行吧?”   其余两位公子也点头。   元平见朱永泽压根不搭理她,已在招呼其他宾客,心下是愿意与这三人同行的。看他们与表哥关系似乎不错,她倒是挺想交好或是打探些消息。   可惜……   元平没忘自己身后还跟了绮月和另一个叫碧珠的宫女。虽是光天化日没有不妥,但男女之间,还是多避嫌远离些才是。   元平垂了垂头,轻声拒绝,让公子们先走,完全是一副芊芊淑女形象。   公子们也推辞,表示淑女先行,退于一边。   双方谦让,还是绮月开口:“郡主先行吧。”   元平这才迈步。   走出去五步,似隐隐听到一公子幽幽道着什么“窈窕淑女”,另一人取笑,说什么“可惜配不上”……   元平再次大为受用。   就说嘛,就凭着她的雅致相貌,贵族身份,过人声望和身后底气,在庆南都能收获不少爱慕,在京城自然也行得通。   “绮月,这几位公子什么身份?”   绮月张张口,最后道:“奴婢不太清楚。”想了想,她又补到:“但穿白袍的那位应该是忠勇伯侯家的四公子。”   “贵族啊!”白袍公子,是那三位里元平印象最深的。玉树临风的,很是俊朗。   元平有些自得。也是,表哥是世子,与他交好的,自然是差不多身份之人。贵族家的公子呢!只可惜,还配不上她。   她再次暗道,身边没个贴心人就是麻烦!连个说话探听的机会都没有。她昨日宴席上求了早年庆南嫁入京城的一位姑娘帮她带了信给朱承白,让安排她的丫鬟今日来画舫的,也不知她的丫鬟人在何处,她待会儿还得想法子支开绮月去找人才是。   元平不知,她的所有表情都被搀着她的绮月看在眼里,并在暗暗上记下了她的所有不是。   绮月是真就越发反感这位郡主了。   几个男子而已,素味平生第一次见,她打听身份?是什么身份与她有什么关系?她不是非朱永泽不跟吗?所以绮月特意报了其中一位的身份,就是看看这位郡主的反应。一听是贵族就喜滋滋,简直是无语。她对人家了解吗?人家夸她,就一定是真心吗?   绮月之所以张口便说“不知”,其实是因那三位公子都是老面孔,是因他们常常被太后和皇上训斥,所以才是老面孔。他们全都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这些人,看到庆南郡主觉得新鲜,来上几句“窈窕淑女”几乎是本能,只有傻子才当真,还和他们客气。   所以绮月这会儿也是看着这表里不一的女子就觉生厌。   三人被丫鬟引着往甲板去,元平好奇四处打量,发现昨日虞荣安所言有些夸张了。说什么今日会来京城大部分的贵公子和姑娘。可她扫眼看去,来赴宴的贵宾大概总共也就是七八十人。   不过尔尔!   哟,泰王宁王也来了呢!   元平一声哼。这两位昨日自己宴席都没出现,今日倒是给常茹菲面子!   她扫眼两位皇子,老朱家的男子长得都不错,俊得各有特色。朱永泰是耐看型,朱永宁则偏忧郁,当然,比她面上浮夸邪魅,内里细腻阳刚的表哥还是要差些。   元平的心情渐渐好了些。   湖面上,隔壁船竟也有人认出了她,远远给她请安打招呼。   她再觉受用,姿态优美地回了好几个礼。   转弯上楼梯,元平见拐角那里有不少丫鬟在聊天,便想将绮月两个留下。   “绮月碧珠,不是说丫鬟都在外围伺候吗?你们便在这儿吧。”   绮月刚要开口反对,倒是前边引路的丫鬟回头:“郡主,可以带的。郡主若用不惯宴上丫鬟,可以带着自己的人。不用拘束。而且这两位是宫里的姑姑,自然是哪里都能去。”   元平一张口,不会接话了。她心道可惜,只能待会儿再寻机会了。   绮月再次轻嗤,郡主的意图,有些明显了。   今日甲板便是举宴地。   宴席尚未开始,元平漫不经心四处走着,实际是在寻找她的两个心腹位置。   后来,她瞧见了朱承白,上前说了两句。   绮月没听到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朱承白离开后,元平却再次开始打发起了绮月。   这次,绮月乖乖退去了一边。她倒要看看,元平究竟要做什么。   碧珠得了她示意,远远跟了去。   元平去的是二楼一间包房,她自己的两个丫鬟已经等在那儿。   三人关了房门,说了一会儿话……   偷摸见自己的手下,分明有所图谋——这一条,自然也被绮月记上了……   宴席开始后,虽主角是常茹菲和朱永泽,但元平心情也不算坏。   她听丫鬟们说了,京中因为她爹的缘故,所以民间对她的支持很大,都希望她能觅得好郎君。如此一来,表哥的压力将会更大。只要她适当引导煽动,自当水到渠成。   此外,元平也惊讶于此刻她的名声。   大概由于今日她穿得尤其显眼,而且先前有人在湖面上大喊了她的封号,所以此刻湖面不少经过的船只上,竟也可闻有人在喊她,或是行礼,又或是能隐隐听到她爹的名字。   她太受用了。   要说在庆南她都没这待遇呢!   京城真不错!   至少这些寻常人都还挺不错!   另外,没了绮月牵制,元平自由了许多。   酒宴结束,许多人都进了船舱活动,有的休息,有的玩酒令,只少部分人还在甲板。   元平么,自然在甲板待着。   她作势扶栏而立,看着湖面,让阳光下的自己被暖阳打出一身金光,让人挪不开眼。可她还恰到好处保持着她淡雅,素净和微微的忧郁感,孤立于世,如兰似莲,孤寂中透着淡泊,孤傲里散发高洁。   她自然注意到甲板上和来自其他船只上各种惊艳的眼神,她太喜欢这种被人仰望心疼还混杂着些爱慕的感觉了。   很快,她认识了些人,还偶遇上了先前的三位公子。   这次,她与三位公子说了几句,得了好些夸赞。尤其是那位侯公子,与她说话时不但温情脉脉,还故意移站到了南边,给她隔开了略微刺眼的阳光。   几位公子都很热情,眼里那点意图都快满出来了。   侯公子更贴心关心起了她在京城的种种,吃喝玩乐全都问了一遍。   后来,另两位公子走了,只留了侯公子。   元平为了避讳,便告退离开,留了侯少一人惋惜。   一转身,却刚好看见朱永泽上楼。   她喊了一声,再次表示有话要说。   可朱永泽冷眼看她,只道要更衣,有话晚些再说。   元平气极,刚一个多时辰,表哥都在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见她。而她为了见朱永泽,也是想了好些办法。无奈朱永泽就如那茅坑里的石头。   就连她的一个丫鬟,在被表哥发现后,也强行被遣下了船。   此刻又是这样!   又不理她!   表哥时至今日依旧这种态度,直叫她心头发毛。连太后都点头了,怎么表哥还是不愿不肯不顾,甚至不惜顶撞到底的模样?她心有点慌。   如若是这种状况,她绝不能束手待毙。   元平视线回收的时候,刚好与正盯着她的侯公子四目相对。   男人的眼神她懂,其中全是心疼。   “郡主的眼光,何不放远些?强扭的瓜不甜。在下觉得,郡主还可以做些别的打算。”   见对方的认真脸,元平屈膝:“多谢侯公子关心,可惜元平是个死心眼的。认定了,便不想放弃。”   侯公子满脸可惜,却也不忘表露钦佩,最后唏嘘两声后一叹:“若有在下能做的,在下定全力以赴。”   “可……可以吗?”   “自然!”   于是,她小心翼翼请侯公子帮忙将朱永泽约出来。   那位侯公子犹豫了几息,到底没有拒绝。   元平原本的意思是让侯四帮忙将朱永泽带去某个包间,但侯四觉得那样不好。   “不如这样,这会儿宾客们要么在包房,要么在甲板,郡主不如去二层露台等着。那里没人,不会打扰,也不是密闭空间,算是避嫌了。”   两人一拍即合,说好一刻钟后到那处。   元平好一番谢过侯四,又说了不少好话……全然不知,这些个种种又全被会武的碧珠听了去……   一刻钟后,元平到露台时,果然见表哥已到。   整个露台,再无他人。   元平露面前,将自己仅剩的那丫鬟安排到走道里盯着来路。她告知丫鬟,随机应变。若状况不利,便去将常茹菲和宾客引来,她会适当豁出去弄个众目睽睽……   随后,她便走了出去。   正与侯四说话的朱永泽听见脚步,回头的瞬间脸就垮了。那边侯四快步退下时,还被朱永泽骂了几声。   “表哥,我只要半刻钟……”   “我只有一个意思。那便是拒绝。”朱永泽面色依旧冷漠。“我不会收你为妻,更不会收你为妾。你死了这条心。”   “可太后娘娘和常家都已经应下。”   “我不管。只要我不要,谁都休想强迫我!”   朱永泽已打算离开。   “接下来一阵,我要忙着大婚了。慈宁宫那里,我应该不会过去了。看在你是我表妹的面上,我给你个建议,那便是早些收拾好行李,你这趟注定竹篮打水,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得逞!”   “表哥!我有这么差吗?”元平气得要炸,直接就快跑往朱永泽方向跑。   元平慌了。   这货为了不娶她,已经闹了足足一年多了。她当然相信他会继续执拗下去。可太后眼下的态度,让她很没有把握。她不肯定若朱永泽继续坚持,太后会不会动摇。若太后一松口,她便真失算了。   常茹菲是皇上许下的世子妃,若没有皇室点头,她的这个妾该怎么上去?她千里南下的意义何在?   表哥说他要忙大婚,不会再去慈宁宫。可她住在慈宁宫,若无正当理由都出不来,她之后还怎么见表哥?   所以思来想去,今日怎么也得敲定自己的事……   可朱永泽拿折扇往外一推,将元平挡下的瞬间,他人已经一偏,抬步就往室内方向去。   “表哥,你等等,我还有话说。”元平被他一把推开老远,扶着栏杆才勉强站稳,气得直跺脚。   他走这么快,他二人只说了这么几句话,她的丫鬟连去喊常茹菲他们的机会都没有啊。   元平脑子转得挺快,“青儿,快,关门抵住,锁起来!”   只要将他二人先关在露台,效果是一样的。   可朱永泽偏就抢先了一步,正在抵门的青儿被直接一脚飞了出去。   朱永泽动作之时,眼角余光自然瞥到正前方数十丈外走道,一个粉色身影一闪,他知,那是慈宁宫过来的人。嗯,看来都瞧见了,甚好。   朱永泽一脸怒容,猛地转身,再次冲元平喝到:   “我的朋友你能利用,我的行事你要算计,行为卑鄙龌龊,还问我你有多差?”朱永泽更冷了几分:“我给你半刻钟时间,立刻离开画舫!你要不走,我让人将你敲晕了扛走!”   “表哥!”   “别叫我!”   日光不再温暖,露台湖风不小,吹在背心,有些寒凉。   表哥的态度,真的是一次比一次冷漠。   元平觉得,这次之后,她与表哥恐怕是真完了……   不甘,愤怒,惊恐……她身上担负任务,怎能就这么结束?   她几乎站不住,扶着栏杆还是往下滑。   “表哥,你想过你就这么离开后的结果吗?”风很大,吹得她后脑勺生疼。似有灵光一现,她有了个想法。“你再走,信不信我跳下去!”   朱永泽脚步一顿。   元平自然看不到,他面上勾起了一丝笑。小表妹啊,你果然上当了。总算不枉费自己的口水,还将她往栏杆边送。   …… 第582章 高洁的清莲   朱永泽闻言,慢慢转过头来。   元平见表哥松动,立马紧贴住了身后栏杆。怕他不信自己会跳,还特意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表哥,我若下去了。你和常茹菲的事还能继续?我因你而死,即便皇上不处置你,庆南上下也不会放过你。你的世子之位将到此为止。你的前程也彻底完蛋。   相反你若接受了我,只是受点委屈,你不但依旧风光,还前途平坦。这选择很简单,你还要坚持吗?”   威胁,几乎是元平最后的办法了。   但有效就行。   话出口后,她更觉得这法子甚好。   她原本还想让丫头去引人来,但这湖面上……可不现成的都是人吗?她只要挥挥手,很多人都能看见她吧?她要是爬出栏杆,大伙儿都会吓坏吧?孤男寡女时,表哥要逼死她,哈!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当众赖上他?   甚至她还能一口咬定,表哥对她做了什么,她要以死明志。   表哥自然是赌不起的!不管她是出了事,还是只单纯落水,他都要负责。他们还是得被绑定。他自然不会蠢到偏要一搏。   元平一下就心定了。   “你别胡闹。”朱永泽果然言语柔和了些,走前两步。“那里危险,你先下来。”   元平一见有效,自然得演到底。   她索性站上了栏杆边的木椅。   “表哥,这里风很大呢!”   “下来!”   “你站住!你再往前走一步,我便跳下去。到时候,你就说不清楚了!”   朱永泽似是怒了,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元平,你别做傻事!”   这一声,带上了些内劲,瞬间传出去老远,一下将湖面上大部分的视线都引了来。   “有何事不能好好商量的。你这么威胁我有意思吗!你快下来!”   此刻的元平,立于二层露台的木椅上,距离湖面足足两丈多高。湖上众人昂着脖子看她……   风将她的红袍吹得鼓鼓的,那一抹娇艳岌岌可危,随时都有掉下栏杆的可能。瞩目又刺眼,让人很揪心。   这是怎么了?元平郡主要自尽?众人大惊。   虽说元平郡主站的位置是画舫二层往外突出的一块露台,正下方是湖面,即便掉下水也没有太大危险。可对方毕竟是娇滴滴的郡主,是大英雄的后代啊!   一时间,湖面上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劝声,让她有事好说,不要冲动。   元平看了众人一眼,露出了一个招牌的委屈笑容。   她随后扭过头来:“所以表哥,这么多人都会为我撑腰的。你听见他们的声音了吗?我觉得,要是跳下去,大概你在京城就会成为万民唾弃的对象!噗!怎么办?”   她突然就觉得很畅快,这么些日子以来的郁气也散了大半。   她故意将身子又往外倾了几分,引发了湖面更多人的惊呼。   永明湖上的大船小船,全都在往这个方向靠了来。   “表哥,看到那些人,听到那些声音了吗?我要是告诉他们你对我做过什么无礼之举后再跳下去,你会不会被千夫所指?我觉得,就是皇上给你的指婚也都没用。常茹菲压根就嫁不成你!你的王妃,或许只可能是我呢!”   元平心念起,立马动心了。   如此这般,常茹菲的婚事再次泡汤,一而再再而三,她便三次都没嫁成想嫁之人,彻底将成为京城笑话。到时候传她一个煞星之名,让她一辈子做老姑婆!   而相反自己,自然是当仁不让成为世子妃!   怎么先前就没想到这个好办法?   朱永泽小心翼翼往前一步:“元平,别冲动。你先下来,我们再商量!”   元平又向后挪了半分,她听到从她这个位置看不见的下层甲板上,常茹菲和虞荣安等人的声音也在传来,都是让她万事好商量的。   果然,这些贱人心里也很紧张呢!都怕她跳下去赖上朱永泽吧?   怎么办?她真想跳下去了。   要不就咬咬牙?   可是……会不会出事?会不会有意外?   这么多人瞧着,应该不会出事。   她湿身会不会不太妥?   嗤!不太妥又如何?到时候她的名声已经赖定表哥,所有人都只会心疼自己,而不会看低自己。   不过……   湖水会不会很凉?会生病吧?这么高跳下去,会不会受伤?   她胸腹到这会儿都还隐隐作痛,这一跳,会不会真得躺个十天半月?   元平犹犹豫豫……   “元平,别做傻事!快下来!”朱永泽又上前一步。   “你站住!”元平喝。“除非你告知下边所有人,你要娶我为妻,否则我就跳下去。我要告诉他们,你非礼了我!”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先不跳吧,再威胁看看。   “你无理取闹!你休想!”   “表哥!你会后悔的!”   元平咬了牙,一脚跨了出去,踩在栏杆外沿。   随后,她深吸一口,探着身子往下瞧了一眼的同时,猛地扯开嗓子:“表哥,你怎能这么对我。我……啊——”   就是这么往下看的瞬间,她的脚下却是突地一滑。   脚下一软,空了。   千钧一发时,她的手想抓,却只擦过栏杆。   惊恐之下,她的恐惧被放大,她似乎脚腕有些生疼,却又不太确定。   脑中各种惊恐念头接连飞过:还有最重要的一句话没说呢!还没告诉湖面众人表哥对她做了什么呢!怎能这会儿就掉下去?   她站得很小心,分明站得很稳,怎么就会滑了?   她来不及细想,往下掉的一瞬,她只见表哥一脸痛心飞扑过来。   而往下坠的时候,她只听见这一句:   “元平,你怎能做傻事!天大的事,咱们也可以去皇上跟前商量啊!”   哪里不对?   不,是哪里都不对!   这是她和他的事,是他不答应她做妻和做妾不是?为何要去皇上跟前商量?   可元平注定是想不明白了。   因为在所有人的惊呼里,她已经扑通一下掉进了湖水里……   毕竟是二层掉落,这落差不小,冲击很大,元平一下沉下去半丈多。她猝不及防,水拍得她眼前金星一片,前胸后背都是一阵剧痛,水流则从她的眼耳鼻口猛地钻入,瞬间就让她断了知觉……   她压根不会游水,别说是泼脏水,就连自救都做不到,咕嘟咕嘟喝着水就往下沉。   湖面顿时如炸开了锅。   想要下水救人的不少,那慈宁宫碧珠自然不再遮掩,用最快速度冲了出来,头一个扎进水里……   她心下也是将元平骂翻,好死不死瞎折腾!她虽没露面,没看见郡主的掉落过程,但她从头到尾藏在一边都听到了,郡主分明是苦肉计逼迫世子。   贱人!——这大概是她生平第一次想要开口这么骂主子!   如此跳湖,若出个好歹,头一个要送命的就是自己和绮月姐姐啊!作死还要害人!真是不省心!活该没人要她!   另一边,绮月也已经赶到了露台。   见状,她也是气得脸铁青。   朱永泽赶紧小心翼翼将刚刚发生告知于她……   绮月黑着脸让人绑了元平那个丫鬟青儿,准备带去宫中复命。她心下定了主意,这次事为免祸水不及自己和碧珠,必须得将所有责任全都推去元平身上!   反正她活该!   ……   有碧珠相救,自然也就没有其他人什么事了。   在湖面围观众人眼里,这经过便是:郡主被什么事逼得走投无路,所以当着世子的面拒绝。世子想商量,可郡主觉得很痛苦,不愿答应,可怜那郡主,宛若一株清莲一般,义无反顾选择了以死明志!   下方众人都看见朱永泽在劝,而郡主不愿从。他们看见的是郡主毅然决然自己跨出了那一步,然后选择躺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想着,究竟是什么事让郡主这般毅然赴死,连这尊贵的好日子都不过了?不至于啊!而且这事与庆南王世子又有何关系?   随后,有人言之凿凿来解答了。   说:是因为郡主不愿嫁世子为妾!   问:原来传言是真的?   答:绝对是真。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昨日宫宴,这事已经传遍了,去一打听便知。因为郡主刚烈,不想做妾,所以投湖了!   众人了然。   这就说得通了。   是啊,如此高洁的女子,怎么能做妾?   她不愿,所以想要一死了之,世子劝说去皇上跟前商量,可郡主傲气,决定以死抗争,以死明志……   想郡主一个姑娘,能这般努力抗争,这心性,可不正是张将军精神的延续?   很多人开始愤慨,英雄之后应当被善待,宫里怎么想的,怎能让这么高洁正直的姑娘去做妾?这不是要逼死人家?这会儿即便被救起来又如何?只要这为妾之事不取消,这姑娘怕是还要想不开……   再一想到刚刚郡主回眸时那个痛苦的表情,许多人都心疼了。毕竟他们最近几日,因为民族英雄的故事,刚直情绪正高涨,对已故张将军的崇拜和惋惜正在顶点,刚刚许多人都还在议论郡主的归宿,结果转眼落这么个下场,此刻心头热火被点燃,总要找个突破口的。   难道真要看着这烈性子的英雄之女就这么被羞辱?   汗颜!真是汗颜!   他们或许做不了什么大事,但帮着声援总还是可以的。   很多人也不游湖了,纷纷带船逼近画舫,要求朱永泽得了常茹菲就行了,别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还肖想元平郡主。   有人见画舫上有不少名流,也直呼他们名字,让他们赶紧去进谏进言,求皇上和朝廷善待元平郡主,莫寒了边关将士之心,莫让百姓失望。   ……   朱永泽面上苦,心里却是多时以来最轻松的一刻。   元平,是他趁着她转头看下边时,用暗器打下去的。   而人群里,口口声声元平是因为不愿做妾才自尽的消息,也是他们的人在散播并煽动的。   其实今日这游湖之所以能成为整个计划的最后一节,就是要让元平滚下水去,造一个“宁死不从”之名。   即便没有她的主动,她也早晚会被他们用其他备用计划给扔下水去。否则他们又何必让人特意将元平引来这精挑细选,悬于半空,栽下去也死不了的露台呢?而露台若不是被刻意清空,怎会空无一人?朱永泽若不是有所图,早在第一时间就甩手走了,真还会与她废话好几句?   为了众目睽睽造一个自尽之态,荣安才选定的画舫和湖。因为只有当着外人“自尽”,才足够惨烈、震撼和揪心。   为了给她提供帮手,让她的面目更可憎,他们才暗中对朱承白安排进来的两个元平的丫鬟放行并装作视而不见。   为了让一切顺理成章,他们才安排了那几个纨绔。   为了煽动民众,所以才在前几日元平安排人宣扬她爹丰功伟绩时,暗暗帮着顺水推舟,将这对父女的名声拱了上去。之后还故意煽动人开了赌局,又曝出皇子们在元平夫婿的人选中,就是为了拉高百姓的期望值。   此刻不但没有王妃做,竟然还不是个妻,而是个妾,大伙儿自然都没法接受。尤其是亲眼看她跳水,太过惨烈,如何不引发愤慨?……   朱永泽原本可没有十足把握元平会主动采用这种激进法子来逼迫自己,他只是按着荣安她们的建议在尝试。谁叫元平心思不纯,他只稍一引导,她还真就顺利走上了被设计好的路,基本没费朱永泽什么力。   朱永泽早就准备了暗器,打算等她靠近栏杆就将她打下去的。可元平自作聪明,那恐吓之语也越来越夸张,目的竟然也从做妾直接跳到想诬陷他非礼而做他世子妃上去了。   如此,倒是刚好!   朱永泽知身后太后的人在听着,所以并没急着动手,而是让元平充分将她的恐吓道出来。   直到看她犹犹豫豫,才出手帮了她一把。他知她不会游水,所以一点都不担心她有时间胡说八道……他根本就不会给她泼脏水的时间!   此刻好了,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荣安说了,既然元平一直想做的都是高洁的清莲,那自然要成全她。他们送她上去。不畏强权,不愿低头,以死相抗,多感人心!再有英雄之后的名声加持,她的形象一定能立上去!   朱永泽的妾之位,绝对配不上她!   而世子妃之位么……呵,最讨厌被人控制和暗算的皇上除非疯了,否则就冲她的那番厥词也不会给她!   …… 第583章 元平的去处   才一小会儿的功夫,不但是湖面诸船,就是岸边游客,也几乎全都知道元平不愿为妾所以投湖之事了。   人声鼎沸,岸边更是围了好几圈人。   一时间,四处都是为元平撑腰的声音。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能做妾?就连画舫上不少公子都当即便表示,他们很中意元平郡主,愿意娶为妻子,将来好好疼爱……   有了这些承诺,越来越多人开始帮忙声援,要求宫里取消元平为妾之事。   绮月脸黑得厉害,她再次暗暗冲元平骂了声:活该!   元平在被大夫刺了几针,吐了几口脏水出来后,总算略微清醒。   她并不知所有丑态都在碧珠眼皮子底下,她早已原形毕露,更不知早就已有铺天盖地的一波传言将她未出口的诬蔑给取代了。   所以此刻见众人围聚,她的第一反应是继续她落水前没做完之事。她抹泪看着朱永泽,来了一句“表哥你怎能对我做这样的事,我不想活了,让我去死”……   绮月和碧珠一脸无语看着她,这不活脱脱一个小丑吗?她们只觉丢人现眼,直接打断道:“郡主这话,留着自己去跟太后娘娘说吧。”想死?以后有的就是机会!   元平觉出了哪里不对,可她的嘴,竟被绮月亲手给捂住了。这不对!她还没揭穿朱永泽呢!   她使劲挣扎,可四肢绵软的她哪里挣得过太后的两个宫女。   软轿来了,眼看她就要被塞进轿子,她急忙向朱永泽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可表哥……冷漠看她。那眼里全是冷意,还有些许如释重负的轻松。是啊,表哥怎么帮她?他巴不得撇清自己,还会自入圈套不成?   常茹菲鄙夷带笑,上来冷道:“郡主,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元平想要发声,无奈被捂嘴,情急之下,竟是狠狠一口咬了绮月。   绮月下意识缩手,元平大骂:“反了你个奴才……”   可话才起头,口中又被塞了一块帕子顶住了她的上下牙,又一只手捂上她嘴。这次是碧珠。   碧珠将她反手一扣,直接拖着她就进了轿子。   元平终于确定,事实已经远不是她的预判。慈宁宫的宫女再厉害,也断没有向她这个郡主动手的胆量。在场这帮人再胆大,也不敢堂而皇之冷眼干看的道理……   就这样,元平被塞进轿子,以最快速度被送上岸,并快马加鞭送回宫中。   元平想过要先下手为强,找太后告状。   可她还没开口,太后瞧见摇头的绮月后,便让人强行带她下去了。   随后绮月两个将元平的所作所为全都道来。   太后气得胸口生疼,顺手将元平送她的一件瓷器都给砸了。这便是自己给予关心,好好照顾的孩子!打着自己招牌,丢着自己的脸!好,真是好!   太后直接带着绮月碧珠和元平的那个丫鬟青儿,找上了皇帝。   绮月两人一五一十细细道来,从郡主在人群里抛头露面,踱步流连,引了围观还沾沾自喜;故意与常小姐争艳;几次三番当众要与世子私语;与陌生公子攀谈交流后又私会密聊,还利用陌生公子引诱世子……一样都没漏掉。   “郡主时不时会与永明湖上的陌生人,陌生船只打招呼,分明就是引起他们的注意,为之后跳湖引发关注和支持。”   “郡主明知奴婢二人跟着是为伺候和保护,可还是几次想法子支开奴婢二人。当时奴婢二人便觉奇怪。”   “郡主一早就安排了她的手下混入了画舫藏匿,一共去了几人不知,但奴婢发现的有两个。”   “郡主那俩丫鬟有一个是在跟踪世子时被发现,叫世子驱赶下了船,还有一个便是这人。”碧珠指着跪地吓惨的那个青儿。“这青儿被唆使闹事在先,被命令锁住世子在后,没干一件好事……”   其实这几句出来时,皇帝和太后已经黑了脸。   再看见绮月手上两排微微渗血的牙印,更气不打一出来!这是郡主?贵女?分明刁民吧?   碧珠又将之后元平和朱永泽的所有对话复述来,肯定了元平是以死相逼不成,最后主动跳湖企图栽赃世子对她非礼,达到强占世子妃之位的目的。   从安排人手,到最后一跳,怎么看,元平都是一次有预谋的出行。   整个故事都连起来了。   她是一早就打算今日要用不光彩手段来达到目的啊!   为此,皇帝和太后全都暴怒了。   一而再再而三,前几日已露小人秉性他们都忍了,勾三搭四也算了,偏还品行不端!枉他们念她是英雄之后,多加善待,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皇帝也气。他可是封了郡主之位做犒赏的,就这言行,配吗?   再一审地上青儿,事情经过更是了然。   丫头受不了刑罚,立马招了秘密上船和刚被碧珠提到的那几条,更让上位两人失望。   太后直骂下贱:   “她以前在庆南那些个破事,哀家听听也就算了。此刻在哀家庇佑下,投怀送抱,四处招蜂引蝶还不够,妄想用下三滥手段上位,简直可恶!她把哀家当什么人了!这次她若得逞,哀家不明缘由逼着朱永泽娶了她,还不得被怨上骂上恨上!”   这小狐狸精,听说将画舫上的公子们都迷了个晕头转向,有人看她落水,当时就表示愿意求娶,这狐媚子功夫果然了得!   皇帝更生气。他是皇帝!他的子民,轮得到一般人去煽动?何况还是庆南那里的人!他给赐的婚,轮得到一般人去谋算?何况他都已经默认她可以为庆南世子侧妃了。   看来先前朱永泽的顾忌没错。这女子,在京城都敢如此嚣张跋扈行事,更别提在庆南了吧?以她的势力,怕在庆南已经只手遮天了。庆南王室若拿不住权利,全都集中在几个家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终于能彻底理解朱永泽不要她的原因了。   这女子,于情于理,都不是一个好人选!连妾都不成!   当然,皇帝也有数,弄得这么大,她已经做不了妾了!   皇帝和太后两人都觉得,只怕这元平一早入京便是打了以退为进的主意。说想要做妾,其实目标还是世子妃之位上。只差了一点啊,若今日不是绮月碧珠跟着拆穿了她的伎俩,她就要得逞了。   若无碧珠跳水救她,她被靠近的船只救起后,还不知得怎样编排朱永泽,怎样逼迫常茹菲让位。到时候里外不是人的,是皇帝!   “来人!去查!看民声鼎沸与她可有关系!看最早煽风点火的是不是她的人。”   太后倏地起身,手指青儿。   “问这丫头不就成了!”   地上的青儿,再次成了逼问对象。   青儿全招,说入京那日,他们的人的确有四处宣扬将军和郡主之事,还买通了三个茶馆说书的,全天都只讲将军的英雄战事……   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外边又报,说是顺天府尹和黄御史求见。   府尹表示,许多百姓都聚在了衙门前,要求善待元平郡主,重新定夺其婚事。   御史也是差不多的表示,此刻的民声对朝廷很不利,让皇帝谨慎而为云云。   皇帝气呼呼:“朕何时说过要让她做朱永泽侧妃了!没有的事!”   黄御史:“可满京城皆知,郡主此行入京是要求姻缘的。”   皇帝:“……”特么的!元平,好样的!这是变着法子逼迫自己让她成为庆南世子妃呢!   ……   顺天府被皇帝指派出去澄清谣言。   可郡主身子状况不知,姻缘未定,揣测纷纷,谣言非但未平息,反而因为先前元平街知巷闻的热度,更是火如荼蔓延。   一夜的发酵,全都是为郡主抱不平的。   有的让常家主动退婚让位,有的表示郡主值得更好的,总之所有人都在要求皇帝慎重对待元平郡主的婚事。   第二日早朝上,这事还被当做了大议题。   闹得越大,皇帝越不高兴。   让常家退婚?凭什么?他是皇帝,他赐下的婚事,岂有收回之礼?简直笑话。他不要脸面的嘛!   “世子与常家不会退婚,元平郡主也不会给世子做妾。”皇帝厉声。   而内阁那里表示,今早收到好几份折子,都是主动求娶元平郡主的。暂时被压下了,问皇帝是否需要先提出来,看看人选,从中挑一个。   皇帝无语。   “不用了!最晚明日,朕给你们个答复!”   ……   这事到此为止,只需静待结果。   荣安几个再次聚在了铺子。   朱永泽入宫了,他们正在等他回来。   一切出奇地顺利。   这次谋划,大伙儿全都出力了。   荣安是提出大概设想之人,陶云她们负责完善和补漏。   几个纨绔是朱承熠找的。   暗中民声上的推波和后事的煽动,则是他们一道出的力。因为是各家的零碎行动,又尤其小心,所以真要追查起来,蛛丝马迹几乎不见。加上常老太太等人的助力,使得这个计划相当成功。   元平在京城两大靠山全倒,她再无任何威胁。   这便是一开始荣安所言,要让元平再回不去庆南之意。   到了这个时候,元平的婚事皇帝不做主也得做主了。   皇帝见识了元平的胆大,如何能冒着放虎归山的风险?这女子,胆大的缘由无非是身后庆南的靠山。只有她这个关节点消失,那几大势力之间的纽带才会断裂。更何况此刻民声鼎沸,都在逼着他这个皇帝给指个好姻缘……   “昨晚我爹被皇上叫去了。”   荣安自然没忘回家探底。   “皇上问了这事,我爹便很客观把民间的各种声音都转达了。包括民间对元平夫婿的猜测。民间对元平夫婿的期望之高。我爹连那两位未婚皇子是热门之选的事也说给皇上了。”   把元平的名声拉得这么高,一般人可配不上她。看来看去,还是皇子们最合适。既能显露皇室对功臣的感恩爱护,也足以让民众闭嘴。   “朱永宁若配她,着实委屈了些。”   “可惜六皇子名声不太好,否则烂人配一对,倒是天造地设。”颜飞卿狠狠咬着手中肉条。   她们原本确实有想着是否将元平与朱永霖拉作一对的,可惜最近朱永霖太老实了,即便解了禁足也天天在家看书,修身养性人都不见。所以这计划只得作罢。   至于京城几个纨绔,倒是希望寻个好名声的妻子提升家族地位,但荣安几个觉得,即便纨绔们上不了台面,也不好害了人家不是?   所以这难题,还是留给皇上吧。   朱永泽回来了。   “元平已被禁足在了慈宁宫,除了她自己那间屋子,不能踏出屋子一步。此外我明确告诉皇上,不希望元平再回庆南。皇上也是这个意思。所以皇上会将她留在京城指婚,届时我只需带着皇上手书的信笺回庆南。其他后续皇上会一应担下。”   众人大喜,好一番觥筹交错,难题终于得解,茹菲南下后面临的最大困难解除……   而第二日,宫中传来了消息,惊呆了所有人。   元平,五日后黄道吉日,将入宫伴圣。位份为:嫔。赐封号为姝,赐居储秀宫配殿。   不是王妃,是帝妃啊?   荣安愣了愣,最后噗笑出。   挺好,挺好,挺适合她!   皇上忍辱负重了,将这难以消受的美色留给了自己。   京里身份尊贵,能力出众的公子不会看上她这个与自己表哥有传言的塞地女;一般的纨绔子弟又配不上她;有能力的真才俊皇帝不敢许,这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选了。   民间都在张罗要许郡主一个尊贵姻缘,皇帝只两个适龄的儿子,确实,宁王不能被糟蹋,而老六,名声太差,还是不行。   索性,便收入后宫算了。   真的好!   她不是想要往上爬吗?她不是如莲般高洁吗?   眼下她的男人,将是整个大周最尊贵的人!也只有这般高高在上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   如此这般,就是民间也不会再说一个不字,再没人会觉得她委屈,常伴天子,这是何等荣耀!   她不是喜欢斗吗?以后战场大了,对手多了。她可以尽情地,随意地,自在地去发挥。   皇帝好人啊!将盛名在外的忠臣之女留在身边亲自照顾,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封号为姝?呵,听说元平的闺名就单字一个姝呢。皇上这明显是连封号都懒得动脑子了。   …… 第584章 先前没想到   元平要入宫,那日子也是可想而知。   皇帝看穿了她的真面目,自然不会宠爱她,只会将她作为摆设。嗯,更是收拢民心的摆设。   皇帝厉害!如此,元平的郡主封号也被收回,若不出意外,封地也保不住了。她此刻的身上,除了荣耀名声也不剩下什么了。   太后厌她,不会给她好脸色。   贵妃那里更不用说,早先已经针对过了,自然只会继续针对。   如此这般,后宫最大的三位主都厌恨上她,她这小日子,绝对没法好过。宫中其他人见状,应该也不会与她交好。   她赐住的不是一宫主殿,所以上边还有人压着她。   而皇帝说的是五日后收入后宫,这意味着,元平连朱永泽和常茹菲的婚事都没法参加了。   如此最好,甚好,连后顾之忧都没了。   ……   消息下来的第一时间,朱承白入宫,他原本还想为元平辩解几句,皇帝只冷冷问他,“煽动民声”、“破坏赐婚”和“谋害皇室”,他和元平可有能力担下这三条罪名?而每一样,皇帝都是证据确凿。   朱承白讪讪,突然想起,元平虽有郡主之名,可到底不是真皇室。偏偏她企图诬陷的,是姓朱的。   皇帝还道:“朕顾念亲眷血脉情分,已是手下留情。你别忘了,为虎作伥的爪牙是从何而来,你都做了什么,朕并未追究!你自己好自为之!”   朱承白浑身一凛,砰砰叩地。   他知大势已去。郡主自己无能,栽了也是活该……   他只能提出,郡主婚事太过仓促,要不要缓缓,至少等庆南准备好嫁妆?   皇帝:“你觉得朕会在意那点嫁妆?朕赐婚,还要征求他们点头?嫁妆,让他们慢慢送来便是。”   朱承白原本还打算劝说皇帝允许送几个丫鬟伺候元平,但皇帝面色实在难看,他还是将话生生给吞了回去。罢,此刻皇帝在气头上,这事还是等嫁妆送来再说吧。   而朱承白的问话也提醒了皇帝,单纯册封太过仓促,还不够,显得苛刻一般,得编个故事。   于是很快有传言:   元平郡主入京的确是希望觅得好郎君。但在她入宫第一日,便为当今圣上风采折服,心下已生仰慕之心。她想要离皇上近一些,这才求居于慈宁宫。几日宫中生活,她更对皇上挂心。   所以在听闻谣言说她要被赐于表哥为妾后,才那般决然跳了湖。被救回宫中后,众人才知她心意。皇后和皇上感念其深情和其父功勋,破例收她入宫。   为了不影响庆南王世子和她的名声,故将册封提前。   故事完整了。皇帝是天子,自然是姑娘们心中最高大的存在。郡主有此追求也不奇怪。谁又能说什么?民声开始走向平息。   ……   据说元平在接到圣旨的当时便晕过去了。   她醒来后也没有人要听她解释。   太后已经到了看她一眼都烦的地步。   慈宁宫宫人在知晓她差点害了绮月和碧珠后,也下意识远离她。   元平拖着病恹恹的身子,玩起了老三套,一哭,二装可怜,三自尽。   自尽的方式:绝食。   “随她去!”太后发话。她可不信这样矫情之人舍得死。   真要想死,拿床单梁上一挂,既便当又干净,干嘛绝食那么麻烦!或拿匕首脖子一划,既干脆又爽快,完全不用磨磨唧唧去遭罪!拖拖拉拉的,还想威胁到谁?   总之,元平“绝食”了五天也没死。   既然没死,那洗洗后,她就被送去了储秀宫。   元平欲哭无泪,依旧没能见上太后。   入了储秀宫后,皇帝也只象征性去看了她一眼。   而她落水又受了寒,之前的伤未养好,近日少食又伤了元气,躺在床上一副病态。   皇帝见她这个死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好,就这么半死不活着吧,他原本也不想宠幸她。   皇帝直接离开,只让人送来了些补品。   就这样,元平成了皇上今年收的第一个后妃。   木已成舟,元平也只能认清现实。   她没再闹绝食。   她不想死。   再闹下去,她怕人没死,却先被皇帝砍了脑袋……   时间飞快,将军府办完满月酒后,朱永泽和常茹菲便大婚了。   和朱承熠大婚一样,皇帝给了面子,主了婚,算是最大程度安抚了庆南,也给了朱永泽一定的支持和底气。皇帝主的婚,分量不一样,常茹菲的筹码显然更重了些。   太后也实现了对常老太的承诺,给了很大的体面,她送了一副先帝留下的龙凤对玉给常茹菲。有这对玉和皇上的赐婚圣旨,王妃再如何也不敢太过分。   常老太又入了趟宫,成功求得了太后点头,从慈宁宫调了位老嬷嬷跟着常茹菲南下伺候五年。如此,加上常家给常茹菲培养的几个会腿脚的丫鬟,人员上也差不多了。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常茹菲和朱永泽要南下了。   皇帝给张家赐了不少东西,作为元平的聘礼。一切由朱承白全权负责。   启程前,荣安将常茹菲在铺子眼下所得的盈利全换成了银票提前给了。   荣安:“多带些银钱不会错。什么时候要是缺钱的话,找人来个信。给你送去。”   陶云:“以后你在外地,咱们就照顾不上了。你自己一定万事莫冲动,小心使得万年船。”   颜飞卿:“不冲动也别受气。什么都不如咱们自己高兴,你得活得开开心心的。”   “这话对头。遇到委屈不用忍,咱们有底气。”   朱永泽闻言跑来笑:“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茹菲的。”   几人将他赶走。   荣安几人直言对常茹菲道:“若王妃不仁,万事不顺,咱们还能回京,京里人多势众,总能给你撑腰的。这不是打趣,是真心。”千里之外呢,不可算的变数太多了。“有咱们护着,什么都不怕。你别有后顾之忧。”   常家也有此担忧,所以准备很充分。   由于常家再次崛起很大程度还得倚靠常茹菲,所以这段时间来,他们悄悄在庆南置了好几个产业,也养了一些人。   这些钱财和人脉将来都是常茹菲的。   如此常茹菲在庆南也算是有钱有人有势,唯一缺的权,朱永泽早晚也能拿下。   将来若有万一,手上这点人手和资产,也足够她从庆南抽身了。   常茹菲就笑:“你们怎么不盼着我点好呢?你们都知道的,除非我自己看不上,否则万事我从不认输。只要目标不变,有再多困难我都不退缩,只会去排除困难。你们好好过你们的日子,不用为我操心。以后我们总会有机会再见的。”   话是这么说,可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从此天涯两地,再见面,何其困难。   尤其等有了孩子,更不是轻易能抽身的。   大伙儿都没说出口,但心里却清楚,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众人一直将常茹菲送出了二十里地外。   常茹菲一一拜别长辈,又与小友道别。   一时间,众人齐齐抹泪。   朱永泽又向几人做了保证,表示定会竭尽全力护着茹菲。到明年中秋,说不定他便带着娘子回京了,大伙儿定会有再见之期,请大家给予祝福。   就这样,一行人送走了常茹菲。   荣安几个都觉心里空落落的,一时间有点难过。   但很快,愁云便被冲散。   颜飞卿被御医确认,的确有孕了。两个月。   郝家再不轻易让她出门,她只能乖乖在家养胎。   而铺子少了常茹菲和颜飞卿的相帮后,事务也多了不少。荣安和陶云渐渐变得忙碌。   另外,陶云要开始准备自己婚事,而荣安也要时不时照应娘家,因为不但葛薇也快要出嫁,府里娘还忙着照顾弟弟……于是将军府的种种事务全都压在了荣安肩上。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荣安竟是比朱承熠还要忙……   很快,二皇子府里传来消息,廖静生产了。   廖静是在经历了一番难产,足足阵痛了两天两夜后,才惊险生下了孩子。   和前世一样,朱永昊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庶出。   廖静喜极而泣。   皇帝听了禀告,愣了几息后道:“孩子先跟着他娘吧,暂时就先居于二皇子府。”   他的二孙子来了。可却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父母。他不知是不是该高兴。   毕竟是庶出,还不知心性,不如等看孩子将来若顺眼,再决定寄养他人或领来身边养着。   “送些补品过去,可允廖静的生母最近去探望三次。但必须确保没有夹带,只一人进入,并全程盯着不可与二皇子府上任何人接触,与廖静说话也找人盯好了,不许传递任何外部信息。”   ……   魏氏得到消息,也是喜极而泣,哭得稀里哗啦。她终于能见到女儿了。女儿早先的打算不错。只要有孩子,只要孩子好好的,乖乖的,她早晚会有柳暗花明日,早晚会出府享受荣华富贵。   可廖老太喊了魏氏去说话,那样子,分明就是想让她做点什么。   魏氏一连三退,她虽不知廖家暗中勾当,但就凭多年来与朱永昊的来往,其中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就有鬼了。这个时候,她哪敢冒一点点风险。   她冲老太太大哭:   “不管您要做什么,我都拒绝!疯了吗?这好不容易才得一次相见,皇上都说成那样了,还不知会是怎样的防着咱们,您这不是送把柄出去吗?我不会做的。这会害死静儿的。不管您说什么,我都不做!还有您别忘了,静儿的儿子,才是咱们廖家将来最大的底气!   您要是再逼迫我,我便与廖青合离。我不想死,我也不能冒任何害了魏家和静儿的风险!”   廖老太蹙眉,思忖了几息,到底还是放弃了。确实,皇帝盯得太紧了。反正小皇孙在廖静身边,来日方长,不能操之过急。   “你急什么!这不是商量吗?我找你来不是做什么冒险之事的。你既去了,也争取顺道去瞧瞧华儿。”虽是废子,却也是有用的。“她若不好,你尽量帮衬一二。让廖静也对她照顾些。”   魏氏看在老太太手一挥,包了廖静所有的滋补品后,勉强算是应了下来。   可走出去的时候,魏氏却被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给惊到了。   合离?   自己先前怎么没想到?   这个家,越看越危险。朱永昊已经那样了,可府里却分明与他有点藕断丝连的感觉。怎么看怎么危险。   自己那狗男人也不是个东西。先前静儿成太子侧妃,他倒是收敛了一阵。眼下廖家全家低调不让他出门厮混后,狗改不了吃屎的他便将视线盯紧了家里几个漂亮的丫头。   冬日里弄什么竹林煮酒,春日里玩什么红袖添香,看着附庸风雅道貌岸然,到头来,还不是全都滚去了床上。若不是她为了静儿和思明的脸面盯得紧,只怕那几个丫头的肚皮都早就鼓起来了。   合离了,她就不用操这些心。不用担心魏家有天会被连累。她与廖家断了关系,指不定探望静儿和外孙也能更容易些。将来小外孙被带出王府时,他们就能正大光明团聚了。   可……思明怎么办?有个合离的娘,对他的将来很不利啊!   魏氏陷于了纠结之中……   魏氏在经过好几重的查检后,终于如愿见到了虚弱的女儿和睡得香甜的外孙,也见到了荣华。   她先前好几次在荣安那宅通过千里眼看女儿,见女儿一直养得白白胖胖,心下很欣慰。   只是她从没想过,荣华会变成了眼前这个模样。   荣华躲在墙角叫她“舅母”时,她还以为那是荣安的丫头小荷。   甚至比小荷还不如。   脸色蜡黄,没有一点血色。   头发枯败,如稻草一样参差不齐。   因为瘦,荣华早就撑不起她的衣裳,还导致面上两块颧骨高高耸立,整个人都散发一种颓废气息。   关键是那种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让魏氏再没法将她与一年前那张明艳张扬的脸联系起来。   然而,魏氏对她,一点点的同情都没有。   谁叫刚刚探望过女儿后,她得知了一件让她几乎暴跳如雷的消息,使她恨不得亲手掐死了荣华…… 第585章 好玩的爹娘   荣华让魏氏和廖静怨恨上的原因,还得从她除夕那晚爬了朱永昊床的事说起。   谁能想到,荣华事后虽然一败涂地,被朱永昊好一番修理,可她的运气是真不错,那次之后,月事便一直没来。   早就将廖静视作奸人的荣华长了个心眼,这事并未对外声张,且开始关注起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以前虽月事也会推迟或者紊乱,但却从未有过两个月都还不来的状况。她摸着小腹,一天比一天低调,不再滋事也不怎么与人交流,送来的伙食再不喜欢,也会全部吃掉。   而到第三个月,她的小腹明显大了一圈。她终于判定自己是有了。   好在天气冷,她人又瘦,周围也没人关注她,所以她的秘密一直守住了。   如此转眼到了四月,她的腹部更大了。   她一边喜于孩子渐渐稳固,另一边却越发担心。既心忧她的秘密因为越来越大的肚子和越来越热的天气,只怕再将藏不住。也担心秘密被揭穿后,廖静不会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而这个担虑,是一日比一日更纠缠于她。   她思来想去,觉得只一种可能,即廖静生儿她生女,或许才会放过她。   否则,她们若生的都是儿子,廖静的孩子便不再是府里唯一,那贱人怎么会忍?   若廖静生女自己生儿,她自然更不会放过自己和孩子。   当然,自己若是廖静,压根就不会冒这种听天由命还窝火的风险。一定会提早就让孩子胎死腹中!   所以荣华觉得,她和孩子都很危险。   看着廖静产期将至,肚子越来越大,她的脑中时不时冒出个念头:要是廖静没有孩子多好?   那么,自己的孩子不管男女,都占了个长,还是唯一。   是啊,要是廖静难产,生不出孩子,那自己的问题就解决了啊!   不管朱永昊多恨自己,都会看在自己腹中孩儿面上手下留情。即便廖静有心要对自己动手,也有朱永昊在前边挡着。有了孩子,母凭子贵的那天还会远吗?   这种想法一出,便再难抑制回去。   渐渐,偶尔去提水洗衣服的时候远远看见正散步的廖静,荣华都有种上前将人狠狠推倒在地的冲动。   可她始终没能找到机会。   她也可惜早先的老鼠药用错了地方,否则用来下在水井水缸里,那该多好。   直到廖静肚子有动静的那晚,机会来了。   那天廖静滑了下,所以阵痛没来就破了羊水,一时间大伙儿都乱了。   二皇子府是皇上几次下令缩减人数的。所以整府可以调给廖静的奴婢就只剩了五个。   三个嬷嬷两个丫鬟。   当时,一个嬷嬷陪在了廖静身边鼓励、安抚和说话。一个嬷嬷在床边帮忙。还有一个嬷嬷则忙着一会儿求禁军去找稳婆,一会儿求禁军去召御医,一会儿去回禀朱永昊……等御医来了之后,又忙着伺候开药取药等等。   所以干杂活的,便只剩了两个丫鬟。而居住后罩房的荣华,更是没人关注。   散活和灶上的活都不少。   两个丫鬟手忙脚乱。   由于是先破了羊水,所以得催产。   御医赶到后,一边吩咐熬参汤,一边开了催生的药。   另一边稳婆不断要水的同时,还吩咐做些扛饿的面食肉食来。   厨房里的疏漏不少。   开的药材得先浸泡两刻钟,丫鬟们按着指示将药泡上后,便去做别的事了。   而荣华虽没机会做大动作,却趁着丫鬟们一个去打水,一个去送水,找到机会接近了厨房。   人参是整支的,所以参汤她没法做手脚,于是她将注意力锁定在了药罐子上。   当时,她从药罐子里翻了翻,尽可能地抓走了其中的一味药:车前子。她以前为了做皇后,学的多,涉猎广,知道车前子是清降通闭的功用。   由于廖静阵痛还没开始,所以车前子可以说是催产药里最重要的一环。   反正也是三碗熬一碗,应该不会叫人发现的。   廖静羊水久破,孩子不下,早晚窒息于腹中。不管是死哪个,自己都是赢家!   抱着这样的心思,荣安找地方埋了车前子,回了住处。   好几个时辰过去,廖静果然没能生下孩子。   宫门不开,无济于事。   说来也是荣华运气不好,御医打算亲自熬药,加重药量,之后再配以针灸。   可接过药罐子,里边药渣虽然已经倒掉,但那气味……他总觉少了什么。   于是,他让丫头去将刚倒掉的药渣找了回来。   一翻看,一目了然。   这事他并未声张,只禀告了朱永昊。   而朱永昊的第一反应,觉得这事是老八或者虞荣安那帮人干的。   他们不希望他有孩子,不希望他还有复起的一日,所以安排了人来害这个孩子!   朱永昊越思量越认定。另外他一下觉得,这是个机会。   若能运用好,当着御医和禁军,即便抓不到罪魁祸首,可堂堂皇嗣被谋害,不但是犯了父皇底线,也是皇室不允许的,朝中至少也能引发一出对自己的声援来。万一运气好,他的围禁就解了呢?   于是,熬药的事放在了廖静床边,而府中则故意进进出出,宣扬御医重开了药,这次保管有效。   御医配合演戏,吩咐下去说这些药材年份长,需要泡三到四刻钟。   当然,这是他们怕对方不上钩,故意延长了浸泡时间等着钓对方出手。   可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抓到的是荣华!   不是外贼,是内贼!   朱永昊当时的怒火是从脚板直冲脑门,二话不说就一拳挥了出去。   不仅仅因为这女人想要害他的儿子,更因这个女人让他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   要说,一潭死水的生活无波无澜也就罢了,这边好不容易刚做起美梦,却又被一巴掌扇醒,这谁能忍!   于是,怒不可遏的朱永昊疯了一般揍上了女人。   直到有血染红了荣华衣裙,御医一瞧,又把了脉,确认侧妃是落胎了。   朱永昊这才知晓荣华也有了孩子。   好不好笑!   他打死了自己的孩子!   他长子的生日是次子的死期!   朱永昊气得直发颤,心下对荣华又恨上几分,再次料定她瘟神无疑。   荣华落胎后,被扔回了住处。   就连同住的两个婆子都嫌她晦气,御医又怎会给她留药?何况这人残害皇嗣……   荣华拆了颗嫁衣上的金扣子,才求了稳婆给她去弄来了点小产后能用的药。   由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被自己打没,所以怕再惹事端的朱永昊没有追究她谋害长子的罪名。   荣华这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捱,才几天的功夫,她又憔悴了几分。   整个身子都亏得厉害。   今日听说魏氏来了,她思来想去,还是得要见一面……   魏氏刚听到女儿的控诉才知女儿生产是这般凶险,面对差点害死女儿和外孙的仇敌,她如何还会怀有怜悯。即便对方还在小月子中。   “舅母……”荣华小心翼翼。   “别叫我舅母!”   “舅母,我娘……”   “你娘出家了,所以别叫我舅母。我与你没有关系。”   “你说什么?我娘什么?”   “我说你娘,假借出家之名,其实跑了个无影无踪。我说她,大概在外边又有了别的相好,前去投奔了……”   “你怎能这么说我娘……”   “我说错了?你们落到这个下场,不是因为她和姘头之事被揭发?她本就不是个本分人。狗改不了吃屎,耐不住寂寞的。”   “舅母,那些都是谣言,都是虞荣安编的谎。”   “哈!是谎吗?你心里有数!你娘就是个水性杨花的浪荡货!她啊,再次抛弃了你们姐弟,走了!”   “不……不可能!”   “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稀奇吗?你们姐弟,被她抛弃第三次了!否则你见她来看过你吗?”魏氏气呼呼。   荣华冲了上来,拉住了魏氏。   不知为何,她信了。   是的,就连虞荣安和朱承熠,她都远远见过好多回了。仇人尚且如此,没道理亲娘一次都不想法子来啊!同样是被禁锢,魏氏这八个月一直在暗中为廖静打点,还常来看廖静,哪怕有时候在高墙那头喊个话。   而自己呢?一直都没人管。娘若有心,怎可能一点都帮衬不上?什么出家,娘怎会是出家的性子?所以,魏氏说的都是真的吧?   魏氏将她轻轻一推,荣华便跌坐在地。   她掩面而泣,娘那些不光彩,她早就听说了。她当然知道自己和弟弟是被娘连累的!说白了,她落今日田地,一半是因娘的缘故!娘,她怎能这样……   魏氏让人将荣华轰了出去。呸!老太太还让帮衬?这样几次三番害人的货色,应该为民除害才是!   ……   荣安在几日之后,听说了一个消息:荣华没法生育了。   不知是因为朱永昊下手太狠,还是小产后没有养好,又或是因为魏氏的告知受了刺激。   但荣安还是惊讶的。   要说命运这么奇妙呢?   前世今生,荣华不能生育这一条,竟是如出一辙。   前世的荣华也是在婚后不久,大概也是在这个春天小产之后,再没能怀上过……重来一世,有些事的轨迹竟然还能重合上。   星云倒是说得轻巧:她没有子孙缘……   这个春天,一如钦天监和星云的掐算,依旧不太平。   干旱还没过去,蝗灾又有复起的苗头。   朝廷一直忙着灾情,由荣安发起,已发展到有六家的善堂帮上了大忙,别处管不着,但至少京畿地区的流民都给安抚下来了。   荣安也渐渐习惯了这个“无底洞”,每月虽砸钱时龇牙咧嘴,但到下月时候,她依旧会爽快添一笔银子进去。   如此持久行善,不管是早先质疑她的达官贵人或是平民百姓,也都给闭上了嘴。毕竟,自己做不到,一般人都做不到,那还有什么脸面去质疑他人?……   一到春日,燕安边境也开始不太平。   鞑子捱过了最难熬的一个冬季,南压至边境,发现老对头不但精神饱满,似乎武器装备也更上了一层楼。而鞑子们最爱去的几条商路,皆是重兵巡守,几番试探,全是铩羽而归。   鞑子们发动了几次规模不一的滋扰,结果无一胜绩,一时间有些一筹莫展……   又是半个月后,宫里禧妃也传来了好消息。   由于是双胞,所以生产提前了。   也是疼了两天,禧妃最终平安产下了一对健康的龙凤胎。   皇帝大喜,宣布普天同庆十天。   一炮双响,不少人暗叹,就皇帝这精神头,至少还能活个一二十年没问题吧?那些意有所图的皇子们,是有得等咯!……   而将军府那边,于彤也迎娶了葛薇。   荣安如释重负,终于可以将身上担子全都转交给了葛薇。而府里有了于彤,爹不在的时候也有了主心骨。她终于可以将更多关注放在铺子上。   她和陶云商量着,打算准备开出第三家铺子来。   可彩云也有好消息传了来。   压力再次回来了。   一来是铺子里彩云主管生产,眼下两家铺子所有的产出都是彩云把着。可她孕吐严重,几乎只能卧床,铺子的事完全管不了了。   荣安倒想将生产交给菱角。可那丫头下月就嫁人了,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对她压榨。荣安不放心将生产随意交托别人,只能自己在铺子里盯着,而再开分店的想法也只能搁置。   荣安的另一重压力,则来自朱承熠。   听说阿暮将做爹,他面色难看了好几天。   他就这么被那些家伙一个个赶超了?郝岩那帮之前喊他“大哥”的超了他也就算了,此刻连阿暮都抢了先……有点说不过去。那些家伙都挑衅鼓励,让他努力,好像他不行一样。   事实荣安已调理了快一年,身子已经长开,御医表示可以准备怀孕了。如此状况下,某人自不罢休。   可荣安不急啊!她一直在小心避孕。她太忙了,早先一直说要自在生活,可事实到今日也没怎么大自在。这肚子要大起来,她上哪儿自在去?还有,她的铺子怎办?   “船到桥头自然直。铺子不会黄!”朱承熠错错牙。   每每这种时候,荣安都会抛着如丝媚眼,拿莹白手臂勾了他脖子。   “老想着过桥做什么。桥这边是湖,自由自在,想往哪边是哪边。可桥那边却是河,过了桥洞就只一条路了,连头都不能回。你确定要抛弃惦念了二十年的湖?”   朱承熠就这么每回在要孩子还是要快活的抉择里,一次次屈服于来自妻子刻意的引诱里……   罢,孩子,看来还得等等好色的爹和好玩的娘。   …… 第586章 安两个内应   一晃已是六月底。   元平,不,应该是姝嫔的陪嫁从庆南送到了。   嫁妆入宫的那日,皇帝终于第一次宠幸了她。   与其说是皇帝的郑重,还不如说是他敷衍给个交代。   没有什么交流和关怀,就如同履行一个义务,一项工作,掐着时间来,完事就离开。从此以后,管她爹是谁,管她曾有多少势力,管她曾是郡主或是什么,今后都只是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普通妃嫔。   姝嫔准备的一肚子话一句都没能憋出来。   皇上的冷漠让她害怕,她知道深宫里没有宠爱的女人是何其凄惨。   糟糕的是,皇帝登基已快二十年,后宫妃嫔遍地,比她位份高、资历深、年纪大的比比皆是,似是谁都可以在她头上撒野。   这一点从她去太后那里请安时便品出来了。   谁都在冷嘲热讽地欺负她。就是那些位份比她低的,也都敢来奚落她。   所以,她决定要去争取帝宠。   可自打禧妃生下龙凤胎后,大伙儿都发现皇帝的宝刀不老,威力不减。所以,许多早对子嗣不抱希望的妃嫔再次燃起了心思,皇帝跟前的女人“前仆后继”。每日送汤的,偶遇的和装病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无权无势无人无靠山的姝嫔?压根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   姝嫔很痛苦。   她终于后悔了。可惜她后悔的,并不是若留在庆南,若不那么坚持,若早些放弃,她依旧可以无忧无虑,荣华富贵。她后悔的是,没有早些对朱永泽下手,没有利用人脉早日铲除常茹菲,没有对敌人做充分的了解导致被压着打。   与其说悔,她更恨。   她很想报仇。   她想杀了常茹菲,想让朱永泽跪在她脚边求原谅。可他们在千里之外,她却连宫门都出不了。   ……   与姝嫔的嫁妆一道送到的还有常茹菲的书信。   从字面上看,她应该过得还可以。   至少这新婚,王妃还是给了面子,没有给什么刁难或脸色。王妃对常茹菲还算客气,亲自带着她逛了街市,爬山看景,走亲访友。   元平那事,王妃也道了抱歉。常茹菲不傻,面上跟着演戏,但心里清楚,元平折在京城,王妃虽无奈,却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对她心无芥蒂……   总之,常茹菲信上表示,她会过好自己的日子,让荣安几个都不用担心……   可送嫁回来的常家人,带回的消息则更多了些:   说队伍未达庆南时,朱永泽便提前让人回去重整了新房。   嗯,狐假虎威玩得很好,前去布置新房的是太后给的那个嬷嬷。   常茹菲对那嬷嬷出手阔绰,请她照顾五年,应下五年后会给她一套京中二进院做贴补,嬷嬷自然喜欢这样的主子。   一路感情也培养起来了,毕竟要跟五年,所以嬷嬷很尽心。   嬷嬷提前五天与阿水到王府后,便从新房卧室开始将碍眼的装饰全给换了。   也是多亏了这一招,那见多了阴私的嬷嬷总觉得哪里气味古怪。   最后差点将婚床给拆了,才在床头抽屉底部的夹层里找到了气味来源,原来那木屑层里,有轻微的麝香粉末。   由于在双层的木料夹层里,所以气味淡到几乎不辨。加上床头挂着香熏球,更将那气味盖了下去。若不是宫里对麝香尤为忌惮,嬷嬷对这气味已形成了自然反应,几乎是不可能察觉的。   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麝香活血,走窜性极强,孕妇用之会滑胎,常人久闻会不孕。将这东西遮掩存于床头,心思可见一斑。   而这张婚床,是给朱永泽大婚用的。   所以麝香对付的对象,可以是常茹菲,也可以是皇室血脉。再往大了说,便是对皇上的赐婚有意见,另一种形式的欺君。   所以,当香料被摆在了王爷和王妃跟前,管这事是先前元平个人所为,还是王妃为了让侄女争宠先孕夺地位所以姑侄合谋……慌张理亏,急于将这事按下的都是庆南。   这一点,使得王妃不论心下有多不爽,在常茹菲来了之后,也必须演出一场母慈媳孝来。   当然,这也算直接给了嬷嬷借机重整新房的借口。   新房被嬷嬷细心处理了一遍,连家具都全换了。   谁也无话可说。   而王妃对常茹菲的好,自然也是希望媳妇可以闭嘴,将这事给瞒下来……   常茹菲显然报喜没报忧,不希望她们为她担心。   也罢,有了这一条在手,王妃应该暂时都会和和气气对她。   另外,常家下人还禀告,说朱永泽回去后便与他父王私谈很久。之后他父王便将一部分权利交到了他手上。朱永泽已开始他的拿权之路。   ……   转眼七月,荣安的绒花铺子迎来了一位稀客。   荣安在二层贵宾间见了头戴厚重帷帽的魏氏。   荣安没想到她会来,更没想到她一口气买了一千两银子的绒花。   “您要什么样的绒花?是今日带走还是记账以后慢慢拿?”   “给我做朵贵的,穿几颗名贵珠子就成。不用麻烦。”   魏氏笑,她就是来送钱的。   “来你这儿不易,我找地方换了行头,又绕了好几圈才过来的。”魏氏、廖静和荣安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们之间合作是愉快,可却也坏了不少人的好事,怎么也不能让人知道她们之间的友好关系。   这一点,魏氏一直做得很好,所以这次突然造访,确实不在荣安预料中。   “是廖文慈有消息了?”可若是那般,应该是荣安有求,魏氏何必还要主动上门花银子?   “若没消息,也不敢来找你啊。”   “当真?”   “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据我所知,廖文慈应该至少是来了两封信。其中一封大概是因荣英一直不消停,所以送到了他手上。可惜荣英压根不理解他娘,所以在拿到信后便闹了一场,这才没能保住秘密。   老太太虽当时就下令噤了口,但却已传到了我耳中。信的内容是,让荣英耐心等待。她没有抛弃他,她总有一日会回来,他们还会有柳暗花明,再次重聚的一日。”   荣安冷笑。预料正确,廖文慈果然在外有谋划。且想来她是已经在外站住脚跟了。   只不过,实在找不到她人啊。   燕安那里都找了半年多了,基本可以确定,廖文慈并未往鞑子那儿去。几个鞑部都找过了,不在。   “知道信是从哪儿送来的吗?”   “不知。信是直接送在老太太手上的,府里应该除了送信人和老太太,再无其他人知晓了。”   “若下次……”有一就有二,廖文慈总还会来信。   “放心,我会盯着的。到时候再来告诉你。”   魏氏喝了一杯茶,再次开口:“还有件事……”   魏氏想要合离的心思越来越重。   她不缺银子,她在京中甚至有宅子,她又不指望靠着谁过活,完全可以带着儿子过日子。最近她开始肖想,有没有可能她借由外孙之事,将女儿弄出二皇子府?皇上有没有可能会允许静儿单独抚养小皇孙?他们祖孙三人有没有可能以这种方式团聚?   “所以你找我是……”总不会是帮她合离吧?   “这事我实在找不到人商量,我娘家那里也不行。所以我找你说说话,请你帮我分析下,若可以,能不能助我一把。如若事成,多少银子和代价我都会付。”   荣安又亲手给魏氏倒了杯茶。   “您可太看得起我了。”她轻笑。“朱永昊的罪名您不知吗?他的府上,禁军把守着呢!除了皇上点头,谁都算计不了。所以廖静暂时应该还出不来。”三年,五年,还是十年,谁说得清呢!若那孩子争气,自然能早。可若不然,没准就是一辈子的事……   更何况廖静的孩子是朱永昊手上最大的筹码,他会想尽办法留住孩子的。荣安觉得,难度不小,不想掺和。   “您为何突然想合离?”   “怕被牵连。”魏氏直言。“虽说皇上似乎放过了廖家,可我总觉心头不安。若某日廖家被清算,我和思明一定逃不开,魏家也会被牵连。趁着这会儿风平浪静,我想脱离廖家保家人平安。”   “那就离。”   “可我还有儿子。”儿子是廖家的嫡孙,她想合离或许不难,但廖家怎会放过儿子?这才是她真正犯难的地方。“荣安,你一向办法多。你觉得我合离,有没有可能带走思明?”   魏氏就是看荣安从逼走廖文慈,到反反复复溜着荣华荣英,心想她或许也能帮到自己,所以便来了。   “……”荣安一叹。做女人的,操心的就是多啊。上有老下有小,身后有娘家,中间男人还不省心,要考虑的太多,自己高不高兴往往都排最后,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喜好意愿……   可这抛给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太难了?廖青没犯大错,廖家上下又都龟缩于府,想算计都不成啊!   “我没办法。”   “你再想想?”   “也不是一定要合离。还有个办法。我觉得可以。”荣安道来……   于是几天后,魏氏在今年的七夕宴上,私下找机会求见了皇帝。   皇帝为了避嫌原本是拒绝见她的,但她送了封信,皇帝便让她进殿了。   她要投诚!   带着女儿!   一个在廖家,一个在二皇子府。   她和女儿愿意帮皇帝暗中监视两处,只求皇帝庇佑。   皇帝自然乐意。尤其是廖家。   廖家身上秘密太多了。先是疑似与朱永昊勾结鞑子,打商路主意。后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财大气粗。再有就是廖文慈的去处,皇帝也好奇。究竟是什么,让那个女人抛弃了儿女家族消失了?   廖家若与鞑子有掺和,这么些年下来在商路上所获必定不少,可账面上查不到信息,这大笔银子的去处皇帝很想知道。   若找到银子,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人赃并获。廖家可以收拾了,银子能收归国库,更能解了近来朝廷财政上因为灾情而捉襟见肘的困难……   所以皇帝爽快应了,直言表示,只要帮他做事,将来即便有状况,也绝对会保全他们母子,廖静和魏家,并保他们富贵。   魏氏离开时腿都是飘的。   皇帝说,若她能找到廖家财富的秘密,还会额外考虑允许廖静离开此刻住处,单独照顾二皇孙。廖思明那里,今后有他安排前程,会帮她解决所有后顾之忧。   当然这些只需她尽人事,如若实在找不出,也不会怪责她!   她若需要人手,皇帝也会给她安排。她可以自己想法子将人调用到身边,并适当给她一定保护……   魏氏觉得自己不亏。廖家的秘密她原本为了自保也要探听的。只要小外孙有了自由,前程自然不一样。思明是小外孙的唯一亲舅舅,前路又何需犯愁?魏家也一样。一切问题得解。就冲自由这一条,也足够她拼上一把了。   皇帝也觉得自己不亏,原本他的人也渗透不进廖家,也没法全天盯住朱永昊,有人愿意效劳,而他只需付出一个允诺,很划算。   荣安更觉不亏。   这是她的主意。她与魏氏廖静虽是合作关系,但她们为了自保,真要发现什么未必会将秘密告诉自己。此刻多了皇帝这一环就不怕了。魏氏和廖静只会更努力去做事,有内应在,扒开秘密是迟早……   七月底的时候,鞑子发动了好几轮的滋扰。   然而这次,他们的视线锁定处却是东北辽江之地。最近一二十年,与鞑子对抗的都是燕安,并没有辽江什么事。   一来是因相比辽江,幅员绵长,物产丰富,草场丰茂,百姓富庶的燕安更容易得手,另外便是在燕安更便于往西在商路上展开行动……   但今年燕安的骨头实在难啃,朱永昊被控后,原先合作愉快的一部分暗中势力的合作全都有所收敛不再冒头,所以商路这一块全断了。   讨不到便宜的鞑子们只能往东边适当突进了。主要兵力分散于沿海与朝鲜国一道抗倭的辽江准备不足,这才叫鞑子得逞了几回。   辽江王来折子,表示定会守好辽江,护住国土云云。   只要坚持几个月,扛过秋日,便有一整个冬天来布局。所以问题应该不大…… 第587章 是谁的谋害   庆南那里,常茹菲的书信一直来得频繁。   她从不报忧,但从她的只言片语和常家庆南传回的消息来判断,其实她的烦心事也不少。   朱永泽从他父王那儿开始拿权后,便隐隐出现了些许阻力,使得他最近并不是很顺利。他知道,很多势力都在观察他,也有不少人因为他先前对元平的态度和他这次对元平的作为而反对他。   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了他的母妃。   在庆南王妃眼里,这个儿子自然是不够听话的。   所以,他们将另两位王子视作了备选。   尤其是朱永泽的二弟朱永韬,只比他小了两岁多。   乖巧听话得很,还平易近人,从不端架子,自然讨人喜欢。   朱永韬也十八了,在朱永泽大婚后的第三个月,即上月,也娶上了媳妇。媳妇姓祝,即朱永泽看不上的元平生母娘家,庆南第一大族祝家的女儿。   这个结合,一细品下,便有些膈应了。   怎么看都是不满意朱永泽的选择,所以才有了这桩略带抗衡,转移实力的婚事。可以说是巩固王室实力,也可以说是对朱永韬明晃晃的扶持,更是对朱永泽的一种不听话就取而代之的威胁。   然而这结合对庆南王室来说是好事,所以朱永泽和常茹菲,甚至是庆南王,也没法提出反对来。   王妃并未正面与常茹菲交恶,可常茹菲的处境却是尴尬起来了。虽空有皇帝赐婚,太后庇护的美名,但不管哪方面,都比不上弟媳,也帮不上朱永泽。   压力重重,必然不易。   好在这次回去后的朱永泽尤其强势,庆南王对他比较支持,所以实际上,他的地位依旧是不可撼动。   而常茹菲的肚子也很争气。   八月中的时候,庆南那里来了信。   常茹菲有孕了。   ……   而这个消息终于让朱承熠坐不住了。   下月,陶云也要成婚了。   而再过两个多月,颜飞卿的孩子都要呱呱落地了。   可自己成婚最早,却连怀孕的打算都没,他如何能不急迫?   燕安也来信问了,宫里太后也关心过这事,就连贵妃也主动说,她最近在帮着始终未有孕的赵氏调养,要不要帮他们一起配副药?   是,赵王妃还是没怀上。于是贵妃今春给朱永泰收了个妾——她自己的侄女。不过几个月过去,这位新来的苗侧妃也没能怀上。贵妃没办法,只能继续四处求药。   而显然,荣安也是正被归于“生不出”的那一类人。   就算自己不给压力,旁人给的压力也受不了。   加上燕安子嗣一直不枉,所以燕安王妃比一般人更着急。   朱承熠终于与荣安好好谈了一次。   荣安知道再躲不过去,便点了头。   反正这会儿开始准备起来,等到怀上,至少还得几个月。   朱承熠真的认真了。   为了孩子,他连酒都不喝了,而缠着荣安的时间也比先前多了多。   于是,荣安揉着每天腰膝酸软的身子,暗叹她的第三间铺子开起来怕得遥遥无期了。也好在眼下两间铺子全都走上了正轨,生意好得很,挣的银子除去善堂和各人的支出,还有不少结余。   银子上,她已攒下了不小的一笔财富。   ……   也是八月,朱永宁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   谁能料到,兜兜转转,他的王妃人选依旧是殷馨。   他对自己能力有深刻认识后,便与泰王和好如初了。他歇了乱七八糟的念头,乖乖回到了全力支持泰王的老路,也再次选择了殷馨。   皇帝本有此意,一口应下,并敲定半年后成婚。   中秋宫宴,荣安与殷馨聊了几句。   “你不高兴?”荣安发现,殷馨对这婚事根本没多少热情。   “你该明白的,上次选妃事之后,我就看不上他了。”殷馨的笑不达眼底。“不是每个女儿家,都能像你们那样,有办法选择自己婚事的。我被家族养大,所以被家族选择,都是顺理成章的。”   泰王需要宁王,殷家作为泰王外祖家,自然要无条件支持泰王。所以她这样的女儿,自然是用以维系各种关系的存在。对殷家来说,宁王妃的位置没有委屈,属于门当户对。   “我很羡慕你们。”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殷馨闷闷笑:“你别一副古怪模样。放心,我只羡慕你,却没有嫉妒之心。你没法与我走太近,我都理解的。”   “以后,等局势平稳,我们可以做朋友的。”荣安是喜欢殷馨的。性子近,很投合。大概到新皇登基,她们之间没有必须避讳的立场后,便能一起玩了。   这些日子,皇帝对兴王之子朱宏文越发看重,常常亲自抽查他学业。   朱宏文是真的争气,陶老说这孩子悟性极高,虞爹也说这孩子能吃苦还有耐性,就凭这一点,只要肯练武,成绩不会差。而朱承熠对他也夸赞有加,直言他骑马的水平比荣安强。   荣安心里不服,上次还丢人巴拉带着小白去与朱宏文比了一场。荣安虽赢了,但她也清楚,这大半还是源于自己身体素质好,对马匹的掌控力更强。不用多久,她便将被朱宏文甩下了。   因着朱宏文的缘故,荣安前去兴王府的次数也多了。毕竟这样文武全才,性乖嘴甜的孩子,谁能不喜?   当然,只除了一种时候:那便是朱宏文每回见她都盯着她肚子看,然后问她,为何他吃了那么多蛋,她的肚子还没动静?随后,荣安便要接受周围众人无死角的上下打量……   朱宏文的出色,令得朝中上下对他都另眼相看。   总之眼看着,兴王一脉上位的希望越来越大。可这却不代表泰王那里会死心。毕竟,太子还没立不是?   这也导致荣安更不想搅进夺嫡风波里。   所以她与赵王妃和殷馨等人关系虽不错,却还是不得不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荣安拒绝殷馨很多次了,此刻见她情绪低落,也不由安慰她几句。   “我等着我们可以成朋友的那一天。”殷馨笑得灿烂。“荣安,我可喜欢你了。”她没叫她“世子妃”,她就想这么叫。整个京城里,她最羡慕的就是虞荣安了。完全打破了束缚,还能不妨碍家族利益,得到了所求所愿,真的很好。   ……   日子过得飞快,汛期如约而至。   状况比去年还更严重些,许多地方的情形都不容乐观。朝廷派出了好几批的巡察员,就连兴王泰王宁王也都一个个被外派去巡视灾情了。   星云也早在春日便再次离京。   他算到灾情,提前去各地救济,发动行善并度化人心去了。京畿的善堂则由朝廷和白云寺共同负责接管。   荣安问他归期,他说不定,挥挥手便离开了。   七月初七,兴王还在外地主持赈灾。   宫里办了大祭。   一众皇亲皆出席。   这天,出了一桩悬案。   午宴之时,小皇孙,朱宏文,净手擦手后直盯着自己的左手,拿帕子使劲搓着。   搓着搓着,小小的人儿,就在席上突然倒下,眼白一翻便晕死过去,吓得众人惊呼,兴王妃也直接坐倒在地。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中毒!   皇帝暴怒,命全力救治。   这可是他的嫡长孙,是他打算委以重任的孩子,却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   御医们第一时间齐齐施针,皇帝开了库房,让随意取拿珍贵药材。   拔出的银针皆如炭发黑,中毒无疑。   一番救治,毒被逼出大半,暂时保住了朱宏文性命。   若非及时发现,迅速救治,这孩子几乎就一命呜呼。   可朱宏文依旧昏迷,唇色虽退去了黑沉,却依旧发青。还有余毒未解。   “是何毒?”皇帝问。   “尚不清楚。但据微臣猜测,应该是种混合毒。”   “施了针,为何小皇孙的状况不见好?”皇帝沉了脸。   “毒虽第一时间往外逼,可毕竟已有部分侵入并游散于周身。臣等正在合计出一个清毒方案。”   “毒能全都清干净吗?”   “臣等不敢保证。”   “若清不干净会如何?”   “尚不清楚,但多半会影响小殿下的身体健康。”   看着久久不醒的朱宏文,皇帝的脸更黑了。   他会要一个身体不好的继承人吗?   于是一边救治,一边彻查。   朱宏文左手食指指尖整个都呈黑色,先前他反复搓手大概就是以为这些黑色是脏秽,其实却是中毒的表现。   而御医已经确认,毒就是通过直接接触,从指甲缝沁入的。   显然,是有人想要下毒,可通过饮食有难度,所以只能选择皮肤接触的方式。但这样的方式明显毒性也就差了。这也导致朱宏文捡回了一条命。   可此刻连毒都不知是何物,怎么去清?若清不干净,朱宏文是否就废了?朱宏文没了或废了,对谁最有利?……   所有人心头都盘旋着这些念头。   众人都被禁在席面,不许走动,不让离开,等着追查凶手。   御医们开出了药,但将毒素清干净的把握却只有不到五成。   这时候,有人挺身而出了。   是元平。   她说,她有庆南带来的百毒清,她有八成把握清干净余毒。又说,那药是当地巫医族供给祝家和张家的,每年就五颗。早年她爹行军时都会带着这药以备不时之需。这次她带了五颗,可以拿出来给小皇孙试试。   人群里有人想起了朱永泽的虫,那虫就能吸取毒血。也有人想起了庆南多毒,那里的人确实对待毒物很有办法。   御医们请示皇帝,询问是否让姝嫔一试。毕竟他们口上说有近五成把握,实际却连三成都无。   元平看着皇帝,直言不勉强。   最终,皇帝还是点了头。   御医嗅了嗅解毒药,药香扑鼻,很是醒脑,他们大概嗅出了几味药的气息,确实都有解毒之效。   直接两颗药下去,又在朱宏文指尖放出了数十滴黑血后,姝嫔表示,基本毒清了。她又拿了一颗解毒药,说一颗分三顿伴着每天十碗水,吃完应该便毒性全解了。   只几刻钟后,朱宏文的面色便好看不少。   这么神奇的吗?   那一刻,包括荣安在内的很多人都不由多看了元平几眼。这毒,解起来这般顺溜,不会与她有关吧?但众人又都挥散了这念头。众所周知,此刻元平基本是人憎狗厌,谁都不睬,她在宫里也没人脉,只大宴她才有出席的机会。   她连接近朱宏文的可能都无,若说谋害,那基本难于登天。所以不可能是她。   因此,大概是她真有奇药,想要收获帝宠,所以忍痛割爱换取功劳了。   朱宏文没事,皇帝便开始了彻查。   兴王妃要求严查,表示这次毒害分明是趁她家王爷不在而下手,对方心思龌龊,必须严惩不贷。   朱宏文并未与外人接触。今日吃的喝的用的,有的是兴王妃给的,有的是他自己桌上拿的,还有的是宫女统一送的。他桌上所有东西都翻查了一遍,全都没毒。今日他就只在御花园溜达过,哪都没去。   捋来捋去,什么可疑都没找到。   只除了……泰王妃在半个时辰前与他说过话,还拍过他的肩,给他擦过汗。   赵氏傻眼,急忙分辩这事与自己无关。   她一直怀不上,所以许多所谓的高人都让他去沾沾孩子气,多亲近孩子。尤其是那种聪明可爱的孩子。她盼子已久,见到朱宏文心生欢喜,就是没有这些所谓高人的指点,她也会对朱宏文多看,多说,多笑。   今日朱宏文贪嘴,躲在树后偷吃柿子,刚好被她瞧见。见小皇孙吃得一嘴黄,她就拿帕子帮着擦了擦。结果就出了这事……   然而,查来查去好几遍,唯一可能和疑似出手的,便只她一个。   各种怀疑的眼神在她身上扫过,赵氏心累不已。   谁又不明,其实最大的疑点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立场。   朱宏文是此刻皇位最有力的候选,次之便是她的夫婿。只要朱宏文出事,那么自然,她的夫婿便是最大的受益者。   赵氏跪地,掷地有声:“我出身名门,一向严于律己,我一颗心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今日中元,苍天在上,厚土在下,祖宗在天,我赵姣若有一字虚言,愿受五雷轰顶!”   她的模样,实在不像撒谎。   …… 第588章 毒药和解药   赵王妃的重誓,有人信,有人不信。   信的人觉得赵阁老声誉口碑在那,赵王妃为人也一向宽厚,断不是那样人。   不信的觉得发誓若有用,那世间便无冤情了。只她碰过小皇孙,若不是她,还会有谁?   更有人觉得,指不定是泰王夫妇的合谋,否则谁会闲着给他们做嫁衣不成?   若说害人的是那姝嫔,也说不通。就为了皇上多看一眼?就玩这么大?万一要是玩脱了,不但她自己没命,连庆南一大批人都要遭殃。不值当!而且她也没能力啊……   皇帝的眼神,也是在四处扫射。他也想不明白。   可人嘛,就是那样,越是有人不愿让你愿望成真,你便越是希望可以做成那事。皇帝没说什么,但对朱宏文的扶立心思又重了几分。同时对老八,也又淡了几分……   泰王也苦不堪言跪地,表示这事绝对与他们无关。王妃品行端正,绝不是那样的人。肯定还有哪里有疏漏没有找到……   而清醒过来的朱宏文竟也毫不犹豫便起身为赵王妃说起话来。   说赵王妃对他一向和善关爱,今日只关心了他几句,问了问他的学业,帮他擦擦汗,擦擦嘴,让他别四处跑,出多了汗着了风容易生病……他相信皇婶对他没有恶意。   这话出来,不管真假,总之所有人对朱宏文的印象是更好了。   就连皇帝也暗自点头,作为苦主,知道从大局理性冷静给出判断,已经很难得……   于是这事,便这么成了桩悬案。   怎么查?没法查。赵王妃身上查了,干干净净,她身边人也是,没有一点漏洞。只凭她接触过朱宏文,便说她行了谋害?没证据,便说不通。   但兴王妃不满意。儿子差点就没了啊!就这么草率过去了?没有证据?当然没有!谁下毒后还不赶紧收拾干净,难道留着把柄等着被人抓吗?   兴王妃不服,便恨上了赵王妃。临走时,许多人都瞧见她恶狠狠盯着赵氏,她最后凑上前,压低声音道:“活该你生不出孩子,你活该!”   “真不是我!”   “不管是不是,我都认定你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赵氏再觉心累,她这算不算百口莫辩?   那边朱永泰也走来,冷冷剐了赵氏一眼,嫌她多事连累了他。   同样眼神看她的,还有贵妃。心怨她生孩子不中用,捣乱倒是能耐。   还有那个嚣张的苗侧妃,相当得意:   “姐姐,你可真让人失望。肚子不争气,作为也无能!要么你便毒死了朱宏文,也算你的本事,妹妹也得佩服你。可没想到你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你啊,既是这么笨,不如早些退位让贤吧,别拖王爷后腿,也不用给娘家丢人现眼。”   赵氏浑身发冷,生出了一丝悔意。   她不该嫁进皇室的。   太累了。   她爹除了是泰王丈人,也是朝中阁老,许多事自然不能全以泰王心意,为此,在很多事上,都需要她去周旋。   出嫁后,她便没能好好喘上一口气。夺嫡的压力,生子的压力,帮扶的压力,与贵妃的婆媳压力,周旋于王爷和娘家的压力,每一样都让她苦不堪言。   正是这样巨大的压力下,同时期成婚的姑娘们纷纷为人母,却只有她,一点消息都没有。她的努力没有得来体谅,反而是等到了新妹妹的入府。   苗氏仗了贵妃的势,猖狂得很,在王府不但不将她放眼里,还几次三番毫不遮掩,用各种手段将留宿她屋中的王爷给引走……   而她祖上都是注风骨的文人,她的出身和涵养,让她不屑用下三滥的手段去争宠。结果,反反复复为难的,还是自己。   想一年前的她还与陶云为了“京中第一才女”的雅称而各自较劲,陶云抽身时她还觉不解。她两人一个高攀一个低嫁,可眼下所得却是大相径庭。   错的,竟是自己!   一时间,被独留席面的赵氏泪流满面。   荣安看她的样子,自然不怀疑她。但却也忍不住感叹,这便是嫁入皇室的悲哀。生活再富足,身边人再多,心里头的孤和苦二字,却是贯彻半辈子的……   这么桩悬案,最终得益的还是姝嫔。   虽然御医想跟她求一颗解毒药,可她冷漠拒绝:“珍贵秘药,不给”……   她到底算是救了朱宏文,功劳在手,又顺利进了一阶。   她摇身一变,成了姝贵嫔。   虽然皇帝依旧没有正眼瞧她,但就冲她今日一救,宫中上下都对她客气不少。她救下的,很可能是未来皇帝。这条命可就值钱了。这条咸鱼,指不定在哪天就翻身了呢?   而兴王妃更是事后一口气给她送了一车礼,带着朱宏文去亲自感谢了她。   ……   冬去春来,半年时间又是一晃而过。   这半年,无波无澜。   长宁的婚事让朱承熠颇有些头疼。   年纪在那儿,却一点没有想嫁人的意思。   偏生大伙儿先前都答应过她,她的夫婿人选由她自己做主,所以也不好勉强她。   朱承熠几次开解,她都振振有词。   “没有人选,嫁谁?与皇室沾上关系的,我坚决不嫁。家族关系复杂,或将涉及夺嫡的,我不予考虑。人品习性不好的,我不要。家里长辈不好相处的,我不要。家里已有通房或有不清不楚男女关系什么的,我也不要。还有,至少要能打得过我的,将来能陪我回燕安的,保证将来不纳妾的……总之,我入京一年半,还没找到满足以上所有条件的人选。你们有吗?”   “……”没有!要求这么多,自然没有!   “所以啊,急不来的。嫁不了满意的,我就不嫁了。本郡主什么没有?何必弄个不满意的男人在眼前膈应?对吧?”长宁拍拍兄长肩。“反正我不用传宗接代,辛苦你多生几个,也就可以安了父王母妃的心了。”   说罢,长宁便扬长而去。   朱承熠挠头发愁:“这臭丫头会不会一辈子嫁不出去?”   荣安笑:“她是没碰上让她动心的。真要让她死心塌地了,以上这些都可克服!”若碰不上,潇洒开心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谁说女子一定要成婚生子?此刻燕安不需要她付出,前世的她够苦了,这辈子就该自在些。   就这样,长宁的婚事继续拖了下来……   而这半年里,除了朱宏文的这事,还出了件悬案。   腊月初一,后宫妃嫔给太后请安时,姝贵嫔断言太后看着有不妥。   这话奇怪,太后当然要问。   姝贵嫔说不确定,但太后的面色看着有些青黑,不排除是中了毒。   青黑吗?众妃嫔盯紧太后脸,不说不觉得,一说还真就像。   太后吓到了,她可不是感觉腹中不太舒坦?   找了御医来会诊。   御医也说太后脉象发虚是真的。   “不是毒?”太后却突然就对御医的诊断不那么放心了。   御医表示症状不重,在不确定原因之前,适当调理,喝上几服药就好了。   太后怕死,想到可能是毒就头皮发麻,对御医的笃定有些怀疑。   姝贵嫔则表示,她可以贡献一颗百毒清来,应该可以药到病除。   太后想着小重孙便是靠两颗百毒清解了重毒,时至今日依旧活蹦乱跳,自然对药效无疑。   一颗药下肚,她还真很快就好了起来。   皇帝闻讯赶到,听罢后就黑了脸。   他比太后更怕死,不由想入非非。   今日初一,原本是他来陪太后用早膳的。可昨晚……咳咳,外藩进贡了点好东西,他去找禧妃试了试药效。药么,确实不错,让他觉得冬去春来,热血澎湃,回到了十八,还能再战五十年,再生几十个。   玩过了头,早朝都没能去成,与太后的早膳自然也取消了。太后这里消息传到耳中时,他才刚起不久。   此刻一多思,他却不由怀疑,莫不是今早慈宁宫早膳有问题,原本是冲着自己来的?否则谁要害太后?没有意义不是?   查今日早膳!   可验毒试吃的嬷嬷好好的,并未从她身子里找到中毒迹象。   时间过去已经很久,剩下的早膳也早就被倒进了泔水桶。这会儿再查,确实无从下手。   御医表示,不一定是毒。可太后和皇帝就如惊弓之鸟,偏就不安。   皇帝一身冷汗,想入非非。他死了,很多人都会很高兴吧?会是谁?废太子?兴王那里?兴王妃?泰王?其他皇子?鞑子?   可想想又分明不对,若这真是某人计划,没理由只下这么一点似是而非的毒,不用配合其他手段?为了什么呢?宫里宫外,朝上朝下都风平浪静啊!   揣测了一整天的皇帝最后找到了姝贵嫔。   求药!   为求安心,这是最好的法子。   可姝贵嫔淡淡:“一共就只五颗,只剩最后一颗了。”   皇帝一番索要,姝贵嫔最终还是给了。   皇帝拿了药却没服,而是偷偷召来了御医院张院首。   药丸被扔了出去,皇帝的目的两个,试药和配药。   试药,看看是否真能解百毒而无毒。   若是,那便要想法子配出一样的解药来。   取了半颗药,拿小动物做了试验,这药确实对大部分的毒都有效。只要不是那种发作快的毒,多少都有些清毒效果。   另外半颗被拿来研究的药,直至只剩下五分之一后,御医也只弄清里边的一部分成分。   皇帝又找到了姝贵嫔询问。   元平:“这是巫医族的秘药。若能轻易将成分弄清,还算秘药吗?而且巫医族擅用的草头都是深山挖的,只怕就是华佗再世也未必见过吧?”   “你手头真就没有药了?”   “没了。就这五颗也是我娘珍藏下的。”   “朕要求药。”   “恐怕有点难。”元平笑。人生在世,果然没有人不怕死的。“听说这药很难炼,某些草头需要机缘才能找到,所以巫医族出药的量本就很低,他们自己就要用,流传到市面就更少了,因此有银子也买不着。   之所以我家能拿到,还是因为我爹曾救过他们的族长。他们对我爹有所感念,每年会送上一两颗做表示。皇上若有大量需求,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你给朕找几颗,朕会念着你的好。”皇帝确实已经找人打听过,这药不好得。   “既是皇上要求,嫔妾自当尽力。”元平又开口:“嫔妾有个请求。”   “你的位份不能再晋。你若想升妃,至少得有子嗣。”   元平心下冷笑,暗呸一声。子嗣?他不碰她,她哪来子嗣!老男人,好像她稀罕一样!   “不是。嫔妾就想求个恩典。这次家里给我的陪嫁,有一所京城的宅子和几个嫔妾之前的丫鬟。嫔妾入宫那么久了,挺想念家乡和故人。有时候也挺闷,就想出去走走。望皇上恩典,可以体念嫔妾远嫁思乡之情,每月准许嫔妾出宫走一次。”   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皇帝也这才想起来,元平自打去年入京后,便住进了宫中。统共出宫一次,也是在永明湖出事那次。这么一想,倒似禁锢她了。   皇帝爽快应了。   而元平也想法子托张家和祝家帮着又调来了三颗药。   交给御医辨过,确认与之前的药一模一样。   皇帝总算安心,将药给私藏了……   上个月,兴王上山采景作画,结果被毒蛛蜇了,送回来时候整条手臂和嘴唇都一片青肿。皇帝最心疼这个和元后的儿子,怎能让他出事?   他毫不犹豫拿了颗解毒药出来,也是药到病除。   药效太好,这也让皇帝更珍惜这药,更看重了姝贵嫔……   这半年,廖家那里,一如既往。   知道被盯着,上下都老实得很,没有半点异常。   而廖文慈这半年也是杳无音信。   魏氏在荣安的示意下,让人用荣安的名义悄悄带话劝说荣英别再折腾,好好学文练武,多多哄哄老太太,若能放松廖家对他的警惕,或许哪天就放他出来了。   荣英还能如何,只得应了。此刻的他,浑浑噩噩,心中最大的悔恨都源于当日冲动下离了虞家,此刻荣安还没忘记他,他已很感激了。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爹的心会越来越软,只要他能回去,一定会被接收。   他当即让人带回了话,表示只要能离开廖家,他一定还会做回那个让虞家面上有光的虞家儿郎…… 第589章 沉着看不透   陶云已婚,她与梁旭情投意合,两人闲暇舞文弄墨,吟诗作词,才子佳人,极为登对。   颜飞卿生产了,是个女儿。   要不怎说她好命呢,郝家上下就缺冰雪可爱的小姑娘,她这便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娃娃。郝父郝母稀罕到不行,几乎把小姑娘当做眼珠子来疼。   所以坐完月子的颜飞卿竟又恢复成了婚前的潇洒模样,一点心都不用操,悠闲自在,好不快活。   只可惜,荣安是不能与她一块四处吃喝玩乐了。   没法子,有孕了,刚刚过三个月。   从第二个月开始,她竟是和彩云一样从早吐到晚,有时候严重时,吐出来的那酸水都混了胆汁,让她胃部抽搐,胸口生疼,整个气管都跟着一跳一跳的。   御医三天一把脉,食补也没用,只能硬挺着,害她整个人都生生瘦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度过了这一时期。   好在进入孕中期后,孕吐是止住了。她以为可以像颜飞卿一样饱一饱口腹之欲,哪知还是不行。她犯困。   每天都睡不够,什么时候都在打瞌睡,整个人一点精神头都没有。   她想,可能还是今生太忙太累了。所以这孩子体谅她,希望她多多休息。   “生完这个,三年内我都不会再生了。”荣安郑重跟朱承熠说到。   头晕眼花的,看着一桌子好吃的,她更想吃清粥小菜。   比如咸菜萝卜干!   可那玩意儿,适合她一个孕妇吃吗?就这样,她只能每日强迫自己一口口吞着先前最喜欢,此刻看了就反胃的燕窝。   “都依你。”朱承熠盯着她肚子,他希望是男孩。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女孩,而是先生了男孩,血脉有了延续后他会更放心。   “这应该是男孩。”荣安这么直觉的。“我要自己养。”不送去燕安。   前世就没能养成自己的孩子,这辈子,若非迫不得已,她得自己把孩子养大……   “你又不怕麻烦了?养孩子就没法全身心挣银子,也没法完全自在过日子了。”朱承熠还是先前那种想法,打算将孩子送去燕安。至少孩子在那里更安全。他父王母妃还年轻,会带好孩子的。   事实这一条,几乎是两人成婚后的唯一一个分歧。每回说到这个事,两人总没法达成一致。   “你少来诓我。不是你说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养孩子也不会耽误挣银子的,而且看着孩子在身边,也是一种自在吧。”荣安想过了,到时候孩子每天带在身边。   自己这孩子与颜飞卿家女娃就差了九个月,刚好玩得来。瞧陶云两个那恩爱劲儿,想来孩子也快来了。到时候,三个孩子扔在一块养。铺子地方挺大,二层房里,几个孩子往里一扔,保管好带,也不会妨碍自己的自在。嗯,还有彩云家那女娃,葛薇若有了,孩子也可以一起玩……倒是热闹。   就是可惜,缺了茹菲……   想着想着,就是一声叹。   叹着叹着,天空竟是飘起了雪。   转眼的功夫,零星雪花便成了鹅毛大雪。   荣安一见飘雪,刚袭来的瞌睡虫一下去无踪。   她精神头上来,立马吩咐了一大圈,让准备些干净的坛子,她要再窖些雪水出来。她最近口味刁得很,已经不满足于普通无根水泡茶,更中意各种带了松香花香竹叶香的雪水来煮茶了。   已经一月底了,春天不远,此刻不多备些就要等下一个冬天了。   “我都好久没搭理飞卿她们了,要不要张罗场赏雪宴?算了。太麻烦了,有那时间歇着多好。哎哟,这飘扬大雪太好看了,小荷,给我把那摇椅拖这边来。这个角度好。”   荣安叨叨一阵,才注意到朱承熠一直没与她搭话。   一瞧,那家伙正侧躺榻上,也正撑头看雪。   “哟,看呆了?是不是触景生情,想到哪年白雪红梅下的佳人了?”   “白雪红梅倒是有不少。可惜没有佳人。”   朱承熠将她揽过。   “以前就最爱冬日,最爱雪天。多年过去,换了地方,依旧如此。”所以多看了几眼。   “咦,我还以为你不会喜爱冬日的。听说燕安的冬日漫长且寒冷。很多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那里的严冬。”   “可只有严冬,才是燕安最安全的时候,才是鞑子不可能来犯的时候,才是一年之中我能真的学东西,做一做自己的时候。我可以推掉各种应酬,假借怕冷躲在家中学文练武。只有严冬,父王才有大把时间以教训我为名,将我拘在身边教着。我很喜欢冬日,因为那都是我用以成长的时间。”   荣安摸摸他脑袋。   “想家了?”   他抓了她手,婚前都是他揉她发,后来不知怎么的,成了她揉他的。   “有你,有娃,有爹娘的地方就是我家。我只希望,家人团圆的日子,可以彻底不用操心危机的日子早些到来。”   “孩子大一点,我就陪你回燕安探亲。”   “好。”朱承熠亲亲她额发。最近的日子太过惬意,让他总有种危机过去的懈怠感。可分明又有太多东西悬而未决,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两人这边说话,那边下人来报,说是梁夫人和郝夫人来了。   朱承熠笑着起身去上衙。荣安则赶紧让将两人迎进来。   “荣安,下大雪,我们便来找你玩了。”颜飞卿蹦跶着就来了。   荣安看她蹦蹦跳跳,羡慕不已。既为她为人母后依旧纯真,也为自己也想去踩踩那软绵绵的雪地。   “我这个样子能玩什么!你们玩,我看着就行。”   陶云随后一步到:“荣安,茹菲又来信了。”她特意没拆,打算凑齐了三人一起看。   “快快读来。”   小机子一摆,炭炉一点,手炉一抓,摆了瓜果点心,几人围坐打开了信笺。   最近常茹菲的来信相比先前明显要少了。   荣安她们也不知是因为她孕中后期身子重的缘故,还是生活上有什么不好说的,所以每回都只能私下里叹上几声,然后送点东西到常家,让常家人去庆南时捎给茹菲。   这个时候,茹菲的肚子应该八个月左右了,想想都会很辛苦。   信纸有两页。但主要就是报平安,忆往昔,盼重逢,对于她的现状只一笔带过,笼统说了声:她的胎像不错,她身子强健,这一胎应该会很顺利。朱永泽对她很好,已经安排好了她生产的种种。王妃没有对她刁难,弟媳祝氏刚刚也有身孕了……   三人齐齐吸气。   祝氏也有了。   要不要追得这么紧?常茹菲这压力,快赶上泰王妃了。   陶云执笔,三人开始给常茹菲回信。掐着时间,等信送到怕常茹菲快生产了,三人只能各种叮嘱和让常茹菲放松心情,一切安全为主……   见荣安正在吩咐下人窖雪水,陶云两个也来劲了。   颜飞卿提出,老梅味香,想要雪水保住清香,其实最好得去藏老梅上的雪。   “我家以前倒是有一大片的老梅林。一下雪,那气味沁入心脾,可惜……”可惜都没了。   “老梅林,有啊!荣安,你新宅不是有吗?”陶云道。   她口中的新宅,便是荣安后来从殷家手里买下,租了一半给禁军的那宅子。因为位置离她们铺子近,后园子又是名家设计格外雅致,所以她们几个也常常去小聚。   那宅子年份可长了,所以有一大片长得漂亮的老梅。   去年冬日的时候,陶老爷子还特意求上门移走了几棵。   就这样,本不愿动弹的荣安被两人拖着去了那宅子。   雪始终未停,只不到半天功夫,已经积起了厚厚一层。   未入梅林,已是扑鼻馨香。   几人带人采了不少梅上雪,又摘了梅花做饼蒸糕,好不自在。   纵是雪天路滑,荣安也习惯性要去看看隔壁高墙里的朱永昊。   在一直勤练,武艺见长的小荷的搀扶下,荣安踩雪上到了假山顶。   巧是不巧,对面,朱永昊也正背手悠然在雪地漫步。   或许是听到这边有欢笑声,他视线瞥来,与荣安四目相对。   荣安发现,最近几个月,对面这个人突然就……沉淀下来了?   他不会轻易再被她激怒,相反,很有些沉着泰然。   这样的他,就是前世遭逢乱世时也没有过。   荣安没拿千里眼,看不清他的样貌表情,但他周身散发的气场却让她清楚知道,他身上并不见颓废。他还是没放弃。有些看不透。   她甚至感觉他在笑。   就连小荷也感觉到了。   “他莫不是疯了吧?”   “你看他像疯了的样?”这么冷静的疯子,怕是在憋大招吧?   可那又如何?   区区阶下囚,荣安不明白,他还有什么底气玩下去!   荣安冷冷回头,直下了假山。   回去的路上,她与两位友人还去了趟殷家。   因为宁王要大婚了。   荣安对殷馨总有些歉意。毕竟前后也欠了她两个人情。若无她牵线,荣安买不成这座已回本还在继续挣钱的宅子来。更不提这两年殷馨带人频频阔绰光顾她们铺子……   这回她成婚,荣安早就备下了一份大礼来添妆。   殷家人和殷馨一如既往地热情。   荣安身子懒,本想推了三日后的大婚宴,可对方怎么都不答应。   说到后来,就连陶云两个也开始劝她,说一道去吃喜酒才热闹。   荣安拗不过,只得点了头。   殷馨的心情比前几个月要好了点。她虽不喜朱永宁,但最近也渐渐接受了这一结果。而且满京城都知,朱永宁对她挺不错。去年她生辰的时候,宁王为她布置了半条街的乐子,只为哄她一笑。   朱永宁更是当着众人保证过,会一辈子对她好,只管请世人做见证。   宁王府大婚的布置更是朱永宁亲自下场,一点点捯饬,事无巨细地安排妥帖。这一点,就是殷家也大赞。   也是这样,殷馨的态度也渐渐软了不少。   荣安看着一大箱子从宁王府送来的首饰,也不由点点头。这么看的话,宁王还算不错。这一箱子首饰,至少是宁王十年的积蓄了吧?   宁王生母舒妃前几日还求皇上恩准前来殷家看殷馨,亦是给了极大体面。   殷馨:“宁王还把他的积蓄给我了。这叫我有些紧张。”   荣安:“既是他心意,你便安心收着吧。”   “你们说,我要不要还他?毕竟还没成婚。我哪能拿这银子。”   “你说对了!”荣安呵呵笑,“若按规矩办事,此刻还没到把银子给你负责的时候,成婚后才是天经地义。所以这会儿给你银子,未免有做戏给世人瞧的嫌疑。有些刻意。”   几人齐齐看荣安,是这么理解吗?就不能往好处想?比如,他知道先前让殷馨难过了,所以想弥补,先交钱出来讨殷馨和殷家人欢心呢?   殷馨瞪眼:“你要这么说,我又得讨厌他了。”   荣安嘿嘿:“倒是没必要。我都是瞎说的。收着吧!但有一点,你放心,这绝对不是他的真正积蓄。男人嘛,肯定还会另外藏私房的。”比如朱承熠,瞧着坦荡无私的,然新婚没两天,可不就藏私房银子被她抓了个正着?   “都朝我盯着干嘛!”荣安笑看颜飞卿和陶云:“你两个也不例外。你们男人应该也都有小金库,一查一个准。不信就试试。”   陶云:“我才不!我挣得多,我相公那里,都是我给银子他花。就怕他不舍得花银子。”   颜飞卿:“我相公自然有小金库,可他的金库都还是砸我身上了。好吃的好用的,都是他给我买。他的金库就是我的。”   荣安嫌弃看两人,臭显摆:“我家男人可不如你们的。不过他最近让我关了铺子,反正他挣得多,他可以养我。”显摆,谁还不会。   几人面面相觑,荣安哈哈大笑……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宁王大婚。   京中今年迎来的第一场热闹。   什么都好,只除了天气。   阴沉沉的乌云低低压在头顶,似乎手一抓就能扯下一片来,叫人无端端有些憋闷。   和前几位皇子世子成婚一样,皇上虽只是走个过场便回宫,但也算给了面子。   皇帝一走,酒宴气氛就热闹起来了。   当日泰王大婚,宁王挡酒。此刻反之。   宁王这些日子跟着泰王鞍前马后,今日泰王自然开心。皇室里,有这么个兄弟十几年如一日伴着,也算是幸运。今日之后,两人关系也是更近一层,泰王说了些煽情话,宁王红着眼抹泪。   泰王连干了好几杯。   宁王去洞房后,泰王更忙着帮兄弟挡酒,好不热闹。   但另一边的荣安就坐不住了…… 第590章 当她瘟神躲   酒宴才近半,荣安便困到不行。她开始思量早退。   可颜飞卿先前因为孕事和坐月子一直被拘着,此刻少有机会放飞,自然不愿早退,说什么也要荣安至少坚持到菜都上完。   荣安无奈陪着,又是两刻钟后,她实在受不了,还是准备告退。   她找人去跟朱承熠说了声。   朱承熠那边男宾席正是最热闹之时,暂无一人离宴,所以他想退没退成,只得让阿暮先护送荣安回去,表示等菜上完就找个机会开溜……   酒宴未过半,对于懒于交际的人来说,正是撤退好时候。   前世今生都是头一回来宁王府邸,正往外走的荣安自然得多看几眼。虽中规中矩,但这宅子收拾得井井有条,奴婢规矩有礼,不见一点散漫,挺好的。   身后有细碎脚步传来,荣安转身瞧了眼。   却见泰王妃赵氏步履匆匆,和自己一样,似乎在往外走。   荣安等了她两步,与她见了礼。   “让你见笑了,我家王爷醉了。奴才刚来告知我,我得先送他回府去。”   “一起走吧。”荣安点点头。泰王今晚发自内心喜悦,喝了不少酒。一早就宣扬不醉无归了。   “你也回了?”赵氏笑得温婉。   “是啊,身子不利落,总觉得疲倦。”   “真羡慕你。“赵氏视线柔柔看过荣安的肚子。又半年过去,可她依旧怀不上。   就连苗氏也比她好运气,上月断出了身孕。贵妃和泰王都大喜,只恨不得把苗氏当做佛一般供起来。   而苗氏因身孕没法争宠,深恐赵王妃会占了便宜,前几日便将身边早备下的漂亮丫鬟开脸送给了朱永泰。这丫鬟会来事,一连几晚都将人缠住了。   这日子让赵氏心头,是一天比一天绝望。   “你啊,就是心病。哪哪儿都好好的,孩子当来之时总会来的。别老想着。”   “我这几个月已经淡然了。连药都停了。这事是天意,我命如此,没法强求。”   “你这话说的跟七老八十一般。我娘都三十好几,不一样能生吗?你才多大,你急什么。来日方长。指不定一生就是双胞多胞,一下就赶超了呢!”   荣安忙着安慰,可身后却是一声嗤笑伴着快步而来的脚步,直直冲赵氏撞了来。   荣安下意识拉了赵氏一把,避开了来人。   一瞧,正是那苗氏。   苗氏尖酸:“一胎十个又如何,长子就是长子,老大就是老大,少自欺欺人。”   她果然目中无人,见到主母冷嘲热讽直接越过。   荣安看不过,忍不住回怼:“嫡庶有别,庶长子也越不过嫡子。更别提主母和妾之间……”   苗氏回头笑着打断:“世子妃觉得,不下蛋的主母能做得长?此刻是妾就一定永远是妾?这一点,世子妃应该最有经验。你娘由妾转主,你又何尝不是由庶成嫡?对不?”   荣安刚要开口,那边苗氏却捧着肚子快步离开:“不和你们废话,王爷还等着我。”   “她怎么那么气人!”荣安磨磨牙。   “一贯如此。她有贵妃姑母做靠山和肚中孩子做底气,我婆母和王爷都惯着她,护着她。”   “你可有教训她?”   “你也看到了,她有恃无恐,都敢往我身上撞。我能不离她远些?我只当她瘟神躲。”   …… 第591章 突现的伏击   荣安点头,这位苗侧妃确实猖狂到有恃无恐。   这样的人,还真得敬而远之。   她肚中孩子生下,不管男女,妥妥是个长。她挑衅之下若赵氏忍不住或不小心遭她算计,那这庶长子只怕就得变嫡长子了。吃亏的还是赵氏。   只怕她敢撞来,就是巴不得赵氏不让开呢。   哪怕运气不好,孩子出了事,以一个未成形的孩子换个鱼跃龙门,干掉主母的机会也绝对划算……   这会儿远远的,只见苗氏正指挥人将醉透的泰王塞进车中,而她也正往车上爬。看她那样,显然是又要将人从赵氏身边抢走了。摊上这么个妾室,赵氏运气也是真不好。   果然……   “姐姐,妹妹累了,为了肚中孩儿考虑,想要躺着,所以便委屈姐姐坐别的车回家了。对不住姐姐了。”   留下这么一句后,马车便笃笃笃地离开。   赵氏一声冷笑,招呼宁王府马倌备车。今日泰王府是三位主子一道过来的,同坐的一辆车,此刻撂下她,她要么等着王府车回来接,要么得跟着坐王府奴才车,要么便得坐宁王府安排的客车。   “坐我的车吧。”荣安招呼了她。“正好同行说说话。”   “方便吗?”   “方便。我家世子还不回,就我自己。反正顺路,我送你一程,很容易的事。”   赵氏也不推辞,爽快应了,让留下等她的侍卫离开,自己带着丫头小芝上了荣安车。   随后,赵氏啧啧称奇。   马车里很是贴心,不但炭炉烧得暖暖和和,茶水吃食一应俱全,车里还几乎放满了女儿家的东西,连脂粉首饰铜镜都一应俱全。   “世子果然如外界传言,对你极为疼爱呢。”想他们王府马车里,与这截然相反,全是王爷的东西。连车厢挂着的都是剑。   “还行吧。”荣安可不忍心刺激她。“主要是我霸道,他也不敢对我如何。”   赵氏又对马车的守卫好奇起来。   “你家出门不多弄几个侍卫吗?怎么除了车夫就一个侍卫护着?你一个孕妇,还是要小心些。”   荣安知道赵氏是好意提醒。熟悉自己的人,都知道自己仇敌不少,所以她便耐心解释:“赶车的叫阿生,他可不仅仅是车夫,是以前跟着我爹的亲卫,武功极好。你说的侍卫叫阿暮,是我家世子的贴身护卫,燕安过来,军里有职务的。他二人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他二人即便做不到以一敌百,也至少能以一敌十。我放心得很。”   她还有小荷。小荷练武快两年了,身手与她差不多。   而此刻的京里,从兵马司到京卫再到禁军,全都是熟人,安全方面完全无需担心。   赵氏点点头,却又是一眼盯住了机子上的瓷碟。   “这是……梅花糕?”   “哦,对,这几日我与陶云她们弄了不少梅和梅雪,这糕点是今早刚蒸的,你尝尝看。我吃得清淡,所以不够甜。放了一点牛乳缇香,你看可喜欢?”   赵王妃捻了一枚刚一尝,便笑了。   “喜欢。想出嫁前,我也常与姐妹们采梅蓄雪做花糕呢。可惜这几年没时间,也没那心情了。”   赵氏微微闭上眼,细细品了品,半晌后幽幽到:“荣安,我错了。物是人非,不是因为环境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是我拘泥了。是我不够大气。”   她这一瞬竟是笑得灿烂:“环境坏了,我也不该坏了原有心境。我自己没了那雅致之心,馨香之意和对生活的热情,自然也就忘了唾手可得的甜。这些东西依旧还在,我可以独自美丽,是我自己把自己禁锢了。谢谢你。我想,我回去之后,可以开心起来的。”   荣安亦是笑。“所以,我是歪打正着,安慰到你了?那敢情好,我确有安慰你之意,可惜我嘴笨,完全不擅长安慰人。见你这么高兴,比什么都强。就该这样,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哪怕拨不开云雾,也不能因为看不到太阳就委屈了自己。”   “多谢。”   “我可什么都没帮上。不用谢。”心境也是她自己悟明的。这梅花糕不错啊。“梅花糕要不要?车上这些我都没吃过,给你包起来带回家?”   “不了。明日我打算自己做。”   “好!”荣安点头。   “姑娘小心!”阿暮声音突然传来。   马车也突有一个明显降速。   荣安凑近窗边:“怎么?”   “前边不太对劲。”   “说具体点。”   “空气里的味道不对,若没闻错,有些淡淡血腥味。从正前方飘来的。”   “……确定?”   “确定!”而且越往前,血腥味越浓。   阿生明显也嗅到了,赶紧慢下了车。   “我们走的哪条路?”   “跟着泰王府的车走的。他们没走大路,咱们的车便远远也跟着往这边胡同穿过来了,本以为是抄近路,看来有点问题。这条胡同,一个人没有。咱们要不要调头?”   荣安和赵氏面面相觑。   赵氏摇摇头,表示她并不清楚。   “确定泰王府的马车在前边?”   “远远看着他们拐过来的。没想到这胡同前方黑漆漆的,完全看不清楚。应该是在前边。”   由于荣安有孕,所以他们最近出行一直都很注意,速度放得很慢。而泰王府马车跑得快,这也导致距离一下拉开了。   荣安微微开了些窗,她很确定,是有血腥味。   “马车先不走了。”阿生道,“属下先去打探下。”   阿生瞬间消失,飞身往前探去……   阿暮也是直接跳上车厢顶端,小荷则跳到了车夫座上。   “有杀气!回头!”阿暮一声厉喝。   荣安立马锁死车窗。   “钉——”的一声。   远远的,传来了兵器相交声。   “走——”阿生声音传来。他遇上麻烦了。   小荷立马调转车头,可巷子不够宽,不是一把能够把车调出去的。想要调头,至少也得倒上个好几把。   “小荷,躲!进车厢!”阿暮一声喝。   风声突地袭来。   小荷得了提醒,警惕心已起,后仰一躲,一箭已从眼前飞过。   荣安已开了车门,看好时机,在小荷猫进后的一瞬,便锁上了车门。   赵氏吓坏了,紧紧抱着荣安的手。那小芝更是瞧见闪过的箭尖,吓得尖叫出声。   “不用怕!没事的。”荣安安慰。   只是几人都不明白,这是刺杀?   那杀的是谁?   是荣安?荣安肚中的孩子?赵氏?可她们到的时候已有血腥味,难道杀的是泰王?是苗侧妃?泰王的孩子?所以她们是被牵连的?还是原本就是要被一网打尽的?……   赵氏抱着荣安瑟瑟发抖,荣安倒还算淡定,拍了拍赵氏手示意她别怕。   外边已是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呼喝声是前方阿生与人的打斗声。   “嗖嗖嗖……”的破空声是冷箭射来。   “锵锵锵……”的脆响是阿暮挥刀打落弓箭声。   “铛铛铛……”则是无数弓箭飞向车身,刺上车身的动静。   “笃笃笃……”的闷响,则是那些箭声势虽大,却都无一例外,箭头钻不进马车车板,结果反而全都落地的声音。   赵氏终于明白,为何荣安和小荷都会躲在马车之中。原来这车,外边看来平平无奇,实际却就像一只铁盒。普通弓箭压根就射不进。就连几扇车窗,都已经下了厚厚铁板,推都推不动。   “特制的。好几层铁板护着,放心。从外边砸都砸不开。”   荣安话音刚落,外边一声类似烟火的爆破声响起。   阿暮放了信号弹。   是先前朱承熠给阿暮留身边备用的。   所以此刻不管是京卫,官兵,还是兵马司的巡守人看见了信号一定会过来接应。因此他们并不慌张,最多也就只需拖上一盏茶的功夫罢了。   在前方探路的阿生怕被调虎离山,所以且战且退,此刻也已回来。   如此,两人便有余力去反杀了。   两人一左一右,瞬间由守转攻,一齐在闪避和挡箭动作中飞身往墙头去了。   两边墙头,统共有十余黑衣人。   黑衣人并未料到,区区两人,本以为拿下轻而易举,谁知功夫竟是这么好。   箭雨没能得手,对方又已放出信号弹,再一过招发现有被拖住的可能,这群黑衣人一下萌生退意。   他们竟是一个掩护一个,瞬间跑了大半。   阿生两人唯恐被调虎离山,压根不敢追。   “尽量抓活的!”荣安冷道。   “是!”   阿暮手上已拖住了一个,并不打算继续纠缠。   可黑衣人里的领头,却是袖一甩过,飞出了一袖子的石灰。   阿暮下意识后退自保的同时将手上拖住的黑衣人推到面前挡灰。   “小心!”见对方手上又有寒光一闪,阿生提醒到。   只是阿生阿暮都没想到对方目标就是阿暮手中活捉的黑衣人。   手上一颤,阿暮心知失算。   身前黑衣人脖子已被三枚暗器打中,瞬间咽气。   而对方又是一袖子石灰甩过,眨眼消失墙头。   另一边阿生则是遭遇了一打五。好不容易抓住一人,那人却抱了死意,反向死死抱住阿生的同时,已经咬断了舌头。   阿生好不容易将身上挂着的人推开时,对方其余几个已顺利争取到了几息时间,几个闪身便消失跟前。   随后只闻一大串马蹄声响起,对方是早有准备,消失无影踪。   人手不够,没法去追。   再看咬舌的黑衣人,已经断气。   如此,还是没能抓到活口。   但能确定,出手的全是死士。   几人原地等待救援。   阿暮眼中有石灰飞入,亟需处理,在确认周遭再无伏击后,迅速去附近找人家要油洗眼睛去了。   荣安:“阿生,你刚从前边回来,前边什么状况?”   “回主子,泰王府的马车在前边……”阿生缓了缓。“属下过去探查时,刚好与三个黑衣人对上。”准确的说,他是看到三个黑衣人正手提利箭,一下下在倒地之人身上补箭。   “对方发现我,随后便发生了打斗。马车里的具体状况还没能去查看。但恐怕……不太好。”   荣安心头各种猜测乱飞,更何况赵氏。   “不太好……是什么意思?为何这么说?你看到什么了?”赵氏的声音在抖。“马车……泰王府今日出门,一共八个侍卫两个随从……不可能……”这么多人呢!   阿生未回答,赵氏的心渐渐往下沉。   荣安示意将马车往前赶一赶。   阿生提了灯,坐在了车夫位。   荣安则将车门上方的小窗打开了。   她已经瞧见地上躺着的黑衣人,是刚刚被阿生一刀戳死的。   渐渐往前,可见前路停了马车。确实是泰王府的那辆。   只不过,原本挂在车上的两挂灯笼全都滚在了地上,灯火也熄灭了。有几匹骏马中了箭倒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哀鸣。   而边上,还侧翻了一架拉奴才的小车,车窗上还挂了一只一动不动的手……   血腥味渐浓。   阿生拉停马车,“主子,王妃,不建议您二人过去。”   他坐在前边,视野好,已经看见地上死尸了。   不少。   服饰都一样,应该是泰王府的侍卫。   全死了。   赵氏几乎已经坐不住,荣安则透过小窗口看见前方马车上插了不少箭。   “阿生,你……去打开前边马车车厢看看。”荣安拿身子挡住小窗。“王妃,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前边,应该是出大事了。”   赵氏深吸了一大口,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不会的,不会的。”   “但愿。”   “荣安,开门吧。我要下去。我得下去。”   确认外边安全后,荣安打开了车门。   后方,已隐隐有整齐脚步靠近,应该是官兵在过来了。   荣安陪着赵氏一齐下了车。   赵氏脚落地的瞬间便软了下去。她的丫头小芝更是直接一屁股着地。   小荷怕赵氏扯到自己主子,赶紧上去扶住了她。   荣安提着灯笼,将脚下照亮。   前方的地面,已见腥红正四处蔓延。   脚下全是红色。   躺倒的一片,确实都是泰王府的人。   有车夫,侍卫,还有丫鬟随从。   他们身上均插着箭,多的身上射成了刺猬,少的也有两三根。   马车上也插有不少箭。   车窗……   白色的窗纸一片红。   这红色,是来自泰王或苗侧妃?   若不然呢?   …… 第592章 谁会是凶手   荣安直犯恶心。   前世今生,她头一回亲眼看见这种死尸遍地的惨状。   她看了阿生一眼,阿生默默摇头。   荣安心下一突。   赵王妃说,出行带了八个侍卫两个随从,那便是十人,再有苗侧妃两个丫头,足足十二人,若再加上车夫,泰王和苗侧妃,岂不是共十五人?   这么多人,全……没了?   荣安不太相信。   荣安想了想,还是跟上了前边颤颤巍巍的赵王妃。   赵氏脚下踉跄,小荷搀着她往前走。   小荷也是心头打鼓,脚下发软,她是学了武,却头一回踩在人血里一步一脚印地往前啊。   “王……王妃……您真要看吗?”   “看。你若不敢,我自己走。”   “奴婢……还是扶您吧。”   站定车厢外,血腥味已是扑鼻而来,似还带着温热的血珠子滴答滴答几乎汇成了线,从车板还在往下滴。这预示着车里人已经遇难。   阿生退去了一边,站在车门前,帮着打开了车门。   厚帘掀开,赵氏张大了口,直接晕了过去。   荣安看见,一男一女。正是泰王和苗侧妃,两人靠坐在那儿,均是胸口插了箭。   “探过呼吸了没?”   “探了。没有呼吸。”阿生道。“应该是被黑衣人来近身补了两箭。”   苗侧妃双手抱肚,一脸不可置信,瞪大了眼,死不瞑目。   醉透闭眼的泰王面上红晕未散,如同睡着。   但他身前的腥红正沿着他的低垂的手往下滴,显露他刚刚离世的惨状。   荣安看不下去,快跑几步到一边吐了起来。   不久前,苗氏还猖狂不已,冲着赵王妃张牙舞爪啊!   半个时辰前,她还看见泰王今日尤其意气风发地觥筹交错啊!   这转眼,就都没了!   她不明白!   脑中全是疑问。   杀了泰王,做什么?   为了什么呢?   还要下如此狠手,这是什么仇什么恨?   泰王府侍卫也非尔尔,怎么就这么被轻易射杀?   是来自熟人的暗杀,还是中了什么圈套?   他们两车之间相距最多也就是几十息,什么样的身手,什么样的布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人全都弄死?且还没能发出求救?   泰王……前世今生,除了朱永昊,应该也没有宿敌啊!   前世的他,这会儿还好好的。他至少还能活两三年呢!怎么就……   为何?   为夺嫡吗?   可泰王今生距离皇位还很远。即便杀了他,又能便宜谁?   想不明白,便又是一桩悬案。   荣安吐个不停。她不知是因为不安导致了恶心,还是因为恶心越加不安。   直到越来越多人到场,直到她被朱承熠抱走,浑浑噩噩的她才心安一些……   谁也想不到,会有如此横祸突然从天而降。   看到信号的官兵们纷纷赶至,却不曾想,这边偏僻的巷子发生了如此惨烈凶杀案。死了的,是大周朝极有实力问鼎上位的皇子。几大衙门负责值夜巡守的官员面面相觑,一齐苦笑,他们的官帽,保不住了。   官兵封锁现场等待府尹前来时,离得不远的宁王府上下人等也赶到了。   宁王婚事暂停。   宁王一身婚衣踉跄跑来。   他抱着泰王尸身嚎啕大哭。他真的难受,他觉得,泰王的死与他有间接关系。若不是为他挡多了酒,泰王便不会醉,不用先离宴,那便不会出事了。不知是真的内疚痛苦,还是觉得以后最大的靠山没了,他似是感觉他的世界崩塌了,抱着泰王已凉透的尸身怎么也不放手。   和他一样崩溃的还有很多人。比如闻讯就晕过去的泰王表亲,今日新娘殷馨,比如跟着宁王赶来案发地的苗家人,殷家人,多年鼎力支持泰王的臣子权贵。   短短时间,受不了刺激,觉得所有希望破灭而痛苦晕厥之人不在少数。各种呜呼哀哉不绝于耳……   荣安身怀有孕便没有耗着,她被朱承熠带回了家。   而阿生阿暮作为与黑衣人交手的唯二两人留下接受一次次官府询问。   宫里宫外忙做了一团。   刚到家不久,虞爹便来了,得了皇帝示意来询问细节的。   荣安将所知都告知了虞爹。   虞爹便入宫复命了……   据说,皇帝在听闻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头痛病发作了。   好在御医得了信,早在一边候着,立马施了针。   先太子被废后,老八到底是被他观察过的孩子,到底也是个备选。若无过于出色的朱宏文,此刻的太子自然便是老八。可老八就这么没了,还是和其第一子一道没的,老八竟连骨血都没能留下……皇帝一时没法接受。   痛苦,懊恼,气恨,难受一股股强烈情绪刺激皇帝,“掘地三尺,也给朕把凶手找出来。”这是皇帝当时的要求。   而宫里也是乱作一团。   贵妃闻言就晕过去了,御医救了许久,可将人弄醒还没多久,贵妃才问了几句话,竟是吐了血。   她失去的,不单单是唯一的儿子,孙子,侄女,还有很多很多。比如努力了一辈子的梦想,比如身后几个家族的前程。突然之间,就这么虚无没了,谁能受得了!她几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高楼即将建成,眼看封顶,却塌了。塌了!   贵妃病来如山倒,翊坤宫里冷如冰窟……   整个京城的官兵几乎都人仰马翻,全从被窝里给揪出来了,开始排查今日这桩过分猖狂的刺杀。   泰王府与泰王亲近的奴才也都被逐一带入了宫中,被皇帝一个个亲自询问。奴才们的回答都很统一,刚过完年不久,泰王殿下最近都在家休养,鲜少出门,不可能惹上仇家。   皇帝又怒了。   挥手就是十几个高手,可见对方势力很大。这帮人全是死士,就这一条,整个京城能做到之人就不多了。   有胆量做这事的,更没几个人。   杀的是堂堂皇子皇孙,若无大仇大恨,基本没必要弄这么大。   而对方提早布好埋伏,策划路线,安排后路,都说明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对方对泰王行踪几乎了如指掌,说不定泰王身边就有对方内应。   查!查!查!   连那胡同周围几里地所有人都不可放过!逐一排查!   皇帝召见了赵氏,又问了一遍来龙去脉,脑子更疼了。   他也在想,杀手要杀的,究竟是哪些人?   他们对燕安王府的马车下手,是仅仅因为燕安王府的车跟着泰王府的车,发现了凶杀案,他们顺道杀人灭口?   又或是他们原本要杀的,就包括虞荣安,或是虞荣安肚中的孩子?甚至是朱承熠?既然说虞荣安的马车没打开,他们会不会以为朱承熠在车中?   若是前一种也就罢了,可若是后一种……   还是不太对啊。虞荣安和赵氏所言是一样的,她们是临时决定同坐马车将赵氏送回的,对方不可能提前预料到这一点……当然,除非是赵氏,或者说抢了赵氏马车的苗侧妃有问题……   皇帝觉得脑子要炸了。但他却不得不做各种设想。   这种状况很糟糕,因为若是这般,这事便又涉及到了燕安。但凡朱承熠虞荣安出点什么事……燕安就乱了。最近鞑子被逼得紧,会不会是他们狗急跳墙?……   皇帝越想,思绪越不可收拾。   而想到燕安,皇帝脑中莫名其妙就冒出一个人:朱永昊!   他很不想这么怀疑,可朱永昊,偏偏就是他能想到唯一一个既无比怨恨朱承熠和燕安,又与老八多年一直有矛盾有争斗,还有能力有胆量做这种事的那么一个人。   会是废太子吗?   皇帝不太相信。因为时至今日,废太子都还与外界隔离,都在他的视线之下,他怎么做这些事?   难道他的实力已经大到足可以瞒天过海了?   皇帝撑着头,想入非非。   军医那里却是先有消息传来了:之所以泰王府会武的侍卫被轻松全灭,是因为这八人提前已被人下了软筋散。   这药发作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却能让人在足足两个时辰内提不起内力。今日如此大喜,那些奴才谁敢没事武斗,所以压根不知自己中招。而对方射杀行动开始时,侍卫们才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可为时已晚。   大概这才是被对方轻易全灭的原因。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怎会集体中招?   赵王妃表示,泰王宁王一向亲厚,泰王今日自告奋勇要陪宁王迎亲,而宁王府没有女眷,她和苗侧妃也得帮衬一二。所以今日一早,泰王便带着她们去了宁王府……   所以,那群侍卫也是一早便去了宁王府的。   一直到刚刚,他们吃过什么,喝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人,可有被人谋害,压根无人知晓。   宁王府被彻查时,上下全懵。   宴席是皇室承办的。   伺候的人也是皇室负责的。   而今日大喜日,进进出出的人,早就过了千。他们哪里知道。   虽然每个人入府都要接受查检,可毕竟混杂。   招来管家一问,说泰王府奴才们今日是单独坐的一桌,因为他们来得早,所以还给他们单辟了一处休息,至于其他便全都不知了。   期间不知他们与多少人接触。而门房那里也说,迎亲之时,这帮侍卫还到府外凑热闹了。当时人山人海,期间种种,他们并不清楚。若那时中药,应该也在药效发作的时间段……   说白了,查半天,并没多少进展。   皇帝思量好久,到底还是提审了朱永昊。   时隔一年半,朱永昊终于走出了那一方天地。   他跪在了皇帝脚边。   “是你做的!”不是猜测,而是肯定的语气。皇帝确有一诈他之心。   朱永昊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横流。   皇帝暴怒,一脚就将他踹翻了。   “说人话!”   “父皇,一年半不见,您的第一句就要栽赃诬蔑儿子吗?”   “不是你还有谁!”皇帝咆哮!   “父皇心里明镜似的!您是皇上,您不知道皇权只要在那儿,争斗和流血都便不止的道理吗?”   朱永昊的眼睛有些微红。“这些日子儿子被您看得死死的,儿子没想到即便是这般,您还这般瞧得起儿子!”   朱永昊失笑:“儿子先前做错了,沦为阶下囚是活该,但绝不会被随便乱扣帽子还逆来顺受!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皇帝上下打量他,似在辨别他言语真假。   朱永昊却似有很多话要讲:“父皇,儿子就不信,在儿被禁锢的这些日子里,您身边就没有明争暗斗,没有流血受害,对于那个位置,他们便全都远远看着不动手?您的周遭真的太平吗?”   他故意缓了几息。   而对于这一条,皇帝确实无言以对。   长孙被谋害下毒之事到今日都没查出个所以然;而他和太后上次疑似被下毒之事也不了了之;老八去年赈灾时,碰上了泥石流和流民;就连老十也曾遇到过无故塌方……有些事,没法深思。   朱永昊一脸痛心模样:“您不能因儿子曾做过错事,就把所有屎盆子往儿子头上扣。您的其他儿子就是好的?您确定?老八死了,便先不说他。   兴王呢?您凭什么认定他是忠厚而不是韬光养晦,扮猪吃虎?您和元后都是人中龙凤,怎会生出他那样的?他要是笨蛋能生出那么聪明的儿子?   宁王呢?您怎么知道他会甘当绿叶而没有搏杀之心?说不定他被泰王压着而不满多年呢?   朱宏文,我那小侄子,人小鬼大,您不觉得这孩子很油滑?您会不会被他骗了?……”   “你闭嘴。”他是要将自己所有儿子都编排一遍?皇帝不想听了。   “不,您得听。因为忠言逆耳,儿若不说,便无人敢对您说了!朱宏文,就算那孩子和皇兄心眼不多,可他身后母家呢?他那个娘,兴王妃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他母家的娘家父家外家呢?元后身后的家族呢?说白了,老八是朱宏文最大的威胁,为何不是朱宏文和他的身后的人杀了老八?可您却只怀疑我?”   “闭嘴!闭嘴!”   朱永昊则越说越激动,一把推开来捂他嘴的顺公公。“父皇,我偏要说!您偏心!您觉得是我?我都被囚禁了,我杀了老八有什么用?皇位还会回到我头上吗?您不觉得,他们一个个才是藏得最深的?”   他咆哮了起来…… 第593章 又死了一个   “带下去!带下去!”   皇帝脑子彻底乱了。   他没想到,提审朱永昊,却是这么个结果!   他不要听了,他要自己好好捋捋。   确实,若是废太子所为,他有那实力做什么不好,要行刺杀?   此刻谁都知道自己属意朱宏文,所以就算废太子杀了老八也无济于事。   这也是皇帝并不怎么怀疑朱永昊的很大一个原因。   “带下去!”   然而就算在被拖走之时,朱永昊依旧在挣扎怒吼。   “还有,还有老六呢!父皇,会不会是老六?您就没怀疑他?他这人下手一向狠毒。他也与老八有仇,他还和虞荣安有仇呢……”   朱永昊被带走,皇帝的心则全都乱了。   先前的他,只对朱永昊怀疑。此刻对朱永昊一审后,他竟是看谁都疑心。   “来人,去查查,兴王府上,这两日可有动静。”确实,对于兴王府,他也不得不有疑啊!   他自然想到,长孙中毒那日,赵王妃被疑为凶手,从那日之后,兴王妃便恨上了赵氏……而废太子有一点说对了,眼下形势,老八确实是长孙上位最大的拦路虎。兴王妃若为儿子荡平障碍,也不是不可能……   皇帝重重一叹,又重重坐于龙椅里。   若真是兴王府所为,他会如何?   他会让兴王府抵命吗?他会为了老八改变决定吗?   皇帝扪心自问,之后自嘲一笑……   皇帝真的是怀疑上了兴王府,因为他的人查到,最近几日,兴王妃莫名其妙回了娘家两次。其中一次还是日落之后去的。   而她的一个娘家过来的贴身嬷嬷,在案发后的第二日,便直接人间蒸发了。   对外,宣称那嬷嬷是回家省亲了。可皇帝盯着兴王府的暗卫却查到,那嬷嬷是从小就被家人卖了死契跟着兴王妃嫁进王府的,所以并不存在家人之说。   而且沿着出京的几个方向去寻,怎么也没找到这个婆子。所以兴王府在撒谎。   冷静下来的皇帝有些纠结,兴王府的问题很大,可若查下去……   查吗?   其实他心里早有决定。老大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就是看在元后面上也必须保住。朱宏文依旧是他皇位最好的人选,也必须保住。   但老八是他的骨血,是尊贵的龙子,甚至都没留下香火,这个仇,不能不报。所以,从那一瞬间开始,兴王妃在他眼里便已经是个死人了。而兴王妃的娘家,不急,他慢慢收拾。   大概,这便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皇帝手里快速拨动念珠。   这事,还是只能先委屈了老八。既然不能明查,还得找个由头遮掩过去……   皇帝召来了贵妃。   贵妃一夜之间,竟是白了半边头。皇帝看在眼里,心头又是一痛。到底是伴了自己二十年的女人,自然是有感情的。皇帝拉着贵妃,轻声安慰。两人哭了一阵,皇帝到底难以启齿。   他又召了赵王妃过来。   赵氏昨晚一夜未睡,到此刻依旧没法合眼,打击加上惊吓,几乎是被左右架着来到了殿上。   看着那张惨白的脸,皇帝虽不忍心,到底还是开了口,告诉她们,很有可能,彻查会中止。   “是查到什么了?是不是涉及到了哪位皇子?是不是不得不不了了之?”贵妃到底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嗅觉灵敏,几乎是自然反应地做出了判断。她摇摇欲坠,撑着身子盯紧皇帝,眼泪如断线珠子往下坠。   身侧,咚的一声,赵氏整个人亦是滚在了地上。   皇帝贵妃看去,这才发现赵氏不但整个人没有一点血色,还一额头的汗,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快速召来御医,一把脉,却是……喜脉。   有了!   空气有几息的冷窒。   遗腹子?   早先怎么求都不来的孩子,偏就这个时候来了?   竟然有这么个好消息!   御医:“确实无疑。约莫已有两月。”所以说,比苗侧妃肚子里的那个还要大。这才是真正的嫡长,若是儿子,便更好了。“可能是因为王妃一直喝药,所以周期不准,这才没注意到。”   赵氏点头。药,是上月才停的,停药后,月事没来,她以为是正常现象。而最近心中不再想着求子,所以她也就没再每隔几日就找人断脉。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恭喜王妃!”御医砰砰砰地叩地,几人才反应过来。   所以,血脉没断。   这是泰王留下的唯一骨血!   管是男孩女孩,这都是个盼头啊!   贵妃泪流满面,几乎不知所措,“孩子好不好?孩子没事吧?王妃没什么问题吧?”   “王妃休息不好,又受了惊吓,所以胎像有些不稳迹象。但问题不大,只要好好休养,好好保胎,臣有把握可以稳固下来。”   贵妃:“那还等什么,赶紧开药!”   皇帝:“御医,这个孩子,一定必须绝对要保住!否则朕拿你是问!”   贵妃赶紧拉了赵氏坐下。   随后,三人各自抹泪,庆幸间还带着痛。   总算,老天给他们留下了这一丝的希望。   贵妃脑子转得快,转头就打铁趁热,拉着皇帝衣角跪下磕头。   “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   “皇上,您得保住泰儿这唯一的一点血脉。万一那幕后之人不愿放过。这孩子怎办?您想想,苗氏身上被人扎进去的那一箭……幕后之人何其狠辣!臣妾求您,就算看在您我情分上,看在泰儿面上,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得亏了这孩子命大,得亏姣儿坐的是世子妃的马车,否则……”   “朕知道了。朕会的。你放心。”皇帝把贵妃扶起。“泰儿也是朕的孩子。朕自然心疼他,哪能让他不瞑目。这孩子,朕一定全力保下。”   “臣妾说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保护,这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爹,若没有足够倚仗,随时随地都会有危险……”   贵妃清楚,此刻若不趁着皇帝顾念父子情早些将将来事定下。他日皇帝对儿子情分只会越来越淡,他也将有越来越多的孙子。于是,贵妃顺理成章提出,若这个孩儿是男儿,想让他承了泰王府。   皇帝稍一思忖便应下了。老八是好孩子。他是心疼的。此刻很有可能没法为他查明死因,那自然要给这部分血脉保一个将来。   他直言保证,这个孩子产下若是男孩,即刻封王继承泰王府,永享富贵。若是女儿,也会尽力给予最大的体面和照应,将她留于赵氏和贵妃身边照应,之后挑个好人家。   而在孩子生产之前,泰王府一切照旧之外,他会额外派一批禁军驻守,全力保障赵氏母子安全。   如此,贵妃也算略略安心。   皇帝试着要提泰王身后事的处置,而贵妃则正思量是否要强调泰王死不瞑目再试着让皇帝彻查,那边却是有内侍急急忙忙跑来,随后砰地一下跪倒匍匐在地:“皇上,不好了……”   ……   王府荣安,再次开始了孕吐。   死过一次的人,没那么恐惧害怕。她只是厌恶,她讨厌这种争斗,更讨厌有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杀戮成性毫无怜悯。   而这次事件,也为她敲响了警钟。   不管这事目的是为了什么,目标是为了谁,都足以说明平静表象的下面,波涛骇浪随时可能来临。泰王,明显在先太子倒台后太过放松,才叫人轻易得逞了。   她整夜没睡着,她睡不着。   而朱承熠也因为昨晚没有陪她一起离宴,一直在自责。   他刚给荣安带来了最新消息,即赵王妃已有身孕在身。   这个消息,总算让荣安笑了出来。   “亏得你没陪我,否则我便不会与赵王妃同行。那她匆忙去带泰王离开,昨晚一尸两命的便是她了。甚至很有可能,她和苗侧妃都会被杀,那么泰王便真就不留一点骨血了。赵氏何其无辜,孩子何其无辜……”包括苗氏肚中孩子,不该沦为权利的牺牲品。   “对了,查到什么程度了?”   朱承熠人在京卫,所以能拿到第一手的消息。   “黑衣人用的弓箭是普通的,在兵器店和铁匠铺就能买到。被打死的几个黑衣人都是生面孔,不知来路。身上并无特别印记,衣裳靴子都是普通货,查不出来历。手上茧子挺厚,应该是杀手暗卫之类。   阿生阿暮回想了他们的武功路数,辨不出流派。昨日案发时,城门已经落钥,所以人肯定在京中。案发不久,一街外有人见过策马的黑衣人,但只有一人,也就是说,动手后,他们便分开隐匿了。后来找到了好几匹被弃的马,更可确定那些人已完全隐匿。”   “那附近,就没有一个目击者吗?”   “那条胡同早年出过人命,所以两边宅子早就搬空了。闲置多年,分别在前年和去年才被售出。一边是被个江南富绅买下的,那人买下不久便回了江南,至今尚未回京,所以宅子空置。另一边则正在重修,因为过年和前几天的大雪不便施工,所以暂时停工,宅子主人说,原本是打算到二月再动工的。   所以确实是没有目击证人。而那条路寻常就没什么人走动,虽确实算得上从宁王府到泰王府之间的近路,但还不至于让他们选择。因此,他们只能是被人带进去的。要么,是谁的示意,要么是车夫或者某些侍卫所为。   但可惜,全都死光了,一个活口都没有。这唯一最可能剖析出来龙去脉的一点线索,断了。”   荣安明白了。   所以,阿生才会看见黑衣人分明已经得逞,却依旧拿了箭,一具具尸体翻过去,一下下的去补上一箭。哪怕是无害的丫鬟,哪怕是那位苗侧妃……   原来不是荣安本以为的,对方有血海深仇,而是在对方眼里,包括他们布下的奸细在内,所有人都必须死干净,才能不留下一点线索。   “与我,或是燕安有关吗?”荣安问。   “应该没关系。”   “我觉得也是。我虽爱管闲事,但谁能算准我早退的时间。谁能有把握我一定愿意送赵王妃回家?我最近脾气古怪,哪都不愿去,大伙儿都知道的。所以,咱家马车跟到他们,碰上这事,纯属巧合。”   对方怎么也不可能知晓阿生阿暮都是第一次去宁王府,他们压根就不认识路,所以从宁王府去泰王府,他们最简单的走法就是跟着前边马车走…   结果便刚好碰上了这么一桩暗杀。   “你们怀疑谁?”   “皇上召见了朱永昊。”   “我的第一反应也是他。”不管是仇怨,还是手段,都有些像。   “你觉得会是他吗?或是他身后之人吗?”   “我不知道。”荣安哪里想得明白。朱永昊被禁锢,还有廖静暗中盯着,真要动手,也只能是他身后之人。颜家已经倒台,廖家被盯着,早年支持他的家族这会儿都夹着尾巴做人,应该也不会。   会是谁?   “若是他所为,有什么好处呢?”荣安和皇帝一样的想法,杀了泰王皇位也轮不到他。   “会不会是为了制造内斗?眼下状况来看,皇上分明是连其他几位皇子一道都怀疑上了。皇子们内耗,皇上疑心,斗到最好,他反而最安全?……”   “主子!出事了!”阿暮急急忙忙跑来,打断了朱承熠的思绪。   他很久没有直闯主院了,突然而至,必有缘故。   真出事了!   所有人都震惊了!   朱永霖!   六皇子!   死了!   也死了!   还是自缢的!   谁能想到呢?   荣安与朱承熠均是一愣,以为是听错了。   那个恶心的朱永霖,死了?   朱永霖,自打崔嫔去世后,就如变了个人。虽解了禁足,却也是哪儿都不去,每日只待于府中。就连那些个莺莺燕燕,也只留了一起长大的两个,其他全都散了。   他低调到不行,只在皇室祭祀,除夕和年初一露了个面,其余时候都不见人。昨日宁王大婚,他自然也不曾出席。   许多人都快忘了这么号人了。   还有些人则觉得,他是故意收敛,预备循规蹈矩个几年,等着皇帝给他封王。   这个时候死?   昨晚的暗杀,与他有关吗?   …… 第594章 又没了一个   “六皇子认罪了!初步断定,是他策划谋害了泰王。”   “什么?”   荣安和朱承熠又是一个对视。两人皆不可置信。   “说近日六皇子孤僻,一直独来独往,沉迷自酌。今早管家前往,六皇子未有应答。本以为是还在宿醉中,可等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动静。管家带人拍门也无反应,这才觉得不对。撞开门才瞧见,挂了脖子的六皇子。   当时尸身已经凉透,早就断气多时了。”   “……”荣安和朱承熠均是无语。曾让荣安恨得牙痒痒的这人,就这么没了?和朱永泰一样,这么虚无就没了?   “六皇子留下一封信。将他所作所为全都招了。”   朱永霖留下的信,解释了所有。   原来,他是在报复。   他娶不上媳妇,封不了王,不受皇上待见,不叫世人放在眼里……他便将所有怨恨都算在了泰王头上。   因他与先太子交好,泰王便一直将他视作眼中钉。处处为难不说,还屡次害他。当日他在围场栽了个大跟头,泰王也是落井下石。他落到今时今日地步,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泰王导致。   所以他恨泰王。   而更让他的恨如大火烧不停的,则是她母妃的死。在他看来,她母妃死得莫名其妙,完全是由于贵妃不闻不问不管不治还瞒着的缘故。贵妃协理着后宫,不可能不知道他母妃病了。而他母妃原本区区小病,却生生被拖成了重病,这分明就是有人蓄意而为。   若不是贵妃,难不成是太后?   他甚至怀疑,身子一向不错的母妃突然病倒,说不定正是贵妃所为。众所周知,她二人一直不怎么对付。母后落难,贵妃难保不会去踩上一脚。   而她母妃被禁足,一般人可进不去母妃宫中,死得蹊跷的他母妃必定是叫人动了手脚谋害。   她母妃只是想看看雪景,却遭受了整宫的处罚。她母妃病上加病,却还不让他探视,母妃最终撒手人寰,而贵妃正是害死她的凶手。   然而,不管是泰王或是贵妃,他们都过得滋润潇洒,荣华富贵还有成龙成凤之机。此刻听说泰王不但有妻有妾,还有了孩子。朱永霖不甘心。   怎么自己这般落魄,而朱永泰却不但不用付出代价,还拥有了一切?   他前程毁了,亲娘没了,最喜欢的皇兄废了,所以他也不在意自己能走多高,但他一定不让罪魁祸首的泰王和贵妃那么快活。   所以,泰王得死。而贵妃,则得尝尝他此刻的心境。尝尝最重要之人离开的痛和一无所有的苦!   朱永霖留下的遗书最后,表示所有一切都是他所为,他认罪。   他大仇得报,所以,他可以安心走了……   荣安和朱承熠听到这禀告,均是蹙起了眉。   就这?   这就破案了?   还是主谋自己认下的?   听上去顺理成章,可似乎就是有哪里不对……   而听完这一禀告的皇帝傻了。他坐在龙椅里,久久未能起身。   所以,他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儿子?   他宁可这一切的主谋是兴王妃,也好过亲眼看着儿子们自相残杀到非死不可的地步!而老六……是因他娘的死才报复?可皇帝心里清楚,崔嫔的死,与贵妃根本没关系。   说起来,与他的关系还更大些。   是他将崔嫔由贵嫔位打落,剥夺了封号,还给了禁足。是他回绝了她看雪景的要求,也是他打罚了她的整宫奴才。崔嫔病着,是他认定她装病所以疏忽了。   后来也是因着这份内疚,所以他才解了老六的禁,却没想到,正是因为自己放虎归山,最终害死了老八。   所以,不管是追根究底,或是单论原因,都与自己有莫大关系?   皇帝失笑又大笑,怎么就这么好笑!   他跌坐在龙椅里,久久没法接受。   ……   官兵来报,在六皇子住处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几封与外边来往的密信。   对象,应该是某一个杀手组织。   信里,既有动手的报价,也有动手方式和对象的问讯,还有对方因为行刺困难而提价的要求等等。   而最上面的一封则是敲定了动手时机为宁王大婚,地点为泰王死的那条长巷的确认。   算是证据确凿了。   ……   看上去水落石出,荣安却还是觉得怪怪的。   “不对。就算真是朱永霖所为,可他既然已打算自尽了,昨晚又何必做到那种不留下一点点被人循到蛛丝马迹的地步?这不是画蛇添足吗?他会不会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   朱承熠揽着她:“这事到了如今地步,已不是你我能追根究底的了。没了的,是两位皇子。他们的父母家族都非尔尔。他们自有考量,结果应该很快就会下来了。咱们没资格管这事。”皇帝什么人,荣安能想到的疑点,原本就疑心病重的皇帝只会想得加倍的多。   “你的意思是……”   “既然主谋已经抓到,朱永霖又已认罪,这事应该会到此为止。”不管这主谋是真主谋,亦或是朱永霖只是帮凶或被利用……   朱承熠一语成谶。   皇帝先前便已打算到此为止,其实朱永霖的死刚好给他解决如何将这事停止彻查的理由。虽然他也觉得有不少疑点。   他更有略微的恐惧。   如果说,号称杀了老八的老六,也只是一枚棋子,那只黄雀是何等实力?如此本事,怎会不让人担心?   废太子?他确实有使唤老八的本事。可他在禁锢中,想要掌控全盘运筹帷幄,皇帝不太信。   那么难道,真是兴王妃?她会不会觉察到了什么,害怕被察出,所以甩锅给了老六……   皇帝确实是一下对所有的儿子都生疑且生了厌。   哪怕是看长子长孙,也生出了疲累感。   倒是宁王,在丧事结束后,主动来寻了皇帝。   皇帝看见他就想起往常与他总形影不离的老八,心头一痛的同时,再看眼肿似桃,瘦了一圈,满脸胡渣,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的老十,到底还是将烦躁给压了下去。   皇帝知道,丧事期间,老十整三日都守在了老八身边。时不时的泪流满面。老八的死对老十打击很大。他新婚未成,喜事变丧事,老八又是为他挡酒醉了才先离开,他心痛加内疚,或许老八的死,他才是最痛苦的。   老八一死,他更是没了主心骨,今后的路势必会难走。如此种种相加,无疑最不能接受的,还是老十。   面对眼前双眼无神,满是丧气的老十,皇帝心头一抽。或许,这才是幕后人要的。他死了两个儿子,实际上废了的,却是三个儿子!   好狠!   好狠!   皇帝心头压抑,那点怒意又起来了。   “老八没了,你也要好好保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皇帝声音不由放轻了些。   “父皇,儿臣求请,辞去身上所有职务。”宁王闷闷。   皇帝一愣。   先前的儿子们都一个个跟他要职务,眼下这……   “朕准你休假一个月,好好调整心绪。”   “儿臣……请辞。”而不是休假。   宁王低垂着头。   “若父王允许,儿臣希望只做个闲散王爷。”   “你……不要前程了?”   宁王表示,不要了。   他什么都不要。不想再争取争抢,他只希望接下来的日子可以平平安安,简简单单。   皇帝看着无欲无求的儿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朱永宁就这么主动要求告别了这个争斗的舞台,同时他表示,为了不冲撞八哥,也示对八哥的尊重,他打算为八哥吃斋念佛半年。这期间,他便暂缓与妻子的圆房了……   皇帝心里越发有些酸楚。   宁王这个样子,分明是厌了倦了累了弃了。   他的三个儿子,三个有竞争力,有机会,有实力的儿子,在短短几日全没了。在眼下这种状况下,他更是没法不将怀疑目标放在兴王府上。   他们,已经稳了啊!   皇帝更坚定了必须做点什么的决心……   赵王妃在经历了短暂的痛苦后,终于为了肚中孩子打起了精神。男人没了,皇位也没了。但她还有家族,她能做的,也只能是养好孩子,至少荣华富贵依旧在,这孩子若能成为靠山,也算是为家族尽力了。   皇帝也实现诺言对泰王府给予了很大照顾,所以赵王妃的生活除了空虚些,实际过得还不错。   一连两场巨大丧事使得整个京城上方笼罩的阴云似乎很难驱散,更似预示了这是困难重重的一年。   三月,当蝗灾再次卷土重来时,兴王妃过世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让她未得有效救治就丢了性命。期间缘故,只少数人知晓。   皇帝已经管不了太多了。他的怀疑暂时没法去证实,而他在感情上又没法当这些事不曾发生,他必须做点什么。他宁可错杀也不想漏杀。   而长子和长孙优势已经凸显,纵使没有强势的长媳,问题也不大。于是,皇帝毫不犹豫对兴王妃出了手。   这事做得隐蔽,兴王父子并不知皇帝主谋……   春日到了。   蝗灾、鞑子、干旱就似说好的一般,同时而来。   可心情郁闷的皇帝不但要面临这些天灾人害,还又遭受了一次打击。   禧妃所出的那个双生子中的龙子,病重了。   突然的过敏,御医连药都还没开出来,孩子就奄奄一息了。皇帝很看重这个孩子,甚至拿出了半颗百毒清给孩子化水喝了,却也最终没能救回孩子。   他最小的孩子,夭折了。   如此,等同于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一下子折了四个儿子,换做谁能受了?   若说先前贵妃因老八而痛时他还能坚强安慰,那么此刻一而再再而三后,他对禧妃是连陪着落泪的勇气都没了。   皇帝病倒了。   咳疾。   不算严重。   但却还伴着噩梦连连,心绪不宁。   整个人明显老了许多。   从皮肉到精神状态都是。   皇帝养病期间,政务交给了兴王和内阁。   兴王确实对皇位没有兴趣,但被皇帝狠狠一番训斥后,无奈只能点了头。   他能力不够,每日焦头烂额不说,还犯了不少的错。几位阁老开始时还循循善诱,试着教一教,但发现兴王看着奏折都能走神,按着首辅章大人批示誊抄都能写错,对毛笔上狼毫的兴趣都比对奏折大时,几位阁老均有些失望。   他们希望,皇帝要么多活几年,要么还是不要这么选择。否则若太平盛世还好,若接下来几年都似今春这般,会有大麻烦……   于是皇帝在病了一个月后,还是不得不带病回到了朝堂……   荣安几个在左等右等之中,终于接到了常茹菲从庆南的来信。   运气很好。众人大舒一口气。   生了,儿子,母子平安。   庆南世孙平安落地,庆南王大喜,宣布整个庆南大庆七日,更是送了一大堆的赏赐到常茹菲那儿……   茹菲说,当靠着朱永泽,抱着那个软软绵绵的孩子在怀中时,她觉得那是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刻。她一点都不后悔她的决定……   常茹菲从来只报喜,所以荣安几个又在常家那儿打听了一圈。   果然,这看似平顺的表现下,波涛依旧暗涌。   朱永泽的拿权过程有些坎坷,相比他,已娶了祝家女儿的朱永韬更得几大族的青眼。所以两兄弟之间难免有些火药味。   庆南王自是暗里支持长子,可王妃为了家族和身后利益,更倾向于听话好控制的老二,所以纵是在庆南王府内里,都是争斗不断。   常茹菲从怀下孩子开始,便整整九个多月没有离开过被箍得如只铁通般的王府院子。朱永泽不放心,院中里里外外都安排成了自己人,别说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入,就是王妃来了,也都处于各种支不开的奴才的监视之中。   更别提其他各种吃喝用度的谨慎严密。   就连稳婆等亦是早早就养在了院中照顾着。   如此严密的控制下,常茹菲这一胎确实很顺利。   朱永泽很高兴,儿子出生后,即便母妃也不愿,也不得不接受眼下现实。他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   而庆南大权,必须收拢,早晚拿下。   …… 第595章 各值一千两   时间过得极快。   转眼已是六月底,荣安肚大如罗,随时可能生产。   京中几位皇子出事后,不管是荣安或是朱承熠都觉不踏实。所以他们也效法了常茹菲,在过完年后,荣安几乎便不怎么出门。   不举宴不参宴,连铺子也不怎么去了。即便不得以必须出门,也都带上一大群的侍卫,就连府里的防务也几乎做到了滴水不漏。   事实证明,这样的谨慎是有效的。   四月的时候,荣安前往铺子时,竟是起了一场火。五月的时候,家里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婆子。   虞爹又送了一批人到王府,确保荣安一定要顺利生下孩子。   因为时至今日,希望荣安这一胎出事之人早已不仅仅是早先惹下的仇敌,更有最近两年被各路封锁弄得日子难过的鞑子和原本不少指着燕安商路发财的家伙们。   鞑子,去年试探着对辽江地进行了两次入侵,尝到了甜头,今年的主要火力便转移去了东北方向。三月时候,辽江准备不够,一批军用的春日物资竟被鞑子半路抢走,鞑子与辽江正式拉开了阵势。鞑子很难再占便宜,只能退回老巢。   所以对他们来说,朱承熠,虞荣安还有那个未出生的孩子,都是必须死。   朱承熠死了,好处可想而知,燕安与朝廷必当交恶,燕安也就腾不出手来对付他们。荣安死了,没有了虞博鸿的那层关系,皇帝也不会再这么纵容燕安。   反之,那个孩子若出生了,今后燕安和朝廷关系牢不可破,燕安王心无旁骛,打起他们鞑子来更将无所顾忌。   所以不管是鞑子,还是在财路上有所涉及之人,均希望他们出事。   因而除了荣安肚中这一胎,朱承熠近来也受到过一次暗杀。但好在他一贯小心注意,对方并未得逞,反而让他将身边的防务又更提了几分。   六月初,那帮人竟然将注意力放到了虞博鸿身上。这已是分明的狗急跳墙!一次北营回府途中的围杀,虞博鸿以少敌多,在付出一死两伤的代价后,好不容易突围。   皇帝震怒,给了虞博鸿更大权利。   虞博鸿加大兵力自保和保护燕安王府,到六月底时,王府的兵力已达三百多人。   荣安阵痛来时,留了于彤在将军府护着,虞博鸿更是带人亲自前来王府坐镇。   就是这样,还是差点被敌手得逞。   接生的稳婆偷摸在水中下毒,被抓了个正着。   得亏准备了两个稳婆,所以并未造成影响。   那稳婆被虞博鸿亲自审问,很快便招了个底朝天。有人让虞荣安生产出事。孩子和虞荣安的命,各值一千两。   虞博鸿和朱承熠皆是大怒,区区千两,就差点要了他们心头肉的命。   但对接生婆来说,这可是巨利,足够让她连名声都不要铤而走险一把。产妇嘛,大出血,很正常。一尸两命,谁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堂堂世子爷,也不怕犯了忌讳引了晦气,连产房都敢进。她这么小心的动作,还是被发现了……   产婆连夜就被扔进了顺天府大牢,证据确凿,谋害皇嗣,死罪难逃……虞博鸿故意弄大了动静,更在王府门外放话,纵是拼命,也会保下外孙性命,谁也休想得逞!   …… 第596章 生产和机会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阵痛后,七月七,荣安总算生产了。   平安顺利。   果然是个健康的儿子。   朱承熠和虞博鸿都红了眼。尤其是朱承熠,心潮激荡澎湃,兴奋之心压都压不住。抱着孩子揽着妻子,乐得眼成缝,嘴长咧。   “七月七出生,倒是会选日子,这孩子大概是个重情的。”近日调养得很好,所以荣安生产完精神依旧不错,忍不住那指尖轻轻摩挲孩儿脸肉。   “星云说,这孩子将来桃花运不错,想来不曾诓我。”朱承熠嘿嘿笑。   “你何时见过星云?”荣安疑惑,星云四处游历足有一年多了。还桃花运?想得可真远!   “早先,拿了你我二人八字请他合算过,他说你我二人长子前途敞亮,不管怎么走,怎么选,都是富贵命,长寿命,子孙满堂命!”   荣安挑挑眉。他一直那般想要孩子,私下寻了星云掐算确实是他会做之事。而且……长子?这么说,星云是算出他们至少有两个儿子吧?   “星云算出的你我二人如何?”   “自然也是富贵命,长寿命,子孙满堂命。”朱承熠抬抬下巴,一脸得意。星云老头说,他们就是三年抱俩,五年抱三的命。和荣安不一样,他一直觉得,那老头的掐算,极好!   ……   荣安安心坐完月子,便开始考虑朱承熠将孩子送去燕安的建议。原本荣安不愿意,此刻却不得不慎重了。   为了燕安,为了解朱承熠后顾之忧,也更是为了孩子的安全。   这两年总体来说过得安稳,可未解之事却越来越多,再有近来几次暗杀,使得她和朱承熠都觉得安逸日子应该是没多久了。   孩子只要留在京城,便容易遭人惦记。   荣安终于点头了。   她决定等孩子断奶,便带孩子去燕安。顺便,她也该去见见自己公公和燕安亲戚了……   时光如梭,十月的时候,陶云也被断出了喜脉。   而荣安和朱承熠商量后,想要趁着初冬,燕安无战事北上。然后在燕安待上了个半年,等明年春暖花开再回来。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皇帝竟然犹豫了。   等了一个月,皇帝没有拒绝,可却也依旧没有批复,反而开始了各种理由的拖延。   两人明白皇帝怕是疑心病又犯了。   今年自打皇子们接连出事后,皇帝便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怀疑。谁叫近两年来,围绕了他,困扰了他,偏他还解决不了的疑问一个接一个,他连自欺欺人都已经做不了了。   所以最近的他,脾气暴躁且反复。不高兴的时候,他连最喜欢的朱宏文也不给体面,当众就能呵斥上一顿。   眼下瞧着燕安没有鞑子相扰,日子太平清闲,燕安还有了继承,他既然要控制,自然不能让他们回去。   所以,朱承熠来请示时,他没点头,也不摇头。   后来,朱承熠和虞博鸿一块来求。   皇帝思考了一阵,回:“朕答应了你爹,要好好带你教你,助你成长,可你京卫也就只待了不到两年,朕应下之事还没办成,你能否缓上一缓,给朕一个机会?否则朕实在没脸让你回燕安啊!”   皇帝都这么说了,他们如何说“不”?   他们也压根不明白,皇帝口中这个所谓的“机会”是什么。 第597章 可怕的场景   又是一个月后,皇帝召见了朱承熠。   “你不是曾说想去军中历练吗?去庆南吧。”   “庆南?”当时的朱承熠一头雾水。   “庆南军与南缅在边境打起来了。往年一直保持中立的几支蛮部竟是同时暗中投靠了南缅。这次他们趁着庆南军奋战时,来了个包抄,庆南军折损不少,战线被拉长。而南缅军大规模压上,号称二十万大军……”   皇帝说着咳了几声,最近几个月,他的咳疾虽然没有加重,但也没有好转。不是御医无能,主要还是一为国事繁忙,灾情战祸而忧心,二因缺少休养时间,三为忧思过重。   几位皇子的死让皇帝常常午夜梦回醒来后就再睡不着。   所以几个月下来,皇帝瘦了不少。与去年此刻相比,已是明显可见苍老。   皇帝喝茶润着嗓,示意朱承熠坐了。   “号称的二十万大军,加上南蛮几部的支持,此刻庆南军压力很大,所以来了折子请求支援。朕已安排了明威将军点兵三万南下支援。届时若人数依旧不够,可以从秦西再借兵两万。   你跟着明威将军好好学,好好历练长长打仗本事,朕也算对你爹有所交代了。而且你与庆南世子交好,他也在战役之中。这一趟,你义不容辞。”   在皇帝看来,将朱承熠和其子控在掌中,掌在京中,才是让燕安言听计从的最好法子。这是不放他回燕安最顺当合理的借口了。   ……   这战事不假。今早朝上的主要议题便是关于庆南。   最后选定了郝岩的爹明威大将军郝盛带军。   虞博鸿听了皇帝决定直掀眉。   这事是好也是坏。   能参与到保家卫土的国战,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对于人的成长,尤其是武将来说,是千金不换之机。   而去地是南境,对于朱承熠这样的北将来说,或许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此刻年轻,正是历练好时机啊!   虞博鸿:“皇上有让你作质之心,但又恐世人悠悠众口,他没有适当理由来阻止你回燕安,所以索性给你找了点事做。如此,对燕安,对你,对世人,甚至对我,都算是个交代。”   这些年,虽说皇帝对朱承熠和燕安没了那么重的戒备,也给了朱承熠像模像样的职务,可京卫那活儿,实际也就是花架子好看,并无多少实权。   虞博鸿清楚,若非没有理由来阻,皇帝怎么都不会把这么个好机会给朱承熠。跟着南下,虽说只是个副将,有名无实无权,但却是成就名声的好机会。   远是远了点,却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镀金之机。   所以虞博鸿觉得,这个好机会万不能失……   朱承熠并不愿意离开京城,他想留在妻儿身边。   但他清楚,这是一次委派,而不是征求他意见。他若不从,那皇帝心头之疑只会越来越大。他不想赌。而征战,确实是他想做之事。他也想去南边看看。可妻儿……   荣安担心的则是安危。   她盯着虞爹问了好久。   虞博鸿:“熠儿是跟着郝将军前往。咱们两家关系摆在那儿,郝将军哪怕只看郝岩的面子也会照顾好他,安危上不会是问题。你们放心,爹在那里待了不少年,人脉还是有的。熠儿要去,爹自会安排人带好他。   而且这次朝廷派军是去支援,又不是做先锋,很有可能就是去助长个底气走一遭。仅此而已。说不定到哪儿已经打完也不一定。”   朱承熠也只能安慰妻子:“你不是想着常茹菲吗?我去瞧一眼,看看他们夫妻和孩子。我给你捎带东西,并去瞧瞧茹菲两人好是不好。”   说到茹菲,荣安却是更愁。   “朱永泽也在征战,爹,庆南情况究竟如何?”庆南求助,可别是朱永泽的战况不好,他若出了事,茹菲怎办?   毕竟前世的这会儿可没有这么些战事。   荣安深切怀疑,眼下战况是由于朱永泽夺权,牵一发动全身,内斗导致外敌虎视眈眈想夺食分羹导致。   “具体的,爹也不太清楚。战局瞬息万变,此刻也不怎么好推断。”   荣安闷闷不乐。   燕安没去成,就连孩子本打算让公公取名的计划也落空了。此外,除了担心朱承熠安危,荣安更焦心于他此去时长。   荣安请求老爹给予朱承熠充分保护,多安排些亲兵人手给他带在身边。而朱承熠则将妻儿安危交到了岳父手中,并坚持要将阿暮留下保护荣安。   虞博鸿被他两人闹得不行,只得道:“既然不放心,要不要安排于彤也南下一趟?”他早有此意,于彤也需要军里历练,这次南下没什么危险,是最好的镀金之机。   “别。”荣安拒。“葛薇刚刚怀上。让我哥留她身边吧。”否则荣安怕自己被葛薇闹死……   荣安和朱承熠又一道去了明威将军府。   颜飞卿置了席面留两人。   郝家父子呵呵直乐,各自表示,会照应好朱承熠和荣安……   另一边,常家那里得到消息后,常家老太太入了趟宫,倒是求得圣上允许常如风也得了一职,随同一齐南下。   这倒是好事,荣安稍微放心了些。   朱承熠人缘很好。接连几日,从皇室,到名流,到同僚和他以前玩的纨绔,皆要给他践行。   队伍定于十二月初一启程,荣安则忙着给他准备南下的行装等物。   荣安坚持要朱承熠带走府上至少一半的亲兵,朱承熠却更担心荣安安全想要留下人手。两人争执不下,还是荣安答应下月会带着长宁一道常住将军府,朱承熠才答应额外多带人手随行。   大概是今生过的太喜乐,所以从来不会过于矫情的荣安却开始了患得患失。各种担心和忧虑跟张网一样,结得密密麻麻。随之,给朱承熠准备的箱笼也是越来越多,就连给常茹菲的信都有十几页纸了。   朱承熠只是好笑:“我又不是要去十年八载。最多一年,要是快的话,春天就回来了。”此刻已是十一月底,若他们真只是去走个过场,绝不会超过四、五月份,铁定能回。   “马上要过年了,你却在外颠簸。而且孩子出世后第一个年,甚至第一个生辰你可能都不在,总有些遗憾。”   “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的。”朱承熠抱着妻子,何尝不是放不开。“放心,我是能吃苦的。你也不用为我安全担心,星云说了,我前途敞亮不是?若是可以,我尽量在孩子周岁前赶回。我儿名字,就等那时再取。那么此刻,我们先努力争取看看,不能辜负了先前大伙儿三年抱俩的祝福不是?”   红烛一摇,幔帐一落……   在将长宁托付给荣安后,十二月初一,朱承熠他们启程了。   关键时候,长宁从来都不掉链子,为了自己侄儿和嫂子,长宁对于搬去将军府小住的建议没有半点意见。   于是,荣安带着长宁住去了虞家。   朱承熠离开后,荣安的日子依旧充实。   孩子正是需要人带的时候,虽然身边人手不少,有乳娘有丫鬟婆子,但荣安一直遗憾于前世没能好好带孩子,更遗憾于孩子被荣华带歪走偏,所以生下孩子后,但凡可以自己动手,她几乎不会假手于人。   孩子的大名还等着朱承熠回来后取,所以便只取了个小名,既是七月七出生,便暂时叫做了七七。孩子还小,不会跑跳,所以还算好带,吃饱后从来不哭,每日都用他圆溜溜的眼珠子好奇看世界……荣安但凡在家,一定手把手带着他。   而她需要出门时,孩子则会交给彩云,给其两个孩子一起带。   荣安挺忙。   倒不是为了铺子,而是因为形势。   这一整年都是灾害。   虫害,水患,干旱,战乱,一样没少,虽说朝廷很努力在控制灾情流民,但受害面积广,粮价还是开始了上扬。   荣安买在江南的两块地这两年的收成很不错,产出的粮食全由老王收走了。从今年开始,荣安捐赠到善堂的便是粮食而不是银子了。如此,既节约了银钱,也不容易有贪墨状况发生。   老王还在荣安的示意下,收购了大批的粮食。一部分囤去燕安,还有剩的,另囤了一半在安全性最好的将军府……   所以在处理完秋粮后,荣安还常常去到善堂帮忙。   而她几年如一日以身作则的行善也让“虞大善主”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京中得她恩惠之人不少,以至于有时她在大街上一露面,都能出现成片的招呼声……   今年将军府尤其不一样,主子们一坐下,都是满满的一桌。   这样的热闹,是荣安记忆里没有过的。   她突然发现,自己和朱承熠一样,事实很向往这样来自家族的喜乐。   有爹娘,有兄嫂,有小姑,有弟弟,还有自己的孩儿,其乐融融,好不自在。   虞弟已经快两周岁了,正式取了名字——虞荣琩。皇帝取的。   那小子很喜欢荣安,只要荣安出现,必定牢牢紧跟。荣安也惯他,最喜欢带着他上蹿下跳,小子从来不怕,不管是被她抱着跳假山,还是跟她窜屋顶,每每都乐得拍手咯咯直笑,直喊“快一点”,“高一点”……   荣安觉得,弟弟很好,无所畏惧有胆识,完全继承了虞家人的胆量,好好培养,今后继承将军府绝对没问题。   姐弟两人感情很好,每回荣琩看见荣安都会主动爬上她的腿求抱。   而此刻荣安有了自己孩儿,荣琩难免吃味,虎视眈眈盯住七七。小子还犟得很,不肯去葛氏那儿,虞爹那儿,连于彤那里都不肯去。   本着不能厚此薄彼的态度,荣安只得左膝一个右膝一个,全都揽在了身上。   葛薇摸着自己肚子呵呵直乐:“你这么贤惠,那等我家孩儿出生,你再背上背一个,帮我一起带算了。”   “我家侄儿我自然是愿意背的,只要你生,我一定抱。有本事的,你多生几个。”   荣安将剥好的大虾肉给荣琩放到了跟前碟子,倒是不料,她却是突然一阵胃抽。   怕两个孩子跌下去,她生生忍下,可一张脸却挤成了包子。   只一瞬间,众人团团围了上来,齐问她怎么了。   众人的紧张也是前段时间朱承熠和虞博鸿先后遭受暗算而造成。荣安身子一直很好,但坐完月子后,近来常常出门,众人只恐她会中招。   荣安也是心下咯噔。   刚刚那一瞬,咸甜的大虾球,却不知怎么就有一股她不应该嗅出的腥味直冲脑门,这才一阵反胃……   虞家众人执意招来了大夫,紧张等着断诊。   “喜脉……”   荣安在听到这两个字后,面色一垮,脑中如有烟火炸开,再听不见其他字眼。   这……好想骂人!   “不可能!”她脱口而出打断大夫。她生完七七才不到半年。   不到半年啊!   “呸呸呸!”葛氏赶紧来捂了荣安嘴。“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   “大夫,诊错了!”荣安摇着脑袋,推开了娘的手。怀着七七的时候她就决定了,生完得要歇个三年再生。三年抱俩,只是朱承熠一厢情愿挂在嘴边的说辞,与她无关,非她所愿!   她才刚刚开始解了忌口,刚刚开始重拾饮酒乐趣,刚刚恢复练武,刚刚准备这个年底年头与小友们好好一聚,好好吃宴……这,这这……岂有此理!   这个当口,她只恨不得将朱承熠拖回来狠狠打上一顿!   “一个多月。不会错。恭喜世子妃,恭喜虞将军……”大夫贺了一圈。   众人皆喜气洋洋,只有荣安还傻乎乎的。   “可是,不都说,生完孩子半年不会怀上吗?”   “世子妃怕是有所误解了。敢问世孙可是乳母哺乳?”   荣安点了点头。自己奶水很一般,所以用了乳母。   “这便是了。世子妃若亲自哺育,自然不会怀上。但若不是,月子坐完,身子恢复,自然便会受孕。而且身子成熟后,相较先前还会更易受孕。所谓三年抱俩,就是这么来的。”   大夫头头是道说着。   荣安见葛薇频频点头学着,只觉自己蠢透了。   她一下烦躁。   这算什么事?颜飞卿和彩云生下女儿那么长时间都没再孕,自己这也太过……能干了吧?   葛薇笑着来祝,荣安则恹恹:“我认怂。侄儿我带不了了。”   她已经能想象自己手上抱一个,背上挂一个,身边还牵一个弟弟的场景了……   可怕!   …… 第598章 故人再相见   皇帝终于立了太子。   兴王,当仁不让。   这一次不是众臣劝说立储,而是皇帝自己主动。   他既忙又累,身子不好,终于觉得力不从心。   长子无意皇位,也没多少能力,所以皇帝对其要求也不太高。只要他能扛住,能定住,能压住,不要退缩,如此便可。   皇帝想得明白,自己再顶几年,长子撑几年,长孙就可以扶起来了。十年,最多十年。就可以了。   皇帝找朱永兴谈了,若自己能撑到那时,便直接传位长孙。若他到不了那时,文有内阁顶着,武有虞博鸿等忠臣护着,他再安排几个忠臣压着,撑几年绝无问题。到时候,兴王将皇位传给宏文即可。   此刻也无他人可选,朱永兴除了应下,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跟在皇帝身边学着……   内忧,外患。   鞑子那里,燕安突破无望,今年将大部分的行动都放在辽江地。   辽江地的主兵力早先都是侧重于东南,此刻却不得不抽调兵力到西边。战线拉长,不但兵力捉襟见肘,财力也一样。   于是今冬,辽江来了折子,请求朝廷资助和借款,要趁此刻冬季加强西部防御设施建设。   辽江求助了五百万两银子。   可这两年灾情不断,朝廷除了一直在往外拿银子,还免了不少地方的税,此刻这么大笔银子一口气拿出,哪怕只是出借也很难。更别提还得防患其他地方。   今年辽江吃了不少亏,朝廷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这事不能不管不顾。但五百万两,确实多了。   朝中几番吵吵闹闹下,最终,朝廷支持了五十万两,又拿出了百万银子出借辽江,总计一百五十万两。   这笔数额,与辽江要求的五百万还有很大差距。   辽江颇有微词,认为太少。朝廷则觉得这是能力范围的最大支持和慷慨,让辽江地自己想想法子。毕竟多年下来,各大塞地财政都是自己负责自己,朝廷愿意捐出和借出,已是一定意义上的仁至义尽……   这一年,整个将“灾”字给进行到底了。   十二月中,京中迎来了一场暴雪。   暴雪之后,带来了极寒。   期间又夹杂了多次大雪。   路有冻死骨——每日都能听到这样的噩耗。   寒冷的雪天一直持续到了十二月底还没结束。   凌冽的北风吹过积雪的街道,使得原本应该热闹非常,置备年货的过年氛围冷清不少。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只求这糟糕至极的一年赶紧过去。   荣安这次的孕吐没有上回严重,这让她不至于如上回那般每日都躺在床上。   腊月二十七,眼看就过年,荣安打算再补一批粮食到各大善堂。   她听说那里最近挤进了三倍的人。有许多民众因着暴雪而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纷纷求助去了善堂。   “趁着我身体还算轻便去一趟吧。过年期间,我便尽量不出门了。”怀孕之后,荣安只觉心都软了不少,她完全看不得那些处于饥寒交迫的可怜人。   除了粮食,她还购了不少姜啊糖啊药材啊棉被什么的,一齐打包送了去。   去善堂的安全问题,她从不担心。   她捐助的东西都是官兵押送,有官兵护着,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今日荣安去的是外城南边的善堂。   外城多贫苦百姓居住,所以这是眼下收容难民最多的一间善堂。   路上很不好走,黑压压的天空还又开始下起了雪。   善堂里人头攒动,外边还有人排队按签子领米面,一边的义诊亭子里更是排着长龙队伍,看着就让人揪心。   可荣安知道,这样的灾年还得持续两三年。若没有战事还好,否则……便是生灵涂炭。   她有着孕不方便派米面,便在后厨帮忙,并跟人一道查看清点库存。   这一忙,就是两个时辰。   刚准备离开,却是一个妇人擦身而过时突然就往荣安这边摔了来。   阿生下意识护着荣安往后退,阿暮则挡了上去。   那边官兵也被惊动。   众人齐上,才发现虚惊一场。   那妇人就是脚下滑了。   妇人被扶起后就离开了。   而阿暮的手里则多了一张纸条。   荣安接到纸条一瞧,却是一惊。   回程的路上,荣安的马车在半路一间茶寮要了一壶水。   等马车再启动时,谁又能知,车里已经多了一人。   不,准确说是两人。   一大一小。   常茹菲,回来了。   刚刚的字条就是她传给荣安的。   让荣安悄悄到指定地点接她。   荣安看到字条的第一反应压根就是不敢置信,随后以为是个什么陷阱,可她认出了常茹菲的字迹,字条左上角还有一个安字花,那是她铺子出售的绒花背面打的标识图案。一笔画成,没有经过练习根本画不出。   当时的荣安心头便已七上八下。   常茹菲回来,是几个意思?   庆南那里,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这偷偷摸摸,还不敢直接入京,又是何意?   她回来第一时间不是应该找常家人吗?怎么会先找自己?   找自己为何不直接去将军府或王府,要用这种悄悄堵人的方式?   带着孩子千里北上,若非迫不得已,怎会那么做?   朱永泽呢?他是没能护住茹菲?   那朱承熠怎办?他离开快一个月了,不是说只去走个过场?那等着朱承熠的会是什么?   一个个问题接连冒出,荣安头疼心慌,一息不能忍地赶紧赶来。   果然不是骗她,纵然常茹菲穿了厚重斗篷,看不清帽子下的脸庞,但荣安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她快速闪身上车,看着荣安,千言万语未道出,眼中已是水光闪烁。   眼前的常茹菲,满脸的疲惫,比前年离开时,要憔悴了不少。   “荣安,我回来了。”常茹菲红着眼。   荣安给她递上了一杯热茶,又亲自接过了她怀中孩子。   荣安心下很不是滋味,孩子挺瘦,明显最近很遭罪。毕竟是个一岁多的孩子,千里颠簸,其中辛苦可想而知。若非不得已,常茹菲如何能带孩子走这么远?心更慌了。   她努力镇定着。   “你先暖暖身子,我找个地方与你说话。”   “不,就这里很好。马车继续走,不要刻意停。”常茹菲说话间还从后窗看了一眼…… 第599章 庆南不好过   荣安跟着常茹菲往后窗看去。   天气不好,路人很少,后方空空荡荡,除了跟着的阿暮和几个侍卫,空无一人。   常茹菲这是……躲什么人?   无疑,常茹菲在庆南的日子应该是很不好过。   一时间,荣安不知是从她的生活,她的孩子,她的现状,她的丈夫,她突然出现的缘故还是从朱承熠身上先问起。   “庆南局势没那么简单。荣安,我这次回来,要麻烦你了。”常茹菲冰冷的手握住了荣安,主动将点滴道了来……   原来,即便在常茹菲生下世孙,巩固朱永泽世子之位后,王妃和几大家族也没有放弃他们暗中拥立朱永韬之心。   朱永韬之妻祝氏紧随常茹菲,几个月后也顺利生产,同样也是男孩,让张王妃很是得意。这一点,自然也是朱永韬让几大家族鼎力支持的原因之一。   当然,一开始是几大家族不愿轻易放弃朱永韬,但当朱永泽开始夺权后,便让他们为了守住权利而更加义无反顾站在了朱永泽的对立面!   抓在手中多年的大权,谁又舍得放弃?而所有权利之中最难舍的,自然又是以兵权为最。   张永芳确实大英雄无疑,他在的时候,兵权在握顺理成章。但他死后,他的子孙打着他的名号不肯放权,这自然就没道理了。王妃是张家人,庆南王不得不忍下张家。但此刻朱永泽世子位受威胁后,自然不可能再任由张家人猖狂。   所以,朱永泽在庆南王的暗中支持下,手段强硬地开始了他的夺权之路。   其中手段和故事不少,但最主要的行动便在于一次出击上。   当时庆南与南缅边境上有一次小小冲突,南缅军向北突进并占下了几十里地。   国土怎能让出分毫?必须夺回!   庆南王和朱永泽打的算盘是利用这次征战将张家手中兵权接过来。于是,朱永泽作为世子,拿下了这次行动的总指挥,而张家只有一个领兵权。   张家自然不愿。   但庆南王义正辞严。世子这个未来的庆南王做总统领,没毛病!张家能与未来塞王并肩共战,应该自豪骄傲,应该毫无保留支持,这才是作为忠臣当做之事……   庆南王这般强撑世子,张家等几族只得捏了鼻子暂时忍下。   这场战役,朱永泽有备而去,带足了亲兵精卫和手谕调令,再有庆南王的心腹大臣做军师压阵,张家明面上自然不敢忤逆。纵是在前线也不得不乖乖听话,任由朱永泽全权调动所有人手。   可战役没完,变故便出现了。   几十年如一日都以滋扰式侵占为手段的南缅这次却如同喝高了一般,眼看战势胜负将分,毫无优势可言的状况下,南缅竟然还加大筹码,大规模加派兵力往前线输送。   与此同时,几大往日里与庆南关系糟糕的蛮部也都破天荒拧成了一股绳,不知是与南缅早有联系准备合力,还是纯粹想要捞点好处而出来捣乱,总之在南缅兵力突然五倍压来时,几个蛮部也大举开始了滋扰侵占和攻打。   庆南军的优势荡然无存,更好几次出现了腹背受敌,手忙脚乱的状况。   原本简单的战事一下陷入了胶着。   而这个时候,军中和民间也出现了声音,全都在指责朱永泽,认定是他指挥不力,是他领军无能和决策有误才造成了如此局面。   张家顺势煽动,很快从军中到民间都开始要求世子将指挥权交出,要求世子以大局为重,要求世子以驱赶外贼,保家卫国为目的……   朱永泽和庆南王都明白,他们打着算盘,张家几族那里何尝不是?   对方也需要这个机会来彻底搞臭朱永泽的名声。他们甚至不排除,这小小战役发展到眼下局势是有某些庆南势力在其中的布局。   若想得更严重一些,对方势力或许可能还想借这个机会直接干掉朱永泽和其身后的簇拥者,最大程度剪除庆南王身边,对张家祝家等势力的反对者。   庆南王那里,再次调了不少人给朱永泽的同时,直接向朝廷求助了。   求兵力。   更是要寻求朝廷支持,想让那些势力知难而退。   这是最好的办法。   庆南那里几十年都没那么乱,所以接到信的皇帝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犹豫之间派出了信任的郝盛,先给了三万兵力支援,又应下了允其求助秦西之诺。   然而,在庆南王忙着给儿子输送后续支持时,却没想到后院失火了。   而这失火是真的失火。   王府世子院落,半夜里突然就起了熊熊大火。   世子在外征战,可常茹菲和儿子住在其中啊!   庆南王带人匆匆赶至时,除了冲天火光,还看见有两拨人正打得你死我活,难分难解……   日防夜防,家贼最难防。   庆南王气极。   这大火分明是冲着长媳和长孙去的!   这事会是谁干的,他还能不知?   整个王府后院在谁手里,这是明摆的。能够轻易不惊动人放火的,还与常茹菲有怨恨的,只一个人了。   打斗的两拨人全被拿下。   一拨是朱永泽的人,剩下的则是一群黑衣人。   呵,轻易入府的黑衣人?庆南王不用查便知这些是张王妃的人。   张王妃因为长子强势不听话,不想着壮大外家,却反而折了她侄女还想害了外家,所以对长子情分早已淡了。因为常茹菲的缘故,她更是不喜长子和长孙。只是庆南王怎么也想不到,妻子已经起了牺牲长孙,来控制长子,扶持二子之心。   第一时间,庆南王便拿下了王妃。   可王妃哭诉,说这火不是她放的。她也不识这些黑衣人……   对张氏来说,她没必要杀了常茹菲和长孙,这两人反而是留着更有用。这可是朱永泽的软肋啊!将这两个抓住,用来威胁朱永泽,逼他老实识相,乖乖听话多好!她何尝不知常茹菲两人死了,只会激怒王爷,害了自己?……   大火扑了整整一夜才灭,废墟之下,并未找到常茹菲和孩子的尸首。张王妃舒了口气,底气上来,她再次强调自己没有放火。媳妇孙子不见尸首,说明原本就不在府中。既然如此,她又何来放火杀人的罪名?   只可惜,因为大战的事,庆南王早已不信她。此刻既然认定是她放火,自然不会放过她。   庆南王觉得,或许是张氏想要除掉长媳和长孙来助二子上位,原本打算放火烧人,哪知被长子侍卫发现,露了行踪,不得已改了计划,索性让人掳走了长媳和长孙……   又或者,张氏原意就要抓走两人拿捏长子,这把火是她想要掩人耳目,毁尸灭迹?……   庆南王气到了。   儿子在前线打仗,女人在后边扯后腿争权,简直不可忍。万一这事弄得不好,传到前线,乱了儿子心,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多少人性命攸关,哪容闪失!   于是庆南王不但第一时间将常茹菲母子失踪,府里起火的事压了下去封了口,不准外传,还将手上大量人手都调出去开始寻找常茹菲母子。   而同时,王妃也被他给控制了下来。   王妃有些懵。手下偷偷带来消息,表示他们的人什么手都没动,刚一到地方,世子院落便起了火。当时他们想走,却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世子的人给拖住了。于是不得已,他们只能与对方缠斗。   然而因着大火,王府上下人等来得太快,他们实在来不及抽身,于是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王妃这才明白,在自己谋算儿子的同时,儿子也在谋算自己。儿子早就猜到自己会动手,所以来了个守株待兔。自己不管做没做,只要动一动,便已经说不清楚了。   可不是说不清吗?   庆南王认定是她带走了常茹菲和长孙,对她几番逼问,对她的人严刑拷问不说,还直接在当晚就把二儿子朱永韬之妻祝氏和二孙子给扣下了。   庆南王还发了话,除非张家祝家林家交出常茹菲母子,否则,他们便也休想再见祝氏和孩子。   就如一场笑话。   张王妃不是百口莫辩,而是她的辩解庆南王压根就不理不睬不听不信!……   这事,朱永泽确实早有谋划。   这么些年下来,他如何还能不了解自己那亲娘性子。他母妃那不依不饶的个性,在元平的事上便可见一斑。所以他早就料到母妃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   在预感到战局不对的第一时间,朱永泽便安排了人悄悄将常茹菲和儿子弄出了王府,安排去了早先常家在庆南郊外置下的农庄里。   他对茹菲的保护一直严密,所以这事做完,府中上下半点也不察。反而他早就做了布局,让自己院子时不时出现几个漏洞,让王妃觉得有机可乘。   他的自曝成功引来了对方。   大火是他的人放的,但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只要被拖在那儿,这锅自然是背定了。   朱永泽是第一次算计他的亲爹和亲娘。   他的亲娘,必须控制住,这是对他,对茹菲,对战局最好的选择。   他的亲爹……他确实是利用了,他心下也有些内疚,但并不后悔。谁叫,王府里唯一可能治得住他娘,且有立场去治他娘的,就只有他爹呢?   他爹平时看着是个宽和的,但那只是因为没有触及其底线。   当赤裸裸和血淋淋的现实或将出现时,他爹便不会置之不理了。果然,他爹控住了他娘,还扣住了弟媳和侄儿做威胁。   事实这一步,让朱永泽的处境一下有了底气。   他觉得,这一步对对方至少是个挟制,可以让对方不那么猖狂,可以让那几个家族在掂量之后选择退让,选择放弃夺权,选择先将外敌和外族从庆南清理出去。   可他还是低估了对手的无耻。   他父王的反挟,对方竟然没有放在眼里。   以张家为首的几个家族,直接切断了暗中与张王妃的联络。他们并未收手,不但继续他们在战局上的争取,更进一步展开了对常茹菲的搜寻……   显然,他们并不觉得,王爷会对王妃怎么着,还能把她杀了?所以不用管!同理,祝氏和她孩子也一样。庆南王还能无端端杀了自己那二孙子不成?   所以,张家等家族只需护着此刻也带兵在前线的朱永韬即可。   呵呵,再退个十步百步,祝氏和孩子真出了事又如何?护住朱永韬,妻子可以再娶,孩子可以再生。再退一步,朱永韬死了又如何?张王妃还有一个嫡子。王府还有其他庶子。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庆南王罢了……   几大家族不受摆布,朱永泽的人只能开始护着常茹菲逃跑。   再怎样,都不能叫几大家族抓到。否则不但会成筹码,说不定还会被直接弄死。   整个庆南几乎如天罗地网。   好在早先常茹菲在南嫁前的大半年便开始了准备。她有产业,所以有地方躲,也有人掩护。战乱之中难民不少。出城的时候,她与儿子分开,顺利离开了庆南。   想要安全,自然只有往北走,往京城走。   只要入了京,她想要自保也就不难了。   然而,他们这一路躲躲藏藏到京耗时不短。常茹菲担心庆南那里找不到她人,对方会直接到京城外城门也来个守株待兔便可。   她猜对了。   城门外,他们发现了四处走动,疑似在暗查之人。这些人,目光如炬,尤其盯着妇人和孩子。   常茹菲又让人先入城,随后去常家附近打探了,结果也是发现有不少生面孔。   她安排人穿了厚厚的粘毛斗篷,怀里揣了一大包东西,装作抱了个孩子的样子来试探。   那人小心翼翼往常家走,果然,在离常家侧门还有三十步时,被一个彪形大汉给撞翻在地,她怀里抱着的一包东西也撒落在地……   据手下回禀,对方虎视眈眈上下打量,模样极为骇人,力道也非一般,确定是个武者无疑……   所以对方已经设下了重重大网,只等她一出现,便能将她捕获。   常茹菲实在不敢轻易冒头,最后将视线放在了善堂那边。   在听说近日荣安会送一批过节的物资过来,她便暂时等了下来,并做了准备。   若荣安本人来了,固然最好。即便荣安不来,只要与荣安手下,不管菱角彩云或是小荷,甚至她熟悉的阿暮说上话,她想要脱困,想要入京,总归不难了。   …… 第600章 悄悄入京城   常茹菲红着眼:   “所以荣安,我要入京。对朱永泽来说,我和孩子入京,他才没有后顾之忧。而对我来说,我得要入京想办法帮着解庆南之危才能帮到他。我必须做点什么。而对我的孩子来说,眼下也只有京城才安全,孩子只能待在京城……”实在折腾不起了。   “我明白了。”荣安示意小荷给常茹菲添了茶。怀中孩子进到温暖的马车才一小会儿便沉沉睡着了。可时不时的,这孩子还会一抽动,明显最近很不踏实,受惊不小,看着叫人心疼。   她先前预料到常茹菲这一婚会不容易,但没想到这么不容易。大人忍忍就过去了,但孩子不行。这孩子比七七大了好几个月,可看着却和七七差不多的大小。逃难又逃命,太难了。   “有我在,别的帮不上,但护你和孩子安全我还是能尽力为之的。你放心,你若有主意了,我听你的。你若要找人帮忙或是想法子,我都会在。”   “多谢你,荣安。”常茹菲眼里噙泪。   荣安则假踢她一脚:“跟我还见外!”她看见常茹菲的贤妻良母模样就难受,她更喜欢记忆里猖狂张扬直爽的常大小姐。   “你打算如何还不快点说来!还有,我家朱承熠会否有危险?你哥也在援军里你可知道?”算算时间,朱承熠他们走了快一个月了。是不是快到或者已经到地方了?   “我是行至半路才知朱承熠和我哥也都往庆南去了。可当时离得远,我不敢贸然去追,孩子还不舒服,所以没能联络上。”   “他们会有危险吗?”   “不会!”这一点,常茹菲倒是敢肯定。“他们代表的是朝廷。张家之流要的是权利长存,他们再如何也不会直接与朝廷军杠上。”所以比起朱永泽,朱承熠他们要安全太多了。   “荣安!”常茹菲拉了她手。“我打算偷偷入京,我不要到明面上。”   荣安想了想,点了头。   对的。   在暗处好。   让张家那边满世界的找,既可以分散他们人手,也可以牵制住庆南那边的战局。同时,只要一天找不到人,庆南王便一天不会放过王妃,祝氏和二皇孙。张家那里虽然表现似不以为然,但绝对是有钳制作用的。   相反,常茹菲一旦露面,即便顺利入京,也将面临没完没了的谋害。   到了眼下地步,对方哪怕只为乱了朱永泽心,抓不到常茹菲也会直接下杀手。万一来个鱼死网破,说不定还得害及常家。即便对方手软,堂堂庆南世子妃出现京城,这事也不好圆过去。对方若弄点污水故事,再用舆论逼迫常茹菲返回……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我最主要还得私下见一见皇上。”   常茹菲早有主意。   “庆南状况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我得去一点点说动皇上。庆南需要更大的支援。我想过了,我必须偷偷去。我要打张家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等皇上点头,最好还得说动皇上秘密调兵,迅速南下。我的速度快一点,争取的时间多一些,那些被蒙在鼓里的势力便会亏一些。只有暗中前往,才是最好的选择。”就让张家继续浪费时间去守株待兔等她,浪费时间去找她以图威胁朱永泽吧!   荣安频频点头。常茹菲成长很快,显然早已深思熟虑过。   “我支持你。”   永远都不能低估下作人的无耻程度。他们会想着用常茹菲和孩子去威胁朱永泽,说不定还能想法子用常家人去威胁常茹菲。   茹菲一旦明面入京,她本人可以龟缩常家。但常家人难道都陪她缩在府中?而且敌在暗我在明,谁知道对方会准备什么样的明枪暗箭?   另外,皇帝那里……   常茹菲若突然出现求助和借兵皇帝,那些势力一定会出来破坏。   除了破坏,他们也可以和皇帝谈,或者说,可以和皇帝交易。   对皇帝来说,只要是姓朱的,谁做庆南王,重要吗?最近的皇帝疑心病重,还喜怒无常的,说不定听到内斗消息后,反而还会下令郝盛那边观望,坐等观虎斗来消耗庆南王室实力也不一定……   荣安叹了口气。她还没忘,宫里还有一个元平。这些年,元平虽与皇帝没有感情,但皇帝却垂涎她每年两颗的解毒药。   因此,综合以上所有,常茹菲还真就必须要小心谨慎隐藏住了。   “你就先别回常家。去将军府吧。你跟着我住就行。我的兰心院守卫很严,都是我的人。没有外人。”将军府安全,而兰心院又是将军府里最安全的地。   “你没在王府住?”常茹菲一愣。   她原本想着燕安王府地方大,防守严,朱承熠与她相公同为塞地世子还交好,她借住王府最合适……所以她连常家都没考虑,只想着神不知鬼不觉跟着荣安马车住进去就好。   “朱承熠离开后,我便带着长宁回了将军府住。马上要过年,我没理由这个时候反而搬回王府。你当然可以住过去,但若那般,我来来回回反而叫人怀疑。你放心,将军府奴才不多。你只要安心在我兰心院待着便什么事都不会有。你我在一起,万事有商量,我还能护着你。你要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我也能给你安排。”   “那你爹娘那里……”   “放心。我爹一向大局为重。他拎得很清。他是忠臣,大义当前的事,他一定会站你和朱永泽。”   常茹菲点点头。   “先入京再说吧。”前边不远就是城门了。“我带你进城,至于你的人……我恐怕得晚点再安排人来接了。”虽刚刚茶寮只几人,但暗中护着常茹菲入京之人必定不少。   “不用麻烦。他们不是被追的对象,可以分开佯装成百姓入城。我都安排好了。等我安顿下来再慢慢联络他们就好。”   荣安点点头。   她一瞧见常茹菲的字条时,心下惊得不行。   字条上让她悄悄前往地址,所以她没与官兵一道回京,反而是将那群官兵给支走了。这会儿一瞧,她是分明的自作聪明。否则此刻若有官兵作保,自可大摇大摆入城……   荣安本还觉得,她的车不一定会被拦下。   可这一次,呵呵。   南城门,竟然有个官兵挡在了她的车前。   阿暮抱胸凝眉铁着脸堵了上去。   “燕安王府马车你也敢拦,速速放行!”   “敢问车中坐的何人?”拦车的是一个城门官兵,眯眼上下打量马车,明显有疑。   “眼睛看不见标识?这是燕安王府的车,车里坐的是燕安世子妃!虞大将军嫡女!再说一遍,速速放行!”   “胡言乱语!世子不在,堂堂世子妃好好的怎会四处乱跑?”   “你是谁手下的兵!我家世子妃虽然有孕在身,但一早就辛苦送物资去善堂,出的就是这个城门!当时浩浩荡荡,几十官兵,十几辆车的物资,你们城门官兵眼瞎了还是脑子坏了。你这会儿阻挠世子妃回府,究竟是何用意!如此冲撞,你担得起?”   “这位兄台稍安勿躁。年关时节,小心为上。所有人入城皆要接受盘检。是不是世子妃,还是得先瞧过了再说。请这位小兄弟开了马车门,咱们只看一眼便放行。”   “你们长官呢!除非他有搜查令,否则谁都休想查王府马车。”   “误会,不是搜查,只是看一眼。”   阿暮将威势摆了出来:“已经说得很清楚,马车里是世子妃,不便开车门。你真要冲撞?”   “在下说得也很分明,就只看一眼。年节当前,劫匪不少,小心为上。”那官兵一个眼色下去,立马有人围来。“世子妃百般推诿,该不是车里还有他人吧?”   荣安从车洞里可见马车前方被数十人围住,彻底挡住了去路。   这下,若不处理了,走都走不成了。   但门,是绝对不会开的!   荣安呵呵冷笑,将窗打开了一条缝。   她可不得笑?都是能人啊!庆南那几族的手伸得还挺长,连京城的官兵里都安插了人手。   她还是大意了。满京城都知她是常茹菲好友,自然不会忘记排查她。今日她又刚好出城,自然是头一号的嫌疑人。出城容易进城难,哪怕她今日只是正常返回,应该也会被拦下。   “这位官爷说话很是好笑!怎么?”   荣安将脸露了出来。   “我虞荣安像是窝藏劫匪之人,还是燕安王府有包庇劫匪之嫌?我一个女眷的私车,还要被你一个大男人查检?你又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你有那资格?”   荣安拔高了声音,顿时将附近不少人的视线吸引了来。   眼下的荣安,何等身份?大善主啊!这边又临近善堂和外城,民众大多穷苦,受过荣安恩惠之人不少,一听荣安吃亏,再一看气呼呼探出脑袋的真是荣安,自然不少人都围来护着冲那官兵指指点点说道起来。   可不是?今早不少人瞧见送物资去善堂的车了。这会儿米粮涨价,可世子妃采购的,都是品质上乘的江南大米。光大米就运了十大车呢!这个官兵有问题吧?世子妃这样的好人不供着他还拦着?这是在找茬吧?   那官兵完全不管唾沫横飞的众人,厉声呵斥一圈又道:“世子妃!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您有所不知,一刻钟前,小的收到线报,有人看见一个贼人藏进了一家富户马车。那形容听上去正是世子妃的车。所以小的也是为了世子妃的安全。还请世子妃行个方便。”   那官兵一派胡言,随口扯谎,分明是做好不要饭碗也要查一遍的准备了。   其他几个正在检查他人的官兵闻言吓一大跳,纷纷过来阻拦并赔不是。   “大飞你疯了,这是燕安王府马车。快快放行!”   “世子妃的车你拦了做什么?”   “大飞!还不赶紧向世子妃赔礼道歉。否则你这饭碗就保不住了。”   “你自己不想混可别拉着咱们。”   几人一道边向荣安道歉,一道要将那个叫大飞的拉开。   “你们别拉我。你们没瞧见,世子妃手上还抱着孩子!”大飞手指车窗。“世子妃既然是去行善,怎么会带孩子?世子妃运送物资,从来都是官兵接送,怎么不见官兵?分明有古怪!”   “我是抱着孩子,我儿病了,一直哭着要找我。今早我心忧善堂,不得已,是趁他睡着悄悄离开的。后来他醒来不见我,伤心哭闹,奶娘哄不住他,便带着孩子来找我了!   孩儿不舒服,我带着孩子去看大夫,所以让官兵先回了,有问题?怎么!这些事还用向你一个守城小兵报备?”   荣安委屈巴巴,给怀中孩子挡住风后,索性一把将车窗大开,将车内场景暴露众人跟前。   她的七七基本没怎么暴露于人前,所以她半点不担心怀里这与自家儿子差不多大小的娃娃会被人认出。车里备着七七的狐毛斗篷,此刻给茹菲的孩儿这么一包,哪里还有一个时辰前的狼狈。除非与常茹菲亲近之人,否则绝不可能认出孩子。   外边这么吵,这孩子刚刚就醒了。   一睁眼,瞧见的是不认识的荣安而不是亲娘,顿时哇哇大哭。   荣安则暗自庆幸,亏得这小子还不会说话,只会喊娘。   孩子左看右看找不到亲娘,几乎哭得声嘶力竭。   而孩子这一声声的“娘——”喊出来,刚好与荣安委屈可怜的表情配到了一块,引了多少姑婆嫂子心疼起来。   马车里的小荷亦是大呼小叫: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马车里只有我们三人。你这人,究竟什么居心!”   荣安抹着没有泪的眼角:“虽说世子不在,但我们孤儿寡母,也不是人人都可欺的。”   小荷则是将自己臂肉一掐,哇的一声跟着哭:   “我们世子妃容易吗?铺子里挣的银子几乎都捐出去了。身上穿的衣裳还是出嫁前做的。别人家千金都簪金戴银,我们主子却就只爱簪绒花。为何?因为要把银子省下来行善啊!我们主子劳心劳力,却得不到一点尊重,你们怎么这么坏!”   小荷是真哭,小眼泪刷刷滚起来就跟雨天的屋檐水一样。   “这大雪天,那么冷,若非必要,谁不想待在被窝里?更何况我们少爷还病了?主子还怀有身孕?我们主子天不亮就起来调配清点物资,雪天路滑,我们主子可是冒着风险去送物资的。我们这样处处为人的世子妃还要被你们刁难吗?”   如此,马车里边三人哭成了一片。   …… 第601章 她有恃无恐   小荷的痛斥,孩子的大哭和荣安的沉默恰到好处将委屈的情绪渲染了出去。   种种对荣安母子的心疼和不平,对官兵的破骂声也不绝于耳。   围聚来打抱不平之人越来越多。   瞧瞧,孩子哭成这样,真的是病得很重吧?即便没病也得被这些凶神恶煞的官兵吓病了。   世子妃的奴婢都哭得要抽过去了,她一个奴婢尚且如此痛心,更何况世子妃本人?   从没见过这样捂着脸的虞大善主,这该多委屈啊!今日这样的事出来,万一以后她心里有了刺怎办?万一再不愿行善怎办?几个善堂全靠世子妃牵线搭桥组织善款,世子妃要是一不高兴抽身而出,善堂还不就拉倒了?   这几年灾情不断,银钱不经花,谁还没受点善堂恩惠的?最起码的,街上流民乞丐少了,治安也好了不是?   一时间,民众全都给荣安发起声来,多少人都指着官兵骂得唾沫横飞……   小荷冲大飞呵斥时,则故意用了“你们”,索性将所有官兵都拉下了水。   这下,一群城门官兵都慌了。   怎么都不讲理呢?   这事是个人行为,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一群官兵赶紧扣着那个大飞,只求撇清关系。他们一边安抚马车里人,一边向他们正从城门往下跑的长官挥手示意加快速度。   小荷还在上气不接下气嚎:   “我告诉你们,但凡今日我们世子妃,世子妃怀里的世孙,世子妃肚子里的小少爷有什么不妥,你们全都要完蛋!你们谋害皇亲!”   谋害皇亲?   这罪名,大了!   城门长官樊大人飞冲而来,扒开人群,人未至声先到,忙道是误会。   “误会?这么多马车,只严查我们?还说不是刁难?世子妃已经露面,你们还不依不饶说有贼匪,分明是想坏我们世子妃名声。你们说查就查,连我们世孙和小少爷都不顾,谁知目的是想诬陷世子妃名声,还是想将我们世子妃气出个好歹来!”   樊大人一巴掌就将那大飞给拍在了地上,表示一定会给个交代。   大飞滚倒在地却还在跳:   “不对。不是说还有奶娘吗?奶娘在哪儿?车里只有三人,压根就没有奶娘!”所以虞荣安是撒谎。   那大飞抱了樊大人的腿,事到如今他只能孤注一掷。   “世子妃前言不搭后语定有问题。大人,属下真的是接到线报说有两个贼匪藏在世子妃马车里。她的马车大,您去看看她的车座下边,里边肯定藏着人!”   那个樊大人对手下这番话也惊呆了。敢情闹半天,这厮还不肯收手?这是还要将自己拖下水?   “住嘴!无凭无据,胡乱质疑!岂有此理!”   “找到之后就是证据。若是有误,属下愿全权负责。”   “你负责?混账!”   樊大人要气晕了。他负责?虾米对蛟龙负责?   此刻该做的就只一样:求着眼前大佛莫要追责才是……   车座下有人?什么人?男的?偷情?谁抱着孩子偷情?没看见引路的是世子心腹吗?还去翻车座?他嫌命长吗?那是世子妃,他不用避嫌?要找不到人,他就是冲撞。就算真能在车座下翻到人,他怕也是死路一条!他们这群人全都官身不保……   那边小荷暴跳着从窗口伸出脑袋:“你这人有病吗?你连我家奶娘都要管了?还有几日过年,奶娘回家安排一趟也要向你报备?要查车座?你们确定?查可以!要是车座里没人,你们这一大群人都等着被发落吧……”   樊大人赶紧赔不是,表示没有那个意思。而那个叫大飞的官兵也被他又一巴掌抽翻在地。另有俩官兵赶紧扑上去将大飞的嘴给捂住了。   那位樊大人在窗边求了起来,希望荣安给他个机会弥补过失,一定严查,一定会给个交代,一定不让她和世孙受委屈。   荣安很大度,示意了大飞:   “樊大人说话算话,请好好查查这人。他这么害我,定是有所图。我听说最近想发灾害财,难民财,国难财的人不少,大概是我行善的行为损害了许多人的利益。这个大飞身后肯定有人。今日这事您若查不出个所以然,我便只能找能帮我的人哭诉了……”   哭诉?那定是比世子地位还要高的人。那是虞将军?还是皇上?   樊大人吓得赶紧再做保证。若查不出,若查出的结论不让世子妃满意,倒霉的就是他,他听懂了。   围观的百姓也听懂了,人群再次如炸了锅。难怪世子妃这么个善主也会被刁难,原来是挡了人财路!   好人不长命吗?简直荒谬。   不少人都想起,最近从虞将军到燕安王世子都被人明里暗里谋害过。   虞将军和燕安王都是英雄,世子妃又是善主,这样的人,谁会厌恨他们?那害他们的人,若不是为了利,还能为什么?   众目睽睽,眼皮底子,就有人敢对世子妃如此公然诬蔑,简直猖狂。   义愤填膺下,人声鼎沸,众人皆要求严查严审。   压力一下上来,樊大人自然做出了一副事不关己还清正廉明模样,当即便吩咐,先扒了大飞身上官兵服,痛打三十大板算是给世子妃一个交代……   荣安瞥眼那个大飞,一直在挣扎蹦跶的那家伙已经安静了下来,眼中已没了刚刚那种不甘,倒有点认命的意味。   荣安趁乱给了守着车的阿暮几人个示意。   几息后,乱中一阵响动。   随后人群一阵尖叫。   再看前方,阿暮阿生已经与人打了起来,口中还大喊“刺客”。   尖叫声四起,百姓自动后退,官兵围上,纷纷加入到了打斗中,那位樊大人则拔刀亲自护在了马车前,厉声下令“拿下刺客”……   “刺客”很快被拿下。   只可惜,跑掉了几个。   呵,这些人,就是先前围堵前方,分明与那个大飞有些勾搭的家伙们。   从被拦下后,阿暮他们便一直在注意着这帮人。   这帮人混在了人群之中,应该是打算伺机而动的。   阿暮几个得了示意,突然出手。   那帮人怎么也没想到,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大飞身上时会被偷袭,几乎是下意识的反抗。而他们也是在一动手后才想起,自己这一挡,其实便已暴露。一群人心下懊恼,却也不得不边打边抽身……   荣安很高兴这群蠢货上了当。   她可是憋到了这会儿,就等着这群人放松警惕退在人群里。否则区区一个大飞,配浪费她这么多时间吗?这下好,虽跑掉了几个,但算是坐实了有人在谋害她和世孙。   加上大飞,一共抓到了七八个人,幕后人要遮掩也再不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让大伙儿都瞧瞧,她这个善主是何等不易。   作为车夫的阿生早就想好了说辞:“那个大飞在叫停我们马车时,这群人就围了上来,还有两人故意往我们车轮下躺,吓得我急急拉停马车,差点叫世子妃飞出去,当时世子妃就受了大惊吓……”   阿生面不改色地说谎,跟着荣安,他早被近朱者赤了。   阿暮也来道:“当时这几人一闪而过,分明就是高手啊!可惜那时我们注意力都被大飞吸引,转眼再找这几人已经不见人影。”   阿暮也是张口就有故事。   两人默契很是到位。   “好在天佑我家主子,刚我一上马就瞧见了那几个躺车轮的家伙,第一时间冲上去要抓人,果然一见我出手,知道自己败露,立马拳脚相向,主动暴露!”   那群人听到如此谎话,自然不甘,纷纷跳脚表示燕安王府的人胡言乱语栽赃。   可他们不开口还好,一说话,那漏洞便更多了。   阿生冷笑:“你几人的口音,可不像是京城人啊?你们这是……哪里口音?从哪儿来?做什么的?在城门干什么?户籍有证明吧?”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不会接话,那点心虚瞎子都看得出。   话么,点到即止。   围观百姓已经开始议论和猜测。要说最恨世子妃和世孙的,无非是鞑子。难道这些人是鞑子派来的?总之不管是为了利,又或是为了不同立场,这些都不是好人。   再一次的,一众城门官兵又被人指指点点,压力加身。   那樊大人也立马反应过来,若按着阿暮他们证词,那大飞与这帮人就是勾结。妈呀,若是他的手下勾结外族,他们这帮官兵都只死路一条了吧?   樊大人立马将抓到的那几人全都扣下,表示这就严审一遍,再次强调会给荣安一个满意的答复。   荣安懒得再废话,表示要急着回府给世孙看病。   樊大人闻言恭谨无比,立马开始帮着疏散人群。   荣安:“还有个不情之请。”   “世子妃直言,本官尽力而为。”   “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刚刚实在太过惊吓,樊大人通情达理,敢问能否帮忙,护送我王府马车回去将军府?您若有不便,帮我们联络上京卫或兵马司官兵也成。”   “世子妃客套了。今日事件,本官要负一定连带责任。世子妃受了惊,本就该好好护送世子妃回府的。”   “那就有劳了。”荣安瞧着这位樊大人很是“通情达理”,不如就将他用上一用。这会儿她要离开,从南城门到城北将军府,本就有半个时辰路程。雪天难行,难保不会再出别的事。   虽说刚刚只跑了几人,但谁知道庆南那里混了多少人在京城,倒不怕有人喊打喊杀,只怕对方又装作百姓来什么撞车飞车碰瓷,想要弄清她车里有什么其他人。   还是官兵护着更稳妥些。   樊大人让手下打完大飞的三十板子后,与抓到的这伙人全都堵上嘴分开关押在城门牢房,等他回来之后亲自审问和处置。   此刻,他打算亲自送荣安回府。他目的也简单,求一波好感,最好能大事化无,这事虞荣安不再追究才是……   再次关上窗后,荣安赶紧起身。   确确实实,常茹菲就躲在了车座下。   平日里车座下边是放了几套衣裳,两条毛毯和一些零碎用品。这车大,所以储物空间不小。茹菲轻松躲了进去。车座不是密封的,所以也算是透气,勉强藏一两刻钟没问题。   若不是担心茹菲躲在里边难受,担心茹菲着急离开,担心孩子一直哭着,荣安自当等顺天府官兵到场带走那帮人才会离开,而不是随随便便就放过那些人任由城门官兵先行将人拿下。   好在,总算是有惊无险,没有暴露进了城。   也总算这么些年没白混,马车行了还不到半刻钟,前边就有人来接应了。   是郝岩。   他听说荣安的车被挡在了南城门,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   结果刚到南城门,他就听说了刺客什么的,吓出了一身汗。虞荣安要出了事,他可不好向朱承熠,老爹和妻子交代啊。   这不,他立马追了来。   郝岩一到,荣安就与那樊大人应付了几句,让其离开了。   总算能说话了。   让郝岩将他的人调得离马车远了些后,荣安才敢与常茹菲说起话来。   常茹菲:“荣安,刚刚吓死我了。谢谢你。”   “多大点事,别客气。你知道的,我一向干啥啥不行,闹事第一名。小意思。”对方堵了她,她就索性往大了闹。反正她既不会下车也不会开车门,反正那么多百姓都会护着她,反正她有恃无恐,有本事的,当街把她的车劈了啊!   若非常茹菲不想被人怀疑,她刚刚连车窗都不会开。   外边郝岩还在问:“七七是病了吗?要不先拐去仁心堂看看?还是回将军府请御医?”   荣安与常茹菲对视一笑。她们刚刚轻声说话可没有避讳郝岩。可惜那家伙天生大老粗,竟然连常茹菲的声音也没听出来,还以为车里传出的细碎声音是荣安与小荷在说话。   “不用了。先回将军府吧。七七没事。”   “以后要出门,跟我知会声也行。我在京卫出来挺方便。可以护着你。”郝岩还在京卫待着。他和朱承熠在京卫待了这么久,上下都是熟人,想要照应些人轻而易举。   “好,多谢。”   “刚刚南城门那些人,我看那位樊大人的意思是要自己处置,你怎么打算?是要安排他们去顺天府受审,还是我将人弄去京卫?”   “这事先不管了吧。晚些我让我爹去收拾。”   那些人是庆南安排过来的。顺天府要是一查,可不就知道常茹菲可能入京的事了?这事里边不少弯弯绕绕,还是留给爹去伤脑筋吧。   …… 第602章 瘟神又上门   有郝岩相护后,荣安的马车很顺利便回了将军府,并直接进了兰心院。   虞爹听闻女儿出事,匆匆赶回。   他见到常茹菲,也是吓一跳。   在听罢来龙去脉后,虞爹很爽快让常茹菲在将军府安心住下,随后匆匆出门,处理南城门的那伙人去了。   就这样,常茹菲带着儿子,神不知鬼不觉住进了将军府,就连管家都不知府里多了两口人。   荣安的兰心院,本就住着七七,所以从奶娘到孩子的吃喝用具一应俱全,生活上一切照常,并无变化。   于是府里除了兰心院荣安的几个心腹,便只有虞爹虞娘和长宁知晓常茹菲回来了。   大伙儿都很有眼力,该关心的关心,不该问的只当不知,没有一点让常茹菲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颜飞卿在听说荣安受惊,七七生病后,当晚就带了补品上门。   在看见常茹菲后,颜飞卿把眼睛揉红了才敢相信所见。   她抱着常茹菲哭了好一会儿。   “明日咱们叫上陶云,一起到天香楼吃一顿,我做东。”   可话未说完,她整个人便被荣安给扒拉去了一边。   “茹菲是秘密入京,之所以与你见面,可不是为了叙旧。”   “啊?”   “眼下庆南局势复杂,你公公领兵南下,郝家牵涉其中,所以我们不避讳你。但茹菲一切行动是暗中进行,所以她连常家都没回,反而是待在了我家。   咱们不能找陶云。不是信不过她,而是我已经被怀疑上了,若你们再一个两个上门,那些人会更加怀疑。咱们两家都是从武的,庆南那方势力会有所顾忌,陶家人都文弱,咱们尽可能不要让他们被牵涉。”   荣安刚刚已经让人带话到绒花铺子,直言自己没事,不用上门来瞧,让陶云好好养胎。   颜飞卿总算明白了:“要我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不用做什么,就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别再来我家。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将茹菲的转达告知你相公。让他心里先有个数。另外我这几日就不去铺子了,就得劳烦你去安排下,明日开始就准备歇业一段时间吧。”   荣安不得不防。她不怕铺子被人盯上,主要怕铺子里的人遭殃。好在刚好要过年,歇业属于正常,也没什么损失。   颜飞卿只被留了三刻钟,便叫荣安给赶走了……   小荷伺候完常茹菲沐浴休息回来后,却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说常茹菲一时放松,躺在浴桶里都差点睡着,又说常茹菲手腕和肩上都有伤,腿上也有两大块的青紫,最近应该很辛苦。   荣安只能一声叹。   “先别去扰她,让她好好休息。”   如茹菲所言,眼下的庆南,事实就是一个夺权大战。对茹菲来说,她已经尽力了。这次朱永泽的一搏,只要赢了,庆南的局势不一样,茹菲的将来也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而她相信,朱永泽一定能赢!这么多人,都是他们的后盾呢!   即便真要败了,她无论如何也得护住了茹菲和孩子。   她的命运能改,茹菲也一样!今生怎么也得过上好日子!   “荣安,我睡不着。”   常茹菲觉得很疲倦,本打算小憩一会儿。可躺到床上便开始不停翻来覆去。她担心朱永泽,担心庆南状况,担心局势,担心皇帝听虞爹说完种种后可能会有的反应……   她此刻越是舒适,就越是辗转反侧,索性就不睡了,起床来与荣安说说话。   荣安:“三个孩子玩得来,刚玩了一阵,都睡着了。我刚去瞧过了,飞儿睡得很香,放心吧。”飞儿便是常茹菲的儿子,名宏飞。   之所以三个孩子,除了七七和飞儿,还有一个是彩云的女儿。七七回将军府后,彩云也带孩子搬回了府里住,孩子有个伴,既热闹也方便一起带了。   “我家这会儿两个乳娘全都是自己人,可以安心交托。”两个乳娘,一个是从王府带来的,一个是荣琩出生后用的,想着将来葛薇也得用,便没有辞退。“这几日你便让孩子们自己玩,先好好休养一阵。瞧你瘦的,脸上都没肉了。”   荣安赶紧示意开饭。   一大桌子的菜,都是以前常茹菲喜欢的。   “荣安……”   “别说煽情话!我不喜欢听。”   荣安笑着给她夹菜。   拳头大的蟹粉狮子头,是常茹菲最爱吃的,荣安给她夹了两个,直接将那小碗给堆起来了。“多吃点。你看我都胖了两圈了。你这么瘦,要不养成我一样胖,以后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噗!你一个孕妇,我和你比什么!”   常茹菲总算恢复了正常,咬了口狮子头,上来掐了荣安脸。“你就坏吧你!你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我要是养成你一样,便用不着你带我出去,而是打死我都不出去了。”   “那成。那你就安安心心待在我家。”荣安又给她夹了只小乳鸽。“除非庆南局势定下来,否则我一定不会放你离开的。”   “朱永泽……他就是这么说的。”常茹菲端了果酒啜了口。“他说庆南安稳后,会来接我……若他回不来,我便带着孩子永远躲在京城。”   “他会回来的!”   荣安又给她舀了碗鸡汤。   “你别忘了,朱承熠和你哥都去庆南了。大伙儿有照应,你便放心吧。我想过了,若是皇上不愿增兵,咱们便自己想法子。这才是我让飞卿带话回去的主要缘故。到时候咱们几家人,想法子凑一凑人,全都送去庆南添人手。哪怕没法力挽狂澜,但护着朱永泽应该不难。只要留住了青山,庆南怎么也得给朱永泽抢回来!”   常茹菲笑着握紧荣安手:“你对我这么好,这情分我怕是没法还了。”   “谁要你还!”常茹菲是荣安两世以来交的第一个朋友,她珍惜着呢!一路一起走过来,两人在各自故事里早已不是一刀可以剔开的关系了。前期荣安受常茹菲恩惠不少,此刻她能帮,自会义不容辞。   “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就好好保重身体。以后我还要去庆南玩的!到时候你得给我尽地主之谊。我得天天吃好点的!一住就住半年。”   “半年怎么够!以后我家王府,我给你弄一个院子配一个园子十个奴才,不管你住不住都给你收拾得妥妥帖帖。那里四季如春,风景很好,我还可以带你去花海里骑马。”   “行吧。那我每五年去住一年。”   荣安心疼看着瘦了一圈的常茹菲,又给她夹了几片炙鹿肉……   虞爹在第二日早朝又寻皇帝说了话。   皇帝又隔了一日,微服私访,暗中来了将军府,亲见了常茹菲。   皇帝有考量,相对朱永韬,他自然是偏向朱永泽的。尤其是朱永泽的妻子是常茹菲,是他可以控制的家族,所以他的选择并不困难。   再有虞博鸿敲边鼓,不管庆南那几族是否真有勾结外族外国之嫌,但就凭他们在大战之时夺权,置大周国土和百姓不顾的行为便是不可忍的。   于是,皇帝应了常茹菲继续增兵的请求。   “便如你所愿,你隐于常家,朕只当不知。博鸿,你再从禁军那里调些人手暗护将军府吧。”皇帝当然得保证常茹菲母子好好的,朱永泽成了,这便是一份情。朱永泽不成,这也是让庆南听话的一张牌。   皇帝离开时,荣安见到了他。   皇帝虽精神不错,但面色不好,一个月不见,似乎又瘦了。   虞爹陪着皇帝离开了。荣安知道,他们是要去五十里地外找名医给皇帝看久治不愈的咳疾……   又一天过去,皇帝的安排下来了。   郝岩,被暗中任用了。   皇帝让他带人去支援他爹。儿子出面,有些事和秘密安排起来要更方便些。   一切都在暗中进行。   虞博鸿这两日将在北营选五千禁军轻骑等候调遣。   大年初一半夜,郝岩会趁着过年,众人不备,从北营直接带这五千轻骑迅速南下。   为保速度,沿途会有三处接应换马的卫所。保证这五千精兵赶到庆南不超过半个月。   另外,皇帝已经准备了手令,沿途中经过晋陕几大卫所皆有调兵令。   如此,约莫一个月内,实际到达庆南能组织的增兵数量将会达到三万。   这是短时间内,最好的不引人注意的增兵办法了。   郝岩已经领命,这几日已经开始准备。   常家,虞家,王府,郝家,也都各自将府里高手调出了一拨,打算跟在郝岩后边南下,看能否帮上忙……   而对于皇帝来说,他更在意的,是他的官兵,竟然能被庆南的某些势力染指。   其实这一点,就连虞博鸿荣安他们也没想到。   虽然常茹菲北逃京城这一选择很容易让人猜到,她会从南城门入京也不难猜,但张家那些人如何保证他们安排的人能逮到常茹菲?他们怎么能这么快的时间将人收买或是安排进城门守兵里?京城一共六道外城门,所以,对方是不是至少要安插六个人在各城门?还有轮值呢?怎么办?   他们到底安排了多少人?他们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渗透力?他们要是有这本事,庆南早就是他们的天下了,还犯得着这样与朱永泽缠斗?……   是有内应吗?   细思极恐!   加上先前几个儿子的死,皇帝总觉得京里暗中有眼睛盯着自己和自己的皇位。原本就疑神疑鬼的他更是小心,连废太子那宅子的守卫禁军也招来亲自问了一遍。   可朱永昊在上次面圣一番发疯后彻底沉静了下去,最近又开始了喝酒睡觉,啥也不干的循环里。   皇帝害怕了。   城门,相当于一宅主院之门。被撞破,这宅子也就废了。   其他地方或许可以马虎些,城门怎可有半点闪失?   于是,皇帝开始了城门军大换血。   内外城门八成的守军都被撤换,全都由皇帝最信得过的禁军亲卫军里挑选出来。   就是如此,想到那些混进京城要抓常茹菲的庆南人,皇帝依旧心下不安。   京卫那里,皇帝又让虞博鸿排查了一遍。   京卫空缺不少,于是于彤也被调进了京卫。   ……   另一边,前两天,虞爹已从南城门将围了荣安马车的那伙人提审。当然,不是他本人出面,而是顺天府“奉公行事”。   反正也不追求真相,所以安排人进去胡乱审了一番。那大飞本就说话遮掩,最后被引导着承认是被收买,想要栽赃世子妃,坏世子妃名声。   判了斩首。   画押的认罪书被公示,算是给了世人一个交代。   至于那帮动手的家伙,他们交代不出来历,也没法提供户籍,所以被暂时收押。官府面上做得糊里糊涂,实际皇帝却在等着将来一口气清算……   过年了。   将军府迎来了最热闹的一年。   只可惜,热闹喜庆表象下,大伙儿都有那么一丝忧心和挂怀。   常家那里早就知道常茹菲住进了将军府,但为了不露马脚,所以一直很克制。   年初三的时候,荣安假意办了场小宴,以燕安菜招待宾客,刚好,光明正大邀请了常家几位主子前来。   陶云孕吐正厉害,所以没来。   颜飞卿来了,郝岩的两个弟弟也来了。   宴席只是个幌子,主要就是为了让常茹菲和常家人相见。   宴席过半,常家几位女眷表示想要看看燕安小世孙,荣安便引了她们去了兰心院。   门一开,常茹菲便带着孩子叩起了头。   常老太太头一回见重外孙,激动不已,几个常家女眷哭成一片……   荣安刚退到外间,下人来报,说是姝贵嫔来了。   荣安低低一呵,瘟神!   无疑,元平也对将军府有疑,见常家人上门,所以来试探常茹菲究竟在不在。到底是张家人,消息够灵通,即便入了宫,也一样能为家族做事啊!   “没放进来吧?”   “没,管家和菱角姐姐去挡了。但姝贵嫔身份在那儿,怕是挡不住……”   “我这就去!”想进虞家?休想!   荣安跨步赶到时,姝贵嫔正霸道要进门。   管家已经挡不住她,菱角没办法,顶在了最前面。   …… 第603章 怎么又输了   将军府门前,管家在劝,菱角则带着一排家丁拦在了门前。   因为动静不小,已引了路人停步观望。   元平可不觉得区区奴才能挡她,她堂堂宫妃上门,谁有那胆?   所以她只管大步往前……   菱角慌张间只能伸手去拦。   元平冷笑。她自然是知道菱角的,虞荣安的心腹嘛。拦啊,只要敢碰自己一下,她便刚好可以得个理由发难。   昔日之辱历历在目,今非昔比,她身份不同往日,还会发怵?   虞荣安不是猖狂吗?不是最心疼丫头吗?   她倒要看看,自己要拿下这条狗,虞荣安会如何跳脚!   嗯。这奴才一旦动手,也算是叫自己抓到了小辫子。虞荣安一定不会不管,呵,要么,乖乖让自己进她家走一遍,要么,便等着自己以冲撞之罪来收拾这臭丫头!   “怎么?你个奴才,是要对本宫动手?”元平在升为贵嫔后,已是一宫主位,可以自称“本宫”了。   她一步步上前,笑容灿烂。   “本宫是宫妃,断没有门前等着的道理。本宫要立即进去,你是让开引路,还是打算忤逆?”   另一边,菱角也慌张。   她的任务是拖时间,她已经尽力与姝贵嫔周旋到这会儿了。姝贵嫔的目的她何尝不知?无论如何,不能让其入府就是了。然而,她若直杠……那后果她自然也清楚。   元平越来越近,可荣安还未至。   两人只隔了半寸,菱角一咬牙,她不让!   元平直直碰上了菱角手臂,随后元平一连三步退,她的宫女立马搀扶住了她。   “大胆!”宫女尖叫发难。“区区将军府奴才,也敢对我们贵嫔娘娘动手。你以下犯上,你主子御下不严,该当何罪!来人!将这奴婢拿下!”   “奴婢双手未动,始终把着门,何来动手之说!”菱角决定了。反正她就是要拖延,主子若还是赶不到,她就闹事算了。她相信,自己真要出事,主子不会对自己不管的。   菱角心一横,“众目睽睽,你这宫女,信口开河,让路人以为姝贵嫔无事生非,这是何居心!”   “好个伶牙俐齿的奴才!我们主子体弱,最近正在调理身子,你刚这一推,主子受了惊吓,近日的调养全都白费,你该当何罪!来人,拿下这丫鬟!”   两个内侍上前。   菱角自然不从。   一群人便在门口推搡起来。   身后家丁要上来帮忙,菱角却是喝止了他们。   要倒霉,她一个人就够了。   于是,她就这么强悍抓了门死不放手。   元平没想到虞荣安的丫头会和其主子一样的彪悍。怎么这菱角力气也这么大,连两个内侍都奈何不了她?   元平一个眼神示下,宫女扬起巴掌就甩出去。   于是荣安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住手!”   她的喝止并未能阻止对方,宫女一巴掌已经结结实实甩到了菱角脸上。   菱角听到主子动静,立马有了主心骨。   气一泄,腿一软,再把不住。   俩内侍将菱角往前一拽,她整个人便被拖了出去。   元平见荣安到了,挑衅一笑,一抬下巴,宫女又一巴掌扇了出去。   只不过这一次她注定没法得逞。   宫女带着掌风的手被荣安在半空截住。   荣安气到了。   一群猖狂的小贱人!   元平那死丫头,沦为阶下囚后,竟然还不消停。原本以为,蟑螂臭虫扫去垃圾堆里就不用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清理,此刻看来,还是错了!既是脏东西,就不能因为它弱小就心慈手软,就该发现就按死!此刻它有恃无恐,反而不好收拾了。   荣安高高扬起了手掌。她都不舍得骂一句的人,怎能让人随意打了?打她的人一下,她就得讨个十下回来!   “虞荣安,你敢!”荣安的手也被抓住了。元平拿两只手,用尽了全力才勉强将荣安的手抓住。饶是如此,她还是差点被带倒在地。死贱人!力气怎么就这么大?听说怀了孕,怎么气性还这么大?   “你要是不住手,我就……”   “嗯。”荣安点点头,打断元平。“我是该住手。但不是不敢,而是不该!区区奴才,怎么配我动手?”   荣安手狠狠一甩,迅速反扣住了元平右手手腕。她一用力,元平便尖叫着松开了抓着荣安的两只手。   疼!   右手被荣安紧紧箍着,都似快被掐断了。   她左手使劲扒拉荣安手,可却连荣安的手指都扒不动。   “你们死人吗?还不赶紧来把虞荣安拉开!”元平暴躁尖叫喝着身后内侍。   “谁敢动我!我肚子里怀着孩子。谁碰我就是谋害皇室子弟!往重了究责,可是能诛几族的!你们担得起?”荣安幽黑眸子带着戾气扫过,那两内侍一阵腿软。好大的罪名啊!他们哪里还敢伸手,充其量也就是在旁小心劝。   荣安则冲元平冷笑:“恃宠而骄?有恃无恐?谁不会?你会的,我全都会!但我会的,你却不一定会!”她眼神一利,手上突然发力,元平的手便似不是自己手,竟是被虞荣安拖着甩了出去。   啪的一声。   元平和那被扣住的宫女同觉一阵火辣辣。   不同的是,元平是掌心痛,而宫女则是脸颊痛。   “虞荣安,你疯……”   然而,元平话音未落,手腕又是一痛,手背又甩上了宫女脸。   “啪!”   “啪!”   “啪!”   “……”   就这样,虞荣安一手拽一人,左一下,右一下。   元平只觉得手废了,可除了尖叫,她什么都做不了。她试了试,即便全力挣扎,也没法挣开。她倒是很想一脚踹上虞荣安的肚子。可她不敢!众目睽睽,虞荣安真要出事,她就真的完了。这个时候,她还有许多未尽之事,万不能出事。   荣安:“姝贵嫔,这宫女是你的人,打狗也得看主人。我给你面子,我不打她。但你可以!所以,我今日便教你怎么调教奴才。”   “虞荣安你放手!我堂堂宫妃,你敢这么对我!”   “我怎么了?打这宫女的可不是我!”说话间,荣安用最快速度,已为菱角连本带利将十个巴掌打完。   所有人都惊呆了。   围观之人默默看戏,巡视的侍卫只当看不见,暗中的禁军继续喝茶,元平两个内侍不敢做声,而那被打的宫女则已经傻了,顶着红肿发烫的脸,眼泪滚滚……   “虞荣安你还要不要脸了?”元平暴怒。“你胡搅蛮缠,蛮不讲理,你信不信我去皇上跟前告发你!”   “去吧!你何尝不是搬弄是非,睁眼说瞎话?反正都彼此彼此,谁还比谁高贵?我教你教训手下,你不谢我还骂我,真不讲理!”   荣安冷笑。自己会怕她?   “你这宫女没有规矩,朝廷命官家门前也敢大呼小叫,随便出手,就冲这一条,我作为主人家,教训她就不算错。另外,我看你御下不严……”荣安原话奉还。   “你爹没教好你,我看在你爹是英雄,与我爹交好的面上,自然要帮你!”荣安又拿话扎了她两下。当日在宫中,荣安挥拳头揍她时就是这么说的。真没想到,时隔快两年,还有这机会。   看着元平气得睚眦欲裂的模样,荣安心里可真是舒畅。   “就冲以上这两条,我便身正不怕影子斜。而且,你的宫女打了我的丫鬟,我没直接动手便已是退了一步。借你的手打她,说起来,吃亏的是我!不是吗?”   “所以,随便你要找皇上,太后还是贵妃。我都奉陪!谁不去谁是狗!”   荣安是真的有恃无恐。   常茹菲留在将军府是皇帝应允的。此刻自己可是为了大局阻止元平入府,皇帝没法怪自己,还得好好嘉奖自己才是。而且元平是张家人,这个时候出现,根本就是此地无银,她敢去找皇帝?呵呵,这顿打,她是必须忍。   所以,荣安动手时可一点没客气。   元平龇牙抚摩右手手腕。平滑皓腕上,一圈的红印。到这会儿整个手腕都还是麻的,而且已经有些肿起了。今日要是不处理,明日大概便是一圈青紫了。   荣安还在笑,笑得更灿烂。   要是没记错,记忆里与元平的几次交集,这元平一直在挨打?自己打了她一次,常老太太打了她一次,朱永泽拿石子打过她一次,今日……也算是又间接打了她一次。嘿,这人,欠揍,以后不如就见一次打一次?   元平几乎要气炸,面上却是冷笑:“虞荣安,行,随你怎么说。但你的丫鬟推了我,我受了惊,浑身不舒服,所以你必须给我个交代。我要带走她。”   “那可不成。”荣安将菱角护在身后。“她推你?你是身子受了摧残还是心灵受了害?我去请御医,若御医说你的病是我丫头造成,我再交人。”   元平听出来了,虞荣安在骂自己有病。她气得跳脚,却又说不过,一时间咬牙切齿。   “反倒是贵嫔娘娘这么悍气十足来我家,我奴才吓到了才是真的。我奴才也要看病。”   荣安一心要好好气气元平,还故意扭头安抚了菱角。   菱角则行礼表示是自己只是行当做之事。   “行了,下去吧!”荣安示意菱角。   “说到规矩……虞世子妃,将军府的待客之道怕是不行啊?本宫今日出宫,路经贵府,听说在办宴,便特意带了礼来贺新春之喜。你不请本宫进去?这可不合规矩。”   “怎会不让进?姝贵嫔前来,将军府上下都欢迎得很。您没瞧见,我这都亲自出来迎了呢!”荣安可不会给她留把柄。“只不过……贵嫔娘娘您怕是还得等上一等。”   “虞荣安,你几个意思?”   “我家是在办宴。可今日宴席是我哥张罗,府里不少我哥的好友同僚,还有一些我家世子交好的公子哥。贵嫔娘娘您的身份摆在那儿,我家要是宴请您,就得清个场。所以,在公子哥们全都走之前,还得劳烦您等上一等。”   荣安笑得很欠揍。   “这才是我家菱角不放您进去最主要的原因呢!您可是帝妃,您的身份不容任何外男亵渎,皇上的颜面,皇室的颜面都在这儿,咱们自当好好处理,对不对?可您不识好人心,还打我家菱角,太叫人委屈了。什么事都没您的名节重要,不是吗?”   元平:“……”怎么反驳?   荣安还转而冲围观路人诉苦,巴拉巴拉,一句句,叫元平憋得气管都疼。   “所以今日事是误会,姝贵嫔上门,将军府不但没有懈怠,还用了最大诚意和努力来欢迎。姝贵嫔不要误解,诸位也别误会。另外,我家丫头只是尽职,结果还挨打,她才是最大苦主。”   一众路人频频点头,连连应是。   就说嘛,世子妃是大善主,怎会是那种不讲道理之人,怎会无故打人?   一时间,入耳的全都是对荣安和菱角的劝慰,不少人话里话外还暗讽元平,不但上门给人添麻烦,还在别人家门口闹事,简直太过分。   荣安气人最在行,她笑得越灿烂,元平越郁闷。   “贵嫔娘娘,还请门房先坐一坐,等一等?放心,我已经让府中男宾加快速度离开给您挪地方了。用不了多久的。”   元平又气到了。去门房坐着?她的身份,去门房坐?   “门房暖和,还有热茶,走吧?”   “……”   “您不去,我可得坐着了。我怀着孕,身上没力气,得坐着。”   “……”没力气?   转眼,门房已给荣安端了椅子,拿了暖炉,送来了热茶。   荣安也不客气,就这么当门坐了下来。   元平站那儿,是真的气得腿发软。虞荣安端了热茶,背门高高上座,而她站那儿,怎么看怎么傻。身后还有路人指指点点的议论,更让元平有种想要拂袖而去的冲动。   为什么!   为什么又输了?   本想探个究竟,本想打个出其不意,本想给个下马威,可她的目的,一个没达成!   荣安笑:“妃嫔出宫,时间是有限制的吧?皇上允了贵嫔每月出宫两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耗,她可以一直坐这儿到晚上,可惜有人耗不起!   而这元平下回出宫,至少也得一个月之后了。哈!   果然,有荣安这善意一提醒,元平身后内侍也开始提醒起了时间,说再有三刻钟出宫时间就到了。   元平气得连手指甲都在发痒,只恨不得揪光虞荣安的头发,抓花她的脸,撕了她的皮。   忍忍忍!   她转身就走。   “贵嫔这就走了?”荣安又笑。“不是说带礼前来拜访吗?礼呢?”   “……” 第604章 看谁笑最后   叹为观止啊!   世间竟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元平也是惊到了。   这虞荣安,每一次的开口,都在让她对这个人的认识和判断再次往下掉那么一点,怎么这人没底线的吗?   荣安还在笑:“贵嫔既闹了这么一出,又不将礼拿出来,可就有故意闹事之嫌了哦!”   元平气到简直要炸,示意了宫女将马车上今日她在一家首饰店订的一礼盒给扔了出去。   荣安当众大声谢过,还趁着元平往马车上爬的空,打开了礼盒。   “哟,不错啊。沉甸甸的金镯子。小荷,拿去金铺熔了,买米送善堂去!”   “是!”   元平气歪了嘴。这镯子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等了两个月才出货的。虞荣安,这是当众打脸呢。   荣安笑着行礼:“贵嫔客气,多谢啦。下回我去储秀宫,也给你带礼物去!”大概要等下辈子。   元平打开窗帘露出了脸:   “来日方长,走着瞧。就看谁笑到最后!”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她,也用不了多久了……   死,全都得给她死!   不管是虞荣安,常茹菲,还是常家那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   元平的出现,一定意义上是自曝了她与张家始终有联络的现状。但她无惧,因为她有恃无恐。皇帝身子越是不好,越是放不下元平能弄来的药。所以皇帝舍不得对她动手。   而她在宫里,向来本分。那些个宫宴也基本都不出现,所以荣安她们虽然想收拾她,却也没机会。   元平那日的出现只是个小风波,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倒是无波无澜。   转眼,泰王已去世一年。   宫里给办了周年祭。   贵妃哭得几次晕了去。   宁王则全程红眼陪着。   两人掏心窝子的闲话不停,话里话外说的,全都是已故泰王。贵妃很感谢宁王,兄弟之中也就只宁王从头到尾,时至今日都还不忘儿子。这份情,她记着了。   倒是赵氏相对坚强了太多。她的全身心都在孩子身上。   赵王妃是四个月前生产的。儿子。   所以泰王周年祭上,皇帝给泰王这唯一的血脉赐了名:朱宏安,只求他能平平安安一辈子。   不仅如此,皇帝实现了对赵王妃和贵妃的诺言,给孩子封了安王,保他一世富贵。就这样,泰王府换上“安王府”的牌匾,依旧由禁军负责护卫。   荣安对这个与自己一样名中带“安”字的孩子很心疼,时常送些东西到王府,这段时间她还亲自上门探望了几次。昔日门庭若市的王府,早就变得冷冷清清。所以荣安与先前无二的态度在赵氏那儿尤其显得雪中送炭。   没有夺储顾忌的虞赵两家也走得近了些。时不时的,赵阁老还会跑到葛家或将军府喝杯茶。   同样的,荣安与殷馨的交往也不用再如之前那般避讳。   殷馨过得并不开心。她虽是宁王妃,却有名无实,更有很多人看见她就会想起她和宁王大婚那晚的巷中惨祸。   皇帝看见她就叹,太后也不再如从前那般疼爱她。   宁王在生活上并未亏待她,可却与她一直刻意疏远。府里下人看她这个至今未圆房的王妃眼神也古怪,她不止一次出门时听人说她祸水瘟神。   殷馨性子变了许多。活泼的她,开始变得寡言且消沉。   而宁王对朱宏安却极好,安王府多有不便之时,那些琐碎事都是他接手并办好。赵王妃和苗贵妃都很感谢他……   在泰王周年祭后,皇帝被舒妃叨叨多次,终于与宁王好好谈了谈,让他是时候走出阴影了。   宁王终于与殷馨圆房。   两人相敬如宾的日子也终于露出了丝甜蜜……   又一个月过去,庆南时不时有消息传来。   那边乱成了一锅粥。   一方方势力,各有各的主意。   郝盛和朱承熠他们是在临近庆南时,大概听闻了庆南混战的战局。当时一商量,郝盛继续带兵南下支援,朱承熠则带了千人转而折西而行,带着皇帝手谕前往秦西地调兵两万。   往返用了十天,再等秦西那边安排好两万人,等朱承熠到达庆南时已经又半个多月时间过去。   他们一行人刚好遇上了还在等着几大卫所增兵的郝岩。   郝岩将常茹菲已经入京,而朱永泽处境不好的形势告知。   朱承熠便带着他的两万多援兵先一步南下了。   然而不管是朱承熠还是郝岩,他们在踏入庆南地界不久,都各自遇上了蛮族阻截。   虽没有造成多大损失,但他们对朱永泽的增援确实被拖住了。   从郝岩朱承熠,到京城增兵和秦西援兵,都极其不适应庆南的气候和地形。   尤其进入山区后,他们几乎就是被溜的状态。   追不上,甩不掉,还处处因为地形、环境、生物和陷阱而吃亏。   就拿朱承熠来说,头十日基本就是与一支蛮部纠缠了,推进的总距离只不到两百里,还始终未能与郝盛联系上。郝岩那里也是差不多的状况,每日都在围追堵截中度过,实际推进很有限。   越是如此,越是叫人急躁。对方如此拖延阻截,无疑就是为了争取时间,这说明朱永泽那里状况不容乐观……朱承熠明白这种时候人数多了更有优势,于是最大程度对敌方一番牵制和反杀后,终于与后方郝岩人手集合。   此时按着情报,看着地图所示,只需穿过一片山区,就能达到庆南王所控地带。   而他们一合并后,已有五万多的兵力。   就这人手,还有何惧?   ……   关于朱承熠与郝岩合并兵力的消息,来自京城近日收到的最后一封两人来信。   初收到这信时,京中上下都很心安。   五万多人,足够荡平一片山区,灭了整支小蛮族了吧?庆南战役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   而此刻,距离这封信过去已有快十天,却再无任何朱承熠和郝岩的消息。   荣安和颜飞卿心头七上八下。   两家人也开始不安。   这天,皇帝御案上接到了庆南王的求援信。   隔日又报,秦西王也接到了同样庆南王手书的求兵。   几日后,又是来了一封加密的八百里加急。   是朱永泽前线直接送来的,还是求兵。   ……   换而言之,郝岩和朱承熠还没到地方?   所以才没能增援上?   断了联络?   他们是被拖住了?   是在那片山区?   庆南那里都能传来消息,他们却不能?   难道有埋伏?   朝上有些乱,大伙儿有点慌。   还能怎么办?到了这个地步,必须继续增兵。   这次不用遮掩,皇帝将信任的阚信封为平南将军,直接从北营拨了一万人,又从京畿各大卫所抽调四万人,总计五万兵力往庆南方向去。   两个任务:一,联络上朱承熠和郝岩,若他们有危险,先将人救下。另一任务,自是投入到扶持朱永泽的战斗中去。   皇帝要求速战速决。   不用再管张家如何,蛮夷如何,只要不听话的,不论是非曲直,管是皇亲或是重臣之后,当杀杀,当擒擒,大局为重。   阚信是在二月初的时候领兵出征的,而荣安这个时候,身孕已有近四个月。   胎像很好很稳定,就是她的情绪不那么稳,因为朱承熠没了消息的缘故,她时不时就想发个脾气。   她很庆幸这段时间有常茹菲陪着,屋子里热闹许多,让她胡思乱想的时间少了些。也亏得有飞儿在,七七只是偶尔才会想起他不在家的爹爹……   二月二,宫里有宴,却出了个小插曲。   朱宏文在御花园听到有人议论,说他生母王妃突然暴毙而亡,其实是被人毒杀的。   对朱宏文来说,他母妃的死一直是他心头压着的一块石,冷不丁被提起,他忍不住就停了脚步多听几句。   不听还好,一听下去,他便恨意上头。   那议论的两人说,杀了兴王妃的其实是泰王府的人。泰王突然暴毙,六皇子明显是推出来的替死鬼。泰王一死,宁王受了打击,先太子又被废,获利的只有兴王府,所以兴王府的嫌疑最大。兴王妃与赵王妃有仇怨在先,明眼人都心里有数,这桩刺杀与兴王府脱不开关系……   殷家不能忍,本欲毒杀朱宏文报仇,哪知兴王妃错吃了皇长孙的甜汤,所以皇长孙没死,死的却是兴王妃……   那两人说的头头是道,还引了不少朱宏文没听过的事在其中。听上去,便是有理有据,确实到如他们亲眼瞧见的一般。   躲在墙后的朱宏文闻言如遭雷劈,一屁股就坐了地。   什么?   所以,他母妃不但是被毒杀,被兴王府,被殷家人毒杀,还是替自己死的?这消息太过突然和震撼,朱宏文一时接受不了,脑中空白一片,除了懵就是恨。   他来不及思索,他只是想到身体康健的母妃突然倒下,口中大口吐血,不甘不平的样子。他还记得断诊的御医支支吾吾,废话连篇,压根就给不出个所以然。而他爹则是一会儿冷笑,一会儿黯然,只是将自己关在了屋中……   若非讳莫如深,父王怎会不管不顾,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接受下来。外祖父他们怎会也不吭声地忍受?皇祖父怎么都不管这事?是因为涉及了皇室腌臜吧?一定是这样。只能是这样。   朱宏文已经信了。   再想到刚刚这一年,贵妃看见他就冷脸,如同变了个人。就连早先对他不错的赵氏看见他也冷淡疏离再不说话,这些泰王府人的表现,不是认定泰王死是他家所为,便是心虚心亏吧?   呵,呵呵。   ……   朱宏文还想问些具体的,赶紧绕过那堵墙去寻那说话的两人。   可墙的那头,一个人都没有。   那两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甚至连那两人是宫人还是宾客都不知……   也是巧,朱宏文失魂落魄往回时,碰上了正拄着拐杖在御花园赏春梅的殷家老太太。   殷家老太太看见他,倒是笑得和蔼。老太太心里想着,这朱宏文很可能是将来储君,可不能交恶了。所以老太太决定好好处处关系。   可朱宏文心头正是恨意翻腾,看着老太太过分热情的笑,忍不住捏了拳。   殷老太却招呼着他,并主动走上前来。   那老太婆还“倚老卖老”,以长辈自居,赏了他一枚玉蝉。   朱宏文冷笑。   这是打脸吗?是取笑他吗?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殷家人是故意选了今日,让他欠个人情低下头?   还说什么:“虽已入春,但天气还冷,皇太孙穿着太单薄了,在室外时,还得记得让下人添件斗篷才是。”   怎么?教训?轮得到她?欺负他没娘?还是故意在刺激他?故意在耀武扬威?   否则呢?   他两家分明已是争锋立场,这死老婆子还装什么好心?她脸上那笑,分明就是恶毒的讥讽和挖苦。   殷老太伸着手,见朱宏文不接,不由再次上前一步。   “赶紧接着,不打紧的,拿去玩吧。”殷老太还招呼身后的殷家小子。“这是我家曾孙,单名一个铭字。你们年纪相近……”   朱宏文见殷家小子上来,气火上头,顿时犯了浑。   他一把拍开了殷老太的手,一块好好的玉蝉,就这么摔了个稀巴烂。而他还冲那上来的殷铭狠狠一下推了出去。   所有人都没想到堂堂皇太孙会下重手,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殷铭便已摔在了地上。   摔得不巧,脑袋磕在了花坛沿子上,拉了道口子,一时间鲜血淋漓。   摔得也巧,虽然看着严重,但总算没出大事。   倒是殷老太受了惊差点晕厥,可朱宏文还手指她,说她惺惺作态。   殷老太这才发现,这朱宏文对殷家人敌意不小。不,伤人还理直气壮,这是恨!   事情闹得很大,皇帝也来了。   朱宏文埋着头,坠着泪,不发一语,整个人还失魂落魄。   可皇帝的第一反应,却是冲着殷家人一顿暴喝。   他的长孙一向乖顺,一向大度,一向宽和,他印象里,长孙就没有做出过任何出格之事。   所以,若说孙儿真的推人,那只能说明,是殷家人惹了他。   皇帝眼神一下如鹰般利了起来。   另外,他是要扶立孙子成为一代明君的。此刻孙子的名声和口碑甚好,没有一丝污点。今日推人之事必须捂住了,而且不能有任何不利孙子的风言风语。   基于这两条,皇帝一露面便摆明了立场,将火撒在了殷家那儿。   皇帝一顿呵斥,指责殷老太作为长辈,却连两个孩子都看不好。导致今儿好日子,却见了血不说,还叫皇太孙受了惊吓…… 第605章 看不懂的人   殷老太一番好心被当驴肝肺,心里本就委屈,此刻见皇帝不但不明是非袒护,对头破血流的孙儿连一字半句的关怀都没有,还一口气将责任推到了自己这个长辈头上,心头也是一冷。   先前需要拿殷家和泰儿出来对抗废太子时就高高供着好好哄着,这会儿殷家再无利用价值,便是一脚踢开的节奏!   世道如此,她能理解……   皇帝的意思太明确,殷老太也懒得再解释,索性跪地表示,自己确实有错,请皇帝责罚。   她希望自己这主动退一步,皇帝可以将火气压下去……   地上顿时跪了一片。贵妃,宁王,赵氏,殷馨等,全都在为殷老太求情,请皇帝从轻发落。   皇帝这才表示,看在殷老太年纪大,辈分大和已故泰王的面上,这事便暂时作罢,让他们以后多将心思用在照顾安王上,别再搞有的没的……   这事到此才作罢。   殷家人心里却不是滋味。是非对错很明确,可有人不想分,而已。   是,兴王妃的死与泰王的死有莫大关系。可朱宏文此刻明显是将罪人之名强加在了泰王府相关人的头上。眼下皇上挡着或还好,可待将来兴王一脉上位后呢?   狡兔死走狗烹,他们泰王府几族该何去何从?百年殷家怕是到头了。再等贵妃一倒,怕连苗家也要被清算,甚至是赵家……也是岌岌可危啊……   众人看着宁王俯身朱宏文跟前,解释殷老太只是好心。可朱宏文阴着脸不领情,瞪了眼宁王身边的殷馨后,推开了宁王大步离开……众人不由暗自摇头。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好?总要想个辄吧?   而自打这次之后,殷家和宁王等人的霉运似乎就开始了。   先是殷府副管家在殷家产业酒楼醉酒与人打架,致人重伤,这事直接被人告到了官府。谁想那家是有后台的,细细论之,还是太后远亲。对方极其强势,不依不饶,竟是扒出了不少管家破事。而且那被打的居然重伤不治死了,这性质更是恶劣,对方咬死了管家仗势杀人。   这事最后闹到了御前。皇帝过问了几句,最后不但殷府管家被重判,就连殷家也以“管束不严,纵容行凶”落了责罚。酒楼被关停,还被重罚了三千两的罚金,整个殷家颜面扫地……   接着,殷家的一路货运商队出了事,损失巨大,却最后不了了之。   殷馨回娘家,马车被人冲撞,马儿受了惊,殷馨头重重撞在车窗上,磕出了一个大包。这事也没得处理。   更糟的是,宫里贵妃也因为一件小错而被狠狠责罚了一番。皇帝直接暂停了她的后宫协理权,让她好好反省。   这些事,完全就是一个个信号,挑动着兴王府背后几族敏感的神经。   谁相信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他们明显是被针对了。所以才一直出事。   更可恨的,是他们犯错就被严惩,他们吃亏却无人做主。   他们不知道,皇帝这是为了表态度给兴王府,还是在兴王府上位前打算先将可能成为障碍,影响兴王府上下心绪的他们处理了?   他们委屈,更慌张。   而这一而再,又是否为兴王府动手前的试探?皇帝这么包庇,他们会否变本加厉?不,对方已经在变本加厉了。   从一个奴才,到一份产业,再到宁王妃,眼下已是贵妃……这可不是一个循序渐进,愈演愈烈的过程?   那下一个会是谁?   若是那般,距离他们正面对上兴王府也不远了吧?他们有什么?只有一个没有战斗力的宁王,这靠山,有用吗?   几大家族彻底慌了。   ……   二月中的时候,魏氏找机会见了荣安一次。   “昨晚,老太太那里非比寻常。”魏氏是重重妆扮后,才与荣安小心翼翼在一间茶馆里碰面的。   原来,惯常在府里与丫头厮混的廖青终于又惹出了事。   而这一次肚子里带上货的,是老太太的丫头珍珠。   魏氏对男人早就死心,并无委屈嫉恨甚至难过情绪。她就是觉得丢脸。   若是别的丫头也就罢了,怎么还偏是老太太的人?她都睁一眼闭一眼了,他们倒是胆大,直接都怀上了!   魏氏主要还是生气。   已经开春,今日魏氏一整天都在外奔波。她亲自去采买了些药材给廖静补身,并将给外孙和女儿订制的春装拿回来。她也没忘将廖青订制的几套春衣一道带回。   前一天她刚被老太太敲打挑刺说她不关心夫君,所以她还想着已几日不见廖青,便顺道买了廖青喜欢的烤乳鸽去瞧一眼。   哪知去的不是时候,刚好晚饭时,守门的下人去拿饭,她推门便见珍珠坐在了男人腿上,不惊不慌看了来,眼里全是好事被扰的不耐。   魏氏火气一下上来了。   她忍很久了。眼不见她便只当没有的事,但看见了却没法淡定。   她手一挥,让奴才将珍珠拖出去。   结果廖青立马维护,说珍珠已经有孕。找了大夫一瞧,还真是。已经两个多月了。   魏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所以这两人,还遮着掩着,怎么?打算孩子生下来才让她知道?   魏氏看出了丈夫的得意,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廖青是烂泥无疑,而纵着他的老太太,则是为老不尊。魏氏觉得自己已是二皇孙的外祖母,实在不想惹人笑话,为了保全自己颜面,她打算将孽种收拾掉。但这事,还得给老太太个颜面告知一声,顺便刺上几句,以杜绝这样的事今后再发生。   她亲自前往了老太太的院子。   当时已是夜色沉沉。   可老太太院外,她却被挡住了。   李嬷嬷亲自来打招呼,说老太太手头有点事,让魏氏等半个时辰再来。   魏氏离开,却越想越觉不对。   这个时候,往日老太太都洗漱准备就寝了,还有什么事?还得半个时辰?府里也没来客啊?   还有,李嬷嬷是老太太最信得过的人,怎会让她老人家守门?是怕被人撞到什么事吗?   魏氏心下不明,很快便找了她帮着皇帝安插在府里的丫头小石。   小石会武功,打探起来应该比较轻松。   一刻钟后,小石来报,说老太太院子守卫异常严密,她想法子绕了几圈,都没法悄无声息接近。里边定有见不得人之事。   魏氏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出马。反正她有借口,闹事也不怕。   于是她与小石一明一暗再次往老太太院中去。这次她走的是那院的后门。   可快到地方时,却刚好见院子小后门打开了一条缝,先是老太太的另一个心腹方嬷嬷探头探脑出现了。   之后,则是一个全身被黑色斗篷包裹之人小心翼翼走出。   魏氏赶紧收住了脚,并命丫头连手中灯笼火都灭了,就这么站在了拐角瞧着。   紧接着,老太太也出现了。   魏氏正疑惑,什么人能让老太太亲自送出门?什么人又连正门都不能走?老太太身边两个心腹都出动了,这是老太太自己的家,她究竟在防着谁?防什么?   已背身离开的黑衣之人又频频回首,老太太挥了挥手,那黑衣人才快步离开。那人是被方嬷嬷亲自带着走的,看其消失的方位,应该是走的府里后门。   初春的夜晚依旧寒意不减,可那人离开后,老太太竟也没立即回去,而是站在原地依旧盯着人消失之处。   哟,情分不浅?   魏氏心头一震,突然想到,那黑衣人,莫不是消失已久的廖文慈?   她稍微一深思便肯定了猜测。刚离开之人,身量并不高,跟在方嬷嬷身后,带着斗篷帽子,似乎才勉强与方嬷嬷身高持平。能被请进这院的,则一定是女的。见不得人的,还能是谁呢?   细想下,斗篷虽将她身形盖住,可那走路姿态,可不与廖文慈一样?   老太太一贯冷情,能让她这般上心郑重还重情的,魏氏思来想去,除了虞荣华也就只廖文慈了!   魏氏赶紧让小石去盯。   她刚要出去试探一二,却见又一人从小门边探出了脑袋。   哟,这是荣英。   魏氏呵呵,这下可算是能确定了。刚刚离开的,就是廖文慈!   要知道荣英被囚老太太院中两年多时间了,可从没被放过来一次。能让他出来,唯一的可能也就是廖文慈!   魏氏退了回去,等李嬷嬷再来请时,她只道没什么事,明日再去。呵,这大晚上的,她去了之后,怎么与荣英搭上话?   第二天,魏氏趁着去送春衣,见了荣英一面。荣英眼睛是红的,明显哭过了。   “你这孩子,怎么了?”早先荣安关照过后,魏氏这一两年都会隔三差五去看看荣英,即便本人不去也会让丫头送点吃喝用度物去,她也成了荣英生命里仅有的那点温暖。   “舅母,我……”荣英憋了几息,到底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魏氏心下遗憾,也只能耐心地叮嘱他多穿衣,多喝水,又拿了几本书,临走前,还不忘揉揉他头。   “你好好学本事,总有一日能出去的。看书时间别太长,时不时起来走动下。以前的武艺也别丢了。”   “舅母!我……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老太太答应的?”魏氏作势大喜。   “嗯。到时候,我常常去找您玩。”   “好。好!”   荣英虽不曾明言廖文慈的到来,却再次等于是确认了这一点。也只有老太太顾忌廖文慈,才会突然大发善心解去荣英禁足……   而这一点,在魏氏与老太太掰扯的时候再次得到了佐证。   老太太这次尤其和颜悦色,魏氏一进屋便给了一张千两银子的贴补和一套首饰。   魏氏原以为老太太是听闻珍珠有孕的事在做补偿,哪知老太太却是希望,让魏氏近日见廖静的时候,请廖静帮忙多照应荣华。   嗯,皇上应允,魏氏每月可见廖静一次,送些衣物给廖静和小皇孙。整个廖家,只她一人得到这一允诺。   所以这事老太太只能找她……   魏氏当时就冷笑。   自打上回荣华伤人小产后,老太太再没帮其求情过。   魏氏还当老太太良心发现,原来是廖文慈回来,得给交代。要说起来,廖文慈这价值真不一般,再次让老太太一掷千金啊。   魏氏不虞。   老太太却是直接找人带来了珍珠,当着魏氏面给她灌了碗黑漆漆的药。   “这事是我老太婆的责任,祖母给你交代,你消消气,都是一家人,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   荣安闻言也只能哈了声。   老太太一如既往,一贯如此。做大事的人,只要能成事,其他都能靠边,就是这么“不拘一节”。就是委屈了这成语。   “那个小石,跟到廖文慈了吗?”荣安蹙着眉。廖文慈究竟在搞什么鬼?走了那么久,终于回来了,可还是偷偷摸摸。她是身份见不得人,还是做的事见不得人,或是需要不让人知道的做点什么?   “小石跟马车到石斛路口,突然就多了数十人出来接应廖文慈。那帮人很是警惕,开路的,断后的,行走时前前后后拉开了数十丈,小石判定都是一等高手,她不敢盯上去,只能远远跟着。可到福泉胡同那边便跟丢了。   福泉胡同你知道的吧?巷子星罗棋布,一不留神就能走错岔道。小石离的远,想跟上很难。”魏氏很是气恨。   “那女人本事不小。倒是没想到被休被弃坏了名声还能攀上高枝,也不知谁家这么倒霉……”   “数十个高手?”荣安却是从魏氏话中提取到了这一个重点。   “对。小石从那群人的身法步伐和气息来看,武艺应该不比她差多少。”   “可小石是皇上的人。是从暗卫里出来的。得她肯定了武艺之人,水平不会差。就拿廖家来说,小石水准的高手,有几个?”荣安很严肃问向魏氏。   “这我先前就打听过的。能有实力与小石一战的,就只护卫长。去年重金挖来的大金,大概也只能在小石手下过个百招。至于其他人,拿小石的话,她一个打五没有问题。”   “是了。廖家是大家族,能敌小石的尚且只有一两人。可廖文慈身边如此水平的护卫,却有足足数十人。这说明什么?”   “廖家侍卫长月钱每年都在涨。为了留住他,他的吃喝住府里全包,给他安了家娶了老婆,一年还给三百两银子。”   “是,所以廖文慈想要这个排场,需要很多钱。”   “所以她攀的新枝是有钱人?”   “不止。你也说了,廖家为了留住侍卫长还得这样那样。他们那种水准的人,去哪里挣不到这个数目的银子?有这样水准的人,会甘心做奴才?他们不想往真正的高处走?怎会为个女人跟奴才一样跟着?”   …… 第606章 还是那个人   荣安只是用最简单的办法算了笔账。   阿生阿暮也都自称是一打五的高手。然而王府或将军府这样从武的大家大宅也都没有很多个阿生阿暮。别说轻易拿十个出来做护卫,就是两府加起来,顶尖高手也没有十个。   既是因为养不起,也是因为没有必要,没有这个势去消化这个量。   “所以,廖文慈去到的,怕不是寻常的有钱人家。若以侍卫水平做基准来最简单的计算,是不是可以看作,廖文慈攀的高枝,至少得有十倍于廖家的水准?”   魏氏张张口,那得是什么样的权势?   是啊,就廖文慈和老太太的野心和胃口,一般的人家,她们能看得上?   魏氏:“她究竟什么身份,能配得上如此排场?”   “也或许,是她要做什么事,所以值得这么大的排场呢?”   魏氏默默点头。   荣安一叹。“小石已将这事报给皇上了吧?”   “嗯。报了,皇上应该会有所应对。”   荣安忍不住挠头。   怕是应对也没用。廖文慈一向谨慎,大概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现了。   她突然遮遮掩掩回来,必有所图。   这事,似乎又陷入被动了。她最讨厌这样的感觉,叫人无措。   荣安又去了她置在朱永昊家旁的那座宅子。   廖文慈和廖家狼心不死,就凭荣华和廖静的关系,他们能服务的对象也只能是朱永昊。是他吗?   这次她没忘带千里眼。   今日阳光不错,所以她看到了不少。   廖静带着已经会跑的儿子捉蝴蝶,荣华傻傻在摆弄为数不多的花草同时,时不时偷偷打量廖静儿子,羡慕、嫉妒和恨意交替在她面上闪过。   荣安在等了一会儿后,见到了出来晒太阳的朱永昊。   他和上次又不一样了。   虽还是背着手,唇边噙着一丝笑,但整个人的气场不一样。久违的闲适淡定气度又回来了,恍惚间,似乎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一人之下的太子一般。   他看到了荣安,定定对看来,笑容还又加深了几分。   荣安莫名一阵心慌。   他先前低调了这么久,怎会突然又张扬起来?   朱永昊,她还不清楚吗?   前世的他,也是儒雅斯文多年,在大势将定时,才突然强势起来的。   所以他要开始了吗?   荣安就是不明白,他要怎么玩?就说他的现状吧,整个王府都被封了,里外还都是禁军。他身边还有个廖静。他连可用的人手的都没有,如何发号施令?   宫里皇后被困,他的走狗朱永霖已死,他以前的仰仗颜家已倒,就凭一个畏手畏脚被皇帝盯着的廖家?和一个不知在搞什么名堂的廖文慈?   即便廖文慈有大神通,可流落在外多年的她又能为他做什么?她一个弃妇,也没本事组织京城势力给他扫平前路障碍啊!   所以,要么是自己错觉想多了。要么,便是在哪个方面漏了一环。   再一想到,眼下他的竞争对手便只剩了兴王,更是叫人心头发毛。不知不觉间,已经死了倒了那么多的皇子。   是他弄死的吗?   他即便被关着,也能等到竞争对手死绝的一天?……   荣安找了虞爹。   虞爹直摇头,表示朱永昊的手绝对没有那么长。   他再次表示,就禁军对二皇子府的守卫,朱永昊断断无可能掌控外部局势,更不提策划一次次的谋杀暗杀,还能做到每一回都全身而退且不留马脚。   但为防万一,虞爹还是暗中加了对二皇子府的守卫。   荣安不放心,从王府也调了人居高临下全天盯住对面……   本以为廖文慈出现后,会有所风波,但并没。   无声无息,似乎一切都只是错觉。   一直到二月底,朱承熠和郝岩都还没有消息传来。   春天一到,皇帝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咳疾再次发作了。   朱永兴和上次一样,主持了朝政。   事实再次证明,他不是那块料。政务拎不清,他自己也焦头烂额。   内阁教着,皇帝劝着,朱宏文鼓励着……可没用,不是不懂就是走神,要不就弄错,好几次好脾气的他自己就怒上心头,拍桌砸了笔墨。   而每回皇帝一生气,他便开始畏畏缩缩。皇帝发现他不但无能,还胆小怕事,不由心头一阵叹。   别人不知,皇帝是明白的,长子年纪最大,儿时看着自己杀戮上位,看着元后重病而亡,长子对这个位子有很重的阴影。他害怕面对,也怕回忆。他是打心眼里排斥抗拒和痛恨这个位子。   所以这些年皇帝一直由着他,任由他开开心心。大不了就做个闲散王爷。可显然,这些年他心结未解,依旧厌恨这个位子……   陕地旱灾,秦西蝗灾,庆南形势还不见明朗,三年一度的春闱又要到来,皇帝也实在没心思养病,命御医下了点重药,强撑着处理政务。   一晃已到三月,朱承熠和郝岩终于来信了。   都平安。   已经投入了庆南的支援之中。   并没太多言语,只寥寥几句。   荣安总算放下了心,因为朱承熠还给她捎了一封亲笔信。主要就是报平安和各种叮嘱,表示一切顺利,他很快就会回来,让她多多保重。   荣安拿着信看了好几遍,才舍得将信收起。   可随之,她又忍不住一声叹。   朱承熠,他还不知道他又要做爹了呢。荣安不希望他分心,所以这事并未去信告知。   他说很快会回,但时至今日庆南传回的军情都还是一锅粥。皇帝昨日还在命秦西再加以支援……那战事,怕一时半会儿还是停不了。   荣安微微惆怅,只求他早些平安回来。她可不想孩子生下来时身边没爹陪着……   外界依旧有人在寻常茹菲,所以这三个多月,常茹菲一步都没离开兰心院。荣安不想被人怀疑,过了正月十五便重开了铺子,将铺子所有事都交给了彩云,让颜飞卿去做掌柜盯着。   后来见长宁百无聊赖,在将军府处处不适应,荣安索性将长宁也弄去了铺子里。而她自己则以“身子重”的理由,陪着常茹菲一道做起了米虫。   常家人一直克制着不敢上门来见常茹菲,所以荣安只能多陪着常茹菲说话。   两人说着说着,总就会说到庆南去。颜飞卿常常来汇报铺子状况,时不时,三人就成了三尊望夫石。   相比下,三人都羡慕起陶云来。虽说陶云属于下嫁,可她与梁旭志趣相投,琴瑟和鸣,既不用为什么家国操心,也不用规划什么大筹谋,至少小日子风花雪月,安稳安定啊!就冲她家老头子是天下文人之首的分量,管你们外边打仗还是换皇帝,反正她家都能稳稳当当,不惧危机。   不像她们,男人是武将,又扯上皇室,一人在外,全家提心。   几人常常一见面,就叹出了声。   荣安觉得这样不好,只能想点乐子。   用体力的吧,她有孕不方便。用巧力的吧,颜飞卿玩不了。用脑力的吧,只有陶云一人赞成。   最后,她索性带着几人打起了马吊。   三缺一?不存在!   别的没有,眼下她的身边就闲人最多。   没几天功夫,从陶云颜飞卿,到葛薇长宁,全都学会了。   “这不太好吧?”每次她新教一人,对方都会发出这样的质疑。   “总比闷得发慌长吁短叹强。”   最夸张一次,荣安带着葛薇和陶云一起玩,差点令得葛氏当场来揪她的耳朵。   像话吗?   荣安、葛薇和陶云都有身孕,头一回瞧见孕妇在牌桌上察言观色,尔虞我诈,大呼小叫的。还有,她的女儿,竟然教坏了这么些好姑娘。   世子妃,阁老之女,皇室郡主,皇亲姑娘,全都跟着她沦落了。   “都怀着孩子呢!还敢玩赌。赶紧收了,成何体统!”一桌三个孕妇,各人面前都是银锞子,这么刺激,孩子不会受影响吗?   “孩子就得早早教。”   荣安护着两边耳:“打马吊好,既动了脑子,还消磨了时间。小赌怡情不是?不管谁赢,银子都用来加菜。众乐乐,真没什么不好!而且为娘的心情愉悦,孩子才会开心不是?……”   荣安是真的这么想的。   自己肚子里这个娃太可怜了。孕期没有爹爹陪,出生时爹爹怕也回不来。每日跟着她一起为远方的人操心和担心,半夜还老是被噩梦惊醒,叫她总觉得这一胎的肚子比前一胎同时期要小了不少。   太可怜了。   太心疼了。   若不给孩子找点乐子,这孩子生出来会不会是五官都皱着,愁眉苦脸的包子样?那可不行!夫君俊美,自己秀丽,七七那小子就是美男胚子,这第二胎也得美美的。   七七是长子,是世孙,将来要承父位。那这个孩子,不管男女,不如就承了自己的产业吧?   这胎若是女孩最好,那自己便不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凑个好,一个掌权,一个掌钱,刚好相互扶持。   嗯,加上朱承熠暗地里的买卖,这孩子身上担子不轻。   所以,这会儿便先教起来。为娘的手把手,教她怎么挣钱赢钱,怎么算计人心和手上牌。   荣安想得美美的……   三月初八,辽江八百里加急军情送进了京城,直入宫中。   而接下来三天,又是接连五封加急军情。   荣安有虞爹告知,知晓是辽江开战了,战局不乐观。   若说前两年,鞑子只是分散兵力,拿出一部分在辽江滋扰的话,今年的鞑子,却是将所有兵力都压到了辽江那边。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往年鞑子滋扰燕安,通常都会等到北方冰雪彻底消融的三月才开始试探着开始他们烧杀掠抢风格的推进。大规模的行军则是要到四五月份草长莺飞,水草丰美时候。   可今年不是。   今年的鞑子不但提前了时间,在三月初一,往常还在等天气转暖之时便突然偷袭,还一反常态,偷袭后并未撤退,反而是趁辽江反应不及,以侵占地为本营,迅速蚕食周围地界。   辽东西北部地广人稀,并未有足够物资来吸引鞑子胃口。所以辽东去年筹措的银两,用来防卫建设的银子,都优先放在辽江西南边境了。   谁能想到,鞑子竟然绕了远,会将目标放在辽江西北部。   辽江准备不足,一边做拦截防守,一边迅速调兵。   鞑子占领地贫瘠,按理只要防住,对方没有补给,自动会撤退。谁曾想,鞑子竟是不但不退,反而开始了一次又一次大规模的进攻。   辽江王大惊失色,这不符合常理。他抓破头皮都想不明白鞑子哪里来的物资装备和补给来由着他们一次次出击。鞑子南压兵力预估达到了其总兵力的七八成。而春季到来时,为防辽南倭寇过海来犯,按着惯例,辽江部分兵力已在东南沿海待命。   所以辽江王可以动用的兵力并不足。而沿海那部分兵力不但万不可动,也是来不及去做援兵。   面对来势汹汹,一轮比一轮强悍的进攻,辽江王表示,扛不住了。   所以他的一连几道八百里加急都是在求救。   而在最近的一封加急军情里报,鞑子兵力至少有八到十万,更似乎每日都还在增长……   别说皇帝,满朝文武全都惊了。   他们想不明白。   一,鞑子能一下子整合出这么多兵力,是在严冬季节冒着风雪冰冻穿过草场雪原?还是说其实他们在去年冬季到来前就已经开始东移?   二,他们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东移到地方的?朝廷没发现,燕安也没发现?   三,他们的补给哪里来的?这两年他们在燕安没有讨到一点好,鞑子日子不好过,就算早年有存,也该坐吃山空了。大部队东移的开销不小,谁给了他们支撑?谁给了他们补给?怎么给他们的?   这些,都叫人生疑。   今日凌晨又有加急情报到:辽江兵力尚未到位,兵力悬殊,连吃三败仗,已丢了国土面积三百多里地,鞑子已攻破两城。他们的推进速度,实在太快了……简而言之:求兵!   朝上开始吵起来。   国内灾情不断,庆南那里还没收拾干净,就这两样,便如无底洞一般。再出兵,又是一大笔开销,劳民伤财,怨声载道。   可又不能不管。   军情图摆出来,辽江兵力确实不够。   若不管不顾,按着眼下鞑子推进速度,打穿辽东都用不了一个月。不像庆南,距离京城都有两千里地。从辽江东境到京城,才不到八百里地。辽江若穿了,京城也将危。   必须做应对!   …… 第607章 皇帝的心思   这个早朝,持续了两个时辰。   最后达成了三条意见:   一,命距离辽江最近的几大重镇迅速组织兵力做好防守准备,周围卫所严阵以待,保持待命状态。   二,由于对辽江疑惑太多,朝廷将派遣一支千人的打探骑兵,迅速前往辽江收集各路情报,必须让京城第一时间拿到第一手军情。这任务被交到了虞博鸿手上,虞博鸿迅速组织了一支千人禁军,命自己信任的禁军副统领严鹏领兵,当晚便出发。   第三嘛,皇帝将压力开始往燕安施加。   上至皇帝,下到朝臣,虽然心忧辽江局势,但却不想发兵。既然辽江为燕安挡了灾,那燕安此去帮忙分忧也就理所应当。鞑子可以迅速穿过草场,绕行辽东,那比他们更近的燕安行动起来自然更简单。   对付鞑子本就是燕安王和燕安军存在的意义。所以,原本该出的羊毛还出在羊身上,朝廷就可以省下大笔开支了。   这好主意一出来,就引发了众朝臣的肯定。   是啊,燕安没了鞑子之困,也便闲来无事了。他们出兵,也无后顾之忧,再不用束手束脚,大可以大军压上,甚至可以与辽东打个合作。若运筹得当,说不定可以一举将鞑子赶出个千里之外呢?   再说了,燕安军与鞑子是老对手,对鞑子了如指掌。而辽江之所以节节败退,说不定就是对鞑子套路不熟悉不了解导致。所以燕安兵力一出,没准鞑子一害怕,就主动退兵了呢?   抱着这样的心理,圣意被以最快速度往燕安送去。   皇帝要求让燕安倾尽全力快速组兵,以快速度支援辽江地,与辽江合作收复失地,将鞑子赶出边境。   同时,皇帝还委派了自己信任的武将印远和暗卫路飞,一明一暗各带一路人前往燕安施加压力,务必压迫燕安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执行军令。   此时,已是三月十二。   三月十三,京中又收到辽江来信。   求援:除了需要兵力,还需要大量粮草和兵器。越多越好。求朝廷迅速组织军资战资。   这事,朝廷再不愿,也不得不开始往外掏银子。谁叫刻不容缓呢?   筹银筹粮成了当务之急。   国库粮仓开始往外掏,前朝后宫,贵族富户,民间百姓也开始发动筹款。   一道道政令开始往江南和两湖大粮仓发,调粮。   朝廷知道,燕安紧急支援,粮草肯定也跟不上。既然要打透,粮草必须充足了……   而随着粮食被一批批调用,粮价也在不知不觉开始往上走。   三月十六,辽江王从中部地区调用的一万兵还未赶到支援地,便被再次绕行的鞑子打了个正着。援兵溃散,支援未成。   据说不像往年野蛮彪悍有余,毫无布局和前瞻,今年的鞑子有如神兵附体,不但战斗力超强,韧劲十足,还因为屡屡得手,气势恢宏,眼光长远。几乎一打一个准。   三月二十二,最新军情:三日前,奉城失守。   满朝哗然。这意味着鞑子距离京城又近了八十里地。   两个时辰后,带领了千人骑兵前往辽江负责打探战局,传送军情的禁军副统领严鹏拖着一条跛了的腿回来了。   他形容狼狈,伤痕累累,浑身是血。   他带的千人,全军覆没,只剩他一人。   满朝震惊。   严鹏表示,他带着打探骑兵按着朝廷命令,是先往战局最严酷的奉城而去。当时暴雨滂沱,大大影响了他们的判断。   眼看快到地方,他们全力驰骋,用了最快马速冲刺。可这时他们却遭遇了伏击。这个时候他们才知,原来奉城前一晚已被鞑子打下,辽江部队已然退守别处。   他们为了便于马行特意避开山区往北借道,又因为暴雨掩盖了烟火和撤离痕迹,所以没发现辽江战败撤军,也没能接到辽江情报,运气极差地自投罗网。   他们人马奔波俱疲,体力不支,面对鞑子箭雨,他们全员无路可走,只得拼力搏杀。   雨停之时,十里地外,奉城方向,大火冲天,哭声震耳,鞑子烧了奉城,杀人无数。   他们尽力了,全员战死。   只活了他一个。   他之所以能活,是鞑子刻意羞辱,留他一命。他被挑断一条腿的脚筋后被放。他本欲当场自刎,但为了带回军情,还是忍辱而回。此刻消息带到,他愿意以死谢罪……   满堂鸦雀无声。   不久前,才刚收到辽江军情啊!   时间,对上了!   严鹏带的人,和撤离的辽江军只差了一天。辽江王战败的消息还没传开,所以导致严鹏探军没收到消息而被全歼了。   刚好,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   可……总觉得有些巧?   既是暴雨滂沱,严鹏和他的人都没发现奉城失守,那鞑子又如何知晓会有一支骑兵在接近并提前布局来伏击?   说不通!   有奸细吗?   若有,似乎就能解释这支千人军被轻易全军歼灭,也能解释为何他们收不到辽江军已撤离的消息了。   可涉及到军情和应对的,知道的人不多,全都是在核心圈子里的。   奸细是在朝堂?是在千人禁军里?   原本因为奉城是中型城镇,易守难攻,朝廷觉得辽江军至少能再坚持十日,所以才让严鹏带人先到奉城。   可奉城就这么轻易失守了……   这天时地利人和,怎么似乎都不在己方?   而这些事,显然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清楚了。   当然也不全是坏消息。   当晚,燕安八百里加急奏报送到。   燕安王已经开始组织兵力,将由燕安军统领刘贺带三万人先发,十天内,燕安王还将亲自组织五万人前往辽江支援。他表示,定会竭尽全力,将鞑军赶出大周。   算算时间,这信是三天前写的。此刻刘贺的三万人应该至少走出百里了。   皇帝总算舒了口气。   如此,伤脑筋的事,可以暂时留给燕安了。   以燕安往日对抗鞑子的本事,鞑子很难在他们手上讨便宜,更别提这次燕安孤注一掷,投兵已过八成……   当晚,荣安也知晓了这事。   她除了叹气,什么都做不了。   今生的战乱,比前世来得更早。她时不时怀疑,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改变的时局而一点点发展到这个样子的。她厌恨自己的无能。可天灾、人祸和战乱到来时,她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最近的朱承熠也又没了消息,反而能接到的只有一个个坏消息,让她总觉得透不过气。   荣安想要吹吹风,便小心上了以前最喜欢的去处,那假山凉亭。   倒是不想,有人来的比她早。   是阿暮。   他正在喝闷酒。   原来,阿暮心忧燕安,今日特地偷偷找到燕安过来送信的兄弟聊了聊。聊过之后,就觉得憋闷喘不过气。   “是担心燕安军吗?”荣安坐了下来。   “王爷那里,这次迫不得已,几乎倾尽兵力。属下确实担心。且担心的事有好多。”   “你主子不在,没人能给你解忧,你不如给我说说?燕安也是我的家,王爷王妃是我父母,这也是我的家事。我心不安,也想找人排解。”荣安说的是真。她很不安。但她的不安大部分源自她什么都一知半解,她想知道多一点。   阿暮一时却不知从何下口。   “虞将军是皇上最信任最宠信的爱将,哪怕大战当前,虞将军依旧稳坐皇上身边。可我们王爷,我们先前的老王爷们,为大周殚精竭虑,死而后已,一代代,忠心耿耿,在边疆耗尽一生。可得到的,却还是怀疑。……”   阿暮说着说着,眼里就有了水光。   “世子入京,臣服皇上身边,做马倌,混纨绔,娶了您,还是没能完全打消皇上疑心。近年来,本以为好些了。可他不答应您和主子回燕安,甚至为了阻止,将主子调去了最前线。他的目的,谁又不知?此刻又逼迫我们王爷……”   阿暮从来没说过,他恨先前一直撺掇皇帝对燕安下手的朱永昊,也厌恶对燕安心思一向龌龊的现皇帝。   “怎么逼的?”荣安咬了咬唇。   “圣旨去了,王爷自然不敢不从。王爷是厚道人,原本辽江有难,他也不会坐视不管。更不提这次对付的是老对手鞑子。王爷的意思,是先发兵两万,后续再发两万兵力……”四万人,已经是眼下燕安可动用的一半兵力。   燕安王觉得自己已经够意思了。   然而,皇上派去的印远将军却觉得远远不够。   “皇上说了,要燕安拼尽全力。”   燕安王犹豫之后,表示可以再添一万兵力。先发两万,后发三万。总数五万。   那印远继续摇起了头。   “燕安王觉得,这是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的事?”   燕安王解释了燕安现况,可印远却道:“燕安军以前不都动不动就称十万,十五万,二十万吗?鞑子号称有十万兵力,燕安兵力若少于这个数,是否有为了一己之私保存实力之嫌?”   燕安王直喊冤枉。   “印将军也是武将,自然明白两军作战中的‘号称’二字水分多大。有时候,三万人就敢自称十万人,十万人就能号称百万。这怎能作数?燕安军人数最多之时,也就有十万人,天地可鉴啊!”   “行!那您就出十万!”   印远接得太快,让正表忠心的燕安王差点要掏耳朵。什么意思,皇帝是想要燕安一兵不留?   “不可啊!”他只能苦口婆心。“前两年鞑子被打到退守极北。近两年他们不敢来扰。燕安不富裕,也要缩减军费开销,不可能常年保持庞大的兵士人数。这两年时间,已有差不多两万军人退伍,此刻燕安军总数凑一凑,也就只八万人。”   印远重重将手中茶杯丢在桌上,那茶水有两滴都迸到了燕安王脸上。   “皇上让您全力而为,是命令,而不是建议!我之所以被皇上派来,就是监督您尽力的。还请王爷不要让我为难才是!”   那边路飞带人一圈打探,带来消息,燕安军此刻约莫是八万五千人。   印远:“我看在燕安王过往功绩,再退一步,八万人!燕安必须出八万人!”   燕安王摇头,若拿出八万兵力,燕安就空了。剩下的,便只有平民了。   印远:“再说一遍,这不是在征求您的点头。”   “否则呢?”   “您的儿子还在庆南,您的儿媳,女儿,孙子都在京城。”印远冷笑。   “皇上在威胁本王?”   “皇上怎会?皇上只是希望燕安王真能做到一个忠字,毕竟大敌当前,万事还是以大局为重,皇上希望王爷可以理解。   此战若能一举大胜,王爷当居首功!若能将鞑子赶出国土,王爷名垂青史!若能将他们打到伤了元气,对燕安也是除了心头大患。   我大周塞地众志成城,联手抗敌,更是一桩佳话不是?到时候,对王爷感激涕零的,可不止是燕安子民,还有辽江和大周的子民,那才是真英雄!”   印远这话说得好听,可让燕安全力以赴,难道不会还有另一种目的?   燕安王呵呵跟着笑,大节大义拱上去,皇帝军令摆出来,妻儿子孙拉出来,他有什么权利说不?   他只能应!   印远点头,亲手给燕安王斟茶:“还有一条,王爷得亲自领兵。”   “……”   “长志气军心!也更便于指挥燕安军,发号施令!您说对吧?”   ……   阿暮越说越气:   “王爷没有选择。这谈话进行时,燕安王府外,是印远带去的千人,而屋外,路飞正在教训他的手下。屋檐下人影重重,与其说是命令,不如就说是逼迫。   刘贺带的那三万人里,编了近百暗卫其中,而印远和路飞,将跟着王爷一起出兵。他们将会留在王爷身边参与从组兵到收兵的全程。他们,这是光明正大渗入在了燕安军里。”   “我明白了。”荣安眉头也蹙起来。“你担心的,是皇上打了算盘,企图让燕安,辽江和鞑子在厮杀中实力相互削弱。但凡有点可以做文章的,机会便出来了。   燕安兵力空洞……”   若皇帝有那个心思,直接组兵出击,燕安将彻底覆灭。而燕安军被牵制在辽江,根本没法迅速回拢。或者说,皇帝直接就可以借由那两路兵力将燕安军扼杀在辽江。   这场仗后,辽江和鞑子实力受损,或许这是皇帝轻松撤塞,并平定北方草场驱除鞑虏最好的机会。赢了,他便功成名就,千古一帝!   …… 第608章 得做点什么   这一细想,荣安的烦躁更甚。   “所以阿暮,你觉得皇上他会趁虚而入?”   “若不然呢?”   是啊,若不然呢?荣安不想怀疑皇帝有这个心思,但他若没有灭了燕安的意思,前世今生又如何会被朱永昊煽动,始终不灭对燕安的怀疑,哪怕顶着世人骂名也要逼朱承熠入京和南下?   荣安却是突然抓到了阿暮话中所提的一条:“你刚刚说,皇上总共派出了近百暗卫?”   “是。”   “近百暗卫的话,是皇上暗卫队的一半人数了。”   “世子妃所知不少。”阿暮显然先前并不知这一点。“是将军告诉您的吧?”   荣安一滞。自己多嘴露馅了。   爹那般忠心,如此机密,哪会告诉她?   这是她前世就掌握的消息。   前世宫中,有些不方便走明面的事,不管是朱永昊或是她的逆子都会调用暗卫。先祖皇帝编下的暗卫队有三百人,但太平年岁,真不需要这么些人。到朱永昊上位时,暗卫总数只不到两百。当时朱永昊和荣华都抱怨过人数太少,为了后期战事布局,他上位后便开始扩招暗卫。这些,荣安是知道的……   所以眼下皇帝竟然将半数忠心得用的自己人调用出去,这很不寻常。甚至可以说,绝对有所图。   一般执行任务,若调用暗卫,也就是两三个人。皇帝微服出门,需要的暗卫也就几十。天坛祭祖,泰山朝拜,御驾巡街这样的大活动,才会调用到过百暗卫。   此刻派出去的暗卫人数大于皇帝身边留存的,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皇帝将燕安的事看得比他本人事还重了?这要没有所图,谁信?   阿暮正冷笑:   “所以,属下的忧心没有错。半数啊!他的算盘早已打响了。这么多人在大军里,什么东西挖不出,什么事情做不了?真要弄点什么事,根本就是防不胜防。或许,待到了辽江,这部分人还会扩散到辽江军里,只怕这场仗不管怎么打,不管谁是螳螂谁是蝉谁是黄雀,皇帝和朝廷才是最后的那条蛇!”   荣安心头不安更甚。   她想了想,忍不住将这样的猜测压了压,往好的地方想了想。   “也不一定。会不会弄错了?路飞虽去了燕安,可他身边带的百人却也不一定全是暗卫。既是暗卫,便应该行动隐蔽,不会轻易被发现才是。不会让你们看出来,还得出近百之数的结论吧?”   阿暮摇头:   “印远和路飞并不是一起出发,而是路飞带着他的人先入了燕安。燕安数百年如一日被京城来人盯着,上下都极为警惕。京中暗卫什么路数,几乎形成本能反应了。燕安都城突然进了数百高手,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王爷一如往常没有将他们揪出,只暗中观望。这些人行踪飘忽,行迹遮掩,当时便基本确定他们都是暗卫。而后见这帮人分散盯着各支军营,王爷也收到京城来兵的消息,基本就知晓他们所为何事了。   而后,路飞为了让王爷看清现实迅速低头,压根没有遮掩他和他的人是皇上心腹的身份,将打探到的燕安军讯息直接在王爷跟前摆明。他们目标很明确,就是压迫,并明着将人安插。王爷与他们几番交涉,确认了路飞带的全是皇上暗卫。”   两人沉默了。   荣安面色愈沉。   这意味着,燕安很有可能逃不开一场祸患。   燕安地无兵驻守,燕安王和燕安兵远在他乡还被人半控制,朱承熠远在庆南,而荣安和孩子……在京城。   这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局面?   燕安,会落下什么样的下场?   荣安开始后怕。   前世一幕幕开始浮现。   燕安一破,皇帝会留着燕安王吗?会留着朱承熠吗?皇帝为了名正言顺不叫人戳脊梁骨,是不是会给他们安罪名?燕安一破,庆南等塞地会如何?   一切还会重蹈前世覆辙吗?   两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我去找我爹。你先等等。”荣安迅速离开。   她太不安了。   因为她还想到了一种可能。   若皇帝真是那样的心思,她和七七,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可能避得开这场劫难?   燕安王和朱承熠若有反抗心,那自己和孩子们就是皇帝最大的威胁筹码。朱承熠珍惜血脉,不会让自己母子出事,到时候一定会退步,甚至放弃性命。   皇帝收拾了燕安,也未必会放过自己和孩子们吧?她或许能活,但孩子们是燕安血脉,天家皇帝不会有那种肚量。   她只是一想,都觉恶寒遍体。她承受不住。纵是能苟活,也是生不如死……   爹纵然会保她和孩子。可君臣就是君臣,爹保得住吗?爹还得护着葛家护着娘和弟弟,家人当前,君臣之义相压时,爹能不退步?   荣安害怕了。   冷汗瞬间就湿了她后襟,她小跑了起来。   到地方时,荣安已是汗湿发丝,一面苍白,叫虞博鸿吓一大跳。   “爹,我害怕。”   这种时候,她没必要遮掩。爹一直是她除了朱承熠以外最大的倚仗和靠山,所以她和盘托出。   从百暗卫开始说,一直到将来或许的面临。   虞博鸿眉头微蹙。   他一开始就没反驳,路飞带的百人,确实都是皇帝的暗卫。   “爹明白了。但也不用太过悲观。”   虞博鸿犹豫了一下,补到:   “那数百暗卫并不一定是针对燕安,他们不会全都一直留在燕安军中的。你或者可以这样想,这场大战,主力是塞地,对手是外族,朝廷一无所知却已折损千人还要负担大量军需。皇上需要在这次军中加上一点自己的控制力呢?   其实这两日,又有三十暗卫扮作了百姓偷偷前往前线。你别想太多,这都是大战必要的准备。至少爹的观察来看,皇上并未有对燕安下手之意。”   若这么说,确实也有道理。   荣安:“可若他真要下手,会让您知道吗?”谁人不知,此刻虞爹和朱承熠的关系很不错?说不定,皇上已经对她的婚事开始后悔了。“真到那时,您又能怎么帮我?怕是连相帮的机会都没。”   虞爹沉默了很久。   “我不想死,我的孩子也不能死。我想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   这一句,是荣安对虞博鸿说的。   在一刻钟后,她对阿暮说了一样的话。   他二人在假山上聊了整一个时辰。   接下来的几日,荣安以“着风伤寒”为由,她的兰心院开始闭门谢客……   她谁也没见,只在有一天魏氏来信要见她时,偷偷从院中小门出去了一趟。   说是荣英真被放出来了。   虽还被拘在廖老太院中,但总算不被关屋中,可以院中走动。   魏氏说:“那日趁着老太太出门,我去看了他一眼,得机会与他说上了几句……”   魏氏为了女儿和外孙前程,很会动脑子,打探消息的水平挺不一般。   那日她如以前一样,带了些吃食和书本去看荣英。   她面上一如既往对荣英冷淡,拿了儿子做见面借口。   “也就思明总念着你,让我多来看你。这些书都是思明让我带给你的。”魏氏怕廖思明在府里早晚受牵连,在投靠皇帝后,就将儿子送去了百里地外最有名的一家书院进学。   面对荣英,她一贯鄙夷嚣张,所以从不曾引起廖老太那些婆子怀疑过。   怕叫人注意,也怕被人偷听,她特意叫了荣英到院中亭下,让他趁热将点心吃了。   她晒着太阳,瞟着荣英,时不时与经过的丫头婆子打个招呼,果然没有叫人怀疑上,顺利与荣英说上了不少话。   “那日邱嬷嬷带孙子去游湖,在一条船上看见一妇人,与你娘很像。可那妇人……已经成婚,所以邱嬷嬷没敢认。”魏氏故意小心翼翼编了个可以进退的谎来试探。   荣英闻言,猛一抬头,眼中凶光如虎,手里糕点也捏了个粉碎。   “什么时候?”   “就上月二十几。”   “你说她已成婚?”   “那妇人身边有男人,看他们亲昵,应该是夫妻吧。所以也不一定就是你娘,许是邱嬷嬷看错了。”   魏氏暗暗打量荣英。“我也觉得不是她。她若回了京,没理由不回来,不带你走对吧?你姐在二皇子府也不好,她总要去帮衬帮衬的。”   荣英恨恨磨牙,魏氏瞟到他指关节都发着白。   “就是她。”几息后,他幽幽到:“她回来了,可她不要我。”   “啊?”魏氏一脸惊。“你娘……最疼你,她不至于。”   “至于。她回过廖家了,可只让我保重,让我照顾好自己,说很快就会带我过好日子。其他什么都没说。她就离开了。”   荣英想起那晚,他娘与老太太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可留给自己的时间却只有不到十息。自己算是她的什么?   他摊开手,看着自己畸形的手,心下又是一痛。   他在二皇子府被打残,娘也没关心他的伤,甚至看都没看一眼。这是疼爱?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陷入了长长的等待里。   他希望某日醒来,娘真的回来了,真来带他走了。   可日复一日。   从二月中到眼下,已一个半月过去,她又杳无音信了。   他又开始失望。厌恨上头,他常问自己,究竟算是她的什么?想起来就哄哄,想不起就可有可无的宠物吗?   昨日被放出后,他去问过老太太,可老太太说:“别得寸进尺的。你能出来,还得多谢你娘。你好好待着,以后总会有好日子的。下去!”   这是什么话?   多亏她,他才能出来?靠着她,以后会有好日子?   反了吧?分明是,因为她,他才被关了一次又一次,从将军府到二皇子府到廖家。   若不是想靠她,此刻的他还是将军府的大少爷,将军衔的继承人,是嫡长子,可以入宫陪读的高贵身份,衣食无忧,富贵无虑的那种。   怎么?到头来,这一切都反了?怎么还成他拖了她的后腿?   呵呵,是啊!那是什么女人?她曾经那么喜欢姐,可姐现在什么日子,她不但没去救,连看都没看不是?若不是因为舅母还愿意照应着,他和姐更惨吧?   她人就在京里,可她却宁可去游湖玩乐,也不来将被关着的他们姐弟救出去。哈,被关在屋里和被关在院子里,区别很大吗?这就是她给的自由?这可不就是宠物的待遇?   原来她已经重嫁了,这么久过去,她的孩子都会跑了吧?自己这儿子,早就不是唯一了。枉他还对她抱有一丝希望。   “我恨她!我恨廖家人!舅母,整个廖家,我唯一不恨的,只有你。”   魏氏面色略微柔和。她也恨廖家人。大概这是她和荣英唯一的相似点了。   就冲这一点,她也得多说几句:“你好好待着,别顶撞老太太。你乖一点,以后日子才能好一些。将来你若能出去,还是去求你爹吧。你爹和继母都是心软之人,虞荣安也是,只要你乖,将来荣华富贵总会有的。”   荣英“嗯”了一声。   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要去找爹,一定要认回虞姓。哪怕得不到将军衔,他至少有爹在身边……   魏氏冲荣安道:“因此那天真是廖文慈。可她只去了那一次。荣英也还是恨着她。那孩子,虽总钻牛角尖,但也是可怜人。将来他要能寻上虞家,你也帮帮他,至少给他个自由吧。”   荣安含糊应了声。   她也不知当拿荣英如何。这小子曾经对自己,对将军府何等狠辣她还没忘,前世爹对他那么好,他何尝不是狼心狗肺抢了爹的将军衔后,对爹不管不顾?这会儿她不想应下什么,以后再看吧。   她在想着的,是廖文慈消失很久了。皇上和爹都没找到她的人。   “对了,你刚说那天,老太太出门了?”   “是,那天却参加了顺勇伯家的花宴,还留那儿打了一下午叶子牌。”   顺勇伯黄家?荣安知道他们与廖家一直交好。这不稀奇。   重要的是,老太太这两年因为知晓皇帝对廖家有疑所以不怎么出门,这会儿突然开始与老友交往,且一待半天,是不是开始交际的信号?她这是知道皇帝腾不出手来管廖家了?还是她的计划终于将行,有恃无恐了?   荣安找于彤查了那日顺勇伯家参宴名单,尤其与老太太打叶子牌的几家都让人盯住了。   略有可惜,似乎那日就是最寻常的花宴。老太太的几个牌友也都是老古董,只聚了那一次,近来压根连面都没露,各自窝在了家中…… 第609章 皇帝有所   三月二十五,燕安大军开拔。   五万人大军在燕安王的带领下,前往辽江支援。   而整个燕安地区的政务和军事,全都转交到了燕安王的几位叔伯兄弟手中。   燕安地兵力一下变空,燕安王室亦不踏实,只得开始招兵,吸收早先退伍的军人重回军营。   短期之内,他们只勉强凑足了两万兵力分布于各处要塞。   人手捉襟见肘。   他们清楚,除去原本剩余的五千多精兵,凑来的队伍只是纸老虎。他们只希望辽江战事早日结束,王爷世子带军早回燕安。   此时,朝廷的第二笔物资粮草也准备就绪,开始运往前线。   而到三月底的时候,整个京畿地区,包括京城都是流民一批接一批。   先是陕地大旱的流民已开始进入了相对富庶的京畿地讨口饭吃。后是因为东北方向的战事,流民经过一个多月,已慢慢流散到更为安全的内陆地区。   京城的乞丐一下多了不少。   荣安的善堂也早已人满为患,善堂周围架满营帐,收容着这些难民……   难民一多,治安便容易不好。   两日后,内阁下令城门卫,京城内不再收容难民。   而辽江地区汇集了十几万兵力和几十万因为家园被毁南撤之人,粮草压根不够用。于是朝廷只能加大支援的同时,也只得暂时性答应辽江王请求,想法子暂时安置辽江地撤出的难民。   北城郊外被设置了难民营,只几天功夫便收容了近两万人。而这还只是开始,无疑,接下来的日子,若能得胜连连还好,若非,那难民还将越来越多。   官员富户,前朝后宫都开始了捐款捐物。   国库粮仓勉强准备出了第三拨粮草,眼看见底,于是,京畿地一个个粮库被紧急调用,五湖四海粮食都开始往京城运。   粮价上涨了。   荣安不安更甚。   多亏了她这几年除了江南粮地产出,一直都在存粮,否则按眼下粮价,若靠她自己买粮,善堂怕都坚持不到十天半月。而难民当前,有朝廷出面,荣安也便做起了缩头乌龟,没再拿粮出来。   因为她担心,按着前世走向和眼下状况,粮价怕是还得涨。   她的粮藏得深,原本是安全的。可此刻往外运粮,万一被谁瞧见,直接被抢了又或是被朝廷征用,她上哪儿哭去?保险起见,她与其他人一样,捐的是银两……   辽江地兵力眼看充足,鞑子也似乎畏惧,开始偃旗息鼓。辽江地这几日再无坏消息传来,这让所有人都舒了口气。   可大伙儿的心尚未全定,三月三十,燕安却是传来了消息。   三天前,燕安王大军离开才两天,在往西去的丝绸商路上,三大商队的货物全被抢了。总价值逾五万两货物。   是留存的鞑子部看燕安地兵力空虚,所以趁火打劫了。   燕安原本防卫线就长,此刻人手不足,自是漏洞百出。所以那些灵活机动的鞑子骑兵几乎一打一个准。三次打劫,鞑子部出动的兵力皆不超两千人。   半天后,又有奏报,还是燕安来的。   鞑子们见燕安军反应迟缓,兵力不足,直接蹲守几条商路,做了拦截障碍,或抢或勒索。燕安组织了两次围剿,虽小有成效,但只有一次将鞑子打溃败,另一次则由于兵力人数和实力的弱势,付出了五百性命牺牲的代价。   信是燕安王之伯亲手所书,老头洋洋洒洒数千字,直接将先帝和太祖太宗全都搬了出来,言辞里边透着不满,警告皇帝鞑子秉性便是得寸进尺,此刻燕安兵力不足以拦截他们,别说商路守不住,就连燕安土地也很难防守。   他言辞诚恳,强调了商路的重要,是数以千万计大周子民的生存来源。一旦失守,不但容易激起民愤,就连大周也可能将面临腹背受敌的状况。   他请皇帝允许,调回燕安精兵两万人,保家卫土……   朝堂又吵起来了。   有人觉得燕安兵确实不该全部用作支援,也有人觉得能滋扰燕安的只是鞑子残军不足为惧,燕安说不定是故意夸大其词想要保存实力……   虞博鸿在朝上,一字看法未表,只暗暗观察皇帝。   他也想知道,皇帝究竟是怎么想。   “燕安王主力大军已经行至半路,算时间,先发的兵力应该也快到地方了。这个时候回头,时间全耗在半路了。”   皇帝在看着众臣七嘴八舌了一阵后盘弄着手中念珠幽幽开口。   “行军打仗,最忌什么?军心不稳!燕安王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孤注一掷,此刻这消息若胡乱传出去,岂不惹人胡思乱想?再调回精兵两万,燕安王定心忧燕安。人在辽江心在燕安,这仗不用打,就已经败了。   朕以为,鞑子或原本打的便是这样的主意。故意骚扰燕安,说不定也是为了逼迫燕安撤出兵力以缓解辽江压力……”   皇帝说的有道理,立马有官员出来应声附和。   “皇上所言极是。此刻辽江战事吃紧,万不可冒半点风险。燕安虽说兵力不足,但鞑子在燕安附近应该也留不下多少人!”   这一句,正是皇帝想要的。   大家都会算账。   鞑子将主力军全都放在了辽江,并已攻占不少土地。他们九成以上的兵力都在辽江,那么在燕安附近留存的基本也就是些乌合之众。辽江到燕安西边商路,距离太远,他们兵力不可能随时抽调,相互照应。所以燕安兵力虽看着空虚,但不会有大危险。   即便没有回撤,燕安也是为了大局,忍一忍,熬一熬的事。   但是,鞑子此刻能去燕安占便宜,大周何尝不能去找鞑子算账?或去燕安……走一遭?   不少朝臣也是同样想法。与其让燕安军回撤一部分,不如朝廷出兵去燕安,帮着收复失地,痛打鞑子。   “前一阵不有人一直抱怨朝廷不出力,逼迫燕安出兵吗?刚好可以消除此谣言。也可以让燕安兵知道,朝廷与他们同仇敌忾。”   “朝廷一贯不被鞑子放在眼中,不如好好教训他们,以振朝廷雄风。”   “朝廷在燕安地的威信不足,这次帮忙驱鞑,刚好可以收割一波威望。”   “……”   很多朝臣都参与到了其中,觉得这是良机,万不可失。   虞博鸿则依旧在偷偷打量正点头有此意的皇帝。   这主意事实是皇帝先提的,他也不确定皇帝此举此意是真为了大局着想,还是为了将兵力渗透去燕安。   真要出兵燕安,肯定能大获全胜,且这仗是容易打的。毕竟燕安来信也只要了两万兵力回撤。再结合辽江王对鞑子的兵力分析,估计燕安地面临的鞑子不超过万人。否则他们也不会每次都是千人偷袭。   想来也是因为好打,所以皇帝这想法才更坚定。否则按着此刻朝廷兵力,皇帝不可能如此胆大。毕竟,前一阵光是支援庆南,便已前前后后从京畿地调走五万多兵力。   虞博鸿也不由考虑到先前女儿所提,这出兵容易收兵难。   朝廷在燕安打赢之后呢?   皇帝可还会让那些兵力回来?鞑子这次将面对两塞联军,战事之后,实力必然下落。那么到那时,大周还需要燕安吗?   换而言之,燕安要做之事,大周自己就能完成,那还要他们做什么?到时候,撤塞之举自然而然就完成了……   虞博鸿心头亦是笼上了一层忧虑。   众臣正顺着圣意七嘴八舌。   皇帝终于正式给出了他的决定:他要应燕安所求,派遣太子,即兴王带兵前往燕安,剿灭鞑寇,还燕安子民一方安定,还西行商路以清净!   朱永兴傻眼了。   啥玩意?耳朵里进虫了?   自己?打仗?   先前让他批奏折,虽用的不是画笔,却也是支笔,此刻让他拿刀?他能做什么?他骑马都还不如小他十八岁的十二弟呢!更别说是领兵指挥和杀敌了。   “父……父皇……”   他的头刚要晃起来,却是收到了皇帝凌厉看来的警告。   朱永兴只得讪讪闭嘴,可手却是一阵颤抖。   皇帝看在眼里,又是一声长叹。   他只得伸手,招呼了长子上前几步来:   “父皇知道你没有行军打仗过,所以心下没底,觉得不能胜任。但你放心,父皇会给你最好的将军辅佐你!你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和历练!你以后要登基,这是你人生最重要的一段经验,去积累下,对你大有好处。”   皇帝又压低声音:“不许反驳,这是朕送你的机会。不会有危险的。你就是去镀金,明白吗?”   皇帝对这个儿子真是煞费苦心。   长子不管是在能力,魄力,观察力和执行力,甚至是帝王所需的心性上,都比早先的朱永昊差了太远。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私下里自然常常会将两个太子拿来做比较。其实时至今日,许多人都还是认为朱永昊比朱永兴要适合这个位置太多。   皇帝只能尽力帮儿子筹谋了。   没办法,最近的他越发觉得力不从心。   他这咳疾已经一年半,断断续续一直没好透。朝政繁忙,他着急上火。儿子们接连出事,他肝火郁结。一桩桩事,就这么一直压着他。   他上几月迫御医给他开虎狼之药时就逼问过,他的病会如何发展。院首是自己人,没有遮掩,告诉他,若能遵医嘱,那么至少还能有三年时间。   三年?太短了!   宏文眼下还不到十岁,即便自己撑到三年,宏文也担不起朝政。所以兴儿……他还是得给宏文至少担上三五年吧?   而皇帝心里更有数的是,御医说的三年,已是往好了说。最近的他老是梦见元后,他还梦见过他的父皇,他的泰儿。他知道,他的时日恐怕无多了。   所以他又逼问了御医,若按此刻他的状态发展,会是多久?   答案是一年。   一年?   够吗?   当然不够!   所以他只能在这一年内竭力为儿孙多做点什么了。   兴儿这个太子还不足以服众,他需要自己的势力,自己的人手,需要有底气,需要有民众的支持,需要口碑、赞誉和声望。   出征,是最好的办法。对外,则是最好的手段。   杀虏,便是积累声望和口碑最好最快的途径。   而兵权和军威,则是眼下的朱永兴最最需要,最最宝贵的东西。一场仗下来,那些兵力和人手,就是他的部下了。皇帝打算将这些兵力都给他。等他将来继位,即便别的地方不够强悍,也一样能用武力来镇压!   所以,这是皇帝所想到最好的办法。   “太子!朕对你给予厚望!为了大周,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你就该担起身为太子的职责!”皇帝一锤定音,没给朱永兴说不的机会。   “臣愿请命,协助太子殿下驱除鞑虏,平定燕安鞑子!”虞博鸿下跪请命。   他想去。他必须去。   他觉得他若不去,对不起女儿女婿。他若去了,或还能平衡将来局势。万一将来皇上有别的想法,他在那儿,会好办许多。   可他,万万想不到……   “虞爱卿主动请缨,果然是我大周栋梁!但内忧外患,虞爱卿还得守在朝堂,朕才更安心啊!放心,协助太子之人朕已有打算。”   皇帝竟然拒绝了虞博鸿。   虞博鸿傻了。   他与燕安王已成亲家,他去最合适。而皇帝身边亲近的几员猛将都已出征,轮也该轮到自己了不是?……   皇帝决定,派出协助太子的,是他的亲卫卫长高昂。   皇帝,竟是宁可将自己的亲卫卫长派出去带兵。可亲兵卫长,何时有过出征先例?   虞博鸿一下明白,皇帝就是不愿他这个与燕安已有关系之人前往。   这一点,是不是恰好证明皇帝对燕安是真的有所图?果然……皇帝有要替兴王荡平所有的乱子,包括扫除燕安隐患的念头?虞博鸿很难不这么想。   呵,皇上虽还不至于怀疑自己,却也担心一旦涉及近一步,自己会挡路吧?   虞博鸿也觉得,该做点什么了。他自己倒是无碍,毕竟虞家开国功勋,几代传承,只要不犯大罪,基本撼动不了。但女儿和外孙已是燕安人,处境确实危险,怎么也得保住了。   …… 第610章 全是他的错   就这样,皇帝调了北营兵力两万,加上亲卫军三千,给了太子朱永兴和高昂。   大军第二日就在百姓相送中启程燕安了。   在知晓此行就是打酱油坐收威信后,朱永兴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渐渐定下。   他偷偷带了不少的纸笔,想到可以亲笔临摹“大漠孤烟直”、“燕山月似钩”、“风吹草低见牛羊”,“平沙莽莽黄入天”……他的一颗心亦是雀跃不已。   他主动跟皇帝表示,会好好跟在高将军身后历练,尽力将所见所闻铭记下来……嗯,用笔……   那天后,宫中太后心忧种种,亦是病了。   不是什么大病,就是风寒入体,年纪大了,力有不逮。贵妃被去了协理权后,所有后宫事务都压在太后身上,最近又忙于筹款,一时便吃不消了。   皇帝无奈,看了看后宫。禧妃依旧沉于丧子之痛,舒妃和儿子宁王一样,连抛头露面都不愿。其他妃嫔不是位份不够便是能力不足,最终,皇帝只得将后宫协理权再次交回了贵妃手中……   辽江来了信,燕安的第一拨援兵已到。而鞑子大概有所畏惧,在燕安军刚入前线时,便不战而退,将战线后撤了三十里。当时两塞联军只恐有诈,不敢猛追,收复二十里地后便原地驻扎,打算先让燕安军休整两日,再行出击……   辽江王表示,此刻军心士气正旺,两军合作,定能一举大胜。他还许下了一个月荡平敌寇的军令状,总算让皇帝眉头舒展开来……   殷馨怀孕了。宁王终于有后了。   眼看重孙队伍又能再添一人,皇帝大喜。   接连的好消息让皇帝觉得,运势已转,一切都该否极泰来了。   燕安来信了。   高昂和太子部队刚入燕安不久,便碰上了一伙儿人数不多的鞑子。探子报,对方只有三百余人。高昂不是冒进之人,当即便拨出了五百人,打算探一探对方虚实。   双方刀剑相向。鞑子兵力并不算强,面对京城精兵,几乎被打得无力反击,最终逃窜离开。鞑子部的马速明显还是快于朝廷军,加上对方对地形的熟悉,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一仗,总共只进行了不到两刻钟,歼敌五十余人,而大周军只付出了两死十伤的代价,可谓大胜……   士气高昂,军情激昂,乘胜,大军略微往西,很快又遇上了一群鞑子。又是一番战,再胜。诛敌十余。   一直到进入燕安都城时,他们总共遇上了三群鞑子,除了第三拨比较难缠,他们费了半天时间,付出了五十余伤亡代价但痛杀对方七十余人外,都挺好打的。   就是朱永兴也对此行有了信心和兴趣。   这便是来信所报。   皇帝高兴了。   就说啊,鞑子主力被牵制,精兵强将都出去征战,所剩实力绝对不会太强。如此,朝廷派去燕安的兵力加上燕安本土兵力,总共就有四万人。对付鞑子部留存的万把人,绝对不在话下。   那么若一切顺利,大概再有个把月的时间便能收拾完鞑子了。   甚好!   皇帝去了信,一番鼓励,又命高昂尽量想法子将朱永兴的声威提上一提……   燕安那里,入城之后,高昂与朱永兴拒绝了燕安统一收编调度的建议。   他们只要了几个带路的向导,便自行加入到了西行商路驱虏的行动中。高昂没办法,他的任务就是帮太子收割军威和民望,所以不但不能与燕安军掺和,还得将胜利果实全都让于太子。当然,就冲他带的这支兵的实力,也没必要与燕安军掺和。   商路绵长,哨点不少,只是燕安苦于兵力不足,所以没法足够布兵。太子一行此去顺利,剿鞑也顺利,当然,太子的作画进程也顺利。他沉醉于奇景,感叹大自然。   一切都很美好。   可这美好被打碎时,来得快又猛,叫人措手不及。   轻敌了。   还上当了。   急于求成了。   急于与燕安军划清界限了。   急功近利,着急为太子积累功勋了。   于是他们中了圈套。   先是他们的探子发现了鞑子两千余人正对一大商队进行洗劫,太子和高昂亲自领兵五千前往解救。鞑子部瞧见兵力吃亏,立马带着他们所劫财物准备撤离。   商队人员足有百多,一齐摇旗呐喊为朝廷军鼓劲,高昂和他的部下见鞑子带财逃窜,速度明显比前几次慢得多,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   他们先前都是小打小闹,太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证明自己和太子了。更何况,商队在这儿,有了支持和鼓励,更便于达到他们收获民望的目的。   他们对逃离的鞑子展开了追击。   千算万算没想到,前边会有陷阱在等着他们。   在他们策马冲上那片山丘时,他们看见百丈外,密密麻麻的人马。   鞑子!   很多鞑子!   这哪里是先前鞑子对付燕安时的两千之数,至少上万人吧?   这一次,要逃的成了他们。   高昂接连放出了三支信号,以调动他的剩余一万八千人前来营救。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带着太子逃得开追击才行。   马速的优劣再次成了关键。   鞑子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更渐渐追击他们到了射程范围之内。   高昂不得已,留下副官和三千人做拦截,全力拖住后方追兵。   这留下断后的三千人,无疑便是送死。   艰难的逃离中,朱永兴回头,看见的是赴死的三千人一个个被箭射穿,黄沙被染红,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流逝。   他吓坏了!   这一刻的他,再不觉得黄沙落日是美,而是残酷和血腥。   童年阴影上来,他眼前一黑,一脱力,奔袭中的他就这么掉落下马,滚下了山丘……   这都是最宝贵的时间啊!   每一息都是用来逃命的!   高昂无奈拉转马头下山丘救人,后方三千留兵寡不敌众,鞑子一番厮杀又渐渐逼近。   高昂只有两千人了。   放眼望去,或许他就只有对方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的人手。他怎么逃?   还得带着已经晕了过去的太子!   高昂拖着太子,上了朱永兴先前得了御赐的千里马。   他又是放出两根信号弹,命一死士与太子换了统领盔甲,并作了指示。死士将冒充太子,吸引后方鞑子追击。   而高昂与太子,则带着二十人的顶尖高手组了小队,借着下山丘时视线上的盲区遮掩,偷偷往另一方向逃去……   高昂援兵远在五十里地外,赶过来需要时间。   那一万八千人赶到地方时,只见朝廷军正被鞑子围着打。   鞑子一见援兵到,见好既收,就此撤离。   五千人的队伍至此,只剩下了两百余伤兵,可谓大惨败。而那个扮作太子的死士,早已身中多箭而亡……   皇帝收到的信便是以上内容。   他一阵后怕,若非高昂带走太子,那长子……应该已经凶多吉少。擒贼先擒王,对方自然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统军之人。   “太子如何?”他急问那一路驿站换马,跑死了五匹马才用最快速度抵京的暗卫。   “回禀皇上,那战之后,辛副统领带着咱们找了半日,未能寻得太子殿下与高将军踪迹。”   满朝哗然。   “你说什么!”皇帝倏地一下龙椅起身,却又因站得太快一阵晕眩,再次跌回龙椅。“你是说……太子失踪了?”   “直到属下入京送信为止,依然尚未寻到太子殿下。”那暗卫砰地叩地。“燕安地区地形环境多变,鞑子狡诈灵活,应战难度不小。而鞑子也远比咱们原先预估要难缠许多,且人数怕也估算有误。辛副统领带话,此刻人手远远不够。求皇上增兵。”   众人齐齐抽气。是啊,这会儿一把就折了五千,将近四分之一的援兵啊!接下来既要兵力搜寻太子,还得应对鞑子,自然人不够用。   先前他们所有人因为绞杀几百鞑子而沾沾自喜的小甜头与眼下鞑子大胜比起来,简直就像个笑话。   皇帝郁闷着。   他的脑袋钝钝的疼着。   太子失踪?是几个意思?躲起来了?还是已经被俘了?还是出了意外?   太子要没了,他的皇位怎么办?   他还传位给谁?   长孙?不可能的!没了儿子这个过渡,这种内忧外患之时,谁会把个孩子看在眼里?可他,也没其他儿子可以担这个重任啊!   所以,绝对不能放弃太子!   “回去带话辛年,他暂代高昂一职,鞑子那里先放一放,先全力搜寻太子!”   皇帝当机立断,下了命令。   然而,只两个时辰,消息来报。   鞑子听说大周军这次是太子领兵后,借助对地形和环境的熟悉,把搜寻太子,无心对抗的周军设为目标,就如水蛭一般,紧紧黏住了周军。不但追踪偷袭,还设置埋伏。周军反击,他们就跑。周军搜索,他们便再回来滋扰。   可恶的是,他们还好几次设了圈套。   其中一次,竟是扒了死去的周军士兵战衣,乔装太子,在一处放了黑烟求救。周军探子一瞧,孤零零几个周军模样的人,如热锅之蚁般团团转,自然立马前往营救。随后,前往的百人掉进了流沙坑……   类似的状况好几次,周军哪怕有疑,也不得不试着前往一寻。   如此被鞑子一捣乱,搜寻太子的最好时间也被错过。   太阳落山,整个荒漠进入了黑夜。   相比如狼一般在暗夜也既能蛰伏又能狩猎的鞑子,周军在暗夜里优势全无,加上马匹不足,与任由宰割的羊群也没多少区别。   皇帝手中奏报便是辛统领在夜幕降临时八百里加急送出的,到那时为止,尚未寻到太子。则周军折损严重……   皇帝手抖,这是一天半前的军报。   辛年和他的人为了寻找太子,肯定不会退回燕安都城或几大重镇。快二十个时辰过去,眼下这支周军状况只会更糟……   皇帝慌了。   满朝文武也慌了。谁还看不出皇帝身体不行了?太子一出事,京城必乱。内忧外患,若朝政再不稳,还不知将引发多少动荡。而京城与燕安,就只几百里路。燕安兵力不够,鞑子若发了狠,或辽江王估算错误,天知道鞑子会不会乘胜追击,一路往南。   那么,京城危矣!   早些时候劝说皇帝逼迫燕安出兵,出重兵的朝臣也纷纷闭上了嘴。他们谁的脸不疼呢?   皇帝更是懊恼。他错了!他的算盘打得不好!   轻敌,错判,野心大了。这些都是错!   这一次,皇帝视线终于定在了虞博鸿身上。   事到如今,还有谁能去收拾残局?   皇帝,他除了虞博鸿,身边几乎已无信得过还得用的武将可用了!   虞博鸿接收到了皇帝的眼神,再一次的,他主动请缨,愿意带兵寻找太子,剿灭入侵鞑子。   皇帝私下留了虞博鸿,向他表达了看重。这个时候,已是非虞博鸿不可了。大周几大边疆,虞博鸿都待过。他最合适。   皇帝很后悔,若不是他的私心,其实辅佐太子前往燕安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虞博鸿。可他偏就昏头了,命十几年如一日留在身边保护自己的高昂去带兵,这真是错中之错……   虞博鸿表示,一定全力以赴。太子若依旧没有下落,他便以搜寻太子为第一目标。太子若被擒,他便全力与鞑子谈判。太子若没了,他一定杀尽这帮鞑子为太子报仇!   皇帝拍着他肩,说了些描补和鼓励的话……   为免人心惶惶,太子失踪的消息被压下,并未传出,此刻的京城上下依旧在对太子前几次小胜而津津乐道。   虞博鸿要出征,将军府上下自不会不知。   虞博鸿信心满满,但荣安有些慌。   很慌!   很烦躁!   这弯拐来拐去,怎么与前世的相似点还越来越多了?前世的朱永兴,就是在燕安被杀。前世的鞑子亦是在皇帝对燕安做了盘算后全力攻占,最后由爹去收场……   这……为何?   为何分明一切都变了,那些岔路还是重合去了老路?   荣安不信这是天意。   那么,只能是人为。   有人在主导。   是朱永昊吗?   可因为怀疑,最近围守二皇子府的禁军严密了很多,甚至还突击查了那王府几次,什么都没发现。荣安还曾怀疑二皇子府有地道,可虞爹亲自带人找过了,没有!廖静更是每三天跟皇帝有汇报,表示并无异常。   廖家那里,同样风平浪静。   荣安甚至还怀疑过仅剩下完好的一户颜家人,即颜飞卿的娘家。派人查探后,发现自己还是多心了。   她发现,凭着自己,算不了,看不懂,想不明。   …… 第611章 远方的来信   相比前几次援兵都是匆忙启程,这次虞博鸿多了两天的时间来准备。   不是皇帝宽和淡定,而是调兵需要这个时间。   之前的两万兵力毫无作为就被鞑子击溃,又说对鞑子实力的预估有错,那么显然,此刻人数上是远远不够的。既然在环境、马速和经验上比不过对方,那么只能在人数和装备上寻找优势了。   皇帝不打算保留了。   这次他要多筹些人马。   北营是虞博鸿多年来的心血,是他亲自调教,也是大周最精锐的一支兵力。这次,皇帝打算让北营禁军成为主力军。如此,将士齐心,所向披靡,万不会再有失手。   但先前庆南几次增兵和太子所领的兵力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来自北营。所以此刻的北营总兵力只在六万人左右。   皇帝打算京城留两万,剩下的北营兵力全部调给虞博鸿,再从京畿各大卫所再抽调两万人,在两天内凑齐六万兵力交到虞博鸿手中。   皇帝连兵器库的掌控也交给了虞博鸿,吩咐只要虞将军所需,两天内必须尽最大力量给予供给。   皇帝还亲自担下了监督轴重粮草的责任,表示一定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虞博鸿这两天几乎没睡,各处做准备。   除了对外的种种,府里,他考虑到荣安先前顾虑和皇上的反复,在离开前他也做了安排。   早先得了皇上示意后,虞博鸿一直有将一支信任的禁军安排在将军府,后来常茹菲入住后,他又得了皇上允许增了一拨禁军暗护。   这次离京前,他又请此次留京的北营禁军统领刘明远上门用了顿饭,于彤陪同,席间好一番煽情。只因待他离开,刘明远将是留京兵力里最大的官员。虞博鸿觉得,还是这帮北营兄弟最可靠。   刘明远是虞博鸿亲自提拔选出,将军对他有知遇之恩,几杯酒下肚,他拍着胸脯指天誓地表示将军出征后,虞府若有需要,他定二话不说相帮。   虞博鸿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承诺。   虞博鸿还带于彤去了左邻右里。将军府老宅是开国后太祖皇帝赐下,左右邻里也都是曾经荣耀一时的武将,家里人不少习武,护卫防务都不错。他开口请左右帮忙照应,大伙儿都理解外出征战时对家中的挂心,自然一口应下,表示虞家若有困难会极力相帮。   虞博鸿还亲自去顺天府,兵马司和京卫打了招呼,又去郝家等关系不错的武将之家走了一遭,最后又好一番对围守二皇子府的禁军叮嘱,这才基本放下了心。   他还安排了一批培养的暗卫装作奴仆进入将军府,又将多年来培养的亲卫都留了下来。之后他集合了将军府所有人,将接下来几个月将军府的权利,全都交到了荣安和于彤手中。   至此,将军府的防务力量已有差不多五百来人。加上暗的,加上奴才们,已逾六百。   “爹,我还是心下不安。你早点回来。”可即便如此,荣安依旧觉得不安。   “原本爹是要将于彤带去历练的,就是因为你不安心,所以爹将于彤留下,防务上的事爹都好好交代给于彤了。爹在京卫招呼过了,他接下来在京卫的活计会很少。你若有事就找他。葛家那里爹也又安排了一队人过去。放心吧。”   虞博鸿又抚了抚女儿头:“你的身子重了,别太操心,好好养胎。等朱承熠回来,这就是个大惊喜!爹争取在你生产前回来!”   话说得都对,可荣安心头焦虑并未减轻。   之前庆南那里朱永泽的兵力不够,所以调兵去了。后来辽江兵力不足,所以调兵去了。接着燕安又说兵力空虚,又是两次调兵。   那么眼下京城兵力……虽不说是空虚,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如若出事,可有哪里能调兵到京中?   她就是觉得一环扣一环,似乎所有的目的都在眼下了。   调兵调兵,调出的可不止是精兵,她发现自己的身边之人也都被调没了。朱承熠不在,郝岩不在,常如风不在,朱永泽不在……   皇帝和朝廷呢?也是差不多的状况吧?   朝廷能打的武将都不在了。   再好比说皇帝。   疑心病的皇帝,原本信任的人就不多,眼下呢?爹这个北营之长,禁军统领要出征了,明威将军郝盛,御林军统领阚信,禁军副统领严鹏,大将军印远,暗卫长路飞,亲卫长高昂……这么些身居高位的武将,也都不在京……   这心能不慌?   “爹,京城还有多少兵力?”   “北营两万。京城各路官兵加起来也至少两万。京畿几大卫所离得不远,真要有事,赶一赶,一天之内就能到。”   “但京畿这几个卫所,已经被调兵好几次了不是?”只怕也没多少兵力了。   “是调了几次兵,但至少每个卫所也还有五千来人。整个京畿地的兵力再少,凑个六万不成问题。就这个数量,已经不是一般势力能撼动的了。别胡思乱想,大周建国至今,京城从没出过乱子。   眼下没有选择了。庆南那里山高路远,鞭长莫及,先不去提。但辽江和燕安都是不得不平定,那两处若有闪失,京城也就岌岌可危了。所以别想太多,形势所迫,都是不得不!”   虞博鸿郑重看着女儿。   “好好照顾家里,没事别四处乱跑,少管闲事,若非必要就不出门。天塌下来要是没人顶,你就躲起来。带着家人躲起来。爹把你娘和你弟弟都交给你了。辛苦你了。能做到吧?”   荣安连连点头。   “爹您也一样。燕安那里若有问题,您不要过分执着,无论什么状况下,都记得家人在等你。只要人在,就没有山穷水尽时!”   虞博鸿笑着点头:“爹答应你!”   荣安拿了个荷包塞到了老爹手中。   虞博鸿打开一瞧,里边好几道平安符,不由呵呵笑了。他和荣安都不信这个,但他还是当着荣安面,把荷包挂到了身上。   “早点回来。”   荣安就这么送走了虞爹……   知道等爹的消息传回来,至少也得再等上几天,所以荣安找了点事做。   为了便于照看,她索性将王府上下,包括护卫也全都安置到了将军府。只在王府留了看门的几人。如此,将军府的实力又涨了些,荣安总算略微踏实。   亏得将军府一向主子少地方大,所以简单安置下,也有的就是地方。   接下来的三天,无波无澜。   辽江地燕安军已全部就位,鞑子退守,大军正准备夺回奉城……   这三日,燕安每日都有来信,内容几乎一致:在尽力寻找太子,但未找到。太子依旧不知所踪。   时间越长,这样没有消息的消息便不算是坏消息。   这个时候,鞑子若将太子弄到手中,一定不可能闷声不响,一定要么杀了以振威势,要么用来拿捏或谈判。所以没消息至少能证明,朱永兴没有落到鞑子手中。   这样就好。   等虞博鸿大军一到,展开地毯式搜查后,定能将太子找出!……   荣安在等爹消息的同时,也在等朱承熠那里的回信。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收到他的来信了。   这次,她等到了。   庆南来信,战局已经开始偏向庆南王和朱永泽一方。而庆南的来信里,夹带了一封朱承熠给荣安的信。   依旧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主要是报平安。   看了几遍,荣安便将这信放进了抽屉。   看着抽屉里两封一模一样的信,她安心了些。   可在一息之后,她脑中有东西一闪而过。   不太对啊!   一模一样的信封信纸?   不是说朱承熠他们已经与郝盛大军汇合上?   他此番南下是历练的,大军归拢后,比他军中地位高之人比比皆是,他应该不忙!   他此刻的生活条件应该也不错。   退一步,即便他忙,也总会有自己闲暇时间的!   可两封信,全都言简意赅,全都只寥寥几语……送信的机会不易,快半年不见,他应该会有很多话要说才是。   至少,他也该问问孩子的事啊!   可都没有。   荣安再次打开了两封信。   上边的字迹,全都潦草。   很匆忙的感觉。   两封信给人的感觉,怎么那么相像?   荣安一抽气,将两张信纸整齐叠在了一起。   第一封信的点和捺在收尾的时候,力透纸背。这是朱承熠行笔的习惯。   她仔细观察后发现,第一封信的着力点,竟然在第二张纸的同样地方留下了淡淡的墨痕。所以,写第一封信的时候,这分明来自两封信的信纸是上下挨着的。所以早先下笔晕开的墨才会留在了下一张纸上!   然,这两封信前后隔了一个多月啊!   一个多月过去,他一直都没用过纸?早先用过的那沓子纸还留着?还能找到?   朱承熠是个细心的,他写字的时候,若非特别匆忙,怎会不垫个隔纸?时隔一个月写信,他怎会不把有墨痕的纸拿走?   所以,他这两封信虽都是报平安,但定然是在极不安稳的状况下匆忙写的!   荣安又细细一番比对,发现连墨色都是一模一样。墨的气味也完全一致。   她不由猜测,这两封信,不是时隔一个月,或许是同一时间段写下的。只有如此,或许才能解释以上这些疑问。   荣安又不明白了。   朱承熠在做什么?   她很确定,这是朱承熠亲笔所写。她也肯定,这信并无古怪,没有什么隐藏的讯息。那么,就只单纯为了安自己心吗?   在这一番发现后,她的心,更慌了!   荣安还去找了颜飞卿。   飞卿也收到郝岩的信了。郝岩不善言辞,却也写了足足三张纸。   “我……可以看看最近那封信吗?”荣安问。   “只要你不取笑我,自是可以。”颜飞卿红着脸递过了信纸。   洋洋洒洒,絮絮叨叨,虽东拉西扯,却温情满满。信最后,郝岩还斟字酌句表达了自己心意,甚至在里边夹了一朵红色小花……   “怎么了?哪里不妥吗?”颜飞卿发现,荣安的面色越发难看。   是不妥。但不是自己不是郝岩,是朱承熠。   郝岩是个一根筋的大老粗,可他能废话连篇三张纸,又主动表达自己心意,还有闲情逸致夹了干花,说明写信的那几天他们军中并不忙,至少有足够的闲暇时间吧?   那朱承熠是怎么回事?   他们应该是在一起的啊!……   荣安又去了常家。   常家也收到了常如风的信。荣安也看了。   同样也是温情满满的三张纸。   荣安脸色更难看了。   常老太自然要问。   荣安便将疑惑道出了。   “我担心他是要去做什么危险之事,怕我担心所以提前写了几封信。此刻他人很可能在执行什么任务,又或是已经出了什么事,所以庆南那里拿了他以前的信先出来应付。”   被荣安这么一说,常老太的眉头也打起了结。   “别自己吓自己!”   老太太虽不明白,但还是给了一番安慰。   “世子身份敏感。他此去庆南,相比郝将军,郝岩,我孙他们,肯定是更安全的。若有危险,郝将军一定不会让他前往。大伙儿都会护着他的。既然庆南来信,说他们已与郝将军合军,那你便更不用担心了。更何况你都确定那是世子所书,他字里行间也无求救之意……   庆南王和他也非一般情分。茹菲她相公更是与他要好,又不是没人可用,他们怎么也不会让他出事,不会让他冒险。再说了,他真出了事,谁敢瞒报?只会立马将他送回京城!你放心吧!行军在外,状况不少,不是你我可以猜测的。”   常老太笑着抚摩荣安孕肚。   “怀孕了,就容易胡思乱想。你可得放宽心,否则孩子会变丑,要长苦瓜脸的。”老太太顺势转了话题。“御医可断出男孩女孩?”   “没有。但我觉得是个女孩。”   “女孩好。生个贴心疙瘩在身边,看着都欢喜。”   “我也是这么想的。”   荣安又在常家留了一会儿,转告了老太太和常夫人关于常茹菲的种种。   正说着话,外边报来客了。   荣安便告辞了。   她虽与常老太太有说有笑,可心中那点忧虑还是半点没少。她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此刻还多了朱承熠。真是……   出去的时候她刚好瞧见了马车。   是宫里来的。   来的是位公公。   而她到家时,将军府竟然也停了辆宫中的马车。   “世子妃,宫里来人了。”   …… 第612章 皇帝要过寿   天气反复无常,本该暖阳高照的春日,突然就刮起了西北风。   气温一夜下跌,多少人都差点要穿回冬装。   钦天监报,天气反复,并不是好兆头。   朝上一片静默。   可别了!   已经够乱了!   一笔笔银子往外砸。   一车车粮食往外运。   蝗灾旱情,带来的后果除了流民就是缺粮。   四处硝烟起,带来的后果还是流民和缺粮。   军需加上赈灾,粮价上涨,国库空虚,粮仓也见底。   灾情使得粮收不上来,税也收不着,更叫一切雪上加霜。   明日,是圣上生辰。   本该大肆庆贺,可眼下却有几分不合时宜。所以上个月皇帝便发了话,今岁不办生辰宴。   可刚从常家过来时荣安就听说了,宫里临时又改了主意,说虽不准备大办宴席,该有的庆贺还是要有的。一来让皇上高兴高兴,二来最近战事顺利,也该喜庆一下,三么,最近大伙儿都辛苦了,犒劳一下。   所以宫中来人,是送帖子来的。   来将军府的内侍,荣安认识。   这是贵妃翊坤宫的。   “如此小事,如何劳动桂公公亲自跑一趟?”   荣安觉得很奇怪。   送帖子,一般都是小内侍的活儿。这位大公公亲自出动,自有缘故。   荣安递了一锭银子做酒钱,那桂公公安然收下,便应了荣安坐一边喝杯茶水。   “老奴来将军府之前,已经走了好几家了。这不是临时决定办宴吗?所以为表郑重,娘娘的意思是让老奴亲自一家家送贴。”   荣安挑挑眉。郑重?递个帖子罢了,要什么郑重?   桂公公知晓荣安疑惑,慢悠悠开口。   “皇上把明日的宴席,交给宁王筹办了。”   “宁王?”荣安又是疑惑,宁王近两年多来,一直避着各种皇室事务,怎么就轮到他了?难道因为太子恐怕会不好,皇上还把位子候选放到宁王身上了?   “是皇上的意思。”桂公公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说宁王是最适合的承宴人。”   “……”   “老奴出宫后的第一站……是殷家。”桂公公明显有顾忌,既要说,却又不能说透。所以漏的口风都还需要荣安自己体会。   而听到第一家就跑了殷家,荣安一下茅塞顿开。   办寿宴,最需要到场的是家里人或是身份高贵的。按道理,这大公公要先去递帖子,应该是先去长公主,皇室王爷等人那儿才最合理。而从贵人堆里来看,也轮不到殷家排在最前边。   要说殷家最厉害的,除了百年老族的地位,便是银子了。毕竟总有流言说他们是京中首富不是?   又说皇上指定宴席由殷家女婿宁王承办,荣安还有什么不明白。   皇帝,哪里是要办寿宴,只怕是看中殷家口袋里的银子了。宁王办宴筹款,殷家焉有不支持的道理?如此,他们可不得被奉为座上贵宾?   所以,桂公公才说已经去了好几家。不用问,他去的都是大家大族,财大气粗的那种。也是正因如此,常家的帖子送得比将军府还早。说到底,有钱的常家也是被宰的那群人。   因而,明日这分明就是场“鸿门宴”啊!这酒宴,怕是吃不起,不去行不行?若逼着所有人慷慨解囊,自己能躲得过去?   等等,她是不是还得捐两份?   王府一份。   将军府一份。   荣安低头看看桌上帖子,可不是?两张帖子呢!可不得两份?   还有寿礼呢!   祝寿,总不能空手入宫,这个时候,她上哪儿准备寿礼去?还得两份?   荣安面有苦色:“这帖子来得匆忙,寿礼也未有时间筹办……”荣安磨牙。   桂公公继续赔笑:“前方战事吃紧。皇上也难。从兵器到药物到粮草再到各种后勤物资,哪哪儿都要银子。可眼下苦于银钱不到位,皇上心忧,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娘娘觉得,大伙儿若能为皇上解忧,便是最大的生辰寿礼了。   所以娘娘吩咐了,明日不收寿礼。只求大伙儿都能为皇上解忧。”   这话说得卑微,荣安点点头。   但想想后,她还是决定哭穷。皇室状况她太清楚了。国库或许会被掏空,可皇室不会。朱永昊前世继承他爹的小私库时,可是连做梦都能笑醒的。   她的银子,得用在刀刃上。   尤其这种她的不安始终没法压下的时候。   她又拿了锭银子到桂公公手上。   “公公还得帮忙,为我转告娘娘,我也有困难。”   她一脸难言。“您知道的,行善不易。早先是我发起善堂,所以这么些年来,我都坚持将银子投入善堂。今春以来,我铺子也没怎么盈利。所以这几个月我投到善堂的,都是我的节衣缩食省下来的。   我爹在外没多少产业。我家世子……您明白的,我嫁他的时候,他还欠了皇上债务呢。后来婚后,还有人上门来收过债……”   虽说这桂公公表面是贵妃的人,实际还不是代表了皇帝?   所以荣安这谎一扯,就不想收了。她心下对朱承熠道了声抱歉,索性就也不顾忌,开始往大了说。管他呢!皇上不是有歪心思吗?不是很宠爱以前那个胡作非为,一事无成的朱承熠吗?那便如他所愿好了。   桂公公也惊讶。“还有这等事?”他还以为朱承熠早就收敛了,还有人上门讨债吗?   “是啊!他既被人骗过银子,也投买卖亏过钱,还欠了高利贷。人一上门,他就慌了。只恐被皇上知晓。还是我给他摆平的。这两年若没有我和我爹把他拘着,就他那个万事随性的性子,此刻还不知是个什么模样呢!”   “哎哟,世子妃还真是难。”   世人都爱听八卦,就连太监也不例外。   “难怪世子妃一贯朴素,连珠宝都用得甚少。”   “可不是,我的银子全都砸给他了。”   荣安努力掐着掌心,抽着鼻子,调动感情,很成功地憋出了一滴泪。   “世人都道我好命,道我高嫁。可他也就那长相不错,实际却是绣花枕头,您可不知,我光是填他的窟窿,就几乎耗尽了嫁妆。谁能知道我的苦呢!”   “哎哟。世子妃说的,老奴都心疼坏了。您别哭,别哭……”   “您也听说了,我与他成婚第二日,就来了个带孩子的女人找上门。他……”荣安抽着鼻子,“好在我爹知道后气不过,帮我教训了他。后来爹为了我,才接过了教他的责任……”   桂公公一拍大腿,“难怪了,世子成婚后就如变了个人。也难怪将军早先不喜世子,可后来一直与他亲近还教他武艺,原来如此……”   “所以啊,桂公公,我是真的苦。否则,我爹两袖清风的人,我如何会丢他颜面去从商开铺子?还不是生活所迫?我又如何在银钱上抠抠搜搜,叫人取笑我不大方大气?还不是因为手头紧?   将军府和王府为何不像别的贵族名流家,每隔个三五天便大宴小宴不断?说到底,就是没钱。实话不瞒您,就是那年千金宴我赢来的那盒子珍珠,也早就被我变卖了。   您想想,我那铺子,说白了,也是全靠好友们支持。用的地方是常茹菲的,人脉上全靠颜飞卿,经营上全靠陶云。我只不过是有点小技术而已……也亏得生意不错,总算日子不太难过。”   “可您这么难,怎还开善堂?”   “开善堂的银子,来源哪里,您在宫中难道没听说过吗?真要靠我,去哪儿挣那么多银子?   我是苦过来的。您也该听说过,我在穷乡僻壤长大,吃过苦,饿过肚子,当年也是过不下去才去北营找爹,我最是看不得日子过不下去的那些人……”   这谎么,越说越溜。   而那边桂公公也在拍着大腿。   “是是是。老奴也是。吃过苦,饿过肚子,挨过冻也挨过打,若不是不得已,老奴当年也不会入宫,这会儿大概也是几个孩子的祖父了……老奴能理解了,看着那些过不下去的难民,就会想到自己的从前了……世子妃大善,老奴佩服。”   “我也是为了节流,所以才将王府的护卫奴才全都接来了将军府。能省一点是一点。这两月,我铺子挣的银子全都投到善堂了,所以……还请公公帮我在娘娘跟前提一声。我恐怕拿不出太多银子来。”   “老奴晓得了,一定好好给您转达。世子妃放心。多亏有那些善堂在,也算给京中缓解了不少压力。您对朝廷做的贡献,皇上和娘娘都记着呢!您明日,看着办就成。”   “还有件事……我爹出征了,我娘身子不太好,我嫂子又孕吐严重,所以明日将军府,便也只能我一应做代表了。”   不管了,她只出一份银子!葛薇她们还是别折腾了。   “这样啊……”那桂公公犹豫了两息。“也不是什么问题。皇上娘娘仁爱,定会体恤,老奴会将话带到。”   那桂公公还要去别家送帖子,不再多留,起身又叮嘱:“皇上心情不好,明日记得带世孙多磕几个头。”   荣安一愣,“还有事要得劳烦公公。”这次,她让小荷去拿了一只荷包,里边放了一把金银叶片,塞给了桂公公。   “这几日突然变凉,我家七七病了。连带着奶娘也被他一道感染了风寒。大夫说容易传染,我这大着肚子,府里嫂子也有孕,这不,今早刚把七七先送回王府住几日了。所以劳烦公公再帮我告个罪,说小世孙去不了。明日,将军府和王府就我一人到场。”   送走了宫中马车,荣安整个人就泄了气。   突然感觉很疲累。   本想泡个澡去乏,可躺进浴桶就犯恶心。   哪哪儿都觉不舒服,浑身都像长了刺。如坐针毡一般难受。   常茹菲与她同住,见她这样,不由问到:“你究竟是为明日宴席要花银子发愁,还是为朱承熠心下不宁?”   “我就不能是为了我爹担心,为了善堂发愁,为了天下大势不安吗?”   “明日的银子,我来出吧。”常茹菲倒是老实。   荣安却一下噗笑出:“你真当我是舍不得吗?我只是希望银子用对地方。朝廷筹的款,一层层往下拨,最后落到实处的还不知有多少。与其银子半数跑去某些官员和黑心商家手中,我还不如将银子直接送去善堂呢!”   “那你究竟愁什么?”   “什么都愁。”荣安搂过常茹菲的腰,将脑袋靠了上去。“我就是高兴不起来。”   “那要不要给你安排一桌马吊开心下?”   “没心情!”   “我倒是羡慕你,明日又能入宫玩了。我在庆南,常常怀念姑娘们在一起的时候呢!”   荣安在摇椅上躺了下来:“傻瓜,在皇帝眼里,陶云下嫁,一穷二白,她肯定没接到帖子。郝家要去,也只会是他家老太太。所以飞卿也不会去。因此咱们几个里,就我一人会去!可我一点都不想去!”   这一晚,常茹菲执意要与荣安同睡,就是怕她胡思乱想。   两人胡乱说话,差不多子时,常茹菲便撑不住千斤重的眼皮,沉沉睡去。   可荣安完全睡不着。   越睡越清醒,睁着眼,就这么直到天色渐亮,丫头来叫起。   常茹菲见她重重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你这模样入宫,大伙儿都得以为是朱承熠不在,你晚上患相思病了呢。赶紧敷一敷,待会儿多抹点粉才是。”   荣安提着自己眼角:“我何止是黑眼圈,我还眼皮跳。”   “哪只眼?是要发财了吧?”   “呵!今日入宫是去破财的,我上哪儿发财去!”   别是有灾就千恩万谢了。   “茹菲,我还是不安。比昨天还严重。我已经尽量平心静气了,我还念了一晚上佛经,都没用。天亮前,我还听到乌鸦叫了。而且我不是一只眼皮跳,而是两边都在跳!”她不由苦笑。   “……”常茹菲知道了朱承熠两封信疑似同时所写之事,所以这会儿被荣安说得也跟着心头发毛,却只能装作不在意。   “你啊你!就是晚上不睡,纯属累得眼皮跳!赶紧打扮了入宫,人多了热热闹闹,就能轻松下来了。”   荣安觉得憋闷,走到院中深呼吸。   要是能打个拳或许就能缓解焦虑了,只可惜有孕在身。   “咱们比个箭吧!”茹菲从墙上取了弓,“怀孕可以玩这个!”   “成!拿来!”荣安刚点头,却是一坨鸟屎从天而降,就那么直直落在她掌心。   不祥之兆!   常茹菲的笑也凝固在了面上。   …… 第613章 又一可怜的   常茹菲和荣安都不是迷信之人。   但那种接二连三的不祥之兆出现,两人却只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来看待。   哪里还有心思玩箭,两人所有兴致全消,坐回了饭桌边。   荣安默默去房间,将两年前朱承熠送给她的那只五瓣花的护身镯子套到了腕上。前几日,皇上对燕安暴露出野心后,荣安就不得不为安危考虑,当时便将这只镯子重新找了出来,并找爹将花瓣里的药物重新做了补充。   她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也不觉得这东西能用得上。但为了安心,她就是想带着。   而她从内室出来时,常茹菲也从另一间房中走出……   “你带着它。”   常茹菲将小宝——就是朱永泽的那条虫给了荣安。   常茹菲带着孩子北上时,朱永泽便把这虫留给了她防身。   “我从庆南过来的一路上,就是用它辨毒的。小宝是用毒喂大,对毒物最是敏感,你带着它,或许能帮到你。有的脏东西,它也会有所感。”   常茹菲上下打量荣安:虽有五个多月身孕,但依旧纤细,体态也算灵活。若遇上什么事,即便打架不行,跑路应该不成问题。   常茹菲也瞧见荣安的镯子了,知道那玩意儿能伤人。如此加上小宝,她便既能自保也能反击了。   “什么叫……脏东西?”荣安还是两年半前围场时候听朱承熠说过些小宝的好处,知道小宝会吸食毒血,其他的她早就不记得了。不过朱永泽费心思当宝贝养的东西,肯定是厉害的就对了。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你带着它,哪怕图个安心。”常茹菲二话不说,就把小宝放到了荣安手心,“你俩熟悉熟悉。”   小宝是认识荣安的,又在荣安这里待了这么久,其实早就很熟悉了。上了荣安掌心,它也只随意扭了下,随后又把身子缩成一团,似是睡了。   常茹菲就笑:“到底是吃人嘴软,它倒是识相。旁人,就是我的丫鬟都休想碰它一下呢!”她去提了针线箱子,拿了荣安挂在床头的藕粉色春装,“你是穿这个进宫吧?”   “不,换了。”   荣安开了衣橱,找了套主色为浅蓝的衣裙出来。“星云上月见我,说我今年命中犯火,缺水,让我穿蓝色黑色。”既然有些邪门,她还是小心点,信那老和尚一次。   云游四方的星云,上月突然就回京了。   荣安问他突然回来的缘故,他神叨叨,又说什么心之所向,身之所往。   他劝说穿蓝的一句话,荣安没听进去,菱角倒是上了心。荣安一直不怎么喜欢蓝色,就是觉得太沉闷,有些压抑。所以她的衣裳都偏亮。素色调里,她喜欢的只有浅青和淡紫。因此她几乎就没有蓝色衣装。   这不,菱角当时就加急给她赶了几件浅蓝调的衣装出来,可她一次都没穿。全都是新的。   “就穿这个!”再想想这一个月来整个的局势,荣安是真的不敢小瞧星云和尚。   “给我。”   常茹菲接过衣裳,将衣袖部分反了过来,又寻了块颜色质地与内衬差不多的布头,拿了剪刀针线就就动起手来。   “这是……”   “我给你袖口缝个小口袋,待会儿就把小宝放里边。它既透气,也能更充分感受外界,有什么状况也便于提醒你。”   荣安应了声,看着常茹菲熟练地穿针走线,啧啧称奇:“这还是我认识的常大小姐吗?什么时候亲自做针线,还做得这么好了?失敬失敬。”   “这叫熟能生巧。我跑路的时候,一路要缝缝补补的地方多了。想不熟练都不成。”常茹菲瞪眼她。“有打趣我的功夫,你还是想想,要不要多带几个人,是不是带小荷,马车里要不要多放点兵器?”   两人一对视。   若有危险,也应该不会是在侍卫成群,人来人往的宫中,多半只会是在往返路上。两人几乎是同时想到了当日死状凄惨,毫无招架之力被暗杀的朱永泰……   “嗯,小荷,今日你与我入宫。”泰王被杀当日,她也是与小荷一道。“你去跟阿生说一声,让他从车夫到随车之人全用暗卫。再找些暗卫跟着。我出宫的时候,也得等在外边。”   荣安想了想,还是让小荷去叫了阿生,她打算亲自交代……   此外,她又打开衣饰箱翻了起来。上回泰王事件后,朱承熠和爹都给她一些防身用品。   可惜了,因为怀着孕,所以那内里带着软鞭的腰带不能用。   因为入宫会检查,所以那可以扣在袖中的匕首也不能带。   翻来翻去,她只找到支适用的簪子,这也是朱承熠给的。   此刻这簪外表看来很普通,就是流云形,带一串流苏,简单也不贵重,不起眼。但簪身的金却是活动的套壳,打开之后里边便是尖锐钢针。   长度足够,狠狠戳下去,可以将脖子对穿。重重划下去,也足以皮开肉绽。   荣安又翻了些防身物,全都让搬到了马车里。   “这样,可安心些了?”常茹菲笑着把她拉到了饭桌边。   “并没有。”荣安觉得,她的不安,好像不是这些关于安危的事。   “你还是多吃点吧。”   常茹菲一个劲儿往荣安碗里夹点心。   荣安摇摇头,她吃不下。   这一胎胃口清淡,别说什么灌汤包,蒸饺之类,就是不少小炒她都吃不了。   常茹菲:“你得吃饱了,开宴晚不说,恐怕宴上大鱼大肉不合你胃口。你别饿到了孩子。”   荣安重重吐了口气,直接上手抓了枚桂花糕就着水啃了起来。   “你先别管我和我孩子,把你的虫喂饱了再说。你可休想让我去御花园给它捉虫吃。”荣安瞥了眼还在桌上趴着,都没正眼瞧过自己的虫。懒虫!   ……   荣安的不安直到坐上马车,依旧未消退。   车座上刀剑匕首齐备,明面加上护卫和车夫,总共六人送她,还有八人暗中跟随,就这阵仗……她也略好笑。   回头从后窗看向将军府,她不由疑惑。   她总觉得自己没有危险,那她不安的对象,是不是周围人?会不会是将军府?   她叫停马车。   “我哥今日在府中吗?”于彤若在,她还能安心些。   “少爷明日开始会居家休沐十日,今日说是要去京卫衙门交接一些事务。大概午后就会回来。姑娘可有事要交代?”   “没事。”   想了想,她又叮嘱阿生:“我祝完寿,给了银子就会找由头先回。我若到未时还未出宫,你便找宫门侍卫去带信,说府里有事让我速回。”早点回家,在府里更踏实。   荣安还特意去找了阿虎并做了叮嘱,让他今日尤其注意府中,巡守的人数加倍,次数加倍,让上下不可懈怠都得打起精神……   “若府里有状况,一定去给我捎信。”   阿虎阿生都被她弄得紧张起来,齐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小心驶得万年船。今日……天象不好。”她随口胡诌,上了马车,阿生阿虎则一起抬眼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   宫里还是老样子。   荣安先去慈宁宫冒了个头,看望了大病未愈的太后,碰上了殷馨。   “你面色不好。”荣安上下打量殷馨。自己睡得不好,拿脂粉遮一下勉强还能看。可殷馨的脸色,竟是还不如自己。那憔悴,完全压不住。   “我……是啊。昨晚没睡好。”   荣安心道,多半是因为宁王被逼着筹款,而等着被宰的是殷家,所以殷馨立场尴尬,有些左右不是人。   “孕吐吗?”   “月份还小,倒是没有。”   “我那里有一些适合孕妇吃的菜谱,回头给你送去。”荣安冲她笑笑。   “多谢。”   “怎么就愁眉苦脸的!”荣安掐了掐她的脸。“怀孕了就别多想。还是开心点。天塌下来,总有人会去顶着。你手臂短,个子矮,什么都做不了,就顺着自己心意或是干看着就成,别为难自己。”   荣安是随口安慰,却不知是哪句刺到了殷馨。   那殷馨拉着她的手竟是猛一紧缩,看着她的眼,更是有些红。   “怎么?有我能帮你的?”荣安欠了殷馨人情,总想着要还了。   “你……你能帮我?”   “这么说吧,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不会触及我底线,没有害及我,我都可以帮你。要怎么帮你,你说说看。”   殷馨沉默了两息,最后却是松开了荣安手,“你帮不了我。但谢谢你。你的话,我记在心上了。”   殷馨并未跟着荣安回去宴上,而是连丫头都没带,一个人去慈宁花园散步了,说是有事情要想。   荣安走了几步回头,看她背影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大家都是怎么了?   阳光洒了个满身,明明应该很温暖,可偏就感觉不到暖意,反而是阴恻恻的寒凉……   既然是圣上的生辰,当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   宴席按例办在了保和殿。   皇上还没到,一众宾客基本到场,正找到自己座位并相互寒暄着。   男女宾客分开两边坐。   荣安扫眼全场,果然是非富即贵。   贵的,大多是皇亲国戚。   剩余的……嗯,京城最有名的几家富户大族都到了。   如她猜测,颜飞卿和陶云都没来。准确来说,是颜家和陶家都一个没来。常家来了两位,老太太和常三爷。   等等,荣安突然发现,廖家人竟也一个没来。   廖家的底子挺厚,怎就能放过他们了呢?   刚好宁王正四处走动,已到附近,荣安便与他打了个招呼。   “殿下辛苦了。”   “为父皇分忧罢了。”   “殿下,怎么不见廖家人?”   宁王一愣,随后拍了拍脑袋。“廖家……本王没派人去送帖子。”宁王一脸懵懂,完全不理解为何今日要请廖家人。   荣安呵呵,看来来宾名单全是宁王拟的,否则皇上可不会忘了宰廖家一刀,倒是便宜了廖家人。   荣安:“廖家身家不错。”   宁王笑着点头:“那来得及,本王这就让人去请。”他一挑眉,说做就做,唤来了手下吩咐了几句。“对了,小世孙呢?听说病了?要不要本王安排御医去趟将军府?”   “多谢殿下好意,不用麻烦了。孩子没在将军府,他那风寒有些传人,所以住去王府了。没有大碍,只需休养。”   “哟。倒是可惜。”宁王难得舒展他的眉头。“本王原本还想抱抱他的。”   “殿下喜欢孩子,很快就能天天抱了。殷王妃有孕,还没恭喜殿下……”   “好说好说……”   “咦,殷王妃还没过来?”宴席马上开始,可荣安发现,殷馨依旧不在。   “好像是说代替本王在慈宁宫尽孝来着。”   额?荣安不明。太后病着,殷馨一个孕妇尽孝,合适吗?不怕过了病气?怎么殷馨怪怪的?   荣安与宁王正寒暄,有内侍来报,说皇长孙今日来不了了。   原来,朱宏文因着兴王生死不明,已好几日未进学了。每日不是疯狂练武,就是拜佛求祷,连白云寺都去了三回,一跪就是一天,只求他爹能够平安无事……   说是昨晚朱宏文在佛堂跪拜,下人进去送茶时,发现朱宏文已经晕在了蒲团上。   大夫瞧了,说是积忧过甚,劳累过度。晕倒之中,朱宏文还一顿胡言乱语,眼泪横流,御医道这是精神过于紧张的缘故,给开的药全是宁神作用,叮嘱得好好休息。   宁王今早派人去探望,并请其入宫赴宴时,刚好皇上的口谕也到了,说免了皇长孙今日的叩拜,休养好身体为重……   荣安暗叹。又是个可怜人。去年娘刚没了,今年爹又出了事,偌大一个王府,他一个孩子怎么撑?兴王要是没了,他便是头一个危险的!   荣安抬头,却是刚好对上了鼻息加重,面色不好的宁王。   宁王怕荣安误解,倒是解释了一句:“世子妃有所不知,今日安王也不会入宫。自打八哥去了之后,八嫂便深居简出。她昨日已经带安王入宫提前给父皇磕过头了。”   他又是一番苦笑:“所以说,今日,父皇大寿,可一个来给他跪拜的孙儿辈都没有!本王这个承宴的,还是不合格啊!”   宁王自嘲笑着离开,荣安摇摇头,又一个可怜的?   门口一阵风吹来,荣安一个激灵,这春天,真冷!   …… 第614章 有个好消息   时辰到,佳肴上桌。众人落座。   放眼望去,就如常茹菲所言,还真就没荣安想吃的。   亏得今日吃得饱,这会儿一点不饿。而她荷包里还有两块无油的干点心,待会儿饿了还能垫巴下。   皇帝到了。   今日皇帝面色倒是不错,一扫前一阵的颓废,还带上了几丝红晕,说话声音也响亮了不少。   三呼万岁,恭祝万寿,老一套的形式精简不少。   酒宴开始,君臣同乐,各说了些场面话。   随后皇帝带来了个好消息,解开了他好气色的缘故。   燕安八百里加急的消息今早刚刚送到。   虞博鸿一路气势汹汹往北,将六万人手弄出了数十万大军的动静,并放出消息:大周这次倾力派出了十八万大军,誓要将鞑子赶出大周边境百里地……   威慑起到了作用,鞑子连夜开始了后撤。   如此,大周军的目的达到,终于可以当日太子和高昂逃跑方向为第一目标,开始无顾虑地进行地毯式的仔细排查,寻找太子下落。   人多力量大。   只半天功夫,便寻到了太子。   无恙。   ……   原来,当日高昂带着太子和几死士一路逃跑。   太子昏迷,他和太子两人一骑,纵是千里马,速度也快不起来。   而身后方向鞑子听说大周领军的是太子后,人数越来越多。   逃离不易,鞑子胡马速度快,他们一行人到底被追上。   一众死士拼死掩护,才为带着太子的高昂争取到了逃离之机。   太子俯在马背倒是还好,但他身后驾马的高昂却是腿部和后背各中一箭。   高昂心道这片地域开阔,他和太子仓皇逃离太过显眼。援兵没那么快赶到,与其拼命逃亡,不如找地方一躲。当然,这也是高昂不得不的选择。他箭伤没有处理,叫他渐渐意识模糊。他驾不动马了,而马也快跑不动了。   在一番策马狂奔后,高昂勉强找到了一处大概是曾被人躲避兽类待过的山洞,带着太子躲了进去。怕跑不动的马在附近会引来敌人,又怕马儿会出动静,于是高昂一发狠,直接折断了马脖,将马拖进了洞穴。   他拔掉身上箭,从马背背囊里取了止血散,胡乱上了药后,出洞穴清理了附近血迹。   趁着还有最后一点意识,他想法子拿树枝石块在洞口做了遮掩,将太子靠在马背。之后他坚持不住,重重倒地,昏睡过去。   他知道,援军来之前,他与太子都得躲在这儿了……   太子醒来已是晚上,满鼻的血腥气味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他已经吓到。他摸出火折,发现身下靠着的,是已经冰凉僵硬的死马,地上躺着的是不省人事的高昂,差点又吓到厥过去。   他泪流满面,使劲推搡高昂。好在发现高昂还有呼吸,让他喜极而泣。   他想到白日里被追杀的事,看看高昂和死马,到底没敢推开洞口遮掩走出去。他闻到止血药的气味,知道高昂受了伤。   他找了药给高昂重新上了,又翻出了一瓶口服的伤药,也给倒进了高昂口中……   夜晚的燕安好冷。尽管这洞穴避风,可气温依旧冷得吓人。朱永兴拆了马背上的坐垫,紧紧裹着,挨着高昂,泪流满面。   他就说嘛,他不是行军打仗的料。怎么就让他做太子呢?怎么就让他来累军功,树威信呢?   他从来不要皇位,不要那生杀予夺的权利,他只想好好待在王府里,画画风花雪月梅兰竹菊。怎么他的一生就离不开杀戮呢?小时候看着各种杀戮长大,他厌恨,一直在避开,可他的结局却还是要死在这样的杀戮里吗?   他太难受了。   除了冷,他还饿。   他吃的东西,都是左右拿来的。所以他的千里马上没有干粮。   他还是早上吃了点东西,此刻的他无比想念路上侍卫递来,却被他嫌弃的馕和肉干……   想着想着,他打开水壶吞了一口水。   可他却发现,水壶也见底了。   他再次开始啜泣,这次,他要饿死在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客死异乡,好惨!   朱永兴挨了一夜,终于等来了天亮。   而高昂也终于醒了。   他撑身坐起,正视了此刻状况。   朱永兴让高昂想法子。   高昂则直言,此刻他两人连马都没有,贸然出去就是被抓。而且这地方人生地不熟,万一走进荒漠,就是自找死路。所以只能等待自己人来寻……   朱永兴本就不是个有主见之人,自然言听计从。   事实证明,高昂的判断是正确的。   原本高昂还犹豫要不要出去附近观察,看可有水源。哪知他刚要打开洞口阻碍,便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来自鞑子们听不懂的大呼小叫。   两人屏声敛气,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最近的时候,鞑子距离他们只有不到三十丈之距。   在那之后,两个时辰内,鞑子们或远或近经过了那一片足有四次。   他二人也明白过来,鞑子在找他们。   第四次的时候,他们终于听见有人喊的是“太子殿下,殿下在哪儿,属下来营救您了。”   朱永兴刚要发声,却被高昂捂了嘴。   高昂在洞口弄了个观察的眼,透过那洞眼,刚好看见口口声声喊“太子”的,不是周人,而是鞑子。   朱永兴也吓坏了,知道自己已完全被盯上,再不敢轻易相信。   两人在煎熬和饥饿中度过了这一日。   夜幕完全拉下后,整个荒野便只闻呼啸的风声。   夜晚视野不好,鞑子通常晚上不会出现,所以高昂这才敢走出了洞穴。   心忧太子,他不敢走太远,附近活动中,却不曾寻到水源。   但他却在百丈外寻到了几具尸体。全都是周军的。   高昂面色发黑,这几个兄弟,看着装,是这回跟着他一道从京城过来的。几人是落单被杀?再看周围状况,高昂有了分析:这几人应该是在搜寻他和太子时碰上了鞑子被杀。   他心头一阵苦,白日出事后,他的人手定然出来寻了。   但地形开阔又不熟,不得其法,人数还不足,可不是送上门的猎物?高昂明白,短时间内怕还是只能缩于洞穴……   他伸手去翻兄弟们水粮,又是一番咬牙切齿。鞑子可恨,分明是要围困死他们,在杀了兄弟们后,竟然还倒空了他们的水壶,拿走了干粮,连他们随身带的药物都拿走了……   在太子巴巴的眼神里,高昂满是挫败回了。   没有吃的喝的,没有药物,高昂还告诉他,鞑子数量明显多于周军,想要脱困只怕还得挺几天,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几天?我……只能饿死在这儿了?”   “不会。”高昂一狠心,拔出剑来,割下了一条马腿。   朱永兴看懂了,将头摇成拨浪鼓。   这马他爱极,他已经画了好几幅关于这马的画。半夜醒来时,他便大概猜到马是怎么死的,可他没敢问。他原本想要葬了这马,但高昂不让。   此刻他不禁自问,难道这家伙早就打了这主意?   要吃了自己的马?他做不到。   “想要活,就得吃。”高昂拔剑一划,割开了马腿毛皮,开始处理马肉。   朱永兴呕了。可他胃腹空空,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高昂是故意当着他面这么做的。他再高贵,这个时候也必须努力去适应,活命最重要。   “殿下,咱们还不能生火。哪怕是在洞里,也会有光有烟有气味。”   朱永兴呕得更厉害了,所以让他生食?   高昂话虽说得硬,但实际还是尽量照顾朱永兴了。他虽不敢生篝火,但拿干树枝垒成小小的一堆点了,勉强炙着马腿。烤了半刻钟,觉得气味重了,他便赶紧媳了火,将马腿送了出去。   “把它想象成鹿腿吧。”高昂道。   见朱永兴不动,高昂拿匕首片了一片外皮靠火,色泽金黄的肉到他跟前。   朱永兴是真饿了。   那焦香脆皮看起来不是没法接受,他流着泪吃下了这口,接着又不争气地伸了手。   他接过了那整块的肉。   他一口咬下,生腥气伴着血水叫他再次吐了起来……   在他可怜巴巴的眼神里,高昂只得一点点细细给他片了些外表半熟的薄肉片。   两人没说话,各自沉默着。   朱永兴想象着鹿肉,口中嚼两下就吞,勉强让胃里不那么难受。他暗暗发誓,这次要能活下来,他一定不涉政,他要离朝政远远的,他只想过他简单的人生,不要尔虞我诈,更不要打打杀杀!   又是一夜过去,天亮后,朱永兴再次傻眼并慌张。   大概因为没有了药物,又吃了生食,伤口也始终没有处理干净,所以高昂的伤口恶化了。   他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什么都做不了。   朱永兴没了主心骨,整个人都是无措的。   那个白天,他听到了刀剑相交声,心头燃起了希望。   可最后他等到的,是鞑子大获全胜后传来的呼喝声。   他有些绝望。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他学了高昂昨晚的手法,许久才点着了一点火,又强忍恶心割了一块马肉,去了毛皮来烤。   他哭得稀里哗啦,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几日。   要是高昂就这么死了怎么办?   洞穴气温低,这两天还好,再过两天,马尸变臭怎办?   他不敢让高昂死,所以烤了生肉出来的油和肉汁血水,他全都往高昂口中挤着……   又一天。   两天。   三天。   四天。   他没死。   高昂也还没死。   朱永兴总算动了点脑子,他怕马尸变臭后不能吃。   在高昂晕过去的第二天开始便把马肉割了几十块下来,趁着半夜,每隔一个时辰生一次小火堆,将肉一块块来烤,以期能多放一段时候。吃着吃着也没那么恶心了,他眼下已能一口气吃一整个手掌那么大块的肉了。   马骨烤一烤,里边肥到流油的骨髓全都喂了高昂。   马尸味道越来越大,今日的他开始思量要不要把马的皮毛弄来烤一烤,还能保暖……   直到似排山倒海,如潮般的呼喊声传来,他的匕首终于掉落在地。他侧耳听了又听,那字正腔圆的京音啊,正是他魂牵梦萦的存在啊!   他胡乱推着洞穴门口的遮掩,脱力的腿撑不住他的人,他跌倒在地。   那些树枝将他整条撑下去的手臂划得伤痕累累,可他只有一个念头,他可以走了,他得救了,他又哭又笑,几乎癫狂……   青天白日下,发现了他的动静正远远过来的周军是那么可爱!   他一眼就看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上,那个一脸关切正策马第一个奔来的熟悉之人!   朱永兴三步一摔,挥动手臂。   这一刻,他只想给虞博鸿跪下,满身的热血在这一瞬,全都汇聚成了热泪,他呜呜哭着,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虞博鸿心头也是一酸。   他差点不敢认眼前这人。   这个衣衫褴褛,头发胡乱,一脸血污,泪流满面,满身血渍和伤痕之人,竟然是记忆里那个优雅翩翩的太子?   “将军……你可算来了!”   朱永兴涕泪横流。   “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虞博鸿为保太子颜面,下令身后部下后退百丈,又拿毛毯裹住朱永兴,遮住了他的狼狈。   “好了,殿下平安了。”   “将军,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我一定报答您。”   之后,高昂也获救,因为伤口感染,他被紧急医治。   就这样,太子失踪足足六日,大难不死,但学会了生火,烤肉,吃生,救人……   朱永兴给皇帝来了亲笔信,交代了这几日的种种,他虽言语里已保持了克制,但还是让皇帝心疼到不行。   虞博鸿请示,是先护送太子回京,还是他亲自带着太子?   皇帝一番思考。   太子此行窝囊,没能斩获威望,还差点把自己搭了进去。虽然他全力掩盖,朝中上下并不知晓这事。但军中却遮掩不住。用不了多久,想来这事还是纸包不住火。太子此行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无能形象怕更得深入人心。   按理,确实该让太子跟着虞博鸿,消除在军中的不利影响。   但……   皇帝一想到前两日的煎熬,想到病倒的太孙,便是一阵后怕。   为保稳妥,还是先弄回来吧。   威望什么的,以后再说。   于是皇帝去了信,命虞博鸿先派人护送太子回京。虞博鸿继续留在燕安,先好好震撼鞑子,无论战局如何,都下月返回。皇帝虽对虞博鸿没有怀疑,但他还是不希望,自己的重臣在其亲家土地上多做停留,多得威望……所以既然太子已找回,那大军找个由头也能回来了。   …… 第615章 是谁的合谋   大概是怕喝酒误事,皇帝几乎是在宴席一开始,便迅速借太子作由,引入主题。   “太子在燕安表现不俗,不畏生死,无惧艰苦,带兵浴血奋战,连赢几仗,叫人刮目相看。可惜太子前几日在一次突击之中负了伤,需要疗养……”   皇帝迅速给太子回京找好了说辞,并强加了荣誉。   众人闻之,纷纷赞叹。   皇帝又道:   “虞将军已与太子交接了领军任务,太子虽百般不愿,强烈要求亲自带兵直至驱除鞑虏,但朕心忧太子伤势,强行招其回京了。太子几日内便将回到京城,届时朕再为他办宴庆祝他凯旋。”   众人又是一番褒赞。   皇帝的笑意渐渐被郑重取代。   “鞑子奸猾,人数不少。虞将军表态要在一月之内肃清这帮贼寇。燕安刚经历了一个严冬,物资正是匮乏时。此刻朝廷大军推进倒是容易,但军需物资跟上却还是略有困难。”   皇帝一开始便没有遮掩此次寿宴的用意,所以此刻他也不多废话,直入主题的同时,也示意了宁王。   宁王立马走出来,好一番热血沸腾地表态后,表示愿意慷慨解囊,为粮草军备尽一分心。   他“抛砖引玉”,拿出了三千两。   众人面上不好表,心里还是咋舌的。   宁王母家不显,他自己没职务,也没什么产业,他王府每年能从王室分到的,也就八百两左右。再有其他贴补加上,他一年最多也就千多两的进账,这一口气拿出三千两,对其他皇子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他来说,绝对是重头了。   宁王这么大手笔出手,早就得了授意的殷家自然紧跟而上。   六万两!   恭谨送上!   财大气粗,却也是不得不。   场上顿时抽气连连。   而皇帝则对殷家大赞特赞。   随即,有备而来的众人自然赶紧解囊。而有了两位的珠玉在前,之后众人自然也不好寒酸。   几大族都是万两起步。   就是常家也给了一万两之数。   也就是半刻钟的功夫,就筹到了近四十万两。   荣安拿出了千两。她往日行善的口碑在那,众人并不觉得少。虞博鸿在燕安抗战,也没人会想要让将军府出一笔钱来。   很快,贵妃送来了一笔后宫众妃嫔凑来的银票。如此,勉强已有五十万两。   皇帝是比较满意的,他个人又表态拿出十万两。   他打了一手好算盘。六十万两,燕安大军那里第一个月需要的银钱已经到位。总之,他只会拿出这一笔,下月这个时候,虞博鸿再恋战也得回!……   正事完成,又是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态后,宴席也就算正式开始了。   众人举杯恭祝皇帝生辰,可皇帝却是举杯起了身,走下御座,说了不少振奋人心的话……   他究竟说了什么,荣安压根就没听进去。   因为从她跟着举杯起,袖中便是一动。   虫?   这个时候?有反应?   荣安看看自己杯,她有着身孕不能喝酒,所以喝的是白水。   这白水有问题?   有人给她下药?   可她是刚刚临时要求不要酒,不要甜茶,不要补茶,只要一杯水的。谁还能提前算到吗?   难道不仅仅是她的水有问题,连大伙儿的酒水都有问题?   可她分明看到对面几个纨绔,一坐下就忍不住,开宴前就喝了好多杯,明明一点事没有。   她试着换了个杯子拿到手,可袖子里还不老实。   这次她拿的是茶。茶的话,开宴前好多夫人都在喝,应该也没问题?   有问题的,应该不是酒水吧?   荣安环顾四周,什么情况都没发现……   她低头借帕子遮掩,看了眼放在膝头的手腕部位,心下一沉。   一直懒洋洋睡着的虫,正不安往外爬。   准确说,是有些躁动。   她轻抚胖虫,它倒是很快镇定下来。   哪里不对?   荣安心头不安更甚。   此刻,刚好皇帝正说到虞博鸿,所以在荣安座前三尺停住脚看来……而这个时候,袖中小宝再次快速扭动它身子,还隔着布料将荣安的皮肉轻咬了下。   这会儿,这是它动得最凶的时候。   咦?   所以,难道问题在皇帝身上?   因为虫怕龙?   自然不可能!   荣安看着状态正常的皇帝,心头更发毛。   她是信小宝的,但她能做什么?   没有证据不好胡说,单凭小宝能证明什么?她又怎么解释小宝来源?她更不知是谁在搞鬼,对象是谁,万一弄了乌龙,可别叫人抓了把柄喊中伤!   说不定,是皇帝为了今日状态,又用了虎狼之药,刺激到虫了也没准。   不如等宴席结束,宾客散了,她再私下找皇帝善意提醒下吧?……   皇帝举杯祈祷国泰民安,大伙儿一齐陪同。   不知问题在哪儿的荣安拿着杯子,却是怎么都不敢喝下杯中水。   借着袖子遮掩,那盅子里的白水全被她倒在了帕子上。好在酒盅都很小,一杯也就一小口,她的帕子吸个三五杯水没问题。   歌舞已经上了,倒是没人关注荣安。   满桌的菜,她也不敢动,见众人喝得热闹,她便起身去更衣,顺便好好瞧瞧袖中小宝。   要说也怪,走出这保和殿,时不时就动两下的小宝也安静了下来。   更衣的屋子里,荣安将小宝拿出,那虫轻戳她手指,似想要表达什么。   这虫往日一贯就懒,除了吃的时候,几乎都一动不动,能让它此刻这般躁动,定是有缘故。   “我很快就回去。”荣安原本便打算早些离开的……   荣安出净房的时候,却是瞧见殷馨进了隔壁茶房。   她跟过去一看,真没瞧错,可不是殷馨吗?   荣安走近,殷馨却毫无所察,有些魂不守舍地坐下了。   “怎么不进殿坐?”   “你来了?”殷馨这才反应过来。“殿里都喝酒,我怕闷,不舒服,不想进去。我便在这儿坐一会儿。”   荣安点点头,在这个光线下看,她发现殷馨面色更难看了。   “你没事吧?面色还是不好。”   “没事,就是累了。”   “你刚刚都在慈宁宫?”荣安想起来这事。殷馨有孕,却在慈宁宫伺疾,也不知宁王怎么想的。“太后怎么样?”   “刚睡了,年纪大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怕还得养一阵。”   “你也好好休息,至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荣安一笑。“我先回殿上了。”   “荣安,”殷馨喊了她。“你什么时候出宫,我们一起走,我有话要说。”   “我确实有早退之意,但宴席才刚开始呢,再等个……两刻钟吧。”她还想着要不要将皇帝疑似不妥告知,罢了,先不管了。   “好,我等你,你快些。”   “怎么?着急?”   “我要……给你看样东西。晚了就看不着了。很重要。”殷馨一脸严肃。   荣安点点头。   今日她看谁都是怪怪的怎么回事?……   刚要走出茶房,却见一袭蔷薇红锦衣的女子往大殿里去了。   荣安和殷馨齐蹙眉。   荣安:“她怎么来了?”   她们看见的是姝贵嫔,即元平。   按例,此刻她的身份还不够格出现在这前朝大宴。要知道,此刻大殿里,坐的唯一后妃是暂代后宫事务的贵妃。且贵妃是送银票过来,才被皇帝赐座的。   另外,从后宫过来前朝,中间是有内门的,看门的侍卫怎么就轻易放她过来了?   荣安赶紧跟了出去,这元平,也是怪怪的,得瞧瞧这丫头又要做什么。   “荣安,记得快点过来。”殷馨又叮嘱一句。   “哦,知道了。”   荣安快步跟上……   殿中,元平磕头后,皇帝竟然直接给赐了座。   荣安又不明了。   为何?   凭什么?   看了眼贵妃,贵妃则如没见没闻,只与苗家贵妇说话,看都没看元平一眼。   不止是荣安,很多人见状也有疑惑。   常老太太更是笑着直问一句,“姝贵嫔姗姗来迟,不在礼数,可要罚酒?”贵嫔一没资格前来,二不该晚到。既是对皇帝的藐视,也是失了礼数,按理,是可以追责的。   元平因着早先几桩事,风评并不好,看不惯她的人不在少数。   所以好几位皇亲此刻都应和起了常老太。就元平这猖狂劲儿,追责的话,可以打入冷宫了。   可元平还目中无人,不理他们不说,又笑着跟皇帝说了什么。   接着,谁能料想,为元平开脱之人,竟是皇帝。   说:姝贵嫔半年前从庆南求了按摩法,学了四个月,一直苦练,终于小有所成。   说这几日多亏贵嫔每日坚持给皇帝按一次,使得皇帝血脉通畅,周身疲乏酸痛都消失许多,许多老毛病也都得了缓解……   说皇帝昨晚半夜因为燕安战事焦虑到不行,便召了姝贵嫔给按摩。   贵嫔尽心,一直劳累到了寅时。皇帝在按摩中还睡着了,这是多日来,他睡得最好的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疲累全消。   而姝贵嫔回去时候双手都是僵硬麻木的。皇帝感念,给了恩典,许她来赴宴了。   姝贵嫔劳累过度,天亮才睡,是皇帝允她睡醒再来参宴的……   “让皇上见笑了,嫔妾不是恃宠而骄,而是想着必须休息好,保养好,才能继续为皇上分忧不是?”姝贵嫔大言不惭,骄横得很。   众人见状,自不会再多言。   倒是那元平,狠狠瞪眼常老太太。   之后,她当然也没忘剐眼荣安。   荣安才懒得理她,看都没看她一眼,反而是冲着常老太太展颜一笑,气得元平的脸又扭曲了几分。   众人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荣安撑头,借着看歌舞,暗暗打量众人。   恕她眼拙,实在看不出哪里有不对。   就是皇帝,也很正常啊!   也就只袖中时不时动一下的胖虫在提醒她:小心点,再小心点。   不管了,再等个几十息就借说不舒服早退便是。荣安今日坐得偏,离贵妃不远,打算待会儿趁歌舞热闹时找贵妃知会一声就闪人……   哪知,歌舞突然被叫停。   原来是辽江突然就有急报送到。   一听是辽江,众人下意识便都觉肯定是好消息。   毕竟燕安王大军抵达辽江后,战线便一直在推进。鞑子已经撤退好几次了。这回燕安军攻打奉城,一定很成功。   皇帝也这么以为,直接将报信人宣了上来。   可这次,来报信的竟然不是辽江塞兵,而是燕安兵。   皇帝允他当众将战报禀来:   燕安军在辽江顺利扎营,燕安王与辽江王会面后达成了共识。由于燕安军人数众多,将由燕安军做主力,辽江军策应。燕安军负责拿下奉城,而辽江军则趁着燕安军吸引鞑子注意时去攻打百里地外的江城……   燕安军推进顺利,做好了充足的攻打准备,可到地方却发现鞑子早已人去楼空,整个奉城都是空城。   燕安王派轻骑打探,大部队追击,可追下去三十里,五十里,一百里……都没有发现鞑子部的踪迹。   而轻骑打探来的消息是,深入三百里,几乎找到辽江边境,也没找到所谓的十万鞑子大军。   燕安王傻了,是情报有误?还是鞑子转而去往江城了。   他本人亲自带兵前往另一边的江城方向,想着辽江军若不敌,他燕安军可以解围。   可大军还在半路,探子又来报:江城也没有鞑子。非但没有鞑子,本该占了江城的辽江部也不见了。   燕安王只懵了一息,便暗道不好。   鞑子不可能凭空消失。   所以从一开始,情报就是错的!   从来就没有鞑子!   燕安军被调虎离山了!   燕安军是奉旨前往辽江,而朝廷的所有关于鞑子和战事的消息来源……则是辽江王。   而朝廷的派兵行为,也是基于辽江王的反复催促……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辽江地的一家之辞!   此刻辽江人也消失……还会是好事?   燕安王刚下令撤回大军,以最快速度返回燕安,便遭遇了偷袭。   而另一边,占下了奉城的燕安军也被围困在了孤城中。   而对他们动手的,正是辽江军!   所以辽江军从来不是鞑子的目标,事实真正成了目标的,是他们燕安!……   此刻跪在殿上,红着眼的燕安兵是在掩护下冒死出来送信的。   那铠甲带血的燕安兵一字一字,抛出了掷地有声的一句质问:“我们王爷敢问皇上,将燕安军全数调离燕安,非要将燕安军置于死地,究竟是辽江王与鞑子的合谋,还是辽江王与朝廷的合谋?”   …… 第616章 变数突然来   整个大殿气氛如冰,所有人都傻了。   听错了吧?   燕安军正被一分为二,被辽江军绞杀?   为何?   燕安兵的声音回荡殿堂,直叩人心。   几乎在场所有人,包括宫女内侍和侍卫都张大了口,他们的脑子反应不过来,整殿针落可闻,众人视线纷纷在皇帝和燕安兵之间转换……   皇帝倏地起身,酒杯直接滚在了桌面。   “不可能!”   “千真万确!”那燕安兵理直气壮,分明抱了必死之心。“燕安军被围杀,血流成河,王爷带着部众抵抗在了第一线。燕安军是为鞑子而往,从来没想过,对自己虎视眈眈要动手的,是自己的骨肉同胞!这背后插刀之痛,圣上可能理解?”   “不是朕!不是朝廷!与朕无关!”皇帝咆哮。气血上涌一着急,再次跌坐回了龙椅。   为何?   他脑子有些糊,努力想要捋清楚。   调虎离山?设计绞杀燕安军?   这应该是是鞑子最想做的!   鞑子!   只有他们!   可眼下对燕安出手是辽江!   因为辽江这一刀,所以燕安王才会怀疑,要么是朝廷主谋,要么便是辽江与鞑子联手!   皇帝一惊。   之前大量疑惑似乎一下可解:为何鞑子能瞒过燕安和朝廷,在冬日里将十万大军偷偷转移到东线辽江地?为何鞑子一打一个准,短短时日就能将阵线轻易推进?为何朝廷和辽江的每一步都似乎在鞑子的眼皮底下?为何连奉城那样的要塞都会被轻易拿下?   因为那些战事消息,那些急报从来都是假的!都是从辽江地释放出来的一家之辞!   其实皇帝早先对辽江这古怪战局不是没有疑惑,所以当时派了严鹏带了一千精兵做刺探,结果什么都还没做,就全军覆没。只一个严鹏被放回来报消息……   难道……也是辽江……   细思极恐!   皇帝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整个人都颤了起来。   所以太子带去燕安地的兵,加上燕安剩余兵力,在鞑子手中都走不过几个回合,所以高昂会被打到只能带着太子到处躲,因为鞑子的主力一直都在燕安附近!   鞑子从头到尾,就没有去到辽江地!   所以,皇帝得出了一个结论:   “是……辽江反了!”   满殿都只剩下了抽气声。   可辽江为何?他们要做什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勾结外族,背叛大周,原因呢?   燕安与辽江井水不犯河水,灭了燕安军,是想要吞下燕安?   还是说他们想和鞑子平分燕安地?   就为了这个?   所以玩了这么大的一手?   他们当朝廷是死人吗?   朝廷会任由之不管吗?   朝廷不允许!   燕安地不可能拱手相让!   虞将军已带大军到达燕安,正在驱除……   等等!   皇帝冷汗涔涔!   所以,此刻的虞博鸿大军面对的,不是预判中“最多只有两万人”的鞑子,而是人数很有可能大于大周军,在北地更如鱼得水,战斗力更强的鞑子!   朝廷军之所以北上最大的优势便在人数,此刻这一优势荡然无存后……朝廷军怎么和鞑军打?   是马速更快?是马匹更多?是地形更熟?是水土更喜?是适应性更强?还是在那一片的作战经验更多?   所以那支大军,只怕此刻正陷于危机之中!   皇帝这一刻,才惊觉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他的疑心和坏心作祟,调走燕安几乎所有精兵,这是何等的错棋?   皇帝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寒颤。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后果!   刚好解答刚刚一个疑问:鞑子和辽江合作,只为了区区燕安?   答案似乎浮出水面了。   他们的目的,只怕更大。   京畿地距离燕安和辽江都只有几百里地,此刻若成为目标……   皇帝的颤抖重了起来。   京畿地的大部分兵力,都被调走了!   虞博鸿带去燕安的,全是京畿地精兵。而早先在对庆南的支援里,京畿地兵力已经锐减。   此刻京畿若出事,若被偷袭……   兵力可足够抵抗?   远处卫所可来得及赶来?   ……   一个个的疑问来不及深思,便被下一个疑问塞进了脑中。在场大部分人都遍体生寒,一脸灰黑。   荣安一阵手抖。   她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安是源自何处了!   此时此刻,冲杀在第一线的,全都是他的亲人啊!   从爹,到公公,到朱承熠,还有在燕安岌岌可危的婆婆,朱承熠的家族和靠山……   再一次的,与前世如出一辙吗?   不对,不对!   荣安一阵冷汗。   朱承熠没了消息,会不会也与那帮人有关?燕安的软肋就在朱承熠啊!   不,这比前世还要糟。   荣安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杞人忧天,事实自己何尝不是朱承熠和爹的软肋?所以自己也危险。   荣安想要走了。   事实和她一样想法的,不在少数。   就是皇帝也坐不住了。   皇帝想得更多了些。   他突然想到:虞博鸿带的大军被鞑子拖在燕安,燕安大军被拖在辽江,若鞑子和辽江合谋对京畿有图,那么此刻还有谁来对付京畿?   所以那是不是意味着,还有第三方的势力?而且这势力还没浮出水面来!   这一认知,太过可怕!   皇帝如坐针毡,来不及思考这部分势力会是谁在主导,便开始一阵急吼。   “来人!来人!”   皇帝几乎是咆哮。   “来人,给朕速传北营大统领刘明远!”   只有北营,还有现成的两万兵力,必须速速布局,并立马组织京畿兵力,并通知京畿最近的晋豫鲁地迅速准备支援……   可这保和殿的大门却是突然就吱嘎一声,合上了!   咚地一声闷响。   那是……落栓声,还是落锁声?   侍卫疾冲去推门,果然,大门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大殿的窗户也皆“吱嘎”合上,从外边给锁住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闻外边一阵窸窸窣窣声和许多金属落地声。   顺公公立马急喊“护驾”。   守在殿中的御前侍卫警惕围来,却又一下面色铁青,面面相觑。   刚远远站着不动的时候,他们半点不察异样,此刻一猛冲,他们却发现:提不上内劲。所有的内力就像突然消失。他们能拔出刀来,可他们力气的最大作用似乎也就仅限与此。   哪怕是满头大汗用尽全力,他们也连破窗都做不到。   …… 第617章 没想到是你   中招了!   原本打算破门破窗的武将们也都发现了不对,大喊“糟糕”!   他们一直坐着饮酒,酒过三巡后虽觉得身子有些虚浮,但都以为是酒气的作用。谁曾想会是别的缘故?而那种力气丢失的感觉,还在越来越重……   可笑,他们这么些人,竟连破门而出的能力都无。   顺公公大喊大叫,从“侍卫”喊到“御林军”,可大门依然紧锁。   既无人应答,也无人前来相救。   一众宾客也开始喊叫自己带入宫的下人,发现无人应答。可见也是出了事!   他们都被关了这殿中!   竟有人直接在宫里搞事!   透光的窗外,影影绰绰,步伐凌乱,有人在来来往往,时不时有闷哼声响起,却无一人应答殿内……   几十息后,殿外安静了下来,似乎刚刚一切都是错觉。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出事了!   出事了!   连皇帝都敢堂而皇之给锁了,显然有人反了!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一般人谁敢?而真敢这么做,必定是准备充分!   听外边的动静不大,所以应该只是小范围的禁锢!甚至可能都不是整个皇宫!外界的人,大概还以为他们在喜乐宴饮吧?殊不知,要变天了啊!   然而到此刻为止,他们依旧不知究竟是谁在搞鬼!   许多人欲哭无泪,更多人都手足无措。   皇帝更是气得一阵咳。日防夜防,到底还是等来了这样的下场。皇帝不甘又气恨。他不想退!更不想窝囊死!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得不开始考虑,幕后人走出来后,他是应该保尊严还是保住命……   荣安打量周围人,所有人都在变得虚弱,无力,有些身子柔弱的夫人已经软软坐在了椅子里……   可她还好好的!   她的力气没变!   所以……问题只怕还是在吃食茶水里。   多亏了那些不安感觉,多亏了袖中胖虫,她没喝没吃,分明是眼下整个殿中唯一一个还有力气之人。   她来不及想她一个孕妇能做什么,但没准呢?   这么一想后,她趁着主谋还没露面,赶紧学着身边贵妇撑不动身子一般,推动了身前碗盏,将她干干净净的筷子拨进了菜碟,又悄悄抓了点带酱的肉食放进了面前完全没动过的碗里……随后将半个身子靠住了桌案,做出一副疲累样子。   顺公公嗓音已经嘶哑,殿中气氛有些绝望。   大门突然有了响动。   所有人的视线都定了过去。   皇帝也是使劲撑身,勉强站起。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   谁有这胆子!   正是午时,大门敞开,光线大亮。   隐约可见外边不少侍卫。   侍卫分立两边,随后有人走来。   强烈的日光猛地冲进殿门,刚好打在了来人身上。   来人的衣着太过闪亮,被阳光一耀,叫人不敢直视……   许多人只一眼,便是一阵心悸。   因为他们注意到,那是一团明黄。   太阳光下的明黄,正带着灼人眼球的光亮,一步步走来。   大门又是一声吱嘎。   合上了。   明黄之人那张脸渐渐清晰。   他满面春风笑着,哪还有今早所见那般的颓废?   那一瞬,整殿空气都是一滞。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是他!   就连皇帝也失笑着跌坐了下去。   事实刚刚过去的数百息,每个人都想到过很多种可能。甚至很多人以为,从门口进来的会是庆南人,是辽江王,或是蛮族。   可偏偏是他!   是……   宁王!   朱永宁!   一直没有存在感的十皇子!   从来不引人注目的宁王,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大殿都没人知晓,又有谁会想到他会是始作俑者?   只有少部分人想起来,两刻钟前宁王说去更衣。   呵呵,还真是更衣!   只不过更的衣,太过吓人!   身着龙袍的宁王一步步走来。   “父皇,儿臣新做了一套衣裳,父皇以为如何?”   “畜生!你胆敢!你昏头了!朕命你,赶紧收手!朕或许还能饶你一命!”皇帝从来没想过,搞事情的会是这个儿子!   宁王展颜一笑,越笑越灿烂。   “父皇,都已经这个地步了,您还能说出这样不合时宜的话,您说,您还适合坐那儿吗?”老眼昏花,毫无判断力的东西!   朱永宁有些不高兴。   他做了很多很多坏事了,可从来都没人怀疑他。所有人都看不上他!就如今日,他掀风搞雨到这个地步,所有人看他的表情都还是不敢置信。还有父皇,他那呵斥孩子的态度,真让人很不爽!   他排行是不好,可那有何难?他前边的皇子,不还是都死绝或废透了?他应该进入所有人视野之时,可这帮睁眼瞎,却看中了朱宏文?一个孩子?   气不气人?   不把他当菜的后果,就严重了!   于是他一挥手,他身后跟着的同样是御前侍卫着装的两人一齐拔刀。   一个眨眼间,血腥气迸发。   原本殿中的两个侍卫已各被一刀毙命。   众人齐齐尖叫。   荣安则抚着肚子,每回怀着孕,她怎么都能碰上这种血腥事?她暗暗叹着。她也没想到是朱永宁啊!   难怪了,难怪殷馨今早就古古怪怪,没来赴宴,还被朱永宁留在慈宁宫,在茶房时候还吞吞吐吐,反复叮嘱让自己赶紧跟她离开的……哎!   此刻,是不是该庆幸自己与朱永宁没有过什么矛盾,再有殷馨调和的话,这次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荣安深呼吸一口,依旧不安,总觉得还有很多地方不对……   皇帝见朱永宁当场杀人,面色一下难看。他突然想起,除了此刻这殿上种种,之前他怀疑的,难道与辽江和鞑子合作的第三方势力,会是老十?   老十有这能力?   他有这走一算十,运筹帷幄,统领全局的本事?   朱永宁又笑了。   看着所有人恐惧的眼神,他这才舒服了些。   “孽障,你都做了什么!”   “这事吧……说来话就长了!从哪儿开始说呢?今日?上月?半年前?一年前?还是三年前?我做的事太多,也不知该从哪儿开始呢?”   “……”   三年前?所有人都惊呆了。三年前,太子还是朱永昊。泰王,不,八皇子还没封王,这个十皇子,只是个连六皇子都不如,不起眼的存在呢!   荣安也惊呆。她细细回想,哪件坏事是宁王所为,她竟是想不起来。三年前,朱永宁只是朱永泰的跟屁虫不是?难道,那也是假的?…… 第618章 最开心时候   众人目瞪口呆的样子,让环顾四周的朱永宁大为受用。   他运筹帷幄十几年,等的就是眼下这一刻。   他如何不得好好享受,欣赏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眼高于顶的家伙,此刻抬头仰视他,待会儿匍匐求他的模样?   他不是废物——他要让他们都看清了!   朱永宁瞥眼计时的滴漏,勾唇面向皇帝:   “趁着还有点时间,父皇,为了让您认清现实早点死心,我便跟您说道说道。父皇,我知您一肚子的疑问,您想从哪儿开始听?我可以给您解惑。”   “孽障,收手吧。即便你背弃先祖叛国,勾搭鞑子和辽江,看着打了如意算盘,但你的实力远不足以逼宫造反。鞑子和辽江也不是你能掌控的。   朕还有北营,还有京城三大衙门!还有京畿几大卫所!你以为就凭你,就能撬动局势?朕知道你定是被人蛊惑了,是鞑子吗?你别上当,你可想过,你在京城掀风搞雨,弄得你我父子成仇,贻笑大方还两败俱伤,很有可能是为别人做嫁衣裳呢?”   皇帝嘴上硬,可实际却越说越没底。   别的不讲,就他到这会儿都还没想明白,这逆子是如何将宫中局势给控制下来的。这逆子的实力,只怕远比他以为的要强。   “嗤!”   朱永宁又不高兴了。   “父皇,您到这会儿都还觉得我是被利用?您果然是看不上我啊!我都做到这一步了,您以为我会不考虑到自己实力和京中兵力就傻乎乎动手?   我这么跟您说吧!为了今日,为了这一刻,我可耐心蛰伏了十多年,足足谋划了三年!您想到的,我已经做了。您没想到的,我也已经在等着了!   这一次,您大可以拭目以待,我一定是您最出色的儿子,最完美的继承人!”   朱永宁一步步走上御座,撑身在皇帝跟前的龙案。   他的目光熠熠生辉,他的气场自信强大,皇帝自认从没见过这样陌生的老十。   “为他人作嫁衣裳?不不不,我才是那个执棋人!您以为可怕的鞑子,辽江,庆南,都是我的棋子。知道吗?你们,他们,所有人,全都为我所用!”   他笑得有些瘆人。   “这些年,你们都被我用在手里而不自知不是?我一直都运筹帷幄,把控全局。时至今日,只除了一次偶然状况……”   朱永宁却是突然狠狠一眼瞪向荣安。   荣安与他四目相交,心头一凉,以为是朱永宁已洞悉自己没中药的事……既然如此,她犹豫要不要拔了簪子冲上去试着挟持他一把……   可他却又扭过了头,“除了那次,害我得多费手脚,其他的,所有事情我还全都算无遗漏呢!”   朱永宁张扬笑着,刺目无比……   荣安微微舒了口气。会错意了。   那次?   是哪次?   她完全不明白朱永宁所言。她不由正视起眼前这个人。他或许说得没错,这么多人,都从来没怀疑过他。他掩饰得很好,也做得很好!   小觑了!   哎……   皇帝气不顺,“你给我们都下了什么药?”   “父皇放心,不是毒药。只是一些让大伙儿脱力的药。俗称:软筋散。药力么,可以持续到明日。不会损害身体的。”   “孽障,你是要篡位?”   “不,自然不!我这衣裳就是让父皇看一看。您若觉得儿臣适合,那咱们就父慈子孝,儿臣可以暂时换上太子蟒袍。   您若觉得儿臣不合适……”   朱永宁将身子探前几分。“给你们下的药,便不会是这般温和了。到时候,儿臣将是顺应天意,顺利过渡,在百官簇拥下,不得不就势登基!”   “孽障!你胆敢!”   ……   荣安正在疑惑。不对吧?   袖中胖虫对毒性最敏感。既然吃食酒水里的不是毒,那胖虫的亢奋会不会源自别处?皇帝?还是因为皇帝的缘故吧?   殿中原本的侍卫已被制伏拖走,此刻殿中全是朱永宁的人。虽看不见殿外状况,但朱永宁敢直接动手,想来已经控制住局势了。自己挟持朱永宁,会有几成把握?然后呢?让他放弃?   难啊!   朱永宁的卑鄙狠辣已经显露,到时候他随便弄个家人来反挟自己,或杀几个在场宾客来逼迫自己,自己能承受?   荣安稍一斟酌,便打消了挟持念头。自己还怀着孕,只怕没有出手之机,就被打翻在地了。   先伏一伏吧!   ……   那边皇帝还是不敢置信:“朕的人呢?都去哪儿了?你哪里来的人手?你没有兵力,怎么与朕北营和朝廷的人抗衡!”   皇帝完全想不明白。他区区一个宁王府,能集结到手的,也就是些乌合之众吧?   “父皇说的对!没有兵力,是我们一众兄弟都有的烦恼!所以我们便只能自己想法子。当日我二哥操之过急,不但暴露了他与鞑子的合作,也暴露了他在京卫等衙门的渗透,真是可惜。我是不是比他聪明?您到这会儿都还一头雾水呢!”   “放心,您想知道的,我都告诉您,让您知道我是如何站在这里的。首先,便从……这宫中说起吧。   嗯,宫中好办啊!负责今日宫宴防务,保和殿安全的所有侍卫,都是您的心腹,我自然得小心仔细着重去对待。他们是巳时交接班过来驻守的。这酒宴要维持三个时辰,所以他们在交班之前有一件必做之事,便是填饱肚子。所以您懂了?”   “前段日子,我便已将人手安插进前朝后宫的所有膳房。儿臣是花了好一番功夫的。和父皇你们中的药一样,您所有的心腹侍卫们中的也是软筋散。但怕叫他们有所察,药量要更少些。所以发作起来也更慢。这么一来,这保和殿内外所有人的发作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他们的药是下在膳房饮水缸里的,哪怕有人不吃饭,也不可能不喝水。所以全都中招了!他们吃饱喝足守在各自点上,不走动,不用力,不使劲,很难发现药效正在作用。儿臣刚去更衣时,已经统筹安排了一圈。见效果喜人,所以行动开始了!”   “是儿臣亲自监督的行动。您可没看见,您的这帮亲信侍卫啊,在我的人手下各自都没走过三招就全都倒了。你们喊‘护驾’时,他们真是有心无力了。然后,我的人便取代他们守在了外边。所以父皇,别抱侥幸心了,此刻这保和殿外几层,全都是儿臣的人!”   “同理,宫中侍卫所此刻中药之人应该不在少数,儿臣的人正在一处一处清理,再有一刻钟,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北营?有什么可怕的?呵,儿臣围了的,可只有这一片。宫门依旧正常开着,后宫也一片平静,压根就没有人知晓保和殿头上这一片已经变天。北营禁军,更是半点不知。他们依旧当做什么,还做什么!”   “还有,宫门那里没有任何异样。所以宫外也无人知晓宫中出事。此刻宫门已被儿臣的人控制。可不是谁想进就进,更是只进不出。名头么,自然是……为了寿宴安全!另外,这整宫的信鸽都已被儿臣之人扑杀。绝对没人,也没鸟有本事将消息带出去!”   朱永宁说得兴奋,满堂都只闻他的猖狂言语。   包括皇帝在内,大家都想知道他究竟做到了哪一步,所以也无人去打断他,怒骂他,呵斥他,只由着他显摆。   可这也是这时,保和殿西边突然出现了一片躁动之音。   细细闻之,应该是打斗声。   保和殿西边,是慈宁宫……   皇帝眉目带喜,听这动静,应该是有人发现不妥了。   可在看见朱永宁面上洋溢的笑,皇帝的面目再次僵硬。   “父皇,这是来自慈宁宫的动静。儿臣做的!”   “混账,慈宁宫里躺着的,是你皇祖母!你要对她做什么?”   “没有!您放心,我不会杀自己祖母的!”   朱永宁往西边窗边走了几步。   “如何?”他问到。   窗外有声禀来。   “事成。宫中已无暗人。几个时辰内绝不会有人怀疑保和殿状况。即便有漏网之鱼前来刺探,也是有去无回。”   “很好!”   众人又是齐抽气。   完蛋!   这是彻底被困了!   朱永宁又告诉所有人:在两刻钟前,也就是他兵占保和殿的前百息,他的人便扮作黑衣刺客,先在慈宁宫附近冒了个头,最后潜入慈宁宫。   他原意是为引出宫中暗卫和还未中药的侍卫,并将他们全都引去慈宁宫,以方便他在保和殿这里的行动。   而慈宁宫外围,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捉一双!   然效果么,并不尽如人意,周围几宫,只引出不到十个暗卫。   “孩儿严阵以待,轻易将他们一网打尽。当时保和殿行动已成功结束,既然您的暗人不多,儿臣索性来了第二轮,派黑衣人在整宫墙头都飞檐走壁好一番引诱,将宫中您的残余人手清理个干净。   听刚刚这对抗效果,也不过如此。您的人,不够看啊!……”   “父皇,要怪,也得怪您自个儿。对燕安那么疑心,派出了那么多暗卫盯着燕安军,结果留在京中的暗卫人数不足,而今日留宫的,竟还不到三十之数。您说,他们能干啥?”   皇帝一噎,胸口的气血已经翻滚好几次。他特么都快要悔死了,还要这逆子来说?   想不明白。   这逆子,先前说什么?要父慈子孝?实在不行才会想法子取而代之?他想要瞒天过海,跳过世人和北营,便必须用他的人来取代自己的人!   他在宫中哪来那么多可用之人?他又是怎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将人手弄进了宫中?人手的调动,不可能会瞒过自己啊!   究竟是哪里错了?   皇帝的后背有些佝偻。   朱永宁看出了皇帝疑惑,他当然愿意解惑,他就是要看父皇懊悔的模样。   “因为父皇您年纪大了。您犯的错太多了。何止是在燕安的问题上?您还太过多疑,谁叫您愿意相信的人太少,只放心亲近的人呢?禁军严鹏,御林军阚信,亲卫长高昂,暗卫长路飞……您把您以为的大事,您要防的人和事都交给他们做了!你知道这么一来,会暴露多少漏洞?   我故意安排人建议了办宴筹款,您果然小算盘就打起来了。我的人稍微引导,您果然就把目标放在了我头上。您想要利用我的关系让殷家做冤大头,却不知我求之不得。   因此这寿宴我来筹办,您知道,省下了我多少人手,多少手脚?还事半功倍在许多重要位置安排了重要人手?   还有,您的咳疾一直不好,所以从去年底开始您就试着将权利给我大哥。而您最错之处也就在这里了。我大哥的德行,您比谁都了解吧?想要一块烂泥成形?除非回炉再造,否则您就是痴心妄想!   您知道,您两次重病,将前朝后宫,将国事家事交给我大哥时,我又做了多少小动作?那个笨蛋来折腾,我求之不得啊!”   若非如此,他早就杀了朱永兴!   “您的内阁不错,但他们只能管前朝,后宫呢?您病着,您的身边人还不在京,我做事,很轻松!”   皇帝摇头:   “不对,你在宫中,一定还有帮手!是你亲娘?”   舒妃?   “不对!”   皇帝一眼瞪向不远处早已傻眼的贵妃,随后酒盅砸了去。贵妃!一定是她!她一直在协理后宫,太后每回身子不适,后宫大权也都会交给她。   想要悄悄将势力渗透,除了贵妃还谁有这能力?   贵妃没能避开,好在皇帝脱力,所以并不疼,只是被酒水淋了一脸。   她晃着脑袋:“没有,臣妾没有!不是臣妾……”   朱永宁却是勾着唇,嘿嘿笑了起来。没说是,也没说否。   好开心啊!此时此刻,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父皇,您不是问我,哪里来的兵力?儿臣还没正式开始说呢!您这会儿就这么动怒可怎么行!您先消消气!您越激动,刚刚的药性发作便越是快。儿子再说几句。等会儿还有精彩的!您可不能错过了!”   “……”皇帝终于正视起了这个儿子。他看走眼了。他的儿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优秀”。他更后悔了。如此看来,他这几个儿子里,是否还只有老八最靠谱?   可老八当时有机会的。   是他自己!是他恋权!是他多心!导致最终被架空权利的老八,死得最无辜,死得最惨!   皇帝气血上涌,几乎是勉强撑在了龙案。   也是这时,外边报,有“贵客到”。   …… 第619章 意外的贵宾   在场所有人看向朱永宁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原本觉得荒唐,后来以为是胡闹,而此刻,他们都觉得一颗心越悬越高,越来越慌,谁都没底了。   朱永宁的言辞行径告诉他们,到目前为止,他们知道的怕还只是小小一隅。   他们叹上加叹。到了这会儿,正在发生的一出出,已经让他们只有傻傻接收而来不及判断和思考了。   比如:   此刻朱永宁无视外边禀告,还在挑眉冲皇帝笑问:“父皇,您就不觉得,此刻这一幕有些熟悉?围困,挟持,引诱,逼迫……”   “逆子,你何意!”皇帝已然变了脸色。   “提醒您一下,当日围场,我二哥计划的关键一环,与此刻异曲同工的一环,您可还记得?”   皇帝已经想起来了。   当日围场行宫,废太子以为他要改立太子,所以意欲逼宫,于是先找人埋伏在了老十院中,之后将老八和老大都引了过去,把三位皇子都控制在手后,便在老八院中放了一把火,将当时行宫侍卫全都引了去。而另一边,废太子则带拿了三位皇子的玉佩来他跟前逼宫……   可不是异曲同工?   此刻的宁王,何尝不是手握一大堆的“人质”,还利用慈宁宫引了他的人上钩全灭?   皇帝的下巴都在颤。   此刻和当时只不同在于,围场,是自己将计就计引太子入局。   而眼下是自己优势荡然无存,所有的主导权都在这个逆子手上!   那么,所以,他何意?   是他效法了废太子?还是说……早先废太子和他……是合谋?   朱永宁盯着皇帝,一点都不愿错过皇帝惊愕里带着丝丝恐惧的眼神。   “是我!”   他笑。   “您可还记得,那次围猎乱子一个接一个,简直就是一团糟?你可还记得,其实那次围猎所有事务,您是交给了我一力负责?可你们就是没想过,那次之所以那般糟,其实与我有关?   你们都觉得,是我二哥太能干。你们认定我能力不够,是我处理糟糕,是我不堪重任。怎么样?眼下你们看到了,我是草包吗?哈哈!你们啊,都太小看我了!”   朱永宁心里一直有一个疙瘩:哪怕上边的兄弟全都废了,包括他父皇在内,也没人将他看作储君的备选。这伤他自尊了!   所以眼下的他,就是疯狂想要证明自己!   “当时从狩猎开始的所有意外,都有我的份!二哥的计划里最重要的推动者,就是我!否则,就凭当时我的立场与八哥一致,与二哥对立的状况下,二哥怎么可能有办法在那一局里安插那么多人手?甚至在围场内部还安排了杀手死士?”   朱永宁轻轻瞟了荣安一眼。结果二哥没玩得过那帮人。虞荣安没杀成,便宜了朱承熠,还中了那帮人的计。   在他看来,朱永昊,可远比不上自己!   “是我!我给二哥大开方便之门!若不是我的帮忙,二哥真能神不知鬼不觉就将我八哥和大哥全都抓住吗?若无内应,他在我的地盘,能将时间协调到那么好?   八哥最不设防之人就是我,只有我邀请了他,只有到我那儿去,才最容易得手啊。所以,行动地是我的院子!   甚至,二哥逼宫的主意也有我的份!可惜啊,那次行动分明漏洞也不少,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怀疑过我。在你们心里就都觉得,我不行,我没用。因为有那样的标签,我连成为嫌疑的资格都没有……怎么样,刮目相看了吧?”   皇帝颤着手挥打出去,可却连朱永宁的衣裳都碰不到。   他是没想到!   谁能想到!   原来一众儿子里,最能折腾,藏得最深的,不是废太子,而是眼下这货!是这个一直默默跟随老八,对自己言听计从,从来无功无过,高不成低不就,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小子!   皇帝的呵斥还未出口,那边朱永宁却已转身,示意将门外“贵宾”放进来。   贵宾?   这种时候,能进来的,要么是朱永宁的其他“猎物”,要么便是他的帮手吧?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门口。   失敬,失敬!   还真是贵宾!   既贵,也是不速之宾!   荣安也是傻眼。   她想错了。真的错了!这一刻的她,对朱永宁也是心悦诚服。   进来的贵宾有两位。   都披着斗篷。   身量也差不多。   进入殿中,殿门合上,两人才将斗篷帽给摘下。   所有人都呆了呆。   无他,都是熟人!   还是无语,且出乎意料的那种!   来人,都是女的!   还都是淡出众人记忆的。   所不同的是,一个来自后宫,一个来自宫外。   朱永宁站那笑着,接受两人的屈膝礼。   “父皇,这下你该完全相信,我已经控制住整个皇宫了吧?”   略前半个身位的,是快三年不见的皇后。   她面色红润,光彩照人,仪态姿容一如既往地优雅大气,哪里有被囚禁多年的颓废?   她一步步走向皇帝,笑意盈盈请了个安,看得皇帝嘴角抽搐,胸口起伏。   明白了!   所以,与朱永宁合作,帮着朱永宁渗透宫中的,不是贵妃,而是皇后!   就说嘛,宫中一定有股势力在帮他,他才能快准狠地将局面控制住!   皇帝眼中带恨。   这些日子,定是自己和太后力有不逮,给了逆子可乘之机,让他与皇后联络上。皇后早先执掌后宫二十年,宫中势力渗透很深。   废太子出事后,后宫这里,坤宁宫上下势力和皇后心腹那批人被剪除,按理几年下来,哪怕再根深蒂固,作为根子的皇后和太子一除,他们在宫中的散余势力再浑厚也该被稀释差不多了,却不想那帮人黏性那么大……   不对!   不是黏性大……而是这么些年,太子势力一直没散,一直还有主子带着,一直都在暗中蛰伏!   看看得意洋洋的朱永宁,再看看谦卑高傲,扬眉吐气的皇后,皇帝觉得他真相了。   所以,废太子的倒台只是明面,实际的势力一点没动。所以,三年前的朱永宁就与废太子沆瀣一气。太子倒下,朱永宁顺利接过那势力,继续暗中发展!   可所有人都以为,当时的十皇子,是八皇子朱永泰最坚定的拥护者不是吗?   藏得……太深了!   朱永宁探身告诉皇帝:“我二哥栽了的第一时间,为保势力不散,他的所有,所有都转移到我手中了!而我与二哥,可不是三年的交情,而是十余年!”   “逆子!孽障!”皇帝气得胸口疼。   “父皇,您骂来骂去都是这两句。但儿臣不服!儿臣没权没势没排行没有强力母族,怎会放着既是嫡子又是太子的二哥不投靠,而傻乎乎跟着八哥发疯?是你们太幼稚了!就因为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我就帮着八哥去夺嫡?我疯了吗?   对于皇子里不起眼的我来说,能保我权势的,只有二哥不是?所以,小时候我就偷偷告诉二哥,我要追随他,他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后来,是我主动提出蛰伏八哥身边,才进入了我二哥的眼……”   贵妃已经听不下去了,她一声厉叫起身,可又软绵绵倒了下去。   太可怕了!   太刺激了!   这都是什么?   贵妃几乎么法接受。   这畜生在说什么!十几年来她都把老十当亲儿子,什么好的都不忘给他留一份。只要他开口,她都会相帮。就是儿子没了的这几年,她也是常常帮衬舒妃和他。这些年,她竟是一直在养白眼狼?   贵妃泪流满面开口就要骂,可巴掌却已接二连三扇来,将她一肚子要说的话全都打进了肚中。   站在她跟前,命人扇她耳光的,是皇后。   “三年前,你们母子对本宫和太子落井下石,本宫痛了苦了三年,才等到了今日。这三年,本宫给你足够的体面了。本宫回来了,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本宫和昊儿吃过的苦,你且慢慢等着尝!”   皇后冷笑着,任由贵妃跌坐在地……   荣安脑壳疼!   她没想到!   真的没想到!   所以,朱永宁不是与泰王一伙儿,而是一直与朱永昊一伙儿的。不止是泰王被骗了,而是他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她失笑。   又是一个骗局,又是一个持续了十几年的骗局。   这些人,完全是将戏融入了人生啊!   荣安想了想前世,朱永宁,真叫人惊叹。前世的他,也是到泰王死都站在了泰王身后!不但她不知他和朱永昊的关系,而是全天下都不知!就连朱永昊也从来没说过!   荣安也突然明白,为何前世今生的八皇子都只能是勉强成为朱永昊的对手,可却在真正面对朱永昊时,根本连威胁都行不成!   呵,身边有一双敌人的眼,一举一动,所有计划和目标等于从来都是暴露敌人眼前的,这还能成什么事?   所以这也能解释,纵使前世朱永宁与八皇子一伙儿,但在朱永昊登基后,他依旧封王富贵。可就凭朱永昊的小心眼,没将之斩草除根本就不合理。   似乎,也是因为宁王看着实在不起眼,所以没人怀疑这事,反而还成就了朱永昊的宽和大度之名?   荣安有些窒息。   她再看皇后,竟是对朱永宁带着点微微的谦卑,显然是将位置往下放了。这一次的宁王与朱永昊,恐怕不仅仅是合作,主次也已颠倒了。   强!   而在场的苗家人和殷家人,那一个个不敢置信,睚眦欲裂的样子,分明是半点不知宁王造反事的。   那么,殷馨呢?   依着殷馨还想将自己带走的心思,只怕对这事也是一知半解。否则,就她分明厌恶朱永宁还为了家族而嫁的大局观,这么大的事,一定不会瞒着殷家人和苗家人的。   荣安一叹。殷馨没坐在这儿,应该还是她肚中孩儿之功了。   乱!   头疼!   而荣安头疼的真正原因,是另一位贵宾。   另一个……是她久未谋面的老熟人……   廖文慈!   廖文慈她,终于冒头了!   真是……   什么是沆瀣一气?这不就是?   败类,从来都是一路的!   想当日,她,皇帝和老爹,所有人的眼都盯住了朱永昊,盯住了廖家,事实最不起眼的宁王,其实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太行了!亏得他还深居简出,他还辞官谢客,事实越是这样没人关注的他,越方便暗中小动作,谁会想到他?   廖文慈的失踪,大概也与他有关了!   荣安好想拍拍自己脑袋。   亏得她在酒宴开始前还提醒朱永宁,说廖家家底殷实丰厚,暗示他去请廖家人来宰,当时的朱永宁面上一愣,实际闻言只怕心里已经笑翻。   这真是……   而此刻……荣安还是不明白!   廖文慈,她算什么!她有什么资格只落后皇后半步?她有什么资格作为朱永宁口中的“贵宾”?她有什么资格与他们一道以胜利者的身份进来到这殿?朱永宁看得上她的弃妇身份?   肯定还有缘故!   廖文慈已经瞧见了荣安,笑着走来。   荣安心下呜呼哀哉。   完了!   两刻钟前她还庆幸今日搞事情的是朱永宁,自己与朱永宁没什么隔阂所以不会有危险。眼下看来,大错特错!   朱永宁自然不在意她,可这两位贵宾……   先撇开皇后不提,就只廖文慈,就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了吧?   妈呀!   难怪这几日这么不安,还喷嚏连连。   皇后,廖文慈,廖家上下,朱永昊……这些人都巴不得要弄死她吧?   荣安忍不住摸了摸肚子,这孩子,要受苦了。   她只是庆幸,好在,好在今日她心思多了点,其他家人一个都没来。否则这状况还要糟糕!都在将军府,很好!这会儿没撕破脸,他们不愿与京城衙门正面对上,就不会在京中贸然动手。   所以短时间内,就冲将军府防卫,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廖文慈大概是看见皇后对贵妃出手,也想摆个谱,也是一巴掌冲荣安打了来。   荣安下意识低头想避开,可想到自己应该演出个中药状态,只得避开了脸,垂头强忍着脑门上挨了一下。   “虞荣安,我日思夜想的人啊,你终于落到我手上了!”   廖文慈露出了狰狞面目。“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甚至都不舍得让你成为行尸走肉!我会永远把你放在眼皮底下,让你尝尝各种锥心之痛!”   …… 第620章 何其之酸爽   这些年,廖文慈每晚想着的都是如何报复。   而虞荣安,是排在第一位的报复对象!   从虞荣安回到那个家,她完美的生活就偏离了原来路径。因为虞荣安咄咄逼人,她才重新联络上颜岑,可那事竟被揭穿了。从那之后,她的世界开始崩塌。   女儿的前程被毁!他们这些人谋划多年的计划被中止,廖家的财路被断绝,一双儿女被虞家除名还吃尽苦头,廖家反反复复被讹诈,她不得不远走……这些,全都拜虞荣安所赐。   她今日即便还能凤凰涅盘,哪怕不计她受的那些委屈,形势也已大不同。就连朱永昊,也走不回三年前那个位置了!   所以对于这样的虞荣安,她真是滔天恨意,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恨!她发过誓,她所有受过的苦,都会让虞荣安百倍偿还!   廖文慈上下扫视荣安:   “老天到底待我不薄!当日我因你受尽苦痛和凌辱,这次老天让你带着孩子落我手中!你说,我该怎么玩?把你扔去慰军如何?等你和你孩子被千人糟蹋,一身是脏病,你猜朱承熠还会要你吗?”   “我知你要报复我!”荣安淡淡看她,声音不小。   “可当日你的孩子分明是孽种,是你自己怕被抓到把柄而流掉,与我何干?你自己不知检点躺在别人身下,是我逼迫的?爹不要你,也是因为你的一连串丑事还弃家逃跑,这些事你算我头上?用这些脏手段来报复我就能掩盖你的丑行?只会让你更显肮脏罢了!”   廖文慈连喊住口,伸手去打,也没能阻挡荣安一口气抛出这些话!   她几乎气炸,虞荣安她不怕死吗?这种时候还不收敛,竟敢当众这么掀自己老底,连她爹的脸面都不给的吗?   在场众人又是一番惊讶,连朱永宁也是一愣。显然,他并不知廖文慈与颜岑之事,更不知廖文慈有过孽种……   乍一听,有些震惊。而从那两人反应来看,大概是真……   荣安是故意的。   她知道,既然朱永宁将他们这么多人困在殿中,显然他们都是有用的!而且他费了这么多唇舌,真就只为了显摆吗?多半是另有目的。   在场所有人非富即贵,如此价值,自然能暂时安全。   尤其是自己。爹手上有朝廷的六万大军,有太子带去燕安的那部分兵力,这些人加起来就有八万人了。   再加上北营多年都在爹手上,若将爹惹怒,爹很有可能动用到剩余北营两万人,总计十万兵力。就冲这一点,朱永宁暂时都会保下自己!   否则,加上朱承熠的关系,燕安的关系,自己和肚中燕安血脉的关系,万一爹与燕安不管大局,不顾一切,撇开鞑子,合力回枪反杀,到时候朱永宁得哭死。   所以朱永宁对自己,只会是“保护”性抓在手里,以期关键时候用来威胁燕安和爹!   荣安笃定了这一点,知道自己可能会受些皮肉苦,但暂时应该不会有大难。所以廖文慈的威胁出来时,她并未放在眼中。   相反,她又捣乱了。   廖文慈已被朱永宁亲口认定为“贵”宾,想来身份已经不一样。那么便将她的丑行往外抖一抖!看她还贵的起来吗?   荣安这一赌,果然没错。   廖文慈和朱永宁眼中都有慌张闪过。廖文慈更是吃了朱永宁狠厉的一眼警告。   “虞荣安,你空白无凭,如此诬蔑我,可得想想将来!”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你也别忘了,你的女儿还在禁军管束下!若无皇上点头或是我爹首肯,围守朱永昊那里的禁军不会放人的!”朱永宁不是不愿惊动北营和京城衙门吗?还会直接杀进去救人?   廖文慈冷笑着来抓荣安:“你爹远在天边……”   荣安则将桌前一碟油腻腻的肉菜推了出去。   廖文慈怕脏,一愣一躲,就没抓到人,再来抓时,又被荣安泼了一手黏腻腻的甜汤。   “够了!”朱永宁斥了一声。他嫌弃扫过皇后和廖文慈,都是疯妇!也就朱永昊,喜欢依靠这些女人做事!   他看这些女人就烦。   眼下是泄恨之时吗?一个两个都只顾着在仇敌跟前张牙舞爪。人都抓了,将来有的是玩弄折磨的机会,急在这一时?与其浪费时间打几下抓两下,还不如赶紧办正事!   “别忘了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廖文慈这才收手,转身走向朱永宁身边。   皇帝目光扫着两“贵宾”,冷笑起来。   “既然你合作了皇后,那显然鞑子也合作上了!”   接手了废太子势力,怎会忘了鞑子那条线?皇帝想明白了。   鞑子自然十分愿意这样的合作,既能除了燕安,还能重换一个有利于他们的大周朝廷,更能重新夺回商路上的买卖……好处太多了!   而事实上,这几年朝廷和燕安的合作将鞑子的行动封锁得死死的,鞑子被断了商路供给过得困难,其实他们没有选择,必须做点什么了。所以当机会出来时,他们不但会应,更得完全听从调遣。   这才是鞑子愿意配合演戏,顺利骗过朝廷的原因啊!   “父皇英明,所言极是!二哥当日的合作基础在,儿臣只是更进一步拓展了一番合作范围罢了!”   “那你呢!”皇帝示意廖文慈。“你又做了什么不见得人的事?”   朱永宁介绍了廖文慈:“夫人眼下身份,是辽江王侧妃!”   “……”   辽江王侧妃?   多少人闻言都差点惊掉了下巴。一个弃妇,这么快翻身再嫁,成为贵妇?还猖狂造反?还疑似睡过多人?呸!果然虞荣安没骂错,就是下贱!   皇帝须子又是颤了几下。了不得!   难怪这女人消失了两年多,整个京畿地界翻遍了都找不到。原来是去了辽江。   皇帝眯眼打量廖文慈。   这女人是有何等魅惑能力,半老徐娘依旧能掀风搞雨?美色?真不至于!她又不是貂蝉西施,倾国倾城。   “用什么去打动的辽江王?”   “一,美色和交情。”朱永宁:“夫人与辽江王是故交。当年夫人才名满京,入京给皇祖父祝寿的辽江王对之一眼万年,深深折服,念念不忘。”   略夸张,但也不算错。   年轻时候的廖文慈心有野心,想着进宫,身边男子纵然身份再尊贵她也看不上,但这不妨碍她四处收割男子爱慕以满足自己虚荣。当日的颜岑和辽江王对她是一个偷偷仰慕,一个曾找人上门说过亲。   所以,两年半前朱永昊和廖家形势越发不好,廖文慈几乎无路可走时,廖家老太太逼她为大局做点什么,并拿她的两个孩子出来做了筹码。   最终,廖文慈服从了大局。   所以当如弱柳扶风般的廖文慈出现辽江王跟前并求助时,基于男人的征服欲、保护欲和在花言巧语下急速膨胀的自尊心,辽江王很是爽快将她收容了下来。   廖文慈可非寻常女子,手段了得,当时便让辽江王上了心,没一天就滚在了一起。   有了亲密接触,之后种种也就轻易多了。   她成了辽江王的外室。   “我带去了足以让人动摇和垂涎的财富。”廖文慈笑。   一时的情色再热烈,那热度也容易消退。   而最能让人眷恋的东西,无非便是财富和权利。   廖家积攒的财富不少,可再不筹谋便有钱没命用了。所以当日老太太手一挥,直接捧出了半数的巨额财富。皇后亦是一样心理,拿出了二十年积攒的一大半银钱来支持复起。   外加多年“从商”合作中,颜家和太子尚有未结算的银子,这些钱,足够做很多事了。   当廖文慈一掷千金出现时,如何能不深深吸引住辽江王?   这般财富似乎深不见底的“富婆”谁不想牢牢把握?   尤其对于相对贫瘠的辽江地来说,一切过分的奢靡,就是让人仰望且心动。   旧情加新利,廖文慈迅速成为了辽江王的心尖宠。   而辽江王对这笔财富越来越上心,便有了将她收入后宫的心思。没多久,廖文慈便化名“聂盼”,被辽江王包装成了没落贵族,成了他的侧妃。   “聂盼”二字,既表露了她盼望梦想成真的心意,也是同“涅盘”,取凤凰重生之意。   王室纳妾自然也经过了礼部。只可惜,谁会注意到“聂盼”这两字?于是廖文慈便在辽江安心扎了根……   到了辽江王身边后,廖文慈开始大展拳脚。   她手段本就了得,脑子能力都出众,再有金银如虎添翼,很快便显露成效。   她一边开始用奢靡的生活打动辽江王,一边怂恿他“成就大业”。同样姓朱,为何不走得更漂亮,走得更高贵,走得更有底气?   为何一定要蜷缩于这样的穷乡僻壤,与边蛮小族为了蝇头小利打来打去?还要担心某一日朝廷过河拆桥来撤塞?   撤塞——是所有塞王的心结。而朝廷对燕安不信任还扣住世子做马倌的所为,的确让所有塞地人心寒。   带着子子孙孙,平平安安,在大江边,大陆上生活,确实让人向往。辽江王开始渐渐被廖文慈带着做梦。   精致颓靡的生活确实让人着迷,野心也在日复一日的催生里开始急速膨胀。   而另一边,廖文慈还与王妃和一众当地大族女交好,暗暗煽风点火制造野心。而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在鼓动辽江王世子。   年轻人嘛,最向往外边灿烂的世界,最不缺的就是闯荡世间的野心,睥睨天下的雄心!   在周围人的鼓动里,辽江王的一颗心确实被点燃了。   可他表示,他的兵力不够,财力不够,除非天上掉下个二十,三十万的兵力,否则这就是痴人说梦。   眼看辽江王被煽动得差不多,廖文慈拿出了她的全盘计划。   这个计划,叫人惊讶!   他不需要太多兵力,甚至不需要多少投入,就可以收获……太多太多。   “可……这么一来,辽江就成了反贼。”   “历史,都是胜者书写的!”   廖文慈并未过多劝说:“不如,咱们先小试一把?”   于是,就有了两年前,“鞑子突然几番小规模进攻辽江”这事。   这个,自然是假的!   可辽江王惊叹了。鞑子,竟然真的被廖文慈使唤上了。   而他也在廖文慈的示意下,给朝廷去了奏折。说辽江被接连偷袭,被鞑子得逞,损失惨重。   而朝廷那里一点未有疑,还鼓励他剿灭平定……   辽江王渐渐信了计划的可行性,也越发坚定他的大计。   那一年,鞑部还真就假借进攻辽江,来到边境装模作样打了几次。   廖文慈还安排了他和鞑部两位王子见了一面,让他一颗心彻底定下。   那年年底,计划正式启动。   他借要在边境设立防御点,开始向朝廷讨要银子。   虽然五百万两没能拿到,但却从天而降了三分之一的巨款,足足一百五十万两啊……   朱永宁咧嘴冲皇帝笑:“所以,辽江这次行动的所有资金,事实都是朝廷提供的呢!”   用朝廷的银子来攻打朝廷,这是何其酸爽!   “这笔银子用作了军需,用作了招兵买马,还拿了一点给鞑子让他们老实听话。而朝廷前几次给的剿鞑粮草也刚好为我们所用!”   皇帝气得几乎要吐血。   所以辽江和鞑子,兵也不用出,还赚了谋反的银子和粮草?亏来亏去,亏的都是朝廷?   朱永宁还一个响指,手下递上了宝盒。   这里边的银子,便是刚刚这保和殿筹得的六十万两,往兵部送的时候,被他的人截下了。   “父皇,瞧瞧,您让我筹措银子,这银子,我自然得用在自己身上不是?”朱永宁的笑在殿中回荡……   皇帝一个冷颤。   他想到了一件事:燕安那里,只第一批粮草送过去了。虞博鸿的大军断了粮,便只能回缩。可京中若还出事,被朱永宁控制下……那虞博鸿带的大军不但无处可去,还腹背受敌……   皇帝还没来得及深思,又被朱永宁带着,将思绪重回了辽江。   “在朝廷被骗后,所谓的鞑子倾巢东移的故事就开始了。都是假的!怕燕安探子发现,当时鞑部只是特意分散和后撤,散于草场各处,由于散得透,谁也管不了谁。所以那些探子也不知是否大部东移,其作用也就废了。   因此,不管是朝廷还是燕安,其实都没法判定鞑子主力所在。在辽江王言之凿凿后,所有人也就信了。   当然,为了戏真,鞑子还给辽江提供了用以配合的五千人和鞑部装备。接着,辽江便开始了被进攻,被侵占而不敌的故事。”   …… 第621章 珍贵兄弟情   到了这会儿,还有谁敢小瞧了朱永宁?   太子和皇后都被拘禁,所以他并没有引领和相商之人,可他还是顺利接手太子势力,并策划一整出大计。   就这能力,还有谁敢说个“不”字?   “辽江行动开始前,夫人便亲自回了京城来指挥局势,控制辽江的应对。就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朱永宁再次撑身龙案。   “您不知道吧,其实您收到的奏折,很多都是夫人发出,并非辽江送来。而夫人一直都是在以朝廷的反应和应对来制定下一步辽江的‘战局’和决策,并提早一步将消息传到辽江做准备。”   他的笑略微带了些扭曲。   “打个比方:您派严鹏带千人轻骑去辽江做刺探。这怎么行?他们一旦去了辽江,届时没有鞑子,只有演戏之事便不攻自破。   所以严鹏那帮人什么都还没做,刚进入辽江不久,就被真鞑子和假扮鞑子的辽江军合力围杀了!千人精兵,全部杀尽,只放了残废的严鹏一人回来报信!   那次的围杀做得真真的!严鹏震惊,回京禀告的消息自然夸大其词。所以朝廷和您,不但加大了粮草兵器的资助,还对实力强大的鞑子正越来越逼近的谎言深信不疑……”   皇帝闷声:“所以,你们还算到朕会派燕安军援助辽江了?”   “那倒没有。”   朱永宁露出一口白牙。“但那重要吗?我只要确保,您慌了,急了,不得不应对,那就行了。辽江与京城就相距了那么几百里地。您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出兵,是您的必然选择。”   他要的,就是要调空京城兵力。   “结果您走了最糟糕的一步棋。您啊,谋算太多,竟然调了燕安军去辽江!而且是几乎全数!您不知道,您这行径可乐坏了虎视眈眈的鞑子,反而叫他们占了个大便宜!   更可笑的是,您让我那笨蛋大哥去了燕安!而且带他的不是虞博鸿而是几乎没怎么上过沙场的高昂!父皇,儿子真得说一句,兵家大忌,您全犯了!”   “当时的我,更确定一切天意!您的时代,到头了!”他的父皇,昏招频出,可不是老了?该退了?   “我们运筹帷幄,早就将人安排进了鞑军负责这次行动。我们的人早就侯好了大哥和高昂!鞑子故意几次失手,给了他们甜头,放松他们警惕。我大哥身娇体贵,天天想着赶紧完成任务回家。而高昂则一边被他催促着,一边心急于给他积累军功。   在机会出现时,那两人果然上当,带着五千人落入了圈套。鞑子们玩得倒是挺尽兴,将他们追得天上地下,走投无路,杀得天昏地暗。而经此一役,鞑子更是放心暂时将领兵权交到了我们手上。”   “您知道,当时围堵大哥他们的鞑子有多少人吗?”   满堂静默。   “围堵的有两万!外围的有一万!”而不是他们以为的千人。   皇帝一抽气。   是啊,京中有奸细,自然知道当时朝廷派出的人数是两万多,鞑子早就侯在那儿,不确定太子和高昂会带多少人落入陷阱时,为保优势至少也得准备多于对方的人数。   三万,是个顺理成章的数!   “那么您觉得,三万人的围堵,应该是插翅难飞才是。可高昂都中了两箭,他们还可能让我大哥逃掉?”   所有人,再次瞪圆了眼。   什么意思?   刚不是说,太子立下了战功?因此,不是大胜,而是大败?   所有人都看着皇帝,等着他说不。   可皇帝气得牙齿打颤,正沉浸在儿子的言语里……   所以,不是高昂带着儿子逃出生天,而是鞑子故意放走了他们!他堂堂大周太子,居然被蛮族当做了乐子玩弄在手!   “对。”朱永宁笑。“否则您真以为鞑子们那么草包,三四天都没将人找出来?那么多人,就是翻都翻了个底朝天了好吗?为了放过他们,特意连猎狗都没放出来呢!还得时不时到他们藏身的洞穴边吓一吓,故意逗一逗玩!听说我皇兄,学会不少技能了?”   大哥生吃了自己马——这事让朱永宁既好笑又感叹,他的大哥,也是怕死的。   “畜生!”皇帝咬牙。逆子知道这么多细节,显然所言不假。   “我们要的效果达成了。他们失踪,您吓坏了吧?若非吊着他们,您哪里会着急忙慌调了大军开拔燕安寻找太子?虞博鸿,到底被调出去了!”   其实从最开始,虞博鸿就是要被调离京城的主要目标!他的带兵能力,对皇帝的忠诚和在军中的威信对朱永宁来说是个大问题。尤其他手上有北营禁军,只要他在,京城便很难攻破。   所以他们一直在钓鱼。   可反反复复钓了多次,皇帝就是舍不得将虞博鸿这鱼放出去。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皇帝身边可用之人越来越少,当积重难返,太子流落在外,他们要的机会也出现了。   “所以,虞博鸿离京后,我们的计划也就开始了。”朱永宁又一个响指,一道秘奏到了他手上。   “一个时辰前送到的,您看看吧。”   朱永宁将密信放到了皇帝跟前。   封蜡已被打开,火漆也已经破损,显然朱永宁已经看完。   一瞧,皇帝脸又沉了几分。   在虞博鸿找到太子并将其安置好的第二日,便正面遇上了鞑子大军。这密报就是告诉皇帝,他们所有人都被骗了,辽江有问题,鞑子压根就没有东移……   然而,晚了!   这密信,已没意义了。   “所以父皇,别抱侥幸心,虞将军已正面鞑子,而鞑子将会全力与他们周旋,将那支大军彻底拖在燕安……”   朱永宁说话时还看了荣安一眼。   拖在燕安——荣安和皇帝都听懂了。   拖住,耗掉他们的粮草,然后没了补给的大军该何去何从?京城只要被朱永宁把控住,即便虞博鸿手握大军,为了他和八万人活命,一穷二白没有朝廷支撑的他们也只能投靠朱永宁……   “至于另一边的辽江那里,在听闻燕安出兵的第一时间,我们便放出消息‘鞑子退兵’。也是怕被鞑子的老对手燕安军辨出真伪。所以当时的‘回撤’,一下就是三百里!”   “鞑子退,燕安军就得进,反而将他们更好牵制在了辽江腹地。所以你们也不用指望燕安军会突破,因为哪怕辽江收拾不干净他们,也会全力拦截他们。”   “此刻燕安军被一分为二,尤其奉城那拨,足有近五万人,可他们被困孤城,打不死也耗死他们!”   “对了,您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其实在夫人入京之时,辽江王也入京了。我与皇叔还吃了顿饭,相谈甚欢,安了他的心,巩固了合作。就连夫人的住处也是我安排的呢!”   ……   匪夷所思的一件件,一点点。   荣安和众人一样,只剩下了惊。   都对上了。   两年前廖文慈给荣英来信说已经安顿下来,其实就是她已成了辽江王侧妃。她的计划已经开始。   所以荣安早先的预料是对的。廖文慈在外张罗,而拿捏她的便是荣华荣英。只要将她两个孩子控制在手中,廖文慈自然会顺从且积极努力执行计划!   这也是为何,哪怕荣安狮子大开口,哪怕荣英在廖家放火,廖家都始终将他牢牢拽在手心的原因!   一开春时候,魏氏便很肯定说发现了廖文慈,那事果然是真。当时廖文慈冒险入廖家,其实便是他们在京城的计划也启动了。   那晚廖文慈在皇帝暗卫小石的紧盯下依旧逃脱,身边还不合理地带了足有十个顶尖高手。当时荣安判定她所攀高枝一定非同寻常。猜中了。可就是没想到,所攀会是辽江王。   有了朱永宁的掩护,难怪京中再未寻到廖文慈的人。   而有了廖文慈在京中判断形势,传递消息和做大部分决策,难怪朝廷在辽江的每次应对似乎都能被“鞑子”料中,辽江能顺利避免一次次被揭穿的可能,而朝廷也在不断地吃亏之中。   这计划绝妙!   原本是散乱的各方势力,硬生生被拼凑,最终拼成了一把刀,直取京城而来。   好个各取所需!   鞑子和辽江只有兵,所以朱永宁让他们稍微动动兵,随后能收获银钱粮食和土地,何乐不为?   而朱永宁呢?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可他却搏到了所有。空手套白狼,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不,他可不是人!   草菅人命,死伤无数,因他而死之人应该已要以万计数。更不提那些因他发动战争而无家可归之人……   他连畜生都不如,恶鬼才差不多!   再看这满场非富即贵之人,既是他的人质,也是他的底气。随意开个口就能漏出个五十万两。可见这保和殿里人的价值了。   荣安忍不住哀叹,若走不出去,便只有等着各种宰割的份了。而就冲自己和这伙人的仇恨,只怕全族被灭都是轻的!……   皇帝再次扫眼皇后和廖文慈后,将视线定在朱永宁身上。   “所以你把她们带来走一圈,就是给朕解惑来了?”   朱永宁也不搭理皇帝,扭头冲向两妇人。   “你们都看到了,你们要的一部分人都在这儿了!你们可以先下去了!”   皇后与廖文慈各自代表了一方势力。她们自然要确保朱永宁这里已成功得手才会继续配合下一步计划,所以她们亲自来走了一趟。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冲朱永宁行了个礼:“敢问……皇上,还需要多久?”一个“皇上”,代表了认可。   朱永宁一勾唇,很满意她们的识相。“你们先过去等着,朕会尽快!”以“朕”自居,好不舒坦!   两妇人离开,皇帝也已经吼不动了。“逆子,朕还没死呢!”   “儿子就是先适应下,父皇莫要在意。”他鞠了一躬:“父皇,儿臣说了,你我还是有机会可以父慈子孝,不一定要刀剑相向的!”   “逆子,你究竟答应了鞑子和辽江什么条件。国土还是什么?”   “这您就不用管了!反正,这国土还姓朱,那就成了!”   “好好的国土是先祖打下来的,孽障,你这是在搞分裂!还有,那些人你也敢联合?你自诩聪明精明,脑子被猪吃了吗?你合作的都是豺狼。你是在玩火自焚!你用什么控制他们!你能利用他们,早晚也会被他们吞了!”   皇帝的呵斥在理。   而整个保和殿中,众人见状也纷纷开始劝了起来。   尤其是那些德高望重的皇室族亲,都试图在大错未铸成之前将人掰回来。局势还没失控,只要第一时间四方发信调兵,将北营禁军调入城中,组织起兵力,一切便都还能挽回。   “你们别做梦了!”   一群蠢货,事到如今还拎不清状况吗?   朱永宁也是咆哮:   “既是皇室子,自然是要登高的!可你们看不见我,我便只能自己筑楼梯上青云了!他们是豺狼虎豹,我又是什么草食动物吗?爬不上顶端的皇子,哪怕能苟活,也是行尸走肉!我又有什么可以失去?从我踏出第一步起,便没有退路了!”   更何况,他早就设想过了各种可能。他既然都放手一搏了,自然是最大程度消除了隐患。   只是可恶,到了这种时候,他的父皇和这帮家伙就还在鄙视看不起他!   “我八哥,是我杀的!”   朱永宁突然抛下了这一句。   平地一声雷!   这下,整间殿堂顿时无声。   “你……你再说一遍!”贵妃抱着头,叫不出声,只剩哽咽。   “我说,与我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八哥,泰王,朱永泰,是我杀的!”   贵妃与皇帝一齐傻眼。   “我之所以选在我大婚那天动手,一是方便。二是为了洗脱我的嫌疑。毕竟谁都会下意识觉得,结婚大喜,死人晦气,绝不可能有人会在自己婚事上弄得血流成河。果然,谁都没怀疑我。   我当然是愧疚的,所以我痛不欲生是真的,可我表现地越痛,越生无可恋,你们也觉得我越可怜,越同情,越没人想到那是我干的。我虽得意,却也失落,你们太看不起我了……”   这一刻,往事历历在目,朱永宁抱着鲜血横流的朱永泰哭倒血泊里的模样;捶胸顿足埋怨让兄长在自己酒宴醉倒的痛苦;之后失魂落魄中止婚事,取消洞房,推辞职务,吃斋念佛……那曾让人心疼唏嘘的兄弟情啊!   此刻说,都是假的!这让所有人都如芒在背,恶寒遍体。   …… 第622章 一切将逆转   肝胆相照的兄弟突然反戈相向,谁能招架住?   所以那场暗杀不但来得快且猛,而且早有预谋早有准备。所以他们早先一直怀疑泰王府那群侍卫里有内奸。   所以泰王醉酒是必然,早退是必然,路经那条胡同也是必然……在朱永宁下了决心时,泰王便已注定死路一条。   此时此刻,贵妃,苗家,殷家的人都跟看鬼一样看着朱永宁。   “你疯了,你们情同手足……”谁会想到?谁会想到?这是他们真的信任并看重之人啊!   “可八哥是挡在我上行路上的石头!我只能踢开!”朱永宁理直气壮。   空气里有绝望蔓延。谁不知道他和泰王最要好?一直都是可以为对方挺身而出的不是?   一个这么无耻之人,眼下怎可能会收手?   “这就是你弑兄的理由?”皇帝闷声。   “因为我八哥还是二哥指明要除掉之人。我既然与二哥一个阵营,既然还惦记二哥的财力和实力,自然不可能对八哥留情面。”   “畜生,亏你还能演出那痛不欲生的样子!”   “我若不演出个深情厚意,早先追随八哥的人,支持八哥的人,还如何会在暗中鼓励和支持我?我如何吸收八哥的势力?如何让苗家,赵家,殷家上下都信任我?就连赵阁老都认可了我?”   那之后,他便等于同时拿下了朱永昊和朱永泰两拨势力。这些日子,他蛰伏着,实际一直在消化吸收,笼络人心,暗下发展,扩充实力。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出面罢了。   “八哥死后,就连贵妃都对我言听计从,关爱有加。您也看到了,这次多亏在贵妃相帮下,我才把你们这么些人全都请了来呢!多亏贵妃,我才顺利在宫中又安插了些人手……”   贵妃闻言,几欲吐血。   儿子死后,朱永宁常常来他跟前尽孝,她也把他当做了半个儿子。她本以为爱子心有了寄托。   这次皇上将筹款事给了朱永宁办,结果这孩子一筹莫展,她自然极力相帮。就是帖子都是她的人以宫里名头狐假虎威去送的……   “好一手算盘!”   殷家老爷子气得两须乱颤。“泰王心疼你,给你做媒,我们殷家可把最疼爱的女儿嫁给了你!”可这畜生,不仅杀了泰儿,还这般暗算。   “少说得那么好听。你们把殷馨嫁我,还不是为了加固绑定我和八哥的关系?都有图谋,谁比谁高贵?”   朱永宁冷嗤。   “我八哥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我?先前父皇要给我相看王妃时,我相中了陶云,可你们都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两个,都看不上我,联手打压我,弄得我里外不是人啊!我好歹是个皇子,你们算计我,我会不在意?殷馨也是,她眼里的鄙夷我看不出吗?   那次我差点暴露了野心。不过也要感谢你们,是你们的打压让我看清了自己的位置。那次之后,我费了好一番劲才重新让八哥对我既往不咎。也是为了讨好八哥,掩饰自己,我才主动开始追求起了殷馨。总算,你们都对我放下了芥蒂……”   荣安与贵妃有一个对视。   要说起那事,还是荣安和赵王妃主导。确实,当时朱永宁的野心暴露,大伙儿都一下就厌恶上了他。可他那么快就警醒并收手,迅速缩小了存在感,淡出众人视线,也是非比常人了。   “不过我必须承认,殷家有殷家的好,自打我成婚后,尤其是我八哥死了之后,殷家所有的助力都在我这儿了。”   泰王死了,贵妃心冷,殷家放眼身边,最高贵的倚靠也就只朱永宁。对于这个女婿,他们很阔绰。就拿这两年过年,压岁钱都是给的万两。就连铺子都送了两家给朱永宁。   尤其朱永宁颓废之时,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当时他们一直从各方面鼓励其振作。   “所以,老太爷。此刻我如你们愿了!你们不都希望我站起来带领殷家吗?此刻我站起来了,你们应该高兴,应该为我自豪!”   殷家那老太爷指着朱永宁气得手抖。他是这样意思吗?带领殷家得是走正道。此刻这算什么?百年殷家口碑全没了!   “老太爷先别激动。只要你们依旧站在我身后,我一定让殷家继续繁荣昌盛几百年。这是我的承诺!殷家重商,若有了从龙之功,才是真正的富贵。您若真为殷家前程考虑,就该应了我!我给您一刻钟,您好好考虑下。是揪着过去不放?还是看向将来?”   朱永宁的计划里,殷家就是他第一个要策反的。   等殷家一从,赵家,苗家也就没有选择了。   “来人,将殷家几位,先扶至侧殿好好休息。”   一群内侍上来请人,殷老太爷直拍桌。   “不用考虑,老子不从!老子不伺候反贼!”   “老太爷!想想后果!”朱永宁淡淡。   “想想殷馨,想想殷家!我可以把你们带上青天,也可以直接将你们碾成尘泥!我敬您是长辈,留着情面,否则我也不介意拿你们殷家先开刀!”   赤裸裸的威胁,殷老头气得憋红了脸。   殷家上下百多口人,加上各地产业,手下人等上千。他要不要拿手下人等的前程甚至性命作赌?   殷老太爷一愣神,便被带下了殿。   ……   贵妃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既然我儿是被你所杀,那……六皇子的死……”贵妃又偷偷看了皇帝一眼。除了朱永霖,还有兴王妃,岂不都是无妄之灾?   朱永宁不以为然。   “六哥也是我杀的。这也是二哥的意思。他就是个废物,已经帮不了我们任何了。所以还不如用他的死来掩盖一些东西。他那个乱七八糟的府里,原本就有二哥的人。所以要弄死他轻而易举。遗书也是模仿他字迹写的。他往日不学无术,原本留下的笔墨也不多。学到个七八成神韵便足以瞒天过海了。”   朱永宁又是笑。   “你们可知,为了帮他顺利解了禁足,我们还想法子先给他娘下了药。他那个母妃一死,父皇自然会有愧疚,他顺理成章就被放出,然后我就瞄准了他,把他作为替罪羊。”   所以,朱永霖生母崔嫔也是朱永宁杀的!   崔嫔死得倒是有价值,既将朱永霖放了出来,也刚好提供了朱永霖“谋杀”泰王的动机……   皇帝闻言,已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逆子,究竟杀了多少人?   “杀八哥,其实要冒的风险不小。我猜到父皇会想入非非,未必会信是六哥所为。所以六哥只是留给父皇对外掩人耳目的借口,事实我当时最希望给我顶罪的是兴王府。可惜大哥太废,朱宏文太小,也只能甩锅兴王妃了。”   这些话,朱永宁是压低了声音对皇帝说的。   “所以,兴王妃那个突然消失的嬷嬷是我杀的,就是为了让父皇疑心上兴王妃。结果您真的动手了。”   因此,兴王妃也是无辜的,死得冤枉。   兴王府里,最有志向的也就兴王妃了。她一直张罗要给朱永兴娶侧妃,无非还是要壮大兴王府势力。所以朱永宁直接从源头上将她灭了,兴王府也就差不多算是“群龙无首”了。   皇帝冷笑一声。   这畜生,连他这个皇帝也算计上了。借刀杀人,玩得好啊!也难怪,当日他的人怎么都找不到兴王妃消失的那个嬷嬷,他以为是被兴王府藏起来了,实际却早被杀了。   “所以父皇,您也用不着骂我了。您不也是杀戮上位?你不也是在毫无证据的状况下直接杀了兴王妃?燕安军被围杀,先前我大哥身边五千人的死,不也全都是因为您的私心?我手上沾血,您又何尝不是?   所以,我才是最像您的儿子。您接受我吧!”   正说着话,却见殷家老爷,殷馨她爹,殷峰恭谨上殿。   他膝下一软跪地而拜,他表示,殷家即日起所有事务都由他全权接手,而他,将会带了殷家全力支持宁王殿下决策……   没有骨气的话说了不少。总而言之,就是殷家换主了,他要追随朱永宁反了。   朱永宁则亲自扶起了他,当众将他一番夸,说了不少动听的话,许下殷家锦绣前程,并大度赐了一间暖阁给殷家几位先休息,表示待会儿就允许他们回家……   朱永宁的态度表出来了。跪他,可以依旧富贵荣华。不跪,后果难料,他正缺一可以杀了儆猴的鸡。   满殿之人有暴怒,有哀叹,有踟蹰。   而有一就有二,有了第一个来跪的,后边就容易了。   突然间就接二连三,好几家以殷家马首是瞻的富户大族全都跪了。   朱永宁一概亲手扶起他们,表示会涌泉相报,并允许他们离开了保和殿……   满殿气氛下落且古怪。   几乎所有人都保持沉默。   有人动心,有人犹豫。毕竟,这保和殿太危险,都想赶紧离开。   而其余反对朱永宁的宾客,也都选择暂时缄默。   此刻冲撞没有意义。与其送死,不如再看看或是耗一耗。   皇帝也是如此想法。   “孽障,你还做了多少坏事,索性一齐道来吧。”   “还记得那几桩悬案吗?都是我做的。”   朱永宁凑近了皇帝,轻声开始言道:“记得那回朱宏文中毒之事吗?是我做的。不是为了诬陷赵王妃,而是为了引起兴王妃和泰王府的矛盾。只可惜,都是怂货。我没能等来他们的残杀。   但兴王妃与赵王妃之间生了隔阂却弄了个众人皆知。这也为后来我挑起朱宏文恨意打了个基础。   您记得有一回宴席,朱宏文听到了闲人议论,对殷家和赵家气恨,所以打了殷家小子,顶撞了殷家老太太吗?那闲人,也是我安排的。   之后您不分青红皂白,为保后继有人,将错反而推在殷家身上。殷家人委屈啊。之后,殷家接连出事,反复被打压。其中也有我的手笔。您对他们够狠,他们怎会不紧张?   他们知道,您是为了朱宏文而收拾他们。朱宏文料定他娘的死是殷家所为,若等他做了皇帝,就凭其对殷家的恨,殷家必定完蛋!所以,殷家早就慌了。这就是我的目的。就是要让殷家人为保全家族,不得不做点什么。”   而那时候乖顺的朱永宁,就这么进入了殷家眼中。   “所以,事实殷家的老太太和大老爷,从那时开始就怂恿我站起来了。为了让我有信心,殷家人一直都在拿实际行动帮我。而老太爷是顽石,一直被蒙在鼓中。”   所以,殷家的银子,产业和人手早就为他所用。殷家的几个产业里,他早就秘密招兵买马养了不少人,有殷家帮着,他轻松了许多。   “而刚刚,正好将殷家拿出来做了个榜样。而已。事实证明,效果不错!”   “还有什么?”   “皇祖母的风寒,也是出自我的手笔。只有这样,后宫大权才能重回贵妃娘娘手中,才能为我所用。”   “朕确实是小看你了!你究竟打算如何,你直说吧!”   “父皇,我的能力您已经看见。我希望您可以直接下诏书,传位于我!如此可以避免一场……”   “朕不答应!”皇帝干脆拒绝。“太子还在,没道理传位于你。也轮不到你……”   “父皇,您不会还在肖想让朱宏文上位吧?太子?呵,呵呵!”   朱永宁一阵狞笑。   “我既然在燕安时候就把大哥做饵,我哪能真控不住他?他不是在回京了吗?正好,我守株待兔等着他!父皇,别侥幸了!宫里这边收拾完,我便上门抓了朱宏文。如此,您的希望都在我手里,您也不用纠结了!”   “残害手足,残杀忠良,分裂国土,勾结外族,引狼入室,你用这样的手段,朕怕被祖宗清算,朕不能将大周交给你!”   这一次,朱永宁到皇帝身边蹲下了。   “父皇,儿臣答应您,只要大周交到儿臣手中,儿臣一定好好管治。儿臣有雄图大志,儿臣有大计。您看来的危机又何尝不是机遇?   只要您将诏书颁下,那么儿子会立马将第二第三批粮草发往燕安。虞将军能力卓著,一定能荡平鞑寇。   同时,儿臣会派人马对辽江出击,至少会确保燕安军与辽江军势均力敌,让他们两败俱伤。到时候,两大塞地都将元气大伤,就是大周将塞地收复之时。   如此这般,一切便都逆转了。国土不但不会分裂,还将前所未有的统一。鞑子之患得解,塞地之忧也无。父皇,您安心做太上皇,咱们父子俩一道成为千古一帝!如何?”   …… 第623章 又多了一个   朱永宁的话说得很漂亮,皇帝很愿意相信。   可皇帝并不是真的老糊涂了。   他知道,朱永宁在骗他,在哄他。这逆子之所以在这儿威逼利诱,无非就是为了让他自觉走投无路,傻乎乎用最蠢的方式立下诏书。   皇帝当然相信这逆子有大志有能力,可眼下形势四面楚歌,逆子想要荡平那些势力谈何容易。刚刚他口中的计划里,漏洞太多。他在利用辽江,皇后,廖文慈,甚至鞑子,可那些人又有哪部分是傻子会不防范他?   所以,皇帝清楚,只要自己将诏书颁下,那大周便真就四分五裂了。   因为他确定,朱永宁能与辽江他们做的交易,也就只有国土!   想明白这一点,皇帝自然不会相信他!   而且,他也算是看出来了,朱永宁还是不希望背负反名,所以才一边显露着他的獠牙,一边摆着他的态度。   他希望用最正当的途径,最正统的方式上位。   既然如此,皇帝心下微定。   拖延——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因为宫宴持续的时间不可能超过两个时辰,若三个时辰还不散,势必引人注意。朱永宁即便对外宣布宫中还有晚宴,也最多撑到今晚。到那时,他便没办法控住眼下局面了。   宫外禁军会察觉,众宾客家中也会生疑,他其余未得换班的暗卫也会发现不对,届时说不准就会有转机……   所以皇帝一直在压着火气,耐着性子与他周旋,听他废话连篇。   “朕,还是不能给你下诏书。”   “父皇,我再说一遍,我与您说了那么多,就是希望您能看清现实,冥顽不灵不利于大周,也不利于您!”   朱永宁已站起了身逼近皇帝。   顺公公不曾中毒,立马来拦,却被朱永宁一脚踹着滚下了御座台阶。   他撑身皇帝跟前,居高临下。   “儿知道您在想什么。拖延是不是?您还是觉得我的实力不足够把控京城对不对?您错了。我有人!二哥围场事变后我第一时间接手他的人,最大程度保存了他的实力,您当时清理掉的,最多也就是他真实实力的三分之一。   我这两年辞了职务,就是希望不被注意。因为我需要机会去扩充实力。您之前拿给辽江的那笔银子,我抽调到手了四分之一,都是用来招兵买马的。   这些人都化整为零,分布于京中各处了,随时听我响应!   还有,您可想过,今春旱灾二月发生,可三月开始,京城便开始涌入大量难民。那些难民会不会来得太快太早了?   对!涌入京城的难民里,至少八成是我的人。他们此刻亦是分布京城各处,随时听从指挥。另外,京城外围,我也有近万人手混在了您的难民营。   这么说吧,仅仅京城里外,我的人便已不止五万。我的人若论单兵实力或者不如您的精兵,但我的人在暗,您却在明,我还扣住了你们这些达官贵人,我的筹码太多了。父皇,您认了吧!”   朱永宁压着火气,守着最后那点耐心劝着。   “您只要下诏,我便可以顺利接手北营。到时候,咱们京中实力一合并便有十万人手了。这十万人,不用畏惧鞑子,也不怕辽江。那么,你我机会就来了。   您仔细想想,儿臣不是诓您,有那么多人,咱们是否可以反杀?咱们父子合力,反而可以来个大一统,可以计中计,局中局,让你我计谋成为一桩佳话,让历史铭记不好吗?”   朱永宁眼中熠熠生光。这确实是他的最终愿望。   当然,他没告诉皇帝,廖家那老太婆比猴还精。这些年纵使他如何服帖,对方也只信了他两三成。太子身后那拨人,他也没能完全消化透。   这次以廖家为首的太子方的要求便是:想要辽江的配合,为防他过河拆桥,便必须先让辽江一部分兵力进入京城。   他不得已,只能答应。   所以,眼下混在京城的那拨人里,有很大一部分是辽江人和太子身后的人手。而这部分人,他使唤不上!   这更是朱永宁必须全力让皇帝退让,他得要和平过渡,而不是武力夺取的原因。动用武力或强行逼宫势必将有一场硬仗。   届时北营和朝廷官兵一定会反抗,万一朱永昊他们狼子野心不听话,指不定这京城会乱成什么样!   在朱永宁的谋划里,动用武力,是下下策,只能是最后不得不的选择。   “父皇,您还在坚持什么?没人会来营救了。就冲我抓了您,抓了朱宏文,抓了虞荣安和她儿子,即便虞博鸿来了,也是束手无策。我有这么多达官贵人做人质,很快,各大族谁敢不认可我?   您若强硬,甚至我都不用动手,只要把京城一围……我敢问,整个京城的存粮,能坚持多久?   您若不退步,那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会成为您的污点,让您这一辈子的努力都化为虚无,真正背负上骂名!”   皇帝心冷无比。   怎么做都是错的。   只怕,京城这次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一场浩劫了。   而他,也怎么都避不开千古骂名了。   既如此……   “父皇,别考虑……”   “朕不用考虑!若朕不应,你欲如何?你要当众杀了朕吗?”   “……”   朱永宁终于没有耐心了。说成这样,还不听?还在拖延时间?   冥顽不灵!那他便不等了。   他一个眼神下去,只见一人从下位站了起来。   而这人,不是姝贵嫔又是谁?   她翩翩上行,来到了皇帝身边。   朱永宁什么反应都没有,任由她这么走了去。   多少人心头一慌,所以……姝贵嫔也是朱永宁一伙儿?   顺公公赶紧拦人,却被姝贵嫔一把给掀开了。   谁还不明?   他们所有人都手软脚软,可姝贵嫔还有这把力气,显然没有中药,果然与朱永宁一伙儿。   姝贵嫔上前强行抓了皇帝手。   “贱人!你放开朕!”皇帝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随后,只见姝贵嫔掀开了皇帝袖子,一把撸了上去。   她背对众人,大伙儿都看不见她做了什么。可皇帝却亲眼看她指甲狠狠在他手腕皮肉一抓,一道血痕便显露出来。   她袖中一动,手中多了一只瓷瓶。   瓶盖一开,她手一抖。   一个恶心巴拉的东西掉到了皇帝手腕,带来了冰凉触感。   脱力的皇帝挣扎无果,被姝贵嫔紧紧扣住。   手腕突地刺痛,只一个眨眼,那淡绿色的恶心虫体之物便消失在了手腕。   爬进去了。   钻进去了!   “什么!什么东西!”皇帝大喊。   顺公公连滚带爬护到了皇帝跟前。   “您刚不是问我,您若不应,我会如何吗?”朱永宁:“您是我亲爹,我怎能做那弑父之事?”真要做,也不会当众。“所以,我只能想法子让您答应!”   朱永宁给了姝嫔一个眼神。   “就是蛊罢了!”姝嫔笑得灿烂。   她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皇帝却已尝到了滋味。   就只这短短不到三十息,皇帝已是冷汗连连,后背湿透。不是吓的,而是疼的!   他就是觉得五脏六腑都似被噬咬,叫他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倒在了御座里。   姝嫔:“您昨晚已经中了一蛊,今日又给您来了一种。此刻看您的样子,效果应该还不错。”   “昨晚……”   “对,昨晚。昨晚我给您按摩,您不是睡着了吗?所以我便给您喂了蛊吃。您之所以睡那么香,是因为我给您的茶里下了安神药。您之所以睡一会儿醒来后就觉得神清气爽,也是因为蛊虫入体,给您清了点体内脏东西。   若只昨晚那条蛊,您短时间内一点问题都不会有,相反只要不催动,还有延年益寿功效。可刚刚那一条进入您体内后……   这么说吧,一个宿体,若只一虫寄生,那自然相安无事,或还能与宿体相辅相成,相互促进。可若又有外虫入侵,那两虫自然相互视为天敌,相互缠斗,闹个你死我活,只为保住地盘。   此刻皇上,您就不幸沦为了战场。两虫相互感受到了对手的存在,一个从外往里冲,一个从里往外钻,在您身体里争地盘呢!”   “大胆姝嫔,胆敢……”顺公公刚一开口,嘴上便叫姝贵嫔接连扇了好几下。   “区区太监,哪有你说话的份!来人!给我堵了他的嘴!”   元平已经憋了很久了。   不仅仅是在这保和殿,更是这几年!   按着她心意,此刻得杀几人才痛快!而这死太监,就该是第一个。可惜这太监是朱永宁要用的人,所以算他狗屎运了。   元平这几个巴掌,更充分表态了她此刻的立场和地位。众人愤恨看来的眼神,让她痛快无比。   “你个老男人,也配糟蹋我?你断送了我的前程和这辈子,还妄图我对你感恩戴德?”   哪怕他不准她嫁表哥,至少也得放她回庆南啊,那样的话,她还有机会可以嫁二表哥的。可他做了什么!谁要入他的后宫!她看着他就恶心!   她恨他!和对常茹菲一样恨!   更可恶的,是这老男人还敢嫌弃她!除了庆南送嫁妆来的那天,他总共就宠幸过她一次!一次!还是因为她给了他解毒药的缘故!   元平早就受够了这些日子!   “我知道你一直不信任我。所以,那些价值不菲的解毒药就是为了取信你。否则我会将那么好的东西,将我爹的人情糟蹋在你身上?谁叫你怕死啊!你有求于我,不得不忍我让我!我还救了中毒的朱宏文,你不得不接近我。   后来,慈宁宫那次的毒,也是宁王帮我下的。我给了解毒药让你们研究,再次取信于你。一而再,再而三,包括我学按摩,都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接近你,可以给你下药甚至杀了你。   还得感谢你给我的恩典,允我每隔一段时日可以出宫两个时辰,否则我想拿到蛊虫,充分掌控计划进度还没那么容易呢!”   元平还在故意刺激皇帝。   “昨晚,失踪多日的太子终于有了消息。你心防一松,连顺公公都给放了出宫休息。我的机会也来了……”   “贱人,你何时投靠的朱永宁?”皇帝面色发白,咬唇忍耐。   “不是投靠。是合作罢了。”元平冲着皇帝直冷笑。“您还不明白吗?识时务者为俊杰,宁王是众皇子里最出色的,我们自然得全力支持……”   “你们?”皇帝抓到了。   “是啊!我们。与宁王合作的,不止是我。还有张家,有庆南王妃,有庆南二王子等等。从一开始,这就是连环计。庆南离京城最远,从那里先点一把战火,你们才不会生疑。   为了引诱你们大规模派兵,我们花了好多精力才说动了几个蛮族和南缅,集结成了人数巨大的同盟。   庆南从年前打到这会儿,足足半年了。都没什么进度,就是因为我们不是在打,只是在拖延罢了。我们的任务便是将朝廷的部分兵力和秦西的援兵都拖住……   很成功不是?庆南那里稳了之后,辽江立马就闹出了动静……”   而那笑得灿烂的元平则一个转身,又向荣安大步走来。   “其实张家与皇后一直交好。张王妃,我姑母,年轻时候来京时,一直住的是颜家。皇后败了之后,觉得没了靠山的姑母有些压力,自然希望张家的地位能够更稳固些。   所以,姑母很希望庆安几大族之间能够更团结稳定同气连枝,因此让我嫁我表哥是最好的选择。可你们,一个个都帮着常茹菲!”   此刻的荣安脑壳疼。   都明白了。   之所以今日开宴前朱永宁那般不满皇孙辈一个都不到,说到底他不悦的是该有的筹码少了。按着他的原计划,应该是将从朱宏文,朱宏安到七七他们,全都扣在手上的。   之所以袖中小宝几番亢奋,接近皇帝就亢奋,就是因为皇帝体内有蛊虫,而那蛊虫也正是常茹菲口中的“脏东西”。听说蛊虫是虫中大补,小宝自然喜欢。   之所以她一直不明庆南战役之古怪,朱永韬和张王妃如何会铁了心折腾,原来是有大计。原来他们早就与皇后废太子是一路的。   荣安想到前世朱永泽也没娶元平……所以,朱永昊一死,庆南就乱了。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之所以朱承熠与郝岩当日在穿山时候断了消息,想来就是被对方拖在了那处,慢下了进程……   哎,对立面的,又多了元平一个。看她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荣安就想抓头发。早知道,上回就不打她了。   今日她会不会跟自己算总账?   荣安心头七上八下,开始思考要不要假装投靠朱永宁?   …… 第624章 你得要珍惜   元平又狠狠一眼瞪向常老太太。   “常茹菲,她能做什么?她只会拖我表哥后腿!我表哥到头来,因她丢了世子位,王位,最终得沦为阶下囚!你们很快就会知道,将常茹菲嫁给表哥是多大的错误,我等着看你们悔不该的模样!   说来好笑,你们怕是不知。常茹菲从庆南逃走时,我姑母和二表哥虽全力追捕她,可我却一直都在求神拜佛。我希望她能逃脱,希望她能回到京城。   那么,我就能亲自抓到她,并亲自报仇了!我若没猜错,此刻的常茹菲不是在常家,就是在将军府吧?”   “你胡说!”常老太面上没有表露半点心虚紧张,反略有惊诧流露。“茹菲人在庆南,怎会在京中。”   “嘴硬!”   元平一声冷笑,直接抓起了常老太太跟前的酒盏,扬手就是一泼,甜腻腻的果酒糊洒了老太太一脸。   事成之后,常家就是她的。这带给她屈辱的老太婆,她一定要将债连本带利讨回来!   元平又走向荣安。   荣安:“茹菲没有回来。”   “呵,虞荣安,你是看我傻吗?你城门闹事那次之后没两天,皇上就派兵支援庆南去了。明显是常茹菲透露了庆南的真实状况,令得皇上心生恐惧。若没猜错,城门那时,就是你掩护常茹菲入京的吧?”   元平笑得猖狂。   “你们不用急着否认。等会儿我便去亲自找她,捉她!然后好好‘款待’这个毁了我人生的女人!我还得抓了那个孩子。那孩子叫什么?宏飞?这次我要他们插翅难飞!”   因为朱永泽和常茹菲,她受尽屈辱,人生尽毁。等她抓到常茹菲母子,非得看着朱永泽跪地求饶磕头说后悔……   荣安又被解了一惑。   “所以,那次南城门的大飞是宁王的人!”   当时她不明白,庆南张家的手怎会伸得那么长,连京城城门官兵都能渗透。那时猜到张家或是与谁合作,但却没想到那个人是朱永宁。   哪知荣安的这一句,又引得朱永宁跳起脚来。   “虞荣安,就是你!就是因为你在城门的那一次折腾,把我父皇吓得不轻,连忙将整个京城的城门卫来了个大清理!结果我和二哥多年渗透的人手,就这么全被撤换,全被换成了你爹的人!”   朱永宁唾沫横飞。   “你可知,就因为这一步,害得我费了多少手脚!害我多少布局不敢正面进行!”若不然,他在京城的布局将更彻底,他在京城人手更完善!他何必如眼下这般束手束脚?   若能控制城门,只要将城门一关一锁,他特么还用得着担心皇帝北营和京畿其他卫所的兵力吗?那些兵力要是敢动一下,就是谋反!那些兵力忠于的是皇权,等他登基,自动就为他所用。   他也不用害怕会被辽江兵力反戈一击。   他只需关门打狗——直接在京城将所有反对势力收拾干净。那么事半功倍,等他登基,大局也就定下了。   可就是因为虞荣安在城门大闹一场,最大程度坏了他原本可以顺畅进行的计划。此刻形势虽还好,却还得畏首畏尾,小心翼翼!   他能并不生气吗?   荣安亦是想明白了。这便是先前朱永宁口中,他所有计划都顺利,只唯独一件,被自己阴差阳错破坏之事了。   她不由与正处于痛苦中的皇帝对视一眼。   亏得啊,亏得常茹菲入京,亏得她为了掩护而闹事,否则的话,他们这满堂人怕连真相都没法知道,朱永宁可以跳过他们,已经直接封城了。   对了,此刻至少城门官兵是自己人。若能想法子让北营禁军进入京城,局势就不会失控……   此时,外边来报,说皇后和廖夫人正在催促,让朱永宁抓紧时间。   皇帝的疼痛越来越重,几乎已侧躺御座。顺公公正跪地正求朱永宁惦念父子情,先救救皇帝。   “父皇……”朱永宁又蹲身皇帝身边。   “您很疼吧?”   他亲手拿过顺公公手上帕子给皇帝擦着汗,俨然孝子态。   “您完全可以不受这疼痛的。您说您何必呢?这蛊,是可以解的。姝贵嫔有办法将蛊虫引出体内,那么您还能恢复如常。若不然,蛊虫将不死不休,您的五脏六腑皆将受损,最终不堪重负。所以,您别为难自己。这选择,一点都不难,是不是?”   皇帝连哆嗦的嘴唇都已失色,恨恨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朱永宁。   而朱永宁则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个荷包。   浓郁的草药气味传来,竟是一下就缓解了皇帝疼痛。那草药,似乎是蛊虫厌恶的气味。   皇帝伸手就要来拿,朱永宁却是一下避开。   “父皇,立诏书吧!”他一个示意,左右侍者已经奉上了文房四宝……   “您立下诏书,立马就给您解蛊。”   可皇帝不曾拿笔。   “父皇,您还是不信我的能力吗?我再说一遍,您没有其他选择了!”   皇帝摇头。   “逆子,决定一个人人生高度的,并不是你的能力,而是在每一个关节点的选择。你不该用这样的方式,你若早些以正当途径展示能力,或许朕……”   “呸!”   朱永宁嗤笑。“还在骗我!说得好听,二哥倒了之后,你不也没选八哥吗?我展露能力你能看见?你的选择,又何尝不是全凭你的私心?”   “是,朕错了。朕也做了错的选择。朕当时自私了!”其实此刻的皇帝才是最后悔的人。他眼中早就噙满了泪。若当时他就将老八立为太子,全力培养和保护,那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了。   “但朕自认,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守住了。所以朕不会给你立诏书!”   皇帝这话一出,收获了满殿所有人的尊崇。荣安也暗暗赞许。确实,这个皇帝除了自私,正如他所言,能守住大是大非,在艰难抉择前能守住自己的本心,那他就是个好皇帝。   “宁儿,回头吧!”皇帝伸手去拉儿子。“你若此刻回头,朕可以对你宽大处理……”   “够了!”   朱永宁甩开皇帝。   “父皇,那你就好好瞧着!不管您从不从,我都能得到想要的!”   这一刻的朱永宁才发现,他确实从没了解过这个爹。软的不吃?硬的不吃?那不知见了棺材会不会落泪!   朱永宁直接示意左右一把拖起了顺公公。   “顺公公一向最心疼我父皇吧?”   “老奴求请殿下手下留情,救救皇上吧。”   “能救我父皇的人,就是您啊!”   “这……”顺公公一愣。   皇帝却是听出了朱永宁意图。   “顺子,不许答应!”   “顺公公,您不是掌着司礼监吗?只要您去拿出玺印,我便给父皇引出蛊来。”   顺公公吓到了。   偷拿玺印?   他不敢!   他连连摆手。   皇帝:“顺子,你若做了,便是谋反。谋反的罪名是什么!你还有家人,他们全都死!”   “但顺公公!“朱永宁将皇帝声音压下:“你若不做,你的家人今日就得死!”   “顺子……”皇帝虚弱招了手。   顺公公连跪带爬到皇帝身边。   “你我主仆一场,相伴二十年。你不能做对不住朕和大周之事。你陪着朕,咱们一起走黄泉吧!”   顺公公嚎着大哭,拜倒皇帝脚下,表示誓死追随皇帝……   朱永宁大怒,将满桌的墨宝全都推倒在地。   一个个都是冥顽不灵!   “不从?那就有用了?”他手指皇帝和顺公公。“您不立诏书,我自会找其他人!死太监你不给玺印,我哪怕翻遍司礼监,也把玉玺给找出来!”   事实他的人已去翻过司礼监了。   特么的!   压根就找不到!   他想过玉玺藏得深,可没料搜来搜去却怎么都不得其法。   这也是他不得不威逼利诱,废话连篇的一个原因。没有玉玺,没有诏书,他上位不正,只会后患无穷!   此刻皇帝软硬不吃,他如何会不恼?   说着话,殿门却是直接被从外边打开了。   皇后大步前来。   “殿下,时间不早了!”   皇后淡淡扫过皇帝后,直面朱永宁。   “您就不该对他们抱有幻想。他们一心拖延,再不进行下一步,恐有变数。”   “你先去吧。宫门等我!”   皇后退下,只见门口,廖文慈也侯在那儿。   殿门合上,朱永宁再次蹲身皇帝跟前。   “此刻我要出去一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您会很辛苦。这也是您最后的机会了。您若挺不下去,若后悔了,记得告诉姝贵嫔,她会救您。我等您的诏书。父皇,儿臣再重申一遍,只要您立下诏书,我一定奉您为太上皇,好好孝敬。我一定会做明君。一定不会让您后悔!”   他又将警告的眼神投向于公公。   “父皇要是就这么没了,大周才是真的要乱!我若不得不动用武力,那才是生灵涂炭,你就是不忠不孝,陷我父皇不仁不义!你自己考虑清楚!”   朱永宁又找了元平交代了几句,将保和殿暂时交到了元平手中后便大步离开。   殿门再开时,殷馨却站在了门前。   他顿时剑眉蹙起。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有些不耐,却强行克制。“不是让你在慈宁宫待着吗?”   “这么大的事……”   “你既然知道了,便回府吧!正好我要出宫,我顺便让人送你先回宁王府!”   “不!我有话说。”   “我没时间。”   “殿下给我三十息。”   朱永宁看在殷馨孕肚面上,跨出保和殿,示意身后将殿门关上。   “有话快说。”   “殿下要做大事,我爹已经顺从,但我家老爷子还不肯是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朱永宁抱胸,一脸兴味看她。“你站哪边?”   “我若与您站一起,您能给我什么?”殷馨眼神直直对上了他。   朱永宁笑了。殷馨就这一点好,从不掩饰她的意图。早先看不上他,此刻还不是要求上来?   “我给你什么,取决于你能给我什么。当然,你此刻价值已然不少,你的家族我需要,你肚中孩子也是我看重的。”   “所以,其实您上位后,我充其量得一个妃位吧?”殷馨有自知之明。殷家重商,除了有钱有名,帮不了他太多。所以她虽是他正妻,但未必能做皇后。   殷馨直言不讳:“我要后位!”   “凭什么?”   “我可以帮您。帮您说动我家老太爷,去里边游说那些贵族。皇上疼我,我帮你去劝说皇上……”   不得不说,朱永宁心动了。   “说下去。”   “我刚在门外听了不少。但我觉得,您之所以劝说无果,还是因为您不懂得讨好皇上。废太子和现太子先前之所以能得皇上欢心,只靠两个字——顺从。而您刚好犯了大忌。”   朱永宁嘴角一抽。是吗?好像有点道理。   “还有,您把这保和殿交给姝贵嫔……恕我直言,不太妥当。我知道,您是控制了宫中所以无惧姝贵嫔搞鬼。但既然姝贵嫔与皇后交好,您便不得不防。尤其是姝贵嫔掌控着皇上状况,等着顺公公拿玉玺之时,您说呢?”   朱永宁勾唇一笑:“你若能有本事让我父皇回心转意,在我回来之前就立下诏书或是拿出玉玺来。那皇后位就是你的。那诏书上,直接就会添上你的名字。”   无本买卖,朱永宁愿意试一试。反正他是绝对不会要那些与皇后有关系的老族之女做皇后的,所以此刻他后位空悬,殷馨若有那能力,他不介意许下这个承诺。   而殷馨有一点说对了,保和殿里有两个可用之人确实更稳妥,至少能相互牵制和监视。   “一言为定!”殷馨眼神坚定。   “那你进去吧。”   朱永宁拍了拍她的肩,刚要转身,却又被殷馨喊住。   “给我一个可以在宫中行走的信物。”她昂起下巴。“说不定我要带顺公公去司礼监拿玉玺的!”   朱永宁示意手下拿了枚令牌给殷馨。   “我的信任,是你的机会。你得要珍惜!”他忍不住一声警告。   殷馨却是报以一笑:“我爹已经投靠了你,你是我的夫君我下半辈子的希望,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若是这般你还不信我,我不觉得你还有任何人可以信任!”   “我自是愿意从今日起信你的!去吧。”   朱永宁大步离开。   他从不轻信于人,他心里的“信任”只是基于“利益交换”的分量。从这一点上,殷馨没说错。她的家族,她的家人,她的孩子,她的将来,她的名声,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押在他身上了。   若说他连皇后姝贵嫔那些人都能暂且给予一定信任,那么,何况是自己的妻子?   …… 第625章 暂且一试吧   保和殿中,众人面面相觑。   朱永宁一走,大伙儿自然全都舒了口气。   有人表示,想要解手。   “要么憋着,”元平笑着让人拿了个恭桶过来,扔到了大殿一边角落,“要么去那边自己解决。”嗯,当众解决!   笑话!扣着他们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让他们从啊!憋尿,忍受,这正是他们要经历的煎熬啊!要么努力去承受,要么丢了自尊!   若两样都不想,也不是没办法。   “当然你们可以主动投诚,那我立马就为你们牵线搭桥,给你们准备单独休息的房间。殿下先前所言你们也听到了,只要是投诚的,待会儿都可以回家。你们若有那心,便可以找我来说。”   元平见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也不拦着。   有人起身走动,想要与熟人私聊,她也没挡。这个时候了,就得需要一个人心惶惶的氛围。如此,只要有一个人从了,便会有更多人来降。   有人开始弱弱做起了元平的思想工作。尤其是几位武将,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劝着。   还有人拖动孱弱的身子,走到皇帝身边查问……   也有人询问,他们中的药持续的时间。元平则告知:五个时辰。当然,等一个时辰过后,为保万一,她还会再给他们补一点药。所以谁有歪心思的就大可早点歇了念头……   荣安则正在盘算,朱永宁是去了哪儿?   他说与皇后宫门见,那明显是要出宫了?这个时候,有比逼迫皇帝和顺公公还重要的事?难道是去找谁立诏?找谁?谁最合适?荣安一下想到了陶家老爷子——天下文人之首,若有陶学士出手,那诏书才能最大程度封住天下读书人的口!   她瞬间明白刚刚朱永宁提到谋娶陶云失败时,为何会那般恼羞成怒。正因他早就有了盘算,需要陶老爷子助力!   可……也不对啊!   若是请陶老爷子,压根不用他亲自前往,直接去招了人来便可。即便老爷子不愿来,也可以用皇上的名头。   那他去做什么?   能让皇后和廖文慈同急迫之事……是朱永昊吧?   大概是了。   去营救朱永昊了?可那里有禁军守着,没有皇上手谕,他们如何能做到不惊动人地救人?   不过,既然朱永宁离开……   那,也不知自己会否寻到合适的机会做点什么?   此刻的荣安只有一个心思:赶紧想法子逃离保和殿,逃离宫中!越快越好!   趁这会儿风平浪静,若能出去,就可以报信北营,找到刘统领前来护驾。她可以找到城门卫即刻封城,报信顺天府组织京卫和兵马司即刻剿匪。她可以送信给燕安王,送信给爹,让他们赶紧想法子抽身,先放弃对抗,第一时间解京城之困。   朱永宁若立诏书,一定会寻陶老。而陶老一向清高,定不会应。所以陶老……甚至陶家人也都有危险。此外,赵王妃,朱宏安,甚至几位阁老……最好将他们都给藏起来!   朱永宁这会儿还不敢撕破脸皮,所以尚不会对朱宏文他们出手,此刻若能出去,还能护下朱宏文。   荣安还焦心于自己,葛家人也是自己软肋。   以上这些人都得赶紧想法子保护起来。   怎办?   她必须逃出去!   可宫中已被控制,怎么逃?她身边只一个小荷,可既然朱永宁下了药,小荷怕也不能避免,此刻还不知晕在何处呢。   所以自己,还是单枪匹马吧?   身子还不便,怎么走出去?   脑壳疼!   就这殿,她都走不出吧?   虽说殿中只几个侍卫,可殿门锁着,谁会给她开门?刚殿门打开时她也看见了,外边不少人呢!……   也是这时,殿门再次大开。   殷馨走了进来。   荣安下意识就开始掂量,若是抓住殷馨做人质,往外走的可行性和成功机会。毕竟,殷馨肚中有朱永宁唯一的孩子呢……   这想法一出,就收不住。   荣安悄摸就取了头上那根不起眼的发簪,拔下簪套,塞到袖中。   殿中有侍卫,若贸然冲上去,只怕还没接近殷馨自己便得被制住。   所以只能等殷馨自己走来……   可殷馨昂首挺胸走进殿中,看都没看这边一眼,更别提接近。   她大步往元平的方向去了。   元平在殷馨眼中看出了不喜和不善,不由笑了起来。   “你进来做什么?”   “我是宁王妃,算是你半个主子,你对我是不是放尊重些?”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合作关系。你还指望我对你点头哈腰?至于‘主子’二字……”元平上下打量殷馨。“你可不配!”她笑了起来。“你该不是以为你此刻是宁王妃,将来就会是皇后吧?幼稚!”   “怎么,听你这意思,对我有意见?”   “殷馨,你是来找茬的吧?”   “我是来帮我夫君做事的。你还没回答我,为何对我有敌意?你怕不是对我夫君有想法吧?否则你怎会毫不犹豫就谋害皇上?是张将军没教好你!……”   元平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有人说她丢了她爹的颜面。她前十几年引以为豪的爹,不知何时就成了她的心头刺。大概是被骂多了,她常常午夜梦回,都能看见她爹指着她鼻子在那骂。   所以此刻连殷馨都这么说她,她立马就炸了。   “我怎么了?我就算对宁王有意思又如何?不妨告诉你,宁王答应事成等风头过后,会收我入后宫,就凭你?压不住我。到时候你我谁的位份大,还没准呢!气吗?气就滚蛋!别万一气出个好歹,赖我身上!”   ……   荣安纳闷了。   她并不好奇元平所言。   元平本就是个张牙舞爪的性子,所以不管她是纯粹为气一气殷馨,还是朱永宁真的为了拉拢庆南而答应收了她,荣安都不奇怪。   但殷馨……这是做什么?   吃醋?   可殷馨一向是明理的,没道理这个时候惹事。与元平对上,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但不管了!   趁着元平与殷馨争锋相对,荣安也起身到了常老太太那儿。   “老夫人,我没中药。”她开门见山。   常老太太上下打量她,眼中光芒大盛。   “好姑娘!可有主意了?”   “火中取栗,只能试试。想要老夫人帮个忙。”   “世子妃直言便是。”   “待会儿帮我引了姝贵嫔和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只有老太太这个元平怨恨的,能将其成功钓住。   荣安将袖中闪着冷芒的簪身露出了一点,随后看向殷馨方向。   常老太太会意,直接就应了。   “多谢,您得受委屈了。”   “有机会总要一试。”常老太太拍了拍荣安手。“你好好做。”常老太总算有些明白茹菲那孩子为何有困难总要往虞荣安身边凑了。青出于蓝,年轻人能这么拼,她这老婆子,别说委屈,就是丢了命又如何?   待荣安装作其他人一般的孱弱模样回到座位,那边殷馨和元平也已停止了互喝。   因那守着保和殿的侍卫长任石听到殿中两人动静,开门进了来。   那时他刚好见姝贵嫔正大呼小叫,神情激动,立马便上前呵斥了。   他跟在宁王身边十年,是宁王少有的心腹。   他刚守在外边,将宁王和宁王妃的对话尽收于耳,他还得了宁王吩咐,若王妃有办法说动皇上或顺公公,他们得全力配合。   此刻他看了眼明显就弱势,将来或是皇后的王妃,自然心就偏了。于是他冷脸就先警告了姝贵嫔,说王妃身带任务而来,让她对王妃客气些,她若破坏了王妃的任务进程,后果自负!   那任石离开前还冲殷馨抱了抱拳。   在众人鄙夷的眼神里,元平气火上涌,双手握拳,只缺一个发泄口。   殿中一时静得吓人。   随后,一声不和谐的笑打破了氛围。   常老太太冲着元平笑出声。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老太太还一叹。   “死老太婆,你说什么!”   “老身说你,已背叛了皇上,自然不是后妃,你也没了郡主封号,连个像样的身份都没有,你还要脸没脸,要身子没身子,甚至一个人最基本的品性都没有!你此刻充其量也就是一只野鸡!吃里扒外,见异思迁的那种!白白让你九泉下的爹丢脸!”   老太太自是故意而为,而元平也一下上钩,暴怒冲着老太太便去了。   老太太还在骂着,呵她厚颜无耻,在男人上如此,在行为上如此,在大是大非上也如此。说为她脸红害臊,为庆南感到丢脸……   而此时此刻,荣安袖中尖锐的钢针也已抵住了殷馨的肚子……   刚刚,她向殷馨示意有话说,殷馨走来,她起身时作势一软,殷馨下意识扶了她一把。   之后,她便借着袖子遮挡快速出手。   “别动,你若听话,我自不会……”荣安话没说完,自己反倒是一愣。因她看见殷馨在笑?“自不会伤害你。”   殷馨反而挽住她,并拿袖子在外层也遮住了荣安手。   “你没中药是不是?”她轻声。声音里有喜悦。   “……”喜从何来?   “你若要挟持我,是不可能成功的。”   殷馨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孕肚,只低声道:   “你知我是怎么才被允许进来的?因为我假意投靠了他。此刻你若挟持我,他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你我勾结,我是故意背叛他。你知道的,他和皇上是同一种人,疑心病重。那么你觉得,就凭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足够分量让他冒着可能全盘皆输的可能放你离开吗?”   毋庸置疑,朱永宁宁可直接射杀她二人,也不会退步。   “他连最亲近的人都能下手,一个不知男女的孩子而已,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的。”   荣安对此无言以对。   若非也有这样的顾虑,并无多少把握,她还用得着这么犹豫吗?   其实荣安也觉得殷馨未必够分量。   “我若珍视孩子和性命,此刻两袖清风闲在慈宁宫不好吗?为何要进来这里?”   “你为何进来?”   荣安扫眼那边,常老太太确实将所有人,包括殿中侍卫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并无人过多注意自己两人。   而元平仗着老太太脱力,已是打了老太太好几下,连老太太身前桌案都给推了。老太太很是狼狈……   “我过不去心里那关!在我大概知道可能要出事时,我便愿意警示你了。何况知道他杀了我表哥!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殷馨说到这个便已经红了眼。她和朱永泰打小就是表兄妹里感情最要好的。表哥最疼她,宫里弄到的好吃好喝的,都第一个拿给她。她及笄的时候,表哥给她将大周最有名的南戏班子千里迢迢请来在府上唱了十天,亲自去给她打了鹿来烤肉……   “我只要一想到表哥死在他手上,我就不停打颤。我只要一想到此刻一人艰难带着孩子撑起一个王府的表嫂,我就心痛难忍。慈宁宫里,你还劝我关心我,说只要在你能力范围,不触及你底线都能帮我,你真心为我好,我怎忍心看你折在这里?   还有,我家老爷子从这保和殿被带走时,吐血了。”   说到这儿时,殷馨眼中已经有泪。   “我家老爷子你接触过的,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我一想到是因为我嫁给那人才使得老爷子或将死不瞑目,我殷家可能因为我的错嫁而走上歪路,我实在没法袖手旁观。我再一想到我怀着他的孩子,更觉恶心。”   殷馨大口呼吸,努力憋泪。   “我不在意做他的皇后,我只求我和殷家能问心无愧。荣安,你能信我吗?”   荣安信。   否则殷馨没必要来蹚这浑水。殷馨为人,她算是了解。和自己,和常茹菲一样,是个直来直往的真性情。这样的人,眼里容不下沙子。   荣安将手中簪头往袖中缩了回去。   “所以你来是……”   “既然你没中药,那就太好了。我们想想办法,我试着救你出去……”原本殷馨已有了点想法的,但此刻既然荣安有能力,那成功的把握顿时从三成上升到了五成。   姑且一试吧。   两人低低说了几句后,殷馨去看元平的热闹,而荣安则往皇帝身边去了。   皇帝疼得几乎已处于半晕之态,顺公公与贵妃一左一右在他身边,一个给他擦汗,一个只顾抹泪。但荣安过去后,皇帝表情有个明显的一缓。   荣安也是心下一动。   这便是天敌之间,融于骨血的那种感应吧?小宝一来,似乎皇帝身子中的两只蛊也一下安静下来。   皇帝眼皮微动,眼神也清澈了些。   “皇上,是不是不疼了?”荣安轻问。   皇帝嗯了一声。   …… 第626章 卫长多虑了   荣安只是微微遗憾,她不知应当如何用小宝来驱蛊,或是灭蛊。   当然,此刻若给皇帝引出蛊来,大概多半也会被元平发现,对方打定主意用折磨的方式来逼迫皇帝,自还会准备其他方式。   荣安将小宝放到了皇帝衣袖下伤口处。   皇帝认识小宝,知道这是朱永泽的宝贝虫,一下就起了希望。   数十息过去,皇帝面色大为舒缓,疼痛未再复发。先前猜测是真,蛊虫确实很怕小宝,天然的压制力在这儿,或许皇上就没那么危险了。   荣安:“小宝就留在皇上身边,但皇上一定注意掩饰,不能让元平发现。若有必要……”   “朕明白……”若有必要,他还是得装出个痛苦模样。   “若元平前来折腾,请贵妃娘娘和顺公公切记为皇上掩护一二。皇上,咱们想法子拖延一下。”接着,荣安就把自己并未中药,打算逃宫之事告知了皇帝。   皇帝大喜,示意荣安赶紧将计划道来……   顺公公直言,只要能护住皇上,哪怕让他死都不带迟疑的。   贵妃也咬牙主动表示,为了死去的儿子,为了还活着的孙子,她就算拼命也一定会全力掩护。   接着,贵妃便扶着身子往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常老夫人那里慢慢走去,在元平正叉腰指挥宫女扇巴掌之时,慢悠悠走到元平后方,将一碗黏腻冷却,带着腥味的燕窝,对着元平从头顶淋了下去……   “贱人!皇上还没废了你,你就还是贱婢一枚!本宫刚得了皇上口谕,便行使后宫大权,今日便当着大伙儿面,先将你贬为最末等的淑女。本宫倒要看看,朱永宁的脸皮多厚,会一口气将你抬举到哪个位置!”贵妃全然只为闹事。   原本元平已觉得累了,打算偃旗息鼓,哪想贵妃会横插一脚。   公然之下,如此将她从身体到颜面都辱了一遍,这如何能忍?将来即便朱永宁信守承诺让她上位,她又如何抬得起头!   她倒是想杀光这一屋子的人,可朱永宁却看中了这些人的权势钱财,只想收服……她将来如何堵住眼前这些人的嘴,如何让他们信服?   就这样,元平那火气再次被引燃,更不能善罢甘休……   她命她的心腹按住了贵妃,拳打脚踢。   众宾客都中了药,想帮忙都有心无力,只能口上相劝。   殿外守着的侍卫长任石再次听到喧哗,无奈再开殿门本打算喝止。   但殷馨就在门口抱胸站着:“侍卫长多虑了。”她将身子让了让,好叫任石看清殿中状况。   “就是姝贵嫔在教训那些看不顺眼之人,没什么大事。这样也好,在姝贵嫔的疯狂暴力下,说不定有人恐惧,就会从呢?”   任石竟是无言以对。   又是姝贵嫔!殿下一走,那位姝贵嫔就猖狂起来了。到底是半个主子,自己管不着。   “任统领的任务是只需守住门,不让任何人跑出去不是?若有需要,我们自会叫您。”   任石应了声。   也对!屋中所有人都有价值,打骂也是一种折磨。只要不出乱子,确实与他无关。守门便是。   于是殿门再次被合上。   如此,无人多管闲事,才能保证贵妃和常老太太闹事的时间维持地更长久一些。   …… 第627章 最重要的事   荣安和殷馨需要时间与皇帝交流,所以贵妃和常老夫人的目的一致,就是为她们闹事吸引殿中元平和侍卫的注意力,给她们争取尽量多的时间。   两人身虚无力,便执着于对元平的言语攻击。   短短时间,两人便都蓬头散发,狼狈不堪。而她二人身份地位在那,如此被辱,一时也激起了不少贵人愤怒,除了声援,还有人偷摸向元平丢起了酒盅……   元平本就是冲动性子,这个时候一边叫骂威胁,一边擦着自己黏糊糊的脑袋,还得指挥那些站一边的侍卫来拉开身边贵人们。   那些贵妇则滚地冲侍卫低喝:谁敢碰她们拉她们,坏了她们清誉,她们便想尽办法自尽,谁都休想拿到她们身上的利益……   这威胁一出,侍卫们再不敢动手,只能做到尽力护着元平……   宝贵的时间,就这么在一方的闹事下,拖延了下来。   荣安在这段时间里,不但将已与殷馨商定好的计划与皇帝谋定一二,还从皇帝得到了不少讯息。   “皇上放心,定不辱命。您好好保重,一定撑到北营大军前来营救。”   说罢,荣安便回了座位。   那边常老太太与贵妃见荣安回座,终于安稳了下来。   元平咋咋呼呼拍门出殿去更衣,殷馨则告知任石,她打算要一间房,单独对殿中人进行劝降。   “其他人都可以,但皇上不能离开这个大殿。这是殿下离开前特意吩咐的。”   “行!”   “成。属下去准备下。”   “就茶房吧。不用准备了。”殷馨有些着急。谁知道朱永宁出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想带虞荣安出逃,必须越快越好。   “茶房也可。”任石喊了侍卫过来,吩咐去将茶房的利器,炉子什么都收走。   “简单点吧,他们都中了药,不会对我如何!”   “谨慎为上。”   殷馨面上只是淡淡点头,也不过多纠结,心下却遗憾,暗道这任石难弄。她趁着外边在准备,先去了皇帝跟前私谈了几句。   看上去是在劝降,实则她是从皇帝那儿要了一个保证。即今日事后,要他记得殷家为力挽狂澜所做的努力,记得朱永宁所为与殷家无关,记得殷家种种皆是被逼迫,请皇帝对殷家网开一面……   此刻对皇帝而言,殷馨的出现无异于暗夜萤光,代表了他的所有希望。   虽然他并不如荣安那般信任殷馨,但这种已一只脚掉下悬崖的危机时刻,他并没有其他选择。他答应若殷馨可以按计划办事,事成后不但会免了殷家罪,还会对殷家论功行赏,加官进爵。   得了皇帝保证和信物后,殷馨心下大定。   本以为元平会回她的储秀宫更衣,倒是没料她这次大局为上,只到隔壁稍微擦洗,不到半盏茶便回来了。   “皇上好好考虑下。”见元平看来,殷馨做出了一副劝说效果不错的模样,从皇帝跟前起身。   接着,殷馨便开始了她一个个的劝降……   保和殿的茶房里,她见了一个又一个的贵人。   殷馨原本打算借着私聊,唤上常老太太等人,做些叮嘱下去的。   但发现任石是个谨慎人后,她小心了些。   她只得站在朱永宁的立场上,真就好言劝了起来……   窗外时不时有影子闪动,殷馨觉得自己的提防很有必要。外边肯定是有人在盯着的,倒也未必是为了偷听,没准是在给自己做保护。   一刻多钟,她劝了五人。   其中一个对她破口大骂,斥她忘恩负义,助纣为虐,要遭天谴。   一个只对她冷眼旁观,质问她可对得起老太爷和死去的泰王,随后拒绝再谈。   一个畏畏缩缩,一味只知抽泣。   还有两个是贵妃和常老夫人。   贵妃是殷馨的表姑,殷馨心疼着呢。常老夫人更是年纪大了,叫人钦佩。所以将贵妃和老夫人弄来茶房,殷馨纯粹只是为了让她们缓缓,以免再成元平目标……   多人进进出出后,守门的侍卫好奇心也小了。   殷馨猛地开门出去时,茶房外守着的侍卫明显少了,只门口站了三个。   觉得时候差不多,殷馨便喊了顺公公来劝降。   一刻钟后,茶房门大开。   殷馨眉开眼笑。   “成了!”她声音里全是喜悦。“顺公公点头了,他愿意投靠殿下,将玉玺献出。”   “当真?”任石也是大喜,拽了顺公公问到。   顺公公抹着泪,点了点头。   这时,殿门再次被拍响,任石听到是姝贵嫔的声音,只得开了殿门。   “你们刚说什么?”   任石面上带笑:“王妃说动了顺公公。”   “不可能!”元平下意识就反驳。就凭殷馨?殷馨这么能干,那还有自己什么事?“你如何做到的?”   “如何做到与你何干?”殷馨一声冷笑。   “先前殿下那般威逼利诱都无果,怎么你说几句他就从了?我怎么就不信呢?”   “自己办不到,有什么脸质问别人?我殷家若非有过人处,如何能得殿下青眼?”殷馨从来不是软弱性子,对上元平她可是一点不发怵。“顺公公家里的两个侄儿在外做买卖,他们租的店面就是殷家的。明白了?打蛇捏七寸!”殷馨挑眉,一本正经胡说。   但任石和元平都信了。   有点道理。顺公公是太监,最介意之事大概便是没法传宗接代。那同姓同根同血脉的兄弟侄儿自然是他最在意的家人。殷馨拿他侄儿威胁,似乎确实是有效手段。   任石连点头,元平则鼻中冷哼。   殿中有人听到顺公公投靠了宁王,已是痛骂出声。   顺公公戏足,砰地一下跪地,冲着殿中皇帝御座方向磕起头来……   哪知,这第三个头才刚磕下去,突地,一声巨响传来,吓得所有人都是一惊。   这还没完,紧接着,又是好几下不断的巨响。   所有人下意识冲巨响方向看去,只见南边天上,有黑色浓烟滚滚上涌,随即便见巨大火舌腾去半空。   就这么看着,似乎都能感觉到那瞬间窜半天高大火腾出的热量。   随着又是好几下震耳的爆炸声,黑云亦是一团团往天上涌。   好可怕!   由于殿门大敞,所以殿中大部分人刚好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殿中尖叫连连,侍卫拔刀挡门,拦住了想要慢慢走来门前的众人。   那方向……   荣安心下一沉,暗道大概猜测成真了。   只怕朱永宁,真是去朱永昊那儿了。   难道,他这是炸开了朱永昊被围的府邸?   殷馨抚着胸,惊魂未定。   倒是元平,直接笑出了声。   再看那任石,也是面上淡淡,一点反应都没有。   显然,他们对这动静是知情的。   殷馨作势受了惊,连退不少步到了殿中。她大声惊问“怎么回事”。她故意退进殿中,便是为了引诱明显知情的元平两人来给众人答疑解惑。   果然,见她恐惧,元平就高兴。   “刚刚不是还以得了殿下青眼的王妃身份自居吗?怎么?这么大的谋划,殿下都没跟你说?”   “怎么回事?”   任石恭敬道:“王妃莫惊,一切都在殿下谋划之中。一切顺利。”   “这发生爆炸的是何处?”   任石一愣,打量同样好奇的殿中人,犹豫说是不说。   元平却是不以为然。   “很明显,是为救废太子。殿下答应了皇后和廖夫人,要为她们把朱永昊,虞荣华等人救出来。”   “这么大动静……”不对啊。殷馨不明。“殿下弄这么大的爆炸,这是打算硬碰硬了?”不是说不愿惊动北营和衙门吗?   殷馨目光与荣安在空中有一个碰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明,之后又各自移开。   “噗。我还以为你多聪明,不过尔尔。炸的,不是朱永昊府邸,而是……”元平一下兴奋,看向荣安。   “我的宅子吗?”荣安心下一痛。不对,她府上住着禁军,谁能做到手脚?   “没错!目标是你的宅子,但手脚却是动在了你隔壁那家的宅子里。正因你的宅子里住着禁军,所以要炸的,就是你的宅子!   你那儿进不去,但你隔壁那家却不难!只要分量到了,一样可以瞬间将你家化为平地。所以那里被我们的人在靠近你宅的墙根附近,堆了足足五十包的火药。一旦引燃,那滋味……啧啧!可想而知。   可以预见,你从殷家买的那宅子已成废墟。而此刻正是禁军换班时,所以那伙禁军应该也伤亡惨重。而其他禁军,只怕也会被这可怕的爆炸给调虎离山赶去救人救火了。   朱永昊有人接应着,不出意外的话,已经从禁锢中逃出来了!而殿下之所以连这宫里都暂且不管,正是要第一个带人赶去那边主持大局……”   元平笑得欢畅:“所以,北营还是不会出动。官兵也只能在殿下的管束下,先全力忙着救火。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宫里已经变天了。”   元平没说的是,朱永宁一批乔装去趁火打劫的“难民”应该已经冲进朱永昊府邸……他们的任务,明面上是抢,实际却是悄摸对禁军大开杀戒。那些禁军,炸不死也会被诈而死!   元平所言不假。   此刻的朱永宁,确实做出了正从宫中快马加鞭赶去事发点的模样……   他比官兵还要早“赶到”,随后第一时间封锁了那一片,将百姓都远远挡了出去。   在爆炸前的数十息,他的人快马还到虞荣安那片宅子后墙外的巷子里穿过,同时扔下了近十包火药。   爆炸迅速波及了虞荣安的宅子,并发生了第二次爆炸。   分量十足的火药确保了这火够大,大到即便里边有禁军没被炸死,也出不来火场。   所以此刻非但是虞荣安的宅子,就是朱永昊的那府邸也被炸了半片,烧得如火如荼。   “难民们”速度奇快开始攻占朱永昊宅子,并帮着护送朱永昊等人逃离……   有大火做掩饰,有足够的战斗力和接应人手,让一切事半功倍。   而封锁了整个现场,只留了一处出口的朱永宁,更为朱永昊等人做了最好的掩护——他直接将前来救援的兵马司和京卫人手全都给统一调度了。   理由冠冕堂皇:圣上口谕!   一众官兵反而舒了口气:皇上已经知道了,还派了宁王来主管,太好了。   来的时候他们便提心吊胆。皇上大寿,结果出了这事,会不会被追责?会不会被罚俸?会不会挨打?   此刻好了,有人主管这事,他们便只需配合就好,连皇帝都不用见了。   收到消息的顺天府尹和兵马司指挥使都怀着这样的心理,传话让宁王只管调度他们的人手进行救援……   谁也没注意到,朱永宁的脖子一直都有微微的扬起,很是得意……   所以这才是朱永宁必须亲自出面的最主要原因。只有这般,才能按下官兵们,确保朱永昊一行人会顺利逃脱……当然,他等下还得亲自与朱永昊谈一谈,抓紧时间快速达成一个协议……   而宫中,任石惦记着让顺公公交出玉玺,正催促赶紧。   殷馨表示,她愿意跟着顺公公亲自前往司礼监。   此刻,还有什么比玉玺更重要?   任石立马表示,他打算亲自护送!   此外,他又连点了足足六十个高手侍卫,准备同行。   元平见顺公公真有带路的打算,羡慕得连酸话都说不出了。   若能亲手拿到玉玺,那是何等分量?这功劳……是不是足够殷馨保住眼下正妻之位了?   元平不但心下嫉妒,更不希望殷馨会成为皇后。她确实向朱永宁表示过,将来想入他后宫,他应了。可若殷馨成后,怎么也不会给自己好日子过吧?   见殷馨面色不好看,抚着胸口全然受惊模样,元平主动道:“王妃身子不好,不如我跟任卫长和顺公公去这一趟吧。”   殷馨:“我没事。”   “呵,时间紧迫。哪怕从这前朝穿后宫,从保和殿到司礼监就有四里地,往返八里,你走得动?你走得快?万一出了事,你担待得起?”   这话出口,任石也是神色一变。是啊,他怎能让王妃走那么多路?往返路程没有八里,也有七里半。王妃怀着孕,万一有点什么……   任石:“不如王妃便留下主持大局?”   …… 第628章 有心算无意   城北廖家,一阵忙乱。   半个时辰前,廖老太太关上家门,召集了府中上下所有主子,带着他们的心腹到前院花厅说话。   随后,便是一串接连一串的惊叫。   几位夫人吓得当场腿软,差点就晕了过去。   只因偌大的花厅地上,竟是七倒八歪躺满了人。   全是府中的下人!   全都是熟人!   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谁这么狠?   一个不放过?   “都没死!就是晕了,没什么了不得!”   众人抬头,只见老太太高高上坐,语态语态都稀松平常,淡定到让人心惊。   “老太太,这些人……都是您弄晕的?”廖家众人惶恐看着老太太,不明所以。   “是!有些事不方便让他们知道,所以全都弄晕了。”老太太觉得自己心慈手软了。   这些人,其实是全杀了最稳妥的,可她到底念在多年主仆情而手下留情,只是将府中除了各主子和其心腹外的所有下人召集了来,一人给赏了一碗足够睡上三个时辰的蒙汗药,仅此而已。   “您……您为何?”众人弱弱问。   “你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各自收拾好东西。半个时辰后,咱们全家都得出趟远门。”   “远……远门?”   “去哪儿?”   “我不去!”   “这么突然,谁爱去谁去!”   几个子孙媳妇都蹙眉拒绝。好好的日子不过,一道出什么远门?   “就是!”廖家四儿媳道:“还半个时辰?说笑呢吧?这么着急,天塌下来了不成?”   她身边嬷嬷得了她一个眼神,立马接话道:“是,夫人暂且可没法离京,娘家老太太最近身子不好,今儿夫人还得回娘家探望呢……”   廖四媳点点头,刚要接话,却是……   “啊——”的尖叫,既从廖四媳口中,也从在场瑟瑟发抖的众人口中发出。   那嬷嬷的脖子,被抹了一刀。   伤口长且细,可却偏偏在要害。   她一脸不敢置信,手指伸出去,颤了两下后,砰地倒地……死了!   是府中侍卫长得了老太太的示意给了她这一刀。   “都给我安静!”老太太一声喝下,威压尽施。   众人捂嘴吓坏,噤若寒蝉。   廖四媳则早已跌坐在地。   “老太婆我不是在征求你们意见,而是在命令你们!最多给你们半个时辰时间,要么麻溜利索给我收拾东西,听我号令,要么,就与这老奴才一样下场!老四媳妇,你确定要回娘家?”   “老太太,我是廖家儿媳……”   “呵,我廖家男儿,不会缺女人的!所以我不管你是谁!”   “……”   好好的,谁愿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一众廖家男也难免有怨。   “究竟出了什么事,您总得告诉咱们吧。”   老太太话到口边又是一转,自然不能和盘托出。“皇上要对廖家出手了。不离开,就得死。”   “咱们没犯错,皇上为何……”   “我再说一遍,时间不多了。”廖老太太一个示意,那侍卫长又将手中长剑甩了个血花四溅。   “那……总要知道去哪儿吧?”   “不重要。”   “还……还会回来吗?什么时候回?”   “会的。快去吧。”廖老太不耐烦,“你们去收拾几件随身衣物细软就行了。缺的,以后再买。对了,你们每一房都只能装两个箱子,多了的,一概全扔了!所以你们别想着带废物!”   朱永宁怎么想的,老太太不知道,但她肯定,很快京城会有一场大仗。或者,是朱永宁与朝廷,或者,是朝廷与联军。   当然也有可能,会是他们和朱永宁!   局势瞬息万变,此刻还真不好说。   毕竟,到了这种时候,再不往上争一争,这辈子岂不是白活了?朱永宁有野心,在蛰伏,谁还不是呢?   但不论是哪种局势,廖家留在京中都太危险,还是赶紧避避风头才是。   ……   魏氏慌了。   她跟廖家这么一走了之,无异于背叛了皇上。可她还有娘家呢!到时候岂不是害了娘家?魏氏不想走,可不走……老太太也不会让她好过。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一条道走到底。   于是在老太太训话之时,她悄悄在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下人群中找到了小石。   她悄悄走过去,拿脚撞了小石,而小石则两下回撞,算是回应。   她微一吐气。小石果然没有中蒙汗药,只是假装,那就好。   到底是暗卫,水准不凡,辨出酒有问题了……   魏氏正指挥人收拾东西,并思量下一步,倒是荣英自己找上门来了。   “你怎么来了?老太太怎么允许你过来的?”   “我说要离开,有点慌,我想要与思明一道。她便让李嬷嬷把我送来了。”荣英确认无人偷听才道:“她忙着见人,暂时没空管我。”   “见谁?”   “反正是陌生人。”   荣英一把扯住魏氏:“我不想走。舅母,你帮帮我。我是将军府儿子不是吗?我不想被追杀,不要流落在外。”   为何什么事到他这儿,就没个好呢?逃命?又一次要逃?他怕了!他不要!事实证明,他逃得一次比一次差!   “这或许刚好是我的机会。是我逃离老太太掌控的机会。舅母,帮我。”   “你娘不是回来了吗?你不想以后跟着她?”   “她?我还会相信她?”上次过后,她又已两个月不见人。上次她回来时候,身上挂的就都是羊脂玉,面色细腻比两年前还要好。她流落在外,能过上好日子的原因还不就只一种可能?必定是改嫁了或是靠上别的男人了。呵,这女人太不靠谱。   荣英觉得,还是得尽量与生母划清距离,否则爹更不会接受自己了。   想到爹,他的心头一阵澎湃。听说爹又出征了。回来之后,又是大功一桩,又能更上一层了吧?爹还辅佐着太子,这荣华富贵,至少还能保几十年。比和朱永昊那废物纠缠不清的廖家总强了百倍。   “我娘靠不住,我还是想回虞家!”   魏氏心里一转,也是有了主意。   “舅母便帮你这最后一次。你听好了,舅母身边还有一个能用的丫鬟,便暂时给你了。待会儿,她会护着你跑……”说的,自然便是小石了。   “你爹出征不在将军府,你便跟她一起去找虞荣安。这会儿宫中有宴,你去宫门外等着,或是找到将军府的马车,等着虞荣安。见到人后,你就将廖家上下都跑了的事告诉她……”   魏氏的心思动得很快。如此,她将廖文慈最大的宝贝送到了虞荣安手上,还安排小石将消息带了出去,她就不算背叛皇帝了。   不不,不但不是背叛,可能还是大功一件!   至于那之后,虞荣安是去找皇帝报信还是直接追击,也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魏氏和颜悦色:“你带去这么大的秘密,刚好可以作为你的诚意。虞荣安念你心意,一定会允许你回去的!”   “多谢舅母!”荣英躬身一鞠……   两刻钟后,廖家上下都准备好了。   他们将被安插进一组经过廖家门前讨水喝的商队里。   正要出发,东边方向突然一连串的爆炸,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整个京城的视线都被吸引了去。   廖家众人心惊,自是辨出了爆炸发生可能的所在。朱永昊那里出事?若与自家举家逃京联系在一起……廖家众人似乎明白了。   魏氏又是一慌,找到了老太太。   “是不是……”   “莫慌!静儿和孩子都没事的。”老太太撂下了话。“你很快就能与他们团聚了。”   魏氏心头刚一松,再次提起。   听老太太的意思,已经很明确知道这爆炸的缘故和目的了。所以,果然是场谋反!所以老太太才会担心廖家身处旋涡中心会有危险,趁着京中将乱组织了整家逃离。   谋反啊!魏氏庆幸,好在,好在,自己做了安排,至少不会让魏家被拖下水。   廖老太太发号施令命车队准备启程之时,那些震耳欲聋的动静,脚下似乎都在颤的晃动,让大伙儿都分了心。   等老太太催促上车时,才有嬷嬷发现,荣英似乎不见了……   宫中,元平和任石跟着顺公公,带着一大群人快速穿宫往司礼监拿玉玺去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殷馨慢悠悠使唤了兰儿:“兰儿,你代表我,也跟去瞧瞧!”   “是。”就这样,兰儿也跟上了任石等人。   任石回头冲殷馨一点头,而元平则一脸忿忿不悦……   殷馨在保和殿外转了一大圈,心下定了不少。   她的计划很成功。   她要的,既是将元平和任石都支走,也是让这保和殿附近的防守力量,稍微薄弱那么几成。   而顺公公此行的任务,便是将任石元平这波人拖在司礼监。其实只要暂时不交出玉玺,顺公公应该都会无恙。但苦头,肯定是难免要吃的。   元平……呵,一向自视过高,果然就上当了。这才是殷馨一进殿就故意对元平找茬的原因。她故意激起元平的反感和厌恨,再等争锋相对状况下,她二人之间一旦涉及到利益,一定各不相让。   元平她果然上钩,去做她自以为更重要的事了……   殷馨站在殿门前,招呼了代任石负责守殿的冯侍卫过来。   “顺公公去取玉玺是大事,我得亲自去跟殿下禀告一声。你去给我套个马车来!”   平日的前朝是不让马车随意行走的。但今日不同往日。   朱永宁先前让殷馨先回府时,就是给她安排了马车的。所以她此刻索要马车时,那侍卫自然只能应是……   正在穿后宫往司礼监去的几人,却是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殷馨的丫头兰儿,走着走着,突然就掉下了池塘。   是元平和她的丫头所推。   元平冷笑:“你是眼瞎还是腿瘸?没用的东西!咱们可没时间和你磨蹭。自己上来吧!任侍卫长,咱们走!”   任石何尝看不懂是什么状况。这分明是元平想要占了拿到玉玺的首功,所以才对殷王妃的人出手。他一叹,这事,他插不上手。道了声“抱歉”,招呼了个侍卫来帮忙后,他一行人赶紧离开了。   池塘水不深,只到膝盖处,兰儿自己就爬了上来。   兰儿忿忿往回走。   但她走的方向,却渐渐往慈宁宫偏去。   名头么,是换衣裳。   而她面上呢,还挂了一丝笑……   等马车过来的这段时间,殷馨还和刚刚一样,又叫了宾客到茶房开始劝降。   很快,坐在茶房之人成了荣安。   她两人皆是手心冒汗,心跳加快,坐立难安,你一言我一语,尽说着废话。   突然,外边有些喧哗声起。   “怎么了?”殷馨拉了门,招呼守门侍卫问了一句。   “慈宁宫方向,不知怎么就起黑烟了。”   “着火了?”   “好像是。”   “快让冯侍卫带人去瞧一眼,弄清是什么情况回来报我。”   “是。”那守门侍卫领命小跑离开茶房去禀告。   支走了这个侍卫后,此刻守着茶房的,总共也就只两侍卫。   茶房是殷馨选的,在保和殿侧殿拐角边上,刚好有一个死角,所以从保和殿的正门是看不见茶房门的。   机会出来了。   殷馨喊了声“进来”,一个侍卫便应是推门。   “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殷馨手指茶桌下的已经熄了的炉子。   那侍卫蹲身低头查看,哪里想到后方会有偷袭。   荣安迅速出手。   一次得手,干脆利落放倒了一个。   门外另一个侍卫听到了响动,询问“怎么了”。   “无事!”   殷馨却是走到门边,径直走了出去。   侍卫见她出来,下意识低头后退。   他这头一低,门后荣安就势拿茶巾捂了他嘴,手镯花托一开,花蕊根根竖刺林立,直接扎上了那侍卫后颈……外加簪子喉管准确的一戳……   这个侍卫被拖进茶房,刚去传话的侍卫也回来了。   殷馨站在茶房门口招呼他进茶房帮忙抬桌子,那侍卫不疑有他,刚一踏进茶房,便有银光一闪……   三人全都解决。   倒不是荣安武艺高,主要还是有心算无意,占了便宜。   殷馨在茶房见了一人又一人,门开了一次又一次,守门的早就有几分漫不经心。   茶房早就经过检查,并无任何可能伤人之物。而屋中两个孕妇,一个身子弱,还有一个中了药,侍卫自然不会过多防范。再有荣安准备充分,力气不小,准头不错,倒是有惊无险,完成了计划的最重要一步。   …… 第629章 你给我闭嘴   处理完茶房侍卫,荣安与殷馨迅速将茶房门带上。   由于保和殿守卫都集中在殿门附近,茶房位置又在死角上,所以并未有人注意到这里的不对劲。   之后,荣安搀扶殷馨,大摇大摆往那已经停在保和殿外的马车走去。   当然,荣安早已换了行头妆扮,此刻的她,已扮作了殷馨的丫鬟模样。   她将腰身往上提了两寸,宽幅裙摆基本挡住了她的孕肚,很好掩饰了过去……   从放火到行头,这些准备都是殷馨做的。   朱永宁的所有计划,都并未让殷馨知晓。   可她是宁王府女主人,自然察觉到了近日王府里不对头的气氛。   尤其昨日,朱永宁竟特意来叮嘱她,今日入宫后便待在慈宁宫休息,不用去参宴了。她觉得奇怪,太后病着,她一个孕妇,让她伺疾合适吗?他又何时这般孝顺过?   他却又说,伺疾只是做做样子,届时慈宁花园最南边的延寿堂会单独开放给她休息。她只需待在那儿。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开宴之后,你除了延寿堂,就只待在慈宁花园最南部。延寿堂往北,你就别去了。”   “为何?”她不明。延寿堂与慈宁宫之间有咸若馆和慈宁门相隔,几乎是被隔开的一片。为何要将她单独安排在一处?她怎么就不能去太后宫中呢?   “你听我话就行!”朱永宁压根就不打算向她解释。“另外,慈宁花园的南门会单独给你开放。你若不愿待在延寿堂,便早些离宫。”   殷馨还欲再问,可刚好有人来报。   “殿下新做的衣裳送到了。”   “马上来!”朱永宁面上眼中突然放光,再不搭理殷馨,转身就走。   殷馨更不明了。   他什么时候在意过新衣裳?什么新衣裳能让他眼中放光?   殷馨拦住他。   朱永宁很不耐烦:“你一个妇道人家,少管闲事!明日宫宴结束后你便好好待着,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你会感激我的!”   他大步流星离开。   这话,是不是太过奇怪?   殷馨跟出去,发现朱永宁去了前院。   她跟着到了前院书房,却不被允许进入。   但她看见了一个面熟的妇人,正指挥下人将一只精工雕刻的黄花梨木箱子搬进了书房。宫中贵人最好黄花梨,近年黄花梨木价格攀升,这么一只箱子便已价值不菲,什么衣裳配得起?   还有那妇人……是谁来着?   殷馨回去后想了好久,到底是记起来了,那是早先江南织造的唐嬷嬷!宫中缎料衣装,很大一部分出自江南织造。而宫中帝后,贵妃等人的礼服吉服,早先都是这位唐嬷嬷负责选缎送花和交接的。   殷馨跟着贵妃,算是见识过那场面。她从小到大见过这唐嬷嬷不少于五六次。但两年多前太后从皇后手中将所有后宫事务接过后,这二十年来一直皇后负责的织造局自然也跟着换了人。   殷馨很清楚记得,这唐嬷嬷已被撤换两年多了。   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   这一贯只负责皇上皇后太后贵妃衣裳的老嬷嬷,悄悄送衣裳过来……   一阵风吹过,殷馨打了个寒颤。   再看看这明显多了至少三倍的护卫,近来行迹很古怪的朱永宁,殷馨已有了一个觉得荒诞且恐惧的猜测。   而且昨晚一整夜,朱永宁都没回房,反而是待在了书房。   一个没有职务,只需承办一场宴席之人,哪来那么多的事做?   想到最近乱局,殷馨心头七上八下。   今日她特意多带了几个心腹入宫。因她有孕在身,朱永宁自然不会多言什么。只是殷馨惊奇的是,宫门那里竟也没多说一句。   到了慈宁宫,她特意与慈宁宫的管事嬷嬷说了一会儿话。   她问了太后的病,觉出了古怪。再想到近日朱永宁频繁接触表姑母,她当时便有猜测,莫不是太后病倒,是他为了利用顺理成章接过后宫大权的表姑为他做事?   殷馨两年前就知道朱永宁不是个好东西,此刻将种种怀疑串联,她如何能不担心?从今早开始,她便一直心神不宁。   她扪心自问,若怀疑之事真的到来,她该如何选择?   凌乱之时,荣安却以为她心情不好,特意前来开解。   虞荣安,她竟然主动表示愿意帮忙。说只要不触及她底线,便会尽量帮忙。   看着和自己一样身怀有孕的虞荣安,殷馨实在看不得她受苦。   这才有了后来殷馨劝说荣安跟自己出宫之事……   而当时为了顺利带荣安早些出宫,她还让兰儿去准备了一套衣裳过来。   当时的殷馨,知道的并不多。   然而,也是因为她一直在等虞荣安,反而听到了整个保和殿里的所有……秘密。   她是看见有八百里加急的快报送到时,因为关心局势所以站去了保和殿外。   侍卫原本要阻止她偷听,可她威压放出,直言她此刻若进殿去,一样能知晓所有秘密。但得罪了她的人,绝对活不过今晚!   侍卫看她抚着肚子,心想宁王确实没有交代对王妃有任何防范,只得由着她在殿外听了足足三刻钟……   殷馨站在殿外几乎傻眼,她哪里想到朱永宁那么狠。她亲眼看着皇后和廖文慈进出殿中,也看着老太爷被送去侧殿。   侧殿之中,老太爷吐了口血,抓了她手只言“不可!万不可!”,之后便晕了过去。   殷馨失魂落魄在茶房坐了一会儿,随后下了个决心。   她不能成为罪魁祸首,她不能对不起表哥表姑老太爷甚至列祖列宗。   她没有什么好办法。   她能用的人太少了。   她想了个辙。   她的原计划便是打算一边让顺公公以交出玉玺为幌子支开任石,一边让兰儿去安排放火吸引注意力,而她在这里喊来马车后,策应着救皇上离开……大不了,她就把袖中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来威胁,说不定能成呢?   好在,有荣安,这让她如释重负……她的主意,得到了荣安和皇上的一致认可。   运气还算不错,一步步,到此刻为止,都还顺利着……   她和荣安在茶房,就是掐着时间在等兰儿放火。   所以即便元平不对兰儿出手,兰儿也一定会找个理由往慈宁花园去。   延寿堂里,殷馨的几个丫头都在那儿,却只有几个守门的侍卫是朱永宁的人。所以要动手不难。   殷馨从荣安的花瓣镯子里拿到了蒙汗药,兰儿会借着递水放倒那几个侍卫。之后,丫头们将会在延寿堂点一把火,将宫中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殷馨叮嘱兰儿不用怕。   “宫中起火,他们一定害怕引起宫外注意,所以将会第一时间用最大力量来救火。所以你们一定很快就会得救。   到时候你们只需一口咬定,是黑衣人放火。若有人质问你们,你们便强调没有理由冒着性命危险做傻事。   你们放心,只要咬死,侍卫最多只会控制住你们而不会对你们如何……”   她的丫头是亲近忠心的,二话没说就应了。   所以大火出现后,便是防务最薄弱之时。殷馨再调开冯侍卫后,整个保和殿基本就处于群龙无首状态。   这便是她们离开最好的时机。   殷馨霸气全开,料定了一般人不敢拦她,也不会对她有任何指手画脚的过问。   两人从茶房径直往外。   下阶梯,直冲马车方向,大步过去。   短短百多步,两人走出了个汗流浃背。   只恐叫人看出端倪,两人不敢匆忙,也不敢表露任何心虚。就只挽在一起颤抖的手,微微表露两人的心慌。   亏得殷馨气场不小,一路走出了个气势汹汹,令不远处的侍卫不敢正面打量。   马车边,除了车夫,还站了四个侍卫。   “赶紧送我去找殿下。我有要事!”   人未至声先到,负责驾车的侍卫赶紧调整马头。   荣安将殷馨扶上车,又小心遮掩了自己孕肚,麻溜上了车。   两人略略舒气。   殷馨还不忘开窗,支了个人去禀告冯侍卫,说她有要事先走一步了。   越拉长发现茶房问题的时间,她们便越安全。   只要出了宫,朱永宁的人未必就敢在宫门动手。   殷馨又手指了其他几个侍卫道:“我着急去找殿下,不用这么多人跟着,慢慢腾腾的,浪费时间!”   被殷馨这么一喝,剩下侍卫里只一个跳上了马车前座相护,马车终于跑起来了。   “用最快速度!”殷馨吩咐到。   “是!”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只觉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   荣安将后窗帘子掀开一条缝看着,好在,暂时还无人追上来。两人也不敢说话,只能巴求快点,再快点。   保和殿一路往南,距离宫门并不远。   荣安的计划是:先出宫,随后想法子杀了车上两个侍卫,抢下马车控制权,随后找到阿生他们……   宫门近在眼前,殷馨手执令牌,哪里有人敢不放行?   马车顺利出了宫门。   此刻,便到了荣安必须动手之时了。   马车是去找朱永宁的,而阿生他们就在宫门附近,此刻若不动手,等会儿就难了。   荣安一颔首,殷馨突然喊了起来。   “老鼠!来人,来人啊!车厢里有老鼠!”殷馨拍着前门。   前座的侍卫立即移动过来帮着开门打算驱鼠,眼前却是银光一闪,脖子一凉,嘴巴被捂……   荣安自然不会叫这人滑下车,拿着殷馨的匕首一手补刀,一手使劲将人往车里拖。殷馨一道帮忙,两人费劲拖人,好不容易,才将这侍卫弄进车厢。   殷馨拿了厚绒毯,一下闷上了他的脖子防止鲜血四溢……   前边车夫听到动静,一回头,面色便是一变。   而荣安刚要出手,心头便是一凉。   身后宫门好大的喧哗和马蹄声。   已能听见有人大呼小叫要拦住她们所在这辆马车,那声音不是冯侍卫又是谁!到底是骑马快,这么一会儿就赶上了。   到了这种时候,想要偷偷拿下马车控制权已是不可能。   殷馨没有战斗力,荣安自己功夫也就一般,两人阴上几个人还没问题,真要明刀明枪就是送死!   荣安只剩了最后的办法。   尖叫!   她和殷馨一道高喊“阿生!救命!”   驾车的侍卫拉停马车之时,荣安的匕首已经横架在了殷馨脖子上。   殷馨是个聪明姑娘,刚还不忘将马车里死人脖子上的血抹了一手到自己的颈部。   所以此刻荣安的匕首挂那,看着就极为瘆人。   似乎她的匕首再往里一点点,殷馨漂亮的脖子就要断了。   她与殷馨贴着马车车厢,慢慢下了车。   “谁敢逼我,我就杀了你们王妃!”   荣安这么一叫闹,这事便到了明面。   附近几十丈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齐刷刷看了来。   这让后方原本正在追的一众宫门侍卫全都面面相觑,面部抽搐。   果然是虞荣安!   都是她在搞鬼!   他们倒是想要一拥而上,将这女人直接拿下。   可……一来,王妃在她手上。王妃是贱人,与她狼狈为奸,杀了也无所谓,可谁叫王妃肚子里还有一个!这是王爷长子,谁敢轻举妄动?   另外……王爷的计划此刻是暗中进行!此刻若被揭穿走向明面,王爷的计划就要调整。若王爷没准备好,他们草率坏了王爷大计,谁担待得起?毕竟这宫门外,不但是人来人往,今日入宫赴宴的各大家族等着接人的马车随从都聚在这处呢!   万一干戈起,别说暗中进行,只怕宫中出现变故之事将如一阵风,迅速吹遍京城!   到时候便不是平稳夺取政权,而是要一场混战了!   没人敢负这个责!   基于这两条,一众侍卫压根就不敢动!   可恨那虞荣安,竟然还在大呼小叫!瞧瞧,引了多少贵人的马车都靠近了来!   冯侍卫一脑袋的汗,却只得赶紧张罗让人将这里状况通知朱永宁去。他的一颗心转成了陀螺也不知该拿虞荣安怎么办。   他也不算蠢,立马将城门侍卫全都组织了过来,试图将各家随从和百姓都挡开了去。   “虞荣安,你胆敢挟持……”   “你给我闭嘴!”荣安带着殷馨背靠路边墙面,寻找阿生所在。“你若放我离开,我便不将宫中之事抖出来!如若不然,殷馨要死,你也要死,你全家都得死!因为你,还将死伤遍地!”   …… 第630章 多少人可用   荣安之所以没有大声将朱永宁谋反之事当众抖出,无非是想去执行更多任务。   她必须为组织反击争取最多的时间。   相反,朱永宁谋反被摆上台面后,局面必当大乱。朱永宁狗急跳墙,便不会再需掩饰,不用再有顾忌,此刻京中他人数占优,他若直接对宫中和京中下手,那才是得不偿失。   所以,荣安愿意“帮”着朱永宁遮掩,以换取一个“逃离”的机会。   殷馨大吼:“冯侍卫,你只是暂代任侍卫长之职,此刻出了变数,你也只需担次责,但你若咄咄逼人,害了殿下长子,害了殿下布局,你便是罪魁祸首!这个时候逼迫虞荣安,绝不是明智之举。”   说着,殷馨故意将脖子往匕首上又近了两分……   冯侍卫的汗已经滴入了眼中,叫他眼睛酸涩且生疼。他没有第一时间出手,事实便已无意识间做好了决定。   他确实没有选择。既不敢做任何有害殷馨之举,也不敢让造反之事被公之于众。殷馨说的也对,他宁可做那渎职的,也不能做那出头闯祸的。   所以他始终没有下令对虞荣安两人动手,而是任由已闻讯而来的阿生几人从虞荣安身后的墙头靠近,之后从天而降,严阵以待地护在了虞荣安身边。   此刻阿生也不藏着,连暗卫也招呼了出来,直接就带着人呈圆形围护了荣安两个在最中间。   冯侍卫眉头一蹙,也是没想到接送虞荣安的,会有这么多的人。这要是干戈起,确实闹太大,他可承受不起。   罢了,就放她离开吧!   大不了,他带人跟着!她还能去哪儿?上天?还是遁地?即便她回了将军府又如何,只要把将军府一围,还不是瓮中捉鳖?   与其这会儿闹大,不如等着殿下发号施令再收场。   这么一想后,他便命宫门侍卫回到原先位置,继续守好宫门,又找人去报朱永宁后,打算亲自跟着虞荣安。   至于远远围观的各家奴才,是完全不明所见,于是纷纷派人回府相报。   ……   荣安顺利得了阿生等人的接应。   将军府马车也已经赶到。   阿生几个护着荣安两人上了马车,又夺了宫中那辆车在后边护着。   剩下一行护卫则一人一马,团团护住了荣安。   冯侍卫则黑着脸带人一路都不远不近跟着。   到了此刻,荣安已不介意他跟来。   她主意早已定好,此刻就是她全力吸引朱永宁注意力之际。她必须让朱永宁手忙脚乱,让他既忙着朱永昊那边,还要急着来追捕自己,还得想法子不露马脚,就是要让他无暇顾忌宫中,更来不及做出应对。若有必要,她还得豁出去,全力拖住朱永宁。   只有如此,北营禁军才有足够时间来接应。   所以一入马车的荣安便招了阿生。   倒是不想,她刚一上马车,第一个看见的却是荣英。她瞬间明了。朱永昊解困,廖家自然也不用藏着,所以才给了荣英机会逃跑……这小子,摆明是不要他娘了!   “姐……”荣安一见荣安就要哭诉。   “你先等等!”这种时候,荣安哪有时间和心情来听荣英诉苦,她甚至都没有时间来避讳荣英,赶紧先与阿生说话。   “主子,跟着咱们的这群人要不要处理掉?”阿生虽一肚子的疑问,但他分得清轻重,这时候只需为主子分忧即可。   “不用。先让他们跟着!”只有这样,才能将朱永宁钓住。非但要让他们跟着,待会儿荣安还要让他们都紧张起来。   “暗卫们此刻可都跟着?”   “在呢,有的打马,有的上了后边马车。”   荣安今日尤其不安,早上跟她入宫的足有六护卫,八暗卫。   阿生得了荣安吩咐,说她会早退出宫,让他等着接应。可宴席过半,他不但没见荣安,连半个早退宾客都不见。   相反,京中还出了大爆炸……当时所有人都慌了,不少宫门口等着的人家若有富余人手的全都跑去看热闹了。   阿生原本也打算派两个侍卫去瞧瞧出了何事,可他再一想到女主子一早的焦虑,不由多了一层警戒。他亦是不安,不但一人都没派走,还让人回将军府多招了几个暗卫过来。   很快,有看热闹的回来告诉他,说爆炸还波及到了他家主子从殷家手中买的宅子,让他赶紧去瞧瞧。   阿生确实想去,但他一贯谨慎,只恐是调虎离山,到底没敢走。   他知道宁王已赶去,又打听到京卫等衙门都已赶去,他稍微安心,焦灼等在了宫门……   主子与殷馨关系应该不错,刚刚那阵仗,明显出事了。他很庆幸,此刻人手充足。   荣安:“此刻有多少人可用?”   “近二十人。”   “太好了。”   “找两个高手,拿着这个。”荣安从荷包拿了两卷纸到阿生手中。“这个,皇上手谕,让他们用最快速度送达德胜门和安定门,命城门卫即刻关闭城门!”   确实是皇帝手谕。朱永宁想逼皇帝写诏书,皇帝龙案上,连吃食都早就被撤换成了笔墨纸砚。   保和殿内骚乱,贵妃和常老太太对元平出手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当时荣安已将小宝给了皇帝,皇帝身子舒坦不少。   殷馨作势劝降,喝退了左右侍卫,再和顺公公一起挡在皇帝跟前帮着打掩护,皇帝侧躺龙椅,顺利在遮掩下手书了几封言简意赅的信。   荣安原本还担心仅有手书没法取信于外边的官兵们,谁能料想,皇帝玉扳指还是能打开的。   玉皮拧开,里边就是皇帝私鉴。   如此,印鉴一落,这手谕便成。   此刻所有城门都是皇帝亲信,只要手谕传到,便可以最大程度组织防御了。   阿生闻言面色大变,赶紧吹了口哨,喊来了两个高手。   荣安:“告诉他们宁王勾结辽江谋反,废太子逃窜,让他们即刻鸣号点烟作警,调动所有城门卫兵力全力守备,所有城门关闭,不进不出!快!一定要快!”   荣安要的就是时间差。这会儿的朱永宁应该还没收到消息。自己的速度一定是快过他的!关了门,便能掐断了对方的兵力补给。   而北面两道城门无疑是最危险的。所以荣安让他们先关闭北城门。   城墙皆相连,只要一示警,很快所有城门都会收到消息。   …… 第631章 最宝贵的人   荣安做了吩咐,两个侍卫表示誓死完成任务后,瞬间消失跟前。   关闭城门必须是第一步!   京中官兵人数虽暂时少了些,但对方乌合之众,未必没有一搏之机。   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连朱永昊此刻都能被拦在京中。   第二步……   荣安又是拿出一卷纸,命阿生喊来侍卫:“皇上手谕。记得避开宁王的人交到顺天府尹手上。让他即刻到将军府与我会面。若没猜错,此刻府尹大人若不在衙门应该就在朱永昊那爆炸的府邸现场!”   朱永宁很有可能利用救火之事,将京城衙门的精力都耗费在那儿。“你们偷偷去找,争取瞒过朱永宁和他的手下!”   “遵命!”   “等等!离开的时候,甩开后边跟着的侍卫!”   “是!”   “阿生,兵马司和京卫那里,也派人去请,通知他们卫长去将军府寻我!他们要是不愿意,就拿我爹和皇上的名头去压。就说我手上有圣旨!”   “是!”   荣安对于顺天府尹是最不熟悉的,所以多请了一份皇帝手谕。   相对顺天府,京卫和兵马司要稍微好一些。朱永昊作乱之时,这两个部门都曾被爹接管过。尤其京卫,还是朱承熠待了两年多的衙门。前几日爹离开也特别关照他们要照应将军府,所以荣安对他们更放心些。   此刻,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来召集他们了。   “阿暮,谁的手脚快,先回府中打听下看我哥回没回去。”   于彤今日去京卫衙门办休,按理这个时候应该回府了。   “让速去速回。”马车跑起来,最多只有全速快马的一半速度。这种时候,哪怕一息时间都宝贵。   “是!”   “找人去趟太子府,赶紧把朱宏文接去将军府。最快的速度!”若不出意外,朱永宁此刻还不敢堂而皇之带走朱宏文。   “陶家,陶老学士,派个人去,让他老人家找地方避一避。”   “葛家!”荣安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葛家所有人,赶紧,立马,最快速度全都接到将军府!”爹这些年一直很照应,在葛家留了不少侍卫。这个时候必须赶紧转移。   “人手充足的话,再去找赵王妃。让她带着安王和赵阁老也找地方避一避。”荣安想到,朱永宁若找不到陶老学士立诏书,只怕最好的选择便是他熟悉的赵阁老了。   为免可怜的赵王妃母子成为赵阁老软肋,她还是得提醒一下的。好在泰王没了之后,皇上派重兵保护着安王府,有人手可用,倒是不需荣安多费心了。   “可以的话,去明威将军府,问问他们有多少人手可用。常家也去趟,将眼下局势告知,看老爷子能不能集结到老族人手。”   多亏了今日身边有足够的人手可用。   还有什么?   荣安又瞥眼瞧见了荣英,顿时心下一转。   “荣英……你是自己过来的,还是……”   “是皇上的暗卫小石送来的。”阿生道。否则,他哪里敢随意就将荣英接收在马车里。小石手上有皇上的暗卫印信,又直言送荣英逃出廖家是魏氏的示意,知晓魏氏与女主子有来往的阿生便暂时留了荣英在马车里……   阿生将廖家出逃之事全都告知了荣安。   “什么!小石是皇上的暗卫?”荣英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那帮了自己的魏氏呢?是不知小石身份?也是皇上的人?   “你晚点再说!”荣安再次打断委屈巴巴的荣英。“快把小石叫过来。”   小石上了车来。   荣安:“你有办法联络到皇上轮休的暗卫吗?”荣安并不知皇帝身边暗卫是如何的轮值法,基地又是在何处,所以将宫中变故大致跟她说了一下。   “应该可以。属下可以去找,但不能告诉您具体位置。”   “行。理解。”暗卫这东西,都是皇帝的私密存在。她即便想说,荣安也不想知道。“你去看看有多少可用之人。趁着朱永宁还没撕开遮羞布,你若抓紧时间,说不定还有办法混进宫中去。若要帮忙,你来将军府找我。”   只一个眨眼,这小石也离开了。   荣安开了窗布,看了眼外边。   此刻路上,尚一片平静。   但因爆炸事故,整个北城官兵多了不少。   倒是运气不错,放眼过去,看到了熟人。   迎面过来的一队人马,是兵马司的。   带队的是常茹菲的二哥,常如森。常如风被派去庆南后,皇帝为了安抚常家,便提常如森接替了常如风在兵马司的职务。   荣安直接叫停了他。   一个眼神,最近与将军府走得近的常如森便凑到了荣安窗边。   “廖家全体逃了。是混在商队里逃的。赶紧去追,拦下他们。说不定,出逃的朱永昊也在其中。”   若廖家接应了朱永昊一起走,时间上,只怕此刻还不一定来得及出城。   信息量太大,常如森一时差点没反应过来。   “立功的好机会。赶紧去啊,这会儿他们不敢明刀明枪,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我估摸着不是北城门就是东城门方向去的。”他们急着与辽江军汇合的话,只可能是这两个方位。   “他们若已出了城,你就别追了。他们兵若太多,你便远远跟着,再向兵马司寻求支援。”   常如森这才连连点头,迅速离开……   荣英傻傻听着荣安布局,心下无比庆幸。幸亏跑出来了啊,就说嘛,想要谋反哪有那么容易!老太太就是疯子,瞧吧,又是被追的下场……   而看着荣安这一口气的安排,荣英言行更多了几分恭谨。早知道虞荣安是这么厉害的人,他当日再如何使性子也不会与她杠上啊!   荣英小心翼翼:“姐,我能说了吧?”   “嗯。你说。”   “我想回将军府。”   荣安看了他一眼。   她突然想笑。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当日自己在荣英和廖静身上下的功夫都是值得的!   魏氏今日所助,可谓大功。   这荣英,是廖文慈最宝贵的人啊!   此刻这大宝贝,竟然就这么主动跑到自己手中了。   廖文慈若知道谋划了半天是这么个结果,该吐血了吧?   想她一个时辰前还冲自己张牙舞爪几番威胁,却这么快就风水一转,马上就能尝到被威胁的苦果了!   真是刺激!   唯一的儿子和荣华富贵,也不知她该怎么选?   …… 第632章 要怪就怪你   现皇帝多疑,这一点,竟是朱永宁大计里的一块绊脚石。   皇帝不肯主动下诏,那么传国玉玺便是朱永宁必须拿到之物。除此,还有虎符也是他最想找到的。   可从来就没得到过皇帝信任,也从不曾得到半点皇权的他,完全不知道这两样究竟在哪里。   皇帝被控在宫中,北营军暂时不知宫中状况,那么寻找虎符之事暂且可缓。但他想要不动干戈地定下大局,传国玉玺却是必不可少。   他的人,其实在行动一开始便控制了规制中掌玺的尚宝监。然而尚宝监几乎被拆,那里的掌事太监也一口咬定,玉玺从来不在他们那儿。   说皇上只信任顺公公,所以传国玉玺一直都是被顺公公封存在司礼监的。   然而找遍了司礼监,他们的人也没找到玉玺。   朱永宁一度怀疑,他的父皇只怕连顺公公也未必信得过,说不定玉玺就在父皇身边。   所以在软禁皇帝后,朱永宁的人还去翻查了干清宫,然而依旧找不到。   正因如此,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渐渐急迫的朱永宁越发想要撬开皇帝和顺公公的口。   所以元平在与顺公公往司礼监去的路上,为了给自己的功劳簿上添一笔,也一直不停逼问顺公公虎符的所在,是否虎符也在司礼监?   而发现慈宁宫起火后的任石,在掂量了轻重,又打量了表情和行为都很虚的顺公公后,也决定暂时将前去拿玉玺这事放在了首要位置。若能将玉玺和虎符拿到手,今日之功,足可助他光宗耀祖了!   支了两个侍卫去慈宁宫查看再来回禀后,任石带领急于立功的一行人,几乎是架着跑不快的顺公公一路快步往司礼监方向去。   到地方时,元平早已气喘吁吁。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休息的打算,只一味催促着顺公公。   司礼监早已清空。   众人齐齐要跟顺公公进入公务堂内室。   顺公公止步:“内涉朝廷秘物,不可现于众目。内室密库,绝不能这么多人进入!”   一听里边还有密库,任石和元平已是一个对视。   密库?难怪找不到玉玺,原来是有密库!   司礼监为十二监之首,掌督理皇城一切礼仪、刑名及管理各役,甚至偶尔还能在得皇帝应允后代帝批红,其权利可见一斑。而顺公公身为司礼监提督太监,说是手握重权不为过。   密库之事,以前没听说过。但他们一点不怀疑。这样的事,被他们知晓才怪!   顺公公这么一说,任石自然点了头。   密库之物,将很快便是殿下所有。   那么,殿下私物自然不适合公之于众。谁知道里边有什么呢!   于是,任石按顺公公所言,将侍卫全留在了外间,只他与姝贵嫔跟着顺公公进了内室。   内室一目了然,倒也不怕顺公公搞什么小动作。他只要喊一声,外边几十侍卫便将立马冲进来。   为了给顺公公压力,他拔了刀,就这么直指顺公公。   “密库在哪儿?”   “就墙后。”   挂着山水画的墙想要打开,显然需要机关。   “快打开!”元平催促。   顺公公拔下了他头顶玉簪,任石一惊,刀挂了来,几乎要割破顺公公脖子。   “钥匙……在簪子里呢!”他弱弱道。   两人这才瞧着顺公公拧开他的簪子,里边掉出的,便是一柄小钥匙。   “哪儿开?”元平一把夺过钥匙,跑到那墙边,找了一大圈,也没能寻到个插钥匙的地儿。   “钥匙给……给奴才。”顺公公伸手。   顺公公拿回钥匙到他办公的桌案前,将手摸在抽屉下,一戳一拧,桌面便两边弹开,中空的桌肚露了出来。   果然是个机关。   弹开的小小凹陷里,放着一块不规则铜块。   元平两人目瞪口呆,所以这铜块才是钥匙?   “快!”两人只能一再催促。   顺公公又来到整个内室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   那里站着一株盆景。   先前被搜查多遍,盆景里的树苗、摆件和泥砂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他直接推开了那厚实的青花瓷盆,打开活动的地砖,将铜块放进一个铜座,用力一拧。   墙面一下动了。   元平和任石两人皆是双眼放光,齐刷刷看向正缓缓打开的墙面。   两人完全就没注意到,打开了门的顺公公又将那铜块悄悄放回了袖中……   眼前,就是个小型仓库。   看不真切,但能瞧见一排排的架子。   大门全开,任石的刀又指向了躬身的顺公公。   “快!把东西找出来。”   顺公公带着两人走进密库。   他示意要点灯。   任石和元平都不放心他,所以这事自然是任石去做。   两盏灯一点,两人已是目不转睛。   入目不是一摞摞的文书,便是一只只的锦盒。   任石赶紧往里走几步,打算再点几灯。   顺公公老老实实站在门边,将视线盯住了靠墙的一只精致的金盒。元平视线凿来,他却是虚心一低头,不敢对视。   “是那个吧?”元平惊喜问到。   “不……不……是……”顺公公支支吾吾。   “究竟是或不是?”元平瞧见那金盒华丽非凡,上边还缀了几棵珍珠。与周围锦盒完全不同档次。不是就有鬼了!   她笑哼了一声,大步冲金盒走去。   还在里边点灯的任石闻言也是大喜,阔步往元平方向去。   元平先一步将金盒拿到手,打开一瞧,确实是成套玉玺。   “找到了!”   然而,惊喜只存了一息。   两人拿起玉玺一看底部,方知弄错了。   是玉玺不假,但不是传国玉玺,只是这司礼监的印玺。   两人刚要一齐质问顺公公,却见后方突然一声响动。   齐齐回头的瞬间,他们看到石门正在缓缓关上。   顺公公倒是一脸平静:“说了,不是那只盒子。姝贵嫔弄错了。”说着,他便慢慢走来。   可他话音刚落,也不知他背着的手上抖了什么,随后便听闻什么东西踢里踏拉地滚了去。   任石两人定睛一瞧,似乎是什么东西在石门合上前,被太监滚去了外间。   再看顺公公,两人心下一个咯噔。   那老太监竟然在笑,笑得尤其灿烂。   “不对,咱家说错了!”他看向元平。“你已经不是姝贵嫔,而是这宫中最低贱的后妃,连封号都没有的淑女。”   眨眼间,任石闪到跟前,那柄刀又一次的,挂在了顺公公脖子上。   “你把什么扔出去了?”太监突然嚣张,不再自称“老奴”而是“咱家”,还敢直接对元平顶撞,显然是某种目的已经达成。任石慌了。   “咱家把这里间开关密库门的铜雀给扔去了石墙外边。”换而言之,他们被锁了。   顺公公扭头努了努嘴,示意了他身后,门边架子上的铜摆设。   铜雀?   元平和任石又一个对视。他们进来后,所有注意力便都在密库这一堆堆的宝盒上,谁会注意到门边有什么铜雀?   元平扑了去。   摆设是连在墙上的一组铜件,此刻可不是少了最关键的一块?   所以,打开墙体的钥匙,被这死太监扔到外边去了?   任石蹙眉,将刀体往太监脖子推进了几分。   “任指挥使,对不住,打不开门了。从里边,就只一个打开方法,便是转动铜雀钥匙。”顺公公任务已经完成,此刻一身轻松。   元平闻言一巴掌就抽到了顺公公脸上。   她趴在墙上大声喊起了外边侍卫。   顺公公则只是笑,越笑越好笑。   元平则瞪眼任石,“你特么还不跟我一起喊!”   任石只得咬牙听命,两人一齐喊着“来人”……   顺公公则还在一边帮着数“一,二,三!”配合他们的呼喝。   喊了数十声,外边似乎完全就没有动静。   两人一回头,倒是瞧见顺公公已经舒舒服服靠在架子上,席地而坐地看着他二人。   “死太监!”   “这墙体有些厚。隔音效果还不错。所以你们得再努力一二。”太监笑。   他这个衙门,管得多且杂。一个内廷,多少要务和秘密?这个密室里,有很多既需要保存,也需要保密的东西。这里的墙,自然不是普通的墙。   而且,那些侍卫被他的“建议”留在了外间。一道门加一道隔绝效果很好的厚墙,声音更难穿透了。   顺公公拿了架子上一壶酒大口喝了起来。   喝吧,喝吧,他这私藏没舍得喝的酒,赶紧多喝点。之后等着自己的还不知是什么样的严刑逼供,醉了或许就没那么痛了。又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顿酒了。便把那拍墙的两人作下酒菜,最后开心一把!   半刻钟后,两人声嘶力竭。   顺公公再次被顶到了墙面,脸上又被连抽多下,脖子上的刀已割破了皮肉,血让脖子有些黏。   可鼻青脸肿,喷着酒气的他还在笑。   “死太监,究竟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开门?”   “不如……你们找找?”   元平一口贝齿咬得酸胀,而任石将这密库四面墙体都找了又找,也没寻到任何或有玄机之处。   总算,外边似乎传来了丝丝动静……   是侍卫带来了虞荣安挟持殷馨逃宫的消息特来禀告,结果拍门许久,未有应答,所以开了内室门。   元平两人再次趴回墙面,一边拍墙,一边扯着他们沙哑如漏风的破鼓般的嗓子,大喊侍卫将墙角地砖里的铜块转动以开门……   这么个讯息,说了足足十多遍才勉强传递。   然而墙那边,却似乎毫无进展。   顺公公哈哈大笑,袖子一挥,将进密室前偷藏的铜块丢到了两人脚边。   两人低头一瞧,地上的,可不正是那个带他们打开了门的不规则铜块?   所以……   元平一下嘶喊尖叫,冲顺公公扑了来,并用她尖锐的指尖在顺公公脸上头上挠了起来。   所以,死太监把里边开门的铜雀扔到了外边,又把外边的钥匙带到了里边。   关键是,里边外边开启的信物形状并不一样,所以不能通用。   换而言之,他们被锁了。   真的被锁了!   元平要疯了!   今日这么重要的一日,她要是出不去,岂不是毫无作为,毫无价值?别说与殷馨斗,她就连斗的资格都没有!   顺公公笑得阴险:“小主对咱家可客气点。此刻能证明你与任侍卫清白的,可只有咱家了。”   顺公公这一“提醒”,元平直接跌坐在地。   她才意识到更糟糕的处境。   三人被锁同一处。可顺公公是太监,天然避嫌。   所以也可以说,她与任石是……共处一室。   元平几乎要疯,张牙舞爪恨不得掐死顺公公。   她狠狠将指甲抓着顺公公脖子。   “死太监!看我不掐死你!”   “小主慎重,咱家要是死了或是晕了,就没法证明你的清白。到时候你们趁着咱家不省人事,谁知道可曾做了什么难看之事?虽说宁王是个大度的,可他也是个多心的。   这万一……竹篮打水一场空倒是不怕,就恐怕即便宁王收了您,您也依旧是难逃身在高位,实则枯守冷宫的命……宁王年轻,你可没有下次再选新帝,再来一次之机了!”   顺公公哈哈大笑,直戳元平心头最恨之处。“再来几十年冷宫……不值当!不值当啊!哈哈哈……”   元平哭嚎,可手上力却一下松了。   “所以,对咱家客气点,否则咱们就都出不去咯!”   “你还有办法出去?”   “有。”   “快说。”   “这墙靠蛮力是刨不开的。除非爆破!所以……让外边的人去准备炸药。只这个办法。”顺公公又抓起了身边酒瓶子。   “你们若不听,咱们就出不去咯!”   他一拖二,大成功。   今日这种时候,等外边弄火药来营救,至少也要几个时辰,届时胜负已分,黄花菜都凉了。总算不枉费,为了拖住人,他连司礼监的密库都爆了出来。   顺公公一脸满足闭上了眼。   慈宁宫已起火,说明一切顺利。殷王妃和世子妃应该已经离开。   收拾了任石和元平后,朱永宁在宫中人手再多,没有指挥的他们也是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无人能蹦跶,无人敢擅自做主,至少能确保保和殿上下的安全。   只要计划顺利,世子妃在宫外拖住朱永宁,北营禁军一到,反击一起,就成了!   至此,顺公公心愿已了。   暴怒的任石一脚踢开酒瓶,再次推刀前来。   “所以,这司礼监压根就没有传国玉玺对不对?”   “所以想清楚!杀了咱家,没人再知玉玺所在,你们也活不了!”顺公公闭着眸子,连个正眼都懒得看他们。“要怪,就怪你们被贪欲蒙了眼,被权利蒙了心!活该!”   …… 第633章 全都引上门   荣安马车刚行至半路,派往将军府探问于彤动向之人便赶回了。   “爷还没回。但爷一个时辰前京卫衙门办好休沐后,托人带了消息回来,说是去打听点消息,所以与几位友人前往聚仙楼了。”   荣安错牙。   她不确定于彤是否被朱永宁的人绊住了。   但她若是朱永宁,得知于彤今日将办休沐,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会上衙而将待在将军府,那他一定会做点什么。   将军府里,有老爹和她在意的一切,拿住将军府,不单单是可以控制爹,还等于拿下了她,同时一定意义上,还是拿捏住了朱承熠甚至是燕安。   此外,朱永宁难免会怀疑常茹菲和庆南世孙也藏身在将军府,这一条,刚好又增加了将军府举足轻重的地位。   所以,拿下将军府的重要性,甚至可能比抓了朱宏文还要急迫。而于彤,作为将军府此刻唯一的男主子,刚好是守住将军府的主心骨和最关节所在。   因而今日动手的朱永宁会让于彤坐阵家中吗?   荣安:“聚仙楼离这儿多远?”   阿生:“回府的路上,刚好可以折过去!”   “那便走一趟!”   回去调人还得要时间,此刻的时间太过珍贵,不容半点浪费。   阿生有疑:“可咱们后边还跟着一路官兵……不,反贼呢!”   “放心。”   荣安笃定,身后冯侍卫在宫门都不敢动手,那这车水马龙处便更不敢轻易撕破脸皮。   “那就是个怂货!都是跟着朱永宁打算蹭口肉汤喝的。权衡利弊,趋利避害都是高手。绝对不敢轻易坏了朱永宁大计。”   所以啊,想要收获忠诚,总得要付出真诚。朱永宁拿利益来召集的这群乌合之众,注定只能收获有限的助力。   “赶紧找到我哥吧。”   聚仙楼的二层包间外,果然有人挡住了阿生几人。   荣安抬了抬下巴,阿生便带人动用了武力。   荣安带的全是高手,而对方显然没想到有人会直接冲撞,一时便落了下风。   带人冲进包间时,于彤已被一群公子哥灌了个半醉。   几位公子面面相觑,荣安不确定他们有多少是朱永宁的人,索性让侍卫将他们全给撂倒扣了起来。   她端起门边一盆净手的冷水,直接就给于彤从头倒了下去。她手中匕首也准备好,实在不行,就给他一刀放点血,好好清醒下。   好在,身板好,酒量也不差的于彤被打斗声一惊已是醒了大半,闷头一盆水更让他彻底清醒,快速控制了局面。   于彤听荣安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今早在衙门打听到了虞爹已将太子寻到的消息,可没过两个时辰,燕安又有八百里加急往宫中送去。京卫衙门打听到的不多,只知道送信的很慌张,绝对不是太子劫后余生该有的表情。所以,燕安应该还有什么事。   更奇怪的是,于彤在衙门磨蹭到午时,宫中竟然既没消息传出,就连那送信的也没出宫。   八百里加急啊!   必定十万火急,可宫里怎么就没个决断?   于彤心下不安。毕竟燕安战事此刻是虞爹主领,他如何能不上心!   当时正值午休,京卫衙门几个二世祖,借着“将多日不见”拉他小聚喝杯酒。   他原本是拒绝的,但其中一个家伙的亲爹,却是宫中前朝行走的带刀侍卫。那家伙也好奇八百里加急所为何事,于是当着于彤面差了亲信等去宫门,候着轮值时候打探消息……   于彤为了探听,半推半就便点了头。哪知有人怕打草惊蛇不敢直接与他动手,便打算将他拖在就酒桌上……   “妹子放心,有哥在,一定守住将军府。”   “不。哥,我不用你守将军府,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荣安将荷包小心翼翼拿到了于彤跟前。   “里边是皇上的信物和手谕。你必须赶紧去北营调兵。皇上被扣,没时间去拿虎符调兵。事从权宜,皇上把扳指作为信物,里边有皇上印鉴,可证身份。你找刘统领,让他用最快速度,带所有北营禁军入京和入宫护驾。”   这事,还就得于彤去做。   这才是荣安一定要急着找到于彤的原因。   毕竟事发突然,没有虎符,单凭一个信物,就能调兵吗?所以必须有一个足够让北营上下信服,能带去信任度的人去做这事。荣安清楚记得,她当日冒失闯北营时,于彤那呼喝间就能调动北营兵的场景。   于彤作为爹多年副将,这事当仁不让。   刘统领是爹手下,更是与他熟识。所以他去最合适……   于彤带走四人,快马赶往北营,而荣安也很快就到了守备森严的将军府。   “你……”荣安问向殷馨。   “我跟你留在将军府。说不定,我能派上用场呢?”殷馨深吸一口气。   既然是被“挟持”,便被挟持到底吧。   荣安握了握她冰冷的手:“你放心。我们会是最后的胜者的!”   将军府已经收到信,阿虎带人聚在门前等着。   荣安下马车便吩咐阿虎,按着爹离开前制定的防卫反击计划赶紧布局。侍卫立马有条不紊各司其职,暗卫也立即四散开来。   前一阵,皇帝疑心病发作,对燕安的所作所为不仁不义,荣安心慌,觉得皇帝早晚会对自己和孩子下手。当时虞爹已经开始防止那种事的发生,所以加强了将军府的守卫。后来虞爹出征前的那两天,更是给将军府设置了周密的保护计划,并调了大量人手护着。   谁能想到,这样的事还真就发生了。只不过防守的对象,却是其他人。   好在,虞爹和她都对皇帝不放心,准备相当充分,所以府中不管是粮食还是兵器都不缺,连府医也安排着……   时间不等人,荣安口哨一吹,已经成年的小白便风一般越了栅栏跑了来。   小白跑得很稳,将荣安很顺利带回了兰心院。   她得去找一样东西。那东西跟着她陪嫁,年前她回将军府时又被她带了回来……   倒是好找,一下就翻到了。   随后,她又迅速跑了前院,直接上了前院一座不高,却足以看清大门外动向的假山。   朱永昊宅子方向,依旧是黑烟滚滚。这么大的火,很难救。多半也就只能让它这么烧透自己熄了。只可惜了那些禁军……   荣安一磨牙,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牲口就该杀!   很快,荣安便在街角处,找到了焦躁正在等着朱永宁那边指示的冯侍卫。   算算时间,此刻的朱永宁应该已经收到信了。也不知会不会赶来?他应该离开着火地了,大概已经接应上朱永昊了吧?   荣安示意了阿生:“传消息出去,就说荣英在我手上!”   那么廖文慈,你是离京?还是折回京?   “看见那些等在路口的反贼了吧。带人去。不用顾忌,全都杀了。直接杀了。留下一两个活口放他们离开。”荣安手指冯侍卫和他身后那群人。   几十息后,将军府门前巷口,一场围追堵截的打斗开始了。   这一回,仗着人多势众的,成了荣安。   街头巷尾,呼叫连连。   将军府卫兵齐齐出动,敲锣打鼓警示百姓赶紧回家老实待着。   这个时候,已经不用藏着掖着了。   因为荣安掐着时间,她该送的信应该已经全部送到,城门必定已锁,朱永宁一定正在跳脚。若是运气好,她希望朱永宁将朱永昊一直送去城外,结果却被关在了城外,若是那般,倒是精彩了。   也不知有没有这个运气?   反正她该做的布置也已抢先做了下去。那么此刻要做的,便是将朱永宁的所有注意力全都吸引到将军府来。   所以,她把荣英的消息也放了出去。但愿能把那伙人全都引来。如此,晚些时候才方便一网打尽!   冯侍卫带在身边的三十余人,转眼便倒了一片。   按着荣安的要求,阿生等人放过了冯侍卫。   那冯某回头看来,与荣安四目相对,心头便是一凉。   虞荣安站得不远,所以他看得清楚。她的手中,有两道明黄。   春日和煦的阳光照到那明黄上时,顿时折射出了刺眼的光芒。   可恨那虞荣安,还怕他看不真切,正慢慢将明黄展开。   虽然刺眼,可他还是目不转睛。   圣旨!   他又不是没见识,那不是圣旨,又是什么!   两道圣旨!   所以虞荣安,从宫中带出来的,除了殷王妃,还有两道圣旨!   似是怕他不信,一脸猖狂笑意的虞荣安,还将圣旨反了过来,将写满字的那面,正对了他……   姓冯的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是飞身上马,冲了出去……此刻的他脑子全乱了。他来不及思索虞荣安怎么就让人突然反击?他更来不及发愁,他的人已经全军覆没。   他只是在恐惧,那两道圣旨,会是什么样的圣旨?会不会是传位圣旨?可还有一道呢?是什么?   狗皇帝是什么时候立的圣旨?是原以为太子被扣燕安时立下的吧?怎么就落到虞荣安手上了?若早知虞荣安手上有圣旨,在宫门的时候,哪怕倾尽全力,他也要将虞荣安按死在宫门杀之后快!   这会儿……铸成大错了!   ……   荣安舒了口气,面上漾了个微笑。两道圣旨,足够叫对方想入非非了。   如此,朱永宁再看不上自己,也只会以最快速度赶来,抓到自己,毁掉两道圣旨,以证他的身份。   如此,足够将他牵制住,叫他没心思先去宫中了吧?   她能做的,几乎全做了。   接下来,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外加听天由命了。   阿生咬着后槽牙:“这样,算不算假传圣旨?”   “我又没传下去,算什么假传!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是他自己以为。所以放心,不会有后顾之忧的!”荣安才不会把这么明显的把柄送出去。   管将来谁做皇帝,谁都休想拿这一条来绑架她!   两道圣旨,就是她刚去找的,其实全都是她的。一道是她的赐婚圣旨,一道则是当年七夕宫宴,她赢来的那道空白圣旨。她刚随手写了点东西上去,此刻拿来唬人,足够了。   荣安瞥眼过去,却是瞧见门前有两辆马车到了,一瞧来人,却是包括陶云夫妇在内的陶家上下,全都到了。   还有稀客,陶老爷子。   荣安赶紧让将人放进来。   她匆匆去迎:“老爷子来得好快。”   再一问,老爷子并不是荣安的人带来,而是他主动上门来的。   原来,老爷子今早在陶家桃林里,发现有不对劲的脚印。   这说明昨晚有人闯进陶家。   可惜来人不知素爱五行八卦的老爷子将桃林摆了阵,结果半夜进了却差点出不去。好不容易砍断几棵树才勉强抽身。然而,这却引起了老爷子警惕。   时局不稳,他不得不防。   于是,他今日在前院使了点手段,故意大喊救命,随后躲进屋中,毫无声息。   果然,有不知缘故的黑衣人从天而降,却一下中了老爷子在院中摆的箭筒阵。   黑衣人慌不择路,往墙角退去,却是一脚踩进了捕兽器。随后,一众手持棍棒的家丁一拥而上,直接将黑衣人打了个半死不活。   就这样,老爷子轻易而举就将盯着陶家的黑衣人给活捉了。   老爷子亲审黑衣人,对方却宁死不屈。   纵然老爷子假意喂“毒”,对方也没吐出什么来。   当时老爷子已经慌了。陶家没什么仇敌,更没有惹了谁家要派出死士来的可能。   在这种动荡时局下,虽不说反客为主,但至少不能被拿捏。   当时老爷子便开始悄悄遣散下人并叮嘱家人收拾行李。   他原本打算带家人回乡下避一避,可行李还没收拾好,京中便发生了爆炸。那动静,更印证了老爷子所想。   他吩咐了府中一个会武的家丁去到宫门盯着。   哪知却收到了荣安挟持殷馨的消息。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事。   虞荣安一个孕妇,挟持关系尚可的宁王妃,这是什么路数?云儿口口声声说相信虞荣安,宫中肯定有变故。其实老爷子在听说宫中到此刻为止都只出来了宁王一行人后,也有这样的担心。   老爷子的意思是,赶紧出城。而陶云的意思是来将军府找荣安。   结果还没到城门便听闻,城门关了。   老爷子觉得是天意,索性就听了孙女的,来了将军府……   “究竟出什么事了?”陶老很不安。   荣安却是心头一安。“老爷子既然来了,就安心留在将军府。至少比陶家安全。”   有老爷子坐镇,她的脑子可以歇一歇了。   …… 第634章 我耗死他们   消息和访客纷至沓来。   荣安送出的信,基本都送到了。   所有城门都已经关闭——这让她焦虑顿解大半。   这将朱永宁的人一分为二,暂时不用担心援兵,好办多了。   可东直门和常如森那里传来的消息,又让她倍感遗憾。说是两刻钟前,刚有商队出行。是三百多人的商队,由于通检证明和各路文书很齐全,所以只稍加查检便放行了。   那支商队,便是稍后赶到城门的常如森去追的。   可惜没有追到。   城门一番观望,拿千里眼看出去七八里,也并不曾发现有大型商队,只有一支几十人的队伍正快速往东离开。   常如森猜测,对方一出城,应该便已化整为零离开,或是隐匿蛰伏在了哪儿。因而并不知道朱永昊可逃出京否,也不知朱永宁可去送否。   常如森觉得,那几十人的商队便是廖家人组成,他本欲带人去追,哪知刚出城,便发现前路不少来势汹汹的难民。   他下意识觉出了危险,立马带人退回城门。   上了城墙观望时,他发现东城外部,大量难民正在靠近。尤其在城门卫收到圣谕,示意关城门后,那些难民更是快速逼近,似乎很是不满……   此刻的东城门外,已是聚满难民。城门官兵做了警示,可这些难民却似乎并不胆怯,压根没有散开的打算……   不仅仅是东直门,北边德胜门和安定门亦是如此。那些难民,带来了极大压迫感。原本对于圣上手谕还有一两丝疑惑的各大城门官兵,此刻已全都紧张了起来。   到了这会儿,谁都看出大有问题……   将军府很忙。   今日京中古怪连连,刚刚将军府门前大开杀戒,所以周围左邻右里的人家也都赶来询问消息。荣安让他们都赶紧回去组织兵力,哪怕不为杀,也要为防。   葛家下人被遣散,一众主子都被护卫送了来。原本有近六百兵力的将军府顿时又多了一百多人手。   赵王妃也抱着儿子到了。今日皇帝寿辰所以百官休沐,与陶老爷子一样满心疑惑的赵阁老也来得很快。   殷馨以泰王表妹身份亲自开口,将宁王所为言简意赅控诉了来。   一听泰王是被宁王所害,赵老父女皆是无语失笑在先,咬牙切齿在后。   两人都不是软柿子,只几息功夫便各有打算。   赵阁老并不打算坐以待毙,他主动表示,内阁其他几位府上交由他去说服。只要有他在,绝对不会有任何阁老会承认朱永宁,或是给他拟写诏书。   赵王妃则表示她要调用皇帝留给安王府的所有禁军,护着阁老以最快速度前往……   荣安阻了他们。   “赵阁老前往太危险,这么大个目标,简直就是移动靶子。按着先前朱永宁的恐吓,他在京中至少有两到五万人手。区区百多个禁军,没有用的。与其出去冒险,还不如将这群禁军也集中在这儿。”   荣安很想要整合兵力。安王府的这群禁军是皇帝为了保护去世的泰王而拨下的精兵,浪费在外边太可惜了。   “而且一个个去说服太浪费时间,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路上,不如将那些阁老也都请来。”   谁知道那些阁老里有没有被朱永昊或是朱永宁收服的?劝说了,答应了,就稳妥吗?按着荣安的“小心眼”,不如将他们全都请在一起,“互相监督”,还能集思广益……   陶老第一个反应过来,立马言是。   本朝现下构成一直很稳固。朝中一言九鼎有说服力的也就他们几个老东西。朱永宁要强上,若没有一个能拉动众口,有信服力的老人,那是谁都不会承认他的!   赵阁老也立马点了头。   他们这个阵营结成后,哪怕朱永宁强占宫中,也得不到朝臣支持!那么,不如把这个同盟越做越大!   说做就做,召唤众阁老的急报一写,陶老和赵老大名一签,立马分量十足,转眼快马送出。   荣安心下盘算,吸收了赵王妃的百多人后,将军府兵力已约莫有九百。   而这个时候,顺天府尹、京卫和兵马司的指挥使也都到了。   刚好,荣安就让府尹大人把圣上手谕拿给在场人等过了一眼。其他人不识皇帝字迹,陶老和赵阁老确实熟悉的。   她与殷馨两人再次将大概说了一遍。京中异常越来越多,已由不得几大衙门不信。   府尹道:“确实是宁王揽下了二皇子府爆炸的善后工作。由于宁王干涉,官兵第一时间并没能处理现场。当时都是宁王带人处理的。此刻想来,问题很大。   而且宁王只待了不到两刻钟便离开了。收到世子妃消息后,官兵着重对二皇子府进行了查探,发现其西北角外墙被人为强行拆了一块,基本可以肯定,府中人确实逃了。”   “兵马司整合了消息,爆破发生时,二皇子府附近的几条路上难民特别多。来得快,散得也快。”   “京卫特意借由公务准备入宫,被强行拦下。宫中没有手谕进不去。”   这几条,全都从侧面证实了荣安几人的说辞。   消息一整合,原本对眼下局势还微有疑惑之人皆是胆战心惊。   “可为何,朱永宁还没出现?”好几人有这个疑惑。   荣安:“他忙啊!先前他虽暗中与朱永昊方面做了交易,但到底没有接触朱永昊本人。所以将朱永昊救出后,他一定得当面锣对面鼓与朱永昊明确他们的交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掰扯起来不会容易。   朱永宁一定会逼着朱永昊离京。而朱永昊一定得确保自己能安全离京。”   所以荣安才一直猜想,朱永昊多半会逼着朱永宁送他出城。至少要送他到城门吧?   如此,一来一回,朱永宁又是耗费不少时间。   “我都杀了他那么多人,如此挑衅,还将两道圣旨拿出来给他瞧,只要他收到消息,便一定不会放过我!他一定要抓我。抓不到我也一定要杀我灭口,毁了圣旨。他一定不会让我坏他大计。更何况……”   荣安看了殷馨一眼。“他的妻儿还在我手上。而且,即便他要放弃将军府,廖文慈也会反对!廖文慈总得逼着他来试着救一下儿子吧?”他此刻应该不会得罪廖文慈。   所以无论如何,将军府都将是朱永宁此刻着急拿下的!   “可事有万一,万一他不来……”   “这种可能很小。顺公公不知玉玺去向之事一定已经传到他耳中。所以他短时间弄不成继位诏书来。而我手上有圣旨,我一旦将圣旨送出去,他就名不正言不顺。他心心念念想要继位后接过禁军统领权的可能也就没了。   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后果。到时候就凭他区区两三万人,别说拧不过咱们,就连朱永昊都可能反杀过来,抢了他挣下的局面。他都走到这一步了,一定不甘心!所以他一定会来。”   众人连点头。   “所以他还没到,只三种可能。第一种,他还未与朱永昊谈拢,被拖住了。第二种,他不打算武力让我低头,所以在准备能让我低头的人或物。   第三种,他发现我的人实力不俗,人数不少,所以正在组织人手,打算一举拿下将军府。”   几乎是好几道声音发出了类似的意思:既然猜到对方可能所为,可有应对?   “有!第一种是最好的状况。所以我让人关了城门,若能将他和朱永昊都按在京城,只要咱们众志成城,就算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能将他们揪出来。”   京卫指挥使连连点头:“京城固若金汤,可不是短时间能打下来的。只要争取下时间,求救发出去,周围卫所都会赶来勤王。平定京城,平息动乱,只是时间问题。”   荣安:“第二种我早有考量。所以将他可能来威胁之人全都组织来了将军府。”荣安放眼堂中人。“皇太孙应该也快到了。”   刚一回府后,荣安还又多派了人手去接应朱宏文。应该能够抢在朱永宁的人前边。   就这说话间,又到了两拨人。   一位阁老和郝家一位前来帮忙的三爷。   “可宫中怎么办?”赵阁老和陶老同时想到这一条。“朱永宁万一先折回宫中拿皇上明着来要挟,咱们总不能看着不管……”   “所以我将府尹和各位指挥使请来了。此刻宫中无主,一盘散沙,朱永宁宫中人手什么都做不了,几乎无足畏惧。因此各位官爷,请你们用最快的速度组织人手。别的都不用管,只要阻止朱永宁或他的人入宫就成。”   荣安的这一条,得到了赞许。   在北营军入城之前,京中兵力不够。三大衙门加一起,官兵总共也就只两万左右,不管是攻打宫中或是护卫城中,人手都不够。   所以在禁军到之前,保守行事最稳妥。只要切断宫中与朱永宁的关系,一样可达成不错效果。   是以,三大衙门总领立马下达了指令,让手下先开始整合调兵人手。   “宫中暗卫那里刚传来消息,他们有路子入宫,会极力在宫中制造事端给咱们争取时间。宫中一段时间内肯定是安全的。”毕竟没有个敢轻易做主之人。   小石这消息传来的很及时。荣安一早就猜测,暗卫们来无影去无踪,进出宫中又不经过宫门,肯定是有秘密通道的。显然她猜对了。这样就好。   暗卫先安插进宫中,有人在暗处,好办多了。   “可若是世子妃所言的第三种可能,朱永宁正在组织兵力打算拿下将军府呢?”   荣安笑:“那便是我最想要的!为了震慑于他,我才杀了他的人。我就是要让他紧张,将他引来,也是拖延他的时间。我打算将他彻底拖在将军府!彻底耗掉他的时间。”   荣安甩出了一张示意图。   是将军府和周围建筑的平面图。   “将军府人手都已分散下去。”   她手指在图上划了个圈。   “我打算以将军府为中心,此刻这个范围之内,所有的闲杂人等都已被我府侍卫清理。所有路口都被我府侍卫守着,所以在这个范围内都是安全的。在朱永宁的人到来之前,我的人会尽量将这个安全范围的圈扩大。   等朱永宁上门,他若要拿下将军府,就得想法子把这个圈慢慢缩。我耗死他!我有信心,将他拖在这儿。他发现难打,一定会调动人手,会将他的人大规模弄来……”   朱永宁的这群人隐匿在了京中各处,去找,去抓,太难了。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他们的主子主动把他们送上门来!   “那么,等他大部分,甚至几乎所有兵力差不多都耗在这儿时……”   荣安看向三大衙门领兵。   “圈里边有我们,圈外边有你们和北营禁军,咱们里应外合,里外夹击,将他们全都圈死在这个闭环里。即便有漏网之鱼,城门关着,这还是一个密闭的圈。咱们先把京城清理了。诸位觉得呢?”   这计划已经很成熟了。   众人自不会多言废话,直言计划很好。   一二三条,全都有了对策。他们还有何可担心的?   三大衙门总领各自开始将命令下达。三人也是一番相商并确定分工。   最后商定:为了“便于”朱永宁毫无防备集结人手,以便一网打尽,三大衙门会暂时低调些。   顺天府的人留十分之一在二皇子府邸做样子,京卫人手会分三分之一散于将军府附近做打探,而兵马司则一如往常将一半人手用于巡街。   只不过这次他们的巡街方式有所不同。他们将清理街面,减少损失,并将目标放于那些“难民”身上。一旦判定是反军,即刻组织暗杀。   而剩余官兵,则会暂时暗布宫门附近。一旦发现朱永宁踪迹,会全力阻止其入宫,并以信号通知……   一众官爷离开。   荣安惊喜于京卫表态将暗布附近的人手。   而常家也在刚刚到了。   老爷子送来了百多侍卫。   但他并未留下,他表示,他和儿子还会去组织兵力,陆续会组织老族兵力送来以助一臂之力。   所以常家来的只几个女眷。   常茹菲将她们带去安置,那边朱宏文终于被带到了。   …… 第635章 只随口一说   掐着时间,此刻于彤应该已经到北营了吧?   荣安等人估摸着,于彤整合兵力,从大营入城都需要时间,他们怎么也得给北营军争取到一个时辰。而这个拖延下的时辰越长,对他们拿下全局越有好处。   所以,堂中所有人都几乎卯足了劲。   有了常家送来的这百多兵力,将军府人手已超千人。   老爷子托话,他有信心再弄五百兵力过来。   而左右邻里都是交好的老族,这个时候均是态度很正,明确表示愿意助一臂之力,帮着一道守卫。   人多力量大,荣安的一颗心渐渐定了下来。   众志成城,邪不压正,今生一定能够挽回局势,还世道个朗朗乾坤!   荣安再次招来阿虎,吩咐在布置人手时,注意在外围留些暗人,准备几个隐蔽的口子方便自己人进出。   赵阁老问了将军府的武器存储状况,在府尹大人尚未离开前,在场两位阁老下了手令,让府尹带着圣上手谕和他们手令,前往武库司用最快速度调用一部分军械送来将军府……   既然做好了以将军府为基点来拖延的打算,为了拉长缠斗时间,军备必不可少!   京卫指挥使那里,荣安也让其稍加留步。   京卫要放三分之一人手暗布周围,荣安便给他们提了些布兵的建议。   “将军府南面一条街的君安楼,是周围三里地的最高建筑。居高临下,有绝对的地形优势。既能用作观察,也能用来防卫。   老板与我爹关系不错。我已经派人去打过招呼了。京卫的人来了之后,那里可以用上。”   指挥使眼中一亮:“甚好!本官先去安排,晚些时候再联络。”   荣安连点头。   咳咳。   其实,再好的关系,也不可能拿挣钱的宝地送出来给你们打斗用吧?   所以……其实这家三层酒楼,是……荣安的!   是朱承熠送给她的聘礼。   知道她喜欢假山,是因为喜欢站得高的感觉;知道她喜欢银子,是为了多些底气;知道她一直想要产业,想要后手……所以朱承熠在婚前,送了她这么个礼物。   也是在那时她才知道,她找的男人,是财大气粗的真富户。   这厮借着燕安掌了丝绸路的便宜,所以多年来一直有做买卖。此外,西去的几大镖局,他都有投入。他曾带人捣毁过劫盗老巢而大赚,也曾因掌控了第一手的供需关系而发财。   全是挣钱的买卖,让他早就身价不菲。所以早年初见,他便能对荣安不眨眼地一掷千金。就连他的亲信都能做到打个赌百两起……   由于荣安和他对外都是抠抠搜搜的“穷人”,所以荣安是这酒楼的主人身份一直藏着。眼下,这酒楼倒是派上了大用处,足够他们眼观四路,箭射八方了。   荣安原本做好咬紧牙关去打杀的准备了,此刻几个衙门愿意帮忙,既有人手又有装备的,那自己的君安楼,便由着他们改造成箭楼也好……   摸摸心疼的胸口,她安慰自己,反正这酒楼用了好几年,也该重装了。这次尽管让他们造,使劲造,尘埃落定后,朝廷自然要为他们的“征用”来付出代价,刚好免费重修……   嗯,拿朝廷的银子来自用,这招还是跟爹学的。   ……   朱宏文被送来了。   过程并不顺利。   荣安第一次派暗卫去太子府带人时,便遭到了阻挠。   显然和陶老那儿一样,太子府也早就被人盯上了,只等朱永宁一声令下直接抓人。只不过朱宏文的价值更大,太子府的守备也更严,所以盯住太子府的足有数十人。   这边荣安的人刚要带人离开,那边太子府的前门后门,从天而降就出现了多个百姓打扮的家伙,二话不说直接攻了来。   双方缠斗。   可对方一个信号后,不到百息,便又得了援手,且前来帮忙之人还越来越多。   好在虽朱永兴带了不少亲信护卫去燕安,但太子府所剩侍卫依旧近百,基本可以扛住对方的攻击。   可想要护着朱宏文突破重围破,却依旧艰难。   直到将军府的第二批人手赶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们才穿过了层层刀光剑影,在后门一串箭雨中,护送朱宏文上了荣安那辆射不穿的马车。   即便如此,朱宏文也受了伤。   不但在逃跑中将脚扭伤,就连手臂也被射中一箭。   狼狈不堪的他是在全程颤抖中被府医救治,箭拔除后,连喝了三碗热茶,他依旧坐在圈椅里一脸无助,手脚冰凉,颤抖不止。   从来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天命所归的他,第一次亲眼见识了皇权的残酷。太子府中血流成河,他的乳母被那些歹人一刀毙命,他的管家拦在他身前被一刀对穿,他又想到死得不明不白的亲娘,生死不明流落在外的亲爹,他终是生平第一次,大概理解了他爹为何一直苦苦抗拒皇权,极力撇清……   刚刚那从满眼的红色里逃脱出来的场景,大概会是他一辈子的噩梦吧?   直到来到这将军府,看到虞荣安,想到这是两位师傅的家,他才略微安心些。   荣安看他状态实在不好,安慰了他几句后,便让下人带他去休息。可他却死活不肯,宁可身着满是血污的衣裳干坐角落,也不愿离开众人一步。   谁看,都觉得这孩子怕是吓到后生出心理问题了。   荣安原本犹豫,是该让大夫先给他来两针让他好好休息下?还是就由着他,亲眼见识什么是残酷?   可这时,外边来报,有信到。   廖文慈,终于来了!   赶在了朱永宁的前边呢!   自然是为了荣英。   荣安可不急。   她直接让人带来了荣英。   话说荣英在回了将军府后,早就已经看呆了。   原来在他离开后,将军府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经过重装后的将军府青砖碧瓦都透着贵气,亭台楼阁全都显著大气,如此恢宏,如此高雅,可不是正是他梦中想要的将军府?   心头一阵又一阵坚定着要留下的信念,荣英还特意去拜见了葛氏。   葛氏虽可怜他,但因他过往害人的种种作为,实在没法心疼他,只是冷淡将他打发。   可在荣英眼里,葛氏的表现却已是惊喜。他已经做了承受冷言冷语,甚至耳光的准备,他也做了下跪乞求的打算,可显然,状况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好。   此刻的他被将军府的人护送着到了君安楼。   一入君安楼,他便吓了一跳。   一层兵来兵往,却有条不紊。   一道道口令被集中送去楼上,在得了回复后又快速送出……   二层俨然已成库房,一只只木箱被搬来,里边打开全是整齐的弓箭。   三层足足上百弓箭手已蓄势待发,还有更多卫兵正在用铁皮加固各窗。   而三层中间,只有一张大圆桌。   桌上放着京中,宫中和将军府附近的地形图。   桌边坐着几位阁老,陶老和好几位居住附近得到消息赶来帮忙布防的武将。   几个老头正挥洒笔墨,一道道手令被送出,俨然把这处当做了内阁。而武将们则就如何更好组织防守反击而谋划,一个个面容亢奋,唾沫横飞。   荣英虽一知半解,但就看着步履匆匆却坚定,神色严肃又郑重,一个个忙得额有薄汗的众人,莫名就有些热血沸腾。   他有些恍惚,很想加入其中。似乎这样,才是有意义的生命?   他被带到了顶层的平台。   一上来,他便看见了荣安。   他立马表态。   “姐,我要留在将军府。只要能让我留下,我什么都愿意!我要杀反贼,我会好好照顾夫人照顾你,我不会抢弟弟的任何东西包括将军衔。你看我手被废了,我不可能……”   “满话先别说,你看看下边。”   他们所在,是君安楼三层露台。从这里,周围几里的状况可尽收眼中。   嗯,这露台是朱承熠特意为荣安建在三层上方的。   从这里,周围几里地尽收眼中,拿个千里眼,足可见四面八方状况。   刚刚这一会儿,他们的人手已经处理了好几拨不听话还动手的“难民”。他们太过凶狠,“难民”接连败退。   所以此刻将军府清理出的安全圈已到君安楼外的第二街,若从将军府为中心算的话,安全圈已到三街外。   圈中家家户户都被禁止出入,所有街道都设了路障和护卫点。有高台高楼的商户全被征用,一队队的卫兵穿梭于街巷,正熟悉地形并排兵布阵。许多房屋的顶层也已埋伏了弓箭手……   京卫已到了三千人,加上荣安手上可用的一千多人,整个将军府兵力已近半卫人数。   常家郝家几位爷也都来了,常老爷子又送来了两百人,老爷子坚持还要奔走一圈。郝家也在奔走,各大武将家中皆被发动着开始组织人手帮忙。   荣安让人传话去,先不急着输送人手。   因为若无意外,朱永宁大拨人手应该很快就要到了,为免刚好碰上送羊入虎口,不如将兵力整合了先攒着,等时机一到再动手……   荣英顺着荣安示意远眺看去。   一条街外的路上,已停了十几辆马车,上百骑兵,已经至少千人的“难民”。   荣安又给荣英递了个千里眼。   荣英一瞧,最中间被团团围护住的女人,不是她的亲娘,又是谁?   荣安冲那个方向挥了挥手,将廖文慈的视线吸引了来。   廖文慈站在马车前座,左右护卫拿着盾牌给她护着,她显然也看见了虞荣安。   “虞荣安!你快放了荣英!”   双方只隔了一条街和一路店面,所以用嘶喊式来对话完全没有问题。   廖文慈冷笑:   “告诉你,你家王府今早就被我的人围了。对,是我的人!足足五百人围的!我两刻钟前已经下了令拿下王府,算时间,你儿子已被我的人拿下!   今日我可以放你儿一命,以换我荣英一命。你的长子,你燕安世孙,这个价值总该有吧?”   廖文慈这话一出,多少人都惊了。   连几位阁老都跑来了露台,确实,今日他们就没瞧见小世孙。这燕安世孙要是落在朱永宁那帮人手里就糟了啊!   荣安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我儿在哪儿呢?等他来了再说吧!”   荣安将身后一脸土色的荣英拉了上来。   “荣英,你娘来找你了。好好与她聊聊。”她淡淡。   事实上,此刻那群人,都在射程范围。   宫门那里有消息传来,朱永宁并未回宫。所以她的预判准确。   既然她的目标在朱永宁,在于拖延时间,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她还是先不打算动手。磨时间这事,便交由这对母子吧!   实在想杀,也可以等废话一阵后再动手!   所以她将荣英叫了来。   就当是看戏吧!   而荣英一见廖文慈,却是面部一阵抽搐,不知是该笑还是骂。他好不容易才逃出廖家,怎么又要将他弄回去?他已经听说了,他娘不但谋反,而且成了别人的一个妾!   抛弃了他,就为了做这样的“大事”?她不要脸皮,怎么也不顾他姐和他的颜面吗?他这些年不但过得像尘泥,不但残了,不但断送前程,连自由都没有了,这一切,就是因为她啊!   一而再抛弃他的,也是她!此刻又要来坏他好事吗?   荣英看着对面正冲自己挥手,叫着自己名字的女人,想到那些苦痛,心头顿时一凉。   “你给我闭嘴!我没有你这样的娘!”他咆哮。   “杀了我也不会跟你走的!你给我滚!从你离开我的那天,你我母子情分便已断送了!当着这么多人,我撂话在这儿,我,不认你这个娘!不认你这个反贼为娘!”   “荣英!”对面廖文慈声嘶力竭哭喊起来。“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还有更难听的没说呢!”   “荣英,你我误会晚点再解,这会儿你别置气!你要相信,当日你我寄人篱下,娘正是为了你和你姐的前程才远走一搏。娘有苦衷,此刻苦尽甘来,娘会给你意想不到的前程。”   “呸!我不做反贼!你滚……”   荣安手握千里眼,看那头的廖文慈痛不欲生,正是津津有味,却是被陶云一把拽到了众人跟前。   “世孙怎么办?”   “咱们去抢回来?”   “让京卫带一千人前去王府?”   “谁说我儿子在王府了?”荣安笑了起来。“哦,这话是我说的。可我就是随口一说,他们却信以为真了。”   她一把抢回千里眼:“继续看戏。”   …… 第636章 只能活一个   荣安看戏正起劲。   这对母子误解积攒多年,做娘的觉得自己尽力却不被理解而委屈,做儿子的因为委屈多年所以攒了愤恨,因此此刻这咆哮嘶吼式的相对,尤其之好看。   想到前世,这母子俩几乎不曾翻脸过一次,母慈子孝,母子同心,富贵荣华……如此极致的对比,真似是一场梦呢!   荣安握着千里眼,冷笑着看廖文慈痛不欲生的表情。   机关算尽,满手鲜血,却没得一个好,反而落得被儿子当场痛骂的下场,何等诛心!“反贼”、“不要脸”、“贱人”、“滚开”,这些言辞,更好似一把把刀,足够将廖文慈刺得遍体鳞伤吧?   荣安心里明白,恨着廖文慈的,其实又何止是荣英?   就荣华那个性子,也绝对不会原谅她。   荣华荣英姐弟一个德行,自私冷漠还小心眼,他们受的苦越多,他们从高处落到泥里越痛,对廖文慈的恨也将越多。   若是可以,荣安一点都不想杀了廖文慈,就想看她求而不得的痛下去。甚至想将他们一家三口都收容在一起,看他们怎么演绎出前世的“一家亲”。   有人送来了消息,朱永宁指挥人费了好大的功夫,付出了巨大代价,终于拿下了王府,然而却上足了当,一无所获,压根就没抓到燕安世孙……   廖文慈到这会儿才明白,为何刚刚的虞荣安那般事不关己,有恃无恐。原来王府之中,压根就没有她儿子!   虞荣安早就料到他们有这招,在涮他们玩呢!   “孩子在哪儿?”常茹菲问。   其实连她都不知道。七七多日不见,连阿暮也没消息了,她先前问过,荣安回答去“探亲”了,常茹菲还以为孩子是送去葛家了……直到不久前葛家上下都到了,也在找七七,她才发现无人知晓七七去向……   整个将军府没几人知晓,七七在前几日就被荣安送走了。   在皇帝对燕安起了歹心,执意要将燕安兵力全都调去辽江,却还阻止虞爹前往燕安平定鞑子时,荣安便觉得必须做点什么。   前世的大局为何会乱?   直接原因还不是因为朱永昊对朱承熠出手,导致燕安传承血脉断了,燕安王冲冠一怒?这样的事,绝对得要避免了。   七七是燕安世孙,是眼下燕安唯一的三代血脉,必须确保不能有任何闪失。   所以在皇帝歹心起,燕安王和朱承熠皆出征时,荣安便打算保护起七七来。   这个任务被交给了阿暮。这也是阿暮消失了很久的缘故。   在虞爹出征前,阿暮便带着七七住去了郊外别院,即虞爹给荣安的那处嫁妆。   那地方偏僻,一般人绝对找不到。荣安当时的意思,是让阿暮带着孩子在那里先住上个把月,至少等虞爹或是朱承熠回京……   那别院后边有水路一路往南。   荣安叮嘱阿暮,若真有出事的一日,便带着孩子一路往江南去,先住进早年荣安在老王指引下买下的那个山清水秀,世外桃源般的庄子里去……   就阿暮的隐匿和乔装本事,荣安三年前就见识过,所以只要将七七的事安排好,便等同于将她心头最重的石给放下了,她是放心的。   所以此刻的阿暮,大概已经带孩子在南下的路上了。   昨日内侍上门来递帖子时,荣安不想叫人知晓七七不在京,所以只随口一说,孩子染了风寒怕过人,所以送去了王府。   今早朱永宁问起孩子时,荣安不能叫昨日撒谎露馅,只能重新顺着昨日所言,同样告知他,七七在王府养病……   朱永宁怎么也想不到荣安会信口胡言,便信以为真了。   其实荣安也没想到,早先的未雨绸缪真的没错,她顺口所言也歪打正着。   今日从宫中出来后,她便想到不管是朱永宁还是廖文慈,为了掌控住她,都一定会打王府七七的主意。   她笃定,她的王府是躲不开一劫了。   那一瞬的她,说是心如刀绞不为过。   她很喜欢这按着自己心意打造的新王府啊!   可遭逢大难后,还不知能留下些什么。   好在,她和朱承熠往日都是以“寒酸”形象示人,所以王府不像别人家满眼都是古董珍宝的。他们的财产大部分都是银票,还都存在了钱庄。   大婚时候一些珍贵大礼,则都锁在了库房。   荣安只求朱永宁带人闯进王府时,千万要大气些,紧迫些,千万得要顾不上她的库房,没时间搜刮她的库房才行。   当时还在马车上,荣安便让阿生调些人手到王府,做出守备森严的样子来。   朱永宁的人到王府第一探后,果然没敢第一时间动手,而是先跑去禀告朱永宁,给他们争取下了布置的时间。   王府若没有主子在,防务怎么可能这么严?朱永宁对于燕安世孙就在府中更是深信不疑,与廖文慈相商后,他立马开始调人攻打。   而荣安给王府的人手只安排了一个任务:拖延。   她最需要的还是时间。   将军府的准备时间越多,最后翻转形势的可能才越多。所以刚好,可以利用王府来拖住朱永宁和他的人手。   她笃定了朱永宁和廖文慈一样,也会想着用儿子来换圣旨。   既然如此,她便决定好好配合对方。   她总共调了两百人过去。拖延,拖不下去的话,便撤。不用拼命,关键时刻保命逃离为上。   当然,最好全程都配以暗杀……   燕安王府虽一向荣耀加身,却也一直过得提心吊胆。所以不管是老王府还是重装后的新王府,防务方面的设计都是一等一的。想要破开大门,就足够他们忙上一阵了。   那帮反贼如何不得付出巨大代价?   王府箭矢排弩一早架好,爬墙的是来一个射杀一个。   大门久攻不破,浪费了一刻钟。   最后还是直接拿火药爆破了大门。   然而王府之中,守卫早已做好准备。   来人刚一冲进大门,迎接他们的便是箭雨。   他们下意识左闪右躲,哪知左右不是深坑,就是陷阱,叫入侵者苦不堪言。   外加他们既不清楚燕安世孙藏身哪个院落,又对这过分大的宅子毫不熟悉,基本就如无头苍蝇差不多,撞到哪儿算哪儿。   于是,第一批进入王府就四散开的五百人,几乎被王府中藏于各暗处的守卫打成了过街老鼠。花丛里,水缸里,房梁上,假山洞里,哪里都能冒出冷箭,哪里都有杀招突现。   足足找了一刻多钟,还是没找到人。那五百入侵者倒是损伤大半。   眼看着又有千人援兵到,那厢荣安安排的守卫才开始准备撤退。   所有守卫都往后院中的小花房撤。   小花房是唯一一处在两年前大修时候完整保留下来之地。   原因便是这里地下有一处密道。这是早两代的燕安王时期就留下的。就是防哪日皇帝会突然想要对燕安王血脉赶尽杀绝。   这密道并不长,但足够安全。   出口是在后墙巷子另一边的一户人家。   荣安是嫁过来才知,那家的宅子也是燕安王的产业。而那家明面上的家主则是朱承熠祖父的管家。   所以荣安派去的守卫,直接从密道安全撤离,基本神不知鬼不觉。   而他们离开前,不但堵死了密道,还在后院放了一把火。   就这样,小心翼翼冲进王府的第二拨人直接被一道火墙给拦住了。为了往里走,他们还不得不灭个火先……   可折腾许久,终于来到后院,才发现人去楼空。   他们全面将王府搜了一遍后,也没发现这府中哪有半点十个月大孩子生活的踪迹。就连几个厨房都没有半点生活痕迹。   很明显,他们被骗了……   荣安其实一直在派人关心王府状况。   在她刚准备来君安楼的一刻钟前,王府撤离的守卫刚刚回到将军府。他们按着荣安指示,库房一概没管,但是撞开了她的屋子,把她屋中的古董和贵重摆设全都装了箱,尤其她的两箱子首饰,也全都在撤退前通过密道带了来。   荣安重重吐了口气,她攒了三年的首饰啊!保住了!她虽不喜欢戴,但喜欢看这些亮晶晶,明晃晃的东西啊!   守卫带来更好的消息是:如她所愿,朱永宁的人着急忙慌,确实没时间去搜刮王府财产,几个库房全都是防火并上了好几道锁的,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   当时的荣安一下就觉心头阴霾少了大半,精神一振来了君安楼……   眼下的戏不错。   处处受刺激的廖文慈正磨着牙,眼里冒凶光,只恨不得将荣安撕碎。   “虞荣安你给我等着!等你落我手上,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   “别等了!”荣安笑。“你不如想想,此刻还怎么拿捏我?”   廖文慈胸口疼。   可不是?   所以搞了半天,他们依旧没有任何可以拿捏虞荣安的人或物!   廖文慈觉得,大概普天之下,就她才识得虞荣安的真面目。这小贱人,油滑似泥鳅,卑鄙如狐狸,狠毒如豺狼,偏偏众人都看不穿她,才会被她骗得团团转。   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知受了她什么样的蛊惑才会连亲娘都误解和敌视到抛弃。   “我倒要看你猖狂到几时,我早就打听过了,你将军府最多五六百守卫,但殿下的人手已经集结差不多了,不消多久,你这将军府便将被两万精兵围下。我劝你赶紧将荣英放了……”   “荣英我可以放!”荣安笑。“你把你自己结果了,我就把荣英放了!”   “……”   “当着这么多人,我说话算话!你与荣英,只能活一个!你知道的,我与荣英关系很不好,杀他,我一点都不为难!”   “……”同样拿着千里眼的廖文慈刚要痛骂,却对上了儿子冷漠的脸。儿子也在看她,在等着她的回答。“虞荣安,你卑鄙!”   “我这人一向大度。既然你舍不得自己的命,我也不强迫你。这样,我给你换个条件?”荣安手腕一转,一把匕首挂在了荣英脖子上。   “我府上确实一共就只有几百人。此刻倾尽全力才做到了这般护卫。我不想死。所以,只要你带着你的人离京,我就把荣英还给你。如何?”   前两年被关廖家之时,也就只荣安为自己出过头,所以当荣安的匕首挂在脖子上时,荣英竟是没有一点反抗和后退,反而把自己放在了先前和被荣安同样“挟持”的殷馨一样的位置,觉得她一定不会伤害自己,只是把自己当做了谈判筹码。   荣安也没想到他这么乖巧和信任,忍不住挑挑眉。   荣英竟是怒吼:“廖文慈,你不口口声声说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吗?你不说是为了我才走这一步?怎么?这会儿你在犹豫什么?你是要把我的命交在虞荣安手上吗?你舍不得死,也舍不得地位,你有什么脸拿我说事!”   荣英扭头面对荣安:“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   说着,他还自己就往荣安的刀刃撞去!   “不要!”廖文慈眼睁睁看着千里眼中的儿子脖子上染了红,一片红色眨眼已染上了他的青衣,下意识就喊了个声嘶力竭。“不要!”   “虞荣安,我答应你!我退!我退还不行吗?你先住手!我愿意退步。我这就按你所言离开将军府范围,你先把匕首放下。”   荣安把匕首放得离荣英的脖子远了些。   “这样,你先把一半人手退到三街之外,我就即刻放下匕首。你只要能保证退兵,我就保证不杀荣英。但你若要继续与朱永宁合作,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儿子!”   荣安口中说着这话,左手却在身后打了个手势。   只要廖文慈的人一分散,他们的漏洞也就出来了。   没有此刻的严阵以待,对方长街退去时,便是守军们进行反击之时!   廖文慈,作为辽江军和朱永宁反军的连接点,她必须死!这些反军,也是有一个杀一个!杀一个少一个!   到底还是舍不得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廖文慈只能选择暂退一步。   她一个示意,便命分拨人手撤离。   “等等!”朱永宁终于到了!   …… 第637章 拿下将军府   占据了附近最高点的君安楼众人,已能清楚看见南边方向有大量步伐整齐划一的兵力正在赶来。   嗯,可以算是兵力。   那打头阵正快步跑来的,全都有模有样,头戴军帽,脚踩军靴,身披黑色甲胄,手执刀箭弓弩各式武器……   而这些步兵后边,则是数千身骑骏马的骑兵。   兵士步伐与马蹄铁磕地之音合一,在青石街道上发出的动静如鼓点一般,一下下击得人焦心。   正如预料,城门一关,“圣旨”一现,朱永宁藏不下去,终于将他的精兵拉到了台面之上……   而荣安他们也刚刚收到消息,说禁军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准备入城。   荣安早先提出的计划得到了大伙儿一致的认可,所以此刻执行起来倒是贯彻很彻底。禁军那里已经去了信,为免朱永宁的人收到消息改变策略放弃攻打将军府,所以禁军被要求暂缓入城。   他们将在朱永宁的兵力完全被牵扯在此后,才会突击入京。   宫中暗卫那里也有消息传来,留京暗卫加上储备暗卫已经全部混入宫中……等到时机一到,他们会全力配合宫外行动。   两位阁老已经离开将军府,汇合外边常家等老族和官兵,以离宫不远,能瞥到宫中大概的祥月楼作为另一个指挥所,以信号为准,统筹安排所有行动……   其实计划已经很顺利了,君安楼众人都觉,先撇开宫中不提,肃清宁王势力的成功把握至少七成以上。   不过……   从祥月楼看下去,却是四面八方都有源源不断的人聚来。   “对方在京中绝对不止两万人!”大伙儿都有这样的判断。   露台可见四周,正如预料,对方正快速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他们堵在了这将军府外的三街之中。   “至少三到四万人!”有武将给出了判断。   先前轻快的氛围顿时又一次凝重。   这人数,几乎是京中兵力的两倍。关键半刻钟前城门卫来报,眼下几大城门外均有异象。闹着要入京之人,若算在一起的话,至少有七八万。   众人都庆幸,多亏荣安出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关城门,否则此刻他们打京中个措手不及,里应外合,总计十万多人,京中再如何努力也是被碾压,北营再怎么营救也是无济于事。朱永宁此刻都该在宫中准备振臂一呼了吧?   “不管是两万还是四万。咱们都争取先灭掉他两万人!短时间内的攻守大战,一向都是守方占便宜,咱们不会吃亏的!只是……”   荣安不明。   “他们怎会有这么多人呢?”大伙儿都有这疑,尤其是城外。不应该啊!城外虽不一定全是对方的人,必定有被他们忽悠的真难民真路人,但就冲他们的骇人之势,一般百姓路人也都早就被吓跑了吧?   所以,那七八万人,至少九成是真兵力。   朱永宁的人手,按理都布置在京中了,那么城外应该是辽江兵力为主,朱永昊残余势力为辅。   可辽江兵力的主力不应该是在牵制燕安军吗?是燕安军已经被他们基本消灭?还是他们的实力原本就超出预期。   这两条,荣安都不怎么信。   前世朱永昊大军收拾燕安时,人数是对方两倍,却也打了几个月才大胜。燕安军没那么弱。而廖文慈两年多前才去辽江,辽江王野心完全起来最多一年多。这个时间里,还不足以让他避开朝廷眼线大规模扩军到这种程度……   所以这两种可能似乎都不对!   想不明白!   他们也没时间思考。   因为他们瞧见了朱永宁。   他到底还是露面了。   他一身金铜色甲胄,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卫兵护着来到了廖文慈身边。   “你刚说什么?”   “殿下,我得把儿子救出来!”   “你违抗本王命令,破坏原计划,没有按原定的出城安排行动,还带人暴露于将军府就为这个?”朱永宁磨牙。“我一早就说过,京中事务不许你们插手,让你们随朱永昊一起离开的吧?”这个女人,不听话!   “但早先你我协议里也有一条,便是要保我儿离开的!我儿不走,我怎能走?”   “是你儿自己投靠了敌方,此刻不论死活,下场都是活该!”   “殿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绝不能看着他……”   “你死心吧!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赶紧退下!”朱永宁再懒得与廖文慈废话,侧身就面向君安楼这边吼了来:“虞荣安,那小子你想杀便杀,但要本王解除包围你就别想了!”   “朱永宁!”被挡下的廖文慈吼了起来。   然后,廖文慈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眼前一闪,脖子一凉。   她看见朱永宁冲她甩出了一刀。   那刀刃上的一挂血珠子正滴滴往地上坠。   那是自己的血?廖文慈脖间一摸,湿热的腥红糊了一手。   她不可置信,张大了口,剧痛带着窒息感突然就来了。   “妇人之仁!”   朱永宁冷骂。   他早就烦透了这些无能且麻烦的女人!若不是这个荣英跑来投靠虞荣安,暴露了廖家逃跑的计划给虞荣安,城门哪会那么早就关上?   他们可知因为这一出,害得他的全盘计划都遭到了大损失?   他都恨不得亲手活剐了那小子!   此刻他若再听之由之,还不知得生多少祸端!   所以不听话的廖文慈,必须死!   “说了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还是不听!休怪本王手辣,是你活该!”   廖文慈就这么倒了下去……   荣英傻眼,手中千里眼咚地落地。他没死,可娘,死了?   荣安也傻眼。自己还没下令射杀呢!而且,自己一直视为大敌之人,就这么轻易脆弱就死了?   其他人也没想到,刚几十息前还张牙舞爪的廖文慈,就这么倒在了血泊里……   廖文慈的手还在空中抓着,也不知是冲狠毒杀她的朱永宁,还是对着没能“救”出的荣英。   而廖文慈倒下的瞬间,她左右的辽江侍卫也出手了。   可他们的刀未拔出,便被朱永的弓箭兵给制住了。   “你们廖侧妃的死,本王会亲自给辽江王交代!但此刻除了乖乖听本王话,你们没有其他路可走!城门已锁,你们已经出不去。本王是唯一能护你们的。   而辽江军在城外,也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计划已到了不得不执行的地步,再不能有任何变故!本王要你们一句话,是顺从还是找死?”   廖文慈的护卫长放眼望去,外围一圈圈的,全都是朱永宁的人。他们若再说一个“不”,便是死。他们背井离乡出来征战,是来发财的,是想着升官的,哪能就这么毫无价值死在异乡。   于是,都没十息功夫,廖文慈身边的千人便纷纷放下武器,表示愿意暂时接受朱永宁的调度。   而朱永宁的人此刻已经清空了一间不比君安楼矮多少的茶楼。   朱永宁被护着上到了顶层,与荣安等人隔了几十丈遥遥相对……   “虞荣安!听说你从宫中带出了圣旨?怕不是假的吧?本王出宫时,父皇已经病入膏肓,怎么可能立下圣旨?”   君安楼众人悄悄对视,果然,圣旨才是朱永宁关心的。   他在京中任务已经完成。荣安若拿不出他想要的圣旨,他应该即刻就会调头折回宫中,霸占宫中,正式挟持皇帝。   所以,在吸引朱永宁将他的兵力全都集结过来,以方便禁军和官兵在其他地方行事之前,荣安这里定不会露出破绽。   荣安手一翻,两道圣旨便再次到了她的手上。   “我确实是带出了圣旨。还是两道。如假包换!皇上亲自交到我手上的!甚至这两道圣旨里,还有一道,是关于您的!倒是可以给殿下您瞅瞅!但那之前,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废太子,朱永昊,此刻人在何处!”   “本王不知!”   “那换个说法,他可在城中?”   “你说呢?”   “这么说,便是他已经离京了!”   朱永宁笑而不语。   荣安暗暗叹气。果然,果然,城门没能锁到朱永昊!   “圣旨呢?”   荣安打开一道圣旨,低头看了眼,笑到:“这是圣上要颁的继位诏书,轮不到您看!不是这道。”说罢,她放下了手中先拿起的这道圣旨。   然而她刚刚的这一展开,手握千里眼的朱永宁却看得清楚。   从封皮来看,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圣旨!   不过,她说什么?   继位诏书?   谁?   谁继位?   朱永宁心下一慌。   今日从宫中传来消息说虞荣安挟持殷馨后,他便事事不顺。   先是与朱永昊相谈不欢,双方掰扯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而后廖家来信说荣英不见,廖文慈在商队差点暴露;接着是皇后与廖文慈,廖文慈与荣华,荣华与廖静,朱永昊与廖文慈各自埋怨怪责吵骂……   好不容易将人往城外安排,那边却传来荣英落在了虞荣安手里,结果廖文慈又是一番折腾要救儿子……   当时朱永宁听说虞荣安手中有圣旨,宫中又出了变故后,着急离开询问冯侍卫,所以没能第一时间返回城门去堵廖文慈。而他很快又收到信,说他的人盯住的陶老逃走,朱宏文被救……   同时,京城所有城门皆已关上。   他心知,计划因着虞荣安已然彻底暴露,他着急忙慌安排人去抓赵阁老等人,可无一例外,一无所获,将军府的人几乎事事都赶在了他的前边。   他又调人去王府,依旧白忙一场。而他原本派出去堵廖文慈的人竟然也没能成功,廖文慈跟他们兜圈子,到底抢先来了将军府。   他那时也收到消息,将军府已占下了周围几街,而老族的人手,正相互奔走,准备给虞荣安输送。   朱永宁彻底紧张了起来。若再由着虞荣安集结了官兵,发动了大家族,她的人手还不知将膨胀到什么地步。   他必须赶紧将将军府一举端了,将两道圣旨毁了,将虞荣安抓了用以进一步控制燕安和虞博鸿!   所以,他确实一直在调人手。   此时此刻,他散布和藏匿京中各处的兵力已经聚集了八成。   好在他的探子来报,几路官兵依旧各干各的,兵马司依旧街道奔走,顺天府依旧正常办案,官兵依旧大量守在朱永昊府邸……   官兵反应不及,朱永宁心下大定。   几路官兵整合不易还迟钝,朱永宁并不放在眼里。他已经造了手谕,即便哪路官兵不开眼来多管闲事,他大可以以“妻子被虞荣安挟持”的理由,直道是奉旨前来捉拿虞荣安!谁还敢抗旨不成!   所以他来了!   他两手计划:若圣旨是假,他便先占宫中。但若是真,他必须抓紧时间,速战速决,以最快速度拿下将军府!   可此刻,虞荣安真拿出了圣旨!   还一开口便是继位诏书?   眼下京中谁能继位?——朱永宁下意识就开始思索这问题。   朱永兴?还不知死活呢!   想到被虞荣安带走的朱宏文,朱永宁觉得真相了。他一下紧张了起来。他对圣旨的存在原本只五分信,此刻却一下升到了七分。   虞荣安手一翻,又拿出了一道圣旨。   她笑:“这一道才是您的!”   封皮上,明黄底子加腾龙,确实圣旨。   “把内页展出来!”朱永宁喝。   他本以为虞荣安不会轻易答应,可她还真就将内页一个翻转对向了他。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传来:“宁王!你的封号已被剥夺!皇上已将你贬为庶人了!”   被虞荣安这么一说,朱永宁拿着千里眼的手连抖好几下。   这点距离,透过千里眼是可以看个大概的。   那……确实是父皇字迹。   他看到了“废黜宁王”,也看到了“贬为庶人”……这八个字,如当头棒喝,叫他面目顿时狰狞。   他还看到圣旨最后,那一方红彤彤的印鉴!那是什么?   可不正是他想要很久,寻了好久的印鉴?   所以那玉玺一直在虞荣安手里?   竟也被她带出宫了吗?   朱永宁红了眼,如芒在背一息都没法等了。   ……   也是这时,对面虞荣安身边,一下多了好几道声影。   果然,从陶老到阁老,都在那儿呢!   那帮老家伙竟然同时手指于他,齐声喝到:“宁王意欲谋反,其罪天地不容,其行不尊不孝不礼不仁不义,皇上英明,将之废黜,贬为庶人!朱永宁,还不速速放下兵器跪地投降领旨!”   朱永宁也是一下抬起一双恶狠狠的眼,“给本王拿下将军府!”   …… 第638章 咱们回头见   朱永宁一声令下,反军严阵以待,迅速一字排开,各自找到位置,举起手中兵器。   君安楼众人却是齐齐舒气。   成了!   总算将朱永宁逼到动了手!   干戈一旦开始,便不会叫他们轻易中止!一定将他们彻底耗在这儿!让他们再抽身不得!   一早就做好准备的缠斗,终于来了!   谁叫朱永宁是个精的,不把他逼到一定程度,未必会上当。在陶老亲眼目睹将军府在对冯侍卫一行人下杀手还拿了圣旨出来钓鱼后,他便与荣安直言:只是这样还不够。   对朱永宁来说,最好的上位方式绝对是悄摸和平上位,他不到迫不得已,一定不会彻底扯下他的画皮。   “那厮能十几年如一日的忍耐,可见其心性。此番大局,他亦是谋划多年,准备充分。他不是冲动性子,绝不会凭一腔热血就冲动而为。他一定要确保,灭了将军府比回到宫中更要紧,更迫在眉睫,才会下令动手!”   陶老的判定得到了紧随而来的几位阁老的一致认定。   于是,荣安那张空白圣旨被重新派上了用场。   几位阁老都是能人。   他们很快就以圣上口吻拟了一道旨意。   早先荣安忽悠冯侍卫时,可不敢直接在空白圣旨上乱写。她是在类似材质的白绢布上胡乱写满了字,随后拿白线在两侧缝了几针到圣旨上。   而熟悉圣上行文习惯和书写习惯的阁老们却是直接拆了她的那块白绢,提笔就模仿了皇帝笔迹,直接将拟好的旨意往空白圣旨上誊去……   “既然要演,就得演透了。”几位阁老很有默契。“朱永宁既然那么细心,你的普通白绢可骗不了他!你可瞧见了,这真正的圣旨底子可是有反光的祥云纹的。而圣旨的第一个字,按着惯例必须落在第一朵祥云上!”   这些,荣安自然是不清楚的。   几位老爷子一个比一个精,还故意写得潦草,每个字都透着些紧张和急迫。几人皆觉,这字模仿到了九成相似,七成神韵,几可乱真!   至于圣旨最后的那方印,自然是画上去的。   他们可没什么玉玺!   印鉴和笔迹不一样。颜色深一点,淡一些,又或是重一些,轻一些,盖章呈现的效果都是大相径庭的。所以他们料定,连玉玺都没摸过的朱永宁,绝对不可能从印鉴上判出真假。   这道圣旨,绝对足够瞒天过海!   ……   怪只怪,这模仿过于逼真。   确确实实,朱永宁没能看出真假。在听到“废黜”和“庶民”几个字时,他就激动了。庶民?那还怎么造反?   人一慌张愤怒,判断力便容易直线下跌,所以他只顾盯着圣旨内容看,哪里能通过原本便不甚清晰的千里眼一点点去分辨。   再瞧见印鉴,他心下更是一慌。对方有玉玺,有圣旨,便是名正言顺,马上就能调动禁军和官兵,立马可以昭告天下。对方有储君,马上就能准备登基。对方有内阁支持,百官也不会站在自己这边,民声也是他们的……   当时的朱永宁事实已无路可走!   而几位老爷子还有意刺激他,故意以内阁大臣姿态一同出现,还一同施压,直接送了他“谋反”二字。这如同导火索,更是逼着他不得不趁着这事京中还没传开,赶紧给扼杀。   否则即便他能顺利上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后患无穷!   果不其然,朱永宁上钩了。   “全力调动人手,攻下将军府!”他一声令下,手下卫兵从四面八方围聚来开始行动……   而同一时间,一直关注这个方向的北城门也收到了消息。   德胜门是两道北城门中偏西一道,相对此刻难民聚集的两道东城门较远,所以聚集的难民是最少的。   按着计划,北营禁军将从德胜门入城。   为了给禁军争取跳过“难民”,最快速入城的方法,他们做了调虎离山的准备。   半刻钟前,德胜门处放出消息,说:东直门抓到了朱永昊,结果打起来了。此刻东直门已打开,大量难民涌入,东直门招架不住,只能从德胜门调城门卫前去帮忙。   这消息一出,果不其然,德胜门“难民”上当,既为“勤他们的王”,也为入城,竟是迅速往东撤去……   当时的德胜门外,只剩了千人左右“难民”。   德胜门看准时机,一个信号出去。   北营禁军便开始了行动。   留于城门附近的“难民”远远发现正快步前来德胜门的禁军,知晓上当,却来不及报信。   只因城门官兵一下多出了三倍有余。   一直表现软弱,面对挑衅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下的城门官兵突然强硬起来。   箭如雨下,令得这主力刚离开,留下只为做眼线的千人反贼余军一个个抱头鼠窜,只恨不得掘地三尺找个地方躲。   城门军配合禁军一起,将德胜门外反贼一口气荡清。   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禁军们便全速通过了德胜门。他们将从北安门进入皇城,再从玄武门直入宫中,直接将宫中占下。   而德胜门官兵气势恢宏,趁着危机暂除,立马放出了数十拨拿着内阁急件,分别前往京畿各处卫所要求支援的官兵……   同一时间的将军府门前,朱永宁在京中兵力的九成皆已到场。   他冲君安楼叫嚣:“看见本王兵力否?近五万人!尔等乌合之众,对本王而言连对手都不是!本王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速速出来投降,本王可饶你们不死!内阁诸位老爷子,本王亦可保你们荣华富贵!”   “朱永宁!你的妻儿还在我手呢!”荣安也跟着喊了一嗓子。此刻的她正从露台退下避去三层,好将露台让给一众射手。   朱永宁一滞。这才想起来殷馨。他早忘了。   妻儿?那算什么!妻子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可皇位丢了,这辈子却再难有机会问鼎了!   “虞荣安,你穷途末路了,以为本王也是廖文慈么!”区区妻儿,算什么?   “哈!朱永宁你包围将军府时,不是以殷馨被挟持的借口而来?怎么?此刻你不管殷馨和孩子了?你怎么自己打脸了?”荣安笑着出现在了三层正对朱永宁的一道窗口。“果然反贼就是反贼!连脸皮都不要了!”   荣安他们已收到消息,德胜门方向升起一缕黄烟,知道时机已到!所以,她此刻比朱永宁更希望打起来!   “不要脸就算了,你还是个怂包!”荣安说出这话的最后一个字时,手中长弓已经拉开。   “嗖——”的一声,那箭破空而出!   她射箭可准呢!   当年围场她便是十发八中,近年来怀孕后虽不能跑跳,但射箭她还是常玩的!   这一箭,力道十足,霸气而来!   朱永宁侧身一避,虽未射中,却是惊险擦过他的脸。差一点,他的脸皮就真穿破了!   他被左右护着退到了一边,扭头便见虞荣安那已射进了柱子的那一箭。   而那死女人还在叫嚣:“怂包!敢做不敢认,说话不算话的怂包!哪有脸做皇帝!有本事别躲啊!”   对方如此从言辞到行动都分明猖狂的挑衅和出手,如何能忍?关键这还是来自个女人的打击,这让自觉只一步便可登顶的朱永宁暴跳如雷。   “出击!出击!出击!——”这三个“出击”从他的嗓子眼里爆出来,带上了几分疯狂……   “给本王射死虞荣安!”这女人屡屡坏他好事。他的火气彻底被点燃。他甚至都不想活捉她,只想弄死她!还得是千刀万剐,钝刀子凌迟,死了还要鞭尸那种!   于是,无数箭矢往荣安刚站过的窗口射来……   阁老等人正在撤离君安楼,往将军府退去。   荣安冲他们摆摆手。“我即刻就到!”   她不急。   这君安楼早已完成了加固,尤其是各道窗边的墙壁。   她只要避在了左右,那些个箭既射不穿墙,又不会拐弯,着什么急!   “哎哟!宁王殿下,不不,忘了你是庶人了!朱永宁!你就这点手段么?”   这话一出,对方密密麻麻的弓箭再次射来。   “不够看啊!”   “射不中我,是不是就该我还击了?”   被荣安这么反复刺激,那道窗口完全成了对方射手的第一目标。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却压根没法让虞荣安闭嘴。   荣安还笑:“哟!原本我府上箭就不够!朱永宁,再来点。最好再给我来个十万支,等会儿就还给你!”   朱永宁气得想吐血。   “给本王以最快速度拿下君安楼!拿下虞荣安!最快速度!冲!”射箭没用,还是得人上!   朱永宁的人开始了全线围攻。   而荣安他们准备充分,料定一时半会儿内对方绝对还攻不破酒楼。当然,他们也一点不担心对方会攻破。   荣安早就下了令,且战且退,不用拼命。小命为上,打不过就退。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有战线……   另一边,在禁军入城之时,北安门附近兵马司巡守们早已晃荡多时,将那一片所有的鬼祟之人,尤其是难民给盯住了。   时机一到,暗杀开始。   等候多时的京卫精兵几乎同时出手,一轮轮包围圈确保北安门周围三里地绝无有可能到朱永宁跟前报信的漏网之鱼!   一场厮杀来得快,去得也快。   禁军快速通过北安门。   而此时人在将军府,正被虞荣安激得浑身冒火的朱永宁还半点不知。   一支不那么显眼的烟火已从北安门升起。   宫中暗卫得了这一讯息,已是悉数往北路宫门玄武门方向靠拢。   待禁军也到玄武门后,他们这些暗卫将与外边北营禁军里应外合,一同对玄武门反军进行攻破,拿下这道北宫门!随后控下宫中,出击保和殿……   而此时,正将几乎所有人手都投入进攻的朱永宁的人压根不知,顺天府上下官兵已全面出动,正开始与另两大衙门,以及源源不断正输送来侍卫的大族合力,在将军府外八街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并慢慢收缩逼近……   荣安一直在挑着朱永宁的神经,将军府这边,居高临下地给出了一轮轮箭雨,毫不客气地招呼着反军。   朱永宁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再强调“强攻”。   他自觉有人数优势,拿下将军府只是时间问题。   而他要做的,便是将这个时间段尽可能地缩短。   他脸庞的愤怒渐渐被自得取代。他的人,轻松就越过了一街,直逼君安楼。   “给本王——拆了那酒楼!杀尽楼中人!”   将军府这帮人,果然外强中干,只不到一刻钟,便显露了节节败退之相。他的人已逼近了那君安楼,可他还看见三层虞荣安的身影飘过窗口……   “谁要能活捉虞荣安,赏银千两!”   他错着牙,将唇勾了起来。   他接连这两条号令下,他的人无比积极,一齐冲向了君安楼。   相反将军府这方众人,则是四处溃散,如一盘散沙,个个鼠窜而去。   “争取三刻钟内,拿下整个将军府!”   朱永宁在短短二十息内,又下了第三令。   不过,他话音刚落,却见对面君安楼似有红光一闪。   他原本还以为是眼花,是错觉,可转眼,又是几十道红光闪过。   他定睛看去,却见红光突然便成了一团火。   那火只一瞬便成了一片!   他心下咯噔,脑中一闪,暗道不好。   可他还来不及发出指示,“砰——”地巨响传来。   巨大的热量随着接连爆炸喷薄而出,卷着火舌以君安楼为中心,瞬间席卷了周围数十丈范围。   朱永宁纵是隔开很远,纵然第一时间有侍卫挡在他跟前,纵是他自己还拿手肘一挡,可火辣辣的感觉依旧狠狠刮过了他的脸,几乎腾过他的发。   他被掀倒在地,一身狼狈。   而眼前君安楼已成一片火海,空中全是灰蒙蒙的尘土,夹杂着腥甜的血沫味……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耳鸣阵阵,充斥着他的士兵呜呼哀哉的呻吟。   他气得胸口起伏。   中计了!   “朱永宁,你炸了我的宅子,我便回赠你一次。怎么样?礼尚往来,惊不惊喜?不谢啊!咱们回头见!”   虞荣安的声音从火光的那头传来…… 第639章 这样才刺激   荣安反复挑衅激怒朱永宁,为的就是将这场爆炸回赠给他!   她的宅子,是她的银子买来的,凭什么他想炸就炸?   她宅中的禁军,都是一条条性命,凭什么他想拿走就拿走?   他既然这般能耐,那自当也尝尝这火药加身的滋味!   而这些火药,正是武库司运来,是荣安指明需要的!武库司官员怕他们不会算用量,还特意跟了来。   所以这火药炸开的范围都是经过计算,很有考量的,基本就集中在了君安楼为中心,周围一街的范围。当然,在朱永宁和他的兵力到来之前,这一片的百姓都已被遣散。荣安爽快给他们都掏了一笔足够让他们迅速离开的安家费!   为了让朱永宁上钩,她才一直没有走,反复刺激,逼得他迫不及待挥手举兵要第一个拿下君安楼。   他们的人故意做出了不敌状,回缩到后街。   效果达到后,君安楼众人包括荣安也开始撤离。   所以朱永宁看见她到最后都在飘过三层窗口的身影,其实不是她本人,而是暗卫假扮。   眼看着朱永宁的人大量进入君安楼后,将军府这边一声令下,包了油布并点燃的火箭就这么一支支飞进了楼中。随后,那每一层都已铺开的火药如约炸开……   朱永宁被那扑面而来的热量掀倒在地,差点没能起身。   愤怒!   生平第一次,如此愤怒!   不仅仅是因为虞荣安那刺耳的挖苦和讥讽,还因为君安楼这一炸,竟然没完。   只三五息的功夫,君安楼前路上停的马车,被那突至的热能一带,竟然接二连三地炸了起来。   卑鄙!   他怒骂!   那马车一炸,又带到了一座靠近他这个方向的平房。   又是“轰”的一声!   这距离太近,叫他再次被掀倒在地。   刺鼻的焦臭掩盖了其他气味,呛人的烟火直往他鼻中钻!   有那么几息,他的耳朵什么都听不见。   他甩甩脑袋,满头满脸都是飞屑。   他心头骂娘,虞荣安,她到底埋了多少火药!   放眼望去,他的人伤亡惨重。   他三令齐下时,君安楼上至少涌入了两三百人,而君安楼下则是千人。   这些人,好的,还在火海里苦苦挣扎。   差的,则已被那剧烈爆破炸得肢体躯干分离。   更有不少人,在这瞬间,便被炸了个四分五裂连尸身都找不齐。   而后来炸开的马车和平房更是糟糕,这边靠近了他,是他的主力所在。   即便是外围,也有至少千人被波及,正发出哀嚎连连。   就这么一个爆炸,让他损失的战斗力,至少两三千!   至少!   “可恨!”他嗓子几乎冒烟,刚挤出这俩字,便重重咳了起来。   然他下一句还没发出,便又惊到了。   对方真是一出接着一出。   此时此刻,对方那些分明溃散去的兵力再次出现了。   许多地方都突然出现弓兵。   趁着他们这边因为爆炸而乱成一片,对方的箭雨再次袭来!更有身手好的,直接在那火势正旺的一片抡刀狂补,叫那血腥气息越发浓重起来。   可恨的是,这次的攻势,竟是比先前来得猛了至少三倍有余。   这让他的多少卫兵都丢盔弃甲,一时只顾抱头躲避。   朱永宁连退回这边的命令都还没来得及发出,他的人自己便都夹着尾巴回来了。   大火已烧成一片。   火场之中,只闻他的人还在哀嚎求救。   所以,他的三道令此刻都如笑话!   别说速战速决未成,下马威未成,就连仗都没打便被人迎头痛击。何其之憋屈!   那边老头们已在喊话,不是对朱永宁,而是对那些被爆炸弄得发晕发怵,士气正低迷的士兵。   “自古以来,谋逆之罪天地不容,为万世所耻!尔等名不正言不顺,让家族蒙羞,让祖宗为耻,让后世所笑。即便侥幸成功,脊梁骨也不可能直的起来,更不提你们压根没有希望!为了些蝇头小利,值得吗?谋逆大罪,足可殃及九族,世代被打入贱籍,尔等知道的吧?”   “趁尔等尚未酿成大错,劝你们赶紧放下屠刀,尚有回头机会。圣上仁慈,可对尔等从轻发落。”   “如若执迷不悔,连累的便是家人后代,从此活着都似身在地狱!”   “……”   朱永宁自然听出了对方的蛊惑之心,动摇士气之意。   他怒不可遏,也跟着喊话。   “别听他们的。古往今来,只有最卑贱的阶层才会被取笑,无权无势才让家族后世蒙羞。尔等今日之后,坐拥财富地位,那才是你们萌阴子孙后代的真荣光!今日,本王要与尔等一道共享太平盛世!各小队赶紧整理各自队伍,随本王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然而,朱永宁的人手,到底不是正规军,还有一半人手都是这两年培养起来,只想要功成名就,却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过生死一线……   此刻眼前那战友死伤成片的场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   所以荣安从千里眼里瞧见,已有人生出退意,想要退出对方队伍。   朱永宁自然也发现了。   他一个挥手,弓满箭出,退出队伍准备撒腿就跑的士兵一一倒地。   “这便是逃兵的下场!既然害怕被对方定你们谋逆罪,你们还不打起精神?还不用最大的努力去阻止这样的状况发生!传本王令,队伍重整,绕过大火区域,准备拿下将军府!”朱永宁错牙下令……   将军府这里爆炸的动静就像一个信号,让朱永宁下定决心荡平将军府,可此刻对宫中来说,这无疑也是个放心动手的信号。   暗卫们在西六宫寻了个花园放了把火,将宫中反军最大程度吸引。   随后,玄武门内外勇士便开始了全面出击。   暗卫在玄武门展开行刺的同时,在墙头也放下了软梯。   禁军训练有素,人数又多,两万人突然出现时,哪里是宫门守军能应付的。   不到百息时间,他们只付出了极小代价就攻占了玄武门。   随后,禁军兵分两路,刘统领负责推进,于彤负责处理反军,两人所向披靡,全力收复宫中。   朱永宁一早就没想到,他只是出宫配合一下皇后和廖文慈,却会被一直拖在了宫外。所以他离宫时事实并未作出多完善细致的布置,只简单将宫中守备交给了任石,而任石为了拿玉玺,又将防务交给了冯侍卫。   而冯侍卫一早追着荣安出宫,虽成功报信,却身受重伤。   再之后,官兵一直布置于宫门附近,早就封锁那一线。所以几乎所有意图入宫给朱永宁传信的反军都早已成了刀下魂。   正因如此,此刻要攻占宫中,难度并不大。   一众北营军直奔保和殿,一路反军虽不少,但确实如预判,无人统领,就是一盘散沙。   保和殿殿门被撞开,其中反军虽一个个将刀剑架在了贵人脖子上,但禁军弓兵的速度更快。   只用了不到百息时间,保和殿拿下。   一众达官贵人抱作一团,喜极而泣。   一直强撑的皇帝也终于暂时放松地闭上了眸子。   于彤开始带人清理宫中,打开其他宫门。   而刘统领则又开始攻占慈宁宫。   这一次,反军有了准备,将太后绑了出来,扬言要么放他们离开,要么杀了太后。   一时僵持……   将军府这边,士气正恢宏。   朱永宁虽将他的进攻推进了二十余丈,然而到底军心大受打击。他的人不再勇猛,而是带上了小心。   既因爆炸造成的心有余悸,还因将军府守卫出人意料的防卫实力。   这……真的是一府侍卫的本事?   那些训练有素,迫得他们每进一丈都要付出巨大代价的侍卫,是不是太强了?   很快,他们发现将军府那边抵抗他们的主力军里,竟然有京卫人手,且人数不少,更是慌了神。   朱永宁心头再次一冷。   京卫……什么时候来的?他的包围圈早已形成,所以是在他来之前就布防在这儿了?虞荣安好本事!这么短的时间,她能集结一众阁老,能救下一众他早就锁定下的人质,她究竟做了多少事?   不对!   京卫来了,那其他衙门呢?   还有,既然京卫早就来了,既然有这么多人手,那他们岂不是早就可以将廖文慈和她的人一网打尽?为何他们一早不暴露?一早不动手?   朱永宁下意识觉察到,自己似乎疏漏了什么最重要之事。   然而此刻这样的状况下,除了正面抵抗,他却是再无回旋余地了……   此刻,将军府众人都集中在了荣安最爱的假山亭上。   这是将军府最高点。也是将军府的中心点。   四周状况尽收眼中,方便他们最快的速度发号施令。   眼下将军府防卫有条不紊,看着占尽上风。可远眺着朱永宁至少还有近四万的兵力,却是谁都轻松不起来。他们的人,加上官兵,统共只对方一半人手。既然没有绝对胜算,还是在保命的前提下,继续拖延为上。   他们怎么也得拖到禁军拿下宫中,前来增援时。   朱永宁的包围圈渐渐收拢。   将军府上下人等也开始回缩到了府中。   朱永宁的人开始攻占正门和高墙。   将军府那近四丈高的墙头却早被倾倒了厚厚的一层油,对方爬墙的飞爪是怎么都使不上力,一时就是爬不上去。反军只得专心攻门。   然而这将军府为两年前重装,还是皇上帮着修造,里里外外几乎都是用的最好的材料。就拿这门来说,撞上去动都不带动的,估摸至少也有四掌之厚。   哪怕火烧,只怕也得烧个两刻钟才能烧透。   反军最后弄来了横木,如攻城门般一下下撞了起来……   相对于他们的费劲,将军府这边就游刃有余多了。   反正一早就有布局,哪些地方射箭,哪里进行偷袭早就踩过了点。   树上,墙上,前院的假山上,时不时冒出一群箭手。   冷箭一轮轮,似乎都用不尽。   朱永宁开始蹙眉,不对,不对!即便有京卫帮忙,可京卫来得匆忙,他的人也没发现京卫军械库有开启过,那么他们又哪来这用之不竭的箭?   而他也顾不得深思,立马瞧去,因为,将军府的门眼看就要被打开了。   然而,那门分明已被推出了一臂,在最前方的卫兵却如见了鬼一般,手下一抖,鬼使神差一下将门给合了起来,并接连后退好几步,撞倒了身后一溜人。   横木咚地落地,又砸了众人脚。   一时间,刚刚还呼哧呼哧撞门的家伙们,全都七倒八歪栽在了地上。   特么的!都是来闹着玩的吗?   “何故?”朱永宁怒问。   这帮怂崽子,是看到了什么?   “炮!火炮!”那站第一个的卫兵扭头禀告。   “火炮?”朱永宁额头瞬间一层薄汗。他娘的!他刚刚的疑问,一下就有了答案!   难怪对方有用不尽的箭,还有偷袭他们的火药,此刻发现还有火炮,那么只可能是他们得了武库司的支持!不用说,肯定又是那帮老东西搞的鬼!   “不对!”朱永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若他们的火炮真那么厉害,为何不早点拿出来震慑?为何刚你们一开门他们不轰出来。”火炮不比弓箭,即便有内阁手谕,武库司也不一定会配合吧?“这火炮,肯定是有问题的!看清楚了吗?会不会有假?”   卫兵一愣,表示不确定。   “不错。武库司的火炮都被调用去了庆南和燕安,哪里还有那么多炮!”   朱永宁则觉得,他不能再上虞荣安当了。   “给本王冲!那火炮,肯定是哑炮!”   朱永宁振臂一呼:“将军府大门已开,给本王拿下将军府!”   殿下所言,自然不会错!可不是,若炮真能打,还要等到这会儿?   朱永宁反军齐声高喊,一齐冲来。   大门顿时大开。   果然,一尊外形不大的虎炮正对众人。   一息之后。   “轰”的一声。   眼看门前已聚至少百多人,虎炮给了响亮的一轰……   那边,依旧是叫人抓狂的虞荣安的声音:“朱永宁你傻不傻!我们的火炮刚刚不发,不是不能发,而是嫌弃你攻门的人太少!瞧,这样才刺激爽快!”   一群老头再次取笑:“投降吧!尔等太弱,不是对手!”   …… 第640章 有力没处使   将军府门前乱成一片。   虽眼前只是一尊小型虎炮,威力不比大型将军炮,可炮就是炮,一发可比百箭齐出,叫人防不胜防。门前百人多有波及,呜呼哀哉声再次不绝于耳。   朱永宁面黑到不行,刚要再次下令强攻,哪知对方那炮又来了一发。   将军府门前反军躲避不及,伤上加伤,被轰得血肉模糊。   那嚎叫比刚刚又惨烈了几分。   后方那一众卫兵,瞧着那黑漆漆正冒黑烟的炮筒,生生停了步伐。   门那边的叫嚣实在猖狂,笑喝间,他们竟是再次把将军府大门给合了起来。   朱永宁好不容易才打开这门,哪里甘心。   “攻!给本王攻!”   门前伤员被拉开,第二次攻势又开始了。   只不过这一次,倒霉轮去攻门的反军明显手软脚颤了不少。明知门那边是火炮,还傻傻冲上去,不是蠢吗?   “火炮发射有周息,只要不停全线压上!马上就能拿下!快!上!”   门再次被撞开,毫不意外地,迎接他们的,又是火炮震耳的一轰。   就这样,门前又是倒了一片。   大门再次被将军府卫兵合上。   但被合上之前,却是有不少东西还飞射了出来,落在了好几人身上,开出了血红色的花。   这特么的,是……火器?   不少人都看清楚了,是火炮后方,还站了长长一溜儿京卫的人,一个个手里端着火铳!至于人数,至少有百人吧?   呸!   什么有周息!火炮有周息又如何?你知道,人家就不知?人家早就准备了火铳打辅助!特么的,人家端的用的都是火器,他们是有多蠢才会拿血肉之躯去和火器打?   大部分反军都萌生了退意。   就连朱永宁身边的卫长也在劝说他,以卵击石不可取,军心士气一旦坏了,便是为捡芝麻丢了西瓜云云。   朱永宁一张发黑的脸透着一丝红。嗯,红,恼羞成怒后气的!   他本以为这是一次轻而易举的攻占。他特意调来了九成兵力,除了是想最快速度拿下将军府,更为振奋军心,积累威望的目的,还是为了震慑,为了杀鸡儆猴,为了让整个京中都瞧好了,以他此刻京中势力,顺他者可以加官进爵,平步青云,逆他者,则将被他连根拔起!   可眼下这是什么?   两轮进攻,他全被对方打了脸。   大门后边传来了一阵阵笑声。   “朱永宁!来啊!咱们早就等着你带人来送死了。火药火炮火铳管够,你们大可以来试试,接下来还有什么!”   朱永宁的拳头被捏得咔咔作响。   憋屈!   然他还能如何?   再憋屈也只能吞回去!   卫长说的是。这帮兵是他最大的底气。此刻仗还没打就损失惨重,众人难免丧气。他若再执意让他们送死,不满情绪必定进一步蔓延。这不行!   而且既然虞荣安和老头们料定他会从攻门开始,那大门这处的防务肯定是最紧的。对方那猖狂口气,分明是激将法,明显巴不得他再次攻门。   送死?   他不能上当了!——朱永宁全然忘了,他刚刚下令攻门时,也是这样一模一样的想法。   朱永宁再改命令,放弃攻门,再次改而攻墙……   他哪里知道,大门后边将军府众人却是舒了口气。   就如攻城一样,其实城门一破,那是最糟糕之事。那将意味着,对方可以用最快速度全兵力突进。所以,这门怎么也得守住了。   然对方四万人,他们的兵力才对方十分之一。对方一人来撞一下门,也能将门给撞开。所以他们必须另辟蹊径。   吓唬!——他们的选择。   让对方自己退缩!   既然武库司都用上了,那自然有什么好东西都得弄来。   可惜,真正的好东西,在皇帝决定派虞博鸿全力救回太子时,全都带去了燕安。包括几批真正势大力沉的火炮。而京畿剩下的大型火炮几乎都在北营和各卫所,武库司留下的就这么一尊谁都看不上眼的小型虎炮。   这座虎炮铁爪限制后坐,射击时后坐不过五寸,能装铅弹百多个。相比能一口气装弹五百多个的大型将军炮确实不够看。但对于对方那些上下都几乎没上过战场,却还自以为是的怂包来说,绝对够用了。   所以虎炮一早就运了来。同时,一起被看中了送来的,还有一百二十支火铳。   这可是火器啊,再怎么也比刀箭好用。   只可惜,火炮的弹药有限,最多只够三发。而火铳看着不少,其实有近百支都是或报废或正在维修的。所以真正能用的火铳,其实也就只二十支。之所以全部拿来,就是为了唬人。   显然,在早先一轮爆炸过后,对方心态已经有些垮了。再接连被轰了三下,又被火铳扫了几下,果然全被唬住了。   于是,对方放弃了大门,再次回到了各处围墙来使劲。   ……   另一边的宫中,一直推进都很顺利的刘统领在攻克慈宁宫的过程中有些头疼。   反军有了准备,汇集了他们所有人,团团护着之后,直接将一把钢刀挂在了病重的太后脖子上。   他们挟持了太后,慢慢走出了慈宁宫,并一步步将太后往宫外拖。   “放我们离开,否则你们全都是欺君之罪!”北营军已大量进入宫中并拿下保和殿,反军知道大势已去,此刻无力回天,不如保命为上。他们只想赶紧离开,搏一个生路!   刘统领郁闷了。   被挟持的是太后,他做什么都是错!   正是无可奈何时,太后却是微睁眼眸看向他,问到:“皇上,救出来了?”   刘统领应是。   “那就好。”太后眸色一下厉了起来。“刘统领,哀家旨意,杀了这帮狗贼!一个不留!必须杀干净咯!”   反军一下慌张,将太子脖子上的两把刀各自往里推了推。   “太后不怕死?”   可太后似乎并不在意。   “刘统领,还愣着做什么!”   “可……”   “哀家不能拖皇上后腿为反军所控,更不能……哀家已经服毒,哀家薨了与你无关,你且还有大功!记着哀家所言,杀光这帮人,一个不剩!”太后面色发白,摇摇欲坠,可这话还是斩钉截铁说了出来。   众人全都惊呆。   刘统领看着太后唇角渐渐溢出一丝血,心中了然。   太后固然不可能提前知晓会被挟持。   可她老人家所在,离前朝三大殿最近的慈宁宫,却一早就被强占下用来灭杀宫中侍卫和暗卫了。慈宁宫不但满是杀戮,还全是男子,说起来,大损于太后名节。   想来那时,太后便抱了死意吞了毒药。   此刻听闻皇上平安,她便再无眷恋。杀光这帮人,才保名节并报仇。   “臣谨遵懿旨!”   “动手吧!”   太后一大口鲜血吐出,反军知晓其并未做谎,穷途末路下,到底是拼杀到了一起。   太后被禁军护下。   两位嬷嬷要送她就医,可她却坚持要看禁军杀尽所有反军。   反军已是强弩之末,哪里拼得过人数还占优的禁军。战局一边倒。   两刻钟后,慈宁宫最后一个反军咽气,刘统领跪于太后跟前。   “臣,前来复命!”   太后靠在身边嬷嬷身上,看似站得挺拔,实则,刚刚才幽幽闭上了眸子。地上染了血,可以擦。但她的名声,绝不能有染……   太后薨……   日渐西斜,朱永宁开始生出焦躁来了。   他并没能打开局面。   此刻的他,已经下令,东南西北四方一起强攻将军府。   然而,他从没想到,对方会是如此之油滑难搞。   除了墙头抹油,还下作手段使个不停。   正南面,只要他们一个从墙上冒头,对方便是箭弩火铳齐发,还发发不落空。他们当然不知,将军府因为清楚火炮只是唬人的玩意儿,所以将他们最好的射手全都集中到了正门附近的南边……   如此,朱永宁下令,将大部分人手都调到了东西两边的小巷,企图从侧面打入。   然而,东西两边遭遇的状况差不多,都是好不容易有几个翻过墙去的,还来不及设好绳梯,便落入了全是利刃或对方埋伏好的陷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以巨大代价设好长梯。   本以为终可以大展拳脚,一众反军齐齐聚到巷子里,摩拳擦掌打算翻墙出击时,却怎么也想不到身后,隔壁人家的高墙上,突然人头攒动,一根根冷箭就这么从他们的后背或是头顶射了来。   他们哪知,京卫来了三分之一人手,一早就在将军府左右武将家中各安插了几百人,就等着他们翻墙时给予沉重一击。   再说最北边。   那是更狠!   本以为北路靠近内院,不好攻破,结果倒是比东西两门还要顺利。   几番努力后,他们终于成功架好了梯子。   就是没想到,在他们刚一开始往墙那边跳,却是地面突然就腾地一下,大火烧起来了。第一批几十人,就这么在大火里乱窜。随后成了将军府卫兵的活靶子。他们这才明白,为何北门外墙是最好攀爬的。   因为一道火墙,已经就这么旺气十足烧了起来。   他们哪里知晓,靠着北外墙的那一路,在被荣安一个发狠,舍弃掉了两排下人屋和一个小厨房后,早就被四处挪来的石块假山给隔开。这一长条范围,一早就被扔满了木条和炭块,淋透了油。   在反军刚爬上墙头,这边将军府就点好了火把,直接丢了进去。   用来隔绝的都是石,哪怕烧个两三天都烧不透。反军也没有水,这火轻易便熄灭不了。所以,这最北面的一长条火墙,连守卫的兵力都不用怎么安排,几乎可算是天然屏障了。   在这么有力无处使,四处都碰壁的状况下,朱永宁可不得憋出个内伤来?他始终没能打进将军府,可他的人却在不断地折损消耗中……   此时此刻,将军府内部倒是平静多了。   假山亭上,几个老头说说话,喝喝茶,一人一个千里眼,观察着四处状况。   荣安则已经安排人开始准备晚膳了。   府里人太多了。这么多人,都很辛苦,怎么也得让大伙儿都吃饱,尽量吃好。   将军府下人本就不多,所以一众女眷便也都出来帮起了忙。   先前就一直跟着荣安的朱宏文,竟也跟着她在厨房打转。   “我安排菱角带您去休息好吗?”   朱宏文摇头。   荣安知他是被吓到了,只得好声劝他休息:   “就去花厅旁边的客房,花厅里有很多人,很安全。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就能用晚膳了。”   朱宏文依旧摇头。   他甚至连隔壁茶房都不愿去,只一双眼这么巴巴盯着荣安,直接在大厨房门前,拖了个马扎坐了下来。   常茹菲给朱宏文拿了杯茶:“就让殿下留这儿吧。咱们这儿热闹。”常茹菲有几分理解这孩子的恐惧。想自己千里迢迢北上后,选择投靠的便是荣安,这孩子自然也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瞧荣安之前那运筹帷幄,此刻这成竹在胸的样子,可不是跟着她最有安全感?   这朱宏文是可怜的。没娘,也没爹在身边,经历这么多,此刻耳边围绕的还全是嘶喊惨叫声,能不生恐惧就怪了。   常茹菲又给朱宏文拿了碟点心来,便接过了荣安手上的活。   “你身子重,又累了一天,坐着歇会儿。”   荣安摸摸肚子,这孩子定跟她一样,是个强韧的。   “话说,长宁去哪儿了?”长宁和朱承熠一样,一向表露出的模样就是手头不宽裕。所以今日宴席,她并不在受邀名单。   可常茹菲从午后就没见到她。按理眼下这打打杀杀,不该少了长宁。常茹菲也是,若不是要对孩子负责,她身份还是庆南世子妃,不便现于众目睽睽,她绝对是要出去痛杀个数百反贼才过瘾的!   说到这个,荣安又是忍不住一叹。   “我回府后,她那个冲动性子,一听燕安军一半被围杀,一半被困孤城,二话不说就抹着眼泪翻身上马,拉都拉不住。她的马和马术都非泛泛,只几息的功夫她便跑了没影。当时我只得派了一队侍卫去追去护,也不知可追上了不曾……”   荣安只要一想到,此刻就算处理完了朱永宁和他的兵,京城外围也还有八万人马在围着就头疼。而朱永昊已经出京,所以无疑,反军有朱永昊带着,只怕还有一场更大的仗要大……   也是这时,宫中方向一信号突然空中炸开。   …… 第641章 还有希望吗   荣安看着北边天空的一抹红,微微展露笑颜。   成了!   这信号表明,宫中已被完全拿下……   “咱们不用缩着打了。计划可以直接跳到下一阶段了。”荣安放下了手中活,若不出意外,今晚都不用留这些兵用晚饭了……   确实。   北营禁军已完全将宫中掌控。   由于京中反贼未被完全清理,为免再成人质,所以一众宾客尚不被允许出宫。但几道宫门已被全部拿下,宫中所有反军或被杀或被抓。   御医已经赶到保和殿,以最快速度帮着众人调理以尽快恢复体力,但却对皇帝状况一筹莫展。   驱蛊,他们真不会。   好在朱永泽的那条虫依附皇帝身上后,之前的蛊虫被压制,到目前为止,皇帝性命尚无忧。   皇帝在接受施针后,强打精神到干清宫下了一道圣旨。原来,他干清宫的龙椅自带机关。玉玺便是藏在了其中。可惜,今早朱永宁在这龙椅上都坐着喝了杯茶,也没发现龙椅的秘密。   圣旨被送了出去。   倒是与荣安忽悠朱永宁的那道几乎一样,以“宁王谋逆”的罪名,剥夺了宁王封号,并命禁军全力将反贼朱永宁捉拿,并将所有反军绞杀!   必须杀!而不是俘虏!   既为报仇,也是不得不!   皇帝只恨不得亲自拿了宝剑带兵出去杀个痛快!为他,为太后,为所有今日牺牲的勇士报仇。   另外,城外还有大量反贼,此刻手段硬一点,震慑大一些,城外反贼才会有所忌惮!   所以这些反贼,必须杀干净了!   两万禁军被分拨了一万,由于彤带队即刻前往将军府支援,剩下一万则驻守宫中。   司礼监内门被强行炸开了。   任石和元平怎么也没想到,炸开门的不是他们的人,而是禁军。   任石反应快,想要抓了顺公公要挟。   但禁军抢先一步,将他直接当场射杀。   顺公公被救了出来。   至于姝贵嫔,则被扣了。   此刻的她,可还没资格死!   她被带到皇帝跟前。   她没想到,皇帝竟然还能勉强坐着,不是应该剧痛难忍,满地打滚吗?   何其可笑。   两个时辰前还不可一世的姝贵嫔,就那么几乎趴在了地上,将脑袋一下下重重叩地,求皇帝饶命。   “解蛊!”皇帝只这个要求。   “可我不会……”   于是,姝贵嫔那细嫩的脖子被架上了刀。   “我……我真的不会。我先前做谎了。”她与朱永宁合作,一是威胁控制狗皇帝,二是帮他取狗皇帝性命。本就是孤注一掷的事,哪里想到还要救?而且蛊这玩意儿,哪是那么好摆弄的?   “我之前的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只能暂时压制,没法驱蛊。”她拿出了两个药包两个瓷瓶。“皇上先用着。我虽不会驱蛊但我可以立马书信一封到庆南,立马将能人请来。皇上且给我一些时间!”   这蛊之害,已经得了御医证实。   两蛊相残,单靠压制,能挺几日?此去庆南两千里地,一来一回,又得多久?皇帝的身子已经羸弱不堪一击,根本不可能再等上十天半个月。   禁军众人不是吃素的,将人直接拖去了一边处以刑罚。   半刻钟后,元平已是奄奄一息。   “杀了我吧。”   她却是笑了起来,毫不掩饰眼中恨意,再次回复了她先前的猖狂模样。   “皇上,您的命,已救不回来了!驱蛊不可能,也就是拖着而已。不过我一命换您一命,也算是值了!你毁了我的一辈子,我便取了你的余年。说起来,还是我赚了!”   元平哈哈笑着……   皇帝那无力却还透着一丝希望的双眸瞬间黯淡下去,再抬起眼时,他眼中已似淬了毒。   “谁说要你命了?传朕口谕:张氏贬为宫女……即日起,搬于冷宫做最低贱洒扫。”这个贱人,害了他的命,此刻想一死了之?太便宜她!她不甘寂寞,憎恨冷宫一般的生活,他就送她去冷宫。她想另攀高枝,他便让他成为这宫中最卑贱的女人。   “另,剥夺张洪芳将军衔,收回世袭荣宠。”她猖狂不可一世的所有底气都来自她爹,张家人倒行逆施走到今日,就是因她!她不是最恨人说她丢了张洪芳的脸吗?皇帝自然要把这一条落到实处。   “张家众人罪责,等候发落,待事了之后,依律再处。”   皇帝说着就动了气,而一激动,气血翻涌,感觉那蛊再次蠢蠢欲动,让他痛得冷汗横流。   这个贱人,竟让他堂堂天子,落到这般田地。   “给朕,先剁了她三根下蛊的手指!从今日起,每天都给朕片她一块肉,每日!”他要让她活着去感受,何为真正的凌迟。“但别让她死,让她清醒承受痛苦!”求死不得,才是真的煎熬。   “朕要她老死宫中!朕之后的皇帝,都不许动她不许饶她和杀她!将来即便大赦天下,也没她的份!”   元平将脑袋晃成了拨浪鼓,刚刚大笑的劲儿再次荡然无存,她趴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脑门磕破了一大片,却无人为她心存半点怜惜不忍。   对皇帝来说,元平拿走的是他最宝贵的性命,那是千万个元平都换不来的。而因为她的作为,他尚可算得上“英明”的这辈子,几乎以一个荒诞的结局收尾,皇帝自觉受不了。他的尊严完全受到了践踏!更不提元平的背叛,欺瞒,凌辱,还当众想给他戴绿帽,每一条都够她死十遍百遍了。   皇帝觉得,凌迟都太便宜了她!   而对其他人来说,也一样。   因为某些人的野心,今日宫中早已血流成河。若无荣安殷馨常老太太等人,今日这保和殿内众人更得被一网打尽,后果不堪设想。更别提因着这帮人而或将造成的生灵涂炭。这女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知廉耻,千刀万剐都是活该……   皇帝开始为身后事操心。   可,朱永兴不在。   朱宏文……年纪太小。在这种时候,上位只会引发更大的动乱。他该怎办?   他的其他儿子,十二皇子是皇后所出。十四十五他们,也都还不满八岁。   皇帝发现,他连继位诏书都没法发。   “太子,定要让他安全回京。”皇帝吃了元平的药,沉沉睡去。   刘统领应了声,心下却愁到不行。   京城被围,别说如何去燕安接应太子,就是如此走出京城,都是个大问题啊……   宫中方向突然升起的信号,身在将军府外的朱永宁自然也注意到了。   这不对吧?   这信号,明显不是他的人发出的。那么,难道宫中还有谁能发信?还有,刚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收到消息了。朱永昊他们被关城外也就罢了,可他的探子,怎么也没来汇报一下官兵的动向?   朱永宁心头有疑,立马调了一小队人手前去打探。   而他的注意力,却很快便被将军府状况再次吸引。   千里眼里,对方东墙附近分明就扛不住了。   “把前后门的人,全都调去东墙,全力进攻!快快快!”东墙的战斗一直惨烈。看着他的部下们逐渐垒高的尸体,他心头有痛。然而也多亏了这些尸体,反而让他的人在渐渐踩高。   朱永宁看见,他的人已有两小队成功放下了墙梯。必须趁着这个势头,一举攻破!   朱永宁的人手,全力往东墙支援。   将军府的大部分守卫,也在往东边集中。   东墙桃林,此刻桃花正开得灿烂。在这里迎接反军的,便是陶老布置,四处陷阱,处处冷箭,配以迷烟的五行阵。   反军初入其中,只能看见周围三丈,稀里糊涂,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自然只有沦为刀下魂的份。   “冲!往外冲!冲着一个方向不回头,只管冲出去!”朱永宁在高处看得着急,大声嘶吼着。“很快就出去了,都给本王从东墙上!”   胜利就在前方,朱永宁周身总算不那么冷了。   他的一部分人已经冲出了迷烟范围,终于今日第一次,和敌人正面交锋上了。   “快冲!”自己在人数方面有绝对优势。短兵相接,自己可不怕。   他嘴角刚要往上扬,却是手下一个领队匆匆赶来并口口声声:“不好了”。   朱永宁差点一脚踹上去。触霉头的东西!   “好好说话!”   “官兵……官兵正在过来!”   “过来就过来,有什么可着急的。”官兵到这会儿才到,确实已经晚了。   “属下刚到一街外,就瞧见了咱们的暗探强子正被官兵杀了个一刀对穿!强子临死前喊话说宫中已被北营禁军拿下!让殿下快跑!”   “什……什么?”朱永宁的脸顿时僵住。“你再说一遍!”   “宫中掌控权已被夺走,大量官兵正在过来。不排除北营禁军也在过来的可能。”   “你确定?”   “确定!属下派亮子带队往外冲了,可他们都没能回来复命。”应该是全军覆没了。   朱永宁彻底慌了。   “传令!传令!让咱们的人……赶快回来!”朱永宁到这一刻才发现,此刻他的人手,刚刚被他全都调到东墙对将军府发动猛攻去了。此刻他的一半兵力都已进入了将军府里边,还有一部分在攻墙,而在他身边守着的,只剩了三千余人!   他心头一下生出巨大恐惧,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他不想上当,但他一直在上当。那么,难道东墙的进展也是上当?他的人一直因为没法攻破而一筹莫展,突然的颇有成效是对方诱饵吗?就是为了将他的人全都引入将军府?   这样的想法让他害怕。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似乎是上当了!   他不想信邪。   可他在屋顶一直执行探查任务的暗卫来报:南边,至少有数万官兵正在过来。看他们衣着,应该是顺天府、京卫和兵马司的都有。其后,还有不少衣饰不一的侍卫,大概也有好几千……   朱永宁慌了。   一万多人从身后包抄过来,可他的身边只有三千人?太扯了!   而他的暗卫又报,其他三个方向也有步伐整齐的官兵正在逼近。   其实哪里需要来报,手握千里眼的朱永宁已经看见了。   西边约莫有两千人的官兵,此刻已经赶到西墙,和埋伏西边那户宅子的官兵汇合,正在对他留在西边巷子的手下进行围杀。   北边有约莫五千官兵也已赶到,正从将军府西北角的一扇门进入府中。特么的,那里的墙壁竟然开有门?   而放眼望去的将军府,此刻对方的所有兵力已不再藏匿,原来他们的兵力至少有四五千。加上此刻源源不断正在进入的府中的兵力,自己唯一的优势——人数,也没了。   可笑他一直以为,将军府满打满算的拼凑,最多也就几百人。   所以,果然还是上当!   朱永宁慌慌张张冲下了所在的茶楼。   他的口令也正以最快速度往下传,要求所有正在进入将军府的卫兵即刻停下进攻,回缩防守。已经进入将军府的也原路返回!   他跑到楼下,一时却又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   四面八方,都无处可逃,是不是?   他突然想起,城门已经落下。   他又想起来,宫中也被占下。   他进退之间,早已无处可去。   而他耳边,已经可闻整齐有力的脚步声正在步步逼近。   一瞬间,浓浓的虚无感已经上来。   喊打喊杀声已经传来。   他悲哀发现,他的三千人,被官兵的一万多人,给围了。   对方形成了包围圈,展开了厮杀。   说是厮杀,其实更像是屠杀。   他站在了最中间,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倒下。   虞荣安和老头们的声音再次传来,并不远,似乎就在大门后。所以他听来那么清晰。   他们说,故意将他引在了将军府,故意等到刚刚才暴露了漏洞让他的人打进府中,为的就是将他的人一切为二。让他墙里的人出不去,墙外的等着被杀。   他们取笑,说早就断定他不是对手。他们笑他,胃口太大,若集中兵力只占宫中,他们一定无计可施,可他过于自信,想要尽善尽美,反而给了他们逐个击破的机会。   此刻认输,便留他一条贱命……   他,还有希望吗?   …… 第642章 最后的通牒   朱永宁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寄托在了他的人能快些从东墙回撤。   只要用最快的速度撤离,那么他还有一丝机会!   可他此刻一远眺后,看到了什么?   北营军!   北营军果然来了!   装备最好,能力最强的北营禁军正在快速移动过来,还是从东面包抄,出现在了他正从东墙撤离的主力身后,与这边的官兵刚好形成了又一波围杀。   日薄西山寒意起,刮了多日的东南风,今日突然被西风取代,将他吹了个彻骨寒。   完了!   完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朱永宁耳边只剩下厮杀留下的痛喊声。   他的四周,尸体越来越多,护卫越来越少。   近身护卫的三千人,眼看着成了一千,又成了五百,渐渐只勉强将他围了几圈……   将军府大门突然敞开。   他看见了虞荣安等人。   这群人,站在火炮之后,身边数百火铳手,与他只几十丈,却如同隔着沟壑。   朱永宁心知,大势已去。   “朱永宁,你若此刻投降,我等还可暂且饶你一命!”   这是谋反。岂是他们饶他,他就还能活的?朱永宁不由失笑。   “当然,你也可以自裁,说不定我们还能手下留情。做得不那么难看。”   朱永宁沉着眸子,半晌没有说话。   本以为他已认命,可他再次抬起眸子时,眼中却再次亮起精光。   “咱们谈个交易?”他壮胆上前几步。   那边官兵得了示意,暂时停下了手中围杀。   “真的,你们不能杀我!”他巴巴求来,眼神诚恳,姿态极低。   然而,将军府火炮已经准备就绪,就那么直直对准了朱永宁。   赵老冷笑:“这一炮下去,我也终于可以对得起我那死不瞑目的女婿了!”   “不要,不要!”   朱永宁接连摆手。“你们不是忧心于京城外围?只要你们放我离京,我来想法子让辽江撤军?如何?我甚至可以帮你们暗杀朱永昊或是辽江王。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喂我一颗毒……”   朱永宁慌不择路,脑子转得倒是快,一下给出了他的建议。   可来不及了。   那火炮已经点上。   “轰——”的一下。   炮打响了。   随后,是一串“啪”“啪”的火铳声。   朱永宁接连几声嚎,如被生剥了皮的虾一般蜷缩一团蹲地跳……   几息之后,在一串笑声里,他才发现,他一点都不痛。   火炮根本没有威力,火铳似乎也都是空枪。   “蠢货!咱们一共就只三炮,早就用完了。火铳也几乎都是报废的,聊胜于无罢了。瞧把你吓得!”   荣安:“我就说吧,他就是个怂包!哪怕穷途末路,也舍不得自尽!”   原来,荣安与一位阁老打了个赌。   阁老觉得朱永宁山穷水尽会自尽,但荣安觉得不会。   按他十几年如一日的隐忍,真要死也得经历一个挣扎过程。他早年能投靠朱永昊,后来能投靠朱永泰,他能与塞地外族联合,这样的人,底线太低,底线还可以一再放低,他的末路,他们可未必探得到。   她的料想不错。   纵是被人这般取笑,纵是因为惧怕火器而犯了大错,朱永宁依旧没有保持骨气和尊严强势赴死的勇气。早已吓得坐倒在地的他,再次求了起来,希望得一条生路,希望他们考虑他刚刚的建议。   “你觉得事已至此,我们还会信你?”谁不知道,一旦放他出去,他便将再成朱永昊走狗,疯狂报复。   “只有我能帮你们。真的!”   “不用了!反贼的帮助,我们不需要!”几位阁老手一挥,最后的围杀开始。   结果,显而易见。   朱永宁身边护着的只几百人,对于官兵来说,拿下他轻而易举。   当刀横上他脖子时,战斗自然而然也就结束了。   将军府里外反军已无折腾意义,主动放下兵器……   朱永宁因为布兵的错误,因为消息的滞后,因为太过轻敌,最终一败涂地。   一场动乱趋于平息。   为避免将军府门前血流成河,禁军们并未大开杀戒,所有活捉的反军皆被投入大牢,将择日当众问斩。朱永宁被五花大绑扔进囚车,送往守卫最为严密的御林军水牢,等待皇上发落。   到太阳完全落下,得官兵相帮,将军府内里和门前已清理干净,后门大火也被扑灭,只空气中淡淡血腥味和烟火气提醒着众人不久前那差点颠倒了乾坤的叛乱是真实存在的。   葛家常家等人都觉得此刻的将军府阴煞气太重,不适合孕妇居住,邀请荣安去他们那儿待几日。荣安拒了。   她不怕。   而且,她太累了。   孕中期的身子本就疲累,一整日都紧绷着,身子和精神都快到极限,此刻听说宫中宾客都无恙,皇上暂时无性命之忧,小荷也正回在回家路上,突然一放松,她只觉浑身乏力,疲累无比。   将一众护在将军府的宾客都送走,又安排常茹菲奉旨入宫商量可有办法利用小宝给皇帝驱蛊后,她打算先睡一觉。   就是那朱宏文,怎么都不肯走。   “你跟庆南世子妃一道入宫吧。皇上这会儿应该挺想见你。”   “我不……我就留这儿。您应该也要入宫复命吧?到时候,我与您一块去。”   常茹菲就笑:“这孩子信你,你就暂时留他在身边吧。”   ……   官兵和禁军们忙着清剿京中余孽,整个京城上下到这会儿才传开这短短一个白天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官兵直接去抄了廖家,然而很遗憾,并未如前世一般从廖家抄出个百万银来。   廖家近年都在变卖产业,显然早就做了今日这一步的打算。所有的钱财,早就被转移了……   荣安只小憩了两刻钟,宫中便来了口谕传她入宫。   如她预判,还有更大的硬仗在后边。   朱永昊的人和辽江布置在京外之人,压根就没离开。城门一关,他们如鬣狗般的鼻子便嗅到了另一种契机。   所以足足几个时辰过去,他们都按兵不动,只等京中分出了胜负。   而朱永宁一败,他们更是吸收了朱永宁早先安排在城外牵制辽江军的那部分兵力。   此刻,正是他们坐收渔翁之利之时。   消息说,朱永昊已经重振雄风,索性在城外安营扎寨。   他递来了一封信。   算是分析了此刻现状:   兵力现状方面:京中充其量就只正规兵四万,可他的兵力却有八万。结论是悬殊。   兵力补给方面:京中能等来的暂时只可能是京畿卫所,然京畿调兵,一来一回就要好几日不说,几大卫所在早先支援庆南时便多是调走了一半兵力。此刻即便整合了送上门,也只够他们的八万人练手。而他们,在辽江解决完燕安军后,还将得到辽江军的补充。结论还是悬殊。   物资方面:京城被围,内外城总计百万人。就粮食这一块,也支撑不了几日。数百万人被围孤城,耗都能耗死他们!   综上之后,更不提皇帝眼下压根就没有适合的继承人。   所以就只一个办法:   开城门,放他入城。   重新立他朱永昊为太子。他在朝中和京中各方面都有基础,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平定眼下乱局。如此,他可以保证皇帝依旧是众口皆碑的“明君”,大周依旧繁荣平稳,辽江那里他负责打发,鞑子的事他也会处理。   既避免战乱,又为朝廷最大程度解决了问题,国库还不用吃紧。百姓不用受苦,兵力保持完整,化干戈为玉帛,一箭多雕。   但若反之,战乱动荡,民不聊生,归根究底,都是现皇帝的锅。   而就凭朱永兴,压根连成为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的人已经守株待兔等在了城外。只要朱永兴出现,就将落在他手中。   若皇帝执意让朱宏文登基,那么他就让皇帝彻底沦为千载万代的笑话!到头来,这天下还是他的。但到那时,上了史书的现皇帝就不那么美好了,“明君”不复,只能是一切祸端的源头,只能是无能的“昏君”!将成为万恶之源,被人唾弃,连列祖列宗那儿都没法交代……   这一正一反,悬殊过大,望皇帝深思,内阁多多考量。   朱永昊足足五页的这封信的最后做了表态:只要他能上位,一定以最大能力保全皇室和朝廷颜面,最大程度保全此刻朝廷构成,会尽量保护眼下绝大部分达官贵人的利益。   他劝皇帝:退一步,才是保全体面和利益的最好办法……   皇帝听赵阁老将这封信读来,当场就吐了口血。   这个逆子,竟然将他迫到这个地步!   “不能让!”赵阁老第一个反对。他的仇还没报完。朱永昊要上位,与女婿素来不对付的他,头一个要清理的怕就是女儿,外孙,还有赵家。   “不能让步!”陶老也反对。反贼倒行逆施,最终却得了正途正道,丢的是朝廷的颜面,折的是他们的脊梁。铮铮铁骨做不到,也得站着死,才是不愧于先祖。   “不让!”另几位往常在议政时总吵得不可开交的阁老此刻也是出奇一致的口吻。今日这么困难的局面都给扳回来了,最大的功勋便在于团结一致抗外之心。此刻谁应了,才是真正的反贼!   “不让!”武将们多有血性,朝中猛将都在各大塞地抛头颅洒热血,抗贼杀敌。没道理在京城过得安逸的他们反倒畏首畏尾,不战而退。以少战多的例子不是没有,谁说就一定会输?   “确实不可让!”殿中,今日立了大功的女眷们也都在场。不管是贵妃,荣安,还是常家老太太等人,全都一样口径。疯了吗?她们都和朱永昊深仇大恨,这位要是登基,她们和家人都是死路一条!   “不让!”一些个本有些犹豫的官员有的是在殿中众人的压力下,有的是受了众人感染,也纷纷发声表态。   “鞑子和辽江这次付出巨大,岂是能够轻易打发?朱永昊想要劝退鞑子,多半便只有割地赔款给好处,我大周国土,岂能让出分毫?我泱泱大国,怎能做那辱国勾当!”陶老忿忿。他怀疑,朱永昊一直针对燕安,一早就把燕安地许给了鞑子,才能让对方如此帮忙。   “还有辽江,朱永昊的主兵力都来自辽江,他们的所得一定得要与付出成正比。他们要的只怕更多,更不只土地赔款这样的好处……”荣安点到为止。   众人其实也想到了。   辽江王也姓朱,他胃口已经养起来了,顶著作乱的名头,只为土地?不信!只怕他们要的是塞地自立,独成一国。一旦辽江有了先例,庆南又岂能作罢?庆南若也要闹自立,朱永昊可有精力去收拾。必定不可能!   到那时,大周好好的大一统土地,便将四分五裂,战乱不断。那才是真正的民不聊生,对不起天地先祖和百姓。   所以这一刻,满堂所有人,几乎都是同一个声音:绝不答应朱永昊!   阁老们建议缓兵之计。   先忽悠,拖延,再看形势。   两位阁老亲自上了东直门与朱永昊喊话。   可朱永昊拒绝任何谈话,阁老们只接到了他最后一通牒:明早。最晚明早巳时,若朝廷没有决断,他们便将开始攻城!   两位阁老悻悻而回。   他们想拖延争取时间,而朱永昊为避免变数,自然希望速战速决,早些一锤定音。   这注定就是矛盾!   时间太紧了。   京畿几大卫所虽都已去了信,但集结兵力后最快赶来也得四五天。若聚之而来倒还好,勉强也能凑个三五万人。但万一是各卫所分散而来,那便是送羊入虎口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再送一次信出去,让各卫所合力而来。   先前德胜门声东击西派出探兵是打了朱永昊的人一个措手不及,可此刻却是没有这种机会了。   朱永昊的兵力,几乎已经完全铺开。   尤其在等着太子回京必经的北边两门和辽江接应的东边两门,足足布置有五万多人。   太难了。   更糟糕的是,朱永泽的虫已经压制不了皇帝体内的蛊。常茹菲按着朱永泽所教的一些办法试着给皇帝引蛊,也试着以小宝去解毒,但均以失败告终。   皇帝时不时又开始疼了。   御医已经下了断言,皇上最多只能拖个三五天。   …… 第643章 君安的消息   这注定将是个不眠之夜。   殿中众人一番讨论,最终定下:   朱永昊的要求,是绝对不能答应的!所以他们暂时能做的,就是尽量坚持,尽量拖延,等救援,等变数,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等太子回来!   朱永昊急着上位很重要一点原因,就是想要趁着皇帝无继承人可立,抓紧时间取代垂死的皇帝,那么他便是过的正路,他是名正言顺,所谓“谋反”之名,轻松就能揭过去。   反之,若太子新君一立,他便成了板上钉钉的谋反,对于雄图大志的他来说,绝不会想要那种状况发生。   所以,既然眼下决定要与朱永昊强硬到底,那便还得解决储君问题。   最后相商的结果是:太子若能平安回京,那太子便是储君!若到皇帝不行之时,太子还没能回京,便将扶立太孙朱宏文上位。如此,即便将来太子回来也不会诱发其他问题。   皇帝对这个决议表示认同。   因而,他们眼下要做的,便是准备京城保卫战。   发动一切人手,尽所有努力,争取一切时间,坚持到虞将军凯旋,坚持到太子登基,坚持到援兵就位……   御医院也将全力配合,尽一切办法以防止皇帝病情进一步恶化。   内阁班子再次担起重责,成为这次保卫战的大脑,将一条条政令下发,朝中百官几乎被连夜召集。文官负责制造舆论以收获民声,发动大家大族配合支持,拟写发布激昂文书一边安抚百姓,一边鼓动加入到保家卫国抗敌平贼的行动之中。   武官们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立马投入到各大城门城墙的警戒之中,一部分开始征召民兵并简单开始培训,还有一部分加入到了军器局,帮忙加快武器,尤其是弓箭的制造之中。   各衙门则将所有兵力兵器统筹整合,各大城门全都委任了城门守将,刘统领被封守城总兵,全权掌控京中所有军务。   于彤这次在围剿反贼的行动中立下大功,所以被予以重任,直接被封了形势最严峻的四门之一——德胜门的守城大将。   几大老族主动承担下了发动捐款捐物的任务。京中百姓在听闻辽江造反,朱永昊勾结鞑子兵临城下后,也多为愤慨,用各自行动开始对朝廷表示支持。   荣安觉得自己一个孕妇,很难用行动来帮忙。于是她将囤的几个米仓,一口气全都捐了。   她直言,是秋天时候拿所有钱低价收来,打算捐于善堂的。   足足五十万斤大米。   这么大笔数目,连内阁都惊到了。   但他们很快又释怀,这位世子妃,一向后手不少,在她身上,令人惊讶之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所以并未有人去追问虞荣安哪来那么多的买米银钱,又怎会偷摸屯这么多米。   这批米,解了个燃眉之急。   京中最近动乱不少,米价一直在涨,此刻京城被围,米粮成了大问题。此刻这批大米,至少也保朝廷上下都不用与百姓抢粮,足够大军支撑个把月了。   荣安抽抽嘴,她其实……还有一个粮仓没开呢!这些年,她真的屯了好多米来着……   一夜在不踏实中过去。   天刚亮时,整个京城便弥漫了惶惶氛围。   既因朱永昊带着他的人摩拳擦掌,太阳未出就给尽了压力,九大城门外,全都是他虎视眈眈的兵力。   这让京中百姓皆有几分心惊肉跳。   此外,众人惶惶还因一个字——“粮”。   这都被围了,谁家不得想法子弄点粮?   京中米价飞涨。   内阁一帮老狐狸早有所料,却故意不加应对,只看着粮价一个时辰变了几个数。   几大粮铺的老板都叫百姓给围了。   可那些老板叫嚣:“谁叫这城被围了!你们有能耐的去找朱永昊算账啊!眼下还有粮可卖,过几日连粮都没了!大家都是个死!”   只两个时辰的功夫,城中便怨声载道,所有人都开始了对朱永昊的咒骂。而朝廷适时出面,表明了守城决心,又给所有粮铺下令维持粮价……   在听闻只要加入守卫京城的民兵队就能解决口粮问题后,京城百姓一下踊跃了起来。民兵队伍只一个上午,便迅速有了八万人报名……   这种时候,荣安也在家中坐不住。   尤其是朱永昊一早就发了话,巳时一到就攻城。看看时间,距离巳时也就一个多时辰了。   回了一趟了王府,确认财物都基本完好无损后,荣安还是入了宫。至少那里有第一手的消息。   由于昨日她力挽狂澜立下大功,此刻的她,这张脸便几乎已是通行证,从宫门一直到往日绝不可入的前朝也无人阻拦。   她一到,便有相熟的内侍将所知种种一一到来。   皇上疼痛的程度越来越重了,几乎是靠着药物和针灸才能入睡。昨晚到今早,还有两次陷入了昏迷,沉睡中只会喊痛,却就是醒不过来……   眼下的百官为了议事方便,已将办公地改到了武英殿。   距离朱永昊所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殿内外一条条政令进出,有些忙乱,也叫人焦心。   荣安只安静坐在一边听着……   有一条,吸引了她的注意。   因为两个字:“君安”。   她快速打听了一遍。   从昨日开始,城门官兵便接令,所有鸟儿禁飞京城上空。——这一条,是当时害怕朱永宁飞鸽与城外朱永昊打配合,所以还是荣安本人安排下去的。   而为防京中还有朱永昊和朱永宁的余孽,所以这条禁飞令依旧在被贯彻执行着。   可今早,西边方向突然就有大量纸鸢在天空飞过。   官兵有所察,以为是朱永昊的人在搞什么鬼,于是开始射箭打落那些纸鸢。可他们却发现,西直门外,朱永昊那些难民装扮的家伙也在射纸鸢。那模样,分明也很是警惕。   怎么?这些纸鸢与朱永昊无关吗?   城门官兵打起了精神。   一番观察,果然发现朱永昊的队伍有些乱,正在极力寻找纸鸢的来源。   “今日刮的是西风,纸鸢无线,只是就风而飞。所以在有人一口气放出大量纸鸢后,尽管双方都在射击,可依旧还是让不少纸鸢都飞进了城中。   所有入城的纸鸢都已检查,并未有夹带任何书信。但经过比对后,发现所有纸鸢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在尾部有‘君安’二字。”   昨日的君安楼何等凶险,这消息立马引了整个内阁关注。   尤其是荣安,心下一个咯噔。   昨日城门关闭后,京中所有人事便与外界隔绝了。   外边的人,怎会突然提到“君安”两字?压根没那种可能!就是朱永昊,也不可能知晓君安楼种种。   而“君安”两字,对荣安来说,尤其重要。   唯望君安——这是朱承熠对他们未来的期许。所以才有了君安楼。   此刻突然的君安二字,会不会是朱承熠对她的报讯?报平安?   她有个直觉,这就是朱承熠!   “纸鸢呢?拿来我看看!”她急急忙忙要了纸鸢。   一看那俩字,她顿时眼一红。   这可不就是他的字?再查看了其他纸鸢,也都是同样笔迹。   朱承熠一贯隐藏得深,他对外,从来都是一手扶不上墙,谁看了都要摇头的狗爬字。可他实际那手字,荣安却是一眼能辨的。   “陶老,是不是他的字?”   陶老正觉得这字眼熟,好像不久前才在哪儿见过,此时自是立马反应过来。昨日的君安楼牌匾,可不是一模一样的字?当时他还说,这两字不错,风流且不缺风骨,也不知何人所书,原来是世子吗?   世子有这么好的一手字?倒是深藏不露啊!那……那么说,君安楼是这两人产业?   陶老惊讶,微张了嘴。   难怪了,难怪虞荣安昨日能拍板将火药全都放去了君安楼。当时他也没多想,还与几位阁老赞了老板的大气,口中应承将来一定双倍补偿老板……倒是不想……   啧啧!   这两人何止深藏不露,简直深不可测啊!   不过也是,这虞荣安就凭那绒花小玩意儿都能带着孙女发财,还知晓提前屯粮,屯那么多粮,也没什么可惊讶的了!   陶老口中应着:“是!”   “世子回来了!”荣安很肯定。   满殿众人皆大喜。世子回来,那是不是庆南凯旋了?   但一想,又觉不对。   凯旋怎会没有消息?凯旋还用偷摸,直接就举兵灭了朱永昊不是?   城门了望台那么高,并未发现哪儿有大量兵力存在。所以,他并未带多少人吧?   众人想通这个,又开始有些失望。   此刻京中被围,他冒着风险,就只为报平安?这么大阵仗,他肯定是要表达什么?他只是为了让他们知他已经来了?肯定不对!   肯定是有消息!   众人将送来的十几只纸鸢连中间的竹篾也都一一挑开,都没发现任何其他消息。   “其他城门呢?可有异样?比如什么顺流而下的纸船啊,荷花什么的?说不定连起来,就能得到朱承熠的消息。”   “并未有这类消息。”   “我也觉得不会。”荣安道:“朱承熠是谨慎人,重要消息若通过明面传递,咱们能破解,朱永昊肯定也能破解。所以君安二字只报平安,就是为了联络。消息,大概还没传递!”   荣安急急忙忙往外走。   “我得去瞧一眼。”亲眼看了,才能安心。   陶老等人一番商量,朱承熠既然来了,定然已知晓朱永昊很快要攻城的消息。   他这个时候将纸鸢放出来,说不定正是他们要等的转机。   几位阁老先前便已有对朱永昊拖延之意。   他们想了好几个方案,此刻却也只能,用那个略微有些过分的法子了!   几位阁老里,有一位曹阁老,是过去与朱永昊交集最少,没有仇怨的,所以这拖延之事便交到了他的手上。   时间将到,曹阁老带人上了东直门喊话朱永昊。   朱永昊早就等着朝中的好消息了。   曹阁老面相忠厚,实则比戏子还能演。   他在城门畏畏缩缩,表现得可怜巴巴,热泪盈眶,看向朱永昊方向,也是充满了乞求,身子也有一个示好的一躬。   那样的眼神,让透过千里眼看城墙的朱永昊大为受用,心下大喜,原本做好了硬碰硬准备的他一下对或许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生起希望来了。   这些老头突然软下来,肯定是有了决策了。否则一个个如茅坑里臭石头的他们,何时服过软?肯定是决策已定又不好表现太过,所以在绷着。   朱永昊这么一想,还抱了抱拳,算是表达了他的一番“招降”心意。   之后,曹阁老说一句,声如洪钟的传令官便复述一句……   先强调:“二皇子的建议让内阁有了些分歧,还未定下最后决策。”   曹阁老这一个“二皇子”的称呼,让朱永昊的希望更大了些。须知昨日老头们来喊话时,用的可是“朱永昊”和“反贼”来称呼他的。若不是内阁已经开始动摇,这老头哪里会当着那么多人再次肯定自己的身份?   “怎么个分歧法?”   曹阁老:“三比二,只差一票。”   这话朱永昊信。以赵阁老为首的那三人一定不会答应他上位。所以他得两票支持倒也说得过去。可就差一票吗?   曹阁老见朱永昊那边没有立刻跳起来闹,一下知道有戏。稳住了。有这个希望下去,朱永昊觉不用打就能以正道拿下京城,何乐不为?   曹阁老:“皇上抱恙,眼下所有公务内阁负责。老臣希望二皇子还能稍加等待,再等一个答复。”曹阁老这话故意说得满是深意,他还豁出了老脸,再次称“臣”。   “等多久?”   “到明日。”   “原因?”   “二殿下应该昨日闻丧钟了,太后娘娘薨了,满城举哀。皇上仁孝,希望二殿下也可一尽孝道。事态特殊,所以娘娘丧事一切从简,明日是第三天,为出殡日,还望二殿下行个方便……万事还等娘娘入土为安后再行定夺。此为皇上亲口叮嘱,还望二殿下好好斟酌其中之意。皇上口谕,孝字为大。”   …… 第644章 回京的世子   荣安急急忙忙赶往了西直门。   与她随行的,还有陶老和赵老。   西直门官兵告知,他们在发现纸鸢后,一直有在观察,并未发现有任何蛛丝马迹。   荣安点点头。   若他们能发现线索,朱永昊的人岂不是也能发现?所以这在她预估之中。   她已经知晓曹阁老前往了东直门之事。此刻有曹阁老吸引着朱永昊注意力,于她是个好机会。   由于怕打草惊蛇,所以在马车上时她便换了身衣裳。   她将头发只简单梳了个髻绑了,又找人拿来了套城门兵着装之一的软甲穿了。如此,她上了城门远看也就是个小兵模样,丝毫不会引人注意。   城墙上,拿了千里眼,她望了出去。   城外,密密麻麻都是人。几乎大部分是难民打扮,三三两两一拨拨,哭的闹的病的饿的骂的求的,嘈杂又混乱。   朱永昊的人就是这么安排他的人混在了真的难民之中,导致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时不时晃荡到了城门下,早在射程之中,城门兵却不好轻易动手射杀。因为分不清真假。   几十息后,荣安手一抖,千里眼差点就落了地。   距离城墙只二十丈左右,那个皮肤黝黑,胡子拉碴,衣着破烂,正搀扶着一个耄耋老头的难民大叔,可不正是三年前初识时朱承熠的妆扮吗?   那个身形,那个体态,那个熟悉的身影,让荣安有瞬间的窒息,眼神锁定上后便再挪不开。   拿了千里眼细细看。   此刻的他,面貌上与当年只九分像。尤其是那双眼。   大概是他的桃花眼太过招人注目,所以此刻将两鬓明显扯得紧了些,因此看去时,那双眼变得狭长,桃花气不再。   他的精神面貌与当年更是大相径庭。他整个人都散发着颓气,多了几分沧桑狼狈,眼下的黑眼圈比他的肤色重了好几个度,嘴唇干涸裂了不少血口子,一条腿似乎不那么好使,整个人更是瘦了一大圈,完全是营养不良的模样。   但即便如此,荣安见他第一眼,便十成十的肯定,这就是他!   荣安心疼的是,虽知他形象是假扮,可此刻的他竟能与他所扮如此贴合,毫无违和气,这快半年的他,是吃了多少苦啊!   至少那快脱相的瘦,是真的。   荣安不由大口呼吸,想让阵阵紧缩,既激动又心疼,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赶紧舒缓下来。   大概是察觉到了这边的眼神,朱承熠抬眼往这儿看了来。   荣安怕他寻不到自己,赶紧放下了千里眼。   只二十丈的距离,足够能看清了。   一眼扫过去的朱承熠,何尝不是一下便锁定了她?她没少为了出门玩乐而扮男装,所以那张素净的脸,他也是熟悉得很……   唇角微微一个扯动后,他重重阖了阖眼,随即将视线收了回去,继续低头,扶着身边老头,拖着腿往前踱着……   “世子身边的是……”既然荣安肯定是朱承熠,那陶老几人也不疑有他。只是他们均不识朱承熠扶着的那个看着有七八十,白发白须,老态龙钟的老头。   荣安再次举起千里眼,又好好看了那老头。   “我认识。”她微蹙了眉。“那是京城南郊慈安堂住的白大爷。他全家都没了,只他一个孤老头,所以一直住在善堂。”   荣安这些年行善方面亲力亲为,城南善堂是整个京城最大的一间,也是她去的最多的一处。   善堂只对老弱体衰者会作长期收容,所以在那儿长住之人荣安都很熟悉。   而这白大爷作为整个善堂年纪最长的,荣安尤其关注。去年老人节,白大爷的糕点还是荣安亲手给的,她自然是认出了。   所以……   所以眼前这一幕能说明的头一条,便是:朱承熠去过南郊的善堂了。所以他是住在那儿?   他特意把白老爷子弄来,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一点?   南边善堂?   说明什么?   南?   此时此刻,朱承熠扶着那白大爷,可不正在往南边方向走?   众人不知他会如何传递消息,只能跟着他一道在城墙上慢慢踱步,一路往南。   大概为了不引起假难民的主意,所以两人走得不快,时不时还坐下休息一会儿。   期间,因为两人走得慢,还叫一个尤其猖狂,明显是朱永昊手下的家伙给欺了。那人嫌弃他们挡路,一边骂着“老不死的”,一脚就冲白大爷踹了去。   白大爷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那一脚。   一直搀着他的朱承熠将身子凑过去给挡了,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那反军一脚没踢到目标,顿时恼了。   “死跛子!”那人又狠狠踹了朱承熠好几脚。   朱承熠没有还手,只缩成一团苦苦求着,直到嘴角似有血丝溢出,对方才扬长而去。   而这样的场面,却并未引起任何关注,此刻的城墙外,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   挨了打的朱承熠则赶紧扶了白大爷远离了些,略微加快了步伐往南边去了……   荣安揪心跟着两人慢慢走。   果然,两人便是往南城门去的。   最终,两人在南城门附近坐下后便再不动弹。   朱承熠面对城门,在城墙上找到荣安后,便把视线投到了南城门,狠狠盯了盯。随后再看她,再看城门。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荣安不明,陶老几人也不懂。   他究竟想说什么?   南城门?   然后呢?   南城门怎么了?还是他要从南城门进城?需要他们配合?   朱永昊的人都集中在了东面和北面几门,尤其是北面,为了堵住或将从燕安被虞博鸿护送返回的朱永兴,那里至少被安排了三万人。其次是东门,那是朱永昊所在方位,那里也有两万多人。   西边三门靠近燕安,再次之,加起来有约两万人。   南城门附近,由于善堂多,近灾区,所以原本难民就特别多,既难管理,也很乱腾。同时那里是离皇城最远之地,若直取宫中不但隔了个外城,还要穿过整个京城,所以对朱永昊来说,从战略上,南城门是最鸡肋之地。   因此他在这一片的布兵,是最少的。   三门相加充其量也就只一万到一万五千人左右。   从人数上看,南城门的确是最容易突破的一个地儿!   可即便如此,每门也有三四千人吧?   朱承熠想要就这么进来?   不会吧?   此刻的他,分明连匹马都没有,怎么进城?   即便城门大开,他跑进城门的速度也不可能快于朱永昊的人上来围杀之速吧?一人捶他一下,就能把他揍成烂泥了。   这么进城,是否太危险了?   然,朱承熠在做了几个视线的切换后,却又突然背过了身。   此刻他所面对的方向,微微靠了西南。   随后,他搀着白大爷,就往那西南方向去了。且一走,就没再回头。   西南?   “善……善堂!”荣安懂了。   从这里往西南差不多十里地,就是善堂所在。   “这里能看到安善堂吗?”荣安问向官兵。   “从了望台可以。”   荣安被带上了望台,看向善堂。   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后,他们等到了所求。   善堂所在出现了变化。   善堂一再扩建,所以有个很大的院落供难民晒太阳活动。   只见院中原本零零散散之人,突然就都动起来了。   荣安他们站得高,看得清楚。   那些人,排排站,分明是在传递信息。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众人一下豁然开朗。   善堂院中,赫然由人组成了两个字:子末。   这便是朱承熠要传递的信息!   是了!   善堂是朱永昊没时间和精力去染指的,但善堂却是一直承恩于荣安,受惠于朝廷的。善堂上下多是对她和朝廷感恩戴德之人。   而且善堂里所有人都指靠朝廷不倒,一切不改,那才是善堂存在之本。而城门紧闭,第一个没了组织,很快要忍饥挨饿缺药的便是善堂中人。从这一点,他们都是最恨朱永昊的。   基于这截然相反的两个理由,善堂中人能被朱承熠组织起,倒是理所应当……   难民们组了两字后约莫有十几息,便再次散开,如同什么都没发生。   又是半刻钟后,众人再次组队,依旧是俩字:子末。   如此反复了几次,都是一模一样。   基本可判定,“子末”——便是要传递的信息。   今日已经没有子末,那么所言自然便是下一个子末,即几个时辰后。   子末加南城门,还有什么不明白?   若不出意外,便是子时末,他要从南城门入城,请京中做配合之意了。   倒是聪明的传递,因为朝廷占据了高点,南城门这里又是对方松懈之地,所以朱永昊怎么也截不到这么一个大消息。   虽不知朱承熠身边带了多少人,但肯定是需要配合的!   既然有时间来准备,那南城门的几千反军,自是不在话下的!   不论如何,这都是个好消息。   朱承熠回来,说不定庆南大军回京也不远了。   众人皆大喜,   那么此刻,他们除了准备兵力,还有一件必做之事,那便是赶紧想法子全力调开朱永昊对南门的关注。   所以曹阁老那里的一趟,倒是他们的先见之明了。   俩老头一合计,立马叫了人,一番叮嘱,让赶紧去东直门报曹阁老……   太后陵寝随先帝,位于天麓山皇陵。   所以曹阁老对朱永昊所提的“太后出殡”,便是要出城的!   “还望二殿下行个方便。让太后娘娘可以前往皇陵落葬。您放心,届时咱们只派遣礼官和内侍扶棺随行,二殿下若有心,也可带人一道参与。万事还请殿下以太后娘娘为大……”   曹阁老几乎磨破了嘴皮,各种说明必须让太后安稳下葬的必要性。言说百善孝为先,他若连皇祖母的丧事都要拦着,于他的名声和将来都是大污点。又说这正是他表现之机,朝中百官,世家贵族都在注目于他,此刻他若能大气而为,才是最大程度的收服人心。   曹老又费尽心机“暗示”朱永昊,只要他行了此孝道,自然就能摆脱“反”和“逆”字。这未必不是皇上对他的考验,同时对他平顺过渡政权是个大促进。   “殿下,多少人看着呢!二殿下此刻占尽优势,万没有必要落个不孝污名。”曹老故意往大了去压他。   “您点点头,成全美名,皇上心一软,便能走捷径。可您摇摇头,便是万夫所指,难再洗。”说白了,还是一个选择题。   “老夫把话撂在这儿,只要太后娘娘顺利出殡,最晚明日巳时,皇上和内阁那里一定给您一个准信。您不差这区区几个时辰,对吗?”   面对这样的选择题,进一步或将得不偿失,退一步反而可能不费一兵一卒得偿所愿,在全盘皆在掌控之时,其实他都只会选第二种。   “皇祖母在时,最疼的便是本王。此刻皇祖母走了,本王自然要尽孝。明早本王,愿意送皇祖母最后一程。”朱永昊松了口。   “二殿下仁孝之心,老夫一定好好传达。皇上会记在心上的。”   曹老大松一气。   刚刚,陶老两人传来的消息便是让他尽力拖延到明早。   天麓山在京城往北百里,所以太后出殡,势必只能走北面德胜门或安定门。出殡的是太后,哪怕仪式再简化,该有的排场还是得有的。   届时,怎么也得人山人海往外走。   朱永昊势必会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北门。他一定不放心,一定会加大兵力盯着,到那时南门自然将更加松懈。   而德胜门是距离燕安最近的一门,是朱永昊防守的重中之重,他一定会有所疑心。哪怕他将今日纸鸢事联系起来,他也只会怀疑德胜门或西直门有诈。他更得将所有注意力投入那两边而松懈了南城门。   “老夫还有一求。”   “曹老且直言。”   “明早,出殡时辰定在丑时,在那之前,德胜门外,为免扰了娘娘清净,二殿下能否将兵力后退到五里地外?”   时间定在丑时,朱永昊定会在子时左右就开始应对布局。时间上,更是有利于子时末的南门行动。   “两里。不可再多。”   “亦可。”   曹老很满意,做了一揖。   他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哪怕朱永昊明早临时反悔,不愿后退或是不愿让出殡队伍离开,他们的目的也一样达到了。   只但愿世子那里千万别叫人失望!   …… 第645章 扔下的黑影   京城内,布局开始。   京中兵力明面上开始往北面集中,就连城墙上都比往常多了足足三倍卫兵,摆足了真要在北城门办事的姿态。   这不但让朱永昊所有注意力转移,兵力也进一步往德胜门去,他还亲自前往盯着。   但京中决策层众人心下都清楚,在子时末南城门接应行动结束后,这出殡多半只能取消,北城门什么事都不会有。   所以,禁军的大部精英实际全都往南城门方向去了,以方便策应朱承熠,以防意外发生。   也是这个原因,让几位阁老等人都对太后暂时不能入土为安表示抱歉,这晚,众人一齐在太后棺柩前跪了两刻钟赎罪……   入夜开始,德胜门前便开始布置成了一片白。就连守城官兵也统一披了一层白麻。这边越郑重,朱永昊那边也越小心。   尤其在发现,德胜门守门大将是于彤之后,一想到于彤与虞博鸿的关系,朱永昊更是谨慎了起来,开始担心德胜门会有状况,更是打算反悔先前所做的放人出殡的承诺……   他不放心,还派了几千人从三十里地外组了一条线,就怕这次朝廷耍诈,或是燕安方向有什么状况。   子时末,已是人最为疲倦困顿之时。   南城门外,早就安静了下来。   不管是反军还是难民都少了许多,大多数人都在眯眼休息。   南城门守军精神抖擞,城门附近更是严阵以待,布置了两万人,保证行动务必顺利。   就是荣安也实在安心不下,与一众阁老等人,全都守在了南城门附近的一茶馆面南而立。   时间一到,一阵响动如约而至。   一辆牛车被点了火,不知从哪儿便向城门这儿冲了出来。   如一个信号,城门得令,一下大开。   早已领命的三千突击禁军,手执刀盾,如洪水般猛地冲出了城。   城门外反军始料不及,吓一大跳,急急忙忙开始组织人手。   被禁军一吓唬,真难民自是鸡飞狗跳往外散,而大呼小叫开始列队,明显有组织有领导的反军一下与难民区分了出来。   这便好办了。   这个时候,整个城门突然大亮。城墙上火把林立,将这一片照得清晰。   暴露的反军还没来得及组队完成和得令应对,便被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箭雨射的七零八落。   三阵箭雨结束,已经突击在城门外的禁军开始了正面出击。   相对憋着一口气,准备充分的禁军,应变不及的反军明显落了下风。   目前看来,这群反军人数充其量也就四五千人。只要附近没有其他反军,再赶在其他城门援兵到来之前打个速战速决,灭了这部分反军难度不大,只是时间问题。   “来了!”   探兵了望台上已能看见,不远处有一片黑影正策马袭来,马蹄声也已依稀可闻。   “准备接应!”   马蹄声渐渐临近,城门众人也终于明白,为何朱承熠需要朝廷配合入城而不敢直面反军。   他身边所带的,竟然只有百多人。   这百多人,风尘仆仆,狼狈不堪。   为首的正是朱承熠。   他一马当先,快马入城。   众人尚未看清,便见他扔下了一团黑影。   官兵接下了那团黑影,原来是个斗篷。打开一瞧里边一人,正瑟瑟发抖。   可不正是太子朱永兴? 第646章 立下了大功   在见朱承熠只带了百多人回京,其实城门众人都是有些失望的。直到看见太子。   众人一下心潮澎湃。   谁也没想过,朱承熠能把朱永兴带回来。还是平安带回!   如何想法子接应太子入京,一直是朝中上下尤其是眼下皇帝最苦恼之事。此刻一下解决这心头大石,无异于天大的喜事。   没时间去思考朱承熠如何会从庆南折去了燕安,茶楼众人几乎全是最快速度跑去了城门。   一瞧,那可不是朱永兴吗?   那家伙原本就没个储君样,此刻一见,吃了一段时间苦的他瘦骨嶙峋,满脸胡茬,蓬头垢面,形容枯槁,瑟瑟发抖,一见熟人,更是喜极而泣,嚎啕大哭,简直如个孩子……   虽样子不好看,但总算是全须全尾回来了!   “幸……幸得世子相护……否则我死定了。”他结结巴巴,泪流满面。   然而,一众老头却是一个个一扫疲态,哈哈直乐。   太子一回,他们便不再是没有选择,终于不用郁闷到揪头发。他们不用担惊受怕皇帝这两日若驾崩后应当如何应对,总算,天佑大周,大幸!万幸!   尤其那陶老,竟是乐得拍起了大腿。   “明了!老夫明了!到这会儿才明白,昨日西直门外世子搀扶了那老头除了告诉咱们他要留的信息在善堂,还另有何意!”   “那老头七八十岁,世子二十多,两人分明扮的是太爷和太孙。他反复提醒咱们了,‘太’啊,太子的‘太’,他一路搀扶保护,就是为了告诉咱们,他扶着太子护着太子回来了!”   “咱们这帮老家伙,脑子竟然没反应过来,完全没想到这一条啊!哈哈哈!世子不错。真不错啊!”   朱永兴哭唧唧,老头们笑嘻嘻,反差鲜明。   朱永兴看着老头们,听说他将要被送上位,再一看眼下这乱糟糟的形势,一下更觉才出龙潭又入虎穴,顿时觉得两眼一抹黑,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老头们此刻可没时间安慰劝说太子,如此大喜,自当赶紧上报。   朱永兴立马被干净的毛毯裹上并塞进了马车送去宫中。他倒算有良心,还不忘把着车窗让人去护着朱承熠……   而朱承熠,在放下朱永兴后,一刻没留,当即便打马就又杀了回去,与反军战成了一团,口中还在指挥着禁军按他指示行动。   几位阁老对视一眼后立马下发命令,让所有禁军统一听从朱承熠的调度。   “兄弟们,咱们今晚目标是趁出其不意,把南边三城门外所有反军一口气剿灭!此刻,先随我捣了前边起火的营地!”   谁说他费尽心思与城内联系上就为了送太子进城?怎的么也得收上一笔利息来!   朱承熠带人便往外冲。   事实三十息前,了望台就来报,四里地外有地方已经燃起了一片火光……   晚上看不清,此刻听罢才知,原来那起火的是反军的南营地。那么无疑,之所以起火,想来也与朱承熠有关了。   “赶紧去盯着东西城墙,但凡有反军过来支援,最快速度做警示!”这是荣安所提,立马得了几位老爷子首肯。   太子已经回来,没有后顾之忧了。既然机会出来了,何不趁机好好干上一场!两万多人打个突击,先来场大胜稳固番军心民意也是好的!   荣安再不肯回茶楼,执意拖着沉重的身子上了城墙,在众人里寻找朱承熠身影。   她压根看不清楚人群里左突右进的他,只隐约看见他手中剑折射的那些反光,听见随着那些光亮响起的此起彼伏的嚎叫。   荣安没有埋怨从来都气定神闲的他此刻这不要命的冒进,她充分感受到了他的恨。因为这些反贼,燕安遭了大难,燕安军危在旦夕,京城腹背受敌岌岌可危,他所有珍惜和保护的人和物都陷于危机之中……   他分明是憋足了一口气,此刻不仅仅是泄恨,还是终于有了可以出力的机会。相比鞑子,大概这些反贼更让他恨之入骨。   南城门外反军迅速被荡清,此时此刻,南城门大安。   几位阁老再次忙开,抓紧时间将这两天想要传递却苦于没有机会的信息一一快马外传。京畿地各处卫所被要求整合兵力支援,各大州府衙门,包括秦西庆南地也都下达了朱永昊联合辽江造反的消息。   “反”和“叛”两字,一旦同时被烙去了朱永昊的身上,他再想轻松四两拨千斤接管京城就是完全不可能之事。各地兵力都会源源不断前来勤王,前来剿灭他的反军……   鲁地几大卫所都被下令,最快速度前往辽江,既为救助燕安军,也为包抄或是给予辽江军压力。   十几道信一口气被送出,几个老头均觉松了口气。眼下要做的,就是撑着,只要撑过这最困难的几日,迎来援兵,反扑叛军指日可待!   而此时此刻,朱承熠倒是泰然将所有禁军的控制权给接过了。   他带了一万五千人,用最快速度突击去了四里地外对方营地。留下的禁军则被他分成了两部分,命他们即刻开始各自赶往南城外另两大城门等一个机会……   朱承熠在南城门混了一整天,早已将周围数十公里的所有状况全都打探了清楚。   此刻他们赶去的,是反军最大的一处营地。   之所以安排在南城外,一来是面南之地比较富庶,补给物资方便。二来西路北路太近燕安,不像南边,最为安全。   所以这里,还是他们最大的军需物和粮草囤放地。   而这个南部营地的具体位置,大概驻扎多少人,怎么个换岗法,朱承熠都已了然于胸。   刚刚他势单力孤,虽说一把火点了反军营地,但也就是个唬人行为,不可能给烧出个什么威胁,纯粹给对方添个乱。   不过四里地,他只要抓紧时间,一定能抢在援军到达之前将营地反贼一网打尽。   这个营地,是反军附近五道城门的休整处。   而此刻留于营地的,则是五门辛苦站岗了一个白日,刚换岗不久的近万人反军。   朱承熠突然带兵杀去,确实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   人数占优,装备齐整,军心稳定,士气正旺,体力正好,这个突击的效果可想而知。   一刻钟后,偷袭完成大半。   朱承熠拨了五千人开始抢粮运军需。   又是一刻钟后,反军基本被剿灭干净,尸横遍野。   大胜!   朱承熠带人,又是一把火给放了下去,叫反军这个南部大营地彻底废在了大火之中。   “兄弟们,这场仗,可酣畅淋漓了?”趁着士气正旺,朱承熠兴奋发问。   众兵士应是。   “可我觉得还不够!趁着刀口还热,诸位随我再来第二场硬仗,让那些逆贼瞧瞧,我大周勇士铮铮铁骨,有勇有谋,绝不是他们那些为了利益不顾忠义的无耻败类能打败的,如何?”   众兵士一呼万应,士气再次大涨。   果然,众人跟着朱承熠往回走,只几十息的功夫,前方来人了……   南城三门,被禁军们简称为左、中,右门。   先前朱承熠送兴王回城走的是南城中门,所以他早已料定,南营这把久久不灭还越烧越旺的大火必定会将离得不远,南城左右两门的反军也至少引来个半数。   这才是他一开始就放火的缘故。   左右城门反军几乎是同时到来,南左门来了两千人,右门来了千人。   统共也就三千人,对于越战越勇的禁军来说也就是塞牙缝的水准……   反军发现营地已被禁军占下,想要回头已经来不及,就这么落入了万人的围杀之中……   而这些反军压根不知,朱承熠先前分拨出,前往左右两门的几千禁军也各自就位。他们,将趁着左右城门的反军兵力被大火中的营地吸引而分散后,从中门出,对左右城门进行突击。   城墙官兵早已得了朱承熠令,将准备反攻的消息发布到了左右城门。   于是,瞧见禁军赶到时,左右城门官兵也都准备就绪,整装大开城门,一齐冲了出去。   南城的左右两道城门外,反军同时遭遇了腹背受敌的围杀局面。   又是一刻钟后,南城三门,全都拿下。   朱永昊在三门的万人布兵几乎被同时击破。除此之外,反军的南营地也从人到物都被灭了个干净。   总计歼敌,约一万三千。   反军人数,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内,就这么从八万人,已经迅速下落到了六万七千人左右。   而禁军此役得粮百车,得马五百,弓箭千套,刀剑千余。   荡平南城反军后,朱承熠带着两万人,就这么守在了南城左右两门附近守株待兔。   果然,又是两刻钟后,他成功带人再歼千余反军——因他料定南城和南营这边出了大事后,有所耳闻的东西城门外的反军定不会袖手旁观,至少会前来打探……   那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人在北城德胜门外,与事发地隔了整整一个京城,事发时还在傻傻安排出殡事宜,压根没法第一时间组织应变和赶到的朱永昊闻信直跳脚。   好个声东击西,他这才知晓自己被狠狠涮了一把。   匆匆忙忙组织了兵力赶到南城,眼见的,除了密密麻麻他部下的尸身,哪还有朱承熠的人!   朱承熠带着禁军早就回了城。   嗯,不得不回了。   两万禁军在一个多时辰内,跟着他东奔西袭,体力眼看见底。就是他自己也精疲力竭吃不消了。   在城门官兵来报,说是朱永昊正带人赶来时,他便带着两万人退回了城中。   一众禁军憋了许久,今日出了口恶气,纷纷兴高采烈高喊着“世子威武”。   而朱承熠平安入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和他的人四仰八叉找地方倒下。太特么累了。尤其他带在身边的这群兄弟,天知道他们这段时日跑了多少路,跑死了多少马……   而朱承熠刚要合上眼,便落进了一个馨香温暖的怀抱。   荣安抱着他,很是嫌弃。他脏兮兮,臭烘烘,干巴巴,乱糟糟,却又让她眼泪止不住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昨日远看还不觉得,此刻一瞧,他怎么瘦成这样了?这颧骨都突出来了,那满脸的胡茬也不是假的,连脸都是扎手的糙。   朱承熠见是思念多时的妻子,眼中立马沁满温情,刚想要打趣着抱她,可眼珠子却是盯着她凸起的腹部再挪不开,手也摸了上去。这是……又一个崽?   荣安见他傻愣的模样,明显完全不知她有孕。由此可见,他消息不通,只能是因为早就离了庆南军,所以她先前猜测不错,她收到的信压根就不是他近日所书。   而他能带回朱永兴,可见这些日子,他都在奔波中吧?   这么一想,荣安的眼泪更决了堤。   “你身上这么脏,不会有什么臭虫跳蚤吧?”荣安又哭又笑。   “应该没有!”朱承熠嘿嘿笑来,刚刚还脱力的四肢却是瞬间蓄足了力,反手将她抱了起来。“这大半夜的,你一个孕妇跑什么!瞧瞧你这黑眼圈,你多久没睡了?走!回家!睡觉去!”   几位阁老已经给安排了车:“世子今番立下了大功啊!您不用着急入宫,赶紧回去休息,万事等睡醒了再说。若有急事,咱们会去将军府通知的。”   南城门外尸横遍野,朱永昊只要不想军心涣散,将士寒心,必须要收拾处理那些尸体。他若还想围城,必须还得重建营地重备物资。   有他忙的!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应该是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老头们皆是满面堆笑,他们总算不用再灌参汤和浓茶提神,也能安心睡上一觉了……   朱承熠笑:“随我入城的兄弟们不少都受了伤,敢请大人们帮着安排一下。”   荣安眼尖,挣扎着脱离了朱承熠怀抱。   她看见什么?朱承熠的腿,怎么还是有点跛?   所以昨日看见他跛脚不是假装?   “你腿怎么了?军医!”荣安急喊。“先帮他瞧瞧!”   两位军医一左一右就在城门给朱承熠看起伤来。   灯光下一瞧,才发现他的脖子,手背都有细伤。衣裳敞开,从前胸后背手臂大腿也都有各种擦伤挫伤。   尤其他的左腿,一股浓重金疮药味。   仔细一瞧,是一处箭伤。   伤口状况并不好。   见两位军医同时蹙眉,荣安重重抽气。   所以,这是真瘸了?   …… 第647章 如何能不恨   军医表情严肃,确实是因为朱承熠的伤口状况不好。   这伤明显已有好几日,但却只敷了金疮药,并未有其他护理,更没得好好休息。   此刻看来,已有些生腐。   “必须立刻处理!”军医刚一开口,却被朱承熠的一个警告的眼神给止了话。军医会意,世子妃有孕,他们确实不好往严重了说,但这样的感染若严重起来,是会要人命的。   所以一位军医坚持跟着朱承熠回府立马处理伤口……   几位老爷子看着远去的马车,又从另一军医口中听完这道伤的严重性,眼中也多了些看重。   他们这才深觉一直小瞧了朱承熠。   不但是能力,心智,更重要的是心性。   想昨日,他们可是跟着朱承熠一步步从西直门走到了南城中门。就他这条腿,撑着伤忍着痛走那么多路,这需要何等的忍耐力。他还在一天的时间内摸透南城门外所有状况,带伤冲杀第一线……如此毅力,也不是常人能忍。   而刚刚……难怪他送太子入城后并未下马就转头继续拼杀,想来就是不想叫人知晓他的伤而耽误了他的大事。这份大局观也是叫人欣赏……   和他一比,众人难免想到刚刚那又弱又怂,鹧鸪般的太子,也只能暗自摇头。   同是姓朱的,怎么就差了那么多!……   一身是伤的朱承熠得了医治。   再一细查他的身体,除了腿伤严重,还有一道刀伤几乎划过了整个后背,即便已结痂,此刻看来依旧触目惊心。   这才出门几个月,一身伤痕倒快赶上爹了,荣安咬着唇,努力压着一肚子的话。   荣安忙着给他擦身上药,军医在旁问状况,把脉和开药。   可他呢?他单手拿着筷子,狼吞虎咽扒饭吃肉,那模样,也不知多久没吃东西了。   荣安眼眶一湿,让忙着给他布菜添饭的菱角动作慢点,又逼着他先喝了碗参鸡汤。   “你慢点吃。你是很久没吃,还是很久没吃饱了?”   “倒也不是。都是在马背上对付一口,很久没吃过热的了。好吃!胃里总算暖起来了。你先别忙,陪我吃点。”   “我不饿,知道子末要忙,我子时才吃了宵夜。”   “这样啊……”   朱承熠咧嘴一笑,阻止了舀汤的菱角,直接端起了汤盆,一口就把一盆鸡汤给干了,直看得军医都鼻头发酸。谁都知道,从庆南直穿大周到燕安,这得有三千里吧?他还得带着朱永兴回京城,也不知都跑了多久?饿了多久!   这一身伤,有新有旧。   除了今日难免的新伤,还既有三四个月前留下的,也有个把月前所留,三五天之前的,也就是说这段时日他一直都有在战斗。   可到此刻为止,他却还一句埋怨诉苦都没有。   军医看朱承熠也是佩服得很,这事等他回去定要好好说道,如若军中每个人都有这吃苦吃痛的劲头,还有什么仗打不赢的?   也庆幸,他的身体底子很好,军医表示,那条腿问题不大,只要好好将养,会恢复的。   可荣安却觉得,就凭他刚刚奋力杀敌那劲头,他一定不会休养,还将投身第一线。   荣安有口难言,也说不出让他别去杀敌的话来。   “军医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要是瘸了,我会嫌弃你。”她闷闷说着,给他换上了质地细软的缎料中衣。   “有用吗?”吃饱喝足,他舒舒服服躺下,快半年了,终于又睡上了高床软枕,真是如置云端的舒适,连周身的酸痛也都冲淡了。“你都是我两个娃的娘了。这会儿嫌弃可来不及了。你要是敢嫌弃我,我便让你不停的生,让你生上十个,忙到你没时间嫌我。”   朱承熠紧紧搂了妻子。   “这些日子,每回挺不下去的时候,便想着你们都在等我……”   荣安刚要问他从庆南到燕安之事,还不曾开口,便觉察了他呼吸正平缓下来。一抬头,他竟已沉沉睡去。   想到太子那糟心怂样,连马都自己骑不了,也不知朱承熠是如何带着他熬过来的。体力和心力,只怕都见底了吧?……   荣安往他怀里缩了缩,给他拉上薄被,又示意菱角两个时辰后来叫醒,便也陪着他沉沉睡去。她也好累,快两天两夜没睡了……   两个时辰后醒来,天已大亮,朱承熠也没做什么打理,顶着一副糙样上马车入宫。   阿生来报了些消息。   昨晚事后,正如所料,朱永昊的反军并未继续折腾,而是不得不处理他们死去的战友和重整物资武器。   眼下反军已稍微后撤,但九门分布皆很均衡,警戒也严了不少。   而昨日之后,城中所有卫兵皆士气大振,世子一夜成了英雄,此刻威名正盛。   太后棺柩暂时停在慈宁宫,皇上发了话,若五天内依旧出不了城,去不了皇陵,便暂时将太后落葬于万岁山。   ……   入宫后,宫人告知,说皇上半夜被催醒一次,他见太子回来,也是大喜过望,与太子还说上了几句话。许是心情愉悦,皇上半个时辰前又醒了,精神不错,到这会儿还没睡,正在召见几位阁老,说世子来得刚刚好……   荣安却不由心道,御医说皇上就三天左右光景,所以皇帝这该不会是回光返照了吧?   经过侧殿,见御医正在候着,荣安便多问了几句。   宫里宫外此刻还能平静,荣安两人可以说是头号功臣。所以别说御医,就是内阁上下有事都不瞒她。   因此荣安问话,御医便也不遮掩,告知说皇上今早为了止痛用了带有毒性的猛药,这会儿精神不错,能听着议政,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若无奇迹发生,大概也就是今日了。   荣安点点头,跟着朱承熠进了殿。   皇帝的状态确实还不错,已经是半躺靠在龙榻上了。   见着朱承熠,他竟是眯眼愣了愣,在看见荣安后才反应过来眼前男子是为何人。   往日扶不上墙的俊美纨绔,只几个月的功夫就摇身变成了一气息强悍刚毅,一条腿还不那么好使的糙汉子,其实不止是皇帝,就是百官和众宫人也都目不转睛流露惊讶和钦佩。   皇帝招手,朱承熠到他跟前。   “你辛苦了。”皇帝拉了他手。“你立下大功……朕很欣慰……”皇帝的口一开一合,憋了几息,又弱弱道:“朕对燕安,有愧。”   朱承熠垂着眸子,袖中的另一手却是捏紧了拳。有愧?只是有愧?事到如今,他不该说句对不住吗?   最近的经历太惨,看到的东西太多,此刻的朱承熠面对皇帝,竟是连个好脸都已挤不出来。   内阁几位大人见气氛不那么好,立马向百官大赞半夜朱承熠带伤领兵出击的勇猛功绩的同时,也开始询问他这些日子的经历。   他们是有失望的,太子朱永兴,半夜回宫后,便与太孙抱着哭作一团。那对父子均没有半点要回府打算,那也就罢了,两人还要求同住一屋,屋里屋外都拨了一队禁军守着,没有半点君王霸气,还叫人看了笑话。   赵阁老是内阁成员里年纪最小的,所以半夜便轮值在了宫中处理突发事务。他本欲找太子问几句燕安状况,却被太子拉在了屋中。   朱永兴直言不愿做皇帝,他要推辞。朱宏文虽没说话,但那盯着赵阁老泪珠子滚滚的眼里,分明也是这个意思。   赵阁老表示,这个皇帝,已经没有其他人选,就是太子了。这是皇上口谕。   然而可笑,这对眼泪婆娑的父子俩,一起摇起了头……   朱永兴说,在燕安受苦时,他便想着,若还能回京城,他一定不问世事,更不问政事,他只求一个闲散王爷,从此与画作伴,风花雪月过一生就好。   朱宏文也有自知之明。他说,他自我认识清晰,此刻这四面楚歌的形势并不是他的能力所能扳回。若他有十六十八岁,他一定不推辞。但他此刻年纪小,并没有这个能力。   就这样,赵阁老一肚子的话没问出来,反而郁闷得很。他悻悻离开,哪知耳尖的他还听到朱宏文也跟着其爹嘀咕了一句,说闲散王爷也没有不好,至少平安……   赵老捏捏鼻子,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而朱永兴是真的不想做皇帝,所以到这会儿都还在装病,避免走到百官跟前来。   也因如此,众人到这会儿都还一头雾水,还不清楚太子怎么就被朱承熠救回来了。   朱承熠直言道来:   原来,在他从秦西请了救兵与郝岩会合,随后进入庆南山区后,便经历长时间的各种迷路,各种被偷袭,几乎被困山区。   那遮天蔽日的老林里,方向不好辨,磁针不好用,毒虫毒蛇瘴气,让他们苦不堪言。原计划只需半个月就能完全翻越的山区,他们用了一个月,似乎还是在兜圈子。   似乎,总有那么一支敌军就在他们前方,始终离他们不远不近,就这么将他们始终溜在了那山区之中。   他们又用了十几天才走出山区,终于与郝盛队伍集合。那时才知,郝盛也面临了类似状况,这段时间来,他们也未与传言里的蛮族联军正面较量,每回所接触的都是小规模的敌军。   他们整合队伍,带着几万人找到了朱永泽。   朱永泽也觉得奇怪。   他那个二弟,带着那支联军,或明或暗间,就是一次次避免与他正面冲突。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两军交锋不少,却始终没有一次大规模作战。   他们都觉,对方似乎就是在拖延,在逃避,将他们耗在了庆南。   一开春,朱承熠渐渐坐不住了。因为他听闻,鞑子开始进攻辽江。他不安,总觉得燕安要出事。很快,有消息说,辽江顶不住了。而到那时为止,庆南的蛮族联军依旧在与他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这样的费时费力的折腾,太过古怪。   郝盛父子其实也不安,于是郝盛给朱承熠下了道手令,让他轻骑带两百人北上去打探消息。此行秘密,所以荣安前阵收到的信,确实是他同一时间段写出,分时所捎回。   然而朱承熠刚走到半路,就收到了燕安军被派去辽江之事。而且是全军前往。   他慌了。   皇帝一直不信任燕安,他只恐这是皇帝有心拿燕安开刀的手段。于是朱承熠直接绕行京城前往辽江去了。   他和燕安军的路线不一样,走的是京城直线往东去的官道。一入辽江,便发现有太多的难民正往西去。且这些人,个个健硕有力,哪里像是难民?   处处透露着诡异。   朱承熠和他的人进行了乔装,打算先去找燕安军。   收到燕安军与辽江打算配合攻打奉城的消息后,朱承熠便往奉城赶去。   但他到底晚了一步。   当时燕安王已经带了一半兵力赶去江城策应辽江军,所以朱承熠跑了个空。他去追老爹,却又得到留守奉城的燕安军被围困城中的消息,而围了他们的,正是辽江人。   他终于知道辽江没有鞑子,辽江军反。他这一路所见大部分难民亦是辽江人所扮。   当时,除了难民,还有不少辽江地方军也已开始启程西行去。   他们要做什么,朱承熠立马有了猜想。   这是对京城有所图啊!   他派了手下分别回京和去庆南禀告,而他则去江城追老爹去了。   在江城外三十里地处,他发现尸横遍野,死的大部分是他燕安壮士的尸体。且尸骨未寒。   当时的他,恨意滔天。   燕安军世代以入侵的鞑军为敌,可伤他们最狠的,竟是来自同胞的反戈。而罪魁祸首便是皇帝,他们世代忠诚,到头来还是躲不开一个猜忌,将他们置于了这样腹背受敌的局面!   他如何能不恨!   当时的他,几乎是含着泪循着燕安军的踪迹追去。   辽江军以为,他们用三万人围杀这被分隔开的燕安兵两万人轻而易举,却忘了多年来一直处在战斗第一线的燕安军虽然不占天时地利,但人和是一,作战经验是二,并不是好啃的骨头。偷袭能成,但想轻易围杀,绝对不可能!   朱承熠没多久便找到了地方。   而当时他暗盯一路的手下来报,说辽江王也西行往京城方向去了。   他看出了辽江人的急躁,摸清了辽江人的心理。他们杀燕安兵是次要,主要还是想要夺天下。所以他们对燕安人的围杀并不上心。那群辽江兵还急着杀尽燕安人,赶时间快速入京去抢一份军功将来走青云路…… 第648章 叫人寒了心   朱承熠带去辽江的两百人,全都是他带在身边多年的燕安兵。   这个时候,为了故土,亲人和战友,自是众人同心,同仇敌忾。   他们组成了一支突击队,趁着辽江人与燕安兵酣战之时,悄悄绕到了自以为尽在把控的这支辽江军后方。   对方统领方同,确实对这场围杀不上心。他把战役的指挥权分派给了下属,而他本人则还在想法子铺垫和运作解决完燕安军后避免留守任务,打算跟着前往京城升官发财的路子。   京城方面早已四面楚歌,他哪里想到还会有人从天而降!   朱承熠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只一个:带着部下不计代价将方同刺杀。   成了!   付出了三十多条性命的代价后,他们成功拿下了方同的人头。   朱承熠后背的刀伤便是那时所留。   随后,他亲自将人头丢去了交战的两军之中。   杀敌先擒王!   没了首领的辽江军顿时阵脚大乱。   整个战局逆转。   辽江军一时溃散,只得撤退。   燕安军没心思追击,稍作整顿后,燕安王要做的,是去解救奉城被围困的燕安军。   朱承熠自然是要随同前往,但被燕安王拒绝了。   “爹可以的。辽江军心思都飞去京城了。他们拖住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可能组织多少兵力再来追杀我军了。”   而且辽江就这么点兵力,仅仅燕安便大概牵制了他们至少六到八万人。虽不知他们在京城要怎么玩,但既然想要做大事,他们此刻投入到京城的兵力一定是不够的。   所以,在燕安和京城两方做选择时,不论是辽江王本人还是地方上,都会让兵力以京城为主。   因此燕安王脱困后,一点都不担心对方会对燕安军纠缠到底。所以他的营救任务肯定不会太难……   朱承熠不放心,坚持与这支在围杀中已牺牲了足足四千人的燕安军一齐赶到了被围的奉城附近。   事实证明,燕安王对人心的揣测还是很准确的。   奉城燕安军虽说被围,但确实对方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围”字上。只围,并未发动大的进攻,哪怕是对向四大城门的龙虎大炮也没发一炮。说白了,他们还是为了最大程度降低死伤,保存实力。   “你可放心了?有爹在,怎么也会将咱们的同胞兄弟救出来。此刻你要做的,是最快速度赶去燕安。”燕安王不放心的自然还是燕安地。   他只恐京城一作怪,虞博鸿大军会为了皇帝和所谓的大局,直接撤兵回京城。那么届时,燕安地必将失守,沦为鞑子的天下!   对朝廷来说,燕安地或不重要,但对燕安兵来说,那里有他们的骨肉同胞,那方土地是他们的根基,必须保住了。   “世人皆知,你那老丈人是忠臣。爹实在不放心。既怕他回京,也怕他在燕安扎根,燕安无兵,不管是被谁占着,爹都心惊肉跳,所以,你赶紧过去。”   有儿子在,他和燕安众将士才能安心。   “放心!爹惜命!”燕安王眯眼磨牙。“这世道若真要乱,咱们绝不能做那狗熊!”   还有半句他没说:江山若要易主,那他也不必做那忠君之事了。否则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们?燕安军不会再做刀子,他的燕安,再不能沦为被人暗算的棋子!   朱承熠也着急。他的母妃,他的叔伯亲人们,都在燕安。他确实该去老丈人身边盯着!   他应了。   燕安王拍着他肩:“儿子!京城不会有事的。爹这里一旦将人营救出,便会想法子勤王。”他若有所思,勾唇一笑:“到时候,你可瞧好了!”   就这样,朱承熠又带人踏上了前往燕安之路。   一路往西的奔袭,用了最快速度。为保及时,他们一路都是抢了辽江驿站的马来换。   一切都很顺利,朱承熠一下就找到了老丈人。   当时的虞博鸿刚刚找回太子,也刚刚才发现,鞑子的人数远比他以为的要多得多。   整合了消息,知京城或将出事后,虞博鸿表示:“你放心,事从大局,爹不会轻易将大军撤回京城便宜了鞑子。爹答应你,一定保下燕安,并速战速决。”   虞博鸿第一个怀疑的罪魁祸首便是朱永昊。   “他们的盘算,应该还是看准了太子不在京,想要顺利接手政权。不能让他们得逞!只要太子回去了,他们便名不正言不顺。他们便是反贼!”   当时,虞博鸿已经发现燕安南境内多了不少打马的壮汉。他怀疑那些人,就是朱永昊派来要堵太子的。   他庆幸,亏得找到太子后,那怂物绷紧的弦一松,病得起了高烧,几乎昏迷,所以他并没能第一时间将朱永兴送回京城去,否则朱永兴只怕早就刚好落在了反军手上。那才是糟糕!   “熠儿,你送太子回京吧!抓紧时间。说不定还有机会!荣安和孩子还在等你!京城也是你的家。你立下大功,太子登基后,燕安的前程就不一样了!”   虞博鸿拍着女婿肩膀,想得也很深远,他当即就给朱承熠配了最快的胡马。   接着,朱承熠便带着太子,妆扮成了商人,开始了南下之路。   他的优势在于对地形的熟悉。   往京城去的几条不怎么为人知的小路和捷径,他都了然于胸。   一直到两天前,他终于到了京城外,也打听到了朱永昊已逃出,京城已被围的消息。   而先前来京城报信的手下与他联络上,说到底晚了一步。从辽江到京城的路上全是哨点和难民,他被耽误了好几次,马也被抢了,所以没能及时将信送入城中……   在接近京城时,朱承熠一行人也是因为太过扎眼,朱永兴又一路哭哭啼啼好几次,他们到底被朱永昊的人盯上。   一行人虽好不容易逃脱,可朱承熠也为了保护太子而受了一箭。   即腿上的那伤。   朱承熠无奈下,只能带着人装作难民,先行投靠了城南的善堂。   他早先到善堂运过很多次粮,也带着京卫前去帮着照应过几次,所以善堂的总管事与他相熟,自然是答应收容他们,并极力帮着掩护。   只两刻钟后,他们便混在了真的善堂难民里,与周围人再无不同。   至于他们的那批马,则被暂时转移到了附近一个林子里。   见善堂里的难民个个都在狠狠咒骂朱永昊,朱承熠一问才知,辽江和朱永昊的那帮牲口由于物资粮食还没能供应上,所以竟然直接抢走了善堂里锁着的几十车粮食和大量药品和生活物资。   管事试着带人去理论,结果,管事挨了一顿揍,两个难民被打死,其他数十人也全都吃了亏。   拿那帮狗畜生的话:“你们这些老弱病残,粮食给你们也是浪费。你们饿死病死,才是解决了负担!”   也是因为他们在那帮人眼里都是废物,所以朱永昊和他的手下从那之后再也没来过善堂。   善堂上下只留有厨房里那两缸因为搬运不便所以没被抢走的米,众人也已经从一天两餐缩减到了一天一顿。他们饿着肚子,还得担心剩下粮食够吃几日,如何能不恨!   也是因为药物只剩了两瓶金疮药,所以朱承熠那伤确实没法治。   朱承熠答应他们,会给他们想法子。而他们也很信任这位一直送粮来的世子,所以直接表示只要有他们能做的,一定全力配合。   而朱承熠也很生气。   那些米,都是妻子弄来的。她若知道她的米最终进了反贼的肚子,怕是要气得跳脚。当时朱承熠就想过,即便入不了城,他也不会将那批米粮留给反贼们。   抱着这样的心理,还真就叫他找到了对方的营地。   一看才知,还是大营。   是对方一半兵力的休整所。   在安排善堂人开始做纸鸢后,他便将京城几门都观察了一遍。   当时已刮起了西风。   那倒是运气不错。   因为西和南的两个方位,是朱永昊布兵最少的。所以他要放纸鸢报信,这两方位是最容易的。   当晚,他在一只只纸鸢上留下了亲笔题字。   他知道荣安一定会收到消息。   因为君安楼是荣安的,这事于彤知晓,就连陶云她们也知道。所以荣安一定会有所耳闻,也会看出他的字。而简简单单两个字,即便被朱永昊的人发现,也定寻不出任何端倪来。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   荣安果然来了。   而他善堂的伙伴们也都按着他早先的演练做好了阵型。大伙儿因为目标一致,既为活下去,也为赶走反军,所以都很配合。   同样的队形,反复做了好几次,京中一定能看出并看懂。   他们成功了。   朱承熠也在占下对方粮仓的第一时间,便派人给善堂送去了十车粮和毛毯药物。而在过去的两天里,善堂上下,已经挖了个简易地窖,这些东西将被暂时藏去那儿……   “讲完了。以上,便是所有经过。”朱承熠淡淡道。   众人看他则都是惊讶表情。   所以,世子不仅仅是跑了三千多里,这些日子,他足足跑了大半个大周啊!   他又道:“庆南那里,我四天前便已着人去送消息了。庆南会来援兵,我父王在辽江脱困后也不会袖手旁观。”   众人齐齐大赞他功劳。   然而,众人也觉出了他的不悦。是了,燕安军尚未脱困,此番死伤还不知得多少。世子故土,也尚在遭遇大战。他如何能开心?   说到底,是朝廷为了私心对不住他。   众人哪里不知他心中之郁,自是一齐安慰。   “世子此番救下太子是一功,成功带兵灭敌万余为一功,捣毁反军营地是一功,为朝廷成功拖延了反军攻城是一功,世子早一步传令四方,发出救援信号还是一功。五功相加,世子这回,居功至伟!”   皇帝点头,再拉了朱承熠手:“你做得好!此番事后……朝廷定对你论功行赏……”   “谢皇上。”朱承熠的声音没有半点波澜。事后再行赏?皇帝一如既往吝啬,连当场给个面子上的甜头都不肯啊!他也算是觉察出了,真要想让皇帝彻底打消疑心,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原本他还以为,凭着凌晨那一战,或许皇帝有重用他之心,至少会给个正式且像样的职务的,可就连内阁几位大人都给了这般暗示,皇帝却依旧没有表示……甚至都没有让他回到京卫职务的意思。   他不由呵呵,这种时候,还怕军权落他手上会有不妥?显然,皇帝压根就没有因其猜忌而造成的燕安军损失有悔意。   若再来一次,大概皇帝还是会一样选择。   所以,朱承熠乖乖后退,看来,他还是不管事才好。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他拉着荣安,直接告退。   行至殿门,他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又道:“对了。辽江那里,最近还会有兵力陆续入京。燕安军若撤离辽江,大概他们也会全军压上。京中尚不能掉以轻心。昨晚类似的偷袭很难重来。”   朱承熠还是很够意思地提醒了一句。   众臣连连点头。是了,对辽江人来说,既然要夺下京城,那他们的后方那片黑土地还重要吗?他们压根连守军都不需要!而且燕安军此番伤透了心,急着回家都还不及,难不成还会去帮着皇帝直捣辽江后方?   所以,这才是他们最近一直好奇,辽江军怎会有那么多,源源不断输送来的原因啊!……   “世子还请留步。”好几位大人都没看皇帝,开口留朱承熠一道议政,但他却是摆摆手。   “我的腿不好,军医让我躺着。”   他跛脚阔步离开,皇帝张张口,到底没有挽留。   众臣有不少微微蹙眉。正是用人之际,皇帝又叫人寒心了啊。   “回家睡觉!”朱承熠闷声。   荣安心疼他之余,也乐得清闲。反正她在知道所有在意之人都平安之后,此刻她已是一身轻。这种时候,用不着殚精竭虑,多好。   “好,回家睡觉去。”正好还困着。   说睡觉,便是真睡觉。   点了安神香,许久不曾好好睡上一觉的两人皆睡得香甜。   醒来时,已快到申时,两人还是被丫鬟给叫醒的。   “皇上驾崩了。宫中来人报丧了,您两位得赶紧入宫。”   皇帝,终于没了!   两人默默换了衣裳,心里却同样没有一点悲恸。   …… 第649章 新皇的登基   皇上驾崩的消息并未急着对外宣布。   荣安两人到宫中时,宫里正忙着朱永兴登基的准备。   赵阁老过来寻了朱承熠说话,将一些事道了来。   说是他们离开不久,皇帝的状况便愈发不好了。   原因是他们前脚刚一走,后脚城门卫就送来了一个不那么好的线报……   原来,是朱承熠凌晨的那一波出击,轻易就灭敌万余人。不但大伙儿压力骤减,也是瞧着这一仗很轻松,所以给了众人一种错觉:敌人没那么强,他们也不是那么弱,或许灭敌,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轻易?轻松?”朱承熠闻言,眉一抬,眼一挑:“所以,有人犯浑了……”何止是犯浑,根本是犯蠢。而那个人,必然是皇帝。   赵阁老讪讪,并未否认。   他又直言道来:   原来皇帝在听了朱承熠的致胜经过后,执意想要趁胜出击。趁着士气正旺,趁着朱永昊忙着收敛反军尸体和准备军需物资,打算弄个偷袭。   当时东城的辽江兵大部都到了南城帮忙,相对东城兵力确实略微空虚。   而且了望台来报,朱永昊还带了约三千人离开了东城,似乎很匆忙地往东去了……   皇帝有意在东城仿朱承熠故技重施。他还直言:若是成了,京城解围,朱永昊将再无威胁。   内阁想要反对,却也没有好的理由。   皇帝直接示意了刘统领,扔了令牌下去……   皇帝的目标在反军三里地外的东营。   一万禁军准备到位。   趁着反军正轮班用午膳,东城门突然大开,禁军杀了出去……   到对方东营一看,确实有好好一战的机会,只是没想到,那时却又收到了了望台要求回撤的消息。   原来,反军东城人数确实不多,朱永昊也的确离开了。可他之所以离开,是为了去迎接一支兵力。东边,正有一支大部正在赶来。无疑应该是辽江补充来的兵力。观人数,至少又是万余……   禁军不得不停止行动,匆忙撤离。这下,被追着跑的成了禁军。   甩开对方东营兵力需要人断后,入城也需要时间,结果,一万禁军出去,杀敌才不到百人,却差不多折了将近一千。   就目前京中的兵力,这千人无疑是实力上的大损失。   除此,此战还让今早凌晨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士气再次回落。   而此刻朱永昊的兵力再次回到了八万,更让人觉得心累。   所以,朱承熠先前的警告一语成谶。   凌晨的战胜果然不可再现,而辽江也果然会有一而再的援兵不断赶到!   皇帝不信邪,可最终还是被现实狠狠打了脸。   一动怒,气血上涌,皇帝的疼痛便又发作了。   内阁几人叨叨,怀疑能让朱永昊亲自去迎接的,会否是辽江王?   皇帝听着再一着急,浑身疼到睚眦欲裂,接连吐了两大口血。   御医把着脉,暗暗摇头。   诸位大人心里有数,请来了太子太孙。   当时皇帝已不怎么能说话,只死死拽着朱永兴的手,反反复复做着“继位”的口型。   朱永兴称病,却不代表他没有关注外界种种。   他已经听闻朱永昊兵力还在不断增长,凌晨好不容易打下的那点成果已荡然无存。要他继位?可他根本不知他能做什么啊!   他憋了半天,也只做到不拒绝,算是默认了皇帝的要求。   在那之后,皇帝便没法说话了。过了午时,皇帝便陷入了昏迷,之后情况急转直下,半个时辰前便没了呼吸……   赵阁老告知,皇帝丧事将被搁置,安排新皇登基要紧。   因朱永昊的人手得到补充,想来他不会再拖下去,只怕很快会强行攻城。所以,他们打算在一个时辰后就昭告天下太子登基。龙袍已经改好,诏书也早已备下。这事刻不容缓……   朱承熠没有立马回话,而是背着手,默默搓起了手指。   辽江又来了一万多人?疑似辽江王也到了么?   那么,看来他爹那里是真不会有追兵了。   辽江王一来,整个辽江地的倚重地一转,被围的燕安军脱困应该很容易了。说不定此刻的爹,已经完成解救了也不一定?……   正说着话,朱永兴父子却是跑了来。   甚是好笑。   这对父子,全都眼巴巴看着朱承熠,一左一右拉住了他的袖子。   “世子。眼下用人之际,你必须待在我……本王……孤……朕……身边。”朱永兴从来就没有在朝中培养过自己的势力,因此他不知找谁帮忙能放心。而皇室之人,他从来就信不过。所以从回京后,朱永兴便一直在寻找朱承熠的身影。   从燕安回来这一路,他全靠朱承熠保护,此刻他能全心倚靠和信任的,便只有朱承熠。   朱宏文也是点头。   “师父,你是我师父。教骑马也算是师父了对不对?既然是太子太傅,那您就留在我们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行。可好?”   荣安只觉好笑,索性在一边坐下了。   朱宏文见她,立马灿烂一笑。“师母也留下,师母对我有救命之恩。以后就该吃香的喝辣的。我一定好好孝敬师母。”   朱永兴跟着连连点头:“是,是,虞将军是我朝之栋梁,世子和世子妃也都是。你们都居功至伟,朕……需要你们。”   荣安又是笑。哎哟。瞧这两人紧张的!这是多怕他们撂挑子啊!又是多没安全感啊!也是,自己和丈夫,对这对父子都有救命之恩呢!就冲这一点,想来自己两人今后的日子应该都会挺好过的!   ……   一个时辰后,礼炮声响,诏书下发,跳过了诸多繁琐步骤后,朱永兴匆忙登基。至于皇帝的丧事,则暂时交由礼部全权安排。   畏畏缩缩的朱永兴,给自己连灌了三杯参茶和两杯黄酒,才强装镇定坐上了龙椅。   百官叩拜,三呼万岁,继位文书下发……   开了国库粮仓,京中万民同贺……   而他坐上龙椅后,下的第一道圣谕,便是册封朱承熠为兵马大总兵,统领京中所有兵力,统辖管理京卫,兵马司和禁军。   朱承熠抬抬眉,暗暗放眼四周。   百官竟是无一有异议。   内阁几位老爷子还一道抬眼冲他点点头。显然,这事已经经过了内阁。这帮老爷子大概并不赞成先帝对他的架空。   朱承熠低低一笑,大方接受了。   这个位置,太高了。如此大权,自不是他的能力让众臣有所期待。   除了是他近日表现和在军中刚树立的威望,还是朱永兴需要他,众臣为了朱永兴安心,更是因为他们还要靠他,不是靠他的能力,而是指望他的丈人和他的亲爹会因为他,而以最快速度前来相帮……   几个原因相加,倒是一下将他送到了如此高的地位。   而他,也被朱永兴招呼着,站到了其下手。   一人之下!   ……   借着这几日强劲的西风吹着,无数的文书也随风飘出了城外。   文书到达朱永昊手里时,他才惊觉错过了什么。宫中瞒得很好,所以朱永昊是到此时为止,都还不知朱永兴究竟是何时回的京,又是如何进的城!   朱永昊当时正在营帐给远道而来的辽江王接风。两人虽图谋不少,却还是第一次碰头,自然要喝上几杯共商大计。他们刚刚说定,打算让所有兵力今晚休整,明早天一亮全力攻城。   拿到文书的朱永昊手抖不已,口中喃喃念着“撒谎”,心头却不由发虚。   什么意思?   新皇登基?他父皇驾崩了?   可太子继位……这又是什么鬼!   不可能!朱永兴怎么就回京了?是因朱承熠?是那厮将他带回了京?那家伙果然是与自己不死不休的死敌!果然自己一早就不该放过他!   可不对,朱承熠从庆南过来怎么会接应上朱永兴?朱永宁先前告知过自己,前几日才收到过庆南军里来的一沓子信,其中就有朱承熠的一封。所以不应该的!   朱永昊不信!   他也不能信!   新皇上位了,那他算什么!   这边朱永昊正思量,要如何利用舆论去质疑朱永兴的存在。   那边却又有两道文书送到,是内阁下发,百官签名,玉玺盖印。   第一封是对辽江谋反,勾结外族,残害忠良等罪行的控诉,除了玉玺,还加盖有皇帝私印,宗室印和内阁印。   另一封自是针对了他:罗列了他朱永昊大逆不道的十八道罪状,将他骂得体无完肤,直接将他与秦桧之流相提并论,说什么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兄屠弟,弑君鸩父;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巴拉巴拉,洋洋洒洒六百多字,总之就是各种强调了他“大逆不道”!   与两道文书一同下发的,还有两道圣旨。   “圣旨何在?”   “是那顺公公拿着圣旨站在了东直门城墙,说限您两刻钟内与辽江王一道前去接旨。如若不接,便会当场宣读!此外,顺公公还补充……说,若您与辽江王拒旨,那便是以实际行动响应并证实了您二位确实谋反无疑……”那卫兵弱弱报来。   朱永昊气得涨红了脸,直接把整张机子给推倒在地。   辽江王也错着牙。先机一失,便失不再来。   怎么就被捷足先登了……   一旦被打上反贼标签,便意味着将后患无穷啊!   “这些文书……是如何传出来的?”   卫兵小心翼翼回:“对方似是故意挑衅,用的又是纸鸢。今日风大,一吹,便是漫天飞扬。京中亦是无数纸鸢,咱们在城外都能看到城中如雪片般四处飞散的文书……想要防止扩散,已是不可能了。”   朱永昊再次大怒,这次,他直接拔剑,连机子都劈成了两截。   如此,即便他打下京城,也逃不开“谋反”二字了!谋朝篡位,何其难听!一辈子的污点,子孙后代都要被人骂的污点,永远留存史书的污点!他还能把整个京城所有人都给灭口了不成?   郁闷!   接不接旨,他都是反贼!   朱永昊自然不可能自取凌辱,并未前往。   顺公公当着所有人将两道圣旨读了来……   朱永昊的那道,是将他从皇室除名,踢出皇室,贬为庶民。从此以后,他不再是二皇子,皇室也没有他这个人。谁要再跟着他,不但名不正言不顺,而且是板上钉钉的犯上作乱,株连九族……   辽江王的圣旨也是类似。其亲王位被废,他本人被皇室除名,贬为庶民。辽江王再不是他朱恒和,所有辽江兵若不立即放下武器,即刻回去辽江,便以谋逆论处,同罪罚九族……   随着两道圣旨,一道扔出去的两张宗室开出的文书。   顺公公直言,此时此刻,京城的各处布告栏已经张贴了告示,他二人的罪名及种种,已无人无知,无人不晓……   顺公公所言不假。   这会儿的京中,人声鼎沸。   百姓虽人心惶惶,但并不知晓各种前因后果。本以为这几日的爆炸厮杀已是不可思议,却不知实际情形要更危急可怕。一时间,满是各种对朱永昊,朱永宁,辽江王和鞑子等的唾骂。   如此反贼败类一旦攻破京城,还不知会做出何等卖国割土的勾当,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宫中,朱永兴再次处于了焦虑之中。   因为朱永昊本人已经到了东直门外,正在质疑朱永兴的存在,也在质疑先帝的身体状况,怀疑这个,不信那个。   所以,此刻最好的办法是新皇出去走上一圈,用事实打脸朱永昊,让他无言以对。   可朱永兴畏惧。   他一向就对朱永昊有惧,以前便是,此刻更是。他口才也不好,他更怕在唇枪舌剑中落了下风,丢了大周和朝廷的颜面。   另外,内阁还要求,他刚好可以新皇之姿去巡街,接受百姓跪拜,也涨涨威望。回程的时候,他还可以到兵马司在中街设立的募兵处去发表一番鼓舞人心的讲话。   趁着此刻民心在握,新皇露面多说几句,可以尽量多招民兵——这一条,是朱承熠提出来的。既然他已经做上了大总兵,也该开始办实事了。京中总共只不到四万人的精兵,真要硬打,肯定不是朱永昊对手。在援兵到来之前,民兵也是兵。他需要!   …… 第650章 第一次攻城   朱永兴几乎是被朱承熠和内阁几位老爷子一起架着去了东城门。   一路上,仪仗铺开。   百姓夹道欢呼加叩拜以欢迎他们的新君。   对此,朱永兴心头并没多少兴奋,他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不知所措的诚惶诚恐。他不擅长站在高处,他只希望有个不为人关注的角落可以让他风花雪月,他讨厌这种被围观的感觉。   而在站上城墙,远远看到朱永昊那密密麻麻的手下后,他更觉双腿发软。   在燕安那段苦痛时光一下重现于脑中,渐渐与眼前状况重合。   当时的他,也是被高昂逼着,高高坐在马背上,一副可以叱咤风云的样子。   然而面对鞑子突然出现的千军万马,他却无能为力。   也是这样,他们被围了。也是这样,所有的人都在追着他跑,把他逼得走投无路。   此时此刻,他鼻间似乎又开始弥漫血腥味和那微熟马肉的酸臭味,那种山洞里的憋闷感,那种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窒息感一下就压在了胸口……   “我做不到。我要回去。”他喃喃着。   几位阁老和朱承熠等人面面相觑。做不到什么?是做不到统领京中和朝廷?还是不想做皇帝?回宫,还是回去原来的位子?   “您什么都不用做。有阁老们,有臣。咱们都是您的后盾。”朱承熠的手臂顶住了他的腰。   朱永兴转头看他,表情复杂……且痛苦……   而朱永昊,也终于看见了他多年不见兄长。他有些生气。就这?这样的蠢货能做皇帝?还不是被架空的蠢蛋?呵,他这个兄长,竟然真的从燕安回来了。他一直觉得,这个蠢货永远没有资格与自己争的,可到底,失算了。他错了,他应该早点动手的!   而对面正在叫嚣的那个声音,也让朱永昊无比愤怒。   此刻底气十足正开腔的,是朱承熠。   他用内力将声音外扩,效果远比传令官更好,将他的言辞清晰传入了临近反军的耳中。   所以,朱永兴说不出来的,阁老们想说的,都由他代劳了。他掷地有声的呵斥完全将朱永昊骂得猪狗不如。   “朱承熠你闭嘴,此刻哪有你开口的资格!让朱永兴与我说话!”朱永昊咆哮。“朱永兴!你是哑巴吗!你是不是对父皇做了什么,逼他禅位给你了?父皇呢?我要见他!”   朱承熠则又是将朱永兴下意识后退的身子给顶住了。   “朱永昊又没翅膀,无足畏惧。”他将朱永兴扯了他袖的手背拍了拍。   “朱永昊,你年纪不大,倒是健忘。你已被先帝逐出皇室,区区贱民,本世子愿意开口骂你教训你已是纡尊降贵,你还寻求圣上对话?你不是自视甚高,你是脑子不好!皇上此行只是来看看你们这群跳梁小丑究竟多恶心,此刻目的达到,皇上也该摆驾回宫了!”   朱承熠再次提气,将声音外扩。   “对面所有人听着!古往今来,谋反都是大逆不道,万人唾弃,为人不容的!此刻新皇登基,一切定局。尔等还有最后一个机会。你们若赶紧散去,回到故土,朝廷可暂且放过你们。但你们若执迷不悔,依旧要跟着朱永昊和朱恒和一条道走到黑,那么,你们曾经的辽江侧妃和卫长的下场在等着你们!你们的家人最终都将被你们连累。望你们好自为之!”   辽江反军们顺着朱承熠的示意看去。   东直门外的城墙上,挂出来了具尸体。   是廖文慈。   她死不瞑目,瞪着双眼,似正看着那些辽江人,叫人汗毛林立。   此外,墙头还挂了一个奄奄一息,身着辽江军装的家伙。   有人认出,那是辽江王拨给廖文慈的侍卫长。   “谋逆,死罪!这人带兵围攻将军府,图谋造反,被判凌迟,当众执行!”行令官当着众人宣布。   随后当着一众辽江兵,刑罚开始,那卫长想死死不成,却只能活受罪的闷声嘶喊,让众人心里发毛。   日薄西山冷风起。   很多辽江兵都有些恍惚。京中新皇登基了,他们还能成吗?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值得吗?   朱永昊则与人群里的辽江王对视一眼。   军心动摇,不能再拖了……   就这样,京城内外都开始了备战。   见过朱永昊后,朱永兴被阁老和朱承熠架到清风坛,来了场鼓舞人心的煽动性讲话。   依城为营,以战为守——是他们提出的主张。他们要依托京城稳固的城墙,让对方所有计划都落空。   为了稳定人心,整个京中所有粮食全都被以上月市场价征用,由官府统一调度安排。朝廷宣布,京中所有人等,都能保证吃上饭。这一条,解决了百姓吃饭的燃眉之急。   为了鼓舞士气,增加兵力,朝廷又宣布,所有参与保卫战的民众都可以领到工钱,还提供一日两顿饭。或是以半价购粮。另外,所有民兵酬劳与禁军同,且日结。而所有官兵,则全部提前预支三个月军饷。   这几条一出,满城皆是欢呼雀跃,所有人都鼓足干劲,都想着为朝廷做点什么……   相反,一墙之隔的那边,人心就不那么稳定了。   辽江军人之所以千里迢迢赶来京城,是为了升官发财。但此刻一切与他们的设想简直是千差万别。他们孤注一掷而来,却是一点光亮都看不到。不少人都开始踟蹰了。   尤其是京中还不断有消息放出来:   有说那晚朱承熠打开了南城门后,一口气送了三十多封信出去……   说鲁徽两地卫所已全都得了手谕,被要求全军赶赴辽江……   说藩国朝鲜那里也送了信,让他们派兵前往辽江与朝鲜边境,若朝廷军有需要,全力配合行动,事成后朝廷不但会将他们一直求娶不得的安雅公主嫁过去,还会用几个矿藏作为嫁妆……   还说虞博鸿已经开始与鞑子谈判,鞑子那里很快就会退兵,届时虞博鸿大军将分作两部分,一部分回京勤王,另一半则将直接奔赴辽江……   还有说,朝廷的最终目的,是让这帮辽江兵全都成为丧家之犬,成为四方合击的目标,将他们彻底铲除。而他们的家人,也将同罪连坐。毕竟历朝历代对于反贼的处理一向都是统一且不遗余力的严酷……   这一条条,半真半假,头头是道,所以听来可信度极高。而辽江人没法第一时间判断真假,心里自然生出了惶恐。   辽江是根,是很多人舍弃不了的。   家,成了不少辽江兵的牵挂。回家——则成了很多人心头最想做之事。   于是,辽江兵里出现了逃兵。   当晚,分别有四支辽江兵出逃。人数少的是十几,多的一支竟然足有百多人。   朱恒和早有防范,这帮人未能逃成,而其中几个领头的,全被杀鸡儆猴,斩立决。   “开弓没有回头箭!是男人的,就有点血性,随本王杀进京城,建功立业!到时候,律法咱们定,天下咱们拿,带着家人一起飞黄腾达!咱们辽江军,不留孬种!”   朱恒和一边用武力,一边拿甜枣,将他的手下暂时给按下。但不安的情绪,已经开始在他的军中蔓延……   城中,一切有条不紊,进行得如火如荼。   武器不分日夜赶制,最快速度配置到军中。   民兵不停操练,迅速增加战斗力。   有了朝廷的号召,大量百姓都加入到了官兵的编排之中。   人多力量大,工事进程很快。   城内的木土、瓦匠、石匠等统一编成工程队,进行训练,他们筹集了大量砖石、木材、石灰、工具等,以备战时急用。   京城外城墙被组织力量加固,尤其是城北和城西的几门,城内侧的土筑也被改为砖砌,并深浚了城壕,加强了城防。   城墙堞口被设置门扉,四周城墙被绑上沙栏木,进一步增强了城池的防御性能。   一众官兵也没闲着,各大城门增建箭楼和了望台,只一天的功夫,城墙上方便多出了近百箭台……   辽江军也终于发动了他们的第一次攻城。   这天,正是大风大雨日,所以箭台没能起到最大的作用。   相对,从辽江带了火炮来的朱恒和倒是占了不少便宜。   大概是见京中将军事加固工程的重点放在了东面和北面几门,所以这次反军来了个声东击西。他们故意用五万人放在东直门外引诱了八成禁军前往守卫,而实际他们的目标则选择了相对守卫薄弱的西面阜成门。   雨天视野不好,阜成门外,突然数十座火炮正在开来时,城中守军才知对方的目标在何处。   借着西风,顺风的反军占尽优势,从火炮到箭弩的攻势一波比一波猛。   要说,这种时候军民一心带来的巨大益处也就显露了。   这几日所有守军民兵都士气高涨,坚决要与京城共存亡。   于是每一处外城墙和每个位置的守军但凡有一点折损,后方都会立马有人进行修缮和将空缺补上。纵然老天不帮忙,他们也没有一点退缩。   箭台和城墙上,不断有伤亡卫兵被抬下,但却没有磨灭众兵守城的意志。   随着越来越多的援兵从东城赶到,在守军密集的箭雨下,反军的进攻几乎只能倚仗火炮,始终没法爬上城墙……   而反军仗着兵力数量优势,竟在城南门也展开了进攻。   城中守军人数的劣势进一步暴露,到底有些手忙脚乱了。而对方此刻分明还处于试探阶段,如若他们仗着人多多城门一齐出击,无疑守军便会更困难……   好在一个时辰后,许是老天怜悯,中雨成了暴雨,对于反军来说进攻也困难了起来。因着地面越来越泥泞难行,给他们的进攻带来的阻力和体力上的损耗也越来越大。   倾盆暴雨下,反军不得不选择撤军。   守军终于可以得一喘息。   然而,众人却不敢掉以轻心。   纵是暴雨如注,他们也不得不投入到已被毁大半的阜成门抢修之中。热火朝天的劲头感染着包括京中百姓在内的所有人。越来越多的人自发送来蓑衣,送来一锅锅的姜汤草药汤,又或是尽自己能力参与到方方面面的保城之中。   很快,伤亡统计也出来了。   由于防护不错,所以亡者不多,牺牲的只二十余人。但受伤中箭和被炸伤的,却有三百余人。   谁都没法轻松。   一次次折损的,都是精兵。民兵再多,精兵的数目却是固定的。今日全靠老天暴雨,否则损失的战力至少得是几倍……   城外,辽江军虽没能打开一门觉得惋惜,但他们也迎来了一次士气的高涨。   因为当日,他们的又一波援兵也已赶到。   又是足足一万多。   眼下,辽江军兵力已近十万。   今日两城门的试探,虽然没占到多少便宜,但他们已经察觉了京中顾此失彼的慌乱。   蚁多咬死象,纵使城门再坚固,只要他们坚持不懈,齐力而发,对方应该很快便将招架不住。   而他们十万人,完全足够发动一次全面进攻,来个十面突击了。   朱永昊与朱恒和商量一番,又找人推看了天气,最后宣布今晚好好休整,明日午时全面进攻,直接一鼓作气拿下京城!……   京中,当晚看着明显安静不少的敌营,上下都有几分不安。   一众阁老皆是顶着大黑眼圈,喝着参茶,围坐一起。他们都已多日未回家,只每日轮流睡觉。   了望台早将对方兵力再得补充之事道来,大伙儿都很发愁,他们也觉得,对方动手的时间很有可能就是明日。   于是,他们和朱承熠正在劝说皇帝,明日一旦对方再来攻城,由皇帝亲自坐镇守城。   人数对比太过悬殊,武器方面也打不了持久战,所以只能在别处想办法。皇帝亲临,至少能最大程度激发众人的战斗激情和意志,或许能带来最好的战斗效果,延续持久力!   朱永兴舔着干裂的嘴唇,一杯一杯给自己灌茶,没有应是,也没有拒绝。可他端着茶碗颤抖的手却将他的慌张暴露无遗。他害怕。   他已经试着装病了。可这帮人说,别说是病,就是天塌下来,只要他没死,都必须作为朝廷的定海神针而存在。   可他,也是需要定海神针之人啊!   …… 第651章 都是老狐狸   焦灼的一夜过去。   新皇真的病了。   头晕喉痛,额头也烫了起来,还时不时流着鼻血。   御医表示,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喝多了参汤。是前阵皇上身子虚弱,尚未调理好,此刻用量猛一加大,便不耐受,于是生了内火……   哭唧唧的朱永兴一边被御医灌药,一边还要接受陶老的心灵辅导,从喉头苦到心头,却不敢与老头对视,也不敢无礼闭眼,更不敢说个不字,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呆呆看着头顶祥龙出云的明黄幔帐……   他讨厌那刺眼的颜色,他厌恶四周都是明黄闪耀。   太亮了,灼得他的眼睛疼。   他喜欢五彩斑斓,喜欢五光十色。   心累。   多久了,他多久没好好睡过了?他无比怀念他不问世事,手拿画笔画架,醉躺花间酝酿灵感,构思布局的那些日子。   然而那些时光,永远都不属于他了。他要永远板正坐在那硌屁股的龙椅上,永远挂着假笑,永远与无休止的尔虞我诈作伴。   一想到这儿,他觉得生不如死,也再次泪流满面。这一难过,鼻孔再次有两道血挂了下来。   御医连连摇头示意陶老停止,让皇上好好休息以平缓心情。   陶老则气不打一处来,谁又不体虚?谁又不心累?他早就退下了好吗?可他都多少天没着床了?他又何尝不想屁事都不管!   他都苦口婆心,好言相劝整整两日了,显然,依旧是扶不起的效果。他们这帮老东西年纪都大了,国事就该全归他们管吗?   他们也只是全靠一股为国之心在强撑!   国之君主无能,后患无穷,皇帝站不起来,他们又能帮顶多久?   这乱世之中,还是得有个强硬的皇帝,才能省心,才能事半功倍啊!   陶老很失望,踱步前往了内阁的议事厅中。   几位阁老一齐看来,发现不见皇帝人影,就只陶老一人,也是一齐重重吐气。   ……   雨早就停了,西风也转了北风,就是不知朱永昊会何时发疯攻来。   朱承熠一直在沿着城墙四处跑,一边盯着反军,一边盯着各处工事和征兵。   官兵里的精锐都被编进了守城卫兵之中,精兵的总数勉强维持在了四万。   而储备的兵力,则是常家整合来的各大家族的护院侍卫。这些人中高手不少,总人数也将近万人,算是一支很有实力的兵力。因这次常家立下大功,所以这部分兵力由常家负责操练和磨合。一旦对方大举进攻,这万人将随时准备作为各城门的兵力补充。   此外,京中还收编了一帮江湖人士和镖局武馆的人手,其中也不乏一些能人,同样也是一支重要的储备力量。   如此,总计能用的兵力大概在五万五千人。   民兵方面,虽人数已招募到了十万人,但他们毕竟能力有限,此刻只能作为第二储备兵力,暂不计入总兵力之中。   所以在人数上,实际还是只有反军的一半。   这两日,荣安等人也没心思在家中等消息,各自做些力所能及事。   户部忙着各种账目,文书和统筹方面的人手紧缺,于是陶云去帮忙了。   常茹菲已经回了常家。常家上下忙碌,人手也是不够,她会武,倒是有了使劲的地方。   颜飞卿和怀孕的荣安一样干不了重活和操心的事,所以便每日带着丫头们到各城门帮忙打饭打菜送东西之类的。   京中上下都干劲十足的,就连荣英,也找到荣安表示要做点什么。   对这个弟弟,荣安始终都还没想好当如何处理。所以将军府被围攻当晚,荣安便告诉他了实话。直言他的将来,她没法做主,她娘也不打算插手,所以他的事将会交给爹。在那之前,不能答应他什么,也不能将他当做虞家少爷对待。   荣英只点点头,说他愿意等,说他之前的表态依旧没改,只要能让他待在将军府,他什么都可以付出。   这两日,荣英得了荣安允许,主动报名参与了民兵。他说,他不敢细想他亲娘的死与他有多少关系,也不敢深思他娘引导的造反他要背多少责任,他只是一想起过往就喘不过气,他不要他的过去,他不要他的回忆,他打算一切从新开始,所以他要做点实事。   说他的右手已经废了,他也不想再拿笔。他想参军,从民兵开始。他不肖想一步登天,他想要先自己试着走走看……   荣安自然应了。或许,这对他便是最好的选择吧?前世的他,走的全是捷径,走的是廖家的路子,是从文。而今生,他能脚踏实地,也算是截然不同的另一条出路了。爹大概也会欣慰的……   这天,京中上下都很紧张,守军注意力高度集中,盯着城外反军。   谁都觉得,就是今日了。   可一直等到午时,反军都还没有任何行动。   过了午时,他们反倒是发现辽江兵的人数又得了补充。东城外了望台经过加高,用了千里眼后,足可清楚观测三四十里地外状况。   这次,辽江大概又过来了三千人。   之后的两个时辰,一直有陆陆续续的辽江军前来扎营。到日渐西斜时,保守估计,对方应该已有十一万人手了。   几位阁老既是庆幸又是焦虑。   庆幸对方大概是因为一直有兵力前来,所以始终还没动手,很可能会将进攻拖到晚上。焦虑的则是对方人数越来越多,一旦行动展开,守城的困难也将越来越大。   朱永兴在焦虑状态下,也是一惊一乍,精神状态极差。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时间点点过去,却什么都没发生。   一切平静。   “晚上攻城对他们并不利,大概是拖延打算一口气拿下。”阁老们话虽是这么说,但也觉得哪里怪怪的。按道理,反军占人数优势,并没有拖延的意义。   太阳升起……   日上三竿……   日渐西落……   这一日,又这么过去了。   一日平静,还是没有进攻。   而辽江军的兵力已达约十二万。   由于被围造成的消息闭塞,阁老们都觉得不安,却不知哪里不对。为此,他们还故意放了点假料到敌军。说收到消息,虞博鸿大军与鞑子和解,已经开始回京了……   反军那里在第二天终于有了点反应。   过了午时,东直门外,两门火炮打头阵,十台投石机开始了配合,一齐冲东直门闹起了动静……   整个京中一下紧张。   病中的朱永兴也被架着到了东直门去鼓舞士气。   然而,反军那里的动作也就仅限于此,再没有下一步。既没有加大火力,也没有全力进攻的意思。只一个时辰后,攻势便收了,好像是在试探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又是一夜,平安过去。   日头再次升起时,西便门起了反军攻城的动静,可依旧不温不火。   随之是南城门,同样是只闻动静不见攻势。   京中不少人都觉得,对方一而再的虚招直晃,不露实拳不会没有目的,说不定就是为了放松守军的警惕才这么折腾,所以,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可这天,还是这么过去了。   但这几日的宫里,也不知为何,突然忙了起来。   往日都会出门巡守的阁老也再不见,皇帝更是只在那天东直门出现了一下后便再没见人影。   天快亮时,荣安被小荷一阵推,终于迷迷糊糊醒了来。   “主子快醒醒。”   “打起来了?”荣安瞧了眼黑漆漆的外边,又侧耳听了听,发现并未有大动静。昨晚睡的时候,据说朱永昊又耗上了朝阳门,进行着小规模的进攻来着。   “还是那样打着。没变化。是宫里。宫里传召您呢!急召!似乎十万火急。”   “宫里?”宫里能有什么事?   荣安由着小荷帮自己穿衣,忍不住思量起来。   宫里朱永兴对自己客气得很,一早就主动表态说将军府和王府的重修全由皇室包了,被炸了的君安楼和她的私宅也会由国库拨银来重建。等战事结束后,还要对她论功行赏,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所以,这天还没亮,绝不是皇帝传召。   内阁?   应该也不会。   皇帝驾崩后,朱承熠看她五个多月的肚子并不大,执意让御医给她把过脉。御医直言,她太过操心操劳,孩子确实偏小。好在前三月养得算可以,所以此刻看来勉强稳固。但一定还是要好好养着……   御医的那句话,让朱承熠心疼,叫几位阁老也上了心,当时就让她回家休息,所有事都不用她再操心来着……   那还有谁会这么折腾她?   “宫里来的哪位公公?”   “不认得,似乎是皇上继位后新提拔的。”   “知道世子在哪儿吗?”   荣安开始心慌了。她已经好几日没见过朱承熠了。他刚上任总兵那两天还回家看一眼,但这几日反而消失了。   “奴婢不知。”   荣安去见了前来的公公,对方不但面生,还一无所知。   那太监得了个荷包后,也只是告知宫中最近事务很忙,先有先帝丧事,又是新皇登基,这两日眼看突围无望,所以还得安排先帝和太皇太后下葬万岁山事宜。宫中的老人全都调走帮忙了,所以是他来传话。   “那您总该知道,是谁传召我吧?”   “是干清宫。”   “……”无语。   那公公犹豫一二后补到:“奴才昨晚值守干清宫。奴才轮值前去时,那门已经关上了。咱们被告知所有人未经传召,一概不允许进入,所以奴才对其中之事并不清楚。连干清宫有哪些人都不晓得。”   “世子在宫中吗?”   “世子是半夜被干清宫紧急传召,之后就没再出来。”   紧急传召?半夜?还外人不得进入?   荣安心头一阵急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上回心头这么慌的时候,便是朱永宁造反。这次……   哎。朱承熠既然在里边,那纵是千难万险她也得走这一趟了。   她和上回一般对阿生叮嘱了一二,便上了宫里的马车……   一路她都很小心观察了。   宫门那里如常,守门的宫人和侍卫里有老面孔,所以宫门处应该没出事。   一路上也没见古怪,   干清宫外守着的侍卫也有她眼熟的。   是自己多心了吗?   荣安不太明白。   可天都还没大亮呢!   她一到,干清宫门就为她开了,侍卫表示,里边有指示,她可以不用通报直接进去。   进入殿中,环视四周,她提着的一口气才缓了下去。   朱永兴,撑头高高坐在龙椅上。   朱承熠,抱胸淡淡坐在圈椅里。   内阁的几位,则与他面对面坐着。   就是这态势……有些对峙模样。   是争执了?   见她到了,朱承熠便起身把她搀去了他的椅子里,随后递来了一物。   卷轴,圣旨。   轴体为一品玉轴,她暗暗冷嘶了一下。什么大事?   打开,一眼看下去……   随后,随后,她咳了起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她终于明白为何这般神秘,也懂了为何朱永兴看见她就笑。所以这几日,朱承熠、皇帝和几位阁老不见所踪就为这事?   “别急,别急。”朱承熠给她抚着背。   “不是……怎么会?……我……”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看向新皇,又看了眼几位阁老,再看了看一边坐着的陶老……除了朱永兴,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太大反应,一个个看不出悲喜。   “随我来。”朱承熠道了声抱歉,带着荣安去了偏殿。   门关上,只他两人。   “果然,到底来了。”朱承熠拉了她手,要扶她去坐。   “怎么回事?”荣安哪里有心思坐。   “别慌。你早有心理准备了不是?”他蹲身她跟前。   “我……有点晕。你让我缓缓。”   “是。给你时间。但最好快点。”他温和笑了起来,抱她在怀。   那张圣旨,是禅让圣旨。   朱永兴,要将皇位让给朱承熠。   先前荣安想着若自己两人真如星云口中的天命所归,那该如何拿到皇位?她设想过,逼宫?造反?她怕麻烦,懒得做哪些。朱承熠心里有大义,也不可能那么做。所以她一直没想明白。   原来是禅让?是这样的方式?   这圣旨已经基本完成。皇帝的玺印已经盖上,只差公之于众。   “可为何?”朱永兴再无能,若非走投无路,他也不会走这一步。新皇登基只有几天,若不是万不得已,内阁也不会答应这民心或将动摇,还可能授人以柄的选择。还有宗室?不可能轻易答应!朱承熠到底是旁支,不够格!   一定有重要缘故!   朱承熠一脸无语的笑。   “你知为何朱永昊近日没了动作?”   荣安摇头。   “因为我爹,我爹和你爹一样,都是老狐狸。”   …… 第652章 玩了个门清   原来,朱永昊反军占尽优势,却始终没有大规模进攻是有缘故的。   事情还得从三天前开始说起。   那日,确实如内阁所猜想,朱永昊原本是打算午时全面发动进攻的。   然而在巳时,他辽江又有援兵到了。   不久,他便放弃了原本都已布局完成的攻城行为……   京中看在眼里,却不知反军罢手的缘故。   他们原以为对方是打算整合兵力所以才暂停行动,可左等右等,两个白天过去,眼睁睁看着对方兵力增加到了十二万,也只见对方补充兵力,就是不见动手。当时不安的京中还故意放了点假消息出去。   那晚入夜后,北面偏东方向的天空亮起了一串蓝。每隔一刻钟一次,一共亮了三次。   朱承熠去看了。   那是燕安军的信号。是他爹发出来的。   所以,燕安军到了。   当时整个内阁议事厅中所有人都欢呼雀跃。   难怪辽江兵力源源不断补充着,原来是燕安军在辽江方面完成了突围。   难怪辽江军古怪,定是他们在兵力得到补充时,也听说了燕安军的行踪,位置和人数。   难怪朱永昊占尽优势却一下不敢动了,因为他发现了燕安军,他怕被包抄。一旦他与京城守军展开攻城战,他的后方谁来保障?燕安军若从后边来个黄雀在后,他们便是腹背受敌了。   这才是朱永昊一下停了所有步调的缘故。   如此,哪怕燕安兵力只剩五万,加上京中守军,能用之人也至少达到了十万,朱永昊再想轻松拿下京城彻底没有可能。   即便没法直接收拾了朱永昊,但将这支辽江军彻底拖在京中终归不难,再等其他援兵赶到,一切也就无惧。   当即,内阁便一系列政令发了出去。   先是通知刘统领放了禁军内部用的红色求救信号弹,燕安军中有皇上安插的印远路飞等人,所以一定能看懂;又通知了东面和北面各了望台,观测燕安军位置和人数。   了望台很快回报说,晚上视野不好,看不清。   阁老们觉得这说明两种可能,一是对方离得远,二是燕安军故意不愿暴露于京中眼皮底下的同时也让辽江人看个清楚。   内阁方面,自然是更倾向于后一种猜测。   阁老们欢心,精神头十足,与朱承熠和刘统领等人商定了不少布局方案和想法子突围,以及与燕安军联络上的办法……   一夜过去,日出之后,了望台终于看了个模模糊糊的大概。   结果却是第一种原因。   因为燕安军离他们很远。   燕安军应该是故意避免与辽江均碰上,所以并不是从辽江土地直接往西插过来,而是选择了从北面绕道走。   但无所谓,反正也就是不到百里地,应该很快就可以推进。   然而,一个上午过去,燕安军那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离得远,只能看大概的了望台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推进的节奏。这一点,从辽江人那里得了证实。   因为辽江军在午后,开始了他们不痛不痒的第一次进攻。   他们很小心,似乎也在看燕安军的反应。   然而,一直到日落,燕安那里也没有消息。   刘统领得令,再次点起求救信号弹。   到夜幕降临,燕安给了他们回应——几个稀稀拉拉的信号弹。   谁都觉得,有点敷衍了。   “燕安军可能是累了,想要休整一日再行进攻。”   “燕安军出征许久,信号弹说不定也已见底了。”   “燕安王一向有主意,大概已经有了办法,正在等时机。”   众人都很愿意给燕安军找借口,但气氛却明显沉闷了。   朱承熠盘着两颗核桃,心里有不少思量,但他,却不打算发一言。爹的心理,他能感同身受,自然知道老爹盘的是什么主意。   而刘统领则是沉着脸进来,他直言,刚刚阁老们的那些个猜测,都不对。   他示意众人跟他到了后廊下。   议政厅坐北朝南,后廊下挂了整两排的大红灯笼。   他手指后门打开,右手第二盏灯笼。   “昨晚燕安军的信号放起来时,正对的是这盏灯笼上方的天空。但刚刚所燃的信号弹,已经到了这边。”他手一滑,指的却是廊下正中偏左的第一盏灯笼。   “也就是说,一天一夜的工夫,燕安军已经从北面偏东移动到了正北略微偏西的方向,并且很有可能,还在往西边移动。所以他们没有在休整,而是在行进。”   众人开始抽气。   刘统领则还在直言:“他们若继续不停往西,很快便将离开京城范围。他们若不停留,应该便是直接往燕安方向去了。所以他们没有作为,只怕不是在想法救援京中,也不是没有信号弹,没准是压根就不打算停留。也许,这才是他们直接从北边绕行,打算直插燕安地的缘故。”   这话如一盆盆冰水,叫众人来了个透心凉。   是!燕安军若真打算解围,此刻往南或是就地扎营才是正理,绝对不该还在往西啊……   “刘统领你确定没有看错?”   刘统领摇头,后廊守着的侍卫也应是。刚刚是他们一齐看着信号弹的,不会看错。   “灯笼的位置没有动过吧?”   “并未。”新皇登基那日统一换上的,还没到换的时候。   几位阁老心中开始七上八下。   是啊!   凭什么?   燕安为何要来营救?   燕安被朝廷坑了多少次了?   这次不但跋山涉水,远赴他乡,还因为朝廷猜忌被暗算,兵力大损不说,更让故土成了目标,一众燕安将士心寒的同时,也更焦心于故土的安危吧?他们应该是迫不及待要回去保家卫土吧?朝廷如何,京中如何,与他们何干?能比得上他们的骨肉至亲和生养他们的土地?   朝廷这回对他们不义,他们若袖手旁观也说得过去吧?   毕竟,燕安地也在等着他们!   众人一齐瞄向朱承熠……   朱永兴弱弱道:“应该不至于。世子还在京中,燕安王怎么也不会放着世子不管……”可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觉没甚底气。   燕安王用他仅存的燕安勇士去与辽江军拼杀,只为了救世子?这事,那些燕安兵也不会答应吧?而且……燕安世孙听说已被虞荣安安排去了别处,说不定就是送回燕安了,所以燕安王应该一点都不担心他的嫡系血脉会断吧?   想来,即便朱承熠被控京中,燕安王也未必会按他们所愿来走。   “刘统领顾忌的是对的!”曹阁老幽幽。“朱永昊那里,应该也是发现燕安军并未逼近,反而有返回燕安之势,所以今日才会小规模攻城一次。辽江军也在试探,就是看他们攻城时,燕安人会不会来帮忙,会不会有动作。”   这才是今日朱永昊弄了火炮投石机,动静极大却就不攻门,足足折腾了半天的缘故。他们只要确定燕安人不管闲事离开,也就再无顾忌了。   众人皆是叹。   说白了,确实先帝不地道,才会让燕安方面如此失望。自家起火,路过别家见死不救,也在情理之中不是?   “世子,能否给燕安王爷书信一封?”   “可以。”这个时候的朱承熠可不打算将立场给明确了。“但诸位阁老也要站在燕安军立场想想。”   他丢开核桃抱胸严肃道:   “辽江兵力摆在那儿,正面与之冲突一定是两败俱伤之事。燕安军的辽江行已经伤了元气,此刻再战,至少也是伤筋动骨,严重的话或将一蹶不振。若再被反戈一击……那便是致命伤害。”   朱承熠说得够含蓄了。   燕安军一旦充当主力,还不知要被损多少实力。到时候,朝廷的援兵倒是到了,实力大增,再来个回头翻脸不认人,将两败俱伤的燕安和辽江来个全灭……那燕安军找谁说理去?   毕竟,叫人捅刀子也不是头一回了。   到那时,燕安就没了。他们也就再回不去故土,守护不了家园了。   若站在这个层面,若他们是燕安王,确实也不敢轻易来勤王。哪怕不管其他,也得对身后几万人负责不是?   阁老们都想得透彻,头疼不已。   赵阁老:“可以世子修书一封,皇上也亲书一封,内阁也可以以文书做表态,全力打消燕安王的所有疑虑。给名号,给封赏,甚至给圣旨都可以。只要能让王爷相信咱们的诚意。”   “书信怎么送出去?”   “明早再看看情况吧。”陶老道……   太阳升起不久,朱永昊又一次开始了试探。   安定门那里也来报,从燕安军的大概位置来看,确实是动了。的确有往西之势。   朱永昊方面明显也察觉到了燕安军的移动方位,故意在离燕安军更近一些的西便门先展开动作。见燕安人没反应,又将动静加到了南城门。   然而最北面的燕安军,虽然似乎停了停移动步伐,但依旧没有任何动作,急坏了京中决策层。   最终,内阁和禁军方面商定,选出一批高手,组成一支突击队,今晚偷偷出城给燕安王送信去!   这边突击队刚集结完毕准备冒死行动,那边却是来报,燕安方面来人了!已经成功入城了。   众人一振,燕安竟然做在了他们前边!   要知道,想要突破眼下辽江兵的围守来送信,势必要付出极大代价。   燕安王果然大节大义!果然真英雄!果然不叫人失望!果然宰相肚子,大气!反显得他们又龌龊了。   “快,快请燕安勇士前来!”   朱永兴与一众阁老都极为郑重地迎了出去。   穿过敌军的封锁线,九死一生,真英雄啊!   然而,来的哪里是什么燕安勇士!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入了京的,却是当日被皇帝安插在了燕安军里耀武扬威的统领印远和暗卫长路飞。   两人一身是伤,狼狈不堪。   刘统领嘴角抽抽:“所以,突围入京来的,全是咱们原本京中兵?”刚刚谁说燕安王大节大义大气,宰相肚子来的?分明是记仇小气吧?送死的事,全都留给了他们。   印远咬着唇:“王爷说,先帝给燕安军的任务是清理辽江鞑子。此刻辽江没有鞑子,所以他们就回去了。说……他们一路带着队中禁军到这会儿已是仁至义尽,他的燕安勇士不能再做无谓牺牲。让咱们京中禁军和暗卫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什么叫无谓牺牲?   众人齐叹。果然,果然不好说话。果然满满的都是怨气!   当日先帝是如何强行将印远派去燕安逼迫燕安军全员赶赴辽江,又是如何强行安插印远带百余暗卫进了首发的燕安军中……这些他们都听说了。印远有监军之责,在辽江一定没少狐假虎威拿皇上名头相压,干涉燕安王决策……   所以此刻这冒死穿过敌人防守线之事,自然是让这“祸害”过燕安军的先帝亲信来做了。哎,谁又能说燕安王行事狠辣不地道?说白了,是朝廷活该。   印远又道,燕安王原本是让他们全军几百人都滚蛋回京的,但路飞作为暗卫长,提出的回京方案是走水路,只需要水性好的兵士,所以只挑出了他仅存的五十暗卫兄弟。在印远低头相求后,燕安王才答应暂时收容了几百禁军。   但燕安王的要求是,要印远赶紧滚蛋,不想看见他。   印远只能从了……   几位阁老点头。大概燕安王是受够了先帝安插的这帮人的鸟气,所以此刻一有机会,迫不及待想要赶走他们……   刚刚已经问过了接应他们回京的刘统领,他们这群人是趁着入夜,从只暗卫知晓的一条暗河入的护城河,通过水道进入了城中。好在折损不多,只最后暴露前被射杀了四人,另有两人失踪,八人受伤……   “燕安军眼下多少人数?”   “五万八左右。”   众人既是唏嘘又是庆幸。所幸人数与设想差不多。   朱承熠蹙眉一垂眸。所以,燕安此行,折了两万多兄弟吗?   这数目,别说是亲眼看着兄弟们死在跟前的老爹,就是他也很难接受。即便主责在反贼,先帝却也逃不开决策失误的罪!没法原谅!他都做不到!   “燕安王可捎信来了?”   “书信没有,只有口信。”   “快快说来。”   “王爷让转告,说他知道京中的困境,也看见求救的信号了。但他信不过朝廷,所以朝廷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写什么书信过去。谁写都不管用。他不想看,也不会看。”   “……”几位阁老面面相觑。   好个燕安王,倒是玩得门清。   这话已经摆明了,就是圣旨,他也不接。   …… 第653章 最后的黄雀   屋中很沉闷。   燕安王一旦撂挑子,对方十二万人全线压上,这京城便真就不保了。   “燕安王爷还说什么了?”   “原话,大概是这样的……”印远闷声咬唇:   “太祖当年设燕安塞地时,表示塞地为国之门户,保大周安危,燕安地面西临北,更是塞中之重,朝廷承诺珍之重之,定用最大心意扶持燕安,保护燕安,信任燕安,并赐宝剑做信物,许诺前线事务燕安全权做主……   太宗皇上在位时亲口表示,燕安王室劳苦功高,皇室和朝廷视之至亲血脉,永远同根同心,万莫有后顾之忧。太宗亲笔所作的同气连枝图还在燕安王府堂中高挂……   先祖皇帝在时,当时的燕安王身中三箭,带兵死伤三万,大破瓦剌与鞑靼联盟。国土保住,但老王爷重伤而亡,先祖皇上派三位皇子一道前往燕安犒赏和悼念,强调燕安王室鞠躬尽瘁,劳苦功高,国之栋梁,重申皇室的看重,倚仗和信任,还特意为骁勇善战的老王爷做了雕像。时至今日,那雕像还在边境站着,看着……   先帝时期,更是多有表态,大伙儿都知,也不用多言……   不论是封赏嘉奖,口头承诺,或是各种落为文字的圣旨和信物,燕安库房里都有太多了……   燕安一直把往日承诺放在心上,也一直将保家卫国作为己任,大周内陆风调雨顺,风平浪静,歌舞升平时,燕安却是数百年如一日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燕安的承诺都做到了,但朝廷和皇室做了什么?先帝心里暗戳戳的盘算,朱永昊作为废太子时候的暗谋,朝廷用燕安世子对燕安的拿捏……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   印远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所以,燕安王直言,朝廷和皇室的应承,从来都不可信。他也不会信。包括圣旨在内。”   这话没法辩。   燕安委屈,确实是朝廷和各位先帝对燕安有愧。   积怨已久,久经难返,他们能理解。   但燕安王这个时候要来算总账吗?   “王爷可还说其他?”   “燕安王说,他燕安军这次能为朝廷做的,是最快速度回到燕安,去把虞将军和其所领的大周军给换回来。京中,还是等虞将军带大军回来营救吧。”   “……”众人齐无语。   什么屁话!   京城到燕安,一来一回要多久?   等到虞博鸿的兵回京,京城都能被打穿了!黄花菜都凉了!   几位阁老一齐踱步了起来。   焦躁,不安!   “燕安军此刻是在何处?”   “德胜门北面七十里地外原地休整!”   德胜门是京城北面偏西的位置,再往西,就离京了啊!   赵阁老行至印远跟前:“你们与辽江军接触过了,他们的装备如何?”   “很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好!也不知哪来那么多银子,可以造那么多军械。军备精良,比燕安的武器要好。   燕安王派兵打探过,他们此番围京,还是辽江王亲自送来的火器。仅仅火炮就带了六十尊,普通火铳至少数千,还有一定数量的火箭,连子铳和迅雷铳都有不少。弹药方面更是数量庞大。   对了,为了攻城,他们还仿造了神火飞鸦,燕安军被围时,他们便已用过,效果……还不错……”   众人越听,屋中气氛越冷。   辽江能没银子吗?皇上被骗走的军需银,朱永昊和他们身后老族的家底,全都搭进去了。这些银子,除了招兵买马,便是制造兵器了。两年多的准备,自然装备充分。   哎,难怪这几日那装模作样的攻城,也能毫不心疼拿火炮轰了好久……   神火飞鸦,是攻城利器。鸦形,两翼带有火箭,鸦身装满火药,火药线与起飞用的火箭相连,点燃火箭飞至敌方后鸦身火药便会引爆,是早年专门研究出来攻城之用。那玩意儿,威力猛,杀伤性强,关键是不好阻,不易防,很是麻烦!   这本该是朝廷所有,竟被他们也研究出来了。   明显,朱永宁和朱永昊他们早就有过攻城设想了……   屋中气闷,这些消息,越听越让人焦心,连朱永兴都坐立难安,忍不住廊下踱步。   人数悬殊,实力悬殊,单靠一腔热情地负隅顽抗,绝对挺不过三天。   而对方若真有用不完的弹药火器,那攻破城门只怕都用不了一两天的功夫。   错过了燕安军,哪里还有这么强大的援兵!   “朱永昊的人手已达十二万,若明日还有补充呢?那实力对比将越发惨烈。咱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思量对策。至少在天亮之前,燕安军应该不会离开。”赵阁老道:“咱们不能让燕安军离开。”   他们前脚一走,明日京城便危矣!   “王爷就没说其他的了?”陶老与年轻时候的燕安王接触过,他是个是非感和责任心都很重的人,陶老能理解燕安王的选择,但不信他这么冷漠。   “说……有那么一句……”一直未开口的路飞却是冷不丁接了话茬。“不知当不当说。”   “直言说来!”   “当时属下两人离开,落账之时,王爷正与师爷说话。属下是暗卫,听力过人,刚好将那句给听清楚了。”   “说!”   “王爷叹了一声,道:‘这么多年,这么多辈,这么多努力,依旧换不来信任。如此祖祖辈辈的循环下去,终有一日,燕安只剩死路。战无止境,本王却连儿孙都见不到,倦了也累了,真的不想再过这样前方征战,后方担心被人捅刀子的日子了。这些,都该有所改变了……’   属下就听到这么多。属下原本没觉得如何,但越咀嚼,越不对……”   路飞看了朱永兴一眼,随即迅速低下了头。   满屋针落可闻。   想要改变?不想过眼下日子?这究竟几个意思?   众人越发心惊。   他们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   是啊!燕安一直吃亏,凭什么就不想改变?   燕安想要真正逆转眼下世世代代被拿捏的处境,其实并没有什么办法。主动权永远将是在朝廷手中。但眼下……机会是不是出来了?   为何燕安军一定是营救,是解围?他们就不能做点别的?比如,等朱永昊和京中两败俱伤,他们来收场?   成王败寇,被围的姓朱,造反的姓朱,他燕安王也姓朱。本质上,又有何不同?   燕安军也可以试着做那最后的黄雀是不是?   …… 第654章 最好的选择   朱承熠听着这一出出,面上平静,心下却是连连啧声。   他是终于明白,前几日他爹的那句:“到时候,你可瞧好了!”究竟是何意。   他爹应该是突围之后故意等辽江军陆续赶到京城附近再姗姗来迟。他就是要让京中经历一个等待和煎熬的过程。又在京中对燕安军的到来满怀希望之时给泼了一盆冷水,并抖出辽江的真实实力加大筹码,以此来逼迫京城将燕安视作救命稻草。   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眼下的燕安军,能掌控所有主动权。一可全身而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二可等待京中在将筹码加到足以心动的地步才帮着出手!三更可以佯装而退,等机会折返,一争最后的胜者。   这三条路,不管最后会上走哪一条,燕安都不会亏!   而需要头疼做选择的,只有京城!   真是老狐狸啊!   朱承熠端着茶碗轻轻啜。老头子滑头得很,故意连封书信都不写,就是不想留把柄。如此,万一将来能上青云,也不会授人话柄说燕安胁迫了内阁和皇帝……啧啧!   朱承熠适时起身出去散了个步,留了点空间给屋中人……   朱承熠刚走,就有暴躁黄阁老拍案而起,杨阁老团团转,还有一位谨慎的华阁老则遣走了印远路飞和宫人,急着关上门,曹阁老眯着眼睛悄悄打量众人,而赵阁老则与陶老对视一眼后,各自端茶做着思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也想到了眼下只剩的三条路。   放任燕安军离开肯定是不行的。敌我力量悬殊,他们撑不下去。为了大周,为了统一,为了不让国土分崩离析,皇位一定不能落在朱永昊身上!   他们始终记着这一点。   却忘了,此时此刻,对朝廷不满至极的燕安王,有资格来争皇帝了。   先前没想到也就算了,但此刻……真真苦涩。   赵阁老有话想说,看了看陶老,两个老头视线再次半空交接。   燕安王上位,他们是不愿的。毕竟是个塞王,先帝在天之灵都不会接受。但……还有一个人,却是适合的。   朱承熠,是否可行?   两个老头想入非非的同时,看了抓着头的朱永兴一眼。   乱局之下,他们对朱永兴是很不满的。此刻朝中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强势皇帝来支撑。在个人能力和风格上,朱承熠甩了朱永兴十条街。   就冲刚刚在一众阁老的威压下处变不惊面不改色坐半天,那种叫人看不透的本事便是最适合皇帝的素养之一。   眼观四路,适当离开,既是他过人的眼力见也是他细微的观察力,这些也是朱永兴没有的!   而朱承熠此刻任着总兵,在军中威望也够了。虞荣安行善多年,民声威望也不一般。   就冲这几方面,足够叫人动心了。   关键是,若朱承熠上位,那燕安的后顾之忧全解。燕安人再不用担心将来后患,再不怕朝廷诚意不够,再不用担心腹背受敌……   那么,燕安军便不用离京。   燕安王那么能打,对朱永昊兵力那么了解,还愁他不给儿子把天下给撸顺了?   首先头一条,京城危局得解。   这事,对新皇也是解脱,对他们这群老东西来说,也能喘口气。好处,还真就不少啊!   这样的想法出来后,谁又能收得住?   两个老头再次对视时,面上较先前,皆是轻松了几分。   两人一齐看向了朱永兴。   而这位新皇,刚刚听懂了路飞之意,也在想这事。   他也正偷偷打量众人,他有话想说又怕挨骂,只小心翼翼:“燕安王是朕叔祖父,其实也是皇室正经血统……”他每天都被压得喘不过气,若有长辈能为他遮风挡雨,他什么都可以交出去。   “皇上在说什么!像话?”黄阁老直接打断。“先帝不会答应!”   赵阁老则瞟了黄阁老一眼:   “眼下是先帝和咱们答不答应之事吗?按路飞所言,燕安王爷因心中委屈不满生出抗争之意,他手中有兵,主动权皆在掌控。只要他愿,只要他有那个心,佯装离开,回头再来杀个回马枪,这京城就是他的!选择权可不在咱们。”   陶老点头:“赵老所言不错。”   “那咱们当如何!”杨阁老拍了拍桌子。恨就恨的这一点,所以,在没有其他援兵的情况下,其实就没什么选择:一,死扛,京城被朱永昊拿下。二,死扛,被燕安王拿下。   “还有一种可掌主动权的办法。”陶老幽幽。   “您说!”其他几人齐齐道。   “朱承熠!”陶老大大方方看了皇帝一眼。“咱们拥立朱承熠上去,留住燕安军,让燕安军为咱们所用。如此,咱们可以避免最大程度的伤亡,最好保全京城实力,也不用让燕安王成帝!   朱承熠咱们都熟悉。如此乱世之时,他上位的好处,便不用老夫多言说了吧?尤其他的丈人还是虞将军,只要利用好了,就凭燕安王和虞将军在民间和军中的声望能力,都能保大周安稳个几十年!”   那边黄阁老刚要质疑,哪知却被皇帝给打断了。   “朕同意!”朱永兴连连点头。“世子是朕皇叔,能力卓著,他和世子妃是朕和太子的救命恩人,绝对可以信任!”   “皇上,这可是皇位!怎能轻易言让?”至少皇帝本人不能说!黄阁老几分无语且无力。   “朕知道!”   朱永兴竟是露出了多日来的第一个笑:   “此刻没有外人,朕便直言了。世子比朕适合做皇帝。朕从来就对皇位无意。若不是父皇病入膏肓,朕不忍他担心,若不是其他皇弟年纪不够,朕是怎么也都不会答应登基的。   此刻世子若能迎大势而上,还能化解朝廷军或将与燕安军对上的尴尬局面。多好!朕答应!”   众人沉默了许久……   一直没开口的曹阁老道:“眼下拥立朱承熠确实是个相对合适的选择。但之后呢?扫除反军后,万一燕安王要求朱承熠让皇位于他……”   “不行!”几位阁老同时言。   赵阁老:“不难!咱们与朱承熠谈一谈。可以给他这个机会,但也要他做出一些承诺。确保皇室和朝廷颜面以及将来。诸位以为如何?”   “好!”再一次的,又是朱永兴上扬着唇角毫不犹豫抢先应了声。   众阁老心下齐齐叹。   皇帝无能,这不该成立的选择只怕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传世子过来谈谈吧……”   连一直强硬的黄阁老也只能认了。   …… 第655章 新皇再登基   “就是这样!”朱承熠将经过跟荣安道了来。   荣安惊讶到不行。   原来所谓的凤格,是这么来的吗?   燕安王可以啊!不管他是老谋深算,还是阴差阳错成就了朱承熠,他的目的都能达到。朱承熠上位,至少可让燕安王一脉永远摆脱眼下被控制的命运,对于燕安地的将来也大有裨益。   可不是老狐狸吗?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用做,就只远远旁观,既能让朱永昊不敢轻举妄动,也能让朝廷主动退让。   荣安甚至怀疑,既然燕安王考虑这般周全,逼着朝廷将宝都不得不押在燕安身上,那么,按理差不多也该抵京的周边卫所援兵之所以到这会儿都还不见人影,指不定也有燕安的手笔……   可真行!   “可是……”荣安不知如何开口。她前世被后宫束缚了一辈子,今生,她并不想,并无意做皇后。   “我知道。”朱承熠笑着拉她手:“我知你要自由和自在。你不愿被拘束宫中。所以,在内阁几位跟我开口后我便主动表示,我可以继位,但太子……必须是朱宏文!”   荣安猛抬头:“当真?”   “是。”朱承熠点头。“你不愿,我自然随着你。而且我也很累了。我这二十多年都在戏中,我也想要自在日子。简单的活着,才是你我的追求。”   朱承熠很清醒。一旦坐上那个位子,利欲熏心,人心不但容易被腐化,更容易变狭窄。他不希望有一日成为先帝那样的人。   “所以我主动承诺,待朱宏文有能力之时,便会退位给他。这一点,我可以提前立下文字,分三份,其一交于内阁,一交于宗室,还有一份交于朱宏文,解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当朱承熠主动说了那话后,一众阁老立马齐齐站起身来。   在谁眼里,这都是叫人钦佩敬重的表态。甚至都超出了用“高风亮节”来形容的程度。   这可是皇位,是一国之君,居然有人能如此云淡风轻看待?   这么一对比,显得刚刚还在争吵,商量该用什么条件来让朱承熠多做承诺的他们何其狭隘?   如此一来,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他们这帮老东西不会对不起大周,不会对不起先帝,不会乱了传承,不用担心将来朱承熠与先帝血脉之间会否有争斗,对宗室那里也能交代,更能顺利度过这次难关。   太好了!   所以,这不是争位,不是被逼迫,不是不得已,而是朱承熠本人,在朝廷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帮助皇室渡过难关,这是雪中送炭,是绝渡送舟!   而能不为繁华所引,还能急流勇退,如此心气心性,大气!   诸位老爷子一齐深深一躬。   朱永兴更是笑中带泪,也是上来冲朱承熠抱拳深深躬身。   “皇叔,您是朕这辈子最敬重之人!朕感激您为朕,为宏文,为大周做的一切!”   ……   “所以,我已经应了。也写完了文书。宗室几位王爷也来了,见我只是特殊时期推出来过渡的主,自然也没有大意见,所以已经开始安排后续事宜了。”   荣安点点头。   先帝在时就苦于朱永兴无能,朱宏文年幼,此刻朱承熠的表态,根本就是天降及时雨。有这样的桥梁来帮着应对危局,谁还会不答应?尤其是最近焦头烂额,一个个全都似乎又老了十岁的众阁老。他们都快撑不下去了吧?   “我越发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燕安军救京城于危难,以德报怨,是大周的恩人。燕安地的整体地位便上来了。   再有我这个皇帝,更能给燕安地带来巨大福祉。他日我退下之后也是所谓的‘先帝’,至少也能庇佑燕安个百多年。朱宏文眼下看着是有良心的,我和你爹好好带他几年,咱们的家族都会平稳安定的。如此,甚好。”   “何时公布出去?”   “天一大亮!龙袍凤裳都已经改好了。很快就会办仪式。”朱承熠捋了荣安的发:“以后,你便是大周皇后了。”   “所以……我发财了。”这么一想,心里轻松多了。   “是!”朱承熠顶了顶她额头。   “仪式之后,面北的德胜门和安定门会同时燃起大量信号弹,以确保留住远处的燕安军步伐。之后会造势让燕安军方面收到我登基的消息!   若不出意外,大战开始也就是今日了。消息都是保密的。百官那里尚不知晓,就是为了打朱永昊一个措手不及。届时局势陡转,他将穷途末路!   今日,我要打一个闪电战!”彻底乱了反军的阵脚!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灭了他们!……   荣安被带回了议事厅。   她看看朱永兴:“可理由呢?理由是什么?”   “病重。”朱永兴接话。“朕病倒了,暂时没法理政。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叔临危受命,接受禅让。朕感恩,朝廷感恩。谁也无话可说。”   荣安也没话可说了,这群人都能耐,自然早就想好了各种应对。   成吧!   接下来,荣安便稀里糊涂被请了上座。   几位阁老正了正衣裳头冠,郑重叩拜了两人后,便直接去主持百官上朝,宣布这一大事件。   登基的一系列步骤被精简。祭天祭祖的仪式全被放在了一起。   一刻多钟后,随着第一缕阳光洒进宫中,仪仗铺开,奉天殿前,宣读圣旨,帝后加冕,内阁带领,百官跪拜,三呼万岁。   朱承熠正式登基,朱宏文被封太子。   随后,九道城门信号弹四起,鼓声礼炮震天,宣告新皇上位。   朱承熠亲手拉着荣安,在禁军护卫下,穿城边接受百姓跪拜,边快速往德胜门移动。   四边城门同时来报,说朱永昊的兵力明显已经乱了。   在知道京城突然如炸了锅一般是因为朱承熠成了皇帝,刚刚登基,东直门外的他连声咆哮,气急败坏砍了一匹受惊的马,又差点与朱恒和打起来。   接着,他毫不顾形象直接将手下从马背上拽下,连滚带爬上了马,匆匆往北去了。   说朱恒和也反应了过来,此刻正组织反军兵力往北路德胜门去。   他们也想到,朱承熠一旦上位,燕安王自然会全力解救京城……   一刻钟后,新帝新后站到了德胜门城墙之上。   朱承熠将作为新皇,亲自主持战局。   …… 第656章 先发以制人   德胜门外反军在发现明黄身影折射刺眼日光,高高立于墙头了望台时,几乎是懵的。   刚刚满天烟火,鼓声震天,说新皇登基,他们下意识列队靠近,想要给予城中兵临城下的压迫感,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新皇本人还就这么站在了眼前。   而接下来朱承熠一声令下,才更是让他们傻眼之时。   德胜门城墙上,同时有近百“万人敌”被投石机扔向了尚未接到战斗准备的反军之中。   所谓“万人敌”,是外皮泥质,内里灌满火药的大型爆炸燃烧型武器,每颗足有八十斤,一般为守城所用。   刚刚几日,军械所没日没夜赶制出来的百颗,就这么被一股脑扔了出去。   德胜门外,瞬间动静震天,哭嚎不绝。   昨晚,为了谨防燕安军突然南下,所以反军尤其加大了与燕安军距离最近的德胜门的防守,这里被布下了两万多人。   而朱承熠,也是打算用这两万多人来开刀,先给一重拳。   事出突然,德胜门外反军还在等着上级指示,完全准备不足。   突袭到来,原本队伍齐整的反军顿时兵荒马乱,火人乱窜。   朱承熠又是一挥手,德胜门城墙上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射手,他们早已就位,等的就是这一刻。   万箭齐发,反军队伍更为散乱。   那边领队看形势不好,刚刚发出了后退三里地的军令,哪知德胜门大开。   百多辆被点燃的牛车疯了般冲出去,彻底冲散了反军队伍,并持续性造成了一个个骚乱。而与此同时,城墙箭雨始终不停。   一轮又一轮,让反军手段再多也没时间施展。那领队这才反应过来,京中只怕将大部分精兵全都用在了德胜门,就是要趁他们不备,趁他们主将不在,趁他们主力未到,打一个先发制人!   手握千里眼,一身显眼明黄的朱承熠也远眺看见,远处北边,燕安军队正在靠近。而燕安军最前方轻骑队伍与德胜门的距离……最多也就二,三十里地。   他低低一笑。   明显,在天亮前,爹的大部队便已在摸黑接近了。老头子,从放印远路飞两人回来,应该便将一手算盘打得啪啪响了。   时间上,掐得很好,他和爹的默契不错!   刘统领那里来报,说朱永昊带着东直门外反军主力至少需要一刻钟左右才能赶到。另报,其他几门反军也都正往德胜门赶来。   一刻钟?   那就看看一刻钟能收割多少效果吧!   朱承熠再次抬手一声喝。   城墙箭雨瞬间停下,德胜门又一次大开。   早就候着的两万禁军主力整装待发,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们气势恢宏,喊打喊杀,如潮涌出。那声势猛一铺开,颇有几分地动山摇。   再配上同时响起的战鼓阵阵,更在心理上对反军进行着压制。   而正被爆炸大火和牛车弄得焦头烂额的一众城门前反军早就乱了阵脚,不少人在骚乱之中连兵器都找不着了,再叫禁军气势如虹的一压,十足战斗力也只能勉强发挥个五成,哪里还有招架的份?   相反两万禁军早就分成了二十个小组,各组长刚在城墙已经各自领命,城门一开,便带着自己成员组成了一个个小包围圈,向着自己早就盯住的区域展开了围杀。坚决不让对方被打散的队伍再有机会合并……   朱承熠已经跟他们传达了命令:一刻钟的时间,用他们的最大力量来收割人头,保卫家园……   先发制人的突击战——是朱承熠思来想去最好的,且付出代价最小的办法。   打对方个措手不及,才能让对方发挥不出攻城火器的优势。   就如此刻,德胜门前几十台火炮,还有印远口中所言的神火飞鸦,这些反军分明早就准备好的火器再厉害,也一样没法,没时间,没机会发挥效用了。   今日,他要让朱永昊和朱恒和,带着他们的火器,集体哑火!要让朱永昊将所有时间都用来疲于奔命……   胜门的鼓声不停,朱承熠更是往四处放出了消息:德胜门已经大开,守军全力出击,誓要与反军分个胜负!……   如此一来,何愁朱永昊不会将他的大部分兵力都给调来?   ……   德胜门外反军既没有士气,也没有的人数和火器的优势,只在数百息后便呈现了溃败之势。   那首领开始喊退,可禁军的一个个包围圈却是越战越勇,哪里能让他们轻易如意。   战势一边倒,安定门传来消息,说反军援兵已到安定门前,守军正用箭雨进行拦截以拖延时间,大概半盏茶后,反军主力就将到达德胜门。   朱承熠瞧着千里眼,估摸燕安军则至少还得半个时辰左右到达。   他又是一挥手。   城墙旗帜一挥动,守军攻势猛地一收,再不恋战。   军令传达,守军目标也突地一变,开始全力强夺反军的武器和马匹。   在性命和物资跟前,反军们迅速选择了逃窜,去与他们的主力军汇合,而守军则抓紧最后这半盏茶时间,收缴物资。   火炮全被缴获,神火飞鸦也直接被运走。   数百息后,在反军主力即将赶至,远远瞧见德胜门时,城门前仅剩的便只有一地的尸体……   而此刻正带着轻骑已到十里地外的燕安王则是暂时勒停了马。他本以为儿子要与自己打一个合围,哪知自己眼看快要到地方,可德胜门却已缓缓合上……   “臭小子!”这是逼着自己来牵制反军了。   他低低骂了句,面上却带了笑……   朱永昊则简直气疯。   怎么个意思?打一下就跑了?   “朱承熠你个孬种!”不是说好了决一胜负?这就是这厮登基之后对外做的第一个决策?骗子!骗子!   朱永昊当真了,新官上任尚且三把火,他还以为朱承熠新帝上位,真打算痛快打一场!所以当观察兵来报,燕安军离这儿几十里地,主力过来还要不少时候后,他便用了最快速度,抽调了大量人手赶来支援……   哪知,对方却跑了!   怎么看,都是他被涮了。   朱永昊在城门附近叫嚣。   可德胜门的那边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显得他那般可笑。   一时间,朱永昊竟不知是该趁燕安军没到,先攻城给点颜色朱承熠瞧,还是趁着燕安军疲累主动出击,先打退燕安人再说……   他气得牙疼,恨得头痛。   而随后赶到的朱恒和在清点了折损,发现朱承熠这一次偷袭让他损失了足足一万多兵力后,到底是心疼了。   第一次,朱恒和全盘否定了朱永昊的两个方案,强势说不。   两位决策者出现了分歧。   …… 第657章 战局的扭转   反军这回兵力只少数属于朱永昊,其他大部分都是朱恒和倾尽心血培养,是他的所有底气。此刻眼看着形势不对头,朱恒和哪里能让朱永昊继续拿他的人冒险?   什么?   强攻?万一打一半后,被后方插上的燕安军截胡怎办?   先对付燕安?算了吧!燕安军太特么难打了,韧劲十足,哪里是一朝一夕能给打败的?一旦被拖进大战的泥沼,出不来怎办?   于是,朱恒和提出了与朱永昊截然相反的两个方案:一是先做战略性撤退,观望燕安军对京城是真营救还是假出击再决定下一步。二是放弃京城,可以退回辽江,以辽江为据地,从蚕食京畿地开始重新布局……   分歧,就这么出来了。   朱恒和的主张都是退,可退回辽江,岂不成了真正的反王?还是受朱恒和控制的那种!筹谋多年的朱永昊哪里甘心!   他不答应!   就这样,双方陷入了僵持。   时间,也在一点点流逝。   朱恒和到底仗了掌控着兵权,下令主力军和各城门守军全部后退五里地,先行观望。   然而消息刚送出去,却有急报到:“王爷,不好了。东直门咱们被偷袭,禁军已打到安定门了!”   两人一愣,什么意思?什么叫打到安定门?禁军……出城了?   ……   朱承熠在德胜门这边大胜后,城门一关,所有兵力便已开始向东直门转移。   城中转移,速度相比沿着城墙绕的反军可快了太多。   当朱永昊的反军刚刚抵达德胜门叫嚣之时,实际守军大部已在东直门就位。   而当时,东直门反军主力都被调走,正是空虚之时。   两位反王正在对下一步生出分歧时,却是东直门守军全力出击之际。   守军兵力集中,两万多人在城墙弓箭手的配合下,东直门外人数还不到一万的反军根本就毫无抵抗之力便四散逃走。   而这一次,东直门却不曾立马关上。   两万多守军如潮涌出,全力追击起了往北逃窜,意欲与朱永昊主力合并的反军。   反军逃到安定门附近时,不料安定门也是大开。   安定门中涌出了足足一万守军,直接挡住了这群反军的去路。   如此,几乎京中大部分的守军兵力都聚集在了这边,对这群反军进行了合围。   而此时,城中更是涌出了足有五万人的民兵,他们将早就备下的大型横木给堵死了安定门附近几条往东往北,去往辽江方向的路,直接给形成了一个半圆。   人多力量大,他们来得快,去得更快。任务一完成,再次回缩进了安定门……   等到两位反王收到东直门消息,急急忙忙赶来接应,打算接到人便快速往辽江方向收缩,却这才发现,他们被堵在了距离安定门只一里地的路口。   前路上几乎堆了数十丈长,垒了半人高的大型横木,一时间,马儿竟是没能冲上去。这边反军正打算拉马跃上横木堆,偏似嗅到了不那么美妙的气息。似乎,是油?   果然,转瞬之后,城墙上便箭如雨下。   自然,每一只箭头上都包着油布点着火。   这些横木瞬间被引燃,就这么形成了一堵火墙,生生将他们的前路给挡住了。   而最可恨的是,他们都能分明看见,火墙之后,不远的安定门上空,正亮起了一簇簇信号弹,那都是他们辽江兵的求救信号。   他们更能清晰听见刀剑相交声和兄弟们带着辽江口音的嘶喊哭嚎声。   只区区一里地!   只隔了这么一堵火墙!   分明他们的人数更多,他们的实力更强,然而,他们就是不能及时赶到,就是没法将人救出!就是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而无能为力。   这样的感觉太糟糕了。   憋屈,气愤。   此时此刻,纵然他们能绕远,只怕也来不及营救了。   而他们何尝不知,守军就是要拖住他们脚步,让他们一时都只能被困在这附近而没法轻易撤离。   守军就是在逼着他们,与正在逼近的燕安军正面相交!   这分明是连后路都不打算给他们留啊!   “朱——承——熠!”朱永昊再一次的,对这个名字咬牙切齿……   朱恒和的面色更是黑成了锅底。   前有火墙,后有燕安军。   侧面为防城墙偷袭,还不能靠城墙太近!   而糟糕的是,刚刚他们已经下了撤退令。其他几门的辽江兵可不知这里状况。他们若往东直门方向撤,必定会遇上禁军。他们若往西直门方向走德胜门撤退,则将刚好被燕安军碰上。   而朱承熠带着守军之所以制造火墙,恐怕就是有要守株待兔,等其他几门的辽江兵就这么一批批撞上他们,打算先逐一击破各门散军之意吧?   可恨!   若朱承熠真是这般意图,那岂不是意味着其他几门的兄弟们都已一只脚踏上了死路?而自己能用之人,岂不也就此刻留在身边的这六万多人?   朱恒和气得肝疼,忍不住狠狠剐了朱永昊一眼。就说情况不妙,得退吧?若不是这蠢货浪费了大把时间与自己争执,此刻如何会处于如此危局?……   朱恒和的焦虑,确实正是朱承熠所图。   兵力不够,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逐个击破。   刚好因为九门,反军人数被分散。   所以朱承熠的原意便是要将反军主力留给老爹,而他则打算趁这段时间,带着京中精兵费点时间和体力来将各门反军先收拾了。   朱永昊那里兵力只要集中不起来,撑破天也就是差不多与燕安军兵力差不多的数目。燕安军骁勇善战,何惧于他们?   真要打不了,也就是拖一拖的事!   所以,此刻的朱承熠,在灭了安定门反军后,便亲自指挥人守在了京城外城墙的东北角。知晓反军已无攻城之机,所以京城精兵守军早已反客为主,纷纷出城,打算主动迎战。   足足四万人,形成了一张网,叫按着信号“撤离”的反军来一群栽一群!   三万反军转眼被灭大半。   局势早已被扭转,展开追击的成了京中兵力,而反军在抱头鼠窜中,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主力军和两位“王爷”。   相对京中守军,则依靠着各城门灵活机动的调度和开合,很快就在围追堵截中让这些剩余反军纷纷主动放下兵器,求饶命。他们中不少人,早就不想打了,他们想要回家……   而此时,燕安军也已在安定门附近就位。   两军兵临城下,呈对峙之势。   朱恒和脑中灵光一闪,便抬起了脖子。   …… 第658章 最后的条件   朱永昊与朱恒和再次产生了分歧。   朱永昊正冲朱恒和叫嚣,说局势一转,眼看燕安和京城有联手的可能,兵力吃亏的成了他们,想要脱困,唯一的办法便是全线压上,与燕安军大干一场。在朱承熠的兵赶回来支援之前,他们全力打开一条生路……   而朱恒和则是一声冷笑。   若是那般,他辽江兵还不知得付出何等惨痛代价。侥幸赢了,打开生路,也是被穷追猛打,或将一蹶不振的后果。   他为何?   于是,朱恒和压根就没理朱永昊。   “燕安王,你我谈个条件?”   燕安王则冷笑。事已至此,他倒是不知朱恒和还有何筹码能让他有这底气?   之后,他便见朱恒和直接单手一挥,银光一闪,长刀便挂在了朱永昊的脖子上……   朱永昊大惊失色,惶恐咆哮:“皇叔,你做什么!皇叔,你别犯傻!”   然而,朱恒和压根看都没看他一眼。反而他手一推,那锋利的刀刃一下便割破了朱永昊的脖子。一道血痕现出,湿热的血已经挂下。   朱永昊吓得浑身打颤,差点掉下马去。而下一瞬,朱恒和已经一个腾空,翻来他的马背,坐到了他的身后,咬牙在他耳边道:“对你来说,或许强行压上是唯一出路,但对我不是!”   朱永昊一身冷汗,“救驾”二字刚出口,便发现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护卫皆已被朱恒和的人给拿下了。   朱恒和冲几十丈外的燕安王抬起下巴。   “王叔!”他攀了燕安王这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亲戚。“侄儿可以把朱永昊交给你们!侄儿是被蛊惑的,都是朱永昊,是他和他的人多番怂恿我。我一时糊涂,被他所哄骗。然而这段时日我一直在后悔,所以此刻做出弥补,愿意将功赎罪,亲手擒了朱永昊这反王!并将这功劳与燕安王叔共享。”   朱恒和一挥手,他的大将军一声示下,只见反军中,又有数十人的脖子上被挂上了刀。   “作为回报,本王还可以把朱永昊麾下的反军首领和兵力都帮着揪出来。另外,朱永昊藏匿起来的妻儿,作为他手脚一直四处煽风点火的廖家等大族的所在,本王也可以帮你们指出来!”   燕安王呵呵笑。真不要脸啊!   “你这交易,对本王好处不大吧?本王为何要答应!”   “为了您的燕安兵!本王的辽江兵!”同样作为塞王,有很多地方自然都是能感同身受的。数百年如一日,战战兢兢抗敌,对先祖分毫不让才争取下的故土和祖祖辈辈都在战斗的卫兵,他们都很看重。   “咱们塞地卫兵都是在一次次保家卫国的战斗中成长起来的。他们每个人都是勇士。此番咱们一旦正式开战,不但会削弱塞地实力,便宜了外族,还会血流成河,让这些勇士的牺牲变得可笑。为了勇士们,咱们各退一步,有什么不好?”   燕安王抱胸一声嗤笑:“朱恒和你个不要脸的!你当日围剿我燕安兵时怎么就没想到我燕安兵都是勇士,怎么还与朱永昊勾搭上?我燕安兵去了辽江八万人,此刻却只剩五万多。若非皇上带人千里解围,我燕安军的伤亡只怕更将成倍。我若放过你,我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勇士们?”   “王叔,你仔细想想,我真没有手下留情吗?我正是对燕安兵珍视,所以才没有对奉城的燕安兵痛下杀手……”   燕安王简直要被气笑。这朱恒和,果然厚颜无耻啊。当日他之所以围而不攻,还不是因为京城不断抽调他的兵力,他没把握短时间拿下奉城,他和他的人更急迫于所谓的“建功立业”,一心两用下,才没办法对燕安兵赶尽杀绝。怎么此刻,反倒成了他的功劳?   不过,他有一点说的是。   燕安王扫过他身后那帮辽江卫兵,这部分力量若被削弱,那么今后便宜的,还是只有东北方向那些蛮族,以及从来都对辽江滋扰不断的沿海倭寇……   鉴于这一点,燕安王多问了一句。   “作为交换,那你要的是什么?”   “我交出朱永昊和他身后所有势力,您放我和我的人离开。我保证退回辽江,甚至可以偏安辽江一隅。我可以将辽江王的头衔让于辽江王室旁系子弟。如何?”   燕安王只是低笑。   他想多了吧?   辽江王室旁系,还不是和他一条裤子?那他这与全身而退又有何区别?他岂不是任何代价都没付?   “朱恒和,不如这样,你此刻杀了朱永昊,你再当众自刎,本王便保证不再对你的辽江兵动手,如何!”   “王叔,都是亲戚,何必咄咄逼人!”   “别!本王可没你这么个造反的侄儿!而且你已被皇室除名,既不是辽江王,更不是皇室之人,所以你连跟本王做交易的资格都没有!   另外,本王对朝廷和皇室忠心耿耿,怎会与你个反贼共谋交易。所以,要么你自尽保全你身后的辽江勇士,要么,为了你全身而退的私心,让你身后原本应该保家卫国驱除鞑奴的勇士因你而白白送命。你自己选!”   果然,朱恒和身后那帮人有不少都看向了他们的王爷。   燕安王勾唇一笑,随即再次向辽江军喊话:“对面辽江卫兵听着,你们的位置是在辽江,你们的任务是保家卫国,此刻误入歧途,主因在你们王爷。所以趁着大错尚未铸成,尚有最后一次机会。所有愿意放下刀剑投降的辽江兵都将从轻发落,都能回到故土,都还有报效家国之机。反之,谋反之名,杀无赦!”   这话,按理燕安王没资格说。   可谁叫朱承熠成了皇帝?   那么燕安王此刻的地位……   确实,当被洗脑了想要升官发财的辽江兵近日渐渐清醒,渐渐想回故土,再到此刻渐入困境,很多人都动摇了。   不少人开始相互对视,握着刀剑的手也不再坚定。   而朱恒和狠狠咬着唇,他何尝不知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谈判不成,军心也再次被动摇。   他自然不可能自尽。   于是,朱永昊脖子上的刀被放下,反而被他朝天一挥,示意全力出击。   …… 第659章 是你的下场   两塞军大战打响时,朱承熠正在亲自指挥精兵对除了北二门之外的京城其他七城门利用灵活机动多变的地理进行着围剿。   天时地利与人和全占了,所以优势明显,反军渐渐兵败如山倒,七城门被收拾干净只是时间问题……   京城上空,来自辽江军的求援信号始终不绝,这让被燕安军堵住的朱恒和心头拔凉。   事实对朱恒和来说,从朱承熠登基,燕安军回援,辽江兵力被分散相攻,他的所有美梦便已不可能再实现。所以他压根就没抱有要打败燕安军的想法。   此刻的他,只一个念头:保全I能保全大部分力量,退回辽江,守住故土,保住老巢,他日再谋!   打赢不易,但要杀一条血路逃离还是不难的。   在如此想法下,他指挥先锋队伍开始了全力强突……   然而形势并不乐观。   朱恒和将所有心思放在了突围上,所以当朱永昊捂住脖子来寻他时,他蹙眉厌烦得很,直接拒绝。然而,朱永昊却说他还有办法。   朱恒和便允了他上前来。   “给你五句话的功夫。”   然朱永昊却昂着脖子似有几分傲气。   “王叔别小看本王,本王还有一支兵力,足以逆转,只要您听我的……”   朱恒和眼中一亮,再看朱永昊,挺胸背手,不像作假。   朱永昊走上前来,悄声耳语:“只要我一声令下……”他唇角一勾,眼带邪魅,而朱恒和意识到不对,刚要后退,脖子上竟也是被横了一柄匕首。   “别动!”   和刚刚他所为一样,朱永昊也不客气,将匕首往里一推,叫朱恒和脖子染了红。   那边辽江近卫刚要上前救驾,却是朱恒和一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朱永昊冷笑:   “王叔倒是识相,本王这匕首,削铁如泥,只要我手稍微一抖,割到要害,您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朱永昊的人一齐围上来,护着他们主子,推着朱恒和便往前走。   “燕安王!”朱永昊如法炮制。“燕安王,咱们做个交易。只要你给我打开一条生路,我便把朱恒和交给你。树倒猢狲散,只要拿下朱恒和,辽江军自然也就溃败,你的燕安兵就可以不用打了。很划算不是?”   刚刚被朱恒和那钢刀挂脖时,朱永昊看出了其眼中恨意,他真的害怕了。他突然就不想与朱恒和一伙儿了。即便侥幸逃回辽江,他指不定哪天就会被拿来做交换吧?说不定等着他的,又是一场禁锢。他不要,他受够了!   他要自己做主!   所以,他与其在这儿与燕安军看不见希望的乱斗,不如再次一搏。   他的要求不高,只要能保全些许实力,带着他的一众亲信离开就行。   他心下打了个小算盘,若朱恒和在与燕安的大战中死了,说不定他还能接手这支辽江军也不一定?   即便不能,他也能带着部众南下投靠朱永韬不是?若再不行,廖家他们还有一些产业在江南,他可以暗中发展势力,他有的就是其他机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总会有卷头重来之机……   在这样的心理下,他对朱恒和出手了。   面对如此形势,燕安王嗤笑一声,慢悠悠看来,跟看傻子一样看着朱永昊。哟,这算是病急乱投医?还是狗咬狗?   果然,燕安王未开口,那边朱恒和却是哈哈笑了起来。   他还当这蠢货真有什么底牌未出,原来是在对自己的招数如法炮制。傻缺!   “小侄儿,你的威胁可没法成立。先不提燕安王会不会答应你,头一条,你对我出手,你真敢杀我吗?”   在他脖上挂刀威胁的前提,是敢杀他。可这朱永昊,敢杀他?他朱恒和一死,剩下辽江兵群龙无首,不但必败,连逃走之机都无。到时候,包括他朱永昊,还不是全军覆没?所以,朱恒和料定朱永昊这个贪生的不敢杀他。那他又有何惧?   “你不敢!”正因如此,朱恒和并不担心。   朱永昊手一阵剧颤,他自然不敢动手。他只是为了引诱燕安王,而已。   而朱恒和却是猛地上来反手一抓。   他握住了朱永昊颤抖的手狠狠一掰,一拧。   随后,那匕首瞬间被调转了一个方向。   “扑哧——”再一次,角色调换。   这回,是朱恒和在朱永昊的耳边低语起来:“你不敢杀我,但我敢杀你!你个反贼!人人得而诛之!”   朱永昊不敢置信!   他低头看看自己胸口,惊慌失措双手捂住匕首处,可只一息,他的手便被喷薄而出的鲜血给湿透了。他看见自己的血瞬间洒了满地。   朱恒和,用他的匕首,反刺了他,刺中的还是他的心口!   “救驾,救驾!”朱永昊害怕极了,他看见他的人原本要一拥而上对朱恒和出手,却被朱恒和的一眼扫视给制在了原地。没有人上前来,连个大夫都没有。他的身边,全都是冷漠的眼。   尤其那些辽江兵的眼里,他竟是看到了庆幸,看到了大快人心……   朱恒和恶狠狠拎着他的领子:“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还敢折腾!真以为老子拿你没办法?真以为老子刚刚是不敢杀你?老子早就后悔了!早就想抽死你了!因为你们,老子身败名裂,一世英名都没了。老子已经对不起列祖列宗,但就是死,就是败,也要先弄死了你!这,便是你的下场!”   朱恒和狠狠一推,朱永昊重重后仰倒地。   咚地一声,眼前金星直闪。   视野渐渐清晰。   头顶天蓝云白,分明与昨日一样啊!   昨日的此刻,他还骑在高头大马上,东直门外运筹帷幄,九门一一巡视,接受十二万人的跪拜。怎么一夜之间,他便丢了一切?   他始终没法相信,他就这么败了。他更没法接受,他将要死了!   可胸口的疼痛渐渐带上麻木,力气渐渐消失,五感慢慢迟钝,他整个人都泡在了腥甜温热中,意识也越发涣散……这一切都在告诉他,他的生命,到头了。   此时,正是正午,太阳高空挂着,刺眼而热烈,可他却觉得冷。   为何,每一回,他距离那太阳只一步之遥,却都会差了那么一点?   朱永昊呆呆看着高空,他死不瞑目…… 第660章 解危与凯旋   朱恒和正对安定门守兵喊话,让他们转达朱承熠:“看在本王亲手击杀反王的份上,希望皇上可以放一条生路!”   这算是他第一次开口承认了朱承熠的身份。   “本王愿意臣服皇上,请速速转达。”   然而,燕安军方面可没有要给他这个机会的意思,眼看着辽江军战斗欲进一步涣散,他们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猛攻。   辽江军只能硬着头皮上。   朱恒和下了最后的突围令……   朱永昊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他他扭曲着整张脸,惊愕到外凸的眼珠,在还保留最后一点意识时,却是连头顶的蓝天和烈日都看不见,在他眼前的,是一派可怕的场景:辽江军全力冲锋后,再也顾不得濒死倒地,躺在队伍中间的他。后来而上的马蹄绕不开他,就这么一下下,或跨,或踩……   无数马蹄践踏于他。   他的脸面,他的四肢,他的胸口,被踩了一下又一下。连他胸口的那柄匕首也被踢飞,带起了一串血珠子……   这不仅仅是痛,更是耻……连牲口都在践踏他!   他差点就就成了皇帝啊!……   没人知晓朱永昊是何时咽气的。总之,在骑兵之后,还有无数的步兵从他身上踩过。也无人知众人是因为收不住脚还是故意泄恨,最终,这位大起大落的皇嫡子,最终是落了个被踩成了肉泥,连全尸都没保住的下场……   战斗的结果自然没有悬念。   当京中精兵加入到对辽江军的围堵时,便注定朱恒和连最后抵抗的机会都没了。他的兵早就生了退意,在城墙官兵也喊话强调圣上口谕,只要投降就能得从轻发落,还能再回辽江后,越来越多的辽江兵主动扔了兵器表示投降,乖乖被俘。   而朱恒和也在安定门那火墙渐渐烧尽时,终于冲开了一条出路。   他带着逃出来的近万精卫一口气跑了五十里地。   他想着,只要跑得远些,燕安军急着回燕安,朱承熠刚一上位急着稳定京中局势,一定不会对他穷追猛打。   只要他能逃回辽江,他便能得一喘息之机,能好好休养生息,虽不说他日从头再来,但继续在一地做地头蛇总归不难。辽江在朝廷眼里属于穷山恶水,可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真要想发动大军拿下也不易……   然而,朱恒和的美梦很快就醒了。   往东去的路上,突然就迎面来了一支大队伍。   再去高处一观察,朱恒和简直想哭。   足足三万多人就这么挡在了前边,犹如当头棒喝。   原来,那便是京畿地几大卫所集结来的援兵。他们迟迟未到,不是群龙无首下整合困难,而是早就拦在了京城去辽江的口子上,等着某些人自投罗网……   京畿这几卫所,先前精锐主力在庆南和燕安出战时都被调离,所以每个卫所差不多都只剩了三分之一兵力,集结到一块儿后也只勉强凑到了三万人。其中还包含了一成的储备兵力,事实战斗力并不强。   几位指挥使早就跟着大部出征,所以各卫所领兵的,都是最近提拔上的二把手,三把手。此刻按着京中指示,他们将兵力整合后,却没有了下一步行动要求,无措的他们不知应当谁人来做总领,从哪处下手。   这些卫所多年都未经战役,突然担下重任要营救京中,说不慌是假。一众总领也战斗经验匮乏,于是,一行人在前天纠结之中集结完毕,正打算第二日往西行进,却是有人夜探营地。来人便是燕安王。   燕安王的到来让他们如释重负。   燕安王其人,原本便是许多人心中的大英雄。而其人品、口碑和能力更让他们信服。   此刻能说会道,还愿意担下重任的燕安王只几句话的工夫便让所有人都唯他马首是瞻。   燕安王表示愿意带着燕安军打先发,会去配合京中围剿辽江军。而他们这三万人,作为备用军,守在去往辽江的咽口,掐住对方的退路。   若燕安军得手,便与他们进行包抄。西和北有燕安军,南边是京城,东边有他们联军,完全可以将对方包饺子。   若燕安军和京中不敌,他们联军还可以作为一支暗部,偷偷来对辽江军痛下一击!……   先不提主意甚好,就凭有人愿意挺身而出,一众指挥也全都点了头。   也是正因如此,卫所援兵才迟迟未见人影。   而辽江军能一口气跑这么远,也是燕安王在追击之中故意没有尽全力,特意给了卫所联军一个练兵得功的机会。   当燕安军和京兵从后赶到时,两军已经历了一场交锋。   辽江军疲累不堪,人数还少,自然不是对手。此刻再这么一被围,已是无力回天。   朱恒和丢掉了长刀,脱下了战甲,一步步冲朱承熠走来。   在十丈外,他跪下了。   “千错万错,是臣被权势蒙了心,臣愿意以死谢罪。但求皇上可以放过臣身后这几千战士和所有被俘的辽江兵。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只是听命行事,他们都是保家卫国的勇士,不少人还身带功勋,皇上仁慈,但求从轻发落,至少放他们一条生路。”   朱恒和磕了三个头,又转身对身后辽江兵跪拜叩首。   “是本王对不住你们!本王只能下辈子再带你们保家卫国了!”   话音刚落,朱恒和已是口吐鲜血,仰躺在地。原来在发现穷途末路时,他便已服毒。这是最体面的死法,也是为了保全身后众人最好的办法。   朱恒和就这么死了。   他的两个副官也跟着自尽。   辽江兵全数投降。   史称“三王谋乱”事件就此平息。   京城解困。   整个京城一片沸腾。   临危受命,挺身而出,带领朝廷和军民一致对外,团结一心,在最短时间内将形势转危为安,新皇朱承熠的声望空前高涨,皇室信服,官员臣服,百姓拥护。   无数人涌出城中,庆祝解危和凯旋。   燕安王心忧故土,只在城外与京中官兵交接了一批健硕的战马后便辞行了,他表示要用最快速度去助虞将军一臂之力,两军合力让鞑子知道厉害,叫他们百年不敢再侵。   上至官员,下到百姓都对燕安军钦佩,夹道欢送,给予了最大的鼓励和祝福。   京中也开始了善后工作。   …… 第661章 结局章一   京城东北郊一处山谷别院,鸡飞狗跳状况已经持续了四天。   这里,是廖家人暂住之地。   朱永宁动手之日,廖家族人一齐出逃。当时与他们一道被安排出城的,还有朱永昊,廖静母子和荣华。   荣华终于重见天日,欢喜至极。   廖文慈与女儿抱头痛哭,发现女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不但破相,人也已经脱相,一兴奋就气喘,整个人都虚弱到不行……廖文慈心疼极了。   而荣华则告知她,这快三年时间,廖静没有给自己一天好日子过。   廖文慈当即便冲到了正带着儿子给魏氏磕头的廖静跟前,左右开弓,对懵了的廖静扇了好几个响亮的耳光。在她心里,也将廖静认定成了磋磨女儿的罪人。否则怎么廖静一早就生了子,可她分明更娇艳更聪明,与朱永昊感情基础更深的女儿却连个孩儿都没有?   对,听说两年前华儿就有了身孕,却意外流了,其中一定就有廖静的手脚!   小贱人!白眼狼!她胆敢!   廖文慈心头冒火,手上自然也不会客气。   廖静本也不是软弱的,刚要还手,可儿子却因为廖文慈的凶残而受惊吓,坐倒在地嚎啕大哭。廖静急着去哄儿子,冷不丁还被廖文慈给推了一把。   同样一肚子火气的魏氏看在眼里,顿觉昔日重现,往日女儿被荣华欺负,儿子被荣英牵连,自己因廖文慈受气的场景顿时充斥脑中,让她压不住火。   此刻他们祖孙好不容易重聚,可那恬不知耻的老贱人还敢当着孩子面打了女儿脸,她哪里还能忍,毫不犹豫就向廖文慈冲了过去,一把顶翻廖文慈,一爪子就薅了其发。   两人扭打在一块。   廖老太气极,赶忙让人将两人给分开了。   魏氏更不能忍的,是老太太反手一个巴掌,就扇到了自己的脸上。   “成何体统!”老太太瞪眼魏氏,安抚孙女。   魏氏摸着火辣辣的脸,气得胸口起伏:“老太太是不是太过不公了,先动手可不是我!”昔日之辱再次一一浮现,魏氏失笑,自己失言了,廖家内里,从来都只看利益,何来公道之说?可……利益,自己和女儿没有利益吗?让她何至于这般护着个弃妇?   廖静将孩子交给了乳母,搀着魏氏,厉声冷笑:“老祖宗好生厉害,这是看不起我和我儿吗?”以前看不起就罢了。眼下,她的儿子,可是朱永昊唯一的儿子。而她,则是朱永昊最宠爱的女人。就这样,她们也敢得罪?   可廖静这话出,那边廖文慈却是一声嗤笑。   廖文慈翻了个白眼刚要开口,却是有辽江卫来报,说得到消息,荣英小公子上了虞荣安的马车,应该是去虞家了。   廖文慈面色一下刷白。   她一直等在城门,廖家人出来后她才知晓儿子不在其中。他们一行人暂时在城郊一酒肆落脚,可她的辽江兵和廖家的人将廖家附近都搜了一遍,却都没消息。谁能想到,收到的却是这么个噩耗。   虞荣安?她不是在宫中?怎么就出宫了?儿子是被她绑架了吧?   廖文慈心拔凉。   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们母子三人能有个敞亮前程啊!儿子要没了,她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廖文慈二话不说就要回城。   老太太起身直言:“危险,你不能去!”   可廖文慈因为老太太没有看管好儿子,已生怨言。   她一把将荣华推给了老太太。   “我的事,您就不用管了。你要做的,是帮我照顾好荣华,若她再有半点闪失,再受一丝委屈,我便真要对您失望了!”   廖文慈撂下这话就匆匆带兵离开了……   廖老太心烦意乱,迅速转动她手中佛珠,一边担心孙女会如何面对虞荣安,一边操心暗暗守在城外的朱永昊能否做最后的黄雀。   她已经够烦了,可魏氏母女还冲她怒目而视,对她冷言酸语,连廖静怀中那小崽子都在闹着要走,说讨厌她这个打了外祖母的“老妖婆”……   “行了!”廖老太呵斥打断。“廖静,你好好认清楚自己的位子!你能重获自由,你男人眼下能逃出生天,还能有一争的机会,皆因辽江兵的帮忙!辽江兵怎么来的,你们还没点数吗?所以睁大你们的眼,此刻你们最不能得罪的,便是文慈和荣华!”尤其荣英还被弄没了,荣华成了文慈唯一的心头肉的状况下……   “怎么?那我就是你们能得罪的?”廖静觉得不可理喻。她还以为,即便被廖家和朱永昊带走,她和儿子也能得善待。   都是屁话!她重获自由,怎么功劳就全都是辽江人和廖文慈的了?原本她投靠皇上后,皇上便答应了她,不但会给她自由,将来还会给儿子封王的。她本就是能富贵一辈子的!   从辽江人那里获益的朱永昊和荣华,与她和儿子可没什么关系!   “廖静,你是真的蠢!”老太太叹了声,微闭了眸子。“你男人若上位,你莫不是以为你还能为后?”   “……”事实廖静没想那么多。他们的胃口都太大,她从来没能跟上过!   “你做不了!你男人最大的倚仗便是辽江兵。所以,皇后之位是荣华的!”   廖静失笑。老太太说得笃定,显然她们是早有盘算了。   廖静没那么蠢,辽江军能与朱永昊合作,肯定是早有协议,荣华登高这事定也经过了朱永昊的点头。   所以,百转千回后,荣华还是妻,自己还是妾?荣华还是高人一头,自己还是要被廖文慈母女踩在脚下?就凭着荣华钻牛角尖般对自己的恶意,今后的日子,将会是何等凄惨?   “你是殿下长子生母,陪着殿下度过了最艰难时期,虽然你对荣华不好,但看在殿下面子上,只要你听话,你还是能得一妃位的!”   廖静和魏氏皆惊呆,简直要气笑。这都什么屁话!   老太太看了眼荣华,又盯住了廖静怀中孩子,最后又看回了也在盯着孩子看的荣华身上……   廖静突然就有种不好预感。   她护着孩子挡住荣华视线,侧身后退几步,站到了魏氏身后。   “荣华成后,你的孩子就给荣华吧!”廖静的预感成真了。廖老太太一锤定音,不容反驳。“荣华不能生养,一定会视若己出,不会亏待孩子的。”   “不可能!”魏氏与廖静同时反对。她们没想到,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廖静:“做梦!你们休想!我不答应!绝不答应!”   “不是在征求你意见!”荣华一步步上来,笑容狰狞。她终于将迎来扬眉吐气的一日了。   廖静磋磨她三年,她便折磨廖静一辈子!   还有什么比母子分离,儿子还认仇人做母更痛苦的?   魏氏气恨交加。刚要冲上去拦住荣华,却没料被廖青给拉住了。   “你疯了!”她咆哮。“她们要害你女儿,抢走你的外孙!你拉住我做什么!撒手!”   廖青却是一巴掌呼上了魏氏脸。   “清醒点!咱们还有儿子!只要儿子前途敞亮……”就行了!女儿不过是赔钱玩意儿,原本也是为家族,为父亲,为兄弟服务的。至于外孙……本就是别人的血脉,只要能最大程度换取价值,有何重要?   “所以你别闹。你相公我好,咱们思明好,比什么都强。”廖青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魏氏一把推开他,冷笑:“他们答应你什么了?让你连女儿和外孙都卖了!”这男人往日糊涂就罢,尊严不要也无所谓,怎么连儿孙都能卖?   “何出此言!都是一家人,哪来的买卖!”廖青怒目,心下却想着,老太太亲口许诺他,只要将孩子给荣华,便会让他入朝堂,从此平步青云。朝中班子都得换,不少职位都需要自己人。皇亲国戚的他,自然当仁不让。   廖青压低声音:“外孙跟了荣华,将来就是太子。太子,你明白吗?以后可以做皇帝的。可留在静儿身边,他将来撑死也就是个闲散王爷。外孙做了皇上,还能不念着咱们的好?你的眼光怎么就不能放长远些?”   魏氏气绝!   她的男人,果然是廖家的种,根子里就是烂透的。万事只看利益,不问其他。下三滥!若不是为了儿子前程,若不是答应皇上盯着廖家,她早就与他合离了!她多看他一眼都闲恶心!   为了荣华这个弃女,自家女儿受了多少委屈?这帮人眼瞎,看不到女儿的大度,还要如此来践踏?凭什么?她好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对荣华手下留情。荣华被拘时,就该用手段索性弄死了荣华的!到底好人还是做不得!   眼见那边荣华已向廖静怀中孩子伸出了手,冲出去的魏氏再次被廖青给一把薅住了。   魏氏气恨,拔了簪子毫不留情就扎了下去。   廖青手上被扎了个血洞,缩手的同时便鬼哭狼嚎起来,魏氏则牙一咬心一横,索性拿了簪子又扑向了荣华。反正怎么都是地狱,反正也是被误解了,还不如就为女儿杀了荣华,那么女儿也就不用面对如此处境了不是?   魏氏挥着簪子就戳了过去。   荣华一躲,只被划了一道。然而魏氏到底力大,虚弱的荣华直接被甩到一边桌案上,重重倒地,又被一壶热茶淋得抱头尖叫……   见她摔了,廖氏又扑上去打算补一簪子,却被婆子们给扯了一把。   魏氏没能成功狠狠扎上,只划了一道。   荣华脖子上留下一道口子,吓得她嘶喊不停。   两人被拉开,廖老太气极,指着廖氏:“把这疯妇绑起来!”   “你敢!”廖静拦了上去。   “那我就让你看看老太婆我敢不敢!”   老太太一挥手,婆子刚拿了绳子冲上来,那边却是有奴才来报:“不好了。城门关了,京城所有城门都关了,可侧妃娘娘还没出来!”   这侧妃,指的自然是廖文慈。   老太太闻言,一屁股坐下。   荣华也傻眼:“什么?我娘,我娘被关在城中了?”   老太太刚要再次派人去探,那边朱永昊带人来传话,说京中出了变数。原本应该被关在宫中的虞荣安不但没中药还逃出了宫,更联络上了官兵,事情有些棘手,三言两语说不清,让他们赶紧从酒肆转移到他早先安排的别院之中……   空气冷凝。   如此,廖文慈在京中便生死未卜……   廖静和魏氏突然就笑了起来。   这一次,换魏氏冲婆子伸出手,“来!绑啊!我看你敢不敢!”   然而婆子却看向了老太太……   都是聪明人,若廖文慈出事,那荣华算什么东西?荣华没有她娘做纽带去连接辽江人,又哪来资格做皇后?相反廖静倒是货真价实,是生下朱永昊长子的女人。如此,廖静的重要性反而上来了。说不定,从今往后,整个廖家的前程都要靠廖静和这孩子了……   所以,尴尬了。   魏氏笑,廖老太则头疼不已,她自然不好再绑魏氏,更没有追究荣华被刺伤之事,而是以“赶紧转移”为借口揭过了此事……   从那日开始,廖老太和荣华便成了热锅之蚁,担心京中状况而团团转。而当日,朱永昊那里便有消息传来,听说廖文慈已经殒命,朱永宁也败了。   荣华不相信。她不信她娘就这么死了,也不信她一直在下落的人生刚有上行趋势便又要再落,她要去找朱永昊问清楚。   廖老太也不愿相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能听信传言就相信。但不信归不信,不能任由荣华胡闹。   她强行制止了荣华。   荣华哭闹不止,上蹿下跳,打了嬷嬷,摔了房中器物,用极尽难听的话语骂着魏氏母女……   廖老太恼了,这蠢货,生怕外界不知他们是躲在这别院?若叫人发现他们,抓了他们送去京中做筹码算什么事?   老太太一个示意,这次真被绑了,并被堵了嘴的,成了荣华。   焦灼之中,围城开始。   守着别院的兵力被抽调走的越来越多。   坏消息也开始传来,比如朱承熠杀回京中,比如朱永兴登基,再比如,廖文慈的尸体被挂上了城墙。朱永昊的人已经确认过,确实廖文慈无疑。   辽江兵力源源不断开始补充,京中明显将有一场大仗要打。   廖老太以“大局为重”,将朱永昊派来守着廖家所在别院的兵力都遣走了,让他们安心去围城,不用管他们廖家人……   又是一晚的半夜子时,廖老太却叫醒了所有家人。   可笑的是,那廖青不在房中。一番寻找,最后却是在一间客房床上寻到了人。当时的他正与丫头做着那不堪入目之事,站到众人跟前时,面上红晕都还未退,直叫廖静和魏氏一同磨着后槽牙捏着拳,觉得颜面扫地……   老太太没时间管廖青,与众人直言,要换个地方待。不容反驳,立刻就走!   她的想法很简单。   朱永昊和辽江兵正在做那孤注一掷之事。   但输赢,最多也就七三开。   她这个人,做事一向喜欢留好后路。   所以,朱永昊赢了就罢了,但她得防输。她才不要待在朱永昊安排的地方。万一朱永昊败了,或是哪里算漏了,她廖家不得被人一锅端?所以,她要带着廖家先藏起来,万一输了,廖家也可以悄悄换个地方他日再图复起之机。   所以,老太太才一副识大体的模样,遣散了护卫廖家的兵力。   于是,廖家一行人在自家护卫的保护下,连夜逃进了山中。   做的是谋反的勾当,所以廖老太早就在防这一日。往燕安去,江南去,甚至往秦西去的路上,她都早就在偏远无人地置了房产。   比如眼下她要去的这一片,是在山中老林里。   这样的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   这里早就备了物资,足够他们躲个一年半载没问题。   然而,荣华又闹了起来。   她不愿去。   她说,想见朱永昊,想亲眼去城墙看看娘,想找辽江王说说……   她其实也不明白,她究竟是伤心,还是害怕,或者说恐惧自己再次因为没有了价值而遭人践踏。   于是,太过闹腾的她再次被绑了起来。   就这样,一行人就这么消失在了大山里……   不得不说,廖家老太太还是有先见之明。   正因她的未雨绸缪,所以纵然到了今日,京中也只找到了辽江兵所指的那些别院,揪出了几个家族,却独独少了廖家……   京中对辽江兵和朱永昊投降的亲兵几番审问,都没问出廖家人所在,消息就这么断了。   京中要做之事实在太多,原本这事是要被放一放的,哪知这天,东北郊山脉那里,却是突然升起了滚滚浓烟,一下将京中人的视线吸引了去……   京卫赶到,大为惊喜。   他们堵到了廖家人。   到地方时,廖老太的胸口被插了一把刀,已经气绝身亡。   魏氏主动走出来:“是我杀的!”若不杀了这老妖怪,廖家必定还得疯下去!她和女儿,外孙,儿子还得继续被牵连,怕永远都不会得解脱!她累了!不管走出来后,面对的结果是什么,她都不管了!   “火也是我放的!为了把你们引来!”   …… 第662章 结局章二   若说朱永昊是反王,朱恒和是獠牙,那么他们谋反的真正大脑,便是廖家这位老太太了。   能屈能伸,能忍能干,多年谋划布局一人挑下,偏还是个精力旺盛的老不死。   魏氏受够了。   她要打破这枷锁!她要离开那个让她反胃的男人和家族!   她要为儿女和孩子挣出路!   基于这两条,她豁出去了。她没考虑过她的下场,但她希望在明确了自己为朝廷出力的立场后,看在她将功赎罪的份上,朝廷可以对一双儿女多加包容,对外孙手下留情,至少让他们能过上自由安稳的日子。   所以昨日傍晚,她将小石留给她的蒙汗药下在了前院和厨房的水缸里。在入夜之后,整个庄子便都沉静了下来。包括那几个护卫在内的所有人都倒下了。   魏氏小心翼翼检视着农庄的每一处。   然而可笑的是,整个庄子除了她和外孙之外,唯一一个还清醒的,却是廖青身边伺候的嬷嬷。   这嬷嬷一直没喝水吃东西吗?魏氏觉得奇怪,便跟了上去,却见嬷嬷躲去杂院里捶着肚子呕吐。   看见魏氏后,她惊慌失措抱着肚子,说晚上吃坏了肚子。   魏氏就笑。   吃坏肚子?晚上?那可没法还站着说话!   魏氏不由盯住了她肚子。   那嬷嬷连连后退,直道“不是”……   明摆着,这是有了。   可这嬷嬷的男人因为腿脚不好所以不能上工,一直住在隔壁县城老家,这嬷嬷与他应该还是过年时候见过面的。既然还没显怀……   所以孩子是……只能是那烂人的!   细瞧之,这三旬多的嬷嬷颇有几分媚色,可也不至于让那男人如此不忌吧?   真真荒唐!   魏氏是真的累了。   她已经懒得揭穿,只随手抄起桌上青铜烛台,上去狠狠给那嬷嬷来了一下……   之后,她去到老太太的屋子,将一柄匕首送进了老太太胸口。   她没有迟疑!她清楚,她的日子过到眼下田地,全因这老妖婆!   她重重吐了口浊气,二十年来第一次那般轻松。   她跑到厨房,拿了油把柴房和厨房都给泼了一遍。随后去将儿女都从床上拖去了后园子小门附近,又去抱了睡着的外孙。   小外孙醒了。   魏氏亲亲孩子额头。   “外祖母带小宝看烟火。”随后,魏氏将一支蜡烛扔进了柴房。   大火熊熊燃起,小外孙抱着她脖子缩了缩。   “一切终于了结了。”魏氏笑出了眼泪。   有了这把火的指引,京卫众人很快赶到。   而廖家上下,在还没清醒过来时,便全都被绑了。   魏氏原本也是要被绑的,但她拿出了信物,是枚戒指。京卫来的领队的认出了戒指上的标识,那是宫中暗人所有。   “我是为先帝办事的,我要见皇上。请您转交信物。”   魏氏帮着抓到了漏网之鱼,此番功劳不小,京卫领队对魏氏还是很客气的,亲自将魏氏祖孙四人送去了宫中……   当瞧见那金灿灿的龙椅上坐的是朱承熠,迎面向他们走来,一身皇后常服的是荣安,魏氏喜极而泣。原来传言是真。最终坐上这个位子的,真是这两位。   “我不用死了是不是?”在荣安上来握了颤抖的魏氏手后,魏氏才憋出了这一句。   “自然。”   荣安笑着吩咐赐座。   “不但不用死,还得好好活着。”若没有魏氏,当日荣英便不会逃出廖家去找自己。那么廖文慈自然也不会折回京中,不会死在京中,不会坏了廖家计划。   若无魏氏帮忙,大概廖文慈早就带着一家子坐镇辽江。若没有魏氏,廖家这漏网之鱼还不知得抓到几时,就凭廖老太的本事,这廖家定后患无穷,指不定将来还要掀起多少风波。   此刻廖家上下被一网打尽,已是大功一桩。   魏氏还将老太太的几个宝贝盒子都提前放到了一边,所以连他们藏匿的资产也都浮出了水面。朱永昊在西北路里勾结鞑子的证据也有了……   这样的魏氏,荣安感念极了。   “此番平乱,你功劳不小。我记在心里呢!”   魏氏没有坐,而是带着儿女跪地磕头,她抱着廖静的儿子,求荣安网开一面。   “我们什么都不要,也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就想要平静生活。这孩子只要没了身份,便什么都不是了。更不会对皇权造成任何威胁。求皇后娘娘开恩。”   反王之子,反王之妾,都是板上钉钉的死路一条!   荣安看向朱承熠,男人温和笑着:“他们的事,你全权决定就好。”   魏氏大感激,朱承熠能这么开口,便是应了一半了。   荣安将他们搀了起来,到底曾为战友,对待自己人,她一向都是大度的。也罢,孩子无辜。她再恨朱永昊,看在魏氏和廖静面上,便那么着吧。   魏氏带着女儿外孙发了个毒誓,表态定不会因为外孙身份而做出有损和有反皇权,皇室和朝廷之事等等。   荣安则问了最近廖家发生之事。   听到荣华要抢走廖静孩子,她几乎是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自己将廖静和孩子保全下来,也算是对前世自己的祭奠了。   “这些破事,娘娘全当做笑话听吧。”   魏氏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又说两天前,当京城上空满天烟花燃起,隐隐还有不断锣鼓鞭炮声后,老太太实在想不明白,这比朱永兴登基阵仗还要大的排场会是何事,于是她憋不住,派了护院出去打探状况。   在护院回来告知,是朱承熠登基了后,老太太的杯子瞬间落了地。   朱承熠?皇帝?她从没想过!怎么做到的?   “所以,虞荣安是皇后?”   “是!”   “凤格,凤格……”她这两年都不再记起,本以为只是和尚诳语的那二字再次冲进了脑中!果然凤格之说是真,真正天命所归的不是朱永昊,而是朱承熠吗?   所以荣华抢了半天,是抢错了人?   老太太当时就犯了心绞痛。各种悔恨,各种失之交臂,各种没能将虞荣安彻底取而代之的懊恼让她痛苦不堪。   荣华闻言后,疯了般地砸了茶壶茶盅。她也不能接受!这都是什么!   这次,是老太太亲手连扇了她数十个巴掌。   “若不是你没用,连个庶女的心都收服不了,若不是你无能,一早就让她看穿你的歹意,虞荣安如何会一早与咱们反目?说到底,还是你!还是你和你娘无能!才叫虞荣安在不经意间成长起来,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老太太气到了!她可以接受任何人做皇帝。   但朱承熠不行!   廖家与朱承熠之间,不管是因为燕安,因为荣安,因为燕安军,因为利益,还是后来京中的各种摩擦,早就是不死不休了!这意味着,朱承熠只要赢下全局,一定会对廖家赶尽杀绝。甚至可能天涯海角地去追杀他们!他们再难有复起之机了!   这让心中始终对前路抱有希望的老太太没法容忍。   老太太让嬷嬷好好将荣华收拾了一番后又骂:“你有那闹事的本事,不如去求神拜佛,让朱永昊千万别输,否则,你头一个得死!”   荣华见老太太态度,知道自己地位因着娘的死而一落千丈,几乎是失魂落魄离开。   到后山那里,却见魏氏带着外孙正在玩闹。   没了娘的她,一无是处。   哪里比得上眼前这喜乐的祖孙三人。   那么,她是该杀了这孩子,让廖静和魏氏在痛苦中陪着自己一道沉沦地狱?还是杀了廖静,自然而然接手那个孩子?   荣华的坏心思一发不可收拾。   她找了把匕首,接近了三人。   她笑得温和,慢慢走去。谁知孩子还记得之前她要抢他之事,指着她就骂“坏女人”。   荣华那火气一下生出,于是,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在荣华袖子里掉出匕首后,魏氏恼火,搬了块石头就砸伤了荣华……   老太太心烦无比,命人将荣华关起,廖静母子禁足,而魏氏则被丢给了廖青看着。   魏氏与廖青已有两年未同房,当然,是魏氏不愿。   廖青从不忤逆老太太,也不敢出门,憋在房中,实在无事,便对魏氏起了意。   魏氏拒绝。   两人又是一番闹。   魏氏被打了一顿,也是那一刻,让魏氏彻底下了狠心。   这才有了之后,魏氏痛下杀手之事……   “老太太罪有应得!”荣安淡淡。“因为她,血流成河,差点生灵涂炭。她谋反在先,你为民除害,是大功劳。”   “娘娘,民妇能否求个恩典?”   “你直言便是。”   “不论朝廷如何判决,在那之前,我都希望与廖青合离。我的孩子,我也要带走。可以的话,思明也得脱离廖家。”   “这有何难。应该的。”廖青烂人,自己下地狱便成了……   第二日,廖家众人便被转交刑部,从审问到判决全都按律来办。   廖家上下锒铛入狱。   在那之前,魏氏母子在官府的一路大行方便下,彻底脱离了廖家。   走出衙门的那一刻,她喜极而泣。   二十年,她终于不用再忍了。   最重要的是,她所有珍视之人都在身边。   廖静也算是跟着魏氏“将功赎罪”,和儿子一起被贬为平民。荣安发了个善心,特意让把藏匿了廖家人的那个山庄里,收缴到的魏氏财物全都还了回去。   如此,原本在京中便有房产的魏氏虽不再是皇亲国戚,但也算是有房有地有银,带着儿女和外孙过安康日子不算问题。她很欣慰,这次事件,在荣安的保驾护航下,她的娘家也一点都不曾受到波及。   不同于廖家人都最恨虞荣安,她将荣安视作了命中贵人。   感恩戴德的她为了报恩,将积蓄的一半银子捐了出去,用于这次事件的善后。   荣安信守承诺,并未反悔想要除了朱永昊的那个孩子,逢年过节还记得赏些吃喝之物到他们生活的那个二进院中。后来魏思明遭人欺凌,再不肯读书,一家子便索性做起了买卖。   而廖静经历诸多事宜后,心态全变,对名利再无兴趣,只将家人和儿子当做生活的所有重心。   魏氏一家子总算也过上了平静日子…… 第663章 结局章三   不同于魏氏等人的安逸,廖家其他人的日子就难熬了。   尤其是一众主子和管事们,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审问,从廖家涉及的财务到人脉,全都没被放过。有各种刑具招呼着,那些往日里身娇体贵,作威作福惯了的家伙们又谁能招架住?   老太太的私藏和产业全都浮出水面。   那大山里竟还有个秘密库房,打开,有十万两的雪花银和二十余万两银票,地契房契更是不少,大部分都在辽江和江南。   未雨绸缪这一条,那老妖婆一向做得不错。   她倒是手脚快,廖文慈去到辽江的这几年,她在辽江地段还秘密弄下了产业。她与一个老管事的来往信笺也被翻出,朝廷才知老妖婆投在辽江的几个倒卖产业都已小有规模,开始盈利……   廖家谋反已是板上钉钉。廖家和前世一样,直接被抄,所有财产充公。至于辽江那里的产业,朝廷也派了专门的官员前往收回。   罪名下来,罄竹难书。除了谋反等罪,还有叛国。   廖家勾结外族残害骨肉同胞,掀起大战害死无数英雄之事全被公之于众。   老太太和廖文慈的心腹,廖家的几个管事,两位老爷夫人全都被判斩立决。其他人等,由于对所有事一无所知,所以免过一死,包括廖青在内的三族男子被判流放,女人全被打入奴籍,择日发卖……   前世的这会儿风光无二,堪称大周第一族的廖家就这么彻底倒台了,世人多有唏嘘,但更多的,则是一声“呸”!就连那位早死的廖家老阁老,坟前也常常被人泼粪……   荣安在廖家人行刑的前一日,亲自走了一趟天牢。   她去看了荣华。   潮湿的地牢里,带着血汗交杂,腐坏腥臭的难闻气息,铁链一响,那靠在角落的人而便在抱头瑟瑟发抖。   “是我。”荣安轻声。   眼前的荣华,披头散发,一身脏污,干巴的脸上颧骨高耸,眼珠外凸,那彻底变了一人的惨相让荣安心头复杂。   荣华一惊,浑浊的眼一下亮了几分。   恨意上头,她满脸狰狞,用她沙哑嘶喊了起来:“滚!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你滚——”尖利的声音一下接一下。   虞荣安是皇后,虞荣安怎么配?皇后应该是自己的!为何被虞荣安抢走了?她还是没法接受!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我就是想问问你,可悔了?”若她能自省,荣安不介意让她的后路不那么难看。   “悔?”   荣华冷笑:“亏你还有脸问悔?亏你还怀着孩子?虞荣安你个白眼狼,你害死了我们廖家那么多人,你怎么有脸来的?还有魏氏那个贱人!你与魏氏早就狼狈为奸了!你害我全家,你我之仇,不共戴天!我就是死也会诅咒你们!你说我会悔吗?”   “廖家的罪名,经过了三司会审,全都证据确凿。廖家所为天理不容,与我何干?”   “行了吧,别忘脸上贴金。你就是在报仇!你恨我,你嫉妒我!你就是看不得我比你好!行了,我输了,你高兴了吧?赶紧滚!”   “我做了个梦!”   荣安突然想与她说说前世。   “梦里,我是凤格,你们廖家为了夺下我的凤格之名,让你占了我的名字,我的八字,我的人生。你们害了我娘,害了葛家,除去了所有的挡路石。   你终于成了朱永昊的正妻,而我是他的妾。你我共侍一夫,我们一起帮着朱永昊登基了。你做了皇后,母仪天下,威风八面。可你不能生育,所以抢走了我的孩子,成了太子的生母。   太子登基成了皇上,你又成了太后……你拥有了几乎完美的一辈子!廖家也是。他们问鼎权利巅峰,得到了一切……”   荣华目露神往,并未打断。荣安所说的那些,就是她和家人的原计划啊!完美的人生,那才是她的!怎么会如此刻……   她泪流满面。   “然而……梦里的你和此刻的你,却并没多少不同。”   “你放屁!我丢了的那一切,你也不看看是谁造成的!”荣华恶狠狠。   “没骗你!梦里的你,和此刻一样,一点都不开心!一辈子都不开心!你的人生是偷来的,你做了太多亏心事,所以你一辈子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唯恐叫人发现你的秘密。   你分明厌恨我,却不得不对我假面已对,不得不照顾我,容忍我,哄骗我!还要小心翼翼维护你的谎言,防止被我察觉,害怕叫人发现。   你累得很!你既要完成所有廖家给的任务,应付朱永昊,做皇后当做之事,还要对付所有与你作对之人。   你分明小肚鸡肠还善妒,但因为你是皇后,必须母仪天下,所以你不得不帮着朱永昊收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   你那么恨我,却还得为我养儿子。还得在我儿面前表露出慈母模样。   我儿虽叫你母后,可最后,却是一杯毒酒灌给了你!   一直到死,你的人生都没有真欢喜。和今生一样!你活得无趣,疲累,痛苦,焦虑,不安。你看似拥有一切,却实际又什么都没有……”   荣安看她时,带了几分怜悯。   “我不恨你。”这辈子因为自己努力,荣华并未真正做成那些伤天害理事,而是一直在得报应,所以今生,荣安可以放过她。   荣安放下了一只瓷瓶。   “我来就是给你这个。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怜悯。见血封喉的毒。”这才是她来的目的。保个全尸,留个尊严,不至于太难看。   荣华哈哈大笑。   “你果然是来杀我的!官府没让我死,可你不甘心,所以想要逼我自尽?”   “你错了!不是你罪不至死。就凭你是廖文慈的宝贝女儿,就凭朱永昊谋反成功后打算立你为后的图谋,只这两条,就足够你死百遍了。”   “不可能!”荣华声音却是低了下去。她也以为自己只死路一条的。她是朱永昊和娘最亲近的人,连廖家两位叔公都被赐死了,可她却不用死,也不用流放……   她确实不明。   荣安看懂了她的疑惑。   “因为朱恒和死了,你娘死了,朱永昊也死了,换而言之,围困京城的所有主谋都死了,然而他们都是狗咬狗或是自尽而死,没有一个人得到真正的惩罚。   你知道的,那样干脆的死,从来不是真惩罚。你是他们最亲近的人,所以这个受罚的,自然只有你。   这样的事,不用明言,是大伙心里的共识。所以会审的结果,各位大人几乎是很有默契地将你的名字放在了另一边。”   荣华摇着头,她不信。她不要!她不想死,可她也不想难看的活!   “你不信,可以参照朱永宁!”   朱永宁早就被擒了。然而朝廷一直拖着对他的审问和判罚。拖得时间越长,他越不可能死。不是朝廷体念他的皇室血统而网开一面,而是他的罪孽太大,害死先帝,害得京中血流成河,害了多人性命,就这么让他死,太过便宜。   活受罪,才是对他的惩罚!   “你也一样!充入奴籍后,你的人生,将只剩耻辱和凄惨。”尤其荣华是那样的性子……   “你就那么好心?为了我,顶撞那些人的意思?”   “因为我看在爹的面子上!”荣安冷看她,“你虽被逐出虞家,可你身上还留着虞家的血。你受辱,虞家面上也无光。将来爹听到你的不好消息,也不会开心……”   “呵!你们可真是父慈女爱!照你这么说,我若要报复你,坏你名声,是否只要抹黑我自己?”   “你醒醒吧!荣英尚且能迷途知返,你为何到此刻还不肯反思自己?”   “荣英?那个叛徒!”荣华咬着牙,面露狰狞:“早知他是白眼狼,在王府他偷我嫁妆时,我就该掐死他的!他认贼作母,两面三刀,我做鬼都要撕碎你们!”   见她还在牛角尖里,荣安一叹。“我要说的都说完了。等你自己冷静后好好想想吧。时间不多了。”   荣安离开,荣华的咆哮则在身后响起,无非是各种诅咒,难听且荒谬。   荣安并不放心上。   这辈子她要的,都得到了。   瞧,天牢门口,朱承熠在等着她呢!   她大步上前,牵了他的手离开……   第二天,菱角来报,说那瓶毒药,荣华并未服下。   荣安摇摇头:“料到了。”   “说是她打开看了一眼,就害怕得盖起了。然后既是哭又是笑,最后把那瓷瓶藏在了身上。那边来问,那药要不要拿走?”   “先给她留着吧。”她今后的日子一定会很惨,那药,多半会用上。“不,让拿走吧。”想到昨日她依旧张牙舞爪的咒骂,万一她把药用在别人身上……   午门行刑这日,人山人海,所有人都拍手叫好。   廖家上下全都经历了游街。   也是那一刻,荣华终于意识到,荣安口中,她或将经历的“辱”,确实难熬。   囚车从皇城一路往南,民众唾骂,口水翻飞,冲他们吐口水吐痰扔菜叶扔石子的比比皆是。她不敢抬头,她怕看见熟人,怕别人的嘲笑,怕被粪泼到……   她更怕亲眼看见亲人熟悉的头颅从身子上分离的场景……   好不容易挨到午门行刑结束,她看着几位叔伯又踏上了流放之路。生离死别,此生不复相见。从此以后,她便真的孑然一身了。   那一刻,她终于生出了恐惧。可她依旧不后悔没吃那药,谁叫她怕死呢?   之后,便是她们这些女眷被发卖的时候。   荣华幻想自己或许还能找到一条出路,可再一次,她被现实打脸。   …… 第664章 结局章四   廖家的女眷奴才被一一发卖。   然而人越来越少,荣华却无人问津。   谁敢买她?   带回去做奴才,当做猪狗使唤,倒是解气,可谁知道朝廷放她出来的意图?万一朝廷就是用她来钓鱼,看看是谁与反王暗中交好,看看谁敢来捞反王的女人?万一朝廷是故意想要用发卖来折辱她,来警告所有心有反意之人呢?   使不得,使不得!   带回去做小妾,听着倒是挺美,毕竟这女人是反王,废太子享用过的,摆着当玩物也有面子,可她毕竟是虞博鸿的女儿,与当今皇后一脉,万一太伤颜面,那便是得罪了当今大周最有权的一帮人,那不是找死?   不敢,不敢!   买回去摆着看着玩?想想是有意思,可这岂不是与朝廷和百姓都对上了?恐怕都得被骂死。天天都得有百姓往家中扔臭鸡蛋,有人吐口水吧?   没意思,没意思!   就这样,偌大的发卖台上,纵是内侍扯着嗓子叫卖,纵是跟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可全都是在抱胸笑骂的看客。荣华被人评头论足,叫人任意编排辱骂,她的自尊,就这么被人踩在脚下摩擦又摩擦。   不仅如此,她的表姐妹们,姑婆婶娘们,一个个不是哭闹就是求饶,她们临走都还不忘诅咒荣华,极尽刻薄和狠毒。是老太太和廖文慈勾结反贼,她们压根是蒙在鼓中被牵连,眼下老太太和廖文慈都死了,她们不咒荣华咒谁?   荣华只能捂住耳朵,不看不听不想。   一直到日落,就连农庄干粗活的哑婆子都被人买走了,除了瞎了的叔婆和寡妇姨娘,便只她没人要。   她们又被带回了牢中。   从囚车出来,她便叫内侍给踹了两脚。   那太监直骂她“丧门星”,害他明天还不得歇。   后来牢头告诉她们,明日她们将被继续发卖……   牢中,瞎叔婆冷道:“你该去死的!”   寡姨娘:“你不死,就得在活地狱里!”   荣华呸了声:“你们也没被买走,怎不去死!”   “我老太婆瞎了看不见,买回去供着吗?”   “我是寡妇,谁家不怕犯忌吗?”   “你与我们比?”   “你这么丢人的苟活,简直是不要脸!”   “你赶紧死吧!我们与你在一起,都只想找个地洞钻!”   “没了毒药,你可以咬舌!可以撞墙!可以绝食!可以撞栏杆!”   “你还可以明日撞那些侍卫的刀!”   “算我们求你,你死吧!”   “……”   荣华哭了笑,笑了哭。   怎么?所有人都在骂她!所有人都在咒她死!所有人都抛弃了她!   可她不想死!   娘受那么多苦,都没说死,她怎能轻易去死?   老太太当日都能在先帝眼皮下忍辱负重那么多年,她怎能死?   娘和老太太一直告诉她,好死不如赖活,只要有一丝机会都要往上爬,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而且她怕死,她也没勇气死!   “我不死!我凭什么死!”她甩了甩头,“你们都想我死,我便更不能死,我不能让你们如意了!”   荣华更因此下了决心……   接下来的两日,她渐渐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头,任是被骂被打被诅咒,都那么坚持了下来。   卖不出去的她们自然没有吃朝廷闲饭的道理,又被按着惯例发送去了浣衣局。   “以后,你每做五天工,再去发卖一次。”   这一回,荣华真的想死了。   她就是不愿干活,她连自己的衣裳碗筷都不想洗,何况是给别人?   堆积如山的衣裳,她洗不动。可洗不完就没饭吃,不吃饭就会死。   而她的饭也常常被人拌上了泥,混上了石。   整个浣衣局,连女工们都敢欺负她。   体力上和精神上的摧残,对她来说都是折磨。   又是五日,她再次被送去发卖。   与上次一样,人倒是围了不少,可就是无人出手。   在经历了一整日的各种侮辱唾骂后,她又被带回了浣衣局。   如此反复几回,她被磋磨着好几次想要跳进水里去溺死算了。可她不敢死。   终于,在又一次发卖中,有人选中了她。   荣华抬眼,买她的是个公子。衣着考究,发簪和腰佩都是白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相貌么,虽比不上当年俊逸的朱永昊,但也算不错了。她眼中一下泪眼迷蒙,蕴了丝情意看了去……   荣华被带回了一个宅子。   她打听到,那家主人姓侯,是南方来的富户。   买她的是五公子,家中的老小。   她被带去沐浴更衣。   荣华笑了,给她的衣裳是绸缎而不是粗布。所以,她摆脱做苦力的命运了。哪怕是个妾,也比此刻强多了。   一个多时辰后,月上柳梢时,有下人来喊她。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虽哪哪儿都不满意,但这已是她经过妆扮后,最好最艳丽最娇媚的状态了……   然而,她以为是去侍寝,却没想到是去陪酒。   偌大花厅里,坐了十几个男人。   男人们一齐看她,可眼中并无半点色意,纯粹只是把她当猴耍,纯粹就是恶心她。   她这才知晓,那侯五之所以买她,只是因为与一众交好的纨绔玩游戏输了,不得不答应赢家要求,才瞒着家人将她买来。而她所在,也不是侯五的家,而是一处别院。   见她进门便是“大方得体”的笑,还花枝招展,涂脂抹粉,步履翩翩,一众男子对她鄙夷至极,更是百般刁难。   笑她不知天高地厚,还这么风骚,莫不是觉得躺人身下也光荣,想卖的是身子而不是劳力吧?只可惜,他们宁可去逛那青楼,也不愿脏了自己。   咒骂她水性杨花,男人都死了,她就是个寡妇,却还搔首弄姿,追求享乐,连基本的妇道都不守。   又骂她娘就是下贱人,嫁了一个又一个,偷鸡摸狗,无所不敢,为娘的如此,做女儿的能好到哪儿去。   还骂她一家子死绝,可她有脸一人苟活,本就是个没节操的。   众人原本只是拿她取乐,但说着说着,家国情怀上来,倒是都带上了些义愤填膺。最后竟是说定,既然她到今日都还为了生存,为了吃香喝辣这么努力,那么今后,每两天将她转手一次,让她以后专门伺候每一家的恭桶,让她用洗涤脏污的方式,为她男人和亲娘做的一切赎罪。   说还可以将她往外转卖,知道她专职洗恭桶,一定会有络绎不绝的人来预定,到时候接力,让她洗遍京城恭桶。   众人哄堂大笑。   这么多人,无一人站她,就连伺候酒水的陪酒女也都对她目露鄙夷。   能不鄙夷?到了这种时候,这女人也没有一点想死的意思呢。真是绝了!   荣华再次抬起头时,却森森一笑:“我确实家教不好,谁叫我爹不管我?我爹,他宠妾灭妻你们不知吧?我爹为了虞荣安的生母亲娘,连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过门,还是先祖皇上赐婚的媳妇都一直欺压,对我这个嫡长女,对家中嫡长子也一直打压,你们也不知吧?我爹这叫忠臣?是忠臣还会忤逆了先祖皇上?是忠良还会不顾礼法?是你们被骗了!”   反正也要入地狱,那陪着自己的人,自是越多越好。   虞家人都一飞冲天,就看看他们的名声会不会扯他们下来!   众人叫她突然的发言一愣,一时面面相觑。   “我那个庶妹虞荣安,当今皇后,为了帮她娘上位取代我娘的位置,将一盆盆的脏水泼到我娘头上。那些罪名都是莫须有,那葛氏的长子也是来历不明,你们不知吧?呵,若不把我娘逐出虞家,她娘怎么成将军夫人?她又如何嫁朱承熠?也是你们被骗了。”   荣华见众人惊骇的表情,心下略有得意。   “虞荣安啊,她才是承了她娘的水性杨花。朱永兴求娶过她,朱永昊求娶过她,朱永泰和朱永宁也都求娶过她,这些你们都没听说?她和于彤青梅竹马,可她为了前程抛弃了于彤。后来又与朱承熠勾勾搭搭,她处处留情,四处是她相好,连将军府我爹的两个心腹也对她唯命是从,只怕朱承熠都不知她有多浪荡。所以你们啊,更是被她骗了。”   荣华越说越起劲,这样的报复,倒也痛快!   那边侯五已经反应过来,吓得一身冷汗,指着荣华,“来人,来人。”   荣华哪里会停:“还有朱承熠。他为了攀附我爹,为了哄骗先帝,一直做狗来着……”   “堵上她的嘴!快!”不止是侯五,在场众人都反应了过来。   这女人究竟在说什么?   她不要命,他们还不想死!   编排皇上皇后先帝先祖皇上,传出去他们都要倒霉。这些话,别说一听就荒谬,即便是真的,他们也不想听!   众人这才知晓,他们为了寻乐子,这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怎办?”   “不能让她胡说,到时候咱们都脱不开关系。”   “给她喝点哑药?”   无人应答,众人也不多言。   只有一种人,才不会胡说八道。   第二日,侯五向官府去报,说刚买来的女奴荣华死了。官府来人看了,判定荣华是吃多了饭,撑死的……   荣安早知会有这么一日,听到这消息,还是叹了一气。   何必呢?当日给她那毒药,她就干脆喝下,何至于受那么多苦。   “找人去把她的尸身从乱葬岗带出,找个地方,简单埋了吧。”荣安难免感叹命运这东西。前世的她,连个属于自己的墓都没,今生彻底反了过来,一无所有的成了荣华。但看在爹的面子上,荣安还是给了荣华最后的体面。   …… 第665章 结局章五   三位反王落网后,局势也渐渐趋于稳定。   刘统领和于彤在第一时间就被朝廷派去了辽江,一边收拾残局,剿灭残余敌对势力,一边重整辽江势力。辽江王嫡系全都被抓,朱永昊生母颜氏出逃,在追捕之中,废后一路往东,逃进了长白山。   追兵太紧,废后一行跑得太快,最后连人带车掉下悬崖,终落了个尸骨无存,客死异乡的结局。   燕安地,虞博鸿大军与燕安军整合后,兵力便直接飙升到了十多万。   燕安王与虞博鸿本就是亲家好说话,此刻儿女登顶,那默契更不用言说。两人齐心合作,拉开战线,一路往北荡去。   主将经验丰富,战士骁勇善战,兵力足够,粮草充沛,朝廷这个后盾还坚挺,几乎是所向披靡。   鞑子几部接连攻破,一连擒获多个鞑部王子公主,一众鞑部见无力回天,一边后撤一边叫停战事,请求和谈。   经历了三轮谈判后,朝廷最终与鞑子签订条约。   鞑子被逼割让了一大片土地,承认与大周的臣属关系,大周将国土边境北移了百里,并白纸黑字将双方地界给标注了下来。双方更约定百年之内,鞑部将不再侵犯滋扰大周一寸国土,同时向大周赔偿五千战马,牛羊若干。且之后十年,每年都会进贡一定数量的牛羊马……   这场大战,鞑子从早先在辽江掀风引浪,到之后配合辽江对燕安的一次次滋扰,再到将虞博鸿大军牵制在燕安,以及最后的大战……鞑子几乎已是倾尽全力。   长时间的征战使得他们兵力财力都很受伤,眼下的他们急需休养生息。鞑子之祸,在一二十年内应该都不会再发生……   庆南方面战事也趋于尾声。   蛮部联军先前皆是付出了大代价来拖住朝廷与朱永泽兵力,足足半年的拖延战虽正面交锋不多,但付出的人力财力也不小。此刻三大反王皆被擒被杀,朝廷兵力开始回拢,众联军心知,他们的计划已不可能实现。他们间矛盾也开始显露。   羹没分成,还成了朝廷目标,他们自然是要索赔。   于是,几大族皆开始向张氏一族和朱永韬等人施压。   没等到蛮族帮着朱永韬强势反扑,反而狗咬狗开始,南蛮和庆南反势力之间先打了起来。   张家渐渐压不住局势。   内外受敌,张家势力被一锅端。   而那些反族也树倒猢狲散,各回各巢,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为平民愤,张王妃和张家几个家长被庆南王当众行刑处死。一代名将因子孙不肖声名全毁,张家势力轰然倒台。   至于朱永韬的处置,则还得看朝廷意思。庆南王手书一封,让世子朱永泽与朝廷军队一起返京带去京中,顺便将儿媳和长孙接回。   信中,庆南王以对此乱负责和赎罪的态度,奏请将庆南王衔交于世子……   京中,对朱永宁的审判也完成。   他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他最后被拘禁于佛堂之中,每日被盯着抄经五十,念经百遍,拜佛三百,劳作半日……他胸中欲念太盛,这样涤荡他心灵的法子对他来说确实生不如死,让他时时暴躁,刻刻想炸。   一个月的时间,他便意图寻死了十四次。   可他死不了。   他身边都是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每回寻死不成一身伤后,吃苦的还是他自己。   他的愿望也从求死,渐渐变成想要成为行尸走肉。可他做不到,他只要闭上眼就开始后悔只差一点的登顶,一静下来就想念他意气风发的那半天。   清心寡欲的环境没有熄灭他心中的欲念,最终反而逼疯了他。   他时疯时醒。疯的时候他以皇帝自居,“享受”他指点江山的快意。醒的时候发现一切黄粱一梦,随后便陷入更一步的痛苦和煎熬之中。   世间最大煎熬,莫过于此……   朝堂之上,整个大周由危转安,朱承熠作为力挽狂澜的功臣,声望达到了顶点。细细论之,朝中有力武将不是他亲戚就是他兄弟,燕安王是他丈人,辽江有他小舅子,庆南更是他侄儿兼小友主管,兵权方面他几乎是大权一手抓了。   文官,权臣和贵族那边,他的皇后更是所有人的救命恩人,大伙儿多少抱有感恩之心,此刻一切平稳,对他自然拥护。   所以皇权在他手里,达到了高度统一。   而他因着燕安英雄之后,京城保卫战大英雄,和大善主之夫的几重身份,在民间声望也非同一般。   于是朱承熠上位后数月,也不曾听到有一丁半点对他不服和反对的闲言碎语。一时间,朝堂之上,也是达到了先帝时期都少有的和谐,更因近日之乱,众臣同仇敌忾,高度团结,令得朝堂上下一心,大有要开创个太平盛世之雄心壮志……   做了皇后的荣安一下闲了下来,安心做起了快乐的米虫。   七七平安跟着阿暮回了京,奶娘带得挺好。   后宫就只她一人,什么事都没有。   绒花铺子早先被朱永宁的人给砸了,这会儿还在重修。   此外一齐重建的,还有将军府,王府,她的君安楼和被炸了的宅子,当然,这些银子都是从国库里出。先皇后和廖家的私库都被翻到了,这点银子不算什么。   所以荣安唯一的事便是安心养胎。   大概是孕早期太过操心导致孩子一直偏小,这猛一闲下来,吃得好睡得好,那肚子便看着一天天大了起来……   荣安生产时,刚好是虞爹班师回朝和朱永泽抵京那两天。   原本宫中正办着喜宴,就是那么巧,孩子来了。   阵痛一下下,荣安忍不住囔囔:“这丫头,真真是个喜欢凑热闹的。”还是个爱操心的。像她。   由于是第二胎,相对很顺利。   生下来一瞧,却是个儿子。   荣安傻眼。   朱承熠听到啼哭便不顾阻挡,进了内室。   一听是儿,他亦是一愣。早先荣安一直口口声声说这是女孩,时间一长,大伙儿意识里便就这么认定了。   朱承熠哈哈笑。   “娘子,老天够意思,这是让你想要女孩,就得再接再厉呢!”   “……”   “不过,你瞧这孩子,虽不是你以为的女孩,可眉眼却是与你一模一样。”   “嗯。是有些像。”二子相貌很清秀,像她,自是好看的。   菱角来问,说外边将军他们都想看一眼孩子,荣安点了头,孩子便被抱出去了。   “可惜我公婆瞧不着。等你退下,咱们便去燕安。”   “好。不过,那太久了。”朱承熠星眸闪动:“我打算让他们回京。”   …… 第666章 结局章六(全文完)   朱承熠有个想法:他要撤塞。   站皇室角度考虑,塞王权利过大,皇室便永远不会安心,他燕安和燕安军此番差点遭了大难,正是源于这样的疑心。   而辽江此次是天高皇帝远,生了野心而出变。庆南则是内部夺权导致的乱子。   只要塞地塞王一直存在,这样各种各样的隐患便不可能完全消失。   不管是皇帝,朝廷,还是塞地,皆是担惊受怕。   与其如此,还不如统一了皇权。   他的这想法,一经提出便得到了内阁几位大人的首肯。大伙儿早就都有这样的打算了,只是基于燕安王是皇上他爹,又是京城保卫战的大功臣,所以谁都没法张这个口。   此刻皇上有这样的想法,众人皆是舒了口气,随后齐齐跪地,三呼万岁。   燕安王权利太大,他们这帮拥护朱承熠上位的老家伙都唯恐某日燕安王会逼迫儿子退位让贤,总有些惴惴不安。此刻好了,只要撤塞,燕安王手中没了权,便无后顾之忧了。   “我父王,也该回京颐养天年了。”   朱承熠很想家人,他们一家子很久没团聚过了。他希望以后一家人都别再分开,他爹娘为家国天下操心大半辈子,也该无所顾忌地回京享受生活了。   这事推进得很快。   辽江那里已被朝廷接管,自然无人反对。庆南王已表态将王位交于儿子,所以只需问过朱永泽。   朱永泽早就已经疲累于无休止的争斗,多年的血亲相残让他迫不及待离开庆南那个伤心地,加上常茹菲的缘故,他自然举双手赞成。   秦西王也被请进了京中。   听到所谓撤塞只是交出兵权给朝廷委派的大将军,依旧保留他们先前的王府,王位和封号,享有正经亲王待遇,世袭罔替,且再不限制自由后,秦西王也想不出任何理由反对,便这么应了下来。   一年后,燕安王夫妇在将一众事宜交接给朝廷委派到燕安,任安定大将军的常家大爷后,终于带着一众族亲回到了京中,与子孙全家团聚。   荣安带着孩子们拜见了燕安王,她终于见到了自己这上回过家门都没入,有口皆碑的英雄公公。   王妃也一如既往的热情,一见面就抱着荣安谢她为孩子们,为燕安,为儿子做的一切,荣安受宠若惊,赶紧好好谦虚了一把。   燕安王盯着自己漂亮机灵的乖孙子,喜不自禁,看着荣安将眼眯成了缝,满口都是夸。   能不夸吗?他一脉单传,可媳妇不到三年就给他生了俩孙。多能干!   一家子欢聚一堂,笑意盈盈,其乐融融,天伦之乐。   长宁在旁轻咳,可就是没人搭理她。   哼哼,她还是那个不受待见的女儿。   当日她担心燕安军前往辽江,却被老哥绑了带回了京城。后来她爹助京城脱困后要返回燕安,她好不容易找到燕安军中想帮忙,可她连爹的正脸都没瞧见又被爹派人给丢回了京城……   她与爹娘也是多年不见,可惜爹娘眼中还是没有她。以前只有哥,后来只有嫂,以后,自然只有孙子们了。虞荣安要是再生个一箩筐孩子,她估摸只能排到京城外了。   这样一想后,长宁索性坐去了一边端茶看戏,就让她看看爹娘何时能够想起来,他们还有个女儿?   那边,燕安王的视线也终于从两个孙儿转到了儿子儿媳。   “多谢你二人,为燕安一脉挣了个安宁!”燕安王本要一鞠,朱承熠却是放了七七。   小子大喊一声“祖父”,直接拐着小短腿就往燕安王身上冲。   燕安王赶紧收手蹲身打开怀抱,将长孙抱个满怀。   那边二孙子见状,竟也从嬷嬷怀中挣开,跌跌撞撞就跑来……   朱承熠小的时候,燕安王便因常年在外所以没怎么带过孩子,此刻两个孙子扑上来,直叫他呵呵哈哈,除了傻笑应和不知如何是好,由着孩子们在他身上扑,随后一手抱了一个……   王妃拉了荣安袖:“孩子们不怕生呢?”   荣安眨眨眼:“因为他们听说,祖父带了几十辆车入京,其中有一车是给他们带的糖和玩具。”这话自然是朱承熠说的,叫俩孩子兴奋到不行,满口都是“祖父”。   王妃听罢便也打开了怀抱:“快到祖母这儿来,祖母给乖孙孙们拿最香甜的奶糖果子。”   “祖父给你们做了木马。”   “祖母带你们去看玩具。”   “祖父带你们去骑马。”   “祖母给你们讲故事。”   “祖父带你们飞高高。”   “祖母给你们变戏法。”   “……”   老两口蹲在两个孙儿跟前,言行全是宠溺。   朱承熠旁若无人地揽了妻子在怀中,爹娘辛苦了一辈子,往后余生含饴弄孙才是真圆满。   两人相视一笑,甜煞旁人。   而那个旁人,自然是此刻连茶水都觉得酸的长宁了。   那边,七七已经大喊:“父皇母后,今晚我和弟弟陪祖父祖母睡!”   燕安王夫妇巴巴看来:“是是是,我们都说好了。”   荣安:“可祖父祖母一路舟车劳顿……”   “不累不累,与家人在一块儿,怎么会累?”   “成吧。”   王妃灿笑:“那一言为定。到时候我亲自哄孩子睡。”   “走了,宴席开始了,移步御花园吧!”   朱承熠笑对老爹:“你我多年没有好好喝一杯,今日可得不醉不归!”   燕安王连连摇头:“不成!爹答应了要带乖孙孙们好好玩的。不能食言喝醉了!是不是?”   两个孩子咯咯乐,一齐抱住了燕安王脖子,叫老头脸上褶子都深了几分。   荣安则挽了王妃,说御花园菊花都开了,正是赏菊时,知道他们今日到,特意加急送来了河蟹,又大又肥,定好好尝尝……   众人一齐往外走,再一次的,压根没人想起搭理长宁。   长宁彻底惊呆,看着那没良心的一二三四五六,六道身影……她不是亲生的吧?肯定不是!太过分了!   “喂!你们六个!给我站住!”   燕安王头都没回,抱着孩子与朱承熠边说边走,渐渐远去。   而王妃则一回头:“大呼小叫,没规没矩,难怪嫁不出去!”   “……”长宁瞬间后悔开口,她有预感接下来她娘要说什么了。早知道,还不如就乖乖当个背景呢!   果然王妃一开腔,就是长宁的头疼事。   “这会儿知道孤家寡人的难受了?知道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好了?知道老有所依,有所恋的感觉了?”王妃狠狠戳了女儿脑门。这么大个活人杵在那儿,谁还真能看不见?就是刺激她呢!   长宁如个霜打的茄子顿时蔫了。催婚,催婚,催婚,这是她作为大龄待嫁女最大的苦恼。   “白长个漂亮脸蛋了!”   “这也怪我。”荣安挠挠头。“我当日答应给长宁相看个好夫婿,是我没办到。”   “与你何干!”王妃很是通情达理。儿子成了皇帝,女儿还会嫁不出去?一个个想要求娶女儿的怕早就排到京城外边了。女儿嫁不出去,自然只能是她自己不肯嫁的缘故。   “这臭丫头像她爹,倔得很!”王妃一把拉过了女儿。“不过不要紧。娘回京了,以后这事娘亲自督办!娘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在你点头之前,娘争取以后给你每天安排一场相亲,”   “……”长宁欲哭无泪。她错了,真的错了,刚刚不说话多好。“您以后还是含饴弄孙好了。”   “是要弄孙。除了孙子,自然也得有外孙!娘一定督促你,早早给娘生个外孙来弄。”   长宁:“……”救命啊!   王妃是个急性子,宴席上便开始给女儿张罗了起来。   长宁今非昔比,求娶之人当真不少。王妃意头一露,便有不少夫人表达了好感。长宁想退,也被深知她秉性的王妃派人给堵了回来。   宴席上,荣安卷起了袖子,挥退了宫人,打算亲自剥蟹。   吃蟹嘛,自己动手吃的才香。   这时候的蟹最肥美,蟹壳一开,满手流油。   上去一啜,鲜!……腥?   荣安胸口一阵翻腾,一时没能压住,干呕了起来。   不好的预感上来,御医已到了跟前。   还能是什么?   她的饮食此刻精细得很,还能是吃坏了不成?   有了!   又有了!   那边御医大喊喜脉,内侍报着喜,一堆人喊着“双喜临门”,朱承熠哈哈乐,两个儿子听闻又有弟弟妹妹来了正拍手笑,就她一人想哭怎么办?   怀上二胎时她就许愿了,生完那一胎,她要好好休养几年的。可这才多久?怎么就又怀上了?   众目睽睽下,她只得挤了个难看的笑。   朱承熠安慰她:“想想冰雪聪明可爱,像你的女孩,这个就是。”   陶云:“你生下的这个女孩,以后许给我家吧?咱们定个娃娃亲?咱们两家联姻,将来的孩子一定文武全才。”   常茹菲:“你多好啊!你只管生不用带。轻松!”不像她。婆家基本倒了,娘家那里,两个兄长都娶了媳妇,她娘家管孙子都不及,没人能帮衬她一把,搞得她又有了身孕还得带儿子,好累。   颜飞卿:“生生生!你多生一个就是赚一个!咱们都得给你的孩子们送礼送银子呢不是?”绒花铺子生意一直很好,可荣安管不成,常茹菲没时间,陶云相夫教子,就数颜飞卿最闲。于是曾经娇养,干啥啥不成的颜大小姐此刻成了铺子最大主子,银子挣到手软,财大气粗得很!   长宁则尤其开怀:“好嫂子,解围之恩,小姑子我放在心上了!”   就这样,宴席的主题再次一转,来到了荣安的肚子上……   这些年,不是没人劝朱承熠纳妃。   但他以答应了先帝和皇后不纳妾的理由打发了众人。也是因着荣安能生,时间一长,这事也就没人提起了。   此刻荣安的肚皮再有动静,更让众人津津乐道。   都是嫡出,一脉相承,可以省下多少是非争端呢……   不满的荣安瞥眼看见朱宏文,才突然想起了一桩事。   当年成婚前,朱承熠将朱宏文弄去陪床,逼着吃鸡蛋,当时朱宏文怎么说来着:“三年抱俩,五年抱三”?   朱宏文也想到了这事,噗嗤一下笑出声。   而朱承熠当晚则直接被荣安踢下了床……   八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常茹菲生了个女儿,叫荣安好生羡慕。   朱永泽得意得很,大概是故意让朱承熠眼红,所以大办满月宴。   长宁还是没嫁出去。这些日子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叫王妃暴怒了好几次。   王妃如何不着急,二十了,老姑娘了!   于是朱永泽二子的满月宴席上,王妃再次劝道:“你好好看看这宴席上人。庆南世子交友广阔,瞧着倒是不少面生的年轻才俊。”   “不用了。我打算择日比武招亲。”   “像话吗?你哥是皇帝?你抛头露面招亲?你要丢谁的脸?还比武?你是怕说书的和唱戏的没素材是吧?”   然而,每每都是如此,越是热闹,荣安的身子便喜欢凑热闹。结果,再一次的,宴席上,她的阵痛来了。   四个时辰后,荣安平安生产。   她又想哭了。   还,还还,还是儿子!   她的女儿呢?   女儿在哪儿?   朱承熠:“咱们下次再努力?”   虞爹:“儿子好,以后放一起习武。”   虞妈:“家里儿子多,娘一直忙着做男孩的针线活,刚好还能多点时间给外孙女做衣裳。”   燕安王夫妇:“只管生,我们帮着带。”   荣安太阳穴突突跳,老大老二这些日子跟着公公,几乎已经疯成了皮猴。公公和爹还交好,结果加上虞家的小弟,三个男孩天天不走寻常路,每日只想着飞天遁地水上漂……   一想到家中将来一群皮猴,她简直不寒而栗。   荣安找御医把了脉,御医说她身体强健,一点毛病没有,容易怀孕很正常。   “……”可荣安不想生了。   她累了。   一段时间后,荣安招来了已有十三岁的朱宏文:“你觉得,此刻的你,可能担重任否?”   朱宏文未曾多思便摇头:“此刻大周正是休养生息时,皇上将国治理得很好,再等几年吧。”   荣安眉头直跳。几年?   再几年?   不行。她要憋死了!   而且……   她如何没有感觉到,当年内阁虽是不得已才选了朱承熠,可当朱承熠不但在武治方面,连文治也表露出才干后,事实威信正在与日俱增。刚刚这一两年,就是内阁也没一个人有暗示他退位之意。   那日陶云来说话时,故意露了点口风,其中之意大概便是她家老头子和内阁几位都不介意朱承熠反悔当日应承。   那么,这皇位岂不黏在屁股上了?   不要!不稀罕!   “给你两年!最多两年!快些成长起来!”荣安催促着。   ……   又是半年过去,长宁还真就摆起了擂台招亲。   谁打赢了她,还得过了她精心设下的难题才能成为她的夫婿。   地点选在了京城王府,为了朱承熠颜面,参与者都经过了筛选,必须是身家清白无污点的良民。   然后,荣安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最是人多热闹时,眼看擂台比武将开始,她的胃腹又开始翻江倒海。   这熟悉的感觉,让她自己起身找到了府医。   确认了脉象之后,她仰天长叹,谁来救救她?   她分明很小心,还一直喝着避孕的汤药,怎么还会怀上?   府医弱弱:“药物难保万一。这种事多了去了。”   “男孩女孩?”   府医心中瞥眼,这不是废话吗?才不到两个月,谁知道?但有一点世人皆知,皇后娘娘想要女儿。万一娘娘因为他的答案不痛快,导致龙胎出事,这谁担得起?   “以奴才鄙陋才学判定,女孩的可能偏多。”   “当真?”   “不敢做谎。”   荣安如何知晓,她这一胎,是朱承熠示意了御医,稍微改了她的避孕汤药成分的后果。   在知道这事后,她狠狠出拳,捶得某人跳。   “敢情累的不是你,疼的不是你,煎熬的不是你对吧?”   朱承熠上前将人搂入怀:“错了错了,我这一忍就是一年多,比你还辛苦呢。是不是?”   ……   于是,当长宁终于觅得如意郎君出嫁之时,荣安的肚子也发作了。   第四胎。   毫不意外。   又双叒叕是男孩。   在看见颜飞卿和葛薇家女娃娃那软软糯糯,冰雪可爱的模样时,她太喜欢了,快成执念了。她就想要个女孩,怎么就那么难?   荣安觉得自己要郁闷。可日子过得太舒心,周围的人太温暖,她装病都装不起来!   这些年,大周风调雨顺,进入了快速发展期,四海升平,八方宁靖。   将军府葛氏又生了一胎,是个女孩。   陶云也再次有了身孕。颜飞卿也在今年初给郝岩生下了长子。就连小荷也嫁了人。   荣英则在庆南军中崭露头角,一手残疾反而磨砺了他的心性,在郝老将军亲自言传身教下,他终于长成了一个有担当,有正义感,将保家卫国视为己任的好男儿……这也让虞博鸿多了一层欣慰。   荣安给朱宏文的两年时间到了,朱承熠也觉得到了该退下之期。   朱宏文在这几年学识和武艺都进步巨大,朱承熠一直有让他听政熟悉,他虽年纪尚轻,但问题不大。   内阁众臣与朱承熠私聊一次,直言了当希望他可以继续担下皇帝重责。只要他点头,他们可以撕毁当年协议,帮他与朱宏文相商,近年安心作画,久不露面,只做了几日皇帝的朱永兴亦是极力挽留朱承熠。在他看来,朱承熠是个对大周负责的好皇帝,有他担着,对大周是个令人放心的保障。   朱宏文也表示,他等得起。他其实很想说,这些年的相处,他舍不得离开他们。若皇上有不舍,倒是他可以退出……   朱承熠拍了拍他肩膀:“相信你自己!只要记着以那些反王为鉴,有诸位大人帮着,你会是个好皇帝。”   “那您……退下之后……”   “我要带妻子出去走走。”   “还回吗?”   “自然。我的家在京城。家人都在这儿,自然得回。”   “那我等您回宫。”   “那……就不必了。”   “您是太上皇……”   “不了。”朱承熠笑。此刻朱宏文还小,等他城府深了,绝对不会喜欢自己这个老不死的待在宫中,成为他皇位的隐患。“我就想过清闲日子,到时候就不回宫了。以后,还请皇上多加照应燕安王府。”   朱宏文眼中含了泪,执意跪地磕了三个头。   朱承熠在一片不舍和惋惜中退位了。   朱宏文登基。   感念太上皇所做的一切,朱宏文当众应承,会永远将太上皇当做亲生父亲孝敬。   燕安王被提到了宗室,主管宗室事务。这是个闲职,但地位很高。这对朱承熠一脉,也是个巨大保障。   另宣:太上皇朱承熠长子朱永霄封定王,而燕安王王位则将来由朱承熠次子朱永煊来承。   一门两王,算是对太上皇一脉的犒赏和保障。   对此,朱承熠是满意的。   这些年他们将朱宏文教得很好。有如此重情厚义的皇帝,不但是家族之福,也是大周之幸。   将孩子们托付给了家中后,他去实现多年前的许诺,带荣安游山玩水。   两人坐船顺流而下,开始了他们的旅程。   三个月后,他们回了京。   “这么快回来?”众人惊。   荣安黑着脸,朱承熠则嘿嘿笑。   船一路往南,边走边玩。   可才玩了三地,总共才不到两个月,荣安又吐上了。   喜脉。   原本荣安还想坚持,可那船左摇右摆,让她吐得昏天黑地,没法子,只得作罢。   “回京吧。”她认命了。“回家生女儿去。”这一胎,总该是女儿了吧?   将船换成了马车,一路慢慢悠悠,走一段歇一段才勉强止吐,结果回家就用了二十多天。   众人再次笑倒。   “以后别折腾了。在家待着多好。”众人齐来看她。“咱们陪你打马吊,难道不惬意吗?”   “来!玩钱!十两银子一把的!”荣安撸起袖子。她发现了,一抓到银子,嗯,舒服多了。果然,还是银子孩子乐子适合她!   这一胎生下,从稳婆的神色中,荣安便知还是男孩。   她长叹一气。   当朱承熠进来安慰她时,她却抢先开口:“我就不信,我生不出女孩来!”   她勾了他脖子,“等我养好身子,我们再生。若不生出女孩来,我誓不罢休!”   ……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