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老婆的量词是一只》作者:严午   文案:   薛谨自认是一个平凡的人,因为单身狗的日子太煎熬,就相亲娶了一个姑娘。   姑娘很甜很美萌哒哒,薛谨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新婚当夜就要出差,还没来得及履行夫妻合法权益。   ——直到他出差回来,发现老婆每天晚上都溜到洗手间催吐,发现自己枕头下面全是陌生的头毛,发现老婆的秘密小盒子里不仅有毛线球塑料纸泡沫盒一次性筷子,还有一根两道杠的验孕棒。   薛谨:nmd,为什么(:   于是他拿着验孕棒,用十字|弩击穿了卫生间的门——与试图吐毛球的老婆四目相对。   沈凌:……喵?   薛谨:(一手十字|弩一手暗影刀):在下只是个平凡人。   沈凌:(一爪拍地精一跳三层楼):本喵只是只平凡喵。   注:马甲太多掉不完系列,是猎魔人与猫猫祭司的双向battle,婚后暖系日常,HE保证   奇幻都市设定,女主猫猫形态可百度英短金渐层奶喵,但只是外表相近,内里还是不科学的幻想生物哦~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婚恋 西幻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谨,沈凌 ┃ 配角: ┃ 其它:萌系沙雕日常   一句话简介:婚后吸猫日常。   立意:乐观面对生活,积极面对工作。   作品简评:   天赋幸运值S的沈凌今年一百多岁,本体是只金灿灿的小猫,决定巡视世界后,她翘着尾巴进入人类社会流浪。阴阳差错之下,她和天赋幸运值E的薛谨缔结婚姻,并由此陷入了异常欢乐的非人类婚后日常……本文风格独特,语言简洁,动漫画面感十足,人物形象立体,叙事略偏日系吐槽。世界观新颖有趣,两位主角在猎人与猎物、丈夫与妻子、社畜与富婆、灾祸之主与幸运祭司等重重马甲间来回跳跃,并逐渐接近一切缘分开始的地方…… 第1章 第一只爪爪   第一只爪爪   据说,集齐七颗龙珠,可以召唤一条神龙。   ……那集齐七张好人卡呢?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但我……”   薛谨扶了扶自己瓶底厚的圆眼镜,露出属于好人的憨厚笑容。   “因为你家里……?”   对面的姑娘鼓起了勇气,拎包起身:“因为我家里突发火灾!对不起!对不起!”   唉。   在“闺蜜突然车祸摔断腿”“邻居被玉米粒呛到送进医院”“家里突发大水,怀疑海王降临”后,终于出现了火灾梗啊。   作为一个温和的、友好的、善解人意的普通人,薛谨笑笑,并没有为难这个满脸尴尬,只想从相亲现场逃离的姑娘。   ……好歹她编的借口比前几个姑娘靠谱多了呢。   “我了解情况了。请赶紧回家救火吧。”   接下来普通人还应该做点什么?哦,表达自己的担忧,给予帮助。   于是薛谨继续维持着憨厚的微笑,伸手提起摆在脚旁的超大号环保布袋——该布袋的颜色是惨不忍睹的土黄,袋子上还印着“华润O果”的超市标志,对面的姑娘很努力没露出嫌弃的表情——   接着,他从塑料袋里掏了掏,提出了一个圆筒状的红色灭火器。   “4公斤重的干粉式手提灭火器。”   薛谨老实人的笑容在姑娘眼中散发着菩萨般的光芒,“轻盈便携,使用方便,证书齐全,消防认证,加厚平底,检验严格,保证灭火效率极高,还附赠两个保险插销。请拿上一个带回家吧,不用客气。”   姑娘看看他那个明显是超市购物后加几分钱买的大布袋,又看看这只红色灭火器,眼神有点发直。   “哦……哦……哦,你真是个好人,谢谢啊。”   薛谨点头:“支付宝25块8,扫码付款,谢谢。”   “……啊?”   “淘宝原价24块8。中间差价我只赚了一块钱,你可以放心。”   姑娘眼中,这个憨厚的老实人散射出的菩萨气息,突然有点点扭曲。   并且,不知为何,望着(即将被甩的)相亲对象憨厚的笑容,她颤巍巍点进了支付宝。   “就……就25块8?”   薛谨点点头,再次从奇妙的超市环保袋里掏出了一个运动水瓶。   “加3元附赠运动水瓶,补充你灭火后消耗的汗水。”   “哦……哦。那啥,咳,我扫你对吧?”   “对,谢谢。”   ——本想拒绝一场相亲的姑娘,恍恍惚惚提着灭火器和水瓶回家后得到了爸爸妈妈怎样看智障的眼光,暂且不提。   好歹赚了4块钱的薛谨,把其中24块8的成本还进花呗里,看着支付宝里仅299块钱的存款,也悠悠叹了口气。   “……又被拒绝了啊……”   一场相亲,也太烧钱了。   这个憨厚的男人索性一把提起整个超市布袋,将其放到餐桌上,然后一件件往外拿。   220v的小型抽水泵,价值77块——应对于相亲对象“家里突发大水,怀疑海王降临”的情况,今天没用上。   医院专用的膝关节支具,价值128块——应对于相亲对象“闺蜜突然车祸摔断腿”的情况,今天没用上。   关于“三分钟学会海姆立克急救法”的音频指导电子书,价值18块5——应对于相亲对象“邻居被玉米粒呛到送进医院”的情况,今天也没用上。   唯有准备万全,方可找到平凡之道。   这是他的人生座右铭。   薛谨扫视了一遍这些奇奇怪怪的装置——并无视了餐厅里古古怪怪看来的视线——摸摸下巴,掏出手机,点进淘宝,在“我的订单”里一个个点击了“申请七天无条件退款”。   没办法,相亲太烧钱,薛谨又太缺钱。   如同他之前告诉那位第七个给他发好人卡的女孩一样——薛谨把这些东西提供给那些姑娘,也顶多是赚几块钱的差价而已。   他不求捞钱,但求收回成本。   ……然而,薛谨毕竟自认是个憨厚温和的普通人。   憨厚温和的普通人,相亲一定要带对象去评价不错的高档餐厅,给她送点不能太便宜的精致见面礼,在和姑娘交谈逛街时随时准备好递上自己的钱包,在对方照脸将手中的奶茶\\鸡尾酒\\星巴克咖啡泼来、又气冲冲离开时,保持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把脸擦干净,再踱去前台帮她把账付完。   ——真正憨厚温和的普通人该怎么做他不知道,但薛谨一向如此要求自己。   在婚姻市场里兜兜转转的挑剔女人,AA的建议往往会降低你在她们心中的评价。   当然,非常幸运的(?)是,薛谨也不仅仅遇见了这种挑剔的女人……   他还遇见过“我是被家长逼来的,目前没有结婚的意象……”“十分抱歉!我是个蕾丝边,你能和我结婚掩饰一下吗?”“那个,我有男朋友了,但是家里人不喜欢他……”“事业它不香吗?我要和事业共生死!总之我去工作了再见!”……等等女人。   薛谨在相亲市场的运气,就是如此奇妙。   总而言之,当薛谨听见刚才那个女孩支支吾吾给他编借口的时候,心里还有点点“啊真是个好姑娘”的感叹。   七张好人卡可不仅仅代表七次相亲被拒啊。这七张闪闪发光的好人卡简直堪比大浪淘沙,发卡的都是好姑娘。   “那么……接下来,得赶紧再把支付宝里面的存款花完……”   否则一定会出现什么突发事件把钱打水漂——这是薛谨数十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的。   更何况……薛谨在金钱方面的运气,就和他在相亲市场的运气一样奇妙。   ——某种意义上而言,正是因为他在金钱律上的奇妙运气,才导致了相亲市场上一路被拒的惨状。   这年头,谁愿意嫁给存款为零、房在郊外、工作不详的普通男人呢。   “谢谢惠顾!一共289元……”   一如既往的,薛谨收拾完毕(他花了二十分钟左右把相亲对象浪费的菜打包,又放进了神奇的超市大布袋里带走),来到前台结账。   “哦,这样一来,支付宝里面就剩十块了。规划一下正好花完吧。”   他合上手机,走出餐厅——这个餐厅位于市中心某家规模宏大的商业中心,周围来来往往,影影绰绰,亮晶晶的招牌与特价标签如缕不绝——   薛谨左看看,右看看,也没找到什么正好十块钱的东西。   于是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自己以往绝对不会关注的东西上——摆在餐厅右侧的墙边,紧邻着安全通道,一只外表粉嫩嫩的抓娃娃机。   “支付宝扫码,一次十元……正好。”   首先,要抓娃娃,以自己的运气,决不能怀着“嘿呀摇杆一摆就能抓到嘛”的轻率之心。   其次,非常缺钱的薛谨决不能让这十块钱打水漂,抓娃娃成果务必物超所值,起码赚回成本。   他停在娃娃机面前,又侧身瞥了一眼外面影影绰绰的行人。   薛谨稍微犹豫了一下,便下定了决心——他完全转过身,背对熙熙攘攘的商场,挡住了抓娃娃机和自己的脸。   接着,他摘下了瓶底厚的圆眼镜。   【三十秒后】   枕在一堆软绵绵的毛绒娃娃里睡觉,享受着恒温的小空调,沈凌原本十分惬意。   但她莫名被吓醒了。   ——作为一只陆地哺乳动物,被某种大型猛禽盯上的感觉,绝对不算好。   然而,沈凌自认是只漂亮可爱、所有生物都要拜倒在脚下的完美生物,向来只有她凶别人,没有别人凶她的道理——   “喵!”   她猛地瞪圆了眼睛,炸起后背的毛毛,语气上扬地叫了一声,意图向敌方展示自己无敌的攻击。   ——便与一双可怕的眼睛相对视。   如同摄像机般灵敏收缩的漆黑瞳孔,旁边一圈藤紫色的虹膜。   这无疑是非人的、恐怖的、又因为过于奇异而美艳的眼睛。   沈凌:“……喵……喵呜呜!”   本喵才不怕你咧!眼睛里镶紫水晶的低等鸟类!来啊!有本事来干架啊!   眼睛里镶紫水晶的薛谨先生:……   他看看左边:一只史努比玩偶,非人的眼睛微微转动,切换角度,让他清晰看见玩偶缝合线上小小的价格签——65元。   他看看右边:一只布朗熊玩偶,如摄像机般的瞳孔调整焦距,轻易透视了玩偶的脸,敏锐看到脑后的价格签——63元。   他再看看中间。   瞪着浅葱色大眼睛,龇牙咧嘴,圆头圆脑,腮帮鼓鼓,奶白泛金的毛毛炸成一团。   没有价签,活的,还在冲他挥舞爪爪。   薛谨:……   十块钱,只能抓一次娃娃。   只能有一个目标。   “……我的运气已经到这种地步吗。娃娃机里混幼猫的几率都能被撞上啊。”   作为一个温和、憨厚、平凡、体贴的普通人——薛谨抑郁至极地抬手捂住了脸。   只想夹个值钱的娃娃回本好吗!为什么娃娃机里会有活的金渐层!而且刚出生不久的样子,不停挥着爪子张着嘴巴向他求救——   挥爪子张嘴巴的沈凌:“喵呜!喵呜!喵呜!”   区区鸟类,不准挑衅!来干架!来干架!来干架!   “……再不把它弄出来,可能会窒息而死啊。”   终于,薛谨压下了自己过分抑郁的心情。   他叹着气,单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片纹路奇怪的金属,并将其贴在了娃娃机的操作台上——   价值490美元的异化物理攻击符……竟然用在“把娃娃机里的夹手滑道和挡板都变成不会弄伤小猫的绒毛玩具”上。   扫码,摇杆,裹上了一层厚厚软垫的夹手下落,温柔地托起了小猫的肚子。   沈凌一脸懵逼地被腾空夹起,又被扔进了打开的出口处,顺着不知为何也附有一层软垫的滑道滑下,撞进了裹着毛茸茸的挡板。   一点都不痛,感觉像在毯子里游泳。   她呆了片刻,还没从“为什么到了黑漆漆的地方”“我左拥右抱的熊熊和狗狗呢”等等疑问中缓过来,就听见“吱呀”一声,挡板被人掀起。   一只手掌伸进来。   沈凌懵懵懂懂地把爪子递过去。   “喵呜?”   温暖的手掌似乎顿了一下,但很快向前一递,又向下一压,灵敏地把整只小猫托进手心——   “唉。”   从夹娃娃机里出来的沈凌,第一次听到的就是这声叹气。   ……咦?难道这只鸟类是在惊叹本喵的美貌吗?被本喵折服了?竟然摊开爪子给本喵做坐垫?哼哼哼……就算这样毛毛也不会给他多摸五分钟的!顶多三分钟!   薛谨注视着手心,沈凌冲他骄傲地扬起头。   接着,这个平凡的男人再次叹了口气,把猫随手放在了地上:   “十块钱果然打水漂了,唉。”   沈凌:??? 第2章 第二只爪爪   第二只爪爪   猫。   可爱的,柔软的,精灵古怪的,神秘优雅的……自古以来,猫这种生物在人类社会里,无疑得到了疯狂的热爱与追捧。   近几年,更是与“团宠”“小仙女”“主子”“皇上”“太后娘娘”“总统大人”……之类的词,紧密联系在一起。   就算是那些从未饲养过宠物的男男女女,你从他们口中听到“云养猫”的频率,也要远远大于“云养狗”“云养兔”“云养仓鼠”。   然而,这个世界,总有些例外。   “托管费一共多少?”   市中心,某家高档宠物会所,正在前台摸鱼的张小姐,突然被金色的毛毛晃了晃眼。   她抬头一看,一只一个多月大的金渐层正降落在台上,圆圆的浅葱色大眼睛直愣愣地与她对视。   资深猫奴张小姐:幸福来得太快,我不敢呼吸.jpg   这只小猫茫然地抻出爪子,向上抬了抬,似乎是打算够到什么东西——   正是因为它这一抬,沉迷在“妈妈,我是要被天使糊脸了吗”的张小姐,总算注意到了抱着小猫的手。   因为这只猫猫体积太小,这双手其实是把她整只捧起来的——奈何小猫本身的颜值太高,初见时夺走了张小姐所有的注意力。   手怪好看的,是符合一切优美的描写,能够充当少女心目中男主角的手。   少女张小姐:难!道!抱着可爱小猫来寻求帮助的极品帅哥!这什么神仙组合!   ——她顺着这双手往上看,看到了一副瓶底厚的圆眼镜。   圆眼镜的主人似乎是高度近视,张小姐想进一步打量他的五官,却只能看见他眼镜上的白光,以及一个憨厚老实的笑容。   ……妈妈,里都是骗人的。   见眼前的前台没有反应,薛谨又问了一遍:“托管费多少?”   “啊……什么?”   这小姑娘似乎才大学毕业吧,怎么工作状态迷迷糊糊的。   “托管费。”薛谨好心地重复了第三遍,“这只猫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周围也没有母猫的影子……我想送给你们先做个身体检查——如果她有病,我就送去宠物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如果她没病,我想托管在这里寄卖,在她找到主人之前我可以定期付托管费。”   没有价签,没有商标,没有“七天无条件退款”的保证。   ——在薛谨看来,任何符合以上三点,还会“喵喵喵”叫着要吃的要喝的要玩玩的生物,都只有“烧钱”二字。   可爱是什么?能当饭吃吗?能当钱花吗?   不能。   不仅不能,对薛谨这种运气奇妙的男人而言,无论是可爱的女人,还是可爱的宠物……都是千载难逢、只能摆在橱窗里看几眼的顶级奢侈品。   结婚对象性格好就OK,宠物在网上刷刷视频云养一下就OK。   年轻的前台张小姐可不知道这个超实用主义者脑子里在想什么,她眼馋地看了几眼这只小猫,犹犹豫豫建议:“那个……先生,既然你有缘被铲屎官钦点了,那……”   薛谨:“无缘。”   “……是有什么家庭情况无法饲养……”   薛谨:“没有家庭。”   “……那可以试着饲养猫猫……”   薛谨:“不。”   “……宠物是奇妙的小生灵,只要倾注爱意与陪伴,它会成为您的家庭成员……”   薛谨:“工作忙。”   “……这里有如何照顾小动物的知识手册,遇到捡来的小猫,我们通常建议您留在家里照顾一段时间,再去网上寻找它的主人……”   薛谨:“没钱养。”   张小姐:“……啧。”   “你刚才是不是‘啧’了一声?”   “呵呵呵,先生,一定是您的错觉。”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男人,明明被猫主子钦点竟然还一个劲往外推——   似乎是读懂了她内心的想法,张小姐面前的平凡男人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我是狗派。”   此四字一出,一切疑惑与嫉妒迎刃而解。   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狗派猫派之争早已白热化已久,与咸豆腐脑甜豆腐脑之争齐名——虽然有“猫猫狗狗我都养它们超可爱斯哈斯哈斯哈”的博爱人士,但两派的激进人士只会向这种博爱人士投去鄙视阶级敌人的目光。   这些愚蠢的敌人,怎么能知道养狗/猫的快乐!   猫派张小姐舒展眉毛:“啊……那就没办法了呢。”是愚蠢的狗派啊,唉。   狗派薛先生点头:“嗯。如果是只可爱的小狗,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   ——不过客套而已,是狗是猫他都不会养的,宠物太烧钱了。   然而,这后一句因为社交礼仪隐藏在薛谨心里的话,并没有被沈凌听见。   她只听见了几个关键词:如果,可爱,小狗。   ——呔!   ——这个低等的鸟类,低等的两脚兽,敢将她与狗相比——那种憨憨蠢蠢的智障生物——狗?!本喵竟然还不如狗可爱?   看在你之前把爪子献给本喵作座驾的份上,我才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允许了你的行动……   ……果、果然是挑衅吗!把本喵搬运到了另一个地方,指望本喵放弃警惕,然后用狗这种生物来羞辱本喵!可恶!来啊!来啊!来干架!   虽然你身上有两脚兽的特征,爪子也软软的……但本喵是不会向低等鸟类屈服的!   她立刻跳了起来,弓起后背,继续挥爪:“喵!喵!喵喵喵——喵嗷!”   干架!干架!干架!走!出门去找垃圾桶桶盖!我们在上面决一胜负!   张小姐被吓了一跳。   “它怎么了?后背弓起来了,它突然受惊了吗?”   薛谨皱起眉:“之前来的路上一直很乖,没有这种表现。”   ——不仅乖,还莫名蹲在他的手上用力仰头,尾巴上翘……薛谨猜这只猫以为他手掌上方的天空里有什么宝藏。   原本是仰头彰显王霸之气,意图让低等鸟类臣服的沈凌:乖你个大头鬼!走!垃圾桶盖见!   “……这种表现,是不是这里有什么她不喜欢的东西?”   薛谨:“我进来的时候特地没让她看见笼子里的其他宠物,以免受惊……是油漆的味道吗?”   ↑不喜欢的东西本东西   张小姐一愣,露出了点尴尬的神色:“的确,我们家的墙前段时间新刷过……”   但用的是环保建材,按理来说没什么味道啊。   薛谨看看四爪扒住台面,正冲他拼命龇牙咧嘴的沈凌。   “是不是肚子饿了?捡到它之后我直接送来了,没喂它东西吃。”   他试探地问道,同时伸手探进自己随手的超市大购物袋。   张小姐摆摆手:“您可能不明白,猫猫这个表现,一般都是威慑敌人……”   沈凌逐渐膨胀、上拱、炸成一颗颗金色毛刺的毛毛,突然止住了。   她动动自己的鼻子。   突然嗅到了大购物袋里一阵强烈的香气。   薛谨的大购物袋只是外表看上去挫而已——作为一个能同时塞下灭火器、抽水泵、膝关节支具还不会显露丝毫端倪的大购物袋,它里面其实另有乾坤。   ——大多数时候,袋子里的东西其实存在另一个地方,薛谨“掏取”的动作才能把他想要的东西取出来。具体用法,类似《哈O波特》的驴皮袋子。   这也是之前,沈凌没有透过袋子嗅到这抹强烈香气的原因。   她屏住了呼吸。   紧紧盯着这个低等鸟类的爪子——拿出了一团裹得紧紧的保鲜膜——   薛谨撕开保鲜膜,打开盒子:“这是今天早上新炸的香酥小黄鱼。”   ……是敌袭!是核|弹攻击!   要、要不是没找到垃圾桶盖……我早已击溃……唔,低等鸟类……狡猾的两脚兽……   沈凌抽抽鼻子,抬爪按住台面,伸直脖子——然后“吧嗒吧嗒”凑过去。   薛谨又从华润O果的大袋子里掏出了一个保温瓶:“这是早上刚炖好的玉米排骨汤。”   虽然……虽然比不上小黄鱼,但本喵也笑纳了!   张小姐:啊,维持着炸毛的团状毛绒球蹭到这位先生胳膊旁边了,还用肉垫在拍这位先生手背。   “那个,我能问一下,这些食物……”   “放心,材料都是最好的,全部都是新鲜出炉。”薛谨一边试图温柔甩开已经半只喵扒在他手背上的沈凌(“下去,不,不要爬过来,不要伸爪子扒拉我的保鲜盒”),一边旋开保温桶:“我原本打算在相亲看电影的时候送给女方当小零食吃。爆米花和奶茶都太贵了。”   张小姐:带保温桶去电影院,这是什么跳广场舞的土味老大爷吗。这家伙一定相亲被拒了很多次吧。   “……因为之前煲好的汤和炸好的小黄鱼总被女方嫌弃地打翻在地……”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我努力改进了很多次炸小黄鱼的配方,用来煲汤的老母鸡都是去深山里寻找野生放养的品种抓……咳、不对,我是说买。”   你努力的方向从一开始就出错了。女方只是想要爆米花和奶茶而已。   “……如今,炸小黄鱼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方圆百里不可能有比我做的更好吃的炸小黄鱼。”   不要通过相亲来磨炼炸小黄鱼的技术啊!这种技术有什么好骄傲的!   张小姐无语凝噎,看着这家伙咕噜噜往瓶盖里倒汤,顿时有种农村的奶奶翻越大山来城市看女儿的既视感。   ……汤的确很香,我也有点想喝……   “先生。”   作为猫派的张小姐,看着这个狗派平静中带着嫌弃地第三次把扒到手背上的小猫抖下来,冷淡地吩咐“不要蹭着我喵喵叫,马上就给你弄吃的”“安静点,去手帕那里坐好”……   她微微一笑:“这么小的猫,是不可以食用人类的浓汤的。炸小黄鱼也不可以,盐分太高了。”   啊,这。   薛谨愣了一下:“受教了。”   保温桶的瓶盖又“咕噜噜”旋回去,散发着香味的保鲜盒“啪”一下重新扣紧。   沈凌眼睁睁地看着小黄鱼消失:……   “喵!喵!喵!喵!喵!”   本喵不是真正的低等幼猫!本喵是奇幻生物!本喵可以吃小黄鱼!小黄鱼!小黄鱼!   因为大起大落的心情,她爪下一个用力,肉垫里“蹭”地弹出尖锐的指甲。   接着,沈凌怀着郁愤的心情,不管不顾扒拉起这个低等鸟类的爪爪。   “喵呜!喵呜!喵嗷嗷——”   小黄鱼!交出来!小黄鱼!就是这只爪爪把小黄鱼变没了,我亲眼看见——   “嘶……”   薛谨被挠得倒吸一口冷气:“不是幼猫吗?为什么指甲这么长?”   当然,忠实的狗派薛先生还不知道,这只是他被猫猫挠的命运的开始。   未来,他还会被挠个成百上千次。 第3章 第三只爪爪   第三只爪爪   风萧萧兮易水寒,钱包一空兮不复返。   虽然支付宝里的存款已经出现了零蛋,花呗也刚刚还清——   秉承着一个普通老实人应具有的责任感,薛谨还是决定在把小猫托管之前,先主动掏钱给它做个身体检查。   然而。   “嗯嗯,如果按照纯种金渐层的价格来算——哎呀看这只可爱孩子的小圆脸,它无疑是个纯种金渐层——从基本的体检算起,外面捡来的小猫因为没有证书,检查项目就要多一些……但我们家有优惠,暑期八折,在美团上还有套餐团购价……”   “对了,这只目测一个多月大,建议你三个月的时候送它来打猫三联疫苗和狂犬疫苗,幼猫第一次接种的话猫三联要打三针……”   “哦,还有,诊费是另外算的,每次来这里打针前都要做一次常规体检前,这个是算在诊费里……”   “还有,外面捡到的小猫最好帮它做一个内外驱虫的项目,再抽血化验……”   张小姐噼里啪啦敲了一阵计算器,阳光灿烂地抬起头——   “综上所述,您只需要花费1888!疫苗接种是三个月以后才需要付费开始的项目!”   ——背景板上早已阴云密布的男人默默盯着她。   然后把自己掏到一半的钱夹又默默放了回去。   张小姐:“……喂!喂!我们家可是本市市中心的高档宠物会所!这个价已经是白菜价了!”   你这幅穷酸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薛谨收钱夹的手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张小姐怀疑他厚厚的圆眼镜后,是如同菜场老大妈般挑剔嫌弃的视线。   “经过暑期八折,美团团购价再降低,并撇去疫苗接种……一共1888。”   他顿了一下,给某个字加上了强调的反问语气:“才?1888?”   张小姐:有菜市场大妈那味儿了。扑面而来啊。   “……我这是在猫猫能享受最优厚最全面的检查前提下,给你的最低价。”张小姐指指前台后的墙面上,让薛谨自己去那些项目菜单,“实话说吧,我们这里是高档宠物会所,做的都是一对一治疗培育,力求从宠物的身与心双管齐下……”   薛谨不为所动地呵呵一声:“高考一对一辅导课也就这个价了吧。”   沈凌根本就没听低等鸟类和低等两脚兽的交谈。   她正第三次致力于夺回从眼前消失的小黄鱼呢。   具体计划如下:抬起尾巴,前爪抻出,翻越低级鸟类的虎口,翘起尾巴完成整只着陆,继而向掌心进发,争取顺着手腕向下扒到低等鸟类的裤缝,然后伸爪去够那只装着小黄鱼的超市塑料袋——   然而,不断被薛谨抬起的手指挡回去的沈凌,依旧在虎口处徒劳地扒拉。   低等鸟类!低等鸟类!爪子比本喵灵活了不起啊?!能像两脚兽一样分成十根动来动去的有什么好骄傲的!呸!画册里的大章鱼还有几十根动来动去的可分裂爪爪呢!   ……要不是你这种低等鸟类刚才被本喵的指甲挠了一下,可能受到了不小的重伤,此时生命垂危……   本喵才不会这么温吞地用这种低等幼猫的方式和你周旋呢。早就弄个咒符把你咔擦掉,哼。   想到这里,沈凌扒拉对方的动作犹豫了一下,目光忍不住投向了那道浅浅的白色抓痕。   ……这只低等鸟类,难道很擅长忍受疼痛吗?以前被本喵爪子无意碰到的那些低等动物,全部都非常痛苦的样子……   唔。   薛·既不是低等鸟类也不是低等两脚兽·谨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的感官里,自己的确只是被幼猫轻轻挠了一下。   这位穷酸憨厚的老实人正继续和张小姐讨价还价:“1888……你们就没有更便宜的套餐吗?我只是偶然捡到了一只幼猫,想把它托管在这儿,并不是打算饲养它的主人……况且,这只猫享受着高考辅导一对一的高价体检,但既不是我亲生女儿,也不能参加高考,更不能报效祖国后给我养老……”   张小姐气得不行:“你有病!”   薛先生非常冷静:“我没钱。”   某无名路人唱道:“好联!齐活儿!”   ……然后这位穿长褂有北京口音的路人在两人幽幽转过来的视线下默默离开了。   “行啦,行啦,你非要降价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张小姐率先选择了妥协——凭什么这种小气巴拉的男人能捡到可爱的猫猫——她心累地指了指价目表下方的一圈小牌子,“你看,我之前说过,我们会所是高档的私人订制,所有宠物医生都是一对一治疗吧?如果你选择那些在会所没有固定职位、作为帮工招进来的兼职护士进行体检,价格会便宜很多……美团上团一个抵用券,再加一下他们私人的微信,就只需要388了。”   薛谨一愣:“便宜这么多?”   “对啊,其实大多数来会所的客人也会选择这种服务的……但我还不是心疼你这只捡来的小幼猫。”   张小姐叹了口气:“那些人一般都是业余打工的,在照顾宠物方面没有耐心也没有经验,虽然整套体检流程可以完整做完,但比起专业医生粗心多了,忽略一些宠物生病的初期特征也……”   嗯,这点没有问题,这只幼猫活蹦乱跳没病没灾,我花钱做体检只是承担每个老实人理应承担的责任而已。   把它从娃娃机里救出来是出于普通人的责任,把它送去会所体检是出于普通人的责任,给它找一个好的主人、确认它后续的生活受到好的照顾也是出于普通人的责任。   镜片后藤紫色的异色瞳极为可怕,永远含着某种并不属于普通人的漠然。   就我个人的“平凡”守则而言,并没有为这只弱小生物付出额外爱心的必要……   “喵~”   手背上,突然传来湿热的触感。   痒痒的。麻麻的。   他低头一看,金灿灿的毛球竟然不用肉垫扒拉了,正蜷成格外小的一团,探着脑袋,伸出舌头舔之前留下的那道白色爪痕。   见他看过来,对方抬起脑袋,盯着他舔完了最后一口,然后张开嘴巴。   粉红色的舌头一闪一闪的,尖尖的牙齿小小几粒。   “喵呜!”   浅葱色的圆形大眼睛,幼小的生物,乖乖甜甜的叫声,一只手就能握住的奶黄色毛绒团。   “喵呜?喵!喵!喵嗷嗷!”   沈凌:瞅我?瞅我干嘛?再瞅瞅本喵就下死手挠你了啊?别以为被本喵的指甲重伤后隐忍疼痛就能得到本喵的同情!本喵只是确保你不会死在本喵叼走所有小黄鱼之前而已!低等鸟类!   不懂猫语的张小姐被击中了。   “它也太乖了吧……我从没见过这么黏人的野生幼崽……我的天啊……”   不懂猫语的薛先生眨眨眼睛。   “我觉得它不是在讨好我。”他突然说,“它一定是在酝酿什么‘偷走我财物’的可怕阴谋,这是对敌人的麻痹政策吧。”   “喵呜~”   沈凌:看不出来,低等鸟类还是有点智商的,但还是没有本喵聪慧!   张小姐:“哎呀先生!你怎么能这么说它!你看它又主动舔你了,刚才的叫声是不是特别委屈?”   薛谨望着沈凌微微缩在半空,蠢蠢欲动想继续扒拉他的右前爪肯定道:“是挑衅叠加自恋的宣言。”   张小姐:啊,这个超现实主义者真讨厌。   “总之,咳,回到正题……388的套餐……”   “不用了。”   薛谨抽出钱夹,从最里侧的夹层里抽出一张薄薄的银行卡,平静递了过去:“就按照1888的高价套餐来吧,请帮我联系经验最丰富的宠物医生。如果可以的话,再发给我一份可靠的领养机构名单,相关网站的地址链接也可以。”   张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神展开搞得有点懵。   “哦,哦,好的?”   所以,这人只是嘴上说的凉薄,其实内里是个傲娇……吧?   【三十分钟后】   薛谨已经抱着猫坐在了诊室外的长椅上,而沈凌从扒拉他的虎口改成了扒拉他的膝盖——散发着小黄鱼香气的超市购物袋换了个位置,如今摆在了薛谨的腿边,所以她只能选择顺着裤缝向下进发的计划。   但低等鸟类可以灵活张开的十根手指再次把她往双膝间扎的脑袋挡了回来。   薛先生平静地教导它:“虽然你只是只猫,但我莫名觉得你能听懂……总之,作为一位矜持的淑女,不要用力往雄性生物的两腿之间钻。”   沈凌:“……喵!”   本喵才不会遵守你们低等鸟类的奇怪习俗呢!而且本喵从小到大都没听过这套奇奇怪怪的雌雄理论!本喵面前的一律是低等生物!   正在她准备无视薛谨,第八次往小黄鱼进发时——突然感觉他的裤子里响起了“嗡嗡嗡”的振动声。   “喵嗷——”   “冷静。”   一只手罩上她的后背,把扎起的金色毛毛缓缓捋了下去。   薛谨一边摸猫一边去掏口袋——值得一提的是,这家伙自刚才莫名其妙掏出一张卡刷走了1888块人民币,就一直维持着麻木不仁的表情,即便此时他正一遍遍抚摸着膝盖上炸毛小猫的后背——   “手机短信提示音而已。”   这么说着,薛谨用“啊这个世界真灰暗好想去死一死”的倦怠表情,一边撸猫一边接通手机。   “喂。”   “薛谨——!”   手机那头的信号似乎不太好,背景音也十分嘈杂,而喊话的家伙好像惊恐地撞了鬼。   “事先声明,你不要冲过来杀我,我刚才接到银行短信,你存在我这里专门为娶老婆买婚纱办婚礼攒的钱竟然少了——”   “1888。”   薛谨重复了一遍数字,语气倒是很平和,“不是银行再次私自挪用钱款,也不是银行电脑后台死机丢失了数据,是我切切实实刚才刷卡花出去的。”   对方愣了愣,没有为薛谨淡淡叙述中那些悲惨的假设情况惊讶——就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可能代表这些悲惨的假设的确发生过——对方司空见惯地无视了这些,并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你、你花出去——你亲手花出去?”   语气上扬,从“惊恐地撞到了鬼”变成了“惊恐地撞到石器时代的恐龙”。   “嗯,对,我亲手花的。亲手刷卡,亲手输密码,亲手签字,亲手接过发|票……”薛先生一潭死水般的表情似乎抽动了一下,“我花的很有意义,我很快乐。”   可你听上去似乎下一秒就要去78层高楼一跃而下了啊。   “你究竟是怎么……”   “是这样的,我捡到了一只幼猫。”薛谨的手滑过沈凌柔软蓬松的金色毛毛,脸上却没有丝毫快乐之情,“出于个人的爱好,我决定送佛送到西。”   “什……”   “我觉得,它和我印象中柔弱无依的宠物不一样。我能感觉到它有一份很蓬勃的生命力,处心积虑地打算袭击我,活力满满地计划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而我尊重所有用力生活的普通生物,所以我决定认真尊重它,给它我能做到的最好的待遇。”   “况且,就我个人而言……”手指顺着猫猫的脊背一直滑下,逐渐牵住了尾巴。   “我对活力澎湃、努力生存的普通生物怀有喜爱之情。”   沈凌炸起来的毛毛终于被捋下去了。   她吃惊地发现这只低等鸟类撸毛的手法竟然格外温柔,和他嚣张的挑衅态度截然不同。   于是她慢慢收回了试图往下扒拉的爪爪,埋到肚子下,又慢慢慢慢蹲伏成一小团,示意后面的低等生物继续伺候。   薛谨垂眼看看它,敏锐捕捉到一道与此前张牙舞爪的嗷嗷叫声截然不同的声音——   沈凌球球说:“咕噜。”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似乎无形中被薛谨的发言感动到了,又似乎是察觉了这边第一次响起的“咕噜”声。   接着,对方弱弱地开口……   “可是,那是你好不容易攒起来买钻戒买婚纱办婚礼的老婆本哎。一旦这张没开封的卡花出一定数额,就一定会在你的运气加持下奇奇怪怪流失掉全部存款哎。”   “啊,我知道。”   薛谨深吸一口气,看似盯着猫猫的视线转移到了自己放在它背上的手——   “所以我正在思考如何穿越回三十分钟前,剁掉这只刷卡的贱手。” 第4章 第四只爪爪   第四只爪爪   “那么,手续已经全部办完了……602号箱,啊,就是这里。薛先生你看看,这个环境有没有问题?自助喂食器和自助小水池都在这儿,那边是猫砂,最里面还有一块小型的猫抓板。如果您还有什么要求……”   “没有。”   沈凌依旧在低等鸟类温暖的爪子里颠簸,她没再努力去够袋子里的小黄鱼,而是抬起头,困惑地和面前黑洞洞的大洞互相对视。   黑洞洞的方盒子。   没有熊熊和兔兔,没有小空调,也没有她喜欢的那种彩色小灯泡。   ……所以,这就是低等鸟类要带她来的地方?   哼,不愧是低等鸟类,窝真丑。   所位于的小船般的手掌动了动,往上举了举,让沈凌安静缩在他掌纹上的爪垫与托管箱的箱面平齐。   薛谨没有推她进去,只是很平静地说:“进去吧,里面有食物。”   一旁的经理看了看,略有些皱眉,刚打算告诉薛谨,没有哪只警惕心高的幼猫会离开自己信赖的气息踏入陌生地方,它更可能在惊慌下向后退缩,翻下他的手掌——说起来,能一直乖乖坐在薛先生这个陌生人的手掌中央就够奇怪的——   沈凌满意地挺挺胸脯,觉得他此举是为女王殿下的落脚送上脚垫。   于是她迈开爪子,稳稳踩进了这个简陋的方盒子。   右前爪,左前爪,右后腿,左后腿。   最后,是转过来瞅他的小脑袋,与微微上翘的尾巴。   “喵!”   进来吧,低等鸟类连自己的窝都不敢进嘛?不就是黑了点而已,本喵是不会嫌弃你的领地哒!   薛谨看了她一眼——沈凌葱绿色的瞳孔微微放大,这是猫科生物在黑暗中的本能反应,倒显得她此时格外天真、惹人怜爱。   但他很快收回了视线。   一路端平的手掌握起,轻轻撤回口袋里。   经理急忙关上了笼门,金属锁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凌抖抖耳朵。   “那么,这只小猫就放在这个笼子里托管了。我们会所也会在网上挂出它的相关信息,一旦找到领养人,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好的。我这边也会尽力在网上找,请记住一个必要的领养要求——”   “向您支付2000元的领养费,我们记住了。这个要求您已经用黄色荧光记号笔、红色签字笔、蓝色标签纸分别在合同上重点标记了一遍……”   “——但我决定再口头向你强调一遍。准备万全才是最好的。”   “呵呵呵,薛先生,这边走……”   两只两脚兽轻轻的脚步声远去,其中送她来的那只低等鸟类并没有回头。   小小的笼门在猫咪的眼中是非常巨大的,尤其针对于野外的流浪猫咪。   它往往如同一道天堑,一颗从天而降的奇怪陨石,一种上古的、充满威慑力、能第一时间诱发恐慌感的遗迹——   屁咧!   沈凌呆愣片刻,爪爪便愤怒地扬起,挠上这道小破门。   低等的鸟类!   竟然敢欺骗她!   向她献上摊开的爪爪后,本以为你是要把本喵带到你窝里去享用炸小黄鱼——毕竟你好歹是本喵巡视世界(指流浪)时遇到的第一个主动摊开爪爪的生物——结果,还是挑衅本喵!   用的还是低劣的、无耻的欺瞒战术!   把本喵诱骗到黑箱子里锁起来嘛?然后关起来的本喵找不到垃圾桶盖,就无法向你发起决斗,从而让你侥幸赢得胜利,踩在本喵的头上——哼!这是小人之道!卑鄙小人!呸,是卑鄙小鸟!   本喵,从今天开始不叫你低等鸟类!你是卑鄙鸟类!卑鄙!卑卑!鄙鄙!tui!   沈凌气得对着笼门大骂了五分钟之久,唾骂的内涵从“卑卑”“鄙鄙”到“秃毛鸟”“钵钵鸡”——这可怕的五分钟内,笼中响彻着“喵喵喵”与“嗷嗷嗷”等语,场面异常粗鲁恶劣。   走远的经理:“哎,那只小猫好像在娇滴滴地哭呢……她是不是害怕了?”   走远的薛谨:“不,它一定在用它自己的方式气宇轩昂骂我傻逼。来,我们继续谈领养费的问题。”   五分钟后,沈凌的嗓子骂渴了。   她不得不注意到这个方盒子里其他的东西:自动饮水机,就在离爪爪不到几厘米的地方,白白的,小小的,里面似乎盛着清亮而干净的方形镜子。   沈凌慢慢踱过去,试探性地低头,伸出舌头……   “啪嗒。”   “啪嗒嗒。”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咕,很好,水还是很好喝的,勉勉强强算钵钵鸡(指薛谨)走运好了。   自上一个城市流浪到娃娃机内部的过程中,沈凌根本没有摄入过任何水源,全靠先天体质才活蹦乱跳……如今,花了好大的功夫,她才把自己从这个小水盆里拔|出|来。   接着,她维持着高傲的姿态,扬起湿漉漉的鼻子,抿紧毛毛全被打湿的猫嘴,走到了另一个散发着迷之香味的地方。   一小堆的褐色小颗粒。   闻上去虽然没有垃圾桶里那些裹在奇怪图案的纸片片里的东西香……也没有似乎很诱人的黄色酱料和肉汁……外表平平无奇,有点像她在另一个垃圾桶里翻到的小饼干。   哦,对了,在沈凌的心中,垃圾桶不叫垃圾桶,叫“本喵御用之宝库”。   以下用“宝库”简称。   不过,这堆小颗粒的外表很干净,没有讨厌的黑色虫子……   沈凌以前在宝库周围觅食时,最烦的就是“嗡嗡嗡”的黑色虫子。一旦让她看到了这些虫子,多诱人美味的食物她都不愿意靠近——毕竟,这些破虫子盘旋占据的地方都是她的宝库,所以她身为宝库的捍卫者,一旦接近这些虫子,就忍不住要去扑杀它们——   然后,沈凌好不容易发现的新宝库又会毁于自己尖尖的指甲。就连宝库旁边的墙都会倒塌,有时还会引来低等两脚兽的察看。   那些两脚兽脚步又重,讲话隆隆得响,全都戴着气味熏天的手套,根本没有可摊开的温暖手掌。   ……低等的虫子,低等的两脚兽,低等的世界,还挨不过本喵的一根小指甲。   哼,就连那只钵钵鸡也能好歹忍耐本喵的挠……呸,钵钵鸡是把本喵关在这儿的罪魁祸首,本喵才不要夸他!   沈凌抽抽鼻子,怀着“反正没有任何低等生物能够毒害本喵”的骄傲之情,决定尝一口试试。   “吧唧。”   “吧唧。”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等她花费猫生中前所未有的意志力,才把头从这堆高品质猫粮里拔|出|来后——   会所里的两脚兽已经下班了,托管笼的顶部亮起了一只暖黄色的小灯。   这盏灯会在晚上七点钟到九点钟定时开放,方便夜班巡视人员检查笼中宠物的情况,以便及时处理。   这家会所的售价高昂的确是有些资本的——托管费也贵的吓人,还不算在薛谨忍痛花掉的那1888内——如果沈凌是只真正的猫崽,被关进来后肯定会惊慌失措往角落里缩……   那她就会发现拐角处的小活板门,从那里,可以直接穿到一块极大的宠物活动场所,玩具食物应有尽有,还能遇见各种各样的其他宠物。   但这块小活板门早在沈凌与猫粮难舍难分时就自动关闭了:会所的白班工作者检查完那块场地,把宠物都送回笼中后,就会用电子锁把活板门统一关闭。   当然,沈凌并不知道,如果知道她会花费几个星期兴致勃勃和所有宠物约架垃圾桶盖,再将其征服。   吃饱喝足后,沈凌在笼子里转了转,发现角落里还有一张软垫。   她踏着吃撑的慵懒步伐迈过去,趴在软垫上,熟练抻开四肢,向左右一抱——   ……熊熊和狗狗呢。   不在这儿了啊。   沈凌抬起眼睛盯着头顶的小黄灯,想起来了,自己把熊熊和狗狗(指布朗熊和史努比)丢在了她原本居住的空调小房间(指娃娃机)里。   可恶,要不是卑鄙的钵钵鸡向本喵呈上摊开的柔软爪子,本喵根本不会离开那个完美的小房间……有空调,有抱枕,有软绵绵,还有闪亮亮的小彩灯……虽然其中一个软绵绵是模仿低等狗类生物制作的,但他既没有味道触感又真的很软,本喵抱着他睡了整整一个星期……   就算,就算,这里有超好吃的褐色小颗粒和甜滋滋的水源……   沈凌歪着头,认真纠结了半晌。   本喵要做一个忠诚的喵,因为褐色小颗粒就背叛陪伴了一礼拜的软绵绵是不对的……但宝库那里从来都找不到褐色小颗粒吃,清澈透亮的水源也没有,本喵可不像和那些低等生物一样舔地上的水坑……   【这是今天早上新炸的香酥小黄鱼。】   沈凌“嗖”得竖起了耳朵!   没错!没错!本喵还没有吃到小黄鱼,还没有向钵钵鸡复仇,怎么能像个胜利的愚者一样纠结安逸的长期居所——先吃到炸小黄鱼,再教训钵钵鸡,最后决定住在软绵绵旁边还是住在小颗粒旁边!   小、小黄鱼……咕……听那些低等猫类说过,那是两脚兽唯一伟大的发明……是比宝库里的肉排还好吃的东西……如果是一整盒的小黄鱼,钵钵鸡手里那只保鲜盒那么多的小黄鱼……   沈凌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陡然觉得自己迈出了世界历史重大的一步。   ……那么,哼,身为最高等级的奇幻生物,这种小方盒子……   沈凌抬起右前爪,微微张开,注视着爪上软绵绵的毛毛。   “锵。”   如果有某某武术大师在场,也许会激动得昏过去,因为这可能是柄记载在古书里的神兵出鞘之声——   当然,它也可能只是一只猫认真伸出了自己的指甲尖。   指甲尖嫩嫩的,小小的,和沈凌本身的幼猫外形一样惹人怜爱。   但它的威力……   沈凌轻轻伸出指甲尖,在距笼门十厘米左右的位置停住,微微滑动,在空气中割了一条透明的线。   接着——   “咔擦。”   合金制作的笼门赫然出现了一条深深的直线——数秒后,它像被切开的奶酪那样向外翻卷,直接沿着这条直线被切成了两段,两段笼门在某种无形的冲击下甚至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沈凌依旧坐在笼内,她稍微探头注意了一下距离笼门三米远的对面墙壁,发现上面只有浅浅的划痕,没有倒塌的危险后,才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又引来那些笨重的两脚兽……   “什么情况?!”   “警报,警报,602箱笼门遭到不明袭击,请夜班人员前往C过道602箱,暂时封锁前门……”   沈凌:讨厌的两脚兽!   看在褐色小颗粒的份上,她可不想完全离开这里啊……本喵还没决定好呢!   耳朵注意着那些愈发逼近的脚步声,沈凌转头,不情不愿地伸爪,对着空气“喵呜”一声。   这声“喵呜”不是猫语,是某种高等级生物发自内心对什么东西的召唤。因为沈凌本身优越的血统,她不需要依靠任何媒介或咒语,就可以召唤……   一只幼小乖巧的金渐层。   它陡然从空气中浮现,先是爪子,再是耳朵,最终是尾巴。   像是有人把隐形在另一个次元的东西涂抹出了颜色,再让它顺着阶梯慢慢从虚幻走到现实的世界。它葱绿色的眼睛和沈凌对视一眼,便挥挥爪爪,转身缩进了拐角的软垫。   除了尾巴尖微微透明以外,它与沈凌一模一样。而这点微小的透明连阳光都发现不了。   沈凌满意地确认了一下,便把小而嫩的指甲重新收回毛茸茸的爪爪里,弓起腰,轻盈地跳向距离笼子一米高的地面。   她很快消失在走廊里。   “接到警报……602箱的宠物没有丢失,完毕。”   【三小时后】   沈凌遇到了岔路口。   这很少见,因为钵钵鸡的味道非常鲜明……那是薰衣草和雨水交杂的味道,本喵目前巡视过的地区里,其他鸟类都没有这种味道,大多是昆虫和草叶的臭味……不过,可能是因为钵钵鸡的外形是个两脚兽?味道才这么鲜明?   总之,本喵伟大的鼻子绝不会认错,之前顺着这个气息一直没走进死胡同也是证据!   沈凌忿忿地站在这个岔路口,再次左右打量了一下。   左边是一条点着路灯的大道,从那儿传来的气息很淡,但很悠长。   右边是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从那儿传来的气息很浓,但很短促。   两边都是薰衣草和雨水的味道;但沈凌知道悠长意味着路途遥远,短促意味着近在咫尺。   ……但怎么看……   她的脑袋悄悄偏向右边的小巷子。   ……钵钵鸡的窝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吧。   唔,但是,气味显示走这边距离很近,也许是方位的问题……   沈凌试探着向右迈出了一步。   地上的易拉罐轻轻滚动一圈。   黑暗的小巷里传出了脚步声。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这不像两脚兽的脚步声……我记得,钵钵鸡走路时落地轻的不可思议,这个脚步太笨重了,简直是蹒跚学步的幼崽……   沈凌警惕地撤回爪爪,弓起腰部,向其发出示威的“喵嗷”声。   脚步声顿了一下,又加快靠近了她。   “啪嗒,啪嗒,啪嗒……”   先是粉红色的鸟爪。   接着白乎乎的腹部。   然后黑漆漆的豆豆眼。   ——以及一袭深紫色的,从鸟头披到鸟尾的短羽毛。   从黑暗中浮现的、带着薰衣草与雨水味道的陌生动物,歪头瞅瞅沈凌炸起的毛,说:   “叽?”   沈凌:“……喵嗷!”   虽然本喵没见过你这种紫色的小鸡,但本喵比你大两个头!休要挑衅!   似乎是鸡仔的东西扑扇了一下翅膀,啪嗒啪嗒凑过来:“叽!叽叽叽!”   “喵喵喵!”   离本喵远点,本喵听不懂你嘴里的鸟语,本喵最后一次警告——   热情的鸡仔回复:“叽叽叽!”   ……是挑衅!是挑衅!本喵已经不会被套路了!哼!紫色的鸟类不管大还是小都不是好东西!   沈凌向后一跳,弓着背,气势汹汹弹到了垃圾桶的桶盖上。   “喵嗷!”来吧,来干架!   “叽叽叽!”   紫色的鸡仔欢快地也跳了上去。   【一小时后,某处郊外公寓】   薛谨放下了手里的书,喝完最后一口茶叶,稍微看看墙上的挂钟。   “一小时了……放风时间结束。”   他敲敲桌子,用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奇怪的图案,便等着对应处的空气波动,从里面钻出来自己的——   “叽QAQ”   一只毛毛凌乱,翅膀半撇,鸟头上的发型左竖右翘,走路一瘸一拐还随着步伐往下掉紫色羽毛的鸡仔,慢吞吞从空气中探出身来。   它像个残疾宝宝一样,迈着短腿“啪嗒啪嗒”走到薛谨手指边。   “叽叽叽。”   鸟头一搭,生无可恋。   薛谨:“……”   他默默辦过鸟头,和无辜的黑色豆豆眼对视。   “你他妈下次再化身成这种幼崽出去撩普通野猫。”猎魔人平静优雅地说,“就算你是我的灵魂投影,我也会下手阉了你。”   “叽!QAQ” 第5章 第五只爪爪   第五只爪爪   灵魂投影,顾名思义,是一个灵魂的影子。   它是一种虚幻的、透明的东西,也无法在普通人的世界里留下痕迹。它不会说话,没有高等智慧,几乎也没有成形的模样……大多数人类的灵魂投影,不过是一团默默藏在他背后里胶状物体。   然而,这个世界总有些意外。   【C市,C区,十梓街13号】   王晓晓是个第一天入行的猎魔人,她昨天才正式塑造好的灵魂投影是一只奶茶色的仓鼠,如今正蜷在她的手心里。   因为这只有着“仓鼠”外形的灵魂投影,本质上还是那团胶状物,所以它不能呼吸,也不能移动,更别提发出形似仓鼠的叫声。   “别着急。”   引她入行的前辈走在前面,他看着王晓晓手里的仓鼠,十分欣慰,“你现在塑造的,离大多数猎魔人的塑造完全的状态也就差一点动力而已……等到它能以仓鼠理应行动的模式跑跳、进食时,你就可以在它身上投入相关符文天赋的开发。不要着急,晓晓,你做的很好。”   王晓晓兴奋地点点头,好奇地看着前辈推开店门——十梓街13号是一家吵闹喧哗的夜总会,每个从街外走过的人都会因为这里轰隆隆的音响而皱紧眉头。   “前辈,这就是所谓的‘连接异世界的入口’吧!好比哈利波特里的那个破釜酒吧——”   前辈诧异地回头,同时迈步走进了隆隆的音响里:“什么?声音大点,我听不见?”   王晓晓:“……哦。”   里面就是个群魔乱舞的夜总会,灯光乱扫,人类乱扭,烟头遍地,钢管上还有脱衣舞娘。   和她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   王·魔戒狂热粉丝·哈利波特发烧友·黑暗塔脑残粉·各种奇幻忠实信徒·晓晓:不不不,把期待值稍微降低一点……也许是和里那个什么魔法部一样,把入口设置在不起眼的电话亭或没人进的卫生间,然后通过那里面的异次元通道进入——   前辈骂骂咧咧推开了挤在一起跳舞的人群,莽莽撞撞冲进了吧台内侧,并在一个油腻大背头服务生的后侧围兜里摸了一把,成功(偷)到了一把钥匙。   王晓晓:“……”   然后前辈用这把钥匙打开了吧台最里侧的储物柜,哐啷啷推倒碍事的青岛啤酒瓶,撅着屁股,爬了进去。   王晓晓:“……”   前辈的脚也即将消失在柜子里:“愣什么,快跟我进来,万一被服务员发现就要被这家夜总会大哥剁手指了!”   “……好的,前辈。”   这一点都不帅气。   这一点都不震撼。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王晓晓悲愤地把自己的小仓鼠放进口袋里,跟在前辈后面爬进了这个弥漫着奇怪味道的储物柜,手脚并用地向前前进。   前辈在前方边爬边安慰她:“这只是给入门级猎魔人使用的劣等入口而已,晓晓,只要你努力塑造灵魂投影,努力战斗,接受委托,得到佣金……你一定成为我们C区排行榜前三十的顶层战斗力,并拥有位于豪华酒店总统套房的高等级入口!”   前辈,我们区排行榜前三十的算什么顶层战斗力,话说我们区能凑到三十个猎魔人吗。   王晓晓没有把喷薄的吐槽说出来,也没有指出“前辈你明明是前辈的样子怎么还在使用劣等入口”这种尖锐的事实。   往前爬了好久之后,周围的甬道慢慢宽阔起来,逐渐能够直起身走路……四周黑漆漆的,触感都是泥土,并没有水声,也没有虫子的鸣叫。   感觉理应是个位于地下的地方,却连地下水的渗漏都听不到。   极为寂静。   就在这时,已经直起身走在前方的前辈加快了步子:“晓晓,到了,公会就在前面,我帮你把门推开?”   王晓晓不禁松了口气,又蓦然屏住呼吸。   “欢迎来到猎魔公会!”   ——眼前的这一幕,总算没让她失望。   走出甬道尽头的小铁门,呈现在王晓晓眼里的,是一个极为宏大、绚丽的大厅。   这个大厅比操场、足球场、王晓晓这辈子所见过的所有公共场地还要宽阔——一眼望不到尽头,简直如同波澜壮阔的海面。   地板由某种她从未见过的矿物铺成,显得极为整洁敞亮,连她鞋子上的泥点都映得一清二楚;周围熙熙攘攘,形形色色穿着怪异服装的人们拿着各种奇怪的武器走过;穹顶高得不可思议,最顶部的地方似乎倒悬着藤蔓与花朵,而呈钟乳石状在人们的头顶垂下的,是大块大块的锥形水晶……这些水晶的颜色都是透明的,但内部却隐隐流动着彩色的光线,周围似乎还浮动着小小的光点……   前辈见王晓晓的眼睛都直了,便解释道:“猎魔公会没有分公会,这里就是总公会。总公会对全世界的猎魔人开放,佣金发放一般都使用天然矿石。头顶悬的那些只是最低价值的天然矿石。你可以去那个地方用矿石兑换相应货币……唔,人民币兑换处就在美元的旁边,看那儿。”   王晓晓的眼睛来不及往别处看,打量自己所处的这块区域已经够她忙了。   ……当然,也是因为不想在这种近似梦幻的地方看见银行收纳台和ATM机之类幻灭的东西,她反而背着前辈所指的方向扭过头,去看自己来时的入口。   还是那扇破破烂烂的小铁门,只不过它的头上有一个写着“劣”的中文小木牌。   王晓晓定睛一看,小木牌上还用英文写着“LOSER”,用日文写着……   ……嗯,看不懂,但大概就是表达超级差的意思吧。毕竟loser是什么意思,过了英语四级的王晓晓同学还是知道的。   这个铁门位于一条半弧形的拱道里,王晓晓顺着拱道往旁边看,果然发现了其他的入口。   宽大厚重的质朴木门,上面是写着“普”的小木牌。   偏西式风格的雕花大门,“良”。   优雅顺滑还垂着装饰珠串的帘帐,“优”。   现代化的金色电梯入口,“极”。   超现代化的蓝色电波状传送仪,“极优”……话说这个东西是什么啊?!走错片场了吧!这个应该在《星际迷航》电影里出现的玩意儿不应该挂上个极优的小木牌吧!违和感满溢出来了好吗!   前辈顺着王晓晓的目光看过去:“啊,那个。等级越高的入口自由度越高……我们进来时的铁门只是无法装饰的公共通道而已,‘极优’那个等级的入口已经是专属于那个猎魔人的通道了,把入口装饰成什么都没人管啦,随他喜好。你看,那边的入口全都奇形怪状的……”   “前辈!我要一个和电影里破釜酒吧店门一样的入口!”   “哦……哦,加油啊!”   刚入行的新人和废柴前辈都莫名兴奋了起来,他们如同每个热血少年漫的开头那般,充满希望地向前迈步——   “叽?”   王晓晓脚步一顿。   她感到口袋里的灵魂投影莫名动了动,但前辈说她还没有给它塑造仓鼠的动态……?   王晓晓好奇地转身,与一只停在肩膀上的紫色小鸡对视。   “叽!”   是叫声?前辈不是说灵魂投影不能和真正的动物一样发出叫声吗?不对,这是灵魂投影吗,好逼真……   一只带着无指皮手套的手抬起,把正盯着王晓晓口袋里仓鼠猛瞧的紫色鸡仔整只抓了下去。   暴露在手套外的手指非常修长。   而这一抓似乎相当用力,王晓晓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微弱的“叽叽叽”。   “抱歉。”   步履匆匆的陌生人点头示意,他用另一只手压低了黑色兜帽,迅速掠过王晓晓的肩膀,但擦肩而过的同时——   惯性让他兜帽的一角轻轻抬起,王晓晓的眼睛仿佛被震了一下。   陌生人极快地消失在人流涌动的大厅里。   王晓晓愣在原地,不禁揉揉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   “前辈,刚才我看见了一个……一个……”   “漂亮”这个词在喉咙里滚了滚,又咽下去。   “精灵”这个词在喉咙里滚了滚,还是咽了下去。   最终,王晓晓同学贫瘠地表达:“就,让我眼睛都被闪到的一个人。紫色的。”   前辈:“……啊?你要眼药水吗?”   ……前辈真擅长破坏气氛。   王晓晓叹了口气,正准备收回目光,却不由得注意到——   “咦,前辈,刚才那个人来的方向,好像没有对应的入口啊?”   与他来时方向相对应的那片墙壁,只是光秃秃的一面墙而已。   “什么?你看错了吧。”   “不,就是没有入口……”   “你看错了,晓晓,不可能的。那个人大概是从其他方向来的吧。”   是吗?   新入行的菜鸟疑惑地收回视线。   【与此同时】   薛谨匆匆穿过了入口大厅和货币兑换处,直接进入了某个灯光朦胧的交易区。   灵魂投影根本不是有自我生命的生物,从某方面而言,它只是主人自我潜意识的具现化表现。   让一个由自己潜意识操控、纯本能驱动的动物在身边活动感觉很怪,特别是它会以动物的形态做出种种符合你自己潜意识的行为——   好比薛谨自认是一个普通人,投影就会顶着一头紫毛钻进母鸡引领的小鸡仔群中,埋头假装自己也是一只普通鸡。   好比薛谨很想脱单,投影就会主动去小巷子里撩发|情|期的母猫,再引以为傲地咬着人家的后颈皮,拎过来送给薛谨瞧。   ……这种行为的耻度太高,无形嘲讽的功力太强,投影的每个举动都仿佛在向薛谨表达“你是个傻逼嘻嘻嘻”……   所以,除了每天固定一小时的放风时间,薛谨基本不会召唤它。   ……但工作时间除外。   猎魔公会只允许持有成形的灵魂投影的人员进入,更别提灵魂投影在猎魔过程中相当于武器或底牌的重要性。   当然,薛谨的灵魂投影很特殊,此处暂且不提。   此时,头疼的他站在门口,放下兜帽,又把在口袋里不停挣扎的鸡仔提了出来。   “我说了一千万遍,不准对着其他人的灵魂投影乱叫,保持安静。”   “叽……”   “就算那是仓鼠也不行。你不是真正的鸟类,不要生吃仓鼠。”   不要再假装自己是只普通鸡了好吗。   “……叽。”   “去别的地方玩吧,不准去找其他人的灵魂投影,也不准去街上找野猫瞎撩。”薛谨顿了顿,撒开了拎着它翅膀的手,“事情谈完后我会再召唤你,只要有一根羽毛乱了……今晚我就做红烧小仔鸡。”   “叽!QAQ”   被留在地上的紫色鸡仔目送残暴的主人推开店门,消失在某个烟雾缭绕的地方。   它耷拉着脑袋抑郁了半晌,突然直起了鸟头。   “叽!”   不能找鼠类玩,不能找投影玩,不能找野猫玩——   “叽叽叽!”   半小时后,正在垃圾桶旁的废纸箱里睡得四仰八叉的沈凌,被一团紫色的毛球迎面扑击,正中肚皮。   沈凌:……   她张嘴就是一口过去。   “喵!”   狡诈的鸟类!还敢来挑衅我!   沈凌不开心。   非常非常不开心。   ……任谁的睡眠场地从软绵绵的娃娃机换成只有广告传单垫脚脚的废纸箱,都会不开心!   昨晚,原本她都快找到那个两脚兽的方位了——却突然蹦出来一只紫色的鸡仔,勾引她去和它决斗!   勾引她去决斗也就算了,毕竟在她那无敌帅气的连环咬咬咬攻击下,对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但胜利就在眼前之时,它突然“叽”地一声挥挥翅膀,就直接消失了!   徒留无敌帅气的冠军炸着毛站在垃圾桶盖上,气得尾巴疯狂摆动。   打不过就逃的无耻鸟类!卑鄙!卑卑!鄙鄙!he tui!   愤怒地用肉垫把垃圾桶盖拍打地“砰砰”直响,很是发泄了一下情绪后,沈凌再次重振旗鼓,决定继续向钵钵鸡的小黄鱼进发。   然而,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   一直引领她前进的气息,那种薰衣草与雨水的味道,突然消失不见。   无论是浓郁的,或是极淡的——在那只鸡仔冲她挥挥翅膀,并突然消失后,所有关于那个两脚兽的气息都不见了。   沈凌彻底失去了线索。   她在这个黑暗的小巷里反复徘徊了很久,既不确定能否顺利原路返回,也不确定之前闻到的味道方向是否移动。   最终,巷外再次传来两脚兽隆隆的脚步声和臭臭的香烟味……又气又累又饿的她,只好爬进了垃圾桶旁的纸箱。   纸箱里弥漫着奇怪的味道,底部的广告传单当然比不上她软绵绵的熊熊和狗狗,沈凌委屈得耳朵垂成倒三角,把那只接走自己又带着小黄鱼离开的钵钵鸡诅咒了一百万遍。   但沈凌自认是只很霸气的猫猫,霸气的猫猫是不会因为睡在纸箱里而难过的,霸气的猫猫只是用飞机耳表达了自己的嫌弃与警戒之心,并很快就睡了过去,呈现出四仰八叉的豪迈睡姿。   ——唯一的缺点是,过于豪迈霸气的睡姿,会暴露自己的肚皮。   然后肚皮上就会遭到不明鸟类的袭击。   “喵!喵!喵!”   睡了一觉又恢复精力的沈凌,此时双爪一抱,按住这只紫色鸡仔就下嘴狠咬:“喵!喵!喵!”   还敢回来,无耻鸟类,看本喵鲨了你!褐色小颗粒没有了,熊熊狗狗没有了,就连小黄鱼都找不到了,都是因为你!   紫色鸡仔试图挣扎:“叽叽叽!”   沈凌继续按住它咬:“喵喵喵!”   紫色鸡仔疯狂挣扎:“叽叽叽!”   沈凌疯狂按住它咬:“喵喵喵!”   羽毛乱飞,尾巴乱摆,左翻右滚,战况空前激烈。   ……如果此时有人掀开纸箱瞧,就会看见一只大点的金色毛茸茸正和一只小点的紫色毛茸茸抱在一起,友好玩耍,互相炸毛的和谐场景。   沈凌:……要不是本喵的指甲能直接捅穿你,本喵的牙齿能直接咬破你,本喵是不会收起指甲和牙齿用拍拍拍的方式来袭击你的!呸!   惨烈的战争终于结束后,任她蹂|躏的奇怪鸡仔抬爪轻轻推开了沈凌的前腿,飞离纸箱,停在了高一点的位置。   它立在垃圾桶边缘,歪头用喙整理好了凌乱的羽毛,然后冲着沈凌扬起翅膀:   “叽。”   “……喵?”   虽然有点奇怪鸡仔怎么能飞……但怎么啦?你站这么高,又想打架啊?   对方似乎能听懂她说话。   它又扬扬翅膀,然后轻盈地跳到了小巷地面,示意沈凌跟上:“叽。”   “喵……”你什么意思?   沈凌刚想挥爪把它重新拍过来,又抽抽鼻子,猛地愣住了。   气息又出现了。   薰衣草和雨水的味道,极淡极淡,却从那个岔路口飘到了她敏感的鼻子里。   深紫色羽毛的奇怪鸟类停在那儿,第三次扬扬翅膀,翅膀尖指着味道传来的方向。   “叽。”   【五小时后】   薛谨离开了猎魔公会。   他本想再次把灵魂投影召唤过来,又稍微感知了一下它目前所处的方位——就在家里老实待着,一动不动,似乎很听话。   看来今天没作妖。   松了口气的猎魔人便决定不浪费召唤的精力了。   不用顾忌投影又在外面闯祸的感觉很好,没有后顾之忧的他久违放松神经逛了逛,并顺路去菜市场买了条鲤鱼,又称了几斤排骨,还买了点毛线。   薛谨计划熬点鱼汤做高汤备用,毛线可以直接打成放地铁月票的小袋子,用来送给下一个相亲对象当见面礼,而排骨则用于处理家中剩下的冰糖——他的红烧排骨也是方圆百里最好吃的,希望下次请相亲对象吃饭时对方能欣然接受保鲜盒里的菜,而不是坚持点六七十块的东西……吧。   薛·七十岁佛系老爷爷·谨便提着这么一堆东西,佛系地爬上楼梯,佛系地掏出钥匙,佛系打开家门。   “叽。”   ……佛系地看向玄关正中间,鸟眼写满心虚的紫毛鸡仔。   薛谨:“……你又干什么了?”   鸡仔:“叽叽叽~”   我知道你又干什么了,因为你现在挺胸迈腿的样子和之前你叼来发|情|期野猫的样子如出一辙。   佛系的薛谨佛系地告诉对方:“别装蒜,我袋子里正好有可以拔掉你泄殖腔的鱼钩,而每个礼貌的普通人都会说到做到。”   鸡仔:“……叽!叽!叽!”   薛谨“呵呵”笑了一下,直接拎起这只鸡仔,粗暴丢回虚空里,无视了对方消失时惨烈的“叽叽叽叽”。   他直接把排骨和鱼放在地上,挨个去检查家里的窗户。   客厅的纱窗是好的。   卫生间的纱窗是好的。   厨房的纱窗是……呵,完全被喙撕开了啊,他精心雕刻的防御符文也完全破坏了。   薛谨收回手,环视厨房。   没有听见猫叫声,可能是对方睡着了。   猫这种生物喜欢躲在角落里……让我找找,冰箱与墙壁间的缝隙,碗柜上端,水龙头后面……   嗯?都不在吗?   薛谨疑惑地确认了一遍所有角落,正准备再找一遍,拖鞋下却传来——   “喀嚓。”   ……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薛谨低头一看,是条啃得精光,只剩一颗凄惨鱼头的油炸小黄鱼。   他的目光慢慢顺着这条小黄鱼向前,看到了第二条惨遭啃食的小黄鱼,第三条惨遭啃食的小黄鱼……   顺着小黄鱼不留一丝余肉的尸骨们,尽头是客厅电视柜旁,微微敞开的食品柜柜门。   薛谨默默把柜门拉开。   默默抽出放小黄鱼的保鲜盒。   默默看着盒子里抱着最后一条小黄鱼尸骨、睡成一团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翻了个身,冲他露出不断起伏的毛肚皮。   薛谨默默盯了半晌,然后伸出手指,戳了一下。   沈凌说:“嗝。” 第6章 第六只爪爪   第六只爪爪   薛谨真的非常,非常讨厌猫。   他和猫之间的关系……只能用“孽缘”来形容。   很多很多年前,初出茅庐,还没有给自己规划好“做普通人”的数百条准则的薛谨,也还没有找到作为猎魔人的工作。   那个时候,他的心理年龄也就是普通人类七八岁的状态吧。   薛谨第一次见到猫这种生物就是在这样单纯(蠢)的年纪,正新鲜于普通人世界的一切事物,也对一切普通的事物怀抱烂好人般的善意。   而毛茸茸又软绵绵的普通猫猫无疑令人心折。   ……于是薛谨就在蹲下来撸街边野猫**的时候,被小偷偷走了钱包。   单纯(蠢)无知的薛谨同学,便由此第一次领略到了在普通世界里金钱的重要性,以及自己在金钱方面的奇妙运气。   第二次,他遭遇猫猫这种魅惑值过于可怕的生物时,谨慎地确认周边没有拥挤的人流后,将其抱到了僻静的地方,再满怀善意地撸了一遍对方的**。   ……结果装钱包的口袋被猫猫的指甲划破了,钱包由潜伏在另一边的猫猫叼走当作战利品。   **爷爷的脸被划得惨不忍睹,钱包本包沦为猫尾巴下的垫子。   第三次,薛谨开始对猫这种生物敬而远之,只是发现标着“请抱我回家”的纸箱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里面格外可爱的猫猫幼崽……   这一眼,已经成为猎魔人的薛谨便以自己敏锐的感官发现,对方感染了猫瘟。   ……于是他不得不掏出手头所有的积蓄把那只初生的幼崽送到了宠物医院,花了巨款终于把猫治好后,又目送丢弃了幼崽的主人赶到医院,一哭二闹三上吊表示丢掉猫猫的后悔之心,并喜滋滋把猫抱回去的结局。   已经不再单纯的薛谨大概明白那个主人丢掉幼崽的原因就是猫瘟这种大概率死亡且花费高昂的疾病,也大概明白对方在内心里惊喜遇到了一个冤大头。   但看在对方的确是个财力单薄的年轻学生份上,他叹了口气,没有把对方难看的小心思说出来,友好道别后回到了挣钱的漫漫道路上。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拯救一条普通的年幼生命是每个普通人应尽的义务,他遵循了自己订下的“普通人”准则做出举动,倒也不能说钱花的不划算,不是吗。   第四次,薛谨工作结束后走进咖啡馆想喝杯奶茶,却遭遇了大量猫猫的竞相围捕。   蹭脸蹭手蹭腿蹭胳膊,打滚卖萌撒娇喵喵叫,健康阳光活泼乱跳。   薛谨受宠若惊地摸了几下。   结账时服务员一脸商业微笑:“看来先生是吸猫体质呢,真令人羡慕。”   “啊……”   “家里没有养猫吗?”   “没有考虑,不……”   “好的,一杯奶茶378元。”   “……不好意思,您说多少元?”   服务员挂着商业微笑指指柜台后极小的一行字。   “我们这里是猫咪咖啡馆,消费要比奶茶店高一些哦,先生。”   “……但我没有消费猫咖相关的服务……”   “您坐在那里的时候,整只店的猫都凑过去蹭您了,其他客人花了钱只能追着跑呢。”   薛谨:“……”   从那以后,他很想对所有的猫科生物说:莫挨老子,滚。   但他的吸猫体质和金钱律叠加在一起就如同一个上了buff的狂暴诅咒,走哪哪儿遇猫,遇猫便破财……   可爱有什么用。   可爱能当钱花吗???   可爱能当老婆娶吗???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最后一根让薛谨成为狗派忠实人士,对所有猫科冷酷表示“莫挨老子”的稻草,是一年前的事。   某个跨海的遥远国度,他刚结束某个跨时极长的高难度任务,饥肠辘辘,疲惫不已。   深夜,兜帽戴的严严实实的猎魔人走进便利店,用外语询问服务员是否有统一老坛酸菜牛肉面,并给他展示自己钱包仅剩的几个钢镚。   服务员用看**的眼神警惕看了他一眼,然后推过来一袋子快过期的鳕鱼肉饼和一只苹果,表示钱包里的钢镚只能买得起这些食物,而且他们这儿没有统一老坛。   行吧。   再三表示黑色背包里不含任何杀伤性|爆|炸|物、黑色小提琴盒里没有狙|击|枪|零件、黑色衣摆上滴的是感恩节杀鸡时溅到的鸡血、他并不是精神病院里跑出来cos刺客信条的游戏宅、带兜帽遮脸也和某阿拉伯**姓男子没有关系后……薛谨总算说服了这个服务员放弃拨打911。   他成功提着鱼肉饼和苹果走出店门,揉着抽痛的太阳穴,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吃饭。   巧的是,这张长椅正建在某情趣旅馆的旁边,薛谨作为一个苦大仇深的单身狗有幸看见了压马路的情侣,牵手手的情侣,进酒店的情侣,从酒店里衣衫不整跑出来脸红着买套套的情侣。   饿了数天的单身狗冷漠拆开手中的鱼肉饼袋子,反思自己为什么没有抓住商机,在套子上用针扎孔后再坐在这里兜售低价保险套。   呵,明年再来这里卖奶粉,继续赚一笔。   FFF团的火焰与深夜独自在长椅上吃过期鱼肉饼的愁苦互相呼应,薛先生叹了口气,喃喃出声。   “我也想要对象啊。”   恋爱关系和女朋友都不指望,只想有个人陪而已。   ……然后一帮野猫就聚了过来,蹭裤管蹭鞋子撒娇喵喵叫。   薛谨:行吧。   拆鱼肉饼包装袋的动作顿住,普通人默默蹲下,把一整只苹果尽数分了出去,希望它们吃完就能走。   野猫们吃完的确走了。   但普通人默默回头,发现自己长椅上拆开了包装的鱼肉饼消失不见。   街上压马路的情侣:“刚才看见那边小巷里窜出来一只金色的小猫,把你的鱼肉饼叼走了哦。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啊但它看上去好小好可怜,顶多一个多月大,不知道这顿吃不了能不能活下去……”   行……吧。   没有晚饭没有对象也没有钱的薛先生坐回长椅,原地抑郁了很久很久。   直到晨光熹微,某只叼着火腿肠的萨摩耶甩着尾巴嗒嗒嗒跑过来,歪头打量半晌,伸出狗爪拍了拍薛谨的肩膀。   并狗嘴一吐,半根没吃完的火腿肠搀着口水掉落在混凝土地面上,并沾着砂石咕噜噜滚到脚边。   薛谨:……   感动的眼泪夺眶而出.jpg   质朴的狗纯真的爱.jpg   “我心领了,谢谢。”   “汪汪汪!”   ——经此一役,薛先生再也不喂野猫不撸野猫,面对主动黏上来的高颜值猫咪一律表示“莫挨老子”,蹭到脚边的猫直接绕开,收藏夹里只剩下了萨摩耶边牧与柴田犬的卖萌视频。   ……但他的投影还在锲而不舍往家里拐猫!   为什么?   是因为对方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是只凭本能行动还单蠢如同七八岁儿童的投影。   薛谨看着保鲜盒里睡得正香的沈凌,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这只幼猫第一次见面已经花掉了他两千多块钱,还间接导致他流失了好不容易存起来的老婆本!   这已经不是普通人守则的范畴了!没有任何普通人提供给他面对保鲜盒里幼猫的处理方式!   薛谨再次伸出手。   瞄准不断起伏的肚皮。   ——然后摸了个爽。   比以前摸过的猫软,摸一下还会抖一下耳朵,不愧是顶级可爱的烧钱玩意儿。   比以前摸过的肉多,嫩嫩的还有弹性,不愧是消灭了整盒小黄鱼的烧钱玩意儿。   比以前摸过的**亮,比以前摸过的触感好,柔滑地就像丝绸……浅金色的****在保鲜盒里待着却没沾上一点油污,明明被他托管进笼子里却出现在这里,不愧是……   不愧是魔物……吗?   猎魔人冷笑一声。   “喵……喵……呼呼……喵……呜呜……”   惨遭揉肚皮的受害猫在睡梦中发出了挣扎般的叫声。   而加害者一边揉肚皮一边拨通了宠物会所的电话。   “您好。请帮我确认一下602箱的情况。”   “……嗯,那只猫正好好待在里面,对吗?”   “但是监管笼的笼门昨晚被划开,触发了警报……好的,我知道了。”   魔物。   薛谨奇怪自己第一次见面时怎么没看出来。   可能那时他只想把这只猫托管送走,根本没有用心打量过它吧。   现在仔细一瞧,疑点显而易见:明明是流浪野猫,捡到它时毛发却始终光泽鲜亮,没有任何污垢……鼻子上没有灰斑,眼屎与泪痕根本看不见,爪垫也干净无比,如同从未踩踏过地面……还是粉红色的?   纯种的金渐层有粉红色肉垫吗?   ↑摸完肚皮又理所当然开始按压肉垫的猎魔人   说到肉垫。   薛谨稍稍用力,看到肉垫里弹出了尖尖的嫩指甲。   用来划开托管笼的……大概就是这个?魔物的特征之一是异于常人的身体强度……   薛谨按着沈凌的爪爪,让她嫩嫩的指甲在自己的手掌上试探性划了一下。   没反应。一点都不痛,只有一道浅浅的红痕。   想起来,那个时候她偶尔挠到了自己的手臂,也只留下了一道普通的白痕。   ……难道,这是只倾向于符文攻击的魔物,本身的身体强度并不高?   那她用来划开监管笼的就纯粹是自己的天赋符文?   薛谨斟酌了片刻,还是没想明白。   猎魔人只需要负责猎杀顾客指定的目标,这些目标里有魔物也有其他的东西……而辨别魔物、给他们划分种类与危险程度的工作,是交给猎魔公会的专业人士的。   更别提薛谨所接下的那些特殊任务。   他没有“判断普通魔物”的经验,被他猎杀过的魔物大多都独特、异常、变态(生物学里的那种变态)、极其不普通。   “那么……要把你直接交给公会鉴定吗?”   除了粉红色肉垫与真正金渐层不同外,薛谨从这只猫身上再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虽然有其他的鉴定手段,但薛谨不打算对这只魔物再动用自己工作时的道具了——因为对一个暂时没有攻击**的陌生魔物浪费道具是愚蠢(烧钱)的行为。   交给公会鉴定的结果只有两种:被驯服,被抹杀。   似乎有点残忍。   但这是只魔物,不是普通脆弱的生物,不应当对其应用“普通人”守则,也不在普通人的保护范围内。   不过,主动上交给公会鉴定,拿到的酬金根本无法抵消两千多元的托管费用……   沈凌依然在睡梦中抖耳朵:刚才一阵粗暴放肆的揉肚皮让她不安地蹬了几下腿,但肉垫上相对轻柔的捏捏按按又令其放松下来。   睡相真差。   四仰八叉,完全暴露最脆弱的部分。   没有警惕心理……没有被猎杀的觉悟。   被陌生人把玩了这么久,竟然还睡得这么香。   薛谨放开了按住它肉垫的手,转而爬到了小猫脆弱的喉咙上。   他缓缓收紧手指,逐渐勒住了它的气管。   ——既然主动上交公会鉴定无法回收自己的钱,那么直接猎杀后以毛皮换取酬金应当是更划算的选择。   缓慢窒息而死,应当能最大限度保留猎物毛皮的完整吧。   有些潜伏在深夜里的猎人,主动卸去给自己订立的人类守则后,便会露出比猎物还可怖的獠牙。   然而……   “喵……?”   呼吸有点困难的沈凌,在睡梦中朦朦胧胧睁开了眼睛。   浅葱色的猫瞳,干净又清澈,堪比摆在高级橱窗玻璃碟子里的剔透小糖球。   薛谨的手指没有停顿。   老练的猎人甚至友好地冲她笑了一下,这依旧是个平平无奇的憨厚微笑。   “……喵呜。”   看在炸小黄鱼的份上,暂时随你摸啦……虽然奇怪的有点呼吸困难。   沈凌直接把这个微笑解读成了“讨好”,她大方地挥挥爪爪,便再次闭上眼睛,毫无防备地重新入睡,也没有转身遮住自己的肚皮。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个连伪装、窒息、死亡都不清楚,从未接触过陌生人杀意,也更不明白掩藏恶意的幼崽。   不懂得遮盖弱点,不懂得回避攻击,连感到难受都不会反抗。   白纸般的小孩。   所有的幼崽——无论是魔物还是普通生物,都被划在薛谨的“普通人”守则保护范围内。年幼的生命不是猎物。   于是,重新套好守则,极为遵守自我秩序的猎人,从容放开了即将把她掐死的手。不出于任何动摇,亦没有任何恻隐之心。   沈凌一无所知。   【一小时后】   沈凌是饿醒的。   ……按理来说,睡前她吃掉了整整一盒的炸小黄鱼,感受到了空前绝后的满足感,短时间内她不会再感到饥饿才对啊?   于是沈凌挥爪,想要摸摸自己的肚子,却感受到了一种阻力——   她的爪子,被丝线捆住了。   “喵?喵?”   谁暗算本喵?   “你醒了。你很喜欢吃小黄鱼吗?”   ——这句话成功让跃跃欲试准备找人干架的沈凌转移了注意力。   她抽抽鼻子,喷香的油炸小黄鱼味道扑面而来。   咕噜咕噜响的油面上冒着泡泡,鱼肉与鸡蛋液、面粉在一起共同爆出噼噼啪啪的香味,细微的椒盐颗粒让酥皮又脆又香,那根不断在油锅里拨弄的长筷子几乎明晃晃向她炫耀,刚出炉的翻滚的噼噼啪啪的炸小黄鱼,与堆在保鲜盒内冷掉还有些油腻的小黄鱼,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东西……   握着筷子的家伙正是钵钵鸡,但他似乎相当有觉悟,一边烹制着沈凌(几小时前才发现)最喜欢的美食,一边讨好地询问她的意见。   “喵!”   不要大意地上供给本喵吧!   沈凌很想表现出高傲的姿态,但为了取悦这个懂得讨好认错的钵钵鸡,她还是悄咪咪把头往油锅的方向探了探。   ……再探了探。   戴着厚厚圆眼镜的钵钵鸡又冲她笑了笑,并伸手挡回了几乎要把**脑袋伸进锅里的球状物体。   他轻轻一推就让沈凌在桌面上滚了一圈——沈凌这才发现,自己的四肢都**线缠住了,背后还打了一个蝴蝶结,俨然**线封印的**绒球。   “喵?喵?”   你要干嘛?这就是你认错的姿态吗?大胆的钵钵鸡!   对方没有就此解释,而是熟练地在锅边敲敲长筷,震掉筷子上多余的油后,关火起锅。   “刚炸好的小黄鱼。你想尝尝吗?”   沈凌立刻奋力滚了回去:“喵喵喵喵!”   拿来拿来拿来本喵原谅你了!   薛谨再次伸手挡住了这只往油锅里猛冲的猫崽,发自内心好奇她这种只需要小黄鱼就能拐卖的魔物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不,根本不需要拐卖,让她自己直接滚进油锅里就玩完了好吗。   “好的,稍等哦。”   沈凌眼巴巴看着这只懂得认错的低等鸟类把小黄鱼一只只夹出来,一只只放到厨房纸上过滤,再一只只放进距离她鼻子几厘米的干净保鲜盒。   她看着对方慢悠悠的动作,被那热腾腾的香味勾得不停咽口水,不由得催促道:“喵喵喵!”   薛谨平静地说:“好啦,别催,这是最后一只了。”   沈凌继续眼巴巴看着他夹过最后一只炸小黄鱼,悬到自己面前,椒盐与鱼肉的蓬勃香气近在咫尺。   沈凌眼巴巴地注视薛谨把这只小黄鱼也放进盒子里,粉色的舌头吧嗒吧嗒舔着嘴巴旁边的****。   “想吃吗?”   “喵!”   ——然后沈凌眼巴巴地看着薛谨“啪”一下扣紧了保鲜盒。   “这是给我接下来要去相亲的女孩的见面礼。”这个男人温和地把保鲜盒放进袋子里,又在沈凌眼巴巴的注视下给袋子打了死结,“和你没有关系。”   沈凌:“???”   “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话。你看,你装作脆弱的野猫花掉了我支付宝里的十块钱,价值490美元的异化物理攻击符,1888元的体检费,还有每天两百多的托管费。”   薛谨平静地摸摸沈凌呆滞的脑袋:“在你还清这些欠款之前,我不会给你除了奶粉和猫粮以外的食物——对了,你还吃掉了我本来打算带给相亲对象的零食,让我不得不起锅重新炸了一整盒,这些你都要负责。”   “那么,再见,我回来时会检查你是否老实待在原地,否则就把你送到猎魔公会。你不会想去公会的,对吧?”   沈凌呆滞地看着他拿起打了死结的装着一整盒刚出炉小黄鱼的袋子。   又呆滞目送他走出厨房,走出家门,关门落锁。   ——薛谨把钥匙在门锁里转了好几圈,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接下来的相亲地点,并顺势等了几分钟。   三分钟后,门内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声,然后是门板上“嘎啦嘎啦嘎啦”的疯狂挠动,伴随狂怒的“喵喵喵喵喵”。   花了不少冤枉钱、又出于守则必须继续照顾这只幼崽、还因为对方是魔物不能再托管给普通人类的薛先生满意了,好受了,开开心心地转身下楼,相亲找对象去。   谁也别想逼他养猫(:   ——当然,以薛谨的奇妙运气,怎么可能恰好在一个憋着气不得不面对烧钱玩意儿再捏鼻子饲养它的时候,接到了新的相亲邀请呢?   要知道,上一个提着灭火器和运动水杯回家的姑娘回过味后,可是又去相亲机构叭叭叭投诉他了——哦,倒不是投诉薛谨人品不好,投诉的是薛谨搞虚假**。   这份邀请并不是由薛谨注册的正规相亲机构发来,而是由他前几天随手下载的app发来。   这个app开发简陋,匿名制度,一切都不透明公开,在各种市场里信用存疑,薛谨只是偶然发现,秉承“不要钱就是送”的心理下载下来。   今晚他本打算做完红烧排骨就在家佛系看看《人与自然》《风味人间》,却在给熟睡的沈凌捆毛线时收到了app内的消息提醒。   薛谨原本怀疑和自己对话的只是个来钓鱼的智能AI,但对方真的发来了自己的照片,还有详细地点,表明想和他见一面。   ……嗯,照片里的姑娘只能勉强用“心灵美丽”来赞美,薛谨大概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在这种不入流的相亲app里找对象了。   但他本人对女孩的外貌没什么要求,只要性格好一切都OK,便爽快答应了对方。   魔物是只心理年龄顶多七八岁的幼崽魔物,指甲连他手掌都划不破,用毛线稍微捆捆再把门一锁完全不需要担忧。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魔物跑了出去,那也和薛谨无关,因为现在是猎魔人的下班时间,而那只崽崽不在他的猎杀名单上。   “这一整天,总算发生了点好运的事情。”   【另一边】   “喵喵喵喵喵!”   倒霉倒霉倒霉!   指甲连他手掌都划不破的魔物气得左挠右挠,但怎么都挠不开身上的毛线。   ——本喵的指甲不是连墙都能划破吗?开什么玩笑?刚才挠钵钵鸡的时候他怎么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凌气得七窍生烟,但**线捆着连挥爪爪发泄都做不了——看不起本喵吗,看不起本喵啊,那个无耻卑鄙劣等低贱的钵钵鸡——小黄鱼是本喵的!   【请您谨记,不要轻易暴露,尤其是位于外界……】   “喵喵喵喵!”   【请您学会基本的克制,作为祭司,再宝贵的东西也没有价值……】   “喵喵喵喵!”   【没有值得您用祭司高贵姿态降临的土地……】   “——小黄鱼!刚出炉的小黄鱼!我要吃小黄鱼!小黄鱼是我的!钵钵鸡都**!”   在空前绝后的怒火下,**线捆住的魔物发出了人类的嗓音。   女孩子的嗓音,甜嫩嫩的。   “啪”地一下,毛线全部挣断。   代替爪爪恶狠狠挥向半空的,是有点肉窝窝的手掌。   “钵钵鸡,钵钵鸡,可恶的钵钵鸡,别以为本喵抓不到你……薰衣草和雨水的气味这么明显……呸!”   【四十分钟后】   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薛谨开始怀疑自己被放鸽子了,或者对方的确是个钓鱼的智能AI。   ……唉,这年头,AI钓鱼都不用美女照片吗,这么质朴的。   他最后看了看手机,便将其放回口袋。   这里是个挺大的购物广场,回家之前,薛谨打算去宠物店买点进口猫粮。   当然,如果那只魔物能够直接挣脱毛线逃跑,他就不用负起责任照顾对方了……希望魔物成功逃跑吧……   “钵!钵!鸡!”   薛谨:???   他似乎听见有女孩子喊话,语气里怀着堪比面对劈腿前男友的仇恨之情……哦,在购物广场啊?闹这么大?情侣狗分手是好事……   单身狗很有自觉地继续走。   “你站住!”   ……哎,不对,好像在喊我。   应该是错觉。   单身狗继续往回走。   “你站住,你站住——你说好给本喵——我吃的,你往哪跑?”   ……???难道是相亲对象吗?话说除了相亲对象我认识任何一个性别为女的家伙吗?   对方的语气已经相当不耐烦,而且极富指向性,于是薛谨回过头,礼貌地对其伸出手:“你好,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猛然打住。   因为即便戴着厚厚的圆眼镜,眼睛也仿佛闪了闪。   金灿灿的齐刘海,金灿灿的小卷毛,金灿灿的高领超大款毛衣和金灿灿的露趾罗马鞋——这个女生嗒嗒嗒跑过来,仰起圆脸蛋,手向上高举,一边往他的衣领上**瞎甩毛衣袖子一边控诉——   “本——我怎么不来?我当然要来!给我小黄鱼!”   薛谨:“……”   他瞅瞅对方,又掏出手机,瞅瞅照片里那个只能用心灵美来赞扬的姑娘。   又瞅瞅对方。   仿佛从暖萌系手账本里跑出来的萝莉美少女。   这个仿佛从暖萌系手账本里跑出来的女孩子见状鼓起了脸,继续**往他衣领上狂暴甩袖:“钵!钵!鸡!小!黄!鱼!”   面对此情此景,薛谨后退一步,坚定地转身,迈步。   “抱歉,小姐,你的真实形象是对我的消费欺诈。再见。” 第7章 第七只爪爪   第七只爪爪   【‘猎魔公会底层咸鱼’群聊】   普通小透明:紧急求助。我在相亲。   普通小透明:金发美少女的照片.jpg   普通小透明:遇到了长着这样的对象,而且她追着我跑,还冲上来拼命拉我胳膊。   生活就是海浪:……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   赤の刀:……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崽啊!崽啊!你怎么了啊崽!你清醒一点啊啊啊啊啊!这种相亲时碰到无敌可爱美少女的剧情是不可能会发生在现实中——不,唯独不可能发生在你的现实中的!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我就知道……你早晚有发疯的一天,呵。像你这样恶贯满盈的骗子,沉溺于美少女的幻觉真是罪有应得呢……   生活就是海浪:您是陷入了什么幻境符文道具的影响吧!需要我帮忙吗?   赤の刀:你相亲的对象绝对不是现实的东西, ko no 幻觉哒!哈哈哈哈哈哈!   普通小透明:金发美少女一边绕圈式挥舞左右两只大毛衣袖,一边不停跳脚.gif   普通小透明:抱歉,这并不是幻觉。   普通小透明:我的眼睛和我遭到毛衣袖击打的衬衫都证明了这一点,该少女身上也没有任何人形魔物的扭曲气味,从周围人类的反应来看,她是个活生生存在的普通人类。因为他们一直在对无动于衷的我指指点点。   生活就是海浪:……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   赤の刀:……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崽啊,大概这就是那什么,诈骗吧。毕竟遭遇这种情况的可是你……你忘了上次和蕾丝边相亲的惨烈战绩?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不,更有可能是传销组织的人员,正在策划拉你进传销呢。   赤の刀:我知道!应该是人类世界染着血与火的罪恶之女——潜逃多年的连环杀人犯,有着一年不杀死一个超倒霉男人就会焦虑啃手指甲的疾病——   生活就是海浪:请你们好心一点!万一真的是遇见了他命中注定的那个无敌美少女呢?万一这个姑娘她心地善良纯洁——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楼上烧傻了吗?   赤の刀:楼上烧傻了哈哈哈哈!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楼上烧傻了呢。@普通小透明你怎么看法?   普通小透明:我觉得,应该是仙人跳。   ——一个中二病,一个抑郁症,一个只会用“啊啊啊”刷屏的傻子和一个烧傻的孩子。   薛谨拿着手机,默默切换出群聊,怀疑跑到这个群聊里求助的自己也是烧傻的孩子。   ……不过,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姑娘拥有太亮眼的金色小卷毛,被烧傻了几分钟倒也情有可原。   可信度不明的交友app,真人与照片完全不符的相亲,对方那简陋到除了年龄和性别以外全部空白的个人资料……   仙人跳吧。   极符合仙人跳的条件。   那么,接下来要出场的就是假扮成这个少女兄弟或男友的一帮男人,对我进行殴打……   “钵!钵!鸡!你在看什么呢?”   对面的少女取消了转圈式挥舞毛衣袖,改成了上下啪啪啪甩袖——他们正坐在一间人来人往的店里,而转圈式甩袖可能会击打到过道上的无辜两脚兽,沈凌不得不放弃了这种无敌攻击。   “本喵——咳,我告诉你,就算你想着拖延时间,把我拉到这里来,我也是不可能背叛小黄鱼——你那个方壳子里什么武器吗?”   薛谨看了她一眼,稍微抬了抬手里的手机。   沈凌转转眼睛,警惕地在座位上往后退了退。   薛谨默默旁观她的后退方式:翘起穿着露趾罗马鞋的脚,踢了一下桌子下的合金桌脚,似乎是想用反冲力带动整只往后缩。   ……但桌子是焊死在地上的,椅子也是固定好的座位,对方的后缩行动没有成功,反而吃痛地缩了缩脚趾头。   数秒后,她又向桌下的桌脚蹬起眼睛,并鼓着脸再踢了一把。   再次缩起脚趾。   于是眉毛竖起来了。   沈凌:怎么、怎么可能!我刻意用指甲去碰了,为什么这个金属块也和钵钵鸡的手臂一样纹丝不动——难道它是什么隐藏起来的高等级生物吗?这不可能!   这明明是我的指甲!是我战无不胜可以掀翻一切的指甲!   薛谨撑着脸看了一会儿她和桌子较劲的过程,觉得很有趣。   ……啊,满脸单纯的少女(傻子),绝对不是能够人工伪造出来的单纯。   果然还是仙人跳的可能性大一点,如果她是传销人员,那传销组织都会嫌弃丢脸的。   大概率是失足少女被骗为仙人跳的工具?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就是根据指示行动,接近目标后拖着对方拖到指定地点……   这么一想,之前在app上和我对话的生硬感,也能够解释。   就是纯粹用智能AI来钓受害人,再派出她接近受害人,让后者产生“捡漏”的幸运感,从而殴打勒索……   “钵!钵!鸡!”   薛·极端现实主义·绝不相信自己幸运值·谨收回看戏的动作,憨厚老实地扬扬手机,语气依旧是面对自己相亲对象时应有的温和平静:“我只是在点菜。你能吃辣吗?”   但沈凌信他个鬼。   这个男人上次用“温和平静”的语气和她说话之后,便在她面前关上了小黄鱼的盒子,又把她五花大绑扔在了家里……呸!   她看透了!   她看得透透的!   这只钵钵鸡就是擅于使用下三流招数麻痹敌人的鸡鸣狗盗之徒——之前主动向她摊开柔软的爪子迷惑她放下警惕也是——   “您好,这是您这桌的双人份四川钵钵鸡!”   过道上,服务员端着菜过来,还往沈凌的碗前放了一瓶冰镇的AD钙奶:“辣碟和醋碟等调味料就在那边,如有需要请您自行添加~”   薛谨对服务员点头笑笑:“谢谢。”   服务员走后,他又对沈凌说:“不知道你是否能吃辣,我还是点了不辣的红油。如果你一点辣都不能沾,那瓶白色的钙奶可以用来解辣……或者再加一份冰粉?”   沈凌:“……”   宽大的棕色浅底盘,里面盛着晶亮发光的红油,以及一串串排在一起、上面沾满了白芝麻的串串——香菇、土豆片、鸡爪、海带片、面筋果、鸡肉、青笋、毛肚……应有尽有。   她很努力、很努力地把目光挪开,挪到面前漂亮的白色小瓶子上。   ……唔,和她从宝库里翻到的目前最漂亮的宝藏白色小棒棒比起来,这个更白更漂亮!   于是沈凌又艰难把目光从这个白白的新宝藏上挪开。   ……再挪到面前一大盆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串串上。   沈凌:可恶!只有这两个可以来回切换看啊!   “你干嘛?我已经上当很多次了,我是不会屈服的——”   薛谨反问:“不是你从见面就开始嚷嚷着要吃钵钵鸡吗?”   沈凌:“……这就是钵钵鸡的本体?”   虽然本体的说法有点奇怪,但薛谨点点头。   唔。   这样啊,如果是出于消灭钵钵鸡本体的目的……话说我还以为钵钵鸡是低等鸟类中的一种,原来可以吃……呸!我是不会犯错的!只不过发现用可以吃的高贵食物来形容这个无耻鸟类不太合适而已!   薛谨发现对面的姑娘就快把脸伸到盆里了。   她一边凑近一边皱鼻子,虽然严肃抿嘴,但眼睛里简直是闪着“皮卡皮卡”小星星。   他稍微考虑了几秒钟,觉得直接伸手挡住她肩膀不太合适,又重新心安理得地旁观她整只即将埋入红油汤底里。   ……身为憨厚礼貌的普通人,不能在这时候掏出手机录像,实在太遗憾了。   但是,这个大有直接上嘴舔架势的单纯(傻子)姑娘,突然猛地顿住。   “我还没问呢。”   她气哼哼地说,“我叫沈凌。你叫什么名字?”   钵钵鸡是美好的食物,形容这个低等鸟类太浪费了!   薛谨托腮的手一顿。   然后他挫败地叹了口气,主动伸出去抵住了她往汤碗里沉的肩膀。   “这种食物不是直接伸进去舔的,沈凌。把碗拿过来,我帮你把串串上的菜捋下来。”   “!好的好的好的!没问题!我要吃这个串串这个串串还有那个串串!”   ——沈凌,一个不像假名的……假名吗?   不。这姑娘没有说谎。   那么……直接把自己的真名告诉一个仅仅提供了一顿食物的“敲诈对象”?   薛谨灵活地用筷子捋下了一串豆皮,对面眼巴巴的注视让他有点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沈小姐。”薛谨试着和这个过于单纯的姑娘交谈,“你以前的相亲经历……是如何的?”   相亲?   哦,他是说过小黄鱼只能给相亲对象吃。   虽然不知道相亲是什么……但沈凌还是高傲地仰起脑袋:“都超棒!他们……相亲对象们都无敌喜欢我!”   这样。   薛谨点点头:“那具体如何相处呢?抱歉,我只是想问问你接下来喜欢怎样的安排……”   具体如何相处?   沈凌想想自己作为祭司接触过的那些两脚兽。   走进房间,对她下跪,献上各种各样的礼物,恳求她的赐福……大概就是这样?   啊,虽然她很讨厌那些两脚兽。他们的气味和表情都令本喵难受。   “他们会直接去小房间,然后他们会对我下跪,得到允许后再来摸我哒!”   薛谨的筷子一抖,豆皮的一半断开了。   “这可真……”   不仅仙人跳,还是大型卖|淫团伙?   “钵……咳,你怎么啦?你为什么要捂脸?我的串串,我的串串,你快点捋给我吃——喂!”   “我不叫喂。我叫薛谨,沈小姐。沈小姐,我能问一下……您对以前的……‘相亲对象’,就没有任何反感吗?”   如果这孩子只是单纯的、无力逃脱却有反抗意识的失足少女,他会尽普通人职责……把那个团伙大概剿灭一下。   普通人:???   沈凌也搞不懂这只低等鸟类语气陡变的询问,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串串上了。   “反感?嗯,我是很讨厌那些两脚……咳,我是说相亲对象啦!所以,我前段时间找到一个机会,直接从那里逃了出来!现在正在巡视世界哦!”   薛谨松了口气。已经靠自己的力量逃出来了,现在正在流浪吗?   ……不,等等。   “那你为什么要在相亲app上和我……”   沈凌注视着对方要捋不捋的筷子,急得手指乱抠。   她很不耐烦、很肯定、很执拗地回答——   “因为我目前在这个城市只认识你,我要来找你(吃小黄鱼)!”   ——我就知道,我在相亲市场的运气永远波澜壮阔,霉运涛涛。   逃家少女,过分单纯,过分美貌——这几个结合在一起,就是要命的麻烦。   感觉如果不好好照顾她,会被神直接降下来一道惊雷劈死的麻烦。   薛先生非常心累,薛先生只想找一个心智健全的清秀姑娘共同经营婚姻,而不是带小孩玩,承担起照顾小孩的责任。   他现在只想回家看萨摩耶视频治愈一下心情。   但是,身边还有一只似乎是从穷乡僻壤里跑出来的单纯(傻子)姑娘……算了,起码不是仙人跳,自己就应该感激于命运了。   “钵……薛谨!这个好吃!”   “这是竹签,沈小姐。”   “钵……薛谨!这个也好吃!”   “这是花椒,沈小姐。”   “钵……薛谨!呜呜呜唔唔唔唔!”←一口嚼完花椒后被麻味冲出了眼泪   “喝点钙奶,沈小姐。”   “唔唔唔唔呜呜呜!”   “好点了吗?”   “钵……薛谨!这是要收藏的宝藏,这个不能喝!”   “这就是钙奶,能喝,沈小姐。”   “钵……薛谨!这个超好喝!”   “这是奥利奥奶昔,还有,请把你手中喝完的钙奶瓶子给我,我要丢进垃圾箱,沈小姐。”   “钵……薛谨!”   “撒手,沈小姐。以及,我不叫钵薛谨。”   沈凌一手拿好奥利奥奶昔,一手抓紧了漂亮的白色小瓶子,想继续挠他踢他,又想到刚才上供的美味食物,犹豫了一下。   最终,她只是把白色小瓶子抱得更紧了,把奥利奥奶昔的吸管咬成心形,再气势汹汹地“噗”地吐出来给他看。   “我的!宝藏!不撒手!”   奥利奥奶昔在男人的眼里被摇得晃来晃去,塑料盖子孔里那个被咬成心形的吸管也晃来晃去。   薛谨有点顶不住。   ……啊,罪过罪过,面对曾深陷卖|淫团伙,好不容易逃出的失足仙人跳少女升起杂念,太可耻了。   他只能再次叹气:“撒手,沈凌。”   “不——就算给我吃钵钵鸡,阿谨也是混蛋!”   你这不是改口改得很快吗。   “我也不叫阿谨,沈小姐,我叫薛谨。”   “钵……薛谨!”   “算了,你还是叫阿谨吧。”   “阿谨!混蛋!”   “……”   薛谨默默放弃了把那个钙奶小瓶子拽走扔进垃圾桶。他捂住了脸。   真的顶不住。   “那么,沈小姐,请问你目前住在哪里,我会送你回去——”   沈凌得意地把白色小瓶子揣好,又高高举起爪爪:“我要回你家玩!吃小黄鱼!”   对面气质一直很平和的老实人闻言,看看她,突然用力握住了她的肩膀。   “既然已经逃离了那里,请你端正态度开始崭新的生活。不要因为一顿饭就被陌生男人拐回家。”   他说到“端正态度”时咬字极重,厚厚的圆眼镜后突然散发出毛骨悚然的压倒性气势。   沈凌歪歪头。   然后她又用过大的毛衣袖子捧起了奥利奥奶昔,伸到他面前晃晃晃,语气莫名骄傲:“不只一顿饭!还有这个叫奥利奥奶昔的超好喝东西!”   薛谨:“……”   【‘猎魔公会底层咸鱼’群聊】   普通小透明:顶不住了。 第8章 第八只爪爪   第八只爪爪   【猎魔公会,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   萨尔伽作息一向混乱,所以当他看到群聊里最新的信息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出于某种心理,他不由得挑了挑眉,并慢吞吞前往柜台,找到了自己搁在玻璃柜上的烟枪。   感觉会是个下饭的新趣闻啊。   空无一人的符文店里,店老板敲敲自己的烟枪,在柜台边缘上震掉了一些烧尽的灰末,又用精致的长指甲卷了一些五颜六色的新叶子塞进去。   “崽,帮我把火续上。”   烟枪微微往上挑了挑,而天花板上出现了一根细细的丝线,一只透明的小蜘蛛顺着这根线爬了下来。   小蜘蛛的一对螯肢正堪堪夹着一枚Zippo打火机,打火机上还贴着凯蒂猫的彩色贴纸,倒是让蜘蛛爬动的恐怖感无端添上了一点滑稽。   萨尔伽把烟枪递过去,而小蜘蛛相当灵活地用一边螯肢挑开打火机盖子,翘起后面的须肢滑动齿轮,帮他把火点上了。   “谢啦,崽。”   萨尔伽挠了挠自家灵魂投影的腹部,得到对方蛛腿微微抽动的满意回答后,便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了手机上。   他切换到了私聊频道,发现备注名为“小透明个鬼”的好友果然在线。   【你:崽啊,顶住了没?突然蹦出来的无敌美少女连环可爱攻击让你倾倒了吗?分享出来让妈妈笑笑~】   【小透明个鬼:顶住了。】   【小透明个鬼:有事直说,你打扰我云吸萨摩耶了。】   萨尔伽:美少女不如狗,不愧是你。   【你:又在看萨摩耶视频?】   【小透明个鬼:最近压力太大。】   【你:掉头发了吗?掉了一定要收集好低价卖给我店里啊?】   【小透明个鬼:哦,那作为昆虫,你喜欢我把投影放过来拜访你吧?】   【你:……崽啊,妈妈说了一千万遍,蜘蛛不是昆虫!】   【小透明个鬼:可是它上次把你啄得到处爬。以及,不要男妈妈,打字的时候你就给我忍住你的口癖。】   【你: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蜘蛛不是昆虫!作为猎魔人你去把生物书多翻几遍!】   【小透明个鬼:猎魔人与生物学知识没有关系,而你还是被鸡啄得到处爬。】   【你:你!的!投!影!不!是!鸡!】   【小透明个鬼:哦。你还是爬。爬。】   爬这个字不要强调两遍啊!   萨尔伽吸了口烟,平复了一下吐丝喷他的冲动。   【你:崽啊,你要做个普通人,普通人不能对自己唯一的好朋友说爬。】   【小透明个鬼:普通人既不会只有一个好朋友,普通人的好朋友也不会是昆虫。】   【小透明个鬼:所以你不在我的守则对应范围内。爬。】   不就是想要点你的毛做符文材料吗,至于吗!反正你自己也天天用薅毛来折腾你自己的投影!   【你:……说真的,崽,那个美少女对象,后来你怎么处理?】   【小透明个鬼:还能怎么处理?你觉得我要是直接转身就走,还会压力大到午休时间不看大象踩木凳、液压机毁橡皮鸭、美工刀剖鱼视频,改吸萨摩耶?】   你本来午休固定看的那些视频也没正常到哪里去好吗!听描述就奇异可怕了啊!   【小透明个鬼:她果然是从其他地方流浪过来的,听描述似乎是A国,方式应该是偷渡吧。所以帮她先办了入住酒店需要的基本身份证明……等到明天公会身份处开张,我还要去那里一趟把其他证件都落实。】   【小透明个鬼:反正那张卡已经开封了,注定莫名流失的老婆本不花白不花(:】   【小透明个鬼:我今天下午就打算去看婚纱和戒指,趁钱莫名流光前把东西买到手,正好旁边有个可以提供参考的异性审美(:】   【小透明个鬼:我怀疑这卡的钱流失到最后连打证用的九块九都不会留给我,不知道民政局可不可以单人提前领证(:】   萨尔伽:从这些笑脸上莫名就感到绝望无比的气息。   【你:……崽啊,你这段时间的金钱律运气是不是又下降了?原本那张卡存在我这儿从没动过,好好逃脱了你那可怕的金钱律诅咒……却又被你主动开卡刷走一千多块毁掉了……】   【小透明个鬼:呵呵。下限是没有极限的,大概吧。】   怨气简直要冲出屏幕了。   萨尔伽又吸了口烟,向后一倒,倒进了柜台后的宽大木制摇椅里。   他缓缓向上吐出烟雾,天花板上的透明小蜘蛛正安静地缩在角落的网里。   【你:要不,你直接和那个人类美少女断了联系吧。普通人请她吃顿饭也是仁至义尽了。】   【你:崽啊,替人家直接搞定身份食宿工作一条龙太过了,根本没必要。就像上次你倾家荡产给被遗弃的猫崽治猫瘟一样,结果大多不会太好。】   萨尔伽认识薛谨很多年了,他围观薛谨遵守并执行自己的普通人守则也已经很多年了。   与其说这是守则,不如说这是薛谨的处事原则。   而能够遵守自己订立的一系列条条框框、始终不越雷池一步、即便被金钱律和猫科动物反复玩弄依旧勤勤恳恳当着“普通的普通人”——这样的男人,即使萨尔伽不知道他的来历,也从来看不穿他的内在,也会深深的认识到一点:   他具有深渊般的自制力。   ——这点与绝大多数猎魔人截然不同。   毕竟,“猎杀”与“自制”可是完全相反的。   起码,当萨尔伽去宠物医院帮薛谨垫付医疗费,却看见了那个重新跑过来哭哭啼啼的前主人时,他只想把对方头打掉。   眼神里的鄙夷,心里的嘲讽,遇到了“软蛋”的欣喜——就算不使用符文道具,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但薛谨只是用普通人的态度,衡量了对方的经济条件,再附以一个普通人的微笑目送对方抱着治好病的猫离去,假装什么都看不到。   有的时候,萨尔伽会因为这样的薛谨而后怕不已——这个来历不明的猎魔人追求“普通”简直到了病态的程度。   ……当然啦,熟识后发现,对方唯一的“非普通人”爱好是每天中午十二点准时观看“大象踩木凳、液压机毁橡皮鸭、美工刀剖鱼”等视频,而不是如同某jo画片里吉良O影同学的杀人恋手行为……   萨尔伽还是和这个猎魔人维持了长久的友谊。   站在友人的角度,他觉得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反正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美少女就会和那只突然冒出来的猫瘟小幼崽一样,尽心尽力被薛谨照顾好后,再被某个家伙跳出来截胡。   毕竟可爱美少女一般都是和家财万贯身价过亿的总裁在一起的嘛。就算现实中没有这样的人物,好友的奇妙运气也会让这个少女突然遭遇一个。   【你:崽啊,既然你顶住了没往家里带,就说明人家不是你老婆。】   【你:崽啊,不是你老婆的异性没有进一步花钱的必要啊。】   【小透明个鬼:……】   【小透明个鬼:我并不是出于普通人守则帮助她的。】   【你:那还能是什么原因?崽,我警告你,强制自我遵守的“普通人守则”和直接成为圣父是有区别的啊?】   【小透明个鬼:萨尔伽,她来自A国,偷渡,没接触过社会,没有任何身份证明。】   【小透明个鬼:当年我一个人都不认识,现在她只认识我一个人。】   萨尔伽打字的手顿了顿。   他停下来,重重吸了一口烟,想起第一次遇见薛谨的场景。   一个人,一只纸箱,一对不加掩饰的藤紫色异瞳,明晃晃的异常。   啊,原来是这样。   不是恻隐之心……是同病相怜?   ——当然不是。   另一边,中午准时坐在沙发上观看“萨摩耶荡秋千”视频解压的薛谨,切出私聊窗口,点进了猎魔公会APP首页的资讯板块。   他在里面稍微翻了翻,没找到自己想看到的新闻,但也没有放松警惕。   猎人从来不会对外表可爱的人形生物产生恻隐之心,唯有准备万全,方可找到平凡之道。   名为沈凌的少女从各方面来看都是个普通人类,气息没有任何异常,但她出场的方式与来到这个城市的方式有太多巧合……   这个女孩身上有1%的美貌,1%的神秘,1%的微妙——   “叮铃铃铃~”   薛谨的手机震了震,他不得不把流动的猎魔公会新闻页划掉,接通电话。   “阿谨阿谨阿谨阿谨阿谨阿谨!”   “……你好,沈小姐。”   “这个!真的!能远距离和你说话!哈哈哈哈哈好神奇!”   “……”   “本——咳,我根据你留给我的字条,在这个叫‘座机’的盘子上啪啪啪攻击了相应符号的玩意儿!然后它就嘟嘟嘟响啦!然后你就说话啦!”   “……”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我是不是超级厉害?”   “……”   在那端聒噪的连环叠词下,薛谨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沈小姐,既然您连酒店座机都不会用,”他彬彬有礼地回复,“是怎么用手机联系上我用的那个相亲APP的呢?”   机智的沈凌:“我就是捡来了一个方壳子,然后‘啪’地随手点进去!对话是自动弹出来的!我随手点的!”   ……哦,所以和我对话的还是机器人AI是吧。   那个相亲APP的确有着机器AI出面聊天的功能,只是通常用在女性用户太受欢迎于是用机器吊着34567号备胎、有人太寂寞不得不一个小号用机器一个小号码字互相聊天等情况。   可以说,沈凌瞎蒙的运气非常好。   ——但沈凌的运气,就和薛谨的金钱律一样是个奇妙独特的东西,这点暂且不谈。   “好的,沈小姐,我知道你会用座机了。现在把电话挂断吧。”   “不要!”通话那边理直气壮,“我睡醒了,我要吃炸小黄鱼!”   “……沈小姐,酒店楼下有一家便利店,我昨天走之前也给了你一些零钱……”   “我要吃你炸的小黄鱼!我要见你!我要找你玩!你炸的小黄鱼最好吃!阿谨阿谨阿谨阿谨阿谨——这个房间的床不软,我要去你家的床打滚!我要和你玩!陪我玩!”   薛谨:“……”   这个女孩身上有1%的美貌,1%的神秘,1%的微妙——   还有97%的可爱,等同于97%的危险。   简直难顶。   比工作时遇到的最难杀的魔物还难顶。   “……沈小姐,这样,你冷静一下,我下午正好要去办事,有拜托你的地方……”   “哈哈哈哈求我帮忙吗?当然,没问题,我这么帅气一定会把事情都搞定的,就当奖赏你的小黄鱼啦!”   哦。   “是这样的。我打算去选婚纱和戒指,因为你是女性,就想请你帮忙做个参考。”   “……?婚纱和戒指?能吃吗?”   “不能吃,沈小姐。”   “能喝吗?”   “不能喝,沈小姐。”   “那你要买这个干什么?”   “用来讨我未来的未婚妻开心,把她骗去……咳,说服她和我结婚。”   这样啊。   虽然不太懂结婚是什么,但它在低等鸟类的嘴里出现频率非常高呢。   沈凌歪歪头:“如果是要用来吸引人的东西,你炸一盒小黄鱼不就好了吗?我只要一盒小黄鱼就可以宽恕……咳,被吸引啦!”   请不要用你单蠢的标准来衡量所有正常的女性。   薛谨想这么说,但到嘴边又变成了:“请不要因为一盒炸小黄鱼就被陌生男性骗去登记结婚,沈小姐。”   “嘿嘿嘿嘿没关系!炸小黄鱼没好吃到你的水准我是不会跟他们走哒!但是登记结婚很好玩吗,阿谨?”   好玩,很好玩,我给你一盒炸小黄鱼,你跟我去民政局吧。   ——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好青年,薛谨运用自己深渊般的自制力制止了这句话。   他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   “沈小姐,我先挂了,下午三点钟去你楼下接你看婚纱选戒指,好吗?”   “没问题!” 第9章 第九只爪爪   第九只爪爪   沈凌非常满意。   因为,她觉得,冥顽不灵、阴险狡诈、只会使用下三滥手段的钵……咳,阿谨,终于开窍了。   他终于有了本喵爪下败将的自觉,主动上供给自己钵钵鸡的本体,主动上供给自己甜滋滋的饮料,主动上供给自己漂亮的白色小宝藏,还主动上供了油炸小黄鱼!   虽然这只鸡依旧没有把她带回他的窝伺候,再次把她丢在了奇怪而陌生的地方——但沈凌大方地宽恕了钵……咳,阿谨这方面的错误。   毕竟是低等鸟类,高等帅气的她不能与其一般计较嘛。   况且,在她机智帅气的操作下,即使不能以祭司的高贵姿态直接莅临他的窝,也收到了额外的成果……   “喵~”   想到这里,沈凌伸爪,拍了拍窗玻璃。   玻璃上,无形刻录的复杂符文对她而言形同虚设——因为窗子内部正停着一只深紫色的小鸡崽,它微微低头,用喙再次于主人的符文上啄开了一个小洞。   沈凌得意地翘翘尾巴,从小洞里钻了进来,于厨房流理台上稳稳站好。   阿谨昨晚把她送去的奇怪地方比上次的黑色小箱子好多了——因为那地方距离阿谨的窝要近得多,对沈凌而言,只是挂掉电话后,从窗户与窗户、高楼与高楼之间的几个轻跳。   让她一直待在那个奇怪空旷的房间里?没门!   “叽叽叽!”   “喵喵喵!”   主动给猫啄开通道的紫色小鸡亲热地蹭过来,金色的小猫很是慷慨地挥爪,试图拍拍它的脑袋,以此奖励这只爪下败鸡的孝敬。   但小鸡比小猫稍微高一点,这一拍落在了对方脖子的羽毛上。   被拍到颈毛的鸡仔愣了一下,金色的小猫冲他又兴冲冲叫了几声。   ——然后小鸡歪歪头,后知后觉地往后一倒,摊开翅膀,鸟爪一蹬。   沈凌顿时来劲了,直接扑上去抱住紫色的羽毛球就是一阵拍拍拍,尽显高等生物的征服风采。   “叽叽叽!”   “喵喵喵!”   金毛紫毛再次滚作一团,后者极其配合,沈凌每拍一下它就“叽”一声。   来厨房倒水喝的薛谨:“……”   他默默盯着这两团在菜板旁边玩得兴高采烈的毛球,蠢蠢欲动片刻,还是没有拔出旁边架子里的菜刀,一刀斩了主动放魔物进来玩的丢人投影。   ……这只魔物也挺丢人的,昨晚主动逃出去后又主动跑回来,还和他的投影玩上瘾了,最终赶它走还抱着我手指咬。   大概这两只是一个心智水平吧,都是快乐的傻子。   沈·根本没在酒店过夜·薛谨前脚把她送进酒店房间后脚就跟在他后面跑回他家玩·最终再次吃到小黄鱼才跑回酒店房间·快乐的傻子·凌:本喵就是如此机智!见面能吃小黄鱼,见完面再过来吃小黄鱼!每天就起码能吃到两盒小黄鱼啦!   ……算了,每天固定一小时的放风时间,投影和无害的猫形魔物玩总比去外面又给他叼发|情|期母猫回来好。   猎魔人懒得和不在他猎杀名单上的魔物计较,也懒得和傻子计较。   他直接无视了这两个傻子玩意儿,走过去打开冰箱门,拿出前段时间煮好的冰镇酸梅汤,咕嘟咕嘟倒进杯子里。   杯子里浓紫色的果味饮料倒到一半时,透明干净的杯缘上悄悄按上了一只金色的猫爪。   薛谨:……   “撒开。”   他把这只魔物的爪子拨开,继续往杯里倒酸梅汤。   但杯缘又锲而不舍地重新按上——这次是一对爪爪。   薛谨叹了口气,直接把这只扒住自己杯子往里探脑袋的猫拎了起来——拇指与食指并拢,捏住了它命运的后颈。   沈凌徒劳无功地在空中蹬了蹬腿。   “你钱还没还完,不准喝。”   虽然发现这只猫是魔物的第一时间就电话给宠物会所取消了托管服务,但钱花出去就是花出去了,也没有七天无条件退款的售后服务。   说起来……这只魔物是怎么瞒过会所的监控逃出来的?抽个时间去会所那里看看录像吧,以备不时之需。   薛谨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提着猫,走回了客厅。   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拉开下方的抽屉,拿出保鲜盒,里面是沈凌昨晚因为串串吃太多没能全吃掉的炸小黄鱼。   薛谨抽出纸巾,在上面放了两条炸小黄鱼,再把猫放在前面。   效果非常好,后者直接扑了过去,一边“咔擦咔擦”吃小黄鱼一边翘起尾巴,不再好奇他杯子里的酸梅汤。   “你吃完就走。”   “喵!”   ——一小时后,吃完小黄鱼,舔舔嘴巴,和投影互相拍拍告别后,这只傻子魔物轻盈地消失在窗户后。   一小时十五分钟后,准备出门的薛谨再次接到了吵闹的电话。   “阿谨阿谨阿谨阿谨!我要喝一种浓紫色的饮料!亮晶晶还有果香的那种!你来接我的时候把小黄鱼和这种饮料都带上!”   “……好的,沈小姐。”   沈凌:本喵就是如此机智!   在阿谨窝里不给吃的东西,在他的窝外可以吃到;在窝外吃不完的东西,可以再跑到他窝里继续吃,顺便慰问一下本喵的爪下败鸡!   计划非常顺利,爪下败鸡非常孝敬,又会炸小黄鱼又会带她吃其他各种各样的东西,懂得用白色宝藏讨好她,甚至撸毛的手法也不错……   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沈凌现在觉得,主动坐上对方摊开的柔软手掌,给他伺候自己的机会,是再英明不过的决定。   那么,身为英明帅气的高等生物,当然要给他奖赏。   “沈小姐。”   “沈小姐。”   “……沈小姐?”   沈凌眨眨眼。   薛谨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沈小姐,我在询问你……沈小姐?”   薛谨的手指被这个似乎在发呆的女孩握住了,她握住后竟然直直拽向了自己的唇边。   看到这货和昨晚一样在眼前摇手指,就条件反射扒拉过来咬咬咬的沈凌:“……”   她转了转眼睛,有心直接下嘴咬几下,又顾忌在这只鸟面前暴露自己的双重身份——正常两脚兽不会扒拉着同类的手指咬她还是知道的,况且每天双倍的小黄鱼她还没吃够呢。   但在沈凌想出合适的借口之前,薛谨已经干脆地把手指抽了出来。   “这不是你的AD钙奶小瓶子,沈小姐。”他平和地说,厚厚的圆眼镜几乎挡住了所有波动,“请不要抓着不撒手。”   “哦……对不起。我刚才在发呆。”   “没关系。”   对面的男人顿了顿,收回手,又指指尽头隆隆开来的列车。   “我刚才是想提醒你,我们要乘坐的地铁到站了。”   作为一个称职的普通人,在C国C市这样人口堪比一个A国一个州的超大城市,薛谨的常规出行方式当然不是保时捷或哈雷摩托。   挤地铁,是每个C市普通人的日常。   ……只不过,以前的薛谨凭借自己诡异的身手与刻意调低的存在感,总能在人挤人的地铁中找到一个角落里的座位。   今天,因为沈凌之前在站台上的发呆,以及她发呆后做出的行为……薛谨错过了第一时间找到座位的时机。   涉世未深的姑娘抢先迈了进去,这就导致她瞬间被一大堆黑压压的人头推远。   薛谨目测了一下沈凌的情况,有心放着她不管——因为他知道这种情况去帮助她的后果是什么——但收到对方懵懵懂懂下意识看过来的视线,他还是叹了口气。   似乎遇见这个姑娘后就一直在叹气。   默默被堵在地铁车门门口的普通男人微微动了动,极为灵活地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滑了过来——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类,也没有引起任何生物的注意,似乎那一刻的他位于所有生命的视觉死角。   这诡异的一幕让人联想到穿梭在云雾与雨水之间的候鸟,或者深夜潜伏在楼道阴影里不可名状的东西。   沈凌自然也没能注意。   只是,当她再次去寻找薛谨时,感到周围一空,乱糟糟的两脚兽气味消失不见。   “抱歉,沈小姐,冒犯了。”   低调的猎魔人,低调地把她困在了地铁车厢的角落里。   手臂,肩膀,因为极其克制才堪堪隔出的几厘米距离,因为极其礼貌才侧过头避免互相触碰、但却不得不轻轻拂在她耳边的呼吸。   沈凌眨眨眼。   她觉得耳朵有点痒,还有点想翘翘自己收起来的毛尾巴。   “哪里冒犯了?”询问的声音小到沈凌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疑惑自己为什么突然小声说话了,又赶紧清清嗓子。   “哪里冒犯啦?刚才出什么事了,那些人为什么要往里挤?”   ……啊,对方的确不知道异性之间“冒犯”的定义来着。   薛谨分别依次序耐心回答了这两个问题:“在陌生的异性之间,突破安全距离突兀靠近对方是很冒犯的行为。那些人之所以要往里挤,是因为车厢里的人太多。”   哦。   他说话时的吐气让沈凌的耳朵更痒了,她不得不抬手捂住了脑袋,防止收好的猫耳朵从头发里蹦出来。   ……奇怪,高贵的祭司是不会因为小小的热气就破功的,露出耳朵和尾巴更是拙劣的低等生物才会犯的错误。   “下次不要在等车的月台发呆,沈小姐。”薛谨见她用毛衣袖子捂住了脑袋,以为这是对方在表示不满,“原本速度快的话是能找到座位的……但我还是很抱歉,看来你不太习惯这种拥挤吵闹的环境。”   “还好啦。”沈凌嘀咕,“什么时候能下车?”   “三站后就可以,沈小姐。”   呜哇,耳朵好痒好痒,尾巴也要蹦出来了,薰衣草和雨水的气息原来会让我过敏吗?   沈凌进一步捂紧了脑袋,用力把眉毛皱成一团。   薛谨瞥到了她不适的表情。   ……还挺娇气。唉。   这是薛谨今天第四次叹气,他放开了一只握住沈凌后方把手的手臂,在保持不碰到对方的高难度前提下把手臂折回胸前,向沈凌摊开手掌。   “你喜欢把我的手当成钙奶小瓶子吧?那先抓着我的手指忍一会儿,马上就到站了。”   唔。   沈凌瞅瞅仆人主动伸过来的手,立刻跃跃欲试地抓住了他的手指,感到耳朵的痒意果然消下去不少。   嗯,就是尾巴的部位更想翘出来了——但她现在正在玩仆人主动献上的玩具嘛,尾巴想翘是因为想上嘴咬咬咬,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沈凌自认这点还是明白的。   戳一遍指关节,捏捏指骨,再握住整根手指,用扒拉他袖子的轻巧力道摇摇摇、拽拽拽。拽完了又继续去戳指关节,按照12345的次序周期性循环。   玩上瘾的猫猫:“你这个超好玩哎!”   虽然不能像昨晚那样用爪垫扒拉过来放嘴里咬着玩,但用这个形态挨个戳戳拽拽也超好玩!   薛谨:“……不客气。”   ——在薛先生感觉自己的手彻底沦为低龄儿童的橡皮娃娃之前,地铁总算到站了。   他默默把手抽回来,无视了沈凌赤|裸|裸的“还想玩”视线,领着这个低龄儿童走出拥挤的车厢。   “我还想……”   “你不想,沈小姐。”   哦。   沈凌颇为遗憾地跟在他后面,蠢蠢欲动的视线依旧盯着薛谨的手看。   非常、非常好看,也非常、非常好玩的手。   “……沈小姐,我们来随便聊点什么吧。”   别再用这种眼神盯着我的手看,真的。   沈凌撇撇嘴,但考虑到晚上自己还可以过去扒拉他的手指玩(甚至直接放到嘴巴里磨磨舔舔),终于收回了目光。   她重新回想起自己之前计划的事来。   “阿谨,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老婆。   ——薛先生把即将脱口而出的答案压回去,礼貌得体地转移话题:“我想要你认真帮我选婚纱和戒指,沈小姐。请你走快一点。”   这样啊。   沈凌若有所思:“你说,婚纱和戒指,是用来拐骗你未来的妻子和你结婚的,对吧?”   “请不要用拐骗这个词,沈小姐,是‘说服’。”   “嗯嗯我知道啦……那你未来的妻子是谁啊?”   不存在。   这个悲伤抑郁的答案再次被憨厚的普通人一笔带过:“她会出现在相亲市场里的。总有一天。”   沈凌更疑惑了:“为什么‘妻子’会出现在‘市场’里?她是一个产品吗?”   薛谨的脚步顿了顿。   片刻后,他平静地回复:“当然,她是一个产品。相亲市场里的每个人都是产品。”   ——猎魔人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很明确:他想要婚姻,而不是爱情。   婚姻需要性格的契合、物质基础、以及生活中彼此的理解扶持——它是一种需要经营的东西。   相爱的人固然会缔结婚姻,但两个没有任何感情因素的人也可以缔结这玩意儿——甚至,如果这两个人彼此体贴、性格相合,他们有可能建立起比前者更稳定的婚姻。   而爱情就极其不稳定,涉及到各种过于玄妙不可信的玩意儿……什么“缘分”“命运”“契机”……   就薛谨本人而言,在任何与“运”这个玩意儿相关的东西上,他都不会得到好的结果。   况且,他的“普通人守则”并不包括“和某个对象陷入爱河”。   任何爱情都不能被简单划进“普通”的行列里,根据薛谨长年累月的观察,普通人的爱情往往是普通生命中稀少的“不普通”。   所以,他提前攒好了能够说服女方的钱,以满足婚姻中的物质基础,又默认了相亲市场里涉及金钱的潜规则,就自己这个“产品”的条件去找相应的“产品”。   薛谨确信,除了不能提供给妻子“爱意”以外,他能够根据守则做到符合一个好丈夫的一切事。   而相亲市场里,抱着“只是想和合适的对象建立稳定的家庭”想法的女性占大多数,薛谨这种“不能提供给对方爱意”的短板也不能算是对女方的不公平。   ——说到底,他选择直接去相亲,而不是通过联谊等等方式找女朋友,就是因为考虑到自己的短板。   和渴望爱情的女孩在一起,是对她付出的爱意的不公平。   还不如凑在一起,成为一对互相估价后都觉得满意的“产品”。   这样的薛谨,才会在沈凌面前如此难顶。   这不是因为他对她一见钟情,或者短短一天的相处产生了“爱情”这种东西——   而是因为,沈凌对他而言,是一个突然蹦出来、闪闪发光、几乎就写着“世纪大甩卖”的超高等级奢侈品。   这个产品仅凭美貌部分就能直接提升到高级市场,再加上她好哄骗的性格,极易相处的个性——沈凌还是第一个没有嫌弃地把他炸的小黄鱼掀翻在地的姑娘呢——   和萨尔伽看法相同,薛谨认为,沈凌这种可爱程度的产品,只有身价过亿存在于电影里的霸道总裁才配得上。   然而,因为对方极易哄骗的个性,和目前只亲近自己的特殊情况(薛谨觉得这和雏鸟情节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个超高档奢侈品就仿佛主动滚动到他的脚边,用力招着手手说“快把我免费捡回家!”“我超便宜哒!”……   对一个从未幸运过,一分钱要抠两半花、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和别人你推我拉三百回合大战、凡超市大特价必要冲在前锋的男人而言,是多么巨大的吸引力啊。   但薛谨是个憨厚的普通人,憨厚的普通人决不能投机购买高档奢侈品,也决不能拐骗无知的美少女,尤其这个美少女怎么看都应该陷入不普通的恋爱、不普通的关系、不普通的对象、不普通的生活环境……和只追寻“产品”的自己缔结婚姻是极大的不公平……   “阿谨!阿谨!”   高档奢侈品姑娘一如既往聒噪地嚷嚷拉回了薛谨越想越抑郁的思路:“外面下雨了!下了超——大的雨!水在哗哗哗往下淌——哈哈哈哈我的脚好冰啊!”   薛谨抬头看看。   地铁出口的小花坛旁,沈凌正站在某个水坑里蹦跶,宽大的毛衣袖被甩得上下翻飞,就像小翅膀似的。她露趾的罗马鞋乃至膝盖都溅上了水花,雨水则毫不留情地“噼噼啪啪”往她毛衣领子里钻,大有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彻底打湿的架势。   薛谨:“……”   如果这个高档奢侈品真的嫁给了身价过亿的霸道总裁,那后者一定会以“举止过于幼稚”把她始乱终弃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薛谨深渊般的自制力狠狠碾灭。   用良知抑制住不去捡滚到面前的百元大钞已经很辛苦了,这个念头完全是给自己去捡百元大钞的合理性编借口。   沈凌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有异性舍得对她始乱终弃呢。   “沈小姐,过来,不要在那里踩水玩。你会感冒的。”   “可是我要玩——这个超好玩!飞起来了!哇!哈哈哈!”   “……”   十五分钟后,拉扯着金毛小女孩站在便利店的门廊下,半跪下来帮她把露趾鞋脱掉,用买来的毛巾把她脚上的水擦干净(“寒从脚下起啊沈小姐”),用买来的一次性雨衣外套和雨鞋把她武装好,再帮她一颗颗扣好雨衣扣子,摆正挡雨的透明小帽檐后,薛谨目送这个全副武装的幼儿园宝宝嗒嗒嗒跑出去继续踩水坑玩得不亦乐乎——   回过头,是收银台小哥的商业微笑。   “您好,一共201元。”   薛谨:“……”   要是那位来截胡的霸道总裁不肯付中介托管费,我就把他头打掉。   抑郁至极的薛先生背对着那个快乐玩水坑的姑娘(他怕正对着这个姑娘会忍不住冲过去让她给钱),正准备默默掏钱付账,却感到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萨尔伽的电话。   “喂?”   薛谨一边接通电话,一边歉意地对收银台小哥比了一个手势。   小哥回以“该不会是不打算付账吧”的怀疑目光,所以,为了回避这尖锐的目光,薛谨不得不重新转身,面对了那边玩水坑的沈凌。   “萨尔伽,你找我有……”   地铁出口旁的小花坛,也许每个人每天都日常固定经过的地方,灰扑扑的背景板,比起手机屏幕、名牌包包、亮闪闪的手表而言,连余光都不值得的东西。   但在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倒霉下雨天,薛谨第一次注意到,这个花坛里种的是风信子。   金黄色的风信子,一圈圈饱满的金色果实,一颗颗在半空中闪闪发光的金色微粒。   “崽啊,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就想提醒你一声。你是不是前段时间中了什么符文诅咒……这几天你很反常,一直在冲动消费啊?你仔细想想?从莫名花费1888元托管一只捡来的猫就开始了——”   为什么会在半空中?为什么突然闪闪发光?   因为有个穿着透明雨衣的姑娘在那里蹦蹦跳跳,她的雨鞋让水坑里的积水高高飞起,于是这从积水变成雨珠变成闪闪的宝石——   不,不是宝石,没有任何昂贵感,宝石又变成了晶莹剔透的小糖球,闪光的金色微粒又变成了金色的风信子。   晶莹剔透的小糖球与金色的风信子一起黏在了她的雨衣下摆上。   一点都不昂贵。   一点都不遥远。   尤其是,“啪嗒啪嗒”踩着水坑的主人公转了个圈,金色的小卷毛还是弄湿了一点点,浅葱色的眼睛与积水变成的小糖球如出一辙。   沈凌冲他挥挥手,圆圆的糖球弯成了月牙形的软糖。   ……这姑娘顶多幼儿园中班,再高年级没有了。   薛谨收回视线,重新询问电话那端的好友:“你刚才说什么?”   “啊?”好友莫名其妙地反问,“你刚才笑什么?”   “……我笑了吗?”   “对啊?崽,你怎么回事,冲动消费后又中邪了吗?你不会真的被奇奇怪怪的符文道具给……”   【五分钟后】   沈凌总算玩了个尽兴。   她第一次见到不发臭的小水坑,也是第一次见到旁边种着漂亮金色小花花的水坑。   ——嗯,要是以前遇到这种水坑,本喵就能多喝点水了,不用一直憋着。谁让她压根不想碰其他流浪猫狗舔的脏水坑呢。   玩过头后,她弯下腰拍拍自己的雨衣,注意到上面粘到的金色小花花瓣。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于是沈凌兜起雨衣,“啪嗒啪嗒”跑向自己目前唯一的仆人——兼她认识的唯一一个会给自己做食物吃的人——   “阿谨阿谨阿谨阿谨!这个!能吃吗?”   门廊下,刚刚挂断电话的薛谨看了她一眼。   “这个不能吃,沈小姐,但是与这个颜色相近的食物有很多。”   “炸小黄鱼?”   “嗯,还有桂花糖年糕,桂花马蹄糕,桂花松糕……”   他再次弯下腰来帮沈凌掸掉了雨衣上的风信子,因为这个动作和他刚才帮自己穿雨鞋的动作一样,已经被伺候了一遍的沈凌理所当然地原地站好,等着他继续说话。   “……一般使用花朵制作的食物都是甜食,沈小姐,和炸小黄鱼的味道不一样。”   金黄色的风信子终于被完全掸掉,而沈凌又被说饿了。   “那你帮我再做点这种东西吃好不好?阿谨,我会奖赏你哒!”   就和奖赏他上供的炸小黄鱼一样!虽然沈凌觉得帮他选婚纱挑戒指的奖赏实在太轻了……唔……也许她可以破例给这只低等生物赐福……   薛谨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刚才弯成月牙形软糖的眼睛又变成了圆圆的小糖球。   “好吧,我会给你做你想吃的东西,沈小姐。”   他平静地点点头,“奖赏是,你陪我选完婚纱和戒指后,再去一趟民政局吧。”   沈凌只是稍微歪歪头。   “那是结婚的意思吗?”   “嗯。”   “好玩吗?”   “嗯。”   “好呀!” 第10章 第十只爪爪   第十只爪爪   【四个月后】   “叮咚。”   凌晨三点整。   薛谨的手机响起消息提醒,他爬楼梯的脚步顿了顿。   手机在口袋里,但他的右手提着漆黑的小提琴琴盒,左手提着大号超市塑料袋——里面装满了采购来的日用品。   而距离家,只有两层楼梯。   薛谨继续往上走,决定暂且无视口袋里的消息提醒。   “叮咚。”   “叮咚。”   “叮咚。”   消息提示音在凌晨寂静的楼道里分外刺耳。   ……唉。   薛谨只好切换了一下姿势,单手把小提琴琴盒的背带挎在了肩上,然后腾出了一只手,摸出手机。   锁屏界面立刻亮起——电子屏幕亮晶晶的荧光让他脸上那副又厚又圆的巨大眼镜闪了闪,直接泛起了白光,而镜片后已经整整四个月并未合上的藤紫色异瞳不适地收缩了一瞬,僵硬地左右转动片刻。   ……刚刚从四个月的高强度工作中重新回到普通人的生活,眼睛还没有适应好吗。   他回来得太急了。   说起来,为什么要赶着这么急回家?   漆黑的瞳孔就像摄像机调整焦距那样调整了一会儿,藤紫色的虹膜并未出现任何波动。   再次左右转动了一下,活动眼睛周围的肌肉,并确认视角重新调整良好后——这套由非人的异瞳执行、全程宛如机械精准、仿佛猫头鹰寻找猎物的“眼保健操”,很快就结束了。   当然,在正常的视角看来——这只是一个疲惫至极的cos刺客信条的中二上班族,在楼梯爬到一半时,迟缓地仰头,并停顿了几十秒钟。   薛谨伸手扶扶眼镜,贴近了手机屏幕。   适应了电子屏幕的亮光后,锁屏又让他略疑惑地皱皱眉头。   ……手机锁屏,什么时候改成了四川钵钵鸡的美食照片?   “叮咚!”   “有消息,有消息,我知道了,催什么……”   消息提示音在安静的楼道里吵得像隆隆的音响。   疲惫的上班族开始解锁手机,他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想起自己的锁屏密码,在那之前,甚至输错了两次。   终于,薛谨顺利打开了消息界面。   【美团网-赤の刀正在邀您砍一刀:汉O酒店大床房,入住4小时,快活似神仙】   【赤の刀:今晚我的第八任女朋友终于同意了!!同意了!!她真的超辣!江湖救急!拜托拜托!到时候请你吃饭啊!】   【赤の刀:/爱心/爱心/】   【赤の刀:/双手合十/】   【赤の刀:我看到公会刷新的悬赏消息了,那个任务已经完成,你真不愧是红色火焰选中的挚友啊……红色的火焰不求你请客吃饭,就求你现在砍一刀!帮我砍一刀!let’s have a party!】   薛谨:……   他默默在输入框里键入了一把滴血的菜刀。   然后直接关机。   究竟是为什么,这个世界,总会对单身狗抱有如此之大的恶意呢。   究竟是为什么,一个出差数月,含辛茹苦,为了完成工作累到连自己手机锁屏密码都快忘光,还在凌晨独自爬楼的单身狗还要遭受痛苦。   究竟是为什么……   怀着每个都市单身平凡青年都会有的,发现同事成功脱单还准备上垒后,产生的悲愤抑郁之情……薛谨终于爬完了最后两层楼梯。   他放下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掏出钥匙,并缓缓旋转了几圈。   同时,这位平凡青年指尖闪过暗紫色的光芒,门锁上浮现了极微小的符文。   “我回来了。”   薛谨打开家门,放下购物袋和小提琴盒,一边摸索到电灯开关的位置,一边对着一片漆黑的客厅淡淡说道。   嗯,如同每个都市单身平凡青年,这份招呼无人回应,只有亮起的灯光——   “啪嗒。”这是开关的声音。   “你回来啦!”这是女孩的声音。   薛谨:……   他默默抬头。   与正用腿勾着沙发靠背固定住自己,整个倒挂在自己沙发上的沈凌四目相对。   这姑娘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大T恤,而这件T恤因为重力翻了下去,露出的那白白一截腰肢让薛谨晃得眼睛有点花。   但这大概不是因为工作疲劳,这点他还是很清楚的……吧。   “你回来啦?”   沈凌又重复了第二遍招呼,歪歪脑袋,金色的小卷毛一翘一翘的——而薛谨注意到她勾住沙发靠背的小腿也在半空中一翘一翘的。   对哦。   四个月后,疲惫至极,累到连自己锁屏密码都差点失忆忘记的薛先生,终于醍醐灌顶。   我现在,是有老婆的现充了啊。   下一秒,沈凌疑惑地看到他掏出手机,解开锁屏,单手“嗒嗒嗒”敲了几个字过去。   【普通小透明:在下有老婆了,红色的火焰,请爬(:】   ……终于能够理直气壮地发出这种消息了。   爽。   【五分钟后】   ——不,说到底,究竟是为什么我对自己“娶了一个姑娘”没有丝毫实感,还差点累忘了?   已婚的薛先生终于从迟缓的脑子里翻出了回忆,并从自己最里层的衬衣口袋夹层里找到了被妥善放好的婚戒——上面竟然还连环套了四十七个保护符文以免任务过程中丢失。   ……对,这四十七个保护符文都是我四个月之前套上的,果然工作使人失智吗。   他颇为镇定地当着沈凌的面重新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颇为镇定地掸掸风衣下摆上还在往地板上滴的红褐色液体,颇为镇定地解释道:“坐飞机从B国回来的时候,遇到有老人家被鸡绊倒了,就顺势帮老人家杀了一下鸡。为了不弄脏婚戒,暂时没戴,抱歉。”   沈凌“啊”了一声,语气里是单纯的好奇:“你不是坐大巴车去A国参加乐团的小提琴巡演了吗?”   薛谨依旧镇定:“是从A国到B国的小提琴巡演,而且从B国买飞机票回C国的价格相对比较便宜。”   沈凌的目光移到了他的小提琴盒,此时这个盒子也不断滴落着红褐色的不明液体:“这是?”   “在机场杀鸡时溅到的。”   “哇塞。”   出乎意料的是,面对如此生草的理由,对方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或怀疑的表情——沈凌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并很快兴致缺缺地抬起了挂在沙发靠背上的腿。   从倒挂,到正坐,再到拽过沙发抱枕,然后瘫成饼状。   薛谨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上拿着一本漫画书,脖子上挂着一枚白色长条形的小夜灯,而之前是在倒挂着用小夜灯看漫画。   并且,随着对方从倒挂变为趴伏后不忘继续看漫画的举动,薛谨的视线不得不放到了她扒拉着漫画的双手上——   他不得不发现,沈凌的双手上什么都没有。   尤其是无名指。   光秃秃的。   “……沈小姐,你的戒指呢?”   “哎?你是说四个月前你让我戴的那个东西?哪一个东西来着?亮闪闪的白色的那个吗?”   薛谨:“‘亮闪闪的白色的那个’是你应该用来向同龄人炫耀的钻戒,沈小姐,我问的是朴素的银戒指。”   对方正埋在漫画书里,小腿从向上翘改成了向后翘:“哦,那个不亮闪闪的光秃秃的丑东西……啊,我想起来了,那个东西太小了,而且不是白色的漂亮小宝藏,我前几天不知道丢哪儿了。阿谨,你帮我找吧,你家东西太多我找不到……”   【究竟是为什么我对自己“娶了一个姑娘”没有丝毫实感,还差点累忘了?】   ……大概是因为,只花了两天就决定和刚认识的相亲对象领证,却在买好婚纱和戒指的当晚接到紧急悬赏,一出差就是四个月,出差前只来得及把对方领回自己家安顿好……吧。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只相处过两天的陌生人。   薛谨揉揉眉心,认命地弯下腰来收拾客厅地板上的东西。   沈凌单独在家时大概是为了找戒指把东西翻了一遍,灯光亮起后,薛谨注意到周围的东西都很乱:地板上有好几条只剩脑袋的小黄鱼,吃空的零食袋子,空空的塑料杯子,还有扔到地上的抱枕。   但薛谨没有开口提醒对方“不要乱扔东西”,因为自己刚结婚就出差的行为实在理亏,而且一边帮忙收拾东西一边出口教训对方是“妈妈对初中女儿唠叨”的标准模板开头,这么做会让他有很糟糕的既视感。   “沈小姐,这么晚了不休息,对皮肤不好。凌晨三点钟用小夜灯看漫画对眼睛也不好。”   沈凌翻了一页漫画,哼哼唧唧:“知道啦知道啦,我把这一张看完就走。”   ……不,等等,这种对话让“妈妈对初中女儿唠叨”的既视感简直扑面而来了。   身为对方的丈夫,薛谨试图把对话拐回正轨:“第二种戒指虽然没有你的钻戒好看,沈小姐,但平时你需要一直戴着它才能证明你已婚。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以后不要乱丢了。”   “为什么我要证明我已婚?”   “因为我们结婚了。”   “为什么要证明我们结婚呢?”   “因为如果别人认为你是未婚,就会来追求你,给我的日常生活增添麻烦。”   “为什么别人认为我是未婚会来追求我?追求是什么意思?你追求我了吗?”   薛谨:“……”   作为一个镇定到机场杀鸡(?)的男人,他依次序镇定回复了沈凌的三连询问:“因为你长得很漂亮,性格很可爱,有眼睛的男人都会试图追求你;追求是送你礼物讨你开心从而让你和异性建立亲密关系的过程;我没有追求过你,你自己说和我结婚是给我的奖赏。”   沈凌“唰啦啦”翻过手中的漫画书。   薛谨低着头继续收拾地上的杂物,很长时间都没有等来她的回复,只听见了翻书声——半晌后,翻书声戛然而止,地板“吱呀”地响了一声。   是沈凌一跃而起,从沙发跳到了地上。   “我看完漫画书啦,阿谨!”   “好的,沈小姐,那么赶紧去休息洗——”   “那我去上班啦!阿谨拜拜!”   薛谨:???   凌晨三点钟,上班?上什么班?沈凌什么时候找的工作?他怎么不知道?不不不他出差四个月没回来不知道也很正常——但凌晨三点钟上什么班?   沈凌轻盈地跳到地上后,就“嗒嗒嗒”地跑向玄关,直接穿着身上的大T恤与——薛谨震惊地注意到那件大T恤的下面只有一条短短的灯笼裤,而沈凌整个就穿着睡衣往门外冲——   “沈小姐,等等,穿成这样不能上——”   “哎?这样?”   沈凌回过头,转了一小圈,凌晨三点依旧展现出早晨七点的活力感。   她活力满满地挥挥手,而只盯着那件短到不能再短的灯笼裤皱眉头的薛谨并未注意到沈凌脸上一闪即逝的心虚——   “我上班就是穿成这样的!哎呀,阿谨你别管啦,我明天中午就下班回来了!你赶快休息吧——拜拜!”   “等等,沈小姐,请你把衣服换成别的——”   刚刚认识两天,新婚四个月的漂亮妻子,猛地跺了一下脚。   薛谨半伸出去的手臂僵住了。   “我!等!不!及!了!”她每说一个字就握着拳头跺一下脚,眉毛高高竖起,“我要生气了!我现在就要出去!你四个月没回来,不要一回来就说我!”   “好歹穿件外套再……”   “阿谨拜拜!”   门“嘭”地被合上。   干脆又果断。   薛谨:……   凌晨三点,穿着睡衣,等不及,很不耐烦,坚持跑出去上班,明天中午回来。   冥冥之中,他感到,自己遭遇了比单身狗更加抑郁的事件。   “……怎么可能,大概是找到了什么深夜睡衣店的销售兼职吧,因为离家很近又有店服提供就懒得再换衣服了,就是这样,嗯。”   憨厚老实的普通男人点点头,推推眼镜,继续弯腰收拾地上的残局。   当他走到沙发旁收拾倒在地上的空杯子时,不禁顿了顿。   摊在沙发上打开的漫画,是《卡尔文与霍布斯虎》系列,一套讲述小男孩与玩具布老虎的儿童漫画。   这是薛谨走之前给沈凌买来消遣的书,出于既想让她打发时间又担心她被电脑手机带坏的心理。   ……这种心理和“妈妈想让幼儿园的女儿健康长大”有多么微妙的重合暂且不论,这本漫画正停在“霍布斯虎欢迎卡尔文放学回家”内容的那页上也暂且不论,问题是……   “沈凌看漫画的这个角度……不是倒过来的吗?”   她刚才趴的位置,明明只能看到倒过来的画面?   薛谨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家门口传来“嘎啦嘎啦嘎啦”的响亮挠门声。   “……是回来穿外套吗?虽然气温还停留在夏季,但昼夜温差实在……”   他叹着气走过去开门:“沈小姐,不仅仅是外套,请你好歹换一条长点的裤子——”   “喵喵喵喵喵喵!”   门口没有沈凌。   只有乖乖蹲在门垫上,高高翘起尾巴,毛蓬蓬的一小团。   而这一小团毛茸茸的生物,眨巴眨巴着它浅葱色的猫瞳,脸上写满了“无辜”二字。   一只圆头圆脑,腮帮鼓鼓,毛发奶白泛金,品种非常纯正的英短金渐层……不,魔物。   花掉了薛谨很多钱的魔物。   “……你怎么又跑到我家来了?”   而且是凌晨三点钟?   薛谨并没有屈服于这对圆圆的眼睛,也没有屈服于对方在灯光下泛着浅浅金色的毛毛。   出差归来的疲惫让他连惊叹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何况新婚妻子刚刚还穿着睡衣消失在了奇怪的上班路上。   “我现在没有兴趣把那只投影放出来陪你玩。”   “喵!”   “现在这个时间点是普通人类休息睡觉的时间点。”   “喵!”   “好了,就这样,我关门……”   “喵喵喵喵喵!”   也许是发现自己的撒娇并没有得到意想中的效果,这只小猫仰起脖子,屈起后腿,一改乖巧蹲在门垫上的姿势,直接朝天伸出两只爪子——   “喵!”   这是一个朝着正上方的空气伸出的懒腰,也可以理解为一个颐指气使的求抱抱。   不过这个动作具体代表什么,薛谨没来得及揣摩——他急忙弯腰伸手,接住了这只因为尾巴翘太高而似乎站不太稳的小猫。   一反常态的是,对方并没有出现幼崽从高处坠落后的惊吓,而是再次抻开爪子,扒拉了一下薛谨的虎口,便堂而皇之地趴在了他的掌心上。   嗯,它只比巴掌大一点。   “喵……喵!”   小猫的毛肚皮贴着薛谨的手心,两条后腿分别摊开,两个肉垫分别稳稳踩中他两根拢起的手指指腹——对方的前爪继续扒拉着他的虎口,屁股上短短的毛尾巴则在薛谨手腕处拂动。   来抱我!来玩抱抱!和漫画里一样一边抱抱一边滚在一起!阿谨终于回家啦快来迎接我钻研了四个月的无敌欢迎姿势!抱我抱我抱抱我!   薛谨无语地和这只在他掌心里不停翘尾巴蹭脑袋的猫对视半晌。   “我感觉你正出于奇怪的目的很兴奋很快乐……但我现在真的很累。现在是凌晨三点,我整整四个月没合眼,真的要去睡觉了。”   沈凌:“喵!喵!喵呜呜!”   欢迎仪式还没有完成——完成欢迎仪式再休息啊!抱我!抱抱!像书里那样的抱抱! 第11章 第十一只爪爪   第十一只爪爪   四个月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   对大多数猎魔人而言,这四个月产生了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暂且不提——“是我眼花了吗?为什么公会悬赏栏最顶层的那个悬赏令不见了?!是哪个团队完成了这个悬赏?”“到底发生了什么……见鬼,悬赏提交处那边被钉穿的是龙形魔物的尸体吗?不是魔物?是龙?是真的龙?”——且把目光放在平凡、踏实、普通的现实世界。   【四个月前,薛谨出差的当天,民政局门口】   沈凌,再次为自己无敌且帅气的机智决断感到赞叹。   这“无敌且帅气的机智决断”,指的当然是“答应和阿谨玩‘结婚’这种似乎很好玩的东西”,也包括……   “您说什么?”   邀请她一起玩“似乎很好玩的东西”的对象扶扶巨厚无比的圆眼镜,甚至用上了敬语:“您刚才说什么,沈小姐?不想去婚纱店,也不想要戒指?”   沈凌得意地点点头,在民政局出口处兴高采烈地挥起双臂,大有振臂一呼四海皆应的霸气感。   “——我只要去吃钵钵鸡就可以啦!我想去吃昨晚你带我吃的那种钵钵鸡!我喜欢吃钵钵鸡!虽然小黄鱼是第一位的……但你刚才说结婚之后我想吃多少小黄鱼都可以!所以我们先去吃钵钵鸡庆祝吧!”   无敌且帅气的高贵祭司如是宣布:“你不是说婚纱和戒指是用来拐骗结婚对象的吗?但你的结婚对象是我,而我是不会被拐骗的——不用再去看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啦,带我去吃钵钵鸡,阿谨!”   可惜的是,听到这段气宇轩昂的宣言的,只有一只面无表情的低等鸟类,以及民政局出口处长椅上玩芭比娃娃的小女孩。   低等鸟类没说话,几乎一片白光的眼镜后什么都看不清。   而玩娃娃的小女孩疑惑地投来视线,并疑惑地抱紧手中穿着公主裙的芭比。   沈凌用同样疑惑而单纯的眼神投回去,看看小女孩手中穿着公主裙的芭比。   半晌后,疑惑的小女孩若有所思抱紧了自己的芭比娃娃,嗒嗒嗒跑走了。   而低等鸟类,则默默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你在干嘛,阿谨?”   “百度一下和脑部残障儿童结婚是否犯法。”   以及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应该去监狱蹲到四千八百年的恶劣诈骗行为。   ——事实证明,除了“偶尔会做出脑部残障才会做出的决定”外,沈凌并不会符合任何关于脑部残障的判断,也拥有一个成年合法的年龄(对此,沈凌宣称自己‘我可是比一个世纪的低等生物的年龄都大,我是你的长辈哦阿谨’),薛谨不需要为此担负刑事责任。   那么,既然他不需要为此去警察局自首,就要把精力放在另一件事上。   譬如,强烈表达过“挑你喜欢的就好”“请你务必挑选一件”“我不想因为负疚感去蹲监狱”后,再使劲全身解数把一个女孩拽进婚纱店。   ……在遇见沈凌之前,薛谨从未认识到,把雌性领进婚纱店是这么一件困难重重的事情。   拼尽全力撒开步子往外跑的雌性:“我!要!吃!钵!钵!鸡!带我去吃钵钵鸡!”   拉着她的毛衣后领往里拖的雄性:“求你了,沈小姐,挑一件,就挑一件……”   “钵钵鸡!钵钵鸡!钵!钵!鸡!我要吃——”   “……挑完婚纱就带你去吃串串香好吗?是和钵钵鸡不相上下的美味!”   沈凌:唔。   雌性终于停止了扑腾,而一直站在门口围观的婚纱店服务员叹为观止。   他们花费了半天的时间在婚纱店里,其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薛谨试图用儿童能够理解的方式来向对方阐述“就算婚纱只需要穿一次,但在婚礼上不穿婚纱的女人会遭到社交网络的暗地歧视”“不,就算你没有社交网络,一件婚纱也是每个女孩婚礼时应得的东西”“不,婚礼绝不可以用一顿钵钵鸡来代替,沈小姐,请你明白,婚礼是一种仪式”……等等道理。   等到沈凌终于停止发表“这种不能放在嘴里磨牙的白色垃圾袋我才不喜欢呢,我还是喜欢我的白色漂亮小棒棒”等奇异言论,不情不愿地用手指指了几件衣服,表示自己会考虑再来试穿后,薛谨松了口气,付了订金,又把一脸不高兴的脑部残障儿童拉去了看戒指的地方。   “干嘛这么急,阿谨?我想去吃钵钵鸡,还有你说的串串香……今天的炸小黄鱼也……你邀请我一起玩‘结婚’时还说会给我做桂花马蹄糕吃呢!”   “抱歉,沈小姐,这些我当然会一一兑现,但我首先更想确保和你的婚姻万无一失。”   凡事都要准备万全,是薛谨的座右铭。   事实上,如果不是对这份座右铭的完全贯彻,很难想象这个运气(金钱律)方面极为奇异的男人是如何安稳普通地度过了之前的人生。   而根据他对自己的惨淡运气了解:既然与沈凌领证的过程中并没有出现任何突发状况,沈凌本人也极为乐意地同意了这件事(她同意这件事的轻易程度让薛谨再次怀疑自己是否需要去警察局自首)……那么,在“和沈凌结婚”这件事上,简直是顺利得出乎意料。   再结合自己之前所花费的金钱计算:这些钱本质上都是花在了“妻子”的身上,属于计划内的合理花费,而且比薛谨之前预估的少很多——沈凌既不要名牌包包也不要喝五六十块一杯的奶茶,这姑娘直接给他省去了整个烧钱的追求过程——   截止至此,自己与沈凌相识的这两天,竟然称得上“幸运”。   那么,这奇怪的、过分的、对薛谨个人而言甚至有点恐怖的“幸运”——就绝不会持续太久。   很快,绝对会发生什么,来打破自己目前为止的好运。   这是薛谨那奇妙运气的平衡,他习以为常。   所以,为了尽可能减少这段婚姻中出现的幺蛾子,把自己即将降临在头顶的噩运转移——薛先生选择在卡里的钱没有莫名流失的时候就把与婚礼有关的一切事情都办妥。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前脚刚买完婚戒,后脚,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啊,S国那家银行因为不明魔物暴动而毁灭,法人代表人因为死于未知生物的洞穴里导致该行股市暴跌,然后储户蜂拥而上提取存款导致了挤兑现象……”   薛谨唯一存上钱的那张卡,就隶属于S国的这家银行。   ……正常操作,正常操作。   饱经风霜的薛先生非常平静:“我知道了,萨尔伽。现在卡里能用的还有多少?”   好歹把婚纱婚戒这种必要的东西都先买了,嗯。   电话那头的好友语气里饱含同情:“崽啊,你之前在卡里存了七百万欧元,折合五千七百多万人民币……”   “嗯,不需要报数字,告诉我还剩多少。”   “……能调动出来的,还剩两千五百块人民币。银行那边发短信说剩余存款会不日到账,只是暂时无法提取,但……”   但负责人直接携款潜逃的可能性已经很大了,再加上自己在这家银行存钱给他们背上的debuff,不需要再去期望“存款可以全部回来”这种事。   两千五百块人民币,薛谨挂断电话,稍微计算了一下。   可以依靠清汤挂面度过五个月,水电费即便不交也有办法给家里的设施续上能源,但……   “阿谨?阿谨?阿谨?你在这里发呆干什么啦——你说婚戒挑好后带我去吃钵钵鸡的!带我去吃钵钵鸡!”   ……但他已经娶了一个姑娘,在新婚当夜就通知对方“我们要吃五个月清汤挂面”也太不像话了。   薛谨要做一个普通人,而他自认普通人的结婚流程是婚礼、婚纱、婚戒、蜜月等步骤一个都不能削减的。   于是薛谨扶扶眼镜,低头打开了手机上的猎魔公会app。   一如既往地,直接“按酬劳高低排序”搜索,随手接下了排在最顶层的悬赏。   接着,他合上手机。   “好的,沈小姐。我说好今天带你去吃串串香,吃完串串香请你跟我去超市采购一些东西……你平时一个人待着时有什么业余爱好吗?”   钱总是莫名其妙地流失。   那当然也只能莫名其妙地挣回来,通过猎杀这种暴力直接的方式。   当然,沈凌暂时还不明白薛谨能够用来“普通生活”的闲暇时间是多么稀少,也不会明白“半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的惨烈工作方式。   她只是开开心心地跟在阿谨身后吃了一顿串串香,得到了一只新的AD钙奶小瓶子,得到了一小盒新鲜的香酥小黄鱼,并抱着盒子咔擦咔擦吃得不亦乐乎。   嗯,果然答应和阿谨玩“结婚”是无比明智的决定!   “沈小姐,你不介意暂时直接搬进我的公寓吧?很抱歉,目前没有让你装修采购的机会……”   “喀嚓喀嚓!”←沉迷小黄鱼   “好的,我明白了。你有什么需要搬运的行李吗?我们现在就去取,还要把你在酒店的房间退掉。”   “喀嚓喀嚓!”←沉迷小黄鱼   “……好的,酒店房间已经帮你退掉了。你确定没有什么需要搬走的行李吗,沈小姐?”   听到这个问题,沈凌咬掉了手中炸小黄鱼的尾巴,但并没有急着把鱼肉往嘴里塞。   她从(吃小黄鱼的)百忙之中腾了一个说话空隙给薛谨:“是宝藏吗?我们要去你的窝?你让我把宝藏彻底转移过去?”   薛谨稍微反应了一下“窝”这个词。   “是的,沈小姐。我邀请你去……家里住,因为已婚后的普通夫妻都是住在一起的。而这种住宿如果没有意外,期限是永久,所以你可以把你珍贵的东西转移过去。”   原来如此,阿谨之前迟迟不肯带她进窝,是因为自己还没有答应玩“结婚”啊。   在他的观念里,只有玩“结婚”的“夫妻”才能住在一个窝里?   ……哼,既然低等鸟类的低等民俗,本喵就大度包容啦,你把本喵丢进小黑盒子的事就既往不咎了。   于是沈凌“喀嚓”一口咬掉了炸小黄鱼肚子上的肉肉,挥挥手:“我有宝藏要搬运!你在这里稍等,我马上回来!”   是来这个城市时从上个城市一路叼过来的宝藏,她收集了好久好久,里面的白色漂亮小棒棒是绝对要带上的——这可是象征她伟大征程的战利品啊!   薛谨点点头,没有过多询问:他猜大概是关于沈凌过去的一些老旧物件,自己暂时要留给她一些空间。   “那么,我也要去采购一些东西。”趁机赶紧把剩下的两千五百块花完,“沈小姐,两小时后,我们就在这里重新集合,然后你搬去我家,好吗?”   这么麻烦干嘛?我当然知道你家在哪,我钻窗玻璃钻得又快又方便。   但沈凌没有说出口,因为她觉得这样会毁灭自己两种形态交叠吃小黄鱼的完美计划。   【四个月后,早晨,某处郊外公寓】   沈凌后悔了。   这已经不是两种形态交叠吃小黄鱼的问题了。   “喵,喵,喵……”   薛谨正在浴室里,而她在玻璃门外打转,愤怒地扒拉在上面拍爪子。   抱抱呢?抱抱呢?本喵催到现在了——抱抱呢?我琢磨了好久,琢磨了这——么久!   为什么他反差那么大?刚回来的时候还会伺候本喵的心情,知道把本喵推下去的杯子和抱枕扶起来——现在怎么理都不理本喵,还一个劲往外丢?   丢!真的丢!竟然拎着本喵的后颈往外丢——丢的位置还没有小黄鱼!以前每次拎后颈冒犯本喵后,都是会奉上小黄鱼的!   难道是因为,你说过的“更喜欢狗”,又在离开的时候遇到了愚蠢的犬类生物……所以才对本喵的这种形态这么嚣张?   哼!   虽然本喵四个月待在这里玩得也很快乐,门口定时会送来香香的食物,冰箱里除了小黄鱼还有其他好吃的东西,光是在你的奇怪小盒子里和小黄小紫小绿玩耍就让本喵花了一个多星期——   但你这种态度是不能姑息的!   四个月不现身主动伺候本喵便罢了,怠慢本喵的任何形态都是需要谢罪的行为!   沈凌继续锲而不舍地拍打着肉垫——其实她更想用力去挠门,但沈凌不敢让自己的锋利指甲碰到两脚兽脆弱的家具——   “喵喵喵!”   你再不出来,本喵就接下来一整个星期都用这种形态烦你!混蛋阿谨!   浴室里淋浴的家伙当然听不见她气急败坏的控诉,水声盖过了一切。   于是沈凌越来越气,越来越气,气到决定暴露身份也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锃”地弹出指甲,狠狠一划——   “嘎啦。”   门没有出现切口,也并未像奶酪那样翻开。   事实上,它没有任何变化。   沈凌瞪大了眼睛,明明前四个月她单独在家时因为没收好指甲弄坏了好几个杯子,怎么现在又——   “嘎啦嘎啦!”   “嘎啦嘎啦嘎啦!”   “嘎啦嘎啦嘎啦嘎啦!”   浴室内的薛谨:……   很好,这样以后我再也不会把这种声音错认为是沈凌在敲门了。   他关上花洒,拿过毛巾擦擦头发,并把洗漱台上起雾的圆眼镜折好,放进了牙刷杯上方的小药柜里。   当沈凌从“愤怒地挠门”变成“好奇地挠门”继而再变成“欢乐地磨爪爪”时,她爪下一空,身前一顿,整只喵向前倒去。   是浴室的门从里被拉开了。   在沈凌的粉鼻子差点因为惯性撞到木板上时,一只手递下来,及时垫为她和木板之前的缓冲。   “我真的没见过像你这么闹腾爱玩的魔物。”薛谨说,把这只黏人又笨拙的魔物直接托在掌心,走向了卧室,“今天真的没有放投影出来的精力,请你安静一点。我很累,只想睡觉。”   “喵呜……”   可是抱抱还没玩呢!我准备了这么久……   沈凌忿忿不平,她抬头,想继续咬他的手指示威,却觉得眼睛前面被闪了一下。   紫色的。   亮晶晶的。   皮卡皮卡的。   似乎比她收藏的白色小宝藏还要漂亮——但她明明是不太喜欢紫色这种暗色调的?   没有佩戴眼镜,也没有再费心思用符文装置伪装的猎魔人,把她随手放在了枕头旁边,并揉揉自己不断抽痛的太阳穴。   薛谨当然不知道,此时有个心理年龄低幼的成年异性正疑惑地盯着他的脸抖耳朵,用无比低幼表意不清的词汇来形容他的颜值,并暗搓搓揣测如何把这个莫名闪亮的东西也纳为自己的宝藏,有朝一日扒拉进爪子舔舔玩玩。   关上大灯,关上台灯,把吵闹黏人的魔物几下用毯子缠好,示意对方安分。   望着久违的卧床,四个月没合眼的可怜上班族叹息一声,直接倒了下去。   他伸手草草在耳边画了几个手势,一道与之前开锁时如出一辙的淡紫色光芒闪过,来不及擦干的头发尽数烘干。   ……能躺着休息的感觉真好。   至于沈凌为什么接到了凌晨三点要穿睡衣跑出去的奇怪工作……就等明天我稍微睡醒后再去了解……暂时放空……   薛先生的手放到了枕头上,自然地想把自己的枕头拍得松软一点。   ——然而,他却摸到了一手的毛。   薛谨:“……”   他沉默地闭上眼睛,沉默地安静了好一会儿。   “是猫毛吧。”   可是魔物根本不会掉毛,自己家里也没有养猫,建筑外布满符文防御设施根本不存在入室盗窃——   薛先生猛地睁开眼睛,“啪”地打开台灯,“嗖”地把台灯举过来,对准位置的同时掀开了枕头——   毛。   枕头下方,枕头上方,黏着细小的陌生的毛发,短短的,硬硬的,触感粗粗的。   发丝没有任何卷翘,不属于沈凌。   发根有些黑,尽头是白白的,还浮着一层浅浅的金黄色,又短又扎手,分布还贼均匀,就是在人睡眠时所枕的那一块。   薛谨自己的特殊体质意味着他不会自然掉发,而且他离开了整整四个月,这绝对不是自己的头发。   虽然,它出现在自己的枕头上。   沉默半晌后,薛谨关掉了台灯,重新默默躺好。   枕头旁的沈凌随着他一惊一乍的举动不停摆尾巴,浅葱色的大眼睛里写满好奇。   怎么啦?   他干嘛刚才突然弹起来了?   我换毛期时蹭掉的毛毛有什么问题吗?   ……唔,难道真的嫌弃本喵的这个形态难看……不对!换毛期时蹭掉的毛和本喵常态时的毛完全不一样,他不能嫌弃本喵的生理反应!每个祭司都这样!   沈凌心虚而气愤地“喵呜”了一声。   而默默躺好的薛先生,再也无法快乐合上双眼。   “……是沈凌邀请朋友在床上玩枕头大战时蹭到的吧,呵呵,一定是这样。”   “喵!”   你真的嘲讽本喵的形态吗?你这个语气是真的在嘲讽吧?!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这么不喜欢本喵的形态,还表现出这个嘴脸——难道是真的背着本喵在外面有狗了? 第12章 第十二只爪爪   第十二只爪爪   【某处郊外公寓,早晨六点半】   薛谨是被闷醒的。   拜一枕头的陌生头毛和凌晨三点穿着睡衣出去参加谜之工作的老婆所赐,他做了一整晚的噩梦——梦境内容是沈凌和一个脸部打着马赛克的黄毛男都变成了小人,相携在他的胸口上蹦跶,大有将其当成蹦床的架势。   ……这种梦虽然算不上可怕,但诡异到只能归类为噩梦吧。   于是薛先生心累地睁开双眼,并成功发现了导致自己噩梦的罪魁祸首。   整只压在他胸腔上,睡得四仰八叉,对准天空翘起的后腿还在梦中微微抖动的毛茸茸。   薛谨:“……”   有那么一瞬间,睡眠不足的他真的很想把这只睡相豪放的魔物掀下去。   当然,盯着金色小毛球一起一伏极其柔软的毛肚子,薛谨还是没有直接把这货推下去。   他抬手就是对准肚皮的一顿狠rua,直rua得睡得香甜的沈凌在梦里“呜呜呜”乱叫,难受得把身体拱来拱去,脑袋也拱来拱去——   不过这只蠢蠢的魔物怎么拱也没从他的胸口上拱下去,而且始终把柔弱的毛肚皮暴露给他的手心。   “……以后记得团成一团去角落睡,作为一只魔物,趴在我的身上是想被我煮了吃吗。”   这么小的一团,压在这儿的时候竟然重量还不轻,不愧是魔物。   薛先生叹了口气,警告了一下睡梦中的受害喵,便停止了狠rua对方肚皮的动作。他rua肚皮的手法熟练地转换成了温柔而安抚地慢捋,并按了按爪子上的粉色肉垫。   被顺毛的沈凌:“喵……呼呼……”   一大早上起来,还要把害自己做噩梦的魔物重新哄睡好,也是没谁了。   薛谨把舒服得在梦中往半空举爪爪的沈凌轻轻拎下去,放在了一旁的枕头上,然后坐起。   ……首先,借着清晨的阳光看清卧室的混乱时,他深深地抵住了额头。   沈凌是有什么把所有针织物都扔到地面的特殊爱好吗?这里的混乱竟然不亚于客厅。   枕头、被子、沈凌那件大号的金色毛衣都丢在地上,衣柜门也敞开了一半……嗯?这是什么?   薛谨的目光移到了床脚的位置,与三团混乱纠缠在一起的黄色、紫色、绿色毛线相互对视。   从针线盒里被叼出来玩,并惨遭各种咬咬咬的“小黄小紫小绿”:……   针线盒的主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们是被糟蹋了吗。   “大概是和朋友玩枕头大战的残留吧,嗯,就是这样。”   自我催眠完毕后,薛先生轻手轻脚地下床,去卫生间完成了洗漱,并重新戴上眼镜。   接着,面对着一卧室的混乱,他深吸一口气,撸起袖子。   ——不管这种举动是否与初中女儿的唠叨老母亲相似,等沈凌下班回来时,自己一定要教育她“东西不能往地上乱丢,房间要自己整理”的道理。   在枕头上睡得四仰八叉,并未清醒的沈凌本喵:“喵……呼呼……”   【猎魔公会总部,早晨八点半】   王晓晓打着哈欠从公会身份认证处走出来,困得东倒西歪。   而她口袋里奶茶色的小仓鼠也跟着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神态生动而逼真,仿佛一只真正的仓鼠。   “嘿,我们去交易区买杯咖啡喝怎么样?”   小仓鼠没有发出叫声,但王晓晓自然感觉到了它的欢欣鼓舞。毕竟这可是自己的潜意识嘛。   于是她继续打着哈欠,摇摇晃晃走进了交易区,并随手推开了一家咖啡店的店门。   “一杯卡布奇诺……奶盖和糖都多加,谢谢。”   店员点点头,手指在巨型晶石制成的柜台后滑动:“要什么样的符文效果?”   “啊……”   闻言,王晓晓有点尴尬地把自己刚办好的身份小手牌亮给他看。   “劣”,最低的等级,意味着没有成功完成过任意一项悬赏、所获酬劳为零、在交易区内的权限是零——也无法享用任何特殊的符文附带饮食。   店员了然地点点头:“和外界一样的普通咖啡?”   王晓晓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普通正常的咖啡。”   “好的,稍等……”   也许我应该从公会出去后随便找家星O克买的,但我实在太累了,跑不了那么远。   王晓晓接过小票,揣着自己的仓鼠来到等候区,一屁股坐在小卡座上,把头埋进胳膊里打盹。   四个月的时间,废寝忘食、刻苦至极的钻研过程……这份不亚于高考冲刺的经历除了让王晓晓成功将自己的灵魂投影塑造完整以外,还让她敏锐察觉到了猎魔人这个职业不同于自己幻想中的特点——   累。   累是真的累,就算她还没有成长到能进入团队接悬赏的程度,也在塑造灵魂投影与记忆成千上万的符文天赋、符文手势时疲于奔命。   如同前辈所说,那些成熟的、高等级的猎魔人们进入团队接悬赏后也是奔赴世界各个奇奇怪怪的角落,为了追踪猎物的行踪花费数月乃至一年的时间……嘛,但是完成一份悬赏后得到的报酬丰厚得可怕,就算就此退休也没问题。   ……但是,接下悬赏猎杀目标什么的真的超级帅啊!帅到爆炸啊!比幻想中还帅简直如同英姿飒爽的游戏角色啊!   无论是哪个定位的猎魔人,我见过的全都好帅气啊!就算累,但帅就完事了啊!   还是好想成为帅气的高级猎魔人……呜呜呜呜为什么这么帅的职业不能像里那样拥有天赋就能做到最好……光是预习进修就累炸了……简直如同被宫崎O高的魂系列游戏帅了一脸后兴致勃勃买了PS4,却发现自己的操作只能重复死在第一章 一样……宫崎老贼呜呜呜游戏难度做低一点会死吗!   王晓晓的思绪愈发漫无边际,正当她从自己正经的工作漂移到对某知名游戏制作人的吐槽时,脑子里又突兀跳出了昨天猎魔公会悬赏处的骚动。   悬赏栏最顶层的那张悬赏,极其低调地被接下了。   提交处最顶层的那具尸体,光是看着鳞片的一角都会感到战栗。   究竟是哪个高等级的资深团队完成的……话说,悬赏报酬上的那个数字是认真的吗?这种悬赏的报酬真的不会造成整个世界通货膨胀吗……前辈说的那些报酬一定是夸大后鼓励我的吧……   “小姐?小姐?您的咖啡好了。就是这杯‘和外界一样的普通咖啡’吧?”   王晓晓猛然惊醒,从自己的胳膊中抬起头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差点在咖啡店的桌子上睡着了。   “哦……呃,谢谢。”   从店员手中接过咖啡杯,为了遮掩尴尬,她急忙喝了一口。   ——“噗!咳咳咳!这什么……苦死了!”   堪比机油般的涩味与酸味冲得王晓晓彻底清醒了,她咳嗽着问:“我要的是卡布奇诺,加奶盖加糖……这玩意儿是什么啊?这么苦?”   店员一愣:“不是无糖无奶的大杯炭烧咖啡?”   “无糖无奶的炭烧咖啡……这是做给什么自虐患者喝的吗?”王晓晓苦得脸都皱起来了,袋子里的仓鼠也在痛苦而拼命挠她的衣服——这位新晋猎魔人冲店员挥舞着自己的小票:“是卡布奇诺!卡布奇诺!多加糖,多加奶!”   “……啊,我想起来了!对不起!”店员恍然大悟,“大概是和刚才那位先生拿反了……抱歉抱歉,因为刚才有位先生在你之后来点单,也是要求‘和外界一样的普通咖啡’……对了,他应该还没走远!”   王晓晓急忙转身看向窗外。   毛都没有。   店员:“……对不起,对不起,但我发誓,真的,那位先生刚刚前脚才拿着咖啡走出去,戴着深黑色的兜帽……”   王晓晓:“早晨八点半的猎魔公会,是不会出现鬼魂的!明明是你做错饮料了吧……赔我卡布奇诺!”   “抱歉,抱歉……”   【某处郊外公寓,上午九点整】   报酬已经全部到账,也在公会通过一系列操作重新存入新卡,就算不停流失也能保证自己相当一段时间的平凡生活——   回到家的薛谨终于松了口气。   同时,为了缓解自己一夜噩梦的疲劳,他抿了一口随手买的咖啡。   薛谨:“……”   这什么??掉进糖精里的甜味素吗?为什么这么腻?这玩意儿是给人喝的?一杯下去不会得糖尿病?   不好意思,难道在他离开的这四个月里,咖啡店业界也对“不加糖不加奶的纯炭烧咖啡”有了新的解读?   他把这杯玩意儿放在桌子上,旋开了盖子:   成堆成堆几乎占了纸杯一半的奶盖。奶盖上还撒着满满的白砂糖。   他又仔细把杯身转了个圈,看到那上面小小的贴纸。   【卡布奇诺,无符文特效,多加糖多加奶盖】   ……果不其然,在“老婆凌晨三点穿着睡衣跑出去上班”“发现自己枕头上布满陌生头毛”“做了一整夜老婆和马赛克黄毛男性变成小人在自己的胸口上欢乐蹦跳的奇异噩梦”“早晨起来发现自己的胸腔上死死压着毛茸茸的罪魁祸首”……等一系列事件后,又出现了“卡布奇诺与炭烧咖啡互相拿错”的低概率倒霉事件。   苦味爱好者嫌弃地把这杯玩意儿推远,想了想,又点开手机,去星O克页面搜索了一下价格。   ……炭烧咖啡比卡布奇诺贵多了,可恶,亏了,竟然还能从这种方面浪费钱。   薛谨合上杯盖,拎着自己刚才去菜市场采购的材料走进厨房,打算重新泡杯浓茶喝——   再次被眼前的混乱震撼了。   原本放在桌上,并未收进橱柜的杯子基本全部都被扫到地上,碟子盘子与碗要么倒扣在地要么以一个心惊胆战的姿势悬挂在桌角上,还有散落的水果麦片与被打翻的牛奶瓶子——   应该庆幸自己出差前把玻璃杯都收进了橱柜,摆在外面的杯子都是纸、秸秆、橡胶等等抗摔材料制成的东西?   ……即便如此,碗碟可都是陶瓷啊!   绕着这惊悚的厨房检查了一圈,发现有三枚小料碟与一份扁形菜盘死于非命,只留碎片——薛谨稍微好受了一点。   被砸碎的碟子加在一起价值也不高,是他超市大特价的时候买回来的。   但是……沈凌这是什么坏习惯?继“把所有针织物扔到地上”后,又养成了“把所有易碎的东西扫到地上”?   薛谨不知道自己是该皱眉还是该叹气——从某种意义上来看,沈凌这种客厅、卧室、厨房全都胡乱破坏的坏习惯,也间接说明了卧室里的混乱并不是“与好友的枕头大战”,很可能就是沈凌无聊时自己乱扔乱扯的。   扫杯子,丢枕头,扯毛线团……好好的一个漂亮姑娘,怎么行为举止和猫科动物似的。   教育,必须要教育,好好教育。   【某处郊外公寓,上午十一点整】   沈凌可不比某位劳碌命的可怜猎魔人,也没有做奇奇怪怪的梦——没心没肺的小孩一向是要睡满8个小时或以上的时间,这样才能拥有一整天蹦蹦跳跳的精力。   以前沈凌的每一天都用在“宝库”附近的徘徊,以及走街串巷的巡视世界中——所以,她往往在某块破棉絮里一躺,就是十多个小时的睡眠。   毕竟睡觉时不会感到肚子饿嘛。   故此,当她打着哈欠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   ……肚子饿了。   沈凌习惯性地往旁边蹭了蹭脑袋,她尤其喜欢用薛谨的枕头蹭脑袋,因为薰衣草和雨水的味道香香的——   感受到枕头上不同以往的余温时,她清醒了一下。   哦,阿谨昨晚凌晨回来了?   然后他拒绝了我的抱抱欢迎……哼,不识好歹的低等鸟类!   但是现在他已经醒了?那他就一定自觉去厨房伺候本喵了!   沈凌在被子上挥挥爪子,拖长身体再伸了个懒腰,稍微活动了一下,便轻盈地跳下了床。   她一步三蹦地往门口蹦跶,屁|股后的尾巴随着主人的好心情微微上翘——四个月都没吃到热腾腾的刚出炉的香气四溢的炸小黄鱼,她实在是——   【抱歉,我现在不想和你玩。】   ……哦。   小猫欢快无比的蹦跶僵住了,尾巴逐渐下垂。   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阿谨莫名对她这个形态很不耐烦。   所以,用这个形态……阿谨大概不会给她小黄鱼吃。   哼。   低等鸟类。   【五分钟后】   “我下班回来啦——阿谨中午好!”   “欢迎回来,沈小姐。”   依旧穿着睡衣的姑娘把家门敲得梆梆直响,精力十足得仿佛是在什么安稳的地方趴着睡了八个小时,而不是凌晨三点跑出去参加奇怪的工作——   薛谨替她开门,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   精力满满,活蹦乱跳,就差背个小书包再系条红领巾。   ……是我对“工作”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吗?还是说美少女不可能成为社畜?   那这个社会对待美少女也太偏心了吧。   沈凌觉得自己很大度地原谅了这只鸟类昨晚的无礼,嗯嗯,换位思考一下,他可能是真的累到不想和自己玩,所以今天中午一定就会变好啦!   于是她又兴高采烈地朝上挥手手,从而带起了身上的大T恤,露出了短短的小热裤。   以及……   薛先生的目光凝滞了。   凝滞在沈凌肚子上淡红色的一小块。   ——那其实只是极淡极淡的痕迹,奈何沈凌的皮肤太白太嫩,这白肚皮上红红的一块实在太过突出。   “你肚子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   “哎?”沈凌茫然地顺着他的目光检查了一下,“肚子?这块?我昨天睡前还没……不,我是说,昨天上班前还没有这块红的?大概是被揉红的吧?”   无论是紫色的手下败鸡形态,还是眼前这只装模作样的两脚兽,和她玩的时候都喜欢啄(揉)她肚皮,哼。   薛谨:……   你上班为什么会被揉肚子?   “大概”是什么态度?   一点警惕心理都没有,女生的肚子是陌生人轻易能摸的吗?   ——这些问号都被他咽了回去,努力告诉自己这可能是沈凌与同龄人之间的相互打闹。   薛·早晨狠rua人家肚皮的罪魁祸首·谨:“回来就好,沈小姐,到厨房来,我们谈谈。”   “好哒!有小黄鱼吗?”   “有。但我们首先要谈谈。”   沈凌从他平和的语气里没读出什么异常,便兴高采烈地跟进厨房,跟在背着身的薛谨身后来回转悠。   “阿谨阿谨,小黄——”   “沈小姐。”   男人从橱柜里拿出什么,合上柜子,转过身,过于厚重的圆眼镜上依旧是一片白光。   他把手里的东西依次序摆在餐桌上放好,拉开椅子,示意沈凌坐下。   ——而沈凌的目光无可抑制地黏向了他依次序摆在餐桌上的东西。   亮亮的。   闪闪发光的。   皮卡皮卡的。   薛谨一字排开了五只玻璃杯,指着第一只杯子对沈凌说:“沈小姐,你看,这是用来喝水的东西。”   沈凌盯着这些亮晶晶,眼睛都瞪圆了:“哦……”   “你之前扔在地上的,虽然也是杯子,但和这种并不同。你觉得是哪里不同?”   “皮卡皮卡的!这个是宝藏!”   薛谨:“不,不是,把手撒开。”   他把杯子稍微推离了一点蠢蠢欲动的沈凌,再次耐心解释:“像这种亮晶晶的,剔透干净的材质——一般都是易碎品,沈小姐,你要谨记。”   “易碎品?”   沈凌的手蠢蠢欲动地跟着杯子跑:“什么易碎品?”   “它容易碎裂,经不起摔打,碎裂后迸溅的碎片也容易划伤你,沈小姐。”   薛谨立刻挡住了沈凌蠢蠢欲动的手,并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就像这样,沈小姐。只不过,到时候划到你的不是手指这种柔软的东西,而是尖锐的、会刺伤你的东西。被划到的地方还会流血、疼痛。”   沈凌的手背被划得有点痒,她缩缩脚趾头。   “疼痛?”   “是的,沈小姐。你乱丢乱扔的坏习惯我可以慢慢教育……但唯独这种,你必须立刻意识并改正。不仅仅是杯子,一切你在家中看到的、亮闪闪的、晶莹剔透的东西——它很大可能性上都是易碎品,而我不能允许你去乱扔、乱丢这种东西。会导致家里脏乱暂且不提,损失金钱也没关系——乱扔、乱丢易碎品会让你受伤、流血、疼痛——这绝对不可以,沈小姐,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明白了吗?”   沈凌懵懂地点点头,而薛谨敏捷地伸出另一只手接住了——沈凌另一只手推下去的、最靠近桌边的玻璃杯。   一推一接,动作都是快得来不及眨眼。   刚刚教育几句,就目睹杯子差点摔碎的薛谨:……   刚刚点头答应,就条件反射扒拉杯子的沈凌:……   她心虚地转转眼睛,收回了条件反射干坏事的手手,还试探着把被薛谨握住的另一只手手往回抽。   ……没抽动。低等鸟类的目光有点吓人。   “对不起啦……可是我忍不住……真的……尤其是这种东西……”   你是猫吗,看到摆在桌上的杯子就想往下推?这是什么奇怪的忍不住?   薛谨把沈凌不安分的两只手都握过来,对于她往回抽的行为没有丝毫动容:“沈小姐,请你认真听好。不要乱扔易碎品。”   “我、我当然知道!我都听明白了!就是那种亮闪闪又皮卡皮卡的宝藏,不能乱扔对吧?”沈凌翘着腿在餐桌下方乱蹬,自己所向披靡的利器(指爪爪)被全部包进柔软掌心的感觉太奇怪了,她又想挠人又想抖耳朵——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以后对待这种易碎的宝藏只能扒拉只能舔!但是不能乱扔!”   薛谨:“……我觉得你没有明白,沈小姐,扒拉或舔也——”   话音未落,急于证明自己了解、从而抽手离开的沈凌就猛地坐起来,靠近了他。   她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跳了跳,撞上薛谨的侧脸,然后舔了一口。   舔。   离嘴角还差几厘米的舔舔。   ——当然,在猫猫界,“舔”可能就是相当于讨好的蹭蹭吧?   薛·猫猫最想纳入爪爪的亮闪闪宝藏·谨:“……”   沈凌:“好的!就这样!我明白了!面对亮闪闪的宝藏一律扒拉舔舔——你刚才说什么,阿谨?”   面对什么都不懂的美少女,薛先生保持了底线。   他沉稳平和地把沈凌的两只手手握得更紧了一点。   “没什么,沈小姐,不要扒拉就行。但舔可以,嗯。” 第13章 第十三只爪爪   第十三只爪爪   【猎魔公会总部,中午十二点整,悬赏处】   早晨喝了一嘴堪比机油的咖啡,还并未从咖啡店要到任何赔偿的王晓晓,揣着自己气鼓鼓的仓鼠,气鼓鼓坐在了前辈的桌前。   前辈轻咳一声,这毕竟是自己引领的新人第一天正式在悬赏处选取个人悬赏任务进行试炼的日子,他有心活跃活跃气氛:“……不就一杯咖啡的事……”   王晓晓:“可是那杯炭烧是什么玩意儿?苦到我漱了三遍嘴!三遍!”   “消消气,消消气……对了,炭烧比卡布奇诺的价格贵很多——”   王晓晓:“谁!会!在意!咖啡差价这几块钱啊!”   【与此同时】   “大杯卡布奇诺一共33元,而一杯炭烧咖啡39元,也就是说,一个不专业服务员的失误导致了整整六元的损失,六元,我可以买小半斤苦瓜,也可以买半斤多猪肉,或者小半斤冰草……说起来,最近冰草涨价真的太厉害了,竟然猪肉都比不过它的涨幅……”   ↑无比在意这几块钱的家伙   沈凌听得有点懵。   但她的手里捻着新鲜出炉的炸小黄鱼,嘴巴里也嚼着新鲜出炉的炸小黄鱼,所以打断懂得炸小黄鱼伺候她的低等鸟类……?   嗯,似乎不太大度。   她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没错没错,阿谨说的没错!非常有道理!就是这样!冰草和猪肉都贵!但我都爱吃……大概?有没有冰草猪肉烧小黄鱼之类的菜?”   “……我想是有的,沈小姐。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六元钱完全可以……”   薛谨站在水池前,如同每一个负责洗碗清洁的平凡家庭主妇(?)那般把菜市场波动的菜价评比了一遍。   当然,他手上干活也很麻利——他把沈凌扔得乱七八糟的那些碗碟全部洗刷完毕放回原位,又勤勤恳恳刷完了炸小黄鱼用的油锅,用棉布擦干净后放进橱柜。   把东西放回橱柜后,勤劳的家庭主妇(?)停顿了一下,发现话题从冰草的涨价已经飙到了潮汕牛肉火锅。   薛谨:……   他合上橱柜,把手中的棉布沥干叠好,又开始背对沈凌清洗水池里的筷子。   后方那只咔擦咔擦嚼小黄鱼的姑娘是怎么把话题扯成这样的,薛谨琢磨了几秒钟捋了一遍过程,便想出了答案。   嗯,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对话中自己总倾向于回答她无厘头且跳跃的每一个问题,并作出任何关于这个回答的衍生解释。   薛谨不觉得有制止警告的必要。这与他的原则并不相悖,那就随沈凌喜欢吧。   在扯话题这方面,沈凌就像坐在拖车上大喊大叫的农村姑娘,而他是任其拉扯摆弄的拖车司机。   “牛肉火锅很好吃吗?为什么要叫潮汕牛肉火锅?因为是用潮汕牛肉做的吗?牛肉还有很多种类吗?那有没有钵钵鸡牛肉?小黄鱼牛肉?我一定最喜欢小黄鱼牛肉!阿谨阿谨阿谨,你会做小黄鱼牛肉火锅——”   “沈小姐,吃小黄鱼的时候不要说话。把嘴空出来再口齿清晰地提问。吃东西的时候大喊大叫会导致肠胃的消化不良……”   “知道啦知道啦,阿谨好啰嗦。喀嚓咔擦咔擦(努力吃掉嘴里的那条小黄鱼的声音)……我吃完啦!小黄鱼牛肉火锅你会做吗?”   “首先,沈小姐,潮汕是一个地名。其次,虽然‘潮汕牛肉火锅’……”   “你直接说小黄鱼牛肉火锅嘛!好啰嗦!”   手里的筷子也洗完了,薛谨把筷子都放进筷筒,开始清洗手上残余的洗洁精。   他稍微缩短了一下自己句子的长度,并有意识地引导了一下沈凌的方向,很快就把两人的谈话位置换了回来。   “……好的。小黄鱼牛肉火锅。你想要具体什么做法的,沈小姐?”   “嗯,让我想想……我喜欢小黄鱼!新鲜的炸小黄鱼!椒盐小黄鱼!牛肉,牛肉……牛肉也可以炸着吃吗?”   “我想可以。”   “那就炸牛肉!炸……唔,炸牛肉干!炸牛肉片!这个和那种白白的漂亮饮料加在一起一定很搭配——我是说你第一次请我喝的那个,白白的硬瓶子,不是后面那个奥利奥奶昔——”   “AD钙奶。”   “对!白白的漂亮小瓶子里装的是AD钙奶,我记住啦!阿谨,你听我继续说,那个……”   “嗯,我在听,沈小姐。”   呼。   其实薛谨本人独处时并不是很喜欢说话,遇见沈凌后说的话简直是他以前一周说话的总和。   ……叹气的次数也是。头疼的次数也是。   但谁让这个姑娘总有种过分单蠢的不谙世事感,常识方面简直浅薄得可怕,总有种不多说几句多扶几下她就会自己跌倒摔个狗吃屎的错觉……   不。   打住。   这是妈妈行为。不要再表现得像个初中女儿的妈妈了。   ……难道驱使我和她闪婚的那种情感冲动,其实是慈爱?   想到这里,薛先生不禁一阵胃疼——可喜可贺,继头疼之后他又在面对沈凌时出现了胃疼——   胃疼的薛先生转过头,尝试发出一个符合“夫妻”的邀请:   “沈小姐。你有什么想要更换的家具,与自己需要的生活用品吗?我们可以今天下午去采购。”   ——就看见沈凌一边吃小黄鱼一边很自然地将桌上的卡布奇诺扒拉到手中。   是的,桌上的卡布奇诺。   薛谨今天上午九点时,因为过于甜腻而将其推到一边的咖啡。   她倒是没把这杯从九点钟已经放到现在的饮料倒在地上,因为杯盖之前被薛谨打开查看了一眼,沈凌清晰发现了上面白白的云雾(奶盖)。   听话的猫猫没有再伸手去扒拉这个新宝藏,她满心欢喜地舔了一口。   瞬间,她浅葱色的大眼睛亮了起来,猛地抬起头,嘴巴上沾一圈软乎乎的泡沫。   “……哇!这个超好吃!这个是什么?阿谨?好甜好甜——香香的!”   薛谨:……   似乎是再次从他厚眼镜上闪过的光读到了点不安,沈凌忐忑地缩了一下。   “你说过的吧?我喜欢的,漂亮的易碎宝藏都可以舔?”   她警惕地盯着他的手,同时再次大大喝了一口,让鼻尖也沾上了白色的奶盖:“我喜欢这个,而且我只舔了!”   很好。   现在我连初中女儿的妈妈都当不成,价值等同于咖啡奶盖了。   ……就算没什么感情基础,认识到现任妻子舔自己时的心情如同她舔奶盖,也够糟糕的。   “沈小姐,不要乱喝东西,而且这种饮料的糖分太多了。杯子给我。”   我就不该在扒拉和舔之间动摇。   底线是不能在沈凌面前动摇的。   因为她是儿童。   沈·儿童·凌舔掉鼻子上的奶沫,依旧如同捧宝贝一样捧着冷掉的咖啡,:“可是这个超好喝,甜甜香香的,特别——”   【猎魔公会总部,悬赏处】   “——适合年轻靓丽漂亮的女孩子!是,可能我是糖加得有点多,但谁会在压力剧增的时候还大早上买炭烧折磨自己啊?就算不爱吃糖,黑咖啡里什么糖什么奶都不加简直是异端,这种口味比凉拌苦瓜还凉拌苦瓜!”   王晓晓同学正打算就那机油般的苦咖啡继续向前辈吐槽,却看见前辈的神色一紧。   这是严肃起来的表现,小菜鸟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前辈撑着手臂,微微躬身把自己的脸压低了一点,同时压着声音对她说:“晓晓。看那边。不要一直盯着看,用余光瞟。”   “哪边,前辈?”   “悬赏处的门口。快走到悬赏栏旁边了——不,还是不要直接用余光看,你仔细看看晶石墙上的倒影,小心被他们发现。”   猎魔公会的悬赏处用来发布悬赏、接受悬赏,是每个猎魔人工作开始的起点。   但虽然被公会划分为“悬赏处”,悬赏“处”并不等同于一个小办公室。   好比被称为“交易区”的地方,其实深处烟雾缭绕,完全无法测算这是否属于一个“区”。   事实上,悬赏“处”与王晓晓曾见过的辉煌广阔的入口大厅相差不远,依旧拥有阔气敞亮的矿石地面,头顶钟乳石状垂下的各色水晶。   但不同的是,悬赏处布满许许多多的办公窗口,办公窗口后是类似教堂告解室那样封闭的小隔间,这些小隔间呈巨大的环形排列成一圈,围绕着大厅正中间一堵长约七八十米的巨型的透明晶石墙。   这堵墙,就是悬赏栏。   顺便提一下,“悬赏栏”也在猎魔公会app上有程序,提供给不方便返回公会总部的猎魔人们查找筛选,但很少有人会直接通过手机app接受悬赏……因为小程序上只能看到赏金的数字,却看不到悬赏任务的详细内容或情报……   猎魔人们普遍认为会用手机app接悬赏的都是迟早把自己莽死的**。   晶石墙上用各种颜色、形式、标记的符文刻画着种种不同的悬赏,而为了便于猎魔人团队查找、比对、决定是否接受悬赏,旁边还设有供团队讨论休息的座椅桌子。   王晓晓和前辈此时坐的就是这种小桌子,故此,他们能够通过晶石墙的反光看清从门口进来的人物。   ……准确的说,是人物“们”。   “前辈,那到底是……”   “嘘。”   走在最前方的,是个穿着亚麻长袍,举止端庄的中年女人,她的身侧是两个蹦蹦跳跳的少女。   中年女人的五官平平,抬头纹很深,但气质极其醒目庄重;两个少女似乎是双胞胎,外貌身材完全一致,五官非常漂亮,体态修长优美,有种雕塑般的精致感。   她们两个身上的衣服也完全相仿,都是一件银色的超大毛衣,搭配脚上的罗马露趾鞋。   这三个人后还乌泱泱跟着一大群人,这些人气质样貌服装各有不同,但和前三个领头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的脖子上,都挂着一颗亮闪闪的白色小铃铛,铃铛上刻着一个王晓晓从未见过的符号。   “好了,好了,晓晓,把视线收回来吧。”   前辈低声提醒:“再看那些人,我们可能就要收到警告了。”   那些人虽然着装气质都很奇怪,但在鱼龙混杂的猎魔公会也算不上非常醒目,王晓晓有些不明所以。   “为什么?前辈,那些是什么人?”   前辈皱皱眉,脸上露出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那不是暗含什么神秘忧郁的表情,王晓晓可以直接将其概括为“蛋疼”。   “那些……那种悬挂在脖子上的铃铛,以及那个符号,都说明他们属于【教团】。【教团】是个挺复杂的势力……总之,晓晓,如果你想在猎魔人这个职业好好干下去,就小心别得罪这个势力……更要小心,别和他们走太近。”   “为什么?”王晓晓瞬间兴趣大增,“是猎魔公会的敌对竞争势力吗?宿命般的敌人?保护伞xxx之类的组织?”   前辈:……年轻人啊,就是游戏打得太多了。   “不是。”他把声音一压再压,脸上的表情一皱再皱,“这样说吧,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我们猎魔人群体,在【教团】眼里,就是兴趣来时丢点过期玩具扶扶贫的难民,而【教团】相当于手握核|武|器还热衷搅风搅雨的超一流大国。”   王晓晓露出困惑的表情。   前辈已经把嗓音压到了蚊子哼哼的程度:“【教团】的总部在A国。”   哦。   王晓晓恍然大悟,懂得都懂。   “……前辈,照这么说,【教团】掌握着比符文道具和灵魂投影还厉害的终极武器?他们究竟什么来头?”   “这很复杂……”前辈左右一看,叒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这次小到王晓晓不得不把耳朵凑了过去),“总之,你要谨记,【教团】的领袖,是被称为【祭司】的东西……那是个很恐怖、很恐怖的东西,也是很核心、很强大的东西——【祭司】既是【教团】的领袖,也是百年前写下一系列规则、创办猎魔公会、做出各种超越你想象的事的……我们整个职业的创始人。”   “【教团】的【祭司就是整个猎魔世界的【祭司】。所有猎人都要向祭司献上敬意,所有魔物都要在祭司面前战栗。”   哇。   王晓晓心跳砰砰砰地加快,她急切地追问道:“所以,所以,前辈,祭司这种东西就是那种出生碾压一切的天赋型大神吗?真的和里‘神’的定位相同——”   “不。真要论战斗力,你觉得整个猎魔公会的大佬猎魔人们会害怕一个从小被供在神坛上的顶级势力继承人吗?”   前辈苦着一张脸说,“现在是法治社会,现代社会,晓晓,祭司不是法西斯,这个东西的手段比**还恐怖,所以最好不要惹【教团】。”   比**还恐怖?   让所有猎魔人都避之不及?   究竟是什么——   “我说过了,给我提供你们一年以来所有的酬金支取表!”   王晓晓的耳朵麻了麻。   不远处,那位已经停在办公窗口前的中年女人突然吼叫起来,庄重的气质里出现了点歇斯底里:“通货膨胀!突然破产!一定有,一定有——这是【教团】的命令!你们有义务提供——你们必须要提供!你们也是……我们这一代的祭司拥有怎样的威能,你们猎魔公会一清二楚!别想隐瞒任何——你们不可能隐瞒任何!”   办公窗口的人员瑟瑟发抖:“女士,冷静,我建议您按照正常程序办理悬赏……”   “悬赏?悬赏?!”   中年女人用清晰、响亮的声音叫道:“找到我们失踪的祭司——这就是你们最大的奖赏!连稍微触摸一下祭司曾穿过的衣物都是你们的幸运!祭司任何的口头赐福都比不上肢体接触,你们这些目光短浅、迂腐古板的猎魔人!”   王晓晓快忍不住翻白眼了:“这个女人是不是有病……”   “晓晓!”   前辈的声音再次吓了她一跳。作为一个糙汉子,前辈的声音诡异地变尖了,简直堪比帕瓦罗蒂。   王晓晓狐疑地回过头,发现前辈满脸的激动……不,是猥琐。   一个糙汉子眼眶湿润脸颊晕红嘴角忍不住上撇不是猥琐是什么。   “你知道,几年前,某个乞丐无意间偷走了祭司的换洗衣服,然后发生了什么吗?”   ……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知道,偷人家的换洗衣服很值得骄傲吗?   前辈继续猥琐地激动地说:“据传,那个乞丐把祭司的衣服盖在身上,在荒郊野外将就睡了一晚。然后……”   王晓晓:“很猥琐?”   “不!第二天,他在自己睡的土地正下方——”前辈狠狠吸了口气,“挖到了价值五亿美元的黄金!是大航海时代遗留下来的宝藏!”   王晓晓:“……”   “现在,这个乞丐就是我们猎魔公会交易区的总区长!”   王晓晓:“……”   “祭司能够操控运势!战斗直觉也好,天赋开发也好,任何玄妙的,不确定的,祭司都能操控为100%的必然……你懂吗?晓晓?而那个女人刚才说,祭司失踪了,要委托我们猎魔人去寻找!去接触!正大光明地摸祭司衣服!”   比**还恐怖?   让所有猎魔人都避之不及?   究竟是什么——   运势。   实际点,现实点,在如今社会里最大体现的重点:   金钱律。   王晓晓不迷茫了,王晓晓不疑惑了。   王晓晓同学拍案而起,对着前辈怒吼道:“愣什么,快去那个女人那儿接悬赏,悬赏处手续办完就抢不到——”   “什么什么?!祭司不见了?是【教团】的祭司吗?”   “小姑娘,让开!大人,大人,我们的团队一定是最好最稳妥——”   “我的速度最快!一帮蠢蛋!”   ——瞬间,菜鸟王晓晓被一大波冲向中年女人的猎魔人淹没。   【下午两点整,某家大型综合超市】   薛谨把称好的豆芽放进购物车里,又看向架子上的两盒鸡蛋。   两盒打折鸡蛋,一个数量多,一个数量少,价格分别是十二块三毛与十一块七**。   他慎重地拿起这两盒鸡蛋,沉吟片刻。   一旁的沈凌“嗒嗒嗒”抱着一堆零食玩具毛线团塑料杯跑过来,“哗啦啦”全部倒进车里。   薛谨:“……”   因为贫穷就禁止新婚妻子购物是不对的,更何况她买的还不是奢侈品服饰包包,嗯,这些加在一起也就两百多块,平常心,平常心。   他从半满的购物车上挪开视线,捂住抽痛的胃继续斟酌眼前的两盒鸡蛋。   ↑老婆花两百多块不是钱,自己花几毛钱都是钱啊。   而沈凌没再跑走——她守在薛谨旁边,左看看,右看看,扯扯他袖子,露出很无聊的表情。   “阿谨,你都在这里待了好——久啦!我想出去了,出去买冰棍吃!你说这家超市的出口处有好吃的冰棍!”   唉。   “沈小姐,稍等片刻。我在斟酌哪一盒鸡蛋性价比更高。”   “为什么要斟酌性价比?性价比是什么?”   ……忍住,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单蠢少女,耐心教导,耐心教导。   “斟酌性价比,是因为我想用便宜的方式买到东西。”   “为什么?”   “因为要省钱给你买东西,沈小姐。”   “为什么?”   沈凌歪歪头,浅葱色的大眼睛干净明亮:“干嘛要省钱?你很缺钱吗?那我给你几百万的彩票?几千万的股份?还是说你也喜欢宝藏?那你比较喜欢宝石、黄金还是玉?古董也可以呀,你想要我都送给你,阿谨?对了对了,既然我们要玩‘结婚’,那你要不要我赐福呀?我赐福超厉害的,能保证你成为千万富翁!”   薛谨:“……”   他叹了口气,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仅单蠢,而且傻。   “不用,沈小姐,我心领了。”   金色的小卷毛在掌心下滑动,的确容易让人联想到金子或宝石——但薛谨只觉得这是束阳光。   “去收银处等我吧,好吗?结完账带你去买冰棍吃。”   “好耶!” 第14章 第十四只爪爪   第十四只爪爪   悬赏处的喧闹几乎持续了整个下午——直到那个中年女人在办公人员的劝说下不情不愿地去走程序提交悬赏,而一大帮急着接私活的猎魔人们跟在她的身后离去。   而最开始惨遭怼脸怒吼的办公人员抹抹脸上的汗,关上了自己小隔间的窗户。   他左侧与右侧两个隔间的同事们对视一眼。   “小钟还好吧?”   “他一个才工作不到一年的新人,怎么就遇到了教团这种难缠的势力……唉,我工作了这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撞见教团的人,那个气场……”   “要我说,他一个工作不到一年的新人,怎么就被公会分配到了悬赏处这种关键的地方……”   “嘘!小心被他听到了!”   钟海林:听不到才有鬼好吗。   钟海林,这位并不起眼的办公人员其实样貌俊朗,只不过在鱼龙混杂的猎魔公会里显得普通而平凡。   ——毕竟他既没有浑身滴血,也没有cos刺客信条,更没有扛着一柄电冰箱那么大的巨斧或一把科技感十足的脉冲**走来走去……   恰恰相反,钟海林只是穿着深蓝色的西装三件套,安安稳稳地坐在悬赏处的小隔间里,从事枯燥的文件整理工作。   如果这个地方不是猎魔公会,如果这个小隔间外没有一堵巨大的透明晶石墙,你会以为他只是个从事电话销售的小白领。   此时,这位白领低头对着一边墙上的镜子,理好了自己被之前那个中年女人差点扯飞的领带。   “教团里都是一帮泼妇吗……对了,好像要去群里通知一下?”   他理完了领带又理理头发,确认自己重归完美无瑕的状态后,这才摸出手机。   【‘猎魔公会底层咸鱼’群聊】   生活就是海浪:@全体成员,大家近期收敛一点,教**来了几个高层人员,他们丢失了这届祭司,并准备委托公会展开搜索工作。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教团?嗤。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哦,嫉妒?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崽,这叫“个体户零售商对国家级金融资本集团的阶级鄙视”,谢谢。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阶级嫉妒,懂了。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崽,下次你来我店里不打折了。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九九折也不稀罕,谢谢。   赤の刀:歪?歪?拉回正题好吗?重点明明是这届的祭司丢失了——传言说这届祭司不仅强大无比掌控运势,还拥有能令人神魂颠倒的魅力!哦,那可是黑夜里的明月,顶峰的玫瑰——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中二病闭嘴。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中二病闭嘴。   普通小透明:中二病闭嘴。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哟,你上线了?前四个月的任务做完了?提交处的龙尸是不是你干的?别想着蒙骗我,我告诉你——   普通小透明:@生活就是海浪私聊。   普通小透明:不和阴阳怪气的杠精交流,谢谢。   哇。   钟海林急忙赶在另一位被怼的好友愤怒在群聊里刷屏之前退了出去,切到了私聊频道。   生活就是海浪:公会内部早就抹除了您在悬赏处或身份处的所有痕迹,放心。   生活就是海浪:就算是教团,也没有权限查阅到您。而且近几年公会和教团的关系非常紧张……您知道的,内部消息。   普通小透明:嗯,谢谢。麻烦你再确认一下,四个月前我帮一个普通人类在公会身份处办理过C国合法的身份证明……这方面资料也麻烦你删除一下。   生活就是海浪:?是那个叫沈凌的普通人类吗?您四个月前登记的?   普通小透明:是。她在我的守则保护范围内,而教团要寻找祭司一定会核查近期每一个走捷径办下的身份证明,我不希望她被打扰。   生活就是海浪:明白了,我马上就去删除。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普通小透明:暂时没有,谢谢。我发现APP上还没有关于教团的资讯,你是接触到第一线的情报了?   生活就是海浪:……害,别提了……刚才那个隶属于教团的老巫婆带着人跑过来,直接对着我的漂亮领带就是一阵生拉硬拽……简直一帮泼妇。公会与教团的关系再怎么紧张,也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出来……走程序、走程序,这个词她们简直听不懂,好像教团的特权是全世界的特权似的,神烦。   普通小透明:领头的女人?穿着亚麻长袍,耳朵有一枚痣,看上去严肃庄重但脾气极端**?   生活就是海浪:啊?您认识她吗?有很深的抬头纹,气场很强的中年女人?有没有痣我倒没看清……   普通小透明:……中年女人……   生活就是海浪:是您的旧友?   普通小透明:不。我不认识。   普通小透明:但你近期最好注意。我猜那个中年女人是教团内部的高级领导,看来这次走失的祭司对教团意义非凡。   生活就是海浪:这次?可据我所知,祭司其实……   普通小透明:先下了,我在超市。   猜……   “您什么时候在教团方面的信息猜错过。”   钟海林放下手机,心知这份消息大概就是这位与公会的交易筹码——嘛,删除一个普通人类办理过合法身份证明的痕迹倒也是举手之劳……但这位一向习惯划清界限,遵守他自己定下守则遵守到刻板的程度。   想到这里,钟海林又对准镜子整理了一番领带。   接着,他在自己不起眼的小隔间里拨通另一个电话。   “您好,会长,是这样的,我从线人那里接到一份可靠的消息,这次教团……”   【与此同时,超市门口】   薛谨把手机放回口袋,同时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找零与冰棍。   他仔细数了数零钱,并把冰棍递给一旁迫不及待扯他袖子的沈凌。   “慢点吃,沈小姐,冰镇的东西吃太快对胃不好。”   “知道啦知道啦……嘶,这个东西挠不开!这个从哪里吃?直接舔可以吗?”   唉。   薛谨放弃了数清自己的找零,及时制止了沈凌舔包装袋的举动,帮她把袋子拆开了。   “哇!”沈凌浅葱色的大眼睛永远闪着什么小星星似的,“阿谨真厉害!”   【哇!】曾经有个小女孩站在那儿用同样惊叹的表情说,【大人真厉害!】   薛谨一愣,眨眨眼。   然后他注意到沈凌一边迫不及待把冰棍含在嘴里,一边甩甩手,把之前被包装袋上的水珠弄得又冰又湿的手指往他袖子上乱揩一通。   薛谨:……   嗯,是错觉呢。   这姑娘并不会用崇拜的眼神看人,而是理所当然表扬人伺候自己伺候得好的那种得意啊。   “我是她的丈夫,不是她的仆人”——看来这种意识教育也要尽早提上日程了。   ——薛先生如是想,再次抓住了沈凌在他袖子上瞎揩的手手,从手提的华润0果购物袋里掏出纸巾来帮人一根根指头把残留水珠擦干净了,还微微用力搓了搓她的手。   薛很自然在行使仆人义务谨:“之前被冰棍冰到了?现在还冷吗?”   沈凌含着冰棍,突然皱了皱鼻子,模糊不清地说了几个字。   你别突然抓我爪子,阿谨,你一抓我爪子我就耳朵痒,讨厌**。   薛谨没听懂:“什么?”   沈凌再次皱皱鼻子,同时“唰”地从薛谨手中抽出了她的手,将其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她还“嗒嗒嗒”往后退了好几步,对准薛谨又皱皱鼻子。   薛谨:……   好的,这嫌弃的动作让嫌弃的意思显而易见。   索性和沈凌本就不是什么有感情基础的夫妻,也不存在“眼神一暗,心里一痛”的情况,最多就是作为仆人被用完就丢有点糟心(?)——薛谨扶扶眼镜,便打算仔细向沈凌解释“夫妻之间牵手是件正常无害的事,而除了牵手以外更过分的肢体接触你也要逐渐适应”,突然一顿。   他想起来了。   沈凌是不是……之前从某个大型卖|淫团伙逃出来,才会流浪到这个城市的?   那么,会对与异性的肢体接触感到本能的排斥,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薛谨本身并不怎么在意女孩的贞洁,相反他很佩服沈凌在之前的情况下依旧勇于抗争,跑出来流浪后仍保持着乐观积极的状态——但如今,他第一次鲜明地意识到一件事。   过去的经历,可能会导致沈凌对任何形式的异性接触产生抵触情绪。   也许还会有点应激反应。   那么,自己就不能用普通的夫妻相处之道来和沈凌“循序渐进”培养感情……   薛先生眼前一黑,突然预见了自己未来两年以上的正常婚姻生活——此处特指性生活——将是一片愁云惨淡。   普通的妻子……温婉而成熟……过着普通的婚姻生活……为什么他看着沈凌在雨里蹦蹦跳跳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这些隐患,而是失智地把人拉去领证了?   慈爱果然能唤起人类本能照顾幼崽的冲动?   “阿谨?阿谨?阿谨阿谨——你发什么呆?这个超好吃!但它一直在淌水……你想想办法好不好?”   沈凌可完全不知道薛谨已经某种意义上预见了未来两年的生活,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怀疑他自己是个男妈妈。   她舔了两三口冰棍后有点冰牙,但看到上面不停化开的糖水又很不舍得,便张着嘴巴“哈哈”呼了几口气,同时把冰棍焦急地举到薛谨面前,指望他想想办法制止美味的流失。   薛谨木然地看了她一眼,从华润O果购物袋里掏出了一只干净的小纸杯,将其放在冰棍下面,盛到了淌下来的糖水。   沈凌看看他万能而神奇的华润O果购物袋,又看看一滴没浪费的冰棍,赞叹道:“哇塞!”   她“哈哈”着吐着舌头缓过一点温度,又开开心心地重新舔冰棍,金色的卷毛一翘一翘的:“唔唔唔呜呜!”   这次薛谨听懂了,她是在口齿不清地表达“阿谨最好啦”。   ……算了,他原本娶妻也不是为了这档子事,更没有繁衍后代的必要需求……不能做就不能做吧,这姑娘从各种意义上而言都适合被当作儿童好好照顾。   这位从各种意义上而言都比较佛系的普通人斟酌片刻,自觉“普通人守则”里的婚姻生活应该把妻子的需求放在第一位,便做下了决定。   “阿谨,我吃完啦!这个真好吃!”   “好的,沈小姐,记得把吃完的木棍扔到垃圾桶。”   薛谨发出一个较之前长度更大的叹气,意思意思哀悼了一下注定一辈子处男的自己——毕竟如无意外婚姻是要维持一辈子的,不是吗——便伸手揉了揉了沈凌的卷毛。   这姑娘的发质就和她的皮肤一样又滑又嫩,所以薛谨本打算揉一下就放开的手停留得久了一点。   “吃完了吗?沈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建材市场吧,你有什么想采购的家具吗?”   被揉脑袋倒是挺舒服,比起抖耳朵的冲动,沈凌更想“咕噜咕噜”往他掌心里蹭脸。   但这个形态不可以往阿谨掌心里蹭脸她还是知道的,于是沈凌为了忍耐用力咬了咬被自己舔干净的冰棍——不,如今是小木棍了。   薛谨:“沈小姐,请不要咬木棍,这不雅观。”   沈凌皱皱鼻子,把木棍的末端咬折了。   她之前突兀抽出手时的动作就是皱鼻子,薛谨仔细观察了一下,判断这是沈凌感到烦躁不耐的表现,便直接伸出手,打算把她嘴里的木棍扯出来。   不想要和异性进行肢体接触惯着没问题,乱咬不能吃的东西可不是健康的好习惯。   “沈小姐,这种木棍是不能吃的,我理解你觉得它还有点冰棍的糖味所以要含在嘴里,但请不……”   沈凌望着伸到自己面前晃悠的手,这只手恰好是之前接她离开娃娃机、让她稳稳坐上去的右手。   非常、非常好看也非常、非常好玩的手,如今无名指上还带着银环。   这枚银环不是阿谨送给她的漂亮小宝藏,也没有另一枚上面镶嵌的闪亮亮的白色小石头,沈凌一直觉得它又灰又丑。   ——但戴在低等鸟类的手上,竟然和她那些宝藏一样好看。   唔。   呜呜呜。   沈凌又想抖耳朵了,为了防止耳朵从头发里蹦出来,她忿忿咬断了嘴里的小木棍,吐掉木渣,生气地把脑袋探过去。   “你烦死啦!不要再对着我晃爪子了!阿谨烦人!”   ——下巴垫在他的手掌上蹭了蹭,又侧过脸滚过他的掌心,然后整只埋进去用鼻子在里面嗅嗅,确定薰衣草和雨水的味道与窝里的抱枕被套相同,便再次磨磨他的掌纹,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声。   爽了,虽然咬他羽毛也爽,但果然还是一边被摸脑袋一边蹭手下败鸡的爪爪最爽了。   薛谨:“……”   面对这一幕,随着抽搐的神经,他不禁抽搐了一下自己的食指。   沈凌敏捷地张嘴咬过去,刚吃过冰棍的舌头泛着一点点凉意,却让被舔被咬的受害者直接感到那里的血管仿佛被冰冻了三十天——冻伤导致了奇怪的灼烧感,而这灼烧感却直接从指尖传递到大脑——   薛先生“唰”地抽出手。   和之前沈凌“唰”地抽出手如出一辙。   “沈小姐。”没蹭爽的沈凌鼓着脸抬头看他时,就发现这人眼镜上的白光几乎遮住了一切。   “请不要再做这种行为了。你会害我去做截肢手术。”   而且动摇我刚刚下定的决心。 第15章 第十五只爪爪   第十五只爪爪   普通人的生活,应当是平凡而固定的。   每天早晨六点三十分起床,洗漱,出门买菜,准备早餐,读完晨报,然后给窗边的仙人掌浇水,再次下楼跑圈锻炼,跑步回来后淋浴,接着打开电视看一集《萌宠成长记》……   普通人薛先生的日常就是如此平凡而固定,他遵循这些行为如同遵循自己的守则。   故此,即便日常生活在劳碌命的猎魔人时间中占比并不大,薛谨依旧靠着长久坚持这份时间表、在细小零碎的日常生活里、与每天只给自己两小时的电视时间前提下——   相继补完了八季《孤独的美食家》、八季《权力的游戏》、十二季《生活大爆炸》、三季《萌宠成长记》。   ……当然,《萌宠成长记》他跳过了所有关于猫科动物的片段,《孤独的美食家》里出现过的所有美食在他闲暇无事时想办法都做了出来,而平静看完《权力的游戏》最终季纯粹出于深渊般的良好自制力,看完后他一个星期没再打开电视机。   因为薛谨家的电视机是36寸的液晶触摸屏,而他觉得砸电视机发泄被编剧喂屎的心情——这种行为固然很爽,却太烧钱了。   ——总而言之,虽然好友翻着白眼表示过“你这与其说是普通的生活不如说是退休70岁老爷爷的生活”,薛谨在这份普通生活上的认真是毋庸置疑的。   在顺利脱单、和一个各方面都可爱到难以置信的美少女结婚后,薛谨做好了调整自己生活表的准备,也有了和对方磨合的觉悟。   然而……   【婚后第四个月零三天】   早晨六点三十分,起床,把四仰八叉躺在自己胸口上的毛茸茸拎开。   洗漱,出门买菜,准备早餐,读完晨报,给窗边的仙人掌浇水,给仙人掌旁新种的金色风信子换水。   再次下楼跑圈锻炼,跑步回来后淋浴,在浴室门板上捉住了睡醒后挠门的毛茸茸,把对方拎到茶几上的小黄鱼前,接着打开电视看一集《萌宠成长记》……   中午十一点整,坐在桌边剥蚕豆的薛先生,默默看向了挂钟。   ——除了新养一盆风信子、每天固定炸两锅小黄鱼与拎走奇怪黏他的魔物以外,生活竟然没有丝毫不同。   这是因为这个家里新的女主人没有丝毫影响力吗?   不。   这是因为……   “阿谨阿谨阿谨!过来帮我开门!”   ……因为新的女主人,她每天深夜都会衣衫不整地前去工作,并于第二天中午活力满满地蹦跶回来。   薛谨放下手中的蚕豆米,揩揩手,确认那只之前在他旁边打转试图生吃蚕豆的魔物已经离开,便过去开门。   门外,衣衫不整的女主人兴高采烈地冲他挥手。   “我回来啦!中午吃什么?蒜香炸蚕豆?香肠炒蚕豆?哦哦,还是小黄鱼蚕豆——”   “中午吃蚕豆蛋花汤,沈小姐,进门要换拖鞋。”   女主人肚子上的红痕有点可疑,颈窝处的红痕更加可疑。   男主人将其尽收眼底,并推推自己瓶底厚的圆眼镜。   第三天了。   这是沈凌彻夜未归后中午回来的第三天,而这三天里她肚子和颈窝处的痕迹就没消过。   沈整整三天都在睡梦中惨遭rua肚皮·醒来后缠着钵钵鸡要吃的·黏着要玩钵钵鸡的手指·结果后颈被拎来拎去·凌:“?怎么啦,阿谨,快吃饭吃饭!”   “好的,沈小姐。”   【三十分钟后】   午餐都是些家常菜,薛谨剥蚕豆时望着挂钟走神了太多次,所以只来得及做了醋溜土豆丝、清蒸鲈鱼、黄瓜拌腐竹、蒜苗炒腊肉与蚕豆蛋花汤。   “崽,我对你的‘只来得及做这些’感到困惑”——曾来普通薛先生家里蹭饭的萨尔伽如是说。   嗯,沈凌当然不会吐槽他,她只顾着把喜欢的菜用筷子扒拉进自己碗里,接着因为用筷子不熟练捣烂了一小块鲈鱼肉而眉毛倒竖。   薛谨:……   他默默接过沈凌的饭碗,用筷子把鲈鱼最嫩的鱼肚子整块夹了下来,放进沈凌碗里,又推过去。   沈凌的眉毛不竖了。   她的眉毛立刻开开心心弯起来,而她本人颤巍巍的筷子又蠢蠢欲动地伸向了汤碗里的蛋花。   夹。   没夹起来。   再夹。   夹碎了。   ——眉毛再次竖起。   对面的薛谨:……   ……他便只好重新去厨房拿了一只小汤碗,一把小勺子,在她殷切的期盼目光下又为对方盛了一碗蚕豆蛋花汤,把桌上的菜都适量夹进她饭碗里,把小勺子放进汤碗里。   把这些都重新推到那个眉毛弯弯的姑娘面前,确认沈凌眼里只剩满满的美食后,薛谨才重新捧起自己的饭碗。   不同于对面的沉浸式进食,薛谨一边用筷子夹菜,一边打开了手机浏览器。   搜索关键词:无知少女,无敌美貌,新婚四个月。   ——瞬间跳出来一大堆仙人跳警告,以及“桃子不要吃太多”的奇异言论。   薛谨……薛谨想了想,又加了几个关键词。   无知少女,无敌美貌,新婚四个月,出差四个月,彻夜未归,工作。   ——瞬间跳出来一大堆“深夜哭诉”“舔狗不得好死”“女人的恶毒”……   意料之中,嗯。   但是我相信沈凌,所以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特殊情况吧。   绿……绿……绿……绿……一片绿……大草原……   薛谨继续往下滑手机,终于,看到了一个题目不绿简介不绿的链接。   他点进去看了看。   “当啷。”   筷子敲碗的声音很响亮,对面的沈凌从满嘴的醋溜土豆丝里回过神来。   “阿谨,怎么啦?”   阿谨为什么又要捂住胃?他总是在和我说话时莫名捂住胃,前几天在超市他还在货架前捂住胃。   这是他的招牌动作吗?   ……阿谨明明告诉我在餐桌上不可以玩耍的!真狡猾,背着我在桌上玩起来了!   所以,我也要顺势做招牌动作吗?如果阿谨先开了头……嗯,卡斯告诉过我互做招牌动作的游戏要礼尚往来,这是与低等生物互相玩耍的必要礼节……   “……没事,沈小姐。”   只是在吃饭时看到了一篇……主角是空虚少妇的限制级……而已。   薛谨深深地感到,净网行动果然很有必要。   如果浏览器里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刷到,他坚决不能给沈凌买手机电脑玩了。   ——被其中露骨描写恶心到的已婚男性毅然点击了举报,并放下手机。   接着,他发现对面的已婚女性站起身,推开饭碗,清清嗓子,冲自己微微弯腰鞠了一躬。   接着,她开始一本正经地脱家居裤。   薛谨:???   “我想想哦,你等一下……”   太久没赐福她都快忘了自己的招牌动作,“先要把身上的衣服脱掉,然后披上有羽毛的……阿谨,你这里有没有羽衣?就是袖子大大的,毛茸茸的,可以甩的那种——”   “沈小姐,穿·上·你·的·睡·裤。”   “哎,但我的招牌动——”   “穿·上·裤·子,坐·下·吃·饭。”   “可我还没——”   “穿·上。”   【饭后】   阿谨背对本喵在洗碗。   哼。   那种只会哗啦啦淌水还灰漆漆的东西有什么好玩嘛。   ——话虽如此,沈凌趴在客厅的沙发上,只敢悄咪咪从抱枕旁探头瞅他,不太敢靠近。   对方刚才勒令她把裤子穿上的气场过于可怕,沈凌觉得自己当时离尾巴炸出屁|股就差一点点了——对高贵的祭司来说,尾巴被低等鸟类吓得炸出来可是奇耻大辱!   低等鸟类。   哼!   她腹诽了几句,又有点想借口工作跑出去,趁机变成小猫的形态回来。   本喵一点都不笨,这三天来,本喵看得清清楚楚——   阿谨对她的两个形态,态度完全不同。   如果是伪装成低等猫类的形态,阿谨只会上供几条小黄鱼给本喵,还会把本喵拎来拎去,简直目无尊长,毫不收敛,仗着是本喵钦点的仆人就胆大包天。   如果是本喵高贵的祭司形态,阿谨就要识趣多了——他会给本喵做一切本喵点名要吃的东西,还会摸本喵的头,允许本喵在沙发上打滚,根本不会拎着本喵走来走去……   唔,尤其是食物,她吃得很舒服,每顿饭都能吃到这些热腾腾又香喷喷的东西简直太好啦!   不像以前,那些愚钝的仆人只给本喵难喝的小针管。   但是,但是……   沈凌苦恼地皱起眉。   但是,阿谨不允许她这个形态去蹭他。   阿谨不让本喵舔他爪子玩,也不让本喵在他腿上打滚,更不让她和阿谨的另一个形态抱在一起咬咬咬——为什么他从来不在自己维持这个形态的时候放出鸡仔?   特别是第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阿谨甚至把她一个人丢到名为“客卧”的小房间!过分程度堪比他把她丢到宠物所那个小黑盒子里!   薰衣草和雨水的味道一丝丝都没有,体温余留的温度也没有,本喵在被子上滚来滚去都不开心!   就算阿谨说这个房间比他的卧室大也不开心!   反复向这个低等鸟类表达不满,他总算把本喵带回了熟悉的卧室,还以为他聪明了知道主动赔罪……   可!是!   他竟然把本喵一个人留在那儿,自己搬了床被子去睡沙发!   指望本喵继续团在薰衣草味道的枕头上睡着吗?   呸!   别以为本喵没体验过团在你胸口上睡觉的豪华享受——本喵这么帅气强大,体验过温暖又舒服的地方后要本喵屈就凉枕头?   呸!   你几个月前害本喵在纸箱里睡觉的账还没算呢!   别把本喵的大度慷慨当成纵容!   低等鸟类!   所以,就和玩“结婚”前发明的“一天蹭吃两次小黄鱼法”一样……   沈凌机智帅气地找到了解决方案。   晚上她会假装出去,实则变成低等猫类,趴到他暖和的胸口上睡觉。   上午睡醒以后再蹭一顿小黄鱼,蹭十几分钟的咬手指,发现阿谨开始做午饭时就离开,变回高贵的祭司回来享用午饭。   接着,又到晚上……   左想右想,简直没有比这更机智的计划了!本喵果然是全世界最聪明最帅气的!   【婚后第四个月零四天】   薛先生默默看向卧室的挂钟。   指针指向凌晨一点。   他试图翻身,再把枕头拍得松软一点,却感到胸口处分明的重量……   麻木地伸手一摸,摸到枕着自己胸口,睡得四仰八叉的毛茸茸。   没心没肺的幼崽魔物,睡得就是又快又香啊。   薛先生熟练且枯燥地第四次rua起这只魔物的肚皮,而对方在睡梦中发出的“喵呼呼”和摆过他手心的毛尾巴再也无法让他心中升起一点点的安慰感。   麻木,枯燥,且抑郁。   新婚妻子彻夜未归的第四天夜晚。   希望不是第四个月零四天的夜晚。 第16章 第十六只爪爪   【数天后, C国C市,某家高级酒店,总统套房】   “我觉得大人没必要太着急嘛。”   半趴在床上的少女有着雕塑般精致的容貌, 以及修长优美的长腿。   她正捧着手机忙于在屏幕上点击,似乎是沉迷于什么游戏——而与她容貌完全相同的另一位少女则正亲亲密密地趴在她的身边, 撑着手臂看她的手机屏幕。   这对双胞胎的美丽有种非人的完美感,仿佛闪着光的宝石——倘若薛谨在场, 会肯定地将这对少女判为“奢侈品”。   当然, 他并不在场, 即便在场也不会去评判对方外貌的好坏——因为, 比起外貌的美丽更突出的是,这对双胞胎的脸……   嘴唇, 鼻子, 眉毛,颧骨……各方面, 都与沈凌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她们的眼睛与头发。   更加高贵冷艳的蓝灰色眼睛,直直的、乖巧垂下的银色长发——这让她们与精致的雕塑更加相似了,而不是那个有些婴儿肥的暖萌手账系少女。   “沈凌一定会自己灰溜溜跑回来的。”   精致的雕塑之一说话的语气就不精致了,她点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仿佛在谈论什么不忍直视的垃圾,“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从没接触过外界就贸然跑出去……哼, 以沈凌的智商,大概也只能睡在纸箱里,和低等生物互相撕咬吧。”   背对她们站在落地窗前的中年女人顿了顿,并没有说话。   见此, 玩手机的银发少女进一步提高了声音:“大人,根据当时的现场调查,沈凌的出逃明显是不经过大脑思考的冲动行为,而既然她这么鲁莽地做出决定,我们就要用事实教训她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今年多少岁了?哈,一百多岁的低能蠢蛋,早该教育教育了。”   中年女人依然没有说话,趴在她身边的双胞胎姐妹眨眨眼睛。   “所以,大人根本不需要火急火燎地找到她,动用我们教团在公会有限的资源寻找沈凌更是没必要,完全是资源浪费……话说,公会那帮粗鲁的猎人我连打交道都嫌烦……大人,就该让那个只会打架的蠢货在外面吃够了苦头,我们再出现……”   “卡斯。”   亲密凑在她旁边另一个少女摇摇头,又重复了一遍:“卡斯。”   “……卡特,你总是不让我说完。”卡斯翻翻眼睛,“她是祭司,和她是白痴有什么冲突吗?要我说,沈凌——”   “有冲突。”落地窗前的中年女人终于开口:“沈凌是教团的祭司,质疑沈凌就是挑衅教团。即便是本届的祭司执事之一,我依旧可以把你送上火刑架。”   卡斯缩缩脖子。   “大人真会说笑话。”   “我没有说笑话,也没有和你说笑话的心情,卡斯执事。”   身着亚麻长袍的女人转过头来,右耳的痣分外醒目:“作为祭司监管者,与教团监事会主席——我有权限,也有义务施加对你的惩罚——如果你依旧在发表对祭司的不实言论。而且,我要提醒你,卡斯执事,我现在很烦躁!”   黎敬雪的目光划过了悻悻闭嘴的卡斯,以及卡斯身边安静垂眼的卡特。   ——这个世纪以来,教团的董事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董事会针对这届祭司的奇怪态度和奇怪培养方式暂且不提,这对几十年前被甄选为祭司执事的姐妹花简直就是没眼看!   祭司的执事应当是祭司最好的助手、属下,并帮助祭司完成一切对教团有利的工作。   而这对姐妹……她们根本就没把自己看做属下。   黎敬雪只看到过卡特和祭司像个低幼儿童一样玩闹,卡斯则是到处散布对祭司不利的谣言坏话——   这就是时代的变化吗?   如今,这种东西也能成为侍奉在祭司身边的执事了?   简直,简直……   【你好。】   【初次见面……】   一闪而过的回忆,让黎敬雪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的抬头纹近几年越来越深。   “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大人。”   “没有,大人。”   ……哈,不论这对姐妹心里的想法如何,她们总算暂时消停了。   暴脾气的监事会主席皱皱眉,觉得还是眼不见心不烦更好些:“现在我要出去和猎魔公会会长见面。你们对‘单独待在酒店房间里玩游戏,绝不允许外出进行任何私自行动’的命令有意见吗?”   “没有,大人。”   “没有,大人。”   “很好。”   黎敬雪的高跟鞋在走出总统套房里奢侈的羊毛地毯范围之外才传出了铿锵的响声,但她摔门时的力道其实比走路的力道响得多——   卡斯不禁抖了抖肩膀。   卡特轻轻推了她一下。   卡斯轻轻咕哝了一声,没再说话。   半晌后,卡特又轻轻推了推自己的双胞胎姐妹,这次她出口提醒道:“卡斯。”   “干嘛?”   卡斯依旧没什么好气:“你不是吧?又要说我?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沈凌逃出去之后我来负责诋毁她,最好让董事会那边直接推出下任祭司,无视沈凌——你看那个永远都在更年期的监管主席,我觉得她为了找到沈凌什么都能干出来!”   卡特摇摇头:“卡斯。”   “……哎呀好啦!就算我是骂过分了一点!但沈凌是笨蛋难道不是事实吗——”   卡斯激动地坐了起来,银色的长直发一甩一甩:“谁!会!在逃走后还特意折回来,在我的桌子上留下一张盖着爪印的小字条,说明自己‘本喵去巡视世界啦’?!那个蠢蛋不知道教团会第一时间检查祭司和执事的房间吗?她也不知道稍微一点气息就能让她被教团追踪!我简直对她如何瞒着我们制定那个完美逃跑计划感到疑惑了,那个地方的机关也根本看不出来是沈凌做的——要不是我机智把纸团吃了下去,卡特,沈凌那个蠢蛋就——”   “卡斯。”   她的妹妹第三次无奈开口,指指她的手机屏幕,破天荒说出了除了姐姐名字以外的新词:“游戏。”   “游戏?什么游戏?这和沈凌那个蠢蛋有什——”卡斯低头看向手机屏幕,话锋急转直下:“艹!我已经输了一局!我竟然输了一局!”   她开始疯狂地点击屏幕,一边不忘发牢骚:“卡特,你怎么都不提醒我!”   卡特:“……”   她用叹息的口吻第四次重复:“卡斯。”   “别别别吵!第二局开始了!”   卡斯正在玩的游戏是多人切水果,切水果原版不知山寨了多少遍后开发出的“可互动、可联机、多人休闲竞技”版切水果。   而她之前加入的是“擂台赛”——鬼知道切水果是怎么开发出“擂台赛”模式的——这个模式会让加入者不断去挑战守擂者,三局定胜负,就看谁能在三局的切水果里积累的分数最多,多者获胜。   卡斯之前已经累积了很高的分数,守擂连胜八十多战,所以才能分心故意惹毛黎敬雪。   但刚才,她定睛一看,自己竟然被一个id是乱码的无名小卒暴打了第一局,积分落后对方好几千!   这是很少见的,毕竟卡斯身为祭司执事,拥有高于绝大多数低等生物的优秀反应神经,就算不看屏幕一顿瞎点,也能完胜对手——   毕竟这是切水果嘛。   “可恶,可恶,可恶,看我点点点……沈凌逃出去之后,我就再也没在电子竞技游戏上输过了!”卡斯看着对手那边“蹭蹭蹭”碎裂的西瓜香蕉橙子,急得脸都红了,“不不不,区区网线上的低等生物,可恶,可恶——”   “Game over。”   随着游戏电子音的提示,时间耗尽,第二局在卡斯落后3200分的情况下再次惨烈败北。   “这不可能!切水果是纯看反应速度的,而低等人类绝没有我的反应神经!”   卡斯气急败坏地锤了几下床单,嚷道:“卡特!去把窗帘拉上,第三局我要动真格的!一定是因为之前保持的状态不对才会输给外界的低等生物,看我拿出认真的姿态,第三局狂砍这个低等家伙一万分逆袭——”   卡特听她气急败坏的语气,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毕竟,几年前沈凌还没逃脱的时候,卡斯和沈凌在一起玩游戏都会嚷嚷着拿出“最好状态”,再打一局……   想到这里,卡特轻盈地跳下床,迅速把落地窗前的窗帘紧紧拉起,确保外界的低等生物无法窥视窗内的场景。   接着,她转身,手臂向上一扬,微微弓腰向前——   “喵。”   白色的银渐层大猫双爪向前探了探,在羊毛地毯上慵懒伸了一个懒腰。   接着,她打了个哈欠,便灵活地勾上了床单,一个起跳重新上了床。   并慢慢踱回了蹲在手机前的另一只银渐层旁。   卡特:“喵……”   卡斯:“喵喵喵喵喵喵!”   无视了双胞胎姐妹重新把脑袋蹭过来舔她毛的行为,已然拿出“终极状态”的卡斯炸起尾巴,炸起背毛,挥动双爪,在手机屏幕上疯狂扑击电子水果:“喵喵喵喵喵喵!”   旁观的卡特便继续低头去瞅她的手机屏幕,微微歪着脑袋,紧紧靠着肩膀——与之前她用人形和卡斯趴在一起的姿态一模一样。   屏幕上战况分外激烈,爪到瓜切,从分屏上能鲜明看出,两个玩家的速度与切割精准度不相上下。   嗯,想起姐姐几年前和沈凌一猫一平板疯狂竞技捞金鱼小游戏了。   卡特蓝灰色的眼睛眯了眯,安静地靠在卡斯的身边,摆了摆尾巴。   游戏电子音再次响起:“倒计时,10,9,8……”   疯狂挥爪的卡斯:“喵喵喵喵!”   平局!她就要和对方平局了!哼,这只是我认真起来刚刚拿出的实力,低等生物,等着,最后十秒我要逆袭——   电子音:“叮!恭喜玩家asf908切到隐藏幸运水果!加分888!”   “Game over!恭喜玩家asf908击败擂主!”   卡斯:“……”   霎那间,高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内响起尖利愤怒的猫叫声。   “喵!喵喵喵!喵喵喵!”   卡特被这粗俗的猫语吵得脑袋偏了过去,戳戳姐姐的前爪,示意她变回来用正常的人类音量骂。   于是卡斯变了回来,稍微喘口气缓缓嗓子,又用女高音继续骂骂咧咧:   “这!不!可!能!他一定开外挂了!开外挂了!在PK赛中刷到隐藏幸运水果的概率是0.003%!”   “卡斯……”   “我的手机配置是最好的!最好的!酒店老总亲自上供的!怎么可能玩不过低等人类?!”   “卡斯……”   “啊,对,对方一定是开挂了!或者用了什么电脑模拟器!就是这样!我要举报他作弊!”   “卡斯……”   被女高音吵得头疼的卡特早就重新变回人形——因为人类的姿态比较方便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她慢吞吞劝解道:“你又不是没输过……”   “那是输给沈凌!沈凌和低等生物能一样吗?沈凌她自己就是个外挂,三年前玩捕鱼小游戏她的账号连价值1万金币的远古巨鲨都刷出来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可恶,可恶……我要举报asf908!他一定在开挂!”   【与此同时】   看着屏幕上“恭喜玩家asf908成为擂主”的大红字通告,沈凌摆摆尾巴,伸了个懒腰,把刚才高速挥舞的爪爪缩了缩。   嗯,不愧是本喵,即便三年多没玩这种电子游戏,依旧能够制霸全场!   沈凌正在玩的是薛谨的平板,这个“切水果大乱斗”是薛谨平板上唯一一个她能看懂的电子游戏——其他花花绿绿的软件,点进去后跳出来的都是沈凌根本不认识的外文。   而这个平板的主人如今去工作单位办事了(“隶属的乐团出了点问题,沈小姐,我需要去演奏厅排练一遍新改好的小提琴谱,你单独在家时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没办法向她讲解如何玩耍外文游戏,沈凌就只能在她唯一看得懂的游戏上打发时间。   切水果的游戏,沈凌以前和卡斯卡特都玩过。   她们当年用的是教团内部上供的最新款超大屏触摸平板电脑,配置与材质都是独立订制的——而薛谨的平板就要小很多,沈凌前两局用手指切时总觉得束手束脚,所以第三局她还是变成了低等猫类的形态。   毕竟整只扑在上面,用爪爪在平板上挠来挠去玩得最爽嘛。   索性家里也没人……   “叽?”   沈凌:“……”   她默默扭过头去,和停在窗台上的紫毛鸡仔对视。   后者无辜地歪歪头。   “叽叽叽!”   主人刚进入公会就把我赶走了,所以我就来找你玩啦!   沈凌听不懂鸟语,否则她应该会疑惑地询问薛谨“公会”和“小提琴乐团”是不是指的是同一个工作单位。   此时,看到这只会跟她一起玩咬咬咬的爪下败鸡,沈凌还是很高兴的。   “喵喵喵!”   好久不见!进来玩呀?   紫色的鸡仔似乎能听懂她的猫语——又似乎是和它的主人一样掌握了有针对性的奇妙读心术。   只见它雀跃地拍拍翅膀,脑袋向前轻轻一探,用喙啄开窗户上的防御符文——   “嘭!”   沈凌眼睁睁看着这只鸡仔被窗户上亮起的奇怪花纹震出三米之外。   正在公会办事的薛谨:唯有准备万全,方可找到平凡之道——为了防止那只鸡飞到沈凌面前吓新婚妻子,家里窗户的防御等级调到最高好了。   投影:nmd,主人,你没有心。   沈凌瞪着眼睛看它在半死不活地扑腾了半天(期间奇异地保持了飞在半空的姿态,没有掉到楼下的垃圾桶),“叽叽叽”了好几下,又顶着一头乱毛重新飞了回来,落在窗沿时还小心翼翼地缩了缩鸟爪,尽可能地远离玻璃——   “叽叽QAQ”   过来帮我开下窗户好不好……   沈凌依旧没听懂,但她从对方委屈的豆豆眼里读出了什么。   “喵呜~”   稍等,本喵这就来帮你开窗户!   仆人难得的求助当然要慷慨答应,沈凌冲它郑重地点了点圆脑袋,便离开了爪下的平板,通过沙发把手和织花靠垫灵巧地跳上了窗台。   她轻轻避过了薛谨放在窗台上的仙人掌和金色风信子,像块流动的液体般轻盈滑到了窗前。   探出脑袋,直起后腿,拉长身体,抻出前爪,找到插销,用牙齿微微咬住,再将其整个向下扳动——   “喀嚓。”   窗户被从里打开,守在窗前的小猫顺利和从窗缝里挤进来的小鸡会晤。   一金一紫两团毛球很是兴奋,“叽叽叽”与“喵喵喵”如缕不绝,跨种族且谁也听不懂对方的鸟语/猫语的交流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至于为何能够猫通鸟讲地持续好长时间,大概是因为两只一边交流一边维持着咬咬玩玩的肢体语言吧。   直到沈凌扒住这只紫色毛球咬爽了,从久别重逢(18个小时不见)的快乐中回过味来,才想起自己之前在干什么。   哦,本喵在征服电子游戏界呢。   于是她兴奋地冲自己的仆人挥挥爪,示意它跟上。   紫毛鸡:“叽?”   从窗沿重新迈开爪爪,滑过金色风信子与仙人掌,跳到织花靠垫的同时把自己整只勾住,然后顺着沙发把手重新跃下……   这套与刚才的出发路线如出一辙的返回路线沈凌刻意放慢了点动作,顾虑到自己的爪下败鸡笨笨的需要教导——再次回到平板旁后,沈凌转过身,蹲好,得意而不失优雅地翘起尾巴。   “喵呜~”   就顺着这条路过来吧!   停在窗沿上的紫毛鸡瞅瞅她,又瞅瞅不到三米的直线距离,歪头用喙理了理刚才被沈凌咬乱的羽毛。   接着,它张开双翅,起跳,“咻”地一下滑翔过来。   在沈凌旁精准降落。   骄傲挺起胸脯的鸡仔:“叽!”   大费周折才跑回来的沈凌:“……”   和对方大眼瞪小眼僵持了片刻,她挥起肉垫就糊上了这只鸡的脸,有点不高兴地警告:“喵!”   本喵之前只是为了给你示范才放慢了动作添加了细节,你不要误会了!   “叽……”   “喵喵!”   这次就不计较了!跟本喵过来,本喵向你展示一下如何称霸电子游戏界!   “叽……”   两只毛茸茸再次凑到了平板电脑前,沈凌正想再打一局切水果向仆人展示自己飒爽的英姿,就看到游戏界面跳出了一个切水果三局挑战申请。   是之前她挑战的擂主,id……开挂者biss?   沈凌有些爪痒,想着反正也要打几局给旁边的仆人看,便直接接下了挑战,准备重新战斗。   “喵喵!”看仔细啦!   “叽!”好!   【五分钟后】   众所周知,一个人独自打游戏,和一个人被围观打游戏,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再详细点:一只猫独自打游戏,和一只猫被收服的小弟围观打游戏,那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本就跃跃欲试的炫耀之情满溢而出,恨不得一路莽过去证明自己牛逼哄哄,原本独自打游戏时瞪着浅葱色大眼睛全神贯注判断哪几颗水果可以连切得到双倍分数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只剩下了一只仰着脑袋表示自己用一只肉垫都能打赢游戏根本不用看屏幕的憨憨。   当然,在此局突然刷出两个隐藏幸运水果,一颗发光石榴,一根冰冻香蕉后……即便沈凌用一只肉垫拍拍拍眼睛根本不看屏幕,打游戏也不会输。   掌控运势的祭司,怎么会让自己在目前最宠爱的仆人面前丢脸呢。   然而,装逼太过用力,就算不丢脸,也还有另一个隐患。   “咔。”   指甲滑过玻璃面的响声,惊醒了这只仰着脑袋冲紫毛鸡仔炫耀的憨憨。   她低头望去。   “Game over”与“You win”的贺彩同时在屏幕上弹出,更醒目的,却是一道贯穿全屏的白白爪痕。   沈凌:……哦豁。   装逼过猛,最后一击时太过兴奋,自己战无不胜的指甲从肉垫里弹出来了。   紫毛鸡仔刚才一直配合着沈凌的点点点在“叽叽叽”给她加油,此时见沈凌停住了肉垫,不禁疑惑地拍拍翅膀。   “叽?”   “……喵!”   没事哒!放心!   对,仔细想想,自从阿谨回家后她的指甲就挠不穿任何东西了,每天晚上连那道小小的浴室门都挠不开,所以不知为何她的指甲已经效力大减,这个意外也只会留下一道浅浅的抓痕,待会儿我画个符文稍微修复一下玻璃就——   “喀嚓。”   这是浅浅抓痕颤动的声音。   “咔啦。”   这是浅浅抓痕裂开的声音。   “咔啦咔啦咔啦。”   这是浅浅抓痕蔓延的声音。   “哐!当!”   这是……蔓延开的一道裂口,把平板电脑彻底撕成两半后,其中一半从沙发上掉落,重重砸到地面的声音。   徒留另一半的平板,带着自己暴露在外的电路和芯片,凄凄惨惨躺在原地。   金毛猫猫:……   紫毛鸡仔:……   前者伸爪,在半空中颤巍巍扒拉了一下,似乎打算挽回什么;后者默默缩缩脑袋,把无辜的豆豆眼藏在了翅膀里。   “叽。”   主人,这次真不是我干的。   【十分钟后】   沈凌是个帅气、强大、有担当的伟大祭司。   伟大祭司是不会甩锅给自己仆人的,伟大祭司很有担当地直起腰,站起身,揣上阿谨给的小零钱包与平板碎片,就直奔最近的商场。   心一点都不慌,腿一点都不抖,理直气壮,一点点都不担心阿谨回来会不会扣光她一星期的炸小黄鱼。   ——因为,在阿谨回家之前,我就会为其献上一个一模一样的崭新平板!哈哈哈!   ↑闯祸后已经虚到笑声浮夸的憨憨   依靠着图像式的高超记忆力,伟大的祭司循着上次阿谨采购时的路线一路到头,顺利抵达了商场。   当然,沈凌不明白买平板必须要去超市的电子数码区,她伟大猫生所享用过的所有高科技电子设备都是专人订制、专人上供。   之所以能够顺利锁定目标,还要多亏了她一路上机智地把平板碎片给路人看,向其询问“哪里有这个东西的完整同款”。   没能就这半块凄惨碎片回答出问题的路人得到了美少女的拍肩安抚,回答出着问题并具体到几几寸哪个牌子第几款的一般路过技术宅……   他回家后刷着咸鱼突然遇见了一块钱大甩卖的任天堂古董游戏机,差点喝着肥宅快乐水兴奋到心肌梗塞,就是后话了。   此时,机智有担当的沈凌终于抵达了电子数码区。   她望着琳琅满目的白色小宝藏(白色机身的一切电子产品),艰难咽了咽口水。   ……不!此行是来买阿谨的平板的!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忍住,沈凌,你是个有担当的高等生物!   “您好?有什么我能帮助您的吗?”   “你好!”沈凌正愁接下来该去哪里找,见到柜台后出现了一个服务员打扮的人类,便凑了过去,把那半块平板碎片拿给她看,“我想买一台和这个一模一样的平板电脑!”   服务员:“……”   “非常抱歉哦。”她维持着服务性微笑说,“我们这里没有切割平板用的专业电锯,也不能提供给您实验电锯切割平板的服务呢。”   沈凌:是指甲!指甲!我无敌帅气的指甲!怎么能和电锯相提并论!   她鼓起脸,又把刚才从那个路人技术宅嘴里听到的信息报出来:“那我想买一台xx寸,xx牌的第xx款平板电脑。”   “啊,您是说这款。好眼光哦,这是xx牌的经典款,流线型的机身与极高的性价比……”   性价比?这个词她听阿谨说过,阿谨好像很喜欢性价比高的东西。   于是沈凌用力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性价比!我要买一台这个!”   “性价比”不是平板电脑的名字,而且您真的不是从家长那里偷了钱跑出来买游戏机的不良少女吗?   服务员望望她浅葱色(明显戴着美瞳)的眼睛,又望望她金色(明显用化学药剂漂染过)的卷毛。   美瞳,染发,卷烫,差个纹身就能打一桌“不良少女”麻将了。   ……害,但这奇异的搭配在她身上竟然特别好看,这就是颜值高的加成吗。   算了算了,赚谁的钱不是赚。   服务员花了几十秒脑补完“瞒着家长偷出资金买电脑打游戏的不良少女”,又花了几秒钟把“推销电脑给她可能会导致青少年沉迷网瘾”的顾虑抛之脑后。   资本主义服务员,毅然决定从好骗的不良少女身上赚钱。   “好的,您要买这个牌子的平板,我明白了。那么,我需要告知您一个内部促销活动,是这样的……”   “内部促销活动?”   不良少女一脸茫然,OK,加成奖金手到擒来:“对,内部促销活动。您想要购买的这款平板正好加入了我们的一个‘幸运大转盘’活动,只要您花费二十元转动一次转盘……”   服务员说着说着就从柜台后掏出了一个巨大的纸质转盘,“就有7%的概率免费获得一台价值5888元的平板电脑哦!”   沈凌吓了一跳。这是她第一次在外界独自直面“金钱交易”。   “这台电脑原价5888?”她难以置信地说,“5888元?人民币?”   服务员热情点头:“对的对的,所以您用二十元就有机会换得这台平板,实在物美价廉,性价比高……”   “好便宜。”   沈凌惊叹地说,“这么便宜?”   ——这大概是教团的祭司,猫生第一次有意识地接触到,六位数以下的东西。   服务员的笑容僵了僵:“您说什么?”   “这个好便宜!”沈凌又重复了一遍,并直接倒出了小零钱包,“我直接买啦,就要一台平板电脑,原价……”   她抖抖零钱包,看着里面掉出来的钢镚与纸币,再次茫然地愣了一下。   货币……付钱……以前她好像从来没用外界的货币付过钱?这个是怎么算的?这些纸片片意味着多少钱?花钱难道不是电脑上的阿拉伯数字,随便用爪子一划就消失几个零吗?或者是以前的仆人手里统一的黑色小卡片……奇怪的机器“滴”地亮起绿灯,就是花钱?   服务员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从零钱包里滚出来的钱币。   她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忍住了自己的嘲笑。   本以为是什么深藏不露的深闺大小姐……结果只是个傻子来装逼?   “客人,您这里只有208元。”服务员强调,“208元人民币,无法用原价购买您要的这款平板电脑——也买不起这里的任何电子设备。”   208元。   208元?   208元人民币,能买什么东西?   沈凌苦苦思索,发现竟然无法在自己一百多年的猫生里找到任何答案。   阿谨所谓的“拿点零钱以备不时之需”……就只有208元吗?   瞬间,她后知后觉、甚至惊悚地意识到一件事——   薛谨是个穷人。   薛谨是个她此生从未遇见、也从不可能产生交集的、底层中的底层穷人。   他甚至连能刷小黑卡的低等生物都算不上。   那么,本喵……我之前……吃他的小黄鱼,住在他的窝里,让他伺候我……   是花费了他多少钱,又给他背上了多重的债务啊?   阿谨他……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啃冷馒头吗?会用凉水填肚子吗?会去刨树皮啃吗?会走着走着就突然晕倒在地,像个僵尸一样喘半天的气,再咳嗽着重新站起来吗?   ↑以上来自教团内部向沈凌强调“金钱”概念时播放的有关“贫穷”的影视作品。   沈凌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揪心,看着面前一脸莫名的女服务员,她抽抽鼻子,用破釜沉舟的气势把所有零钱都推过去。   “我要抽奖!208元,能抽十次对吧!”   【两小时后】   薛谨背着小提琴盒打开家门,同时对之前投影乖乖夹着尾羽消失的行为感到略微奇怪。   今天那只全凭本能行动的幼稚园鸡既没有给他叼来母猫,也没有去招惹沈凌(毕竟以沈凌的个性见到一只紫色的小鸡一定会兴奋给他发上八十条短信)……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玄关,关门换鞋,走进客厅。   妻子特别乖、特别乖地待在他走之前看到的沙发的那小块位置上,圆圆的眼睛滴溜溜转过来。   薛谨:“……”   他看看这姑娘一向不安分的手,发现手手安分地分别搭在膝盖上。   他又看看这姑娘一向不安分的脚,发现她乖巧待好的姿势是鸭子坐,而脚背蜷成了弯弯的小月亮。   他再仔细看看这两个不安分的不稳,发现她的手手在无意识地揪着宽松家居裤上膝盖的那块布料瞎扯,脚趾头缩得太用力以至于夹住了沙发的棉质坐垫。   他……   他毫不留情地把想摸人家姑娘手和脚的念头打回自制力的深渊,扶扶眼镜,平静走过去。   “沈小姐。你一直坐在这等我回来吗?我走之前你好像就趴在这儿。”   “对呀。”沈凌的圆眼睛不停眨动,“我一直坐在这,我很乖,阿谨,我在等你回来——哦,对了,欢迎回来!”   薛谨“嗯”了一声,绅士而冷静地用左手打回想摸人家金色小卷毛的右手,坐到她的身边:“为什么不玩玩游戏等我?之前走的时候我特意帮你打开了平板电脑,锁屏密码也告诉你了吧?”   平板电脑。   沈凌的眼睛飞快眨了起来,频率快到薛谨读出了心虚。   “为什么——不!我不玩游戏!等阿谨回来——我很乖,我就一直坐在这儿等阿谨回来!”   啊,这。   薛谨有双擅于发现细节的眼睛,此时的他敏锐嗅到了一点不对劲。   沈凌开心的时候又挥手手又翘脚脚,宛如多动症儿童——而此刻她正襟危坐,要多乖有多乖,虽然这个样子也挺可爱,但还是……   闯祸了吧。   闯了什么祸?   “发生了什么事,沈小姐?”   你看上去很紧张,有点心虚,面对我还暗含浓浓的愧疚?   这是什么讨好的举动吗?你想通过讨好我来挽回什么?   ——这些有点尖锐、敏感的询问被薛谨咽了下去。   面上,他温和地表示:“我在听。”   沈凌看看他。   自己目前最宠爱的仆人,用几个月时间就碾压了以前的所有仆人,又会炸小黄鱼又会撸毛毛,简直堪比低等生物中的佼佼者。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也认为自己愿意让他照顾伺候就是莫大的奖赏。   但是……   “阿谨。”   沈凌放开自己揪住家具裤的手,将手放到了腰后,“唰”地一下抽出一张券。   “你要不要去马尔代夫旅游呀?”   薛谨:“……”   他接过来一看,被奖券上鲜红的“马尔代夫一周豪华免费游”亮瞎了双眼。   沈凌见他盯着奖券不说话,又忐忑不安地“唰”抽出第二张券。   “那你喜欢最新款的保时捷限量版跑车吗?”   薛谨:“……”   沈凌惴惴不安地抽出第三张券:“或者,唔,一套免费的海尔牌家电组合?”   薛谨:“……”   沈凌一咬牙,抽出第四张券:“还有一整套的免费双立人厨刀,包括剥皮器!”   薛谨:“……”   “劳力士手表……”   “海滨别墅体验券……”   “九阳多功能料理机全套……”   “苹果手机一折券……”   “三箱特仑苏牛奶……”   “蚕丝床上四件套……”   薛先生,一直保持着惊人的沉默。   而沈小姐,实在忍不住,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对不起!”她抽着鼻子说,“200块钱只够抽10次幸运轮|盘,第十一次那个服务员怎么也不同意我继续了!不然我是能够给你补上平板电脑的——对不起我弄坏了你的平板电脑!”   沈凌一直坐住的那小块沙发面上,正放着那两块凄凄惨惨戚戚的平板。   她似乎原本是打算将其遮盖到底的,但太过浓郁的愧疚让沈凌不得不和对方坦言相告。   “对不起!那,那个,原本奖品里就没有更值钱的东西了,如果你对南非的黄金矿感兴趣,我可……”   薛谨:“……”   他木然地看着沈凌屁|股下的两块凄惨平板,又看看手上花花绿绿的奖券。   斟酌三十秒后,作为一个丈夫,薛先生终于从瞳孔地震的震惊感中抓住了重点。   “沈小姐。”他慢慢地,平和地,试图不那么刺伤对方自尊地小心询问,“您,用屁|股,把我的平板电脑坐成了这个样子吗?”   难道,沈凌的体重……?   作者有话要说:  [屑谨]:特指面对十连大奖却关注妻子体重问题的屑人。 第17章 第十七只爪爪   【两小时前, 沈凌在服务员的视线下用二十块钱抽出第一张马尔代夫豪华旅游券的同时,猎魔公会,交易区】   “这里就是您此次提供的全部情报?”   “是的。”   “好的, 我会替您向会长通报……以及,这里是之前您委托我们删除痕迹的处理结果,请过目。”   “谢谢。我确认过了。”   “那么,又一次合作愉快, 我诚挚欢迎您的下次合作。”   “我也是。”   与钟海林的会面简短、有效、直入主题——在非任务期间不得不前往公会的时候, 薛谨处理公事一向麻利而迅疾。   他们迅速将关于“沈凌”这个偷渡客的身份办理的一系列痕迹删除完毕, 并互相交换更新了一下关于教团的内部情报。   握手结束公事交谈, 又互相以朋友的姿态寒暄几句后,钟海林重新挎上了自己的文件包, 理理领带, 前往办公地点。   在这之后,薛谨便打算直接回家,毕竟他很担忧那只幼稚园鸡会飞回家吓沈凌。   然而, 就在刚走出与钟海林约定的咖啡店的下一秒钟, 他收到了萨尔伽的短信。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崽啊, 顺路吗, 顺路来我店里帮忙做个鉴定, 新到了一批货……酬金一小时500美刀?】   薛谨:……   没有人能够拒绝一小时500美刀的鉴定工作,更何况是结婚后越发觉得自己经济拮据的薛先生。   之前那份长达四个月的高难悬赏拿到的酬金, 薛谨早已尽数存入了银行。   而他相信这份资金正在自己奇妙的金钱律影响下, 以每天几百美元的速度不明流失——   总而言之,悬赏拿到的酬金是用于“蜜月与婚礼仪式”等沈凌总有一天会意识到必要性的东西——介于把沈凌拉进婚纱店的艰难程度,薛谨暂时打算慢慢来,不急着拉她去参加这些东西——而在沈凌点头主动要求“蜜月”或“婚礼仪式”之前, 薛谨必须确保它拥有一个“就算每天流失几百美元依然可观”的庞大基数。   除了这份不能动用的资金以外,他计划给沈凌添点衣服,添几个手提包,添几双鞋,从而哄劝对方不要像失智儿童那样踩着凉鞋   甩着毛衣袖蹦来蹦去……甩着家居服的袖子蹦来蹦去也不行,当然。   而且沈凌短短几天内就快把他柜子里的毛线团玩(咬)废了,薛谨想再买一整套的儿童安全锁把针线盒锁起来,以免她被针头刺伤。   还有防止沈凌乱扑腾时被撞伤必买的儿童橡胶防撞角,一套常用的即便被摔到地上也不会碎裂的环保杯碟……不知道步步高儿童电脑大概要卖多少……哦,对了,还有儿童通话定位手表,以防沈凌走丢。   ↑从养老婆的开销完美过渡到养女儿的开销   算来算去,钱,还是缺钱。   故此,五分钟后,薛谨出现在了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   他推开店门,缭绕缠绵的烟雾扑面而来。   小小的符文店内部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浓重的烟雾,以及天花板上某处蜘蛛的爬动。   “萨尔伽。”薛谨一脚跨进店里,同时反手合上店门,“把烟熄了,你让我的镜片上起雾严重。”   烟雾深处传来好友懒洋洋的回击:“崽,你可以把眼镜摘了,左右我是来找你做鉴定工作的。”   唉。   薛谨摘下眼镜,双指并拢揉了揉鼻梁。   这双始终被遮掩的可怕眼睛眨了眨,干涩地活动了一下,再次出现了精密机器般的调焦。   漆黑的瞳孔稍微收缩了几回合后,藤紫色的虹膜奇异闪烁了瞬间,锁定了烟雾深处的某个地方。   薛谨迈步走过去。   “一小时计时已经开始了,萨尔伽。”   他说,略带抱怨口吻,“你知道我不喜欢在正式工作以外的时间去除眼镜。”   如果不是戴着眼镜睡觉不符合普通人的习惯,薛谨恨不得把眼镜凝固在鼻梁上。   扶手椅里,这家小店的店主深深吸了一口烟,打了个哈欠,抬头瞅向脚步声传来的地方。   浓郁的烟雾之中,与《刺客信条》这种电子游戏里分外相似的漆黑兜帽像影子那样浮现出来——这里不是说兜帽的款式或衣着与那个幻想游戏有什么重合,而是纯粹的、隐形的某种气质。   无论哪个角度都不会拂动衣角,哪一缕风都无法让来客露出任何面容……仿佛就是不存在于现实中的虚拟影像,亦或者深夜里静静淌过砖墙的死水。   某种特殊皮   料制作的无指手套抬起,兜帽安静摘下,藤紫色的异瞳一眨不眨,眼尾下的泪痣奇异而美艳——除此之外,来客略略长过耳际的头发则令人想到薰衣草或鸢尾花。   ……不,鸢尾的花瓣还是有些醒目宽大,薰衣草的细密与微小更加适合。   精致、美艳、雕塑般的非人感,异类中的异类。   面对这份堪称殿堂级的奇幻颜值,萨尔伽的眼睛再次被闪到了。   作为异性恋,他痛苦地伸手揉了揉眼睛,语气饱含嫉妒与憎恨:“崽啊,自从你给自己佩了一副有干扰认知符文的破眼镜就一直这样……行行好,在我面前你就不能让我看习惯点吗?非要摘一下又戴一下来回切换?”   他真心开始后悔自己初期向薛谨科普“认知障碍符文道具”的行为了——当年,为了帮助闷闷不乐试图做普通人的薛谨,萨尔伽一时口嗨,就向其举出了dc漫画里超人的例子,希望用“克拉克·肯特与卡尔·艾尔本为一体”的观点鼓励好友。   他分享的漫画还是超人系列中的《全明星超人》,口碑与画技爆棚,剧情催人泪下,萨尔伽每分享一次就想掬一把沧桑泪。   ……结果,薛·超实用主义者·谨从中得出的唯一启示,就是一副神奇眼镜。   “不不不,崽,超人的眼镜是氪星科技,现实中没有这种玩意儿。”   “那用认知障碍功能的符文道具改装呢?”   “有可能……哎,不对,你等……”   ——往事不堪回首,只令人再掬一把辛酸泪啊。   “为什么要让你看习惯?”   此时,薛谨厌烦地摇摇头,对自己总也无法剪短染黑的真正头发无比嫌弃,“这副流里流气的杀马特造型有什么好让人看的?给你提供新的嘲笑材料?做成表情包发到群聊里?”   萨尔伽:“……”   不,我想把你的照片弄成社交账号头像,这样就可以顺利脱单,也许还能享受不少一夜情的同时脚踩八条船。   “崽,我觉得你对自己有认知障碍,我说了一千万遍,你的真实颜值不叫‘流里流气的杀马特’。”   薛谨“哦”了一声,移开目光,成功捕捉到了掩在烟雾里的柜台。   他伸手拿过了柜台上摆成一列的符文商品,   接过萨尔伽递来的纸笔,一边用异瞳聚焦鉴定一边回击:“你的嘲讽这就开始了。说反话嘲讽别人……萨尔伽,这很幼稚。”   萨尔伽:“……”   他第一千万零一遍心疼起面前这幅被主人万分嫌弃、遮遮掩掩的颜值:“你的头发……”   薛谨皱眉:“社会小流氓才会蓄中长发。”   “你的泪痣……”   薛谨眉皱得更深:“娘娘腔才会点泪痣。”   “你的眼睛……”   薛谨唉声叹气:“就差举起右手大喊‘我的王之力’的美瞳深度中毒中二病患者。”   “你的发色与瞳色……”   “顶着一头骚包基佬紫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太不正经了,萨尔伽,太不像话。”   萨尔伽:……   神他妈的骚包基佬紫。   你怎么不睁大眼睛看看这堪称奇幻的优秀底子?就是你染个草绿色也会惊艳好吗?   他深吸一口气:“我觉得你对社会小流氓这个群体有偏见,而且你需要立即向同性恋者、娘娘腔、中二病患者们道歉。”   薛谨一千万零一遍试图回怼嘲讽自己杀马特造型(?)的好友:“是,萨尔伽,我知道你也看不惯这幅样子,鉴定工作一弄完我就把眼镜重新戴上,你没必要抓着不放。我也赞同黑色中分端正五官的普通搭配……真不习惯自己是这种样子,但长相是天生的,没办法。”   萨尔伽:没人赞同。   见对方冥顽不灵地沉迷黑色中分审美,萨尔伽只好换了个话题。   ——毕竟薛谨做鉴定时他也没事干,作为店长要一直守在商品旁边等待薛谨鉴定完毕。   “崽,听说你四个月前拐骗……咳,和那个照片里的少女结婚了?”   “是的。”   “那姑娘的头发可是金色的啊?而且是金色的小卷毛?”   “是的。”   “……不仅是金色卷毛,她的眼睛也是奇怪的葱绿色吧?你说是从a国逃到c国的偷渡客,那么她是个外国人喽?”   “是的。”   “……所以?”   薛谨放下手上的符文商品,转转有点干涩的眼睛。上次工作时长达四个月的使用与使用后便用眼镜雪藏的行为让他的眼睛有点吃不消。   薛谨再次伸手捏捏鼻梁,重复了一遍:“所以?”   萨尔伽:“……所以,人家卷毛,异瞳,头发颜色异常,你不觉得流里流气不正经吗?”   “哈?”   对自己的异瞳、异色发分外嫌弃的男人:“怎么可能流里流气?金色多可爱?小卷毛多可爱?浅葱色的眼睛也非常可爱,你知道什么叫‘奢侈品’级别的颜值吗,萨尔伽?你审美有异常?”   萨尔伽:“……”   他愤怒地闭上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薛先生的眼镜遮住的可不仅仅是眼睛,而是他流里流气没眼看的外表(什么)   之前一直有人问薛先生有多高,我只能说,他的眼镜是“在所有人认知中把主人外貌修正为普通水平”,所以发色、身高、身材等等你粗粗一打量定位为“颜值”的东西都会被眼镜修正为平均、普通的样子。   薛先生凹普通人人设可是认真的。   至于猫猫的金毛、异瞳、卷毛、高配颜值……   屑谨:什么?除了可爱还有什么问题吗?我普通让老婆闪亮有什么矛盾点吗? 第18章 第十八只爪爪   “符文商品的鉴定工作”, 顾名思义,鉴定符文商品的种类、作用、泛用性,并就此给出相应价格, 提交给商家作参考。   为什么商家不能直接标价呢?   因为猎魔公会交易区内的大多数符文商店,他们所贩卖的符文商品,都是从各个耐人寻味(且不可言说)的渠道里进货,其来源与用途永远是未知数……这就需要专人鉴定、定价后才能摆上柜台。   至于为什么不从价格清晰、资料详细、来源透明的大厂商进货?   因为猎魔世界里有能力规范化、工业化生产符文商品的, 只有教团。   这个庞大而可怕的组织垄断了所有“正规渠道”, 他们在公会交易区内设有数栋八层楼高的符文商店, 以及全世界各地隐藏在公会入口附近的连锁商店……而小小的零售商只能从夹缝里勉强呼吸。   凄惨程度相当于万o影城与私人民工小影院。   这种情况再发散一下, 这就要涉及到猎魔人群体中a国猎魔人与其他国猎魔人之间隐隐的割裂感……此处暂且不谈。   鉴定工作枯燥而艰难,并要求鉴定者在符文方面的渊博学识与眼力。   精通符文且能应对一切突发状况的猎人当然是最优的选择, 但鉴定的报酬比不过高额的公会悬赏, 要求又太过挑剔,重复作业令人头晕眼花……   故此,各个符文店的老板只能招到几个实在缺钱的猎魔人充当临时工, 永远不会形成固定的职位。   而很不幸的是, 鉴于薛先生奇妙的金钱律, 他永远都属于“实在缺钱”的范围内。   而因为自己眼睛的特殊性, 他想用鉴定工作赚点外快, 只能去熟识的萨尔伽那里。   “检查得差不多了,这是d级物理符文道具, 可以制造非自然烟雾, 对猎物造成一定程度的麻醉效果。估价980美刀吧,关键时刻可以作为保命道具。”   把手中与可口可乐罐子神似的小锡罐轻轻放下,在纸上草草记过几笔后,薛谨再次仰头捏了捏鼻梁:“使用方法是用右手食指戳开罐头盖, 随即出现的烟雾大概有三米左右的半径。”   萨尔伽点头:“知道了,这个卖给力量型猎魔人。”   毕竟不是谁   都有天赋单指戳开锡罐的。   萨尔伽往自己的烟管里塞了几片新烟叶,心情颇好地看着薛谨把商品一件件标记后摆上货架——在萨尔伽看来,好友给他自己定位“普通人”的唯一好处,就是他现在特别乐善好施、细心体贴。   雇他来干活,薛谨会从鉴定到标价再到上货一条龙全做好;约他出去撸串,薛谨会自带盛着满满骨头汤的保温桶与装在保鲜袋里的无籽青提;公会庆祝节日给每个猎魔人发了三箱大闸蟹,薛谨把它做成香辣蟹后用干锅分别装出平均几份,一份一份送给他们……   前几天萨尔伽还听说另一个中二病好友凌晨给他发美团酒店砍一刀的邀请,在收到薛谨滴血的好几把菜刀后,还是成功在薛谨的帮助下砍价成功……   故此,虽然“乐善好施,细心体贴”大概不是所有普通人的标配,但朋友们一致达成共识,永远不提醒薛谨这点。   谁不想要男妈妈的关怀jg   “萨尔伽,你的货架上灰尘太多了,抹布在哪儿?”   “崽,我这是符文店,符文店里没有抹布。”   薛·男妈妈·谨用谴责而鄙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伸手在货架上画了好几个符文。   灰尘在奇异的力量下被驱动着静静地消散,露出亮晶晶的水晶台面。   萨尔伽吸了口烟,很努力没露出嘚瑟的笑容:“崽,你真是妈妈的小棉袄。”   “滚,爬。”   薛谨理好货架,又看向最后一件未被鉴定的商品。   “嗯,外表接近于老式手提收音机,大概是c类法术符文道具……具体等级我再……”   “不用不用。”   懒洋洋的店主终于从自己的扶手椅上站了起来,他收过了薛谨写好的资料册,叼着烟管努努嘴:“最后一个符文道具就送你了,左右是我从港口那边的地摊淘来的,也卖不出多少钱。”   卖不出多少钱?法术系的符文道具从来是一千美元往上。   薛谨明白这货此时瞎逼逼表示这东西不值钱是什么意思——他本人奇妙的金钱律总是让纯粹的金钱疯狂流失,而好友接济他时从来会直接送他东西——   “萨尔伽,截止现在我工作了一小时五十六分钟,只需要四分钟左右就能完成最后一个商品的   鉴定与上架。我只需要你付给我两小时的报酬,不需要你额外的补贴。”   更何况,一小时500美刀的报酬已经很优厚了。   “拿走拿走,反正港口那边的人说这只是个坏掉的收音机。”   萨尔伽耸耸肩,拍了拍他肩膀:“崽,就当你新婚礼物嘛。我还没见过你媳妇……哪天出来吃饭见个面?”   ……新婚礼物?   薛谨一愣,突然想到了什么。   “普通人的朋友给普通人送新婚礼物,是普通人的传统,对吧?”   这话有点绕,但萨尔伽听懂了:“当然,怎么?崽,不就是个老式收音机,我听说现在的小姑娘很喜欢这种古董……”   “那按照普通人的习俗,如果我办婚礼酒席,你们都要随份子钱吧?”   萨尔伽:“……”   他默默把搭在好友肩膀上的手抽了回来。   默默离这个突然眼神发亮的混蛋远了一点。   “份子钱,我怎么忘了,对,这么重要的普通人行为礼仪……萨尔伽,给我份子钱。”   萨尔伽:“……崽,份子钱是要在你的婚·礼·酒·席上交的。”   薛谨眼都不眨:“办过了,四个月前办的,有点匆忙就没通知你们。”   “崽,你四个月前只是扯了张证就跑到了海的另一边做任务,当时你还在群里发消息表示所有新婚当夜和妻子酱酱酿酿的人类都应当爆炸,别以为我傻。”   “……萨尔伽,普通人之间交份子钱似乎没有这么严格的规定,我听说有顺序反过来的——在婚礼之前交份子钱的文化,交了份子钱才能被邀请参加婚礼……至于婚礼酒席什么时候办就要看天意——”   “不!我不遵循这个普通人传统!”   “萨尔伽,份子钱。”   【两小时后】   ——因为萨尔伽扬言他把钱包藏在了投影的肚子里(?),要拿就要忍受蜘蛛腹部爆开的恶心画面,所以薛谨没能强制收到份子钱,只好提着收音机回家。   故此,当他打开家门,看到沈凌时,其实是打算和对方商量婚礼酒席的事情。   但十连的大奖与碎裂的平板很快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也没有转移很久,当然。   天塌下来都不能阻止薛先生收缴份子钱的计划与决心。   “   沈小姐,既然我的平板不是被你坐坏的……”   沈凌在旁边瞪圆了眼睛嚷嚷:“我怎么可能坐坏你的平板?我轻盈又敏捷!不信阿谨抱抱看!”   薛谨微微后仰了一下,躲开试图扑上来求抱抱的美少女,继续镇定地继续:“……那么,我想先和你商量点别的事。”   沈凌没睬他。   无论是多么缺失常识,任何一个雌性被质疑体重都会张牙舞爪。   她也继续张牙舞爪地往薛谨身上扑:“你抱抱看!你抱抱看!我超轻!我敏捷得不得了!我还可以从沙发跳到窗台!你抱抱看!”   忙着躲避主动扑来的妻子的男人:“好的,沈小姐,我相信你很轻了,请你不要迫不及待地扑过来,这并不庄重。而且从沙发跳到窗台是危险行为,请你用腿走过去。”   我没有腿!我只有四只爪爪!   ——沈凌用力把话憋了回去,憋得眼圈都红了——只不过此时再也不是出于“同情阿谨这个史诗级穷光蛋”的愧疚之情,而是浓郁的愤懑:“我!很!轻!抱!抱!我!”   她今天的情绪波动本来就比以往大得多,先是从单独外出的经历体会到了阿谨是个史诗级穷光蛋(?),又间接体会到了阿谨伺候她的艰辛(?),愧疚地拿出实力给仆人赢了十个一般般的小奖品(?)想要补偿他,却又被他完全忽视奖品、转而关注自己体重的行为刺激了。   在沈凌的世界里,当她施展祭司的威能,给那些仆人赐予这些财物时,都会受到激动无比的感谢,与兴奋到扭曲的笑脸。   仆人们伺候她,低等生物崇拜她,而她所要回报的就是身为祭司的威能——她赐予他们可以被掌控的庞大运势,看着仆人们激动跪地祷告,看着低等生物更加殷勤地向她献上一切。   虽然沈凌本能地对那些笑脸感到讨厌,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的。   生活就是这样。   她是伟大的祭司,她理应被所有低等生物高高捧起,然后赐予他们权力与金钱。   这也是她所信奉的,自我的价值。   可是……为什么阿谨一点都不在乎她拿回来的奖品?反而去关注奇奇怪怪的问题?   虽然这些奖品她自己也觉得寒酸……但阿谨应该   露出和那些仆人一样的奇怪笑脸,用奇怪的语气凑近说话,或者跪下来亲吻她的靴子……   这才是正常的,不是吗?   这样她才能对仆人实现自己身为祭司的伟大价值,不是吗?   他简直——   “沈小姐。”   恍惚间,手臂下方,胸腔侧边的位置,被人环过,轻轻提了起来。   非常小心,没有触碰她胸部、腹部、腰部等敏感部位,总算找到一个守礼克制拥抱姿势的薛谨,把沈凌举了起来。   这很像从沙发上抓住两只爪爪,逐渐向上轻捏住它的咯吱窝,把一只猫长长长长地拎起来。   猫猫会茫然而困惑地瞅你一眼,纳闷这个低等生物为何惊扰自己的午觉。   沈凌便茫然而困惑地瞅了一眼薛谨,纳闷他这个不同于自己所有仆人的行为。   不是隔着白手套抓她的毛发,不是含着崇拜的眼神亲她的鞋,不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也不是端着酒杯殷勤贴过来,露出扭曲的笑脸。   薛谨把这个姑娘举起来,心有余悸地看着她微红的眼圈。   原本没心没肺得像个儿童,竟然也会因为体重问题这么激动吗。   看来是自己莽撞了。   “沈小姐,冷静,这是个你要求的抱抱。”   他轻声说,“我意识到你非常轻了,而且你是所有女孩子里最可爱的一个,请对自己的体重问题放心。”   沈凌抽抽鼻子,忽然很想“喵呜”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棒别催了别催了,很快就在路上了_(:3」∠)_   我觉得你们迟早要把我榨干_(:3」∠)_   猫猫的确是个拥有很多人梦寐以求能力的祭司,但她所需要的是一个不会把她的发色看作黄金宝石,会认为这是很好rua的阳光的人鸭。 第19章 第十九只爪爪   第十九只爪爪   作为一个经历无数相亲, 在汪洋的婚姻市场大海中接连被七个不同的姑娘发好人卡的存在,薛谨着实没把异性弄哭过。   他对异性说话向来平和安稳,逛街时永远提前一步帮她们拉开店门, 从未发过脾气,甚至从未在交谈中使用带有强制命令感的祈使句。   即便因为平凡的外貌(?)而够不上那些女孩心目中的“绅士”,她们也不得不点头承认,薛谨是个憨厚平和的老实人(?)。   故此, 面对沈凌的红眼圈, 他有点懵。   应该哄人。   ……可是怎么哄?   说漂亮话既轻浮又腻人, 应当做出实际行动证明……   啊, 不过沈凌很可爱是实话,刚才的第一句倒不是轻浮的漂亮话, 这应该是个好的哄人开头。   ↑老实人的思维   “沈小姐, 如果你不介意地话,我可以再去炸一锅小黄鱼……”   话刚说完薛谨就后悔了:点出姑娘的体重问题后又邀请她去吃油炸食品,只有没心没肺的——   沈·没心没肺·凌:“好呀。”   她抽抽鼻子, 因为很想喵喵叫, 所以舔了舔嘴巴。   “在那之前, 再玩一次。”   她伸出双臂, “阿谨, 像刚才那样玩一次,但你不要开口说话了。”   否则我会更加忍不住喵喵叫的。   薛谨:……?   哦, 大概沈凌还是感到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实话有点轻浮?   他只好又把沈凌往上提了提, 试探道:“玩这个?”   从他把沈凌提起来开始,她就不动了,也不试着往自己身上扑了,眼眶虽然还是红的, 但看上去比刚才乖很多。   沈凌点点头,又伸伸手臂,示意再来一次。   薛谨便再次把这只姑娘向上提了提。   手臂伸伸。   向上提起。   手臂伸伸。   向上提起。   手臂……手臂这次不再往前伸了,而是往下挥挥,拍到了薛谨的头顶。   她的视野变得空前广阔,但并不是依靠冰冷的高级符文台座,而是依靠咯吱窝下那双轻轻捏住她固定的双手——这令沈凌无端高兴了不少。   “这个抱抱真好玩。”重新开心起来的沈凌发自内心地说,“我好喜欢玩这种抱抱,阿谨,我们以后经常玩吧!”   被拍头的薛先生看看沈凌已经悬空的双脚,发现对方开始如多动症儿童那般踢踢踢了,稍微松了口气。   踢脚摆手是沈凌高兴的表现,她每次坐在午饭饭桌前看自己上菜时都会踢脚摆手。   至于其他的……薛先生并不打算对沈凌讲解“这已经变成了举高高而不是抱抱”的事实,因为潜意识里他敏感地意识到,沈凌在与异性肢体接触的方面几乎一片空白。   短短几天的相处,她已经频繁要了好几次“抱抱”,原因只是她看了漫画或感到开心……   所以,如果想要纯洁而稳定地一直照顾这个姑娘,他就得把“抱抱”的范围控制在只触碰人家咯吱窝或脑袋的部位里。   ……毕竟沈凌是曾经从卖|淫团伙里逃出来的失足少女,她经历过那么糟糕的事情还心怀乐观,薛谨不希望由只有几天之缘的自己激发她的糟糕回忆。   他发现沈凌的应激反应时(指被抓住手时会皱着鼻子抽开手)就明确了这点,而自己与沈凌的婚姻也没有什么浓厚的感情基础——   说到底,哄劝(拐骗)沈凌让她点头和他结婚本就是一件值得他用悉心照顾回报沈凌的事情,而薛谨想要相亲结婚的根本需求也不是繁衍后代或进行生命大和谐,一辈子当处男对他这种佛系老爷爷(?)便不是很可怕的事情。   所以他计划送给新婚妻子的第一件礼物不是情趣内衣,而是……   对了,乐高积木应该能够让儿童开心吧?   ↑最终和沈凌玩了十五分钟的举高高,多炸了一锅小黄鱼,还是惴惴不安试图做点什么实际行动安抚对方的薛先生。   仅仅十五分钟的举高高就完全被哄好,多出来的一锅小黄鱼令其特意变成猫猫再蹭在薛谨膝盖旁喵喵叫三分钟之久的沈小姐:嗝?   ——“沈小姐,我们需要谈谈。”   第二天中午,在沈凌又一次活力满满地敲门回来,带着肚子上亮晃晃的红痕时,坐在桌前浏览手机淘宝上乐高积木套装的薛·佛系老爷爷·谨,放下了手机。   页面上第一排349的乐高积木已经让他的胃部隐隐作痛,而乐颠颠坐过来催他上菜的沈凌更是加剧了胃痛。   “?怎么啦?今天中午吃什么?我闻到厨房里有香香的味道!”   沈凌坐到他旁边,试图凑过去看他的手机,被挡住后又歪头在他手掌里蹭了蹭脸。   ……沈凌很喜欢用他的手蹭脸,她还喜欢咬他的手舔他的手玩他的手,薛谨怀疑这姑娘有点恋手癖。   拜她所赐,短短几天之内,薛谨抽手的速度能和那只猫形魔物互玩三十分钟以上的“叠爪爪”,且丝毫不在下风。   ——哪个成年男性顶得住她这么玩手,蹭脸几十秒就算了,上嘴舔还能顶得住就不是定力问题,而是生理问题了。   于是,此时,与之前无数次遭遇蹭脸后一样,薛谨迅疾如闪电般抽出了自己的手。   并迅疾如闪电背在身后。   沈凌蠢蠢欲动地瞅了一眼,但想到自己晚上还能放开了整只扑到他手心玩,便不甘地暂且打住。   “是这样的,沈小姐,我想和你谈谈正事。你这几天一直在深夜出去工作,对吗?”   “?对,所以呢?”   ……她的眼睛真是太清澈了,清澈到薛谨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有些龌龊。   沈凌是个单纯的好姑娘,所以她不会做不符合道德的行为。   沈凌有过糟糕的回忆,所以她应该会避免那方面的一切接触。   沈凌……沈凌的心理还是儿童,所以我不能用肮脏的大人思维来揣测她。   ——但一想到这是个外貌极其吸睛的美少女,而他的婚姻至今竟然没出什么倒霉的幺蛾子,薛谨简直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劲往最坏的情况做准备。   非酋非酋,凡事必要准备完全,毕竟非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的事,别想翻身.jpg   “……所以,沈小姐,”他硬着头皮问,“你究竟深夜是在忙碌什么工作?我可以去你的工作单位看看吗?我没有质疑的意思,只是你在我出差的时候找到了一份深夜工作,我为你感到骄傲的同时还有些担心……”   出乎他意料的是,沈凌的脸上既没有显出尴尬或心虚,也没有露出状况外的茫然。   她像是刚被提醒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又皱皱眉头“哼”了一下,最终惋惜地“哎呀”一叹,再兴高采烈地重新举起手手。   仿佛观看了一段川剧变脸视频的薛谨:???   “阿谨!我……我今天正好把那个深夜的工作辞掉啦!从今天开始我晚上和你一起在家,我们能一起去床上睡觉吗?”   这段话的重点与转折太多,以至于有些迷茫的薛谨:???   “等等,沈小姐,我并没有让你辞职的意思……”   “我不要去睡客卧那个房间!也不要你去睡沙发!你打地铺我打地铺都不行!就这样,我们今晚可以一起睡——阿谨,午饭什么时候好,我肚子饿了!”   “等……”   “我闻出来了!是金汤肥牛吗阿谨?是昨晚在电视上看到的金汤肥牛对吧?哇哇哇我看到啦——里面有没有金针菇?你煮了金针菇对吗阿谨?有没有有没有?”   “……有的,沈小姐,把脑袋离锅远一点,很危险。”   ——如果不是阿谨提起,本喵都差点忘了。   今天……似乎就是她本月换毛期的第一天。   作为伟大、帅气、全能的祭司,沈凌自觉,她只有那么一个小小小的缺点。   这就是换毛期。   每个月,持续一周的时间,固定而规律,卡斯将它比作“大祭司的生理期”。   ……但沈凌才不信卡斯的鬼话呢,她从卡特那里打探过人类女性的“生理期”,卡特含含糊糊地告诉她那只会让人类女性一个私密而羞耻的部位流血,并可能导致一定的情绪波动。   流血而已,和她的换毛期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本喵每月都会被抽血呢,本喵知道自己的血能让全世界变得更好,但那些低等人类就算流血也是没有贡献没有用处的肮脏血液。   ——仆人们都是这么告诉她的。   沈凌不太喜欢换毛期,当然她不是介意仆人们在换毛期给她抽血(她早就习惯了一百多年),而是因为换毛期她没有东西可玩。   卡斯,卡特,其他所有仆人……他们都无缘见到这个时期的沈凌——每个月,当她的换毛期降临,都会在黎敬雪与相关高层的监管下,被送到一个特殊的小房间,隔离起来。   隔离很无聊,那个小房间更无聊,抽血让她昏昏欲睡,醒来后只能瞪着天花板喵喵叫。   而且换毛期的她很丑,非常丑——沈凌在换毛期期间不能在猫与人类之间的形态自由转换,换毛期降临时她是什么姿态,后续七天就是什么姿态。   如果换毛期降临时她是低等猫类,换毛期时她就只能愤怒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毛发越来越暗,毛色越来越浅,染上脏不拉几的黑色或灰色——而且她会全身发痒,会忍不住到处乱蹭,然后瞪着自己蹭下来的一团团丑毛继续愤怒。   如果换毛期降临时她是祭司的状态,那还稍微好一点,不用看到自己变得丑不拉几的毛。   但与其相对的是,她发痒的毛发不能蹭下来,就只能从食管从身体里排出。   她会时不时地开始干呕,吐出成团的毛球,并忍受脑袋和尾椎时不时的发痒——耳朵或尾巴会在这个时候不管不顾地蹦出来,黎主席说这可能是种“控制紊乱”。   沈凌更讨厌这个,她觉得管不住自己的耳朵和尾巴是很丢脸的行为,所以宁愿在换毛期变成一只猫,瞪着镜子里丑不拉几的自己发火。   ……逃出教团后的那几年她就是以猫的形态度过换毛期的,这在某种意义上还避免了她被猫贩子抓走——   沈凌的流浪生涯中当然少不了动管局或猫贩子,毕竟她一年前还在A国活动,没有跨海旅行的想法——但她总能幸运地在换毛期与这些人撞上。   前者会在捕捉流浪野猫时漏掉沈凌,因为后者着实丑到了与垃圾桶融为一体的境界;后者分外嫌弃丑不来几可能有病的猫崽,继而转身离开。   和阿谨在一起之后,对方四个月都不在家里的情况放纵了沈凌继续以猫的形态度过换毛期,而且她有一大堆的薰衣草味枕头可以蹭着止痒,还可以看漫画吃小黄鱼玩。   如今,对方回来了。   而今天开始,就是自己在阿谨眼底度过的第一次换毛期。   这次,她必须要保持人形度过换毛期,因为沈凌知道自己如果七天都是猫的形态,就等于向阿谨美味的午餐晚餐彻底告别。   ——阿谨到现在还是只给另一个形态的自己投喂小黄鱼!还只有两根小黄鱼!阿谨是个两面三刀的混蛋!   【傍晚】   新婚四个月的妻子终于主动提出要同床入眠,似乎很值得丈夫浮想联翩。   但薛先生只是保持着佛系的态度从柜子里抱了一床新被子,保持着佛系的态度把自己的卧床一分为二,保持着佛系的态度用毛线在中间摆了一条“楚河汉界”,保持着佛系的态度抱走伸手扒拉毛线的沈凌,又思虑片刻后,把毛线换成了一根坚固踏实的超长擀面棍。   沈凌不开心:“这个东西硬邦邦的!如果我睡觉时压到了会难受!”   佛系的薛谨:“那就不要压到它,沈小姐,只要你好好睡在你那床被子里,睡在床的另一边,就不会被压到。”   沈凌:“……我要生气了,阿谨!”   薛谨:“去洗漱,沈小姐,我要开始放《舌尖上的C国》了。”   唔。   知道今晚不能趴在薛谨胸口上睡觉的沈凌很生气,但为了不错过《舌尖上的C国》,她只好生着气“登登登”走进了卫生间。   薛谨则是去厨房把卤到一半的鸡爪装进保鲜盒,又洗了一小盘葡萄,给自己泡了一杯绿茶。   他端着葡萄和绿茶来到电视机前,发现卫生间里的沈凌还没有出现。   薛谨想了想,走过去,敲敲门。   “沈小姐?你是在玩电动牙刷,还是在玩牙膏?这两个东西都请你不要乱玩,好吗?”   门那边没动静,只有水龙头汩汩把水淌入下水管道的余响。   薛谨又敲敲门:“沈小姐?你还好吗,你是不是在里面摔倒了?”   依旧没有回复。   薛谨看向墙上的挂钟,耐心等到秒针走完一圈,第三次敲动房门。   “沈小姐?你需要帮助吗?我进来了?”   这一次,里面很快响起了回复。   “不用啦,阿谨,我很快就好。”对方依旧兴高采烈,听不出任何异常,“电动牙刷和牙膏都好好玩哦!”   薛谨:“……”   明天就去超市买原始的手动牙刷,再把牙膏换成薄荷味好了。   薛谨放下敲门的手,刚打算转身,又突然迟疑地顿了一下。   沈凌是个单纯的好姑娘。   沈凌有过糟糕的回忆。   沈凌……沈凌的心理还是儿童。   虽然我决定信任她,照顾她,但这个姑娘再怎么清澈无辜……   她身上的疑点,好像有点太多了吧?   奇怪的缺失常识。   奇怪的举动。   奇怪的跨海偷渡。   奇怪的兴高采烈……对,就是这点。   引起我迟疑的,就是这点。   沈凌的兴高采烈。   隔着门,听上去奇怪而失真——甚至有点虚假。   这种突兀的虚假一瞬间让我审视了这姑娘身上所有被忽视的疑点,和我结婚之后在不触及过去的情况下当然可以一笔带过,夫妻之间有些事情可以成为永远的秘密,我的工作和我的“小提琴”也是个秘密——   但这个瞬间,不知为何,平和而距离遥远的普通人停住了脚步。   也许是因为,他分外敏感的神经,从语气完全“兴高采烈”的回复中……察觉到了一点难受?   他在原地定住,重新转身,轻轻迈步。   这次的迈步不同于以往所有的迈步:这次迈步,薛谨没有刻意控制自己发出“普通人理应发出的脚步声”,他像幽灵那样无声滑回门边。   不发出一丝声息。   不卷起一缕空气。   接近,立住,微微倾身,侧过耳朵。   眼镜后的异瞳闪了闪紫色的虹膜。   接着,猎魔人清晰听见了门那边的猎物在做什么——轻轻放下水杯,扶住陶瓷洗手台后手指再次捏紧,这个方向卷起的气流说明她猛地俯下了身——   最终,是压得极低,微不可见,却在异类感官中清晰可闻的干呕声。   沈凌在呕吐。   而她不想让自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轮到猎人转身。 第20章 第二十只爪爪   第二十只爪爪   依旧是某天中午, 作息混乱的萨尔伽打着哈欠来到自己的柜台前,拖出扶手椅,往上一瘫。   塞烟叶, 让小蜘蛛点烟, 挠挠投影的头,靠回扶手椅。   然后一边咬着烟枪一边点开手机, 准备刷刷新闻。   然而,锁屏上弹出的第一条私聊信息吸引住了他的全部注意。   【小透明个鬼:妻子辞掉了可疑的深夜工作, 决定今晚和我一起睡。】   发信时间是凌晨三点。   ……啧啧啧, 看来某人辗转难眠,压抑不住?   萨尔伽忍不住露出成年人龌龊的笑容,他看看时间, 确定这个点不可能再破坏好友的好事(?)了, 便敲了回复过去。   【你:怎么样?怎么增进夫妻关系的?采取行动了没?】   对面秒回, 萨尔伽猜他正在浇花或读书, 工作状态以外的薛谨格外遵守自己的“普通生活行程表”。   【小透明个鬼:顺丰快递, 加急递送,上午签收, 乐高正品, 她看上去的确很喜欢“艾尔莎的冰雪城堡”。】   萨尔伽:不愧是你。   【你:?所以你昨晚真的什么都没干?除了下单买儿童积木培养夫妻感情?】   【小透明个鬼:不是儿童积木,是乐高积木,普通儿童积木可不需要花掉我五百多块人民币。我还用了好几张折价券……】   【你:?重点是这个?崽,你们是夫妻,你们昨晚“睡”在一起好吗?你知道什么叫“睡”在一起吗?】   【小透明个鬼:知道。“睡”表示“睡眠”,是一种人类陷入休息让器官排毒更新的时间点,这个时间点什么都不可以做,只能好好休息。它在我这儿不是一个动词。】   【你:……崽, 那你媳妇呢?她没什么表示?她没有对你们这种奇怪的婚姻状态提出抗议吗?】   结个婚结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话说这两个人真的结婚了吗?   萨尔伽顿了顿,他稍微拿出烟枪,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抽烟,这无疑是个坏习惯,往往会导致喉咙干渴——而和最好的朋友闲聊往往会进一步加剧喉咙干渴,毕竟他的朋友浑身上下长满槽点。   萨尔伽拿过水杯,单手继续玩手机。   手机接连振动了好几下。   【小透明个鬼:她没有用语言提出抗议,但可能用行动提出了抗议。】   【小透明个鬼:我的妻子,她可能怀孕了。】   “噗!”   ——下一秒,他深深地后悔了自己一边看手机一边喝水的行为。   可怜的符文店老板,交易区神秘的商人——他趴在自己的扶手椅把手上如同患了咽炎的老年人那般咳嗽了好一阵子,呛得鼻涕差点冒了出来,而手机屏幕早已惨遭淋湿。   ……感谢符文产品,感谢非人类科技,萨尔伽的手机并没有毁坏,而是顶着被主人喷出来的水,毅然振动着帮那边槽点满满的存在传递信息。   【小透明个鬼:我持续观察了好几个小时,又结合之前的疑点思考了一下。】   【小透明个鬼:我回来的时候,发现枕头上都是别人的头毛,有被睡过的痕迹。】   【小透明个鬼:她去参加可疑的深夜工作从来穿着睡衣。】   【小透明个鬼:她永远是第二天中午才会回家,回家时肚子与颈窝都有被捏过的红痕。】   【小透明个鬼:她昨晚向我表示再也不会去参加“工作”,然后闯进洗手间,一个人偷偷干呕了半个小时,出来时告诉我她在玩电动牙刷。】   【小透明个鬼:她当晚吃掉了一整盘葡萄,一整盘山楂片,凌晨还偷偷溜下床继续去洗手间干呕——嗯,就是当时我摸出手机给你发了第一条消息,还在等你回复的时候下单订购了乐高冰雪城堡。】   萨尔伽从来不知道薛谨打字的速度这么快,这一条条“唰唰唰”跳出来的消息看得他头皮发麻,末尾的句号更是令他毛骨悚然——   等等。   薛谨的打字速度不算快,难道这些消息……   【小透明个鬼:在她呕吐完毕,于洗手间中整理仪容的最后十分钟,我退出淘宝,把以上的消息逐字编写好,在心里核对一遍,确认无误后放到剪贴板上,现在一条一条复制黏贴给你。】   【小透明个鬼:有什么感想或建议吗,萨尔伽?或者你能否给我提供几个“普通人遭遇绿色事件后如何反应”的模板?】   萨尔伽:md,冷汗出来了。这个人用问号怎么比句号还可怕?   【你:崽,你冷静一下……也许只是误会……对了,孩子也有可能是你的啊?虽然你四个月前刚结婚就出差,但……】   【小透明个鬼:如果男人摸女人的头也能导致后者怀孕的话,这个孩子的确可能是我的。】   【你:……所以你们真的没有……】   【小透明个鬼:没有。】   【你:……二垒也……】   【小透明个鬼:没有。】   【你:……那一垒总……】   【小透明个鬼:半垒也没有。】   “天呐。”   这句感叹脱口而出,饱含一个成年健全男性对另一个成年健全男性的同情。   萨尔伽呆滞地放下手机,呆滞将其推远,瞪着缭绕的烟雾呆滞了好久,又想起薛谨心里确认自己遭遇绿色事件的第一个反应,是默默下单了五百多人民币的乐高冰雪城堡。   “天呐。”   第二句相同的感叹再次脱口而出,但尾音上扬,饱含一个成年健全男性对另一个成年诡异奇葩的敬仰。   【与此同时】   薛·成年诡异奇葩·谨,并没有意识到发现自己被绿后第一时间给老婆买公主城堡积木有什么不对。   他在昨天沈凌出现呕吐反应之前就做好了“买乐高积木哄沈凌”的选择,虽然之后发生了绿化环境(?)的事件,但既然做了选择,就一定要履行。   他冲客厅地毯上玩积木的沈凌笑笑。   沈凌回以兴高采烈地挥手手——她从薛谨打开快递箱开始就被积木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此时已经坐在这些小塑料前沉迷了三个多小时之久——她的手上还攥着艾尔莎的冰雪小王冠。   行为没什么异常,一切都很自然。   ……是缺失常识到这种地步了吗?   薛谨收回视线,锁上手机,重新放到眼前的笔记本电脑上。   他正在用笔记本电脑浏览都市情感话题的深夜论坛,男性专区,尤其注意那些绿意盎然的讨论帖。   ……正如他用平和的问号向萨尔伽所询问的,此时的薛谨,是真的认认真真在查找“一个普通人遭遇绿色事件后应该如何反应”。   薛谨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一个发自“自己内心”的,针对沈凌出轨的得体反应措施。   毕竟,他和沈凌的婚姻,不存在任何私人感情基础。   他认识沈凌不过四个多月,而这四个多月中只有几天的时间是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   他决定娶沈凌为妻是出于一种未知而迷惑的慈祥错觉(?),与沈凌之间慢慢建立起真正夫妻关系的打算也在认识到对方的应激反应和糟糕过去后被薛谨取消。   在发现这件事之前,薛谨认为,即便一直维持这种状态,他也能对沈凌履行一个好丈夫的所有义务。   因为这个姑娘漂亮、可爱、天真、招人喜欢、抓住她性格的特点后就能让她很乖。   即便不存在“爱情”——和她相处,照顾她生活,也是一件挺愉快的事。   然而,沈凌偏偏有可能在他出差时做出了“和其他男性偷情,甚至怀孕”的行为。   就感情意义上而言,薛谨捋得很清楚,他和沈凌本就没有感情联系,所以他其实没什么波澜,平静到还给她买了套乐高积木玩。   就法律意义上而言,薛谨查询了一下,只要沈凌不存在“重婚、婚外同居”等严重情节,只是偶尔“与配偶以外的人发生性关系”,并不能追究她的刑事责任,也没有法律上的错误。   就道德意义上而言,薛谨当然知道“出轨”“戴绿帽”已经成为社会情感话题中一个一旦抛出即万人唾骂的耻辱牌——   看看他正在浏览的这些帖子吧,这些男性用户们发帖时激烈而粗俗的言辞简直堪比大型农村男权主义者集会,但没人会在这个时候纠正他们的措辞或语言,即便他们把自己的妻子比作……呃,各种各样不堪入目的网络用语……   薛谨觉得这些发帖者们不可能全部都是没有素质出口成脏的男人,但他理解一个正常普通男性遇到这种事时会用粗俗的言辞诋毁自己的妻子与妻子的情人。   哦,在网上发泄诋毁应该还算好的了。还有直接上手揍的……似乎读过报道,说家暴男之中有不少成分是怀疑或确信妻子出轨的?   而且薛谨瞅了几眼那些稀少的、没有充满和谐词或生|殖|器|官的绿色事件帖,发现评论里一帮吐槽帖主窝囊废不中用的,少数几个还怂恿家暴或把老婆搞死。   薛谨:……现在的人类啊,怎么动不动就把犯罪挂在口头上。   真怀念那个只有铅字报纸看的年代。   佛系的老爷爷佛系看完了这一页的帖子,又点开了论坛的下一页。   评论区里怂恿揍人、搞死、关起来的言论更多了。   ……哦,竟然还出现了“你也出轨”的建议。   薛谨稍微思考了一下这个似乎合法的建议。   出轨,养小三,和比沈凌更漂亮的女人完成生命大和谐,给沈凌以外的漂亮女人买鞋买包买房子……   不。   沈凌以外的漂亮女人绝对会把他的小黄鱼或保温桶掀翻在地(丰富的相亲经验让薛先生很有自知之明),而且什么爱马仕什么古驰什么普拉达都比乐高积木贵好几倍。   太烧钱了,根本养不起。   而且薛谨真心觉得不存在比沈凌还漂亮的女人,这个假设连前提都不成立。   略过“互带绿帽,互当海王”的奇葩建议,薛谨继续往后看。   家暴……家暴……窝囊废……打……离婚……哦离婚当然不可能,花钱花脑子拐骗(?)来的美少女不可能轻易放走……离婚……离婚……关起来……关起来太废家里的碗碟和毛线团了,这个也略过……   他一口气看完了这个可怕的绿色情感论坛的前二十页,期间沈凌拼完了艾尔莎的冰雪城堡,嗒嗒嗒跑过来要玩他的手,被薛谨拒绝后鼓起了脸,塞过去一盘话梅后再开开心心离开。   “沈小姐,一整盘话梅会让你舌头不舒服,过来再捧杯绿茶走。”   “好哒阿谨!阿谨最好啦!阿谨你在看什么好玩的?我也要看!”   “不,沈小姐,你可以再把艾尔莎的冰雪城堡拼一遍。”   给老婆沏茶之后,再次坐回电脑前的薛先生:……嗯,总算明白了。   首先:家暴不可以,离婚不可以,“我也出轨”不可以,非法囚禁也不可以。   这些行为要么违法,要么烧钱,要么亏本——凭本事骗来的美少女为什么要离婚,二婚在相亲市场会受到更多的歧视,薛先生并不打算再次勇闯汪洋大海。   其次,就他目前所浏览的情况来看,遭遇“出轨”的男性应当将出轨经历详细挂到网上,浪费时间与精力和一堆只敢在评论区口嗨违法的人发泄情绪。   而这,似乎也是大多数遭遇“出轨”的普通人的反应。   那他要把沈凌的形象放到网上博取网民的同情与谩骂,让社会舆论谴责她吗?   薛谨再次思考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没什么愤怒的情绪需要发泄。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沈凌有可能出轨”这件事真是相当循序渐进,基本从他出差回来那天就开始暗搓搓埋伏笔……薛谨基本一直心存怀疑,如今怀疑似乎落实也没有突兀的愤怒感。   他反而有点诡异的放心。   因为薛谨对自己奇妙的运气很有自知之明,也对与漂亮美少女顺畅的婚姻感到格外惴惴不安——一定会发生点什么糟糕的事,这种心理准备他早就有了——   沈凌的古怪可能是因为她背了高利贷,也可能是她再次落入了当地卖|淫团伙的魔爪,或者沈凌这个姑娘就是个旷世传奇、设计已久的高级仙人跳,如今到了背后组织收尾的时候(。)   薛谨将这些假设分别列为ABC,对策也早就想好:沈凌背了高利贷他可以帮忙还完,左右普通人类世界天大的债务纠纷都可以用一次赏金解决;沈凌再次落入当地卖|淫团伙魔爪他可以深夜背着小提琴盒去那个组织总部演奏(?);沈凌是旷世已久的仙人跳计划中心的话……他就再背着小提琴盒去那个组织总部演奏一下,和B计划结果没啥区别。   而在薛谨的设想里,沈凌的古怪行为还有另一种解释……另一种糟糕至极的、造化弄人的、薛谨绝不想面对的局面——又是他作为猎魔人第一时间猜测的可能——可怕的D可能——   沈凌不是人,沈凌是一只奇怪的魔物,他枕头上的毛是沈凌蹭掉的毛,她每夜跑出去只是身为魔物的奇怪生活习性。   ……嗯,比起那种解释,薛谨宁愿沈凌出轨。   因为他是个普通人,他宁肯自己的婚姻危机是“老婆在我出差时出轨”,而不是“老婆是只毛茸茸,并瞒着我长出了耳朵和尾巴”。   想到这里,饱经沧桑的成年诡异奇葩,深深叹了口气。   不就是戴绿帽吗?又不是天塌下来了?这些男性是没受过挫折?   难道“为了和相亲对象谈婚论嫁便付出巨款买房,买房后被告知房地产商将土地抵押给银行,所以巨款全部打水漂,又在得知该消息当天目送相亲对象和前男友在自家楼下接吻,还差点被相亲对象骗走房产证”——   这种经历不是比“老婆出轨”惨多了吗?!起码你们还有老婆啊?!啊?   ↑在汪洋大海中饱经沉浮,已经对命运的冷酷感到麻木的男人   “阿谨?阿谨?你今天一整天都坐在电脑前面,你什么时候陪我玩?”   沈凌再次凑到了他的旁边,带着点好奇和不甘心去看他的电脑屏幕。   她今天在阿谨旁边打转一整个下午了,阿谨连她的头都不摸,全程盯着电脑。   ……这个破铁盒子有本喵帅气伟大吗?!   薛谨沉痛地说出实话:“我想到了我的第一个相亲对象,心情有点糟糕。”   就连那个相亲对象,他也没和她吵过闹过,更别提打她了。   ……现在让他思考如何针对自己出轨的妻子也太难为人了吧?   不是被破铁盒子吸引?是被一个“相亲对象”吸引?同样拥有吃小黄鱼资格的“相亲对象”?   沈凌感受到了一点点威胁——唯独小黄鱼不可侵犯——便直接搭过薛谨的肩膀乱晃,有点讨好地建议:“你很讨厌她吗,阿谨?那没关系,我来帮你诅咒她呀?你想要她家里破产,还是想要她背高利贷?我还可以让她和社会上所有大公司的offer失之交臂哦?金钱运?恋爱运?你要我诅咒她吗?阿谨很讨厌她,我就会诅咒她!”   薛谨:“……”   真是个天真而残忍的姑娘。   但这份残忍用在那个相亲对象上真是太好了。光是想想都会感到愉悦。   薛谨把沈凌抓住自己肩膀乱晃的手放下去,稍微严肃了一点。   乱怀疑人不好,无论决定最终采取怎样的措施,都要把事实弄清楚。   目前,沈凌“出轨怀孕”的事件,都只存在“可能”。   ……也许她真的背了高利贷。   “沈小姐。”他说,“你认真告诉我,你有没有在这段婚姻里做过不好的事情?”   沈凌:我用双重身份吃双重小黄鱼的伟大计划要被发现了?   她咕噜噜转转眼睛,同时皱皱鼻子:“没有哦。没有。真的没有!”   薛谨:哦,做过不好的事情,显而易见。   “那么,你是怎么看婚姻关系中的‘忠贞’呢?”   这个答案沈凌知道,她很自信地举起手:“我知道!就是只能和一个人玩‘结婚’!而且必须要和你戴同款的丑不拉几小灰环,否则你会不给我吃小黄鱼!”   薛谨:“那叫婚戒,沈小姐,而且你今天也没有戴它,我看到你把它藏进床头缝了。”   ……因为在爪子上戴环真的好奇怪啊!不方便她玩毛线团了!   沈凌扁扁嘴:“我知道了,我明天一定戴……”   她猛地顿住。   换毛期的呕吐感,脑袋与尾椎上的瘙痒,再次袭来。   “沈小姐?”   “我……我要去躺洗手间!待会儿回来!”   薛谨目送她再次慌慌张张地跑进洗手间。   他知道她一定又是在里面干呕了。   ……沈凌,天真而残忍,纯洁可爱,尽管极度缺乏生活常识,但刚才她清楚表明她知道什么叫“忠贞”。   她看上去真不像是会出轨的姑娘,也有性方面的应激反应,她真的“在我出差时与不知名黄毛对象偷情并怀孕”了吗?   会不会一切只是我过于阴谋论的猜测?   沈凌和我以前的那些相亲对象不同。   她有可能是真的生病了感到不舒服,而女孩子“呕吐时不想被看到脸所以骗异性自己还好”也是很正常的现象……说到吃,沈凌本来吃得东西就又多又杂,而山楂片和话梅可能只是摆在了她手边她就吃掉了而已……   但疑点的确存在。   疑点简直明晃晃的甩到了我的脸上。   薛谨皱眉,看着笔记本电脑上一层层的帖子滚动着鼠标,半晌后又关上电脑,看着自己手机里的信息。   每一个句子都打上了“可能”的修饰。   这不是出于个人情感因素的不愿意相信,实在是沈凌不符合“出轨”这种事情。   任何推断都是存疑,我需要去寻找进一步证据,还是和之前一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从而一笔带过?   一笔带过大概是最优选择……之前他一直是这么做的……   不知不觉间,薛谨来到了窗台。   他思考问题的时候习惯看到天空。   ——但今天下午的天气不算很好,阴沉沉的云层里酝酿着雨珠,普通人看过去只会心生烦躁。   薛谨却安静而神往地看了一会儿那片积雨云,他很喜欢雨,他知道雨珠滴落时打在羽毛上的感觉,他知道那片薄墨色的云层非常安静,可以藏住许多秘密……   停。   这不是普通人的感受。   于是薛谨又离开窗台,走到了客厅。   客厅地毯上放着沈凌用乐高积木拼好的冰雪城堡,昂贵的玩具的确有些昂贵的道理,这个城堡看上去和动画电影里一模一样。   ……哦,只除了一个地方不一样。   薛谨不由得注意到,城堡晶蓝色的尖顶上,挂着一片紫色的塑料包装袋。   脏兮兮的,沾了不少灰,让这座城堡瞬间从公主城堡变成了小孩的作品。   “……我还应该告诉她不要翻垃圾桶吗?”   这东西一看就是从垃圾桶里拿出来的。   薛先生只能伸手去收拾——是的,尽管怀疑妻子出轨怀孕,他还是要帮她收拾玩具,因为他是个憨厚的普通人——   “啊。”   包装袋很轻易就被扯落了。   它从旗帜状变成了摊开的废塑料纸,薛谨看到了商标与价签。   是A国的文字。   【鳕鱼肉饼】   【2.5】   有点眼熟。   非常眼熟。   ……分外眼熟。   【刚才看见那边小巷里窜出来一只金色的小猫,把你的鱼肉饼叼走了哦。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啊但它看上去好小好可怜,顶多一个多月大,不知道这顿吃不了能不能活下去……】   等等。   等等。   【她果然是从其他地方流浪过来的,听描述似乎是A国,方式应该是偷渡吧。】   等等。   等等。   【萨尔伽,她来自A国,偷渡,没接触过社会,没有任何身份证明。】   ——不。   薛谨沉默地放下了这张塑料纸,沉默地走了几步,又踢到了冰雪城堡旁边的小木盒子。   小木盒子微微打开了一条缝,估计这张破旧的塑料食品包装袋就是从小盒子里拽了出来,被主人兴冲冲当成了城堡尖顶的旗帜。   ……这是……   【我有宝藏要搬运!你在这里稍等,我马上回来!】   四个月前,刚和沈凌结婚的那天……她似乎就是这样抱着一个脏不拉几的小塑料袋跟着他离开……而出于礼貌,薛谨没有多看一眼,而是买了一个干净的木 第21章 第二十一只爪爪   第二十一只爪爪   魔物。   这只是猎人们之间为了节省时间的一个俗称、统称, 如果真要有一个正式名称,它们应当被称为“扭曲的灵魂投影”。   每个人……不,每个有生命的生物, 包括人类、动物、植物——它们生来都有一份灵魂, 所以它们也都有一份灵魂投影。   成为一个猎魔人的基本素质,也是够资格进入猎魔公会、猎魔世界的凭证——就是他们塑造成形的灵魂投影。   只有猎魔人才拥有将灵魂投影塑造成动物、变成陪伴自己的战斗伙伴的天赋。   而即便是灵活运用灵魂投影工作的猎魔人, 他们每个塑造的灵魂投影本质上都是透明、无自我意识、依附于主人的团状体——   灵魂投影不会发出鸣叫声,不需要进食, 不需要呼吸, 不会真正存在,主人的意识就是它们的意识,主人的意愿就是它们的意愿。   而魔物, 它们是生成了不同于主人的“自我意识”, 发生扭曲, 仿佛病变的灵魂投影。   这不是个好事情。   假设动物有了高等且积极的自我意识, 开始争取自己生存的权利, 后续发展也许具体参见《猩球崛起》。   假设机器人有了高等且积极的自我意识,开始争取自己生存的权利, 后续发展也许具体参见《黑客帝国》。   家具、玩具、电子设备、智能管家……人们早已就“不同于我们的种族如果产生自我意识”这个课题展开了各种各样的联想, 并就此延伸出无数观点不同的看法。   然而,这其中相对乐观、和谐、有积极意义的结论,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下——我们承认一个不同于我们人类本身的特殊种族(不管那是动植物还是我们造出来的机器人),我们尊重它们的自由与心灵。   重点。   它们得是“独立的个体”。   ……那么,如果这个拥有了“高等且积极自我意识”的,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你灵魂的影子呢?你的潜意识?你内心深处的想法?   有人想过。   ——所以恐怖故事与猎奇多出一个经久不衰、细思极恐、写写就能赚到读者冷汗的素材。   由此还延伸出“镜子”“鬼笑”“180度扭断脖子式转头”……等等经典的恐怖元素。   影子产生了自我意识后,它会干什么呢?   第一本能, 当然是生存。   电脑智能可以用数据网络或终结者和人类打一架,猩猩可以用病毒和人类打一架,人类灵魂的影子……   嗯。   ——吞噬掉主人的灵魂,从“影子”蜕变为一个崭新自我的存在。   这是它们的本能,也是它们唯一能够拥有实体的方式。   而顺利吞噬掉主人的灵魂,完全“自由”的扭曲灵魂投影……它们就会成为【魔物】。   一个影子不知道该把“眼球”戴到哪个部位,也不知道“嘴巴”应该有多少个,更不知道人类正常、原本的外形是什么样……哦,对了,它们可能原本就不是“人类”的灵魂投影,它们可以是草是兔子是机器人是石头是几万年前的恐龙的灵魂投影。   它们奇形怪状,多节或泥状,蠕动或爬行……而魔物大多都会走上继续吞噬其他生命灵魂的道路,这样才能一步步完整自己。   传说里“和人类做交易的魔鬼”,就是种聪明的魔物,知道隐藏与交易。   而深夜里的红衣女鬼、校园十大恐怖……嗯,就是种比较笨的魔物。   至于洞穴里的龙,沼泽里的水妖,尼斯湖水怪、喜马拉雅雪人或麦田怪圈……天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几千年前扭曲掉的灵魂投影、扭曲后扭到一半产生变异的灵魂投影,还是新魔物——   总之,出现在悬赏名单里就去干掉——还有给城市掏下水道赚钱的猎魔人呢,因为他的灵魂投影喜欢吃城市垃圾。   魔物的种类与外形太多太杂,一千个不同的灵魂就可能诞生一千个不同的魔物——也许有人会为了研究它们遍览群书,记忆每一个图鉴,但对薛谨而言,他只需要找到目标,完成猎杀,去拿悬赏,管它是哪个种类哪个外形。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熟识“如何杀死目标魔物”,其实比书本的作者们更加了解它们。   老练的猎人们,好歹知道一点常识:魔物没有人类的正常审美,通常就一个不正常的形态保持到死,它们根本不会从金渐层变成美少女再变成猫耳美少女。   眼前耳朵一抖一抖的沈凌:“我……我只是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低等魔物,我就是想多吃几条小黄鱼,所以……阿谨对不起。”   薛老练的猎人谨:……   唉。   他沧桑而麻木地捧起小提琴,有点想给自己拉一曲肖邦,又害怕拉曲子时手一抖再次走调,便放下了。   ——作为一个普通而平凡的小提琴手(?),薛谨的确会演奏小提琴(普普通通拉弦演奏的那种),也的确在某个乐团有一个固定职位。   而归功于他“凡事必要准备万全,方可觅得平凡之道”的习惯,他放在家里的这把的确是把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黑色小提琴,工作时真正使用的顺手的武器存在另一个地方。   否则,就不是“小提琴上有点爆破装置,可能是香烟烟灰吧”和“门板经久失修,这里以前就有个小洞,只不过我用纸和胶水补好了”能够糊弄过去的。   ↑沈凌体贴地表示她相信了,这真是个好姑娘。   如今,这个奇葩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发现被老婆绿”后理应出现的颓废和郁躁,只不过他面对的不是和其他男人手挽手的老婆,而是低着小脑袋、金色的猫耳朵因为心虚一抖一抖的老婆。   为什么我的老婆会是教团的这届祭司?   为什么命运总要这样针对我?   为什么我不能拥有一个普通的婚姻?   ——万事必要准备齐全的习惯让他把前段时间所有疑点连成线,从而一瞬间什么都猜到的薛先生痛苦地想。   沈凌抓着膝盖,绞尽脑汁:“我,我也不想的……我成为……呃,我是个比较特殊的魔物,你听我解释……”   姑娘,你压根就不是魔物。   魔物要是个个都知道长成你这个颜值,就不会被持续猎杀一千多年。   沈凌继续:“我,我比起灵魂更喜欢小黄鱼……我是从A国某个……某个……呃,豢养魔物的基地逃出来的……因为他们非要喂灵魂给我,但我只喜欢吃小黄鱼!”   教团现在已经变成“豢养魔物的基地”了吗,懂了。   沈凌编不下去了,薛谨看着她裙子下冒出一条金灿灿的毛尾巴,也跟着耳朵抖动的频率一起烦躁甩起来:“总、总之!我很抱歉我隐瞒了你这点!但我会补偿你的!我……我运气超级好,我也可以让你运气超级好!”   姑娘,求你给自己披上第二层“低等魔物”马甲时也把自己身为魔物的能力改改。   魔物要是只有运气超好的能力,它们就不会被持续猎杀一千多年。   “我、我……”   沈凌开始结巴了,沈凌的耳朵抖出了“扑棱棱”的细小声音。   薛谨一直沉默地盯着她。   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礼尚往来地也帮这姑娘补贴一下第二个马甲,因为刚才她体贴地相信一个正常小提琴手可以在门板上削洞。   (沈凌:唔,身为我的仆人,当然要掌握低等人类所无法掌握的技能啦!这样才能服侍伟大而帅气的我嘛!)   但他想起眼前这只曾经躺在他的保鲜盒里睡觉。   曾经和他的投影互相打滚抱在一起。   曾经疯狂地扒在卫生间外挠门,而自己没来得及穿上衣没来得及戴眼镜就出来把她拎走。   ……nmd,为什么。   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幸运,和美少女的婚姻永远不会一帆风顺。   但这也……   为什么是祭司?   偏偏是祭司?   来自教团的祭司……这届的祭司怎么会是这样?   他们打算做什么对吧?   他们故意把这个姑娘培养成这样,是在策划什么?   我要去调查想办法——见鬼,教团或者祭司应该是和普通的我完全无关的存在!   不能被卷进去!不能!远离一切事件中心!   我发过誓,我不能,做个普通的——   【没有值得您用祭司高贵姿态降临的土地……】   沈凌不知道对面的家伙已经从她的祭司身份想到了是否要帮她补贴马甲,继而猜测到某些内幕——她想起黎敬雪曾告诫自己的话,心中怀着浓浓的负疚。   ——本来就是出逃中的状态,又违法了这项禁令在外面显露自己的形态,还和外界的低等生物相处了好几天……   如果沈凌还想继续这种生活,她就决不能在任何低等生物面前暴露自己的“祭司”身份。   这是铁则。   也是她保护这个仆人的不得之举:沈凌知道,如果教团得到了消息,他们会第一时间让薛谨“消失”。   况且,沈凌根本不敢让薛谨知道自己来自“教团”,更不敢告诉他自己伟大的祭司身份——   她隐隐察觉到薛谨是个极其“规避麻烦”的人,被误以为普通魔物就让他嫌弃地只给两条小黄鱼了,如果知道了自己来自一个神秘强大世界第一的组织,还是该组织的领导人……   会不会被直接丢掉,不给小黄鱼了?   直接丢回那个黑漆漆的监管所?   ……不,她这么帅气伟大,区区仆人怎么会把她丢掉呢!这只是微小小小的千分之一可能啦!   沈凌总算说服自己彻底放下了“欺骗阿谨”的心理包袱,抬起头来,试图走出目前检讨错误的沉重氛围——   “阿谨,那个,我想吃山楂片了……阿谨?你在做什么?”   背对她在收拾行李的薛谨:……   离家出走,更名改姓,离婚之后,重新做人,重新相亲。   “沈小姐。”最终,他还是咽下了自己残酷的打算,选择对这个让自己胃疼的姑娘委婉点:“你看,你喜欢我的家吗?”   “?喜欢呀,阿谨的窝有好多好多我喜欢的东西!”   “那你喜欢小黄鱼吗?”   “?当然,我最喜欢小黄鱼了!阿谨炸的小黄鱼天下第一!”   “那你喜欢我今天给你买的乐高积木吗?”   “?喜欢!很好玩,亮晶晶的,又干净又漂亮,是我的新宝藏啦!”   很好。   薛先生循循善诱:“沈小姐,如果我把这个你喜欢的房子让给你,每天定期给你邮寄炸小黄鱼,每天都给你快递好玩的东西与生活费……你能和我本人分开吗?我是说,我们可以停止玩‘结婚’?”   沈凌一愣。   “你看,按照你的说法,你和我玩‘结婚’,是因为想吃小黄鱼和其他好吃的东西。”   他低声劝道,“我把这些都给你,我们分开,好不好?”   一秒钟的沉默。   一分钟的沉默。   三分钟的沉默……薛谨看看自己的手表。   再晚点他就订不到周围的快捷酒店了,以自己的霉运,放弃这栋好不容易买下的屋子离开,可能又是长达数年的居无定所。   他会回到一个人独自在深夜的长椅上啃面包的日子。   他也会回到随便找个旧天台睡觉的日子。   ……但这也没办法。   薛谨可以清晰看见沈凌处在漩涡的中心,而薛谨再也不想触碰那些异常的漩涡,这违背了他的守则他的信条和他坚持至今想实现的人生梦想。   “我知道了。”   第三分钟零三十秒的时候,沈凌开口,神情依然很懵懂,眼睛依然很清澈,“我想不到拒绝这个提议的理由,它很合理……你会每天给我寄小黄鱼,对吧?”   薛谨松了口气。   “当然,沈小姐。”   太好了,沈凌根本没有和人建立感情联系的意识,而我还没来得及……太动心。   “那我明天要两锅炸小黄鱼哦!还有还有,阿谨,我还想吃山楂片!”   “知道了,沈小姐。”   【一小时后】   薛谨订好了快捷酒店的房间,他把临时收拾完毕的行李箱提到门口,稍微审视了一下家里,觉得剩下的可以明天回来再搬运。   沈凌没有出来送他,沈凌回到了洗手间。   干呕的声音传入薛谨敏锐的耳朵。   但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迈开回去的步子。   “再见。”   对着稳定生活了一段时间的普通居所道别后,薛先生想了想,又在空中画了一个符文。   “……你也出来道个别吧,我们马上就要继续去流浪了。”   和很多很多年前,初来乍到时一样。   紫色的鸡仔从空气里钻出来,拍拍翅膀,落到了他的掌心。   它左转转脑袋,右转转脑袋,环视了一圈自己曾停泊的小窝,又困惑地看向自己的主人。   “叽?”   “嗯,道别。”   豆豆眼眨了眨。   紫色的鸟类安静地拍拍翅膀。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呈一道紫色残影冲向卫生间。   原地的主人:???   薛谨震惊了好几秒钟,最后不得不在太阳穴突突跳动和胃部泛酸的情况下也跟着冲了回去,试图把这只还停留在儿童阶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鸡抓回来——   他空前愤怒地再次从卫生间门的破洞跨了进去,与洗手池前弓着腰呕吐的沈凌对视。   没看到紫毛的鸡仔。   “抱歉……那个,沈小姐,我忘记我的宠物了……你有看到它吗?一只紫色的小鸡?”   沈凌点点头。   她指指自己的胸口。   “刚才直接跳进去了……毛茸茸的。”   圆形低领的大家居服,突然“嘣”地冒出一颗紫色的脑袋。   后者相当嚣张地把自己整只塞进了这个地方,只露着豆豆眼与头顶炸起的鸟毛,对准自己的主人宣言:   “叽叽叽!”   薛谨:nmd。   一个老练成熟的猎魔人,无法抓回自己的灵魂投影,因为后者正藏在一个要鸟命的地方——   而最令鸟窒息的,是这只灵魂投影,它竟然还没有扭曲成魔物。   沈凌不知道这一鸡仔一人在搞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自己某个地方不可以藏一只鸡仔——毕竟她和爪下败鸡玩游戏的时候抱在一起互相咬咬咬都做过。   因为呕吐,她的语气恹恹的;又因为不能控制的耳朵今天两次被看到,她感到很丢脸。   “阿谨……你要走快点走,别一直看……记得明天邮寄小黄鱼……呕……”   讨厌的换毛期。   沈凌又埋进水池吐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她感到自己的后背被轻轻拍了拍。   “沈小姐,你这个状态会持续多久?是因为你……作为低等魔物的体质?”   “是换毛期啦……会一直吐。”   沈凌一直很喜欢薛谨撸毛的手法,暖暖的掌心贴着后背也稍微让她舒服了点:“要七天呢。”   “很讨厌吗?”   “超级讨厌啦!”   “……那我七天后再走。我的宠物好像暂时不愿意……对了,你今晚想吃红烧小仔鸡吗?”   作者有话要说:只有违背主人潜意识的东西才会扭曲成魔物。   所以……   抱歉更晚了,实在是不知道屑谨这个屑会做出什么反应,卡文卡了好久(。)   后来想想,结合薛谨所掌握的情报和他所认知的过去,他做出这个决定是最自然的。   而猫猫根本就还没开窍,所以猫猫根本不会挽留他(她目前真的认为结婚就是为了小黄鱼。)   对薛谨而言,他能够根据自己所掌握的情报推断出这个姑娘身上所有的伏笔,而她身为祭司的身份对他而言太过……嗯……也就是说,他现在就预测到了未来所有关于沈凌的麻烦。   当然,如果沈凌凌没有掉马,他会一直做一个好丈夫,根本不会出现心理波动。   可以说,如果薛谨娶的是任意一个平凡的女孩,他都会一直做个好丈夫,这也意味着他不会在他自己的那些守则信条上出现分毫的撼动。   所以,掉马才是“感情”的开始哦。   又及:鸡仔没有耍流氓,鸡仔只是机智藏到了主人绝不敢伸手把它抓回来炖红烧小仔鸡的地方(。) 第22章 第二十二只爪爪   第二十二只爪爪   【薛谨滞留第一天, 下午三点】   “您好。我来兑奖。”   柜台后的服务员露出商业笑容:“好的,请递交您的奖券。”   对面提着大包小包,看上去有点拘谨尴尬的客人点点头, 手伸进标志着华润0果的超市袋子里掏了好一会儿。   半晌, 他掏出了十张皱皱巴巴的纸片。   服务员:唉,又要弯腰登记十包破纸巾了, 哪来的穷酸农民工。   “……这是马尔代夫一周豪华免费游……”   “这是最新款的保时捷限量版跑车……”   “这个是一套免费的海尔牌家电组合……”   “这个是一整套的免费双立人厨刀……”   “劳力士手表……”   “海滨别墅体验券……”   “九阳多功能料理机全套……”   “苹果手机一折券……”   “三箱特仑苏牛奶……”   “蚕丝床上四件套……”   薛·穷酸农民工·谨一口气报完,推推眼镜:“麻烦帮我核实一下有哪些奖品可以立刻在该柜台领取, 谢谢。”   服务员:“……”   她晃了晃, 向后一倒。   朴实憨厚的陌生男人伸手及时拽住了她,只不过他没有接触到服务员任何的身体部位——这个家伙质朴而羞涩(?)地拉住了她的袖口,以这片脆弱而轻薄的受力点堪堪维持了半仰的服务员……   “撕拉。”   服务员新买的真丝衬衫, 袖子应声撕裂。   她顿了顿, 晃了晃脑袋, 看着自己失去的真丝袖子, 视野有些模糊。   薛谨犹豫了一下, 推过去一张奖券:“抱歉,一份劳力士手表应该能补偿您的损失。”   劳力士手表……劳力士手表……劳力士手表……   服务员的视野更加模糊。   薛谨又迟疑了一下, 还是决定指出:“如果您觉得不够, 恕我不会再赔偿其他损失。小姐,你的真丝衣袖之所以断裂不是因为我的拉力,而是因为你的重力。它支撑不了你的体重,所以才……”   服务员两眼一翻,彻底倒了下去。   【一小时后】   薛谨成功把所有能拿到现货的奖品领取完毕。   这其中,“马尔代夫一周豪华免费游”的兑换手续他根本就没打算办——因为这是领奖过程最繁琐、最需要通过重重审核的东西,而薛谨确信在确实拿到奖品之前的流程中一定会发生什么取消该奖品的意外。   ……就算他顺利地坐上了去马尔代夫的飞机,飞机也应该会失事呢。   保时捷限量版跑车与海滨别墅同理:手续复杂, 被告知领取现货要先去A市再去B市最后去C市盖章……   薛谨干脆和服务员们做了私下交易(因为海滨别墅和跑车前来的姑娘们蜂拥不绝):他给出奖券,走内部渠道换到了能够立刻拿到手的芭比梦想豪宅屋全套、芭比公主电影碟片,一台崭新的DVD(“这年头还看DVD?你是老年人吗?”),以及号称价值两千多元的芭比娃娃全套裙装,还有一个乐高艾尔莎。   海尔牌家电组合被告知“只有扫地机器人暂时有货”;九阳多功能料理机套装被告知“只剩一台豆浆机,其余要去总店调货”;苹果手机一折券因为涉及到A国资产所以薛谨直接放弃;特仑苏牛奶也只剩下了三瓶,薛谨只好换成一箱伊利QQ星儿童成长牛奶、一箱旺仔牛奶和一箱娃哈哈AD钙奶……   最终,薛先生用十连大奖换到了芭比娃娃,芭比娃娃的衣服,芭比娃娃的豪宅,芭比娃娃的电影碟片,一台DVD,乐高艾尔莎,乐高安娜,乐高蝙蝠侠,一台扫地机器人,一套双立人厨刀,三箱儿童饮料。   换到了惊天大奖的服务员们情难自抑,纷纷欢呼,并隐晦向这个人投来看傻子的目光。   “薛先生家里有女儿吗?不要这些……却换了这么多玩具。”   女儿倒是没有,想离婚又放心不下的老婆有一个。   薛·男妈妈·谨沧桑地叹了口气。   出于某些内情,他清楚地知道,既然沈凌是教团这届的祭司,那她动用她的“运势”能力拿到的奖券,就绝不会在自己身上起作用。   还不如换成一些能够直接作用于沈凌的东西,这样才不会让奖券成为废纸。   ……说起来,就算是我这样完全免疫“好运”的存在,也能在沈凌的影响下好歹换到一台扫地机器人和一套厨刀……不愧是教团的祭司,真是强大。   就算只顺利兑换了一个奖品,也说明沈凌的空前强大吗。   ……教团的空前强大。   “沈小姐,我回来了。”   薛谨打开家门,把大包小包的奖品放在玄关处,再拿着其余采购好的大包小包走进客厅。   ——别问他是怎么纯靠双手把这些玩意儿一次性运回来的,问就是平平凡凡猎魔人。   客厅没有人,只有扔到地毯上的抱枕,与第三次重新修建的冰雪城堡。   厨房没有人,只有倒在桌子边缘的水杯,与离坠落就差一点点的碗——不是亮晶晶的器具,是薛谨特意买来的环保抗摔材料。   卫生间里也没有人……薛谨把为修补门板买来的建材放下,左右看了看。   接着,他走进自己的卧室。   卧室也没有人。   “沈小姐?”   “沈小姐?”   “沈小姐,你在吗?”   ——此情,此景,像极了恐怖片的开头。   失踪的妻子,混乱的家具,阳台上残留的血迹……   但薛先生并没有看向阳台。   他在原地叹了长长长长的一口气,放下手上的大包小包,转身,弯腰,打开衣橱。   上层是叠好的衣服,中层是挂好的衣服,底层是堆好的衣服,以及一条金灿灿的毛尾巴。   “沈小姐。”   藏在衣橱底部,用阿谨的衬衫罩住自己的脑袋与耳朵,蜷成一团还试图往里埋的沈凌:……   混蛋!如果不是换毛期,如果不是她不能随意转变形态,不能使用小木筒(指滚筒式抽纸的中间)和沙发底,本喵才不会被低等鸟类如此轻易地发现!   她心虚地往衣服深层缩:“喵呜呜呜呜……”   “沈小姐,你不是真正的猫科动物,说人话。”   “咕呜呜呜呜呜……”   “不要假装吐泡泡,你蒙在头顶的衬衫是我才洗好的,吐脏了请你负责。”   “……我讨厌你!阿谨!离我远一点!远一点!远远远一点!”   如果她还是以前那个形态,我就可以直接伸手过去提后颈了。   ……等等,捏住妻子的颈窝将其提起是不是属于丈夫的普通权利?   稍后上网查查看。   “沈小姐。”   不能直接拎后颈的薛先生半跪在地上,把口吻又放温和了一点:“就算你躲在衣橱里,也不可以逃避今天份的猫草、生姜、与薄荷茶。”   “……”   “我们昨天实验过了,沈小姐,明显这几样东西会有效缓解你在换毛期的呕吐症状。猫草会帮助你呕吐时更加顺利地排出掉落毛发;生姜会减轻你肠胃受到的寒冷感;薄荷茶则有助于消化。”   “……”   “沈小姐,出来,或者给我一个合适的拒绝理由。”   沈凌的声音从衬衫后传来,有点失真:“它们都……”   “‘它们都很苦,我讨厌吃’不是合适的拒绝理由,沈小姐。”   金灿灿的尾巴特别特别委屈地耷拉下来。   然后又特别特别愤怒地高速扫动,发出“呼呼”的风声。   眼睁睁看着自己放在底层的所有衣服都沾上猫毛的薛谨:……   “沈小姐?”满怀沧桑的老母亲压抑着抱起衣服就冲向洗衣机的冲动,“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的尾巴?”   “不!能!”耳朵也“扑棱扑棱”打着薛谨衬衫的沈凌大声说,“你不知道‘猫的尾巴和猫不是一种生物’吗?!我的尾巴和我不是一种生物!不要命令我的尾巴!”   薛谨:哦。   “我没有命令你,沈小姐,我请求你……”   “走开走开走开!阿谨走开!我不要吃猫草!我不要吃生姜!我不要吃薄荷茶——”   “沈小姐,我给你买了你喜欢的AD钙奶,是漂亮的白色小瓶子……如果你出来吃猫草,就可以喝一瓶……”   “我是不会上当的!苦死了,苦死了,就算是钙奶也……呜呜呜你走开!”   沈凌气呼呼地在男主人的衣柜里抗议了好一会儿——   她实在是受不了了,自从发现自己换毛期后,阿谨连一条小黄鱼都不给自己吃,瞎逼逼什么“胃部感到恶心时不可以吃油炸食品”——取代了炸小黄鱼、炸鸡翅、油焖大虾的,竟然是名为“猫草”和“生姜”的恶心玩意儿!   没有肉!   没有鱼!   连油渣子都没有!   ……他还欺负自己目前不能变回低等猫类,欺负自己丧失了优越的跳跃能力……从而把装炸小黄鱼的保鲜盒与所有零食都藏到了厨房最高的柜子!   混蛋阿谨!   混蛋阿谨!   混蛋鸟类!   钵钵鸡!   柜外传来这样的答复:“沈小姐,你现在的肠胃也不可以吃四川钵钵鸡。”   沈凌:“呸!”   我才不想吃钵钵鸡,我现在想咬死钵钵鸡!怠慢了伺候本喵的愚蠢仆人!   ——终于,几分钟后,衣柜外传出了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彻底陷入寂静。   沈凌试探地动动耳朵,把脑袋从薛谨的衬衫里探出来一点点。   “……阿谨?”   没有答复。   走掉啦?终于放弃了?   她又从薛谨的衬衫里探出来一点点,并开始往衣橱底部稍浅一点的位置爬动。   “阿谨?”   没有答复。   ——真的走掉了!万岁!   【沈小姐,我给你买了你喜欢的AD钙奶,是漂亮的白色小瓶子。】   ……不!她是不会动摇的!不会!绝不会!她就待在衣橱这里,直到,直到确认阿谨这个混——   “叽?”   是低等鸟类另一个形态的叫声。   哼,不会逼她吃猫草,比本体可爱多了。   “叽叽!”   “嘘,小声点……我要藏起来,暂时不能和你玩,你走开!”   外面的小鸟困惑不解地“叽”了一声。   接着,沈凌听到了小橡皮鸭的“嘎”。   ……是,是阿谨前几天给她买的小橡皮鸭!金灿灿的,软软的,打一爪会发出嘎嘎嘎的声音……还没来得及下嘴咬第一口,就迎来换毛期……唔,唔,这是她的小橡皮鸭,第一口是她的,不行,那个低等鸟类不能玩……   “叽叽叽?”   “嘎——嘎——嘎——”   它跳到上面了!   它在玩我的小橡皮鸭!   它很快就要下嘴咬第一口了!   “不,嘘,你这只坏鸡,停下,停下,听本喵的话,这是本喵的——把爪子挪开!不准玩本喵的小橡皮鸭!来干架!”   沈凌,愤怒地冲出了衣橱。   右边耳朵上还挂着半拉衬衫,屁股后的毛尾巴疯狂摆动,气势汹汹且威仪浩大。   ——径直冲进了单膝跪在衣柜门口等她的薛谨怀里。   薛先生手中被捏住的小橡皮鸭:“嘎——嘎——”   薛先生肩膀上歪着头的紫毛鸡:“叽叽叽?”   薛先生怀里还在摆尾巴的沈凌:“……”   尴尬的寂静后,薛先生放下小黄鸭,目不斜视帮沈凌把被她高速摆动的尾巴掀起的裙子盖好,穿过沈凌的腋下,把她提了起来,站起身,往外走。   “好的,沈小姐,我们去吃猫草吧。”   完全可以隐藏自己脚步声的猎人轻声感叹:“这是我工作生涯中制造的最简易的陷阱。”   被提起的猫猫:“放下——放下——你放下!你走开!我要挠你!混蛋混蛋混蛋——呜呜呜苦死了把草拿走!”   作者有话要说:老练(卑鄙)的猎人。 第23章 第二十三只爪爪   第二十三只爪爪   【薛谨滞留第二天, 傍晚七点】   晚饭过后,是固定的电视时间。   “紧急插播一条新闻,今日中午十二时前往马尔代夫、预计下午七点整到达的xxxxx号航班, 已与我方失联长达三小时……据有关专家分析, 该航班可能在进入印度洋边缘时遭遇了季节性旋风……”   一脸严肃的新闻女主播调出一张大头贴:“该航班上乘坐着一位昨日刚登上本市头条、在微O上挤入前三热搜,被称为‘幸运小锦鲤’的年轻女孩……据有关人士提供, 该女孩原本只是一位普通的柜台服务员,却在昨日傍晚七点整凭‘幸运大转盘’领到的奖券领取了一辆保时捷跑车, 一副劳力士手表, 一栋海滨别墅体验券,而她坐上此次航班的原因就是‘马尔代夫豪华免费游’的特等奖品……下面请‘幸运小锦鲤’的家属连线。”   照片上,举着四张奖券笑出牙花, 真丝衬衫的半边衣袖断裂挂在胳膊上的服务员, 双眼被打上了不知名黑码。   而家属连线的区域冒出了一个抽泣的女童音:“姑姑……呜呜呜……姑姑昨天说好……下班会给我带芭比娃娃做生日礼物……姑姑……”   “好的, 让我们暂时连线下一位家属。有请‘幸运小锦鲤’的同事——这位是昨天陪‘幸运小锦鲤’一起前往兑奖处, 得到一套九阳料理机全套奖券的A小姐。”   家属连线的区域闪了闪。   半晌, 记者小心翼翼地声音传出来:“主播,主播, 采访人A还在医院急诊室, 她昨晚喝多了太兴奋,无意中把手伸到了开启的九阳水果榨汁机里。”   “……好的,接下来有请同样中奖,兑换了蚕丝床上四件套的同事B小姐……”   “主播!”记者的声音压得更低,“B小姐昨晚和男朋友……从床上滑倒,跌断了自己的脊椎。她的床位就在A小姐旁边。”   女主播严肃的表情隐隐抽搐。   “那就联系得到苹果手机一折券的第三个同事——”   “抱歉,主播,同事C去苹果总店办手续时好像被A国海关扣下了, 目前在等保释。”   “这个……那个……观众朋友们,我们插播一段广告,稍后回来!”   电视机前织毛衣的薛谨:“……”   他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毛衣针。   数年前,中奖的朋友好意送给他奖券让他买杯水喝,于是自己便激动地去兑换价值20元的体育彩票,却在路上不慎撞倒一位七十岁老奶奶,从而惨遭20万元心理损失赔偿的悲惨回忆涌上心头。   ……他人的奖券不能在自己手上,任何作用于自己的“运气”类产品都会以奇妙的方式消失,这个定律薛谨已经很习惯了。   然而什么时候他转移这些“运气”类产品,让出可能降临的反向损失……这些损失反而会响应在那些得到产品的无辜者上?   薛谨总结过,自己的运势最惨烈的还是在金钱律上(牵连过不少银行发生携款潜逃、倒闭破产)——但只要不涉及金钱方面,他其实没有什么会“传染”给别人的霉运。   所以,这些人的遭遇和自己没关系,只是偶尔倒霉……等等。   薛谨看向沙发斜前方,坐在地毯上的姑娘。   沈凌一手举着乐高艾尔莎,一手举着乐高蝙蝠侠,嘴里发出“砰砰啪啪哈哈哈”的奇怪音响,正玩得不亦乐乎。   薛谨耐心地旁观了一会儿,直到乐高蝙蝠侠扯到了乐高艾尔莎的头发,乐高艾尔莎大叫“不要随便摸别人的头”,愤怒掀起了芭比娃娃的房车将其压进地毯中,沈凌嘴中“低等蝙蝠啊,这是高等生物的胜利——”拖完了长音,他才插话。   ↑因为打断她不知为何会有点罪恶感。   “沈小姐?”   沈凌没回头,她手中的乐高艾尔莎转了个面,面朝薛谨,并在主人手指按动按钮后切换成了“横眉倒竖”的表情。   薛谨:“……”   “沈小姐,我想问问你奖券的事。你前段时间送给我的十张奖券,还记得吗?”   横眉倒竖的乐高艾尔莎:“哼!”   这个意思是知道。大概还有“你怎么问这么蠢的问题”的意思?   “……好的,我想问问你,你运用自己作为‘低等魔物’的能力给出的礼物……有没有,什么限制?譬如不能转送给别人?”   金灿灿的猫耳朵抖了抖,里面的绒毛白乎乎的。   “当然有限制啦。”沈凌没好气地说——她知道薛谨提起“低等魔物”的身份是想和自己认真谈谈了,这个时候不能继续赌气,“本喵……我亲爪赠送出去的礼物,怎么可以转送给别人呢?如果可以轻易转送给别人,我以前的仆人们……”   薛谨抓住了重点:“你以前的仆人?”   “……没什么啦,是我以前在……在那个,呃,那个A国的……”   沈凌结巴起来,薛谨体贴地帮她补充细节:“大型魔物养殖基地。”   “……对,对,就是某个A国的大型魔物养殖基地。”   沈凌重复了一遍,松了口气:“我虽然是个‘低等魔物’,但在那里还是很厉害的……所以其他的生物都是我的仆人啦。”   她说这话时轻飘飘的,眼睛很清澈,语气带了点理所当然的鄙夷。   一瞬间,薛谨从这个神态的沈凌中看到了许多过去的存在……折射出来的形形色色的影子。   【你在做什么?】   【低等的东西,就该死。】   【人类?那有什么好瞧的?】   【无可理喻。】   【你希望变成……?你疯了吗?】   【大概是脑子……】   【……嘻嘻,也许是,运气终于腐蚀到了你自己?】   【你无法得到任何你渴望的东西。】   【你活该。】   ——薛谨扶扶眼镜,没再理睬。   他把目光重新放到沈凌抖动的猫耳朵上,心情重复平静。   “他们很喜欢我的天赋,所以会拼命渴求我赠送的礼物——如果不在礼物上增加限制的话,他们就会互相杀……互相打起来,咳。而且,给礼物增加限制,是上层……唔,是那些上层养殖人的要求?”   祭司的能力强大且充满诱惑,为了避免激化内部矛盾,所以通过直接给祭司下达限制来控制祭司的赐福吗。   真不愧是教团。   薛谨点点头:“我明白了。所以,你给我的那些奖券,是有怎样的限制呢?”   “其实也没有很厉害的限制啦。”   沈凌想了想:“如果是你自愿转送出去的礼物,作为‘私自转送,破坏规则’的惩罚,礼物持有者会间接夺取你一段时间的运势。嗯……简单来说,就是你把礼物送给了某个人,失去的就不仅仅是礼物,而是‘如果你得到礼物会获得什么、经历什么’的一切哦。持续时间的长短视奖品的珍贵程度变化……我送你的那几个小奖券,大概也就是24小时啦。放心放心,阿谨,他们只会夺走你一段时间的‘运气’。很在意的话,我再帮你赐福?”   薛谨:“……”   所以,那几个姑娘,是得到了“我如果使用这些奖券将经历的一切”吗。   ……等等,我又没有可以一起“玩”的对象,因为不可描述过程中失误掉下床摔倒脊椎的经历将如何发生在我身上?   ↑关注点奇怪偏移的男人   “阿谨?阿谨?”   沈凌的呼唤让薛谨拉回了思绪,他低头一看,发现对方正拿着乐高艾尔莎蠢蠢欲动地攻击自己的膝盖。   薛谨:“……”   他默默伸手去挡了一下。   艾尔莎的积木鼻子被撞掉了。   沈凌的鼻子则皱了起来。   “……对不起。”   “啪啪啪啪!”   没有鼻子的艾尔莎疯狂敲击着薛先生的裤管:“攻击!攻击!攻击!”   “沈小姐,对不……”   试图再次道歉的薛谨,对上了后者愤怒的视线,发现她的耳朵没有非常高速地扑棱,并瞥到了她微微翘起的毛尾巴。   啊这。   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停止道歉,捂住胸口,向沙发上一倒:“啊,我被击中了。”   沈凌:“……”   她深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指点:“捂膝盖!捂膝盖!我攻击的是膝盖!”   “对不起……啊,我又被击中了,这是从膝盖传导至胸口的冰雪电流。”   ……这个仆人真蠢!蠢死了!   “不要棒读!带点感情!不要加奇怪的设定!”   “不好!我被击中了!这是从膝盖传导至胸口的……伟大冰雪电流!”   沈凌满意了,金灿灿的耳朵微微竖起,尾巴更加上翘。   “这才对——啪啪啪啪!”   “呃……这是继续从膝盖(裤管被毛尾巴打了一下)……从左侧的膝盖传导至胸口的伟大冰雪电流!”   【两小时后】   在沙发上富有童心地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玩了很久,把原本因为只能吃猫草不能吃小黄鱼而生气的对方轻易哄好后,薛谨照顾她度过了睡前的最后一次呕吐,让她漱嘴刷牙,最后把翘着尾巴的金色毛茸茸哄进了被窝。   当然,薛先生是个拥有深渊自制力、依旧打算几天后与其离婚、奇葩且诡异的男人,所以他与沈凌一同塞进被窝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焐肚子的热水袋、一只毛绒兔子玩偶。   帮沈凌掖好被子后他差点伸手去床头柜寻找儿童小夜灯的开关,万幸他忍住了。   ——万幸他没有给沈凌买儿童小夜灯,否则这种养女儿的既视感……   ↑其实是挑选小夜灯时发现市场里没有环保光源,出于“不能让沈凌眼睛疲劳”的考虑才没有买小夜灯。   “晚安,沈小姐。”   “晚安……阿谨。”沈凌打了个哈欠,抱着热水袋,因为肚子上暖乎乎的温度有点昏沉,“你……唔,你不上来睡觉嘛?”   “我暂时还有点事。24小时的期限已经过去,我待会儿要去趟印度洋,还要去趟医院急诊室。”   沈凌睁不开眼睛了。   “印度……什么羊?”   “嗯,没什么,就是穿着雨衣出去一趟。”希望超市的20元一次性雨衣能经得住印度洋的旋风,不知道多久才能找到那架失联的飞机,“你有什么想要我带回来的东西吗,沈小姐?”   沈凌的意识也逐渐模糊。   “薰衣草味儿的……”   “?薰衣草味的什么?香薰还是布娃娃,沈小姐?”   “……阿谨……拜拜。”   “沈小姐,下次请把话说清楚……算了。晚安。”   【二十分钟后,印度洋,某艘被困于季节性旋风边缘的渔船】   瑟缩躲在舱室里的小女孩,终于鼓起勇气,靠近了一步窗户。   豆大的雨珠把窗户震得梆梆直响,可这一次,她没有被吓得重新躲回床底。   因为地板不再晃动,风声不再咆哮,天空不再阴郁,空气不再流动——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呆呆地望向天空的小女孩,看到了一抹淡淡的紫。   它穿透暴雨,像条平滑而无声的曲线,径直没入了风暴中心。   一个呼吸的时间后,风声再次咆哮,地板再次晃动起来。   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向后倒。   “哦!天呐,宝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快,快跟妈妈出来,叔叔们已经弄好了救生船,万幸我们只是在边缘,而且风暴似乎停息了不少,快——”   小女孩的妈妈打开舱门,跌跌撞撞冲过来,及时抱住了她,焦急地试图把她往外带。   但是小女孩呆呆地说:“妈妈,我看到雨燕了。”   “什么?你听话,妈妈现在没有——”   “好大,好美,好安静的雨燕。紫色的雨燕。”小女孩张开手,笨拙地比划:“和画报上不一样,比画报漂亮好多好多,还要大好多好多,翅膀有这么宽——它钻到了——钻到了那个大怪兽的里面。一下子,一下子就闪过去了!”   “宝贝,你是不是被吓——”   母亲焦急而烦躁地拽住她的手臂,试图往舱室外面扯,却感到船板微微震了震。   翻卷的海浪突兀平息。   咆哮的风声突然安静。   小女孩挣开了母亲的手臂,兴奋地指向窗户,尖声叫道:“看!妈妈!就在那儿,它又钻出来了——就是那道紫色的——就像薰衣草味儿的,特别漂亮的紫色!”   妈妈抬眼望去。   发现空中的确有那么一道模糊的紫色——然而,也许是过于敏感的听觉让它捕捉到了这边一个低龄儿童同样的形容词,它的翅膀斜了一下。   这一下倾斜破坏了飞行的平衡,模糊的紫色碰到了还在盘踞的风暴云,闪电迸出,精准击中。   小女孩:……   小女孩的妈妈:……   小女孩:“薰衣草味儿的……烤鸡有吗,妈妈?”   小女孩的妈妈:“瞎说,宝贝,那只是你看花眼的一道闪电。走走走。”   作者有话要说:【你有什么想要我带回来的东西吗,沈小姐?】   【薰衣草味儿的阿谨。】   ——某不知名薛姓男子,以身作则告诉我们,运气很差的鸟不要在印度洋风暴附近思考关于老婆的事情。 第24章 第二十四只爪爪   第二十四只爪爪   温度。   没有温度的爪子。   没有温度的触碰。   不……没有……触碰。   没有。   因为这是被禁止的。   “祭司。”   “祭司。”   “祭司。”   “请您……”   那是记忆中的第一次赐福。   沈凌歪头, 看看自己眼前急切扭曲的笑脸。   不记得这是几号仆人了,但似乎他虔诚祈求了很久——他给教团提供了很多漆黑的小卡片,献祭了很多味道讨厌的低等魔物, 还跪在自己的面前——   今天, 她被带到了这个房间里,端坐在这把没有温度的椅子上, 身上祭祀用的羽衣又重又繁琐。   所以,大概是让她施加赐福的意思?   “好呀。伸手过来?”   沈凌抬起手, 想碰碰对方的爪子。   她和自己的执事——卡斯卡特她们演练了很多遍。   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   沈凌很开心,很自豪,为自己能力的强大欢喜不已, 还有点小小的自得, 因为她终于能够正式赐福、超越那个讨人厌的前任祭司, 不用再忍受后者变成领导层后对她说话的那股奇怪腔调——沈凌知道自己是教团倾尽所有培养出来的最强大的祭司, 而那个讨厌家伙只是嫉妒。   今天, 是证明她自己的时候。   首先,按照卡斯的教导, 要和自己赐福的对象友好拍拍爪子, 以此建立信赖关系,表达自己的仁慈与宽爱——   “谢谢您!谢谢您!谢谢您!谢谢您!”   男人激动得不能呼吸,自从看到教团提供给他的证据后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因为通天之路就摆在眼前——   他向这位有着黄金般头发,黄金般眼睛,一举一动都仿佛黄金般尊贵与美丽的雕像下跪。   不,不仅仅是黄金,对方是他所能想到的最昂贵的奢侈品, 是全世界最美丽的雕像,也是他能够一步登天的道具。   “请您赐福!祭司,恳请您,恳请您……”   沈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她看着男人一个劲地磕头,她看着他把戴着白手套的手攥成拳头,离自己很远很远。   ……哦。   稍微有点尴尬。   原来是不需要触碰对方的爪爪的吗?   ……嗯,不对,卡斯是不会骗她的,是这个仆人太蠢啦,不明白本喵的意思。   她慢慢把自己伸出的手收回来,重新作出安静端坐的姿势,头顶繁琐的坠饰轻轻晃动了一下。   没关系,她强大到可以用话语或冥想直接完成赐福,根本不需要触碰。   ——只不过,从她的第一次赐福开始,沈凌再也没能完成卡斯口中的“礼节”。   不知名的仆人们总是用各种各样崎岖的姿势匍匐在她脚边,他们通常紧张,兴奋,瑟瑟发抖,从来不会向自己伸出爪爪。   偶尔有主动凑近她的,意图吻她的鞋子,抓住她羽衣的一角把脸埋进去吸气,或者露出更加扭曲的表情撩开她的衣服,试图去摸她的脚腕——这让沈凌极度不适,极度恶心,她往往会选择一脚踹开这些仆人,并且给他们降下诅咒。   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恶心的东西就是恶心,强制命令也不能改变祭司的大发脾气。   这种事情重复了几次后,教团上层便派来了一个有抬头纹的女人,她会在沈凌赐福时严肃地伫立在一边,盯视着那些仆人们,防止他们再做出惹怒沈凌的行为。   ……其实沈凌也很讨厌那个总是板着脸的黎姓女人,她来之后卡斯卡特就再也没明面上和自己玩过游戏,就连说句话都只能通过递纸条的形式……   对了,卡斯教自己“碰爪爪”礼节的事还传了出去,沈凌看见她被单独领去面见了前任祭司。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以后卡斯就再也没在自己面前笑过,而卡特的话一天比一天少,渐渐地连纸条都没有了。   沈凌搞不明白。   但她本能讨厌正在发生的事,于是再次发起了任性的脾气抗议。   ——教团上层没有再派人过来安抚她,卡斯和卡特的纸条被彻底扣押,而前任祭司亲自前来,执行了对她的惩罚——   其实就是限制了沈凌的出行而已。   关禁闭的小房间有垫子有营养剂有可以挠爪爪的抓板,还有随便她扔她摔的昂贵摆件。   沈凌觉得自己的仆人们越来越蠢了,她可看不出“惩罚”等于“过去生活的所有日常”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教训。   但姓黎的前任祭司锁门时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姓黎的监管主席立在一旁,眼神也很奇怪。   两种眼神不一样。   不一样的奇怪,沈凌说不上来,但她本能更讨厌前者的眼神,后者的眼神里包涵了太多东西,根本看不懂。   被独自关在小房间里的时间里,沈凌咬烂了所有能咬烂的东西,挠坏了所有能挠坏的东西,最终打着哈欠团在墙角的小垫子里,勉强作出决定。   相较而言,同样姓黎的前任祭司更加讨厌,本喵才懒得花心思去讨厌两个都姓黎的人呢——现在卡斯卡特都不和本喵说话,独自给讨厌的仆人起外号多困难啊——所以,就勉勉强强忍耐一下姓黎的女人吧。   她宽厚、仁慈而伟大,还懂得碰爪爪的礼节,是这群愚蠢仆人不识好歹,不懂得迎合自己,哼。   禁闭结束后,卡斯卡特消失在了沈凌面前,只有赐福时才能见到她们安静穿着白色羽衣跟在自己身后。   沈凌继续做祭司的工作。   在小房间单独赐福,在大房间完成巡视,被带领着穿过教团总部那一条条复杂缠绕的长廊,定期调整整个教团的运势走向,被侍奉穿衣、束发、戴上坠饰,偶尔要乘在轿子里出席比大房间还大的场合——他们说那是“宴会”。   金钱不过是个概念,沈凌从未弄清楚自己佩戴过一次便随手丢掉的首饰价值几位数的美金。   她只负责确认自己的仆人们想要什么——想要股票、期货、金条、矿产、还是连绵不断的长久运势——然后教团挑选出下一个被赐福的人选,她给出去,就是这么简单。   连抬抬手都不需要。   ……连碰碰爪子都不需要。   沈凌,从无所谓,慢慢到耿耿于怀。   “为什么没人碰碰我的爪子?”她对伫立在一旁的监管主席说,“这些仆人就这么愚蠢失礼吗?全都这样?”   对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察觉到失敬后很快低下头。   “请您不要再说笑。”她回答道,“您两位执事的失职导致您得到了错误的认知,继续执意而行会给您与执事们都带来麻烦。”   啧,烦死喵的讲话腔调。   沈凌咕哝道:“那你来碰碰我的爪子。”   女人把头低得更深:“您是尊贵的祭司,请不要说笑。”   ——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们往我头发上乱戴的东西,一点都不喜欢你们逼我穿上的东西,更不喜欢你们给我送来那些硌爪子的摆件——愚蠢的仆人,给块抱枕有那么难吗?就连睡觉的垫子上,也会有奇奇怪怪的刺绣——它们总刮到我的毛毛。   沈凌很不满,沈凌很不高兴,沈凌觉得这些愚蠢的仆人未免太愚蠢了。   于是她提出了抗议。   接着,她看到很多很多面色苍白的仆人双手捂脸,跪在地上向她磕着脑袋,磕到淌出低劣而腥气的血液。   监管主席依旧把头低得很深很深:“她们在祈求您的原谅。您愿意原谅她们在照顾您起居上的疏忽吗?”   沈凌茫然地问:“什么?”   “这是负责给您的枕垫刺绣的绣娘。”   “这是负责采购金银玉石供您赏玩的女官。”   “这是……”   黎敬雪把那些惶恐不安,面色苍白,额头还滴着血的脑袋一个个指给她看,最终说——   “您是尊贵的祭司,如果这不是您的有意为之,请您谨言慎行。”   ……唔。   真讨厌。   愚蠢的,愚蠢的仆人们。   沈凌不耐烦地原谅了这些蠢货,夜晚发现自己房间的玩具更加硌手难玩,自己身下的垫子每一角都涂满了更加坚硬的刺绣——她们甚至镶嵌上了发光的玉石,而玉石的温度把沈凌的毛肚子冰得难受极了。   她想要离开这张垫子去地板上随便一趴,又想起了那些苍白而惶恐的脸。   于是她没再动弹,睡觉时把毛尾巴垫在了肚子下。   温度好低。   ……不,根本就没有温度,新鲜昂贵的矿石不需要温度,它们只需要闪闪发光。   沈凌知道这是仆人们讨好自己的方式。她也的确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喜欢到每个服侍她的仆人都戴上了漂亮的白色小铃铛。   但是,她更喜欢……更喜欢……什么呢?   好像也没什么可以用来比对的东西。   除了这些闪闪发光的昂贵玩意儿。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因为一次偶然的玩耍,沈凌发现了一条秘密通道。   通往教团以外的整个世界。   她兴冲冲、乐颠颠、怀着巡视世界的豪迈之情跑了出去,发现这个世界有很多其他漂亮的宝藏,发现主动攀爬跳跃去小巷子里寻找的宝藏比起那些主动送到自己小房间的宝藏要好看许多。   她发现除了营养剂以外还有很多很多无敌厉害巨无霸好吃的东西,“宝库”里放在塑料纸里的汉堡是第二名,某天偶尔抢到的鳕鱼肉饼是第一名——   除了有点嫌弃那些发臭的小水坑,没办法喝水以外,这个充斥了低等生物的世界简直棒呆啦!   沈凌很满意,非常满意,她悄咪咪列在清单上的行为都完成了一大半,现在,就剩下最后几个了。   找一个不那么蠢的仆人,赐福,完成碰爪爪的礼节,睡在有温度的垫子上。   她转了转,随便抓到了一个西装革履,面色惶恐,望着自己的眼神和以前的仆人们一模一样的中年男人。   男人是个落魄的资本家,他的公司遇到了一次重大的危机,遇到沈凌时正哆嗦着制订自己的遗嘱,许诺把“车祸意外”后遗留的财产全部留给自己的小女儿。   沈凌瞅瞅他家小女儿怀里抱着的小兔子娃娃,觉得这只很软、很暖和、无论是抱在怀里睡觉还是用来磨牙玩都特别特别舒服的样子。   于是她悄悄接近了这个男人,以低等猫类的形态,在不被教团察觉的范围内给了她的赐福。   股票、期货、金条、矿产、连绵不断的长久运势,一个资本家梦寐以求的一切。   男人欣喜若狂。   他把她供了起来,爱怜地宣布这是他的“小招财猫”。   ……但是,他也没有完成沈凌想要的、碰爪爪的礼节。   他甚至连那只毛绒小兔子娃娃都没给她。   沈凌重新坐上了镶嵌着玉石的刺绣垫子,只不过稍微没有教团里那只硌身体而已;她重新被戴上乱七八糟的坠饰,套上厚重繁琐的“裙子”;她重新出席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盛大宴会,只不过不是乘在自己的小轿子里,而是一个据说“最贵”的配有自动循环系统的猫笼子——   男人甚至没能给她一口干净的水。   因为他忙着端着红酒,提着笼子,在各种各样讨厌奇怪的笑脸的穿梭。   人们会触碰她。   但都是戴着五颜六色的丝质手套,喷着味道各异的精致香水,或重或轻地按她的头,拽她的尾巴。   沈凌不开心。   非常、非常不开心。   她弓起身子拒绝了这些新仆人——与在教团里时见到的没什么不同,教团里的旧仆人们好歹知道尊敬地远离她——不,不,不,明明她是想要有温度的触碰的,但这种触碰不行,这种触碰恶心死了,这种触碰——   和垫子上的玉石一样。   没有温度。   她发脾气的举动让男人生气了。   他把笼子丢到沙发上,呵斥她“老实点”,还把她锁了起来。   ——锁起来就算了,竟然锁到这个连伸懒腰都没空隙的破笼子里,一口水一口吃的都不给——我以前的仆人们就算是伺候锁起来的我也是从不敢怠慢呢!   沈凌觉得这个仆人很不识抬举,特别不识抬举,她生气了,她要抗议,而自己在外面的世界里暂时不是“祭司”,所以完全不用考虑“谨言慎行”——呸,毛线球的破“谨言慎行”——   她撤回了给男人的赐福,用指甲切开笼子,决定拿了报酬就离开,继续巡视世界。   沈凌嗒嗒嗒跑到男人小女儿的房间,试图咬住那个毛茸茸的兔子娃娃,拖着它的耳朵帅气消失在夜色里。   她用肉垫轻轻推开门,轻轻跳上床。   ——没有兔娃娃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都没有。   男人的女儿也睡在了有着昂贵刺绣的床上,墙上挂的不再是独角兽玩具而是摇滚明星的海报,曾经堆满布偶的桌子上全是昂贵冰冷的化妆品——   沈凌茫然地走到她的枕头旁边。   肉垫碰到了真丝睡衣、真丝眼罩——和那些宴会上如出一辙的触碰。   又滑又腻,冰冰冷冷,散发着高档昂贵的香味。   没有了。   什么毛茸茸都没有,枕头旁只有一只慢慢出现飞机耳的金色小猫。   是因为男人的女儿长大了,还是因为男人的女儿富裕了?   沈凌搞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赐福连基本报酬得不到,她讨厌得不得了,那个瞬间想过要给男人降下诅咒。   不过,数月前,她遇见男人时,对方仓皇而绝望的脸再次闪过眼前。   ……真讨厌。   沈凌那天夜晚的出走没有成功,她被男人的女儿发现,又重新塞进了崭新的小笼子里。   但因为沈凌收回了自己的赐福,男人的事业每况愈下——他之前遭遇从天而降的幸运时太过漂浮,根本没来得及打下坚实的根基——   沈凌恹恹趴在笼子里,听到男人与男人的家庭出现了互相咒骂和互相争吵,而她很快就失去了“小招财猫”的美称,也无缘再出席那些宴会——   谁稀罕,呸。   仅仅几天后,沈凌再次划开了笼子,消失在夜色里。   而这次男人没再寻找追回,因为这只“神奇的小招财猫”已经在他口中变成了“晦气的死猫”,他不再关心它的去留。   沈凌去“宝库”里转了几圈填饱肚子,破天荒喝了几口小水坑里的水(她实在渴得慌),便继续兴冲冲地踏上巡视世界的道路。   触碰她不稀罕了。   温度她也不稀罕了。   碰爪爪的礼节她再也不会理睬——这些愚蠢的仆人都是相同的样子,不如开开心心抓紧时间去体验新奇的玩具。   听说自己离开后那个男人反而沉下心,稳扎稳打保住了事业,重回巅峰——不过那又关沈凌什么事呢?   目前,她只想去寻找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娃娃,得到自己没能在那个男人身边得到的基本报酬。   没错,没错,自己寻找的比别人主动送来的宝藏好玩多了,一开始就该这样。   ——于是,某天,某日,她如愿钻进了一只娃娃机里。   左边是狗狗,右边是熊熊,虽然还没有找到毛绒兔兔,但堪比喵生巅峰。   沈凌满足地躺在正中间,美滋滋地睡过去,直到夹子落下被腾空夹起,她滑过毛茸茸的过道,看到挡板掀起……   一只手掌伸进来。   她懵懂地把爪爪递过去。   而爪尖传来暖和的温度。   【薛谨滞留第三天,凌晨一点整】   沈凌睁开眼睛,胃里的恶心感似乎导致了那个莫名漫长的梦境。   而终结梦境的似乎是额头上温暖的手掌。   “……阿谨?你……哈欠,你回来啦?”   沈凌蹭蹭脸,放开了被窝里的热水袋去揉眼睛,“你怎么……咦,你的头发翘起来了。哇。”   薛谨坐在床边,无奈地压了压自己炸得很有艺术感的头毛。   他面无表情:“很明显,超市20元一件的一次性雨衣并不防雷击。”   沈凌没听懂,她又在对方的掌心里蹭了蹭脸。   虽然被雨水打湿了,但依旧存留着温柔的暖意……真是奇怪。   “沈小姐,你还好吧?”   对方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手:“我回来时发现你似乎有点低烧。嗓子难受吗?”   沈凌摇摇头。   “肚子难受吗?”   沈凌摇摇头。   “要去卫生间吐一会儿吗?”   沈凌摇摇头。   薛谨想了想,看她的神情也不是很难受的模样,便决定去煮完粥:“那我去炖……”   “你过来,阿谨。”   沈凌挥起手臂,啪嗒啪嗒拍他淋湿的衣角:“过来和我玩一会儿碰爪爪嘛。”   这又是什么新奇的玩法?   薛谨一脸莫名地轻捏住这姑娘的手掌,稍微晃了一下。   后者揣着被窝里阿谨买来的毛绒兔子,露出非常开心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本喵全世界最伟大最厉害,终于完成了必要的礼节啦! 第25章 第二十五只爪爪   第二十五只爪爪   【薛谨滞留第三天, 早晨六点】   卡斯瘫在总统套房的真皮扶手椅里,干涩地从嗓子里发出抱怨:“我讨厌熬夜。”   她的妹妹卡特没有理睬,用端正得体的姿势坐在另一把真皮扶手椅里, 翻动着桌上的纸片。   ——这张桌子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纸片,这些纸片都是黎敬雪联系猎魔公会后得到关于沈凌的相应踪迹。   多到两姐妹熬了一通宵, 还没能看完。   半晌, 卡斯又道:“我讨厌通宵。”   卡特依旧安静翻找纸片。   “我的甲状腺要出现孔洞了……啊……我可怜的内分泌……”   “卡斯。”   你不是人类,你通宵个几天几夜都不会损害你不存在的甲状腺。   卡斯当然能明白妹妹的意思, 但她满腔憋闷无处发泄, 只能继续逼逼:“我讨厌沈凌。”   “……”   “逃跑就逃跑, 到处留痕迹是几个意思啊?”   “……”   “线索文件都堆了这么高!这——么高!已经不是能不能寻找到她线索的问题了,这是‘哪个线索最有用能帮教团最快定位到她本喵’的问题!”   “……”   “整整一个晚上!看都看不完!更别提帮那个蠢货吃掉消灭证据!”   “……”   “什么叫低调她懂吗?”   “……”   “什么叫夹起尾巴做猫她懂吗?”   “……”   “什么叫——”   “卡斯执事。”   房门被推开, 身穿亚麻长袍的女人拿着一份文件走进来。   卡斯瞬间闭嘴, 卡特默默瞅她一眼,觉得自己的姐姐就是“夹起尾巴做猫”的良好范本。   “我希望你们没有在发表针对祭司的不当言论。”   黎敬雪说, 扬扬手中的文件, “根据猎魔公会提供的信息, 已经找到了最确切、时间最近的, 祭司停留过的痕迹。地点是C国A市,收拾东西跟我走。”   “是,大人。”   “是,大人。”   【与此同时, C市, 某间安静的郊外公寓】   凌晨两点整才睡着的可怜男人固然打算坚守自己“每天早晨六点半起床”的平凡时间表, 但也没什么自虐的习惯。   起码,他还没有变态到要求自己必须在六点半的时间自然醒。   昨夜又是去印度洋上空停风暴运飞机(感谢低能见度的遮掩),又是赶到急诊室趁人家姑娘睡着把脊椎接上了(感谢符文治疗产品)——别问, 问就是闪电炸得有点疼——在设置好的闹钟响起之前,薛谨绝不会有“主动睡醒”的情况,他将完全陷入深度睡眠。   长年昼夜颠倒的猎人本就和“规律时间表”没什么关系,全靠手机闹铃续命。   结婚之后,为了防止吵醒沈凌,他的闹铃声音一向调到最低,自己的听觉感官则在睡前被调到最高的灵敏度。   ……然而,今天的薛先生,没能成功地被自己的闹铃叫醒,完成安静起床的日常流程。   他过于灵敏的感官,让其提前三十分钟被旁边的姑娘闹醒了。   耳朵表示棉被摩挲的声音愈发响亮,这说明敌方在接近;而被窝外的拉扯说明敌方正在尝试拉拽他起床,或扒拉他过来玩抱抱——结合沈凌的心理年龄,更可能是后者。   ……事实证明,既然这只在体积只有巴掌大时就会躺在他胸口上睡得四仰八叉,变成人形后也不会消停。   反复把被子往头顶盖了好几次,试图挡住敌方进攻无果后,被扒拉醒的薛先生麻木睁开眼睛。   ……然后他发现罪魁祸喵其实还没醒。   沈凌怀里的热水袋早就丢到了床脚。   沈凌怀里的兔子娃娃早被压在了她的肚子下面。   沈凌的怀抱里空了,所以她开始无意识地朝上方挥爪,试图够到空气里某种隐藏的东西,并掀开了自己肩膀处的被子。   挥着,挥着,她整只慢慢往旁边斜,斜到直接侧身面对他,并挥爪拍开了中间的擀面棍。   最终,她成功隔着两个被窝,扒拉到了想往怀里扒拉的新宝藏。   ——薛先生的胳膊。   重新抱住了自己的宝藏后,沈凌满意地“咕噜”一声,脑袋也慢慢从自己枕头的位置蹭过来……   默默盯视完全程的受害者薛谨:……   顶不住。   但是必须得顶住。   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出手抵住了她的脑门,谨慎、敏捷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并在不碰到她肚子的情况下抽出了那只脸被压扁的兔子玩偶,将其往沈凌乱扒拉的手里一塞。   全套动作只在眨眼之间,流畅完美,老练体现了一个顶尖的猎人——也更加体现出一个平凡单身母亲照看闹腾小孩多年的功力(。)   ——不管如何,不会体现出一个和美少女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正常男性就是了。   而后者果然陷入安静。   她抱紧了兔娃娃,把脸埋进了毛茸茸的兔耳朵里,轻轻“咕噜”了一句,又翻身滚回了自己的被窝。   徒留一对毛发稍稍蓬起的毛耳朵,一个提前三十分钟被扒拉醒的可怜男人,床脚的热水袋,踢开的擀面棍。   薛谨抑郁地望着天花板呆了三分钟左右,发现老年人(?)一旦被吵醒再也无法沉入睡眠,只好翻身起床。   摸到手机,关掉闹铃。   “今天带沈凌出门多买几个毛绒娃娃吧。”   务必把她的怀抱塞满,睡觉时扔了一个还能再去抱另一个,别再蹭过来扒拉我的被窝或手臂。   ……话说她猫形态的时候睡觉还算安分啊?只会躺在他胸口上往半空无意识蹬腿挥爪?为什么变成人后就要扒拉我,不去扒拉空气了?   【一小时后】   “xx电子科技集团?”   洗漱完毕的老年人戴上了厚厚的圆眼镜,此时正夹着电话在厨房给自己泡咖啡,“我当然听说过,C国资本界大名鼎鼎的商业巨……”   他刚想表达“这种有钱人的事业与平凡的我无关”,就听见电话那端的钟海林说:“据说这是祭司最后一次出现时停留的地方。教团方面已经派人过去调查了。”   薛谨:“……”   行吧。   “您要求知道教团最新的行程。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在动身前往A市的路上,所以过来和您说一声。”   ……所以,事情是怎么从“稍微包庇无辜人类美少女”到“瞒着所有人包庇教团出逃祭司”的?   这样下去,窟窿只会越补越多,就算他几天后成功离开,也难保教团找到沈凌后不会顺藤摸瓜查到自己……   不,既然他出手包庇了“祭司”的行踪一次,就完全无法“置身事外”了,即便他能重新躲到别的国家。   薛谨谢过钟海林,挂断电话,喝完自己无糖无奶的咖啡。   只要沈凌还在自己证件的配偶栏里,保护她就是自己的义务。   就算几天后自己离开,办好离婚手续也要一段不少的时间呢,那段时间难道他要完全放着沈凌不管吗?   ……应该有别的办法。   也许,可以带上设备,用那个形态潜入过去……想办法抹掉见过沈凌踪迹的人类的记忆,切断教团搜索时的线索。   他不需要为此联系任何人,动用任何关系——既然要瞒过教团,就不能使用普通的表面手法。   可以把这个当成一次工作,没错,一发弩|箭的事而已。   那种庞大富裕的商业集团,中心掌权人肯定在某个闪闪发光的写字楼顶层吧……嗯,是比对付魔物时还有优越的天然狙|击条件。   虽然有点心疼昂贵的特化记忆攻击箭,一支|那样的箭花了他四百多美刀,存了好几年舍不得用……但四百多美刀买断教团的窥视还是很划算的。   “xx电子科技集团……我找找,总部的周遭地理位置……位于A市……”   “阿谨,哈欠,早上好……你醒的好早。”   卧室的门被推开,沈凌揉着眼睛走出来。   她还紧紧搂着毛茸茸的兔子娃娃,薛谨不忍直视地把目光挪回了电脑屏幕。   沈凌没注意到对方镜片后眼神的波动。   她又打了个哈欠驱散了睡意,再次抬头就看到薛谨老老实实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沈凌疑惑地抖抖耳朵:“你的胃怎么了?”   “……我的胃怎么了?”   “嗯,就是你这种表情和动作啊。上次我在超市拿零食时你就是这样的。”   薛先生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用手捂着胃的位置。   ——四百多美刀的特化记忆攻击箭就要这样用出去,耗在人类富豪上还拿不到任何酬金,说不心疼是骗鬼,他现在又胃疼又心疼。   看来自我催眠的能力又进步了,呵呵,可喜可贺。   他诚实地解释道:“我的胃还好,这是一个被生活所迫后,只能惋惜逝去金钱的动作。”   “哦。”   沈凌的目光更好奇了:“我活了一百多年还没见过呢。”   无形的箭再次扎穿了薛先生的胃。   “你真的很缺钱啊,阿谨。”   第三支箭。   “你大概穷到什么程度?要不要我……”   薛谨赶在千疮百孔之前打断了这姑娘的可怕吟唱:“沈小姐,不需要,谢谢。我待会儿还要再出门一趟,乐团有点工作。你牙刷了吗?”   但沈凌这次没被转移话题。   昨晚的梦境让她破天荒想起了自己糟糕的前任仆人(她早就把对方忘得差不多了)——那个伺候自己格外不尽心、还把自己关在笼子里不给水不给食物的讨厌仆人,只是因为他是自己出逃后第一个近距离接触的人类,就得到了她那么多的赐福……虽然后来她把赐福都收回去了,但如今和阿谨(的惨状)一对比,沈凌就有点不甘心。   她给了那男人一个商业帝国呢,阿谨的十张奖券太寒碜了。   同样是本喵的仆人,凭什么听话好用的仆人还没有糟糕讨厌的仆人得到的奖赏多?   本喵这么伟大,应该做到赏罚分明,让最听话的仆人拥有本喵身边最雄厚的资本嘛!   于是沈凌抱着毛绒兔子,踩着毛绒拖鞋兴奋跑过去:“阿谨,你想不想要股票?期货?矿产?我给你赐福好不好?”   薛谨:“……”   大早上的,这姑娘还没睡醒。   他再次伸手抵住她的额头,将其推远。   “沈小姐。”首先请你注意,“赐福”这个名词一般说出来人家就知道你是祭司不是普通魔物了,“既然你是从那个……A国的大型魔物养殖基地逃出来,就应该稍微收敛一下自己的能力,保持低调,以免基地领导人在外面听说了你的踪迹,从而找到你。”   沈凌一愣,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浅葱色的大眼睛写满信赖。   “你说得有道理,阿谨真聪明。”她回答,“那把南非的黄金矿改成南非的钻石矿给你好不好?”   薛谨:“……”   对方充满信赖和亲近感的漂亮眼睛不禁让他停顿了一下思考黄金和钻石哪个更值钱,几秒钟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黄金或钻石”的更换选项和“低调”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沈小姐,这不……”   “我已经低调啦。”沈凌开始有点不高兴,这个仆人什么都好,就是总嫌弃她看在他份上才破例的单独赐福——这可是以前的仆人们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呢——   “现在天然钻石的产出量和通用程度普遍没有黄金高,你要是想低调点就拿几个钻石矿走嘛,拿完了我再补……”   几个?钻石矿?还要再补?补什么?   “……几个一般般的高档首饰品加工厂……”   薛·深渊般自制力·谨坚定地制止了对方:“你等等。”   他突然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沈凌如果是以那样的方式被教团培养长大,又已经逃出了三年多的时间,作为游离于人类世界之外的流浪小猫生活——她应该是不会把“首饰品加工厂”“股票期货”挂在嘴上的。   按常理而言,沈凌这样的个性更不会在流浪时单独关注矿产的“产出量”“通用程度”等问题。   薛谨是个穷人,但他好歹知道这些烧钱玩意儿每隔几个月就会出现价格浮动。   ……那么,果然,按照钟海林给出的情报……   “沈小姐。”薛谨试探着问,“你认识xx电子科技集团的老总吗?”   他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转过来,让沈凌看清屏幕上的照片。   沈凌只瞅了一眼,就嫌弃地皱起了鼻子,扭起眉毛——这是逼她吃猫草时她露出的表情。   她很快扭过头,还小小地“呸”了一口。   “讨厌的仆人。”沈凌顿了顿,又补充,“讨厌的前任仆人,不给我水喝也不给我兔子玩。”   “沈小姐,所以你是在没有收敛能力时遇到了这个男人,并在他身上施加了一些影响,所以才……”   才有了教团追踪到的线索,要麻烦我花几百美刀赶去A市替你扫尾啊……   薛谨苦口婆心地说到一半,猛地打住。   他把沈凌的形容又过了一遍脑子。   沈凌见他扶扶眼镜,眼镜上泛起了白光。   ……哇,是逼我吃猫草时的表情。   “你说,沈小姐,这位曾经不给你水喝,还不给你买兔子玩?”   “怎么啦,阿谨?”   沈凌条件反射地离这个状态的薛谨远了点,警惕地摆起尾巴,防止其暴起把自己抓去吃猫草:“我想那个讨厌仆人只是因为太笨,不知道‘超市’是什么而已。你看,你带我去超市买兔子娃娃之前,我也不知道有‘超市’这个东西。”   “沈小姐。”对方看上去不是要抓她吃猫草的样子,语气很平和,“我确认一下。你是说,这个拥有一个商业集团的男人,他甚至没带你去超市买一只14块8毛8的玩偶吗?”   “?对呀?怎么了?”   很好。   找到了不用花费四百美刀的便捷方法。   薛先生点点头,平静合上笔记本,停止了地形调查与狙|击计划。   他拿起手机和银行卡,把钱包放好,背上单肩包。   “沈小姐,去洗手间收拾一下,把我昨天买回来遮你耳朵的帽子带上。记得穿长裙遮尾巴。三十分钟后我们出门,今天计划去商场再给你添几个毛绒娃娃,我还要在十一点之前去趟银行。”   沈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没有被抓去吃猫草而是即将能收获几个新娃娃,她还是很高兴的。   “好的好的!阿谨稍等,我马上就好啦,等我三分钟——对了,你去银行干什么,你是要买期货吗?那我——”   “不用了,沈小姐。”   薛先生推推眼镜,平和地站起身去给她收拾出门要穿的长裙与帽子,“我只是去xx电子科技集团旗下的银行存款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霸道总裁语:天凉了,让王氏破产吧。   平平凡凡薛先生:我就是去王氏银行存个款。   当某个人在金钱律上的运气已经堪比因果律…… 第26章 第二十六只爪爪   第二十六只爪爪   【薛谨滞留第三天, 下午一点整,A市】   黎敬雪迈出轿车,而因为通宵而困得歪歪倒倒的卡斯差点没从卡特的肩膀上栽倒。   女主席站定, 拍拍长裙,转身, 敲敲窗户。   “卡斯执事, 卡特执事。”   即便是通宵整夜与公会联络,又马不停蹄赶到A市的xx电子科技集团总部, 这个女人依旧保持着严肃可敬的威慑感:“请你们抓紧时间。我们在这里停留的每一分每一秒, 祭司都有可能无意安排人手抹消她的痕迹。”   睡迷糊的卡斯:“沈凌那个蠢蛋怎么可能会想到安排人手……”   严肃的女主席飞起脚, 就是一个落在车门上的高跟鞋狠击。   卡斯猛然清醒。   “……对不起,大人。”   “请不要让我听到这种话第三遍, 卡斯执事。”   黎敬雪收回脚, 漠视了高昂轿车上陡然出现的一个坑,重新整整自己的长袍。   她在等待卡斯与卡特下车:无论如何轻视这两位执事, 在外代表教团办事时, 作为监管主席必须要与两位执事保持一米以内的距离。   这是规定, 而她向来遵守规定。   ——就像黎敬雪待在这届祭司身边那么多年, 监管了她几乎每一场的赐福,却从未抬头正式看她一眼。   【在祭司赐福时不得直视祭司,在祭司沉思时不得干扰祭司,无论何时都要做祭司最忠诚的工具。】   “那么, 请由我介绍一下, 卡斯执事, 卡特执事,我想你们在车上‘休憩’时也没能翻看xx电子科技集团的详细资料……”   一上车就昏睡在妹妹肩膀上的卡斯缩缩脖子。   “……xx电子科技集团的老总起初只是一个投资失败的商人。据可靠消息,在他的事业低谷期, 一只金色的幼猫被该男子当作‘招财猫’携带在身侧,而自从这只猫出现,他接连‘极幸运’地掌握了许多‘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他投资失败的土地突然挖出了金矿,他手上的多支股票出现攀升……在极短时间内积累了巨额财富后,该男子的事业又出现了一个惊人的下滑期……而那之后,再也没人见过被他带在身边的金色幼猫。”   黎敬雪把猎魔公会提供的这份资料念完,又拿出教团本身调查xx电子科技集团的资料:“结合教团内部人员报告,在这位的事业疯狂上升期期间,他曾经参与或主导了业内数个具有极大影响力的晚宴,并邀请晚宴的主人及其女伴抚摸赏玩一只金色的幼猫,称其能够‘带来财运’。多个曾经参加过这种晚宴的客人们已经向教团提供了关于这只幼猫的描述,所以,如果这个男人不是随便抓了一只金色英短金渐层幼崽玩,他所携带的就是祭司的本体形态。教团已经对这些无关低等人类做过扫尾工作。”   卡特安静地点点头,眼神里透着肯定。   卡斯只是不屑地撇撇嘴。   “低等生物,他们竟然把沈凌当成宠物赏玩。所以,大人,我们这趟是来做什么?”   黎敬雪:“确认这位男子是否真的‘饲养’过祭司,询问祭司的下落,再对其完成扫尾工作。”   “好吧。”卡斯耸耸肩,“这不是明摆着嘛,沈凌一定对他赐福过,他突然上升的那段时间足以证明……而且,就算沈凌后期出于某种原因取消了赐福,只要她不降下诅咒,这个男人的运气就绝不会差到哪儿去……xx电子科技集团据说已经成为了C国资本界的……”   说话间,几人已经抵达了写字楼的最上层。   作为教团的特派人员,他们几乎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资本集团的通行证。   电梯门缓缓推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阵兵荒马乱。   “总裁!总裁!不好了,我们在C国银行业的某条资金链出现破坏性断裂!”   “总裁,不知为何,集团股票出现了断崖式下跌,似乎是因为代言某子公司产品的明星被爆出了吸|毒丑闻……而正好撞上了政界新一轮扫|黑|缉|毒行动的第一支枪口……没有媒体愿意收钱帮该明星洗白……总裁,我在争取……”   “总裁,前段时间在C国C市买下经营的大型城市农家乐突然在菜品里发现了大量螨虫……已经被记者曝光……”   “总裁……”   “总裁,请……”   “来人啊,快来人啊,总裁倒在皮椅上口吐白沫了!”   黎敬雪:“……”   卡特:“……”   沉默了好几分钟后,卡斯小声说:“我觉得沈凌绝对没有接触过这里的任何人。他们看上去霉运罩头。”   祭司是强大的,祭司是教团最可怕、最具威慑力的武器。   而沈凌,是教团最强大的一届祭司。这不仅仅是一点财物的问题,更不仅仅是金钱律的问题……   ——教团内有一个共识,只要是沈凌所赐福过的对象,全都会拥有绵延不断的运势。   即便他们在金钱律上得到的报酬逐渐减弱,他们的一生也会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除非沈凌降下诅咒,否则没有什么能够给那些得到赐福的对象们带来霉运。   这与另一个共识具有同等的可信程度:沈凌的爪子可以划烂这个世上的任何事物。   半晌后,望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切,听着这些员工们接二连三的倒霉通知,黎敬雪果断转身。   “我们走吧,还来得及回去筛选其他资料。祭司绝对没在这里施加过任何赐福。”   “好的,大人。”   “好的,大人。”   【‘猎魔公会底层咸鱼’群聊】   普通小透明:[分享]如何缓解呕吐   普通小透明:[分享]止吐清肺,促进肠消化的十种好粥菜谱   普通小透明:[分享]缓解呕吐可按摩的三十个有效穴位   生活就是海浪:……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   赤の刀:……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   普通小透明:抱歉,就是转发到群聊里存一下这些链接,单独下载要花钱充网站会员。   [普通小透明已下线]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所以……@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   你特么昨天晚上私聊的是真事?真事?刚才那个奇葩?被绿了?绿了?   生活就是海浪:请您保有一些基本的同情心。   生活就是海浪:被妻子背叛是一个令人伤心与尴尬的敏感话题,遭受“绿帽子”的任何男性,我们都不能用歧视的眼光看待他们,更不能将其称之为“奇葩”。   生活就是海浪:如果此事当真@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我确信先生的精神状态可能出现了一点问题,今早我与其通话时感到对方一如既往地平静。   而这份平静结合他所经历的(我之后才看到您的私聊信息),就不太正常。   我们要用对待病人的耐心与温柔来对待他。   赤の刀:不仅戴上了王者之绿冠,竟然还认真搜索调查了如何照顾孕吐的妻子!ko no 真男人哒!斯巴拉西!   生活就是海浪:……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我承认,我是对那个叫小透明的骗子有点偏见。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但我再怎么也没有这个中二病过分。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人不能,至少不该.jpg   生活就是海浪:请您让这个中二病闭嘴。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崽,让这个中二病闭嘴。   赤の刀:哈哈哈哈哈!怎么了?你们觉得这份智慧而精炼的总结说得不对吗?男人啊,只有在绿光与风雨中前行,才能得到真正的勇气]401359gjp359uy9-4u9rt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搞定了。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你们两个在一起?在公会吗?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嗯,刚完成了一个悬赏。我带他去你店里吧,商量商量……这个事情似乎真的很严重。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okk,我收拾一下关店,崽,两点钟来我这里聚。还是老样子对吧?   生活就是海浪:啊,是商量一起买点东西去先生家里慰问吗?关心先生,害怕他被刺激得得了精神疾病?我也来,稍等。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我没有。我只是想去看热闹。   生活就是海浪:傲娇。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闭嘴!   [管理员‘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删除了以上聊天记录]   【薛谨滞留第三天,下午两点整,C市】   此时的薛先生并不知道自己在朋友们心中竖立了多可怕的“勇士”形象,也不知道自己平凡的家即将迎来一帮奇葩。   要向那群人解释“换毛期”“低等魔物”“A国大型魔物养殖基地”等等设定麻烦又复杂(而且他们决不会配合地假装相信),既然几天后就要和沈凌彻底离婚,还不如一开始就把这些事瞒下来。   ……当然,更别提关于祭司的真相了,任何一个猎魔世界的人都有充足理由找到祭司上交教团,薛谨是个特殊例外。   现在,他正坐在商城中心的休息区,刷新着手机上的财经板块。   如愿看到“xx电子科技集团资金链突发断裂”的新闻后,薛先生终于放松了神经。   好歹没白瞎他特地开卡存入的2008元。   薛谨早已摸透了自己的金钱律——他永远不能以“自己”的身份作用在“自己”身上去存钱,只要他这么干,金钱就不是“缓慢流失”,而是“迅速连累能接触到的所有资金链造成毁灭性全体打击”。   他如今大多数的存款都是分散在朋友的账户里(就这样还会缓慢流失),之前那张好不容易存下的私人卡是走了一串又一串的复杂关系转移,由萨尔伽保管,寄存在遥远与号称“世上最安全”的瑞士银行——   就这样,但凡他开了这张卡,花了一点点钱作用在自己身上,就有只火龙掀了那个银行,正好吃了所有法人代表呢(:   ……别问,问就是经验总结教训,问就是眼泪铸造平静。   “刚才存钱时多取了点钱在支付宝里……我算算,一只布朗熊,一只史努比……买了这些好像正好能花完。”   薛谨放下手机:“沈小姐,久等了,我们去给你买……”   旁边没有猫影,只有一瓶插着吸管的AD钙奶,一个泰迪熊小背包,一只毛绒兔子。   薛先生:……   毛绒兔子:……   他们两个彼此对视了一会儿,薛谨觉得毛绒兔子的眼睛没有什么生气,大概不是沈凌突然变出来的另一个形态。   说起来,似乎刚才起,就没听见“阿谨阿谨阿谨阿谨不要看手机了陪我玩嘛玩嘛玩嘛”的吵闹背景音(?)了。   我最终为了让沈凌暂时安静做了什么?   我给她的小钱包装了二十块纸币,让她去旁边的奶茶店买杯水喝。   薛先生又看看旁边的奶茶店,发现那里空空荡荡,没有猫影。   看看这层楼的电子扶梯,依旧没有猫影。   薛谨,心里“咯噔”了一下。   瞬间,他收拾东西站起,冲向商场广播室的位置,准备播报寻找走失儿童的——   “阿谨阿谨阿谨阿谨!”   后方重新传来欢快吵闹的背景音:“快看!快看!快来看!这个超——好玩!”   薛谨回过头,看到了一家电玩城。   以及两个面露菜色的电玩城服务员,一帮目露崇敬的路人,一大团堆积在一起的、从电玩城门口摇摇晃晃走过来的毛茸茸与各色礼品袋。   努力捧着这一大团东西,整只被挡住的沈凌:“我用15块买了叫芒果西米露的好喝东西!还剩五块钱的时候,他们让我(两个服务员的脸色此时更加难看)进这里‘试试手气’!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就用五块钱买了一颗游戏币……然后哦然后哦,阿谨,我先是玩了一个叫黄金推币机的游戏,一颗游戏币投进去,哗啦啦掉下来三大盆的游戏币!接着我就用这些游戏币随便打打什么捕鱼啦、跳舞机啦、打地鼠啦、疯狂赛车啦、投篮啦……那些机子每次都会吐出好长好长的纸条,还显示我刷新纪录什么的……他们说那些拿不下的长纸条可以换东西!我就用我拿不下的那部分换了这些!你看,这根薰衣草色的仙女棒,你喜欢吗?哦,事先说明,毛茸茸的玩偶只能分你一半……还有什么运动水杯啦,手表啦,钢笔啦,保温饭盒啦……有几个特别重的大东西我拿不动,还有一只据说今年大热的长长长条猫布偶……”   薛谨:“……”   周围的路人们纷纷看向这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以为他会欣喜若狂,或是呆若木鸡。   但都没有。   他顿在原地,深深、深深地皱起眉。   【五分钟后】   “对不起。”   “非常抱歉。”   “这是我们商场的失误,先生。”   “请不要投诉……”   “事实上,”站在总经理办公室,单手(不知道怎么办到的)拎着沈凌赢来的大包小包,薛谨非常平静,“我不仅可以打12315投诉你们,我还可以致电110。在没有见到监护人的情况下蛊惑未成年人进入电玩城是违法的。像这种性质的电子赌博游戏,应该主动劝阻、禁止未成年进入。”   总经理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淌,两位服务员面色难看极了。   一时间,办公室里只有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的沈凌,吸芒果西米露时发出的声音。   “这是我们的失误……”   “不仅仅是这个问题。”   薛谨继续向下说,推眼镜的动作让三个成年男人不禁抖了一下:“你们还忽视了一个最关键的基本问题。”   “这些礼品,拎在我的手上,估算重达20kg,相当于两袋普通标准的大米。”   他用叙述语气静静地说:“而你们让这个女孩一个人,用双手,举着摇摇晃晃走出来,即便她被这些东西阻挡到连路和自己的鞋都看不清。”   “你们两个成年男性,身为服务工作者,就是站在后面看着。这不仅涉及到礼貌的问题,这涉及到你们的职业素养,以及这个小女孩如果摔倒致残你们要负多少责任。”   薛谨平和地总结:“所以,如果你们不希望我去向消费者协会投诉,请向我证明你们的两条手臂没有必要在你们身上存在。”   “对不起……”   “非常抱歉,先生……”   “请您,请您……站远一点……”   三个成年男人缩成一团,不仅看向那个翘着腿玩的金毛小女孩。   沈凌:“噗噜噗噜噗噜(吃西米露的响声)……噗噜?(吐掉吸管的响声)”   薛谨:“请不要看她。这不关她的事。请直视我。”   作者有话要说:平凡的人发怒的样子,就是用礼貌普通的语气加上敬语与句号,依旧能让三个成年人缩成一团呢。   妈妈の关注点√   妈妈の怒气点√   有种累,叫你妈觉得你累.jpg 第27章 第二十七只爪爪   第二十七只爪爪   前注:本章查克所唱的歌歌词引用自《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非原创,欢迎大家搭配该曲食用本章。   【薛谨滞留第四天,上午十一点整】   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沈凌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   她正致力于把薛谨买给自己的乐高艾尔莎、乐高蝙蝠侠、毛绒兔子娃娃与昨天在电玩城赢来的布朗熊、史努比、长长长条喵、以及若干小玩偶摆在一起。   她今天只吐了两次, 还老老实实(指被抓起来时没有用力蹬腿试图逃跑)吃掉了一整碗的猫草, 阿谨说她的身体情况似乎好转了, 所以如果能够继续保持这个状态,下午他破例给自己两条炸小黄鱼。   沈凌阔别炸小黄鱼已久, 已经到了一旦想到“小黄鱼”三个字就忍不住吸口水的程度, 如今破天荒地老实待在这里——   她没去阿谨附近转悠, 没有缠着阿谨陪自己玩,整只猫从挺得笔直的背到微微上翘的毛尾巴都在拼命暗示“我很乖, 我很乖, 我很乖,快给我小黄鱼吃”。   就在沈凌努力表现自己的乖巧——她发现不去阿谨周围转悠实在太艰难了, 她总觉得自己的仆人瞒着自己在做各种各样好玩的事情——并且为了降低吸口水频率而分散注意力,试图集中精神思考地毯上的这些东西可以组合在一起排什么戏时——   她用余光瞥见薛谨匆匆穿过客厅, 手里还拿着手机。   他似乎在讲电话, 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有点急。   但他这次讲电话时没有捂住胃部,神色也很轻松, 说明这大概不是自己“不能偷听”的正经事?   沈凌抖抖脑袋, 悄悄把耳朵的方向摆过去。   “……不……好吧, 今天不行……不,不是火锅的问题……”   火锅。   这个关键词迅速被耳朵捕捉,金黄色的绒毛跳了跳,尾巴不禁雀跃地摆动了一下。   “……说真的, 我在忙……家里有……什么?你说什么?”   阿谨捂住胃部了。   神色开始变得很奇怪。   ……大概是开始讨论正事了?   沈凌想把耳朵收回来,却发现听到了“火锅”关键词后它就一个劲地想凑过去听下文。   “……你说‘我们就在门外’是什么……等等……”   阿谨放下了手机。   沈凌立刻重新坐好,把背挺直——并用力按住了自己忍不住往那个方向转的三角形小耳朵——   薛谨没有注意到客厅地毯上这幕猫与耳朵的战争,他拿着手机快步走向玄关,打开家门。   这是门外迸发的声音:“嗨!崽,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是薛谨面无表情关门的声音:“硄!”   沈凌的耳朵吓得缩了回去,尾巴上的毛毛也被薛谨震聋欲耳的砸门声炸了起来。   薛谨猛地扭过头。   沈凌急忙把炸毛的尾巴塞进屁|股收好。   ——索性阿谨依然没有看她,而是低头,捂住胃部,扶着太阳穴,深呼吸。   “……阿谨?怎么啦?你还好吗?”   薛谨缓了一会儿,看看沈凌,发现她换毛期时总是突然蹦出来的耳朵和尾巴消失了,除了捂着屁股的姿势有点奇怪与金色的卷毛略微蓬起以外,就是个普通的漂亮美少女。   “……沈小姐,家里有客人来了。”   他不得不说,“麻烦你在接下来的时间努力把耳朵和尾巴收住……如果能办到,今天我炸一整锅新鲜小黄鱼给你。可以吗?”   唔。   【五分钟后】   仆人的朋友是我的什么?   低一等的仆人?   沈凌扒在沙发上,悄悄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从门口走进来的几个陌生人。   一个和她以前赐福的那些人有点像,西装革履,皮鞋锃亮,还抱着黑漆漆的长方形小包,就是蓝底白花的领带稍微出格。   一个浑身上下都是当啷响的东西,似乎是金属……这种金属镶的到处都是,夹克裤子靴子……头毛是火红的哎,嘴上竟然也镶了几个金属环。   一个似乎是那种与教团曾经雇佣过护送自己的“顶级猎人”,短短的马甲,看上去亮亮细细的紧身裤,神色冷冷的,手腕上戴着护腕……唔,是毛茸茸的护腕!   最后一个的穿着奇奇怪怪,衣服花色七彩缤纷,似乎是袍子的东西堆在肩膀附近要掉不掉,嘴里还咬着一根长长的管子。   长长的管子里还喷出了白白的烟雾。   哇。   一个个都很好玩的样子。   接触到沈凌纯洁好奇视线的薛谨:……   他面无表情地按住了走在最前面的朋友,依次序一个个往外推:   “把衣服拉好,把扣子扣好,衣领最高要遮到下巴,耳环唇钉非主流夹克都给我脱下来,穿紧身裤的把裆部遮住再进门,头发染色不去洗掉就别进我家门。”   几个朋友:???   “你他妈——”   “崽,你最近去考了教导主任执照吗?所以普通人类的世界还有教导主任执照对吗?”   “本大爷这不是染色!不是染色!这份炽热的火红是天生的!”   “您好,所以我可以进去?”   薛谨赶人的动作一顿,衣着举止完全没问题的钟海林诚恳地看着他。   似乎是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钟海林见他好像是默许的意思,便开始低头换鞋。   左看右看挑不出不能入未成年眼(?)的衣着问题的薛·教导主任·谨:“你没问题,先进来吧,我去倒茶……”   扒在沙发上兴奋探出头的沈凌:“你好!你叫什么名字?我能玩你的花领带吗!它看上去很好咬!”   薛谨:“……倒茶给你后请你站在外面喝完,换了领带再进来,谢谢。”   “硄!”   ↑教导主任の砸门声   猛然遭遇二振出局钟海林:“……”   被教导主任一振出局的众人:“……”   门第二次紧闭,门外的非主流奇葩们(?)沉默了许久。   半晌后,穿着紧身裤、手腕上有毛茸茸护腕的冷面酷哥回头看向萨尔伽。   ……一边用双手把裆捂住一边咬牙切齿看向萨尔伽。   “你确定他是被老婆绿了?不是突然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儿成为鸡妈妈?”   萨尔伽:“……”   他正努力把耷拉下肩膀的袍子往上拉:“崽,冷静。”   钟海林叹息:“每个男人被绿后或多或少都会精神失常,精神失常后的表现都各有不同,各有千秋。艾伦,我们要怀抱着对待精神病人的宽容与慈和。”   捂裆的艾伦:“精!神!病!人!不会成为鸡!妈!妈!”   萨尔伽:“崽,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得了认为自己在扮演‘老鹰抓小鸡’中鸡妈妈角色的妄想症?”   钟海林:“您说得很有道理……”   一旁红发的查克正因为下唇钉而痛得泪眼汪汪(天知道既然会痛为什么这货要打唇钉),好不容易弄下来其中一颗后,他开口:“这就是成为真男人的代价,让我们为其颂唱——”   门突然被打开,门后的薛谨面无表情:“抱歉,是我一时反应过激了,进来喝茶……”   刚开嗓唱出第一句的查克:“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其余人:“……”   薛先生:“……”   门廊的空气异常寂静,男主人的镜片异常白亮。   在这可怕的气氛中,查克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唱下去:“就算我啊~我不是孩子的爸~啊~”   男主人在这尴尬走音的歌声中配合地点了一下头,语气很平静:“那你是吗?”   其余人:“……”   “喝茶喝茶,崽,咳,我想喝茶。听说你前段时间自己去X市炒了一大袋敬亭绿雪……”   “喂,混蛋,我没有能够捂裆的衣服,借我件外套系上。”   “您好,关于我的这条领带花样呢,我可以给您分享购物链接……”   来拜访的朋友们都走进门内,主人礼貌地应和着这些寒暄,并出于不能让家具沾上灰尘的考虑把门合上。   “咔哒。”   还反锁了一圈。   独自被关在门外的查克:QAQ   门板出现了“哐哐哐”的振动,与一个可怜孩子的认错:   “放我进来呜呜呜对不起我不唱了呜呜呜主要是一首歌开了头就要唱完嘛嗷嗷嗷下唇钉好痛啊……”   弯腰在玄关处给客人拿拖鞋的男主人心平气和:“你们谁把这个中二病带来的?”   萨尔伽:“不是我。”   钟海林:“不是我。”   艾伦:“看我干嘛?我才不认识那个丢脸的怂货!”   正当大家(不经过表决)地达成一致,默认把那个尴尬的中二病丢在外面时,沈凌动了。   她从沙发靠背上翻了过来,迅速跑到这几个陌生人的面前,敷衍且大方地对他们挥挥爪子打招呼,然后——   一脚踢上房门,双臂一伸,拳头一握,用和外面相同频率的敲门节奏开始了。   “呜呜呜呜放我进去……”   “这是我家的门!我家的门只有我能挠!而且没!有!人!能够比我挠!得!快!”   “哐哐哐哐!”   “喵喵喵喵!”   薛谨:……   其余人:……   男主人上前一步,一把便拦腰抱回了试图在挠门比赛中击败挑战者的女主人:“我们还是出去吃火锅吧。你们不介意早点吃午饭吧?”   大家急忙摇头,并惊奇地看着在朋友怀里努力扑腾的美少女。   “放开,放开,阿谨放开——这是尊严的挑衅,阿谨你不让我在你洗澡时挠门就算了,你竟然——”   男主人迅速捂住了女主人的嘴。   后者“呜呜呜呜”地蹬起了腿。   萨尔伽:“崽,我好像听见了什么洗澡……”   “去吃火锅。走。立刻。”   火锅。   这个关键词不仅让其余人再次默契地打算忽视这尴尬的场景,也让扑腾的沈凌安静了下来。   火锅。   她缩在头发里,用力压住的三角形毛耳朵,再次蠢蠢欲动。   火锅……   围观群众发现扑腾的姑娘不扑腾了,安安静静地垂下爪爪,眼睛左转右转。   薛谨松了口气,急忙打开门让眼泪汪汪的查克进来,又把猫放下,便急忙转身回去拿沈凌出行用的外套和钱包。   “我很快回来,沈小姐,请你在门口稍等一会儿。”   “好哒!去吃火锅!吃火锅!”   ——接着,门口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几个(很有可能)并不是人类的雄性生物,一个漂亮得惊人的小女孩,一个揉着眼睛擤鼻涕的红毛中二病。   萨尔伽和钟海林对视一眼,面对可能背叛了朋友的女人,不管她的一举一动看上去多单纯直白,还是首先试探……   “喵喵。”   这姑娘的眼睛左转转,右转转,悄悄伸出了手。   伸爪够到查克的衣角。   再凶狠地扒拉了一下。   “耶!”   她自以为很小声地说,“挠门还是我赢啦!”   众人:……   【五分钟后】   薛·妈妈·谨从卧室里拿出了沈凌的外套、包包,为防止她路上突然蹦出耳朵又带上了一顶遮阳帽,他的胳膊上还挂着借给好友遮裆的外套,从冰箱里打包了一小袋敬亭绿雪准备给萨尔伽带走,再把保温桶和保鲜盒分别装好,最终一边清点钥匙钱包一边走回玄关。   他相信自己的朋友们都有基本道德,就算脑补了奇奇怪怪的(绿帽情节)事,大概也不会在未确认真相前对沈凌做什么事。   而且,自己也只是几分钟的离开,这里又是自己的家,所以还是很放心……   “小姐想玩这个吗?这条领带对吗?你看,我还可以打成蝴蝶结……”   “这个东西叫烟管,崽,来试着吸几口……”   “腕带,咳,你想玩的话,借几分钟也不是不可以……”   薛先生:nmd。   作者有话要说:凌凌喵:没有人!能够!在挠门的领域!挑战我!   中门对狙(隔门对挠) 第28章 第二十八只爪爪   第二十八只爪爪   【中午十二点整, C市,某家火锅店】   “咕噜咕噜”滚动的牛油红汤,“噗呲噗呲”冒泡的菌菇白汤,一尊大而圆的鸳鸯铁锅, 一只拼命扒在边缘试图往里探头的猫崽。   ……薛谨第八次把试图用脸埋进火锅里的沈凌拦回来, 按在座位上坐好。   他再次深深地感叹于教团培养这届祭司的奇怪方式, 觉得自己有充足理由怀疑,教团把沈凌养成这样是想用引诱的方式让祭司自己把脑袋探进滚热的油锅, 从而实现自杀型谋杀(。)   “阿谨!阿谨!刚才有个黑漆漆的东西飘上来了!黑漆漆的, 还圆滚滚的!像一朵小胖伞!”   ——不, 也许根本用不着引诱,只需要在沈凌面前摆上一口滚烫的热锅, 后者就会心甘情愿地把脑袋探进去……沈凌与热锅之间存在的磁力吸引大概相当于猫与纸箱。   这么想着, 薛先生第九次把再次凑近火锅的沈凌拦回来。   他发现,在不失礼触碰到一个姑娘任何的身体部位前提下把她拦住, 困难程度不比杀死一条龙。   “沈小姐,这是香菇, 而且这个状态太烫了, 你需要等到其他菜下锅后才可以把它夹起来放凉吃。”   “但是阿谨,它一直在咕噜咕噜响……它在挑衅我!所以我要把它吃掉!”   “不要转着眼睛瞎辦理由,沈小姐, 坐好。”   如果和沈凌是真正的夫妻关系, 也许我可以直接把她抱起来放在膝盖上, 这样方便固定她也更容易制止她往热锅里探脑袋的行为——   这样的想法在他脑中飘过了几秒,但也只有几秒而已。   几秒后,坐在薛谨右侧的好友戳了戳他的肩膀。   腰间好好系上外套挡住紧身裤的艾伦:“喂。”   他似乎很是嫌弃地推过来一只橙子:“借我把小刀。这家店的餐前水果全是这种橙子,没提供水果刀。”   “我不叫喂。”   薛妈妈一边这么说一边接过了橙子:“这是手剥橙, 不需要小刀,我帮你剥好了。”   “……哼,我是不会谢你的。”   “一个大男人太傲娇不会让人觉得可爱,只会引人想打你。”薛妈妈顺利且完整地剥下了橙子皮,放进好友的碗里,“吃的时候注意,不要把橙子汁溅到我借你穿的外套上。”   艾伦:“……”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哼”,就被其他几个此起彼伏的家伙盖过了。   “等等,您剥橙子的速度太快了,能不能再重复一遍……”   “啊!可恶!本大爷被这个破橙子袭击了!可恶!”   “崽,我……”   薛妈妈:“都拿来,被橙子汁溅了一脸的红毛中二病去洗手间把脸洗了,你抠烂了一个汁水丰富的好橙子,辜负了一个果农的辛勤努力。”   “本大爷的头发!本大爷的眼睛!本大爷的脸!全!部!都是橙子汁!”   “去洗脸。再去给果农道歉。”   最聒噪的一个红毛中二病离开了桌子,而薛谨已经剥到了查克的那颗手剥橙。   他小心翼翼避开了被抠烂的部分,迅速地用手指推下了果皮,没有挤压到任何多余的果肉——   沈凌不往火锅里探脑袋了。   沈凌好奇地看向了薛谨的手。   有很多事情,她其实还是有点意识的:譬如不是所有低等鸟类都会炸好吃的小黄鱼,不是所有低等鸟类都会有薰衣草的味道,不是所有低等鸟类都可以同时以毛球与两脚兽的两个形态陪她玩……   但沈凌并不知道,不是所有低等鸟类的爪爪都会主动向她摊开,不是所有的拍拍拍游戏都能传达温度。   ——毕竟她迄今为止的猫生里,唯一真切触碰到的“爪爪”也只有这一对。   然而,此时,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本喵最喜欢的玩具就是阿谨的手。   但它不仅是可以捧着咬的玩具,不仅是可以舔舔舔的宝藏,不仅是可以用来蹭脸蹭耳朵蹭尾巴蹭肚子的温暖玩偶,不仅是可以从食指与中指之间迈过爪爪,再绕过小拇指去追自己尾巴的迷宫……   它还可以用来做一只手能做的任何其他事。   好比娴熟而漂亮地为其余仆人剥开一颗颗橙子,好比给其余仆人倒茶夹菜,好比在倾听其余仆人的闲谈时微微叩起敲击桌面。   手。   唯独只有这双手。   ——它可以充当她的玩具,但大部分时间它竟然并不是属于她的玩具。   它不被她拥有。   这是为什么呢?   沈凌望着薛谨的手,神色从喜爱到好奇,最终疑惑地扭起眉头,微微咬住嘴唇。   她下意识就想把这个讨厌的论题弄个明白,从而推翻这种结论——高贵伟大的祭司从一出生开始就理应拥有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没道理她无法拥有一双手——   ……但她也没怎么稀罕过那些拥有过的一切呀,为什么会因为不能拥有这只手而不爽?   钟海林压低了声音在说些什么事:“……是的,所以,上面最近可能依旧……”   薛谨点头:“我想他们的确有点这方面的倾向。但今天最好不要谈公事了。”   某个被忽视了很久的人:“崽,我的……”   就在这时,薛谨注意到查克回到了桌前,便把自己剥好的、之前惨遭查克乱抠的半个橙子递过去,又给他递了一个完整的新橙子。   查克抹抹洗干净的脸,露出了感动的傻笑。   薛谨:“这个没剥好的给你,我要给沈小姐剥第二个。”   查克:“……”   这家伙的妈妈嘴脸是不是有一瞬间扭曲了?扭曲成了要女人不要兄弟的雄性生物?   他低头瞅瞅自己碗里的那个完美的橙子——没有任何破损,没有任何果肉暴露,白色的筋络附着得平整而均匀。   ……嘁,一定是这个家伙嘴硬,闷骚嘛,都懂,只是觉得我之前那个橙子太惨了心疼我又剥了一个新的……   查克志得意满地抬头,又看看薛谨正在剥的第二个。   晶莹剔透,浑圆滚亮,橘色的果肉几欲滴出水——事实上,它的状态正处在这个诱人而甜美的临界线。   白色的筋络一毛都没有。   ——是橙子的白色筋络,不是橘子的白色筋络。   查克:“……”   他张了张嘴巴,发现自己一时只能表示用反问句表示震惊:“你是不是在指甲里暗搓搓藏小刀了?这是快速手剥能达到的境界吗?”   薛谨抬抬眼皮:“没有,不太熟练,所以之前剥坏了一个。喏,在你碗里。”   查克:这就是所谓的“剥坏”吗?!所以我真的只是收到了两个废弃的实验品?!   艾伦冷哼一声:“查克,别这么惊讶,众所周知,这位是个自称小透明的骗……”   “啊。”   沈凌突然轻轻叫了一声,而薛谨迅速抽出了湿巾给她揩手。   ——刚才她发呆思考某个奇怪的问题时,薛谨一边和朋友们交谈一边默默把剥好的精美橙子放进了她的碗里,后者却下意识用力一捏……   橙毁猫湿。   溅出来的橙汁让沈凌的思绪回到了正轨。   然后,她再看,就正好对准了薛谨无名指上银环。   【它不被她拥有。】   【但阿谨好像说过这个是‘属于与标记’的证明?】   哇。   沈凌的心突然小小地蹦跶了一下,于是她也懵懂地说:“哇。”   薛谨在给她揩橙汁,闻言关心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沈小姐?你还好吗?你刚才是想吐吗?或者忍不住要吃烫熟的火锅菜了?”   这姑娘永远旺盛的精力也体现在她胡乱使用的各种象声词上,无论是“呜啦啦”还是“嘿嘿嘿”甚至“哇”“嘛”“啦”——沈凌说话时从来会在这些象声词后加上大大的夺目的感叹号,恨不得蹦跶得全世界都知道。   你可以说这姑娘叫“积极面对生活”,也可以说是“没长大的幼儿园小孩”。   但就在刚才,沈凌说“哇”的时候,尾音很轻很轻,神情还带着点小试探。   那不是蹦跶到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语气,那是下意识想把某种情绪藏到全世界都不知道的角落里的语气。   那表示主人在呵护一个小秘密。   ……也许是一个秘密萌芽的小秘密。   薛谨很奇怪。   这种语气理应不会发生在沈凌身上,他推测她可能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吗?沈小姐?”   他揩完了她手上的橙汁,又伸手去她脸前晃了晃:“你突然又发呆了。”   银色的圆环又在沈凌眼前晃了晃。   这个一点都不闪亮的东西在她眼中突然变得闪亮了一点。   “……唔。”   沈凌眨眨眼,又揉揉眼,发现薛谨无名指的银环依旧是没有闪亮宝石的朴素银环。   这个环她一直称不上喜欢,灰扑扑还硌爪子,戴上后总觉得走路别扭,在第N次悄悄塞到床头缝里藏起来被发现后,阿谨就放弃强迫她戴这个丑东西了。   不过他自己倒是一直佩戴着这个丑东西,现在她竟然觉得这个丑东西也在闪闪发光了。   奇怪。   换毛期会影响到视力,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症状。   “我没事啦,阿谨。”沈凌仔细斟酌了几下,也觉得自己可能是身体有点不舒服了,今天只吐了两次——“你们继续聊,我去躺洗手间就回来!”   薛谨目送沈凌离开,直到确认她走进了洗手间的位置,才抖抖湿巾,擦干了桌上剩余的橙汁。   接着,他拿过第三个橙子,重新开剥。   对面的查克:……   “为什么她把橙子捏坏就不用被赶去洗脸?”他大声抗议,“你还准备剥一个新的给她对吗?对吗?”   薛谨没有搭理这个不会读空气的中二病,最终是坐在查克旁边的萨尔伽看不过去,一个巴掌糊上后脑勺。   “你是人家老婆吗?”   查克:“……不是。”   “那就闭嘴。”   查克:“对不起QAQ”   训完了丢脸的朋友,萨尔伽轻咳一声,拿过自己的碗:“崽,你看,你刚才忘了给我剥橙……”   薛谨:“自己剥。大男人没长手吗。”   萨尔伽:“……你都给他们剥了!他们每人都有一个!查克有两个!(巴掌下的查克:“一个是烂的!”)”   薛谨:“没错,他们都有一个,你有你的烟管。你还会教未成年人吸烟管。”   萨尔伽:“……”   他深吸一口气,痛心疾首:“那都是……那都是一小时前的事了!”   “哦。”   “崽啊,沈凌又不是未成年人,沈凌是你媳妇……”   “不。”   薛先生把第三个完美的橙子放进沈凌的碗里,稍微压低声音:“你们都能看出沈凌是个没怎么接触过社会的单纯孩子。我相信到现在你们也知道那什么‘绿帽’不过是个误会。沈凌的心理年龄导致她有时会做些无厘头的行为,而我包容她,是出于拐她去结婚的愧疚与对未成年心理儿童的照顾。”   退一万步来说,还有三天我就会和沈凌正式解除婚姻关系,从知道她祭司身份的那一刻起沈凌就不可能成为我“争取培养感情的妻子”——把她当作需要照顾的未成年看待是再妥当不过的事。   后续的解释薛谨没有说出口,但萨尔伽听懂了。   他皱眉刚想说什么,又古怪地笑了一下。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萨尔伽?”   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钟海林也笑了一下,薛谨看看他。   “……不,我想,我们只是一同想到了那一次。”钟海林解释道,“您还记得您的第一次相亲对吧?那个相亲对象,和你按部就班见父母见家长买房子,度过了一年左右的时间——”   萨尔伽笑着接过后半句:“——结果,崽,你在情人节送给那姑娘一整套你自制的天然护肤品,七夕送给那姑娘一件保暖的手织毛衣,中秋节她暗示要喝奶茶吃意大利菜,结果你硬是用保温桶带过去一壶山药美龄粥,告诉她晚上要养颜少食,奶茶芝士容易导致脂肪肝——”   艾伦冷不丁地说完:“然后那姑娘把粥浇到了你头上,转身去找了自己浪漫的前男友。”   薛谨:……   是啊,我还没跟你们说过后期那姑娘与那姑娘家长干出来的事,导致我一想到那个相亲对象的名字就会胃疼——说了怕你们用奇奇怪怪的能力过去砍人。   此时,在这尴尬的翻老账环节中他无法拿出最有力的部分,就只好在朋友们嘲笑的点上回击:“这和沈凌有什么关系吗?我们相亲,谈婚论嫁,发现彼此并不适合,友好……分开,就是这样,和沈凌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崽,你没发现你这破毛病吗?”萨尔伽无奈地说,“每当你接近一个女孩,要和这个女孩建立‘礼貌普通’以外的关系,你就会下意识以古板长辈的态度去接近她们。相信我,现在这个时代的女孩们大多不喜欢‘自制’护肤品、手织毛衣、养生小贴士或保温桶——我是说,这些大多是她们妈妈奶奶干的事——你应该送花,送首饰,带她们去高档餐厅吃饭,偶尔快速接近来个吻或拥抱什么的……”   艾伦总结:“你的性别不是妈妈。男女关系的终点也不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薛谨:“……”   他挣扎道:“你们说的这些还是与沈凌无关。”   “有关,崽。”萨尔伽耸耸肩,“不管你现在对她保护欲多重,觉得她多像个小孩——这是个非常、非常、非常漂亮的姑娘,而你把自己放在长辈的定位,就意味着总有一天会有别人教她抽烟、喝酒、玩骰子、穿吊带衫、画眼影——不,别这么瞪我,不要在火锅店里拿出你的小提琴,冷静,崽,我在说事实——这是个目前心智未成年的成年姑娘,你必须得清楚这一点。”   “沈凌是你的妻子。但你面对她的这种态度,不管她心智有了怎样的进步,也不会对你动心。”萨尔伽不禁摇头,“没人会对你这样的感情定位动心,崽,你过去那些相亲对象就没有一个教过你这些道理吗?你以为她们拒绝你只是因为你穷吗?”   薛谨:“……”   他沉默了。   大家投来期盼而鼓励的视线。   他开口了。   “……就算你瞎扯了这么多与沈凌完全无关的话题,萨尔伽,”薛先生坚定温和地说,“我依然会就‘试图教沈凌吸烟’这件事记恨你两个多月,我还是不会给你剥橙子,自己剥去。”   萨尔伽:“……不,崽,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也要橙子!”   ——的确完全无关。薛谨听懂了朋友在劝说什么,而他不打算做出任何更改。   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有期盼过沈凌的“动心”。   他希望他们见面时是两个陌生人,三天后分开时依旧是两个陌生人。   沈凌当然应该喜欢上任意一个浪漫而诚恳的男人——但无论是作为祭司还是作为女人,这个对象都决不会是我。   哪有“不幸”的人拥有世界上最“幸运”之物的道理呢。   ……不,萨尔伽其实大部分就在危言耸听,沈凌就算长大到了那个阶段,她喜欢的对象也不可能是这个世纪存在的任何一个雄性吧,那可是沈凌啊,要等她完全长大还有很久很久。   那只没心没肺的幼稚园猫崽,开窍也许要等个百八十年。   ——或者一个细小的瞬间。   洗手间,镜子里,没心没肺的幼稚园猫崽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   “小圆环。”   她说出了这个关键词提醒自己想起薛谨无名指上的银环,想起拥有归属权的好看的双手,然后发现自己的脸颊就像响应什么信号那样微红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薛妈妈:她还只是个孩子,她不会喜欢我,她开窍得等八百年后,我有自知之明……你们为什么要发出奇怪的笑声? 第29章 第二十九只爪爪   第二十九只爪爪   有些事情经不起念叨, 有些人经不起提起。   Fg一旦立起,就没有倒下的道理。   譬如三国内某曹姓老板逃跑后的三次大笑引来三批埋伏,譬如……   某位一旦想起名字, 就会令薛谨胃疼继而头疼的初次相亲对象。   “好久不见。”   【薛谨滞留第六天, 下午三点四十分, 菜市场】   薛谨挑选萝卜的手一顿,从胃部蔓延到太阳穴的疼痛感熟悉得可怕。   这个声音应该是……   “你已经不愿意和我说话了吗?这么久不见了,寒暄一下也是应当的礼节吧?……不,对不起,我只是……”   这语气……胃疼。   头也更疼了。   某些惨不忍睹的回忆一闪而过,薛先生叹了口气。   第一个相亲对象, 第一个以“异**往”为前提接触的女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见过父母的、彼此见面超过十次的相亲对象……   在大部分的情况下,对于一个走上社会多年恋爱经验依旧是零的淳朴(?)处男,这个描述很适用于“初恋”。   然而, 薛谨这里的现实情况却是……   一个非常糟糕、非常痛苦、光是想想名字就会胃疼、甚至有点创伤应激反应、差点把薛谨这个淳朴的异性恋变成同性恋的……玩意儿。   不,倒不是生理意义上的变成同性恋。   他是在这玩意儿的爸妈居住的小区, 社会意义上变成了同性恋。   【爸!妈!你们别这样——不,我和他在一起和薛谨没关系,我只是迫不得已……对!都是薛谨逼我的!妈!你不知道他这么久从来没碰过我——他是个打算骗婚的同性恋!他是来找同妻的,才不是你们心目中的好女婿!】   连哭带闹的女声, 泫然欲泣的腔调,一个平日温婉得体、除了与社会小流氓交往以外从未忤逆过父母的好女儿。   比起一个总是刻意保持距离, 样貌平平工作成迷的男人,当然要可信的多。   ……啊,其实这也没什么,自对方把粥浇到他身上后薛谨就在计划友好分开, 这个方式不过是分开得惨烈了点。   让他耿耿于怀,胃疼头疼的,是谈婚论嫁期间为了让对方父母放心,辛苦完成悬赏后,拿着滚烫的、还未流失的巨款,好不容易全款买下的房子。   当年薛谨还对自己的金钱律抱有一些不太实际的幻想,他正暗自窃喜自己终于顺利买了一个称得上“资产”的东西——   结果几天后发现这片小区的承包商欠下了几亿的巨款,把整个小区的土地抵押给了银行(:   ……在那之后,薛谨在某热带雨林蹲点三个月完成了一项悬赏才把承包商欠的几亿赚回来,以“天啊是圣诞老人吗”的形式默默拯救了破产边缘的承包商,也默默督促其赎回了小区土地权,在自己拿到房产证的第一时间动用猎魔公会的关系,把这栋公寓从整个小区的区域里隔离了出来,完全归属于自己——   是的,这就是他如今住的郊外公寓。   手续好不容易全部办完后,心力交瘁的薛先生还没想出要怎么向自己即将结婚的对象解释“我们不住在小区,我们住在奇妙的郊区”,就发现了对方又和她自己的社会前男友搅在一起。   所以后期那玩意儿再怎么闹都是薛谨耳朵里的苍蝇叫,挣钱买承包商买土地又把钱全部花出去好歹保留了一栋房子——这一系列与自己金钱律的生死搏斗太消耗精力,完全没心思和她那些小九九打交道。   背叛算什么,社会性死亡算什么,第一次以异性看待的女人变成了个破玩意儿于是有点想戳自己的眼睛算什么,有挣钱存款再看着巨款流失香吗。   薛先生表示累得一点都不想搭理,你爱扣什么帽子扣什么帽子,我想回家睡觉,睡完觉继续看手机上打滚的哈士奇。   ——即便是如今,想到自己的这位相亲对象,他依旧会想起自己惨痛的买房经历,从而胃部抽痛。   钱啊。   哗哗哗挣来的钱,嗖嗖嗖消失的钱。   三个月的热带雨林。   三个月在狙|击点纹丝不动……   ↑重点奇异,其实差不多完全忽视了对方分手时胡乱指责的事件   所以,此时,作为一个礼貌普通的被前任相亲对象招呼的男人,他没有纠结“口头打招呼”还是“转身握握手”。   薛先生只是在“骂脏话”和“掏出购物袋里的84消毒液泼过去”之间折中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他放下手里的萝卜,拿起一旁胖墩墩的圆白菜。   ——接着迅速抬起整颗圆白菜挡住脸,飞快往菜摊老板的腰包里塞了几张纸币,便转身就往出口跑。   身后试图叫住他的女人:“……”   刚想追打圆白菜小偷却发现自己腰包里闪现出钱的老板:“……”   看着圆白菜头人身与华润O果购物袋搭配飞奔闪过的路人们:“……”   “薛谨!薛——你站住!你站住!你跑什么,你什么意思——你别跑!”   圆白菜头以普通人类所能达到的最极限速度,消失在了菜市场门口。   【下午五点整,某处郊外公寓】   前天吃了火锅,昨天吃了酸菜鱼,今天中午还在阿谨的允许与陪同下去看了一部动画片,得到了一根白色的酸奶味冰棍——沈凌的这一天原本和以往一样快乐而无忧无虑。   换毛期的影响越来越小,每天呕吐的次数也在减少,就连不得不丢脸露出的耳朵和尾巴,也慢慢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沈凌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把这两个毛茸茸的麻烦东西收了起来,毕竟睡觉时毛尾巴又是扫到肚子上又是缠到腿上,闹得她很烦躁。   尾巴害得她最喜欢的仰面睡姿也不得不放弃了,趴着睡觉还不能挥爪爪。   于是每天早晨都被毛尾巴扫醒的薛先生:我是谁,我在哪。   ——总之,在女主人的烦躁和男主人不明所以用被子把自己脸蒙住的睡姿下,毛耳朵与毛尾巴已经正式(暂时)告别了沈凌。   一屁|股坐下还不需要撩尾巴的畅快真好。   ……什么时候可以整只扑进抱枕里咬着玩就更好啦。   而今天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阿谨嘱咐她“虽然是换毛期的最后几天,但你今早依旧发生了呕吐,所以冰棍只准吃一根,也不许瞒着我去翻冰箱”后,就提着袋子出去买晚饭的材料了。   ——而沈凌迅速奔向冰箱,翻出了第二根葡萄味的冰棍,并叼着冰棍打开了自己的玩具箱。   反正被阿谨发现也就是多说几句嘛——他经常一边告诉本喵“不要乱扔枕头”一边把枕头捡起摆好;一边说“不要光脚乱蹦”一边主动把拖鞋提过来……   还有,他叮嘱了很多次让自己把小灰环戴上,还不是每次发现被自己藏到床头缝的小灰环后默默将其放到床头柜上。   ……对了,小灰环。   沈凌那天吃完火锅回来后就检查过了,她花了好大功夫找到了被自己第N次塞进角落里的小灰环(具体花费的功夫是翻乱了整个卧室后跑去求助薛妈妈,继而被薛妈妈告知已经替她收好放在了床头柜上),检查方式则是用各种她能做到的最极限姿势猛瞧——但左瞧右瞧也瞧不出什么名堂,还遭到了捡枕头收拾玩具的薛妈妈“沈小姐,不要倒挂在沙发踢腿”的警告。   如果不是换毛期不能变化形态,沈凌还想藏到客厅的电视机柜抽屉里,用那个角度再看看呢。   摆在茶几上的小灰环依旧是小灰环。   无动于衷,不会因为观察者倒立或斜瞄而闪亮。   它没有让她的心跳加快,也没有让她觉得脸上的温度有点过高。   ……根本看不出来是闪亮的宝藏嘛,依旧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灰环。   一定是自己那个瞬间的视力出了问题。   突然变红的脸大概是火锅熏的?   百思不得其解的沈凌想不通就不想了,当时收拾完玩具的薛谨提了一句“冰箱里有条待解冻的黑鱼。明天做酸菜鱼给你吃吧”也是转移她重点的很大一个原因。   第二天她开开心心地吃完了一锅酸菜鱼,开开心心地跟在阿谨后面打转,今天她也开开心心地期待阿谨买菜回来做晚饭。   想到这里,沈凌开始觉得等待的时间有点难熬。   身为伟大的祭司,当然能够体谅仆人为了讨好她而仔细在外采购,准备奉上大餐……而且阿谨在外逗留的时间越长,就意味着她今晚的晚餐越丰盛……   唔。   沈凌放下手里的玩具,再次看向墙上的挂钟。   早已吃光的冰棍只剩下一根小木条,沈凌叼着它咬来咬去。   ……如果是阿谨看到,肯定要说自己“乱咬东西对牙齿不好”了。   阿谨还没回来。   出去采购了一个多小时呢。   今晚是吃什么?   是炖煮类的料理吗?阿谨会拿出炸小黄鱼的大铁锅吗?或者会有扑腾扑腾香气扑鼻的汤汁?   挂钟上的指针慢得滴答滴答,等待的时间也慢得嘀嗒嘀嗒。   沈凌突然没什么兴趣玩玩具了,她开始想象薛谨回来后带给她的晚饭,对方会准备什么样的材料……便听到了自己头发里响起了轻微的摩挲声。   沈凌:“……”   她抬起胳膊,用力把试图蹦出来的耳朵按回去。   “马上换毛期就要过去了,本喵是不会纵容你随便蹦出来的!”她嫌弃地对自己的耳朵说:“哪有你这么随便的东西,看着钟都要不甘示弱地蹦出来!作为祭司的耳朵,你要帅气一点高贵一点!再霸气一点!”   耳朵:“……”   它没搭理她,委委屈屈地被按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直被沈凌高度关注的门廊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沈凌迅速把嘴里的小木条吐掉,吐进垃圾桶(自认为)毁尸灭迹,再一蹦三跳地冲向玄关,猛地拉开门:“阿谨阿谨阿谨阿谨晚饭吃什……么?”   门外,是一个气喘吁吁、妆容凌乱、姣好的脸蛋隐隐含怒的女人。   “薛谨是住这儿吗?”   她喘着气闯进来,揪着自己的小手提包就直接坐到了沙发上。   “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擅闯他人住宅的行为有些不妥,女人又轻咳一声,对沈凌解释道:“这个房子也有我的一份,曾经就是我的婚房。”   沈凌眨眨眼睛。   【五分钟后】   为了躲避突然偶遇的那位,薛谨绕了好大一个圈,去了遥远的另一个市场买齐了白萝卜与羊肉。   ……他原本只打算用萝卜做道素三鲜,如今凭白耽误了好几十分钟,又莫名其妙多买了一颗圆白菜……   炸萝卜丝丸子,醋溜圆白菜,圆白菜爆羊肉片,萝卜火腿豆腐汤,不算嫩的羊骨头再做道孜然小羊排,大概……能够让沈凌谅解自己的晚归吧。   毕竟薛谨买菜从来花不了一小时,今天是特例中的特例。   他提着菜上楼,走近家门,低头掏钥匙——   “薛谨!”   ——迅速往旁边一闪,躲过了楼道阴影处里扑过来的女鬼。   ……大概是女鬼吧,毕竟他没怎么接触过花了妆的女人。   “你……这么久不见,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但……”   欢迎?   我有没有失手往她脸上泼84消毒液?   没有。   薛先生想了一下才确认,毕竟84消毒液就在他的购物袋里,着实唾手可及——再次感谢深渊般的自制力——   “我没有欢迎你,孟小姐,请你离开。”   孟婉顾不上自己花掉的妆容,拽过小手提包就往男人的脸上怼:“看这个!看这个!你怎么可以?薛谨,我知道我们过去闹得不太愉快,你怎么能唆使一个无辜的女孩来攻击我?我这次是来道歉的……”   对方后面的话再次变成了苍蝇叫,薛谨定睛一看,看到了她拼命强调的小挎包。   ——那已经不是包了,那是好几块零零碎碎的破布,金属做的镶扣上有数十道锋利的爪痕。   薛谨:……   晚饭再给沈凌加道冰糖炖猪蹄吧。   “你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吧?”孟婉歇斯底里地指着自己的包,“你房子里那个莫名其妙的疯女孩——她说了句‘滚出本喵的窝’——就把我的包抓成了这样!这样!你知道这个手提包多少钱吗?薛谨?薛谨?一点点教养都没有的野丫头——”   “孟小姐……”   “疯子!精神病!莫名其妙!那个女孩前一秒还笑嘻嘻地跑过来开门——”   啊,这。   作为一个礼貌而普通的男人,不可以对异性做出任何不绅士的行为。   薛谨思考了几秒,觉得自己目前还是一个礼貌而普通的丈夫,维护妻子应该排在前一条守则前面。   于是他打开购物袋,友好平和地掏出了84消毒液。   “好的,孟小姐,我知道了。我的妻子的确不应该给陌生人开门,我会教育的。来,消消气,洗洗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消消气,妈妈喂你你最爱吃的84消毒液,不要说什么没教养的胡话哦。 第30章 第三十只爪爪   第三十只爪爪   如果不是考虑到沈凌还没吃晚饭, 平和礼貌的薛先生是真的可以在门口给这玩意儿灌下一整瓶84消毒液。   ……灌下一整瓶消毒液后先处理现场再埋尸最后清理后续痕迹并扫尾,这一整套程序做完,妻子的晚餐大概要等到七点半。   ↑相当详细地推算思考了处理谋杀现场所需的时间与精力后, 不得不可惜地放弃的家伙。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态度了, 孟小姐。”   薛谨稍微心疼了一下自己浪费的那点84消毒液(“用来消毒什么不好啊”), 礼貌地把弓起腰催吐的姑娘重新扶回她埋伏(?)的楼道角落趴好,便回到门前,掏出钥匙。   开门,关门。   “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欢迎回来!”   ——沈凌似乎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她一如既往地挥起爪爪冲他打招呼,只不过没有小跑过来试图扒拉他的购物袋。   薛谨敏锐地觉察到了一点反常, 他又走近看了看,发现沈凌的坐姿很乖。   ……非常非常乖,是标准的鸭子坐,与数天前对方坐坏(?)他平板的姿势完全相同。   即便穿着袜子也能看出缩起来的脚趾头, 眼睛滴溜溜转着乱看,手指紧紧抠着膝盖上的衣服。   薛谨大概明白了什么, 所以他走过去,伸手去摸她屁|股下死死压住的那块沙发垫子。   沈凌瞪着圆眼睛,又用力往下坐了坐。   “沈小姐。”   在不触碰到对方的前提下拽紧她紧紧坐着的沙发垫挺难的,但薛先生早已熟练了这项业务——他这段时间甚至练就了“隔空替女孩盖被子”的神技——   薛谨放柔了语气:“让我看看你在藏什么。只要你不是做了错事, 我不会怪你的。”   沈凌继续用力往下坐,甚至用上了自己的爪爪帮忙压——她死死固定住那块沙发垫, 奋力挣扎:“我饿了!阿谨,去给我烧饭!我要吃饭!”   低等鸟类看看她,镜片倒是没有闪白光,沈凌摸不清他是不是生气了。   于是, 为了显示自己的气势,她也用力瞪回去。   ——僵持半晌后,沈凌的肚子发出了“咕噜”的声音。   用力瞪眼睛的沈凌:“……”   她提高了声音,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去催促对方:“我要吃饭!阿谨,去帮我做饭!我肚子饿了!我超——极饿!”   低等鸟类放开了抓住沙发垫的手。   一如既往地,对方温柔地妥协了沈凌的任性。   “好的。晚上吃羊肉和萝卜可以吗,沈小姐?”   他起身,离开沙发,似乎要去拿放在玄关的购物袋。   “我还买了些圆白菜,不知道醋溜圆白菜合不合你的口味,但我觉得这和炸萝卜丸子很相配……”   听到“炸”这个字,沈凌忍不住往那个方向伸长了脖子。   “对了,这里还有点新鲜的羊排,如果你喜欢椒盐小羊排……”   美妙的大袋子接近了,沈凌又探出了一点点头,并逐渐从沙发靠背上前倾过去。   “……沈小姐,我觉得今天的晚餐就足够了,但前几天冰箱里还有一份猪蹄,我买了冰糖本打算明天中午做给你……啊,抓到了。”   抓到什么了?   沈凌还没急切地问出口,就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   ……为了窥探仆人奇妙的大袋子,她刚才已经半个身子探出了沙发外。   薛先生轻而易举地把这个总落入幼稚陷阱的姑娘举起,习惯地又举高点以防她无意识蹬动的腿被沙发角撞痛——他从来不会主动触碰她的腰或肚子,所以只能抱着她的咯吱窝——这感觉真的很像举起一只猫,看着对方懵逼且无防备地拉伸出长长长长的毛肚子。   ……当然啦,沈凌露出来的不是长长长长的毛肚子,她露出来的是沙发垫上的“犯罪现场”。   一盒完全打开,倒扣在垫子上,弄出了一大块白斑的粉饼。   薛谨:“……”   沈凌小声说:“是我挠一个讨厌入侵者的时候,对方包包里掉出来的战利品。白白的,软软的,香香的,戳一下还会冒出白色的小粉末……然后我就……戳的力道稍稍有点大。”   她又急急补充道:“我跟她打架,我大获全胜,所以这是我应得的战利品!所以这个现在是我的东西!”   ——就算无意中弄脏了沙发垫是我的错,但阿谨不可以没收我缴获来的珍宝!   薛谨没说话。   他注视着那凄惨的粉饼,悲从心起。   倒不是沙发垫,沙发垫弄脏了洗一遍就是,左右他帮沈凌收拾地毯上滴到的冰棍也很多次了……   化妆品。   沈凌开始对化妆品感兴趣了。   ——而那和乐高玩具,可不是一个价位的东西。   薛谨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沈凌提供最好的玩具。   他买得起儿童积木中的顶级牌子,但要一套一套的购入那些化妆品界的顶级奢侈品……   ……虽然知道沈凌追求衣服,鞋,包包,化妆品的日子总有一天会到来,存钱给妻子买这些东西也是普通丈夫的义务……但薛谨总是暗暗希望晚些……再晚些……   孟婉。   啊,真是个令人胃疼的名字。   零存款の悲痛   “沈小姐。”刚才应该多给孟婉灌点84消毒液下去,“你很喜欢的话,明天我们去买一套全新的粉饼好不好?这个粉饼是被孟小姐用过的东西,它变脏了,你不会喜欢的。”   沈凌猛地停止了扑腾。   她转过头来,盯着薛谨猛瞧,眉毛扭在了一起。   薛谨只能继续解释,要让沈凌放弃这份粉饼或许很困难,这几天他发现,这只猫对自己的宝藏(玩具)有着非同寻常的占有欲——   “沈小姐,首先,这是孟小姐的东西。你亲手把她挠了出去,就说明你讨厌她,对不对?我当然赞成你把这个东西变成你的战利品,但它已经被孟小姐使用过了,上面可能有孟小姐的气味……我能把这个旧粉饼还给孟小姐,再给你买一个新的吗?”   沈凌没说话。   但她用力抿着嘴,胸口一鼓一鼓的,似乎气得不轻。   薛谨更加放缓了声音:“沈小姐,我买回来的会和孟小姐的这份粉饼一模一样,都是同样的质地,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气味,一戳也会冒出白色的小粉末……”   沈凌大声打断了他的劝说:“放我下来!”   ……咦,说到这地步还没好吗?怎么好像更生气了?   薛谨没见过沈凌这个样子,他半是疑惑半是谨慎地把被提起的姑娘的放下了,还特意放在了那块翻倒的粉饼旁。   算了,如果沈凌真的对这个东西很执着,让她留着也……   被举起的沈凌重新降落在沙发垫子上。   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挥起爪爪,“啪”地把粉饼击落在地。   ——饼落粉散,白色从茶几涂到地毯,金属外壳还被摔出了一个凹坑,惨得像个被抛弃的孤儿。   薛谨:“……”   他第一次认识到,沈凌再怎么像孩子也是个女人——而女人的心思对他向来变幻莫测,揣摩不透,胃疼头疼。   “我生气了!”   沈凌愤怒地宣布,跳下沙发时又重重踩了一脚可怜的粉饼,便嗒嗒嗒地跑向了厨房。   她在厨房里打着转大喊:“我要吃小黄鱼!我生气了!我要挠东西!我还要吃小黄鱼!”   “沈小姐,冷……”   “你讨厌!阿谨讨厌!讨厌讨厌讨厌!不要叫我!不准这么叫我!”   “沈小姐……”   “不!准!这!么!称!呼!我!”   对方此时仿佛到达了愤怒的极限,原地站定,挥舞着手臂挥了半晌,脸涨得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最终,好哄、幼稚、任性贪玩却从来没怎么违背他的姑娘,前所未有地爆发了。   她“哇”地嗷了一嗓子,“嗖”地蹦出了耳朵与尾巴,“唰唰唰”地爬上了厨房流理台,“乒铃乓啷”跳上了流理台上的收纳矮柜。   沈凌缩在矮柜顶部,抱着自己的膝盖,耳朵和头发一起炸成了金色的毛茸茸,尾巴上的毛也根根竖起——   “我!要!”她凶神恶煞地宣布,“把!台!子!上!的!杯!子!全!都!推!下!去!”   薛谨:“……”   一时之间,做丈夫的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上去哄劝好,还是掏出手机摄像好。   最终,他后退一步,侧过脸,避开了这凶猛可怕的画面。   “请便,沈小姐。柜子里都是防摔的环保材料杯……推的时候小心不要从流理台上摔下来。”   【数小时后】   沈凌这场气生得格外持久。   她生着气吃完了炸萝卜丝丸子,醋溜圆白菜,圆白菜爆羊肉片,萝卜火腿豆腐汤,孜然小羊排——全程板着脸,鼓着嘴,只有一动一动的耳朵能看出她吃到每道菜时的心情;   她生着气玩自己的乐高艾尔莎,乐高蝙蝠侠,并用芭比娃娃玩具屋里的小汽车击打了一个类似紫色小鸡的橡皮玩具——并在击打过程中不停地用炸起的尾巴毛去扎薛谨的手臂,拼命暗示自己真正在击打的对象是谁;   她生着气坐在薛谨旁边固定观看每天一集的《孤独的美食家》,每看到一道美食出场时就会恶声恶气地宣布“我要吃”,然后用弓成月牙的脚去够桌上薛谨的采购小本子,在伸脚尝试了N次依旧没能在穿袜子的情况下夹住这本本子后,自暴自弃地用脚把本子踢到了薛谨的手里。   ——最终,在沈凌生着气击打自己的毛绒兔子娃娃时,薛谨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第一个原因是他的手臂因为一直举着手机摄像所以稍微有点酸;第二个原因是手机摄像的内存满了,他有种冲出门去买单反相机的冲动;第三个原因是他不想年纪轻轻就死于失血过多,沈凌每一种发脾气的方式都对猎魔人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沈小姐,我们现在就出门给你买新粉饼,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哼!”   ——于是他们破天荒在晚上七点后重新走出家门。   十五分钟后,薛谨看着沈凌生气地捧过肯德基甜筒冰激凌,生气地一大口咬下,又因为被冰到而扭着眉毛吐舌头,后续进食方式改成了生气地舔舔舔。   真是不得了的生气方式啊。   薛先生平和地举起了新买的单反相机。   作者有话要说:  薛先生:因为生气状态太可爱所以想哄猫的心摇摇欲坠.jpg   有人能猜出猫猫为什么生气嘛?   (本来打算这章就揭晓哒,但是因为今天三次元有点意外只来得及码这点了,评论过70明天爆更~) 第31章 第三十一只爪爪   第三十一只爪爪   【祭司。】   【祭司。】   【您……】   【祭司。】   ——沈凌一直知道, 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所有的低等生物都是她的仆人,所有的仆人都渴望她的赐福,所有希望被赐福的仆人都会把她捧为独一无二的珍宝。   她可以是金子, 可以是宝石, 可以是那些人眼中任何最值钱、最稀有、最能给自己带来所想之物的宝藏。   而他们都会这么称呼她:【祭司】。   祭司是教团独一无二的祭司, 也是整个世界独一无二的祭司。   即便是沈凌讨厌的黎姓前任祭司——当他走过,在回廊上遇见沈凌时, 也不得不低下头,弯下腰。   【祭司。】   他只能这么称呼她, 也只允许这么称呼她。   即便这个男人是上一任的祭司——因为他微弱的威能, 逐渐消退的天赋,无法再庇护教团的灵魂投影, 所以他被自己取代——   哪怕黎姓的男人关了她多少次禁闭, 以长辈的口吻多少次指责她。   他都必须这样,说出这个独一无二的称呼。   沈凌喜欢对方每次说出这个称呼时仿佛吞了苍蝇的表情。   【祭司。】   前任祭司, 她不认识的前前任祭司,乃至历史书里的前前前任祭司,他们都要对沈凌弯腰、行礼、施以敬意。   ——然而, 遇到薛谨后, 她这份认知有点摇摇欲坠。   薛谨从没有祈求过成为她的仆人, 他也从来没祈求过自己的赐福。   前者沈凌适应良好——不用你祈求,看在你伺候得如此讨本喵舒心的份上,本喵荣誉加冕你成为本喵最好的仆人——   后者沈凌就不太适应,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她不习惯薛谨拒绝自己的赐福,觉得对方不识好歹;但薛谨对赐福的拒绝又莫名让沈凌很开心。   和她的毛绒兔子娃娃与碰爪爪的礼节一样,有种“什么东西终于完成”的奇怪酸胀感。   虽然不知道具体究竟完成了什么,但沈凌从那以后就很喜欢去蹭薛谨的手, 还想把他的手臂也当成自己毛绒娃娃军团里的一员——抱着睡觉。   不仅是肚子,不仅是下巴,不仅是脸颊,想摸本喵的耳朵也可以哦,这可是本喵赐给你的特权。   ……但她变成人形时,阿谨再也没有抚摸过这些部位。   沈凌不怎么开心,但薛谨告诉她说,这也是种和碰爪爪同等重要的“礼节”,外面的世界异性之间彼此不可以乱碰,脖子以下的任何部位都是禁止。   好吧,她勉勉强强地宽恕了自己的仆人,遵循外面世界的“礼节”也是出逃的祭司不得而已的决定。   薛谨和她所有的仆人都不同。   薛谨不会喂自己营养剂,薛谨有一口奇妙的香气扑鼻的大铁锅。   薛谨不会给她宝石垫子睡觉,薛谨送给她很多能咬能玩的玩偶。   薛谨永远知道沈凌不知道的东西——沈凌不知道的东西基本上包括外界世界的一切,但薛谨从来没有在教导她这些知识时露出失望或不耐烦的表情。   薛谨做的任何事情都看上去很好玩,沈凌可以跟在他后面在家里转上一天,并试图伸爪扒拉他触碰的任何物品。   薛谨……   薛谨还会这么叫她:“沈小姐。”   不是祭司。   不是昂贵稀少的宝石或黄金。   不含敬意,没有弯腰或屈膝。   沈凌喜欢这个称呼,这和以前所有仆人对她的称呼都不一样。   ——然而,今天,在她赶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奇怪入侵者后,薛谨又说了另一个称呼。   “孟小姐。”   区区一个有点感兴趣的战利品已经无关紧要了。   薛谨要拿走还是要丢掉,沈凌一点都不关心。   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更鲜明的,让她恍然大悟,继而空前愤怒的——   “被孟小姐用过的……”   “这是孟小姐的东西……”   “被孟小姐使用……”   “孟小姐的……”   阿谨根本就不怎么喜欢那个入侵者,为什么还要使用这种称呼?   他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意思?   这是属于我的称呼!   从来没人这么称呼过她“沈小姐”,当薛谨说出这个称呼时,沈凌理所当然地把它当成了自己独一无二的称呼。   她骄傲地将其同等于“伟大的无上的帅气非凡的大祭司”,总之是一听到就会让她开心翘起尾巴的称呼——薛谨每次轻声说“沈小姐”,沈凌都把这简短的三个字当成了漫长而华丽的彩虹屁。   因为她每次听到阿谨呼唤自己都很开心,除了这个称呼本身充满令猫开心的赞扬以外,沈凌想不出“听到呼唤就开心”的任何适当理由。   沈小姐。   没有仆人这么称呼过本喵——相反,这个仆人也理应不使用这个称呼来形容除本喵以外的任何生物,因为本喵是最独特的祭司。   “沈小姐”和“祭司”,她原以为这是同等独特的称呼,只不过前者比后者还要亲切可爱一点。   ……今天,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愚蠢的错误。   这原来是个通用的礼貌称呼吗?!   “沈小姐”和“孟小姐”是同等的?!   不管这个人称呼自己时在炸小黄鱼、在收拾她的玩具、在整理她的衣服——不管他说出这个称呼时露出怎样的表情——   这是个与外界所有女人同等的称呼!   这只是个该死的“外界礼节”!   这一丁点、一丁点都不独特!   沈凌才不要去注意语气表情这种细微的东西呢——她这么伟大,这么帅气,这么宽宏大量纵容自己仆人“遵循礼节”,纵容这个仆人不来摸自己的耳朵或脸颊,纵容他“礼貌拉开距离,不触碰任何部位”,纵容他不许挠浴室门不许推杯子的各种无理要求——   她已经给了这个仆人很多很多权利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像自己这么宽宏这么帅气的存在了!   ——可他连基本的、独特的称呼都没有给自己!   本喵怎么能和那些低等生物拥有同等的地位,本喵难道——   难道——   ……难道?   等等,她以前也没怎么在乎过独特的【祭司】称呼啊?   虽然她比所有低等生物都要高等卓越,但她才不在意那些仆人心里挂念着几个低等生物呢——沈凌好歹还赐过“愿你能如愿得到你心爱的女人”这种福呢,她知道仆人们不会真的将她视为唯一。   沈凌觉得没必要和仆人们心里的独特争个高下。   她比所有女人、所有财物、所有权力都要高等,这是教团从小到大告诉她的真理,真理没必要去解释。   ……和以前一样,这本该是无所谓的事。   如果薛谨也在心里挂念着一个低等的“独特”,所以才对她使用这种普通称呼……那也没必要解释,没必要解释,这是仆人的失敬,仆人的愚蠢,她才是最高等的,最高等的生物不屑于搭理……   “好的。你确定是这款粉饼吗,小姐?”   ……气死了!气死啦!呸!呸呸呸!混蛋!混蛋!大混蛋!   沈凌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气得攥紧了肯德基甜筒皮——冰激凌早就在一个多小时前被她舔完,只不过她不舍得丢掉奶白色的甜筒皮。   此时,沈凌已经全然遗忘了自己想留回家的甜筒皮,她“咔擦咔擦”用力咬着最下面的华夫片,想象这是薛谨的胳膊。   而她目前正站在化妆品柜台旁边,听着薛谨和那个女服务员交谈。   “是的,小姐,我想要一款和这种粉饼一模一样的……”   “不,不需要套装,小姐。”   “也不需要今年的新品。小姐,能麻烦你查一下还有没有货吗?”   沈凌,再一次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为什么她一直没发现?   ——因为薛谨这几天基本都是和沈凌待在家里活动,出门采购时也会一直带着沈凌……他这几天在沈凌视线范围内打交道的陌生人只有超市收银员,商店收银员,银行职工,那几个突然来拜访的朋友。   好巧不巧,这其中只有超市收银员是女性,而每次薛谨收银结账时,都会把沈凌哄到超市出口外的小食贩卖处等待,再给她零钱买小零食。   她忙碌于嗦着手指吃冰棍或咬吸管喝牛奶,就从来注意不到那边的薛谨在付账时与收银小姐的交谈。   ……这原来真的只是种礼貌称呼。   最普通的礼貌称呼。   不是专属于她的绚烂赞美词。   不是……独特的……   薛谨总算说服服务员为他翻出了和旧粉饼一模一样的商品——这款粉饼是品牌卖的不太好的某个老款,他为了找到完全相同的这枚,已经领着沈凌逛了三个不同的商场。   所以,东西找到了,也证明自己的确能办到所承诺的,沈凌应该不再生气了吧?   这是一模一样的粉饼,而且还是全新的。   薛先生接过服务员递来展示的样品,克制住没去看价签,转过身便打算递给沈凌瞧。   结果他对上了一只鼓着脸在嚼甜筒皮的猫猫,帽子压不住她炸起来的耳朵毛,金发蓬得像一团气呼呼从裱花袋里挤出来的香橙味的戚风杯子蛋糕糊。   金灿灿,软乎乎,一戳似乎还会弹起来,蓬松到想咬一口。   薛先生沉默了一瞬,便继续举起了手里的单反,并开始思考家里有没有杯子蛋糕的烘焙模具。   ……真是太不像话了,比起把她哄好,我竟然更希望相机内存卡用光后再把她哄好。   沈凌并不知道自己的头发在薛谨眼里已经变成了一道甜品,更不知道她明天能吃到一整盒香橙味的戚风杯子蛋糕,蛋糕顶上还用淡奶油固定了一小撮金平糖。   她此时依旧很生气,生气到“喀嚓喀嚓”吃光了华夫饼皮,然后对着薛谨咬空气。   这是示威的一种,沈凌也想把手臂张开挥起来,但她知道在公共场合这么干有点不合适。   “干嘛?干嘛?你举着这个黑漆漆的东西对着我干嘛?我要咬你——我生气了,我要吃了你!”   来吃吧。   ——自制力优越的薛先生及时咽下,温和改口:“沈小姐,我们已经找到了粉饼。如果我把它买下送给你,你能消气吗?”   呸!   我才不要那个破“小姐”用过的东西,你都说它沾了讨厌的气息!   重点根本就不是这个破玩意儿,重点是……重点是什么来着?   ↑已经被猛然意识到的事实气到昏头的猫猫   沈凌大声回答:“不!能!”   “那你究竟要怎么才能不生气?”   “不!知!道!”   “那你究竟在生什么气?”   “不!知!道!”   薛谨:“……”   啊,女人。   “那我们如果不买这个粉饼,你觉得你没意见吗?”   掏钱买单反相机是物超所值(?)的,但掏钱买粉饼只是为了把沈凌哄好——竟然沈凌这么坚定地表示了问题不出在粉饼上——   沈凌:“没!意!见!我!不!要!”   她顿了顿,又跺着脚表示:“别!乱!花!钱!省!钱!给!我!买!吃!的!”   竟然还知道不能乱花钱……这姑娘的可爱是没有上限的吗,太可怕了。   薛谨心有余悸地撇过视线,瞥了一眼令人肝胆欲裂的价签,便把样品递还给服务员,歉意表示:“抱歉,小姐,我们决定不买了。”   “……哦。”   服务员很有眼色地观察了一下那边跺着脚的姑娘(就在薛谨递还粉饼再次说出“小姐”时,她的头发蓬得更厉害了),并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   接着,机智的服务员道:“先生要不要看看我们店这款晚霜呢?”   “不用……”   “生气容易让女生长痘痘,这款可以起到祛痘保湿的作用哦。”   “不……”   薛谨是个超实用主义者,他固然不太懂化妆品(因为他打听过这些东西,认为它们大多含有点对健康不太好的人工化学药品),但曾经为了讨相亲对象欢心,专门出手研究过护肤品。   护肤品界讲究的是“纯天然”,薛谨直接把它理解成了“女生喜欢的,有香味且外形漂亮的滋养型符文草药膏”。   ……而在这位为了省钱什么都能干出来的猎魔人手下,他成功用一系列纯天然草药、纯天然泉水研制出了一堆膏状体和液态乳霜。   还附了几个挺昂贵的符文,专门用于美白养颜——不过制造出的总成本绝对比直接买便宜很多很多。   虽然被朋友们嘲讽过,但薛谨真心觉得拒收自己情人节礼物的孟婉不识货,真心为她嫌弃地原封未动就将其全部退回的行为感到庆幸。   后期他挂在咸鱼上赠送了几个小样试用,就成功把整套护肤品炒到了几万块的价格呢。   “现在购买这款还赠送一套祛痘补水的面膜哦。”   “不用……”   “面膜里有与乐高联动的限量超级英雄贴画。”   薛谨:“……”   你们家的面膜很有想法啊。   涉及到了儿童玩具,对方又推销到了这个地步上,之前麻烦服务员翻来找去后又取消购买也的确不太符合自己的守则——薛先生只好掏出钱包。   但沈凌跳了起来,把钱包按了回去。   “我!要!买!吃!的!不!要!买!这!个!”   她扒住钱包不松手,姿态神似晚上睡觉时踢翻被窝蹭过来扒他的手臂:“不准乱花钱!你的钱都是我的!我的!属于我的!”   薛先生一愣,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点什么她生气的原因。   “好,你的。”   薛谨刚准备说“但是”来进一步询问,就看见沈凌藏在帽子里的耳朵——稍稍凸起的两个小布角,常人只会以为那是帽子上不平整的两小块——   这两只微小的布角,微微往下扁了扁。   这是因为她耳朵上炸起的毛稍稍顺了下来。   ……【你的】?   猎人敏锐地改了口,再次强调:“当然都是你的。我们是夫妻,我的东西都是你的。”   小布角继续往下扁,沈凌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看起来。   “我的?”   “你的。”   “都是我的吗?”   “全部都是你的。”   ——原来她生气的原因是这样。   重点不是新旧粉饼如何,而是“我要把她得来的战利品给其他人”的提议吗?   所以故意摔烂了原来的那个旧粉饼,因为不允许他人享有自己完整的“战利品”……   薛谨伸出手,隔着帽子摸了摸沈凌的头。   坚定而冷漠的理智墙壁后,悄悄响起一声叹息。   还是个小孩。   把我也当成了她喜欢的那些玩偶之一吗?   所谓“自己不玩的时间,也不允许别的人玩”,有点幼稚的独占欲……是小孩子的喜欢啊。   “抱歉,这次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薛谨放弃了购买面膜,领着她离开了化妆品柜台。   他们顺利从柜台返回了商场出口,并穿过广场走向地铁入口——听到那几句肯定句后,沈凌迅速变得乖顺起来,一如既往地跟在他身后打转。   除了没有发出“阿谨阿谨阿谨”的吵闹声音以外,她看上去已经完全没事了。   估计离彻底消气也就差一个甜筒冰激凌的距离。   薛谨松了口气,再次保证:“回去之后我会把孟小姐的粉饼上层刮掉以免你接触她的气息,剩下全部由你保存,沈小姐。”   沈凌瞪大了眼睛。   沈凌“啪”地甩开——不,介于她是拉着薛谨的衣角走路,所以甩不出“啪”的声音,只有轻微的“嚓嚓”——她“嚓嚓”地甩开对方的衣角,站在商场门口,用力挥起了自己的双臂。   是比“向阿谨展示如何咬空气”更可怕的展示威势方式。   “我!生!气!了!”向上挥舞手臂能让自己显得更大只更高挑,更具威严,“我!讨!厌!你!”   薛谨:???   【数十分钟后,地铁列车车厢,某排座位】   发脾气是很累人的,而没心没肺的沈凌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虽然今天是她换毛期的倒数第二天,胃里基本没有出现干呕感……但她的身体很容易感到疲惫,尤其是从下午五点钟到现在闹了这么久。   沈凌双手交叉紧紧抱住胸口,嘴巴紧抿,还是很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紧绷的表情,但帽子上的两枚小布角已经悄悄扁了下去。   ……扁一下,眨巴着困倦的眼睛看看他,又猛地凸起来。   这是打算睡觉时也炸着毛表示抗议?   坐在她旁边的薛谨忍俊不禁,并换了一下拿相机的手(是的,这个可怕的男人一直举着相机),腾出靠近沈凌那边的手臂。   “沈小姐,真的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吗?”   沈小姐。   又是沈小姐。   和不认识的服务员也是“小姐”,和讨厌的入侵者也是“小姐”,和我也是……   今天沈凌才认识到了第一个礼貌的通用称呼,但今天她就深刻了解到了这是多疏离的称呼。   她讨厌外面世界的“礼貌”。   她讨厌奇奇怪怪的情绪。   她讨厌那枚时亮时不亮的小灰环。   她讨厌毛绒兔子娃娃。   她讨厌……她讨厌这个叫薛谨的仆人。   最讨厌了。   “我不知道。”她困倦地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我也不知道我在气什么。我不想回答你,我也没有回答给你。”   沈凌真的搞不明白自己生什么气,她从来就没在乎过【祭司】称呼的独特——她从来没在乎过仆人称呼自己【祭司】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东西。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生气,但生了气就要大声说出来表达不舒服和抗议;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了这么久的脾气,但阿谨一直在旁边耐心地关注她,她就是可以一直发脾气。   “还有十几站地铁才到家,沈小姐,你可以睡一会儿。”   “我讨厌你。”   沈凌忿忿地嘟哝:“我讨厌阿谨,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薛谨没有开口,只是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相机。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呼……”   关上相机,及时伸手,垫住了脑袋往另一边冰凉栏杆上歪的姑娘。   对方被他掌心的暖意烫得稍稍睁开眼睛,但很快又打了个哈欠,把眼睛闭上了。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沈小姐?”临睡前,她颠三倒四地喃喃,“我讨厌你,命令你立刻换一个称呼,否则我更讨厌你,讨厌讨厌讨厌……”   薛谨配合着她的睡意把声音放轻。   “这个称呼足够礼貌,非常适合,沈小姐。”   “我不管。”沈凌闭着眼睛又往旁边歪,“我讨厌你,快改称呼,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嘟哝的样子像小孩,生气的样子像小孩,任性的样子像小孩,累了之后困得东倒西歪也不愿意睡觉依旧像小孩。   教团的这届祭司,没长大的小孩,让人永远放不下心的姑娘。   ——她不应该来到这里。   ——她不应该来到我身边。   薛谨第二次伸手把一头栽向栏杆的沈凌垫住,以免她撞疼了脑袋。   但这次她没有嘀嘀咕咕地睁开眼睛——沈凌已经完全睡着了,睡得很香,并顺着惯性直接倒了过来。   她抱住了他的手臂,把脸埋进了他的衬衫领口,并摇摇欲坠地往这个从未接触过的怀抱的深处倒。   薰衣草和雨水,与她所有的抱枕和玩偶相同的味道。   “讨厌……讨厌……呼……”   薛谨稍稍犹豫了一下,思考如何在不惊醒沈凌的情况下把她摆成正坐的老实姿势。   但他抬头,瞥到了地铁出口上方滚动的电子屏。   屏幕里闪过时间提醒,24小时制,阿拉伯数字。   ……啊。   薛谨轻手轻脚地扶住沈凌的肩膀,把她微微拉开,让她点着脑袋正坐在位子上。   ——接着,他脱下了自己的夹克,扶着沈凌的肩膀把她重新拉回来,用夹克罩住了她,在其掩饰下帮忙摘掉了卡着她耳朵的帽子。   摘掉帽子后,薛谨轻轻揉了揉耳朵背面委屈炸开的毛。   金色的毛毛慢慢顺服,而沈凌舒服地抖了抖耳朵,又往他的怀里埋了埋。   她在睡梦中不甘寂寞地又说了几句,只不过都闷在了他的衬衫里,薛谨猜那又是一个与撒娇没什么区别的“讨厌”。   脸颊,下巴,鼻子,眼睛,还有耳朵。   切切实实,没有隔开距离的触碰。   薛谨没有制止。   他安静 第32章 第三十二只爪爪   第三十二只爪爪   【两个月后, E国L市,凌晨一点整】   天空像是藤紫色的渔网,被网住的则是隐藏在世界角落里的狩猎场。   猎人与猎物, 在拿牙齿或武器撕碎彼此之前——都无法分出明显的区别。   “符文隔离阵术全部设置完毕!”   穿着雪白色教服, 耳朵上镶嵌着水滴形状钻石的女人高举起双手,她身后悬浮着一只透明的白兔,兔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蜷缩在半空, 从耳朵到脚掌都罩着一层藤紫色的光膜。   “收到!”   站在她身边持盾的男人吼道:“猎场与外界隔离完毕!拖延战停止,开始反击!”   “这根本不用你提醒……”男人话音未落, 一柄燃着火的长刀便越过他的肩膀, 几乎让刀刃所触及的空气全部燃烧起来——长刀横冲直撞地砍向阴影里伸出的一只触手,伴随着猛地冲出的红发男人:“……本大爷已经等很久了!”   持盾者迅速侧过脸, 但还是被触手断裂处迸溅出的脓血溅了一脸。   “查克!”   他吼道:“拉开距离!这他|娘的可是教团的牧师, 弄坏了你赔!”   举着双手维持阵术的女人皱皱眉, 但并没有说话。   查克撇撇嘴, 一刀撕裂了眼前的魔物, 并踩着被撕碎的尸块冲向了位置更远的魔物。   ——E国是个面积窄小的岛国, 四面环海, 每年的秋季不仅仅是蔬菜的丰收季,更是……魔物的丰收季。   这里地理位置的特殊也意味着魔物活动规律的特殊:E国的魔物大部分时间都潜伏在岛屿的海岬下方,躲避过于冷酷的天气(高热或高冷)与过于浓重的雾霾。   它们只会在气温位于寒冷与炎热交界处的时候,顺应着涨起的海潮爬上海岬,来到陆地寻觅新的灵魂。   ……别问, 问就是这些灵魂投影曾经的主人们被吞噬之前, 类似“劳资受够了这糟糕的天气”的抱怨已经深深影响了这些投影,它们宁愿在糟糕的季节龟缩在海洋底部也不愿意登陆。   如果魔物之间能够跨国交流——想必常年栖居于C国某市下水道,与地沟油为伍、与雾霾常伴的魔物一定会对E国的娇贵魔物表示深刻的鄙夷之情。   但两国魔物也没必要谁看不起谁——C国魔物的强大独立是猎魔世界公认的, 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可以用极强的适应能力栖息、隐藏在城市的各种角落,你很难独自杀死它们中的一个——而E国的魔物,拥有猎魔世界里罕见的“汛期”。   它们只会在一年中的一个季节里顺着海浪爬上岩石,所以它们会在这一个季节里吞噬掉足够它们安静蜷缩一整年的灵魂。   成群结队,铺天盖地,疯狂且不计后果……想想正在为冬眠捕猎食物且位于交|配|期的棕熊,再想想有这样一群聚在一起朝你的灵魂扑来的棕熊。   ——甚至它们没有好看憨厚的绒毛与看似笨重的爪子,它们会伴随着咸腥味的海浪来到你的卧室,像浮游生物那样蠕动进你的床底,悄悄向你伸出触手或虫角之类的东西。   而这些玩意儿集体从海岬下方攀爬上来,安静滑过街道的模样……   这就是魔物潮。   堪比海啸。   扼制这股疯狂的浪潮——这是猎魔公会与教团这两个巨大势力,联合在一起于两个月前向所有猎魔团队发布的悬赏。   而如今,某个应征而来,却惨遭落单的猎魔团队被困在了E国海边的某个小镇上。   团队的长官——刚才发话训斥查克的持盾男人,却没有被困的紧张。   因为他的队伍这次招募到了不少猎人,其中的两位更是精英中的精英:来自教团的女牧师既能帮他们撑起隔离结界又能在一定程度上辅助队员的行动,他还有幸招募到了查克!   虽然团长并不怎么喜欢这个猎人的个性,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那光鲜亮丽、强横离奇、简直可以与第一猎人艾伦媲美的猎杀履历——   查克简直就是个传奇,前几个月他甚至独自去猎了一头龙,公会悬赏处当时都沸腾了!   有他在,团长只需要仔细看护好团队里的女牧师,照顾……   “团长。”维持着符阵的女牧师开口了,“我的投影感应到了一些异常。符文阵术在示警,我们遭遇的这次魔物潮也许存在高等级的魔物。”   的确。   经验丰富的团长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今晚的这波魔物潮与前几波不太一样,它们的冲锋似乎形成了阵型……你能用符文阵术看到那个高等级魔物的方位吗?”   高等级魔物奇形怪状的程度要好很多,它们甚至可以勉强捏捏巴巴给自己弄出人形——但在黑夜、海浪、成千上百扭曲着咆哮的魔物衬托下,基本没有用肉眼辨认出这种魔物的可能性。   女牧师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团长注意到她悬在半空施展符文的灵魂投影出现了抽搐,那只可怜的兔子看上去就快被藤紫色的光晕勒死了。   团长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有点尴尬,便装作咳嗽的样子偏过头去,举盾撞走了一只张开吸盘的触手。   “我以为……你来自教团,所以……”   女牧师的头顶也开始冒汗了,吃力感显而易见:“这不能说明什么。我们只是掌控、出售了这种阵术,不代表我们全都能把这个东西用得驾轻就熟。我们的祭司也不会熟练使用——你以为不借助符文道具,教团的每个人都能使用这变态玩意儿?!”   这就是符文隔离阵术。   符文隔离阵术和市面上大多数的顶级符文产品一样出自于教团,它的价格贵得离谱,在现实世界能买三栋海滨别墅——   但猎魔人每次出行猎魔都需要这玩意儿,它的重要性好比某不可描述运动里的保险套:隔离人类,隔离环境,隔离正常的世界,把所有战斗中可能破损的建筑物或楼栋完全隔离保护,尽一切可能避免战损花费——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堪称天才的家伙创造了它,从而让猎魔世界与普通的世界完全割离,公会不需要再花一半的精力打入各个国家的政局去抹平路面上突然的凹坑或倒悬过来的海面。   猎魔人管这个阵术创造出的奇妙领域叫“猎场”。   “猎场”的规则残酷又简单:它把你和魔物放到了单独的战场上,隔绝了你所有求助的手段。   你可以在“猎场”里砸破百货商店的橱窗抢走财物;你也可以砸穿一长列的豪华轿车不需要理会保险赔付;你还可以被魔物吃掉了灵魂,变成一团血肉,成为随便涂在墙上的涂鸦。   “猎场”撤回,你夺来的财物会消失无踪,物归原位;你凄惨的死亡会悄无声息,血迹与脑浆与骨灰一起消失。   这么一想,团长发现自己已经在“猎场”里待了数小时,也升起了点速战速决的心思。   因为这次招募到了教团的女牧师,他没有购买市面上那种可以一次性施展阵术的昂贵符文商品,而牧师看上去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其他人掩护!”   几个猎人暂时停止了砍杀魔物,他们冲了过来,结成一线挡在了牧师的前面。   而团长拉着脸色苍白的女牧师,用盾和自己腰间的砍刀把她护在中心。   一边咬牙回击着那些粘稠拍打的触手,他不抱希望地抚上耳麦:“狙|击|手?狙|击|手?”   火|药对魔物潮起到的作用极其微小,面临魔物潮的团队根本不需要狙|击|手,这次招进来的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如果不是招募查克时对方坚持要带个人进来分报酬,他才不会——   “收到。”   对方听上去平和而礼貌,“目前目标?”   ……啊,猎杀魔物时远远躲到一边,根本不需要陷在潮中近身拼杀的懦夫职介……这种时刻还这么轻松,听上去真是有点不舒服。   团长沉下声来,没把猎魔人普遍对狙|击|手职介的歧视带到话里:“我们这次遭遇的魔物潮中可能存在高等级魔物。你能看到查克的位置吗?”   “可以。”   海岬旁的灯塔,藤紫色的眼睛转动了一下。   天空划过了一抹安静的飞影,下一秒,陷在魔物中挥刀的红发男人倒映在这双异瞳眼中。   这还是个从头至脚的俯视视角,似乎他不是越过千米去观测,而是盘旋在目标的正上空。   “很好。你能把位置报给我吗,查克在我们的几点钟方向?”   “八点钟方向,距离1200米或1500米。”   在魔物潮里拼杀了一千多米,这就是可以单独猎龙的强大猎魔人吗?   团长暗自咂舌,并为这段过长的距离感到头疼:“你尽量掩护,我们会赶去与查克汇合,告诉他高等级魔物……”   “稍等。”   灯塔顶部,潜伏在阴影里的狙|击|手,轻巧调转了手中武器的方向。   搜索,瞄准,锁定,准备。   ——这柄武器微微探到了存在光线的地方,而那甚至没有闪亮的狙|击|镜、没有细长的枪管——   一把漆黑无光的木制十|字|弩。   构造古朴又简单,体积小重量轻,甚至可以塞进一个小提琴盒里,再搭上一把琴弓。   没有射程,没有威力,甚至没有瞄准镜的小古董。   但这柄武器安静对准了黑暗中的某个位置,优雅且敏捷的手指扣上扳机。   藤紫色的瞳孔里早已不是魔物潮中的查克——它正观测着一只近似于人形,挤在黑色的岩石中间的魔物。   灯塔六点钟方向,距离3200米,逆风,能见度低。   眼睛不再眨动,它定住了焦距,同时吸气与吐气全部消失。   “啪。”   ——一丝比水花溅下还要微弱的轻击,3200米以外,藏在岩石与海浪里的高等级魔物应声炸开。   炸成了零散的尸块。   藤紫色的箭影安静消失在海浪里,如同“猎场”撤回后的死寂,猎人收弩,扶上耳麦。   “好消息,不需要联系查克。”   完成了猎杀的生物安静注视着那只魔物的残肢,直到确认它的脑浆也沉进海浪:“刚才发现查克砍死了一只类似于人形的魔物。大概是这波魔物潮的指挥者,如今目标已清除。”   “……已经清除?”   “已经被查克清除。”   他顿了顿,“刚才查克一阵乱砍一次性猎杀了不少魔物,估计他并不明白自己一并猎杀的是指挥者。”   半晌的沉默后,耳麦那边的团队领导者大大松了口气,然后是零星的欢呼声。   后面大概没什么需要自己做的了,这个团队经验足够丰富,而近距离拼杀会弄脏他好不容易晾干的衣服。   说到衣服……   “E国的干洗店真贵啊。”   薛谨微微叹息了一声,脱下无指手套,把它和弩|箭一起叠进了自己的琴盒里。   接着,他合起地上的琴盒,扣紧,拿起挂在灯塔尖端的单肩背包。   手伸进背包的外口袋,拿出了一枚银色的小圆环。   把戒指套上无名指后,又打开背包拉链,伸进内口袋。   “醒醒。”   猎人持弩的手指无奈地戳了戳里面睡成一滩的金色毛茸茸:“沈小姐,附近有深夜贩卖的苹果派。”   “喵……呼呼……喵呜……”   你先买……我明天起来吃……   “不,食物要趁热吃。”   熟通猫语的薛先生面无表情:“我绝不会再第二天早上爬起来偷摸进旅店厨房给你热苹果派。”   “呜呜……喵……喵……喵。”   背包里伸出了一只金色的爪子,该爪子怂成一小团,拍打着试图把拉链重新拉上。   想都别想。   猎人敏捷扣住了拉链环,捉住这只爪子往外拉:“是你把我害到这儿出差的。”   沈凌:“……”   她有点怂,而且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心虚到不太敢用低等猫类的叫声敷衍他。   “我同意离婚了哦,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意见。”   背包里发出了弱弱甜甜的女孩子声音:“我跟着阿谨去民政局了,我那天很乖。”   薛先生一脸冷漠:“是啊,然后在我们办理离婚手续的前一秒,柜台突发癫痫,二号替补人员的老婆要生了,三号替补人员吐出了自己的午饭,四号替补人员还没上,猎魔公会的电话和短信就来了连环轰炸,据说E国的魔物潮提前了,紧急召集所有猎魔人剿灭。”   沈凌:“……”   “阿谨,嘿嘿嘿,我想吃苹果派啦!去吃苹果派去吃苹果派!”   “沈小姐,那就从我的背包里爬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一个幸运E怎样才能扛过幸运S顺利与其离婚的事》   《关于本喵觉得离婚完全OK本喵的运势却完全离不成这件事》   《关于主人的运势比主人还要开窍懂得挽回这件事》 第33章 第三十三只爪爪   第三十三只爪爪   这个漫长的夜晚终于结束了。   女牧师撑着膝盖缓了好几口气, 接住了自己从半空中坠落的投影。后者也累得不轻。   团长举着盾防备最后可能存在的偷袭,并看着藤紫色的天空逐渐褪色,还原为深青的普通夜空。   “猎场”撤销了。   “……所以, 你们对这个隔离阵术的掌握……”   他终于分出心询问战斗时发现的问题,“为什么你们能制造那么多的一次性商品贩卖, 却……”   却完全无法不依照符文道具单独施展这个?   女牧师冷冷瞥了他一眼。除了战斗状态,她很少和团队里的成员们说话。   “这不是明摆着的问题嘛,团长。”   不远处的查克擦着自己的刀走来, 非主流的耳钉在寂静的夜晚里乒乒乓乓,“说明创造这个阵术的家伙没被教团掌握啊。啊~像只蝴蝶那样溜走~”   女牧师冰冷的视线似乎更加冰冷了,她看向查克,上嘴唇不耐烦地噘起来。   团长有点头疼,这个猎人的实力有目共睹, 但他的性格实在太跳脱了。   介于对方刚刚在剿杀行动中立下了大功, 团长只好帮他和牧师打圆场:“查克只是一时失言。对吧,查克?嘿,你刚才斩杀那个高等级魔物的姿态真漂亮!”   查克:“?啊, 高等级魔物?”   什么玩意儿?   团长夸着夸着又加了一句:“和前几个月你单独猎龙那事一样漂亮!”   查克:“???”   他十分莫名其妙:“本大爷从来没……噗哦。”   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戴着戒指的手,戴着戒指的手欣慰地拍了拍。   ——其实相当用力地捏紧了他的肩膀。   “没错。”他那工作风格极其酷似刺客信条,兜帽遮得严严实实,低调到似乎衣服里只装着个黑影的好朋友温和地说,“你干得真好。不愧是可以与艾伦匹敌的顶级猎魔人。”   查克:“……”   他被这个惯于甩锅的混蛋捏得肩膀疼, 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本大爷……”   上次艾伦还歇斯底里地表示你再装小透明甩锅给他就友尽!   他连群聊里的id都改成了“小透明个鬼”来骂你!   你这个甩锅的破毛病能不能收敛点, 一进团队就变本加厉是吗?!   但周围的猎人们并没有给查克抗议的机会。   “哈哈哈哈没错!你太厉害了!狙|击|手才发现你, 你就猎杀了指挥者!”   绝对是这个混球一边看着我一边一箭狙掉了指挥者!   “查克,不愧是你,我本来还以为那个独自猎龙的传言只是不靠谱的吹嘘……”   本!来!就!是!   “走走走, 今天的这波魔物潮结束了,咱们随便找个馆子喝酒去!”   不!我要留在这和我的混球朋友算账!   查克满腔吐槽之情还未溢出,女牧师一声冷哼就拉过了他的注意力。   “莽夫。”她冷冷地说,“符文隔离阵术是从数百年前传下来的阵术,我能够独自施法庇护你们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教团的佼佼者。教团不会接受空口无凭、没头没脑的揣测,你最好给出解释。”   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团长和另外几个猎人互相对视一眼,尴尬地试图再次挑起请查克喝酒的话题——   “本大爷看到的东西你根本看不到,因为你没有穿透黑夜的眼光。”这个中二病不避反进,撩撩嚣张的红毛,“本大爷的朋友弹弹手指就能施展这个什么阵术,否则猎魔一次就买一次这玩意儿,他根本就烧不起钱——”   肩膀上的手捏得更紧了,查克嚣张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疼疼疼疼总之本大爷的眼光是凡人无法匹敌的!”   查克的朋友放开了胁迫他的手,查克的朋友安静向后退了一步。   而总算找到时机重新暖场的其余人,纷纷涌上,把查克围了起来。   “当然当然,走吧,查克,我知道这里附近有一家……”   “你一定好好向我讲讲你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找到了高等级魔物……”   “在魔物潮里拼杀了一千多米!天啊,如果我也能像你这么强,就可以成为不需要团队也能单独猎魔的……”   一千多米?   被排斥在外的女牧师皱紧眉,潜意识觉得不太对劲。   符文隔离阵术其实还有全方面感应战场上所有情况的作用,只不过她的能力限制了阵术的发挥,她没办法像书里那样“把整个猎场中每一刻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刻印在脑子里。   否则团长也不用舍近求远,需要联系在高处瞭望的狙|击|手来寻找魔物潮中的查克。   然而,牧师曾经模模糊糊地感知过,那个比其余魔物要高等、智慧的东西,在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隐藏着……   也许不仅仅一千多米?   想到这里,她怀疑地看了一眼周围。   几个相熟的猎人,一个各方面能力都很平均的防御系团长,嚣张且莽撞的查克。   ……团队里这些人,她被教团|派遣之前都浏览了充足的背景资料,理应没有任何问题……   牧师的目光从那个安静的狙|击|手身上滑过,但她没有丝毫停留。   一个惧怕与魔物近距离拼杀,只能借助火|药|狙|击猎物的远距离职介……猎魔人之间隐隐存在的职介歧视链,狙|击|手是最底层。   好吧。   看来是她想多了,也许一千多米的距离只是那个狙|击|手汇报时出现了错误,毕竟这种能见度,对方站多高都看不清三十米范围内的场景吧。   “嘿,三条街外的酒吧怎么样?”   “走走走!今天我请客,公会是按照剿灭的魔物潮规模大小分配酬劳的!咱们团队这次一定能拔尖!”   “牧师,你来吗?喝一杯?”   “……嗯,就一杯。”   等到被簇拥在中间的查克回头试图招呼自己的朋友,却发现后者早已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夜里。   ……混球,晚上回去在群聊里用表情包轰炸他算账!   ↑肩膀被捏得痛到不敢当场抗议   【数十分钟后,某家深夜运营的塔派店】   沈凌其实不怎么想从薛谨的背包里出来,因为薛妈妈给她垫了好几层柔软的小垫子,还弄来了一只袖珍小飞象玩偶让她抱着咬,其实睡眠环境比旅店的床还要美滋滋——   但后者把背包拉链拉开,把她抱在爪爪里的小飞象强制扯了出来放在餐桌上,还把上来的苹果派与培根火腿派都摆到了拉链旁。   翻倒在里面,失去玩偶,闻着喷香的派的沈凌:“……”   “喵呜。”   “自己去洗手间,换洗衣服在背包夹层里。”   几分钟后,金色卷毛的姑娘甩着袖子从洗手间里冲了过来,扑向了桌子上的美食。   薛谨把苹果派和培根火腿派各切了一块放进她的盘子,并帮忙倒了一杯橙汁。   薛妈妈忙完了这些后又帮她把吃派用的叉子勺子擦了擦,并仔细叮嘱:“凌晨吃这么多东西不好,沈小姐。”   沈凌无所谓地抓过了他递来的勺子:“我在倒时差啦阿谨,倒时差倒时差!现在C国C市是早晨八点多哦!”   薛谨:“倒时差的借口你已经用了一个星期,沈小姐。”   沈凌:“唔唔唔咕咕唔(这个派超好吃)!”   薛谨:“……吃慢点,喝点橙汁,别被噎到。”   沈凌一口气吃掉了盘子里的整块苹果派与半块培根火腿派,她舔舔嘴巴,捧过橙汁“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满足。   苹果派又香又甜,吃久了嘴巴会发腻;培根火腿派咸而厚重,但和苹果派搭配在一起刚刚好。   虽然在遥远的E国吃不到钵钵鸡和火锅有点遗憾,但阿谨连点菜搭配的技术都超极好!   “阿谨,这个……”   她抬起头,正打算兴冲冲地发表对美食的感想,突然发现对面的盘子里什么都没有。   薛谨的桌上只有一杯柠檬水,他正用手臂支着头,半合着眼,表情淡淡的。   工作时间的猎人没有佩戴那副日常使用的圆眼镜,不会被风摇动的兜帽足以遮挡住他异常的面貌。   但此时此刻,和沈凌坐在异国小店角落里的卡座,他暂时揭下了自己的兜帽,眼尾的泪痣像是刚才猎杀时沾到的一滴海水。   这是一份惊心动魄的美艳,但主人安静低调的气质削减了这份美艳,完全地湮灭了色|情与诱惑的妖媚感,只剩下了很沉默的美。   这种美不会让人尖叫出声,但会让对面的姑娘心脏狂跳。   沈凌分不清一个人五官的美丑,但她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的执事们——卡斯和卡特,她们拥有雕塑般精致的完美脸蛋,只要闭上眼睛就是一尊洁白的女神像。   ……但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发现阿谨半合着眼睛露出这种表情,她不喜欢对方面对自己显露出极深的疏离感,她更不喜欢对方好像不再说话就能停止呼吸变成一尊塑像——   沈凌下意识用自己最喜欢的“宝藏”“闪亮”来形容对方的脸,但她不想瞅着他发呆,她想扒拉进自己的爪爪里,用舌头和牙齿爱护得温暖而可爱。   于是她移开目光,看到了对方略略长过耳际的头发。   与他的眼睛不同,头发颜色是浅浅的紫,令人联想到晨雾笼罩的薰衣草田。   沈凌觉得爪爪有点痒,她想伸过去拨弄他的头发玩,觉得自己一定能闻到薰衣草的味道。   比起碰爪爪,她想碰碰……   “沈小姐。”   薛谨说,“胃口不好吗?派你才吃了两块。”   沈凌猛地缩回手,胸口里有东西在扑通扑通狂跳。   她捏紧了勺子,懵懂地回答:“不知道,我现在好像提了一口气,又松了一口气。”   薛谨微微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她,确认她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后,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沈凌那口气提得更紧了。   “有点烫。”他说,“但是这个温度很微妙,我们要回旅店用温度计确认一下。”   虽然他守在海边的灯塔顶端度过了十几个小时,但沈凌始终都在自己的背包里玩耍活动,薛谨本以为她是不会被海风或浪花弄湿感冒的。   沈凌不想现在回旅店,因为薛谨在旅店里订了两个单人间,她不能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盯着他瞧——   “我不想现在回旅店。”她直接说了出来,“我讨厌回旅店。为什么你非要订两个单独的房间?”   “因为带你来工作并不在我的计划范围内。”薛谨用手背试探过她的额头后,又放到脸颊上试了试,“需要我提醒吗,沈小姐?你不仅导致了我两个月的出差,还在我收拾行李嘱咐你好好看家时为了一只小飞象玩偶跑进我的背包里,把象耳朵咬得全是口水后敞着肚皮睡了过去——你知道我在旅店登记入住的时候拉开背包是怎样的心情吗?”   差点手一抖就把你当着整个酒店大堂和猎人同事的面掏了出来放在我的护照上好吗?   而且你还仰躺在我笔记本电脑的散热板上——万一散热板被闷坏了,着了火烧到你的尾巴怎么办?   薛谨当时只庆幸自己出差前的两个小时还在民政局准备带着这只崽崽办离婚,她的身份证件和户口本都在自己身上——否则沈凌就不得不和自己挤在一个标准单人间里,谅薛谨自制力再怎么优秀,他也不能保证两个月在一个只有床和浴室的小房间里和沈凌独处会发生什么。   这里是E国,薛谨甚至没办法买来玩具把沈凌丢到地毯上让她自娱自乐,大部分时间他不把沈凌带在身边就觉得对方会走丢。   ……而贴身近距离接触是必须避免的。   他是计划离婚,不是计划当禽兽。   沈凌当然不明白一个雄性再如何自制也会有点内心深处的蠢蠢欲动,而薛谨能自制到这种程度也许性别已经过分压抑变成了“妈妈”的新性别——她只是盯着对方贴近的那滴泪痣,隐隐约约明白了为什么她还会“松一口气”。   因为薛谨说话了,薛谨在和她交谈,而他和她交谈时的语气总会柔和一点点。   这让之前那份深深的疏离感瞬间消失,他再次成为了那个戴着眼镜在家里给她收拾抱枕的仆人,而不是一尊离自己极其遥远的雕塑。   如今,沈凌左挑右挑,只能挑出“沈小姐”这个称呼的毛病。   ……但她目前有点怂,被自己的奇怪运势连累出差两月的薛谨明显不会再更改这个称呼。   ↑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抑郁的重点不是出差,而是她为了一只玩偶跑到背包里从C国睡到E国的没心没肺   “阿谨。”   沈凌咳嗽了一下,再次申明:“我真的同意和你离婚哦,我非常非常愿意。”   和你自己的运势说话去。   “而且我们早就达成一致,你只会多待七天……”   是吗,两个月后你还在我的背包里睡成一滩猫饼。   “我也很喜欢你两个月前给我烤的香橙味杯子蛋糕,我知道那是告别小蛋糕,所以我吃掉了整整一盒——但卡斯说告别小蛋糕只有告别那天才能吃,结果那天没有顺利告别,我实在是没办法把吃下去的小蛋糕还给你……”   卡斯,很好,“带坏小孩”名单上又多了一个人。   “……所以,”沈凌总结道,熟练地把脸往他贴住自己脸颊的手掌里蹭蹭,“阿谨,不要生我气啦,事情发展到现在也没办法?”   ……唉。   “我没有生你的气,沈小姐,我也不会因为没能成功和一个漂亮女孩离婚而生气。”除非我是个幸运E的神经病,我想我是的,“把你想吃的派吃完,然后我们应该回旅店休息了。”   哦。   ……但你刚才看上去很不开心,而且你什么都没吃。   “工作并不是玩耍,沈小姐,而且我并不是很喜欢E国的食物。”   薛谨顿了顿,面对沈凌瞪圆的眼睛,友善解释,“你刚才把你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在垫着小软垫、摆着小玩偶的背包里躺着玩和蹲守在海岬旁的灯塔顶部一连击退三波魔物潮并不是一个概念,但是薛谨选择一笔带过——工作会令人疲惫,这是普通人之间默认的定理,而不是一个被捧在金字塔尖长大的祭司该明白的事情。   魔物潮平均每七个小时出现一波,在这个临海的区域该频率直接上升到了三小时一次——作为负责瞭望观察、时刻占据最高处的狙|击|手,薛谨的休息时间其实比团队里的其他人少很多。   他们可以去喝酒然后享受第二天的宿醉,黄昏时换上装备重振旗鼓;薛谨则要赶在早晨的太阳出现之前回到自己的瞭望点,以免被行人发现。   凌晨一点多击退魔物潮,早晨五点半重新攀上灯塔——就连魔物都有在海浪下打盹的时间,他没有。   薛谨持续这样的作息已经度过了整整两个月,结束工作后他只想立刻回到旅店睡觉。   ……当然,介于他并没有像真正的普通人那样需要呵护的细弱身体,工作期间也没有用“普通人守则”折磨自己的习惯,陪沈凌在塔派店度过一个多小时后晃回旅店也没什么。   谁让他工作的时候,沈凌在玩耍睡觉呢。   沈凌并不明白薛谨的考虑,她只知道对方再次陷入安静——不说话的薛谨对她而言有着太深的疏离感。   她努力思考了一下今天遇见的种种事情,最终觉得自己总算找到了阿谨不开心的原因——   “阿谨,是不是因为他们鄙视你作为一个普通小提琴手半路出家来兼职普通猎魔人?所以他们都不带你玩?也不带你喝酒聚会?你感到很难过?”   越说越觉得很有道理,沈凌陡然气愤起来,挥叉叉住了一块新的苹果派,“啊呜”咬了一口包进嘴里。   薛先生:“……”   他缓了缓这姑娘脑子里冒出来的新定位。   普通猎魔人。   而且还是兼职。   ……咦,似乎挺不错的样子。   ↑因为离婚失败所以自暴自弃懒得再遮掩,直接表明自己猎魔人工作后反而在媳妇眼里套上了新马甲。   “我想是的。”他斟酌着词句,缓缓说道,“不仅因为我是个兼职的普通猎魔人……”   沈凌一边嚼着苹果派一边重新把下巴搭在他的掌心里,既有点像撒娇,也有点像安抚。   “……而且我很弱小,这在团队里容易遭到忽略与轻视……”   沈凌在他的手掌里点点头,圆眼睛写满“鼓励”,还在嚼苹果派的腮帮一鼓一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怪我自身实力太弱小,所以他们不会邀请我去聚餐喝酒……”   沈凌继续点头,薛谨能感觉到苹果块在她的嘴巴里滚动。   他细微抖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嚼苹果的沈凌懵懂地顺应这次振动抬起脑袋。   她再次清晰看见了对方眼尾的泪痣,以及轻易就能碰到的被晨雾笼罩的薰衣草田。   头发,眼睛,睫毛,鼻梁。   “……所以,我并不是非常开心,但这不是因为你,沈小姐。我不会生你的气,我也不会因为你而不开心。”   ——大约几个世纪的沉默后,薛谨礼貌抽回了手掌。   他坐回自己的位子,没再疲惫地支着头,而是拿起桌上的柠檬水抿了一口。   有点渴。   沈凌依旧保持着略略仰头的姿势,吞咽了一下喉咙:她发现自己一直放在嘴巴里嚼的苹果块依旧是苹果块,也许是她不知不觉停止了咀嚼——这让沈凌下咽的动作稍微费了点力。   于是她仰着脑袋摸到了自己的橙汁,捧着橙汁呆呆地舔了几下。   有点渴?   作者有话要说:  亲,这边建议渴了就喝水呢。 第34章 第三十四只爪爪   第三十四只爪爪   沈凌觉得那家店贩售的苹果派有点问题。   ……不仅是一点点问题, 是很多很多问题。   虽然口味没什么问题,口感没什么问题,甜度更是没什么问题, 一开始吃第一块时还是好好的……   但里面的苹果绝对有问题!   不然,她怎么嚼着嚼着就嚼不动了,还觉得喉咙莫名发紧, 心里奇奇怪怪发胀呢?   沈凌想到这里,便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不痛啊,好奇怪。   “怎么了?”   旅店房间门口,正在掏房卡替她开门(因为担心沈凌自己保管房卡会把这可怜的小卡片挠到消磁)的薛谨侧过头瞥了她一眼。   沈凌依旧维持着嚼苹果时的呆滞神情, 软软的嘴唇微微上翘,圆圆的脸颊看上去很好捏。   而薛谨知道, 只要你把自己的手掌递到这个姑娘的眼前, 她就会欢呼一声把脑袋搁上来, 左蹭蹭,右蹭蹭,用鼻子嗅嗅, 甚至伸舌头去舔——她还会顺着你手指的移动抬下巴、抖耳朵,随时随地都是不设防的撒娇模式。   猎魔人思考了一下那个画面, 又联合沈凌睡觉时不是趴在他胸口上就是扒住他手臂的习惯——   理智深渊里, 一头愈挫愈勇, 因为离婚未果斗志高昂的野兽吭哧吭哧探出了头。   【左右你不可能战胜她的运势。】   【你是她目前最喜欢的玩具之一,只要她还想留住你,小孩子天生的独占欲总会在关键时刻激活她的运势。】   【你没办法再次离婚, 你会始终捆绑在她身边。】   【……而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你可以一直在她身边,占据着她“丈夫”的位置,控制她不去接触任何其他异性……】   【等到沈凌真正喜欢上了某个人, 你再把她……把她让出去……而这段时间,这段时间,她什么都不懂……】   【只要你多哄几句。】   【她就会暂时成为你的。】   野兽张开獠牙,伸出爪子,按上了理智深渊外的地面。   ——下一秒,它就被被强大无比的拿着干草叉的“母爱”(?)整个插穿脑袋踢了下去。   为那几秒钟罪恶遐想深刻检讨的薛妈妈:她还是个没开窍的孩子!!   ……也许改天要教沈凌提高警惕了,在男人面前总是露出没有防备的姿态实在太危险,万一她在彻底开窍遇到喜欢的对象之前,被没有定力的野男人趁人之危怎么办?   嗯,这些都是她的坏习惯。   迟早要纠正。必须要纠正。   “沈小姐?”   第N次灭杀了心底属于异性本能的情感动物,调整过来的薛妈妈重新能够心无旁骛地伸出手掌——   他避开了沈凌的下巴,因为仅仅是托着她的下巴就很危险。   他避开了沈凌的脸颊,因为仅仅是戳着她的脸颊就很危险。   他避开了沈凌的鼻子,眼睛,睫毛,甚至头发……   最终,食指轻轻在她的额头点了一下。   “你走神了。”   手指维持着一个不快不慢的平均速度缓缓收回,同时薛谨为她推开了单人间的房门,“沈小姐,进去休息吧。几小时后见。”   沈凌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她依旧在嚼那块没有吃完的苹果,一边嚼一边用纯洁无瑕的眼神瞅着他,似乎是发现了新大陆。   “阿谨,你是不是……”   你的手指有点烫,我被你点到的地方温度有点高。   你是不是感冒了呀?   沈凌往房间里走了几步,但她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在玄关的位置侧过身子试图贴近薛谨,向他示意自己被点到的额头。   她本意是想让对方看看那个地方有没有变红,以及再蹭蹭他的手检查一下温度——   “嘭!”   房间门猛地关上,速度比刚才某人抽回手指时快了不止一倍。   薛先生的声音隔着一层厚厚的木板传来:“晚安,沈小姐,再见。”   沈凌:“……”   她愣在原地,盯着被猛然砸上的房间门,直到门外传来规律远去的脚步声,直到她清晰听见自己房间正对面的位置同样响起了房卡的“哔”,响起了锁门的“咔哒”。   沈凌慢慢慢慢地倒退着走过了玄关。   坐倒在了单人间的小床上。   坐了半天后,她后知后觉地重新站起,捋出了坐倒时被屁|股压住的毛尾巴,再坐下。   ……刚才阿谨关门的架势吓得她尾巴都冒出来了。   他关门这么着急干嘛啊。哼。   薛妈妈:杜绝一切身体接触,改掉坏习惯,从小事做起,从现在做起。   沈凌又攥着自己被吓到的毛尾巴呆坐了一会儿,攥着攥着就有点想把尾巴尖叼到嘴里咬咬,却发现嘴巴里还在嚼苹果。   她猛地跳起来,“噗”地把没咬几口的苹果块吐进垃圾桶里。   “坏苹果。”沈凌忿忿地说,“坏苹果派。下次再也不吃苹果派了。”   苹果派:???   【三十分钟后,三个街道外,某家深夜营业的酒吧】   查克喜欢喝酒,喜欢甩着舌头向别人宣讲一切以“本大爷……”开头的丰功伟绩,更喜欢用睥睨的眼神扫视那些被自己喝倒的怂货。   但他有个缺点——艾伦曾冷冷地吐槽过,也许是因为“某个见鬼的小透明总是欺压这个没脑子的中二病”——查克酒量大,喝多少都不会昏睡倒地,却很容易喝醉。   一旦查克喝醉,就会止不住地胁迫别人喝酒,对象是他视线范围内所有活着的生物,萨尔伽表示曾目睹过查克怒吼着“和本大爷干杯”和地上的草互碰青0啤酒的奇异场景。   正所谓“要吐一起吐,要死一起死”。   况且基本没人能顶过查克的酒量,最终结局往往是大家都倒在查克的脚下,而这个醉鬼晃着酒杯嘎嘎大笑,发表中二演讲。   当然,查克的朋友们不会这样,他们大多数选择在查克喝醉发酒疯的第一时间把他敲晕(。)   而如今,这几个因为魔物潮临时搭成团队的猎人们,就没这么明智了。   女牧师早已摇摇晃晃地回到了酒店房间,团长把脸埋在了扎啤杯里吐泡泡,剩余几个猎人倒得倒,吐得吐,其中还有一个格外凄惨——他原本在酒吧勾搭了一个E国姑娘打算回酒店“放松放松”,却在拉着那姑娘准备离开时被醉酒的查克拉住了袖子,继而——   查克把他硬生生灌倒在地,又把漂亮的E国姑娘灌得满脸红晕倒在了他怀里。   ……然后这货在那姑娘闭上眼睛凑过来的时候,嘴里咕哝着“给本大爷倒倒倒”把人家推倒在地,自己继续挥舞着啤酒杯,“嘎嘎嘎”踩在凳子上笑得像个傻子。   “来!来!来……嗝!还有谁要和本大爷喝?喝!喝!”   “你就是查克?你的名字是叫查克吧?”   红发的醉鬼眯眯眼睛,眼前一片杂乱的色块。   但他听出了那是个女孩的声音,便下意识挥着手臂要把对方搂过来——   “喝喝喝,来喝——”   “我记得你前几个月和阿谨一起吃了火锅呢,为什么你不邀请他喝酒?”   ——手臂绕了个巨大的弧线瞬间回到原点,并击打到了趴伏在桌上的某个猎人的后脑勺。   某个猎人:嘤。   查克打了个酒嗝,用力虚着眼睛,拼命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金灿灿的漂亮女孩,漂亮得不像话。   ……玛德,好险,的确是薛谨老婆。   醉鬼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手臂。   但他收住了动作不代表能收住嘴,醉鬼也没有什么脑子去思考薛谨的妻子怎么会出现在E国的小酒吧里——   “来来来!”他大幅度摇晃着自己的啤酒杯,“喝喝喝!”   沈凌:“……”   她小心翼翼地迈过了倒在地上的几个男人,好奇地瞅瞅查克手里浅金色的液体。   “喝什么呀?”   沈凌发自内心地不喜欢那个单人小隔间,她根本睡不着,想去找阿谨玩又顾忌对方训斥她——阿谨今天晚上似乎格外严厉,他从来没有把门在她面前关得那么响亮过。   他绝对是生气了。   他是在生我的气吗?   想着想着,沈凌又意识到阿谨已经就自己的“严厉”做出了解释,这是因为他心情不好;而他心情不好是因为那几个坏蛋不邀请他喝酒,嫌弃他弱小,不肯跟他玩——   精力满满,刚刚睡醒的沈凌,便迅速想到了一个伟大而帅气的点子。   谁让她是全世界最宽容仆人的伟大祭司呢。   ——她偷偷变成低等猫类的状态,从旅店的窗户缝里挤了出去,顺着阿谨那几个同事的气息一路找了过来。   嗯,如果她能够让这些人主动去找阿谨玩,阿谨就不会不开心;开心的阿谨就会愿意陪她玩了,并纵容她两个月来叒挤进他的房间抱着他的手臂睡觉!   这是个多伟大而简单的计划!   ……虽然沈大祭司的这个计划有着许许多多的槽点……但可行性还是很可观的。   如果她来到的是一个人声鼎沸的正常酒吧,如果与她交涉的是一群醉醺醺的猎魔人,依照沈凌在运势上的天赋与她强大的能力,把这帮东歪西倒的醉鬼强制拉到薛谨房间的门口,敲响对方的房间门,让可怜的薛先生拉开门的第一时间听到醉鬼版“啊~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合唱的可能性——是很大很大的(。)   不知道可怜的薛先生会不会开心,但那个时候他一定不得不用剩下的时间帮沈凌善后,以及陪她玩(。)   然而,沈凌的运势有它自己的想法,它偏偏让沈凌在所有人都被喝倒的情况下来到了酒吧;而醉酒的查克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偏偏只有这么一个劝人喝酒的奇葩毛病。   “来来来!”这个家伙挥舞着酒杯,因为没敢出手拉扯沈凌几乎把酒液挥到了她的脸上,“喝喝喝!”   “就剩你一个人了吗?算啦,你是阿谨的朋友,阿谨只和你一个人喝酒也会很开心的,你跟我来……”   “不不不!”   执拗的酒鬼继续挥酒杯:“喝喝喝!我不走!来喝喝喝!喝!和我喝!”   沈凌停住脚步,撇撇嘴。   “这是你提的条件吧?必须要我喝酒,你才肯走?”   查克:“喝喝喝!喝!快喝!喝!哈哈哈哈给本大爷喝倒!”   嗤。   金灿灿的美少女几步跨过来,一爪子拍向了吧台。   “喝就喝。”伟大而帅气的祭司骄傲地说,脸上的智慧(幼稚)之光与几个月前她与这个男人隔门对挠的样子完全相同——   “不要挑衅我,低等生物,我喝了你就要跟我走。”   “喝倒!倒倒倒倒倒!”   “……别小看本喵!倒的一定会是你!”   查克咧着嘴“哐啷啷”推来一堆崭新的啤酒瓶,他撬开瓶盖,把酒液一瓶又一瓶地倒进沈凌面前的扎啤杯。   金色的酒液,泛着白白的泡沫,闪亮亮的。   很像她喜欢的宝藏。   虽然从来没喝过……但这个好看的造型,一定是很好喝的味道吧?就像阿谨给自己买过的汇源苹果汁?   沈凌舔舔唇,豪气地捧起了酒杯,仰头用对瓶吹可乐的架势灌了进去。   “吨吨吨吨吨……”   “好!喝喝喝!我也喝!喝!”   【十五分钟后】   “嘭”。   千杯不倒的查克同学,惨烈阵亡。   他的后脑勺先是磕到了吧台边缘,又在倒下过程中磕到了凳子腿,最终重重磕在木地板上,不省人事。   整个酒吧,徒留伟大而帅气的祭司端坐在原地。   沈凌灌下了最后一杯扎啤,推开旁边累积成堆的空酒瓶,看着倒在地上的手下败将笑得前仰后合。   “倒啦!是你,嗝,倒啦!本喵的胜利!”   没有人回复她,这个初次喝酒便展现酒神风范的幸运姑娘在原地晃了晃。   半晌,她又按住胸口,小小打了个酒嗝。   “本喵……是来干什么的?哦,找阿谨玩,找阿谨玩……”   她突然跳了起来,大喊道:“本喵回去找阿谨玩啦!大家再见!哈哈哈哈!”   ——于是酒神风范荡然无存。   【E国,凌晨三点半,某家旅店的长廊】   可怜的薛先生,还是被哐哐哐砸门的声音惊醒了。   与之伴随的还有女声清唱:“啊~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   薛谨:“……”   “小兔子……嗝,阿谨乖乖,把门开开,啦啦啦啦~~”   薛谨:“……”   “两只脑斧,两只……两只小鸟,飞得快,飞得快,一只没有脑袋~一只没有翅膀……真好看~真好看~啦啦啦啦啦”   可怜的薛先生按住了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掀开被子下床,赶在沈凌用自己教过她的儿歌编出什么崭新的恐怖童谣之前,拉开房门。   “沈小姐,现在是凌晨三点半,希望你能有一个‘陪我玩’以外的合理解释……”   门外没有沈凌。   薛谨一愣,便往旁边看了看。   ——然后与一只抱着扎啤杯,蹲坐在墙角的金毛美少女四目相对。   美少女脸颊通红,愣愣地盯着他瞧,说:“嗝。”   薛谨:“……”   他瞬间清醒了。   “你去喝酒了?”薛妈妈快走几步接近了她,被冲天的酒气刺激得皱紧眉,“谁?谁骗你去喝酒的?哪个玩意儿给你的酒瓶?在这个时间点?”   三个街道外躺尸的查克:……   他冥冥之中抖了抖。   索性,此时的沈凌并没有出卖他。   她看着疾步接近,弯下腰来查看自己状态的薛谨,眼神越来越直。   “沈小姐?沈小姐?头晕不晕?想吐吗?来的路上有没有吐?具体喝了多少?”   他好看的手再次伸了过来,沈凌敏捷地捉住了。   两只手,捉住一只手,攥紧了就不肯松开。   “阿谨,我要……”   “你要?”   摇摇晃晃的脑袋,不肯撒开的爪爪。   沈凌一点一点,视线范围内那枚银环也一点一点。   真漂亮。   我的。   真漂亮。   全都是我的。   我就要——   “我不要住单人小房间!”   她猛地向前一扑,竭尽所能把薛谨的手臂也扒拉了过来:“我要和你睡一起!睡一起!睡一起!睡!一!起!”   “……沈小姐……”   “睡一起!”沈凌扒拉着他的手臂不放,脚也胡乱蹬了起来,仿佛在发着什么不得到目的不罢休的大脾气,“阿谨!我要和阿谨睡一起!睡一起!睡一起!睡一起玩!玩!”   薛谨:“……”   他还未从这恐怖的酒疯发作中缓过神来,就听到沈凌“哇”地嗷了一嗓子。   “睡一起!”伟大的祭司眨巴着薄荷色的圆眼睛,气势汹汹地抽起了鼻子,“否则我现在就哭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  通过昨天骤减的评论知道最近绿江实行了奇奇怪怪的制度,所以这次评论过50明天就爆更(卑微)   欢迎在线来看大哭的猫猫(什么)   查克:一个可以同时把路走窄又走宽的奇妙男人。   薛妈妈:我要忍住,要忍住,要忍住,要忍……nmd。 第35章 第三十五只爪爪   第三十五只爪爪   酒精。   它拥有奇妙的魔力, 往往能够不经意地暴露一个人的本质,也能够充当一段凝滞关系中火箭般的推动力。   就此衍生了各种各样的事件,譬如酒后乱X,装醉强X, 醉后告白, XXXXX……   当然, 酒精这个东西, 如果要把凝滞关系推动到这些劲爆(且不可描述)的突破性大事件里, 还需要点环境因素, 时间因素,人为因素。   异国的小旅馆, 隔音条件堪堪不错→环境因素√   凌晨三点半,完全寂静→时间因素√   一只毫无防备之心的醉醺醺的金毛喵喵→人为因素√   一个恪守本分恪守守则自制到背叛了自己性别的男妈妈……   棒。   全完了。   薛妈妈把醉醺醺的妻子拉到自己的房间里, 用蓝底黑花的大棉被左一层右一层束住了她乱踢打的双脚, 又端来了热水盆与毛巾。   场面瞬间从“请随意和我xxx吧”的爆发变成了“请随意吐在我身上吧”的关怀(。)   薛先生并不知道自己以一己之力毁掉了其余所有耐人寻味的好条件,他只知道沈凌醉得不清, 而对一个没有清醒意识的女孩下手是不绅士的行为。   ……尽管这个女孩还是你合法的妻子,没错。   为了转移注意力,同时也是为了避免让自己听到沈凌在床上的哼哼唧唧——无非是“阿谨来抱抱我”“阿谨陪我玩”这种一听就了不得的东西——   薛谨一边拧干毛巾,一边思考着接下来自己“理应”做出的反应。   他不得不谨慎地、郑重地规划好自己“理应”做出的每一步行为, 沈凌醉酒后的这个样子让薛谨避无可避, 他不敢偏离自己理智计划的每一步, 一旦偏离那头野兽就会疯狂冲出来做出了不得的事情。   第一,他明天一早要去找到灌沈凌酒的那个家伙, 把对方的名字钉在自己的名单首位,把对方本人吊挂在灯塔上。   第二,他可能需要百度搜索一下如何照看一个宿醉的人……一只宿醉的猫?猫能喝酒吗?好像不能, 他记得正常的家猫无法消化酒精……哦,这里是E国,下一个Google搜索比较靠谱。   第三,他会拧干毛巾,把它敷在沈凌的额头,想办法去旅店的后厨拿颗柠檬来给沈凌做柠檬汁,并弄清楚他要把多少钱留在柜台……买一颗柠檬也要留小费吗?按照怎样的比例留小费?   第四……   “阿谨。”   被窝里的醉鬼似乎停止了大声嚷嚷那些不得了的台词,她陡然变得很安静。   “阿谨。”   沈凌又叫了一声,弱弱小小的,没有感叹号与象声词,与平常的她完全不同。   薛谨觉得她可能是稍微清醒了,也有可能是打算说什么重要的话——譬如酒后吐真言——   他便关闭了自己脑子里自动过滤沈凌胡话的装置,侧耳过去。   “阿谨。”   第三声细细的呼唤,伴随着窸窸窣窣探出被窝的爪子。   衣角被拉住,耳背传来热热的吹气。   “我要和你一起睡哦。”   薛谨:“……”   像是讲述什么秘密说完这句话后,秘密的主人吃吃地笑了出来,被缝里漏出来的金发不停跳动。   一时之间,薛谨竟然无法分辨那在耳边轰然炸响的摩挲声是她的手指、她的头发、她因为发笑止不住晃动的肩膀,还是他自己心里那头野兽重新爬上地面。   “嘶嘶嘶……撕拉。”   等等。   这不是摩挲声。   薛先生低头。   ……并发现了自己手中被活生生绞断的热毛巾。   转着缓慢绞断的那种,不是直接撕裂。   薛先生:……   “沈小姐,明天你需要向旅店赔偿一份新毛巾。”   不过是你负责道歉,我负责掏钱。   他调动了自己毕生积累的自制力让自己坐直,把自己和床沿撕开,让自己的耳朵和脸颊都远离了这个姑娘能够吹着气拂到的范围,并心情沉痛(?)地安葬了惨遭绞断的毛巾。   我一定要忍住,我不能对不起5英镑的你的牺牲.jpg   “我去再拿一条新的过来,沈小姐,这个时候敷额头会减轻你明天的头痛。”   再次感谢惨烈牺牲的毛巾,它竟然给了他一个完美远离这里的借口。   “不要……”   沈凌的声音又变大了,她用力拽住了薛谨的衣角——后者这才发现沈凌刚才说悄悄话时一并用爪子成功扒拉到了他的衣角——   “我要一起睡!一起睡!一!起!睡!”   床上的棉被团顺势像只被戳动的棉花糖那样滚了起来,可想而知,被裹在里面的家伙是进行了怎样的挣扎挥舞。   薛谨努力无视她向前走——因为他要极力避免主动挪开沈凌的手的情况,只能寄希望于拉开距离时后者自动放弃。   但裹在里面的家伙继续疯狂滚动,扒拉住他衣角的爪爪坚决不松开。   薛谨继续奋力向前走,并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以免自己被这团打滚的软绵绵戳中了弱点。   而爪爪死死扒拉着,与之扯动的还有薛谨之前好不容易裹好的棉被——   薛先生背着身看不见,薛先生以极其伟大堪比苦行僧的毅力继续前进。   蹬腿挥臂,手指死死抠住对方衣服不放的沈凌只感到自己也被拉得移动了起来,头顶厚重且黑漆漆的风景也移动了起来,有什么沉沉的东西在她身后逐渐褪下——   “阿谨!阿谨阿谨阿谨!”   醉鬼惊呼一声,望着头顶明亮的旅店灯管,望着自己被脱“壳”而出的棉被,摇摇晃晃试图站起来——   “晃!天在晃!地在晃!真大胆——大胆!”   薛谨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回过头来。   在这场拉锯战中,沈凌拽着他衣角,竟然被成功拉出了棉被封印团。   如今,她正摇摇晃晃踩着床沿的位置,试图站起来。   沈凌甚至伸出原本抓着床单的另一只爪爪,对着天花板上的灯管画了一个圈。   “大——胆!本喵要诅咒——”   薛谨急忙箭步冲过去,伸出手臂试图扶稳这个整只往下倒的姑娘肩膀。   他订在这个旅店的单人间很小很小,沈凌这样砸下去绝对会磕到书桌角。   然而,他忽略了之前拉锯战时沈凌一直执着攥在掌心里的东西——他自己衣服的一角——   薛谨向上猛地伸出手臂,攥着衣服下摆的沈凌被带得向下一倒。   她双膝一软,直接攥着他的衣服从床沿处跪着摔了下去,而眼疾手快的猎魔人不得不垫过了她坠落的双膝,搂过两腿腿弯,向上抬起——   这个瞬间,薛谨本能的反应快过了他那些理智设定好的计划行为。   沈凌伸出去指责灯管的手,就这么晃晃悠悠在空中画了一个小圈,顺势搭在了肩膀上。   沈凌的眼睛便从灯管的方向转到了位于他左侧侧脸偏上的位置。   醉鬼眼中的风景则从刺眼大胆的亮光变成了笼罩着晨雾的薰衣草田。   她眨眨眼睛,新奇地凑近嗅了嗅,接着爱不释手地把两只手臂都搭了上去。   搭成另一个小小的环,搂住了他的脖子,“啊呜”一口扑向了自己心仪已久的薰衣草田。   从苹果派惦记到现在呢。   ——好的,现在沈凌终于放开了我的衣角。   薛先生颇为冷静地感受着在自己颈后的头发旁埋着脸嗅嗅蹭蹭的姑娘:但她现在看上了我的头发。   还有后颈的那块皮肤,我的耳根……这都不是重点,不,这当然不是,这是其他人的后颈和其他人的耳根,记住了,这是其他生物的,其他生物的,至于那地方温热的吐息都来自于空调暖气(。)   重点是,如今这个姿势,似乎是,公主抱。   穿过她的膝弯把她抱了起来,另一只手顺势扶好对方腰部,就像他做过很多次那样自然。   腿,腰,这都是礼貌异性距离里决不能轻易触碰的东西。   ……不,不,这是其他生物的手,这不是我的手。   理智深渊里的野兽一边发出嘲笑一边高高跃起,嚣张冲向了“母爱”的干草叉。   沈凌不知道某人自制力的深渊里终于出现了空前激烈的搏斗(而她在其中扮演了堪称无敌破坏王的邪恶角色),她欢喜雀跃地埋在薛谨左耳耳根后,用鼻尖蹭了好一会儿这小片头发,满意地发现这里的触感比她想象中还好。   和阿谨的手掌一样温暖。   和阿谨的抱枕一样柔软。   味道就是薰衣草和雨水的气息。   颜色是她这么多年来的收集里最好看的……唔,还弄得鼻子有点痒,好想上手挠挠……这个挠起来,和阿谨的手臂哪个好?   沈凌皱皱眉,思考了一小下。   接着她皱皱鼻子,薛谨的发尾轻轻扫过。   她又快速地皱了皱鼻子。   “阿嚏!”   薛先生:……   如果有人在你的耳朵旁边打喷嚏,不管这个喷嚏有多小,你依旧会瞬间清醒。   深渊般忠诚驻守的“母爱”一转劣势,抬脚把跑出来的野兽踹倒在地,并立刻掏出一把名为“孩子都要着凉了你还在弄个毛线球的蠢蠢欲动”大刀——   再次把好不容易跑出来的野兽插了个稀巴烂,重新丢进深渊。   薛谨深吸一口气,冷静且平和地就着公主抱的姿势把她放回床上,拉过棉被给沈凌掖好。   他表现得很自然,好像刚才那个过于暧昧的姿势和拎着一只猫的后颈把她提在半空没什么不同(。)   沈小姐,感谢你的喷嚏。   ——薛谨想这么说,但说出口似乎就有点欲盖弥彰,但凡是一点点理智的动摇都会让他在这个姑娘面前感到无地自容。   【你本不该来到我身边。】   于是他再次换成了妈妈般的叮嘱。   “好了,沈小姐,躺好。”   这次沈凌的脑袋没再被棉被封印起来,她顶着醉酒的红晕,在他说话时直直盯着他的脸看。   薛谨移开了目光,并(很有先见之明地)把衣角塞到了裤子口袋里。   “……我去给你倒热水喝。你现在想吐吗?刚才摔倒的时候有没有恶心感?”   沈凌摇摇头,揉揉自己的鼻子。   “我只是第一次在薰衣草田里玩,才会被弄痒鼻子啦。”她没头没尾地咕哝了一句,依旧用渴望喜爱的眼神去瞅他的头发,“我下次一定不会被弄痒!我可以变出低等猫类的形态在这里追尾巴玩吗?”   ……行吧。   总比她刚才那个架势好。   薛先生点头同意:“嗯,如果是用你另外一个形态,沈小姐,你可以在这里想玩多久玩多久。”   “好耶!”   沈凌欢呼一声,似乎又打算从被窝里蹦起来。   薛谨急忙把猫按住。这次的位置是礼貌疏离的肩膀。   “……阿谨?怎么啦?有话要和我说吗?”   对方精力满满地表示:“是要我现在就和你玩吗?可以啊?来吧!来吧!来吧!”   ……全世界的醉鬼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酒疯也那么多,怎么就沈凌属于喝醉后一点都不会昏沉困倦的类型呢?   就算是闹腾的发酒疯,闹腾一会儿也该因为酒精睡着了。   如果在她身边的不是我,如果有人知道把这个姑娘灌醉后她就会变成一个充满活力充满肢体接触渴望的黏人精……那么带她到夜总会贴着蹦迪一整晚接着跑去纹身店最后去肮脏的小洗手间……   薛谨想到这里,不由得抓紧了她的肩膀。   沈凌抖抖脖子,即便喝醉,她也能感应到某种极可怕的气场从对方身上辐射出来。   “阿谨?怎么啦?难道你不是想和我玩……”   唉。   薛先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放开了手。   他试图告诉自己那种愤怒只是家长心理的不放心,这不代表他不能安静沉稳地把沈凌交给另一个她喜欢的人。   “抱歉。沈小姐,你该休息了,好吗?今天已经很晚很晚了。”   “哦。”沈凌遗憾地说,又很快活跃起来,“那我们一起睡吧!一起睡!一起睡!”   啊,等她清醒了,我一定要把异**往课提上日程,附赠“一百个会引起歧义的失礼短语”。   薛谨不得不再重复了一遍——这是数十分钟前他把准备大哭的沈凌从门口顺利哄进被窝时说的话:   “沈小姐,这就是一起睡,我们在同一个房间里,而你在我的床上。这就是你的要求。”   “而只要你安安静静待在这里不动,就能实现‘一起睡’的要求,嗯?”   沈凌:“……”   她不甘心,不快活,想动脑子思考一下这段话里某些古怪的地方。   但幸运S的醉鬼暂时没有脑子,只是忿忿地打了个酒嗝——   “我觉得你在骗我!这不是我要的那种一起睡!因为我现在不开心,而且感觉你没有陪我玩!”   幸运E的骗子:真不愧是祭司。   但骗子决定仗着醉鬼什么都不懂继续糊弄她,今晚不把她糊弄过去爆炸失智的就是自己了。   “那你想要哪种一起睡,沈小姐?事先说明,‘一起睡’的要求和‘陪你玩’的要求一晚上只能满足一个,你确定要选择‘一起睡’吗?”   唔。   沈凌动摇了,这就好比是在她面前放上两杯口味各异的酸奶——   一杯是黄桃,一杯是蓝莓。   而她……   “我全都要嘛。”   “没有‘你全都要’的选项,沈小姐。”   可恶!   仗着自己宠爱就得寸进尺的仆人!   唔,唔,要不是他今天心情不好,她才不会听从这种无理驳回……   沈凌只好皱着眉头拼命算,酒精让她的大脑每思考几分钟就会跳出奇奇怪怪的弹窗,把原本还算清晰的思维搅得乱七八糟。   一起睡可以扒拉阿谨的手臂……陪我玩可以咬他的手指……一起睡可以蹭到他的胸口上……陪我玩可以让他摸我头……摸我的头……摸我的耳朵……肚子上的毛毛被rua也感觉不错……或者在他的手掌里打转……手臂可以用来挠爪子玩……薰衣草的味道,都有薰衣草的味道……阿谨阿谨阿谨阿谨……   混乱跳频的思维终于打住。   这是因为大脑的主人又飘飘忽忽打了个酒嗝。   ……咦,我刚才想到哪儿去了?   薛谨坐在她旁边稍等了一会儿,发现这姑娘的神情从“冥思苦想”切换到了“茫然无措”最终重新回归“快乐无忧”,就明白她大概发生了什么。   酒精让她猛然断线,然后主机重启了啊。   嗯,让醉鬼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也是一种糊弄,薛先生满足了,深以为完成了任务,便端过床头的热水盆站起——   重启的沈凌再次大声命令:“一边和我睡一边和我玩!”   薛谨:“……”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了几秒钟前手滑掉下去的热水盆。   并成功挽救了一起“因为听到妻子类似求欢的要求便把自己的手脚烫脱皮”的奇异案件发生。   “……沈小姐,我刚才说过……”   “一起睡!一起玩!不然我哭!给!你!看!”   嘶。   这是完全重启到了她在外面敲门发酒疯的状态?   沈凌喝醉后除了“活力过剩”还有“经常重启”的状况吗?   薛谨把热水盆放好,再次俯身,仔细打量了一下沈凌的脸蛋。   因为酒精浮起的红晕,因为酒精湿润的眼睛,因为酒精所以看他的眼神格外格外专注。   因为酒精……自己在她心里从“最喜欢的玩具之一”短暂成为了“最喜欢的玩具”吗?   “你还是个小孩。”   他温和地说,“不要说出这种有歧义的话,这会让异性误会。”   沈凌已经在往单人小床的里侧拼命钻了——她要给阿谨腾地方睡觉嘛——闻言侧着脑袋质问:“为什么?”   “因为‘睡’和‘玩’放在一起,暗示着某种行为。”   沈凌看着薛谨迈步,主动拉进了和她的距离。   她满心欢喜地拍拍床上空出来的那小块地方,却看到对方只是坐在床沿。   单人床的边缘,单人床的最里侧——这之间距离很远呢。   沈凌衡量了一下这个距离,有点想挪屁|股凑过去,却担心这会挡住阿谨掀开被子上床的路线。   伟大的祭司此刻只能按兵不动,焦躁地双手乱抠。   “沈小姐。”   他放缓语气,尾音很轻:“‘睡’和‘玩’结合在一起的某种行为,是必须要和特定的对象一起做的。除此之外,你不能向这个特定对象以外的任何男性发表这种言论,否则将来的他会很伤心。”   沈凌不太喜欢他语气里暗藏的东西,她瞪圆了眼睛:“我才没有这种特定对象!听上去就超麻烦,你快过来和我一起睡!”   唉。   薛谨换了种说法,并拉过了沈凌乱抠的两只手,把它们固定好——他看到她开始抠她自己的掌心了。   “你喜欢炸小黄鱼吗,沈小姐?”   “喜欢!”   “你喜欢毛绒兔子玩偶吗,沈小姐?”   “喜欢!”   “你喜欢乐高积木玩具吗,沈小姐?”   “喜欢!”   “那你喜欢……”   布朗熊和史努比吗?   薛谨停顿了一下,稍稍握紧了沈凌的双手。   他平静柔和的语气依旧没有波动。   “……喜欢我吗?”   沈凌脱口而出:“喜欢!阿谨是我最好的仆人!”   嗯,当然。   薛谨冲她笑笑:“你看,沈小姐,这些都是你喜欢的玩具,对不对?”   沈凌一愣,但醉醺醺的她一时找不到这串逻辑里不对劲的地方。   似乎的确如此。   ……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我当然喜欢……我很喜欢!”   “那么,沈小姐,你要明白。”薛谨又稍稍握紧了她的手,“那个‘特定对象’,会拥有比这些玩具还要多很多很多很多倍的、你的喜欢。你会非常非常喜欢他,喜欢到觉得他和你所有的玩具都不同,喜欢到丢掉你所有的玩具都愿意。”   沈凌瞬间炸了,要不是薛谨握紧了她的手,这个姑娘几乎弹了起来——   “我才不要丢掉你炸的小黄鱼呢!我才不要丢掉你给我买的玩偶和积木!想都别想!没门!呸!我要诅咒他!”   ……啊,竟然是“小黄鱼>玩偶积木>我”的排名表,明明刻意提出来还没上榜……刚才最后一个问题应该问布朗熊和史努比的,再不济芭比也行。   “……沈小姐,这只是个比方,也许对方可以给你买更多更好的玩具,你不需要做出这么艰难的取舍。”一旦解释了就要负责任向对方解释清楚,不管他此时是多么糟心,“听我说……你给他的喜欢会是独一无二的东西,和这些玩具都不一样。你现在不想要,只是你没有遇到那个对象而已。”   “而为了这个人,以后,不要再和我说些‘一起边睡边玩’的话——不管你是清醒状态还是喝醉了——好吗?”   哦。   沈凌闷闷不乐地认识到了一个重点:阿谨今晚是不会和她“一起边睡边玩”了。   她妥协地低下了脑袋:“那……就一起睡行不行?不玩了?”   唉。   “好。但是不会同一床被子,好吗?”   【凌晨五点三十分】   薛谨被枕边的手机闹铃惊醒。   音量是最小,只不过猎魔人的感官格外灵敏——   他按灭了闹钟,揉着太阳穴坐起。   问:猎魔人和社畜有没有区别?   答:有,社畜不需要做极限运动,也不需要五点半去蹲守灯塔。   今天被沈凌闹得很晚才睡下,到现在左右不过一两个小时……这种时候倒是庆幸自己没有“普通人”体质呢。   否则就会因为常年通宵而秃头体虚甲状腺失调甚至肾亏……   男科医院如果出现了一个一生都是处男却提前肾虚的家伙,一定能上新闻头条吧。   薛谨用这种奇异的联想把自己彻底弄清醒了(他想象了一下自己作为这个病例被各种话筒包围的场景),接着便准备去工作。   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和沈凌共享的那半边枕头,不出意外地慢慢抽离出自己被沈凌抱着的胳膊,然后掀开被子——   “阿谨。”   “……我吵醒你了吗?对不起,沈小姐,我马上就——”   “没有吵醒啦。”   沈凌重新拽回薛谨好不容易抽出来的胳膊,神秘兮兮地说:“我刚才一直没睡着,在琢磨你临睡前说的事。”   ……这就开始了?虽然觉得有点早,但以沈凌的好奇心也挺正常。   可怜的薛先生端起长辈的包容姿态:“怎么?是琢磨出了你喜欢的理想型吗?我随时欢迎聆听,但现在真的要工……”   “不不不不!”沈凌拼命摇头,“那是什么玩意儿?阿谨,不管了,你仔细听我说,我琢磨出了一个特别厉害的解决方法!”   “……什么解决方法?”   “我的特定对象啊?”沈凌边说边得意点头,“只要我把那个破对象咬死,是不是就可以和你一起边睡边玩啦?”   薛先生:“……”   你不能咬死你的特定对象,那是你会爱上的人。   但他现在又累又困,不得不摆出家长心态与幻想成为男科医院知名病例的双重颓败让薛谨的情绪着实没办法回到一汪死水——   他实在受不了美化沈凌喜欢的人了,他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加个光环都能成为圣父。   ……抱歉,不管那个对象是谁,敢把沈凌灌醉再带她去乌烟瘴气的地方蹦迪纹身洗手间一条龙,他以家长的身份给那玩意儿演奏小提琴总没问题吧?   薛先生对上沈凌期盼的视线,便直接点头,温柔地迎合了对方。   “没错。加油,沈小姐,只要你咬死他就可以。”   沈凌终于受到了薛谨的鼓舞,她开开心心地搂紧了他的胳膊:“好耶!我会努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  薛先生尽力了,薛先生顶住了,薛先生尽管有辣么辣么强大的自制力,但他毕竟不是圣父。   (所以将来有一天被咬死也是理所应当的对吧) 第36章 第三十六只爪爪   第三十六只爪爪   “本大爷特么要和你友尽。”   被倒挂在灯塔上的查克如是说, “本大爷要和你友尽整整两个小时!这两小时内,本大爷会尽情吐在你的鞋子上!”   “你不会。”   蹲守在灯塔顶部的狙|击|手平和举起十|字|弩,狙掉了塔下某只张开獠牙的魔物:“我把你挂在这上面之前喂你吃了解酒药,扶你喝了蜂蜜水, 帮你把脸上沾到的啤酒泡沫擦干净了, 还帮助你催吐, 现在你的状态好到我往你肚子上踢几十脚也不会吐。”   查克:“……”   他愤怒地换了另一个理由:“本大爷在工作!现在是工作时间!本大爷是团队的主输出,没有本大爷团长的防线会被冲退!本大爷是救世的狂热之火——”   狙|击|手的耳麦里正巧传来了团长兴高采烈的通知:“今天运气不错,魔物潮造成的压力比前几天的好多了!我想它们开始迁移了……今天也许可以赶在午夜12点之前收工!”   薛谨:“呵。”   查克:“——呸!这是因为你今天晚上帮他们狙炸了那块作为魔物登陆地的海岬!这不是因为魔物迁移!”   “呵。”   “……团长会发现本大爷没在工作的!团长会发现本大爷被你吊在这里,遭受恶魔般的——”   耳麦里的团长:“哦,对了, 你看到查克的位置了吗?”   “在你们七点钟方向两千多米的位置, 团长。”   “哈哈哈, 我就知道!好小子, 能在魔物潮里拼杀两千多米,破了昨晚的记录……”   团长听上去更加兴高采烈:“哦, 我们这边能隐约看到他!是那一大片不断闪烁的红光吗?我就知道那是查克!魔物简直一批一批地在倒!”   “当然, 团长,查克今晚干得很好。”   ——薛谨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给自己的十|字|弩重新换上了一批闪着嚣张红光的箭。   被倒吊的查克:……   “你!以!为!”   他愤怒地在空中扭动起来, “本大爷是用一大把放红光的□□就能代替的吗?”   “不是一大把, 是十几只。这种箭很便宜, 一般用来当作红色信号弹使用——我射一支下去,再用爆破箭狙掉那个范围内的魔物,就可以伪装出‘着火长刀横砍劈过’的效果。”   查克:“……”   不要用便宜的破箭来代替别人的灵魂武器!   话说你本来用狙|击的方式制造了刀劈横砍的效果就够犯规的!嘴上说着小透明不要这么变|态!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几分钟前的进展。   “本大爷也要和你绝交两小时!本大爷在宿醉!本大爷要吐了!”   “不,你不会,我之前把你从酒馆地上拽起来时照顾得很好。”   ……淦!   有个凡事都会给予你妈妈般照顾的朋友真的很好, 不好的是他在给予你妈妈般的照顾后往往也会一丝不苟地实行他自己的惩罚措施。   ……说到底,他惩罚你之前给予你妈妈般的关怀也不过是出自该死的“朋友理应做的礼仪规范”……这个混蛋本质上就是个疯狂沉迷“守则”的变|态……   深夜的E国海边很冷,紧邻海岸的灯塔更冷,高空更是比地面低了好几度,再加上“嗖嗖嗖”刮过的海风……   查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薛谨一边扣下扳机一边递给他纸巾。   “……谢谢。”查克闷闷不乐地抬手接过薛妈妈的纸巾,“本大爷还是喜欢你以前不当普通人的样子。”   薛谨眼都没眨:“傲娇是艾伦的属性,不是你。”   “本大爷说正经的!”   他愤愤地举起手臂——介于此时查克倒挂的状态,更应该是“垂下手臂”——冲这个低调的家伙竖起了中指——   “你以前那样子才是本大爷帅气英勇的友人,如果看不顺眼本大爷咱们打一架就是了——你干嘛总要把自己框在那些倒胃口的条条框框里,本大爷觉得你从‘我要相亲’开始就整个不对劲——又照顾本大爷又把本大爷挂在这儿真的很奇怪啊!你这混蛋直接表达生气的情绪是会——”   “查克,你说的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异瞳的狙|击|手平和打断了他,黑夜把他所有的表情都笼在了阴影里。   “那甚至是上个世纪的事了。而那个过于‘直接’的我不过是还没有熟悉这个社会的秩序,没有给自己订立下相应的规则。我是在摸索规则中,查克,我从来没有‘直接表达’这种**。”   查克沉默了一瞬,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薛谨时的场景——萨尔伽喊他来符文店里“看看一只我新捡到的小鸟”,而查克发现萨尔伽指向的废纸箱里只蜷缩着一个男孩。   男孩从破毯子里探出头看了他一眼,藤紫色的眼睛疏离警惕,头发上沾着湿漉漉的雨珠。   【昨天突然下起了大暴雨,我去码头进货时捡到的。这孩子当时似乎想被雨水浇死,又明显不属于那个普通世界——所以我把他带回来了。】   叼着烟管的萨尔伽努努嘴:【我们该拿他怎么办?等雨停就扔了?】   【你搞错了,萨尔伽。】这是查克盯着对方愣神半天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这明明是只小流浪狗。】   萨尔伽冲他耸耸肩,还没说什么,就被男孩打断了——   【您搞错了。】他礼貌而谨慎地说,每个咬字都像仔细琢磨过,【我应该不是一条狗,但不太清楚外界对‘灾祸之主’的定义。如果外界普遍认为带来灾祸的生物是一条流浪狗,那么我会按照规则,尽力做好一条流浪狗的。】   那是段平稳、冷静的发言。   男孩的神情让查克认识到,自己是和一个心理年龄与自己等同、甚至更高的成人对话——   但那个瞬间,面对一个说出这种话的孩子,但凡是个拥有同理心的正常人,都会拥有抓住他的肩膀晃晃,让他“表现得难过点”的冲动吧?   对方的发言里无疑暗藏着故事,对方无疑来自于一个不能被轻易触及的过去。   查克以为和他做朋友会让他好受点,而总有一天他会搞清楚自己朋友经历过的事情,然后帅气的本大爷会拍着薛谨的肩膀哈哈大笑,或者找到某个曾对他朋友不好的人干一架——   而薛谨一沉默就是一个多世纪。   他太擅长沉默,一如他擅长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查克永远搞不懂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查克觉得他几乎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行使规则的机器人。   ……啊,从这混蛋开始相亲后简直变本加厉……   “就算本大爷发酒疯把你老婆灌醉的事的确有错……本大爷也低下了头给你道歉嘛……但你也不是一点甜头没尝到吧?”   查克不甘心地嘟哝,“那是你老婆啊大哥?你们都亲亲热热黏到连出差都要一起,你看上去也不打算对她隐瞒你自己的工作了……你老婆这么漂亮,喝醉后难道会变丑吗?喝醉的女孩子都是可爱的……而且是她先把本大爷灌倒……可恶,本大爷绝对要再战……”   “首先,我不明白你在暗示什么。”薛谨抬手又狙掉了,“其次,不允许带沈凌喝酒。她只是个孩子。”   “……嘿!那是你老婆!”   真烦。   被倒挂着还能这么烦。   薛谨不得不暂且放下了十|字|弩(否则下面的团长等人就会意识到海岬附近的魔物已经被清空了,他要控制清理魔物的正常速度),轻咳一声,耐心和这个闹腾的中二病解释起来。   他想不如一次性解释清楚,免得这货弄不清楚,后期刻意起哄他和沈凌。   “沈凌成为我的妻子只是出于我个人一时控制失当、精神失常的任性。在认识到她的某些……身份后,我立刻结束了这种自私的任性。如今我们因为外界因素不得不以夫妻的状态在一起,而我会负起责任,照顾她,引导她——但我们永远不会你口中说的那种关系,也不能拥有你以为的那种感情。”   薛谨一边警告着查克,一边也在慢慢梳理着自己如今的状态:   “这与我的意愿无关。我不应当在任何与沈凌这样的——沈凌这样的女孩——建立关系时,出于我个人的意愿做出各种事情。规则决定了一切,而规则并不允许我接近这种女孩。”   【灾祸之主。】   【不幸的脏东西。】   【你无法得到任何你渴望的东西。】   【……你活该。】   在我能克制住的时候拉开距离——这才是对沈凌最好的。   查克读不懂这个混蛋脑子里的东西,查克哼了一声。   ……这声“哼”与艾伦很像。   “不要以为你用当年初见那种可怜兮兮的卖萌狗狗姿态说这种话本大爷就会心软!”他再次竖起中指,“现!在!本大爷正被你挂在离地90多米的地方!倒挂!本大爷还在跟你绝交!”   ……什么叫“可怜兮兮的卖萌狗狗姿态”?   这个中二病不听人话就算了,乱用形容词也该有点限度。   薛谨叹口气,心里给查克的倒挂时间又加了几小时,便重新回到了工作上。   半晌后,被倒挂的家伙又打了喷嚏。   把他挂起来的朋友投来“要纸巾吗”的关怀视线。   查克:“……喂!本大爷刚才想到了你那段奇葩发言里的漏洞……你还没考虑你老婆在这段关系里的意愿呢,你在瞎逼逼什么东西啊?”   唉。   “沈凌的意愿当然是高于一切的。但你不能把小孩子的喜欢当作成年男女之间的喜欢,小孩子的意愿也往往显而易见,你甚至不用猜。”   ——做一个体贴好玩的玩具。   这总比做一条流浪狗简单。   也比做一条流浪狗要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时间比较急,所以更少了……明天尽量多更点哈(是尽量多更,不是爆更)   本章非常重要哦,而薛先生一直克制的原因绝不是什么“礼貌绅士”,你们忘了“礼貌绅士”只是这个男人给自己套上的守则啦。   【不幸的脏东西,遇到了幸运的奢侈品。】   【……脏东西怎么会去妄想拥有对方呢?】 第37章 第三十七只爪爪   第三十七只爪爪   沈凌有点懵。   她只是喝了亿点点酒, 断片了十几个小时,睡醒后发现自己在阿谨房间的床上而已……   怎么就必须出现在了凌晨的E国机场候机厅,攥着机票,准备回C国的家呢?   ……不, 倒也不是直接就出现在了这里, 她来到这里之前经历了一个挺漫长的过程……她埋在阿谨的床里从昨晚睡到了今晚, 被阿谨叫醒,然后阿谨递来牙刷和洗脸巾……接着他帮她整理好衣服,穿好毛衣袖子,给她背上小背包,带着她出门……   沈凌牵着薛谨的衣角在后面蹦蹦跶跶时本以为他们是开开心心出去吃夜宵;沈凌被薛谨塞进计程车时也以为他们是开开心心去一家比较遥远的好餐馆吃夜宵——   结果, 她就这么开开心心地被带到了机场。   ……没有夜宵。   “沈小姐。”   她最好的仆人永远伺候她伺候得这么周到——尽管明确表示了“我还要待在E国工作, 沈小姐, 不会和你一起坐上飞机”——   他依然额外买了一张机票, 在候机厅里陪她,并此时端来了一杯橙汁和一只牛皮纸袋。   “这边机场有自动鲜榨橙汁机, 那边还有一家很有名的快餐店。”   薛谨说, 把橙汁放到沈凌的手心,把牛皮纸袋放到沈凌的膝上。   沈凌动了动腿, 牛皮纸袋里传来一股浓郁的甜香。   她还是很懵, 尽管这股味道让她有点饿了。   “我买了你在这边最爱吃的零食——小份的苹果派和小份的火腿培根派, 充当你在飞机上的早餐。刚才去询问了信息台,这次航班自主提供的早餐饮料里只有用纸盖封口的热咖啡,为了防止你被热咖啡烫到,希望你尽量拒绝飞机上的早餐,直接喝这杯橙汁……没错,沈小姐, 这杯橙汁是买来给你当早餐的,请你停止咬它吸管的习惯。”   薛妈妈如同每个送低龄女儿出国留学的母亲般絮叨着,大有一絮叨就停不下来的架势:“不过,信息台表示,这次航班提供的午餐水平还不错,沈小姐,他们还贩卖炸鱼薯条,我想你会很喜欢……所以我把便士放到了这个小袋子里,看好,是这个小袋子,嗯?再把这个小袋子束紧放到了你的背包夹层里……对,没错,就是这个拉链挂坠上坠着玩偶兔子的夹层。等到中午,你看见卖炸鱼薯条的小推车经过过道,就把夹层拉开,拿出这个零钱袋……”   “阿谨。”   沈凌总算从那种茫然感里缓过劲来,她直接打断了薛妈妈的叮咛:“我不喜欢苹果派。”   “……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的?”薛谨一愣,“你自从来到E国就喜欢上了苹果派,你基本每顿的甜点都是苹果派。”   “因为这里做苹果派都用的是坏苹果,昨晚我一直没法把苹果嚼烂。”沈凌撇嘴,“我后来吐到垃圾桶里了。”   坏苹果?   薛谨有点疑惑,但没有深想。   沈凌根本就不是个挑食的姑娘,给她一块多的AD儿童钙奶她都能喝得美滋滋,能被沈凌评判为“坏”的东西一定是糟糕无比。   “明白了,沈小姐,我会去找那家餐厅协商的。现在我去给你买份新的早餐……烤牛肉三明治你喜欢吗?”   沈凌点点头。   接着她抱紧了自己膝盖上的牛皮纸袋,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就看到自己优秀的仆人站起身,又走向了候机厅外贩卖三明治的铺子。   很有伺候本喵的自觉嘛,不愧是本喵目前最宠爱的仆人。   ……咦,等等,虽然烤牛肉三明治的确听上去不错,但她刚才是想说什么来着?   沈凌就又抱紧牛皮纸袋,歪着头思考了好一会儿。   可能是因为昨晚喝了太多酒,又可能是因为没从“旅店到机场”的茫然感中缓过来,她一直没能思考出什么头绪。   只觉得那大概是个问句吧,因为她刚才打算开口的时候心情似乎有点忐忑?   于是,当薛谨带着食物回来,又往她的牛皮纸袋里加了烤牛肉三明治与巧克力麦芬时,沈凌果断将自己没能问出口的奇怪问题抛在脑后。   她没心没肺惯了,而呆在阿谨这个仆人身边的时候她一丁点困扰都想不起来。   征得薛谨的同意后(“好吧,沈小姐,你可以拿这个蛋糕当宵夜”),沈凌兴冲冲地捧过巧克力麦芬,一颗颗地咬掉上面的巧克力豆,然后以圆周的轨迹一点点咬掉松软的蛋糕胚。   薛谨就在旁边看着她开开心心吃宵夜,并旋开了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倒出热茶,在沈凌停顿的时候递过去。   “谢谢啦。”   沈凌两只手都捧着这个大麦芬,所以她直接低头去舔了舔杯盖里的茶。   第一次因为她着急去吃第二口麦芬所以舔空了,舌尖离水面还差一点点。   薛谨失笑,又把杯子顺势往上抬了抬。   ——于是第二次用力往下埋脑袋的沈凌,磕到了牙齿。   沈凌:“……”   她不满地瞪了自己的仆人一眼,薛谨看见她的鼻尖上挂着一颗小小的水珠。   “沈小姐,你的鼻子……”   “干嘛?不准再移动手了,我要喝茶!”   “……好的。”   沈凌宽宏原谅了他的笨手笨脚,第三次低下头。   这次她很小心地先咬了咬杯子的边缘,确认自己够到了正确的位置后,再一点点埋下头。   “吧嗒吧嗒”舔了好几口。   薛谨随着她“吧嗒”的节奏慢慢倾斜水杯,直到她喝完了这一整杯茶,重新仰起头,才准备开口。   他想教导一下对方‘用这种方式喝水不好,一个普通人类不会舔舐水面’,目光却在她鼻尖的水珠上停滞了。   天。   这衬得她皮肤好白。   白嫩嫩的,连毛孔都看不见,戳一戳应该会弹起来?   我知道那是什么触感,她每次蹭脸的时候我都会感觉到……但主动伸手去抚摸沈凌脸颊的感觉一定不一样吧?   脸颊并不是失礼的部位,也许我能……一般什么情况能够自然地抚摸一个女孩的脸颊?   ——当你伸手去固定一个女孩从而探头过去吻她的时候,见鬼。   薛谨清清嗓子,移开了目光。   沈凌在看着自己的巧克力麦芬,而他转头去凝视着候机座椅的把手。   “沈小姐,我要解释一下。你可能对突然返回C国感到有些疑惑,甚至不情愿……”   “呣?还好啦,这个巧克力麦芬超级好吃啊阿谨!”   “……或者完全乐意,一点都不在乎……”薛谨再次感到隐隐的胃疼,他胃疼着继续向下说,“我想我应该向你解释一下理由,征得你的认同。以免你会误会什么。”   “?好呀,你要说什么?这个巧克力麦芬真的特别好吃!”   我不应该最先递给她巧克力麦芬蛋糕的,我应该先说了正事再递给她。   薛谨硬着头皮继续——这和带沈凌选婚纱选戒指是一个道理,就算她拼命扒着门框往外挣扎,表示“我才不要这些不能磨牙的累赘玩具”——你也不能说一声“哦那我们就不买了”然后把一顿五六十块的钵钵鸡当成新婚礼物。   有些事情必须要把沈凌当作成熟女性那样仔细做好,哪怕她本人一点都不在乎。   “是这样的,沈小姐。”   薛谨放慢了语速,以便沈凌能从“吧唧吧唧”忙碌嚼蛋糕的行动中抽出空来听清楚:   “我们前段时间正打算离婚。而我们两个都愿意离婚。”   “对呀!”   “然而,因为某些不可避免的外界因素,我们没能顺利离婚,现在依然是夫妻关系。”   “嗯嗯嗯!”   “并且,昨晚你喝醉的时候,说了、做了一些事,这让我意识到……”   “什么?”沈凌停止了嚼蛋糕,她有点不安地提高了声音:“我又惹你生气啦?”   “不,没有,沈小姐,当然没有,你很好。”   薛谨轻咳:“只是,我被你提醒了。我们之间……现在的这个状态,不能靠得太近。昨天晚上,我差一点点,就对不清醒的你做出了很不好的事情。”   沈凌眨眨眼。   她一点杂质都没有的薄荷色大眼睛让薛谨心底更愧疚了。   “你怎么会做出不好的事情呢?”你是本喵最宠爱的仆人哎,“具体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譬如吻你。   譬如拥有你。   薛谨温和地笑笑,摸摸她的头:“这你没必要知道。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是不应当、不理智、唯独不可以对你做出的糟糕事情。”   哦。   沈凌喜欢被摸头,所以她暂且舍弃了自己的巧克力麦芬,把注意力挪到头顶上。   “我没搞懂啊,”薛谨又看见她被帽子遮住的两块小凸起抖了抖,“反正你没有真的做出不好的事嘛。”   “沈小姐,你要知道,对男性来说,做那些不好的事是种本能,忍耐它对目前的我来说有点艰难。”   ——不单单是“有点”,听到描述的查克表示“你真的是个功能健全的异性恋吗,离本大爷远点”。   薛谨没再回忆这悲惨的吐槽,他默默把沈凌帽子上这两块小凸起按了下去:“所以,为了你的安全和幸福,我认为,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一下。按常理来说,正在‘闹离婚’的夫妻,也会彼此分开一段时间思考自己的决定。我们却一直都在一起……这不能帮助我调节我的状态。”   “再加上我工作的地点和时间对你而言都很辛苦,这两个月昼夜颠倒的生活也对你的健康不好……沈小姐,我认为你还是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比较好,而我结束出差后会立刻回家找你。”   唔,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当然必须要回家找我。”沈凌奇怪地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强调,阿谨?”   是啊,为什么?   因为他没自信——即使是和沈凌分开一段时间冷静调整状态——再见到对方时也没自信一直克制下去吗?   薛谨还打算说什么,却听见了机场响起的登机播报声。   【前往C国C市的乘客们请注意,您乘坐的CXXXXX航班将……】   是沈凌的航班。   薛谨起身帮她再次整理了一遍东西,机票、身份证、牛皮纸袋、背包、压得紧紧的帽子与长裙裙角。他还想拿过沈凌的巧克力麦芬重新放进纸袋里,却遭到了对方警惕的收手手举动。   ……行吧。他在送她彻底进入安检口之前拿着机票和身份证也可以。   薛谨本来还打算再说点什么,也可能是他在等沈凌说点什么——   但沈凌一直在警惕地缩着双手。   ……捧着巧克力麦芬的双手。   最终他只是无奈地哄道:“沈小姐,我不会偷吃你的巧克力麦芬。”   “哼,谁知道,毕竟它这么好吃。”   ……比我烤的香橙味杯子蛋糕还好吃吗?   薛谨拉着她走进侯检队伍,把她一点点送到队伍尽头。   “好了,沈小姐,如果你对我的这个决定没有异议的话,就应该上飞机了。这只手暂且抓着麦芬——这只手暂且攥着机票和身份证,一上飞机就都放进背包里,好吗?”   沈凌胡乱点头,安检处“哔哔哔”亮起的那个小灯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哦,我没有异议!你回家后就可以炸小黄鱼了对吧?这两个月在E国我想了好久的炸小黄鱼!还有钵钵鸡!哦哦哦,我回家后可以拿零钱罐里的钱自己去吃钵钵鸡吗?还有火锅?还有还有……”   薛谨:“……”   算了,几个小时后还要去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在这个没心没肺的姑娘身上花费太多情绪会很累。   “你当然可以,沈小姐,只要别乱吃东西,你可以拿着零钱罐里的零钱吃任意你想吃的食物。”   “好耶!阿谨拜拜?”   “嗯,再见。”   薛谨目送沈凌消失在机场外的登记通道,黑漆漆的长管通道让画面有点滑稽。   最终,他打算举起手挥挥,却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给沈凌喝水的保温杯杯盖。   薛谨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重新走向自动榨橙汁的机器旁,在柱子与机器之间的夹角靠好,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把杯子转了个方向。   偷偷地、悄悄地、在这个角落里静静抿了一下被某个姑娘碰过的杯缘。   【与此同时】   沈凌顺利上了飞机,捧着自己的巧克力麦芬。   起飞的时候她的耳朵有点痛——但一直被帽子压住藏好已经习惯了那点疼痛,所以起飞时的耳鸣对她没什么影响。   她一直捧着自己的巧克力麦芬,盯着一颗没被咬掉的巧克力豆。   ——直到热咖啡的香味传来,沈凌猛然意识到,这是航班发早餐的时间了。   她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走神而皱起了脸,并嚼嚼嘴巴,舌头顶到了没被嚼烂的蛋糕块。   ……哇,我这几天的运气是真不好。   “这个也是坏的。坏巧克力麦芬。”   明明刚才还觉得很好吃呢。   她把剩余的蛋糕丢进了垃圾袋,然后抱紧了自己膝盖上的牛皮纸袋,把脑袋也埋在了双膝之间。   半晌,又抬手,捂住了帽子上起伏的小凸起。   “嘘,不要莫名其妙地往下垂啦,”沈凌小声警告自己的耳朵,“往下垂会让你被勒得更痛!而且我们都知道飞机耳的造型一点都不帅气!帅气一点!”   下垂的三角形耳朵没有理睬她。   它可能打算独自闷在帽子里生气吧,生气主人根本没问出那句话就忘得一干二净。   ——谁让她实在是被自己的仆人照看得太好了呢,好到完全没有空余去理睬心底里小小的不舒服。   【阿谨,我可不可以不走,留下来继续和你玩啊?】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想问出口的问题,总是在看到自己仆人为她忙前忙后时消失。   因为她每看到这种场景都很开心,开心的猫猫不喜欢理睬内心纠起来的奇怪感情。 第38章 第三十八只爪爪   第三十八只爪爪   【一年零七个多月前】   “我要结婚。”   从A国驶往C国的货轮卷起了海浪, 风向平稳,天空暗沉。   而刚刚结束一次长时间任务的猎人们或躺或坐,正分成几个小聚落休息在本应该是货舱的狭窄空间里。   ——这是次不可明说的秘密悬赏, 所以无论出行还是往返都不能通过正常渠道。飞机火车都没有指望, 所以这艘非法的货轮是下下之选。   空气中飘着一股浓郁的鱼腥味, 低矮的天花板上悬挂着真空加工的肉类, 和海洋的味道混在一起又怪又腥。   像“用公款订购头等舱然后开香槟喝”的庆祝计划是不太可能了, 大家的表情都失落而疲惫。   但在货舱角落里,隐藏在方形包裹堆后的两个猎人, 似乎也没这么扫兴。   ……甚至其中一个还在鱼腥味里宣布了一个了不得的大决定呢。   坐在薛谨身边的艾伦很想闭目养神,但朋友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有很多槽点。   他不得不睁开眼睛,诧异地看了这货一眼:“我发现你每次去A国出任务后都会变成更加神经病的神经病。”   薛谨无视了朋友阴阳怪气的嘲讽, 继续道:“就用相亲的方式吧,这样简洁又成熟, 恋爱对我而言难度太高。”   艾伦发现这货似乎是认真的。   于是他阴阳怪气的等级也升高了。   “你?结婚?用相亲的方式?哇,你终于想起来你是个男性,决定不再拒绝我们去公会交易区那家脱衣舞俱乐部聚餐的决定,认认真真传宗接代了?”   薛谨沉吟了一下。   “我大概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渴望结婚的。”他回答,“我不喜欢小孩, 也对延续血脉没有兴趣。”   “那……”   “而且我不赞同和你们去脱衣舞俱乐部聚餐——”   艾伦阴阳怪气的程度再次提升:“不是因为你是个同性恋,我知道,是因为舞娘跳舞的时候总把亮片撒在你那见鬼的煎鸡蛋上——你对我们说了很多很多遍。”   薛谨耸耸肩。   他抱怨道:“她们总不注重食品卫生。”   “哦。”艾伦冷冷地说, “那大概是因为没人会出于‘脱衣舞俱乐部提供自助早餐’的原因, 只愿意早晨七点钟走进脱衣舞俱乐部。”   薛谨:“……但既然他们提供了自助早餐,就应该做好食品安全检验……”   “闭嘴!”看似冷酷的猎魔人语气里出现了点咬牙切齿,“你的煎蛋上之所以总被洒到亮粉,是因为但凡你出现舞娘就会一边跳舞一边跑到你这边!”   “所以她们作为服务性的行业……”   “我!建!议!你戴上你前几个月做好的破!眼!镜!再走进俱乐部!”   薛谨:“这和那副还在研究中的符文眼镜无关, 是因为煎鸡蛋……哦。呃。”   “我懂了。是因为……咳。”   气氛开始有点尴尬。戴着漆黑兜帽的猎魔人低头咳嗽了一下。   好友没有放过他,他从牙齿缝里回复道:“你特么知道她们只有在跳舞抖动的时候才会把亮片弄下来吧?你知道那不是‘亮片’而是她们身上搽的亮粉吧?”   哦。   薛谨愣了一下,稍微有点后怕:“幸亏我从来没吃过那几颗被污染的煎鸡蛋。”   “……”   “我以后再也不会贪便宜去脱衣舞俱乐部吃自助早餐了。虽然她们的价格真的很便宜。”   “……”   “艾伦,你说,为什么交易区里那些姑娘的审美总是这么奇怪?普通世界的普通姑娘一定不会喜欢……”   “闭嘴。”艾伦阴沉地说,“去相亲,去结婚,去被普通姑娘拒绝个千八百遍的——记得始终戴上你研制的破眼镜——这样你就会停止用你这张破脸招蜂引蝶的同时抱怨自己长相难看。”   薛谨及时打住。   尽管不太理解,但他如今的几个朋友似乎都对他的外貌意见很大——   他们总是在他礼貌表示对其他男性外貌的钦羡时露出奇怪的表情,艾伦是反应最尖锐的一个——这个擅于阴阳怪气的家伙还扬言过“再逼逼就把你的照片当作我的社交头像然后约一足球队的美女去开房”。   ……虽然薛谨完全看不出这种威胁危险在哪里,为什么换个社交头像就可以约到一足球队的美女开房?   他安静了下来,继续闭目养神。   而艾伦瞪着货舱顶部摇晃的某袋真空包装的火腿,瞪了五分钟。   “好吧。”他忿忿地再次开口,“继续你刚才的话题,你到底又是在发什么神经决定结婚?我会勉强听听看的。”   薛谨:“……”   中二病,傲娇鬼,究竟为什么我出团队任务不是和这个就是和那个?   ……为什么比较靠谱的萨尔伽和钟海林都是在公会固定上班的幕后人员?   他反思了一下,发现另外两个也不过是“比较靠谱”而已,归根结底要怪自己狭隘的交友圈。   “……我和你说过,昨晚启程前,我去便利店买了一份鳕鱼肉饼充饥吗?”   艾伦第一次爽朗发出笑声:“你是说你非要凹小透明,就叒把锅全部推给我,导致团队庆功宴的时候在那些人在高档餐厅争着抢着要替我垫付,却让你AA掏钱吗?”   薛谨:“……”   他面无表情:“是的,而且鳕鱼肉饼比巨型芝士牛肉披萨健康得多。”   “那是因为你身上的钢镚只够买鳕鱼肉饼。”   啧。   “总之,发生了一些比较悲惨的事。”   薛谨直接回避了朋友直戳重点的嘲讽:“我又遇到了一群野猫,遭遇了一只不明嫌疑猫的抢劫,与好几对准备啪啪啪或已经啪啪啪完毕的情侣的怜悯视线……”   艾伦:“哈哈哈哈,咳,怎么了,你的霉运不是常态吗?”   “……这和我的霉运无关。”薛谨叹气,“我只是突然意识到,一个人生活并不算‘普通’的生活。因为我私人的社交时间都花在你们身上,而你们没一个是‘普通的朋友’。”   “我一直觉得独自生活很好……我也一直习惯独自生活。但‘普通’的生活应该比我现在的生活要热闹一点?人类都是群居动物,找寻伴侣陪伴自己是种‘普通’本能。”   还不够。   离那个时候看到的,离那个时候所感受的,远远不够。   那是同样的夜晚,同样的长椅,同样的……不,不同的A国街景,亲亲密密走过的小小的一家人。   【大人在注视什么?】   【……我不知道。走吧。】   当时不明白差了什么,但现在想想,就是“妻子”这个角色吧?   稳定的,安稳的,在一起的。   和昨晚上我看到的那些情侣一样。   和昨晚独自待在长椅上饿肚子不一样。   也许他搞错了方向,也许他还需要做出点改变,毕竟……   能让他感到“舒适”的孤独,与“普通”完全无关。   那么就需要逼自己走出这个舒适区,逼自己去承担一个名叫“妻子”的责任,这会让他变得更普通。   为了变得普通,一切都是值得的。   “等等。”   艾伦试图理清这个神经病的决定,“你突然从你那又变|态又古板的游魂状态中觉醒,感到了空虚寂寞冷,所以决定去找个女孩亲亲抱抱感受爱的温暖?”   薛谨:“……”   虽然这和他所说的原因完全不同,但要解释清楚极其麻烦(并且解释清楚会更加衬托出他的“变态”),于是他索性默认了。   “哦,哇。”   艾伦憋了好一会儿,还是僵硬地拍拍他的肩膀:“这是你为数不多不发神经的决定。我真为你……咳,咳,嗯,感到高兴。一点点高兴。”   薛谨:“……”   算了。   就用这个原因和他们说明吧。   “这真的很好,很不错……你知道,咳,如果有妻子会有多好吗?”   不知道,你看上去比我神往一千倍的样子。   艾伦又用力拍了拍薛谨的肩膀,带着炫耀和钦羡的情绪科普道:“假想一下,如果你有一个妻子,你刚刚结束……对,好比现在。我们刚结束在A国的长期任务,很久没能休息,拖着疲惫而沉重的身体和心情回到家里,然后——”   他拖长了这个“后”,带着点鼓励等薛谨往下接。   薛谨:“……”   为了礼貌,他稍微思考了一下。   “——然后,发现妻子在家里和别的男人玩游戏,穿着真丝睡衣蹦迪?”   艾伦:“……”   好的,朋友本质上还是个神经病。   “你特么能不能幻想一下美好的婚姻?美好的?没有绿帽,没有蹦迪?”   “不好意思。”薛谨礼貌地说,“我的运气不允许我幻想自己拥有美好的婚姻。”   “……啧,你直接安静一点闭好嘴,让我来描述——”   你上瘾了啊。   艾伦清清嗓子。   “你很累,你很困,你的脑子和你的胃都因为长时间的工作发疼,也许你身上某处还有没处理好的伤口。很深很深的夜里,你爬上楼,摸出钥匙,打开家门——”   “你看到了暖黄色的灯光。”   “你看到桌上有热腾腾的饭菜。”   “你看到家里干净、整齐、又温暖,壁炉里——闭嘴,我知道你家里没有壁炉,我是在描述场景渲染气氛——壁炉里噼啪跳着火苗,你能看到松软的毛毯被铺好。”   “然后你的妻子坐在卧室里等你,她漂亮——好吧,你的破运气娶不到多漂亮的——她清秀的五官让你心旷神怡,她朴素得体的长裙优雅又好看。”   “她的手和膝盖都很柔软,散发着香味,你可以直接躺倒睡着,第二天等她来叫醒你吃午饭。工作的疲惫便一扫而空,你感到幸福快乐,想拥抱她感谢她……这是不是很棒?非常好对吧?光是幻想就——”   薛谨举起手。   艾伦:“……啧。你又要说什么?”   “我只是确认一下。”   薛谨皱眉询问:“所以,‘妻子’会帮我打扫家里的卫生?”   “当然。”   “她还会烧菜给我吃?”   “当然。”   “她还会给家里买一个壁炉?不考虑我们位于郊区,旁边有一个绿化面积极大的公园?因为郊区的房子真的很便宜,如果要相亲结婚的话我想买郊区的房子……”   “……不会,闭嘴,下一个。”   “她还会深夜不睡,坐在卧室里等我出差回来?”   “当然。”   “她会穿那种保守的长裙,气质温婉成熟?”   “当然。”   “她会给我膝枕,精通按摩,身上还有香味,在我休息的时候料理好家里的一切事情?”   “当然。”   薛谨深深、深深皱起了眉。   “那我在干什么?”他忧心忡忡地说,“我平时在我那个桥洞小屋里的活动就是做家务和烧菜,她把我的工作全部取代了,我应该干什么?”   艾伦:“……”   他倏地收紧手,掐住了这个神经病的肩膀,疯狂摇晃起来。   “你是个男人,你负责挣!钱!存!款!”   薛谨在好友抓狂的低声咆哮中依旧很冷静,他一边被摇晃一边坚定举手发言:“挣钱我可以,存款我不行。”   艾伦:……   对哦。   淦。   他恹恹地松开了手,重新回复了靠在角落里的初始姿势。   “我要重新闭目养神了。”艾伦发言,“我不想再和你这个小透明骗子说话。”   薛谨拍拍被抓皱的肩膀衣料,双手抱臂,也回到了安静缩在兜帽下的状态。   过了半晌,他有点犹豫地说:“其实你刚才描述的画面很不错。我想接受有这么一个女人会帮我做这些事的感觉应该也挺好。”   “……对吧?对吧?我早就说了!”   “而且我的理想型的确是温婉成熟的……长发,清秀,性格好……”   “对对对对!这个类型的姑娘真的很迷人对不对?”   “嗯,的确动人……”   两个没有恋爱经验的直男互相共鸣起来,惺惺相惜,并忽视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温婉优雅传统女性”以外的姑娘类型。   艾伦非常神往,而薛谨试着配合。   “如果我们回到C国时真的能在家里看到这种画面……”   “……嗯,就是那种感觉,似乎很不错?”   “就是那种感觉啊。你特别特别疲惫的时候,有个温柔成熟的姑娘关心你,照顾你。”   薛谨:“……?”   不,不是被照顾,我是说被需要的那种感觉。   回到一栋固定的房子,而有人在等待,这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没有什么人专门等待过我的出现,如果有了,那一定会贴近于当年的感觉吧?   那大概就是我追逐了很久的“普通”的一部分……   应该会有种属于“普通”的安心感?   ——但他并没有说出这个区别,只是拍拍面露憧憬的朋友的肩膀。   “没错。那样的女孩真的很棒。”   被需要和被照顾大概是一样的吧。   毕竟他两个都未曾体验。   此时的薛谨并不知道自己遇见的第一个相亲对象就是个外形温婉成熟的清秀女孩,后者导致他顺利买了一栋位于郊区的房子,并奔赴热带雨林蹲点了三个月。   他也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这艘非法货轮的另一个小货舱里,就在距离自己不到一百米、相隔不过几层墙的、密封塑料包装上被挠出一块大洞的木箱子里——   正躺着一只金色的毛茸茸。   这只毛茸茸的睡相异常豪放,四仰八叉,四只肉垫都朝向天花板,肚子上盖着昨晚才抢来的战利品。   看上去她睡得很香,肚皮随着她睡眠时的呼吸一起一伏,肚皮上盖着的战利品也——   哦,起伏幅度不大,因为战利品是一个鳕鱼肉饼的包装袋,袋子上有价签,袋子里装着一支两条杠的白色验孕笔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小东西。   这些都是这只小猫两年流浪生活来收集的所有宝藏,昨晚抢走了某个倒霉蛋的宵夜后她荣誉将鳕鱼肉饼加冕为“无敌厉害巨无霸好吃食物”中的第一名,并得意洋洋地把吃剩下的小塑料袋也收藏起来——她正好缺一个能把所有宝藏都能拱进去叼走的宝藏箱呢。   当然,此时的毛茸茸也并不知道,她使用了自己崭新的宝藏箱后兴高采烈叼着它跑来跑去,跳来跳去,无意中看到那个巷外经过的与倒霉蛋神似的黑漆漆两脚兽后,便跟过去想再叼只宝藏箱回来,却无意识跟到了一个有鱼腥味的摇摇晃晃的地方(把她脑袋晃得很晕,真讨厌),暂时没找到那个黑漆漆两脚兽,于是随便窝到一个地方睡着……   这一系列行为,会导致她一觉睡醒,发现自己成功从A国偷渡到了C国,并开启在C国第一年也是最后一年的流浪生涯。   【如今】   E国这次的魔物潮,比薛谨设想中持续的时间长太多。   往年它们过了这个季节就会销声匿迹——今年似乎格外狂热、混乱、难以预料。   他原本计划送走沈凌后在这里清理两个多星期,两个星期后也差不多到了往年收工的时候——但魔物潮的频率从“平均三小时一次”到了“基本三小时一次”,数量也从“于某个海岬爬上来登陆”变成了“从所有海水淌过的地方浮出”,高等级的魔物更是愈来愈多,更有一只差点跳上了灯塔……   而为了确保普通人类与这些混乱的距离,“猎场”的铺垫愈来愈频繁、持久,他们团队里的女牧师在某天彻底虚脱,薛谨相信其余分布的各个团队情况也不会很好。   教团不得不派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新增援,而钟海林发送给薛谨的只字片语让他知道,在幕后,公会不得不与教团签订一项又一项的合作协议。   ……对薛谨而言,这不是个好情况。   如果这两个势力进入了蜜月期,很难保证公会会继续向教团隐瞒沈凌的资料——虽然公会内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沈凌”就是教团寻找的祭司,但薛谨永远习惯把事情放在最坏的情况。   故此,薛谨可以说是少见的在团队任务里拼尽全力——   不知怎的,队友的目光越来越少集中在那个安静沉默的狙|击|手身上,而每当整个E国的猎魔团队展开“猎场”时,都无法发现猎场上空那些一闪而过的紫芒。   毕竟它太过隐秘,太过静寂,与猎场本身融为一体。   在某位猎魔人不可言说的行动下,这次理应持续很久,情况糟糕的魔物潮,终于堪堪在一个月后彻底完结。   只不过是比往年多持续了两个多星期而已。   工作结束后,经验丰富的猎人们纷纷摇头暗叹自己的多心,年轻跳脱的猎人们则相约去玩几天,彻底放松放松紧绷了三个月的神经。   而查克走进某家旅店的某个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抽出自己燃着火的长刀,试探着划过空气。   刀尖仿佛被胶水黏在半空,而某个结界微微闪动着,凭空出现在空中。   结界的形状是颗巨大的薄鼠色圆球,它有点像鸟巢,表面暗暗流动、紧紧包裹住里侧的光线可以看作树枝。   ……当然,查克很不愿意把那流动的东西看作暗红粘稠的血,也不愿意把这种诡异的颜色看作被烧焦的藤紫色。   “嘿?”   “薛谨?”   “嘿?你还好吧?”   里面没有人类的回复,也没有响起轻快的小鸡叫声。   ……说到底,那根本就不是鸡。   他的朋友就是这么一只脑神经有问题的候鸟,似乎永远无法着陆的雨燕,热爱雨水和阴云,擅长迁徙与隐藏。   查克可以把各种各样他觉得帅气神秘的词汇往他的朋友身上套——虽然对方在自己说出“暗夜dark使者”这种名词后一度露出扭曲的表情——可查克一点都不觉得糟糕嘛。   ……可谁让这货非要往家禽的普通种类靠,看看他现在这副惨样。   “还能喘气吗?”   查克又敲敲结界,“团长买回程的集体票了,明天的飞机……你觉得你能来吗?”   结界里响起了古怪的声音。   查克不喜欢这种声音,它让自己再次联想到了“血”和“烧焦”。   但为了搞明白薛谨的意思,他不得不搓着鸡皮疙瘩,侧耳细听了一会儿。   “……哦,你说你死也要爬过去坐免费飞机,你还说一张从E国到C国的飞机票你已经浪费了一次……不,不,我不需要听你念叨那张机票多少英镑,打住,看来你现在没什么大问题。”   猎魔人的工作从来和“安全”没有关系,受伤濒死是家常便饭,只要不是性命攸关,就都“没什么大问题”。   查克对薛谨的这个状态已经司空见惯(他还能念叨一张机票多少英镑呢,说明还剩不少气),不管薛谨有多强,他奇妙的运气在他的工作中总是轻易把他置于死地——查克知道这种形态有点像凤凰的浴火重生,说明薛谨在“巢”里自我治疗。   啊,不过,这种形态他已经一百多年没见过了。   ……哎,似乎薛谨这几年运气好转了嘛?主要体现在金钱律上了?   查克想了想又放弃(因为好友奇妙的运气永远是个奇妙的谜),他耸耸肩:“那我走了?明天见,班机时间和候机厅我稍后发短信给你……你现在还能爬出来看短信吧?”   薄鼠色的巢依旧没有回复,但空气稍稍波动了一下。   “好,先走了,注意别死了啊。”   【第二天,飞机上】   “我想死。”   查克:“……”   他嚼着嘴里的热狗侧头瞥了一眼旁边的朋友,发现后者脸色是失血过度的惨白——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货成功爬过来坐到了返程的免费飞机,却在咳嗽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时发表了以上言论。   当你变成一只候鸟,你不会知道怎么看手机消息。   当你是一只比普通候鸟还要高等得多的奇幻生物,你也不会去看手机消息。   当你一直以候鸟的状态在云层、海浪、猎场、咆哮的魔物潮之间来回穿梭,近距离完成了成千上百的无声猎杀,你根本、根本、根本不会想起来要去查看手机消息。   只有你终于完成了漫长的一切工作,蜷缩在巢里把致命伤都治好,半死不活地以人类形态穿上人类衣服坐上飞机后,才会有个意识。   玩手机。   于是你把手机从尘封的裤子口袋里拿出来,发现了满满三个屏幕的未接电话。   ——全部都来自于你在C国的新婚妻子。   ……因为她没有手机,暂时不会发短信,只能用家里的座机给你打电话。   一二三四五。   整整一个月。   查克默默把头缩回来,嚼了口热狗,提前为自己注定死去的朋友哀悼。   前排的团长回过头来:“工作终于结束了,这次回去后可以好好玩……”   薛谨:“我想死。”   团长:“???”   【数小时后,C国】   因为某人在飞机上发表的可怕言论,团长再也没来搭理他们这排座位。   查克很高兴,他和萨尔伽约好了要去公会交易区的脱衣舞俱乐部喝酒(是的,还是一年多前的那个脱衣舞俱乐部,这家俱乐部的舞娘们后来因为愤怒于薛谨戴眼镜糟蹋颜值的行为集体朝他泼酱油),一下飞机就挥挥手离开了。   而薛谨很想死,所以他是慢吞吞拖着行李箱离开的——当然,除了“想死”以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这次伤势因为休息时间过少还没好全,薛谨打算告诉沈凌自己得了重感冒(。)   ……当然,如果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并有机会说出这个借口的话。   啊,怎么想,晾了妻子的消息整整一个月没回复,都是死刑啊。   抵达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   薛·想死·谨拖着行李箱,晃晃悠悠爬到了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   门后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亮。   那像只黑毛怪兽黑洞洞的嘴巴,你绝不想自己走进去。   【你看到了暖黄色的灯光。】   ——不知怎的,薛谨的脑子里冒出了一年多前艾伦描述过的画面。   他不禁叹了口气,出于疲惫的心理和疲惫的身体。   “沈小姐,我回来了,我很抱歉,请你听我解释……”   薛谨打开灯,发现客厅并没有人。   ……好,这说明不需要一回来就面对沈凌的怒火了。   他放下行李箱,换鞋,轻轻往里走。   【你看到桌上有热腾腾的饭菜。】   当然没有,薛谨经过餐桌时发现上面堆满了外卖的包装盒,而可怜的、不幸的杯子与碟子——防摔材料做的那些都倒在了地上,不防摔的易碎品以行为艺术的方式悬挂在厨房各个奇异的角落。   薛谨:……   他有点胃疼,但这也还好,说明沈凌有在定时吃饭——就一个月的长度来看,她要么自觉倒了一两次的垃圾要么自觉出去吃了健康食品,并没有天天叫外卖。   而且沈凌很听话,真正推到桌子下的也只有防摔材料做的东西嘛(。)   要乐观。   【你看到家里干净、整齐、又温暖。】   穿过客厅,薛谨踩到了地上乱扔的某个玩具。   他知道这不是玩偶,因为这个玩具很明显是硬的,它差点没把累到快吐魂的猎魔人绊倒。   他弯腰捡起来,摆正,不出意外看到地毯上还有一堆乱扔的玩具。   ……今晚没空收拾全部了。   薛谨又直起身,动动耳朵,隐约听到了空调机嗡嗡的风声。   从卧室传来。   如今这个总是下雨刮风的秋季……开空调?嘶,这么冷,还是冷风空调……   【你能看到松软的毛毯被铺好。】   薛谨旋开卧室的门,被冷风空调吹得直皱眉头,同时抬脚踢到了地上的抱枕。   ……客厅沙发上的抱枕,当然。   【然后你的妻子坐在卧室里等你……】   空调开着,门窗紧闭,室内一片漆黑,床上大概也是一团糟。   沈凌正在外面玩,临走时忘了关空调吧。   ……这是最好的状况,我可以先睡一会儿,明早再向她道歉检讨……   薛谨缓缓地走过去,缓缓地在床沿坐下,缓缓地伸手打开了台灯。   他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动作迟缓,神经阵痛。   “咔嗒。”   “咕……喵呜……”   暖黄色的光照亮了床上的场景,也似乎惊动了什么埋在里面的小动物。   薛谨想要昏睡的冲动被这声猫叫陡然惊醒,他扭过头去,看到了——   非常,非常,非常混乱的床。   比他想象中要糟糕个几千倍,因为这张床上堆满了他衣橱……不,他本人所有的东西。   皮带、西服外套、裤子、毛衣、领带、衬衫、T恤、家居服、浴巾、围巾、围裙、洗脸毛巾、眼镜盒、眼镜、竟然还有他临走前打了一半的毛线袋子……   这些东西都被扯得不成形状,薛谨能够清晰看见自己领带上小小的牙印。   它们想必都是被单独的、一件件叼过来,然后堆成了现在这样——堆成了一个小小的窝。   而窝的正中间,他最常穿的那件衬衫口袋里。   露出了一截小小的金色毛尾巴。   金灿灿的,毛茸茸的,微微弯成弧形,似乎想和主人的脑袋、耳朵、爪爪一起缩进口袋里。   全部、全部缩进这个窝里最深的口袋里,想要沾染到最贴近对方的气味。   【回到一栋固定的房子,而有人在等待,这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这足够吗?   【应该会有种属于“普通”的安心感?】   这安心吗?   【被需要和被照顾大概是一样的吧。】   这相同吗?   “不……不……远远不够。”   他缓缓俯下身,贴近了那只鼓起的、藏着一个小秘密的衬衫口袋。   里面蜷成一团睡着的小猫没再使用她四仰八叉的睡姿,因为那样她会担心把气味散掉。   她很乖,非常乖,缩在这里,特别特别小的一团。   我用掌心就能握住。   可我能够伸出手吗?   “这……”   这和那两种都无关。   这和普通大相径庭。   这远远不是我想要的东西——这超出我想要的东西太多,我不应该——   “啊,真狡猾。”   深夜归来的猎人低下头,没有伸手,却也没有远离。   他隔着薄薄的衣料,吻了吻藏在里面的毛耳朵。   【被需要,被照顾,也许的确能带给我普通的安心感。】   【但被某个存在思念……这让我再也无法安下心来。】   你怎么可能让一直炽热跳动的心重新平稳呢?   薛谨这克制而冷静一生,只做过三次任性妄为的决定。   第一个是逃离自己的过去。   第二个是娶沈凌为妻。   第三个……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凌凌,不管你的意愿究竟如何。”   他轻声对着熟睡的姑娘呢喃:“我不可能再放你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因大爆更而错过晚饭不得不啃热狗面包的作者值得评论.jpg   今天的薛先生不是屑.jpg   【被需要也好,被照顾也好,都没有被思念令人心动啊。】   【我可以忍耐异性的肢体接触,我可以忍耐无意识的言语挑逗,我唯独无法忍耐这样安静睡着的你。】 第39章 第三十九只爪爪   第三十九只爪爪   薛谨这一觉睡得本应该很好。   他没道理睡得不好, 一个疲惫工作三月的可怜社畜值得彻底失去意识、陷入无梦的深度睡眠——但长期猎杀魔物导致的工作后遗症没这个打算。   连续三个月的感官高度紧绷,让他睡得极轻极轻。   轻到被客厅里某个莽撞姑娘撞到沙发角时发出的轻“嘶”惊醒。   薛谨猛地睁开眼睛,迅速跃下床, 手背向腰后的同时俯身前倾锁定自己的瞳孔——   “坏毛衣。”   敏锐的耳朵听到了这样的咕哝, “坏毛衣,嘶, 不要剐这里……”   ……对, 我结束工作, 现在回家了。   薛先生揉着太阳穴, 本打算继续倒回床上睡觉,却犹豫了一下。   刚才听到的,是抽气声?   【几十秒后】   “你还好吗?现在具体几点,我在卧室里听见你撞到……”   薛谨旋开卧室门,摸索着打开了客厅的灯。   “阿谨阿谨阿谨阿谨!不不不不要开灯!不要开灯!”   ——但是已经晚了, 灯光骤然亮起, 照亮了弯腰在沙发旁鬼鬼祟祟的姑娘。   姑娘头上裹着围巾, 身上套着毛衣, 腿上缠着一层又一层的毛毯与被子, 几乎裹成了一只粽子, 只余脸上露出来的一道缝——让她的鼻子呼吸, 让她的眼睛堪堪露出来。   而这个姑娘的手里,正抱着一大堆的抱枕、玩具、杯子、吃过的外卖盒。   薛谨:“……”   他抬手揉揉眼睛。   确认自己看到的是沈凌,而不是突然来他家盗窃儿童玩具的阿拉伯裔女性。   “阿谨阿谨阿谨!”只露出眼睛和鼻子的嫌疑猫抱紧了手里的杂物, 声音紧张极了, “你在做梦!你快回去!回去继续睡!哈哈哈哈我是不会告诉你我衣服下面隐藏着什么,我只是觉得很冷——”   薛谨:“……”   他面无表情地提议:“那我们可以把空调关上。深秋开20多度的冷风空调对身体不好。”   “不!不不不不!——不要关空调也不要过来!不要扯我的围巾!不!大胆的仆人,本喵命令——”   【时间倒回至一个月前, C国】   沈凌回到了家。   ……依旧抱着自己的牛皮纸袋和橙汁。   牛皮纸袋里盛着冷却的苹果派、培根火腿派、烤牛肉三明治;橙汁杯里依旧是没喝几口的橙汁。   唯独纸袋抓手的那部分皱成了一团,橙汁杯里的吸管更是惨不忍睹。   沈凌也搞不太懂自己。   为什么本来很好吃的食物,在飞机上却一点都不想吃了?为什么她一直捂着自己的破帽子直接埋在膝盖里度过了飞机上的十几个小时?   ——简直像是和什么人生闷气,又像是因为什么人很伤心。   此时此刻,她终于回到了自己(仆人)的窝里,推开门便看见地毯上摆着自己走之前还未搭完的长发公主城堡。   唔。   她没玩完的玩具,她丢在这里的玩偶,阿谨存在冰箱里的好吃东西——最重要的是,有一张她超级喜欢、以人类形态滚来滚去滚个三圈都不会撞到墙的超大超软床——   本喵在发什么愣呢?回到这个棒极了的窝里怎么可能会感到不开心?赶紧去搭好剩下的城堡,扑到床上打滚,晚饭时间抱着阿谨的零钱罐出去吃东西——对啊,她回到C国啦!可以抛弃那些派、三明治、汉堡,去吃火锅钵钵鸡串串香啦!可以买到煎饼果子、鸡汤豆腐脑和AD钙奶的神奇国度!C国万岁!   ↑只花一次航班的时间就顺利把薛妈妈抛到脑后的快乐小鬼   ——没有人管束的生活是很爽的,非常非常爽。   回到家后的整整一个星期,失去家长(?)监督的沈凌几乎玩疯了——要知道,这和刚结婚时阿谨出差四个月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的她只会老实待在窝里,按照阿谨写好贴在冰箱门上的纸条叫外卖、看阿谨专门采购来给自己消遣的漫画、闲极无聊推推杯子摔摔抱枕什么的——   虽然比起自己三年的流浪生活也很有趣味啦,但伟大帅气又机智的本喵是会永远看向新的征程的!现在本喵会自己(看着阿谨)买东西,自己(被阿谨领着)去过好几个不同的商场,知道(和阿谨一起去过)的好几家餐厅,还知道怎么吃火锅与酸菜鱼这种食物!   沈凌揣着零钱罐,乐颠颠地在窝外的世界游览了一遍又一遍,具体行踪轨迹是绕着公寓为中心的一个个逐渐扩大的圈。   当然,她这种毫无计较、全凭开心到处下馆子的行为,并没有耗光薛谨放在家里的钱。   沈凌吃着玩着,甚至把一个“零钱罐”变成了一个“塞满了钞票的零钱罐”——呃,具体过程她也说不上来,大概就是这里酬宾搞活动那里抽个奖什么的吧,沈凌对汹涌扑来黏着自己的钱很不以为意,她习惯这种事习惯到了无聊的境界(。)   总体来说,薛谨不在的第一个星期,沈凌没有在窝里制造任何混乱,还赚了一笔“小小的”外快。   ……薛谨不在的第二个星期,星期一中午,她依旧乐颠颠地去了某家好吃的地方。   走进店门的时候,沈凌想起这是薛谨之前和那些奇怪的朋友们聚餐时来的火锅店。   于是记忆力优异的祭司大人兴冲冲地背出了那天他们点的所有食物给服务员听,指望再来一顿和那天一样的快乐火锅。   服务员退回菜单,很有素养地没对这个点了六人份火锅菜的姑娘表示惊恐,暗示她“再考虑考虑,我去给您倒杯水”,接着离开。   沈凌挺不解的,也没理会听到她报菜单后隔壁姑娘若有若无瞥来的嫌恶目光。   为什么要考虑?这是阿谨那天点的菜单,我应该没有复述错误……阿谨点的菜都很好吃啊?   几分钟后,服务员走回来,给她倒了一杯柠檬水,然后上了第一盘免费小食。   餐前水果,一盘子手剥橙。   沈凌呆住了。   “服务员服务员,那边的服务员,别走,这个橙子……”   “?啊,我们这里也可以提供剥橙切橙的服务,您需要吗?”   当然,本喵从来没有剥过这种东西。   于是服务员走过来,站在桌前,弓腰帮她把橙子一点点剥开。   白色的须肉露出,还有几小块地方露出了内层的果肉。   沈凌“霍”地站起。   “我不吃了。”她突兀地说,“对不起,我要回家。”   ——这不是本喵吃过的橙子,本喵的橙子必须钦点最好的仆人剥,戴着闪光的小银环剥,剥出来的那种筷子轻轻一夹就会爆出汁……   反正本喵只要吃那种橙子!   她气愤地回到家,一路上踢打着小石子。   又来了又来了,不知道在和什么人生气的怪心情。   讨厌!   讨厌讨厌讨厌!   本喵不喜欢奇奇怪怪,本喵就想开开心心的!   逃出来巡视世界就是要开开心心的嘛,谁知道什么时候那些仆人会找到她把她带回去,所有的时间都应该充分开开心心!   那天晚上沈凌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无论她是在玩积木、玩玩偶,还是在看电视、看《卡尔文与霍布斯虎》。   最终,她用座机拨通了薛谨的电话,想和他抱怨那个毁了她一天好心情的破橙子。   ——电话未接。   沈凌:“……”   只要在开头里加上“阿谨阿谨阿谨”的长长呼唤,无论是什么时间点什么话题都一定会收到回应——这在沈凌心里理所当然的定理猛然被推翻。   如今,哪怕只是和阿谨说上一句话,都只能通过这个小小的机器。   “坏座机。”   她赌气地重复了一长串:“坏座机坏座机坏座机!”   座机没搭理她,座机当然不会和一只莫名其妙发脾气的猫说话。   沈凌又气鼓鼓地重拨了一遍薛谨的号码,这次把“坏座机”也加进了要抱怨的话题里。   ——电话依旧未接。   “哔……哔……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在忙碌中……”   “……正在忙碌中……”   “……请稍后再拨……”   沈凌狠狠地摔上了电话筒。   她打了八通电话,全都是“忙碌中”!   看看已经走过了一小时的挂钟,祭司大人原本扭成一团的眉毛猛地上扬。   她灵光一闪。   ——阿谨才不会不回复自己的电话呢,让他唯一无法接通电话的情况,就是他现在正在飞机上!   因为是飞机嘛,本喵记得阿谨说过什么天空上不允许信号之类的东西,所以阿谨根本接不到我的电话!   此时的确在天空云层里飞来闪去疲于奔命的薛谨:(:   阿谨在飞机上→阿谨在返程的路上→阿谨要回家给本喵炸小黄鱼了!   迅速得出这一等式的沈凌高兴坏了,她几乎是高高蹦过了地毯上堪堪搭到一半的城堡,并绕着沙发高举手臂转了三圈,最终兴高采烈地跑到了窗户边。   ——比整整一个星期的状态加起来都要兴高采烈,沈凌觉得这肯定是因为炸小黄鱼。   没人的炸小黄鱼能比阿谨好吃啦。   她移开了窗台上的仙人掌和风信子,扒在上面往外看。   ……扒了一会儿又觉得脚踮得太累,就挪来一只小板凳,踩在小板凳上往外看。   ……看了好一会儿,外面的景色彻底陷入夜晚的昏黑,沈凌又搬来了一只小台灯,拉开窗户,继续往外看。   她把台灯对准了公寓外的那条小道,脑袋搭在窗沿上,巴望着一个拖着行李箱走来的身影。   等了很久很久。   下巴被冰冷的窗沿硌得有点痛,于是换成了交叠在一起的双臂。   手臂枕了很久,肌肉也与下巴一起酸痛起来,沈凌只好拿来了沙发抱枕,把脑袋和手臂都垫在抱枕里,抱枕搁在窗沿上。   ——但窗沿有点窄,沈凌的大抱枕有一半不得不全部挤在了纱窗上,完全遮挡住了她向下瞅的视线。   伟大机智又帅气的祭司想了想,索性爪起爪落,划烂了碍事的纱窗。   啊,这样抱枕就可以堆一半在外面了,爽。   脑袋一垫,手臂一抻,就着台灯的光芒和深秋的小风,沈凌满怀期待地彻底把脑袋探出窗户。   接着……   【如今】   沈凌吸吸鼻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睡着了嘛,阿谨,我怎么知道一扒就是一整个晚上,我怎么知道连续扒在那儿坚持了好几个晚上你都不回来。”   薛谨瞥了这姑娘一眼,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正拉着她,在卧室的台灯下打量她惨不忍睹的——   “所以,你开着台灯,开着窗户,撕毁了纱窗,在深秋的季节扒着睡了一晚上,且明知道我们家旁边就是绿化面积极大的郊区公园——”   薛谨手上的棉签稍微用了用力。   沈凌几乎跳了起来:“嘶——”   这个姑娘细嫩的胳膊、小腿、脖子——全身上下都叮满了蚊子包。   ……而且是异常惨烈的蚊子包,因为某个毛毛躁躁的小孩明显无法忍受瘙痒,把它们抓得布满白道道红道道,相当多的一部分充血、红肿——手臂和小腿是重灾区,因为这个位置很方便沈凌挠——薛谨还没数完这两个地方上的包,就看见了好几个被完全抠破的伤口。   蚊子叮一口的痕迹当然不会持续两个多星期。   但叮过后你用力把它抠出血、再叠加一波崭新的蚊子包就会。   “……我怎么知道一个晚上那些蚊子就会都飞进来……”沈凌又痒又疼,难受得想哭,“而且一个都捉不住!一个都拍不到!我努力捉了好久……后来它们连我爪爪的肉垫都叮了好几个包!而且肉垫里的蚊子包爪子根本抠不到,我咬来咬去都——最后我以为开了空调就没有蚊子了,但无论温度多低总有几只在我旁边飞来飞去,就算埋进被子里它们也能叮到脚趾头或鼻尖——变成低等猫类后虽然毛毛是层天然保护,但根本抠不到发痒的——”   躲到阿谨的衣柜里才逃过一劫,但总在衣柜里待着实在太闷了……   “为什么以前我没被蚊子叮过?”沈凌哭诉道,“明明你以前每次浇花都会打开纱窗,但窝里一只蚊子都没有!”   那是因为它们不敢进入我的周围,因为作为低等虫类本能畏惧以它为食的候鸟。   ……否则我怎么会把房子放在郊区?普通人在这里单独盖房子天天驱虫都没法做到完全洁净。   薛谨没法向沈凌解释这一点,他只是耸耸肩。   “我想你已经发现这一点,蚊子不会靠近我的衣服和我的生活用品不是吗?所以你才会以那个姿势睡……”   “什么?阿谨阿谨阿谨,我想抠,让我抠,又痒……”   薛谨手中的棉签再次稍稍用力。   沈凌抽着气绷紧了脚背。   “抠什么?”   他用力拽着这小孩的手上药,防止她缩回去逃走,“越是这样越不能用手乱抠,知道吗?再抠甚至会化脓感染!不仅是不能抠,这些已经被你抠到充血的地方也不可以再涂止痒清凉的花露水,要消毒……”   把自己皮肤当成猫抓板挠的笨蛋,他还是第一次见。   薛谨很快就用光了家里医药箱的碘伏,而他才堪堪涂完了沈凌的两只胳膊。   ——她自己乱抓的,蚊子叮的,场面凄惨而盛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荨麻疹。   这不怪蚊子,薛先生想,即便被叮成这样,她皮肤的触感还是又嫩又细,稍微掐掐能掐出果冻般的小肉,对蚊子而言想必是上好的盛宴。   ——但明天一早还是要去旁边的公园驱蚊了,啧。   薛谨把棉签和空空的碘伏瓶扔进垃圾桶,示意沈凌抬腿放上他的膝盖。   两条腿同样是重重重灾区,果真如沈凌所说,蚊子包从脚趾到大腿,被她挠出血的伤口更是……   薛先生叹息一声,拆开一包新的棉签,并从医药箱里拿出一瓶更大的药液。   “接下来忍一忍,好吗?碘伏用光了,家里只剩酒精。”   “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阿谨阿谨呜呜呜呜——嗷!”   “如果你一开始没有把你的腿当成抓板挠,”薛谨用力按住了险些跳下沙发的沈凌,“凌凌,现在就不需要这么痛。”   沈凌哭喊的声音一顿。   她刚才被那酒精棉的一压疼得眼泪直流,如今眼泪汪汪地看向他,薄荷色的小糖球被眼泪扑了一层后堪比青苹果味的软糖,或者那种丢进杯子后会“噗嗤噗嗤”升起气泡把整杯水染成青苹果色的泡腾片——她的鼻尖上还有个肿起的小红包。   ……怪不得都说女孩子的眼泪是核武器。   薛先生没顶住。   薛妈妈也心疼。   他直接伸手过去,揉揉她的毛耳朵,微微揽着她的后颈让她把脑袋靠过来。   靠过来,隔着刘海,亲亲额角。   “听话,凌凌。”他说,“长痛不如短痛,我们一鼓作气把药上完后,我去给你煮糖水喝。”   伟大帅气而机智的祭司不哭了。   她吸吸鼻子,抹抹眼泪,攥紧了手,乖乖地重新伸好腿给他。   泡腾片好像也不往杯子里冒气泡了。   薛谨有点意外(他本以为除了糖水以外还要付出好几锅炸小黄鱼安抚对方),但他没道理拖延。   第二次酒精棉落下时,沈凌抖了抖,脸都揪了起来,但自始至终没哭一声。   “凌凌,很好。”   第三次。   “你很棒,凌凌。”   第四次。   “没错,非常好,忍住。”   第五……   沈凌“啪”地伸出爪爪,扒拉了一下他的手臂。   她吸着鼻子问:“第四次的‘凌凌’称呼奖励呢?”   “……凌凌。”   “嗯,呜,快点抹第五次。”   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画个小重点:   【蚊子不会靠近我的衣服和我的生活用品不是吗?所以你才会以那个姿势睡……】   【什么?】   ——的确是因为驱蚊的作用猫猫才会埋成一团,但叼来这些东西的初始目的大概不是这个吧,薛先生。   猫猫:……唔,呜,为了‘凌凌’…… 第40章 第四十只爪爪   第四十只爪爪   薛谨拥有一双漂亮的手。   沈凌又痒又痛, 攥着手指在心里忿忿诅咒“坏棉签坏酒精”,本以为自己也会连带讨厌操持着这两个工具在她红肿皮肤上又压又按的罪魁祸首——   但没有。   但凡目光落到自己仆人的双手上,她迁怒的想法就烟消云散。   而卧室床头柜上的台灯灯光起到了完美的衬托。   ……那真的是非常漂亮的手, 沈凌喜欢这双手的每一个地方——她喜欢咬他的手指玩,她喜欢趴在他的手心里睡觉, 她也喜欢不停用肉垫按动着上面突出的指关节……当然啦,目前她最喜欢的还是阿谨手上的小银环, 它拥有奇奇怪怪的属性,有时会闪有时不会闪——   沈凌眨眨眼。   “阿谨。”她问,“你的小银环呢?”   无名指上光秃秃的一片。   ……而她竟然才注意到?   “什么?……哦, 你是说戒指。”   她的丈夫打了个哈欠, 手上上药的动作倒依旧稳重而轻柔:“我似乎把它放到夹克外套的内口袋里了。怎么, 凌凌,你想拿出来拨着玩吗?”   妻子是只猫, 她不喜欢朴素的婚戒也不明白那代表了什么,所以总是用丢垃圾的态度将其藏进床头缝里——薛谨都司空见惯了, 此时倒是有点奇怪沈凌主动提起这东西的动机。   ……啊, 但也不用太疑惑, 以沈凌的个性,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可以完美消耗丑陋小灰环”的新游戏吧。   沈凌没说话。   她盯着薛谨空荡荡的无名指愣了半晌,再开口时语气莫名带上了点不满。   “我才不稀罕那种灰色的小环呢,我是不会选那种东西拨着玩的!”   “嗯。腿上的都涂好药了,现在转身, 让我涂后背。”   伟大的祭司觉得自己的发言被无视了。   她鼓起脸瞪着他,坚决不肯转身。   薛谨平和地说:“听话,凌凌。”   ……岂有此理!这个仗着本喵宠爱为所欲为的仆人又找到了一个威胁本喵的新武器!   鼓起脸的沈凌转过身去,背对他重新坐好。   “自己把毛衣卷起来。”   ……并乖乖地卷起毛衣, 并咬住了下摆的一角固定。   薛谨当然看不到鼓着脸咬衣角的沈凌,他此时也没什么不合时宜的遐思——   三个月不眠不休猎杀魔物的猎魔人堪比交货日前通宵的社畜,薛谨此时又困又累,脑子也就比一团浆糊稍微好一点点。   不管他入睡之前在心里做出了怎样的决定,此时的薛谨绝不会有“认真冷静下来和沈凌仔细谈谈”“向她表达自己‘不想离婚’意愿后解释其原因”“上网搜索‘如何让女孩离不开你’”等等精力。   他现在就好比半夜起床去洗手间的人,半眯着眼睛在房间里乱摸,开灯关灯、开门关门、打开水龙头关闭水龙头再重新倒回床上——这一套动作都如此流畅娴熟,但你做完后第二天早上甚至不会记得自己昨晚有走去洗手间。   让他从床上猛然惊醒的是沈凌的轻声叫唤,让他撑到现在还没睡倒的是沈凌惨不忍睹的伤口。   虽说作为处男把手贴上妻子赤|裸的后背时他稍微清醒了一瞬间,但清醒的薛先生很快意识到了悲惨的事实——   作为对方合法的丈夫,他第一次明目张胆地握过沈凌的腿、触碰到沈凌的背,只是为了替她处理蚊子包。   而这种情况还不知要持续到何时,每个向沈凌暗示、请求“性”的想法都会让薛谨愧疚到想去警察局自首,起码判自己三年起步(。)   【触碰不被允许。】   【这是规则。】   ……唉。   清醒的薛先生瞬间决定回到不清醒的状态,这会稍微不那么抑郁一点……大概。   “凌凌,背部处理好了。转过来,处理你的脖子。”   “哦……”   沈凌放下了衣服,乖乖转回来。   薛谨再次俯身接近她,手指稍稍蹭过她的脸颊,抚过她耳后的碎发。   他把她那几缕跳跃在颊边的金发别到了耳后,告诉自己“无论哪种方式亲吻头发和亲吻耳背的性质都不一样,那是清醒的你该纠结思考的事情,昏沉的你只想睡觉”。   接着,各方面都给自己做好准备工作的薛妈妈(是的,这个男人就是达到了告诉自己“不准清醒”就可以完全不清醒的自制境界)毫无遐思、纯洁尊重地往她脖子一侧的蚊子包涂药。   ——但另一方并不这么觉得。   他们贴得很近很近,近到沈凌下意识拔腿就想跑。   她讨厌这个。   奇奇怪怪的,她的耳朵又变痒了。   “阿谨……”   沈凌轻微晃了晃脑袋,似乎有点难受地皱起眉:“你今晚好奇怪。”   “再忍一忍,”薛谨正在按压她颈后被抓破的小包,“凌凌,耐心。”   “……就是这个奇怪啦!”沈凌更大幅度地晃起脑袋,毛耳朵抖出了“扑棱棱”的轻响,“你怎么突然对我换称呼了?而且你刚才主动……”   “嗯?”   薛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用刚才回复戒指问题时一模一样的语气回答道:“怎么了吗?不要乱抖脑袋,这会干扰我上药……再抖脑袋我就要对你采取惩罚措施。”   嗬!   惩罚措施?!   胆子大到能吹气球的仆人吗?!   愚蠢的,失敬的仆人,就让本喵来教训你——   “怎么?”沈·高贵无比的祭司·凌,“你打算采取什么惩罚措施?阿谨,你说说看——”   薛·看似很清醒实则脑子一片浆糊·谨脱口而出:“亲你耳朵。”   沈凌:“……”   她瞬间“啪”地捂住了乱抖的耳朵,大声转移话题:“你这次忘说凌凌了!”   “好的,凌凌。”   薛浆糊继续给她上药,而高贵无比的祭司因为蚊子包以外的奇怪东西憋红了脸。   气氛陡然安静。   正是因为薛谨的意识位于混沌状态,他才会很自然地对沈凌说出那个称呼,却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要去解释更换称呼的原因——   因为过去他每一次说出“沈小姐”时,心里响起的都是“凌凌”。   不过是过于克制,这称呼不允许被沈凌听见而已。   但就在昏睡前,薛谨给自己下的桎梏已经因为某个决定而松动……尽管此时困倦的主人没有真正去思考这松动意味着什么。   松动后的桎梏默许了“凌凌”与一个印在头发上的额头吻。   ……当然,即便是几乎由潜意识操控的薛谨,也只会默许这个程度的行为。   仅仅如此。   【灾祸之主……真好笑。】   【那个脏东西在期待什么呢?】   【他以为我会……吗?做朋友?开什么玩笑!】   终于,薛谨把用光的棉签扔进塑料袋,重新旋紧了盛放酒精的瓶子。   他后撤了几下,坐在了床头,而沈凌抱着手臂,还在和之前莫名退缩的她自己生闷气。   “好了,凌凌,已经全部上完药。”薛谨说,按着自己的膝盖缓缓站起,“按着约定的,我去给你熬糖水喝。”   那当然啦,本喵都受了这么大的罪,又是皮肤疼又是耳朵痒。   沈凌抱着手臂,略带骄傲地仰起头,闭上眼睛,等待仆人附加的口头夸奖。   “你做得真的很好,凌凌,非常……”   仆人夸奖的话到一半卡壳了。   是不知道怎么组织对本喵的赞美词了吗?   沈凌偷偷睁开了眼睛。   ——却发现仆人根本没在看她,仆人正支起手臂,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柔顺的浅紫色中长发垂在脸颊旁。   他的眼睛也是闭着的,眼尾的泪痣正好躲在台灯灯光的阴影里。   沈凌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样的薛谨,突然和一个月前倚着手臂靠在塔派店里的薛谨重合了。   极美,极远,她非常不喜欢。   像尊塑像。   ——这尊美丽的塑像,让她回想起了,睁眼发现薛谨躺在她旁边睡着的那个瞬间。   她当时一点都没感到身上的疼痛,只想着赶紧把与蚊子作战时丢脸的失败证明藏起来,然后急急慌慌去收拾那些乱扔乱丢的东西——实在是她被蚊子叮咬得心情极其糟糕,阿谨的手机又打不通——如果阿谨回来后看到她把他的窝搅得一团糟,一定会失望的。   【阿谨回来啦!我好开心!】   【……我不能让他一回来就不开心,我要赶紧把那些东西处理干净!】   ……那又是为什么,她会忘记这个目的呢?   明明不过才过了一个多小时。   “……抱歉,我只是有点困。”薛谨闭眼眯了一会儿,又直起身准备往厨房走,“你想吃什么味的糖水呢?凌凌,我记得走之前冰箱里还有梨子与橙子,黄桃罐头有点防腐剂……”   “不用啦。”   从沈凌嘴巴里跑出来的是这样一段话,“我不想吃糖水了,我要一个人去客厅收拾玩具。你躺下来睡觉嘛,阿谨。”   薛谨揉太阳穴的手顿了顿。   他过于诧异,以至于他睁开了半合的眼睛。   ——而沈凌急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不要用这双眼睛看我!”她苦恼而困惑地说,“就是因为看到了你的眼睛,我才会把我伟大的计划抛到脑后,只想一个劲待在你旁边玩的!”   “不行不行!你把眼睛挪开,然后去睡觉!去睡觉!”   薛谨:“……”   这货浆糊般的脑子艰难转了转,只冒出一句解释:“我不是美杜莎,凌凌。别这样,你也不是第一天发现我眼睛颜色不怎么好……”   “不!不不不!”   词语匮乏的小孩直接打断了他,焦躁地跺起脚来:“不是你眼睛颜色的问题,你的眼睛颜色棒极了,我特别特别喜欢——我是说我自己最近奇奇怪怪的毛病!啊!烦烦烦!”   “我、我之前看到你躺在我旁边的时候——你闭着眼睛,特别特别安静——你闭眼睛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做点让你开心的事,所以才会跑出来收拾东西——”   她恼火地喊道:“可是你出来找我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的!我看到睁着眼睛的你,就什么也不想收拾,只想跑过来跟你一起玩——呸,我也不知道我具体想玩什么了!”   最终,祭司呼哧呼哧喘着气,狠狠挠了床单一爪子。   “讨厌!讨厌!讨厌!你,听我命令,现在回房间去睡觉休息,把眼睛一直紧紧闭上,不要看着我从而干扰我哄你开心的伟大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忙,明天尽量多更点……   猫猫看到闭眼的薛谨:唔。我想做点什么让他开心。我是只成熟伟大的猫猫。   猫猫看到睁眼的薛谨:阿谨阿谨阿谨阿谨——我好疼好痒好生气好饿你快来抱抱我!   要问为什么……大概是对方就是会用“请尽情向我撒娇吧”的眼神注视她的人。 第41章 第四十一只爪爪   第四十一只爪爪   【第二天】   薛谨, 终于拥有了一次长久而充足的睡眠。   他睡得太沉,以至于醒来时甚至有点头疼——窗帘紧闭,门窗紧闭, 摆在枕边理应定在七点三十分的手机闹钟也悄无声息——   事实上,当薛谨把手机拖过来,点亮锁屏后看见“11:30”的时钟后, 还有点懵。   迄今为止的漫长生命里,薛先生还从未体验过……睡到中午。   起初他露天蜷在一堆焦黑的稻草里, 压根不存在“休眠”;后来他和桥洞、房梁、天台成为了好伙伴,但凡刮个风下个雨就连远处传来脚步声都会惊醒逃离;再后来……即便是把时间推到人类发明手机之后,这个可怕的男人也会给自己订一连串手机闹钟从而逼自己早起——   哇。   此时,此刻, 薛谨盯着智能手机显示屏上“11:30”的数字, 突然有点恍惚。   我已经……从过去那里……逃离了那么久……吗。   即便是睡到中午……一觉睡到中午的感觉真奇异……不,应该不是讨厌……挺不赖的, 但完全放松的感觉很古怪……不太适应……头有点疼, 关于昨晚具体怎么飘到床上睡着的记忆也……   等等。   薛妈妈逐渐清醒的脑子,第一时间闪过了昨晚回到家后的场景。   以行为艺术的方式悬挂在厨房各个奇异的角落的杯碟……客厅地毯上乱丢的玩具……扔在卧室地上的客厅抱枕……   嘶。   薛妈妈猛地坐起, 再也没有空闲去体会自己第一次睡懒觉的奇妙快乐,撸起袖子就向门外走去——   打扫卫生!整理厨房!然后给沈凌做饭,对了,不知道她吃了多少天的外卖——   “阿谨中午好!”   客厅地毯干干净净,厨房餐桌也干干净净,茶几旁的软垫上,端坐着一个头发金灿灿的漂亮姑娘。   漂亮姑娘端坐的姿势是鸭子坐,一向不安分的手也正正好好摆在了膝盖上,冲他笑的时候还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就差头顶“唰”地打下一道阳光宣告女神降临。   正怀揣着妈妈的自觉撸起袖管的薛谨:“……”   他默默把袖管一点点放了下来。   接着,反向折回卧室,从床上那些被沈凌叼来搭窝的个人物品中找到了自己的眼镜盒,把眼镜戴上。   又从卧室门后的挂钩找到了自己的夹克外套,从外套的内袋里翻出了婚戒,把它重新套在无名指上。   最终,薛谨再次走出卧室。   他推推眼镜,轻咳一声,瞥见茶几旁鸭子坐的漂亮女神像抖抖肩膀。   “凌凌。”薛谨顿了顿,“沈小姐,你对这个称呼没意见吧?”   “……不准再叫我沈小姐了!你昨晚已经说了这个称呼,而现在我钦点这个称呼!”   哦。   目前关于后半夜发生的事薛谨只能想起沈凌凄惨的蚊子包,所以他镇定地点点头,走过去,弯腰。   握住了沈凌乖巧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沈凌又抖了抖肩膀。   “你不要把我的两只爪爪都抓住,阿谨。”她小声说,“我讨厌奇奇怪怪的痒痒。”   薛谨却没有礼貌地退却,而是使用了更加大的力道,握紧了她的双手。   ——并缓缓就着弯腰的姿势向她的肩膀探去,侧脸贴近侧脸,头发缠着头发,似乎这个男人打算轻轻吹口气或直接把脑袋亲昵搭在——   “都说了不要用这种姿势握着我的爪爪……讨厌讨厌讨厌……喵呜!喵嗷嗷嗷!”   薛谨只觉得掌中一空,下一刻,手里细腻光滑的触感就变成了毛茸茸。   ……他这次已经不是弯腰了,直接半跪在了软垫旁,与软垫中心的金色小猫对视。   小猫弓起了后背,虎视眈眈地向他示威。   哦。   美丽精致女神像骤然变成小动物逃开自己的控制,并没有让这个男人感到不爽。   他动作中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甚至懒得扬起眉毛表示一下惊讶——   相反,他直接伸手拎起了沈凌的后颈皮,让对方保持四爪乱挥的悬空状态,自己则用另一只手伸进了茶几下的空间。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似乎原本把沈凌逼回猫崽的状态就是他的目的,而被拎住后颈的沈凌意识到了不对劲开始疯狂挣扎——   “哐啷啷啷!”   “叮哐叮哐叮哐!”   “咔啦啦啦啦!”   ——薛谨摸到茶几下的手,拽出了一大堆被紧紧塞在下面的玩意儿。   玩具、外卖盒、抱枕、碗碟、杯子、各种衣服。   被拎住命运后颈的沈凌:……   她弱弱地“喵”了一声,放弃挣扎,垂下爪爪和尾巴,僵直着后腿,试图假装自己只是一条无辜的金色小围巾。   而薛妈妈望着这一幕,竟然还有点欣慰:“即便是不懂得收拾整理,收拾整理的时候逐渐失去耐心……”   金色小围巾刚才炸起的毛慢慢蔫了。   “……从而想到了一个偷懒的计划,一股脑地把东西全部塞到某个空间里藏起来,留下整洁的外部空间……”   金色小围巾的耳朵也垂成了倒下来的两只小三角。   “……好不容易全部塞进去后发现了自己的疏忽,茶几下方有个口子是透明的,于是便搬来了一个本应该摆在餐桌椅子上的坐垫,坐在上面,试图挡住这个口子……”   金色小围巾的脑袋完全耷拉了下来。   “……然而。”   薛妈妈直击重点、平铺直叙、基本完全洞悉了这姑娘心理的分析,终于迎来了尾声。   “你忘了,沙发上应该是有靠垫和坐套的,凌凌。”   沈凌:……   薛谨缓缓把她放了下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而后者连尾巴都没抖,如同一条围巾那样趴在了薛谨放下她的位置。   ……脸朝下,因为不敢与薛谨对视。   薛先生看着拼命装死的猫崽,感叹道:“其实你不需要这么沮丧。你能主动收拾家里的东西……我很开心。”   “喵呜……”   他戳戳对方的背:“变回来吧,这个姿势趴着对颈椎也不好。”   “喵喵……”   “即便我能听懂,凌凌,也不代表你可以这样在我的膝盖上赖一天。”   “喵!喵喵喵~”   “我不会怪你,我很欣慰。你会主动帮忙做家务,说明你长大了,这是好……”   ——薛妈妈,猛地打住。   不仅仅是惊悚于自己刚才冒出来的话是多么无限接近于老母亲心态,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别的东西——   【我不想吃糖水了,我要一个人去客厅收拾玩具。你躺下来睡觉嘛,阿谨。】   【就是因为看到了你的眼睛,我才会把我伟大的计划抛到脑后,只想一个劲待在你旁边玩的!】   【不要看着我从而干扰我哄你开心的伟大计划!】   她的伟大计划。   ……她的什么伟大计划来着?   慈爱的薛妈妈掉线了,清醒的薛先生上线了。   身为成年男人,他停止了“给趴在自己膝盖上趴成一条装死的妻子顺毛并温言鼓励,就差给她额头贴小星星”的行为,呆滞地拎开了沈凌,把她放到了茶几上。   沈凌有点懵,但想到这可能是阿谨要严厉教训自己了,便从“趴成一条装死”更改为“收拢爪爪蹲好”的姿势。   昨晚……我是被她一路推回房间的。   在她的盯视下不得不主动关闭了手机闹铃。   原本还费力打算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但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如今,睡饱的薛先生呆滞地盯着自己合法的妻子,觉得过度疲劳可能导致了自己出现了幻听的症状。   “抱歉,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说,昨晚……”   弄清楚沈凌具体说了些什么后,他在这姑娘堪比炸|弹的直白描述前被炸得昏昏沉沉,此时也忍不住掐紧了掌心,平和的语气终于带上点急切:“你……其实,有可能……喜欢我吗?”   那样直白的表达,似乎……的确存在着“沈凌喜欢自己”的可能性。   沈凌皱皱鼻子,薛谨知道这是她感到烦躁时的表现。   他同样知道沈凌用鸭子坐的姿势老实待好是心虚的表现,他注视这个女孩并把她记在心里仔细揣摩的时间也许比他想象中还长。   女孩蹲坐在茶几上,轻摆着尾巴与他对视,接着,张开了嘴巴,让他看到了漂亮的白色小尖牙。   “喵?喵喵喵,喵,喵,喵!”   薛谨:“……”   “我其实听不太懂你的猫语,只不过我之前能读懂你的肢体语言,所以大概能猜出……变回来,凌凌。”   “喵!”   “变回来。”   “喵喵喵!”   “……好的,你有不变回来的权利,但请你在这个问题上不要用猫叫声敷衍我。”   “喵?喵喵!”   “我知道你可以用这个形态短暂地说出几句人类的语言。我们在E国的时候你因为不想从我的背包里出来这么干过很多遍。”   “……喵……”   “沈小姐,我说最后一遍。”   “——都说了不要再叫我沈小姐了!我现在的钦定称呼就是‘凌凌’,而且‘凌凌’是你主动叫的!”   这个称呼成功把乖巧蹲在茶几上的沈凌激起来了,她没再老实缩着爪子,而是重新跳起,变回了垃圾桶约架的霸气站姿——   “我当然喜欢你啦,阿谨你不知道吗?”她的答案同样是脱口而出,又快又急,甚至不需要任何犹豫愣神——这短短的两句话像机关枪一样从她嘴巴里蹦了出来——   “我当然喜欢你,你是我亲自加冕的最好仆人!”   ……不。   薛谨心里一沉。   不是这样的。   沈凌能够用这样的姿态,这么轻易说出口的东西,大概不是……   “变回来,沈小姐。”他说,“这个问题,我必须得到郑重的答案。”   金色的猫崽气呼呼瞪了他一眼,下一秒,一只穿着白袜子的脚从茶几上垂落,忿忿踢了一下薛谨的肩膀。   但薛谨此时并不想转移话题把她哄好。   他再次贴近了她,握住她的双手,试图再次确认:“凌凌,我们所说的‘喜欢’也许并不——”   “啪。”   沈凌猛地把手抽了出来。   她又皱了皱鼻子,弄得鼻子上的那一小块蚊子包很滑稽,仿佛什么擦不干净的脏东西。   “你不要总是这样抓着我的爪爪。”沈凌直白地说,“我讨厌痒痒,皮肤本来就很痒,你不要让我的耳朵更痒。我讨厌奇奇怪怪的痒痒,阿谨,你再让我变痒我就重新变回低等猫类,一整天不和你说话了。”   薛谨:“……”   好吧,不需要进一步确认了。   依旧和以前一样排斥我抓她的手,依旧和以前一样坦坦荡荡毫无遮掩。   沈凌所表述的,绝对、绝对、绝对不是自己所期望的“喜欢”。   ……啧。   他在想什么呢。   “凌凌,你真……”   你真残忍。   薛谨说到一半,又打住。   不。   这与沈凌无关。   她过分天真,自己是一直明白的。   ……而会对这样的沈凌产生感情的自己才是残忍丑陋的那方吧。   他执拗地重新拉过了她的双手,重新扣紧,这次没有给沈凌任何抽手的机会。   沈凌又抬脚踢了踢他的肩膀,重新被薛谨握紧的双手让她浑身上下都痒痒,奇奇怪怪的情绪又来了,黏糊糊的,比被蚊子咬还难以忍耐——   “我怎么啦?我真怎么啦?阿谨,阿谨,放开,放开我的爪爪,我真的要生气了——”   薛谨低头,清醒、隐忍、坚定地吻了吻她的无名指。   就在沈凌的注视之下。   没有任何黑色的静谧遮掩,没有任何酒精的因素催动。   轻得不能再轻的一个吻,或者说是“触碰”更准确些。   一触即离后,他维持着半跪的姿势,摩挲着她光秃秃的无名指。   ……与自己不同,她从来不戴戒指。   因为她是只猫,她觉得婚戒不符合自己的审美,不可以放在嘴里咬。   因为她是个孩子,她不明白婚戒究竟代表了什么意义,也不知道自己对异性具有怎样的吸引力。   因为……因为她是沈凌,她是祭司。   【你活该。】   ——那么,事情就是这样了。   他有了一点愚蠢的期待,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并愚蠢地让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暧昧而尴尬。   现在应该退回原位,表示自己的歉意,然后去收拾整理家务……   “我会等你。”   从不肯让猎物逃脱的猎人说,“这是我所做出的最大退步,凌凌。而你需要为我漫长的等待支付代价,是的,就算你现在什么也不懂……”   “从今天开始,但凡我看见你光秃秃的无名指,就会亲你。亲你的手指,你的额头,甚至你的耳朵。”   他平静地当着呆愣的沈凌面,又将她的手举到唇边吻了吻,“就像现在这样。”   “所以,如果不想遭到这样的惩罚,凌凌,你就必须每天把婚戒套在这个位置。”   沈凌张张嘴。   沈凌无声地张张嘴。   “是吗?有异议?我会礼貌倾听你的意见,凌凌,但这不代表我会采纳你对此的任何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等你。   我知道这段时间会极为漫长,我知道以自己的运气决不能陷入“等待”,我知道即便等待了漫长的时间结果也不会如我所想。   但我会等你,等你明白那种“喜欢”究竟是什么,不管你明白“喜欢”时是否已经遇见了本应属于你的那个人。   ——我唯一卑鄙、可耻、不堪入目的要求,就是强制让你在这段懵懂的时间里戴上戒指。   我想偷偷把你可能喜欢的任何人赶跑,这样你才有可能喜欢上我。 第42章 第四十二只爪爪   第四十二只爪爪   沈凌, 一个伟大机智而帅气的祭司,一只自持威严、言出必行的好猫猫。   所以,说痒痒就痒痒, 说讨厌就讨厌,说变成低等猫类不和仆人讲话——就不和仆人讲话!   ……就算低等仆人奉上了炸小黄鱼也不和他讲话!   “凌凌。”   低等仆人在呼唤本喵,低等仆人一定是把刚出锅的小黄鱼放在桌上了, 低等仆人油锅里噼里啪啦爆香的绝对是鱼肉,本喵闻得清清楚楚……但是本喵坚定、绝对不和他讲话!   本喵讨厌他捏住我的两只爪爪不放!   本喵讨厌他突然俯身把脸贴那么近!   本喵讨厌他刚才莫名其妙的问题, 而且他竟然还不满意本喵的回答!   本喵最讨厌、最讨厌的是……他突然也要来玩本喵的爪爪!   虽然好像和本喵玩他手的方式不一样,仆人只是轻轻碰了几下她的手指……   虽然卡斯似乎说过礼尚往来,自己喜欢玩阿谨的手就不能拒绝阿谨玩自己的爪爪……   但那也很讨厌,超级讨厌, 简直没什么比这更讨厌了!   ——这个讨厌的行为直接导致伟大帅气的祭司出了丑——她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攻击, 她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动摇,她本能地想要藏起来, 藏到纸箱里或花盆后面, 最好是阿谨的手心——   但带给她这种空前震荡、奇奇奇怪怪感受的,正是眼前被定位为“安全点”的仆人。   找不到地方藏, 也没法抽出爪子的沈凌,走投无路——   伟大的祭司在仆人的逼视下,当即“喵嗷”叫了一声,无意识吓回了金色的猫崽。   ……是的,祭司大人表现得像是正处于自己那不受控制的讨厌换毛期。   她的爪子也终于得以从薛谨掌中逃脱,但等到沈凌意识到这件事,是她以低等猫类的形态冲着大胆仆人“喵嗷嗷”怒叫了三分钟之后——   她用猫语骂着骂着,发现仆人从仰视变成了俯视,便也顺着仆人的眼神低头看去。   ……无意识变回来了!丢脸了!非换毛期的时间中在阿谨面前丢脸了!   薛谨:“凌凌, 我知道你可能会生气,但直接变回这个样子不和我说话的惩罚……”   沈·单纯被落在无名指上的亲亲吓成猫崽·凌:“喵!喵嗷嗷!喵!”   没错!是惩罚!是伟大的我在履行伟大的惩罚!绝对不是我莫名失去了变化的控制,丢脸变成这个样子的——没错!这就是本喵说过的“生气”惩罚!   ——故此,数个小时后,傍晚,沈凌依旧是一团趴在沙发垫子上拨弄毛线球的猫。   ……虽然搭不了积木,玩不了芭比娃娃,拿不起筷子戳布丁……但她是一只自持威严、言出必行的好猫猫!没错!坚持住!   ↑其实离破功就差一点点   似乎是罪魁祸首的薛先生把炸好的小黄鱼放在桌上,心态倒很平和。   他发现看沈凌发脾气和看沈凌生闷气都是种享受——沈凌发脾气的录像在他的单反相机里占了多少内存暂且不提——   沈凌生闷气,会拒绝和他说话,变成一团只有他巴掌大的毛球。   毛球有耳朵,有尾巴,心理状态属于一个多动症儿童——这导致你能从她的肢体语言里看出一切。   薛谨走到客厅右边浇花,瞥见沈凌三角形的耳朵转到右边。   薛谨走到客厅左边整理橱柜,瞥见沈凌三角形的耳朵转到左边。   薛谨走到厨房里扎紧垃圾袋,瞥见沈凌三角形的耳朵努力往后摆。   薛谨……   薛先生想了想,放下手中的杂务,刻意加重了脚步。   他从左边走到右边,从右边走到左边,再从后面走到前面,继续加快速度循环……   沈凌三角形的耳朵焦躁地抖动了起来,沈凌耳朵里白色的绒毛随着它的转动也微微颤动,就连沈凌的尾巴也烦闷地加快了摆动的速度。   ——薛谨放缓了脚步,在玄关处定住,弯腰收拾她扔在那儿的漫画书。   他一连收拾了好几本摞在手中,再直起腰时瞥了眼毛球的情况:   沈凌的耳朵终于定位了关注对象的位置,白色的绒毛重新安静下来,金色的尾巴微微上翘。   薛先生:……   买针孔摄像机偷拍妻子是违法的吗?   似乎是的。   啧。   于是,这种情况一直僵持着。   一方因为身为伟大祭司不肯在仆人面前丢脸,一方因为看耳朵看尾巴看得兴致勃勃,所以不怎么想哄(。)   直到,薛谨洗好手,结束了家务工作,端着炸小黄鱼走过来。   ……不仅仅是炸小黄鱼,从毛线球里偷偷窥视的沈凌发现薛谨还端来了两杯茉莉花茶,一碟盐煮花生,一碟咸鸭蛋,一碟桂花马蹄糕,一小蝶炸虾片。   这个男人把这些都在电视机前的茶几上摆好,并再次弯腰,从已经清理干净的茶几下方空间里拉出了一只抽屉。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扁平的白盒子,打开白盒子,拿出圆形的机器摆在地板上,按动开关。   沈凌前几个月中奖赢来的扫地机器人呈圆周轨迹转了起来,发出温和的嗡鸣声。   “等它扫完我再去给地板上蜡。”   薛妈妈捧过茉莉花茶,往沙发上一靠,并打开了电视机。   “啊,休假真好。”   沈凌:……   她想向什么东西投向凶狠而可怕的威胁视线。   ……却不知道自己具体该盯哪个好,是食物、仆人、还是地上的扫地机器人……因为哪个都让她莫名恼火!   薛先生并不知道沈凌在想什么,他坐到这里看电视绝没什么故意逗弄、惹对方生气的意思,纯粹是一个社畜终于迎接闲暇时间的欣慰——   如果你刚结束三个月的地狱级出差,回到家里后不得不经历“做出关乎未来一切的决定”“疑似遭到喜欢的人告白”“发现喜欢的人连告白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主动尝试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吻”“失败”“花四小时整理家务”——等等一系列事件后,也不会想什么其他东西的。   佛系的薛先生目前只想坐在沙发上好好看电视,然后晚餐时继续欣赏生闷气的沈凌,并猜测她能坚持多久(。)   然而,薛谨的运气表示它从来和主人的意愿反着来,不是你想休息就能休息。   “叩叩,叩叩。”   有人在外面敲门。   薛谨呷了口茶,没有理睬。   艾伦与钟海林绝不会在这个刚结束任务的时间点找自己,而查克与萨尔伽可能刚从脱衣舞俱乐部里勾肩搭背地晃出来。   “叩叩,叩叩。”   除了猎魔世界的朋友们,薛谨这里从来没什么访客。   他更不需要交物业费,因为物业自己都不知道薛谨的这套房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小区固定在了郊区(。)   薛先生已经用遥控器找到了纪录片《萌宠成长记》,接下来是筛选掉关于猫咪的那几集,找到专门讲述小狗的。   “叩叩,叩叩……”   “大概率是不速之客,直接启动符文隔离应该也没……”   “喵嗷。”   薛谨放下了茶杯,皱起眉。   团在沙发另一边,执意用屁|股和毛尾巴对着他的妻子,破天荒回过头来。   ……喵喵叫不算“说话”嘛,这大概符合祭司的惩罚规定。   “喵嗷……喵!”   吵死了,做了错事的仆人去把门打开,敲门声让本喵不舒服!   薛谨读懂了她的意思。   “你希望我去开门吗,凌凌?”   “喵喵喵!”   啊,生闷气的小孩在赶人走了。   薛谨点点头,不得不重新站起身,走向玄关,打开家门。   门外站着一个姑娘,姑娘五官清秀,气质温婉,极其眼熟,眼熟到他心疼起了自己被浪费的84消毒液。   薛先生:“……”   哦,我的运气很给力,果然是不速之客。   他第一时间跨步出去,背对客厅沙发的方向,带上家门。   “孟小姐。”他压低了声音,防止被家里的小孩听见,“你究竟想要什么?”   当年相亲时可没见这位小姐这么擅长纠缠。   孟婉看着他,眼神里憎恨夹杂着一点渴求。   “我只是想向你道歉……”   “三个月前你被我灌了一嘴84消毒液。”薛谨礼貌地陈述事实,“我了解你是个斤斤计较的女人,我本以为这会让你放弃,转而去憎恨诅咒我。”   “可你没有,三个月后又出现在我家门口。”   面对这个曾经谈婚论嫁,却发生了极不愉快矛盾的女孩,薛先生简直称得上彬彬有礼——   “孟小姐,我能知道你纠缠不休的理由吗?如果你打算继续扯谎说来道歉,那就先跪下来,对我磕十来个响头,再从那边的楼梯正中间滚下去。孟小姐,好吗?”   ——咳,彬彬有礼仅限于他的语气。   孟婉的脸色白了白。   “当年你不是这样对我……”   薛谨平静地说:“当年我也不是同性恋。”   他抬手看眼腕表:“如果你不打算说实话,孟小姐,我能理解。但容我失陪……”   “不!”   孟婉脱口而出:“薛谨,你必须帮我一个忙!”   薛谨:……?   普通人类的脸皮厚度大概比我想象中还厚点?那做普通人类的难度又增高了……   “你必须——听着——好吧!”   孟婉跺跺脚,眼睛里竟然蓄出了眼泪,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怜爱——   薛谨心里一突,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你能不能,和我生一个小孩?不,我没有胁迫你负责的意思,这个孩子从怀孕开始就将属于我如今的丈夫,成为我和我丈夫的小孩——你所需要的只是和我——”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青白交加:“和我去开房!”   见鬼的预感。   薛先生扶扶自己泛起白光的眼镜。   说出最过分的要求后,后面的话也顺利了许多。   孟婉深吸一口气,竹筒倒豆子般吐了出来。   “是这样的,我们分手之后,我和他经历了很多,终于得到了我父母的妥协……”   这个‘他’指的就是那位让孟婉毅然抛弃老实人相亲对象,念念不忘肝肠寸断的社会小流氓。   孟婉曾私下歉意向薛谨表示过“这就是初恋”,但薛谨觉得这纯粹是她脑神经有问题。   “……结婚之后,我发现了一件事……他每次碰我,都要吃药。”   哦。   薛谨明白了。   “孟小姐。”他推推眼镜,“所以,你如今结婚的对象,你念念不忘爱得死去活来的对象,其实真的是个同性恋。”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抱歉。对你的遭遇,我表示遗憾。”   孟婉吸吸鼻子,揉揉眼睛。   这个女人沉声道:“所以我要一个孩子。我和他结婚已经这么久了……我觉得我爸妈已经开始怀疑了!我必须要一个孩子,这样才可以和他——”   “——你必须帮我,薛谨!我、我、照实话说,你是我遇见过的最符合‘平稳婚姻’的男人,性格也很好,我爸妈曾经也很欣赏你,除了挣钱不多长相平凡以外你非常优秀——”   啊。   “孟小姐,你说完了吗?”   黄昏,楼道,半掩的门与低声交谈、有过前缘的男女。   这句问句发生在这场景中,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是一次激烈而痛苦的争执,或一次极其冷酷的回绝。   前者也许是余情未了,后者大约被伤得太深。   ……然而,薛谨连孟婉心里猜测的这两种可能性都没给她。   他自始至终都极为平静,不含任何讽意,陌生、冷淡而具有距离。   “抱歉。我不同意你的要求。现在,我要回家看电视了,希望你停止纠缠。再见。”   孟婉愣住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会骂我,或羞辱我——”她结结巴巴地说,“我知道这很可笑,我知道绝对会惹你生气——”   “为什么?”   “因为,因为……”   不知怎的,孟婉想起了那套被自己退回的寒碜护肤品。   “……因为你曾经对我很好。你曾经喜欢我,我很抱歉辜负你的……感情……”   对方忽然笑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个不公式化的表情。   “不。”   镜片下的猎魔人眼睛里不含一丝温和笑意,“孟小姐,那仅仅是出于礼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次元忙成狗……   评论过70明天爆更补偿大家(躺)   顺便下章高能预警(躺) 第43章 第四十三只爪爪   第四十三只爪爪   随着他这句话落地,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薛谨本不喜欢直白说出自己遵循的那些守则,也不喜欢在任何生物面前脱下自己订立好的“普通”外衣。   这点和他那非工作时间绝不舍弃的圆眼镜相同。   他每次相亲时都会携带炸小黄鱼和平价的见面礼,他会为准备结婚的女孩研究护肤品, 他拜访别人的父母时耐心而稳重,他就算是被某个人当成备用品舍弃也只会默默离开——   这些,在普通的人类眼中便是“憨厚老实”。   薛谨也是这么希望……他们这样看待自己。   ……但孟婉的纠缠无论是时间跨度还是麻烦程度都远超他的估算, 为了尽早了结和对方的交集,也许不得不挑明一些事情。   “孟小姐, 我并不喜欢你。”薛谨说,“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们当时在商议婚礼。”   “我知道你的父亲喜欢茶叶,你的母亲喜欢毛线, 你的爷爷喜欢下棋——婚姻理应是两个家庭的结合, 谈婚论嫁是很理性的事情。”他顿了顿,“了解你长辈的喜好, 并与他们一起交谈、一起吃过几顿饭, 我自认同样对你的长辈不错——事实上,如果你非要往那个方向遐想, 我喜欢上你父母的概率都比喜欢上你的概率大。”   第一次相亲时薛谨远没有后面的熟练,他搞不清一些相亲时的潜规则,也不明白有些事情自己可以拒绝。   薛谨还不知道相亲的本质就是一个彼此衡量、把优缺点纵向对比、遇到不合心意的便直接抛弃转向下一个的商业市场。   这位佛系的老爷爷养了一盆仙人掌就一直养了一百多年,存着来到C国时栖居过的纸箱一直存到纸片腐化,起初着实不适应“合不来就放弃”的年轻观点。   况且,那是他第一次用异性的眼光看待女孩,也许表现得太过郑重小心了——   第三次见面时孟婉掀了他的粥,但薛谨在考虑对方作为年轻女孩的意愿后,还是主动妥协, 去给她买了他认为没必要的奶茶。   第四次见面时孟婉拉他去了商场逛街,因为父母的嘱咐她不得不给薛谨挑了几件衣服,而后者被拉到了奢侈品柜台暗示“回礼”。   第五次见面时她心不在焉,和父母吃饭到一半就借口离开,最终账还是薛谨付的。   ……就某种意义上而言,薛谨之后面对相亲对象时学会了坚定拒绝奶茶、爆米花、奢侈品等在他看来没必要的消费;学会了理念不合就友好告别奔赴下一场相亲……   全都是孟小姐的功劳。   事后薛谨想想,如果那个时候遇到的女孩比孟婉稍微好那么一点点,没闹什么幺蛾子事的话——他绝对会一直和对方走到婚姻的。   但是没有如果。   因为与孟婉告别的半年后,沈凌出现了。   ——可能存在“如果”里的平稳婚姻,也不得不被金灿灿的女孩衬托为可怜可悲的底层垃圾。   “……我不相信。”   薛谨走神的这么一会儿,低着头的孟婉突然猛地伸手,攥紧了他的衣角。   “你曾经对我那么……你在说谎!我就知道你恨我!你、你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羞辱我,所以——”   啊。   被攥住衣角的家伙投下视线,看向女人柔弱无依、紧紧揪着的那只手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死掉的尸体。   这件家居服我是双11在天猫上抢到的正品,叠加用掉优惠券后还花了60块。   啊。   浪费。   “好吧,孟小姐,也许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孟婉收紧了手,心里骤然松了口气——她终于听到了预想中的回复,是的,她就知道,薛谨这个温柔到懦弱的男人对自己绝对——   “先把手放开。”   对方说这句时没有带上礼貌性的称呼,但孟婉没注意到。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真的非常感谢你愿意谅解我的难处……”   她放开了手,又带着点讨好试图去抹平他的衣角。   薛谨瞬间往后稍微退了一步。   “首先,”他的语气四平八稳得像潭水,“给我钱。”   “……什么?”   “嫖|娼要钱,代孕要钱,试管婴儿也要钱,E国近年精子银行的酬劳我不太清楚,但肯定在3000人民币以上。看在前缘的份上打个折,算你……”薛谨计算了一下,“3660元吧。”   孟婉:“……”   一时间,她竟不知是表达“你特么面对这种送上来的要求还要钱你究竟是不是健全异性恋”还是“你这种普普通通的家伙竟然给自己定价3660元是不是太贵了点”?   “好吧,可以,就算我对你的补偿……”   “现金。现在给我。没有现金用等价的购物券会员卡替代也可以。”   孟婉:幸好当年甩了这男人。现在他这是什么嘴脸?   她不甘不愿地打开钱包,把一千多块的人民币和两千多块的购物卡递到薛谨手里——孟婉是中产阶级家庭,这点钱她还是不稀罕的。   ……就是花得太膈应。   薛谨低头点钱。气氛在人民币的哗哗声里变得有点诡异。   “这张购物卡,能在哪里使用?”   “C市的连锁大型超市……”   “换一张卡给我。”他淡淡地说,“我要买一套新的家居服。”   “……给你,这张是C市中心商场的三千元充值卡,我还没开封……”   “嗯。多余的钱不会退给你。”   “……薛谨,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极品?”   薛谨点完了钱和卡,把它们放进口袋。   “收取费用后,我还有一个问题。只有你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才会答应你的要求。”   这依旧是没有任何礼貌性称呼的陈述句,可惜孟婉从来没从“孟小姐”的称呼中察觉到对方的容忍。   “请你配合,尽快答复,我赶着看电视。”   孟婉:“……你要问就问,确定好之后我们加一下联系方式,隔天我给你酒店房卡——”   “孟婉。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住在郊区这里,又怎么知道三个月后我回到了这个房子?”   他从没有告诉过这女人自己买房后确定的住址,他那天遇见她后明明绕了那么一大圈把她甩开……却还是被她找到了家里——   三个月后对方又挑他出差回来的第二天敲门,却避开了沈凌单独在家的那一个月……为什么?   薛谨扶扶眼镜,盯着对方的表情。   几乎是下一秒,他就从她惨白的脸里得到了答案。   哦。   不是偶然。   她知情。   果然是装了什么东西监视我的行踪,那东西大概是小型的GPS定位器?   她只能定位到这栋房子的位置,说明那东西一直放在我的家里——也可能我曾经随身携带过那东西,但猎魔世界的大多数场景都有符文结界,她根本看不到我工作时间的信号……   “薛谨,不,你听着,那只是个偶然,我当时……我的闺蜜劝我说,你可能看着老实,但谁知道心里藏着什么东西……”   啊。   因为那个时候你早已动摇,但比起自己犯错,你更想找到我出错的地方,占据道德制高点从而光明正大地分手?   很好的想法。能够理解。   阴暗到不太“普通”呢。   猎人叹息一声,向前一步,渐渐逼近。   “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那么,容我拒绝你的要求。”   【二十五分钟后】   薛先生整理着衣服从楼道走上来,重新打开了家门。   浪费了一个黑色垃圾袋,不过到手了三千块的购物卡与一千块现金——那几分钟的恶心还是忍得很值得的。   ……哦,他当然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只是普通地把垃圾物理失忆一下,再普通地放进垃圾袋里扎好,最终普通地把垃圾袋放到她父母家的门口而已。   热心市民薛先生还很好心地把这袋垃圾放在了门垫正中间,贴了一张“我老公生育有问题”的纸条给垃圾袋分了一下类,提醒她父母时刻具有分类环保意识。   乐于助人的薛先生丢完垃圾,此时进入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道歉:“抱歉,凌凌,我刚才发现有人在门口丢垃圾,就花了时间清理了一下环境卫生……”   道完歉后他没有停顿,笔直往卧室走:“……还有我这套家居服被垃圾沾到了,先去换套衣服洗个手再过来找你……”   不知是客厅的哪个角落里,传来了应答的“喵喵喵”。   “喵喵喵”听上去很欢快,和之前她生气时的“喵嗷”完全不同——小孩气性大忘性也大,看来沈凌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找到了新玩具,并成功回归了活泼乱跳的状态。   薛妈妈放心了,没去察看沈凌具体在玩什么,直接走进卧室。   【五分钟后】   洗手洗脸,把脱下来的家居服叠好扔进垃圾桶,打开衣橱,寻找新衣服。   ……介于薛谨原本常穿的那些衣服都被沈凌叼去床上做了窝,今天起来后薛妈妈的第一件事就是趁着阳光好把那些衣服清洗后全部晾晒……   此时,衣橱里挂的那些,都是薛谨压根没什么印象的崭新衣服。   大多属于他工作时在世界各地随手购买的消耗品(猎杀时很难不保证被溅一脸血),少部分来自于热衷西装时尚的钟海林。   面对着斑马色条纹的西装外套与绿底白点的花领带,薛谨稍微沉默了一下。   ……我究竟是为什么要和喜欢花西装的男人做朋友来着?   他又试着套了套某件颜色相对低调的西装外套,发现肩膀处勒得发疼,下摆只能吊在腰上。   ……我究竟是为什么要和“自己订制尺码买来后、却发现很不喜欢的花西装”当作生日礼物丢进朋友衣柜的男人做朋友来着?   待会儿就去群聊里嘲讽他矮。   卧室门外的“喵喵喵”似乎逼近了,而薛谨还没找到能穿出去的衣服。   家里饲养的低龄女童随时有闯进来分享好玩玩具的危险,薛妈妈不得不硬着头皮随手扯了两件套在身上——   咦。   还挺合身。   浅褐色的宽袖夹克,有口袋有拉链,质感也很好,薛谨觉得不像是拼夕夕或淘宝的东西。   打底衫与裤子同理——这好像是一整套的新衣服?   薛谨低头卷袖子,竟然还看见了袖口里漏出来的价签。   ……连价签都没剪吗?   出于本能,薛谨把价签翻过来瞅了一眼,瞬间被上面的数字惊住了。   三位数。   ……我什么时候给自己买了三位数且以3开头的衣服?!   ↑一个给自己买衣服时价格过50都嫌贵的屑   正当薛谨处在空前的惊吓、并打算立刻把这身昂贵(?)的衣服脱下来供起来时——   卧室门被撞开了。   “喵喵喵”的快乐叫声失去了门板的隔离,清晰且迅速地传进了薛谨的耳朵。   他脱衣服的手顿了顿,迅速把夹克套好,及时掩住了最后一小块暴露的皮肤。   “凌凌,不要撞门……”   “喵喵喵!”   “嗡嗡嗡。”   他循声望去,看见了一只猫。   一只兴高采烈的猫。   一只兴高采烈的、向前举着两只爪爪、后腿蜷在肚皮下的猫。   ——一只摆出这样姿势的沈凌,扒在了扫地机器人的上面。   薛谨:“……”   沈凌一边往前挥爪爪一边探着脑袋对准扫地机器人黑色的小口:“喵喵喵!喵!喵喵!”   冲呀!冲呀!加油,努力,哈哈哈哈本喵的新座驾!冲呀——前进前进!碾碎敌人!   圆圆白白的扫地机器人:“嗡嗡嗡。”   “喵喵喵——喵!”   “嗡嗡嗡。”   ……啊,我从家里消失了半个多小时,同时她就和扫地机器人玩了半个多小时吗。   果然大家都是玩具,而且我和扫地机器人竟然在一个等级(。)   薛谨默默盯着在机器人上冲锋陷阵的沈凌,后者开心得尾巴都翘成了天线,让人很想伸手过去扯一扯rua一rua。   ……沈凌面对我时有把尾巴翘这么高吗?   他盯了一会儿,便默默拉开了夹克拉链,继续脱外套。   一只丈夫离开时反而跑去和扫地机器人玩的妻子是不会有什么警惕心的,担心她看到自己换上衣会不好意思更是无稽之谈。   话说,沈凌有害羞的神经吗?   她的思维大概就是“吃”“睡”“玩”“仆人”吧?   ……真羡慕啊,小孩简单又快乐的思维……   薛谨脱掉了外套,接着便背过身去,继续脱打底衫。   他脱衣服的动作简洁而迅速,几乎是几次眨眼的功夫,就随手扯来了衣橱里另一件还过得去的套头衫,又花了几个眨眼迅速套上——   呼。   快速换装完毕的薛先生遗憾地看了眼自己的裤子(再怎么快速趁沈凌不注意换裤子还是很不得当的),把昂贵的外套与打底衫放在一起仔细叠好,并理理兜帽衫上的挂绳。   整洁,得体,完美。   ……唔,这件兜帽衫是什么时候买的,尺码竟然也是正好合适的?   薛谨感到后腰的部分似乎被硌了一下,他估计那是没被剪掉的价签。   ……再次趁沈凌不注意,把兜帽衫脱下,整整标签,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也的确没猫会意识到什么,从而盯着他这里看。   此时此刻,沈凌依旧在对自己新招任的仆人喊话——对方说去哪就去哪,移动平滑而迅速,从头到尾只会“嗡嗡嗡”的服从简直深得猫心——   又找到了!是的!这就是第二个听话好玩的仆人!   这个仆人还能直接踩!直接踩在上面,“唰唰唰”地移动!太帅了!这才是巡视世界的本喵应有的坐骑啊!   沈凌,完全遗忘了自己和二号仆人见面的初衷。   ——趁阿谨离开,她原本订好了袭击顺序:先扑击那个胆敢在自己窝的地板上自在走动的白色家伙,再扑击桌上的炸小黄鱼,将其扫荡一空——   结果,白色侵略者很没有眼色地跑到了她的面前,进行大胆挑衅。   来清扫沙发底部的扫地机器人:“嗡嗡嗡。”   沈凌瞪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东西瞪了半晌,没把它瞪走。   沈凌弓起背部用嘶哑的叫声威胁了半晌,没把它吓走。   沈凌探出脑袋,放开早已玩腻的毛线团,悄咪咪伸下爪子。   “啪”地拍击,“啪啪”的第二下连击。   敌方“嗡嗡嗡”往前一带,“嗡嗡”往右前方一转——   “噗。”   沈凌,从沙发下滚了下来,栽倒在敌方正上方。   脸朝下,尾巴朝上。   伟大的祭司:“……”   “喵嗷嗷,嗷,嘶——”别以为你这种挑衅行为能被本祭司原谅,你这个家伙,吸引了阿谨的注意力还在地板上跑来跑去!   沈凌愤怒仰起脑袋,露出尖牙。   沈凌看到自己周围的风景平滑倒退,沈凌“唰唰唰”地被扫地机器人送到了厨房。   咦。   似乎很好玩的样子。   ——半个多小时后,沈·玩上瘾·凌还未抬头,就瞥见了不远处的拖鞋。   ……她认识,是阿谨的拖鞋!   “喵喵喵!”   冲呀,2号仆人,去给那个玩我爪爪让我奇奇怪怪还恃宠而骄的1号仆人点厉害尝尝!   扫地机器人:“嗡嗡嗡。”   “喵!喵!”   仿佛真的有什么灵性,它径直冲了过去,骑在上面的沈凌竖起耳朵——   已经脱下了兜帽衫,正在寻找里面价签的薛谨,觉得自己的脚好像被碰了一下。   他低头,看到了一盘慢吞吞碰过来的扫地机器人,与一只因为冲锋过猛,从机器人上方栽到他脚边的猫。   金色的小猫摇摇脑袋,晕乎乎地扒住了他的裤管。   “喵呜。”   ……嗯,即便是祭司也要符合物理力学,她刚才扒在边缘都快整只探出来了,如今撞过来不倒才怪。   薛谨斟酌了一下,考虑自己此时弯腰把沈凌抱起是否合适——因为她似乎玩得相当投入忘情,自己贸然打扰也许会被当成“敌军”之类的角色——   下一秒,沈凌在他的视线中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   她双爪扒住他的裤管,微微仰起脸,似乎打算在仆人气味好闻的衣料上蹭蹭鼻子——下一刻,沈凌的爪子猛地收缩了一下,沈凌背后的毛瞬间炸起。   她“喵嗷”一声,几乎是弹着跳开,弓起腰,死死盯着薛谨的裤管。   半晌,她维持着炸毛的姿态,喉咙里发出“咯拉硌拉”的响声,一步、一步靠近。   靠近后,迅速抬起肉垫,狠狠往下拨弄了一下薛谨的裤管——他新换的这条裤子和刚才的夹克是一套,裤腿那里可能是为了时尚所以被固定卷起了一截——   沈凌往下拨弄的,正是那块卷起的裤管。   爪过线裂,裤管完全被展开的同时,一颗黑漆漆的、不起眼的小硬物,呈抛物线状弹了出来。   薛先生:“……”   X的。   GPS定位器。   身上的这套,好像就是孟婉一年多前给自己买的衣服。   ——我是怎么遗忘的?我是怎么遗忘的?就算觉得对方根本不重要但竟然完全遗忘了这件事——嘶,回忆,惨痛的回忆出现了,当时她给我买了几套衣服后,就讹我给她买了GUCCI作为回礼——GUCCI,见鬼,贵到上天的皮包,胃好疼——   胃疼的薛先生,缓缓扶着床沿坐下来。   哦,我想起来了。   分开的时候,我刚从热带雨林蹲点三个月回来。   回来后想到孟婉就只有“热带雨林三个月”的关键词了。   ……所以孟婉当时送的东西我一件都没丢吗?!   ↑其实某方面比和扫地机器人玩的低龄儿童还没心没肺的家伙   薛谨想到什么,又低头看看手里这件兜帽衫的价签。   2开头的百位数。   ……这价格,大约也是孟婉买的。   怎么办。   地上的沈凌还弓着背围绕着那个弹出来的黑色小机器打转,从头到脚充满了领地遭到侵犯的攻击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金色的小刺猬。   薛谨看看沈凌,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兜帽衫,再看看刚才被仔细摆好的夹克与打底衫。   头一次,他感到了“心虚”。   按情理来说,他和孟婉没有任何感情联系,他甚至几分钟前还把她打包放进垃圾袋,关系定位是热心市民与陌生垃圾(。)   按交易来说,孟婉曾赠送给自己一共价值几千块的衣服(是的,薛谨惨痛地想起对方不仅仅只给自己买了一件衣服,她用父母发来的红包买了好几件),但自己回赠了2万多块的皮包,又曾经替她垫付了好几顿饭——就算加上刚才孟婉给的一千块和三千元购物卡,他们也是钱货两清,甚至孟婉还欠了他不少。   按法理来说,“礼物”送给自己后,就是自己的东西,处置权也在自己手中,与孟婉如何完全无关,而且薛谨记得这些衣服都是她玩手机时让服务员直接挑选打包的——这些衣服除了被藏了定位器的那件,其实比他的家居服还干净,从头到尾没沾过那女人的气息。   然而……   按常识来说。   在已婚妻子的面前,保留着上一个差点就与其结婚的异性赠送的礼物,并且不愿意丢弃——   这是值得谴责、非常过分、会失去妻子信任的行为。   屑谨:可我从来没有超过两位数的衣服。这些衣服就算二手卖掉也能好歹拉点钱回来……直接丢弃……着实不忍心……   况且,就根本上而言,沈凌会在意这点吗?她上次见孟婉时还把她落下的粉饼当成了宝贝。   就算我是她格外喜欢的玩具,小孩的独占欲也只体现在“不给其他人玩”,而不是“保留了某个人赠送的礼物”吧?   沈凌不会在意扫地机器人保留了某个来自制造者的陌生配件,就应该不会在意我保留孟婉的礼物?   毕竟她的排列表是小黄鱼>玩偶积木>扫地机器人≥我。   想到这里,薛谨叹了口气。   不速之客果然是不速之客,搅得他难得的休假没有片刻安宁。   “阿谨。”   “凌凌,稍等,我在想事,待会儿再向你解释……凌凌?”   薛谨讶异地回过头去:“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沈凌呆呆地坐在他身边,不知何时已经重新了那个金灿灿的无敌美少女。   她手里还抱着“嗡嗡嗡”的扫地机器人,地上沾染着陌生人的味道的黑色GPS定位器被踢得很远很远。   薛谨有点不明所以。   沈凌的表情永远生动得像是能跳出来,眉毛抖动的方式都似乎有一千多种——但现在她完全静止了,微微张着嘴巴,眼睛一眨也不眨。   如果这不是沈凌,他想,我会以为这是某个对着暗恋对象发呆的女孩呢。   “怎么了?”   他用哄小动物的语气轻声询问,并关心地凑近了一点,“你在看什么?受惊了吗?”   ——即便是生闷气的沈凌也会转动自己的耳朵与尾巴,现在的沈凌竟然连呼吸都屏住了。   “凌凌,嘿,别害怕,告诉……”   “阿谨。”   凝滞的沈凌张张嘴巴,说出了猫生第一句不含雀跃语气词的叙述语。   “你没穿衣服。”   薛谨:“……”   哦豁。   刚才脱掉兜帽衫打算看看标签就重新穿回去,沈凌却掏出定位器,给他带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思考着思考着,他就维持着那个状态,缓缓坐下开始发呆了……   不。   薛先生垂死挣扎地告诉自己:我记得很清楚,我没有换裤子,我现在只是上半身没穿衣服。   他顺着沈凌的视线,僵硬看向自己——万岁,他真的没有换裤子,只是没穿上衣而已!   薛妈妈放下了“如果让孩子长了针眼我绝对要去警察局自首”的心,松了口气,带着点笑意说:“凌凌,你描述的措辞不对,差点把我吓……”   是“没穿上衣”,而不是“没穿衣服”啊。   沈凌猛地打断他:“我没有被吓到!”   “……嗯,那很好。”   “我,我之前在A国的码头见过很多光着上半身的男人!我见过的!我有见识的!我习以为常的!”   薛·稍微有点在意A国码头男人·谨:“……嗯,懂了,尽量别加习以为常好吗。”   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脱了上衣。   这是有点尴尬。   但幸亏她是沈凌……话题很快就会拐走……   “阿谨,阿谨,真的,我见过的,你听我说——”   “好,好,凌凌。”薛谨把目光放回手上的兜帽衫,重新陷入刚才思考的重心,“我待会儿倾听你在码头工人那儿的伟大冒险……现在稍微出去等我几分钟,让我穿好衣服出来,好吗?”   要不这件兜帽衫和其他衣服还是打包在一起二手卖掉吧,根本不需要用直接丢弃的方式向沈凌表态。   沈凌没有那么敏感的心思。   我今天打扫家务时先穿着它,今天结束,收回阳台上晾的衣服之后就不需要再穿这些了。   没错,与其考虑妻子压根不存在的“敏感心”,务实才是基本。   薛谨做出选择,想想自己好歹要知会沈凌一声(以防她真的对自己的决定感到不爽),便又抬起头。   “凌凌,是这样的,我需要向你坦白,这件衣服和其他几件并……凌凌?”   沈凌怀里的扫地机器人说:“嗡嗡嗡。”   沈凌依旧眼都不眨地盯着他看。   薛谨犹豫了一下,伸手到她眼前晃了晃。   “凌凌。如果这让你感到不舒服,你可以暂时回避一下,我穿好衣服出来和你谈。”   “哦。”   沈凌轻声答应,又“呃”了一下。   她主动往薛谨这儿挪了挪,薛谨猜她要用单纯的表情提问“我能不能摸摸看”“好像很好挠”“是新抓板吗”之类会令他胃疼的问题,他也无奈地做好了准备——   下一刻,沈凌顿住,又主动往薛谨的反方向挪了挪。   她挪回原来所在的位置,微微侧过脸,看向卧室的墙角。   声如蚊蝇:“好呀,阿谨。”   ——接着,薛先生看着她抿紧嘴巴,安静并拢双腿,粉红色从双颊一直涨到T恤的圆领里,像块被淋满苹果酱的杯子蛋糕。   作者有话要说:  野兽:去咬一口。现在。   薛妈妈:不能,醒醒,这是发烧,去给她找感冒药。   我:去咬!!! 第44章 第四十四只爪爪   第四十四只爪爪   沈凌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   沈凌是只没有敏感心的猫。   沈凌什么都不懂, 也不可能给我我想要的那种“喜欢”……   尽管如此,薛谨还是在心里隐隐存下了“脸红是因为看到我没穿上衣吗?”的期待。   ——并且,静静靠过去。   如果、如果面对位置不再落于手指的轻吻, 她能给我想要的那种反应……我是不是可以冒昧认为,她对我的喜欢,含有一点点超出玩具的喜欢呢?   薛谨垂下眼睛,第一次庆幸自己没戴眼镜。   我想看清。   哪怕是最细微的一点点反应,也可以。   “阿谨, 我我我的脸奇奇怪怪地变烫了,我去洗脸!你你你赶紧把衣服穿好!”   屏息凝神的沈凌实在忍不住了, 她猛地蹦起来——   下一秒,迅速感到头顶一痛。   “嗷呜!嘶, 嘶, 嗷……阿谨你突然贴这么近干嘛!脑袋撞得疼死了!”   被撞到下巴的薛先生:……   所以偷亲是否成功也关乎运气是吗.jpg   他抑郁地叹了口气, 捂住下巴缓了缓, 并伸手揉了揉这姑娘被撞红的额头。   ——同时, 静静拉开了刚才试探着缩短的距离。   ……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 “喜欢”实在不是个容易克制的东西。   “抱歉。我刚才是想给你拍掉头顶上的毛线, 凌凌,谁知道你突然蹦起来了。”   沈凌瞪圆眼睛:“我的头顶才没有毛线呢!”   薛谨友善提示:“你和毛线团玩了一下午,凌凌。”   沈凌:“……好的,谢谢阿谨替我拍掉毛线!我现在要去洗脸了,洗完脸再出来继续玩毛线!”   哦, 发现自己失误之后会说谢谢了,而且知道通知家长自己接下来的行程,真好。   薛妈妈目送她“嗒嗒嗒”跑出房间, 手里还紧紧抱着扫地机器人。   过了一会儿,门外又传来喊声:“阿谨你赶紧穿衣服!把衣服穿好再找我讲话!我讨厌奇奇怪怪的!”   ……唉。   做丈夫的呆了一会儿,清醒意识到自己连扫地机器人的地位都不如后,更加抑郁地看向手里的兜帽衫。   穿就穿吧,索性也没别的选择,自己考虑那么多完全没必要。   【十五分钟后】   既然已经变回了人类的形态和阿谨说话,再重新变成低等猫类生闷气就没什么意思了。   沈·被所看见的景象冲击到遗忘生气·凌依旧在沙发上玩自己的毛线团,但她这次的体积大小就意味着她完全可以一边玩一边窥视阿谨——只需要侧着身趴在沙发靠背上玩毛线团就可以,根本不需要努力转耳朵或扭头啦!   ……虽然刚看过那样的场景,她有点害怕和阿谨对视,但逃避反而会显得本喵很胆小,所以绝对不可以逃避!   不同于薛谨所以为的懵懂无知,沈凌其实是知道一点“生理知识”的。   她知道雄性和雌性的身体构造不同;她知道雌性生理期的时候下面会淌血,雄性不会淌血;她知道雌性必须要穿一层名叫“胸罩”的东西把胸口挡住,而雄性就可以在某些场合光着上半身走来走去——   像沈凌曾在A国码头看过的那些工人一样。   但是,她所知道的也仅限这些,而这些知识全部来自于同样知识贫瘠的卡斯。   ……毕竟教团的祭司不需要联姻或生育,祭司是没有雌雄之别的最高奢侈品。   当沈凌跑出教团时,她对一切自己不了解的事情都感到好奇,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雌”与“雄”。   作为一只流浪动物,她见过不少成年母猫在地上打滚、翘起屁|股的状态——但她毕竟外形是幼崽,气味也不可能真的在那些猫类中被鉴别为“成熟异性”,所以从来没遭到过公猫的骚扰。   沈凌不明白那些母猫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她的运气也避免了让她看见某些场景。   至于流浪狗,伟大的猫猫表示连闻都不想闻,一见到就远远绕开,少有几个大胆接近的也被她“垃圾桶盖约架”解决了。   无法从同等高度的动物上探寻“雌”与“雄”的奥秘,沈凌只好悄咪咪去窥探那些两脚兽。   她盯着女人们漂亮的裙子,盯着男人们的西装裤,开始觉得这些衣服都特别碍事(本喵什么都看不到嘛,只有花花绿绿的破衣服!),直到发现了那个码头。   码头上,光膀子的工人们来来往往,脸上挂满汗水,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   沈凌新奇地瞧了好一会儿,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没什么意思嘛,看上去很脏、很黑、很板、潮唧唧的——少数几个还有鼓起来的肉块,跟卡斯游戏里那些变异的小怪似的。   这就是两脚兽雄性的身体构造啊。   本喵果然比他们漂亮多了!本喵最高等!耶!   ——这样的沈凌,多年后在某个两脚兽雄性的卧室里击退了黑咕隆咚的小机器,邀功请赏地抬起头准备“喵喵喵”,便呆住了。   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不脏,不黑,不板,不潮。   而且……好想上爪子挠挠?   沈凌呆了半天找不到什么适当的形容词,最终她决定先挠挠看,再寻找合适的形容词。   于是趁着阿谨还在沉思,她就悄悄变了回来,试图靠近对方挠挠——就在沈凌打算伸爪子挠的时候,薛谨回头和她对视。   沈凌看到了对方的脸。   沈凌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沈凌向下,又看到了自己想伸爪子挠挠的景色。   ——这是阿谨的,不属于那些陌生的雄性两脚兽!   沈凌鲜明认识到这一点,于是她充斥着“吃”“睡”“玩”“想挠”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并一直空白到薛谨把她喊醒,继而慌忙移开视线。   找不到形容词。   找不到任何形容词。   意识不到时完全可以放空地盯着猛看;意识到这景色属于自己的仆人后竟然连看都不敢看。   ——可恶,那是什么奇怪的新式攻击武器吗!   重新回到沙发上玩毛线团的沈凌还在生气,但生的是自己的气。   她刚才去洗手间检查过了,脸是烫的,泼冷水都降不下去温!   最后去吃了根葡萄味的冰棍才解决这奇怪的症状!   等到她把手里的毛线团完全扯乱(乱到了完全无法理清的程度),便看见薛谨从房间里走出来。   穿上了一件她没见过的兜帽衫,重新戴上了厚厚的圆眼镜。   呼。   沈凌摸摸自己的脸,确认上面的温度完全消下去了,才招手和自己的仆人打招呼。   “阿谨阿谨阿谨!你过来!我们一起来玩2号仆人吧?”   2号仆人正靠在沈凌的毛绒兔子玩偶旁,听到这话表示:“嗡嗡嗡。”   薛谨:……   唉。   他走过去,抱起了沈凌的2号仆人,把它放到了地板上。   “这是一个扫地机器人,凌凌。”他说,“让它扫完地你再玩,只有它扫完地我才能开始拖地,只有拖完地才能给地板上蜡……”   巴拉巴拉巴拉……   沈凌的耳朵自动过滤了薛妈妈的唠叨,她的眼睛依旧忍不住跟着薛谨的上衣跑——所以那些两脚兽衣服下掩藏的都是那样的景色吗——如果,如果隔着衣服挠挠,应该不会被奇怪的东西攻击到脸部发烫的吧——   “噗。”   薛谨:“……”   他低头,俯视突然扎进自己怀里的姑娘。   “凌凌,从刚才开始究竟是怎么……”   既然完全没有“意识到我从而害羞”,那她的反常行为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被那个黑色的GPS定位器吓到了?   薛谨刚把手搭到她头顶,正打算安抚性地摸摸,就看见沈凌的头毛微微炸了起来。   沈凌的脑袋开始不安分地在他怀里左蹭右蹭。   沈凌的头毛炸得更卷更翘了,形似她发现GPS定位器时的刺猬状态——   “不对劲!”   她“唰”地抬起头,大声道:“这件衣服没有你的气息!这件衣服上有很讨厌的气息!侵犯领地的气息!不对劲!异常!坏蛋!”   薛谨:“……”   不愧是猫鼻子吗?   虽说有点好奇“我的气息”是什么东西,平常洗澡洗头明明用的都是没有香味的洗浴用品……但当务之急是把事情解释清楚。   “这是孟小姐曾经送给我的礼物之一。”   之前的大起大落已经冲淡了薛谨的心虚之情,他坦白道,“因为以前的旧衣服都在阳台晾晒,所以我暂时穿了这件衣服打扫家务。明天旧衣服晒干后,我就会把这件和其余几件一起打包卖走。这种处理方式可以吗,凌凌?”   沈凌拧起眉毛。   但她没有叱责或抗议:“听上去很有道理……”   太好了,妻子不怎么敏感还是有点好处的。   奈何薛谨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见沈凌追问:“那个什么孟东西,为什么要送给你礼物?”   “啊?”这下轮到薛先生茫然了,“呃,因为我和孟小……(接触到沈凌的视线后又迅速更改)那个什么孟东西,曾经相过亲,准备结婚,而这些衣服是她父母吩咐她给我买的礼物?”   沈凌的眉毛拧成了花,沈凌的头毛完全蓬了起来。   “你们准备结婚?!”   “……凌凌,你不知道?就是上次来家里时给你提供了粉饼的那个女——”   “本喵怎么知道!”   啊,气得口癖都蹦出来了。   妻子猛地挣开了他的怀抱,穿着白袜的脚踩在沙发上“嘎吱嘎吱”乱跺,“本喵知道那是个低等的侵略者,她进来莫名其妙巴拉巴拉但本喵才不稀罕去听呢——侵略者就直接滚出本喵的窝!而且你回来后也没有提!一!句!都!没!有!”   “我没有提过吗?可是我……”   薛谨打住。   嘶。   真的没提过?   ↑那天后期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拍摄沈凌发脾气上的屑   “不公平!不公平!这不——这是对本喵的挑衅!挑衅!可恶!”   沈凌喘了好几口气,回头再看见薛谨的兜帽衫,伸爪就直接过去挠:“脱掉!脱!现在就脱!脱脱脱,不准穿!”   “凌凌,等……”   没有反抗意识(也不想有)的薛先生,直接被这通挠挠扯倒。   他顺着沈凌的力道,借势在沙发上坐倒,原本还带着点兴味观察沈凌倒竖的眉毛,下一秒却敛住了这种纵容看戏的态度。   疯狂挠挠挠的妻子:“裤子呢?裤子也是吗?脱脱脱!脱!立刻脱掉!你不脱我来撕!”   ——不。   丈夫迅速抓住了这姑娘的手,硬着头皮劝说:“凌凌,你撕了我就没衣服穿了。”   “脱脱脱!”   “唯独裤子不可以。”   “脱脱脱!”   “……上衣可以撕,别撕裤子好不好?”   “脱脱脱!”   唉。   薛谨深吸一口气,在裤子保卫战中使出了杀手锏:“你之前对我‘先穿一会儿,第二天打包卖走’的决定没有意见,凌凌,你伟大机智又帅气,不可以言而无信。”   沈凌:“……”   可恶!!   薛谨见这姑娘僵住,总算堪堪放开了她的手——   “本喵不管!”沈凌“嗷”了一声,气得眼圈都红了,“这不公平!本喵也要送礼物!本喵也要去买衣服!本喵才是——”   薛谨急忙道:“买买买,放开我的裤子,我们马上就出门给你买衣服好不好?”   沈凌的毛耳朵激动地蹦了出来。   “我!是!说!给!你!买!”她的尾巴也冒出来“啪啪啪”打着薛谨的膝盖,“给你买!包养你!我的!”   薛·为了保卫裤子忙着点头哄猫·没听清·谨“……好好好,买买买,现在就走?”   “走!”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今天右手被割了几个口子,明天情况好点就尽量早点更新哈。   下章约会~ 第45章 第四十五只爪爪   第四十五只爪爪   ——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C市, 中心商场,晚上七点整】   “凌凌, 你饿了吧,我们还是先去吃饭……”   “给!我!包!”   薛谨默默站在优O库的门口,默默拿出沈凌的斜挎小包——那里面装着自己刚从陌生垃圾那儿讹到手的3000元购物卡,还有沈凌坚持要带上的布朗熊零钱罐——默默递给沈凌。   妻子生气归生气,买东西归买东西——但要具体看她买的是什么东西。   佛系老爷爷觉得,掏钱消费积木、玩偶、美食或女装把老婆哄好是有必要的,但花钱给他自己买衣服完全没必要。   ……就算不需要花钱, 手里有现成的购物卡, 还是肉疼啊。   “其实真的没必要,明天|衣服就晒好了,身上的兜帽衫也挺……”   ↑没心没肺の超实用主义者发言   沈凌瞪了他一眼。   薛谨明智闭嘴。   他目送沈凌攥着装好购物卡与零钱罐的小包,以冲锋的架势冲进了店里,不得不感到一点困惑。   所以,沈凌这次是为什么生气?   是因为对玩具的占有欲?   小动物的领地意识?   身为祭司不愿意和孟婉处在同等地位?   头疼。   再怎么像小孩, 她也是个女人吗……   女人的心思。唉。   薛谨揉揉眉心,刚打算掏出手机去群聊里问问,就见沈凌又以冲锋的架势冲了回来。   “男装区在哪里?”她咬牙切齿道,“我走错了!对!不!起!”   薛先生:“……凌凌, 进店右转,找不到可以问服务员, 不用对我道歉。”   “好!的!再!见!”   每个咬字都像是蹦出来的,含着浓浓的杀气——知道的明白她只是去给自己挑衣服,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端着枪要和阶级敌人来一场突突突。   【这是规则。】   ……为什么她永远有这么丰富激烈的情绪呢?   【保持沉默。】   真好。   每个字都包涵着激烈丰富的情绪,每次停顿都会变化生动的表情。   沈凌,一个就算穿好鞋穿好衣服, 说话也能让他回想起她在沙发上乱蹦场景的姑娘。   薛谨眨眨眼,还没说话,就又见沈姑娘调转枪|口,对着他突突突道:“你刚才笑什么?”   “……我笑了吗?”   薛谨问出这句话后,又小小愣了一下。   【你刚才笑什么?】   【……我笑了吗?】   咦。   似曾相识,与数月前某个下雨的地铁出口前的对话一模一样。   而在那以后他新养了一盆风信子,新娶了一个老婆。   “你干嘛笑呀?”沈凌见这人发愣,又不依不饶问了一遍,“你觉得我很好笑吗?你觉得本……我包养不了你吗?”   那个仆人说的,“包养”就是“看上哪个男人就把他弄过来盖章宣布所有权”!   薛谨新奇、迟缓地理清自己的思绪,再一次错过了沈凌口中冒出来的“包养”。   “我想……”他慢慢地、慎重地整理出脑子里的东西,“凌凌,这是因为,你很可爱?”   “每次注视你,都会令我开心。因为妻子可爱而笑出来,大抵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说这句时并不是平和叙述的口气,带着点自己也不清楚的迷茫。   在沈凌眼中,是自己那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仆人,第一次显露出“茫然”的意味。   不知怎的,祭司眼前闪现出了一个自己似曾相识的男孩。   男孩拥有藤紫色的眼睛,安静跪坐在木制回廊上,长长的袍角像候鸟的翅膀那样在他身后铺开。   他稍稍歪头,温顺垂落的头发令人想起被晨雾笼罩的薰衣草田。   【你真可爱。我好开心。那,现在,我可不可以笑笑?】   “……嗯,大抵是挺正常的吧。”   沈凌摇摇脑袋,那海市蜃楼般的景象一晃就消失不见。   只剩下普通的、戴着圆眼镜的家伙,站在她面前若有所思:“凌凌,我认真建议你不能再可爱了,莫名其妙发笑的感觉很奇怪。”   和一觉睡到中午的感觉一样奇怪。   沈凌:“……”   呸。   她抱紧了自己的小包包,藏在帽子里的耳朵轻轻抖起来:“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消气哦。”   “是吗。不买衣服了?不买衣服我们就去吃晚饭……”   “我没有消气!我!走!了!”   沈凌再次向服装店里冲锋而去,半晌,又冲锋回来。   脸臭臭的。   “你刚才夸了我好几遍可爱,害我把男装区方向忘了。阿谨再指一遍!”   “……哦。”   薛谨忍俊不禁,又笑了笑,并试图伸手摸摸她的头。   沈凌纠结地看着他的手,片刻,仿佛是下了什么大决心似的,后退了一步。   “我在生气,不能被摸头!现在先去给你挑衣服,我一定要给你挑衣服,这样你就可以把身上这套换下来了……”她咕哝着计算道,“你把衣服换下来我就会消气,消气之后你再摸我头,要摸足五分钟。”   薛谨:……   这次他不是无意识笑,他收回手,掩住了唇。   “噗嗤。”   ——沈凌终于在薛谨(接连三次)的指点下找到了正确方向,继续摆着冲锋的架势冲进了优0库。   伟大的祭司其实没怎么来过这种商场里的服装店,更别提什么男装区女装区了——但她不是没有出入过类似“服装贩售”的场合。   寻求祭司赐福的人们千以百计,这其中,曾经有一个在普通世界权势滔天的仆人。   阴阳差错之间,因为某次教团内部的斗争,他直接越过管理层见到了祭司。   因为并未接触过猎魔世界,那个仆人并不知道寻求祭司赐福只需要和教团合作就可以——他把这件事直接理解成了“祭司是个巨大的人物,必须和讨好那些政界大人物一样拼命讨好对方,才可能获得赐福”。   虽然发现祭司是个漂亮而年轻的女孩让他有点诧异,但在名利场上混迹已久的人物不会显露半点声色。   他领着沈凌去了**,请来了一排花枝招展各有千秋的男人(沈凌就是在这时学会“包养”这个词,因为对方一直呱呱呱强调什么“想包养哪个都行”);他还提前预约了不少高档服装店,把当季的什么裙装裤装都送到了她的眼前一齐排开,表示鞋子包包想要多少有多少……总之从各种角度下手,让沈凌看得眼花缭乱。   因为当时教团内斗很严重,被派出来跟在沈凌身边的只有两位执事。   卡斯卡特明显不会拒绝这些玩乐的好机会——她们默契地选择了放纵这个仆人的讨好,这某方面也导致了后期她们两个被高层关了禁闭,换成黎敬雪完全看护沈凌。   更别提沈凌作为祭司现身的每一场宴席、每一场盛大典礼——沈凌从不需要去商场买衣服,人们会争相恐后地在她面前展示全世界最昂贵最高雅的衣服,只为了博得这位祭司的青眼。   虽然这位祭司只想把那些无聊的小布片挠开瞅瞅身体构造什么的。   此刻,她是要“挑衣服”,而不是“挠开衣服”,沈凌自然而然认真回忆起了以前见过的种种,与衣架上的商品比较起来。   这一比较不得了。   只见过世界顶级品牌、或私房纯手工订制的祭司大人,瞬间嫌弃地把商品挂回衣架。   ——丑死了,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本喵穿的话倒没问题,巡视世界就要融入低等生物嘛,穿着也怪好玩的——   但本喵怎么能用这种丑丑的破衣服去打扮本喵的第一仆人呢?   当年宴会里连本喵不稀罕看的仆人N号都穿得比这个好!   沈凌又挑起另一件。   丑。   丑。   ……都配不上阿谨!丑死了!   ——薛先生,刚送走了生气的妻子,才摸出手机准备发群聊,又发现妻子攥紧小包包嗒嗒嗒跑了出来。   两手空空。   “怎么,还是不知道男装区的方向……”   “那些都不好看!我一件都看不上!”沈凌打断他,“阿谨,没有别的买衣服的地方了吗?”   薛先生:“……凌凌,我带你来的可是优0库。”   “所以?”   “这里最便宜的男装上衣……”他扶扶眼镜,肉疼地说,“也要50块以上呢。”   沈凌:“……”   作为本喵的仆人,总是这么计较钱干嘛?   那种东西阿谨只要说一句话我可以全都给你堆成山送过来——可提了这么多次你总是拒绝拒绝!   她鼓起脸,直接把不听话的仆人拽着一起往男装区跑:“我说了我来买衣服!我给你买!阿谨,不要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自己看看,这些衣服能看吗?能穿吗?太丑了,都太丑了!”   是是,你买,我付账嘛。   薛谨顺着她点头,着实看不出那些衣服哪里不好了(全都是50块以上的好衣服啊):“凌凌,那你在这些里挑出一件稍微满意的,我们去柜台付账,好不好?”   他斟酌半天,拿出一件标价79的T恤,展示给她看:“你看这件……”   沈凌:“丑。”   “……那这件……”   “丑。”   “……凌凌,听话。”   薛谨向她指指自己身上这件兜帽衫,试图说服对方:“这件衣服也就两百多块,但它是我最好的衣服了。你想想看,以前我的那些衣服你是不是很喜欢?还扯在一起搭窝?凌凌,无论是什么价格的衣服,我都不会穿得太难看……”   这倒是实话。   薛谨工作期间的服装会附带各种符文效果,基本在猎魔公会交易区使用渠道获得的——所以他在自己的常服上着实没什么关注,虽说衣品不错,但总体要求还是整洁得体。   就薛谨的颜值与身材而言,就算套用了符文眼镜的遮蔽效果,任意一件不是很奇葩的衣服在他身上都显得极好。   要么衬衫长裤,要么兜帽夹克,遮得严严实实,甚至从来没有露出任何一小块脖子以下皮肤。   ……这某方面还给薛谨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他后来不得不把符文眼镜的遮蔽效果加大再加大,因为就算是穿着料子最差的衣服出门,女方也会惊艳地在他的身上扫几眼。   身材气质比起脸要更难遮蔽,天知道薛谨花了多大的功夫才让自己的伪装体格也能变成普通人状态。   仅靠一副符文眼镜,他都觉得猎魔公会应该给自己颁个世纪发明奖。   沈凌却听不出这货话里淡淡的怅然,也察觉不到那些薛谨朋友一听到就想打人的“困扰”。   思维简单的漂亮妻子直接道:“我当然知道阿谨穿什么都好看!那是因为阿谨本身就特别特别好看呀?”   薛谨:“……”   “但是阿谨好看不代表我就可以给你买丑衣服敷衍!你以前那些衣服都有你的气息了,我当然很喜欢,因为有你气息的东西我全都很喜欢——但这些东西可没有你的气息,它们只是纯粹的丑东西!我要给阿谨买就一定要买最好看的才行!”   薛谨:“……”   “走走走,阿谨,这家店我不逛,你带我去上面几层楼看看,我记得上次来时有个叫‘楼层导购图’的东西……”   薛谨伸手按住了沈凌的肩膀。   沈凌不解地看看这双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凌凌。”对方的表情掩在厚厚的镜片里,口气空前凝重,似乎是要认真教训她。   沈凌缩缩脖子。   “你出门的时候,戴戒指了吗?”   “啊?”   沈凌迷茫地想想,“我好像塞到沙发垫子下了……”   “凌凌,我有说过,不戴好有惩罚吧?”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到对面仆人按住她肩膀的手上滑到了脸颊,把她缓缓扶成微微上仰的状态。   对视。   俯身。   贴近。   触碰。   作者有话要说:  薛先生一向恪守规则。   包括订立的惩罚规则。 第46章 第四十六只爪爪   第四十六只爪爪   【一百多年前, A国,教团总部】   长长长长,几乎望不到尽头的木制回廊。   仿佛是在某个人梦境里延伸的东西, 又仿佛是某个人故乡的倒影。   沈凌身上的衣服很繁琐, 她皱着眉想去踢打沉重的下摆,却遭到前方领队的大人狠狠的瞪视。   嘁。   等本喵成为了祭司,就命令你不准这么瞪本喵!   沈凌吐吐舌头, 冲他挥挥自己的爪子。   守在队列旁的亚麻长袍男人挥起戒尺,“啪”地打在她的手背上。   小孩肉肉的手背瞬间泛起了一层红,一点点大的小女孩吸吸鼻子,薄荷色眼睛瞬间湿润了。   “端肃。”   男人警告过一句后,还准备再用戒尺打几下——   这孩子是今年突然被高层塞进来的祭司候选, 天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   没有经过培养与训练的娇气小姑娘, 怎么可能成为他们这届尊贵无比的祭司?   但那孩子没哭。   眼睛湿漉漉的,神色倒是很嚣张, 扭着眉毛瞪了他一眼,下一刻,再次举起肉手, 迎面抓上了他的戒尺。   一只连他手掌二分之一大小都没到的小手。   但她的指甲不是同龄小孩修剪好的圆润模样, 又尖又利, 长长的, 末端闪着锋锐的寒光。   “啪嚓。”   ——他手中的戒尺, 只是稍微震了震, 便瞬间碎成了木屑。   “你……”   “端肃。”   男人惊慌地扭过头去, 看到一个穿着亚麻长袍的女人款步而来。   女人年轻而美貌,但可能是因为总是紧皱双眉,她光洁的额头已经添上了浅浅的抬头纹。   监事会主席——男人的顶头上司停在男人面前, 冷声重复了一遍:“端肃。”   “对待祭司候选的态度应该如何,我是怎么教你的?”   他不甘而羞愧地低下头。   “理应等同祭司。”   “是的,理应等同祭司。”   黎敬雪冰冷地瞥了他一眼:“下去领罚,今天由我监管。”   “抱歉,大人……”   “下去。”   处理完不知分寸的属下后,她回过头,对着眼前外形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深深鞠躬。   “我为我属下的失职向您谢罪。请您谅解。”   沈凌懵懂地点点头。   她的手背其实也不是很痛,被戒尺拍拍比抽血时的疼痛好多了,而她可是从有意识开始就天天抽血呢——虽然她从有意识的时间到现在也才三年多——刚才抓碎戒尺,只不过想向那个低等生物炫耀炫耀自己的力量而已。   “您是上层直接列为祭司候选的人物。”   黎敬雪依旧恭敬低着头,“我收到命令,让您直接成为下一个参加试炼的候选者,不再需要在此等候。请跟我来。”   沈凌似懂非懂:“哦……”   她话音未落,队列里便响起窃窃私语。   黎敬雪听见了难以置信、羡慕、嫉妒与憎恨。   这是其余所有——踏踏实实被教徒们推选、甄别、过五关闯六将,如今终于踏入这里——的祭司候选者们的议论。   而自己面前这个漂亮得惊人的小女孩,只是茫然地眨眨薄荷色的大眼睛。   ——但黎敬雪垂下眼睛,再未开口。   自己只是遵守规则,前来完成命令而已。   沈凌,一个来源未知,种族未知,被高层秘密培养成形的东西……据说是指甲可以撕裂一切、牙齿可以咬穿一切、浑身上下都拥有天赐攻击力的强大兵器……做祭司的确再合适不过,但这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不会承认任何人。】   ——哪个东西去做祭司,都无所谓。   有多愚蠢,能活多久,也与我无关。   “请跟我来。”   “哦……”   沈凌跟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身后,穿过了好几个四角廊亭,从淡紫色的灯笼下绕来绕去,直到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不知何时也变成了浅棕色的木头。   今天,是沈凌第一次在外界用人类的姿态长时间走路。   她的步伐实在不是很熟练。   小女孩的左脚时不时被繁复的下摆拌一下,右脚时不时踩到拖在地上的宽袖,头发上的挂饰随着端不平的肩膀不停打着耳朵与脸颊,视线也不断地被遮挡——烦得她简直想一把挠掉那些破玩意儿。   前方的黎敬雪没有停下来等她的意思,而沈凌也没有主动要求帮助的意识。   她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走,直到脚下一个趔趄,狠狠栽倒在地。   “嘶……”   黎敬雪顿住脚步,垂着眼睛,停在原地等待。   沈凌揭开裙摆看看,发现膝盖破皮了,还有一点点血迹。   ……哼,幼嫩而低等的人类身体。   小女孩揉着膝盖,依旧没哭。   尽管她的外表年龄还处在幼儿园大班的状态,但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哭鼻子。   恰恰相反,她似乎还有点生气,把脸鼓了起来——这是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有点丢脸,因为伟大而帅气的自己是不应该出丑的。   为了遮掩帅气伟大的自己丢脸的瞬间,她装腔作势打量了一下自己摔倒的地方。   ……一直注意着脚下和头发,竟然没发现回廊的地板全变成了木头?   而本喵正趴在一个小陡坡上,坡外……全是水?呸,呸,应该是湖?潭?那些人是怎么教自己来着的?   ……烦死了,反正就是莫名其妙走到水上,走到这个小陡坡上自己才会摔倒——   迁怒的小孩不禁挥起爪爪抗议:“这里为什么会有小陡坡?”   嗯,个性有点蠢,但总比那些哭哭啼啼的好。   黎敬雪恭敬解释:“这是木桥。”   “好好的造桥干嘛?”   “因为他喜欢水。”   “谁?”   “……”   沈凌发现,对面的陌生女人看了她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抬起眼看自己,眼神奇奇怪怪,沈凌潜意识不喜欢。   “……不。没有谁。不过是我一时失言。”   黎敬雪重新敛眉,“您可以继续去参加试炼了吗?”   “哼,当然,不就是摔了一下嘛!”   剩下的路程,沈凌走得比刚才更慢。   一方面是因为膝盖上的伤让她一瘸一拐(虽然本喵不觉得痛啦,但第一次用人类的姿态受伤不太适应);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越过了越来越多的木桥。   这些木桥的造型都很朴素,只是最普通最普通的小桥而已,木头上一点花纹都没有。   但它们串联着长长长长的回廊,停在寂静的水面上——水的倒影与光的反射让沈凌越来越晕,她感觉自己走在一座迷宫里,明明起初只是一条长廊——   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廊。   终于,黎敬雪停下脚步。   “就是这儿。试炼地点,进去吧。”   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廊亭,廊亭那边依旧是望不见尽头的回廊,波光粼粼的水面与阳光交相辉映。   沈凌摆正了自己头发上乱七八糟的坠饰(大概摆正了吧,不管啦),望着后面空荡荡的场景,还未问出口,就见廊亭口突然浮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凭空浮现的,仿佛被什么东西从水里抛了出来——他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刚一接触地面就颤抖地瘫倒。   他穿着和沈凌相仿的繁复服装,明显是和她一样的祭司候选。   “我……我……不……”   他抖抖手指,接着,全身上下大片大片渗出血来。   眼睛、鼻腔、嘴巴、耳朵、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他就像只被逐渐攥紧的葡萄,越攥越紧,越攥越紧——   “嘭。”   黎敬雪没什么反应,她拍拍手,很快就有几个穿着亚麻长袍的人迎上去,往地上的那玩意儿铺了一层沙子,然后撒上某种除味的粉末,快速做好了清洁。   沈凌也没什么反应,低等生物的鲜血或死亡都是和虫子一样低微的东西,她出生起就这么被教导。   沈凌只是探寻地又往空荡荡的廊亭那头瞅了一眼。   “那就是试炼?本喵要进去和怪物搏斗吗?”   黎敬雪低声说:“他不是怪物。”   “什么?”   “……没什么。请进。”   ——你们这些祭司,就算全都死在这里,也无法补偿他千分之一。   黎敬雪退开一步,颔首示意。   “是的。试炼内容是成功杀死里面的东西,获得他的认可……如果您成功,就将成为本届的祭司。”   什么嘛,这么简单。   沈凌拽拽自己拖在地上的宽袖,挺起胸膛就往里走:“杀死怪物,获得胜利,这么简单?哼,本喵的爪子可以撕裂一切……”   廊亭前的空气像水面那样晃了晃,成功吞没了那个金色头发的小女孩。   外貌年龄才五六岁,真实的出生年龄也不会超过七岁吧,成为祭司肯定不是因为个人的贪欲。   ……那又如何。   被杀死,杀死他,都无所谓。   ——黎敬雪冷漠地收回视线,重新拍拍手。   清洁完毕的属下们退开,而端着几桶崭新沙子的属下们重新安静等在一旁。   进入廊亭的时候,沈凌的眼前有一瞬间出现了云雾般的东西——但云雾很快就散去,她眼前的场景再度变成了空荡荡的回廊。   沈凌没有回头看。   她知道自己进入了某种结界般的地方,也知道自己大概已经不存在于“现实”,就算回头也看不到廊亭那头的景象。   毕竟她出生起就要成为祭司的,关于祭司试炼能知道的信息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好啦,怪物,怪物,怪物,找到怪物……”   沈凌嘴里嘀嘀咕咕着向前走,有点烦躁地抓抓自己的头发——她只擅长撕裂东西,可不擅长寻找东西啊。   啊,有什么怪物不能直接扑上来吗,让本喵撕碎多简单?   走着走着,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周围静的可怕,木桥外的水潭一丝皱纹都没有。   快快地走变成了迅疾地跑,周围的安静让沈凌本能感到了窒息——不同于杀气或危险,这份窒息让她的心奇奇怪怪纠起来,而沈凌很确信自己绝不喜欢暗藏在这份安静下的情绪。   那是种沉郁的情感……对才来到世上三年的孩子而言非常遥远。   “怪物,怪物,怪物,喂,出来,出来,给本喵出来——嘶!”   又摔倒了。   是在跑下某个小木桥时再次踩空,直接滚了下来。   沈凌的反应力很优秀,这次着地时好歹用肉肉的小手护住了头部,并且灵敏地调转身子,本能保持四脚着地——不,人类形态应当是两脚两手——但累赘的衣服让她的脚脚没有踩到地上,而是踩住了裙摆,直接打滑,一个趔趄。   另一只完好的膝盖也磕在了地上。   ……痛无所谓,但丢脸了!   讨厌的,讨厌的……低等人类身体!   才学会走路的小女孩揉揉眼睛,泄愤般撕开了一层又一层裹着的袍服,谁爱穿谁穿,什么破礼仪,她才不要——   “本喵讨厌这个破衣服!破衣服!破衣服!”   “你应该慢慢走。”   一个声音陡然响起,听上去和水面一样平静:“穿这种衣服不能奔跑。”   沈凌猛地看过去,发现桥下跪坐着一个男孩。   男孩的年纪似乎和她差不多,但藤紫色的眼睛幽深而静寂,长长的袍角像候鸟的翅膀那样在他身后平整铺开,让沈凌想起古老的湖。   她不由得注意到他的衣服比自己还要长,还要繁重。   他平静地跪坐在回廊的边缘,隐在木桥与房檐的阴影下。   两条羽翼般的宽袖对称交叠在膝间,长长拖拽的袖尾只有末端的小三角垂到了能被阳光照耀的地方——   袖尾三角形的那一小块从木地板上垂落,悬在廊下的水潭之上,那里用丝带系坠的白色小铃铛在光的反射与水的倒映下闪闪发光。   同样是对称而规整的两只三角形,同样是对称而规整的两颗小铃铛。   铃铛的末梢点在水面上,却并未泛起任何涟漪。   “……讨厌。”   沈凌看着这一幕,脱口而出,“你是那种礼仪课会被老师点名夸奖的家伙,然后本喵只能一边罚站一边看你在讲台上示范怎么把这破玩意儿穿好。”   她的礼仪课才上了几个月,内容只有“如何穿着祭司候选服端庄活动”,但沈凌总是学不会。   ……学不会就罚站,罚站完还学不会就扣除营养剂,让沈凌饿着反省。   但她真的一点都学不会啊,哪怕是饿得没力气也要抖抖脚挥挥手自己跟自己玩。   男孩讶异地看看她,沈凌的目光从他的衣服落到了他的脸上。   有一滴泪痣点在他的眼角,在小孩未长开的脸上美得惊心动魄。   沈凌盯了一会儿,只好不甘不愿地补充:“……但是你好美,本喵不会讨厌你啦。”   “嗯,如果本喵能够成功当选祭司,你来做本喵的执事吧。这可是钦点哦。”   “噗嗤。”   水面上的小铃铛晃了晃,眼尾有泪痣的漂亮男孩子用袖子遮了遮嘴。   他做这个动作时特别文雅,但和沈凌的礼仪课老师截然不同——里面没有刻意的示弱或柔媚,干净又稳重。   她的眼睛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瞧,但嘴上还不服气:“你笑什么?你在笑本喵刚才摔跤难看吗?有什么好笑的?”   “什么?”对方不解地反问,“我……刚才笑了吗?”   “你笑了呀?”   沈凌很奇怪,她觉得这个问题是废话,她指指对方又指指自己:“你笑出声了,你还冲本喵弯眼睛!……哎,你别弯眼睛了,本喵已经钦点你当执事啦!伟大的人物从来言出必行!”   男孩又弯弯眼睛,用袖子遮住了嘴。   铃铛在静寂的空间里晃出声响。   “过来。”他温和地说,对称交叠的宽袖拂开,向她示意,“让我看看你膝盖上的伤。”   沈凌摇摇头:“不了,这个地方很奇怪,本喵着急要跑着去找……”   她猛地顿住。   哎?   说起来,刚才压住心口,那股闷闷的难受的情绪,什么时候消散了?   男孩轻轻晃晃袖子,悬在水面上的白色小铃铛又响了一下。   整个空间也响起了铃铛的清脆声。   “你是说这里压抑的情绪吗?”他平静地说,“摇摇铃铛就会消失。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咦,真的,好神奇!   沈凌点点头,站起身,拖着被扯乱的袖子与下摆,跌跌撞撞往男孩的方向那里跑。   她两只膝盖都被磕伤,走路已经从一瘸一拐变成了一颤一抖——但就这样她依旧卯足了劲儿快乐往前冲,仿佛一点都不痛。   对方看着这小孩狂乱迅猛的跑步架势,有点错愕。   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又脚腕一歪,往廊外的水潭一倒——   “小心点。”   铃铛声纷乱响起,铃铛的主人伸袖猛地攥住了另一个孩子的袖尾。   一拽,一扯,一倒。   怀里顺势扑进了活蹦乱跳的一团,鲜活而快乐地在里面瞎钻。   “谢谢啦!”   沈凌笑嘻嘻地说,“你是个好低等生物!”   男孩:“……”   他愣了好久,直到沈凌开始好奇地拉扯过他的宽袖玩那里坠着的白铃铛,才回过神来。   铃铛声不断响起,几乎是这个空间里一百年来响动的所有分量。   好像能驱散一百年来沉淀的所有负面情绪。   “……你总是这样吗?这样不行。”   正当沈凌试图把铃铛解下来咬咬时,男孩稍稍推开了她的肩膀。   他抱过她的腋下,有些局促地把她调转了一个方向,确认沈凌面朝廊外的阳光后,又小心撩开了她混乱的衣摆。   “破皮了,还有点流血。”   他说,把手掌附在她的膝盖上:“不痛吗?”   沈凌被抱向了朝外的方向,钻不了对方的怀抱,稍微有点苦恼。   ——对方身上的气息很好闻,虽然她目前形容不出来,但还想多闻一会儿呢。   “不痛啦。”她晃着腿,不太习惯对方手掌的暖意,“只是摔跤而已,本喵的牙齿可以咬穿一切,本喵的指甲可以……”   “但对我无效哦。”   男孩打断她,并放开了自己的手掌,“好了,帮你治好了这边膝盖的伤。另一边是在外面的现实世界摔坏的吗?抱歉我只能稍微止血。”   ……哎?   沈凌瞪大了眼睛,果然发现刚才摔伤的那只膝盖已经完好如初,而在外面摔破的另一只膝盖已经止血结痂。   她重新站起来蹦了蹦,新奇地转了个圈,确认腿上没什么问题了。   而男孩重新整理好了被她弄乱的宽袖,再次把那两枚缀在末梢的小铃铛悬在水面之上。   不过……   “你说对你无效,是什么意思?”   沈凌扭头看他:“本喵的指甲和牙齿可是无敌的!”   “无法伤害我。”对方平静地说,“你的攻击天赋对我全部无效。”   “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   “存在可能。我就是知道。”   沈凌看着男孩,男孩也看着她。   最终,他轻叹一口气,抬手示意:“如果想要验证,你可以直接挠我几下看看。”   唔。   沈凌看看这个可疑的家伙,犹豫了半晌。   “算啦。”她头发上的坠饰随着歪头的动作乱七八糟碰在一起,“本喵不想弄伤你。以前直接触碰本喵指甲的低等生物都已经死掉了。”   男孩错愕地眨眨眼。   “——而且本喵的指甲和牙齿是无敌的!你可别搞错了!就算你也是祭司候补的一员,也不可以比本喵的地位高,只能成为执事哦执事!”   听到这话,对方歪歪头,温顺垂下的浅紫色头发发梢接到了一点阴影外的阳光。   “你真可爱。我好开心。那,现在,我可不可以笑笑?”   这是个根本没必要提出的问题,但对方似乎是极端认真地询问她。   沈凌一头雾水:“你想笑就笑……你刚才都笑了两次,干嘛突然问我?”   “因为我害怕。”   他轻声说,挪开了视线:“在同一天笑三次,心脏会因为承受不住而爆炸的。”   “好的东西必须要缩减成一点点,再仔仔细细存好。”铃铛在水里的倒影依旧静止,“否则,会从我这里全部流失。”   “我不明白。”沈凌困惑地皱眉,“为什么好的东西会从你这里流失?”   她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是在看水潭上的木桥,便抱怨道:“我讨厌这些桥。就是它害我摔了两次。”   “我很抱歉。”男孩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避重就轻道,“因为我很喜欢水,所以曾经拜托他们建了桥。”   “?喜欢水就直接去玩水啊?”   沈凌更搞不懂了,她看看那边安静的水潭,也看看这个安静跪坐在阴影里的家伙——她这才发现,对方完完全全隐在了回廊的角落里,距离阳光有一大段的距离,距离廊下的水潭更是遥远极了。   “以前这里只有很多片水潭。”   男孩望着木桥说,“许多许多片水潭,互相用石头或瀑布隔离起来。这片景色在A国很少见,它会让我想起我诞生的地方。因为我尤其喜欢水,所以拜托他们在石头或瀑布上建了桥。”   “……后来,他们把草木推平,把瀑布炸断,把石头掘开……建了一条又一条的观景长廊。长廊联在一起,变成了愈来愈复杂的回廊……于是,变成了今天这样。”   他收回目光,重新放在沈凌身上。   专注而温和,平静而疏离。   “这里只剩下水与回廊。所以我想我只配坐在这儿,因为我是那个连喜欢的景物都可以毁灭掉的家伙。不管那是否出于我个人的意愿,它们就是会从我这里流失——我会给我喜爱的东西带来灾祸,所以我规定了自己,不可以去玩水,不可以接触曾经属于这片景色的阳光。”   【脏东西。】   【不幸。】   【你活该。】   【……灾祸之主。】   沈凌不喜欢他此时的眼神,这让这个漂亮的男孩变成了塑像之类没有生气的东西。   “这和你笑的次数有什么关系呢?”她揪着手指说,“本喵讨厌你这么说话。本喵命令你开心点!”   对方一愣,又弯弯眼睛。   “抱歉。我只是遵循你的意思,向你解释了一下我为什么不可以一天笑三次。”   原本这是寂静而糟糕的一天,我呆在这儿,等着别人进来把我一遍遍杀死,等着结界甄选出能最完美最顺利杀死我的人,把他们选为祭司,又等着那些没能漂亮杀死我的人在外面失去生命——   有的时候我会直接杀死那些人,因为结界清理生命的手法比我残酷得多。   ……不管是失去生命,还是成为祭司,本质上,我依旧在给所有人赐下灾祸呢。   这没什么。   这是必然的代价。   但是,突然,这儿来了一个单蠢无知的小姑娘。   她一点成为祭司的自觉都没有,陪我在这里聊了这么久,跑步都是跌跌撞撞的。   难道不应该抓紧时间,去寻找那个理应被杀死的对象——或者意识到,你面前这个会说话的东西,是这里唯一一个活物呢?   我甚至都忍不住主动喊她了。   这么小,这么迟钝的孩子。   她肯定没办法完美杀死我,她肯定没办法获得成为祭司的资格。   男孩平静地想,与其让结界用那种方式抹除她,这次还是让我亲自动手吧。   “你为什么不可以一天笑三次呢?”   嗯,果然是孩子的问题。   “不明白,感到开心笑出来就好啦。”   嗯,果然是孩子的思考模式。   “如果你是担心从我身上感到开心,会给我带来灾祸……那完全没问题!”   金灿灿的阳光拍拍自己的胸脯,表情鲜活得能跳出来:“本喵有意识起就是吃营养剂、抽血、撕烂低等生物、准备当祭司——虽然过得也超级开心,但要失去这些本喵也完全没问题呀?‘灾祸’根本夺不走本喵任何东西——”   沈凌开心地宣布,手脚在廊檐下乱划一通:“因为本喵什么都没有!所以对本喵降下灾祸吧,然后你想笑多少次就笑多少次!”   ……啊。   我明白了。   就是这一天,对吗。   到了给我自己降下灾祸的日子了。   “那如果,我降下的灾祸会夺去你的快乐呢?”   “?完全不会,你笑的时候本喵就超级开心!你是说反复循环吗?哈哈哈哈!”   沈凌发表了这通自认很帅气的宣言后便仰起头,等着陌生男孩第三声轻轻的“噗嗤”,然后跳起来炫耀自己的伟大。   但她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只能带着点尴尬低头:“喂,你快笑……”   在阳光下活蹦乱跳的家伙呆住了。   跪坐在阴影里的家伙的确在微笑。   ——但那是个非常寂静的笑容,一边翘起嘴角,一边有透明的雨水从他长长的睫毛滚下来,滑进繁复厚重的层层衣领。   他看着她笑,并缓缓抬起袖子,解下了一颗系在袖尾的白色小铃铛。   “请收好这个。”   男孩将铃铛递到她的手心,“我想你出去后会什么都记不得,但抓着一件东西总能有点印象。”   “什……”   “请不要慌张,也不要为我担心。”   他拉住沈凌的衣袖,向里一探,抓紧了她的双手,“我并不是真正存在于这个地方,只不过是为了支付代价滞留了一部分力量和灵魂。虽然消失会带给现实的我不小的麻烦吧……但总有消失的这么一天,他和我都一清二楚。”   “我们共同在等待可以对自己赐下灾祸的这一天。谢谢你。”   “你究竟搞什……”   男孩拉着女孩的手,额头贴上额头,眼睛对上眼睛。   “你叫沈凌,想要成为这届的祭司,对吗?”沈凌的眼皮愈来愈沉重,她抗拒地使劲眨眼,“这是我唯一可以报答你的事。谢谢你给了我情不自禁笑出声的机会,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尽管成为祭司也许是另一种灾祸……”   十指相扣,掌心相合,脑子愈发昏沉。   “谨以我滞留在此处的全部力量、投影、灵魂,赐给你福泽。”   “谨以我滞留在此处的全部力量、投影、灵魂,赐给我灾祸。”   “我会永远不幸。我会永远贫穷。我会永远保持沉默。”   “你会永远幸运。你会永远富有。你会永远保持喧闹。”   “赐福成立,结界解除。”   “赐祸成立,结界解除。”   最后,希望你能够真正见到我——啊,有点太过自私,还是不要给她带来灾祸了,未来她会拥有很多东西。   “……最后,希望你能够,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你值得拥有全世界最漂亮的风景。谢谢你。”   宽袖,水面,陌生男孩的指尖,包括他所跪坐的木板地面,逐渐像云雾那样从沈凌面前散开。   她眨眨眼。   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光秃秃的小廊亭里,廊亭外是许许多多人震惊的脸。   “消失……”   “结界……”   “没有死……?”   最终,脸色苍白的黎敬雪走出来,对着她,深深鞠下一躬。   头发遮住了她的表情。   “祭司。”   逐渐,周围也响起了这样的称呼。   “祭司。”   “祭司。”   “您……”   “祭司。”   沈凌茫然看着这一切,刚准备扒拉扒拉自己的衣服,却发现手上紧紧攥着一颗东西。   她费了点力摊开爪爪,手指因为用力过猛竟然不怎么听使唤。   白色的小铃铛,躺在正中间。   ……咦?   哪儿来的东西?   杀掉的怪物呢?   想不明白就不明白了,没心没肺的祭司揉揉眼睛,从睫毛里揉掉了一些奇奇怪怪掉下来的雨水,咕哝道:   “我喜欢这个铃铛。这是我的第一个宝藏。你们以后都戴这个见我吧,它真漂亮。”   【一百多年后】   哎,外面的世界果然超级棒。   玩累的祭司大人打了个哈欠,翘着尾巴,爬进了眼前的娃娃机。   熊熊和狗狗,恒温的小空调,藏好的装着宝藏的小袋子……除了不能把白色小铃铛带出来以外,本喵简直完满!   宝藏,宝藏,本喵的宝藏,嘿嘿嘿嘿……   她满足地睡着了,睡得不省人事,四仰八叉。   直到外部响起了这样的声音,语气平和中带着一点点忧愁。   “……我的运气已经到这种地步吗。娃娃机里混幼猫的几率都能被撞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推荐配合:《ハレハレヤ 》羽生まゐご/v flower食用,可以搜索中文名《朗朗晴天》去网易云,然后找到长得像这个日语的歌就行啦   【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   ——这不仅仅是一份婚姻开始的原因,更是一段缘分开始的原因。 第47章 第四十七只爪爪   第四十七只爪爪   如果我没有在那天下午把钱花到只剩10元, 我就不会走向那个抓娃娃机。   如果我没有为了精准抓娃娃摘下眼镜,我就不会发现有只猫混在玩偶里。   如果我没有认为这只猫是只普通幼崽,我就不会把它用娃娃机抓手抓出来。   如果我没有当着那只猫的面拿出装小黄鱼的保鲜盒, 就不会……   “一共5500元,谢谢惠顾。”   ……就不会站在从未来过的商业中心4楼, 打开钱夹,怀着想死的沉郁心情,准备买下一件法兰绒衬衫。   不就是块格子布吗?啊?完全可以自己剪裁啊?完全可以自己做啊?   这块布和优0库的布有区别吗?没有!没有!完全看不出区别——竟然还不可以用折价券!   为什么?歧视折价券?歧视充值卡?歧视一切没有经济基础也不想走进这种高档服装店的穷人吗?   ↑花钱给妻子买乐高玩具眼都不眨的屑   猎魔人端十|字|弩拉小提琴都平稳自然的双手, 此时开着钱夹, 微微颤抖, 差一点点就抖成了帕金森。   ……虽然这个屑的表情依旧看不出什么就是了, 一边礼貌微笑一边哆嗦着手的模样,让对面的柜台小姐投来了同情的眼神。   柜台小姐:啊,是搬砖扛土太多破坏了身体根基的可怜打工仔呢。   “您好, 请问使用什么方式支付呢?”   “……信用卡。”   之前出差三个月做悬赏, 又是几百万欧元进账的家伙看着眼前几千块的男款衬衫,不禁悲从中来。   钱如江水, 哗哗而来哗哗而去.jpg   薛谨颇为平静地抖着手,不由得试探地看向一旁的妻子,指望对方猛然升起什么“勤俭节约”的意识。   沈凌正在翻找她的小挎包, 没有抬头, 嘴里还在嘀嘀咕咕。   “其实刚才那件更好看嘛,这件也就是一般般中的一般般……”   薛谨有点胃疼,他想起这姑娘刚才走进这家品牌男装店后眼睛一转,随手一抓,就抓出了一排衣架里最贵的那件——   “哎,阿谨, 这件虽然也不是特别好看,但就比刚才好多啦!”   当时薛先生看着那五位数的价签,差点没死于心肌梗塞。   被金钱律所宠爱的幸运祭司,果然也拥有高档商品甄别的天赋吗。   ……但这种天赋在我这里完全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望着那件五位数的男装衬衫和沈凌满脸闪耀的“买这件买这件”,薛谨只能抹了把脸,怀着比刚才还要抑郁的心情,威胁对方。   “凌凌,把它放下,否则我会像刚才那样施以惩罚。”   对方悚然一惊:“试图咬掉我的鼻子?”   “……没错。”   虽然大多数人类会管那个叫“亲吻”。   薛谨还没解释,就看沈凌讪讪地把手里五位数的衬衫放回衣架,乖巧地缩回了手手。   “我错了,对不起,阿谨。”她弱弱地垂着脑袋道歉,鞋尖在地面上一点一点,“我不看这件了,你不要像刚才那样假装咬我鼻子。”   薛谨:“……”   一时之间,做丈(妈)夫(妈)的竟不知自己应该欣慰于“孩子懂事了”,欣喜于“我对孩子有威慑力”,还是应该抑郁于……   “孩子极度讨厌我的吻”。   唉。   他知道沈凌是有点抵触自己直接对她做什么肢体接触的——虽然这姑娘会自己蹭过来又拱又揉地做肢体接触——但薛谨主动做什么却不行,他做什么都会收到对方惊慌失措、拼命躲藏的反应。   好比握住她的双手,好比握住她的脚腕。   之前他认为这可能是沈凌作为猫科生物的本能作祟——猫咪喜欢和主人玩“拍爪爪”“碰爪爪”,但直接握紧肉垫不松手只会让它们惶恐不安,挠着你的手背试图逃脱——   但这还是薛谨第一次深刻认识到,即便是最轻微的、拼命克制的、蜻蜓点水落在她鼻尖上的一次触碰——都能让沈凌吓得炸起了头毛,瞬间甩开他,倒退小跑三米有余。   天知道忍住没往鼻子下方的部位亲,花费了他多大的意志力。   再这样离剃度出家也不远了吧——面无表情的薛先生如是想。   “凌凌,要不这件还是……”   “好的,信用卡支付,请把卡插入这里,输入密码。”   ……哦,剃度出家之前还要掏钱买下这件贵得离谱的衬衫。   算了,算了,放平心态。   已经学会了织毛衣、织围巾——不就是衬衫吗,明天开始就自己学做衬衫……   争取把这件衬衫的钱除以100省回来……啊,这么多钱,这么多钱……可以在拼夕夕上买一百件防风夹克……   “哎?不对不对,不是信用卡支付,现金支付啦现金支付。”   一旁翻找小挎包的沈凌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她抱出了布朗熊零钱罐,将其摆在柜台上,并往旁边推了推抖着手掏卡的薛谨。   “阿谨你让开啦让开,我要付钱的,付了钱才算是给你买衣服!”   “……凌凌,这个是零钱罐,你的好意我心领……”   “啪嚓。”   沈凌先试了试指甲,遗憾发现自己划不开零钱罐后(为什么阿谨回来后本喵的指甲又不管用了),便干脆利落地把布朗熊的熊头磕在了柜台边缘上。   熊脸碎出一个大口子,而她倒抓着熊脚,把口子朝下,用力抖起来。   薛谨一愣。   因为里面没有“叮铃哐啷”地掉下钢镚,而是响起了纸卷与纸卷碰撞的“簌簌”声。   ——紧接着,口子里掉下了第一卷 钞票。 第二卷 ,第三卷,第四卷……   这个漂亮而天真的金发姑娘,就保持着有点无聊不耐烦的小表情,唰唰唰拎着零钱罐往下抖钱。   直到里面塞满的纸卷全部抖出,而痴呆的柜台小姐桌上铺满了红彤彤的毛爷爷卷。   沈凌拍拍手,扒拉了一下这一桌子毛爷爷:“红色的一张是一百元人民币,对吧?”   然后她开始数数,翘起手指,“一二三四五”数了十一卷钞票递给柜台小姐,剩余的钞票卷扒拉扒拉重新塞进小挎包。   “好啦!”这姑娘用“这是我送你的葡萄味棒棒糖”口气说,“一卷大概500块,11卷5500元没错吧?你点点,不够我这里还有!”   柜台小姐:“……”   她呆滞的目光落在闪亮貌美的女孩身上。   呆滞的目光又平移向普通端正的男人脸上。   半晌,她艰涩地咽咽口水。   “请问,你们是……”   “这还用问吗?”颜值“皮卡皮卡”在闪光的女孩拍拍胸脯,“我们在玩‘结婚’,所以目前是夫妻!”   沈·金钱律の主人·世界の祭司·运势操控MVP·钱以吨计·凌:“而且我还在包养阿谨!是包养!”   薛·金钱律の仇人·世界の社畜·运气数值E--·钱以角计·谨:“……”   他深吸一口气,无视了敏锐听觉带来的各种“小白脸”与“这样的怎么也能当小白脸”——   抓住了这其中“我也想去应聘她小白脸”的声音,回头,微笑。   路人男子:QAQ妈妈这个人眼镜冒白光了!   【数十分钟后,商场顶层,某家港式茶餐厅】   薛谨把端上来的草莓布甸推给沈凌,自己握着笔在纸上继续记录。   “凌凌,继续。我出差还没回来的时候,你一个人究竟是抱着零钱罐去了哪几家店玩?仔细回忆一下,刚才你说到了‘曙光博|彩’。”   沈凌有点怵对方此时的气场,但他似乎更多是针对于不在场的“曙光博|彩”——主动给本喵推来了草莓布甸,说明本喵没做错嘛,嘿嘿嘿。   “记不起来啦。”她挖了一口甜品,舔着小银勺说,“我好像是去了几家奇奇怪怪的店……但他们说进去有免费冰棒!还可以吃免费的小饼干!让我‘只玩一局’‘只试一次’什么……试试就试试咯,反正吃那些好吃的也用不掉零钱罐里的钢镚,我就拿出几颗试了试。”   薛谨笔下的纸发出均匀的沙沙声:“几颗?具体几颗?”   沈凌扳着手指算了算。   “五块?大概?”   薛谨的笔尖顿了一瞬。   但想到那些博|彩店是在认为沈凌“好骗”的情况下把她主动招呼进来,他下笔又顺畅了。   ——不管五块赢到一万多块是经历了多少赌注的叠加,赔率进行了怎样的变幻,店家又损失了多少——   但“哄骗无知少女参与赌|博”的代价必须支付,这是规则,嗯。   “好的,我明白了。那些店主要集中在xx街,位于你喜欢吃的冰粉店旁边,对吧?”   “嗯嗯嗯!”←嘴里全是草莓布甸   薛谨平静点头:“接下来,为什么‘零钱罐里的钱吃饭根本用不掉’呢?”   “因为……唔,好几家店都会招呼我去转什么转盘。”沈凌回忆了一下,“说是只要消费就可以参加这个,参加还可以拿到有香味的纸巾……但根本就是骗人啊,我每家店都转了一下,一张有香味的纸巾都没拿到,次次都是停在了什么格子上……哦,‘本单全免’。”   薛谨:“……”   “还有还有,偶尔有几家店是没有转盘的……有一家超级好吃的奶酪汉堡店!然后里面还有粉红色的小饮料喝!不过我去那种店吃饭的时候总被莫名其妙地要求‘拼桌’,然后付账时发现有人付了我的饭钱……哎,就像神秘小精灵一样!”   薛谨:“……”   他放下了笔。   接过服务员端上来的菠萝炒饭,拿着沈凌的小碗,一勺勺往里填饭,并注意把豌豆粒与菠萝块均匀铺开。   “沈小姐。”盛饭的薛妈妈保持微笑,“主动要求你拼桌的那些人,有没有女性呢?”   沈凌:“……”   不知为何,她咬着自己的草莓布甸,往下缩了缩。   换称呼了换称呼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感觉阿谨变可怕了!   “没有……啦。”   “是吗。”   对面的妈妈盛完饭,忧愁叹了口气。   “看来惩罚并不足够。”   这个男人若有所思,“既然你准备包养我,沈小姐,今晚你的那床被子就撤掉吧?你直接躺到我这儿来,好好履行你包养的责任……啊,但要随时准备半夜被什么东西咬掉嘴唇。”   他语气伤感地说:“因为是你包养我,所以你会负起责任保护我吧?和野兽搏斗被咬掉嘴唇,也会成为沈小姐光荣的功勋——而我会把灯关上,绝对不会出手影响沈小姐的发挥。”   “我我我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听到此事之前的薛妈妈:算了,害怕被亲就害怕被亲吧,说好耐心等待就耐心等着。   听到此事之后的屑谨:关灯后亲到再也不敢,啧。 第48章 第四十八只爪爪   第四十八只爪爪   沈凌, 幸运S,极其擅长规避危险,更擅长从不开心的事情上转移注意力。   ……当然, 伟大的祭司面前没有“危险”,只有“感觉奇奇怪怪”的东西而已。   虽然有点怵第一仆人关于“关掉灯咬掉你嘴唇的怪物”的发言, 但沈凌很快就将其抛之脑后——草莓布甸非常好吃,菠萝炒饭也非常好吃,里面夹杂着嫩嫩猪肚与脆油条的艇仔粥更加好吃——   “现在已经过了正常的饭点, 就不再加菜了, 小心积食。”   ——消灭小碗里全部的好菜后, 自动推到手边, 剥好的无籽葡萄,简直划上了完满的句号。   沈凌继续用小勺子舀起葡萄,“啊呜”一口全部吞入嘴里, 嚼嚼嚼的时候才猛然惊觉:   没有籽, 没有果皮,没有硌到牙齿的外壳, 咬下去就爆汁的完美水果。   ……是本喵仆人亲手剥好的,嘿嘿。   和火锅店里的橙子一样……没错,本喵就该食用这样的水果!   食用被阿谨漂亮的爪子变得晶莹剔透的水果, 心情就一点都不会奇奇怪怪了!   嗯, 对,没错为了避免再次升起那种糟糕的、令本喵想踢小石子的心情——以后这些水果没有阿谨在旁边帮忙剥皮本喵就不吃了!   她又舀了一口葡萄,转转眼睛,注意到自己之前吃空的小碗。   ……菠萝炒饭和艇仔粥都是阿谨盛出来的,那把这两个新发现的好吃东西也列为“阿谨不伺候就不吃”的名单里好啦。   橙子、葡萄、菠萝炒饭、艇仔粥……嗯,新建立的名单已经纳入四个好吃东西了, 要多多鼓励阿谨继续伺候本喵,这样说不定能把这张名单写满整整一页纸……   薛·不知道自己惯得孩子开始挑食·妈妈·谨:“吃饱了吗?”   沈·给瓶AD钙奶就快乐·准备努力开始挑食·凌:“吃饱啦!”   “那我们就回家……”   “果然阿谨还是待在我身边最好!”   她嚼完了葡萄,两手托腮,手肘支在桌上,乐滋滋地看着他。   薄荷色的眼睛又圆又剔透,盯着人猛瞧的时候威力堪比会说话会蹦跶的小糖球——仅仅只是注视就能隔着空气让你尝到甜味。   【好喜欢你。】   ——她把如此黏人而直白的话几乎写在了脸上。   ……但薛先生久经风雨,能和这种可爱等级的姑娘维持八个多月的无性婚姻还没有死于压抑过猛(?)的家伙,并不是凡人。   他拿出湿纸巾来揩她的嘴,并沉稳等待这姑娘的下文。   “——这样阿谨就可以一直帮我剥水果盛饭了!”   ……嗯,作为仆人兼玩具多了两个功能吗。   在功能方面已经超越了沈凌现有的全部玩具,进步显著,可喜可贺。   “我并不会一直帮你剥水果盛饭,凌凌。”   薛妈妈揩完了她嘴边的饭粒,又把小湿巾叠了叠,开始擦拭桌子,“你总要学会自己剥水果、自己盛饭,这是一个成年人独立的象征。”   沈凌:“可是那种橙子皮好难抠完整啊。”   擦完桌子站起来,替她背上小挎包:“我可以教你。”   “葡萄皮也不好捏,一捏就爆……”   背上小挎包后帮忙调整了好看的角度,又拍拍她裙子的褶皱:“慢慢来就好。”   “还有菠萝炒饭,阿谨你给我盛的菠萝炒饭里又有菠萝又有蟹柳,我自己舀一勺却全都是单纯的米饭……”   拍完裙子褶皱后拿过桌上的小票,前往柜台付账:“只要看清楚具体菜在哪里就可以,你还可以一颗颗挑出来再舀饭。”   沈凌自然而然地跟在他身后离开,并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角:“不要,学这些好麻烦,我就要阿谨伺候我。”   付完账的薛谨一边核对着信用卡账单,一边稍稍放缓了脚步:“这是个坏习惯,凌凌,我不会一直这么照顾你……小心台阶。”   沈凌的反应非常敏捷,但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自己跳过那节不太起眼的台阶。   她停住脚步,假装被绊倒,拽着薛谨的衣角直接撞到他的后背。   ——嗯,确认没有那份侵犯本喵领地的讨厌气味了,是我给阿谨买的崭新衣服。   又趁机嗅了一遍确认,伟大的祭司再次表示了满意。   第一仆人虽然总是忤逆本喵的占有权,但他很听话,知错就改就还是最好的1号仆人嘛。   被老婆突然从后面抱住后背,遭遇拱着鼻子的嗅嗅嗅的薛先生:……   母爱每时每刻都在与野兽疯狂搏斗.jpg   “凌凌。”   他手里的信用卡账单被静静捏成一团,“放开,公共场合不可以这样。”   “我只是突然被台阶绊倒了……”   “好的,现在你的脚下应该没有台阶,放开。”   猫咪确认领地权的嗅嗅嗅停止了,猫咪因为心虚而开始讨好主人的蹭蹭蹭开始了。   头发,脸颊,鼻子,嘴唇,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   薛谨:“……”   这是勾引。   ——换了除沈凌以外的任何一个异性,都能解读为“怀着喜爱之情的勾引”。   ……唉,我真是个禽兽。   他深刻检讨自己:做了这么多的心理建设心理疏导,我竟然还是被一只完全没有这方面意识的猫动摇……不,明天就去买本清心诀什么的看看吧,以后每次沈凌做这种不知分寸的猫科行为时我就可以念南无阿弥陀佛修行。   苦行僧预备役努力向前几步,因为神经绷得太紧表情难免过分严肃:“凌凌,放开,再这样我会生气。不要这样贴近异性,这对一个淑女而言并不……”   “阿谨!阿谨阿谨阿谨!”   “……凌凌,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要再这么贴着……”   “不是不是!阿谨!”   沈凌已经整只贴在了他的后背上,越缩越紧——薛谨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沈凌拽着他衣角的两只手已经沁出了手汗——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那边!那边那边!是那个A国的……大型魔物养殖基地的人!你快把我挡住!”   什么?   薛谨一愣,镜片后的异瞳闪了闪,迅速锁定到某个方向。   ——四点钟,扶梯口,一个穿着亚麻长袍的中年女人,一对相携走在一起的白发双胞胎。   ……即便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他依然捕捉到了那领头女人耳朵上的痣。   是她。   黎……敬雪。   “阿谨!阿谨!拜托,帮帮忙,我先逃——”   “嘘。”   眼前似乎下一秒就要变成小猫逃走的老婆才是当务之急——   薛谨收回思绪,迅速转身,自然反搂住了沈凌的腰,装作给她整理头发,从而彻底把她笼在了怀里。   接着,他就用这种情侣般的亲密状态,带着沈凌晃入了一旁的电影院。   ……商业中心顶层,几家餐厅全都采用的是透明玻璃,也只有电影院是最好藏人的地方。   【五分钟后】   “她们停在扶梯口那儿了。”   薛谨镜片后藤紫色的异瞳正在不断调焦,微微闪烁着淡紫色的光芒。   这双异人的眼睛已经穿透了墙体里的灰泥与钢筋,从而观察到了另一边的三个人。   “无法从扶梯下去,使用直升电梯也会经过扶梯口,更不排除她们是来顶层吃饭的可能性——黎……那个领头的中年女人永远喜欢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她习惯确保能够观察到周围的一切异常。”   如果想要瞒过黎敬雪的视线,最好规避一切直接接触,也不能长期停留在开阔地带。   戴着棒球帽与口罩匆匆走过是个方案,但沈凌的发色与瞳色都太过显眼,如果那边两个白发的孩子如他猜想那样是祭司执事……   那只要沈凌一露面,她们就能认出来。   “看来我们只能在电影院多待一会儿了。”   薛谨回过头:“凌凌,我建议最好去放映厅里躲……”   “阿谨阿谨阿谨!我要看那个!那个!封面有白色小铃铛的那个!”   “……藏。”   沈凌指指电子显示屏上一闪而过的电影海报,跳着脚奋力向他证明自己渴望观影的心情。   她可还从来没看过电影呢!也从来没走进过电影院!这里看上去超级好玩——这个海报似乎也很好看!   薛谨:……   他默默把到嘴边的严肃计划分析咽了下去。   “好。我们去排队买票……看十分钟之后的下一场好吗?”   “好耶!”   究竟是谁在躲藏猎魔世界最恐怖的势力来着?   教团究竟是为什么要把这种没心没肺的小家伙选为祭司?   薛谨在队伍里排到第一位时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最终他得出的结论是“教团的高层最近肯定有人得了脑瘫,可喜可贺”。   “先生?我向您确认一下,是20:15分的《xxxx》,两张成人票对吗?”   “是的,麻烦你。”   “好的,请选座位……”   显示屏上出现了影院座位表,而薛谨诧异地发现,这场电影竟然只剩下了三个座位。   咦,今天不是节日也不是周末,场次竟然几乎坐满……这还是热门电影?E国出差才回来,没怎么注意C国的影讯啊。   他对热门电影有点心理阴影……算了,沈凌一眼看中的应该和以前不一样吧。   7排8座,7排9座,以及8排12座。   他的手指自然点向唯二两个连在一起的座位:“这两……”   下一秒,7排9座的空座位图案上,弹出了一个大大的红勾。   售票员:“啊先生不好意思,这个座位刚才有人网络订票预订完毕了。”   薛·幸运E·谨:“……”   我就知道。   “那就只要一张……”自己在外面站着等她就好。   “阿谨阿谨!买好了吗?怎么买票的?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一直徘徊在周围新奇打量的沈凌突然挤过来,好奇地盯着选票的电子屏看。   下一秒,座位表上最后一排的位置突然闪了闪,红勾消失,变成了两个黏在一起的绿色小方块。   售票员:“恭喜先生,先生运气真好!刚才有人在网上退掉了最后一排正中间的情侣座!”   沈·幸运S·凌:“情侣座?那是什么?好玩吗?阿谨阿谨阿谨,我们要坐情侣座玩吗?”   薛谨:“……”   连买个票都要演我是吗.jpg   “好的,请给我最后一排的情侣座。”   薛先生抬手示意,微笑表示要和命运抗争到底,“以及,你们这有没有可以隔在情侣座中间的木板?可以固定住,防止被推倒的东西。”   “有的话请给我拿两块。”   因为沈凌大概会挠坏第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  逛街,吃饭,看电影。   大声告诉我约会四部曲还差最后一步什么?   薛·知道最后一步是什么·坚持抗争·谨:电影院里什么都不会发生,在下是个老实人。 第49章 第四十九只爪爪   第四十九只爪爪   买完电影票后离电影开场还有8分钟, 从一脸“这货是智障吗”的售票员手中接过两块木板时离电影开场还有6分钟。   薛先生沉稳地把这两块板夹在左胳膊下,右胳膊继续核对自己的信用卡账单。   ……现在的电影票可真是贵啊,一张票要五六十块……早知道就去弄点优惠券什么的……   旁边传来沈凌兴奋的声音:“阿谨阿谨阿谨!这部电影的预告片!正在大屏幕上放映!快看!快看!是白色小铃铛——”   ……不,原本在“结婚之后”的计划里, “看电影”这种开销是彻底消失的。   “去电玩城”或“去茶餐厅”也……   哪知道, 会娶一只被关起来长大的小猫呢。   虽然她什么都不懂, 但不领着她体验人类世界所有的娱乐项目简直是种罪过。   因为是这样的一个孩子……   “阿谨!阿谨阿谨!你看到预告片了吗?你快看预告片!女主角好漂亮啊!”   薛先生叹了口气,并没有制止沈凌疯狂拉拽他的衣角。   他依旧盯着手里的信用卡账单,随口安抚:“是,凌凌,女主角没有你漂亮, 不要嚷嚷, 没有女人能比你漂亮。”   沈凌:“……”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了。   为了拍拍莫名发烫的脸颊, 她放开了拉住仆人衣角猛摇狂拽的爪爪,将其放在脸蛋上好一阵揉搓,嘴里嘟嘟哝哝。   定力良好的薛妈妈岿然不动, 只是抬手摸摸她的头:“我说了很多遍不要在公共场合做出这种行为,凌凌,一个没有戴婚戒的姑娘过于可爱会给我带来麻烦。”   “而且我几小时前就认真建议你,不要变得更加可爱了。”   沈凌:“……”   她揉搓自己脸蛋的频率升高了, 并且开始真正搞不懂自己嘴巴里嘟嘟哝哝的是什么东西。   “凌凌, 我听不懂。”   看完信用卡账单的薛妈妈已经把注意力转到了食品专柜,并不想了解妻子发明的“揉脸时嘟嘟哝哝”游戏具体代表什么——因为在肤浅的雄性看来那就是只有“把我可爱死”的效果,所以他需要回避——   “马上就要进场了,你想吃点什么零食吗?”   话说出口,他就愣了愣。   【马上就要进场了, 我想吃点什么零食……】   【奶茶与爆米花对身体健康不好,小姐,我带了一盒炸小黄鱼和一桶玉米排骨汤。】   【……】   啊,惨痛的相亲回忆。   薛谨已经记不太清楚那位对象的具体五官了,但他深刻记得那是场热门电影——大受欢迎的帅气男明星,水泄不通的人潮,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他他不爱我的揪心虐恋,以及在放映厅门口挤来挤去的情侣们……   当然,还包括特意印了电影角色图片的纪念T恤,特意印了男主角女主角唯美接吻图的大号爆米花桶(他们宣布只有购买含大号爆米花的“至尊”套餐才会赠送这玩意儿),粉红色爱心形状的奶茶吸管,粉红色爱心形状的荧光棒……   薛谨也许搞不懂那场电影感人在哪里,但他可以发誓那堆摆在电影院门口兜售的东西全都是商业营销,而一根粉红色爱心形状的奶茶吸管卖六块五简直是丧尽天良(。)   ……虽然在相亲对象的死亡射线下他还是不得不收起了小黄鱼与保温桶,掏钱买了那破玩意儿。   进场后的前三十分钟,他的相亲对象一直双手抱胸,脸色难看——因为坚持规则的薛先生只单纯买了一根粉红色爱心吸管,坚定拒绝奶茶爆米花等等无理消费,并把那根吸管插在了盛着玉米排骨汤的保温桶里递给她——   接着,电影放到第三十分钟时,薛先生提议:“如果这让你很不愉快,小姐,为什么你不能自己掏钱去买奶茶和爆米花吃呢?我绝对不会吃你买来的任何东西,请放心。”   相亲对象双手抱胸,继续脸色难看了三十分钟,难看程度的变化大概是“竹子青”到“基佬紫”。   这第二个三十分钟后(电影放到整整一小时的时候),薛谨开始默默给自己的相亲对象提供纸巾——因为影片里的剧情到了**部分,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他他不爱我的矛盾爆发了,放映厅里的单身狗哭得不能自已,情侣狗则……   电影放到第70分钟时,薛谨忍不住了。   他所坐的座椅靠背不断地被踢打,而他相信那是成年人的脚——因为熊孩子是不会在踢脚的时候发出“啧啧啧”的暧昧水声的。   于是他回过头,对着在后座抱成一团拥吻的情侣狗,彬彬有礼道:   “先生,女士,你们知道电影院有红外线摄像头,对吧?监控人员会看到你们高清□□版的亲热录像。”   情侣狗:“……”   相亲对象:“……”   气氛这种东西,瞬间荡然无存。   那对情侣里的女孩捂起了脸,男孩则气急败坏:“关你什么事,你神经病啊?”   “不关我的事,如果不是你们一直踢着我的座椅靠背。”   “不就是踢几下吗,怎么了?”   “这不仅仅是‘踢几下’,我靠背的晃动告诉我,你们似乎是把脖子以下的部位贴在了一起,并试图踢掉对方的鞋。”   男孩:“……你神经,你有病!”   文明市民薛先生:“我没有……”   相亲对象:“你就是神经,你就是有病!我走了!”   ——嗯,那真是次相当惨痛的相亲经历。   薛谨学会了“电影院里亲热的情侣并不在乎有没有监控,人家就是玩个刺激”以及“永远不要在未确定关系之前为相亲对象打开你的保温桶桶盖,她生气走人的时候就算是玉米排骨汤里的枸杞也可以掀到你脸上”。   【我根本不在乎情侣之间如何亲热玩耍,玩情调找刺激都是年轻人们你情我愿的事情,我没有意见——前提是他们不能一直踢我的座椅靠背踢七十多分钟,这种行为是没有社会公德心的】——   虽然事后一直这么向自己的朋友们强调,但薛先生依然遭到了朋友们的疯狂嘲笑(。)   薛老爷爷抑郁地想,如果电影院立项说明“进入放映厅后必须和女伴亲热”,我也会遵守规定执行的。   ……这和古板完全没有关系!   “阿谨!阿谨!要进场了!那边在播放进场的通知!”   “咳。”   商业中心,热门电影,漂亮女孩,约会。   胃疼。   ……这样一想,我的感情经历为零,感情阴影却多得可怕……   薛先生眨眨眼,回到了现在。   他捏了捏手中的木板确认它的牢固程度,又告诉自己身边的漂亮女孩并不是会往自己脸上泼玉米排骨汤的姑娘,她大概是没听说过什么奶茶爆米花的,所以——   “凌凌,你想吃点什么零食吗?”他脱口而出,“我们可以去买杯奶茶,或者那边的爆米花。”   ——嘶,谁让这是他唯一在电影院里学会的讨女孩欢心的方式,除此之外只享受过养生汤糊脸。   ……沈凌现在是我的妻子,给妻子买这些东西……不算是无理消费,嗯。   沈凌并不知道自己的仆人已经开始胃疼了,她更不知道对方刚才问出口的问题已经无形之中“啪啪啪”打肿了过去某人的脸。   第一次来电影院很开心,马上要和阿谨一起看电影很开心,预告片里的白色小铃铛很漂亮,刚才阿谨说的话让我的脸又奇奇怪怪变烫,但只要多揉一会儿就没问题——   “好呀!”   薛谨点点头,便准备询问沈凌喜欢哪种口味的奶茶,却听见对方欢欢喜喜地蹦出下一句:“今天和阿谨玩得特别开心!放心放心,我是不会吝啬奖励的!你喜欢喝什么口味的饮料?我去买给你!”   薛谨:“……”   他还没张口,就看沈凌已经蹦跶着跑到了食品柜台——并从小挎包里掏出了红色的毛爷爷卷。   【五分钟后】   进场,就坐,灯光暗下,大屏幕上放起广告。   和以前陪相亲对象看电影的流程没什么不同……区别是,自己手里捧着的是两杯奶茶与一桶爆米花。   ——全部由坐在身边嘻嘻哈哈摆弄3D眼镜的姑娘掏钱购买。   而这个姑娘掏钱之前没有暗示,没有咳嗽,没有瞟向他钱包的小眼神——她异常爽快地把一卷百元大钞拍到了可怜的售货员面前,又问他想喝什么又问他想吃什么,琢磨半天后终于把吸管插进杯盖口里,递给他时骄傲得像个傻子。   ……薛谨相信自己后背感受到的那些目光绝对是“和这么漂亮的姑娘一起看电影竟然还要人家请客”的鄙夷目光,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姑娘是他的妻子。   按照普通社会规则,请她吃饭天经地义,请她看电影天经地义,请……把自己所有的积蓄与资产与她分享都是天经地义。   ↑男德班高分毕业   反过来,让她出钱给自己买昂贵的衬衣,让她出钱买零食给自己,似乎有点……   “凌凌。”   薛谨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些迷茫,于是他直接提议:“看完电影后,我会把奶茶与爆米花的钱还给你。”   沈凌正继续鼓捣自己的3D眼镜——今天不是换毛期,她的头发里没有冒出来猫耳朵,但把什么东西架在人类耳朵上的感觉依旧怪怪痒痒的——   “什么?为什么?你是我的仆人,我在包养你呀?”   “……”   虽然我知道,对于如今这几届的祭司而言,“包养”这个词汇司空见惯,但听到它这么频繁地从沈凌嘴里冒出来依旧有点怪。   “是这样的,凌凌。”   他轻声解释,“按照规则,你不能总是为我花钱,情况应该反过来。”   “什么规则?”沈凌皱起鼻子,“什么规则规定了我不能对你好?”   薛谨:“……”   “我最讨厌规则了,规则规则规则,以前那些仆人天天嘴里都是规则,那个严肃女人嘴里也全都是规则。”   她摆弄眼镜的手部动作变得急躁了一点,“我才不管这个破规则那个破规则的!啊听到这个就超级烦躁——这个破眼镜也超级烦躁!我不想戴!烦死了烦死了,耳背后面的位置一碰就超级痒!”   薛谨:“……”   他没再表示异议,默默低头,喝了一口自己那杯奶茶。   ……是炭烧乌龙口味,没有加任何糖,沈凌特意向店员要求的。   他又尝了一口|爆米花。   过分甜腻,糖精与黄油的味道扑鼻而来,满满的油脂,是小孩子的食品。   “谢谢你。”曾坐在回廊下,双袖静静交叠的孩子说,“这是我第一次吃奶茶和爆米花,味道很好。”   “真的吗?”曾摔破了膝盖的小家伙闻言,就着他的手喝了另一杯奶茶,并往爆米花桶里抓了一大把,“真的哎!这个好好吃!虽然没有炸小黄鱼好吃……但因为这也是我第一次吃,所以它们可以暂时成为最好吃的!”   沈凌抓了一把爆米花后又去抓第二把,一时间嘴巴里塞满了爆米花,只有“呜呜呃呃”吐字不清的赞美声。   薛谨在黑暗里笑笑,一边端稳爆米花桶,一边单手伸过去帮她戴好3D眼镜。   因为知道她的耳背的确很敏感,他特意别了厚厚一撮鬓发放在她的耳后,然后再把眼镜腿架上她的耳朵。   “你真的需要注意了,凌凌。”   左耳完成后,稍稍俯身贴近去挽她右耳的头发,“和你在一起会让我想起某个时刻的我,那是很危险的事。”   沈凌没说话。   因为她的耳朵出奇得痒,而薛谨细致入微的动作既没碰到她的耳朵也没碰到她的脸颊——明明是没有东西会让她耳朵发痒的——抱怨也没办法抱怨出好理由,为了不显得麻烦矫情,帅气的祭司只好忍住。   “你……咳,哪个时刻的阿谨?为什么那是危险的事?”   薛谨的手指离开了她的右耳,沈凌用力嚼烂了口中的爆米花,决定立刻伸手去揉搓有点过热的脸颊。   “因为,那个时刻的我曾经做出了很叛逆,很不计后果的行为。”   大屏幕上的广告结束了,电影的片头已经开始,薛谨低头摘下了自己的圆眼镜——   “虽然后来我为那些不计后果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但我认为,自己所做出的行为依旧是违背规则,违背理念的。”   就算灵魂的一部分被困在那个结界里一遍又一遍杀死,大抵也是罪有应得。   任何事情都需要支付代价,不是吗。   ……他这一生最任性的三个选择里,仅仅一个就让他付出了那样的代价,已经占据三分之二的沈凌又会令他付出什么代价呢?   太危险了。   无论对她,还是对自己。   太危险了。   无时无刻在叫嚣的冲动,无时无刻想快乐微笑的感觉。   太危险了。   之前已经下定决心,只可以保持等待。   ……等在回廊的阴影下,等在离沈凌很远的礼貌距离……如此才不会伤害到我喜欢的东西。   嗯。   薛谨换上了3D眼镜,又察觉到镜片上的某块污迹,便再次脱下来用纸巾擦拭。   在擦拭这一小片污迹的过程中,他觉得自己成功再次把刚才差点冲出了野兽丢下了深渊。   清洁……清洁……保持平静……   沈凌嘟嘟哝哝地揉着自己的脸颊,但这次她揉到手腕有点发酸还没把脸颊上的热度揉下去。   于是她侧过脑袋,试图向仆人要点冰冰的湿纸巾。   “阿谨,我……”   小孩糖球般的薄荷色眼睛瞪大了。   另一个小孩微微低垂着头,低垂着脸,低垂着发丝低垂着睫毛的这一幕——   【真漂亮啊。】   【本喵要钦点他做我的执事!】   回廊下的阴影安静又平稳。   袖尾上的铃铛晶莹而闪亮。   偶尔间,你刚学会走路时发现的第一件宝藏——这么漂亮、珍惜、特别想黏着舔着扒拉着的宝藏——就在这里,“唰”地一下。   沈凌屏住呼吸,恍恍惚惚地,贴近了他的侧脸。   既然阿谨之前假装咬掉我的鼻子……我应该也可以假装咬什么回来吧?   真好看。   真漂亮。   ……泪痣……眼角下的这枚泪痣,对,好近,就差一点点了……   就是这儿。   我要假装咬一下。   沈凌微微张开嘴唇,向那儿一贴。   ——下一刻,她成功贴到了薛谨温热的指腹。   瞬间回过头来,竖起食指,轻轻抵挡住这个吻的猎人,稍微曲了曲指关节。   沈凌木楞楞地盯着他,发现对方藤紫色的瞳孔一点都不闪亮了,这时候,这种眼神……和凌晨的天空没什么不同。   又危险,又……可怕。   甚至让祭司联想到了教团怎么也琢磨不出核心技术的【猎场】,而【猎场】是可以困住一切非人异类的埋骨之地。   她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庆幸自己戴着大大厚厚的3D眼镜,不需要直视这对可怕的眼睛。   ……但不知怎的,沈凌并没有缩回脑袋。   她就僵在那儿,继续贴着他的食指指腹,仿佛在和什么人赌气。   “凌凌,我警告过你很多遍。”   第一次在她面前暴露出可怕眼神的丈夫似乎不打算再遮掩了,他微微按紧了抵住她嘴唇的手指,按得唇珠的位置出现了一小片凹陷——沈凌脸颊的热度飞快上升,她觉得这次按动落在了其他的位置,其他所有被他这种眼神注视的位置——眼睛,鼻子,嘴唇,耳朵,头发,不知道,也许还有别的,不知道,不知道——   猎人的手指轻轻抬起,静静远离。   猎物涨红了脸,并大口大口喘起气来——她羞恼地发现自己刚才没有呼吸——   “电影院里做这种事……”   他依旧绅士地与她隔开一小段距离,即便是情侣座,依旧没发生任何肢体触碰。   只是微微侧头,望着她,支着手臂,用刚才那根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颔首冲她微笑,温和而平静。   “……不合规矩,不合礼仪。”   作者有话要说:  古板派的撩人,沉默派的爆发。   【这很危险,我警告过你很多遍。】 第50章 第五十只爪爪   第五十只爪爪   【八天后】   早晨六点三十分, 起床,洗漱,出门买菜, 准备早餐, 读完晨报, 给窗边的仙人掌浇水,给仙人掌旁新种的金色风信子换水。   下楼跑圈锻炼, 跑步回来后淋浴,炸好一锅小黄鱼放入盒中冷却,接着打开电视看一集《萌宠成长记》。   出差归来后的某天很普通, 退休多年的80岁老爷爷(?)理应平凡而安稳。   ——如果他没有在几天前的夜晚手贱, 这一天应当是可以安安稳稳在家里喝茶度过的。   ……但是因为他不幸手贱了,所以他合法的妻子受到了惊吓。   沈凌倒是没有生气——“我搞不懂这和生气冷战有什么关系,我当然也不会莫名其妙生阿谨的气,但我现在就是莫名不肯看着你的脸说话,离本喵远一点”——这出自对方一边揉搓着脸颊一边火急火燎跑出电影院时丢下的原话(。)   她只是受到了惊吓。   ……相当不小的惊吓。   沈凌接连好几天都在薛谨靠近时从头发里炸出了耳朵, 从屁|股里炸出了尾巴——即便后者只是端着茶杯走到客厅,想坐到沙发的另一边看电视。   她也数次在与薛谨一起吃饭时吓掉了手里的筷子——即便后者只是拿着餐巾纸过来帮她揩嘴。   她会在每一次薛谨稍微走近时僵立不动, 薛谨感觉自己在她眼里就像是个新型巨大扫地机器人——他发誓,如果沈凌仅仅露出“惊恐”的眼神, 而不是伴随其惊恐眼神涨红了脸——自己是不会利落转身离开, 而是会上前仔细安抚她的——   是,凌凌,我知道你惊吓又害怕,但哪个雄性能顶住一只淋满了苹果酱的杯子小蛋糕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自己看?   ……抑郁得薛先生这几天一直在做杯子蛋糕,芝士味橙子味奶酪味香草味黄油味总之一切颜色接近金色的杯子蛋糕,然后在蛋糕顶上用苹果酱与苹果糖浆裱出各种不同的造型。   接近沈凌, 规避沈凌,去厨房撸袖子做杯子蛋糕,做完杯子蛋糕把它们晾凉拍照,假装看不见那只鬼鬼祟祟溜进厨房偷小蛋糕吃的老婆,并破天荒地自己也想吃几块这些甜腻腻的小甜品。   可他不能,因为这些小甜品都是小型猫科动物的所有物,但凡拿起一块,都能听见躲在另一边橱柜下不肯与他对视的小型猫科动物发出“嗷呜嗷呜”的威胁叫声,其猫语翻译一下大概是“别动你给我烤好的这些小蛋糕”。   薛谨:……   于是他每次都会拿起一块装装样子,听到那个位置传来“嗷呜嗷呜”后再放下,离开厨房时假装没看到橱柜门里露出来的金色毛耳朵。   “崽,所以你这个狗派是来炫耀逗猫很好玩?”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她感到惊吓时也会脸红?脸红的反应太容易遭人误解……也许某些姑娘感到尴尬时会脸红,我能理解……但你知道脸红叠加抖耳朵叠加皱鼻子是怎样的场景吗?……为什么我会娶一个颜值会发光的老婆?为什么?”   萨尔伽当时挺深沉地看着他,还吸了口烟。   “哦,重点原来是这个?你走进来,见到我,说句‘我很抑郁’,然后就花了五分多钟描述你是怎么刻意把小蛋糕架到高柜子上看她鬼鬼祟祟伸手去够的恶趣味,以及你的单反相机买得多么物超所值,我没有听到半点‘抑郁’,崽。”   薛先生:“……”   “你知道她是个小孩,萨尔伽。”   他扶扶冒着白光的圆眼镜,“而这种方式无论逗小孩还是逗老婆都合适而得体,我看不出自己在礼仪范围内做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当——我已经忍耐得相当艰难了。”   尽管当时在电影院里发生的事的确能被称为“手贱”——但任何一个有点常识的同性都应当明白他花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嘴贱”。   “我明白。”最好的朋友体贴道,“你知道C国的‘君子与小人’吧?那你明白你现在是什么状态吗?”   “……什么?”   “如果你当时‘嘴贱’,你就是个真小人。”对方吐了口烟圈,“如果你当时什么都不做,你就是个伪君子。”   薛谨:“哦,所以是稳定良好的中间态,我并没有意见。”   萨尔伽补充:“不,比起中间态,你现在这种状态在C国有个更贴切的成语,叫‘猪狗不如’。”   薛谨:……   “你成语用错了,萨尔伽,这个成语表达的意思并不是中间态。”   “崽,那我换个意思。”   对方深吸一口气,“作为一对合法合规的夫妻……你特么和你老婆上个一垒会死吗?我都不要求三垒了好吗崽?你真的是她兢兢业业的老母亲吗?”   薛谨:……   “我走了,萨尔伽,看来和爱去脱衣舞俱乐部的大龄单身狗交流并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婚姻建议。”   “没有!男人!不爱去!脱衣舞俱乐部!”   “我。”   “……你不算!你特么现在面对你老婆的性别是母亲!母亲!”   ——后来萨尔伽在群聊里扬言“崽,下次见面还没上一垒我就送你一箱伟哥,我认真的,我已经下订单了”,引导了查克在下面发“哈哈哈哈哈结婚好几个月原来你还没上一垒哈哈哈哈你这个弱鸡”,接着钟海林表示“先生真是慈母手中线”,最终导致了艾伦的“啧啧啧我要写成段子发到猎魔论坛嘲讽你嚯嚯嚯嚯”……   然后是一通表情包乱斗,暂且不提。   薛先生:啊,真的,究竟为什么一开始要交朋友呢。   一想到那次后果混乱的婚姻咨询,他便很想冲群聊里的所有成员拉小提琴。   但此时薛妈妈还是叹了口气,从挎好的超市购物袋里掏出一本小记事本,翻开,找到今天的采购记录。   一本《清心诀》,买给自己,目的显而易见。   一瓶护手霜,买给沈凌,因为C国的季节已经到了寒风阵阵的深秋,而沈凌昨天嫌弃地把手套咬了下来吐在地板上。   一罐面霜,同样买给沈凌,因为妻子从几天前就多了一个揉搓她自己脸颊的坏习惯,虽然看着很可爱,但揉搓频率与揉搓力道都让薛谨担心她伤了自己的皮肤,尤其是搓完之后沈凌的脸蛋看上去更红了。   一盒高0咸鸭蛋,作为补上的节礼(他出差时错过了几个重要的C国传统节日,而且这位古板派是个换节气时也会翻日历送礼的老爷爷),薛谨的朋友并不多,而前几天发生的事件让他决定把“每人一盒手工自制月饼”改成“每人一颗咸鸭蛋”。   一瓶……   “阿谨。”   他另一只手中握着的毛线绳,轻轻动了动。   ……是牵在另一头、慢吞吞在他身后保持一米距离的姑娘拽了拽这根绳。   “怎么了,凌凌?我们买完东西就回去,你只是需要在挑选几件护肤品时指指你想要的样式或颜色。”   沈凌摇摇头。   因为要避免与薛谨对视,她走路时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鞋尖,鞋尖则在地上到处乱踢——而这就是薛妈妈要往她手心里放根毛线绳才答应带她出来买东西的原因。   “我不想去买护肤品。”   她揪着毛线绳说,薛谨能感觉到手心的绳子一缩一拽的,“我刚才想起来了,那个讨厌的入侵者之前和我说过你会自己做什么护肤品,你还送给她用过。”   ……那个孟什么玩意儿还真是挺有趣的,当年不是嫌弃自制护肤品,所以全部退给我,根本没用吗?   热心市民薛先生若有所思——也许之前那袋子垃圾丢得不太好,他要抽空再去丢一次——妻子懵懂听不出来是一方面,叽叽喳喳跑到妻子面前舞是另一方面——把垃圾吊在电线杆上是不是有损市容有损公德?啧。   “凌凌,所以?”   “……所以,我也要用你自制的护肤品。”   本喵只是受到了点惊吓,本喵又没变傻——哼,就算本喵暂时没办法和仆人对视,该宣布的权利还是要宣布的!   “干嘛,为什么你要把我和她区别对待?”   啊这。   薛谨轻咳一声:“凌凌,我曾经自制的那些护肤品,是透明膏状体,没有加入花朵,也没有好看的颜色。”   沈凌想疑惑地瞅瞅这货,又想到不太敢看他的状态,变成了盯着鞋尖歪歪头,间接表示疑惑。   “怎么啦?”   “你以前并没有护肤品,凌凌。”   他缓声回答,“我认为,像你这样的女孩子,第一次拥有的护肤品应当能够闻到花香,并展现晶莹剔透的外貌。而我短时间做不出美观、香气与功用一应俱全的护肤品。”   “?为什么一定要花香和外貌?”   ……这和在你的杯子小蛋糕上用苹果糖浆与奶酪裱花是一个道理。   “抱歉,可能我是有点自作主张,但这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建立这么深的感情联系。”   薛谨看不到沈凌的表情,但他猜想那大概是满脸迷茫吧——做这些额外的事情的确让他感到微妙丢脸,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与她好好解释说明,得到沈凌的真实想法并在错误上作出调整才是最重要的——   “我觉得你非常可爱。想给你所有一个普通女孩子能拥有的可爱东西。我想给你买爆米花或奶茶,也想带你去装潢好看的茶餐厅。我想给你的杯子蛋糕裱花,也想送你有香味的漂亮护肤品。”   “好吧,我承认,这其实不怎么算是礼仪……”他又轻咳一声,“只是一点点小私心。”   “抱歉,你会介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薛先生你不知道你是在玩“把妻子撩炸康康对方是彻底缩起来还是直接A过来”的游戏对吗。   康康谁先炸.jpg   顺便预告一下彻底爆炸的时间快到了.jpg   【保持距离。】   【要非常小心。】   【不可以乱碰。】   【那是最喜欢的东西。】   【我……可不可以呢?】 第51章 第五十一只爪爪   第五十一只爪爪   沈凌没有回答。   她继续盯着自己的鞋尖, 而从薛谨的角度只能看见这姑娘柔软的帽顶。   她今天出门佩戴了一顶新的贝雷帽,这顶贝雷帽是薛谨出差时在E国给她买的,红黑格子相间的花纹温暖而简约, 呢绒的料子相对柔软, 也不会把她换毛期时蹦出来的耳朵卡得疼。   他当时看到这顶帽子时正在撕裂某个奇形怪状的魔物,因为“凌凌在秋季戴这个上街玩一定很适合”的遐思而被那只魔物溅了一脸脓液(。)   事实证明这很值得, 因为它的确非常适合秋季,更适合沈凌。   ……更想伸手揉揉对方的脑袋了。把帽子揪起来也……   不, 回神,沈凌如今这个态度, 大概是介意的意思?   但恰恰相反的是, 他心里那点若有若无的尴尬感反而消失了。   因为左看右看,就算是安安静静不说话的老婆也很可爱,用可爱的东西去装饰可爱的人大概是人类(?)本能——大概普通人类会更夸张地打扮追捧这种女孩吧, 如果沈凌真的遇见总裁那么对方为其做出天凉王破的行为也不是不可能——   薛妈妈:不愧是我养的猫(女儿)。   他又等待了一会儿, 见绳子那段的姑娘还没有回应,便稍微扯动了一下毛线绳,示意她跟上自己。   “凌凌,那我们继续走……”   “不。”   对方就憋出来这么一个字。   薛妈妈耐心地再次停住脚步。   半晌, 他察觉到沈凌动了。   不是依靠盯着她软乎乎的帽顶(盯着那个地方只会提升想要伸手去rua的冲动而已), 而是依靠着攥在手心的毛线绳。   细细的毛线绳抖了一下, 拉了一下, 接着稳稳地朝某个反向滑去, 带来一股坚定而微小的拖拽力——   顺着被拉动的方向看去, 就能发现一只死死捏着毛线绳,一爪一爪把它当成攀岩绳般向前不断握紧,从而达成攀登效果的猫猫——虽然因为她此时脚踩的是平地, 毛线绳平直牵在另一个人手中,这更像是一种“平移”——   沈凌,揪着绳子,一点一点平移过来,依旧用发旋对着被靠近的对象。   小靴子在地上发出“嚓嚓”的声音。   接着,她成功“嚓嚓”地把自己平移撞到了薛谨的身上,成功把三角形的毛耳朵隔着帽子拱过他的夹克领子,成功抱紧了他的手臂。   埋头,扒拉,蹭蹭,大功告成。   通过毛线绳把自己黏在仆人胳膊上的祭司:“我果然最喜欢你啦,嘿嘿嘿。”   薛先生:“……”   他扶扶眼镜。   他瞥见对方的无名指依旧没有婚戒。   他放开了手里的毛线绳。   他心里的“母爱”被“猪狗不如”这个成语熄灭了几十秒。   沈凌看不到某人眼底瞬间爆发的东西,也预测不到对方抬起手是想揉她的帽子还是抬起她的脸,更不知道抬起她的脸后对方能否再次浅尝即止——   但祭司S级别的幸运,与某人E级别的不幸,殊途同归地,在这一瞬间发生了作用。   “嘿!先生先生!这位先生!”   薛谨的手“唰”地放了回去。   幸运的沈凌一无所知。   随着这声热情洋溢的招呼,眼前花花绿绿一闪而过——似乎是类似传单的东西甩了过来——他很高兴有东西可以转移注意力,以免自制力在沈凌雷区蹦迪的行为下全部瓦解——   薛谨迅速转过身去,循着传单与声音递来的方向,摆出了自己最礼貌最温和的态度。   “您好。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乐意随时为您效劳。”   举着传单的王晓晓:“……”   这是今天第一个正眼看她的客人,亦是今天第一个完全忽视了女伴、对发传单的温和有礼的男人。   ……身份定位是不是反过来了?   哇,前辈们都说大学兼职发传单是找气受,没想到真的能碰到这种殷勤,莫非……   她瞅瞅这位先生胳膊上漂亮得惊人的女孩子,又瞅瞅自己,颇有些受宠若惊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我的颜值能比过这种闪亮的传奇颜值吗?   果然几个月的猎魔经历让我变成那些俊男美女中的一员了?   沈凌此时也转过头,好奇地盯着她手里的传单看,薄荷色的眼睛眨巴了一下。   王晓晓:妈妈她对我放电.jpg   ……比不过,比不过,醒醒,别做梦。   ——下一秒,自惭形秽的王晓晓很快用传单遮住了自己脸,并瞬间拉开距离:“先生您好,请问您和这位小姐是夫妻吗?我刚才注意到了您的婚戒,以及你们似乎闹出了一点点矛盾……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没有什么比婚姻和谐更美好,没有什么比夫妻生活更快乐,诚邀您参加xx婚姻健康中心举办的xx现场调研,我们会提供全套的婚姻咨询服务,您只需要去那家店里填完一张问卷,就可以同时享受……”   “抱歉。”   那位被她叫住的先生打断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们‘似乎闹出了一点点矛盾’?”   对呀。   但凡是个有眼睛的人都会被这么漂亮的女孩吸引,但凡是个有常识的人都会被她牵着绳子扒住你的行为萌化——然后你这个样貌平平的家伙却骤然爆发出了格外可怕的气场(王晓晓偷偷藏在口袋里的仓鼠甚至瑟瑟发抖起来),僵得像块石板——   路人们其实早就开始指指点点了(啧啧啧你看那个平平无奇的家伙,竟然对这么漂亮的女孩不理不睬,行不行啊行不行),而负责给xx婚姻健康中心发传单的王晓晓第一时间嗅到了商机。   要么情侣分手,要么夫妻不合啊。   她咳嗽一声,聪明选择了避重就轻:“不需要占用您很多时间,先生,只需要去那边的门店填写一份问卷,就可以在休息区享用开心果与爆米花……”   沈凌:“开心果!爆米花!阿谨!阿谨!”   薛谨:“不,还是谢谢你的……”   王晓晓:“——而且前五十名完成问卷的客人们可以得到一箱xx湖大闸蟹!限量赠送,赠完即止!”   沈凌:“大闸蟹!大闸蟹!阿谨!阿谨!”   薛谨:“……”   所以这就是和祭司在一起会遭遇的促销活动吗.jpg   明明我独自一人被发传单的人拦住时只会得到纸巾赠品.jpg   “好吧。”他默默拍开了从“黏着胳膊撒娇”过渡到“拽住衣角疯狂为吃摇晃”的妻子,“填完问卷就可以离开?”   “是的是的!谢谢您,这边请,请跟我来……”   成功(第一次)拉到客的王晓晓非常兴奋,她急匆匆把传单分别塞到这两位客人的手中,便掠过他们往前走。   然而,就在她掠过那个戴着眼镜的男客人时,突然觉得口袋里的仓鼠疯狂摇晃起来。   ……不好!   王晓晓急忙按住了不安分的灵魂投影,冲这位客人回头赔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的手机振动模式……”   “嗯,没关系。”   男客人的态度很平静,他的视线掠过了她的口袋,放在她的脸上。   作为一个好歹半只脚踏入猎魔世界的异常者,王晓晓反应灵敏,瞬间对其展现出无可挑剔的商业笑容。   半秒后,对方收回视线。   “新手?”他温和地说,“这行很辛苦。”   耶,成功瞒过,省下那些失忆符文的钱啦。   王晓晓不着痕迹地走到了相对安全的女客人那边,笑嘻嘻打岔:“哎呀哎呀,发传单也是磨炼社会经验的一种体验……”   “本职是大学生?”   “是的是的,先生你……”   “那最好不要做这行太久。”   他们走到了店门边,王晓晓刚要伸手,就见戴着眼镜的男客人为那个漂亮得惊人的女客人主动推开了玻璃门,稍稍撑住后,侧头过来看自己。   王晓晓一瞬间觉得他像个距离很遥远的长辈。   “拿到酬金就回到自己的生活吧。”陌生男人用长辈的口吻说,“你是个学生,未来有很多可能。”   哇塞。   王晓晓尴尬地挠挠头,觉得自己好像get到了对方夫妻不合的原因——明显心理差距巨大嘛,男方这种教导人的口吻也太尬了,好像他比自己大一百多岁似的——   “知道啦知道啦,谢谢先生好意,发传单也只是我的兼职而已。”   对方颔首,转身,被撑起的玻璃门缓缓合上。   门上的小铃铛响了响。   门后,刚才兴冲冲抢先蹦进来的女客人突然说:“那个低等生物上有老鼠的味道。”   “人家是仓鼠,凌凌,要懂礼貌。”   男客人摸摸她软乎乎的贝雷帽:“谢谢你没有立刻当街说出来,懂得尊重别人的**很棒。”   祭司撇撇嘴:“你以为我是谁?我超级聪明,这点点常识只要去学就能全部知道!”   ……那你倒是去学学关于异性礼貌交往的知识啊,只在某方面不懂真是令人胃疼。   门后的铃铛又响了响,沈凌骤然闭上嘴巴。   第二次推门才进来的王晓晓:“谢谢谢谢!抱歉我刚才接了个电话——接下来请跟我往这边走!”   是刚凝结的灵魂投影不太稳固,被我吓到后需要安抚吗。   感知很敏锐,看来是天赋不错的新手。   “好的。”   【五分钟后】   我就知道。   老前辈默默扫视问卷上的题目,并默默看着不知名新人把自己的老婆带走——   我就知道。   就算遭遇了“填完问卷就可以得到一箱xx湖大闸蟹”的奇异促销活动,过程也绝不会顺利到哪去。   一边是以“问卷要求夫妻分开在不同的房间里认真填写,并且建议您和其他客人们进行交流讨论,敞开心扉”这种理由被王晓晓带走的老婆,而没心没肺的老婆唱着“爆米花!开心果!”开开心心与对方远去,头都没回;   一边是烟雾缭绕的男宾区,香烟的浓郁味道里隐隐还有点酒味,不远处打量自己的那些三五成群的男人,薛谨猜想几分钟后其中就有一个社交型分子会走过来给他递烟套近乎,开始一场痛苦而惨烈的“男人谈话”,期间他必须要假装吸烟;   而正中间的,摆在他面前的问卷,最上方白纸黑字的第一个题目,成功让幸运E的可怜人捂住了胃。   【1.请问您的性生活和谐吗?一个月平均几次?】   “嘿,要来根烟吗?”   二手烟的味道毁灭性席卷了猎魔人敏感的嗅觉。   社交型分子来了,社交型分子来得比我想象中快。   捂着胃的可怜人没抬头,他虚弱地招呼:“你好。我想先问问……我们的问卷都是同一个题目吗?”   “啊?”   社交型分子诧异地说,“你没听发传单的人说?我们这儿的问卷和女宾那儿的问卷内容一模一样。”   薛谨:“……”   “哦,而且男宾区的开心果和爆米花好像都吃完了,我老婆发短信说女宾区有两盆。”   薛谨:“……”   主动来搭话的男人见这个新来的捂着胃不说话,便耸耸肩,打算转身离开。   “麻烦你。”对方突然伸手,语气沧桑,“给我也来根烟吧。”   【与此同时,女宾区】   第一次兼职发传单的菜鸟猎魔人并不知道自己忘记说明的某部分会产生让老前辈的胃疼更上一层楼的效果,也不知道老前辈抑郁到想试着往自己的肺里塞二手烟烟雾实行慢性自杀。   她帮自己带来的这个漂亮的女客人把爆米花和开心果都拿了满满一碗,挑了一个不错的软垫让她坐下吃,把问卷铺在水晶玻璃做的小茶几上。   周围那些女客人们都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因为这个走进来的姑娘漂亮得闪闪发光,简直想不通这种女性会和“婚姻咨询”或“大闸蟹抢购”扯上关系——这种女性就应该是穿着高定服装在总裁身边当女主角的——   漂亮的女客人对王晓晓说谢谢,王晓晓被电得有点晕。   忍住,忍住,这是个姑娘,这是个已婚的姑娘,这是……   不要随随便便就因为女孩子可爱而动摇自己的性取向啊!   ……啊这个漂亮程度已经超出性别了吧,究竟为什么要嫁给刚才那个颜值平平的家伙啊!   王晓晓同学是个有操守的好孩子,王晓晓同学忍住了。   她再次端起职业微笑:“填完问卷后直接交到那边的台子,就可以离……”   “哎,等等。”   沈凌磕着开心果,嚼着爆米花,瞥了这张纸一眼,便新奇地瞪大了眼睛。   “第一个题目是什么意思?”   王晓晓:“什么?有打印错误吗?”   “不是不是。”   漂亮姑娘仰头看她,眨巴眨巴眼睛,还歪歪脑袋:“性生活是什么意思?好玩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位王晓晓同学,你是要做没节操的后辈呢,还是要做有节操的后辈呢?   你是要做带坏小孩的猎魔人呢,还是要做和前辈一起蒙蔽小孩的屑魔人?   你的选择是…… 第52章 第五十二只爪爪   第五十二只爪爪   王晓晓卡住了。   事实上, 她以为自己发生了幻听。   “性……什么?”   “性生活!”   漂亮姑娘响亮、清晰、轻快地说,“这是什么呀?”   王晓晓同学缓慢地、再次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姑娘。   她的皮肤又白又嫩,眼睛里戴着前卫的美瞳(能够hold住薄荷色美瞳的女孩的确神仙颜值), 金灿灿的小卷发一点都看不出烫染的痕迹。   她的手指甲意外得有点长,还有点尖, 但指甲上没有丝毫的磨损, 指甲里更是一丁点污垢都没有。   ——所以,这个姑娘可能家境优渥, 娇生惯养, 而且——   她戴着一顶呢绒的贝雷帽,穿着一件米色的大毛衣, 下装则是一条过膝的咖啡色长筒裙。   圆领的毛衣突出了那根形状是金色风信子的闪亮毛衣链, 而毛衣下摆则被掖紧在裙子里达成了收腰的效果, 筒裙的裙边微微卷起露出脚踝, 白白圆圆的脚踝下是一双漆皮的松糕坡跟鞋。   暖和又可爱的打扮, 没有大面积暴露什么身体部位,但就是亮眼而好看, 甚至穿在她身上有点高级感。   沈·总之阿谨把什么衣服摆在床脚今天就捡什么衣服穿·凌:?   薛·最近沉迷奇迹凌凌·谨:男人为了打扮可爱老婆翻看女性杂志学习有什么不对吗.jpg   王·永远不知道屑魔人能做到什么地步·晓晓:这姑娘不仅家境优渥,娇生惯养,时尚品味也很好——绝对不是什么从山沟沟里跑出来的21世纪还缺乏生理常识的山顶洞人啊?   现在是21世纪了吧?的确是21世纪了吧?应该不存在那种完完全全的深闺大小姐吧?   沈凌:“到底是什么意思呀?你的表情现在好奇怪, 这个问题不应该问吗?”   ↑被教团圈养一百多年、压根不需要性别知识的猫崽   ……等等,也许是措辞的问题?可能她只是单纯不懂“性生活”这个词?   王晓晓咳嗽一声, 重新在她身边坐下,稍稍压低了声音。   21世纪的大学生:“房事?”   沈凌歪头。   “羞羞?”   沈凌歪头。   “**?”   沈凌歪头。   “造人?”   沈凌歪头。   “发生关系?”   沈凌歪头。   21世纪且知识丰富的大学生词穷了。   21世纪且知识丰富的大学生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了黄|片里那些不太文雅的称呼——而她一个女孩子直接对陌生人讲出来好歹是有点害羞的。   王晓晓只能挠挠头:“啪啪啪?”   沈凌眼前一亮,沈凌终于点点头。   她举手回答:“嘭嘭嘭!”   王晓晓:“……”   【五分钟后,男宾区】   王晓晓还没完全走到门口,就看见之前的那个男客人沧桑捂着胃站在那儿, 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他似乎就是在等王晓晓的出现,并在看到被王晓晓拽过来的一脸懵逼的妻子时,露出了更胃疼的表情。   王晓晓还没开口,对方就提前表示理解。   “不需要拨打110,我没有进行人口拐卖、哄骗未成年结婚、或任何违法行为。”   薛先生沧桑地说:“这个是结婚证,这个是我妻子成年的身份证,你可以核对一下日期。小姐,请把110电话号码按掉。”   王晓晓:“……”   她颇为尴尬地按掉了自己的手机。   “特殊情况,我来帮我妻子填问卷吧。问卷答案应该是一模一样的,辛苦你了。”   “哦……我刚才其实没有拨打110……”   “不用解释,小姐,我能理解。请问你能把我妻子带到旁边继续吃爆米花吗?”   沈凌:“不要!阿谨我要看你填问卷!这个问卷好像很有意思!”   薛谨:“……好。”   于是男客人捂着胃,拿过笔,接过问卷,开始“唰唰唰”往上面快速填答案。   他把问卷光明正大摊平在桌上给她们俩看,而那的确是一模一样的答案。   王晓晓知道自己应该回避,但她忍不住瞅了几眼。   【1.请问您的性生活和谐吗?一个月平均几次?】   【答:O】   【2.请问您与配偶最近一次的性生活是在几天前?是否感觉愉快?】   【答:0】   【3.请问您与配偶是否育有子女?如果是,您是否觉得自己或配偶在子女的身上花费太多,以至于忽视了对方的感受?如果没有子女,请直接填写0。】   【答:0】   【4.是什么原因导致您与配偶没有子女?您认为原因偏向于性生活的极端匮乏、还是纯粹追求性的享乐行为?请以此为标准评分,评分范围是0~100】   【答:0】   【5.会为了增进感情在性生活中尝试新的花样吗?具体有几次?】   【答:0】   【6.……】   一共40个问题,而男客人捂着胃,沉默而坚忍地一路写零。   ……王晓晓注意到每个题目他都是稍稍停顿,仔细看过再回答的——这也许说明这个男人努力想寻找一个不必回答0的问题,尽管他已经答过一张一模一样的试卷——她不禁对其升起一种强烈的景仰之情,具体可比拟于满脑子享乐的凡人看向资深苦行僧(。)   但与此同时,不可避免的,王晓晓同学景仰的感情里又掺杂了一点健全凡人看向老太监的怜悯(。)   “好了。”   几分钟后,资深苦行僧全部写完,他把问卷叠好递给王晓晓,把笔盖合上,仔细放平。   旁观的沈凌恍然大悟:“我懂了阿谨!所以这是个一直画圈的问卷对吗?”   薛谨:“……”   他努力微笑:“对。”   接着,努力转过头来对王晓晓说:“这样能拿到大闸蟹了吗?”   王晓晓:嘶,这位男客人好像要胃穿孔了。   “咳,呃,那么感谢你们的配合与参与,我把问卷交过去后就带你们领取奖品……”   “好耶!”   “嗯。”   望着两位客人截然不同的反应,王晓晓顿了顿。   年轻的她突然升起了一个小小的大胆想法,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可这个女孩真的好可爱,这个男人真的好可怜啊。   “那个,客人。”   年轻的学生挠挠头:“你要不要去那边的沙发坐一会儿休息一下?喝杯温水?我带这位小姐去领奖品就好。”   可怜的薛先生的确快胃穿孔了,为了一箱大闸蟹接连填完两张问卷,写下相同的答案——其中一张还是在男宾区所有男同胞诧异且同情的目光下艰难填完的——这不是自制力的问题,这相当于含笑按着自己的男性自尊心在地上摩擦,是常人所不能及——   “好,麻烦你了。”   去拿一箱大闸蟹,沈凌应该不会再遭遇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索性今天的运气不可能更糟糕了。   他缓缓坐在沙发上,抖着手捧过了王晓晓给他倒好的一杯温水。   沈凌看看抖着手喝水的低等鸟类,又看看那只脸色尴尬的低等老鼠。   她觉得这里只有自己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确外界的有些常识她不知道,但大多数阿谨都是会仔细向她解释说明的——   可这次似乎不同。   这次阿谨似乎不打算向她解释,而他和这只低等老鼠都心照不宣。   ……本喵才是最聪明伟大的祭司!本喵的学习能力超级快,就连小时候那种穿一次摔三跤的祭司服,本喵后来都学会驾驭了——本喵可是全世界最高等的生物!   他们俩瞒着本喵什么呢?是什么共同的小秘密吗?为什么不可以对本喵说?   这种猛然袭来的排外感,让沈凌很不开心。   但她没有说出来,因为这种不开心的理由很莫名其妙——阿谨是第一个会详尽回答她所有问题,耐心向她解释说明的仆人,而他只是疏忽了这么一次而已,自己不应该因为仆人唯独一次的疏忽就生气,自己应该宽宏大量,包容他的错误。   ……上次自己因为仆人的疏忽而生气时,那些人都跪下来恳求她的谅解,脑袋磕得到处是血。   身边那个姓黎的女人说了,所有惹她生气的仆人都应该抹除。   沈凌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她才不希望仆人跪下来用那种讨厌的声音反复哀求,把脑袋磕出血——尤其是自己最喜欢的这个仆人。   “那我走啦?阿谨,我去拿大闸蟹吃,马上就回来!”   其实她也很擅长遮掩自己情绪的,在教团里时,为了保护卡斯卡特,沈凌早就学会了这个技能。   毕竟其余仆人听到她下沉的尾音就恨不得直接杀掉她周围的人嘛——一直用这种向上扬起的口气说话,好像就改不过来了,慢慢变成了她性格里凝固的东西。   薛谨闭着眼睛在揉太阳穴,闻言只是点点头。   沈凌踮着脚跟在王晓晓身后离开,依旧把坡跟鞋踏出了欢快的响声。   转过墙角,前面的低等老鼠突然停住脚步。   “那个……我有点忍不住,可能有点多管闲事。”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说,又挠挠头:“客人,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性生活’是什么意思?”   一百多岁的祭司一愣,继而猛烈点头。   要说了吗要说了吗?要把阿谨藏起来的秘密分享给自己吗?果然比起钵钵鸡她更喜欢老鼠!   “那你听好……”   她附耳过来,压低了嗓音。   沈凌微微瞪大了眼睛。   【二十分钟后】   终于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心理咨询室。   薛先生的胃还是有点疼,但感受着手里沉甸甸的大闸蟹,他稍微好转了不少。   是悲惨鸟生中第一次白|嫖到的实惠礼品呢.jpg   大闸蟹……蒸炸煮炒都……凌凌很喜欢吃炸小黄鱼,那应该也会喜欢香辣蟹?不,香辣蟹吃太多对女孩子皮肤不好,万一凌凌不擅长吃辣呢……也许回去可以研究研究避风塘炒蟹?   避风塘炒蟹……搭配……   薛谨思考了一会儿,同时留意着另一只手握着的毛线绳,确保沈凌好好牵着那根绳子跟在他身后。   他们一前一后经过某条小巷,正准备继续向商场进发,猎魔人灵敏的耳朵里突然传来了铃铛的响声。   ——那有点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佩戴的白铃铛。   ……但只是有点像而已,他不会忘记那两枚铃铛的真正响声。   薛谨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发现有铃铛响声的是一家小小的音像店。   有点旧的铜铃铛,悬垂在音像店小木门的门檐上,被风稍稍吹动。   音像店,这很少见,薛谨记得这种类型的小店是几十年前风靡的……那个时候他的生活方式还不算80岁老爷爷(顶多是60岁老爷爷),而录像带播放机与老式DVD机还很流行。   ……如今随着那些东西的淘汰,大型音像店已经从C国消失了好几年,只有去E国或A国才能看到。   不过80岁老爷爷的家里还存着那些机子就是了,毕竟是养盆仙人掌都能养一百多年的家伙。   薛老爷爷颇为怀念地又多看了一眼,看到小店的橱窗里贴出的海报还很新。   最新院线电影录影带,盗版高清……咦?   海报上有一枚白白的小铃铛,正是沈凌几天前吵吵嚷嚷说过想看的电影——后来她开头都没看完就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他脚步一转。   “叮铃。”   沈凌依旧低头想着刚才那只小老鼠告诉自己的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清晰的铃铛响声。   她的脚步顿了顿,手里的毛线绳一收一紧,鼻子直接撞到了某人的后背。   ……这次不是故意的。   “阿谨?”   “小心。”   薛谨放弃了毛线绳,直接拉过她的手把她带进了店里,防止低头看鞋尖的姑娘被台阶绊倒。   沈凌表情愣愣的,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什么过激反应。   “我们租部电影回家看吧。”薛谨握着她的手把她带到小小的货架前,“这是你上次在电影院里很想看的电影,对吧?”   “啊?电影?我……”   沈凌的小贝雷帽被揉了揉。   不是粗鲁的揉搓,是隔着帽子抚摸了一下她的耳朵。   “你刚才去领大闸蟹时好像不太开心。”   最喜欢的仆人漫不经心地挑选着影碟,随口问道,“是在女宾区时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凌凌,租完你想看的电影,再吃根冰激凌会让你开心一点吗?”   沈凌:“……”   她后知后觉地抽出了手手。   她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帽子。   她后知后觉地低下了脑袋。   她后知后觉地揉了揉脸颊,那里又出现了过高的热度。   “你知道啊。我还以为……我很厉害呢,哼。”   “凌凌,我们是夫妻。”对方带着笑意说,“我为什么听不出你不开心?那很明显。”   明显吗?   可我才认识你不到一年,却骗了教团里那些人一百多年呢。   呸。   臭钵钵鸡。   他继续解释,一如既往地耐心:“而且,这种事上没有厉不厉害的问题。你很厉害很帅气,与‘不开心时需要被哄’没有什么必然联系。我可以不去探求你心情不好的原因,但哄你开心是我的个人义务。”   “……知道啦知道啦,阿谨,你刚才说租电影?这里是租电影的地方吗?”   “嗯。除了这部,还有什么想看的吗?”   沈凌回忆了一下刚才王晓晓说的名字。   “我想看《五十度灰》《五十度黑》和《五十度飞》。”她费力把那几个拗口的名字背出来,“有人给我推荐说很好看,还是三部曲呢!”   《五十度灰》?那是什么?小姑娘喜欢的文艺爱情片?类似《暮光之城》三部曲那样的东西?   跟不上时代的薛爷爷有点奇怪,但印象里这个名字的确在电影院里上映过,那就应该不是什么很差的片子吧——   “好。我们回家一起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不懂的同志们可以自行度娘《五十度灰》三部曲,咳咳。 第53章 第五十三只爪爪   第五十三只爪爪   前注:为避免凑字数之嫌, 本章电影台词有简化删改   【几天后,夜晚19:30】   芦荟叶,黄瓜, 蜂蜜,金银花……   薛妈妈在稿纸上斟酌了一会儿, 笔尖在金银花与玫瑰露之间来回敲打。   金银花比起香气更重要的是药用,而的确玫瑰的香气与价值都适合加入护肤品——但他觉得沈凌相配的花并不是玫瑰。   应当是金色的,跳跃的, 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的小颗花朵。   金色风信子。   ……但风信子花朵也许会有点毒性,绝不适合护肤……   “阿谨!阿谨!你还没好吗?来看电影看电影!”   “好的, 凌凌,稍等。”   ——最终他们还是没有去买那些护肤品,某个姑娘通过拉毛线无意识展开的致命撒娇攻势并不会轻易在薛先生心里一笔带过——   他毅然决然接下了给妻子制造护手霜与面霜的任务, 并就“如何又好看又好闻又有效”展开了深刻的研究。   此时,薛谨把花朵的选择撇到一边,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罐贴着朴素白标签的卡扣玻璃罐。   ——源自宜家打折促销时购买的玻璃储物罐,这个罐子与薛妈妈的超市购物袋一样平平无奇, 本该剔透的罐身甚至被里面卷起贴着罐壁的白色卡纸全部遮住——因为薛妈妈家里饲养了一只喜欢把一切亮晶晶的东西推到桌子下面的猫, 而像这样的储物罐着实不禁摔。   在猎魔人数次以极限反应速度接过沈凌推下桌的易碎品后,他不得不把所有易碎品亮晶晶的部分都用白色卡纸遮了起来。   谁让这只猫还是他的老婆。   这意味着,就算这只猫把一切杯子盘子都推到了地上, 他也不可能惩罚对方面壁思过。   “接着是这个……”   打开外表朴素的储物罐,平凡的薛先生取过一只大号的调羹,从罐子里舀出了一大勺的珍珠。   ……一大勺,两大勺,最后是三大勺。   平凡的薛先生拿过研钵与研杵,把这些圆润典美、闪着微光的珍珠用倒豆浆粉的架势倒进钵里。   几十秒后, 他又皱皱眉,挑出其中一颗仔细瞧了瞧。   “好像有点泛金……哦,搞错了,这罐是在J国出差的时候下海挖的金珍珠。”   因为现在不是做菜时间,所以为了省电费,薛谨没有打开厨房的灯——左右他的眼睛其实不怎么需要光照,就算是一片漆黑的环境,捕猎全都没问题。   但研究化妆品的薛妈妈本质上毕竟还是个直男(而且他还在斟酌该怎么给老婆的护肤品加入花香),一时竟然忽视了珍珠的颜色。   这罐金珍珠是海水珍珠,美容用的珍珠粉还是用淡水珍珠做好一点。   连灯都舍不得给自己开的平凡人,又把这些极为珍贵的玩意儿重新倒回了打折的宜家储物罐——“哗啦啦”倒黄豆般随意——合上卡扣,放回橱柜。   ……他又拿出一罐差不多大小的罐子,这次打开时仔细注意了一下珍珠的白色,然后往研钵里舀了三大勺。   接着,拿过研杵,毫不留情地开始碾碎这些玩意儿——一手捣碎一手倒茶,并端着研钵走到了客厅。   正坐在地毯上,兴奋盯着录像带播放机的沈凌没回头就开始嚷嚷:“阿谨阿谨!别剥豆子啦,快坐下来陪我看电影!前几天说好的!”   剥豆子?   薛先生想了想,觉得妻子不愧是聪明的祭司,形容非常形象。   “我大概是在做豆浆粉……凌凌,卡带就在那里,你直接把它放进播放机的卡槽,就可以开始播放了。我坐在沙发这儿陪你看,磨完‘豆浆粉’去给你端点心和茶水。”   炉子上闷了一壶桂花丁香茶,蒸笼里有桂花马蹄糕——如今正好是桂花的季节,而薛谨记得桂花点心是结婚之前允诺要做给沈凌吃的。   ……而且薛爷爷觉得晚上喝奶茶吃曲奇对身体不太好,尽管他之前在网上搜索了半天“和女孩约在家里看电影应该准备什么零食”,得到的高票答案都是奶茶曲奇。   沈凌匆匆点头,她听到“把卡带放进卡槽”那儿,就迫不及待地行动了。   她同样很期待和阿谨一起看电影——虽然期待方式不是在论坛上仔细做攻略,而是每天早上都摇着仆人的肩膀把他摇醒,以每分钟四十次的频率重复“阿谨阿谨阿谨看电影看电影看电影”。   ……后来仆人筋疲力尽地表示再摇醒他他就禁止沈凌一周的小黄鱼,所以沈凌改成了用舌头去舔他的脸,踩在他的胸口上打转,并最终用蹲坐的方式把爪爪、尾巴和屁股都压在他的喉结上。   被这么对待的第二天早上,可怜的仆人捂着胃表示“今天就一口气把四部全看完吧”。   沈·并不知道自己在雷区踩着线花式蹦迪·凌:“喵喵喵!”   此时此刻,一个宁静平和的傍晚,碾着“豆子”坐在沙发上的猎魔人,看着兴奋欢快的祭司在毛地毯上膝行而去,并欣慰发现对方好好穿着长筒毛绒袜。   气氛很好。   卡带塞入卡槽时发出了颇为古旧的“咔哒”声,电视上逐渐出现了画面。   沈凌欢快爬回沙发边,脑袋向后靠在他的膝盖上,坐在地毯上兴奋地晃着脚丫。   薛妈妈:需要纠正一下坐姿……算了,这是家里。   “这是哪一部?”   “《五十度灰》!”沈凌说,“有人告诉我特别好看!”   哦。   还以为会先看那部有白色小铃铛的呢。   薛谨继续磨着小碗的珍珠,而画面上出现了女主角。   他很自然地说:“凌凌,这个演员没你好看。”   沈凌这次眼都不眨:“不要打扰我学习!我在学习!”   ……学习什么?   薛谨突然感到了一点奇怪,但沈凌看上去非常专注,而这种时候打扰她并不礼貌。   于是老爷爷继续捣着珍珠粉往下看。   女主角是个年纪轻轻的大学生。   女主角去采访男主角。   男主角长相帅气,是个总裁。   女主角采访时出现了失误……   总裁对她表达了爱意。   哦,果然是小姑娘喜欢的文艺爱情片。   薛爷爷不解且宽容地往下看,权当这是一次对年轻女孩心理的学习研究。   此时,目不转睛的沈凌突然说话了:“阿谨,这个男演员长得挺好看哎。”   薛·突然发现自己定位并不是爷爷·合法丈夫·谨:???   他把注意力放到男演员脸上,仔细看了看。   好吧。   “嗯,的确是个帅气的男演员。”   宽容平和的薛先生已经“咔哒咔哒”把钵里的珍珠碾成粉末。   沈凌听到他这话,猛地扭过头来,暂时忽略了电影上的对白。   “你觉得他帅气吗?”她看上去似乎也打算碾碎什么东西似的,“我呢?那我呢?我不帅气吗?我没有他帅气吗?我和他哪个更帅气?”   薛谨:“……”   所以你刚才是想暗示我夸你吗.jpg   “凌凌,继续看电影。”他顿了顿,又补充,“我觉得你最帅气。”   “嘿嘿,这还差不多!”   可爱成分远远大于帅气的姑娘又回过头去,柔软卷曲的发尾在他的膝盖上微微跳动。   金色的,亮晶晶的。   ……会不会有香味?有的话,会是哪一种花?   薛先生手有点痒——伸手去托起某个姑娘的脸颊也许要在她眼睛的注视下鼓起勇气,但偷偷背着她卷过她落在自己膝盖上的头发完全不需要。   ……他只能用力碾着已经成为粉末的可怜珍珠,几分钟后发现再碾就要碾没了。   薛谨咳嗽一声。   “凌凌,你继续看,我去拿点心和茶。”   “嗯嗯嗯!”   ——十几分钟后,薛妈妈端着桂花丁香茶和桂花马蹄糕走回来。   他把点心放在茶几上,稍微瞥了眼屏幕。   男主角:“我要去洗个澡。”   然后他“唰”地对着镜头脱掉了自己T恤。   全神贯注的沈凌惊叹:“哇塞!”   差点把手里桂花茶泼到地上的薛谨:“……”   他还没有动手去捂沈凌的眼睛,就听见这姑娘又“咦”了一下,语气从激昂到嫌弃。   “原来那些西装下的身体构造就这?还没有码头工人结实……”   薛谨:“……”   她又想起什么,语气再次从嫌弃到激昂,并后仰了一下,伸手拍拍他的衣角:“但阿谨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放心吧!最最最最好看的!顶尖好看!无法形容的好看!”   薛谨:“……”   这种在一堆猪肉中被养殖户盖了优质章的微妙感是怎么回事。   他揉揉眉心,拈了一块桂花马蹄糕递给沈凌,用商量的口吻说:“我们换部片子吧,凌凌?这部似乎有不雅观的镜头。”   沈凌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只是脱掉了T恤!低等人类洗澡的时候就是会脱衣服!”   ……的确,只是一个脱衣服的镜头,这么要求对方过分古板了。   薛妈妈妥协道:“那如果有超过脱上衣程度的镜头,我们就换一部看,好吗?凌凌,我教过你,看异性的身体并不礼貌。”   他见妻子盯着电视屏幕看没有接过点心,便把糕点直接递到了她嘴边。   沈凌嗅嗅,嚼嚼,眼睛依旧盯着屏幕,但嘴巴里尝到了桂花清甜的味道。   “这个好好吃,唔。阿谨你总是在这方面奇奇怪怪的……”她含糊不清地总结道,“知道啦,知道啦,他脱上衣可以继续看,他脱裤子我们就换一部看,对吧?”   薛谨:这总结似乎没什么问题。   “没错,凌凌。喝茶。”   “嗯嗯……对啦阿谨,你刚才离开的时候,男主角说的有句台词我没听懂。”   沈凌探脑袋去舔他伸过来的茶杯杯缘,嘴角还有几粒糖桂花,“他说‘我会让你下不来床’……这是什么意思?干嘛不给人下床玩?”   薛谨:“……”   ……这部电影,似乎有点限制级?   不不不,仅仅这种**般的台词在如今的爱情片中很常见,并不算什么尺度,我只是想多了……   男主角:“在确认你的心意之前,我不会碰你。”   薛爷爷:对,这才对,这是正经电影,不要反应过激。   ——下一刻,男主角骂出一句脏话,把人壁咚在了电梯里,并开始疯狂拥吻。   ——下一秒,猎魔人以职业生涯中最快的速度用左手捂住了老婆的眼睛,端着茶杯喂她的右手还抖了抖,把后者呛得咳嗽了起来。   “你干嘛?咳、咳咳……阿谨,烫死了,你干嘛啊?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薛谨:“凌凌,这电影没什么好看的,我们换带子吧。”   沈凌被茶烫到了嘴,被仆人突然袭来的爪子遮得什么都看不见,烦得踢打双脚:“不要!你说的,只要不脱裤子的镜头,我都可以看!让我看!我要看电影!”   会在电梯里进行法式热吻而且一边吻一边上下其手的可不是能给你看的电影。   ……如今这个社会是怎么了?   “凌凌,听话。”   薛谨死死捂住她的眼睛,“这段不好看,相信我,他们只是在电梯里……玩游戏。”   “我!要!看!让!我!看!”   “不,凌凌,不能看,这个不能看,我们换带子,换你想看的那部有白色小铃铛的……”   沈凌踢打的脚踹到了茶几,而茶几上的杯子摇摇欲坠晃了几圈,从边缘掉了下来。   ——那是瓷杯,而着陆点是她很娇嫩的脚背。   薛妈妈条件反射就去接杯子,杯子接到手才松了口气:“凌凌,说了多少遍让你小心,究竟能不能——”   等等。   一手端着掉落的空杯子,一手端着刚才喂给沈凌喝的茶杯。   ……那哪只手是用来捂她眼睛的?   薛先生僵硬地回过头去,就看见没有遮挡的沈凌,直勾勾地盯着电影上的画面。   电影里的法式热吻持续了整整三分半钟,而沈凌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嘶。   他缓缓把两只杯子都放下了,缓缓合上茶壶,缓缓抽出了录像机里卡带。   电视瞬间黑屏。   沈凌依旧瞪着眼睛。   ……啊,这反应。   薛谨缓缓单膝跪在她身边,缓缓等着对方的回神。   “嘿。那只是电影。”   沈凌呆滞地把眼睛转过来,慢慢慢慢地,她的眼圈红了。   薛谨叹了口气,张开双臂。   “凌凌,别怕,这只是……”   她吸着鼻子,一头撞了过来,肩膀不停打颤:“呜哇哇哇哇好恶心!好恶心!他们在干什么!好恶心!阿谨,阿谨,呜呜呜呜……”   为什么低等生物要把舌头这样那样?为什么会这么这么紧密的接触?和撸毛碰爪爪玩拍拍拍都完全不同!和她认知里所有的亲密行为都不同!   “……不哭,不哭。”   都告诫了自己一千万遍,这是个需要耐心等待的小孩子啊。   他拍着她的后背,放柔语气,垂下镜片后的眼睛。   “凌凌,别害怕,那只是电影。那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睡醒才发现昨晚赶点没有作话)   补一下:   下章高能,不要心急~   以及隔壁《沙雕幼儿园》开放啦,预收满300放第一章 ~ 第54章 第五十四只爪爪   第五十四只爪爪   【三小时后, 夜晚22:30,某家高级酒店,顶层会议室】   黎敬雪的高跟鞋在上等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推开门。   门后, 宽大寂静的会议室被窗外投下的月光一分为二,形成了鲜明的界限。   阴影与光。   ……回廊与水。   【他总是一直安静坐在角落里。】   教团内举足轻重的人物眼睛闪了闪,她走向那面巨大的窗户——更准确的说,那是一整块由落地玻璃组成的墙面。   那里伫立着她将要会见的人。   对方正背对着入口的方向, 双手按着玻璃面,似乎沉迷着窗外城市的夜景。   黎敬雪穿过一排座椅, 行至被月光划开的那条线时, 停住脚步。   高跟鞋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祭司监管者兼教团监事会主席, 在此向您问好。”   鞠躬的角度与语气里的敬意都无可挑剔, 标准至极, “诚挚期待您的莅临, 总教长兼廷议会副主席阁下。”   她顿了顿,维持着躬身的姿势, 又补充道:“黎敬学先生。”   注视着窗外的男人转过脸来。   ——而那是张几乎与黎敬雪一模一样的脸,只除了男性特征稍微明显。   “姐姐。”他的口吻听上去熟稔多了, “你不用每次见我都这个样子。”   黎敬学打量了一眼自己站在阴影里的双胞胎姐姐,半晌,弯弯眉毛。   他笑着说:“所以,沈凌已经从教团出逃长达三年零八个多月,由你带队的搜寻工作已经展开了四个多月——而你这个彻彻底底的废物女人仍旧一无所获, 对吧?”   黎敬雪没有抬头。   “很抱歉我让教团失望了,黎敬学先生。”她冰冷地说,“但作为本届祭司监管者,容我提醒您, 直接称呼至高无上的祭司为‘沈凌’是失礼的行为。”   黎敬学笑意更浓:“认真的?你打算让我把那个脑子里只有吃睡玩的低等生物——不,抱歉,那东西连低等生物都算不上——那种低幼的破烂东西,当成‘祭司’?”   他转身,向她这里走了一步,但依旧笼罩在月光下。   “姐姐,你明白。”   黎敬学低声说:“沈凌那东西在我这里,连颗骨头都不是。”   啧。   黎敬雪结束了鞠躬礼。   她抬起头。   “我看不出你为什么不能尊敬至高无上的本届祭司。”公事公办的态度,“况且,沈凌作为祭司领导教团的一百年间,教团各方面的辉煌成果都是极其显著、卓越全新的。她所创造的成绩远远超过你——”   她咬重字眼:“前·任·祭·司。”   黎敬学不笑了。   他缓缓收起嘴角。   “你非要每次见面都提起这事对吗,你这个废物女人?”   黎敬雪:“如果不是你每次见面都要用‘姐姐’来恶心我的话,我是不会刻意提醒你这点的,黎敬学先生。”   呵。   “就算你这么说……”   他抬起西装袖,微微拉起昂贵的袖口,露出手腕上绑着的东西。   一枚红色的铃铛。   这是晃动时不会发出声音,一片死寂的铃铛。   看到红铃铛的那一瞬间,黎敬雪严肃冷淡的表情不由得波动了一瞬,她似乎是用牙齿紧紧咀嚼了空气中某种不存在的东西,以至于脸颊绷得像石像。   而黎敬学很满意自己从中窥到的怒气与憎恨。   “……是我曾经成为了祭司,不是你,废物女人。”   他合上袖子的动作故意放慢了一点,“而我是唯一一个取得这玩意儿的祭司,需要我提醒你吗?姐姐?我是唯一一个通过那结界,被认可的正统祭司,沈凌那种东西根本就——”   “那是因为你杀了他。”   黎敬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待在那个结界里不肯出来,你一遍遍地杀死他,用剑用斧头用剪刀用一切你能找到的东西——”   那天的场景是黎敬雪见过最恶心的场景。   她的双胞胎弟弟,从结界里走出来,头发上滴着那个人的血,衣摆上沾着那个人的碎骨,用轻快的语气告诉当时的监管者,他一共杀死了那个人多少遍。   接着,他捧着手里被染红的死铃铛冲她笑,其余仆人冲他跪下。   ……那让她简直恨不得抽干自己身上每一滴和他同源的血,她差点吐出了胃里的粘膜。   黎敬学打断了她,轻松地耸耸肩,剔透的月光也在他的肩膀上抖动。   “这就是成为祭司的方法呀。姐姐,你看,当时我们明明同等享有这个机会。”   他又往黎敬雪所伫立的阴影之处靠近了一步,微微前倾身体:“可你放弃了。为什么?因为你是个蠢货女人,就算对方只是一部分残留在那里的破玩意儿——”   “那是薛谨!”   【看,下雨了。】   黎敬雪低声咆哮:“那是薛谨,而你虐杀了他,一遍又一遍地虐杀——直到你从他还没来得及复活的尸体上扯下了这个破铃铛,成为了什么该死的祭司!”   黎敬学顿住。   他前倾的身体缓缓收回,脸上的表情滚了滚,露出了极端厌恶的扭曲感——仿佛他刚才是从什么垃圾旁抽身离开。   “你刚才说了什么词?你刚才说了什么垃圾的名字?”   黎敬学也低声咆哮起来:“蠢女人,别让我听见第二次——那个可憎可耻的混账叛徒就该被虐杀一千遍一万遍!”   “这是他的错!这是他活该!都是他活该!灾祸之主,苍蝇,垃圾,破烂——哈,你想知道他是怎么承认我的吗?那个玩意儿就连被掐断咽喉都不会动一下眉毛——被那么多候选者杀烂了那么多次的破布偶——”   “啪!”   黎敬雪扬起手,凶狠迅疾地扇了他一耳光。   黎敬学被打得重重偏过头去。   “……哈。”   他往地毯上吐了口血沫,“这就是你的态度?所以,只要我提到他,你就是我的姐姐了,对吗?你就会‘教训’我?”   黎敬雪看着他,没有说话,胸口因为激烈沉怒的情绪不断起伏。   “我会‘教训’你,黎敬学先生,是因为我是教团监事会主席。我不能容许任何一个教团高层在我面前表现得像是个恶心透顶的虐杀狂——”   她收回扇弟弟耳光的那只手,重新平直垂到裤缝上。   “——这是我的职责,先生,你需要遵守规则。”   黎敬学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拧着嘴角笑起来。   “好吧,好吧,亲爱的姐姐——规则,对吗?刻板,对吗?站在阴影里,对吗?”   他笑得越来越厉害,“天呐,天呐,天呐,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你还真是念念不忘,啊?蠢女人,你该不会是爱上他——”   “闭上你的嘴。你的脑子里塞的都是些什么?”   黎敬雪阴冷地说,这一刻,她露出了和自己双胞胎弟弟刚才相仿的表情,只不过被当做垃圾注视的是眼前的男人:   “我与你不同,我是个有良心的人,我深深记得我们都对他做过什么,我无时无刻都活在……自省中。”   是悔恨。   悔恨才对。   “不要侮辱他。你可以忽略他曾经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但我不能。”   嗤。   黎敬学挪开了视线,因为黎敬雪此时的目光太尖锐了。   “好吧,遵守规则的刻板蠢蛋。”   他又往地毯上吐了口血沫,抹抹嘴巴,“那么,按照规则,作为你冒犯总教长兼廷议会副主席……我想我该给你惩罚?”   “撤掉你领头搜寻沈凌的任务,由我替代,如何?”   黎敬雪猛地攥紧拳头。   “你不能。”   “我能。因为你在这项任务上拖延已久,但一无所获。”   黎敬学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揩干净了嘴角。   接着,他理了理西装领,迈步离开。   “姐姐,姐姐,你愿意暂时把沈凌那东西托付给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他用唱歌的语气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该怎么把她带回来呢?我会先杀光每一个接触过她的人……接着……让她领教什么是逃跑的惩罚……哦,对了,你提醒我了!”   他颇为浮夸地转了个圈,装作恍然大悟:“背叛,对吧?也许我应该也想办法抽离沈凌一部分的灵魂和力量,把她关在一个更牢固的结界里,让她也被杀死个几千几万次,持续个几百年?毕竟那东西的智商太低,永远学不会什么叫痛苦,笑嘻嘻的样子真令人厌烦……”   “黎敬学。”   僵立在原地的女主席突然说:“别开玩笑了。”   “这样的惩罚,只有他有能力实行。建立一个能维持百年的结界,抽离灵魂力量甚至投影的一部分——这些只有薛谨能做到,也只有薛谨自愿才能做到。”   她转过身,冷冷盯视着行至门口的人:“而你不过是个趁此机会冲他发泄怨愤与不堪的混账东西。”   黎敬学脸上的肌肉动了动。   “如果他本人在这儿……我会杀死他,真正杀死他,然后把尸体带给你看。”   黎敬雪嗤笑一声。   “你无法战胜真正的薛谨。你甚至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而我保证……他不会看你一眼。”   黎敬学重重砸上门。   走廊上传来他的大笑。   “那又如何呢,姐姐?他不会看的是‘我们’,他不会看‘我们’任意一眼!”   哈。   黎敬雪待在原地,静了半晌。   半晌后,她望向刚才黎敬学所注视的窗外。   雨珠成线,垂落在夜晚的城市上空。   【看,下雨了。】   “……是的,大人。”   【与此同时,郊外公寓】   沈凌从梦中惊醒。   那是个糟糕透顶的梦,梦的开头有纷乱的雨水,有被血染红的回廊,有一颗死寂的红色铃铛。   ……梦里还有那个她讨厌的黎姓祭司,总是朝她投来看虫子的眼神,并用他的身份给她下各种各样的禁止命令。   梦里也有黎敬雪,她依旧立在沈凌赐福的座位旁,但眼神复杂而沉重,与她眼睛对视随时让沈凌有种被雨水窒息的感受。   接着,有小黑屋,有森冷的针管,有禁闭时被没收的营养剂,有一脸惶恐被带走的卡斯卡特。   梦的结尾是那些仆人们蜂拥而至的殷勤笑脸,他们笑着笑着,突然都冲她吐出了舌头,舌头越伸越长越伸越长,像虫子那样缓缓爬到了她的嘴巴旁边……   即便是最帅气最伟大的祭司,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非常、非常恐怖的梦。   她醒来后还被吓得浑身淌汗,生理性泪水直往外溢呢。   沈凌揪着自己的睡裙领子,“呼哧呼哧”喘着气。   她缓了好一会儿,依旧惊魂未定,莫名其妙的眼泪止不住顺着脸颊往被沿上掉。   冷静,冷静,只是梦而已。   ……本喵要去吃点好吃的,或者吃着好吃的再去客厅转悠几圈,玩玩我的积木箱……这样就没问题啦。   振作!加油!开心!只要有东西玩一切都会OK的!   她坐在床上揉揉眼睛,又拍拍脸颊,就打算直接推醒旁边被窝的薛谨,喊他起来给自己做好吃的。   ↑毕竟搞清楚好吃的东西具体在哪里是仆人的工作嘛   沈凌刚准备伸爪爪展现“连环摇醒仆人**”,就发现薛谨是背对她睡着的。   ……这挺少见,因为薛谨知道她以猫的姿态睡熟的时候会四仰八叉地仰躺在他胸口上,而她以人的姿态睡熟的时候会蹭过去抱他胳膊。   为了不被半夜挠醒,他早就养成了平直躺好或侧对沈凌的睡姿,背对她的情况只有刚结婚的那几天才出现过。   不开心吗?   沈凌悄悄越过他的肩膀,瞥了一眼。   没有佩戴眼镜,眉心微皱,泪痣精致又美艳,安静得似乎连呼吸都没有。   ……依旧是她非常非常不喜欢的那种表情。   不开心啊。   睡觉都皱眉毛的家伙会长皱纹,哼哼,无知的愚蠢仆人。   她伸出爪子过去,想把他的眉心揉开,又顿住了。   万一把无知的仆人吵醒就不好啦。   沈凌悄悄收回倾过去的身体,悄悄背向了床的另一侧。   其实算算,似乎自己这几天一直都麻烦他干着干那——而仆人才出差三个月回来,她没怎么听他抱怨过工作辛苦——咦,为什么本喵总是在他闭着眼睛睡着的时候才能想起“体贴照顾”这档子事?   ……都说了让本喵把眼睛闭上和我说话了!都怪他!   沈凌挠挠头,又偷偷冲薛谨背影的位置比了鬼脸,便翻身下床。   她轻盈地掀开被子,轻盈地踮着脚,轻盈地跑出了卧室。   对一只小猫而言,消除自己的脚步声其实轻而易举。   直到静静合上门,跑到了客厅的位置,她才自言自语出声。   “好啦,先去玩会儿我的积木箱……不行不行,把箱子拿出来玩就没办法好好归位了,弄乱了家具阿谨明天起来一定会发现……”   她晃了一圈,便晃过了客厅的玩具和抱枕,来到厨房里。   因为害怕把睡觉很轻的仆人弄醒,她没有开灯(厨房灯非常敞亮),靠着还算可以的夜视能力在厨房里瞎摸。   “小黄鱼,小黄鱼,阿谨炸的小黄鱼……在哪里,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沈凌瞎摸的手碰到了之前薛谨放在流理台上的东西——那是他看电影之前在研究的化妆品材料,芦荟叶,黄瓜,稿纸,笔,蜂蜜罐子,然后是研钵与研杵,打开后没有及时放回柜子里的珍珠——   “嘭——”   沈凌,迅速扶住了被自己手肘撞倒,险些摔在地上的珍珠罐子。   ……这次可不是她主动往下推的,所以这东西不可以摔碎!   好险好险。   她摸了把冷汗,轻手轻脚把罐子推回稍微里侧的位置,轻手轻脚搬来了一个小板凳。   踩在小板凳上,眯着眼睛数橱柜把手,数到第三个时拉开。   “小黄鱼,小黄鱼,阿谨的炸小黄鱼,我记得……应该就是这个!金色的!我看到了!”   沈凌欢欢喜喜地抱过最里侧的罐子,意外发现里面沉甸甸的,晃动的时候还会“哗啦啦”响。   莫非是……很多很多小黄鱼?阿谨藏起来的超级豪华炸小黄鱼?   她抱着罐子,费力从小板凳上晃下来,然后转身,努力抱起罐底,试图把它搁在餐桌上——   “凌凌,你在做什么?”   “哗啦啦啦啦啦啦!”   ——爪爪一滑,毛毛一炸,整只向前扑倒,并把罐子里的东西尽数倒在了桌上。   站在厨房门口的薛谨:“……”   扑倒在餐桌上的沈凌:“……”   罐子里的东西从桌上跳到地上,其中一颗还咕噜噜滚到了丈夫的拖鞋鞋背上。   精致美丽,又圆又大,在漆黑的厨房里闪着金灿灿的微光。   丈夫捡起来,在指间转了转。   是来自海洋的金珍珠。   他温和地说:“我想这不是小黄鱼。”   沈凌:“……阿谨,你醒啦,嘿嘿,嘿。”   ——他怎么知道本喵是在找小黄鱼!本喵的仆人会读心术!实锤!   祭司大人悄悄转转耳朵,想分辨出对方生气的程度。   但片刻后,她只听到了一声叹息。   ……在漆黑的厨房里,这声叹息里她听得懂的“纵容”分量似乎减轻了,她听不太懂的“无奈”分量似乎加重了。   沈凌想,这大概不是开心的那种叹息。   因为这种叹息让她心里很难过。   “凌凌,跟我回房间吧。这么晚了吃小黄鱼对牙齿不好,而且我现在很困,明天再来收拾你弄倒的珍珠,好吗?”   沈凌没有就这个问题给出回答,沈凌闷闷地说:“我以为我不会把你吵醒的。对不起。”   “……”   “阿谨,我就是想来弄点东西吃。”   本喵做噩梦了,心情不太好,所以你最好主动过来帮本喵做点吃的,然后再摸摸本喵的头。   ——没有亮光的厨房里什么都看不见,也没有薛谨那双眼睛的干扰,沈凌很顺利地憋住了一连串要从嘴巴里跑出来的无理要求。   “……我就是想来弄点东西吃,因为我肚子饿啦。”   回应她的又是一声叹息。   沈凌分辨出这声叹息同样不是开心的叹息。   “这么晚了吃小黄鱼真的对身体不好,凌凌。”   她听见他走过来的脚步声,“肚子很饿的话,我来给你下碗面条吧,去旁边的椅子上坐好。只打一颗溏心蛋可以吗?”   ……唔。   沈凌握紧了自己的睡裙,衣料被抓出了一朵小小的褶皱的花。   薛谨已经走到她身边了,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抚。   “因为时间实在是太晚了,凌凌。”他哄道,“想吃溏心蛋的话,明天我再给你打两颗吃?”   藤紫色的异瞳所拥有的视觉无与伦比,黑暗里的一切都无比清晰——譬如沈凌揉皱了裙角的手,譬如沈凌微微鼓起来的脸颊。   沈凌不开心。   分辨出这个姑娘情绪的方式,对他而言有千千万万的方法,所以有时候闭着眼睛也能猜到。   ……而对沈凌而言,这就不是很公平了。   只有看不到他的眼睛,碰不到他的手掌,在环境完全漆黑的情况下——她才能从对方的叹息里窥见一点点的不对劲。   她还分析不出这一点点的不对劲,只能通过“是否让本喵莫名其妙难过”判断出基本的开心或不开心。   ——因为薛谨这个仆人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干扰因素啊?   现在他明明都不开心地叹气了,但她还是得到了刚才在脑子里想的东西——好吃的和摸摸头——这个仆人不仅有读心术,还有超能力吗?   唔,唔,从摸头的手法也完全辨别不出来他是不是不开心嘛!   摸摸本喵的头难道不是互相开心的好事情吗?   这可是特别权力!特别权力!   “凌凌,让一下好吗?你挡住厨房灯的开关了。”   “哦。”   沈凌挪了挪。   “……凌凌,厨房灯还在你背后。”   沈凌挪了挪。   “凌凌……”   “啊知道啦知道啦!我来帮你开灯!等等!”   沈凌转过身,沈凌烦躁且胡乱地挥舞爪爪,沈凌“啪”地推开了厨房灯开关旁的厨房推窗。   外面正在下雨,倾斜的风把垂落的雨丝全都吹了进来,以一点都不文艺的状态“哗啦啦”扑到了薛谨的脸上。   薛先生:“……”   啊,这风,这雨.jpg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正想提醒沈凌把身体挪开避免淋潮,就见后者早已灵敏地从他的胳膊下钻了过去,拽住他的睡衣后背,严严实实藏在了后面。   啊,这风,这雨.jpg   你们好,我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挡雨盾牌.jpg   “现在我给你做完夜宵后还要去洗澡了。”   薛先生萧瑟地说:“而且我只有这么一件秋季睡衣,凌凌。”   “对不起,可是……嗯,我讨厌雨。”   沈凌躲在他背后咕哝:“条件反射就……”   这是在说谎。   沈凌一点都不讨厌雨,她喜欢一切属于外界的自然天气,无论那是能把人嘴唇烤裂的艳阳天还是瓢泼阴沉的大雨,她都可以玩得很开心——毕竟在教团里时什么都体验不到啊。   只是,刚做过那样可怕的噩梦,此时的她再碰到雨,就难免会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画面。   譬如梦里那个压抑又阴沉的回廊,譬如回廊上染着的血,譬如被血染红的不会响的铃铛……嘶,光是想想,身体就一阵又一阵的发冷。   她又缩在薛谨身后缩紧了一点,再次强调:“我超级超级讨厌下雨,阿谨,快把窗子关上啦!”   你急什么,公主殿下,被当作挡雨盾牌已经淋潮的人是我。   ——薛先生很想怼回去,但怼老婆是不对的,他忍住了。   “凌凌,你在说谎,你不讨厌下雨,我们结婚那天你还在雨里兴高采烈踩着水玩。”   ……哎,还是怼回去了,没忍住。   沈凌一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来着。   “我……”   “为什么要说谎?”丈夫虽然和和气气的,但真的使用问号总是令人无法逃避,“如果想要我尽快关上窗户,你就告诉我你说谎的原因,好吗?”   “……我做噩梦了!我被吓到了!噩梦里面有雨!我被吓到才会跑出来找吃的!因为我一个人待在被窝里睡不着!”   沈凌一连串喊出来,试图跺脚时踩到了地上滑落了金珍珠,于是向后一倒,直接一屁|股坐到了餐桌上。   薛谨转身,但试图伸出去扶她的手臂停在半空。   看到这只猫顺着势能坐倒,没摔着后,又略尴尬地收了回来。   ……不愧是幸运S,嗯。   “凌凌,如果是因为做噩梦睡不着,为什么不把我喊醒?”这孩子处理情绪的方式似乎有点曲折,“而且你不会一个人待在被窝里,我就待在你旁边,凌凌,只要你把我喊醒,我们今晚就……也许就可以共用一个被窝睡觉。”   他咳嗽一声,慎之又慎地补充:“如果你非常害怕的话。”   沈凌用鼻音“哼”了一声。   薛谨诧异地发现自己听到了一点小哭腔。   “我不想把你吵醒,我决定不把你吵醒,自己解决的。”   餐桌上也铺着大颗大颗乱滚一气的珍珠,硌得她娇嫩的皮肤难受极了,于是沈凌糟糕灰色的小情绪一股脑爆发出来。   她问:“你为什么会醒?我非常非常小心了!”   薛谨:“嗯……怎么说呢……因为我睡眠基本都很浅……而且……”   ——而且今晚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做下的决定过于艰难,光是想想就胃疼得睡不着觉。   好不容易陷入浅眠时,又察觉到你突然坐起,在旁边呼哧呼哧喘气——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新游戏,但总感觉这个时候主动睁眼搭话会很尴尬,索性继续装睡,因为你玩上头了绝对会把我晃着肩膀弄醒……   但你后来盯着我的脸看了几分钟,所以似乎再也没有什么适合“逐渐转醒”的好时机了。   ……如果不是你盯着我空前安静地看了几分钟、又刻意放轻步子偷偷溜出去的行为让我以为会发生什么“妻子深夜打包所有玩具积木毅然和情人私奔”(?)的可怕事件,我是不会主动出来找你的。   毕竟所有“妻子深夜偷偷离开卧房”的故事都没什么好下场。   别问,问就是幸运Eの疑心病.jpg   脑子里滑过一长串心理弹幕的薛先生轻咳一声:“我就是睡眠比较浅。你一……一离开,我就醒了。”   这当然是在说谎,并且这是今晚发生在这个厨房里的第二个谎言。   沈凌屁|股下依旧有硌人的珍珠在滚动,她口气愈发暴躁:“那你干嘛睡眠这么浅!我这么努力了!我这么努力不想把你吵醒!”   第二个谎言并没有被揭穿。   “凌凌,我……”   “我就是,就是不想再打扰你了啊!本来瞒着你租那种碟片就是不听话,然后你劝我不要看我非要看还是不听话,看完了缠着你不让你走依旧不听话,剩余的电影都不看点心也没全部吃完就说想缩进被窝……”   薛妈妈忍不住:“凌凌,那是一整盘点心,没必要全吃……”   “你闭嘴!听我说完!”   薛妈妈:“……”   他比了一个拉链的手势,不过黑暗里估计对方没看清。   “我,我今晚做了很多很多不听话的事情!然后我以为你没问题的!结果,结果到了很久之后,我才发现你不开心!我笨死了!”   她揉着眼睛说:“不就是噩梦嘛!不就是有点可怕嘛!不就是、不就是、嗝、不就是丢脸到吓哭了……啊反正这种东西吃点东西拍拍脸就会消失不见的!比起我的这些不开心,我更想‘在阿谨不知道的地方完美解决然后去逗你开心’!这样才是帅气的行为,这样才是伟大的行为,这样才是、才是……”   “啊可是你总这样!总这样!一直一直一直这样!只要出现就能把我照顾好!就算用不开心的感觉叹息摸头也很舒服!而且我甚至不需要表达出来摸头吃东西之类的乱七八糟的需求,我就算不表达你都知道我渴望什么!”   “阿谨最笨了!有超能力也最笨了!笨死了!——知道我想要摸头想要吃东西,不知道我想照顾你吗!你为什么不开心呢?你为什么会叹气呢?你为什么摸我脑袋的时候都不开心呢?”   哭声从大到小,抽噎从小到大。   桌上的珍珠从动到静,窗外的雨珠从静到动。   珍珠不滚动了,沈凌被硌疼的屁|股在稍微好转。   雨珠愈下愈大,薛谨未关的窗户在往厨房里灌水。   “我想、我想逗你开心……”   沈凌吸吸鼻子,彻底不哭了。   “我想让你和我一样开心。”她微弱地说,“对不起我刚才又在不听话地发脾气。”   嘶。   “凌凌,听好。”   沈凌哆嗦了一下,她的脸颊上传来又冰又凉的触感,那可能是薛谨被雨水浇湿的手指。   “我心情不好,不是因为你所做出的任何行为。无论你听话还是不听话,我都会因为看见你而不由自主地微笑——现在心情不好,是因为一些除你以外的原因。大人的原因。自私的原因。没有人会在被禁止靠近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时心情愉快的。”   他顿了顿,缓声解释:“但为了规则,有时候,大人不得不禁止自己。”   “……什么?什么规则呢?”   身份。地位。命运。轮回。   因为你是教团这一届的祭司。因为你是沈凌。   而我是……   “我不太清楚,凌凌。”   这是在说谎,今晚第三个谎言。   “那你不是因为我而不开心吗?”   “不是。”   “那我有没有能让你现在稍微开心的方法?”   “没有。”   这是在说谎,今晚第四个谎言。   沈凌睁着眼睛看他,她的夜视能力在窗外吹进来的雨水里更加模糊了,只能看到对面黑糊糊的一个影子。   而薛谨截然不同。   薛谨能清楚看见她头发上每一颗被沾到的细小雨珠。   “……你能闭上眼睛吗,凌凌?你的头发沾到雨了,我来帮你揩干净。”   “?好的?”   沈凌闭上眼睛。   这下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是脸颊处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这大抵是阿谨继续捧着她的手掌吧。   但是,下一刻,额头的位置也传来的略带凉意的触感,还有些软。   “……阿谨?”   “是滴在上面的雨珠,凌凌。”   这是在说谎,今晚第五个谎言。   从额头向下,凉而软的雨珠滚到了鼻尖。   沈凌抖抖睫毛。   “阿谨?”   “雨珠哦。”   这是在说谎,今晚第六个谎言。   从鼻尖继续向下,在嘴唇上方的软肉稍稍停留。   “……雨珠变烫了?”   “嗯。”   这是在说谎,今晚第七个谎言。   接着……   她感到薰衣草与雨水的气息在自己的唇上悬浮了片刻,摇摇欲坠。   托着她脸颊的手指缓缓摩挲着。   最终,有两颗小心翼翼、珍惜不舍的雨珠,转而落在了她的眼睑上。   “好,帮你全擦干净了。”   对方没有叹息,但语气里依旧含着她听不太懂的那种奇怪情绪,“放心,凌凌,我不会对你食言。”   “现在睁开眼睛吧。”   沈凌抖了抖眼睑。   刚刚落在上面的雨珠似乎还留有余温。   “不对。”   她胡乱向前摸索,“不对,阿谨,雨水只停在了那几个地方吗?你再帮我看看好不好?阿谨,我觉得刚才好像有颗雨珠——”   【吧嗒。】   轻贴着嘴唇的,降落下来一颗雨珠。   接着,是很多,很多颗,逐渐升温,加重力道的雨珠。   ——不过,自始至终,它们都静静地降落在她的唇瓣上,没有一颗惊扰了里面的位置,没有一颗破坏约好的东西。   极度,极度克制,涵盖着降落即毁灭的雨珠。   沈凌的手抠紧了餐桌边沿,而桌子上金色的珍珠嘀嗒嘀嗒滚落下来。   在看不到的黑夜里,珍珠金色的微光下,被保护在逆风位置的祭司初次尝到了雨。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今日的作者值得评论.jpg 第55章 第五十五只爪爪   第五十五只爪爪   【几天后, 上午9:00,猎魔公会总部,鉴定处深层】   鉴定处一向是猎魔人口中挺可怕的地方。   它负责鉴定未知的生物、给出相应价格、做出相应处理后再转手卖掉——当然,某些价值不高的会被处理, 某些不能被驯服的会被处理, 某些极度危险且无法被处理的……会被锁起来, 埋在最深的地方。   这也是没办法, 毕竟魔物的种类千奇百怪,不是所有魔物都有被悬赏被猎杀的价值。   薛谨起初就是打算把沈凌送到这, 因为他看不出一个连猎人都认不出来、只会喵喵叫的低幼魔物能卖出多少钱;但后来他又改了心思, 因为他觉得这孩子与其当魔物被处理, 还不如当漂亮小猫转手卖给人类赚得多呢(。)   鉴定处, 这里和公会其余所有的地方一样布满了水晶, 但要更深更暗——   事实上,鉴定处只是表面上建了个台子接收那些被送来的魔物, 但它的内部几乎就是由许多个深埋地底的水晶岩洞组成的结构。   这些岩洞蜿蜒向下, 基本没人能说清它具体通到多深的地方。   鉴定处深层, 这里不能轻易亮起明火,更不能响起剧烈的喧哗。   ……因为会惊扰那些被锁起来的东西。   不过,今天这里迎来一位大主顾。   “这是您所要求的魔物。”   钟海林伸手, 指向某片绿水晶里幽深晃动的影子:“根据教团与公会达成的临时合约,我们可以把它的使用权免费转租给您1时。”   “只有1时?”   黎敬学转了转手腕上的红铃铛,“公会未免太过吝啬。”   “由我们的第一猎人艾伦捕捉, 花费时间长达9个月, 对人类社会造成损耗的金额到达九位数,跨越了两个大陆板块。”   钟海林没被眼前这位总教长怵到,教团和公会的关系可不是上下级——他继续端着工作笑容介绍:“该魔物触觉灵敏, 智能极高,擅长隐匿与反追踪,甚至拥有制造‘猎场化’结界的能力——能够借给您18个小时寻找祭司,已经是公会的妥协之举。”   “猎场化”结界?   ……嗤。   总教长又转了转手腕上的红铃铛:“什么时候‘猎场’成了形容词?”   钟海林不卑不亢:“因为‘猎场’是猎魔世界目前已知最强大的结界,而我们用它来作为这个魔物稀有能力的评定标准。虽然‘猎场’是由教团推出的产品,但我听说教团内部至今无法完全施展它——想必只是传言?”   黎敬学瞥了他一眼。   钟海林公关笑容很完美。   “……只是传言而已,公会不需要打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谎言。”   他几步掠过这个穿着西装的低等生物,看向了被锁在水晶里的那个东西。   接着,似乎是想到什么,心情不错地笑起来。   “祭司害怕血。”   教团总教长抬起手,手腕上的红铃铛依旧死寂:“把这东西的尾巴剪开,再把这东西的眼睛戳瞎,让它循着本能去找她。我们顺着血迹去追踪就好,很方便。”   跟在他身后的,数十个佩戴着白色铃铛的仆人静静低下头。   “是,大人。”   听到这残忍而随意的命令,钟海林深深拧起眉毛。   “您……”   “啊,刚才是说过转租1时吧?”黎敬学轻快地说,“1时已经开始计时,公会难道要干涉这个时间段内,一个残缺魔物的肢体健全?我可以视为对教团的……单方面违约吗?”   钟海林迅速低头。   “不,我们并不会。请拿去吧。”   【五分钟后,‘猎魔公会底层咸鱼’群聊】   【在线人数:2】   生活就是海浪:违你麻痹。   普通小透明:工作?你很少说粗口。   生活就是海浪:和教团接洽,他们要提个高危等级的残缺魔物去找祭司。别提了,害,老女人后又来了个虐杀狂。   普通小透明:……   普通小透明:男,和之前那个亚麻长袍女人长相相似,手腕上戴着一颗红铃铛?   生活就是海浪:先生永远知道这么多情报。您认识吗?   普通小透明:……怎么说呢,“虐杀”这个词我不怎么喜欢……啊,不过我不认识。懒得认识,教团的事太麻烦了。   普通小透明:但是你实在不爽可以打他。打残也没什么大事。   普通小透明:摘掉那颗红铃铛,想揍多久揍多久。去掉了铃铛,他大概也就是流浪狗等级的实力——那枚铃铛有加护重生的作用,你揍到半死再帮他戴上就行,伤口全部治愈,任何仪器都验不出来伤——不用担责任,放心。   生活就是海浪:先生又在说笑。您关于教团提供的信息永远价值高昂……感谢您教导的方法,我收下了。这次您主动提供信息,是想要什么公会的帮助吗?   普通小透明:不,没什么。   普通小透明:这次只是朋友之间的援助。如果你揍了,拍几张照片发群里就行,再单独给我发几张特写。   生活就是海浪:先生太爱说笑,这不过举手之劳。   生活就是海浪:我也出于私心做点……啊,先生,您说,悬赏处发布‘寻找鉴定处失踪残缺魔物’的悬赏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普通小透明:当然没有问题。这符合规则。我建议你发布悬赏时把关于那个魔物的资料混淆一下,如果是出于“文件纰漏”发布的悬赏,教团无法从合约中找出你们违反的证据。我记得他们没有关于“无心纰漏”的后续处理条约,所以这符合规则。   生活就是海浪:谢谢先生。   普通小透明:那么我先下……   生活就是海浪:哦,我和会长说过了,会长很喜欢这个恶心教团的主意,并要向您表达谢意。   生活就是海浪:该悬赏价值300万美元,完成时限19小时,您可以忙完家务后晚上行动。   普通小透明:我接了。   【管理员-生活就是海浪删除了以上聊天记录】   普通小透明:@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   普通小透明:记得今天来我家里吃午饭,不要睡过头。   而且带上几件工作用品,我新接了一个悬赏。   【中午11:30,某处郊外公寓】   暴雨从几天前一直持续至今,这导致门垫上出现了湿漉漉的鞋印。   “进来,门口有拖鞋。”   “崽,你看到app首页没,我刚才在路上才看到的……”   站在门外的符文店老板一手拎着工作用品,一手拎着用纸袋装好的拜访礼,还没跨进玄关就兴奋聊起来:“公会上午发布了300万美元的临时悬赏,目标是从公会鉴定处逃脱的残缺魔物,据说还拥有制造‘猎场化’结界的能力?”   临时悬赏通常并不会悬赏这么多钱,而残缺魔物通常没有制造猎场化结界的能力——看来这次鉴定处逃脱的猎物很棘手,隐匿能力强,且价值极高。   “你会分我一半吧?崽?三分之一?四分之一?话说你接悬赏的速度还真快,我还以为你要休假几天再工作……前段时间E国的魔物潮真够呛……”   薛妈妈没搭理他:“礼物放在鞋柜上就好,而且记得把你的肩膀严严实实拉上。”   萨尔伽耸耸肩,瞥见朋友眼镜片上闪过的寒光后,又急忙拽紧了自己往下耷拉的袍子。   越来越像妈了,而且是正处于更年期并在小学担任教导主任的妈啊。   “崽,你怎么还是老样子,总是把自己摆在母亲的角色……”   薛妈妈:“我去E国出差时正巧给你带了几盒红茶,现在就去把它们和几颗高0鸭蛋包在一起给你装好,走的时候你要记得拿。厨房的蒸锅里在蒸xx湖大闸蟹,所以不要伸手去撩拨上面的蒸汽,今天的午饭还有避风塘炒蟹和香辣蟹。对了,萨尔伽,凌凌吃东西总是没有节制,为了避免她午饭时吃了太多香辣蟹导致肚子不舒服,我待会儿提前盛一盒给你带走。记得趁热吃,如果你回符文店里吃要记得打开保鲜盖再放进微波炉……算了,估计你会忘记,我用纸盒装吧。”   他唠唠叨叨地往厨房里走,走了一半又折回来。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萨尔伽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感动捂住了胸口。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谁敢拦薛谨当妈!谁敢拦他跟谁急!   薛妈妈:“……”   朋友们这种程度的讽刺他习惯了,今天中午要忙着照看九只大闸蟹并用三个不同方式烹饪,没这个空闲计较。   “随便你。”   既然折回来和这货说话,重新折回去有点浪费效率,薛谨顺势走回鞋柜,拿过了萨尔伽拜访时带来的礼物,准备把这些东西一并收拾到储物柜里。   “不过是聊聊新发布的悬赏顺便吃个午饭,萨尔伽,你怎么带了这么多礼……物……”   薛谨伸进袋子里翻找的手顿住了。   他抬起头,幽幽看了一眼自己的朋友。   ……而萨尔伽在眼镜可怕的闪光下悄悄后退了一步,又吹起了口哨。   “崽,这些东西也有其他人托我带的,并不都是我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镜片泛着寒光的薛先生走到茶几边,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拿。   一盒汇X肾宝片。   萨尔伽:“艾伦送的艾伦送的!那个死杠精!”   一盒万艾可(伟哥)。   萨尔伽:“查克送的查克送的!那就是个傻子啊!”   一盒盛在金色丝绸里的鹿茸。   萨尔伽:“钟海林送的钟海林送的!……这是珍稀的中草药啊!我相信他只是想让你品鉴品鉴的!”   薛先生默默看他一眼,拿出袋子里最后一件东西,手指一动,令其“唰啦啦”完全抖落下来。   一长条的、起码二十个以上的杜蕾斯。   他摘下了最上面贴着的黄色的便签纸,平和念道:“特意买了加厚型双保险,放心吧,早O并不是无可救药。哦,这里的末尾不是句号,是三个感叹号。”   萨尔伽:“……”   他虚弱地游离视线,并颤巍巍地试图去摸自己的烟管:“其实我说错了,鹿茸才是我送的,这个是钟海林干的。”   “呵呵。”   “……我还能拿走香辣蟹和红茶吗?妈?”   “滚,逆子。”   薛谨开始一件一件把桌上的奇葩玩意儿重新放回袋子,并计划好了挨个依次序问候自己那些奇葩朋友。   ……他究竟是干嘛要交朋友来着?   “萨尔伽,在我家不许吸烟,凌凌鼻子很敏感。”   颤巍巍的萨尔伽又把烟管哆嗦着塞了回去。   来了来了,最可怕的薛谨式叙述,为什么就连句号都这么吓人……   “崽啊,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看,你跟你老婆明明感情挺好的,你老婆还长得那么漂亮,你却天天像演《妈妈再爱我一次》那样对待人家,如果不是脑筋有问题就是生理上……”   我们还私下投票专门讨论过你是不是同性恋,最终“双性恋”的结果以三比一的票数胜出,而唯一的反对票是艾伦投的“同性恋”。(。)   “不好意思。”薛·并不知道自己在朋友投票里三比一成为双性恋·老爷爷·谨彬彬有礼道:   “你们的脑子里是只有黄色垃圾吗?婚姻是只代表和谐运动吗?美好的婚姻里有很多美好健全的东西,‘相处愉快’并不代表就要急吼吼扯着对方发生什么肢体交流……”   “阿谨阿谨阿谨!什么时候开饭呀?”   书房里传来了雀跃的询问,听上去是沈凌已经玩完了新到手的那套积木玩具,迫不及待要跑出来,继续当跟在仆人身后的小尾巴了。   ——或者一边当他的小尾巴一边玩他的手干扰他做饭,这没什么区别。   薛谨瞬间打住了成年人的话头,瞥了一眼萨尔伽。   ……萨尔伽连忙在自己嘴上画了好几个叉,摇头拼命表示自己不说。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好友继续收拾那些被摆出来的不健全东西——感谢沈凌,刚才他绝对是打算一边说教一边掏出小提琴吧——   好友把汇X肾宝片、万艾可(伟哥)、鹿茸都迅速装回袋子里,打结封死,直接扔回萨尔伽手上。   然后,他漂亮的手指一卷一挑,优雅把手里的杜蕾斯折了几折,迅速折成了均匀的小方块。   接着,优雅把小方块放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理理衬衣,卷起袖子,继续走向厨房。   ——过程极度自然,好像只是在菜市场挑了颗圆白菜。   萨尔伽:……???   等等?   等等?   刚才这个慈母一脸平和地干了什么?   已经“嗒嗒嗒”跑出书房的沈凌:“阿谨阿谨阿谨!我肚子饿啦,饭什么时候好……啊萨尔伽你好!欢迎来我们的窝玩!”   萨尔伽与这姑娘纯洁无垢的大眼睛对视了一会儿。   又猛地扭过头,看着那个平和走向厨房做菜的背影。   ……我干了什么?我刚才激活了什么东西?我是激活了什么东西吧?   “菜烧好了,凌凌,去卫生间洗手,再过来吃饭。”   “好耶!”   沈凌又“嗒嗒嗒”跑走了,欢快地像股风。   等小姑娘跑走了,萨尔伽才吐出一口气,颤巍巍伸出手指:“崽啊,你怎么就……”   突然激活了呢?   “这没什么,萨尔伽,不要大惊小怪。”   对方眼镜上的白光自始至终没消下去过,隐隐从“可怕”到了“恐怖”的级别:“正巧我几天前做了一下市场调查,发现避孕套的价格过分高昂,按照接下来的计划,财务有点负担不起。”   “既然你送都送了,就不能浪费。萨尔伽,做人要勤俭节约。”   萨尔伽:???   他惊恐地说:“你不是人!”   “我当然不是,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而且几天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把你激活了啊!你究竟做了什么市场调查啊崽!你清醒一点!你姓柳啊!(不是) 第56章 第五十六只爪爪   第五十六只爪爪   今天的午饭是为了处理完几天前拎回来的大闸蟹——蟹讲究吃鲜, 存在冰箱里太长时间就失去了精髓。   ……至于为什么不能放在厨房水池里暂时养起来,别问,问就是家里还养了只对一切满怀好奇心的猫。   ——在第N次发现沈凌扒在水池旁边好奇地伸手去抓螃蟹的钳子后,薛妈妈不得不那些玩意儿全部捆起来存进冰箱。   故此, 沈凌这几天午饭晚饭都是螃蟹, 虽然她不怎么挑食,但其实还是有点提不起兴趣。   而且薛妈妈坚信螃蟹(对脆弱的人类而言)不宜多吃, 每次吃完后都会给她煎紫苏生姜茶去寒——尽管沈凌强调过自己是“不会肚子疼的高等生物”, 但她还是要被抓住, 乖乖喝掉那一整杯的苦茶。   ……如果不乖乖听话,会得到惩罚, 而最近仆人施加的惩罚着实让沈凌有点怕。   此时,她在卫生间洗完手, 用毛巾擦干, 迫不及待地跑出来, 在厨房下风处用力嗅嗅鼻子。   ……唔, 又是螃蟹。   不想吃螃蟹了,吃腻了, 而且吃完还要喝好苦好苦的破茶。   ……不过沈凌想了想仆人给自己剥螃蟹时那行云流水的手部动作, 那几下敲打就“喀嚓”捏出完整腿肉的魔法画面——还是挺高兴地在餐桌旁坐下了,期待地伸长脖子。   阿谨剥螃蟹也和剥水果一样好看。   阿谨戴着那枚小银环剥螃蟹特别好看。   阿谨的手好看又好玩, 可惜最近靠近他时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所以不能抱着他的手咬着玩了。   不知道奇奇怪怪的讨厌情绪什么时候能消下去……好想舔阿谨的手玩……用爪子拍拍拍的游戏也……   哎, 等等?   沈凌坐定, 又用力嗅嗅鼻子。   除了蟹肉的香味以外,还有其他浓烈而鲜美的味道——   蒜香味。   豆豉味。   油炸后爆开的浓香……还有椒盐小黄鱼的椒香?   唔,唔, 有甜甜的东西,有辣辣的东西……今天的午饭似乎很厉害……   “这是最后几只大闸蟹了,今天中午一口气吃完。”   薛妈妈那看似优雅白净的手正稳稳地端着滚烫的铁锅,没有佩戴任何隔热手套——桌边的萨尔伽没注意到,他正惊恐地盯着朋友存放着了不得东西的裤子口袋;桌边的沈凌也没注意到,她正拼命伸长了脖子往锅里看。   薛妈妈把两锅散发着浓烈香气的菜依次放在桌上的两个隔热垫上。   隔热垫与锅身接触时发出了轻微的“嘶”声,而手依旧白白净净。   一锅能看到金黄的蟹粉块,蒜蓉与芝麻与白嫩的蟹肉一起散发着强烈的香味,下面铺着炸至金黄的姜末。   一锅铺满了火红的辣椒,蟹壳与蟹腿赤红浓郁,花椒的香味扑鼻,炒好的洋葱与年糕上也沾着红色的酱汁。   薛妈妈:“烧蟹的方式无非就这么几种……其实xx湖大闸蟹最好的做法是清蒸,但我检查时发现有不少已经不够新鲜了,就多做了两个花样,清蒸的只有三只……凌凌,我这次把避风塘炒蟹做成了蛋黄式的甜口,香辣蟹就刻意做辣了。知道你这几天吃腻了,我还蒸了几个花卷,其实不想吃也可……”   沈凌张大嘴巴看看他。   然后她猛地“吸溜”一下,把快到嘴边的口水咽回去了。   ……并捂住了嘴巴,无辜矜持地眨眨眼睛。   身为男性的萨尔伽毫不矜持地拿袖子擦口水,并瞬间提起筷子:“崽,吃什么花卷?面对这两道大菜吃什么花卷?人干事?你去厨房反思反思!”   薛妈妈:“……”   薛谨的口味其实偏苦偏淡,不太喜欢这种浓油赤酱的大菜,所以不是很能理解这两只垂涎欲滴的馋样。   他想了想,转身便往厨房走,准备去端那几个解腻的凉菜,并看看蒸锅里的情况——   “阿谨阿谨阿谨!快过来帮我弄这个这个!这个香辣蟹的蟹腿蟹壳我不会剥!”   他回头看看,沈凌一边往碗里舀避风塘炒蟹的蟹粉块一边眼巴巴盯着香辣蟹。   “……凌凌,香辣蟹你应该少吃,我这次做的辣味比较重。”   妻子眼巴巴的对象瞬间从香辣蟹变成了他。   薛谨不得不坚定扭过头去。   “我先去端凉菜,回来帮你剥蟹腿蟹壳。不要急着抢,而且洋葱和年糕是完全够的。”   沈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看着自己仆人叛逆的背影(?),又猛地扭过头,盯着对面那个吸溜吸溜已经开吃的低等蜘蛛。   萨·低等蜘蛛·尔伽:“对不起唔唔唔嘶哈哈,咳,咳,斯哈……”   他用力辦开了一块红彤彤的大蟹壳,迫不及待地去吮里面淌出来的蟹黄:“唔唔唔咳,谁让你不会自己剥蟹壳,小姑娘……嘶,这个够味!”   沈凌:“……”   低等蜘蛛咬着蟹壳,又伸手用筷子去锅里一连夹了两块蟹壳放进自己碗里,还冲她笑了笑。   沈凌:“……”   “咳,咳,哇,咳,这几只都是母蟹啊,咳,这个蟹黄,嘶……”   沈凌:“……”   她吸吸口水,眼巴巴道:“你能不能帮我剥一块?”   萨尔伽看她这么馋,心想自己这幅从朋友老婆嘴里抢食物的姿态也不怎么好。   于是他耸耸肩,随手拿了块小一点的蟹壳,“喀嚓”一撅。   ——蟹黄流了他满手,红油滴到了他碗里,而两边的蟹肉掉了一大块在他桌上。   萨尔伽把这块剥开的壳放进沈凌碗里,迫不及待地吮起了自己手上流到的蟹黄,并用年糕沾着那些红油往嘴里塞——还自以为很慈祥:“好了,帮你剥好了,不用谢。”   沈凌:“……”   她看着碗里残缺稀少的那片壳,面无表情。   “这么剥壳我也会。”祭司从牙齿里挤出来几个字,伸手抓过一个萨尔伽刚才抢过去的蟹壳,手指“喀嚓”用力一捏,“喏,给你吃。”   这颗蟹壳瞬间爆开了,里面的蟹肉与蟹黄滴了一桌。   沈凌把剩余的壳子丢进萨尔伽碗里。   萨尔伽:“……”   “崽,我再给你剥块壳?你想吃蟹腿吧?”   “呵呵,我也帮你剥点腿。”   “来……”   “打扰一下。”   一碗小米椒拌木耳重重砸在这两只上头的儿童面前,“我是不是说过,不要把食物当成玩具?”   沈凌:……   萨尔伽:……   奇异的是,无论是做妻子的还是做朋友的,此时都不敢抬头。   “崽,对不起。”   “对不起啦喵。”   “……你带口癖?你恶意卖萌!你犯规!”   “呸,你也带口癖!还有恶意卖萌是什么意思?”   继一碗小米椒拌木耳后,一碗凉拌黄瓜也砸在了他们俩桌上。   餐桌彻底安静了。   【数十分钟后】   ——在母爱的威严下,当妈的不得不成为剥蟹总管,做在桌边处理完了香辣蟹里所有需要剥开的部分,并把它们平均放进了两个儿童的碗里。   但这并不代表两个儿童得到了平均的惩罚分配——儿童沈凌的惩罚被薛妈妈一笔带过,表面上似乎只是加了一杯餐后苦丁茶;儿童萨尔伽的惩罚是不准吃另一道避风塘炒蟹,并在看沈凌大嚼避风塘味炸蟹黄时含泪吃了一道凉拌苦瓜。   在对方吃完了炒蟹,得意晃着脑袋从妈妈那里接过清蒸大闸蟹里最大的一只时,萨尔伽脱口而出:“凭什么?”   帮沈儿童调制清蒸大闸蟹蘸料的薛妈妈瞥了他一眼,无名指的婚戒闪了一下。   萨尔伽:“……可是她手上没戴!没戴就不能享受特殊待遇!啊我刚才吃了一整道凉拌苦瓜!一整道!我不管!崽!我不管!”   沈凌吃东西的动作停了停,转着眼睛看看他,突然推开椅子,“嗒嗒嗒”跑向了卧室。   几分钟后她“嗒嗒嗒”跑回来,重新坐回椅子端起盛满蟹肉的小碗,但举起筷子之前,得意地朝萨尔伽晃了晃右手。   ——同款的小银环在她的无名指上闪闪发光。   萨尔伽:“……”   沈凌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投入吃蟹大业。   萨尔伽:“……”   他维持着忿恨的表情转向调酱料的薛妈妈。   后者表面上还是挺平静的:“是,我也没想到我妻子第一次主动炫耀婚戒的目的是抢大闸蟹吃,更没想到炫耀对象是你。”   “……崽,对不起,是我刚才失了智。”   而且你从刚才开始就好可怕啊。   【两小时后】   午饭早已结束,而薛谨和萨尔伽工作上的讨论也告了一段落。   临时悬赏没有时间准备什么符文道具,所以他直接从萨尔伽的店里租借了几件——但薛谨本也没打算准备什么符文道具,几件就足够了。   确认了工作道具与悬赏分成后,他把朋友送到门口(还是让对方带走了红茶和一盒多出来的香辣蟹,并收到沈凌趴在沙发靠背后虎视眈眈的眼神),关上门。   回过头来。   虎视眈眈的沈凌立刻怂回了沙发靠背下。   “凌凌。”   公平公正的妈妈咳嗽一声,“惩罚?”   “我、我刚才已经喝完了两杯苦丁茶!我知道我做错了!”   “还有?”   他顿了顿,用温和的口吻说:“你知道你今天哪里犯错了,凌凌,所以你的强制观影时长会从20分钟延长到40分钟。”   ……呜,仆人这几天越发可怕的惩罚措施,真是太讨厌了。   “阿谨,我不敢一个人看。”   沈凌怂成了一团:“你过来抱着我看好不好?”   “我真的超级讨厌看……”   “但那起初是你点名要租的录像带,凌凌。”   薛先生平静道:“你起初租来观看的《五十度灰》系列还涉及大量‘S|M’的非正常的性|描|写,而我把它换成了和谐健全的正常性|描写影片,并在镜头里的关键部位打了码——这已经是宽容了。”   ……可是本喵一点点都不想看讲述低等人类交|配的电影!恶心!恶心死了!呸呸呸!   薛谨似乎读出了她表情的意思:“凌凌,所以这才是惩罚。你犯错,就有必要接受惩罚,这是规则。”   沈凌:QAQ   ——当然,最终还是变成了被抱着接受惩罚。   这不是因为某人以公谋私,而是因为沈凌一看到深入接吻的镜头,就会“呜哇哇哇哇眼睛要瞎了好恶心好恶心”地乱叫着拱进他的胸口,死也不肯放开手脚,恨不得把脸都黏到仆人的怀里。   坐在沙发上的薛先生非常佛系,佛系地把电视里不和谐的电影当作背景音乐,佛系地翻过了一页报纸,并佛系地拍拍在自己怀里闭着眼睛不敢抬头的老婆。   “加油,凌凌,你的色情电影惩罚时间还有12分钟,坚持就是胜利。”   ——而他觉得自己离出家剃度改名柳下惠也不远了,嗯。   沈凌没吭声,继续“呜呜呜”着把脸埋在他怀里滚了滚。   薛谨又翻过一页报纸,决定对这姑娘企图剩余12分钟都闭着眼睛埋在他怀里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   教学需要循序渐进,小孩要手把手教才行,决不能心急。   【12分钟后】   沈凌起初是装成惊恐无比的状态,扑进他怀里不撒手的。   ……但她逐渐遗忘了自己的初始目的。   因为阿谨的怀抱真的好舒服啊。   又暖和又温柔,薰衣草与雨水的淡雅气息,心跳平稳规律。   而他身上这件家居服是自己出钱买的新衣服,所以沈凌埋得更惬意了。   堪比埋在一大堆珍宝里睡觉。   衣服是自己买的,好看的手是只给自己玩的,眼睛是只会看着自己的,心跳是只有自己可以贴着听的,气息也是自己枕头上的。   阿谨全部都是自己的。   嘿嘿嘿。   不过……   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又用鼻尖磨了磨他的家居服。   “刚才客厅的窗户又没关吗?”沈凌咕哝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几天午睡的时候,我总是被雨淋到额头。”   不仅仅是额头,有时候还有耳朵,有时候还有鼻子,有时候是眼睑,有时候是嘴唇——   总之是那天晚上在黑漆漆的厨房里她被淋到的所有部位。   沈凌其实一开始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没有哪种雨会让她的情绪莫名揪起来,呼吸莫名放缓——但阿谨总告诉她那是雨珠,她相信阿谨。   唉,外面的雨也下得太久太长了吧,这都几天了。   而且明明她是趴在阿谨怀里睡的,怎么又被淋到。   被当做午睡抱枕的丈夫又翻过了一页报纸,视线停在“女明星与情人同进出豪华酒店”的花边新闻上。   “大概吧。”   他反问,“现在是午睡时间吗?凌凌?”   沈·忘记自己正在进行看片惩罚·忘记自己应该假装惊慌失措·凌:……   “你这次惩罚学到了什么呢?”   “……”   “总结一下?”   “……”   “我、我……”   沈凌绞尽脑汁:“我看到了……嗯,恶心的那种东西。”   “你全程都在叫恶心,凌凌,我不知道那是具体哪种东西。”   “……不过我有在进步!我在进步!阿谨!”   沈凌急忙举手:“我现在如果看到外面有低等人类在那样接吻,绝对不会大叫恶心的!我会很礼貌很礼貌避开的!阿谨!我知道这个事对低等人类很正常啦!”   丈夫看看她,厚厚的眼镜片读不出任何情绪。   她心虚地讨好对方——而讨好方式是用脸颊滚了滚他心脏的位置:“哎嘿嘿,就是看习惯了,所以才会不知不觉睡着……而且阿谨你也把电视关上了嘛。”   “那是因为12分钟已经过去了。”   而且“嗯嗯啊啊哦哦”的背景音乐真的非常非常吵,这年头的黄片演员只能通过大叫来凸显自己的表演能力吗?   他放下手中的报纸(已经翻到娱乐版就意味着看不到什么重要新闻了),将其折好叠在茶几上,又取过了另一本放在茶几上的书。   取过书后,薛谨调整了一下坐姿,方便沈凌更舒服地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睡觉。   后者果然这么做了,还稍微动动脑袋,让他的下巴抵住了她柔软的发旋。   薛谨镜片后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然后他自然地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拽过了刚才被沈凌看电影时踢到沙发下的毛毯,裹紧她的肩膀。   ——手指拽着毛毯,毛毯越过她的肩头,手指假装不经意地擦过。   悄悄抬起了一点。   微微摩挲了一下。   稍稍假装了相拥。   但是把毯子盖好是件很轻易的事,手指只好艰难地离开这里。   它很艰难地离开,来到沈凌视线范围后,却又自然平静地翻过了书本的第一页。   沈凌一无所知。   她埋在自己最喜欢的仆人怀里,只要一想到对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就没什么不满意的啦。   此时,沈凌正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他手里的书上,这是本外文书,书里一反常态的有几张彩色插图。   ……阿谨看的书里通常都是文字呢。   而且这本书的书壳还有点像她眼睛的颜色,所以她更加满意了。   嘿嘿,仆人一定是因为书的颜色才会注意它、翻阅它吧!   “阿谨阿谨?你在看什么?这是什么书?”沈凌开心地问,“是和我有关的书吗?”   薛谨秒答:“不是。”   沈凌:“……”   “是关于我以前认识的一个魔物的书。”   沈凌:“……”   “那个魔物挺有意思的。”他回忆了一下,“捕捉她花了我9个月,那段时间基本所有精力都扑在她身上。”   沈凌:“……”   “隐匿与反追踪能力真的非常优秀,制造‘猎场化’结界的能力是最棘手的……”   他感叹:“不过我不怎么讨厌这只魔物,第一次捕捉她时领到的悬赏一次性解决了我当时的财政危机,第二次捕捉她……”   第二次捕捉就在今天,捕捉成功的话不禁能气到教团,还能平白赚300万美元。   光是想想这一举多得、只需要在晚饭前买菜时顺便解决就能拿到手的300万美元,薛·金钱律E级·谨不禁笑出了声。   他翻过第二页:“你想听听她的故事吗?凌凌?”   沈凌:“……”   她盯着薛谨的手,盯着戴着小银环的位置,突然觉得这一点都不赏心悦目。   对方又优哉游哉翻了第三页。   她猛地伸出爪子,“啪”地把这本书击飞出去,后者直接成抛物线形滑过茶几,落在客厅另一端的地板上。   薛先生:???   “破书。不感兴趣。无聊。”   她重新把脸埋进他怀里,“不满意。本喵不满意,本喵要午睡。”   ……你要午睡就午睡,好端端的和书过不去干什么。   “幸亏这是符文商品。”   薛先生摇摇头,抬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无形的符文。   不远处水绿色的外文书闪了闪,很快就响应这符文,轻易地飞回了他手中。   薛谨继续打开看,全神贯注。   埋着脑袋的沈凌:“……”   她再次猛地出爪,将其击飞——没有击飞,这次谨慎的薛先生迅速抓住了差点脱手的书。   “不要闹,凌凌。”他无奈地说,“我要看书。”   沈凌:嘁。   她语气凶狠:“继续去看报纸!”   “可我已经看完了报纸。”   “那就再看一遍!”   “可……”   “不准看这本书!”   “为什么?”   问题真多,这个仆人真讨厌!   沈凌鼓起脸:“因为你看这本书的时候,翻书的手就不是我的了!看书的眼睛也不是我的了!我不喜欢!”   阿谨是我的!   阿谨全部都是我的!   阿谨的一切都是我的宝藏!   ——本来就应该是不会变化的事实嘛,这个仆人一直都是属于我的,他会一直照顾我,然后我会一直跟他玩!   他会把最好的东西给我,我也会把最好的东西给他,就这样一直一直在一起!   薛谨:……   他知道沈凌不擅长表达,但没想到这姑娘讲话可以这么不擅长表达。   这孩子是说出了什么天真的病娇发言。   打算把我的手和眼睛……呃,切下来吗?   某方面其实与不开窍妻子半斤八两的男人好笑道:“我的手当然不是你的,我的眼睛当然也不是你的,我的任何身体部位都不是你的,凌凌。”   “我是我,你是你,我们是独立的两个生物。”   沈凌:“……”   她愣住了,意识到仆人没在开玩笑。   他觉得他不是我的仆人?他觉得他不会一直照顾我吗?他觉得他……没有同等拥有我?   他觉得我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不对。你在撒谎。”   她收紧了胳膊:“我正贴着你睡觉。”   薛谨很不解:“所以?”   “我,我的脸在蹭你。”   “所以?”   “你可以随便摸我的头。”   “所以?”   “你可以随时随地跟我玩。”   “所以?”   “你可以在人多的地方牵我的爪爪走路,你说不这样我就会走丢。”   薛谨愈发不解了。   “凌凌,这和我的手或我的眼睛有什么关系吗?”   “——所以你是我的!”   对方的语气又迅速凶狠起来:“你不准看那本书!你不准看你喜欢的低等魔物!你不准因为其他东西笑!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你喜欢的低等魔物!你是我的!”   她扭着眉毛瞪着他,神情坚定而执拗,像极了坏脾气的小孩子。   ……哦,等等,是这个意思。   我还以为是什么别的呢。   薛谨从沙发上坐正,稍稍推开沈凌,让她和自己同等坐在沙发上,相隔一小段距离。   他扳正她,又认真说明了一遍。   “我不是你的玩具,凌凌,尽管我曾经宁愿把自己当作你那些玩具中的一个。”   薛谨委婉地说:“现在我已经做出了某个任性的选择,希望成为你那些‘玩具’以外的东西,并为此努力。”   “我能理解你不明白。但是,能否请你不要把我当作玩具,划分‘归属权’这种东西呢?我不是你的玩具,凌凌,我不想成为你的玩具,我的任何身体部位都不是你的。你能理解这个请求吗?”   沈凌继续瞪着他。   嘴巴一点点扁下去。   眼圈慢慢变红。   “可是、可是……你就是我的嘛!”   她开始揉眼睛,用哭腔反复重复:“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薛·莫名其妙把老婆惹哭·谨:……   “好好好,好好好,你当我刚才在开玩笑,凌凌,我刚才在开玩笑。我是你的玩具,我是你的,别哭了。”   他不得不重新拿起已经看了一遍的报纸:“你看,我决定看报纸了。我不看书了。我是你最听话的玩具。别哭了,好不好?”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你的玩具,都是你的,你的,乖,继续午睡?”   我的。   我的。   我最喜欢的。   最喜欢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就算我不开窍,我不明白,我不理解,也都怪你。   ——你从一开始就只把手递给我,只会用眼睛注视我,只允许我贴着你的心跳睡觉,只用你的气息包裹我。   而我所要求的就这些了。   有了这些就算从未有过的满足与快乐,压根不会想到还有更亲密的触碰你的方式——因为这些已经是我过去在最深的梦里才幻想过的触碰呀。   以及前章那些吻被薛谨隐晦带过为雨珠的原因:这样他就可以在她贴着他睡觉的时候亲她,然后把这些会吓到她的轻吻解释成雨珠。   万幸雨持续了这几天,希望雨能再持续几天。 第57章 第五十七只爪爪   第五十七只爪爪   “凌凌, 你知道吗?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片非常美丽的大海……”   “什么?”   结婚之前薛先生从不知道哄女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发现自己的结婚对象是沈凌后,他更加无缘体会哄女生开心的“麻烦”了。   因为就算只给一套漫画, 独自在家里待四个月她都能开心得像过节。   这姑娘能和积木玩上一整天, 和不会说话的玩偶玩上一整天, 和新到家的扫地机器人玩上一整天, 甚至薛先生见过她和那双他刚打好的毛绒厚袜子玩上整整三个小时——她把袜子套在手上, 嘴巴里不停发出“咻咻碰碰”的声音——   自娱自乐简直是她的天赋技能。   时刻开心是她最可爱的性格特征。   即便此刻,她奇奇怪怪地被他惹哭了, 而薛谨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可爱的生气表现”,这个充满快乐能量的姑娘少见得真正感到难过——   但只需要一段童话,她就会吸着鼻子把红红的眼圈揉下去,继续扒在你身上, 眼神重新从难过变成好奇。   真是好哄。   薛·因为刚才拾起报纸试图重新时又被老婆哭着挠破了报纸·不得不硬着头皮拿起那本似乎把老婆惹哭的书·一边煞有介事地读起来一边撸老婆耳朵安抚·谨:好哄得很,好哄得很。   ……所以就是这本书把她惹哭的对吧?不是我刚刚说错了什么话对吧?   “小美人鱼得到了短剑,她要杀掉王子,重新回到漂亮好玩的大海里吗?”   沈凌吸着鼻子问,看向薛谨手里那本水绿色外文书的目光不再含有敌意:“所以这就是阿谨你刚才违逆我要看的书?只是个童话故事?和什么魔物无关?哼哼, 骗子!”   这是个阿谨会念给她听的童话故事, 而且还是个会一边念给她听一边摸她脑袋哄她的故事——这个认知瞬间扫清了沈凌刚才涌上来的负面情绪。   此时,再次看向仆人端着书的手, 再次看向他手上的小银环, 便突然又闪耀好看了起来。   还是我的。   我也还是他最特别的。   嘿嘿嘿。   “以后不准再说这种笑话!”   她揉着眼睛催促:“好了好了, 继续给我讲!接下来小美人鱼怎么了呢?她杀掉王子了吗?杀掉了没有!杀掉杀掉杀掉!”   薛妈妈:……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是该欣慰“孩子哭起来随手讲个童话故事就能哄好”还是该惊悚于“孩子似乎对童话故事里的主人公抱有纯粹的杀意”。   “凌凌,为什么你这么想杀掉故事里的王子?”   “因为他好烦!”沈凌直白地说:“小美人鱼想和他一起跳舞,他却要和其他人结婚!这种家伙为什么不能杀掉呢?而且小美人鱼必须杀掉他, 不杀掉王子她就会变成泡沫——赶紧杀掉,然后快快乐乐地回海里玩呀?”   薛谨:……   咦,似乎是挺有道理的。   “阿谨阿谨阿谨!快讲快讲!接下来呢?接下来她回到海里是怎么玩的?”   猎魔人看看手里临时抓来救场的书,而书上的沈凌看不懂的那些字符清清楚楚记载着真实的史料:   【18xx年,丹麦公主Akuama因为不肯对心爱的王子挥起利刃,在无边的痛苦下决定投海自尽。在她因为海水窒息而死的前一刻,无边的怨恨与未能与心爱王子共舞的遗憾让她的投影生出了自我意识,而她的灵魂瞬间被投影吞噬。】   【早晨九点钟,公会观测到在波罗的海海域上空展开了猎场化的奇异结界。赶赴现场的调查员报告,一头半人半鱼形状的魔物袭击了一艘举办着皇家婚礼的船只。】   【死伤惨重,唯一存活的是货舱底部已经精神失常的七岁帮工。新娘的尸体尚且完整,但新郎的头部似乎被该魔物直接吞服。】   ……然后这只魔物还通过海域跨越了两个大陆板块,从港口登陆后不断猎杀并吞服了数个可怜的新郎官,直到公会悬赏两千万欧元向全体猎魔人发布了任务。   啊,那在海岬与码头间穿梭、疯狂追捕对方的整整九个月……有时不得不把自己埋伏在成箱成箱的鲱鱼里……唉。   猎魔人又低头看看沈凌,后者的眼圈还是红的,而且特别乖地缩成一团让他摸耳朵。   “后面的故事啊……后面,小美人鱼干净利落地举起匕首,‘啪’地捅穿了王子的心脏。”   沈凌:“好耶!杀掉啦!”   “然后她把匕首扔到地上,去船上盛放淡水的地方洗了洗手上的血迹——这是很重要的,凌凌,因为血很脏,我们要注重卫生。”   沈凌:“好好好!然后呢?”   “接着,嗯,她洗干净了手,擦干净了脸,化了一个很漂亮的妆容,从王子的宝箱里找到了一件最喜欢的裙子,穿上了一双最精致的舞鞋,来到了甲板边。”   沈凌期待地去翻这本“童话书”的下一页,她看不懂里面的文字,但想看看漂亮的彩色插图。   薛谨死死压住了下一页(因为他记得下一页有张高清无|码的猎杀现场照),并装作感叹地合上了书。   “她从甲板一跃而下,停在了大海与天空之间,精致的舞鞋轻盈点在海面上。”   沈凌轻轻吸了口气:“哇。”   “她暂时还不想回到大海……因为陆地上的人类还欠了她一支舞。小美人鱼杀掉了那个本该成为她舞伴的骗子——王子一直和未婚妻快乐地看着她独自跳舞,而她彻底受够了。她用尾巴换来的脚没有一次是为自己跳的。”   “‘我要找一个舞伴跳完最后一支舞,我要穿着这双漂亮的鞋子跳完这支舞,然后我才会心甘情愿回到海底玩。’她低下头对着大海说,又仰起脸对着天空说。”   沈凌拼命点头,薄荷色的眼睛极其专注地盯着他,明显是完全沉浸在了这个故事里——她连鼻子都不吸了。   屑魔人:谁还不会凭空编故事哄老婆。   他绞尽脑汁:“接着,嗯……天空聚起了灰色的阴云,似乎是快下雨了。从厚重的雨云里,飞下了一只燕子。燕子降落在小美人鱼的面前。”   “燕子?”沈凌一愣,但很欢迎这神展开,“什么样的燕子?好看吗?帅气吗?跟王子哪个漂亮?”   屑魔人:……   原本我是想说燕子是什么“来自天堂的信使”,你为什么要把一只燕子和王子作比较。   这就是女孩的胜负欲?   但沈凌期待的程度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编:“呃……对,是比王子好看许多,帅气许多,漂亮许多的燕子……”   沈凌再次抢答:“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紫色的燕子!紫色的雨燕!有薰衣草味道的紫色燕子!这样的燕子绝对是最漂亮最帅气最好看的!嗯嗯嗯!”   薛谨:“……”   不要再给临时编故事的可怜人加设定了好吗.jpg   “原来,这只燕子是一位路过的魔法师变化的,这位魔法师法力高超,正好发现这里将要降下一场凶猛的暴雨,却有个小姑娘站在这里不肯离开,于是想来劝说她离开。”瞥到沈凌的视线后,薛谨又补充道:“这个魔法师所变幻的燕子正好是一只紫色的雨燕,所以小美人鱼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沈凌:“耶!”   “魔法师对小美人鱼说,你属于大海……”   “等等等等!”   沈凌第三次打断了讲故事的丈夫,她的耳朵在他的手心里抖来抖去:“是什么样的魔法师呢?长得帅不帅气?好不好看?”   薛谨:“是……”   “不用不用!我想出答案了!这个魔法师同样是紫色的!薰衣草色的头发,藤紫色的眼睛!这个搭配最好看!还有还有……啊,对啦,他的眼角下还要有泪痣!是那种非常非常漂亮的泪痣,但这颗泪痣一点都不遥远冰冷,魔法师微笑的时候泪痣也会微笑……”   薛谨:“……”   他把书放回茶几,摘下眼镜也放在茶几上。   然后回头,藤紫色的眼睛和微笑的泪痣一齐落在沈凌眼里。   后者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噶”,然后彻底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的眼睛疯狂乱转,她的耳朵也在他手里疯狂乱抖。   【……然后,魔法师给小美人鱼施了一个法术,让她可以在尾巴与双腿之间自由转换,想跳多少舞就跳多少舞,想找多少舞伴就找多少舞伴,她快快乐乐地在陆地与海洋之间来回穿梭。】   鉴于这本就是个随口瞎编的故事,薛先生轻咳一声,更改了自己想好的结局。   ——更改一个故事的结局,这应当没有违背任何规则吧。   “魔法师对金灿灿的小美人鱼说:‘我知道你属于大海。你在大海里会玩得很开心。所以我不敢接近你,在天空与陆地徘徊了很久,去过这个世界上除了大海以外的所有地方。但我今天发现你停在了这里,正等待一个舞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薛谨看着沈凌的眼睛低声说,“如果你跳完了这支舞,你就会回到大海。但我等待这支舞很久很久——我想拉着你的手转圈,就算只能有这一支舞的时间。”   “我能邀请你跳这一支舞吗?趁雨还没有停。”   捂住嘴巴的沈凌看似一动都不动。   但薛谨能感受到她三角形的毛耳朵左右摆了摆,然后上下扑棱起来。   这是摇头还是点头?   他想可能这还是有点吓到她了,正打算重新补充“小美人鱼答应了请求”作为故事结尾,就听见沈凌小声回复——   “可是我不会跳舞。你能不能教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评论过60下章爆更,卡文严重到想停更又突发灵感却发现来不及码完只好憋到明天更新的家伙就是蠢作者本人(。)   以及划重点:   薛谨编故事时一直没有描述美人鱼的外貌,但沈凌给魔法师设定外貌后他描述小美人鱼是金灿灿的。 第58章 第五十八只爪爪   第五十八只爪爪   沈凌不会跳舞。   尽管她出席过许许多多的舞会或宴席, 见过这个世界上所有位于“顶层”的东西——   但在祭司的眼里,那都是一个个笑容奇怪的备选仆人。   她穿着厚重的祭司服被簇拥在某把隐秘高贵的椅子上,瞥着会场下方的小人们随着乐曲转来转去, 向她展示腿和胳膊, 向她展示美貌或帅气,向她展示最得体的一面……   沈凌可认不出什么顶级名牌的舞裙, 什么价值千金的鞋子,什么设计精美的首饰, 什么明星什么名媛——她往往会开始无聊得揉眼睛,那些转来转去的小人让她想起了那些戳不动又咬不动的昂贵摆件,甚至她连伸爪子碰碰都不行。   因为一碰就碎啊。   无聊, 不好玩。   在这些场合里, 祭司的职责只有端坐在某把椅子上, 安静接受低等生物们崇敬的目光。   她不是供人赏玩的展示品, 不需要展示美貌、舞姿或智慧。   那些人拼命展示的目的都是为了央求她的赐福——祭司是个代表教团、代表奇迹的符号。   ……不过, 这一场又一场华美盛大的宴席中,倒的确没有小人会主动邀请她跳一支舞。   而且还是个可以戳可以咬用爪子碰也碰不坏的存在——哦, 他在祭司大人的心里早就被封为“第一仆人”,所以也不算什么莫名其妙的小人了。   “我真的不会跳舞。”   不再是端坐在某把掩于帘后的椅子上, 而是根本就毫无姿态地趴在邀请对象身上, 手脚全都暴露在对方视线里——没心没肺的祭司难得感觉到了一丝窘迫。   她试图坐直,想把爪子好好摆在膝盖上。   薛谨再次倾身,扯过毯子把这姑娘晃出来的脚裹住。   裹好后, 他很自然地又揉了揉她不安抖动的耳朵——毕竟这近在咫尺,毛茸茸爱好者很难对紧贴衬衫口袋抖动的毛耳朵矜持。   沈凌:……   坐直后,就会顺势把阿谨的手甩下去。   阿谨每次摸我头都是被动甩开后就不摸了。   而且他一边摸我头一边揉我耳朵的机会很少很少。   阿谨基本不怎么揉我耳朵,只有在我快要睡着或被帽子卡疼的时候稍微揉一会儿。   ……唔。   祭司大人迅速放弃了端正坐相。   她继续享受着揉耳朵, 而那点窘迫很快就转化成了理直气壮往他怀里埋脸的借口。   “我没有学过……我只是见过别人跳,但不知道具体怎么跳。只是一边转圈圈一边挥爪子玩不算跳舞吧?”   薛谨失笑。   “如果那是你发明的舞蹈,凌凌,我想它就是一种舞。我很乐意欣赏这种舞蹈,但是要双人配合可能有点困难。”   沈凌:唯一会的舞被否决了。   她调转矛头:“那你就会很多舞喽?”   “只是一点点。”他的答复听不出什么端倪,“我的工作让我不得不去过很多地方,而工作时的基本要求是融入任何场合。”   如果能够在F国大革命前夕的皇宫里通过尼龙吊绳直接猎杀国王旁边的魔物;如果能够在E国宪章运动前夕的国会晚宴里用麻|醉|枪击晕桌下的魔物——那似乎的确不需要去学什么严谨刻板的小步舞,或者繁琐多变的宫廷舞——也不需要混进人群中了。   不是所有的魔物都能被关在猎场中大肆剿灭,一旦它们混入人群开始吞噬灵魂,猎杀必须隐秘而小心。   那个时候,“暗杀”就是猎魔世界人人避之的苦活,只有“不敢与魔物近距离拼杀”的狙|击|手职介会去接这种任务。   ……不过那个时代还没有尼龙绳,滑索吊钩也只能自己做,这让狙|击|手职介的猎魔人苦不堪言。   暗杀在人类没有发明狙|击|枪之前一直是个纯考验技术经验的精密活,融入场合并完美削减自己的气息意味着你必须掌握任意场合的任意技能。   而用惯了古老的十|字|弩和各种能藏进鞋底或袖口的刀片后,再要去适应那些现代化高精度的狙|击枪,更是苦不堪言。   不仅如此,好不容易捱到了现代,脱离了那些太过繁琐古板的舞蹈和宴会,工作完毕后还会被几乎所有遭遇的人类提问——   “哎,你是不是在cos那个什么刺O信条?”   ……比起“我的的确确参与了刺O信条里所描绘的某些时代并此刻站在便利店里买促销牛奶指望和泡面馒头的价格加在一起凑满30打八折”,还是“我只是个热爱cos脑筋有点问题小提琴盒里只是小提琴而已的年轻人”比较好。   往事不堪回首。   ……胃好疼。   “凌凌,如果不是因为工作,我也不会去学习舞蹈。不会跳舞并不是尴尬的事。”他轻飘飘地一笔带过,“你想学哪一种?”   沈凌斟酌了一会儿。   “那,你教我的时候教简单一点的舞好不好……就,难度和‘一边转圈圈一边挥爪子’差不多的?”   薛谨:……   他坐直,直接拉过她的手,试图扶她站起。   “来,跟着我先学几步,放轻松。”   【与此同时,C市的另一边,某栋地标性建筑,顶层天台】   封印着某物的幽深绿水晶悬在半空中。   水晶里的东西似乎是个半人半物,正扭曲着,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吼——两个隶属于教团的仆人正低头用符文工具切割她的尾巴,而漆黑发臭的血与海藻的腥味一点点从水晶里滴出。   黎敬学站在天台边缘,微微俯身打量着脚下的C市,没有理睬后面那只低等魔物的挣扎。   “真有意思。”   他若有所思:“这个城市在下雨呢。从我来这里就开始下雨。姐姐,你说,这是不是……是这个城市抵触我的表现?”   下一秒,黎敬学便似乎是被自己的假设逗乐了,好笑地摇了摇头。   没有城市会抵触一位祭司的降临,在教团祭司的指尖,就连“城市”也不过是低等生物。   黎敬雪站在他身后,正履行着职责,为教团总教长撑起雨伞。   但她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怎么了,姐姐?这不好笑吗?”   不好笑。   ……黎敬雪没有说出口,之前初见时被他激怒,失了分寸,间接导致失去了搜寻沈凌的领导权——这个苦头已经足够她冷静了。   本届祭司的任性出逃无疑是错误的、需要惩罚的;但她需要接受的是符合规定、公正公平的惩罚,而不是一个满怀恶意的家伙伺机的报复。   黎敬雪知道黎敬学有多厌恶沈凌——看看吧,他搜寻祭司的第一天就借来了一只低等肮脏的魔物,让它滴着发臭的血去追捕沈凌——   他丝毫不在乎这个魔物曾经跨越两个大陆板块所猎杀的人类的数字,更不在乎它对祭司生命安全的威胁——虽然沈凌强大到不太可能被魔物威胁,但的确存在着微弱的可能性。   黎敬雪毫不怀疑他这么做出自恶意。   ……她也能大抵明白原因。   ——每任祭司都拥有能够引导教团的强大能力,而沈凌那特殊的体质、与堪称可怕的运势操控并不是所有祭司都能共有的东西。   她是个特例,是突然蹦出来的候选者,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祭司”。   而在她之前,被这么称呼过的祭司,是黎敬学。   黎敬学是唯一一个被那个结界承认的“正规祭司”,同样也是唯一一个卸位后没有死亡,在教团内部反而走到高位的祭司——事实上,在他还是教团的祭司时,就已经真正打入了高层内部。   这曾经是亮眼的成绩。   ……但在那个弹弹指尖就能赐予一切的沈凌面前,显得可笑无比。   “姐姐,雨还在下。”   黎敬学叹息,朝伞外伸出手腕:“我简直要怀疑这个城市是否真的胆敢——”   他猛地振动了一下手腕,手腕上的红铃铛稍微露出了袖口。   死铃铛没有发出声响,在总教长似笑非笑的表情下,铃铛上那层醒目的猩红色猛地震荡起来,以向周围发出一圈声波般环形波纹的形式,迅速蔓延。   那很像是一滴水在水面点起的涟漪。   ……只不过这只死铃铛所呈现出的效果更接近于一滴过期的血。   随着这抹迅速扩散的猩红色,城市上空持续数天的雨出现了凝滞。   天空上的乌云并未散去。   但残留在半空的雨水瞬间被感染成了猩红的颜色,并化成了血雾般的东西。   血雾悄悄融化在空气里。   ——当然,在所有人类的眼中,这只不过是一个毫秒。   雨停了,仅此而已。   黎敬学满意地收起袖口。   黎敬雪的脸色更难看了一点。   “好啦,姐姐。”   总教长对后方的仆人们招招手:“我想这个城市如今懂得尊重祭司了——把这只魔物放出来吧,让她去寻找沈凌。”   “是,大人。”   “是,大人。”   乌云下,幽深的绿水晶完全开裂。   但它并未折射出美丽的光线,污血与怨恨疯狂涌出。   “咕……呃……”   “沈凌。”前任祭司漫步过去,满意地看到这东西瑟缩了一下——在彻底放出之前缓慢剥夺它的视觉,再割断它的尾巴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沈凌。你的目标是沈凌。找到她。带给我。”   水晶内部,半人半鱼的魔物嘶哑地鸣叫了一声,并伸出了第一只鳞爪。   【与此同时,某处郊外公寓】   猎魔人握着沈凌的手,猛地扭过头。   他听见了某种限制被解除的声音——以及某颗他厌恶的铃铛散发出的腐朽味道。   藤紫色的瞳孔迅速调整大小,某种东西在异色的瞳仁深处运作起来,精准且敏锐地穿透了千栋百栋的建筑,捕捉到了——   C区最高地标,顶层天台,一颗破裂的暗色绿水晶。   ……以及那些隶属于教团的人。猎人懒得向他们投去一眼。   呵。   动作挺快。   “阿谨阿谨阿谨!快看快看!快看!”   沈凌顺着他扭头的方向,也好奇地瞅过去。   下一刻,她就甩开了他的手,惊喜地跳下了沙发,欢欢快快扑向窗口——   “雨停啦!下了好多天的雨停啦!可以出去玩了——阿谨阿谨阿谨!真的全部都停了,你来看看!雨停啦!”   她扒在窗台上左看右看,还伸手去外面挥舞,蹦跳了好一阵。   虽然在家里也能玩得很开心,但所有小孩一连闷好几天后看见晴天还是欢欣雀跃的。   薛谨应了一声,迅速低头,重新戴上了遮掩用的厚眼镜。   他的眼睛正穿透了无数混凝土达到了数千米外的场所,如今已经调整到了精密的工作状态。   而失去眨眼运动、睫毛抖动等等自然的“普通”调整后,他这个状态的眼睛是无机质且可怖的东西。   ……这可不能让凌凌看见。毕竟她刚刚才发言表示喜欢我的眼睛。   毯子叠好,把书本与报纸放回原位,整理沙发上的抱枕。   走向窗户,而那里的沈凌还在兴奋地探着脑袋打量。   “凌凌。雨停了吗?让我看看。”   镜片后无机质的眼睛在整个城市的每个角落扫视搜寻起来,并迅速发现了那些潜伏在空气中的猩红血雾——它们慢慢转化成了细小丑陋的魔物,从人类所看不见的空间裂口爬了出来,响应着某颗死铃铛的召唤,无头飘荡在刚刚雨珠悬浮的位置——   【沈凌。血。】   【沈凌。血。】   【沈凌……】   【撕碎。血。】   【血。好痛。】   许多怨恨而絮絮的低语,传入了灾祸之主的耳朵。   他听得很清楚。   他听得太清楚了。   ……因为那些怨恨与痛苦烂熟于心。   窗台边,唯独视觉与听觉方面没什么强大天赋的祭司大人欢呼雀跃了好一会儿,察觉到薛谨走近后,急忙回头看他。   “走吧走吧——阿谨,我们晚饭前出去玩吧!雨终于停啦!”   她对上丈夫厚厚的圆眼镜,以及有点无奈的笑容。   ……哦。   沈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又回头看看无雨的户外,再看看自己空空的双手。   她刚刚扑棱棱转动的小耳朵,慢慢慢慢呈倒三角状垂下来。   “雨停啦。”   这是与刚才完全不同的语气了,高兴挥舞的手臂也沮丧地垂回家居服旁。   好玩的“家外面”,瞬间失去了一切吸引力。   雨停了……就不能跳舞了。   而她甚至一个舞步都没学会呢。   沈凌揪了揪自己的衣角,揪了几下觉得不对劲,于是把自己的衣角换成了对面丈夫的衣角。   继续揪。   毛茸茸的飞机耳贴在她金色的小卷毛上。   “雨的确停了。”   耳朵又被轻轻揉了揉,而仆人的话似乎听不出什么叹息的成分。   沈凌错愕地抬头,发现他正微微垂着脸整理窗台旁的植物——把仙人掌挪到了光照充足的位置,又动了动金色风信子的花盆。   “我想你的确可以在晚饭前出去玩一会儿,凌凌,这几天难得放晴,我建议你坐车去几站外的那个广场,那里有卖爆米花和烤红薯的小推车,这个时间点……嗯,蹦蹦床和充气城堡都是开放的。你不是一直很想去那里玩吗?”   整理花盆的丈夫听上去真的没有任何问题——自然扶正了水培的风信子后,他似乎又不经意地叩起手指,在窗框上敲了敲。   【噤声。】   【规则。】   ——某种比死铃铛更强大的东西在整个城市的水面里点出了涟漪,每一只刚刚吞噬了雨滴的猩红魔物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仅仅是这两个词语,一同在它们耳边回响的,还有铃铛轻轻的响声。   痛苦与怨恨的呻|吟全部消失。   包括之前被召唤来的目的,包括被命令要寻找到的“沈凌”——   它们像畏光的虫子那样爬回了空间裂口,不敢在灾祸之主的耳目之下呻|吟半句。   薛先生收回轻叩了几下的手指,耸耸肩,对着妻子笑得温和而平静。   “我刚才发现那边的积雨云还没有散——凌凌,我想,今晚大抵还是会有场雨的,不用紧张。去广场玩几个小时,晚饭前记得回家就好。我会教你跳舞,放心。”   沈凌觉得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   但仙人掌和风信子都平凡普通地待在窗台上。   于是她挠挠头,把这点古怪抛在脑后,重新开开心心地挥起双臂:“好耶!”   “那我要去广场……玩那个充气城堡和蹦蹦床!然后回来跳舞!”   “嗯。过来,我帮你整理一下出门要穿的衣服。”   【数十分钟后】   即便雨停,地上的积水还是极为可观。   为了防止沈凌在踩积水坑玩的时候把自己溅成落汤猫——根据薛妈妈的经验,这是非常非常非常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今天特意给沈凌翻出了一双稍稍有点根子的圆头漆皮靴,指望它在沈凌踩水坑是稍微起到一点防雨的作用。   沈凌倒是没有意见,她似乎特别喜欢这双靴子鞋根后镶着的银色丝质蝴蝶结,一穿上就蹦跶了好几下,还兴奋表示“阿谨阿谨这个会像翅膀一样跳起来哎”。   拿着一双平跟小皮鞋,刚准备叮嘱她走路不习惯就换的薛妈妈:……   不愧是平衡力优越的猫科生物,第一次穿高跟鞋就能蹦着玩(。)   这让他想起沈凌每次用小猫形态玩“大降落”的情形——眼瞅着她从高高的衣柜扑到床上,本以为这只没分寸的小猫会摔进枕头,却发现她每次都能正好四只肉垫向下、重重踩在他的胸口上(。)   薛妈妈默默把平跟小皮鞋放到一边,弯腰替她系靴子的绑带。   系好后,他松了松这个鞋带结,方便她可以直接踩着靴子脱掉又穿上。   “玩充气城堡的时候要注意,不要撞到其他小孩。”   “嗯嗯嗯!”   沈凌一连串点完头才稍稍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要说其他?”   薛谨没说话,系完靴子直起身来替她整理裙摆上的薄纱——这是条和她靴子配套的白色|网纱半身裙,只不过白色外罩网纱直垂到了脚踝,而里面打底的只有一条及膝的小黑裙。   ……这条裙子是薛妈妈妥协的产物。   当时沈凌扒在橱窗旁,对着某条有很多漂亮白纱的蓬蓬裙不停抽气,表示它“闪闪亮亮的,就是本喵的下一个宝藏”。   而做丈夫的看着那条裙子堪堪遮住臀部的微妙长度,拉着她转身就走。   现在的社会,究竟是怎么了。   经过一番拉锯战后,沈凌表示只是想要那层亮晶晶的白纱,薛谨表示裙子长度必须盖到膝盖——其实他更想说遮到脚踝,但这样会显得过于卑鄙——   最终,沈凌得到了一件网纱遮到脚踝的半身长裙,而薛先生第二天给新衣服过水时才发现,这条裙子很心机地在层层网纱里藏了一条堪堪遮到膝盖以上的实心小黑裙,风一吹白花花的小腿隐隐约约,比直接露还过分。   ……气得他两天没给沈凌炸小黄鱼吃,又在对方不解的询问目光下忍气吞声地表示只是小黄鱼吃光了,两天后就去买新的。   ↑其实气生没生都区别的屑   如今,他把垂至脚踝的薄纱往下拽了又拽,压了又压,还是觉得小腿的部位非常明显。   沈凌还在执著于刚才的问题:“阿谨阿谨,你干嘛要说其他小孩?我今年一百多岁了,别把我当小孩!”   薛谨点头:“你不是说你是从A国的大型魔物养殖基地逃出来的吗?他们为什么把你养了一百多年都没有上称卖掉?养殖基地为什么要养一只魔物一百多年?”   沈凌:“……”   “而且我知道一百多岁的人类不会吵着要去玩充气城堡,凌凌。”   沈凌:“……”   作为伟大帅气的祭司,她决定不和这个岁数才她零头大的低等生物计较。   “我要去玩充气城堡,还有蹦蹦床。”祭司撅起嘴巴,“不准再把我裙子掖紧拽长了,阿谨帮我把这些过长的纱绑起来。”   薛谨:“……”   “否则我玩蹦蹦床的时候会绊倒的。”   薛谨:“……”   “万一这层外罩的纱被充气城堡的什么地方勾到,我可能会被划伤。”   “——是因为凌凌非常帅气伟大,大型魔物养殖基地想把你留得更久一点寻找最高的出价,才会养殖你一百多年。而且我认识好几个两百岁以上的家伙,他们一大把年纪还喜欢去脱衣舞俱乐部,所以一百多岁玩充气城堡一点都不幼稚。”   薛先生一口气帮她圆完谎,便低声下气道:“别把这层纱绑起来好吗?”   沈凌看着他,露出高兴而又困惑的表情。   “没错,没错,就是阿谨你说的那样!那个什么大型……基地就是因为这个才养殖我一百多年!”   “但是这层纱真的好长,我玩那些项目必须要把它扎起来呀?”   薛谨:……   他看看沈凌没有杂质的薄荷色眼睛,确认这真的不是伺机报复(。)   比起“妻子的漂亮双腿不能被人看”的小心思,“孩子会摔着”的母爱再次占据了上峰。   薛妈妈只能弯腰,牵住外层的薄纱提起,把它绕在裙边一层层扎起来,最终默默在她裙摆两侧分别系出了两只白色的蝴蝶结。   漂漂亮亮的半身裙立刻变成了漂漂亮亮的过膝裙,黑色裙摆上对称系着一对白色的蝴蝶结。   沈凌低头瞅了一眼:“阿谨阿谨,这个裙子还是太长了,过了膝盖好几公分呢。”   薛妈妈:……   “这个长度不适合跳呀!跳的时候也可能会带到这两边的蝴蝶结!”   “凌凌,那就去换件方便跳的裙子吧,把这件换下来好吗?”   “可是你给我买的都是长裙,阿谨。咦,为什么你总给我买长裙?”   “……凌凌,那就换条裤子去。”   “不要!这个裙子是阿谨新给我买的,我要穿着它出去玩!”   啊,胃好疼。   薛妈妈只好抖着手把孩子的裙纱往上扎了好几公分,眼睁睁看着过膝裙变成了及膝裙,又变成了短裙……   沈凌又转了一圈,确认可以自由跳跃了,这才满意。   她迅速跑出了家门,并蹦跳着下楼梯。   “凌凌,等等,把你的小挎包背好。确认一下里面的物品,钱包,地铁卡,纸巾……还差什么吗?”   “没有!晚饭前就回来!我去广场玩啦,阿谨拜拜!”   沈凌回头冲台阶上招招手,看见台阶上站在门里的仆人也挥挥手。   ……但是他另一只手又捂住了胃部。   咦。   “阿谨你想和我一起去广场玩吗?”她猜测道,有点慌乱地重新蹦上楼梯,“那我们一起去玩?对不起,我只是之前没想到你也喜欢充气城堡,所以没有邀请……”   “不。”   捂着胃的仆人凝重地说:“凌凌,回来,我再给你加条秋裤。”   沈凌:……   她扭头就跑。   “阿谨拜拜拜拜!”   门终于被关上。   薛谨沉默了一会儿,又重新走到窗边,注视着楼下的出口处。   很快,沈凌就蹦蹦跶跶地跑了出去,鞋跟后镶着水钻的银色蝴蝶结和她贝雷帽上的白色蝴蝶结都像飞舞的小翅膀。   小挎包是她喜欢的布朗熊造型,只有一点点大,斜斜地搭在用薄纱扎起的蝴蝶结上。   薛谨盯了半晌,直到沈凌跑出了正常人视线能看到的范围,直到他的眼睛穿透地面确认她顺利刷卡进入了地铁站,坐上了正确方向的地铁。   他这才收回视线,离开窗户。   “现在……九点钟方向,正往这里飞速接近……”   漆黑的兜帽遮上,无指手套套紧,重量有些微妙的小提琴盒挎好,又拎起之前萨尔伽留下的某个背包。   空气中的符文一闪而过,灵魂投影轻盈地拍着翅膀降落在猎人肩头。   “今天的工作时间是2小时50分钟,目标是已经捕捉过一次的魔物。我们需要赶在晚饭时间之前回家。”   没有声响,羽翼的拍击回复了他。   薛谨打开窗户,手向前一撑,迅速把自己的气息贴入了楼房与树林之间的阴影里。   而天空仍未散开的阴云里,隐约闪过一抹紫色。   【三分钟后】   窗户上又翻回一个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玄关,拿过平底鞋,将其塞进了自己的小提琴盒里。   薛妈妈:万一孩子摔了呢,工作完就送过去吧。   【二十分钟后,小广场】   沈凌走出了地铁口。   小广场果真像薛谨所说的那样热闹——天气预报预报了整整一周的暴雨提前结束,而这个广场的排水系统又做得比附近小区好多了,地面只剩下了几个浅浅的积水坑——   大多数的小区居民都选择来到这里遛弯散步,而她的目标——蹦蹦床与充气城堡——正被同样因为暴雨而憋了数天的小孩子狂热追捧。   这不是沈凌预测判断出来的结果,她确确实实看见蹦蹦床与充气城堡前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长到她有点咂舌。   原本换衣服和坐地铁加在一起也就只花了几十分钟,她还以为自己算是“雨一停就跑过来”的前排成员呢。   两支队伍都差不多长,差不多拥挤。   家长牵着小孩,小孩牵着气球。   其中有一些胖乎乎的小孩另一只手里还拿着烤红薯。   沈凌从左到右打量了一遍,很快就决定买点吃的再来排队,这样排队的时候就可以吃零食了——这个队伍长度简直足够她在排队时去吃一顿火锅。   她转身,来到了广场另一边的小吃区。   小小的推车成列排成一排,相隔距离有些凌乱拥挤,推车顶部用白线拴好的黄色小灯泡微微闪烁。   深秋季节的天空本就黑的很快,前几天一直持续的积雨云还悬在大家头顶,所以自然光并不算很强烈,这些小推车投下的灯光已经有了点夜市的味道。   沈凌的食欲被勾起来了,亮起的小黄灯让她想起了薛谨第一次请她吃的钵钵鸡。   ……嘶溜。   用力嗅嗅这边小推车里爆米花的甜香,用力嗅嗅那边小推车里烤红薯的甜香——沈凌觉得两种甜都无法舍弃。   于是她打开小挎包,数数钱包里的零钱。   咦。   今天阿谨给本喵塞的钱有点多啊,足够买两份烤红薯两份爆米花,再去吃一次火锅了。   沈凌再次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她站在原地想了想。   ……难道阿谨想让本喵在外面解决今天晚上的晚饭?他说让本喵晚饭前回来,其实是希望本喵晚点回来?所以多给了本喵不少钱,怕本喵在外面饿肚子?   不对啊。   阿谨是不会说这种谎的,他不可能不给本喵做晚饭!   相反,如果让阿谨知道本喵在晚饭之前买了太多零食,他一定很不赞同!   说不定又会实行惩罚,可能还是双重惩罚,因为本喵吃了太多零食导致吃不下晚饭,所以桌子上出现了剩菜……他不仅会罚本喵看那些讨厌的电影,甚至可能会禁止本喵吃小黄鱼……   唔。   “小姐?您想好买什么了吗?”   “女娃娃,来块烤红薯嘞!”   ……唔。   沈凌站在这两个小推车前,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矛盾。   阿谨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他想让我在外面吃晚饭,是不是就可以烤红薯爆米花各来一份啦?   如果他没有这个意思,那我买了太多零食,就会错过晚饭……   沈凌扭着眉毛继续想,想着想着,她甚至苦恼地捂住了头。   到底为什么要给她多塞了这么多钱?   到底为什么她会觉得有什么在发生?   到底为什么她察觉到阿谨很不对劲,但搞不懂不对劲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小姐?小姐?你究竟还要不要买东西,不买就让到一边!”   沈凌猛地惊醒,条件反射举手:“烤红薯和爆米花各来一份!”   ——结果还是多买了零食。   十几分钟后,沈凌抱着爆米花,啃着烤红薯默默走进了玩蹦蹦床的队伍。   反正买都买了,如果直接扔掉阿谨也会说浪费的。   这点零食,吃完应该也没问题吧……如果阿谨晚饭的分量很少……如果晚饭没有汤……如果……   “沈小姐?是沈小姐吗?好巧,真的是——”   果然这种漂亮到发光的女孩一眼就能认出来!   正好做完兼职经过的王晓晓挺开心的:“沈小姐,你也在广场散步吗?啊,我是上次帮忙做心理咨询的,我姓王——”   漂亮到发光的女孩眨眨眼,迅速把手里的爆米花塞给她。   “是你劝说我买的,我只吃了烤红薯。”   她严肃地说,“记住了,如果被阿谨逼问不要说错。”   王晓晓:???   低等老鼠出现得真及时,这样就把多出来的零食处理完毕啦!   沈凌把爆米花桶往她手里掖得更紧了一点,满意地点点头,抱着烤红薯往前走。   队伍在滚动,马上就要轮到她玩蹦蹦床了。   一旁抓着爆米花的王晓晓张张嘴,还想说什么,突然感到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   【前辈:快来快来![定位位置]是大型魔物!符合今天那份临时悬赏里的特征!躺在这里,似乎离快死差不了多少——快来快来,不管接悬赏的倒霉蛋是谁,领赏金时是谁杀就算谁的!】   王晓晓:这明明就是人家的悬赏,捡漏不好吧,前辈。   【前辈:300万美元!300万美元啊!】   “好的沈小姐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现在我有事要先走了!再见!”   吃着烤红薯的漂亮女孩冲她挥挥手。   【十八分钟后】   王晓晓抓着手机,根据手机导航跑到了前辈发来的定位位置——巧合的是,这个位置距离刚才的小广场只有3千多米。   ……但这也怪累的,幸亏她现在已经进入了必须锻炼充分体力充沛才能干下去的猎魔行业,否则半条命都得下去。   她喘着气停下,慢慢放缓脚步,并背诵着那些符文尝试召唤自己的灵魂投影——没有回应,但别慌,继续背诵继续背诵,前辈说自己只是业务不太熟练,多尝试几次就能召唤出——   她一步步迈近,直到,象征着自己的蓝色图标与手机上红色的定位点中心完全重合。   王晓晓放下手机,精神绷紧。   ……却发现这里只是一条堆着垃圾的死胡同。   脑子里的弦骤然一松。   而奶茶色的小仓鼠也顺利被召唤出来——但这次它出现的地点不是她的衣服口袋,而是爆米花桶。   ……咦,爆米花桶。   王晓晓低头,尴尬地发现自己因为过于紧张,抓着这个爆米花桶跑了一路。   而里面的爆米花早就在她奔跑时被撒光了,只剩她本人的灵魂投影扒在桶沿上。   王晓晓只能继续抱着这个空桶走路。   “前辈……?你在哪儿?”   她呼唤了好几下,并没有得到回应。   菜鸟猎魔人挠挠头,左右环顾一圈,努力眯起眼睛去瞅——却无法看出这个地方有任何不属于人类世界的异常。   【沈凌……】   【沈凌……】   【血……】   【……撕碎。】   她脚下的井盖,似乎传来什么东西被咀嚼、磨烂的声音。   王晓晓一丁点都听不清,她还在打量胡同被堵死的砖墙那边堆砌的纸盒,觉得那里可能藏着什么魔物的尸体。   爆米花桶里奶茶色的小仓鼠,不安地挠动着塑料涂层。   “前辈……你得承认,三百万美元的临时悬赏,不是我们有能力截胡的东西……”   王晓晓轻轻地说:“所以……如果你现在出现……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这里感觉很危……”   【撕碎!】   “晓晓,脚下!用你的投影固定它!快!”   什么?   一只滴着污水与黑血的鳞爪猛然抓开井盖,直接握住了王晓晓的脚踝。   出于本能,她放声尖叫起来——但下一刻,一个菜鸟猎魔人用自己历练至今的反应能力拼命往侧边一滚,抓紧爆米花桶里的灵魂投影就对着自己脚踝下方拖拽的东西大声背诵符文,那些艰涩难懂的东西此时在她脑子里一个个清晰地蹦出来——她还没有正式参与任何悬赏战斗,她手上没有任何符文道具,她是个辅助职介的菜鸟,她连只鸡都没杀过,她灵魂投影施展能力的唯一方式就是背诵大段符文,至今为止成功施展的可能性是百分之2——我要死在这儿了死在这儿了死在这儿了就算我花了多少个月去背诵那些没用的玩意儿——   奶茶色的仓鼠从爆米花桶里向前一跃,响应了主人的指令,骤然幻化成一颗巨大无比的透明球状物,包裹住了那只鳞爪。   它不动了。   王晓晓成功抽出了自己的脚踝,瘫倒在地。   “你成功了!”   前辈的声音同样是从井盖下传来,他听上去气喘吁吁的,“它是从下水管道一路游过来的——我以为它刚才是死了!它的眼睛和尾部都被什么东西割裂了……但这可怕的玩意儿还能动!似乎只要有水,它就能动!”   下水管道里,看着眼前狰狞、丑陋、被定格在一团透明物体里的魔物,前辈双腿一软,终于退离了它张开的口器。   “晓晓!”他抖着嗓子喊,“刚才如果再差一秒,再差一秒,这恶心东西就要咬掉我的头!”   地面上的王晓晓狂怒地对着井盖大喊:“现在是我想咬掉你的头!”   “晓晓,你做得很棒!我就知道你禁锢的天赋能力总能在关键时刻做点什么……你的仓鼠平时训练时十次有九次不动弹,这次简直是完美发挥!”   王晓晓继续无能狂怒:“我怎么知道它发挥能力的破概率!大概因为它今天蹲的地方不是我的口袋而是某个爆米花桶吧!哦,或者这个爆米花桶还是全世界最幸运的祭司给我的,所以我的仓鼠刚才完美发挥——你是不是还要冲我编这些屁话啊?!”   前辈:“晓晓,冷静,我割完这只魔物的头就上来……这东西可是300万美元!”   呸!   王晓晓紧盯着那唯一暴露在地面上的可怕鳞爪,高度集中注意力,时刻维持着自己施展的禁锢物:“我愿意付给你300万美元,只要你别让我职业生涯的第一次悬赏就差点被这玩意儿拖进下水道咬死!”   “晓晓,冷静……”   前辈的声音顿了顿:“你有没有带小刀?这个魔物的脖子太硬了,我割不动它的头!”   王晓晓骂骂咧咧地去摸裤子口袋。   下一秒,被禁锢的那只鳞爪猛地一抓,她灵魂深处的东西猛地一痛——   那层禁锢魔物的团状物,骤然消散。   井盖及那周围一大块的地面猛地掀起,一只鳞爪两只鳞爪扯下了钢筋与管道,而王晓晓顺着破裂的砖石一起向下坠落,瞥见一双浑浊滴血的——   【沈凌!】   奶茶色的仓鼠早已在禁锢物破碎的那个瞬间一瘸一拐地逃回了空间里,而灵魂被撕裂的痛苦,让它的主人在这一刻,无法动弹。   流脓的魔物张开獠牙。   王晓晓僵直地向这魔物的口器里坠落,头晕目眩。   【撕碎!撕碎!撕碎!撕碎!沈凌!】   “闭嘴。”   极深极静的紫色从胡同被堵死的那面墙中浮现,随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鸟鸣声,一支朴素的木制短箭,从上至下钉穿了这只魔物的下颚——而这枚箭竟然没有插在那儿,而是顺着下落的轨迹撕开了它的整个脸部,直直贯穿到尾——   王晓晓还在坠落。   但扑在她脸上的不再是魔物准备进食时的吐息,而是对方被贯穿时从伤口里喷出来的脓血。   它全身上下都像是一片被撕裂的纸。   这样轻易。   怎么……   ……谁?   风声在她耳边响起。   似乎是地面上有东西落了下来,有什么东西忽略了空气阻力迅速坠落。   坠落得比她更快、更快、更快。   王晓晓感到脸颊生疼,看到一抹黑影迅速跃过坠落的自己,直接飞向魔物庞大躯体的中心,向下抬起手——那是副有点眼熟的无指手套——   不。   他不是在坠落。   他是执行猎杀。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王晓晓听见有人淡淡叮嘱。   “新人,猎魔第一条守则,永远不要接收你无法办到的悬赏。”   十|字|弩抵住大脑,扳机扣动。   【嘭。】   随着猎物脑浆的迸裂,它的眉心瞬间绽开了一颗幽绿色的水晶,而这颗水晶无规则射出楞刺,像是要冻结空气似的在魔物尸体上无限蔓延出巨大的圆形场地——   “原本想离那个广场再引得远一点……算了,接下来处理失控的猎场化结界。”   对他而言,如何处理猎杀的结果远比猎杀过程艰难。   戴着兜帽的猎人轻盈地往上一翻,撑着扩散开的水晶,重新回到地面。   魔物Akuama的麻烦之处,其实并不是多高的攻击力,而是隐匿与反追踪、与掌握‘猎场’化结界的能力。   他第一次捕捉它的9个月基本都花在了搜寻这只魔物的踪影上,再强大的视觉都无法完全穿透海洋深处每一寸的沟壑——而Akuama这只魔物的特性,是“见海即溶”。   只要让它接触到大海,你就再也无法找到它的气息,只能耐心等待这魔物的下一次登陆。   而完成猎杀后这魔物用尸体展开的“猎场”化结界……   创造了猎场的家伙拾起小提琴盒,随手把肩膀上扛着的两个陌生同行扔在地上。   如果不是和这其中的年轻女孩有一面之缘,他不会对另一个在下水道里企图截胡他赏金的同行施以援手。   抢钱,无论出于普通人守则还是猎魔人本心,在他这里都应该是“直接抹除”的处理方式。   ……算了,看来今天这个叫王晓晓的新人运气的确不错。   薛谨瞥了一眼那边倒在地上的空爆米花桶。   晚饭多做几道菜好了,看她还能不能撑着肚子吃下去——饭前不要买太多零食说了多少遍,屡教不改。   【与此同时,三千米开外,广场】   沈凌正坐在充气城堡里,踢着充气的小鸭子,吃着烤红薯。   浑然不觉自己“把其中一桶爆米花偷渡给陌生小老鼠让其背锅”的行为已经被家长发现。   ……哦,对了,她手里这颗红薯已经是第二颗,因为玩过蹦蹦床后沈凌自觉让出一桶爆米花的自己特别听话特别乖,所以在玩充气城堡前又去买了一颗烤红薯奖励自己(。)   她闪亮亮的颜值还让老板笑眯眯地给她挑了最大一颗(。)   感觉到某处展开了猎场化的奇异结界后,祭司大人“唔”了一声,摸摸自己塞了两颗烤红薯的肚子。   稍微有点点点鼓,不过没关系,出去运动运动就消耗掉,回家后阿谨不会发现的,哈哈哈哈。   她吞下最后一小块散发着甜香的红薯,把吃剩的红薯皮卷在手里,蹦跳着钻出了充气城堡。   ——广场外一片死寂,幽绿色的水晶铺满了每一个能称为“落脚点”的地方,幽绿色的天空仿佛酝酿着鬼火。   嗯,好像是挺厉害的大结界,但没有猎场厉害。   祭司没心没肺地穿上摆在充气城堡鞋柜里的靴子,在空无一人的柜台上放下几张钞票。   她镶着白色蝴蝶结的漂亮靴子点在幽绿色的水晶上。   后者竟然荡起了“涟漪”般的东西,同时,沈凌听见了海浪愤怒的咆哮声。   ……哦,不是鬼火,是大海?   她神情自若地走了几步,没有理睬脚下愈来愈强的吸力,与越发与海浪相似的水晶。   “我要去丢吃完的红薯皮……垃圾桶,垃圾桶,阿谨说垃圾必须丢在垃圾桶……”   沈凌经过空无一人的蹦蹦床,经过空无一人的小推车,经过空无一人的旋转木马,经过那些有夜市氛围的黄色小灯泡——鉴于此时的天空是幽绿色,这里的一切是真真正正地接近了“夜晚”。   沈凌的夜视能力不算好,所以她找垃圾桶的脚步停滞片刻,在原地小小转了一圈。   “垃圾桶,垃圾桶,丢掉我的红薯皮……”   她哼着曲调奇怪的歌,转圈的动作随意在某个方向停下,然后就朝着那个方向走。   运势从来不会失灵。   果然,大概几分钟的路程后,回荡着海浪声的死寂环境,慢慢出现了一点灯光。   沈凌停下脚步,定睛一看。   那是小广场中心的音乐喷泉,用于展示的灯光装置被打开了,颜色是有点诡异的亮绿色。   喷泉旁静静倚坐着一个女人,女人拥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穿着深青色的连衣长裙。   沈凌走过去。   “你好,你知道垃圾桶在哪吗?”   女人摇摇头,用唱歌般的诡异语调说:“你好,我叫Akuama。”   沈凌歪歪头。   “你好,Akuama。我不想说第三遍‘你好’,而且是你弄的结界把垃圾桶搞丢的。”   祭司伸出指甲:“告诉我垃圾桶在哪,否则就要撕碎你啦?”   ——低等生物,阻挡她回家吃晚饭的虫子。   待在阿谨身边时爪子总是失灵,但阿谨离开的时候还是锋利如初啊。   Akuama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这次她回答了沈凌的问题。   “抱歉。我并不知道垃圾桶在哪。我也不知道垃圾桶是什么。”   她怅然地抚摸了一下胸口:“上次我这么和人说话时,对方是个戴着兜帽的可怕男人,他告诉我,我灵魂的影子杀了很多人。我很难过,答应他把它看好……但它还是跑了出来。”   “另一个男人敲碎了我,把它放出来了。我知道它一定又杀了很多无辜的人。”   她捂住脸,轻轻啜泣起来。   【欺负哭泣的女人并不礼貌】——好吧,这是阿谨教给她的。   沈凌无所谓地转身,打算继续寻找垃圾桶。   “我不存在于结界以外的地方……在现实,我只能做封印它的那颗水晶。我听不清那个男人敲碎我是想做什么。”   Akuama揩揩眼泪,她的眼泪是从空洞眼眶里滚下来的血:“但我听见了一点别的。那个男人让这个城市的雨停止了。”   沈凌顿住脚步。   ——“你是说姓黎的讨厌混蛋?”   就是他让她没能跳成舞?   ……然后在她玩充气城堡的时候还放了只魔物出来干扰她!   最后竟然还让她一直握着吃剩的红薯皮!   沈凌气鼓鼓地说:“我诅咒他。他最好赶紧滚走,我还没在外面的世界玩够!”   Akuama忧伤地笑了笑。   “过来。”她说,“陪我聊聊,好吗?”   沈凌撇嘴:“不感兴趣,我要去找垃圾桶。”   Akuama建议:“你可以把红薯皮丢在这边的水池里。”   沈凌有点心动,但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   “阿谨说垃圾必须要丢进垃圾桶,否则就是没有公德心。没有公德心的人是比普通人类还低等的低等生物。”   “好吧。”   Akuama吐了口气,忧郁地盯着自己裙子下的尾巴——沈凌这才发现她是拖着一条鱼尾巴坐在喷泉旁的,尾部有个可怕狭长的口子,这口子基本把她的尾巴分成了两片。   她空洞的眼眶正汩汩地往外淌血,她被割裂的尾巴也在汩汩地往外淌血。   沈凌不喜欢血。   其实还有点小害怕。   但她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烦躁地跺跺脚,笔直走了过去。   最讨厌鲜血、哀求、那些仆人忧郁惊恐的脸——本喵是全世界最帅气的祭司,就应该把这些东西统统消除。   “好吧,你想聊什么?”   Akuama讶异地侧过脑袋看了一眼她的方向,随即感激地说:“你就和我的王子一样好。”   沈凌:???   “什么王子?比本喵还帅气还伟大的王子?”她一挥胳膊,“不!可!能!不!存!在!”   “存在呀。”Akuama双手合十,“我的王子,我从海里拯救的王子,喜欢看我跳舞的王子……不管脚尖有多疼,为他跳舞都很幸福……”   等等。   好像有点耳熟。   沈凌看看这女人“海藻般的长发”,又看看她被撕碎的鱼尾,再看看这片由结界形成的“海面”——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你是小美人鱼?”   并且立刻跳了起来,仰头去看幽绿色的天空:“你的魔法师在哪儿呢?”   Akuama:???   “我是小美人鱼,但不认识什么魔法师。”   她困惑地尝试去理解:“你想找到一位魔法师,给你变出那个……垃圾桶吗?”   “不!”   沈凌抓狂地说:“魔法师呢,你的魔法师呢,魔法师是燕子,不会——他不会让你的眼睛和尾巴淌血的!他藏哪里去了?”   Akuama轻轻摇头。   她又用那种诡异的唱歌语调哼起来:“亲爱的王子,宝贵的王子,我最喜……”   “王子被你杀死了,你不记得了吗?”   沈凌皱眉:“‘啪’一下就被杀死了!不要再想着王子了,去找魔法师呀?”   “‘啪’一下就被杀死了?”   Akuama一愣,又悲伤地笑了笑。   【“咔擦咔擦”被你吃了,吃得一干二净。估计消化得也差不多了,你牙口好得不得了。】   “那个戴着兜帽的男人说话比你可怕多了。”她叹了口气,“是,我的王子很久以前就被杀死了……我记得。”   但她现实的灵魂早已被怨恨发疯的投影所吞噬,她现实的□□早已死去多年,因为和那个猎魔人达成的交易她才得以清醒地保有一小部分意识,停留在这个结界里——   在这里,坐在这里,除了一直一直想念唯一爱过的王子,还能做什么呢?   “但我不认识什么魔法师,小姑娘,我很确信我的故事里没有出现过魔法师。”   沈凌不相信,这个从头到尾都写着可疑的女人绝对是在说谎。   “你的故事里肯定出现魔法师了,因为你是小美人鱼。”她执拗地抱住双臂,重新上下打量女人,“阿谨是不会说谎的,阿谨说小美人鱼杀掉了王子,换上了漂亮的裙子,穿上漂亮的鞋子——”   沈凌猛地打住。   Akuama把空洞的目光落在自己被撕成两半的鱼尾上。   血做的泪再次滚下来。   “我已经很久没穿过漂亮鞋子了。”   她抚摸了一下斑驳的鱼鳞,“那个戴着兜帽的男人说我在这里依旧可以把鱼尾转换成双腿,但我觉得没什么必要。”   “这里没人看我跳舞。这里没人需要踩在刀尖上的爱。”   “……嗯,以前也从来没有呢。”   她最最亲爱的王子。   永远不属于她的王子。   和她的感情完全无关的王子。   而因为她的懦弱,她的嫉妒,她自杀后隐隐的不甘……王子和他的新娘都被她的影子屠戮殆尽,还包括后面很多很多她所不认识的新郎……   Akuama空洞的眼神落在被撕裂的鱼尾上:“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藤紫色眼睛的男孩安静地端坐在回廊下:“我不值得那边的阳光。”】   沈凌一愣。   然后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揉掉了莫名其妙跑出来的画面。   “我知道了。”   祭司大人宣布:“你的故事里绝对有一个魔法师,只是你根本就看不见他,你总是满口‘王子王子王子’。你应该穿上漂亮的裙子和精致的鞋子,跳到海面上,这样就一定会有人来邀请你做他的舞伴——阿谨是这么说的!阿谨说金灿灿的小美人鱼会——”   Akuama困惑地晃了晃脑袋。   她海藻般的长发垂落在脑后,闪着深绿色的光芒。   “……哦。你不是那只金灿灿的小美人鱼。”   可面前这只的确是小美人鱼呀。   沈凌也被搞糊涂了,她又出现了之前的症状——苦恼地捂住了头,咕咕哝哝地在原地跺脚——搞不明白,搞不明白,阿谨说的故事里的小美人鱼不是这只吗,他说的是谁——   “好啦。”   Akuama感叹地看着她生机勃勃的模样,不由得冲她摊开手掌。   “谢谢你陪我聊天,沈凌。你不是想找到垃圾桶丢垃圾吗?你可以把那块红薯皮放在我手上,等你离开之后,我会找到垃圾桶的。”   沈凌盯着她咕咕哝哝,眉毛一会儿扭在一起一会儿竖在一起。   半晌,她左手握拳(拳头里捏着红薯皮),“啪”地敲在右手上。   “我不管了!”   Akuama:?   “我想不明白!总之你要穿上漂亮的鞋子跳舞!去!把你的腿变出来,然后穿着漂亮鞋子跳舞!”   “可这里根本没有我的王……”   “哎呀王子王子王子烦死了!别提那个讨厌的家伙!”   金灿灿的小美人鱼对着忧郁的大美人鱼大声说:“如果跳舞能让你开心,那就去跳舞!只要开心就可以跳起来!不管王子——反正你觉得自己超开心超厉害跳完舞心满意足回海里玩的结局也不错嘛!”   “——而且一定会有那么一个魔法师的!一定有一个在天空看着你的魔法师!有可能他是顾虑太多没下来,或者飞来的时间比较晚——但是你不能一直坐在这里等啊?你要开开心心地跳舞,你要向大海向天空宣布你在物色舞伴,这样他才会忍不住从云层下来——”   半晌,她憋红了脸,又补充道:“但你的魔法师没有阿谨说的魔法师好!他就算不出现,也不应该让你流血!”   Akuama静静地侧着脑袋聆听,空空的眼眶很久没有眨动。   “我能问一下吗,沈凌?你这个故事里的魔法师,是一个人说给你听的?”   沈凌挺起胸脯:“是阿谨给我讲的童话故事!故事就叫《小美人鱼》!”   “那你的头发是金灿灿的吗?”   “是……你怎么知道?”   嗯,原来是这样啊。   深青色的美人鱼翘翘嘴角:“你真的搞错了,小姑娘,我的故事里没有魔法师,那个魔法师应该是你的魔法师。你很会说服人,这种基本的道理却连窍都没开呢。”   沈凌不耐烦了,对方的话她的确一个字都听不懂:“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想不想跳舞?你喜欢跳舞吗?”   Akuama点点头,也没再不停歇地落下血做的泪。   几分钟后,她抬手,抚过被撕裂的鱼尾。   藤紫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鱼尾变成了修长白皙的双腿。   她动了动自己的脚趾头,像感受到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似的笑起来。   “好吧,也许你说的有点道理。”   “我会试着跳几支舞的。”   拥有海藻般长发的美人鱼缓缓把脚尖放到幽绿色的海面上,屏住呼吸。   沈凌看着她的动作发呆,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Akuama的脚趾头落到了水晶上,又稍微缩了缩。   ——对了,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   “等等,你在干什么呢?”   沈凌气势汹汹地打断她,抱着胳膊坐在了她身边:“你没穿精致的鞋子!”   Akuama一愣:“可是我没有……”   “那我的给你好啦!”   金发的姑娘干脆利落地踹掉了自己脚上的圆头漆皮靴子,“当啷啷”将其踢到了她的脚边。   “这可是双特别特别漂亮的鞋子!”她皱着鼻子强调,“鞋跟后还镶着银色的蝴蝶结,走路的时候会像翅膀那样飞起来!”   Akuama:“可这是你……”   “反正我也不会跳舞,给你正好。”   沈凌深吸一口气,越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帅气的祭司了——她摆摆手,“不准‘嗯嗯啊啊’的!实在不行,你就把它当作魔法师送的礼物!”   Akuama定定地看着她。   尽管她的眼眶里空荡荡一片,但沈凌莫名知道那是份很充盈的注视。   “好的,谢谢你。”   幽绿色的水晶逐渐变成了青绿色的水晶。   痛苦怒吼的大海逐渐平静了下来。   穿着舞鞋的美人鱼,在海面上独自跳起了,第一支给自己欣赏的舞。   【此时此刻,结界的某处,结点】   猎魔人停下了手中解开结界的工作——其实也做得差不多了,再过个几分钟就能自然解开。   就在刚才,他察觉到曾和自己达成交换的意识逐渐消逝——结界里停留的那只属于Akuama本人的灵魂残片,正淡淡消散。   这是好事。   没有一个灵魂愿意永远停留在这样的结界里。   至于Akuama突然消散的原因?   沈凌大概就在那个广场上吧,估计她们相遇后说了几句话。   薛谨毫不怀疑沈凌那份单纯的快乐能够感染这种被困在结界里的灵魂——他毫不怀疑她会赠给那片灵魂解除执念的礼物——对了,Akuama的执念似乎就是舞鞋,看来她是把自己的鞋送给了那只懦弱的公主殿下?   果然只有沈凌能办到。   ……如果沈凌遇见了被滞留在那个结界里的我……我会消散吗?   不。   我不会舍得她付出任何东西。   我不会奢求她赠送任何东西。   即便是第一次见面,我也会小心翼翼珍惜她的快乐,这不需要解释,纯粹出于不幸者对幸运者的本能。   他垂下眼睛,想起某天灵魂深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想起当着所有普通人类的面呕出的内脏碎片,以及紫色的血。   本该成为他亲人或朋友的人,投来看妖怪的目光。   ……那毁掉了他成为普通人类的机会,又一次。   他知道属于自己的那份滞留灵魂是怎么消失的。   他听见那片灵魂以全部为代价支付了某场愚蠢的单向交易。   嗯,果然是灾祸之主啊,消失的时候什么礼物都没有得到,反而付出了所有。   ……沈凌还是永远不要遇到那个结界里的我比较好,浑身是血被一次次杀死的样子一定可怕又狼狈。   【不知多久后】   沈凌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广场的喷泉旁。   地面重新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地面,天空重新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天空——但已经完全到了夜晚,不远处的小推车们竟然已经开始收摊,而充气城堡与蹦蹦床从早已消失不见。   人群早已消失,广场和结界里一样空空荡荡,但丢在地上的餐盒、果皮、纸屑带来了现实世界的人气。   这里是市郊的小广场,毕竟不是什么大广场。   而头顶的积雨云越聚越密,沈凌觉得,大概很快就要再次下雨了。   她晃晃脚。   ……陡然感到脚很凉。   沈凌踢蹬起小腿,看到自己光|裸的脚趾头。   “哇,靴子真的不见了。”   简直和某天她手里突兀多了一只白铃铛一样令人惊奇。   祭司大人少见得发起愁来,光着脚回去后该怎么向阿谨解释呢,而且看天色也大概过了晚饭时间——   “凌凌。”   沈凌一缩脑袋,条件反射就要从喷泉池子旁跳起——意识到没穿鞋后她又用力按住了试图弹起来的自己——   “阿谨阿谨阿谨!嘿嘿嘿,你来啦……晚饭做好了吗?”   丈夫依旧戴着那副厚厚的圆眼镜,挺平静地站在她面前。   对视半晌后,沈凌心虚地挪开视线,而薛谨伸出手。   “我们……”   我们回家吧。   ——他本打算这么说的,然而,坐在喷泉旁的姑娘条件反射也伸出了爪爪,“啪”地搭在他的手掌上。   她欢呼道:“第一次拍拍我赢啦!”   薛谨:“……”   反应过来的沈凌:“……”   所以长期和伴侣玩拍爪爪是会形成反应机制的对吗.jpg   她干咳一声,悄悄缩回了爪爪。   薛谨低头看看掌心,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沈凌心里“咯噔”一下,也顺着看过去,看到了她留在对方手掌上的红薯皮。   沈凌:……忘了一直用这只手攥着垃圾……嘶。   “阿谨阿谨,你最好……”   “所以,我工作结束后赶来接一只玩得乐不思蜀的妻子回家,就是为了成为垃圾桶。”   丈夫叹了口气,但听上去一点都没生气。   他很自然地从背包里掏出了塑料袋,把红薯皮扔进去扎紧,又带着询问的视线看看她:“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丢掉的食品垃圾?过来,让我检查检查你的口袋。”   【你想找到一位魔法师,给你变出那个……垃圾桶吗?】   沈凌一愣,向回缩紧了爪爪。   薛谨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反手抓住了她试图逃脱的爪子,并让其摊开,用湿巾一点点揩起来。   “好了,另一只手。”   “哦……”   两只爪爪都全部揩干净。   湿纸巾也丢进了塑料袋。   最终,薛妈妈替她整理了一下裙摆和上衣,摆正了布朗熊小挎包,刚准备再次提出“我们回家吧”——   “阿谨。”   沈凌突然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小美人鱼是金灿灿的?”   “我刚才见过美人鱼了,她不是金灿灿的。”   “这很正常。”   丈夫回答,眼镜后什么都看不清:“你见到的那条美人鱼不是魔法师的美人鱼。”   那谁是——   “哗啦啦啦啦!”   沈凌还未问出口的问题猛然被截断。   他们身后,骤然随着音乐升起的喷泉,发出了过于响亮的水声,打出了过于绚烂的灯光。   ——对之前需要屏息的寂静而言,升起后喷出花朵的泉水甚至是震耳欲聋的。   以至于双方都没能反应过来,第一道升起的喷泉在他们身上平均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水雾打湿了薛谨的眼镜。   沈凌清晰看见镜片上倒映着金灿灿的自己。   “你……”   她张张嘴巴:“我……”   “你……”   “我……”   又任性又活泼的姑娘,此时不停地抖,脸颊上升起急需解决的高压温度。   贝雷帽上也有两个不停抖的小凸起,他知道那是她的耳朵。   ——但她的视线一直没有发抖,仿佛按了暂停键那样,僵在那里,笔直而又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不要怕,凌凌,这没什么。”   薛谨叹了口气,摘下自己的眼镜,“这只是提醒我要给它加一个防水功能。”   “可是……”   “我……”   结结巴巴的样子其实也很可爱,但我可不想她因为这种事结巴。   “你不需要现在就意识到。你不需要现在就弄明白。我了解这对你很辛苦,所以没关系。”   沈凌的耳朵隔着帽子被揉了揉,揉搓的力道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适中。   “比起那些。”   他看看他们身后升起的喷泉,又理理她被水雾弄湿的鬓发。   “现在可以算下雨吧?来,我教你跳舞。”   沈凌悚然一惊。   “可我的鞋子——!”   “没关系。”   一提一拉,她就被轻而易举地接到了对方的手臂里。   光|裸的脚并没有感到冰凉,相反,脚心还传来一点难得的暖意。   “你可以踩着我的鞋跳舞。”   沈凌缩缩脚趾头。   她的脑子一团混乱,两只可以用来捂住脑袋左摇右摇的手被对方用一种找不出拒绝理由的姿态抓在手心里,就连两只脚都逃不开。   他没有握过她的腰。   她也没有扶上他的肩膀。   精通许多许多舞蹈的引导者,只是牵着她的两只手,把她抱在手臂里,让她踩着自己的脚一圈圈瞎转悠。   在徐徐升起,又徐徐落下的音乐喷泉下,空荡的夜晚的小广场意味着他们想转多久转多久,想转到哪转到哪。   沈凌在最喜欢的怀抱里转了好几圈,最终,她忍不住笑出声。   “这才不是跳舞。”   薛谨摇头。   “如果你一个人转圈感到开心,那就是一种舞。你喜欢用怎样的姿态蹦跳,那都可以成为一种舞,凌凌。”   沈凌立刻还嘴:“可是这比我一个人转圈开心很多很多!”   “是吗,因为踩着我转圈很好玩?”   “很好玩呀。”她不假思索地再次笑起来,并把脸贴近他,似乎是打算往胸口里埋——就和今天早些时候她在沙发上时做得一模一样——   薛谨带着她慢慢转圈,同时试图用一种不易察觉的姿态悄悄低下头。   “哗啦啦啦啦啦!”   第二道升起的大喷泉几乎震破了两个人的耳膜。   沈凌在吵闹的音乐声与水声里大笑起来,看见薛谨肩膀上的水雾被红色的灯光打出了一层淡粉色,就打算去笑话他——   一个低头,一个抬头。   “哗啦啦啦啦啦!”   第三道喷泉。   在绚烂而又吵闹的灯光与雨水里,沈凌不舍得挪动目光去看任何好玩的事情。   没什么比此时落在唇上的吻更值得关注。   ——而这绝不是什么雨珠,因为她尝到了薰衣草的温暖气息,还有不知克制了多久猛然爆发的可怕浪潮。   克制抱着她的手臂,终于悄悄滑到了腰间。   沈凌试图想什么。   譬如她从未这么贴近地看到他的眼睫毛。   譬如她从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种比拥抱更亲密的方式。   譬如她所听到的故事里的美人鱼为什么是金灿灿的。   譬如这和她所看到的那些电影里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   ——但她什么都想不到,她从发丝到脚趾都充盈着自己震耳欲隆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史诗级大爆更。   以后不可能再有了,而且没有评论续命肝帝作者就会挂的这样子.jpg   所以评论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打滚)   (其实原本12点前就可以发了,但我没有写完那个吻,所以宁愿迟到也想把它写完。) 第59章 第五十九只爪爪   第五十九只爪爪   【时间退回十分钟前, C市的另一边,某栋地标性建筑,顶层天台】   “消失了?”   总教长的脸色空前地可怕, 甚至超过了天空的积雨云。   ……介于黎敬雪从来不觉得积雨云是种很阴沉的东西,所以她觉得这个脸色用积雨云比较都是侮辱积雨云。   之前那些跟随的仆人早已退下,如今的天台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总教长阁下上次发怒时踹裂了随侍的肋骨, 在黎敬雪的默许下, 那些仆人巴不得离开。   “我们在放出魔物之前就向您汇报过教会的动向, 您很清楚他们前脚转让了这只魔物,后脚就发出了关于这只魔物的临时悬赏。”   监管会主席冷漠地说:“所以在魔物Akuama找到祭司之前被其他猎魔人捕获并杀死,也是很可能会发生的结果。您这几年在教团内忙于上层事务,也许并没有注意到公会方面的……”   “你胆敢说我欠缺考虑?”黎敬学手腕的红铃铛发出可怖的猩红色光芒,“蠢女人, 闭嘴!”   黎敬雪顿了顿。   她点点头, 尊敬而不失分寸地鞠了一躬, 退回自己之前所站的位置。   黎敬学没有得到她的反驳, 心里更是像憋了一团什么似的,比刚才还要难受——   “别以为我和沈凌那个垃圾一样!”他低吼道,“我当然考虑过猎魔公会这种阴奉阳违的行为——”   “但他们是没胆子违反之前魔物潮时签下的合约的!就算公布悬赏也不过是临时悬赏,限时19小时,捕捉对象是曾耗费他们那个什么‘第一猎人’九个月的高等级魔物, 就算是C市最强的猎魔人也不可能在19小时内抓到并灭杀那只魔物, 我很清楚那不过是公会对于我们教团的一次假意挑衅, 本质上不会导致任何……”   作为教团总教长兼廷议会副主席,即便面对沈凌有再多的私怨,黎敬学在执行任务上也不可能表现得全然昏头昏脑。   他和自己的双胞胎姐姐虽然互相仇视,但在做事风格上其实有一部分极其相似——他们都习惯在事情发生之前规划好一切, 习惯谨慎地思考并斟酌方方面面。   黎敬学知道猎魔公会只是用19小时的临时悬赏表示一次不满,事实上这个悬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他也没有全然托大——黎敬学来C市之前稍微查过猎魔公会里那些猎人们的情报,他知道这其中顶尖的那几个如今在离C市很遥远的地方。   第一猎人艾伦远在F国做任务;据说可以单手屠龙的查克刚结束在E国的剿灭任务,昨天还有人目击到他待在交易区最大的脱衣舞俱乐部挥着酒瓶傻笑。   至于其他的几个名声比较响亮的猎魔团队,没有一个在C市。   而剩余所有的猎魔人,根本不可能单枪匹马在19小时内解决Akuama。   上午接完悬赏后平静做家务,接待朋友,用三种不同的方式烹制大闸蟹,给老婆和朋友剥蟹,洗碗洗筷子洗锅,收拾厨房,收拾客厅,陪老婆看片,看报纸,看书,照顾盆栽,如果不是黎敬学突然停止了雨放出Akuama压根打算在晚饭出门买菜时顺路花个30分钟的解决Akuama的某位普普通通社畜:哦。   “就算存在例外中的例外,我也……”   我也使用了铃铛,在这个城市每一个存在残雨的地方布下耳目。   红铃铛召唤出的那些东西,可不是任何猎魔人能够搞定的。   黎敬学越想越觉得这不可思议,“我甚至特意放出那些用怨恨和不幸灌溉的魔物,让他们找到并锁定沈凌……Akuama不可能被C市的猎魔人杀死,我召唤的那些不可能被……”   等等。   他打住话头。   慢慢转过脸来,露出一个扭曲而可怕的表情。   “是他。”仿佛喉咙里爬出了一只怪物似的,前任祭司一字一顿,“是——他——”   黎敬雪看懂了他的意思,她厌恶地皱了皱眉,实在忍不住失了分寸。   “别问你的莽撞与失职找借口。他不可能与低等的猎人同流合污。”   “是他——”黎敬学没有听见她的叱骂,他就像着了魔似的,“是他——薛谨!”   “闭嘴。”   “是薛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可耻可恶的——只有他,只能是他——”   “闭嘴。”   黎敬学用狰狞的表情瞪着她。   片刻后,他缓缓将目光投向Akuama消失的那片区域。   “薛谨就在这座城市里。”黎敬学轻声说,“像只恶心的蟑螂一样躲在这个臭水沟,切断四肢都杀不死,苟延残喘,奇形怪状。”   “我让你闭嘴,黎敬学——”   “姐姐,你不是很想见他吗?”   他咧开一个很夸张的笑:“你急着训斥我做什么呢?告诉你,薛谨就在这个城市里。他就是杀死了Akuama的猎魔人。”   “如果你不相信……来吧,现在跟我去那只魔物Akuama气息最后停留的区域,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只蟑螂,看看能不能真正碾碎他……”   “那儿是个小广场对吧,姐姐?”   【时间倒回此刻,小广场】   原本那应该是滴与之前相差无几的“雨珠”。   天色很暗,人烟稀少,灯光寂静,音乐喷泉升起的水流与打开的灯光一起制造了听觉与视觉的完美遮掩。   猫一向喜欢埋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向下蹭脑袋,而不是向上探脑袋;沈凌一向喜欢扒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与第三颗纽扣的中间部位左右磨蹭脸颊,但她从来不会抬头看他。   他的包里有一双之前放入的平底鞋,但她踩在他鞋上的脚很小很白——这不是出于任何卑劣**的遐想,他不需要低头窥探就知道——因为帮这个喜欢光脚在地板在沙发在床上乱蹦的姑娘第无数次穿袜子时,他清楚地触碰过。   软得像块糖。   他还知道她这个时候一定是把脚趾缩起来的,因为她此时紧张而开心——他知道这个就和她感到不开心时皱鼻子一样清楚。   而且……   脚趾。   手指。   发旋。   鼻尖。   脸颊。   肩膀。   ——怎么会存在这种状况呢?   怎么会有“完完全全贴近着这些部位,对方却完全把你看作单纯的玩具或仆人,所以但凡一点主动的行为都似乎卑鄙无耻”的状况呢?   嗯,我就是会遭遇这种状况啊。   大概我的生命是由不幸组成的?   灾祸之主又抱着女孩转了个圈,心里倒是没对这个既定事实遗憾多少。   因为他早已做出了违背规则的第三个选择——所以,此时,他和每个强大优秀的猎人一样找到了一个隐秘的角度。   和狙|击其实没有区别。   把自己融入黑暗的天色、寂静的广场、喷泉吵闹的灯光与音响里。   瞄准额头的位置。   找到沉默而不经意的接近方向。   一颗雨珠会克制地点在她额头的位置,而接着会有很多很多喷泉带来的水雾覆盖过去。   “阿谨阿谨,你的肩膀上竟然是粉——”   然而周密的计划遭到了破坏,猎物抬起了头。   她没有张开獠牙,她漂亮的薄荷色眼睛已经是足够反击一切狙|杀行动的秘密武器。   ……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   理智线被对方的漂亮眼睛狙|杀殆尽,放弃了沉默的弓弩直接贴上这姑娘的嘴唇时,薛谨诧异地发现自己在三流里看到过的这句话竟然有那么些道理。   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   沈凌依旧呆若木鸡地盯着他看,薄荷色的小糖球和那天在地铁口时一样触手可及。   于是这滴雨珠再也变不成什么浅尝即止的破烂玩意儿了。   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   猎人贪婪地加深了这个吻,感觉自己在追捕一只仓皇逃窜的魔物,感觉自己此时此刻唯一的目标就是把对方永永远远关在水晶里。   不够,不够,不够。   更深,更深,更深。   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否则——   【会疯掉。】   不知多久后,被自己心跳声充盈得快炸开的沈凌被恍恍惚惚放开。   她喘着气,眼睛却依旧一眨都不敢眨地盯着对面的仆人,尽管此时视线已经因为长期缺氧而模糊不清。   模模糊糊的仆人没有像她这样喘息。   天色依旧很暗,广场依旧很寂静,音乐喷泉依旧很吵闹,她的脚依旧踩在他的鞋上。   但是两个人已经拉开了距离,刚才偶然的“意外”已经消失了。   ……然后呢?   面对这样的现状,依旧没什么思考能力的沈凌并不能做什么。   她现在连动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可怜巴巴地瞪着自己的仆人。   可面对这样的现状,最无害的、会满足她一切要求,会把她照顾得开开心心的仆人也只说了一句话。   不知为何,这句话盖过了沈凌的心跳声,好像她从心跳声的浪潮里探出头来就是为了听到这么一句话似的。   “去他妈的浅尝即止。”   随之降下的第二个吻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步步紧逼,沈凌再次陷入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吵死了。   ……吵死了。   似乎是打算拍开那些烦人的心跳似的,她也举起手,缓缓伸向他的肩膀,想要攥住,想要抓紧,想要回应……   “薛谨?薛谨?薛谨——蠢女人,别想拉着我,薛谨在这儿,我知道,薛谨——”   晕乎乎的沈凌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   ……是那个讨厌的前任祭司!这个声音她记了一百多年,绝不可能认错!   他要来了!他要来抓她回去!他会、他会——他绝对会把自己最喜欢的这个仆人杀掉的,因为阿谨是他们认为她不应该接触的“低等生物”!   阿谨会被杀掉!   不不不不绝对不行!   出乎意料的是,反应力本该位于所有生物顶端的祭司还没推开仆人,后者就采取了行动。   他瞬间结束了这个吻,猛地抱紧了她,接着沈凌便感到了脑袋上被重重按动——   薛谨直接抱起她飞速跑起来,以某种绝不属于人类的速度,一瞬间飚上高速的沈凌差点以为自己在坐电视上的那种喷气式飞机。   风声尖锐呼啸,但她被强行按在了他的怀里,所以还算暖和。   她最鲜明的感受变成了被按动的脑袋:因为薛谨一直按着她的小贝雷帽,如果不用手固定下一秒它就会被高速的风刮走。   这下沈凌的眩晕变成了物理上的单纯眩晕,因为这个速度实在太快了。   不过她还是听到了仆人行动之前说的话——   【靠。】   这是阿谨今天第二次说的脏话,他还教育我不要说这种话呢。   不过这好像也是我认识他之后听到他第二次说脏话。   ……他在急什么呀?   被人形波音飞机抱住飞速飚走的小猫晕乎乎地想。   【一分钟后】   黎敬雪看着漆黑的夜色,寂静的广场,扔了一地的果皮纸屑,以及孤零零旋转唱歌的音乐喷泉。   她清清嗓子,很乐意地提高了音量:“教团总教长兼廷议会副主席阁下,这里连条狗都没有。”   黎敬学:“……”   【与此同时】   坐着飞机飚到一半,似乎又急速降落了。   沈凌晃晃一团浆糊般的脑袋,感受到自己头顶的小贝雷帽被猛地扯下,有什么类似于开关的东西响起“啪嗒”的声音。   灯打开了。   ……哦,回家啦?   她捂着晕眩的脑袋推开自己的仆人,跌跌撞撞地打算跑开,下一刻手腕却被攥住了。   一发不可收拾的猎人直接擒住猎物把她锁了起来,他迅速逼近以至于沈凌只能仓皇地撞到玄关处的衣架上,向前还想逃却猛地撞入了薰衣草气息的大衣和薰衣草气息的双臂——   被打断的吻再次袭击了她的嘴唇。   沈凌感觉自己真正被抓住,被锁在水晶里。   她走投无路,只好拼命挣扎起来,并终于因为惊慌失措闭上了眼睛。   猎人疯狂的进攻停顿了一下。   【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   如今她闭上了眼睛,所以令人发疯的那个致命武器消失了,他的理智线终于摇摇欲坠地牵上了一截。   ……虽然还远远不够,不够,不够不够……   “凌凌。”   稍微退开距离,薛谨轻咬了一下她的嘴角。   他努力把自己此时充满攻击性的本能压下去,做到最能安抚她的温柔态度:“怎么了?”   沈凌狼狈地裹在那件刚才从衣架上被撞掉的大衣里,喘了好一阵子,手抵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与第三颗纽扣之间的那片区域里。   很久很久之后,她说出了被吻之后的第一个词。   “恶心。”   第二个蹦出来的词:“想吐。”   然后妻子直接捂住嘴巴,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卫生间,把脑袋伸进了洗手台里。   薛先生:“……”   他清晰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干呕声,好一会儿后,是非常虚弱的抱怨声:   “阿谨你刚才跑步的速度让我脑子好晕……耳朵也……呕……”   作者有话要说:  nmd,为什么。   nmd,黎敬学。   锁后更改:事实证明猎人这种东西的爆发是踩在某条线下的,来不及看的孩子们只能看不到了哦(苦笑) 第60章 第六十只爪爪   第六十只爪爪   【猎魔公会总部, 交易区,某家脱衣舞俱乐部,早晨七点】   查克想, 自己的确是喝多了。   否则怎么会看到自己唯一一个完全对脱衣舞娘无感且重点永远放在其价格与服务态度的好友出现在——这里呢?   “一份煎鸡蛋,一份蔬菜沙拉。再加一杯奶茶,这杯奶茶请用浅口小盘装。什么?没有浅口小盘?那麻烦给我一只勺子, 谢谢。”   厚厚的圆眼镜和他好朋友很像的男人正在翻动全是闪粉的菜单:“现在这里还提供免费酱油碟吗?好的, 谢谢。还有请再给我倒一杯温开水。”   接着这男人合上菜单,目不斜视地递给堪堪遮住三点的兔女郎, 目不斜视地从那份长得很像他好友的超市大挎包里掏出了清风牌湿纸巾。   然后这男人抽出了湿纸巾,开始细细地揩洒满啤酒泡沫与油炸小吃碎屑的吧台, 揩完后将其扔进小塑料袋里, 手法和他的好友很像。   最后这男人清理桌面时碰到了一条不知昨晚哪场秀脱下来的黑色丝袜,他停顿片刻, 从超市大挎包里又掏出了医用免洗消毒液与塑胶手套,将其拈起, 丢进垃圾桶——   查克:“……”   结案了。   这就是他面对脱衣舞娘不动如山堪比得道高僧的好友薛谨, 前段时间查克还偷偷在群里投票揣测他是同性恋(。)   “你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   确认自己不是因为宿醉而出现幻觉后,查克挠了挠头,打了个大哈欠, “我还以为你正在家里度过你那80岁退休老爷爷的生活……养养花看看报……把自己也养成什么植物一样的东西……”   “80岁退休老爷爷偶尔早晨也是会出来遛个弯的。”   好友温和地说, “听说这几天你一直在这儿,我顺便来慰问一下你有没有酒精中毒。”   查克:“……我好的很, 一个健全正常的小伙子就应该在长达三个月的加班地狱后去脱衣舞俱乐部想嗨多久嗨多久!80岁退休老爷爷的担忧是不需要的!你这种家伙连地狱都不会收,因为地狱没有养老所!”   “是吗。”   80岁退休老爷爷慈祥地说:“看到你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原本我还想顺便分你点药片什么的。”   查克自觉有点不对劲:“什么药片……”   “啪!”   一瓶标着“雷贝拉唑”的白色小药瓶按到了桌上。   老爷爷接过兔女郎一步三摇递来的温开水,慈和地道了声谢,其出家般的佛系之光把后者逼退后, 又悠悠抿了口温开水,并旋开小药瓶,“咔啦咔啦”往自己手里摇药片。   查克:“……”   这个画面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你怎么突然开始吃药了?雷贝拉唑不是那什么……人类用来缓解胃酸的吗?”   “嗯。”   “对你有用?”   “还好。”老爷爷摇出了一颗胶囊,“心理作用,安慰剂效应吧。”   “……你的胃怎么了?真出问题还是喝点符文调配的药剂才有用……”   “大概是胃穿孔。那些符文药剂太贵了,而且疼也主要是心理上的疼。”   “你啥时候有胃穿孔?”   “昨晚。”   薛谨顿了顿,微笑里的慈祥突然在查克的眼里染上了阴气:“突发性胃穿孔。”   “……哦。”   朋友得了胃穿孔怎么办?   活了不知道多久还不是人的朋友得了胃穿孔怎么办?   查克又挠挠头,感觉这个时候发表什么激昂鼓舞的中二讲话不太好。   于是他少有的,破天荒的,史无前例的,有良心了一下下。   查克脚踏实地地建议道:“胃穿孔还是要开刀做手术啊,吃药没用。”   薛谨:“……”   他保持着慈祥的微笑扭头,慈祥的气场中却散发出很阴森的东西:“我要是有钱做手术,为什么还不去买符文药剂。”   查克:妈,我朋友好吓人.jpg   “……对不起大哥,我错了大哥,我不该在群里投票你是同性恋,我应该投票你是佛教徒——大哥你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来脱衣舞俱乐部啊!”   “遛个弯,吃早餐。”   薛谨又抿了口温开水,这次他把手里的胶囊借着水吞了进去,“我家附近那家炸油条的铺子涨了五角钱,我记得俱乐部这边对熟客提供免费的自助早餐。”   查克:……   他仔细想了想,复杂地发现朋友给出的“油条涨价五角钱所以来俱乐部蹭自助早餐”理由,在薛谨身上无比正常合适。   毕竟过去他和萨尔伽几个把薛谨第一次拉进脱衣舞俱乐部用的也是“提供免费的自助早餐”。   查克面对这个王道理由再想不出什么吐槽的点了——但不知为何他的心中依旧充满着吐槽的**。   他往下塌塌肩膀,也招手去叫服务员,打算再来瓶冰啤酒提神醒脑。   旁边薛谨点的煎鸡蛋已经送来,这次因为他戴着厚厚的圆眼镜,所以煎鸡蛋上并没有脱衣舞娘的闪粉。   薛谨把小药瓶重新放回超市大挎包,辦开筷子,拿过酱油碟。   查克觉得这货的不动如山有点刺眼。   他接过冰啤酒,喝了一口后,壮着胆子继续逼逼:“你都结婚了,来脱衣舞俱乐部吃早饭也不怕你老婆生气……”   “哦。”   薛谨下筷子的手一顿,眼镜片上闪起了寒光。   他保持着一点都不意外的慈祥微笑,把手伸进了外套口袋。   “真意外,我差点就忘了。”   ——并从口袋里拎出了一只抻着爪爪、翘着尾巴、向后仰着脑袋、睡成四仰八叉的长长一条的——猫。   这还只是很小的猫,被捏着后颈的手拉得再长也拉不开自己的脚脚——上面的肉垫又圆又软,肉肉的一小团。   金灿灿的毛发非常好看,耳朵里的绒毛细腻而柔软。   薛谨把这条睡熟的猫放在桌上。   “这是我妻子前段时间养的猫。”他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慈祥说,“今天其实是我妻子吵着要来脱衣舞俱乐部玩,但是她太爱睡懒觉,所以就由这只猫代替出行了。她非常非常想看台上的舞娘展示脱衣舞的跳法,为此昨晚在客厅地板上打滚滚了半个钟头不肯上床睡觉呢。”   查克:???   你老婆?要看脱衣舞?因为今早睡懒觉?所以让你带着猫来看脱衣舞?   你究竟是娶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女孩子啊?   “你看,这只猫不愧是她一手养大的,和她一样爱睡懒觉。”   薛谨的语气和起初一样慈和——但他的眼镜镜片闪出的寒光已经到了查克忍不住往旁边挪走的地步——   薛先生伸手,戳了戳这条猫的肚子。   对方睡得死沉死沉,于是他又戳了戳。   第三次戳了戳。   ……第四次,他毫不犹豫地伸出魔爪,狂乱地将其从头rua到脚。   睡懒觉的猫:“呜呜呜呜……喵呜……呜呜呜喵……”   她痛苦地哼唧起来,并逐渐从“一条”缩成了“一颗”,尾巴与脚脚一起向上弯起,蜷成了一团。   打扰她睡觉的魔爪毫不犹豫地继续rua。   查克:“你是不是……”和这只猫有什么宿仇?你不是只喜欢rua狗吗?而且你这个rua法上次使用是对着一只把你裤管咬裂的哈士奇吧?   慈祥的薛妈妈:“没有哦。”   变成了“一颗”的猫逐渐被rua成了“一团”,最终,这团金灿灿的毛茸茸炸开了。   “喵呜,喵呜,喵嗷嗷——!”   是谁打扰本喵睡觉!不睡到九点钟是没有能量开启积极快乐的一天的!六点半就起床的全是异端!异端!都给本喵烧掉!烧掉!   “凌凌。”   炸开的金毛小猫瞬间僵住了。   头顶上,某人的眼镜片寒光闪烁。   “你睡得太熟了,我们已经到了脱衣舞俱乐部。起、来、看、脱、衣、舞、啊。”   沈凌:QAQ   查克发现这只小猫似乎能听懂人话似的,乖乖地收起了张牙舞爪的姿态,乖乖地用屁|股压住了翘起的尾巴,乖乖地把两只前爪并在一起。   ……不过毛还是微微炸起来的,一半是rua乱的,一半是被rua醒时吓出来的。   这让她看上去像是个睡乱了头发后第一时间向老师认错的姑娘。   咦,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啊。   查克不禁联想:这种可爱程度的姑娘是不可能因为“迟到”之类的小错误被老师训斥吧?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原因——   “凌凌,过来,吃早饭。吃过早饭再去玩,我刚才问过了,最近一场脱衣舞表演也要在八点半开始。”   “喵……”   炸着毛的小猫没精打采地走过来,薛谨用小勺子从杯中的奶茶舀过一点,捏着勺子放在她面前。   她探过脑袋,伸出粉粉的舌头,“吧嗒吧嗒”舔奶茶喝。   大约几分钟,不及手掌大的小猫舔完了一整勺奶茶,薛谨抬起勺子打算重新放进奶茶杯里舀,后者却稍稍抬起前爪,扒住了勺沿,用舌头又卷了一圈。   确认舔完了所有残留的奶茶后,她这才放开爪子,重新坐好,期待地仰起脑袋等待下一勺。   查克被眼前这一幕萌的心都化了。   可他的好友却出乎意料的平静,说是冷漠都不为过。   “不要舔勺子,凌凌,这种行为不得体。奶茶够你喝。”   “……喵。”   这家伙从刚才起情绪就没波动过啊,这就是狗派的可怕之处吗?面对可爱的小猫崽防御点满?   查克可不是什么狗派人士,他有点眼馋:“我能摸摸吗?我想摸摸它的尾巴,感觉好可……”   闪着寒光的眼镜微微调整角度看了他一眼。   语气分外慈祥:“啊,可以是可以,但敢摸就扭断你的手。”   查克:???   “你神经?你有病?”   “这是我老婆的猫,你要把她同等视作我老婆。”   “你神经!你有病!”   “不好意思,‘薛谨是同性恋’这个选项下唯一的一票是谁干的?”   “……我神经,我有病。”   查克嫉妒且羡慕地看着狗派人士不动如山地给可爱小猫喂完了整整一杯奶茶,接着打发后者离开。   小猫颠颠地跟在某个摇曳生姿的兔女郎身后,走向了角落里早已对这个位置吃吃发出笑声的姐妹团——可爱的毛茸茸幼崽当然会吸引雌性生物的注意力,看上去它绝对能在那里玩得很好。   ……而且真的一副“我是来脱衣舞俱乐部玩”的大爷样子啊。   它还真的隐隐和自己的女主人意向重合了?   薛谨把空空的奶茶杯和勺子放到一边,重新用筷子夹起煎蛋。   “喂。”   回过神的查克忍不住问:“你对你老婆养的猫意见这么大吗?实在不喜欢猫直接和她说清楚就是了。”   薛谨反问:“我对她意见很大吗?”   “你故意把人家rua醒,还教训一只猫,不准它舔勺子——明明舔勺子的猫是可爱暴击啊?”   好友似乎还打算解释什么,查克直接打断了他:“唉,你们狗派真是难以理解。”   “……猫派才是难以理解。”   薛先生放弃了解释。   他平静且专注地往自己的煎蛋上滴酱油。   “猫这种生物,就是把你撩得快神经爆炸,真正忍不住做些什么时却用她那满脸无辜的神情表现‘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真卑鄙’‘你好恶心’——虽然你能够从各个方面去好好理解对方并不是表面上的这层意思——但无论做出什么她都会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快乐蹦跶,看黄片甚至接吻都是可以一笔带过的事情,嫌你烦了直接开始打滚喵喵叫,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然后继续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玩,继续把你撩得神经爆炸,简直是把自己的心肺都和喝奶茶一样吃下去的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完全不会体谅那一瞬间你的胃因为她的话遭受了怎样惨重的穿孔性打击——”   查克用力后仰。   查克觉得这段碎碎念非常恐怖,到一半的时候好友散发出的怨灵般的气场就差点把他吓哭了。   为此,他不得不拼命试图转移自己朋友的注意力——   “薛谨!薛谨!你别想这些了,咳——你看那边,你老婆养的那只猫被那些漂亮的兔女郎埋胸了哎!哇!她们还用手指喂她吃葡萄!”   薛先生:“……”   好友的碎碎念的确停止了。   但在查克惊恐且用力后仰(他用力到坐垫都在往后平移了)的姿态下,薛先生扶扶闪着寒光的眼镜,再次把标着“雷贝拉唑”的小药瓶拿了出来。   旋开,“咔啦咔啦”往手里摇。   ……这次一口气倒了五六颗胶囊出来。   “您好。”   他叫住服务员,彬彬有礼地说,“请问你们这儿有白酒、伏特加、龙舌兰吗?”   服务员:“先生放心,我们这里都有供应,请问您想要哪一种……”   “每种倒三杯混成一瓶给我。”   薛先生平静地点点头,并晃晃药瓶:“我吃药需要喝点这些东西才能吞服,谢谢。”   服务员:???   查克:???   “喂,喂,薛谨,你冷静,大早上的——你忘了你上次喝醉时——薛谨!服务员,给他温水,温水,这是我朋友,他有点宿醉所以脑子不清醒——”   作者有话要说:  早晨七点钟就着胃药喝混酒,不愧是你。   (气成这样还要一勺勺喂老婆喝奶茶带老婆主动到脱衣舞俱乐部玩,惨 屑谨 惨) 第61章 第六十一只爪爪   第六十一只爪爪   薛谨从未失去过理智。   薛谨从未失去过温和。   的确这个奇葩会因为自己的古板与端正被朋友们像讲段子那样花式嘲讽——   但古板与端正, 也意味着安稳而细致。   从查克认识薛谨开始,即便那个时候的薛谨还没有建立起一系列的全套普通人守则,给自己戴上厚厚的圆眼镜——即便他才被萨尔伽捡回来, 体格大小都是个未成年的小孩——他就一直是查克所有朋友中最靠谱的那个,总是担任起照顾他们的角色。   薛谨很自然地开始负责每次在萨尔伽店里聚会后打扫卫生的工作,负责聚餐时的食品采购与烹饪菜肴,甚至负责每次去脱衣舞俱乐部喝疯后把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醉鬼照顾好送回家……   长相分外美艳的未成年小孩一边絮叨着“再喝就把你们一边一个挂在公园四角亭上”一边漠然扛起数个成年男人从脱衣舞俱乐部走出来的画面, 曾一度是那个时代猎魔公会的都市传说。   哦,那个时候还没有脱衣舞俱乐部,只是家会提供烤香肠的小酒吧。   ……这么想, 这家伙的妈妈属性早已初见端倪啊。   而多年前的某一次,又一次聚在脱衣舞俱乐部喝酒, 已经开始发酒疯且无人制止的查克, 无意中瞄准了负责搬运醉鬼处理后事的薛妈妈。   薛谨此时已经脱离了自己具有欺骗性的未成年模样,正借着俱乐部彩灯的闪光看报纸, 一边看报纸一边喝茶。   这是他脱离了未成年外貌后,第一次以成年人模样陪他们出来喝酒。   发酒疯的查克瞬间捕捉到了新猎物。   “你没倒!倒倒倒!来!喝喝喝!”   已经喝高的萨尔伽:“哈哈哈哈哈……嗝……”   离倒地就差一点点的钟海林:“请……不要……咳……喝!”   早已喝倒的艾伦:“zzz”   薛谨抬抬眼睛:“我不喝酒。”   “喝!喝!喝!”   发酒疯的醉鬼直接跌跌撞撞走了过去,把酒瓶口往他脸上怼:“喝!喝!喝!”   “……喝到让你闭嘴就行吧?”   ——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查克至今仍旧记忆犹新。   主动找薛谨拼酒的他是第一个被灌倒在地的, 期间在地板上昏迷了很久很久。   据某个兔女郎的转述,在他昏迷期间, 抱着酒瓶来聊天的萨尔伽和钟海林接连被灌倒在地, 而早已被喝倒的可怜艾伦清醒后又再次被喝倒(。)   最终,等到查克捂着宿醉的脑袋清醒时,看到的是一个四平八稳,脸上一点潮红都没有的家伙,一边继续看着报纸一边随意地和旁边闻讯而来挑战酒量的大汉碰二锅头。   查克:妈, 我看到了神吗.jpg   “……你以前真没喝过酒吗?”他捂着快炸的脑袋哀嚎,“你究竟是什么物种?”   “谁说我以前没喝过。”   身边的大汉闷下不知第几杯二锅头后轰然倒地,四平八稳的家伙又翻了页报纸:“其实过去需要喝酒的场合还是不少的,但那个时候如果因为酒精而失去意识,离死也不远了。”   他又歪歪头:“不过醉其实还会醉,但是为了避免遭到袭击,随时保持警惕,我训练自己专门维持了一种醉酒机制。”   查克:“……所以你现在其实是醉酒状态?”   “查克,醉酒的基本常识是‘醉鬼永远表示自己没醉’。”他叹了口气,“所以按照事实来说我得回答你‘醉了’,按照该常识我得说‘没醉’,这根本就是个互相矛盾很难完全遵守规则的问题——”   查克:你特么这是喝醉的样子吗。   他开始试着从地上爬起来:“你这个千杯不倒的怪物……你究竟……嘶……喝了多少啊?”   薛谨:“俱乐部老板之前说我能喝到酒水支出满六万还不呕吐倒地,他就给我们免单。”   查克:“……然后呢?”   薛谨指指倒地大汉旁边的那块地板。   查克定睛一瞧,发现那里躺着俱乐部老板。   “……然后满六万的时候他撸着袖子来找我拼酒了,再然后他就躺在了那里。”   查克:妈,我看到的就是神啊.jpg   他头晕地晃了一下,伸手扶扶旁边的椅子。   椅子上堆成小山的酒瓶叮铃哐啷掉下来,牵连桌上堆成小山的酒瓶也叮铃哐啷掉下来。   查克不禁抬头看了看那些酒瓶的数目,发现数目压根数不清,种类从洋酒到日本酒再到白酒后,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你果然是为了省钱什么都能干出来的家伙……竟然喝了这么多……”而且还是混酒,太狠了。   “你好点了吗?能走吗?从聚餐开始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醒酒药和温水我都挨个喂过了,我要把你们一个个送回去了。”   淡定的薛大神合上报纸,折好后放进自己的包里,弯起腰,用扛自来水桶的架势一个个扛起地上瘫倒的朋友们。   查克的视线范围还在晃,而他因为酒精暂时短路的脑子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截止目前一切都和以往一样,薛谨依旧是他所有朋友里最靠谱最值得信赖的好孩子。   无论何时都能保持理智,无论何时都是稳定的立柱。   于是他嘿嘿一笑,冲对方说:“妈,走不动路,你也扛我一个呗。”   “滚。”   ——那天薛谨依旧是淡漠地扛着四个奇形怪状的醉鬼走出了脱衣舞俱乐部。   查克是这四个里唯一一个清醒的,他得意地向瞥见都市传说的路人表示“汝可见此邪恶之绘卷”。   ……但摇摇晃晃地被扛到一半,事情有点不对劲。   查克发现薛谨母亲般的唠叨一句都没有了,全程保持安静。   事实上,他安静得有点可怕。   “……薛谨,你在往哪儿走呢?”   “……”   “这条路不是回萨尔伽店里的路啊。”   “……”   “难道你是打算先送钟海林……你怎么出了公会?钟海林家也不在这啊?”   “……”   “艾伦租的房子是这条巷子吗……”   “……”   “我家更不在……薛谨,你放我下来走路,我觉得我自己能走了……”   场面越来越像鬼片了,薛谨走过的地方越发荒凉,查克打了个寒颤。   “薛谨?你去哪儿?”   无论何时都能保持理智的家伙抬眼看看他。   半晌,他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格外渗人的笑容。   结合月光和他奇幻的颜值,这个笑让他很像蛰伏了几千年出来吸人精气的深山老妖。   ——而且不是那种披上人皮去魅惑君主的妖媚笑容,是魅惑计划败露后半夜三更打算咬断全皇宫人脖子的阴森笑容。   ……恐怖到堪比怨灵。   “不告诉你。”   查克:???   “薛谨?薛谨?你等等,你究竟怎么——”   突然和恐怖片BOSS十分相像的靠谱朋友带着这种阴森笑容把他们一路扛到了深夜的小树林。   他一直很安静很安静地向前走,最终在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四角亭前停下。   接着,运用怨灵般的身法,把他们一个个分别挂在了四角亭的四个角上,从包里掏出了成卷的鱼线把他们的双手一个个和亭角拴在一起绑好,绑好后还晃了晃昏迷不醒的艾伦,点点头,确认悬挂稳固。   然后他一个个拿出了朋友们藏在身上的符文道具、武器、任何尖锐的金属,以及所有能够连接外界的通讯工具——薛先生阴恻恻地笑着将其丢在了土里,并掏出铲子挖坑掩埋。   查克:“……哥,你别吓人好吗,我下次再也不劝你喝酒了QAQ”   薛谨没答复,他把铲子放回包里,保持着阴森的笑容冲唯一清醒的查克挥挥手。   “我上次就说过,再喝就‘把你们一边一个挂在四角亭上’。”缓慢地歪歪头,“有些惩罚如果仅止于口头,是不会起到效用的。所以你们就挂在这儿吧。”   “这片小森林的土地所有权已经被移交给了某个大型企业,他们关于这片土地的立项项目最快会在后年执行。两年后那些人来施工时会把你们解下来的。”   ——这句话说完后,他转身就走。   查克:“妈!妈!妈!别!妈!”   这一刻,他迟钝的大脑终于想起了之前薛谨慢吞吞告诉他的事情。   【不过醉其实还会醉,但是为了避免遭到袭击,随时保持警惕,我训练自己专门维持了一种醉酒机制。】   ……所谓的醉酒机制就是变成恶灵吗!   变成肆无忌惮干自己平时绝不会干的坏事且绝不心软的家伙吗!   从恪守规则变成了随身携带鱼线和施工铲的极恶势力吗!……不不不鱼线和施工铲本来就在你包里吧,所以你平时满口规则为什么要在包里藏鱼线和施工铲啊!绑人的手法未免太熟练了!   而且喝醉时的行动力简直拔高了几十个等级!真是从各种意义上都“避免遭到袭击”了啊!   那真是查克所体验过的最恐怖的醉酒经历。   直到他们四个都相继醒来,直到互相对视离哭出来就差一点点,直到整整两天再度过去。   小森林那头再次传来踩踏的声音。   艾伦:“不不不不这边有人不要拆除不要拆除起重机不要不要!”   不是起重机。   ——是重新正常的好朋友出现在那边,衣着得体,气场温和。   薛谨困惑而不解地看着他们四个。   “……你们喝醉后干嘛要把自己挂在这儿?这是什么差劲的发酒疯习惯……我就说我为什么醒来后会觉得哪个地方有什么东西被挂着……咦,而且挂起来的距离角度都很均匀,不愧是四角亭,非常美观……”   萨尔伽:“崽!崽!求求你把我解下来!下次死也不会灌你酒!死也不灌!”   查克:“救命!救命!妈!”   艾伦:“呜呜呜哇!”   文职人员钟海林早已昏迷,此时无声地被挂在那里翻着白眼。   薛谨:“……”   他叹了口气,开始一贯的絮叨。   “都让你们别喝太多……”   “不喝!不喝!”   “死也不喝!绝对不喝!”   “呜呜呜哇哇哇!”   薛妈妈:咦。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劝酒的话终于听进去了是好事啊。   “好好好。都别哭了。我这就把你们解下来,然后去我那儿喝点皮蛋瘦肉粥缓缓……哦,这个鱼线有点眼熟。”   【如今】   ——查克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靠谱的朋友面不改色地一杯杯喝掉了混酒。   依旧是四平八稳的状态,依旧是不动如山的脸色,依旧是一边喝一边看报纸的平静自然。   “喂……你还是别喝了吧,万一喝醉怎么办?”   “还好。”   他沉稳靠谱的朋友如是说:“我有一套醉酒反应机制,所以不会遭遇危险。”   ——可是你身边的其他人都会遭遇危险!堪比恶灵的危险!   光是想想那次的惨痛经历,查克就头皮发麻。   “薛谨……咳,我事先说明……我这次绝对绝对不需要你扛啊。我吃过早饭就就回家。你你你不要来找我。”   “什么?”   表面依旧很正常的薛先生笑笑:“我扛你干嘛?等陪我老婆……的那只猫看过早晨那场秀后,我也离开。”   哦。   查克觉得他的笑已经开始变渗人了,他现在腿就有点软。   但在开溜之前,他不放心,还是又问了问。   “你老婆现在是在睡懒觉?”   “……嗯。”   “你待会儿直接回家吗?”   “不,待会儿要去躺菜市场买午饭材料。”   “也就是说……你不会在路上遇到任何熟人?”   “嗯。”   “只会揣着那只你老婆的猫?”   “嗯。”   “你和那只猫……不是很熟吧?对她真的没什么怨念?”   “我怎么可能会和一只猫计较。”   那就好那就好。   不存在什么能让你充分施展邪恶因子的对象就好。   查克松了口气:“那我就先回去……”先逃回去,并且在群聊里发个紧急通知让他们别出门。   “好。”   薛谨用喝茶的速度喝完了不知第多少杯混酒,并神情自若地又翻过一页报纸。   “路上小心。”   【一个半小时后】   吃完了漂亮大姐姐的葡萄,看着她们上台扭来扭去展现人体极限跳了好几支舞,沈凌终于找不到拖延时间的理由了。   她慢慢吞吞地从吧台上走回仆人的座位旁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冲着那片巨大的报纸“喵”了一声。   玩好啦,阿谨我们回家吧?   仆人抖了抖报纸,将其放下,折好。   沈凌瞪圆了眼睛。   ——第一仆人的怀里蜷着一团小小的纯白比熊犬,正吐着舌头享受肚皮上的抚摸,见她看过来,还颇为高傲地瞥来狗眼,抻抻爪子。   沈凌死死地看着小奶狗抻开的爪子降落在了仆人第三颗衬衫纽扣上。   仆人:“嗯,别催别催,我待会儿去市场给你弄点狗饼干。你是从哪儿跑过来的,主人在哪儿?”   比熊:“嗷嗷嗷汪~”   肚子揉得好舒服!耳朵也要耳朵也要!   沈凌:“……”   她的毛根根立了起来,逐渐变成了一只金色的刺球。   仆人:“啊,耳朵也要摸吗?真可爱。”   他的手渐渐逼近了它的耳朵。   “喵嗷嗷嗷嗷!”   滚开滚开给本喵滚开!   沈凌弓起背,猛地冲过去就是一通乱挠——   但是她疯狂挠动的爪子迅速被抵住了。   抵住她的是仆人的手掌。   “……喵!喵嗷嗷!嗷呜!喵!嘶!”   撒开,把手撒开,低等仆人你给我把爪子撒开,你挡着我是想反了天——   “呵。”   低等仆人并没有低声下气地给她道歉,低等仆人没有主动奉上这只罪恶丑陋的比熊犬祈求她消气。   低等仆人笑了一声,沈凌莫名觉得浑身一凉。   “你别急,这里有的是东西给你玩。”   他拉开椅子站起来,手里依旧捧着那只白色的比熊:“凌凌,你就在这好好玩吧,看看表演什么的……那边的兔女郎很乐意给你吃点别的小吃。我刚才把电话给她了,你玩累了她会直接给我打电话。那么我得先去给这条可爱的小狗找主人……回来时会给你带点玩具补偿的,听话。”   ——然后事事对她俯首称臣的仆人扭头就走,一丁点停顿都没有。   呆在原地的沈凌:……   给那些漂亮得惊人皮肤香香软软身体还特别柔韧的兔女郎留了电话号码?   抱着一只狗一边rua它还一边夸它可爱就直接走了还准备给它买狗饼干?   ——把本喵留在这儿就这么不管了?不管了?不管了?   “喵喵嗷!喵嗷!嗷呜……嘶!”   站住!站住!滚回来——站住!本喵要教训你,无法无天胆大包天的仆人——   沈凌急忙跳下吧台追了过去,张着嘴巴准备去咬这个混蛋仆人的裤管。   可混蛋仆人走得很快,她始终只能追在相距大约一米的后方。   沈凌嘶嘶叫着往前跑,并看到从他的肩膀上探出了一只白白的狗脑袋。   ——那是本喵的位置!   比熊:“汪汪~”   沈凌:“嘶嘶嘶!”   白白的小奶狗挑衅完和自己不共戴天的猫科生物后,满足地缩回这个陌生人的手里。   它的确是和小主人走丢了偶尔跑到了这里……不过这个陌生人rua毛的手法实在是太好啦!汪!多待一会儿还能吃到狗饼干!   想到这里,它讨好地冲他摇摇尾巴:“汪!”   陌生人低头瞥了它一眼,露出一个很渗人的笑容。   ——瞬间,小狗情不自禁地把摇动的尾巴夹在了腿里。   比熊:“汪……汪呜呜呜QAQ”   主、主人你在哪呀……这家伙好像是从什么坟地里爬出来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实人不会轻易炸裂,但把老实人惹炸的那根线和黑化的那根线其实距离很近很近……   猫猫呀,这只鸟是被你逼炸的呀,所以下章会发生什么都是你的责任呀(怜悯)   妈妈下线√   恶灵上线√ 第62章 第六十二只爪爪   第六十二只爪爪   沈凌当然不是真心缠着薛谨来看脱衣舞。   再如何拥有跳跃的思维, 再如何的没心没肺,也不可能在——在昨天的那件事之后——兴冲冲地把兴趣转移到什么脱衣舞上啊?   况且, 自薛谨为了教育她逼她看片开始,沈凌就多多少少明白了……   那些腰肢细软胸大腿长的姑娘,被低等两脚兽中的雄性们用倾慕视线偷瞄的原因。   ……而她不会忘记自己的第一仆人也是低等两脚兽中的一员,那些腰肢细软胸大腿长的姑娘对他应该是有着同等的吸引力。   不过……   唔,光是想想仆人也做出了那些片子里的任何举动都会让她的脸揪在一起,因为那简直是像异次元腐烂的小黄鱼那样恶心又讨厌的事情——   仆人在低等生物之前优先是本喵的仆人,本喵的仆人完完全全不会去做那些事, 只要本喵一声令下他就会老老实实待在本喵身边!   毕竟本喵才是全世界最伟大最帅气——好吧,为了睥睨那些受欢迎的低等雌性, 这次再加个漂亮好啦!   全世界最伟大最帅气最漂亮的本喵!   拥有最听话最能干最好的仆人!   他会一直伺候本喵, 本喵会一直和他一起玩, 永远不会和那些低等生物在片子里做的事情产生任何交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但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令全世界最伟大最帅气最漂亮的祭司意识到这个残酷事实的, 是仆人的吻。   无法逃避的吻, 被困起来强制接受的吻。   不,她甚至都搞不清楚那是不是强制的“吻”, 因为被吻的时候她连根手指都动不了,而那时明明没有任何束缚物捆住她的手指;即便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她依旧感觉自己行动迟缓,但却并没有沉重的小怪物站在她的膝盖上让她双腿发软——   而那和她在任何片子里看到的感觉都不一样。   最麻烦的是,她真的弄不懂那是哪里不一样。   事实证明, 昨天夜里在洗手间里磨蹭出来后就一直使用低等猫类的形态,试图打滚喵喵叫混过去的行为……是非常有效的。   因为没办法。   一旦变成可以被仆人抱起来跳舞的那个姿态, 就会呼吸困难, 双腿发软,脸颊滚烫,似乎是被昨晚的音乐喷泉里溅出的水传染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病症。   光是对上他的眼睛就会发作。   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就会发作。   光是察觉他的气息就会发作。   ……简直是病入膏肓。   除了变成小猫逃开, 用力往自己晕眩的脑子里填进去“吃”“玩”这种能让她回归正常的常规东西以外,伟大的祭司找不到任何好转的方法。   因为这种奇怪的病再怎么困扰她,这种奇怪的病再怎么暗示了其与仆人的紧密联系——她也不想从仆人身边彻底逃开。   总之,总之,唔,为了不在低等仆人面前丢脸,就暂且变成这个样子继续玩,等好转了再变回来……   总有一天她会好转的!伟大的祭司不会被奇奇怪怪的病打败!   ——至于一直等在外面的仆人在看到她重新变成一只猫在地上打滚喵喵叫且意图装傻后的脸色如何,气场如何,胃部如何隐隐作痛,就不是沈凌该考虑的事了。   ……反正阿谨再怎么生气也会给本喵整理玩具,反正阿谨再怎么板起脸也会给本喵炸小黄鱼,说到底阿谨根本就没向本喵板起脸过……   因为是阿谨嘛。   祭司大人这种行为也可以直接翻译为:因为我妈气出病也不会打我(。)   ……这要怪谁呢?非要怪,也只能怪当妈的心太软,舍不得逼孩子一星半点。   ——不过心太软的母亲往往也不会只宠一个孩子,他们总有种向全世界散发母爱的慈祥感。   沈凌以前从未认识到这点,因为即便是和薛妈妈的那些朋友们聚餐她也绝对是最得宠最受照顾的小孩——剥得最漂亮的手剥橙是给她的,剥得最完整蟹黄最多的大闸蟹也是给她的,揩爪爪擦嘴角帮忙夹菜盛饭都是她的特殊服务——因为她本质上并不是妈妈的孩子,而是对方的合法妻子,有理由享受一切特权——   可现在不同了。   现在她在地上撒开爪子“吭哧吭哧”跑,薛妈妈的新宠被抱在理应属于她的御用位置,还冲她回头汪汪叫。   “喵嗷嗷嗷嗷!”   低等低等低等犬类咬死你!   “呜汪汪汪汪!”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呜呜呜!   ……猫语与狗语并不相通,所以一方宣战一方求救吵得很欢。   被搅在正中心的矛盾制造者神色很平静,既没有慌张也没有无奈,四平八稳地抱着白色的小比熊往前走。   他甚至没有因为沈凌追在后面的动静出现一丝一毫的停留——换在以往,再如何生气他也会停下来,把她接到手心里捧起。   ……是真的生气了吗?生了什么气呢?   呸!   究竟是为什么这个混球仆人胆大包天敢当着她的面抱着低等犬类离开——本喵是绝对不会原谅这种背叛行为,不管他有多生气做出这种行为也绝对绝对不要奢求本喵的听话或道歉,本喵咬走这条低等狗类后下一个就是这只低等讨厌混蛋的钵钵鸡,不仅往死里咬本喵还要——   “啊。”   这幅猫追狗叫鸟在走的奇异画面持续了数十分钟,混蛋仆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视线停在街边的热狗摊。   他们已经离开了猎魔公会。   薛谨稍稍俯身,被他捧在怀里的比熊奋力试图跳出来。   “你从刚才开始就很吵。”   刚才这人rua狗时的那份温柔感此时早已荡然无存,“虽然很可爱,但再多叫一声我就把你重新送回刚才那个俱乐部栓起来,在原地捆着乖乖等你主人来找哦。”   比熊:“汪……呜呜……嘤。”   作为目前距离这个恶灵距离最近的可怜生物,它绝望地放弃求援,闭紧狗嘴。   “嗯,乖。”   薛先生重新和颜悦色地摸了摸它的脑袋:“给你买热狗奖励吧,你喜欢什么味的热狗?我喜欢听话的安静孩子。”   终于杀到的沈凌:“喵嗷嗷嗷嗷……呜。”   薛谨投射过来目光。   沈凌条件反射闭上猫嘴。   她挥起爪爪,试探着抓了一下他的裤管。   我也很安静,我也是听话的好孩子,快给我买热狗吃.jpg   薛先生眨眨眼,迅速掌握了读懂无声表情包的技能:“你不是安静听话的好孩子,凌凌,你刚才追在后面一路狂嗷的声音把它吓得不清。”   “你看,这只小狗一路都在我怀里抖,非常害怕。”   沈凌:“……”   她瞥了瞥那团趴在自己御座上的低等生物,发现对方的确一直在抖。   它一边打着颤,一边可怜巴巴地用黑豆眼与她对视,似乎被阿谨抱在怀里还极不情愿。   比熊: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把我吓到一路抖的是这个人!是这个人汪!救命呜呜呜!   沈凌愤怒地摆起尾巴,其速度随着高涨的怒火愈发升高。   她看清了,是的,她看的一清二楚——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是“又蠢又丑一无是处的破白狗”,它是“又蠢又丑但是会对阿谨装纯装白莲从而得到‘安静乖孩子’夸奖的破白狗”——呸,呸,呸,看本喵挠破它的脸——   薛谨:“啊,你看。它更害怕了。”   被夹在两种可怕气场中间的比熊:QAQ   它拼命挣扎起来,而薛先生又和蔼地拍了拍它的脑袋。   于是它连挣扎都不敢挣扎了,后脚僵在半空一动不动。   “您好,请给我两份热狗面包……一份不要加任何酱料或辅料,一份番茄酱、洋葱碎和黄芥末酱都多加。而且后一份热狗面包里的热狗肠请多划几刀,把切口烤到焦黄卷起的程度。”   “好嘞!”   两份热狗面包?   沈凌竖起耳朵:两份?而且后一份加的酱料和烤肠烤制程度都是自己爱吃的!   ……嘿嘿嘿,本喵就知道阿谨根本就不会生太久气,说到底他抱的那只低等狗类岁数还没她零头大,不过是他抓来充数的,无论是美貌程度还是帅气程度都远远不及本……   “来,这是你的热狗。吃过了我带你去找主人。”   薛妈妈首先取过第一份没有添加酱料的热狗面包,他抽出里面的肉肠一点点喂给了吓得不清的比熊,而后者并不怎么发达的智商令其很快就再次放松了警惕。   “汪汪汪汪!”   好吃好吃!超级好吃!   蹲在他裤管旁边的沈凌“咕唧”吞了口口水。   接着薛妈妈又把热狗面包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喂给它。   “汪汪汪汪!”   好香好香!面包好香!   沈凌“咕唧”了第二口,并忍不住再次扬起爪爪扒拉了一下薛谨。   被扒拉的家伙没有理睬她。   他把已经吃欢的比熊放在了地上(后者此时完全失去了逃跑的意识),拿出纸巾替它揩嘴,接着拍拍它的脑袋,在它的后背上悄然画了一个符文。   “去吧,它会带你去找你的主人。他就在离这里不到五百米的某条街上,手里拿着一杯关东煮。”   “汪汪汪!”   “嗯,等等,走之前把这口洋葱碎也吃干净。”   沈凌“咕唧”了第三口,但她看到了薛谨给这只低等狗类画指路符文,也听到他打算把对方送给它的主人——所以伟大的祭司告诉自己要再忍一忍,忍到这条小破狗离开后再给自己的仆人台阶下,屈尊降贵品尝他主动递来的第二份热狗什么的——   “吃慢点,没人和你抢。”   小比熊就着薛谨的手心吃完了所有的洋葱碎,它更加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吃完后,出于犬科的天性,它顺着喂食者掌心的纹路向上舔了舔他的手腕,讨好地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   ——既是出于刚才被那股可怕气势吓到的示弱,也是出于对给予好吃食物的人类的好感。   “我这里没有其他食物了。”   薛谨失笑,翻转过手掌,顺势又把它撸了一遍。   从脑袋到耳朵,从耳朵到后背,从后背到肚子,从肚子到尾巴。   比熊:“汪……汪呼呼……”   这个陌生人撸毛技术太过高超,作为一只早已失去警惕心的宠物狗,它彻底把刚才的恐惧抛在脑后,顺势躺了下来,冲着他再次露出肚皮,还打了个滚。   “汪汪汪!”   “你真可爱。”   薛·看似非常正常其实已经彻底喝醉·毫无底线·畅所欲言·谨:“手感非常好。是我这半年来摸过最柔软的宠物。嗯,太可爱了,来,再让我摸摸你肚子。”   “汪汪汪!”   沈凌:“……”   阿谨说只有安静的乖孩子才能吃热狗,阿谨说只有安静的乖孩子才能吃热狗,不要大叫,不要大叫,不能现在冲上去挠……   她迈着猫步安静地踱了过去,安静地把那只又蠢又丑一无是处的破白狗撞到一边。   ——指路符文都在你背上画好了,破狗滚去找你自己的破主人!呸!   “喵~”   接着,伟大的祭司也冲拿着热狗的家伙摆摆尾巴,在原地优雅转了一圈,伸脑袋去蹭他的手掌。   ——没蹭到,手掌的主人迅速收回手。   “别这样,恶心。”   他掏出湿纸巾来揩拭自己的手,悠悠看她一眼,又悠悠接上下半句:“这上面都是刚才那条狗的口水,凌凌。不要乱蹭。”   差点没气到心肌梗塞的沈凌:“……”   “哦,我说得很清楚,你不会误会。那就保持平常心,凌凌。”   从刚才起毛就炸向天空的沈凌:“……”   她好容易瞪着眼睛从这大起大落中缓过来,又看自己的仆人接过了第二只要求繁多,品类豪华的热狗面包。   “喵喵喵喵喵!”   我的!给我!就算你给我吃这个也休想在今天把我哄好了!混蛋仆人!快伺候我!   “什么?”   在她狂怒、羞愤、急切的扒拉下,仆人反问一句,并且——   ——热狗面包举到自己嘴边,直接咬了一大口。   “你要吃这个?”   他慢条斯理地咀嚼完自己嘴里的食物才开口接上后半句:“为什么我要把我的这份给你吃?我不喂养野猫。”   沈凌:“……”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起跳,张开爪子,扑到了这个混球的裤管上。   远远望去,仿佛一只炸开的金色刺猬“嗖嗖嗖”顺着薛谨的裤管向上爬,一边爬,毛毛还一边继续膨胀炸开。   “喵嗷嗷!嗷嗷嗷!嗷!嗷呜!”   “哦,你不是野猫。可你也不是我家养的猫。”   “喵喵喵喵喵!”   “我妻子?我妻子在家里睡懒觉。”   “嗷嗷嗷嗷嗷嗷!”   “你是我妻子?不对,你是我妻子养的猫。”   薛先生一边往小巷子里走一边吃热狗,执着于攀爬他衣服的沈凌没注意到他们走过的景色正在逐渐荒凉。   她只看见这只钵钵鸡灵巧地偏偏头,躲开了顺裤而来的金刺猬,继续吃热狗:“你的爪子上没有婚戒,你也拿不出你的结婚证。我怎么相信你是我妻子?凌凌?”   沈凌眼睁睁地瞪着他把那份热狗面包吃到了一半,又气又急,恨不得直接当街咬死这只反了天的钵钵鸡——番茄酱、洋葱碎和黄芥末酱都多加,热狗肠多划几刀,把切口烤到焦黄卷起——这就是她最喜欢的口味,这就是她的热狗面包——   “薛!谨!你给我!给我!再不给我!我就哭给你看!我真的哭给你看!”   ——她直接气得变回人形,上手开锤这人的胳膊:“给我给我给我!给我!”   而本质上醉得神志不清的家伙再次用怨灵般的身法躲过了她的袭击。   他手里的热狗面包只剩下三分之一,而他依旧慢悠悠地望着沈凌。   “哦,所以你现在还是只会大变活人的野猫。”   视线落到她的手指上:“无名指上没有婚戒。”   视线落到她的脸上:“看上去还是个未婚的漂亮小姑娘。你凭什么说你是我妻子?”   沈凌:“……”   她涨红着脸跺起脚,气急败坏地蹦起来去够他手里的面包:“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   “空口无凭。”   薛先生冲她晃晃热狗面包,又将其举到了更高的地方。   “抱歉,请出示证明。”   “什么证明?!什么证明?!证明钵钵鸡去死!给我热狗面包!”   “你在十秒钟之内主动亲我一口,说最喜欢我。”   薛先生淡淡地说:“这么做我就承认你是我妻子,而且给你买一箱热狗面包吃。”   “十、九、八……”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次元较忙,更新晚了,明天尽量多更点补偿大家~   (补充:因为卡点所以提前看的孩子们多刷新一次,有补充内容) 第63章 第六十三只爪爪   第六十三只爪爪   这是什么要求?   跳着脚去够热狗面包的沈凌脚下一歪, 差点没摔了。   今天格外反常、史无前例惹她生气的混球仆人没有伸手制止,就看着她往前摔。   ——因为沈凌摔倒的方向正好面朝他的肩膀, 喝醉的混球不觉得主动出手制止妻子摔进自己怀里有任何的好处。   为什么要制止这种投怀送抱的好事?   他是这姑娘的丈夫,又不是这小孩的妈。   于是薛先生继续倒计时,还稍微移了几步,确保沈凌一倒就会直接扑到他身上。   “七、六、五……”   沈凌深吸一口气,秉承着作为一只猫科动物优异的平衡能力,高水平地撤出另一只脚,一扭一稳一转迅速制止了自己摔倒的趋势。   极其漂亮的一个动作, 看在旁人眼里就是她轻飘飘在地上转了一圈。   混球见状,叹了口气, 遗憾之情就是用厚厚的镜片挡着, 沈凌也听得清清楚楚。   叹完气, 他又把热狗面包向上举高, 继续道:“三……”   还打算咬他抓他质问他什么意思的沈凌:“……这不公平!你刚才才数到五!四呢!四呢!”   会顺着她不时蹦出的跳跃性话题陪她扯东扯西, 还会默默纵容她带过一切涉及感情进展的事情的温柔妈妈,早已被胃痛和酒精击沉。   如今她面前的这个家伙只是扶扶眼镜:“二……”   沈凌:“你等等你等等!等等!听我说话!阿谨!你没数四!”   “……一。”   十个数数完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薛先生撇开她揪住自己衣领的爪子, 停止数数,继续高举着热狗面包,还整理了一下被沈凌扯乱的衣服,让仪表重归整洁得体。   他用“今天天气真好”的口吻平淡总结:“你没有出示证明, 凌凌,没有证明就不是我的妻子。”   沈凌:……   薛谨陈述:“你不知道你口中的结婚证件放在哪里, 你不知道你口中和我这枚同款的婚戒在哪里, 你甚至在逃避夫妻之间最基本的亲密关系。”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又似乎只是看了一下自己的衬衣领子是否端正。   沈凌揪紧了自己的衣服,她没听到曾经在厨房里听到过的温柔叹息, 也没听到无奈的数落——但这无声的一眼比那些更令她难受。   这一眼既不包含指责,也不包含失望,更不包含刻意装出来的冷漠或鄙夷。   只是纯粹消失了一些东西。   没有默许地让她转移话题,没有主动道歉揭过越矩的行为,连“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随意去玩你想玩的东西”“一直在这里撒娇也没关系”——那些薛谨曾隐隐表达给她的纵容感、宠爱感、安全感都全部消失。   ——只剩下了空荡荡的残留,与深不见底的、不包含任何情绪的内在——   即便此时她并没有看见对方这个状态时可怕的笑容,并没有感受到对方这个状态时散发的阴气……沈凌也确确实实发现了一个事实。   现在的仆人很反常。   现在的仆人很恐怖。   他说的这种话,似乎要划清界线的行为……光是听到尾音,就会让她止不住地发抖。   好害怕。   他是认真的。   ……但不行!绝对不行!   沈凌深吸一口气,抽抽鼻子,用力抬起头。   ——然后冒出来的那点勇气那点冲动那点奋不顾身,全都被薛谨此时露出的笑吓退了。   那是什么样的笑呢……嗯,大概就是什么千年老妖魅惑计划败露后打算咬断全皇宫人脖子的笑容。   用任何“情人滤镜”都遮挡不住阴森感的笑容(。)   鬼气森森的醉鬼:“呵,看来你也觉得自己需要点惩罚。”   被吓出口癖的沈凌:“对对对对对对不起!阿谨本喵以后一定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不要咬本喵!不要吸本喵血!本喵的血不好吃……算了咬本喵也可以但不要吸本喵血!呜呜呜呜本喵不喜欢血本喵一点都不喜欢血来咬本喵不要吸本喵血——”   但如果如果惩罚真的是吸血,吸过血就能继续当阿谨的妻子那本喵会挺住,一定会挺住,本喵又伟大又帅气——   鬼气森森的家伙俯身贴近了她。   沈凌没有逃跑,她拼命把自己钉在原地,并抖着爪子主动拉开了毛衣领给他展示方便吸血的地方——她知道颈动脉在哪里,以前每次在教团抽血时针头都会扎在这里。   半晌。   没有针头扎进去,也没有牙齿咬上去。   “这块只剩三分之一的热狗面包是我的。”   贴得很近很近的恶灵在她耳边阴冷宣布,“以后你见到的每一块热狗面包也是我的。”   沈凌:???   “所以……”她干巴巴地问,“我的惩罚是不能吃热狗面包?”   “不。”   醉鬼彬彬有礼道:“你可以用你自己的钱购买热狗面包吃,前提是不能让我看见。如果让我看见我就会抢过来。这是规则。”   沈凌:???   她发现自己真的搞不懂仆人罗列的规则。   ……不过她也从来没搞懂过就是了。   “那个,阿谨,先不管热狗面包……”   再次踮起脚,拽住他的衬衫衣角用力下压,使劲凑上去。   屑魔人轻嗤一声,继续把手里的热狗面包举高:“惩罚规则永远都是那些真正实施过的才能让你尝到苦头,就算你挠花我的脸面包也不可能给——”   “啾。”   笨拙的第一口亲在下颌,没有亲准,还稍稍往耳根处滑了一下。   ……很容易打滑啊,因为又要踮脚又要用力把他往下拉。   “这个不算啦。”   伟大帅气而机智的祭司尴尬地说,又使劲踮踮脚。   “啾。”   第二口稍微进步了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它依旧笨拙地从他的嘴角滑到了脸颊。   “这样可以吗?这样可以算成刚才补上的吗?唔……脚好酸,可恶……”   沈凌每次从猫类向人形转变后固定穿的都是起初薛谨见到她时的那套衣服,圆领毛衣暂且不提,金灿灿的露趾罗马鞋穿在脚上固然好看,但在如今的季节太过寒冷。   镜片后低垂的藤紫色眼睛,清晰看见她踮脚时一并用力、泛白、又被秋风吹得微微发红的脚趾头。   因为是露趾的罗马鞋,所以那些很圆很白看上去很好捏的脚趾就在他的注视下紧张按压着鞋面。   下方渗出一点点的汗液,这让她的脚即便是站在自己的鞋面上都在反复打滑,所以只能反复缩抓着脚趾。   上方稍微感到一点点冷意,又莫名地被主人脸颊上传导来的温度变红,被他修剪过的圆圆指甲没有任何油彩的修饰,但天生自带一层糖果般的粉意。   “啾。”   这双脚的主人努力到了第三口亲亲,实在站不住了——而且第三次亲亲她再次笨拙地在他脸上滑了一下——   “三个啦!”   沈凌恼怒地放开他,“这样可以吗?这样可以吧!虽说我是没有赶在倒计时之前做,但你这么强烈要求的话我以后会努力去研究妻子的——”   “零点九。”   “……什么?”   “刚才你全部滑开了,而且没有附上‘喜欢我’的表白,所以不算。”   薛先生收起了阴森的笑容,但气场还是阴森而可怕的。   他不用举高热狗面包的另一只手直接伸出搂住了她的腰,轻轻松松把她单臂抱到了和自己同等的高度,或许还要更高一点——   “一之后是零点九。”   沈凌茫然地被举到了亲亲时绝不需要踮脚的位置,也是但凡低头亲亲就绝不止亲在脸颊的位置,“倒计时还没有结束。零点八,零点七……”   薛谨向上微仰起脸,鼻尖对准她的鼻尖。   “零点六九?零点六八,零点六七……”   【不知多久个以三位小数为计时单位的倒计时数字后】   沈凌从巷子里出来。   沈凌从巷子里被抱了出来。   沈凌从巷子里被迫坐在薛谨一边弯起的手臂上,垂下的双腿也被他单臂固定好,这样挪了出来。   ……她的手里还握着那剩余三分之一的热狗面包。   或者,换句话说,成功握着那剩余三分之一的热狗面包。   但是她握着热狗面包,薛谨握着她;面包冷掉的同时主人过热了,它只能充当什么解压玩具的作用,被她抓在手中使劲挤压。   沈凌一手抓着热狗面包无意识瞎挤,一手抓着薛谨的衬衣领无意识瞎拽。   ——可怜的衬衣领已经彻底皱成一团,估计不是拍拍就能整理好的问题了。   她呜咽:“这样会掉下去的,放我下去。”   新任大型载具:“你不会像刚才那样差点跪到地上?”   “……这都是因为没有吃到热狗面包!因为没有及时补充充足能量本喵才会腿软!”   新任大型载具:“那就坐好。凌凌,这是你在延期倒计时中完成任务取得的报酬,并不代表你的惩罚被取消。”   他抬抬手臂,稍微颠动了一下坐在手臂上的妻子,并进一步把对方抱紧,以免她接下来没分寸的挣扎让她直接滑下去。   沈凌接下来果然出现了没分寸的挣扎:“什么?惩罚还没被取消?为什么?我刚才明明亲了——被你——混蛋——为什么不取消?!”   “因为那是我为你特殊开放的延缓倒计时,凌凌。”   遵守规则的屑魔人眼都不眨地背诵着自己三分钟前才想出来的新规则:“你在延缓倒计时里超额完成了任务,得到了一只热狗面包和一次被我这样抱回家的服务。”   沈凌:“那是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热狗面包!而且我根本没要求这种服务——”   “总之,这些都是‘我真正妻子才能享受的权利’。”   薛谨抱着她走了一段路,感受到沈凌轻轻踢打他的罗马鞋后又顿了一下。   他又稍微颠动了一下坐在自己手臂上的女孩,确认对方惊呼一声后好好抓住了他的衬衣领,便用另一只手握过她暴露在秋风里的双脚,将其并拢,放进了自己衬衣外的夹克外套口袋里。   薛谨将她的双脚塞进去后就没再松手,因为他的夹克口袋是敞口,松手会让她的脚背再次淋到寒风。   他一边这么捂着她的脚趾头一边抱着她继续往家走。   沈凌一动都不敢动,她觉得对方掌心的温度从未如此烫过。   ——白酒伏特加龙舌兰连番混着灌自己一个多小时,手心还不发烫就可以半截入土了。   “离入冬也不远了,以后不要穿这种露脚趾的凉鞋。”   步态言行举止都完全看不出醉态的醉鬼话锋一转,“而且我的外套口袋里也只可以放我妻子被冻到的手或脚。这也是一个你刚才超额完成任务得到的奖励,凌凌,这并不代表惩罚消失。”   沈凌:……抢夺我手里热狗面包这种惩罚消不消失都无所谓,没有热狗面包去吃单纯的热狗再买单纯的烤面包也可以啊。   说到底这个惩罚本身就挺莫名其妙的。   ……仆人今天怎么哪里都莫名其妙的?   “——而我所说的惩罚并不仅仅是抢夺你手里的热狗面包。”   再一次读懂了她无声的疑惑,薛先生平和地解释:“刚才我要求你给出是我妻子的证明,你只给出了一点点,还是在加时赛完成的。所以我依旧要收回其余给你的‘妻子’权利——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分床睡,我不会给你烧菜,不会替你收拾玩具,不会照顾你生活上的任何细节——”   沈凌还没有再次炸裂,就听见他及时补充了后半句。   “但你刚才的任务完成效果很好,凌凌,我可以给你一个把这些权利全部挣回来的机会。”   “呸!阿谨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就是你的妻子,是你邀请我一起玩结婚的,是你说会一直给我做好吃的,你说一直——”   薛谨反问:“你知道结婚证放在哪里吗?”   沈凌:“……”   薛谨追问:“你知道婚戒放在哪里吗?”   沈凌:“……”   薛谨继续:“你刚才顺利说出‘喜欢’了吗?”   沈凌:“……”   薛谨“呵”了一声:“你发誓说要仔细研究如何做好妻子?”   沈凌:“……”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她被他握住塞进夹克口袋里的脚烦躁地踢打起来,“本喵会努力把这些权利挣回来的!本喵知道了知道了!本喵绝对不会食言的!”   ——而且我没能顺利说出你要求的那句附带告白是因为你这只钵钵鸡连呼吸的机会都没给我啊!钵钵鸡!呸!   “很好。”   【十五分钟后】   沈凌被放在了家里的沙发上。   她被放下的第一时间就想蹦起来咬这只钵钵鸡报复,却在站起来的同时双膝一软。   ……于是又被动老实坐回了沙发。   在抽屉里翻找东西的薛谨看了她一眼:“腿还软着?”   的确还在腿软的沈凌:“……”   薛谨:“你要注重锻炼了,凌凌。”   沈凌:“呸!呸!呸!我身体素质特别棒!呸!”   “哦,那你为什么一亲就软,还不停往下滑?”   他差点都没来得及把这姑娘抱住,直接搂过她的腿弯才堪堪没让她摔倒。   沈凌:“……闭嘴!闭嘴!闭嘴!快说你那个什么机会!等我把那些妻子权利全部挣回来,我就挠死你!钵钵鸡!”   薛先生耸耸肩。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一支笔,一个黑色的塑料杯,一枚骰子。   “这个惩罚游戏的规则,非常简单。”   薛谨拖过旁边的茶几充当中间的小桌子,把表格和笔放在一边,骰子放进杯子里滚了滚,倒扣后搁在另一边。   “掷骰子,猜大小。”   不知为何,沈凌总觉得他介绍规则的口气有点阴森:“以3为界限,掷到1、2、3是小,4、5、6则是大。我会保持着杯子倒扣的状态,在杯里盲目摇动这枚骰子。你需要在我掀开杯子之前猜大猜小,我也会猜大小。揭开杯子,看点数,谁猜中谁就赢。”   哈?   比运气?   ——比运气本喵有输过吗,开什么玩笑?   沈凌嗤笑一声,直接抱起双臂:“玩就玩,你赶紧摇骰子!第一局赌注是什么?”   薛先生幽幽看了她一眼。   ……依旧有点阴森,但沈凌经历了那个极其恐怖的微笑洗礼,倒是不怎么害怕了。   她挺挺胸脯:“怎么?你不敢赌?哼,规则可是你订的,本喵说到做到……”   “第一局赌注是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在卧室里的权利。如果赢了就可以取回去。”   薛先生扶扶泛起白光的眼镜,“如果你输了……”   “不可能!”   沈凌爪子一挥:“快点快点快点!我把这些权利统统赢回来就可以对你施加妻子的惩罚对吧?”   “嗯。”   久经风霜的幸运E没再解释规则,幸运E四平八稳地摇起骰子,进行这个似乎由纯运气主导的游戏。   骰子在不透光的塑料杯里发出“嘎啦嘎啦”的滚动声。   猛地停住。   “好了。”   他又扶扶眼镜,“凌凌,猜大猜小?”   沈凌满不在乎地随便说了个字:“大。”   薛谨漫不经心地跟在后面猜道:“大。”   沈凌:……?   “等等,为什么你能和我猜一样的——”   “来看看点数吧。”   薛谨掀开杯子,而被藏起来的骰子——它正好立在了桌面上,“3”和“4”分别是最朝上的两个斜面。   ……面积均匀,夹角匀称,不偏不倚,就那么卡在这个位置。   薛先生:“哦,这是平局。”   沈凌在瞪着这个奇葩的骰子发愣。   “平局……就算成共赢吧。恭喜你赢得了重新和我一起睡在卧室里的权利。来,凌凌,你在这张表格上记录第一局输赢情况,一定要写清楚。”   薛谨站起身,留下还瞪着骰子震惊的沈凌,走进卧室:“我先去兑换你这局的赌注,稍等。”   究竟是为什么?   本喵竟然没猜中?   这个中间态的骰子是怎么回事?   难道阿谨动过手脚?不,再怎么动手脚,摇出这个角度也……   从未在运势一路上尝过败绩的祭司大人,不禁焦虑地把手指伸到嘴边,她现在很想咬点什么——   “好了。”   重物被拖拽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沈凌不禁回过头去,并用刚才看骰子的震惊眼神投向了走出卧室的薛谨——他单手拖着她的那床被子走出来,另一只手拎着金龙O油。   放开被子。   将其踢成一团。   把油倒了一点在被套上。   阴恻恻地笑了一下。   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   “哔。”   “——哗!”   火焰迅速升腾起来,而始作俑者利索地将点着的被子卷成一团,转手直接抛下窗户。   “哐!”   “哗哗哗!”   “……嘶。”   ——以上是点着的被子精准被抛入塑料桶后砸到塑料桶盖,又被反弹的桶盖压进桶里,继而在无氧环境下迅速熄灭的过程。   沈凌:“……”   她呆滞地看着薛谨扶住窗框,对着被谋杀的她的可怜被子发出阴冷的笑声。   然后他笑着回过头来。   “好了,现在你赢得的赌注兑现了。”   鬼气森森的家伙如是说:“我们来谈谈我赢得的赌注。”   沈凌:“……”   薛谨走回原位。   她情不自禁向后缩了缩。   “我、我……我赢得的不是重新和你睡在卧室里……”   “嗯。”   “那……那你烧我被子干嘛?”   “关系和谐的夫妻不会在一张床上盖两床被子。”   对面的丈夫屈起手指,敲敲茶几,并摘下了眼镜。   他眼都不眨地盯着她,藤紫色的眼睛此时瞳仁微微拉长竖起。   ——那一点都不梦幻不美好,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那种被大型猛禽窥伺的……恐怖感。   猎场。   猎人。   而她是被注视的猎物。   沈凌,终于在这一刻,直面了薛谨那让所有朋友闻之色变的“醉酒反应机制”。   “怎么。”   他又用漂亮的手指敲了敲茶几,说话一字一顿,咬字清晰缓慢。   “凌凌,你不想和我一起睡?”   作者有话要说:  特此注明:醉酒反应机制曾被查克解释为“直接去干平常绝不会干但很想直接干的事”。   所以本章中猎人的所有行为都是久久积压,直接爆发。   这家伙一直很想在给沈凌买吃的之前威胁对方‘不亲我就不给你吃’,并且对沈凌那床被子的谋杀欲|望压抑已久,从铺油点火卷起投掷一气呵成(。)   什么叫把妻子逼到不能再逃避好不容易承认喜欢后又步步紧逼啊(战术后仰)   什么叫发酒疯的终极水平啊(战术后仰)   以及,猫猫,你觉得从未幸运过信奉凡事必须准备万全的男人,会和你玩什么纯运气游戏吗(悲悯) 第64章 第六十四只爪爪   第六十四只爪爪   “平局。”   “平局。”   “平局。”   “平局。”   “五……哦, 点数还停在正中间,是平局。”   沈凌:“……”   从未有过。   从未有过。   从未有过——堂堂祭司在这种纯粹靠运气定胜负的简单游戏中——掷骰子这种连规则都写不满一行字的简简单单小游戏——接连输了整整五局!   ——虽然薛谨每次都表示是平局,但在一切关乎赌运的游戏里拿到平局对沈凌而言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惨败!   对方绝对做了什么手脚!做了什么她的运气也无法干扰的事!   本喵是不可能在这种游戏里——这绝不是出于输了游戏后的意气用事, 讨厌的钵钵鸡绝对是做了什么手脚——   “——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忍无可忍的沈凌拍案而起, 手臂一挥,直接指着桌上依旧停在“3”与“4”夹角中间的骰子——事实上她更想指对面这个出老千的混蛋的鼻子:“整整五次!整整五次!为什么摇出来的都是一样的结果!你是在这颗骰子上扒了块透明胶带吧!你是把它固定黏在了这个位置吧!”   薛先生:“凌凌, 不要和小孩一样输不起。”   “我才没有输不起——整整五次!这可是你摇出来的整整五次相同结果!你作弊了!你肯定作弊了!钵钵鸡!你作弊!”   仆人“哎”了一声。   他几局前就摘下了眼镜, 如今用完全没有遮掩的异瞳注视着她,里面大型猛禽暴露无遗的侵略感依旧让沈凌感到些微不适。   ……不仅是眼睛。   他的泪痣,他的眉稍,他的鼻梁……都组合在一起, 凝结成□□般尖|锐沉默的注视, 向她传递了很危险的信号。   猎人单独向猎物传递的信号。   【喉管会被他的手攥紧。】   【皮肤会被贴上他的牙齿。】   【然后血……】   沈凌打了个寒战。   她说不上来, 但觉得接下来会是比吸血更可怕的事。   ——这份注视甚至能让她的手在沙发套上揪出一朵小小的结,要知道即便是以前抽血……沈凌也没这么紧张过。   她动了动腿, 缩缩脖子, 想要躲开这份注视。   “……凌凌,比起你输不起后开始的胡乱猜测。”   最终是薛谨主动撤开了这份侵略过强的注视,他低头拿过了之前摆在另一边的表格:“这里的局数胜负与赌注记录要写清楚吧?”   “第一局你赢回了和我睡在一间卧室里的权利,第二局你赢回了让我跟在你后面收拾所有被咬坏的抱枕的权利,第三局你赢回了让我给你提供一日三餐的权利, 第四局你赢回了让我提供一日三餐的同时询问你想吃什么的意见的权利……”   薛先生点了一遍表格,确认道:“这里没有‘因为玩游戏一直和对方平局所以不甘心地闹脾气权利’。”   沈凌:“……”   “呸!本来就没有这种权利!因为游戏的可疑结果而抗议是每个玩家的正当权利, 讨厌的钵钵鸡不要把什么都扯到妻子权利上!”   “不。”   薛谨拿过笔,开始在表格上写字:“虽然抗议不公平的游戏是玩家的正当权利,但是——”   “一、这是个很公平的概率游戏,凌凌。”   “二、‘不甘心地闹脾气后被丈夫提供摸头摸耳朵摸肚子与奥利奥饼干一系列服务安抚, 并在之后的每局游戏中故意认输,甚至给胡闹的你提供膝枕’是妻子的权利。你没有享受过,只不过是以前我和你没玩过这种惩罚游戏。”   摸头。   摸耳朵。   摸肚子。   奥利奥饼干。   一边吃着奥利奥一边可以享受的膝枕。   沈凌:唔。   “这次我来摇骰子!”   她瞬间觉得自己腿里的力气好像“唰”地一下回来了,“来玩第六局吧阿谨!这次的赌注就定为——定为这个!你刚刚提的这个权利!”   薛谨放下了笔。   望着整只亮起来的金灿灿的漂亮妻子,他直截了当地回答:“不要。”   薛·醉到神志不清·老实人·谨:“这项权利里包含的服务太多了,现在让你赢走了,接下来就不能继续玩游戏欺负你了。”   沈凌:???   “你刚才是不是说了要欺负我?”   “错觉。”   “你是说了要玩游戏欺负我吧?”   “没有。”   “你以为——这个游戏果然有古怪!”   “凌凌,这是惩罚游戏,惩罚游戏有点古怪很正常。”   “……啊不行!不行!不可以再玩这个掷骰子了!”   伟大的祭司在“摸头摸耳朵摸肚子一边吃奥利奥饼干一边得到膝枕”的巨大诱惑下,还是没能忍住。   ——在这段关系中,自制力向来不是沈凌需要负责擅长的部分。   她吞回了就要到嘴边的“我不玩了,阿谨你今天感觉好奇怪,等明天我们再认真聊聊吧”,将其变成:“我们换一个方式玩!用摇骰子以外的方式玩第六局!我第六局的赌注必须是刚才你说的那个权利!相对的,相对的,唔,为了公平……”   薛谨转了转手里的笔,沈凌恼怒地再次被他漂亮的手指吸引过去。   “……为了公平,你的赌注可以是一个和这个权利同等的要求。”   祭司大人盯着他弹动的手指,咽咽口水,“我说过我会努力做好的妻子,阿谨……所以这个要求什么都可以!我一定会办到的!”   这双手,无论是摸头,还是摸耳朵……都让她喜欢得不行。   阿谨抚摸她毛毛的手法永远温柔而舒服。   摸肚子……唔,似乎还没有试过让他揉自己人形的肚子……应该也会非常……   “什么都可以?”   弹动的手指停滞了。   半晌后,它慢悠悠地以逆时针的方向重新转起笔,转速逐渐加快。   “那么……”   逆时针转动的笔“咕噜噜”滚落到桌子中间。   薛谨移开手中的表格,沈凌重新感觉到了那份侵略极强的注视。   “我第六局的赌注,还是以惩罚为形式。毕竟这是个惩罚游戏。”   醉鬼的笑容恶劣而阴森,“赌注……如果第六局我赢了,就‘可以任选你脖子以下的任意部位,抽打二十下’?”   沈凌抖了一下。   但她不知道自己干嘛要抖动那一下。   “打?”这怎么想也是阿谨绝对做不出的事,稍微用脑子想想都会感到荒谬,“你要打我?”   “不……”   漂亮到闪光的女孩,称不上丰满却细嫩的体格,皮肤稍微一捏就会变红。   如果说他从未将眼神投在“曲线”或“身材”上,那就是自欺欺人。   光是替她处理叮肿的蚊子包,他的脑子里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过分的遐想——为了抑制它们,他甚至不得不给自己暗示让自己意识昏沉,恨不得直接拍个昏迷符文。   ——不过是擅长克制而已。   擅长到了骨子里,擅长到了差点就能直接骗过自己本能**的程度。   ……啧,我之前是为了什么才抑制这个样子来着?   脑子进水?   醉鬼托腮,歪歪头。   “放心,不会是让你感觉到疼痛的那种‘打’。凌凌,我当然不会真的‘打’你,只是小小‘惩罚’一下。”   哦。   沈凌点点头,稍微算了算两人的赌注。   如果她赢了,就能重新得回摸头摸耳朵摸肚子膝枕等等一切她最喜欢的权利。   如果阿谨赢了,也就是“在脖子以下的位置惩罚她二十下,不会使用会把她弄疼的力道,不会真正‘打’她”。   ……这样一想,就算她再次发挥失误,变成平局,也没什么好损失的嘛,反正阿谨保证了“不会疼”。   沈凌点点头。   “好!我接受你的赌注!来玩第六局!”   “那么,骰子以外的方式……扑克可以吗?”   “没问题!快开始吧!”   【数小时后,第二天,清晨】   疼。   ——这是薛谨清醒时的第一个感受。   脑神经好像被什么巨人踩过一样……疼炸了。   “大概……”   依稀有几个零零碎碎的画面闪过,薛谨暂且看不太清;但他清晰记得自己点单时要了多少酒。   “……是宿醉吧。”   虽然痛觉神经被残留的酒精摧残到薛谨怀疑自己要去做个什么手术,但猎魔人基本的警惕心和反应素质还是没让他茫然太久。   他揉揉太阳穴,摸索了一下自己所躺的位置,确认是家里的沙发后,便慢慢慢慢坐起来,眨动着干涩的眼睛,调整有点模糊的视野。   失焦,聚焦。   调整,瞄准。   3000减17再乘以17的答案是五万零七百一十一。   嗯,答案正确。   周围气味?   没有陌生气味。   周围波动?   没有符文结界。   稍微试着再瞄准一次。   ——四千五百米之外那个小孩手上红气球的米奇图案没有把米奇的右耳印圆,比起左耳稍稍扁了一点。   没有损坏,没有问题。   状态糟糕时一定要以最快速度调整到完美状态;反应迟钝时一定要以最高效率训练回反应敏捷。   魔物可不会体谅你是否宿醉,如果一个猎魔人连基本的耐受力和警惕心都能因为酒精放弃,猎人和猎物的位置就可以互换了。   但还是没有考虑万全啊,早知道就在以前训练自己醉酒反应机制时加一个“醉酒后给自己熬粥煮药提前喝下醒酒茶”的技能……   薛先生忍耐地扶着自己疼炸的脑子,站起身,用重新调整好的步伐走向厨房。   “上次喝这么多还是……”   还是第一次和萨尔伽他们喝酒的时候。   薛谨不喜欢喝酒,但并不反感大多数场合以酒为交际的默认规矩。   很久以前的时候他也不得不在某些不能放松的场合摄入过量的酒精,所幸专门训练过相应的反应机制,从来没有失控导致过错误……   【大人无论何时都非常理智。】   甚至曾经得到了身边人这样的评价:【不愧是您,永远都不会把自己最重要的头脑放任在这种低等的麻醉药物里。】   ……嗯,虽然事后薛谨才发现自己太醉也会干出点了不得的事情,但从来没让身边人发现过就是了。   【不要给任何会说话的东西添麻烦。】   【不要让自己的行为变成其余生物的困扰。】   【不要因为自己任何自私卑劣阴暗的想法去……】   【不要实行自己任何的‘愿望’……】   总之。   先吃点醒酒药,再熬点汤,然后给凌凌准备早饭吧。   薛谨抬头看了眼客厅的挂钟:六点三十分。   很好,即便宿醉他依旧能够定点醒来。   他走进厨房。   “醒酒汤……我记得这边的柜子第二层有酸梅……再加点枸杞应该……”   等等。   薛谨合上柜子,眨眨眼。   他觉得自己刚才从门口进来的时候好像略过了什么东西。   在餐桌上,摆在正中间的位置。   摆在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餐桌正中间的位置,因为太洁净,不属于“妻子无聊时乱推杯子乱推盘子”导致的任何一场画面,所以他竟然下意识忽略过去了。   薛谨倒退几步走回去。   干干净净的餐桌正中间,摆着一尊陶制的小汤盅,小汤盅旁摆着一只干干净净的空碗,与干干净净的空勺子。   他认出小汤盅是自己前几天专门拿出来洗好,预备给沈凌煲八宝粥的那只汤盅。   而且他注意到汤盅旁摆着一张纸条。   于是他拿起来瞅了一眼。   【这里面是刚烧好的第十八局赌注里说好的养生汤,我去买第二十六局赌注里说好的午饭材料了,很快回来,而且手上戴着你强调过三十二次的结婚戒指。-沈凌】   薛先生:???   他放下纸条。   眨眨眼睛。   又揉揉眼睛。   又眨眨眼睛。   汤盅,小碗,勺子,字条全部都没有消失。   【沈凌】两个字的落款是惊人得端正,下笔不徐不疾,字形漂亮稳重——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书写的C国文字,原以为那大概是和儿童画没什么区别的歪歪扭扭呢。   至于纸条里说的……   “咔……”   稍稍揭开汤盅。   汤盅里不是任何过家家的玩具,也不是卖相糟糕的面糊——牛肉海带汤的香气扑面而来,几片白萝卜在清澈的汤汁里上下沉浮,味道正宗醇厚。   “哐!”   ↑这是重重把汤盅盖上的声音。   重重把汤盅盖上的薛先生:……   他站在原地,沉稳地斟酌了好一会儿。   最终秉承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心态,薛先生抬起手,用力捏住自己的脸,拉。   ……鲜明的疼。   ——不是梦吗?!   差不多快把自己脸捏肿的时候,宿醉未轻就遭受极可怕惊吓的可怜孩子,把手放下了。   他拉开椅子,拿过汤勺,捧起那只干净的小碗,缓缓给自己舀了碗醒酒汤。   盛好的汤碗放在面前。   十指成塔抵在下巴上。   视线死死胶着着汤碗。   汤碗里晶莹剔透的白萝卜片很缓慢很缓慢地在汤汁里转了个弯,从纹路从厚薄从形状都能看出——做菜的人刀工极好,熟练精妙。   那么,问题来了。   我是谁?   我在哪?   【数十分钟后】   沈凌不知道自己回来得很巧,再差亿点点,餐桌旁与汤碗互相对望的薛谨就可以坐化升仙了。   ……但现在也没好到哪去,现在大概是“对世间万物感到疑惑,从而坐禅入定”的阶段。   “阿谨,我今天去市场的时候有个大娘特别好,她额外送了我一根大葱,拉着我要说关于她儿子的什么事……但看到我的婚戒时大娘好像又变得不是很好了,我看着她给我称菜计价时特意拨了拨秤,她以为我像小孩那么好骗呢,呸,我当场就大声说出来了。”   坐禅入定的薛先生:“……”   “但那个大娘最终还是多要了我一角钱……我怀疑是多要,因为我预算里买几根大葱和白菜的钱比她报的价少三角……啊,不过那个啦!不过旁边卖西红柿的陌生男孩子给我多送了三颗西红柿,所以还是没有亏啦,嘿嘿!”   坐禅入定的薛先生:“……”   他面无表情地捏住了自己的耳朵,用力,扯。   ……还是好疼。   所以听觉局部陷入梦境的可能性也没有了对吗。   沈凌在玄关换了鞋,把装着菜的袋子放下,又掏掏口袋,把里面剩余的零钱放进鞋柜上的杂物篮。   “我回来的时候有路过水果店,所以买了一盒小西红柿和一串无籽青提……你要吃吗阿谨?你要吃我现在就洗!用那个水晶桂花形状的小盘子盛可以吗?”   她“吧嗒吧嗒”跑过来,没有抽空回头看他,就捧着水果跑到了水池边上。   一盒小西红柿和一大串青色的无籽葡萄,颗粒饱满,色泽鲜亮,绝对不是什么没挑好被无良商家蒙骗的劣质水果——是行家才能精挑细选择出来的那种好水果。   薛·前挑水果行家·现坐禅入定·谨:……   他艰难地挤出了第一句话。   “凌凌,早上好。”   “早上好早上好!”   “你今天起得很早。”   “美好一天的开始就是应该从早晨六点半开始!”   ……曾经那个变成猫在床上滚成一团也要坚定嚷嚷“九点之前起床的全是异端”的赖床鬼呢?   所以这是穿越到了什么平行世界?   那我可以去纽0问那个什么奇异博士借个宝石之类的法器穿越回原来的世界吗?   ……不,这个不靠谱,还是羽化升仙快一点。   “凌凌,你打算自己洗水果吗?”   “我喜欢吃水果!这个葡萄一看就超级好吃!阿谨你说水果必须要洗好才能吃!所以洗水果~洗水果~啦啦啦~”   薛谨:“……”   哦,还快乐得唱起了歌是吗.jpg   “那我去找瓶胃药……我胃药呢……昨天早晨刚买的……”   “吃胃药干嘛?”   沈凌正忙着把水果放进清洗篮,闻言高声喊了一句:“我做的汤怎么样?你尝了吗?怎么样怎么样?我可是说到做到,严格按照表格里的——”   汤。   ……忙着入定还没喝。   说到底喝下这个东西真的不会被平行世界同化吗?   薛先生轻咳一声,这才仿佛弥补什么似的,舀起了碗里海带汤的第一勺。   “凌凌,非常好,你的刀工真的让我……”   他抿了一口,猛地一愣。   咦。   这个味道是……?   “对吧对吧对吧?”   背对着他的沈凌骄傲地挺挺胸脯,“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做出来的,身为祭——咳,身为高等生物就是这么厉害又伟大——”   背后传来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脚步声越过她走向了厨房里侧的厨余垃圾桶。   然后停顿,转向厨余垃圾桶旁边不起眼的放蒸锅的小矮柜。   “……凌凌。”   薛谨叹了口气,果然从这只小矮柜里找到了自己预想中的东西——   “外卖盒与外卖袋子不要堆在这里,蒸锅沾上油渍需要重新清洗的。”   他把沈凌经常点的那家外卖的包装袋与包装盒都拿出来,并很轻易地从里面翻到了外卖小票。   小票很长,一碗牛肉海带汤列在第一个位置,除此之外还有一份猪肉生煎包、一碗鸡汁豆脑、一份加双倍脆饼的煎饼果子,一份黄金玉米烙,一杯甜豆浆……   “备注是‘能多放的都多放,尽快送来,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敲门,直接把它递给门垫上蹲着的金发女孩,如果送餐时吵醒了客厅沙发上的家伙就去你们店里投诉!!!!’。”   沈凌:“……”   “这家早餐店的掌勺师傅据说曾经在J国磨炼了三十年的刀工……”薛谨顿了顿,“怪不得能把白萝卜切得和生鱼片一样。”   沈凌:“……”   “凌凌。”(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坐禅入定的薛禅师总算欣慰得发现世界还是在轨道上走动的,于是满怀感恩之心地变回了沾染烟火气的薛妈妈:“就算因为要比平时早起数小时而满腹怨气,发泄性地吃这么多早点对你的胃也不太好。”   沈凌:“……”   薛妈妈把外卖盒收拾好,走近水池,越过她的肩膀,看看她手里的水果。   半晌,出声提醒:“这颗小西红柿被捏碎了,凌凌,而且水果不能用洗洁精洗。”   沈凌:“……”   她鼓起胸脯,瘪下胸脯,吸气,呼气,如此往复了好几回。   最后一回,转身,抬手,恶狠狠地投掷——   “呸!我努力了!我不管!我真的真的努力了!是你说的,劳什子的‘洗手作羹汤’,第八十九次赌注我实在是——我有认真切萝卜啊!我真的认真去弄那个什么汤了!”   她越说越激烈,说到最后“通通通”地跺起脚来:“——因为切出来的那个样子一点都不符合我的伟大帅气!我要切成完美的样子做出完美的样子才能伟大帅气!把那种东西端给你太糗了太糗了——呜嗷嗷嗷啊!”   被捏碎且沾着洗洁精的小西红柿砸中额头的薛先生:“……”   他拿过毛巾把额头揩干净了,看着眼前不停跺脚挥胳膊的妻子,没能忍住。   “噗嗤。”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嗯,抱歉。”他忍不住又弯弯眼睛,“因为你这样很可爱。”   沈凌:……   钵钵鸡。   她跺跺脚,又转回去折腾自己手上的水果。   “都怪你,都怪你,什么劳什子的‘洗手作羹汤’,呸,呸呸呸……”   “我可没说过那种话。”   后背突然覆上了睡觉时才会枕的那块区域,最爱用来蹭脑袋的衬衫第二颗纽扣与第三颗纽扣贴在她裙子的后背拉链上。   手臂抱过手臂,手背包过手背。   “小西红柿不能太用力,放松。”   他搭在她头顶的发旋上说,漂亮的手指动了动,“像这样,跟着我的动作,慢慢来。洗水果很简单,凌凌,只要你学会了这个,同样可以帅气机智又伟大。”   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响。   帅气机智又伟大的祭司觉得手里的小西红柿像什么会烫人的小虫子,让她的手又烫又痒。   ……奇怪,明明这次连那份饱含侵略的注视都没看见,她却比昨晚还紧张。   可这明明是正常的阿谨。   柔和得一点侵略性都没有。   “嗯,很厉害。”   薛谨带着她的手洗完了十几颗小西红柿,便建议道:“接下来的我来洗吧,洗完用那只水晶桂花形状的盘子端给你吃好吗?凌凌,你可以去床上睡一会儿,这个时间点起床辛苦你了。”   沈凌手又痒又烫,脑袋也给耳朵旁边他说话时吹拂的气息弄得晕乎乎的。   真不知道哪个才是宿醉的,或者哪个是喝了酒的。   她点点头,鼻子里只是“嗯”了一声,表情呆呆的,但还是咕哝着嘴巴想说点什么。   “……都是你说要我‘洗手做羹汤’,我才不会起床这么早……”   薛谨忍俊不禁。   “我可绝对没说过这话。就算我会有不清醒的时候,也绝对不会说这话。”   “才不——”   “凌凌。”   他稍微低头,亲了亲她的发旋。   “我喜欢你厉害的反应能力。我喜欢你什么都可以玩得很开心。我喜欢你对所有事物饱含热情。我喜欢你写字端正,我喜欢你优秀的柔韧性平衡性,我喜欢你只是看了几下电视节目就可以下腰劈腿的学习能力。我喜欢你的乐观。”   认真解释完之后,妻子呆呆的表情还是让他有点想笑,便稍稍弯腰,侧过脸,亲了亲她的眼角。   “但我也喜欢你不会跳舞。我也喜欢你不太明白人际交往。我也喜欢你对某些生活常识的陌生。我喜欢你不会洗水果。我喜欢你不会切菜。我喜欢你不会早起。”   眼角向下,亲亲鼻子。   “——这些我都很喜欢。就算我可能会在不清醒的时候表达某些不满,也不是对你这些‘会与不会’的不满。”   鼻子向下,亲亲脸颊。   “我可能只是焦虑自己……为自己感到过分的悲观。有时候,我非常非常喜欢的你,却不能给我我暗暗渴望的回应——这才是我不满的。我不满的永远只是我自己的那些阴暗、卑劣、各种你不知道有多讨厌的小心思。那不是你身上全部的优点或缺点,凌凌,我再怎么不清醒也不会要求你改变我最喜欢的那部分。”   “我身上,你最喜欢的那部分?”   脸颊向下……   “嗯,全部。”   停在嘴角已经没什么必要了,说到“全部”时似乎只有主人翁的嘴唇才有点说服力,不是吗。   这种误区好好解释是有必要的。   所以放纵这个吻稍微深一点也是有必要的。   “骗、唔……”   “乖。”   第一次浅尝后,薛先生终于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别这么看我。会疯。”   早安吻一贯需要温柔点。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没能准时更新   这个算是23号的更新哈,明天(24号)照常更新~   以及,表格上真实记录的第八十九次赌注,凌凌没能看清楚就困得直接睡着的小字:   【洗手作羹汤的妻子义务根本不需要,但要记得在我做家务时待在旁边撒娇。】 第65章 第六十五只爪爪   第六十五只爪爪   洗好的小西红柿, 稍微滴着几粒水的无籽葡萄。   放在水晶桂花形状的漂亮玻璃碗里,再泡一杯提神醒脑的热茶。   除了头还有点疼,宿醉后的清晨总算走上了正确的轨道, 一切都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平静, 安稳, 日常……   “凌凌?”   薛谨正打算把洗好的水果封上保鲜膜放进冰箱, 却发现本该去床上睡回笼觉的妻子依旧坐在客厅里。   ……嗯,就算因为不太喜欢被亲所以用“我要去睡回笼觉回笼觉”的理由逃走了, 好歹也要在我面前多伪装一下啊。   ↑已经经历过“初吻后收到对方‘恶心’的回应”这种惨剧,所以对什么都可以保持淡定的可怜人   他想了想, 便直接端着水果走过去。   沈凌坐在地毯上,趴着茶几在用笔写什么。   薛谨把水果放在她写字的那只手旁。   沈凌被碗磕到茶几上发出的清脆响声惊动了一下,薛谨奇怪地发现对方抖了抖, 露出了类似于害怕的表情。   “在忙什么?”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因为这其中包含着“以后编理由逃走也要上点心伪装”的无奈之情,揉动的力道比平时稍微大了点。   沈凌顺着他稍稍加大的力道歪头,脸上刚刚浮现的那种害怕般的表情却又消失了。   好像她通过这个举动确认了什么似的。   “……我想核对一遍表格再去睡。”   阿谨的摸头服务最棒啦, 而他昨天晚上说“收回一切权利”果然只是吓本喵的——   “我们昨晚玩到一百多局还是平局, 你也赢走了一百多个赌注。”   想到这里沈凌就又有点不甘心, “最后你说‘今天暂且就到这里,从明天开始要记得兑现全部这些赌注, 凌凌不想变成食言的差劲谎话精吧’, 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无论是抓你的肩膀还是咬你衣领都晃不醒,被晃烦了竟然还直接拎起我的后颈把我丢进了卧室,用特别可怕的语气威胁道“再吵我,今晚就实行抽打二十下的赌注”。   ——谁是谎话精?谁会变成差劲的食言的谎话精啊!伟大的祭司说到做到, 第二天早晨就破天荒起大早一件件完成钵钵鸡写在表格上的破赌注——不管是做饭买菜时时刻刻戴着戒指还是什么别的我都会一一办到的!而且是立刻就能办到!呸!   薛谨:“……”   他突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凌凌,什么赌注?”   “喏,全都记在这张表格上。”沈凌把手里的表给他看,“哦,你昨晚还特地说过,什么‘必须要清楚记录完整,以免我睡醒后全部忘记,错过了兑现赌注,以及宝贵的录像机会。’”   薛谨:“……”   录像?   录什么像?   妻子发现我那些藏在抽屉里已经拍满了一整盒的内存卡?还是前段时间出差一结束就急忙抽取酬金更换的崭新高清单反相机?   ……不不不,就算发现了,凌凌应该也不知道怎么播放里面的录像。   屑魔人心虚地咳嗽一声,接过表格:“凌凌,你搞错了,平时好端端的我录什么像……”   【游戏主持者:薛谨】   【游戏挑战者:沈凌】   【第一局游戏】   【游戏方式:掷骰子猜大小】   【结果:平局】   【主持者赌注:沈凌不可以在某些不合适的场合直接变回猫,给主持者带来麻烦】   【挑战者赌注:作为妻子和薛谨睡在同一间卧室里】   ……嗯,虽然有点奇怪,但没怎么过分啊。   有的时候给她穿鞋穿袜,凌凌紧张过头也会变成小猫逃开——各种意义上都有点麻烦,改正也是迟早的事。   “凌凌,所以昨晚我们玩了一个小游戏,我说了一些规定,要求你遵守吗?”   大概只是陪小孩玩闹而已,“凌凌,没必要这么认真,当时我并不清……”   可过于敏锐的视线早已越过了主人慢悠悠的吐字。   它迅速掠过下方的内容。   【第六局游戏】   【决胜方式:21点扑克】   【结果:平局】   【主持者赌注:可以任选沈凌脖子以下的任意部位,抽打二十下。】   清醒的薛先生:“……”   他眨眨眼睛。   又揉揉眼睛。   【第十四局游戏】   【决胜方式:21点扑克】   【结果:平局】   【主持者赌注:沈凌必须穿上白色直筒丝袜和女仆装,用几天前趴在地上玩小黄鸭的姿势让甲方随意拍照录像,期间不允许起立或坐直,但是可以发出“喵”之类的叫声。】   这绝对不是什么陪小孩玩耍的游戏。   这是小孩需要大人陪同才能观看的游戏。   【第四十二局游戏】   【决胜方式:抽鬼牌】   【结果:平局】   【主持者赌注:任何长度在膝盖以上的裙子沈凌都不可以穿出家门,如有违背,本人可以保留在某些私密场合直接处理这种不得体衣服的权利,处理方式包括但不限于:撕裂、剪碎、扯下、卷起。】   而且发展方向也越来越不得了。   ……正逐渐变成了成年雄性满脑子黄色垃圾的产物。   【第八十八局游戏】   【决胜方式:猜谜语】   【结果:平局】   【主持者赌注:以后沈凌每次玩耍本人的手(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咬、戳、舔、捏),本人都可以用相应的方式回报在沈凌脖子以下的任意部位。】   很好,现在完全变成了儿童绝对不能观看的游戏。   【第九十一局游戏】   【决胜方式:扑克拖拉机】   【结果:平局】   【主持者赌注:如果沈凌睡前玩耍时踩过了被窝,在旁边人身上肆意打滚,就要做好觉悟。】   此时,沈凌探过脑袋:“哎,对了,阿谨,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下第九十一局游戏里的赌注是什么意思?就这个似乎没什么要求,我搞不懂啊,你这条是要求我做什么?”   薛先生:“……”   他默默把表格放下了。   默默捋平。   翻了个面放好。   又翻了个面,放好。   接着拿起了旁边盘里盛放的水果。   沈凌:“阿谨,你怎么也突然把小西红柿捏碎了?”   清醒有理智的成年男性:“……”   于是他默默把被捏碎的小西红柿塞进自己嘴里,揩干净手后,又缓缓拉过被捋平的表格。   翻到反面。   再翻回正面。   ……然后默默捂住了脸。   ——这张破纸正面反面,他只看到了被一遍遍重点强调的“性暗示”好吗!   说到底前面几个还情有可原……毕竟白丝袜和女仆装是梦想中的配置……癖好兴趣什么的咳咳咳虽然不会做什么但幻想毕竟无罪……这种要求我倒也没有谴责自己的意思……所以喝多了提出这种要求也能够理解……说实话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想冲去抓住自己的单反相机……   但后面。   后面。   ——那些越来越过分的赌注概括在一起就是“哄骗妻子意图上本垒”啊!   这种……赤|裸裸的……   【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以为我不想吗?!】   薛先生心底里的“母爱”撕开了外皮,可怕森严的“理智”咬牙切齿地锤向半只身子都爬出来的野兽:“酒精只是逃避,忽略感情进展和对方感受就用哄骗的方式达成目的是不对的!”   野兽咆哮:【上就完事了!】   【这是不对的!这不符合规则!不符合任意一条规则!】   野兽咆哮:【上就完事了!】   【沈凌不明白,沈凌不会懂,这不是什么强势压上去就能解决的问题,你必须耐心!】   野兽咆哮:【上就完事了!】   【你怎么可能指望一个连亲吻都排斥的姑娘直接去接受‘性’?】   野兽咆哮:【上就完事了!】   【因为酒精作用就开始发疯,选择性逃避了这些问题的你根本没有给出意见的权利!滚回去!不准做任何——】   野兽咆哮:【处了几百年的东西才应该滚到深渊里闭嘴!】   【……】   野兽咆哮:【以我们的运气这可能是唯一一次和女孩子睡觉的机会了!哄她骗她灌她酒不管什么方式——你他妈明明有几千种把她骗到床上的方式——总之上就完事了!】   ……没错。   沈凌非常信任他。   沈凌在这方面的知识几乎都是他教导的。   方法有几千种。   只要想,就可以做。   他可以故意让她穿着短裙出门,然后借口惩罚把她关进商场的更衣室,用剪刀剪碎那条裙子。   他可以在她玩自己手的时候,突然把手抽开,威胁说自己也要舔咬把玩她的手,继而逐渐向下。   他可以在沈凌害怕想逃的时候,命令对方不可以变回猫的形态,命令对方不准逃开。   他可以……不,甚至都不需要强迫,稍微引导一下沈凌的好奇心,编几个谎话,什么“如果想要以后换毛期身体舒服的话就让我检查一下这些位置”,就可以……   或者……只需要两句话。   【我保证这件事非常好玩,你想试试吗?点头之后就不可以反悔,反悔了就不是我听话的妻子。】   啊……幻想是无罪的,但太多太细致积累太久的幻想着实……   “危险。”   旁观的沈凌歪歪头。   “什么危险,阿谨?”   我啊。   把“隐藏”刻入骨髓的男人深吸一口气。   “没什么……我昨天喝了点酒,凌凌,可能今天还是需要休息一会儿。你介意我待会儿也去睡个回笼觉吗?”   “?好呀?那我们一起去睡回笼觉,然后……唔,十点钟起来?”   “嗯。我会喊你的。”   ——睡眠与休息能让人冷静,当然,我现在这种把脑子塞满黄色垃圾、不停思考幻想实践的可行性的行为——它会随着我彻底休息好,挽起袖子去厨房做菜,专注打扫家务等等日常工作时烟消云散的。   薛谨谨慎地把茶几上的表格收好,然后揉着太阳穴走回了卧室。   说起来,昨晚他喝多后是自己在沙发上睡的?   ……即便决定利用千种方法哄妻子上本垒,还要把最终的选择权留给清醒的我……   嗯,基本的自制力连酒精都无法摧毁啊。   “我会拒绝的。”   薛先生小声告诫自己,直接躺倒,用被子蒙住脸。   他合上眼前又强调了一遍:“睡醒后的第一件事,去撕了那张表格。”   心底的野兽还想咆哮什么,被森严坚定的理智重新踹回深渊底部。   然而——   “阿谨阿谨,你让让,让让,你挡住我啦。”   被角被掀开,柔软、鲜嫩、漂亮又暖和的女孩子贴着他钻了进来。   在被窝里左蹭蹭,右蹭蹭,然后还打着圈拱了拱,似乎是要以人形在他身上踩出几个小标记,留下气息或毛发来标注占有权。   最后她找到了他右侧肩膀下方的位置,发出了一声“咕噜”后,直接枕在了那里。   薛谨:“……”   他默默睁开眼睛。   “凌凌,去盖你的被子。”   “什么?”   正完成睡前惯例打滚玩耍的小猫趴在他肩膀上皱皱鼻子,“是你亲手把我被子烧掉的,说以后要睡一床……你忘啦?”   薛谨:“……”   哦。   看来那基本的自制力的确被酒精全部摧毁了。   不愧是我,够狠.jpg   沈凌欢快地又蹭了好一会儿,用脑袋用鼻子用脸在自己最喜欢的怀抱里拱来拱去——她本以为用同一床被子睡觉会很不适应呢,实际上,嗯……   这不就是躺下来也能享受阿谨所有气息的绝佳位置嘛!   比枕头比胳膊比隔着棉被的胸口都要棒多了!   又暖和,又舒服,又……   沈凌顿了顿。   她奇怪地抬起脑袋。   “阿谨,有东西在戳我。”   “……”   绝佳抱枕睁开眼瞥了瞥她,沈凌莫名又有点想发抖了。   但他是那个清醒而克制的绝佳仆人,所以他只是略略推开沈凌,侧过身调整了姿势。   “你枕在另一边睡吧,凌凌。贴着我的后背就可以,不要过来乱蹭。”   丈夫的嗓音听上去一如既往,就是稍稍有点发哑,“那大概是你昨天晚上睡觉时往床上叼的积木玩具。”   可昨晚我困得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根本没叼什么玩具。   不过……   沈凌又不安分地拱到他的正面,爪爪在被子里胡乱摸了摸。   “哎,好像是积木?”她疑惑地说,“我没有这么硬的玩偶。”   作者有话要说:  凌凌啊,再摸会出事的。 第66章 第六十六只爪爪   第六十六只爪爪   前注:本章有一句引用自《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灾祸之主。   这绝不是什么仅仅止于口头的称呼。   喜欢的东西会被毁掉。   渴望的东西永远得不到。   厌恶的东西总是如影随形。   只有彻底把自己克制在一层层订立好的规则之后……   薛谨很清楚, 被深深克制住的那部分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以遵守规则对准备结婚的温婉女子千般容忍宠溺,也可以遵守规则对再没什么干系的前任相亲对象灌消毒液。   因为遵守规则, 所以会对孟婉绅士体贴,温和到她一度认为自己深爱她。   因为遵守规则,所以没有在结束关系后彻底抹杀消耗了他精力时间的这个女人。   因为遵守规则, 所以在她对自己现任的妻子出言不逊时选择了出手。   而面对沈凌……   没有任何规则阐明, “邀请合法结婚的成年妻子发生性|行为”是不能允许的。   不过是他自欺欺人。   早在下定决心后, 薛谨就开始每天逼沈凌观看小电影, 他确认她清清楚楚明白那是什么,那如何发生, 那是成年异性之间正常的事情。   唯一阻碍的, 只是沈凌的强烈排斥而已。   这姑娘连亲吻都会厌恶, 第一次看到电影里的接吻画面后她做了噩梦,接连三个晚上她只有抱着他的胳膊才能睡着。   平时触碰她的手或脚都会引起她的不适,握紧的时间稍长一些她就会变成小猫冲他龇牙咧嘴。   薛谨看得出, 沈凌直接把电影里亲吻之后的那些行为划分到了“绝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恶心事情”上,在和他相处时逃避式地全部忽略, 把他身边当成了一个安全童真的小花园。   这姑娘真的一点都不笨。   她知道他永远都不会舍得逼她做出她不喜欢的事, 所以她蹦蹦跳跳着得寸进尺, 一点都不在乎忍耐和等待对他是多么艰难的事。   ……谁让这是灾祸之主漫长生命中最珍爱最喜欢的存在呢?   所以根本不存在的规则也变成了很多很多绝对不能违背的规则——由忍耐的他一手制订,自觉遵守。   要说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为什么要一次次纵容她的逃避耍赖……   “你真的非常美丽, 凌凌。”   薛谨哑着嗓子拿开她的手, “所以,不要再这么碰我了。”   闭上你的眼睛,因为对视会让我发疯。   停止你的抚摸, 因为触碰会让我痛苦。   ——如果真的要发生这种事,我果然还是希望这出自于你和我一样迫切的渴望,出自于我对你同等的吸引力。   【耐心。】   野兽在深渊底部低低咆哮,但它再也没有奋力挣扎。   理智与冲动都清楚,它们所要的绝不仅仅是纯粹的**,它们想要更多更可怕更完整的东西。   沈凌果然停止了动作。   直觉告诉她,对方的语气里隐藏着某种危险的东西,和昨晚他的注视一样危险。   她安静地缩回手,蜷在他背后,不知怎的心跳飞速加快。   ……虽然危险,但她好像一点都不害怕,还有点期待?   沉默了好一会儿,本应该的回笼觉一个都没睡着。   最终,背对她躺着的丈夫猛地坐起。   “我去洗澡。”   他沙哑地说,“你先休息吧。”   “哦……”   沈凌把脸埋在被窝里,缓缓放开了揪住他后背衣料的手,看着被自己汗水浸湿的那一小块展开、抽离。   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但所熟悉的那个真正的阿谨不会责怪她的错误。   ……所以还可以由着性子继续逃避,因为是阿谨……   “休息好了,我们就去市中心重新给你买床被子。”   “……嗯。”   不行。   果然还是不行。   昨晚的阿谨也是阿谨,让她害怕的阿谨也是阿谨,如果因为她的错误让阿谨不开心,那就不可以这么任性。   许诺过要好好担任对方的妻子,食言的话就不是帅气伟大的祭司;如果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帅气而伟大,阿谨也许就不会喜欢自己了。   “阿谨。”   沈凌躲在被窝里开口,声音轻轻的:“你是不是也想做和那些小电影里一样的事啊?那些接吻以后的事情。”   敏感的耳朵听见那端离开发出的“窸窣”声响静止了。   他的回复只有一个字,不含什么情绪。   “嗯。”   沈凌咬紧嘴唇。   小电影里接吻以后的那些事。   黏黏糊糊的,缠缠绕绕的,每看一次都会让她觉得恶心。   低等的雄性和低等的雌性,但凡其中一个碰到她的衣角都能令她反胃,像丑陋狰狞的动物那样发生的事情。   她是全世界最高等的祭司,不需要理睬这么恶心的……   “可以啊。”   沈凌攥紧拳头。   她“窸窸窣窣”爬出被窝,重新拽住了他后背被自己汗液洇湿的那一小块布料。   “阿谨很想做的话,可以啦。”   是你的话,什么都可以。   “……凌凌,这种事只有你也想要才可以答应。”   等了好一阵子,只传来对方的叹息,“告诉我,你讨厌这种事吗?”   “……讨厌。”   “很不想做这种事吗?”   “……很不想。”   “那为什么要允许我呢?”   沈凌揪紧了他的衣料。   她低着脑袋,把额头抵在上面,并不敢抬头去看他。   “我不想你……”   真的不想你不开心。   虽然总是没法第一时间察觉出来,但只要你像昨晚那样好好表达,我会尽一切努力让你开心的。   就算是那种讨厌恶心的事……稍微忍耐也……   “凌凌,昨晚和你写下那份表格的我并不清醒,失去了理智。我很抱歉我昨晚对你的恐吓或欺负,你要相信,只要我还能思考,就不会因为你做的任何事收回对你的喜欢。如果这种事会让你排斥,那就不要因为顾虑我而答应。”   被她抱住后背的丈夫猛地站起,甩开了沈凌的手——   “我现在去洗澡。别再在这种情况下贸然答应任何会让我疯掉的事了,凌凌。”   【数小时后,傍晚,地铁车厢】   从市中心到家的地铁路线很长,去的时候要花一个多小时,回来也要花一个多小时。   沈凌抱着新买好的棉被在座位上微微颠簸,她旁边的薛谨在看书。   自上午那场认真的交谈后,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就有点尴尬,所以此时谁也没有主动开口搭话。   ……不过也有可能是本喵单方面觉得尴尬。   薛谨在某些事情上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功力太强了,而且他从坐上地铁就开始翻书,的认真程度让沈凌都有点不甘心。   ↑早已做好长期抗战心理准备、且已经忍过无数次的可怕家伙   沈凌清清嗓子,踢踢腿,磨磨蹭蹭地往他肩膀那边靠了靠。   她得找点话题。   “阿谨阿谨?你在做什么?”   “读书。”   “哦,嗯,咳,你在读什么呀?好玩吗?”   “《心经》,佛教经典,C国文化遗产。”   “呃,听上去很厉害……你具体读到这本书的哪段啦?”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对不起。”   “嗯,没关系。”   可怕的家伙又平静翻过了下一页。   沈凌悻悻地缩回脑袋。   没法在旁边人身上找话题,她闲极无聊,只好转转眼睛,去打量车厢里的人。   对面的几个低等人类在玩手机。   旁边的几个低等人类也在低头玩手机。   祭司大人:低等人类真是完全被手机统治了啊。   她撇撇嘴,因为太过无聊,就稍微动用了一点天赋的符文能力,去瞅车厢里几个视觉盲区的低等人类。   虽然她在视觉上并没有非常特殊的天赋,但稍微维持一段时间的环视还是没问题的。   左边的视觉盲区还是在玩手机,挤在一起的人和躲在后面的人都在玩手机。   右边的视觉盲区也在玩手机,挤在一起的人和躲在后面的人还是……咦?   沈凌眨眨眼睛。   右边的视觉盲区,躲在层层人群后,被陌生男孩困在角落里的陌生女孩,并没有在玩手机。   她在抬头和那个男生接吻,同时伸手抓紧了他的肩膀。   ……是情侣吗?阿谨说做这种事的只可以是情侣或夫妻,而他们的手指上没有小灰环。   因为自己现在也体验了几次吻,所以沈凌并没有抵触地移开目光,抱着厌恶与好奇交织的心情继续盯着那边。   接下来应该就是小电影里那些讨厌纠缠的行为……   果然。   亲着亲着男生开始动手动脚了,沈凌皱皱眉,就打算移开目光。   ——但是同时,她注意到那个女生先停止了接吻。   她拍开了男生的手,红着脸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舔了舔。   沈凌瞪大了眼睛。   女生主动向下缩了缩,咬住他的喉结。   沈凌攥紧了双手。   女生……   “不要盯着别人看。”   脑袋上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丈夫的提醒很无奈,“凌凌,这是别人的**,用符文能力去盯着他们看不礼貌。”   虽然在地铁车厢的角落里做这种事,这对情侣本身也有点太热情了。   沈凌“哦”了一声,移开目光,揉揉自己被敲打的那块皮肤。   刚才薛谨是把手里的佛经卷起敲打她额头的,所以一点都不痛。   但沈凌还是揉了很久,眼神发愣。   “……怎么了?”   薛谨以为是自己没掌握好力道把她敲疼了,便举起手帮忙揉了揉那块皮肤。   沈凌顺势抓住他的手指。   “阿谨。”她小声问,“他们接下来是要做小电影里那种事吗?”   “大概。”   天赋能力就是透视的异瞳掩在镜片后,薛谨皱皱眉,同样避开了自己所看到的画面。   那边愈演愈烈,已经不是“动手动脚”能概括的了,差不多变化成了小电影现场。   他有点庆幸及时制止了沈凌的窥视。   再怎么想要体验这种事,古板的薛先生也不太能接受在公共场合——沈凌膝盖以上的所有皮肤他都不想让别人看见,珍爱的妻子展露那种情态时应该藏在自己的卧室里。   “下一站旁边有个很有名气的情趣旅馆,他们大概是打算去那里约会吧。”   薛谨顿了顿,又问道:“怎么了?吓到你了?”   沈凌抓着他的手指,点点头,又摇摇头。   “……刚才那个女生,亲了男生的耳朵。”   “怎么?”   “还有喉结……”   那又怎么了?   薛先生一头雾水,刚准备再试探几句,就发现了沈凌直勾勾的视线有点不对劲。   他顺着她此时的视线低头看去。   意识到她直勾勾的视线落在他的喉结上。   薛谨:“……”   “小电影里没有这些举动。”   因为在谈论这种话题,沈凌往他这里靠得很近,声音压得极小极低,看在旁人眼中就是黏黏糊糊的咬耳朵。   “小电影里接吻之后就是那个……那个……然后那个……”她紧贴着他,还咽咽口水,“但是雌性没有做出咬耳朵或亲喉结的举动。这两个也算在那种事里吗?”   薛谨:“……”   沈凌攥住膝盖上棉被套装的手移开,改为攥住他的胳膊。   她此时也是几乎咬到他的耳朵,黏黏糊糊的。   “还有还有,阿谨,如果可以的话,那种事是不是还可以……”   “……锁骨……”   “……颈动脉……”   “……泪痣……”   “……后颈……”   “……腰线……”   耳朵旁边的姑娘深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一个问题小得像只在他耳垂上爬动的蚂蚁。   “……你的这些位置,都可以亲呀?”   【如果真的要发生这种事,我果然还是希望这出自于你和我一样迫切的渴望,出自于我对你同等的吸引力。】   沈凌还没等到回答,就被猛地推开。   她有点懵,还没撑住手臂把自己稳住,就又被拽住了手腕。   ——直接被拽着跑出了打开的地铁车厢门。   “坐地铁还有三十分钟才能到家。”   一口气把她从座椅扯到地铁月台的丈夫平静地宣布,“太慢了,现在就飞回去。”   “哎,等等,什么,阿谨,刚买的被子还在座位上没拿……”   “没必要。”   猎人环视一圈,毫不吝啬地展开了深紫色的符文结界,呼哨一声召唤来了自己的灵魂投影。   投影同样焦急得形状都没完全形成,连鸣叫都没发出,沈凌眼睛一花,只感觉自己看到了一片比以前宽大许多的紫色剪影。   下一秒,她被拽着直接坐到了这片剪影上。   “坐着它飞回去,你不会眩晕。”   猎魔人看看表,掏出钥匙抛给沈凌,“我赶在你们两分钟后到家门口,这是家门钥匙。”   “等等,究竟是做……”   座下温暖宽大的羽毛拍击起来,沈凌眼前的风景迅速倒退,但这次平稳无声,脑中没有任何眩晕感,只有搞不清楚情况的茫然。   停在原地的薛先生目送自己的投影载着她飞离,便迅速撤销屏蔽性的结界。   他像鬼影那样混进了人群中,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   ……现金只有二十块,支付宝里的钱刚才买被子花完了,一般的小便利店可能不接受信用卡,这个时候调动存好的那些存款转入支付宝或微信也要起码花费五六分钟。   “啧。”   好点的避孕套两盒要花一百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至关重要的时刻到了,此时只要一个评论就可以借给屑谨一块钱!(什么)   至于为什么不用萨尔伽曾送的那些:薛妈妈以为大概还要等个二十年,所以默默把那些封存进最深的衣柜里,比起找到那些还是直接买快一点(。)   【耐心点。克制住。这是最珍爱的妻子。】   【……必须等到我同等吸引她,她同等渴望我的时候。】 第67章 第六十七只爪爪   第六十七只爪爪   【‘猎魔公会底层咸鱼群聊’】   【在线人数:4】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我快到了。   赤の刀:……我已经给你续上灵魂之烛火了, 上吧,勇士!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楼上不要把点蜡烛吃蛋糕说得这么羞耻。   赤の刀:楼上这个深更半夜做完任务却只能和本大爷点蜡烛吃蛋糕的单身狗闭239urt-56’[kewofg   生活就是海浪:楼上两位再怎么耍宝,先生的手机传讯还是无法联络。我们还是必须去照看一下发酒疯比较可怕的先生。E国那边重新出现的紧急事件也需要联络到他, 这是公会强制任务。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说得这么泰然,有本事你也来?不要让我半夜三更一个人去招惹那个发酒疯的怨灵!   生活就是海浪:根据常识判断,这个时候他早就醒酒了。上次把我们从四角亭上解下来也是这个时间。   赤の刀:楼上娘娘腔在撒谎, 本大爷义正言辞告诉你,他和本大爷都只是害怕而已!本大爷不会去找那个怨灵的!本大爷死都不会现在跑到他家里通知他要出差!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1   生活就是海浪:+1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我死也会拉你们垫背(:   萨尔伽放下手机,沉痛地爬上最后一阶楼梯。   一个多月前在E国刚刚剿杀完毕的魔物潮最近有了些不祥的预兆,而几天前那位教团总教长被公会临时悬赏弄得失了脸面,间接导致公会与教团之间的紧张关系摆到了台面上——公会甚至隐隐怀疑E国的魔物暴动是教团的手笔,而教团开始把手伸到了职介不同的猎魔人之间。   总之,最近E国的猎魔世界暗流涌动,某个不被其余所有同行知晓的低调猎人成为了公会想要借助的力量。   ……而对方偏偏在此刻销声匿迹,手机邮箱网络聊天群全都联系不上, 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会时,用相当阴森的气场喝了一个半小时的混酒。   最终, 在各种声嘶力竭的推脱、哭喊(?)与撕破脸互殴后, 输得一败涂地的萨尔伽只能硬着头皮, 深夜前来拜访薛谨的公寓。   他这个时间应该已经醒酒了吧, 距离上次查克目击他喝酒已经是三四天前的事了。   冷静, 冷静,不恐怖, 一点都不恐怖……   萨尔伽抬手,扣响房门。   门板上立刻亮起深紫色的符文,他触碰房门的那个指关节传来灼烧般的疼痛。   深紫色的繁复符文亮了一瞬,迅速消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镶着浅紫色花纹、替代了猫眼位置的异瞳。   异瞳转动了一下, 朝他所站的方向投来视线。   萨尔伽:……恐怖死了QAQ   “那个,崽,大半夜的你怎么在人类世界开这个等级的符文结界……”   知道你抬抬手指就能自造猎场,但在风平浪静的自家门上搞这种监狱级别的结界太可怕了吧!   ——你家的门什么时候和悬赏处储备水晶宝藏的秘库库门同等级了?这和你的那些低调守则完全相悖好吗?   门板上的可怕眼睛也消失了。   一切异样都像烟雾那般消散,几分钟后,门后传来脚步声。   锁舌弹开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恐怖。   更恐怖的是,这扇门只稍稍拉开了一条缝,缝后漆黑一片,隐隐亮着一抹藤紫。   仿佛墓地里变异的鬼火。   “有事?”   萨尔伽:……   我果然是进入了什么恐怖片片场.jpg   他吞吞口水:“崽,打你电话你没接,发你邮件你没回……”   门缝后的家伙:“手机静音,没空看电子邮箱。”   “……总、总之,E国那边有紧急的任务……”   门缝后的家伙:“正事?”   “是的,是公会那边想联系你……”   门缝后的家伙:“很紧急?”   “非常紧急。”   门缝后响起一声沉郁的叹息。   萨尔伽突然发现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要哑很多。   “那个,崽……”   “我知道了。出去聊,声音压低点。”   门被完全拉开,薛谨从无光的玄关里走到有灯照耀的楼道里来,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萨尔伽噤声。   虽然眉心微皱,但他的气场一点都不阴森,和以往——不,比以往还要温和一些。   不过,这种气场上细微的变化,萨尔伽暂时注意不到。   他的目光此时全部凝滞在了好友的食指上——这个地方更明显,也直观多了,只要有光就能发现。   牙印。   两颗小尖牙的牙印。   ……而且破了口子,还有点零星的血迹。   “崽,哪只吸血特质的魔物敢把你咬出血——”   “我老婆。”   薛先生挺平静地放下手指,萨尔伽凝滞的目光又落在刚刚被手指阴影遮住的部位上。   “……你的嘴怎么破——”   “我老婆。”   “那你眼角这边——”   “我老婆。”   “你耳朵——”   “我老婆。”   “那你老婆——”   “在休息。小点声。”   萨尔伽安静了。   他无声地张张嘴巴,又无声地合上嘴巴。   薛先生没有理睬对面仿佛在表演哑剧的朋友,他低头扣上衬衫上的几颗扣子(哑剧演员这才惊恐地发现这个一贯衣着得体的古板家伙起初只是草草披了一件衬衣来开门,一颗扣子都没扣),慢条斯理的手指顺着衣边上滑,却在触到本该在锁骨位置上的那颗扣子时,猛地停顿。   不见了。   手指又往上滑了一下。   上面一颗扣子也不见了,而上面这颗正好是位于喉结的位置。   ……正数第二颗,正数第三颗,恰恰是沈凌蹭脑袋时最喜欢的位置,也是她挥爪爪时最方便挠开的位置。   哑剧演员萨尔伽呆滞地伸出手,抖了几下。   猫语和哑剧都可以读懂的聪明薛先生点头:“还是我老婆。”   哑剧演员又抖了几下手。   “你问这是不是也是咬的?……不清楚。”   他目前能穿出来的衬衫也就这一件而已,其余几件连线头都凄惨地扯了出来,薛先生稍稍回忆了一下,觉得大概咬和挠都有。   ……大抵是猫科动物本性,宁肯毁掉他所有的衬衫也不肯去抓仔细垫好的毛巾,真是个令人无奈的坏习惯。   要么完全抓坏要么就把这两颗扣子咬下来,不知道是什么癖好。   薛先生是穿衣服时把衬衫惯常扣到最上头一颗的男人,此时他头痛地又叹了口气,转身回到门后。   “稍等,萨尔伽,我去拿条围巾。”   哑剧演员张着嘴巴,无声地点点头。   那两颗扣子,原本是用来遮男人的喉结和锁骨的。   被毁掉后,他不得不看到了大片大片的……   ……比牙印含意更深的东西。   虽然组成部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尖尖的牙印。   萨尔伽惊恐地追随着这些原本以为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朋友身上的痕迹,看他消失在门后的黑暗里,又不可避免地通过漏进门缝的楼道灯光看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景物。   譬如横在玄关地板上,不知被什么人撞倒的衣架。   譬如挂在沙发靠背上的一只女式低跟小皮鞋。   譬如……   黑暗里传来幽幽的警告声:“再看就挖你眼睛。”   依旧很懵逼的萨尔伽:……   哑剧演员哽咽一声,卑微地捂住双眼。   【五分钟后】   围好围巾,穿好衣服,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薛先生从玄关处的小篮子里数好现金,拿出钥匙,揣进兜里后反手把家门带上。   他关门的声音和他刚才说话的声音同样轻。   “走吧。正好我也要去买点东西。”   于是抱着赴死之心前来的萨尔伽,就保持着傻子般的表情跟他走到了最近的便利店。   ……他突然觉得如果自己只用面对一个喝多的怨灵,也比现在这个好。   因为喝多发疯的怨灵不会让他三观摇摇欲坠,想哭又想笑,还想去群里发个群体公告并跑到农村放鞭炮(。)   【崽!崽!我就知道我捡回来的崽生理没问题啊啊啊!】   ↑如果这样发了群公告大概会被清醒的崽重新挂在四角亭上   两位都不是真正的人类,所以即便一个恍惚一个沉默也走得很快,十分钟左右就走完了地铁需要跑二十分钟的路程。   不过抵达目标时萨尔伽还是稍微落后了薛谨几步,他毕竟不是需要和魔物在第一线拼杀的猎人,在自己的店里日夜颠倒宅了很久。   “欢迎光临xx便利店!”   “欢迎光临xx便利店!”   一前一后,两道电子音响起。   深更半夜,整个店只有一个收银员,而收银员正一边揉眼睛一边在那边抠指甲。   听到电子播报声后,她揉着眼睛抬起头:“您好,欢迎……”   收银员后半句话卡在嗓子里。   她瞪着这里,慢慢慢慢地,脸变成了一颗煮熟的番茄。   “您、您好、欢迎、欢迎……”   这几个词蹦出来后,她也变成了哑剧演员2号。   哑剧演员1号顺着2号炙热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更加惊悚地意识到,他的鼻梁上没有那副可以遮掩一切的厚眼镜,脸上也没有严实戴着漆黑的兜帽。   ……靠,这家伙终于觉醒了为了省钱所以直接用颜值蛊惑收银员的方法吗?   他早干嘛去了?   薛先生皱皱眉,侧身直接躲到了最后方的货架。   萨尔伽跟过去,总算是憋出了第一句话。   ……和他哑巴之前的那句话句式没什么区别。   “你的眼镜……”   “我老婆。”   哦。   你老婆各种意义上都好厉害。   继哑剧以后也读懂了朋友未竟的眼神的薛先生:“不,那是我亲手制作的符文眼镜,它没碎。”   虽然中途是被恶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那……”   “……暂时没找到。”找太久可能会把她吵醒。   萨尔伽想了想自己瞥到一眼的那个混乱场景,而那还只是客厅。   他大概懂了。   “那么,你说的紧急正事?”   “呃,哦,就是那个,E国的魔物最近……”   薛谨一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一边拿下了货架上的某盒膏药。   萨尔伽说着说着,视线就忍不住往药盒上面瞟。   透明质的软膏,消肿化瘀,牌子是昂贵的进口货,是朋友很少会舍得买的类型。   ……哦,咳咳。   萨尔伽咳嗽一声,握拳掩住了自己促狭的笑意。   然而,下一秒,一边听着他说公事点头一边端详药盒说明的薛先生,手心一翻,又扫了扫价签。   “啊,好贵。”   ——然后他嫌弃地将其丢回货架,又拿起旁边便宜了二三十块的地摊货。   萨尔伽:???   “崽,不是,你等等——”   知道你抠惯了,但哪有在这种东西上抠的?!   薛谨奇怪地瞥了他一下,把标着“特价七块五”的地摊式消肿软膏与标着“第二份半价”价值十一块五的膏药握在手里比对半晌。   与此同时,他直接把价格四十多的明治巧克力奶眼都不眨地放进购物篮里。   萨尔伽:……   他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抓住这个穷酸小气鬼的肩膀摇晃:“比起给你老婆买饮料,消肿的药更——”   “你在说什么?”   薛先生斟酌片刻,终于舍弃了第二份半价的药膏,把特价七块五的药膏扔进篮子里,“其实只是淋浴的时候有点不习惯,后背的痕迹不消除也没关系,我的体质也不需要考虑感染……没必要买那么贵的药涂,萨尔伽。”   他往前走了几步,开始往购物篮里放糖果零食:“我预算不多,这次主要是给凌凌买点零食吃。你刚才不是说公会让我马上出差?”   萨尔伽:……   是抓痕啊。   嘶。   索性已经提到了这个尴尬的话题,而眼前好歹是自己捡回来的崽子(?),他咬咬牙,决定冒着断头的风险八卦到底。   “那你要不要给她买点药——”   “什么?”   薛谨问出口后,就大概反应过来朋友是在指什么。   他失笑地摇了摇头。   “我好歹也活了不长时间,萨尔伽。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不把对方弄疼的基本素质还是有的。你以为我会和那些莽撞的人类一样?”   每一次触碰都要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在脑子里演算了几千遍——虽然缺乏的经验让他判断不出来对方的具体感受如何,但没在她身上留下任意一抹淤青——   这好歹证明她没有感到疼痛。   毕竟沈凌是个就连蚊子都能叮痛的姑娘。   “那玄关的衣架……”   “我老婆。”   “……这倒也是。”   指望你这家伙第一次开荤和那些人类一样莽撞也不可能。   萨尔伽想了想,松了口气,便打算再调侃点什么,却突然愣住了。   等等。   “你一点淤青都没弄出来。”   “嗯。”   “你老婆把玄关的衣架弄倒了。”   “嗯。”   “你老婆把你衬衫的扣子扯掉了。”   “嗯。”   “你老婆把你的脖子咬得……”   “嗯。”   “你老婆把你的手指……”   “嗯。”   萨尔伽后退一步。   又后退了好几步。   全方位打量着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挎着购物篮,揣着化瘀的药膏,颜值奇幻到妖艳,长裤长袖全部遮掩——就这样还不得不暴露着眼角、下颌、耳后那片皮肤上红痕的朋友——   他悚然一惊。   【五分钟后】   “先生你好,这是您购买的红糖鸡蛋水。”   萨尔伽付过钱,疼惜地将其推给正在把牛奶零食装袋的朋友。   “不,这是你的红糖鸡蛋水。”   收银员:“……”   薛先生:“……”   【‘猎魔公会底层咸鱼群聊’】   【在线人数:4】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全体成员   欢迎光临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崽被女孩子嫖|了!!呜呜呜呜我给崽买红糖水补身体崽不要!不仅不要他还把水泼我脸上追着打我!!救命呜呜呜呜呜3eh12fh3oj   赤の刀:???   叫小透明的人都是骗子:???   生活就是海浪:???   作者有话要说:  可不是嘛,崽真没良心!(捂心口)   (我在用最不会被suo的方式向你们暗示战况激烈,所以如果不够刺激就把前半段多读几遍(不是)) 第68章 第六十八只爪爪   第六十八只爪爪   虽然此次深夜拜访的结果, 的确是被怨灵般的朋友追着打了整整一个街区——   但介于朋友化身怨灵的原因是他手贱递过去的红糖鸡蛋水,而不是酒精或别的什么东西,萨尔伽的好奇心还是只增不减。   故此, 第无数遍深深悔恨自己究竟为何要交朋友的薛先生,听到了这样的问题。   “崽啊……你一点都不郁闷?你好不容易和你老婆……咳咳,但后天就要紧急去E国出差……”   从接到紧急出差通知开始,他都看上去平静得不像话,   闻言, 薛先生只说了一句话。   “三天前的傍晚, 我突然在地铁月台上捡到了244块的现金。”   萨尔伽:“……”   他瞬间秒懂。   并悲伤且欣慰地闭上了嘴。   ——一个金钱律E级,运气极端奇妙的家伙竟然会遭遇“无端捡到百元钞票”的事件,这就说明,接下来绝对会发生什么更凄惨、更倒霉、更晦气的事来平衡他的奇妙运气。   而能够顺利用这笔钱去买了两盒套, 又能够顺利完成了咳咳咳……在这之后,就算找上门的是“世界突然被毁灭了公会喊你去剿灭整个C国的僵尸”这种等级事件, 可怜的薛先生也会衷心觉得——   真好。   正常。   至于找上门的并不是“世界突然被毁灭了走吧我们要去剿灭一整个C国的亿万僵尸”, 而是“E国魔物有异动急需你加入猎魔团队, 后天的航班离开”——   嗯,对他而言, 多停留的一天已经足够幸运了。   【十五分钟后】   薛先生提着买好的零食饮料重新回到家门前,而得知孩子竟然捡到钱的萨尔伽正继续露着感动与悲伤交杂的表情,被……挂在某个小树林的四角亭上。   哦, 因为薛先生此行并没有随身携带鱼线,他是问红着脸的收银员又买了颗粽子,然后用粽子线把萨尔伽绑了起来。   嘴贱的朋友挂挂晾干就好.jpg   刚才把萨尔伽吊起来之后,他又去了地铁问讯处,主动在有公|安徽记的失物招领处里压了244块现金, 还附了一张有符文效果的“好人一生平安”字条。   接着他加快速度跑了趟已经关门歇业的中心超市,拿好东西后把相应的钞票放在收银处。   故此,薛谨如今手里的零食不只有在深夜便利店购买的那些,而是鼓鼓囊囊的三大包。   巧克力牛奶、榛仁蛋奶饼干、桂花糯米糕、葡萄味果冻……除了那管廉价的药膏,基本全是沈凌喜欢的零食。   嗯,这样一来出差前要给妻子准备的东西就差不多了,今晚和明天都可以用来整理家务、调查E国魔物现状。   薛谨把大包小包放下,掏出钥匙开门。   普通平凡的门板一开一关,楼道重新恢复了无人拜访的宁静,而门上猫眼的位置再次闪现了一抹藤紫色的光芒。   ——主人回来了,刚才离开时被上调到猎场级的结界总算下调成了普通(?)的监狱级别结界。   房里和他离开时一样静,敏锐的听觉告诉猎人,卧室里的生物吐息平稳,依旧是深度睡眠状态。   所以他依旧没有开灯,而是藉着极好的夜视能力,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慢慢卷起袖子。   首先扶起倒在玄关处的衣架。   其次把本应在矮柜上的摆件一个个从地上拾起、放好。   接着是零零散散铺了一地的沙发抱枕。   捡起抱枕后,薛先生顿了顿,手指摩挲感触了一下,停在原地。   湿迹。   而他很清楚地记得,那不是被打翻的茶水。   无光的黑暗,亦没有眼镜片白色的反光,这让这个男人的神色被遮掩在比兜帽还隐晦的东西里,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表情或心情。   过了半晌,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神色看不清的猎人拆掉了自己手中抱枕的枕套。   他一件一件地拆掉了所有被铺在地上的抱枕枕套,把少数几个干燥的枕芯堆在一边,其余潮湿的枕芯和被弄脏的枕套一起堆进了编织篮。   还有沙发坐垫的外罩套。   还有靠背上那只女式低跟小皮鞋。   还有茶几一角悬挂的半身裙。   还有几件相继或被咬坏或被挠坏的衬衫。   还有……   他的手停在卧室门把手上,盯着把手上勾着的那条长筒袜,听着门那边传来的匀净呼吸。   这次停顿得比刚才还久。   但最终,薛谨还是轻轻勾起那条长筒袜,将其放进编织篮里,并安静抱着编织篮走向阳台的洗衣机。   都已经疯了两天多,自己再怎么也应该适可而止。   ……就算后天一早就要离开,也不能再任性。   家里纵着性子胡来的,有一个沈凌就够了。   在洗衣池分开这些需要清洗晾晒的织物时,他把她那些贴身衣物单独放进消过毒的小盆里,盛了些热水先烫一遍,又换上凉水搓洗。   被卷起的袖子暴露出的两截手臂线条流畅,只是上面那些红而细长的抓痕难免破坏了点美感。   水龙头里淌出的水柱把洗衣盆浸满,手臂下沉时,碰到水的抓痕传来细略的痛意。   ——但痒远大于痛。   【不知多久后】   沈凌是渴醒的。   她闭着眼睛往旁边蹭了蹭,没蹭到想蹭的人,却感到后颈被一只手扶住,微微捏着她仰了起来。   气息温度都很熟悉,薰衣草和雨水。   所以她顺从地顺着这个力道把脸也抬起来,但眼睛依旧困得没睁开。   下嘴唇碰到了一丝凉意,沈凌像蹭鼻子那样自然往旁边蹭了蹭嘴唇,发现这是个冰冰凉凉的环形器具。   杯口。   沈凌往下探探嘴唇,摸索着越过了杯口,如愿喝到了水。   是温温的柠檬水,好像还掺了点蜂蜜。   她喝了几口,尝到点甜头,又实在渴得慌,便直接伸出舌头“吧嗒吧嗒”舔起来。   水面迅速下降,舌头够不到了。   沈凌脑袋昏昏沉沉的,如果不是被轻捏着后颈,连头都懒得抬,此时为了喝到那点水,很不情愿地发出“喵呜”声。   抬头累,低头也累啊。   而水杯仿佛是被这声喵呜叫醒了,杯身很体贴地顺着她喝水的速度慢慢抬起,始终都把水面送到她最方便能舔到的位置。   “吧嗒吧嗒吧嗒。”   一杯水很快见底,杯口离开了一会儿,再贴上时又是满满一杯。   沈凌闭着眼睛一口气舔完了两杯半的温柠檬水,这才觉得嗓子里的干渴感好了点。   除此之外她倒真没什么不适,四周触感似乎是柔软暖和的织物,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包裹的那些气息温度都是最喜欢的。   好像是刚刚泡了一次时间过长、水温过热的澡,如今舒服得过了头,整只从骨头到皮肤都是散开的。   心情太平静太快乐,到睡意昏沉的程度。   见她不再舔水喝,水杯顿了顿,便拿开了。   杯底磕在床头柜上的轻微响动让沈凌紧闭的眼睛动了动。   接着是条小手巾,替她揩了揩刚才舔着喝水时沾上鼻尖和脸颊的水珠,揩干净后又离开。   轻捏着沈凌后颈的那只手缓缓松开,沈凌顺着它重新软下来。   她在似乎是枕头的东西上蹭了蹭,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缩进被子里不动了。   继续睡觉吧,好困……   然而,这次闭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刚才浓重的睡意却像雾气一样缓缓淡去了。   沈凌迷蒙地咕哝一声,便朝旁边滚了滚,想滚进最舒服的怀抱里睡。   这一滚,脑门上陡然一凉。   “砰!”   ——幸亏旁边人及时伸出手把她的额头垫住了,但也撞得不轻。   起码把这个惯爱睡懒觉的姑娘撞清醒了。   她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那块额头,一只手揉着眼睛,慢慢睁开去瞧旁边的情况。   床头柜上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盛着温柠檬水的玻璃水罐和小水杯摆在一起,最旁边是那条她揩嘴的小手巾。   丈夫微曲着腿倚在床沿上,身后只浅浅半靠着一只枕头,衣着整齐,神情无奈。   沈凌眨眨眼。   她看清自己刚才撞到的是他膝上打开的笔记本电脑,而他膝边还堆着几本文件夹,一本厚书,一小沓装在信封里的照片。   漂亮的手指指间夹着一支黑色签字笔。   “撞疼了吗?”   她摇摇头。   “灯光刺眼吗,需不需要我关上?”   她摇摇头。   “那就好。继续睡吧。”   沈凌摇摇头。   她放下揉眼睛的那只手,两只胳膊撑着自己慢慢拱过去,就着被窝拱到了他膝盖旁边。   “你干嘛不在我的被窝里陪我躺着?”   这是薛先生听到妻子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他一愣,继而弯弯眼睛,无奈的神情里添了点笑意。   他这一弯,原本被昏黄灯光衬得不太明晰的眼睛轮廓便凸显出来。   沈凌便注意到了他眼角下方,泪痣点在的那小块皮肤——那里有一枚淡淡的红,是她吮出来的痕迹。   随着天生点在眼角的泪痣一看,像是抹勾人心魄的红色眼影。   泪痣和红痕显在一处本就只能用“艳”这个字来形容,但主人公太安静的气质和此时太柔和的眉眼让这景色压过了属于人间的“艳”,转而成了任何一字都无法形容的美。   灯下看美人。   沈凌不知怎的就想到这一句,但活了一百多年的祭司好歹在老师那里学过这话的真实含义,她记得,这本是说普普通通的人在灯光下也会显得美。   于是她下意识出口反驳道:“根本就不需要灯光修饰,关了灯更好看,关了灯还能舔还能亲呢。”   灯下的薛先生:???   接着是薛先生的妻子清醒后的第三句话:“阿谨,我想再做一次,你把灯关上过来嘛。”   薛先生:“……”   所以被睡的人真的是我对吗.jpg   他一时心情很复杂。   如果直言拒绝似乎就真的把自己摆在了被|嫖(?)的良家妇女定位上,如果不拒绝顺着搂过去,又似乎是故意诱导好男人犯罪的妖艳贱货(?)。   虽然……   【家里纵着性子胡来的,有一个沈凌就够了。】   薛谨不得不转移了话题。   “凌凌,我刚才出了一趟门,给你买了很多你喜欢的零食。你现在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点?”   沈凌的目光从他眼角被吮红的那块滑到了他喉间被吮红的那块。   薛谨发现她之前一直耷拉在发顶的猫耳朵猛地竖起,并精神百倍地转了转。   “不想吃零食,想吃你。”   薛先生:“……”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过去,捏住这只还裹在被窝里躺尸的姑娘的脸,揉。   “凌凌,矜·持·点。”   被揉脸的沈凌:“呜呜唔唔唔咕……”   “就算再怎么伟大帅气,在又累又困的情况下也不要发出这种申请。”   被揉脸的沈凌:“呜呜唔唔唔咕……”   “这种事上不要考验一个刚开荤的雄性的定力。”   被揉脸的沈凌:“呜呜唔唔唔咕……”   薛谨放开了揉搓她脸蛋的手。   她发顶的三角形小耳朵和被窝里那条毛尾巴都心有余悸地抖了抖。   丈夫瞥了一眼,咳嗽一声,克制住再次伸手撸尾巴撸耳朵的冲动。   ……撸耳朵也算了,撸尾巴因为种种原因只能是某些时刻的保留项目。   “知道了吗?”   沈凌点点头,拍拍稍微被揉红的脸。   她鼓着脸颊说:“知道了,阿谨定力真好,阿谨不是雄性。”   薛先生:“……”   伟大的祭司又眼馋地把他上下打量一番,依依不舍道:“那你以后这种时候也戴眼镜遮好,不要给我看。”   薛先生:“……”   “哎,对了,你眼镜呢,阿谨?你刚才没戴眼镜出门吗?等等,我记得在这里……”   被窝里的那只拱了拱,彻底缩进去,趴着去深层翻找了一番,外面的风景只留尾巴和耳朵隔着棉被的起伏。   几分钟后,她欢快地重新爬出来,用的是猫咪四肢着地的姿态,并耀武扬威地爬出被窝,两只爪爪杵在身前,仰直腰背坐好。   沈凌冲他吐吐舌头,两颗白白的小尖牙里咬着那副符文眼镜的眼镜腿,另一只眼镜腿则呈直线垂在下方摇摆,在昏黄的床头灯映射下,给她细嫩的皮肤映下了一条拉长的阴影。   她叼着他的眼镜,嘴巴里含混不清,但得意的小语气很鲜明。   “找~到~啦~”   尾巴轻轻摆动着擦过被面,耳朵又精神满满地抖了抖。   薛先生:“……凌凌,不冷吗?”   沈凌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看,发现自己没穿睡衣。   ……而内衣是挂在哪儿来着?想不起来了。   她无所谓地歪歪头,金色的小卷发遮不住任何东西:“哎,那你去给我拿件衬衫,阿谨。”   “……你毁掉了我所有的衬衫,凌凌,它们现在要么在垃圾桶要么在晾衣绳上。”   “呃……那不管啦!”   沈凌叼着眼镜蹭过来,攀住他的肩膀,努力仰头,想这样帮他把眼镜腿架上。   遮住遮住,赶紧遮住,否则能看不能吃太难受了啊。   可她的动作莽莽撞撞的,腰腿也还是无力的状态,伸了半天怎么也够不到他的耳边,努力了几次后感觉更累了,索性直接把头搭在他肩膀上,“咕噜”了一声。   “自己戴,阿谨,我给你叼过来啦。”   薛先生:“……”   他叹息一声,放下了膝间的笔记本电脑,把文件搬到床下。   接着,伸手取下了沈凌牙间的眼镜,将其折好叠在文件上。   薛先生把东西放好了。   于是他温温和和的,一把拽过这姑娘翘在身后的毛尾巴,顺毛直捋而下,重重捏了一下尾稍的毛毛。   沈凌的“咕噜”迅速变成了“嘤”。   “转过去,凌凌,跪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乖是吧。 第69章 第六十九只爪爪   第六十九只爪爪   于是, 因为被太温柔对待,所以一醒来就得意忘形的家伙总算尝到了苦果——   当然,这份“苦果”再如何也不是令她疼痛的苦果,而是……   “这不公平。”   第二天上午, 好不容易第二次清醒过来的沈凌趴在床上, 吸吸鼻子:“你说这种事是可以亲你耳朵亲你喉结的。之前也明明可以亲你耳朵亲你喉结。”   薛先生礼貌地回复:“这要看是什么姿势, 凌凌。”   “……我讨厌之前那个姿势!我不要那个姿势!”   伟大的祭司此时浑身发软, 但为了宣泄脾气还是努力地锤起枕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喜欢!我只想做能亲到你的——”   薛先生正坐在床沿重换床上的枕头套, 闻言“哦”了一句。   “凌凌, 如果你不喜欢, 就不要再把我垫好的毛巾踹走,去糟蹋枕头了。”   家里真的没有这么多的备用枕套。   沈凌:“……”   她“嗷呜”一声,直接翻过身背对这混蛋,还向下缩了缩重新钻回被窝:“我讨厌你!”   薛谨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倒不是伤心什么的,发生过这种事后,再如何他也能觉察到沈凌的一些真实情感——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凌凌, 你还没有正式向我表过白。”   而我已经向你表达了很多次喜欢。   “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我再也再也再也不要用那个讨厌的姿势!呸!”   ……好吧, 这似乎不是一个诱导妻子表白的好时机。   薛先生轻叹一声,把这件事暂时压在心底。   他转而去哄猫:“凌凌,如果你再留痕迹,会被工作同事发现的。这种痕迹让同事看见不好,回来我再给你咬耳朵咬脖子, 你想咬多久咬多久, 好吗?”   大抵是猫科动物本性,这姑娘牙口太好,格外喜欢咬咬挠挠,留下的痕迹还格外显眼。   虽然她真正咬出血的倒只有他的手指(昨晚继食指后他的无名指也被咬破了), 但之前留在他脸上脖子上的那些痕迹,直到今天也才浅浅褪了一层。   ……至于那些手臂后背上的抓痕,照样鲜明如初。   想到这里,薛先生建议:“你该修剪一下指甲了,凌凌。”   沈·原本一爪子可以撕裂钢板·原本牙齿可以咬穿一切·凌:“哼!”   她至今都搞不懂,为何自己的爪子牙齿在薛谨面前都弱得和真正的猫一样。   之前偶尔想想会感到好奇,现在这个时候想想,只有恼怒而已。   ——如果那种事不能亲他抓他标记他,那她还是决定讨厌!   见这姑娘生气的态度很坚决,薛先生只好咽回让她修剪指甲的提议,转而妥协:“好吧,明天清晨出差前我可能要涂点粉底遮,以后工作也……”   被窝里的沈凌拔高声音:“你明天要出差?”   哦豁。   薛先生的眼神漂移了起来:“紧急出差……我也是刚刚接到通知……”   “去多久?”   “情况不太明朗,两三个月以上是肯定……”   他才拿到一些基本资料,但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最麻烦的悬赏就是目标未知的悬赏,去到E国后可能还要花不少时间在实地考察和锁定目标上。   这和那次指定地点指定对象的剿杀行动可不同。   被窝拱了拱,金色的小卷毛又从里面探出来。   薛谨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竖起的两只三角形小耳朵。   “哼,好吧。那你走之前记得多炸几盒小黄鱼。不,多炸几锅小黄鱼给我,还要那种蒸的白白的桂花奶糕。”   这话说完后,两只三角形的小耳朵就重新缩回了被窝。   薛先生:???   这反应有点过于平淡,以至于他错愕地眨了眨眼睛,等待对方的下文。   可被窝里的妻子就这么不动了,半晌后,她踢了踢腿,把脸伸出被窝呼了口气,大大方方地又把身体转过来——双眼紧闭,呼吸匀净,这是已经睡着的模样。   薛先生又茫然地等了半晌。   等到沈凌把蜷起来的爪爪打开,展平,呈现出全然放松的四仰八叉睡姿。   薛先生:……   原以为她多少会表达点不开心,或者闹点脾气……   他还以为“不能长时间陪在女孩身边度过初次的温存”是件挺过分的事呢。   不,大概这的确是过分的事,只不过沈凌……不怎么在意?   我离开没问题,炸好小黄鱼、蒸好小点心就行?   就算发现这姑娘的确对我有点异性上的好感,但她的没心没肺还是……   扎心.jpg   “是,我知道了。”   薛谨看着四仰八叉睡着的妻子,最终还是压下了过去捏她脸的冲动,转而替她掖了掖被子。   接着,他重新拿过床下的工作资料,细细看起来。   【傍晚】   沈凌从几天前就一直在床上躺着,累了就睡睡完还累,下午洗漱完毕、被薛谨套好衣服下床时,才发现自己快把骨头睡散了。   于是她走到客厅蹦了蹦,左右活动活动胳膊,还做了几个伸展运动,最终以挂在沙发靠背上向后仰为结尾。   后仰时她小小闷哼了一声,发现自己现在腰的状况不适合做这种锻炼。   但同样的——这姑娘在把克制刻进骨髓的猎人那儿没怎么吃苦头,腰腿只是感到酸软无力,没什么疼痛感。   于是她懒得再直起腰了,就保持着下腰的姿势挂在沙发靠背上,垂在另一边的小腿一翘一翘得踢着玩,嘴里还哼着小调。   旁边收拾行李箱的薛谨:“……”   我是真的被她嫖|了对吧.jpg   “凌凌。”他抑郁地强调,“我明早就出差了。明天清晨的航班。”   “嗯?”没心没肺的姑娘继续踢腿玩,“知道,你上午说过了,阿谨。”   “那……”   “哎,比起那个比起那个,今晚去外面吃饭好不好?我想吃上次吃的炒牛河!”   “……”   薛先生默默把少得可怜的行李叠好,扫了眼行李箱里还空余的那一大块,便直接拉上了拉链。   老规矩,符文道具放在小提琴盒里,行李箱里只带护照等必需品,而执行任务在当地买点换洗衣服,返程时更换自己的衣服,以免让凌凌嗅到血腥气。   他最重最多的行李是工作文件和电子设备,但薛谨打算放在随身的背包里。   “阿谨阿谨,走吧走吧,我们去吃炒牛河,还有你要炸的小黄鱼——”   ……至于没心没肺的妻子,就纵着她吧,指望这姑娘懂得不舍与挽留还是难度太高了。   薛谨把行李箱靠在门边,瞥了眼沈凌一翘一翘的小腿。   她的小腿肚子上有几道红色的指痕,只不过比起他身上那些,这些痕迹极淡,大抵揉揉就能散开。   他突然有点后悔。   也许应该再放纵一点,再捏重一点的。   毕竟,无论是怎样克制的雄性,看到伴侣身上属于自己的痕迹——还是会卑劣地感到欣喜。   没谁能对这种画面感到沮丧。   ……也没谁能舍得对刚亲热过的伴侣生气。   “好。先吃炒牛河,回来我炸小黄鱼。要几锅,凌凌?”   “两锅!还有桂花小奶糕!都要放进保鲜盒里给我吃!”   “嗯。”   【第二天清晨】   离开的航班在一个半小时后,薛谨打算早点去候机厅,打探一下同事的情报。   毕竟这次出行太匆忙,这个猎魔团队里的成员都是草草拼在一起。   所以他起床的时候,天色还是一片群青,星星和太阳隐隐出现在同一片天空的不同两端。   旁边的被窝鼓鼓囊囊的一团,昨晚沈凌主动提出要和他睡不同的被子,因为“不想被偷袭”。   薛谨没什么意见,如果醒来时发现妻子和以往一样拱到了他怀里睡觉,那离开会非常非常艰难。   此时,身边的被窝很安静,沈凌大抵还在睡,就连头发丝都蒙得严严实实的。   薛谨收回视线,依旧是轻手轻脚地下床,没发出一丝声响。   洗漱,换衣,做早饭,清点行李。   猎魔人背好双肩包,挎上小提琴盒,拖过行李箱。   他握上大门的门把手。   停顿半晌。   “……回去亲一口,应该不耽误时间。”   告别吻应该是婚姻规则里的东西吧?   一向克制的家伙给自己找了个看似完美无缺的借口,便复又放下琴盒与背包,把行李箱留在门口,折回卧室。   他坐在床边,很注意没有发出衣料摩挲的响声。   良久,伸手去掖另一只被窝。   ——掖出了一把扫帚。   还有好几个被堆成一团的枕头。   薛先生:???   他掖被子的手凝滞片刻,动作迅速粗鲁了起来——直接一扯一拽,把整只被窝掀开了。   被窝里只有扫帚和枕头,猫或姑娘都无影无踪。   薛先生和扫帚对视几眼,骤然站起,走向厨房。   拉开厨房的冰箱,拉开冰箱保鲜柜里的抽屉。   ——昨晚炸好的小黄鱼、昨晚蒸好的桂花奶糕——整整四只保鲜盒的零嘴,消失不见。   薛先生:“……”   于是他又默默走到茶几前,拉出妻子的玩具箱。   她这段时间最喜欢的小橡皮鸭不见了,一连不见的还有几个小巧的布偶。   检查过后,薛谨推回玩具箱,又拿出第二层里的针线盒看了看。   少了一只淡紫色的毛线团,而那是沈凌觉得最顺嘴的毛线团。   薛先生深吸一口气。   他走回玄关。   拾起小提琴盒甩了甩。   拾起双肩背包甩了甩。   拾起行李箱甩了甩。   最终,行李箱头晕脑胀地说:“喵……喵喵喵。”   薛先生:“……”   他把行李箱拖过来,拽开拉链,把手直接伸进了箱子里那片没被塞满的空地。   ——果然拎出了一只毛茸茸的金色毛球。   毛球双爪双脚紧紧抱着小橡皮鸭,脑袋死死吭在小黄鸭的塑料鸭翅膀下,三角形的耳朵也缩成了圆圆的一小团,大有装球到底的顽强态度。   薛谨拎着这只球的后颈肉,面无表情地继续从里面拿东西。   两盒炸小黄鱼,两盒桂花小奶糕,一只淡紫色的毛线球,几个小巧的布偶。   他一件件把毛球试图偷渡的行李拿出来,和试图藏进行李箱里偷渡到E国的毛球摆在一起。   铁证如山。   而毛球继续顽强地抱着小黄鸭,用屁|股对着他,坚决执行一不抬头二不喵喵叫的伪装原则。   “我是去工作,不是去玩,凌凌。”   “……”   “E国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不能带上你。”   “……”   “那我走了,再见,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   薛先生扶扶闪着寒光的眼镜,直接越过了地上的毛球,去提行李。   然而,下一秒,他觉得自己的裤管一重。   低头一看,是放弃成团,放弃小橡皮鸭,直接咬住了他裤脚的毛茸茸。   毛茸茸咬住他的裤管,用力往回扯,四爪紧紧扒住地面。   生平第一次被女孩子咬住裤管往回拽的薛先生:“……”   可以驻扎在海拔达数百米的山峰上,在海浪翻卷下也纹丝不动的猎魔人,无可奈何地被拽得往后退了几步。   “喵喵喵喵喵!”   不准走不准走!   “不……”   “喵喵喵喵喵!”   带上我带上我!   “凌……”   “喵嗷嗷嗷嗷!”   否则哭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薛先生:算了,没心没肺也好,孩子高兴就行。   现在的薛先生:……走不动。 第70章 第七十只爪爪   第七十只爪爪   丈夫遵守守则的程度, 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沈凌过去从未鲜明认识到这一点:盖因为丈夫每次遵守那些守则制约他自己,都是为了纵容她的任性,满足她的愿望,让她玩得开心——   可今天他是遵守着守则, 毫不动容地拒绝了她的跟随。   “不行, 凌凌。好好呆在家里,好吗?”   没有谁能比薛谨更清楚自己工作的危险程度, 上次被沈凌混进背包已经算得上是重大失误(现在想想, 他严重怀疑那姑娘所谓的“抱着娃娃睡了过去”只是个借口),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把妻子带到工作地点。   更何况如今E国的局势和之前沈凌去的那次已经完全不同, 魔物奇异的动乱和不明的报告搅得老猎人头痛,而掩藏在纷乱局面下的深层,更是教团与公会这两个大势力互相的角力。   ……薛谨可不觉得那次杀死了黎敬学放出的Akuama,会这么好收场。   危险的魔物, 微妙的任务, 未知的工作同事, 教团的阴影……这可不是什么能带妻子去轻轻松松参观旅游景点的时候。   见他的态度异常坚决, 撒娇耍赖咬裤管等招数统统不管用, 沈凌龇了龇牙, 松开了裤管。   她收回两条前爪,坐好后皱皱粉鼻子, 又眨巴眨巴眼睛,预备“吧嗒吧嗒”掉眼泪给他看。   哦, 祭司大人倒也没有真的说哭就哭的功力, 但她知道阿谨每次看她皱鼻子眨眼睛都会心软——   而薛谨就趁着她松嘴的功夫飞速闪现到门外,提着行李,反手把门一关。   隔着门板的最终告别:“乖。我要去赶飞机了, 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门后的沈凌:“……”   “喵喵喵喵嗷!”   ——直到坐上了前往机场的地铁,薛谨才觉得自己过于敏锐的耳朵逃过了那“吱咔吱咔”的疯狂挠门声。   唉。   拔腿离开家简直耗费了他磨炼了数百年的自制力,结果还是没有完成那个告别吻。   他抱着背包和琴盒向后靠了靠,扶稳了脚边的行李箱,并暂时收回了所有非常人的五感。   地铁猛然穿过一条漆黑无光的隧道,周围各个不同的手机屏幕一致发出微光。   猎魔人抬起手,在昏暗里轻轻画了个符文。   “去机场,提前勘测团队里的所有成员情况。”   羽翼拍打的声音轻得微乎其微,被召唤出的投影和主人一样擅于隐藏。   它没有发出鸣叫声,只略略闪过,便在地铁列车爬出隧道时,消失无踪。   猎魔人收回手,合上双眼。   ……刚出门就想丢下一切回家,这可不是能活命的猎魔态度。   【与此同时】   沈凌恨恨地最后在门板上留下了一道爪痕。   混蛋仆人,笨蛋仆人,讨厌讨厌讨厌!   ——凭什么不能一起走嘛,上次就是和你一起去E国玩的,难道你这次是要带着其他女孩子去吃苹果派吗?   ↑并不知道苹果派等所有E国点心是某个肝帝通宵工作后专门挤出时间带老婆去吃   她最后转了个身,抬起后腿狠狠踹了下门板,还觉得心里那口恶气涨涨的发泄不出来。   呸。   破工作。   破公会。   破猎魔人。   ……果然和卡斯说的一样,猎魔人全都是一帮低等无能的蠢蛋,只会一个劲地用那些道具莽来莽去,本身力量还比不上本喵的一枚小指甲——什么工作要阿谨这么紧急地离开,什么事情要他一个本身实力就不算强、又被其余同事看不起的小猎人去做?   ↑至今依旧觉得对方是“平凡弱小猎魔人”   顶层那些猎人都死了吗?那些曾经做过自己保镖的家伙呢?果然一个比一个没用!公会去死!猎人去死!低等恶心的魔物也去死去死去死!   伟大的祭司余怒未消,在原地“嗷嗷”叫着转了好几圈,肉垫在地板上踩来踩去。   可恶!   可恶!   可恶!   ……为了躲进阿谨的行李箱,她今天还特地起了个大早——而瞒着阿谨的敏锐耳朵,把小黄鱼和桂花奶糕一盒盒藏进他行李箱里也花了好大功夫——   【凌凌,乖。】   ……可恶。   在原地打转的金色小猫不动了。   她炸起的小耳朵缓缓垂下来,垂成了无精打采的倒三角。   并垂着尾巴,缓缓走回了卧室。   阿谨要出差,虽然很突然,但她根本没意见,因为可以和他一起到外面玩。   阿谨要出差,严肃表示不会带上自己……伟大的祭司还是没有意见,因为伟大的祭司是不会理睬混蛋愚蠢讨厌笨笨笨笨的仆人的。   呸。   等他回来走着瞧,让被本喵宠坏的第一仆人尝尝什么叫怒气。   她维持着猫咪的姿态,跳到了卧床上,梅花状的肉垫踩过自己的被窝,因为恼火特意把它踩得乱七八糟。   ……这是几天前阿谨领她出去买的那份被子,后来他似乎是又单独出去一趟,把留在地铁上的这套拿了回来。   因为是崭新的被子,所以没有他的气息。   因为没有他的气息,所以踩得毫不脚软。   最终,沈凌把这坨被子发泄性踹到床下,转而钻进原本属于薛谨的那床被子里。   她在这床被窝里转了个圈,肉垫像划什么范围似的按了按,才缓缓沉下身体,盘成一团。   所躺的这块床单,还稍微有点余温。   气息依旧是薰衣草和雨水。   虽然没有隔着的那层被子。   但气息的主人也不见了。   ……哼,本喵才不稀罕呢,本喵自己也能玩得超级开心,本喵在“和自己玩”这项特长上的磨炼已经磨炼了一百多年。   刚认识阿谨的时候,他离开的那四个月本喵也玩得很好嘛。   沈凌把脸往爪子里埋了埋。   包裹在熟悉的气息里,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真真正正躺在阿谨怀里,抱着他胳膊睡过觉呢。   ——明明发生那种事后,他开口允许以后睡在一起,可事实上,那之后每次自己睡着时,阿谨都会离开去忙别的事情——   采购东西,做早饭,去外面不知做什么,或看文件敲笔记本……   她醒来看见他时,总是清醒而衣着整齐的他,坐在床边,和自己依旧隔着一层被子。   沈凌恍恍惚惚地想,憋着气的感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难受的某种情绪。   和过去她扒在窗台上等他的那种情绪一样,但这次强烈了不知多少倍。   ……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体验了会没办法站直的接吻方式,因为听到阿谨对她说了很多遍喜欢,因为这几天爪爪都被他攥着挣脱不开,因为做那种事时脑子一直奇奇怪怪,因为比起那时发现了更多更多亲密的接触方式?   沈凌不想弄明白,她难受的时候只想去阿谨胸口上蹭脑袋。   唯一明确的,大概就是现在不生气了吧。   于是,片刻后,沈凌又抬起脑袋,钻出了被窝。   她维持着与走进卧室时相仿的速度,慢吞吞走出卧室,重新走到玄关。   肉垫呈圆周的线路转着踩了一圈,踩好点后沉下小屁|股,保持着蹲坐的姿势,盯着门把手看。   嗯嗯,已经等了好久啦,阿谨应该快回家了吧,因为我已经气消,所以现在可以正大光明想他回来,而且他开门的时候我可以正大光明扑上去蹭脑袋。   尾巴尖试探着往上抬了抬。   沈凌耐着性子盯了好一会儿,又去瞥客厅的时钟。   时钟显示,距阿谨离开,才过了二十五分钟。   尾巴尖沮丧地重新耷拉下来。   “喵。”   钟肯定是坏了,钟也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较忙,明日争取多更点哈   再怎么屑,薛谨不会拿猫猫的安全开玩笑。   他不是个任性的人,也不舍得带着妻子去做充满未知危险的搏命工作,万事必须做好万全准备的信条意味着自身再怎么强大也不敢保证能把她保护周全。   之前行李箱空的那小块地方是他空出来准备装工作时被血染脏的衣服,猎人结束工作回家时见凌凌,总会换干净且没有血腥气的衣服。   (今日锅全在搅风搅雨的教团) 第71章 第七十一只爪爪   第七十一只爪爪   【早晨七点二十分, C国C市,中心机场】   艾伦还在打哈欠,手里就被塞入了一杯冒着热气的饮料。   他顿了顿, 继续打完了哈欠, 并就着这杯饮料喝了一口。   ……泡好的黄豆, 放了一点白糖,热滚滚冒着白气, 口感醇厚还能尝到沙沙的豆皮。   是杯货真价实的现磨豆浆,出产自一位恨不得咖啡都自己磨的穷酸妈妈之手——虽然有个妈妈属性的朋友真的很好, 咳。   “谢谢。”艾伦又喝了几口,扭头对旁边人道, “你怎么这个点才来?”   “我还以为你会是集合最早到的那个,然后藏在角落里观察其他成员。”   薛谨已经穿好了工作服, 正低头在扣自己无指手套上的绑带。   闻言他没有抬头:“家里有点事耽误了。”   “哼。”   艾伦阴阳怪气道:“结了婚了不起吗?反正肯定是你那位漂亮妻子打滚撒娇抱着大腿不让你走——”   一想到几年前还向自己请教什么是妻子的单身狗抢先脱单,就好气哦。   “啊嘟嘴脸红用手指揪衣角的女孩子……”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打滚抱大腿, 物理意义上的走不动啊。   况且比起衣角, 她差点把我裤脚咬坏了(。)   薛先生不得不转移话题:“这次团队里就来了你一个?”   他在约好的集合地点只看到了打哈欠的艾伦。   “当然不是, 我是第三个到的。”   艾伦指指不远处的便利店:“前面到的两个出自教团,似乎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说什么‘候机厅里太寒酸’, 就跑到便利店里坐着了。”   机场的便利店?   真不愧是教团。   自带现磨豆浆的穷鬼默默拿出自己的那杯, 默默从怀里拿出了自家蒸笼蒸好的肉包子, 默默退到了角落里。   艾伦:“……咳,你要是很想去便利店买份三明治的话,我可以请……”   “别浪费钱。”   皮薄馅厚的大肉包,却香而不腻, 肉而不油,咬一口汁水四溢,就连白色的面皮也仿佛沾上了热腾腾的香气。   薛妈妈几口吃掉了自己做好的包子,又拿出第二颗:“马上要去E国不知待多久,三明治会铺天盖地。你不如趁现在多吃点包子油条……如果不是早晨时间急,我还想带桶豆脑来。”   说实话,漂泊这么多年,他真心觉得C国的传统早饭比E国的三明治、A国的煎鸡蛋培根——都好太多了。   虽然也青睐J国早餐偏苦的小菜和鱼干熬的清汤,但J国一顿早餐的物价实在负担不起——天知道当年薛谨第一次在C国买早餐,八角钱就买到两颗大肉包三颗白菜包一只炸糍粑与一纸袋豆浆的时候,差点没热泪盈眶。   从今天开始这就是我的家乡了,回家真好.jpg   ……虽然八角钱买一堆那是上个世纪的事,自包子涨价到一块一个,薛妈妈就点亮了自己蒸包子的技能(。)   艾伦看着他,咽咽口水。   “你还有……?”   “多做了好几个,来拿。”   【与此同时,便利店里】   卡斯咽咽口水。   卡特文静地咬了口手中的三明治。   “喂,卡特卡特,你看那边的两个低等生物——”   “卡斯。”   “那个戴兜帽的低级狙击手在吃什么?在吃什么?我闻到肉香了!卡特!是肉香!”   “卡斯。”   是你说街边一块五一个的包子是低等食物,我们才坐在这里吃二十多块的三明治的。   卡斯读懂了双胞胎妹妹眼睛里的谴责,她“嗷”地叫了一声,继续死死盯着那边两个低等生物。   没戴兜帽的那个也捧了一只包子,但他的吃法一看就是吃惯了西式快餐,咬汉堡似的一口咬下去,搞得包子里的肉汁从面皮里炸了出来。   卡斯看着他手忙脚乱地舔干净淌在虎口上的棕色汤汁,又顺着漏开的包子皮往上咬,让卡斯看见了厚厚的包子馅和被酱汁肉汁染成一层浅褐的包子内皮——   卡斯又咽咽口水。   “低等生物!”   “卡斯。”   “低等猎人!”   “卡斯。”   “低等公会!”   “卡斯。”   “……啊啊啊不管了,走走走,卡特,我们也去买包子吃!”   ——卡特与卡斯,此行是被黎敬学强行塞过来的。   自黎敬学接手了寻找沈凌的任务,他就没怎么给这两姐妹留情面,直接以“作为执事过分失职”的理由把她们从搜索沈凌的任务中踢了出去。   不知为何,卡斯总觉得这位总教长大人看她们比黎敬雪看她们还不顺眼——黎敬雪再怎么厌恶她们俩作为执事的“失职”,也是个随时随地把“规则”挂在嘴边的死板女人,日常相处中从未真正逾越身份对她们表达不敬;而黎敬学……   有时候卡斯会发现,总教长阁下看她们姐妹俩的眼神,比看沈凌的眼神还要鄙夷。   比起虫子,更像是什么极端厌恶的垃圾。   之前他被教团正式派来时,卡斯心里就有点不太好的预感,被直接排斥出寻找沈凌的计划也无可奈何,如今更是为了他的“小计划”,被当作底层仆人派遣去了E国,莫名其妙被吩咐了一堆低等仆人才需要照看的工作,还说什么“要仔细观察那些低等猎人,怀疑里面有个力量强大的玩意儿隐藏着”……   嗤。   低等生物里怎么可能会存在强大的东西,那个总教长只是看她们姐妹俩不顺眼,让她们去干脏话吧。   真不知道搜寻沈凌的进度怎么样了……上次她们事后才知道黎敬学竟然放出了Akuama那种污秽东西去追捕沈凌,简直是……   卡斯拽着自己还在啃三明治的妹妹走出便利店,推门时看到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暗暗啐了一口。   ——她们可是只侍奉祭司的执事,被黎敬学派遣来做脏话已经够耻辱的,竟然还被命令说“要把脸遮住,不能让祭司的面孔被低等猎人窥见”,强制戴上了这个破玩意儿——   她推推鼻子上银色的半脸猫面具,又想破口大骂了。   但自己的妹妹是个只会说“卡特”的闷葫芦,破口大骂时旁边没有沈凌那个笨蛋“喵喵喵”捧场,就一点意思都没有。   ……啊,烦死猫了!   “喂。喂!”   正在轻声和艾伦交换情报的薛谨,闻声转过头来。   “喂!喂!”   ……接着稍稍低下头。   两个戴着银色无脸猫面具的少女手拉手站在他面前,一个文文静静啃着三明治,另一个正相当嚣张地举起手,指着他的鼻子。   从薛谨的角度,能看到那个嚣张女孩嘴里的虎牙。   “低等猎人!我们要买你的肉包子吃!钱不是问题!给我们肉包子!”   ……讨要食物的台词和这种挑衅行为倒是充满违和感。   薛谨无意和教团势力的家伙发生任何冲突,所以他并没有对这姑娘指着陌生人鼻子说话的无礼行为发表意见。   不过……   他的视线微微下滑,停在了这对少女的脖子上。   她们都佩戴着一只项圈,项圈上缀着的是一模一样的白色小铃铛。   【我想你出去后会什么都记不得,但抓着一件东西总能有点印象。】   呵。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风气?   即使知道教团内部稍微有点权力的仆人百年前就开始统一佩戴这种白铃铛,但薛谨还是有些不适。   这些只是曾经那枚铃铛的仿制品,他很熟悉自己曾经真正拥有的那两枚白铃铛。   这些没有黎敬学的红铃铛那样令他反胃,但到底会感到膈应。   “喂!喂!低等猎人!我在问你话呢!喂!这破包子你卖不卖!”   白铃铛,双胞胎,有尖牙。   虽然娇生惯养的程度有些出乎他意料,但这对女孩大抵就是教团本届的祭司执事?   薛谨收回思绪,稍稍后退一步。   “可以卖,两位小姐,一只500美元。”   大概这样就能把她们刺走……?   “没问题没问题!”   卡斯大手一挥,直接从口袋里掏了张黑卡甩给这个低等猎人,伸手去拿他的包子:“我们全买了!剩下的钱不用找,低等猎人,就当是你的小费!”   薛先生:???   他目送嚣张的面具女孩扯着文静的面具女孩离开,手里捧着五只肉包子,看上去还挺开心。   目睹了全过程的艾伦:……   他喝了口豆浆,小声对朋友说:“这次教□□来的监视人选,好像有点蠢?”   ……这不是有“点”蠢吧。   祭司执事会这么蠢吗?应该是有什么计划?   薛谨想了想,还是决定首先把黑卡收好。   接着,他动动敏锐的耳朵,稍微监测了一下那两个女孩离去时的交谈。   “都怪沈凌那个笨蛋!”   听到了耳熟的名字。   “要不是她逃跑也不会逃跑,我们才不会和那些吃肉包子的穷酸猎人一起工作!”   嚣张的女孩“嗷呜”一口咬下包子,又“吧唧吧唧”补充:“逃跑的时候就该把所有痕迹都抹除,给我们留字条还盖爪印,那个蠢蛋是想干什么啊!烦死猫烦死猫了,谁知道她这段时间跑到哪去……”   “卡斯。”   “……好啦好啦我是直接把那个字条吃下去了,没让其他人看见!但是那个蠢蛋留字条的事情我就是要骂一千遍!蠢蛋!”   骂骂咧咧的女孩子又咬了口包子。   “低等食物!”她愤怒地说,“还这么好吃!”   “卡斯。”也给我一个。   听完全程的薛谨:……   他有点发愣。   【大人,请您谨言慎行。】   【大人,这是今日需要签署的文件。】   【大人,离规定休息的时间还尚早。】   【大人,您不该注视那些污秽之物。】   【大人,遵守您的意愿是属下的职责,这没什么需要您怀疑的地方。】   很多很多年前,安静跪在他右侧的小女孩耳朵上有一颗痣,安静跪在他左侧的小男孩总带着点阴暗的邪气。   但他们都同样听话,同样忠诚。   【糖葫芦?这不在属下的职责范围内……可以收下吗?】   【姐姐!是零食是零食!大人的零食你直接收下就好啦——嘿嘿嘿谢谢大人!】   明明是拿到糖葫芦便会情不自禁开心的年纪。   明明在他眼中,只是应该被保护的孩子而已。   ……最终却一个冷漠地封存所有过去,形同陌路;一个执念成狂,手腕上佩戴了让他作呕的红铃铛呢。   啊,时代还真是变了。   曾被唤作大人的低等猎人垂下眼睛。   “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能在如今这个时代遇见这样的执事,能有这样单纯直白的家伙关怀着长大,他的妻子不愧是最幸运的祭司。   太好了。   ——虽然同样是曾被困住的祭司,但她不曾遭遇我所遭遇的那些扭曲。   【谨以我滞留在此处的全部力量、投影、灵魂,赐给你福泽。】   【谨以我滞留在此处的全部力量、投影、灵魂,赐给我灾祸。】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稍微揭露了薛谨的过去之谜……不过有注重细节的孩子应该已经猜到了哈哈哈,因为敬雪与敬学都是同音敬“薛”。   但只是稍微哦,并不是全部,薛谨的过去藏着很多至关重要的东西,会慢慢展开。   在各种意义上,沈凌都幸运到了应该被所有祭司——尤其是灾祸之主——深深嫉妒厌恶的程度。   但因为非常珍爱对方,珍爱到即便停留在可怕的结界里也不舍得让对方付出任何东西,所以薛谨只会觉得,太好了。   幸亏你遇见的执事是这样的。   幸亏你体会不到我曾经所有的疼痛。 第72章 第七十二只爪爪   第七十二只爪爪   【早晨七点五十分, C国C市,中心机场】   离航班起飞还有二十分钟。   薛谨早已去了隐蔽的角落修整,候机厅里也逐渐塞满了形形色色的团队成员——拜出手阔绰的教团所赐, 这次E国之行的所有队伍都会被单独安排在某个机舱内, 用不着和普通人类坐在一起。   所以那帮同事压根没掩盖自己的奇装异服,艾伦一贯的紧身裤审美也就罢了(“你对紧身裤有什么癖好吗”),盾卫职介的猎人直接穿了罗马式的铠甲, 还有好几个枪卫职介的直接把明晃晃的长|枪扛在了肩上……   教团习惯了高调, 他们还试图包下这个时间段的整座机场,以此清空所有普通人。   当然,介于C国是个绝不允许资本公然嚣张的国家, 教团的高调计划惨遭夭折。   这曾经让负责安排行程的员工犯了难:无他,这次队伍构成非常特殊, 那些草根出生的低等公会猎人也就罢了, 队伍里还有不少投诚教团、属于他们自身势力的猎人,这是万万不能怠慢的,临时通知他们换上普通人类的着装也太过——   最终,就变成了艾伦眼中的这个场面。   一大堆奇装异服、毫不在意旁人眼光、甚至明目张胆把符文武器拿出来的家伙——以及一个佩戴着白色铃铛的教团工作人员,端着生无可恋的社畜脸, 举着“此为xx电视剧临时取景地,请勿拍照,如被发现,罚款100”的大告示牌站在最外圈。   于是路过的人类们都安静了下来,发现其中没有任何眼熟的明星后, 大家纷纷捧着手机低头离开。   ……嗯,这个方法还真是入乡随俗啊。   艾伦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藏起来的朋友了。   大概已经在和投影研究这些同事的资料?那个“万事必要准备万全”的心理变态。   嘛, 等抵达E国之后再去私下找他也不迟,这里毕竟人多眼杂。   艾伦耸耸肩,余光中,已经瞥见了那些家伙蠢蠢欲动的眼神。   ……哼。   “你就是第一猎人……”   “啊,你们好。大家自我介绍一下?”   【与此同时,机场外】   “都怪卡特你吃太快了!”   卡斯气咻咻地走在前面,目标是机场外的小早餐店:“明明你已经比我多吃了一个三明治!还要来抢我包子吃!”   卡特紧随其后,但表情依旧没什么波动:“卡斯。”   “——我们从那个低等猎人那儿才买到五只包子而已!而我才啃了一只半!你就把剩下的全都吃光了——”   卡斯嘶嘶地叫喊:“你知道稍微尝了那个肉包子几口又看你几分钟把它全部干掉,有多绝望吗?!”   卡特:“卡斯……”   “我不管!我饿惨了!我要吃早饭!”   卡特:“卡斯……”   “是啦是啦我知道我们的任务!但溜出来买点早餐的时间还是有的吧?啊?飞机出发还有二十分钟!用点力量穿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复杂门检不就好了!”   卡特:“卡斯……”   “包子!包子!包子!包子铺肯定是有的吧?这可是堂堂C国啊?包子!”   卡特:“卡斯……”   卡斯停止了愤怒的大喊大叫。   她用终极愤怒的表情瞪向自己的妹妹。   “从刚才起你就在打断我!吃了我的包子就不要打断我这么多次了!”   卡特停止说话。   她安静地耸耸肩,举起手,示意姐姐转向另一边。   “什么……咦?”   卡斯抽抽鼻子。   猫科动物般敏锐的嗅觉,让她鲜明嗅到了肉包子的香味。   ……而且,是和之前从那个低等猎人手中买到的,浓郁的,独特的香味。   “是在这边?唔,这就是那个低等猎人买早饭的店吧……”   她吞吞口水,加快脚步,顺着浓郁的香味,几下就匆匆跑过机场前宽阔的广场,穿过马路,拐过转角,然后走进大厦与大厦之间夹角的小巷子——   看到了!   标志着“阳光早餐店”的穷酸铺子,铺子前散发着肉包子的香味!   是木质蒸笼吗?是那个穿着围裙的中年老板娘吗?是那个停在门口戴着贝雷帽稍稍倾身似乎在询问什么的女孩——   “老板娘好!那个,我想问一下,附近有机场吗?如果有的话,是不是今早有飞E国的飞机?具体几点的飞机?哎?你不知道?啊,好吧,那我再随便走走看……”   “喂!你包里的是肉包子吧,我要买你的包子吃!”   卡斯一爪拍在了贝雷帽女孩的肩上,把她拽了过来。   贝雷帽女孩下意识“嗷”了一声,抱紧自己手中的早饭,金色的卷毛从帽檐下炸了几缕出来。   “这是我仆人做的!你想吃去别的地方买!区区低等生——”   爪爪在人家肩膀上的卡斯:“……”   爪爪抱着怀里包子的沈凌:“……”   堪比一个世纪的沉默时间过去了。   刚才被飞奔的姐姐落在后面的卡特,终于从巷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见到这两只互相瞪视的一银一金,她稍微愣了一下。   几分钟后,少见地说出了“卡斯”以外的字。   “沈凌!”   说出来之后,她又懵逼地挥了挥爪子:“沈凌?”   从呆滞状态中被叫醒的沈凌:……   “本本本喵有事先走总之包子送给你了哈哈哈哈——”   “别!想!跑!卡特,快上,把她拦住!”   【二十分钟后】   被教团总教长直接派遣而来,无形中是这次队伍里所有教团势力的领导者——两位位高权重、侍奉在祭司身边的执事大人,总算姗姗来迟。   她们是最晚登上飞机的,其中一个还在肩膀上挎了一只麻布袋子。   有几个向教团投诚的猎人正打算和这两位搭话,却被没挎麻布袋子的那位狠狠瞪了一眼。   接着,这两个戴着半脸猫面具的女孩急急忙忙穿过走道,直接消失在头等舱的舱门后。   “喂。”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艾伦眯起眼睛:“那对教团的高层,之前挎了布袋吗?”   坐在倒数第一排的薛谨没说话。   “总归是什么教团的秘密计划。”   他淡淡地说,“何必打听太多。”   “可……”   “我去检视装备。你最好坐到前排。”   ……啊,开始了,这货的凡出任务必缩成透明人,真是小透明个鬼。   艾伦翻翻眼睛,但还是在朋友起身的同时自己也站起来,一路走到了前排的座位,和刚才几个才交流过的猎人交谈起来。   如此,安静消失在舱尾的阴沉狙击手再也没被任何视线关注。   嘁,看在包子的份上。   【头等舱里】   卡特把布袋子放在了座位上。   卡斯一屁股坐在对面的座位,瞪着眼睛,夺过桌上的矿泉水一连喝了好几口。   布袋子安静如鸡,似乎正老老实实地进行自我反省。   半晌,卡斯瞪着眼睛抹抹嘴巴。   “你不是逃跑了吗?蠢蛋,这就是你说的逃跑吗?”   布袋子:“……”   “你知不知道教团最近的重点全在C国!而且姓黎的那个混蛋已经快把C市的地皮翻过来了!”   布袋子:“……”   “知道你没有神经,但好歹要留意捕捉点动向,该避嫌时就避嫌啊?!你这几年究竟是怎么藏起来的?运气好就能这么为所欲为?”   布袋子:“……”   “在大街上!在!大!街!上!还是这么一个人类的形态——黎敬雪说过让你不要以这个形态降临,你这张脸全教团的人人手一张画像,你是真的不嫌——”   布袋子:“……”   卡斯嗓子骂干了。   她咳嗽了好几下,缓了缓,又旋开矿泉水瓶咕嘟咕嘟灌了自己好几口。   “说话!”   灌完(矿泉水)后,祭司执事的满腔怒气依旧无从发泄,她气得“邦邦邦”敲起桌子,酷似一个看到孩子不及格成绩单的家长:“说话!蠢蛋!蠢蛋!有本事你就喵一声啊!你喵一声啊!呸!”   旁观的卡特:“……”   她看看炸毛的姐姐,又看看安静的布袋子。   突然上前一步,掀开了袋口。   “喂!卡特,你不要心软——”   袋口完全敞开,一只圆滚滚、白胖胖、还依稀冒着热气的包子滚了出来。   滚了几圈,停在桌沿,摇摇欲坠。   然后“啪叽”掉落——落到了卡特及时伸出的掌心。   “啊呜。”   接过肉包子后,已经品尝了三个半的卡特满足地咬了一大口。   卡斯:“……”   【与此同时】   哼,愚蠢的卡斯。   这段巡视世界的伟大历程,我怎么可能一点长进都没有。   在登机时好不容易用包子完成了“金蝉脱壳”的沈凌化成小猫的样子,得意洋洋地迈着猫步,从二等舱上方的行李架悄悄踩过。   虽然脱身的时机是晚了点……但等飞机降落时再找架飞机混上去,睡个几小时,就又能到家啦!   ↑揣着包子瞎走都能直接被弄上航班的幸运S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唔,为了瞒过卡斯她们,包子已经留在布袋里,还是先去找点吃的……   沈凌猛地停住,抽抽鼻子。   香味。   与包子截然不同,但又如此和谐,喷香扑鼻的味道。   是……在下方?   她踩过几件笨重的行李箱,用牙齿稍稍咬开了某个背包压在行李架上的帆布面,并就着破开的小洞向下探出脑袋。   被咬出的小块视野里,正是白白的、香香的、厚厚的、亮亮的、洒满葱花的花卷,还有一圈圈炸到微微焦黄的面皮边。   沈凌甚至看到了花卷内部卷好的火腿肠。   她咽咽口水,脑袋又向下探了探,用力把耳朵和脖子上的毛毛也挤了过去。   视野扩大了。   除了花卷以外,她还看到了拿着花卷的手。   非常漂亮,有点眼熟的手。   ……手的无名指上还套着小银环。   沈凌:“……”   她沉默了一瞬,就疯狂挣扎起来,试图把脖子耳朵脑袋全部塞回去——   “嗯?”   正下方,坐在座位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仰起头来。   然后看到了一只拼命往另一侧拔自己猫脸的金色毛茸茸。   正上方,圆滚滚,金灿灿,也不知怎的把自己的头探了出来,但现在整只缩不回脑袋,发出“呜呜呜嗷”的声音,小爪子“咔擦咔擦”隔着帆布扒拉他的背包底部,能把爪子疯狂挣扎的标志看得清清楚楚——几个不断滚动的小凸起和某只帽子里滚动的耳朵有异曲同工之妙。   座位上正准备喂投影早饭的薛先生:“……”   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拎起了嫌疑猫的后颈,轻轻松松就把卡在自己背包底部的老婆拽了下来。   “脸圆就不要钻洞。”   作者有话要说:  还不是你喂的。 第73章 第七十三只爪爪   第七十三只爪爪   【早晨八点三十分, 某架飞往E国的航班上】   沈凌踩在丈夫左侧的膝盖上,前爪并拢,后爪蹲好, 尾巴略不安地垂在下方左右摇摆。   半晌,她小心翼翼地“喵”了一声。   丈夫剥花卷的手顿了顿, 但眼睛没有抬起。   ……介于猎魔人此时穿戴的是工作服,可以一直遮到下巴、自带阴影的兜帽让沈凌没有判断他眼神的机会。   于是她稍稍仰起脑袋,抬起右爪, 又“喵”了一声。   被“喵”的丈夫依旧没有说话。   但仰起脸的沈凌看到了他藏在兜帽下的一部分——下巴往上, 是他的嘴唇。   唇色很淡,平直地抿在一起。   唔,这是生气了吧。   ……但我也不是故意真的跑到这架飞机上来的啊!   ↑原本打算吃着包子找到机场,连拉带拽再咬裤管不让对方登机的祭司大人   沈凌“喵”了第三声,左爪也抬起, 向前一扑,就想顺着他无指手套的搭扣往上爬到他的肩膀——   “喏。这是奖励,慢点吃, 到E国后你还有任务。”   她的动作止住了。   并缓缓扭头看向丈夫右侧的膝盖。   笼着翅膀站在上面的紫色小鸡:“叽叽叽!”   它快乐地跳了几下,鸟头一探,就衔住了主人递来的花卷皮。   白白的,香香的, 厚厚的, 亮亮的,洒满葱花,还烤到微微焦黄的花卷皮。   刚才一眼就把她俘获,间接导致她被阿谨发现的花卷皮。   ——当着自己的面喂给了这只钵钵鸡!   手下败鸡!   沈凌弓起背对丈夫右侧膝盖说:“嘶!”   钵钵鸡!   她又弹起来扯住丈夫手套说:“嘶!”   钵钵鸡!   薛先生:“……”   “虽然我大概能听懂你的猫语。”   他慢条斯理地说,“但我莫名不想理解你叫骂的内容。”   “喵嗷嗷!”   钵钵鸡!给我吃花卷!我要吃花卷!不准生气了不准生气了——生气也不准把我的花卷喂给钵钵鸡!钵钵鸡!   “我记得走之前在家里留了不少刚蒸好的肉包子, 还专门写了字条放在餐桌上。”   妻子虽然不挑食,但在肉包子与花卷之间的选择总是偏向前者——如果这两个东西同时出现在了早餐餐桌上,负责消灭大部分花卷,把肉包子让出来的往往是自己。   这也是薛谨同时蒸了花卷与肉包子,最终却把花卷都带走,准备用来奖励自己投影的原因   沈凌:“喵喵喵!”   “弄丢了?浪费食物不好,凌凌。”   “喵喵喵!”   “不要这么野蛮,花卷是它工作后应得的酬劳。”   “……喵嗷!”   薛谨偏了偏脑袋,躲开了炸毛小猫的一记挠挠。   已经顺着无指手套的搭扣爬到对方肩膀上的沈凌:“喵嗷嗷嗷!”   “就算你这么说也……”   一只手再次拎起她的后颈:“……不行。”   哪有做错事后还奖励她吃东西的道理。   离开安全有结界的家,自己一路溜到了机场,而且还是最近C市被教团反复彻查的时期……但凡有一个隶属教团的家伙看到她的脸,都会被完全暴露。   知道把你从教团那边翻天覆地的搜索中藏起来我花了多大功夫吗?   知道E国那边现在有多危险吗?   知道我出差时有多放不下心吗?有专门在家附近做了多少防御准备?   ——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钻出来……耀武扬威地把后续问题、所有隐患都丢给我处理。   而我甚至连捏捏这姑娘的圆脸发泄都狠不下心。   薛妈妈叹了口气。   孩子不听话还能怎么办,继续宠呗.jpg   从这个高度飞下去,回到C市,紧急处理一遍妻子来时经过的道路,处理掉驻扎在那附近的教团人员,还要解除那些布置在家附近的防御性符文结界,以免被侦测……接着从C国大陆赶回高空的飞机上……大概要花个三十分钟吧。   “小声点。”   把猫拎着放到扶手上,又快速把花卷剥开,用小手巾盛着放到投影面前,为孩子操碎了心的妈妈站起身嘱咐:“我稍微离开一会儿。你们俩都小声点,飞机上既不能有猫也不能有鸟。”   而且被发现一只鸟一只猫在我座位上因为抢葱油花卷而打架……削低存在感的努力就完全化为乌有了。   他说这话时用的口气比“不要乱踢抱枕”稍微重了一点,也是这几天来难得一次的严肃。   所以沈凌不情不愿地皱皱粉鼻子:“喵。”知道啦。   投影:“叽!”   “嗯。我半小时后回来。”   他拿过小提琴盒,径直消失在舱门后,平静得好像只是去洗手间抽根烟。   ……而不是用三十分钟做什么超越飞机速度的极限运动。   沈凌转转眼睛,发现他的背包和水杯依旧好好放在座位上后,便放下了“阿谨会不会趁机又逃开”的心。   她轻盈地从座椅把手上跃下,堂而皇之地占据了座位最中间的位置。   老实站在座椅边缘衔着花卷的鸡仔,歪头瞅了瞅她。   沈凌听话地压低声音,用极小极小的音量威胁对方:“喵嗷嗷!”   钵钵鸡,来打架!好久没打架你果然是要骑在本喵头上了!谁赢谁吃花卷!   “叽。”   这小小声的威胁,似乎起不到多少效果。   对方抖抖羽毛,反而欢快地“叽”了一声——当然,因为主人的命令,这声“叽”也小小的——它鸟头一探,就把嘴里衔着的花卷皮递了过来。   然后鸟爪一伸,把自己这里剩余的花卷皮都拨拉到了沈凌爪边。   “叽叽叽!”   给你吃!都给你吃!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吃!   沈凌:“……”   唔。   对方投降得太干脆,她反而迟疑了。   对视片刻后,金色的小猫试探地走过去,咬住了一块花卷皮。   ……唔,唔,果然比闻起来看起来都香都脆都好吃!   但她毕竟还是伟大的祭司——所以一边吃着花卷,一边机智地用余光注意着可疑鸡的举动。   在吃到第三块花卷皮时,对方动了。   它用喙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翎羽,便几步跳了过来,从左侧贴近了埋头吃花卷的沈凌。   果然是要打架吗!   祭司大人的警惕心瞬间拔到最高:她可不会忘了这是阿谨陪自己玩时的另一个形态,而他说不给自己吃花卷就不可能这么好说话——   “叽。”   对方轻柔地叫了一声,展开右翅。   不知怎的,沈凌觉得这只小鸡比刚才变大了一点——更像是她那天傍晚瞥到的巨大紫影。   但也只是一点,它看上去依旧是和她相仿的一小团毛茸茸。   稍微变大了一点的右翅,则越过她的后背上,把她从尾巴到脖子盖了起来。   沈凌:“……”   陡然被翅膀罩得只剩一个脑袋,她有点懵。   而罪魁祸鸡还开心地拢紧了一点,并偏过头,用喙轻轻啄她后颈的毛发。   “叽。”   “喵?”   “叽叽。”   “……喵。”   薰衣草和雨水的气息熟悉而好闻,祭司大人只是懵了片刻,便纵容了对方伺候她毛发的行为。   总归以前和它玩的时候还抱在一起咬咬咬呢,她舔对方羽毛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次对方舔回来也正常。   当务之急是赶在阿谨回来之前把花卷吃完,这样就可以表示自己很乖很饿还在等他,说不定还能再要点食物。   ——她这么想着,低下了头,咬住第四块花卷皮。   【三十分钟后】   沈凌打了个饱嗝。   以这个形态的大小消灭整整一只花卷对她而言有点辛苦,但没关系,肚子里总是有地方留给炸小黄鱼的。   吃饱了就会犯困,尤其还是被罩在喜欢的气息下——   她两爪向前一抻,伸了个懒腰,变成长长的一条。   ……哦,好像伸到阿谨的羽毛外面了。   沈凌收起后腿,悠悠转了个圈,便舔着嘴巴,回到了它的翅膀下。   她探出脑袋,向上拱了拱。   “喵~”   紫色的小鸟早就合眼休息了,感受到翅膀被拱动时,它没有睁开眼,而是直接掀开右翅,又把她笼了进来。   这个动作和某人深夜替她掖被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也和某人在被她蹭衬衫时叹息一声把她抱过来有异曲同工之妙。   于是沈凌舒适地眯起眼睛,把自己在它的翅膀里盘成一团,鼻子稍稍漏出来呼吸,搭在翅膀最上方的那根肱骨上。   今早清晨就起来藏阿谨的行李箱了,折腾到现在,她还没空睡回笼觉呢。   就这样……   “喵喵喵喵喵!”   “喵喵。”   正上方传来一高一低的两道猫叫声。   沈凌仰起脸。   那个她咬开的帆布洞,已经被挤得大了足足两倍——而两只一模一样的银色猫脸从里面探了出来。   卡斯:“喵喵喵喵喵!”我找到你了!给我回来!蠢蛋!   卡特:“喵喵?”旁边的紫毛小鸡我能咬咬吗?   卡斯:“喵喵喵喵?!”旁边的低等鸟类?堂堂祭司你缩在低等鸟类翅膀下干嘛?喂!低等鸟类!不准碰她——你还敢用喙啄?!   沈凌:“……”   “喵呜……”   我现在好困,总之卡斯我会单独去找你说的嘛……   然而,闭着眼的投影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望着头顶的两只猫——也许是出自于主人对教团发自内心的厌恶——   完全遵循本能的投影:“叽。”   啄了,你们有本事咬我啊。   卡斯:“……”   卡特:“……”   沈凌:“……”   “喵喵喵喵!”   别以为我不敢下来打你!   “叽叽叽叽!”   你下来呀你下来呀!   “喵喵喵喵!”   我下来了!来!来干架!低等鸟类!来干架!   “叽叽——噶。”   很嚣张地拍着翅膀的鸡仔,突然腾空而起。   它反应相当迅速地缩住脑袋。   一路从C国大陆飞过来,堪堪追上飞机的薛先生:“……”   拎完猫还要拎鸡。   今天没完了是吧。   猎魔人冷漠的视线撇到下方,金色小猫嘴角还没擦干净的油光显而易见,空气里还飘着残余花卷的味道。   猎魔人冷漠的视线撇到上方,两只雪白的银渐层并肩挤在自己的帆布包里,他有充足理由相信这背包上的可怜破洞已经补不齐了。   “很好。”   【数小时后,货舱】   随着飞机的颠簸,卡斯和卡特在笼子里木然地滚了滚,而笼子也在各种行李箱直接滚来滚去。   而货舱那扇窄小的窗户外,被绑在机翼上的投影正凄厉地感受着空气摩擦力。   卡特:“喵。”   姐姐,起码我们比那只低等鸟类好。   卡斯:“……喵喵喵!”   说到底那个胆大包天的低等猎人凭什么把我们关在笼子里——这有什么好比较的啊?!   卡特:“喵。”   大概是因为我们挤坏了他的背包,姐姐。   卡斯:“……喵!”   我都把黑卡给他了!能买成千上百的那种穷酸背包!   “喵喵喵。”   别吵啦。   不远处,一颗闪着符文光芒的水晶里,金色的小猫闷闷地在软垫上打了个滚,用爪子推开了浅紫色的毛线球。   “喵嗷。”   都是因为你们之前太吵,才会连累本喵被阿谨关禁闭。本喵还没生气呢。   卡斯瞪直了眼睛。   她看着那块稳固悬在空中的符文水晶,看着水晶里对方身下的软垫,看着对方身边的毛线球和小布偶,又看着角落里保鲜盒里放着的炸小黄鱼与香辣鸭脖——   “喵喵喵喵?!”   你这特么叫关禁闭?!   “喵嗷……”   “午餐时间到了。”   货舱门被打开,把它们统一关在这的低等猎人走过来,打断了即将开始的争吵。   他瞥了一眼外面凄厉的投影,没有丝毫动容地移开视线。   又停在卡斯卡特的笼前,弯下腰,把两块速食猫罐头打开,递到她们爪前。   接着走到沈凌待着的那块水晶前。   “知道错了?”   “喵。”   “下次还这么做?”   “喵。”   “长教训了吗?”   “喵。”   垂头丧气的沈凌,第三次被拎着后颈提了起来。   “那就好。”   手指轻划,收回了符文水晶空间的猎人把她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待会儿保持安静,别被其他人注意。我在餐车上买了红烧牛肉盖浇饭,还有糖醋带鱼排。”   “喵!”   笼子里盯着猫罐头的卡斯:???   作者有话要说:  气炸的妈妈:这群崽太不听话,都给我关禁闭。   气炸的妈妈:紫色的那个在外面吊着不准哭。   气炸的妈妈:白色的两个老实在笼子里呆着。   屑谨:金色的……这是你的水晶窝,你的毛线团,你的玩偶,你的零食,水不够喊我来加,午饭时就……嗯,禁闭解除。 第74章 第七十四只爪爪   第七十四只爪爪   【E国, L市,中心机场】   在飞机上的种种折腾后,当沈凌被薛谨揣进口袋, 终于再次抵达E国时——她其实还没睡醒。   ……虽然是个爱睡懒觉的姑娘,但她从没有什么熬夜的习惯。   如果没有能转移她注意力的特殊安排,这姑娘每晚十点半就准时揉揉眼睛,开始犯困,脑袋一点一点了。   薛谨还见过妻子在床上玩毛线团玩到一半,玩着玩着就往旁边一倒的画面。   而今天她特意起了大早, 本就消耗了“懒觉时间”,出门后又是一番刺激的历险……从C国到E国就算坐直达飞机也要足足11个小时, 而为避人耳目中转来中转去的猎魔班机则花了18个小时。   在沈凌的生物钟里,现在已经到了C国的晚上十一点。   所以她困得眼皮都睁不开。   拖着行李,缀在队伍的最后缓缓走出机场。   但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深夜十一点的夜晚——薛谨从兜帽下微微仰头, 打量了一下E国下午三点的阳光。   ……时差啊。   目前是E国的冬令时,也是E国这个多雨国家一年来难得来的晴朗日子, 所以天空降下的阳光穿过云层, 直白而坦率。   这份阳光对还在深夜十一点时间的小猫,有点太烦了。   口袋里的妻子在睡梦中团得更紧了, 脸颊感受到的光热让她不舒服地发出“喵呜呜”的声音,往他的衣袋深处拱了拱,逐渐从鼻子漏出、面朝上的一团拱成了鼻子埋住、屁股朝上的一团。   “乖, 这样睡呼吸很难受。”   “喵……”   猎魔人只好伸手进去, 把她缓缓拨回了鼻子上仰的姿势。   接着他快走了几步,没入了前方最后一个队员的阴影里,不着痕迹。   没再照到阳光,口袋里的沈凌安静了, 在他拨她的手离开时还砸吧了一下嘴,伸出爪爪把他的手像抱玩具那样抱在了怀里。   薛谨下意识就想抽手离开,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已经不是需要忍耐的以前了。   所以被抱住的手顿了顿,又停在了对方的爪爪里。   ……馋嘴也好,犯困也好,喜欢对着玩具又咬又玩也好,睡觉的时候必须要抱着什么东西也好……沈凌在这些方面的表现,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孩。   他对年轻快乐的小孩总是太容易心软,不论沈凌的实际岁数是否比一个世纪还年长。   况且,在曾经的祭司看来,自己曾经的两位执事也是小孩……   前方那个负责投下阴影的队员因为和什么人说话去了队伍前列,薛谨便切换了步伐,从他的影子融到了E国街道边缘小店的屋檐下。   撇开魔物潮,他对E国的印象不错,除了这个国家多雨多雾以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国家的传统建筑风格细长高耸。   只要想找,就能找到无穷无尽可供消失的阴影,找到安静削减自己存在感的空间。   前几个月来过……前几年也来过……第一次的猎魔任务好像也是这里,当时正值宪章运动……啊。   薛谨停止了回忆。   他望了望队伍最前方被簇拥的艾伦,以及带领队伍前进、脸色还有点发臭的卡斯,又看看她身后安安静静的卡特。   别扭的孩子,暴躁的孩子,安静的孩子。   在我看来,都是孩子而已。   那我……究竟活了多久?   薛谨愣住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从未深想过这个问题。   就算自己因为存活时间太久没有什么印象,就算已经模糊到忘了生日的日期所以算不出详细的岁数……大约几百年,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我们共同在等待可以对自己赐下灾祸的这一天。】   奇怪,究竟活了几百年,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这是必然的代价。】   到底是……   【遵守规则。】   猎人敏锐的耳朵动了动,隐约捕捉到了某种无形的征兆。   声音。   铃铛响起的声音。   曾困了某个孩子很久的结界消失的声音。   似乎是蛋壳的某种保护层破裂的声音。   然后……   薄鼠色。   被烧焦的紫藤。   燃着余火的稻草。   白铃铛红铃铛白铃铛红铃铛活着的铃铛死去的铃铛——   “就是这儿。教团为各位所准备订下的酒店。”   清脆的拍掌声打断了薛谨从声音解读那征兆的过程。   他猛地抬头望去,发现是队伍前列戴着半脸猫面具的双胞胎双手合十拍击施了一礼。   施完礼,卡斯与卡特双手相牵,蹦蹦跶跶地跑到了酒店入口,向礼宾员出示了什么东西后,便等在了一边。   “请进吧。”代表教团执行工作的那对孩子看上去终于有了点祭司执事的样子,“请好好休息,休整装备,明天上午九点教团驻E国人员将在酒店五楼的会议室为大家说明此次任务的具体情况与情报。”   薛谨只看了眼她们所示意的酒店,就拉紧了兜帽,又离队伍远了一点。   这家酒店堪称L市最豪华最古老的酒店之一,可不仅仅是有钱能进的,还要非常、非常、非常有钱才行。   就连服务员的小费他大概也负担不起。   ……找教团报销小费应该是行不通吧?他们只会报销房费。   ↑再怎么疏远教团,钱也是钱   而且——   “啊,这位先生。”   守在门口的卡斯突然说,拦住了一个盾手职介的猎人:“您不是隶属教团的猎人。请移步公会为您安排的其他住处。”   盾手一愣:“可是公会这次根本——”   “那就请自费入住酒店咯。”   卡斯耸耸肩:“这是上面的规定,教团并没有为未登记入驻的猎人预订房间。”   盾手的眉毛瞬间皱了起来。   但在场的都是经验丰富、入行多年的猎魔人,通过接取暴利悬赏也早已存下了数额惊人的身家,自费入住这个酒店对他们而言其实也不算什么。   只是被教团的区别对待稍微膈应到而已。   “哼,我知道了,我自己掏钱住!”   “谁稀罕这点……”   “教团……”   “嘘。”   大约十几分钟,队伍里的猎人便稀稀落落地消失在酒店大堂后。   艾伦离开时稍微回头看了眼后方,虽然看不到擅于隐藏的朋友,但他比了个手势。   薛谨点点头,长期合作出任务的默契理解这个手势没问题。   于是,酒店外,也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猎人。   卡斯一直在门口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个后愣了愣,这才转头。   ——她也找不到薛谨此时的位置,但这无关紧要,因为戴着兜帽的狙|击|手自己走了出来。   “那么我也去休整了。”   因为她们和沈凌的关系,好歹还是要通知一声的。   说完后,他调头就走。   卡斯:???   “等等!”她莫名其妙地叫住了这个可恶的低等猎人,“酒店在这边。”   “啊,那个。”   低等猎人回过头,平平淡淡地回复:“没钱,住不起,去睡桥洞。”   卡斯:???   卡特:???   卡特急忙赶在姐姐炸毛之前揪住了她的袖子,直接对薛谨道:“沈凌?”   薛谨能听明白她的意思。这比猫语简单多了。   “当然是和我一起住。”   就算单独付钱让她住进这个豪华酒店,也会半夜爬过来找我吧。   嗯,房费就省下来,等任务结束后带凌凌来这里一次,吃这家酒店很有名的老式下午茶。   如果她知道果酱和司康都可以免费续,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   卡斯可听不到这个低等猎人的心理活动,她只听到了“睡桥洞”。   她差点没倒过气,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   “我们伟大的——”想到要帮沈凌打掩护,卡斯硬生生吞下了“祭司”二字,“——怎么能跟你去睡桥洞!”   “可是她在我口袋里睡觉。”   “你知道她过去出行住的都是什么地方吗?!可是比这个酒店还要高等豪华——而且全都是最顶级的套房!”   “可是她在我的口袋里睡觉。”   “套房里必须要配置三十以上的仆人,还要早晨七点准时向她提供黄金报价,精确到小数点——”   “可是她在我的口袋里睡觉。”   卡斯:……玛德,这个低等猎人好屑!   她气得骂骂咧咧,又挥起爪子指他鼻子了:“你换句回复怼我是会死吗?!啊?!区区低等生物,胆敢——”   “你们不知道她喜欢睡懒觉,必须到九点半才能被叫起来吗?”   薛谨淡淡地说:“每天早晨七点提供的黄金报价?三十个仆人?豪华套房?”   ——连基本舒适的睡眠都满足不了?甚至不知道这姑娘喜欢睡懒觉?   卡斯僵住了。   卡特拉了拉她的袖子。   “但是、但是……”   嗯,我知道这并不是教团中任何一个个体的错误,所有祭司都是这样过来的,区别不过是所处理事务的种类、数量。   早晨七点开始接受下属的汇报,提前一小时起来净面着装,被一层又一层几乎能让喉管窒息的宽袖重袍绑起来,需要主持正式仪式时还要在头发上佩戴沉重的冠饰。   沈凌那种天赋般的性格能让她在这种生活下也长成快乐的孩子,但对曾经的他而言,不过是沉默地受刑而已。   薛谨收回思绪。   不管如何,现在自己只是个平凡的猎魔人,准备去睡桥洞。   “那么,明天见。”   “喂!喂!不许带祭——不许带沈凌去睡桥洞!喂!喂!你回来——我出钱我出钱行了吧?”   “不。”   屑魔人坚定拒绝,“老婆的钱可以自由使用,陌生异性的钱在未建立交易的前提下不能用。”   其实老婆的钱他也不怎么舍得用,但凌凌每次逛街给他花钱都看上去非常高兴。   那就让她花吧.jpg   卡斯:???   她呆滞地目送对方重新消失在街道的阴影里。   卡特推推她。   “老婆?”   “卡斯。”   “老婆?”   “卡斯。”   “老婆——喂,卡特,卡特,刚才那个低等猎人说了什么瞎话,喂,卡特,你没听见对吧——”   【数十分钟后】   撇开某只银渐层的崩溃不谈,薛先生再怎么(屑)也不可能真的带着老婆露宿街头。   ……虽然他的目标的确是L市某个藏在阴影里的桥洞。不过这其中的深层原因,还是找到目的地再说吧。   “具体是在哪来着……上次来L市的时候……”   那地方是他第一次来E国猎魔时在L市建的临时居所,按年代来算都能当成历史古迹收门票了吧(。)   薛谨正在寻找方向,就感到口袋里动了动。   “喵……”   “醒了?”   口袋里先是窸窸窣窣探出一颗粉粉的鼻子,左右嗅嗅后,又探出了一只金色的毛茸茸脑袋。   接着,探出口袋的是脖子,扒住口袋外缘是两只爪爪。   小猫转转薄荷色的漂亮眼睛,新奇地打量附近的街景。   在E国下午的阳光下,她金色的毛发真的像在发光一般——或者就是被裁下来的阳光本身。   天生就应该被全世界宠爱,不需要长大,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小孩。   薛谨停在她所待的口袋外的手又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   也许……   沈凌却“喵”了一声,主动爬出来,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攀到了他的肩膀,熟练地找到位置蹲坐好。   蹲好后,她收回打量周围的视线,仰起脑袋蹭了蹭他的侧脸。   “喵~”   下午好!要开始工作了吗?辛不辛苦?我要陪你一起!   薛谨:“……”   他轻咳一声,侧过了头。   沈凌也新奇地歪了歪头。   耳朵,变红了哎。   好像很好亲的样子。 第75章 第七十五只爪爪   第七十五只爪爪   因为企图蹭过去亲对方的耳朵, 直到被带着拐进了阴暗僻静的小巷,沈凌才想起问别的问题。   “喵喵喵喵?”   阿谨, 我们去哪?   薛先生第四次把自己的兜帽向下拉紧,以此挡住这姑娘蹭来蹭去的暴击,而这次他总算成功了。   ……工作时间,工作时间,这样不好。   “去睡桥洞。”   沈凌眨眨眼睛。   她又扭头看看薛谨走过的小巷,路面越发狭隘,屋檐越发阴森, 还出现了几个蜷在破布里用可疑眼神盯着他们俩的流浪汉。   ……哇, 好像还是贫民窟的桥洞。   只睡过豪华酒店套房的祭司大人立刻兴奋了起来:“喵喵!喵!喵!”   睡桥洞!好玩吗?去睡桥洞吧!   薛先生:“……”   他张了张嘴, 条件反射想教导对方“女孩子不能这么好骗好拐”,又想起自己和她结婚的过程就是拐骗她的过程。   这姑娘曾入口的大抵都是最珍贵材料制作、最顶尖厨师创造的菜肴, 但一块五一瓶的AD钙奶和油炸小黄鱼就能让她满足;这姑娘曾住的地方估计摆上一百一千只抱枕随她摔都没问题, 但她却满足于和他沙发上那几个抱枕抱来咬去;这姑娘……   如果不是抓住时机出手拐骗, 大概根本不会成为我的妻子吧。   ……嗯, 算了。   女孩子还是好骗好拐比较好.jpg   屑魔人轻咳一声, 打消了教导对方的念头。   左右现在除了他, 也不可能有什么东西敢去拐骗沈凌。   “就是这儿。”   L市下午四点三十分,他们停在了一座低矮的石桥前。   这座石桥的位置有些奇怪, 它矗立在阴暗狭隘的小巷尽头, 桥面则直接连在某条放着“等待施工”告示牌的柏油公路旁, 行人少得可怜,无论是侧面扶手的石砖还是脚底的石砖都积了厚厚一层灰。   与柏油马路相连的奇怪设计让桥的另一侧完全被混凝土立柱堵死,而从下方的小巷来看,只能看出一口黑黢黢的小洞——没有采光,没有风声, 就连这小洞也被纸箱锡罐之类的东西堆得几乎消失,剩余的缝隙大概只能让一片瘦成骨头的畸形儿挤进去。   它阴森得像是被垃圾封印的谋杀案现场,又或者只是一个愚蠢桥梁设计师的可悲错误。   “再下流的流浪汉都不会到这儿来。”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薛谨停在那黑黢黢的缝隙前,“他们曾管这儿叫‘渡鸦出走地’,因为夜间经过这里会从里面听到拍翅膀的声音,放在洞口的老鼠或虫子尸体却全部自然腐烂,直到发臭都没有被啄咬的痕迹,偶尔还能捡到几片颜色可怕的羽毛,捡到羽毛的人会在一周内染上奇奇怪怪的疫病。”   他顿了顿,又向沈凌说明:“E国人认为渡鸦是福兆,但他们认为离开高塔停在洞里的渡鸦,象征着噩运与不祥。”   ……就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的这个传言其实是对的。   薛谨记得那个曾捡到他羽毛的小姑娘很喜欢紫色,所以就把它夹在书里作了书签,天天随身携带……她原本就是个普通的人类,在灾祸之主的影响下感染鼠疫,也是很正常的事。   天知道偷偷帮她把病治好花了他多大功夫,为此还专门花了好几英镑去购置全套的鸟嘴医生服,就是为了让她歇斯底里的父母放自己进屋。   人类就是人类,那小姑娘劫后余生后竟然还因为找不到他的羽毛而大哭。   ……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知道现在流浪到这儿的人还会不会给这里起外号。   收回遥远的思绪,他伸出手,在黑黢黢的缝隙上轻轻按了一下。   黑暗里缓缓亮起了一圈又一圈藤紫色的花纹,最终,仿佛有什么东西扭动了一下,这些花纹互相组合、交叠,像怀表后的齿轮那样转开了。   黑黢黢的缝隙变成了黑黢黢的巨口。   现在这是一个桥洞理应的大小了。   薛谨本打算直接迈步走进去,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里面有段路会很黑。”   他轻声说,“害怕的话,还是回我的口袋吧。”   沈凌歪歪头。   “喵!”   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嗯。”   沈凌依旧蹲坐在薛谨的肩膀上,随着他的脚步,很快就感到自己没入了纯粹的黑暗。   古老的石砖沙沙作响,墙壁上的青苔闪着幽幽的绿光。   但她不怎么怕黑,旁边又是熟悉的气息,所以完全没关系。   ……这里,就是阿谨曾待过的地方?   阿谨以前也走过这么一段路吗?   为什么他以前要把家建在这种地方?   有人陪他走过这段路吗?   应该没人,阿谨说过我是他第一次喜欢的对象。   那一个人在这种黑暗里回家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沈凌想直接问出来,但又觉得这似乎不是什么适合直接问出口的问题。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   ……想不通啊,光是在C国明亮的小家里蹲坐着等待他三十分钟,都觉得难熬寂寞。   “喵喵喵,喵?”   阿谨,我不做你第一次喜欢的对象了,这样你以前走这种路的时候就有人陪了吧?   ——这句猫语,薛谨没有听懂。   他理解猫语从来靠的是沈凌丰富的肢体语言和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表情,此时四周完全黑暗,忙着找到过去那扇门的他可不会动用变态的视觉去看妻子。   大抵是催促我的意思吧。   薛先生应道:“嗯,很快就到了,别害怕。啊,门就在这儿。”   沈凌:“……喵。”   我没有害怕,你陪着我呢。   门把手转动,某扇隐在黑暗里的门缓缓打开,周围积灰的石砖与蔓延的植物都微微颤动起来。   自这里的主人上次归来,已过了很久。   “啪嗒。”   沈凌眼前骤然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她眯了眯眼睛。   祭司大人唯一不算突出的就是视觉,每逢光暗切换,眼睛瞳孔的变化总是让她觉得怪怪的。   所以她索性直接从薛谨的肩膀上跃下,踏在地板上,伸个懒腰重新变成了人类的模样。   嗯,眼睛舒服多啦。   面前是一间空间显得很小的屋子,因为它被主人用最富有生活气息的拥挤风格,摆满了东西。   厨灶紧邻着木制的正方形小餐桌,平底锅与砧板并肩挂在书架下的挂钩上,旁边的瓷砖台子上是洗碗用的餐布,擦布上垫着一只碗,一副筷子。   小餐桌中心摆着一只威士忌玻璃杯,杯身上雕着薰衣草的图案,杯子里则盛了三分之一的清水,水里斜斜插着一束铁线莲。   铁线莲上方悬着的就是散发出暖黄色灯光的光源——那是一盏被铁丝挂起来的煤油灯,只不过灯里点的不是煤油,而是一枚通透晶莹的符文水晶。   灯罩上也刻着薰衣草的图案,灯下除了铁线莲还有满墙的书架,从左到右。   虽说是书架,但那上面一本书也没有,准确来说,应该是“用书架改造成的搁物架”。   放着不倒翁、八音盒、水晶球、怀表(沈凌甚至还看到了好几个首饰盒)、望远镜筒……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   除此之外,摆在最高一层的架子上的是各式各样的乐器,从长笛、短笛、单簧管一直到口琴、尤克里里、大提琴、小提琴、小提琴……   哦,后面全是各式各样的小提琴。   白色的小提琴,黑色的小提琴,木头的小提琴,上了红漆的小提琴。   沈凌看得眼花缭乱,目光却在那些小提琴里顿住了。   那里面还有一把格格不入的木吉他。   “卧室在这边。”   薛谨领着她往搁物架深处走,示意她注意脚下的错层地板。   “因为这里地势是个有点长的上斜坡,所以我修的时候不得不在地板上用各种台阶把空间错开了……小心。”   之前书架上本应该存在的书本,都成摞堆在这些错层台阶的两层,起到标识的作用。   “这里的东西都是一人份……而且建的时候人类没有发明冰箱。”   丈夫叹了口气,“你先将就一下,明天工作结束我买点日用品回来,椅子和筷子都要添一副,碗也是……”   对了,还有盛菜用的碟子。   ……以前在这里做菜都是直接放平底锅里炒个杂烩,他一个人吃直接用锅就可以,也不用洗盘子(。)   沈凌愣愣点头。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   “阿谨,墙上那些乐器,你都会吗?”   “嗯?”   薛谨顺着她的目光,便看到了那些乐器,有点微妙的无奈。   “以前年轻……总是换武器,还喜欢收藏。”   他用被妻子看到干脆面收集卡的尴尬说,“短笛长笛用来猎魔都太招摇了,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   什么“把笛当剑使”很帅啊。   人(鸟)不中二枉少年吗。   沈凌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她又问了一遍。   “那些乐器,你都会吗?”   “嗯?当然。”   薛先生有点莫名:“不过是些乐器而已。凌凌,怎么了?”   用一个普通的物品执行猎杀之前,当然要熟悉它普通的用法,才能把它作为趁手武器。   “那边的吉他,你也会弹?”   “会是会……”   薛谨看了眼那把吉他,眼睛深处浮现了一点笑意。   “但那把吉他不是我的,我只是代为保管。”   再怎么中二用用长笛过把干瘾也就算了,吉他可就是赤|裸裸的“耍帅”啊。   沈凌固执地追问:“那是谁的?”   “一个小姑娘……”   他细细想了一下,认真回答,“一个挺可爱的姑娘。”   沈凌:……   “哦。”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干巴巴地搭腔,“是吗。”   是自己执着问出来的问题,所以自己突然表达不想听好像很任性。   ……不过她就是莫名不想听了,但又莫名竖起了耳朵。   “嗯,因为弄丢了羽毛书签,所以缠着我要听摇篮曲,听不到就一个劲的哭。”   七岁还是八岁,一点点大的人类,不知天高地厚,捡到他的羽毛就像捡到了宝。   ……哪知道那是人类沾都不能沾的诅咒呢。   治好她之后却因为找不到书签发脾气,大哭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倒过气——大病初愈,哭成那样怕是又要病倒——所以他只能说“拜托你别哭了,小姑娘,除了我身上的东西以外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对方就擤着鼻子,嗡嗡地说要听摇篮曲。   ……他哪会唱。   于是手里莫名其妙就被塞了把吉他,说不会唱弹也可以——好吧,弹曲子是挺简单的——   那还是把坏掉的木吉他,估计也是小孩从哪个垃圾箱里翻出来的,他不得不用符文能力把音调好、把弦接上。   结果在鸟嘴面具和药箱旁弹了段《小星星变奏曲》,他就得到了那把吉他。   小孩嗡嗡地说送给他,因为很好听,唯一的附加要求是每个星期都要来她家给她弹曲子。   ……孩子的诺言他当然不会当真,也不可能再接近那个人类。   薛谨只打算等那小孩长大嫁人时偷偷混进婚礼,把吉他当作贺礼混进马车里还回去——结果却不得不保管到现在。   沈凌抿着嘴问:“那后来呢?你为什么不还给那个人类?”   薛谨推开了卧室的门,卧室里也挂着一只点着水晶的煤油灯。   他回头看了看她,语气很平静。   “因为木吉他和马蹄莲一起放在墓碑前,是会被雨水淋坏的。我答应她要保管好。”   因为那不过是个脆弱的人类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与任何恋爱感情无关,不过是一个把孤独刻进骨子的异类照顾了一个脆弱的小孩,而对方想送点什么礼物温暖他。   虽然是很短暂很微小的插曲,但吉他一直摆在异类许许多多的武器之间。   而他现在不用从葬礼回来一个人穿过那条漆黑的甬道了。 第76章 第七十六只爪爪   第七十六只爪爪   和沈凌想象中不一样。   在E国的生活, 和沈凌想象中不一样。   第一仆人总是很早很早就离开,很晚很晚就回来。   他每天离开时总在她还没清醒的时候,他每天回来时总在她已经睡着的时候。   沈凌只能从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和枕头上的余温来判断他是不是来过, 她甚至捕捉不到对方的影子。   “我不睡懒觉了。”   某天, 深夜回来、踮着脚轻轻踩过木地板的猎魔人吓了一跳。   卧室上方那盏灯被猛地打开,床上角落里鼓鼓的一团动了动。   他急忙遮住双眼, 稍微调节了一下那双工作状态时太过恐怖的异瞳, 重新放下手时便看见了清醒的沈凌。   鼓着脸的妻子, 从鼓着的被窝里爬出来。   “我不睡懒觉了。”   她又强调了一遍,把脸蛋搭在床沿上,用准备在垃圾桶上扑咬敌人的姿势死死瞪着他, “明天我要和你一起走。七点?六点?唔、唔……五点半也可以!”   明明以前无论工作休息都是和他待在一起的!   薛先生:“……”   作为一个正常雄性,他俯视的目光无可避免地顺着这个弓腰翘臀的可怕姿势慢慢往下。   ……但作为一个妈妈,他轻咳一声, 撇开了视线,同时伸手把那太挺翘的曲线用被子紧紧盖住了。   又被拉被子拉到只露出一只脑袋的沈凌:“……”   她皱皱鼻子,目光更加凶狠, “嗷呜”一声扑了过来。   薛先生把她接住,无奈地忍受工作夹克上被蹭动的折磨。   蹭了半晌,妻子抱着他仰起了脸,这次把脸蛋搭在了他的胸口上防护用的符文绳结上。   “不好蹭。”她鼓着脸说, “没有衬衫舒服。”   看吧。   薛先生面无表情地想,我就知道妥协把她带来工作是会出事的。   在猎杀魔物之前死于过分可爱导致的心脏炸裂,他大概会被刻进猎魔人的耻辱柱, 作为世界之屑被永久流传下去吧。   “抱歉,这几天没能陪你。”   为了不死于心脏炸裂,薛谨不得不稍稍推开了她, 弯腰去拿自己的小提琴盒。   “我想的确是对你不太公平,所以这件礼物是补偿。”   沈凌鼓着脸看他从盒子里提出了一件东西。   “手提收音机?”   送我收音机干嘛,还不如送我那些架子上的东西……唔,甚至不需要送东西,你能教我弹吉他就好了。   我也想学弹吉他。   或者你弹给我听也可以。   “之前别人送给我们的新婚礼物。”   薛谨把收音机放在她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是一件包含着祝福的礼物。”   萨尔伽的眼光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大抵是蜘蛛本性,那家伙就像钟海林擅长官腔一样擅长囤积珍宝。   当时帮他做符文商品鉴定工作时被强拉着塞了这件道具,虽然萨尔伽嘴上说是从码头淘来的,但他肯出手送给自己作礼物的,都是好东西。   薛谨后来抽空研究了一下这个约莫是C类的法术道具,估算它大约是种保守的标记物品——其余的就和码头摊贩吐槽的一样,“只是个坏掉的收音机”。   标记类的符文商品虽然在猎魔上没有很大的用处,这次任务他还是以防万一带在了身边,预防此次魔物可能的变异。   “我在这个收音机里留了一枚刻章。”   事实上是灵魂刻章,不过他怕说出来吓到沈凌——灵魂刻章是给一次就得死一次的玩意儿,除他以外基本没人敢把它当标签纸乱用,“凌凌,以后你想和我联系的时候,只需要按这上面的按钮就可以。我稍微改造了一下,还帮你把颜色标记好了。”   沈凌稍微起了点兴趣。   “联系你?”   “嗯。”   出于某种私心,他不是很想给沈凌买手机——倒不是担心沈凌会变成低头一族,而是这姑娘有过坐坏(?)他平板、一头撞上他笔记本电脑、初来乍到时还上嘴去咬他手机壳的前科……   薛妈妈真的很担心她玩手机会遭遇电子辐射(。)   故此,这么久了,沈凌一直都是用家里的电话座机与他联系,除此以外基本没有联系他的渠道——也无怪她这么黏人了。   薛谨点了点机盖上第一枚被涂成金色的按钮。   “按下这个就能和我通话,凌凌,无论何时我都会回复你的。”   沈凌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薛谨又点了点机盖上第二枚被涂成紫色的按钮。   “按下这个可以自动导航我的位置,但只有在我认为周围比较安全时,它才会直接带你过来。大多数情况下,它只会向你显示我所在的大概区域范围。”   沈凌点点头,好奇地看向第三个按钮。   “这个按钮是什么作用?你没在上面涂颜色哎,阿谨。”   “这个按钮……”薛先生顿了顿,严肃道,“不可以按。”   哦。   沈凌瞥了他一眼,又瞥了眼这枚按钮。   下一秒,她就伸爪子过去,“啪”地一下。   薛谨:“……”   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爆炸。   他不得不在妻子的死亡瞪视下补充:“我刚才是开玩笑……”   “哼!”   沈凌奋力表示自己还在生气,“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所有故事里‘不能按的地方’‘不能打开的房间’都是故意这么说,如果主角不犯蠢打开故事就没办法往下发展!”   “是,是,凌凌懂的真多。”   “老实点!这个按钮究竟做什么用?想用只有两个功能的收音机让我满意吗?!”   “……好吧,好吧,这个按钮可以随时随地完成一个传送符文阵。”   薛先生解释道:“这个传送符文阵能够让我本人立刻出现在你面前。但是它内部只能存一次符文阵,所以非必要时期还是不能随便乱按的……凌凌,答应我,只在非常危险、非常紧急的时候才使用它,好吗?”   哼,原来是个紧急安全求助钮。   沈凌骄傲地仰起头:“那这个按钮我永远都不会按的,我比阿谨厉害多了,阿谨搞不定的东西也可以召唤我过去打哦!”   “是,是。”   收到的礼物还算满意,闹脾气的祭司大人终于不闹脾气了。   ……所谓闹脾气的方式也是扑在对方身上乱蹭,那想必多闹几次也没关系吧。   她把收音机抱过来,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摆在床头柜上,用喜爱的眼神去打量它的造型和开关。   薛谨笑了笑,转身准备去浴室:“凌凌,那我就去换衣……”   “我明天可以出门吗?”   薛先生:……?   “你本来就可以出门,凌凌。”   他有点莫名,“我每天离开时都在桌上留了点零钱,你想买小吃或古董都可……”   沈凌摇摇头,她继续欣喜地打量着古董收音机:“既然有了这个,就不会错过你回家了吧?那我想带着它出门逛逛!”   “……这几天,你都没出门?”   哎。   她回过头看看他,也是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要等你回家,怎么出门啊。”   看吧。   这就是报应。   薛先生面无表情地想,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无耻地打破规则拐骗女孩子去结婚,因为对方过分可爱导致心脏炸裂而死也是迟早的事。   ……嘶,E国的心脏病药要多少钱啊。   被拐骗的女孩子并不知道自己踩在雷区边缘来回蹦迪,她正在开心地计划明天的出行安排。   “我想去跳蚤市场看看……还有塔派店……炸鱼薯条……司康饼……烤香肠……”   除了第一个以外,后面全是食物呢。   继续待在这里薛谨真的怕会出事,所以他匆匆应了一声“明白了,明天我会多给你留点零钱”,就走进了浴室。   浴室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沈凌,她转转眼睛,遗憾地发现浴室门是木头做的。   ……哼,C国的家好歹是磨砂呢。   不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了水声,听那均匀程度和声音大小,大概是淋浴用的花洒。   阿谨每天回来都会洗澡换衣服,比在C国时频繁多了。   因为他身上沾染的血腥味道吗?   刺鼻浓郁的血腥气,对猫科生物敏感的鼻子而言,无所遁形。   那其实没关系呀,本喵虽然讨厌血,但小的时候还是浸泡在里面的呢——说起来,训练爪子和牙齿的时候也经常弄一身血。   ——但她奇怪地不想让薛谨知道。   就和对方不想让她嗅到血腥味一样,沈凌觉得让他知道自己曾用牙齿咬穿的那些和曾用爪子撕裂的那些——并不好。   虽然并不擅长,但她也逐渐有了点想隐藏起来的小秘密。   阿谨每天带着如故的气息在她身边躺下,薰衣草和雨水的气息干干净净把她裹住时,她总会觉得很满意,很开心。   那如果阿谨觉得她身上的气息也一直干干净净,她的爪子只是用来和他玩拍拍拍,她的牙齿只会在他把自己从懒觉中拽起来洗漱时咬牙刷毛……   他也会很满意,很开心的。   所以这样就好。   阿谨干干净净的,她也会干干净净的。   伟大的祭司就该干干净净的。   “嗯……明天还要去什么地方呢……哈罗德百货?摄政街?邦迪……”   沈凌努力回忆了几个曾呈放在自己面前的牌子,又仔细想了想那些E国仆人们的铭牌。   “稍微上点档次的就是这些吧……其他的想不起来……”   当时只重点关注宝石重量与纯度了,实在是记不清那些男装品牌啊。   其实她最想买给阿谨的还是衬衫,好蹭的衬衫,这几天在E国她都蹭不到衬衫了……   啊,对啦,去那些地方买东西应该会超额的,被阿谨发现就不好了。   在那之前,应该……   “先去找份短期工作吧?”   沈凌单手握拳,敲了一下手掌:“电视里那些偷偷买东西的解决方法就是偷偷打工!”   虽然她觉得工作是给低等生物当仆人……嗯,但是当作伟大的祭司巡视低等生物日常生活的仁慈就完全没问题!   而且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这点道理她非常明白——毕竟二十天后,就是自己在他身份证上偷看的日期啊。   话又说回来。   “连生日都不告诉我,区区第一仆人,真不像话。”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他自己也不记得那个日期了,身份证上的日期只是个随手填写的谎言,填写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它有被偷偷拿来看到、再仔细记在某个人心里的价值。 第77章 第七十七只爪爪   第七十七只爪爪   第二天早晨四点三十分, 某个兢兢业业、社畜晚期的猎魔人挎着小提琴盒离开。   第二天早晨九点三十分,某只懒懒散散、无业游民晚期的猫在床上滚了滚,睁开了眼睛。   嗯, 准备用工作来赚钱养仆人的第一天开始啦!   ……她还从来没有体会过正常人的“工作”呢……总之先去看看能做什么工作吧?   沈凌继续以打滚的形式, 拱到了床脚摆好的衣服前。   一字肩的薄荷色荷叶袖连衣裙,一枚琥珀镶嵌的蝴蝶状毛衣链,宽边的大蝴蝶结发箍, 以及一双米黄色的帆布鞋。   薛先生:我是个四点三十分就要和脓液血浆斗智斗勇的社畜与提早三十分钟起来专门用老婆玩奇迹暖暖有什么关系吗.jpg   大抵是考虑到她今天要出门逛街,薛妈妈搭配的裙子破天荒地轻薄了一点——哦,所指的“轻薄”当然是材质, 薛妈妈绝不在裙子长短上妥协。   相对沈凌以前穿的那些裙子而言, 这件并不是全遮住的布料,隐隐还有点飘飘绕绕的丝质感, 好像转个圈就能飞起来似的。   而为了方便行动, 裙子下堪堪露出的两截小腿, 在E国的阳光下想必会是极亮眼的风景。   ——被打扮的本尊倒没有任何意识,洗脸,刷牙, 按次序地套上阿谨配好的衣服和鞋子, 吃掉阿谨留在桌上的早饭,拿过阿谨放在门口的小背包——她甚至懒得检查里面的东西,因为钱币、钥匙、小纸巾之类所有她能在街上用到的东西,里面绝对一应俱全。   在薛妈妈的服务下, 沈凌在门口小小转了一圈,唯一返回去拿的——就是那架手提式收音机。   收音机外壳是黑色偏棕的,有点磨砂的质感,所以沈凌把它紧紧抱在怀里并没有影响她整个衣着搭配的氛围。   反而是因为这姑娘的颜值, 落后淘汰的收音机也在她怀里变成了魔法道具一样吸引人的东西。   “我出门啦!”   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屋子喊了一句,她便抱着收音机跑了出去。   穿过屋子外那条漆黑的甬道时,因为身边感知不到阿谨的气息,沈凌稍微跑得有点急,还闭上了眼睛。   ……虽然不害怕黑暗,但这条路一个人走太漫长了。   她加快脚步奔跑时,听到了小背包里传来叮当作响的碰撞声——那大概是阿谨给她留的钱币,听上去数目比以往他留在餐桌上的数目多多了。   ……唔,今天也不算骗他了,虽然主要目的是找工作,但打听过兼职的事情后我还是会去逛街的……   沈凌深吸一口气,闯出了眼前的黑暗,直直奔向某个目的地。   虽然这个外面世界的很多事情她还在学习中,但那个工作肯定是最……   【十五分钟后,E国码头】   “……你来应聘?”   无论是哪个国家,单纯出卖劳动力的职业永远缺乏人手。   ……但这绝不代表,缺乏人手会缺乏到良心与常识都丧失殆尽了。   工头看看手里的表格。   又看看面前穿着荷叶袖连衣裙的漂亮女孩。   再看看他们身后尘土飞扬、汗水四溢、光着膀子的汉子们。   “没错!”   漂亮女孩漂亮到能照亮这个地方所有的灰尘,她那根应该指着高级橱窗里小蛋糕的指头一下下敲打着怀里紧紧抱着的收音机:“这个业务我很熟练!我非常擅长!装货、卸货、操纵起重机、开大货车、堆货……”   在A国流浪时看那些码头工人看了一千多遍啦,一丁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简单工作——别说开货车,就连油罐车沈凌也有驾驶的经验,谁让她曾经贪图油罐顶部的那点温度跑上去睡觉,导致在睡梦中一路被拉到了俄勒冈州的沙漠地区……   虽然那个过程非常好玩,仙人掌和兔子也非常好挠来着(。)   沈·巡视世界三年·防御与幸运值皆点满·凌:“我还会开平板车、冷冻车、自卸车……哦,冰激凌车我也会开!还有滑板!滑板我也会!所以运输这方面完全没问题!”   工头:“……”   作为一个E国人,眼前正发生的这荒诞的一幕,让他不由自主地反讽了一句。   “是啊,你还能去隔壁的建筑工地应征搬砖扛水泥袋呢。”   “你怎么知道?”漂亮得发光的姑娘生机勃勃地举手,“我去了!那是我的第一个兼职选择!”   工头:“……”   漂亮得发光的姑娘眼睛滴溜溜转:“可是那边的管事人不要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聘你去搬砖会让其余所有有眼睛的雄性上法院把他告到破产。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复对方:“姑娘,如果你实在缺钱,为什么不去应征点轻松的工作呢?你看,咖啡厅、小餐馆、酒吧……”   “做服务员?”   对方想都没想,就迅速摇了摇头,“不要。我才不给其他低等生物剥橙子呢,等我学会了剥橙子,这种殊荣也只能给第一仆人。”   工头:你开心就好.jpg   他没这么多耐心,也不认识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对她的这点温和,完全是看在她那比明星还闪耀的颜值上。   ……可这个比明星还闪耀的女孩却明显不懂得利用自己的美貌,她话里话外透露出的那股不谙世事的愚蠢让他厌烦,如同弱智般的要求更是令他想翻白眼。   起码那些脑子空空的漂亮女孩还懂得抛媚眼,但这女孩就完全是个蠢货。   “总之,这里是个老式的运输码头,姑娘,我不知道看门人怎么把你放进来的。”   工头不耐烦地把沈凌往旁边推了推,“我们这边不招你这样的,请你赶紧离——”   “那边有东西哎。”   漂亮女孩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他面前,并伸出右手。   “我说了别妨碍工作——”   “头!钢管!”   ——下一秒,工头回过头,就看见了堪称惊悚的一幕。   体格娇小,穿着连衣裙的小女孩,用那根应该指着高级橱窗里小蛋糕的指头,抵住了从起重机的包裹里脱落坠下的钢管口。   接着,仿佛是什么神话里的刀刃发出了嗡鸣,钢管随着这嗡鸣震动了大约几微秒,便从被她手指接触的地方——瞬间切分为碎片,化成了金属碎屑那样的东西从空中降落。   虽然是金属质地,但碎屑的体积太小太轻,打在工头呆滞的脸上,和雨的触感竟然没有区别。   全程不到一秒。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会以为这根钢管是被某个巨兽扔进了全世界最高级的碎石机。   “你……”   恐怖。   怪物。   可怕的恶——   “哎。”   漂亮到非人的女孩转转眼睛,打量了一下面色铁青的他,又打量了一下周围恐怖的死寂。   “好吧好吧。”   她挠挠头,又伸出手,“卡斯和卡特知道一定会被骂……但大范围修改认知符文阵用一次也没关系吧?”   如果刚才不出手,这个低等生物的脑袋就会像西瓜那样被钢管爆开。   她最讨厌的就是血,她可不希望阿谨挑的这条荷叶袖连衣裙被弄脏。   可是出手了,这些低等生物就绝对想杀死她嘛。   “记忆篡改,记忆篡改,记忆篡改……想起来了,是这个手势。”   反正卡斯说教团重心目前在C国,使用一次祭司才能使用的大范围法阵,是不会被发现的。   “怪物!怪物!喂,你们愣着干嘛,快,快,起重机,把她抓起来,警察,警察,政府——”   【赐福成立。】   “记忆消除。”   【数十分钟后】   码头又恢复了平静。一切都和数十分钟前没有丝毫不同。   而一个漂亮到发光的女孩坐在很远的公园里,看着手里的清单,郁闷地抖了抖脚脚。   “搬砖不要我,扛水泥不要我,运输不要我,下货不要我,操作起重机不要我,开货车入库也不要我……”   清单上密密麻麻写了一条又一条的字,如果能够了解的人凑近点细看,会发现这上面列的是方圆十公里内、所有的重劳动力工作。   最后划去了“爬进锅炉清理炼钢废料”,沈凌皱皱鼻子,咬住了笔帽,清单则团吧团吧塞回小包。   找个工作怎么这么难。   明明她都是按照电视和漫画里教导的啊,“根据自身特长与素质,在多方条件考虑下找到最适合的工作”……   她明明就会开大货车,会扛水泥袋,会搬砖,会卸货,会爬进锅炉里挖煤渣……她还有过睡在锅炉里的经验呢,因为冬天的锅炉里非常暖和。   对了,到C国之后,她还学会了打开娃娃机后方的设备锁爬进去享受空调,学会拆掉高楼暖风空调的外机从而钻进通风管道避雨——那接下来去找找维修电器的工作吧?   “小姐?小姐?”   正当沈凌在思索自己除了拆空调机钻通风管以外还有什么针对电器的技能时,一个激动到颤音的声音叫住了她。   “小姐!请问我能拍一张你的照片吗——不不不,三张,五张,七张——你是模特吗?你的经纪人电话是多少?小姐,如果你愿意的话——”   啊,好烦。   已经是坐在这里之后来吵闹的第三个低等生物了。   “不愿意,没兴趣,不想做。”   沈凌托着腮,对着西装革履、粉面油头向她递名片的低等生物摆摆手,“我忙着找工作,你走开走开。”   “……小姐现在没有工作?那我们产品的代——”   “都说了我忙着找兼职。”   烦死了,电器技能除了娃娃机和空调外机以外想不到别的,这个低等生物又不停打断!   作者有话要说:  冥思苦想且接连三次忽略了旁边某xx公司经理/某xx品牌设计师/某xx电影节导演的猫猫:   啊,对啦!我还可以去应聘挖掘机!起重机和挖掘机操作手感应该差不多吧? 第78章 第七十八只爪爪   第七十八只爪爪   ——结果开挖掘机的也坚决不雇佣她。   对方倒没有直言“你这个小姑娘要来开挖掘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而是用“公司规定开挖掘机必须持证上岗”的完美理由回绝了。   被第无数次拒绝的沈凌,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之前那些人拒绝自己的原因, 其实是她没有证,所以证明不了自己的技能?   于是她又后知后觉地去问了问如何考证, 具体询问方法是随手抓住了路上一个向她发传单的小伙子——小伙子金发碧眼, 态度殷勤,因为误以为她是高中生, 一直拼命在旁边缠着她向她推销补习班。   对方比前三个来缠她的人缠功高深多了, 大抵是因为年轻, 所以勇往直前。   小伙子:就算推销不到补习班,要个手机号也是好的嘛.jpg   这样的他被沈凌抓住, 连环逼问如何考证后,便昏头昏脑地真的将其带到了报名考挖掘机的机构。   机构老板:“要交报名费,一堂课20英镑, 从零学起,一年包会……”   沈凌扭头就走。   随后重新追上的小伙子:“手机号手机号!姑娘你说我带你来就能拿到手机号!”   哦。   沈凌想了想, 好像自己的确点头答应了什么。   虽然她怀疑这个低等人类把她带到了不靠谱的考证机构, 这种条件要求她也不想去考证了……   ——但伟大的祭司从不食言, 所以她有必要实现自己的诺言。   可是我没有手机,只记得座机号码和阿谨的手机……哦。   “你是要手机号码对吧?”   沈凌爽快地伸手,“有笔有纸吗?我现在写给你。”   对方:!!!   【数十分钟后】   背包里的手机响起的时候, 正好对面幼蚕形状的魔物在他的攻击下整只炸开了。   薛谨便抹了一把脸上被溅到的脓液,暂时不想开口说话——他怕会开口把这些恶心液体吃进去——   但此时电话是必须得接的。   ……昨天刚送给凌凌那把收音机,还承诺“无论如何都会立刻回复”——   他没忘记所有电话都可能是沈凌打来的,所以必须随叫随接——事实上,以对方那黏人的性格, 现在才给他打电话都让薛谨有点意外。   如此,不能说话的猎魔人只好一边从背包里掏出毛巾来擦脸,一边闭着眼点开了通话界面。   “喂?那个,是沈小姐吗?”   对方殷勤又热情,“晚上、不、下午——要不要一起去酒吧吃饭?我是说,您是外地游客吧,除了补习班以外我也可以提供旅游景点的介绍……”   薛先生:???   “我知道,我知道,您想去考挖掘机的证书……但这件事完全急不来,我建议您适当地放松放松,起重机证书与吊车证书也……”   薛先生:???   “啊,如果是费用的问题,请您放心!这完全是我自愿的……我是说,咳咳,是我想带您去游览那些景点……免费……因为您很漂亮……不,不,我是说,没有冒犯的意思……”   薛先生:???   “我,我还可以买到千禧之轮的内购价,如果你愿意的话吃过饭请和我一起坐——”   薛先生:???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属实,对方还激动又结巴地在电话里报了两串券码。   满脸问号的薛先生想了想,还是满脸问号地把这两串据说可以便宜很多的千禧之轮内购券券码记在了手背上。   便宜不占白不占.jpg   最终,鼓起勇气来邀请漂亮女孩约会的陌生男孩问:“您……您怎么还不说话呢?是害羞了吗?”   薛先生终于擦完了脸上被魔物溅到的脓液。   他彬彬有礼地用男低音回复:“不,我没有害羞。”   对方:“……”   继续彬彬有礼:“我想您打错电话了。”   对方:“……”   接着彬彬有礼:“但如果您是问一个金色头发、薄荷色眼睛的女孩要的电话号码,那就没有打错。她没有手机,只背过我的手机号码。”   对方:“……”   最后彬彬有礼:“容我为我妻子拒绝您的约会邀请。谢谢。”   对方:“……”   半晌,薛先生听到了类似犬类被踩到尾巴的呜咽声,电话那头就单方面挂断了。   哎。   这点心理承受能力就敢搭讪异国漂亮女孩,现在的年轻人。   他把手机扔回背包,重新仔仔细细擦干了剩下的脓液,并拿出纸笔来把手背上的券码拓印了过去。   千禧之轮,对了,不提他还想不起来,似乎女孩子都很喜欢L市的这座摩天轮。   ……工作结束后要不要带凌凌去看看?   不远处的艾伦也在收工,准备和他一起赶往下一个异常地点。   发现朋友破天荒在工作时接电话,他便凑过来问了问:“刚才那个电话怎么了?”   薛谨反问:“怎么了吗?”   “你刚才的笑容有点瘆人。”有一瞬间都和醉酒的那个你重合了。   薛谨:“啊,没什么,就是有个男人打电话来找我约会。”   艾伦:“???”   “而且我老婆好像打算去学挖掘机。”   艾伦:“???”   “凌凌如果感兴趣,明明来找我学就可以……”   艾伦:“???你等等?为什么你也会开挖掘机?为什么我要说也?”   ——以及,凌凌今天绝对叒没戴戒指出门。   在相对保守的C国也就算了,E国可是要开放得多,搭讪她的人也绝对只多不少……   啊,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美少女独自一人逛街玩乐,吸引到的目光和吸引到的人争先恐后,而她本人还是个完全没神经的性子,简直是把“好拐”写在了脸上……   陌生人来问“能不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就会直接答应……直接被诱惑说“要不要和我们去吃点甜点”也会点头答应吧……   嘶,胃疼。   究竟怎么才能让妻子记得把婚戒戴好?   薛谨叹了口气。   “走吧,去下个异常地点。”   今天尽量早点回去吧。   ……话说女孩子逛个街为什么突然要去学挖掘机啊。   【与此同时】   薛妈妈在某些事上的直觉永远是正确的。   “你好,小姐,听说你在找工作?要不要和我们去吃甜点,我们这儿有份报酬很不错的工作。”   “?好呀!”   ——那就是沈凌完全没有自觉,去拒绝这种暧昧邀请。   但这倒不是一种毫无危险意识的“好拐”,而是力量强大者的浑不在意。   作为掌控运势的教团最强祭司,沈凌清楚地知道所有低等生物都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在祭司大人的世界里,所有主动接近的生物只有三种类别:   来服侍她的,来挑衅她的,阿谨。   ……某人微妙地被分为第三类别暂且不提,沈凌简单的分划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她对陌生人的态度:   来服侍她的会理所应当地接受,服侍本喵是低等生物一生莫大的荣幸;来挑衅她的就在对方挑衅时一起去垃圾桶约架,然后几爪子把它挠成小弟。   故此,看在所有其他浸淫社会的人类或非人类眼中,沈凌的社交方式如此单纯:对所有向她问好的生物挥爪子表示“来玩来玩”,对所有邀请都表示“只要好玩就没问题”(。)   至于对方主动的示好是否就表示“顺从服侍”,除杀气以外藏在眼神里的东西也可能代表恶意,成年男人请她喝酒请她吃点心暗示了什么东西,被询问手机号码时如果答应就表示可以和对方约会……   种种种种人类社会的潜规则,种种种种在“服侍”与“挑衅”之外的复杂情形,她还远远不了解。   毕竟她用人形在外面的世界行走才不过堪堪一年,变成人形也是为了吃到某人的炸小黄鱼。   ——然而,因为是位太过幸运的祭司,这么“武断”的分类与实行从未给她带来困扰。   反而总能遭遇什么意外的事件,无形中解决自己目前面临的困境。   “小姐,坐这个位置可以吗?”   几个来邀请她吃甜点的男人似乎也是阔绰的阶层,他们领她去的是一家窗明几净的咖啡厅。   沈凌被安排坐在靠窗最好的位置,也正好被那几个男人簇拥了起来——这是张挺大的圆桌——这如果换了其他女孩,要么因为被簇拥的感觉而脸红、要么感到不适从而找借口离开。   但伟大的祭司被所有低等生物簇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沈凌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直接拿过甜点菜单:“好了,你们打算请我吃什么好吃的点心?你们说的工作是什么?不要绕来绕去了,直接说,说完了我赶着走呢。”   男人们:“……”   其中一个打扮最时尚的抬手打了个响指,招来服务员。   服务员是个年轻靓丽的女孩,端着托盘和水杯踢踢踏踏过来,但在看到这桌客人的脸时不知为何白了脸色,送完水后就逃跑似的离开了。   男人并不怎么在意服务员避如蛇蝎的态度,他轻咳一声,微微俯身贴近沈凌:“事实上,小姐,我觉得你很漂亮……”   沈凌眼都不眨:“我当然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别说废话别说废话,你们要给我什么工作?”   “……”   气氛尴尬了好一会儿,这些人中气质比较好的那个讪讪地伸手:“我来帮你先放下东西……”   他所要拿走的是沈凌怀里紧紧抱着的古董收音机。   虽然这个姑娘漂亮得像女神,抱着收音机走路也像在拍时尚大片——但坐下来和她直接对话,看着这台收音机还是有点奇怪的。   尤其是距离拉近让他们注意到了奇怪的一点:明明这是个穿着小高跟、走路风姿绰约的美丽姑娘,她抱收音机的姿势却像极了小女孩抱玩偶……   有种古怪的依赖感。   好像她还没长大似的。   “不准碰。”   沈凌抱着收音机往后挪了挪,眼神陡然警惕起来:“不是说提供工作吗?工作呢?我现在只想要找工作——不准碰我的东西!”   ——是这些人说会提供工作,还说她这个条件完全可以胜任的!   几人对视一眼。   “事实上,你的外形很好,小姐,我们想拍一段……”   “不要。”听到“拍”这个词,沈凌就站了起来,“我不能做任何上电视机的工作。我不能露脸。”   露脸意味着曝光,这点沈凌当然明白。   她只是想用兼职挣点钱给阿谨买礼物,为了买礼物而被教团发现是蠢货才会干的事。   除了这次生日礼物以外,她还想给阿谨买下次生日礼物、下下次生日礼物呢。   “……那如果是不露脸的工作呢?”   听到她突兀的要求,坐在圆桌最边缘里、穿着棕色西装、其貌不扬的男人突然笑了笑,“不露脸的拍摄工作,只要你听从要求,就能立刻上岗……小时制兼职,当天结算,工作时间自由安排,每小时报酬是……”   他比了个数。   沈凌一愣。   整整一天寻找兼职的经验告诉她,这可能是所有低等生物的兼职薪酬里最高的了。   “……如何?”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有能力支付这个水平的报酬,棕色西装男理理自己的袖口,向她展示了一枚闪闪发光的宝石袖扣。   曾坐拥顶级财富的祭司:嗤,次等货色和劣质加工,低等生物。   望着这颗竟胆敢向自己炫富的低等石头,祭司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那么一瞬间,沈凌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小小的想法。   如果……她还在教团做祭司,是不是就能把全世界的财富直接捧给阿谨当生日礼物,根本不用费心思去找这些低等生物的工作?   她可以把过去所见过的全部宝石送给他。   她可以把过去所见过的全部西装送给他。   她可以把过去献给自己的所有礼物分享给他。   她可以把自己收藏起来最好看的那枚白铃铛也送……   “小姐?”   见她恍神,棕色西装男露出了意会的笑容:“请相信我,这个报酬是真实的,绝无诈欺……”   其余几个男人在棕西装提出要求时脸色就很奇怪,又像是得意,又像是不忍。   见沈凌似乎是动摇的样子,刚才开口要帮她拿收音机的人开口了。   他低声不安地说:“我认为让她去做那工作不太好……”   我起初只是觉得她很漂亮,想和她约会,才提议来搭讪的。   虽然动机都算不上“纯”,但这次所谓的“工作”只不过是个搭讪的借口,我只是想一起和漂亮女孩吃饭进一步发展发展——你提供的“工作”是什么我们都知道,但这个女孩也许不能被划分为那边的——这可以是次单纯的约会——   “可她的外形很完美。”   棕色西装男又仔细打量了这个女孩,“抱歉,这是我的职业病,但你真的很难找到比她更适合的……”   那份目光暧昧地在一些失礼的部位转了转。   他蠕动着嘴唇冲旁边的朋友比口型:“虽然上围不算好,但后面的曲线,她走路的时候你看得很清楚吧?腿……”   “而且这种自带清纯气质的主角最受欢迎……”   “可是……”   “……只要她自愿答应,就没什么。这只是份工作而已,她说她缺钱对吧?”   沈凌突然开口打断了几个男人之间的窃窃私语。   “那份工作具体是做什么的呢?”   棕西装冲面色犹豫的同事露出“看吧”的笑容。   “小姐,请相信我,只是一些简单的拍摄工作……”   “不露脸?”   “不露脸。”   “不会在公共场合播放?”   “当然不会在公共场合播放。”   “我的条件非常适合?”   “非常非常适合,小姐。”   “录像还是照片?”   “如果你想多赚点的话,全都拍是最好的。”   听上去是个很理想的工作啊。   沈凌歪歪头,但对面介绍工作的这个低等生物,眼睛怎么恶心得让我想把它挖出来?   好恶心。   看我的眼神真是大胆啊。   ……但是不能用爪子去挖低等生物的眼睛,阿谨知道会不开心的。   “好吧,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   “这个拍摄工作要求换装吗?如果要求换装,衣服长短大约多少?”   抱着收音机的古怪女孩敲敲手指:“我不会做裙子或裤子长度不到膝盖的工作,因为阿谨会生气。”   虽然不明白阿谨为什么那么介意她的裙子长短,但还是尽量避开这种需要换装的工作吧?   棕西装古怪地笑了笑。   衣服?   当然是越短越好,反正片子拍到一半也要被全部扯开——   棕西装刚要胡诌几句,就顿住了。   “阿谨?”他轻咳一声,“你不是孤身一个人吗?这位是你的家长?”   如果是有监护人的女孩,那就有点……   “不是家长。”沈凌斩钉截铁,“阿谨是我的第一仆人。”   哦,那就好。   管家下仆之类的角色?   “小姐,你想做什么工作没必要约束于区区仆人的——”   “对了,好像不能说是仆人。”   对方突然打断他:“在你们低等生物的世界——呣,阿谨强调过很多次——他是我的合法丈夫哦。”   棕色西装男僵住了。   沈凌好奇地看着他的脸色从红变紫,其余几个男人的脸色也开始不好看了。   “你、你——”他沉怒地说,“你耍我?!”   沈凌:“?”   “既然你已婚,那怎么还答应——不,不,抱歉,是我想岔了。”   男人气急反笑,“你根本就不缺钱,只是想玩点刺激的?对吧,你这个已婚的贱女人想要找点刺激,所以来找这种工作——”   不明白。   沈凌枯燥地打了哈欠,伸爪挡住了低等生物袭来的手臂。   不太懂。   她慢慢弹出自己锋利的指甲,并在对方的注视下一点点龇出嘴里的两颗尖牙。   “你们说可以给我一份工作,然后要请我吃甜点边吃边谈。”   她舔了舔自己的尖牙:“可是你们看我的眼睛逐渐恶心得让我想把它全部挖掉——唔,虽然没有杀气,但你们好像在想很恶心的事——这个工作怎么了吗?这个工作是已婚的人不可以做的吗?这个工作只有‘贱女人’才会做吗?‘贱女人’是什么意思?你们自己不就是低贱的生物吗?”   和虫子一样低贱的东西,做什么还要辱骂自己种族里不同的个体。   人类,左右都是虫子而已。   好无聊。   “哎,算啦。”   沈凌撇撇嘴,收回了尖牙和指甲。   “无聊。你们和你们的工作一样不好玩,而且我讨厌血,阿谨也不会喜欢我挖低等生物的眼睛。我走啦,拜拜。”   她抱紧了收音机,从桌边站起,走到了旁边紧挨着自己的男人面前。   ……烦,阿谨说举止要礼貌。   “谢谢你们准备请我吃甜点。”虽然甜点根本一颗都没吃到,“现在麻烦让让,我要离开。”   紧挨着她的男人就是刚才出言试图制止棕西装的男人。   但他现在的脸色也是紫的。   “你耍我们。”   “麻烦让让……”   “你耍我。”   “让让……”   “你这个贱——”   啊,好烦。   聒噪的虫子。   成年男人猛然挥来扇她的手臂被细嫩手指猛地捏紧了,沈凌手腕一翻一转,就把对方反扣在了圆桌上。   餐具“叮铃当啷”地滚落,水杯砸碎柠檬汁淌了一地,咖啡厅陷入一片寂静。   沈凌低下头,在其余人类看不到的角度,慢慢将另一只手划到了他的颈动脉上。   锋利的指甲缓缓弹出。   “虽然我很讨厌血。”   涉世未深、行为直白的祭司不耐烦地说,“但你再纠缠,我就把你像颗葡萄那样爆开啊?”   男人很想笑,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女人在开玩笑。   但一个生物最基本的求生本能让他意识到,目前抵在自己颈动脉旁边的东西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贱……怪物……”   “哼。”   【几分钟后】   在另一异常地点工作的薛谨再次接到了电话。   这次他有了点心理准备,接听后没有抢先说话,防止又是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过来发出约会邀请。   “阿谨阿谨阿谨!你在忙吗?你这边能听清吗?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呀!”   呼。   “嗯,还好,不忙。”   薛先生这么说着避开了对面魔物挥来的口器,“什么事,凌凌?”   “是这样的,你不是教我要礼貌待人吗?我现在好像遇到特殊情况了……来问问你该怎么办呀?”   “嗯。什么特殊情况?”   “是这样。”   那边似乎是扳着手指数了一下,“一、二、三……一共五个男人,刚才约我去吃甜点,说要给我介绍工作。他们要介绍的是小时制、日结,而且薪酬似乎很高的工作。工作内容是不露脸的拍照片和拍电影……只是似乎必须要穿很短的裙子或裤子……总之,我说你不同意我穿短裙短裤之后,他们就不开心了,打算强制抓我去做那个工作或者和我干架?还说我是什么‘贱女人’。嗯,结果是我伟大帅气地把他们全部打倒啦!现在他们全都昏迷了……我打电话过来问问你,这个情况怎么处理才能‘礼貌待人’啊?”   薛先生:“……”   对面的魔物又张开了口器,这次是从上而下咬下来。   不远处的艾伦瞳孔一缩:“喂,当心——”   下一秒,他看见自己的朋友飞速抬起十|字|弩,直接将其怼进了口器内部,无视了手臂上皮肉的翻卷——   “嘭。”   魔物的脑子就像葡萄那样炸开。   而直直站在正前方的猎人纹丝不动,腥臭的血浇了满头满脸。   “礼貌待人,凌凌。”   尸块与污血下,对方的微笑礼貌得渗人,“我想你把他们全都留在原地比较好,既然你已经把他们全都打倒,那就没必要再和让你心情变坏的东西待在一起。你不是在逛街吗?我建议你继续去逛街,给自己买点好吃好喝的。”   “哦!那放着不管就可以了对吗,阿谨?”   “放着不管就可以。”   薛先生慢条斯理地把十|字|弩从破碎的脑浆里拔|出来,又慢条斯理地给弓弦上了一条新箭。   “对了,告诉我一下那些人的地点坐标。我帮你处理一下现场。”   “处理?阿谨你要来做清洁吗?”   “嗯。你打架的时候肯定弄倒了桌子和杯子吧?”   的确把桌子弄倒,杯子砸碎的祭司大人:“……”   她吐吐舌头:“我知道啦,咖啡厅不是家,旁边也没有阿谨,弄碎弄脏了其他低等生物的东西不是伟大帅气的表现……我其实打倒他们之后留下了收拾了一点!但是服务员一个劲地说‘谢谢’,拼命摇头拒绝我帮忙……”   “是,我知道,凌凌。你当然很乖。”   猎魔人试了试上好的弩。   他轻声回复:“我只是需要谨慎地再帮你处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做人要礼貌。   (上弩声) 第79章 第七十九只爪爪   第七十九只爪爪   【数日后】   “据警方通报, 近日有一条地下色|情摄影产业链被连根拔起,该产业并没有在行业协会中取得合法证书,为员工提供的合同条目存疑……”   “喂!服务员!”   嚼着三明治的男孩挥了挥手, “帮忙把这个电视调个台!我们要看板球赛,而不是无聊的新闻!”   坐在他周围的朋友们也“唔哦哦”开始起哄,并拍打着桌子表示不耐烦。   “来啦来啦来啦!”   被粗鲁催促的服务员踢踢踏踏跑过来,金色的小卷毛俏皮地在白色的头巾下弹出来一缕:“是要换到板球赛的频道对吗?”   男孩卡住了。   他“噶”地叫了一声,半晌,开始咳被呛进嗓子里的三明治。   比电影漫画上见过的所有异性都要漂亮可爱的服务员很快就拿起遥控器,几下就换到了他们点名要看的板球赛。   接着, 她单手拎起托盘上的玻璃水壶, 直接夺过了男孩桌上空空的水杯,给他倒满了一杯柠檬水。   “被呛到就喝水!喝吧?”   被呛到的男孩说不出话, 只能点点头。   男孩的朋友们看这个服务员看呆了,也只能点点头。   服务员见状, 直接把水壶往他们那里一推:“都呛到了?喝喝喝, 自己倒,我待会儿过来拿水壶啊!”   大家还是只能点头。   服务员转身就打算踢踢踏踏离开, 却突然抬手敲敲额头,想起什么似的, 又踢踢踏踏跑回来。   男孩们一致在内心宣布小皮鞋的踢踏声是全世界最美妙的声音。   “小费!”   跑回来的服务员冲他们伸出手掌, 嘴里隐隐露出一颗小虎牙,“小费小费!”   男孩们点着头掏出自己的钱包,并鬼使神差地把钱包里最大的那张钞票给了过去。   被三明治呛到的那个则憋红着脸把钱包往她手心倒。   “谢谢惠顾~”   一如既往的, 把这些比起其他服务员来丰厚了五倍七倍的小费塞进围裙口袋,沈凌踢踏着跑去服务下一桌客人了。   ——是的,结果她最终找到的兼职还是服务员。   而且, 就是那家咖啡厅的服务员。   几天前,就在某个猎人从阴影中追捕而来,浑身滴血地把几个躺尸的人类悄无声息拽走“处理”时,沈凌正被咖啡厅的店长叫进了后厨。   根据店长介绍,那几个一开始约她吃甜点的低等生物似乎是在做什么对雌性不太好的生意,而他们长期以往对这家咖啡厅的光顾导致了很多方面的坏影响……不仅仅是客流量的减少,员工数量的锐减更令店长头疼。   因为这家咖啡厅走的是精致时尚风,所以店里雇佣的服务员基本都是颜值不错的女孩,主要客户群体是单身加班的可怜社畜与附近中学的男高中生。   可那伙人的频繁光顾着实吓走了不少姑娘,在他们半忽悠半威胁哄骗其中一个服务员去“工作”时,女孩们就纷纷辞职,到最后只剩下了沈凌那天来时、看到他们便脸色发白的女孩。   店长再三对她表示了谢意,又亲手做了店里招牌的甜点免费招待她,沈凌如愿吃完一整盘杯子小蛋糕后,就听到了对方忐忑的邀请。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过分……但姑娘你的那几招真的太漂亮了!请问……咳,我听说你是在找工作……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让那些家伙不敢再来……请问你愿意来我们店暂时兼职一会儿服务生吗?工资可以按照两倍算给你!”   哦。   让她给这些容易受到惊吓的雌性当保镖的意思?   沈凌当然对需要依靠劳动力蛮横输出的兼职没有任何意见(在这姑娘的概念里“低等生物的工作”基本等同于码头工人运货),让她有意见的是“服务员”。   “我不会给阿谨以外的低等生物剥橙子剥螃蟹的。”   她认认真真地拒绝,“而且我现在也根本不会剥橙子剥螃蟹,如果完全学会用筷子夹汤包、用低等生物的姿态正常喝水……就不能享受被阿谨投喂的服侍了!阿谨的投喂服侍是不能消失的!我不要!”   店长:???   但一番协商(解释)下,店长说不需要她给客人剥橙子,也不需要她给客人剥大闸蟹(说到底E国的咖啡厅根本不会提供大闸蟹),她只需要点菜、端盘子、撤下喝完咖啡杯与水杯,端菜上桌……   甚至还因为又拜托她来赶跑那几个男人,店长很不好意思地表示她不需要做一切接触厨余垃圾的清洁工作,就连拿抹布都不需要,店里的其他服务员会自动来帮忙。   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为这份不好意思,店长成功避免了遭遇“用洗洁精洗水果”“把脏盘子捏碎”“把洗碗机划爆炸”等灾难性|事件呢。   毕竟是被薛妈妈一手宠大的小孩,沈凌在家里唯一做过的家务就是饭点前跟在他后面帮忙端菜,饭点后端着饭碗跟在他后面要加菜……   老婆的手怎么能碰抹布和洗洁精.jpg   两倍工资,裙子长度过膝盖,工作内容有丰厚经验(具体指端着饭碗跟在丈夫后面“阿谨阿谨阿谨”转,要求多加糖醋排骨吃),还可以拿到很多很多小费!   所以可以做!没问题!   ——伟大的祭司就这么成为了咖啡厅的服务员,兼其余所有服务员的保镖。   也许真的是她自身的幸运影响到了那几个人类,就在沈凌当班的几天后,对方作为某个非法色|情团伙的引子被警察连根拔起的消息就传来,咖啡厅的危机彻底解除。   某瞬间赶来拖走了现场垃圾、瞬间处理完毕、又瞬间离开去猎魔、猎魔时喘口气的空闲时间还抽出来跑了趟地下色|情交易市场拉小提琴、并用鱼线各个打包送往警察局、从头到尾半点气息不露的社畜:(:   帮老婆处理垃圾的事能叫辛苦吗.jpg   可是帮E国警察搜集违法证据打包整理稍微有点辛苦.jpg   神特么还要证据整理完了还要自费打印盖章,运费也是我自己的.jpg   神特么遵守法律,神特么遵守规则.jpg   稍有不慎魔物的獠牙又从我的前后左右上中下追着砍来.jpg   怎么了吗,社畜就是使我眼中常含快乐的泪水.jpg   ……这些在这几天席卷了某个群聊的凄惨表情包暂且不提,咳。   反正某人忙到吐魂也会赶回来帮沈凌搭配衣服、做好早餐。   总之,在危机彻底解除后,幸运的祭司也依旧拿着两倍工资在这个咖啡厅工作——   即使不再担任保镖的工作,她本猫发光般的颜值就成了店里纯天然的吸客招牌,雄性生物蜂拥而来,雌性生物也蜂拥而来(?)   店长数钱数得眉开眼笑,沈凌数小费也数得眉开眼笑。   除了某社畜以外,大家都很开心。   “凌凌。你无名指上戒指的痕迹是不是几乎完全没有了?”   ——深夜回家的社畜很不开心,以至于他阴沉地捏着沈凌的手指坐在床边发呆,后者惊醒时差点以为他又喝酒了。   “你这几天一直在出去逛街。”   你这几天一直在那个咖啡厅打工。   他摩挲着她的无名指说,“我不反对你自己出去打发时间……”   我不反对你主动体验“兼职”,也不反对你可能觉得打工很有趣所以在那里一直“玩”,更对你想隐瞒我这件事、从而在积累到一定水平后向我炫耀你的伟大帅气表示谅解。   就连你穿着类似女仆装的衣服端盘子我也能忍受,毕竟那围裙好歹遮到了小腿。   你对所有主动问你电话号码的雄性都表示OK,让我一天接到了无数个搭讪来电,这也是意料之中。   因为和异性|交谈、建立联系本就是一个健全人应该掌握的技能,因为我工作忙到没时间和你坐下来一起吃饭,因为穿稍微短点的裙子、和除爱人以外的男人相识是每个人类女孩理所应当的权利。   我会稍微感到抑郁,但那都出自于卑劣的独占欲,是不被允许的愿望。   因为你总是要彻底成熟独立、然后尝试离开我的。   ——虽然我不会放你离开,但试图离开灾祸之主真是太正常不过的努力了。   胃疼的社畜攥着她的无名指憋了很久,最终,在妻子困倦的眼神下,还是只憋出了纵容的一句叹息。   “……但你每次都记不得把婚戒戴上啊。下次戴上婚戒再出去,好吗?”   妻子总想不起来戴戒指出门,但那次他醉酒后提了很多遍,她就好好记下,一连佩戴了好几天。   就连在C国她抱着包子赶到机场找自己时,无名指上也是戴着戒指的。   但来到E国之后她就旧态复萌,小银环再次被塞入了床头缝里一塞就是好几天——   忘性真大啊,这没心没肺的小孩。   沈凌缩回了爪爪。   她借着卧室灯的暖黄色光晕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无名指,发现那上面的戒痕的确已经很淡了。   就算是长期佩戴戒指,摘下后一个星期左右戒痕也会消失,更别提沈凌从来没有戴那枚银环超过一个星期。   她有点心虚地缩缩脖子:“知道啦。我……我明天出门的时候尽量戴?”   并不是忘记了。   只是偷偷把它藏了起来。   因为店长说、店长说——   【你结婚了吗?那工作时尽量不要戴戒指,你太受欢迎了,客人看到戒指会失魂落魄,甚至拒绝给你小费的。】   沈凌不觉得店长在说谎,她亲自比对过,同为服务员,一个无名指上戴着戒指的女孩就是没有不戴戒指的女孩赚得小费多,不戴戒指的女孩也总能受到男性客人们更多的照顾。   她每天从这些客人那儿收到的小费都足以赶上她三倍的本职工资……照这个积累速度下去,阿谨的生日礼物绝对可以在E国提前买到手,甚至不用回到C国再挑选了。   今天下班时她就在摄政街相中了一件雾霾蓝的衬衫,而那件衬衫的价格即便是以目前每天的收入水平,也远远赶不上呢。   ……等我赚够了钱,就会重新把戒指戴上的……   即便是她也知道“因为想多赚小费所以不能戴婚戒上班”的原因稍微有点无理取闹。   咳,稍微,稍微。   “阿谨,我以后会尽量戴上唔——”   最后那声“唔”是脸被捏圆的叫声。   捏着她的脸,稍稍往外拉出面皮般柔软质感的薛先生:“凌凌,你转转眼睛我都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无非就是戴戒指会影响小费收取吧。   ……证明自己打工时也一样最帅气最伟大的方式,就必须得是赚得比所有人类服务员多吗?   幼稚又可爱的想法。   除了纵容还能怎么办?   “‘逛完街’回家时要把戒指戴上。知道吗?”   虽然戒指不戴给陌生人看就不能减少任何搭讪电话,但好歹他看见她戴着戒指就不会那么胃疼了。   “知道啦……”   “嗯,已经很晚了。睡吧。”   沈凌重新往被子里埋了埋。   几分钟后,她感到被角被掀开,御用的暖炉躺了进来。   沈凌很自然地挪过去,左嗅嗅右嗅嗅,寻找到枕脑袋的位置。   “今天不去洗澡吗,阿谨?”   “嗯,今天主要做的是搜寻工作,没有正面猎杀。”   而且今天实在太累了,身心俱疲。   “这样。”   只是搜寻工作的话,阿谨应该不是很辛苦,那今晚多聊几句吧?   “阿谨阿谨,你为什么这么纠结戒指?”   她摇脑袋的动作让薛先生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明明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妻子呀,你总执着要那枚丑不拉几的小银环来证明什么呀?”   证明你和我的婚姻是确实存在的。   “证明我没疯啊。”   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和帅气机智又伟大的凌凌不同,我是个很卑劣的胆小鬼。需要点什么东西证明,我才敢确信我得到了这么好的你。”   因为是灾祸之主。   如果我有幸与你结婚,那么我一定会不幸地失去你可能萌生的喜欢。   如果我有幸得到了你可能萌生的喜欢,那么我一定会不幸地无法和你亲热。   如果我有幸和你亲热,那么我一定会不幸地离开。   如果我依旧有幸地和你待在一起……   即将降临的不幸,一定是从未体验过的绝顶痛苦。   会是什么呢?   他一直在等待降临的不幸是什么呢?   肯定不会发生在沈凌身上……因为她是最幸运的祭司。   那就是她的离开吧?   幸运的她不会因为降临在我身上的不幸感到痛苦,那就不会是被教团强制的离开我,而是快乐的离开我。   长大。成熟。邂逅。遇见其他人。发现比我更好玩的。发现比我更好的。   “不戴戒指其实也没关系,凌凌。”   他说:“如果这要求困扰到你,那就继续把它丢在床头缝里吧。”   希望在这不幸降临之前,能哄到对方的一句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工作。   第一次和异性|交流。   第一次对金钱斤斤计较。   不是想炫耀帅气和伟大。   只是想送给你一份生日礼物。 第80章 番外 现代人类au   番外现代人类au   -1-   两岁的沈凌是个快快乐乐的小孩, 最喜欢的就是邻居家的大哥哥。   每一天每一天她都会缠在他的后面跑,拽着他身上能被拽的所有衣料咿咿呀呀叫唤,看到小花小草小蝴蝶都会兴奋拍拍手掌,然后指给他看。   她第一次学会写字时写的就是他的名字, 写完后把那张墨迹一塌糊涂字形歪歪扭扭边缘还被手汗浸湿的纸抓到他面前, 挥来呼去, 高兴得像个参加幼儿园国旗班的傻子。   而邻居家的大哥哥看看纸上那个鬼画符般的“薛”,无奈地弯弯眼睛。   “写得真好, 凌凌, 大书法家都比不上你。”   -2-   接着他就被扑过来的小团子扒住强行糊了一脸口水。   -3-   三岁的沈凌是个快快乐乐的小孩,也是第一天上幼儿园时,整个幼儿园门口唯一一个没有哭着抱住家长大腿不肯走的小孩。   她哭着抱住的是薛谨的腿——介于正在上小学的后者也没有那么长的大腿让她抱着拖,所以她近似于抱住了薛谨的整条胳膊整条腿。   邻居家的大哥哥奋力挣扎:“我的学校就在隔壁……”   “呜哇哇哇哇哇!”   “今天我要早点去教室值日……”   “呜哇哇哇哇哇!”   “幼儿园里也会有很多很多人陪你玩……”   “呜哇哇哇哇哇!”   “中午还有免费的糖果吃……”   “不要!”   还不会走路就掌握扒住他耍赖技能的孩子吸吸鼻子, 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滑下来:“不要分开!不要走!陪我玩!”   背着书包的薛妈妈:“……”   他第一次感到有点稀奇,因为这只没心没肺的小团子可是连跑太快直接脸朝地摔倒在地上滚了一圈——这个程度都不会哭,反而站起来拍拍裙子冲他傻笑的孩子。   不过, 下一刻,那点稀奇很快被大滴大滴不要钱一样往下滚的眼泪冲散了。   -4-   “那个……这家幼儿园招志愿者吗?我想每天早上来做几小时志愿者。”   -5-   周围不舍的家长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他就可以陪孩子进去!我也要把我家小孩送进——”   接过志愿者申请表放行的幼儿园老师:“因为他只是个比幼儿稍大了一点的小学生。”   “……”   -6-   沈凌刚上幼儿园的那几天, 薛谨所有的同班同学都知道他邻居家有个会撒娇的小屁孩要上幼儿园。   因为守礼懂事的薛同学每天每天到学校时,校服外套都是歪的,红领巾上大片大片鼻涕和泪水的湿迹。   于是那几天他也一直在被班主任罚站。   -7-   “下午好。今天学了什么?”   “阿谨阿谨下午好!今天我们画了画!”   背着书包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自觉牵过背着书包的幼儿园中班小孩走过树影与蝉鸣,这是这所幼儿园放学时每天都会上映的风景。   沈凌的父母工作忙碌,从来没有时间接送她, 而一个过分早熟也过分照顾女儿的邻居家哥哥就顺利成章地成了当爸又当妈的角色。   不过小学放学的时间多数时候都比幼儿园晚, 谁也不知道薛谨是怎么办到每次都提前等在幼儿园门口接她,就像谁也不知道这个小孩为什么这个年纪就会踩着小板凳做糖醋排骨。   过分早熟的照顾过分幼稚的,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薛谨照顾沈凌, 这似乎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8-   薛谨拿着语文书在默背三字经,同时沈凌兴冲冲地把自己的画掏出来给他。   “这张是‘我最尊敬的人’!”   一团揪在一起的紫色蜡笔线。   “这张是‘我最重要的人’!”   一团揪在一起的紫色蜡笔线。   “这张是‘我最喜欢的人’!”   还是一团揪在一起的紫色蜡笔线。   薛同学眼都不眨:“画得真好,凌凌,比电视机里的大画家还好。”   被夸奖的沈同学“嘿嘿”笑了一下,小手又伸进书包里掏了掏,拽出最后两张画。   “这张是‘我的爸爸’!”   一团揪在一起的紫色蜡笔线。   “这张是‘我的妈妈’!”   一团揪在一起的紫色蜡笔线。   薛同学:“……”   -9-   过年的时候,沈凌的爸爸妈妈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陪他们吃了一次年夜饭。   餐桌上沈凌妈妈看着邻居家的小孩很自然地给女儿盛饭夹菜倒水揩嘴角,不禁捂着嘴玩笑道:“薛小朋友真会照顾人,要不要我们家凌凌给你当媳妇啊?”   沈小朋友懵懂地眨了眨眼。   薛小朋友揉揉她的头,又默默把两张画推到餐桌上。   他指着一团揪在一起的紫色蜡笔线。   “这是沈凌画的爸爸。”   他又指指一团揪在一起的紫色蜡笔线。   “这是沈凌画的妈妈。”   真正的爸爸妈妈:“……”   “咳,真对不起啊,抱歉。”   -10-   从那以后沈妈妈就没开过做媳妇的玩笑,因为他们好像的确欠这个姓薛的少年很多很多,而他们家的凌凌只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而已。   这种玩笑,似乎有些过分了。   -11-   沈凌幼儿园毕业典礼时家长位子上只坐着薛谨,其余两个座位空空荡荡。   可她一点都不沮丧,从典礼表演的台子上冲下来后就在他面前转圈圈,把层层叠叠渲染了金色与亮紫的裙摆转成最好看的花给他看。   她是节目的领舞,这个年纪就绽放了夺目的光芒。   而邻居家的大哥哥也和几年前她写“薛”时一样弯了弯眼睛。   “嗯,非常好看。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凌凌。”   沈凌开心地扑了过去,也和几年前一样贴着他的脸,蹭了他一脸口水。   -12-   远在外地出差的爸爸妈妈几小时后收到了女儿毕业典礼的照片。   穿着美丽的裙子,化着美丽的妆容,踏着美丽的舞鞋,小小年纪就显露出光芒万丈的美丽。   可她依旧和一两岁大的小孩一样,两只胳膊紧紧抱着薛谨的脖子,整只挂在他身上不知在嚷嚷什么,粉底和口红被她的动作蹭得一塌糊涂,扎紧的头发也松松散散,像只小小的花脸猫。   薛谨的脸被挡在镜头角落里,但能看见他无奈伸过去帮她重新绑好发圈的手。   -13-   当天晚上沈爸爸忧心忡忡地给沈妈妈打长途电话。   “除了把我们家凌凌嫁过去,好像也没什么能报答这小孩的方式吧?”   -14-   沈妈妈在电话这端拼命点头。   -15-   初中的沈凌依旧是个快快乐乐的小孩,她是全校乃至所有同龄人中最漂亮的那个,是市舞蹈队的领舞,是被星探拦了十几次的女孩,是全校男生都想早恋的对象。   但她也是早上午休放学课间全部时间都跑到高中部重点班门口,缠着薛谨的跟屁虫。   薛谨那个时候已经戴上了厚厚的眼镜,总是默不作声地在教室角落里刷题。   他家境算不上好,亲人寥寥无几,目标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与全国最高额的助学金,所以只能靠努力。   沈凌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打扰他,就经常扒在角落的窗户上巴巴地踮着脚往里看,直到薛谨意识到什么停下笔,主动转过来发现她。   虽然她从小到大总喜欢挂在他身上吵吵闹闹,但这种时候永远可以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但全校的校花每天每天都过来缠着一个高中的男生,很快就在精力旺盛的青少年之间掀起了流言蜚语。   -16-   某天,薛谨放下笔,听见门口传来浪潮般的口哨声。   “喂!你们看!小跟屁虫又来找薛谨了!哈哈哈哈,你这么赶着送过去,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给那个书呆子当老婆?”   小姑娘站在门口,原本准备偷溜的脚步僵住了,眼神茫然又无措。   不知为何,薛谨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给她解围。   同学的起哄刺耳又直白,但莫名动了动他心里某根弦。   ……卑劣、低贱、不知廉耻的某根弦。   他认真地看了看她。   看到沈凌皱皱鼻子,向后退了几步,又用力摇摇脑袋。   “才不是呢!”   她清晰、响亮地大叫,“不准你们笑!”   -17-   阿谨才不是书呆子呢,阿谨是全世界最好的阿谨!   -18-   带头起哄的男生还打算逼近再说几句,就被走来的薛谨挡住了。   “适可而止。”   沈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听上去很平缓,没有生气自己打搅他学习,“别开这种低级玩笑了。她是我照顾长大的小孩。”   男生不睬他,继续起哄:“小跟屁虫是个童养媳,还有个护着她的小老公——”   周围的人吹起口哨,敲击桌子,沈凌害怕地躲在他后背缩了缩。   -19-   薛谨平静地推推眼镜,直接一拳砸了过去。   那是守礼克制的好学生第一次打架。   -20-   “沈凌不是什么跟屁虫,也不是我的童养媳。再让我听到这种谣言败坏她名声,试试。”   -21-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薛谨和同班同学打了群架。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他赢了这场一对多的群架,敌人包括好几个田径队和篮球队的队员。   此战令薛同学一战成名,据说他打赢这场架后连眼镜都没碎,厉害得仿佛江湖传说。   有不少女同学慕名而来瞻仰大侠风采,发现大侠依旧是个坐在角落沉迷刷题的阴沉眼镜崽,纷纷抱憾而归。   -22-   依旧是穿过了树影与蝉鸣的放学路,依旧是背着书包的两个人。   不过这次有了点小区别:他们没有手牵手。   落后了几步的沈凌盯着他空空的手掌发呆。   “从今天起都要注意,凌凌。”   走在前面的薛同学轻声教导:“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而且你漂亮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异性之间要保持好距离,以后不可以再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扑过来,搂我脖子或亲我……这些事都是不对的,知道吗?”   沈凌抿紧嘴唇。不能手拉手一起放学让她觉得地球都缺了一角。   “可你以前都没纠正过我。”   “……抱歉,是我以前疏忽了。”   也是我以前误会了。   -23-   【要不要我们家凌凌嫁给你?】   【我女儿以后的彩礼钱可一分都不能少啊,小子!】   ——都是因为周围那些大人说这些乱七八糟说了太多,我才会愚蠢地误会。   嗯。   我这种人才没期待过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   -24-   薛谨转过去,深吸一口气,打算认真向她阐明男女之间理应保持的正常关系。   却看见沈凌脸色发白,慢慢地蹲下来,缩成了一小团。   “阿谨,肚子痛。”   -25-   初潮降临时的疼痛,其实回忆起来已经微乎其微。   在沈凌脑子里最深刻的,是对面那个人急急慌慌握过来的掌心,是他勾过她膝弯的手臂,是那个标准的公主抱。   她不记得对方慌到问了多少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凌凌你早饭没吃小摊子上的煎饼对吧那是不是吃凉风吃太多了”),不记得对方发现究竟发生了什么时后知后觉尴尬的表情,不记得对方把她放到家里的床上时看着手臂上沾到的血迹涨红了脸……   她只记得握过来的掌心。   -26-   因为那个瞬间她眼里缺了一角的地球又完整了起来。   -27-   ——也因为那是他最后一次握她手。   “凌凌真的长大变成大姑娘了。恭喜。”   他用打工的钱给她买了一只布朗熊和一盒巧克力,然后揉了揉她的脑袋。   从那以后,薛谨对她最亲密的触碰,也只有揉脑袋。   -28-   高中的沈凌也还是个快快乐乐的小孩,她交到了很多很多朋友,收到了很多很多情书,有了很多很多崇拜者,甚至还有个电影里才会有的学校后援团。   但每个周末她都会花一整天的时间待在家里,开着视频通话和邻居家的大哥哥远程聊天——后者考上的大学虽然在国内,但离这里实在太远。   “我将来要赚很多很多钱。”   那是沈凌那段时间最喜欢说的话,“这样阿谨就可以每周都买飞机票回来陪我玩啦!”   视频里的对方摇摇头,和小时候一样无奈地笑弯了眼睛。   -29-   高中以后功课变得繁重起来,“谈恋爱”也变成了一个隐隐摆在台面上的话题。   情人节的时候薛谨按照约定打来视频电话给她辅导数学,就看见沈凌百无聊赖地趴在书桌上转笔玩,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掏着包装盒里的巧克力吃。   他顿了顿。   “今年也收到这么多?”   吃零食的沈凌听到对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我们家凌凌真受欢迎。”   “哎,我都快烦死啦。”   一颗巧克力球在她的嘴里嚼来嚼去,沈凌含含糊糊地冲他抱怨:“每年每年都收这么多,那些男生好像满脑子都是恋爱。”   “我才不想搞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的那套,我只想吃巧克力。结果卡斯说什么‘不礼貌’……哼,她最近听上去和你调调一模一样……硬是逼我一个一个当面去听那些男生的告白,还有情书什么的……”   视频那边的薛谨似乎是调整了一下手机摄像头,画面晃了好一阵,沈凌这边便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笔记本电脑键盘的一角。   “虽然早恋不太好,凌凌,以你的条件,如果想谈是肯定能谈到的。找一个男朋友就能削减这些麻烦,也不会有很多很多男生每年在这个时候缠着你了。”   沈凌听着他老调重弹的说教,翻了翻眼睛。   “我才不想谈恋爱。”   她又往嘴里扔了好几块巧克力:“谈恋爱好烦,男生也好烦。”   “哎,阿谨,要不你同意一下当我男朋友吧,以后我就可以告诉那些告白的男生我有男朋友让他们停止纠缠,从而没有负担地吃到巧克力啦!”   “……”   -30-   沉默半晌后,对面叹了口气。   “凌凌,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异性。说了这么久让你注意性别意识……”   “可阿谨就是阿谨嘛。帮帮忙?帮帮忙?”   “不。你该做数学题了。”   “阿谨你好烦——”   -31-   沈凌顺顺利利考上了薛谨所在的大学,虽然她收到录取通知书时,薛谨已经进修读研。   那是七月的某一天,沈凌揣着刚到手的通知书喜滋滋地在家转圈,从衣柜里翻出裙子来挑选。   中午她出差的爸爸妈妈要回来和阿谨一起吃饭,阿谨昨晚在视频里说了他十一点的飞机到站。   她一直藏着没告诉阿谨消息,就是打算今天给他一个惊喜——   这既是场他的洗尘宴,也是她的入学宴,到时候一定要缠着阿谨让他和以前一样把所有东西都细细和她说一遍——哦哦哦,也许可以提前几天去那里,阿谨会做向导帮她在大学里逛一圈,一起去那个陌生城市的景点里参观、一起吃饭——   光是幻想一下,期待值都要爆满。   这个暑假太棒啦!   -32-   沈凌穿着最喜欢的裙子蹦蹦跳跳推开了包厢,里面的人抬起头来。   坐在旁边的爸爸妈妈也抬起头来,但神色很奇怪。   -33-   “叔叔阿姨好。凌凌好。”   薛谨站在那儿,微微拉开了椅子让手边的女孩坐下:“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孟婉。我们前天刚刚订婚,我想带她回来见见你们。”   -34-   哦。   -35-   沈凌歪歪头,挥挥手:“你好!”   陌生的温婉女孩点点头。   “你好。”   -36-   打完招呼后,她蹦蹦跳跳着自然跑到了薛谨旁边的座位,准备坐下。   可座位上的孟婉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沈凌一愣。   -37-   后知后觉地,她补了第二次招呼。   这次很慢很慢。   “你好。”   “……你好?”   -38-   大学的沈凌不是个开开心心的小孩了。   她终于长大成了一个女孩,发现自己是有喜欢的人的,又发现自己其实很早很早以前就在恋爱。   ——在她失去他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会有……后续? 第81章 番外 现代人类au (2)   番外 现代人类au (2)   前注:因为大家反响决定写后续, 但只续一章,还想看的话要等正文完结啦~   -1-   薛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会给他人带来不幸的脏东西。   他出生的时候, 爷爷奶奶在来医院的路上死于一场车祸, 妈妈难产大出血去世。   爸爸从此一蹶不振,成了黄|赌|毒全都染上的社会废人。   薛谨靠着爷爷奶奶的抚恤金生活,跟着爸爸住在某间又破又小的出租屋里,在其他小孩都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学会了定期更换母亲灵坛上的馒头与香火。   一周岁生日那天爸爸赌博小赚了一笔, 说会送他一件礼物, 然后把他领到了天台下的算命先生那儿。   那天雨下得很大,空气却闷热无比。   爸爸问:“先生,是不是就是这孩子克死了他妈妈?”   算命先生看看他, 又看看了失意的男人。   “你本不该是这里存在的东西。”   他指着薛谨说, “你应当是散播怨恨与死亡的灾祸之主。”   薛谨听不懂。   但他知道那应该是个比“克死”更坏的判断,因为那天回来时, 爸爸用拳头打了他。   很痛。   但也不是很痛。   因为爸爸看上去比他更痛, 明明是挥拳的那个, 却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岁的小男孩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晃晃被打得有点发晕的脑袋, 爬过去更换了妈妈灵坛前的馒头与香火,洗脸,刷牙, 关灯,钻进被子。   虽然没有收到生日礼物有点遗憾,但今天也是平静而普通的一天呢。   说到底他家这么穷,爸爸也买不起生日礼物吧。   “爸爸晚安。”   闭上眼睛,睡觉。   -2-   ——而那天晚上爸爸也死了。   落魄的男人跪在地上哭了半晌, 最终还是选择投向能遗忘一切的注射器。   他点了一根烟,拿来针|头与毒|品,最终因为常年酗酒而导致手指疯狂颤抖,一时不慎注射了过量的毒|品。   死的时候,那枚点燃的烟头落在了彩票上,火苗缓缓升起,从地板蔓延到这个出租屋的一切。   包括妈妈灵坛前的馒头与妈妈灵坛上的照片。   薛谨没能见到尸体。   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被消防员摇醒后,还以为到了要准备早餐的时间,于是急忙揉着眼睛说对不起。   街坊聚在焦黑的楼下窃窃私语,这家人坎坷悲惨的经历在一张张嘴之间滚动,滚到他这里时只剩下了惊惧与厌恶的目光。   这没什么。   一岁的小孩当时只是茫然地想,妈妈的照片被烧没了,以后也没有地方供奉馒头了啊。   -2-   不过是黑白的日常缺了一角。   -3-   出租屋被毁掉,爸爸死于吸|毒过量这种不体面的原因,爷爷奶奶的抚恤金所剩无几——说到底出租屋的老板选择不让这个剩下来的小孩背债已经是种怜悯。   他被送进了孤儿院,在那里安安静静度过了五年的时间,没有上过幼儿园。   六岁的时候有家好心人收养了他,据说是因为他眼角的泪痣和他们死去的女儿很像,而薛谨本人的外貌实在太过突出。   这家人似乎家境富裕,势力不小,所有孤儿院的孩子都羡慕他。   只是不小的势力也意味着他们要拿到这孩子原生家庭的所有资料不费吹灰之力——发现那仿佛笼罩着诅咒的一切后,他们很快后悔收养他。   但那毕竟是个大户人家,收养文件也已经办好,再把一个六岁孩子送回去着实不太体面——于是他们把薛谨丢给了一个远方的亲戚,说会供他读到大学,但叮嘱薛谨一个人生活,不要和他们攀上太多关系。   因为嫌晦气。   ——当然,这句话也原原本本说给了收养他的那个远方亲戚。   对方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每天都靠着心脏起搏器与中药吊命,经常在病床与急诊室之间辗转。   但老太太却并没有说什么。   她只是抱了抱他,示意他可以叫她“奶奶”。   奶奶很老很老,但心性还是个小女孩,最喜欢的颜色是藤紫色,尤其喜欢用一种奇怪的紫色羽毛当书签,弄丢时还会像个小孩一样发脾气,直到他再想办法染了一枚新书签给她。   除了不能站起来真正以长辈的方式照顾他以外,奶奶对他很好很好,还送给他一只书包,告诉他要好好学习,好好长大。   奶奶说要积极参与集体活动,所以每次运动会他都是报名项目最多的那个。   奶奶说要培养课外兴趣爱好,所以他从吉他开始自学了一件件的弦乐器。   奶奶说拜托他代替自己去给新搬来的邻居送点礼物,所以他带着烤好的饼干敲响了隔壁的门。   -4-   门没有打开。   窗玻璃上突然拍了一只肉乎乎的爪爪,他抬起头,看见一岁的金发小女孩隔着玻璃对他笑。   笑得快快乐乐的,咧开没长牙的小嘴巴。   -5-   于是金色便成了他黑白日常里的第一抹颜色。   -6-   沈凌比他小了整整五岁,起初他只当她是个小妹妹,以哥哥自居。   哪个男生没幻想过成为拥有可爱妹妹的兄长呢。   ……但在不得不填补这小孩缺失的父母位置,给只会爬的她冲奶粉煮米糊时,他不得不把自己移到了长辈的位置——   在对方上幼儿园后给他展示“我的爸爸”“我的妈妈”伟大画作时,他又不得不胃疼地把自己挪到了妈妈的位置。   谁舍得对一个眼睛发亮的小家伙纠正“我不是你妈妈”啊。   他连她皱皱鼻子假装不开心都舍不得。   -7-   当然,起初他也害怕过,自己作为脏东西的“不吉利”,是不是会影响到太黏着自己的沈凌。   但后者幸运地就像枚小奇迹——吃过的冰棍必有再来一根,幼儿园多余的一颗糖果必然会送给她,过马路时永远是绿灯,快迟到的时候老师那边总会发生什么意外导致延迟点名——   而所有人都喜欢她,所有人都宠爱她,她就是全世界的珍宝。   这样的孩子,是不会染上一丝一毫的厄运的。   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吧。   于是某天薛谨终于松了一口气,在接她放学时主动牵过了她的手。   -8-   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牵着手一起放学,度过了平平安安的好几年。   -9-   可厄运是不会放过他的,即便待在全世界最幸运的珍宝身边。   ——但它所能做的只是反噬薛谨自己而已,意识到之后,他反而非常庆幸。   -10-   不幸的事一件又一件。   小学毕业的时候,一直收养他长大的奶奶病逝了。   初中一年级的时候,那家人收回了对他所有的经济资助,他的学历似乎只能止于义务教育里的高中。   初中三年级的时候,他开始长大,做了一个又一个令人害怕的、模糊不清的梦。   高中二年级,疲于打工挣大学学费的日子,他下班后就匆匆骑着自行车去沈凌表演的剧院,闯红灯时不小心撞到了一辆小轿车。   手臂被地上的砂石划了一条很长的口子,过错方是自己,又赶着离开,无奈下他只能再三道歉,把打工攒好的全部工资留给对方作赔偿。   沈凌的舞蹈表演结束在二十分钟之后,去医院包扎的时间已经来不及,从小到大这姑娘所有的典礼表演都没有父母陪伴,自己决不能缺席。   而上大学的学费可以从头再攒,没关系。   看在他是个学生的份上,车主勉为其难选择不再追究。   于是薛谨把衬衫的长袖紧紧拉好遮住手臂,舍弃了被撞到变形的二手自行车,一路跑去了剧院。   他到的时候表演刚刚结束,但准备下台的沈凌被蜂拥而上的人群簇拥在一起,暂时找不到薛谨原定的那个座位。   他喘了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走到那个座位上坐下,温声问旁边的女观众借了小镜子与毛巾整理自己。   这场舞蹈表演是临时增加的,他不知道对方的曲目与服装,要伪装成刚才一直在台下观看,还得和观众多交谈几句。   “嗯,我知道这个小女孩,年纪轻轻的就是领舞,这次也……”   观众笑着接下后半句:“这次的拉丁舞也太美了。要我说,这是这女孩几年来最棒的一次表演。”   哦,这次表演的是拉丁。   薛谨转转脑子,已经大致组织好了待会儿根据她舞裙和妆容夸她的方式,在沈凌的影响下他好歹也了解点拉丁舞的步子什么的——   “阿谨阿谨阿谨!这边这边!”   她依旧没从簇拥的人群中脱身,但总算找到了想找到的位置,便赶不急似的大声叫了出来。   薛谨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走过去想让她别急。   只是他还没有找到被拥在最中间的小姑娘,她就急慌慌地挤了出来。   哑光质感的橙色眼影,被高高束成一团的发髻,额前微微垂着一缕金色的鬓发,耳朵与脖子上都佩戴着颗粒状的金色首饰,如同丰收的果实。   薛谨下意识就想伸手过去帮她整理,却发现后者妆没花发型没乱,竟然没什么需要整理的地方。   ……已经不是幼儿园了啊。   而沈凌依旧和幼儿园时一样,兴奋地扑到了他面前,炫耀般拈起裙摆,大大地转了个圈,转出一朵盛开的花给他看。   那是件薄荷色的纱裙,腰部和胸口也镶着金色的坠饰,温柔的冷色调与闪耀的暖色调一起碰撞。   而她已经不是孩子了,裙摆下一起旋转的还有开始发育的曲线。   他条件反射就伸手过去,帮她把转得太夸张的裙摆按下。   “凌凌,注意走……”   后者笑嘻嘻地转眼睛瞅他,眼睛也变成了大姑娘的眼睛,睫毛一扇一扇撩动了空气。   只是那眼神还是孩子的眼神。   这一切令人想起小糖球,风信子,以及他最喜欢的雨。   -11-   “好看吗好看吗?今天我好不好看呀?好看吧?”   她又转了一圈裙子,还带点娇蛮感地跺了跺脚。   “阿谨阿谨,快说好看呀!”   -12-   岂止是好看。   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盛开。   -13-   薛谨黑白的日常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被女孩转动的裙摆击垮了,而他甚至舍不得用哪怕一句话来责备她。   那一刻他和所有初次心动的男生一样心跳颤动,也许比他们跳的还快些。   但那一刻他也难过得挤不出一个笑来。   -14-   卑鄙、低劣、不知廉耻。   这是发生在他身上最不幸的事。   像他这种脏东西,竟然用“喜欢”这种情绪,去玷污一个本该好好照顾一辈子的女孩。   -15-   那天晚上他终于弄清了那模糊不清又令人害怕的梦,里面具体的内容。   -16-   也许是因为沈凌父母有段时间总挂在嘴边的玩笑,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流言。   再三确认沈凌对自己不抱任何异性好感后,他只能狼狈地把感情生产的原因推给这些。   他是沈凌的兄长,沈凌的父亲,沈凌的母亲,沈凌将来走上婚姻殿堂时应该在进场时挽着她走到新郎身边、把她手交过去的角色。   不是那个等在红毯尽头的角色。   绝不该是。   -17-   大学时为了那点学费拼命打工很辛苦,但与沈凌长时间分开似乎让他冷静了许多。   通过视频电话,薛谨摇摇欲坠地维持着自己长辈的角色,努力没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沈凌已经上了高中,成为了确确实实的大姑娘,半只脚踏入了成人的世界,常常挂在嘴边的闲聊话题就是恋爱。   她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用转裙子求夸奖的语气对他强调:“我今天又收到了好多好多巧克力!”   “我又被男生表白啦!哎,阿谨,好烦……”   “同桌说什么也要继续和我坐在一起……”   “据说今天有两个男生为我打架哎!就在学校小花坛!”   当然也还有——   “阿谨阿谨,你看最近的电视剧了吗?那个男演员好帅啊!”   “最近xx歌星的表演实在太棒啦……”   “舞蹈队给我安排了一个新的男舞伴!他好高啊,跳舞也很厉害,可以举着我的腰完成那个经典动作……嗯嗯,听说还是国外混血呢,队里好多女孩看他……”   ——少女对帅气男生潜意识的赞叹。   年少慕艾,青春萌动,这很正常。   -18-   于是薛谨一遍又一遍地听,在她每次停顿下来等他反应时都微笑点头。   有的时候累到挤不出笑,就把摄像头转过来,对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   左右小姑娘从来听不出他平静语气里藏的东西。   -19-   某天刚熬夜肝完论文的死线,又接到了沈凌的视频。   薛谨看看自己因为熬夜而差劲的脸色,敲字给她说在早自习,让她发语音消息。   于是对方“唰唰唰”地一条条发过来。   “阿谨阿谨阿谨,早上好!大学早自习好玩吗?很好玩吗?非常好玩吧?”   “不过你们星期六也有早自习啊,真是惨嘿嘿嘿嘿……”   “我接下来要和卡斯她们去看演唱会!是我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男团,街舞跳得可厉害了——”   “我那个舞蹈队的舞伴似乎有点关系,给我们搞到了前场票呢!”   “昨天晚上他来送票时卡斯都说了,说那个男孩子好帅……怎么样怎么样,我的眼光果然很无敌吧?”   “哼哼哼,现在追我舞伴的女生已经到了三个啦,她们天天在练舞室里互相瞪眼,就像三只斗鸡一样哈哈哈,还被老师训说不专心……”   “果然太帅气的男孩子也会招惹麻烦哎。不过我是看戏看得很开心啦!”   “今天我学到了一个新词,叫‘灯下看美人’……啧啧啧,我觉得真适合我舞伴,虽然脸有点小瑕疵但站在舞台上被聚光灯一打就跟雕塑似的……”   薛谨半合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疲惫中忍不住按下了语音输入键。   “凌凌一直在夸帅气的男生啊。”他轻声问,“那我不帅气吗?你可一句没夸过。”   下一秒,消息发出时那声轻微的“嗖”猛地惊醒了薛谨,他点开又听了一遍,觉得这句话里的酸涩感太明显了,而且也没掺上调侃的笑意。   于是急忙从床上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撤回消息。   可消息刚刚撤回,下一个语音消息就弹了出来,快得好像对方听到一半就按下了输入键。   “哈哈哈哈,阿谨就是阿谨嘛!哪有什么帅气不帅气的!”   哦。   “凌凌,我好歹也是个异性,稍微注意下我脆弱的自尊心……”   嗯,这次掺了足够的笑意。   “噗哈哈哈,你这什么口气,阿谨在装可怜吗?是是是你最帅啦。”   “凌凌,下次我不会包庇你的数学成绩。”   “喂!喂!我就是开个玩笑嘛!你最帅你最帅!阿谨最帅阿谨最帅!”   “……好,我最帅,你到时间要准备出门了?刚才不是说要去看演唱会吗?”   “嘶!我差点忘了!夹子夹子裙子裙子……”   “发卡应该在床头缝里。凌凌,你总是把它随手塞那儿。裙子的话……你那边现在气温挺高的,穿件短袖就可以,记得抹防晒霜。”   “知道知道知道……那阿谨拜拜!我看完演唱会再给你发视频哦!”   “嗖嗖嗖”的语音消息停止了。   薛谨把手机放下,重新合上眼睛,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   从来没被当成异性,从来没被当成男人,这是他目前还能揉她脑袋的原因,也是他们共同手牵手平安度过了小时候所有时间的代价。   ……事到如今还在纠结这个,似乎太婆妈了。   左右会不会被当做异性看待,我都不会对沈凌出手的。   -20-   半晌。   “噗哈哈哈,你这什么口气,阿谨在装可怜吗?是是是你最帅啦。”   “喂!喂!我就是开个玩笑嘛!你最帅你最帅!阿谨最帅阿谨最帅!”   “嘶!我差点忘了!夹子夹子裙子裙子……”   “知道知道知道……那阿谨拜拜!我看完演唱会再给你发视频哦!”   第二遍。   “噗哈哈哈,你这什么口气……”   ……第三遍。   第四遍。   第五遍。   第六遍。   语音消息被一次又一次点击,欢乐活泼的语气一次又一次响起。   -21-   只是躲在另一个城市多听几次而已,应该没关系吧?   -22-   大四的时候,国庆长假,薛谨抽空回了一趟沈凌所在的城市。   他正在犹豫出国留学与国内进修读研,所以想回来问问沈凌父母的意见——介于他们是薛谨身边唯一说得上话的长辈了。   可是沈爸沈妈永远在忙,薛谨回来的时候又匆匆赶到外地出差了。   他只好待在那儿照顾了一段时间沈凌。   那与以前没什么不同,也没有发生他担心的亲密接触,沈凌已经不是那个上幼儿园时扒着他哭的孩子了,她有很多很多朋友,有很多很多课余安排。   ……也有很多很多爱慕者。   “是,没打错,这是沈凌同学的家。不,我是她哥哥。对,没错。有事约她出去?好的,名字告诉我,我会通知沈凌的。”   ——这样的电话简直接到他胃疼。   晚餐餐桌上,薛谨用“不能早恋”的正当理由,委婉地和对方提了一下。   沈凌表现得很诧异。   “当然啦!”   她没心没肺地挥挥手,“我才不想谈恋爱呢,谈恋爱很烦,男生也很烦,我现在的主要目标还是考大学!”   薛谨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现在的孩子了,如今五岁的年龄代沟已经到了天堑的程度吗。   “那你之前说的那个舞蹈队舞伴……”   “嗯?他是追我追了一段时间,但发现我没兴趣后就放弃了。”   “那男明星……”   “他长得很帅和我不想和他谈恋爱有什么冲突吗?”   “那街舞团……”   “帅爆啦帅爆啦,但我完全不想谈恋爱嘛!阿谨好烦,换个话题聊!你大学是怎么样的呀?”   往天上夸男同学和男明星的颜值行为能力,结果说到谈恋爱就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嫌弃得跟什么似的?   ……果然年龄代沟是天堑吗?   饭后他略茫然地坐在电视机前,突然有了点“我是不是太古板”的老年人担忧感。   见到沈凌蹦蹦跳跳着跑过来,他急忙补救,随手指着电视机上的女演员说:“凌凌,我也觉得她特别特别漂亮。真的。”   “哦。”   沈凌兴趣缺缺地瞥了一眼,又蹦蹦跳跳地跑走了,只不过走之前想了想,折回来抬起拖鞋,重重踹了一下他倚靠的沙发背。   “阿谨耍流氓,阿谨不害臊,呸。”   -23-   薛妈妈:???   -24-   得知沈凌对恋爱完全不感兴趣,他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如果她感兴趣,说明她终于开始懂得什么是喜欢。   如果她不感兴趣,说明她还是那个小孩子,只对好玩的东西感兴趣。   -25-   假期快结束的那天晚上,沈凌敲响了薛谨卧室的门。   她鬼鬼祟祟地捧着本书过来,亲亲热热地直接跳上他的床:“阿谨阿谨,看,好东西好东西!”   ……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啊。   薛妈妈摇摇头,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沈凌“哗啦啦”翻开书。   薛妈妈脸色变了。   ——那是本赤|裸|裸的18|禁小黄书。   “阿谨阿谨,看这里!”   沈凌乐滋滋地念:“‘他就像打桩机’……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比喻!好恶心!”   “哎,还有这里,哇,做|爱真是恶心又奇怪……”   “舔……恶,呕,什么啊,呸……”   薛谨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书。   “谁借给你的?”   沈凌吓了一跳。   “卡、卡斯……”   “让你一个人看?偷偷塞给你的?”   “嗯,但是我想阿谨也会感兴趣……阿谨?”   够了。   -26-   “沈凌,我是个异性。这种书不能深夜敲开一个异性的卧室趴在他的床上看,这种知识不能穿着睡衣和成年男人大大咧咧分享。”   薛谨沉声:“我不是你的闺蜜,不是你的小伙伴,不是你的同学。现在,回去,睡觉。”   -27-   沈凌看着他,好像被吓到了。   然后慢慢慢慢地,她眼睛里漫上了一层水雾。   “但是、但是,阿谨就是阿谨,阿谨就是……呜……阿谨……”   惹哭她了。   ……明明最不想惹哭她。   -28-   够了。   真是够了。   乱七八糟的情绪,乱七八糟的我。   卑劣,低贱,不知廉耻。   从那天开始就莫名其妙。   -29-   他要做挽着沈凌的手把她好好送给新郎的那个人。   他要做会好好祝福她的那个人。   他应该这么做。   他本该这么做。   -30-   “对不起,凌凌。我们继续看吧,好吗?你想看多久看多久。抱歉我凶了你。”   -31-   那之后,他选择了在国内进修读研,因为出国只是一种逃避。   薛谨讨厌呵斥沈凌的自己。   薛谨讨厌想逼着她长大的自己。   薛谨讨厌一遍遍重放她语言消息的自己。   ——薛谨讨厌喜欢沈凌的自己。   讨厌到了骨子里。   -32-   “会不会只是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而你身边的异性只有她一个?”   担忧的朋友这么建议:“我说,你也是时候和同龄人试着发展发展了吧……”   “话是这么说,怎么可能有女孩向我这种阴沉的书呆子告白。”   -33-   当然没有。   但是一段关系的开始很快就摆在了薛谨面前。   -34-   “为什么他不喜欢我?”   女孩坐在教室角落抹眼泪:“为什么?我有哪里不好?已经说好了今年就回家见父母,他又消失得——”   他知道那个女生,同年级,不同系,性格温婉,五官清秀,只是不知为何没什么朋友。   又是一场失恋的悲剧啊。   老实说,最开始,他的理想型应该是温婉大方的这类……   薛谨从旁边经过,却感到衣袖被拉了拉。   “你帮帮我好不好?”   孟婉抬起头,泪眼婆娑,“你从来没谈过女朋友吧?你还是个处吧?那你能帮帮我吗?我父母已经什么都准备好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可以做你女朋友,我可以给你睡,我可以给你生孩子——”   薛谨皱皱眉,就要甩开她。   “——我可以试着喜欢你!我实在实在实在不想再喜欢那个人了!”   -35-   啊。   -36-   “……如果你能接受,让我也试着喜欢你的话。可以。”   -37-   后来他想想,那不过是段大脑发热下一时冲动的,垂死挣扎而已。   -38-   纸一样的婚约,很快也像纸一样撕裂了。   因为似乎没有辜负任何人,所以格外轻松。   只除了那女孩临走时似乎为了她个人的声誉在大学里散布了点谣言……性向什么的……   薛谨懒得去管,人群厌恶与恐惧交织的目光与嘴里滚出来的话语,这个他从一岁起就浸泡在里面。   而且一个即将满25的男人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这也极端奇怪,被传出流言也是迟早的事。   分手的那天晚上,他回到宿舍里,想了又想。   -39-   心底有只野兽,它说这么痛苦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去试着争取一下她。   不行。我从小照顾她长大。   它说那意味着没有男人会照顾得比你更好。   不行。我大她五岁。   它说沈凌孩子气的性格就适合成熟年长一点的对象。   不行。她还是个小孩。   它说你可以试着逼逼她,狠下心来,万一她能开窍呢。   不行。   薛谨对它说——   -40-   【我是个不幸的脏东西,没有什么朋友,没有女孩喜欢,没有收过任何一封情书任何一份巧克力,没有登台表演的经历,弄不到演唱会前排的门票,家境约等于零。】   【而且,沈凌不喜欢我。我在她心里不是一个男人,我只是挽着她的手臂把她送出去的那枚剪影。】   她不喜欢。   你不能违背她的心意。   -41-   它彻底安静了。   他也彻底安静了。   -42-   所以继续痛苦也没关系吗?   -43-   ……不知道。   但是垂死挣扎已经结束,接下来无论如何都别再打寻找其他女孩陪伴自己的念头吧。   试着喜欢了,喜欢不上。   如果对方不是孟婉,是任何一个真正喜欢他的女孩……虽然根本不存在这种生物……那就是不负责任,伤害他人的差劲行为了。   -44-   它问:那是要继续等吗?   怎么可能。   根本等不到。   只是,继续痛苦也可以吧,因为除了那个人以外,全都行不通啊。   ……等到凌凌开窍还要很久很久,她踏上红毯的那一天,我一定已经调整完毕了。 第82章 第八十只爪爪   第八十只爪爪   “薛小姐, 薛小姐?你真的非常厉害呢!”   沈凌愣了愣,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喊自己。   ……在外打工时为了不被教团发现,她只登记了一个“薛”的姓, 所以店长和同事都喊她薛小姐。   沈凌当然并不知道C国有个已婚女子随夫姓称呼的传统习惯,她只是纯粹觉得“薛”这个姓很好听。   就算伟大的祭司为了挣钱必须隐姓埋名, 也要使用除了“沈”以外最优秀最帅气的名字嘛。   ——除了阿谨的名字以外,低等生物怎么可能会有配得上她的名字, 哼哼。   “怎么了吗?”   她回过头,发现叫住自己的是前段时间刚到店里做兼职的女学生。   女学生看上去有些局促, 她先是摇了摇头, 又迅速点了点头。   “我、我只是非常崇拜薛小姐!”   哦。   低等生物崇拜本喵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嘛。   伟大的祭司挺得意, 于是屈尊降贵地凑过去,眨巴眼睛表示自己在听:“崇拜哪点?”   “薛小姐端水杯永远不会泼洒!”   那是因为本喵反应能力极好, 就算快泼洒出去也能转个圈把水杯稳住。   “薛小姐更换餐具也又快又好!”   刀叉这种东西只要记住顺序摆放好就OK, 比阿谨那些拆蟹工具简单多啦。   “薛小姐一手毛巾一手托盘还能‘登登登’地去给客人点菜!”   那当然,本喵向来擅长一心二用, 本喵还能一边吃冰棒一边搭乐高积木呢。   “薛小姐又漂亮又厉害,是我见过最能干的服务员了!”   本喵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厉害的那个, 就算当服务员也是业界顶尖的服务员,哼哼哼哼。   “——薛小姐真的好厉害!我也想像你这么成熟……”   听听,听听。   沈凌恨不得把这几句话录下来, 反复循环24小时在自己唠唠叨叨的仆人耳边重复播放。   【凌凌,说了多少遍, 不要把杯子故意从桌上推下去……吃饭的时候也不要玩餐具。还有,一次性拿这么多东西你会摔倒的,笨蛋凌凌。】   ——本喵才不是你嘴里唠唠叨叨的这幅笨蛋样子呢!   在你发现不了的地方,本喵已经成了最能干最厉害的服务员啦!   虽然起初来这里打工是为了给阿谨买生日礼物攒钱……但逐渐地, 沈凌真正享受起了这种“成熟感”。   阿谨总是什么都知道,阿谨总是什么都明白,阿谨总是那个教导她、指正她、帮她善后的存在。   虽然沈凌对这些从来没什么意见,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对方服务——   但偶尔像这样,在阿谨根本就不知道的时间里,被根本不认识她高贵身份的低等生物夸奖“能干成熟”,拿到薪资,和每个干练勤奋的职业女性一起在六点半换下工作服、背着小挎包、踩着稍稍高一点的鞋跟、走在回家路上时——   真的发自内心,感到一种满足。   这种满足和在教团时给信徒们赐福完全不一样。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   沈凌哼着歌穿过了漆黑的桥洞,打开小小的家门。   家里空无一人,阿谨今天的工作大概又要拖到很晚才回来,他来这儿后就没有早回来过。   口中哼唱的小调暂停了一会儿,沈凌打量了一下空荡荡的餐桌,打量了一下空荡荡的厨房。   【工作回来了?辛苦你了,凌凌。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还是说你想去洗个澡?】   幻想中的第一仆人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转出来,眉眼柔和,还揩揩手,主动将其递过来。   【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玩我的手?可以想玩多久玩多久。】   ……大概就是电视里的这种感觉,嗯嗯,嗯嗯。   ↑沈·伟大帅气·意图包养丈夫·沉迷于给对方花钱买东西·看电视剧时很会代入·凌:吸溜。   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个画面?   要不回C国后找个长期工作吧。   直接赚钱赚到阿谨可以不用工作被养在家里等我!   这种满足感想想就太棒啦!   沉浸在幻想中的祭司大人又比对了一番自己看过的电视剧,觉得比起原句里的“先吃我”,“玩我手”更有诱惑力,便继续得意于她活学活用(?)的英明神武。   于是她立在原地傻笑了一会儿。   ——接着额头就被敲了一个栗子。   “站在门口发什么愣。”   匆匆回来拿符文道具的丈夫无奈道:“凌凌,先把鞋脱……”   而且你收音机还抱在怀里呢。   沈凌惊喜地打断了薛妈妈又要开始的说教。   她把收音机随意往地毯上一抛,转过头就往他身上扑:“阿谨阿谨!你回来啦!今天回来得好早!阿谨工作辛苦了!”   “……嗯。”   “先吃饭吗?还是先洗澡呀?或者先——”   很懂这个句式、很了解接下来是什么的屑魔人急忙去捂她嘴,以免这姑娘又害他出去买速效救心丸。   几天前买的那瓶才刚刚吃完好吗。   ……看得见吃不了连亲亲抱抱都没时间,委实是一个社畜最悲催的现状了。   沈凌在他的手里“呜呜唔唔”了一阵子,最终为了表达欢喜之情,直接伸舌头舔了一口。   ——成功让屑魔人闪电般把手抽回来了。   堵嘴解除的祭司大人一口气迸出下半句:“——先玩我的爪子呀?”   屑魔人:“……”   他轻咳一声,为自己的龌龊。   “好的,凌凌。晚上我会玩你的爪子。只是现在我回来拿点工作用的道具,拿完就要离开,可以吗?”   什么啊,原来不是早早结束。   沈凌欢喜之情荡然无存:“哦。”   妻子向来是个极情绪化的小孩,没了心情后就干干脆脆从他身上下来,转头就往客厅走。   她蹬掉有鞋跟的小靴子,把小挎包甩在椅背上,蹭掉半只棉袜,整团面朝下扑进抱枕里滚了滚。   忙碌的社畜迅速进入斜坡式的书架墙区域拿了工作道具出来,就迅速走回玄关。   面朝下埋在抱枕里的妻子:“哼哼噜噜嘟。”   忙碌的社畜:……   抱枕里的妻子继续:“噗噜噗噜噗。”   忙碌的社畜:……   可恶。   E国的速效救心丸真的很贵啊。   他只好捂着心脏又折回去,走进厨房,花五分钟快速做了点东西。   “凌凌,这几天你一直在吃二次加热的饭菜吧?抱歉我赶回来的时间不多,只能把饭菜一次性做好放进冰箱……但今晚暂时用这个填填肚子,我结束工作后再给你带宵夜,好吗?”   沈凌从抱枕里抬头,瞥见薛谨叮叮当当地把杯碟放在了餐桌上。   她抿抿嘴唇,结束了“把脸埋在抱枕里嘟嘴吐泡泡”这种间接谋杀丈夫的手段,跑到了餐桌旁。   一碗拌着坚果的巧克力麦片粥,一份切成菱形形状的蔓越莓饼干,切了几刀后稍微被水烫出章鱼脚的罗勒小香肠,还有一杯红茶。   沈凌稍稍满意了,又斜眼瞥了瞥对方。   薛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便无奈地耸耸肩,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从背包里掏出水杯与压缩饼干。   妻子的本性是只一点都不喜欢寂寞的小猫,如果她独自进食,就绝对不会动餐桌上的东西,反而会把食物端到奇奇怪怪的地方,一边吃一边做别的事。   这个习惯不好,薛先生这几天深夜下班已经好几次险些踩到门口吃空的碗碟,光是想象一下她蹲坐在门后、吃几口抬头望几眼、等他回来的那个画面——   速效救心丸的瓶子就空了一半(。)   见他终于坐下来和自己一起吃饭了,沈凌高兴了起来。   来E国后都没有一起吃过饭呢!   她用小勺子舀了勺巧克力麦片粥吹吹热气,同时很自然地把一半的罗勒香肠直接倒在了他的压缩饼干上。   “只吃饼干是不行的!阿谨吃肉!”   薛谨一愣。   接着他笑了笑。   ——虽然小香肠是自己匆匆用水煮的冷藏熟食,但沈凌这架势真的很像给他送工作便当。   工作地点那边虽然紧急,但艾伦他们多撑个五分钟应该没问题吧。   这么想着,猎魔人进食的速度便又放慢了些,故意延长了吃压缩饼干的时间。   “今天凌凌心情很好?我回来的时候好像还听见你哼了歌。”   很久没和凌凌一起吃饭了。   “对呀!”   他提起这个就又让沈凌隐隐回到了下班时愉悦的状态:“今天我打工……逛街时有人夸我能干,阿谨!”   哦,打工的时候被后辈夸奖了。   薛先生很善解人意地帮她圆谎:“这样。逛街时遇到了点突发事件,所以留在某家店里帮了一会儿忙吗?”   沈凌摇摇头,反应过来后又急忙点点头。   “那真好。怎么夸你的,凌凌?”   “她说我端水杯永远不会泼洒!”   沈凌说话时永远鲜活无比,肢体动作和表情神态都生机勃勃。   此时她兴奋地一挥手,便直接把桌上的红茶往地上一推。   ——薛先生眼疾手快且习以为常地接住了,把茶杯稳稳放回去。   “她还说我更换餐具也又快又好!”   薛先生眼疾手快且习以为常地把妻子手里的粥勺撤走,塞进去小叉子,让她成功插到了从刚才起就在瞎戳的小香肠。   “她还说我很擅长一心二用,做事情有条不紊!”   薛先生眼疾手快且习以为常地把她胡乱扒拉的饼干篮推过去,又在她快把一颗蔓越莓饼干扒拉进粥碗时直接拿了出来,放进她手心里。   “她还说我又能干又漂亮!”   薛先生想了想,这次倒没有动作。   “凌凌的确是最漂亮的。”   而且能干。   用后辈人类那崇拜调调复述了一遍这些夸奖,向薛谨炫耀完毕后,沈凌低下头。   ——看见了堪堪被端回的红茶、起初被粥勺碾扁的小香肠、造型被扒拉破坏完毕的蔓越莓饼干,手里不知何时被更换的叉子与躺好的饼干。   能干成熟且被夸奖的服务员前辈:“……”   她呆了一下,脸颊慢慢变红,嗓音慢慢变小。   “我今天真的……在外面……很能干的。”   “嗯。我知道。”   人类世界端茶送水的活计他当年仅花了一天就熟悉完全,没道理他家聪明优秀且一百多岁的凌凌会笨手笨脚。   不论是祭司还是猎人,基础机械的体力活对他们都构不成困难——没道理一个五感优越、平衡极强、收缩指甲收缩肉垫都自如灵活的非人类会端不稳盘子吧?   “可是……”   可我在阿谨面前好像完全不是这样。   碰碰撞撞,冒冒失失,永远克制不住把杯子碟子从桌上扫下去——明明在店里时她都克制得很好。   薛谨读懂了她未竟的话,而他手里的压缩饼干也吃完了。   他站起来收拾包装袋,把水杯灌满热水重新放回背包(薛爷爷猎魔时用老干部保温杯带了枸杞茶),并拍了拍沈凌的肩膀,示意她扭头。   沈凌扭头,看见客厅。   ——自己跑过来时随手抛在茶几上的抱枕,之前生气时乱蹬在地上的小靴子,一片单只的棉袜,被甩到一边的挎包。   ……唔。   薛妈妈一边背背包,一边走过去,很自然地把这些东西都理理物归原位,拿着那片棉袜走回来。   “乖,把袜子穿上。”   很自然地屈膝半跪,很自然地直接握过她的脚。   沈凌缩了缩,憋红了脸。   无论多少次,她都适应不了这个。   工作忙碌的社畜可没心思在这个时候心猿意马,袜子很快就被套上,他放开她的脚,重新站起。   “凌凌,莽莽撞撞、乱扔东西,在家里都没关系。”   你和我相处时又不是服务员,就算把待遇拔高到公主他都稍嫌不够。   说到公主,最近是不是又流行起来那种钻石系列的皇冠小发卡?   正好在E国L市,也许哪天该抽空去汉考克珠宝看看?   ……不不不,直接买成品不划算,还是抽空去南非岩洞挖挖矿吧,记得以前做过切割钻石……   ↑化妆品自己去海底捞珍珠做,小黄鱼自己去深山小溪里捕的俭朴老爷爷   见他要离开,沈凌顾不上纠结脚心升起的痒意,急忙跟过去。   “但我想——”   我是想让你知道我现在很成熟,很优秀,很——   “我知道。”   薛谨伸手,轻轻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   “但端茶送水,大方体贴,干活麻利……这些你都不需要在我这儿展示,凌凌。我当然知道你可以是最成熟的那个,但是你在我这里表露的每一分不成熟……”   他顿了顿。   虽然以前直接将这份不成熟的表现与不成熟的感情认知画了等号,间接沮丧了很久。   “我一直都觉得很可爱。”   可憎、可恨,叫人想起来就情不自禁的这一点。   惴惴不安,却又怦然心动。   ——在其余所有人面前都可以做到大方麻利,一个人出去玩出去吃饭也完全没问题,在他这儿却又爱撒娇又爱黏人。   太可爱。   沈凌不甘心地撇撇嘴,第一仆人最近经常直白夸她可爱,这点语言攻击如今完全不够把胃口变大的她哄好。   ……自认自己是全世界最漂亮,把全世界最帅气的惯有认知挪到第二,也是因为仆人天天的“漂亮”夸奖。   沈凌以前一点都不在乎“漂亮”这个指标呢,她只强调帅气来着。   “可我就是想在阿谨面前能干一点。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哄啦。”   薛妈妈笑笑:“不当小孩?那以后饼干和香肠不切成漂亮的形状也可以吗?”   沈小孩脱口而出:“不!”   ……唔。   可恶。   “想要向我证明成熟可靠的话,凌凌,有很多种方式。”   他耐心教导:“譬如,建立一套成年人之间平等交换的规则,试着履行它看看?”   “规则……平等交换?”   “举例说明。今天我给你做了晚饭,抽时间和你聊天,帮你穿袜子。你可以就此回报什么?”   沈凌想了想。   “谢谢阿谨?”   “说谢谢虽然也很棒,凌凌,但成人不仅仅会说谢谢,更会做点什么行为回报。”   沈凌又想了想。   薛谨笑盈盈地欣赏了一会儿她皱眉冥思的样子,好容易才把自己的眼神撕走、转身:“那么你先想一会儿,我就先回去工——”   袖口被拽了拽。   他转过来。   妻子踮起脚,严肃地把手臂成环挂在他脖子上。   “啾。”   薛先生有点懵,他眨眨眼。   “这样的回报行为可以吧?”   沈凌严肃地探讨:“阿谨为我做了晚饭,我亲一口回报?这样能构成平等交换吗?这样就是履行成人的规则?”   岂止。   “除了做晚饭,还有?”   “穿袜子……啾。”   “除此之外?”   “整理抱枕……啾。”   “以及?”   “……你好烦,阿谨,直接说有多少个,我一口气亲完。”   薛先生深沉地思考了一下。   “我不太清楚。”他谨慎地表示,“总之你先亲个几十下吧,然后我们再仔细算。”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地点的艾伦:???说好的拿个道具五分钟回来?鸟呢??   (今日未达预期爆更字数,明天继续争取多码~)   (试着撒糖并示意大家张嘴的声音) 第83章 第八十一只爪爪   第八十一只爪爪   等艾伦差点和面前的舌长八米的蚕形魔物来了个法式深吻, 他那所谓“拿个道具五分钟就回来”的朋友才姗姗来迟。   一支闪着白光的弩|箭直接射爆了这只魔物的脑浆,艾伦偏过头躲避污血,忿忿地看向对方。   他话里的阴阳怪气简直能溢出来:“你怎么不等到我和这玩意儿缠绵之后才拿着道具回来?”   “哦。”   薛先生收起弩|箭, 礼貌道歉:“打扰了,下次一定注意。”   艾伦:“……”   他气得抬脚就过去踹。   被薛谨轻轻松松挡了下来。   “别玩了。”朋友端出了正经教导的架势,“我们在工作, 艾伦,别像高中男生那么幼稚地打闹, 这是浪费时间。”   艾伦:nmd。   “你拿个符文道具是去异次元旅游了一趟吗?”   你特么也知道什么叫浪费时间?   “异次元旅游倒是没有, 只是稍微吃了点东西。”   艾伦嗤笑:“编瞎话能走走心吗?你骗谁呢?”   ——朋友这几天一直都和他在前线奔波,休息时间本就稀少, 而他又是个一毛不拔的抠鬼——   大多时候,当艾伦被其余猎人拉去消费街边小摊的零食, 往往就看见对方直接从背包里掏出保温杯与压缩饼干,几口啃过后又匆匆赶往下一个地点。   虽然此次行动是团队任务,但结算酬金时还是按老规矩、照魔物头数算——薛谨向来是把所有时间都扑在捕杀上的那个,也向来是赚得最多的一个。   总归公会悬赏兑换处那儿的钟海林知道他情况,所以薛谨每次领走的酬劳数目再夸张也绝不会伸张出去——   按照薛谨和公会高层那边达成的奇奇怪怪合作, 他的名字甚至从没上过战力排行、酬劳排行、击杀效率排行等各个榜单。   休息时间循规蹈矩变成养生的老爷爷,工作时间却昼夜颠倒只啃几口压缩饼干——薛谨自己订立的那些规则总是格外狠地针对他自己。   27小时连轴转的超额工作,五分钟的用餐时间,这大抵是社畜的最高境界。   “怎么?你去拿道具的时候突然良心发现, 觉得压缩饼干对身体不好,就做了一桌子满汉全席?”   满汉全席倒没有,切成章鱼形状的小香肠和女孩子的嘴唇稍微吃了点。   ……这就是他为什么这几天都在磕速效救心丸忍受,而不是直接上手和对方玩亲亲抱抱的原因啊。   开荤和没开荤毕竟是两个概念,“浅尝即止”这种行为的难度比过去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事实上, 薛先生觉得自己真的可以被颁发一个类似“静心冷情新时代薛下惠”的奖章,直接悟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去寺庙做主持。   ……这年头去做主持还能赚不少钱呢。   仅活了二十余年的人类雄性初次开个荤就要天翻地覆,起初亲亲热热暂且不提,那之后再怎么也通常会有一星期左右黏在一起的热恋期。   ……哪像他这么倒霉,活了不知道几百年了好不容易尝到点肉腥味,又要紧赶慢赶投入工作。   差点没被魔物咬死的朋友怨气很足,仅仅只能多亲几口、再多的“事”完全没时间做的薛先生自己怨气也很足。   但这种私密的X生活吐槽明显不该发生在这个时候,擅长忍耐的苦逼雄性只好又忍了忍,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   “下一个猎场化地点在哪?现在提前把道具准备好吧,我拿了足量的道具。”   “嗤。”   【数小时后,不知第几个猎场化地点】   又是一次分秒必争、瞬息变化的高强度战斗,此处的魔物比前几个稍微轻松点,尸块被装袋盛好、送给教团会议室后,下一个猎场化地点还没能刷出来。   E国魔物需要他们来处理的诡异之处就是这一点:不知为何,一个个超乎寻常的变异魔物总是从L市的各个角落冒出来,与之伴随的还有以魔物为中心成形的猎场化圆形地点。   这些地点俯瞰来看,就像是L市地图上的一颗颗血斑,一次会同时出现好几个,必须要分队全部剿杀完毕,才会刷新出下一波地点、下一波魔物。   通知他们地点坐标的是坐镇会议室的卡斯与卡特,教团在整个E国都拥有庞大的资本体系,是公会的通讯手段、情报网络远远比不上的。   ……如果这里不是真真实实的现实,如果死亡人数不是节节攀升,如果那些骤然刷新的魔物不是前所未有、种类奇异、甚至连经验丰富的猎魔人这几天都阵亡了几个——   这次的任务,就像是一次以整个L市为地图,L市居民为NPC展开的大型刷怪副本。   紧凑、危险、却又荒诞。   而撇除某个沉迷凹小透明人设的家伙,艾伦的确是公会不折不扣的第一猎人。   所以他直接对旁边的朋友说:“是教团?”   这句问话没头没脑,但薛谨听懂了。   他点点头,回复同样没头没脑:“时间正好是我击杀Akuama之后。”   嗤。   他们没再就这个话题开展什么,艾伦转转脖子,吐出一口浊气,觉得里面的软骨噼啪作响。   薛谨在他旁边清洗脸上手上沾到的血迹,手里那条污渍斑斑的毛巾基本报废,但俭朴贫穷的屑魔人还是把它浸入清水中,洗了又洗,反复拧干,再重新清洗,如此往复。   他洗毛巾的时候把袖子高高卷在了手肘上方,艾伦稍稍一瞥,就看见他手臂上狰狞的疤痕。   ……好像是几天前直接伸进魔物口器时被剐的,当时朋友不知怎的竟然在工作时接电话。   “还没愈合?”   以他那变态恢复能力,不应该啊。   薛谨摇摇头,神色有点莫名。   “那之后还重复割开几次,做了点准备。”   既然已经察觉了古怪,那么根据规则,凡事必要准备万全。   闻言,艾伦又仔细瞧了几眼,便发现了由口器导致的旧疤痕上,林林总总叠了好几层的新疤。   似乎是用匕首划出来的,切口整齐均匀、划开了口器没能咬开的皮肤组织。   “……啧,不愧是你,下手真狠。”   艾伦没问他具体做了什么准备,也没问那准备为什么要划伤他自己。   他知道薛谨那份甚至有点病态的谨慎——如果“准备万全”这种话从朋友嘴里说出来,可以直接等同于“我准备了一万种无法被破解的后手”了。   毕竟是个相亲自带灭火器的家伙。   神经质归神经质,靠谱倒是毋庸置疑——   “对了,艾伦。明天你替我代班两小时吧。”   “?”   “还有今晚我要提前走,你知道附近哪家炸鱼薯条比较有名吗?”   “?”   “就这样,我会补偿……”   “等等等等!”   刚感叹对方靠谱的艾伦:“你请假干嘛?你不是连五分钟的吃饭时间都要扑在猎杀上吗?”   而且你以为我们这儿的工作内容是坐办公室搞文件,说代班就代班?怎么代?   屑魔人:“我老婆明天工作没有排班,她缠着我说要去玩。”   而且再让这天生点满撒娇天赋的姑娘缠下去,他可怜的心脏就不是救心丸能救得了的。   “你老婆?不是还在C国吗?”   ……对哦。   屑魔人自然补充:“我老婆的猫在这儿。她明天打工没有排班,要去玩。”   艾伦:“……”   他第二次愤怒地吼出声:“你编瞎话能用心点吗?!”   薛谨:“不能。”   因为这真的不是瞎话啊。   艾伦瞅瞅这混蛋,满脸的血污和手臂上的疤痕实在很凄惨。   ……害,瞎话就瞎话吧。   “……行行行,你休息时间要干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随便……我会尽量帮你撑几小时的。但顶多几小时啊?”   ——话虽如此,在猎杀最忙碌的时候请假简直是天方夜谈。   两位猎人的闲谈,很快就被下一只狰狞变异的巨型魔物打断。   【又是数小时后,深夜】   沈凌怀里紧紧抱着的收音机浅浅振动了一下,把她弄醒了。   她咕哝了几句梦话,扭过脑袋去蹭另一边的枕头。   ……另一边的枕头冰冰凉凉的,另一边的被窝也是冰冰凉凉的。   什么都没有。   沈凌蹭清醒了,揉揉眼睛,发现旁边没有躺人。   于是她又拉开了卧室的吊灯,去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显示凌晨一点五十,而阿谨还没有回来。   ……比以前他最最最晚归的时间还要晚呢。   沈凌愣了愣,刚要重新沉入“阿谨在哪里”的思绪里,睡前紧抱在怀中的收音机又振动了一下。   是阿谨的消息?   她按下第一个按钮。   “凌凌?抱歉这个时间打扰你,你正在准备上床休息吧?”   ——是阿谨的消息。   沈凌又揉揉眼睛,稍微坐直了一点,重新打量了一下挂钟。   是凌晨一点五十……哦,现在是凌晨一点五十一分了,她没看错啊。   阿谨忙到忽略了时间,没工夫看钟吗?   祭司大人想了想,屈起双腿,把收音机捧在了膝上。   “没关系啦阿谨,我还在看电视呢,待会儿再准备睡觉。怎么啦?”   音响里传来一声稍微放松了点的叹息。   “没打扰你休息就好。凌凌,是这样的,我今晚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来……艾伦,注意后面!”   背景音很嘈杂,声音忽远忽近,沈凌还听见了某个人怒吼道“都说了让你工作时不要打电话”。   真的很忙啊。   沈凌后知后觉地心虚起来——她想起了下午见到阿谨时缠着对方让他答应的事,明天和她一起出去玩——   那时他们刚刚在玄关完成一个极深入的吻,再次丢脸腿软的祭司大人满脑子都是吻她的仆人,再考虑不到什么别的事。   喘过气后,她抬起头,下意识就想撒撒娇,便与对方“提什么要求都可以”的温柔眼神撞在了一起。   任性的要求一下就冒了出来:“明天我不需要去别人店里帮忙,阿谨带我出去玩!不准工作!陪我玩一整天!”   任性的要求也一下就被满足:“好的,凌凌。”   ——事后冷静想想,好像太为难对方了。   明明就忙成了这样,还要专门抽时间陪她玩。   “很忙吗?比平时还忙?”   沈凌纠结地抠了抠收音机的手提把手,“阿谨,其实今天我……”   “嗯,抱歉。”   对方说:“我打电话过来想说,凌凌,今晚答应给你带的宵夜可能有点困难。我最早回来也要到凌晨了,你还是别等我,先睡吧,明早我走之前会把宵夜放在桌上的。”   ……可现在就是凌晨一点五十。   这下,无论对方的语气多平静多轻松,沈凌都深刻察觉到他的工作有多忙碌,他现在的状态有多疲惫。   时间概念完全混乱了。   她攥紧了收音机把手。   “其实我……”   不同的地点,两句话同时响起。   “我和别人商量好了,凌凌,现在还要再多工作几小时,这样明天可以腾出一整天陪你。”   “我改主意了,阿谨,明天我不想让你陪着我去外面玩了。我想自己去玩。”   “……”   “……”   那边没了声息。   沈凌咬紧嘴唇,感觉事情陡然变得糟糕起来——比刚才还要糟糕。   出尔反尔,取消约定,不理会他已经订好的行程……似乎更任性了?   任性到讨人厌吗?   半晌,薛谨再次开口,沈凌缩缩脖子。   ——但他所回复的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责骂。   “好的,凌凌。你自己去玩的话,要注意安全,提前做好行程规划。我明早会把便当放到你包里,但如果你想在外面的小餐馆吃饭,我会在零钱包里多放点零钱。早点休息,别看电视了,洗漱一下准备上床睡觉吧。”   很絮叨的叮嘱,很平和的口气。   “……阿谨你真的不辛苦吗?你刚才说已经和别人商量好,所以现在要多工作几小时,回不来……”   “嗯,不辛苦。”   那边嘈杂的背景音远了一些,也许是某人极细心地稍微挪了几步,远离发出噪声的源头,以此来表达自身清闲。   “只是像电视里那样的额外加班而已,凌凌。你知道我没什么能力,帮同事顶班是不会做很忙碌的工作的。只是暂时不能回来……但放心,明早我会替你准备好外出的便当。”   “……真的真的不辛苦?”   “嗯。早点休息吧,晚安。”   通话挂断。   沈凌呆呆地坐在床上,继续抱着收音机。   明明是想替对方分担,收回之前提出的“陪我玩”。   可她刚才误打误撞地提出了一个更加任性的要求。   而这个更加任性的要求也被满足了——即使此时薛谨不在她身边,即使此时他们并没有进行什么亲密的接触,没有吻或抚摸来或多或少软化他的态度心情——   阿谨也答应了。   究竟是为什么呢?   沈凌往枕头里倒了倒,觉得很苦恼。   答应自己的一切要求,服侍自己的一切需要,本就是祭司仆人理所应当的义务。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突然意识到,她竟对这理所应当的事实惴惴不安了。   如果这个仆人是阿谨,她竟然开始考虑是否过分,是否任性。   而她的这些考虑也只有在阿谨不在身边时才会冒出来,一旦看到阿谨的眼睛,就会情不自禁地提出更过分、更任性的要求。   这种要求被满足后……   心脏里仿佛有什么浓缩的东西胀开。   既开心,又难受,很奇怪,所有的情绪都好像被阿谨的手指搅拌在一起。   “不行。”   沈凌从枕头里猛地坐起,掀开被子:“我要去找阿谨。”   去为自己的任性道歉吧?好好说明一下那个要求的本意只是不想让他辛苦?   似乎是,似乎也不是。   奇奇怪怪地被搅拌,沈凌压根分不开。   她只知道,现在……   想见他。   【十五分钟后,凌晨两点零六分】   好冷。   秋冬季节的昼夜温差本就较大,而莽莽撞撞跑出来找薛谨的沈凌只穿了一条单薄的连衣裙。   她在原地跺了跺脚,把发红的鼻子藏到收音机后拱了拱,按下了第二个按键。   【按下这个可以自动导航我的位置,但只有在我认为周围比较安全时,它才会直接带你过来。大多数情况下,它只会向你显示我所在的大概区域范围。】   收音机浅浅振动了一会儿,便以机身为中心,投射出浅紫色的光芒,光线在半空绘制出了一张地形图。   ……阿谨果然拒绝导航功能了啊,话说这个按钮的导航功能她就没能用过。   阿谨似乎总觉得他身边的环境很危险?   但这张地形图对幸运的祭司已经足够了:图上有很明显的河流标识,看宽度和长度,大抵是L市最有名的那条河吧。   那顺着河岸一路走过去找他就是咯,再试着感知感知结界之类的地方。   说干就干,沈凌又按了按第二个按钮收起这张地形图,很快就抱着古董收音机跑向了河边。   她沿着河岸一路小跑,偶尔遇到被桥梁或柏油马路截断的地方,就蹬着岸边的石面跳上去,灵活又敏捷。   不过这条河是L市乃至整个E国的象征,作为一个文化象征,它蜿蜒的河岸并没有很多被堵塞的地方,E国政府反而依照河流趋势建了很多的观景步行街,沈凌跑得很顺利,大多时候都只需要翻过栏杆。   跑着跑着,路灯愈发稀少,气温也越来越低,景色从朦胧变为了黑黢黢一片。   她的手脚反而没有因为运动热起来,河面上潮湿的风和冷气直往沈凌脖子里钻,像是什么人往她的脖子里倒了整整一杯冰沙似的。   沈凌猛地顿住了脚步。   她蹲下来把收音机夹在膝盖间,收拢双手,费力搓了搓,还往指尖吹了点热气。   太冷了。   太潮湿了。   沈凌又呼呼掌心,这次从口中呼出来的白气也看不太清了,凌晨的河岸灯光稀少,这里几乎就是个黑黢黢的抛尸现场。   ……不太正常。   沈凌从打工的咖啡店稍微知道了一点常识:L市的这条河是极受游客欢迎的,就算夜间,河上的塔桥或河边的建筑物也应该亮着五光十色的彩灯。   她起初跑来的地方是有很多彩灯的,但现在一颗都没有了。   沈凌打了个小喷嚏,喷嚏声在静寂的河上格外鲜明。   等等……为什么从刚才起,她连河水的流动声都听不见?   这条河里,是死水吗?   【撕裂。】   【沈凌。】   【……撕裂!】   某种生物充满怨恨的嗥叫在远处响起,且越逼越近,愈来愈快,飞速袭向她的后背。   沈凌迅速后撤一步,猛地弹出指甲,用力划过观景栏杆,想把金属切成铁片,从而掀过去挡住——   指甲在栏杆上发出了刺耳的剐蹭声。   金属完好无损,指尖倒是有点疼痛。   沈凌一愣。   黑暗中嗥叫的生物从河面上扑来,直直朝着她的方向张开——   下一个毫秒,一切都是无声的。   风的温度升高了,呼出的白气缓缓凝结出形状,死水流淌起来,一枚弩|箭般的紫影直接跨河横穿而来,在河面上掀起一道漆黑的辙痕,水花淹没在夜里。   瞬息万变。   当然,这其中,最能被也是唯一能被沈凌鲜明捕捉到的,是弓弦声。   悦耳到她抿嘴笑起来,笑出了一枚小酒窝。   ——只有阿谨在附近时,她身上的利器才会无效。   “嘭。”   无声的这一毫秒眨眼间便结束了,随着弓弦声响起,沈凌周围的黑暗被融化开来,再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河岸上正常的彩灯与河里正常流动的水。   ——以及河面上被定格的这一幕。   一只龙头、蛇身、长着蜥蜴四脚、嘴上两枚口钳的狰狞怪物正仰着脑袋,维持从水里上扑的姿势,停在半空。   它散发着冰冷而潮湿的臭味,腰身大约有四头大象肚子的宽度,堪比一副恶心猎奇的浮世绘。   但把它定格在半空的,是一支极美的武器。   从高高的千禧之轮上坠落、兜帽被河风卷起的猎人。   这支极美的武器只被风挽起了一缕薰衣草色的头发,眼尾的泪痣在摩天轮巨大的蓝色彩灯照耀下闪了闪。   他没往河岸这里瞥一眼,便直直向下伸出手臂,搭在肩上固定风衣外套的符文闪出一圈又一圈叠加的小阵法,便传递到了手臂紧握的十|字|弩上,瞬间在弓弦上装填了一枚淡紫色的小箭。   瞄准,扣动,反手,借着后坐力改变下落轨迹,和出膛箭以同样速度旋身绕到魔物的脖颈的鳞上,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转开,指尖闪过暗芒。   脑浆与血液从上被箭迸开,头颅与皮肉从下被匕首割开。   猎杀完成,而割到战利品的猎人微微弓腰停在了距河面不到十厘米的位置,踩着即将倒下的魔物尸体翻过河岸,撑臂落在了沈凌面前的观景栏杆上。   沈凌张张嘴巴。   但他却没有停留。   撑臂直接翻过栏杆,疾驰的雨燕直接扑击而来,无指手套里再次闪现了暗芒,弓弦声奏起。   沈凌这才发现,那另一只割下魔物头颅的凶器根本就不是匕首。   那是支小提琴的琴弓。   ——而它此刻就抵在她脆弱白皙的喉咙上。   刚单独完成一场猎杀,可能今晚也单独就此完成了无数场猎杀的猎人,用琴弓抵着这个闯入结界的生物喉咙,用手臂把它困在了河岸的石墙上,眼神与其余一切都掩在浸泡着鲜血的兜帽下。   沉重浓郁的杀意。   凌晨的泰晤士河静静流淌,千禧之轮的彩灯缓缓转动着,沈凌嗅到了他无指手套上皮革与血混在一起的锈味,看到了他颜色极淡、紧抿在一起的嘴唇。   阿谨。   没见过的阿谨。   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盯着他瞧。   好像还不属于我的阿谨。   他们僵持了大约三秒,困住她的家伙才仿佛幡然醒悟,急忙撤下了琴弓,并急退几步。   “凌凌?”   连绵不断的猎杀状态里,连时间都混乱的薛先生慌忙解释:“你怎么会……不,抱歉,我刚才是……”   妻子似乎是被吓到了,依旧瞪大了薄荷色的眼睛盯着他。   他狼狈地拽着兜帽一角往下压:“对不起,那个,咳,你先回家——”   浑身是血的这个样子怎么能让喜欢的女孩看见?   “停。”   呆愣的沈凌逼近几步,直接粗鲁地拉开了他的兜帽,粗鲁得和这姑娘咬抱枕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惊叹地盯着他狰狞的眼睛,惊叹地拽过他尾稍滴血的头发,直直扑了过来。   亲吻。   ——与其说是亲吻,说是啃咬还更贴切些。   这个阿谨没见过。   这个阿谨还没属于我。   沈凌踮脚咬过他眼角的泪痣,舔掉他脸颊上的血迹,兴奋地拉扯他裹紧的风衣夹克,还想顺着去咬无指手套泛着铁锈味的边缘。   她现在一点都不冷了,从看到他开始就浑身滚烫。   我是来向他道歉的?   【我想见他。】   我是要为自己的任性要求澄清?   【我想吻他。】   我是因为被一次次纵容所以有点开心?   【我想……】   “你这个样子真美。”   不论是温柔的眼神,还是狰狞的兽瞳。   竟然都没有区别。搞得她之前想来想去的那些理由都成了借口。   在对方眼睛前,永远只能提出任性要求的祭司大人,再次把理智抛到脑后:“这个样子的阿谨不是我的。快变成我的。”   “成为我的。快点。”   总归她从来不是那个扮演忍耐者的角色。   扮演忍耐者角色的那个因为她莽莽撞撞的举动,半推半就被撞到了河边的护栏上,还有点懵。   他下意识用手抵住后方的栏杆,防止沈凌瞎撞瞎拱的行为把他们俩都带到河里去。   而打算去咬无指手套的沈凌这下咬不到了,便生气地哼唧一声,转而去咬他的喉结。   薛谨闷闷哼了一下,哼的这声比刚才的弓弦声还好听。   沈凌这下不是往他怀里撞了,是软着腿往他怀里倒。   她啃了半天,见仆人只是虚虚揽着自己防止她摔倒,便气愤地继续催促:“快点快点快点!阿谨快点快点!”   “……尽知道撒娇。”   一如既往地,这个被提出的任性要求被满足了。 第84章 第八十二只爪爪   第八十二只爪爪   “……检测到大范围张开的记忆消除法阵?就在L市?”   A国, 一串串木制回廊中,某间寂静的房里,黎敬学转过身。   这个消息让总教长稍稍思虑了一阵。   教徒难掩兴奋之情:“那种瞬间张开瞬间消失的符文法阵只有祭司……”   “不可能。”   沈凌, 教团最伟大的祭司,世界的中心,幸运本身。   ……即便无意中造成了什么会对她不利的疏漏,这位幸运儿的运势也会在冥冥之中扭转局势——   黎敬学肯定道:“沈凌在C国的消息属实。她没道理出现在E国L市。”   【不会被发现的。】   果然如此。   传递消息的教徒静下心想了想,也觉得这不合常理。   他正要一笔带过,汇报下一个情报,就听黎敬学话锋一转:“但是,在E国大范围张开的记忆消除法阵……”   据他所知,还有一个玩意儿能做到这程度,不是吗?   寂静的房间里,猛地窜出桌椅翻倒的响声。   黎敬学偏偏头,看见了自己仓皇从桌边站起的姐姐苍白的脸。   “你不能。”   黎敬雪低声说:“你不能。我们的目标是祭司。黎敬学, 你不能。”   是吗?   总教长从她糟糕的脸色中得到了确认的答案。   ——很明显, 他们想到的是同一个人。   幸运的祭司,便这样用自己强大的运势转移了目标。   ——转移后的目标理所当然,是最不幸的灾祸之主。   这个时间, E国,L市,结界……   啊, 还正好赶上他动的那些“小”手脚。   真不愧是伴随着灾祸的垃圾。   “我想廷议会主席不会介意。”   总教长兼廷议会副主席轻蔑道:“谁都知道本届最尊贵的祭司大人是块被养废的骨头, 即便不花心思去找,玩个几年也会自己寻路回来。”   这是赤|裸裸的不敬,但黎敬雪此时没有心思去呵斥对方。   她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得近乎恳求:“别去。”   别打扰他。   “姐姐, 你难道不想见他?已经……嗤,已经这么多年了。”   黎敬学弹了弹手腕间的红铃铛:“这么多年了,这枚铃铛,我早就想凑一对了。”   “你——”   “想说我杀不了他?可既然地点在那里,就未必需要我动手啊。”   那可是特意为公会准备的大礼——以那霉运垃圾的运气,想必可以正正好好地撞在枪|口上。   ……啊。   不行。   光是设想一下那个场景……   “我就说吧。”   黎敬学忍不住咧开嘴,似哭似笑的古怪表情仿佛把他的脸扭在一起:“我就说吧,姐姐,那个恶心玩意儿早已堕落成了最低等的猎人——来吧,我们这就去接他。”   他想找到他。   他想报复他。   他想杀死他。   然后……   【两串糖葫芦。来,你们一人一根?拿好。】   记忆里那层亮晶晶的糖衣,那个年纪明明不算大却总是长辈般稳重的剪影。   ——恶心。   【与此同时】   “啧。恶心。”   竟然梦到了那么久远的事情。   用凌晨代艾伦班好不容易换来的休息时间,做个梦竟然还是不知多少年前的破事。   按照自己奇妙运势的规律也……等等。   他稍稍坐起身,把胳膊从被子里抬了出来。   两只前爪抱在他睡衣衣袖上,两条后腿耷拉在床单上,一条睡得死沉死沉的金渐层呈15度角从被窝里被拖了出来,圆圆的脸和粉粉的鼻子都埋在他的手腕上。   薛先生:哦。   他默默甩了甩袖子,把死沉的这一条抖下来,重新瘫在枕头上瘫好。   后者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傻乎乎地露出了毛肚皮,重归四仰八叉的豪放睡姿。   ……不,这条猫一点都不傻,昨晚主动跑过来撩火差点没把他神经撩炸,回家的路上持之以恒地挂在他脖子上乱啃,大有把他带兜帽的工作服当作那一件件可怜衬衫撕毁的架势——   扮演忍耐者角色的丈夫功力深厚,耐性超绝,在迅速洗澡清洁确认血迹消失伤疤遮掩完毕后,才允许自己放松了某根弦。   他走出浴室,正打算认真教导妻子“胡乱啃人非常危险”,就见对方半趴在床上,脑袋歪在一边。   “阿谨。”   听到他的脚步声后,对方睡眼惺忪地哼哼:“好困啊。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哎。”   薛先生:“……”   “但是我还想做……”   薛先生:“……”   “哎,你来摸摸我吧。摸几下就睡……哈欠……”   薛先生:“……”   直接握过这姑娘的脚踝把她从床上拖下来教训“什么要求最过分”不符合他(清醒时)的规则,直接捏住她的后颈肉把她翻过来打屁|股什么的也只能存在幻想中。   正当薛先生打算暂时放过这只,让她好好睡觉,床上昏昏沉沉的姑娘就滚了几圈,又滚到他怀里乱蹭。   “但我要和这个样子的阿谨做。”   她用“我要点儿童套餐拿里面塑料玩具”的口气宣布,“不管了不管了,哈欠……我不困了!我精神了!做吧做吧!”   ——然后果然在快开始的时候睡着了。   睡得很死很死。   睡之前还露出了很满意的笑容,咬着他的发尾哼哼唧唧,用鼻音夸奖“好舒服哦”。   所以果然是来嫖|我的对吧.jpg   而且还是个心不在焉嫖|了一半就睡昏的嫖|客.jpg   在沉默中被气到爆发的薛先生顿了顿,便秉承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等价规则,决定履行之前在脑子里幻想的事。   他直接拽过她的脚踝,把她拖下了床。   可幸运的祭司睁开沉重的眼皮,只咕哝了一句“阿谨你看上去好吓人”,就“喵”地一声打了个滚,直接变成了巴掌大的小猫,爬回了床上。   ……于是薛谨不得不继续回去洗澡,这次开的是冷水。   想到睡前悲惨的种种,薛先生揉揉太阳穴,看了眼挂钟。   早晨六点整,他才睡了不到三小时。   但是睡意已经消散,之前那个梦带给他的恶心感和被老婆撩炸还硬生生憋回去的抑郁感,都如鲠在喉。   做点什么打发时间吧。   社畜愣了一会儿,捧出了笔记本电脑和猎魔地图,拽过资料册。   ——三十秒后幡然醒悟给了社畜成性的自己一巴掌,把工作文件丢到一边,拿过手机。   娱乐娱乐。   这可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小时休假。   如同每个闲下来就不知道做什么的老龄社畜,他在手机上瞎点了一会儿,首先打开了聊天软件。   好友头像全是灰暗,这个点打扰他们也不好。   于是薛爷爷又点开了猎魔公会的APP,刷新新闻,浏览最新公告,关注教团动向……   ——三十秒后他又给了社畜成性的自己一巴掌。   正在薛爷爷抑郁地打算重新躺下合眼时,通知栏里弹出了一个推送消息。   是他关注的视频合集更新了。   ……还是年更的视频合集,这个合集似乎是他结婚之前收藏的。   薛谨找到耳机戴好,点进去。   画面振动一会儿,很快,就出现了视频的主角。   一队姿色各异的漂亮女孩,腰后不约而同绑着白色的蝴蝶结,穿着黑白相间的女仆装蹦蹦跳跳过来,裹在白丝袜里的——   “啪。”   ↑这是手机被扔到地上的声音。   屑魔人摘下耳机,重新躺好,合上双眼。   龌龊。   龌龊。   不好。   不好。   平心。   静气。   半晌,他陡然睁开双眼。   【半小时后】   沈凌是被轻笑声吵醒的。   她抻开爪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便滚了一圈,重新回到人形的姿态。   确认有手有脚后,沈凌便又滚了一圈回来,拱进声音的源头。   “阿谨阿谨……哈欠,早上好……什么声音?”   薛谨还没答复,她闭着眼睛的乱拱就拱落了他的耳机线。   “汪汪呜!”   ……幼年期犬科动物的叫声从他的手机里传出来,回荡在房间里。   看狗狗视频解压的薛先生:“……”   他怀里的猫科动物:“……”   沈凌瞬间清醒了。   堪比脸上糊来十级大风的清醒。   她死死瞪向这货的手机屏幕,果然看见了一团追逐在一起,颠颠吐着舌头的犬科动物。   薛先生默默按了暂停键,并在沈凌的瞪视下默默把输入框里键入一半的“好可爱啊啊啊啊我死了”评论逐字删除。   气氛格外胶着。   堪比捉|奸现场。   半晌,过错方沉痛表示:   “我保证没有看比这个更过分的视频了,凌凌。”   沈凌拔高声音:“还有比这个更过分的视频吗?!”   ……有啊,譬如一队穿着白色女仆装的漂亮女孩子活动着裹在白丝袜里的漂亮双腿展示特价洗洁精。   薛·屑·谨:“对不起。我只是压力有点大,凌凌,我这就删除视频。”   沈凌深吸一口气:“你要解压看这些东西干嘛?!”   “那我看什么……”   “看我!”   薛谨看看她睡乱的头发,看看她掉到肩膀下的睡衣领,看看她红红的双颊。   最终诚实表示:“看你压力更大。”   沈凌怒发冲冠,头毛炸得像金色小太阳:“怎么就压力大啦?!休息时间放松不看我看狗吗?!”   能看不能吃,这项考验耐力与胃部的活动怎么就能让我放松啊。   薛谨保持良好认错态度,但他避而不谈的样子已经给了沈凌答案。   她眼圈一下就红了,大有哭着发脾气的架势:“我们昨晚才做过!你今早就看上别的狗了!你混蛋!阿谨混蛋!我讨厌你!”   薛先生:???   这句话无论哪处都是槽点,他费力挑了其中比较正常的。   “凌凌,我们昨晚没有……”   你刚开始就睡着了。   “你说谎!我记得清清楚楚!”   沈凌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捶枕头:“你亲我眼睛!然后用那种奇奇怪怪的方式吻我嘴巴!我说站不稳,然后你脱——”   薛谨莫名其妙。   “凌凌,你昨晚刚开始就睡着了,而且还变成了小猫的形态。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脱。”   “呸!撒谎!你明明就——”   沈凌顿住了。   她顺着薛谨的视线,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好好挂着的大睡衣。   在薛先生的眼中,这姑娘茫然地摸了摸她自己的脸,摸了摸她自己的嘴巴,然后揪住睡衣领子,往里瞅了好几眼。   后知后觉的,她双颊一点点爬上了红晕。   “……哦。没做。抱歉。”   薛谨眨眨眼。   他注视她双颊愈来愈红,揪着睡衣领的那只爪子捏来揉去。   后知后觉的,他也明白了什么。   “你觉得我对你做了这些事吗?”   微微沉下尾音,“凌凌,那是在你睡着后的梦里吗?”   沈凌瞎扒拉的爪子停止了。   她涨红着脸往被窝里缩。   ——这避而不谈的样子很明显了。   薛先生的喉咙滚了滚,抛开手机,和昨晚一样伸手过去捉她往回缩的脚腕。   但这次是毫不留情地捉着她的脚腕往外拖,不再纵容对方的挣扎,直接拖到了床下的地毯上。   “过来。让我看看。”   “不,等等,不要,阿谨,我困——”   沈凌一顿,睡衣从上而下被撕裂的声音让她的耳朵不安抖动起来。   这是他从那次之后出手撕坏的第一件衣服。   ——想必不会是最后一件。   “凌凌,你会把我弄坏。”   一声含着苦恼的叹息,转而却又变成了吹在耳根上的气息。   “要不要来把我弄坏?”   咕。   沈凌脑子“嗡”地一下,突然就陷入了那个只存在脑子里的梦境。   只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最后抓着床沿固定的爪子也被扯离,安全的被窝彻底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老婆的Xp引诱老婆怎么了,能吃到肉就是好办法,“雄性的尊严”根本不在规则范围里。   (理直气壮且臭不要脸) 第85章 第八十三只爪爪   第八十三只爪爪   “我讨厌你。”   “嗯。”   “我讨厌你。”   “嗯。”   “我最讨厌你……你在听吗?”   “嗯。”   床边的椅子上, 丈夫窸窸窣窣翻过一页文件,神色柔和:“好的, 你继续讨厌。”   ——而我以后依旧会继续使用之前那个姿势。   趴在床上的沈凌:“……”   她不知道这个屑中之屑正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只知道刚才那些亲热和自己梦里的完全不同。   比在C国时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了,沈凌还说不上是具体哪些地方不一样。   但有几点她清清楚楚——狼狈的是她,失控的是她,丢脸到半路耳朵尾巴都弹出来,到现在都控制不住的也是她!   ……明明梦里狼狈的是阿谨!发出好听声音的也是阿谨!哼!   她气呼呼地皱紧鼻子,“嗷呜”一声就要扑过去拍开他手中的破文件, 却又“嘶”地抽了口冷气, 倒回床上。   被讨厌的对象没抬头,但很自觉地伸手过去,揉揉脑袋,揉揉耳朵, 再挠挠她的下巴。   ——介于之前他想帮对方揉裹在被子里的酸痛部位时遭到了分外警惕的反抗, 所以这次的抚摸落点纯洁, 只是单纯无辜的安抚而已。   沈凌抬高下巴,被rua得耳朵抖了好几下,顺着他的手指发出哼哼唧唧的鼻音。   手指顺理成章地rua完下巴, 便绕到后方, 轻捏她的后颈肉。   “呼噜噜……等等, 我现在在讨厌你!不许rua我!”   一边rua猫一边沉迷工作, 依旧没抬头的薛先生:“你可以一边讨厌我一边享受被rua的感觉,凌凌。”   对哦。   沈凌想了想,发现仆人rua自己的确是种单方面的服侍,可以间接看作惩罚对方的手段,这才放弃了挣扎。   她懒洋洋地重新趴下来, 顺着他捏揉自己后颈的动作,往前拱了拱脑袋。   和第一次后温存的举动一样,丈夫很温柔地托住了她费力拱过来的脑袋,半抱着替她完成了“爬到阿谨怀里瘫好”的动作。   沈凌调整姿势瘫好,总算稍稍满意了一点。   “继续rua,继续rua。”   伟大的祭司如是说:“我要惩罚你三小时,脖子之后继续rua我下巴,还有耳朵后面的那块软毛也要rua。”   这可真是了不得的惩罚方式。   薛先生温和地教导:“以后不要轻易和别人生气,也不要轻易惩罚别人,凌凌。”   “为什么?”   “因为太恐怖了,除我以外的其他人都顶不住你生气的方式和惩罚的方式,他们轻轻松松就会心脏爆炸。”   哦。   沈凌自认非常仁慈宽和,于是点点头,很干脆地答应。   被惩罚的仆人果然很乖顺,把她僵硬的后颈捏得微微温热起来后,又重新转回脖子,轻轻挠她下巴。   沈凌的眼睛逐渐眯成一条缝:“咕噜噜……”   虽然这次亲热的过程不是她梦里的样子,但亲热之后的这份温存和梦里一模一样。   甚至比梦里的还更棒一点,因为梦里的阿谨只是抱了抱她,和她一起睡着。   沈凌的脑袋愈来愈沉重,睡意再次翻卷而来,只想沉在他的手掌里。   “晚上想吃什么吗?”   薛先生不得不轻声打消了这姑娘的睡意:她生物钟一向规律,昨夜凌晨突然来河岸找自己,一个多小时后困得睡着,今早六点多又因为他看视频而惊醒,接着……   咳咳。   如果现在又睡过去,她大概要颠倒黑白,在晚上九十点时精神抖擞了。   薛谨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内心估算了一下时间:“你想吃什么,我会提前去买菜准备好,凌凌。而且今天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饭。”   快睡着的沈凌脑子慢了半拍。   她先是下意识嘟哝:“我要吃油炸小黄鱼,好久没吃小黄鱼了。”   又是从他的话里反应过来:“为什么晚饭的菜要提前准备好?”   “因为……”   薛先生一愣,猛地打住。   他看看睡眼惺忪的沈凌,心里陡然升起一抹不舍。   算了,睡就睡吧,颠倒黑白就颠倒黑白,凌凌如果晚上清醒过来就正好能和下班的他交谈不是吗,也许今晚可以履行吃夜宵的约定了。   “没什么。”   他说,捏她后颈揉动的手逐渐放缓:“睡吧。”   可沈凌之前几乎半合上的眼睛,却愣愣地瞪大了。   睡意从她的眼睛里跑走,薄荷色的小糖球里还有点之前留下的湿意。   “你吃过午饭后就要走吗?晚饭也不会陪我一起吃吗?”   “凌……”   “你接下来还要去工作?几点走?什么时候回来?”   薛谨又揉了揉她的后颈安抚。   却被沈凌“啪”地打开。   她直直坐了起来,也顾不上从自己腰间滑开的被子与还有点酸软的手脚:“几点走?”   “……中午十二点整,凌凌。”   薛妈妈叹了口气,之前被她打开的手又自然地折回去,拽过滑下的被子把这姑娘拢好:“我用凌晨代班的时间和艾伦做了交换,但最多也只能请到这几小时的假期。抱歉。”   原本妻子是要求“陪她玩一整天”的,薛谨计划从早上开始陪她在外面约会,中午吃完饭后把她送回家睡午觉,下午四五点时再从工作里抽出时间赶回来和她说说话,如此完成“一天”的约定。   ……谁知道她这么会撒娇,说什么“改主意要一个人出去玩”,几十分钟后直接赶过来扒着他乱亲。   沈凌没答话,她猛地扭头去看挂钟。   上午九点三十分,距他离开的时间也只有两个半小时。   且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分针已经静静转动了半圈。   ……讨厌。   “凌凌?”   “讨厌。”   妻子瞪着挂钟说:“我讨厌你。”   ……究竟是讨厌钟,还是讨厌他啊。   薛谨自知理亏,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想过去搂她。   沈凌倒没有象征性地挣扎来表示“讨厌”,她一边继续扭头瞪着钟,一边坦率地往他手臂直接倒。   薛妈妈本打算试探性放在她手肘下的手臂顿了顿,直接放在了她的腰间。   无他,沈凌这一倒的程度太厉害,如果不是她背对自己,都能解释为故意往他怀里钻。   ……真不愧是沉迷钻窝的猫科动物,扭头不看他也能精准往下钻。   薛谨搂紧了她的腰,再次提了提裹住她的被子。   他顺手拿过旁边一片碎片状的睡衣,在手上缠了几道变成小布条,便慢慢地圈住了被沿,搂着她给布条打结。   被子还是固定好,总靠自己提着太挑战自制力,况且漏风也会让凌凌感冒。   沈凌现在可没心思观赏他是打蝴蝶结还是水手结,尽管以前她能盯着他安静的手指发呆一下午。   祭司大人瞪着挂钟,继续发表讲话:“我讨厌钟。”   “嗯。”   “但我还是讨厌你。”   “嗯。”   “我最讨厌你。”   “嗯。”   “……我在说讨厌你!”   “嗯。”   最终薛妈妈完成了一枚多重布林结,因为这是个耗时可以很长的结,他能够借此搂她的腰搂好几分钟。   “说起来。”   打过结后就没有借口搂着她的腰了,薛妈妈遗憾地放开手,“凌凌,你到现在还没正式说过喜欢我呢。”   从第一次开始就没说过,他想要的那种真正的表白。   女孩喜欢男孩的那种表白,妻子喜欢丈夫的那种表白,不是很久以前她脱口而出的、小孩喜欢玩具的表白。   尽管了解到沈凌对自己含有一些异性的情感,但没能听到一份表白,他总是耿耿于怀。   ……和总纠结于她不戴婚戒是一个道理。   薛谨自己都知道自己这么纠结很麻烦,但他经历了太多阴差阳错的事情,不多次确认证明,总担心美好的东西会瞬间溜走。   之前好歹可以忍受……但和沈凌进行最深程度的亲昵后,他实在忍不住要求更多。   说到底,还是被喜悦冲昏头脑,得寸进尺了。   想到这里,他心思有点恍惚。   着实不应该。   家里任性的一个就够了。   虽然这么想,但过分的要求还是从嘴边溜了出来——   “……凌凌,你可以正式说句喜欢我吗?”   发现之前讲话都被这货忽视的祭司大人简直被气得跳了起来:“我现在在说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唉。   这明显又不是一个适合讨要表白的时机。   ……他怎么总搞错这种时机?   “可你到现在还没对我表白。”   一不做二不休,薛先生硬着头皮要求,“第一次的时候我就提过,凌凌,你每次都没对我说过表白。说一句好不好?”   沈凌听得更气了:“那你从第一次开始就总是离开!做完就说要走!工作忙忙忙忙忙得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薛先生:……   矫情的、似乎微不足道的纠结,完全被对方描述的渣男行为击沉了。   ……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是某个电视剧主人公身上,每次亲热之后就穿衣服说工作忙,然后把女主角丢在家里数个月的家伙,绝对是会被观众群起而攻之、薛谨自己也忍不住轻蔑的渣男啊。   可他是真的工作忙。   也是真的舍不得离开她。   “对不起。”   薛先生只好心虚气短地道歉:“我会尽量加快工作速度……”   “每次都这样!”   “对不起……”   她不要rua下巴rua脑袋了,也不要抱抱了。   还是梦里的阿谨最好,梦里的阿谨起码会在温存时抱着自己一起睡觉。   阿谨正式同意睡同一床被子后,她却到现在都没能在他的怀里醒来,每每清醒时都发现对方先一步起床离开。   阿谨和她做了那种最亲密的事后,她却到现在都没能在枕边找到他,每每清醒时对方都衣着整齐地坐在床边翻阅工作文件。   想一起睡觉。   想一起醒来。   想一起偷懒。   想一起躺在床上,而不是只有她一个舒舒服服地窝在被子里,望着他在床头灯下眉心微皱、整装待发。   想要……   “我讨厌你!”   “嗯。我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凌凌。”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有个细节大家发现了没:   不论是第一次,还是这一次,薛先生每次事后都会很小心,即便只是搂腰也会找个理由,在理由无效后克制地放开手。   有意无意的,他通常都选择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等她醒来,而不是躺在她旁边拥抱她。   他还没能完全向凌凌敞开,他心里藏着很多很多的不安,要求合法的妻子戴戒指或对自己表白都会惴惴不安,认定这是“得寸进尺”。   但正因为是稳重体贴的薛妈妈,所以他把这些自觉“得寸进尺”的心思都藏了起来。   第一次时他就决定好了。   【家里纵着性子胡来的,有一个沈凌就足够了。】 第86章 第八十四只爪爪   第八十四只爪爪   沈凌的小孩子脾气从来就是来得快走得也快, 倒在他怀里发表了一连串的“讨厌你”讲话后,她又瞪了几眼时钟,扭扭脖子, 反身勾住了他的肩膀。   “那我还要继续做。”   祭司大人继续发表讲话, 语气很委屈:“阿谨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要走了,快来继续亲我抱我。”   薛先生:“……”   虽然委屈着求抱抱的妻子非常非常可爱,虽然这对他的攻击力堪比核|弹——伟大、圣洁(?)、资深苦行僧的薛下惠先生, 绝不是什么沉溺**绝不早朝的昏君类型。   与其说是昏君, 不如说是那种被众文官推出去当靶子的倒霉御史, 工作勤勤恳恳严严谨谨, 在很想翘了早朝回去给妻子画眉的情况下苦大深仇地劝昏君不要耽于色|欲,结局大抵是一头撞死在金銮殿柱子上来个死谏, 死完了还被抄家, 发现这货倒霉到一两银子都没攒下(。)   就,怎么说呢。   别人对他狠大抵只能怪命里倒霉, 他自己对自己也狠就属于脑神经有问题了(。)   脑神经有问题的薛先生顶着胃和心脏的双重抽痛拒绝了这个格外诱人的提议,含着一口几欲喷出的老血把没穿衣服的老婆哄好、再帮她把衣服穿上, 最后带她出门吃披萨。   拒绝沈凌提议,转而这么做的理由有很多, 譬如早晨亲热的时候他其实没能把握好轻重,她的身体现在不适合继续放纵;譬如沈凌此时明显并不是真的想做只是想缠着他不让他走;譬如再把老婆乱七八糟地睡一遍直接丢下沉睡的她披衣离开情节更加恶劣;譬如……   但功能健全、刚刚开荤的雄性,理应是不会瞻前顾后, 考虑这些理由再冷静判断的。   直接不管不顾扑上去才是常人反应,果断拒绝后帮她把衣服穿好鞋穿好拉着她的手纯洁去约会是超人反应。   别问,问就是母爱的伟大.jpg   薛妈妈坐在披萨店点单的时候胃还有点痛,恨不得直接剁了之前拒绝沈凌的自己。   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   他含着老血和她交谈,点了一杯冰块做成巧克力色小熊的特色冻奶茶, 又随手把奶茶里那束冰激凌花上插着的小旗子抽下来,折下旗身的部分,将其插在她扣到刘海的贝雷帽帽檐下。   旗子是塑料做的,但上面稍微精致地纹了一株金色的风信子。   妻子闷闷不乐的表情终于消失了,她拨拨那枚小旗子,冲他笑出了两枚小酒窝。   ……不后悔。   嗯。   薛谨也弯了弯眼睛。   能被一支塑料小旗子哄好的女孩,总有让他忍不住微笑的魔力。   “阿谨,你不是说不可以玩食物吗?”   沈凌得到了仆人的新礼物,便再也想不起来怎么维持不开心的状态了,但又后知后觉意识到不能这么好哄,于是绞尽脑汁,决定出声刁难他。   薛谨看她转眼睛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但这个问题委实和“刁难”没什么关系,它甚至算不上问题,因为主人轻飘飘的语气,可以直接被当做一次撒娇。   但他还是稍稍停顿了一会儿,配合装出苦恼的样子。   沈凌乐滋滋地吸了口冻奶茶,看仆人想办法圆他自己说过的话。   “但我觉得这个与其插在冰激凌花上,插在你头发上更可爱,凌凌。”   沈凌装出了更挑剔的样子:“为什么?”   以为只要说“可爱”就能敷衍本喵吗?这几天“可爱”都听腻啦。   “比起冰激凌,你更甜一点。”   “……哦。”   挑剔的样子装不下去了。   沈凌低下头,默默把奶茶杯里的吸管口咬成了皱巴巴的样子,形状与不远处卷在长椅上的落叶有异曲同工之妙。   薛谨没有重点关注她如何折腾那根吸管,在他看来,自己只是随口说出了事实而已。   服务员已经端来了烤好的披萨,薛妈妈的重点在挑选馅料多的那几片,从而给孩子分过去。   直到他把一片堆满了金枪鱼肉的披萨分到沈凌的碟子里(移动过程中没有掉落任何馅料或芝士丝),才注意到她奶茶杯里的那根吸管。   薛妈妈条件反射:“凌凌,怎么把吸管咬成这样?吐出来,我叫服务员再给你换一根。”   沈凌:“……”   她“呸”了一口,仿佛是打算把那点被奇奇怪怪的羞涩心思也一起吐出来。   某方面和没开窍傻孩子半斤八两的薛妈妈纵容地摇摇头,叫来服务员,把一根崭新的吸管插进她的杯子。   接着他絮叨了一句“以后注意,不要浪费”,就把被沈凌咬皱的那支吸管抽过来,插进自己的那杯柠檬茶里。   沈凌眼睁睁看着他含住了吸管上自己咬过的地方,极淡的唇色沾上了一抹浅棕——那是她没能抿干净,残留在管口上的一滴奶茶。   ……大胆的钵钵鸡。   明明就是爪下败鸡,应当对本喵俯首称臣,却在无形的地方伸爪子把我挠得晕乎乎的。   沈凌望着他唇上那抹格格不入的浅棕,脑子被挠得又晕又胀,感觉是被钵钵鸡当毛线团那样挠成了一团糟。   晕了半天,最终蹦出来的清晰想法是:   【想舔掉。】   丈夫似乎什么都没注意,含着吸管喝了几口柠檬茶,便点开了手机浏览工作信息。   几分钟后他才抬起头来,检查沈凌面前的碟子,看上去是打算给她再添点菜。   这一看,他好看的眉皱了皱。   “凌凌?怎么又把新换的吸管咬坏了?”   “……”   “吃披萨把头弄这么低做什么。这样对颈椎不好。”   “……”   “乖,听话,抬头吃饭。”   沈凌:“……”   她响亮地回答:“呸!”   薛妈妈:???   ——这顿午饭吃得不错,只除了这家披萨店无端在同一桌客人上损失了四支吸管。   吃过后离薛谨上班的时间还有几十分钟,他步行送沈凌回家,路上叮嘱她回去后睡午觉要换衣服,睡之前在床头柜温一杯凉白开。   “你今天吃披萨的架势太猛了,凌凌。”   薛妈妈担忧地揉揉她的脑袋,“给你买的冻奶茶都没喝完,就一个劲在那里咬吸管。”   不喝水只吃烘烤类食物,她午觉睡醒后绝对会嘴巴发干的。   沈凌:“……”   她鼓着脸摇摇脑袋,感受到帽檐上那枚他别上的小旗子松动后,又急忙停住了摇脑袋的动作。   “都怪你。”   沈凌捂着风信子小旗子说,“都是你害我一直咬吸管。”   ——而且竟然很快就用餐巾把嘴擦干净了!   就不能偶尔粗心大意一次,忘记擦嘴,等离开餐厅经过小巷子时停下来让她舔嘛!   饭前洗手,饭后擦嘴漱口,习惯顶好的薛妈妈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耸耸肩,对妻子的指责照单全收——   她又怕又紧张地捂紧那枚原本插在冰激凌上小旗子的模样早就从各方面超越了那枚冰激凌花,薛先生现在的中心思想是“我为什么没有把单反相机带出来我是傻逼吧”。   对了。   说到各方面。   比起甜味,我更注重冰激凌的口感啊。   薛先生在桥洞前停住了脚步,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周围无人。   “好了,凌凌。送你到这儿可以吗?我要去工作了。”   “……嗯。”   “回去就睡午觉?”以免你真的颠倒黑白。   “嗯。”   沈凌又晕又胀的脑子终于清醒了,重新塞满心脏的是蹲在门口等他时的那种粘稠情感。   但她已经一点都不生气了,也不想再缠着他耍脾气,只是沮丧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听话。   “回家睡午觉,床头柜要倒一杯温水,我记住啦阿谨。”   “凌凌真乖。”   到了告别的时候。   但两个谁都没有抢先转身,迈出脚步。   薛谨看看空无一人的周围,又看看沈凌帽子里扁下去的那两个小凸起,以及斜斜插在她发间的小旗子,金色的风信子随着风飘来抖去。   ……唉。   他伸手捧住了她的脸,在沈凌没完成第一次眨眼时俯下身,碰了碰她的眼睑。   然后是脸颊。   然后是鬓角。   然后是鼻尖。   最后轻轻点在嘴角。   “口感果然很好。”   薛先生又轻碰了碰她的嘴角,便直起身,隔着贝雷帽揉揉她的耳朵,“凌凌比冰激凌,不仅仅是甜一点。”   沈凌:“……”   她僵了半晌,一手还按着小旗子,另一只手把他的衣角也抓成了和披萨店外长椅上那枚卷起的落叶形状。   【想舔掉。】   【最终还是舔到了。】   【……但好像被舔的变成她了?】   最终,沈凌只是很费力地张了张嘴巴。   薛谨明白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他摇摇头,撤出自己的衣角,牵过她的手,让她转身面向桥洞里的家。   “回去吧。”   最后一句话里的情绪同时包涵了叹息与笑意,仅仅一句话就又让她的脑子变成被搅乱的毛线团。   “如果是真正的接吻,凌凌,我再也没办法离开你去工作。”   和亲热的时候不能注视她的眼睛,是同一个道理。   会发疯。   作者有话要说:   薛谨:她真撩人,我会疯。   沈凌:他真撩人,我想疯。 第87章 第八十五只爪爪   第八十五只爪爪   其物如故, 其人不存。   ——引自曹丕《短歌行》   【大人。】   谁?   【大人。】   谁在喊谁?   【大人……】   沈凌揉揉眼睛,不耐烦地就想伸脚过去踢那个声音的来源。   阿谨明明保证过不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机视频,而且就算看也会戴耳机的。   ……而且是他哄自己睡午觉的嘛, 等她睡着了再把她吵醒是什么坏毛病?   【你好。】   【初次见面……】   这一伸脚什么也没踹到,恰恰相反, 她的脚腕被无形中的某股力量拽了拽, 直接往下一扯, 把沈凌从睡梦中拽醒了。   喜欢懒床的姑娘可没体验过这么粗鲁的叫醒方式,第一仆人叫她起床连推醒她的法子都没用过,向来是等到她自己嗅到厨房传来的早饭香气, 或者ruarua她的耳朵和肚皮,捏捏她的手心——   沈凌皱着眉睁开眼睛, 第一反应就是撒娇兼告状:“阿谨——”   故意拖长的尾音缩回嗓子里。   伸展四肢的动作也僵住了。   那股把她猛然拽醒的无形力量顿了顿, 而就在她眼前, 站着一个面色冰冷的小女孩。   ……不, 不是她面前。   沈凌仓皇地向前一步,发现面前的是面镜子。   ——而那个面色冰冷的小女孩,是镜子里倒映出来的她自己。   可这根本就不是她的模样?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女孩——她不认识,从没见过——   沈凌慌乱地伸手去摸脸, 却发现自己抬不起胳膊。   她一愣, 就见镜中女孩转了转脑袋, 侧过脸梳理头发。   ——而沈凌看见了女孩耳朵上的一枚痣。   ……咦。   这一瞬间, 有个人的身影从她的脑子里闪过。   但还没等沈凌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灵感, 镜子里的小女孩——换句话说, 她目前所使用的这具身体——就自己动了动,面色冷淡地理了理衣襟。   沈凌这才注意到,她所穿的是一套繁复厚重的袍服, 与自己小时候作为祭司候选时穿的服装很相似,只是比祭司候选袍服的花纹要素一些、细节上无用的累赘也多了一些。   而且,小女孩的头上没有佩戴冠饰,亦没有扎髻,发丝直而刻板地垂在齐耳的位置,像极了沈凌小时候在教团里见过的古董娃娃摆件。   ……可那个古董摆件,是她出生之前,很久很久的过去流行的东西了。   察觉到自己并不能控制这个陌生身体后,沈凌稍微松了口气。   作为祭司,有些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不是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意识,不属于自己的操控——大抵是误入了什么莫名其妙展开的结界或梦境,而不是她本身出了危险吧。   睡前她可是安安稳稳地躺在家里,也不可能有人把她突然弄到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来。   ……退一万步来说,假设自己的本身真的误入了这个地方,沈凌也不认为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对最强大的自己造成威胁。   嗯嗯,那就暂且当作看第一视角的电影啦,等敌人出现事情不妙的时候再全部撕裂。   没心没肺的祭司慌了几分钟就镇定下来,这下便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了小女孩身上。   ……好奇怪哦,既是用这个女孩子的视角在打量场景,又隐隐能看到她看不到的地方——譬如她的鞋子,她的衣服,她的后脑勺。   非要说的话,自己像是一个附在这女孩背后的幽灵。   ……好玩!   对着镜子整理袍服的小女孩停下了动作,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对这个样子满意了。   接着,她转身就要从镜前走开,沈凌的视线也跟着她的移动挪了挪。   “姐姐!”   ——没移动,视角一阵天旋地转,后背被从镜子后窜出来的孩子猛地扑了一击,女孩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   被打扰看电影的沈凌骂骂咧咧:“谁啊?”   女孩没开口,自然也无法传达沈凌的抱怨。   她只是多走了几步稳住身体,然后缓缓转过身去。   “不要闹。一小时后就是执事竞选。”   与女孩面容相仿的男孩笑嘻嘻地跃入沈凌眼里。   他也同样穿着繁复的袍服,留着及耳的素净发型,头发长度、眉眼形状都与女孩一模一样。   这是一对双胞胎。   因为年纪幼小,所以性别特征几乎忽略不计,外表便没有任何区别的双胞胎——只除了性格。   一个稳重些,一个跳脱些。   ……就像卡斯和卡特?   沈凌眨眨眼,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她听见了“执事竞选”这个词,也知道教团历届跟随在祭司身边的执事都是双胞胎。   具体原因已经说不清了,大抵只有教团里那个龟缩在房间里、从不出面的廷议会主席才记得。   “没关系没关系,姐姐,我早就准备好了。”   双胞胎里做弟弟的那个胡乱拽着姐姐的后背嬉笑:“不要这么紧张,我们之前的考核结果都是最好的,而且我们黎家和祭司的关系也很好啦!”   “慎言。”   做姐姐的很严肃:“我们的祭司不是会看关系选择自己助手的人。”   做弟弟的撇嘴。   “话虽这么说,‘执事’是祭司大人第一次提出来的概念吧,姐姐,我们只是去打个下手,你用不着这么严肃,谁也不知道祭司任命我们后会不会雪藏……”   他的脑门被敲了一下。   姐姐很严肃地收回手。   “不要胡乱揣测我们唯一的祭司。”   她教导:“无论是否能成为第一对在祭司身边侍奉的执事,祭司大人也是教团唯一伟大、引领方向的存在。”   “知道啦……”   第一对在祭司身边侍奉的执事?   刚刚被祭司提出来的概念?   黎家……   沈凌想了想,确认自己从未提出过“执事”的概念,之前那个讨厌的前任祭司也根本没“提出”过。   那就是……在她很多很多届以前的祭司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不怎么喜欢学习的她努力在脑子里挖了挖,回忆了一下在教团上过的历史课。   最初提出“祭司执事”概念的那届祭司,是第几任来着……   唉。   完全想不起来。   记忆里看过的历史书根本没有这种记载啊,是上那堂课时我睡着了吗?   回归原状后去问问卡斯卡特吧,她们俩一定知道。   就在沈凌发愣回忆的功夫,双胞胎姐弟已经离开了放置镜子的房间,穿过一截又一截木制的长长回廊。   沈凌再关注他们俩时,就发现他们来到了更大的一间屋子,屋里按间隔跪坐着一排排的小孩,有男有女,面前都摆着一只盘子。   场面有点像大型考试。   沈凌好奇地四处打量,但可惜她附身的这个女孩性格太过严肃,竟然从进屋开始就没往别处看过。   沈凌的视角不得不跟着女孩的视角走,看她来到了某个空荡的位置前,和左右的孩子一样规矩跪坐好,微微俯身,将手伸向盘子。   盘里静静躺着一只白色的小铃铛。   ……与沈凌收藏的第一颗宝藏相似程度很高。   小时候就很喜欢铃铛的沈凌喜爱地打量了一会儿,惊喜地发现盘子里的铃铛虽比不上自己那颗,但比仆人们仿制后大规模佩戴的那些精致很多,她有点想拿走收藏——   “考核开始。”   不知从哪传来的通报声响起:“请拿起你们眼前的铃铛,冥思静心,一刻钟后记下所看到的画面,依次序进入房间向祭司描述。”   女孩依言闭上了眼睛,沈凌的视角却没有变成黑暗——似乎她真的只是个附在小女孩身上的幽灵,在这女孩闭眼进入冥思时,沈凌觉得周围有股力量晃了晃,稍微放松了对她的桎梏。   ……好像可以转头到处看了?   于是好奇心浓重的猫猫立刻扭头到处看。   但不知怎的,她第一眼扭头看到的就是那个双胞胎小男孩——也许是因为他就跪在姐姐旁边的位置——   他和其他孩子一样拿起了铃铛,闭上双眼。   但只下一刻,那枚被握在他手里的白铃铛,就奇怪地振动起来,倏地从他手心跌落,滚在地上。   ——不,是砸在地上,砸成了碎片,其中一枚碎片还高高溅起,划伤了小男孩的手指。   大滴大滴的血从他手指的伤口里涌出来,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把地上白铃铛的尸体染成了红色。   沈凌盯着那红色的铃铛碎片。   她终于想起来了,想起自己最讨厌的那个前任祭司,想起对方手上从未摘下的那颗红铃铛,莫名散发着令她作呕的气息。   她想起来了,这个小男孩和这个小女孩就是——   “黎敬学!”   铃铛碎裂的响声惊醒了整个考场,负责考核的人震怒地呵斥,而周围闭目的孩子们都睁开眼睛,窃窃私语起来。   黎敬学的姐姐也睁开了眼睛,见到流血的弟弟和碎裂的铃铛,神色变了变,呵斥几乎就要出口。   那是沈凌很熟悉的神色,是很多很多年以后那女人准备呵斥卡斯卡特坏规矩的神色。   ——但下一秒,她便扑了过去,把脸色苍白的弟弟护在了身后。   “对不起!”小女孩慌张地抱着他道歉,“我弟弟不是故意的,我弟弟不是故意的!”   【总教长阁下,教导并纠正此届祭司与此届执事是我作为祭司监管的职责,请你不要逾矩。】   ——冷静地挡在她们身前,隔开那个讨厌的前任祭司,眼睛里含着比看沈凌、看卡斯卡特更浓更深的厌恶。   很纯粹的厌恶,不掺任何动摇。   但此时这两个孩子却抱在一起,跪坐在地上。   负责考核的人冰冷的呵斥响在沈凌头顶,沈凌看不清那个人。   “胡闹!黎敬雪!”   “对不起!对不起!我弟弟只是手滑,大人——”   “天呐,那个黎家的……把铃铛……”   “红色的……血……”   “……是凶兆……”   “灾祸……”   “……晦气。”   纷纷扰扰的议论在沈凌的耳边漫开,就像涨起的海潮。   虽然表现得截然不同,但这些议论让沈凌想起了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仆人们,密密匝匝的笑脸。   ……好难受。   好难受。   什么东西在蔓延。   即便是很多很多年以前,有种东西也一样没有变吗?   她想堵上耳朵,想捂住眼睛,想离开这个与己无关的奇怪地方了,事情变得一点都不好玩,而沈凌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两个姓黎的奇怪——   “肃静。”   一个声音陡然响起,听上去和水面一样平静。   【你应该慢慢走,穿这种衣服不能奔跑。】   “出了什么事?”   ——不是与己无关。   尽管声线要稚嫩得多,但熟悉的语气让沈凌顿住了,惊喜地扭头乱找。   不管什么年龄,不管什么模样,阿谨就是阿谨,她听一句就知道——   阿谨在这儿吗?   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阿谨吗?   是我没见过的阿谨吗?   或者是阿谨的前世什么的?   啊呀不管啦不管啦,我要见阿谨,见到哪个模样的阿谨都会让我很开心——   可沈凌没找到对方。   恰恰相反,听到这响起的声音,跪在地上的黎敬雪彻底把脑袋低了下去,沈凌的视角也跟着低了下去,便只能看见地板了。   而且也没有脚步声响起,没有什么东西靠近她,冲她伸出手臂。   响起的,是比刚才更恐怖、更熟悉、更令她窒息的浪潮。   “大人……”   “对不起……”   “大人……”   “我很抱歉……”   “恕罪……”   “……祭司大人。”   沈凌眼中的地板还在抖,这是因为听到声音的黎敬雪在颤抖。   出于恐惧、敬意、崇拜。   出于所有仆人对祭司的遵从。   但沈凌怀疑,自己的意识也在随着这个小女孩抖。   祭司?   搞错了吧。   “大人。”   负责考核的那个大人开口解释:“是那边那个黎家的孩子……他打碎了铃铛,用血把它染红了。这是……凶兆。非常晦气,大人,意味着灾祸……”   出口提问的祭司顿了顿。   长久的沉默,沈凌能感到揪住黎敬雪后背衣服的黎敬学,发出了轻微的抽泣声。   很弱小,很害怕,很无辜。   ——和她认知的那个黎敬学完全不同。   半晌,祭司再次开口。   依旧像水面那样平静,没有波动。   “让黎家的两个孩子进来。把打碎的铃铛拿给我看看。”   “……大人?碎裂的铃铛——”   “无妨。”   衣料窸窸窣窣响了一阵,抱成一团的双胞胎被粗暴地拽了起来。   黎敬雪还算镇定,只是脸色惨白;黎敬学却几乎挂在了她的后背衣服上,抽泣声愈来愈大。   他们被踉跄着拽进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竟比刚才考核的地方还要大好几倍,但却一点都不空旷。   ——事实上,这里一眼看上去比刚才考核的地方窄小得多,到处都堆满了厚厚的文件,又高又深的雕花木柜上摆着乱七八糟的古董,即便黎敬雪被拖进去时只敢把眼睛垂下放在地板上,沈凌也看到了好几支扔在地上的毛笔、散了半盒的象棋。   ……甚至还有把梓木做的古琴,和刻着奇怪图案的檀香珠串纠缠在一起。   而且这房间的采光似乎不太好,光线极弱,黎敬雪似乎连她自己的鞋都看不清,原本努力维持稳重的步子走得跌跌撞撞。   沈凌用力甩去了脑子里的杂思,刚要安慰自己“住在这种地方的绝对是个孤僻阴沉的老头子教团很早很早以前的祭司也绝对不会是阿谨”,就听房间里的人又无奈补充了一句命令。   “把窗户支开,弄点阳光进来。这个小孩看不清路,会摔跤的。”   他所指的是黎敬雪,黎敬学此时完全靠着姐姐才能走得动路。   带双胞胎进来的仆人急忙应是,小心翼翼绕过了地上的杂物,去了可能是墙壁的地方。   只听“吱呀”几声,几扇木窗被撑开,几缕阳光落了进来。   室内的环境陡然清晰,黎敬雪深呼吸,抿紧嘴唇。   她被拉到了一条桌案前才堪堪停下,目光只能隐约瞥见上方两条静静垂下的袖袍袍角,袍角上用绳结缀着两颗洁白的铃铛。   铃铛很漂亮,即便隐在昏暗的光线里,依旧闪着微光。   沈凌呼吸一窒,她陡然发现,袍角上的铃铛和自己收藏起来的第一颗宝藏一模一样。   黎敬雪只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直接跪了下来用力磕头,还紧拉着浑浑噩噩的弟弟一起。   “大人对不起!大人对不起!是我弟弟不小心——”   “碎片呢?”   带双胞胎进来的仆人急忙呈过去。   碎裂的铃铛混着鲜血,躺在上好的丝绸里。   上方传来轻轻的搁笔声,然后是布料的摩挲声,那几枚碎片被微微拨弄了一下。   黎敬雪咬紧牙关,沈凌的视角模糊起来——这是因为黎敬雪此时似乎怕得快哭了,眼里全是雾气。   躲在她身后的黎敬学已经哭了,整个空间里最响亮的就是孩子的抽噎声。   “……考核时从这个小男孩手上滚落,直接跌碎,又沾了血?”   “是的,大人。按理来说,您分发的铃铛是绝不会——”   绝不会被孩子失手砸碎的。   “嗯。我知道。你下去吧。”   “大人?”   “我单独问这两个孩子几句话。”   “……是。”   仆人离去了。   黎敬雪听见桌案上有细碎的纸张摩擦声响起。   “你们是黎家的双胞胎?名字叫什么?”   “……黎敬雪,大人,我弟弟是黎敬学。”   “哦。前几次选拔考核都排第一?”   “是的。”   “今年几岁了?”   “十岁,大人。”   “这样。”   头顶的祭司似乎是写完了什么东西,再次轻轻搁笔。   “十岁在人类的标准中,也不算幼小了。”   沈凌的视线彻底模糊起来,十岁的黎敬雪眼睛里也掉出了眼泪。   “大人,大人,我弟弟真的不是故意——”   “十岁的男孩,遇到事情还躲在姐姐背后哭?”   祭司没有扔出烧死他们的命令,也没有招手挥出琴弦般的力量,更没有赐下灾祸——祭司只是向黎敬学的脚下掷了一支毛笔。   “去旁边的木柜帮我换支笔。这支毛秃了,你去拉开柜子第三层,拿支新的给我。”   黎敬学不敢动,依旧停在原地哭。   黎敬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第一滴眼泪已经掉了出来,所以后面的眼泪也吧嗒吧嗒掉出来。   “唉。”   沈凌的视角完全被眼泪糊住了,但这声叹息她熟悉到了极点——不到几小时前还有句如出一辙的响在耳边——   其含义,大抵就是“为什么我是个社畜我不想去工作算了工作使我快乐”(。)   结合此境稍稍变通一下,可能是“为什么我要去哄孩子我不想哄孩子算了还是”——   “别哭了。吃糖吗?”   黎敬雪一片模糊的视线里,缀着白铃铛的袍角近了,桌案上的祭司也走了下来。   她还模糊看到两支红艳艳、亮晶晶的漂亮东西。   “前段时间我藏好带回来,原准备逗猫……算了。两串糖葫芦。来,你们一人一根?拿好。”   她哭声一顿。   停在她眼前的小零食是古老遥远的C国市井街头才会贩卖的东西,糖衣亮晶晶的,山楂的甜味在空气里沁了出来。   “吃了糖就不要哭。准备准备帮我完成工作吧,今天教团的文件也……”   身后的弟弟一边哭一边把这支小零食攥在了手心里,他胆子其实比姐姐大得多,而且有个看到想要的东西就必须攥在手心里的习惯,所以此时虽然搞不清状况,已经先一步夺过了自己那份。   但黎敬雪没伸手。   她用力吞下自己的抽泣,双手揉干净眼泪,又和之前在镜子前那样抹了抹自己略凌乱的衣襟。   接着,她抬头去看握着糖葫芦的祭司,心里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沈凌的视线和她一起缓缓向上。   划过候鸟翅膀般拖在地上的袍角,划过缀着白铃铛的袖尾,划过繁复层叠的袍服。   停在他的脸上。   藤紫色的眼睛正半垂着看她,点在眼角的泪痣美得惊心动魄,神色古井无波,含着长辈看小孩的纵容。   祭司必须佩戴的冠饰一个不落,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需遵循繁文缛节,他戴的那些比沈凌戴过的还要更多、更重——   起码沈凌小的时候没有坠过长长的流苏耳坠,发冠下也没有稍稍垂成一串雨滴似的菱形水晶串,斜斜从他发间落下,末端的水晶也许会在他每眨一次眼睛时轻轻搔过睫毛。   不过那美景并未被眼前的两个小孩窥见。   因为这是稳重端严的祭司,他从头到尾连眉毛都没动,更别提眨眼。   明明也就是个半大的少年模样,但一举一动都干净稳重,像尊塑像。   黎敬雪看着祭司真正的模样,一时忘了神。   即便是很多很多年以后,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祭司,她也没办法忘记这幅模样,以及脑子里蹦出来的感叹——   【这就是我所要忠诚一生的祭司了。】   那么宁静,那么庄重,那么美,还那么温柔,是第一个向她递糖的人。   黎敬雪找遍所有的形容词都夸赞不过来,从此以后所有祭司在她眼中都是残次品。   包括沈凌。   但沈凌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消失了,没心没肺的小猫第一时间蹦出来的感叹却是——   【一定很累。】   怪不得黎敬雪负责监管她时从来没满意过。   怪不得黎敬学看她的眼神像看什么脏东西。   ……这就是那些老师、那些高层们所要求的,最完美的祭司形象吧。   她曾经吐着舌头和卡斯卡特抱怨,觉得那是只有变态才能达到的标准——竟然连眼睛眉毛都不能动!   ——因为是阿谨,所以他做祭司做到这个程度,沈凌竟然不觉得惊讶。   但她一点自豪、欣喜、炫耀的积极情绪都没有。   曾经全套出席过某场重要的宴席,而仅仅戴着那些冠饰赐福一下午,她就觉得自己脖子快断了。   【很累。一定很累。】   【因为是最稳重最有安全感的阿谨,所以那些服侍他的仆人觉得再怎么累也没关系吗?】   ……好过分。   果然还是让她来做最伟大的祭司吧。   就算阿谨可能曾经做过这个,也不可以做最伟大的,现在做本喵的第一仆人就好啦。   “你好。”   见面前的小女孩愣着不说话,祭司再次开口,微微颔首。   “初次见面,我是薛谨。”   “你好……”   “你为什么要给我们糖?”   黎敬雪磕磕巴巴的回应被弟弟打断了。   后者哭声依旧未歇,但此时和姐姐一样盯着这位祭司,眼睛一眨不眨:“我、我弄碎了铃铛,那是——”   “凶兆。”   薛谨很平淡地肯定,“白铃铛是我的祭祀物,你摔碎了它,让它染上血……知道意味什么吗?”   黎敬学又害怕又激动:“……不、不知道,大人。”   “意味着你会伤害我。”   高高在上、宁静端庄、强大无匹的祭司和小男孩对视了一眼,眼神里不含什么恶意的情绪,纯粹长辈般耐心解释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你可能会导致我受伤,导致我失败,或者……”   杀死我。   他顿了顿,移开视线,把还拿在手中的另一支糖葫芦直接塞进僵立的黎敬雪手心里。   双胞胎里做姐姐的这个似乎有点呆,但女孩子是应该让让的。   “我、我不会的!”   哪怕是没能听见祭司隐去的未竟之语,十岁的小孩也险些激动得跳了起来。   “我不会,我怎么可能伤害您——您是——”   薛谨又望过来。   他涨红了脸,这才意识到什么,慌忙揩干净脸上的泪。   “您、您是祭司!”   执拗地大叫,“您是我和姐姐的祭司——我们会——我们会——我绝对不会伤害您!您是我最尊敬的人!”   是吗。   听到这么一番表达喜爱与忠心的宣言,祭司的眼睛和眉毛依旧没有动。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触动。   “我知道了。”   语气一直平静得没变过,“那么现在去帮我拿支毛笔吧。”   “好、好的!”   “再出去一趟通知考核的监管人,就说结果已选定。”   “……真、真的吗?!”   左右只是想培养两个能帮忙处理工作的忠心属下而已,之前那些工作能力的考核第一已经说明了问题,没道理因为最后一场含着“缘分”这玄幻调调的测试把他们踢走。   薛谨没解释,挥挥手正要示意黎敬学离开,又想起了什么。   “你们两个,把手腕伸出来。”   一对双胞胎。   有点呆的姐姐,活泼的弟弟。   两只小手。   薛谨微微抬起袖子,拆下袖尾的两颗白铃铛,用绳结分别在这两只手腕上系了一圈环。   环里的白铃铛轻轻响动,悦耳极了。   黎敬学激动得抚摸它,黎敬雪红了耳根。   “这是作为我执事的凭证。以后见铃铛如见我。”   分好铃铛后,薛谨摆手示意黎敬学出去办事,便转身回到案桌上。   ……教团刚刚建立,他每天的工作几乎堆满一天24小时,就连休眠都没有空闲。   黎敬学兴奋地跑开了,而有点呆的女孩子依旧站在原地。   ……是叫黎敬雪吧?   “糖葫芦不吃,我就先放在桌上。”   薛谨又努力哄了这孩子几句:“什么时候你不害怕了,就过来帮我磨墨,好吗?”   黎敬雪愣愣点头,反应过来后又摇摇头。   她不害怕。   她只是……   “大人,为什么?我学过的……在书里……”   犹豫了半天,还是把下半句吐了出来。   “那是个凶兆。除了意味着伤害您,可能还意味着杀死您。”   薛谨翻动纸张的动作顿了顿。   “那你希望我把你的弟弟处死?”   “不!当然不!我只是、只是——”   女孩急得结巴起来,似乎又要掉眼泪了。   “想知道我为什么看见凶兆,还要选你们做执事?”   她用力点头。   还能有什么原因,无非是你们在之前的考核全都第一,能够替我分担工作。   况且,就算被杀死,我也不会真正死亡。   作为灾祸之主,被杀死的次数还少吗?   薛谨看看小女孩害怕中夹杂着期盼的视线,又看看那支她始终胆怯没去拿的糖葫芦。   ……算了。   他总对孩子心软。   “我只是不喜欢有孩子被说‘晦气’。”   灾祸之主最终给出了一个没有严谨思考过的答案,一个概念化的念头:“我不再希望任何孩子被评价‘晦气’了,不再希望任何孩子因为‘灾祸’被针对……既然你和你的弟弟有能力,那成为我的执事也许能证明什么。”   即便那是针对我的凶兆。   “好了,你得到了答案。下去把眼泪擦干,整理好之后再来见我吧。”   黎敬雪听到的祭司的第一句命令是,“女孩子仪表要整洁些。”   “对、对不起,大人,我这就——”   “嗯。”   被选为执事的这一天,黎敬雪开心得差点绷不住脸。   但这是不行的,她要学习自己的祭司,成为最严肃、最端庄、最遵守规则的执事。   她压着自己蹦跳的脚步跑出去,快到门口时,想到什么又扭头回来。   “大人!”   再如何严肃,还是孩子的年纪也压不住喜意,“按照规则,我还要在就任之前向您描述我拿到铃铛时冥想的画面!”   “嗯。”   “是雨!”   对方眼睛发光:“我见到了很细密很温柔的雨……还有一丛被雨淋得亮闪闪的金色风信子!”   听到这话,祭司执笔的手一顿。   半晌,他抬眼注视门前的黎敬雪,似乎也一并注视了那边的沈凌。   “我听到了。”   嘴角和眉毛依旧没有动弹,只是睫毛,终于微微眨了眨,给这尊塑像沾了点生命的气息。   “这是个很好的吉兆。谢谢你。”   ——对这时候的他而言,仅仅眨眼,就是能做到的程度最大的微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即便与你的相遇、相识其实都间隔很多很多年。   但凌凌那天在回廊下见到的,其实是薛谨真正意义的第一个微笑。   能够弯起眉毛,弯起嘴角的微笑。 第88章 第八十六只爪爪   第八十六只爪爪   沈凌开始觉得不好玩了。   她不怎么喜欢监管自己的黎敬雪, 最厌恶的东西就是黎敬学。   她对乱七八糟的历史不感兴趣,对除自己以外的祭司也不感兴趣,更对教团里那些熙熙攘攘的仆人不感兴趣——   沈凌想念自己午睡的那张床了。   第二天还要去打工给阿谨攒钱买生日礼物呢。   就算自己莫名其妙误入的地方有阿谨, 但看到这样的阿谨一点都没能让她开心。   我不想……   孩子的天性,小动物的直觉,趋利避害的本能, 都让她开始排斥眼前这一幕。   我不想看!   我不想知道!   我要回到我的阿谨那边去——   奇妙的是, 也许是感应到了这抹灵魂强烈的反抗心愿,展现在沈凌眼前的画面晃了晃。   如同铃铛在水面上摇晃, 点出一圈圈涟漪,沈凌眼前的一幕幕突然开始模糊、扭曲、跳跃。   这下真的和观看第一视角的电影没什么区别了, 沈凌的眼睛酸涩又疼痛, 混乱闪过的画面片段简直堪比老式电视里闪过的雪花片。   塑像般美丽庄重的祭司和小女孩都一起模糊起来, 跑去执行命令的小男孩时不时地闪在他们身边。   冥冥之中, 那股拉拽着她脚腕把她拽到此地的力量,晃动了起来。   【大人, 请您谨言慎行。】   【大人, 这是今日需要签署的文件。】   【大人,离规定休息的时间还尚早。】   【大人,您不该注视那些污秽之物。】   【大人, 遵守您的意愿是属下的职责, 这没什么需要您怀疑的地方。】   好吵……   【大人。】   【大人!】   吵死了……   【我最喜欢大人了!我永远永远不会伤害大人!】   好吵。   沈凌捂着发疼的头, 烦躁地怒吼:“闭嘴!”   扭曲的画面一静。   扯住她脚腕的那股莫名力量,慢慢漫上了她的腿,渗透进她肋骨的缝隙。   ……如同水流,如同细密的雨。   谁的力量?为什么要逼我看?谁?是谁?   ——但这些疑问都不会有答复,奇怪的力量淹入沈凌的口鼻, 她的挣扎与她的话语都被迫归为寂静。   等到一切再次平稳,沈凌再次化为了一缕游魂般的东西,摇摇晃晃跟在黎敬雪的背后。   她头晕脑胀,心里直犯恶心,难受得不行。   晃晃头,看到周围那过于夸张、大面积铺开的正红色后,恶心感更浓郁了。   “我们需要做好准备。”   开口说话的黎敬雪比沈凌在上个场景时看到的长大了许多,眉眼间已经有了少女成熟的痕迹。   但奇怪的是,她的身体特征并没有很多的变化,没有长高或丰满。   走在她身边的黎敬学亦是如此,这对双胞胎还是顶着雌雄莫辨的十岁模样,梳着平直古老的发型。   但他们的语气与表情已经非常成熟了,腕上的白铃铛随着走动轻轻晃动,抬眼或挑眉都带了点属于未来教团高层的威势。   这点再次让沈凌隐隐不安起来。   ……为什么这对执事没有长大?卡斯卡特是陪她一起长大的啊?   “我们根本没必要做好准备。”   面对姐姐的吩咐,黎敬学却一脸不屑,“那个贱女人……”   “闭嘴。”   做姐姐的呵斥他,严格的架势已经和日后的监事会主席隐隐重合了:“那是即将和大人联姻的尊贵小姐,会成为我们未来的女主人。黎敬学,慎言。”   联姻?   沈凌一愣,心思终于从不适的眩晕感里缓过来。   她这才仔细看了看周围,发现那些大面积铺开的正红色正是被精心装点后的回廊——廊檐下挂着一枚枚正红色的灯笼,廊亭里点着红色的蜡烛,木制的地板上铺着红色的丝绸地毯——而穿过一截截长廊、边走边低声交谈的两个执事,都穿着水红色的袍服。   他们手腕上系起白铃铛的那串绳结,甚至也改成了红色。   “我看不出大人和那个贱女人联姻的必要。”   黎敬学不服气地说,“她前段时间还跑出去玩什么私奔的戏码,据说和一个低等人类躲在小村子里拜了天地,还入了洞房,过了四个月才被家族捉回来……她根本就配不上我们大人!”   黎敬雪生气的表情淡了淡。   稍稍打量了周围,发现没什么人后,她那严肃的架势松了松。   “那你也不能说那位小姐是贱女人。”   很明显,黎敬雪本质上是赞同弟弟的,之前呵斥他只是想让他注意礼貌,“万一被她家族的人听见了,借题发挥,给本就公务繁重的大人添麻烦怎么办?”   一听到“公务”二字,黎敬学的神情更加不甘心了。   “大人和其余几位一起创立教团,是为了整合迷途的低等生物,给他们带来福泽,为混乱的魔物市场划定规则!一会儿又是那个国冒出来的势力,一会儿又是这个城冒出来的势力,一个两个都跑过来挑衅大人……如果不是大人,每年因为魔物而死去的低等生物数量会增加多少倍?他们天天执着于什么破烂‘献祭仪式’,搞那乱七八糟的侍奉程序,又能抽出空来发展多少消灭魔物的力量?一条规则都不肯遵守,一群不开化的粗蛮野——”   执拗且忠心的执事顿了顿。   说到这里时,他正好穿过了一座摆满红蜡烛的廊亭,红色的烛泪滴了一滴在黎敬学袍角上,仿佛红色的鲜血。   “那些给大人带来困扰的家伙。都去死好了。千刀万剐去死,万虫噬心去死。”   执事阴冷地说,邪气划过眉间,“一帮不知好歹的愚蠢东西。大人给他们赐下灾祸都是脏了大人的手,不如我直接去杀了他们。”   黎敬雪被他的言论吓了一跳。   但弟弟的性格从小就这样,他做什么总有点过激。   最终,黎敬雪皱皱眉,又呵斥了一句:“黎敬学,你可没有大杀特杀的力量。还有别在大人面前说这种话,你知道他不爱听。”   “哼。”   黎敬学这才止住,不再咒骂。   谈话间,两位执事已经走到了一扇木门前。   黎敬雪上前一步,正准备叩击一下门环,木门却“嚯”地从里被撞开。   随之撞出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孩,她脸上的妆精致美艳,却遮不住那嫌恶里夹杂着惊恐的表情。   “我要去找我夫君!”   她尖着嗓子叫道,“我才不要和——和——一个不老不死的脏东西成亲!你走开!”   黎敬雪冷了脸,眉毛直皱。   而黎敬学嘴角一扭,直接就打算上前一步——   “进来吧。”   房间里响起的话音和初见时一样平静,而很明显,这是对外面两位执事的命令。   冲出来的红衣女孩已经跑离了这段长廊,一路哭叫声不断,明显是歇斯底里了。   黎敬学不甘心地望了望那女孩跑走的方向,眼里闪过阴狠的杀气。   可黎敬雪拉住他的手腕,冲他摇摇头,主动把弟弟拉进了房间。   “大人喜欢安静。”   而刚才那个女孩已经够吵了。   “哼……”   他们俩走进了房间,而沈凌也恍恍惚惚地跟了进去。   “联姻”那个词,和此时铺天盖地的婚宴布置,让她有点懵。   ……和阿谨?   结婚?   同样会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等等,等等,她和阿谨结婚的时候,还没有这些布置呢——   沈凌此时完全忘记了那时候自己孩子气的胡搅蛮缠,就连婚纱店也是薛谨硬生生把她拖进去的(期间使用了钵钵鸡酸梅汁等各种诱惑),听到“婚宴场地挑选”和“蜜月”这种词时,甚至一个劲地皱鼻子,大声冲他表示“我只要玩,快伺候我玩”。   间接导致想薅羊毛的薛穷鬼想问朋友要份子钱都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最后不情不愿地从萨尔伽那里抱了台古董收音机回来(。)   沈凌现在只知道,薛谨曾经为另一个姑娘布置过婚礼。   ……虽然看上去根本没结成的样子,但阿谨还没给她布置过婚礼呢!   红灯笼红蜡烛红绳结都没有!   不不不,她稀罕的也不是这些细节——   “新娘那边的长辈入座了吗?”   黎敬雪走到了案桌上的祭司身边,和黎敬学一起分别侧立在他两边。   伏案工作的祭司便这么映入沈凌的眼帘。   ——候鸟翅膀般拖在地上的红色袍角,用红色绳结系坠在袖尾的两枚白铃铛,繁复层叠的袍服上添了一笔又一笔金色的绣纹。   长长的流苏耳坠也变成了大红色的流苏,耳坠的起始端则是又小又圆的珍珠。   发冠上垂下的水晶串更是搭配衣服绣纹换成了黄玉串,一粒粒被打磨成菱形,和平直梳好的头发缀在一起,像串流泻而下的碎金。   大抵是为了喜庆的象征,缀饰的长度都比平时长了许多,黄玉串直接垂到了眼尾,时不时地擦过那枚泪痣。   和维持着十岁样貌的执事们相同,他的容貌也和之前相仿,依旧是半大少年的模样。   因为是只长开了一点,过分美貌的少年,这身又红又金的隆重打扮在他身上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不带什么女气,但也不带什么成熟的帅气。   非要说的话,就是“艳”吧。   沈凌再想不出什么别的形容词,她盯着这样的阿谨愣了半晌,只有一个念头。   回去就让阿谨打耳洞,然后天天买耳坠送给他戴。   ——红蜡烛红灯笼红地毯真的一点都不稀罕,稀罕的是这个景色啊。   等等,如果是现实的话,白色的西装,黑色的领结也……吸溜。   “已经入座。”   黎敬雪的话把陷入遐思的沈凌拉回来,她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红衣的祭司看,但单纯是下属汇报工作时视线需要接触的习惯——   “您需要我们去寻找那位跑出去的新娘吗?”   嗯,听听这稳重的腔调和这条理就清楚了,如果是沈凌开口,大概只有“阿谨啊呜呜呜”的无意义叫声。   “不必。”   薛谨摇了摇头,也看着黎敬雪说话,这是沈凌见过的,他第一次时间稍长地和黎敬雪对视的画面。   毕竟之前她只详细看过黎敬雪被甄选为执事的画面,那个时候小女孩连抬头都不敢,如今祭司和执事的关系明显很熟稔了。   于是,这也成了薛谨第一次时间稍长地直接和沈凌对视。   她无端紧张起来,虽然这样很蠢,但总觉得阿谨是在看着自己。   “我知道我的新娘在哪。”   似乎是看着她的阿谨微微眨了眨眼:“我会找到她,把她带回来举行婚礼的。”   眨眼的时候,黄玉串晃动起来,把那枚泪痣撩得若隐若现。   把沈凌撩得头晕目眩。   呸,你才不知道呢,你这个时候怎么找也找不到本喵的。   ——虽然她很想这么嘟哝,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意识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后,终于反应过来,阿谨说的那个新娘不是自己。   ……呸!   【与此同时,深夜,E国,某桥洞里】   资深社畜放轻了手脚,穿过卧室,轻轻坐在了床边。   他静静点亮了床头柜的小夜灯,发现沈凌躺在自己惯常睡的那边睡觉,手里抱着他的枕头,嘴巴嘟嘟哝哝的,还皱着眉。   ……这是被魇住了?   猎魔人疑惑地想想饭桌上没动过的饭菜,难道这姑娘从午觉睡到现在?   “呸……呸呸呸……呸……”   哦,还在梦里呸嘴。   薛先生首先伸手帮她掖了掖被子,犹豫半晌,再轻轻屈起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   “凌凌?”   如果是从中午睡到现在,那得赶紧叫起来,薛谨知道她做梦太久还会腿抽筋。   起来活动活动,喝杯热牛奶再睡比较好。   妻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薛谨弯弯眉毛:“晚上好,我回……”   “呸。”   她响亮地说,又伸爪糊了他一脸,闭眼,翻身,翻身时又换爪子糊了他第二下。   莫名其妙被妻子在脸上糊了两爪的薛先生:???   “阿谨是混蛋。”   对方明显还没睡醒,但挥爪子的精气神很充足:“撩其他小女孩,娶其他新娘子,还穿婚服给其他雌性看。混蛋。”   整整一天都老实和魔物互杀的薛先生:???   “不要脸。呸。离婚。”   只是掖个被子就突遭离婚宣言的薛先生:???   他茫然且无辜地张张嘴,还没说出第一句辩解,就见沈凌又翻了个身,面朝下拱进被窝。   一分钟后,她的吐息声变成了睡眠时才有的宁静平稳。   薛先生:“……”   两分钟后,睡得很沉很沉的妻子哼哼:“疼……”   这是做梦太久腿抽筋的毛病犯了。   薛先生莫名其妙且非常委屈地把她的小腿从被子里捧出来,熟练地从脚腕开始向上,捏揉痉挛的小腿肚子。   妻子继续哼哼:“呸……离婚……混蛋……”   哦。   莫名其妙且非常委屈的屑魔人捏她小腿的手顿了顿,熟练地开始向上爬。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沉在奇怪地方看电影的沈凌的意识:???什么玩意儿??脚腕就算了,怎么又有股力量捏我屁股?? 第89章 第八十七只爪爪   第八十七只爪爪   【现实, A国,回廊,某处寂静的角落,廊檐下的阴影】   “已经出发?”   端坐在阴影里的东西动了动, 阳光落在外层的水面上, 沉默划出了一条界限。   立在一边汇报的仆人并不敢抬头,脖子上还挂着讨好祭司用的仿制白铃铛。   ……虽然他总觉得有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自己悬挂的铃铛上, 深深后悔为什么要佩戴铃铛见这位大人。   诚惶诚恐的仆人把腰弯得又更深了些, 屈起膝盖:“是的。总教长大人已经携信徒登上前往E国L市的航班……而监事会主席阁下垫后处理, 她飞往E国的航班就在十分钟之后。”   “蠢货。”   都多大了,做什么事还想着把姐姐带上。   阴影里的东西淡淡地说, “去把黎敬雪关起来,她杀薛谨下不了手。”   听到这个名字, 仆人的心跳了跳。   “可大人, 监事会主席阁下是绝不会对那个叛徒——”   “关押黎敬雪。”   “……是。”   仆人应下这个命令后, 本以为到此为止,便悄悄松了口气——这位大人向来寡言少语, 伺候他的工作并不算辛——   “杀死薛谨……黎敬学有把握吗?”   对方却又多问了一句:“那个蠢货杀得了?”   ……原来您所说的蠢货指的是所有人。   总教长和监事会主席在这位口中被毫不留情地训斥为蠢货, 但仆人并不敢驳斥对方。   他只是更卑微地弯腰:“那我去通知总教长大人返回……”   “不必。”   端坐在廊檐的阴影里, 注视着洒满水面的阳光的人, 静静抖落了几叠宽大的袖袍,露出袍下的手腕,翻出了手心。   手心里躺着一团金色的小东西, 即便位于阴影,依旧散发着与阳光下水面如出一辙的光芒。   仆人不敢多看,但觉得那似乎是只毛毡玩偶。   ……鉴于那金色的毛发,这只毛毡玩偶所指代的是谁, 仆人心知肚明。   “黎敬学杀不了薛谨。红铃铛杀不了薛谨。没人能杀死薛谨。”   仆人有些不甘心:“大人,红铃铛是集结了怨恨与灾……”   “拿灾祸之主的东西,去杀死灾祸之主。果然是蠢货。”   即便被血染红,被一次次死亡凋谢,那也是灾祸之主的铃铛。   仆人被噎住了。   苍白美丽的手指饶有兴致地把掌心中的小玩偶拨弄了几下:“只有……”   “只有?”   “……呵,没什么。”   这是仆人听到的最后一句命令:“从我的琴里挑一把梓木的寄给黎敬学,让他把红铃铛收起来。”   “是。”   廊檐下的交流很快就结束,仆人躬身退下,寡言少语的大人不再开口。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计划即将走向节点,他依旧会龟缩在那个寂静黑暗的房间里,不发一言,不闻一事,日复一日地望着廊檐外闪光的水面发呆。   多年前订下的计划缜密完整,所有生物都会遵循着计划的走向执行,他自认不需操心任何事情。   只不过是到了这个关键的节点,涉及……   “薛谨。”   掌心中的那只金色的毛毡玩偶,终于在把玩下滚落了地面。   玩偶落在了走廊的边缘,悬在上方的木地板与下方的水面之间,堪堪位于交界的那条线上,整只都沐浴着阳光,明媚可爱。   这只玩偶的材质是真实细软的金色毛发,取材于本届祭司每个月都必须隔离度过的换毛期。   每个月的换毛期,隔离的小房间,这边的她和帘后的他。   ……每个月,每个月,都会看着她度过那七天。   看着她被抽取鲜血,看着她失去金色的毛发,看着她变成一团丑陋脏污的垃圾……   “呵。”   由真实毛发制成的毛毡玩偶,造型是一只圆头圆脑的金色小奶猫,眼睛的位置则镶嵌着薄荷色的水晶。   除了没有生命气息,这玩偶几乎和沈凌一模一样,像到了可怕的程度。   层叠的宽袖又轻轻抖了抖,手腕与手掌重新藏回袍里,唯独指尖牵着一份细细的红绳。   ——红绳的另一头,正系在地上玩偶的后脚脚腕上。   “薛谨……”   有她在,你是能够被杀死的。   懦弱地逃离也许是另一个可行的方法,但我不信。   计划早已制定执行,规则需要遵守,你必须回来完成这场献祭。   你必须死。   红绳缓缓收紧,仰躺在地上的玩偶睁着水晶做的眼睛,逐渐从阳光,被拖行到阴影里。   【与此同时】   沈凌轻轻叫了一声。   周围没有任何生物发现她的异常——她目前依旧是游魂般跟在黎敬雪的身后,是整个场景的过客。   ……可是刚才,脚腕好痛。   那股拉扯她的力量好像又变强烈了。   究竟是谁?想让她看什么?为什么要让她看?   “我不……”   明天就要重新上班打工了,还要攒钱给阿谨买生日礼物呢!   而且我一丁点都不想看这场盛大的婚礼!呸!再看离婚!   沈凌再次挣扎起来,而黏在脚腕上的那股力量顿了顿,竟然松动了。   倏忽变松又倏忽变紧,像是某人放开了绳子后,又紧紧把它拽向了手心。   她眼前的画面再次模糊。   【第二天清晨】   兢兢业业的社畜再次自觉起床,按下订好的手机闹铃。   近日那些随机刷出的魔物强度与量都提高了一个水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故意把它们激活——薛谨隐隐摸到了点什么,而根据魔物出现的地点与运动轨迹,他也逐渐找到了规律。   操控激发这些魔物的人他闭着眼都能猜到,黎敬学那个恶心无趣的玩意儿——然而,再如何不以为然,为了隐瞒自己身份与凌凌的存在,薛谨不得不从猎杀中抽出时间,瞒着代表教团的卡斯卡特,单独去调查能够解决魔物骚动的源头。   这意味着更紧凑的工作,昨天加上今天,他统共就睡了四个小时。   社畜使我愉悦,社畜使我快乐.jpg   社畜使我的眼角常含泪水.jpg   薛先生鼓励自己回忆了一下那些猎杀完毕的魔物与即将一笔笔到账的巨额赏金,总算制止了胃疼。   他侧头望了眼枕边,发现沈凌依旧是睡前的那个姿势,紧紧抱着枕头,把脸也埋在里面。   ……还没醒。   薛谨突然感到一点古怪:虽然这姑娘擅长睡懒觉,但仔细算算,她从昨天中午一直睡到了现在,怎么喊也喊不醒,怎么捏也捏不……咳。   这未免睡得太死了吧?   他皱皱眉,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这是破例了,猫科动物的平衡能力格外微妙,薛谨知道在她睡着时晃她肩膀必须掌握好力道,稍有不慎就会让她清醒时头疼,所以以前叫沈凌起床时一向是碰碰额头或亲亲鼻子。   ……其实说喜欢赖床,她也不会懒太久,九点半之后就会自己爬起来登登登跑到厨房缠着他玩了。   可此时,沈凌顺从地把脸翻过来,但双眼依旧紧闭。   薛谨又伸手,把掌心贴在她额头试了试。   有点烫。   ……发烧了?   可脸颊没有泛红,呼吸也没有紊乱,睡得香香的,出汗情况也——   薛谨弯下腰,额头相抵。   妻子的呼吸依旧匀净自然,那点不寻常的热量非常微小,似乎只是被太阳晒得稍微变烫。   可L市最近阴云密布,小雨大雨雨夹雪接连不断,正午的天空也是密密的雾拢在一起,压根没有太阳。   薛谨心里一沉,也许是他太谨慎想多了,但结合目前E国的情况与教团那边——   “你在干嘛?”   他一僵。   被抵住额头的妻子眨巴眨巴眼睛。   她神情看不出端倪,眼神依旧清亮透明,怎么看都是个健健康康、没病没灾的小姑娘。   薛谨迅速打量完毕,稍稍放下心,这才开口。   此时他们的距离很近很近,额头相抵,睫□□触。   “早上好,凌凌。”   ——这么打过招呼后,薛谨很自然地贴到她左侧脸颊的位置,亲了亲。   他的早安吻一向浅尝即止。   沈凌眨眨眼睛,见他似乎亲完就打算抽身离开,就主动撑起上半身,侧过右脸。   薛先生愣了愣,琢磨了几秒,又试探着过去,用嘴唇碰了碰她的右脸。   沈凌等着他再次抽身离开,但在他离开后的下一秒又把脸转回来,对他皱着鼻子,似乎十分不满的样子。   “这就完啦?”   薛先生……薛先生忍不住闷闷笑了一下,索性主动捧过她的脸,把她压回了枕头里。   这次亲的地方不是脸颊,而且和“浅尝即止”半毛钱都没有。   ——大约五分钟后,他舔舔嘴唇,放开了被压住的妻子,同时把她无意识绕到自己肩膀上瞎挠的爪子捏下去。   “早上好。”   这次打招呼的嗓音是哑的,“凌凌,你睡了很久,该起床了。”   薛谨是来叫她起床的,不是来让她下不了床的。   为了防止这姑娘进一步做能让他心脏爆炸的行为撩他,他揉揉她的脑袋,隐晦提醒道:“今天不出去逛街吗?”   我记得你这段时间天天都去打工,只除了昨天没排班。   对哦,打工。   还有攒钱要买的生日礼物。   沈凌喘了好一会儿,也老老实实地收了挠他肩膀的爪子,费了点力气坐起来,胸脯一鼓一鼓的。   她有点婴儿肥的脸颊上抹着红晕,眼睛底部湿漉漉的,起伏的胸口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喘的。   薛谨忍俊不禁,想过去捏捏她看上去就很软很肉的脸颊,手却被挡住了。   终于把气喘匀的妻子:“早安吻是左边脸的那个。”   薛先生:“?”   “晚安吻是右边脸的那个。”   薛先生:“?”   “刚才五分钟的吻是我今天可能会缠着要你陪我、在你下班时跑过来要的一个。”   薛先生:“?”   “好了,今天的吻的份例我都用完了,一个也没浪费。”   沈凌把刚才挡住的丈夫的手“啪”地打开,用力打出了很响亮的声音:“现在冷战吧!我要和你闹离婚!离婚!”   薛先生:???   他很茫然,而且被这一串的思维逻辑搞得有点懵。   懵逼的薛妈妈没有抓到重点:“你怎么知道今天吻的份例只有三个,凌凌?”   沈凌:“……”   对哦。   她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咬咬牙:“不管!我已经宣布要和你闹离婚了!闹离婚期间是不可以接吻的!等到闹完离婚再接吻!”   明天就闹完离婚,这样一天的份例都不会少了!   ↑扳着手指头精打细算,因为早安吻晚安吻都想要,所以只舍得闹一天离婚的祭司大人   薛妈妈再次关注到了奇怪的地方:“可是凌凌,离了婚就不能接吻。”   沈凌:“……”   “离婚之后我再吻你的话,可以算猥亵妇女罪,会被关进监狱的。”   沈凌:“……那你就去进监狱!谁管你!反正已经离婚了!”   “既然已经离婚,我就不会吻你,可我进监狱的前提是吻你……”   沈凌:“……”   “综上所述,凌凌,别闹离婚。”   沈凌:“……”   她被丈夫这重点奇异的劝和方式震惊了,一时不知道自己的脾气还该不该闹下去。   第一仆人表情格外诚恳,属于成熟男人的眉眼相较梦里的那个少年削减了许多雌雄莫辨的艳美气质,多了些没有菱角的柔和感。   但沈凌知道这只是因为他已经能够控制自己周身的气场收放,长期低调的生活让薛谨习惯了刻意削减自己的存在感——   几天前沈凌见过他猎杀的样子,一个多月前沈凌见过他在灯下眼带红痕的样子,一年前沈凌见过他没戴眼镜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样子。   她知道,这个人所拥有的动人心魄的那份美,早就比他少年时更甚。   染上成年男性某些时刻的色气时……更是能轻易令她脑子发昏。   如果加上长长的佩珍珠的红流苏耳坠。   如果加上从发冠上垂下的粒粒的黄玉。   如果加上袖尾的白铃铛,如果加上那套绣着金纹的越严实越想扒下来的红袍……   穿成这样,在红灯笼和红蜡烛里,对别的新娘伸出手。   ……呸!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沈凌的脾气立刻顺利闹下去了:“离婚!离婚!我不管!我要和阿谨闹离婚!阿谨是混蛋!”   薛先生:???   【数小时后】   “所以你就被赶出来工作了。”   而且在工作间隙苦大仇深地找我叨叨。   艾伦面无表情:“你知道我没有结婚,还是个单身狗吧?”   你和老婆煲长途电话粥时突遭误会被闹离婚,然后又被你老婆的猫挠了好几爪子——这种打情骂俏没啥屁事的小细节不要和我分享好吗?!   话说还有先要求早安吻晚安吻亲个够本,亲完了再闹的离婚方式吗?   这是什么秀恩爱的离婚方式?欺负没结过婚的吗?啊?!   可事实上我不是被老婆在电话里骂了,我是和老婆面对面交流时被骂,还正面又补了几爪子。   ↑可亲也是面对面亲哦   薛先生抑郁地摸摸脸上的红痕,沈凌今早生气时挠的几爪子正巧和她昨晚说梦话时挠的几爪子重合了,所以不管他皮再厚,这些红痕一时半会也消不下去。   妻子挠完了就登登登踏着小靴子去打工,现在想必是换上了和女仆装差不多的工作服,去对那些抢着给她小费的男客人端茶送水。   而且她这次离开时还明目张胆地把戒指“啪”一下扔在玄关鞋柜上的钥匙篮里,表示“闹离婚期间我才不戴戒指呢,在家里也不戴”,第一次毫不心虚地跑出去了。   被这样闹离婚的薛先生很委屈。   委屈死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气什么。非要说我和其他女人办过婚礼。”   首先,他没和任何女人办过婚礼;   其次,沈凌根本就不喜欢婚礼。   既然是她不喜欢的东西,这又有什么好生气的,结婚的时候自己硬是把沈凌拖进婚纱店,她那不情不愿就差抱着柱子哭的架势,完完全全向他阐释了“沈凌讨厌婚礼”这个事实。   如果不是凌凌这么讨厌婚礼蜜月之类的人类习俗,他第一时间就办了,能收份子钱的机会绝对……   ↑对份子钱念念不忘的屑中之屑   艾伦耸耸肩。   “你确定你没和任何女人办过婚礼?”他意有所指,“有段时间,我们感觉你天天都在准备婚礼。”   “相亲当然要准备婚礼,相亲的最终目的本就是结婚。”   薛谨摇摇头,“但我那个时候连结婚的对象都没有,‘准备婚礼’也只能做做大环境的市场调查,比对哪家的地毯耐脏好洗,哪家的酒水物美价廉,哪家的婚宴菜单便宜……”   这才是你“准备”的重点吧,你以为婚礼是什么,去菜市场和老板砍价买猪肘子吗。   艾伦诚恳道:“幸亏你没有和女人办过婚礼。”   否则你对象一定会让你血溅婚礼现场。   “不不不。”   曾经在相亲市场中经历大风大浪的男人很有经验:“一场婚礼对女人的作用,最主要的是穿上婚纱在亲戚朋友眼前炫耀幸福。在该省的地方节省,在重点的地方砸钱,她们就注意不到了。如果你给结婚对象买一件价格百万以上的纯手工刺绣婚纱,她就绝不会注意到脚下十块钱用笔涂红的塑料毯子。”   艾伦:“……”   大哥你都要买百万以上的婚纱了还舍不得买十块钱以上的毯子吗?!   还是拿笔涂红的毯子?   大概是收到了他满脸的疑问,薛谨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很擅长涂色。绝对涂到宾客看不出来那是被涂红的塑料毯。如果水彩笔太容易被发现,掺一点鸡血效果也很好,还自带凝固感。”   艾伦:“……”   所以你是真的打算婚礼前夜掐着鸡脖子进宴会厅,用鸡血涂满塑料毯后被第二天发现婚鞋沾到鸡血的新娘按在地上打对吗。   不愧是你.jpg   “我说啊,你都舍得买几百万的婚纱……”   “还有婚鞋,头纱,首饰等等。都必须是最好的。”   ……那长点的红毯子能有多贵?能有多贵?啊?!   薛先生瞥了他一眼。   艾伦发现这货满脸写着“打扮老婆时花钱有什么不对,买毯子给你们这些宾客走路就是浪费”。   ……这货被新娘打死算了。打死吧。   艾伦觉得薛谨真的很可以,通过抑郁吐槽老婆闹离婚,成功也把他搞抑郁了。   “现在我相信你没办过婚礼了。”如果你办过就不可能还活在世上,“那你老婆为什么会觉得你办过?”   不知道啊。   面对沈凌怒气冲冲的指责,薛先生自我检讨了一遍又一遍,简直恨不得把记忆从脑子里抖出来掏干净。   唯一一个比较接近的人就是孟婉,但也只是见过父母吃过饭(老实说后期薛谨和孟婉父母约会的次数都比和孟婉见面的次数多),完全没有商议过彩礼婚服首饰等等。   而再往前嘛……   薛谨皱眉。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是有那么一次。”   远到他还没有离开教团之前了,是和一个猎魔家族里的大小姐的联姻。   可那次联姻根本仅止于纸上的交易,那位小姐似乎是在外面有了相好,他还在忙着和那个家族势力互相整合,斟酌条件时,那个女孩就和一个人类私奔离开。   老实说薛谨并不意外,也没有把心有所属的女孩强行绑回来嫁给自己、来个虐恋情深的癖好……   婚约叫停取消,他趁乱薅了好几把那家族的羊毛,就再也没打听过那女孩。   至于那商议中的婚礼……从决定联姻到女孩私奔,也才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他这边唯一准备好的只有一套绣了一半的婚服。   哪办过什么婚礼?   他从没办过婚礼。   想来想去,就算翻出数百年前的破事儿,薛先生也想不出沈凌生气的原因。   “凌凌为什么那么坚信我办过婚礼?”   他唯一想办婚礼的对象是个不喜欢婚礼的小猫,哄着求着领她看婚纱都会遭到反抗,好不容易订下的婚戒到现在还在“戴与不戴”的拉锯战中。   委屈。   真的委屈。   “会不会是凌凌换毛……咳,姨妈要来了?所以心情不好,容易焦躁?”   艾伦不想理他。   “反正你老婆明天就不闹离婚了。”   闹脾气也只舍得闹一天,还隔着长途电话问你要早安吻晚安吻的姑娘,你抑郁个毛啊。   【与此同时,咖啡厅】   沈凌不开心。   想想穿婚服的阿谨和别的新娘子拉手就不开心。   想想他站在红蜡烛和红灯笼中间等她就不开心。   沈凌当时脚腕疼,头疼,脖子疼,嗓子也疼,直接难受得看都看不下去,后半场全都被搅在一片纷乱的雪花片里。   什么也看不清,胃里直犯恶心,难受得她一醒来就要抱抱要亲亲,被阿谨抱着亲了好久才恢复点元气。   现在她离开了他,又变得不开心了。   沈凌醒来后最想做的就是对着混蛋阿谨咬咬咬挠挠挠,然后窝在他口袋里和他一起工作,在嗅到每一缕接近的雌性气味时从他口袋里爬出来,对每一个试图接近他的雌性生物发出“嗷呜”的恐吓声,用力向自己目光所及的所有范围散播领土主权。   ↑真的做出来会直接把薛先生送给心脏起搏器,直升太平间的可怕计划   ——但再怎么不开心,工作还是要继续做的,伟大的祭司不能因为小情绪就放弃准备生日礼物的计划。   她目前攒下的钱,离那件雾霾蓝的衬衫,还有不少的距离。   而距离阿谨的生日,仅仅只有两天了。   想到这儿,沈凌沮丧地叹了口气。   “凑钱凑钱……”   第一次觉得自己好穷哦。   早知道昨天就不休假……不不不,如果昨天不休假就不能和阿谨一起玩了……烦……   “服务员!这边添水!”   “好的好的!来啦来啦!”   沈凌蹦跶着跑过去,盛在水瓶里的柠檬片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   呼喊她的客人,视线也随着这姑娘系在腰后的围裙带子摇摇晃晃。   “小费小费!客人,小费!”   “哦哦……好的。”   又是份额远超小费所需的大钞,但对于那件被高贵祭司看上的衬衫,只是杯水车薪。   【两天后,咖啡厅,员工休息室】   沈凌解下围裙,拿出铁皮柜里的小挎包,把围兜里的零钱和小挎包里的钞票都逐个抓出来,一齐摊在桌子上。   她花了点时间把钱点完,稍稍算了算数量,发现这里的钱离那件看中的衬衫还差一半。   ……我怎么那么穷啊。   头一次体会到金钱重要性的姑娘苦恼地皱起了眉,望着一桌子纸钞零钱,很有种把它们尽数掀到桌下的冲动。   反正怎么凑都凑不齐!不稀罕啦!这点点钱以前掉地上她还不肯捡!   想是这么想,望着这桌子钱呆了半晌,沈凌还是把满腔忿忿化为了一句“哼”,苦巴巴地把这些钱又一张一张、一颗一颗收起来,卷好,放进围裙口袋。   今天是最后一次上班,不管能不能凑齐给阿谨的生日礼物,她都打算干完这一天辞职。   本来打工就是为了给阿谨买生日礼物,不能在阿谨生日当天把礼物送给他就不叫生日礼物了,那她还继续打工攒钱干嘛。   目前沈凌手边清点的都是小费,加上今天辞职时可以结算的工资,估计也只能凑到那件衬衫价格的三分之二……   唔,唔,万一今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或者我下班后去那家店发现,雾霾蓝的衬衫在搞现时折扣活动呢?   乐天派的猫猫安慰了一下自己,又拍拍双颊,让自己精神起来。   拍打双颊时,她不免注意到了无名指的位置。   ……光秃秃的,戒指的印记已经完全消失了。   拜沈凌的“闹离婚”所赐,这两天她在家里也理直气壮地不戴婚戒,本意是“惩罚”和其他雌性办过婚礼的阿谨。   可阿谨这两天似乎格外忙碌,他回家的时间即便加上睡眠也不到三小时,沈凌基本见不到他的脸——   有一次她终于在玄关逮住他,正准备抒发一次“你怎么整整两天都不来和本喵玩亲亲抱抱”的怨气,就听薛谨匆匆解释。   “凌凌乖,工作在收尾,忙完就哄你。”   沈凌张张嘴,还没开口说话,对方就合上了房门,眨眼间消失。   ……哼,工作。   于是她不戴婚戒的理由更理直气壮了:沈凌还记得很久以前阿谨说过,不戴婚戒是有惩罚的。   亲亲抱抱的惩罚。   如此,直到今天,沈凌手指上的戒痕早已褪去,洁白如新。   她拍完脸颊后,就呆呆地看着这根光秃秃的手指,有点恍惚。   ……今天回去后,还是戴上吧。   沈凌忍不住觉得有点怪,手指上属于阿谨的痕迹完全消失了——直到戒痕消失,她才意识到,这算是“阿谨的痕迹”。   或多或少的,沈凌稍稍明白了一点薛谨让她戴婚戒的坚持。   话说,她把那枚戒指扔哪去了?   好像是在床头……   “薛小姐!6号桌的客人要添咖啡!”   招呼声立刻打断了她的遐思。   “来啦来啦!”   沈凌在毛巾上揩了揩爪子,把钱放好,挽起裙子跑出了员工休息室。   【与此同时,L市郊外,某废弃火车隧道】   艾伦吐了口血沫。   “干完这票,我要去看脱衣舞。”   上方负责瞄准的薛谨眼都不眨:“还没死就急着给自己立fg,你很可以。”   艾伦气笑了,他张嘴就打算杠回去,可下一秒,斜侧方的黑暗里就响起了铃铛的碰撞声,一阵阵泛着腥气的气浪狂啸而来。   熟练的猎人深吸一口气,刚打算下沉身体固住站位,迎接气浪之后的魔物,眼睛瞳孔就猛地一缩。   “艹!”   ——距他不到十米的位置,刮过的气浪直接削穿了长满青苔的石墙,在上面留下一道极深的切痕。   切痕上还泛着仿佛人类皮肉那样的砖红色,鲜红的不明液体竟然从石墙里渗了出来,一滴滴在地面砸出冒白烟的小坑。   这不是动物用来示威的气浪,这就是一次带毒性的大范围攻击!   可什么魔物会有这种力量和这种高等智慧——   艾伦没有功夫再思考了,对这次攻击的判断失误让他再来不及防御,腾腾的气浪此时距他只有不到三米。   而对一个猎魔人而言,在猎杀时出现的判断失误,往往是致命的。   “啧。”   同样察觉到气浪的古怪,贴墙埋伏在高处的狙|击|手眼都不眨,迅速向下探身,捞过艾伦,将他向上一提,后者立即默契地踏墙后缩——   翻滚的可怕腥气瞬间弥漫了他们所依附的地方。   艾伦甚至隐隐听见整个隧道在振动,想必是刚才那道气浪直接从中间切出了一个极深的截面。   “……艹。”   他心有余悸地骂了一句,又后撤了几步,学着朋友的方式把自己贴附在穹顶。   艾伦和查克一样是适合陆战的近身猎魔人,滞空能力和俯瞰能力都远远比不上薛谨,此时只能狼狈地照猫画虎。   确认站位暂时安全后,艾伦用手势示意薛谨放开拉他的手臂,继续端起十|字|弩瞄准方向。   可薛谨没动。   他之前把艾伦从地上提起来的是右手手臂,也是他惯常执弩的手。   此时,这只手臂手肘的位置破开了布料,衣服里隐隐泛着血光,还有腥臭的气味逐渐漫开。   薛谨打量着伤口,脸色愈发难看。   艾伦心里一沉。   “刚才拉我时被剐的?”   “嗯。只是被剐了一丝。”   可这个毒性未免太强,强得离谱。   甚至让他幻听到了铃铛的响声……   “到底是教团放到这里,用来控制整个E国变异魔物的‘眼’。如果它好对付,才会让我感到古怪。”   薛谨轻嗤一声,左手翻转,直接从手套里弹出了一把刀片。   猎杀时最怕遇见的就是未知的毒,再结合教团里那点龌龊和自己的奇妙运气,他不得不把凡事都往最坏的情况设想。   任何事,必须万无一失才好。   未知的干扰因素,必须立刻抹除。   他没有说话,但艾伦看他抽出刀片时就明白了。   但如今是任务中,对手又是未知魔物,多年搭档早让他习惯了薛谨堪称病态的一些习性——艾伦只是皱皱眉,撇过头去。   血肉被刀锋划开的声音有点恶心,骨头断裂声倒是没有拖延的干干净净,间接说明下刀之人的果断利落。   ……以及熟练。   两秒后,一截右臂直接跌入隧道下方泛着腥气的毒浪。   猎魔人弹弹左手,利落收刀,神色平静地重新架起十|字|弩。   因为独臂,他有些不适地调整了一下平衡,稍微往右侧了侧头,重新瞄准。   “幸亏今天我把婚戒留在家里。”   否则断臂之前还要把手套脱下来取戒指。   “工作时期不要秀恩爱……四点钟方向!”   【与此同时】   “薛小姐,这边的咖啡麻烦续一下!”   “薛小姐?”   沈凌猛地惊醒。   她扬声应道“来啦来啦”,略略着急地跑动起来。   ——直到她跑起来,才惊觉,刚才自己呆愣时,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沈凌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   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   之前沈凌莫名惴惴不安起来,有那么一刻,她差点砸了手里的杯子——右臂奇怪地发痛,肋骨里传来断裂的“咯嘣”,而耳边、耳边……   回荡着铃铛的响声。   但只是那一瞬间。   一瞬间后,就什么都消失不见,快得如同流逝的水。   不知道,不知道,心里好难受,莫名其妙的感觉好难受,什么东西发生了,什么——   “喂!您还好吗?喂!喂!——嘶,快来人,快来人!”   “什么?发生了什么?”   “那边桌的老太太突然倒——”   喧哗声再次惊醒了沈凌。   她神思不属地把咖啡给之前呼唤自己的那桌客人续上,就慌乱地跑了过去——今天当班的只有几个新来的学生兼职,店长不在,她为了能多赚点还兼顾了值班经理的职务。   “您好!出什么事了——这位老人怎么了?”   惊慌失措的服务员和看热闹的客人让开,地上躺着一个昏迷的老太太,以及在她旁边站立、捂着表情发抖的年轻女人。   桌子翻倒在一边,咖啡洒了一地,曲奇饼和蛋糕摔得一塌糊涂,有大半都溅到了老太太得体的裙装上。   沈凌问了一遍,见没人回答,就略粗暴地拉过旁边的服务员。   “出什么事了?快点!”   “……薛、薛小姐,是这位老太太,好像是吃茶点时没嚼碎樱桃,被噎……”   啊,低等人类。   沈凌很不耐烦这个服务员的结结巴巴,她直接甩开这姑娘,几步扑过去,直接拦腰抱起老太太,把对方举得双脚离地。   围观的客人们被这姑娘展示的巨力惊住了。她甚至还没这个倒地的老太太矮点。   而立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姑娘这时倒是不慌了,怒吼着去抓沈凌的手:“你要对我奶奶做什么——”   沈凌把她的头前倾,微微下垂着抱紧,又摸了摸这个老太太的腰,找到她上腹部的位置,就直接把双拳贴近那地方,按照书上的方法用力下压,一连压了三四下。   第五下的时候,老太太的眼皮抖了抖,突然眼白一翻,腮帮一鼓,一颗圆滚滚的樱桃从她口里呕了出来。   “咳,咳咳,呕……”   见人没事了,沈凌立刻嫌弃地把这个低等生物放下,还拍拍自己被弄脏的围裙。   她重新端起托盘,正打算离开,围观群众瞪大的眼睛就吓了她一跳。   沈凌觉得很莫名其妙,而且之前她思路被这突发事故打断,让祭司大人很恼火。   但客人是给小费的客人,所以她将矛头对准了震惊围观的服务员。   沈·启蒙书全部来自于薛谨·第一本书就是对方前一次相亲时自带的淘宝版海姆立克急救法·好玩的东西一学就会·学习时差点没勒死紫毛鸡仔·凌:“看什么看?海姆立克急救法这种通用常识都不知道?该回哪工作回哪工作!”   服务员:“……”   薛小姐牛逼,薛小姐说的都对。   她们呐呐应了几声,四散开来。   沈凌“嘁”了一声,也打算离开。   可她的围裙突然被扯住了,扭头一看,是还在咳嗽的老太太。   “这位小姐……”   老太太慢吞吞地说,沈凌突然注意到她耳朵上佩戴的是品相极好的钻石,“谢谢您……无以为报……请问有什么……”   “钱!”   意识到什么即将降临的幸运事件,沈凌立刻兴奋起来,“我要钱!给我钱!”   老太太:???   她身边那个年轻女人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奶奶,这不过是个没文化的服务……”   沈凌“唰”地瞪过去。   后者尴尬地缩缩脖子,用拇指揩了揩裙子。   沈凌这才注意到,这个女人的拇指在淌血。   只是破了一道小口子,起因大概是她祖母跌倒时打下的杯碟碎片。   碎片划破了她的拇指,于是淌出血。   血。   很小很小的一滴血。   ……缓缓沁出来……一颗小红点……针管里的血……流淌的血……漫开的血……白铃铛红铃铛白铃铛红铃铛活着的铃铛死去的铃铛——   沈凌仓皇地后退一步。   脚腕上一直缠绕的奇异的力量,缓缓收紧。   A国某处坐在阴影里的东西,饶有兴味地把玩偶一点点拖过来。   用扯着她脚腕的红绳。   用铃铛。   用薄鼠色。   用烧焦的稻草。   用……   血?   沈凌意识一沉,脑子里再次闪过纷乱扭曲的画面碎片。   “?!薛小姐!薛小姐?!你还好吗——快拨急救,薛小姐晕倒了!”   【两分钟后】   刚结束工作的猎魔人还没喘过一口气,就感到手机震了震。   在一旁包扎伤口的艾伦递过去止血药膏,却发现薛谨没接药膏,只是握着电话,脸色由晴转阴。   ……不应该啊,他们刚才可是拼死直接杀了祸乱整个E国魔物的教团产变异生物,E国不可能再有什么人为危机了吧?   艾伦还没问出口,就见薛谨挂断电话,一阵风似地跑向艾伦停在路边的摩托。   “喂!喂!”   大哥你胳膊还滴着血!处理一下缓缓会死吗?刚才不是还说要找借口在外面多待几天把伤口复原,不能回去让家里的猫发现——   “借我用一下。”   薛谨此时的脸色白得和纸没什么区别,但没有丝毫虚弱感,眉间聚起的阴狠反而像只怨鬼——   “我老婆昏倒了。”   而我是她登记时填写的紧急联系人,我的手机号码也是她唯一背过的手机号码。   “什——喂!薛谨!”   【此刻,不知名的梦境】   廊檐上的红灯笼,廊亭下的红蜡烛,长长铺开、随着回廊曲折蜿蜒的红地毯。   沈凌沿着这条红地毯往前走,因为她所附的黎敬雪此时也沿着红地毯向前走。   ……又是这场婚礼。   她明明一丁点都不想看。   而且,打工时被莫名拉到这种地方,会干扰她挣钱给阿谨买礼物的……   沈凌又想反抗了。   但她能感到此时拉扯着自己脚腕的那股力量很沉重、很坚定、并不是和两天前那场梦一样柔和得像水——   事实上,如果不是沈凌全力在打量周围,暗示自己忽视身上触感的话,她会觉得自己是拖着一副脚铐在行走。   好吧,看就看,反正我已经和阿谨闹离婚了,还能怎么样。   她什么都做不了,赌气收回视线,死死瞪着前方,就等那里出现一位红袍艳美的新郎。   ——对方的确出现了。   黎敬雪轻轻绕过最后一个拐角,尽头的廊亭里,红衣重袍的少年静静立在那儿,发间碎金般的黄玉串叮当闪烁。   “带来了?”   薛谨这么问,神色依旧和沈凌在之前梦里见过的一样。   冷淡遥远,平静端庄,像尊塑像。   “大人,带来了。”   带来谁呀?新娘子?阿谨还真的等来了新娘子吗?可阿谨明明告诉我他没娶过别人……   沈凌咬紧嘴唇,闭上眼睛不想看。   心里有酸涩的小气泡一点点冒出头,咕嘟咕嘟地上升。   不仅仅是穿了婚服给其他女人看。   还真的在这里等了其他的新娘。   真的认真准备迎娶其他的新娘吗?   “做得很好。”   廊亭里的少年点点头,如果沈凌此时可以抬头,就会发现他的神色依旧没有半点波动。   没有哪个活着的新郎,会端着塑像般的姿态等待自己的新娘。   “下去吧。”   “是。”   沈凌听见黎敬雪恭敬退去。   她迟疑着睁开了双眼,心想她大概是离开了那个地方,或者可以隐隐瞥到一眼那位早在她很多很多年之前就有幸拥有过阿谨的新娘——   可,没有。   廊檐上的红灯笼,廊亭下的红蜡烛,长长铺开、随着回廊曲折蜿蜒的红地毯。   尽头等在那儿的少年,与愣在红毯上的她。   ——除此之外,此地空无一人。   “愣什么?”   沉默良久后,那边紫色的祭司微微抬起手,藤紫色的眼睛注视着这边金色祭司所处的位置。   艳而美的少年,流苏轻晃,黄玉搔过眼角的泪痣,冲她微微展开包裹严实的袍服。   “过来。我的新娘。”   沈凌看着他邀请的姿势,又看看他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只对着她一人的。   只有她一人的。   心里酸涩的小气泡又“呼噜呼噜”降下去,水里不再翻腾,空气里飘着甜味,她和那些小气泡都像是被他挠到下巴的猫。   或许是等得久了,那边的人又微微晃了晃,进一步倾身,催促道。   “这是大喜之日。快过来,别误了吉时。”   沈凌一愣,又“嗯”了一声,点点头。   她晕乎乎地向他那儿走,双颊后知后觉地泛红。   【现实,A国,回廊,某处寂静的角落,廊檐下的阴影】   他缓缓收紧手中的红绳。   含笑看着那只金色的小玩偶,一点点,被拖向水面。   就是这样。   真乖。   就是这样……   “嘶。”   指尖突然一痛,狂怒的白铃铛在他耳边尖啸起来,空无一物的袍角无端翻卷成了可怖的形状,风穿过回廊——   玩偶的右前爪上突然多了一条隐隐约约的白绳,白绳泛着柔和的光,把逐渐逼近水面的它缓缓拉回去。   他立刻抽出另一只手,紧紧扯住自己这头的红绳,停止白绳的拉扯。   反应比他想象中还快。   【现实,E国,桥洞,卧室,昏迷的沈凌床边】   “嗤。”   薛谨用左手使力捏住白绳,白绳的另一头正紧紧拴在沈凌的手腕上。   他早该发现,他早该发现……不对,不可能,不可能还在……怎么可能还在?   这不符合规则。   没能分出力量愈合的右臂缺口依旧在失血,可昏迷不醒的妻子明显比一条还能长回来的破胳膊重要得多。   感受到另一头加重力道的拉扯,瞥见沈凌脚腕上爬成一圈的红色,薛谨咬咬牙,吞下了喉间翻滚的腥味。   如果不是他刚猎杀了那个藏在火车隧道里的魔物,如果不是他刚刚受了这种程度的伤……   白绳上光芒更盛,而红铃铛散发的怨恨已经弥漫在整个卧室里。   “凌凌。凌凌。听话。别过去。凌凌。”   ——那畜生是用了什么画面引诱她?   【此刻,不知名的梦境】   沈凌停下脚步。   她此时已经走到了薛谨身边,离身穿婚服的少年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   可她突然回过头。   “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凌凌。”   疑惑地摇摇脑袋后,又把信赖的目光投向他:“阿谨,是谁在叫我呀?”   嗯。   少年冲她眨眨眼睛。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微笑。   可沈凌不太习惯,她见过弯着眉毛弯着眼睛,忍不住轻轻按住嘴唇止住笑意的薛谨。   “你怎么不笑呀?”   沈凌咕哝了一句,潜意识有点不开心:“是你说大喜之日的,但你怎么不开心?”   少年依旧只是眨眨眼睛。   “我的新娘。”他柔和地说,“我这个时候还不会笑。”   哦。   沈凌想了一下,欢快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那我抱抱你,阿谨快笑!”   薰衣草和雨水的气息,每次扑击都会接住她的阿谨。   这的的确确就是她的阿谨。   可是……   沈凌拱在他怀里,四处嗅了嗅。   “阿谨?”她疑惑地问,“你身上怎么还有股烧焦的稻草味?而且……”   好腥。   血的腥。   骨头的腥。   尸体的——   沈凌还没完全嗅出最后一个答案,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她的脖子上,正掐着一只手,缓缓收紧。   这是她最喜欢玩的那只手。阿谨的右手。   “你真乖。”   抱着她的新郎说,语气温柔,手中收紧:“去死好不好?”   【现实,A国,回廊,某处寂静的角落,廊檐下的阴影】   他把红绳紧紧扣在掌心,红绳那头的金色玩偶已经停在了回廊与水面的交界线。   而隐隐系在玩偶手腕上的白绳,光芒已经飘忽不定,似乎后继无力。   【现实,E国,桥洞,卧室,昏迷的沈凌床边】   薛谨眼睁睁看着沈凌张开嘴痛苦地呼吸,她的脖子上浮现了青色的指印。   ……而他甚至不用去比对,他知道那是谁的手。   妈|的。   “你敢。”   他气血翻涌,藤紫色的眼睛里隐隐浮现出了薄鼠色的火焰。   【不知名的梦境】   沈凌被掐得双脚离地。   她想喘息,但张开嘴只能把唾液滴在他手上。   “阿……噶……呃……”   为什么?   也许是看她满脸的难以置信,薛谨歪头,想了想,竟然回答了这个说不出口的问题。   “因为我恨你。”   他眨眨眼睛,泪痣在红色的烛光下或隐或现:“金色的小家伙,我是全世界最恨你的。我希望你去死。”   可……   依旧是薰衣草和雨水的气息。   依旧是她熟悉的泪痣和眼睛。   沈凌“啊啊”了几下,喉咙愈发疼痛。   她想说:你明明就是阿谨。我认得,不会搞错你。   可她说不出来,她只能发出“啊啊”的嘶哑呻|吟,同时抑制不住地从眼睛里滚出大滴大滴的泪来。   是阿谨。   这个就是阿谨。   阿谨要杀了她。   阿谨恨她。   为什么……?   因为她不够听话吗?   因为她不记得戴婚戒吗?   因为她闹脾气要离婚吗?   窒息感让沈凌的脑子一片空白,她逐渐连努力发出的呻|吟都消失了,而从一开始被掐住,她就一点都没挣扎过。   因为是阿谨。   她丧失了一切动作,只是眼睛里的泪水越滚越多,吧嗒吧嗒淌下去,狼狈极了,一丁点都不伟大。   泪珠砸在少年手背上。   他微微颤了颤睫毛,直觉这滴泪很烫,但不知道这比某天厨房夜里的雨珠还要烫。   也许是被烫住了,掐住她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这一下的抽动,已经足够了。   红色的回廊里响起白铃铛的尖啸,迅疾的风与密集的雨狂怒裹挟而来,廊亭发出振动,天空飞过紫影。   堆放着红蜡烛的木板裂开一条大口,白色的粗绳闪着光出现,用力把红袍的少年抽到回廊外。   他沉入水中,廊外的暴雨灌进衣领里。   看着那泛光的白绳把沈凌接下。   【现实,A国,回廊,某处寂静的角落,廊檐下的阴影】   “——噗咳咳咳!”   狠。   真够狠。   他掐紧淌血的指尖,看着那只失去金色光泽的玩偶,与地上破裂的红绳。   “咳,咳咳,哈哈,哈,咳咳,哈,咳,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计划完美无缺。   ——只要存在沈凌,薛谨就是能够被杀死的。   兀自咳了好一阵子,发出似笑非哭的诡异声响,廊檐下的人终于平静了。   他锤着自己的胸口,喘着气坐回原位,视线扫过躺在地上的、那只毫无生气的玩偶。   “……咳呵呵。”   信手抓住,一个用力,将毛发、水晶、内里填充的棉絮,尽数撕成了碎片。   【现实,E国,桥洞,卧室,床边】   沈凌睁开眼睛。   她意识有点模糊,搞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喉咙有点疼。   好像是打工的时候看到血,然后晕倒……哎,不会吧?!这么丢脸?   她虽然不喜欢血,但也没害怕到这个程度啊?   沈凌摇摇头,甩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模糊画面,和之前在员工休息室时一样拍拍自己的双颊,权当打气。   晕倒之前她服务到哪桌来着?嗯,好像是续了咖啡,遇见了一个被樱桃噎住的老妇人……哦!哦哦哦!她说要给她钱的!   “醒了?”   沈凌正兀自激动,床边就响起了无奈的问询声。   “我不知道你还有晕血的毛病,凌凌。店长给我打电话时,差点没被你吓死。”   沈·伟大的祭司·凌:“……”   她缩缩脑袋,心虚地瞥过去。   阿谨正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闭目养神,卧室里没有开灯,他微侧着头,用左手抵着半张脸。   似乎是快睡着了。   沈凌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直起身,想凑过去看看。   “我工作刚刚结束,这几天才睡了三个多小时。”   对方疲惫地打断,“乖,让我休息一会儿……凌凌,我接你走之前还有个老妇人给你留了口信,说什么‘支票留在柜台,感谢你的帮忙’。”   支票!   果然是用“助人为乐”这种幸运事件拿到的巨额支票!   不愧是本喵!   沈凌的眼睛“嗖”地亮起来,她急忙看看钟,发现已经晚上七点钟,离那家服装店关门还有三十分钟。   “阿谨阿谨!那我出门啦!我去拿个东西——马上回来哦,马上马上就回来!”   “身体没事了吗?”   “没事没事没事!”   “……昏迷的时候做噩梦了吗?”   “没有没有!不记得啦!”   那就好。   床头的阴影处,男人按紧了捂住唇的左手,右手似乎完好无缺地耷拉在一边。   “早点回来,凌凌。记得带上收音机,随时保持联系。”   “嗯嗯好的!那我出发——”   “凌凌。”   沈凌低头在穿鞋,急得头都没回:“怎么啦阿谨?还有什么嘱咐吗?我马上就回来!现在赶时间,要去买——我马上马上就回来!”   “……你要记得一件事情。”   卧室那边响起温和的叮咛:“无论如何,真正的我,是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沈凌有点莫名其妙。   但她赶时间,所以只是摆了摆手:“知道啦知道啦!阿谨再见再见!”   家门声被“哐当”合上,赶着去买礼物的女孩跑得比风还快。   薛谨放开左手,放出喉咙里的咳嗽声。   他咳嗽得愈来愈烈,右手也淡淡化为透明,变成了一个还在淌血的可怕豁口——咳着咳着,重伤的猎魔人从椅子上滑下来,费力用左手去拽床单,却把床单也扯了下来。   咳嗽声愈来愈响,比A国那个躲在廊檐阴影下的东西要严重很多很多,直到他歪倒在床脚处,弓身对着被扯下的床单,咳出了一些碎片。   内脏的碎片,泛着血的腥臭。   这一吐就停不下来,咳嗽声很快变成了干呕,大片大片泡在血里的组织碎片溅在床单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杀人现场。   妈|的。   吐了半天,好容易喘口气的灾祸之主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起码这就是和沈凌结婚的幸运,所回报的不幸了。   这点代价,他还是受得起的。   “咳咳……都足够……免费去演琼瑶剧……咳咳……可是……咳咳……群演不知道包不包盒饭钱……”   简直槽点太多,薛先生决定等右手长好了就去群里打字吐槽。   现在自己伤上加伤,但凡他现在能动弹一点,就直接飞到A国把那龟缩的玩意儿头打掉。   想起沈凌脖子上曾浮现的青色指印,杀意就忍不住地冒啊。   “治愈药膏……符文……”   缓了好一会儿,确定短时间内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内脏也碎得不剩什么了),薛先生试图撑着膝盖站起来,摇摇晃晃去给自己找点伤药。   还得赶在凌凌回家之前把床单处理好。   要不直接告诉她,这张床单被自己助人为乐,拿去给一个路过的产妇接生用了?   ……槽点好像还是蛮多的,而且产妇出这么多血早就血崩死了。   话又说回来。   “这气息真讨厌。”   从刚才与那东西争斗时,就不停绕着卧室打转的、散发着怨恨之气的红铃铛。   “大约几分钟就会散干净……”现在的他可没力气吸纳这些怨恨,不管了。   总算摇晃着站起来,薛先生抹了把血,趔趄着爬到卧室门处,握上门把手。   拉开。   首先是洗漱……   “啊。好久不见。”   梓木做的古琴声是如此熟悉,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反应。   薛谨胸腔一痛,低头便看见了穿透那里,深深扎进去的琴弦。   他缓缓叹了口气,缓缓抬头。   教团总教长站在那儿,神色明灭不定。   半晌,黎敬学终于挤出一个笑来。   “我来杀您。大人。如果您不是虚弱成这样,我也许还杀不死您。”   ……啊。   薛谨迟缓地后撤几步,但动作实在太慢太慢,第二根琴弦很快扎穿了他的肩膀。   “别……”   至少别在这里。   “您说什么呢?说好久不见吗?我是不会理睬的。”   黎敬学推开房门,飘忽的语气似哭非笑:“叛徒,真是可耻,就落得这样的下场……祭司,明明是最伟大的祭司……您真狼狈。啊。我怎么也想不到您死时会这么狼狈。”   艹。   没道理一个快死的倒霉蛋还得听他逼逼,薛谨咽下血沫,只说了一个词。   “畜生。”   第三根琴弦接撞而至。   “我来杀您。”   对方不正常地拔高了嗓音:“我会杀死您!我会一根一根弦把你切碎——”   有病。   薛谨懒得理他,索性闭上眼睛。   这就是所等待的不幸了吧。   嗯。   和沈凌缔结婚姻的代价,惨重成这样才像样啊。   灾祸之主,如同预期。   【一小时后】   踩着小靴子,转着小裙子,沈凌踢踢踏踏抱着收音机回来。   ——还有一袋子光看牌子就很贵很贵的东西——雾霾蓝的衬衫,一个多月前订做的礼物,终于靠着帮老奶奶吐樱桃得到的支票买了回来——   嘿嘿。   这样就能赶上阿谨的生日啦!   她兴高采烈地推开门,兴高采烈地打开客厅的灯,兴高采烈地抱着衣服袋子往卧室里冲。   “阿谨阿谨,生日快乐,快来看我给你买的衣——”   兴高采烈地,踩进铺天盖地的血里。   【薛谨‘生日’当天,夜晚八点整】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揭开了很多很多的伏笔。   也暗示了很多东西。   (不想吃虐的孩子们可以认真读读前几章薛先生‘凡事必准备万全’的那些细节,大家一定要相信薛妈妈(心虚顶锅盖跑)) 第90章 第八十八只爪爪   第八十八只爪爪   【别看。】   【听话。】   【乖, 凌凌,别看。】   【不要看……把眼睛闭上。】   她似乎是从梦中醒来。   浑身湿透,汗流浃背。   心跳极快, 胸口发疼, 肋骨与肋骨之间有种隐隐碎裂的阵痛。   ……很难受。   “阿谨。阿谨?”   她在床上仓皇地摸索了一下, 没能摸到想摸的手或怀抱, 但听到了答复。   “嗯。”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柔和,即便带着被深夜打扰的困意也富含十足耐心,“怎么了, 凌凌?”   “……我、我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别害怕, 凌凌。”   嗯。   她微微放松了肩膀, 胡乱摸索的手有了方向,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探。   与此同时,沈凌用撒娇般的口吻回答:“我梦见你死啦,阿谨, 真可怕。”   后者沉默了。   直到沈凌摸索到他手的位置,摸索到他胸口的位置, 像只小鸵鸟那样拱进去, 脑袋脖子肩膀胸口全都紧紧贴着这个富有安全感的怀抱。   “阿谨,好可怕。”   她撒娇:“我睡不着了,你起来帮我做点东西吃嘛。”   半晌,头顶响起叹息。   黑暗里的叹息,没有注视她的眼睛当作干扰因素,总能让她听清纵容下隐含的不开心。   ……她也已经不是那个听不出他藏在叹息里的不开心,还继续要求玩玩具的小孩了。   这声不开心的叹息很长,很倦,很疲惫。   “凌凌。”   抱紧她的丈夫叹息着说, “你该醒了。”   ——沈凌猛地从梦中睁开眼睛。   “……是美梦啊。”   虽然没有梦见接吻和做|爱,但是梦见拥抱了。   她躺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歪过脑袋,伸手,拨弄了一下旁边空空的枕头。   拨了几下,又收回去,缩进被子,因为不能着凉。   “好冷哦……”   沈凌仰起头,对着卧室的天花板淡淡呼出一口气,看到从嘴巴里跑出来的白雾。   冬天又到了。   而她睡前忘了开暖风空调。   不,好像是电费欠费导致昨晚停电了?   沈凌翻了个身,瞥见床头柜上一支烧了一半、堆积在烛泪里的香薰蜡烛。   ……哦,是电费欠费啊。   话又说回来……   “水电费这种东西,即便磕磕绊绊交了三年,我还是搞不清具体截止日期啊。”   唉,低等人类,总搞这些弯弯绕绕的破制度。   遵守规则,遵守规则……   躺了五分钟缓过睡意后,沈凌慢吞吞地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她首先按掉了六点半的手机闹铃,然后在床头柜上摸了摸,摸到一枚银色的小圆环。   把小圆环仔细戴到无名指上已经发白的那处戒痕上,穿好厚厚的睡袍,系紧腰带,给自己套上毛绒袜子。   确认全副武装后,她满意地点点头,把脚塞进毛绒拖鞋里,“嗒嗒嗒”走到卧室的窗帘边。   拉开窗帘。   窗外的天空像是一层泡在海里的渔网,亮光朦胧,街道上还亮着昨夜路灯。   因为是C国冬天的清晨五点整。   沈凌打着哈欠扫了一遍这日复一日的景色,便拽着窗帘,把它一点点拉起来,又用带子将其系在一旁,规整了一下结的形状。   接着她转身走回床边,躬身把自己睡过的这一边的被子叠好,被枕过的有凹陷的枕头拍松软,理整齐本就不怎么凌乱的床铺。   又把另一边没有凹陷的枕头拍拍,把另一边没有掀开的被子叠好。   接着她走进洗手间洗漱,十几分钟后又走回来,打开卧室另一边墙上竖着的衣柜,挑选出门穿的衣服。   衣柜很大,是结婚之后薛谨考虑家里多了女性后专门修建的,说是一个专门开辟出来的衣帽间也不为过,沈凌怀疑他建这个衣柜时还用了点空间符文作弊。   此时,沈凌不得不把整只探进去找衣服。   但作为一个女性,她搜寻衣服的动作快得有点奇怪——径直越过了角落里一大堆凌乱扔在塑料袋上的美丽衣裙,直奔主题,从挂在杆上,少得可怜的那几件衬衫里随意扒拉了一下。   扒拉时,沈凌在最里面的一件雾霾蓝的衬衫上停了几分钟,那件衬衫上的吊牌还没剪,套着一层白色的防尘袋。   几分钟后她收回手,拿出了一件咖啡色的格子衬衫,又稍稍踮起脚,从上面一格的置物架里拿出一根皮带。   衬衫皮带都挑好后,她转身离开,只是离开前随手从那堆庞大的衣服堆里抽了块布出来,抖抖发现是半身长裙后便扔在肩膀上带走,又用鞋随意踢了踢,让衣服堆保持摇摇欲坠的形态。   阿谨当年买这么多裙子干嘛,她现在一件都懒得穿。   真浪费地方。   格子衬衫,半身长裙,中间用来固定的皮带。   沈凌在穿衣镜前折腾了五分钟左右,这五分钟用于把衬衫袖子过长的部分卷好、衬衫下摆过长的部分打结塞好——而松松垮垮的衬衫领和掉下肩膀的衣肩只能用小别针来挽救。   沈凌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而是拉开抽屉在一堆带链胸针里翻找,拨出细碎的响声。抽屉里的东西虽然全是衬衫上佩戴的那种小物件,但总体视觉很养眼,清一色的深紫,再没有别的花样。   最终把不合身的衬衫穿好后,她又拉拉皮带,确定不会掉下来,这才走向玄关,弯腰穿鞋。   穿着整齐后背好小包,放好钥匙和零钱,提起一只古董的手提式收音机。   “我出门啦!”   没有回应,沈凌合上家门。   早晨六点三十分时她抵达了菜市场,买了一盒切好的新鞋西红柿,一盒切好的紫甘蓝,一根黄瓜,一袋子脐橙,以及卖紫甘蓝的年轻老板红着脸要给她加的一大卷生菜片。   早晨七点她重新回到家,扫了一眼冰箱里成堆的吐司和一罐罐的蛋黄酱,分别拿出即将过保质期的两份后,又从橱柜里堆积的金枪鱼罐头与玉米罐头里随意拎了两罐出来。   黄瓜切片,橙子榨汁,紫甘蓝、西红柿、生菜依次序铺在吐司上,再抹一层厚厚的蛋黄酱,金枪鱼罐头倒一半把鱼肉铺满铺厚,搞定。   沈凌把做好的金枪鱼三明治和橙汁从厨房里端出来,摆在餐桌上慢慢吃自己的早餐。   吃早餐时她展开了回来时买的晨报,把它铺在一边慢慢看,但内容实在无聊,沈凌看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哈欠。   不过她还是边吃边看,认认真真地把晨间报纸全部看完。   吃过早餐后洗碗洗杯子,早晨七点四十分给窗边的金色风信子浇水,转了转仙人掌的位置让它享受光照。   早晨七点五十分换了裤子和运动鞋下楼跑圈锻炼,坚持了整整一圈半。   跑完一圈半后她扶着树喘得上接不接下气,眼前模糊,嗓子干痛,冬天的冷空气直往脖子里钻,红红的鼻子不知道是冻出来的还是运动时热出来的。   ……沈凌总忘记跑步时要用鼻子呼吸,她每次跑圈都是张着嘴巴吃空气,夏天还好,冬天就是一场惨剧。   喘了很久很久,刚准备直起腰,就和和一条前来翘腿标记地盘的二哈四目相对。   ……对视片刻后,她愤怒地伸爪挠了过去,把对方赶出了以自己家为中心的半径三公里的圆形领地外。   后半场运动便变成了追着狗乱挠乱咬,直接跑到了人流密集的居民区,在二哈瑟瑟发抖地冲某个人类雄性扒腿时,才堪堪停住脚步。   人类雄性见到追来的她愣了愣,笑容变得很腼腆,支支吾吾地邀请她去旁边的早点铺子吃热腾腾的牛肉面,说抱歉他家的狗给她添了麻烦。   沈凌嗅嗅铺子里牛肉面汤的热气,摸摸只装着冷三明治的肚子,但摇摇头,没说话,只是抬起右手在他面前摆了摆。   无名指的戒指很显眼。   象征着什么她和所有成熟人类一样明白。   男人尴尬地离开。   沈凌搓着爪子走回家,边走边往指尖呼热气,心想过几天要去买副手套了。   “我回来啦!”   依旧没有回应,她走进浴室。   淋浴,淋浴完重新换上睡袍,哆嗦着给自己冲了一杯热可可。   最后一项任务是微微敞着窗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她实在冻得够呛,犹豫着把窗户关紧了,又抱了一个热水袋。   阿谨冬天时应该也不会敞着窗户看电视吧。   ……不对,她没见过阿谨冬天时待在家里的样子,阿谨在秋冬换季的时候就坐上了飞往E国的航班。   ——然后再也没回来。   沈凌啜了口热可可,把热水袋垫在肚子上,打开电视,满意地发现这台电视断电后也可以靠着储能继续看几个小时。   她拿过遥控器,翻找历史记录里自己还没看完的东西。   《孤独的美食家》看完,《权力的游戏》看完,《生活大爆炸》看完,还有……   哦,还有这个,阿谨看完全季的《萌宠成长记》。   沈凌按照历史记录点进重播的界面,发现历史记录里是跳着看的,跳跃的那几集全是这个纪录片中关于犬科生物的集数。   ……于是她又愤怒地按着返回键退出来,决定换成迪士尼公主电影合集。   真气猫。   “把狗赶出方圆3公里内的领地”,这个计划有必要继续执行。   沈凌看到白雪公主在黑森林里逃跑那段时,门铃响了。   来催水电费的?   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交嘛……阿谨又没给她买手机。   她放下手里的热可可,穿着毛拖鞋过去,踮脚看看猫眼。   ……哦。   “咔哒。”   萨尔伽收回敲门的手,冲门后裹在厚棉袍里的小姑娘笑笑。   艾伦站在他身侧,没笑,只是点头打招呼。   “早上好呀。”   沈凌说,吸吸鼻子:“谈事情的话你们等我几分钟换衣服,去外面的咖啡厅聊吧,家里没有暖风空调。”   而她的热水袋已经不热了。   萨尔伽刚要说话,艾伦就先开口,把手机屏幕放在她面前。   “我们来的时候帮你交了水电费。你开空调吧。”   哦。   沈凌眨眨眼睛:“谢谢,还是老样子,总体凑到两百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现金一起给你们。”   【十分钟后】   暖风空调转动着发出略嘈杂的“嗡嗡”声,沈凌家客厅的空调两年前出了点毛病,按理来说是不会有杂音的。   可她不怎么会修空调,而且遗忘交电费导致空调无法使用的时间远远超出了空调使用的时间,索性就一直放着不管了。   艾伦打量周围,发现一切和三年前一样井井有条,秩序井然。   ……只是没有炸小黄鱼、没有织了一半的围巾、没有随手摊开的书籍与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划动的猎魔新闻。   亦没有乱丢的抱枕,乱扔的玩具,悬挂在椅子上的杯子,被咬乱的毛线团。   干干净净。   就像家里的主人暂时出差,于是这个家每天都认认真真地整理打扫自己,等他回来。   他和旁边的萨尔伽对视一眼,从朋友复杂的眼神里明白,他们都不知道该做出怎样合适的表情。   “绿茶红茶?我只会泡茶包。”   “……白开水就好。”   金色的漂亮姑娘端着两杯白开水从厨房里出来,走路步子很稳,神色很平静。   “白开水。什么事?”   她换下了那件毛茸茸的睡袍,上衣是咖啡色的格子衬衫,下装是一件极素的纯色半身裙。   卷卷的短发已经变成了卷卷的长发,大多都被束在脑后的发圈里,额头只微微垂了一缕。   ——气质、神态、穿着打扮,都在隐隐和某个人重合。   甚至她的手指上,也有枚很少摘下的银环。   最终是萨尔伽先开的口。   “公会那里在施压,钟海林的抗议声变弱势了。”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但沈凌明白接下来的意思。   “不行。”   她端起自己的杯子,又啜了口里面的热可可,语气很平和:“阿谨没有死,只有死人才可以举行葬礼。”   “而且他作为被隐藏的猎魔人,并没有举行葬礼让同行参与的必要,反而会适得其反。”   “我们知道这情况,可是……”   “可是?”   在对面姑娘那平静中隐隐含着威胁的目光下,萨尔伽又想掏烟管了。   他见过这双眼睛原来清澈透明、流光溢彩的模样,所以如今无法和她自然对视。   见状,艾伦轻咳一声,分担了点他的压力。   “教团。他们已经彻底丢失了本届的祭司,所以在向公会施压,意图令公会公开承认薛谨的死亡。”   “我也搞不懂这里面的逻辑链……总之,公会目前的意思是……”   他深吸一口气。   “如果你坚持拒绝举行葬礼,那么公会将把你曾被薛谨伪装过的身份报给教团。”   沈凌放下杯子。   她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不。”   “……唉。我们知道,会努力在那边拖延几天……但这次来,是通知你做好心理准备。”   萨尔伽捏紧烟管,“崽,如果可以,你最好开始收拾行李,更换一个居住地点,把身份证……”   “不。”   沈凌坐在椅子上,背后三年没开过火的厨房仿佛被拉上封条。   “这是阿谨的家,阿谨说他回来的第一时间就会回家,我要在家里等他。”   【别看。】   【乖,凌凌,别看。】   【不要看……把眼睛闭上。】   她很听话,她没有看。   走进那个铺满血的卧室后,还没来得及抬眼,就感到双眼被一件薄如轻纱的东西遮住,然后是丈夫熟悉且镇定的叮咛。   【不要看。】   他轻轻地捂住她的眼睛,【也不要怕。我会回来。】   沈凌当时没动弹。   她没有询问为何盖在自己眼睛上的东西轻得仿佛不存在,没有询问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的吐息声,没有询问为什么这里一片寂静,心跳的响动我都听不见。   她也没有询问,为什么,好像有枚小银环从空空的地方掉下来,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她听到了阿谨的声音,阿谨让她不要看,阿谨让她听话,所以她就不会看。   【乖。别看。】   不看的。   不听的。   我会很乖,尽管闭着眼在床头缝里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小银环。   我会很乖,尽管之后去重新买小银环时丢脸地把服务员的手帕打湿了。   我会很乖,尽管之后发现翻找小银环的那只手上沾满了红色的东西。   我会很乖,尽管闭着眼走出去后发现鞋底除了血还沾上了不知名的碎片。   阿谨从未对我食言,我当然相信他说的话。   这次只是稍稍……等得久了一点。   只是稍稍而已哦,我很乖。   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我特别特别乖。   我现在每天都在六点半之前起来,没有睡过一次懒觉,学会叠被子,扫地,洗碗,给自己做饭,虽然水电费还是不太会交,但我学得很快。   我每天都会出门锻炼,还会出门买菜,和各种各样的人类交谈,拒绝了好多好多搭讪。我现在知道这是搭讪啦。   而且出门时一直抱着收音机,戴着小银环。   我特别特别乖。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第91章 第八十九只爪爪   第八十九只爪爪   三年。   是36个月。   是1095天。   是20280个小时。   是1576800分钟。   ——如果每分钟你的伤口都在火焰下被烧灼, 如果每分钟你的血都在烧焦的稻草上凝成一滩,那又是多久的时间呢?   薛谨不知道。   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可以依靠默数血滴的数量, 来计算时间。   1, 2,3, 4, 5。   这份折磨不会永无止境, 这份时间不会和多年前一样凝滞在结界里。   他心知肚明。   【杀了他!】   【杀了他!】   【烧死,烧死, 烧死, 烧死……】   【此为灾祸之主, 此为献祭崇高幸运之祭品……】   【……仪式结束之后, 将举行烟花典礼, 恭迎崇高的……】   【脏东西!脏东西!】   【杀了他!】   【哎, 妈妈, 什么时候能去看烟花啊,台子上那个玩意儿怎么还没死?】   【嘘,别急。献祭仪式越久越能向崇高的光明表达我们的敬意, 那可是特意被选中的灾祸之主,真正上台之前已经烧了一遍, 是近几年能坚持时间最久的祭品呢。】   【可是我想看烟花……今天明明是放烟花的日子,为什么又要来围观……】   【都烧了三年啦。那个怪物是烧不死的。】   ……啊。   薛谨从点着火的稻草中抬起头,从灰败的薄鼠色里抬起头。   模模糊糊之中, 他找到了台下那个扎着小髻、代表孩童的影子。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   原来这就是他记不清自己生日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他模糊了具体活了多久的原因。   因为他早已……   呵。   以前那么漫长的时间,那么复杂的过去,薛谨一丁点都不想回忆。   他只是薛谨, 只是个平凡的社畜,只是个隐藏在阴云与雨水里的猎魔人。   他不想再成为……   “你没办法看到烟花了。”   薛谨对那个代表孩子的剪影说:“很喜欢烟花的话,我建议你离开这里,先去河堤边放小喷花玩玩。”   这是句他必须叮嘱的话,因为很多很多年前他也的确说了这么一句。   ……薛谨已经想不起那时候的自己说这句话的心情了。   代表孩子的剪影一愣。   代表父亲与母亲的剪影纷纷扰扰地移动起来。   【那个东西说话了!】   【第一次开口,真晦气……】   【快让你们家孩子去净身!】   【不会是招惹到脏……】   【闭嘴!走开!不准说话!】   他冷眼看着那些黑影们杂乱的攒动,冷眼看着非常熟悉的窒息浪潮把他淹没。   很熟悉。   无论是恶意、指责、还是怨恨……都是他熟悉到骨子里的东西。   因为是灾祸之主嘛。   长年累月,无时无刻地浸泡在这些里面,要维持自己原本的心愿格外困难。   所以用自律制订了一条又一条的规则。   所以用灵魂制作了一枚又一枚的刻章。   所以用私心分裂了……   火还在烧。   他垂下眼睛。   【现实,A国,回廊,廊檐下的阴影】   “还没有找到?”   这是个疑问句,但总有人拥有把它当成陈述句说出来,又隐含恐怖深意的天赋。   聆听疑问的仆人情不自禁抖了抖。   “总教长大人已经展开了第十二波搜寻工作……”   又是陈述:“第十二波。”   仆人:“……请息怒,大人。”   呵。   不愧是他。   手里破碎的那几缕红绳转了转,静止的袍角依旧垂在水面之上。   良久,他开口。   “无妨。失去薛谨的庇护和扫尾,沈凌再如何谨慎也无法隐藏更长的时间。公会那边如何?”   他是清楚沈凌的,没谁比他更清楚沈凌,那一无所知莽莽撞撞任性妄为的性子,都是他一手养成的。   沈凌能藏了三年,无非是消耗薛谨之前给她埋下的重重资源。   ……看来,薛谨在猎魔公会那也经营得不错。   可惜了。   “监事会主席已经前往施压,迫于之前在E国签订的战时协定,公会决定妥协。”   他微微点头,仆人辨不出他神情的喜怒。   “献祭仪式已经完成了一半,我们还差最后到场的嘉宾……”   最重要的祭品已经准备好,那嘉宾迟来一会儿也没关系。   “我并没有责骂你们的意思。”   话里转了个弯,仆人激动地直起身子,聆听这位的教诲:“只是那是薛谨……迟则生变的道理,你们都懂。沈凌最好尽快回到教团主持献祭仪式,她是祭司。”   “是。”   “下去吧。”   指尖绕了绕,破碎的红绳重新收回袖中。   又剩下他独自注视着阳光下的水面,一遍遍在心里斟酌这精密布局里可能有疏漏的成分。   薛谨死了,这毋庸置疑。   首先用E国魔物动乱诱他中毒,而中毒的薛谨不会坐以待毙,绝对会削断残肢部分,造成力量的大幅度削减。   其次用沈凌昏迷的事件干扰他疗伤的过程,在争斗中逼出他保守剩余的那些力量——这是最大的削弱,比计划中削弱得还狠,薛谨救回沈凌所付出的代价已经超出了他计划里的预期,没想到一向精打细算的家伙会不计代价……当然,这是好事。   最后是黎敬学的抹杀……完全状态的薛谨他杀不死,但已经被削弱到路都走不动的薛谨,杀死轻轻松松。   想到这里,他歪歪头,回忆了一番黎敬学参加祭司甄选时对那个少年所做的事。   ……嗯,薛谨的尸体应当也变成了碎片,不存在薛谨依靠尸体保存力量,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有动力有闲心还有病,能持之以恒把薛谨虐成碎片的,果然也只有黎敬学那个畜生吧。   薛谨死之后他费心藏匿的沈凌会暴露,区别只是时间的早晚……而他绝不缺乏耐心。   计划还可能出现什么漏洞吗?   薛谨死之前还可能采取什么措施吗?   他斟酌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只隐约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灵魂刻章。   从一切无妄之地通往现实世界的标记点,可以拉回死去的灵魂,复苏消耗的生命,是应当被保存在最信赖最珍贵最强大之地的碎片,因为它代表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是个老方法了,只有活了不知多久的老怪物才知道——因为灵魂刻章在某方面很鸡肋,寻常人给出一枚灵魂刻章基本也就死了一次,根本就是“为了复活机会把自己直接搞死”的无语道具。   但他清楚薛谨拥有多次创造刻章的能力。   只不过,再如何,创造灵魂刻章对血液、力量、灵魂的消耗也是空前巨大的……薛谨死之前身处危机四伏的L市,绝无可能消耗灵魂去专门创造刻章……这从哪推算都是不符合规则的冲动行为,薛谨不可能选择……   廊下的阴影想了又想,终于稍稍放下心。   袖袍依旧静止垂在水面上。   “凡事……必须准备万全。”   【C国,夜晚,郊外公寓】   今天也是规律认真度过的一天。   结束了所有的事情后,沈凌解下睡袍,打着哈欠上床,用棉被把自己裹好。   好冷啊。   这几天一直在下小雨,天气预报说明天还有台风,估计是暴风雨。   要把雨衣和雨鞋找出来了……雨衣放在哪里来着?   沈凌闭着眼睛在床上想了好久,想半天没想起来,最终还是睁开眼睛。   她咕噜噜转转薄荷色的大眼睛,眼神里出现了小糖球般跳跃的东西。   除了早晨的追着二哈跑出三公里之外事件,这是今天第一次,她的眼睛跳跃起了明媚可爱的东西。   怕冷的猫猫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呼出一口气,放下抱在被子里的热水袋,裹着棉被,像毛毛虫那样,一点点挪到了床头柜的位置,拱着脑袋把摆在上面的手提式古董收音机蹭下来。   成功弄到手后,用把脸低下去滚了滚,在不用伸爪子被冷气冻的情况下,成功按下了收音机上的第一个被涂成金色的按钮。   【按下这个就能和我通话,凌凌,无论何时我都会回复你的。】   “阿谨阿谨阿谨!晚上好!”   收音机“嘶啦嘶啦”响了一阵,因为需要连接的地方是充斥着死亡的无妄之地,所以信号不太好。   但是,从死去的灵魂那里传来的回复,依旧很快。   “晚上好。”   丈夫温声说,平和地看着周围烧灼自己的薄鼠色火焰:“凌凌,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赶跑了一只哈士奇!把它一直追到三公里外,只能汪汪叫!”   “凌凌,这并不友……”   “它冲我翘后腿,当着我的面划地盘!”   “……干得好。非常不错。通知他主人做绝育了吗?”   “绝育是什么,阿谨?”   “……没什么。我回来时再去通知好了。”   “嗯嗯!阿谨,今天的通话也只能有五分钟吗?”   “我很抱歉,凌凌,这边信号实在不是很好。但需要提醒你,另外十五分钟是你的睡前故事时间。”   “哦……那我抓紧时间!阿谨阿谨,家里的雨衣和雨鞋在哪里?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台风哎。”   “雨衣放在玄关鞋柜的第二个抽屉里,雨鞋在衣帽间最里侧架子的第三格上。”   “哦哦!阿谨你那里在忙吗?每次我打电话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有点吵。”   被烧焦的稻草黏在翻卷的皮肉上,血液被火焰蒸发,萎缩发黑的伤口结痂脱落,又重新被划开。   噼噼啪啪的,是火舌舔着骨头的声音。   可薛谨没再关注,他抬起眼睛,注视那些密密匝匝剪影之外,隐约闪过的彩色光芒。   “是烟花声。”   他弯弯眼睛,“我现在所待的地方很喜欢放烟花,每天的祭典都会在桥上燃放烟花,掉落的焰火会降在水面上。还有一道河堤,河堤上有一间小小的八角亭,坐在上面既能看见烟花,也能看见月亮。”   “唉……”   妻子羡慕地吸了口气:“听上去真漂亮。”   “白天的祭典也很漂亮,八角亭上会挂满五颜六色的铃铛。铃铛的材质不算好,颜色都是小孩用浆果和树叶乱涂的,所以一下雨就会掉色。但是这里的雨一向很和缓,成线的雨只会一点点把颜料晕开,再融在每一粒雨珠里滴下来。这个时候可以藏在桥洞里仰头去看河堤上的八角亭,你会看到一粒粒彩虹糖一样坠进水面的小雨滴。雨势急的时候,铃铛还会响,铃铛下滴落的色彩就流淌成一股股的,用阳光一照,和故事里的星河也差不多。”   沈凌的眼皮慢慢变沉。   “我也想看。”   “回来带你看。”   “我现在就想看嘛。”   “那待会儿我去梦里给你看。”   哼。   沈凌稍稍满意了一点,撑着打架的眼皮咕哝:“你作弊,阿谨,这个不能算睡前故事。”   “嗯,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很快。”   “每天晚上你都说很快,骗子。”   “……这次是真的很快,凌凌。”   他顿了顿,沈凌觉得背景里那噼里啪啦的烟花响的更甚。   “你那里马上就要到冬至了吧?我应该可以赶回来给你包饺子吃。想吃什么馅的?”   “芹菜猪肉……素三鲜……虾仁鸡蛋……还有韭菜猪肉,一定要有韭菜猪肉……”   “好好,我知道了,都做都做。”   “呼……快点回来……你快点回来啦,我要吃饺子……今天早上还看见卖牛肉面的小摊……”   “好。凌凌注意保暖。”   “……要快点回来哦。阿谨答应我要回来。”   “是,会回来。”   每天每天,一遍一遍。   她抱着收音机,慢慢蜷成了一团。   “……今天在梦里我还是不看那个景色啦,阿谨,你再抱抱我吧。”   薛谨迟疑了一下。   他仅仅只能传递给她声音,可没办法在梦里抱她。   但迟疑片刻后,那边响起的吐息已经平缓,是沈凌睡着了。   “……好的,如果今天梦里没有的话,我回来再补给你。凌凌晚安。”   通话挂断。   说到底也只能坚持五分钟而已。   三年。   是36个月。   是1095天。   是20280个小时。   是1576800分钟。   而那时因为担心她在收音机上刻意留下的灵魂刻章,再多也只能维持每天五分钟的通话。   一刀,一刀,又一刀。   用血液、力量、灵魂在一台古董收音机上流下的数枚刻章。   当时这么做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太过荒谬、失智、不可理喻,力量明明应该保存在更有用的地方。非要准备后手的话,留一枚刻章就足够唤回自己了。   可是……   如果我出了意外,不能和凌凌见面、交谈怎么办?   那是不行的。   说好随时联系,就必须是随时联系。   即便无法见面,也一定要维持和她的……   【光!妈妈!光!金色的光!】   好吵。   被烧灼的灵魂终于把注意力投回这片充满怨恨的无妄之地,面无表情地等待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   很多很多年之前就发生的事情。   【天呐……献祭成功了!我们的献祭成功了!】   【崇高的光明……崇高的黄金……此世的纯洁与此世的幸运……请赐予我们……赐予我们福泽……】   【福泽……福泽……请赐予福泽……】   【快下跪!快下跪!】   哦。   终于到了最后一刻吗?   身为灾祸之主的强大祭品,烧灼着候鸟羽毛的永不会停息的薄鼠色火焰,枯萎的稻草,以及整整三年的干旱。   以此为代价,曾经奇迹般成功的那场献祭。   薛谨轻轻呼出一口气,微微仰头,注视头顶那抹即将被召唤而来、停在这片土地上的金色。   时间终于到了,雨会降临……   冬至,除了饺子以外,再做点酒酿,和水果馅的汤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手提式收音机第一次出场在第18章 ,是萨尔伽送给薛谨的新婚礼物,描述“用途不详的符文产品”。   灵魂刻章第一次被提及在第76章 ,此时收音机上只留了一枚刻章,同时提及收音机三个按钮的用途。   意识到异常后下狠手又留刻章在第81章 ,艾伦提过“以薛谨能力伤口不应该还留存”,以及重复划开的多个新伤,明显重叠留下数十乃至数百个足以和老婆通话三年的灵魂刻章,是“一万种无法被破解的后手”。   最早在第38章 里提及薛谨重伤后自愈的情况,是在“薄鼠色形似鸟巢的圆球”里自愈,而薄鼠色就是被烧焦的紫藤色。   后续多次提及“被烧焦”“薄鼠色”“火焰”“干枯的稻草”,包括从头至尾的红铃铛白铃铛。   凡事必准备万全。   你妈妈还是你妈妈.jpg   (默默把以上全部列出,弱弱表示自己真的是甜文作者.jpg)   不会有弃猫效应出现,凌凌真的只是在等阿谨回家,三年来每天五分钟从灵魂那里传来的固定通话,即便死亡也无法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第92章 第九十只爪爪   第九十只爪爪   暴雨。   如果说用来描述这种气候的常规形容词是“倾盆”, 那今天的雨,都称得上“倾缸”了。   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雨……   19号蜘蛛符文店里, 一向杂乱无章堆在一起的符文商品被整理成了几堆,隐隐清出了一圈空白的地方, 而圈中是这家店的柜台、电暖炉、以及老板的扶手摇椅。   柜台上还放着一台铁皮带盖的方形小机器, 机器的形状与大小都有些微妙, 类似于十几年前冬天会在小学门口摆摊的那种鱼丸铺子使用的小炉——而依据光泽与开口处的锈迹, 这明显很可能就是十几年前买来的“古董”。   盖子里隐隐冒出白色的水汽,似乎是在煮什么东西。   而萨尔伽望着扑在窗玻璃上的大片白点,坐在摇椅里含了口烟, 缓缓吐出来,将其吹上自己头顶的空间。   吊在悬梁上的小蜘蛛闻到烟味,窸窸窣窣地从蛛丝上爬下来。   “哟,崽。你也想来口烟?”   小蜘蛛“咔哒咔哒”地动动口器, 微微向下探出脑袋。   “叮铃。”   ——被这声音惊动后, 兴许是作为灵魂投影嗅到了什么气息,小蜘蛛慌忙把脑袋一缩,又“咔哒咔哒”爬了回去。   萨尔伽愣了愣, 意识到连烟都不敢吸就退缩的是自己的灵魂投影后, 无奈地笑了笑。   他转过头, 正要打招呼。   【萨尔伽,在我家不许吸烟,凌凌鼻子很敏感。】   ……又顿了顿,放下手中的烟枪,同时抬起袖子,对着袖筒里呼干净了还含在嘴里的余烟。   如此做过之后, 才重新看向被打开的店门,笑着招呼。   “哟,崽,你来啦。”   进来的姑娘点点头。   她神色平静地站在门口,放下了手提式收音机,正在侧过身解黑色雨衣,雨衣里露出深青色的衬衫和腰间过与宽大的棕色皮带,眼睛与头发都被罩在雨衣外套的兜帽里。   萨尔伽不由得恍惚起来。   直到对方拉下兜帽,用手去拧干被弄湿的金色发尾,并露出微微烦躁的表情把长卷发重新扎好——他才回过神来。   那抹金色即便被雨水打湿也是闪耀夺目的,和挚友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低调完全不同。   但还是……越来越像了。   ……也不知是好是坏。   “如果嫌长发麻烦,就直接打理成原来的样子嘛。”   他笑着招呼挚友的妻子:“你明显不习惯用长发活动吧?尤其是雨天,没扎好跑出一缕都会被伞或雨衣勾住。”   沈凌摇摇头。   “电视剧里说,女人头发的长短决定了男人喜欢她的程度。我要留到阿谨回来,问问他是不是更喜欢长发再决定是否剪短。”   萨尔伽:你都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哦。   沈凌的卷发不属于蓬松柔软的波浪形大卷,也许是三年没费心思打理,又也许是因为本体是只短毛的一炸就成团的小猫——她头发里的那些卷又密又小,绒绒的,翘翘的,是最适合蹦跳时被扬起、弹动的状态。   长度齐耳时,可以说那最大程度突出了她鲜活的五官;长度及腰时,就……   咳,沈凌养长发后萨尔伽就避嫌没多打量了,想不出什么美感的形容,只能直观体会到一个特点——   雷雨天,会因为静电,炸成又乱又大的一团。   ……而且还会打结。   现在他面前的沈凌正一边整理着仪表一边在他摇椅旁的凳子上坐下,手不停地扯着发圈去抠那些缠在一起的卷,嘴里还咕咕哝哝地小声抱怨。   ……萨尔伽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一句“xx”的咒骂,他由衷希望这句脏话不是自己在言谈中教给对方的。   否则薛谨就是死了也会爬出来把他拽进坟墓啊。   “烦死了,烦死了,又扯不开……啊,萨尔伽,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   扯了半天扯不开,沈凌自暴自弃地一撸发圈,把打结的那块重新扎成丸子头,固定在脑后。   如今,她做这个束发的动作,已经有了成熟女人独有的韵味了。   ——更有韵味的是,束好丸子头后又理理衬衫,把稍微歪倒的紫色翅膀胸针扶正,翘起右腿向后微微一仰,并把手伸进加绒牛仔裤的左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盒彩虹色的寿百年。   她熟练地用手指挑开盖子,从里面挑了一支糖果紫的,含在嘴里。   “外面雨可大了。而且气温格外冷……萨尔伽,借用一下打火机。”   萨尔伽:我完了。   我会被爬出来的怨鬼脱走埋进坟墓。   他震惊地看着沈凌夹香烟的动作——那个手势怎么看都不是新手——   “我绝对没有教你吸烟!这不是我干的!不不不……咳,崽,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沈凌挑挑眉,似乎很诧异他的大惊小怪。   “就是抽烟嘛。有的人类抽,有的人类不抽,某天我路过了一个抽烟的人类,他邀请我来一支,有点好奇就去买了一盒。”   萨尔伽:怨鬼你听到了吧?不是我的锅!不是我的锅!   条件反射下,他求生欲极强地弥补:“我这里没有打火机,崽,你不能在我店里抽烟。”   话刚出口,萨·老烟鬼·尔伽就想咬舌头。   沈凌瞅瞅他,那与好友神似的、平静中夹杂鄙夷的表情,更是加剧了他的这个冲动。   “好吧,那火柴总有吧,借我一根火柴,我出去抽完了再进来。”   “外面雨这么大……算了算了,只给抽一根啊,薛谨真的会生气的。”   打火机被旋开又关上,沈凌微微咬紧了牙齿,让那支深紫色的女士烟稍稍上挑了一点,凑到小小的火苗上。   香烟逐渐燃着后,她关上打火机,还给萨尔伽(后者当然不敢直接凑过去帮忙点烟),重新后仰,用食指和中指叠在一起,指腹微微夹住烟头的位置。   寿百年的女士烟造型很漂亮,烟头是裹着金箔的,还印有一只黑色的繁复图徽,所以含在沈凌唇里也没有地痞流氓的违和感。   她夹下这支烟,手腕离远了一点,轻轻吐出了第一口的烟雾。   吐烟雾的样子也是实打实的猫科动物,像一点点啜牛奶那样一点点地吐,只微微露出了小尖牙,文雅又好看。   烟雾在空气里弥散,逐渐拂过无名指上的婚戒,让后者有了磨砂的质感。   “我知道阿谨会生气啦。等他回来时就戒掉。”   因为每次抽完烟,鼻子和嘴巴都会觉得又怪又涩,她其实也不常抽。   ……但含在嘴里吐烟的时候,那刺鼻的怪味总能轻易冲淡,某缕从三年前开始就隐隐绕在鼻尖的血腥味。   阿谨说让她不要看。   可是太灵敏的嗅觉闻见了,闻见之后脑子会在夜深人静时控制不住地遐想画面,那也是没办法的。   阿谨说让她乖,说他会回来。   那么她就必须得删除那个味道,这样才能一直一直耐心等他,这样才能乖——   这样才能,克制住抛下一切,去找到罪魁祸首,用自己毕生的天赋与力量降下诅咒的冲动。   因为阿谨会回来。   所以她要耐心,她要乖,鼻尖萦绕的血腥味要当作不存在。   ……最终只好用烟雾来冲淡……   久而久之,看着夜间电影里那些抽烟的角色,也觉得抽烟是件帅气成熟的事,就断断续续地抽下来了。   沈凌没把这件事告诉薛谨,他们每晚的通话只有五分钟,她连自己不会开火所以每天都只能做三明治给自己吃的事都没说。   还有很多很多事她也没说,那短短的五分钟,仅仅用来反复确认“阿谨会回来吧”都不够用呢,怎么可能留出空闲抱怨这些琐碎。   “所以,今天是什么事,说必须到店里谈?”   沈凌又抽了第二口烟:“外面的雨都快淹了C市一半的街道,今天天气预报可是说台风登陆。”   “抱歉抱歉……桌上的炉子里煮了点关东煮,你先盛一碗?”   萨尔伽见劝不了她,只好转过话头,“吃点热的吧,你头发末梢都淋潮了,我们边吃边谈。”   沈凌有些意动。   她抽抽鼻子,随手把只抽了两口的烟悬在桌上的烟灰缸边缘(老烟枪对着桌上摆好的烟灰缸心虚咳嗽),扭头去嗅。   “好香……”   今早还是金枪鱼三明治和冷橙汁,午饭是火腿三明治和冷橙汁。   但她只犹豫了一小下,就和昨天看到牛肉面摊子时一样,坚定摇摇头。   “不用了。我不能吃。”   与那个试图搭讪的狗主人不同,萨尔伽只想想就明白了原因。   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面上仍是温和地劝说:“没关系。以前,也有这样的大雨天……我们聚会时一般都约在我店里,薛谨来时都会吃点热水煮的熟食——喏,那边的那台九格小煮炉其实一直是他负责用的,除了关东煮他还会把甜玉米切成小块在里面烫,以及用来温酒。”   唔。   那是符合阿谨曾经的习惯了。   听到这话,沈凌终于点头了。   她跑过去给自己盛了一碗关东煮,还没等到端过来吃,就直接站在那儿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热热的汤汁。   热腾腾的柴鱼干高汤滚进胃里,她才觉得稍微好了点。   今天实在太冷了。   喝了小半碗汤汁后,沈凌坐回来,没动,捧着碗取暖。   萨尔伽:“不吃点串?”   “不要。”   尊贵的祭司眯起眼睛:“刚才咬了一口贡丸,太难吃了,和阿谨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萨尔伽:我谢谢你。   换了他其他男性友人,萨尔伽就直接一拳擂过去笑骂了,但这是朋友的妻子。   所以他老老实实缩回躺椅,假装没听见这尖酸的评价。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窗外的雨声和室内电暖炉工作的嗡嗡声交相呼应。   捧着关东煮,望着柜台上那尊小炉子,客人似乎不那么着急了。   她一口口啜着热汤,好半天才慢吞吞把自己的问题问出来。   “……你们以前,也经常这么聚会吗?阿谨会在那个炉子里煮东西给你们吃?”   老板躺在摇椅上晃了晃,神色带着怀念的笑意。   “啊。关东煮,甜玉米,卤味……对了,那家伙的饺子是一绝。你不知道他包饺子有多好吃。”   沈凌:“……”   她都没吃过阿谨包的饺子。   好气哦。   有点气的客人继续追问:“那也是这么大的雨天吗?”   老板的摇椅一顿,又缓缓晃下去。   “那么大的雨……嗯,还是挺少见的。通常是接连几天的中雨吧,薛谨他……”   “很喜欢雨,这我还是知道的。”   “……哈哈,对,他很喜欢雨。每到雨天就不怎么愿意接悬赏了,能待在家里就待在家里,望着雨发呆,织织毛衣看看报纸做一些老爷爷才会干的事……哦,对,他买房子之后我们就尽量去他家聚会了,那之后很少来我店里。”   “买房子?”   沈凌好奇地追问下去:“阿谨不是一直住在郊外的家里吗?”   “当然不是……他没和你说过?那栋房子直到他准备相亲时才开始筹备买,那之前薛谨都是住在……”   沈凌脑中浮现了E国那个黑漆漆的桥洞。   而那天桥洞里漫出的血……她打了个哆嗦,不再深想。   “桥洞里吗?”   萨尔伽诧异地看过去,发现沈凌捧着碗低下了头:“阿谨之前都住在桥洞里?”   “你倒是猜的差不多……但不全是。”   符文店老板望着玻璃上瓢泼的雨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忆着:“桥洞,天台,树洞,巷角,地下室,挡雨架,施工地,商场顶层,晾衣绳,棚屋……”   “只有下雨的时候,他会迁移到桥洞里。不下雨的话,一般都是能直接看到天空的地方。”   萨尔伽轻叹:“因为是只候鸟啊。”   垂着头的沈凌盯着自己的手指。   手指紧紧捏着碗边,指节有点发白。   “我不知道。”她一字一顿地说,“阿谨从没对我说过。”   那些他住过的地点,一个都不知道。   那些他经过的地方,一个都不了解。   “是吗?”   萨·直男·尔伽没察觉到她话里的古怪:“说起来,那天也是像今天这么大的雨,码头都被淹了一半,我出去采货……”   “喏,就是这个方向,大概距离几千米的码头。”   店老板虚虚点了点窗户的方向,因为想起好玩的事情,笑意愈发浓郁:“采货采到一半,在海滩那儿踩到了一只旧纸箱……纸箱里缩着一个小孩。当时他显得特别小,顶多算少年吧,身上还穿着破破烂烂的袍子。我把挡雨布一掀,那家伙就直勾勾看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井里爬出来的贞子……哦哦,但那个时候说话真的可爱。”   “两只小手扒住纸箱,把脑袋警惕缩在挡雨布下,说‘我很冷,请给我食物,我会报答你’。哈哈哈哈哈是我认识那家伙以来他最惨最萌的一幕,捡回店里后我特意喊他们来围观,当时艾伦直接脱口而出,评价他是‘小落水狗’……”   萨尔伽的笑声骤然停滞。   因为他终于听见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来自于某个姑娘指甲下碎出蜘蛛纹路的小碗。   “继续说啊。”   沈凌幽幽地说,指甲下蜘蛛纹般扩开的裂缝愈来愈大:“继续炫耀啊。反正能亲阿谨的是我。”   萨尔伽:“等等,我不是……”   “我也会捡到阿谨的。阿谨这种东西我想捡就能捡到好多只。”   萨尔伽:“不,好像有点……”   “贱人……贱蜘蛛。呸。”   萨尔伽:???   沈凌皱皱眉,回忆了一下电视剧里的内容,又补了一句。   “——就是矫情,哼。”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丈母娘与儿媳的大型座谈会(不是)   也许会出现在晚间通话里的内容:   “阿谨你回来时要坐在纸箱里漂回来,否则别回来了。”   薛先生:???   以及,我早就想写“不耐烦地挠挠翘起来的长发,小声逼逼一句粗口,翘着二郎腿抽烟,下一秒却手忙脚乱地摆出鸭子坐的凌凌”了。   感觉会很色气,之后的惩罚也会很色气(摸下巴) 第93章 第九十一只爪爪   第九十一只爪爪   请对方吃了关东煮, 和对方聊了过去的事,还冒着会被死去朋友爬出来拖往坟墓的风险看着对方抽完整整一支烟不出声劝阻——   萨尔伽依旧没能说服沈凌。   “不。”   对方的拒绝和昨日一样坚定,“我不会走, 不会逃,就只会在家里等阿谨回来。”   ……她这点倒是和贯会审时度势的朋友不同了, 无端的坚持和愚蠢无异, 是小孩才会做的事。   萨尔伽咬咬牙, 语气重了些:   “薛谨不会希望你被教团抓走。”   “我不会被教团抓走。”   确定对方单独叫自己来店里要谈的还是这些后, 沈凌直接站起来,走向店门。   “如果我要回去教团,那一定是去……”   是去找到伤害阿谨的破烂玩意儿, 给他们降下永生永世的诅咒。   沈凌顿了顿,把雨衣拉链垂直拉到领口。   “……是主动回去。不会被抓回去。这点你大可以放心,也去告诉其他人放心。”   怎么可能放心。   萨尔伽心里一沉,这是最后一次怀柔的尝试,而这最后一次尝试也失败了,沈凌看上去绝对不会动摇。   他是答应过薛谨照顾她的, 绝不会看着那个姑娘乱来导致被教团俘虏……E国之行之后艾伦也心怀愧疚, 看来真的到了不得不诉诸武力的阶段……那应该能说服艾伦把沈凌打昏,强制给她转移位置……查克则太感情用事了,可以委托钟海林来善后,首先烧了薛谨在郊外的公寓消除线索……   “小姑娘, 你不清楚, 那个盯上你的势力不是电视剧里可笑的幼稚反派, 那是‘教团’。”   我可太清楚了。   沈凌哼笑一声,但到底没再反驳什么,径直推开门, 走进滂沱大雨中。   她这举动行云流水,非常帅气,黑雨衣转开,黑雨靴重重一踏,大有美国英雄电影里那种“硬汉不回头”的潇洒感。   萨尔伽倒是没有露出电影里围观群众那种钦羡仰慕的表情,同样阅历极深的店老板沉吟片刻,重新掏出了烟管,眼中明灭不定。   思索如何绑架自己朋友的妻子显然不能让心情变好。   ……没办法,这是出于朋友托付的不得之举。   刚才设计到哪来着?对了,让钟海林善后……烧毁房子是个小事情,问题是怎么在房子里伪装出一具和沈凌外形相仿的尸体……   “叮铃。”   “等等!”   ——不回头的黑色硬汉又跑回来了,气喘吁吁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没说完的重要事情。   萨尔伽思路被打断,一时有些诧异。   “怎么了?”   “你刚才说的阿谨住过的那些地点。”   见萨尔伽还是一脸懵,沈凌抿抿嘴:“桥洞,天台,树洞,巷角,地下室,挡雨架,施工地,商场顶层,晾衣绳,棚屋……”   一长串就报出来了,可见记忆之优秀,与斤斤计较之程度。   “呃,怎么了?”   “地址。具体地址。这其中在C市的,都告诉我,我要去看看。”   萨尔伽讪讪道:“崽,这原本是用来交换你离开的情报,我说得很清楚……”   如果你愿意暂时离开你们那个固定的居所,避开一阵子,就可以轮流在薛谨曾待过的这些地方居住,而我保证会提供食物和生活用品——这就是刚才他能拿出的最动摇沈凌的提议。   沈凌不说话了,就用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平静中隐含威胁,整只猫背景里黑气弥漫。   萨尔伽:这孩子好的不学,坏的学了一堆啊。   “……我知道了,拿去拿去,我把地址都写在这张纸上了。”   【几小时后,C市某商业中心,顶层,某家港式茶餐厅,靠窗第二个卡座】   “你们这些活了很久的老家伙都喜欢挑台风天约人出来谈事吗?”   沈凌不耐烦地抱着胳膊,后仰着靠在沙发靠背上,交叠翘起的双腿还略带痞气地抖了抖:“今天真的很冷。”   对面的人愣了愣,视线忍不住落在她交叉抱着的胳膊与翘起来抖的二郎腿上。   “我不知道你在具体指谁。”   语气严肃:“但是坐姿端正点,这样像什么样子?”   啧。   沈凌烦不胜烦,便放下抱着的胳膊,从牛仔裤里掏出了烟盒。   她平时抽得不多,但今天约她见面的家伙一个比一个烦——前一个是一个劲向她炫耀捡到纸箱里阿谨的贱蜘蛛(萨尔伽:???),后一个更是——   呵,一看到她那张与某人九成相似的脸,鼻尖的血腥味就浓得她几欲作呕。   茶餐厅的餐桌上有火柴盒和烟灰缸,沈凌瞟了一眼,拿起擦火,点烟,含进嘴里,一气呵成。   这让对面的女人脸色愈发难看。   “沈凌!”   她呵斥道:“你竟然还学会抽烟了?”   “你谁?”   祭司换了一下叠腿的顺序,似笑非笑地勾勾嘴角:“管我?”   黎敬雪深吸一口气。   “已经整整三年了,如果你真的有决心成熟,做好你许诺的那些事,就别像个叛逆期小孩那样耍脾气。”   沈凌吐出第一口烟。   她在同为女性的黎敬雪面前没有收敛,嘴唇张得微微大了一点成o形,舌头挑衅似的一卷一推,吐出了几个形状姣好的烟圈。   ——如果说黎敬雪不是萨尔伽那样的老烟枪,认不住熟客的持烟手势,那吐烟圈的技能再怎么也能让她明白些了。   于是监事会主席脸上隐隐出现了怒色。   “你——”   “如果我不是比以前多了点耐心,你就不会坐在这和我洽谈那些已经进行中的计划细节。”   沈凌吐完烟圈,又叼着烟嘴翘了翘烟头的位置:“我会在见到你的脸的第一时刻,用爪子把它撕成几千块碎片。”   黎敬雪不说话了。   到底是从小看大的祭司……见到沈凌如今这个样子,她总是心态失衡。   曾作为执事侍奉过那位宁静的祭司,看后来所有的祭司——尤其是这位以前四仰八叉现在翘二郎腿的——都心情复杂。   说不上有多厌恶,还含有那么点恨其不争的意思。   “抱歉。”   她很快调整好自己,“选在这个天气见面是我的失误,但之前正在J国布置关于您的假消息,回到C国时就没有留心天气消息。”   “哼。”   “台风天的确太冷,待会儿谈完事情,您就可以回去休息……”   “不要。”   沈凌翻翻菜单,目光落在了招牌的菠萝炒饭上。   她一愣,又转开视线,看了看落地窗外,建在茶餐厅对面的电影院。   哦。   是那家啊。   【……菠萝炒饭和艇仔粥都是阿谨盛出来的,那把这两个新发现的好吃东西也列为“阿谨不伺候就不吃”的名单里好啦。】   “顺便请我吃晚饭吧,黎敬雪。我要一大碗艇仔粥,一份菠萝炒饭,还有一杯草莓布甸。”   “……好的。”   【数十分钟后】   菜一盘盘端上来,沈凌开始吃饭。   她舀菠萝炒饭时的模式有点奇怪,是分别把菠萝、蟹柳、玉米粒用筷子一枚枚挑出来,一颗颗放入碗里,堆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才往里面填饭。   【还有菠萝炒饭,阿谨你给我盛的菠萝炒饭里又有菠萝又有蟹柳,我自己舀一勺却全都是单纯的米饭……】   【只要看清楚具体菜在哪里就可以,你还可以一颗颗挑出来再舀饭。】   【不要,学这些好麻烦,我就要阿谨伺候我。】   这样盛足了一碗后,沈凌捏着勺子慢慢把米饭、蟹柳、菠萝等物均匀搅拌起来,神色有点漫不经心。   抽过烟之后食欲总会消退不少。   黎敬雪看得直皱眉,但吸取之前的教训,倒是没有再出口指责她。   她选择加快速度,进入正题。   “马上就要开始第十二波搜寻工作了,重点依旧是C市,但之前在J国所做的手脚正在起效中,大约后天黎敬学就会接到消息,带着搜寻人员离开。”   “后天太慢,提到明天。”   “按照您的吩咐,卡斯卡特被派去J国收尾,混淆视线。”   “让她们做隐蔽点。”   “三年前,E国的魔物变异事件有了些眉目。”   沈凌乱搅的勺子一顿。   “查到什么了?”   “我前几天弄到了一些猎杀现场的照片……其中,有一场是在火车隧道里遭到击杀的变异魔物现场……根据推测,那只被杀死的魔物应当是混乱的‘眼’,它死亡之后E国的魔物变异浪潮都停止了。”   黎敬雪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文件袋,将其推给沈凌:“当年我在前往E国之前遭到了关押,所以这里的照片是眼线从黎敬学手下拿来的。据说那家伙很喜欢欣赏,我想这场猎杀一定有些和其余猎杀不同的地方。”   沈凌接过,正要旋开封袋的纸绳,又顿了顿。   “在这里看没问题?”   这儿可是流量惊人的商业中心,你选的位置还是热门餐厅靠窗的卡座。   “没关系。”   黎敬雪淡淡地说,“这位置能让我确保观察到周围一切异常,是个隐形的‘俯瞰点’,相关监控也做过了处理。鉴于教团内部规则,监事会在人类流量巨大的地方反而占优势。”   哦。   沈凌点点头,下一秒却皱了皱眉。   【黎……那个领头的中年女人永远喜欢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她习惯确保能够观察到周围的一切异常。】   当时没往心里去,现在仔细琢磨琢磨,未免有些奇怪。   沈凌还记得自己在E国时昏迷过一次,那之前还做了两个奇怪的梦……虽然梦的内容她后来全部遗忘了,但总是有些耿耿于怀,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你,认识薛谨吗?”   对面的监事会主席表情严肃,闻言只是拿起桌上的茶杯,淡淡抿了一口。   “不认识。”她冷声说,“除了那是您在人类世界的合法丈夫以外,我对薛谨一无所知,毫无兴趣。”   “是吗。”   碗里的菠萝块被戳碎了,“说起来,你通过卡斯卡特的渠道主动向我投诚,答应合作,调查教团与E国事件之间的联系……我直到现在还有些诧异。你可是监事会主席。”   “正因如此,才会感到不悦。”   监事会主席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三年前的E国事件,我被黎敬学等人架空,莫名关押在教团监狱里限制了人身自由。我对那段时间教团总教长与教团廷议会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有充足理由怀疑他们借此事件架空了监事会,做出违背教团规则的行为。监事会需要调查,也需要本届祭司强有力的支持。”   碗里的蟹柳也被戳碎了。   沈凌和她对视良久,再看不出什么破绽,这才轻轻哼了一句。   阿谨总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那时候得到点关于黎敬雪的情报也不奇怪吧。   ……退一万步,反正这女人又拧巴又古板,长得还没她漂亮,就算和阿谨有联系也不会是那方面的联系,她才不在意呢。   ——这么拧巴,肯定也没捡过纸箱里的阿谨。   ↑因为贱蜘蛛的炫耀开始对纸箱里的幼年阿谨非常在意   黎敬雪见她不再追问,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没捡过纸箱里的少年,但曾陪着少年长大,见证过对方各种端庄美态的初代执事   “刚才向您提过廷议会。”   她继续把话题往公事上导,“事实上,这次想约您见面讨论的,除了火车隧道被猎杀的魔物,还有廷议会内部的一些古怪……”   “古怪?”   刚才一打岔,沈凌也歇了立刻察看照片的心思——到底觉得这里不算安全,她不是完全信任黎敬雪——她把文件袋放在一边,拉过装着菠萝炒饭的小碗,又拉过盛食品垃圾的小餐碟。   “廷议会一直很古怪。”   沈凌用筷子挑出三粒菠萝块,随手在餐碟上摆了个三角形的形状:“监事会,廷议会,总教长……对吧?按常理来说应当三者达成互相制约的平衡……”   可廷议会从来低调得过了头,她作为祭司在教团待过的那一百多年,就没见过隶属廷议会的家伙吱过声——黎敬学那玩意儿除外——通常情况下,是总教长和监事会吵来吵去,具体关系类似于总裁和董事会。   “您错了。”   黎敬雪拨开她瞎戳的筷子,把自己点的黑森林蛋糕上那枚樱桃放在这三角的正中间。   “是廷议会,监事会,总教长,与正中间的祭司。”   至高无上的祭司,凌驾于一切的祭司。   沈凌嗤笑:“那只是你们写在教科书里的制度。”   不。   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位大人一手建立了廷议会、监事会,提拔了总教长。   很多很多年以前,她所侍奉的那位祭司就是教团的最中心,教团的一切。   只是后来……   黎敬雪摇摇头。   “总之,我所说的廷议会的古怪,并不是说他们一贯的低调作风。就在我联系暗线试图从黎敬学那里取照片时,打听到一些总教长和廷议会之间的事情。您知道,黎敬学不仅是总教长,也是廷议会副主席。虽然他廷议会副主席的职务只是个挂名,但您知道这个挂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怎么?很重要?”   很重要。   正巧是从黎敬学虐杀了薛谨留在结界里的灵魂,成为祭司的那天开始。   “是黎敬学通过……甄选结界的考验,成为祭司开始。”   “那又有什么问题?”   “您知道,那个结界的甄选方式……是有些残酷的。而黎敬学……在那之前,他就因为某些事,有了心理问题。据我观察,决定前往那个结界之前,他是有死志的。”   杀了那个憎恨到骨子里的叛徒,一遍遍地发泄自己的怨恨,之后再为同样最尊敬的那位自杀,不管不顾地扭曲下去——   虽然分外不耻,但黎敬雪多多少少在那之前察觉了一点。   只是后来他真正采用的虐杀方式令她作呕,直接决定把曾经的弟弟当作死了,不再理睬那个畜生——   可如今冷静想想,黎敬学想要自我了断的打算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就他对薛谨的怨恨来看,明明是杀千百遍都不够,不可能存在什么“在结界里完全释然”的可能。   那他为什么突然放弃了自杀,决定活下去?   正巧是……成为廷议会副主席的时候?   沈凌可听不见黎敬雪心里种种的考虑。听到黎敬学的名字就能让她食欲全消。   此时,她直接放下勺子,又拈起刚才抽了一半架在烟灰缸上的香烟,皱眉狠狠吸了一口。   “怎么?”话里的刺令黎敬雪忍不住皱眉,“你打算为你的双胞胎弟弟辩解,说他是有空衷的,来个洗白?”   “那不是我弟弟,我没有弟弟。那玩意儿是畜生。”   “那你为他开脱什么?”   “这不是开脱……我是说,黎敬学的变化,可能与廷议会有些关系,而他被挂名副主席,就说明廷议会的主席可能——”   “黎敬学是个喜爱炫耀的残忍性子,我一直认为当年E国之行他是打算把我带过去的,但我却突然在出发前遭到关押,这不符合黎敬学的——”   黎敬学在结界里虐杀后恨不得让每个人都看清他手上的碎肉;放出Akuama意图谋杀沈凌时勒令她在一旁为他撑伞;在E国布置变异魔物时更是闹得整个猎魔世界都被震动。   出发之前突然默不作声地把自己关押,过了几天又默不作声把她放出来,掩盖了一切在E过所发生的事情,这些事情里甚至包括真正杀死……杀死那位?   不。   越想就越感到古怪,越想就越觉得这不是他的作风。   黎敬雪了解黎敬学,他们毕竟是双胞胎。   再结合廷议会,结合那位从未露面的廷议会主席……   “够了。”   沈凌轻声喝道,一脸厌烦:“如果你是想让我转移目标,不去攻击你的宝贝弟弟,那是白费功夫。我了解到廷议会有些古怪,但那是个一百多年乃至我出生之前都没在教团内部吱过一声的低调势力……再如何,黎敬学,是我目前的第一目标。”   “……当然。我只是想提醒您。”   “那我收到你的提醒了。现在别再提黎敬学这个名字……呕,我想吐。”   【数小时后,夜晚,C市郊外,通往家的街道】   与黎敬雪的谈话并不愉快。   但每次和黎敬雪的谈话都是这样,总是谈着谈着就快吵起来……   不过每次都收获颇丰,黎敬雪在工作效率上没话说,作为属下比卡斯卡特出色太多。   沈凌想,她看不惯的,只是黎敬雪那张与黎敬学相仿的脸,以及她性格里奇奇怪怪的某部分吧。   遵守规则,谨慎,淡漠。   总觉得……有点像阿谨。   像得讨厌。   沈凌喘了口气,拉紧雨衣的松紧绳,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在瓢泼大雨下被打得可怜兮兮的,几乎垂成一条大水滴形的毛巾了。   ……那里面装着她没吃完的菠萝炒饭和艇仔粥,拎回家后大抵是真的不能吃了吧。   头发又因为静电炸起来了,跑出来的一卷挡住了她右眼的视线,又因为狂乱的雨水被打湿成一大股,贴在她脸上,几乎是“唰啦啦”地往她脖子里淌水,冷得她走一步就抖三抖。   ……结果抖得头发更乱,两只眼睛的视野都被雨和额发盖住。   沈凌心里的燥气越烧越旺,她力道极大地甩甩头,想把碍事的头发甩开,却甩丢了雨衣头顶的兜帽。   暴风雨瞬间顶头浇下,打得她脸颊生疼。   从脖子到脚的感觉神经也瞬间冷到麻木,沈凌感觉自己是被破天气玩弄的可怜虫。   ——幸亏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吩咐黎敬雪隔天把文件袋寄给自己,避免好容易得来的情报打湿毁掉的可能性,嗯。   嗯。幸亏。   嗯。多好。   嗯。避免了最糟糕的状况。   嗯……   “嗯你麻痹!”   被暴雨惹到炸裂的祭司大人凶狠地挥起手臂,脱口一句曾令萨尔伽瑟瑟发抖的“文雅口语”,学着球赛里那些撸袖子打架的球迷冲天空狠狠竖起中指,接着把手中的塑料袋一抛一甩,狠狠砸在路边的垃圾桶桶壁上。   垃圾桶“哐啷”作响,本该震耳欲聋的一声掩在暴雨里。   于是沈凌继续发泄怒气。   她在垃圾桶边缘砸了好几下食品袋,直到黏腻的汤汁隐隐溅到手心,才堪堪停下。   接着,这姑娘相当凶狠地抬脚踹了踹垃圾桶旁的墙,再次对墙比了个中指,嘴里继续口吐芬芳之言。   最终她气冲冲地掀开垃圾桶盖子,将其盖到头上,无视自己目前接近半瞎的视野,一屁股在墙根旁坐下,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盒。   摸出来,叼烟,点火……想起来自己没有打火机。   讨厌。   沈凌顶着垃圾桶盖遮雨,坐在墙根边,眼前脸上潮湿一片,觉得又回到了刚从教团里逃出来时的那段日子。   而她此时等不到碰爪爪的人,也明白看不到漂亮的风景,嘴里还可怜兮兮叼着根潮了一半的烟。   唯一能抱紧的,是一架古董的手提式收音机。   讨厌。   讨厌。   脸上更潮湿了,眼睛更模糊了,冰冷的身体里感到一丝微微的热意,而沈凌绝不承认那股热意是从眼睛里滚出来的泪。   讨厌。   她咬紧了齿间的香烟,掐紧手指,在地上的水坑里用指甲用力抠划。   就这么划出洞来,让她跌到地底也可……   划。   划了半天,指甲生疼,地面纹丝不动。   ……也可能是划破了地方,她被头发挡住的眼睛压根什么都看不见。   内心的委屈,就像洪水那样冲了出来。   她猛地站起来,抱着收音机跌跌撞撞往前冲:“去你——”   撞也行!   跌倒也行!   她不要回家了,不想回家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洗澡水都不知道能不能放出来,煤气费好像又没交——   讨厌的暴风雨!   讨厌的台风!   讨厌的冷!   讨厌的,讨厌的——随便把哪个低等生物的车子撞飞吧!   讨厌的一切!   “砰!”   最幸运的祭司,果然说撞就撞,说倒就倒。   ……只不过撞得不是某个低等生物的车子,因为如果真的冲动撞飞低等生物的车子,她大概还要搭上给对方赔钱的倒霉事件……   沈凌什么都看不见,头上还顶着垃圾桶盖,只隐隐察觉到自己撞倒的是个人类雄性。   因为她撞的似乎是肚子的位置,而对方肚子的位置很硬,应该有腹肌。   ——当然,被撞倒的也是对方,幸运的祭司是不会吃亏的。   正在发脾气的沈凌,便叼着烟恶声恶气踢了踢对方的小腿。   “喂,对不起!你有打火机吗?借个火!我会给你钱的!待会儿给你很多钱补偿!要多少你开价!”   对方没开口。   他似乎是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被踢脏的裤子,捡起掉在地上的伞。   ——沈凌没看见这么多细节,但她知道对方撑起了伞,因为她用来遮雨的垃圾桶盖不“叮叮哐哐”响了,周围的雨声变小了一点。   她恼怒又难过地甩甩头,还是没甩开挡住眼睛的头发。   “喂!喂!你聋了吗,借个火——”   “我不抽烟。”   薰衣草和雨水的气息突破了打湿的烟草味,戴着银环的手指从垃圾桶盖下探进来,拨去了她眼前的额发。   薛先生慢吞吞地说,注视着那顶垃圾桶盖:“所以身上没带打火机。”   沈·骂了脏话·竖了中指·叼着香烟·威胁路人·踢人小腿·逼人借火·流氓恶霸·凌:“……”   “我来接我妻子回家。今天雨很大,怕她淋湿了。请问你见到我妻子了吗?”   这条路上唯一的雌性抖了抖,缓缓蹲下去,变成一个矮矮的垃圾桶盖。   垃圾桶盖“叮铃哐啷”地试图往伞外跑。   “我帮你去转角问问哦……”   “凌凌,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凌:没事,阿谨回来我就戒烟。   沈凌:我在阿谨面前很乖的。   沈凌:哈哈哈哈哈哈说什么呢本喵长大啦不会在阿谨面前暴露什么的,那是阿谨呀。   刚回来就出门撑伞找媳妇,惨遭街霸少女撞倒、踢打、骂骂咧咧、借火的薛先生:哦。   好气哦,但还是要维持重逢的喜悦.jpg   本宝宝今天不能被骂!本宝宝要评论(叉腰) 第94章 第九十二只爪爪   第九十二只爪爪   “吸烟。”   “不……”   “说脏话。”   “等……”   “竖中指。”   “没……”   “威胁路人。”   “我只……”   “举止粗鲁, 行为恶劣,道德败坏,而且……”   他冷冷地总结道:“违背规则。”   “等等, 阿谨,不是的, 我当时只是——”   “以上有任何一种事是你没做过的吗?”   “……没有。”   “那你还打算辩解什么?”   “我……我不想的……这是个意外……我是说, 阿谨, 只是今天突然……”   “够了。”   婚戒坠落在地面上, “咕噜噜”转了两圈,空旷感和心悸感接桩而来,与三年前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次掉落并非违背主人的意愿, 沈凌也没有被捂住眼睛,她亲眼看着这颗象征着婚姻的戒指被摘下、降落、着陆、滚动。   一路滚进了路边的沟渠。   她的腿也随着掉落的戒指变得有点软了,只好一点点蹲了下来,恍惚伸手去捡那枚戒指。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摘下戒指的人淡淡地问,语气里的失望也是淡淡的:“不是说好你会乖吗?”   “我……不,不是的, 我……”   “我不认识这样的沈凌。”   浑身上下都在发冷, 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有时候,某个人的话语,就能比拟摔打在全身的暴雨,比拟数年一次登陆的台风。   “我不喜欢这样的沈凌。我喜欢的沈凌是只乖乖的小猫。你……真令我失望。”   “!等等, 不行, 阿谨, 你听我——”   “再见。”   ——再一次的,沈凌从梦中惊醒了。   汗水淋漓,浑身发颤。   她愣了好一会儿, 意识到自己坐在卧室里的床上后,急忙伸手去摸索旁边的位置——一如既往的没有温度,一如既往的整齐干净,枕头上没有任何凹陷。   没人躺过,没人回来,没人发现。   甚至她还在床头柜摸到了自己被雨水打湿大半的烟盒,与旁边的火柴。   “……噩梦啊。绝对是噩梦。幸好……幸好是噩梦。”   呼。   同样是从梦中惊醒,这次心里却一点失落惋惜都没有。   尽管梦里的阿谨是回来了……可她不想要那样的回来……对,她不想要!一丁点都不想要!   阿谨回来那天她一定是把自己打理得漂漂亮亮的,穿上那些他曾买给自己的漂亮裙子,戴上他挑选的小贝雷帽,乖乖地等在某个地方——然后场面会像夜间电影里描述的那样,会很棒,很完美,进行得非常顺利——   “就是这样。就算梦里有回来的阿谨,我也不喜欢。”   ——因为回来的阿谨见到的,不是他喜欢的那个我。   绝对不是。   终于,呆坐在床上愣了半晌,沈凌摸摸脸上的汗,决定下床给自己倒杯温水,去洗手间洗把脸。   当她决定洗漱时,才意识到身体已经不发凉了——虽然淌了很多汗,但卧室的门窗紧闭,单独的小空调正徐徐吹着暖风。   “电费……”   艾伦他们是用手机预付了多少啊。过几天把现金邮寄过去吧。   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帘也紧紧拉在一起,沈凌一开始下床后的那几步走得有点趔趄,所以她不得不伸出手臂去扶周围的家具。   这一扶,又摸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烟盒。   ……很潮湿。   里面的烟大概也被雨水毁了大半。   而她抽的很少很少,甚至一整盒里烟里也从来只挑糖果紫的颜色抽。   黑暗里,她睡袍腰带上那枚精致的蝴蝶结晃了一下,扶住床头柜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今晚抽完最后一根,就戒了吧。”   以防万一。   【五分钟后】   沈凌打开卧室门,一手捏紧烟盒,一手下意识裹紧了睡袍。   ——可迎接她的不是冰冷,而是与卧室温度相仿的暖风——   客厅的暖风空调也打开了,正静静亮着标志“工作正常”的绿灯,规律地吐出暖气。   沈凌刚从那个可怕至极的梦里清醒,身上的汗还没干,所以只是放开了裹紧睡袍的手,神思不属地往前走。   她没注意到暖风空调反常的安静:客厅那台空调应当已经坏了两年,开启运作时都会发出“嗡嗡”的噪音。   沈凌只是紧紧捏着烟,一直向前。   因为梦里被阿谨发现的后果太可怕,她下意识就觉得自己必须要偷偷抽,躲在一个可以散味通风的地方。   她走到阳台玻璃门前才堪堪停下,一把拉开了玻璃门前的窗帘,却在看到窗帘后的玻璃时犹豫了。   雨水就和咆哮冲锋的僵尸似的往玻璃上扑。   “算了……”   这时候打开玻璃推门绝对会毁掉阿谨铺在客厅上的地毯,而她会被雨淋湿导致感冒。   一个人生活时失去身体健康绝不是个好主意,沈凌早就在过去三年里深深体会了这个道理——生病时的她比之前梦里那个顶着垃圾桶盖发脾气的沈凌还要脆弱焦躁,一点就炸,躺在床上揪着被子,能想着某碗热热的药粥哭一天。   ……除了浪费体力、降低智商,生病没有任何好处。   沈凌倒退几步,转而来到了放着金色风信子和仙人掌的窗边,将窗户微微向外推开一条缝。   雨倒灌进来,但清爽的风也一起倒灌进来。   从噩梦、黑暗、昏沉的恐惧之中,沈凌终于清醒。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微微弯下腰,和每一个偷偷瞒着某人抽烟的烟鬼一样,佝偻着肩,从烟盒里翻出一支干燥的烟夹在指尖,单手划亮了火柴,将火苗笼在掌心。   一气呵成。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将点燃的烟放进嘴里,就顺着从窗缝里漏出来的灯光,瞥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黑影。   就在她斜后方,既能看见卧室门,也能看见窗口。   “这是第二根了。”   不属于任何一个梦境的薛谨淡淡地说,薰衣草与雨水的气息终于抵达了沈凌被烟草味干扰的嗅觉,“在我面前的第二根。”   她张张嘴,没发出声音,手指出现了轻微的颤抖。   对方也没再发出声音。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注视着她,没有开灯,没有招呼,没有妥协。   ……虽然也没有梦里那些一个接一个的轻缓质问,但沈凌只觉得那是迟早来临的事情,此刻的沉默如同悬在脖子上的刀锋。   她的手指抖了半天,被点燃的烟头明明灭灭,最终,幽幽掉了下去。   薛谨终于动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走过来,手指轻轻一探,接住了掉落的香烟。   “这会烫伤你的脚背,凌凌。”   接住后,将手里那根烟又还了回去,放在她唇上,自然地仿佛在还一本书:“拿好。”   沈凌动动舌头,意识到这让她嘴里含着的烟上扬挥动了几下之后,又急忙打住。   “阿谨,我……”   我刚才打算抽完这支就彻底戒掉。真的。   空调是你修好的吗?怪不得听不到声音了。   我的睡袍也是你帮忙打结穿上的?   你为什么不进卧室里睡,要独自坐在客厅?   你肚子饿不饿呀,我现在学会做很多口味的三明治,还会给水果榨汁,你想吃的话我就——   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一口气不停歇,整整三年反复酝酿、咀嚼的那些腹稿——   此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回来啦。】   这是唯一一句她想说的,也是唯一一句她能想到的。   ……可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这样的自己怎么敢笑嘻嘻地欢迎他回来呢?   因为对面的是阿谨。   因为对面的阿谨见到的是这样的她。   ……真正的,那个噩梦里一样的,不会被他喜欢的她。   我没有变呀。   【我变坏了。】   我很乖很乖的。   【我染上了你讨厌的习惯。】   我会等你回来。   【再等下去我会疯我会疯我真的会疯什么黎敬学什么教团全都毁掉——】   最终,沈凌嗓子里只是发出了一声滑稽的“噶”,再无其他。   有点好笑,可对面的人没笑。   “给我也来一支吧。”   “我——什么?”   沈凌错愕地抬头,就见他主动俯身过来,抽走了自己僵硬捏在另一只手里的烟盒。   同样是单手挑起,同样是熟练夹出,只是挑选的那支烟和她手里的色泽不同,是浅浅的糖果黄。   他神色冷淡地把香烟叼在嘴里,握过她的肩膀,微微低头,用没被点燃的糖果黄,碰了碰她唇里已经烧了一小截的糖果紫。   火苗“嗤”地在中央升起小小的一星。   窗户上睫毛和睫毛的影子交叠,雨水和雨水的尸体堆放。   就仿佛是两种温度不同的嘴唇碰在了一起。   烟点燃后,薛先生放开妻子的肩膀,重新挺直背站好,食指与中指屈起夹住了烟头。   他偏头,对着那条敞开的窗缝呼出第一口烟。   “这个牌子比以前的烟淡点。”   沈凌张张嘴巴,脑子里的忐忑和难过此时都完全被震惊刷屏了,感觉自己看到薛谨抽烟的画面不亚于亲眼看到了一只霸王龙对全世界宣布要和一盘烤羊肉结婚。   ……好像她用的比喻也随着脑子一起混乱了,不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咦,怎么有点想吃烤羊肉。   “阿阿阿阿谨、你你你你怎么……”   “嗯?”   “……你怎么能抽烟呢?!”   薛谨用一只手臂倚住了窗台,一直望着窗外的雨景吐烟,闻言稍微歪了歪脑袋看她,还伸手又帮她搭回那根随着她讲话快掉的糖果紫。   沈凌更结巴了。   “你你你你……你应该歇斯底里!你应该彻底失望!你应该关我紧闭!你应该、应该、应该电击、惩罚、扇……”   “你以为我是什么啊,凌凌。”   含着烟的薛妈妈懒洋洋地说,“什么旧时代的家长吗,为了阻止你抽烟以死相逼?”   ——可你抽烟!抽烟!薛谨抽烟!霸王龙!和烤全羊在一起了!在一起了!   已经混乱到一定境界的沈凌:“你不能抽烟!不能!阿谨不行!”   “为什么?”   “因为、因为抽烟对身体不好!肺!肺会结核!”   “我不会得肺结核。”   “小、小宝宝会在子宫里坏掉!”   “我没有子宫。”   “会开始咳嗽!很用力地咳嗽!”   “呼吸系统比人类高级,不会。”   “会秃顶!会有啤酒肚!会紊乱内分泌系统!会会会……”   “我不是E国人;我比中年大叔的年龄还多上几十倍;我的内分泌系统构造不同。”   “……牙齿会变黄!痰会变多!”   结巴的沈凌逐渐变成了噼里啪啦一口气的沈凌:“——这样就没办法接吻了!”   薛谨点点头,从善如流地碾灭烟头。   “哦。那我不抽了。幸好一百多年前尝鲜时只抽了一个月就把烟戒了。”   沈凌:???   她觉得这人在耍她。   可是没有证据。   “你、你……你为什么把烟戒了?”   “因为会成瘾,凌凌。”   薛谨抽出抽纸,把碾灭的烟头包了一下丢进垃圾桶:“烟瘾,酒瘾,毒瘾……虽然有人会说这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但它们都或多或少会让你成瘾。依赖什么东西,疯狂喜爱那东西的感觉曾让我觉得糟糕透顶。不管你嘴上说‘很少抽’、‘很少喝’……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看着她依旧挂在唇上的烟,叹息一声。   沈凌努力竖起耳朵去分辨,可她诧异地发现这声叹息里不含什么负面情感,和纵容她答应包各种口味的饺子时的叹息,是一样的。   “等等,我、我以为……”   你会生气吧?你会惩罚吧?你会教训我、你会、你会不喜欢我的——   薛谨抬手,遮住她的眼睛。   这不是没变嘛。   什么都写在脸上,说不出口的和说出口的他从来都一清二楚。   ……包括难过,包括忐忑,还有他明明死都不愿意在沈凌脸上看到的自我厌弃。   的确很生气,但他没有资格啊。   缺席的三年,不管这姑娘多出了多少坏习惯,源头都是这个离开她的坏蛋自己。   怎么可能有资格去教训她呢?   损坏的空调,欠费的暖气,需要调节的热水,橱柜里那些快过期的罐头。   他默默打开,又默默合上,看了一圈后觉得自己连走进卧室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坐在这儿,安安静静地听雨,思虑之后的事。   ……思考的时候又瞥到几个鬼鬼祟祟在四周徘徊的影子,跑下去之后发现是在自己家四周倒汽油的蜘蛛及其余人士,与对方进行“友好交流”后重新拍着手回来,又是后话。   “成瘾意味着丧失理智,意味着失去控制,意味着违背规则。”   从噩梦里醒来的沈凌听见真实的他这样温和地解释:   “而我这一生,成瘾的东西,有一个你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谨,我做噩梦啦,你来哄哄我。】   尽管没有说出口,对方也在几分钟后自然完成了命令。   三年前:我们租部电影看吧,你刚才好像不开心?   三年后:不管是什么样的凌凌,都能让我成瘾。 第95章 第九十三只爪爪   第九十三只爪爪   不做亏心事, 不怕鬼敲门。   ——引自《增广贤文》   这是句俗话,但萨尔伽从来没信过。   不知道这句流传在人类世界中的老话时,他是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老猎人;从外表少年却操着老妈子心且贯会叨叨叨的朋友口中听说这句时, 他只是哈哈哈笑了几下, 被自己的烟呛住了。   ——如此, 多年后, 当他一手拎着汽油桶一手拎着打火机,嘴里含着烟管, 包里还装着大剂量蒙汗药来到朋友楼下,看到那个打着伞缓缓走过来的家伙时……   才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以及它为何会在人类社会中流传良久。   “不是我!不是我!”   撞见鬼魂, 萨尔伽第一时刻就是惨叫出声, “我真的没有教沈凌抽烟!”   紧随其后也拎着汽油桶的帮凶艾伦:“也不是我!也不是我!我绝对没有深夜喊沈凌去看世O杯球赛然后喝醉了当她的面冲电视机里的选手竖中指!”   扛着裹尸袋负责善后的钟海林:“不不不不不是我!我没有试图带沈凌去猎魔公会交易区的清吧给她介绍男朋友并劝说她不要搞什么寡妇守贞的女戒,更没告诉她守寡情节都是旧时代的糟粕雌性要解放天性不能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只是好奇是哪几个傻逼敢跑过来在自己家楼下倒汽油的薛先生:“……”   他沉吟几秒,“唰”地合上伞, 抬脚就踹了过去。   踹第一个,踹第二个, 完了撸起袖子直接揍第三个。   ——当年我究竟为什么要交朋友来着?朋友这种东西究竟是有什么用来着?   【“友好交流”后的第二天上午,某综合性批发商场】   萨尔伽在流鼻血。   推着超市手推车的薛妈妈冷漠地把纸巾递给他。   艾伦昨夜被打得更严重点, 右眼还有乌青,已经捂着眼睛和他们告别说要回家冷敷了, 走的时候肩膀还一抽一抽的。   ……虽然其余所有人都怀疑这个娘们兮兮的傲娇是真哭了。   至于钟海林……咳……   鉴于他比起前两位更厉害的“事迹”,目前正被鱼线绑在某小树林的四角亭上进行深刻反省,刑期未知。   “我真的没有……”   “行了。我知道。”   沈凌不是个会被其余人的举动动摇,从而染上坏习惯的姑娘。   就算她曾经一无所知, 也在薛谨的教导下,好歹明白“烟、酒、毒”这些“坏习惯”——不,说到底她的概念里根本没什么好与坏, 只有“阿谨绝对不允许”和“阿谨会默许”的吧。   这和自制力无关,薛谨知道她在某方面有种近似于钻牛角尖的执拗劲,这和孩子不管不顾的任性有些相通之处——但沈凌足够强大,也足够幸运,她那不管不顾的“任性”总能达到目的。   所以,薛谨回来之前真的从未想过她会染上烟瘾。   他猜,她开始吸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笨拙地试图用烟雾的味道去掩盖什么东西。   ……猫鼻子总是很灵。唉。   他没想过她能嗅出血味。   他心里的沈凌应当远离任何血腥。   至于竖中指,嗯,薛谨毫不怀疑她只是看到艾伦看球赛时发疯的那个样子觉得很酷……这位大祭司曾在闲聊里向自己炫耀的流浪事迹中,各种“垃圾桶约架”与抱着流浪狗的头狂啃乱挠的战绩可比竖中指粗鲁多了,薛先生权当睁只眼闭只眼。   沈凌从来就不是个小淑女。   如果那姑娘想装淑女,第一次见面时就不应该扑过来抱着他的手指啃。   可是现在她自己却混淆了。   因为他太久的缺席,因为他不负责任的……   “你真的有必要买这么多裙子吗?”   萨尔伽微妙的口气打断了薛谨的思索:“你知道……呃……沈凌现在……”   现在都穿的是你的衣服,基本没见她穿那些轻飘飘的连衣裙了。   薛先生没听下文,自昨夜那句“真的没有教沈凌抽烟”之后,他发自内心希望能把这只蜘蛛嘴巴里跑出来的话都当做苍蝇叫。   因为苍蝇叫不会让人胃疼,他可以直接把投影放出来把这糟心玩意儿吃了。   “暴风雨没有停息,今年冬天会很冷很冷,而凌凌衣柜里那些衣服竟然乱七八糟地堆在角落里。想必她一件都没熨过,羽绒也不够保暖了……要清理出那些重新送去弹棉花费的时间太多,还是直接花钱买比较划算。”   他拎起一件粉红色的中长款羽绒服,和一旁的宝蓝色羽绒服比了比,沉吟片刻后直接把两件都丢进购物篮里,然后又去旁边的衣架翻找好看的女式羊绒衫。   萨尔伽有幸见到了这货买衣服不翻价签的一幕,他眨眨眼,又眨眨眼。   ……正常正常,大概是用刻章复生时没把脑子里的某根神经搭好,有点差错很正常,薛谨以前重伤躲在那个薄鼠色圆球里,出来时不也会说什么“我永远喜欢撸猫”的胡话嘛。   薛先生扫了几件羊绒衫进推车,又拿起了一件摆在展示位置的新品。   那是件纯白色的长款羽绒服,下摆一直到脚踝,脖子和肩膀都有白色的绒球点缀,羽绒帽上还有一大圈白白的绒毛,帽尖点缀着一枚金色的六芒星,看着就很可爱。   萨尔伽瞥了瞥,心想不愧是直男审美,又是小裙子又是毛球球,这家伙是打算把他老婆堆在童话书里吗。   一旁的服务员急忙介绍:“这是今年最新款……”   薛妈妈摇摇头,问:“里面的夹层是羊绒吗?足够保暖?”   “这……”   “帽圈的这层毛是人造纤维吗?”   “那……”   “这颗装饰用的六芒星是用塑料还是用金属做的?上面染色的是镀层还是化学颜料?放在嘴里吃的话对身体有没有问题?是否含有细小挂件?”   服务员:“……”   萨尔伽:“……”   “先生的女儿多大呢?身高一米六以下没法穿这件羽绒服,我们这里是成年女装。”   “什么?我是给我老婆买。”   ——服务员的脸色由青变绿。   薛妈妈读取出“这可能是化纤”的信息,便又摇摇头,把衣服挂了回去。   “喂,刚才那件的确挺可爱,如果你只是想讨价还价……”   “什么?”   薛妈妈继续推着推车往前,漫不经心:“款式很可爱吗?我只是发现它能遮到脚踝。”   ……萨尔伽这才发现推车里的女式冬装全都又大又长,保证能把那姑娘从头裹到脚。   男人的劣根性啊。   “不过你提醒我了,萨尔伽,现在的时尚潮流已经变成这样了啊……刚才的款式我记下了。”   薛妈妈继续推着小车扫货:“左右这里是算不上什么档次的大批发商场……我先买几件样品记记流行款式,等凌凌醒了再带她去草原弄点纯天然羊毛,羊绒内衬的话还是手工……”   这段碎碎念槽点有点多。   萨尔伽又眨眨眼,怀疑朋友复生时是搭错了两根脑神经。   “你带她去草原干嘛?你那奇葩的‘为了做一道炸小黄鱼特地开符文跑到大山深处山涧捉鱼’的奇怪省钱法不要传给你老婆!”   “啊,当然不会。我负责薅羊毛,她负责吃羊肉,最终剩下的羊骨头用来煲高汤。”   精打细算的妈妈转头,隐约露出“看吧,一点都没浪费”的自豪之情。   萨尔伽:你们放过羊好吗。   “冬季也很适合吃羊……对了,冬至那天我家包饺子,你要不要……”   “等等,等等。”   萨尔伽再次打断:“为什么你要说等你老婆醒?往常这个点她早就醒了,昨天我和艾伦就是这个点去找……”   薛谨一愣。   他看看手表,表盘上的指针显示是上午八点。   哦。   不爱睡懒觉了吗?   舌头顶顶上颚,嘴里好像有点发苦。   “没事。”   薛谨这么说着,重新埋入衣架里,“现在她不会醒,放心。”   “你这话是什么——”   “昨天雨下得很大。”   萨尔伽听见朋友淡淡叙述:“我回来时去接她,见她被雨淋湿还莫名其妙(顶着垃圾桶盖)想逃跑,就索性把她打晕了扛回去的。”   萨尔伽:???   “结果半夜好像又做噩梦惊醒了,偷偷跑出来抽烟,后来说什么不抱着我就不去睡觉。”   萨尔伽:???   薛妈妈捧起三条配色不同的格子围巾,神色隐隐散发着母爱的光辉——   “所以我哄她喝了一杯热牛奶,在热牛奶里拌了你昨晚揣在兜里的蒙汗药,把她重新送回床上裹好,保证睡到天昏地暗。”   萨尔伽:???   这信息量巨大的叙述、朋友母亲般慈和的表情、以及完全不符合母亲定位乃至丈夫定位的行为中——他一时竟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   最后只好干巴巴地对三年没见的好友下结论:“你有病。”   薛先生点头:“对。”   ……你真的有病啊?!   谁!会!在久别重逢后给要抱抱的老婆下蒙汗药,第二天来逛批发市场还策划去草原杀羊啊?!   读出未竟之语的薛先生:“蒙汗药是你兜里的,我没有专门准备。”   “你有病!”   “你又没药。”   薛谨推着手推车转弯,期间手肘轻轻擦过了萨尔伽的手臂。   这是见到他出现之后萨尔伽第一次和他发生肢体接触,而以薛谨的谨慎,这次绝不是意外,是有意而为之。   萨尔伽刚要询问他搞什么鬼,就打了个哆嗦,嘴里叼着的烟管险些砸落。   冷。   寒冷。   冻透骨头的冷。   仿佛和尸体擦肩而过。   “我是死去三年,不是带薪休假在巴厘岛玩了三年。”   薛谨口吻漠然:“身体体表温度是最难遮掩、最难恢复的……昨天刚回来时我还有整整五个小时疯狂想吸血。如果这样你的蜘蛛脑子还理解不了的话……”   “可以说,我现在,就只是个实体化的怨鬼而已。”   虽然很想抱抱她,虽然很想亲亲她,虽然很想……   嗯,但这样也好。   不得不突兀拉开的距离不会纵容沈凌笑嘻嘻地用撒娇把三年的变化一笔带过——这能让她苦恼,这能让她烦躁,这能让她控制不住想对他发脾气。   薛谨希望她能把错误都怪罪到他自己身上,而不是在不停的自我厌弃下继续沉沦——怪他不碰她,怪他不拥抱她,怪他不亲吻她,怪他从而怀疑他,讨厌他,气势汹汹地骂他——   薛谨希望沈凌不那么听话,不那么乖。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乖乖的小淑女,也不需要是。   “等等。”   朋友第三次严肃打断了他的思考:“所以你现在怨鬼状态哔——是硬不起来对吗?”   薛先生:“……”   他微笑:“硬不起来哦。”   “哎……啊这……这就……唉……真的?”   “真的哦。因为血液流失太多,大部□□体器官还是死亡状态。”   “那被发现就面子里子全掉光了吧?”   “我倒觉得昨天才死而复生的鬼魂不需要考虑男性自尊心。你们对怨鬼要求太高。”   “可万一你老婆哔——哔——呢?”   “那我就直白告诉她我现在还死了大概一半的程度,所以硬不起来。”   “哇……各种方面上你真的好厉害。”   “谢谢夸奖。”   【五分钟后,小树林】   被吊在四角亭上的钟海林,正低着头反思自己“带沈凌去猎魔公会交易区的清吧给她介绍男朋友并劝说她守寡情节都是旧时代的糟粕雌性要解放天性不能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的罪行,便由风一吹,缓缓晃了个圈,转过来。   他抬起眼,挑挑眉,向新吊在旁边的朋友打了个招呼。   “同志您好。您要吊多久?”   新吊上的萨尔伽:“……”   “吊到不嘴贱为止。大概。”   作者有话要说:  薛妈妈(微笑):那大概要到下个纪元吧。   以及必须要补充否则作者也会出现在四角亭上的内容:被朋友嘴贱关注到黄色话题后薛妈妈的回答都是诓他的,并不是真的哔——   不过就某方面而言真的哔——了第一反应还是去草原薅羊毛,薛妈妈不愧是薛妈妈(蠢蠢欲动.jpg) 第96章 第九十四只爪爪   第九十四只爪爪   在过去三年里, 沈凌设想过很多很多遍,薛谨回来的场景。   他会如何出现?他会如何说话?他会如何对待自己?他会如何反应?   是像噩梦里那样和自己一刀两断?是像美梦里那样拥抱着她微笑?还是、还是……咳,和某些极寂静、极隐秘、极羞耻的梦里一样, 不管不顾的, 直截了当的……   咳咳咳。   每次思绪到这里时,她都会拍拍微微发热的脸颊,心想自己可能的确看了太多夜间频道。   但沈凌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文字,每天早晨勉强读完一整份晨报对她而言已经是极限,而那些阿谨曾给她买来的玩具她一个都舍不得玩——   大多闲暇时间, 沈凌便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或租影碟回来、拿着袋装零食盘在地毯上点开CD播放机。   她看了很多很多影视作品,再也不拘泥于薛谨曾细心给她挑选的子供向东西——   沈凌从美剧里知道了大约50个粗俗的比拟人类生|殖|器的词汇(以及几十个暗示某行为的手势);从韩剧里知道原来爱情的正常程序不是见面就结婚而是必须经历两次或两次以上车祸;从日剧里知道社畜是个多么悲惨而扭曲的东西,而阿谨每次皱着眉坐在床边摆弄文件是真的不得已。   不过, 就像薛谨所深深了解的那部分, 她本质非常执拗。   即便知道了很多“知识”, 沈凌也从来没开过黄腔。   即便知道爱情需要很多波折, 沈凌也觉得见面即结婚是最好的发展。   即便知道社畜很累很累,沈凌扳着手指默默计算和薛谨结婚的天数、再减去薛谨工作出差不在她身边的天数后——依旧会感到委屈, 恼怒,不开心。   但因为答应了阿谨要听话, 三年来她只发泄过两次:   一次是感冒时躺在床上莫名其妙开始大哭, 一次就是昨夜戴着垃圾桶盖用力踢墙。   前者让清醒的她深深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后者直接破坏了脑子里幻想的和阿谨的相遇。   ……哪怕阿谨昨夜好像并不介意。   可他没有顺着她的撒娇来抱抱她,也没有亲亲她,甚至今天醒来时旁边的枕头还没有凹陷痕迹——   如果他不介意,为什么要突然和她拉开距离?   呵。   但是没关系。   冷静下来,找到缺口,有可以弥补的方法。   她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轻易会被薛谨看穿的沈凌了。   她可以吩咐卡斯卡特去拖慢黎敬学搜查的脚步, 她可以和黎敬雪达成调查教团内部的合作,她可以分辨决定很多事情,没有人可以耍赖依靠时就必须靠自己……   “阿谨,我……”   沈凌走出房门,特意勾住发尾转了转,装出羞涩忐忑的样子。   【是这样的,阿谨,其实昨天我去了趟公会和萨尔伽聊天,接着在路上遇到了一只逃出来的魔物,我以为那只魔物要挑衅我就直接把它一爪子杀了,但是有点大意,没避开它溅出来的脓液……我是说,刚才接到电话通知,我才知道那只魔物的脓液会导致一定程度的精神错乱,否则我干嘛要顶着垃圾桶盖?你看看,我这里有短信可以证明……】   “醒了?上午好。”   薛谨依旧是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气质很安静。   只是他的座位边多了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   沈凌揉揉眼睛,打量这堆大包小包的东西花了几十秒的时间,试图推测这大堆东西是用来做什么又花了几十秒的时间。   等她得出“阿谨打算用冬装把我裹成球”的结论时,已经错过了抢先开口的时机。   薛谨躬身,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将其放在茶几上。   “我今早去了躺批发市场,花光了身上的现金。”他说,“发现三年前所有的存款为防止流失被几个朋友变现后移去了海沟,所以今早我坐地铁回来的车票是用你的钱购买的,凌凌。”   他点点那张卡片,沈凌发现这是自己众多信用卡中的一张。   ……三年前从E国回来后她就着手调查教团,过程中为了报复暗地里调动了不少资金,操控财运做了很多手脚——没人能比掌控教团运势的祭司更擅长偷偷敛财,以前她只是不屑于干。   和黎敬雪的合作有一部分也是建立在金钱基础上的,沈凌定期付给她的佣金即便是十分之一的抽成也足够捧出一个当红明星。   “哦,当然。没问题。”   “那就好。凌凌,既然你对这种行为没有意见,你来看下这份文件。”   沈凌愣愣走过去,心里还带点茫然的喜悦。   比起“为什么你的朋友要把你的存款移去海沟”,此时她的关注重点在——   薛谨从未主动花过她的钱。   让薛谨花她的钱一直是自结婚以来沈凌长久的奋斗目标,不管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她抓起文件。   翻开第一页。   白纸黑字的标题。   《金钱、权势、房屋单向供给的合法夫妻交往关系》   沈凌:???   “哦,你可以直接把它理解为包养协议,我只是觉得用这个标题打印比较好听。”   沈凌:???   “凌凌,我现在没有身份证明、银行账户、户籍本乃至任何可以在社会证明我本人存在的东西。而在猎魔公会,我目前的身份比较敏感,悬赏处积压未领的赏金和作为猎人的通行证同样是封存状态。无论是对哪个社会而言,我仍旧是死亡状态。”   他顿了顿,指尖成塔搭起,眼神诚恳:“所以我需要你的金钱资助,需要你替我办理假身|份|证|件与假护照,还需要你允许我借住在这里。”   “我需要你包养我,各方面的包养我,凌凌。”   沈凌:……   在合法丈夫恳求的目光下,她慢慢慢慢把手撑在膝盖上,慢慢慢慢软着膝盖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慢慢慢慢握紧自己止不住激动发抖的另一只爪爪。   腹稿、规划、谎言、拜托在猎魔公会潜伏的属下编辑好的短信,从伟大祭司的脑子里,被疯狂刷屏的“包养”二字冲得一干二净。   ——什么还能比亲耳听见薛谨吐出这个词更重要,啊?!   “凌凌,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就在这份文件的最后一页签下你的名字,承诺你会履行文件内的条约。签订后我们的关系会发生本质的改变,你要想好。”   沈凌慢慢慢慢掐住自己的脸蛋,捏了捏。   ……有点痛。不是梦。也不是梦中梦。   “什么、什么改变呀,阿谨?”   “我会开始叫你金主大人,或者女王陛下,或者主人。”   沈凌不慢了,沈凌快如闪电迅疾如风地“唰唰唰唰”把手里的纸片翻到最后一页,按着纸角签上自己的名字,因为害怕中途被钵钵鸡抢走所以下笔力道极大,最后一个“凌”字的笔画勾破了纸。   签完后,她堪称殷勤地把文件推到薛谨面前,薄荷色的眼睛流光溢彩,活跃积极,明媚和快乐的东西多到她的眼睛几乎能变成蹦起来打滚的小糖球。   “签好啦签好啦!来吧来吧来吧!快点快点快点!包养包养包养!”   薛先生:“……”   嗯,还是这么好懂。   有的时候过于了解妻子也是能令人胃疼的事情——   反复思虑了一整夜,把沈凌目前的心理状态和感情隐患反复拿出来推演斟酌,发现最好的哄老婆方法竟然是“完全让出控制权,让对方从金钱施与方面得到充分满足,从而嚣张翘尾巴”……   为什么就不能是“给我买漂亮包包”“给我浪漫约会”“给我名牌首饰”“给我说很多情话”这种方法啊,笨凌凌,哪有“让我给你花好多好多钱”的被哄方式。   唉。   算了。   妻子自我认知上那感情的不平等,就暂时用金钱上的不平等来平衡吧。   这也能方便他后续的计划……   他推推泛起白光的厚眼镜,弯起嘴角笑了笑:“主人好。”   沈凌:“嘿嘿嘿嘿客气客气!”   “主人,我想和你去看电影。”   沈凌:“嘿嘿嘿嘿我这就去订票!”   “主人,你能穿我给你买的漂亮裙子出去吗?。”   沈凌:“嘿嘿嘿嘿当然当然!”   “主人,请你戒烟。”   沈凌:“好的好的没问题!”   “主人,你成功戒烟之前我不会亲你,拥抱你,和你睡在一起。出门看电影的时候也不能牵手。”   沈凌:“好……噶?”   薛先生打开文件,略过有签字的最后一页,把沈凌没关注的前四十九页“沙沙沙”翻开给她。   笑得眉眼弯弯:“这不是我的要求,主人,是写在文件里的条约,你要包养我就必须遵守。”   沈凌:“……”   她咽咽口水,扳着手指算了算自己戒烟需要多少天,勉勉强强同意:“好吧。”   “不能做的事还有揉脑袋、揉肚子、揉耳朵……总之一切会发生触碰的行为……”   沈凌已经冲进卧室换衣服了,她得赶在阿谨发现之前把那堆堆成一团的漂亮裙子扯出来挂好。   “好吧好吧!戒了烟就都可以做了对吧?都可以做了对吧?阿谨你说的对吧?”   薛谨捻了捻指尖。   死寂的血管,冻结的骨头,没有汗液,更听不到脉搏。   ……从那里逃出后才恢复出一张完整的皮,骨肉也是昨晚堪堪完整的,最关键的血还要恢复很久。   想必赶不上凌凌戒烟结束。   也许是时候找点补品,一并解决后患了。   “当然,凌凌。不,我是说,主人……那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五分钟就能换好衣服了!不不不!三分钟!”   【几小时后,电影院】   排队进场时,沈凌才从过于兴奋的情绪里清醒片刻。   ……这挺难得,因为一路上薛谨都在叫她主人,看似柔弱地跟在她身后两步的位置,每次对上她的视线时都会微笑,还用下垂的尾音说他想吃爆米花。   沈凌觉得自己能撑到买爆米花时还没有心脏爆炸,简直是个奇迹。   “凌凌,我还想喝点水。”   “好的好的!我去买我去买!”   ……不过服务员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大概是这姑娘间歇性发出的“嘿嘿嘿”让她看上去像个傻子。   沈凌回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历史性|事件,稍微用理智翻了翻那些对话,提出疑问:“阿谨,为什么你还要我允许你借住在家里?房子是你的吧?”   薛谨正拿着电影宣传的小册子翻看,没抬头。   “不是,结婚的时候我就把房子过到你名下了,我所有的财产包括我个人都是属于你的。”   于是沈凌又不清醒了。   检票的工作人员也开始用看傻子的眼光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走出卧室前的沈凌:我成熟了!我社会了!我不是能被阿谨一眼看穿的小孩子了!   走出卧室后的沈凌:嘿嘿嘿嘿嘿嘿。   ——多年前你就提醒过你自己呀,不要注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他的话语他的行为都没法让你成熟长大,一举一动都是能把你哄成傻子的武器,必须千万小心。 第97章 第九十五只爪爪   第九十五只爪爪   【一周后, 猎魔公会,交易区19号蜘蛛符文店】   埋头摆弄东西的钟海林正打算招呼走进来的朋友,见到他的模样却愣了愣。   ——薛谨极为反常地穿着浅色的牛仔裤和白色的棒球衫, 左手端着一杯涂着夸张闪粉的外壳有动漫小人标志的奶茶,右手拎着一盒外壳绘制有彩虹色独角兽的冰激凌蛋糕, 手腕上系着两只米老鼠头造型的粉红色气球,头上还戴着一只兔耳朵毛绒头箍。   这位以此打扮走过整个公会进入交易区的勇者表情大概介于胃疼与蛋疼之间,非要具体形容, 就是“我很想死一死但是必须保持微笑”的感觉吧。   见到钟海林逐渐变化的眼神,他保持着“很想死一死但是必须保持微笑”的表情,往前加快走了几步。   而那双同样乱七八糟青春无敌的鞋,“呲溜”一下,让他滑出了几十厘米的距离。   可怕压抑的辛酸感逼近了,扑面而来。   目睹这一切的钟海林:“……”   “你的鞋是……”   “我老婆给我买的。”   “你的头箍是……”   “我老婆给我买的。”   “你的气球是……”   “我老婆。”   “你的蛋糕是……”   “我老婆。”   “奶茶也……”   “我老婆。”   钟海林说不出话了。   钟海林选择默默闭嘴。   “如果你想问和查克、艾伦相同的问题, 我可以提前告诉你, 她没有恨我, 她也没拉着我去游乐园,她更没有把我错认成18岁的高中女生, 她只是在包养我让我叫她主人,每叫一次主人她就更嗨。”   ——乃至于嗨到了这个程度。   嗨到既想把他当成芭比娃娃又想把他当成潮牌海报上17岁的高中生模特。   最终她决定来个完美的综合(:   薛先生还能说什么呢,作为一个男宠,他的任务就是听话,点头,叫主人, 保持微笑。   钟海林轻咳一声。   勇者在他身边坐下了,有眼睛的人都能从勇者的气场里感受到最好赶快进入正题,把这可怕的一幕一笔带过。   钟海林一周前才体验过四角亭两日游, 而萨尔伽同志目前好像还在上面挂着,他并不打算挑动勇者脑子里属于恶龙的神经。   他匆匆聊起正事,把自己摆弄的东西递过去:“这是您和公会订的东西。我刚才做了最后的检查,现在只需要调试到坐标就能开始工作。”   薛谨点点头,直接把那东西塞进口袋。   “交易还没有作废……?”   “交易并没有作废。”   钟海林笑笑,推给他一张机票:“我谨代表公会支持您的行为。希望一切能在新年前结束,会长说很期待今年年货。”   薛谨查看了一下机票上的信息。   “三个星期之后出发。”他皱了皱眉,“这不太好拖延。我本意希望尽快,赶在冬至之前。”   “这是经过最好部署的……”   “算了。我明白你们的难处。谁都想尽快。”   他把机票放进内口袋,把之前取的东西和机票放在一起。   细微的蜘蛛爬动声有些毛骨悚然,但很快就销声匿迹——连同内袋里的全部物品。   薛谨转身离开,似乎他今天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取几件东西。   “三星期之后见。记得把萨尔伽取下来。”   “三星期之后见……暂时不了,几天前同挂四角亭时他嘲讽我搞社会主义兄弟情。”   “嗯,那记得在碰面之前让他活着就好。”   【当天下午】   奶茶,电影票,爆米花,电玩城的游戏币。   气球,冰激凌蛋糕,发箍,好看时尚的衣服。   身份证,户口本,银行账户,甚至地铁乘车卡。   全都是我给阿谨花钱买的。   全都是我一手办理。   阿谨现在是我养的。   我包养的。   沈凌整整一周都沉浸在这些事实里,简直是连猫带脑子飘在上空,神思不属恍恍惚惚。   而另一位当事人没有丝毫劝阻的意思——薛先生是个尽职尽责的普通人,普通人就是猎魔会勤勤恳恳胃疼到变成社畜,做男宠也会勤勤恳恳胃疼到变成社畜(?)   让他戴兔耳朵发箍出门他应了,让他换上浅色系的青春衣服他同意,让他牵着气球拎着蛋糕跟在她身后似乎也完全没问题。   沈凌大金主在男宠此等听话程度下,完全失去了警惕。   以至于她在乐呵呵地掏钱掏证件替薛谨办地铁乘车卡时(此时男宠已经轻声细语地征求了主人让他换成平时的衣着去公共场合),直接很有金主代入感地,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阿谨阿谨,你还坐什么地铁嘛,我给你买几台兰博基尼玩好不好?”   薛先生:“……”   “哦,抱歉抱歉,忘了你喜欢低调点。阿斯顿马丁怎么样?”   薛先生:“……”   他在地铁站服务台工作人员与周围所有路人钦羡中含着钦羡,钦羡中嫉妒的目光中艰涩开口:   “不,凌凌,我喜欢坐地铁,我只喜欢坐地铁,一张地铁卡就可以了。”   周围群众的目光从看小白脸变成了看傻逼小白脸。   “哎……你喜欢地铁那样长长的大车子吗?那宴会用加长林肯或保时捷卡宴——”   薛先生赶在有人冲上来给沈凌递名片跪求包养之前制止了她。   “凌凌,待会儿还要赶在公安局下班之前去办护照。暂时把买车的事放在一边好吗?”   沈凌不情不愿地咕哝了几句,大概又是一串豪车的牌子吧,薛谨为了防止自己胃穿孔没去细听。   她扭头把证件与相关文件递给服务台的工作人员,等待地铁卡办理时不耐烦地在柜台台沿上用指甲抠了抠,然后皱了皱鼻子。   薛谨知道沈凌一向没什么耐心,也知道她这种表现是想玩点或吃点什么东西打发时间。   以往他会把他的手主动递过去,沈凌玩他的手可以玩上三个小时,甚至玩到睡着,而他就得无奈地把她搭在自己手背上的脑袋挪到枕头上,擦干净自己沦为玩具惨遭舔舔戳戳的手,望着指关节处的那几枚牙印很想在她脖子上也来几口。   不过当时也只是想想而已。   不过现在也根本没法递手。   薛谨用力握了握自己端着奶茶的手——奶茶是沈凌几分钟前在商场花钱买的,超大杯多糖多奶又加棉花糖又加布丁的可可布雷,简直是杯糖分与热量的全家福——服务员捏着加热阀门的手都估计在抖,因为沈凌一直用手撑着柜台蹦跳着强调“要烫点要烫点,你看我包养的仆人走路都呼不出白气一定是冷了,对没错这就是我包养的”——   可一点感觉都没有。   贴着杯壁的手掌没有热度。   擦过包装的指尖没有摩擦。   他只能用视觉和过去猎魔时的本能来确定自己“握着”什么东西,而触觉涉及到了纤细敏感的神经。   这是双尸体的手,又不仅仅是尸体的手。   尸体的手里起码还有矿物质,还有能腐烂的微生物;而他只是怨鬼般给自己匆匆套了一层皮与骨。   想要血,想要心跳,想要生命。   “阿谨!这边要签名!”   “好。”   他侧头过去,她扭头过来,期间轻轻擦过了那份小而圆的颈窝。   沈凌迷惑地打了个哆嗦,又转头四周看了看。   薛谨笑笑,伸手给她的围巾多绕了一圈,紧紧打上结。   “刚才有穿堂风。”   “奇怪,明明是地铁通道……外面的暴雨要变成冰雹了吗?风好冷啊。”   “衣服裹紧点,凌凌,一定要注意保暖。”   “知道啦……你真的不想要车吗,阿谨?保姆车也行啊,或者订制一个面积超级大的,你可以在里面放一排暖炉。”   “我并不打算被你串烤,凌凌。”   “哼……啊!说到烤!晚上去吃烤肉好不好!或者火锅?既有火锅又有烤肉的自助!这个天气就是要吃烤肉和火锅嘛,阿谨我认识一家特别好吃的——”   “随你喜欢,主人。”   “……嘿嘿嘿。”   总算停止皱鼻子,总算停止抠手,似乎是有点害羞地把头扭回去,脸埋进裹紧的围巾里,还拱了拱。   想要血,想要心跳,想要生命。   ——想要沈凌。   但不行。   这不是他答应给她的“好好的”重逢,重逢必须有温度才好,让凌凌闻见那天的血味已经是他的错误。   没有心跳的拥抱,没有热度的吻,这是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东西,不可能创造出什么温馨。   为此,他必须……   “先生,已经办理完毕。”   薛谨接过地铁工作人员递来的卡片,低声道了一句谢。   沈凌似乎跃跃欲试地打算第三次向他建议“买几台豪车换着玩”。   “凌凌,走吧,去办护照。”   “……这么急干嘛?明天办也可以啊,阿谨,比起这种枯燥的证件,最近的车行就在——”   “因为我的证件全是崭新(虚假)的,按最糟糕的可能估算,护照办理成功后可能还要经历各种审查,原定15个工作日会延长再延长……最乐观也要登上15天,而悲观估计一月多也是可能的。”   薛先生终于抛下了一句能让“给阿谨买豪车堆起来玩”的想法从沈凌脑子里完全清空的话,说不准是出自于他的急切还是他的狠心——   “而我在三星期后就得乘航班去A国,凌凌,处理一些私事。”   【抱歉……吵醒你了?】   【唔。怎么还不睡呀,阿谨?】   【紧急接到通知……明天要去E国出差。我在收拾行李,你先睡吧。】   沈凌从围巾里抬起头。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穿堂风还是因为刚才听到的话,她的鼻子红红的。   “去多久?”   “我不清楚,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   “为什么?”   “一些私事,凌凌。”   “什么私事?什么私事让你匆匆回来糊弄我几下,又匆匆把我丢开?”   她这几句逼问是接踵而至的,逼问时隐隐暴露了些平静中带着威胁的气场——那气场在他眼里其实很拙劣,薛谨能瞧出平静掩盖下的狂怒和委屈。   她好像已经忘掉了用孩子气的直白方式表达挽留,但薛谨也说不出什么不好,上次沈凌用最孩子气的方式咬着他的裤管不让他走时,依旧没有起到作用。   现在这不是挽留了,这是大人的发怒。   大人的发怒是有后果的,含着累积的琐碎的怨恨,也许他们会爆发第一次争吵,也许他们会产生第一道裂痕。   但这就是他等待的。   这样正好。   从钟海林那里拿到的机票另有其用,而必须在沈凌这里假意办护照的原因是……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等我们到A国之后再听我解释吗?主人,我需要你帮我付酒店的房费……”   沈凌深吸一口气。   把几乎喷薄到嘴边的委屈、怒火——乃至恨意——突兀咽回去,这让她打了个喷嚏。   “好的!没问题!我们这就去办护照!加急办!立刻办!”   问题似乎迎刃而解。   【三星期后,前往A国的飞机】   “我要和你终止包养关系,我外遇了。”   ——问题并没有迎刃而解。   它似乎成了一个越滚越大的雪球。   不仅滚起这个雪球,还欣然把它调整方向滚得又大又圆的始作俑者,翻了一页杂志,气定心闲,慈祥柔和。   现在能穿着正常的深色衬衫正常的裤子正常的鞋子坐在这儿,就足够让他慈祥柔和了。   感谢计划顺利进行。   感谢金主正在生气。   他表示:“哦。”   旁边座位的沈凌:“……我外遇了!我告诉你!我外遇了!”   “嗯。”   “我真的外遇了!真的真的外遇了!就在……就在上个星期六!对!就在上个星期六!我外遇对象炸的小黄鱼比你好吃一百倍!”   究竟为什么你要把炸小黄鱼的好吃程度当作找外遇对象的标准啊,凌凌。   薛先生点头:“上星期六你在家里抱着枕头用力在床垫上跳动时也是这么说的,但那时候你的外遇对象炸小黄鱼只比我好吃十倍,凌凌。”   沈凌:“……”   她“邦邦邦”敲着座位把手,脸越涨越红:“我是换了一个外遇对象!换了一个!我特别特别水性杨花!”   “水性杨花是贬义词,凌凌,别这么说你自己。”薛先生翻过一页杂志:“你应该说你艳光四射,勾魂夺魄,是想搞外遇就能在三星期内找到18个都会炸小黄鱼的外遇对象的小妖精。”   沈凌呛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为他的形容感到羞耻,还是应该为这货盯着杂志也不看她的行为愤怒。   ……最终沈凌决定继续愤怒,因为薛谨即便说过这些形容也依旧盯着那见鬼的杂志看。   但她的声音因为心虚变大了一点,原本咬牙切齿含着怒气的感叹号逐渐逼近了小孩子发脾气的嚷嚷。   “我……我才没有重复杜撰18次外遇对象!我没有!”   你有。   如果加上一边咬着筷子一边含含糊糊试探的“我如果搞外遇你什么反应呀阿谨”,就是46次。   薛先生并没有反驳,薛先生现在是妻子的男宠,男宠不能反驳主人的话语。   所以他慈祥柔和地又翻了一页杂志。   主人:“翻!再翻!你再翻试试!你再翻我就撕了它!”   宠物:“好的。”   他把手上这本递给主人示意她撕,又抽出前面储物袋里的第二本,继续看。   沈凌气得“呼哧呼哧”喘息。   她再开口时带了点鼻音,认真的愤怒开始转化为孩子气的胡搅蛮缠。   “你一点都不在乎我!”   这近乎于撒娇了,“你就知道看你的破杂志,看你的破书,看你的破文件破笔记本——整整三个星期你就知道看这些破烂东西——我要去搞外遇!我要搞外遇!”   薛先生叹了口气。   沈凌倾斜了一下肩膀,这个时候他应该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安抚了。   可是没有,对方的眼睛依旧盯着杂志。   “凌凌,我很在乎你,不要闹。”   ……你语气再怎么柔和对着杂志说有个鬼的说服力啊!   沈凌到极限了,她张嘴就打算咬过去弄死这个回来后变得格外气猫的混蛋,却听前座动了动。   一个陌生老太太探出脑袋,视线在他们无名指上的银环停了停。   “小年轻,小夫妻,不要总是闹脾气嘛。”   她语重心长地说,“奶奶我活了八十多岁了,劝你们有什么矛盾摊开讲,好好沟通,吵来吵去对身体不好,对感情也不好。”   活了大概一百多岁的沈凌:“……”   活了不知道几百岁的薛谨:“……”   “奶奶说的是。”   “对不起奶奶我们吵到你了。”   “奶奶喝茶,奶奶睡觉。”   这位有点喜欢管闲事的老人没回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似乎是打算鼓励他们和好。   沈凌只好小声说:“你就是不在乎我。”   薛谨继续看杂志:“我没有不在乎你。”   “你……你整整三个星期都在对我进行冷暴力!”   “我和你说话,我给你做饭,我给你做家务,我陪你看夜间频道还给你炸小黄鱼吃,对一切你打算在我出门前强制戴在我头上的毛茸茸饰品表示没问题。凌凌,家庭冷暴力是指我忽视你的感受,忽视你的存在。”   听上去很有道理,解释也很有耐心,除了依旧看杂志以外没什么表现不好的地方。   但沈凌没被糊弄,类似以上对话早在过去三星期内发生了无数遍,她能被逼到扬言“搞外遇”就说明快到极限了。   “你就是、你就是……忽视我的感受!”   薛谨挑眉。   他着重强调了一下:“感受?”   沈凌咬咬嘴唇,脸突然红了。   “需求!需求!”   “我没有,凌凌。”   “你就是!你就是……你从回来开始,已经整整四个星期了!”   “四个星期!你、你、你一次都没碰过我!”她咬牙切齿道,“甚至连碰手都没有!手都没有!”   ——如果要认真算,那就是三年零四个星期啊!整整三年零四个星期!   就算、就算每天她在隐秘梦境里幻想过的什么咳咳咳……也好歹该有一次吧?啊?!   薛先生翻过第四页杂志。   “我并没有忽视你那方面的需求,我想我运用了一些其他的方式来满足你。”   沈凌脸更红了:“那不算!不算!你必须要碰到我才……那不算!你得抱我!”   薛先生翻过第五页杂志。   “我想并没有这方面的硬性要求。这几个星期我一直睡在沙发,也明确告诉过你我很累不想做,强制配偶发生性|行为可以算婚内强|奸,凌凌,这是违法的。”   沈凌:“……”   她脑子里那根弦,“嘣”一下断裂了。   “你是我的男宠!”她低吼,眉毛倒竖,鼻子紧皱,“我包养了你,而取悦我是你的义务!”   “条约里说了在你成功戒烟之前我有权拒绝所有肢体接触。”   “——没有哪个男宠可以拒绝和金主上床!没有!没有!所有电视电影里男宠都是用来哔——的!你不能拒绝!拒绝了就不叫包养!”   “我可以。”   薛先生冷静地翻过第六页杂志:“我和你签订的条约和我们基础的婚姻关系都让我可以拒绝。”   “凌凌,这是卖艺不卖身,你不能逼良为娼。”   沈凌……沈凌给他成功炸出了一声“喵嗷”,并不管不顾地扑过去,伸爪打算挠花这混账的脸。   薛谨顽强地翻过第七页杂志,并运用毕生自制力告诉自己别转眼去看沈凌——   如果他笑出声会真的被挠死在这里,如果他忍不住吻她会暴露自己没有温度的嘴唇。   最终他歪头避开了挠挠攻击,同时前座试图劝和的老太太颤巍巍缩回脑袋。   现在的小年轻。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太太:不讲武德。 第98章 第九十六只爪爪   第九十六只爪爪   【A国之行前某日, 商业中心顶层,茶餐厅】   又是一次与本届祭司的会面,黎敬雪做好了不欢而散的心理准备, 却在见到桌前的沈凌时诧异挑起了眉。   她穿了一条高领连衣裙,裙子外是缀有绒毛的嫩粉色羽绒服,头上还戴着一对黑色的兔耳朵头箍。   见到她后,沈凌点点头,努努嘴, 示意她坐下。   黎敬雪这才注意到她的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   “你……”   “我在跟阿谨一起穿情侣装哦。”   她还没说完一句话, 后者就眉飞色舞地炫耀起来, “和以前我在电视剧上看到的一样!”   黎敬雪谨慎地思索了一下她话里指的“阿谨”是谁, 又谨慎地把这个粉嫩年轻的打扮代入到那位身上, 最终她谨慎地扶住沙发扶手, 晃了晃。   虽然明白那位已经不是当年自己侍奉的人, 虽然信任他绝不可能被黎敬学杀死, 虽然就他和沈凌缔结的“婚姻”而言那位复生后一定会第一时间找到沈凌……   但鲜明认识到“那位可以为了哄老婆戴兔耳朵头箍穿成17岁青少年扮嫩”还是件挺可怕的事。   一时间,黎敬雪竟不知自己是应该纠结“养大的白菜会拱猪了”还是纠结“被拱的猪过去是曾养大自己的白菜”(。)   “赶紧聊正事吧。”   沈凌催促道, “我待会儿还要和阿谨去网红冰激凌蛋糕店打卡。”   听说外壳是彩虹独角兽呢。   “哦……咳, 抱歉。这是您之前拜托我办理的证件。这里是走渠道避开黎敬学审查的护照。这里是您回到A国后的行程安排表。”   沈凌一件件接过去, 含着棒棒糖仔细低头打量这些东西, 而黎敬雪看着她嘴唇外的白色塑料小棍一翘一翘。   她犹豫了一下,又推过去一只丝质礼盒。   “这是专人订制的高档电子烟。如果您一定要吸, 为了祭司至高无上的身体, 还是……”   “不用。”沈凌的舌头模仿之前吐烟圈的动作,顶了顶棒棒糖。   “我在戒烟。现在不抽了。”   虽然过程比她想象中艰难点,但每次假装犯烟瘾搓手指时都能吃到阿谨给的糖,沈凌现在非常喜欢这过程。   “……是吗, 那就好。”   “嗯,我看了一下,前几个证件都没有问题,你做得非常好,佣金稍后会打入监事会的公账。”   祭司将十几张A4纸单独抽了出来,摆在桌面上点了点,“只是回A国后的行程表我有些疑问。”   “……您打算放弃之前拟定的计划?我以为回到A国就是计划开始的信号。”   “当然不。”   没有遭受薛谨行为的干扰,独自一人的沈凌清醒又冷静:“计划照旧执行,我会作为祭司革除一切与黎敬学相关的干扰因素,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阿谨的安全。”   只有这样才能消除萦绕在鼻尖的血味。   “我只是对你的安排时间有些异议。”她说,“这些时间基本都在上午。”   黎敬雪皱皱眉:“下午基本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回归宴会,您可以将其腾出时间来休息,并借此放弃监视者的警惕……”   “我不需要休息。”   沈凌摇摇头,目光直接,“我要抹除伤害阿谨的东西,我要毁灭教团里不遵循我命令的仆人,我要让阿谨放心。”   “白天的我必须待在酒店里,把这些安排全部调到晚上十点半之后,阿谨这个点之后才会睡着。”   “可是……”   “没有可是。去执行吧。”   无言的沉默盘绕了一会儿,沈凌嘴里的棒棒糖又转了一圈。   “没什么事我就走咯。我和阿谨约定去冰激凌蛋糕店的时间要到了,你也准备准备回A国接应我们,务必注意阿谨的安全,这是计划汇总的第一位。”   “……等等,还有件事。”   黎敬雪问:“之前寄给您的文件袋,装有之前E国魔物动乱事件里关于一场发生在火车隧道里的猎魔现场照片……您看了吗?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沈凌一愣。   “你寄给我了?”   “?您吩咐我在第二天邮寄到您家地址,避免被雨水打湿。”   “这样啊。”   寄到了家里。   可我根本没看见那封邮件。   ……阿谨拆开了它,然后选择丢弃,向我隐瞒吗?   沈凌想了想,站起身,向前跳了几步,让图案乱七八糟的暴走鞋鞋底上的后轮弹出来,轻轻松松“呲溜”滑出。   黎敬雪只能看见她嫩粉色羽绒服的背影。   “我大概是弄丢了吧。麻烦你重新影印一下,直接……唔,直接传真给我要入住的A国酒店,我会在前台取的。”   【如今,A国】   他们一路从机场吵到了酒店。   更正,是沈凌单方面从机场吵到了酒店,薛谨则拖着两人行李箱,眼睛盯着的东西从地理杂志变成了手机导航,只时不时回复一句“嗯”表示自己在听。   以任何路人的眼光来看,这都是非常敷衍过分的态度——如果主角分别是一个过分美貌的少女和一个过分平凡的男人,而过分美貌的少女一边用鼻音抱怨一边主动掏钱给男人买零食买咖啡留小费,那画面就更惨不忍睹了。   A国这个国家最近因为某些原因比较浮躁,而他们对待这种画面并不是C国最多止于口的“指指点点”。   在少女一边抱怨一边给男人塞信用卡时,一个气场强盛的金发女郎踢着高跟鞋嗒嗒嗒走过来。   “嘿,这位先生……”你似乎太无礼了,你怎么能这么对待这个女孩?   ——她下半句还没说完就被沈凌警惕地怼了回去。   “你干嘛?你想干嘛?这是我丈夫!不准搭讪!已婚了!不准搭讪!看见戒指了?已婚!已婚!我知道他很好看但他不接受搭讪!”   金发女郎:“……”   她踢着高跟鞋嗒嗒嗒离开。   而薛先生接下来的背景环绕音就从胡搅蛮缠的“你不在乎我”变成了胡搅蛮缠的“mine”。   薛先生很镇定很简洁地继续用“嗯”搭腔,到酒店时他老人家终于屈尊抬了抬头,眼睛离开手机导航,放到落榻的酒店上。   ——被酒店正门的巨大的八只狮头鹰身雕塑喷水池闪花了眼,被酒店大堂天花板上的波西米亚宝石吊灯闪瞎了眼。   于是搭腔的“嗯”变成了一句有气无力的“哦”。   沈凌暂时停止了单方面吵(撒)架(娇),越过他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薛谨从宝石吊灯看到古典钢琴,默默计算这家酒店一晚上的平均房价能飙到多少美金。   算到一半时他选择放弃,因为“要不就这样放弃工作让妻子一辈子包养我吧,软饭真好吃阿巴阿巴”的想法太具有诱惑力(。)   唉,其实倒也不是住不起,主要是金钱消费观不同,他就觉得花冤枉钱没必要……他之前的存款是在哪个海沟里来着?马里亚纳吗?   思虑间沈凌又走回了身边。她冲他摆摆手上的房卡。   “走吧?先把行李放下?然后我带阿谨你去吃牛排好不好?这附近有家很不错的牛排馆……”   沉郁回忆存款降落地点的薛先生“哦”了一下,继续拉过行李箱正要跟上,却注意到她另一只手上捏的牛皮纸纸袋。   “那是什么,凌凌?”   “这个?”   沈凌晃了晃,回头笑嘻嘻道:“之前拜托我以前同事给我寄的照片啦,阿谨,是些风景照。”   “她说她原本几星期前就寄到我家里了,可是好像被快递公司中途弄丢了,所以我拜托她传真到酒店前台。”   闻言,丈夫只是神色很平淡地点头。   “是吗,那要把它收好,凌凌,不要再次弄丢了。”   【傍晚】   A国和C国日夜颠倒,他们抵达时是A国的下午两点,相当于C国的凌晨两点多。   进入房间后(当然是总统套房,见过波西米亚宝石吊灯后薛先生就很有觉悟,打开房门后心态良好,情绪稳定,兜里也揣着胃药)薛谨让沈凌去洗澡,自己则打开行李箱整理。   发现沈凌的箱子里还躺着那架古董收音机时,他愣了愣。   除了古董收音机以外,她的箱子里只有几件冬装,一双袜子,一只帽子,接着就是成捆成捆让窃贼看了会肾上腺素飙升的现金信用卡(小山状堆满了行李箱的底层),竟然还有整整一袋子的金砖(。)   ……怪不得这么重,这真的是女孩的旅行箱吗?   面对这只只可能出现在刑侦片里的行李箱,薛先生皱起眉,拿出了里面的衣服,就直接在行李箱表面画了几枚符文让它消失。   接着他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七八套不同款式的裙子、围巾、羽绒服、小靴子、保暖棉袜与女式的内衣,纷纷归类叠好后又从中拿出爽肤水、面膜、早晚面霜、护手霜、防晒霜、精华液等等瓶瓶罐罐,在化妆台上依次序排好。   在所有场合都可以是猎杀现场的猎人看来,总统套房只是个更方便更隐蔽的埋伏点,它唯一的优点就是附带了挺宽敞的化妆台,能方便妻子护理皮肤。   把这些拿出来后他又重新回到行李箱前掏东西,甚至拿出了平底锅和锅铲——薛谨猜到沈凌“随随便便”挑选的酒店一定奢靡到自备厨房。   直到沈凌裹着浴袍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他还在整理。   沈凌走过去,好奇地看了一眼他的行李箱,下一秒就皱紧双眉,露出和薛谨刚才看她行李箱时如出一辙的表情。   “阿谨你怎么就带了这点东西?”   她说:“小提琴盒,符文产品,符文产品,各式各样的符文产品,以及一件这么薄的大衣?阿谨你打算冻死你自己?”   薛先生:“……”   社畜出差□□惯,工作服滴着血拧拧也能继续穿嘛.jpg   好像自己也没什么指责沈凌行李箱的立场。   薛谨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尴尬地咳嗽一声,转手递给沈凌一只保鲜盒。   “我还带了炸小黄鱼。”   “哼。”   沈凌打开保鲜盒,搓着手指捻起一条小炸鱼放进嘴巴,但依旧不含糊地吩咐:“待会儿去给你买衣服,买衣服的时候不准看杂志。”   “其实我不缺……”   “家里你经常穿的衬衫就剩四件了,你也就能看上那四件。”   “……”   你也知道之前那套过于青春的浅色系衣服我不适应啊。   薛先生背过身去拿吹风机和干毛巾:“可我记得衣柜里侧好像还有一件雾霾蓝的?凌凌,那件衬衫我大概是没穿过吧,但加上它就是五件了,你完全没必要再买……”   沈凌吃东西的动作一顿。   她缓缓卷卷舌头,从孜然小黄鱼的碎片里尝到了涩意。   “那件不行。我再多给你买几件新的吧。”   那是件笨拙得可笑的生日礼物,理应在生日时送给你。   沈凌顿了很久才继续开始咀嚼,嘴巴里酥脆的小黄鱼都发不出“咔滋咔滋”的脆响了,但她冷漠地继续吃下去,鼓起腮帮装出嚼嚼嚼的可爱模样。   薛谨看不见她的表情,他坐在她背后,打开了吹风机。   “这个天气不能顶着滴水的头发出来,凌凌。”   好吧,这也算间接揉脑袋啦。   沈凌的心情变好了,她捻起第二条小黄鱼,这下发出了真实的“咔滋咔滋”。   “嗡嗡嗡嗡……”   ——不是间接揉脑袋。   沈凌本以为捋过她湿发的会是他的指尖,可却等来了干毛巾。   薛谨一边用干毛巾包过她潮湿的头发,一边“嗡嗡嗡”地吹干上面的水分,距离和力道都很好,让沈凌既不会觉得烫也不会觉得痛。   她的耳朵后暖融融的。   沈凌并起双腿,抱住了膝盖,把脑袋搭在双膝之间。   ……虽然这也很舒服……   “阿谨。”   薛谨正盯着她的后脑勺,就听见她问,“是你销毁了黎敬雪寄给我的文件袋吗?”   “……”   “那里面有什么我不可以看见的东西?”   “……”   “是某张照片暴露了你曾经历的事吗?”   “……”   “你参与了那场火车隧道里的猎杀?”   吹风机“嗡嗡嗡嗡”响了一阵,“咔哒”关上。   “你累了,凌凌。”   他温和地笑道:“休息一会儿,倒倒时差吧。几小时后出去吃饭逛街也不迟。睡之前要喝杯热牛奶安神吗?”   沈凌抿紧嘴唇。   “那牛奶里会拌入过去三个星期里每晚都会拌入的安眠药吗?”   啊。   薛先生点头:“会的。”   他们俩对峙了一会儿,又同时让出了妥协。   “阿谨,如果你抱抱我,我就立刻去销毁那份牛皮纸袋,再也不会看。”   “凌凌,如果我口头向你描述那张照片里有什么,就答应我别去看它。”   “……”   “……”   最终还是薛谨再次开口。   “抱歉。”这次不是妥协,他对那些奇怪订立的规则遵守到沈凌痛恨的程度,“我现在不能拥抱你,凌凌。”   沈凌痛恨他这点,可又无可奈何。   薛谨是最纵容她的,又同时是最不会纵容她的。   “……我知道了。那你告诉那张我不能看的照片里有什么。”   “没什么。”   薛谨收起吹风机的电线,一圈圈缠上把手,又把毛巾搭在手臂上站起。   “只是一截断开的手臂。”   他玩笑道:“那是血|腥|暴|力画面,你真的不能看,凌凌。”   这么一笔带过后,猎人便转身离开:“那么我也去洗澡了。早点睡吧,睡前记得喝牛奶,凌凌,我已经拌好安眠药留在了厨房里。”   徒留沈凌僵坐在原地。   【两分钟后】   薛谨打开花洒,把手臂上的毛巾搭回毛巾架。   他其实习惯冲冷水澡保持时刻警惕,但今天却调到了热水的红色标识。   ……想了想后,又调到最大温度。   左右他也感觉不到热度,嗯。   凌凌竟然发现了牛奶和照片,这很麻烦,后续处理必须更加谨慎,连带着即将展开的计划也需要重新……   “砰!”   淋浴间的门被猛地拉开,薛谨迅速转身将手伸向毛巾架,进入浴室后第一时间埋在里面的匕首在指尖一闪——   又从手里松脱、掉落。   因为袭击者眼圈通红,她身上哪一块皮肤都不是适合被伤疤覆盖的地方。   薛谨只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就被她直直扑进来,抱得死紧死紧。   热水哗啦啦流淌。   他无奈地看着自己才亲手擦干的头发又湿哒哒地垂下来。   露出了里面垂成飞机耳的两只三角形小耳朵。   还是老样子。   这么情绪化,这么没耐心,这么容易不开心。   热水打在薛谨身上没带来任何温度,可被她脸贴紧的地方却传来了极灼热的高温。   薛谨知道那不是生理上的高温,那是他察觉到淌在那上面的水滴后升起的灼热的感情。   “哭了?”   “没、没有!”   ……嗯,哭鼻子也是,曾经跌得膝盖流血都不哭,傻呵呵地就知道瞎跑——现在却这么敏感了,在不值得哭的地方哭起来。   长大了。   ……但也不知道该说这姑娘傻还是不傻。   “嘿。”   他让妻子发泄怒气似的抱了好一会儿,直到瞥见淋浴间外的镜子被纯粹的水雾覆盖,才抬手拍拍她的脑袋。   沈凌哆嗦了一下,手依旧死死地抱着。   薛谨不得不劝说:“凌凌,不冷吗?放开吧。”   没有心跳。   没有脉搏。   没有温度。   但肩膀或手臂上……也找不到曾经应有的疤痕。   沈凌收紧了胳膊,把脸埋得更深。   “不要。”   她贴着理应存在心跳的位置,轻轻抽着鼻子:   “我不要温暖的重逢,我只要你。”   “……傻。” 第99章 第九十七只爪爪   第九十七只爪爪   【抵达A国第一天, A国时间,夜晚十点半】   【教团总部】   黎敬学刚下飞机,衣服还没能更换,就神色匆匆地走进教团腹地, 穿过一条条的长廊。   他很急切。   跟在他身后的几位属下见状面面相觑, 之前第十二波找寻失踪祭司的行动无功而返, 按常理来说回到教团后等待他们的是总教长压抑许久的怒火,甚至那变着花样残忍血腥的惩罚——可如今前方脚步匆匆的大人看上去甚至懒得搭理他们。   这很少见。   虽然总教长喜怒夸张的表现是出了名的,但作为直系属下,他们了解黎敬学行事风格非常谨慎、很少真正惊慌失措、情绪波动基本稳在“糟糕”与“阴沉”之间——这可能与黎敬学所一贯表现的有些违和。   这种处事风格简直就像是被什么重要的人所影响,拙劣模仿之后弄出的半成品。   属下们对视几眼,纷纷决定默不作声退开——没谁愿意在行动失败后打搅阴沉的总教长,更没谁会蠢到在总教长明显没空惩罚的情况下上去找虐。   于是整个教团的掌舵人继续匆匆向前,身后紧跟的随从们逐渐消失,只剩下了他自己。   木制的回廊与回廊外的水面依旧寂静无声。   仿佛又误入了一个停止了时间的结界。   ……可自我克制,是懦弱的蛆才会做出的选择。   黎敬学眉间闪过厌恶,他又转过一个弯, 急匆匆的脚步猛地顿住。   另一端的回廊走来黎敬雪。与他一样脚步匆匆。   “哟……姐姐?你急什么呢?”   她没搭话, 神色冷淡地与他擦肩而过。   黎敬学舔舔嘴唇, 伸手去抓她肩膀。   “急着去处理J国的小麻烦……堂堂监事会主席……”   “放手。”   黎敬雪顿住脚步,用三年前抽他耳光的力道甩下他的手。   “我是去为迎接祭司回归做准备。”   她说,“本届祭司将于明晚十一点整自愿回归教团,重新执起整个教团的风向标——这个消息你作为总教长想必已经接到了吧。”   黎敬学脸色沉了沉。   “哦……这个消息就是你步履匆匆的原因?”   黎敬雪瞥见他脸色就明白了,她直接嘲讽道, “怎么?花了整整三年没能找回祭司大人,因为‘自愿’的消息感到羞辱?需要我提醒你,按照教团内部规则, 总教长本就是在祭司缺席时稍微代理、祭司在任时辅助处理杂事的——什么来着?什么?”   黎敬学的脸抽动了一下,但到底没反驳。   他们都知道这份规则曾是自己辅助谁建立的,他们都知道遵守规则。   ……以不同的方式。   “我只是去廷议会做工作汇报。”   他故意夸张了自己的表情,看黎敬雪就好像在看地沟油里的菜叶,“看来有人终于对自己被边缘化的监管工作厌烦了,忍不住开始新生活,去巴着讨好那位金色的幸运……哦,什么来着?”   睚眦必报,一字一顿,且毫无任何虚张声势的还击。   “那只蠢猫,那块破烂玩意,那个智障的残疾生物,那脏骨头。”   黎敬雪目光闪了闪。   黎敬学以为她又要抬手抽回来了,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可最终监事会主席没有动手,她冷笑一声,直接加快了脚步离开。   “我从未发自内心承认过任何生物是我的祭司,如果你只是想确认这一点,黎敬学,就闭上你那被粪坑洗过的脏嘴,遵守给沈凌敬意,认清你前任祭司的位置。”   ……嗤。   黎敬学停在原地,目送她端肃笔直的背影。   几秒后,他冲廊下的水面吐了口吐沫,暗自诅咒这口吐沫是吐在姐姐的脸上。   他当然知道黎敬雪看不上任何祭司。   但沈凌……光是想想就令人暴躁,光是听着她表面上尊敬的维护他就想……   “沈凌……脏骨头。贱骨头。破烂骨头。”   最差的祭司,最蠢的祭司,光是让那玩意儿坐在祭司的位子上,他就忍不住地发抖……   想撕碎她,想碾碎她。   ——但这想想也就罢了,黎敬学不被那位允许出手,他只知道沈凌会有她应得的下场。   由那位大人亲手……呵。   对了,那位大人。   他得赶紧。   黎敬学也加快了脚步,消失在此段长廊的末端。   另一头,黎敬雪转过拐角,轻轻侧头对暗处的监事会成员道:   “黎敬学前往的方向是廷议会主席的房间。通知祭司。”   “是。”   戴着白铃铛的仆人动作不比前两位,终于在这寂静的回廊里踩出了些许声响——他携带着某种关键信息离去,周围古朴的长廊逐渐变为灯火通明的美式过道,过道虽然狭窄,但墙壁上每隔几米就悬挂着的金色壁灯亮得仿佛有火在烧,它们愈来愈亮愈来愈亮,逐渐升腾而起,爆出火星,发出——   “呜——”   薛先生拿下被烧开的热水壶,关闭了汽笛。   他拎着水壶,把壶嘴对准了一只热水袋,注视着散发热气的水流“吨吨吨”灌进去。   确认灌满后,他旋紧盖子,又打开微波炉,从里面捧过一杯热腾腾的牛奶。   牛奶表面还有薄薄的白色奶皮,它看上去又热乎又可口。   薛先生拿着牛奶和热水袋穿过空旷豪华的隔断、空旷豪华的更衣室、空旷豪华的次卧、空旷豪华的小书房——来到空旷豪华的主卧里,默默走近主卧沙发里一点都不空旷不豪华的东西。   一大堆棉被,两件羽绒服,三条厚围巾,一只毛绒耳罩,一顶毛线帽,还有一只颤巍巍探出来,试探着左右瞎拍的爪爪。   薛先生默默把热水袋递给这只爪爪。   爪爪捏到了热乎乎的东西,便“嗖”地一下拽着热水袋消失在这些层层叠叠的毛茸茸之后。   层层叠叠的毛茸茸抖了几下,估计是在手忙脚乱地脱手套抱热水袋——接着,又发出“呼”的舒服气声,暖暖和和地往下瘫了一点。   薛先生目测这堆东西看上去要和热水袋交流很久感情,所以他把牛奶放在茶几上(特意磕出了响声,表示自己放了东西)后又起身离开,去厨房又煮了一壶开水。   等到他端着两壶开水与泡脚桶回来,“哗啦啦”把桶灌满,又推到沙发上这堆东西的正下方——   这堆东西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脚脚,左右犹疑翘了翘。   薛先生默默帮助脚脚脱掉了上面的两层袜套,这个过程很困难,因为这只脚丫不仅穿着两层袜套还因为寒冷弓成了一只小月亮。   解除束缚后它迅速伸进热水桶里,一点点踩进去,然后是另一只脚。   半晌,这堆东西又说:“呼呼。”   还继续往下瘫了瘫。   薛先生的服侍结束于此,他瞥了眼桌上被喝得一干二净的牛奶杯子,伸手拿过空调遥控器,把卧室空调从28度的暖风调至30度的暖风。   一切服务结束五分钟之后,沙发上的大型毛茸茸努力往上坐了坐,拯救自己往下瘫的趋势。   沈凌的脸从层层的围巾、羽绒服、耳罩、毛线帽里探出来。   她表情很坚毅地吸吸鼻子。   “我身体可好了,阿谨,真的,我一点都不冷,你相信我。我们来继续抱抱吧?我想要你抱着我睡觉。”   薛先生:“……”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能弯腰又给沈凌的泡脚桶加了点开水。   倒水的水壶说:“咕嘟咕嘟咕嘟。”   沈凌再接再厉:“阿谨,我们刚才在浴室里有接触对吧?我们拥抱了对吧?我抱了你很久也完全没问题呀?你看看,你看看,你看我像很冷的样子吗,阿谨?”   你岂止是很冷的样子,你这是冻成狗的样子。   ——薛先生忍住了这句吐槽,说出来沈凌大概会拼着被冻死的危险也要和他决一死战吧。   ……这姑娘干嘛对狗这么敏感?她又不是真的猫。   沈凌直球攻击:“阿谨阿谨,我想要你,你回来后我都没好好看过你,我想知道你身上的伤疤,你让我摸摸……”   薛妈妈冷漠拒绝:“不准胡闹,取好暖后上床睡觉,再企图蹭过来明天我就熬感冒药给你吃。用中药药材,绝对不搭配任何糖果,而且没有吃完苦药后的摸头奖励服务。”   沈凌:“……”   “我不管!”   她裹着重重棉绒扑腾起来,“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你抱我!继续抱抱我!亲亲我!你都三年零好多天没碰过我了!”   薛妈妈:“这次出来携带的所有保暖设备都在这儿了。”   沈凌:“……等,等我明天出门再买几件羽绒服穿好,你必须得抱我!就这样!就这么决定了!”   “暖气片。”   “……还有暖气片!”   “暖风机。”   “……还有暖风机!”   “暖宝宝。”   “还有暖宝宝……呸!A国哪里卖暖宝宝!”   “有的,凌凌,我以前在A国出差时买到过。”   “好吧好吧那再加上暖宝宝……总之决定了!明天买齐这些东西之后!你就得抱着我睡觉!不许反驳!”   反驳倒不会反驳,拒绝执行就可以了。   薛谨往她的泡脚桶里添了第三次热水,看着水面下的两只小脚缩缩脚趾,又试探着展开。   他的第一反应是“好想握过来揉一揉”,发现这个目前不能实现的想法只能折磨他自己后又克制收回,关注到了其他地方。   脚背好像变薄了,很好捏的肉变少了。   得想个办法养回来。   事情解决后每天炸一锅小黄鱼给她吧。   或者钻研一下姜撞奶?这道以前倒是没做过。   如何给妻子健康增脂呢……   ↑会被妻子谋杀的中心思想   “阿谨,阿谨,你真的不抱抱我吗?反正在浴室里已经有过一次抱抱了,你睡前再抱我一下嘛。你抱了我就不会半夜溜到你的沙发边上找你哦。”   你不会有机会溜到沙发边上冲动受凉的,凌凌,因为我依旧在牛奶里拌了安眠药。   重逢后的第一天晚上为了防止沈凌察觉异常,薛谨第一次给她吃了安眠药,那次之后他就自觉有些过分——所以重逢后的第二天晚上,他端来的是杯单纯的热牛奶。   但那晚他听见沈凌在卧室里辗转了一夜,夜半三更再次偷偷溜出来,想抽烟又紧急打住,摸出棒棒糖来吱吱吱地小声嚼动。   那是支青苹果味的棒棒糖,薛谨记忆犹新,因为吃过糖的沈凌依旧没回去睡觉,她最终停在他所睡的沙发旁,盘腿坐在地毯上呆呆地看着他的脸,就那样度过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晨她七点整出现在饭桌前,揉着眼睛装作睡得很香,还抱怨说“手机闹钟时间设错了把我吵醒啦”。   薛谨当时笑笑没说话,转身就在她的早餐橙汁里拌了安眠药强制她去睡回笼觉,包括之后的每一个夜晚。   他知道什么能调整沈凌过分敏感的神经,他清楚什么能真正的、缓慢的把他的凌凌哄回来。   那是触碰。   那是证明。   那是“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这份真正的安全感他暂时给不了,为了防止这姑娘在受惊状态下用力过猛伤到她自己,只能用药物把她稳住,不管沈凌知道还是不知道。   “阿谨,阿谨,阿谨,我要半夜溜到你的沙发旁边,我会对着你的耳朵打喷嚏。所以快抱抱我嘛。”   你不会的。   ——虽然如此,薛谨还是点点头,坐近了一点,展开手臂。   沈凌一愣,期待且兴奋地拱动了一下。   寒冷的双臂隔着层层叠叠的棉绒抱住了……没有抱住。   一大堆棉被,两件羽绒服,三条厚围巾,一只毛绒耳罩,一顶毛线帽,林林总总的毛毯若干,总共瘫了两次散成大型果冻的形状,总体积从这边沙发扶手跨到那边沙发扶手。   薛先生:“……”   他又试着抱了一下,依旧未果。   保暖防护下的沈凌:“……”   她不舍地挣扎了一下,眼里出现“想要抱抱是真的想要,冷也是真的冷,一时激动后什么也没暖水袋重要”的含义——别问为什么能读懂,问就是爱。   但这姑娘嘴上还是:“阿谨阿谨阿谨!快点快点!你怎么这么娘兮兮的,连拥抱都不会吗?阿谨是小女孩!阿谨不是男人!阿谨快来抱抱!”   薛谨又试了试。   这下他的手臂终于能合上一点点了。   但沈凌突然往外拱了拱:“等等等等,我热水袋掉了,阿谨等等我先抱住热水袋……好了抱住了!你继续!”   薛先生:“……”   “你现在半径有点大,凌凌。暂时先半抱一下吧。”   沈凌:“……”   “你才半径大!你全家都半径大!你怎么说话的?!”   “我全家只有你,凌凌。”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我是真的想要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是真的思念你,想和你一起睡觉。   半径变大的猫猫:……可我也是真的冷。冷是真的冷。   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jpg 第100章 第九十八只爪爪   第九十八只爪爪   【抵达A国第二天, A国时间,上午十点】   “我来找一位沈姓的客人,入住房间是你们酒店的总统套房, 这里是订单号与订房预订函。”   高级酒店一般都对客人信息与**极端保密, 想要直接约见或得到房卡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顶多只能得到一通电话的联系。   可她有点急事——黎敬雪停在前台前, 正要从包里拿出更多的文件来向工作人员证明,却被前台笑吟吟地打断了。   “请问您是和沈小姐一起预订套房的黎小姐吗?沈小姐昨天下午两点已经办理了入住, 说明您会晚到一天。这是您的房卡, 请收好。”   黎敬雪一愣。   “我没有……”   “没错呀?是套房xxxx号,沈小姐与黎小姐?您看一下, 这是您订房时传给我们的身份登记。”   前台窸窸窣窣拿出几份文件, 黎敬雪的目光瞬间凝在了最上面一张。   那是被打印出来的电子签名, 笔触勾画极为熟悉, 触目惊心——这就是她的字迹, 端端正正写着“黎敬雪”三个字。   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能写出这样的字迹,一个是黎敬雪自己,一个是教她这样写字的人。   她猛地掐住手掌。   “好的, 是我弄错了。请把我的房卡给我吧。……顺便问一下, 昨天下午沈小姐办理入住时,她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   前台仔细想了想。   “是有一个托运行李的男人。他基本被挡住……咦,好像是戴着面具?还是戴着眼镜?不过不是很重要,那位似乎是沈小姐雇佣的工作人员,送行李到客房几分钟后, 他就离开了酒店。之后没有出现在大堂里。”   是吗。   惊人的低调,微小细节上也处理干净,病态的谨慎, 熟悉祭司身边的配置乃至料到她会亲自前来找沈凌——   ……是那位。   “我知道了。”   【数分钟后,酒店顶层】   黎敬雪走出电梯,同时拨通了电话。   “大人?您有什么……”   “帮我查一下祭司昨日乘坐的班机。”   “……就是您之前为祭司订的两张飞机票吗?”   “是的。去查。航班号、时间、验票口的录像,以及座位号。”   “好的……咳,没有任何问题。祭司大人准时在该航班出发前二十分钟进入验票口,录像完整自然,身边没有可疑人类。航班号与座位号都与您所订的机票相符,祭司大人坐在37K座位,没有移动过。”   黎敬雪停住脚步。   她看看手中的房卡,又看看眼前的房门号码。   ……就是这一间了。   “我订了两张连票。”   监事会主席沉声道:“37J与37K,另一个座位的情况呢?”   “呃……”电话那端的仆人明显搞不清状况,“祭司大人看上去并没有有意识地使用第二个座位的便利……37J是空座……从头到尾都是。验票数据里时没有37J座位机票,出站时同样没有,两边出入站口的录像也……”   “好的,我知道了。”   如果真的是那位,留下痕迹才有古怪。   ……但为什么要这么谨慎?为什么会警惕到在妻子订立的机票上做手脚?为什么——那位是知道她们所要面对的东西吗,还是对廷议会有所——   黎敬雪满腹疑虑,忧心忡忡,正要拿起房卡刷开房间,又顿了顿。   片刻后,她收起房卡,轻轻敲了门。   “客房服务。”   黎敬雪这么说,听见自己声音在抖。   现在是上午十点钟,是祭司绝对清醒的时间,只要祭司现在是清醒的,那位就一定不会悄然离开……   “我没有叫客房服务。”   门被打开,戴着厚厚圆眼镜的男人态度平淡,“我想你走错了。”   ——而这是数百年来,他们第一次见面。   黎敬雪嘶哑地说:“你好。是这样的,我是沈凌工作上的同事,想找她见面说点事。”   “你好。我是沈凌的丈夫,沈凌出去买暖宝宝了。”   “是吗。我可以进来等她吗?”   “不可以。房间有些乱,我还在整理。”   “……是吗。抱歉。”   “你去大堂沙发等待沈凌吧。我待会儿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时和你见面。她应该十几分钟后就回来了。对了,你的名字是?”   “……黎敬雪。尊敬的敬,音同敬薛。”   “薛和雪不是同音字,之间也没什么密切联系。”   他语气寡淡,“我会转告沈凌的,你可以离开了。”   “好的,谢谢您。”   男人礼貌地点点头,就打算重新合上房门。   ——却顿了一下,因为过道上僵立的女人突然伸手,挡在了门框上。   “您来开门之前一定会看猫眼。您非常谨慎,甚至过于谨慎。”   她的手背因为用力过猛甚至凹出了青筋,之前被掐破的掌心在上面涂抹出了一些血迹,“您决定见我。为什么?”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黎小姐。”   “您伪造了酒店入住身份,消除了登机信息,删去了机场录像,连一个前台人员的记忆您都做了手脚——即便是和沈凌在一起,即便证件、机票、酒店都是沈凌订下的——您在警惕谁?您是故意让沈凌为您订了空票吗?您认为谁会细致到去调查这些事情?”   “你似乎精神有问题,黎小姐,放开门框。”   “您决定见我!您愿意见我!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您究竟是为什么——”   “黎小姐。”   曾经的祭司对曾经的执事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也不想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如果你必须寻求一个回复才能停止发疯,我只能补充,作为丈夫,希望你能辅助我的妻子更好完成工作,不要让她陷入麻烦与危险。仅此而已。”   “……您认为沈凌会在针对黎敬学时遭遇危险。这不可能。对方只是黎敬学……”   黎敬雪一怔:“您暗示除黎敬学以外的角色?您认为是——您不想让沈凌见到廷议会主席?您认为廷议会主席比祭司还要强大?您认为那很危险——”   “再见。”   门被合上,黎敬雪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猜测他话里含意时,已经放开了捂住门框的手。   ……她站在这儿,全身发僵,手掌滴血,浑浑噩噩,一如数百年前的那个夜晚。   【我要离开了。下一任祭司已经选好,甄选祭司的方式也已经完善。我给你们留了足够延续的资本,为你们做好了所有能做好的准备。】   【你们是我的执事,这是我的最后一个命令。遵守它,执行它,尽可能地去长大成人,杀戮也好自残也好心理封闭也好同流合污也好都与我无关——现在,从我面前滚开。】   【我受够了。】   黎敬雪不明白。   她一直是双胞胎中最木讷最死板的那个,她不明白,即便弟弟重复吼叫着“背叛”度过了扭曲的数百年。   她不明白,她甚至到现在都弄不清楚薛谨的离去是否能算作“背叛”。   他只是……离开了。   就那么离开。   抛弃了她和弟弟。   抛弃了整个教团。   黎敬雪不明白,黎敬雪当时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黎敬雪只是木讷地点头听令,黎敬雪……   黎敬雪后来想,她是有那么一句,必须在告别时说给薛谨听的。   一句根本不遵守规则的话。   可她似乎,再也没有机会了。   【半小时后,酒店大堂】   沙发上的黎敬雪终于等来了沈凌。   后者一路蹦蹦跶跶,抱着一只手提式的古董收音机,整体外形则像一只被裹成球的毛茸茸,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怎么了?阿谨说你来找我?什么事要来这里说?我今晚就回教团呀?”   黎敬雪握紧手掌。   她是监事会的主席,她需要查明真相。   【这是作为我执事的凭证。以后见铃铛如见我。】   她不明白,那么模糊的暗示她不需要理睬。   【她想对薛谨说一句话,这句话几百年后同样适用。】   她是和教团一起被薛谨抛弃的。   【他只是离开了。】   她……   “是这样的。”   黎敬雪掐住掌心,面色镇定,“还记得我之前对您说过的疑点吗?关于廷议会。”   “是呀?怎么了?”   “我是来强调这一点的。”缓缓从包里掏出文件,就如同一开始她的目的,“这里是廷议会数百年来财务的流水记录,请您过目。”   “我想这是一份充足的证据,证明廷议会与总教长之间存在着某种从属关系——我建议您重点关注廷议会主席,最好是今晚,您可以去试探一下那位大人的情况。”   “……的确。我明白了,今晚我抽时间去趟廷议会。”   她要他隐瞒的真相。   她拒绝遵守规则。   【与此同时,回廊,某处寂静的角落,廊檐下的阴影】   “酒店入住身份没有异常?”   “是祭司和监事会主席订下,共同居住的总统套房,大人。”   “登机信息没有异常?”   “祭司旁边是张空票,购买人是监事会主席,似乎是为了让祭司放置多余的行李。”   “机场录像里没有异常?”   “检票时祭司前方的男人48岁,国籍J国,是为前来A国参加考察的公司中层管理人员。祭司后方的女人19岁,国籍C国,是受邀来A国拍摄的职业模特。验票出站时同上,录像没有抖动或模糊痕迹。”   是吗。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水面。   身侧汇报的总教长像证明什么似的又急急开口了。   “一切都没有问题,大人,我们反复检查了三遍。”   他这才敷衍地点点头。   “放心,我只是确认……你知道,凡事必须……”   “‘凡事必须准备万全’,我知道。这是您教导的。为免意外,黎敬雪是否要再次……?”   “不必。两次关押只会加剧她的疑心,黎敬雪不是傻子。”   但太聪明也不好。   碍事。   “大人,接下来就是献祭仪式的准备……”   “嗯。下去吧。今晚十一点,去请来主持仪式的祭司,教团全体戒严,封闭总部所有出口。”   阴影下的人动了动,侧过脸来。   ——露出眼角的那滴泪痣,与藤紫色的双眼。   “必须按照计划来,一步一步都要谨慎小心。”   廷议会主席微微抬起宽袖,袖中的指尖绕过一段被撕裂的红绳:“这是筹备了数百年的献祭仪式,你清楚它意味着什么,黎敬学。”   “是,大人。”   【与此同时,酒店】   黎敬雪嘴唇发干。   “我想您最好早点动身,夜晚十一点是约好的时间,提前对擅长缜密计划的人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也许您可以十点前往……您知道的,隐瞒身份,做点小调查。”   沈凌诧异地看看她。   “你不劝我遵守规则啦?我还以为你要死死板板地遵照那份时间表……哦,我当然没意见!说到提前……嗯,那就现在走吧?去一趟教团廷议会打探消息再回来,我还能赶上和阿谨约好的午餐!”   “……现在?”   “对呀对呀,现在!别浪费时间了,咱们走……走吧走吧!早点结束早点吃饭,晚上宴会也不用拖太晚……”   她扳着手指算了算,竟然直接跳起来,就冲向前台。   黎敬雪莫名不安起来,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极其冲动的决定——和这位祭司为了和丈夫吃午饭所以直接冲到廷议会打探消息一样冲动——   “您是要为您丈夫留便条吗?通知他您离开了?那……”   那前台可能传达不了,他们以为是我和您住在一起。   “什么?我是让他们帮忙接收一下送货人员五分钟后送来的两箱暖宝宝……哦,正好我收音机也带在身上,那就不用给阿谨留口信了!走吧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两份缜密交织、层叠往来、不容错漏的计划。   一个这辈子第一次拒绝遵守规则的木讷执事。   一只说干就干的猫科行动派。   ——水将被搅乱。   【能杀死薛谨的,只有薛谨自己。】   (抱歉抱歉,今天本想爆更一口气揭完,但太累了呜呜呜呜呜……评论过50明天爆更,争取一口气揭开所有伏笔!)   (顺便补充一句避免大家误会:黎敬雪想说的那句话不是告白。) 第101章 第九十九只爪爪   第九十九只爪爪   我独孤茕, 怀此百离。   ——引自曹丕《短歌行》   【上午十一点整,A国,教团总部】   面前的建筑高耸而诡奇, 占地面积极广, 又因为位于层叠的符文结界里, 扭曲成了一个缩影。   沈凌舔舔嘴唇。   这个地方……好像已经有六年多没回来了?   但她一丁点都不怀念。一丁点都不感慨。   “总之就是去趟廷议会打探消息对吧?”   当年只是孤孤单单一只只懂挥爪打架的小猫从里面钻出来,如今她抱紧了手中的收音机,缩缩脖子,蹭了蹭新羽绒服衣领处的绒毛。   又暖和又雀跃, 还有一场中午十二点和爱人约在牛排馆的午餐。   本喵果然还是这么帅气伟大,她忍不住有点嘚瑟, 在教团时就囤积了一堆财宝,就算出去巡视世界也能找到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带回来。   ↑指薛谨   ……咦,这么想想, 虽然不是很稀罕教团的地位,但如果能正大光明地带着阿谨走进没有危险的教团,向他介绍自己曾生活过的每一个地盘, 向他分享那些成堆成堆的宝物,大手一挥直接让所有的仆人都听从阿谨的命令,给他封个什么“特等仆人”之类的职位……   最近在“包养丈夫”的游戏上沉迷的祭司大人又舔舔嘴唇,有点心动。   但还没等她运用那些夜间电视剧里的桥段脑补出一场连续的“霸道猫猫包养鸟”剧情,就被黎敬雪打断了。   “我想我们得加紧动作。”   她在来的路上就不安地看着手机, “以免被其他人发现。”   “知道啦知道啦,你今天怎么这么紧张。”   沈凌脱下自己嫩粉色的羽绒服, 整了整上面的白色绒毛后,将它叠好交给了黎敬雪。   “喏。帮我抱着,注意别掉地上了。”   这是阿谨回来第一天替她买的冬装, 沈凌不想被血弄脏——如果一切顺利,她一小时后还要穿着这件去和阿谨吃牛排呢。   确定黎敬雪安置好自己的外套后,沈凌原地跳了跳,又脱下了浅黄色的保暖羽绒马甲,独留一件单薄的黑色打底衫。   她用力呼出几口气,让干燥的嘴唇湿润了一点,大力挥舞了几圈胳膊,又左右扭了扭腰。   这是一套很简单的热身运动,也许还比不上中学生的广播体操,但仅仅这几下似乎就激活了什么。   期间沈凌的双脚一直在地上交替蹦踏,速度越来越快,神情越来越专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准备参加五十米短跑比赛的奥运运动员。   基本的热身运动完成后,祭司将一直没放下的手提式收音机关闭挂在脖子上,弹出了自己锋利的指甲,微微躬身。   “我很快回来。”   “您要注意,只是打探一下廷议会主席的情报,不是廷议会的方向……”   “知道知道,别啰嗦了,去定好的地方守住,别让我的羽绒服弄脏。”   ——如同每一只轻盈敏捷的猫,她只是迅速踩过几个根本看不清的着力点,伸爪向上一勾一攀,就从某个极隐蔽的洞里钻了进去,消失在了总部的结界之后。   黎敬雪独自在原地抱着她的衣服,心里惴惴不安。   她还在后悔自己之前冲动违逆薛谨暗示的行为。   “按照那位大人说的做”,这曾是黎敬雪的本能。   可是……   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沈凌是教团公认最“强大”的祭司,拥有最尖利的牙齿与指甲,而她出生起就接受的训练绝不是几堂礼仪课。   准确的说,教团先把她教成一只彻头彻尾的动物,再把她教成一个人。   遇见薛谨之前她能撕裂一切目标生物,操控一个人的命运,调拨整个教团的运势——却不知道食用除营养剂以外的食物,不知道使用电子通讯设备,不知道装在塑料瓶里的儿童饮料。   沈凌所受的教育与培养,曾让黎敬雪烦躁又怜悯。   沈凌其实根本不适合当八面玲珑统筹一切的祭司,黎敬雪曾服侍的薛谨才是祭司的极致。   但她却是故意被什么人养成这样,故意被推上了这个位子……   算了。   黎敬雪轻叹一声,转身前往之前定好的地点:这不是自己目前该忧虑的事,沈凌所接受的教育也恰好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教团里根本不存在能够战胜沈凌的存在,不存在那种超出常规的危险。   退一万步,如果廷议会主席就是那位大人之前向她暗示的危险,那根本不用布上如此复杂的局面——既然拥有能杀死沈凌的武力值,为什么要龟缩在房间里,连同手下低调了数百年?   那只有谨慎的变态才能干出来。   放轻松,黎敬雪。   只是一次消息打探,现在去做好你的任务,别被那个已经离开教团数百年的家伙搅乱大脑。   【几分钟后】   “廷议会主席的房间……廷议会主席的房间……”   沈凌记得就和自己换毛期时必须待的小房间相邻。   但在哪来着?   她挠挠头,一边伸出指甲刮坏墙上隐藏的监视用符文,一边加快疾奔的脚步,猛地跃进一间木制廊亭。   现在自己位于教团腹地,已经闯入了迷宫般的回廊。   回廊深处就再也没有任何监视的符文设置了,回廊区域本就是由一个又一个奇奇怪怪的符文结界交叠在一起,任何非教团的成员误入这里都会彻底迷路,死在某个角落——压根用不上监视措施。   沈凌从来就不喜欢教团腹地这块的木制回廊,事实上,每次因为一些相对重要的事件必须穿过这里办事时,她总会有种惴惴的感觉。   太安静了。   太死寂了。   太……沉重了。   在这片回廊待久了,她甚至偶尔会喘不过来气,走路时沉重无比,简直就像脚腕上戴着镣铐——   沈凌小的时候说不清盘绕在这里的窒息感源自于什么东西,沈凌逃离教团时也没心思搞清楚。   等到她回来了,经历了薛谨离去的那三年回到这里,才隐隐察觉出什么。   和三年里她望见下雨、望见薰衣草、望见雨燕或望见身侧空荡荡的枕头时——会从喉咙里涌上来的那份窒息感,相通。   只不过,这里的窒息感,比自己那时所感到的还要厚重,浓郁。   重到沈凌想象不出来是谁建造了这里,想象不出来谁愿意长久呆在这里,想象不出……如果这种窒息感,长期压在一个人的喉咙里,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不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   沈凌警惕地竖起耳朵,觉得自己左手边的长廊隐隐传来低喃。   这低喃里还夹杂着抽泣,声音听上去很年轻。   是个半大少年的嗓音。   沈凌莫名耳熟,但她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她从不认识什么年纪小的男孩——   也许是在梦里?   【不甘心……】   【为什么是我?】   沈凌深呼吸一次,咬咬牙,闭上双眼,原地转了一圈。   她在这个迷宫般的长廊里根本没法快速找到廷议会主席的房间,此时左侧的长廊又冒出了古怪的声音,以沈凌的运气而言这说不定就是什么冒出来的引导提示,但她要确认一下——   奇怪的声音又变了变,变成一个沈凌绝对陌生的稚童。   【哎,妈妈,什么时候能去看烟花啊,台子上那个玩意儿怎么还没死?】   烟花。   沈凌想起薛谨在通话里柔声向她描述的那副美景,她条件反射地停下了脚步。   ……睁开眼睛。   自己的正前方正是那条传来奇怪声音的长廊。   好了,看来没错了,就是这条路。   幸运是不会让她走错的。   沈凌摸了摸脖子上挂好的收音机,又转转无名指上的银环,找到十足的安全感后,她屏息凝神,再次疾奔向前,迅速无声踏过木制地面,就要顺势攀上廊檐,直接隐在阴影里拐弯过去——   “砰!”   长廊拐角处突然冒出来的身影吓了她一跳,下一步踏脚就斜了几寸,直接导致那里木雕的装饰品被踢落,一路砸进廊外水面。   响声很大,廊下走过的身影抬起头来,可沈凌反应更快,下一秒她尖利的指甲就滑到对方咽喉的位置,一个疾扑撕裂——   对方很危险,这是她第一个反应,因为自己在高度警惕的前提下竟然没有听见或嗅见这人接近的任何预兆。   可这也是她的最后一个反应。   在与那双抬起来的眼睛对视后,沈凌惊愕地收回了指甲,疾扑之下也顾不上找着力点,扭腰侧身避开后,就那么失去平衡,直直摔在了他面前。   “阿谨?你怎么在这?”   那是薛谨。   眼角的泪痣,藤紫色的兽瞳,沈凌绝不会错认的薰衣草气息。   ……只除了,比起早上自己离开的时候,现在的他似乎变小了不少。   这是个少年,身高比沈凌还矮一点,身上还穿着厚重古典的衣袍,袖摆宽而长。   沈凌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但气息绝不会骗人。   她摔倒在地,看着他低头与自己对视,所有防备就全部放下了。   “你怎么在这里,阿谨,还穿成这样?”   她嘀咕了几句,又清清自己的嗓子,有点窘迫道:“但是很好看……我是说,你这样看起来挺美的。”   薛谨摘眼镜的时间往往是洗过澡后与晚上休息,因为他如今避免和沈凌睡在一起,又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需要隐藏,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这么直接在白天见过真正的阿谨了。   本就动人心魄的美,少年未长成的精致感,再叠加极衬他气质的重袍……   沈凌咽咽口水,笑嘻嘻地冲他伸出手臂:“阿谨你这样真勾人。我好想扒你衣服玩哦。”   对方停顿了一下,由站立的姿态缓缓蹲下,与她视线齐平。   他眼睛里不含什么情绪,也没有叹气,嘴唇淡淡抿成一条直线,沈凌猜这是因为发现自己竟然背着他出现在这里涉险生气了。   ……唉,之前那句话没打岔成功啊。   沈凌只好试着转移矛盾:“你不是也背着我突然跑到这里嘛,今天约好中午去吃牛……”   “是吗。”   对方终于说话了,幽幽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很宠溺,同时对她伸出手。   “来吧,凌凌,我先扶你起来。看你摔的,这么莽撞还敢跑到廷议会来。”   沈凌一愣。   ……阿谨,什么时候知道廷议会了?   不对不对,阿谨什么都知道,能辨认出回廊里的方位也不古怪吧。   “凌凌,听话。快起来,别在地上趴着。”   哦。   沈凌向来很听薛谨的话,所以一头雾水的她还是选择把问题抛到脑后。   她搭上他的手心,只觉得一片温热。   ——这是有温度的触碰。   ——这不是不能给她拥抱的那个阿谨。   这份温度火焰般从她的手掌一路烧进神经,烧得沈凌脑子一片空白,烧得她背后炸出一层冷汗。   她本应感到欣喜,可此刻……   怎么突然害怕起来了?   “阿谨。”   沈凌喃喃道,“你怎么突然有温度了?”   对方拍拍她蹭上灰的裤子,又理理她摔乱的发型。   温热的指尖穿过她的头发,滑下她的耳朵,停在她滑嫩白皙的颈旁。   沈凌脖子上挂着的那只收音机是古董旧货,这衬得她皮肤格外白,看在他眼里也十分格格不入。   “怎么又去捡了垃圾?”他摇摇头,“听话,把这东西取下来,凌凌,我带你去吃午饭。”   【之前别人送给我们的新婚礼物,这是一件包含着祝福的礼物。】   沈凌不动了,沈凌缓缓把搭在他手上的爪子抽出来。   “你干嘛要这样?”   她小声说,“你干嘛要这么明显地向我表示你不是阿谨?你就是阿谨。你又是在乱生什么气?”   对方缓慢地眨眨眼睛。   “我没有呀,凌凌。”   沈凌感受着他温热的指尖在自己颈侧滑动。   缓缓滑动,又像珍爱的抚摸,又像勒紧前的安抚。   “来,把这个东西从你脖子上丢掉,我们去吃午饭吧。”   这就是阿谨。   她不明白。   沈凌的脑子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某个点着红烛的画面,身着婚服的阿谨看上去打算绞死自己;一会儿又是寂静杂乱的房间,睫毛间搔着水晶串的阿谨敛眉伏案,半晌从长桌的抽屉里拿出两支糖葫芦来。   这些画面她都不曾见过,却分外熟悉。   这些画面里的阿谨,都是眼前阿谨的年龄。   半大的少年,美艳又宁静……   沈凌在恍惚中作出了回答。   她紧紧抱住了收音机,一如三年来每天的夜晚。   “不。”   “……唉。凌凌,你不乖了。”   摩挲着她侧颈的手,猛地张开、收紧:“那我只能在解决莽莽撞撞的你之前,尽可能地得到一些我需要知道的信息了。”   沈凌的喉咙被用力捏在一起,她张张嘴,没有任何反抗,似乎还想说什么。   “现在我知道那个阴魂不散的东西没有温度,只是极易碎的活死人。”   他另一只手简单粗暴地锤上沈凌脖间的收音机,把音箱的位置砸了个稀巴烂,连同沈凌的胸口也被砸陷了一块,露出可怕的白骨,“而且我还知道你戴着的这个东西很重要,所以有必要立刻毁掉。”   血沫涌上来。   又被勒紧的喉管堵住。   沈凌的脸色逐渐发青。   被砸陷的胸口里跳动声慢慢微弱。   “很难受吗?”   他柔声问,“后不后悔对我伸出手?总是这么蠢,凌凌。”   【无论如何,真正的我,是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对的。   阿谨永远不会真正伤害她。   即便是那个点满红烛的奇异画面,勒紧她的红色阿谨也在最后放松了手指。   阿谨不会……   “不……”   她终于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来,面前美貌的少年愣了愣,侧耳去听。   “不甘……”   沈凌挣扎起来,用力挥舞着双臂,锋利的指甲划过他的脸。   ——只是轻轻一小划,那里却像被刀片砍断一般,溅出极浓稠的——那不是血,那是暗红的恶心的碎片——   沈凌心中大定。   她的指甲和牙齿永远不会伤害薛谨,如果能够伤害,那么这个东西绝不是薛谨。   可这个东西就是和她的阿谨一模一样,这个东西和她的阿谨没有区别,只除了温度与——   “不甘心。”   沈凌说完了那三个字,指甲毫不留情地划开掐住自己的东西。   后者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血腥地被炸开,一如她过去用指甲划开的生命——事实上,当沈凌念出那三个字时,他就晃了晃,变成一缕模糊的烟,缓缓散去。   沈凌重新跌落在地,因为之前的窒息感,她抚着胸口咳了好一会儿。   收音机完好无损,胸口也没有破开,颈上没有手指印。   刚才的那个东西是阿谨没错,但不是实体的阿谨,不是独立的阿谨,不是完整的阿谨,是……   是在长廊里呼唤她的某片幻象。   【不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   ……这个耳熟的少年嗓音,就是阿谨。她一开始就该发现的。   阿谨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自己,阿谨抽泣着低喃这三个字,告诉了她破解这片幻象的钥匙,从而将她带到了……   沈凌抬起眼。   她面前,不知何时,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死寂回廊,已经变成了一片宽阔的广场。   广场里黑色的、密密匝匝的人拥挤在一起,热闹地说着什么,而她只是伏在地上的一抹虚影。   ……带到了这里。   带到了能告诉她真相的地方。   沈凌喘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嗓子里隐约的痛感终于消失了,才撑住膝盖站起来。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她必须做好准备,第一个试图直接杀死她的幻象就说明了这地方极其危险。   如果那时她被幻象阿谨杀死了,沈凌猜,那大概就是直接回到现实的长廊里,根本不会来到这个地方。   因为就连幻象也在急切地向她暗示他身份的不对劲,从一开口就故意犯错,简直是逼着她去怀疑他,激怒他——   为什么?   阿谨不想让她来这里?   不不不,她的那个戴戒指的阿谨现在应该还在酒店里……那就是,某种属于阿谨的意识,不想让她出现在这里?   考虑到自己误入之前位于接近廷议会的位置,结合黎敬雪提出的疑点……难道,那个廷议会主席手里有阿谨的一部分意识?或者他把阿谨的一部分意识封存在那条长廊里了?为什么?   沈凌越想越乱,她本就不擅长捋清这些难题,索性甩甩脑袋决定不捋了,收集信息后直接出去问自己的阿谨。   于是她左右打量了一番自己目前所在的地方。   一个挤满人的广场,广场入口处有一座小桥,小桥远处一道河堤,河堤上有一间小小的八角亭,八角亭上挂着一串串的白铃铛。   沈凌一愣。   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走到那座桥上,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   【我现在所待的地方很喜欢放烟花,每天的祭典都会在桥上燃放烟花,掉落的焰火会降在水面上。还有一道河堤,河堤上有一间小小的八角亭,坐在上面既能看见烟花,也能看见月亮。】   可是这座桥的上空没有烟花呀,河面也没有掉落的焰火。   【八角亭上会挂满五颜六色的铃铛。铃铛的材质不算好,颜色都是小孩用浆果和树叶乱涂的,所以一下雨就会掉色。】   可那边的八角亭上也没有五颜六色的铃铛,全部都是白色的铃铛,还有红色的……   沈凌又走近了一点,看清楚了八角亭上悬挂的东西,脑子嗡嗡作响。   白色的铃铛。   白色的、用细小的鸟骨做的小铃铛。   那些鸟骨很轻,大小玲珑,正正好好适合支撑一只紫色的小鸡崽蹦蹦跳跳——就是沈凌最喜欢一起玩的那只毛茸茸小鸡,她和他在一起互相蹭了那么多次,她清楚他骨头的形状与大小。   而串起铃铛的长绳是红色的,悬挂在那里,打结的绳子末梢往下滴着红色的血,干涸的血迹凝固在八角亭下,以及河堤上。   因为被风吹起的时候,铃铛会晃荡,被染红的绳子也会晃荡。   而如果下了雨……   【但是这里的雨一向很和缓,成线的雨只会一点点把颜料晕开,再融在每一粒雨珠里滴下来。这个时候可以藏在桥洞里仰头去看河堤上的八角亭,你会看到一粒粒彩虹糖一样坠进水面的小雨滴。】   “骗子。大骗子。”   只会看到被丢进河里,沉入沙中的骨头与血。   这里没有彩虹,没有星河,彩虹和星河只存在于阿谨讲给她的故事里,只存在于阿谨保护着她的世界里——一如那个与金色小美人鱼跳舞的紫色魔法师。   沈凌浑浑噩噩地看着那尊真正的八角亭,脚底打滑膝盖发软,想要过去把那些铃铛串都摘下来,好好拢进手心。   可是烟花声惊醒了她。   噼噼啪啪的,吵吵闹闹的,随着广场上人群的喝彩声一起,在被围拢的最中心,盛大腾起的紫红色烟花。   “杀了他!”   “杀了他!”   “烧死,烧死,烧死,烧死……”   沈凌跌跌撞撞冲回去。   她心里隐约知道了什么,但只能绝望地祈求那仅仅是被点燃的烟花。   烟花……阿谨说那是烟花。   他还说会有掉落的焰火。   可他是个骗子,大骗子,史无前例的大骗子,混账透顶的大骗子。   沈凌终于撞到人群最前方的位置。   她看见了一尊祭坛,祭坛上堆着枯萎的稻草,被点燃的由藤紫色烧成薄鼠色的羽毛。   而祭坛上没有被绑起的殉道般的可怜虫,祭坛上只有一个蜷在薄鼠色火焰里睡觉的少年,骨与血都丧失殆尽,仅存的皮让他看上去又美又宁静。   这个祭坛就像是他的巢。   他出生的巢,也是他死亡的巢。   站在这个祭坛旁身着祭司服的人类高声颂道:“此为灾祸之主……”   广场上的人群的叫骂也变高变吵:“脏东西!”   “祸害!”   “不祥!”   “呸……晦气!”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身着祭司服的人类不得不抬高嗓音,用几乎吼叫的嗓门继续主持仪式:“……此为集合此世之不幸的罪果……此为霉运或噩运的源泉……此为所有幸福的反面……”   沈凌死死盯着祭坛上闭目的少年。   他的年龄和自己之前所见到的那个幻象一模一样。   也许还要小一点。   “……仪式结束之后,将举行烟花典礼,恭迎崇高的……”   而烟花是为了庆祝他死亡才会点亮的东西。   “哎,妈妈,什么时候能去看烟花啊,台子上那个玩意儿怎么还没死?”   稚童的声音让沈凌僵硬地扭过脑袋。   她听出这是之前在长廊里变化出现的陌生儿童嗓音。   说话的只是个挤在人群中的小家伙,四五岁大,拉着母亲的手,脸上有点雀斑。   他的母亲低下头解释:“嘘,别急。献祭仪式越久越能向崇高的光明表达我们的敬意,那可是特意被选中的灾祸之主,真正上台之前已经烧了一遍,是近几年能坚持时间最久的祭品呢。”   小男孩嘟起嘴:“可是我想看烟花……今天明明是放烟花的日子,为什么又要来围观……”   母子俩前方的某个老人摇摇头,插进话来:“都烧了三年啦。那个怪物是烧不死的。”   三年啊。   沈凌的视野抖起来,她不得不掐住自己的肩膀防止自己晃动。   三年啊。   ……烧了三年吗?   三年。   三年。   她再也不抱怨他缺席的三年了。   沈凌查过猎魔公会里的资料,资料里说死去的灵魂如果想要停留复生,只能一直待在自己死去的地方,直到发现与真实世界链接的地方。   薛谨与真实世界链接的是那无数个留在收音机上的刻章,所以沈凌觉得他回来轻而易举。   她以为薛谨待的只会是他们位于E国那个隐蔽的小桥洞,他迟迟不回来只是因为需要恢复身体筹备力量,而他说的烟花与他说的铃铛都意味着他在那里过得很好,只是被隔离着养伤而已。   可为什么……   为什么……   他在这里就死去了?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为什么他其实——   “你没办法看到烟花了。”   沈凌被少年低喃的声音唤回,她看见祭坛上闭目的那个人睁开了眼睛。   藤紫色的眼睛,妖异而恐怖,人群里响起紧张尖利的指责。   但薛谨只是对那个有雀斑的小孩说:“很喜欢烟花的话,我建议你离开这里,先去河堤边放小喷花玩玩。”   说完这么一句话,他就又合上了眼睛。   人群静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响起此起彼伏的谩骂。   “那个东西说话了!”   “第一次开口,真晦气……”   “快让你们家孩子去净身!”   “不会是招惹到脏……”   “闭嘴!走开!不准说话!”   走开。   对的。她得走开,这就是阿谨的意识宁愿用杀死她的方式把她驱逐,也不愿意让她看到的曾经。   走开。   ——沈凌却游魂般地走过去,走上祭坛,走过那个穿着祭司服的人类。   她伸出手,去触摸躺在薄鼠色火巢里的少年。   “阿谨。”   原来,你在遇见我的很多很多年之前,就死去一次啦。   “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看烟花呀。”   看庆祝你生日的烟花好不好,我还可以做生日豪华三明治,我还可以把那件雾霾蓝的衬衫送给你。   她的手没有被火焰灼烧,也没有推醒那个正逐渐死去的男孩,她只是这记忆画面里的一抹虚影。   但沈凌没有放弃,渐渐地,除了手以外,她整个身体也爬进了祭坛,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抱着他,像小动物那样努力向下蹭脑袋,去听他唇边发出的细小声音。   那是回荡在长廊里的声音。   那是让她免于受到幻象伤害的声音。   “不甘心……”   “不甘心……”   低喃里夹杂着抽泣。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阿谨哭,沈凌想这应该也是她最后一次听见活着的阿谨哭。   他哭的时候根本不会流泪,因为周边都是点燃的火。   “为什么是我?”   小孩问道,吐字越来越艰难:“为什么……是我?”   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家庭是什么样的?   ……被人关爱,拥有能够关爱的人,是什么样的?   薛谨不知道。   他这愚蠢荒诞的一生,都笼罩着不幸,为周围所有的生物带来灾祸。   他们叫他灾祸之主。   ——直到死,灾祸之主都不知道。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怨恨吗?   怎么可能……不怨恨啊。   沈凌徒劳地抱紧他,也是低喃里夹杂着抽泣。   “我也不知道啊,阿谨,我也不知道,你告诉我是谁选中你,我去把它撕裂好不好?”   恨。   好恨。   恨到了骨子里。   杀死……   全部都……   所有的幸运……   “光!妈妈!光!金色的光!”   那个渴望看烟花的小孩高声惊叫起来,手臂直直竖起,指向了薄鼠色火焰跳动的上空。   大人们也抬头看去。   “天呐……献祭成功了!我们的献祭仪式成功了!”   穿着祭司服的人类高声呐喊,兴奋地满脸发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献祭仪式是按照等价交换的规则——只有献祭最不幸的灾祸之主,才能迎来——”   人群纷纷跪下,神情虔诚,脸色柔和,眼里淌着激动的泪水。   “崇高的光明……”   “崇高的黄金……”   “此世的纯洁与此世的幸运……”   “请赐予我们……赐予我们福泽……”   不。   这段祈祷词是如此熟悉,这些人狂热的脸是如此熟悉。   不。   这种氛围是如此熟悉,这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不。   沈凌仓皇地摇头,沈凌仓皇地抱紧薛谨:“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你们要用阿谨召唤来的不是——”   金色的光芒,终于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伴随着雨水一起。   那是团金灿灿的东西,那是团快乐的东西,那是团不可捉摸的光,那是所有的幸运与福泽。   它似乎还没有萌生出完整的意识,只是冲着人群,懵懂地伸出爪子。   【我喜欢碰爪爪。】   祭坛上的沈凌疯狂摇头:“不,不,不,不,不——”   祭坛上的薛谨抬眼望去,只看到金色的光,与细密的雨。   当时降临的光并未察觉这一眼。   可紧紧抱住他的沈凌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眼里积淀着疯狂的不甘,疯狂的厌恶,疯狂的怨恨,这是灾祸之主承担的整个世界的不幸,而他承担这些艰难度过自己短暂生命的全部意义仅仅是为了成为一个祭品,成为一个召唤——   恨。   沈凌哆嗦地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又看着他凝固着这样的眼神失去全部气息,变成尸体。   她终于听懂了那个点着红蜡烛的梦里,那个身着婚服的阿谨掐着她的脖子,对她说的话。   【金色的小家伙,我是全世界最恨你的。我希望你去死。】   至于为什么?   隐藏在泪痣,隐藏在只会眨动不会弯起的眼睛,隐藏在那死寂的重重长廊里的是——   刻骨的怨恨。   恨到了极致,已经失去肮脏或扭曲的力量,只剩悲伤。   【我是你的祭品啊。】   好不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  崇高幸运真正降世之时,就是灾祸之主真正死去之日。   薛先生想不起的生日日期,模糊的“活了多久”,以及后来成为他祭祀物的白铃铛……都是之前的伏笔。   觉得刀的孩子建议重读第八十九只爪爪,那是知道并回忆起一切的薛先生重新面对这一幕的描写。   尽管他从一开始就是她的祭品。   可他却在这里轻声向她描述不存在的烟花、星河与彩虹糖,告诉她月亮很好看。 第102章 第一百只爪爪   第一百只爪爪   【现实世界上午十一点, 教团总部,某处长廊】   廷议会主席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推走仆人端来的餐盘,摇头示意仆人离开。   “可是大人……”   “下去。”   等待了数百年——不, 近千年——从他死去那一刻就在筹谋的献祭仪式, 如今终于到了举行的时候,他吃不下任何东西。   心跳剧烈。   看着廊外的水面也平静不下来这心跳,数百年如一日压在喉咙里的悲伤也平静不下来这心跳。   他讨厌自己表现得像个计划即将胜利, 发出扭曲笑声的变态;他也压根不会笑;他讨厌对任何事物抱着太高的期待。   但那……那是献祭啊。   从死去那一刻起,就筹谋至今的献祭仪式。   记忆里, 执事们小时候振振有词的话还响在耳侧。   【大人和其余几位一起创立教团,是为了整合迷途的低等生物, 给他们带来福泽,为混乱的魔物市场划定规则!】   愚蠢。   【他们天天执着于什么破烂‘献祭仪式’,搞那乱七八糟的侍奉程序, 又能抽出空来发展多少消灭魔物的力量?】   胡扯。   【大人是最温柔——】   白痴。   薛谨从来就知道自己订立的重重规则下锁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薛谨从来就知道他本质上就是个塞满怨恨塞满扭曲的鬼魂。   他从来就知道,自己是个畜生。   他创立教团的真正目的……   【不甘心。】   就是为了举行一场最疯狂的献祭仪式。   廷议会主席微微合上眼睛。   在那个没有教团,没有公会,没有任何管制大势力的混乱年代——肆虐的魔物, 对人类就是避之不及的鬼怪。   或者用这个世界上不同地域的不同说法:怪物、鬼魂、怨灵……等等负面的概括。   而在薛谨出生的故土, 这些扭曲的负面生物与它们带来的影响只有一个名字。   【灾祸】。   时代本身的战乱与饥荒本就导致了数不清的灾难,而魔物的诞生又是死去生命扭曲的灵魂……如此一来,只会造成一个糟糕透顶的恶性循环。   但人们并未放弃希望。   出现了一些要维护正义的“侠客”,出现了一些掌握玄妙道术的“道士”, 还出现了一些会仙术的“大仙”……   这些人,就是最开始的猎人们。   他们以猎杀魔物为生,赚取赏金购买生活所需, 用自己的血换来在混乱年代生存的空间。   但他们的力量太微小了。   他们都是独来独往的异端,是团一触即散的散沙。   最初的猎人之间没有传承,没有引导,更没有什么团队精神——大家各干各的,没有谁会放心把后背交给另一个猎人。   数量的稀少,组织的匮乏,能力的参差不齐……这也意味着魔物造成的混乱根本没法被这些猎人制止,人们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另一个更可靠的地方。   身着祭司服,头戴宝石,嘴里吟唱着他们弄不懂的祈祷词的祭司们。   ——以及这些祭司们都在举行的,献祭仪式。   已经没有人能考证最初的祭司源自于哪里,最初的献祭仪式在哪里形成了规模……后来创立了教团,成为真正唯一的那位祭司猜想,大抵只是一般想要骗取钱财的人类吧。   混乱的年代总是被愚者主导。   恐慌的人类需要寄托,需要信仰,可这个世界上没有神,只有一帮戴着宝石的骗子。   但这些骗子很聪明,他们有组织,有传承,有计划,还机缘巧合得到了一份真假未知的传说。   世界各地的人们信赖祭司们,更信赖他们口中那个“崇高之幸运”会为自己带来福泽,到最后就连那帮骗子自己也信赖了口中那金色的传说——   献祭仪式像连绵不绝的烽火,人们的疯狂造就了一个个被点燃的祭品。   他们像信仰神那样信仰一个金色的未知,毕竟那可是这世上所有的幸运、所有的福泽、所有美好的集合体啊?   没有谁不渴望那东西的赐福。   没有谁。   ——自然也包括薛谨。   他还活着的时候抱了不少天真俗套的幻想……譬如家人,譬如爱人,譬如金钱,譬如地位……   承担着那么多的负面怨恨活着,不抱点幻想是走不动路的。   于是每天都会很努力很努力地赚钱,短期目标是用那笔钱逃离那个恶意满满的故乡,毕生愿望是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而每一天,节省下来的那点钱币,他都会怀着最虔诚的心愿,将其投进当地祭司建立的箱笼里。   【金色的崇高的幸运,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   他听着箱里滚动的钱币,悄悄默念,【我不要财富或运气,不要你的赐福,可不可以保佑我顺利离开这个地方呢?】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满恶意,薛谨毫不怀疑自己会是下一个祭品。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成为祭品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是最不幸最晦气的一个,与他相关的一切都会卷入灾难——但人活着总有些私心。   薛谨的私心很多很多。   他清楚自己本质上是只极其贪婪的畜生。   想要读书,想要去祭典上看烟花,想要吃滋滋冒油的肉,想要知道拥抱是什么感觉,想要遇见喜欢的女孩和她接吻,想要拥有几个一起玩耍的朋友,想要拥有完整的人生完整的家庭——   看呐。   灾祸之主内心深处有这么多的渴望,难道还不是个贪婪的畜生吗?   ……可是薛谨想要实现这些愿望。发了疯的想。   所以他躲藏在桥洞里休眠,所以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气息,所以喜欢上了可以抹去脚步痕迹的阴雨天……   可最终也没能逃过那场献祭。   薛谨被送上祭坛时其实还没有放弃,他心里那些贪婪且疯狂的渴望支撑他度过了整整三年的灼烧。   ……当然啦,也可能是因为他那天生异端的体质,导致他比人类耐烧多了。   那时他想,三年的时间里总会有点疏漏的——也许是一场雨,也许是一场雪,也许是一场战争——任何一份灾难会降临在这里,毁去祭坛,浇灭他身上的火,让他得以逃脱——   可是没有。   灾祸之主不会得到任何幸运,这是常识。   那里干旱了整整三年,冬天树木常青,战争不再骚扰这片土地,一切都祥和美好,不给祭品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活着的时候以为那是个可悲的巧合,后来想想,那就是幸运降临的征兆。   ——身为灾祸之主的强大祭品,烧灼着候鸟羽毛的永不会停息的薄鼠色火焰。   以此为代价,曾经奇迹般成功的那场献祭。   也是唯一一次成功的献祭。   灾祸与幸运,他早该想到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往箱子里掷钱币祈求那东西护佑的权利,他们是天生的对立面。   不甘心。   不甘心。   临死前,贪婪的畜生想,要夺去那东西所有的幸运。   他会为实现自己的目标不惜一切。   而这东西……既然真实存在,就成为我达成目的的牺牲品吧。   我要把它抓下来,牢牢握在手中,尽一切方式榨干它的“福泽”,让它也知道什么叫痛苦什么叫不幸什么叫怨恨——   祭坛下的人类们纷纷下跪。   祭坛上的祭品怨恨地发誓:   我要献祭你们的神。   ……而奇迹的,仿佛是为了补偿他噩运缠绕的一生,他竟然又活了过来。   在一个下雨的日子,他从薄鼠色的巢里重生了,发现祭坛下跪着的人类都变成了尸体。   哦。   大抵是我杀的吧?   薛谨缓缓直起身子,走过去,踢了踢那个穿着祭司服的尸体的头。   头断了,咕噜噜滚了一圈,干涸的眼眶里滚出液体黄金,在雨中极为灿烂。   他愣了一下,又无端想牵牵嘴角。   “真好笑。这就是你们要的赐福啊。”   没有索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而是索要“更多更多的财富”,最后落得这个下场。   一群蠢货。   蓬勃的力量在身体里跃动,他捻捻指尖,感觉它们就像一根根等待自己弹奏的琴弦。   “献祭仪式……渴求赐福吗?”   廷议会主席至今也没能弄懂自己第一次死而复生的原因,他猜那大概是因为那些人类献祭自己时为了让他失去反抗力气制造的骨头铃铛——   人的形态也好候鸟的形态也好,他们把他每个形态的骨头和血都抽出来串成铃铛挂在那儿,这样这个格外凶狠的祭品才能蜷在那儿一动不动被火灼烧,因为他只剩一张皮了——   而这个举动,可能无意中把那些铃铛都变成了他的灵魂刻章。   他活了过来,但再也不是真正活着的时候的模样。   真好笑。   他能再活一次,是因为他死之前被抽出骨肉做成了铃铛,而在那之后又怪物般的撑了整整三年没合眼。   他不会感恩自己这多出来的生命,也不会庆幸那彻底转变、今后只要躺在薄鼠色巢里就能自愈的体质——他的死亡不欠任何人,他的复生也仅仅是因为那多余的折磨。   他没有遗忘自己死前立下的目标。   从来没有。   想到这里,廷议会主席攥紧了手中的红绳。这根绳是他那天复生后从八角亭上剪下的。   他还取下了所有的铃铛收好,其中一枚铃铛做成了一只紫色的小鸟。   毕竟起初他就打算混入猎人群体里,而成为猎人必须要有实体化的灵魂投影,薛谨的灵魂早就在那一个个刻章里变得残破了。   他每从死亡里回归一次就虚弱一次,像片被一点点切薄的蛋糕。   什么事都需要代价,灾祸之主心知肚明。   不会死的体质,复生的隐患,虚弱的灵魂,围绕在身边的噩运……这些都会被解决的,没错,都会随着他准备好的献祭仪式解决。   他带着铃铛和红绳离开了故乡,辗转许久,最后募集了一批容易掌控的猎人,登上一艘船,来到崭新的土地。   在那里,他创造了教团,成为他们至高无上的祭司。   有组织,有纪律,遵守规则,互相传承。   这个势力空前繁盛起来,且空前强大。   教团初期的确做了些“拯救世界”的好事,薛谨给混乱的猎魔世界订立了规则,建造了秩序,毁掉一个个零散的祭坛与那些人类祭司口中的“献祭仪式”——甚至为了平衡力量,他帮助建立了猎魔公会,以此抑制教团内部不好的扩张——   而他的属下把他当成圣人,当成信仰,当成神,他手边的两个执事把他当作全世界最温柔的人。   嗤。   每每想到,薛谨都忍不住想笑,可惜他根本不会勾起嘴角。   他本质上是个多糟糕的畜生他心知肚明。   他创立教团,无非就是为了……   【大人!大人!成功了!成功了!我们根据曾降临的痕迹终于捕获到了——】   为了第一时间,把那个金色的传说扯下神坛。   薛谨看着符文结界里那团金色的懵懂的光,几乎要笑出声。   天呐。   这就是你们用我换来的神。   何必用卑微的献祭来呼唤她呢?   ——直接把她抓紧,把她养废,把她毁掉,榨取她每一丝幸运的力量——岂不是更好吗?   【大人,目前这团能量体还不稳定,需要……】   【啊,我知道。拿去吧,你想要的。】   教团第一任的祭司满不在乎地击穿了自己的胸口,掏出最贴近心脏的那根肋骨。   灾祸之主的骨与肉,无疑是最好能稳定幸运的材料。   付出的代价,他很清楚。   【用这根骨头给它塑形,让它彻底以人或动物的形态在这个世界降临,拥有生命。】   没有生命的东西谈何报复。   【不管你们花几十年几百年的时间,必须让它诞生。】   拥有生命了才好折磨。   【在它的基因里设置缺陷,最好诞生后出现固定的虚弱期,对我的血产生依赖性。】   这样永远也不会逃出我的囚笼。   【培训与教育计划也从现在开始订立……务必要把它养成一张白纸。】   由我亲自涂抹。   作者有话要说:  正是因为他成为了她的祭品。   她才会成为他的肋骨。   (注:从黎敬学出场开始,他对沈凌的辱骂里着重强调的就是“贱骨头”,重点是“骨头”。)   (沈凌的的确确就是薛谨的肋骨,这时候订立计划创立教团捕捉沈凌的还是完整的薛谨,在她逐渐培育成形时才发生了猎魔人与廷议会主席的分裂,具体原因请看下章)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一只爪爪   第一百零一只爪爪   【数百年前, 教团,廷议会深处】   “大人?您今日又……”   “进度如何了?”   “……请您过目吧。”   薛谨走向被符文封在水晶罐里微微跳动的那团金色光芒,打量了几眼。   自成功捕捉到这东西后, 他每天夜里都会来确认观察它的情况, 提供并更换一下水晶罐里新的培养液——毕竟这玩意儿的根基是他的肋骨,养料是他稀释过的血,薛谨惯常的谨慎意味着他必须要时时刻刻前来观测,以免出现破坏计划的异常。   说是亲手在养一株娇贵的花也不为过。   只是这花的土里埋着他的骨头,所浇灌的是他的血,绽放后会迎接他全部的怨恨。   今天依旧是一次例行确认, 可祭司却微微蹙起了眉。   “力量削弱了一点?”   这团金色的光自拥有他的肋骨后就逐渐趋向于实体, 又被养在他经过稀释加工的血液里, 成长速度虽算不上快, 但也一点都不慢。   起码昨天薛谨来看时已经隐约看到了一层实体的轮廓,今日再瞧时却发现那层轮廓又变成了蒙蒙的光膜。   他向旁边哆哆嗦嗦的属下瞥了一眼。   后者脸上挂着汗解释:“它似乎对很多东西充满好奇……”   薛谨没再说话,祭司特有的宁静注视让这人的身体也哆嗦起来。   “只、只是个意外,大人, 昨日您走之后,我的女儿跑出来缠着我……要给我看一本画册……”   画册?   这又与它力量的削弱有什么关系。   薛谨冷漠地想是不是该换个灵敏点的看护人员, 手却抬了起来,微微贴在封印着它的水晶罐上。   他本意是打算再给它点自己的本源力量作养料,让它重新恢复过来——却见罐中金灿灿的光芒收缩了一下,欢快地在溶液里转了一圈,从圆形的光转成了一只月牙形的东西。   有弯钩状的背鳍,有流线型的身体,有扇形的尾巴,胖胖的一团。   金色的由光组成的小海豚在溶液里欢快游了一圈, 又冲他手指的方向摆摆尾巴。   看护人员冷汗直流地说完下半句:“……它好像也看到了我女儿手里那本《有趣的小海豚》。”   而且一看就会,一会就学,学完了还不肯变回来,硬是自娱自乐游了三个多小时玩到没力气再化出形状。   薛谨:“……”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养的这团令全世界趋之若鹜的幸运化身,有点傻。   搞得和傻子计较的自己也无形中被拉低了一个档次似的。   “我知道了。下去吧,以后注意不要在它面前展示学龄前画本。”   “……是,大人。”   约莫过了半个月,祭司再步入这里时,又发现了异常。   那团总是兴奋浮在玻璃罐正中间,时不时上下窜动的光,似乎又削弱了一点,而且缩在罐子的底部,亮度也减弱了不少。   虽然非常荒诞,但他竟然从这团光上看出了点“抑郁”的情绪。   “……这又是怎么了?”   “它前一个星期一直在变海豚形状玩。”看护人员硬着头皮说,“现在好像是玩腻了,想学新的形状又找不到。”   薛谨:“……”   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是在养会闹脾气的小孩。   小孩闹脾气了就不肯好好吃饭,浪费米饭浪费牛奶——这玩意儿闹脾气浪费的可是他的骨头和他的血,薛谨再怎么生过来死过去地折腾自己,也没有无端切出一道道伤口给它浪费的癖好。   麻烦。   他又蹙了蹙眉,但也不好和意识都只是懵懂一团的傻子计较。   “我知道了。”   祭司叩住指关节敲敲水晶罐:“过来,我知道你能听见。”   罐底那团玩意儿动了动。   他平淡道:“我现在就在这片水晶上画小鸟了。仔细看我的手指。”   罐底那团玩意儿“嗖”地冲过来,生机勃勃,光芒四射,甚至在溶液里滚出了点咕嘟咕嘟的气泡。   薛谨:“……”   ……算了,养花有的时候还要放放音乐,就当消遣解压了。   左右他从来不缺耐心。   ——从那以后祭司每夜的观察流程都多了一项任务,就是用手指在薄薄的水晶罐罐壁上画儿童画给罐里的东西看。   小鸟,小花,小鱼,小熊,小兔子。   他会的动物花样其实也不算多,薛谨死之前也没看过什么儿童画本,顶多只能现编几个,囫囵幻想个轮廓,用自己灵巧的手指画个样子出来。   罐里的东西倒是很好满足,基本有样学样,不管薛谨勾勒出的是什么形状,它都能化着这个东西在溶液里嘚瑟地玩一个星期。   而薛谨作为教团的祭司又非常忙碌,基本从白天到黑夜脑子里塞着工作事务,观察它的状态并画画给它看成为日常后,他就逐渐学会了一心二用。   一边在罐壁上给那玩意儿勾勒新花样让它心情愉悦,一边琢磨着教团的工作势力的安排。   ——于是某天夜里祭司走进来,发现罐里出现了一支摇头晃脑的金色毛笔,毛笔末端还挂着形似半只古琴的方形物体。   薛谨:“……”   他有点辣眼睛。   只能默默吩咐执事去买了一堆儿童画册,从头钻研Q版绘画。   当时木讷的黎敬雪表示非常迷惑,机灵的黎敬学则转着眼睛想往廷议会深处跑,但他都以“想给孩子温暖的家”这种圣父理由糊弄过去了,打发他们爱干嘛干嘛。   ……工作时要带小孩,闲暇时间要带小孩,报仇之前还要带小孩,薛谨非常心累,但他只能习惯。   等到薛谨能够一边思考公事一边熟练在水晶罐上勾勒小老虎时,那东西的意识似乎又多出了一点,隐隐有了自己的喜好。   薛谨发现它不再喜欢化出蝴蝶、青蛙、星星这种东西玩,而是更偏向于有尾巴的哺乳类动物——似乎这是因为它很喜欢在他画画时跟着他移动的手指游动,一边游动一边摇尾巴。   于是祭司的私人订购书目从《儿童绘画大全》变成了《爬爬摇摇小动物》,负责订书的黎敬雪再次表达了疑惑。   但是薛谨给了她一本《欢欢喜喜一家人》,她就激动地被糊弄过去了。   大概把陆地上所有的哺乳动物画了一遍之后,那东西终于学会了自己变着形态变着花样玩,薛谨松了口气,心想终于不用再给它画儿童画了。   停止作画的三天之后他走进来,又看到罐底里缩得小小的一团。   薛谨:……   他有点暴躁,暴躁地想骂脏话,想撸袖子拽住什么东西的肩膀狂摇。   作为祭品他憎恨它厌恶它,可偏偏为了自己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养着它——而这东西竟然还养出了一个娇脾气,画画不能停讲故事也不能停,否则就浪费他的血浪费它自己的力量延迟诞生实体。   怎么办?   只能继续哄着。   画画逐渐变成了弹琴,弹琴逐渐变成了讲故事,总之他在这里时必须要把手指放在水晶罐上和它进行互动,否则这东西就沉进罐底闹脾气。   心累。   教团的事务也随着扩张发展一天天变得更繁忙,薛谨是个不容错漏、疑神疑鬼的性子,即便分设出总教长和监事会等等机构来替自己分担,也要逼着自己陀螺般从早转到晚。   他是祭司,是教团的中心,他身上捆绑的东西除了作为灾祸之主的恶意以外,还多了许许多多素不相识的人的利益。   薛谨本质上一点都不喜欢经营势力,更不喜欢掌控权力,他更希望下雨天躲在某个小房子里看书喝茶——可如今为了达成目的,每一步都不能放松,每一天都不能喘息。   为了夺取幸运的力量,为了卸下灾祸之主的重担,为了成为普通人。   他不能倒。   他要抓紧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   身边的执事不知何时也从两个孩子成了两台机器,黎敬雪时时刻刻都会督促他完成工作遵守规则,黎敬学则直接用狂热的仰慕把他捧成了一个圣人。   薛谨没有什么能抱怨指责他们的,这是他培养出来的属下,他清楚把两个孩子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只有自己和教团。   ……不,没有教团,只有自己,毕竟是灾祸之主嘛。   就是那时,他开始默默准备后路。   给自己执事准备的后路,给自己退场准备的后路——只有想着“有朝一日我会离开这里拥有自己的普通人生”,疲惫感才会减轻。   只有夜间在水晶罐旁度过的时间完全属于自己的私密,但这点时间也被压缩得越来越短。   薛谨把快到临界点的压力与越发疲倦的心理藏得极好,但他是那时整个教团乃至全世界都想讨好的人物,总有些人会挖空心思揣测他的想法,企图得到教团的帮助,或针对自己敌人的赐祸。   某天在一场晚宴里,他的手上被放入了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   “这个是人类世界新培育出来的猫种。”   献礼的人殷勤地说,“最近在那里很流行。”   薛谨抖了抖手指,触手一片柔软温热,竟然有点慌张。   他已经很久没触碰过温热柔软的东西了。   ……而且是团活生生的生命。   死去很多次,泡在鲜血里的家伙,太喜欢柔软、温热、崭新的生命。   这也是他总对孩子心软的原因。   一时恍惚,薛谨接受了这个礼物,深夜抱着那只小猫再次来到水晶罐旁。   那只猫已经睡着了,窝在他手心里打盹,呼吸时肚皮一鼓一鼓的,是被驯养过的不设防。   薛谨一路抱着过来倒不是对这只猫格外欢喜——他接受礼物的下一秒就后悔了,因为自己灾祸之主的身份,这只羸弱的动物待在旁边迟早会遭受灾难。   而讨好他的人和暗处盯着他的人一样多,薛谨毫不怀疑只要这东西稍微离开自己视线,就会惨遭虐杀,挑衅般丢到他眼前。   这不是疑神疑鬼,他有经验。   如果陪伴在身边的那只紫色鸡仔不是可以无限复生的灵魂刻章,不是自己本体的一部分——它早就死了千遍万遍。   ……抱一会儿,明早就送回去吧。   他这么想着,抱着猫在水晶罐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椅子旁的茶几堆着画本,罐里的东西动了动,用小象的形状做了一个探脑袋的动作,表示期待。   他首先割开伤口给罐子里的培养液滴了新鲜的血,然后草草包扎了一下,手上慢慢捋着猫毛,开始转动疲惫的脑子,一点点给它讲故事。   慢慢慢慢地,他合上了眼睛。   之前的晚宴里他喝了点酒,而“休息”是自己此刻内心深处最想做的事。   再一睁眼,就是第二天早晨。   薛谨僵住了,第一时间是察看水晶罐里的东西有没有变虚弱,这一看就愣了愣。   那团光变成了他手里那只猫的形状,把自己也蜷成了一团,悬在培养液里做出躺在手掌上的姿态,竟然还能看出一鼓一鼓的肚皮。   见他醒了,它摆摆尾巴,又歪了歪脑袋。   “……学的四不像。”   他手里的猫身材苗条修长,脑袋尖尖的;而罐子里那团光是圆滚滚的,四爪基本只能看出圆形,圆脑袋圆爪子圆屁股,因为没有实体,它看上去比真正的猫还蓬松柔软一点。   薛谨摇摇头,但仔细观察了一下,看那光芒并没有减弱变小(似乎还增强了一些),就离开了。   这个娇气的祖宗没计较他昨晚睡着,没浪费他新换的血就好。   薛谨离开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属下把猫送走,以免这只弱小的无辜动物死于非难;第二件事就是重新上下敲打教团,以防内部人员看出了他目前疲惫的心理状态。   当天夜里他再来检查那东西时,发现它依旧是维持着昨晚那圆圆小猫的形态,也没怎么在意。   ……可那之后一个月,罐子里的金灿灿都是猫的形态,再没变过。   它把爪子从圆形打磨成了真实猫咪肉垫的梅花状,尾巴耳朵也掐出小尖的形状,只脑袋身体还是圆圆的一团,随着自身携带的光芒灵动转着。   薛谨听着看护人员的汇报,神色明灭不定。   半晌,他示意属下离开,走到罐前,一如既往地把手贴在水晶上。   罐子里由光化成的金色猫崽也抻开爪子游过来,把脑袋的位置贴过来。   头顶。   正好对应他的指腹。   “你想被我抚摸吗?”   他垂下眼睛,望着这团懵懂的光,“你看到我抚摸这个形态的生物时睡着了,就想维持这样的形态让我抚摸你,让我在你身边放松?”   对方抖抖耳朵,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   它虚虚对着他的手指蹭了蹭脑袋。   “你察觉到我很累吗?”   又抻出爪子,在培养液里勾动了一下,既像冲他要抱抱又像打算抱抱他。   “……你关心我吗?”   最后一个问题它没用多余的动作回答,只是懵懂地摆了摆尾巴。   一如之前每个夜晚它看到他贴上来的手指一样。   薛谨望着它很久。   最终他叹息了一声,说:“你真狡猾。”   而接下来他一拳击碎了符文,打破了水晶罐,捧出里面这团跳动的光。   “你走吧。别再回应这片土地上任何东西的祈祷。别回来。”   【而这样都能被动摇的我,真可怜啊。】   光芒抖了抖耳朵,它在悉心培养下已经拥有了鲜活的生命,离实体诞生只差一点点了。   仿若疑惑地盯着他看了几眼后,它干脆利落地转过身,踩踩爪子,跃向半空,离开阴森森的长廊,回到了阳光聚集的地方。   薛谨伫立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捻动指尖,把藤紫色的火焰丢在了这个藏着渎神秘密的房间里,让它毁掉了一切残余的设备。   清理干净后,他走向压抑阴森的回廊。   “我……我受够了。”   【不甘心。】   “我要离开这里。”   【不甘心。】   “我要……逃走。”   【不甘心。】   “受够了……受够了。”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为什么他会因为那东西一次多余的可怜就放弃自己积累百年的目标?   为什么他可怜到了一次施舍就能彻底动摇的这个悲惨地步?   为什么他就不能得到他最想要的——他总是得不到他想要的,不管抓得多紧——   【懦夫!懦夫!懦夫!】   心底的痛苦在咆哮,一次次死亡累积下来的怨恨在咆哮,灾祸之主这么多年来背负的所有负面阴影都在咆哮——   【只有利用幸运本身你才能成为普通人!】   “我会找到别的方法成为普通人。”   【你放弃了这么多年来唯一可行的计划!】   “我会找到其他可行的计划。”   【那只是一次怜悯!那只是一次施舍!】   “但那也是一次关心。我从活着的东西身上得到的唯一一次的关心。”   【……你疯了。你这个懦弱的疯子,你忘记遵守规则,你忘记了我们的本意。】   “我累了。我这次不想遵守规则。我没忘记逃跑要支付代价,我走之前会支付代价。”   【你要走?你走不了!你走不了!只要有我——你走不了!】   是啊。   走不了,一步都动不了。   那不是他灵魂的一部分,那是支撑他行走至今燃烧的怨恨。   他的怨恨,他的痛苦,他的绝望。   ……竟然沦落到只能靠着这些才能继续行走的地步啊。   和活着的时候抱着对金色幸运的幻想才能继续赚钱又有什么区别呢?   和怀着虔诚的心愿往箱笼里投掷钱币又有什么区别呢?   “靠着你继续行走,才是懦弱。”   薛谨轻声说,“分开吧。”   支付代价,就在此地分开。   我会建好结界,会剥出一半的灵魂、力量、投影完成祭司甄选的使命;我会把准备好的资源平均分给那两个孩子,让他们在我走之后依旧能占据教团的一席之地,不被敌对势力构陷;我会彻彻底底地抽去自己关于教团所有中枢秘密的记忆,不参与之后任何的势力斗争;我会……   把全部的怨恨留在这里,让你消散在长廊中。   【……你要背叛我。你要背叛整个教团。你会付出代价。】   “我知道。但是我受够了,我要离开。”   什么代价呢?   他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他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好失去的,而刚才最怨恨对象仅仅一次的关心就让他付出了能失去的一切。   薛谨想笑,但此时只能眨眨眼睛。   “再见。”   【数日后,C国,码头】   “……咦?这个箱子里好像有个崽……”   【与此同时,A国,廷议会深处】   金色的光芒乐颠颠地从空中跃动回来。   她踏过水面,踏过长廊,回到自己离开的那个小房间,嘴里叼着一支东西。   进入房间后光芒闪了闪,似乎是被满目的焦痕吓到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它飘过去,低下脑袋,蹭了蹭伏在地上的虚影。   没蹭动。   后者只是一抹虚弱的怨恨,四肢透明,正逐渐消散在结界里。   于是它又蹭了蹭,这次动作有点着急。   依旧没蹭动。   “……喵?”   金灿灿的光终于把嘴里叼着的、准备送给这家伙的礼物放下来——一支淡紫色的还缀着露珠的薰衣草,她从世界另一头采的,觉得这么漂亮的东西他收到就一定不会露出那种难过的表情了——   她叫了一声,又蹭了蹭这抹虚影,同时还从金灿灿的本体里渡过去一抹金色的光芒。   地上伏着的东西终于动弹了一下。   虚影闪了闪,逐渐凝出实体。   藤紫色的眼睛,眼角的泪痣,宁静冷漠的表情。   “……你回来了?”   “喵!”   作者有话要说:  薛先生曾提过,自己这一生只做过三次违背规则的选择。   一次是放弃利用沈凌。   一次是与沈凌结婚。   一次是争取沈凌的感情。   ——全部都是沈凌。   而会喜欢凌凌的从来都是完整的薛谨,恨到骨子里还会对她无可奈何的也是完整的薛谨,放弃所建立所筹谋的一切毅然选择找寻不同道路的也是完整的薛谨。   尽管自认是个畜生,但薛谨本质上真的非常温柔。   廷议会主席只是他留在那里的痛苦与怨恨,如果没有凌凌这个小傻子主动分给它生命,这抹东西早在多年前就消失无踪了。   而即便是纯粹针对沈凌的怨恨,也会在掐紧她时放松自己的手指呢。 第104章 第一百零二只爪爪   第一百零二只爪爪   沈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条长廊的。   E国一个个交缠的梦, 还没塑造出完整躯体时待的玻璃罐,甄选结界里那个微笑着流泪的少年——   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也把它们全部串起来了。   沈凌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   阿谨万般不愿意带她去出差,但只要她有心思, 出门晃一圈就能误打误撞登上他所在的班机;   阿谨的礼物需要很多很钱才能买得起, 她打的那点零工根本攒不够钱, 却在最后一天遇到了“帮助有钱老太太得到支票报酬”的事件;   阿谨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过去的秘密, 但她随随便便捂着耳朵闭着眼睛转一圈也能走向那条藏着秘密的长廊——   最幸运的, 还是,她能够遇见阿谨, 拥有阿谨,和阿谨在一起。   可沈凌从未意识过,自己这份“幸运”的代价。   【你看,你不听阿谨的话,你总是这么任性,所以才会遭遇这些东西。】   她不听话地跑出来跟他上了飞机, 所以才会闻见那溢满卧室的血腥味。   她不听话地背着他回到教团想解决一切, 所以才会看见那场献祭仪式、发现一切的罪魁祸首……   是自己。   既然她幸运到根本不需支付, 那么总有一个最倒霉的、最可怜的替死鬼替她支付。   ……用生命。   阿谨恨我。   她浑浑噩噩地想, 脑子里只剩下自己在祭坛上所看到的那个眼神:   阿谨最恨我。   因为……因为我太幸运。   她没什么好埋怨好失望的,沈凌从未真正经历过那里的一切, 而光是看到那个悬着铃铛的八角亭她就接近窒息,想撕碎让阿谨献祭的坏蛋把阿谨带回家, 蹭着他拱着他用余生陪着他——   可献祭阿谨的坏蛋就是我。   如果我不是这么幸运, 他们就不会用阿谨作祭品来祈求我的赐福。   我……   我当然是应该被憎恨的。   我怎么还能给阿谨过“生日”?   我是对阿谨最坏的。   我最任性了。   阿谨, 阿谨……最应该讨厌我,最应该远离我,最应该赶我走。   曾令全世界趋之若鹜的幸运神灵, 跌跌撞撞地在长廊里前进,背影终于和数百年前那个冲出房间、疲惫至极、濒临崩溃的灾祸之主重合。   阿谨恨我。   【不甘心!】   阿谨应该恨我。   【不甘心!】   阿谨不能属于我。阿谨不属于任何人。   【不甘心!】   阿谨……阿谨他值得全世界最好的,阿谨自己永远都不知道他有多好,而我对阿谨根本就不是最好的,我是他最糟糕的选择。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我不要我不要——】   没有谁不需要付出代价,没有谁能够从头至尾快乐如初。   最幸运的是什么?   是不动心,不动情,做什么都有人在身后替你兜底,发生什么都能如你心意。   最幸运的就是小孩子。   被家长单方面宠爱的孩子当然可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可沈凌从来就不是孩子。   自她被灾祸之主的执念与怨恨捕捉,自她被养在那个水晶罐里看着罐外划动的手指,自她能琢磨他睡着时皱紧的眉毛从而萌生出蹭蹭他抱抱他的心愿——   她就不是孩子了。   她是拥有喜欢对象的肉|体凡胎,她是渴望成为对方妻子的低等生物。   她落入凡尘,不是因为响应祈祷,而是因为心悦一个灵魂。   “阿谨……”   恍惚间,沈凌撞开一道门。   门里端坐在阴影处的东西转转眼睛,发现她是谁后脸上露出了少见的震惊。   藤紫色的眼睛,只被她亲过的泪痣,美艳宁静的五官。   沈凌抬手,金色的光芒忽隐忽现。   “……嗯,这次不是幻象啊。”   她点点头,扒着门框,脸上依旧笑盈盈的,但双腿双手都随着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瘫软下来,动弹不得。   “阿谨,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想要一个献祭仪式对吧。”   “不用等今晚啦,也不用什么仪式,我现在就把我全部的幸运给你呀。全部。都可以。”   这样你可不可以多喜欢我一点,再少恨我一点?   【凌凌,你还没有对我说过正式的告白呢。】   ……对不起。   她的视线模糊起来,不远处那个凝眉的紫影拖着宽袖走近了。   对不起。   我好迟钝……现在,现在才懂,你想要的是什么喜欢。   嗯,对的,那种不是仆人不是玩具的喜欢。   有的时候会让肉垫收缩,有的时候会让脚尖触电,有的时候会让耳朵发痒,有的时候会让脸颊发烫,有的时候会让尾巴忍不住冒出来轻轻翘起。   你微笑的时候我会很开心,你受伤的时候我会很难过。   单纯喜欢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的喜欢。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沈凌张张嘴巴,想补上这句告白。   可她已经被逼近的怨恨掐住了喉咙,掐灭了出声的任何机会。   【现实,教团总部,中午十一点三十分,沈凌潜入的入口处】   卡斯和卡特是从出租车上跳下来的——为了完成沈凌之前吩咐的“在J国做手脚扰乱搜寻工作”的任务,她们接到“沈凌回总部”的消息比黎敬学晚了整整一天,就连赶回来也迟了许多。   虽然消息里写的是夜晚十一点回归,但两位执事是全教团最清楚沈凌的——别跟她们说什么“受到打击后性情大变分外稳重”,沈凌那货就是受再大打击也和“稳重”没有半毛钱关系,顶多是压抑着自己减少了蹦跶的机会——   她们毫不怀疑沈凌会因为某个突发事件直接跑到教团去搞事情。   ……而这担忧也立刻成为现实了。   “已经进去了?已经进去了?”   卡斯瞪着眼睛,很想揪住守在入口处的黎敬雪的衣领来回摇晃,“几点进去的?什么计划都没有?也没人接应她?你就这么让她进去了?”   卡特急忙抱住了姐姐准备对监事会主席动粗的爪子:“卡斯。”   黎敬雪瞥了这对毛毛躁躁的执事一眼,没什么波动。   “镇静。”她说,“你们的祭司吩咐我守在这里,她很强大,不会发生任何问题。”   “哈?你怎么知道沈凌不会发生——那可是个离家出走还要留字条盖爪印的蠢——”   “行了,安静。”   如果说面对沈凌还会因为她所受的不公平待遇心绪复杂,面对这对执事,黎敬雪的情绪里就很直白了。   直白的厌恶。   虽然不会像黎敬学那样用看虫子的眼神去鄙夷她们,黎敬雪对卡斯卡特也绝没什么欣赏尊重的感觉。   她与黎敬学曾经是教团的第一任执事,深信执事的职责就是辅佐祭司完成一切工作,遵守祭司的一切命令——而这对双胞胎姐妹却只顾着带沈凌瞎玩瞎闹,就连出逃教团逃避祭司职责也是护着纵着,简直就是……   哪里有半点执事的样子,也根本没把教团的规则放在眼里。   “沈凌没有给你们下令让你们这个时间进去接应她。只是一次打探消息,你们冲进去反而会让她暴露在……”   “你让开!”   卡斯听了一半又暴躁地要往里冲:“谁管沈凌有没有下令!如果只是打探消息,她早就回来了,教团腹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结界乱七八糟的幻象谁知道沈凌那个蠢蛋会不会被蛊惑了主动放弃——”   卡特没有驳斥黎敬雪,但她默默放开了拉着姐姐的手,态度很坚定。   黎敬雪心里一阵无名火起,她不再漠然伫在原地,而是把沈凌拜托放好的那件羽绒服叠到一边,腾出双手,直接挡住了要往里冲的卡斯。   “祭司命令我守在这里,任何生物在她回来之前都禁止通行。”   “让我进去找沈凌,那个蠢蛋万一被——”   【我受够了。】记忆里她的祭司命令道,【从我面前滚开,这是命令。】   而她如言遵守了。   因为是他的执事。   监事会主席冷声喝道:“你们闹够了没有?!原地待命!遵守命令!”   “你是不是有病——”   “闭嘴!祭司吩咐她会单独行动,你们身为执事就——”   “我才不管什么狗屁执事狗屁命令!”   卡斯狂怒地大喊,“沈凌是我从小一起玩大的亲人,我担心她,我要进去帮她,你这个冷冰冰的老女人给我滚开!”   很少说过姐姐名字以外的词汇,也很少主动做出什么的卡特也点点头。   “滚开。黎敬雪。让我们。进去。”   尖锐的指甲从妹妹指尖弹出,做姐姐的“呸”了一声,默契向前一步,弓起后背。   【从我面前滚开,这是命令。】   黎敬雪咬紧舌头,用力到她尝见了一些血腥。   我当年想说的,我说不出口的,根本就不符合规则的,根本就不符合执事身份的,绝对会令他生厌令他鄙夷,和面前这对不知体统的双胞胎一样变成失格的东西——面对那个教她写字给她糖葫芦送她画本的大人——至高无上的祭司,最崇敬的——   不。   她根本没把他当作大人。   她嫉妒这对双胞胎的不知体统,嫉妒得都快扭曲了。   薛谨根本就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崇拜对象……她从来不想把他捧得高高在上……   “你……你看上去是累得够呛,兄长。如果离开能让你快乐点,那就离开吧,但要记得和我保持联系啊。”   时隔数百年,这句话终于说出了口。   告别的话,关心的话,不在规则范围内的话。   只是面前只有两个把她当作恶魔boss的小屁孩,真正该听到这话的那个对象再也不会……   “嗯,好。”   黎敬雪僵住了。   那个对象背着小提琴琴盒掠过她,停在入口处,手搭凉棚望了望情况,猎魔用的兜帽与风衣把他裹成一道暗影。   无指手套上的绑带匆匆绑起,外套了一枚银环。   “我老婆进去多久了?”   正准备和上司干架的卡斯:“她……她刚才说是三十分钟。”   “啊,那麻烦了。”   凌凌这么笨,一定会被另外一个玩意儿蛊惑的,直接把它当成自己的意志也说不定。   话说回来那都几百年前的旧事了,还跟个怨妇一样耿耿于怀,那破玩意儿果然是闲得发慌吧,一看就没有走上岗位进入社会开始工作。   ↑现代社畜的怜悯.jpg   “这么闲,也是时候抹杀干净了。”   正好作为他的补品。   “就是时间太匆忙,萨尔伽他们还要几分钟才能到……”   凌凌总是莽莽撞撞的。   薛先生叹了口气,从内袋里掏出临行前向钟海林取来的那个装置——一个蜘蛛外形的符文引爆器。   “总之先拖延一下时间吧。”   他默默按下按钮,面前诡奇而恢弘的建筑、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的结界法阵乃至所有符文——   “轰!”   【与此同时,廷议会深处】   沈凌感到钳住自己的人一抖,放松了手腕力道,她重新咳嗽着跌下来。   周围的景物都像水波那样疯狂摇晃,隆隆的巨响不断滚动。   “阿谨,怎么……?”   廷议会主席面色大变,他打量了一遍发生波动的周围,再看向沈凌时神色狰狞极了——   “他还活着?!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沈凌愣了愣。   “什……”   “啧,蠢货!趴下!”   纯粹的怨恨扑过来,挡住了沈凌的身体。   【与此同时,现实,入口处】   如烟花般绚烂炸开。   真正的烟花,庞大,烂漫,五光十色,随着五花八门的符文还炸出了美丽,炸出了精彩。   教团的创始人挺满意:“嗯,看来你们一点都没动我当年留下的符文结界。我建立之初藏的那些引爆点都没变过。”   教团的本届执事:……   教团的监事主席:……   她们共同站在逐渐爆炸的教团前,目睹对方在A国冬日的风里直接炸成了一个巨型暖气炉,暖和到入口处站着的大家有点想吃冰棍。   半晌后,卡斯弱弱地问了一句:“沈凌好像还在……?”   “这是所有结界与幻象的毁灭。不会波及任何生物。”   薛先生用社畜版的“啊好想下班去约会”表情又按了按蜘蛛状的引爆器(几丛更巨大的焰火窜向空中):“而且那里面的生物最想杀的是我,他对沈凌下不了手。”   “哦。”   卡斯愣愣应了一下,表示在这位大佬手下学到了。   黎敬雪依旧是僵硬的状态。   大家共同欣赏教团爆炸了五分钟后,卡特喃喃道:“有点热。”   创始人兼爆炸犯若有所思,抬起另一只手臂看了看腕表。   “离十二点的午饭还有二十五分钟。你们知道凌凌订的那家牛排馆提供冰激凌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谨慎】:指创立自己势力时就开始埋一堆引爆点。   【变态】:指出行前就联系公会全部准备好,并用社畜的无力感重复按了好几下引爆器。   【谨慎的变态】:特指为了和老婆中午约会从而炸教团的屑谨。   所以你们知道为什么反派搞事前都得先把妈妈搞死了(望天)   不瞒你说,如果不是成为了社畜,我就是最大的反派.jpg 第105章 第一百零三只爪爪   第一百零三只爪爪   “咳……咳咳……”   声势浩大的爆炸事故, 不管炸的是建筑还是符文,总能在某种程度上打乱一切安排。   沈凌并不清楚这场爆炸因何而起,也不清楚引爆的只是防护用的符文法阵与教团腹部重重的幻象——在被炸得半塌的长廊里咳嗽了好几声, 她甩甩有点发晕的脑袋, 撑着膝盖站起来。   没有建筑物的碎片砸落在她身上, 亦没有任何尖锐爆炸物的穿刺,沈凌安全得有点古怪。   但她此时没闲心去打量四周——那仿佛被爆炸撕开一半的幻象, 被光影扭曲的长廊末端, 塌了大半的廊檐与悬浮在空中颤动的建筑碎片, 大幅度倾斜过来却依旧保持静止的诡异水面, 另一侧几乎堆成迷雾的灰尘——   沈凌只草草确认了一遍身上没有受伤,发现自己唯二作痛的位置是喉咙与前额。   喉咙是刚才被他掐的, 前额是他把自己扑倒在地时撞到了木板。   沈凌又咳嗽几声, 便急忙弯下腰,去另一头更混乱更扭曲的灰尘里翻找。   她记得一开始他是扑在她身上帮自己挡住余波的,但不知为何阿谨在教团里变成了半大少年的模样, 体重也过分微小——第二波爆炸时他没法压紧沈凌,直接被剩余的气浪抛到了一边。   “阿谨?阿谨?阿谨你还好吗?有没有——”   “闭嘴。”   混乱的灰尘里浮出一个人影, 冲她投来的眼神依旧是和幻境里如出一辙的厌恶。   沈凌缩了缩, 但没有后退。   她这时完全抛弃了之前恍惚状态下那难过纠结的情绪,什么情绪在紧急状况前都得靠边站。   “你受伤了。”   廷议会主席拂开她想过来搀扶的手臂, 烦躁地拔下插在侧腰后方处的水晶碎片。   那是块半米长的渗人东西,本体应该好端端待在教团腹地做符文结界的“眼”, 却被引爆成了数个尖锐的碎片, 其中一片在扎向沈凌时被他挡住了。   挡过后他就后悔了,看沈凌此时毫发无损的样子,明显被引爆的一切都是薛谨做过手脚, 绝不会实质伤害她的。   啧。   他自己也是被蠢货同化了吧。   在最关键的符文水晶里也埋引爆点,不愧是薛谨,疯子。   呵,就算活着回来又如何?别以为他会顺利成为那疯子补品。   主席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皱着眉重新把裂口的袖袍垂好。   他本体是抹情绪,伤口处没有流血,拔下水晶后那里只是留下了一个渗人的空洞。   沈凌再次伸手去搀扶他,也再次被拂开,但这次她碰到了他的指尖,感受到了冰凉的温度。   ……没有血,没有热度,虽然年龄外貌有些奇怪,但的的确确是三年后回来的那个阿谨,不是什么幻象了。   沈凌松了口气。   看到当年那些事后,她发自内心觉得阿谨想要杀死自己合情合理,所以面对他此时眉间充斥的恶意一点都不觉得违和。   “阿谨,我们先……”   先找个地方让你休息一下,我给你渡点力量,我刚才想起来时掌握了一些——   “我让你闭嘴。”   少年冷冷地说,掠过她的肩膀往前走,“你很吵,我很烦。”   沈凌立刻不说话了。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担忧的眼神时不时地往那个空洞洞的伤口上转,乖得像个小媳妇。   半晌,她觉得前面的人侧过脸来打量了一下自己。   这一眼依旧饱含恶意,但冷静的审视感占了绝大多数,是纯粹利益化的打量。   这让她想起初见时被阿谨用毛线绳捆起,猎人当时也是用这么冷酷的眼神打量她的。   沈凌想,她能猜到他在斟酌什么。   于是她小声说:“换个安全的地方我再向你献祭幸运,阿谨,你得先把伤治好。”   ……呵。   这是把他当成了外面的本体。   不愧是花了他百年细心养出来的蠢货。   廷议会主席收回目光。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和那个懦弱逃跑的猎人的物理实力完全天差地别——如果不是得到了些神灵的赐福,他还要略弱一些——   之前能直接杀死薛谨,无非是建立在薛谨根本不知道他存在、毫无防备的前提上——百年埋伏一朝暴露,如今再也没有可以一串串把他毁灭的时机——   但薛谨如今只是一个单枪匹马的低等猎人,真要来杀他,也不可能陡然越过整个教团。   他在廷议会里还有不少精心培养的属下,如果能再利用一下不知情况的沈凌……二度重创薛谨,抢先逃出,也不是不可能。   目前必须放弃直接杀死那疯子的最优解,运作一下保全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而薛谨死亡回归后的虚弱期急需补品,如今是他急着来杀自己,只要能保住力量,和他拖延时间……受不到碎片力量补充的薛谨,只会越来越虚弱,说不定能迂回拖死。   两方的优势与劣势一分析,结合自己手里还有的底牌,廷议会主席几下就定好了方案。   第一逃出去,第二逃走前尽可能多的从沈凌这里弄点力量。   他压下满腔的恨意,竭力对身后的女孩放缓了点态度。   “刚才的爆炸是教团遭到袭击,外面有一只强大的魔物。”   对方竟然抽出空来给她解释情况——结合刚才他的态度,沈凌有点受宠若惊。   “什么强大的魔物?炸毁了整个教团?”   没有炸毁整个教团,但也快了。   “我不清楚。”   冷漠而病弱的少年摇摇头,又点点头,“过来,凌凌,尽快保护我离开这里。”   至于逃跑路线……他和薛谨记忆里那些建造好的秘密通道都不能使用了,只能使用薛谨不知道的——   “凌凌,你还记得你之前逃离教团使用的通道吗?带我去那里。”   【与此同时】   薛先生还在重复按动蜘蛛状的引爆器。   跟在他身后行动的艾伦很想吐槽,但他竭力忍住了。   ……知道你很想直接扬了这里,但大哥我们现在已经潜入了教团内部好吗?!为什么一边潜入还要一边继续炸这里?!你是自信自己和引爆点的感天动地的主仆关系让对方爆炸时避开你还是怎么?!   仿佛是后脑勺也安了个读心器,朋友头都没回就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复:   “我想炸快点,能炸塌的通道都炸塌,否则我老婆有可能会跟着别人跑了。”   艾伦:“……”   他终于忍不住吐槽了:“你说的这个别人,是不是你自己?”   薛先生冷漠点头:“就是我自己。”   艾伦:妈的智障。   两位猎人言谈间还匆匆穿过了一尊摇摇欲坠的巴洛克式宫殿,踢开碍事的宝物与长毛地毯,负责带路的薛谨在前,艾伦则时不时抽剑挡开前来阻止的教团人员,替他扫尾——   介于这些戴着白铃铛养尊处优的仆人比魔物好处理多了,一言不合炸教团的行动也是认识薛谨后这货组织的最混乱的计划,艾伦的关注点依旧不在战斗上。   “真不愧是教团。”   跑出宫殿后他阴阳怪气道:“刚才那个宫殿好像是又一层被封在符文结界里的古董建筑,我看到雕花玻璃窗上的落款了。不知道那一整个宫殿加一整殿的宝物值多少……”   薛先生:“那曾经都是我的钱。”   艾伦:“……”   薛先生:“现在应该是我老婆的钱。”   艾伦:“……”   薛先生不说话了,薛先生又重重按了几下引爆器,缀在后方的华美宫殿与宫殿里涌出来的新追兵“轰”地消失在粉红色的烟花里。   艾伦:“……”   他稍微想了想人类世界里如果丈夫把妻子的存款直接炸毁会发生什么,抖了抖肩膀。   “……你不想好好过你的婚姻日常生活了?”   想被老婆歇斯底里地扯着头发拉去法院离婚吗?   薛先生终于回过头,神情在抑郁与鄙夷中交织,翻译一下大概就是:   【老婆都要被别人拐跑了我还管什么日常婚姻生活,去他大爷】   ……哦,“去他大爷”得删掉,艾伦没听过薛谨说脏话,此处应该替换成“愤怒但不失礼貌的文明用语”。   正当艾伦思索什么是“愤怒但不失礼貌的文明用语”时,薛谨又扭过头去,一脚踹碎了支撑下一个符文结界的巨型水晶柱,闪过掉落的悬梁,匆匆丢下四个字。   “去他大爷。”   艾伦:“……”   行吧。   他抓抓头发,跟随薛谨跑进下一个混乱半塌的幻象。   计划原本是在今夜十一点整开始的,代表教会的钟海林应该负责在宴会里拖住作为祭司回归的沈凌,萨尔伽除了引爆器以外还会在教团出入口处安装其他毁灭性的符文商品,而艾伦和查克分为两头分别牵制黎敬雪与黎敬学,保证薛谨能与以往一样无声暗杀廷议会深处的猎物。   不希望与教团再有什么牵扯,也不想对沈凌暴露曾经与教团的关系,更不想接触任何教团内人员——无论是从哪方面考虑,暗杀都是薛谨身为狙|击|手的最优解。   可今夜十一点陡然提前到了今天中午十一点,只有擅长近战身体素质卓越的艾伦与查克匆匆赶到了现场,文职人员钟海林还在飞机上,萨尔伽更别提……   计划是乱的,什么都乱了,乱成一团浆糊。   也许是察觉到不可能再“悄无声息暗杀廷议会主席”,薛谨索性直接引爆了整个教团,用最混乱的局势同样打碎了对方的部署。   ……当然,他此时并不知道,对方也和自己一样被提前的时间打了个措手不及。   献祭仪式的道具才堪堪准备了一半,手下都分散在各处准备今晚的宴会,该封锁的出入口一个没有封锁……   看上去行动迅速态度镇定,其实都是两方内心都同样急切。   薛谨急着找到对方,最好能赶在沈凌发现一切之前杀死对方——虽然以他的破运气推算,情况大抵是沈凌已经发现了一切,并直接认为那抹怨恨是真正的自己——   沈凌能认出来那不是自己也同样糟糕,薛谨宁愿沈凌认不出来,因为那就意味着他要面对“阿谨你是不是把自己的情感分裂出来折磨我憎恨我导致我被抽血被禁食遭遇换毛期”的婚姻危机。   ……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冒出“愤怒但不失礼貌的文明用语”啊。   廷议会主席则急着离开,抢在被猎人发现之前——   当然,即便他是一抹情绪,依旧继承了本体的倒霉体质。   “被堵死了?”   廷议会主席踹了几下面前破碎的砖石,镇静的表情闪过一丝焦躁。   他不是成年的强大猎魔人,那几脚踹动根本无济于事,反而让他趔趄往后退了几步,侧腰的伤口扩大了些。   病弱而苍白的少年捂住伤口,弯腰咳嗽了好几下。   虽然依旧没有流血,但他指尖的颜色几乎淡到了透明。   身后的沈凌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直接伸手去搂他,想让他好过一点。   触碰到对方时她因为低温打了个寒颤,又陡然升起震惊——   少年裹在繁重衣袍里的腰极细,不是青涩柔嫩的那种细,是瘦到骷髅般、只有一把骨头的细。   而他的体重轻的可怕,比一件大衣还要轻,感觉她一抱就能抱起来。   她只搂了一下,还没收拢手臂,就又被推开了。   这次他推她的力度比前几次大多了,也许是那个半成品的拥抱对他而言太过刺激。   “滚开!别碰我!”   沈凌被推得往后撞了撞,撞到另一个有温度的躯体上。   ……有温度,就意味着不是阿谨。   教团里,不是阿谨,就是敌人。   她猛地回头,扬爪就向上去撕那东西的咽喉,却遗忘了自己那“在薛谨身边爪牙就无效”的特点。   来人根本就不躲避,任由她的手指头挠过他的脸,接着便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将其扭到她的背后,用力叠成一个结。   他这一扭是成年雄性真真切切粗鲁的反击,与某人接连三次掐她却没留下印记的行为不同,沈凌痛叫出声,不得已弯下腰减免肌肉拉伤的痛感,灵敏的耳朵还听到了自己臂骨断裂的声音。   沈凌强大而幸运,除抽血以外从未体会过这么剧烈的疼痛,忍耐疼痛的属性为零。   生理性的泪水便夺眶而出。   她被薛谨养的太娇气了,无论是哪个薛谨。   黎敬学无视了掌下女孩的痛吟,他鄙夷地瞅了她一眼,便加大力度扭住她挣扎的双臂,压住了她的后脑勺。   “大人。”   他对廷议会主席点点头,“抱歉我来晚了,您接下来的计划是?”   主席阴沉地看了看被控制住的沈凌,又看看黎敬学扭住她的那只手。   他沉默了半晌,眉微微皱紧,刚要说话,却见沈凌抬起头,直愣愣地看了他一眼。   她听到了那句“大人”,此时眼里有越发浓重的怀疑,甚至直接收住了那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可怜表情。   收得不算灵活,眼眶还有些发红,鼻子皱在一起,明显是还想哭的,但表情已经逐渐转为冷硬了。   沈凌只对纵她撒娇的那个薛谨哭泣。   廷议会主席见状没再说话,直接一甩袖子,扭头往其余的通路走。   他真是被蠢货同化了,刚才那点不忍大抵是本体的影响。   “去找能绕过这堵废墟的地方。逃出通道在前方。”   “是,大人。”   【数分钟后】   ……那个阿谨好轻。   比影子还轻。   可是他没有温度,在他身边我的爪牙同样无效,气息也是薰衣草与雨水的气息。   那就是阿谨,我不会错认阿谨。   沈凌用力嗅嗅鼻子,从薰衣草和雨水中,又嗅到了一点被烧焦的稻草味。   ……所以,是梦里那个身着婚服,曾经差点就掐死我的阿谨吗?   有两个阿谨?   不,不对,阿谨是她见过最强大温柔的存在,阿谨自始至终都是完整的,阿谨绝不会脆弱到分裂自己……   “愣什么?走快点!”   折断手臂又被用力向下压了压,沈凌脸色一白,咬牙忍住了差点漏出口的尖叫。   她一丁点都不想在阿谨以外的低等生物面前示弱,尤其这个低等生物是黎敬学。   黎敬学……   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那噩梦般盈满卧室的血腥就扑面而来。   沈凌没忘记自己最初的目标,她回归教团的最终目的。   黎敬学见她彻底不动了,便用单只手来握住她被折起的手臂,另一只手腾出来推她往前走。   他们需要绕路走过刚才那堵坍塌在长廊上的废墟,此时正翻过一道架在水面上的小石桥,桥下因为爆炸而倾斜的水面虽然还能维持平静,但已经被教团内部接二连三的爆炸逼得越发倾斜——   廊下的水面本就是这长廊幻象的一部分,在一座座符文结界的相继摧毁下,它失去了伪造物理平衡的能力,斜角从30度颤巍巍地变成了90度。   所以此时桥下的场面是有些恐怖的,好像他们翻越的不是水面,而是深深的看不到尽头的悬崖瀑布。   沈凌又被黎敬学推了一把,这次他还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连走在最前方的廷议会主席也顿下了脚步。   大概是觉得可能手臂折断后她察觉不到痛了,黎敬学停止推搡,手伸到她的头发里,直直地去撕拽她藏在里面的猫耳——   沈凌惨叫一声,眼前一黑。   但同时她那个才冒出头的小计划因为愤怒豁然变大,从未仔细考虑过什么前因后果的行动派当机立断,就着他拽自己的力道极凶狠地向后一撞,不管不顾地用力往后顶。   她眼睛发红,眉毛倒竖,强烈的疼痛下真正凶得像只野兽。   谁也没料到这姑娘会爆发,谁也没想过她本质上还是个不怎么会做人类的凶兽。   黎敬学喉咙上的软骨被这头凶兽直接撞碎了,他目眦欲裂,痛苦与愤恨的表情交织。   他用力抓着沈凌受伤的手臂,想用疼痛制服她——哪想到发狂的野兽只会被疼痛激得更凶——沈凌力道不减,脚步不停,一路向后把他撞到了桥边。   小石桥根本没有围栏,黎敬学一手捂着喉咙一手扯着沈凌,混乱中向后一仰,直接摔了下去。   ——下方就是垂直至空白深渊的幻象水面。   匆忙中这位总教长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只是和每个将死之人所做的一样——他紧紧拽住了自己所拽的最后一样东西。   依旧因为疼痛而视野模糊的沈凌,就这么被他连带着扯了下去。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而她步子跌跌撞撞,都看不清自己退到了桥边。   一切都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廷议会主席只愣了片刻,但第一时间就跑过去,伸手去拉——   没拉住,半大少年的手臂够不到她垂落的指尖。   沈凌坠下石桥。   时间在她的眼中拉长了,思绪也一并拉长。   她总是莽莽撞撞的,把黎敬学趁乱撞下去,从而为阿谨报仇就是刚才的小计划。   杀掉黎敬学本就是最终目的,她的爪牙在阿谨身边总会失效,而他们经过石桥、经过这个深渊的机会也许只有一次。   想到就去做了,她没什么后悔的,杀掉威胁阿谨的混账永远摆在行动第一位。   而且……   我也不会莽莽撞撞去送死嘛。   她咬咬牙,把舌头咬出一点血来逼自己模糊的视野变清晰,便低头,想去摸索胸前挂着的手提式收音机。   依旧挂在她脖子上,三个按钮完好无损,这是万幸。   可是……   沈凌动动手臂,惊愕地睁大眼睛。   ——她两只手臂的臂骨在刚才的挣扎中都被扭断了,此时一根都动弹不得,更别提在坠落过程中去按动收音机上的按钮。   怎么……怎么会?!   不对,不对,是可以动的,应该是可以动的,可以扬起来,可以的,萨尔伽对她讲过,阿谨有次任务负伤时手臂几乎麻痹也能架弩射箭,她也可以——   【她被薛谨养的太娇气了,无论是哪个薛谨。】   动不了。   重力,疼痛,就连坠落刮起的风都成了阻力,沈凌的手臂一点都动不了。   ……因为她不是身经百战的猎人,她的身体不需要紧绷,没有流线型的肌肉和长年累月在生死之间磨炼的臂力,更没有极端压力下爆发潜能的忍耐力。   她只是沈凌。   不擅长忍耐,撒撒娇皱皱鼻子就有人哄的沈凌。   ——不过,沈凌是幸运的神灵,她也从不需要扮演擅长忍耐的角色。   “总是这么莽撞。”   【笨蛋凌凌。】   时间在她的眼中拉长了,思绪也一并拉长。   清晰的视野看见石桥上落下了一道紫影,下落速度极快,就像在垂直的空中向她跑来。   可明明他很轻。   比影子还轻。   怨恨逐渐坠落到她面前,袍尾后燃烧着藤紫色的火焰,作为驱动的是破碎的红绳——火焰燃烧的是他多年前第一次死亡时抽干的血。   他太轻了,只有这样,才能坠得快些。   如那次献祭一样,这份怨恨越来越苍白,越来越虚弱,裹在火焰里,最后……   “咔哒。”   伸出透明的指尖,替她按下了收音机上第三个,没有涂色的按钮。   【这个按钮可以随时随地完成一个传送符文阵。这个传送符文阵能够让我本人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藤紫色的符文法阵瞬间在半空展开。   沈凌下落的趋势猛地一停。   而继续下落的怨恨没有停顿,擦肩而过时,他与沈凌的视线对上了,似乎是想笑笑,但最终只是眨眨眼。   怨恨还没有学会笑,也不想学会笑,他只想憎恨沈凌。   “蠢货,我就知道你身上会有一重重的保护机制。”   我就知道完整的我会不遗余力地保护你。   ……真烦躁,因为我也是。   他这句话最终消失在风里,沈凌在重力作用下无法扭头,也看不见他的背影。   但只是片刻而已,片刻的看不见。   下一秒,法阵中飞出一道紫影,沈凌被接入了怀中。   成年男人的怀抱,宽大有力,平稳炙热。   ……炙热?   沈凌恍惚间抬头看了他一眼,戴着兜帽的猎魔人嘴唇抿成一条线,下颌线条好看极了,阴影里喉结性感成熟。   可他的眼神是一样的。   和之前坠落下去的那位主席一样,没有温度的眼神,含着冷意,恶意,恨意,复杂得沈凌微微发抖。   猎魔人抱紧她,向下扫了扫,便迅速掏出什么东西向下一扔,在半空中直接踩过了那一点。   他借力跃到一边垂直的水面,又迅速从背后的琴盒里抽出一把琴弓,琴弓如同匕首那样没入岩壁——这里没有真的岩壁,它事实上没入、钉死的是那寂静的水面。   猎人以琴弓为着力点,绷紧肌肉,单手曲臂一次引体,上跳时抽出琴弓,又在最高处重新钉入——就这样直接抱着她从水面爬回桥上。   沈凌全程很乖,连双脚都缩在他怀里,缩成一小团。   直到她被放在石桥的桥面上,才发现自己双膝发软,向下跌了跌。   ——没跌成功,他拎起她的腰,让她维持呆愣的状态站好。   沈凌愣愣地让他牵过她的手臂,看着他指尖凝过什么符文,抚摸过断裂的地方,只几下就复原了。   ……被抚摸的感觉依旧是温热的。那是温热的实体的指尖。   治好手臂后,他又捏起沈凌的下巴,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脸,动手去揉她前额处的红肿。   “你……”   动作没停,但撩了撩眼皮,大概是表示在听的意思。   沈凌咽咽口水,声音很小。   “你是哪个阿谨?”   对方又不含情绪地瞥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无奈地弯了弯眼睛,带动眼角的泪痣。   “你的那个阿谨。”   作者有话要说:  无论如何,都会在遇到你时忍不住弯起眼睛的阿谨。 第106章 第一百零四只爪爪   第一百零四只爪爪   【数日后, C国C市,郊区公寓】   今天是冬至,温度低得可怕, 窗外已经结了薄薄一层霜花。   沈凌窝在沙发上,两脚缩得紧紧的, 围拢在身上的毯子左一层右一层,手里还抱着一杯冒热气的奶茶, 外卖袋子草草扔在一边,只能从标签上看出这是杯棉花糖巧克力。   暖风空调没有开启, 表示工作正常的绿色指示灯已经变成了红色——空调似乎是叒停止了工作,唯一敬业地在“嗡嗡”运转的是阳台上的洗衣机。   除此以外,冰冷的室内再无其余的声音。   沈凌独自躲在自己好不容易裹好的毯子堡垒里, 又低头吸了口奶茶,搓搓自己的双手,垂头时她留长的卷发从毯子里弹出来一缕, 跳进她脖间搔了搔。   她今早没做三明治和冷橙汁, 实在是天气太冷,醒来后到现在都不愿意动弹,最终叫了奶茶外卖。   奶茶杯里是又甜腻又厚重的饮料,店家的热巧克力明显是用粉末冲出来的次品,沈凌喝了几口就喝不下去, 但贪图那点热量, 还是一点点抿着。   好冷啊。   ……阿谨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呢。   墙上的时钟逐渐指向九点, 沈凌手里的奶茶已经喝到了一半。   她叹息一声,又往毯子窝里缩了缩,打开了电视机。   第一眼停留的频道在播放一部成人级的美剧——沈凌昨夜看电视到很晚,关闭电视机时停留的最后一个频道就是付费的深夜频道, 如今虽然已经到了白天,该频道里依旧兢兢业业地放映着其他频道里不怎么会放的东西。   这部美剧的主题是缉毒,主人公是个风流倜傥的警察,而电视正好播到他为打探情报和某□□组织女间谍眉来眼去,你来我往,最终在酒吧洗手间进行不可描述的片段。   沈凌打了个哈欠。   无论是何时,她都觉得看人类拍摄这种片段很恶心,很无聊。   但独自一人待在家里,她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正当电视机里的警察把手放在了女间谍不可描述的地方,气氛热烈黏稠时,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零五分,而大门的锁孔里传来窸窸窣窣的金属弹动声。   有人在拿钥匙开锁。   沈凌混乱卷发里的毛耳朵倏忽竖起,她整只“嗖”地蹦起来。   ……因为蹦得太快太突然,蹦起后她趔趄了一下,一屁股坐在茶几上,玻璃茶几上的凉意瞬间冰得她龇牙咧嘴。   但是来不及了,作为一个行动敏捷灵活的非人类,她瞬间运用了自己超乎寻常的毅力,忍着屁股凉又站起来,连滚带爬去垃圾桶扔了自己手上的奶茶杯,连滚带爬把沙发上的毯子窝推进卧室,连滚带爬关掉了正播放限制情节的电视机,连滚带爬冲去洗手间用冷水洗脸,用力揉腮帮捏鼻子——   一切完成在转瞬之间,最终沈凌连滚带爬回到沙发上坐好,确认没有问题了,又赶紧把地上的外卖袋子踢到茶几下。   门被打开,薛谨右手提着一袋子菜,左手抱着一纸袋杂物进来。   他把钥匙放进鞋柜上的小木篮,低头换了拖鞋,还没来得及放下羽绒服的帽子,就见沈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家居服蜷在沙发上,脸颊和鼻子都被(冰水)冻得通红,看上去安静又可怜。   见他看过来,对方用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说:“阿谨,你回来啦。”   薛先生:“……”   对方再接再厉:“虽然客厅空调坏了,电视机也打不开,但我还是想在这里等你,因为这样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你。”   薛先生:“……”   沈凌有点急,但咳嗽一声,继续暗示:“我没事的,你不要心疼……”   这下总该过来搂她了吧?快过来搂她啊!   薛先生没开口,他神情平淡地走过去,熟练地从另一只沙发垫子下摸出空调遥控器,点击开启,暖风空调正常且欢快地吹出31度的热风,红灯陡变绿灯。   沈凌:“……”   她心虚地说:“空调就是坏了,只是到你使用的时候它突然变好了。”   薛谨:“哦。”   他开过空调后又弯腰摸了摸电视机机顶盒:“热的。”   沈凌:“……电视机大概散热也有点问题,根本开不了……”   薛先生“啪”地打开电视机,深夜频道里风流倜傥的警察正与女间谍上演动作大片。   这下沈凌终于忍不住了,她再次从沙发上跳起来,撕裂凄惨小白花的假象变成活蹦乱跳的霸王花:“不准看!女间谍脱衣服了!不准看!赶紧关上!敢看我咬你!”   薛谨摇摇头:“那你昨晚还熬夜看这么久。”   看了一半就睡着,剩下的动作片内容都是他为了不浪费钱撑着看完的——点播一次这样的片子要花五元呢。   话虽如此还是把电视关上了,走到沙发边脱羽绒服和围巾。   沈凌抬头瞧他脱,深青色的羽绒服和黑色的围巾后,是一件雾霾蓝的丝质衬衫。   她愣了愣。   薛谨很少穿浅色系,他所有的浅色系衣服都是沈凌买的。   雾霾蓝虽然深究算不上浅,但也是他少有的亮色服装了。   正是这么一愣的功夫,丈夫低头扯出了她卷进茶几下的外卖袋子,翻出里面的小票看。   “大杯的棉花糖巧克力,多糖多布丁。你确定坐在这里不挪窝是因为要等我,而不是因为要第一时间拿外卖吗?”   沈凌:“……”   虽然事实如此,但她坚强摆出了“皇上竟如此误会臣妾”的表情,并花几分钟想出了配合这表情的台词。   沈凌努力泫然欲泣道:“本宫只是想见见你……”   我就是出门买菜而已,一小时前才走,走之前看你在睡就没舍得喊你。   薛先生熟练接到:“微臣不敢,娘娘金贵之身,与皇上琴瑟和鸣,还请娘娘宽宏大量,家中糟糠才是微臣心之所属。”   沈凌:“……”   “只是家中糟糠最近沉迷戏曲,恐有癔症,还请娘娘开恩,遣一位太医。”   沈凌:“……”   她演不下去了,愤怒地扬爪去糊他脸:“你才糟糠!你全家都糟糠!你怎么最近说话这么阴阳怪气!信不信我咬死你!”   薛先生抓住她袭来的手手,摸了几下确认温度正常没有冻到,这才慢悠悠解释:   “糟糠不是说女子貌丑,凌凌,糟糠指的是不离不弃从一而终伴在身边的发妻。”   哼。   沈凌脸色这才好看点,咕咕呜呜地嘟着脸退回去,眼睛滴溜溜转着圈,明显又在策划接下来的坏主意。   唉。   从A国回来后就这样,非要拐弯抹角地各种暗示他,就是不肯直接说出来。   薛谨把羽绒服和围巾搭在沙发靠背上,穿着衬衫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探了探沈凌发红的鼻子和脸颊。   “用冷水洗脸激出来的?”   “……嗯。”   薛谨皱皱眉,神色很冷淡。   沈凌悄悄窥探着他的表情,心想接下来要说的话是“蠢”。   薛谨:“笨。”   ……呸,他本来打算说的绝对是蠢那个字。   “去房间里把衣服穿好,凌凌,我要去厨房准备午饭。”   “哦。”   沈凌沮丧地低头,有点不甘心。   自几天前那个少年模样的阿谨消失后——按照阿谨告诉她的说法,是他曾经丢失的一部分情绪终于与自己融合,带来的灵魂能量也好歹让他拥有了心跳和热量——   可沈凌就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哪里都怪怪的。   她知道了点他们的曾经,总觉得接受过那份情绪的阿谨不该是这个样子面对自己,但她又想不出来阿谨应该做出什么样子最合适。   于情于理,他应该讨厌她,憎恨她,杀了她。   可阿谨一如往常地领她去牛排馆吃冰激凌,一如往常地在酒店替她吹头发,一如往常地带她回家,做饭洗衣整理家务……   他表现得太平淡了,好像在A国的那一切都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猎杀任务,接到悬赏,出差,完成后回来,仅此而已。   正因为他表现得太平淡,沈凌就愈发惴惴不安。   她很想和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甚地去黏着阿谨,却担心对方讨厌自己,所以只能绕来绕去的拼命暗示他,试探他,以此达成目的。   毕竟和那个少年阿谨相处时,她每一次主动的触碰都被打开了,厌恶地打开,甩得远远的。   沈凌总觉得现在这一切都是幻象,却又舍不得戳破,舍不得再孤注一掷地冲过去说让他随意报仇,抱着自己挂掉之后把阿谨让给其他女人的决绝……她一丁点都不想把阿谨让给其他人!就算她配不上,又有哪个低等生物配得上阿谨呢?   唉,也许真正的阿谨可能已经把自己五花大绑吊起来了……   “我把你五花大绑吊起来干嘛?”   薛谨开口,沈凌这才发现她嘀咕的声音变大了。   他正背对着她在切菜,砧板上有细细磨碎的声音,问刚才那话时压根就没回头。   心不在焉,敷衍。   沈凌撇撇嘴,转移了话题。   今天的短期目标是要几个抱抱,实施方式是装可怜,而长期目标没有改变,一如既往是——   和阿谨睡觉。   备注,此处的睡觉是动词。   ……她也不想这么直白的,可算算日子他也太久没碰自己了,久别重逢本应**,阿谨看上去压根就没火,连一粒火星子都没有……   电视剧里总说不可描述之后的男人最好哄,说不定这样阿谨就会更多的喜欢她,那些潜在的恨意逐渐减少呢?   死马能当活马医嘛。   “阿谨阿谨,今天午饭吃什么?”   他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滑开的家居服衣领上一顿。   “你穿得太少了,凌凌,回去再加件衣服,稍微正式点。”   “哦。”   在家穿那么正经干嘛,阿谨老古板。   “今天冬至,等会儿午饭会来几个客人,你换好衣服后帮忙拿几个饮料纸杯出来。”   “知道啦。”   “午饭是羊肉粉汤,腊肉炒蒜苗,凉拌西红柿和白灼芥兰,还有饺子……凌凌,你喜欢煎饺还是水饺?”   怎么基本都是素菜啊。   两种饺子沈凌都想吃,她犹豫了好一会儿。   薛谨从她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笑笑又回去剁饺子馅:“知道了,一半煎饺一半水煮可以吗?”   “嗯……”   【中午十一点整】   说是客人,其实也就只有阿谨的那几个朋友,以及一进来就要包子吃的卡斯卡特。   沈凌没觉得这是次很重要的聚餐,说实话阿谨不在的那三年她和萨尔伽他们都基本玩熟了,和艾伦看过世界杯球赛和查克打过电玩,早就维持了狼狈为奸(?)的良好关系。   今天就相当于他们来我家蹭饭嘛。   沈凌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心态特别好,好到薛谨把菜和饺子都端上桌了,还没见到猫影。   ……以及查克。   他环顾一圈,萨尔伽在死亡射线下默默收回了蠢蠢欲动的筷子。   钟海林呵呵笑道:“查克买了台新的switch,前段时间和沈小姐约好了一起打马里奥,现在应该在客厅联设备。”   老古板薛爷爷皱眉:“饲喂什么?麻料熬?”   众人:“……”   薛爷爷从他们的表情读到了点东西,于是直接转头去客厅找沈凌。   就见她盘腿坐在地板上,手里握着一支有点像小平板的东西,在两侧红蓝的小盘子上点点点,全神贯注。   查克盘腿坐在她对面,也聚精会神地点点点,时不时蹦出一句“大佬好棒大佬带我对对对快吃那边那个蘑菇”之类的胡言乱语。   薛爷爷:“……”   反正就是打电动对吧。   他用次时代的语言贫瘠地概括了一下自己所见的画面,在毛巾上揩着手喊她:“菜好了,过来吃饭。”   查克盯着屏幕疯狂点头:“马上马上,等这局玩完!只有和沈凌搭档我积分才能上去!”   沈·幸运S·带分大佬·凌同样盯着屏幕,她嘴里含着根棒棒糖,闻言往后一靠,屈起腿还晃了晃:“我待会儿来,你们先吃吧,别等了。”   薛妈妈:“可是菜……”   查克:“马上马上!”   沈凌:“你好烦哦。”   薛妈妈:“……”   为了不那么接近一个劝孩子少打游戏的母亲,他忍了忍,扭头回到饭桌。   饭桌上刚准备蠢蠢欲动伸筷子的萨尔伽又瑟瑟发抖地缩回来。   “愣什么?别等了,开饭吧。”   【中午十二点五十分】   这一打就是一中午,沈凌没有手机,更不会上网,查克一走她就失去了游戏设备,只能慢吞吞地挪进厨房。   薛谨正背对她在水池前洗碗,闻言淡淡说了一句:“饭菜在微波炉里。”   沈凌抖了抖,知道自己理亏,就默默打开微波炉拿菜,把那几个小碗装好的炒蔬菜与热了一次的羊肉粉汤端到桌上,放下碗时愣了愣。   桌上她的位置摆着醋碟,醋碟里拌着她喜欢的辣油与醋,最中间还有盘热腾腾的饺子。   “刚才放蒸笼里保温的。”   薛谨背对她说,“先吃水饺,煎饺要稍等,我十分钟给你再炕一盘热的出来。”   沈凌:“……你不生气?”   薛谨反问:“生什么气?”   ……哦。   一点都不生气啊。   沈凌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她觉得这只钵钵鸡果然不在乎自己,风轻云淡得就是幻象里的阿谨,真正的阿谨肯定五花大绑把她吊起来了;   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拐来拐去想惹他吃醋让他嫉妒的崎岖试探太作,作得她自己都快忍不下去了,很想直接眼一闭对阿谨喊“你想要报什么仇就快点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杀不剐我就彻底放开要抱抱要亲亲了啊”……   万般复杂之下她老老实实坐在桌前,拿起筷子,还对他说了声对不起。   “今天你烧这么多辛苦啦,阿谨,抱歉我刚才打游戏忘了来吃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   薛谨“嗯”了一声,平平淡淡的:“趁热吃吧。”   ……不管了,实在是作来作去作得她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今天的短期目标长期目标还是都拖到明天继续努力吧。   沈凌开始吃饺子,夹起一只蘸醋蘸辣油,裹满蘸料后“啊呜”一口,就着饺子里包着的汤汁一起咽进去。   暖和的香气顺着喉咙一直滚到胃里,冬至这天最美味的无非是热腾腾的饺子。   而且还是阿谨亲手包的,嘿嘿。   她狼吞虎咽地一连吃了三四个,才有了心思品里面的馅:“咕呼……韭菜猪肉的?”   “嗯。”   沈凌又夹了一个颜色偏白的饺子吃,吃了一口有点发掘宝藏的惊喜:“这个是芹菜猪肉!”   “嗯。”   “这个……唔……素三鲜!”   “嗯。”   “还有虾仁鸡蛋……鸡蛋你炒过?”   “嗯。”   沈凌吃上头了,吃得开开心心。   “阿谨你包这么多不同馅的干嘛?”   “不是你之前点名要吃的,说冬至想吃这些。”   薛谨转身走过来,手里握着煎锅,煎锅里是一盘有完整焦皮的煎饺。   他在沈凌吃空了一半的水饺盘旁边又放了个新盘子,一翻一盖,直接把完整的一盘煎饺盖进新盘子里,在她手边放下。   “新煎的饺子,吃吧。”   沈凌没动筷子,抬头看他,薄荷色的眼睛像亮晶晶的小糖球。   薛谨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又回忆了一遍她曾经的要求。   “韭菜猪肉,芹菜猪肉,素三鲜,虾仁鸡蛋……你还点了其他的饺子馅吗,凌凌?”   沈凌摇摇头。   “你都记得呀。”   “我当然都记得。”   确认饺子馅没错,薛妈妈走回去清洗煎锅:“我说好冬至回来给你包饺子,不会食言的。”   “阿谨,那不会困扰你吗?”不会恨我吗?   在那个地方待了三年,还记着我这种过分要求啊。   薛谨不明白她指什么,就仔细想想当时答应她的景象。   远处的八角亭上有铃铛,一场烟花就要绽放,下雨时的河堤的确很美,而雨夜的月亮一向是他的专属景色,无论活着还是死亡。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   恨也好,爱也罢,如今只余庆幸。   “有什么困扰的,凌凌,我当时在等着看烟花呢。”   更何况头顶马上要降临的光,会是独属于他的金色神灵。   她就是他等待的烟花,却比烟花更漂亮更永恒,能够牢牢握进手心。   沈凌不知道他此时说这话时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这个过分风轻云淡的家伙为什么能用这么柔和的口吻形容那一幕,她扔下筷子,走过去,从背后抱紧了他。   【冰冷的,轻薄的,仿佛一把骷髅。】   温热的,有重量的,和那时一点都不一样。   薛先生听见妻子闷闷地说:“你变胖变重了,阿谨。”   薛·社畜·回归后就没歇过·谨:“……”   有吗???   他回头想捏她的脸质问一下,究竟是怎么摸出来的结论。   却又顾忌自己手上有洗洁精的泡沫,于是只是用手背抬了抬她的下巴。   沈凌顺从地让他抬起脑袋,顺从地让对方看到她汹涌的眼泪和狼狈的鼻涕,薄荷色眼睛还是瞪得大大的,仿佛在讨一次摸摸。   哭得满脸都是,还没有声音。   薛谨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一声。   “你哭什么,凌凌?”   “……”   “都过去了。真的。”   “……”   “你是我的妻子,想演戏玩想闹脾气都可以。”   “……”   沈凌抽抽鼻子,想说话,却“呜哇”一声嚎啕出来。   她终于哭出声了,这声还挺大,响在对面人耳朵里跟暴雨似的。   “凌凌,嘿,嘘,你到底——”   沈凌嚎啕大哭,哭半天只挤出来四个字,这四个字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告白,却是他始料不及的答复。   “我好想你……”   你回来啦。   -END-   作者有话要说:   12月16日12点整更新完结通知:   熟悉我的读者都知道,后面还有很长的番外,尤其是猫猫,这个我知道你们很想看撒糖日常、但我就是固执着把完整的前因后果写完的故事。   其实能够理解有些小天使对正文完结感到突然与收尾仓促的问题,在这里我只能对大家表示抱歉,看过我几本书的读者知道蠢作者其实并不擅长收尾(苦笑),室友的正文完结是最仓促的,养崽稍微好点,而猫猫的确有些戛然而止的意味。   我在控制节奏这方面总是很容易乱,也是我的一个短板了,一定会继续努力去改善,也请觉得仓促的小天使们多多包容,我明白你们对猫猫有更好的期望而我可能没有好好写出来。   猫猫的故事到这里其实已经收尾了,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是打算在上一章结束的,因为基本重大剧情走完,伏笔回收,而后续的都是日常与一些感情的交代……譬如教团怎么样了黎家兄妹怎么样了等等等。   也就是说,猫猫的故事严格意义上并没有【完结】,在这之后我会紧接后续日常,觉得仓促的小伙伴们连着后续日常读完就会发现这是个完整的故事,与沙雕室友那本同理。   至于为什么你们想看的甜真正的收尾要放到番外日常,一个原因是我节奏没控制好(苦笑),一个原因是我觉得猫猫的正文主基调并不适合在慢悠悠的日常里讲完这个故事,前后反差太大会让想看剧情的读者觉得流水账,想看甜甜甜的读者觉得莫名其妙。   猫猫与屑谨都是会在日常里相守和相互坦白的人,许多心结需要缓缓地化解,大家也能看出本章的猫猫与屑谨其实都有心结(屑谨人设没崩啦他这样也是有原因的),而我不可能再花上数十章的正文篇幅描绘流水日常来解开他们的心结,想想还是适合放到番外,让猫猫正文维持一个节奏完整的故事。   至于刀与糖的问题……怎么说呢,咳,其实从第一章 开始他们的缘他们的碰撞我就设置好了,也早就很想写一段分离与长廊下安安静静的少年。对我来说“虐心”是男女主双方的情感纠结或涉及第三者插足,而猫猫与屑谨的感情自始至终都是温厚的,猫猫需要那么一个过程去长大去贴近屑谨的心,屑谨也需要那么一个过程去学会敞开自己,对我而言,这其实是一个让他们的感情更加完整的过程,我个人自觉全是糖来着,而且互为骨肉互为祭品多甜啊(望天)   所以虽然文笔拙劣,但并不是为虐而虐,也不是刻意拖长了虐点让大家厌烦,只能说我节奏把控还不到位,而且我真的觉得自己在写糖(小声)   所以我奇奇怪怪对甜的理解虐到大家了真的对不起!(土下座道歉)在此宣誓下本绝对绝对是沙雕小甜饼!不是小甜饼直播吃哔——   很感谢陪我到这里的大家!对正文完结就要离开的小天使们挥挥手再见,对继续追番外的小天使们亲几口!谢谢大家的陪伴、建议与认可!我会在下一部作品里继续努力完善我的缺点!(虽说如此下一部沙雕过分其实不需要控制节奏)   番外更新顺序:后续日常→莴苣姑娘au(与年龄差反转设定结合写)→现代青梅竹马后续   新坑:《法师迷惑大赏》求预收,用甜品给死对头起外号的两位沙雕法师互怼日常,真的真的真的不搞费脑费神的玩意儿了,这篇就是小甜饼(声嘶力竭),而且讲道理这篇布朗宁同学的性格清奇到一点都虐不到(望天)   《法师迷惑大赏》将在这几天放出第一章 给大家过目,而番外目前保持日更,一周后换榜单可能会视情况给自己放个完结小假期,到时候在作话里通知~   再次谢谢小天使们一路的陪伴!比心!   《老婆的量词是一只》至此正文完结~   经历过这么多的忐忑不安,她才放下心哭出声来。   阿谨回来啦。 第107章 后续日常一   后续日常一   钟海林近日和薛谨走动有些频繁。   这倒不是说他们经常一起约出去看球赛看脱衣舞——作为一个男妈妈薛谨通常负责给他们准备爆米花可乐等观赛观舞零食, 而不是一起陪同去观看——钟海林最近和薛谨是更频繁地约在一起讨论公事。   数日前发生在A国的一切与猎魔人本身耐人寻味的身份,都让他们不得不谨慎小心地整理后续。   其实当天因为计划时间的错乱,遮掩薛谨炸教团的事实是钟海林完全瞒着公会的私人行为, 如今无论是面对公会还是面对教团都需要扫尾,可以说是一口气得罪了猎魔世界两个最大的势力——   当然, 正如他这位平常看上去很靠谱,实则一言不合就把教团总部当烟花炸的朋友所说:   “除了我自己, 没人再能对我造成威胁。”   ……这句话乍一听很中二很张狂,可当事人是挎着超市购物袋拎着打到一半的毛线说的,居家安静又贤惠。   安静又贤惠的家伙令钟海林不敢不信。   扫尾永远都比闹事麻烦, 在两个最大势力的围追堵截下偷偷摸摸扫尾更麻烦。   再加上一个本就龟毛的文职人员与一个更加龟毛的小透明, 要求扫尾尽善尽美不露痕迹, 就需要花更多的精力与时间。   所以, 他们约出来的频率多了一点,讨论公事的时间也长了一点。   这点频率和时长看在萨尔伽他们眼里也不过就是几个小悬赏的时间, 但看在最近一门心思扮演戏精作精就是为了不可描述的猫眼里, 就是不可容忍的事件。   第八次在猎魔公会交易区的咖啡厅约对方来时, 钟海林缩了缩脖子。   薛先生嘴唇破了, 衣领乱了, 第二颗纽扣和第三颗纽扣扯掉线了,正用印着牙印的手摇摇欲坠地拉着自己的外套。   “以后讨论公事时约在我家吃饭吧。”   他颇为镇定地面对朋友的目光, “我老婆很热情地邀请你边吃边谈公事。”   钟海林:“……”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投到自己手背牙印上的目光,薛先生颇为镇定的神情里流露出一丝属于怨灵的阴气:“不会是用这种热情迎接你,放心。”   钟海林:“……”   我朋友好像有病.jpg   他咳嗽一声, 虽然非常微妙但还是决定不触这货霉头,试图拉开距离,礼貌夸奖道:“我就是看看, 感叹一下你老婆牙口真好……”   薛先生:“这是我老婆咬的牙印,你不会有,死心吧。”   钟海林:“……”   我朋友真的有病.jpg   他默默闭嘴,停止了对朋友这种“似乎惨遭蹂|躏却还对蹂|躏沾沾自喜护若珍宝”的病情的惊悚,从此更换了约好的地点,每次谈公事都是主动找去薛谨家吃饭,并保证要在某只猫的眼皮子下。   其实对方身为教团本届祭司听听也没什么,之前薛谨缺席时钟海林也和沈凌混了个普通好友的关系,大概了解一些这姑娘的性格。   钟海林心细,知道她此举不是控制欲强要搞什么监视,单纯是不喜欢薛谨离开太久,有点缺乏安全感。   ……其实他也心虚啊,人家夫妻久别重逢本应**,结果自己天天和薛谨泡在一起工作,怎么看都是没眼色的电灯泡……   很多时候他们公事才刚刚开始讨论沈凌就没兴趣了,打个哈欠说回房间睡觉,几小时后揉着眼睛跑出来给他们倒茶,倒完茶了就回到沙发上蜷着,脑袋一点一点。   钟海林拿着文件离开时会看见薛谨走过去替她盖毛毯,用毛毯把那只姑娘裹住后再展开手臂把她抱起来,一路抱回卧室。   他用的是抱小婴儿的姿态,手护在她的背上,另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膝弯让她稳稳坐好,而沈凌的脑袋可以正好搁在他的肩膀上,看样子就很舒服。   偶尔她动弹一下会得到一次后背拍拍,动弹了好几下就会得到一次摸脑袋,如此之后就睡沉了,懒洋洋地趴在他怀里继续睡,和晒太阳的猫一样。   可钟海林知道这姑娘有好几次都是装睡,他站在玄关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她搁在薛谨肩膀上的脑袋,眼睛都是浅浅睁开的,得到拍拍或摸头会眯一眯,还会假装睡熟后乱动弹去故意蹭薛谨耳后根。   发现钟海林的窥视后就把眼睛睁得圆圆的,里面平静隐含的威胁与某只鸟一个样,不过还会冲他龇龇小尖牙,大有“你敢逼逼我就咬你”之意。   钟海林:“……”   他扭头就走。   我还能怎么办,只能叹服你们不愧是夫妻.jpg   这样频繁几次到薛谨家吃饭,可怜的单身文职人员不仅有点想踢翻这一碗碗猫与鸟生产的破狗粮,还总是撞见一些非常非常尴尬的现场。   譬如今天中午,沈凌搁下筷子,抹抹嘴巴,帮忙挑鱼刺的薛谨停下动作看她。   “我有话要说。”   教团本届祭司宣布,大大方方坦坦荡荡:“我跟你的婚姻生活一点激情都没有,我要激情的生活,阿谨今晚就要给我激情。”   餐桌最旁边还在吃菜的钟海林:“……”   他默默把嘴里的炒肉片咽下去了,有点想跑。   钟海林不是喜欢雷区蹦迪的查克,也不是一声“崽”就死皮赖脸的萨尔伽,作为文职人员的他相当懂得如何明哲保身。   但出人意料的是,被抱怨“一点激情都没有”的丈夫八风不动,平平淡淡,没有露出任何羞恼或惭愧之意。   作为一个理应有自尊心的雄性生物,他又给沈凌夹了一筷子剃干净鱼刺的糖醋鱼肉,点点头:“好。”   于是几小时后的傍晚他们三个出现在一家知名的老字号店铺里吃麻辣香锅,薛谨点了一份鱿鱼麻辣香锅一份全素麻辣香锅,还有一道甜口的梅干菜扣肉,并自带了一整筒的自制茉莉花茶。   茶水是温的,薛妈妈在把沈凌面前的杯子用开水烫了两遍之后咕嘟嘟倒满,柔声告诉她慢点吃,现在吃干冷的东西冰舌头再吃辣反而会更辣。   沈凌拼命点头,一筷子鱿鱼圈一筷子鱼豆腐一筷子笋片吃得不亦乐乎,吃到里面的小辣椒时就呼嘶呼嘶吐舌头,喝干杯子里的茉莉茶,让他揩揩自己额头上的汗,然后继续吃。   服侍她吃麻辣香锅的丈夫:“现在有激情了吗?”   沈凌用力点头,嚼着浸过红油汤的豆腐皮冲他竖起拇指,以示肯定。   旁观的钟海林:“……”   他开始深深反省自己,为何满脑子黄色垃圾。   ……不对啊!婚姻生活中的“激情”怎么想都不是指的麻辣香锅吧?!有问题的不是自己是这对夫妻啊?!   一顿晚饭吃到一半,钟海林揣着做好的文件直接从店里告辞了,而薛谨继续服侍沈凌吃麻辣香锅——这姑娘一馋嘴就忍不住扒着锅把头往里头探的老毛病还没改,薛谨也惯着她不改,只是每次见她吃上头了蠢蠢欲动往锅里埋,就伸手把她拉回来,再捏捏她的鼻子。   “这家店是老铁锅,锅上还有余温,别烫到了。”   “知道啦……”   可是她往锅里探脑袋的次数依旧越来越多,直到变成吃一根青菜就要探一次头的频率,薛谨把沈凌拉回来,这次没捏她鼻子,收回手强调了四个字。   “好好吃饭。”   力道再轻,被捏这么多次,鼻子也会捏红的。   沈凌:“……”   知道没有捏鼻子服务了,很聪明很狡猾最近用力扮演作精的猫猫立刻停止往锅里探头,暂时消停。   直到外面的夕阳消失,华灯初上,沈凌把桌上所有的菜扫得干干净净,这才停筷。   薛谨点的分量正好,两份香锅都是最小份,她全吃完也才七分饱。   沈凌又在座位上喝了几杯他做的茉莉花茶解辣,薛谨示意她看看外面排长队的人群,终于放弃了加菜的念头,肯跟他走出这家店。   薛谨见她一步路三回头的架势,就出声安抚:“喜欢吃我们下周再来,太辛辣的食物不能天天吃。”   沈凌摇摇头。   “你不喜欢吃。”   她知道薛谨口味偏淡,不怎么喜欢浓油赤酱的菜肴,他刚才就吃了米饭和梅干菜,两份麻辣香锅全都让给她了。   以前注意不到他口味的自己是笨蛋,现在注意不到就不可能了。   薛谨弯弯眼睛,说:“可我喜欢看你吃。”   “我吃饭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下饭啊。”   沈凌:“……”   进一步解释:“你没发现我刚才就着梅干菜吃完了两碗米饭吗。”   沈凌:“……”   真·下饭啊。   她没话可说,气哼哼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根本就不是值得闹脾气的事,就气哼哼回来,搂着薛谨的手臂走路,边走边踢路边的小石头。   一边撒气一边黏糊糊缠着他,也是本事了。   薛先生觉得这姑娘不愧是最伟大的祭司,最近一时兴起演作精也能演成作精界最可爱的作精。   于是薛先生饶有兴致地看作精踢石头:“今晚的激情还满意吗?”   沈凌:“……”   满意个鬼哦。   麻辣香锅好吃归好吃,你能不能往成年人的黄色区域想一想。   ↑被带着过来吃麻辣香锅就乐颠颠吃完,才发现“激情”不太对的家伙   她扭头冲他张开嘴巴,露出里面的小尖牙:“你信不信我真的咬你。”   薛先生不赞同地皱眉:“我个人不喜欢咬,凌凌,这种形式是侮辱你。”   沈凌:???   “我前几天不还在你手背上咬了一口吗?”虽然没舍得用力。   “哦。”   薛先生温和地揉揉她脑袋:“我们说的咬不是一个咬,凌凌。”   这下轮到沈凌在成年人的黄色区域外反复徘徊,神色茫然,想半天差点没想破脑袋。   沈凌在A国长大,看那些限制级美剧时直接听英文懒得看字幕,所以压根不知道某些词翻译成汉语是什么。   到家时她还在努力想,想到底是哪个咬,好奇心一向过分强烈的小猫想的抓心挠肝。   薛谨弯腰替她换拖鞋拿包包,沈凌踩着毛绒拖鞋吧嗒吧嗒走进客厅,然后刷牙洗脸冲澡,准备换睡衣。   薛谨左右看了看,开始整理客厅,并把中午和钟海林商量公事的文件纸张归纳好,抱着这些准备走进书房。   结果他经过浴室时被猛地拉住了——被从浴室门里伸出来的白胳膊猛地拉住。   半晌,沈凌斜着从门边探出脑袋。   “到底是哪个咬啊?”她皱着鼻子说:“我要搞清楚阿谨,不搞清楚我洗澡都哼不出歌了,洗澡哼不出歌很难受的。”   沈凌洗澡喜欢哼歌,以前哼的是小马宝莉主题曲,现在哼的是行尸走肉片头曲。   ……可见“成熟”在某方面压根等于没成熟,只是从看着友谊魔法欢呼雀跃变成了看着丧尸飙血欢呼雀跃。   薛先生把手里的文件放到一边,过去试图把浴室门合紧:“洗好再出来,这样会着凉……”   话没说完就顿住了,接近的门缝里白花花一片,让他的眼镜片也白花花一片。   “……从淋浴间跑出来好歹要披件浴巾,凌凌。”   沈凌:“啊?”   她身上的水珠被门口溜进来的冷风一吹,的确有点冷了,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就告诉我我咬你是什么意思嘛,阿谨,告诉我我就回去继续洗澡!”   薛先生扶扶眼镜:“不行。”   “那你咬我行吗?”   ……这倒可以。   薛先生点头同意,一把拉开浴室门,直接走进去。   “你干嘛冷死了快把门关上——喂!喂!喂你……” 第108章 后续日常二   后续日常二   “凌凌。醒醒。”   “凌凌。”   “凌凌……”   好吵。   沈凌想抬手让旁边那个一直在耳边嗡嗡嗡说话的家伙闭嘴, 手却抬不起来,所能做到的只有闭着眼睛瞎哼哼。   但她没哼多久,一如数年前那个夜晚, 只哼了几声就感到自己的下巴被微微抬起来,双唇抵上了一片冰冰凉凉的玻璃。   是水杯。   她也的确和数年前那个夜晚一样干渴, 于是顺从地张开嘴巴,让杯里的液体淌进喉咙。   可这次尝到的不是清爽的柠檬水, 卷入舌中的甜味太过浓厚,甚至显得有些腻了。   沈凌皱皱眉,终于睁开了眼睛。   “草莓……牛奶?”   “嗯。”   见她醒了, 薛谨移开手里的玻璃杯, 把它轻轻放回床头柜。   沈凌看见杯里还剩了一半的液体:是粉红色的, 即便隔着这么远, 她也依旧能闻到里面冒出来的甜香。   这是货真价实的草莓牛奶,薛谨用买来的草莓榨汁过滤后再和纯牛奶煮在一起做出来的, 实打实的果糖, 没有丝毫添加剂。   沈凌很喜欢甜食, 对这种甜滋滋还好看的饮料当然举四爪欢迎——   可自从薛谨领她从A国回来后, 每晚睡前他都会让她喝这个。   仔细算算, 加上今天,竟然整整喝了八天了。   沈凌想问问为什么, 可身上的疲惫和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让出口的变成了撒娇:   “阿谨,我想喝柠檬水,这个不解渴。”   薛谨没答话, 只是问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沈凌摇摇头。   刚才他一如既往地很温柔,或者说温柔得过了头,反而让她受不住了。   “好。稍等, 我去给你倒杯柠檬水。”   他转身离开,沈凌陷在枕头里,抬眼瞅到他后颈处的牙印,忍不住满足地咧开嘴。   一直咧到他回来还没收住。   薛谨把柠檬水递到她唇边,又扶着她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然后才发表看法:“你的表情怎么像个不太聪明的小傻子,凌凌。”   沈凌:“……”   她不想睬他了,又往枕头里蹭蹭,闭上眼假装生闷气。   可是闭着闭着就睁不开了,意识愈发昏沉,睡意朦胧,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满足拉着她,缓缓坠入梦乡。   薛谨守在床边,微垂着眼眸看她睡着。   他没开床头灯,窗帘也紧紧拉在一起,黑暗里只有那双藤紫色的眼睛是闪着光的,显得诡异而恐怖。   半晌,他俯身,轻轻在妻子熟睡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吻必须轻轻的,拥抱必须轻轻的,触碰也必须轻轻的,最亲密的行为依旧是轻轻的。   如果有人能在自己最喜爱的对象面前把渴望都克制出这份轻轻的力道,要么他有说不出口的原因,要么他是疯子。   薛谨是两者皆有。   被轻轻吻了一下的沈凌在梦中低喃:“阿谨。”   “嗯。好好睡。”   以防万一,今晚还是去沙发上睡吧。   丈夫端起喝了一半的草莓牛奶,轻轻离开,轻轻来到厨房,将杯中的液体冲入下水道。   他握着水龙头,看着粉红色被稀释为极淡极淡的红,最终那点红全部消失,这才拧合水流。   第八天了。   喂了这几天的血,没有出现呕吐现象,应该是平安度过了吧?   【一月后】   那之后就顺其自然起来。   沈凌欣喜地发现薛谨不再避开任何能和自己亲密的机会——虽然以他死板的个性是不可能出现什么白日宣淫的情况——但他不再坚持睡在沙发,不再使用另一床被子,基本每晚都会主动过来抱她睡觉。   ……这里的睡觉不是动词,咳,大多数时候薛谨只是静静抱着她。   但沈凌能察觉到他放松了某种桎梏,很多时候,某些深层次的交流会随着晚安吻水到渠成。   即使目前她还没能在醒来后看见他躺在自己身边,但是这进步已经很大了,沈凌非常高兴。   沈凌小傻子般的高兴截止到今天晚上。   薛谨又抱着他那床被子出现在沙发上。   “凌凌。”他诚恳地说,“我感冒了,不能传染你,只是在沙发上睡一周而已。”   这理由很完美,他的脸色的确较平常苍白许多,桌子上还有热水与一盒写着不知名符文说明的小药片。   沈凌不情不愿地点头,想照顾他一下,却发现这人已经把自己照顾好了,还转头劝她不要担心。   沈凌……沈凌没有了表现大度的机会,也没有了“照顾对方直至睡着后偷偷爬进他怀里挤在一起睡”的机会,只能批准仆人的怀抱离开自己一周。   做好心理准备后,她往床上一躺,拉上被子,合眼。   睡不着。   ……大概是因为睡前没关灯。   可是被窝没被阿谨暖过就好冷啊,不想再下床去关灯了。   她的眼睛左转转,右转转,意图用意念合上那只悬在门后的开关时,门被推开,脸色有点苍白的薛谨端着托盘进来。   沈凌“蹭”地从被窝里蹦起来了,瞬间忽视寒冷,手忙脚乱地跳过去:“你还重感冒呢,躺着就好,过来干嘛?”   薛谨笑笑,沈凌去摸他的手,发现手的温度是正常的微凉,这才松了口气。   “我没事。”   他说:“想起来没给你弄睡前饮料,所以做了一杯送过来。”   他托盘里是一只玻璃杯,杯里盛着粉红色的草莓牛奶。   甜滋滋的味道在空气里飘拂,沈凌咽咽口水,心想自己的确有一个月没喝这个了。   可当务之急是得了重感冒的钵钵鸡,她拉着薛谨的手一直把他拉到床边,让他把手伸进被窝里捂好,这才去拿草莓牛奶喝。   一口气很快喝完,沈凌舔舔嘴唇,舔掉了多余的奶渍。   喝完后她扭头想对薛谨说什么,却瞥见他柔和的表情。   微微含着笑的,似乎是在看什么好事情发生,但是这种笑意又不是干干净净的笑意,无端有些诡异。   看多了电视剧的沈凌脑子一抽,脱口而出:“大郎,喝药啦?”   薛先生:“……”   “咳,咳咳,谢谢金莲?”   薛先生:“……”   沉默片刻后,他屈起手指,给了这只猫一个结结实实的脑瓜崩。   “不要把自己的性别倒过来代入武大郎,凌凌。”   也不要把我代入潘金莲。   沈凌心虚地捂住被弹的额头:“可是你每天晚上端牛奶给我喝感觉好像潘金莲给武大郎下毒哦。”   薛先生反问:“那你知道潘金莲为什么要给武大郎下毒吗?”   “为什么?”   “因为她喜欢西门庆,嫌弃武大郎没情调。”   沈凌“哦”了一声,特别坦荡地盯着他说:“放心吧,阿谨,虽然你也特别没情调,但我是不会去喜欢西门庆的。”   薛先生:“……”   究竟为什么我要用血养着这只连换毛期都记不清楚的傻猫来着?   他摇摇头,从被窝里抽出手,端起托盘要走:“晚安,凌凌,那我就走……”   “等等呀阿谨。”   沈凌急忙去抱他胳膊:“晚安吻呢?”   “……这周我重感冒,凌凌,忘了?”   “哦。”   于是薛先生打开房门,听见后方闷闷地咕哝:“阿谨没情调,阿谨好冷淡。”   他觉得自己某根神经抽动了一下。   “上个月加在一起也只做了四五次。”   你以为雄性在那种事上百般克制很轻松吗?   “算了算了阿谨现在感冒了不跟阿谨计较。”   后方很忧愁很世故地叹了口气,“去吧去吧,一周后我们再仔细谈谈。”   薛先生现在不想“仔细谈谈”,他只想折回去打她屁股,或者把她翻过来想怎么做怎么做,去特么的克制不管那什么遗留下来的换毛期那什么融合后的狂躁影响。   但他是伟大的薛妈妈,最终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走出这只傻猫的卧室,控制着自己的手把门紧紧合上。   沈凌的换毛期是自己初始给她创造生命载体时刻意制造的缺陷,得到记忆后薛谨自然没道理让她继续呕吐打滚被抽血,而缓解换毛期症状的唯一法子就是自己的血。   至于融合影响……理应是没有的,薛谨自认那抹多年前遗留下来的情绪根本不会影响到自己,他早就不是那个郁郁寡欢的少年了。   可薛谨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尤其是最亲密的时候,他看着沈凌的眼睛,忍不住想对她凶一点。   凶一点,再凶一点,更凶一点,最好能留下她在自己身上同等留下的痕迹,最好能让她哭哑嗓子,最好……   嘶。   这份暴烈的**只有单纯拥抱她时会纾解一点,还有就是喂她喝血时,心里会有种奇异的满足。   他隐瞒沈凌,偷偷把血滴在杯子里喂她根本不是担心她发现后伤心,更和什么“不能让爱人发现我受伤”的矫情心理无关。   纯粹是这样做,会让他满足。   薛谨知道这可能是份病态的占有欲,知道这不是一种好的发展,所以他努力在调节自己,通过控制和沈凌之间的距离,通过把握力道,通过减少亲热的次数来让自己习惯浅尝即止……   他告诉自己这都是那抹情绪融合的影响,逼自己相信。   ……但事实不是的。   那抹强烈的、纯粹的怨恨,只是个放大镜,放大了他内心深处本就存在的龌龊。   曾经的薛谨失去怨恨才能长大,因为那时摆在他面前的是条常人走不出来的道路。   现在的薛谨拿回怨恨,才发现自己有那么多贪婪可怕的渴望——而他是压抑了多久,又有多么想实现它们。   凶狠地吻沈凌。   凶狠地留下痕迹。   凶狠地让她哭。   在她哭的时候伸手去拨弄她的小尖牙,故意让她咬破指腹,让她用迷迷糊糊的表情舔掉自己手指上的血。   这份……   低劣的渴求啊。   薛谨坐在沙发上,闭闭眼睛,给自己倒满一杯热水,又吃了几片补血用的药片,然后轻咳着躺倒。   他可不能变成野兽。   克制,谨慎,自我约束……压抑从来都是自己最擅长的部分,没道理会输给一时的混乱。   忍忍吧,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第109章 后续日常三   后续日常三   薛谨真的很佩服沈凌。   各方面都很佩服她。   这姑娘乍一看是个不太聪明傻子, 其实精得很。   当年第一次被吻时想逃避就用了最无赖的法子耍赖,如果不是他醉酒失控说不定就要和这姑娘打个二十年持久战;   这姑娘乍一看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其实非常敏感。   他回来后第一次察觉她偷偷从卧室里爬出来, 搓着想抽烟的手指去拿棒棒糖,然后含着糖乖乖蹲在沙发旁看他睡脸发呆的时候……真的是恨透了离开太久的自己。   而现在,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就假装孩子气地撒娇,想用这种方法让他放松警惕, 想用这种方法查探他到底瞒了自己什么。   起初他顾忌换毛期影响一周没碰她, 她就开始演作精。   后来换毛期过去他克制着和她亲热了几次, 她就一点点试着让他彻底放松,想看他第二天早上和自己一起赖床,好像这样才能证明什么似的。   至于现在……   “阿谨阿谨,你看这个电视剧!你看你看!”   因为怀疑他的“重感冒”是作假, 就开始变着法黏他, 想用近距离接触打探他是否生病, 直接从黏人猫变成了缠人鬼。   “你看你看!阿谨你快看!哎你坐那么远干嘛……不用你给我剥瓜子啦,快过来快过来,抱着我一起看电视嘛!”   ……而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也从主子与仆人变成了猫与猫爬架。   薛先生面无表情地放下手里剥到一半的瓜子, 感受着搂着他的脖子左蹭蹭右蹭蹭的妻子,觉得是时候再把佛经翻出来念念了。   沈凌的蹭蹭可不是女人对男人那种刻意惹火直逼重点的蹭蹭,那是货真价实的猫咪蹭蹭,尾巴乱扫耳朵乱抖,一会儿抻起两只前爪推他肩膀,一会儿展开后背伸懒腰,还能直接翻个面过来冲他露肚皮。   眼睛虽然一直盯着电视机,可四肢一刻不停, 仿佛多动症儿童,完全搞不懂她是故意还是无意。   ……真佩服啊。   薛·猫爬架·谨颇为冷静地放弃了已经被辦断的瓜子仁,直接往这只猫嘴里塞了一把剥好的开心果,趁沈凌坐直吃开心果时终于逃离了原座位,挪挪位置,挪到沙发的另一边。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作为一个猫爬架被色|诱到了。   “凌凌,我得了感冒,不要老黏着我,会被传染。”   “可这都是你得感冒第三天了……平常也没见你打喷嚏嘛。”   “感冒不一定需要打喷嚏。我手脚冰凉,脸色还发白。”   “那来吧阿谨,让我温暖你!捂手捂脚我都可以呀,快来抱抱我吧!”   薛先生:“……”   可恶,为什么婚后几年了还顶不住这姑娘,他的定力下限为什么这么容易上下飘忽。   再继续被这么蹭下去真的大事不好,他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直接戳破了这姑娘眼睛乱转打的坏主意。   “凌凌,如果你在几百年前进了C国的皇宫,能把皇帝的皇位勾下来。”   沈凌却摇摇头,很不同意这个说法。   “我才勾不到皇位呢,皇帝不会让我爬到他头上拽他发尾玩,这个勾引方法只对阿谨管用。”   薛先生:“……”   你也承认是故意勾引啊。   “真别闹了。”他温声说,柔和的态度隐含坚定,“好好看电视,凌凌,我不想让你也被传染感冒。”   哦。   沈凌仔细打量了一遍薛谨,见他面色苍白但眼睛有神,刚才乱蹭时也摸摸体温确定了不是异常低温,大概真的只是得了小感冒。   ……可她直觉还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对上阿谨温和的视线又觉得那点不太对劲只是错觉。   阿谨回来了,阿谨对她和以往一样好,虽然起初有段时间没有和她亲密,但很快就顺其自然地发生了应当发生的事情。   沈凌唯一能挑出毛病的,只有他从来不会在亲热后的第二天早晨睡在自己身边——可阿谨从一开始就没这么做过。   至于那些更隐秘的小细节……沈凌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猫,比对了一下电视剧与深夜电影里那些信息,她当然察觉到他有些过分克制。   可没有谁比沈凌更明白薛谨是多么克制的人了,如果他像深夜小电影里那样“粗暴失控”,她才会觉得不对劲呢。   她新学了好多词,知道阿谨这样的叫清冷美人,可他对自己又从没有那份端架子的矜持冷淡,所以沈凌就数数指头把喜欢的词都叠在阿谨身上,阿谨就变成了又温柔又清冷的大美人……   现在这个又温柔又清冷的大美人突然提出一个人去睡沙发,沈凌只担心他是不是瞒着自己受了伤,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   “那阿谨你是真的没事吗?没有受伤?没有遇到意外?”   “没事,凌凌,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就是骗过我啊,大骗子,骗我说你那个时候在看烟花,骗我说那里有五颜六色的铃铛和彩虹。   沈凌也学着他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   又温柔又清冷还会甜言蜜语的骗子大美人,这样的阿谨也完全讨厌不了啊。   “阿谨是故意的。”故意把话说开一半,让我没办法继续插科打诨。   对方这次没答话了,倚靠在隔了一个座位的沙发靠垫上,取下眼镜放在茶几上,冲她弯弯眼睛。   那双眼睛笑起来有多好看啊,那颗泪痣真是看着就想亲,无论是否有珠串轻轻投下阴影。   这次换她被猫爬架色|诱到了。货真价实的色|诱。   沈凌咽咽口水,再次肯定:“你故意的。”   明明很少在白天摘眼镜的,明明知道自己完全抵抗不住这种攻击。   又温柔又清冷的大美人笑着说:“这样子只在家里给你看,别不高兴。”   ……可恶。   不知第多少次交锋,很厉害的猫猫再次被老谋深算的猫爬架击败了。   沈凌不耍心眼了,很实诚地要求:“我想被你抱着看电视,这次不动手动脚了。”   对方终于点头应允,勾勾手让她过来。   冬日的午后安逸而澄清,窗外的太阳冷冷的,可架不住室内的暖风空调,茶几上煮好的蜂蜜柚子茶,剥好的开心果与瓜子仁,以及眼前人的怀抱。   他因为生病而手脚冰凉,可胸口总能有一块地方是留给她的暖意。   沈凌钻好了,被抱好了,终于消停了,舒舒服服地把脑袋枕好。   位置没找错,脑后是他衬衫正数第三颗扣子,从脚到鼻子都被罩在薰衣草与雨水的气息里,沈凌非常满意。   薛谨也挺满意,虽然沈凌凑过来仔细挑选地方再钻好枕好的举动让他的地位从猫爬架降到了空纸箱。   他略略收拢了手臂,环住她的腰往上提了提,示意沈凌屈起双腿把脚从地毯上抬起来,好好踩在铺着毛绒垫子的沙发套上,以免受凉。   见对方踩好后,他又往后让让调整了一下这姑娘的脑袋,让她看电视的姿势端正一点,以免待会儿起来脖子疼。   享受薛妈妈服侍的沈凌终于屈尊把注意力真正投到眼前的电视剧上。   这一瞧,她吃了一惊。   之前与猫爬架勾心斗角时,里面播放的《行尸走肉》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一部内地的三流偶像剧。   沈凌是没怎么看过内地偶像剧的,因为之前卡斯给她推荐时用的理由是“里面的某个小鲜肉真好看”,而祭司大人刚瞅了眼剧照就爪子一挥,表示和自家又温柔又清冷的大美人比起来全是庸脂俗粉,朕一分钟千万上下,多看一眼都废财(。)   频道里正播到这部偶像剧的尾声,女主角和女配角在争抢小鲜肉饰演的男主角,抢着抢着就变成了互相推搡,而此时女主角已经挺了个大肚子。   最近天天追丧尸片的沈凌没见过这种女人互撕剧情,顿时升起了兴趣。   她看着女主角被女配角推到楼下,在空中咕噜噜滚出优美的弧线,倒在地上流出凄美的血液,然后男主角匆匆来到医院,扯着医生说“保大人”……   抱着她的薛谨看得眼皮打架,艺术来源于生活,他活了这么久,这种戏码在现实生活中也见了不少次,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说起来,昨晚放过血给沈凌喂“草莓牛奶”之后就又去和钟海林商量了点事,还有黎敬雪递来的消息,教团总部那边破碎的结界里似乎有点问题……   几乎是忙了一夜没合眼,而今早早饭的油条豆浆是他现炸现磨的。   怀里的沈凌体温比他高多了,抱着又软又暖和,说好不捣乱就乖乖地不动了,因为一直在吃零食所以还散发着蜂蜜柚子茶的味道。   渐渐的,眼前的电视画面越来越模糊,他怀里的小猫好像真的变成了一杯大号的蜂蜜柚子茶。   没插吸管,用装热咖啡的纸杯盛着,只微微开了一个长方形塑料小口,稍稍将唇探过去就能抿到温热香气的那种。   薛谨想,神经稍稍放松一会儿应当没问题,沈凌的注意力完全在电视上。   于是他的脑袋越垂越低,逐渐要沉沉地搭在她发旋上时,又迷迷糊糊清醒了一点,往后靠了靠。   睡也不能倚着她睡,让她发现了耳后取血用的针孔怎么办。   更不能埋在她的颈窝里睡,把她压坏了怎么办。   最终薛先生保持着克制的坐姿合上了眼睛,一边睡一边继续给她提供抱抱。   他大概是真的累了,本想合上眼稍微休息一会儿,结果眼睛合上后意识也变得朦胧起来。   大概是因为睡姿太紧绷,薛谨做了一个短暂而莫名其妙的梦。   梦见自己还是那个坐着纸箱漂洋过海而来的少年,没有被萨尔伽捡到,登陆后只是淋着雨在陌生国度的街上瞎走。   季节也是冬季,他冻得鼻子通红。   有人可怜他,给他抛了几个铜板,而他拿到钱的第一时间就是去街边的小摊买了杯热饮。   一杯单手就能捧好的小杯蜂蜜柚子茶,没插吸管,用全封闭的纸杯盛着,只微微开了一个长方形塑料小口,稍稍将唇探过去就能抿到温热的香气。   他没舍得喝,一直捧着它往前走,一路走还一路用手指遮着那个小口,害怕它热气散掉。   直到雨停了,他也找到了避雨的桥洞,那杯柚子茶竟然还是温热的。   他很高兴,觉得这杯热饮大概是种有奥秘的符文商品,就揭开了盖子瞧。   盖子一开,里面哪有什么热乎乎的饮料,只有一只蜷在里面睡觉的小猫崽。   毛发金灿灿的小猫崽,睡得肚子一鼓一鼓,粉鼻子埋在两只缩好的前爪里。   他懵了。   而这只杯子里的幼崽大概察觉到了杯盖被揭开,它耳朵抖了抖,可能是因为溜进来的冷意,抬爪挡住了自己的脸,往杯底埋得更深。   于是他后知后觉这只幼崽是冷了,赶紧手忙脚乱地盖上杯盖,重新把杯子捧到手心取暖,捧了几分钟又担心自己手抖把它摔了,或者因为自己的接触传染了什么灾祸,就又放回地上。   最终他找到了一点干躁的棉絮,把纸杯紧紧拢起来,又用树枝在棉絮外围了一圈挡风。   布置好之后,自己就抱着膝盖蹲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盯着这个有生命的小地方看,不敢靠近。   他心里痒痒的。   一会儿想,现在彻底脱离了教团,养只猫应该不会被有心人虐杀的。   一会儿想,这是自己在异国捡到的第一只小生命,就应该自己来养。   一会儿想,他灾祸之主的体质还没解决好,养着养着把它养死了怎么办。   想了很久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睡着了,临睡前下定决心再离它远一点,醒来后就送到宠物收容所。   ——跟着我的话,被我伤害怎么办呢。   可是等他再醒来时,远处那个纸杯已经倒了,棉絮被风吹得不剩什么,树枝倒了好几根。   他慌忙想站起来去找它,又因为蹲太久腿麻了,往后一仰摔在地上。   摔倒之后,也没什么力气再站起来,就躺在地上等腿上的麻劲过去,同时抬手遮住自己的表情。   幸亏走之前剥开了自己的怨恨,否则这时候就不能假装很庆幸,假装庆幸它自己离开了。   真实的他一定会露出很难看很糟糕的表情。   可是渐渐地,衣袖被扯动了一下,从胳膊肘到胸口逐渐窜上一阵痒意,以及有点重的踩踏。   他拿开手。   见那只金灿灿的猫崽正爬到他手腕上,睁着小糖球般的薄荷色眼睛,低头用鼻子蹭他的脸颊。   “喵?”   那一刻,他想,我能把最靠近心脏的肋骨给它。 第110章 后续日常四   后续日常四   清醒过来的薛先生后悔了。   给沈凌五分钟她能左蹭右蹭把他蹭出心脏病, 给沈凌三年她就学会了当街霸少女……由此可推,给沈凌几小时,她就能误入歧途。   他只是稍微睡了一会儿,放任沈凌自由盯着电视机里的三流内地偶像剧看了几小时而已。   对方就迷上了类似“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她”的情感伦理剧, 且一发不可收拾。   薛谨“重感冒”的第四天, 她不再粘着他, 而是抱着抱枕开追《回村的诱惑》。   薛谨“重感冒”的第五天,她相当有效率地把68集的回村诱惑追完了, 改追50集的《流星草园》。   薛谨“重感冒”的第六天, 她追完了46集的《情查查雨蒙蒙》, 在《新还珠格格》与《还珠格格》之间来回犹豫。   薛先生:“……”   追就追吧, 大多还是次时代的情感伦理偶像剧, 其品味简直令鸟不忍直视。   他试着挽回一下自己掉落的鸡皮疙瘩与不堪受辱的耳朵——沈凌看电视时总是拉着他坐在他怀里,间接导致他受到了这些电视剧极大的精神污染——努力推荐:“凌凌,你看,《小马宝莉》出大电影了。”   沈凌非常忠贞:“阿谨把遥控器拿回来, 声音再调大点, 别打扰我看依萍跳大桥!”   薛先生:“……”   别看依萍跳大桥, 我跳大桥给你看好不好.jpg   起初他还猜这姑娘是不是和普通的追剧少女一样单纯沉迷电视剧里那些“小鲜肉”的颜值,不看剧情就看脸——   可这些次时代电视剧里的男演员就算看着再“鲜肉”, 放到今天都已经是老腊肉了啊。   后来他硬着头皮仔细陪她追完《还珠格格》第一部 , 终于从沈凌的表现中发现了,她压根就不在乎那些男演员。   沈凌极富效率的追剧方式是不停跳过, 她跳过了几乎一切男演员出现的镜头,只在剧里的女主角和女配角出现时停留,津津有味地看女人互相撕逼的桥段,并时不时发出快乐的笑声(。)   剧里演到容嬷嬷扎紫薇时, 沈凌笑得手里的瓜子都掉了,捂着肚子往他身上倒,直接从一抽一抽的姑娘笑成了一抽一抽的猫崽,“哈哈哈哈哈”变成“喵喵喵喵喵”。   薛先生:“……”   算了,笑点奇怪以至于把伦理剧当相声看总比沉迷男演员颜值好。   他捏过她粉红色的肉垫晃了晃,又撸了撸这只猫毛茸茸的肚皮,觉得这几天的精神污染终于被净化了。   当天吃晚饭时薛先生想了想,最后一次向她确认道:“凌凌这几天看了这么多电视剧,最喜欢哪个男演员?”   沈凌扒着饭碗,先是露出了分外茫然的表情,又陷入了冥思苦想。   这冥思苦想大概是把自己匆匆带过的男角色与他们的姓名对上号。   冥思苦想半天,她眼睛一亮,给出了答案:“洪世贤!”   “……为什么?”   “我特别喜欢他和爱丽撕逼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好好玩哦。”   “那女性角色呢?”   “雪姨!容嬷嬷!”   薛先生:“……”   你开心就好.jpg   他彻底放心了,低头给她剥鱼刺。   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沈凌围观女人撕逼的兴趣很快从线上发展为线下。   薛谨“重感冒”第七天,他们去市中心采购生活用品。   薛谨见收银处排的队伍长龙不见首尾,怕沈凌等得无聊,就给她一点零钱让她去外面的小店买巧克力吃,坐在店外的长椅等他。   沈凌挺乖地点头,拿着钱跑到超市出口处消失,可等到薛谨提着大包小包走到那个小店找她时,却没找到猫,店老板递给他一张字条,字条上是她端正好看的字迹。   【有点渴,去咖啡厅买杯奶茶喝,在那里等阿谨~】   字条落款处是个又扁又胖的爱心涂鸦,心形里的涂色涂得太满太重,以至于溢出了勾线。   薛谨忍俊不禁地对店老板道谢,把这张涂着爱心的字条收起来,提着包走向不远处的咖啡厅。   走近了却见门口倒是吵成一团,沸沸扬扬。   他皱紧眉。   “你这个狐狸精!你怎么敢在这里和我老公——”   “老女人,放开我的头发!”   “我泼不死你!”   哗啦一声水响,杯碟重重砸在地上,正是一场现实大型撕逼现场,听高声扬起的对话就知道大约是原配与小三的戏码。   薛谨刚推开看热闹的人群挤进去,就见靠两位主人公最近的吃瓜群众仓皇缩了缩,金色翘起的小卷毛被水泼得全部湿哒哒贴下来,衣服上还沾到了菜碟倾倒时溅出来的汤渍。   她是离撕逼现场最近的吃瓜群众,也是一个劲探头往前挤的,所以很凄惨地受到了这场撕逼里泼水砸碗的波及。   薛先生:“……”   很好。   他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被泼了一头水溅了一身汤的沈凌哆嗦一下,颤巍巍低下头。   薛谨检查了一下,发现泼在她头发上的饮料是黏糊糊的西米露,而溅在衣服上的汤是热汤——掀开衣角又看看,果然这个细皮嫩肉的姑娘被汤隔着衣服溅到的位置红了一小块。   沈凌皮肤很嫩,即便只是红了一块,依然鲜明醒目。   薛谨扫了一眼还在互相拉扯的两个女人,被泼的小三倒毫发无损,没有准头的原配则挥舞着碎玻璃想继续划她脸。   薛先生有心过去一人一巴掌把她们的公德心扇回来,又顾忌自己是个遵守规则的绅士。   冷静思考几秒后,他把沈凌牵到自己背后护好,直接走过去拉出最中心仓皇恼怒的男人,拎着他的衣领,很绅士地甩了这个罪魁祸首两个大耳刮子。   两个女人的撕逼彻底安静了。   吃瓜群众们也彻底安静了。   薛先生又抬手拧过男人震惊后暴怒砸过来的拳头,直接咔咔卸了他两条胳膊,把人砸在地上的碎碗碎碟里。   很礼貌地对戴着婚戒的女人问:“你好,他出轨多久了?”   又很礼貌地对没戴婚戒的女人问:“你好,你知道他已婚了吗?”   “两……两年,手机记录是两年,更远的没查清楚。”   “不……不知道,本来我今年想带他回去见父母……”   好。   薛先生把挣扎的男人踩稳了,固定好,绅士地提出交易:“你们可以交替上来,我负责固定,让你们免费踢他任意位置二十脚——但前提是你们俩必须先给我老婆道歉,赔偿她精神损失费,出钱替她买新衣服。”   原配:“……”   小三:“……”   她们对视一眼,突然发现最该揍最该撕的的确是地上的男人,而这个提议不答应的话可能被扇耳光的就是自己。   最后沈凌拿着新衣服和钞票乖乖跟在薛谨身后回家,她大概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做错了,一路上非常安静。   到家后薛谨让她去洗澡洗头,沈凌洗好后看他坐在客厅调制一种黑糊糊的膏药。   “过来。”   他平淡地说:“帮你处理烫伤。”   哦。   沈凌磨磨蹭蹭过去,坐到他旁边,主动撩起浴袍。   被烫到的那一小块皮肤是侧腰,薛谨抹着药膏碰一下就能感到她缩一下。   “现在知道怕了?”   他问:“看热闹的时候一个劲往前冲就不怕?万一溅过来的不是汤是碎玻璃怎么办?”   我很强的阿谨,溅过来的碎玻璃用指甲弹开就好啦。   可沈凌不敢反驳,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咬着浴袍袍角让他涂药。   丈夫明显还在生气,沈凌知道他生气时会把嘴抿成一条线,但他涂药的手指又轻又温柔。   沈凌又抖了几下,算算这是阿谨睡沙发不亲她的第七天了,有点蠢蠢欲动。   她犹豫了一下,心想自己满脑子不可描述是不是不符合阿谨对她可爱小女孩的认知,又想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必须抓紧一切机会。   还没想好,药膏就涂完了,他的手指离开,她的皮肤痒痒的。   那点点痒意一下就攻破了沈凌的忍耐线,她在薛谨面前基本没有忍耐线。   “其他地方也被烫到了,阿谨。”   薛谨不知道这姑娘在打什么主意,认真且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没发现其他红肿的地方:“哪里?”   被溅到热汤的好像就是这里吧,难道是衣服上还有其余他没看到的……   “这里呀。”   她放开了浴袍袍角,转而低头,去咬开了中间的系带。   “喏,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看看。”   一段说不上来尴尬还是暧昧的沉默,沈凌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的眼神,却发现都被厚厚的眼镜片挡住了。   她后知后觉羞涩起来,还有点委屈。   “我冷了,回去睡……”   手指重新搭上她的侧腰,缓缓上滑。   他缓缓问:“你去哪儿睡?”   【薛谨得“重感冒”第八天,凌晨】   这位重感冒患者终于肯宣布自己病愈了,并慷慨表示深层次交流运动不会传染什么病毒。   被深层次交流的对象趴在被窝里,很想说我信你个鬼。   “今天晚上不准去沙发了。”   她哼哼唧唧地要求:“好冷,抱着我一起睡嘛。”   薛谨确认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又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烫伤,有点犹豫。   今天是沈凌服用自己血之后度过的第二个换毛期的最后一天,自己刚才实在有点过分。   薛妈妈认为在沈凌换毛期的最后一天碰她,就等同于女朋友生理期最后一天才走干净就迫不及待,是冲动粗鲁、且不负责任的表现。   ……更何况,刚才顾忌她烫伤的位置忍了又忍,禁欲一周的雄性其实根本没吃饱,心里还有点蠢蠢欲动。   薛谨不敢抱着她睡,也说不清这姑娘会不会半夜再出现干呕腹痛的症状,有心再给她倒一杯“草莓牛奶”。   但这时候拒绝太不像话。   于是他想了想,去客厅抱来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搜索到某个论坛。   “凌凌,以后不要近距离去凑那些女人的热闹,你想看撕来撕去的桥段就借我电脑看论坛翻帖吧,你先看感不感兴趣,我去给你倒牛奶。”   沈凌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什么论坛什么论坛?”   女性深夜论坛,里面什么家长里短的八卦都有,而且是安全网站,绝对没有任何广告弹窗,薛妈妈当年在网上搜“被戴绿帽怎么办”时亲自确认过。   薛妈妈揉揉她的脑袋,裹着毯子扶她起来,给她垫好枕头,再把电脑放在她膝盖上。   等他从厨房端了草莓牛奶回来时,沈凌已经沉迷论坛了,眼睛都不舍得离开屏幕一下。   “凌凌,把睡前牛奶喝了。”   “嗯嗯。”   “我先睡了?”   “嗯嗯。”   “看一会儿就关电脑,眼睛会吃不消。”   “嗯嗯。”   薛先生关灯躺下,旁边再没有蹭进来求抱抱的妻子,既能替她暖被窝又能避免抱在一起擦枪走火,计划非常成功。   ……虽然一个女性深夜论坛就能转移凌凌对自己的兴趣,稍微有点抑郁。   他把眼镜放在床头柜上,背过身合上眼睛,心里则为了压根没吃饱的自己一遍遍开始念诵佛经。   ——可沈凌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女性深夜论坛就丧失了对他的兴趣,薛先生在自我吸引力这方面总是太妄自菲薄。   沈凌原本是打算扫几眼就关电脑去跟阿谨贴贴的,随时随地都可以看的论坛哪有阿谨的抱抱好,尤其是刚和他亲热过的这个时候——   而且她还稍稍有点不满,因为刚才阿谨根本没做到真正意义的“最后”。   舒服是很舒服啦,但沈凌觉得只有自己舒服的情况怪怪的。   几天前他提出重感冒自己去睡沙发,在她开口关心之前就备好热水与药片时,她就有个小小的想法。   想让他别这么克制,偶尔对自己也撒撒娇就好了。   生病的时候可以让她来照顾呀,犯困的时候可以靠着她睡着呀。   但是“对我撒娇”似乎不是能够通过撒娇耍赖达成的目的,沈凌还在思索中。   薛谨去厨房倒牛奶时,沈凌又瞎点了一会儿,翻翻那些三角恋四角恋的帖子,刚准备彻底退出去,却被一个测试帖吸引住了目光。   【你的爱人对你的依赖程度是?】   沈凌当然不知道这种论坛上鱼龙混杂的测试就类似于电视剧里女主角的“爱不爱我”,测试方式与测试答案其实都不能代表什么。   她只觉得这好像是针对她脑子里的困扰蹦出来的测试帖。   于是忍不住点进去,发现题目很简单,选项只有是与否。   【你的爱人对你发过脾气吗?】   当然没有,阿谨再生气都不会对她发火的。   【你的爱人有没有对你提出无理的要求?】   怎么可能,阿谨做事情有逻辑有条理。   【你的爱人喝醉过吗?】   有的,记忆里醉过一次。   【喝醉时有没有说胡话,指责你的异性朋友,或在发生性关系时变得强势?】   沈凌:???   她全点了否,继续下拉。   【喝醉时是否强迫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   阿谨那次只要求过主动亲他和陪他玩游戏,怎么可能算强迫。   【你的爱人生病的时候会主动要求你的照顾吗?】   【你的爱人是否会在你离开时表现出不安?】   【你的爱人是否对你在约会时间工作的行为不满?】   【你的爱人……】   沈凌越填越烦躁,全部都是“否否否否”,到最后索性连题目都懒得看,填否就对了。   最后一题答完时页面弹出一个表示缓冲的图标:【恭喜您完成本次测试,测试结果是……】   “凌凌,把睡前牛奶喝了。”   “嗯嗯。”   她移开视线去接草莓牛奶,咕嘟嘟喝完时心情才好了点,刚放下杯子擦干净奶渍,又转头看到了电脑上弹出的测试结果。   【你的爱人对你的依赖程度是:0】   沈凌:“……”   她瞬间炸裂。   什么破测试?!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浪费朕分分钟千万上下的金钱!   沈凌忿忿关掉这个破玩意儿,刚准备转头对阿谨大声抱怨,又看到了这个测试帖里的相关推荐。   【你的爱人对你的喜爱程度是?】   【你的爱人对你的忠诚程度是?】   【你的爱人的理想类型是?】   【你的爱人的出轨对象是?】   沈凌:“……”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的小人撸起袖子,感觉自己受到了无形的挑衅。   来吧!别以为一次测试的结果就能击败本喵!人类发明的破玩意儿!   于是沈凌笨拙地戳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一个一个测试过去。   所得到的测试结果分别是“喜爱程度0”“忠诚程度0”“理想类型温婉大方的成熟淑女”“出轨对象同上”。   全都测完,看电脑看了一个多小时的沈凌不说话了。   沈凌想砸电脑,砸完电脑低头拱进旁边人的怀里,“嗷呜嗷呜”踩着他的胸口乱叫,把他叫醒让他哄自己。   她当然不可能信什么“你的爱人可能瞒着你有两年或两年以上劈腿经历”的结果,但原本在自己认知中哪哪都好的阿谨被这些破测试批成渣男,哪里都让她开心冒泡的婚姻被批成不幸福,就很想嗷呜乱叫发脾气,把什么东西诅咒到炸裂。   可还没等她彻底嗷出来,相关推荐里又跳出了一个新测试。   【你的爱人对你是否有性趣?备注:只向已婚且年满20岁的女士开放测试。】   ……哼。   别的测试不说,这个她还是非常非常有自信的,阿谨在这方面对她最好了,亲她的时候也特别温柔,每次之后都像被开水泡开,而且这时候她的撒娇他从来有求必应。   愚蠢的薄弱的低等生物,你们怎么可能比得上阿谨。   她信心满满地点进去。   【请用你们结婚后至今亲热的次数除以你们结婚的天数,得出的频率是?】   ……然后被这个问题打肿了脸。   结婚年数大概五六年,他出差的时间加在一起起码有一年多,期间阿谨又彻底离开了三年整,而他体质问题又困扰了一个多月,从A国回来后整整一个星期也没……   沈凌扳着手指头算,算半天,发现是个三位以后的小数,零点零几几。   而给出的选项只有0.1到10。   沈凌离气死大概就差一点点了。   她恼羞成怒地填了个5,告诉自己阿谨不在身边的日子都不算,这个问题压根就不客观。   【请问亲热之后感到过于疲惫或不适的次数是?】   什么鬼问题?这种事一点痛都没有啊?   【请问对方通常喜欢在哪个部位留下较重的甚至算得上淤青的痕迹?】   什么痕迹?从来没有痕迹啊?   【在你表示不适时对方是否能够立刻打住?】   当然啦。   【在你要求停止时对方是否能够立刻停止?】   同上啦。   【请问对方有向你提出过一些情趣性的要求吗?】   他说那些花样都是侮辱我,不尊重我。   【有过不管不顾的放纵吗?】   阿谨和“放纵”这个词压根没关系。   这个成人向的测试题目很少,很快就弹出了结果。   【很抱歉,您的爱人对您的性趣为零。】   沈凌:“……”   在爆烈愤怒→咬牙切齿→毁灭世界→怀疑猫生等一番心理活动变化后,她只剩下了单纯的懵逼,懵逼地把测试结果截图,懵逼地发了在这个论坛的第一个求助帖。   【求助,已婚五六年,老公对我没性趣怎么办】   而凌晨三点四十分,默念佛经终于睡着的可怜薛先生被抓着肩膀疯狂晃醒了。   “阿谨阿谨阿谨!起来起来起来起来!”   他混乱地去摸自己的眼镜,一时以为家里遭到了突袭:“等等凌凌,我这就去拿小提琴……”   “我要买情|趣内衣!快带我去买情|趣内衣!”   薛先生:???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