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重生之跃龙门》全集 作者:机房里的猪 很多事只有久远了,才会让人追忆,很多人只有失去了,才会痛不欲生。 李家明一梦回到三十年前,面对终生愧疚的家人,只能感谢上苍的厚爱。 第1章一梦三十年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总算是醒过来了!” 这粗嗓门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又觉得有点陌生和遥远?李家明还没想起这是谁的声音,一阵巨大的晕眩感又象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又不知睡了多久,李家明终于睡够了,半睁开眼睛就是刺眼的阳光,还没来得及多想,就一个激灵坐起来。 坏了!又睡过头了,爸爸还在医院里呢! 李家明猛然睁开眼睛,一手去枕边摸眼镜,一手掀开搭在身上的被子。 眼镜呢? 李家明手上摸了个空,刚想转头去找时突然呆了,眼前两条又短又瘦弱的腿,象兜头的一盆冰水,将他泼得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怎么了?自己怎么了? “哥哥,哥哥,你醒了?” 一个惊喜的尖叫传来,李家明愕然转头。一个瘦小的小不点,头发蓬乱枯黄,脸上很脏、身上也很脏乱,正用一双指甲缝里有黑泥的小手搭在床沿上,努力地往床上爬。 哥哥? 李家明被爬上床的小不点一摇晃,终于回过神来,震惊地打量着四周。这房间很眼熟,破败的黄土墙上沟壑纵横,左边墙上正中位置贴了一排小红奖状,早晨的阳光从蒙着塑料薄膜的窗户里射进来,将简陋、脏乱的房间照得金光灿烂。 “哥哥,哥哥,你好了?” 哥哥?没有戴眼镜的李家明冲这个脏孩子挤出个笑容,努力地看着七八米前的第八张小奖状。 李家明同学:在一九九一年度第二学期,被评为学习积极分子。 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崇乡镇银子滩小学。 一九九一年?李家明?还银子滩小学? 往事一幕幕,如电影一般在李家明眼前闪过。看着眼前有些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再转过头来看着这个眼睛中透出关切的脏小孩,李家明突然悲从心来,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妹妹潸然泪下。 泪水打湿了小不点的脸庞,正高兴的她扭头一看,见哥哥泪流满面,慌忙道:“哥哥,你怎么了?” 见吓坏了妹妹,李家明连忙擦了把眼泪,挤出个笑脸,“没什么,灰尘掉眼睛里了。” “哦,我帮你吹吹。” 一阵温热的风吹到李家明的眼睛里,吹得他心里柔柔软软,这就是自己的小妹啊! “好了,好了,吹出来了。” “哦” 小妹这才停了下来,关切道:“哥哥好了?” “好了,耶耶(爸)呢?” “耶耶上山了,野猪拱坏了我们家的番薯。哥哥,起来吃饭了,耶耶特意给你蒸了蛋糊糊。” “哦“,李家明穿好补丁上打着补丁的破衣烂裤、快磨穿底的小旧解放鞋,将小妹从床上抱了下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床边。 “哥哥,快去吃饭,耶耶给你蒸了蛋糊糊“。 昏睡了几天的哥哥终于好了,正高兴得喜笑颜开的小妹,一点也没发现李家明的异样,牵着他的手开心地又笑又叫。 “哦“,李家明努力地站直了,牵着小妹的手去厨房。 出了堂屋,小妹就松开手,小跑过晒谷坪,跑进盖着杉树皮的小厨房,搬了个椅子垫脚,推开沉重的锅盖,趴在黑乎乎的灶上,从还隐有热气的大锅里端出蒸着鸡蛋羹的菜碗。小妹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上下来,将温热的菜碗放到同样黑乎乎的饭桌上,又拿椅子垫脚趴到木饭甑上盛了一大碗薯丝饭,这才叫正红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的李家明吃饭。 “哥哥,吃饭了。” “哦,哥哥先洗脸。” “哦“,小妹又准备去屋檐下帮李家明打水,被他一把抱住了,“我自己来。” “耶耶说哥哥病了,要我照顾你。” “哥哥好了,哥哥自己来。” “哦“,小妹歪着脑袋看了看哥哥,好象除了脸白了一点外,说话声音小了点外,病已经好了。 厨房的屋檐下放着一个大瓦缸,清亮的泉水顺着长长的竹筒流来,没过了水缸流入了缸下的水沟,灿烂的阳光,在水面上泛起一阵阵金光。 腿有点发软的李家明,扶着墙基脚起了硝的黄土墙壁,慢慢地走到水缸边,从墙上窗棂上拿起爹那把掉了一半毛的牙刷,又从瘪了牙膏瓶里挤了一点点牙膏刷牙,再从竹杆上拿下条打着补丁的毛巾,放到打着锡补丁、瓷都掉得差不多了的脸盆里,打了点水洗了把脸,这才冲站在自己旁边好奇的小妹温言道:“文文过来,哥哥帮你洗脸。” “我早晨洗了” “哥哥再帮你洗洗。” “哦” 李家明将脸盆里的脏水倒进阴沟,又打了点水,帮小妹擦干净脏兮兮的小脸,又拿起窗棂上的肥皂头子,帮她洗干净黑乎乎的小手,连藏着污垢的指甲缝里都不放过。 “明伢,好了?啧啧啧,还会帮妹妹洗手了?是要洗下子,大妹才走走两三日,文妹都腌臜象个叫花子了!” 粗犷又隐带嘲弄的女声吓得小妹手一缩,又被李家明捉住,继续洗着指甲缝,抬头看眼晒谷坪外正挑着一挑薯藤经过的中年妇女,想了几秒才笑道:“大婶婶啊,劳你费心,我已经好了。大婶婶,这么早就去翻薯藤了?” 李家明的礼貌问候,让平时刻薄惯了大婶顿了下脚步、愣了下神,半晌才回头看了眼屋檐下的两兄妹,咕嘟了一句‘这伢子摔了跤,不是摔坏脑壳了吧?’ 几分钟后,李家明终于帮小妹洗干净了手脸,牵着又重新高兴起来的她去厨房吃饭。 穷人家不到年节难得见荤腥,小饭桌上金黄色的蛋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小妹的喉咙动了几下,也让李家明心里一酸,拉住想走开的小妹,“哥哥吃不完,帮哥哥吃一点。” “不不,耶耶说哥哥睡了三日,要补一补。” “哥哥都好了,还要补什么?听话,帮哥哥吃一点“。 李家明抓住想跑的小妹不放,从碗柜里拿出副碗筷,分了一半蛋羹到另一只饭碗里,吓唬道:“哥哥睡了三日,一次不能吃太多,否则被撑死的。” 小妹盯着饭碗里的蛋羹,咽了咽口水,摇头晃脑道:“那那,哥哥留着中午吃啊。” “会坏的,哪次的蛋糊糊会留到下一餐?” 李家明的谎话,骗倒了年幼的小妹,终于端起了饭碗,吃得香甜、满足。 ... 第2章说闲话的二婶 屋后有山,山上郁郁葱葱,门前有田,田里青翠一片。走过禾苗茁壮的水田,几株参天古樟在烈日炎炎里投下一大片阴凉,不远处即是一条蜿蜒而过的大河。 吃了一顿薯丝饭拌蛋羹,有了点力气的李家明把家里收拾完一遍,又将换下来的被单、脏衣服用劣质洗衣粉泡了一遍,这才带着一身脏兮兮的小妹,用木桶分两三趟,提到古樟树下的河边洗洗涮涮。 征得哥哥同意的小妹,挽起裤脚光着小脚丫,在河边浅滩上翻石头找螃蟹、抓小虾米玩得忙不亦乐,不时开心地欢笑。 李家明站在清凉的河水里,一边洗着被单、衣服,一边盯着小妹,不让她往深处走,不时也露出满足的笑容。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从骗小妹吃下蛋羹起,李家明就心无纠结,只有对上苍的慷慨感激涕零。 人啊,只有失去了,才知道亲人的珍贵。能再看到乖巧的小妹,健康的爸爸,这就是上天给自己最大的恩赐了。 “明伢?你好了?你怎么带着妹妹在这?” 温和的话语传来,李家明回头一看,略黑又不失秀丽的四婶正提着一桶脏衣服站在自己身后,连忙道:“四婶,洗衣啊?哦,床上的铺盖(被子床单)太腌臜,我就拆下来洗一洗。” 以前调皮捣蛋得没边的李家明,突然变得懂事,让温婉的四婶愣了下神,连忙放下自己的木桶,将他轰到一边去。 “快放下来,快放下来,我来帮你洗,你一个细伢子哪洗得干净?你去看好妹妹,莫让她到深水里去。” 小胳膊小腿的李家明确实搓洗不动被单,四婶的帮忙让他连忙道谢:“多谢四婶“。 “观音菩萨保佑,明伢总算是懂事了“,李家明的道谢让四婶欣喜之余,将他突然懂事的功劳,给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不用洗被单衣服了的李家明,道完谢拿出块劣质香皂,把正玩得高兴的小妹叫过来,让她蹲在河边低下头,帮她洗那一头乱蓬蓬的枯黄短发。 “闭上眼睛,莫让香皂水进眼睛。” “哦“,乖巧的小妹立即闭上眼睛,低着头让哥哥帮她洗头。 两兄妹的举动,让不远处的四婶惊愕又欣慰,明伢摔了一跤,还真摔懂事了? 先洗头再洗澡,李家明把小妹洗干净了,给她穿上打着补丁的花衣裳,再用掉了齿的木梳梳好她的锅盖头。虽然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小妹的脸色有点发黄,人也太瘦小了点,但看起来也清清爽爽了。 帮小妹洗好,李家明自己又脱了衣服,露出搓板一样的胸脯,跳进河里扑腾一阵,将身上洗干净了,拿着衣服去河滩上的茅草后面穿,惹来四婶的一阵笑骂。 “四伢,知道害臊了?哎,长大了就要懂事,带好妹妹,莫让你耶耶(爸)操心哦。” 换好衣服的李家明,讪笑着自己洗着发白得快透光的短裤,陪笑道:“四婶,莫笑我了。” “笑什么?哎,明伢?你好了?” 这次不用回头,李家明都知道二婶也来洗衣服了,连忙笑道:“二婶,你来了。” “哟,嘴巴变甜了,看来三婶地下有灵,保佑了你!” 快嘴快舌的二婶让四婶扯了下裤脚,连忙又补救道:“明伢,真懂事了啊,连帮妹妹洗澡都会了。啧啧,看我们满(农村里最小的一个称为满)妹,六岁的人拉泡屎,都还要婶婶帮她揩屁股,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嘿嘿嘿“,心里隐隐作疼的李家明陪笑了几声,拧干短裤放进自己的木桶,又来帮二婶、四婶漂洗。时间太‘久远’了,李家明对娘的印象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记得她从来不打骂自己、从来不跟爸爸吵架、也从不跟大婶二婶红脸,说话都是轻声细气的。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再懂事的小孩子在大人眼里,也只是个稍懂事的孩子。二婶夸了两句李家明懂事后,兴灾乐祸地小声道:“大嫂又成了苦瓜脸,大伢、二伢补课、报名要六百多块钱,三伢下半年读高一又要二百多,这次怕是借都没地方借了。 要我说,重点高中都一年考不到几个大学生,普通高中有什么读的?还不如早点回来帮屋里作田,省下钱来供三伢、家德。” “多读点书总是好的,等大伢、二伢毕业就好了。” 一口气生了四个女儿的二婶,非常妒忌生了四个儿子的大婶,加上大婶也不是好惹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都能让俩人拌次嘴、红次脸。 四婶的一句劝解话,惹来二婶的鄙夷:“四嫂,也就是你滥好人!传民、满(小)叔帮大伯养大他们四个伢子,等到我们一生崽女,马上就要分家,生怕沾他们一点光。这下好了,伢子读书要钱了,这次该后悔了吧? 要我说,还是满叔聪明,一结婚就分家。传民就不聪明,生了崽女再分家,白白地多帮他们养年多的崽女。” 两个婶婶说着闲话,不插嘴的李家明帮着她们将洗好的衣服,晒在干净的鹅卵石上,用洗干净的石头压好,还一半心思放在正玩水的小妹身上。 等两个婶婶洗完最后一件衣服,这才发现自己的衣物都晒好了,二婶刚想说点什么,四婶连忙扯住了她。她们家里的衣服都是用竹杆晾晒,只有三叔才图省事,每次都晒在河沙洲里,傍晚带两个伢(妹)子来河里洗澡时,换上干净的再洗脏的、再晒。明伢性子有点怪,好不容易帮次忙,要是不领情,以后就再不会帮着做事了。 刚帮小妹穿好鞋子的李家明,见二婶这样欲言又止,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二婶、四婶,我去帮你们收回来。” “没事,晚上来收就是。明伢,带妹妹快回去,太阳这么毒,莫晒病了。” 大声说完,二婶又‘啧啧‘了两声,看着不远处正细心帮小妹放下裤腿的李家明,跟四婶小声感叹道:“明伢真的懂事了,哎,要不是三嫂死得早,哎。” 李家明听不清二婶的话,但能猜出她在说什么,无声苦笑了一下,吃力地提着木桶,叫小妹回家。 “我来提“,爽朗的二婶过来提起木桶,看了看晒在沙洲里的衣物,夸奖道:“伢子就是伢子,这么大就晓得做事,不象满妹她们四个,不怕磨得死我。” “嘿嘿嘿“,这话李家明还真不敢接,农村里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比天还大。这几年计划生育抓得紧,自从刚生下满妹的四婶被乡上的人强行抓去结扎后,没有儿子养老送终,已经成了四叔(婶)的一块心病,旁人碰都不能去碰。 “嘿嘿,嘿个屁!野猪拱坏了番薯,三叔肯定要蛮晚回来,中午去我那吃饭。听到不,莫让我来喊!” “哦,多谢二婶” 二婶摸了摸李家明的头,心里暗叹了口气。 ... 第3章胆小的小妹 烈日当空,回家把木桶放好的李家明,临出门去二婶家等饭吃时,拿了顶破草帽按在小妹脑袋上,女孩子还是少晒点太阳、白净点好看。 草帽有点大,把小妹的眼睛都遮掉了,仰着小脑袋道:“哥哥,这么早去二婶家?” “带你去跟满姐玩一阵,细妹子就要跟细妹子玩,不要天天缩在家里。” 小妹立即不说话了,只知道紧紧抓住李家明的手不放,不由得让他神情黯然。 李家明的父亲从小过继给了他爷爷的寡妇嫂嫂,这才有了这么三间破泥巴屋和一块山、一片田。 小妹出生那年,先是一直健健康康的奶奶摔一跤,脑溢血去世了,紧接着就是母亲产后大出血也撒手人寰。山里人迷信,也不知是那个无知的毒舌妇,说无辜的小妹是扫把星克母,更可恨的是已经十五六岁的大哥、二哥也有意无意地拿这事来逗她,引得其他小孩子也有样学样。 小孩再小、再不懂事,让小玩伴们嘲笑多了,也会觉得自卑、越来越胆小内向。刚开始,因为这个李家明跟小玩伴们打过几架,但时间久了,他也习以为常了。久而久之,小妹也就习惯了呆在家里一个人玩,有时候李家明高兴时、或是爸爸有空时陪她玩一会,那就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童年的阴影让小妹长大后,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回报别人十分,最后遇人不淑想不开,伤心之下喝了农药。已经赚了点钱的李家明,伤心、悲愤之下花钱请一个当混混头子的同学,指使一帮混混将那王/八蛋妹夫打得成终身残废,但那又能怎么样呢?李家明还得花钱豢养着那王/八蛋,别让那王八蛋饿死、冻死,因为那王/八蛋是妹妹唯一血脉的亲生父亲! 往事从李家明眼前一闪而过,连忙挤出个笑脸,温和道:“别怕,满姐肯定会和你玩的,相信哥哥。” 小妹还是有些兴致不高,低声答应了句,“哦“。 ………… 二伯、四叔和大伯,三家人挤在一幢南北朝向、两层、上下各五间的泥巴屋里,晒谷坪两边是两间盖瓦的泥巴厨房。李家明公公婆婆去世后,大伯家占了一半,另一半归了二伯、四叔,大家共用一间堂屋,楼下住着六个大人加个满妹,楼上住着七个半大孩子。 这倒不是公公婆婆在世时偏心,而是大哥是长孙,农村里分家时,长孙也要分一份家产的。刚结婚没多久的四叔跟大婶合不来,分了家就跟二伯共用一间小厨房,想等二伯帮他买到便宜点的钢筋水泥后,盖幢砖屋分开来住。 李家明牵着小妹,来到老屋的晒谷坪边时,正在吊楼上看书的双胞胎大哥、二哥老远就喊,话里带着点嘲弄之气,“明伢,就好了?没摔坏脑壳吧?” “大哥、二哥“,李家明叫完人后,又鼓励胆小的小妹,“文文,不要怕,叫人。” “大哥、二哥“,小妹蚊子样地叫了句,本来低着的头低得更低了。 “不要怕“,李家明拿起小妹头上的破草帽,露出张干干净净的小脸,继续鼓励道:“大声点叫,哥哥在这!” “大哥、二哥“,小妹的声音大了点,李家明继续小声鼓励。 “大哥、二哥“,小妹终于鼓起勇气仰起头,扯长脖子大叫了声,乐得李家明咧嘴夸奖,“嗯,这才乖,下午哥哥陪你跳房子(农村小孩的游戏)。” “真的?” “真的!等下叫伯伯婶婶他们,也要这么大声。” 小妹涨红着脸,重重答应了句,“嗯!” 刚才小妹大声的叫嚷,让在吊楼上看书的大哥、二哥发愣,也惊动了在厨房做饭的大婶、二婶她们,在房间里等饭吃的伯叔们,大家都走出来看究竟,二婶后面还跟着胖乎乎的、正吃着什么的满妹。受到李家明鼓励的小妹,也立即粗着脖子大声叫人,连满妹都叫了声满姐,生怕哥哥下午不陪她玩。 小妹喊完,李家明也从容地跟从房里出来的大伯、二伯、四叔打招呼,将破草帽再次按在她小脑袋瓜子上,牵着她去二伯家的厨房。 “明伢,过来“,回过神来的大伯叫住了李家明,等他到了屋檐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一派长者风度道:“好了?” 现在‘懂事’了的李家明,打心里最瞧不起的人,就是这个跛着左腿、十四年前还在村小当过代课老师的大伯,但还是有礼貌道:“好了,多谢大伯关心。” “那就好,那就好。以后不要那么调皮,跟你四个哥哥多学学、好好读书!” “哦“,李家明笑笑着答应了句,让站在厨房门口的二婶撇了撇嘴,没好气地大声道:“明伢,带文妹过来吃饭。” “哦,就来了。大伯,我先带妹妹去跟满妹玩“,李家明答应了声,跟脸上依然热情洋溢的大伯解释了句,牵着小妹顺着屋檐,去了二婶那间连炊烟都还没冒的厨房。 背后的大伯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叫李家明在自己家吃午饭,刚切好腊肉准备犒劳四个读书伢子的大婶,也脸上浮着笑容,选择性地忘记了这件事。 四叔(婶)与其说是借用二伯家的厨房,不如说是两家人搭伙,李家明带着妹妹进了厨房,好奇的二伯、四叔也跟了过来。跟李家明自小亲热惯了的四叔,拧过他的脑袋仔细打量,打趣道:“啧啧啧,居然会帮妹妹洗澡、洗衣服了?你没摔坏脑壳吧?二哥,你说是不是啊?” “嘿嘿,把脑壳摔聪明了点“,李家明陪着笑,也让二伯、四叔直乐。 二伯粗糙的巴掌,也揉了揉李家明的头,感慨道:“是摔聪明了点,老三这下轻松多了。老四,去看下老三搞完了吗,没搞完就不要搞了,他不饿伢子都饿了。” “哎“,四叔拿起小妹头上的破草帽,按在自己脑袋上出门,还拧了下她的小脸,夸奖道:“文妹也懂事了,等下叫婶婶给你拿果子(零食)吃。” “谢谢四叔“,这下不用教,小妹也大声答应,走到了门口的四叔回过头来,挖了挖耳朵笑道:“文妹,不要这么大声,叫聋了四叔的耳朵,可就没果子吃了。” “哦,谢谢四叔“,这次小妹的声音小多了,正好听得清,却让旁边正嚼着什么的满妹不愿了,“我也要果子!” “没有,你刚都说我臭。” 满妹嘴巴一瘪就准备哭,正择菜的四婶连忙道:“莫听四叔乱说,满妹最听话了,等下婶婶给你和文妹吃果子。” 娇憨的满妹不愿,嘟着嘴道:“现在就要,我现在就要!” “好好,怕你了“,四婶扔下手里的豆角,一手牵一个往房间里去。 ... 第4章山村小院是非多(上) 李家明的父亲长得人高马大,只是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的背已经有些驼了、乱蓬蓬的头发间也隐有白发,站在年龄更大的二伯面前也有点显老像了。 满头大汗的父亲跟同样大汗淋漓的四叔回来后,顾不得擦洗就过来看正在讲故事(听故事)的李家明三兄妹。 “耶耶(三叔)” “哦,明伢好了?” “好了,脑壳不痛也不晕了。” 父亲仔细看了看李家明后脑勺上的疤,又听他口齿清楚,再看到一身干净、清爽的小妹,摸了摸他的脑袋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老三,洗手面吃饭了。” “哦“,父亲转身去洗手面,走到门边回头道:“二嫂,屋里还有酒吗?我想喝两盅。” “那不是,今天明伢好了是喜事,早就准备好了。” 一会,等擦洗完的父亲、四叔上桌,二伯已经倒好了散装酒,李家明也帮婶婶、妹妹,盛好了难得一吃的净白米饭,桌上除了几个蔬菜外,还有蒸腊肉、炒鸡蛋、油炸河鱼等荤菜。 “今日是大好事,明伢总算是有惊无险好了,还更懂事了。嗯,还有我们文妹也敢叫人了,老三、老四,我们喝一盅!” 二伯举杯,父亲和四叔与他碰了下,‘兹溜‘喝了一盅,大家才开始动筷子吃饭。小妹和满妹吃着过年才能吃到的、香喷喷的白米饭,吃得眉开眼笑,李家明也吃得心里暖流涌动。 大人喝着酒,吃饭就慢。李家明三个小孩吃完,满妹又缠着他要听故事,二伯和父亲还没注意孩子的事,正喝着酒的四叔听了几句,好奇地打断道:“明伢,你从哪听来的?” 正在讲‘阿里巴巴‘的李家明,连忙回答道:“哦,我们王老师讲的。王老师上完课,有时候会给我们讲故事。” 一听是老师讲的,四叔咕噜一句,“现在的老师,比我们那时候强多了,还会讲外国佬的故事。” 大人们吃完饭,半醉的父亲喝完茶,等太阳不那么猛烈了,准备领着两兄妹回家,可已经被童话俘虏了的满妹扯着李家明不放,“五哥再讲一个,就一个。” “好好,再讲一个就不讲了。满妹,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一次讲完了,明天就没有了哦。” 满妹咬着手指头纠结了一阵,终于答应道:“嗯,那就一个,明日你再来讲。” 李家明绘声绘色地讲完‘渔夫和魔鬼‘,满妹也终于松开手不耍赖了,再三叮嘱道:“五哥,明日记得早点来哦。” 旁边的二婶见自己女儿听个故事,都能听成这样,好笑道:“蠢牯(笨蛋),想听不会跟五哥去啊?成天跟金妹她们煮家饭(过家家),搞得象个叫花子。” 二婶这么一提醒,娇憨的满妹立即扯着李家明往外走,“五哥,我去你们屋里作客,你要再多讲个故事!” 一家人,居然还有作客这么一说,几个大人不禁莞尔。 小孩总是好哄的,回到家李家明又讲了个童话,就把满妹和小妹哄得高高兴兴。李家明再说两句好听的话,怂恿娇憨的满妹去讲给其他小玩伴听,小堂妹就带着小妹去了找其他的小玩伴炫耀。 等李家明哄走了两个小不点,已经在家里转了一圈的父亲,指了指变得整洁起来的屋子,神情复杂地道:“明伢,这真是你一个人搞的,不是二婶她们帮你的?” “嗯,我跟文文搞了一上午。” “看来,你真的懂事了。晚上带妹妹去二伯家吃饭,我去帮四叔砍树“。 父亲感叹了一句又交待完,摸了摸李家明的脑袋,戴上草帽拿了把他做木匠活的长锯出门。老四要做(盖)砖屋,大门、窗子的树都没砍,得趁着现在有时间,去帮他砍完、晾干,冬下才好帮他做大门、窗户、新家俱。 父亲走后,李家明又去收拾阁楼,大件的东西他没力气整理,但地上的灰尘、墙上蜘蛛网还是力所能及的。 扫完一个房间,李家明就下楼去看小妹。找了一阵,李家明终于在传猛伯家的屋檐下,找到了正在听满妹讲故事的几个小不点,旁边还坐着正在做针线的堂婶。 李家明轻手轻脚地走开,又回去了打扫卫生。这样就好,只要这帮小不点喜欢听故事,就不会嫌弃小妹,小妹就会有个快乐的童年。 ………… 就在李家明哼着小调,愉快地打扫卫生时,父亲和二伯、四叔到了山上,看到大伯和大婶正在他们自己山上砍柴。四兄弟打了个招呼,大伯、大婶客气了两句要不要帮忙,手下却继续砍他俩的柴,二伯他们也见惯了他俩的作派,打完招呼就去了四叔山里找木头。 山上看着郁郁葱葱,其实这几年木头价格好,好的杉木已经砍得差不多了。山里人把做屋看得很重,哪怕是盖间小厨房都郑重其事,何况是做砖屋这样的大事。 四叔想盖幢平顶的砖房,但大门可马虎不得,屋子的大门就是人的脸,得用最好的柏木做。四叔结婚最晚、分家也最晚,怎么还可能分到好木材多的山,即使以前有现在也只剩下一个个大木墩了,三人满山挑来拣去,也没找到两根适用的好柏木。 父亲看了眼远处自己的山,毫不迟疑道:“老四,去我山里砍两根,反正就一扇门的事。” 二伯也连忙道:“老三出一根,我出一根。” 父亲连忙道:“二哥,还是我一个人出,老四做屋我也没钱送礼,就当我随礼了。” “随你” “多谢三哥” 两根好柏木虽然不太好卖,可也值不少的钱,四叔谢了两句,不满道:“二哥、三哥,你们说大家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就差别这么大呢?就这片山,还是耶耶(爸)生前指给我的。初中毕业去打工后,我就没用家里一分钱,逢年过节还寄点钱回来,到头来自己山上的树全被大哥砍了!” 二伯叹了口气,劝道:“算了算了,不要说了。你们家都分了,说这个也没意思了。” 年轻气盛的四叔可没有两位哥哥的沉稳,大哥、大嫂家柴垛堆得老高,今日还特意上山砍柴,不就是怕自己砍他山里的树? “不是我讲的难听,大哥跟大嫂就是要钱不要脸,就更不要说什么兄弟感情了。……” “老四,不要讲了!” 二伯喝斥了一句,四叔才闭嘴,闷着头跟着两个哥哥,去山上砍柏树。 ... 第5章山村小院是非多(下) 李传林的山上看似树很多,其实也卖得差不多了,一年之间继母、妻子过世,不卖山上的树,一个土里刨食的农民哪有钱料理两个亲人的后事?不过,这年头好卖的是杉木,柏木之类的反而不好卖,三兄弟在山里转了一阵,还是找到了两根适用的大柏木。 以前在山里砍树是个比较轻松的活,将树砍倒、剥皮,扔在山上等自然阴干后,再去扛下山就行。现在不行了,这几年木头的价格越来越高,就有奸滑的小人开始偷砍别人家的。李家明的山离家近,晚上有人偷木头也能听得到响动,但用来做大门的贵重柏木,还是不要放在山上阴干得好。 二伯他们锯完大门用的柏木、剥好皮,再将两根大木头锯成六段扛下山。阴干后的杉木再重,一根也不过两三百斤,可刚砍下来的木头少说也有四五百斤,何况是比杉木重得多的柏木。三兄弟把六段剥完皮的柏木扛下山、装上板车,已经是傍晚时分,人也累得不想动了,坐在马路边抽烟休息。 四叔是这三兄弟里唯一读过初中的,又在广东打了几年工,不但攒下自己结婚、建房的钱,还可以称得上是村里非常有见识的人。今天总算是把做大门的柏木弄好了,四叔心里也高兴,趁着只有三兄弟在,开口央求道:“二哥、三哥,做完屋,我和金华想出去再打几年工,赚个起手本(做生意的原始资金)。金华家里两个弟弟还小不顶事,你们帮我照看下她家,好不?” 这不是什么为难事,二伯随口应承道:“要的,农忙的时候我跟老三去帮几日。” “多谢二哥、三哥,这可是帮我的大忙!” 四叔的客气让二伯乐了,笑骂道:“明伢不是学到你的吧?自己人都东谢西谢。老三,你是不晓得,中午等吃饭时,四嫂拿果子给明伢吃,他也是老四这样谢来谢去。” “礼多人不怪嘛“,四叔也笑了起来,跟三哥说道:“三哥,明伢是真懂事了,这一跤也算是因祸得福。” 提起李家明的懂事,父亲也觉得欣慰,叭着五毛钱一包的‘芝城‘烟屁股,满足道:“嘿嘿,我觉得也是,中午出门时,我特意看了下屋里,干干净净的。” 山里人赚钱难,靠打工结婚、建房的四叔是深有体会,又发了根烟给两个哥哥,建议道:“三哥,不是我当弟弟的说啊,你也要去外面打打工,多赚点钱了。明伢人聪明,老师说过的故事,不但能讲给文妹、满妹听,还讲得那么好。他现在会带妹妹、洗衣服之类的,不象大伢、二伢他们,看着爹娘累死累活,还装模作样地看书,这就是真正的懂事。 我跟你说,细伢子懂事了,就会认真读书。我以前的同学,能考师范、农校、重点高中的,都是懂事早的。明伢从一年级开始就是全班第一,现在又懂事了,以后肯定也会读书,你不多赚点钱,就靠农闲时帮人打打家俱,以后哪供得起啊?” 大伯两个儿子在县城读高中,两个小的又在镇里的中学出类拔萃,大婶平时没少显摆,二伯嘴里不说,心里也非常腻歪,见四叔说起这事,也接口道:“老三,老四说得有道理。明伢、文妹让你嫂子帮你带,你不放心的话,不要跑远了,跟我去县(城)里找个事干。我们工地上的小工都八块钱一日包吃住,你又会做木工。我去跟工头说一说,有木工活的时候你就做木工,能拿十五块钱一日。没木工活的时候,你就跟我学泥瓦,会了后也能拿十五块钱一日。吃几年苦,家里账还得清,明伢以后读书的钱也不愁了。” 一向照顾两个弟弟的二伯,就着手里的烟屁股续上四叔刚发的烟,继续劝道:“老三,你跟我不同,我是四个妹子,还一个比一个不会读书。我现在不去想她们读书的事,以后她们嫁出去,礼金几多我就置几多嫁妆。过两年我存够了钱就做幢屋,等满妹长大了让她招个郎,给我们养老送终。 明伢今年都十二了,明年就读初一,你要还窝在家里,以后不要说那些债,就是两个儿女的学费都够你睡不着觉的。” 话是这么说,但扔下十二岁多的李家明带着妹妹在家,即使是二伯答应了让嫂子帮着带,父亲还是非常不放心,沉吟道:“哎,过年把再看吧,总要等明伢读完小学。明伢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犯起犟来,二嫂哪管得住。” 二伯转念一想,明伢两兄妹也确实小了点,自己老婆要带三个小的,还有两个读初中的,也确实怕管不住,这才改口道:“也要的,等明伢小学毕业再看。他要是会读书,你就把他俩给你嫂嫂带,自己去外面赚几年钱。走,回家吃饭。” 三兄弟回到家,去外公(婆)家玩的三姐妹也回来了,厨房里叽叽喳喳一片。一看到四叔,刚初中毕业的大妹就扑过来,扯着他的袖子央求道:“四叔,过完年,我跟你去打工好不?” “不行,十七岁的妹子打什么工?“(农村学校教学水平差,学生留级的也多) “四婶十六岁就去打工了,我怎么就不行?” 四叔也正是喜欢玩闹的年纪,比大侄女大不了几岁,板起脸道:“她多懂事,你能跟她比?打工很苦的,你要是能养头过年猪出来,我就带你去。否则带你出去,没几天就吵着要回家,浪费你耶耶(爸)几百块钱路费啊?” “真的?” “还煮的呢!” “就这么说好了,要是我养了头过年猪出来,你不带我去,当心以后你有了崽女,我往死里打。” 旁边的李家明也高兴得象‘回到了‘孩提时代,见四叔两三句就把大姐给坑了,扭过头去直乐。 “明伢,你笑什么笑?” 大姐的没好气,让李家明连忙收住笑声,这可是个泼辣大姐,别看她平时对自己最好,要是惹她生气了,敲起脑壳、拧起耳朵来照样不手软。 “啧啧,说你不懂事,你还不信。你是当大姐的,就知道欺负明伢他们小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大姐就来气了,眼睛看着对面大伯家的厨房,声音大得几十米外都能听得清,“四叔,你这就说错了!我这个当大姐的,可是把弟弟妹妹当块宝,生怕他们哭。不象有些当哥的没哥样,摸摸他的笔都能吓哭个细妹子。” 大姐的话音刚落,大婶就端着饭碗出现在厨房门口,笑眯眯地大声道:“大妹,莫这么生气。你大哥明年要考大学了,也是心里着急,才脾气不太好。等下吃完饭,我让你大哥给满妹讲几个故事,压压她的惊。” 这话一出,泼辣的大姐立即哑火了,连喜欢跟大婶吵几句的二婶都装作没听见,黑着脸将锅里的菜铲得乒乓作响。 九十年初期的大学生,还是很稀罕、很让人眼热的,即使大伢、二伢没考上重点高中,可在县里的二中也是年级前几名,以前在镇上读初中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远远不是班里成绩垫底、还留过级的大姐能比的。按镇里初中老师的说法,即使明年考不上,去县中补习一年还是希望很大的,大伯、大婶这才累死累活也咬着牙供。 还嫩的大姐,被老辣的大婶两三句话挤兑得面红耳赤,四叔却乐呵呵地摸着李家明的脑袋,声音也很大道:“明伢,听到不,要好好读书!” 大人吵架,李家明可不敢接嘴,学足了孩子样直挠头,看得四叔更乐,继续大声道:“还是我们明伢懂事、有良心,这么小就知道带妹妹、搞卫生。明伢,你要是以后能考大学,四叔就当白打几年工,也帮你耶耶(爸)供!四叔没什么本事,眼睛还是蛮好的,你这伢子以后有了出息,肯定会孝敬我这当叔叔的!” 这话有水平,一下就把能说会道的大婶给呛住了,即使想发作四叔两句,也找不出茬子。刚被大婶两三句刺得没话说的大姐,也帮腔道:“明伢,你要是考得上重点高中,大姐也帮三叔供!” 俩叔侄女一唱一和,将李家明架到了火上烤,幸好他只是一个十二岁多的细伢子,大婶再生气也只能压住火,回过头去骂自己儿子,声音大得都刺耳。 “大伢、二伢,你们要是考不上大学,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还有三伢,你明年要是考不上重点高中,就回来作田,晒死你们三个讨债鬼!” 大婶大骂三个儿子,唯独漏了最小的四哥,却立刻让能说会道的四叔闭了嘴,坐到饭桌边等菜吃饭。 要说大哥、大婶没有做哥嫂的样子,四个侄子可是一个比一个会读书,大伢、二伢考得上高中不说,正读初三的三伢也是每年的全年级第一名。关键中的关键,那个见了叔婶们从来都是笑笑而过的老四,那是个连镇上的初中老师们都承认的天才! ... 第6章不甘愿的茶钱 高三的学生没有寒暑假,大伢、二伢也不例外,在家住了两天就要回学校补课。其实初三的学生也要补课,二哥是老师都认为他不需要补,可二姐宁愿在家帮二婶在大太阳下翻薯藤也不去学校。用她的话来说,反正也考不上,还不如省一百块钱的补课费。二婶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几句,也就听之任之了,妒忌地看着大伯、大婶送儿子去乡上坐车,还肉疼地摸出张两五块钱的票子,去给两侄子当茶钱,仿佛前夜的龌龊不曾发生过。 李家明和小妹到得早,让还没消气的大姐骂了两声‘白眼狼‘,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了大伯家,当着大婶的面,拿出两张还算整洁的五块钱旧票子给两位哥哥。真舍不得啊,十块钱够买三十几个蛋给小妹增加营养,够给家里买牙刷、牙膏了。 “大婶婶,耶耶(爸)上山了,这是给大哥、二哥的茶钱。” 有些舍不得的李家明肉疼地将钱塞给了大哥、二哥,又扭过头来跟大婶确认道:“大婶婶,你可看到了啊,钱我给了大哥、二哥,没去买糖子吃。” 得了十块钱,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大婶,难得和蔼地摸了摸李家明兄妹的脑壳,鼓励道:“明伢、文妹也要努力读书,以后跟大哥、二哥样读高中、考大学!” 小妹对大婶很怵,摸她的头时缩了下脖子,拉着哥哥的裤脚低着头。跟着李家明一起来的满妹与小妹不同,一贯胆大而且渴望被大人夸奖、鼓励,她抬起头希冀地看着大婶,大婶却懒得摸她的脑袋。 李家明见小堂妹有点不高兴,连忙伸手揽着她的小脑袋,将她圈到自己跟前,笑嘻嘻道:“嗯,我和满妹、文妹一定向大哥、二哥学习,以后也要考大学。” 背着包的大伢撇了撇嘴角,露出个不屑的笑容,嘴里鼓励道:“明伢懂事了,好好读书!” 捏着两张五块钱票子进门的二婶,先跟大婶打了个招呼,把钱塞给两个侄子,客气道:“大伢、二伢,好好读书,这是婶婶给的茶钱,莫嫌少。” 二婶的钱,大伢、二伢推让了一下才接,不象李家明给的时候,拿得那么干脆利落,还客气了一句:“多谢二婶。” 二婶刚给完钱,四婶也来了,她的钱给得更讲究一些,按风俗习惯在五块钱的票子中间扎了张小红纸,以示大吉大利。大家说了几句客气话,收到了三家茶钱的大婶这才催两儿子出门。 “时间不早了,还要去乡上赶班车。二嫂,二妹去学堂吗?正好跟她大哥、二哥一起去,省得她拿东西。” 这话说得可真窝心,三伢前天还说他下星期不去学校补课,大婶却问二妹今天去不去学校。 “哎,莫讲起,讲起就让人生气,那个赔钱货说反正也考不上,正好给我省几百块钱补课费。” 初三的学生补课费要几百?不是一百吗? 二婶刺了一句,也不给大婶反击的机会,立即转移了话题:“明伢,上午带着满妹啊,婶婶去翻薯藤了。” “哦” “还是明伢懂事、有良心,满妹你要是不听话,看我怎么收拾你。大嫂,我先走了,二妹难得主动做事,我去山上看一下。” 二婶走了,四婶说了两句鼓励的话,也前后脚走了。被二婶恶心倒了大婶,等四婶走远了,‘呸‘的啐了一口,叮嘱两儿子,“大伢、二伢,好好用功读书,钱当用就用,不当用的就省着用……。” 叮嘱了一阵,天真的不太早了,大哥、二哥还要走七八里路才能坐车呢。一向不太爱说话的四哥扯了扯他娘的衣袖,大婶这才替两儿子理了理书包、挎包,叹息道:“哎,你俩要都跟家德样就好了。” 前面的话听着真温馨,可惜的是大婶末尾来了这么一句,将气氛一下弄没了,起码李家明是这么认为的。 李家明牵着两妹妹,陪着大婶、三哥、四哥,将两个堂哥送到村口,这才跟在大人后面往回走。突然看到路边的老柳树、树上怒放的凌宵花,李家明不由得心里一动,往手里吐了口唾沫开始爬树。 见哥哥又要爬树,小妹慌了,跑到老柳树下扯着他的袖子,哭叫道:“哥哥,莫上去,莫上去!” 小妹一哭大婶回头一看,随手从路边扯根篱笆上的小竹梢,跑过来怒吼道:“明伢,你还爬还敢爬,看我不打断你的脚!” 大婶发火了,李家明连忙松手跳下来,站在旁边陪笑,“大婶,这树矮,摔不到人的。” 大婶扬起小竹梢,最终还没落到李家明身上,斥喝道:“矮也不行!” “我就摘几朵花,给妹妹编个花环玩。” “那也不行,小妹子戴什么花?给我死回去!” 不行就不行,等下我自己不会绕回来啊?李家明讪笑着,牵着被大婶吓倒了的满妹、还有脸上带着泪痕的小妹,在大婶的监督下回了家。等大婶走了一阵子,估摸着已经回了家,李家明又拉着两小不点回了村口。 可让李家明想不到的是,平时不爱说话的四哥,已经摘了一大捧凌宵花和几根柳条,正坐在老柳树下等。 “四哥,多谢四哥“,李家明硬起头皮,说了句感谢的话。这位比自己大两岁的堂哥,就是一个妖怪,而且以后还会成大妖怪。凡人可以拜菩萨,但要给妖怪道谢,怎么都觉得心里别扭。 “嗯,满妹、文妹过来“,四哥嗯了一声,难得脸上有个笑模样,跟李家明比划着两人的小脑袋瓜子,编了两个小花环。 “好看吗?” “好看!” 两小不点看着对方脑袋上的小花环,高兴得‘格格‘直笑,牵着手就跑回村里找小伙伴们炫耀去了。 “回去“,难得说两句话的四哥,居然摸了下李家明的脑袋瓜子,还手搭在他肩膀上,这可真让他受宠若惊。 ………… 把两妹妹哄高兴了的李家明回到自己家,开始淘米、洗薯丝准备煮饭,成了大人眼里的懂事孩子,就更得干这些。这几天在二伯家吃饭,那是爸爸要帮四叔砍树、平地基,帮完了忙就要回自己家吃饭了。 农村里煮饭和城里不同,先得把米煮出米汤,再放到木饭甑里蒸熟,这样的好处就是米汤能喂猪。 等李家明将水烧开、米淘好、薯丝洗好,正准备将米下锅时,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家又没养猪,要米汤干嘛?在他的印象中,好象米汤里有大量的维生素,这不是白白浪费了?可看到二婶放在灶旁的泔水桶,李家明恍然大悟,继续把洗净的米下锅、盖锅盖。 做完这些事,李家明赶紧出门,在一个屋檐下看到小妹、满妹正跟几个小妹子煮家饭(过家家)玩,小花环也戴到了别的小不点头上,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自己这两天对小妹的指点很有效果,她知道主动与人分享东西了。呵呵,知道与人分享的人,在哪都不会人缘差。 “笑笑,笑个屁啊!跌了一跤后,我怎么越看你越不顺眼?” 李家明不用回头,都知道骂自己的人是大姐,挠了挠头讪笑道:“大姐,我不就是给大哥、二哥送了茶钱,耶耶(爸爸)让我去的,我敢不去吗?再说了,二婶也拿了的。” “哼,她就是个蠢牯!那俩个没良心的,对他们好有个屁用!三,走啊,回去煮饭,要等三叔回来煮饭,饿都饿死你!” 面容秀丽的大姐热得满头大汗,虽然她咽回了那个‘婶’字,却也让李家明有些怨恨。娘在世时,对大哥、二哥可真不差,可她过世后,那俩没良心的就取笑小妹是扫把星,全然不记一点娘的恩情。 “嘿嘿嘿,我把米都下了锅,就等大姐来教我蒸饭。大姐,都快吃饭了,你还背个空背蒌干嘛?” “要你管?” ‘嘿嘿嘿‘,李家明陪着笑,跟着刚摘完猪草回来的大姐,回了自己家厨房。几个堂哥、堂姐里,李家明打小就跟大姐最亲近,挨她打骂也最多。二姐、三姐要是骂了李家明,他能记仇个把月,可大姐在他脑袋上敲几下、耳朵上扭几下,隔夜就忘。至于那四位会读书的堂哥,大家仅仅是共一个公公的熟人而已。 回到自家厨房,两姐弟择完菜,等米煮得半熟,大姐麻利地舀起来用筛箕滤好,将半熟的米饭和上薯丝,放进木饭甑里蒸。 “明伢,四叔总说你懂事了,问你个问题。” 大姐的问题,可不一定是好问题,李家明连忙道:“大姐,我下半年才读五年级,你都不晓得的事,我哪会晓得?” “我晓得,我就是问一下。” “哦” “你说大伢、二伢,明年能考上大学吗?” 得,大姐记仇了!看来,前夜大婶的话,真的伤到了大姐。 ... 第7章心生怨怼的大姐 九十年代初期的偏远山村里很苦,特别是象崇乡这样山多田少的地方,想吃口白米饭都要等到过年过节,平时吃的菜更是难见荤腥。就连二伯经常去县城里做小工,好的时候一个月能赚四五百块活钱,家里吃的也无非是米多点、薯丝少点而已。 李家明家里就爸爸一个劳动力,还被两小孩拖住了手脚,只能守着一片山、几丘田过日子,家里的伙食能有多好? 大姐麻利地择完菜看了眼门外,见晒谷坪里连鸡都没一只,这才做贼样从背蒌里拿出包明显是鸡蛋的东西,塞进旧碗柜的抽屉里。藏好了鸡蛋,大姐惬意地拿了三个放进饭甑里带壳蒸,横了眼正想说话的李家明,愤愤不平道:“哼,我娘也是,被人骂成那样,还想着给那俩小没良心的去学堂里吃。她也不想想,我跟二妹、三妹读初中,大婶给过什么?” 这怎么能比呢?那四位堂哥会读书,二婶妒忌归妒忌、吵归吵,可心里还是希望那四个侄子能替家里争光的! “大大姐“,李家明结巴了一下,迟疑道:“这蛋不是准备给三哥、四哥的吧?” “是又怎么样?我就说我偷吃了,她还能到我肚子里挖啊?你算是有点良心的,给文妹编花环,还晓得给满妹也编一个。前天满妹碰了下大伢的笔,就被他骂哭了,他们一家除了四伢,就没个好角色!” 到大姐肚子里挖是不会,但她挨顿臭骂是肯定的,李家明苦笑着道了声谢,却又被她呛了回来,“刚才我那问题呢?我晓得你年纪小,你就凭感觉说!” 凭感觉?大姐肯定受了港台流行歌曲影响,可这事让李家明怎么凭感觉说?难道告诉她,大哥、二哥即使补习一年,连师专都没考上?这话要是传到大婶耳朵里,非得让她咒死不可。可要是说能考上,大姐心里的气更不顺,大哥、二哥虽然也是堂哥,但比起大姐来说,屁都不算一个! “这个这个“,李家明苦恼地挠了一阵头,才把自己老师拉出来当挡箭牌。 “大姐,我们王老师是师范毕业的,他跟其他老师聊天的时候,我听到一耳朵。有没有道理,我就不知道了啊。” 一个十二岁多的小家伙,象个大人一样说话,粗心的大姐也只觉得有点怪而丝毫没有疑心,反而盼望道:“说” “哦,他说啊,考大学就象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他还打了个比方说,就象你们学校后门口的小木桥,要是上百个人要同时过,跌下桥的人肯定比桥上的人多得多。” 大姐想想乡上初中后门那座用两根杉木搭的桥,不满道:“还过上百人,迎面过人都要侧身走,你不是白说了?” 说完了,大姐才后知后觉,快意地嘲讽道:“哼,大婶成天得意洋洋的,好象大伢、二伢已经考上了大学一样。要是考不上,我看她还能得意不?” 嘲讽完了让大姐怨气冲天的大婶,又想起了什么,关心道:“明伢,大伢、二伢都考不上,你能考得上吗?” “我?” 李家明指着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问一个刚读完小学四年级的孩子,能不能考上大学,大姐的脑子得有多糊涂啊?可看着大姐希冀的眼神,李家明挺起胸脯,保证道:“肯定能考上!” 反正一个细伢子吹牛皮,大人最多哈哈一笑,自己还能少块肉啊? 这样的保证,神经比一般人粗得多的大姐居然也信了,高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要是考得上大学,三叔供不起,大姐帮得供!” “嘿嘿嘿” “笑什么笑?最看不惯就是你这样笑!去看下文妹、满妹,等下带她们过来吃蛋。” “哦“,李家明连忙出门,去找那俩个小不点。 小孩都好奇心重,李家明找到那几个小不点时,她们正蹲在地上,开心地看一大群蚂蚁搬一只小指头尖大的死青蛙。 “哥哥,哥哥,金姐说蚂蚁会吃蛤蟆,是真的不?” “嗯” “那它们为什么不现在就吃,还要搬回去啊?” 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李家明总不能找个蚂蚁窝捅开,给这帮小不点解释‘蚁后‘、‘工蚁‘、‘兵蚁‘吧? 略略想了下,李家明才解释道:“蚂蚁也有耶耶(爸)、姆妈(妈),它们年纪大了,这些蚂蚁就要帮它们找吃的啊。你们想想,大家的耶耶、姆妈不都要做事、作田,供养公公婆婆啊?” 跟大家身边的事对应起来,小不点们一下全懂了。解释完了,李家明看眼被小蚂蚁爬得密密麻麻的青蛙,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子。小妹营养不良,田里到处都是青蛙,不就是最好的肉食?想到这,李家明拉起小妹和满妹就走,“先回去吃饭,等下再来跟大家玩。” “哦” 李家明带着两妹妹回到厨房,大姐连鸡蛋都剥好了,小声威胁道:“满妹,吃完不准回家说。你要说了,明天就不给你吃了,听到没?” “哦,我保证不说“,满妹用力吹着滚烫的鸡蛋,立即答应下来。她是家里最小的,三个姐姐都让着她,可想吃这样好吃的鸡蛋,也是不常有的事。家里的鸡蛋,要不是让二婶用来送礼,就是攒起来卖钱了。 小妹更懂事,知道自己家里没养鸡,看了眼哥哥见他不阻止,才也学着满妹吹。李家明吃蛋,没那么小孩子气,随手拿起筷子一夹将蛋一分为二,夹起一块塞进大姐嘴里。 大姐没注意,鸡蛋就进了嘴。反正就半个蛋,她也没吐出来,自己吃了下去,摸了摸李家明的脑袋瓜子,夸奖道:“还是你有良心,难怪四叔总夸你。” 她这么一说,两小不点停住了吹气,舍不得地看着碗里的蛋,大姐一人赏了个脑崩,笑骂道:“吃你们的,明伢读书了,你俩才多大啊?” 看着大姐如此爱护弟妹,李家明突然想起了一句老话--长姐如母,难怪自己和小妹,一直都最亲近大姐。自己醒了后,她老说看不惯自己,或许很大成分是因为自己表现的懂事、早熟,让她失去了那种习惯性照顾弟妹的机会,而她这种照顾弟妹的习惯,却不知不觉中填补了自己和小妹最缺乏的母爱空白。 ... 第8章青蛙与牛角尖 钓青蛙这事,李家明从没干过,但他知道怎么钓。 吃完午饭,等父亲出门去做事了,李家明牵着小妹去了二婶家。给两妹妹讲完一个故事,交待她们自己去找小伙伴玩,李家明跑回家找了个尿素袋、一根锈铁丝,做了个有把手的口袋,又兴冲冲地去准备其它工具。 找一根米把长的木棍,绑上一根米把长的白棉线,再抓只小青蛙摔死绑在棉线上。李家明试了试手感,觉得应该差不多就是这样,这才拿着口袋去了门前的田里。 盛夏的太阳很毒,晒得李家明刚到田边就满身大汗。田里的青蛙也跟传说中的一样傻,死青蛙腿在禾苗中间上下抖动几下,一只肥硕的青蛙就跳起来咬住死去同伴的后腿。 第一次钓的李家明还很不熟练,手忙脚乱地扔下口袋抓青蛙,生怕它松开嘴巴跑了。当李家明抓住青蛙从死去的同类尸体上扯下来时,才暗自笑自己经验不足,这蠢货咬得这么死,真是要吃不要命了。 山里人没吃青蛙的习惯,门口田里多的是大青蛙,李家明十几分钟,就钓了足足二十只大青蛙,估摸着够三人吃一餐了,这才拎着战利品回家。青蛙是益虫,涸泽而渔要不得,这个常识李家明还是知道的,所以他只留下大的不要小的。 回到家里,李家里从口袋里抓出一只大青蛙,按印象中的办法:左手将青蛙按在砧板上不让它动,右手拿菜刀划破青蛙颈部的皮,再用菜刀压住它,松开左手捏着它的皮往后扯,刚才还活蹦乱跳青蛙瞬间就皮肉分离,露出白嫩精壮的蛙肉。 简单!李家明高兴地暗道一声,右手稍一用力切掉青蛙头、扒掉腹腔里的内脏,满意地将白嫩的蛙肉扔进菜碗里。 一会工夫,将二十只青蛙变成了两大菜碗雪白的蛙肉,李家明才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穷人对肉的渴望,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村里人不吃青蛙,那是习惯成自然。要是知道这东西好吃,别说门口几丘田里的会抓光,还会跑到别的地方抓。这风气要是传开,别说银子滩的青蛙会遭殃,整个崇乡、同古县的青蛙都会倒大霉。 田里没了青蛙会怎么样?想到蚱蜢、稻虱到处飞、家家户户买农药、想不开的小妹喝农药,有心理阴影的李家明不禁打了个冷颤,看着碗里的蛙肉发愣。 钻进了牛角尖的李家明,站在砧板前很久,最后还是小妹瘦削的小脸、枯黄的头发占了上风。留下四只剥好皮的青蛙,其余的连同蛙皮、内脏等垃圾,被李家明扔回了门前的稻田里。 李家明回到家里,又把钓青蛙的工具藏到阁楼上去后,这才拿起四只剥好皮的青蛙剔骨、斩断、切碎,剁成了一堆白肉末才住手。 打开看不出油漆颜色的碗柜,李家明端出中午特意留的米汤,倒了一大半菜碗,再将白色的肉末混进米汤里,又加了点薯丝饭拌匀煮成肉粥,放在小饭桌上盖好,出门去找小妹回来吃。蛙肉这东西好,不给爸爸、大姐吃是不对的,但自己也没吃,李家明就不再觉得心有不安了。 顺着小不点们的笑声,李家明在房屋间转了几个弯,就在一个房叔家的晒谷坪里,找到了正在荫处跳房子(乡下小孩的一种游戏)的小妹。 “哥哥(五哥、明伢哥)“,一阵杂乱的叫声后,李家明替玩得满头大汗的小妹擦了擦,又替满妹擦了擦,这才想起这也是自己妹妹。 “文妹、满妹,肚子饿吗?” “不饿“,玩兴正浓的两个小不点一个劲摇头。 这可不行,李家明拉住小妹,骗她道:“文妹,你看你的头发这么黄,就是吃得太少了,跟哥回去打个点(加餐)再来玩。满妹,你也是,跟五哥一起去。” “哦“,乖巧的小妹答应了声,就牵着了李家明的手,满妹可不想去打点,继续等着轮她跳。 “满妹,陪妹妹去打点,否则明天不给你讲故事了!” 玩得小脸通红的满妹,看了看地上的方格,再看了看李家明,故事的诱惑还是大过了跳房子。 “金妹,你先帮我跳,我一下子就回!” “哎,你快点回来哦!” “这才听话嘛“,李家明夸了满妹一句,一手牵一个回家。 蛙肉粥味道很好,李家明尝味道的时候就知道了,小妹和满妹吃得很香甜,不过一人的份量两人吃,肯定有点少。 “真好吃,五哥,还有不?” “没有了,明天我多煮点。” “哦“,满妹用衣袖擦了下嘴,跳下长凳就想走,李家明连忙拉住她,小声道:“满妹,不要给别人讲。金妹她们要是都来吃,五哥家没这么多,晓得不?” “哦“,满妹答应得很痛快,小妹却不解道:“哥哥,你不是说,好玩、好吃的东西要跟大家一起玩、一起吃,大家才会喜欢我吗?” 这问题问得李家明为难了,想了想才找了个歪理,给小妹解释道:“这是吃的粥,不是好吃的果子(零食),她们要是想吃,也可以让她们娘煮。就象金妹她们会把果子分给你们吃,却不会叫你们去她家吃饭一样,明白了吗?” 六岁大的孩子懂什么,自然是自己哥哥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李家明的解释,让小妹丝毫不怀疑,跟着小堂姐又跑去跳房子了。 ………… 满妹答应了李家明,不跟别人讲他煮的粥好吃,但这个‘别人‘不包括二婶、大姐她们。第二天中午,过来帮他煮饭的大姐,好奇道:“明伢,满妹说你煮的粥好吃,你怎么煮的?” 怎么煮的?李家明稍一想,胡扯道:“还能怎么煮,米汤加饭呗。满妹、文妹玩了一下午,早就有点饿了,只是玩得太高兴不觉得。饿了,自然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那你怎么想起叫她们打点(加餐)了?” 大姐也就随口一问,正在烧火的李家明却耐心解释道:“大姐,文妹那么瘦,要是不让她多吃一餐,什么时候才能跟满妹样胖?” 大姐将胖胖的满胖和瘦小的文妹对比下,随口道:“也是,细妹子太瘦了不好。” “哎,大姐,你教我炒菜吧?吃惯了你炒的菜,都吃不惯我耶耶(爸)炒的了,他炒的也太难吃了。” 这马屁拍得好,大姐高兴得答应下来,“行,等我去了打工,想再帮你们搞饭吃就难喽。” “就是,我耶耶那不叫炒菜,那就煮猪食!” “男子人,本来就不会炒菜。来,过来,大姐教你!” “哎“,李家明连忙去灶边,重新学习早就会的炒菜。只要学了两天,就能让大姐少来帮几次,就方便将蛙肉粥和饭一起煮,就能省不少的柴火,让爸爸少受点累。 ... 第9章掉坑里的大姐 小孩子都喜欢显摆,满妹、小妹每天从李家明这听完一个故事,就会迫不及待地去讲给小玩伴们听,然后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哥哥如何如何。 可让李家明没想到的,在他印象中一向泼辣、极有主意、女汉子式的大姐,居然也喜欢显摆,显摆的对象就是他的那帮同龄小玩伴,而用来显摆的道具就是他自己。 李家明从门前的大樟树上摔下来,昏睡了两天,以前跟他一起玩的几个皮伢子,无一例外都让家里臭骂一顿,扔到各自外婆家去避风头,省得碍了每天阴着张脸的父亲的眼。现在李家明好了,还比以前更懂事了,几个皮得没边的皮伢子自然回来继续皮。 父亲见李家明不但好了,还比以前懂事了,自然不会再跟几个皮伢子计较,可历来护短的大姐可心里记着呢。 这天快到中午,李家明刚把饭甑放到锅里,将用米汤、薯丝饭拌好的蛙肉粥放在饭上蒸,刚在河里摸完河螃蟹、大虾米的大狗伢和毛砣他们几个就来了。 “明伢,看下子,叫你去不去,我们捉到这么多。” 李家明连忙将饭甑盖上,又把砧板上还没收拾的青蛙皮、骨、内脏拢在一起,用旁边刚用过的菜刀盖住,这才转过身来,生怕这几个玩伴兼损友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我要带妹妹,还要煮饭,哪有时间玩啊?” 乡下伢子不会讲话,读了两个四年级,总算下半年能读五年级的大狗伢,口无遮拦道:“你跌一跤,脑壳跌蠢了啊?那伙小妹子,有那么多婶婶看着,还要你看?还煮饭呢,你耶耶(爸)又不是没手,还要你来煮?” “怎么说话的啊?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自己不懂事,还说别人蠢……” 刚好摘猪草回来的大姐,逮住他们就是一阵数落,然后嘲笑道:“你们除了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还会干点什么正事?明伢,你没事就多看书,你以后是要考大学的,跟这伙细作田佬玩什么?” 这是暑假,看什么书啊,难道还去翻那两本小学四年级的语文、数学?不过,李家明还是佯装为难地答应了一句,而且很不厚道地站在旁边看大姐训人。 对于一个心理年龄超过三十的人,再去玩那些摸鸟蛋、捉小鱼的玩意,真的没多大兴趣了。要是大姐能把这几个玩伴兼损友骂跑,也省得自己下午又被他们缠着去玩。 可皮伢子这所以叫皮伢子,就是因为他们够皮、够野,隔壁的大狗伢张嘴就道:“大妹姐,莫吹牛皮哦,大伢哥、二伢哥都不敢说一定考得上,明伢有那个本事?到时候,不要跟大婶婶样,说大伢、二伢能考到师范,到头来连个重点高中都没考到!” (**十年代,农村中学成绩最好的学生,大多都选择师范、农校之类的小中专) 不提大哥、二哥还好,从小到大被他俩取笑的大姐,听到狗伢拿他俩跟李家明当对比,一下就发火了,骂道:“你们晓得个屁!我们明伢比大伢、二伢聪明多了,嗯,跟我们家德一样聪明。他才不去考师范那样的学堂,他要考就考沪市、北平的大学!” 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李家明暗自擦了把冷汗,幸好大姐没有说考清华、北大,也没说自己比四哥还聪明,否则自己拼了这条小命也搞不掂啊! 大姐对这帮孩子很有威慑力,但也仅限于威慑而已,大狗伢往厨房的后门退了几步,估摸着门外的她追不上自己了,才拿妖怪样的四哥来讥笑她。 “算了吧,家德读五年级时,参加过县里的数学竞赛、拿过第一名。等明伢开学后,也能去县里参加竞赛,你再来吹也不迟!” 可李家明和几个皮孩子都低估了,大姐那颗对大婶存有怨怼的心,连脑子都没过就张嘴道:“明伢,你也去县里参加竞赛,给大姐拿个奖回来!家德能做到的事,没道理你当老弟做不到!” 这次李家明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心里哀号起来,大哥、二哥、三哥就那样,你要拿弟弟我比一比也就算了,可平时不声不气的四哥可是个妖怪啊! 从五年级去县里拿数学竞赛第一名后,一直是铁打的全县数学竞赛第一名,初中后还得加上物理、语文竞赛都第一,反正小学一年、初中三年,只要他参加的全县竞赛,别人都只能争第二。 等那妖怪进了高中,比初中更妖了,高二时拿全国数学、物理、化学竞赛三个一等奖;高考时全县第一名、全市第一、全省肯定也是前几,因为那时候没有什么状元的报道。等到自己挂掉的时候,人家连博士都已经拿了两个,正在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当终身教授,还拿了由美国《科学》杂志评出的‘世界杰出青年科学家奖‘! 大姐可不管李家明哀号不哀号,大狗伢他们就更不管了,再跟明显开始发火的大姐对着干不敢,能取笑这个成绩不错小玩伴,可是他们难得的乐趣,谁让大人们总拿三房里的四兄弟给他们当榜样呢? “明伢,听到了不?你大姐说的,你跟家德一样厉害,你要是做不到,可就是牛皮鬼哦!” 这几个家伙,被李家明当成玩伴兼损友是有道理的。年龄最大的大狗伢,比四哥早两年启蒙,现在四哥读初二了,他才勉强能读五年级。站在狗伢边上的毛砣,李家明读一年级时,他正读三年级,今年下半年,总算是准备跟李家明一个班读五年级了。 这两个大龄小学生读书不行,坑起人来可跟他们的年龄相符,大狗伢话音刚落,毛砣就帮腔道:“明伢,也不要比你四哥更厉害,只要有他一半厉害都行!这样,你四哥拿全县第一,你只要拿全乡第一,这不算欺负你吧?” 狗伢和毛砣的一唱一和,这才让大姐想起四弟可是天才,脸上一板瞪着两个皮伢子,恼羞成怒道:“滚!死远点,没志气的伢子,活该当一辈子的作田佬!” 大姐的积威之下,狗伢、毛砣他们不敢再取笑,嘻嘻哈哈地从开着的后门走了。估计不要到晚上,大姐和李家明都会成为大人眼里的不知天高地厚,小孩们嘴里的牛皮鬼。 李家明还无所谓,十来岁的伢子吹牛正常,要是不吹才不正常,可大姐在所有人眼里都算是大人了,象她这年纪的大姑娘,订亲、结婚的都不少了。 骂跑了几个皮伢子,正是要面子年纪的大姐,也想到了后果的严重,黑着脸进了厨房,扔下装着猪草的背蒌,坐在那发呆。只要想想让人背后指指点点,说自己吹牛皮说大话,大姐就觉得脸皮发烫、无地自容。 ‘几十年‘亦姐亦母的感情,不是一个心理年龄就能抹杀的,大姐一发愁,坐在旁边择豆角的李家明心里也不好受,连忙安慰道:“大姐,不就是去县里参加次竞赛吗?我每次都考双百分,还怕去不了县里参加竞赛。再说,你连三姐都教得了,还辅导不了我?” “你晓得个屁,那是数学竞赛!那些题目,我都不会做!再说,全乡九个村小学,还有乡上的小学,你说拿第一就拿第一啊?” “这怕什么?大伯不是当过代课老师吗?我多去问问不就行了?” 一说到当过代课老师的大伯,大姐就更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想得好!从小到大,他除了教他四个崽外,我们四姐妹,他教过哪个?你不要以为你是伢子,就能让他高看一眼,他那人,哼。” 经大姐这么一鄙薄,李家明也点头附和。这倒也是,这也是大伯能说会道,又不象二伯样生气了就会揍人,还让李家明不愿意亲近的主要原因。 现在的李家明只是鄙夷大伯的自私,要等到若干年后,那个自小寄人篱下靠他自己勤工俭学读完大学的大姐夫,给他一语道破天机,鄙夷就上升成了瞧不起兼心寒——因为那个由于敬仰大姐对弟妹们的关爱,而主动追求一个打工妹的大学生姐夫说:‘大伯是在为他四个儿子的将来打算,只要家族里没其他孩子会读书,所有的家族成员都会帮他供儿子读书!’ 为难地挠了挠头,李家明迟疑道:“大姐,四哥从小就听你的,他那么厉害,我多去向他学学?去年他都拿了全县第一名,辅导小学五年级的数学,还不是分分钟钟的事啊?” 大姐想了一阵,也只有这办法了,考大学的事还远得很,只有开学后去县里参加竞赛才是火烧眉毛。 “嗯,就这么办!以后屋里的事,我来帮你做在,你就管着读书的事,不懂的就去问家德!” “哎“,正在择菜的李家明刚答应,大姐就起身往灶边走,让他拦都来不及了,脑袋里急速想着对策。 大姐打开饭甑盖,一眼就看到蒸在饭上的两碗蛙肉粥,扭头好奇道:“嗯?明伢,粥里放了什么,怎么这么香啊?嗯,这是肉香,你哪来的肉?” 完了,青蛙肉也是肉啊,肉的香味对山里人来说印象太美好了! ... 第10章亦姐亦母 “蛤蟆肉?蛤蟆的肉能吃?” 大姐毕竟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山里女孩,看着砧板上的青蛙头、皮、内脏,就觉得恶心。 “能吃,四叔说过,广东人不但吃蛤蟆,还吃老鼠和猫呢。” 老鼠?大姐一听更觉得恶心,干呕了几声,黑着脸反问道:“那你怎么不吃?” “嘿嘿“,李家明讪笑了几声,托词道:“我不是也觉得恶心吗” “那你还给满妹、文妹吃?” 见大姐开始竖眉毛了,李家明连忙小声解释道:“大姐,这东西能吃又有营养,就是恶心了点,满妹、文妹不知道,也就不恶心。文文身体那么差,就是缺少营养,我不是搞不到肉嘛。” “不要给满妹吃了,她那么胖,还缺什么营养?” 这可不行,这东西好啊,不但味道好而且高蛋白,李家明连忙反驳道:“大姐,她那是虚胖子,不是身体好,上次还发高烧送医院呢!你看看狗伢、毛砣他们,哪个生过什么病啊?不就是家里条件好,吃得好才会身体好?” 大姐虽然成绩不好,但也初中毕业了,知道营养对于人的重要,再对比下家里条件较好的狗伢、毛砣他们,很容易被李家明说服了。 “也要得,但不能让她们看到,听到没?” “哎,我就是怕她们不敢吃,再藏起来不让她们看到的“,李家明答应了一声,用干净的抹布将两饭碗肉粥从饭甑里端出来,小心冀冀地放到碗柜最里面,上面还盖两个菜碗,这样香气就飘不出来了。 把大姐糊弄过去了,李家明又在她的注视下,展示自己的厨艺。只是人还没灶高的李家明,站在垫脚的椅子上,半个身子都趴在灶台上,吃力地拿着大锅铲炒菜,这样子实在是有点可怜,看得大姐心里有些难受。 “明伢,还是大姐帮你吧?” 李家明将炒好的豆角铲到菜碗里,用瘦弱的胳膊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不在乎道:“大姐,你能帮我一日一个月,还能帮我一年、一世?” 这话听得大姐心里一酸,扭过头去擦了下眼睛,才伸手过来帮着端菜,象大人一样感慨道:“明伢,你读书不如家德,但比他懂事多了。” “嘿嘿嘿,他上头有三个哥哥,当然万事不管。要是文妹比我大,保证她也跟你样,反过来照顾我了。” 李家明的马屁,让一向照顾弟妹的大姐心里不酸了,还觉得很自豪,“那是,当哥哥姐姐的,就要有个当哥哥姐姐的样子!我最看不惯大伢、二伢那副样子,好象会读书就蛮了不起的样子!” 大姐的无意感慨,让李家明脸上火辣辣的,‘印象‘中的自己可不是个好哥哥,除了小妹受欺负了才会出头,平时都是忙自己的事。读完书后,找工作、忙工作、辞职做生意,每天忙得脚后跟踢后脑勺。刚毕业那几年,连脏衣服都得在同一个城市打工的大姐来洗,偶尔闲下来打个电话回老家,关心完不肯去拖累自己的老父亲,才会顺带问问小妹的情况。 李家明脸上通红一片,大姐可不知道他是内疚,还以为是锅里的热气烫到了,连忙伸手过来摸他的脸,关切道:“没烫到吧?” “没事,锅铲太重了” 农村里大锅煮饭、炒菜,锅铲长而大,铲把还是用结实耐用的杂木做的,虽然不是很重,但对个十二岁多的伢子来说,确实用得有点吃力。 “嗯,是重了点,下午我叫三叔做个杉木的锅铲把。” “谢谢大姐” “谢什么谢?你耶耶(爸)做木匠的,还要我来说?” 大姐见李家明没事,拿起筷子尝了下刚炒的豆角,夸奖道:“嗯,味道还不错,比二妹炒得还要好了。” “还不是大姐教得好?” 李家明的马屁让大姐很受用,轻轻拧了下他的脸,笑骂道:“嘴巴还真甜,难怪大人都喜欢你,连大婶昨夜都跟四婶说你好。” “嘿嘿嘿“,这次李家明的傻乐,让大姐看得很顺眼了。 看着李家明炒完豆角、茄子、青南瓜,大姐逐一试了试味道,满意道:“可以出师了,以后大姐就不过来了,自己小心一点。炒完菜记得把炭子留起来,冷天里可以烤火,省得去山上烧炭。” “哎“,李家明答应了声,用火铲将灶膛里火红的木炭铲出来,拿到水缸前用水灭了火,再放到厨房后门的破箩筐里。大姐见箩筐里已经积了一层不薄的木炭,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晓得持家了。我走了,还要回家铡猪草。” “哦“,李家明连忙放下火铲,去帮大姐将沉沉的背蒌背上还有些瘦弱的肩膀。 “明伢,我回去就跟家德说,让他辅导你一下。哼,大伯就不要指望了。下午不要乱跑,晓得不?” “哦“,李家明苦着脸答应了声,他承认四哥是个妖怪,但要个还没变成大妖怪的小妖怪,来辅导另一个心理年龄超大的大妖怪,怎么说也不是件愉快的事。 “不高兴啊?我跟你说,以前公公在世的时候老说,‘万般都下品,只有读书高‘(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们山里伢子,屋里要钱没钱要势没势,要是再不会读书,一世年(一辈子)就只能当作田佬了! 你不要看我妈老跟大婶过不去,还不照样眼红她生了四个会读书的崽?大姐是脑壳不想事,等晓得要读书时已经晚了,二姐、三姐比大姐还更不想事,你不要学我们的坏样,晓得不?” 大姐这话可谓是语重深长,从泼辣、死不认错的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李家明一时间有点恍然。 “听到了吗?” “听到了!” 李家明连忙答应,这才让大姐满意,背起装满猪草的背蒌回家。 看着大姐窈窕却让人感觉到瘦削、而且还有遗憾的背影,李家明突然想起满妹、小妹来。农村里的孩子想前途好点,除了个别幸运又有能力的,大部分人也只有走读书这条路了。 满妹、小妹的天分都不是那种出类拔萃的,又是农村人不重视的女孩。要是自己再不教一教,以后又是出去打工、回乡生孩子、最后又成了围着儿女、灶台、山上、田里、猪舍打转转的农村妇女。 ... 第11章打发叫花子的‘茶钱’ 有些人,天生就是让人仰望的,比如李家明的四哥李家德。 李家明自小与大伯家不亲近,长大后除了过年时礼节性地去拜个年外,平时和四个堂哥都没有什么来往,大家见了面也不过是应付两句。连住在一座城市里比自己混得好得多的三哥,李家明也当他不存在,逢年过节时,人家打电话过来,才拎点东西跟在大姐、姐夫后面去吃顿饭,再在高档酒楼里回请一次。 不过,李家明跟那四兄弟不怎么来往的原因各不相同,对大哥、二哥、是从心里往外冒的鄙夷,对三哥是敬而远之,对四哥却是一种高不可攀的仰视。那是一种从记事起就一直保持着的仰视,需要仰视的都是神,要不就是妖怪。自认是凡人的李家明,自然要对神或是妖怪,保持足够的距离。 大热天的,李家明跟在大姐后面上了大婶家的阁楼,一眼就看到坐在桌子边看书的四哥,心里还稍有些小得意。以前仰视的对象,长大以后肯定还要仰视,但好歹这几年还能平视。 “家德(四哥)“ “大姐、明伢“,四哥放下书起身,李家明暗中踮起脚,瞄了眼他刚放下的手,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小得意,瞬间又没了。人家刚升初二,就看高二的物理书,旁边还居然有本《有机化学》,自己还得意个屁啊? 大姐一屁股坐在整洁的床边,将侧脸垂落的长发撩到耳后,开门见山道:“家德,你以后多辅导明伢读书。三叔只有一个伢子,要是不会读书以后就要作田,晓得不?“ “哦“ 李家明眼尖,看到四哥皱了下眉头又舒展开,心里直嘀咕,这妖怪该不是被大姐逼着答应的吧? “不要哦啊哦,晓不晓得啊?“ 也许是大姐泼辣惯了,四哥连忙浮起个笑容,答应道:“晓得“。 四哥从小就是这性子,大姐也不以为意,见他答应了就起身,“明伢,听到不?不听四哥的话,当心我打你!“ “大姐,我什么时候敢不听你的话?我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玩的。“ 从小就倔而且皮的李家明懂事了,这让大姐很满意,可满意之余居然挤兑了四哥一句,“家德,你读书是会读书,就是不象个伢子象妹子!“ 四哥笑了笑,他没有跟别人争辩的习惯,最起码李家明没见过。在他印象中,这位妖怪四哥历来是个闷葫芦。 听着大姐的脚步声下了楼,四哥起身将她坐皱的床单拉平,手放在李家明的后脑勺上,将他推到没刷油漆的桌子边,居然让他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妈的,几十年形成的敬畏已经根深蒂固了,还真不容易改变! “明伢,我口才不太好,听不懂就多问,晓得不?“ “哦“ 四哥将李家明按在同样没刷油漆的方凳上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两张纸放在桌上,“你先做这些题目,我在外面看书,做完后叫我。“ 心神恍惚了下的李家明,还没看清题目,四哥就已经到外间了。 邪门了!心理年龄超过三十岁的李家明,在十四岁的四哥面前,居然有种学生参加考试的感觉。 定了定神,李家明才开始看那些题目,出的试卷有没有水平他不知道,毕竟很多年没摸书本了,何况还是小学的。不过,四哥一手可以当字帖的正楷,让他有些自惭形秽。 题目很简单,李家明两三下做完了,还刻意将字写成了鸡脚叉,但最后一道数学题让他挠头。一个破笼子装几只鸡、几只兔子的问题,明显超出了小学四年级的水平。 一时间,社会阅历丰富的李家明,居然钻了牛角尖,猜不出四哥到底是什么意思。四哥可是个精细人,连大姐坐皱的床单都会拉平,不可能只是想看看自己智商如何吧? 不过李家明‘几十年‘也不是白混的,在手写的试卷上唰唰一阵,从假设有一只鸡、两只鸡的开始往多处写,写到笼子里的脚不够了才住手,再从里面找出正确答案。十二岁的伢子嘛,兔子肯定是四条腿,不可能有一、二、三条腿,更不可能有五、六条腿,总是非常清楚的。 做完卷子,李家明起身去外间,特意没礼貌地塞到正在看书的四哥鼻子底下,佯装得意洋洋道:“四哥,做完了,肯定是一百分!“ “嗯,不错“,四哥居然仔细看了遍卷子,夸了李家明一句,这时楼下传来绊嘴声。 “大妹,家德要考大学的,你这个当姐姐的,总不能耽误他的学习吧?“ “大婶,明伢也姓李吧?家德就不是他哥哥?“ “叫他来问你大伯就是,你大伯当过代课老师,还怕教不了他?“ 李家明‘当过’生意人,已经练得脸皮奇厚,可四哥不行,他的脸象红布一样,拿着试卷的手也开始微微哆嗦,特别下面的话越来越难听,更有让他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算了吧?家明来问,大伯会耐心教吗?军伢以前也来问过,后来呢?“ 楼下安静了十几秒,接着就是,“你自己不会读书,就不要耽误家德读书!“ “我是不会读书,但我会做人!“ “你会做人,就不要耽误弟弟的前程!“ 紧接着就是‘咚咚咚‘的脚步声,怒气冲冲的大婶上了楼,后面跟着不甘示弱的大姐。李家明见状,连忙陪笑道:“大婶,我以后不来打扰四哥了,我和大姐先走了。” 可能是前两天李家明刚来送过‘茶钱’,让发怒的大婶不好意思冲他发火,反而压着火跟他解释道:“明伢,不是大婶小气,你四哥是家里最有希望考大学的,我们不能耽误他的学习。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去问你大伯,自己的亲侄子,他还会不教?” 跟在后面的大姐,见四哥涨红着脸站在那,不屑得哼了一声,拉起李家明就走,到了她自己房门口扔下两句,“三叔也是个蠢牯!年年的‘茶钱’打发叫花子,都还有句多谢话。” “大妹,你要再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怕你啊?” 不想引发骂战的李家明,连忙将大姐推进她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小声道:“大姐,算了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不行,这几年三叔花了那么多钱,这点事都不帮忙,他们还算是人吗?” 家丑不可外扬,李家明是真不想闹大,急切之下抱住又想开门吵架的大姐,捂着她的嘴小声道:“大姐,别吵了,你真想让大家看笑话?他们丢得起这脸,二伯、耶耶(爸)他们丢不起这脸!” “嗯嗯唔,呸!”,刚挣脱的大姐在二伯的威慑之下,终于有些冷静了,可门外的大婶又不依不饶,把门踹得震天响。 “大婶,家丑不可外扬,你真要大家来看笑话吗?” 李家明猛地拉开门,冲着大婶一声怒吼,涨红着脸无地自容的四哥终于反应了过来,将被他吼得呆若木鸡的母亲拖进了自己房里。 ... 第12章亲兄弟明算账 “家明,还是你厉害,一句就让那个不要脸的没声了。” 正翻拣着旧书的李家明,抬起头来苦笑道:“大姐,那是大婶。” “呸,天底下有这样的大伯、大婶吗?要我说,从我耶耶(爸)到四叔,都是蠢牯!年年没钱了就向我们借,借了又不还,这么点小忙都不帮,要这样的大伯、大婶有个屁用!” 李家明听着这话也解气,可他还得劝大姐,家丑可真的不能外扬啊。李家在村里本来就是外来的小姓,受尽了本地大姓人家的欺负,要是自己人还吵吵闹闹让村里人看笑话,以后大家更抬不起头来了。 “行了行了,你说的有理,我不说了还不行?” 大姐也知道轻重,说了几句也就停息了,见李家明不但拿小学五年级的课本、试卷,还在挑了初一的课本,关切道:“明伢,别贪多嚼不烂。大姐教你五年级的还马马虎虎,初一的可就半懂半不懂了。” 李家明随手翻了翻五年级数学的目录,扫了眼目录上的数学概念,心里就有底了。 “大姐,五年级的数学,其实很容易的。你以为我是大狗伢、毛砣那样的蠢牯啊?” “真的?” “真的!” 小学五年级的数学,要是自己还要从头学起,那还不如拿块豆腐拍死自己算了! 刚才还跟大婶对骂的大姐一下来精神了,热切道:“你真觉得很简单?” “真的很简单,这些东西一看就懂!” 在大姐印象中,自己这个弟弟虽然调皮捣蛋,可从来不说谎,李家明这么一肯定,她立即眉飞色舞地鼓励道:“明伢,你要是能从县里拿个奖回来,等大姐打工赚了钱,就给你买新衣服、好吃的、好玩的!” 我不拿奖回来,你也一样会给我买的,李家明心里一阵暖意,手下不停地翻拣,嘴里却小孩子气道:“大姐,这可是你说的哦,要是你做不到,以后我就天天笑你牛皮鬼!” “切,大姐有那么小气吗?哎,你怎么初二也拿?” “反正你也不读书了,我还不如全搬家里去,以后慢慢学,省得你们拿去揩屁股。” 这话粗野,可乡下就是拿学生伢子不要了的书本、作业本、试卷当厕纸用,大姐也不以为意,嘴里还发着牢骚道:“要的,全给你了。要我说啊,学校里就不应该强迫我们买书。这么新的书,本来我用完了二妹用,二妹用完了三妹用,最后给你和满妹用,这能省多少钱啊。” 李家明看着这些还很新的书,非常赞同大姐的节俭,也真佩服她的学习精神。这些书除了封面上写了个名字,里面画了些不知所谓的符号、图案,真的跟新的没区别,真不知她当初怎么考上初中的? 一会工夫,李家明将初中三年的主课书全部翻拣出来了,厚厚的一大摞扔进了大姐的背蒌里,两姐弟从姐姐家回到弟弟家。 从二婶家出来,李家明一路‘伯伯、叔叔、婶婶‘的叫,而且还是有礼貌地带着笑脸叫,听得大姐直皱眉。可还刚刚来到自家屋檐下,李家明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心里苦涩酸楚,因为父亲正站在马路边陪着笑脸,送着外婆家的三表舅。 哎,要债的人又上门了。 婆婆和母亲的丧事,即使父亲砍光了山上能卖的树,将家里能值点钱的手表、自行车、缝纫机都抵了债,还欠了亲戚朋友们三四千块钱。现在的猪肉都才二块二毛钱一斤,三四千块钱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无异于一个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包袱。 父亲陪着笑脸的三表舅,当初就借给父亲千多块,估计现在一半都没还清。最亲的亲戚轻易不上门问债,一上门就肯定是要钱急用,这可让父亲又去哪借几百块钱啊? 等唉声叹气的父亲回来了,两姐弟已经把书放好了,李家明正收拾着破了瓷的茶杯,背着背蒌准备出门的大姐关切道:“三叔,三表舅来问账?你还差他多少啊?” “哦”,背好象又弯了一点的父亲,看了眼经常帮自己料理家务的大侄女,苦笑道:“那倒不是,三表舅国庆节嫁凤姑,他来请我去打嫁妆。你四叔马上要做屋,我哪有那个时间啊。” “哎,太不凑巧了”,大姐也叹了口气,要是三叔能去帮三表舅打家俱,欠他的账就能还掉不少了。可一边是四叔做屋,一边是三叔还账,她也不知道三叔该去不该去。 竖起耳朵的李家明稍一犹豫,放下手里的茶杯,劝道:“耶耶(爸),你还是要去帮三表舅。我记得娘死的时候,屋里什么都没有了,还是大母舅跟三表舅他们帮的忙,钱、米、猪肉、豆子都是他们凑出来的。” “我晓得,四叔一世年(一辈子)就做一幢屋,我当哥哥的总不能不帮一下吧?” 若是家里稍好一些,李家明也不会吱声,但现在家里欠了这么多钱,即使是帮兄弟也要看能力大小的。 “耶耶,我觉得你错了。四叔、四婶两个人,一年能赚万多两万块钱,就是你不去帮他也可以请人帮。我们家不同,欠了那么多账,总是要还的。 四叔结婚时,你帮他打了全套家俱,这次做屋又送他两根大柏木,以后的门窗肯定也会帮他打。耶耶,你已经尽了你当哥哥的力,帮四叔也要量力而行,不能好了他亏了我们自己!” “明伢,话不是这么说的,四叔是耶耶的亲兄弟。” 父亲已经没有了记忆中意气风发,连跟儿子说话都没有了多少火气,可李家明宁愿父亲还是那个动不动瞪眼睛、骂人、揍人的父亲,而不是这个让贫穷、债务压得连心气都没有了的父亲。 咬了咬牙,李家明有些冷酷道:“耶耶,有些事你不要太想当然,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四叔一年能赚一两万,去年过年时,我们家里债主都上门了,他可吱过一声?三四千块钱,也就是他两三个月的工资,他就真拿不出来?” 这话刺痛了父亲,脸上开始乌云密布,李家明也转过身来,看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耶耶,刚才大姐带我去求四哥,想让他辅导我读书,晓得大婶怎么说的吗?大姐也在这,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她不愿意,不愿意她儿子教她的亲侄子!这就是亲兄弟明算账,别人都知道的事,你怎么就不知道” “你”,父亲指着李家明的鼻子气得浑身直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儿子的顶撞还是大嫂的无情,可他却不依不饶道:“你要是想打我,你就打我一顿,我保证一声都不吭。你就是打我一顿,我还是会去跟四叔讲,要是他把你当亲哥哥,就不应该喊你去帮忙,应该让你去帮三表舅打家俱还账!” “你这个畜生!” 被气得七窍生烟的父亲终于忍不住了,抽出插在大门框的小竹梢,劈头盖脸地打过来,李家明就是倔强地仰着脸,一言不吭地死扛着。 ... 第13章倔强的眼神 南方山区盛产一种小竹子,除了春季能采小笋外,长不成才顶不了用,可却是无数孩子的梦魇。大人经常砍一根那样的小竹子,留下最顶端的枝条插在大门框上,要是孩子不听话就用那根小竹梢抽,既痛又打不坏人。小竹梢打人疼啊,抽下去就是一片血痕,只伤皮肉不伤骨。山里孩子倔,可在小竹梢的抽打之下,再倔的孩子也会求饶。 李家明也倔,而且是那种让围观的大人们心里发冷的倔。 谁小时候没挨过大人的小竹梢,哪个又不是挨了几下就哭着、叫着求饶?可李家明偏不,父亲手里的小竹梢在他的手臂、胳膊、小腿上抽出一道道血痕,他就是一声不吭地站在那任由父亲抽。 听到家里的动静不对,在外面跳房子(一种儿童游戏)的小妹跑回来了,见父亲正在死命地打哥哥,跌跌撞撞地哭叫着扑上来。 “耶耶(爸),莫打哥哥!耶耶,莫打哥哥!” 小妹?李家明这才用手挡开父亲将要落在小妹身上的小竹梢,另一只手将哭叫着要扑过来的小妹,推到已经眼泪直流的大姐怀里,沉声道:“大姐,你看住小妹。” “耶耶,我求你,我求你,莫打哥哥啊!耶耶,我求你,我求你。” 小妹在大姐怀里发疯样的哭叫,终于叫醒了暴怒的父亲,扔掉了已经染上了血色的小竹梢,将在大姐怀里死命挣扎的小妹,泪流满面喃喃道:“文妹莫哭,文妹莫哭,耶耶不打了,耶耶不打了。” 生怕父亲还打哥哥的小妹立即停止了哭叫,哽咽着讨好地去用小手擦父亲脸上的泪水,看得李家明心里一阵阵的酸痛,也走了过去用手心替小妹擦眼泪,温言道:“没事了,莫哭了,等下哥哥给你煮粥喝。” 在旁边看了半天的三伯突然冒了一句,“要的,犟崽不败家!老三,你有个好崽。” 浑身疼痛的李家明转过脸来,冲夸奖自己的三伯笑了笑,见四叔也在这,依然倔强道:“耶耶,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说什么?满堂屋的人都面面相觑,父亲神情复杂地看了满身血痕的儿子一眼,长叹了一口气,抱着小妹转过身来,向四叔抱歉道:“老四,三表哥国庆节嫁女,来请我去打嫁妆。你嫂嫂过时,我借了他一千二百块钱,五年才还三百五十块,这次我不能帮你做屋了。” 就为这事?四叔当即闹了个大红脸,忙不迭道:“三哥,你早说啊,我们是亲兄弟,就这一点小事,用得着打明伢打成这样吗?” 旁边的四婶一听是这事,也立即变得红面涨颈,她万万没想到,平时和气的三伯,为了帮自己家做屋,居然推掉了外面债主的活。 李家明见父亲松了口,连忙接过父亲手里的小妹,笑笑道:“耶耶,你快去了吧。等下三表舅另外请了人,那就不好了。” “哎”,人高马大的父亲叹了口气,摸了摸被自己打得血肉模糊的儿子的头,转身去了拿木匠工具。 “三哥,我送你去。” 面红耳赤的四叔也连忙推开看热闹的人,回家去推自己的摩托车。没了热闹看,村里的大人小孩也慢慢地散去,只是小孩们看李家明的眼神是敬畏,而大人们则意味各不同。十二岁的伢子,被打成这样,还能象没事人样哄妹妹,他的心得有多硬啊? 一会,摩托车的引擎声在外面响起,二伯连忙帮已经收拾好工具箱的父亲拿东西,一直在旁边没说话跟大伯、二伯、四叔他们都有矛盾的传祖叔,突然拍了下李家明的脑袋,夸奖道:“要的,你耶耶生了个好崽,三房里总算是生了个好种!” 说完,跟父亲同年又关系亲密的传祖叔,又冲正准备出门的父亲道:“传林,等军伢回来过年,你那些债我帮你先还,反正军伢讨亲(结婚)还早!” 脸上红潮还没散去的四叔又涨得满脸通红,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四婶,终于还是没有吱声,帮着父亲绑好工具箱,带着他去了追赶三表舅。 “大妹,去泡些盐开水,帮明伢洗一下。” 刚让传祖叔说得脸上发黑的二伯,摸了摸李家明的头,又摸了摸还在哽咽的小妹的头,沉声道:“明伢,带好妹妹,不该你操心的事不要操心,你二伯还没死,也还轮不到你操心!” 李家明连忙陪笑道:“多谢二伯。” “哎”,二伯叹了口气,拿起放在大门边的锄头去了干活。 一会大姐泡好了盐开水,拿了块干净的布替李家明擦洗,哽咽道:“忍着点,有点痛的。” ‘咝’,伤口上被盐水一激,李家明吸了口凉气,旁边的小妹连忙帮他吹气,满妹也有样学样,不禁让他莞尔一笑,全身都象泡在温水里一样舒服。 “还笑?就没见过你这么犟的伢子!” ‘嘿嘿嘿’,李家明挠着头傻笑两声,小声道:“大姐,你帮我个忙好不?” “说” “大姐,传祖叔从来说话算数的,他说借钱给我家先还账就一定会借,但那不是长久之计,借的钱也要还的。以前我不懂事,耶耶出远门也不放心,现在我煮饭、炒菜都会了,就能带好妹妹。你去跟四叔说说,让他回广东时,也把我耶耶带出去。” 大姐立即瞪起了眼睛,骂道:“这怎么行?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犯起犟来,比谁都犟。要是三叔不在家,谁还管得了你?” ‘哎’,李家明苦笑着叹了口气,解释道:“大姐,你没发现我耶耶这几年,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了?那都是被债压得怕了!每年过年总有人来问账,谁不怕啊? 军伢哥今年十八吧,三四年后也要讨亲的,到时我耶耶拿什么还?” “怕什么?大姐过完年就去打工,到时大姐借钱给你们。” 就知道大姐会这么说,可人家的血汗钱,哪怕是亦姐亦母的,李家明也觉得用了会心里有愧。 “大姐,你帮得了我家一时,还帮得了一世?以后我还要读高中、考大学,小妹也要读高中、考大学,你也能帮得起?你也要结婚,也会有家的!” 前面的话,大姐不会仔细想,后面的话,她也没放心上,但中间那一句让她止住了手里的擦洗,不可置信道:“明伢,你说文妹以后也能读高中、考大学?” 李家明眼睛一亮,知道如何说服大姐了。 “能肯定能,不但是她,满妹以后也肯定能!” 大姐突然笑起来,嘲弄道:“你就吹吧!我看你都不一定考得上,还文妹、满妹呢。” 现在可不是谦虚的时候,要让别人对自己有信心,自己就得做出让人有信心的事来。李家明再不想象四哥那样,被人架上神坛,也斩钉截铁道:“大姐,你信不信?我只要一个月就能自学完五年级的所有课程,还保证你随便找张卷子来,我都能考满分!” “信你才有鬼!” ... 第14章号啕大哭的大姐 山里人都有种执念,家里一定要有个会读书的伢子,哪怕是家族里、甚至是村里有一个也好。这里面有山里人敬畏文化的成分,更重要的是他们身处社会最底层,需要有一个有头有脸的读书人能为他们撑撑腰。 山里人苦啊,平原上人均几亩田,这里人均才几分;平原上的田亩产量近千斤,这里只有七八百斤。就这七八百斤谷,还要交三百斤公粮、两百斤‘三提留、五统筹’(三提留:由村一级组织收取的公积金、公益金和集体管理费;五统筹:由乡一级政府收取的计划生育、优抚、民兵训练、乡村道路建设和民办教育方面的费用。),剩下的两三百斤才是自己的,如果刨去种子、化肥,山里人一年到头来白忙活了。 到了年底,乡里村上催起提留、统筹款来,无所不用其极,不交的关你几天都算轻,有些地方甚至是直接使用暴力收取。还有计划生育,这年头的干部可不会跟你讲道理,只要违反规定的怀孕的,抓到就直接引产、做绝育手术,拆屋、赶猪更是家常便饭。 三年前,二婶怀第五胎时,就是被乡上干部抓到了,直接送到乡卫生院去引产,胎儿已经五个月了,而且是个男孩。红了眼的二伯当即跑到乡上去,抡起棍子打破了计生干部的头,结果被关进派出所十九天,后来还是二婶娘家人凑了五千块钱去赎出来的。这三年来,二伯在县城做工赚的钱,除了供三个女儿读书外,就是一直在还这笔账。 山里人不知道这些都是一级压一级压下来的政治任务,哪怕是家里有个当官的,也得按照国家和地方的政策执行,他们只知道老话说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只要会读书就能当官,只要当了官,就不会再受欺负! 这些东西李家明以前没有仔细想过,但当他开始认真想时,才知道为什么二伯、四叔跟大伯都有矛盾,但四个堂哥读书需要借学费时却从来不含糊。哪怕是跟大婶三头两天要绊次嘴的二婶,说不借钱也永远只停留在口头上,从来没有真不借过。 扯远了,回到李家明住的黄泥坪。 以前虽然成绩不错,每个学期能带张奖状回家,但成天摸鱼、掏鸟的李家明,突然从一帮孩子们中消失了,每天除了做家务外就是躲在楼上看书,不但让大狗伢他们一帮皮伢子百思不得其解,也让大人们大跌眼镜。 “不得了,以后明伢不得了啊!” 有时候大人们看着李家明从家里出来,将满妹、小妹叫回去喝粥,就会私下说这伢子以后有出息。大姐也觉得以前皮得没边的小堂弟,开始有点象四堂弟了,如何象她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越来越象。四弟性子冷,哪怕是碰到叔伯都是笑笑而过,而小堂弟则是象四叔样见人就笑、见人就打招呼,但两人就是象、说不出来的象。 李家明随手将做完了的两张试卷递给大姐,平静地拿起小方桌上的茶碗喝了口冷茶,笑笑道:“大姐,你这卷子有标准答案的吧?” 这是两张涂掉了答案的五年级第二学期期中考试试卷,绝大部分题目大姐都会,但最后两道数学题目她没把握;语文试卷的作文更是心里没底,只觉得看完后心里不舒服,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等一下,我去问家德!” 拿着试卷的大姐一路飞奔,躲开大婶的阻拦,跑到四哥的房间里气喘吁吁道:“家德,你看下明伢这两张卷子。” 刚跑到房门边的大婶一听,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那个小侄子心太硬,挨那么狠的打都一声不吭,已经让她有些害怕了。那样的伢子要是以后没出息还好,要是以后有了出息,有恩的不一定报恩,但肯定会有怨报怨! “嗯?” 看书的四哥,历来是不问旁事的,更不会注意房间里外有没有人,大姐的试卷塞到了他眼皮底子下,他刚不悦地抬起头,见是满头大汗的大姐,稍一发愣就低下头去看卷子。 大姐没把握的数学题目,四哥扫了一眼就知道答案,看完后放在旁边,又拿起语文试卷,平静道:“数学满分。” “嗯?” 前面的题目四哥依然是扫一眼即过,可李家明写的作文,让他动容了。 《让我最感动的人》,李家明用五百个字,简洁地叙述了他醒过来时的一幕幕:小妹的欣喜若狂、蓬乱的枯黄发发、肮脏的小脸、指甲缝里的黑泥、打着补丁的破衣服、温热的蛋羹、掉毛的牙刷……。 我用一个蹩脚的谎言,骗妹妹吃下了一半蛋羹,看着她幸福的小脸,突然觉得无地自容。 父兄的无能,才会让这样一个乖巧的小女孩,穿着全村最破、最脏的衣服,脸上最脏、手上最脏、胆子最小,能吃到半碗蛋羹就觉得无比幸福了! 天才! 四哥默赞一声,抬起头来看着大姐的眼睛,认真道:“大姐,家明是个天才!这样的作文,我肯定是写不出来的。” 天才? 大姐被四哥的话给说愣了,呆了一阵才傻傻道:“家德,你说明伢是天才?” 四哥对大姐从来是有答必应,连连点头解释道:“嗯,半个月自学完五年级的全部课程,证明他非常用功而且智商非常高,就是远比一般的小学生聪明。他能写出让人感动的作文,证明他真的懂事了,以后不会再调皮捣蛋了。” 后面的话,大姐没听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看着长大,也可以说得上一手带大的小堂弟,被天才的四堂弟说成是天才! “真的?” “真的!” 大姐拍手而笑,拿起两张试卷跑了,当跑到李家明家房前的晒谷坪里,突然蹲在地上号啕大哭,慌得他从房间里蹿出来,急切道:“大姐,怎么了?大姐,你怎么了?” 突然响起的哭声,也惊动了在家的大人们,纷纷跑出来看究竟,只见李家明姐弟蹲在烈日之下,一个在哭一个在焦急如焚。 “大妹,怎么了?” 听到了二婶急切的声音,大姐才抬起头来,破涕而笑,笑得那么灿烂骄傲。 “姆妈,明伢是天才!家德说的,明伢真是天才!” 看着笑容灿烂的大姐,焦急如焚的李家明突然泪流满面,他没有想到大姐能为自己如此骄傲,能骄傲到喜极而泣。 ... 第15章带着小妹考大学 妖怪,不,应该说是天才,特别是那种得到大家公认的天才,在农村里是很受人看重的。哪怕你是他长辈,你主动给他打招呼,他只是对着你笑一笑,也会让你觉得非常自豪。而李家明的四哥李家德,就是那种受到整个小村落看重的小天才。他说的话,如果是其他方面,大家或许不会重视,但读书方面的事,他就是整个村子里的权威人士。 李家德说他堂弟明伢是天才,而且明伢写的作文,连他都自愧不如,那就更证明李家明那个心极硬的皮伢子也是一个天才!山里的小村落就那么大,上午那帮婶婶、姐姐还在开玩笑说大妹吹牛皮,傍晚就变成了二公公(伯伯)的坟葬得好,又保佑出了个小妖怪。不对,应该是小天才! 短短一天的工夫,大家嘴里的明伢,成功地变成了大家嘴里还有点叫不习惯的家明,享受着与四哥一样的口头待遇。只等着李家明也象四哥一样拿全乡第一、全县第一,成为大人眼里面‘文曲星‘,当成大家教育皮伢子、细妹子的正面典型。 至于一个月前造谣生事的狗伢、毛砣,谁会把那俩个皮伢子放在眼里?连他们家里大人,也只是把小学当幼儿园,只求这两个‘人烦狗嫌‘的伢子莫闯祸就行。 孩子是自家的好,这话只适合城里的独生子女,农村里哪家不是几个?即使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也最少是两个,要是没生到儿子,还得想办法偷着再生几个,一直到生出儿子或是被乡上抓到为止。 当然,大人们不在意两个无关轻重的皮伢子,大姐可不会轻饶了这俩家伙。第二天半上午摘猪草回来,正好撞上狗伢他娘在骂他爬树挂破了裤子,站在旁边就帮着骂开了。 “大狗伢,也不是姐姐说你,你也太不懂事了。不会读书是你脑壳蠢怨不得你,但不懂事、不勤快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这么大的人了,家德读书那么厉害,还晓得帮我大婶做做家务、搞搞卫生,你呢?你还比家德大一岁吧? 红英婶,你刚才说的对,大狗伢就是欠打!你和传猛伯就是太看重了他,舍不得打。伢子要多打几次就懂事了,要他是我们家明,早让我三叔打断了脚!十五六岁的人了,还去爬树,不打不长记性的啊!” 大姐一顿夹枪带棍的贬损,成功地把刚从修水打零工回来的传猛叔伯惹毛了,结果就是坐在房间里看书、做题目的李家明,都能听到大狗伢杀猪般的惨叫声。大狗伢的悲惨遭遇,警醒了稍聪明一点的毛砣,从那天起就躲着大姐,生怕什么时候自己挨骂时,也让她逮住机会往死里煽。 不过呢,李家明这个新出炉的小天才,不象那个大天才样默不作声,照样每天见长辈就叫、动不动就‘嘿嘿嘿‘傻乐,偶尔还会跟大狗伢、毛砣那些皮孩子去河里摸条鱼、或是到别人家菜园里偷根黄瓜。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十几天,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这天傍晚,摘猪草回来的大姐,路过李家明家时,进来喝茶、顺带看看令她骄傲的小天才五弟。 “家明” 正在炒菜的李家明已经听了十天,照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终于开口央求道:“大姐,你还是叫我明伢好。你叫我大号,我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 “那怎么行?要是叫顺了嘴,以后你读了大学、在城里参加了工作,我要一不留神就叫你小名,那不是会丢你的面子?” 好象是这个道理,三哥以后一考上大学,村里的人立即叫他大名,即使有时叫顺了嘴叫错了,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地纠正过来。 可李家明用父亲做的杉木柄锅铲,将炒好的茄子铲进菜碗,苦笑道:“大姐,别说我现在就是个伢子,就是以后当了国家主席,不还照样是你弟?你没看过电影啊,**他老人家坐了天下,不照样让他那些叔伯叫他‘石三伢子’?” 端着大茶碗的大姐想了下,“是哦,我也觉得叫你家明不顺口。哎,我怎么叫家德就那么顺口呢?” 自从四哥三年级拿了全县第一,大婶就要求你们别叫小名、要叫他大名呗? 不过,话到李家明嘴里却成了:“四哥是天才呐,他只关心读书的事,你们叫什么,他哪会放心上?你们叫的时间久了,也就顺口了呗。我不同,最多是比大狗伢他们聪明一点,除了喜欢读书外,还喜欢洗冷水澡、摸鱼、捉鸟。所以啊,你叫我大名,我就觉得不舒服,你也不顺口。” “也是,家德那种聪明,太吓人了!你不晓得,我有次晚自习骂了人,让老师叫到办公室里骂,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家德在帮高老师改卷子,改的还是我们班上的!啧啧啧,我看呐,要是家德不是年纪小了点,他都能去教初三了!” 这个不奇怪,人家都开始自学高二、高三的课程了,凭他那妖怪样的脑袋,初中内容算个屁啊?也就是他们高老师太勤快,要换成自己,肯定会让那妖怪去代自己上课,美其名曰:培养他的口才。 “所以说啊,大家叫四哥大名家德,那是有道理的。我呢,还是叫明伢好。哎,大姐,跟你商量个事啊。” “说” 上次大姐说,她想读书的时候已经晚了,这让李家明觉得满妹、小妹不能重复她的老路。农村里的小妹子不懂事,只晓得吃、玩、穿花衣服,加上大人又不重视,随便她们会不会读书、认真不认真,很难有几个有出息的。 满妹和小妹的天分不是很好,要是也放任自流的话,以前很难有个好前途,还不如自己提前教她们小学的内容。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只要满妹和小妹学习勤奋,象三哥那样考名牌大学不太可能,但考个一般的大学、在城里找份体面的工作,应该问题不大。何况以后的大学肯定会扩招,考大学也会越来越容易,问题就更不大了。 李家明的提议让大姐心动了,可还是担心道:“行吗?你又没当过老师,晓得怎么教不?教书可不是好玩的,你自己懂不一定会教学生伢子的,满妹可没你聪明,只要家德讲一遍,你就学得会。” 炒完了最后一个苦瓜,李家明一边洗锅一边道:“有什么行不行的?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四遍,多教几遍总能教得会。再说了,不试一试,你怎么就知道不行?满妹上面有三个姐姐,又不差她来打工赚钱。以后万一不行,多补习两年就是,以后我们都能赚钱了,还怕供不起两个妹妹?” 这话说到大姐心里了,当初二婶被强行引产、结扎,二伯被抓到派出所关了十九天,她一个半大孩子到处求亲戚朋友,那已经是她挥之不去的恶梦!要是自己家里也能多出个读书人,哪怕是以后当老师,遇到事情也多个帮手啊? 不过,大婶上个月的责骂,还让大姐记忆犹新,不由得迟疑道:“明伢,不会耽误你学习?你也看到了,当初为了让家德教你,我跟大婶吵了架。大婶虽然做人不行,但道理是没有错的,耽误了你学习那就麻烦了!” 哎,农村里总是现实的,宁愿牺牲其他孩子,也要保住那个最有希望的。李家里心里鄙夷了句,打包票道:“放心吧,我以前那么皮,不照样考双百分啊?大姐,读书的事,我算是琢磨明白了,聪明不聪明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勤奋!” 这倒也是,李家明以前天天捉鸟摸鱼的,也总考双百分。要不是他实在是太皮了,那些‘学习积极分子‘奖状就应该是‘三好学生‘的。 李家明被四哥证明是小天才,那就成了大家眼里的小大人,说的话就不完全是孩子话。听到不会影响到他的学习,大姐递了碗冷茶过去,爽快地答应:“行,你想怎么办?我去跟耶耶(爸)、姆妈(妈)说,这是为了满妹好,他们不会反对的。” 炒完菜的李家明热得汗流浃背,接过大姐手里的茶碗,习惯性地道了声谢一口气喝完,解释道:“我把楼上的房间都收拾出来了,准备去楼上睡,把现在楼下睡的房间让出来,给满妹、小妹睡。这样,每天我做完作业,就可以教她们,早上也可以监督她们起床、背书。” 大姐立即答应道:“行,就让满妹睡过来,六岁多的人了,还要跟耶耶、姆妈睡,象什么话?” “大姐,你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家里只有两张床,得麻烦你把现在睡的床让出来,二姐、三姐礼拜天回来时,你们三个要挤一床!” 见外面的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大姐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啊?行,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上午我把床搬过来,晚上让满妹过来睡。马戏团的人教畜牲都教得会,我就不信满妹就那么蠢!” 这话可真难听,不过道理是这个道理。老话不是说‘书山有路勤为径‘吗,光靠勤奋出不了四哥那样的妖怪,但出两个女大学生总不会没有多大问题。 “大姐、大姐,等一下“,李家明追了出去,在堂屋门口一边帮大姐背上沉沉的背蒌,一边小声说道:“跟二伯、二婶说,莫跟别人说我帮满妹、文妹辅导的事。” “为什么?” 这事还真不好解释,李家明挠了挠头,借口道:“大姐哎,要是满妹、文妹教不出来,我最多让大人笑一阵子;要是能教得出来,以后传猛伯他们,都把伢子、妹子送过来要我教,我还要不要活啊?” 亲疏有别,在哪都一样,大姐也不例外,小声附和道:“没错,满妹、文妹都是自己亲妹妹,别人家的可不是一个公公生的,更不能影响到你自己!” 李家明无语了,大姐这思想可真够落后! 不过,传肯定是会传出去的,而且没两天就会传遍整个屋场(小村落)。这屋场就这么点大,总共才七户人家,屋挨着屋的,能瞒得了谁啊?李家明只是不想让大姐有麻烦,她煽得传猛叔打得狗伢三天下不了床,红英婶肯定正惦记着呢。要是大姐再去替满妹、小妹一吹,红英婶会放弃嘲弄她的机会? 没多久,二伯也从四叔的屋基地收工回家吃晚饭了,他对这事也赞同。前面三个大的女儿已经让他很失望了,要是能让最小的女儿有出息,这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 连饭都顾不上吃,二伯就来了李家明家的小厨房里,见他正一个人坐在小方桌上吃饭。一小碗苦瓜、一小碗茄子、一大碗光薯丝,都是李家明自己煮的、炒的,二伯不由得暗暗欣慰。宁愿一个人在家煮饭、炒菜,也不去自己家吃饭或是去外婆家,自己这小侄子不但心硬而且有志气。 “二伯?快坐,吃饭了没?” 正吃着饭的李家明,见是二伯来了,连忙起身倒冷茶。二伯接过冷茶喝了一口,说起了满妹读书的事。 “家明,满妹不比文妹,人比较娇气。读书是正事,你不要再象平时那样哄着她,要是不听话就打两几竹梢,打不坏人的。为了她好的事,伯伯跟你二婶不会说什么的。明天我就去把文妹接回来,阿婆屋里随时都可以去住,读书的事可不能耽误了。” 李家明擦了把冷汗,二伯、父亲他们的教育方式还真粗暴,即使他没当过老师的人都知道--好孩子是夸出来的! ... 第16章好孩子是打出来的 事实证明,孩子光夸是没用的,适当时候还是要用点粗暴手段。 第二天吃完晚饭,李家明去二伯家接满妹,不管他如何哄,这小妹子就是赖在二婶身上不愿意,手一碰她就哭得呼天抢地。 崽女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满妹又是家里最小的,平时大家宠她还来不及。别看二婶平时那么泼辣,要她动手打满妹几下,她哪下得了手啊?二伯倒是下得了手,可二婶不乐意,他也只能站在旁边搓巴掌,就更别说干着急的大姐了。 听到这边的动静,大婶和大伯过来看究竟,四婶是个好人,小声细气地给他俩解释,夸奖李家明道:“家明是真懂事了,自己学会了就想辅导满妹、文妹,让她俩早点启蒙读书。” 不提辅导还好,一提到辅导两个字,大婶的火就往外冒。上次大侄女要家德辅导明伢读书,那得耽误家德多少时间?家德以后可是要考清华、北大的,姜老师都说了,那是全中国最好的大学!现在村里都说她不会做人,连自家侄子都不管,可谁会理解她的苦心? “要我说啊,二嫂做得对,这么小的妹子能学得到什么,莫耽误了家明自己读书才是正理。 老辈人都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命里无就莫强求。要是满妹是那块料,不要家明教,她以后也会读,不是那块料,家明再教也没用的!”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听在大姐耳朵里,自然是火冒三丈。要换成以前,她能跳起脚来跟大婶对骂,可她开口让四哥辅导李家明了,再跟大婶对着吵就没了底气。 见大姐这个刺头都老老实实的,大婶心里更得意了,可算是出了口恶气。家明那伢子聪明是聪明,但哪有自己小儿子聪明,要是他教不了这两个赔钱货,以后不还得耽误家德的时间? “家明啊,不是大婶说你,照顾妹妹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不要耽误了自己学习。我们穷人家不比有钱人,首先要保证你们这些会读书的伢子能读出来,其余的能供就供,供不出来那就是她们的命了。” 大婶这话厉害啊,说得想去强行抱满妹的大姐停住了脚步。李家明父亲继承了二公公的山林田土,山跟大伯、二伯、四叔加起来一样多,可两场丧事下来,已经成了家徒四壁。要是李家明再因为别的事耽搁了上进,这让他父亲还有什么希望? 李家明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何必一定要满妹过去住,自己多走几脚路不就行了?被大婶这么一闹,以后自己想辅导满妹,要强的二伯、二婶心里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女儿再好也是要嫁出去的,儿子侄子再不怎么样,也是以后给自己上坟的人,怎么能为了将来的外姓人女儿耽误儿子(侄子)的前途呢? 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大婶更高兴了。这几天想跟大家说道说道,不是她心狠不让家德不辅导明伢,而是她们家冒不起那风险,就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可让自己逮住了机会。 “哼!” 一直没作声,站在旁边跟二伯一起抽烟的四叔,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几步走到二婶面前,一把夺过她怀里的满妹,黑着脸吓唬道:“满妹,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扔你到河里去浸死算了!六岁多了的妹子,还不听话,要你有什么用?” 平时基本上不发火的四叔一黑脸,从来不怕自己父母的满妹真被吓倒了,别说哭,连声音都不敢出。 “老四“,二婶刚想说话,就被四叔恶言恶语堵住了。 “说什么说?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四个妹子让你带得一个不如一个,你还有脸说什么?你想满妹以后也跟你样,生猪的样生四个,只生不教,没一个会读书的? 上次你被乡上捉去引产、结扎,二哥被关到派出所里,不都是欺负我们李家没个读书人?现在家明愿意带满妹读书,愿意用他的前程换你女儿的,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舍不得打满妹的二婶不是个能吃亏的人,但好歹还是知道的,只要为了儿女好,被四叔骂两句她也认了,站在旁边讪笑。骂完自己二嫂,四叔抱着不哭了的满妹转身就走,到了门边才扭头冲大姐道:“你过去帮着带几夜,不要让满妹半夜醒过来吵得左邻右舍。” 大姐连忙跟在四叔后面,李家明也牵着被吓了一跳的小妹,笑道:“大伯、大婶……、四婶,我们先走了。” “哦,好点走,天夜了,莫跌跤。” 被四叔指桑骂槐了一番还不自知的大婶刚说完,四婶就塞了个陪嫁过来的新手电给李家明,温言道:“给大妹,满妹要起夜的。明日让四叔帮你改下电线,把开关装到床边去。” 叔侄几个前后脚回到家,满妹正趴在坐在床边的大姐怀里小声哭泣。四叔已经走了,今天他难得发次火,估计看着满妹被他骂哭,一向宠她的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农村里夏日的晚上蚊子多,大姐点燃从家里带来的蚊香,一边拍着还在小声哽咽的满妹。 李家明从四叔吓住满妹的事上也看出来了,小孩光哄是没用的,特别是像满妹这样娇气的小孩,她知道什么呀?她只知道要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穿最漂亮的花衣服,要是不用强硬点的手段,能让她乖乖地学习? 李家明转身到大门口,把父亲插在门框上的小竹梢拿在手里回房,上前几步伸手将满妹小口袋里的糖子、花生全掏了出来,扔在地上几脚一踩,全踩成了垃圾,看得大姐都愕然、满妹又想哭。 “不准哭,再哭我就打你!” 李家明挥了一下小竹梢,已经被四叔吓倒了的满妹立即闭嘴,畏惧地看着以前从不骂她的五哥。 “还有你,文文,从明天开始,哥哥来教你们读书。认真读书的有糖子、果子吃,不认真读书的,别说没糖子吃,还要挨打!你们给我记住了,错一个拼音、生字就是两下,有本事你们就天天错!” “明伢!” 李家明硬起心肠,冷冷地看了眼不忍的大姐,一字一句道:“大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四哥那么聪明,还那么用功读书,她们凭什么不认真?” 说完,李家明随手将那根小竹梢插在房门上,自己转身上楼看书。 不是自己心狠,实在是象自己这样的农家子弟,但凡想要有点出息,最好的出路就是读书!攀附权贵、投机钻营,固然可以暴富可以飞黄腾达,可‘眼看着你起高楼,眼看着你酬宾宴,眼看着楼塌了’。 最重要的是:人在世上走一遭,要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父母,岂可摧眉折腰?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 第17章自己有家,为何还要寄人篱下? 人是要有希望的,就象是黑夜里的灯光,能鼓励人咬着牙坚持向前走。从父亲去了三表舅家做木工活开始,李家明自就一直坚持早起、晚睡,每天不是看书就是做家务,就是为了给父亲一个希望! 第二天刚刚天亮,李家明就起床了,洗漱完了就煮饭,在晨曦里大声诵读着初中的古诗词。等饭熟了、炒好菜,李家明这才去房间里叫满妹、小妹起床。 小妹简单,坐在床边打哈欠的大姐轻轻一摇,她就醒了,揉了几下眼睛自己起床,穿上鞋子去厨房刷牙、洗脸。满妹可不行,叫没用、摇没用、拍也没用,大姐就是将她抱起来,帮她穿好衣服,只要一放手又软沓沓地睡回去,还翻个身、咂了咂嘴仿佛在吃什么好吃的。 大姐这种方式可不行,想读书就得吃苦,李家明随手拿起插在门口的小竹梢进来了,冲着满妹的光脚丫子就是一下。 ‘啊‘的一声惨叫,满妹从床上蹿了起来,抱着被打出几条红痕的小脚丫咧嘴就想哭。 “哭什么哭?再哭,我再打!” 满妹哭是不敢哭了,可眼泪直哗哗,看得大姐直心软。 “起床、穿鞋、自己去刷牙、洗脸、吃早饭!要是你不听话,我就打死你!” 只流眼泪不敢哭的满妹,老老实实地穿鞋子,去了厨房屋檐下洗脸、刷牙。可她从没刷过牙,哪知道怎么刷,拿着小妹的新小红牙刷、小红塑料杯直发愣。 已经开始吃饭的小妹放下碗筷,跑出来帮满妹挤好牙膏,手把手教她怎么刷。 “满姐,这样这样,轻一点,第一次刷有点痛。” 满妹学着小妹的样,刷得满嘴血呼呼的,吓得眼泪流得更快,却不敢哭一声。 站在堂屋大门口的大姐,看着满妹那可怜样,实在是心疼了想过去帮忙,被李家明手急眼快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沉声骂道:“搞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只晓得四哥会读书,没看到他晚上十一点睡,早上六点就起床背书啊?滚!” 头皮被扯痛了大姐眼睛一红,气冲冲地瞪着李家明,可换来的是他强硬的眼神,只好扭身回了自己家,这种场面可真让人心里难受。 等满妹刷完牙洗完脸,李家明也进了厨房,随手将手里的小竹梢插在碗柜上,帮噤若寒蝉的满妹盛饭,吓唬道:“今天开始跟哥哥读书,认真的有好东西吃,不认真的就挨打!听到没?” ‘哦’,小妹乖巧的应了句,没起床就挨了打的满妹也眼泪汪汪地答应了一声。李家明见平时疯惯了的满妹老老实实,心道:恩威并施,古人诚不我欺也。 看着两个小不点吃完薯丝饭、碗里剩下的菜,李家明洗完碗,才带着两个不敢出声的小家伙去楼上读书。 有了李家明的强力镇压,满妹和小妹都异常听话。李家明教什么,她俩就学什么,让她俩怎么做,她俩就怎么做,一遍遍地‘a、o、e‘或是‘12345678910‘,生怕小竹梢落到自己身上。 李家明也控制着时间,差不多四十分钟了,就让她俩出去玩一会,玩了十几分钟又将她俩叫回来继续。只是看着连小妹都不敢离自己太近,李家明心里极酸楚,可也只好板着脸继续。 老话说得对啊,吃得苦中苦,为人上人。好孩子固然是夸出来的,但若是对老师没有了敬畏之心,再好的老师也都不出会读书、会考试的孩子!山里孩子不比城里孩子,宁愿以后不如他们头脑灵活,也得先跳出这个该死的农村! 自己总也忘不了小学的王老师,自己那位恩师,一根小竹梢从不离手,教学手段就是不听话就打、考不好就打。四年下来,将十一个皮伢子、细妹子,全部打进了初中大门。初中三年没人打了,十个小学同学回家务农或是外出打工,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四哥老班主任姜老师的严厉管束下,勉强考上重点高中。读高中时自己太皮,老师骂了几次不听,以后就彻底没人管了,到头来要靠补习才能勉强考个三流的大学。 要不是后来命好,毕业后跟打工的大姐、大姐夫在一个城市,有亦姐亦母的大姐管着。估计也跟大部分同学样,进个公司、拿份薪水过日子,哪有后来的做生意、买房、买车,过着比绝大部分同学都好的日子? 一边感慨着‘往事’,李家明一边烧火做饭。今天上午很顺利,两个小不点居然学会了三个拼音、十个数字,人都是逼出来的。 “家明,中午去婶婶那吃饭。” 刚把火生着的李家明回头一看,连忙笑道:“二婶,我和文文就不去了,等下我让满妹回家吃饭。呵呵,我这的伙食可没你家的好。” “明伢,你这是什么意思?以前你说亲兄弟明算账,你自己有家就在自己家吃,婶婶也就由得你倔。现在你教满妹读书,去学堂里还要交学费呢,你怎么就不能去婶婶那吃饭?” 情急之下,二婶又叫李家明作‘明伢’了,这让他听得很顺耳,但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二伯也再亲,也不是自己父亲,自己去他家就是寄人篱下。 “二婶,话不是这么说的,我是当哥哥的,教满妹读书是我的责任。你是我婶婶,如果我自己不会煮饭、炒菜,去你那吃也理所当然;可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和妹妹,再去你那吃饭,那就是好吃懒做了。” 见二婶脸色开始发黑,李家明只好硬起头皮道:“二婶,我和文文真的不去,你能帮得了我们一时,还能帮得了一世?人始终是要靠自己的,我自己有手有脚,力所能及的事,我就一定要自己做!” “你这个没良心的死伢子!” 气急的二婶扬起了巴掌,可看着李家明倔强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扇下去,一跺脚出了门找到正在玩耍的满妹,拖着还想玩的她回家吃饭。 见满姐被气冲冲的二婶拖走了,胆小的小妹也连忙回家,扯了扯正在洗薯丝的李家明衣袖,小心翼翼道:“哥哥,二婶婶生气了。” 见小妹这么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李家明心里一阵酸楚,连忙用自己的额头顶着她的小额头,亲热道:“哥哥问你一个问题。” 小妹很敏感,哥哥的亲热让她觉得很幸福,立即象往常一样抱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哥哥你说”。 “你愿意去二伯家吃饭,还是陪哥哥在自己家吃?” “我不去,我陪哥哥在自己家里吃!” 小妹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自己有家,为什么还要寄人篱下?这些事,连六岁的小妹都懂! ... 第18章没有付出,就不要奢望回报 月光如水,洒在门前的晒谷坪里银光一片,有虫声从草丛中传来,时停时续,忽高忽低,给夜里的小山村带来点诗意。 只是传祖叔家的电视声有点大,破坏了山村的宁静。当然,更恼人的是无处不在的花脚蚊子,不但嗡嗡声烦人,而且拍死就是一滩血、没打到也是一个痒死人的大包。 李家明找出火柴点燃一根粗糙难看的、粉条状的东西,片刻就没了群魔乱舞的蚊子,山里人穷有穷的办法。站在后面的四哥,看了看那根散发着艾草香的小长条,好奇道:“你用艾草做的?” “嘿嘿嘿,我见艾草干烧得太快,就将晒干的艾草搞碎,掺了点薯粉搓成条再晒干,效果蛮好的。” “哦,乡政府花坛里有除虫菊,我去学校后帮你采些种子,你明年种一些在空地上,以后加些除虫菊效果更好。” 妖怪就是妖怪,连书本上没有的东西,他也能知道! 李家明拿起旁边一个干净的茶杯,帮四哥倒了杯冷茶,等着他道明来意。这是一个沉醉在知识海洋里的妖怪,要是没有要紧事,他是不会主动上门的。 四哥确实是有事,他打开书包拿出一叠试卷,放在小方桌上,笑笑道:“家明,大姐让我辅导你,我姆妈不让是不对的,但我也不能跟她拗着来。这是我整理出来的试卷,从初一到初三的都有,你自己去做,有不会的地方就做个记号,我隔几天就会抽空过来一趟的,到时你再问。” 一提到大姐,李家明立即想起了一件事,四哥看起来对谁都彬彬有礼,其实是冷冷淡淡、只是一种礼节性的客气。自己家里的兄弟姐妹,哪怕是他的亲兄弟大哥、二哥,也没见四哥对他俩有过亲热之举,唯独对大姐、三哥非常好,只要大姐、三哥说的话、托他办的事,从来就没拒绝过。在李家明‘印象’中,大姐、三哥的孩子刚读完小学,就都被四哥、四嫂接到美国去跟他们的孩子一起读书,而大哥、二哥的孩子却一直在老家。 “谢谢四哥”,李家明道了声谢,犹豫道:“四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如果你觉得不好回答,就当我没问过。” “你说” 李家明将自己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小心道:“四哥,这是为什么啊?大哥、二哥可是你的亲兄弟,大姐只是你堂姐。” 四哥这人真的很沉静,李家明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还是笑笑道:“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原因,跟叔伯他们是因为大家没有共同的话题,我又经常想着自己的事老走神。有时候碰到了,我怕他们说我不懂礼貌,所以看清没看看清都冲他们先笑笑。” 也对,象四哥这种沉醉于知识又有些内向的人,要他象普通人样与人交流,而且是他不感兴趣的话题,确实为难他了,还不如冲人笑笑而过。 “那大姐呢?” “大姐?” 四哥迟疑了一下,好象是在追忆着什么事情一样。没错,真的是象在追忆。 “大姐和大哥、二哥都不同,她是将弟妹都看得极重的”,四哥顿了顿,有些难过道:“家明,你冬天里掉进过村小门前那条河吗?” “没有” “我读一年级的时候掉过,而且不止一次,每次都是大姐、三哥跳到河里拉我起来,而我大哥、二哥都只站在旁边看。” 李家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村小门前那条河不深,但冬天里要是掉下去,不冷个半死才怪;更让人心寒的是,跳到河里拉四哥的,居然是大姐一个女孩子和只比四哥大一岁的三哥! ‘哎’,四哥叹了口气,幽幽道:“家明,我并不怨我大哥、二哥,河水又不深,没他们去拉,我自己也能爬上来。可自从第一次掉河里之后,我跟大姐、三哥在一起就觉得很安心,很有安全感。” 李家明默然,他以前还以为大哥、二哥只是对自己这一帮弟妹刻薄,没想到对他们的亲兄弟也如此薄情。要换成小妹掉河里,自己肯定是想都不用想就往下跳,哪怕是满妹也只会稍稍犹豫,该跳的照样会跳,那可是自己的亲妹妹啊! 难怪日后四哥有了出息后,将大姐、三哥的孩子接去美国受最好的教育,而对大哥、二哥的孩子只是保持普通的叔侄关系,要换成自己,也会如此的。这不是什么厚此薄彼,而是付出才会有回报,若是没有付出,又怎么能奢求回报呢?就如二婶以前的鸡蛋都给了三哥、四哥,就是想两个会读书的侄子有出息后,还能记得她这个二婶;现在二婶却把鸡蛋全塞给了自己,不就是想让自己好好教满妹吗? 李家明暗自感叹,可四哥说完了又依然风淡云轻,仿佛是在说着与他无关的事一样,还笑笑道:“还有什么问题?” 服了,李家明服了这个妖怪四哥,这个四哥好象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不这么沉静的。 难得四哥这样问,李家明也索性将自己想不通的事,全部问一问,前世一直仰视着四哥,对这位妖怪四哥太多看不懂的地方。 “四哥,我那天在你房间里,看到有高三和大学的书。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跳级?” ‘呵呵呵’,四哥难得象这样笑了几声,反问道:“那你呢?” “我?” 一时间,李家明竟不知如何回答,按现在的复习进度,开学后他都可以直接去念高中了。愣了一阵,李家明才借口道:“我没想过啊,我没想过自己这么聪明,居然也可以跳级了。” “那你就慢慢想吧,等你什么时候想到了,或是想跳级了,我再告诉你,我为什么不跳级”。 四哥笑着说完,将茶杯里的冷茶喝完,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四哥,李家明重新回到楼上,检查两个妹妹的作业、听写今天和昨天学的生字、拼音。 小孩子总是贪玩的,从来都乖巧的小妹还好,哥哥怎么说她就怎么做。满妹可不同,虽然现在很怕李家明了,但只要一玩起兴来就什么都忘记了。 十以内的加减法,两人都全对;听写生字,小妹的还是全对,满妹坚持了几天全对后,今天错了一个拼音一个生字。 “伸出手来!” “我不!” 上次被打怕了的满妹见势不好转身就想逃,李家明一把抓住她的衣服,将她扯了回来、抡起小竹梢就是一顿狠抽。 ‘啊!’ 一声惨叫之后,紧接着就是满妹的哭叫声、求饶声,“五哥,我再也不敢了!五哥,求求你,我求求你,莫打我,莫打我啊!” 呼天抢地的惨叫声,打破了小村落的平静,听得大人小孩心里都发寒。这哪是教人读书,分明是虐待妹妹呀! 楼下的大姐、在家的二婶,听着满妹的惨叫呼痛声,心里一阵阵的心痛,也跟着直流眼泪,还一边默念道:满妹,莫怪姆妈(大姐)心狠,这是为了你好啊。 一直等到满妹的惨叫声停了,大姐才流着眼泪上来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满妹抱下楼,李家明却象没事人一样,沉静道:“从明天开始,哥哥要去砍柴了,你们的课改成中午、晚上。还是那句话,不认真就挨打,想挨打就尽管玩!” ... 第19章倔强的李家明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寂静的大山之中,突然响起朗朗的背书声,紧接着就是柴刀的砍柴声,听得正在翻薯藤的大婶一愣。 “传健,明伢念的是什么呀?” 腿脚不便的大伯只能干些轻活,直起腰听了几句,落寞道:“《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哎,要是大伢、二伢有他一半懂事,我死都瞑目了!” 这话大婶不爱听,反驳道:“大伢、二伢哪有不懂事,没看到他们回家都捧着书看到夜里十一二点吗?” 两夫妻私底下,大伯可没有在外人面前的风度,张嘴骂道:“你知道什么?读死书、死读书,读来读去变成猪!” 对外泼辣的大婶让大伯一训斥,居然也不对骂,反而担忧道:“传健,要不送大伢、二伢读完高三,我们不送了吧?家德后年读高一,三伢明年下半年读高一,老师都说他俩肯定是能考上的,我们送四个送不起的。” ‘哎’,大伯叹了口气,放下锄头掏出旱烟袋,蹲在菜地里唉声叹气,对面山上的背书声已经变成了‘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对面山上的大姐,也听到了李家明边背书边砍柴的声音,她反而暗骂他‘死没良心’,却拿这个倔强的堂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家里没柴了,大姐好心好意从家里挑了一担柴送过去,李家明说什么也不要,自己拿起柴刀、棕绳上山砍,拒绝的还是那句话:‘大姐,你帮得了我一时,还能帮我一世?’她以会影响他学习为理由,却还是被他拒绝了:‘我累了就看会书,休息好了再砍!’ 其实李家明也想接受那担柴,可他更想让父亲振作起来,父亲才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他不撑起这个贫困的家庭,自己跟小妹怎么办啊?他不想小妹辍学,更不想她十几岁就外出打工,用她的血汗钱来供自己念书、家里的开支。这些事,都应该是父兄的责任,而不是一个小女孩的负担! “相约晚樵去,跳踉上山路。将花饵鹿麛,以果投猿父。束薪白云湿,负担春日暮。何不寿童乌,果为玄所误”,李家明刚念完《樵子》,又暗自哑然失笑,记忆的惯性真大,这首诗好象是《全唐诗》里的。嗯,没错,当初自己还揶揄过诗人的不解民间疾苦。 差不多了,自己也就能背得动这点柴火,李家明将砍好的杂树、枯枝搬到一块,再比划着砍成五六十公分左右的,用山藤捆扎、最后用棕绳绕出两个背带。不错,以前当驴友的手艺没忘掉,能打出这样的绳结,估计全县也没第二个了吧? 可惜的是,李家明还是高估了自己,七八十斤重的柴火对于他一个十二岁的伢子来说,还是太重了。即使是将柴火扎成了背包状,他又是皮实的山里伢子,他背着七八十斤的柴火还是象背座山一样步履维艰。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李家明一边背着书鼓励自己,一边背着沉重的柴火,抓着旁边的树枝、山藤一步步往家里挪。可力气活,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即使是他走个几十米就放下柴捆休息,最后还是体力不支摔倒在荆棘丛里,被挂得满面血痕。 脸上、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痛,还有腰背的酸痛,让李家明苦笑不已,暗暗自嘲道:做人不能好高骛远,得审时度势啊! 狼狈不堪的李家明挣扎着起来,到半山腰的溪水边洗干净脸上的血痕,又回到那捆柴火前将它拆成两堆,分两次背回家。回到家里,李家明又将干柴挑出来送进厨房,将湿柴堆在屋檐下所剩无几的柴垛上。刚砍下来的柴,要干十几二十天才烧得着,得多找些枯枝,不能多要杂树了,否则就真的要去二伯家讨柴烧了。 家里没养猪,就不需要煮猪食,烧的柴就少得多。大人一担柴有一百三四十斤,而且一天能砍几担;还要监督两个妹妹读书的李家明,一次只能背三四十斤,一天只能背个两三趟,而且背回来的柴大部分是湿的。一风干,三四十斤的柴,就只剩下二三十斤干柴了。饶是如此,家里的柴垛还是在缓慢地升高,能跟得上家里烧的速度。 有了个把星期,李家明终于积攒下了能烧个把星期的柴火,可这还是不够,还要砍更多的柴。山里人的柴垛,最少也要保持半个月的量,到了冬天要留得更多。山里的冬天太阴冷了,如果再遇上雨雪天,要是没有足够的干柴,大家如何过得了冬? 父亲的运气很好,帮三表舅打完嫁妆,很不错的手艺让他们村里人赞不绝口,又接了两家的木匠活,还托人寄来口信,让二婶帮着照顾下李家明他们兄妹,他做完那两家的活就回来。 四叔的屋基地也终于平整好、挖好了地基沟,就等着二伯托人买的钢筋水泥到位。这年头,钢筋水泥都是紧俏物资,没有关系根本买不到。 李家明不关心四叔的新房子,在他看来花两三万块钱,在村里建幢三层的小洋楼,除了满足四叔、四婶的虚荣心外一无是处。要换成他家里有这么多钱,他一定想办法让父亲去乡上建房,现在那的地基多便宜,只要是做三层以上的砖房,乡政府几乎白送屋基地。在街上建一幢三层的房子,楼下做铺面、楼上住人,以后即使后代没出息,开家买南杂百货的小店,都够养家糊口了! 不过,这些道理即使李家明去跟四叔说,也是没有用的。山里的男人,一辈子一定要在村里建一幢房子,这已经是他们的一个执念。 “家明,四叔现在闲下来了,要不要我帮你砍两日柴?” 挑着小半桶粪的李家明停住了,反过脸来冲正站在屋基地上直乐的四叔,玩笑道:“四叔,我可没菜、没米请你吃饭的哦!” “滚!今天四叔高兴,就不跟你计较,否则抽你两巴掌。” “四叔,没饭吃的忙,你还帮不帮啊?” 李家明又玩笑了一句,挑着半担粪水进了自家菜园子。 这伢子倔啊,四叔暗叹了一声,笑骂道:“不帮,没肉吃就算,连饭都没有吃,你以为我是贱骨头啊?” ... 第20章有希望,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挫折让人成熟,苦难让人坚强,这只是一句鼓励人的话,若是受挫折、受苦难的人韧性不够,看不到希望,或许也就被挫折、苦难给压垮了。 倔强的李家明拒绝了大姐、四叔的帮助,象蚂蚁搬家一般,终于把厨房向阳面屋檐下的柴垛堆满了,也把厨房里的干柴垛堆满了。 看着比两座自己还高的柴垛、硕果累累的菜园,李家明心里非常得意,也非常期盼父亲回来能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只有向父亲证明了自己能照顾好家里的一切,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出去赚钱,才能让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而不是象现在一样,一个有手艺的壮劳动力,被两个孩子拖死在家里。 离家一个多月的父亲,也终于在开学前两天的上午回来了,堂屋里的摆设依旧,跟自己离开时一样整洁。父亲放下工具箱,连忙给客人让座、倒茶,感激道:“三表哥,真麻烦你了,还要你送一趟。” “顺路的事”。 热得浑身是汗的三表舅没坐,接过父亲手里的冷茶几口喝完,又自己倒了一杯喝完,擦了下嘴就告辞。 “传林,我先走了,还要去茶山有事。” “那你慢走”,嫁女儿是大事,父亲也不留客,连忙又将满头大汗的三表舅送出门。 送完客人的父亲回家四下看了看,到处都非常整洁,楼上还收拾出了一间小书房,小方桌上放满了课本、作业、试卷,这让他很欣慰。儿子真的懂事了,自己不在家,不但这么勤快地打扫卫生,还能这么认真读书。 父亲喝了杯茶、休息了一会,见时间还早,就提着块猪肉到二哥那打个转,这一个多月多亏了二嫂。顺便也看看四弟的屋基地挖得怎么样了,看要不要帮忙。 “二嫂” “老三?你回来了!”,正站在屋檐下喂鸡的二婶,见父亲回来了,连忙扔下手里的东西,招呼他进屋喝茶。 “二哥呢?老四的屋基地搞得怎么样了?” “哦,你二哥去了县城,老四的屋基地挖完了。老三啊,真多亏了家明啊,这次我们家里要兴旺发达了!” 这半个多月来,二婶眼看着满妹从一个只知道吃、玩、穿的小妹子,象是眨眼工夫就变成了认真读书的小学生,连做梦都在笑。现在功臣的父亲回来了,二婶更是连声地感谢。 明伢?家明? 父亲越听越疑惑,连忙打断道:“二嫂,你在说什么呀?明伢怎么了?” “你不知道?哦对了,你这个多月都不在家。” 二婶连忙说起这个多月里的事,父亲刚听两三句,就急切地打断道:“二嫂,你说明伢真的是天才?” “是啊,家德都说家明是天才!家明就是懂事,自己自学不讲,还带着” 父亲已经没耐心听了,几步并成一步冲进了堂屋,蹬蹬蹬地上了楼,直接去找自己那个天才侄子问究竟。读书的事,家德才最有发言权。 大伯家也非常整洁的,四哥、三哥看书累了,就会拿打扫卫生当放松。父亲一上楼,就看到两侄子正在擦窗户,木制的窗户上片尘不染。 “家德,二嫂说明伢是天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三叔?” 李家德转过来头来一看,笑笑着与急切的三叔打了个招呼,放下手里的抹布,招呼他进屋坐。 心里象是猫挠了样的李传林哪有闲心坐啊,急切道:“不坐了,你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家明半个月自学完了五年级的全部课程,而且两个学期的期中、期末考试试卷都是满分。现在他开始自学初一内容了,昨天他考第一学期的期中试卷,语文91、数学满分。这个成绩,即使是在学校里,也是稳稳当当的全年级第一!” 啊? 突如其来的好事,总是让人措手不及,父亲一时间,愣在那里了,半晌才喃喃道:“明伢是天才?明伢真的是天才?” 端了碗冷茶跟在后面上楼的二婶,见他象个傻子样在喃喃自语,好笑道:“高兴傻了吧?来,喝点茶压压惊。” ‘哦’,父亲木然接过茶,一口气喝完。冰凉的茶水在炎热的夏天里带来一线清凉,他也慢慢回过神来,心头突然涌起难以扼住的狂喜。 祖宗菩萨保佑,祖宗菩萨保佑! 欣喜若狂的父亲随手将茶杯塞在二嫂手里,快步下楼往家里走去,连二婶在后面大声跟他说什么都没听见。 大上午的,村子里除了鸡鸣狗吠之外,就是孩子们的嘻闹声,大人们都上山或下地干活去了。父亲刚走到自家晒谷坪旁,就迎面撞到了慌慌张张的小妹、满妹。 “耶耶(爸)!” 慌张的小妹一看见父亲,立即扑了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又笑又跳。 “三叔”,以前不太懂礼貌的满妹,也跑过来叫了一声,又立即拖住小妹,急切道:“妹妹快点,快点,五哥就要回来了!” “哎”,还想跟父亲亲热的小妹,连忙松开手跟着满妹跑向自己家里。 这是怎么了?高兴而又疑惑的父亲跟着两个小家伙上了楼,只见女儿正在背书,小侄女则眼睛盯着书。 “离离原上草……又送王孙去,凄凄满别情。满姐,对了吗?” “嗯,我来背!” 满妹将书递给小妹,也口齿清楚地背起来,背后完就急切道:“没错吧?” “嗯,全对!” “快听写,哥哥就要回来了!” “嗯” 站在房门口的父亲见两个小家伙如此紧张,不禁站在那呆若木鸡,这还是自己女儿、小侄女吗?刚想张开口叫女儿,父亲又闭上了嘴,静静地站在房门口,看着两个小家伙相互听写拼音、生字,再相互对作业的答案。 祖宗菩萨保佑啊,我们家终于有希望了! 父亲看着两个小家伙紧张认真地学习,不禁热泪盈眶。这六七年来,他送走了年迈的继母、痛失爱妻,扛下了一身的债务,每到年关都得硬着头皮跟债主们说尽好话。要不是儿子的成绩一直很好,他能看到一点希望,他都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正在这时,楼下晒谷坪里传来说话声。 “家明,全部给你了!” “这怎么好意思?以前都是平分的。” “算了吧,今天运气不好,我们的拿回去还不够打碗汤,全部给你倒还可以做碗菜!” “嘿嘿嘿,那就多谢毛砣哥了!” 父亲急步走到吊楼上一看,李家明正从毛砣、细狗伢手里接过一串小鱼,三个半大孩子两个光着上身晒得象黑炭,只有自己儿子穿了件旧短袖衫,显得白净很多,只是脸上添了新伤疤,估计不是打了架就是又摔了跤。 “明伢” “耶耶,你回来了?” 手里正拿着小鱼的李家明,抬眼一看父亲正站在吊楼上,下意识得将手里的小鱼藏在身后,好象生怕他看到会骂人一样。毛砣、细狗伢一看,叫了声‘传林叔’后,立即缩着脑袋跑了。 ... 第21章小气的李家明 父亲不是个小气的人,二婶也不是一个矫情的人,用来当谢礼的两斤猪肉稍一推让,就被摘猪草回来的大姐提进了厨房,加上李家明摸回来的小鱼、父亲买回来的油豆腐、猪头肉等,一起成了大家午饭时的菜肴。 这年头的农村人,除了过年外,平时吃新鲜肉是件奢侈的事。背完书、听写完拼音生字的满妹,闻到肉香就拉着小妹赖在厨房里不挪窝,生怕她俩一走开肉就不见了似的。 掌厨炒菜的大姐可不会听三叔的,将两斤多肉全部炒掉,她炒了一半另一半留下,准备让久不见荤腥的弟妹多吃两顿,油豆腐之类的也是如此。一阵忙活之后,大姐将炒好的辣椒炒肉铲起锅,用试咸淡的筷子夹了两块,塞进守在灶台旁的满妹、小妹嘴里,笑眯眯道:“好吃吗?” 眉开眼笑的满妹,一边嚼着肉片,一边连连点头道:“嗯,肉最好吃了,比糖子都还好吃!要是三叔天天回来就好了!” 旁边的小妹也连连点头,附和道:“好吃!” “那就认真读书,只要你考上了大学,天天都有肉吃!” 一听要认真读书才能天天有肉吃,正吃得高兴的满妹小脸都皱了起来,帮着打下手的二姐、三姐捂嘴直笑,让大姐瞪了一眼立即扭过头去笑。 “只要考上了大学,就会有好多好玩的东西,还有好多漂亮的花衣服。要是考不上大学,那就只有跟大姐样,每天去摘猪草喂猪喽。” 大姐的善意谎言里透出功利,让刚收拾好小鱼进厨房的李家明莞尔一笑,也附和道:“今天要不是你俩背出了课文,又拼音、生字都没错,中午的肉肯定不给你俩吃!学生的任务就是读书,连读书都不认真,还有什么资格吃肉?” 李家明一吱声,正为读书而纠结的满妹立即不作声了,眼睛盯着那两大菜碗的辣椒炒肉直流口水,而且非常不满地看着五哥装了一菜碗的辣椒炒肉、苦瓜炒蛋、油豆腐、猪头肉等好菜。 “文文,送到传祖叔家去。” “哦”,刚才还眉开眼笑的小妹也皱起了小脸,接过满满的菜碗小心翼翼地端着,生怕会倒掉似的走向传祖叔家,引来大姐赞许的一笑。别人可能不知道,大姐却知道传祖叔、茶菊婶对李家明兄妹极好,平时有什么好菜都会装一小饭碗过来。 “明伢,你怎么不自己去送?” “文文胆子小,让她练练胆子。” “哦” 大姐笑了笑继续炒菜,等李家明出去了,满妹才不满道:“大姐,五哥说话不算数,金妹又不读书,她怎么也能吃辣椒炒肉?还有油豆腐、猪头肉、炒蛋!” 这话问倒了大姐,支吾了一阵才找了个理由出来,“五哥有良心,茶菊婶有什么好吃的,都会记着他和文妹。” 过了一阵,大姐把菜都炒好了,父亲让李家明去叫人吃饭。 还要叫大伯?刚炒完菜的大姐愣住了,她可只算着三家的人数炒,没把大伯家算在内。 “文文,你去叫大伯、二婶、四叔他们吃饭。” 门外的父亲觉得有些不对,立即道:“明伢,你自己去。” 听到父亲的话,走到了屋檐下的李家明笑了笑,解释道:“耶耶(爸),文文胆子小,得多去练练。” “哦”,好象是那么回事,父亲也没多想,转身又回了堂屋,继续刨板子。现在小妹、满妹睡的床是大侄女的,他这个当叔叔的是做木匠的,还真看着三个侄女挤一床? 大姐听着厨房外的动静,等三叔走了连忙把李家明叫了进来,小声道:“明伢,菜炒少了。加上大伯他们四个,一桌是肯定坐不下的。” 李家明也没想到父亲还会叫大伯他们过来吃饭,多少次大伯家有好吃的,可从来不叫几个兄弟的,哪怕是几个侄子侄女的,连夹一筷子的事都没有过。 “好办!二姐、三姐,你们把碗柜里的盘子洗一下,把一样菜装成两盘就是了。” “这样也行?” 李家明笑了笑,小声道:“我不是让文文去叫吗?你说大伯那么要面子的人,我耶耶打发我去叫,他无所谓,连我都不去他会来?” 是哦,大姐她们一阵低笑。农村里请人吃饭,一般是男主人去请,这样才表示尊重客人。要是男主人忙不过来,或是两家关系亲密,就会打发自己儿子去请,极少有打发女儿去请人吃饭的。女儿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是逢年过节有很多客人时,女儿都是跟着母亲在厨房里对付几口了事。 ………… 胆小的小妹去叫二婶、四叔、四婶他们都没问题,可叫大伯、大婶他们却总有些不敢,站在他家厨房门口犹豫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涨红着脸走了进去,结结巴巴道:“大大婶,我哥哥哥哥叫我来,请你你们去吃饭。” 一说完,红着脸的小妹也不管大婶答不答应,转身就跑了,逗得正烧火的大婶直笑。 “传健,你看文妹这么胆小,以后读书了,还敢去问老师?明伢教她们读书,怎么就不教她们练练胆子呢?” “你知道个屁!” 有点城府的大伯低声骂了句,放下手里的茶缸想了想,最后还是出了厨房朝阁楼上叫了句,让两个儿子去三叔家吃饭。那天在山上的读书声,仿佛还萦绕在大伯耳边,‘宁欺白头翁,不欺少年穷’啊。 正在房里换衣服的四婶,一听到大伯的声音,将四叔手里的一块八毛钱的锦江酒换成了一块二毛一斤的散装酒,看得四叔直皱眉头,低声道:“金华,没必要吧?大哥再不好,还有三哥呢!” “你知道什么呀?” 在外面温婉的四婶,在家里可是能将四叔搓圆捏瘪的主,白了他一眼小声道:“你大哥无所谓,我们又不求他什么,你那个小侄子可不是个普通人。他宁愿摔得头破血流去砍柴,也不要你帮忙,看得我都心里发慌。” 四叔一听就乐了,不在乎道:“发什么慌?家明再有本事,还不是我侄子?” “你知道什么呀,就怕你把他当亲侄子,他只把你当普通的亲戚!你没看到他都不来叫我们吃饭,只打发文妹来?他就是不想大哥、大嫂去,才打发文妹来的。” 李家明一直在找各种机会练妹妹的胆子,知道这事的四叔哂笑道:“不可能!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倔是倔了点,人还是蛮有良心的。你是不知道,昨天明伢还让文妹站在茶菊嫂、金妹她们面前,用普通话背古诗。” 四婶见丈夫如此马大哈,终于发火了,掐了他一把,低声骂道:“这么大的人了,长个脑壳不想事的啊?你不记得了,上次三哥打他,就是因为三哥想帮你搞屋基地,他想让三哥去做木工活还债!” 四叔想起上次李家明倔强的眼神,心里也有些发紧,让三哥打得一身血乎乎的,居然连声都不哼一下,那小家伙的心得有多硬啊? “想清楚了吧?我看你那侄子就不是个普通伢子,以后他要是有了出息,你们这个屋场里,他只会把二哥、传祖哥当叔伯看,你跟大哥都不会放在他眼里的!” “那你还?” 四婶叹了口气,她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在工厂、饭店、超市里辗转七八年,什么没听过、没见过?她在高档饭店当服务员时,甚至见过当地的道上大哥、书记、镇长,那些人或人情练达、见人就笑,或是高高在上摆足了架子,可几杯酒下肚就露出本性,或豪爽、壮志凌云、或猥琐甚至是不堪入目。 可她从没见过李家明挨打时的那种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怨气、只有决然的倔强。从那一刻起,四婶就断定这个小侄子,长大以后肯定会有出息。 “你拿瓶装酒去,就有了做客的意思,拿平时喝的散装酒,就是自家人吃饭,明白了吗?” 四叔哑然失笑,小声取笑道:“你的心眼也太多了,至于吗?” “至于不至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家明不是普通伢子,他自己想当大人,我就把他当大人看。我不指望他有了出息后,能帮我们多少,只希望他晓得我这当婶婶的,从来没亏待过他,一直都把他当自己侄子看。吃完饭,你就跟三哥讲,我们做完屋这两三年不装修,先帮他还掉那些债。” 四婶话是这么说,可四叔知道不完全是那意思,钱借给三哥日后只要他手头上有就会还,借给大哥可就是猴年马月的事了;而且只要帮三哥还了债,以后大哥就没法跟自己借了。 老婆这么多的心眼,四叔虽不以为然可也没办法,只好提着散装酒去三哥家吃饭。 可惜的是,四婶眼里的非普通伢子李家明,压根就没看四叔带的什么酒,甚至不在乎大人们是如何想的。 等大家进了堂屋,看着堂屋里的桌子发愣,今天吃饭没外人,完全可以坐张大圆桌,可堂屋里就是摆了一张八仙桌和小方桌。两张桌上的菜,更让大家面面相觑,桌上不是平常吃饭时盛菜的那种菜碗,而是年节时待客用的盘子。这些盘子,还是当初父亲手头上松时,过世的三嫂在街上买回来特意待客用的。 若仅是这样,倒也无所谓,只是八仙桌和小方桌上的菜太突兀了,七八个盘子中间放了个菜碗? 没错,那碗分了小半给茶菊婶家的辣椒炒肉放在大人们桌上,而那碗满满当当的放在小孩子这一桌,被嘴馋的满妹、小妹你一块我一块正吃得眉开眼笑。更为过分的是,唯一的一盘油煎小河鱼,也放在小孩那一桌,大人这一张八仙桌上连半片鱼鳞也无。 农村里吃饭是有规矩的,一张八仙桌坐不下时,客人、长者坐八仙桌,其余的人挤在另一张桌子上吃;好菜也要先紧着客人、长者、家里的壮劳动力吃。 如果今天只有二婶、四叔他们,父亲肯定不会在意,可有个平时难得一起吃饭的大伯,皱起了眉头不悦地瞪了儿子一眼。知子莫如父,他哪不知道自己那倔儿子的那点小心思? 没错,李家明就是故意的,大伯他们难得过来吃次饭,自己兄妹还难得去他家吃顿饭呢,否则他就不会打发小妹去叫。有些事不是自己小气,而是不小气点别人就把你当傻子看,认为他沾的便宜就是应该的。 ... 第22章难堪的午饭,欢喜的结局 盛夏的中午很热,如火的骄阳将树叶都晒得打蔫,只有几只鸣蝉在不知疲倦地‘知了知了’。 李家明家的堂屋里气氛很怪异,原本应该有说有笑的一顿饭,吃得大家心里都压抑,只有满妹、小妹两个人吃得眉开眼笑,吃得小肚子再撑不下了,才腆着鼓鼓的小肚子下桌去玩了。 在外忙碌了个多月,总算是把一个大债主的债务还清大半,还节余了几十块钱的李传民,回到家里很高兴儿子将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更高兴自己儿子是天才。 可让他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个天才儿子,居然那么孩子气,做出这样不懂礼数的事,而且还做得这么让人哑巴吃黄连,让大哥、大嫂顾着面子、捏着鼻子吃了这顿饭。 大家沉默着吃完饭,小孩这一桌的菜早吃了个精光,连菜汤都让姐弟几个拌饭吃掉了,大人那一桌的菜除了二婶吃得痛快之外,其余人几乎都没怎么动筷子。 “老三,我们先走了”,没喝一杯酒,草草扒了半碗饭的大伯起身,脸色很难看的大婶、家德、三伢他们都立即起身。 尴尬的李传民搓着手起身,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要不是李家在村里是小姓、丢不起‘兄弟不和’那面子,他能当场揍儿子一顿,哪有这么不懂事的伢子? 大伯一家四口刚走,呆在这极不舒服的四叔两口子也想走,没想到正吃得有滋有味的二婶筷子一拍,瞪着四叔道:“老四,你心里有鬼?” 农村里都说长嫂如母,李家的长嫂如母可不是大婶,而指是这位二婶,她一瞪眼四叔就老实了,耷拉着脸坐在那喝闷酒,四婶则涨红着脸坐那极别扭。李传林这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等二婶吃饱了放下碗筷,看着自己嫁过来后当儿子养大的四叔,叹气道:“传田,嫂嫂嫁过来后,没亏待过你吧?” “没有” “三嫂呢?” 四叔的脸都涨成了红布,支吾道:“没没有” “晓得就好,家明性子倔,我让他去家里吃饭,他不肯我也没办法。传民走了后,老三家没柴烧了,大妹送过来不要,你就不会帮他砍几天?你那幢屋就真的那么要紧,要紧到侄子摔得头破血流,你都还能安心?” 二婶这话一出口,李传林的脸上立即变得极难看,他猜到了性子倔的儿子可能不会去二哥家吃饭,但万没想到家里没柴烧了,还要十二岁的伢子自己上山砍!难怪自己让他去叫人吃饭,他推给了文妹,脸上还有新伤疤! 二婶这么一说,坐在四叔旁边的四婶也如坐针毡,心里更是有苦说不出来。那天侄子满面伤痕地来河边洗衣,也在河边洗衣的自己还以为他打了架,结果他说是不小心摔的,没想到居然是上山砍柴时摔的。哎,自己也真粗心,那些小血痕明显是山上荆棘挂的,自己怎么没多想想呢? “传林,你二哥寄信回来,王老板承包到了县二小的老师宿舍。他跟王老板说好了,要你过去做门框、窗子,十五块钱一日。老四做屋的事,你不要管了,你不比我们没欠账,帮兄弟也要量力而行。” 二嫂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外表温婉内心精明的四婶也不会背这冤枉,沉声道:“二嫂、三哥,不管你们信不信,传田的钱都是我在管。我们家只有我一个能赚钱,耶耶(爸)姆妈只能供一家人吃饭,没办法供公公婆婆看病、两个弟弟读书,以前赚的钱都用在我们家了,这也是我跟传田谈恋爱时就说好了的。 这两年,公公婆婆过了,我们才存了点钱结婚、做屋,以前二哥、三哥有困难,他也没钱帮你们。家明摔跤的事我也晓得、还问过,他只说是摔跤摔的,没说是砍柴时摔的。我还让传田去帮过忙,家明说不要帮,传田才没帮的。” 二婶的眼睛立即看向李传林,李传林立即起身到大门口,沉着脸把在厨房里的李家明叫进来,沉声道:“明伢,你砍柴摔了跤,还跟四婶撒谎?” 心智跟成年人一样的李家明,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解释道:“耶耶,四叔还想帮我砍呢,可那有什么用?四叔帮得了我一时,还帮得了我一世?人是要靠自己的,砍柴又不是什么难事,我一次背不了多少,多背几次就是了。” 父亲的脸色立即变了,瞪着李家明的眼睛,样子吓死人道:“那你今天还这样?你是想挨打了是吧?” 从厨房里跟出来的大姐见状,连忙小声道:“三叔,这事不能怪明伢!” 大姐一五一十地将那么跟大婶绊嘴的事说出来,说得几个大人面面相觑,大嫂居然做得那么过分?明伢是她的亲侄子,家德是明伢的亲堂哥,当哥哥的辅导弟弟学习都不行? 李传林一个月前听儿子说过,但那只是轻描淡写,他还以为只是大嫂跟大侄女绊嘴,说的都是些气头上的话,可他没想到那些话压根就是人家心里那么想的。 不同于对大婶有意见的大姐,心智成熟的李家明倒是能理解大婶那种紧张,而且四哥事后还帮过自己,因而解释道:“四哥后来找过我,给了我很多他和三哥以前的试卷,还让我不懂就去问他。耶耶,这事也不能全怪大婶的,家里好不容易出个会读书的伢子,大伯、大婶冒不起那风险的。” 觉得被弟弟削了面子的大姐,伸手就揪着李家明的耳朵,骂道:“装好人是吧?” “轻点轻点,大姐,大姐,我错了,我错了”,李家明立即改口道:“耶耶,我错了,我今天不该故意让大伯、大婶下不了台。” “我不是说这事!” “四叔、四婶,今天的事跟你们没关系,我没想到耶耶会叫大伯他们来吃饭,没准备那么多菜,才将菜碗换成盘子的。满妹、小妹正在长身体,一定要让她们吃得好,我才把更多肉的放这一桌,那盘鱼也放这一桌。” 炒菜的是大姐可不是李家明,但他主动将所有责任都扛下来,这让大姐很满意,松开手给面色还发黑的三叔陪笑道:“三叔,明伢晓得错了,你就别再为难他了。” 李传林暗自叹了口气,大婶做得那么过分,自己儿子这样又算得了什么?转过身来重新回桌边吃饭,李传林边吃边道:“老四,二哥那有事做,家里欠了这么多账,我就不帮你了。” 如释重负的四叔长出了口气,连忙给三哥倒了杯酒,连声道:“没事没事,有二哥帮就足够了。” 精明的四婶用脚碰了碰四叔桌子下的脚,接过话头道:“三哥,你也不要太着急。我们做完屋,肯定这几年是不住的,装修的钱先借给你还账。 要我说啊,如果你没意见的话,就让传田打封电报去广东,请朋友们留意有没有家俱厂招人。要是有的话,你就跟我们去打工算了。 以前是明伢不懂事,现在他都可以撑得起个家,二婶又能在旁边看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在二哥那一个月能赚三四百块钱就顶了天,在广东有你这手艺,一个月最少也能赚一千二三百!” 说清楚了误会的家人,自然还是以前一样亲密无间,四婶这么一说,二婶也热切起来,跟大姐站在大门口的李家明也大喜过望。为这事,他求过大姐让她去跟四叔说说,没想到今天被四婶主动提起来了。 一千二三百与三四百的巨大差距,让李传林怦然心动,以前四弟不是没提过,但两孩子让他放不下。如今儿子虽然小了点,处事也孩子气了点,可已经**撑门户一个多月了,没看到哪个长辈说句不是。是该出去拼命赚钱了,儿子是天才,女儿看样子也不会太差,以后两个人要读书,靠自己打点零工是供不起的! “行,老四你帮哥打个电报,要是有合适的事,三哥就跟你出去!” 四叔大喜,连忙打包票道:“三哥,绝对没问题的。要是找不到家俱厂的活,你就先跟我学开车,军伢现在都拿一千二三了。学上半年,你还怕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李传林也大喜,艺多不压身,何况是现在很少人会的开车。 “来,喝酒!” “喝!” ... 第23章天才与聪明人的不同待遇 没了顾虑的李传林走了,给儿子在二嫂那留了五十三块钱,带着仅剩的车票钱和上车时四叔硬塞给他的一百块钱,拎着他的木工箱子去了县城打工。他临走的前夜,跟李家明交待了一番,也让他这‘天才’儿子深以为然。 大伯、大婶是大伯、大婶,四哥、三哥是四哥、三哥,两位堂哥可没亏待过自己,自己也就不能将对大伯、大婶的怨气转移到两位堂哥身上。 转眼间,就到了九月一号,这是个全国的大中小学开学的日子。 四哥去学校报名的排场很大,不象大哥、二哥去报道,只有大婶带着两儿子和李家明三个小不点送一送。 今天一大早,二婶、四叔就各拿着两张用红纸条扎的五块钱新票子来送茶钱,鼓励他和三哥好好学习为家里争气。读初中的孩子,大人居然给茶钱,这在崇乡也算是破天荒了吧? 大伯、大婶也一早就换上了新衣服,骄傲地站在堂屋里,叮嘱三哥要如何如何照顾四哥,好象下个礼拜六,两儿子不回家一样。当然,李家明这个给了他们难堪的小侄子,他俩虽然没阻止儿子接‘茶钱’,但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落后一步的二婶,在房里狠狠瞪完大姐一眼,拿着一小包重新攒起来的鸡蛋来了,放到三哥半满的旧黄书包里,愧疚道:“三伢,这是给家德补脑子的,这次婶婶没攒那么多蛋,只好亏待你了。” “谢谢二婶“,三哥刚替自己弟弟道完谢,一双空手的四哥走了过来,将鸡蛋从旧黄书包里重新拿出来,交到李家明手里,交待道:“家明,这蛋留给满妹和文妹。谁学得好,你给谁蒸蛋吃,学得不好的,就没有吃。” 硬着头皮来送茶钱的李家明,看着手里的鸡蛋愕然,这妖怪四哥的气度也太大了点吧?自己前天可是刚给了他们一家人,一个大大的难堪! 二婶连忙又从李家明手里拿起鸡蛋包放回旧黄书包,连连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满妹、文妹她们的,我以后再给,三伢、家明的也会给。” 四哥再次把蛋拿出来,交到李家明手里,坚持道:“二婶,你给了我,就是我的,我再给满妹、文妹,那就是她俩的了。” 这话有些不中听吧?可二婶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欣慰地地冲四哥笑了笑,也和大婶一样,交待三哥要照顾好四哥。好象只大一岁的三哥,就应该服侍四哥一样。 李家明服了,天才就是天才,单单这份气度就不是普通人能比拟的。难怪这妖怪从小就得大人们的宠爱,连与大伯有一肚子意见的四叔,都对他另眼相看,‘日后’只要是大伯供他和三哥上学,借学费、生活费都从来不打推辞的,要知道大伯借兄弟的钱可是有名的‘老虎借猪’。 大婶看着那包鸡蛋有些不舍,但也没有说什么。她这个小儿子从小就有主意,他说什么历来就是什么,而且说的都在理,家里人慢慢地也都习惯了不反对,除了上次辅导小侄子的事之外。后来的事情也证明,确实是小儿子对了、自己错了,还被传健狠骂了一顿。 只有李家明看着再次交到自己手里的鸡蛋,有些哭笑不得,四哥这话错是没错,可也太糙了点吧?要换成自己这么说,二婶不扇自己两下,也起码会扭着自己耳朵不放。大家都是嫡亲的侄子,待遇怎么就会差这么多呢? 给了,那就接着。李家明也不在乎十几个鸡蛋,拿着鸡蛋包跟四哥道了声谢,还让两个小家伙向他道谢。人家说的也没错,给了他的东西就是他的,现在给了这两小家伙,她们就得向他道谢。 两个小家伙也比以前长进了很多,有礼貌地向四哥道了声谢,门外已经传来了摩托车的引擎声。 大哥、二哥去县城读书是要步行到乡上去坐车,为的就是省下四块钱的车费,跟大伯面和心不和的四叔,可不会为了两个根本不懂事的大侄子去浪费汽油的。 四哥就完全不同了,四叔骑着结婚时买的大红色新摩托车专程送他,可怜的三哥只能骑着辆破自行车截着装着两人的被子铺盖去学校。大人们怕摩托车后面放东西挤着四哥,却不嫌三哥骑车带东西累,待遇就是这么分明。 看到这场面,李家明不禁想起古代的科举,四哥这妖怪要生在那个时代,三哥是他的兄长、书童兼老妈子,而大人们就是盼望他光宗耀祖的长辈。最后书生中了状元、书童考中了进士,双双衣锦回乡,长辈、兄弟姐妹们夹道迎接,全村鞭炮齐放皆大欢喜。 送完寄托着整个家族期望的四哥和捎带的三哥,轮到李家明去村小学报道,待遇就直线下降了。别说有人送,就连二婶都是给了十五块钱,拿起锄头自顾自地去了菜园里锄草。 满妹、小妹?送完四哥,满妹就拉着小妹跑了,这个多月来李家明可没少拿小竹梢抽她,巴不得这个变成了坏人的五哥早点滚蛋! 幸好还有个大姐、还有个四叔,他俩还记得李家明。大姐上山摘猪草时,特意绕了一下,交待道:“明伢,莫在阿婆家吃饭,省得一个人回来。” 四叔呢?送完了三哥,站在晒谷坪外叫:“明伢,快点,我带你去学堂里。” 还以为有车坐的李家明,拿着书包从家里跑出来,一看后面跟的四婶,想想要夹在两人中间当灯泡就泄气。 “不用了,我跟狗伢、毛砣他们一起去!” “不去就算!” 四叔重新发着摩托车,载着提了两瓶酒回娘家的四婶扬长而去。自从老婆答应了先帮三哥还债,本就没那么多心眼的四叔就对这‘天才’侄子没了心结,跟以前样只把这家伙当侄子。老婆的话要听,但不该听的时候也得不听,要是自己把这侄子当客人,肯定侄子也会把自己当外人。 哎,这就是妖怪和凡人的区别?不对,这就是天才和聪明人的区别! 李家明想起二婶刚说的会给自己攒鸡蛋,心里还有些小得意,这是把自己跟三哥放在一个档次了,那可是未来名牌大学的讲师! “家明,走不?” 正有些小得意的李家明回头一看,毛砣带着几个伢子、妹子,正站在自己身后。 “大狗伢呢?” “哦,传猛叔说大狗伢是蠢牯,以后不读书了,跟他去修水打零工!” 也是,小学读了九年还毕不了业,还不如不要读了,早点打工赚钱好。 “那走吧“,李家明一迈脚,毛砣他们全跟上,让他突然有了种黑社/会老大的感觉。 出了村,到了村口的老柳树边,毛砣凑过来小声道:“家明,你去跟王老师说说,让我坐你后面。你就说,你好监督我读书。” 坐我后面?李家明稍一想,就知道这皮伢子的主意了,考试时好打小抄! “换位子不可能,王老师不会同意的。不过,我可以保证你能考上初中!” “真的?” “真的!” 毛砣大喜,立即下了重酬,“好!要是你让我考上了初中,我以后摸的鸟、捉的鱼全部给你!” 当然是真的,全班十一个小朋友都会上初中的,因为明年要实行九年义务教育了。李家明怜悯地看了眼自己堂哥,这皮伢子也将成为王老师小竹梢下的典型人物--浪子回头金不换! 三个伢子、两个妹子,走了一里多马路到了青泥坪,从这里过吊桥走山路去学校,比走马路近四里多,这也是平时大家上学的最佳路线。 青泥坪的吊桥并不危险但很吓人,桥面只有一尺宽,走起来摇摇晃晃,桥下是怪石嶙峋的急水滩。以前大狗伢带大家上学时,他跟毛砣经常走到一半,就带着李家明和细狗伢跑过去,将桥摇得吓死人,就等着毛砣的妹妹吓得又哭又叫。亲哥哥吓亲妹妹,也只有毛砣这样没心没肺的皮伢子,才能做得出来。 “毛砣,你走最后,要是你搞名堂,当心我不让你考上初中!” “哦“,刚想跟在李家明后面上桥的毛砣,老老实实地站在小队伍最后。李家明转过身来,又将走在队伍中间的细狗伢扯到自己身后,跟着自己上桥。这支小队伍里,就毛砣和狗伢的弟弟细狗伢最不老实,他可不想又吓哭两个堂妹。 李家明走得慢啊,感觉到桥摇晃得厉害,就停下脚步来,看得后面的细狗伢着急。 “家明哥,快点走啊?” “急什么急,以后就这样走,吓妹子好玩吗?” “哦“,细狗伢没声了,自从李家明被四哥确认为小天才,又挨了顿狠揍都不吭一声,连这帮小伢子、小妹子都叫他大名,再没人敢叫他‘明伢‘。 现在比大家大得多的狗伢不读书了,李家明就成了这支小队伍默认的老大。不,应该叫首领,六里多路在哪休息、在哪可以玩一会,甚至去哪偷根黄瓜、挖个番薯,都由他说了算。 ... 第24章七岁的强者 山里人不象城里人,生活富足、医疗条件又好,常年生活在闭塞的山里,有时一户人家前后四五里都没人烟,大家都习惯了遵循传统、信神鬼。 比如上山砍树都有讲究,有山神、土地、黄大仙(狐仙)、石矶娘娘的地方,不管树长得多高、多大,都一律不会动。因此,有这些小庙的地方,通常都是古木参天遮阳蔽日。 鸡子坳就有座山神庙,小庙不大,也就半人高,可方圆几十米全是两人合抱的古松、巨柏。离地不高的松、柏枝上,还挂着上百块红布条,那都是山里伢子拜山神当继爷的凭证(山里习俗,希望能得到神灵保佑)。 经常有些香火的庙前有个小石坪,还有股常年不涸的山泉,汩汩而流的泉水积成了一个小水潭,水草拂动清澈见底。潭边的石板上还放了个小竹勺,有些小病痛的山民,经常来这烧柱香喝点泉水,据说大部分都会无药自愈非常灵验。 以前大狗伢带大家上学时,也会在这休息,李家明也萧规曹随,到了小山神庙前就停下来,让大家喝口水休息一下。山路难走啊,何况都还是些十来岁的孩子,最大的毛砣也不过十四岁。 “继爷(菩萨)保佑“,见除了自己和毛砣那个皮伢子外,其他人经过庙前时都拱拱手,李家明也连忙回过身来拱拱手,这才去喝水。自从莫名其妙地回到现在,李家明也觉得神鬼这东西,还是敬着点好。 喝了点清凉的山泉水,坐在荫凉的石坪上,看着满目的巨松古柏,李家明惬意极了。跟在李家明后面喝完水的毛砣,十几步并成几步,凑到他面前小声道:“家明,你真有办法让我上初中?考试的时候,可是座位打乱了的。” “放心吧,我说行就行。哎,你不是不喜欢读书吗?” 毛砣讪笑着讨好道:“嘿嘿嘿,你真以为我蠢啊?读书多好,只要在读书就不要做事,你以为大日头底下做事蛮舒服吗?” 实话,这是大实话! 要是大人说,不读书也可以不做事,估计学堂里会立即空掉,只剩下李家明一个人在上课。 现在乡里的初中,隔年才考个把小中专,每年考三四个重点高中、五六个普通高中,还有几个职业高中。除了去读小中专的,那些去县城读高中的,最后能每年考两三个大专生,那就是运气好得不得了啦! 要不是现在去外面打工,大部分好点的厂子招工都要求初中毕业,这帮山里伢子、妹子,估计家里让他们念完小学就不送了,只要他们会数钱、会写自己名字就行。 见李家明只是笑笑不说话,不想读书又不想回家帮着做事的毛砣急了,还以为他看不起自己,指着散坐在小石坪里的三个伢子、妹子道:“真的,不信你们问他们,有一个真正想读书的不?” 李家明不用问也知道,可去学校启蒙的传祖叔家的金妹,也就是满妹、文妹的小玩伴却红着脸,鼓起勇气道:“家明哥哥,我想读书。” 嗯?大家都惊奇地看着这个最小的小不点,她还没读过书,还不知道读书的苦,觉得每天走这么远好玩吧? 李家明也觉得很奇怪,这金妹是他看着‘长大‘的,一向胆子比较小,根本没法跟满妹那种胆大包天的妹子比,今天她怎么胆子大起来了。 “金妹过来,跟我说说,你真想读书?” “哦“,胆小的金妹走过来,蹲在他面前,小脸涨得通红,小声道:“满妹说你和忠华姐说的,只要会读书,以后就可以吃最好吃的,穿最好看的衣服,就象电视里放的那样。” “哈哈哈,你以为你考得上小中专、考得上大学?” 毛砣的嘲笑,引来树下一阵哄笑声,让本就是鼓起勇气的金妹羞得想哭。 “滚!你自己没志气,还有脸笑别人?” 李家明用力一拳打在毛砣肩上,将他打跌在石板上,小石坪上立即鸦雀无声。觉得被削了面子的毛砣,爬起来就想翻脸,但想到去乡上读初中的诱惑及李家明挨打时的眼神,讪笑着又坐到他旁边。 不错,这皮伢子还不算太蠢! 李家明暗道一句,将蹲着的金妹拉到身边坐下,温和道:“金妹,你真想读书?很苦的,现在是晴天,要是冬下、春上碰到落雪、落雨天,到学堂里就是一身的泥,冷得你一身直发抖!就更不要说初中、高中,你看我大哥、二哥,每次回来都瘦了一圈。” “我我“,金妹结巴了几声,电视里好吃的、好看的衣服还是让她小声道:“我不怕!家明哥哥,我想跟满华妹、文妹样,跟你一起读书。” 明白了,这小不点跟满妹、小妹天天在一起玩。满妹那小家伙怕自己怕得要命,加上被打了几次,十有**会惹来小伙伴们的嘲笑,为了扳回她那点幼稚的面子,肯定没少在这小不点面前吹牛。 金妹一个刚七岁的小不点,听到小伙伴的吹牛,肯定会回家跟大人说小话。传祖叔和茶菊婶为了孩子能认真读书,十之**会附和满妹的牛皮,说只要会读书,以后就能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 就别说这个小不点,估计自己那小堂妹也是这么想的。那个上面有三个姐姐的小家伙,打小就好吃的紧着她吃、新衣服紧着她穿,早就养成了要吃最好吃的、要穿最好看、要玩最好玩的娇气。她多吹了几次牛,不但骗了别人也骗了她自己,再加上大姐对她的哄骗,也肯定以为只要跟着自己好好读书,以后就能吃到更好吃的、穿更漂亮的衣服。 小妹呢?自小就乖巧,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啊?满妹让她别理自己,她就真的当着小姐姐的面不理自己了,避开了满妹才在自己面前亲呢一会。 不过,李家明并不觉得传祖叔、大姐他们说错了,要是认真读书,连起码的回报都没有,那还读什么破书?四哥那样的妖怪,之所以称为妖怪,就是因为他们对知识有种发自内心的狂热。象自己这种的凡人,就不要凑那种热闹了! “行,只要你吃得苦,不怕挨打,以后就跟哥哥一起读书。” “哎“,刚才还羞得差点哭的金妹,立即高兴了起来,仿佛已经考上了学校,可以吃到最好吃的、穿最好看的衣服了。 见金妹这么高兴,李家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想起了自己小妹和满妹,再看看坐在四周的,都是自己的堂兄弟妹,索性道:“还有想跟我读书的吗?” 话刚说完,李家明又补了句,“丑话说在前头,不认真的会挨打,不听话也会挨打。” 细狗伢和桂妹(毛砣的妹妹)也想答应,但听完李家明的第二句话,立即闭上了嘴。这些天,只要满妹、文妹贪玩,迟回去一会,让李家明找到后,就是一人两小竹梢,打得俩人惨叫呼痛。要是做错了作业之类的,更是被打得呼天抢地,跟着那样打人的哥哥读书,那不就是蠢牯? 见没人愿意,李家明叹了口气,这伙伢子、妹子还是太蠢了。严师才能出高徒,明师是未必能出高徒的,要是自己能一直有王老师那样的严师,肯定也不会只考个三本。 算了,人家老外说得好啊--‘强者自救,圣者渡人’,逆境之下能想着自救的才是真正的强者。既然他们不想自救,不想当强者,自己也没必要去当圣者,大不了以后这些堂兄弟姐妹困难时,多伸伸手便是了。 山里孩子读书,真的是很苦的,而且现在的中考、高考录取率那么低,早让绝大多数孩子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大学梦。 ... 第25章胆大才能读书 银子滩的地理位置很好,这是一大片在山里难得的平地,小村落后面是座二十米来高的小山包,然后才是郁郁葱葱的丛山峻岭。村落前面是一大片的稻田,十几户人家散落各处,可谓是阡陌交错、鸡犬相闻。 小山包上除了村民种的种类蔬菜瓜果外,还长着几棵巨大的板粟树、桂花树,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先人种的。一到金秋季节,金色的稻谷、黄灿灿的板栗球、飘香的丹桂,可谓是一派田园风光。 然而,自打几十年前,政府在此设立村部、小学后,这里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时间,就不再是一个宁静的小村落,而成了一个喧闹的儿童乐园,也就寒暑假清静一点。这还不算什么,山里人喜欢热闹,以前为了看场电影,都能晚上拖家带口的跑十几里路去趟乡上,这里热闹了不也喜庆不是。 可是自打有了小学,村民种的东西只要是能生吃的,但凡是种在偏一点、看不到的地方,比如黄瓜、番薯、花生都遭了殃,就更别说小山包上的几棵板栗树。 山里人憨厚啊,何况在这读书的伢子、妹子里,总会有几个是这家的外甥、那户的侄子(女)。刚开始,村里的大人还交待那些皮伢子,摘黄瓜别摘做种的、挖番薯要把藤埋回去。时间长了,村民也吃不住劲了,花生、黄瓜就种看得到的屋前门后,至于番薯就没办法了,只能任那帮皮伢子想挖就挖,只希望怆们煨番薯时小心点,别引发了山火。 骂?村民也要脸面的好不好,要是让这帮皮伢子回家告状说哪个母舅或是表叔小气,摘根黄瓜、挖只番薯都被他骂一顿,他在亲戚里还抬得起头吗? 李家明的阿婆家就住在银子滩,这才有临出门时,大姐交待要他莫在这吃午饭,怕其他人都回了家,他要一个人走山路。已经花甲之年的阿公、阿婆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十七岁就讨了亲,三个孙子、孙女早就初中毕业出去打工了;女儿死得早,李家明和小妹就成了她心里的宝,有点好吃的都留给他俩。 今天是学校开学的日子,腿脚有点不便的外婆老早就煮了两个带壳鸡蛋,拿了一把大孙子结婚时剩下的糖子(果),坐在晒谷坪里等她的外甥孙。 ………… 晨雾散去,太阳开始显露出威力时,李家明带着几个伢子、妹子终于走出了大山,来到一片宽阔的沙滩上,河对面就是银子滩了。 银子滩之所以叫银子滩,就是因为这条流到邻县修水、最后注入长江的大河,流经这里时有一小段异常狭窄、陡峭的河道,浪花四溅象碎银;而过了那段河道却又是大片平整地段,大河在这冲出一片非常大的沙滩,因此而得名。 银子滩上的河水不急、也不深,最深的地方也就没到小伢子们的大腿,村民在河滩的浅处放了几块平整的大石,平时都是踩在石头上过河,只有春夏两季涨大水才撑个小竹排。小伢子、小妹子们腿短,过这河滩时都是一个一个先起点步,然后借着冲力踩在石头上过河。 以前大狗伢带队时,过这河滩时,也都是老老实实的从来不敢皮。热天里还好,吓倒桂妹掉河里,无非是身上湿了,到亲戚家换身衣服就是;要是冷天里,吓得她掉河里冻病了人,那就不是一顿骂而是逃不掉的一餐狠揍。 一到河滩上,李家明脱下鞋子、衣服、裤子扔给毛砣,只穿着一条短裤。 “你帮我拿过去“。 “啊?” “啊个屁!我们能过,金妹第一次过,万一掉河里呢?” “哦“,毛砣把鞋子扔给细狗伢,自己也脱了鞋,他比李家明高半个头也壮实得多,倒不用脱衣服、裤子,卷起裤脚就行。 “等下我们分开站,她要是掉下来,可能接得住。” 嗯?这伢子虽然皮而且不太会照顾妹妹,但人还算不错,李家明笑了一下,让细狗伢先和桂妹过去,拉着金妹道:“金妹,看到不?象细狗伢、桂妹那样先跑,单脚踩在石头上跳,不要去看河里,眼睛看着前面的石头,晓得了不?” “我我” “没事的,等下我和毛砣哥站在河里,要是你踩塌了,我们会接住你的。” 粗枝大叶的毛砣可没李家明这么耐心,穿着条短裤站在河中央,大声骂道:“金妹,你要是这都怕,还读个屁的书!热天里还好,我们还能在河里看着你过,要是冷天里,你来试下子?莫非还要我们撑竹排来接你?” “哦“,胆小的金妹低头应了句,李家明一看就知道,等下肯定要跌河里。 大山里人烟稀少,交通又不便。小孩在大人的言传身教之下,都养成了相互守望的习惯,平时可能搞个恶作剧,或是因什么事打个架之类的,但只有事时都是以帮人为己任。一见李家明和毛砣的举动,跟李家明差不多身高的细狗伢,也主动脱了鞋子、衣裤,穿着短裤站到河滩上的大石头旁边。 “金妹加油!” “加油” 几声童音的呐喊声里,胆小的金妹还是在河中央的第三块石头上,差点撞翻了粗壮的毛砣。 “算了,我背你过去。” “毛砣,把她背回来,让她再跳。你帮得了她一次,帮得了她一世?” “哦“,李家明的一声吩咐,让毛砣稍有犹豫,但还是把金妹背回了河边。 孩子的世界里是有老大、或是首领的,也就是平常说的孩子王,通常情况下,谁的拳头最大谁就是老大。 李家明自打从树下跌下来,昏睡了两天后,就突然象变了个人,操持家务、照顾妹妹、后来又成了聪明伢子。大人的称赞、挨打的倔强,加上旧老大狗伢的离开,这让拳头不是最大的他,有了竞争老大的资格。今天,有求于李家明的毛砣,被他打了一拳后不敢还手,他也就正式成为了这个小队伍公开承认的首领。 等毛砣重新站好,李家明又大声鼓励道:“金妹,看到了不?你跳不过去,也会让我们接住,胆子再大点!” “哦” 金妹又起跑、再跳,这次是跌倒在李家明身上。李家明可没毛砣粗壮有力气,两人一起摔在河滩上,成了两只小落汤鸡。 等吓得尖叫的金妹,慌乱地从不急的河水里爬起来,旁边的李家明擦了把脸上的水,鼓励道:“再来!不要怕,眼睛只看着石头,不要看旁边。你看,这里的水这么浅,跌下来就这么回事,就当在家里洗遍冷水澡罗。” “哦“,这里的水确实不深,站稳了的金妹低声应了句。 “再去跳!” “哎”,一身湿透了的金妹,自己趟过河滩,回到了河边,终于不太紧张了。 重新起跑、再跳,这次湿透了的金妹象只小鹿,轻盈地在石头上跳跃着,顺顺当当来到河对面。 “大家上岸,金妹,你自己再来一遍。” “哎“,成功了的金妹,兴奋地答应了声,自己又来回跳了一遍。 已经在茅草后面脱掉湿短裤,重新穿上衣服、打着补丁的解放鞋的李家明,见一身湿漉漉的金妹兴奋异常地站在自己面前,鼓励道:“看到了吧?最差也就这样,有什么可怕的,还能要你去死啊?读书也是这样,努力了,总有可能考得上;不努力,那就永远不可能考得上,晓得了不?” “哎!” 金妹的大声答应,让李家明舒心一笑,这妹子胆子总算是大了点。老人们常说,胆大有官做,读书人胆子太小也不行,总不能有了问题,连去问老师都不敢吧? “晓得了就好,带你去我阿婆家换衣裤。” “哎” 可当其他伢子都去了学校,李家明带着金妹快到自己外婆家时,才想起了什么,心里暗暗叫苦。 ... 第26章那蛋、那小竹梢 子欲养而亲不待,指的不单是父母,其实还应该包括外公、外婆,最起码在李家明心里是这么想的。 当看到腿脚不便的外婆,出现在远处的晒谷坪里,李家明眼睛一红,不禁潸然泪下。 “家明哥,你怎么了?” “没事,虫子进了眼睛。快一点,我们还要去报道“。 李家明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加快了脚步带着一身湿透了的金妹,飞奔向远处的外婆。 “阿婆!” “明伢!” 等跑到阿婆面前时,李家明已经笑容灿烂,扑进她怀里亲呢了一阵,才接过她手里的鸡蛋和糖果,扶着阿婆进屋,“阿公呢?” “哦,去了丰坦,建民太公过世了,他跟母舅去帮忙。” “哦“,李家明答应了一声,这才道:“阿婆,这是金妹,传祖叔的满(最小的)女。她跌到河里了,我带她来换身衣裤。” 有些胆小的金妹,这才小声叫人:“阿婆“。 “好好,快进屋,快进屋,我这就去找。” 李家明冲外婆侧了下头,会意过来的金妹,连忙过来扶阿婆进睡房找衣服换。等她穿着表姐的衣服,袖子、裤脚都卷得老高出来时,正咽着鸡蛋的李家明,已经将自己的短裤洗好了晒在门前的竹杆上,又从阿婆手里抢过金妹换下来的湿衣服去后面洗。 “我们明伢懂事了,哎” 等李家明快手快脚地搓洗好衣服,跟在后面想帮忙的阿婆叹了一声,让他心里黯然神伤,连忙抬头笑道:“阿婆,我洗得还干净吧?现在,耶耶(爸)和文文的衣服,都是我洗的。” “干净干净” 这次金妹有眼色了,连忙接过自己的衣服,跑到外面笨手笨脚地晒好。李家明重新扶着阿婆到堂屋里坐好,笑道:“阿婆,我去报名了。金妹读一年级,还要带她去报道。” “好好好,快去快去” “哦,我们走了” 在外婆慈爱的目光中,李家明带着金妹小跑向学校,到了校门口的拐角处见没人看到,才从书包里掏出剩下的鸡蛋塞到她手里,鼓励道:“今日蛮勇敢,奖励你的。” 山里人生活艰苦啊,鸡蛋对一个七岁的小妹子,哪怕是受家人宠爱的小妹子,诱惑力也不是一般的大,金妹立即笑得阳光灿烂,“谢谢家明哥!” “快吃,莫让别人看到。” “哎“,小小的金妹立即剥蛋,眉开眼笑地两三口吃完。多年以后,大名由李金菊改成了李馨的金妹,在省城一所中学里教书。每次和丈夫、孩子回老家探亲,常跟她童年的玩伴、同学们怀念起李家明省给她吃的这个白鸡蛋。只是,衣着时尚得体的她,跟那些昔日玩伴、同学也已只剩下些怀念的话题了。 带着金妹进了学校,扔给已经报完名正在操场上玩的细狗伢,交待他带着去报到,李家明狂奔向自己班上。迟到是迟到了,但出点汗、气喘得粗点,等会挨打也会轻一点,这是他记忆犹新的经验。 “王老师好!” “嗯” ‘唰‘的一声,李家明光着的手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被王老师手里的小竹梢抽出几道血痕,站在各自座位上的学生们立即站得更端正了。 别的班级,学生伢子报完名就打扫卫生,王老师班上的卫生,历来是由做错事的学生搞,比如报名迟到了的李家明。在王老师班上,迟到就是迟到,不管什么原因都是迟到,迟到了就要挨打,这就是他的规矩。 “作业呢?” “在这“,气喘吁吁的李家明,连忙从书包里掏出暑假作业,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过去,手臂上的疼让他心里暖融融的,这就是自己的恩师啊! 已过而立之年的王老师,被李家明眼里隐隐的泪花和恭敬的态度,搞得愣了下神,暗道:这皮伢子,莫非真懂事了? 随手翻了几页暑假作业,见上面字迹工整,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的王老师,这才点了下头夸了句,“嗯,还算认真。记得要守时不迟到,明白了吗?” “是“,李家明连忙又从书包里掏出十五块钱,恭敬地放在讲台上,接过自己的收款收据、新书。 “下去” “是” 等李家明站到第一排的座位上去了,王老师扫了眼班上的学生伢子,重点是最后面重读五年级的毛砣,板着脸操着略带乡音的普通话,沉声道:“大家的暑假作业都很认真,老师很高兴。好了,大家可以回家了,李家明同学留下来打扫全班的卫生!” “老师再见!” 面无表情的王老师点了点头,连惯见的‘同学们再见‘都不说,拿起讲台上的钱和他那根标志性的小竹梢,背着手出了教室。 等王老师走了,教室里才活跃起来。 “明伢,恭喜你了!” “王老师炒的‘笋子炒肉‘好吃不?” “肯定没吃饱,要不要我再帮你炒一碗?” ‘多年不见’的小伙伴们让李家明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就是破口大骂,“滚滚滚!再不走,就帮我扫地!” 王老师的命令是什么,那就一定要按命令去做,这帮有过惨痛教训的伢子们,鄙夷道:“你想得好!你挨了打,还想拉我们挨打?” “那就给我死远点!” 李家明跑到墙角里,拿起扫把将一帮兴灾乐祸的同学们轰出教室,独自开始扫地、擦桌凳、窗户。教室外的同学们看了一阵热闹、取笑了一阵,见李家明闷着头打扫不理他们,终于觉得没趣了,各自挎着书包回家,自始至终都没一个人敢进来帮忙,哪怕是跟他玩得最好的两个伢子。 王老师还有一个规矩,被罚的学生什么时候完成了惩罚,要去他那报告,等他检查完了才能走。有那个阎王菩萨坐在办公室里等,谁敢来帮忙啊,何况这帮皮伢子哪个不是兴灾乐祸的主? 幸好山村里空气好,上学期放学时,教室已经被彻底打扫了一遍,即使空了两个月也并不是很脏,也就是窗户玻璃、桌凳上的灰多了点,但要是让一个人来打扫还是非常麻烦的。 李家明在家干惯了家务,闷着脑袋快手快脚干,终于在快中午时,把教室打扫干净了,又检查了一遍,这才去教师办公室报告。 在学生面前很少笑的王老师,拿着他的小竹梢,背着手看了看窗明几净的教室,满意地点了点头,难得地给了李家明一个笑脸。 “家明同学,你今天鼓励李金菊同学的事,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以后要保持,知道吗?” 听着王老师略带乡音的普通话,心理成熟的李家明,连忙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回答道:“知道了。” “嗯,回家吧” “哎“,李家明连忙挎着自己的书包,跑向在校门口等着的毛砣他们。看着李家明瘦小的背影,王老师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这孩子虽然天分不错,但太调皮捣蛋了,现在终于开始懂事了。 ... 第27章不如意事常八九 第二十一章不如意事常** 往平静的水面上扔块再大的石头,最多是扑腾起的水花大一点,一阵涟漪之后,终归还是继续平静如常。 山村里的生活很平静,李家明这颗小石头在村里,激起的涟漪也逐渐归于平静,除了大人、小孩都开始叫他大名,书房里又多了个小不点外,几乎没什么改变。 当然,李家明住的阁楼里,偶尔会传来带着哭音的惨叫声,听得隔壁的茶菊婶直心疼。仅仅一天的工夫,金妹去李家明那交作业、听辅导时,她就去别家串门,省得听到女儿哭叫声,老是眼睛里发酸。 毛砣也经常挨打,王老师的小竹梢把他的手臂、小腿打得新血痕杂旧血丝,仿佛就没有好的一天。打着打着,也把他打聪明了,每天晚上做完作业,就跑到李家明这来,求着这位已经完全不挨打的堂弟帮着检查。而跟满妹她们不坐一个房间的李家明,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把从大姐那拿来的初中课本,藏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毛砣是个大嘴巴,要是他看到了,就会到处去给自己宣传,拔高家里人对自己的期望。四哥那种妖怪,那是骨子都透出妖气,自己这种凡人还是藏点拙好,省得日后大家对自己的期望越来越高。要说几年之后,考个不错的大学,李家明没有一点心理压力,可要想跟四哥样被清华、北大争相录取,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家明,你说我怎么就发现不了呢?” 李家明将找出两个错误的作业本扔还给毛砣,骂道:“专心,你什么时候认真做过作业,仔细检查过?” “我还不认真?以前全是叉叉,现在这么多作业才两个!” “那就是不够,认真得还不够!” 毛砣将错了的地方订正完,又开始胡说八道:“要我说,王老师也太严格了,以后小升初考双百分跟两个九十分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能去读初中?” 这话是乍一听,确实没错,但错在体会错了王老师的良苦用心。作业做错了一道以上就挨打,不是要大家考试时都拿满分,而是让大家养成做事认真、细心的习惯。 “再细心有个屁用?考不上小中专、大学,再认真、再细心又有什么用?” 这话听起来好象也没什么多大的错,但养成了认真、细心的习惯,即使考不上学校,生活中也会受益匪浅的。 “嘿嘿嘿,你栽根薯藤还要去拿尺子量?哎,石矶渠那边的栗子熟了,明日我们去打不?” 李家明怜悯地看着正傻笑的毛砣,这伢子就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朽木不可雕‘。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倒是让已经在外面木吊楼上,站了一阵的四哥了说出来。 “朽木不可雕!” 一声轻斥,正准备答应明天去打板栗的李家明一回头,后面没人,又连忙望向窗外的木吊楼,连忙起身道:“四哥(家德哥)” “嗯,毛砣你回去吧。” “哦“,毛砣立即拿起自己的作业本开溜,这位家德哥就是个怪人,站在他面前都觉得不舒服。李家明也连忙拿张没人坐过的椅子,换掉刚才毛砣刚坐热的椅子,这位四哥有轻微的洁癖。天知道一个农村里的孩子,怎么会染上那种娇贵的毛病? 见堂弟如此细心,四哥笑了笑,“我没那么金贵,只是养成了保持整洁的习惯。家明,习惯很重要,养成了细心、整洁的习惯,考试的时候就不会犯不必要的错误。” 原来是这样啊,李家明嘿嘿笑了两声,又跑到楼下去倒了杯温茶上来,还从床头的罐子里掏了几个阿婆给的糖子。上次的难堪终于过去了,大婶不再阻止四哥过来辅导他,他也充分见识到了这妖怪四哥的气度,也终于把这位四哥当哥而不仅仅是妖怪。 四哥接过茶杯放在方桌上,手里拈着一粒‘雪里松‘糖,仔细端详了几眼。这种糖子,在村小学门口以前卖一毛钱十粒,五年级时卖一毛钱五粒。他三年级去县里参加竞赛回来,张老师奖过他十粒,分给大姐她不要,他就和三哥一粒咬成两半,两人足足吃了一个多星期。 剥开一粒久违了的‘雪里松‘糖,四哥掏出干净的蓝手绢擦了擦桌上的铅笔刀,将米黄色的糖子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李家明,自己吃了另外一半。 “其余的收起来吧,满妹、文妹她们读书不能光靠打,也要点奖励的。” “哦“,李家明嚼着嘴里的糖,有些莫名其妙,起身去放糖子时,看到另一个房间里正做算术题的小妹,才突然觉得心里酸涩。 以前别家的大人见一个人玩的小妹可怜,偶尔会给她粒把糖子吃。小妹会把糖子象宝贝一样留着,等自己回家后一人吃一半,只是她的糖子上沾着口水,而四哥的糖是用小刀切断的。 看了看手里的糖子,再看看灯光下的小妹,李家明还是狠了狠心,将阿婆给的糖果又放回了小罐。四哥说得对,既然把小妹当学生教,就要赏罚分明。他宁愿小妹怕他,也要让她跳出这该死的农村! “这是我托姜老师搞来的,近三年小学数学竞赛试卷,你先做做看,明天下午我再过来。” 吃糖都能吃出怀念的四哥,将手里的几张试卷,放到李家明面前,又放了几本初二的书。 “初一的数学、语文你已经学完了,这是初二的课本。重点的地方我都划出来了,看不懂的地方,等下个礼拜五我回来你再问。英语你别急,我的口语不准,以后还是找语音标准的老师学。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 “哦” 四哥这次没走木吊楼,拿起他刚放桌上的小纸包,从旁边的门出去,站在满妹和小妹、金妹身后看了一阵。三个小不点确实很用功,连旁边站了个人都不知道,闷着小脑袋写写画画。 四哥满意地笑了笑,把手上的小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十颗炒花生,轻轻放在三人面前的小桌中央,挨个摸了摸她们三人的小脑袋,鼓励道:“好好读书,只要有恒心、有毅力,以后你们肯定能考上大学的。要记住,苦心人,天都不会负的!” 如果说李家明现在是她们畏惧的严师,那么辅导他的四哥就是神,就是被供在庙里的菩萨! “哎“,被菩萨鼓励了的三个小不点应了一声,向四哥露出个甜甜的笑脸,刚想伸手去拿喷香的炒花生,可突然看到四哥后面的李家明,三只干干净净的小手立即缩了回去,马上低下头继续做算术题。 气质沉稳得象个大人样的四哥笑了笑,由着李家明送到楼下,自己回家了。李家明看着月光里的四哥走远,微笑着转身在堂屋里倒了三杯温茶上楼。 检查完三个小不点的数学作业,又听写完今天教的拼音、生字,李家明才将那几十颗炒花生一分为三,吩咐道:“吃完漱口,明天放假,后天继续。” “是“,在小竹梢的威慑之下,三个小不点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等李家明将两个房间之间的门关上,他还可以清楚地听到低声欢呼,然后是老鼠一样的咬花生声、喝水声。而他坐在小方桌边等了很久,只等到下楼的脚步声,也没等来小妹给他送花生,或许以前那个小妹不会再回来了,只剩下一个敬畏他的李文琴! 长叹了口气,李家明走到吊楼上,看着满眼的月光如水,一时间心绪难以平静。他明知道,这是为了小妹好,却为也许会永远失去的亲密而遗憾。 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 或许要象那位印度诗人一样,把麻烦看做是生命中赖以表现自己韵律的一部分,才能以豁达、从容的心态而处之。 ... 第28章穷有穷的办法 已经是秋天了,虽然稻田里开始泛着金色,山上的树叶也开始变黄,可依然酷热难当。 一大早,在县城里做工的李传林回来了,工地上的木匠活都做完了,他领到了四百五十块钱,连忙回来还三表舅剩下的欠账。山里人赚钱都不容易,嫁女儿这样的大事,更是别欠人家的钱好。 等李传林骑着传祖叔的自行车一走,毛砣带着细狗伢来了找李家明,邀他一起去打栗子。见他不去,两人就拿着他的书包鬼鬼祟祟跑了,剩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边做试卷边玩,还边腹谤:‘解放军叔叔的队伍真长,传令兵从队尾到队头,居然还要骑马送信‘、‘城里人真有钱,往游泳池里装水,居然还一边注一边放‘……。 等腹谤完了,不,应该说是做完了,李家明还特意将两道已经涉及到初中内容的题目划出来,这才盯着试卷白纸黑字的‘xx年xx县全县小学五年级数学竞赛试卷‘继续腹谤:亲爱的出题老师,这些内容是小学五年级的吗?您确定,您看过小学五年级的数学课本? 将做好的试卷整理好,李家明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才下楼,时间也不早了,该去淘米煮饭了。刚出堂屋,李家明就看到大姐的猪草蒌放在厨房屋檐下,她肯定听四哥说,自己上午要做数学竞赛题,特意过来帮自己煮饭、炒菜了。 “做得怎么样?” “还好吧” 见择菜的大姐停住了,李家明嘿嘿直乐,小声道:“大前年的满分,前年和去年的各有一道没有绝对把握,应该超出了小学的内容范围。” “那就好,那就好,我去叫家德,你自己炒菜!” 李家明急忙拉住想走的大姐,小声道:“大姐,你又想挨大婶的骂?反正四哥吃完午饭就会过来,何必急着这十几二十分钟!” 大姐立即停下了脚步,大婶可不好惹,又不好总跟她吵,还是别去触她的霉头了。 “你真有把握?” “大姐哎,会不会做,我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完作业都会检查两遍的人,会做的就不会做错!” “那倒是,蛤蟆钓来了,你自己去剥皮。” “哦“,李家明从藏在门背的小布袋里,捉出四只肥硕的青蛙处理好,和上米汤、薯丝饭放到饭甑里去蒸,到稻田里去扔蛙头、骨头之类的垃圾时,才突然想起来:已经秋天了,等冬天一来,自己到哪去找青蛙? 小妹吃了两个多月的蛙肉粥,虽然头发还是有点黄,但脸上已经不黄瘦了,还长白净了不少。要是没了青蛙肉,自己到哪去给她补充营养?父亲现在能放心出门赚钱还债了,也会给自己在二婶那放些钱,可那些钱用来日常开支还差不多,想去买肉、买蛋给小妹天天吃,那是根本不够用的。 站在火辣的大太阳下,李家明第一次生出养鸡鸭的念头,要是家里也有鸡有鸭,就会也天天有蛋、也就能继续给小妹补充蛋白质,而不是靠二婶或是茶菊婶偶尔给几个。可是看看自己一双小手、还有那双小短腿,李家明苦笑不已。 “噼叭“,一个小石头打在发呆的李家明面前,抬头左右一看,只见毛砣和细狗伢正在传祖叔家的厨房下,冲自己挤眉弄眼。 好事来了,李家明立即扔下烦恼小跑过去,小声道:“摘到了?” “嗯“,三个小孩猫手猫脚溜到传祖叔厨房后面、没人看得到的地方,毛砣和细狗伢才打开三个装得满满当当的书包,里面全是棕黑色的老板栗,小声道:“这才打一棵树的,下午我们再去打。我跟你说,栗球都裂开来了,只要一摇,栗子就自己往下掉。” “这么多?” 李家明咬开一颗大板栗,剥掉硬壳、及里面一层嫩黄色的毛毛皮,露出雪白的果肉,扔进嘴里一嚼,清香甘甜满口。 “嗯,今年比去年还更多!” 毛砣把李家明的书包递了过去,他也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这就是当孩子王的好处。只要这帮皮伢子找到了吃的、玩的,就不会少了他那一份,从河里摸来的小鱼、到山上的野果,还有手上的板栗。而他的责任就是:跟别的村落小孩发生冲突时,他要冲在最前面、打得最凶、骂得声音最大! 不过,只要过两个月李家明能从县城里拿个奖回来,黄泥坪的伢子们对上其他地方的,恐怕就只有欺负别人的份了。山里的伢子虽然皮但不蠢,谁都不会去惹老师眼里的宝,要是老师特意上门家访,等老师走后,自己绝对会被觉得丢了脸的耶耶(爸)往死里揍! “多谢了,我先回去。” 李家明满意地挎着沉甸甸的书包,准备起身回家去,毛砣连忙又拉住他,神神秘秘道:“家明,我们还碰到个好东西,就是没办法搞到手。” “嗯,说来听听“,李家明也来了兴趣,毛砣读书是不认真,但山里的东西熟极了。他都说了是好东西,肯定会比板栗更好! “你还记得石矶渠那里有个破庙吧?” “嗯“,李家明当然知道,那里不但有个破败了的石矶庙,还有块巨大的石头,石头下面是一个不小的山洞,村里人都说那就是石矶娘娘住的地方。洞口长了几棵漆树,那树沾了就身上发痒,所以包括大狗伢在内,谁都没进去过,只是远远地看过几眼。 “我跟你说,现在破庙里后面,就在石矶娘娘洞边上有蜂窝,有这么大!” 看着毛砣张开的双臂,李家明吓了一跳,生怕他吹牛,眼睛看向了细狗伢。 细狗伢还以为李家明以为他们撒谎,连忙指着额头的大红包,急切道:“真的,真有那么大。你看,我还被蛰了一口!” 刚才李家明还没注意到,如今一看吓了一跳,那包肿得通红还透亮,连忙到旁边的草丛里扯了几棵马齿苋,放在干净的石头上捣碎,敷在那个油光滑亮的大包上。 “这东西有用?” “不晓得,书上是这么说的!” “哦“,细狗伢答应了一句,眼睛热切地盯着李家明,这个屋场里的小伢子里就家明哥最聪明,他一定会有办法的。那可是一个大蜂窝,肯定会有好多好多、吃不完的野蜂蜜! 办法,李家明倒有,而且不只一个,只是工具不好找。山里人养蜂的少,最起码整个银子滩村都没有,更别说去借那些割蜜的专业工具了,除非是涸泽而渔,将整个大蜂窝连锅端掉。 稍一沉吟,李家明就决定连锅端了,这俩皮伢子能看到,进山砍树的大人也迟早能发现。等大人看到了,自己最多有杯蜜糖水喝,还不如连锅端了它! “嗯,等天气冷下来,那些野蜂不乱飞了,我们再去。” 李家明又想起了四哥说的除虫菊,要是那玩意有书上写的效果,还怕什么蜜蜂? “毛砣,你下午骑车去趟乡上。我听我四哥说,乡上的花坛里种了一种象菊花样的花,现在应该开始枯了,趁乡上的人不注意,多扯点回来,越多好越好!” “哎” 吩咐完两个玩伴,李家明也赶紧回家,将板栗摊在阁楼的地板上阴干(新鲜板栗只能阴干不能晒,否则会和石头一样硬),又找了两个尿素袋忙活起来。他没见过除虫菊,只是听说,若是没那种显著效果,还得用笨办法。 那可是个大蜂窝,运气好的话,总得有十几斤蜂蜜,分到自己手里也得有几斤。有了几斤野蜂蜜,让大姐带着自己去乡上卖,总能换回几十个鸡蛋撑段时间吧? ... 第29章望子成龙 望子成龙是天下父母的心愿,李家明的父亲也不例外。他这一次在县城里打工,赚了几百块钱,还清了三表舅的钱,还跟其他几个表舅说好,年底的时候、最多明年春上一齐还清,正在高兴的劲头上。 推辞掉了三表舅留饭,准备下午回县城继续做工的李传林,骑着传祖叔的自行车回到了家中,正好赶上了午饭。 “三叔,我告诉你个大喜事,上午明伢做家德的卷子,有可能是满分!” “什么?” 正在屋檐下洗脸,准备吃饭的李传林,让大姐的话说愣了。 “真的?那可是全县数学竞赛的卷!” “真的!” 从大姐嘴里得知自己儿子,居然做一上午做完了近三年全县小学数学竞赛的试卷,而且很可能全部满分,李传林就顾不得吃饭了,拉着李家明带着那三张试卷就去找四哥。上次家德说儿子是天才,但那只是说说而已,只有全县竞赛的卷子都能拿满分,那才是真正的天才!家德就是每次竞赛,不管卷子多难,都能拿满分的! 到了大伯家,他们正在厨房里围着张小饭桌吃饭,李家明扫了眼桌上的菜色就暗中叹息。 一家人都是薯丝饭、炒豆角、茄子之类的,就四哥一人是净白米饭,而且还有一饭碗的辣椒炒蛋,听说还是从三年级就开始了。这种特殊待遇,换成狗伢、毛砣那样的皮伢子,能吃得没心没肺,换成自己这样的会难以下咽,可早熟的四哥却是安之若素,不得不说他是真正的妖怪啊。 正吃饭的大伯跟父亲招呼了声,问了句吃饭没,再没了下文。父亲没心情跟大伯客气,直接将试卷从儿子手里夺过,递给正抬头看着他的四哥。 “家德,你帮着看下,明伢自己说做得不错,我不放心!” “就做完了?” 四哥随口问了一句,接过父亲手里的试卷,一边吃着饭一边看,三哥也凑了脑袋过来。 大婶脸上有些难看,想叫四哥吃完饭再看,可张了下嘴又闭上了。这个老三可不是二弟妹、大侄女,要是惹火了他,肯定不会跟自己吵架,但有可能从此以后就跟老四样,不再把自己当嫂子了。现在的老三跟以前不同了,一个月能赚三四百块钱,以后伢子们读书,难免会求到他头上的。 几分钟后,四哥抬起来了头,给了父亲和李家明一个笑容灿烂的笑脸。 “嗯,大前年的满分。” 啊?父亲紧张的脸上立即笑得阳光灿烂,大伯、大婶停住了筷子,怪异地看了眼正‘嘿嘿’傻乐的李家明。 三哥也是个成绩极好的学生,只是他被完全掩盖在四哥的光芒之下,指着前年试卷那道划出来的题目,疑惑道:“嗯?家德,这是初二的内容,怎么小学五年级就考?” “哦,可能不出这样的题目,拉不开成绩吧“。 四哥淡淡地应了句,继续口头改卷,“三叔,这道题目要用到初二的内容,前年只有一个县一小的学生做出来,家明用五年级的知识也做对了。嗯,前年的是满分。” “这题目有点意思,我再看看“,三哥接过四哥看完的卷子,自己想了想,看着李家明道:“家明,真看不出来啊,这么刁钻的题目你都做得出来!” “嘿嘿嘿“,李家明被三哥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这可是未来的重点大学生、硕士、博士,还能留校当老师的牛人! 父亲脸上喜色更盛,四哥又看了几眼最后一张,满意地笑道:“嗯,不错,去年的也和前年的一样,有一道超出了小学的知识范围,家明也做出来了而且也是满分。” 李家明花了两个多小时做完的试卷,四哥只花不到十分钟就口头改完了。旁边的三哥碰到个别题目还要想一会,四哥却只要一看就知道答案,牛人和妖怪的差别就在这里。 父亲黝黑的脸上欣喜若狂,涨红得喝了酒一样,搓着双手道:“家德,明伢真的这么厉害了?” 四哥脸上难得笑得这么高兴,而不是平时那种礼貌性的微笑,祝贺道:“三叔,恭喜你!家明即使明日去县里参加数学竞赛,也肯定会是前三名。” ‘哈哈哈‘,父亲开怀大笑,拍着四哥的肩膀直感谢,“家德,你教得好啊!你教得好啊,三叔谢谢你了! 大哥、大嫂,晚上带着三伢、家德去我那吃饭,我下午就去乡上砍(买)肉买菜!” “这怎么好意思?自己一家人,还这么客气。” 大伯的客气话,也就是一句客气话,父亲高兴之下更不会计较,跟自己大哥开起了玩笑。 “又不是请你,我是待家德的客,你是沾了他的光!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叫下二嫂跟老四,大家晚上都去我那。平时吃你们的吃多了,也该我来请大家吃个饭!” “嘿嘿嘿“,大伯也象李家明那样笑了几声,将父亲和李家明送出了厨房,看着这父子俩去了晒谷坪对面,脸上变成了若有若无的苦笑,坐回到小方桌边继续吃饭。大婶倒是想说两句,可让大伯在桌下踢了一脚,立即闭上了嘴巴,心里也揪心挠肺般的难受。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啊!要是那个侄子一般般,以后自己四个儿子读大学,老二、老三、老四都会搭把手。现在家里又出了个家德样的天才,恐怕以后除了家道、家德读书外,再想问三个弟弟借个学费钱,都很难借得到了。 两夫妻苦恼地吃着饭,厨房对面已经笑成了一片,还能听到二婶的大嗓门。 “大妹,去多炒几个蛋,再炒个腊肉,家明去把文妹喊上来吃饭。老四,不要笑了啊,快去把酒拿出来,可惜传民没回来,否则可以陪老三好好喝一盅。夜饭的事不要你们男子人管,大妹去乡上买菜,我跟金华两个人张罗就行了。” 等李家明将小妹、自己家炒好的菜带到二婶家,快手快脚的大姐、二姐、三姐她们已经炒好了鸡蛋、腊肉,而四叔仿佛忘记了对面的大伯,他连忙拉了下父亲的衣袖,低声道:“耶耶(爸),你去叫大伯过来喝盅酒啊,他毕竟是大伯,四哥、三哥的耶耶。” 李家明的早熟,让正高兴的二婶听了直乐,起身低声笑道:“我跟老三去,老四,给我管住你的嘴!大哥再有什么不是,也是我们大哥,还是家德、三伢的耶耶,你不要连家明一个伢子都不如!” 打小就怕二婶的四叔,把李家明拉进怀里,用力地搓着他的脑壳,高兴道:“放心吧,我保证不乱说话!真看不出来啊,成天捉鸟摸鱼的皮伢子,居然也是个小天才!” 向二婶低声保证完的四叔,又立即大笑道:“嗯,四叔说话算数,以后你考上了大学,四叔帮你耶耶送!还有你们两个细妹子,只要是你们争气,四叔以后也供你们读大学!” 正在加碗筷的大姐,一听四叔突然这么大声说话,立即敲死话脚。 “四叔,这是你第二次说了啊!” “滚!四叔有那么没信誉吗?” “带我去打工的事呢?” 四叔高兴之下,立即说漏了嘴,“切,你不说,我也要带你去的。不带你去见见世面,还让你十七八岁就嫁人,以后当猪婆下猪仔啊?” 大姐立即放下手里的碗筷、酒盅,热切道:“真的?” 四叔连忙又道:“过年猪还是要养的!说到就要做到,你要做不到,也别怪我说话不算数!” “那肯定的,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 说笑间,父亲已经半拖地把大伯请过来了,将他按在小方桌的主位上,连一向与他不和的四叔,也笑着客气了两句,“大哥,不好意思,没什么好菜。来,喝杯家明的喜酒!” 去年的腊肉留到来年的秋季,已经有些涩味了,但李家明他们三个小的照样吃香甜,连偶尔夹一筷子的二姐、三姐都吃得眉开眼笑。二婶一边看着他们吃,一边给他们三个小的夹腊肉,还满面笑容看着两个喝酒的男人,突然心里叹了口气。 自从公公、婆婆过世后,除了过年节外,这三兄弟都多久没这么一起喝顿酒了?要是传民没去复工,看到四叔和大伯能有说有笑,肯定会很高兴的。 已经不再象当初亲密无间的大伯、四叔,也控制着酒量、小心选择着话题,这让两只耳朵竖起来的李家明也暗中叹息。 别人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其实贫贱之家也一样。天下固然有同舟共济的兄弟,但更多的是争争吵吵,争着吵着大家的感情也就淡了。都说兄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但兄弟间反过目,就象是心里扎了根刺,反而最难拔掉那根刺。 刚才四叔不但说要帮父亲供自己读书,而且把满妹、小妹都扯进来,还特意说得那么大声,不就是在说给大伯、大婶听的?这几年,凭大伯、大婶在土里刨食,怎么可能供得起四个儿子读书?要不是有二伯、四叔搭把手,恐怕连学费都很难凑齐。 现在有了自己这个‘小天才‘,恐怕跟大伯、大婶一向不和的四叔已经准备抽身不管了。要是没有四叔捏着鼻子的资助,恐怕等明年一开学,大伯家就会陷入困境。二伯虽然在建筑工地上也能一天赚三十块,但一年能做多少天,又哪有四叔这样两口子都在外打工的人赚得多?何况二伯也跟大伯有过矛盾,要不是他名下无子,以后还指望几个侄子披麻戴孝、端灵牌,恐怕也早和四叔样跟大伯形同路人了。 不知不觉,李家明就把碗里的饭吃完了,见大人们还在喝酒,暗叹了口气,跟旁边的大姐打了个招呼,自己起身拉着两个还想在这玩的小不点回家。 两世为人又在外打拼多年的他,跟二婶、四婶她们两个农村妇女不同,人情世故比她们懂得多。刚才在大伯家厨房里,他们夫妇的怪异表情,他就猜出一点什么,更笃定‘未来’的大姐夫说得没错,大伯真的有那么老谋深算。 酒是感情的催化剂,要是脾气不好的四叔早早下桌,父亲跟大伯还能心平气和地喝个酒;要是他多喝了两杯口无遮拦,撞上多年谋划落空正心情不好的大伯,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大人间的这些事,连四哥那样的妖怪都没资格参与,就更不是自己一个‘小孩子‘能掺和的。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带走两个妹妹,不要让她们过早看到不好的事。 ... 第30章同是亲侄子(女),待遇各不同 李家明担忧的事,最终还是没有发生,四叔喝到一半就下了桌,骑着他那辆新摩托车带着大姐,一起去了乡上买菜。 等到下午两三点钟,俩人出现在晒谷坪外的马路上时,看着摩托车上的十几斤猪肉、两条三四斤的草鱼、一些杂七杂八的菜,以及车后两个印着鸡蛋的纸箱,正在吊楼上跟毛砣小声嘀咕的李家明心里一咯噔,随即又脸上笑了起来。 “快走,找个没人的地方,将这些东西晒干,莫让我大姐看到。” “哎” 李家明等毛砣拿着刚偷来的一大捧除虫菊偷偷摸摸地走了,四叔骑着车到了门口,笑着大声喊道:“四叔、大姐,你们这么快啊?” “这还快?要不是你大姐要买蛋,我们早就回来了。” 正坐在厨房门口,跟四婶一起剥板栗的二婶抬头一看,脸色唰的一下就不好看了,低声骂道:“老四,你发神经啊?” “我怎么了?”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过来帮忙的大婶,从厨房里拿着一把韭菜出来,看到摩托车上的各类荤菜,脸上一喜,玩笑道:“三叔今天可得心疼喽。” 四叔不待见大婶,但也很少象二婶那样跟她对着来,调笑了两句:“大嫂哎,你还是我嫂子吗?今天我生日都不知道?” 生日?不是要到腊月十七吗? 二婶一愣,刚想说话就被四叔堵了嘴,“二婶,今天我生日,又碰到家明会读书,就当三哥请客我出钱喽。几年都没在家里过个生日,难得高兴一回嘛。” “嗯,你三哥没白疼你一回!” 二婶也笑笑地说了一句,继续低头剥板栗,反应过来了的大婶听着这两叔嫂的胡扯,刚才还有喜色的脸上有些发黑。这次给大伢、二伢准备补课费,自己跟四嫂说了半天好话才借到两百块钱,还不够买这些菜和蛋。 满头大汗的四叔,让大姐拿菜进厨房,自己搬着两箱鸡蛋进屋上楼,放进李家明睡的房间里,笑眯眯道:“家明,你这哥哥当得好,四叔奖你两箱蛋!” ‘嘿嘿嘿‘,傻笑的李家明从看到那两箱鸡蛋,就猜到肯定是大姐问四叔要的。天气快凉下来了,没了蛙肉,怎么给小妹、满妹加餐?还是四叔对自己好,只要用在正途上,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嘿嘿嘿个屁!十二岁大的伢子,要不是大妹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你做了这么多事!嗯,要的,这才是个当哥哥的样子!” ‘嘿嘿嘿‘,李家明连忙从旁边房间里,拿来一捧生板栗给四叔吃。自己一个心理年龄比四叔还大的伢子,不傻笑还能怎么笑? “嗯?” 四叔接过板栗咬开一颗,到旁边的房间看了下,见铺满了半间房地板的板栗,笑道:“你们去了石矶渠?” “四叔,你怎么晓得?” 四叔冲李家明屁股上就是一脚,笑骂道:“你才多大,你都知道的事,我会不知道?这些板栗阴干后给我留着,我还正愁过完年回广东,没好东西带给工友们。” “哎“,李家明答应了句,琢磨着等天冷下来了,再去搞点野蜂蜜回来,最好是那些不常见的石蜜。有了这些鸡蛋,那些野蜂蜜就派不上用场了,还不如给四叔去做人情。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话在哪都不错的。 四叔翻了翻小方桌上李家明从大姐那拿来的初一数学课本、试卷,吃了几个生板栗,满意地拍了拍侄儿的脑袋,允诺道:“家明,认真读书,别的事不要多想。缺什么、少什么,就跟四叔说,农村伢子想长大了不作田、不打工,就只有好好读书,晓得不?” 两箱鸡蛋七百二十个,搁商店里卖也要一百多块钱,哪怕四叔夫妇在广东打工,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了。若是帮着出、或是借学费钱之类的,那还说得过去,可这只是不想让自己为给文妹、满妹增加营养分心! 李家明心里暖融融,连忙答应道:“哎,等四婶以后生了弟弟、妹妹,我就让满妹、文妹她们辅导,以后也去读大学!” 这话听着舒服,可四叔眼睛一瞪,吓唬道:“小没良心的,那你呢?” “四叔,那个时候我肯定去读高中、念大学了,一年有几天在家啊?四叔放心,等我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了,我就把弟弟妹妹全带在身边。” “哈哈哈,三哥生了个好崽啊!” 四叔大笑着下楼,不打扰李家明看书了。还是自己这小侄子有良心,大哥家几个伢子再会读书有个屁用,除了家德、家道还算不错外,那俩个大的就是两只白眼狼。还是家明好,人只比八仙桌高一点,就知道以后要帮叔叔带弟弟妹妹了! 看书看到快四点,李家明拿着小竹梢起身,去把正在玩的金妹、满妹、小妹全叫回来,到厨房里盛了三碗板栗炖鸡让她们三个吃,看得二姐、三姐直咽口水,也看得大婶直发愣。三个小的眉开眼笑地吃完,大姐又给她们加,一直吃到她们吃不下了,才去继续玩。 等三个小妹子走了,大婶异样地小声道:“家明,你二婶养几只鸡容易吗?金妹又不是我们自己家里的妹子,你天天帮她辅导,就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这次厨房里忙碌的二婶、四婶、二姐、三姐她们都没吱声,更不想跟大婶唱反调。山里人大方是大方,但也没有每天照顾外人的道理,虽然大家都是共一个太公的堂兄妹,但毕竟已经分了家,而且自己家也不是很富裕。 大姐敢跟大婶对骂,李家明可不敢,笑了笑解释道:“大婶,传祖叔、茶菊婶对我们很好的,平时家里炒盘肉都给我和文妹夹几筷子,我不对金妹好点,良心过不去啊。” 大婶不说话了,她这才想起来,传祖叔跟家明父亲是同庚(同年),一起光屁股玩到大的。 二婶低声跟大姐说了一句,大姐连忙打开炉罐,盛了一满菜碗板栗炖鸡和两小饭碗鸡汤,扭着李家明的耳朵坐在饭桌边,笑骂道:“说起话来看大人一样,你以为你多大啊?赶紧吃,等下去给三伢、家德送。二妹、三妹,你俩也过来吃。不要怪大姐偏心,家德、家明、三伢他们会读书,多吃点好的补补脑子。” “哎“,刚才还眼馋的二姐、三姐立即眉开眼笑,一点也不妒忌待遇的截然不同。 土鸡炖土板栗香啊、甜啊,李家明吃得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了。吃完一满菜碗,大姐又想加,李家明连忙用手盖住菜碗,傻笑道:“嘿嘿嘿,大姐,其实我刚才也想吃,就是怕我再吃一碗,晚上吃饭就不够了。” 李家明的耳朵又被扭住了,这次扭他的人是二婶。 “这鸡本来就是给你们几个读书伢子杀的,大人又不读书,吃什么鸡?家明,好好读书,好好带妹妹。以后你要是让满妹读个小中专,婶婶天天给你杀鸡!” 读什么小中专?自己的妹妹,好歹也得读大学吧? 不过李家明心里这么想,嘴里可不敢这么说,九十年代初期的农村中学里,能考上小中专的学生都是最优秀的,次一等的学生才会去考重点高中。也只有四哥、三哥那样老师打了包票,而且家长也有信心的,才会让他们去上重点高中、考大学。 李家明‘嘿嘿嘿’傻笑几声,又老老实实地吃了一碗,这才腆着撑饱了的小肚子,端着小半满的炉罐去了大伯家。刚到大伯家的厨房屋檐下,李家明就听到里面大伯和父亲在小声说话,一时间不知是走还是听。 “老三,你以为我愿意张口啊?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要是大伢、二伢明年考不上,补习要千多块钱,我去哪借?” 大哥借的钱,有还的时候吗?自己的债才还清一家,后面还有四家,还清债后还要供儿女读书。即使李传林再忠厚,也不可能将侄子的前途看得比亲儿子、女儿更重。 沉默了一阵,李传林嗡声嗡声道:“大哥,二哥、老四不会不管的。” 厨房里的大伯也是要面子的人,可孩子的前程足够让他拉下脸来求人了,央求道:“哎,老三哎,大哥要是有办法,还来求你一个过继了的老弟帮忙? 老二准备明年做屋,老四马上就要做屋,他们哪有钱借? 老三,家明以后读大学,从现在算都还有六年半。那时候大伢、二伢都大学毕业了,大哥还得起的!” 李传林虽然老实忠厚,但账还是会算的,沉默了一会闷声闷气道:“大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起码也要等大伢、二伢考上了,我才能想办法帮你。” 站在门外的偷听李家明终于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端着炉罐去了三哥、四哥住的阁楼。父亲总算是不笨,大伯借钱从来就是老虎借猪,这些年借了二伯、四叔多少又还了多少? 即使他以后会还,七八年后的钱又能和现在的比吗?那些当初借给自己家钱的表舅们,为什么年底都会来问账?大家都不傻,钱越来越不值钱了,即使知道你以后会还,但还的钱和借出去的钱,已经不是同样价值的了! ... 第31章给自己找个后妈 天色将晚未黑时,由李家明父亲请客、四叔买菜的晚饭终于端上了桌,除了板栗炖鸡被几个小的吃完了外,大鱼大肉应有尽有。 钱是人的胆,李家明父亲本来就不是小气的人,现在能赚活钱了,也就不在乎老弟花的钱多。等四弟买完菜回来,李传林就叫上了李传祖一家三口、还有红英婶、莲香婶她们两家。 在家的七家人挤坐成两大圆桌,坐在有些破旧但很整洁的堂屋里,吃完了四叔买来的十几斤肉、七八斤鱼、还有其它菜肴和两瓶散装酒。平时里紧巴巴的大家,可算是好好地打了个牙祭,连平时总把‘节俭‘放在嘴边上的大伯,都将裤带松了又松。若是传猛伯、传宗叔他们也在家,黄泥坪李家这就算是提前过中秋节、吃团圆饭了。 吃完了饭,大姐和二姐、三姐她们给大家端上茶,喝得红光满面的李传林拉着四弟进了睡房,从身上拿出一小沓面额不等的钱,自己留出回县里的路费,其余的全部递给他。 “老四,身上就这点钱了,少了就算二哥借你的,下次有钱了再还。” 这怎么使的?李传田连忙摆手道:“三哥,这就见外了啊,我在你山上砍树做屋,你可没跟我算一分钱的。” “什么话?你那是做屋,我这是请客吃饭!” “三哥,那当初我去打工时,你和二哥给我凑了三百块钱路费。后来我还你们的钱,你们又为什么不要?” “那不同,你那是奔前程,当哥哥的当然要帮一把!” 听到房间里的争执,一直在外面听动静的二婶走了进来,将李传林手里的钱推回去,帮腔道:“老三,你还欠着账,老四现在赚钱比你容易,你跟他计较什么? 倒是你,即使明年还清了账,也不能再窝在家里了,得去外面赚钱。家德都说家明聪明,啧啧啧,刚读五年级就做得出全县数学竞争的卷子,还能考三个满分,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文妹看样子也不会差到哪去。 你要是现在不抓紧,将来要供两个人读书,会让你晚上睡觉都睡不着觉!” 农村里有句老话‘长嫂如母‘,在这一大家子人里,如母的不是大婶而是二婶。听二嫂这么说,连婚事都是由她和二哥张罗的李传田,也连忙旧事重提。 “就是,你看看大哥。他四个伢子隔开那么多,要是顺利的话,大的可以供小的读书,他都整天愁眉苦脸的。我跟你说,在城里读书可不比在家里,学费可能是不高,但生活费哪个月不要几百块啊,还有寒暑假的来回路费。 三哥,我那些工友正在打听着,他们听说你是真正的木匠,都说要你别急,要找就找那些好厂子。等他们回了讯,你就跟我去广东打工,二哥是走不开,你有什么走不开的?” 嫂子一劝,李传林见四弟执意不要,也只好作罢,将钱递给了嫂子,笑眯眯道:“二嫂,我听你的还不成?等老四的工友有了准讯,我就去广东打工。明伢是真懂事了,又有你帮着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些钱你拿着,明伢虽然懂事,还是不能拿太多钱在手里。” 二婶接过钱数了下,塞进了自己裤腰上的口袋里,小声道:“老四,趁着大家高兴,你也去跟大哥说说做屋的事。你们虽然在外面打工,但家里的人情世故还是要的,大哥再不好也是大哥,亲戚们还是要他出面张罗的。” “哎”,四叔答应了一声,连忙出去陪大伯说话。 建房子在农村里是大事,来帮工的亲戚要招呼,落成后要请客、回礼,这些事都离不开牵头的人。李家在银子滩本来就是小姓,加起来就这个屋场里的七家人,要是大伯不出面张罗,会让亲戚、朋友、外姓人看笑话的。 大人们聚在堂屋里商量建砖屋的事,小孩们回家做作业,李家明也将三个小家伙提溜着上楼,一边监督她们做作业一边竖起耳朵听楼下的动静。 泥巴房子、木地板不隔音,除了四叔做屋的事,就是在说父亲出去打工的事。虽然有二婶帮着照应,但谁又没个走亲戚的时候?父亲还是不太放心,又在拜托茶菊婶她们,当二婶不在家的时候,也帮着看看他们兄妹俩。 李家明一直在希望父亲不要为自己兄妹拖累,能出去打工赚钱,可真听到他决定过完年就出去,心里又非常不舍。如果可能的话,他宁愿一家三口守在一起,哪怕是日子过得清贫一点,可做人不能那么自私。 父亲才三十出头,不能光为自己和小妹活着,也要为他自己而活!若是父亲还守着自己两兄妹,加之家庭经济状况又不好,恐怕连‘拖油瓶‘(带着子女再嫁)的寡妇都不会看得上他。父亲只有跟四叔去广东,只有在那种男少女多的地方,忠厚又心地善良的父亲,才能找到合适的、欣赏他的姑娘。 为了父亲能幸福,李家明不介意多一个陌生的后妈,哪怕那后妈可能会影响到家庭和睦,他也不想‘再’看着父亲孤单几十年。 只是,这话不能从李家明嘴里说出来,要是由他来说,不但父亲不会接受,恐怕连二伯他们也会反对。一个十二岁多的伢子说这样的话,很容易引得长辈的同情心泛滥,反而会误了事;但又不能不找人去张罗,象父亲那种性格、家里又有孩子,想让他主动去追求姑娘是不太可能的,即使有姑娘看中了他倒追,也极有可能拒绝人家。 思前想后半天,李家明监督完三个小不点的做作业、听写,又帮毛砣检查完作业,让乖巧的小妹下楼把四婶叫上来。四婶能当得了头脑灵活的四叔的家,那就是个聪明的女人,又在外打工多年,也比二婶她们见识更广,应该能理解自己的想法。 “……四婶,你也不用太刻意安排,只要留意暗中对耶耶(爸)有好感的姑娘,要是他拒绝人家的时候,告诉他:我和文文希望多个后妈就行。” 四婶愕然,她想过自己这个小侄子如何聪明、如何倔强,可从没想过他居然有这想法。 “家明,你?” 要得人信任,就要有让人相信的条件,李家明象个大人样摆了摆手,打断四婶的追问,平静道:“四婶,你别完全把我当孩子看。我这年纪若是放在古代,考秀才、中举人都有,就四哥那种天才,或许连进士都中了。读书可以明智,我只是比毛砣他们多读几本书而已。 老话说得好,‘少来夫妻,老来伴’,我耶耶总会老的,总要有个伴。你也知道,我跟文文以后肯定能出去读书、工作,即使耶耶愿意跟我们出去养老,我们工作忙他又没个伴,你让他日子怎么过?” 一时间,外表温婉内心精明的四婶有种错觉,自己面前的侄子不是个十二岁的伢子,而是三十几岁的中年人,不但气质沉稳而且说得条条是道。 恍惚了一阵,本就不完全把李家明当小孩的四婶,也真的就把他当成年人看了,迟疑道:“家明,外面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大家有时候很现实的。” 李家明知道四婶的意思,农村里丧偶再嫁、再娶的很多,从来都只有二婚配再婚,还没听过丧妻后能再娶黄花大姑娘的,除非那姑娘聋哑瞎,或是男方又无无女又家境极好。 在外面也一样,现在大家的婚恋观念都很保守。别看广东是开放最早的地方,但那些打工妹都是农村里出去的,生活方面或许很多人很开放,但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当然,也有从里到外都改变了的女孩,但那些都走进了夜总会、ktv、娱乐城,好姑娘是很难接受一个有两个孩子的男人,而且家境贫穷。 李家明笑了笑,继续平静地解释,平静得象是说别人的事一样。 “四婶,你想错了。物质基础是感情的基石,完全没有物质保障的感情,那都是小孩过家家,不可能长久的。我承认,耶耶短时间内,可能无法给别人富足的生活,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你别忘了,我和文文,我们是肯定能考大学、到大城市工作的。 别的我不敢保证,只要有好姑娘愿意嫁给我耶耶,日后她的子女就是我们的亲弟妹,她娘家就是我们的亲外婆家。” 虽然李家明说得条条是道,但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伢子,四婶对他还是没有十足信心的。在大城市里,有学问的人清贫的多的是,报纸上多的是什么‘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弹’的调侃。农村里的人也现实,过日子不单是图个面子,还得有里子。 这种顾虑,李家明心知肚明,他前世做过生意,揣摩人心已经是他的本能了。若不是为了坚持心里的纯净,没去用那些心机,黄泥坪这个小地方,早让他折腾得乌烟瘴气了。 “四婶,你就放心吧,我跟四哥、三哥都不同。他们的志向是当科学家,我没那耐心也没他们那兴趣,我只想让家里人都过好。我实话跟您说吧,大学毕业后,我就会去做生意赚钱。凭我的脑子,还有平时的为人处世,您觉得我可能不成功吗?” 顿了一顿,李家明还是没有提四叔做房子的事,四婶如此精明,不太可能看不到做在街上的好处,他们这么做肯定也有他们的道理。 正觉得脑子不够用的四婶,也没想起这一茬来,只觉得自己真没看走眼,这个小侄子真是个聪明、早慧的孩子。给三哥找个对象的事,其实二哥、二嫂在确定三哥会出去打工后,就跟她私下提过,但也担心带着孩子上门或是夫家有孩子的新弟妹会影响家庭和睦。 只是大家都没想过,这侄子比他们想得还更周全,找个没结过婚、有点眼光和胆量的大姑娘。等新弟妹的孩子大了,这两个孩子早就学业有成了,根本不会影响到家庭的和睦。 当然,四婶也明白李家明的潜台词,关键时候需要她去当说客,而且是男女双方的说客,打消双方的顾虑,甚至可能要用到一些小手段。 不过,四婶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若是一个打工妹,能有两个有出息的大学生继子继女,还能带着娘家一起兴旺,肯定比嫁给那些只会吹牛皮、甜言蜜语哄人的打工仔强得多。 ... 第32章当时已惘然 第二天一早,李传林就坐着弟弟的摩托车,去乡上坐公共汽车回县城继续做工。只是他没想到,一回到工地就让王老板支使去帮学校的领导修家具,更让他没想到的,他的手艺真的非常不错,通过几个校领导的嘴,为他招揽了更多的活计。 王老板是个有点眼光的人,见自己手下的木工手艺好,能结交到更多的领导,索性开出二十块钱一天的工资,专门带着他去给那些领导修或是做家具。 这年头,那些有钱人已经开始用外面工厂里做新式家具,但那些新式家具式样新颖可质量确实不怎么样,用料就更不怎么样。这也是正常的事,同古是偏远的小县城,真正的好家具也卖不到这里来。 不过,这给了李传林一个天大的好处,那就是揣摩那些新式家具的设计思路。他从十五六岁开始就跟着师傅学手艺,技术是没的说,缺的就是新的思路和想法。 在家里的儿子也很给李传林争气,李家明因为成绩好,又被王老师相中,去参加今年乡里的数学竞赛。 “家明同学,今年又让你去,要是拿不到前三名,你知道会怎么样喽?” 站得笔直的李家明,可不敢跟王老师贫嘴,连忙恭敬道:“一星期卫生!” “知道就好!” 王老师拿起桌上的一叠试卷递过去,鼓励道:“家明同学,你的脑子没问题,就是做得少。这次老师给你搞来了宜风县的竞赛题目,你好好地去做,有不懂的地方,你就来问老师,知道了吗?” 李家明愁眉苦脸地接过一叠试卷,真没想到王老师一个村小的老师,会比乡上初中老师还有门路,居然邻县的竞赛试卷也搞得到。不过想想他是哪毕业的,李家明也释然,王老师那帮师范同学,应该都是各个县里的小学教学骨干了,多写几封信搞点试卷之类的,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老师搞来了,那就做呗,做着做着,李家明做出味道来了。别看小学的数学简单,可他从没想过,简单的数学知识,也可以布设各种陷阱,不知不觉就上了出题人的当。 当然,这种陷阱是坑不了四哥那种妖怪的,可读初三的三哥却几次掉坑里,搞得现在一到周末就往李家明这钻。不乐意两儿子都往这跑的三婶,私下跟三哥说过一次,哪知他说‘姆妈,你不晓得,家明的老师搞来好多竞赛题目,那些题目越做越有意思的。’ 一听说是做题目,大婶再不阻拦了,她早就知道,那小侄子已经自学初中内容了。既然三伢都说有意思的,那就肯定是大家都在认真学习,只要不是耽误三伢学习就行。三伢可不是家德,也不是那个突然变懂事的小侄子,他不认真恐怕很难考上好大学。 三兄弟一到周末就凑在一起做题目,而且经常是三伢和李家明争执,最后由李家德来仲裁,落在旁人眼里那就不得了了。青泥坪、金姑沅两个屋场的大姓邻居们,都开始传言黄泥坪李家那家外乡人祖坟葬得好,出了个李家德之后,又出了个李家明。 传言传来传去,最终通过骄傲的满妹、小妹的嘴巴,传到李家明耳朵里时,他突然有种恐惧感。 人是需要希望的,哪怕是再渺茫的希望,也能让人在逆境中咬紧牙往前,但人不能有不切实际的奢望。李家明非常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四哥那种天才,有六七年的学习时间,考个名牌大学问题不大,但想要象四哥那样考清华、北大,那根本是不现实的! 赣省虽然不是江浙湘那样‘学生把自己当牲口,老师把学生当超人’的高考地狱,可也是‘他们两年上完三年课,剩下一年来玩命’的高考噩梦省份。 现在附近三个屋场将自己吹得天花乱坠,还将自己与妖怪样的四哥比,这不是无限拔高父亲与小妹他们对自己的期望吗?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困境中只要有一点希望,他就能坚持下去;可若是最后的结果比他盼望中的低,哪怕是没低太多,也难免失望;若是那种盼望是多年的、最为渴望的,失望就会变成幻灭式的失魂落魄。 “完了,完了,完了” “什么完了?” 四哥在背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吓了李家明一跳,没好气地脱口而出道:“被你跟三哥害死了!” “什么?” 李家明被四哥一问,突然福至心灵,撒了一个谎。 “四哥,我跟三哥讨论的那些题目,其实都是王老师已经教会了我,我虚荣才说是自己想出来的。四哥,我真的没有你们聪明!” 正倒茶的四哥皱起了眉头,疑惑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我虚荣啊,现在外面都说我比三哥聪明,跟你差不多了!” “哦”,四哥将喝完的茶碗放在茶盘里,不紧不慢道:“明伢,撒谎也要撒出水平来,不要让人一听就知道假。” “我说的是真的,我发誓!” “是嘛?” 发誓这东西,对于李家明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立即以观音菩萨的名义,拿自己嘴上会不会长疮发了个誓。 “嗯,要是观音菩萨有灵的话,你嘴巴上肯定会长疮,而且是碗大的疮。” 李家明无奈之下,只好又发了个重誓,反正这东西他也不信。 “真的,四哥,我骗你,我就不得好死!” 平时象个锯嘴葫芦样的四哥,脸上难得露出戏耍之色,嘲弄道:“还记得你半个月自学完五年级课程,一个月学完初一的语文数学吗?我跟你说,我当初也就只能做到这一点,你不是和我一样聪明,你如何做得到?” 李家明让这妖怪打败了,无语地看着他,坑人也不是这样坑的。自己可是他嫡亲的堂弟,好歹给点面子好不好? “为什么要撒谎?” “我“,李家明没招了,只好老老实实道:“四哥,耶耶(爸爸)说过年有肉吃,我就会盼着过年,要是过年不让我吃够肉,我就会很难过。要是他知道我很聪明,就会盼着我跟你一样,以后能考大学,而且是清华、北大那样的大学。要是我以后考不上,哪怕是考得差一点,他也会难过的。” 四哥愣住了,这些事他都没去想过。现在想起来,自己已经是比第二名高出近百分的全校第一,还这么用功读书,除了喜欢读之外,或许还有想让父母高兴、自豪的成分在里面,而且还占了很大的比例。 站在那沉默许久,其实还是半大孩子四哥,突然象大人样叹了口气,摸了摸李家明的头,幽幽道:“家明,晓得我平时吃什么吗?一家人都吃薯丝饭,就我一个吃白米饭,每日还有个蛋。即使在学堂里读书,也是三哥吃薯丝饭,我吃白米饭加蒸蛋。 我让同学说过一次,就想跟三哥一样的吃,晓得三哥怎么说的吗? ‘家德,你以后是要考清华、北大的,莫说吃薯丝饭,就是吃光薯丝我也愿意。’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啊! 家明,其实家里人并不指望,我们以后能帮家里多少;而是希望我们争气,能让他们脸上有光,能挺直腰来做人。你聪明,那就用心读,只要你是真正认真读了,三叔就不会怪你,你自己也就问心无愧了。” 李家明无语,只是已惘然。 ... 第33章选择与成本 成年人的想法与孩子是不同的,孩子的想法与半大孩子又不同,就如小妹为有李家明这样的哥哥而自豪,而李家明却战战兢兢,生怕给了家人一个天大的希望,最后又以失望作为结局。 四哥说得没错,只要自己努了力,不管结果如何都问心无愧,可李家明想要的不仅是问心无愧而是更多。因此,李家明不再显露自己的‘天才’了,王老师搜集来的试卷,他做的时候开始出现不会做的、或是考虑不周做错了,而且一切都显得非常自然。 李家明的书房,历来是个孩子们的聚集地,除了三个小不点要来读书外,毛砣那个大嘴巴也天天来求他检查作业。听得四哥判李家明错的多,或是教他做的多了,再通过毛砣一宣传,关于李家明跟李家德一样聪明、比李家道更聪明的传言,也就在宣传的作用下渐渐消散,变成了李家明很聪明,但比他那天才四哥还是差远了。 另一个传言中的当事人,李家明的三哥暗松了口气,做五年级的竞赛题目没有他说的那么有意思。只是一个初三的学生,居然做不赢一个刚读五年级的弟弟,这让他这个乡中学全年级第一的面子往哪搁?这下好了,小堂弟开始犯错了、不会做了,也就轮到自己这个三哥来教教了。 小妹很失望,不过二婶、四叔他们倒不是很失望,毕竟能有个李家德那样的天才侄子,已经是祖坟冒青烟,家明稍差一些就差一些,好歹也是小天才不是?何况这个小天才侄子虽然倔了点,可为人活络、嘴巴又甜,还非常有良心、懂事,能带着妹妹们一起读书。人有时候是不能太贪心的,天分这东西是上天给的,上天能给自家小侄子这么多,已经够慷慨了、大家也该知足了。 当然,李家明的小伎俩,能瞒得过大家,却瞒不过他四哥。只是听完他的苦衷,性格内向的四哥虽然觉得他杞人忧天,可也听之任之。跟四哥这种思想纯粹的人打交道就是好,只要你能说出道理来,即使他并不认可,也会充分尊重你的想法。 不过,李家明没有他四哥聪明的事实,却给了满妹那个小不点暗地造反的机会。这个小家伙被李家明打怕了,既然五哥没四哥厉害,那自己干嘛不让四哥教?四哥可不打人的,连生气都不会,自己还知道哭、知道不理人,他连不理人都不会。 满妹也聪明,怕自己一个人这样,被五哥知道了又挨打,想拉着金妹一起去说。六岁的小不点,怎么可能支使得了七岁的小家伙?再说,满妹觉得四哥更亲近,金妹还觉得五哥哥最好呢,只比自己亲大哥军伢哥哥差一点。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五哥哥有两个蛋都分一个给我吃,你四哥天天有蛋吃,可从来不分给你三哥的!” 金妹这么一说,满妹也纠结了,五哥虽然打人,可有好东西吃总是紧着文妹和自己吃;四哥虽然不打人,可他一个人吃白米饭、蛋糊糊,别人都没份的。 “蠢牯(笨蛋)!你这两个星期,挨过打吗?” “没有啊,怎么了?” 只大一岁的金妹恨铁不成钢道:“又想挨打了是吧?只要好好学,好好做作业,五哥吃饱了没事打你玩啊?你蠢我可不蠢,只要我读书认真就不会挨打,五哥还会给我好吃的,跟你四哥有什么好?除了不挨打外,什么好吃的都没有,还要看你大婶的脸色。” “对哦”,一想起大婶那张可恶的脸,满妹立即改变主意,继续跟五哥读书。 “你不准告诉别人,否则以后不跟你玩了!” “我稀罕跟你玩啊?” “我给你糖子吃!” “拿来!” 泥巴房子不隔音,隔壁的李家明听得只偷笑,他一点也不生气,而且为满妹的小聪明而高兴。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除了血缘关系没办法选择之外,其他的都是选择关系。男女可以选择相爱、夫妻可以选择离婚,学生自然也可以选择老师喽。只是选择的时候自己要清楚,既然你作了选择,那就得承担选择的后果。 李家明选择了父亲不在时,他自己撑门顶户,那就要承担这个**撑门户的责任,比如田里的稻子熟了、地里的蕃薯熟了,他就得去请人收割稻子、脱粒晒干、去挖蕃薯、晒薯丝;比如村上通知,下个月要交公粮、提留统筹粮,也得他去请人张罗。这些重体力活,即使你李家明再倔强,也不是一个十二岁伢子有能力完成的。 “家明,你是个有志气的伢子,我看田里、土地里肯定不要我当叔叔的帮忙。” 手里分明拿着镰刀、挑着箩筐上门的四叔笑吟吟,刚教完满妹她们古诗的李家明也不示弱。 “四叔,我正想把田包出去。你看啊,一亩田三百斤公粮、两百斤提留统筹,除去了种子、化肥、人工,一年赚不到两百斤谷。你说,我要是一亩田收人一百斤谷,明年有人会包不?” 呃?刚才还得意洋洋,想戏弄下自己侄子的四叔愣住了,这么说起来作田确实不合算;可大家还争田多,也肯定是有道理的,砍头的生意有人帮,亏本的买卖绝对没人做的。 想了一阵,想不明白的四叔,只好求教自己这个‘天才’侄子。 既然是求自己,那自己就不欠人情喽,李家明趁机给自己亲叔叔挖了个坑。 “四叔,学手艺还要交个师傅钱的哦。” “切,你想得美,我想不通,我不会去问别人啊?” 四叔转身就出门,去问另一个天才侄子,谁知那位妖怪四哥也想了半天,反而问起四叔道:“四叔,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我要是知道,还来问你?” 四哥、四叔不知道不要紧,刚在晒谷坪里晒完谷的二婶开始催了。 “老四,赶紧去帮老三割禾,玩也不看时候!” “不是,二嫂,你不知道……” 二嫂也从没想过,不过她照样训斥道:“蠢牯!他知道,你就问他呗,反正他告诉不告诉你,你都要帮他的。” “我不是不服气嘛” 刚收拾完家里,正在屋檐下戴草帽的四婶打趣自己老公道:“你跟他斗什么心眼玩,人家是天才,你是什么?你要有他一半聪明,当年早考小中专了,还要出去打工?” “也是”,四叔挠了挠头,自嘲道:“他们那些读书人太坏了,明明知道就是不说。要怪,就怪我们太蠢。” 谁知旁边的四哥一本正经道:“四叔,这不是蠢与聪明的问题,而是我们忽略了什么东西?家明在家吗?我去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众人愕然,难道这也是学问?头脑灵活又通世事的大伯一听,连忙跟大婶低语几句,让她也跟着去。 ... 第34章一句玩笑、一段仇怨 秋天到了,田里的稻子要收了,地里的蕃薯要挖了。黄泥坪七户人家忙得不可开交,连在修水打零工的传猛伯他们都回来了,只有李传林兄弟还在县城里做工。 这倒不是工地上有多忙,而是他们回来干这些事划不来。他们俩兄弟一个是木工、一个是泥瓦工,一天能赚十五块钱还包吃包住,而在家里即使请人来干这些农活,也不过是八块钱一天,还只包一顿中午饭。何况崇乡田少,一人还没五分田,那点农活哪还要他们回来?二婶带着四叔、四婶再加上大姐她们,多辛苦两天就全干完了。 这两天,二婶她们把自己家的稻子收完了,今天就来了帮李家明。以前到了这节气,都是大家直接去田里,今天却绕了个弯来了他家,为的就是刚才他那问题。 有二婶、四婶在,刚戴上草帽的李家明也不跟四叔斗嘴皮子了,直接解释道:“四叔,其实这是一个观念问题,以前大家没地方打工,只能守着几亩田过日子,当然希望田越多越好。 现在有地方打工赚钱了,这账谁还不会算啊?我耶耶、二伯不就没回来,宁愿你们辛苦一点,也要赚那十五、二十块一天的工资吗?只是大家的观念还停留在以前,习惯性地想田越多越好,其实象我们这样的地方,种田是最不划算的!” 头脑活络的四叔立即明白了过来,种田确实不划算,否则他当初也不会去打工,但从另外方面去想,自己既然不种田,那公粮、提留统筹款也就跟自己没关系喽? 李家明嘿嘿直乐,嘲笑道:“你想得美!” “为什么?” 四哥倒是真明白过来了,政策是政府制定的,也是由他们执行的。你既然不交公粮、不交提留统筹款,那就田土山林都收回去,他们再转包给其他村民就是了。 “妈的,还真是官字两张口!” 骂归骂,可现实就是这样,否则大家也不会把会读书的伢子看得那么重。只要会读书,就可以去当干部,吃一毛八分钱一斤的商品粮,而不是买七毛二分钱的返销粮(国家卖给缺粮农民的粮食)。 四哥回家看书去了,李家明跟着二婶她们几人说说笑笑下了田,破天荒来帮忙的大婶割了一会稻子,低声问道:“家明,你刚才说想把田包出去?” 李家明又不是真正的十二岁伢子,哪不知道二婶的心思?从她拿着镰刀跟在后面,他就猜到一二。 ‘嘿嘿嘿’,李家明低声笑了几声,用嘴巴驽了驽正踩打禾机(一种稻子脱粒的半机械)的四叔,小声道:“大婶,那是跟四叔开玩笑的,这么大的事,我哪做得了主?” 大婶确实是个笨人,连作假都不会,极力劝说道:“可你说的也有道理啊,种田确实赚不了钱,你耶耶又在外面做事,哪有时间来种啊?二嫂她们能帮你一年,还能帮你五年十年?” 若大婶没有四哥、三哥那俩好儿子,李家明肯定会一边找理由胡说八道,一边让她帮自己割完稻子再走。可人家有两好儿子,李家明只能笑笑道:“大婶,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那是不可能的。” 不甘心的大婶立即追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种完稻子后,还可以种油菜,不种油菜,平时家里吃的油从哪来?再说,即使明年父亲能顺利出去打工,田土也肯定会交给二伯、传祖叔帮着种,怎么可能交给关系疏了一层的大伯? 大婶啊大婶,李家明暗叹了口气,只好撒谎道:“上次二伯和传祖叔劝我耶耶去打工时,他们就说过这事。要是我耶耶出去打工,田土由他们帮着种,我和妹妹去二伯家吃饭,他再寄点学杂费、油盐钱回来就行了。” 李家明父亲名下有两亩多田、几分菜地、亩多的番薯地,两亩多田除了交公粮、提留统筹款、种子化肥之类的,一年应该能余下五六百斤谷,还能种一茬油菜。再加上近一亩五分的菜地、番薯地,若只是供两个孩子吃饭,这条件说不上吃亏,但也绝对没有便宜沾,因为种田、种地也要人工的。 一听李家明这么说,大婶失望地叹了口气,随便找个理由就走了,看得他直好笑。好歹也是长辈,帮自己割一上午的禾,又有什么打紧的? 可大婶回去一说,大伯阴沉着脸,半晌才低声道:“你被那个没良心的糊弄了!” “什么?” “蠢牯!那只畜生自己会煮饭、炒菜,连柴都自己去砍,他会去老二家吃饭?” 是啊,反应过来的大婶也阴着脸,狠声骂道:“没良心的畜生,家德、三伢还不如教猪教狗!” 骂完了,大婶又不解了,小声问道:“传健,你说那只畜生作不了田土,霸得有什么用?” “蠢牯!他现在教满妹、金妹读书,老二、传祖还不要念他的情?只要他一直教那两个赔钱货,他们俩个就一直会帮他作田作土。哼,那只畜生跌一跤,倒是把脑壳跌聪明了!” 大婶让大伯这么一点拨,转身就往阁楼上走,低声骂道:“不行,我得去跟家德说,让他不要去辅导那没良心的畜生了。” “回来!” “又怎么了?” 要说这一物还真是降一物,在外面泼辣的大婶,在家里却从来都对大伯言听计从,除了两人的结发之情外,更重要的是大伯脑子比她聪明得多。 “你知道什么?那只畜生这么小就这么有心计,你得罪谁不好,一定要去得罪这样的人?晓得老话怎么说的吗?欺老不欺少! 你看吧,他要是以后没出息还好,要是有了出息,帮过他的人他不一定记得,得罪过他的人,肯定会报复的!” 刚走到门边又扭过头来的大婶,想起两个月前,李家明挨打时倔强的眼神,也觉得有些不寒而栗。被打成了血葫芦,居然一声不吭地死扛,那畜生的心肠得有多硬啊?对别人狠的人见得多了,对自己更狠的人,那才叫让人害怕啊! 无计可施了的大婶,一屁股坐在床边,没好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已经冷静下了来的大伯,鄙夷道:“有什么怎么办?老二生的是四个女,老三只有一个崽,老四生崽还没影,命里有没有崽还难说。只要大伢、二伢他们考得上,他们还不是要帮我们供? 这个世道,要是家里没个把会读书的,早晚让人欺负得死!上次老二被关了十几日,要是我们李家有个当干部的,派出所的人敢那样?” 这话说的在理,三年前那事要是摊在银子滩或是青泥坪那些大姓人家头上,乡政府未必敢做得那么过分。说到底,还是李家人少,又没两个争气的。要是换到现在,哪怕是家德、家道两个半大伢子,那些乡上干部都会为各人的以后想一想,不至于做得那么过分。欺老不欺少啊,他们若是做得太过分了,以后李家的后生有了出息,不往死里报复才有鬼!山里人可不比城里人,宗族势力虽然比建国前弱了,但也不是发达地区可以想象的。 话是这么说,可大婶还是想起了前段时间四叔的话,以前只有自己四个伢子会读书,三个老弟不帮也得帮,现在可又多了个会读的,还有两个正在认真读的。 “要是不供呢?传健,上次老四可说了,以后他帮老三供那只畜生的!” 这可是个大麻烦事,大伯沉默了一阵,狠声道:“哼,他不把我们当大哥、大婶,我们干嘛把他当老弟?” ... 第35章有些事真不能这样做的 日子过得说慢也快,转眼就期中考试了,平常由李家明监督学习的金妹考了双百分。这个没什么奇怪的,一年级十三个学生,双百分的有六个。不过,以前人烦狗嫌的毛砣,居然两门都上了七十分,这倒是个新鲜事,也算让他母亲莲香婶比较满意。这成绩考个初中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只要能拿个初中毕业证,以后打工时也能进个好点的厂子。 至于细狗、桂妹,还是那个样,该考得好的考得好,该差的照样差。可让二婶、大姐想不到的是,李家明从王老师那拿来两套一年级试卷,让满妹、小妹去做,居然也考了双百分。这可让二婶、大姐着实高兴了几天,也让刚从县城回来的二伯、父亲高兴。 县一小的教工宿舍终于封顶了,二伯也能腾出手脚来老弟盖房子。当然,他托王老板买的钢筋水泥也有了眉目,比市价便宜得多,可也比物资局的指标贵得多,介于平价与市价之间。 “老四,价就是这个价了,王老板去找人帮忙要请客送礼,也不可能真的象他说的那样,一分钱都不赚的。” “没事没事,这已经够便宜的了!” 有指标的平价钢筋一千二百块一吨、市面上的钢筋卖二千三,王老板给的价才一千八,早把四叔高兴坏了,哪还会计较人家赚点辛苦钱?要不是二哥跟人家干了四五年,人家能卖这面子? “人也请好了,两个钢筋师傅都是我朋友,也是在王老板手下做事的。老四,二哥帮你是应该的,他们的工钱你得给,按工地上的价十五块钱一天,你看行不行?” “行行,这有什么不行的”。 四叔也连声答应,工地上的价比市价也便宜不少,要按市价请会扎钢筋的师傅,一天可是二十至二十五。 李家明的父亲也回来了,倒不是王老板那没活干,而是四叔答应了帮他先还债,他也就没法不回来帮老弟的忙。他不会盖房子,但会做木工,框架式砖屋不比砖瓦房,要用到大量的建筑模板。王老板再肯帮忙,也不可能将这些易耗品借人;四叔也不可能花上千块钱,买些做完房子就没用的东西放家里,只能辛苦他和传祖来手工做简易的替代品了。 三兄弟商量几句,等饭好了,把大哥、大嫂请过来,大家边吃饭边商量。李家明跟两个小家伙坐一起吃饭,不仅替她俩夹菜,还帮她们剔鱼刺,看得他父亲非常欣慰。 不过,李家明听着大人说话,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四婶太精了,借了几百块钱给大伯,就想着这次买他家的猪,将借出去的钱抵买猪的钱。 没错,欠债还钱,天公地道,可有些事也不能一概而论的。大伯要供四个孩子读书,就靠着每年山上的树和圈里的猪,你现在抵掉他一头猪,明年他又得去哪筹这笔钱?亲兄弟之间,很多事情真的是别人能做初一,你不能去做十五的。 不过,这事跟李家明没关系,见两个小家伙吃饱了,就带着她俩回家做作业。清官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长辈们的争执,更不是他一个当侄子能说三道四的。 李家明监督三个妹妹做完作业,替她们听写完拼音生字,再帮毛砣检查完,父亲跟二伯、四叔他们说说笑笑着回来了。看来,买大伯家的猪的事,他们已经解决了。 几人下楼去厨房里洗脸、刷牙、洗脚,李家明刚走到堂屋门口,被父亲叫进了睡房。 四叔是个喜欢玩闹的人,乐呵呵地玩笑道:“家明,二伯的两个工友来帮四叔做屋,没地方住。四叔也没办法啊,只好委屈你去跟毛砣挤或是打地铺了,要不我一天给你一块钱?” 大哥、二哥又没在家住,他们的床是空的,四叔却安排师傅来自己家住? 李家明也笑眯眯道:“行,你都是我亲叔叔,你说行那就肯定行。住宿费就免了,就当作我跟文文的伙食费吧。” “那怎么好意思?这不成了我当叔叔的,沾侄子便宜?住宿费还是要交的,伙食费跟你算便宜点就是。你只要付两块钱一天,每天都有鱼有肉,叔叔够意思吧?” 耍嘴皮子嘛,李家明立即抓住四叔的话脚,喜笑颜开道:“二伯、耶耶(爸)都听清了啊,你说负两块钱一天,那就是你给我两块钱一天,再加上一块钱一天的住宿费,总共就是三块钱一天。四叔,你是大人,可不能跟小伢子说话不算数的哦!” 四叔一愣,问旁边的两个哥哥,“我说的是他付两块钱一天吧?” 二伯和父亲对他们叔侄之间这种玩闹见多了,抽着烟不以为意道:“嗯!” 李家明手指在空中划了两下,一横一个2,提醒道:“四叔,你可是初中毕业,不会不知道负数与正数的区别吧?” “负?付?” 会意过来的四叔,一巴掌打在侄子脑袋瓜子上,笑骂道:“滚!” 玩笑归玩笑,李家明见大伯、大婶不让四婶安排客人住他们那,这三哥俩又凑在一起说事,隐隐排斥大伯那个当大哥的,有心提醒四叔两句又无从开口,只好笑着去厨房帮父亲烧洗澡水。 哎,四婶人是精明,但精明的不是地方。做屋这么大的事,正是求大伯帮着张罗的时候,跟他来这么一出,能让他尽心尽力去张罗? 再说了,欺老不欺少,大伯、大婶固然没什么本事,只能守着几丘田一片山过日子,大伢、二伢也不是个有出息的样,可四哥、三哥却是板上钉钉的读书种子。虽然四婶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都站得住脚,可别忘了你还答应帮我们家先还账呢?这些话通过大婶那张嘴,再传到四哥、三哥耳朵里,又会如何?那哥俩可不是大伢、二伢,懂得什么叫知恩图报! 李家明算是闹明白了,为什么四叔对四哥、三哥一直不错,可那哥俩有了出息之后,对二伯、父亲都是恭敬中透出亲热,唯独对四叔却只是一种对待长辈的礼敬。自己前世有了出息后,给父亲盖了幢小洋楼养老,那俩兄弟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过年,宁愿住在父亲这或是去二伯那,也不愿意去他们大哥、二哥那住,更不去四叔那住。 ‘以前’自己以为四哥、三哥是为了照顾两个嫂子的生活习惯,才住在条件更好的父亲那,看来症结就是出在这了。 ... 第36章兄弟反目 农村里有帮工的习惯,哪家做红白喜事,亲戚们都会过来帮忙,倒是朋友们只是送个礼、来吃顿饭之类的;而且主家只要负责吃饭问题,连住宿都是亲戚们自己回家、或是到附近的人家借住。 平常人家若是做红白喜事,那可都是热热闹闹的象过年一样,可四叔做幢三层的小洋房,场面却多少有些冷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家的太公、太婆是从修水逃难过来的,三个婆婆又是从修水娶回来的,亲戚隔得远也就走动得少,哪怕是太公那边的族人都很少来往了,就更别提婆婆那边的了。虽然几个婶婶都是本地人,十几二十年的婚丧嫁娶,各家都有些本地亲戚,但要跟数百年在这繁衍生息的正宗本地人来说,还是亲戚少了点。 亲戚少帮忙的人就少,那就七妯娌的娘家人都来帮忙,再加上大老远从修水赶回来的传猛伯他们一齐动手。做一幢三层的砖房子,有四个泥瓦匠、两个木匠、还有两个钢筋师傅兼泥瓦匠,再加上十几个帮忙挑砖、搅拌沙浆的,人手不但不少而且还有富余。 李家明的舅舅会杀猪,村里的人过年都找他杀猪,杀猪的事自然就落在他头上。可舅舅将猪开膛破肚后,没有象平常那样取猪下水,让帮着打下手的人去清洗,而是掏出烟、上茅房,示意旁边经过的李家明跟着。 两甥舅进了茅房,舅舅在李家明耳边小声道:“让你二婶叫开承强表舅,再去把你四叔和耶耶(爸)叫过来。” 承强表舅是大婶的弟弟,也是负责张罗的大伯,特意安排给舅舅打下手的。灵醒的李家明心里一咯噔,小声应了句,连忙若无其事地出了茅房,径直往二伯家的厨房里走。 二婶正和几个婶婶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李家明过去扯了扯她的袖子,嘿嘿笑道:“二婶,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正在忙碌的婶婶们都看了过来,李家明邀功似的,笑眯眯道:“好事,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婶还以为是满妹做什么卷子又考了满分,笑骂道:“没看我正忙吗?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旁边切菜的莲英婶跟二婶吵过架,却对平时有礼貌的李家明非常喜爱,特别是他将毛砣的成绩从不及格教到了七十分,更是喜欢这个懂事的小堂侄。见李家明如此孩子气,莲英婶玩笑道:“你就看一下呗,要是他教得满妹好,你就奖他后脑勺一巴掌。” “行了行了,怕你了!” 二婶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几把,跟着李家明出了厨房,他见避开了大婶,脸上继续笑眯眯地小声道:“二婶,你莫作声。我舅舅让我来跟你说,让你支开承强表舅,可能是大伯家的猪有问题。嗯,你就跟承强表叔说,让他帮你到我家拿笼窗(屉)蒸东西。” “什么?” 二婶的脸色立即阴了下来,李家明连忙小声道:“二婶,这是丑事,不能声张的!这么多亲戚在又是做喜事,要是我舅舅搞错了,那就更不得了!” 是啊,二婶这才忍住火气,挤出个笑脸走向杀猪的地方,李家明也转身就往工地上跑。等他和父亲、四叔到了杀猪的晒谷坪里时,打下手的承强表舅已经被二婶支开了,只剩下毛砣他们一帮看热闹的半大伢子。 “母舅(乡下人叫亲戚,一般跟小孩叫),辛苦你了。” 已经开始分割猪肉的舅舅抬起头来,指指装着猪下水的木桶,笑眯眯道:“传田,你们来得正好,承强让你二嫂叫走了,你跟传林去帮我洗猪肚肠。” “哦“ 被侄子从工地上叫过来的李传田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连忙答应了声,跟李家明父亲扛着一大桶猪下水走了。两人来到河边,特意到偏僻的河滩上清洗猪下水,看着从猪肚里洗出来几十斤还没消化的猪潲(食),两兄弟脸上都发黑。 农村里卖猪,都会事先喂饱猪潲水,收猪的人也会拖延时间,看着猪将粪便排干净才过秤,这是大家默认的约定俗成。可是,做红白喜事,卖猪的不会提前喂食,以方便买猪的亲戚或是邻居、熟人清洗猪下水,这也是一种大家都有默契的约定俗成。 谁家没个红白喜事?今天方便别人,也就是日后方便自己。 几十斤猪潲按肉价卖,还卖给了同父同母的兄弟? 李家明父亲是个沉稳人,怕弟弟回去当场跟大哥、大嫂闹,让亲戚们看笑话,小声道:“老四,回去后莫作声,有什么事等做完屋、亲戚们走了再说!” “我晓得,只怪自己不长记性。吃亏也就这最后一次,以后大哥的事,我再帮忙就是狗x的!” 李传田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闷声闷声回了两句,继续翻洗着猪肚、肠。李家明父亲叹了口气也继续手上的活,难怪大哥安排他妻舅给自己妻舅打下手。 等两兄弟扛着洗好的猪下水回到家,早有预感的李家明从父亲、四叔脸上看出异样,也暗叹了口气。大伯可真会算计,安排他妻舅来打下手,他的妻舅、大婶的亲弟弟,即使知道他姐姐、姐夫搞鬼,他会声张?要不是自己突然变得出色,四叔又答应帮父亲先还债,或许舅舅也不会声张,这事还真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过去了。 ………… 人手多,特别是师傅多,李传田的房子建得很快,十来天就完工了,只等着来年房子干透后再来装修。送走了帮忙的亲戚、两个钢筋师傅,七家人照例在二伯家吃饭。大伯、传猛伯他们七个男人加上大婶、红英婶两个长嫂一桌,二婶则带着其他妯娌、一帮孩子一桌。 饭桌上的气氛很怪异,满妹、小妹她们吃得香甜无比,李家明、毛砣他们也有说有笑,另一桌的几个大人却沉默着吃饭。 娇憨的满妹,太舍不得这十来天的大鱼大肉了,吃得小肚子再也撑不下了时,可能想到以后很难再有这样的幸福时刻了,向沉默着的四婶央求道:“四婶,你明年再做幢砖屋好不?” 旁边的大姐瞪了满妹一眼,板着脸大声骂开了:“死没良心的白眼狼,四叔、四婶做幢屋容易不?让你吃了这么多天的白食,还死皮赖脸的要,讨人嫌不?” ‘啪‘的一声,二伯阴着脸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吓了刚想反唇相讥的大婶一跳,刚才还热闹的堂屋瞬间寂静下来。 “大妹,吃完了吗?吃完了,给我滚回房去!” “耶耶(爸)“,大姐刚想顶嘴,已经吃好了正准备下桌的李家明手急眼快,用手抓起块油豆腐塞进大姐嘴里,陪笑道:“二伯,大姐跟我们都吃好了。大姐,走啊!” ‘咳咳‘,被咽到了的大姐咳了两声刚想发火,但看到二伯阴沉得能拧出水的脸,识趣地放下碗筷,将小脸吓得雪白的满妹、小妹从长凳上抱下来。二婶、茶菊婶和四婶她们见状,也放下碗筷下桌,连平时皮惯了的毛砣、细狗伢都缩着脖子放碗筷下桌,只有大婶还一付‘长嫂如母‘的样子,坐在大伯旁边纹丝不动,当然还有二房里的长嫂红英婶。 一帮人出了堂屋,径直去茶菊婶家,连平时傻大胆的毛砣、细狗伢都老老实实地跟在大人后面,大姐却想站在晒谷坪里听动静。 ‘哎哟‘,大姐的耳朵被冷着脸的二婶狠拧了一把,呼了一声痛后老实了,跟在她后面去传祖叔家。 “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也不懂事,还不如家明一个细伢子!” 二婶的小声斥责,让大姐委屈道:“明伢那叫懂事?他那叫滑头!” ‘嘿嘿嘿‘,走在最前面、牵着两个妹妹的李家明,只好露出已经成了招牌的傻笑。他这一笑,大姐更觉得委屈了,快走几步扭着他的耳朵,骂道:“笑笑笑,你还笑?” 耳朵上的剧痛,让李家明立即闭嘴,可满妹、小妹原本紧握着他的手的小手握得更紧了,让他心里很温暖,连忙将两个妹妹的小手都握紧了一点,安慰道:“莫怕,大姐跟哥哥闹着玩呢。” 月光如水,照在满妹、小妹有些害怕的小脸上,让刚才还泼辣地指桑骂槐的大姐心里一软,连忙松开拧着李家明耳朵的手,蹲下身子将她俩抱起来,柔声道:“满妹、文妹莫怕,大姐跟哥哥开玩笑的。明伢,再笑一个!” “嘿嘿嘿“,李家明又嘿嘿笑了两声,小声道:“我们讲故事好不好,想听什么故事?” 两小家伙都紧搂着大姐的脖子一言不发,脸上还有害怕之色,不禁让李家明心中发酸,一边走着一边讲《阿凡提》。 “从前啊有个愚蠢的皇帝,梦见自己被百姓嘲笑,醒后为证明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出了三道难题……” 跟在后面的二婶、四婶她们没心思听,抱着满妹、小妹的大姐也没心思听,只有两个小不点慢慢地被故事吸引了,茶菊婶牵着的金妹、莲香婶牵着的桂妹也听入神了。等回到家,四个小家伙正好听完一个故事,就乖乖地跟着他或是她们的母亲去刷牙、洗脸、睡觉。 李家明也刷完牙、洗完脚,到了满妹、小妹住的房间里,金妹居然也在这里睡了。不管大姐的异样眼神,李家明捏了六个小棉花团塞进三个小家伙耳朵里,坐在床边等着即将而来的兄弟反目。 哎,快要参加竞赛了,前段时间被王老师的题海战术搞得太累人了。要是早想起这事来,那天早上说什么也让舅舅拖个把两个小时再去秤猪。小心无大错啊,城府那么深的大伯,如何提防都不为过啊。 万幸的是三哥、四哥都在学校,看不到这丑恶的一幕,否则让内心骄傲的他们情何以堪? 没多久,满妹、小妹她们开始眼睛打架时,二伯家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大姐想起身出去,李家明一把扯住她,沉声道:“大姐,他们是亲兄弟、堂兄弟,莫说是吵架就是打架,也不关我们小辈的事!你没那个资格去,没看到二婶、四婶都在茶菊婶那吗?” “你” 不管悻悻的大姐,脸色平静的李家明坐在床边,守着三个已经开始入睡的小不点,将越来越大的热闹当成浮云,将那些争吵、对骂、劝解声当成了唱给三个妹妹听的催眠曲。 ... 第37章谁之错 家丑不可外扬,黄泥坪李家又是小姓,自己人关起门来打一架都行,可对外从来都是团结一心的。大婶做的事,吵了那一夜后,被几个堂叔伯勒令所有的妯娌、孩子都闭嘴,李家明的父亲还特意去求自己舅兄保密。这也是现实的无奈,李家在崇乡就这七家、三十多口人。若是再让本地的大姓人家看笑话,以后这些伢子、妹子的婚事都难,总不能让他(她)们回修水找对象吧 不明就理的读书伢子、妹子回来了,李家德象往常一样,吃完饭、洗好澡就夹着书去找小堂弟,看看他这一星期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没有。正站在厨房门口的大婶,破例骂了这个她宝贝得不得了的小儿子。 “家德,你要是敢出这个门,我就打断你的脚!” 李家德也是个倔脾气,还以为自己母亲又犯了小心眼,脚下稍一停顿继续往前走。上次大姐让他辅导小堂弟,母亲就阻三拦四的,也不想想这些年若没有叔叔们的帮忙,自己四兄弟能有书读? 被堂叔伯、妯娌们戳了几天脊梁骨的大婶,心里本来就不好受,见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也跟自己过不去,不由得悲从心来,跌坐在门槛上拍地而哭。 “我前世造了什么孽,生了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都说母子连心,李家德再妖怪也是娘生爹养的。她这一哭,他立即转身回来,跟蹲在地上劝慰母亲的三哥,将痛哭流涕的大婶扶进房里。 听到大婶哭声,在厨房里烧开水的大姐跑出来看热闹,刚露出个兴灾乐祸的笑脸,耳朵就被二婶狠狠地扭住了。 “笑,你还有脸笑?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耳朵上的剧痛,让泼辣的大姐连忙求饶,二婶扭着她耳朵,将她拖进厨房这才松手,低声骂道:“懂点事好不好?” “怎么了?” 正在上开水的四婶叹了口气,小声道:“大妹,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妹子凑什么热闹?过完年,跟我们出去打工,要是这性格改不过来,以后在厂子里有你受的!” 二婶也在旁边叹了口气,小声骂道:“都快十八岁的人了,还不如家明一个十二岁的伢子懂事,大的五六岁都活到狗身上了!”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兄弟之间的反目成仇,最后的责任都会落在妯娌头上。就象大婶提前给猪喂潲水,大伯就真不知道?可哪怕是对他已经寒了心的四叔,也只将矛头对准大婶,将破坏兄弟感情的大帽子扣在大婶一个人头上。 那天晚上,要不是大姐沉不住气挑起事来,四叔会忍了那口气,吵一架又拿不回钱,何必把家里的丑事闹得沸沸扬扬? 就象李家明将大姐视为亦母亦姐,四叔也将照顾他多年的二婶当成亦嫂亦母,因而四婶也将大姐当成了妹妹,而不是堂侄女。当然,现在早熟的李家明在四婶眼里,也不仅是一个侄子,而是一个妖怪。不,应该说是天才,跟家德不一样的天才,一个很狡黠、很早熟、很有人情味的天才。 “大婶是可恨,但也很可怜,晓得了不?以后跟家明学学,你总骂他白眼狼、滑头鬼,他才是真正懂事的伢子。你看他不管大婶如何给他脸色,见了她照样叫‘大婶‘,就是知道她可怜。” “怎么会这样?” 大姐从没这么想过,在她眼里大伯就是个虚伪透顶的人,大婶才是最可恨的! 虚伪?确实虚伪,而且心计深得吓人,四婶鄙夷地笑了笑,小声道:“大妹,你听到过大婶和大伯吵架吗?” 还真没有,大姐从懂事起,就没听大婶跟大伯吵过,反而是大伯有时候会骂跟妯娌吵架的大婶几句。 “是啊?” 大姐不可置信地看着四婶,小声道:“四婶?你的意思是?” 四婶笑了笑,摸了摸跟自己一样高的大姐的头,耐烦道:“知道就好,放在肚子里别说出来,下次长记性就是了。 过完年你跟我们出去打工,要学会收敛脾气,心平气和地跟人讲道理,不要动不动就跟人吵。吵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即使吵赢了,实际上也就是输了,因为你在旁人眼里是个霸道的人,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大姐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大婶吵赢了四叔,却让大家都鄙视她,不由赞叹道:“四婶,你懂得真多!” 四婶让大姐逗乐了,“格格格,你要是在外面呆了几年,也会学会的。要说懂得多,家明才真是聪明人,一个十二岁大的伢子,也不知道那脑子怎么长的,不但会读书,连人情世故都这么懂!看来他说的没错,读书能明事理。你以后没事也多看点书,别跟你四叔样,天天看武打小说,可一点有用的都没学到。” 四婶一提到李家明,大姐的眉头竖了起来,转身就走,“这个死没良心的滑头鬼!” 等大姐走到李家明的房间里,他正在给三个小不点发糖果,顺带夸奖加鼓励。 “这次最值得表扬的是满妹,终于改掉了马虎的毛病,知道作业做完了还要检查两遍!满妹,要加油哦,要跟金姐、文妹一样每道题目都认认真真做,还要多检查几遍!” “哎“,娇憨的满妹笑得跟朵花样,接过两分五厘钱一粒的‘雪里松‘糖剥开,吃得非常香甜。金妹也和满妹一样,只有掉了门牙的小妹剥开糖纸,象以前样咬了一半塞进哥哥嘴里,现在三个小不点犯错越来越少,挨打次数也越来越少,兄妹俩又和从前一样亲密了。 站在门口的大姐,见李家明吃从小妹嘴里吐出来的糖,脸上露出恶心的样子,“咦,腌臜(脏)不?” 李家明扭头一看,冲大姐‘嘿嘿‘直乐,小妹嘴里吐出来的糖不但不脏,而且还透出亲情的温馨。为了这种温馨,他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还笑,还笑!又不是没有了,想吃不会自己拿啊,还吃文妹吐出来的!” “你不懂的“,李家明笑了笑,示意三个小不点可以去看电视了,只要记得按时睡觉就行。 “我不懂?” 李家明的话,让大姐愕然,想起刚才四婶给她说的话。沉默了一会,大姐黯然道:“家明,给我说说,我到底哪错了?大前夜,你怎么就知道,四叔一定会跟大婶吵架?以前四叔对大伯再有意见,都是闷在心里不吵架的。” ‘哎‘,李家明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起了小妹分给自己吃的那半粒糖,再次把王老师拉出来当挡箭牌。事出反常必有妖,自己不想当妖怪,也当不了四哥那种妖怪,只能借大人的嘴,说自己的道理。 “逗过小猫吗?再温顺的小猫,只要你去动它的吃食,浑身的毛会立即竖起来,发出‘喵喵‘的警告声,王老师说这种叫护食。王老师还说,小孩其实跟小猫一样,也知道护食的。如果没有大人教、或是强迫,你见过几个小孩愿意将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主动分给其他人吃?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以前有好吃的,最多是给耶耶(爸)、妹妹吃,别人都不给的。 小妹有好吃的东西,愿意主动分给我吃,那是对我亲近,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还去在乎上面有没有她的口水?” 经李家明这么一解释,神经粗线条的大姐突然想起来了,以前三伢和家德读小学时,也是一个糖子两兄弟分着吃的。倒是自己三姐妹,从来都是自己让着俩个妹妹,她俩经常为了谁多吃了、谁少吃了吵吵闹闹。 哎,四哥、三哥他们那种内向人,什么事都喜欢放在心里,若不是仔细留意,很难看出他们的品性。暑假里大婶不准自己爬树,四哥就主动将柳枝、凌宵花全部摘好了,等着自己带着两妹妹。只是四哥这种对弟妹的关爱,被他的光芒给掩盖了,哪怕是自己都只会记得他妖怪般的耀眼,而忽视了他温情的一面。 与李家明的暗中感叹不同,大姐是非常好奇,这个小家伙为什么跌了一跤后,就完全象个小大人一样了,非但不调皮了还比自己还懂事了? 这,这?转移话题没奏效,同样的麻烦又来了,只是上次是四哥那妖怪,这次是大姐。李家明习惯性地挠了挠头,只好用新的谎言去圆。 “大姐,我醒过来的那一天,小妹……” 最好的谎言就是真真假假都搅在一起,连同自己一起骗,何况李家明本就对父亲、小妹都有愧疚之心,说着说着就眼睛通红了。 “大姐,我以前是不是太不懂事啊?” 李家明说得眼睛通红,大姐也心里不好受,揉着他的脑袋酸涩道:“现在好了,我们明伢也懂事了!” 感叹完弟弟的懂事,大姐黯然道:“明伢,大姐是不是很蠢啊?” 运气真好,李家明为自己能有个比常人更宽容、也更理性的舅舅骄傲,也为自己的小聪明而得意。这话要是大姐当晚就问,李家明还真无言以对了。 “没有啊?我母舅说,那天晚上还多亏了你。你要是不挑起来,四叔就会把那事闷在心里。时间长了,就会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现在他们吵了一架,四叔那口恶气就出来了,大婶以后再做这样的事,也会有所顾忌。这是好事啊!” “真的?” “真的!” 大姐迟疑了,难道四婶说错了? 四婶说的没有错,吵架解决不了问题,但却能暴露问题。大婶之所以敢那样干,就是因为二伯、四叔他们都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每次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次四叔大闹了一场,虽然没拿回钱来,但让大婶丢了面子,以后她就会不敢再把他当蠢货了。 当然,也还包括大伯,那事要说大伯完全不知情,谁会信啊? 李家明一直认为,大婶很多让人鄙夷的破事,背后都有大伯的影子。只是那个跛着腿的大伯有心计,又能说会道,才让可怜的大婶背了黑锅。 “大姐,我母舅还说‘吵架不一定是坏事,一团和气也不一定就是好事‘。一家人,要是都客客气气的,那才是最可怕的,因为大家都彼此将对方当成了外人。” “为什么会这样?” 大姐觉得脑壳里打架了,四婶说的有道理,家明母舅说得好象也有道理,那到底谁是对的? ... 第38章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大人们吵了一架,但生活还得继续。 被村里人背后鄙薄了十几天的大婶,自四哥再次拿下全县初二数学、语文、英语竞赛第一,又挺直了腰板。哪怕妯娌们不跟她打招呼,小孩子们绕着她走,大婶的腰板也照样挺得笔直。 李家明也得继续当他的好儿子、好哥哥、好侄子、好外甥、好弟弟、好老师、好学生。期中考试他拿了全班第一,那个没一点含金量,班上总共才十一个人。他也被学校确定为参加全乡五年级数学竞赛人选,这个还是没有什么含金量,因为全乡有三十一个人同时参赛。 不过,大婶终于对李家明这个侄子亲热了一些,不再给他脸色看了。自从被全村人鄙薄后,只有这个侄子依然礼貌周全地叫她‘大婶‘。以至于有一天,四哥改完他的初二数学试卷后,低声道:“家明,谢谢你。” “啊?” 李家明愣了一会,才讪笑道:“四哥,我耶耶(爸)也跟大婶一样,都是把最好吃的东西,留给我和妹妹。每次过完年,家里待客的果子,我耶耶他自己从来都舍不得吃,都是留给我和妹妹吃的。我看到大婶每次捡完蛋后就留起来给你吃,自己和大伯一个都舍不得吃,就想起了我耶耶也是这样。” 这话真不是应付四哥,而是李家明的真实想法,换成文雅点的说法,那就叫‘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大伯、大婶确实做得很过分,但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他俩沾的那些便宜,可有一丁点用在自己身上吗?不都是花在四个儿子身上?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都是贫穷闹的! 四哥脸上一黯,沉默了一阵,才怪异道:“家明,有时候我有种错觉,你不象十二岁,而象二十二岁,比我还懂事得多。” 四哥这话,李家明不知如何应对了,这妖怪太妖了,一个应对不好就会露出马脚,又得绞尽脑汁找借口。可不知为什么,今晚特意坐在旁边纳鞋垫的大姐,随口道:“菩萨保佑呗!家明那一跤摔得好,不但把脑壳摔得更聪明了,也摔懂事了。” 让李家明没想到的是,四哥居然同意这种说法,“嗯,可能真是神灵保佑了他。” 李家明愕然,四哥居然也会信神鬼? “嗯,没有科学的宗教是瞎子,没有宗教的科学是跛子。等你以后读书多了就会知道,科学不过是对客观事物的一种较为合理的解释,根本没有课本上说的那么绝对正确。嗯,我们正在学的牛顿三定律,放在量子力学里,那就是一个笑话。” 妖!太妖了,难怪他能去加州大学当终身教授,难怪他能拿《科学》杂志的年度大奖!就冲四哥这份远超年龄的见识,李家明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能仰视他的光芒。 四哥的话,大姐听不懂,她也不想懂,她只想知道前段时间,四婶跟李家明母舅说的话,到底谁对谁错。问李家明,他说自己就一小伢子,哪晓得母舅的话对不对?问四婶,她说家明母舅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她也不知道对错。 正收拾试卷的李家明赫然,他没想到神经粗条的大姐,居然会当着四哥的面,提出这样的问题。我的大姐哎,您老人家嘴里说的反面人物,可是四哥的亲妈! 可更让李家明想不到的是,四哥一点也不觉得难堪,反而以一种平静的口气道:“两人都没错,只是角度不同而已。” “啊?怎么会这样?” 四哥象是在探讨学术问题一样,继续平静道:“四婶是公司里最底层的干部,仅仅是比生产线上的工人强一点,社会地位决定了她只能优先考虑生存的问题,所以要与人为善,尽量少与人发生冲突。家明母舅不用考虑生存问题,而且这事与他无关,所以他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反而看得更为全面。 同样的道理,我耶耶(爸)、姆妈做的不对,无论是道德还是伦理上都不对,但在我们这些当儿子的人看来,何尝又不是养育之恩重于山?所以古人才说,‘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 精彩,四哥这话精彩啊,要不是不想跟他一样当妖怪,李家明真想鼓掌,而且是热烈鼓掌!这哪是一个十四岁的人,恐怕二十四岁的成年人,都很少能说出这番道理来! 大姐听明白了,但同时也更糊涂了,迟疑道:“家德,那你那天还气得大婶哭?” 是啊,李家明也想知道为什么,按说四哥对这些东西都懂,那又为什么会那么生硬? “大姐,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能理解耶耶、姆妈的苦衷,但不代表我赞成他们的做法。 家明是我弟弟,如果他还跟以前一样调皮捣蛋不思上进,我最多是他以后生活有困难了搭把手,尽到兄弟之义就可以了。可家明变了,不但懂事了而且有那个天分、想上进,那我就要尽心尽力帮他,这是我当哥哥的义务! 大姐,孝敬父母不是无原则的迁就,那不是孝顺,而是愚孝!” 顿了一顿,四哥犹豫了一下,解释道:“其实那天我刚回来,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要是知道有那事,我会等姆妈心里好受了些再过来的。这些道理,也是我回学校后,自己对着书本琢磨出来的。” 大姐连连称是,愕然的李家明更愕然,他终于开始同情大伯、大婶。这哪是儿子啊,分明是个妖怪!说的都对,做的也对,可就是会气得你七窍生烟! 菩萨保佑,您能不能让这妖怪圆通一些,处事别那么方正、生硬? 菩萨肯定听不到李家明的祈祷,不过总算保佑他父亲开始走运了。一直等着工友回信的四叔,终于接到了工友的加急电报,东莞长安有家新家俱厂要开业,急招大量的熟练工人。 “三哥,我们马上去东莞,新厂招人不比旧厂,要是运气好的话,还能捞个班长当当!” 父亲不懂什么叫班长,可四叔、四婶懂啊,工人和干部是两个阶层,连吃的伙食都不一样!四婶一看完电报,马上去收拾东西,准备跟四叔回广东。她是公司文员会打字、四叔会开车,即使已经辞了工,只要愿意回去,厂里照样会给原来的待遇。 李家明马上就要去乡上参加竞赛了,想看着他拿第一的父亲连忙道:“可是” 关键时候,四婶没了平时的温婉,变成了干练的女白领,打断道:“没什么可是的,三哥,你马上去收拾两件衣服,我们现在走,我记得晚上八点有去东莞的车。二哥,你快去找下大妹,十一点钟回县城的车子一来,我们就走。机会难得,要是三哥运气好,可以少奋斗几年!” “哎“,正准备去砍柴的二伯扔下手里的柴刀,马上就往山上跑。 四婶快手快脚收拾完她和丈夫的行李,又从箱子里拿出厚厚的一叠钱,出了睡房找到二婶,一五一十地数了一遍,交待道:“二嫂,这是四千块钱,你拿去让二哥帮三哥先还账。我听三哥说,他外面还欠了三千五百七十块,多出来的你拿着。我们和三哥不在家时,要是亲戚里有红白喜事,还要请你帮我们随礼。” 等到李家明放学回来时,父亲和四叔他们早走了,只剩下一个眼泪婆娑的小妹,躲在村口的老柳树下,望眼欲穿地看着远处的山坳。等放学的小队伍一出现,小妹哭叫着冲过来,抱着李家明号啕大哭。 “哥哥,我不要吃好吃的,也不要穿好看的衣服,你叫耶耶回来好不?” 挎着打着旧黄书包的李家明,将眼泪鼻涕满脸的小妹抱入怀里,不禁潸然泪下。 ... 第39章可怜之人亦有可恨之处 常人无法理解,李家明也无法理解,躲在家里玩了四五年的小妹,心里有多依赖她最亲近的父兄。 父亲走的当晚,李家明哄着一直哭哭啼啼的小妹吃饭、洗脚、睡觉,她在梦里还紧紧抓住他的手,生怕哥哥也象耶耶(爸)一样不见了。见小妹睡熟了,李家明小心翼翼地扳开她的小手,小妹就立即醒来,他只好陪着她睡在一楼。 第二天李家明去上学,小妹倒是不哭了,站在屋檐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走。李家明带着小队伍走到村口,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飞奔回家一看,果然小妹又躲在阁楼上抹眼泪,旁边的满妹正手足无措。 李家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小妹的眼泪触动了,果断地跑过去牵起她的小手,“满妹,跟二婶说一声,我带她去学堂里。” “哦” 小妹立即不哭了,紧握着哥哥的手,跟着他一路小跑,跑着跑着就笑了。 路上还好一点,小妹走不动了时,李家明和毛砣、细狗伢他们轮流背,到了银子滩的河边,大家全都傻了眼。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山里的河水冰冷刺骨,小妹怎么过去?要是大狗伢还在就好了,他可以背着小妹踩着石头过河。 咬了咬牙,李家明脱掉鞋袜、长裤、棉毛裤,只剩下一条短裤走到河边,捧起冰冷的河水狠搓了几下腿脚,背着小妹趟了过去,引来小伙伴们的一阵惊呼。 冷啊,真的冷啊,李家明背着小妹上了河滩时,已经冷得嘴唇乌青,一身直打哆嗦。等在河滩上的毛砣,从李家明背上放下小妹,立即脱下他的棉袄,胡乱擦着李家明已经冻成乌青的大腿、脚,支使着细狗伢帮李家明穿裤子、鞋袜。 一番手忙脚乱后,毛砣拉着已经穿好鞋袜、裤子的李家明就跑,“跑,快跑,跑出汗就好了!” 李家明一边跑一边回头,大叫道:“金妹,带好文妹!” “哎!” 看到哥哥冻成这样,小妹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安静地跟着金妹去了外婆家,等着中午哥哥来吃饭、等着哥哥下午放学、跟着大家多走四五里路走大路回家。 回到二婶家,小妹跟着满妹自己洗手、盛饭、吃饭、然后回自己家做作业。等李家明检查完三人的功课,一人发了粒糖当奖励,三个小不点去了传祖叔家看动画片,看完动画片俩人再回来自己刷牙、洗脚脸睡觉。 第二天吃完早饭,李家明刚挎好书包,小妹就拉着满妹跑了。等到傍晚他放学回来时,老远就看到站在晒谷坪里的小小身影,只是那个小身影一看到他回来,立即又跑远了。看着小妹盼着自己回来,又怕自己担心的背影,李家明心里酸酸涩涩。 明天就要去乡里参加竞赛了,二婶特意做了好菜叫李家明兄妹上来吃饭,晚饭前他先去了趟大婶家,问道:“大婶婶,我明天去乡上参加数学竞赛,要我给三哥、四哥带菜不(乡村中学食堂只负责蒸饭,学生需要在星期天返校时,带好一个星期吃的咸菜、菜干之类的下饭菜)?” 大伯和大婶正围着灶台吃饭,昏暗的灯光下就一菜碗炒萝卜,还有两大碗不见一粒米的净薯丝,看得李家明都眼睛发酸。平时都是算着星期几过日子的大婶稍一愣神,刚想说话就被大伯抢了话。 “家明啊,三哥、四哥带够了菜的,你明天好好考,要为你耶耶(爸)争光哦。” 乡村中学生苦啊,一个星期都是吃些咸菜干、霉豆腐,除了礼拜六、星期天外连口新鲜菜都吃不到。大伯这么一说,本来没什么其他意思的李家明立即会意过来,‘嘿嘿嘿‘傻笑两声。 “多谢大伯鼓励,我明天一定好好考,那我先去吃饭了。” 李家明出了小厨房,清冷的月光朦胧,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 可怜之人亦有可恨之处啊,大伯精明一世,算的都是些蝇头小利,总是以他自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却不知他的精明,仅仅只是他自认的聪明,这个世界上,谁又真会比谁更笨很多呢,最多是当时没想到而已。 听到对面动静的二婶,见李家明进来吃饭,低声笑个不停,小声戏谑道:“家明,见识到了吧?好心没好报的事,以后少做点。” “嘿嘿嘿“,李家明的傻笑,换来后脑勺上轻轻一巴掌。 “吃饭,今日给你加菜。要是明日考得好,二婶给你杀鸡吃!” “哎“,看着小饭桌上香喷喷的炒鸡蛋、米粉肉、煎豆腐,不但两个小不点眼馋,连李家明都口水直流。 吃完晚饭,依然是李家明边自己做作业,边监督三个小家伙做作业、默写生字,然后是教新的数学、生字,最后还得帮毛砣检查作业。不错,不但三个小家伙不出错了,连毛砣这个马虎鬼都全对。 给三个小不点发糖子时,毛砣咽了咽口水,李家明暗笑着扔给他一粒,谁知他放了回来,讪笑道:“我都大人了,还跟她们抢糖子吃?” “算了吧,还大人呢“,李家明又把糖子塞到他俩手里,摇摇手里半满的罐子,笑骂道:“想吃就吃,我这多的是,茶菊婶昨天刚给我买了几块钱!” “那你自己怎么不“,麻利地剥糖纸、扔糖进嘴里的毛砣,见小妹咬了半粒塞进李家明嘴里,生生将后面的‘吃’字咽了回去。小孩的举动,大人不懂,但半大孩子的毛砣却懂,连忙向李家明伸手道:“再给我一粒。” “哦“,李家明又递给他一粒,毛砣见三个小不点都鼓着眼睛瞪着他,连忙解释道:“给桂妹的,给桂妹的!” “桂姐不爱学习,不能给糖子吃!” 胆大的满妹立即反对,让毛砣拿着手里的糖子不知所措,而且他嘴里还有一粒。以前他当皮伢子时,哪会将这三个小不点放在眼里,但跟李家明混久了,也下意识地学着要面子、讲道理了。 “呵呵,毛砣哥学习有进步,应该吃糖子。桂姐的也给,明天满妹带她来学习,好不好?” “好“,这次三个小不点都同意了,毛砣这才如释重负。半大孩子一旦开始要面子,那面子就会大于天。 第二天一早,李家明吃完早饭去上学时,二婶已经准备好了给二姐、三姐带的菜,还有一罐头瓶的萝卜炒油渣是给三哥、四哥的。 二婶把两瓶一样的萝卜炒油渣放进书包,又拿出张扎着红纸条的两块钱的票子,塞进李家明手里,让他红着脸连忙推辞。去乡上参加次竞赛就拿‘茶钱‘,李家明还真没那么厚的脸皮。 “叫你拿着就拿着!” 二婶冲李家明脑壳上就是一巴掌,笑着解释道:“你以为是婶婶给的啊?这是茶菊婶给的,她怕你太懂事,不接她的茶钱,才让我来给的!” 李家明稍一犹豫,接过钱道:“那我回来的时候,全部买成糖子和作业本。” 二婶乐了,拧着李家明的脸,打趣道:“聪明伢子,以后婶婶死了,记得回来端灵牌!” “嘿嘿嘿,婶婶会长命百岁的!以后我要有了出息,就接婶婶、伯伯去城里养老。“ ... 第40章逼人上神坛 崇乡中小学座落在一个小山包上,后面是座还算高的无名山峰,前几年乡政府在山上建了个电视信号发射塔。从那以后,没有名字的山就被称为电视塔。 电视塔的左边延伸出一条蛇形的小山脉,将学校三面围着,山包与小山脉之间是一片农田,学校的右边有条水流不急的小河蜿蜒而过。老辈人都说这里风水好,属于龟蛇献瑞,在这里建学堂,以后是要出大人物的。 可是,建校近四十年了,从这里毕业的学生里,连个正处级干部都没出过,读书最好的也不过是考了个省师范大学。倒是建在蛇形山尾巴上的乡敬老院,出过两个长命百岁的孤寡老人。 上午九点半,李家明跟着王老师坐的公共汽车,终于到了乡上。 王老师付了四块钱、要了两张车票,带着挎着旧黄绿书包的李家明下车,仿佛是怀念一般地看了看绕山而过的石子路,这才赏了李家明后脑勺一巴掌,虎着脸道:“李家明,这次要是再拿不到第一,下个月全班的卫生你一个人完成!” “啊?哦”。 三年级、四年级已经失手过两次,而且被狠罚过两次了的李家明答应了一声,连忙迈着两条小短腿,挎着书包跟在老师后面。 走了百多米石子路,绕过了建在蛇形山蛇尾上的敬老院,眼前突然出现一座低矮的小山,萧瑟寒风中矗立着三四幢红砖房子、两三幢黄泥巴屋子,还有两幢正在建的砖房,这就是崇乡中小学。(山里教育条件落后、生源、师资不足,经常有初中与小学并在一起办学的情况,因而称之为xx乡中小学) 顺着稻田中间的石子路,李家明跟在王老师后面,惊异地发现老师喜欢背着的手,变成了垂放在大腿两侧;一进校门,王老师脸上也浮起了笑容,不象在学校里那样板着张脸。 学校里正在上课,除了朗朗的读书声、老师的讲课声,还有王老师不停地问好声。 “姜老师好、张老师好、高老师好……” 李家明也跟王老师样,微微躬身向从身边经过、或是不远处的老师们问好,标准的一个有礼貌的小学生模样。哪怕是在‘曾经‘的班主任姜老师面前,也只是眼睛微红,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头发花白、腰板挺得笔直的姜老师,仔细打量了一下李家明,笑问道:“李家明?” “嘿嘿嘿,姜老师教我四哥?” “嗯,不错,聪明、胆大、还懂礼貌。” 姜老师摸了摸李家明的脑袋瓜子,又看了看他塞得鼓鼓囊囊显出罐头瓶形状的书包,扭头冲王老师吩咐道:“中午学校有招待,我就不叫你吃饭了。这伢子是根好苗子,好好教!” “是“,王老师连忙半躬身,李家明也象模象样得学,逗得姜老师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子,夹着讲义夹走了。 王老师目送着恩师走远,连忙拉着还在看的李家明,向另一幢楼下站着一堆小萝卜头、老师的三层红砖房子走,边走边再次象以前样低声交待道:“做完以后,检查一遍就交卷,越快越好,最好是第一个交!当然,要是有不会做的,一定要坚持思考到最后。” 山里的交通条件极差,最偏远的观田村离乡上二十三里,而且不通公路。带队的老师吃完午饭,就要先骑自行车带着学生往回赶,再走十几里的山路,不可能安排名次并列的学生再一场加赛。 “明白!” 李家明赶紧小声答应,去县里参加竞赛的名额只有三个,要是出现名次并列的话,谁交卷早谁就沾便宜。 时间快到了,王老师取下李家明的书包,低声道:“等下我去帮你送菜,你只管考试。一定给我拿个第一回来,明白吗?” “明白“,这次李家明没有傻笑了,拿着自己削好的三支铅笔,跑向已经开始排队准备进考场的小萝卜头们。 ‘铃铃铃‘一阵悦耳的下课铃响,片刻后,各个教室里的学生蜂拥而出,不少学生对着这帮已经排好队的小萝卜头们指指点点,还不时有人冲本村的伢子叫‘加油‘。 “家明!加油!” 队伍中间的李家明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往左边扭头一看,没有一个认识的;再扭头看了下右边,二姐、三姐正兴奋地指着他,跟一帮小姑娘大声显摆,好象忘记了去年、前年自己在这连前三名都没进过。 “看到没,那就是我最小的弟弟!他跌了一跤后变得更聪明了,我们家德都说,家明以后也能考清华、北大!” ‘唰‘的一下,队伍中的李家明成了焦点,李家德可是崇乡中小学的神话中人!号称全县十年不遇的天才!听说连县重点高中的老师们,都认可自己学校老师们的说法! 李家明的脸也‘唰‘的一样涨得通红,心里哀号一声,我的亲姐哎,你们这是把弟弟往死里坑啊! 更要命的是,妖怪四哥和初三雷打不动的第一名--三哥也出现了。这位号称全县第一天才的妖怪,握着拳头冲李家明挥了挥以示鼓励,紧接着三哥也冲他挥了挥拳头,更让血红着脸的李家明后悔没装病不来! 完了、完了,以后要是考不上大家期望中的大学,自己肯定会成为银子滩的大笑话! 人群中的王老师把两瓶菜给了二姐、三哥他们后,见自己的得意弟子情况不对,连忙小跑过来小声道:“家明,别紧张!放松点,别紧张,别紧张。要相信老师的眼光,你是这些同学中最好的!你想想,在家里时,有哪道题你不会的?” 我的老师哎,我这哪是紧张?您的学生我,这是为以后发愁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是我这棵小茅草啊! 王老师只是着急,四哥却是真正的妖怪,何况以前李家明还跟他说过,不想让三叔满怀希望,最后又失望。现在见李家明红着脸、低着头,四哥猜到自己这个‘聪明‘得不象话的弟弟在想什么,也走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家明,别忘了文妹、满妹!你只有成为她们的骄傲,才能让满妹、文妹她们都发奋读书!” 四哥的话捏住了李家明的命门,他正想着看情况争取既能考第一又不那么显眼,省得日后成为第二个‘方仲永‘。反正一个十二岁的伢子,大家再取笑也只是取笑而已,还没资格成为一个能流传下去的笑话,何况以前自己连前三名都进不了呢。可一想起,家里的满妹、小妹,还有去了广东打工的父亲,李家明心里哀号一声,这是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啊! “你就是最好的,第一名就是你的!相信四哥,别说小小的崇乡,就是整个同古县,你也是最好的!” 四哥的嘴离开了李家明的耳朵,大声说了两句,重重地拍了下自己小堂弟的肩膀,笑着转身就走。自己这个堂弟,确实突然变得很聪明了,但脑子里也总有了一些异于常人的想法。要是不把他逼上梁山,鬼知道他会考第几? 四哥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李家明却在哀号,这哪是逼人上梁山,这分明是逼人上神坛好不好四哥哎,你可是我亲哥,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 第41章破茧成蝶(一) x把钥匙、x把锁……。 黄鸡比黑鸡多x只,白鸡比黄鸡多x只……。 …… 最后一题:从一加到一百,总和是多少? 习惯了边做竞赛题边腹谤的李家明,依然一边腹谤一边做,只是考前让四哥拿小妹、满妹的前程警告加刺激,逼得他无法藏拙而且忘了控制时间。等李家明随手在最后一道题后,写了个5050时,‘嗯?‘的一声,背后传来监考老师疑惑声。 紧接着就是‘唰‘的一声轻响,李家明还没检查,试卷已经到了他身后的监考老师手里。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李家明仿佛大冷天被一盆冰水兜头泼下,从心里泛起一阵寒意。完了完了,人家高斯都要稍微想想的题目,自己居然连式子都不用列,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这位高个监考老师的异样神情,让另外两位监考老师也走了过来,三个人看了一会这份李家德弟弟的竞赛题,再看看考场里正在抓耳挠腮的小萝卜头们,不禁暗叹凡人与‘天才‘的巨大差距。 天才! 没错,在三位老师眼里,李家明就是那位不折不扣的天才的天才堂弟!考场里做得慢的,才做到第三道题,李家明却把三十道题目全做完了,而且无一错误。三十一分钟,做完普通优秀学生至少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做完,而且绝大部分人不能及格的试题,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心里瓦凉瓦凉的李家明,步履蹒跚地走出考场,正守在外面跟其他带队老师聊天的王老师连忙跑过来,急切道:“怎么了?你舞弊了?” “我我“,李家明‘我‘了两声,才被王老师摇得回过神来,在十几个带队老师各不相同的眼神关注下,急忙道:“王王老师,我做完了但还没检查,卷子就让监考老师收走了。” “什么?” 王老师一听就急了立即冲进考场,拉着正在讲台上改卷子的监考老师,不顾他曾经是自己的老师,不满道:“高老师,您怎么能这样?” “怎么样?” “我的学生还没检查!” 高老师随手在试卷上打了个分数,笑骂道:“检查什么?他都满分了,还要检查什么?” 啊?王老师几乎是抢似的从高老师手里夺过试卷,扫了一遍工工整整的试卷,上面一水的红勾,白纸红字地写了个大大的100,不太敢相信得道:“高高老师,真真的全对?” 高老师瞪了一眼这个自己曾经的得意学生,没好气道:“我出的卷子,你以为呢?好好教,这伢子跟家德一样聪明!” “呵呵呵,谢谢高老师“,王老师也象李家明那样的傻笑,看得外面那个傻笑‘原创者‘长出一口气。 突然间容光焕发的王老师出了考场,正想对为自己争了面子的学生不吝夸奖时,看到李家明招牌式的‘嘿嘿嘿‘不禁莞尔,揉着他的脑袋瓜子笑骂道:“还笑,还笑,傻小子!” 不笑能干嘛?虽然自己心里想哭,但也只能傻笑啊! 李家明再次‘嘿嘿‘傻笑,哪怕是它校的带队老师也过来打趣、祝贺王老师,顺带摸摸他的脑袋时,他只好继续‘嘿嘿‘傻乐。 老师最大的成就,那就是教出好学生。王老师在学生面前不苟言笑,但在同事、朋友面前可没那么严肃,何况他教出来的学生,成了板上钉钉的全乡第一!而且听高老师那语气,这小子以后还极可能拿全县第一,成为李家德式的天才! 王老师笑了,而且笑得那么阳光灿烂,衬得旁边傻笑的李家明更傻样。 没多久,伴随着下课铃响,十几个教室又涌出十几伙学生,二姐、三姐也从教室里冲了过来。 “家明,你怎么就出来了?” “家明,就考完了?” 两姐妹见堂弟笑得样子很傻,旁边的王老师笑得很灿烂,急切道;“说话!” “嘿嘿嘿,噢!痛痛,松手松手“,李家明刚准备再傻笑,耳朵的剧痛让他惨叫起来。 “问你话呢!” 二姐的突然翻脸,让旁边的老师、学生愕然,更让李家明欣喜若狂,象小丑一样随着被扭的耳朵踮脚道:“二姐,二姐,疼疼。” “说!到底怎么样?你都急死我了!” 现在不笑,等会肯定再傻笑,妖怪只有四哥才能当,自己可只是一个凡人,想当妖怪的凡人,最后都会被成妄人! 李家明的样子更象小丑了,把两条小短腿踮到最高,连连央求还不忘威胁道:“不了不了,你松手,你松手。你再不松手,我就哭了,二婶肯定会打你的!” 落后一点的三姐扯了扯二姐的衣服,这位脾气不亚于大姐的二姐,见围观的人都在忍俊不禁地看笑话,连忙红着脸松开手,但照样瞪着李家明,命令道:“说” 李家明立即得意洋洋地挺起小胸脯,象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小子,而且趁机把功劳推到妖怪四哥和王老师头上。 “嘿嘿嘿,肯定是满分,我全部都做出来了!就那些题目,还不如平时王老师和四哥让我做的难!” “真的?” “那还有假?我要不是满分,我们王老师会笑?” 这马屁拍得好啊,王老师笑得不但更灿烂,而且笑容里有欣慰之色。老师以教出好学生为成就,更以教出懂感恩的学生为骄傲!这马屁也让过来巡视的林校长听得心里一动,看了看站在李家明旁边,笑得象个瘦弥勒佛样的王老师。 三哥、四哥也过来了,他们见到李家明那傻样,再看看老师们、同学们的样子,就远远地站在那冲堂弟笑了笑,不再过来凑热闹了,成稳得象两个小大人;不象二姐和三姐,笑起来的样子比堂弟还傻了。 几分钟后,上课铃响了,围观的学生们又象落潮一样退去,只剩下一个站在不远处的四哥。 “四哥,我拿满分了!” “我知道“,四哥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跟王老师和他旁边的林校长笑了笑,“林校长、王老师,我带家明去街上玩玩。” “去吧,带你弟弟好好玩“,林校长居然不问四哥为什么不去上课,就同意了他的逃课申请。 “是” 走开了几步,李家明特意大点声,崇拜道:“四哥,老师不管你逃课的?” “哦,老师让我自学,不懂的去问他们就可以了。” 李家明看了眼教室里的学生们,咂了咂舌头,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 第42章破茧成蝶(二) 一条一百多米长的石子路,七八幢砖屋、十来幢黄泥巴房子,然后是沿着马路建的五六十个木板棚子,卖着南杂百货、吃、穿、用。 衣着陈旧的李家明跟在同样衣着朴素的四哥后面,买了一块钱的‘雪里松‘糖,还买了二十个五分钱一个的写字用的格子本和算术本,身上就空无一文了。打量了一阵这条简陋又生机勃勃的小街,李家明不禁回想着它‘日后’的繁华,感叹若是四叔在这建房,而不是在黄泥坪,哪用得日后再浪费钱在这租铺面? 四叔、四婶都有点生意头脑,但眼光还是差了点啊! 李家明的异样,让早熟的四哥误以为这个小堂弟带少了钱,微笑道:“还要买什么吗?我这还有两块钱。” “不用了“,李家明眼睛盯着一家收购蜂蜜的小店看了一阵,有心要去问下价格,最后还是放弃了。自己确实很缺钱,但准备给四叔的东西,就一定要给。等下星期放假了,得去把那蜂窝搞到手,自己分的那一份蜂糖给四叔寄过去,就是不知道邮寄费贵不贵。 小孩嘛,总是嘴馋的,这次能考全乡第一,也应该奖励一下。正高兴的四哥以为小堂弟想吃蜂蜜,拉着他进去,“老板,蜂糖(蜜)怎么卖?” 穿着旧灰色中山装的老板正招呼几个本地中年人围着的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连头都没回,随口道:“春糖三元一斤,冬糖(冬天的蜂蜜浓度高呈半固态)四块。” “买半斤“,四哥还没说完,李家明连忙道:“四哥,我不要,我刚才是想问问他这怎么收。毛砣发现一个大蜂窝,嘿嘿嘿,我们想去捅下来。” “嗯?” 老板还没说话,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中年人立即回过头来,看着李家明愣了一阵,才微笑道:“小朋友,有没有石蜜(固体野生蜜蜂)?” 这中年人衣着讲究、说着带有粤语口音的普通话,而且看老板陪着小心的样子,李家明猜想可能是来同古投资的大客商,而围着他的人恐怕是县里、乡上的干部。只是李家明居然从这中年人眼里,看出一种被掩饰得很好,但又突然流露出来的慈爱、心痛的眼神。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吧,李家明也稍愣了一下,连忙笑道:“叔叔,我也不知道,我们只是发现一个大蜂窝。” “嗯,那些野蜜能卖我吗?这样吧,我按冬糖的两倍价格8块钱一斤买,要是有石蜜的话,我50块钱一斤买,你看行吗?” 旁边陪同的一个中年大胖子,一看那腆着的大肚子就知道是个当官的,陪笑道:“吴先生,这价格太高了,我来跟他们说。山里伢子不懂事,您要是出五十块钱一斤,他们会造假的。” 李家明愕然,官字两张口就是这意思?操,老子让你去造假,你造得出来吗? 可是,中年胖子刚一转身,就看到吴老板眼神有些不对,脸上象变魔术般浮起了一层笑意,语气变得和气了。 “小朋友,你有石蜜吗?吴先生是我们的客人,准备在我们县里办厂子,帮我们发展经济。小朋友,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如果你有石蜜,能按市价15块一斤卖给吴先生吗?” 这个价格确实很公道,真正的石蜜要是再过二十年,能卖到上千块钱一斤还有价无市,但现在最多十多块钱一斤,只是这陪同的中年人前后判若两人的话语,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四哥的眉头皱了起来,自己哥哥说话可不太好听的,这些人明显是非官即富,李家明可不想惹麻烦,连忙抢话道:“叔叔,这个我可不敢保证,我们只是看到一个大蜂窝,可不知道是蜜蜂窝还是马蜂窝。” 一个山里伢子,还会分不清马蜂窝和蜜蜂窝? 李家明的变相拒绝,让那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微微皱眉,走了过来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小朋友,叔叔的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她有哮喘的毛病。有个老中医帮叔叔开了个方子,里面最难买的就是石蜜。如果你有的话,能不能帮帮叔叔的忙?” 中年人这么客气,又是合药用,李家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诚恳道:“叔叔,野蜜肯定有,但石蜜我就不敢保证了。如果您不急的话,我找同学们帮您问问,不过我也不敢保证,那东西平常太难看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 中年人连忙从大衣内口袋里拿张精致的名片,又掏出笔写了个临时电话号码,双手递给李家明,温言道:“小朋友,我姓吴,口天吴,吴建国,你叫我吴叔叔就可以了。如果你找到了石蜜,就打这个刚写的临时电话,要是这个电话找不到我,就打这个印的电话号码。” 吴先生把私人电话号码给了李家明,旁边几个中年人都羡慕地看着这山里伢子,喃喃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乱插嘴。 羊城的电话?吴建国? 李家明立即想起了这中年人是谁,连忙小心地把名片放进书包,露出里面的写字本、算术本,还有一大捧的‘雪里松‘糖。 这是个好吃的山里小孩,中年人微微一笑,随手从旁边拿起一罐雪白的冬蜜递给他,笑眯眯道:“小朋友,这是叔叔送你的礼物,找到石蜜后,可要告诉叔叔哦。” 无功不受禄,李家明可不敢收下这罐冬蜜。不拿别人的东西,找没找到都不打紧,要是收了别人的东西,又找不到,那就于心不安了。 李家明踮起脚,将值十几块钱的一罐头瓶冬糖放回货架,向气宇不凡的吴建国微微躬身道:“吴叔叔,谢谢您的礼物,您放心,我会尽力帮您去找的。吴叔叔,我们要回去了,再见!” “好孩子“,吴建国又摸了摸李家明的头,不再勉强了。 李家德也冲吴建国笑了笑,手搭在李家明肩膀上,揽着他出了小店。 回到学校,还没下第四节课,李家德带着李家明去食堂。大堂的角落里,村上小学来参赛的学生和带队老师,已经满满当当地坐了三桌,正等着还在改卷的高老师他们来开席。 “家德、家明同学,过来吃饭“,坐在首席正中的林校长,老远就冲李家明哥俩招手。 李家德将堂弟轻轻向前一推,自己冲校长笑着摆了摆手,走向已经从大锅里端下来热气腾腾的正方形大蒸笼。 “家德同学,让你过来就过来,是不是还要我来请?” 已经找到自己饭盒的李家德,只好放下三哥的饭盒,端着自己的饭盒走过去,笑笑道:“校长,我不是老师。” “对,你不是老师,但和王老师一起,教出个好弟弟!坐啊,就坐你弟弟旁边!” 李家德又笑了笑,在一群小萝卜头敬仰的目光中,施施然地坐在李家明身边,这份从容的气度让林校长赞许地微微点头。再看看李家德旁边,李家明正看着满桌的菜肴咽口水,不禁让林校长又失望地暗暗摇头。王老师顺着校长的目光,看到自己学生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抽他两竹梢。 只有李家德最了解自己这个堂弟,等老师们不再看这一桌,手在桌下捅了捅李家明,小声道:“有意思吗?” 有意思,当然有意思!李家明有把握通过努力学习,七年后考个名牌大学,但无论如何努力,他也不相信自己能考进清华、北大。赣省可不是有高考优惠政策的偏远省份,更不是天下首善的首都,哪怕十几年后大学扩招,清华、北大那两所学校,不考个全市前五名,那也是注定没戏的! 更重要的是,李家明无意走四哥的路,学术之路也不是他这种智商、性格能走的。人生在世,无非是功名利禄,何必一定要去走最难的路? 更何况,对于现在的李家明来说,最重要的让小妹变得自信、**;其次是报答二婶、茶菊婶她们的恩情,让满妹、金妹她们都堂堂正正地通过高考跳出这该死的农村,让两个婶婶都能象大婶那样自豪!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虽然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观念已经开始改变,但能考上名牌大学、有份体面的工作,对于二婶、茶菊婶乃至二伯、父亲他们来说,远远不是儿女能发财比拟的。 即使是‘再过‘二十年,比三哥有钱得多的李家明,在村里的地位,也远远不能跟教书匠三哥比,更遑论一直让人仰视的四哥了。连李家明自己的父亲,也并不觉得自己儿子会赚钱有多了不起,而觉得三哥、四哥才是真正为家族争了光的功臣!每次四哥、三哥回老家过年,他都会提前打扫房间,生怕怠慢了那两个让他老脸放光的宝贝侄子。 李家明这个亲儿子?那种待遇想都别想,最多是接到电话后,提前买点好菜,叫大伯、二伯、四叔他们过来吃饭! ... 第43章破茧成蝶(三) 虽然考了全乡第一,而且是唯一的一个满分,可一回到学校,李家明就让王老师在办公室里抽了两小竹梢。不因为别的,实在是这小子太气人了,在家里、学校里都是个懂事的伢子,怎么到了正式场合就胡吃海塞,象饿死鬼投胎呢? “说,哪错了?” 李家明能在李校长、其他老师、同学面前刻意丢脸,在恩师面前却不敢玩心眼,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前。 “我不该故意装傻。” “为什么?” 以前给四哥的理由,又被李家明拿来用了一遍,只是更委婉了。 “老师,我不是天才,今天的试题,大部分类型都是我四哥教过的。” 王老师皱起了眉头,“还有呢?” 纸是包不住火的,自己凭心智还能冒充两三年天才,一到高中的全国竞赛就会露馅。深知其中利弊的李家明咬了咬牙,索性说了真话:“老师,我今天拿了满分,您也看到我二姐、三姐如何高兴了吧?我问过我四哥,要考清华、北大,最少也得全市前三名。我不是我四哥那样的天才,凭自己努力考个不错的大学还行,但要考清华北大那是不可能的。我觉得,与其以后让我父亲、家人失望,还不如现在不要给他们过高的期望。” 这哪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这分明是妖孽! 年过而立的王老师,瞠目结舌地看着李家明,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偏偏没想过一个还未满十三岁的伢子,居然会象大人一样思考,还能想到几年以后的事。沉默了一阵,王老师又不得不承认李家明说得有道理,五味杂陈道:“家明,你怎么会这么早熟?” 王老师不是四哥那种智商高于情商的妖怪,也不是头脑简单的大姐,面对他的问题李家明无言以对。也正是李家明的无言,让王老师暗叹了声不再追问了,把这一切归于‘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穷人家的孩子早熟,不是天生的,都是被贫穷逼出来的!象李家明这样的伢子,家徒四壁又自幼丧母,父子(女)三人相依为命,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快放学了,去吧” “是“,李家明微微一躬,转身出了办公室,迎面撞到了学校里唯二的正式老师张老师。 “家明同学,考得怎么样?” “嘿嘿嘿,第一名。” 听到李家明的傻笑,刚才还心情沉重的王老师不禁莞尔,笑着拿起桌上的奖状冲张老师扬了扬。哎,心机重点就心机重点,反正这小家伙是孝子,即使以后变坏也坏不到哪去。 “好!给学校争了光!明天,让王老师在全校同学面前给你发。王成林,王大校长,你还要额外奖励他,这钱你可不能省!” 高兴的张老师夸了两句又跟王老师玩笑两句,也连忙让李家明回家,山里的伢子回家,普遍都要走几里山路。冬天里天黑的快,可不能让一帮小孩子走夜路,山里可是有野猪的。 从简陋的教师办公室出来,李家明也小跑向校门口,带着自己的小队伍先去外婆家报喜,得到外公、外婆、舅舅、舅妈的夸奖后赶紧回家,书包里又装了一包鸡蛋和一包糖果。 回到家,满妹、小妹知道哥哥拿了全乡第一,兴奋地围着他又跳又叫;笑得合不拢嘴的二婶连忙去捉鸡,说要杀鸡犒赏;大家听到喜讯,都没顾得上吃晚饭就过来夸奖、摸李家明的头,整个小村落都热闹了起来。不停‘嘿嘿嘿‘傻笑的李家明,让堂叔、婶婶更乐,大家夸奖、笑闹成一团。 这样多好,李家明很享受这种夸奖、摸他的脑袋。要是自己也成了四哥那样的妖怪,这些长辈就会保持距离地敬重,而不是现在的亲热了。让李家明想不到的是,在他眼里很有心计、很不堪的大伯居然换上了过年的衣服,主动来了二婶家,叫住了正想请传祖叔杀鸡的二婶。 “诗梅,家明考了全乡第一,要去给耶耶(爸)、姆妈(妈)、伯伯、婶婶上香,这只鸡我来杀。” “多谢大伯,家明快跟大伯去上香“,前段时间跟大伯家翻了脸的二婶大喜,连忙将鸡、菜刀都递给大伯,又提起刚装进篮子里的供品、鞭炮、香烛递过去,但也客气得已经不象一家人。 山里人敬祖宗、信鬼神,家里有了喜事,都要杀只鸡给祖宗供血食、上柱香。二伯、父亲、四叔他们都不在家,要是大伯不过来,二婶只有请大房里的长辈,带着李家明去上香,这是会让人笑话的事。 李家明父亲是过继了的,继承了继父母的家业,那就要重视礼数,平时里他本人在家,也得先给继父母上香,才能去给亲生父母上香。大伯拿着大公鸡、菜刀带着侄子,先去了他家堂屋里。给祖宗报喜是大事,一走近摆着公公、婆婆、母亲灵位的神龛,李家明脸上变得肃穆,跟着同样肃穆的大伯条不紊地摆供品、点香烛、杀鸡、上香。 “家明,跟三叔、三婶婶、你姆妈说几句,让他们保佑你。” “哦” 公公几十年前就没了,连父亲都没印象了,婆婆、母亲倒是经常梦里看得到,只是面容也已经模糊了。看着神龛上的灵牌、母亲开始泛黄的黑白照片,李家明觉得公公、婆婆、母亲都在慈爱地注视自己,还脸上都有着欣慰的笑意。 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血脉相通,李家明仿佛看到了公公、婆婆、母亲慈爱的笑容,眼泪缓缓从眼里渗出,跪在冰冷的地上磕头祷告。 “公公、婆婆、姆妈,我是家明,我今天考了全乡数学竞赛第一名。以后我会争气,一定会考上大学,还一定会带着妹妹也考上大学! 公公、婆婆、姆妈,你们在天之灵要保佑妹妹好,保佑她身体好、保佑耶耶也身体好,保佑我们一家人都好、都太太平平。” 跪在地上的李家明流着眼泪,嘴里喃喃地向公公婆婆、母亲祷告,只求父亲、小妹能一生平安、康乐。人啊,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失而复得的幸运,已经让李家明无所求了,只愿父亲、小妹都能平安、康乐。 跟着大伯先给公公、婆婆、母亲上完香,李家明又跟着大伯给亲生的公公、婆婆上香。 等上完了香,二婶又过来请大伯吃饭,刚才还热闹的厨房已经只剩下满妹、小妹两个小家伙,正看着桌上的饭菜咽口水。 大伯、大婶跟二婶翻了脸,但今天还是没有拒绝,夫妻俩都穿着过年才穿的衣服,来到小厨房里吃饭,大伯一个人喝了杯酒、还替三个小的夹了几筷子菜。三个大人安静地吃饭,两个小家伙吃得满嘴是油、眉开眼笑,李家明看着两妹妹吃得这么开心,也边吃边满足地笑。 安静又压抑地吃完晚饭,大伯、大婶起身告辞,李家明象往常一样洗碗筷、收拾卫生,二婶坐在厨房里的灯光下拔鸡毛,两个小不点则蹲在旁边帮倒忙。 等李家明将碗筷洗完、收拾好灶台卫生、烧旺灶塘里的火、吃力地将二婶房里的一个大洗澡盆装满热水,二婶也将鸡收拾干净了,两个玩得一身脏兮兮的小不点自觉地去拿衣服洗澡。 听着房间里两个小不点开心的玩水声,二婶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一边将鸡剁块一边为难地小声道:“家明,红英婶让我来问问你,能带她家细狗伢一起读书吗?要是影响你学习,我就去回绝了她。” 山里的嫁娶都在邻近几个村,很少有象四叔那样找其他乡的,红英婶和二婶是邻村游沅人。她开了口,二婶也不好拒绝。 李家明笑了笑,小声道:“没事,你别听大婶乱说,就辅导下功课,能花多少时间?二婶,我还巴不得我们屋场里的伢子、妹子,都来跟我读书。我听耶耶说,以前他们都是三公公和三个婆婆带大的,要是三公公还在世,大家不还是一家人?大家都姓李还共一个太公,他们有了出息,我们以后再有什么事不也多个帮手?” “真不会影响你学习?” 二婶停下手里的活,看着这个让自己高兴的小侄子,严肃地小声道:“家明,莫怪婶婶小气,要是会耽误到你自己读书,婶婶连满妹都不会让你教的。” 哎,三年前的惨事,已经让二婶有了执念,宁愿牺牲没把握的侄子哪怕是亲生女儿,也要保住最有希望考大学的伢子。李家明叹了口气,向严肃的二婶保证道:“二婶,你放心,如果真对我有影响了,我就会让他们自己学习,我保证成绩不会下降的!” 李家明这两三个月的表现确实很不错,虽然还不时会傻里傻气的傻笑,但在二婶眼里已经是个非常懂事的伢子了。 如今得到了李家明的保证,二婶也放了心,但还是小声道:“家明,大婶虽然自私了点,但有些话还是没说错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影响到你自己的学习,晓得不?” “晓得!“ ... 第44章破茧成蝶(完) 第二天一早,李家明跟两个妹妹香甜地吃了一顿鸡汤泡饭,这才带着他的小队伍去上学。只是短短的一个晚上,毛砣、细狗伢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因为现在李家明能随时揍他俩,而且他俩还不能还手,否则回家会挨顿更狠的揍。 到了学校,做课间操的时候,王老师除了给他发奖状、额外的一本旧《菜根谭》外,还夸了李家明足足十分钟。等到解散时,所有的半大伢子、小萝卜头们看他的眼神也都变了,那是一种透出敬畏的眼神--全乡十六个最好的学生,里面肯定有一两个以后能考上大学的,第二名只考七十一分,李家明不但考试只花三十一分钟而且考了满分! 看着同学们敬畏的目光,李家明知道自己被逼上神坛了,而且是那种只能往上爬不能向下走的神坛。只要他往后退一步,不但家人会失望,而且小妹、满妹她们好不容易树立的努力学习的信心,都会化为乌有。 李家明甚至不敢象在乡中小学样装傻,破坏自己被王老师、王校长树立起的完美形象。小孩子是需要偶像的,正确的偶像崇拜能让他们焕发努力学习的热情,而这种热情正是小妹她们最需要的! 到了中午,李家明象平常一样去外婆家吃午饭,看着桌上过年才能看到的板栗炖鸡、滴了麻油的鸡蛋羹、特意从乡上买来的新鲜肉,还有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他(她)们欣慰、兴奋的目光,不禁心里再次哀号不止。 吃完了顿舅妈能力范围内最好的饭,享受了几分钟外公、外婆、舅舅最慈爱的目光,李家明躲在稻田里晒太阳。冬天的太阳晒得人身上暖融融的,也晒得他战战兢兢,一中午的时间足够让他将所有事情都捋一遍了。 如果说‘一梦三十年‘只是外因的话,那么失而复得的亲情就是内因,对小妹、父亲的愧疚让自己一步步地主动跳进一个大坑,而且这坑还是自己帮着父亲、小妹、伯叔婶、以及所有人挖的。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四哥明明开始自学大学课程了,却还按部就班地念初二。 妖怪尚且有心理压力,何况自己只是一介凡人? ‘以前‘有一个‘一万小时定律‘,意思是:人们眼中的天才之所以卓越非凡,并非天资超人一等,而是付出了持续不断的努力。10000小时的锤炼,可以让一个普通人成为某个领域的专家,也是任何人从平凡变成超凡的必要条件。 如今这个‘定律‘被李家明当成了救命稻草:普通人花五年时间能成为一个领域的专家,自己花七年时间努力学习,总能考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名牌大学吧? 将所有问题都想明白了的李家明,终于从稻草堆里爬了起来,灰溜溜地去找王老师。 “王老师,我想打个电话。” “嗯”,坐在走廊上晒太阳的王老师眼睛都懒得睁开,现在电话是个稀罕东西,但他从不象有些人那样将它锁起来,全校师生谁都可以打也可以接。 李家明掏出吴建国给的名片,打电话告诉他,明天自己就去摘那个大蜂窝,石蜜不敢保证,野蜜肯定会很多。 打完了电话,李家明硬起头皮到王老师跟前,小声道:“王老师,我想要一点学习上的自由时间。” 正坐在办公室走廊上晒太阳的王老师,眼睛猛然睁开,眼中异彩涟涟,却故意皱起眉头道:“象你四哥那样?” 李家明最怕看到这种眼神,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嗯” “跟我说说,你自学到哪了?初一?” “王王老师“,李家明吱唔了几声,才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折扣,低声道:“初一的语文、数学已经学完了,正跟我四哥学初二的。英语本来也想学,我四哥说他的发音不标准,让我先别学。” “好好好好“,王老师兴奋地从藤椅上蹦了起来,不停地搓着双手,看李家明的眼神象是看块绝世瑰宝。 ‘好‘了一阵,王老师才揉着李家明的脑袋瓜子,诚恳道:“家明,你四哥的水平很高,姜老师都说他只能跟你四哥探讨问题,而不是解答他的问题。以后学习上的事,多去请教你四哥,老师只是师范生,水平有限。初中的数学、物理、化学,老师还能勉强教教你,语文、英语之类的知识就无能为力了。这样吧,以后老师给你完全的自由,上课时看什么书、做什么作业都由你自己去安排。 嗯,如果碰到什么问题,需要去乡上找你四哥的,你让李家虎(毛砣)同学跟老师说一声,不用来学校请假。” “谢谢老师“,李家明心里一阵感动,‘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王老师或许学并不很高,但身正却让他无愧于老师这个称呼。 也许是李家明实在是太小了,王老师不放心他没了管束而懈怠,又给他加了个紧箍咒,严厉道:“家明,老师给了你充分的自由,你就要认认真真地自觉学习。要是让老师发现,你利用老师给的自由贪玩、懒惰,老师的处罚也将是其他同学的几倍,记住了吗?” 这才是恩师的风格嘛,李家明连忙站得笔直,保证道:“王老师,我保证不会贪玩、懒惰!要是您发现了,我愿意接受更严厉的惩罚。” “好“,这次王老师没有将李家明当学生,而是当天才一样对待,伸出左手道:“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李家明连忙与王老师击掌。 “不错,语文也学得很好“,王老师夸了一句,让李家明又‘嘿嘿嘿‘笑了几声。 “傻小子“,王老师笑骂了一句,指了指办公室里的椅子,李家明连忙搬了张出来,自己也坐下陪着恩师晒太阳。 “家明,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老师也不将你当孩子看。按说,你现在已经自学完了小学内容,完全可以跳级去念初中,但老师不赞成这种做法,知道为什么吗?” 李家明能说出几种原因,但却不敢说出来,如果说出来,那就不是天才而是妖孽了。 “呵呵,有些事,你现在年纪太小还不懂。等你到了老师这个年龄,就会真正懂得人生了。一个人的一生,不管是飞黄腾达还是穷困潦倒,都应该是一个完整的人生,都应该有完整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 王老师说完,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停了一会才继续道:“老师也不知道自己的看法对不对,老师是这么认为的,功名利禄都只是人生的附庸,而不应该成为生命的全部。对于我们来说,生命才是我们最宝贵的东西,如果我们的人生缺失了某个重要的阶段,或许成功之后,会有让自己后悔莫及的遗憾。” “谢谢老师指点” “呵呵呵“,王老师笑了笑,摆手道:“这全不是我的想法,很大一部分是你四哥的,我也是从姜老师那听来后,觉得你四哥说得对,才讲给你听的。” 什么?合着人家不着急去跳级,根本不是因为心理压力,而是在享受他的人生啊?女娲娘娘啊,你创造出了一个什么妖怪啊? 李家明哀叹一声,再次被自己那妖怪四哥打败了,十四五岁的伢子能有这样的人生感悟,这得有多妖怪啊? 还好还好,幸好有了一个这样十足的妖怪四哥,以后自己说了出格的话、做了出格的事,都能拿四哥来当挡箭牌。想到在王老师这争取到了自由,又能以后拿四哥当挡箭牌,李家明不由得觉得浑身轻松,有种破茧成蝶获得自由的感觉。 这感觉真好! 十二岁多的伢子不好混啊,特别是细小的身体里,还装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 ... 第45章野蜂窝 昨天放学时,已经给吴先生打了电话的李家明,以为自己对石矶渠很熟悉,但真正钻进大山里,才知道自己完全错了,因为那是‘二十年后‘山上差不多已经光秃秃的印象。也幸好毛砣和细狗伢都足够单纯,完全看不出他神情的异样。 精神恍惚之下,‘啪’的一声,手里拿着东西的李家明,差点让前面反弹回来的枝条打到脸。 “家明哥,小心点。” “嗯,手里拿了东西没注意。” 走在最后面的细狗伢,连忙走到李家明前面,好意地帮他挡开那些反弹回来的小枝丫。 “毛砣哥,你慢点,家明哥手里拿着东西呢。” “哦”,手里一样拿着东西的毛砣连忙放慢了脚步。 多单纯得可爱的玩伴啊,虽然有些皮得没边,但只要有事就会帮忙,而且不会起疑心。这也是他已经在王老师的首肯下,开始享受‘天才‘待遇后,还喜欢跟毛砣他们一起玩耍的原因,跟大人们在一起实在是太累了。 李家明跟着毛砣、细狗伢,在密不透风、满地枯枝落叶的杂树林里钻了一阵,终于听到了山泉水的叮咚声,久远的往事也开始清晰起来。 这里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水源地,供附近三个屋场的人用水。随着日本人乱扔的一颗炸弹落下,前面那条有着不知有多久历史的古石渠应声而断。那时候没有水泥,要想在被炸弹炸出来的石壁上,开凿一条水渠难度太高,三个屋场的先民们只得各自重新找水源地,石矶渠这一片也就逐渐荒废了。 已经被带到修水去做小工的狗伢,是个非常有冒险精神的皮仔子,三年前闯了一次大祸后,为躲避他父亲的狠揍,无意中钻进了这片林子。菩萨保佑,那混小子在山里钻了整整一天,非但毛都没少一根,还让他找到了村里老人口中的石矶庙、石矶洞。从此那几棵板栗树就成了李家明他们四个人的小秘密,摘下来的板栗,都成了四个皮伢子和小妹、桂妹的零食,连各自家里的大人都不知道。 在密不透风的杂树林里钻了许久,三人终于来到了林地的边缘,山泉流动的哗哗声越来越大。顺着已经两边长满了野草、藤条的古石渠没走多久,就看到不远处几棵参天古樟之下,有座已经倒塌的小庙。要不是小庙正好建在一块巨石之上,恐怕早被肆意生长的蕨类、野藤给淹没了。 “休息一下” “哎” 李家明说休息一下,毛砣和细狗伢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石渠沿上喘气。随着王老师的首肯,李家明在学校里开始享受‘天才‘的待遇,毛砣和细狗伢在各自父母的威压之下,也彻底成了他的小跟班,每夜到他那去做作业、接受他的辅导。 这次期中考试之后的第一次测验,重读三年级的细狗伢考了语文72、数学81,桂妹、金妹都考了双百分,连以前难得及格的毛砣也考了68和72,更让这两皮伢子把李家明当成了老师,最多就是这小老师可以一起玩闹,但正事一定要服从。 休息了几分钟,三人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块巨石前面的几棵漆树,当看到那块离地半米多高、向前突出的巨石下的蜂巢,李家明不禁吸了口冷气。 这得要多少年,才能让群野蜂造出这样大的一个蜂巢? 平时常见的野蜂巢多建在大树上、树洞里、峭壁上,呈一个圆球状或是扁平的扇状,最大的也不过十几二十公分的直径;可这个三十多公分高的扇状蜂巢,沿着洞壁往里延伸了三四十公分长。 看着从蜂巢里进出嗡嗡作响的野蜂,李家明头皮都有点发麻。山里的野蜂,可比家养的那些蜜蜂毒性大得多。别看现在是冬天,野蜂没有春夏季活跃了,但若是一个不小心让这群野蜂炸了窝,自己三个伢子铁定要吃大苦头! 李家明是头皮发麻,毛砣和细狗伢可是兴奋异常,这个野蜂窝要是搞下来,里面肯定二三十斤蜂蜜都是往少里算。来之前,李家明就说了,有个有钱人出了高价买,这得能卖多少钱啊?家里大人再抠,也得一人奖个两三块钱吧? “家明,动手不?” “动个屁!你想死是吧?” 李家明低声骂了一句,扯着他们回到了那条古石渠边,捧了一捧冰凉的山泉水洗了把脸,才沉声道:“毛砣、细狗伢,等下要听我的,不能乱来。要是野蜂炸了窝,搞不好我们都要死在这!” 这两皮伢子都有被野蜂追的惨痛教训,立即答应道:“肯定听你的,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那就好,李家明把任务布置好,“等下我一个人去,你们站在这等。万一情况不对,你们就往回路跑。” “那你呢?” “我没事,穿那么厚、又戴着头盔,最多被钻进去的蜂子蛰几下,死不了人的!” 两人都答应了下来,“嗯,听你的!” 三人先小心地砍掉两棵挡路的漆树,又清理掉石洞旁边的枯枝、落叶,全部堆到蜂巢旁边,免得引发了山火。巨石旁边的枯枝、落叶不多,三人清理完又到旁边找来更多的枯枝、落叶、用冰冷的泉水打湿,小心翼翼地堆到那块巨石之下。 见差不多了,李家明将从这里带来的干艾草、干除虫菊,堆在小柴火堆上点着了火,这才退回到石渠边。等到巨石之下浓烟滚滚时,毛砣和狗伢帮忙用小麻绳,把李家明棉袄棉裤的袖口、裤脚全部绑紧,再仔细检查一遍,最后戴上从四叔房里‘借‘来的摩托车头盔、皮手套。 李家明在头盔里嗡声嗡气道:“再检查一遍“。 “哦“,两人又检查了一遍,这才道:“没问题了。” “走远一点” “哦” 等全副武装的李家明,拿着那个改缝过了的硕大的尿素袋、菜刀,咳嗽着、流着眼睛来到那个巨大的蜂巢下时,才发现自己实在是过于小心了。 几分钟的烟薰火燎,早让那群凶残的野蜂离巢而去,在上空十几米的地方嗡嗡盘旋,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蜂巢孤零零地悬挂在石壁上。只是,浓烟薰走了野蜂,也把闷在头盔里的李家明,薰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管不了那么多了,李家明快手快脚把还在冒着浓烟的柴火堆,全部移进巨石下的小山洞,让那些浓烟继续从小山洞里往外冒。山里的野蜂机警又顽固,如果这没了浓烟,正在上空盘旋的蜂群会立即扑下来。要是让那些野蜂发现老窝让人端了,自己可能逃过一劫,脑袋上没头盔的毛砣他俩,绝对在劫难逃! 鼻涕眼泪一齐下的李家明,难受地咳嗽着移完柴火堆,最后才踮起脚用菜刀沿着山洞顶壁,切割那个巨大的蜂巢。 这也是有讲究的,蜂巢最顶上一般都是蜂蜡、石蜜(多年积累的固态蜂蜜),从这里切蜂巢,不容易流出液态蜂蜜。要是不小心让蜂蜜流出来了,沾到了尿素袋外面或身上,闻到了香味的野蜂就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你跑,真到它们将可怕的尾针刺入你体内,真可谓是不死不休。 很好,很顺利,蜂巢没有破一点,完整地被李家明从洞壁上剥离了,被他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重啊,真他/妈的重! 李家明抱着巨大的蜂巢打了个趔趄,连忙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将它装入里面衬了塑料薄膜的尿素袋里,然后迅速将袋口扎上。 太重了,李家明试了试重量,确信自己无法提着它走路。这才将战利品留在原地,一边流着眼泪鼻涕,一边咳嗽着,还得透过模糊的有机玻璃面罩辨认着路,慢慢地一步步往回走。要是走快了,那些野蜂肯定会顺着风追过来的,这也是李家明捅蜂窝多次的经验。 一步步地挪,差点把肺都咳出来的李家明,终于到了没烟的地方,也听不到耳边令人畏惧的嗡嗡声,整个人才算松懈下来,拉开头盔上的有机玻璃面罩,一屁股坐在枯黄的蕨草丛里,冲毛砣他们的方向作了手势让他们过来。远处的毛砣、细狗伢见蜂群还在巨石周围盘旋,没追在李家明后面,也立即跑了过来,急切道:“怎么样?” “咳咳咳咳!咳死我了!” 鼻涕眼睛糊满了一脸的李家明已经取下了头盔,贪婪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立即从身上解下那些细棕绳,示意细狗伢赶紧帮毛砣扎紧袖口、裤脚。 “咳咳咳咳,我拿不起,你去拿!小心一点,别把蜂巢弄破了,尽量慢一点,晓得不?” “嗯“,毛砣在摩托车头盔里嗡声嗡气地应了声,也走进了那片滚滚浓烟里。 一会,身材高壮得多的毛砣,双手吃力地提着那个巨大的尿素袋,咳嗽着趔趔趄趄从浓烟里走出来了。李家明和细狗伢立即迎上去,用一块塑料薄膜,将尿素袋再裹上一层,然后将袋口扎死,大家才算彻底放松了。 “咳咳咳,咳死我了!” 毛砣取下了头盔,鼻涕眼睛糊满了一脸,比刚才的李家明好不了多少。 “家家明,洞顶上还有些石糖没刮下来,我再回去一趟。” “不要了“,李家明一把拉住这傻大胆,沉声道:“够了,别太贪心!给野蜂留一点,看明年还会结窝不?” “哦“,毛砣答应了一句,不再不舍地看那股浓烟了。 李家明麻利地在袋口挽了个绳扣,将带来的扁担穿了过去,跟毛砣扛着大塑料袋,又钻进了密不透风的杂树林。 个把小时后,趾高气昂的毛砣和细狗伢,扛着巨大的白色尿素袋回了村,后面还跟着个兴高采烈的李家明。 “家明,什么东西啊?” “蜂窝!” 这么大的蜂窝?整个屋场都沸腾了,都跑到李家明家看稀奇,当蜂窝从尿素袋里倒出来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看着大家的震惊目光,毛砣、细狗伢得意洋洋地解说,他们三人是如何将这蜂窝弄到手的。 “……家明昨天打了电话,那个吴老板明天下午就会来买,嘿嘿嘿。” 两个皮伢子一炫耀完,大家都盯着李家明,两人的母亲红英婶、莲英婶更是目光中透出热切。这么大的蜂窝最少也有二三十斤野蜂蜜,能值不少钱呢。 ... 第46章塞给李家明的茶钱 那位县政府的客人吴建国先生,来得比他自己在电话里说的时间慢得多,直到过了一星期后的星期天,快到太阳下山时,才坐着一辆八成新的‘三菱‘越野车进村。正在晒谷坪里的李家明一看到吴建国,连忙让毛砣、细狗伢去叫大人,几百块钱在农村里已经是很大的钱了,他可不想惹什么闲话。 让特意从外地赶来的吴建国意外的是,李家明卖给他的价钱是按那个乡上干部给的价,而不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的50块钱一斤石蜜。吴建国在农村插过队,知道几百块钱对于一个农村伢子意味着什么。 “小朋友,你确定是15块钱一斤?” “嘿嘿嘿,细狗伢,上次你母舅卖的是多少?” 细狗伢的外婆家就在隔壁的游沅村,上次卖的价格是14块,但不妨碍这皮伢子立即肯定道:“15块,叔叔,这个价格很低了!” “那就15块吧!” 吴建国笑着揉了揉李家明的头,由着二婶她们将巨大的蜂窝切开,将蜂糖、冬糖、石糖一一分开过秤,金黄色的蜂蜜、雪白的冬糖、杂着新鲜苔藓的石糖散发诱人的香甜。给李家明留下了准备送人、自用的约摸**斤蜂蜜,其余的过秤后,总共是363块钱,二婶和红英婶她们主动免了零头。 “小家明,谢谢啊“,吴建国笑眯眯地示意司机搬东西,自己将钱付给李家明,又揉了揉他的头。 对二婶不给四叔留蜂蜜很遗憾的李家明,笑起来跟个傻小子没区别,“嘿嘿嘿,我还得谢谢吴叔叔能买我们的蜂蜜呢“。 这是一个朴实的山里孩子,吴建国接过小妹新换的热茶道了声谢,“呵呵,叔叔的名片你留着。叔叔明年要在你们县城里开个厂子,以后有空去叔叔那玩。” “谢谢叔叔“,李家明道了声谢,拿着钱乐呵呵地走向三个婶婶。 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钱货两讫就可以告辞了,可吴建国付了三百六十块钱后,端着茶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幢南方山区里常见的泥巴屋。 干净,一般农村里的屋子,基本上都有点脏,地上总有些鸡屎、鸭粪痕迹,可这房子虽够不上一尘不染,也称得上窗明几净。他手里端的白瓷茶杯也很洁净,虽然制作非常粗劣而且瓷面有了损伤,茶也只是山里人自己做的粗茶,但端在手里、喝到口里让人觉得很温暖很舒服。 “红英婶、金凤婶,石糖(蜜)是15块钱一斤、冬糖8块……总共是360块钱,一家120块钱。我自己留了九斤半,还要另外给你” “120就可以了,那几斤糖算婶婶送你舅母的。” 红英婶、莲香婶连忙打断李家明,眉开眼笑地接过120元钱,还难得夸了自己儿子两句,夸得毛砣、细狗伢鼻子都冲天了。山里人朴实,对男人的要求就是能养家,俩皮伢子帮家里赚了钱,自然会得意洋洋。 把240块钱给了两位婶婶,李家明又给了自己留了5块钱,当作去县城参加竞赛的零花钱,剩下的全给了二婶,笑道:“二婶,正好给满妹、文妹做两身新衣服。” 二婶乐了,拿着钱冲李家明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笑骂道:“大人的事,小伢子少操心!婶婶给你存起来,明年去乡上读书后,再给你用。” “嘿嘿嘿“,李家明挠着头,傻笑了几声,小嘴巴歪了歪、眼睛眨了眨,示意背后的吴建国他俩还不走,二婶连忙会意道:“吴老板,天也不早了,在我们这吃个饭吧?” “不了,谢谢嫂子,我们告辞了“,吴建国摆了摆手,将茶杯轻轻放在八仙桌上,又摸了摸李家明的头,玩笑道:“家明小朋友,叔叔只有一个女儿没儿子。要不,你给我当干儿子?” 这位吴老板可不是普通人,未来成为响当当的大人物,同古、修水只是他发迹的地方,但李家明也不想高攀,自己有父亲还要认个干爹干嘛? “吴叔叔,您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山里伢子,可不敢给您丢脸。” 这个大老板吴建国也不知怎么的,居然叹了口气,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支旧钢笔递给他,郑重道:“家明,送你个礼物,好好读书!” 这种黑色的派克金笔肯定非常贵重,因为它的旧色表明是几十年前的老物件,但李家明还是恭敬地接下来。人家是有钱人不在乎一支笔,李家明也一样不在乎一支小小的派克笔,只当是长辈给小辈的礼物。 李家明双手接笔,微微躬身道谢:“谢谢吴叔叔“。 “再见“,吴建国笑着点了点头,又摸了摸李家明的头,这才叹着气带着他的司机走了。 送走了客人,二婶回家炒菜准备吃饭,在堂屋里站了半个多钟头的满妹、小妹,眼巴巴地看着李家明将剩下的蜂蜜装进罐头瓶,一瓶、两瓶、三瓶、四瓶,就是没有泡一杯给她俩喝。 “别看了,以后谁认真读书,蜂糖就给谁吃,不认真的人就没有!” “哦“,两个小不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李家明放好三瓶蜂蜜,拿了一瓶去了大伯家。 “大婶,这是给三哥、四哥泡水喝的蜂糖。” 已经吃完了饭正煮猪潲的大婶,刚才还在跟大伯说李家明没良心,现在见他来送蜂蜜了,连忙笑着接过罐头瓶,小心地放进破旧的碗柜里,夸奖道:“还是我们家明有良心,你四哥没白疼你。” “嘿嘿嘿,大婶,我明天去县里参加竞赛,要我给大哥、二哥带东西不?” “不用了,好好考,给家里争口气!” 眯着眼睛笑的大婶回答得挺快,李家明也‘嘿嘿‘傻笑了几声,出了小厨房去对面的二婶家吃晚饭。 父亲临走时有交待,自己家的田土都交给二伯,他还会每个月寄生活费回来。既然在二婶家吃饭不是吃白食,李家明也就不倔了,带着妹妹在二婶家吃。再说天冷了,自己又要上学,总不能让小妹中午吃冷饭、冷菜吧? 进了厨房,看着桌上的米粉肉、蛋羹,李家明心里暖洋洋的,小妹悄悄给他说过,这俩个菜只有他早晚在家时,二婶才会端上桌的。满妹有次吵着要吃,二婶都不给,还说哥哥没回来,好吃的东西要一家人吃。可李家明知道,二婶的筷子从不伸进这两个菜碗里,即使是二姐、三姐回来了,也不向这两碗菜伸筷子的。 李家明再次重申认真学习的人才有资格吃蜂蜜,还在失望中的满妹、小妹才跟他和二婶吃饭。洗完碗筷、洗完脚,二婶拿着给二伯新做的鞋垫、棉衣,带着李家明他们三个小的,去了传祖叔家。 昨天学校就通知了,明天上午九点之前到乡中小学报道,然后由王老师带李家明他们三个去县城参加竞赛。二婶会骑自行车,但家里的自行车早让二姐骑到学校去了,所以得让传祖叔送李家明去报道。 “行,我去送家明!” 传祖叔答应了一声,茶菊婶端了两杯热茶过来,还塞了张用红纸条扎着五块钱的新票子给李家明,笑道:“接着,你要不接,婶婶就生气了!” “婶婶,我真不要,我自己带了五块钱,足够了!” “你的是你的,婶婶给的是婶婶的!你是去参加竞赛,这给你讨个吉利的!” “这“,李家明为难得看向二婶,崇乡有给读书伢子‘茶钱‘的习俗,但那都是给外出读书伢子的,自己去乡上考试已经拿了一次,这一次再拿这钱真有点不好意思。 二婶见茶菊婶执意要给,也笑道:“婶婶的心意,你就接着,金妹以后还要你多辅导呢。” 传祖叔揉了揉李家明的头,咧着大嘴笑道:“就是,要说起来,叔叔、婶婶还要谢你辅导金妹呢!这屋场里会读书的伢子不少,但家明是最有良心的,知道带弟弟妹妹一起读书。” 这话说到二婶心坎里了,大伯家四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会读书,可除了家德教了家明外,自己三个女儿别说以前当过代课老师的大伯,就连四个侄子都没一个教一教,特别是大伢、二伢以前还经常取笑大妹她们脑壳蠢。每学期那俩只白眼狼去读书,三叔都给‘茶钱‘,可轮到家明代表乡里去竞赛,大婶居然一分钱‘茶钱‘都不给,还不如隔了一下的叔伯会做人。 女人都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大伯、大婶平时也确实人缘不好,二婶起了个头,茶菊婶也附和起来。 茶菊婶的大儿子军伢有点结巴,以前读小学时比大伢、二伢低一班。军伢因为结巴,即使不懂的地方也不敢去问老师,为了这事传祖叔求过大伯,想让当过代课老师的大伯教一教。大伯倒是军伢去了就教,但军伢被大伢、二伢故意笑他‘结巴子也想读书’后,就再也不去了。 现在军伢跟着四叔在广东打工,每年回家都不去大伯家拜年的,就更别提去找大哥、二哥玩了。同样,大哥、二哥他们开学,大伯、大婶也只能问二伯、四叔、父亲他们借学费,传祖叔、传猛伯他们是理都不会理的。 大人说闲话,李家明可不敢去插嘴,喝完一杯豆子菊花茶,就带着三个小不点走了,阁楼上还有毛砣他们要他去监督呢。 四人刚到书房没一会,红英婶、莲英婶就来了,也是每人拿着一张扎着红纸条的五块钱新票子给李家明当‘茶钱‘,还有几个熟鸡蛋给他路上吃,临走时还交待:“家明,他们几个要是不听话、不认真读书,你就给我打!” 粗壮的莲英婶说完,又狠狠瞪了眼低着脑袋的毛砣,伸手就扭着他的耳朵,威胁道:“毛砣,家明打你,你要是敢还手,看我不打死你!” “嘿嘿嘿,不敢不敢,家明是我老师嘛“,毛砣陪着笑,看着同样‘嘿嘿嘿‘笑的李家明,生怕他告状。 ... 第47章雪天偶遇 南方山区里的冬天冷啊,特别是碰到雨雪天气,那种阴寒的湿冷简直能渗到人的骨子里去。 传祖叔一大早骑着四叔的摩托车,将包裹得象个大棕子的李家明送到乡中小学,会同王老师他们坐上了公共汽车。乡村中小学都有个传统,谁的学生考了第一,带队去县城参加竞赛的老师就是谁,这也是方便老师照顾好那个最有希望拿奖的尖子生。 李家明他们师生四人的运气不好,昨天白天还只是阴天,半夜就漫天雪花飞舞了。更要命的是,去县城的公路号称九百九十九弯,特别是花山林场那里的盘山公路山高坡陡,碰到这样的天气,公共汽车只能开到山下,让乘客们步行十多里,到另一边的山脚下再坐车去县城。 刚上车的那十几里路还好,大家关着车窗,车里暖融融的,但随着弯路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即使司机比平时开得更慢更小心了,但晕车的人也开始呕吐了。车窗开开关关,寒风从车窗外吹进来,吹跑了车里的热气,吹得车里变得寒冷入骨。 幸好坐车经验丰富的王老师早有准备,一上车就给李家明他们一人发了借来的军大衣,将他们两个伢子一个妹子裹得严严实实一点也不冷。坐车经验同样‘丰富’的李家明更是一上车就睡觉,被寒风吹醒后,盘坐在座位上将身体全裹进大衣,还将领子竖起来挡住头脸,继续蒙头大睡。 等到汽车到了花山林场,王老师拍醒李家明时,汽车里的人都差不多下光了。 “家明,你经常坐车?” 李家明连忙起来,还不忘将军大衣折好,交还给王老师,“嘿嘿嘿,第一次坐,就觉得车子摇摇晃晃的很舒服,一下就想睡了。” 王老师接过大衣,与另外两件放在一起,捆成一个背包状背在背上,随口道:“不错,天生会坐车,以后去外面读书,可以少受很多苦。下车去喝杯热水、休息一下,我们还要走二十多里路呢。” “哎” 花山林场场部座落在一个长坡中间,群山之间有条小河蜿蜒而过,十几幢红砖房子散布在公路、小河边,不时还有鸡鸣狗吠。如果不是公路边停着一长溜装着木头等山上雪融的大车,或是空着车厢等着装木头的大车,还有工人们装车的吆喝声,这里很象一个幽远的山间小集镇。 两个伢子一个妹子,跟着王老师到林场招待所喝了点热水,也准备和其他乘客步行爬山。 这年头,人心还很纯朴,同一车的又大多是崇乡的,王老师带着三个学生一出招待所,就有热心的叔伯接过四人的书包、大衣帮他们背;有两个好心的大婶,还把自己的伞让给李家明他们。这天太冷了,冻坏了这三个会读书的伢子、妹子,这些纯朴的大婶可会心里不落忍的。 “王老师,你们学校应该让乡上派个车。这么小的伢子,要是冻坏了,怎么得了哦?” “你想得美!乡上那些吃人饭不干人事的xxx,除了会捉赌、捉超生、催提留统筹款外,还会干什么?” “就是,乡上的车,你还想打主意?那是书记和乡长的专车,连副书记都没份,还轮得到王老师他们坐?” 李家明和另一个小同学,撑着不知名的好心大婶给的伞,走在三四十个人中间,听着大叔、伯、婶们鄙薄乡上的干部,看着漫天的雪花、银妆素裹的群山,倒也怡然自得。 走了四五里路,大人还不觉得什么,三个小的已经气喘吁吁了。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汽车声和两三声喇叭,大家连忙让在路边,鄙夷地看着那辆黑色的‘三菱’越野车。 大雪天路滑,除了这种一看就知道非常值钱的越野车绑上防滑链还能走外,其他车都不敢爬这座山。这样的车,除了县里的书记、县长们能坐得起外,恐怕乡上的书记、乡长都没资格坐! 与这些大伯、大叔、大婶们不同,李家明‘早’养成看车牌的习惯,一看是粤a打头,而且就是昨天吴建国坐的车,不禁心里想不通。乡上没有招待所,他肯定昨晚就回了县城,这么大的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不过,李家明也没多想,如果有顺风车坐,不坐白不坐。要是冒雪走二十多里路出一身大汗,等会再坐车吹一路寒风,想不感冒都难。等车不快不慢地经过身边时,李家明连忙往车里仔细地看,见车里除了吴建国外空荡荡的,急忙追着车跑,大声叫道:“吴叔叔!吴叔叔!” 下雪天,开车的司机本就小心翼翼的,突然听到有人追着车叫,连忙将车停下来,一看车外的李家明乐了,回头道:“舅父,琴日嗰个细嘅嘢喺出便叫你呀(舅舅,昨天那个小家伙在外面叫您呢。)” “啊?” 正看车外雪景的吴建国微微一笑,扭头一看,昨天不给自己当干儿子的那小家伙,正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白汽呢。 推开车门,吴建国哈哈大笑,打趣道:“哟,家明小盆友,你这是‘汽车来了我不怕,我跟汽车打一架?’” 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李家明陪着笑道:“吴叔叔,您就别笑话我了。‘汽车来了我不怕’,那是你们城里人的童谣,我们山里伢子唱的是‘嘀嘀嘀,我是汽车的小司机’!” 吴建国下了车,大手压在李家明头上,用力揉了揉,再看看路两边愕然的人群,笑呵呵道:“你开车有人敢坐吗?哎,那个穿军大衣的是你们老师?” “您怎么知道?哦,王老师是我老师,带我们去县里参加数学竞赛”,李家明看了眼王老师,见他身边站着两个小孩,这才恍然大悟。 李家明话还没说完,穿着一件黑色呢大衣的吴建国已经走向了王老师,老远就伸出手,操着港腔普通话笑道:“王老师是吧?我是家明的叔叔吴建国,正好进山办点事,坐我的车走吧,孩子们太小,别冻坏了。” 叔叔?李家明祖宗八代都是农民,什么时候冒出个广东叔叔来了?难道是他四叔的朋友? 王老师疑惑地与吴建国握了下手,本想婉拒陌生人的好意,但看看身边两个孩子,也连忙笑道:“吴先生,那就麻烦您了。” “小事小事,请请” 王老师连忙从同乡手里接过背包、书包,带着两个学生上了车,上车之前还不忘拍打掉三个学生和自己身上、鞋子上的雪花。吴建国也连忙帮着司机,将第三排的座位放下来,两个大人、三个小孩坐在宽敞的车里,非但不挤而且还很宽松。 一个头脑活络的生意人、一个有些古板的王老师,在车上攀谈几句也熟悉了起来。只是谈话的主动权一直在吴建国手里,不但让王老师如沐春风,还不时跟着他欢笑。 坐这种进口高档越野车,对于王老师和另外俩个小同学都是新鲜事,可对于李家明来说没有一点新鲜感,甚至还‘怀念’自己‘当初’的悍马,上车没几分钟又开始打瞌睡。 吴建国看了看后排的李家明脑袋一栽一栽的,再看看旁边两个对车里什么都好奇的小朋友,好笑道:“王老师,你这学生可真与众不同。” 老师都为能有优秀的学生而骄傲,王老师也一样。 “哦,家明同学确实与众不同,看看以后能不能考个清华北大,给我们崇乡争争光。” 王老师夸奖完,又鼓励旁边两位小朋友:“绍龙同学、聪菊同学,你们也要努力,天分是上天给的,但也要勤奋。家明同学已经开始自学初中课程了,你们要多向他学习!” 十几分钟的交谈,足够让吴建国对王老师有所了解了,听他如此夸奖李家明,不禁又多看了这个瞌睡虫几眼。。 ... 第48章初遇妖精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哦~~。’ 突然震耳欲聋的音乐,把正和周公聊天的李家明吵醒了,不好意思地擦了下垂在嘴边的口水,见那个一脸青春痘的司机正看着自己狭促地笑,他也‘嘿嘿嘿‘傻笑起来。 恶作剧的司机冲李家明做了个鬼脸,操着港腔普通话打趣道:“哎,梦见吃咩(什么)了?” “板栗炖鸡” 司机的话问得够快,李家明的回答也够快,引来准备下车的王老师的莞尔一笑。 “就到了?吴叔叔呢?” 吴建国不在车上了,司机就风趣了起来,伸手把车载音响关小了,把车熟练地停在陈旧的知青旅社‘门口,玩笑道:“后悔昨天没认干爹了?” 如果严厉的王老师和两个小朋友不在车上,李家明不介意跟司机开开玩笑、斗斗嘴玩。但现在,他只能挠着头傻笑,跟着王老师下车,还不忘跟人道谢、道再见,象足了一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阿明,等一下!” 司机跳下车叫住了李家明,把他拉到离王老师他们远点的车头,小声道:“阿明,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哥求你个事,能不能时常来看看我舅舅?” 舅舅?这年轻人不是吴叔叔的司机? “啊?我“,一时间,李家明不知如何回答。人家是大人物,自己只是一个山里孩子,实在是不想高攀啊。 见这早熟而且有点小骨气的小孩支唔,年轻人连忙小声解释道:“阿明,这么跟你说吧,你长得很象我十几年前去世的表哥。” 十几年前?哦,应该是自己象他表哥小时候的样子,李家明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那天在乡上时,吴建国用那种眼神看自己,还想让自己认他当干爹。合着就是自己长得象人家死去的儿子,看着自己就想起了他儿子,恐怕买野蜂蜜、今天的偶遇都是刻意安排好了的。 吴建国的外甥还是太年轻了,见李家明不说话,连忙道:“阿明,要不这样吧?我听说你二伯在工地上打小工,你只要答应多来看看我舅舅,我就帮他找个好工作,工资高又轻闲,你觉得怎么样?还有你父亲、四叔在广东打工,我也可以帮他们找份好工作,只要你常来看看我舅舅就行。” 嗯?他们倒打听得够清楚的,李家明无语地看了这年轻人一眼,暗叹了口气。有钱人总是习惯俯视穷人,却不知穷人也有穷人的骨气,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接受施舍的,哪怕他们是出于好意。 “不用了,大哥哥,我母亲也去世了,我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我欢迎你和吴叔叔去我家作客,但希望你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大哥哥,生在富裕家庭是一种幸运,但清贫人家未必不幸福。” 年轻人愕然,他昨天看到了李家明不贪心、不攀高枝,但万万没想到,这个山里孩子居然会说出一番他理解不了的话来。等李家明转身走出十几米,年轻人才追上去拉住他,急切道:“阿明,那你这是答应了?” “嗯” “太好了,我叫董昊,你以后可以叫我阿昊哥或是昊哥,大佬(大哥)送你个礼物!” 董昊亲热地搂着李家明的脖子,半抱着来到驾驶室旁,从司机座位旁的储物箱里,拿出个上面还插着耳机、九成新的黑色‘索尼‘单放机,还有几盒没拆包装的英语磁带、几节‘东芝‘充电电池、充电器,一股脑塞到他手里。 “阿明,我听王老师说,你的成绩很好,还开始自学初中的课程了。哥从小不喜欢读书,初中毕业就去了当兵,退伍后一直帮我舅舅开车,但哥喜欢读书人。这机子送给你学英语,我跟你说,英语那东西一定要好好学,我舅舅说以后要赚外国人的钱,英语不好可不行!” 李家明再次无语地看着这位被逼着认的大哥,送自己礼物是真,恐怕借口不想学英语也是真。不过,这单放机自己还真需要,既然决定要花七年时间拼个清华、北大,就得想尽一切办法弥补天资上的差距。 “那谢谢昊哥,我走了。” 李家明麻利地将东西,塞进只放本《鹿鼎记》和两支铅笔的书包里,转身就想去追王老师他们。 “等一下“,董昊又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堆各色包装精致的糕点,塞满李家明的书包,有些难为情道:“带回去给你妹妹她们吃,昨天她俩看蜂蜜的样子,让我想起我妹妹小时候。阿明,对妹妹好点,别等她长大了,老抱怨你小时候不宠她。” 董昊的话,让李家明想起昨天小妹和满妹可怜兮兮地馋蜂蜜,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楚,低声道了声谢:“谢谢昊哥。” “没事,我先走了。明天我们要回广东,就不送你回家了。阿明,好好读书哦。” “哎“,李家明捂着书包答应了一声,跑进了有些破旧的旅社。 董昊开心地开着车走了,一回到政府宾馆就去了他舅舅的房间,低声道:“舅父,我认咗奥(阿)明当细佬(弟弟),但佢(他)唔愿意畀我帮佢,仲讲乜‘生喺富裕人哋系一种好彩,但清贫人家未必唔开心‘。” 正坐在沙发上拿着一张相片伤感的吴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眼中又流露出欣慰,点点头道:“昊仔,以后同佢(他)多多亲近,呢(这)个仔(男孩)有傲骨又有天分,以后会有大出息嘅。哎,可惜。” “哎“,董昊也伤感地看了眼照片里的小表哥,赫然与李家明有七八分象,只是一个衣着新、童真可爱,另一个穿着陈旧、早熟懂事。哎,一向没心没肺惯了的董昊也暗叹一声,帮舅舅沏了杯茶,自己去了餐厅吃饭。 这时,李家明他们也登记完了,在王老师的带领下去房间先放东西,然后出去吃饭。‘知青旅社‘,顾名思义就知道这还是文革时的招待所,条件能有多好? 墙上的刷白已经泛黄、斑驳陆离,木扶梯、木楼板走起来吱吱呀呀,楼上要是稍用力跺下脚,楼下的天花板上肯定是灰尘飘落。住在这里的人,要不是来这里收购木材的,要不就是被大雪阻了归程的山里人,再就是李家明他们这样,来县城参加小学三至五年级数学竞赛的乡下老师和学生。 “成林?哟,终于教出个第一了?” 这是位很高大、长得很帅、而且很眼熟的男老师,李家明稍一想,突然想起他是谁了,下意识地看看他身后。 王老师碰到了这位老兄,也完全没有在学校时的严厉,张嘴便道:“哎,我是没生个好女儿能拍老师马屁啊,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喽。哎,我那童养媳呢?未来公公到了,也不出来打个招呼、请个安,白吃了我十几年的过年猪!” “滚!” “你还不乐意?” 王老师一边跟老同学玩笑着,一边带着李家明他们进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房间不大,也就十五六个平方米,贴着两面墙放着四张单人床,还有张陈旧的桌子,这样的床位一晚才两块钱。陈旧的桌子乌黑乌黑已经看不出油漆的颜色,上面放着一个红色的旧塑料开水瓶、四个六成新的白瓷茶杯,还有一台旧的黑白电视机。王老师用开水洗了洗茶杯,倒了四杯热水,让三个学生喝完水、放好书包,这才带他们下楼去吃饭。 招待所的伙食一般,但好歹吃的是白米饭,除了一盘红烧豆腐、一盘炒萝卜外,还有个看不到几片肉的辣椒干炒肉,以及一大碗浮着一层油花的蛋汤,这让李家明和穿着新衣服的王聪菊吃得很满足,当然那个身材矮小、穿着很洋气的张绍龙有点不想吃。 吃完午饭,柳老师正好下楼打开水,王老师就把三个学生扔给他,自己上楼拎着点东西,匆匆忙忙去了县教育局。教育局胡局长是他和柳老师的初中班主任,好不容易来次县城,不去见见恩师于礼不合。 柳老师是崇乡隔壁茶山林场中小学校的带队老师,他们那里不通公共汽车,搭场里的便车提前了一天来,反而没遭什么罪。柳老师跟王老师同班、同年,不过长得比老相的王老师年轻、帅气多了,他带来参加竞赛的女儿柳莎莎更是长得漂亮。 对,没错,这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可以称之为漂亮了。 明眸皓齿的柳莎莎笑容灿烂,身上穿着连县城里都不常见的红色羽绒衣、淡蓝色牛仔裤、浅黄色小皮靴,洋气得仿佛是大城市里的小女孩,把与李家明他们同来的王聪菊比成了丑丫头。 王聪菊虽然在学校是受老师宠爱的优秀学生,但也只是山里的妹子,突然见到如此洋气的漂亮小女孩,虽然也穿着新衣服,但多少有些自卑,拘束地坐在那看电视,天知道她看进去了没看进去。 另一个小同伴叫张绍龙,这个矮小子家庭条件非常不错,穿着也非常不错,他倒不怎么拘束,而且还滑头得很。见电视里面放是他看烂了的《聪明的一休哥》,而其他两个小朋友非常喜欢看,张绍龙先问坐在床上看小说的柳老师可不可以换台。等柳老师点了头,这个滑头的家伙就立即趁机换到自己喜欢看的《动物世界》,引来另外两伢子的敢怒不敢言。 李家明呢,他看都没多看这漂亮小女孩一眼,从书包里掏出那本书皮破旧的《鹿鼎记》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如果说四哥是妖怪,这个柳莎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妖精,初中如何李家明不知道,那只是传说。可她高中三年仗着她父亲当林业局副局长、局长,自己又成绩好、人漂亮、嘴巴甜会讨好老师,那三年里简直是呼风唤雨。虽然李家明的‘梦里‘有过不少青涩的、可笑的绯色幻想,但现在他不想招惹任何不该招惹的麻烦。 王聪菊的拘束让柳莎莎很得意,但那个穿着时髦却没点礼貌的张绍龙让她很不舒服,要不是两人都喜欢看《动物世界》,她才不会让着他呢。当然,更让她不舒服的是那个土里土气的的李家明,他居然对自己视若无睹? ... 第49章那一声Bitch 《鹿鼎记》是本好书,可以说是金先生那么多武侠小说中,最具有娱乐价值与艺术价值的巅峰之作。与只能欣赏其娱乐价值的四叔不同,‘借’他书的李家明在娱乐之余,更多的是欣赏其艺术价值:韦小宝不是英雄,那货就是一个普通人,经不起道德标准的秤衡,但是谁也不能责怪他。谁要责怪他,请先用道德规范秤衡自己。 这书厉害!特别是书中有各式各样的赌局,而这些赌局又蕴含着人生至理。 美刀王下的赌注是他的一生,赌的是莫名其妙的恋情,是胜是负,竟不可知;吴六奇输得最不明不白;吴三桂孤注一掷输个精光;陈永华跟人下注,赢了轮不到他,而且注定要输;洪教主专押一门,结果连老婆都输掉;康熙坐庄,结果各家皆输,庄家独赢;韦小宝做帮庄,又见好就收,自然也是大赢家。……俄国苏菲亚公主是赢家,赢了人,赢了权力;李自成赌品最差;韦小宝的赌品最好;康熙赌品最大方。 看书看入迷了的人会傻笑,李家明也不例外,何况是这么好玩的《鹿鼎记》。王老师没走几分钟,他已经完全沉醉在小说的世界里,随着里面的人物、故事不时傻笑。 九十年代初期,金先生的小说已经风靡天下,柳莎莎的父亲也不例外成为他老人家的书迷。大雪天,不好带学生们去外面玩的柳老师,也正坐在床头看《倚天屠龙记》。见自己老同学的学生,看一本破书能看得‘嘿嘿’傻笑,柳老师觉得很奇怪,起身过去一看内容,这才仔细地打量这个还在独自傻乐的山里伢子。 喜欢看武侠小说的男孩子多了去,但那些都是初中以上的孩子,一个小学五年级的伢子,认得全这些字吗? “好看吗?” 李家明被柳老师脑袋瓜子上一巴掌,立即打回神来了,露出他标志性的‘嘿嘿’傻笑,“好玩,这个茅十八太笨了!” 与在同学们面前严厉的王老师不同,他的老同学柳老师可随和多了,而且很喜欢拿自己老同学开涮,见这伢子居然真的能看懂,玩笑道:“嘘,小声点,要是让王成林听到了,你就得屁股开花喽。” 这柳老师看起来很随和,李家明也不心虚,反而玩笑道:“嘿嘿,我们王老师说了,要学会劳逸结合。” “哼”,柳老师还没说话,他那漂亮、骄傲的女儿,已经鼻孔朝天了,不屑道:“明明是看小说,还说是劳逸结合,等会我告诉王叔叔,说你考试前还偷偷看小说!” 这个不算打小报告,小报告是背着当事人给老师打的,但绝对是告黑状,而且是预先告之当事人了的黑状! “嘿嘿嘿”,李家明是真不想招惹这小妖精,傻笑几声继续低头看他的小说,这种没过节也会咬你一口的妖精,他只有退避三舍。何况这妖精,以后还会是高中的风云人物,得罪她真的很划不来! 李家明的傻乐和继续看小说,让刁蛮的柳莎莎刚得意起来的俏脸含霜,这是看不起她柳莎莎! 柳莎莎黑了脸,她那两小跟班也板起了脸,仿佛象是小大人般教训道:“哎,莎莎跟你说话呢,懂不懂礼貌啊?” 妈的,这都些什么人啊?还真以为怕了你们? 有些动气了的李家明抬起头来,凌厉的眼神一扫,两只嚣张的傻鸟立即低下头,连正黑着脸的柳莎莎都扭过头去。 ‘呵呵呵’,柳老师乐了,同龄人里,能让自己女儿吃瘪的,这可是头一个。柳老师看看两个懦弱的两个林场子弟,又看看同样闭了嘴的女儿,暗赞自己老同学运气好,遇到一个小天才了。 能考全乡第一没什么少不起的,全县有十四个乡镇场,全乡第一名也就太没分量了。可这小小年纪,就敢跟不认识的老师开玩笑,还能漂亮地给自己女儿一个下马威,那就不得了!自己女儿聪明是聪明,但太娇蛮、太骄傲了,比这看似憨厚实则心思深沉的小子差远喽。 嗯,这孩子太早熟了,不过也不打紧,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看他这衣着,家里应该非常穷困,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居然能神情自若地与老师开玩笑,还能镇慑住陌生的小朋友,不是天才都不可能啊! 柳老师看这李家明是越看越喜欢,暗暗打定了主意,等这小子到了自己手里,可得好好雕琢一番。老师都有这毛病,都以教出优秀的学生为骄傲,就如柳老师今天见了王老师,就会打趣他总算教出个全乡第一。 被李家明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的柳莎莎正觉得没面子,见她父亲象看宝贝一样看着那乡巴佬,心里更是火冒三丈。她父亲去年带她到他初中老师姜老师家祝寿,看到被姜师公吹成‘全县建国以来第一天才’的李家德,也没有露出这样恶心的样子。 不过柳莎莎也有她的骄傲,等王老师灰溜溜地从胡师公那回来后,哪怕是再生气也没打李家明的小报告,反而好心安慰道:“王叔叔,又挨骂了?没事的,柳本球昨天也挨骂了,而且还被师公骂成了名利小人!” 已经把《鹿鼎记》塞进书包的李家明,扭过头去偷乐。在自己‘认识’的人里面,只有这妖精才对她父亲直呼其名的,这个‘认识’的人里面,还包括未来会认识的哦。 “bitch!” 柳莎莎的一声轻骂,让扭头脸去偷乐的李家明脸上僵住了,等王老师将他的脑袋瓜子拧过来时,脸上才恢复了傻乐。 “李家明同学,老师今天挨了顿骂,还被逼着发了重誓!要是明天你考不到满分,嘿嘿嘿,你猜到后果了吧?” 这样随和的王老师让李家明觉得很陌生,但也感到令人温暖的亲热,连忙举起干干净净的小黑手,保证道:“知道知道,后果会很严重,我向您保证:明天一定尽最大努力!” “满分!” “老师,马都有失蹄的时候。” “不错,语文也学得不错了!嗯,居然跟我贫嘴了?小子,你要是明天不拿满分,哼哼哼” 不带这样玩的,李家明委屈地看着王老师,完了又暗自庆幸,老师没让自己考第一。那个正冷眼看自己的小妖精,虽然没有四哥那么妖,但人家也妖得很,从认识起就没考过第二,哪怕是不受学生重视的副课! 嗯,可能王老师也知道这妖精的妖,才没说让自己考第一,只让自己考满分。哎,不对啊,拿满分不就是第一了? 看来这妖精,连王老师都头疼,难怪他在柳老师面前叫她儿媳妇,当她本人的面却保持着叔叔的风度。是了是了,那妖精的娘是英语老师,对上一个从小拿英语骂人的妖精,谁不会头疼几分啊?估计连她父亲都听不懂,头疼之余只好让她直呼其名,省得她用鸟语嘀咕。 ... 第50章二伯的骄傲 大雪昨天下午就停了,今天一大早就阳光明媚,‘知青旅社‘的屋檐下雪水滴滴答答,路上的积雪也早被环卫工人铲成了一个个的大雪堆,有顽皮的孩童或是童心大起的大人,将大雪堆装扮成了雪人。 七八个老师说说笑笑地带着二三十个孩子,吃完早点出了旅社,去同古一小参加竞赛。山里的孩子腼腆,好多都是第一次来县城,一边挎着各色书包安静地走着一边东张西望,连挎着旧书包还背着一个大包的李家明也不例外。 只有柳莎莎那个洋气得象大城市小女孩的山里小女孩,背着漂亮的‘花仙子’红色小书包,得意地仰着和书包一样漂亮的小脸,牵着柳老师的手蹦蹦跳跳,吸引了不少路人喝彩的目光。 同古县第一小学离李家明他们住的‘知青旅社’没多远,这是一所有着四十二年历史的小学,他二伯就是在这学校的工地上做泥瓦工。同古第二中学在一小的对面,所以李家明来之前,才去问大婶要不要帮大伢、二伢带什么东西。 一行人来到离同古一小校门口不远的地方,李家明眼尖,一眼就看到二伯穿着肮脏的工装、解放鞋,头发不仅脏而且乱蓬蓬的,正和几个工友从卡车上往下卸水泥。 “二伯“,李家明跟王老师说了一声,立即向正扛着水泥袋放进推车的二伯飞奔而去。 “家明?” 背着两袋水泥、一身脏兮兮的二伯抬头一看,见是自己小侄子,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连忙摆手不让他过来。 “别过来,这太腌臜了,二伯放好就过来。” “哎“,李家明连忙停住脚步,站在离卡车不远的路边,喜笑颜开地看着二伯。 这孩子,二伯暗笑一声,跟工友打了个招呼,抓起路边雪堆上的雪胡乱擦了下满是老茧的大手,快步走向这个给家里争了气的小侄子。 二伯紧走了几步,蹲下身体揉着他的脑袋瓜子,大声笑道:“家明,这次再给二伯考个满分,怎么样?” “嘿嘿嘿“,李家明从书包里拿出块糕点,飞快地剥开塞进二伯嘴里,让他连阻止都来不及。 “二伯,这是一个大哥哥给的,您尝尝,肯定很好吃!” 这孩子肯定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准备留回去给妹妹吃。二伯心里一暖,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李家明冻得冰冷的小脸,几口吞掉嘴里美味的糕点,慈爱道:“嗯,好吃!等二伯回家时,也给你们买。” “嘿嘿嘿“,李家明连忙将背上的大包裹解下来,递给二伯。 “二伯,这是二婶让我给你带的衣服,有新做的棉衣、鞋垫,二婶说天冷了,要每天换鞋垫子……” “嗯嗯,你耶耶(爸)来信了,他已经找到了份好工作,一个月能赚……“。 二伯笑着等李家明说完了,又跟他说起父亲的事。正说到一半,突然见王老师笑着走过来了,还老远就向自己伸出了手,二伯连忙站起来,解开肮脏的工装,将手用力在里面稍干净点的衣服上擦了几下才迎上去,双手与王老师伸过来的手握手,感激道:“王老师,我们家明劳您费心了。” “客气了,客气了“,王老师一点也不嫌弃二伯手上还有点脏,紧握住他的手冲李家明激将道:“家明,你二伯在这,有没有信心再考个满分?” “嘿嘿嘿“,这事谁敢乱答应,李家明脸上又露出傻笑。 二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李家明连忙答应道:“王老师,我尽最大努力,一定尽最大努力!” “那就行了,老李,你先忙着。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去考场。” “您慢走,您慢走。家明,等下考完了,就来二伯这,你耶耶的信还在我这呢“。 二伯连忙松开王老师温暖的手,目送着他和李家明走向校门,这才挺直了胸脯继续去干活。 “传民,这也是你亲侄子?就是那个李木匠的儿子?” “嗯,我家老三的伢子,这次是来参加全县五年级数学竞赛的“,二伯骄傲地看了眼消失在校门里的李家明,回答着站在卡车车厢里的工友。 刚才看到李家明往二伯嘴里塞东西的几个工友,也看了眼一小的校门,又看了看对面的二中,笑道:“这伢子要的!” “嗯,会读书还有良心,比你那两个读二中的侄子强得多,跟你那个四侄子有得一比。” 李传民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得意道:“嘿嘿嘿,这怎么能比呢?我这个侄子也是天才,以后也是跟我们家德样,要考清华、北大的。刚才他们老师,还让他当着我的面保证,这次竞赛一定要拿满分。啧啧,你们也不要眼红,我公公、耶耶的坟葬得好!” 如果别人说这话,工友们会嘲笑、会起哄,可二伯说这话,他们都露出羡慕之色。 李家明的天才四哥每次来县城参加竞赛都拿第一,而且每次都会来工地上看二伯、帮二婶给他送东西。虽然四哥不太爱说话,但站在常年一身脏兮兮的二伯面前,微笑着亲热地叫他‘二叔‘,已经让这些工友都羡慕不已,连包工头都对二伯另眼相看。 可是,就在对面读书的大伢、二伢迎面撞上二伯才会勉为其难地叫人,而且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鄙视,也让工友们经常拿二伯开玩笑:说侄子不如儿子、儿子不如女儿。他有四个女儿比四个有出息的儿子强得多,以后每个女儿逢年过节送只鸡,都够他吃个几个月。现在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侄子,虽然不象那个天才一样稳重、早熟,但人家小小年纪就有良心啊,有点好吃的东西还记得这个二伯。 会读书固然好,但有良心就更好,老李有两个有良心又会读书的侄子,以后有福喽! 工人们玩笑一阵,继续卖力地干活。教师宿舍终于竣工了。再帮着学校总务处,将老师们装修房子用的水泥卸完,大家就算是全部的活都干完了,可以去老板那领工资,准备提前回家过年了。 大家在外辛苦一年,不就是为了赚到钱,回家能过个好年吗? ... 第51章老师中也有败类 一本故事书,小明x天看完,小华要看x天,小明每天比小华多看x页,这本故事书一共有多少页? 水果店里原有水果x斤,每天白天卖出x斤,晚上又进货x斤。照这样计算,多少天后水果恰好卖完? 学校买来一些毽子,分给全校各班。如果每班x个,恰好分完;如果少给x个班,每个班多分x个,还剩x个。班级和毽子各多少个? 诸如此类的题目,对于张绍龙、王聪菊他们这样的五年级小朋友来说,要在草稿纸上写出数种可能,再找出正确的答案;但对已经可以去教小学的李家明来说,只是设一个未知数的事,最多是脑子里多拐个弯而已。 三十道题目,全神贯注的李家明,做完了还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也只花去三十几分钟,正准备交卷走人时,坐在最前面的柳莎莎已经起身了。 ‘妖精!’ 李家明暗自感叹了一声,也拿起自己的试卷,在几十个小萝卜头们震撼的目光中走向讲台。等他出了教室,找到王老师他们时,这小姑娘正在炫耀她的聪明,李家明也笑吟吟地站远点听。 “一天有个年轻人来到张老板的店里买了一件礼物,这件礼物成本是13元,标价是18元。这个年轻人掏出100元要买这件礼物,张老板当时没有零钱,用那100元向街坊换了100元的零钱,找给年轻人81元。但是街坊后来发现那100元是假钞,张老板无奈还了街坊100元,请问张老板一共损失了多少钱? 应该是194元!因为衣服成本是13元,他又找了那年青人81元,那么他就给了那年青人1381=94元;他在邻居那换的100元因为是假的,又赔了邻居100元,所以他亏了:94100=194元!” 听到这里,从没接触过这种故意设陷阱的竞赛题的王老师、柳老师他们,只是觉得哪不对劲,但要他们立即指出哪不对劲,脑子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李家明则是知道哪错了,不过他不想指出来,柳莎莎这妖精特别记仇,而且报复的手段层出不穷,他可不想招惹这个问题女孩。 “王老师,我去找我二伯了。” 听到李家明的声音,柳莎莎得意地仰起那张漂亮的小脸,连精致的小下巴都仰成了45度,挑衅般地看着这个家伙。 “哦“,正听柳莎莎炫耀的王老师立即转过身来,关切道:“家明,你怎么样?” “嘿嘿嘿,应该全对了吧“。 王老师教了李家明三年半,还破例允许他自学,知道这小家伙要不就不会做,只要会做的就不会出错,心里长出了口气,起码并列第一名到手了! “去吧,听到第三节课下课铃就回来。” “哎“,李家明愉快地答应了一声,接过自己的书包,撒腿跑向那幢新建的白色四层教工宿舍楼;而且很不厚道地期望,王老师他们慢点反应过来,最好等大家都交卷了再指出来,能让那妖精也丢次脸。 “二伯!” 正准备扛着水泥上楼的二伯回头一看,连忙放下肩上的水泥袋,关切道:“考得怎么样?” “嘿嘿嘿,应该全对了。” “那就好,那就好“,二伯的脸突然涨得通红,象喝醉了酒的人一样,还不停地搓着满是水泥灰的大手。 旁边的几个工友也替这俩伯侄高兴,冲不远处的工头大嚷道:“王老板,传林的儿子考了满分,肯定是全县第一!能不能把传民的工资先发了,就这点活我们一会就全干完了!” “什么?” 正跟一个老师模样的中年人,边说话边往这边走的工头,听到工人们的叫声,抬起头来再听了一遍,连忙陪笑道:“张主任,要不您先给老李发?人家孩子考了第一,总要奖励点什么吧?” 穿着黑色中山装、左边胸前插了两支钢笔的张主任,立即为难道:“王老板,不是我不发,而是财政局的钱还没到账,我暂时没钱给你们。” 张主任的话音一落,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工友们全部沉默了,昨天还说好今天结算工资,怎么就突然变卦了? 二伯他们只是农民,不习惯往坏处揣摩人心,但李家明不同。这几年木材行情看涨,县里的财政状况正处于最宽松的时候,财政局会拖欠学校的基建款? 即使财政有困难,一小有多少干部子女就读?又有多少本地干部是在这毕业的?还有多少领导,想让老师们多关照下自己的子女?财政局的人,会拖着一小这区区十几二十万的基建款? 正在这时,王老师急急忙忙地小跑着找过来了,急切地问李家明:“家明,那道买礼物的题目,你的答案是多少?” 买礼物?李家明愣了一下,连忙大声道:“94!” ‘哈哈哈‘,刚才还担心的王老师乐得哈哈大笑,冲李家明竖了下大拇指,扭头对有些愁眉苦脸的二伯道:“老李,恭喜你,家明这次肯定是全县第一!” “真的?” 二伯立即将工资的事扔脑后了,脏乎乎的大手用力揉了揉李家明的脑袋瓜子,高兴道:“要的,给家里争气了,回家让二婶给你杀鸡!” “嘿嘿嘿“,李家明傻笑几声,傻乎乎道:“王老师,拿了第一名,教育局的胡师公会请我吃饭不?” 正高兴的王老师也没多想,大笑道:“想得美!连奖状都只会寄到学校去,由我来给你发。怎么,想去见见你胡师公?行,正好我打赌赢了你胡师公,等下带你一起去蹭饭!” 旁边的张主任立即皱起了眉头,县教育局只有一个姓胡的,那就是胡局长。胡局长是崇乡人,也是崇乡中小学的老校长,这老师看年纪应该是他当初的学生。 李家明依然傻笑着,但声音又大了一点,拿自己恩师当借口道:“嘿嘿嘿,我不是听您说过嘛,您说胡师公家的红烧肉特别好吃。” “红烧肉?” 还真有这么回事,前段时间舅舅杀猪,请王老师去吃午饭,桌上有碗红烧肉,当时他跟自己的得意弟子感叹过那么一句。 王老师愣了一下,冲李家明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半笑骂半感叹道:“没出息的家伙,成天就想着吃!等下去了胡老师那,给我机灵点。我刚读师范的那年,跟你柳叔叔去给胡老师拜年,林师母留我们吃饭,我多夹了几块红烧肉,就被他们笑了二十年!” ‘嘿嘿嘿‘,李家明依然挠着头皮傻笑,他只知道王老师是胡局长的学生,却不知道自己严厉的恩师,在他的老师、同学眼里就是个吃货! “行了,你在这玩,等下老师来叫你。嗯,我得去打个电话,让林师母多买点菜,下午还得走几十里路呢。” 王老师高兴地走了,那个姓王的包工头也掩饰不住心里的高兴,连忙从身上掏出一卷钱,数都不数就递过来,笑眯眯道:“传民,去换身衣服,带伢子到处逛逛。这伢子考得这么好,你这当二伯的,总得奖励点什么东西吧?” 看着眼前的两三百块钱,二伯想起了拿不到手的工资,眉头又皱了起来,摆手叹气道:“王老板不用了,我身上还有点钱,暂时够用了。哎” 旁边的李家明,连忙拍着小胸脯保证道:“二伯,你别担心了。等下我跟王老师说说,他是胡局长的学生,胡局长肯定会去跟财政局说的,你们的工资肯定不会拖欠的。” 现场的工友们眼前一亮,都希冀地看着李家明。教育局的胡局长是崇乡人,有这个伢子和他老师求情,自己这点工资,还不是他给财政局打个电话的事? 不远处的张主任脸色微微一变,又若无其事地走开了。李家明看着这个老师中的败类远去的背影,‘嘿嘿嘿’的直乐,看得旁边正高兴的王老板心里开始嘀咕。 这伢子不会是扮猪吃老虎吧?应该不会,这伢子才多大啊? ... 第52章斗气的师生宴 胡局长是一个很风趣、也很念旧的人,还没下班就坐着他那辆旧吉普车,先到县中接王老师的儿子再到旅社接人,还冲他那帮老部下、旧同事玩笑道:“别怪我没提醒啊,这俩家伙是我学生,他们的孩子、学生就是我徒孙。我们今天吃的是师生宴,你们哪个要是想认我当老师,也欢迎来哦。” ‘嘿嘿嘿‘,年近不惑的王老师、柳老师,居然也象李家明样,跟在他们老师后面傻笑。 这位平易近人的胡局长也真得这帮老师的爱戴,有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老师玩笑道:“胡大局长,我比你还大两岁,要不你认我当老师?” “死远点!老子是大学生,袁州师专毕业的,你一个初中生敢当我老师?” 胡局长得意洋洋地笑骂了几句,带着一帮徒子徒孙下了楼,到了一楼逗李家明道:“家明同学,师公今天拍拍你的马屁,以后考上清华、北大,可得请我去参观下你们学校哦!” “嘿嘿嘿”。 这牛皮可真不能乱吹,李家明只好又挠着头皮傻笑,看得胡局长更乐。 “还好还好,你比你四哥更象普通人一点,要不我家又得蓬荜生辉了!清华、北大啊,啧啧,以前师公想是想过,就是那没本事。” 提起四哥那妖怪,李家明只好再次傻笑起来,“嘿嘿嘿“。 逗完了李家明,胡局长抱起跟在后面、嘟着嘴闷闷不乐的柳莎莎,刮了刮她娇俏的小琼鼻,宠爱道:“是不是柳本球骂你了?放心,等下师公帮你揍他!” 旁边的李家明大汗,他总算是明白了,这妖精为什么会那么妖,有这么个大靠山在,她父亲还不得让她三分啊? “他,就是他!” 让李家明想不到的是,这个洋气、娇气、妖得不象话的小姑娘,居然指着他大声叫道:“他瞧不起我!” 什么?李家明愕然,自己连话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这样还会惹到她? 跟在后面胡局长后面,亦步亦趋的柳老师也愕然,连忙虎着脸道:“莎莎,别乱说话!家明同学连话都没跟你说过,他怎么就瞧不起你了?” “他就是瞧不起我!刚才我说答案的时候,他明明知道我错了,不但不告诉我,还偷偷地笑,跑去找他二伯!” 这也算?这妖精也太妖了吧? 李家明哭笑不得,三个大人也哭笑不得,只有胡局长冲他眨了眨眼睛,板着脸道:“家明同学,有没有这事?” 凡人的待遇不能跟妖怪比,连妖精都不能比啊,李家明只好腼腆地挠着头皮,吱吱唔唔道:“我我,我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只是看到了我二伯正在背水泥,想起了我婶婶说了,如果我考了满分,回家就给我杀鸡吃。” 啊? 李家明的谎言,配着他脸上的憨笑,让三个大人忍俊不禁。柳莎莎居然也笑了,还用葱白般的小手指,冲他刮了刮那张吹弹欲破小脸,更逗得他们师生三个大笑不已。 妖精! 李家明暗骂了一句,继续‘嘿嘿嘿‘傻乐。 只是,李家明的机灵,让胡局长不为人觉皱了下眉头,又立即舒展开来,用额头顶着柳莎莎的额头笑道:“好了,这次没拿到第一,下次抢过来就是!走,跟师公去吃饭,今天师婆婆特意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糖醋鱼。 你们几个伢子、妹子也是,今天师婆婆做了一大桌好菜,准备好好犒劳一下我们这些山里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师公家吃饭历来是能多吃就多吃,装斯文人可只有挨饿的份哦。” 刚说完,胡局长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问道:“磊伢,这次月考怎么回事?” “感冒了”。 “明天住到我那去,高考没几个月了,听到没!” “哦”,内向的王磊看了眼父亲,见他没反对,这才答应下来。 ………… 胡局长带着七个孩子坐车,两个老师步行到了他家。 林师婆做的红烧肉,确实象王老师说的那样好吃:色泽红亮、味醇汁浓、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而不腻口。李家明可不象张绍龙他们那么拘束,闷着脑袋甩开腮帮子大吃,几乎将一盘红烧肉吃了个精光,这才心满意足地去夹糖醋鱼。 ‘啪‘的一声轻响,李家明的筷子竟然被打开了,柳莎莎竖着两条好看的眉毛,不高兴道:“你一个人吃完了红烧肉还不够?” 正在喝酒的胡局长和柳老师,看了眼已经空了的红烧肉盘子,突然看着王老师笑起来,用筷子指着他道:“不错,不错,什么样的老师教出什么样的学生!” 平时在李家明他们面前不苟言笑的王老师,在他老师和同学面前可一点都不古板,反而讪笑道:“老师批评得有理,只要看看学生怎么样,就知道教他的老师怎么样。成林、本球能有今天,都是当年胡老师教得好。” 胡局长看看护着糖醋鱼的柳莎莎,又看看旁边的柳老师,再看看正傻笑的李家明和默不作声只顾大吃的王磊,夸奖道:“都不错,都不错,不愧是我胡某人的徒子徒孙!菜做出来,就是给人吃的,谁要是客气,活该他挨饿。哎,你们几个小家伙,得向王磊多学学,想吃不吃。你们要是下手慢了,可别怪在师公家吃不饱饭哦。” 他这么一发话,打定了主意装嫩的李家明,立即端起旁边的炒肉片,倒进自己‘未来’的初中、高中邻班学习委员张绍龙碗里,有多的又倒进以后考上了师范的王聪菊碗里。柳莎莎见状也不示弱,端起她面前的炒肚片倒进她同伴的碗里,看得胡局长哈哈大笑,王老师和柳老师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陪着他们老师讪笑,却也没阻止桌上的斗气。 有了李家明和柳莎莎带头,几个小孩也终于不拘束了,放开了胆子吃、喝,直撑得各自的肚子吃不下了,才放下碗筷下桌。王老师的独生子王磊也是个妙人,别看他不喜欢说话,可这小子吃饱了还到厨房里找了个饭盒,专挑好的装了一满饭盒菜走,不愧是胡师公的好徒孙、王老师的好儿子。 也幸好林师婆有先见之明做的菜多,才没让喝酒的胡局长他们三师生没菜吃。 等胡局长他们酒足饭饱,在家习惯了帮大人做事的李家明,连忙从旧沙发上起身准备去给三人沏茶,一直盯着他的柳莎莎也立即起身,抢在他前面帮大人沏茶。李家明稍一愣,心里苦笑着去帮林师奶奶收拾饭桌,这下张绍龙、王聪菊也反应过来了,象是在家里一样过来帮忙。 刚毛手毛脚给大家沏完茶的柳莎莎见状,立即支使两个同伴过来抢活,看得胡局长莞尔一乐。不太好意思的柳老师,连忙讪笑道:“老师,莎莎是女孩,女孩就要富养,这还是您说的呢。” ‘哎‘,王老师叹了口气,幽幽道:“家明是穷人家孩子早当家,自古寒门出孝子啊。” 王老师刚说完,李家明他们三个已经回到客厅里,矮小的张绍龙还看着平静如水的李家明,正在一个劲得贼笑。胡局长、王老师稍一愣神,听着餐厅‘叮当‘作响,再看看这三个小孩:一个贼笑、一个连忙跟着同伴傻乐、最后一个莫名其妙,不由得开怀大笑,笑得柳老师又跟着讪笑起来。 笑声传到厨房里,正在毛手毛脚擦碗的柳莎莎眉头稍一发愣,眉头立即竖了起来。 ... 第53章孩子间的争斗(上) 在胡师公家吃了顿丰盛的大餐,当学生的没求老师派辆车,当老师的也没说要给学生派辆车,就把徒子徒孙们轰出了家门,只是临走时林师婆给了每个小孩一个新文具盒当礼物。不过,人漂亮、嘴巴甜总是沾便宜的,柳莎莎除了文具盒之外,还得了林师婆一条漂亮的真丝拉绒围巾,得意洋洋地围在脖子上蹦蹦跳跳。 这东西可不便宜,前世李家明给小妹买过,货真价实的要两三千块钱,现在物价便宜也得两三百块钱吧?其实也没什么,胡大局长跟他这两学生情同父子,连学生的儿子都怕他高考前出状况,不顾影响接到家里来住,送她一条昂贵的围巾也说得过去。 不过,让人觉得碍眼的是,比别人多得了件礼物就多得了呗,用不着总在李家明他三个面前蹦蹦跳跳吧?李家明倒也没觉得什么,一个心理年龄过三十的人,还会去跟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一般见识?可要真论起来,林师婆对大家的区别对待,只是亲密程度不同,柳莎莎是她孙女,这些孩子不过是老公的小同乡,说起来大家还得人家一个新文具盒呢。 不过,张绍龙、王聪菊就不一定了,孩子都是敏感的,反而觉得有些愤愤不平。 出了教育局大院,柳老师在街上给他另外两个学生一人买了双长雨鞋,又在一家小饭店里买了四十个肉包子、糖包子用塑料袋装好,又用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包好准备路上吃,大家这才加快脚步回旅社拿东西。二十多里雪路可不短,大人都要走上两三个小时,何况两个大人还要带着六个小孩走。 一回到旅社门口,李家明就看到提着上面印着上海外滩图案的旧旅行袋、还拿了根扁担的二伯,连忙小跑过去。跟在后面的王老师也脸上一喜,急忙走过去与他握手,客气道:“老李,这次要麻烦你了。” 已经穿着整洁了的二伯双手紧握着王老师的手,乐呵呵地感激道:“王老师太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我还得感谢您教育得好呢。” 看来二伯他们的工资拿到了,怕露馅的李家明连忙扯了扯二伯的衣服,小声道:“二伯,后面那位是柳老师,他是茶山林场的老师,也是王老师的老同学。等下他们的东西,你也帮着挑吧。” “小机灵鬼!” 王老师冲李家明后脑勺一巴掌,笑着将二伯介绍给自己的老同学,三人一阵寒暄,几个有礼貌的小孩也跟着李家明叫‘二伯好’,连瞧李家明不顺眼的柳莎莎都甜甜地叫二伯,更让二伯高兴得红光满面,从旅行包里拿出一捧糖果分给他们吃。 正在大家一边道谢,一边准备上楼拿东西时,服务台的服务员大婶叫住了王老师。 “王老师,你是不是有个学生叫李家明?” “是啊?” 王老师疑惑地指了指正跟二伯亲热的李家明,服务员大婶连忙从柜台里拿出个大黑塑料袋和一张纸条递过来,笑道:“李家明,刚才你哥哥来了,给你带了点东西,还给你留了张纸条。” 哦,昊哥来跟自己告别了,李家明扫了眼字迹很难看的小纸条,笑着接过黑色大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吃的,就是昨天他给的那种广式小糕点。 李家明不是小气伢子,何况心理年龄都跟王老师他们差不多大了。昨天得了董昊的糕点不给大家吃,那是因为数量少,要留给几个弟弟、妹妹,现在有这么多,自然也就大方了。 在几个小孩羡慕和柳莎莎有些矛盾的眼神中,李家明从塑料袋里拿出糕点来分给大家吃,连服务台的服务员大婶都给了几块,剩下的糕点塞进了二伯的旅行袋。 “二伯,这些带回去给婶婶、妹妹她们吃。” 大方的人在哪都受欢迎,连敌视他的柳莎莎抵不住那些漂亮包装的诱惑,接了他几块糕点后,勉为其难地给了李家明一个笑脸。 不过吃糕点的时候,就看出了农村孩子与单位上的孩子的区别,林场里的两个伢子道完谢,剥开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也真难为他俩刚吃饱的肚子,还塞得下几块糕点;张绍龙和王聪菊却是道完谢,自己吃了一块后,其余的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应该是准备留给家里人吃;而柳莎莎则是挑了一块全英文一看就是进口的‘德芙’巧克力,自己咬一半另外一半塞进了她父亲嘴里,就象小妹分糖子给李家明吃的一样。 “看到没?” 王老师随便剥了一个扔进自己嘴里,剩下的全给了王聪菊和张绍龙,再用嘴巴驽了驽正给二伯嘴里塞糕点的李家明,及那两林场子弟,得意洋洋地拍了下老同学的肩膀,上楼去拿东西。 “嗯,早看到了,你就是妒忌我有个好女儿!” 柳老师开心地嚼着沾了女儿口水的巧克力,抱起他心爱的女儿也上楼拿东西。一会,两老师背着几件军大衣、提着自己的旅行袋,到服务台退房、又替明天来参赛的同事、同学开好房,这才带着大家去离旅社不远的车站坐车。 县城的条件有限,除了一家政府招待所外,就这家‘知青‘旅社和几个私人小旅社。每年乡下中小学生来参加竞赛,都得分年级一批批来,否则住都没地方住。 这样的大雪天,要是平时,大家会在这住几天,等通车后回家。可县里已经开始了小学各年级的竞赛,全部竞赛完了紧接着就是期末考试,想更改时间都不可能。因此李家明他们只得步行回家,给后面的老师、学生们腾旅社。 到了车站上了车,这样的天气,车上除了李家明他们,连个其他的乘客都没有。李家明照例是上车没几分钟就打瞌睡,只不过这次可以趴在大伯怀里睡,既暖和又舒服。 小睡了一觉,车已经到了花山靠县城的这一边,车一停下来,李家明就被二伯摇醒了。两个老师把六件军大衣收好、捆扎好,二伯接过所有人的旅行包、书包用扁担挑着,三个大人和六个小孩,开始爬这一片雪茫茫的大山。 刚上山两三里还好,即使这是背着太阳的大山阴面,从昨天中午开始天晴了,路上的雪也开始融化了,穿着雨鞋踩在上面一点也不吃力,几个小孩还有心思打打闹闹。 继续往上走了两三里,厚厚的积雪没到了李家明的脚踝,大家踩着这两天行人的脚印上也不怎么费力,小孩们还在嘻嘻哈哈。 再往上走两三里,前人的脚印已经被山风吹得模糊了,天地间仿佛白茫茫一片,一脚踩下去直没到脚踝之上、足有七八公分厚,每一步都要费点力地从雪中将脚抽出来。九个人的小队伍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一股股呵出的白雾。 老话说‘湘赣无雪不过年‘,但这么大的雪,已经多年不见了,最起码李家明‘印象‘中,也就今年的雪最大。不同于张绍龙他们的闷头走路,李家明一边喘着粗气走,一边还欣赏着这美丽至极的雪景。 美啊,北方的雪景雄浑中透出荒凉,这老家的雪景却是苍茫中透出灵秀。被大雪压弯的楠竹不时猛然挺直,弹起一阵雪雾;也有顶不住重压的楠竹,终于吱呀一阵缓缓折断,满树的积雪顺势而落激起一阵雪雾。不管折没折断,一阵雪雾、一阵响动过后,都是雪白的世界中多了一抹翠色。 柳老夫子说,‘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犹钓寒江雪‘,说的是江南水乡的大雪,其实江南山区的雪景也不错,而且没有他老人家诗中的凄寂。 正当李家明沉醉在这一片苍茫天地间时,突然脚下一滑,‘叭唧‘一声摔了个狗啃雪。一直觉得李家明抢了她的第一名,中午又戏弄了自己的柳莎莎,虽然也累得娇喘吁吁,但一看到他这狼狈样,拍着雪白的小手,乐得‘格格‘娇笑,“看看,狗啃泥喽。” 这哪是泥,分明是雪好不?呸,被人骂成狗了! 李家明吐出嘴里的冰雪,没好气地瞪了正笑得花枝乱颤的柳莎莎一眼,没过脑子就反唇相讥道:“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我这是在一边背诗一边对照雪景,哪跟你样,闷着头走象是在找吃的!” 被李家明誉为妖精的柳莎莎,立即露出她妖的一面,鄙夷道:“切,算了吧,这哪有日暮?哪有柴门?哪有犬吠?还风雪夜归人呢?要我说,这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刚一说完,得意的柳莎莎突然指着李家明的鼻子,气得说出话来。 老话说得好,好男不跟女斗,何况还是个女妖精!闭嘴,李家明牢牢地闭上了嘴巴。 十二岁多的小姑娘,居然知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不是妖精是什么?难怪‘以后‘人家能上北大,自己只能去省城里读一所公办的野鸡大学! ... 第54章孩子间的争斗(下) 雪路难走啊,对于李家明、王聪菊他们这样一天要走七八里山路上学的伢子(妹子)不算难事,在乡中小学读书的张绍龙平时肯定皮惯了的,也还能咬牙坚持下去,可对于柳莎莎她们出门就是学校的林场子弟,那简直是一场灾难。随着积雪越来越深,哪怕是走一两里,王老师和柳老师就停下来让她们歇口气,走到半山腰时,也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到山顶时,那俩个林场里的伢子,都让柳老师、王老师背两回了,可要强的柳莎莎一直咬着牙走在李家明前面,没有哼一声累。一向宠爱她的柳老师,居然也不劝一劝,连心疼小侄女的王老师想背背她,都被他摇头拉住了。 突然,累极了的柳莎莎脚下一滑,娇俏的小身体往前一栽倒,在洁白的雪地里摔了个脸朝下。早已没了闲心欣赏雪景的李家明,连忙上前想把她拉起来,没想到落后他一点的张绍龙贼笑起来,小声道:“菊妹,这叫狗啃泥?” 越是山里的孩子越喜欢抱团,宗族、血缘、地域、班级、甚至是同一个学校,都能成为他们抱团的理由,这也是大山里人烟稀少,让他们自小形成的相互守望的习惯。这两天,虽然柳莎莎她们三个林场子弟没特别针对张绍龙、王聪菊,但眼里不会掩藏的鄙夷,让这两个敏感的山里小孩开始抱团了。 “嗯,应该是吧,刚才她自己也这么形容的“,山里的妹子也不尽是温柔的,更多的是象大姐那样的泼辣妹子。王聪菊跟满妹一样,不但是家里最小的,而且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平时也是个不能吃亏的主。 一前一后的王老师、柳老师听不清,跌倒的柳莎莎俏脸涨得血红,蛮横地打开李家明伸向她的手,一骨碌从雪里爬起来,怒气冲冲的杏眼瞪得溜圆,仿佛要跟两个坏胚子理论。 蔫坏的张绍龙脖子一缩,低声教训王聪菊道:“菊妹,别乱说话,人家耶耶(爸)是老师,还是校长哦。” “哦,龙伢哥,我好怕哦。” 两人一唱一和的声音控制得很好,就旁边三四个人听得清,不远处的只能模糊得听,气得柳莎莎火冒三丈又无处发泄,只好用小皮靴踢着无辜的积雪出气。 李家明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象大人一样,在自己两个小同伴后脑勺赏了一巴掌,沉声道:“口下积点德。” “哦“,两人这下老实了,低声应了句,闭上嘴巴继续赶路。李家明成绩比他们好,又分好东西给他们吃,还比他们更沉稳,他俩下意识就把他当成了‘孩子王’。孩子王就是一群孩子里的首领,对外打架、吵架他先上,可平时要是不听他的话,让他揍一顿都是白挨的,而且不准回家向父母告状,除非你以后不在这个小团伙里混了。 “虚伪!伪善、伪君子、假仁假义、假心假意、假慈悲、假惺惺、……虚情假意” 象炒豆子一样,从柳莎莎嘴里往外蹦的词,听得李家明他们三个目瞪口呆。妖精啊,这还是小学五年级的小朋友吗? 闺女、侄女摔了一跤,柳老师、王老师连忙过来察看,正好听到最后一个词‘虚情假意‘。 嗯?王老师狭促地朝老同学一笑,揶揄道:“不中留、不中留啊!” 柳莎莎确实非常聪慧,但也听不明白王老师对父亲的打趣,反而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反问道:“王叔叔,什么意思啊?” ‘咳咳咳‘,平时严厉的王老师被呛住了,拿男女之情来开侄女的玩笑,可不是什么厚道事。旁边的李家明见自己老师发窘了,很不厚道地‘嘿嘿‘直笑,引来柳莎莎没好气地一瞪眼,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球。 “家明同学,你不是自学了初中的语文吗?你给莎莎同学解释一下。” 李家明的傻笑,让王老师毫不犹豫地将烫手山芋扔了过来,也让他的傻乐嘎然而止。 “这这这“,李家明支吾了几声,在王老师的积威之下,硬着头皮胡说八道:“北方人有句俗语叫:‘女儿好,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中不中‘是中原的方言,意思是行不行。 嗯,我们中华文明发源于中原、黄河流域,因此他们很多方言,就成为了我们的一些日常用语,比如说中状元、中秀才,其实应该说考上状元、考上秀才。 嗯,王老师刚说的‘不中,留‘,它的意思是:你是柳老师的心头肉、小棉袄,以后得晚点嫁,多在娘家留段时间。” 这样也行? 两个老师象看鬼样,看着越说越顺嘴、最后说得条条是道的李家明。刚才两小孩的斗嘴,他们还以为是柳莎莎取笑了李家明,跟着李家德学了些古代诗词的李家明恼羞成怒,故意在她面前显摆的,被这聪慧又启蒙早的小姑娘一打击后,立即藏了拙。现在看来,这伢子根本不是藏拙,而是不屑与她争辩。 ‘女大不中留‘能被曲解成这样,以这伢子的年纪也算是奇才了,两老师这才想起跟恩师聊起这伢子时,胡老师私下说的:‘这伢子太早熟了,走正路会成大材;走邪路,会成大恶。这样的伢子,一定要严加管束!’ ‘哇‘,张绍龙、王聪菊惊叹一声,象看神仙一样看着李家明,他们可不知道老师心里想什么,还以为同伴说对了,让老师都震惊了。 “哇什么哇?爸,我也要学初中内容了!不,我明年就要读初一!” 妖精!李家明擦了把冷汗,加快脚步走到挑着行李的二伯旁边,离这妖精跟王老师他们远一点。王老师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高大上,没想到私下场合还有这么不厚道的一面。 李家明离开了小队伍,张绍龙他俩也跟了过来,六个小孩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伙,看得两老师摇头苦笑。两个领头的小家伙,一个早熟、另一个娇纵,而且两个都聪明透顶,这要是能玩到一起,那才是有鬼。 干完活就以看电视打发时间的二伯,知道‘女大不中留‘什么意思,但去掉了‘女大‘的‘不中留‘,他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而且心里没那么弯弯绕。不会玩文字游戏的二伯,他还以为自己这个最小的侄子聪明,读书很认真、知识很渊博,让老师都佩服了。 祖坟冒烟了,祖坟冒烟了!出了个家德,又出了个家明,以后李家要发达了! 挑着几个书包、两三个旅行袋对于在工地上干体力活的二伯来说,还真不是什么累人的事,哪怕是走在这样的雪地里,也毫不费力。越想越高兴的二伯,见李家明看起来有点累,麻利地将所有的行李都从扁担上解下来单手拎着,关心道:“家明,要不要二伯背你一会?” “不用,我行” “你们两个呢?” 俩小孩也齐齐摇头,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柳莎莎实在是走不动了,正想爬到她父亲背上去,张绍龙见状连忙背过身来,大声得象是吼:“二伯,我不要你背,我自己能行。二伯,这点路都走不了,以后怎么出去读书?” 唰的一下,柳莎莎要杀人的眼光射了过来,可张绍龙背向着她,什么都没看到,还鼓励跟在后面莫名其妙的王聪菊道:“菊妹加油!我们张老师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要是这点苦都吃不了,还不如滚回去作田,不要浪费了你耶耶(爸)、姆妈(妈)的白米饭!” 王聪菊没有柳莎莎那种妖精式的聪慧,可她能从全乡百多孩子中脱颖而出,也比一般小孩聪明。在教育局大院里柳莎莎炫耀那条漂亮围巾,让她心里很不舒服,现在看到柳莎莎冒火的眼睛,再看看半蹲在雪地里的柳老师,快意地伸出只小手作个王八状,大声附和道:“张绍龙,你以为你了不起啊?我肯定能自己走完,谁要走不完,谁就是这个!”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结仇了!小妖精还不可怕,等她长成了大妖精,那会让人晚上都做恶梦的!李家明是‘看到过‘柳莎莎如何整人的,多少年过去了,一帮有过惨痛经历的男同学提起‘沙子‘来,还是觉得后背发冷,这俩小萝卜头算是自己往火坑里跳了。 可让李家明没想到的是,柳莎莎受了张绍龙那皮伢子和王聪菊这个皮妹子的激,宁愿抓住她父亲的大衣下摆向前走,也不愿意让他背;而中午主张‘女儿要富养‘的柳老师居然也不劝,反而背起另一个伢子,鼓励她自己走完最后两三里上山路。 聪明、漂亮、还对自己够狠,这样的小女孩长大了,想不出人头地都难! 喘着粗气的李家明不无龌龊、怀念地感叹,这个柳莎莎,以后得嫁个什么样的妖怪,才能降得住她啊?普通男人,肯定是入不了她的眼的,当初那些男同学,真是精虫上脑、不知天高地厚! ... 第55章风雪夜归人 三个大人带着六个孩子,终于爬到了山顶,大山向阳的这一面阳光明媚,可谓是‘红妆素裹,分外妖娆‘,让人心里都豁然开朗。 “大家歇一歇,吃点东西。觉得身上发冷了,就起来动一动,可别着凉了“。 二伯连忙从扁担上解开旅行包放在雪地上,再用军大衣垫在上面,让这几个累坏了的孩子坐;柳老师、王老师也拿出在县城买的包子、在招待所装的开水分给大家。 还好,包子还是温热的,开水已经凉了但也不冰,大家分着吃完四十个包子、喝完两水壶温水,休息了一阵重新上路。 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是大雪天。这一次,哪怕有二伯临时在路边用泥瓦刀砍的树枝当手杖,旁边还有老师牵着,三个已经体力不支的林场孩子也不时摔跟头。李家明他们三个好一点,也仅仅是好一点,该摔的也照样摔。 背孩子下山?这可办不到,雪天里走山路,背孩子上山还差不多,背下山是不可能的。上山往前摔、下山向后倒,一个人摔跤,地上的积雪厚,无非是身上沾了点雪,起来拍干净就行。要是雪天里背孩子下山,大人不小心摔一跤,除非是脚下踩空往前摔,否则十有**会往后倒,万一压坏背上的小孩怎么办? 一行人刚转过一个山坳,就迎面碰到了去县城的小队伍,只不过他们是三个老师带着九个小孩。老师们寒暄起来,小孩们安静地站在一边,茶山林场的三个小男孩,看着李家明他们的狼狈样,想笑又不敢笑,全因柳莎莎正瞪着他们。 威慑住了想取笑大家的三个茶山林场小男孩,柳莎莎得意洋洋地冲李家明仰起小脸,李家明笑了笑完全不在意这样的挑衅,刚才还取笑她的张绍龙却将头扭了过去。换成是他,别说镇住其他的伢子,别人不镇压他就不错了。 不过,农村里的孩子生活条件比林场的更差,对老师更敬畏、人也更腼腆,三个崇乡的孩子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倒没丢张绍龙这个蔫坏伢子的面子。 不过,柳莎莎也没得意一分钟,花山林场的两个伢子趁老师们正寒暄得起劲,突然背过身来对洋气、漂亮却又狼狈不堪的柳莎莎做鬼脸,另一个穿着较洋气的妹子也捂着嘴笑,气得她红润的小脸涨得血红。 哎,孩子们的世界啊! 等几个老师们寒暄完、交流完情况,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的李家明叹了口气,今天可要倒大霉了。 大雪封山,县城的公共汽车司机有领导监督,不管有没有乘客都按时将车开到山底下;滞留在山这边的司机却借口车坏了,送了李家明他们那一趟预卖了票的,窝在崇乡车站再也不肯动弹。 昨天崇乡中小学的林校长,给乡上的书记、乡长陪尽了笑脸都没借到车。今天崇乡的老师、学生,都是张绍龙的父亲借了辆装货的‘龙马‘农用车,将三个孩子塞在副驾驶室里、老师裹着军大衣缩在车厢里,送到花山来的。现在李家明他们要回去,小小的副驾驶室里绝对装不下六个孩子,至少也有三个小孩吹寒风了。 柳老师他们就更倒霉,去县城参赛的人,坐运货出山的顺风车到了花山,但现在哪还会有回茶山的车?平时碰到意外情况,场里会酌情派车来接,但雨雪天绝对不行。一个林场几百号工人、护林员、家属,分布在茫茫大山的各个角落里。这样的天气,场里的两台吉普车连书记、场长都不敢动用,就是怕出现危急情况无车可用。 个多小时后,小队伍终于到了花山林场,停在路边装满木头的汽车排成了长龙,货主、司机也将招待所挤得爆满。柳老师只好带着学生们,去了花山中小学的朋友家,才让大家喝上杯热水。 开着龙马车司机张卫民就是张绍龙的父亲,也是崇乡有名的木头贩子,否则这样的天气里,林校长也请不动。但即使有林校长的面子在,自己孩子又是乡中小学的学生,张老板对开车去茶山也摇头晃脑。 “柳老师,不是我老张不讲人情,林校长是我伢子的老师,他开了口只要我老张办得到的,肯定会去办。可你们茶山的路,你也知道,我真没那个本事开车去。” 张老板说的也是实话,去茶山的路弯急坡陡,连那些技术好的货车司机都得小心翼翼,何况是他这样的半桶水野司机。 可林校长的面子在那,自己孩子这两天又多亏人家照顾,张老板也真心为柳老师他们打算,商量道:“要不这样,你们在崇乡住一晚,明天我帮你叫两辆摩托车送你们?” 这让柳老师有些犹豫不决,这样的天气请人骑摩托车送,钱倒是小事,关键是得欠人多大人情啊?他不同于王老师,他下学期十有**要顶掉崇乡中小学林校长的位子,更不想欠人家的人情了。 一提到摩托车,二伯立即想起了自己家就有,连忙道:“柳老师,如果你会骑摩托的话,我家老四的可以借给你。今天肯定是不好赶路了,你去我家住一晚,明天中午再骑车回去。我家老四去了广东打工,你什么时候得闲,让人把车给我送回来就行。” 柳老师大喜,这可解决了他的大问题,欠二伯的人情,等于欠自己同学的人情。自己这老同学跟这个小家明,看起来不象普通师生关系,倒有点象山里人极看重的师徒关系,那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老李,那就谢谢你了!等天气稍好点,我让人把车给你送回来。” “没事,那车放在那也是放,家里除了我家老四,也没人会骑。” 商量好了回茶山的事,柳老师也带着大家告别他朋友,去坐张老板的车回崇乡。 副驾驶室只有那么大,只好将柳莎莎、王聪菊两个女孩子加上张绍龙塞进去,两个老师、二伯、李家明他们就只好裹着军大衣,缩在车厢里吹冷风了。两个林场伢子多少有些不忿,但这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车都是人家父亲借的,大家不过是沾了张绍龙小朋友的光。要不是张绍龙也要回家,恐怕林校长还真不一定请得动张卫国,人家可是崇乡最大的木材贩子。 天气太冷了,哪怕是裹着军大衣、被二伯抱在怀里,李家明也冻得牙齿直打架。张老板是个好人,开十几二十分钟就停下来,让车厢里人跳下来活动一下。张绍龙也念在那几块点心的份上,每次停车时,都好心好意地想让李家明去驾驶室里暖和暖和,他自己来车厢里吹会冷风。 李家明哪愿意啊,人家张老板大雪天里借车出来,不就是为了他这宝贝儿子不冻着,又怕别人开车不老稳?你还真以为一个校长的面子有这么大,能让个山里的有钱人吃这种苦?崇乡人谁不知道,这位张老板是崇乡最大的木头贩子,镇上那幢最好的砖屋就是他做的,连装修都到省城里请师傅来,把家里搞得象皇宫一样。 饶是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先到了崇乡让张绍龙自己回家,将王聪菊交给他们等在乡上的父母,张大老板再把李家明他们送回到家时,车厢里的人也冻得嘴唇乌青了。 农用车停在二伯家的晒谷坪前,已经是暮色苍茫。今天从放学时,一直站在晒谷坪里等的小妹,一看到裹着军大衣的李家明,被二伯从车厢里抱出来,突然哭叫着扑过来。 “哥哥,你怎么才回来!” 已经冻得站都站不稳的李家明,被小妹扑倒在雪地里,哆嗦着冰冷的手用衣袖去擦她的眼泪,挤出个笑脸哄道:“别哭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哥哥,快起来,哥哥,快起来,地上冷!” 小妹用袖子擦了下眼泪鼻涕,立即爬了起来,同样冻得冰冷的小手拉着哥哥冰冷的手,想拉他起来。旁边的二伯看得心里一酸,连忙把李家明从地上抱起来,小妹紧紧抱着哥哥的腰,生怕他再摔下去。 ... 第56章护家的妹妹们 ‘薯丝饭、木炭火,除了神仙就是我‘,说的就是山区冬天里的生活。 随着小妹一声的哭叫,几个正等饭吃的伢子、妹子,都从温暖的火塘边跑出来迎接李家明,随后是堂叔伯、婶婶们。 “王王老师好”。 跑得最快的毛砣到龙马农用三轮车前,缩着脑袋一叫人,跑得慢了一点的细狗伢也立即停住,规规矩矩道:“王王校长好。” 然后是桂妹、金妹小声道:“王校长好” 最后跑来的满妹哪会认识‘王阎王’,连人都不喊就扑到二伯怀里要吃的。 “耶耶(爸),你自己说的,只要我好好读书,你就给我买果丹皮,还有酸梅粉、老鼠屎(华华丹,一种颗粒状、以陈皮为原料的零食)……” 另外两个小不点桂妹、金妹也忘记了对王老师的畏惧,期盼地看着满妹,堂妹要到了好吃的,她俩也能分上一点。 个多月没看到小女儿了,二伯抱着满妹重重亲了口,乐呵呵道:“有有有,先叫人,这是王老师、这是柳老师“。 “不,你先给我,你说话不算数!” 二伯抱着小女儿哄着她叫人,满妹就是不依不饶。女儿好,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何况这是最小的的小棉袄,二伯被满妹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看着王老师他们。 ‘咳咳'。 平时这么闹,李家明也喜欢看到,但今天有客人在场,而且是自己的恩师王老师,不由得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听到熟悉的声音,娇憨的满妹立即从二伯怀里跳下来,走到王老师、柳老师面前问好,生怕李家明又拿小竹梢打她。那小竹梢打起人来,可真的很疼的! 落在小孩们后面的大人们,也从温暖的火塘边、灶台边出来了,连一向很矜持的大伯,都在二伯的介绍下向两位老师问好、帮着提东西,将他们送进四叔的新房里烤火。 有客人在,而且还是学校里的老师,大婶也放下了跟二婶的龌龊,麻利地帮着择菜、洗菜、炒菜。红英婶、茶菊婶她们也顾不得自己家还没吃饭或正吃饭,都扔下老公、孩子,在两间厨房间来回帮忙,家里有客人的莲香婶甚至把家里刚端上桌的板栗炖鸡都端来了,只给传宗叔和她哥哥留口汤。农村里就是这样的,只要有孩子在学校读书,就会把老师当最尊贵的客人款待,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天太冷了,而且吹了一下午的寒风,王老师、柳老师与二伯、李家明他们围在刚生的火盆前烤了一阵火,喝了一杯滚烫的豆子菊花茶下肚,才觉得身上暖和了点。 柳莎莎没受什么罪,精神好着呢,她好奇地打量着这间洋气的新房,漂亮的布艺沙发、玻璃茶几、精致的梳妆台、蒙着白布的席梦思床,还有连林场里都不常见的冰箱、彩电,让她脸红的是挂在床头的婚纱照--帅气的四叔和漂亮的四婶在蔚蓝的大海边拥吻。蓝天、白云、大海,洁白的婚纱,漂亮得象台港电视剧里一样。 不怕生的满妹带着小妹给客人沏茶、端茶,还从四婶的梳妆台里翻出相册,给漂亮的小姐姐显摆,旁边围着金妹、桂妹、小妹她们几个小不点叽叽喳喳的。 “这是我四叔,这是我四婶,这是他们在深圳照的、这是我四婶上班的厂子、这是我四叔开的大卡车……” 人长得漂亮就是好,到哪都受欢迎,连胆小的小妹都从口袋里摸出粒留了两天、想跟哥哥一起吃的‘雪里松‘糖,咬了一半递给柳莎莎,小声道:“姐姐,你吃。” 眼睛一直没离开小妹的李家明心里一抖,想叫住小妹都来不及了,柳莎莎会将沾着口水的巧克力塞进她父亲嘴里,不代表她会吃别人的口水。果不其然,那个洋气、漂亮的小妖精,皱着两条好看的眉毛,厌恶地推开了小妹手里的半粒糖子。 小妹已经开朗多了但依然很敏感,期盼获得漂亮姐姐友谊的小脸立即皱了起来,让李家明看得心里一疼。 ‘啪‘的一声,正显摆的满妹合上了四婶的相册,夺过小妹手里的糖子塞进自己嘴里,脸臭臭道:“你是坏人,你欺负我妹妹,不跟你玩了!” “不跟你玩了!” 桂妹也立即拉着金妹,跟在满妹、小妹后面走了,剩下涨红着脸的柳莎莎,还有两个莫名其妙的林场伢子。 李家明见满妹、金妹都护着自己小妹,不由得心里大乐,继续扭过头来烤火。自己的工夫没有白费,等会得好好奖励这三个会护着家人的小不点。 没多久,帮着张罗的大伯跛着腿进来了,客气道:“王老师、柳老师、张师傅,饭好了,请,请” “麻烦你们了,麻烦你们了“。 两位老师和张师傅也说着客气话,起身带着脸上还通红通红的柳莎莎和另两伢子,跟着大伯去堂屋吃饭。 农村里有客人的时候,吃饭规矩很大,两位老师推让一阵才坐到八仙桌的首席上,然后是张老板、三位小客人,最后是陪客的大伯、二伯,至于李家明则只有跟几个婶婶、小妹她们一伙小不点,挤在厨房里的小方桌上。 刚才还想哭的小妹,见李家明不和客人在一起了,立即又扑了过来,抱着他的腰仰着小脸关切道:“哥哥,拿了第一不?” 当兄长的,就要给弟妹作榜样,李家明也不例外,低头在小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得意道:“嗯,满分!” “是第一不?” “嗯!” “格格格,哥哥最厉害了!” 小厨房里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接着就是几个小不点的欢呼雀跃,还有几个婶婶的眉开眼笑,连平时刻薄的大婶都笑得眉飞色舞。大伯是大伯,大婶是大婶,她只是个农村妇女,其实没那么多城府,亲侄子能好,她也照样高兴。 “快吃饭,快吃饭“ 二婶麻利地盛了一大半菜碗白米饭,放在李家明面前,又舀了几勺莲香婶端来的鸡汤、鸡肉、鸡腿,将菜碗堆得老高。 “哎,我还真饿了!” 一阵狼吞虎咽,觉得胃里舒服了点,李家明才放慢筷子,给二婶、小妹说起父亲的事来。 父亲去了那家新开的家具厂,现场干部没当成,不过因为他是老木匠手艺相当不错,而且还懂一些新式家俱的优劣,因此被厂长安排到了试作、定制车间。 “家明,什么叫试作、定制车间。” “哦,就是家俱设计出来了,专门负责做样品的,还有就是跟以前一样,专门打(制作)家具。粤省那地方有钱人多,喜欢用纯手工做的高档家具,耶耶(爸)就是按他们的式样、用他们自己提供的材料打家具,厂子里再收人家的加工费。” “工资高吗?” 李家明笑了起来,“耶耶说很高,试用期能拿1600,三个月后工资加奖金,大概能拿2000至2400。他还说,帮人修家俱、打家俱时,那些老板还会给红包的。” 啊?几个婶婶瞪大了眼睛,惊叹道:“这么高?” 也难怪婶婶她们惊叹,四叔在外打工七八年,又跟人学会了开车,以前在四婶她们厂里当货车司机,也不过是1500左右。父亲一去就拿1600,以后还会更高,这让一年见不到几个活钱的婶婶她们,如何不惊呼?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家明,明天去给公公婆婆他们上坟,要求他们保佑你耶,晓得不?” 跟着高兴的大婶连忙道:“明天他还要读书!家明,星期六去,跟你三哥、四哥一起去,要公公婆婆他们保佑你们都会读书!” 二婶难得跟大婶保持一致,连忙道:“对对,会读书才是真的好!我听老四讲,他们那边政府里的干部,一个月都三四千,还轻松得很。家明,你以后大学毕业,就到那边去当干部!” 李家明听了直乐,连声答应:“要的,以后我就去那边工作,那边的钱好赚。等我发了财,就接你跟二伯去那边养老。” 有四个儿子的大婶、以及有儿子的红英婶她们将这话当玩笑,哪怕李家明再懂事、再会读书,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伢子,这话只能听听就算。 可只有四个女儿、一直头疼养老送终的二婶,却听得心满意足,哪怕这只是孩子话,也让她觉得带这侄子、侄女值了。自己不指望靠这侄子养老送终,只要这个聪明懂事的侄子,帮自己把满妹教出来,以后也能有个有点出息的女儿,也不至于会四个女儿全是不争气的赔钱货! 倒是娇憨的满妹来劲了,正啃着鸡翅膀的嘴巴停了下来,希冀道:“五哥哥,带我去不?” 她这么一说,金妹、桂妹都停了下来,满怀希望地看着李家明。这个堂哥最厉害了,能考全县第一就肯定能考上大学,以后肯定能赚大钱、当大官! 李家明很享受妹妹们崇拜的目光,高兴道:“带!以后哥哥赚了钱,带你们到大城市里读书,还帮你们一人做幢最好的房子,象四叔照片里那样的!” “耶!” 四个小家伙立即欢呼雀跃,她们可不知道大城市里的房子有多贵,也不把李家明的话当玩笑,只知道四叔照片里的房子太漂亮了,要是能住那样的房子可太好了!哥哥这么厉害,以后一定会说话算数的! ... 第57章师恩难酬 山里人都很尊敬老师,出于对文化人的敬仰是一方面,更多的原因或许是对改变命运的渴望。然而这种多少带有功利色彩的尊敬,有多少可能转化成感恩,就得看老师的人格魅力了。 在李家明心里,教过他课的老师很多,但真正让他感恩的,只有王老师、张老师和四哥现在的班主任、也就是他未来的班主任姜老师,也只有他们三人的教导是不求回报的。就如他父亲哪怕手里再紧,也会在过年时去看看教他木匠手艺的师父一样,他在‘梦’里赚了钱后,每次回老家也会拎着礼物去看看那三位老师。 可‘当初‘那种不带功利色彩的教导,又岂是几件礼物能报答得了的? 在厨房里吃完饭,李家明跟大婶、二婶商量了一下,立即跟过来帮着招待王老师的茶菊婶、红英婶她们回家。大伯、二伯他们地方小,大哥、二哥的被子又都带到县城里了,四叔的新房、两个姐姐的闺房,安排王老师他们住也不太合适,还不如去李家明那住。 几人将李家明父亲的卧室重新打扫了一遍,到传祖叔家拿来新被子、垫絮、枕头,烧旺一盆木炭火,又去厨房烧茶、洗脚水。帮完忙的红英婶、莲香婶她们也连忙回家,拿来待客的瓶装酒、瓜子、花生、炒板栗等吃食,将火盆上的小方桌摆得满满当当,这才打发帮忙的毛砣楼上找整理床铺的李家明。 “家明,酒和果子都摆好了,你看还缺什么没有?” 李家明立即想起王老师、柳老师都喜欢干净,自己家简陋,平时洗澡都是在厨房里洗的,连忙道:“哦,你回去多烧些热水,王老师他们要干净,今天走了一天路,肯定会想洗个澡。我们家没洗澡间,他们可能会不太习惯的。” “哎“,毛砣答应了一声,转身又回过身来,“家明,你也走了一天的路,身上都有味道了,还不如你先去洗个澡。我家里有热水,你拿身衣裤过去就行。” 毛砣一说,李家明也觉得身上难受,答应道:“嗯,你去找个小尿桶放吊楼上,他们单位上的伢子更娇气。” “哎” 等李家明快手快脚洗完澡回到家时,王老师他们没在父亲的卧室里喝茶、烧火,反而正在他的书房里翻看着几本作业,毛砣、细狗伢带着满妹、小妹她们规规矩矩地站在那,旁边喝得红光满面的大伯、二伯他们则乐呵呵的。 “王老师、柳老师“,头发还湿漉漉的李家明,在门口微微躬身恭敬地叫了一声,这次没有傻笑也没挠头,小妹、满妹她们都在,他也要保持自己小老师的形象。 嗯?柳老师转过身来,看到恭敬中透出沉稳的李家明,不由得愣了一下神。在县城里时,这小子外表憨厚实则狡黠,如今仿佛成了沉稳的大人,这还是个十二岁多的小孩吗? 连跟在柳老师旁边的柳莎莎都愣了,有种要仰视这乡巴佬的感觉,这还是那个狡猾、讨厌的乡巴佬吗? 王老师倒清楚自己学生的品性,放下手里的作业本,夸奖道:“教得不错,你妹妹她们有小学一年级的水平了。嗯,期末考试时,让她们两个去考一下,要是能考满分的话,下学期就去学校插班。现在中考、高考太难了,早一年读书有早一年的好处。” 李家明稍一愣神立即大喜,连声感谢。早一年读书,以后即使成绩不理想,也可以多补习一年,考个更理想的大学。 王老师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初一英语书,“好了,ittakesastrongmantosavehimself,andagreatmantosaveanother是什么意思?我们只能勉强理解字面上的意思,你给我解释一下。” 完了,那妖精是将英语当第二母语学的!李家明大汗,急中生智道:“王老师,我还在学音标,具体意思我也不太明白。那是我四哥写的,我四哥听英语广播时说这句很有哲理,他还说应该翻译成‘强者自救,圣者渡人‘比较妥当。” “ittakesastrongmantosavehimself,andagreatmantosaveanother。嗯,强者自救,圣者渡人,强者自救,圣者渡人“。 王老师仔细品味了一阵,冲柳老师嘲弄道:“现在知道普通人与天才的差距吧?强大的人、伟大的人,还挽救人呢?莎莎人太小,能翻译出来字面意思就不错了,你呢?中文系毕业的,还娶了外语系的老婆,我看你还不如人家一个初中生!” 柳老师也琢磨了一阵,对四哥的‘杰作’拍手叫绝,嘴里却不示弱地自嘲道:“你也不错,不懂的还知道问自己学生,以后肯定会弱于青的。” “那倒也是,我们都活到狗身上了“。 王老师也自嘲地笑了笑,放下英语课本,冲李家明道:“给她们上课吧,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要因为我们而耽误了她们学习。” “是“,李家明再次微微躬身,冲毛砣招招手,低声道:“家虎,你和家龙先招呼王老师他们去洗澡、洗脚面,等下再过来检查作业。” “哎”,毛砣连忙和细狗伢带着两个老师、三个学生去洗澡或是洗脚。 大雪天里走了二十多里路,柳莎莎和两个林场里的伢子早支持不住了,洗完澡或脚就在二婶、二伯他们的安排下,都去了各自房间睡觉。 陪客的大伯是个灵醒人,知道王老师他俩老同学之间想聊聊天。等他俩也洗好了澡,二伯他们安排好了小客人回来,大伯连忙将火盆加好木炭,笑道:“王老师、柳老师,农村里条件有限,有什么不周到之处,还请见谅。天不早了,您俩又走了一天路,早点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客气客气了,是我们多有打扰“,王老师和柳老师也连忙说着客气话,将大伯、二伯他们送出门,这才栓上大门回房间喝茶聊天。 大伯加的木炭有点多,火盆里的火烧得太旺了,柳老师用火钳扒了点灰掩了掩,低声道:“成林,知道这次为什么我带队去县里吗?” “为什么?我正觉得奇怪,你一个初中老师又是校长,居然还管小学生竞赛的事?哎,不对啊,上次听你说,不是准备改行去当副场长吗?” 这有什么办法?农村人重情份,当年胡老师把自己跟成林象对亲生儿子一样教,考上了师专没车费,都是老师从牙缝里省给自己的。他说的话、求的事,自己能拒绝? 丢掉了几乎到手的官帽的柳老师苦笑起来,小声道:“胡老师在市里抢到全省农村教育试点的项目,想让我来崇乡当校长。” “啊?有这么好的事?” 同情老友的王老师仅稍一同情,就兴奋起来了。农村的孩子太苦了,每天要走七八里山路上学,要是碰到雨雪天气,大人、老师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孩子冻病了或是摔坏了。 “嗯,胡老师的意思,是将项目放在崇乡。我们乡里的村小,全部并到乡上去,等小学的校舍建好后,再将中小学拆成初中和小学。” 胡老师的意思,局里谁能反对,谁又敢反对? “好是好,只是太急了点吧等新的教学楼、宿舍盖好后,再来并校也不迟啊。” 柳老师苦笑了两声,小声道:“明年年底换届,县里的领导能将这政绩给下任领导?没有领导的支持,老师能按他自己的想法去试验?” 王老师有些清高,但不代表他不知世故,跟着苦笑两声才问起教学和宿舍的事来。 “你忘了学校前面的敬老院?才七个老人,住了二十几间房子也太浪费了吧?胡老师跟县里的敬老院商量好了,让那七个孤寡老人去县里养老,把那里全部腾出来,教室就差不多了。 至于住,我准备那两幢泥巴宿舍先不拆,大家挤一挤。老师们也先挤一挤,等下半年新教学楼、宿舍建好了就宽松了。” 王老师刚想附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沉声道:“本球,你想过没有,并校就会多出很多老师来,那些民办、代课老师怎么办?很多人都教了十几二十年,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 “呵呵”,苦笑的柳老师终于高兴了一点,小声道:“这几年县里财政不错,胡老师拿全省试点当理由,在县里争取到了政策:十年以下参照下岗的工人,几年教龄补几个月工资一刀切;十五年以上教龄的全部转正,但三年内必须拿到市电大函授中专文凭,否则不评职称只享受事业编待遇;十年至十五年教龄的,必须三年内拿到市电大函授中专以上文凭,通过全县统一考试后再转正,通不过考试的转成工勤编。” 这个政策很公道,可能也是县里的县长、及大部分常委是本地人的缘故,再过几年换成了外地人掌权,再想要这样的政策就不可能了。 “这倒还算公正”,王老师应了一句,不再问交通的事了。学生们平时上学也得走七八里,每星期上学、回家,多走个七八里,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柳老师喝了口茶,指了指还有讲解声音的楼上,小声道:“成林,帮我个忙。” “你说” “我想把莎莎放到你班上,最好是安排跟李家明坐一起。莎莎人很聪明,但被我们宠得太厉害,有个比她更聪明又懂事的伢子跟她竞争一下,看能不能改掉一些不好的毛病。” 王老师嘿嘿直乐,打趣道:“自己打不下手是吧?” “野蛮!女儿要富养!” “切,你就是怕老婆!不是我说,象钟莉那么宠下去,迟早会害了莎莎。” 提到自己老婆,柳老师无奈地苦笑起来,人家放弃市里的工作,跟着自己回山里来吃苦,哪是一个怕与不怕的问题?何况,自己接了老师这个利民不利己的死任务,估计前程就毁了,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了。 ... 第58章百善孝为先 下雪天其实不怎么冷,真正冷的是融雪的那几天,再加上山风一吹,完全可以称得上寒冷入骨。这都没什么,无非是多穿件衣服就是,让人头疼的是上学不能抄近路,只能走那九里多大马路。 第二天一早,吃完饭的毛砣他们都挎着书包,在李家明家的屋檐下等。平日里毛砣才不会这样规矩,今天有王老师在,这个皮伢子只敢站在外面等,连累得其他人也站在外面吹寒风。 正在堂屋里跟老师、客人们一起吃粉丝的李家明,也不管他们几个在外面吹寒风,怕老师是好事,山里伢子皮实冻不坏的。一碗粉丝刚吃到一半,李家明看到毛砣挎着的黄书包,这才想起了昨天带回来的糕点。 真是累糊涂了! 从起床一直忙到吃早饭的李家明暗骂了一声,连忙把毛砣叫进来,吩咐道:“买我们野蜜的那个吴叔叔的外甥,就是那个开车的司机,送给我一些吃的,就放在书包和那个黑塑料袋里。你去给大家一人拿一个,剩下的分一半放到放到柜子里去,以后给几个小的吃;另外一半给我拿下,那是要给阿公阿婆的。哦,对了,帮我把给我舅母的蜂糖也带下来,那罐少点的留下。” “哎“,吃的东西对山里孩子永远都有吸引力,毛砣立即带着几个小家伙,捂着书包快步上楼。有王老师在,这帮家伙好歹没蹬得楼板咚咚响。正坐在小方桌上的满妹也立即起身,李家明咳嗽一声,她又悻悻地坐下,嘟着小嘴挑着碗里的米粉玩。小妹倒听话,坐那埋头吃米粉,今天要不是有客人,哪会有这么好吃的米粉吃? 没两分钟,几个家伙快步下楼了,每个人手里都拿块糕点,领头的毛砣把李家明的书包、黑塑料袋挂在他椅背上,又将两罐蜂蜜放在桌上,最后在满妹、小妹面前放了两块‘奥立奥‘巧克力夹心饼。可怜的皮伢子,恐怕他是觉得巧克力的包装最漂亮,却不知道这东西最贵、最好吃吧? “吃完饭再吃。” “嗯“,满妹、小妹立即眉开眼笑,将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夹心饼塞进小口袋。 毛砣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家明,我想多拿两个。这东西肯定好吃,我耶耶(爸)姆妈(妈)他们都没吃过。” 坐在八仙桌上的王老师、柳老师停了下筷子,欣慰地看了粗壮、黝黑的毛砣一眼。 不错,不但记得父母,还会动脑子占便宜,李家明很满意这些玩伴们开始长脑子了,点头道:“嗯,细狗伢、金妹也去多拿两个。回来,晓得怎么让大人吃,而不是留着给你们吃吗?” “晓得” 毛砣、细狗伢他俩立即打开桌上的黑塑料袋,拿着挑出来糕点跑回了家,金妹也多拿了两个,拆开一个小蛋糕塞进了正端着一盘热茶进来的茶菊婶嘴里,“姆妈,你吃。” “唔唔“,茶菊婶来不及反应,含着香甜的小蛋糕吐不得吞不得。 金妹扬扬手里另两块小蛋糕,继续道:“姆妈你吃,耶耶这还有、我也有。” “嗯“,茶菊婶的眼睛立即红了,金妹见母亲吃了,自己也吃了一块,又拿着另一块小蛋糕跑去找传祖叔。满妹的小手也伸向黑塑料袋,结果被李家明敲了一筷子,只好可怜兮兮地看向他。李家明太清楚这好吃小堂妹的小伎俩了,只要自己现在给了她两块,她肯定会给二伯、二婶,但也肯定会连着她手里的那一块全成了她的。 李家明清楚满妹的底细,她也太清楚五哥哥的性格,只好放下筷子嘟着嘴掏出她那块让人眼馋的饼干,挪着脚步去小厨房里找妈妈。 过了一会,李家明吃完最后两口粉丝时,嘴角乌了一小块的满妹回来了,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央求道:“五哥,能再给我一个吗?” 李家明装作没看到她嘴角乌黑的巧克力渣,起身挎起椅背上的书包,顺便将她昨夜护着小妹的也奖了。 “嗯,你还没去学堂就知道爱护妹妹、孝敬父母,多奖你两个,吃完早饭自己去楼上拿。有良心的孩子就是好孩子,知道爱护妹妹的就是好姐姐,哥哥最不喜欢没良心的白眼狼!” “哦“,满妹脸上涨得通红,低着头继续吃粉丝。 一会王老师也吃好了,用热茶漱了下口,与大伯、二伯、厨房里的大婶、二婶告辞,带着一帮学生去学校。李家明他们一走,满妹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跑上楼拿了两块刚才她吃过的巧克力夹心饼拆开,强行塞进二伯、二婶嘴里,也不管他们正在吃粉丝。看着父母没吐出来,满妹才坐回去继续吃粉丝,还小声威胁正拆饼干的小妹,“不许告诉五哥哥,否则我不跟你玩了。” “哦” 乖巧的小妹还以为姐姐一块都没吃,将饼干放进嘴里咬了一半分给姐姐,满妹红着脸推开,小声道:“妹妹吃,我刚吃过了。” “哦,那我留给哥哥吃。这么好吃的饼干,哥哥肯定又会舍不得吃的”。 小妹小心冀冀地将半块饼干放回包装袋包好,重新放回自己的小口袋,吃得香甜幸福。坐在那吃米粉的柳莎莎看到这一幕,突然脸上一片火辣,想起了昨天人家递给自己的半粒糖。 小孩子是不撒谎的,小妹说李家明会舍不得吃的这话,落在柳老师耳朵里,感动的同时泛起一阵酸涩。 兄友妹悌,哎,寒门啊。 “柳老师,您喝茶。” 心神荡漾的柳老师,连忙起身双手接过大伯端给他的热茶,重新坐下扫了眼他的俩个还懵懂不知的学生、涨红着脸的女儿,教训道:“看到了吗?李家明同学和另外几个同学,都是你们学习的榜样。读书要学习知识,更重要的是培养良好的品德。 百善孝为先,孝敬父母就是最基本的道德品质。你们自己想想,有了好吃的,想没想过养育你们的父母?明白了吗?” “明白了” 看着两个孩子嘴里答应着,脸上却不以为然,柳老师也没多说什么了,他比王老师更世故一些,否则也当不了校长。教是老师的责任,听不听是学生自己的事,若是象李家明那种知道感恩的、重感情的,他会尽心尽力教,但这种连孝敬父母都不以为然的,他也会听之任之。学生那么多,他也只能重点教育那些可教之才。 女儿的表现,也让柳老师有些失望。只是她自己知道,而不去教小伙伴,这样的人即使能出人头地,也无法让身边的人变得更好,注定是走不远的。不过,这样也好,女孩子嘛,只要管好自己就行。 不同于柳老师的失望,正带着小队伍去上学的王老师,对这几个学生非常满意。读书用功,又知道孝敬父母,这样的孩子即使日后没什么出息,也会成为堂堂正正、受人敬重的人。王老师早就看出来了,李家明是这帮小家伙的核心,这小子聪明又懂事,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这帮小家伙有这样一个严格的兄长管束着,日后也不可能没出息。 黄泥坪这个小村落要兴旺喽! “家明啊,你有什么理想吗?” “啊?” 李家明还真没仔细想过,在他看来,理想就是一个虚幻的东西。没有那玩意,也能脚踏实地,一步步往前走,有了那玩意儿,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这个世界是很现实的,没钱没势的人,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带着家人、兄弟努力往上爬!那些虚幻的东西,还是让四哥那样的人去烦恼好了。 “嘿嘿嘿,没想过,长大以后的事,还太遥远了。我现在就想着,怎么把弟弟、妹妹们的学习搞好。王老师,农村里太苦了,要是他们以后能考上大学,在城里找个体面的工作,我就心满意足了。” 王老师微微皱眉又释然,‘达‘才能兼济天下,这小家伙还是穷小子一个,能想着带着弟弟妹妹们努力往上走,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李家明拿了全县第一,在这帮小家伙的眼里,就是神坛上的人了。他这么一说,落在毛砣、细狗伢他们耳朵里,成了一个令人激动的信号。走在最后的毛砣,瞬间将对王老师的敬畏扔脑后了,紧走几步拉住李家明,小声道:“家明,你真觉得我们也能考上大学?” 这个是不能乱承诺的,金妹、桂妹天分虽然不出色,但也属于中等,只要努力总能考得上,毛砣和细狗伢确实不是那块料。不过,李家明也有他的应对之策。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要肯吃苦,总会有希望的。毛砣,我们就退一步说,努力几年总会有希望,你要是不努力,最多是这几年玩得舒服一点,连那一点希望也会没有!” 毛砣、细狗伢只是读书差一点,脑子又没什么问题,听李家明这么一说,立即神情黯然了。 村小就那么几十个学生,毛砣和细狗伢的底子,王老师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读书是要天分的,小学尚且读得如此吃力,可想而知两人的天分。不过,人活着就是要有希望,只要有了希望,他就会努力奋进,而不是破罐子破摔。 沉默了一阵,早上两皮伢子的孝心之举,打动了平时有些古板的王老师。人啊,可以没有出息,却不能没有孝心。看到两个学生孝敬父母,王老师也想起了已经过世的双亲,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矛盾了一会,走在小队伍最前面的王老师,突然幽幽道:“家明,知道袁州师范和樟高师范,每年都会针对文体特长生进行单独考试吗?” 李家明还真知道这个,招进去的学生毕业以后,就是各个小学的音乐、美术、体育老师;在校期间,那些学生中出色的,还会推荐到专业体校、艺术学校去继续深造。 可这是什么意思啊?不说毛砣有没有那天分,单年龄也不行啊。毛砣跟四哥同年,今年十四,过完年十五,三年后就是十八岁,早超过体育特长生的招生年龄限制了。 可能是王老师给李家明高大上的印象太根深蒂固了,一时间没想到人家是什么意思,可看到老师嘴角的笑意,他突然福至心灵。 ... 第59章婶婶们的执念 明媚的阳光下,远处的山上还是白雪皑皑,山下却是已经枯黄夹杂着翠色,只有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才能偶尔看到残留的积雪。 眉豆糕、红豆糕、绿茶糕口味清爽又绵软,让已经牙齿不好的外公、外婆吃得很高兴,而且眼角隐有泪光;野蜂蜜泡水也很甜,让一到冬天就犯气疾的舅妈,个多小时都没咳嗽。 ‘当当当‘,舅舅在椅子脚上敲了几下旱烟筒将烟灰磕干净,装了一锅烟递给外公,商量道:“耶耶(爸),要不你和姆妈住靠山脚下那间房,把靠堂屋那间让出来。文妹、满妹她们肯定能考得过那帮调皮鬼,过完年就能过来插班读一年级,这么小的妹子住山边的房间,我怕她们晚上会害怕。” 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外公,叭着旱烟筒,点头道:“要的,这么小的妹子,可不能天天跟着家明他们这样走山路,要是碰到落雨、落雪,冻坏了怎么办?住我们的房间好,左边是我们,隔了堂屋就是你们,她们应该不会害怕。” 刚从厕所里出来的李家明,听到舅舅外公在商量房间的事,连忙婉拒道:“阿公、母舅,文妹她们不在这住,还是跟我回去住。” “这怎么行?她们还那么小!” 如果不是想让父亲能开始新生活,李家明都不想他去外面打工,宁愿苦一点,也要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若是小妹住在外婆家,岂不是不需要自己再照顾她了?再说了,自己还要辅导她读书、做作业呢。 “阿公,没什么不行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们要是这点苦都吃不了,还读什么书?要是碰到落雨、落雪,我们就在这住,省得你们担心。” “不行!以前要不是你耶耶在家,现在你又要辅导几个弟妹,阿公都想你住这。” 外公很固执的,李家明只好换个说法,“外公,现在还只是读小学,以后还要去乡上、去县里、去外面大城市里读书。现在不多吃点苦,以后怎么能习惯得了?你看我三哥、四哥,一瓶咸菜干、一瓶霉豆腐吃一个星期,哪个读书伢子不是苦出来的?” 小口小口吃完了一块红豆糕的外婆,笑眯眯得看着她最宠爱的外甥,帮腔道:“老头子,你大字都不认得两个,晓得什么读书的事?家明不让文妹、满妹住这里,肯定就有他的道理,你听他的就是了。”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老人家心疼外甥孙(女),但更想他们有出息,而不是象自己样当农民在土里刨食。 “嗯,要的,那就你的!承万,你去寻几块大石头,把滩上的过河石布密一些,莫让文妹她们过不了河。” “哎” 外公他们的好意,李家明的打算都白费工夫了,等到下午放学时,小学校里四五个老师正议论纷纷--有三十余年历史的银子滩小学,下学期就要被撤销,学生、老师全部并入崇乡中小学。 有这事?李家明他们回家的路上,毛砣他们也在议论这事,还有鼻子有眼的说是某个老师说的,哪个老师也说了。 肯定有这事,李家明经毛砣他们一说,虽然‘回忆’半天也没想起有这事,但断定肯定有这事。这两年,政府对谣言管控得非常厉害,这种传言可能会引发民办、代课老师队伍不稳,没哪个老师或是干部会为了一时嘴皮子痛快,造这种没好处而且有风险的谣。 这可是大好事,如果有可能,谁愿意每天走五六里路上下学?若是碰到下雨天,到学校、回家都是一身湿,遇到雪天则是冻得象条狗,冻疮、感冒都是家常便饭。也就是王老师兼了校长以后,禁止这帮山里伢子不下雪的时候带火箱上学,否则现在教室里就会象以前样,简直就是咸鱼铺——要多臭有多臭。 “家明,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明天我去问问王老师。” 小伙伴们都觉得这是大好事,连老师们都这么认为,李家明当然也这么认为,只是他比其他人想得更多、更远。 这不是他比上面的那些人更厉害,而是他太知道营养对孩子的重要,不想自己妹妹也因为营养不良而不长个子,最后只能长到一米五多一点。小孩子住在家里,好歹能吃口好点的饭菜,要是住校了,哪个家长能天天去送菜?为什么城里的孩子,总是比乡下孩子长得更高、更壮,除了本身生活条件好以外,更重要的是最需要营养的时候,乡下孩子每天只能吃咸菜、霉豆腐,连口新鲜蔬菜都吃不到! 回到家,吃完晚饭,李家明检查完几个弟妹的作业,又教完新的生字、拼音之类的,正想自己看书、做作业时,红英婶他们都上了楼。 “家明,村小并到乡上去是真的吗?” 李家明挠了挠头,迟疑道:“应该是真的,这种事没个**不离十,村小的老师们不可能听到风。” 刚说完自己的‘猜测’,李家明突然意识到,婶婶她们要问的,其实不是合并的事。 即使合并的事是真的,一帮弟妹有自己的管束,她们根本不用操心学习上的事。婶婶她们过来,肯定是因为早上金妹、桂妹她俩受到王老师的鼓励,回家后在父母面前吹了点小牛皮,勾起了大人们对功名的渴望。读书无用,那是城里人的歪理,对于农村人来说,跳农门才是正途! 农民苦啊,一亩田要交三百斤公粮,还要交乡上的‘三提留、五统筹‘,剩下那么点粮食要掺大半薯丝,才够一家老小吃饱。 吃国家粮多好,象王老师他们一个月三百多块钱、国家管着生老命死,去粮站买米也只要一毛八分钱一斤;而二伯在工地上辛苦一个月,也不过是三百多块钱;农村里没粮吃了去买返销粮,经粮站那么一倒手,原本农民自己交上去的大米就成了七毛二分钱一斤! 山里人朴实,但不代表他们说话、做事不会拐弯。婶婶她们明面上问的是村小合并的事,实际上是想问李家明以后的打算。考大学啊,凭金妹、桂妹她们自己是不行的,得要一个人来管、来教,而且是七八年一直管、一直教! 红英婶、莲香婶她们知道,大家虽然共一个姓,而且共一个太公,但毕竟不是一家人。当初传祖去求传健,让他教教军伢,不也当面答应得好好的,照样不当回事?哪怕是家德刚开始教家明时,那是嫡亲的堂兄弟,大婶也还在一旁说怪话呢,何况李家明要七八年一直教几个伢子、妹子。 李家明笑了笑,婶婶她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如果自己不是要照顾小妹、满妹,恐怕会一路跳级,早早考个还算不错的大学。象四哥说的,人生要经历完整的童年、少年才圆满,对于自己来说,根本没有多大意义。 人是要有希望的,只有看到了希望才能耐得了寂寞,也才能坚持得下去。 已经打定了主意,花七年时间去拼个清华、北大的李家明想了想,让毛砣、细狗伢这些堂兄弟妹继续做作业,带着三个婶婶到楼下小妹的睡房里,小声道:“红英婶、莲香婶、茶菊婶,现在的中考、高考难度你们也知道。我实话跟你们说,桂妹、金妹虽然不是非常聪明,但也不比普通人差。只要她俩能吃得了苦,我估计以后能考个大学,最多是要补习年把、或是大学好不好的问题!” 三位婶婶虽然是农村妇女,李家明如此说,而且没提毛砣、细狗俩人,哪会听不出他的话音? 茶菊婶一听就高兴,莲香婶既高兴又失望,红英婶则是彻底的失望了。细狗伢、大狗伢都不是读书的料,这一点她和传猛伯早有心理准备,但隐隐盼望这个小侄子能教好,现在李家明的话却将她最后那点希望都浇没了。 “茶菊婶婶,你去楼上看住下子她们,我跟红英婶婶、莲香婶婶讲几句话。” “哦”,茶菊婶爱怜地拍了下李家明的脑袋瓜子,起身上了楼,大嫂、二嫂心里不舒服,这个懂事的小侄子啊。 等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李家明连忙把门关上,这让失望透顶的红英婶又隐生希望。 犹豫了一阵,李家明试探道:“红英婶婶,你和传猛伯想过没有,其实打工未必会比读书差的。我以前听我四婶说过,在外面很多人并没有读过很多书,但照样开厂子赚大钱。” 隐生希望的红英婶失望了,叹了口气道:“家明,我们是农村人,没那么大的本事。你还记得,前几年传民被捉到派出所去吧?你四叔不在家的不算,我们在家的六家人,借来凑去凑不满五千块钱,最后还是你大姐跪在你婶婶娘家人面前求,才凑满那五千块钱的医药费。 要是我们李家有个人当官,哪怕是在乡上能说得上话,也不至于那样啊? 婶婶晓得你的意思,你们五兄弟会读书,你跟家德、三伢都是有良心的伢子,以后不会不记得我们这些堂伯叔。跟你耶耶(爸)没交田土出来,你就不愿意去你二伯家吃饭一样,婶婶也想靠自己崽不想靠侄子、侄女啊!” 李家明沉默了,求人不如求己,这在哪都一样,何况是传猛伯、红英婶这种要强的人。其实在自己看来,狗伢兄弟最好的出路是去外面闯,两人都属于那种胆大包天的人,只要不走邪路,以后有自己在关键时刻指点帮衬,不难闯出一番事业来。 可惜的是,他们的家人不这么想,或许他们自己也不会这么想! 真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村里的那些大姓人家或许好点,他们人多势众,只要不违法犯罪,做什么事都没什么害怕的。自己这样的小户人家,遭遇了两次极不公平、不人道的暴力压迫之后,一定要供一个会读书的伢子出来,哪怕当不成官也要进个国家单位,这已经成了父辈们的执念! 暗自叹了口气,李家明只好道出早上王老师的暗示,小声道:“红英婶、莲香婶,毛砣、细狗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我知道袁州师范和樟高师范,每年都会招特长生,就是那些体育好的、会唱歌画画的初中生。那些名额是不要什么成绩的,只要他们有特长就行,只是有年龄限制,年龄不能超过16周岁。” 李家明以极小的声音说完,见两位婶婶还是愁眉苦脸,心里非常清楚,这俩位婶婶一辈子当了农村妇女,也许一点歪脑筋都没动过,只好又小声指点道:“婶婶,学生的档案是学校在管,考上了学校之后,再交给上级学校的,这里可以动手脚。只是以后师范学校还要政审,会查各人的户口、家庭成员有无犯罪纪录之类的。 档案归学校,户口是派出所管,我们打通这两个环节,年龄就不是问题!只要你们同意,我让老师去找些体育方面的书来看,让毛砣、细狗伢他们照着书上练,有四五年的时间,还比不上那些平时不怎么练的伢子?” 两位婶婶这才恍然大悟,脸上开始兴奋起来,也小声道:“家明,这样真行?” “应该行的,派出所那帮人,你们还不清楚?只要送千把块钱去,改下年龄还不是一句的话?学校里的老师,只要派出所政审的时候不为难,还巴不得自己学生多考上几个呢。不过,婶婶,以后就不能随便吵架了,千万莫得罪人,这些事平时不得罪人就没人去告;没人告,上面就没人知道。等他们毕业了、参加工作了,谁还会去追究这些事?” “行!就按你说的去办!” 红英婶、莲香婶大喜,她们可没什么作弊可耻的观念,李家明也没有。只要能让毛砣、细狗考上师范,管他俩是抢了谁的机会,那个谁又跟自己非亲非故,关自己屁事! 再说,这事风险不大,即使以后查出来,毛砣、细狗还可以去读自费高中(不需要成绩但学费极高),再去考师专、师大的体育专业。李家明对那些体育生的印象太深刻了,除了体育好外成绩都一塌糊涂,师大的朋友还送他们一个雅号‘造屎机’。 毛砣、细狗这两家伙以后能长到一米八以上的大个,在普遍偏矮的同古人里简直就是奇迹,若是苦练七八年,难道还考个体育专业不上?再说了,七八年后,自己肯定有钱了,玩点小手段,还怕让他们读不了大学? ... 第60章教人作弊 崇乡确实是要合并掉大部分村小,这个事情李家明早就猜出来了,但他照样去找王老师打听。他那些顾虑不是没道理的,要是能听到更详细的安排,他也好尽力把弟妹们的生活照顾得更好。 上完第一节课,李家明走进办公室时,王老师也刚接到乡中小学校的电话通知,让他去乡上开会,商量村小合并的事。 “王老师,真要并了?” “嗯“,王老师点了下头,拿起桌上一叠油印的试卷和一支装红墨水的钢笔递过来,吩咐道:“今天考试,你来监考。我可能要很晚才回来,卷子你来改,下午再给同学们讲解一下。” 李家明指着自己的鼻子,愕然道:“我?” 王老师是农村孩子出身,知道农村人都想什么,笑笑道:“这有什么?姜老师忙不过来时,你四哥经常替他改卷子,他能干的事,你不能干?放心吧,老师心里有数,你替老师监考、改卷子、讲卷子,你那些叔叔婶婶就会对你更有信心,你那些弟妹也会更有信心的。 家明,信心这东西很重要。家虎(毛砣)、家龙(细狗)他们天资不是很好,对自己也不是很有信心,你得给他们足够的信心,他们才会坚持到底的。有信心不一定会成功,但没有信心一定会失败,明白吗?” “明白了,谢谢老师!” 李家明拿起试卷微微躬身,转身出了教师办公室,等他出了门一会,旁边的张老师才迟疑得用官衔称呼道:“王校长,这样合适吗?” “呵呵,你要是忙不过来时,也可以让他帮你代课。你放心,这小子的语文水平,教小学绰绰有余了。” “也是“,张老师也笑起来,感叹道:“黄泥坪的风水还真好,出了个李家德,又出了个李家明!” 等到上课铃响,张老师夹着课本,特意在五年级的教室门口看了几眼。身材矮小的李家明,在全班同学们的惊讶目光下,镇定得象真正的老师一样,将试卷分成三叠让同学们传下去,神情自若道:“王老师临时有事,今天的考试由我来监考。” ‘天才!‘张老师暗赞了一句,径直去了上课。 小学测验都是两节课,第二节课下课铃声一响,李家明就将卷子收上来,随手扔在自己课桌上。等做完课间操,打了第三节课的上课铃,李家明当作没看到周边震惊的目光,掏出王老师给的钢笔开始改试卷。 哎,以后再想装嫩是不可能的了,为了给弟妹们足够的信心,自己也只有硬着头皮往神坛上爬,哪怕是摔得头破血流也顾不上喽。 到了下午快放学时,王老师终于骑着他那辆破车回来了,站在放学的队伍前宣布:从下学期开始,银子滩村小停办,大家去乡上中小学上学。 “毛砣,你们先等一下,我去找下王老师。” “哦” 刚走出几步的李家明又停了下来,转身带着大家回家。 全校六个老师有四个是民办、代课的,这次学校合并,势必要裁减大部分民办、代课老师,恐怕王老师现在头都大了。再说,自己的事还得自己来办,得写封信给父亲解释一下,让他每个月多寄点钱回来,自己可不想两兄妹以后长不高。 吃完晚饭,李家明将还不懂事的满妹、小妹支去做作业,把厨房门给关紧了,陪着二伯坐在火塘边烤火,小声道:“二伯,毛砣、细狗伢天生不太会读书,我给红英婶、莲香婶出了个主意,想让他俩去考师范特长生……”。 这是好事,二伯也没有作弊的羞耻感,反而很欣慰小侄子的顾家。 “二伯,搞体育的人跟平常人不同,他们要求吃得好,要有足够的营养才能练得出成绩!” 不用李家明继续往下说,二伯也明白他的意思。农村里的男人,一辈子都想自己做幢房子,不管是泥巴的还是砖的,这已经是他们的一个执念了。现在山林田土都是国家的,个人只有承包权没有所有权,也只有那幢房子才是自己的,也是他们唯一能留给后人看得见的东西。 毛砣、细狗要加强营养那就要吃得好,肉蛋之类的不能断,这对于农村家庭来说是个极大的负担,何况传猛、传宗两兄弟正想着做新房子,恨不得一分钱辦成两半花。 二伯点了点头,摸了摸李家明的脑袋瓜子,欣慰道:“我晓得了,我去跟他们说,尽量让他们答应。” 不过,二伯也正色道:“家明,我不懂读书的事,你确定你辅导六个伢子、妹子读书,不会耽误你自己?” 二伯也和二婶样,虽然不自私但也会考虑亲疏间密,这事关系到堂兄弟妹们的前程,李家明也顾不得藏拙了,肯定道:“不会,二伯,我都学完初一的课程了。要不是四哥说的有道理,我现在就可以去跳级读初二,辅导他们不会耽误我自己的。” 这话二伯信,没点真本事,怎么可能拿全县第一名?何况前天饭桌上,王老师和柳老师还夸奖这孩子聪明、懂事,以后又是第二个家德。 “那行,你去看书,我去传猛哥那。” 一会,二伯和收拾完卫生、喂完猪的二婶去了串门子。侄子出的主意好,就怕传猛、传宗一根筋,还总想着做屋做屋。子女要是有出息,要那幢屋有什么用?大哥、大嫂就想得开,只管供伢子读书,以后要是伢子有出息,想做什么屋不容易? 果然不出李家明所料,李传猛、李传宗一听都犹豫了,长期让儿子吃蛋吃肉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以后这事能不能成还得另说。李传宗还好点,他只有一个儿子,跟老婆商量两句,咬咬牙决定博一把,反正钱花在儿子身上,以后儿子不争气没考上,也怨不得父母没帮他做幢屋。 可李传猛不行,他有两个儿子。钱花在小儿子身上,以后若是影响了大儿子娶亲,大狗伢能没有怨气?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人父母的,总得大体上一碗水端平。 李传民也知道这事让大堂哥为难,建议道:“传猛哥,大狗伢也十六七岁了,要不你问问他的意见?要是细狗真能考个师范,以后你的田土山林,还不是他一个人的?” 也只好如此,坐在火塘边的红英婶起身去自己房间里,给正看电视的大儿子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说清楚,征询他的意见道:“大狗,这事关系到你以后娶亲,耶耶(爸)、姆妈也不好拿主意,你和细狗都是我们的崽,手心手背都是肉。” 啊?才十六岁多的大狗伢还是个半大伢子,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冒了句,“姆妈,你和耶耶说了算就是,晓得我不懂这些事,你们还来问我?” “蠢牯!” 红英婶敲了下大儿子的脑袋,又耐心地讲了一遍,大狗伢这才知道母亲不是跟他开玩笑,原来大人们在厨房里说的就是这事啊? 大狗伢只是不会读书,脑子可不笨,十六岁快十七岁的人了,哪没有点自己的想法? “姆妈,我不太会讲话,说错了,你可不能打我!” 红英婶心里一黯,默默点头,大狗伢这才放心道:“我不想跟耶耶去打零工了,我想跟传田叔去广东打工,跟军伢哥哥样学开车!” “大狗,姆妈不是说这事!” “你和耶耶要答应去跟传田叔说,我就答应你们!” “你”,红英婶被这个不懂事的大儿子气到了,伸手就想揪他的耳朵,可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来,颓然叹气道:“大狗,不是姆妈不愿,你耶耶跟传田叔以前吵过架,你又不是不晓得,你这不是为难你耶耶吗?” “这有什么?上次传田叔做屋,耶耶不照样带我回来帮忙?那天夜里,传田叔跟桃红婶婶吵架,耶耶还不是帮他讲话?” “大人的事,你不懂!” “晓得我不懂,你们还来问我?” 红英婶让这不懂事的大儿子气倒了,可又没办法跟他解释。老公是个倔种,以前气头上说了一辈子不求传田任何事,他就一定会说到做到的。成亲快二十年了,自己老公是个什么德性,红英婶心里太清楚了,那就是头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犟牛! 再说,学开车很容易吗?传田是他自己打工赚了钱后,花六千多块钱去东莞一个驾校拜师傅学的。六千多块钱啊,在农村里泥巴屋都能做一幢了!自己家里,哪有那么多钱?要有那么多钱,早就开始做屋了! 传田教军伢开车,那都是传祖、传林开了口,他才冒着被公司发现开除的危险教;否则军伢也要去什么驾驶学校,交六千多块钱才能学会。去年过年时,听军伢说他第一次练车的时候,路上车又多,要不是传田手快,差点就出了车祸。 沉默了一阵,红英婶确实没有把握让传田教了一个军伢后,再帮自己教儿子,只好叹气道:“大狗,姆妈不为难你了。以后耶耶、姆妈攒的钱一分为二,你自己赚的加上我们给你攒的那一份我们不动,细狗的有多少就供他多少。” 父亲是什么脾气,母亲又是什么脾气,大狗伢太清楚不过了,见求不来自己想要的,母亲又有掉眼泪的架势,慌忙抱住起身想走的母亲,急声道:“姆妈姆妈,我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我又不是蠢牯,弟弟以后要是有出息,我面子上有光,还能沾他的光。要是他运气不好,就当我白打几年工,反正都是耶耶赚的钱多,我又赚不到什么钱,这笔账我还不会算?” 这话说得可真够直接,可也让红英婶喜上眉梢,确认道:“真的?以后要是弟弟没考上,你也没怨言?” “姆妈哎,细狗是我弟弟!耶耶跟传田叔吵过架,该帮的时候,不照样从修水跑回来帮?要是他以后能不当作田佬,我高兴还来不及,还会不下死力气帮他?” 这话很中听,也是大狗伢的真心话,红英婶这才喜笑颜开,爱怜地扭着大儿子的耳朵,骂道:“学会骗娘骗耶(爸)了是吧?” “嘿嘿嘿,我就是想去学开车,跟着耶耶做事辛苦倒不怕,就是赚不到钱。” 了结了心事的红英婶心里也活络了,小声骂道:“蠢牯!你耶耶不会去求,你自己不晓得去?” 一想起父亲那脾气,大狗伢脖子一缩,小声道:“让耶耶晓得了,还不打死我?” 这倒也是,就自己老公那狗脾气,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从来只能别人欠他的,他从不欠别人的。红英婶想了一会,小声道:“没事的,等军伢回来过年时,你去跟他说。他什么时候回广东,你就偷着跟他去,隔了这么远,你耶耶还能追到广东去?传田叔不愿教你,你就在外面打几年工,等攒够了钱,自己不会去学啊?” 想起父亲打人的凶狠,自小被打怕了的大狗伢还是心有余悸,“那?” “怕什么?你只要学会了,他还能真打死你啊?你又不是没挨过打,大不了再让他打一顿就是了。走,你自己去跟你耶耶说,这么大的人了,你自己的事也要学会自己作主。” “嗯”,大狗伢答应是这么答应,心里想得可是到时看到情形不对立即就跑。 两母子到了厨房里,跟正在火塘边烤火的叔伯们一讲,传猛伯这才下定决心博这一把。二伯也连忙起身,去把自己小侄子叫过来,让他详细给三位堂兄弟解释。这么大的事,而且又是有风险的事,不说清楚,日后万一有个什么出入,大家心里都会有疙瘩。 已经教完了妹妹们生字、拼音的李家明,听二伯这么一说,也让毛砣、细狗伢跟着自己一起去。二伯说的有道理,这事在自己看来不大,可在现在的农村里却太大了,大到两家人可能几年都会白辛苦。自己只能是提个建议,至于怎么做,应该由他们大人作主,最起码毛砣和细狗伢自己也要愿意。 来到了红英婶家的厨房里,李家明一五一十地将早上毛砣是如何启的头、王老师又是如何说的、自己是如何猜想的全部讲了一遍,最后小声道:“传猛伯、传宗叔,其实这事很简单,你们明天去学校,找王老师说说,就说当初毛砣、细狗伢的年龄报大了,想改回真实的年龄。要是王老师愿意帮忙,他就会让你改。改完了学校的档案,你们再找个熟人去派出所送个礼,估计十有**也能办得成。 过完年,学校的档案都要上交到乡中小学,那么多********,谁会认真去看?以后等中考时,只要毛砣、细狗有希望考特长班,不管哪个老师都不会为难的。” 传猛伯听自己小堂侄说的条条是道,一时间都愣了神,等红英婶暗地掐了他大腿上一把才回过神来,一巴掌扇在李家明后脑勺上。 “要的,就这么办!” ... 第61章欢迎大家加入 兄弟建了个群,,欢迎来聊聊各位的意见、建议。 ...仅代表作家本人的观点,不代表网站立场,内容如果含有不健康和低俗信息,请联系我们进行删除处理! ,,,内容来源于互联网或由网友上传。版权归作者机房里的猪所有。如果您发现有任何侵犯您版权的情况,请联系我们,我们将支付稿酬或者删除。谢谢! 第62章就看你敢不敢赌 人无完人,即使王老师在李家明眼里是一个品格方正的好老师,依然不是一个教科书上的完人。一看到李家明带着两个陪着笑、拘谨的中年人走进自己办公室,正在备课的王老师就知道什么事了? 还不等李家明介绍,王老师就笑道:“家明,你来得正好,老师有点事要去趟村部,你来帮老师改下作业。” 改作业?李家明瞄了眼办公桌上的教案,再看着王老师掏出钥匙打开抽屉,随意拿了个本本走了,钥匙却插在锁上不拔,会意道:“老师,改错了,你可不能怪我哦。” “不怪,错一个罚一星期卫生!” 王老师施施然地走了,还顺手把门给带拢,李家明立即取下老师故意留下的钥匙,急步走向墙边的档案柜,小声道:“传宗叔,你在门口守着,要是有人来就大声咳嗽。” 传宗叔虽然是个见识不多的农民,可该有的心眼照样有,李家明刚走到档案柜前,他就到了门边将门从外面锁上了。 银子滩小学总共才六十二个学生,李家明很容易就从中找到了毛砣和细狗的学籍档案。拿着两份薄薄的学籍档案,小跑到王老师办公桌前,从他抽屉里翻出两份看起来有点旧的空白学籍档案表,用与老师笔迹截然不同的行书重新写了一份,再找出公章盖章,这才长松了口气,又快手快脚地将伪造的新表放回去,将原件塞进自己书包。 第一次干这种事的传猛伯虽然胆大,可也紧张得手都在发抖,见自己侄子锁上了档案柜,才哆嗦道:“家家明,这样就行了?” “嗯,走吧”,李家明又将王老师的钥匙插回锁眼,从容不迫地带着两位叔伯离开办公室。 叔侄三人出了学校,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烧掉那两份原件,传宗叔才紧张道:“行了不?” “行了!” “菩萨保佑!” 紧张得全身肌肉发硬的传猛伯也总算是松了口气,也小声道:“家明,要不要去感谢下王老师?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要不表示一下,欠的人情也太大了。” “别”,李家明连忙阻止道:“传猛伯、传宗叔,你们今天没见过王老师,他也没见过你们。” “啊?” 见这两憨厚的叔伯还不明白,李家明只好解释道:“他愿意帮我们,就不在乎我们送什么。要是我们真的送了东西,以后万一被人举报,他就承担责任的。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传猛伯连连点头,同意道:“也是,要是毛砣、细狗能争气,以后再好好报答人家的恩情。传宗,我们去乡上寻下熟人,看有没有能跟派出所的人搭得上话的。” 李家明听堂伯这么一说,就知道两人很难找到合适的熟人,心中不禁苦笑。两个憨厚的农民,要他们去干这种事,还真是为难他们了。算了,这事还是自己来吧。 “传猛伯,你们先不要去。前几天送王老师他们的张老板,应该在乡里很有路子,我跟他儿子关系不错。等过完年并校后,我找机会去求求他。” 两位叔伯黝黑的脸上发烫,觉得非常难为情。要让他们去找熟人,还真找不到象张卫民那样吃得开的人。就是找得到,象他们这种性格,说几句求人的话,就跟要杀他们一样。 幸好他们是一家人,李传猛兄弟见自己小侄子有办法,也不操心这事了,骑上他们那辆二手摩托回家。这也是李家明这几个月来,不管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透出象大人样的沉稳,就比如刚才说给王老师送礼的事,想得就比他们还周全,才让他们如此有信心。 目送着两位叔伯走远,李家明也施施然地回教室看书,仿佛这事从来没发生过。哪怕是同坐在教室最后面的毛砣急得抓耳挠腮,李家明也当作没看见,照样看他的书、做他的作业。 等到放学回家,二伯见自己侄子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几个小的吃完了饭去了做作业,才跟老婆小声感叹道:“诗梅,家明以后不得了,这哪象个十二岁的伢子,做起事来比大人还稳当。” “你晓得就好!要我说啊,这都是三嫂跟二公公婆婆保佑的。” 李家明带着两妹妹回到家,从各自父亲那听到消息的毛砣、细狗已经等了有一阵子,正兴奋地在小声说着什么,估计正在憧憬以后考师范特长生班的事。 ‘咳咳’,李家明咳嗽了两声,两人立即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桂妹,你先带着妹妹她们做作业,毛砣、细狗,你们跟我来。” “哎” 将这两个沉不气的家伙带到自己睡房,李家明正色地小声道:“毛砣、细狗,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不要再讲这回事。这事是不能让人知道的,晓得了吗?” “哦” 看这样子,李家明就知道这俩家伙没放心上,扬手就是一人一耳光,打得两人捂着脸发愣,隔壁的四个小家伙连忙过来看动静。见两个哥哥被五哥打了,四人又立即缩了回去,生怕连累她们也挨打。 李家明瞪着俩人,一字一句道:“我再跟你们说一遍,以后这事就烂在你们肚子里,不准你们再说半个字!记住了没?” 这俩脑子里少根筋的皮伢子,看着堂弟(哥)凌厉的眼神,吓得连声都不敢吱。这一刻,俩人有种错觉,若是自己再多一句嘴,会被眼前的家伙打死! 李家明的手扬了起来,又沉声重复了一遍,“记住了没?” 两人吓得一哆嗦,连忙答应道:“记住了。” 教训完了这俩小子,李家明又去找几位叔伯,毛砣他们尚且如此不知保密为何物,传猛伯他们估计也差不多。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古往今来多少事,就是败在口风不紧上! 找齐了几位知情的叔伯婶婶,李家明将情况往严重里说,最后还提醒道:“传猛伯、传宗叔,你们想过没有?这些事,迟早会让人知道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啊?” 几位叔伯婶愕然,那不等于大家白高兴一场了? “时间,我们需要的是别人知道得越晚越好,只要毛砣、细狗考上了,也就基本安全了。能走这条路的人不多,即使有人想学样,也能找到人帮忙,也得先花两三年时间让孩子去学体育、文艺。有了那个时间,毛砣、细狗早就师范毕业了,只要拿到了毕业证、分配了工作,就是真正的老师。教育局那帮人,大部分都是老师出身,谁吃饱了没事去为难自己同事?” 刚才还为事情办得顺利而兴奋的叔伯们都冷静了,这事确实是这道理。要是哪个一时说漏了嘴让外人知道了,这个小侄子倒没什么事,自己儿子可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事关重大,传猛伯虎着脸,对大家道:“大家都晓了吧?这事就听家明的,大家都烂在肚子里,再也不要说了!大狗,你也是,要是你管不住你的嘴,老子就给你撕烂来!” 受了无妄之灾的大狗伢脖子一缩,连忙保证道:“我要是乱说,我就是狗x的!” 气得红英婶一巴掌扇过去,骂道:“蠢牯!” 骂归骂,做事更为精细的莲香婶不比粗豪的红英婶,她比叔伯们想得更细致些,迟疑道:“家明,就象你自己说的,这事迟早会大家知道的,万一有人提前猜出来了呢?毛砣、细狗练体育,可不比读书,天天跑步之类的,肯定会让人看到的。” 有道理,两位叔伯和红英婶都看了过来,家里既然花了这么多钱,肯定就想着风险越低越好。 也幸好李家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万一不成,只要毛砣、细狗的体育练出来了,那就去读自费高中,考师专、师大的体育专业。传猛伯、传宗叔,我打听过了,体育专业比普通专业的录取分数低两三百分。只要毛砣、细狗的体育成绩足够好,每门成绩有个五六十分,考上大学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震惊,没错,别说传猛伯他们,就是二伯都以震惊的目光看着李家明。走一步看三步,最坏的情况都有应对之策,这哪是一个十二岁的伢子?也是从这一刻起,传猛伯他们开始把这个小侄子当大人看,是一个可以商量大事的侄儿,而不再是一个小天才侄儿,在他们心里的地位,也超过了肯定能考清华、北大的李家德。人总是现实的,那个侄子会帮家族争光,但这个侄子却能给大家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看得到的希望! 寂静的厨房里只有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偶尔爆出几个火星,传猛伯突然起身把大狗伢拉到自己身边,期盼道:“大狗,听到了不?弟弟有希望读大学,我们家能有大学生!” 大狗伢从小就怕父亲,见他如此神态,哆嗦道:“耶耶,你说了算,我没意见!” 李家明知道传猛伯已经不想让细狗考什么师范特长班了,也知道他在逼大狗伢答应,但坐在火塘边默不作声。回报与付出成正比,风险与收益也成正比,很多事就看你狠不狠得下心、敢不敢赌! 大狗伢的亲娘红英婶也默不作声,狠着心让老公逼自己大儿子答应。考师范与考大学不同,师范是几年内见分晓,也最多是伙食上让小儿子吃好;大学则不同,三年自费读高中学费、生活费就是几千块,要是考得上还有四年的学费、生活开支等等。可以说,要是小儿子争气,未来十几年内自己夫妻都帮不了大儿子任何事,比如农村里最看重的帮儿子做屋、娶亲。 ... 第63章够恶的李家明 崇乡人喜欢赌博,冬闲或有红白喜事时,总能看到大堆的人围着一张桌子扎金花、压天九。黄泥坪李家几兄弟在银子滩村是异类,七兄弟没一个喜欢赌博的,这是从小被拉扯他们长大的小公公和两个寡妇母亲用小竹梢、木棍打出来的。 不过,这一次李传猛、李传宗赌了,而且赌得非常大,他们用七八年时间赌自己儿子能不能象小侄子说的那样,考上地区师专或是省城师大的体育专业。叔伯们下了决心赌,李家明也下得了狠心管,他不懂如何科学训练,但他知道一切体育项目都是以体力为基础的,在没办法搞到科学训练方法前,那就练体力、耐力。 第二天一早,天刚麻麻亮,李家明就骑着莲香婶的那辆旧女式自行车,手里拿着根细长的藤条追着毛砣、细狗跑。冬天的山区里冷啊,呵出来的都是白雾,山风吹在脸上象刀子一样,穿着很厚实、戴着四婶那双红皮手套的李家明,骑着车不紧不慢地跟着,只要前面的两人稍稍慢下来,抬手冲着他们屁股就是狠狠的一藤条,打得其中一个惨叫呼痛,另一个立即加快脚步。 李家五兄弟,仁义道德明,都是银子滩的小名人,特别是新冒起来的李家明,以前也就是个会读书的普通伢子,从大樟树上跌下来后,突然变得吓死人的聪明,全县数学竞赛第一、还能帮老师监考改卷子讲卷子,更让他具有了传奇色彩。 三兄弟两个在前面象兔子一样跑,一个在后面骑着车追,还不时打得前面两个惨叫,这一路上着实吸引了不少早起煮饭的村妇、等饭吃或正吃饭的读书伢子妹子好奇的目光。 “告伢,那后面骑车子的就是李家明?” “嗯,以前都好好的,跌了一跤后就打起人来死恶死恶的,前头那个更高的就是他哥哥毛砣,在学堂里称王霸道,只怕王老师跟李家明。姆妈,也真怪,家明以前是只八哥(话痨),一个班就他最会说,现在最不喜欢说话了,每天就是看书、做作业。” 旁边的妹子看了眼马路上正拿着藤条追打细狗的李家明,不禁打了个寒颤,等那三兄弟跑(骑)远了,才敢小声补充道:“姆妈,你是不晓得。我听我们班上的金妹讲,李家明在屋里还教他两个五六岁的妹妹读书,要是他妹妹做错了作业或是不听话,打起他妹妹来整个屋场都听得到他妹妹哭。” “啊?亲妹妹都打得下手?这个伢子真恶!告伢,我跟你说啊,要是你敢在学堂里欺负妹妹,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正端着饭碗扒薯丝饭的伢子立即叫起屈来,旁边的妹妹则得意洋洋地腻着她娘。 顺着大马路跑的毛砣、细狗伢跑啊跑,越跑越跑不动,也越跑越后悔。若是早知道会这么苦,说什么也不说自己想读大学! 在后面追的李家明除了脸上有些冷之外,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而且对前面越跑越慢的两个堂兄弟一点也不同情。跑个**里路算什么?‘以前’班上的那几个体育生,哪个不是每天往死里练,哪个不是隔三岔五的犯点肌肉拉伤、跟腱炎之类的? 人啊,有时候是会犯糊涂的,特别是极累、或是极兴奋之下。前面的毛砣跑着跑着,也开始犯糊涂了,等李家明手里的藤条再次落在他屁股上时,不知从哪就冒出一股邪火,转过身来将骑在车上的李家明狠命一推。 ‘咣当’一声,猝不及防的李家明连人带车,重重地摔倒在石子路上,半天都爬不起来,只有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后轮还在打转转。 ‘完了,完了’,看着在地上挣扎的李家明,毛砣象是被人从头浇了盆冰水,冷得他浑身打哆嗦。他父亲打起人来,他领教过多次,李家明的狠劲他也领教过,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还不让他俩往死里抽? 李家明终于爬起来了,吐掉嘴里的血水,摸起掉在车边的藤条,眼睛里冒着火冲毛砣走了过来,吓得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求饶道:“家明,我错了,家明,我错了!” 可是,预料中的藤条没有落下来,反而换来了李家明的叹气声。 “哎,毛砣、细狗,你们以为我愿意打你们?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是这点苦都吃不了,你们还想读大学?我告诉你们,我四哥够聪明了吧,每天都是十一点睡、六点钟起床。你们走不通我们的路,只有考体育专业才有希望!” 细狗也吓坏了,站在旁边连粗气都不敢喘,家明哥可是心极硬的,连打他最宠爱的亲妹妹都下得了狠手的。可他没想到,家明哥居然没打毛砣,还好声好气地说话。 “随你们吧,要是吃得了苦,我们就继续,我敢保证你们以后能考得上!要是吃不了苦,你们就随便,我就回家吃饭、去学校上课了。” 李家明扔掉手里的藤条,转身回去扶自行车。道理就是这样的,人要先自强不息,别人才能帮得上忙,若是自己都狠不下心,光靠别人是成不了才的。 刚才那重重的一摔,李家明算是摔明白了,哪怕‘当初’读高中时有人严厉地管束自己,或许自己会考个不错的学校,但最终该摔的跤还是会摔,而且可能摔得更狠。若不是两次高考失败,看到父亲、小妹咬着牙送自己补习,在大学里有了悔恨之心,毕业之后自己也不会那么听大姐的话,努力工作、努力去赚钱,最后才能有点小出息。 这些道理细狗伢不知道,但他知道:要是家明哥不管自己和毛砣了,回家后肯定会让暴怒的父亲打死。眼看着家明哥扔掉打人的藤条,开始去扶自行车想走了,细狗伢一激灵,猛踹了地上的毛砣一脚,跑过去抱住李家明,央求道:“家明哥,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我们真想读大学,真的!读大学多好,出来就能吃国家粮、有好工作。作田有什么好?想吃餐白米饭、吃块肉,都要等到过年,我们又不是蠢牯!” 地上吓坏了的毛砣也回过神来,父母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要是就这么放弃了,肯定会让耶耶打死的! “家明,家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要是生气,你狠抽我一顿,我保证不还手!” 毛砣也从地上蹿起来,抱住自己堂弟哀求,生怕他真的撒手不管自己了。 “真的?” “真的!” 两人立即发毒誓:“我要是说话不算数,我就不得好死,我就是狗x的!” 李家明见两个兄弟知道了轻重,也准备给他们一个定心丸。这么苦地练七八年,要是没有一个看得到、摸得着的希望,平常人很难坚持下来的。只要这两个堂兄弟体育成绩过得去,让他们进大学门算个什么屁事?要是这点都做不到,自己也白比旁人多混三十年了! “你们再跟我发个誓,我等下说的话,永远烂在肚子里!” “好!” 两人又立即发了个毒誓,李家明这才小声道:“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吃得了苦,练得出成绩来,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考得上高中、考得上大学!” “真的?” 两人热切地看着李家明,家里人只是下重注去赌,可既然是赌就肯定有输赢的。要是堂弟(哥)敢打包票,再苦再累自己也得咬着牙扛,作田和吃国家粮比,自己又不是蠢牯,这都不会选? “真的!我也发誓,只要你们练得出成绩,我要是不能让你们考上大学,我李家明就不得好死!” 李家明发完誓,捡起地上的藤条,骑上车吼道:“继续跑!要是哪个再慢下来,看我不抽死你们!” ... 第64章妖孽 银子滩村就那么大,李家明每天早上象撵狗样撵着毛砣他俩跑步的事,没有三天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为什么呀? 同学们不敢来问毛砣、细狗,这两个都脾气不太好,问他们丢脸的事可不会跟你解释,只会动拳头;可他们敢问李家明。虽然李家明已经被他们抬上了神坛,但这个天才好象跟常人差不多,除了越来越不喜欢说话、打起他自己兄妹来死恶死恶外,对其他同学反而更客气了。即使不小心踩到他撞到他,都不会生气反而会冲你笑笑,一点也不跟毛砣他们样强横霸道。 “哦,我听老师说,师范大学里都会招体育生。毛砣、细狗读书是没什么希望,我想让他们试试去考体育生。” 李家明停下揉酸涨的眼眶睁开眼睛,抬手拍了下凑到自己跟前的脑袋瓜子,笑骂道:“告伢,你也想试试?放心,我绝对一视同仁,每天早上来喊你起床!” 每天早上能听到毛砣、细狗伢鬼哭狼嚎的告伢,咕嘟道:“我有病啊?” 以前的玩伴不感兴趣,但大人们感兴趣啊。能读师范大学,那就意味着能吃国家粮,能当老师、能当干部! 第二天中午,李家明在外婆家吃饭吃到一半时,三表舅就拖着他小儿子来了,想让他也教教这个小表弟。三表舅就是大母舅的堂弟,农村里对亲戚、族人分得很清,常说‘亲不过三代,族有万年’。看着外公、外婆、舅舅他们热切的目光,李家明暗叹了一声,拉过小表弟道:“金伢,你去学堂里,把毛砣或是细狗伢喊过来。” “哦”,读三年级,成绩一塌糊涂的金伢如蒙大赦,撒腿就往学校里跑。 没两分钟,毛砣、细狗跑来了,脸不红气不喘。这两家伙确实是练体育的料,刚跑个把星期就体力大增。 “家明,你有事?” “哦”,李家明看了眼他们身后,没看到小表弟,就知道那小家伙肯定躲起来了。 扒完最后两口白米饭,放下饭碗,李家明下桌走到正坐在晒谷坪里喝茶晒太阳的三表舅面前,笑道:“三表舅,金伢是我表弟,毛砣、细狗伢是我堂弟。我没有什么‘亲无三代,族有万年’的想法,只要是我的兄弟姐妹,我都一视同仁。” 三表舅大喜,自己这个外甥现在是公认的天才,能拿全县第一名、还能帮老师监考、改卷、讲卷子! “不过,三表舅,你也不要太高兴了。” 李家明随手拉过细狗伢,捋起他的衣袖,上面一道新血痕摞着几条稍旧的伤痕,让刚才还喜出望外的三表舅触目惊心。别说三表舅,就连已经吃完饭,正坐在屋檐下喝茶、晒太阳的外公都吓了一跳,震惊地看着自己外甥孙,明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了? 李家明又拉过毛砣,同样把他手臂上的伤痕展示给三表舅看,正色道:“三表舅,这些都是我打出来的,他们背上、屁股上更多。要是金伢能吃得了这个苦,我就教他。” 外公忍不住起身走过来,大手按在李家明肩膀上,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明伢,你这么点大就这么狠,以后怎么得了?” 李家明也看着外公的眼睛,沉声道:“阿公,我们李家不比你们游家,要人没几个人,要钱没几个钱。 三年多前,我二婶让乡上捉去引产,小弟弟没了!我二伯让派出所关十九天,我们六个叔叔伯伯凑不起五千块钱,还是我大姐去游沅、柏木跪在她母舅、表叔们面前,才借来钱赎出我二伯。 快四年了,直到现在我婶婶伯伯说起这事来,都会掉眼泪的!” 说着说着,李家明心里也不好受,扭头盯着毛砣、细狗道:“毛砣、细狗,你们也莫怪我狠,实在是我们自己要争气!要是我们李家,跟游家样人多势众,也有人在乡上当干部,二伯能受那罪?小弟弟能还没生出来,就让人搞死了?” 毛砣、细狗黯然不语,三年多前的事,他们也还记忆犹新,几个叔伯急得都想杀人,可最后不还是屈服了?现在李家明旧事重提,他们这才体味到大人的苦心,要是自己不争气,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家里可怎么办啊? 轻轻挣开外公的大手,李家明帮毛砣、细狗将衣袖放下,遮住那些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痕,感叹道:“三表舅,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是金伢吃得了这个苦,你就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毛砣、细狗怎么样,你也看到了,到时打得太狠了,你们可莫心疼。” 三表舅看着毛砣、细狗放下的衣袖,喉结动了动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明伢,你这么管他们,你有几分把握?” 三表舅可不是嫡亲的三母舅,‘亲无三代,族有万年’的思想,李家明也一样有。对于毛砣、细狗这样的堂兄弟,只要他们的体育成绩能过关,李家明会用尽所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但金伢这个表弟,那就恕他敬谢不敏。 这不是他自私,而是毛砣、细狗不管他如何管教,叔伯最多走远点,看不到、心不痛,但三表舅他们是绝对不会任他如此的。既然是这样,自己又何必自寻烦恼呢?借钱给父亲的人情,还当不起自己花七八年的时间来还。 “两成,最多三成!三表舅,七八年后的事,谁能说得定呢?我传猛伯、传宗叔是被逼得没法子,才让我下狠心试试的。 三表舅,你晓得吗?现在毛砣、细狗每餐吃一个蛋,一天吃一餐肉,就是怕他们营养跟不上!” 一餐一个蛋、一天吃餐肉,这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实在是过于奢侈了! 可即便是这样,连一半的机会都没有,三表舅本能地打起退堂鼓,自己小儿子不是能吃这苦的料,而且要吃七八年这样苦。三表舅都打了退堂鼓,外公也不再说情,吃这么大的苦,花这么大的代价,只有三成的希望,实在是不值当。 晒谷坪里的所见所闻,通过三表舅、外公他们的嘴,很快传遍了银子滩,也很快传到了各个屋场。大人们茶余饭后多了个谈资,读书伢子们看李家明他们三兄弟的目光里,多了一些不理解和敬畏。 有些远见的村民感叹黄泥坪要出人才喽,王老师则骑车去了趟乡中小学,找到老同学柳校长要他去找路子,搞全套的专业体育教材。 “什么?你没骗我吧?” “骗你有意思吗?你觉得让他父亲用小竹梢打得遍体鳞伤,还一声不吭死扛的伢子,会干半途而废的事吗?” 柳校长震惊了,坐在办公桌前久久无言,最后才冒了句:“妖孽!” ... 第65章拖人上船 又到了星期五,这也是本学期最后一个周末,下星期三考完期末考试,读书伢子们就迎来了盼望已久的寒假。放寒假啊,那就意味着过年不远了;过年啊,那就意味着能穿新衣服、能放开肚子吃白米饭、肥猪肉,那可是山里孩子们一年中最高兴的日子! 当然,这也是读书伢子们下死力气读书的时刻,要是期末考试考不好,也就意味着父母的斥责。大过年的,谁愿意考个一塌糊涂让父母骂、拜年的亲戚取笑? 这半个多月来累坏了的毛砣,也以这个理由来找李家明理论,他算是摸清了堂弟的脾气,只要你说得出道理,他就会跟你说道理,绝对不会动手揍人。 “全对,去玩吧,天黑了就回家吃饭。明天、后天都放假,只要完成作业就行”。 刚洗完澡没多久的李家明,放下手里最后一本作业本,笑着冲站在旁边忐忑不安的满妹点点头,小家伙这才眉开眼笑地跟着等在边上的几个小不点跑了。 羡慕地看了眼‘咚咚咚’下楼的妹妹们,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毛砣,小声央求道:“家明,你昨天说临阵磨枪不快(锐利)也光,就快期末考试了,也让我们读几天书,也磨磨枪?” 李家明没回答这事,反而问起另外的事来:“哎,毛砣,听他们说,现在中午你跟细狗都是避开大家吃午饭的?” 一提起这事,毛砣脸上一红,不好意思道:“你不晓得,我想拿蛋给桂妹吃,她就是不接。我怕大家笑我好吃、自私,索性跟细狗不跟大家一起吃。” “哦”,李家明笑了笑,说起四哥和三哥的伙食差别来,反问道:“你知道我三哥当初是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毛砣好奇地看着李家明,他也知道这事,更想知道那么会读书的家道哥能怎么说。 李家明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复述当初四哥告诉他的,“他说:‘家德,你以后是要考清华北大的,只要你考得起,我就是每天吃薯丝都甘心!’” 毛砣愕然,脑子比较简单的他,半晌才问道:“什么意思?考清华北大,跟吃有什么关系?” “你呀,桂妹是太小了,还不太会讲。在她心里,只要你以后能考得上大学,她也跟我三哥一样,每天吃光薯丝就甘心!那些蛋、肉,都是给你补充营养的,不是让你觉得好吃的,晓得了吗?” 毛砣脸上一阵火辣辣地发烫,站在那愣愣地发呆。 李家明也不管这个知道了荣辱的堂兄,收拾下小方桌上的作业本、课本、铅笔,又拿起火钳将火盆里的炭火埋上,自顾自去了二伯家等晚饭吃。 走进二伯家的厨房,正在火塘边烤火的二伯笑呵呵道:“家明,柳校长让我带了点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好象是王老师托他搞的体育方面的书。” 李家明心里一暖,自己恩师就是这样的,只要他的学生是走正途、做正事,他总是不遗余力地帮,而且不求任何的回报。 “哎”,李家明答应了一声后,二伯又自豪道:“家明,上次那个柳老师调到中小学来当校长了,我在街上买盐正好碰到他,他还请了我们吃午饭咧。” 这事李家明早从王老师那就知道了,而且还知道前任林校长高升了,调到局里去当党委委员,算是临退休前解决了行政级别问题,从股级干部成了副科级领导。自己那位胡师公,不但有手段而且为人也还算厚道。 嗯?是我们,不是我? 呵呵呵,二伯可不太象当父亲的,重男亲女思想非常严重,去了学校肯定先去看了四哥、三哥,再顺便去看了看两个女儿。估计柳校长请他吃午饭,肯定还会让他叫上二姐、三姐,而二伯十有**去叫了让他骄傲的四哥、三哥,绝对没叫他亲女儿二姐、三姐。 李家明的腹谤就是二婶的不满,可俩人都没想到,二伯居然摇头道:“没有啊,人家请我们吃饭,叫孩子过去吃不过是句客气话,那怎么能当真?不过,柳老师真是好人,我不愿意,他让莎莎去叫二妹、三妹。莎莎也真懂事,那么洋气的妹子叫两个乡下妹子一口一个‘二姐‘、‘三姐‘,还叫得那么亲热。” 嗯?李家明微微皱了下眉头,又哑然失笑。二伯帮过柳老师忙,四五千块钱的新摩托说借就借,大伯可只是陪他吃了个饭,象他那样人情练达的校长大人,记人情也只会记在二伯头上。至于三哥、四哥,成绩是不错,以后也肯定会有出息,但又不是他教出来的学生,哪会象以前的林校长一样格外看重。 就算是那么看重四哥的林校长,等四哥、三哥功成名就之后,回老家探亲时,带着老婆孩子、拎着礼物去拜望的,也还是村小的张老师、毛老师和初中的姜老师等几个。至于林校长和四哥、三哥的其他老师,都是那两个更懂人情世故的四嫂、三嫂,将他们一并请到县城最好的宾馆里吃个饭而已。 这些事,不能怪现在的柳老师世故,也不能怪四哥以后的人情冷淡,实在是纯粹的师生之情与掺了功利的之间区别太大了。 柳老师与从代课、民办、转正一路走过来的林校长不同,他骨子里其实与王老师差不多,都是一个有些清高的人。象他们那样清高的知识分子,哪怕只是小知识分子,也有他们自己的原则:他们能与二伯这样的农民同桌吃饭,因为他们的父辈也是农民;也能与身居高位的胡局长撒赖,因为那是他们的恩师,但绝对不会象普通人样去投资四哥那样注定会飞黄腾达的潜力股。 反过来,象四哥、三哥那样纯粹的人,日后若是没有人情练达的四嫂、三嫂,恐怕连请林校长他们吃顿饭都不会想起来,最多是见了面时主动握个手、问个好。 想到这里,等着吃饭的李家明不禁嘿嘿直乐。王老师、姜老师他们把所有学生,都当成自己孩子一样教,最多是个别天分特别出众的,给予一点大家都认可的学习自由,该搞的卫生一样得搞、该骂时骂、该打时打,那样才最得学生们的爱戴。昨天中午,自己不就是因为帮舅母搞卫生迟到了,结果手上就挨了两竹梢? 吃完饭的李家明带着俩个妹妹洗完脚、涮完牙,回了自己家重复着每次周末的程序:布置四个妹妹明天的作业,然后让她们去看电视,再监督毛砣、细狗做作业,自己也拿起课本看书做作业、卷子,直到晚上十点,李家明才放俩人去睡觉。 书山有路勤为径,连四哥那种妖怪都勤奋,何况是一干天资普通的凡人? 毛砣、细狗在读书方面确实没什么天分,连记忆力都比常人差一点,那就更要认真地读。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要是能够不用就尽量别用。凭自己的本事考上去,与靠别人帮忙去念大学,对于当事人来说,其中的区别太大了。 再说了,青少年要睡足八个小时,从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正好八个小时,他俩如果觉得累了,课间或是中午还可以打个盹,时间上足够了。 苦嘛?肯定苦,但苦着苦着就会习惯的,李家明自己不也习惯了这种苦日子? 只是,李家明这种将时间精确到十分钟之内的做法,后果就是以前精力过于旺盛的毛砣和细狗伢回家后,现在倒头就能睡得着。 红英婶是见惯了小儿子跑步回家还生龙活虎,到李家明那呆两个半小时就成了病猫的样子,可大狗伢见得少啊。见弟弟每天回来就睡,几分钟就能打呼,大狗伢担心道:“姆妈,弟弟不是身体吃不消了吧?以前他看电视,不看到十一二点是不睡觉的。” 红英婶也有点心疼,可更多的是骄傲与希冀,小声解释道:“你以为你弟弟还是以前啊? 现在上课要认真听,要是作业不会做,回来就会挨打,会做但做错了,还要挨打!家明打了你弟弟十几次,他上次期中考试考了78、72分。现在他每天还要跑两次游沅,来回快二十里路,能不累吗?传猛,声音放小点,莫吵得细狗睡觉。” “哦“,传猛叔‘叭‘着旱烟筒,将旧黑白电视机声音关到要认真听才听到见的程度,大狗伢也连忙去把门关掉,生怕影响到弟弟睡觉。两夫妻满意地看着开始懂事了的大儿子,又遗憾地暗自叹息,要是家明大几岁、又早几年懂事,狗伢可能也会跟着他练体育,不至于这么小就跟着去打零工。 传猛叔、红英婶的遗憾就是二伯、二婶的遗憾,傍晚看到回家过礼拜的二女儿、三女儿,他俩也暗自叹息。不过让他们惊喜的是,第二天吃晚饭时,读初一的三女儿,居然问李家明,有没有能力辅导她? 这可是大大的惊喜,李家明顾不得藏拙了,连忙点头答应:“没问题的,上星期,四哥就开始教我初二的数学、物理。再说我不会的,你还可以去问四哥、三哥!” 三姐立即泄气了,低落道:“那算了吧,以前军伢都被大伢、二伢笑他结巴子。我又没你聪明,要是我去问,还不得让大伢、二伢回来后笑死?” 那可不行,大姐是后悔莫及;二姐是真不喜欢读书,以后也从没听她后悔过,反而一说起她的小饭馆就眉飞色舞;三姐好不容易起了认真读书的念头,李家明哪会放过这机会? “三姐,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那是跟你谦虚。不信的话,你去问问四哥,你期中考试才数学72、语文71、英语91,我可是数学满分、语文92哦。我敢保证,等你读初二了,我初中内容都自学完了,教你们初二都没问题!” “真的?” 这可是自己亲姐,李家明咬着牙答应道:“真的!你以为我考全县第一,那是捡来的啊?” “不会影响你学习?你都已经教了六个弟妹!” 见三姐又意动了,李家明连忙道:“不会不会,你以为多难的事啊?我现在也就是教满妹、小妹要花点精力,毛砣他们都只要监督就行。他们几个早被我打怕了,上课认真听讲、作业都认真做,哪还要我辅导多少最多是帮他们检查下作业,讲下错的错在哪。” 忙中出错,提到要挨打,好面子的三姐立即不愿了。 “要你一个细伢子教就够丢脸了,还让你来打,我还要不要活啊?” 今天的二伯出奇地没骂三姐,反而问李家明道:“家明,你就自学到初二内容了?” 急于拖三姐上船的李家明,脑子里没多想,连忙道:“是啊,四哥上星期还用他以前第二学期期中考试的卷子,考了我的数学和语文,数学是满分,语文差一点只有92。英语是四哥说他的发音有问题,等他纠正过来了再教我,只让我先听听英语磁带。 他还说语文要靠平时慢慢积累,急不来的。除了以后的物理、化学外,其余的都是副课,了解点就行了,反正中考不会考的。日后要是对历史、地理、政治之类的有兴趣,到了大学里再去学也不晚。” 这倒是真的,中考就考语、数、外、物、化、生理卫生和政治,政治和生理卫生,只要考前一个月死记硬背就行。李家明这么一说,三姐心里又活络了,要是把不学副课了,全部用来学数学、英语,倒有可能赶得上年级里成绩最好的那几个同学。 “对对,只要时间花得多,哪有赶不上的道理?只要功夫深,铁棒还能磨成针呢!” 退而求其次的李家明,连忙又蛊惑道:“三姐,那些副课老师骂几句就骂几句,又不会少块肉,让他们骂就是了!只要你数学、语文、英语跟上去了,以后能考上重点高中,谁还会在乎你历史、地理考多少分?” 不知什么原因,突然起了认真读书念头的三姐连连点头,没想到旁边的二伯却板起了脸,训斥道:“家明有教你的本事,你怎么就不能让他教?打你是为了你好,要不要我来帮他打?” 坏了坏了,三姐是个倔脾气,二伯这不是帮倒忙吗? “我不读了行不行?” 果然不出所料,倔强的三姐饭碗一扔起身就走,气得二伯浑身打哆嗦,操起门背的扫把就追了上去。 ... 第66章可怜的面子 据孔夫子说,舜帝的父亲揍他时,只要用的是大棍子,那位古之圣贤绝对会逃之夭夭。 正读初一的三姐,绝对没听过这故事,所以她被二伯按在屋檐下,用扫地的竹扫帚一顿狠揍,惨叫、哭喊半天,却没等到以往二婶的保护。对面的大伯、大婶跑出来听了两句,拉着跟在后面的四哥、三哥进厨房继续吃饭。棍棒之下出孝子,也会出孝女,这在农村里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被吓坏了的满妹将脑袋钻进了心疼得泪流满面的二婶怀里,小妹也钻进了李家明怀里,即使是二姐她也在粟粟发抖。以往二伯发火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即使想动手揍人,都被宠爱儿女的二婶拦住,她们都习惯了在母亲的羽翼下愉快地生活。 今天不同,二婶最骄傲的侄子--家明,只差保证一定会教好二女儿,她还不知好歹,那就是真正的欠揍了。满妹从一个只知道吃、玩、穿花衣服的小妹子,被李家明管教成了懂事、乖巧还能去插班的准小学生,已经让习惯宠爱孩子的二婶,将前程和宠溺孰轻孰重看得很清楚。 三姐凄惨的哭叫声,让传猛伯、传祖叔他们很快跑过了来,三个人抱住暴跳如雷的二伯,刚听了两句也放开了他,由着他继续打骂趴在地上痛得翻滚、惨叫的三姐。 落在后面一点的红英婶、莲香婶她们,见三姐太可怜了,想去劝还在怒吼的二伯,结果让传猛叔他们恶声恶气地推开。 “劝什么劝?不晓得好歹的妹子,早死早好!” ‘卡嚓‘一声,竹扫帚终于断了,用力过猛的二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传祖叔连忙抱住他。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的二伯,也顺势将断扫帚扔在已经只剩下哼哼的三姐身上,啐了一口骂道:“辛辛苦苦养你还不如养条狗,你要不滚出这幢屋,要不给我好好读书,我李传民再不养没良心的白眼狼!” 听到外面的教训停了,二婶抹着眼泪放下怀里的满妹,这才出来和红英婶她们,将地上奄奄一息的三姐抱进房间。同样抹着眼泪的满妹也想跟着二婶走,宠爱她的二姐连忙将她拉入怀里,小声安慰道:“满妹莫怕莫怕,耶耶(爸)不会打你的。” 现在的耶耶很吓人,可时常用小竹梢打她的哥哥,在满妹眼里居然比亲二姐更可依赖,挣开二姐一头扑进了李家明怀里。感觉到满妹异样的李家明,连忙将两个小不点都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们的后背,让她们渐渐放松下来。 哎,三姐确实应该严厉管教了,只是吓倒了这两孩子。 一会儿,传祖叔抱着金妹进来了,见李家明抱着两个小不点,而二姐却在旁边手足无措,不由得叹了口气。 “二妹,三妹怎么突然想起要读书了?” “啊?” 还在微微发抖的二姐没反应过来,李家明扯了扯她的袖子,又重复了一遍,她才哆嗦道:“哦,家明考了全县第一后,学堂里就有人笑我们,说三个哥哥是人才、两个弟弟是天才,只有我们是蠢牯!就连柳校长请耶耶和我们吃饭,都被人说成是去送礼,想让老师多关照我们,还说耶耶是马屁精! 三妹不服气,跟他们吵了起来,我们吵不过她们人多,她就想来跟家明学学,省得以后总让人笑不会读书只会吹牛皮。” 明白了,李家明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三姐会心血来潮想读书。 与成绩好的学生闷头读书不同,差生有差生的圈子,二姐、三姐成绩够差,自然也是差生圈子里的成员。差生之间比不了成绩,自然就会比其他的,比如谁最有面子。 以前大姐在时,她够泼辣又能让受老师们宠爱的四哥、三哥服气,能将弟弟、妹妹们团结在一起,二姐、三姐平时得罪的那些差生同学,哪敢跟这样的小团体对着来? 就象银子滩小学一样,以前大狗伢带着毛砣、自己、细狗伢经常跟别的小队伍干架。为了什么干架不知道,反正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自己这一方人少老是输,自然就是对方有理。自从自己拿了全乡第一、全县第一,成为六个老师的心头肉后,别说是干架了,别的小队伍对最瘦弱、最胆小的金妹都是礼让三分,就更别提粗壮的毛砣了。 现在大姐走了,三哥、四哥闷着头学习,二姐、三姐又没大姐那种本事支使他俩,更别说他们的那些追随者了,自然就不能再狐假虎威了。两个成绩不好的差生,又喜欢到处炫耀,那些早看她俩不顺眼的同学不挖苦加讽刺才怪。也就是女孩们胆小,只敢说点风凉话、吵吵架,要换成是男生,十有**会堵在厕所、宿舍里一顿暴揍。 想明白了的李家明,不禁好笑又好气,三姐挨这一顿揍,居然就是为了那点可怜的面子。 哎,自己虽然得大人的宠爱,被弟妹们敬畏,但在三姐那是没什么面子的,只有等三姐平静下来后,再去烦劳四哥喽。 “金妹,带妹妹去做作业,做完好看电视。” “哦“,乖巧的金妹立即从传祖叔怀里下来,走到李家明身边,拉了拉吓坏了的小妹和满妹,柔声柔气道:“满妹、文妹,去做作业了,等下有《花仙子》看。” 哎,李家明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趴在怀里的小妹放在地上,又将满妹也自己怀里拉出来,搂着两个小脸还雪白雪白的小不点,带着跟在后面的金妹回家做作业。李家明一出来,正在看热闹的毛砣、细狗伢他俩,也连忙拉着桂妹跟上,在大人欣慰、期盼的目光中,这个小队伍又得去读书了。周末可以玩,但该做的作业还是要做的,至多是作业量比平常少得多。 回到家,栓上了大门,远离了在小孩眼里吓死人的父亲(二伯),满妹和小妹都慢慢地不害怕了,但想让她们能平静地学习,那是不可能的。 “桂妹,你们听写完生字就可以了,明天再补做今天的作业,早点带满妹她们去看电视。毛砣、细狗,你们去做作业。” “哎” 金妹、桂妹的听写全对,李家明奖给她俩一人一粒糖,两人拿着糖稍一犹豫就咬了一半,分别塞进满妹、文妹嘴里,拉着她俩去传祖叔家看动画片。两个小孩子的举动,让李家明觉得非常欣慰,自己不但让堂弟妹们开始热爱学习,而且学会了相亲相爱。 只是,冷静下来的李家明突然间有些疑惑,二姐是靠考试时运气好,抄了三哥的答案上的初中;三姐可是靠她自己考上初中的,脑子应该不差,也才刚刚读初一上学期,怎么就会这么快成为差生呢? 不对,好象哪不对劲,李家明将今天的事仔细理了一遍,突然大惊失色,顾不得隔壁的毛砣他们,立即下楼、拉开门栓拔腿向二伯家跑去。 ... 第67章令人齿寒 冬夜里的月色清冷,洒在安静的小村落里,也洒在飞奔向二伯家的李家明双肩上。 错了,错了,大家都冤枉了三姐! 三姐是有点好面子,但那不是她的错,十三岁的女孩正是好面子的时候。三姐也不是大家眼里的差生,相反她的成绩在学校里,应该是中等偏上的,否则期中考试不可能考数学80、语文71、英语91! 只是四哥、三哥、以及自己太耀眼了,中考的升学率又太低了,大家拿她与自己三人一比较,下意识就把她归到考不上高中的差生行列了。考高中,连考最差的职业高中,都要全年级前十几名,可一个年级三个班、一个班三四十个学生,考前十几名真那么容易? 大家都误会了她,包括自己在内。 大姐初中毕业时,三姐刚小学毕业,哪可能会学到差生那一套?肯定是二姐跟着大姐嚣张惯了,大姐走后还不知收敛,连累了无辜的三姐。成绩还算不坏的三姐被人嘲讽,觉得不服气,才去跟二姐的对头们吵。吵不过人家,好面子的三姐才想起,让大家公认的天才也就是自己趁寒假帮她补补课。 自己心急说话没过脑子,二伯又恨铁不成钢,接连误会之下,就让好面子又倔强的她冤枉地挨了顿暴打! 跑到二伯家,李家明顾不得去给还在生闷气的二伯解释,立即蹿到了四哥、三哥房里。 “家明,你有事?” “四四哥“,李家明喘了口气,才小声道:“四哥,二伯冤枉三姐了。” “有什么冤枉的?你的水平确实可以教她了,她为了那点虚荣心拒绝上进,难道不该被二伯教训?” 得,凡人的道理跟妖怪是说不清的,李家明只好跟三哥说,这三哥虽然性子跟四哥差不多,但还只是凡人中的牛人。 “三哥,初一的数学考80、语文71、英语91,在班上应该是前十几名吧?” 三哥习惯了得第一,前三名以后的名次还真不会去关注,仔细想了想才不确定道:“不知道,应该是中等偏上吧。嗯,可能在全班二十名以内吧。” “这不就对了?三姐不是读书不认真,而是方法不对,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副课上去了。” “对什么对?” 四哥立即反驳道:“数学考80、语文71、英语91,这也算是认真了?” 李家明苦笑起来,解释道:“四哥哎,你不能拿三姐跟你比,你读初二能自学高三内容,全县还有第二个吗?人的天分有高低,这是天生的,不是光靠勤奋能弥补的。” 这,这,四哥和三哥相互看了眼,彼此太默契的兄弟俩不好意思地笑笑。 “家明,还是你厉害,这都能想得到。” “四哥、三哥哎,我房里还有毛砣、细狗呢,他们哪个以前不是全班垫底的?” “嗯,走,我们去跟二叔说说,三妹确实被他冤枉了。” 李家明连忙拉住四哥,这妖怪说话太理性了,可别又让二伯下不了台;而且这妖怪逻辑推理能力太缜密,肯定会推导出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难免又将二姐牵扯进来。若是让二伯知道了她在学校里,不认真读书反而吹牛、吵架,难免又会打她一顿。 “四哥、三哥,你们还是去劝劝三姐吧,你们在她面前说话更有用。我去跟二伯说,正好跟他说说满妹、文妹去插班的事。” “行” 三兄弟正准备起身,门口突然传来咳嗽声,大伯已经站在那有一会了。 “耶耶(大伯)” “坐” “哎“,三人重新坐下,跛着左腿的大伯已经头发花白了,他也坐到书桌边的椅子上,伸出一双满是老茧、创口的大手烤了烤火。 “你们错了,老二没冤枉欣华,她确实没用到功。” “啊?“四哥、三哥愕然。 嗯?李家明不为人察地皱了下眉头,又立即舒展开来,他信未来那位大姐夫,不信自己这位亲大伯。 “你们想想,初中内容有多难?我也读过初中,我没有你们三个聪明,但成绩照样是全年级第一名。” 大伯仿佛是怀念着什么,沉默了一阵才继续道:“我那个时候一心想考师范、卫校,再不济也要读高中,以后再考大学。我那时候,十二点钟睡,六点钟起床,累了就趴在桌上打个盹。 欣华的天资不出色,那就应该更勤奋,你们两个跟她一个学校,看过她有多勤奋吗?有没有熄灯后点蜡烛看书,有没有回家后还拼命看书,有没有不懂就问? 没有吧?所以老二没冤枉她,她确实没用到功,心里更没理想,只是凭着小聪明在混日子。家明想辅导她,她还那么虚荣,不打她一次,改得了吗?” 这话说得三人连连点头,只要脑子不是太笨,初一的内容确实不难,只要勤奋就能出成绩。大伯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话又说回来,冤枉了她又怎么样?哪个人不受点冤枉气,现在让老二打,总比以后长大了摔跟头强! 家道、家德、家明,人总是要靠自己的!不要说别人,就是父母也最多是帮一时,帮不了一世的。欣华要是自己转不过弯来,你们帮她又有什么用? 自己想读与家里要我读,差别有多大?要是她自己心里不想读,只是为了点虚荣心,那不如早点放弃。老二赚钱也不容易,要是欣华读不出来,还不如以后全力供满华!” 这话很冷酷,却是冷冰冰的现实。别说是现在,即使再过二十年,经济得到迅猛发展了,一个农民要供两个孩子读大学,也足以让他倾家荡产!习惯了理性思考的四哥、三哥连连点头,可李家明却心里开始发冷。 道理是这道理,但大哥、二哥不是天才,也不定能考得上,你为什么还拼命地供?大姐在外打工,三姐也明年会去打工,还有将二婶当母亲般敬重的四叔,你凭什么认为二伯无力供两个孩子读大学?他都没能力,那你呢? 还是未来的大姐夫说得对,大伯就是怕再出会读书的人,让二伯、父亲、四叔不帮他供他的亲儿子读书!自己已经是拦不住了,满妹、小妹估计也拦不住,但跟四哥、三哥年纪相差不远的三妹一定不能再会读。四叔已经跟他闹翻了,父亲又要顾着自己和妹妹以后读书,肯定也不会借他多少钱,能全力帮他的只有二伯了,要是三姐也能有出息,大伯日后还能从二伯那借得到钱? 人都是自私的,自己的子女会读书,哪还会帮兄弟供孩子读书?何况他们四兄弟里,大伯与其他三兄弟并不亲近,四叔更是跟大婶彻底翻了脸。 哎,李家明暗叹一声,低头盯着大伯那双沧桑的大手,已经带上了鄙夷的眼神。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就是大伯这样的人。大伯能说会道、头脑聪明,可惜却将他的能说会道、头脑聪明都用在了歪处! 别说是大家自小看重的四哥、三哥,哪怕是天性凉薄的大哥、二哥,只要他们考得上,二伯、父亲、四叔真会看着亲侄子没钱读书? 沉默了一阵,等大伯起身后,李家明也跟着告辞。 三姐是自己的亲堂姐,天分也不是那么差,自己说什么也要拖着她,跳出这该死的农村!二姐天分不行,那也没关系,她‘以后’会去东莞开小饭馆,而且小生意做得还相当不错。即使事情有变化,自己几姐弟混出头了,还会眼看着她一个人在田里刨食?金妹、桂妹两个小不点,都知道关爱满妹、小妹,难道自己还不如两个小孩子? ... 第68章山里男人的面子 阳光明媚普照大地,照在课桌上的试卷上,白的更白、黑的更黑,黑白分明更为耀眼。 已经做完了试卷的李家明,习惯性地再检查一遍,确定准确无误了才起身交卷,这才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个不认识的外校监考老师。 不至于吧? 还真至于,监考老师抬手看了眼手腕的上海牌旧表,再看看旁边才做到1/3的同学们,微笑着向他轻轻点头。 李家明也有礼貌地回了个微笑,拿着试卷走到讲台前交卷,连忙去教师办公室看两个小不点的考试情况。去年和前年的试卷,那俩小家伙都考了满分,今年的可能难了一点,还有些超了范围,但也应该问题不大吧? 刚一出门,李家明就看到二伯站在小操场上来回走动,不停地张望着老师办公室,连忙小跑过去小声道:“二伯” “哦,家明啊,你快去看看” “哎” 李家明轻手轻脚走到老师办公室里,监考的张老师正无聊得打哈欠,旁边还坐着个更无聊的乡中小学老师。 满妹、小妹插班的事,放在以前就是王老师一句话的事,现在要并校了就得多一个监督老师,连以前每学年第一学期的各个村小自行期末考试,都改成了全乡统考、外校老师监考。据说这是柳大校长的新规矩,以后老师晋升职称、评优主要看学生的成绩,资历只作为参考。 正打哈欠的张老师,见李家明进来了冲他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开水瓶,又指指小操场。这也是位恩师兼严师啊,从一年级教到五年级,比王老师还多教了他一年,以前还经常扭着他耳朵,骂得他狗血淋头。 李家明无声地笑了笑,轻手轻脚地给两位老师倒掉冷茶、沏热茶,完了又给二伯搬了张椅子也沏了杯茶,让他坐在小操场边上晒太阳。 “怎么样?” “没事的,张老师都冲我笑了,肯定是满妹、文妹做得好!她俩做前年、去年的卷子都考双百分,今年的肯定又是双百分。” 李家明安慰了二伯两句,自己也去倒了杯热茶,蹲在二伯旁边晒太阳、看蚂蚁打架。见侄子如此轻松,关心则乱的二伯也慢慢放松了下来,喝着茶晒着温暖的太阳。 “家明,三妹听话不?” “啊?二伯,三姐是我姐姐,她又不是毛砣他们那样的皮伢子,还要我管着读。三姐就是有些地方没学懂,我多讲几遍就行了,四哥教我,也是这样教的。” “那可不行,她要是不认真,你就告诉我,我来帮你教训她!” 李家明无语,等二伯又说了一遍,才连忙安慰道:“二伯,你别担心了,三姐又不是不懂事,你连屋都不做了,她还不会认真读书啊?” ‘哎‘,二伯叹了口气,李家明也暗自叹气。二伯为了两个女儿,连屋都不准备做了,他也和三姐一样压力大了。 女儿不会读书,早点嫁人就是,农村里哪家人不是这样的?做屋就不同了,现在田土山林都是国家的,个人都有承包经营权没有所有权,真正属于自己的也就是一幢屋了。农村里的男人,一辈子一定要做幢屋,才能在同辈人、晚辈面前抬得起头,因为他给后人留了东西,这关系到一个大男人的脸面。 沉默了一阵,李家明轻声安慰道:“二伯,莫多想,三姐以后考不考得上大学,我不晓得。满妹肯定考得上的,她是我从aoe教的,我就心里有数!做幢屋有面子,但供出个大学生更有面子,大伯肯定这十几年都做不起屋,整个银子滩哪个人敢背后说他一句不是?” “你这伢子“,二伯宠爱地拍了李家明脑袋上一巴掌,希冀地看着那间老师办公室。若是满妹能考双百分来插班,六岁的妹子考赢了七八岁的人,他就可以昂首挺胸地告诉所有人,他李传民不是做不起屋而是不想做,他要留钱供满妹以后读大学! 时间过得不快也不慢,两叔侄看起来一个轻松一个紧张,其实心里都有些紧张地晒着太阳。李家明刚才考试时,就知道今年的试卷很难。估计是为了挑出尖子生,好平均分配到各个班上去,试卷的难度提高了不少。 在两伯侄的期盼中,张老师终于从老师办公室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忐忑不安的小家伙。李家明立即从地上蹦了起来,蹿了过去急切道:“张老师,我妹妹还不错吧?” 张老师比王老师随和得多,该骂得时候能骂得你狗血淋头,平时可是非常平易近人的,经常喜欢逗学生玩。 “你说呢?要不要来帮我改卷?” 二伯也快步走过来了,搓着手恭敬道:“张老师,这两妹子还行吧?” 张老师主动向二伯伸出了手,夸奖道:“不错不错,今年提高了难度,这俩妹子还能考98和96,这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不是满分?王老师说过,只有考双百分才能来插班。 后面的两个小不点和二伯都失望地叹气,跟在后面的那个乡中小学老师笑了起来,也主动与二伯握了下手,玩笑道:“老李是吧?你知足吧,今年全乡一年级的语文平均成绩,能上七十分就相当不错。这两妹子肯定学了下学期的内容,否则不可能考这么高的分!” “真的?” 张老师乐呵呵道:“当然!卷子就是老刘出的,刚才我还在骂他,出得也太难了。” 刘老师也笑呵呵道:“放心吧,王成林都不当校长了,插班的事由柳校长说了算。我来时,柳校长就交待过,老师敬不敬业看平均成绩,学校的声誉好不好,那就得靠尖子生了。这俩妹子这么聪明,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谢谢张老师、谢谢刘老师“,终于放心了的二伯,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更深了,不住地感谢。 “要谢就谢你这侄子吧,我们可没教她俩” 刘老师的玩笑话,让二伯也跟着笑,高兴地拍拍李家明的脑袋瓜子,骄傲地玩笑道:“他啊,他是我亲侄子,教妹妹读书那是应该的,我还谢他?没教好,打他一餐还差不多!”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李家明也乐呵呵地拉过两个眉飞色舞的小家伙,小声道:“想吃什么?哥哥带了钱,我们去门口买。” “酸梅粉、老鼠屎(华华丹)、果丹皮,还有、还有果冻!” “行,张老师、刘老师、二伯,你们聊,我们先走了。” “滚” “哎“,李家明在张老师的笑骂声中,牵着两个又蹦又跳的小不点,也跟着她俩蹦蹦跳跳着去小卖部,看得三个大人忍俊不禁。李家明不可在乎被大人笑,只要两个小不点每天高高兴兴的,还能热爱学习,让他干什么都行! ... 第69章人有时候要快乐,哪怕是虚幻的 等李家明一手搂着一个小不点,坐在操场边的破水泥球台上,开心地吃着两妹妹喂的‘老鼠屎‘(华华丹)、酸梅粉时,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响了。 今年的试卷确实很难,铃声响完了一阵,半大伢子、小萝卜头们才愁眉苦脸地出教室。比同班同学高出一截的毛砣眼尖,一眼就看到乒乓球桌这边的李家明兄妹,撒腿就跑了过来,老远道:“家明,她俩考得怎么样?” “毛砣哥“,两小不点也老远叫人,等他跑到了台子边,还分刚买的华华丹、酸梅粉、果冻给他吃。 “你说呢?” “那就好,那就好“,两只小手里的都尝了点,毛砣也蹦上球台,摸着两小不点的脑袋瓜子傻笑。 没一会,五年级的另外九个半大伢子、半大妹子也跑过来了,急切道:“家明,‘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后面还有?” 爱显摆的满妹立即接口道:“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五哥哥,我背得对吧?” 李家明还没夸奖,毛砣就得意洋洋道:“不是我说你们,五年级了还不如我们满妹!” 毛砣可不比李家明,惹了他不会跟你说道理,只会跟你动拳头,哪怕抬出王老师来,他也照揍不误,整个班上其他五个伢子、四个妹子没一个不怕他的,哪怕是跟他差不多高大的告伢。他虽然得意洋洋地贬损这帮同学,但大家都不理他,眼睛都看着李家明,希望这个同学兼老师否定这个讨厌鬼。 “没错,就是我妹妹刚才念的。你们呀,以前张老师教这首诗的时候,就在黑板上写过后面两句,你们都没抄下来背吧?” “啊?” “有没有搞错啊?书上都没写的,他们怎么也让我们考啊?” 抱怨归抱怨,一帮同学问完李家明答案,见所有的人都跟自己一样,这才稍稍安心。还好还好,要对大家一起对,要错大家一起错,李家明是大家不能比的,只要跟其他人差不多,家里就不会骂自己。就是坐在球台上的毛砣有点碍眼,这个老留级生仗着有个好弟弟给他辅导,这次居然做对了五六道大家都不会的题目。 球台这边的热闹,也引起了金妹、桂妹的注意,看到球台上显眼的毛砣,也连忙拉着细狗伢跑了过来,三人脸上都笑得开了花,看样子都考得相当不错。特别是外向的桂妹,吃着满妹、文妹分给她的零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五哥,这次我肯定是九十分以上,比细狗都考得更好,他错了八道,我一道都没错,作文都改了一遍……” 不错不错,只要桂妹说是九十分,那就十有**是有九十多分,三年级要写作文,想拿满分不太可能。她们这帮小妹子在自己的小竹梢威慑下,已经养成了细心再细心的习惯,只要会做的就不会错。 开心地等桂妹叽叽喳喳完了,李家明扭头道:“金妹呢?” “我都会做!” 行了,全会做就是满分,她比满妹大一岁、比小妹大两岁,年龄的优势让她学得更多、更好。 等金妹也说完了,同学们才担心道:“家明,你说下午的数学会不会也这么难?” “嗯,很有可能,大家别慌,仔细点做就是了。你们要相信自己,要是做不出来的,别人也不一定就做得出来。还记得上半年期末考试,我们不就是全乡平均第二?我们班上都不行,除了乡中小学的五(二)班外,还有谁比我们更厉害?” 还真让李家明说中了,下午的数学试卷除了前面六十分难度一般外,后面四十分已经是竞赛的难度了,其中有一道:一串珠子,按照2颗黑珠、3棵白珠,3颗黑珠、2颗白珠……的顺序排列。问:1第14颗珠子是什么颜色的?2第1998颗珠子是什么颜色的? 这样的题目,在聪明点的学生眼里,这就是一个除法题目,但在脑子不习惯转弯的学生那里,那就是难得不能再难的难题。 毛砣以前是李家明最喜欢折磨的对象,做完了老师布置的作业,就会拿四哥收集来的五年级数学竞赛题去折腾他,省得他精力过盛影响别人。这次他算是彻底扬眉吐气了,因为那些题目大部分他都做过类似的。 在大部分同学都急得抓耳挠腮时,毛砣倒是做完后还仔细检查一遍,才趾高气昂地提前交卷,走起路来象只刚会打鸣的小公鸡。那些自己不会做的,他敢肯定全班除了自己堂弟外,绝对没有第二个人会做! 考完了,一帮同学围在李家明旁边对答案,李家明也是由着毛砣得意洋洋地显摆,只在他卡壳的时候才仔细给大家讲解。等对完了答案,同学们看毛砣的眼神都不对了。 数学不比语文,很多难题不是你掌握了知识就能做得出来的,而是要看你的脑子聪明不聪明。这老留级生,居然只错六道题,那就是他非常聪明,只是以前不用功而已! 得意洋洋的毛砣突然间,也觉得自己比大部分人聪明,虽然他已经是读第二个五年级了,可这么多人做不出来的题目,自己能做出来,不就是自己比他们更聪明?特别是看到大家的眼神,不再完全是以前的怕,还有了些佩服的意思,这让他更加得意。 李家明也高兴得看着有些得意忘形的毛砣,成绩好的学生对成绩差的学生都有种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会让人很愉悦。当然,这也被很多人称为虚荣心,但这种能带来愉悦的虚荣心,会让成绩好的学生继续努力,一直保持着对同龄人的优越感。 毛砣这家伙,虽然他自己开始想读书,但从不知道读书不单是吃苦,还有让人快乐的一方面。这次的考试正好让他知道,原来成绩好,会让人这么高兴,以后他就会享受学习的快乐,而不是苦读。 虽然这种快乐,对于天分并不出色,甚至比常人还差一点的他来说,其实是一种虚幻的快乐,但这没有关系。尝过了这种快乐,他以后就会时常渴望这种快乐,就会主动去学习而非自己逼着他学。理科对天分要求高,可文科生除了数学外,对天分要求并不高,若是毛砣能吃苦又能主动去学,或许不用走体育生这条路,也能考个一般的大学。 不要说从未真正被同学尊重过的毛砣,就是乖巧的金妹、桂妹她俩,放学回家的时候,都还兴奋得叽叽喳喳不停。试卷容易的时候不觉得,考双百分都只能并列第一,这次难度一加大,她俩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如果再加上满妹、小妹她们两个的表现,李家明估计这次银子滩小学要出名了。 这几年各类竞赛越来越热,尖子生就更成了老师们的心头肉,现在银子滩村小突然又冒出四个尖子来,还不得让新学校的那些班主任打抢啊? ... 第70章杀不成过年猪,也要祭祖宗 往年全乡小学统考的成绩单,要等到考试三四天后才有拿,今年却是第三天上午就发了下来,比以往快了一倍都不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全乡村小合并,各校桌椅板凳要搬、那边的教师宿舍安排、学生分班、食堂扩建、打制新木床……一大堆的麻烦事。如果再加上胡局长从县里要来的民办老师转正机会,更让大部分小学老师们没有闲心象往年一样,改两三天试卷、吃两三天好饭再慢悠悠回去,给学生写评语、发成绩单。 更重要的是,同古县大规模转正民办老师,不仅在市里引发了轩然大波,而且惊动了省里,新闻记者们正在各乡采访,各级领导、老师们正兴奋着呢。 老师们的事,李家明他们掺和不了,可他们提前拿着成绩单一回到家,整个屋场都沸腾了。没看到成绩单前,光听儿女们吹,还有李家明的保证就够让人高兴了,现在看到白纸黑字的成绩,父母都兴奋得想放鞭炮提前过年。 高兴啊! 金妹、满妹、文妹包揽了一年级前三名,桂妹全班第一、细狗第四,连以前最不让人看好的毛砣,都居然是全班第二,第一次不是全班倒数前三名,这简直是太公坟上冒青烟了! 平时有了喜事,大家都是杀只鸡庆祝,现在这么大的喜事,豪爽的传猛伯大手一挥,要提前杀过年猪,好好犒劳下这帮读书伢子、妹子。再去好好给太公、太婆、三位耶耶(叔叔)姆妈(婶婶)上坟,感谢他们在天之灵的保佑! 杀过年猪,在农村里可是大事,得请阿公、母舅、丈人公、舅兄、姐夫,家里有读书伢子的,还得去请学堂里的老师。现在主要是为了李家明他们一帮读书伢子、妹子杀过年猪,自然感谢老师是重中之重。 见传猛伯准备带着细狗和自己去学校里请老师,李家明连忙拦住正想出门去请其他客人的几位叔伯。今天去请老师吃杀猪饭,肯定请不来的。 “什么?他们不会来?” 几个大人都疑惑地盯着李家明,他只好解释道:“传猛伯,你没看昨天的电视新闻啊,省市电视台都在报道我们县转正民办老师的事。 现在乡上正搞村小合并的事,还有民办老师转正。细狗他们的毛老师、邓老师都是民办的,哪会在这骨节眼上来我们家吃饭啊?” 对啊,这几天电视里,老看到县长、书记在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亏老师’。要不是这几天的新闻,传猛伯他们哪会知道县长、书记长什么吊样? “对对对,他们当老师的哪年不吃几餐杀猪饭,碰到可以转正的机会,哪还有心思来我们这吃饭。那算了,还是等他们忙完了,我们再杀猪请他们来吃饭。 红英、红英,杀几只鸡,我去乡上买菜,大家好好吃一餐!” 早上李家明他们出门时,红英婶她们就捉好了鸡,毛砣、细狗可能撒谎,家明是不会撒谎的。他说了大家都考得很好,那就一定考得很好,这都是祖宗保佑,当然要去上上坟多拜拜。 “晓得!传祖、传宗,你们拿鸡去祭祭太公、耶耶还有两个叔叔。还有你们一帮伢子、妹子都去,给太公他们多磕几个头,要他们保佑你们成绩越来越好!” “哎“,传祖叔、传宗叔答应了一句,连忙去大嫂厨房里拿鸡,又支使李家明去叫上四哥、三哥,才带着一帮小孩上山。长嫂如母,红英婶在大公公这一房头里,地位极高甚至比传猛伯都更有威信,因为两个小叔子都是她带大、张罗亲事的。 要说起来,黄泥坪李家也够惨的。 三十年前县里修水库,大公公、二公公带着四个成年了的女儿(侄女)、儿子(侄子)在工地上做义务工,堤坝一垮全没了,六个人连尸身都没找回来。三兄弟只有老三,也就是李家明的亲公公,生重病在家才幸免于难。 一对夫妻加上两个寡妇嫂嫂,含辛茹苦十几年,才拉扯大七个儿子、侄子。十几年的起早贪黑,也累得四个老人积劳成疾,连寿命最长的李家明婆婆,也只活到六十一,连小妹都没看到就撒手人寰了。 不过,李家也总算是时来运转了,居然又出了五个会读书的伢子、妹子,再加上家德、三伢那就是七个了,这在全乡、全县也是头一份吧?要是以后毛砣和细狗考体育生也能成,再加上已经会开车能赚大钱的军伢,李家就真正的兴旺发达了,家家都有能撑门顶户的后生家喽! 传祖叔、传宗叔象喝了酒一样,涨红着脸领着一帮孩子兴高采烈地给祖宗修坟、拔草、清扫祭坪,说话的声音里都透出难掩的欢喜。 “公公、婆婆、耶耶、二叔、三叔、姆妈、二婶、三婶、大姐、二哥、三哥、四姐,你们看到了不?这些都是你们的曾孙子曾孙女、孙子孙女、侄子侄女,他们都是会读书的伢子、妹子,我们李家要兴旺发达了……加德,你最会读书,为我们李家争光最多,你来上第一柱香!” 山里人敬祖宗信神鬼,平时凡事都风淡云清的四哥,拈了三根香恭恭敬敬地依次跪在太公、太婆、大公公……坟前,磕头、上香、默声祷告,脸上都是虔诚之色。 “家明,你带得弟弟妹妹们好,你来上第二柱香。” “哎“,李家明也象四哥样,拈香、磕头、上香、默声祷告。 ‘太公、太婆……,你们一定要保佑耶耶身体健康,保佑妹妹身体好、学习好,保佑二伯、二婶……,保佑毛砣、细狗……。’ “三伢,你年年拿全年级第一,以后肯定考得上大学给我们李家争光,你来上第三柱香。” “哎“,李家明‘懂事’后,待遇直接下降的三哥,也神情肃穆地拈香、磕头、上香、默声祷告。 接下来才是待遇最低的毛砣带着一帮小家伙上香,而同是读书妹子的二姐、三姐,被长辈们选择性地遗忘了。李家明去叫四哥、三哥时,倒是叫了二姐、三姐,但一个是不想来,一个是不愿意来。 等读书伢子、妹子们上完了香,欢天喜地的传祖叔、传宗叔才去磕头、上香、祷告、放鞭炮。 幽静的大山里,突然响起噼哩啪啦的鞭炮声,回音袅袅不绝,正在自家厨房里纳鞋垫的二婶,看了眼坐在火塘边发呆的三姐,冷不丁道:“三妹,听到了不,满妹、文妹也去祭祖了。我听家明说,满妹和文妹的成绩,在全乡都可以排到前十名。啧啧啧,一个六岁半、另一个五岁半,就考赢了七八岁的伢子、妹子,以后不得了啊。” 二婶的话,让三姐的头低得更低了。前几天,她还是委屈多于羞耻,现在委屈全没了,只剩下了无地自容。家明是天才,自己比不了还情有可原,可满妹和文妹她俩,半年前还只是两个小鼻涕虫! ... 第71章最帅的堂哥 快过年了,外出打工的、在外读书的,都在往家赶,想和家人过团圆年。 腊月二十三上午十点多,在外打工的军伢哥回来了,他虽有些结巴却长得一表人材。一米七八的高个、剑眉星目,水磨蓝牛仔裤、绣着枪与玫瑰的牛仔衣、黑色高帮皮靴,提着一个硕大半瘪的旅行包,风尘仆仆。 “明明伢” “哎” 刚给几个小不点听写完生字的李家明应了一声,扭头一看,看到门口这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愣住了,直到金妹扑了上去搂着他的大腿又跳又叫,才反应过来这是军伢哥。 “军伢哥?哇,这么帅了?” “嘿嘿嘿“,军伢哥将旅行包放在小方桌上,抱起又跳又叫的金妹,重重亲了口。 “哥哥,这次我考了双百分,全乡只有两个人考双百分哦!” “好好好“,口齿不太清楚的军伢哥又亲了金妹一口,这才将她抱到小方桌边坐下,打开旅行包往外掏东西,一字一句缓慢道:“明伢,这些,是,传林叔、传田叔、大妹要,我带回来,给你们的,还有,封信。” “快坐快坐,文妹快去帮军伢哥哥倒茶,不,泡杯蜂糖水,你们几个也喝一杯。” 听到这边的动静,正在里面书房里对练口语的四哥、三哥也连忙起身过来。 “军伢哥” 对大伯家有怨怼的军伢哥脸上没了笑容,点了两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四哥也不以为意,拉着脸上不好看的三哥又去了练口语。 有大伯家孩子在的地方,军伢哥都呆不久,等小妹端着泡给他的蜂糖水上来,军伢哥吹着气喝完一杯热烫的蜂糖水,等金妹也喝完将她架在自己脖子上、拿着掏空了的旅行包告辞。 李家明将军伢哥送到大门口,立即上楼去看父亲的信,刚进书房就看到满妹盯着那一大袋子新衣物,哭丧着脸小声骂:“坏三叔、坏四叔、坏四婶、坏大姐,都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我再也不跟你们玩了,你们都是坏人。” “行了,你的那一份,军伢哥肯定送到家去了,他又不知道你在这,赶紧滚回去试新衣服!” 满妹立即仰起小脸,希冀道:“真的?” “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哎“,对漂亮衣服有种病态痴迷的满妹,立即撒开两条小短腿跑了。 李家明扒拉了一下那两大袋子吃食、衣物,找到了那封信,挑了几样马蹄糕、绿豆糕、饼干之类的让小妹给四哥、三哥他们送过去,小声道:“晓得怎么说吗?” “耶耶、大姐寄回来的。” “聪明“,李家明揉了揉小妹的头,随手又给桂妹拿了一堆,吩咐道:“去给耶耶、姆妈吃,再叫毛砣、狗伢他们都过来吃。” “哎“,桂妹眉开眼笑地抱着一捧糕点走了,李家明这才迫不及待地拆开父亲的信,父亲的字不好看,比小妹写得还笨拙,甚至语言不太通顺,还有不少错别字,可字里行间都透出沉重的父爱。 他在东莞很好,吃得很好、住得也很好,就是想念家里的儿女,老梦见女儿生病,儿子不听话。后来接到李家明的信,告诉他拿了全县第一,高兴得跟四叔大醉一场,第二日都没办法上班,幸好老板没说什么,还放他的假、让他去买东西寄回来。 父亲在信里交待李家明,一定要带好妹妹,她人小、胆子又小,莫让其他的小妹子欺负了她。还有,他发工资了,让军伢寄回来1000块钱,以后想买什么、吃什么就跟二婶讲、去她那拿,钱不够了就写信给他,他再往家里寄……。 “哥哥哥哥,你怎么哭了?” “没事,耶耶来信了“,李家明抹了把眼角的泪花,把已经皱巴巴的信递给小妹,又拆了块饭干塞进她嘴里。 “咦,耶耶(爸)还会写错别字?” 已经收拾好心情的李家明,揉了揉小妹的脑袋瓜子,鼓励道:“嗯,等下你给耶耶写信,要批评他写错别字。” “我不会写” “没事,哥哥教你。随便吃,放假了就轻松点“,李家明又笑吟吟地鼓励了一句,示意跑上来的大狗伢、毛砣、细狗伢他们吃桌上的东西。 山里伢子哪知道客气,六只爪子立即伸向了那一大袋子吃食,每人吃了五六个,大狗伢才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毛砣又伸过去的手,骂道:“莫吃了,细狗你拿点去给耶耶、姆妈吃,剩下的留给几个小妹子。” 也在吃的李家明笑起来,将剩下的留起来一半,笑道:“狗伢哥,没事的,军伢哥回来了,想吃什么还不捉他请客?” “大哥回来了?” 后知后觉的大狗伢立即没了心思吃,起身就往外面跑,毛砣和细狗一听也跟着跑。三人正好在楼下晒谷坪里,堵住了正准备去送东西的军伢哥,脖子被大狗伢、毛砣搂住了,背上还趴了个细狗伢,四人闹成一团。 “大大姐要要加班没回,这都都是给你们的。” 军伢哥一激动就结巴了,他们四兄弟闹了一阵,簇拥着他们大哥去了传猛伯家。军伢哥一边走,一边还回头冲吊楼上的李家明大声道:“明明伢,中午过过来吃饭,带带满妹、文妹一一起来。” “晓得了” 李家明话音刚落,扎着两条羊角辫,换上了红色羽绒衣、棕色灯心绒裤、棕色小皮鞋的满妹已经从家里跑来了,还一边跑一边叫着:“妹妹,快换新衣服,真好看。五哥哥,你快给妹妹换新衣服“。 这小姑娘好吃、好漂亮衣服,在四个小不点中是最厉害的。李家明回头见小妹眼睛中也有热切,好笑地拉着她进屋,拆开那大包衣服,由着她自己去挑。 军伢哥的回家,给黄泥坪带来了热闹,几个小妹子都穿上了洋气、漂亮的新衣服,连二伯都和他两个叔伯一样,得到他孝敬的一条红双喜烟,唯独漏了跛着腿的大伯。 第二天快中午时,大哥、二哥扛着被子、铺盖也回来了。 以前还会往他俩身边凑一凑的满妹,这次连人都不叫了,一看到他俩就拉着小妹象躲瘟疫一般。小孩子也记仇的,特别是那些伤害到她们那点可怜自尊的人,更是能记得非常长久。 ... 第72章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晨雾如纱笼在群山之间,早起的满妹、小妹她们已经开始扯着嗓子背书,书声朗朗让婶婶们喂鸡、放鸭、做饭的声音都变得轻不可闻。 李家仁、李家义也起得很早,当了十几年的好学生,他们也习惯了早起背书,只是那些童音的嚷嚷声,让他们觉得非常刺耳。背书就背书,这么大声音干嘛?特别是毛砣、细狗的声音,简直是扯起嗓子在嚷,那俩蠢牯会读书吗? 没了心思读书的两兄弟下楼,看到正在厨房屋檐下抽烟、商量事的父亲和二叔,心里更是窝了火。军伢也太没良心了,耶耶(爸)小时候辅导过他,回家过年所有叔伯都送烟,就是不送给耶耶,简直就是白眼狼。 “没良心的(白眼狼)” 两兄弟骂了一句,围着一条新围巾跟在后面下楼的三姐眉头竖了起来,沉声道:“骂谁呢?” “又不是骂你,你着什么急?” 正拿着英语书准备洗漱完后,去李家明那听单放机的三姐,看了眼屋檐下大伯、父亲,突然觉得苦闷了好多天的心里很高兴,鄙夷道:“多笑人家结巴子啊?以前青泥坪的伢子笑军伢哥,桃姐还有我大姐都跟他们打架,就你俩不敢,回来后还帮着人家笑!” 被捅到疼处的两兄弟黑着脸,小声威胁道:“你皮痒了?” 三姐可不是满妹,向前走了一步,盯着大哥的眼睛,挑衅道:“我就站在这,有本事你试试?” 家里肯定没钱过年,否则父亲不会大清早得找二叔,自己若是跟这个死妹子吵架,年后开学就麻烦了。大哥的眼睛里冒着火,向旁边地上啐了一口,“好男不跟女斗!” “好男?” 三姐也鄙夷地往地上呸了一口,没再跟大哥、二哥斗气,自顾自走了。家明前几天教她读《菜根谭》,说语文要强闻博记,‘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炎冰兢;消却心中鄙吝,眼前时有月到风来’,作为读书人更要保持心境淡然,这样学业才能精进。 刚走到晒谷坪里,身材高大的军伢耳朵里塞了只耳机,半趴在还不及他肩膀、耳朵里也塞了只耳机的李家明背上来了,三姐看了眼正跟弟弟玩闹的、帅气的军伢哥,再对比了下自己两个堂哥,更是觉得背后两堂哥的面目可憎。 刚才还在跟二伯商量借钱的大伯见军伢来了,脸上黑了黑,不动声色地将手里夹着的烟放到背后,客气了声:“军伢回来了?” “传,健叔,早,传民叔早” 军伢哥连忙从堂弟背上下来,一字一句地打招呼,二伯指了指四叔的房间,交待道:“车子在你满叔屋里,骑慢点。家明,毛老师他们请不动,王老师和张老师一定要请来,晓得不?” “晓得,传猛伯说,要是请不来,就让我屁股开花“。 李家明笑嘻嘻地应了声,又半背着堂哥去了四叔房间拿摩托车。刚刷完牙的三姐拿毛巾擦了下嘴角的牙膏沫,扔下毛巾跑过来拖住了军伢,撒赖道:“军伢哥,我要学英语,你这个单放机送给我!只要你送我单放机,我就教金妹读英语。” 这,这也太会打劫了吧?军伢哥这机子虽然没昊哥送自己的好,但也值百八十块钱呢,李家明装作没看到堂屋里的大哥、二哥,连忙取笑道:“三姐,你也太贪心了吧?军伢哥送了你条围巾,这还不够?” “没,事,只要你,们认,真,读书就行。” 大方的军伢哥将耳机从自己和李家明耳朵里扯出来,掏出大衣口袋里的单放机随手给了三姐。 这有点不象话了!李家明瞪了三姐一眼,换来军伢哥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小气鬼,大姐厂,子里,就是做这,个的。欣妹,下次,我给,你寄个更,好的回来。这个是,通不过,质检,的等外品,厂子里,发给她,们过年的。” “谢谢军伢哥“,三姐接过单放机,眉开眼笑得又转过身去冲脸色发黑的大哥、二哥笑。 “好好,读书,以后要,什么,就写信给我!” 军伢哥还真是有当哥的风范! 刚放完水鸭、喂完鸡的二婶不知道单放机的贵重,她时常见四哥、三哥戴着李家明的机子,说些听不懂的外国话,还以为就是个学英语的工具,随口道:“三妹,听到吗?好好读书!” “哎“,得了个好东西正高兴的三姐,答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去洗脸。 二婶从房间抽屉里找出钥匙,打开四叔的房间,这才小声教训道:“军伢,你也太不懂事了,一条烟多大的事,你要么全部送,要不传民这也不要送,何苦得罪传健?送弟妹东西也是的,二妹三妹她们都有,却连家德、三伢都不送,你是蠢牯啊?” “嘿嘿嘿“,军伢一个劲地傻笑,心里可正得意着呢。 李家明也嘿嘿直笑,他倒不觉得军伢哥做错了。 以德报怨,可以报德?军伢哥只是有点结巴,脑子又不笨,以前大哥、二哥做龌龊事,他会不记得、想不明白? 可堂屋响起的大声背诵声,直让李家明皱眉。 ‘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 一篇《伤仲永》刚启个头,就听到三姐在外面直嚷嚷:“耶耶,我可告诉你,三叔寄来的钱是给家明、文妹读书用的,可不是给你用的!” 二婶听到外面的响动,摸了摸侄子的脑袋,小声道:“莫担心,没我同意,你二伯一分钱都动不了。等下要是大伯跟你说,你就推到我身上。” ‘嘿嘿嘿‘,军伢哥偷笑,冲二婶竖了下大拇指。李家明也笑了几声,同样小声道:“婶婶,要是四哥、三哥交不了学费,你还是要借一点的。” “还要你说?他们家,也就家德、三伢有点人样子!哼,用得着别人的时候好话说尽,用不着人家的时候就冷冷淡淡,好象我们会沾他们光似的。” 军伢哥小声笑着,将摩托车的支架放下,二婶又小声道:“家明,今天去请老师,其他老师请不到就算了,王老师、张老师一定要请到来,晓得不?” “晓得!” 俩兄弟将崭新的大红色摩托车推了出来,军伢哥支好车,先把四婶的红头盔、红手套给李家明戴上,又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围在小堂弟脖子上,这才自己戴头盔、手套。 “抱住,我的腰,坐稳了,啊” “晓得” ‘嗯嗯嗯’一阵沉闷有力的引擎声响后,崭新的摩托车屁股后头冒出一股青烟,汇合正骑着辆旧摩托的传猛伯、传宗叔去了老师们吃杀猪饭。 ... 第73章猪腰子的寓意 在农村里请老师吃杀猪饭、过年饭也有讲究的,成绩好的才会请,因为老师教得好,要谢谢老师的悉心教育。大部分老师也只会酌情答应那些不但成绩好、而且家境还不错的学生家长,老师来吃杀猪饭可不比客人,除了吃顿饭之外,主家还要挑块最好的肉送老师以示感激之情。 腊月二十五,正是杀猪过年的时候,李家明他们叔伯堂侄四个先在自己村里转了一圈(民办老师都是本村的),不出意料毛老师他们四个都婉拒了。年龄与父亲相仿的毛老师,还问李家明要了父亲、四叔他们的地址,准备过完年出去打工。 请不到金妹、桂妹她们的老师,传猛伯特意在半路上停下车来,再叮嘱李家明一遍:“家明,王老师和张老师一定要请得来,最起码也要请动一个,你要多讲好话。要是他们明天没空,就约年前的日子,我们晚两天杀猪都没关系的,晓得不?” “我晓得“,李家明答应了一声,心里有种说出不出的苦涩。 不怪大人这样,实在是对于这年头的农村人来说,老师太重要了。 山里伢子、妹子想有个好点的前程,只有读书这一条路,老师就是重中之重。毛砣他们这一帮伢子、妹子,有自己管束着能看到了希望,但军伢哥、大狗伢、还有桃姐可还要在这成家立业,老师是一定不能得罪的。虽然没哪个老师会刻意为难学生,但望子成龙的家长哪又敢掉以轻心啊? 四个人骑着两辆摩托车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游沅村一个偏僻的屋场,张老师家就在这,下了公路还要走三四里。他家也正在杀猪,大白肥猪正挂在竖起来的木梯子上开膛破肚,热气腾腾。 脾气随和的张老师是老初中生,因家庭成分好、教学成绩又突出早转了正,也在离家小二十里外的银子滩村小,一教就是二十七八年,从李家明父亲一直教到了今年去启蒙的金妹。 “张老师好” “李传宗?” 正站在大肥猪旁边跟客人抽烟、开玩笑的张老师迎了上来,对着传宗叔笑骂道:“不争气的东西,滚一边去!家明啊,你不会是晓得老师家杀猪,特意过来蹭饭的吧?” “嘿嘿嘿“,李家明傻笑道:“张老师,这是我传猛伯,我们来请老师明天去吃杀猪饭,顺便来您家也吃顿杀猪饭。” “滚!” 同是张老师学生的军伢哥,也连忙停好车,取下头盔过来问好,一字一句道:“张,老,师,好” 张老师对当初班上的结巴学生印象很好,打量了下帅气的军伢哥,满意道:“嗯,比以前进步了,说话慢一点就不会结巴。军伢,找了对象没有?” 军伢哥立即闹了个大红脸,张老师笑骂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在银子滩教了二十几年,就你长得最象样,就是胆子小了点、成绩差了点。你要是有你弟弟这么胆大,那些外面的妹子还不哭着、喊着要嫁你啊?” 支好车的传猛伯也过来了,老远就伸出双手笑道:“张老师好” 张老师连忙与传猛伯握了下手,歉意道:“传猛,你家老大、老二的事,我真抱歉。” “张老师客气了,他们姐弟就不是读书的料,我家老三还正要请您多多费心呢。” “一定一定,来,进去喝茶。” 两人寒暄几句,张老师将叔侄四人领到屋里喝茶、聊天,还让杀猪师傅将猪腰子包好,随手递给李家明,吓得他慌忙推辞。旁边的客人,也以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着张老师,他的正牌外甥孙可正跟玩伴们嬉戏呢。 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外姓人,要想在夫家日子过得好,不但要婆媳妯娌关系好、夫妻关系好,还要生得儿子争气、孝顺。山里人杀猪,猪腰子一般是给外甥的,意思是鼓励自家外甥要挺直腰杆做人,为他父母争气;而挺直腰杆做人的一个重要标志,那就是孝敬父母。 喜欢开玩笑的张老师这次没开玩笑,反而正色鼓励道:“家明啊,老师教了二十几年书,最得意的学生不是家德而是你!你自己能努力学习这很了不起,但让老师最高兴的是,你能带着弟弟妹妹一起上进,明白了吗?” 如果这是其他老师,哪怕是那位柳校长,李家明都会认为他是在投资潜力股,但这位恩师不是!‘日后‘四哥飞黄腾达了,县里的领导都把他当县里的门面,以和他合影、吃饭为荣,张老师的亲孙子、外甥孙在行政部门当办事员,也没听他让四哥帮着说过情。 这是纯粹的师恩啊,李家明心头一热,恭敬地接过老师递过来还冒着热气的猪腰子,躬身道:“张老师,我一定带着弟妹们上进,让他们都能挺直腰杆做人!” “好,大丈夫应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兼济天下过于遥远,老师盼着你将你的弟妹全部带出来,能让银子滩也出个大学生屋场(小村落),有信心没?” 张老师语惊四座,若不是李家明年纪太小,客人们还会以为这伢子是李家德。传猛伯他们则与有荣焉,骄傲地挺直了腰杆。 “老师,我尽力而为!” “滑头!” 十年后的事,张老师也只是一种期望。笑骂了一声,张老师这才给他的亲戚、家人介绍,这位他觉得自豪的学生,还打趣道:“上次尽力,给成林拿了个全县第一,我可是记得的啊。等我退休时,你还没教出几个大学生,当心我又要揪你耳朵了!” 大学生啊,还几个大学生啊!七八个客人都羡慕地看着李传猛他们,李家祖坟真葬得好啊! ‘嘿嘿嘿‘,不敢轻易打包票的李家明傻笑起来,张老师没好气地赏了他脑袋上一巴掌,举杯与传猛伯碰杯,笑道:“传猛,明天我一定到。我就不留你们吃午饭了,大家忙到昨天才放假,这几天肯定是好多人请客吃饭。成林家离这远,你们要快去,要不然他被别人请走了。” “谢谢张老师,谢谢张老师!“ 传猛伯连忙喝完酒,又客气了几声,带着李家明他们赶紧去塘湾村。现在才早上九点多一点,要是运气好的话,能赶在请王老师的人上/门前到。 ... ... 第74章再见妖精 如果说银子滩村只是偏僻的话,王老师家所在的塘湾村,则可称得上风光旖旎的穷山恶水。山是丹霞山,漂亮是漂亮,却山上长不出大树,连最耐贫瘠的松木,都长成了苦大仇深。山下是湖洋田,就是那种田里常年不干水,淤泥过膝的冷水田。 王老师家就在一座丹霞山下,刚刚冲破晨雾的阳光洒在田里,泛出一片片金光,照在还有露水的山上耀出阵阵霞光。 李家明他们的运气很好,王老师正好在家,而且正在帮屠夫把猪从猪圈里赶出来。李家明的运气又不太好,因为在王老师家的客人里不但有姜老师夫妇,还有柳莎莎那妖精正跟着她父亲在这作客,以及她那教她用英语骂人的母亲。 穿着一件粉色毛呢短大衣、扎着一个马尾辫、蹬着一双棕黄色小皮靴、显得娇俏可爱的柳莎莎,得知李家的来意后,冲他笑靥如花道:“apple/polisher(马屁精)” 这种生僻的英语,半桶水的李家明听不懂,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特别是钟老师爱怜地敲了下她的小脑袋后。帮着陪客的柳老师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无奈他也听不懂。如果在平时,柳老师对俩小孩的斗气会喜闻乐见,但今天这么多客人而且李家明的长辈在,他连忙岔开话题。 “家明同学,你的情况特殊点,要不要学校单独给你们安排宿舍?” 李家明可不想让弟妹们搞特殊化,这对于孩子的成长其实是不利的,连忙婉拒道:“不用了,谢谢柳校长。” 请客肯定不能小气,传猛伯见柳校长如此关心侄子,连忙道:“柳校长、姜老师,不知您二位明天是否方便,我想请二位去寒舍吃个便饭。” 姜老师不是崇乡人,但已经在这任教近二十年了,还曾经是柳老师、王老师的数学老师,他连忙婉拒道:“真对不起,明天我还得回家过年。今天要不是成林拖着我来,早上就坐车走了。” 没教过李家明的柳老师也是崇乡人,知道请老师吃杀猪饭是对老师的一种礼敬,可却他笑眯眯地答应道:“那就麻烦你了,我们可是一家三口哦。” 传猛伯、传宗叔大喜,连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您是平时请都请不到的贵客呢!可惜姜老师要回家。” 刚才还骂李家明apple/polisher的柳莎莎,象吞了只苍蝇一般难受,有心让父亲拒绝可他又答应了。总不能告诉父亲,自己刚骂人家马屁精,而他就是那个喜欢别人奉承的昏庸校长吧? 自觉没沾到便宜的柳莎莎,没兴趣再嘲讽李家明了,拉着她母亲找借口离开道:“妈,这真漂亮,我们去到处看看。可惜没带相机来,否则可以拍些照片给外公、外婆他们看看,下次带他们来这玩。” 李家明真不想跟这妖精计较什么,但她也太气人了,临走时又从嘴里嘣出了个单词出来,“fool(笨蛋)!” 事可一不可再,可再不可三,这都是柳莎莎第三次用英语骂人了,李家明也刻意地扭过头去笑,笑得柳老师父女莫名其妙。 “家明,你笑什么?” ‘嘿嘿嘿‘,李家明露出他招牌式的傻笑,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答道:“我没事就借张老师的书学古文,前两天正好学了一个词,‘何不食肉糜‘。” 何不食肉糜?教语文的柳老师,看了看外面如画的景色,又看看不知世事艰难的女儿,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与李家明同样读五年级的柳莎莎,背了一肚子的古代诗词,但偏偏就没学过‘何不食肉糜‘。当然,她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竖起两条好看的眉毛瞪了李家明一眼,更引来柳老师的哈哈大笑。 已经洗干净手了的王老师进来了,见柳老师、姜老师正在笑,自己学生在傻乐,而小侄女正在生气,也凑趣道:“莎莎,谁欺负你了,要不要伯伯帮你出气?” “揍他吗?” “这个这个,你没理肯定不行,有理也好象不行,我总不能揍客人吧?” 柳莎莎立即叉着小纤腰,不满道:“王成林,有你这作叔叔的吗?” 知道老同学家教育方式的王老师,也不介意被柳莎莎直呼其名,乐呵呵道:“莎莎,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凡事要讲道理。柳本球那混蛋再混,也不会揍上/门作客的客人吧?要是在学校,你找到了他的错处,我就可以揍他了,现在可真不行。” 王老师这话一出,柳莎莎立刻眉开眼笑,敲死话脚道:“王叔,这可是您说的哦。” “那当然,我又不是没揍过他。” 旁边的李家明不禁为可怜的妖精默哀,她肯定会跟自己同班,也肯定会被不留情面的王老师抽得眼泪哗哗。 “妈,我们去找陈阿姨玩“,柳莎莎大喜,向李家明挑衅地仰了仰下巴,拉着她母亲走了。 山里人讲究的是‘过户就是客‘,虽然李家明是王老师的学生,但他上了门就是王老师的客人,何况还有他叔伯、堂哥一起来。已经洗干净了手的王老师,在油漆斑驳的八仙桌旁坐下,亲手给传猛伯、传宗叔、军伢哥斟酒,三人连忙起身客气。 “坐,快坐,前段时间太忙了,猪都拖到今天才来杀。连我叔叔明天杀猪,我都没办法去帮忙,还得去柏木舅兄家。你们可是稀客,难得来一趟,中午一定要在这吃饭。” 这就是在婉拒,王老师知道李家明父亲出去打工了,而且母亲早已过世,家里根本不会养猪。可旁边的柳校长,却笑吟吟道:“行了行了,你舅兄那,让磊伢去就行。明天你陪我去家明家吃饭,我都答应了,你当老师的不去,我怎么好意思去?” 银子滩李家是乡里闻名的泥瓦、木匠之家,老同学这么说,肯定不是为了吃那顿饭,应该是想了解做房子的事,王老师也痛快地答应下来。 传猛伯、传宗叔大喜,客气几声连忙告辞。老师留吃饭是件很有面子的事,但家里的其他客人都还没请,不得不赶紧去请啊? 王老师也知道请老师吃杀猪饭,都是迁就老师的时间,而且去请客要在上午才显得尊重别人,客套了几句也不再留客。没想到,王老师的老婆陈师母,拿了包果子追出来,塞到李家明手里,交待道:”明伢,还记得我不?我是晓艳婶婶!“ 自己这是什么破记性啊? 李家明立即涨红了脸,狠不得甩自己一巴掌,这是二婶远房的表姐,听说两人还是手帕交。前年大姐带自己去柏木村走人家,自己还得过人家一包糖子、一块钱压岁钱呢! 王老师也拍着脑门道:”对哦,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你跟传民老婆是表姊妹!“ 传猛伯大喜,连忙道:“王老师,那明天你们一家人都要来,大家都是亲戚,更要多走动走动!” 人年纪大了些,就容易怀旧,二婶是柏木陈家的外甥女,小时候跟陈师母一起玩大的。现在陈师母虽然在高桥卫生院当医生,每年也会回娘家几趟,但想在娘家遇到二婶已经是很难了。今天要不是李家明他们上/门请饭,她还不知道丈夫嘴里经常念叨的李家明,就是前年自己回娘家时看到的小家伙。如今人家如此客气,她也痛快道:“要的,明天我也去看看诗梅,我们都有七八年没见过了。” ... ... 第75章玩的不是猪尿泡 杀过年猪对于孩子们来说,那就是可以敞开小肚皮吃个痛快,从咬一口就流油的大肥肉、到喝到嘴里都甜的猪肝汤……,只要你吃得下,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今天,大人们绝对不会趁客人不注意,拉着你说少吃点、还要待客之类的话,更不会因为你多吃了而揪你耳朵。 当然除了能尽情吃之外,还有一个大家都盼望的猪尿泡,往年杀过年猪时,不要说毛砣、细狗他们这样的伢子,就连满妹、小妹这样的妹子都围着看,等得就是那个猪尿泡。 今年没有,因为王老师和张老师及乡中小学的柳校长正坐在晒谷坪里,由大人们陪着喝茶、聊天、晒太阳。 太阳刚出来时,一帮大小孩子跟着大人上山,给祖宗送完血食,从李家明、毛砣到小妹,一帮小萝卜头都规规矩矩地过来给老师问好,站在晒谷坪里听他们说着乡中小学的事,连传宗叔这样的大人都得一样,因为张老师是他的老师。 并校工作全部完成了,银子滩村小的平均成绩,又只仅次于乡中小学,遥遥领先于其他村小。因此领导有方的王老师,不但继续担任李家明的班主任,还升任乡中小学的教导主任,从一个村小校长成了新学校的三把手,仅次于正副两位校长;张老师则继续当五年级其他班的班主任,至于其他四位老师因为教龄不足十年,全部一刀切了。这也是今天传猛伯杀过年猪,只请到王老师和张老师、柳校长一家的原因,其他四位老师心情不好都婉拒了。 不过,王老师倒觉得这是好事,那四位老师都才二十多岁三十出头,教书这条路走不通,那就不如早点改行,别拿着百多元的工资耽误了青春。县里这一次破天荒地大规模转正民办老师,不但轰动了全省连中央电视台都来采访了,以后不可能再让民办老师转正了。 原因?经济是主因,林业县的经济发展是有周期性的,有木头卖的时候经济好,没木头卖的时候得勒紧裤带过日子。过完了这几年有木头卖又价格高的好日子,县里的财政肯定会吃紧,不可能再有这个能力来让民办老师转正了。次要的是领导们的政绩,这次民办老师大规模转正,获得了极大的社会认同,书记、县长极有可能高升,继任者再干这样的好事,哪能体现出他的本事?再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师范毕业生会越来越多,哪还用得着再请民办、代课老师。 当然还有别人都不知道的一个原因,站在旁边听的李家明知道,那就是那位铁腕总理马上要打压地方势力,本地人再也不可能担任本地主要领导了。本地人不当权,外地当官的还会为本地人谋福利? 有资格坐着陪老师们聊天的四哥,迟疑了一下,问道:“柳校长,这么说毛老师不是白教了这么多年?” 柳校长不好跟四哥解释,幸好张老师是教了四哥五年的语文老师兼五年级班主任,也是四哥日后会上/门拜谢的恩师之一。 “唉,他运气不好,只差一年。也只怪他自己,成林早几年就让他去搞函授,他老是今年拖明年。要是他已经在搞函授了,这次王老师就好帮他说话了,柳校长也好对上下有个交待。家德,这次民办老师转正的事,如果没有过硬的理由,没人能通融的。” 张老师是个好人,虽然学习上会骂人、揪耳朵,生活中还是很随和的;王老师可不是,反而是以严厉而出名的,等张老师说完后,吓死人的眼神扫了一圈,一字一句道:“你们这帮伢子妹子要记住了,什么事想到了就要去做,一定不能拖拖拉拉!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知道了吗?” 李家明他们束手而立,齐声道:“知道了!” “你呀,大过年的,这么严肃干嘛?” 柳老师打趣了老同学一句,笑眯眯道:“大家去玩吧。家明,给他们放几天假,该玩的时候就要玩。小孩子嘛,管得太严了也不好。” “是“,李家明看了眼王老师,见他不反对,这才笑着答应了一句,“今年到初十,大家放假。” ‘哦‘,满妹欢呼一声,拉着小妹跑向正在给猪开膛破肚的舅舅,毛砣他们则在王老师的积威之下走着离开,等转过了李家明家的厨房才撒腿跑。太爽了,半个月可以睡懒觉,可以不跑步喽! 陪老师聊天,对于农村里的人来说,那是件非常有面子的事,何况这里还有乡上中小学的校长。 可大伯是个非常有眼色和城府的人,见小学生请动了乡中小学校长,就知道人家来这,肯定不是为了一顿饭,或是看重哪个学生。等孩子们走了,大伯托词带着四个儿子走了。他们一走,传猛伯也有些明悟,借口去有事将李家明叫了过来。 “家明,柳校长来这,肯定是有什么事吧?” “哦,基建上的事,二伯不是在工地上干过吗,他就是来问一问情况的。学校马上要盖新楼了,象他那样的聪明人,肯定只会问二伯这样无关的人的。” “我说他怎么会,算了,他们都是聪明人,你让传民实话实说,莫误了人家的大事。” “嗯“,李家明拎着刚烧开的水,帮三位老师、二伯他们续了杯茶,在二伯耳边小声、旁边人又能听到的声音道:“二伯,柳校长问什么,你就实话实说,莫误了学校的大事。” “嗯” 李家明回厨房放了水壶,跟在晒谷坪里晒太阳腿脚不便的外婆低声解释几句,将她老人家扶到传祖叔家的晒谷坪里坐,在长辈们嘉许的目光中,笑道:“柳校长、王老师、张老师,我也去玩了。” “滚!” 李家明等王老师骂了滚,也跑向杀猪的地方,猪尿泡都多少年没玩了?大人们的事,跟自己一个小伢子有什么关系,还不如回味下好玩的打尿泡。等他跑到舅舅那时,毛砣已经将猪尿泡的里子都翻完了,正跟细狗蹲在地上,用瓦片将里头粘着的一层绿绿的水泥状脏物刮掉。 正在阁楼上跟三姐玩、帮她练口语的柳莎莎见李家明跑了,也跑过来凑热闹。猪尿泡没洗干净时多脏?洋气的柳莎莎立即皱了皱眉头,“咦,脏死了!” 李家明头都懒得转,继续盯着毛砣他们刮尿泡,身后这只妖精不是食人间烟火的凡人,凡人的玩意儿,她怎么会觉得好? 可穿着父亲和大姐寄来的新衣服,梳着两条羊角小辫,身上衣服洋气得象两个城里小姑娘的满妹和小妹,又愿意搭理这个漂亮小姐姐了,顺带着金妹、桂妹也一样。刚才这妖精进门时,送了她们一人一大张花仙子的贴纸,很轻易就把上次的梁子解开了。四个穿着洋气的新衣服的山里妹子,跟其他山里皮伢子、鼻涕虫没两样地蹲在地上,边给漂亮的小姐姐解释边催促道:“莎莎姐,猪尿泡可好玩了,比皮球都还好玩。毛砣哥快点,快点!” 象大人样环抱着双手,倚在大门上看热闹的大狗伢,已经没有了玩这个的兴趣,但还是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刮尿泡的继任者毛砣、细狗伢,提醒道:“别急,慢点刮。要是没刮好,等下容易破。” 被大狗伢这么一说,毛砣、细狗伢的动作更慢了,生怕刮得不好,尿泡吹起来没玩几下就破了。好不容易刮完了,稍大点的桂妹已经从厨房里装来了灶灰,毛砣和细狗用灶灰将刮好的猪尿泡搓揉几遍,再放到鼻子前闻闻,没了尿臊味这才去洗干净。 洗干净了的猪尿泡雪白雪白的,但要将它吹大可是个技术活,而且还要有力气。得先吹一会儿,停下了揉一揉,再接着吹。毛砣吹累了,就李家明吹、再换细狗伢。以前这活都是大狗伢包圆的,现在李家明作主了,见满妹她们都跃跃欲试,也让她们几个小不点来吹着玩。 没用,说了这是力气兼技术活,从桂妹到小妹再到好奇心特别重的柳莎莎,每个小姑娘涨得满脸通红,也不能让尿泡吹得再大一点。 “哥哥吹,哥哥吹” 在满妹的急切声中,李家明接过猪尿泡继续用力吹、揉,累了再换毛砣、细狗,又换了一轮人,总算是把猪尿泡吹成了足球大小的圆球。 “打尿泡喽!” 没听错,确实是打尿泡。吹成了足球大小的尿泡就象是足球,被一帮伢子、妹子踢来打去玩得不亦乐。已经长象个大人的半大孩子大狗伢,则在旁边拿竹棍子看住两条大黄狗,猪尿泡这东西可是狗的最爱,一不留神就被它们叼走了,想追都追不到。 柳莎莎并不觉得尿泡好玩,但也混在一群孩子中间玩,自从知道了‘何不食肉糜‘的意思后,她就一直在努力融入农村,而不再是以前她呆的林场。从这一点上说,她日后能那么妖,也有其道理,并不完全是凭长相、家庭、及她那点过人的聪明。 李家明也混在一帮孩子里玩了一阵、踢了几脚、拍了几掌,觉得过了瘾就站在旁边,帮大狗伢看住那两条大黄狗。已经能赚钱了、见了世面的大狗伢,见弟弟妹妹们玩个猪尿泡玩得这么高兴,笑眯眯地跟李家明道:“家明,大家这么喜欢玩,过完年我给你们买个球吧。” “谢谢狗伢哥,他们不会喜欢的。” “为什么?这尿泡玩一天就破了,球能天天玩的。” 李家明笑着转过脸来,玩笑道:“学校里也有球,毛砣和细狗玩得有这么高兴吗?” 不要就不要,要是有了球,说不定还会影响弟弟们的学习。狗伢没那么重的求知欲,可刚从身边跑过的柳莎莎停了下来,问道:“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李家明应付了一句,没兴趣给这家境优渥又聪明透顶的小姑娘解释,就象穷人试图给富翁解释肥肉好吃一样,这事说得清但会惹人笑话。 这个年头的孩子,特别是在农村,球是一种奢侈品,但在学校还是有得玩。猪尿泡对毛砣、细狗他们来说,以前是难得的玩具,但自从王老师当校长后就有更好的篮球、乒乓球玩了。今天他们玩猪尿泡还玩得这么高兴,玩得不是尿泡,而是一种彻底放松后的高兴。每天认真读书、练体育也很累的,而且李家明还拿着小竹梢跟在后面,时不时地抽他们几下。 终于放假了,连作业都不用做,十几天不要担心挨打,可以睡懒觉不跑步,不用玩得正高兴时被打断,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柳莎莎轻轻松松就能考北大,难道跟她解释今天不努力学习,明天就要晒太阳、砍树、作田、喂猪? 李家明不想解释,可柳莎莎却想知道,球比猪膀胱干净,为什么这帮小孩不喜欢玩呢? 对于她的问题,满脑子钢筋、水泥的柳老师敷衍了事,正在跟陈师母、二婶聊天的她母亲则是看到了刚进屋时。四哥正在纠正三姐的发音、李家明正在训斥毛砣没背出《烧炭翁》,耐心给她解释道:“莎莎,她们的首要任务是学习,聪明的孩子毕竟是极少数,绝大部分人还是要靠努力才会有出息的。她们玩的不是玩具 ... ... 第76章被逼着主动跳火坑 黄泥坪李家在银子滩村属于最小的小姓人家,太公、太婆是从修水躲兵灾逃过来的,在银子滩村乃至崇乡,除了几个婶婶的娘家外并无多少亲戚。正是因为亲戚少,所以今天传猛伯杀过年猪,请的客人不但有特意请来的柳校长一家、王老师、张老师、红英婶娘家人外,连传祖叔、传宗叔的丈人公也请来,还有就是李家明的外公、外婆。 自从李家明母亲去世后,家里就不再养猪,过年时都是在二伯那买几十斤猪肉。他们堂兄弟七人都是自小一起吃一甑薯丝长大的,除了大伯跟这些兄弟关系不和睦、又家庭困难很小气外,其他几家每年每家杀猪过年,都会将李家明外公、外婆请过来,当成自己岳父、岳母孝敬。 等一帮伢子、妹子将那猪尿泡一脚踢破了,红英婶她们也做好了杀猪饭,请客人们去祖厅里吃饭。 今天是杀猪过年,除了外出打工的李传林兄弟及李传猛的大女儿外,整个屋场的李姓人有一个算一个,将祖厅里三张大圆桌坐得满满当当。 李家明也象往年一样,牵着小妹和满妹,挤坐在也穿了新衣服的二姐、三姐旁边。最上面那桌是给客人、长辈坐的;第二张圆桌是给主桌上坐不下的叔伯、几个婶婶、军伢哥、以及今年能赚钱了的大狗伢坐的;只有这张桌子才是孩子们的,包括比大狗伢大几岁的大哥、二哥也得坐这一桌,哪怕第二桌有空位子。 往年大家吃杀猪饭,主桌上总是主家的岳父或是舅兄、李家明的外公坐首席,然后是其他叔伯的岳父、舅兄,剩下的座位大伯能坐一个、传猛伯能坐一个、接着是父亲,他们三兄弟代表太公名下三个房头。其余的如二伯、传祖叔他们则是有多余的位子才能坐,没多余的就到第二桌去,但四哥却总能坐在主桌的末席。 今年情况有些特殊,柳校长、王老师来坐那两个最尊贵的位子,张老师和李家明的外公坐次席,然后是传猛伯的岳父以此类推。至于陈师母、钟老师她俩,则带着柳莎莎那妖精跟二婶坐在第二桌。农村人喜欢争面子,陈师母婉拒坐第一桌而跟二婶坐第二桌,就是给当年的小表妹撑面子,连带着钟老师也如此。 三位客人不坐主桌,按理说应该是二伯、传祖叔他们坐,可让李家明想不到的是,传宗叔过来揽着他的脑袋瓜子,从第三张圆桌边推到了主桌上的末席,就坐在四哥的旁边。 国人对座次看得很重,农村里也不例外,李家明象是被火烫了般,连忙拒绝:“传宗叔,这应该你来坐!” 传猛叔的岳父是个瘦小精干的小老头,坐在身材魁梧的外公身旁矮了一截,可说话的声音却洪亮得很:“家明,让你坐就坐,你是三房里的长孙,你耶耶(爸)不在家,你就要顶整个房头!再说,李家就家德和你最争气,你和家德不坐这一席谁坐?没客的时候,你和家德不上桌可以;有客在,就应该你们这些争气伢子坐主桌!” 这声音可真大啊,大得整个祖厅都鸦雀无声,也让和满妹她们挤在第三桌的大哥、二哥面红耳赤。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这是在打他俩的脸啊!不就是拿了次竞争第一吗?前面两次,连全乡前三都没拿过,以后会不会读书还两说呢! “细狗,你也要争气!要是你以后能读大学,不要说是你家,就是去了阿公屋里,吃客饭也让你坐主桌!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晓得不?” ‘嘿嘿嘿‘,跟毛砣挤在一起的细狗伢坐在那傻笑,被毛砣一巴掌扇在脑后,反问他堂哥:“毛砣哥,你打我干嘛?” “蠢牯!阿公要你争气!” “哦“,细狗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声道:“阿公,你屋里的主桌我不想坐,还是跟表哥他们一起吃舒服!” 主桌上的传猛伯的眼光能杀人,刚才还为能坐第二桌而得意的大狗伢也气得脖子粗。 不争气的东西!要不是有客人在,气坏了的大狗伢想将弟弟按在地上揍一顿。可饶是如此,大狗伢还是过来踹了他一脚。 可惜细狗伢在这方面确实没眼色,还疑惑道:“哥哥,怎么了?这又不是我说的,家明跟王老师去县里作过客,回来后跟我说:那个胡师公‘真名士自风流‘,在他家吃饭吃得舒服。他还说,‘吃饭就是吃饭,好好地吃饭多好,偏偏要搞那么规矩,搞得大家都不自在。‘” ‘唰‘的一下,所有目光都看向低头装模作样理碗筷的李家明,他没想到这憨货这么没眼色,什么场合说什么话都不知道。 王老师、柳老师也愣住了,半晌张老师才笑得喘不过气来。 “哈哈哈哈,几位阿公、母舅,你们是不晓得,哈哈哈,王老师跟柳校长以前都是教育局胡局长的学生。哈哈哈,传说恢复高考那一年,王老师考上了师范、柳校长考取了师专,胡局长请他们吃饭,他俩在饭桌上为了争碗红烧肉打过架。” “胡说八道!” 柳老师脸上神情自若,王老师脸上却涨得通红,随即又跟满祖厅面面相觑的人解释道:“莫听张老师乱讲,在老师屋里,哪个学生敢打架?我也就是多抢了几块红烧肉,吃完饭总让柳本球笑,俩人就在学堂外打了一架。” 这个版本更合情合理,但也让满屋的人意外,没想到平时严厉得吓人的王老师和这位斯文的柳校长,年轻时也这样荒唐过。要不是他俩是老师,还是满屋大半伢子妹子的老师、校长,大家早就哄堂大笑了。 柳老师不愧是胡局长的得意门生,被大家这么盯着,还能借机勉励学生并转移注意力。 “这有什么,家明说得也对,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看来你自学得不错,连《菜根谭》里的名句都晓得了。 这样,明年下半年你就读初一了,你四哥以前都帮学校争了光,初三可没有什么竞赛,他的任务就由你接过来。以后初一、初二的竞赛,你要是拿不回第一名,成林,你是怎么罚的?” 两人不愧是老同学啊,一个刚挖个坑,另一个就将自己学生往坑里推、还帮忙锄土埋。 “承包全班的卫生,这家伙从三年级到四年级,接连扫了两个星期教室。今年我是下了狠心,竞赛之前就警告他,要是这次再拿不到第一,至少要罚他一个月,结果给我拿了个全县第一。” 柳校长高兴地直拍桌子,直接将李家明划到自己班上,“行,以后明年我来兼你们的班主任!你跟莎莎两个人都到我班上来,你俩要是谁没拿到全县第一,谁就承包全班一个月的教室卫生! 不过,我没王成林那么霸道,可以给你接受与不接受的选择自由。家明啊,男子汉大丈夫,敢不敢跟莎莎比一比?” 刚才还很高兴看老师热闹的李家明大惊失色,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 初一还好说,初二呢?语数外三项竞赛,至少英语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过那妖精,人家是拿英语当第二母语说着玩、说着骂人用的! 这位柳校长比王老师更狠的是,把自己跟个小丫头放一块来比,逼自己往坑里跳。答应了,即使胜了也没什么可骄傲的,何况人家还比自己小一岁半呢;若是不答应,在这么多亲人面前,自己的脸往哪搁啊? 可其他人不这么看,外公、舅舅、传猛伯、二伯他们全部热切地盯着李家明,连颇有城府的大伯居然都脸上微微激动。李家德能成为整个家族的骄傲,就是因为从三年级开始,所有的竞赛都拿全县第一,让银子滩的人都不敢小瞧这小门小户的李家。 转移了注意力的柳老师,笑眯眯得看着这个自己未来的得意弟子,一点都不厚道地等着他表态,王老师也一样乐呵呵的。至于他们的女儿(侄女),那是个不服输的丫头,只要这家伙答应了,她哪怕明知会输也会硬着头皮上。 以前王老师只把李家明当懂事小孩看,带着他去了次县城,又跟人情练达的胡局长、柳老师聊了聊,才知道这是个早熟得骇人的鬼灵精。上次在乡里竞赛时,要不是他四哥临时跟他说了些什么,鬼会知道这小子会玩出什么花样来。‘是真名士自风流’,恐怕现在的高中生都不知道,他一个十二岁的伢子居然会去认真看自己给的《菜根谭》,这小家伙得有多聪明啊?这样的小家伙,不多给点压力是不行的,玉不琢不成器嘛。 见李家明涨红着脸,迟迟不表态,王老师笑眯眯地给旁边的几位外公斟酒,打趣道:“考虑得怎么样了,李家明同学?你弟弟妹妹们也在这,总得给她们作个榜样吧?有信心不一定赢,没信心可一定输哦!” 王老师算是捏住了李家明的命门,坐在第三桌穿着洋气却透出质朴的小妹,就是他的软肋。在冒充‘天才‘与当凡人之间纠结了一阵,小妹希冀、期盼的眼神终于让他咬牙道:“王老师、柳老师,我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柳老师敛去了满脸的笑容,举起满杯的酒示意,一字一句正色道:“君子一言” 李家明只好硬着头皮道:“快马一鞭。” “好!” 柳老师将满杯白酒一饮而尽,李家明则扭头拉垫背的,要多诚挚有多诚挚道:“四哥,你得多教教我。” 要是四哥能替自己挡挡风雨,压力就小得多喽。 可惜的是四哥跟王老师一样的想法,很不厚道地答了句。 “要有信心,凭你现在的水平,明天去也能拿第一!” 啊?满屋愕然,有骄傲者、有欢欣者、也有不服气者、不甘者、羞愤者! ... ... 第77章偶露锋芒(一) 过年了,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嘴里嚼着各色吃食,口袋里都是鼓鼓囊囊的,装着糖子、瓜子、花生、小鞭炮。往年小孩拜年,大人都是给伢子一小挂鞭炮、妹子几粒糖、一把瓜子花生应个景。 黄泥坪李家虽然是从修水逃兵灾过来的,但百八十年的婚丧嫁娶,早和隔壁的青泥坪、金沅段融为一体了。去年自家的孩子们都很争气,大人也高兴,青泥坪、金沅段的孩子们来拜年,都给大挂的鞭炮,糖子、果子更是抓了一把又一把。 李家明他们一帮小孩跟着四哥,对,没错,是跟着四哥(他是家族内最出色的子弟,哪怕是大哥、二哥都是他的跟班)去隔壁屋场(小村落)拜年,则是景象稍有不同。 毛砣、细狗他们自是得到孩子的待遇,家家户户给鞭炮、糖子、果子,然后再跟着另外一帮伢子(妹子)大呼小叫追追打打,玩得忙不亦乐乎。大哥、二哥、三哥、二姐、三姐在大人们眼里是半大伢子(妹子),哪怕大哥、二哥已经成年了,也只是不象哄孩子高兴般地给鞭炮、糖子、果子,而是招待他们坐下喝茶、吃果子。如果家里有其他客人,就由年纪相仿的伢子领到隔壁房间里招待。 李家德和李家明则待遇特殊,家里没客人,大家都坐在堂屋里喝茶、吃果子;若是家里有客人,长辈们会将他俩拉住,客气地请到八仙桌或大圆桌旁与客人坐一起。若是家里有读书伢子、妹子的,读初中的会过来与有荣焉地叫‘家德‘,读小学的则叫完‘家德哥‘外,还会以一种敬畏的表情叫‘家明‘或是‘家明哥‘。 银子滩村就这么大,有几个不认识李家德的,又有几个没听过突然冒出来的李家明?这两兄弟恭恭敬敬地叫着长辈们,说着过年的吉祥话,着实让这些长辈高兴、自豪。 在附近几个屋场拜完年,第二天一大早,包括大哥、二哥在内的孩子们都跟着各自大人去外婆家。农村里规矩大,初一是给附近的人家拜年,初二则必须去外婆家拜年。如果换成以前,李家明能带着小妹在外婆家住到开学边,但今年不行了。父亲出去了打工,家里就需要李家明代表父亲来招待客人,给外公、外婆、舅舅、舅妈拜完年,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带着一定要跟着他的小妹回家。 说是招待客人,其实也就是白吃白喝。招待客人的糖果、酒都是二婶买好分三个果盘装,表示这是三兄弟在款待客人;请客人吃饭也是由二婶带着二姐张罗;而李家明就负责陪二伯坐在桌上、火盆边,听他和亲戚们的夸奖。跟他一样境遇的,还有一个李家德,两兄弟每日跟着大伯、二伯在堂屋里进进出出,迎送着****拜年的亲戚、朋友。 李家是小姓,在崇乡只有姻亲而无族亲,忙到初五的下午,送走了最后几位酒足饭饱的客人,李家明的陪客之旅算是基本完成。二婶也开始收拾礼物,准备明天让二伯去自己姐妹家、及李家明父亲的师傅家拜年。至于李家明这伢子,那就别跟着去了,他父亲的师傅住在罗坊村的山里边,下了公路还要走几里山路,人家不会见怪李传林礼到人未到的。 到了半下午,正在看满妹、小妹她们玩老鹰抓小鸡的李家明,突然愣住了又释然,连忙迎上去笑道:“王叔叔,过年好,祝您新年里发大财!” “家明啊,你二伯在家吗?” “在在在,请进,您请进。二伯,王叔叔来了!” 李家明象个小大人一般,将拎着礼物的王老板迎进了堂屋,正在睡房里商量走亲戚的二伯连忙出来,见到自己老板也愣了下神。 “王老板,您怎么来了?快坐,快请坐!” 二伯将衣冠楚楚但手指上戴着大金戒指、新西装袖子上没拆商标、浑身透出暴发户味道的王老板让到八仙桌边,李家明也极有眼色地去跟二婶一起准备糖果、酒。 “二婶,摆这些,这些不要了“,李家明小声说着,快手快脚地将果盘里的糖果全部换成了四叔、父亲寄回来的,还拿了瓶二伯用来招待他岳父的‘四特酒‘,换下了二婶手里的‘锦江酒‘。 “家明,谁来了?” 二婶还不知外面的客人是谁,李家明小声解释道:“外面是二伯的老板,换这酒客气点。” 端别人的碗,服别人管。二婶听李家明这么说,连忙又将手里的‘四特酒‘,换成了二伯四十岁生日时,四叔送的‘剑南春‘。两婶侄端着果子、酒、茶进了堂屋,与客人客套完两句,接过价值不菲的礼物,二婶回到房里都有点发愁。 这年头大家都不富裕,农村里走人家,客人送的礼物是要回礼的,这王老板送的两条‘白沙王’烟、两瓶‘四特老窖’酒至少也在三百块钱上下,这让二婶怎么回礼?三百块钱啊,现在农村里红白喜事,送个一百块钱都是重礼! 二伯也很苦恼,王老板对他还真的很不错,但他要求帮的忙,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上次在县第一小学骗那个张主任的事,家明事后已经给他解释清楚了,那压根就是狐假虎威。而且王老板也不是什么忠厚人,做工程时经常偷工减料,二伯可不想自己乡里的学校,也跟在一小盖的教工宿舍那样,连钢筋都是旧的,而且粗细都小了一轮。可就如二婶想的那样,既然端了别人的碗,就肯定要服人家管,不管怎么说王老板也是自己老板啊。 二婶、二伯的苦恼,李家明都明了,只是王老板的心思白费了,二伯也白愁了。柳老师那种聪明、又想干实事的人,哪会将工程包出去,把钱给别人赚?不过,这倒是二伯的一个机会,他都四十二了,工地上的重活还能干几年? 等王老板提起一帮工友过完年可能会没活干,变相逼二伯的时候,赖在八仙桌上吃凤梨糕的李家明,突然笑道:“王叔叔,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有什么奖励?” “家明” 正心生不满的王老板立即打断二伯的喝斥,笑道:“家明,你要是给叔叔出了个好主意,我奖你一个新书包怎么样?” 这小孩可是个极聪明的小家伙,上次跟自己稍一配合,就替自己省了两三千块钱送礼。何况这小孩日后肯定会有出息,现在送他一个新书包,也算是对上次帮忙的感谢,或许以后等人家发达了,还能沾点小光呢。 ‘哈哈哈‘,李家明笑了起来,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差几天满十三岁的伢子,但谈到利益他可不会客气的。堂屋里只有自己、二伯和这位王老板,为了让二伯不那么苦,露一露锋芒又如何? “王叔叔,你不厚道!” “嗯?” 李家明坐直了身体,脸上收起了孩子气的笑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仿佛不再是一个小孩而象一个沉稳如山的成年人。这种突然之间的气质变化,不但让二伯看得一呆,连见识广多的王老板都郑重起来。这种本事,王老板在县里的领导们身上见过,前几分钟还能跟你称兄道弟、喝酒、扯淡,谈起正事就成了官威十足的领导,不给足好处就是一套套的官腔。 斯文慢理地帮王老板、二伯倒了杯酒,李家明不提自己的主意,反而用富含哲理的话去震慑这位精明的生意人。 “王老板,有句老话不知您听过没有?会琢磨事的人,能做事;会琢磨钱的人,能发财;会琢磨人的人,能当官。若是既会琢磨事,又会琢磨钱,还会琢磨人的人,那绝对是人中龙凤!” 啊? 虽然是暴发户,但王老板毕竟是场面人,一句话有没有水平,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王老板象看妖怪一样看着李家明,这是十三岁的伢子吗?这样的话,别说自己想不到,恐怕学校的老师也教不出来吧? ... ... 第78章偶露锋芒(二) 农村里的堂屋很大,平时除了供奉先人牌位、招待客人、或是过年过节吃团圆饭外,基本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到了过年时,空荡荡的堂屋大门四开,即使生着火盆也觉得冷。可是,来访的王老板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很热切地看着坐在长凳上,下巴只比八仙桌面高一点的李家明。 生意人最重要的是投资眼光,单凭这小孩那一番发人深省的话,也足够自己投资一把了,何况这孩子突然之间的气质、神情变化,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有这本事的人都是领导,那都是人精,真没想到一个十二三岁的伢子居然也有这本事。 可王老板没想到的是,李家明根本没有让他投资的意向,开口就是明算账式的利益划分。 “王叔叔,首先我要纠正你一个说法,你允诺的那个书包,实际上是我应得的报酬,而非你的奖励,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二伯愕然,刚才那些话,他还认为是家德教的,但这样跟大人讨价还价,还是自己的侄子吗?虽然这孩子聪明、早熟、而且想问题非常周全,但这些话是十三岁的伢子能说出来的吗? 王老板眼睛眯了眯,随即又笑了起来,“没错,我确实应该感谢你,过两天我就给你送辆自行车来!” 李家明也笑道:“那倒不用,您送给我二伯的礼物,已经勉强值辆自行车。您要我二伯帮的忙,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那些东西就算是我上次帮您忙的酬劳吧。” 虽然李家明脸上也在笑,但已经不把他当小孩子的王老板知道,这个早熟得不象话的孩子是在跟自己明算账。若是给不了这小家伙想要的东西,人家就会扭屁股去玩,他二伯李传民是泥瓦匠,不在自己这个工程队混饭,到其他工程队也能找得到活干。 “公道!那你给我说说,你有什么主意?你又想得到什么?” 这才是谈生意的态度,李家明伸出一根小指头,指了指四叔那幢没装修的三层小洋楼,笑逐颜开道:“我可以帮你拿下工程,酬劳是一幢那样的房子!” 嗯?王老板瞟了眼远处那幢刚建没多久的小洋楼,立即估算出大概的造价,不禁皱起了眉头。二伯则以为自己侄子疯了,柳校长是很器重家明和家德,但绝对不会拿上百万的工程开玩笑的! 有把握猜出柳校长会如何做的李家明,非常胸有成竹道:“王叔叔,您放心,拿下工程之后再给我建就是。如果你答应,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方案,保证柳校长会将工程给你。” 嗯?这种包票式的话,让王老板更疑惑,他不是没跑路子,但县教育局推给学校,柳校长更只在办公室里见他,旁边还有副校长之类的,连家门都没让他进。在乡里到处钻的他也是听说,柳校长特意请李传民吃过饭,这才想到这来碰碰运气。上百万的工程,光毛利就有十几二十万,送人家一幢三万多块钱的房子,这个价码不高也不低,正好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王老板盘算了一阵,算来算去自己都不吃亏。成了,无非是少赚一点,不成,自己也不损失什么。再说,材料、人手都在自己手里,以后建与不建,都由自己说了算。三万多块钱,可不是什么小钱! 可精明的王老板对上比他更精明的李家明,他哪能沾得到便宜? “王叔叔,想明白了吗?要是想明白了,我们就可以谈谈方案了。” “嗯,你说说看。” 李家明立即跳下长凳,拉着发愣的二伯,领着王老板去了自己家。 这几天过年,整洁的书房里没人、也没生火盆,太阳又偏西了晒不进来屋内,因而有些冷。刚才还在发愣的二伯,被李家明拉进书房后终于醒过神来了,连忙拉着自己侄子到吊楼上,沉声道:“家明,你在搞什么鬼?” 哎,二伯真是个忠厚人! 李家明暗叹一声,小声反问道:“二伯,你觉得王老板比你更聪明吗?” “废话!” “嘿嘿嘿,可我比他更聪明!二伯,放心吧,这次我要帮你、耶耶(爸)做屋,你按我说的做就是。” “你” 李家明拉了拉二伯的大手,小声道:“二伯,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等送走了王老板,我再详细给你解释。” 严肃的二伯盯着李家明清亮的眼睛一阵,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侄子。四侄子是天才,小侄子也是天才,动脑子的事,肯定他们更在行。 “家明,赚钱要赚正当钱,晓得不?” “晓得,我不坑蒙拐骗,保证赚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 两伯侄回到冷冰冰的书房,王老板已经有些得不及了,可李家明却笑道:“王叔叔,我们是不是先签个合同,明确下我二伯跟您合伙承包工程的事?” 王老板立即皱起了眉头,不悦道:“家明,这好象不合规矩吧?” “呵呵,王叔叔,如果没有我二伯出面,恐怕你连柳校长家的门都进不了吧?” “家明,叔叔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这话哄哄忠厚老实的二伯还行,李家明可不会吃这一套,到隔壁书房里将吴建国当初那张名片、董昊给他留的纸条都拿了过来,轻笑道:“王叔叔认识的人多,消息也比我灵通的多,吴先生将在我们县投资的事,您应该听说了吧?” 广东来的大老板将收购县里和隔壁修水县的制药厂,而且还会投资上千万进行技改、扩大生产规模,在同古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王老板就是自知钻不到新药厂的基建项目,连吴建国的门都进不了,才退而求次想先下手为强,趁同行们抢药厂基建项目的时候,拿下崇乡中小学的工程。没想到居然在一个农家子弟这,看到了一张那位大老板的名片,而且是那种私人名片,不禁让善于钻营的王老板大跌眼镜。 “王叔叔,吴先生的司机叫董昊,其实是他外甥,这些您都应该知道,我说得对吗?” “对” 现在的王老板已经非常兴奋了,眼睛里都开始放出灼热的光芒,因为他看到了书桌上九成新的黑色‘索尼’单放机。他女儿也有一台,比这个稍差一些都花了260块钱,穷人家的孩子用得起? 李家明又将董昊那张纸条递过去,微笑道:“王叔叔,现在您觉得,我二伯够资格当您的合作伙伴了吗?” 董昊的字确实难看,说是鸡脚叉都不过分,但落在王老板的眼里却如同绝世的书法,特别是上面称李家明作阿明、自称为昊哥,更让这位生意人拿着纸条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了。这东西是不可能做假的,因为做假毫无意义,只要等到吴先生回来后,去问一问他那外甥司机就会真相大白。 那这意味着什么? ... ... 第79章偶露锋芒(三) 人们常说一句话,性格决定命运,李家明深以为然。 就比如王老板,人家精明强干、为人又活络,所以他能当老板赚大钱;二伯忠厚老实,就只能当给王老板当手下,要是让他当老板,肯定会亏得底儿掉。 这一点,不但二伯自己清楚,王振国和李家明也非常清楚。若是没有李家明跳出来捣乱,王振国还会是王老板,二伯也还会老老实实地当泥瓦匠,一直要帮他三弟供李家明读完了书、做起了屋、嫁了几个姐妹,他自己才会回家享清闲,但再小的蝴蝶也会扇翅膀。 还是个孩子的李家明只花半个小时,就用一手漂亮的正楷写了一份合同。虽然上面没几个专业用语,但其考虑之周到、严密,让王老板这个生意人也叹为观止。特别是李家明手里的那支旧派克笔,更让王老板心热,他求人办事时送这种派克笔。只要是进口的真货,最差的都卖四五百,而这支笔的笔尖、笔扣都是金质的至少也值好几千吧?这种笔,没几百万家产的老板肯定是用不起的,而且看这旧色明显是吴老板以前用的笔,这孩子得多得他的喜爱? 只是拿起笔签字时,王老板还是犹豫了,自己借钱给李传民入股公司,而且股份达到了三成,股金还要从分红里偿还,虽说是按银行计息,但自己也吃亏太大了吧?不但他这么觉得,二伯也认为沾便宜沾得太大了,尴尬地搓着手道:“家明,这是不是太过了点?” 砍头的买卖有人做,亏本的生意是没人做的,商场上可没什么沾便宜这么一说。李家明看着王老板直笑,调侃道:“王老板,要不让我二伯自己拉一支建筑队?就中小学那些工程,不用什么工程机械的,我们自己家可就有三个泥瓦匠、一个木匠,师兄师弟、徒弟崽仔一大帮哦。” “我签!” 王老板拿起那支旧派克金笔,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包工头之所以是包工头,就是因为他能承包到工程让手下有工开。若是不能让手下有活干、赚得到钱,他拉起的工程队随时都可能作鸟兽散,至于那些机械设备,没有人去操作,那就是一堆昂贵的废铜烂铁! “家明,这” 李家明将旧黑色派克金笔塞到二伯手里,笑眯眯道:“二伯,王叔叔不亏的,我们拿的那一份,并不是从他那里抢来的。” 王老板不乐意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这小孩能帮自己揽到工程,按规矩分他一份也是应该的,但话得说清楚。包工程不是你包下来了,以后就一定会有钱赚,其中的门道太多了。 “王叔,您多虑了。小学的基建工程,只要能拿下来,就不会有您平时那些请客送礼的破事,我二伯拿的其实就是那一份!” “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就如县一小的张主任索贿,那是因为他年龄大了、没了更好的发展前程,所以才伸手要钱。柳校长才三十多岁,而且上面有胡局长盯着,还有那些想从中分一杯羹的人盯着,他不可能在经济上犯错误! “不明白?胡局长为什么让林校长进城,还提拔他当副科级?” 王老板迟疑道:“你的意思是,因为胡局长信任柳校长,才特意调他过来挑大梁?” “对!一百多万的工程,其实就是书记、县长们的政绩工程,日后肯定会有省市领导来视察,所以这个工程是不容有失的。谁要是从中拿了钱,造成工程质量问题,书记、县长首先会拿谁开刀,开除公职是小意思,搞不好还要送他们去坐牢!钱是好东西,可也要有命去花,柳校长那么聪明的人,会在这上面犯错误?” 有了李家明这一解释,王老板立即明白了这工程不需要灰色支出,但也不能再偷工减料。可若是不偷点工、减点料,这工程还怎么赚钱? 这话可真好笑,所以李家明笑眯眯地看着王老板,再次调侃道:“王叔叔,我二伯人老实,您若是不让着他一点,恐怕他被您卖了,还帮您数钱呢!” 这小孩太精了!王老板尴尬地笑了笑,给二伯解释道:“传民,钢筋水泥都是物资局管理的,通过他们一倒手,市场价就比计划内价格高了很多。我们这是替公家干活,完全可以跟柳校长商量,向上面多要些指标,多出来的就是我们赚的钱了。” “啊?” 没错,李家明和王老板就是打的这主意。现在的钢材、水泥属于紧俏物资,都由国家统购统销,市场价比计划内价格高出近一倍。这个工程是政绩工程,那就一定会高标准建设,物资局自然会满足乡中心小学不太离谱的物资申购。 至于柳校长,他只管教舍按质、按量完工,多出来的指标到哪去了,他哪会管那么多?反正只要没到他自己腰包里就行! 要是能帮他,将学校到乡上的那条百多米的石子路改成水泥路,多报几十吨钢材、不过是他报告上的一个数字而已。 “多报一百五十吨?” 王老板没想到这个小伢子的胃口,居然比自己还要大得多。一百五十吨啊,在市面上一转手就是近二十万纯利! “家明,你知道做房子是怎么回事吗?” 李家明当然知道,现在的房子都是用水泥预置板,而且为了省下昂贵、稀缺的钢材,房屋承重都是使用承重墙。这样的好处是造价低,坏处是房子不结实、不能建高,至多是建到四层,而且使用寿命很难超过三十年。 “王叔叔,您知道什么叫‘投其所好‘吗?现在那些当官的,都把这事当政绩,那就不再乎多花点钱,上面拨的款子用完了,财政补贴一点也正常喽。我记得电视里说过,去年五月份浔阳发生了六点三级地震吧。既然浔阳发生了地震,我们这会不会也发生?学校属于人群密集区,领导又想建四层高的教学楼,提高点建筑标准,这也说得过去吧?” 李家明一边说着,一边用那支旧派克金笔画了个草图,王老板一眼就知道,这是大城市里新兴的全框架建筑结构图。这种建筑要用到大量钢材,连地板都是钢筋混凝土现浇,好处是结实、耐用、搞震性好,坏处是要用到大量钢材、水泥。 随意画了个图,李家明将金笔笔筒盖上,不屑道:“哼,当官的,有几个真正懂行的?你花三四千块钱,搞掂设计院的那几个设计师,多报一百五十吨算什么?要不是柳校长他们当老师,不敢给他们留后患,你多报五百吨都可以!” 天才! 王老板脑子里就是这个词,随之就是觉得自己的年纪活到了狗身上,连个孩子都知道的政绩工程,自己居然还在想着如何走路子、拿工程。还好还好,大家都跟自己一样,还都停留在老式建筑的惯性思维里,都只是想着走路子、拿工程,完全没想到如何去满足那些当官的想法。盖一水的全框架结构新型教学楼、宿舍楼,多让领导们觉得有面子?呵呵,又不是花自己的钱,领导们还会小里小气? 嗯,没错,那些官老爷哪会真正懂建筑?只要设计院那几个穷酸不说,谁知道全框架结构的建筑,到底要多少钢材?哼,市里省里的那些建筑公司老板富得流油,不都是这么干的?一百五十吨算什么?只要柳校长敢收钱,多报个五百吨都没问题! 这事成了,王老师越想越兴奋,看了看屋外的太阳,立即命令道:“传民,我们马上去学校,柳校长已经回来了!” 没错,确实是命令,以老板命令手下的口气,可李家明并不反感。做事就是这样的,上下等级都是必须的,若是大家都你好我好,那就别做事了。 忠厚老实的二伯为难地愣了一下,王老板扬了扬手里的协议,正色道:“传民,你现在是工程队的股东了,赚的钱也有你一份的。从现在开始,你就要跟我站一边!” ‘哎‘,李家明暗叹了一声,自己二伯还是能力不行,还扔不掉那点可怜的面子,张不了嘴求人。幸好自己没动让他拉队伍的念头,否则就这能力,早晚坑了他自己。 “二伯,放心去吧,这是帮柳校长的忙,他不会想辛苦建一所学校,十几二十年就要将教学楼拆了的。” 李家明扯了扯二伯的大手,不动声色地在他手心里划了个150,暗示他咬死只多报一百五十吨。钱,没人会嫌多的,可若是钱太大了,难免王振国会出妖蛾子,也难免事情搞得太大,给柳校长他们留下后患。王振国赚了钱,能拍屁股走人,即使有事也不过是破财消灾;自己二伯可还得在崇乡养老,若是会得罪柳校长、王老师他们,这钱宁可不赚! 二伯只是忠厚老实,脑子可不笨,何况侄子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连忙会意道:“嗯” ... ... 第80章偶露锋芒(四) 已是黄昏,上课时喧闹而又有秩序的崇乡中小学寂静无声,显得有些空旷,只有教师宿舍那边还有点动静。今年的事特别多,学校里的几个头头脑脑,在家呆到初五就全部返校了。 柳校长本来是不适合担任崇乡中小学校长的,他是在这里读的小学、初中、高中(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量高级知识分子下放,山里人又尊重文化人,因而很多乡村中学师资力量空前强大,崇乡也开办过高中。)。虽然时过境迁,当年那些下放的高级知识分子都离开了,可这里还是有太多他当年的老师,做什么事都要顾忌到老师们的情绪。可从县委到教育局、乡上所有的头头脑脑们都盯着那百多万的基建项目,混迹官场二十年的胡局长只好赶鸭子上架,让自己最信任的学生来接这个烫手山芋。 百多万的基建项目,放在月工资只有三百多的年代,对所有的人都是一个极大的诱惑,胡局长若不是子女事业有成,也肯定会动心。柳校长多精明的人,哪会想接这种不管干好干坏都肯定得罪人的活,所以才有柳莎莎口中的‘柳本球也挨了骂’。 不过,柳校长也是聪明人,上任后除了回家睡觉,连吃饭都让副校长或是教务主任跟着,上面来的文件也特意当着访客们的面先给副校长他们看,尽量不给任何人说闲话的机会。大过年的,从放假后不停地去同事、学生家吃杀猪饭,又从大年初二开始,不停地请家在崇乡的老师去家里吃过年饭,就是为了尽量地避嫌。好不容易到了初四,只在外婆家走了一趟的柳校长立即带着老婆孩子返校,还特意半说服、半强迫陈副校长他们几个一起返校。 柳老师这种苦衷,也得到了陈副校长及其他人的理解。事情得做好,又得让那些背后都是领导的包工头们下得了台,除了不给他们私下接触的机会,一个小小的校长还能有什么办法? 别看那些包工头个个提着礼物、嘴里说着好话,鬼知道他们没拿到工程后,会如何造谣生事?校长这个职务,说是领导确实是领导,管着几百号人,说不是领导那就不是领导,连个行政级别都没有。要是得罪了那些当官的,保不齐会在下任教育局长耳朵边吹吹风,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把柳校长夫妇塞到最偏远的地方去任教! ‘突突突’,一阵摩托车的声响传来,打破了校园的平静,正在办公室里打扑克的陈副校长乐了,打趣道:“柳大校长,生意上/门喽,要不要请人吃个饭啊?好歹也大过年的,又快吃晚饭了,总不能一点礼节都不要了吧?” 柳校长看了眼窗外,扔下手里的扑克牌,苦笑道:“老陈,你真是乌鸦嘴,这顿晚饭还真得请。” “谁啊?” “李家德的二叔,上次大雪天里回茶山,在他家住了一晚,还借了他的摩托车。过年时,又跟成林去了他家吃杀猪饭。对了,他老婆是王诗梅,应该还是你的表妹吧?” 陈太平副校长是柏木人,柳老师这么一提醒,立即想起了当年拿石头扔自己的远房小表妹。 “啊?对对,听说她嫁在银子滩,她小时候还跟我老婆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简单是个野妹子。” “呵呵,等下可别乱认亲戚,我跟成林不好说硬话。” 人情练达的陈副校长苦笑几声,用普通话无奈道:“知道了,柳大校长”。 这个社会是人情社会,有了二伯这个熟人,王老板享受的待遇与上午来时截然不同。大家寒暄一阵后,除了热茶、香烟、酒、果子这些过年必备的东西之外,柳校长的老同学、陈副校长的远房堂妹夫王老师、王教导主任还去了安排晚饭。 等王老师安排好晚饭再回来时,后面多了个漂亮的小尾巴,有礼貌地叫道:“李叔叔过年好,祝您身体健康、生活幸福愉快!” “莎莎啊,过年好过年好,也祝你学习进步、身体健康”。 非常喜欢这个漂亮、有礼貌的小姑娘的二伯,连忙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笑道:“这是他们从广东带回来的,你尝尝,要是喜欢的话,开学后我让家明给你多送点来。” 长者赐不敢辞,何况又是大过年的,柳莎莎只好接过道谢:“谢谢李叔叔,这些就足够我吃的了,陈伯伯、王叔叔你们也吃。” 塑料袋是透明的,一眼就能看到里面只是些饼干、糖果,但吃食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东西,站得稍远就看不清楚。柳莎莎冲她父亲笑了笑,将袋子打开分了一小半放在果盘里,里面的东西也让大家看得清清楚楚。 这孩子真懂事,几个大人暗赞一句,又聊起天来。从国家大事,到李家德、李家明兄弟的聪明、李家道的刻苦,就是不问二伯他俩的来意。 端了别人的碗就得服别人管,何况还拿了人家的股份,闲聊了一阵后,二伯终于涨红着脸硬起头皮攀熟人、攀亲戚道:“柳校长、陈校长、成林姐夫,我今天来学校,是有求于几位领导的。” 还是来了,柳校长和陈副校长、王老师暗叹了口气,只好笑道:“老李,我们是朋友,说什么求不求的。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还让你大过年的跑一趟。” 二伯只是忠厚老实,人情世故哪会不知道,哪听不出人家的婉拒,可巨大的财富还是诱惑他尴尬道:“是这么回事,我和振国想给学校捐个水泥球场,还想无偿翻修下门口那条石子路,嗯,修成水泥路。” 嗯?柳校长他们都愣住了,生意人图的是利,怎么改成当慈善家了? 有了二伯起的头,人情练达、口才了得的王老板接过了话头,诚恳道:“各位领导,学校太苦了,连个象样的球场都没有,就更别说外面那条破路了。我们是这么想的,学校不是每星期五有一节课的义务劳动吗,与其大家都搞卫生,还不如到河边筛点沙子,我们再捐点水泥和人工出来,建个水泥篮球场和翻修下那条石子路。” 有点意思了,工程给谁都是做,只要价钱合适、质量过关就行,要是顺带还能搞搞其他建设,这种好事可不是常有的。特别是留任的陈副校长,这次说起来有一百万资金,可那都是建小学用的,而且得专款专用,自己一帮中学的领导、老师出人出力,最终中学却一点好处都捞不到。若是能趁这个机会,中学也修条水泥路、再修个球场、打几块水泥地,那也不枉大家辛苦一场不是? “莎莎,去看看饭做好了没?” “哎” 打发走了聪慧的柳莎莎,柳校长发了圈‘白沙’烟,示意王老板说正事。这是个生意人,肯定不是慈善家,捐水泥球场、水泥路的目的还是那些基建项目。 “上次浔阳的地震幸好不大,可我们这也有余震,以后的事谁有把握呢?我们是这么想的,学校是人口密集区,万一有个大点的地震,出了事可怎么办哟?我建议新教学楼、宿舍使用全框架结构,不要用现在的砖混结构……” 王老板说完,柳老师他们吸了口凉气。上面为了新学校看起来新、漂亮,特意规定了教学楼、宿舍都必须是四层的砖混房子。容纳七八百名学生的教学楼、宿舍,若是全部建成全框架结构的新房,百来万资金看似很多,但肯定是不够的! 人家既然敢这么说,肯定有他的办法,柳老师狠抽了几口烟,扔了个眼色给陈副校长。 会意的陈副校长,正色地用普通话道:“王老板,你的计划很好,但我们的基建款只有那么多,你有什么好办法?” 事情成了,王老板按捺下心头的狂喜,也冷静道:“陈校长,我是生意人,肯定是要赚钱的。如果你们认可了这个方案,我就有办法完成这些工程,但前提是我们双方要配合默契。” 柳校长已经动心了,被自己老师从副科级的考察名单上拉下来,那也是胳膊扭不过大腿,要说没一点怨言是不可能的。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得到哪个山头唱什么歌,反正会得罪各方面的领导,日后的提拔机会微乎其微,那还不如干件漂亮的事,在乡里乡亲们面前落个好名声!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眼看着没几年就四十了,爬不上去也就认命吧,建所让同乡们满意的学校,也算是没白活这几十年。 “走,王老板、传民,我们先吃饭,边吃饭边聊。成林,打电话给车站,让他们给我们预留五张明天去县里的早班车票。” 陈副校长也已经动心了,功劳不功劳的他不在乎,到了他这个岁数,再大的功劳也顶不了什么用。关键是能替中学修路、修球场、打水泥地,这对于以校为家而且退休后也十有**在这养老的人来说,这个条件极具诱惑力。 ... ... 第81章偶露锋芒(五) 大年初八,正是年后上班的第一天,同古县城里各单位的头头脑脑、各乡镇、林场的领导们,都夹着手包带着手下人涌向县政府大院,给县领导、各上级部门领导们、及领导的秘书们拜年。 “孙秘书,领导们这是?” “嘘,小声点,领导们正在开会。” 上班第一天就开会,让这些头头脑脑的心脏立即提了起来,关切地看着紧闭的会议室大门,小声道:“什么事?” 政府就没有秘密,哪怕是常委会上的动向,不需要三小时就能传遍大半个小县城,秘书们也乐得卖个人情。 “没什么大事,就是崇乡中小学试点的事,他们校长要求不要承包商,由他们来请工人、工程队负责人,自建教学楼、宿舍楼。”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各单位盖宿舍都喜欢这么干,权力在自己手里,捞的好处才最多嘛,但百多万的基建项目县里同意不同意这么干,这些领导还是有强烈的兴趣的。 为了抢夺这个项目的主导权,城建局的高局长要求由建设局来公开招投标,结果被老资格的胡局长骂成‘要钱不要脸‘;县一建、二建的头头提着礼物上/门,结果让人家转身分给了全局的干部当过年物资。现在那位标榜从不收人礼、强蛮惯了的胡大局长,居然要求不要承包商自建? “嗯,是真的,他们校长立下军令状,准备用150万建两幢全框架结构的教学楼、三幢学生宿舍、老师宿舍,抗震标准达到7级!” 超出预算50万,那确实是要开会讨论,刚附和了一句的领导们,转过脸就暗骂道:“疯子!” 确实是疯子,别看每幢楼的预算达到了30万,但要采用全框架结构,别说包工头一分钱赚不到,连经手的人都落不着一根毛!当官的人,上上下下都要照顾到,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偷工减料?那死得更快!这是领导们的政绩工程,要是上面来验收,质量不过关,别说帽子没了,连工作都会被开除,搞不好还得去看守所报道! 确实是疯子! 柳校长被王老板的计划打动了,准备豁出去大干一场,反正左右都会得罪头头脑脑们,还不如来个痛快点的,建成一所高标准的新学校,日后也落个好名声。为了说服县里的领导,他甚至按李家明教王老板的办法,到县文化馆求到了两个美工师傅,连夜将他心目中的教学楼、宿舍、学校全景给画了出来,这也算是同古县第一幅建筑效果图吧。 不得不说,那俩位美工师傅的功底不错,将未来建成的学校画得美仑美奂,看得县委领导们眼前一亮,更为柳校长的计划增加了不少说服力。可真要大家发表意见时,各位领导又沉默了,眼睛都看着面前的笔记本或是头顶的天花板。 能当到县委常委的人,都是脑袋上插了天线的,对省市的动向知道得一清二楚,丝毫不因为同古地处偏僻而消息闭塞。主要领导不能是本地人、常委会里本地人不能占多数,这些消息去年年底就传出来风声。换句话说,今年会提前换届,最多到九、十月份,在座的大部分本地常委将调往他处,而两个外地常委极有可能升任政府主要领导、或县委次要领导。 追加五十万预算不是什么大事,这几年县城财政状况很好,去年的财政收入达到了近四千万,年底结余八百七十多万。问题在于,主要领导要走了,大部分常委也要走,这五十万会不会成为离任前突击花钱的前奏! 铁打的官位,流水的官,离职前的领导可不会给继任者考虑的,有些过分的前领导甚至会举债做政绩,给继任者留个好看不中用的烂摊子。若是继任者是从外地调,大家自然乐见其成,反正大部分人都要走,官场上又无吃独食一说,讲究的是好处均沾,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问题是,下一届的领导班子。 政府主要领导十有**是钟副书记,县委次要领导可能是张部长,五个本地常委也极可能要走四个,这就有很多擎肘之处了。人走了,家族走不了、子侄还要靠人家照顾,有谁想得罪老家未来的主要领导? 县委一把手蔡书记不是本地人,但以前在本地干过组织部长、常务副县长,到外面兜了一圈后又回了同古任书记,平时跟本土派的郭县长斗争中又有合作,可谓是平分秋色。任内最大的政绩,就是跟郭县长合作,把几十年前修垮了的大段水库给修成了,让全县的所有村落都用上了电。 “郭县长,柳校长的计划要追加50万预算,你们政府那边有什么意见?” 蔡书记的问话不合惯例,但他是县委班子的班长,决定提问顺序是他的权利,决定某些议题上常委会讨论、表决也是他的权利,甚至在常委会上一票否决某项提议还是他的权利。 郭县长与蔡书记有某种默契,但也不会顺着他的话来发表意见,指了指发言席上正紧张着的柳校长,戏谑道:“柳校长,你的计划很好,但一百五十万能建成吗?你别拿些漂亮话糊弄人,我比你更懂基建是怎么回事。你该不会是想,工程建到一半钱不够了时,再跑到我们这来哭穷吧?” 已经豁出去了的柳校长,也从胡局长那听到一些高层动向,连忙会意道:“郭县长,我跟您说实话,一百五十万确实建不成画上的学校,只能建成一个大概模样,但我保证教学楼、宿舍绝对没有问题!” “那全部建成需要多少?” 心脏快从胸腔中蹦出来的柳校长,麻着胆子道:“二百万!只要有二百万,不但能将小学的食堂、球场、围墙、公路全部建好,还能将后面的小山改成花园。” 常务副县长是本地人,也是铁定了要挪窝的,当然也想着日后让乡亲们念个好,看了看书记、县长的眼色,皱起眉头道:“前提还是要指定承建商,工程款**管理?” 柳校长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对!腾达公司的王总答应了既不包工也不包料,由他们提供工人、设备让我们自建,他们只收取项目总造价7%的管理费。 杨县长,如果按目前基建承包模式,我们不可能一百五十万建成五幢全框架结构的教学楼、宿舍楼!若是工程款不**管理,还是由财政局、教育局、乡财政所三级管理,除非您或是书记、县长来亲自抓这个项目,否则迟早会出问题!” 这话不太好听,却是客观存在的事实,那一百万的专项资金,恐怕到县财政局账上最多只剩下80万。若不是碰到主要领导要政绩、又即将离任,再经财政局、教育局或是乡政府,最后能到学校手里有70万就不错了。追加的50万预算外资金也一样,若不让学校**管理,恐怕最后用到项目上去的,能剩下二三十万,就算是各级领导很善良了。 在座的领导都是从基层干上来的,没盖过教学楼、学生宿舍,但肯定盖过职工宿舍、干部宿舍。一百五十万建五幢全框架结构的建筑不贵,可以说能省的都省了,而且经手人一根毛都捞不着。若是按惯例操作,资金经过层层拔毛之后,还要求项目单位按质按量完成项目,项目单位的负责人只有找根绳子上吊。 当然,承建方的那个王振国也不亏,不用垫付资金,更不担心尾款的问题,安安心心地拿他的工程管理费。说是少赚了钱,但要是将那些额外的灰色费用刨掉,还真说不清包工头到底是沾了便宜还是吃了亏。 妈的,王振国那王八羔子还真是真人不露相,这么缺德的办法都想出来了! ... ... 第82章偶露锋芒(六) 没见过世面的人,总是沉不住气的,比如最远就到过县城和修水的二婶。 招待了两三次客人,居然招待出了一场富贵,这让二婶早上煮粉都忘记了放盐。二婶没吃出什么异样,乖巧还有些胆小的小妹吃出了咸淡,但看了看桌边二婶的脸色,闷着脑袋瓜子吃她的粉丝、荷包蛋,只是多夹了几筷子咸菜放在碗里搅和。 没吃出米粉里的异样,二婶却重复着问了几遍的问题。 “家明,你说我们能拿下那个工程吗?” 刚进来的李家明尝了口明显没放盐的米粉,起身给自己和二婶、小妹碗里都加了些盐,嘿嘿直乐玩笑道:“二婶,成了,二伯会发财;不成,我们也没损失,还省了给王老板回礼,反正我们左右都不亏的。” “你这伢子!” 二婶脸上有了怒色,李家明可不敢再玩笑了,连忙小声道:“二婶,你别担心,即使这次不成,下次药厂的基建项目,有董昊哥的面子,二伯他们总能分到一点工程的。” “你真认了那个董昊当哥哥?” 李家明无奈之下,只好又将说过几遍的旧事重提,只是省去了吴建国夭折的儿子那事,玩笑道:“上次他们来买蜂糖,那个吴叔叔不是想认我当干儿子吗?二婶,人家有钱人喜欢认干儿子,您侄子我这么聪明,人家还不会喜欢。” “那就好那就好“,二婶喃喃了几句,又担心道:“家明,你说那个王老板会不会表面上跟你二伯搭伙计,背后玩什么花样吧?我跟你说,他们做生意的人,肯定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哎,二婶是真的心乱了,李家明只好又耐心道:“二婶,不会的。要是学校的工程拿下来了,有柳校长、王老师他们管着工程费用,他不敢动什么歪脑筋。再说,还有药厂的工程吊着,他现在不但不敢玩花样,而且还是在求着我们。若不是二伯太本分,干不了那些送礼、拍马屁的事,哪还轮得到让他来赚大钱!” “那倒也是,你二伯也不是那块能当老板的料“,二婶心里稍安了,又憧憬起发了财,也要象四叔那样做幢大砖屋。 哎,一辈子一定要建幢房,这已经成了农村人的执念了。至于这房子建成后给谁住,他们是甚少考虑的,就比如四叔辛苦几年做了幢漂亮的小洋楼,一年难得回来住几次,却照样一点也不后悔。若干年后,四叔还会对已经外出打工了的堂弟,骄傲地说:“满伢,外面苦就回来,反正耶耶(爸)帮你把屋都做好了!” 做吧做吧,想做幢屋那就做,以后就当成度假别墅!乐呵呵的李家明全然忘记了,他自己也帮他父亲和还没见着影子的后妈,从王老板那索要了一幢和四叔一样的小洋房。 正当三婶侄吃着早饭时,县里那间会议室里,郭县长也开始发表他的意见。 “同志们,蔡书记常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句话我是举双手赞成的!我们作为党员,不就是要为人民服务,想人民所想、急人民所急吗?去年县委决定给符合条件的民办教师转正的正确决策,获得了省市领导、全社会的高度赞扬,我们为什么不能更进一步,为山区人民做更多的好事、办更多的实事? 同志们啊,财政局的钱不是县委的、不是县政府的,更不是我们几个常委的,那是全体同古人民的!取之于民,就要用之于民! 蔡书记,在这里我表个态,县政府坚决执行县委的正确决策。同时,我建议在全县范围内普查一下学校的校舍,看看还有多少危房?我们都要酌情给予资金改造,不能让孩子们再在危房里学习了!” 座地虎郭县长表明了态度,不是本地人的本地派蔡书记也顺势而为,反正任期最多剩下**个月,总不能看着那些钱给继任者胡乱花不是?同古啊,自己在这片大山里工作了十五年,人生有几个十五年? “同志们啊,古人常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难道我们这些以及为人民服务为理想的党员,连个古人都比不上?郭县长,你的意见很正确,我个人表示完全支持!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同古要想有美好的前途,关键还是那些孩子,怎么能省下教育的钱呢? 好了,大家表决一下,支持郭县长意见的请举手。” 郭县长立即带头举手,一个、两个、三个、七个,知道大势已去的钟副书记也举起了手,蔡书记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也举了下手,吩咐旁边的县委办主任道:“老高,你记录一下,下午与县政府联合发文,让各乡镇场立即普查学校的危房情况,明天下午上班时我要看到真实的数字。” “是” 既然要离任了,书记、县长就不会再相互使绊子,都想日后能让百姓们念个好。蔡书记说完了,郭县长又以第一副书记的身份补充道:“老高,用辞强硬一点,要指出危房改造必须采用崇乡中小学的模式,各级政府部门都不得随意插手。” 郭县长话音刚落,以干出了大政绩而即将升官的蔡书记也连连点头,指了指列席常委会的胡局长,命令道:“老胡,你是出了名的不收礼,又是教育局的局长,这事由老郭抓总成立一个办公室,你来当这个办公室主任管日常工作!老毛,你们纪委、监察室派出督察人员,谁要是敢在这上面伸手,就摘了谁的帽子,送谁进班房!” 胡局长大喜,连忙保证道:“蔡书记您放心,校舍危房改造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谁若是连这样的钱也伸手,我保证有一个就向纪委举报一个!呵呵,我今年五十八了,还有两年就要滚蛋,正准备退休后去儿子那带孙子。(此时基层领导没有退二线一说,男性领导干部六十岁退休。)” 胡局长的一双儿女都很争气,女儿在沪市工作、儿子浙大毕业后在杭州工作,‘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去那养老确实不错。胡局长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恐怕那些头头脑脑不会自寻没趣了,跟一个不在乎前程、不在意日后好相见的人扳手腕子,恐怕未来的书记大人也不会想自找麻烦。 大势已去,最有希望留任的钟副书记也顺着胡局长的话,笑眯眯地打趣道:“老胡,以后去了杭州,可不能不认老同事。到时候,我们去那旅游,你得全程导游,还得管食宿哦。” “钟书记,您也太不瞧不起人了,我老胡是那样的人吗?” 另一个很有希望留任的组织部张部长,也调侃道:“难说,柳校长本来准备当副场长的,我们组织部都找他谈过话了,结果让你拖去当校长,鬼知道你以后还会不会认我们这帮老同事!” “呵呵,这可不怪我,一百多万啊,我要是不让他去做这事,晚上睡觉都会睡不着!学生嘛,老师有事的时候,他不来帮忙,谁来帮?” 胡局长的半真半假的玩笑话,让众位领导莞尔一笑。若不是正好碰到主要领导离任、大部分常委也要离任、项目又是政绩工程等一系列巧合,恐怕在座的各位都会写条子。 趁着领导心情不错,旁边负责记录的高主任,连忙写了个纸条给蔡书记,提醒他今天的议题还没表决,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该收尾了。 蔡书记扫了眼那张小纸条,又递给了郭县长,若是一个乡中小学就给多给一百万,下面的人还不吵翻天? 郭县长也扫了眼那张小纸条,随手放在一边,笑道:“柳校长,财政局会补足那一百万专款,另外再给你们二十万;县政府这边会交待物资局,优先供应你们需要的钢材、水泥,至于你说的追加一百万不可能。你也要体谅我们,全县有十四个乡镇场,即使林场的情况好一点,那十个乡镇总要一碗水大体端平吧?你们崇乡大、人也多,上面已经给了一百万,县里就不能再象其他乡镇一样给五十万。” 正为可能到手更多资金而激动的柳校长,被郭县长的一盆冷水浇醒了,自己和老师都当了这两位主要领导的枪!不过也好,好歹也多搞到二十万,有这多出来的二十万打底,再跟工程队商量一下,应该能把中学的学生浴室、食堂推倒重建,省得一下雨就到处滴水。 正在暗暗发愁的钟副书记也总算松了口气,十四个乡镇场,去掉四个有钱的林场就是十个,崇乡又只给二十万,财政上还能留下三百多万。好歹大家都共事几年,老蔡、老郭还算是为自己考虑得不错了,没有让政府欠债做政绩的意思,估计临走前还会给自己留一点。 没捞着好处的常委们也高兴,大家都是本地人,替本地的读书伢子们做了件大好事,以后回老家在亲戚朋友们面前,也能听到几句真心的奉承话。 人嘛,当官当一时,做人要做一世的。 ... ... 第83章偶露锋芒(完) 过了春节就是春天,既然是春天,那就应该说是春光明媚。 二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推着一辆崭新的‘凤凰’女式自行车,笑容满面地回到了家里,大声吆喝二婶去收拾行李。 “成了?” 二婶的声音都开始哆嗦了,她是家里的管家婆自然知道全部的事,7%的工程管理费就是七八万,再加上多报的钢材、水泥又能赚二三十万,扣掉各种税费,分到自己和老三家就是至少七八! 七八万啊,要是不买王老板那些股份,老四那样的砖屋都可以做两幢!不对,做什么砖屋?那钱要存起来,以后给三妹、满妹她们读书,对,还有家明、文妹。一家人能出四个大学生,不对,少算了家德和三伢,一家人要能出六个大学生,真是祖宗菩萨有灵!嗯,等下要捉只鸡,去太公太婆、公公婆婆坟上拜拜! 财不露白,二伯压抑着心里的欢喜,小声道:“赶紧帮我收拾东西,我马上要去学校打工棚,这几天还能借学生的宿舍住,一开学就要住工棚了。” “哎”,高兴坏了的二婶连忙进房间收拾东西,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进了房间,二婶收拾着东西,二伯笑眯眯地叭着军伢孝敬的‘红双喜’。 突然间,二婶愣住了,眼睛一红小声哭了起来,二伯夹着烟的手也抖了一下,因为二婶翻到了以前做的小衣服,俩人想起了后山上那个只有小棺材没有墓碑的儿子。 ‘哎’,长叹一声的二伯闷着头抽完烟,小声商量道:“诗梅,要不我们听大哥的,把二伢过继过来?以后我们有了钱,不怕他不孝顺的。” “我不要!” 二婶擦了把眼泪,狠声道:“我不要那只白眼狼!家明说过的,他会给我端灵牌、披麻戴孝,上次军伢也讲过!我有家明、军伢两个有良心的侄子就够了,不要没良心的过房崽!” 说完,二婶见二伯还想劝,两三下擦掉眼泪,小声骂道:“蠢牯啊!大哥怎么不说过继三伢?没良心、又没出息的白眼狼,要过来就是个讨债鬼!还抽还抽,快去跟传猛他们说啊,自己当了二老板,有好事还不先顾着自己人?上次派出所关你,我躺在床上动不得,要是没他们三兄弟到处借钱,你不死都要脱层皮!” 是啊,回过神来的二伯立即起身,去找传猛伯他们。工程是包下来了,但五幢房子要在下学期开学之前交付使用,工期满打满算也只有不到八个月。传猛哥他们在修水做泥瓦匠、打零工,一天虽然能赚二十块钱,一个月却只有十来天有事做,还不如到自己那去做长期的十五块一天,而且连休息的时候都包伙食呢。 “传民?这事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合同都已经签了!传猛哥,大家都去,一天十五块钱包吃包住,十日一结工资;十五天休息一天,没工资、有饭吃。还有,红英嫂你们也去,工地上要请四个人煮饭,饭可以在食堂里蒸,菜还是要我们自己买、自己炒的。工资不高,一日只有六块钱,你们四妯娌都到工地上来,也正好帮我们、伢子、妹子们洗洗衣服。” 红英婶迟疑了一下,那家里的猪、鸡鸭、菜土怎么办? “嫂嫂哎,一日可以赚六块钱,一个月就有一百八十多块,又包吃包住,还要这些东西干嘛?” “也是哦,吃得更好还能赚钱,还要这些干嘛?” 大家一阵七嘴八舌的,传猛伯他们连忙去青泥坪、金姑沅请人,这样的好事先得照顾自己人、左邻右舍。工地上小工都八块钱一日,还包吃包住,七八个月做下来就是二千多块钱,这样的好事到哪去找? 红英婶她们也连忙收拾东西,等男人们回来处理家里的鸡鸭,可大家看着猪圈里的架子猪发了愁。鸡鸭都好办,杀掉买给工地上就是,可这架子猪要杀掉,那就太可惜了。 ‘嘿嘿嘿‘,一阵笑声传来,让苦恼的红英婶眼前一亮,走过来拧着李家明的脑袋瓜子道:“家明,你有什么办法没?这猪杀掉太可惜了!” “婶婶,工地上都是重体力活,一百多人吃饭,几天就要吃掉一头猪,菜就更不得了了。你们还去工地上煮饭干嘛,还不如在家里种菜、养猪、养鸡鸭呢。” “可工地上六块钱一天呢?” 可怜的婶婶们,连账都不会算,把门前的田全部改成菜地,半年下来能种出多少菜?自己的不够,不会到别人家去收?二伯在工地上是二老板,自己人送去的菜还能不买? “你们想想啊,白菜萝卜吃不完都喂了猪,两毛钱一斤卖给工地上行不行?自己的卖完了,到隔壁村上收,一毛钱一斤,她们卖不卖?只要加一毛钱,你们一天卖给二伯两三百斤菜,就什么都赚回来了。还有肉、蛋,你们不会杀猪,我母舅会啊。你们把工地上的菜全部包下来,不比你们一天赚六块钱强?” 是啊,做体力事的人吃得多,百多个人一天就要吃掉两三百斤菜,还有几十斤肉、蛋之类的荤菜。要是把工地上的伙食包下来,可比去煮饭赚得多得多,还能照顾到家里的鸡鸭猪。 等二伯从青泥坪请完人回来,一听李家明的办法,更高兴得合不拢嘴,他在县城里买过菜,一斤白菜还两毛钱呢。要不是有这侄子的提醒,恐怕百多个人的蔬菜都要到县城里买,乡里可没人专门种菜,菜市场里除了卖肉的、卖蛋的,卖蔬菜的可真没几个。这年头,连老师、乡上的干部都自己种菜,哪会有人去菜市场买白菜、萝卜? 一听县城里的白菜能卖两毛钱一斤,婶婶们更高兴,县城里都卖两毛,那崇乡就能卖两毛五,一毛钱一斤收两毛五一斤卖,那可是翻倍地赚。不过,李家明也在旁边好心地提醒她们,蔬菜是会脱水的,一百斤菜放那几个小时,肯定会少几斤的。 “蠢牯,送过去之前,不会多泼些水在上面啊?” 被红英婶笑骂了一句,李家明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婶婶们都有当奸商的潜质,反正赚的钱也是工地上的,关自己什么事?要真说起来,工人们还得感谢婶婶们,否则还吃不到这么便宜的菜。从县城里买菜进来,加上运费和人工,一天三块钱的伙食费,不从婶婶她们这买菜,他们吃得亏只有更大。 红英婶、二婶她们商量得兴高采烈,都忘记了大婶,李家明也选择性地忘记了。合伙生意要大家不能太计较,若是中间掺了个聪明人,这生意会吵黄掉的。 到了中午,听到口讯的舅舅赶过来,一听红英婶她们的安排,也高兴得合不拢嘴。杀猪这行当,只要不愁肉的销路,那可真是暴利,杀一头猪赚三四十块钱可是轻轻松松的。 可惜的是,这生意只能做几个月,否则的话,那可真跟拿工资一样啊,而且是吓死人的高工资! “母舅,婶婶她们只能做几个月,你可以长久做下去啊!” 嗯?几个大人都疑惑地看向李家明,在农村里杀猪可是件不容易的事,大家都手头上紧,有几个舍得平时买肉吃啊?要是让人赊,那就真是猴年马月才能拿到现金的。 李家明嘿嘿直笑,笑到舅舅开始板起脸来了,才提醒道:“去乡上杀啊,食品站(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专门负责购买、宰杀生猪、销售猪肉的部门,归乡镇与物资局双重管理)去年年底改制了,那就是私人可以杀猪买喽。就食品站那几个屠夫,以前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你要是去乡上卖肉,那些干部、老师还会去他们那买肉?” “哪有那么容易?” 舅舅失望地叹了口气,在乡上菜市场里杀猪卖,要办各种证件,最难办的就是生猪屠宰许可证。现在虽说食品站改制了,可它们以前的上级单位——县供销社,会这么情愿地给屠夫们办证。 “学权阿公是乡上的副书记,这点事也帮不了?” 舅舅暗中苦笑几声,乡政府的第三把手就是个摆设,哪有什么实权?不过也无所谓,能赚几个月钱也不错,总比在家务农强。 大人们高兴,李家明也高兴,兴致勃勃地到晒谷坪里骑新自行车玩。二伯的永久载重自行车太高,自己只能骑三角架(小孩太矮,只能一只脚伸进三角架,踩着另一个踏板骑),还是王老板做人讲究又细心,知道买这种小巧玲珑的女式自行车给自己。 这车好啊,这车座包放到最低,自己就能骑,以后上学的时候,就不用走路或是坐公共汽车了,后面还能带着小妹。二姐能骑二伯的车,毛砣能骑传宗叔的车还能带人,再去把传猛伯的旧自行车借来给三姐骑,以后大家上学的问题都解决了。 可惜的是三姐练完口语,看到李家明的新车,就蛮横地抢走了。 “伢子骑女式自行车,你好意思不?以后二姐带你和满妹,我来带文妹。” “三姐,这是别人送我的!” “我又没说要你的,骑车很累的,三姐这是体谅你,省得累到了你这宝贝老弟!” 李家明看着那得意洋洋的三姐骑着辆漂亮的新自行车走远了,惋惜地叹了口气,以后这车两年半内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喽。 正在李家明惋惜之际,几家人的热闹,终于引来了大伢、二伢,他俩站在堂屋门口盯着他,大伢突然骂骂咧咧道:“没良心的白眼狼!” 一句没良心的白眼狼,让李家明想起这俩混蛋取笑妹妹的‘小扫把星’,压不住的火就往脑门上蹿。以前送你们茶钱,那是父亲有交待,还真以为老子怕了你?李家明立即从地上摸了块压地箕(晒谷子的竹制器具)的石头,指着他鼻子道:“你骂谁?” 大婶听到外面的动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见李家明手里已经手里拿着块石头,知道这小侄子气急了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连忙拦在两人中间。可大伢将他母亲拉到身后,依旧骂骂咧咧道:“怎么了?我骂错了吗?老四辅导你,你有好事就把我家扔脑后了,你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你想死是吧? 气坏了的李家明,拿着石头就往前走,可旁边的二伢幽幽道:“我大哥说错了?二叔能当二老板,那是怎么来的?” 响鼓不用重锤,李家明脸上一下变得通红通红,瞪着眼前的泥巴墙眼睛冒火,这俩蠢人能想得到这些?还不是跛子大伯在后面支使的? ‘砰’的一声,李家明将手里的石头狠狠砸向沟壑纵横的黄泥巴墙,用手指头点了点嘲弄自己的大伢、二伢,涨红着脸道:“大婶,这事是我错了,我去帮您要一份好处!你俩别得意,哪天惹火了我,弄死你们!” 石头砸在墙上黄土飞溅,掉在地上咚的一声响,吓了大婶一跳,等李家明走远了,才虎着脸道:“大伢、二伢,以后少惹他,家明这伢子不是你们惹得起的!” 性子比大伢稳重点的二伢卟哧一声,笑了起来,小声道:“姆妈,你放心。明伢犟,这种人不喜欢欠人情,只要捏准了他这一点,想怎么搓都行。” 大伢也陪笑道:“姆妈,你以为我们蠢啊?嘿嘿,这个伢子打起架来不要命,我们没事惹他干嘛?啧啧啧,二叔这次走狗/屎运了,那个王老板居然听这种毛伢子摆布!” “怎么回事?” 没什么怎么回事?纸是包不住火的,吴建国来买蜂蜜、他司机送李家明吃食、柳校长在李家明住、王老板上/门,最后二伯突然当了二老板,这些事一串起来,老谋深算的大伯很容易把事情猜了个**不离十。 等外面的小冲突完了,呆在房间里的大伯跛着脚也出来了,看了看远处李家明的背影,再看看得意洋洋的大儿子、二儿子,随即暗叹了口气。哎,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就得扔!要不是家德、家道争气,自己这一世年(辈子)可真不值。 正当大伯感叹自己儿子不如人时,李家明也去了跟二婶商量,合伙生意做不成,但大婶的菜还是要买的,而且要按卖价买、还得给她1/5的份额。 “这怎么可能?” 二婶还没说话,直性子的红英婶就直截了当地拒绝,李家明微微皱眉。二婶可没红英婶眼皮子浅,见自己侄子皱眉,连忙小声道:“家明,怎么了?” 李家明叹了口气,苦笑道:“二婶,大婶是四哥、三哥的亲娘。” 那是两个铁定能考取大学、会给家族争光的侄子,李家明此言一出,本来还反对的红英婶她们都不作声了,二婶连连点头道:“家明,你去跟大嫂说,工地上1/5的菜都买她的,要让她记你的人情。” ... ... 第84章不讲人话的畜生(上) 传猛伯他们跟着二伯去了工地上帮忙,赚那一天十五块钱的工钱,婶婶们卖完了各自地里的菜,都骑着自行车带着零钱和秤去了各个屋场收菜,黄泥坪就剩下一帮半大孩子带着一帮小孩子。 大人们都去忙赚钱,一帮孩子的吃饭就成了问题,李家明他们还好,二姐会做饭、会炒菜,而且手艺还很不错,军伢、毛砣他们却傻了眼。农村里一般来说,大男人是不下厨房的,金妹、桂妹人都没灶台高,还能指望俩妹妹去给哥哥们煮饭炒菜?大伯家也是一样,两口子一起出门去收菜扔下四个儿子在家,等到中午时,四兄弟都看着灶台发愣。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帅气的军伢硬着头皮生火做饭,这事还算容易,饭蒸熟了就行。可军伢在弟妹们的注视下,炒了一个咸得要死的萝卜炒肉后,明智地放弃了这项不会的家务,让金妹、桂妹去请会干这活的堂妹来。没两分钟,桂妹一个人跑了回来,让军伢、毛砣他们端着饭甑去了二伯家吃菜。 大伯家也是这样,大哥、二哥毛手毛脚煮好了饭不会炒菜,连萝卜都切得指头般厚,他俩是张不了口去请堂妹。可四哥无所谓,他到对面厨房转了一圈,也抱着饭甑去了自己二叔家。十五六个人吃饭,小厨房里肯定坐不下,只有到堂屋里吃。多了十几个人吃饭,刚炒好的菜也肯定不够,大家只好等着厨房里继续炒菜。 农村里,侄子、侄女到叔伯家吃顿饭是常事,二姐、三姐虽然对大堂哥、二堂哥嫌得要死,但也说不出不让他们过来吃菜的话,她俩要是敢说这话,以后就别想抬起头做人。军伢虽然对两个堂兄恨得要死,但弟妹都要吃饭,也只好默不作声装作没看到两人,带着几个弟妹坐在桌边,等二妹她们炒完菜好吃饭。 四哥、三哥性格内向,军伢不喜欢说话,大伢二伢看不上这帮弟妹理都懒得理,大狗伢、毛砣们倒是喜欢玩闹,但对堂哥们的恩怨太清楚了,见自己大哥板着脸,他们也默不作声,偌大的堂屋里气氛很怪异。 这倒也没什么,反正就是吃顿饭的事,等菜炒好了、大家吃饱了各回各家就是,坏就坏在七家人没一个大人在场,厨房里临时炒菜的速度又慢了点。 大过年的,李家明没再管束一帮弟妹,满妹她们又正是贪吃、贪玩的年纪,军伢从广东带回来的各式好吃的、家里过年待客剩下的果子,足够她们每天嘴巴嚼个不停。李家明的管教非常成功,四个小丫头见饭还没好,从各自的小口袋里掏出零食分给哥哥们吃。 小丫头也懂谁对她们好,哪个对她们不好,而且喜好都挂在她们的小脸上。大方、帅气的军伢是她们最喜欢的;毛砣、细狗伢跟她们在一个书房里读书,还有时一起挨打;大狗伢也算不错,昨天给她们买了个皮球,还一人一个新文具盒;四哥、三哥则是老师的老师,经常教五哥读书,还有时帮着五哥改她们的作业;唯独大伢、二伢没人理。 这也没什么,大伢二伢历来看不上这帮小堂妹,要不是自己不会炒菜,过都懒得过来。 坏就坏在,李家明对小妹的教育太成功了,与人分享已经被她牢牢记住,见大堂哥、二堂哥没有小姐姐理会,连忙从自己小口袋里掏出两块小蛋糕递过去,柔声柔气道:“大哥、二哥,你们吃,我耶耶(爸)寄回来的,可好吃了。” 本来嘛,小堂妹好心好意给两块小蛋糕,你想吃就接过来,不想要就哄两句。可李家明崛起的速度太快了,太得大人们的宠爱,吃年饭都让他坐到主桌上去、祭祖时让他上第二柱香。叔伯们这样还说得过去,可大伯家吃杀猪饭、年饭、祭祖也这样,这可真让习惯了在堂兄弟姐妹们面前高高在上的大伢、二伢心里不服、甚至感得羞辱。 考个五年级全县第一有什么了不起?五年级的课程有什么难?我们那时候是没这种竞赛,否则早考第一了!要说起来,家德初一、初二拿全县第一,那才是有难度。初中生能自学高中课程,那才叫天才!明伢那种,最多是运气好点的小聪明! 十**岁的伢子能有多少城府?平时李家明跟一帮孩子不搭理他们也就罢了,他俩也就是生点闷气,关起门来两兄弟发发牢骚。现在小妹送糕点过来,正对李家明不服的大伢、二伢仿佛象发现了新大陆样,也忘记了以前李家明拿石头追着他们扔的事,戏谑道:“哟,小扫把星这么懂事、这么有良心了?” 这话一出口,偌大的堂屋立即寂静下来,从军伢到金妹都怒视着这俩个不说人话的堂哥,四哥、三哥也皱起眉头,敏感的小妹举着两块小蛋糕站在那不知所措。前几年,因为这个外号,李家明可没少跟其他屋场的伢子打架,也没少冲大伢、二伢扔石头! “怎么了?” 刚端着两碗萝卜炒肉进来的李家明,见堂屋里这么安静,笑问了一句,正觉得委屈的小妹象见了救星一般,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不放,眼睛红红得让他心里一痛。 小妹就是李家明的命门、软肋、心头肉,见她委屈地只差掉眼泪了,压着心里的怒气,笑吟吟道:“没事没事,你去厨房里找三姐玩一会,满妹你们也去。” 对于满妹她们来说,这个五哥哥就是天,比家里大人还更有威慑力,立即跑过来拉着委屈得快哭的小妹跑了。李家明这才端着两盘菜走过来,瞪着几位堂兄堂弟,阴森森道:“到底怎么了?” 毛砣、细狗是被李家明揍怕了的,见他眼睛里开始渗出有些让人发寒的东西出现,连忙指着大伢、二伢道:“他们说文妹是扫把星!” 李家明前世是个生意人,而且干过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才挖到人生的第一桶金,早养成了狠辣性子。黄泥坪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这里的人都是他亲人、长辈,又加上对父亲、妹妹的愧疚心理,才一直当着他的好儿子、好哥哥、好侄子。 龙有逆鳞,人有命门,若是谁不小心触碰到了,李家明心里隐藏的暴虐就会爆发。大伢、二伢很不幸,小妹就是李家明的命门,或许除了他父亲、大姐能触碰以外,连二伯、二婶都恐怕不行,凌厉的眼神扫过去,让军伢这样在外打工的人都觉得不寒而栗,何况是几个没混过社会的学生伢子? 不过,黄泥坪毕竟是李家明的出生地,桌上的也都是堂兄弟姐妹,已经处于爆发边缘的李家明不得不顾忌到很多东西,强行压住心里的怒气,沉声道:“大哥、二哥,你们去跟文文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 ... 第85章不讲人话的畜生(下) 泥人尚有三分泥性,对于李家仁兄弟来说,这个年过得够窝火了。 二中期末考试的试卷与县中是一样的,虽然两人考了全校第二、第三,可那成绩到县中去连前一百名都排不上,也就是说连个大中专都会考不上! 回到家里,以前虽然叔伯婶婶们不太理会两兄弟,可面子上还能客客气气的,可这次回家过年,大家都当他俩是空气。反而是小堂弟,被所有人看成了心头肉,连自己父母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以后李家要兴旺发达了。甚至父亲还说,李家以后会成为同古的名门之家,足以告慰死去的太公太婆、公公婆婆,要他们以后好好跟小堂弟相处,日后也好沾光。 扯淡!没见识!一群井底之蛙! 你们读过高中吗?知道高中有多难吗?每个乡第一、第二名跑到县城里去,就是二十几名、三十多名,每年高考应届生只能考二十来个,还一大半是专科生! 如今李家明噬人的眼神扫过来时,李家仁兄弟本能地心里发寒,象是被头猛兽盯住一样,手脚都发冷。可一看到比自己足足矮了一个脑袋的身高时,不禁羞愤难当。 什么东西,不就是教几个蠢货读书嘛?一帮叔伯把他给捧上了天,还真以为他是家德那样的天才啊?父亲也是,不就是家里没钱要二叔他们帮着,以后又不是不还他们,用得着捧他们的臭脚吗?以前向我们扔石头,那是怕三叔骂,还真以为我们怕你一个毛伢子?过年这段时间,心里正觉得屈辱、愤愤不平的大伢、二伢拍桌而起。 “说了又怎么了?她就是个扫把星!” 扫把星?就是这三个侮辱人的字眼,让李家明前世抱恨终身,这三个字眼也让他瞬间失去了理智。 “弄死你!” ‘咣嚓’两声,两碗萝卜炒肉砸在大伢、二伢脸上,紧接着就是一条旧长凳被李家明抡起来,没头没脸地砸过去。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大伢、二伢最多算是欺软怕硬,连横的都算不上。何况俩人脸上都被菜汤糊住了,被滚烫的菜汤烫得惨叫两声,紧接着就被长木凳结结实实地砸在他们头上,鲜血直溅。 狠!凶! 凶狠的李家明浑身上下都透出噬人的暴虐,不但让军伢、四哥他们呆若木鸡,也吓得大伢、二伢不敢还手。一时间,整个屋场没听到李家明的咆哮声,反而响起大伢、二伢的惨叫声。 四哥、三哥是斯文的读书人,军伢是四叔羽翼下的好徒弟,听到响动扔下锅铲跑过来的二姐、三姐也只会吵架不会动手,他(她)们哪见过这个? 大狗伢、毛砣、细狗伢不同,他们是跟李家明从小玩到大、跟其他屋场伢子打到大的,李家明突然发作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就抡起拳头冲上来帮忙。打惯了架的三人,这种情况之下,还知道抢下李家明手里的长凳,只用拳头揍、还避开地上两人的要害,专拣肉多的地方揍。 吓破了胆的大伢、二伢被粗壮的大狗伢、毛砣从后面打翻在地,被他们按在地上,让八只大小不一的拳头没头没脸地狠砸,凄惨尖锐的哭叫声,终于惊醒了呆若木鸡的四哥、三哥、军伢他们。 可两个斯文的读书人、一个没打过几架的小司机,哪拖得住四个打红了眼的半大伢子,四哥一边抱住失去了理智的李家明往后拖,一边冲正发呆的二姐三姐怒吼:“过来帮忙啊?真想打死人是吧?” 啊?反应过来的二姐、三姐也连忙跑过来帮忙,打归打可莫打坏了人啊。 没用! 五个人拖四个还是拖不住,大狗伢虽然没军伢高大,但比他粗壮有力得多;毛砣比二姐、三哥还高还壮,更不是两个女孩子能拖得住的;李家明狠得下心死扛父亲的狠揍,也不是四哥这样的文弱书生能拖得住的;只有最瘦小的细狗伢被三哥拖住了。 最后还是跟着三姐她们跑过来的小妹被吓愣之后的尖叫声,才把暴怒的李家明给叫回了神。 这是怎么了?自己怎么会这么冲动? 看到地上头破血流的大伢二伢,已经蜷成了虾米,连哭叫都没力气了,李家明稍稍冷静了下来。 操,可别把人打坏了!这俩畜生是畜生不假,可也脑袋上顶了个李字。 “住手!” 对于毛砣来说,李家明这个堂弟就是阎王菩萨,正打得高兴的他一听到叫他住手,立即停了下来,可大狗伢哪会听?三房里这两只畜生,他早就瞧着不顺眼了,要不是怕打不过他们俩,他老早就动手了。现在家明先动了手,又把俩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了,现在不趁机打怕他们,以后还不得让他俩打死啊? “毛砣,帮忙啊!” 李家明冲上去帮军伢往后拖大狗伢,毛砣稍一发愣也重新冲了上来,有了他俩帮忙,军伢才算制服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皮伢子。 还好还好,已经勉强冷静下来的李家明,扫了眼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大伢、二伢,见他们的手脚都还正常,嘴里也没吐出什么血沫之类的,暗自长松了口气。只要没打得内出血就没事,最多躺几天,吃点伤药。 这两只畜生该死,也不该由自己人打死,要死也得让他们死在外头,否则自己会让父亲、二伯打死。 还好还好,自己的力气小,毛砣他们又是打惯了架的,知道下手的轻重,总算没打出什么大问题。 心智成熟的李家明是冷静下来了,可大狗伢正兴奋着呢,挣扎了几下见挣不脱堂哥、堂弟的约束,冲远处地上的大伢、二伢吐了口痰,骂道:“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自己的亲妹妹,也这么说,良心给狗吃了啊?月婶婶在世的时候,对你们这两只畜生还不够好?” 大狗伢起了个头,军伢、二姐、三姐他们也冲地上的堂哥吐口水,三叔(传林叔)这么多年来送茶钱都白送了,养两条狗还扔根骨头知道摇尾巴呢! 世上有一种东西叫血脉相连,本来对两位兄长不说人话而不满的四哥、三哥,见所有的堂兄妹都这样鄙夷自己亲哥哥,终于激起了他们的手足之情。只是他们斯文惯了,默默地扶起地上的兄长,无声地瞪了眼满屋的堂姐弟妹,那眼里的羞辱、仇恨让本就生气的李家明更火冒三丈。 操,还来劲了是吧? 李家明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以前’仰视四哥惯了,现在这堂哥又对自己不错,才真将他俩当兄弟。现在见他俩眼神里带有仇恨,心里的火都往外冒。老子给你家找条财路,让你父母能赚点轻松钱,不念老子的情还瞪老子? 操,瞪什么瞪,以后有你们求老子的时候! 这一刻,李家明终于摆脱了前世李家德对他的心理阴影,开始以一个成年人的心态看这未来的天才! ... ... 第86章那一刀的狠辣 南方山区的早春虽然也是春天,但却依然非常冷,特别是早晚尤其寒冷。早春的月亮虽然如盛夏的一样皎洁,可洒在天井里的月光却是透着寒意,就象河水一样寒冷彻骨。 大狗伢、毛砣、细狗伢鼻青眼肿地跪在祖厅里,居然还在兴奋地小声说话。 过瘾啊,刚才三房里的健民两公婆(夫妻)来找麻烦,抑制不住怒气的健民老婆,刚扇了家明一耳光,就被他一菜刀砍在手上。要不是军伢哥手快,那一刀砍不断那只爪子,也得砍残她! “哎,你们说,家明哥怎么这么恶?” 李家明恶不恶,年级最小的细狗不关心,年纪还小的他正唯恐天下不乱。反正堂哥砍的又不是自己姆妈,关自己屁事! “哥哥,你说要是大哥没推那一下,那只手剁得断不?” 在外面打了半年零工,已经粗壮得快象大人样的大狗伢咂了咂舌头,“啧啧,难说!明伢力气不小,要是大哥没推那一下,还真有可能剁得断。” 不同于这两兄弟胆大包天与唯恐天下不乱,开始懂事的毛砣更关心大人会把堂弟怎么办?堂弟打自己的时候不留情,但有点好吃的宁愿他自己不吃,也从不忘记给自己这当哥哥的留一份。拿刀砍人啊,而且砍的是他亲大婶! 还能怎么办?大人们都被李家明的狠辣吓倒了,冲动之下干点出格的事不难,可怕的是这伢子挨了一巴掌不骂不闹,转身就是迎面一刀!若不是跟在大人后面跑来的军伢看到他摸刀,扑上去推了一把,那一刀下去的后果,真的不敢想象!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伢子砍伤了人,居然还能笑眯眯地看着他大伯,不慌不忙地告诉他:‘我今年十三岁,砍死你一家也不过是进少管所,你要不要再来扇一巴掌试试?’ 胆寒,不要说上/门兴师问罪的李传健夫妇,就是旁边的李传猛他们都胆寒了,连李家明手里的菜刀都不敢去抢。最后还是军伢麻着胆子把菜刀拿下来了,这伢子才笑笑着叫人帮被他砍伤的大婶包扎、送她去乡上卫生院。 农村里吵架拿刀吓唬人的见多了,可没看过哪个真敢砍,更没见过一声不吭的就是一刀,而且是毫不留手的一刀。这伢子根本不是急红了眼,而是脑子清醒得很,他就是想剁掉他大婶那只打他的手!狠,人家扇他一耳光,他就非要剁别人的手! 怎么办? 李家德兄弟嚷着报警,要送这伢子去坐牢,能行吗? 不可能!这伢子是李家人,还是二房里唯一的孙子,哪有自己人把自己人,送进班房里去的? 再说,你李家德虽然以后能考得上大学,真以为大家都要听你的?乡中小学校的工程是这伢子拿下来的,全家人都指着那工程赚钱,你要帮家里撑门顶户还早着呢! 回过神来的大人们,立即让军伢、李传宗骑摩托车送人上医院,还再三交道不要乱讲话,只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李家德兄弟不依不饶,结果让李传猛一巴掌一个,全部扇翻在晒谷坪里,怒斥道:“你们是不是姓李?不想姓李就滚!” 刚砍了人的李家明却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施施然地帮吓坏了小妹洗脸洗脚,牵着她去睡觉。 “哥哥,我怕” 李家明蹲下来,抱起小妹柔声柔气地安慰道:“莫怕,只要有哥哥在,你就什么都不要怕”。 这世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男人就是要狠!不但对自己要狠,对别人更要狠!只要够狠,别人就怕你,就会敬着你!和声和气的李家明笑了笑,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若无其事的脸上,满晒谷坪里的人都心里发冷,而且是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 大人们一阵忙乱之后,才想起这事由来,结果大狗伢、毛砣、细狗三个帮凶惨了,一顿暴揍之后跪到了祖厅里,而李家明这个始作俑者,却在哄他妹妹睡觉。 “大狗哥,你说他们会将家明怎么办?” 已经偷偷学会抽烟的大狗伢,看了眼远处亮着灯的厨房,见四下没人由跪换成了席地而坐,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美美抽了两口,不屑道:“还能怎么样?还能吃了他啊?毛砣,弟弟,我跟你们讲,不要管大人如何说,以后好好跟明伢混。明伢人聪明、心够硬又够恶,还这么大方,这种人肯定会有大出息的!” 有了人带头,一向胆大的毛砣、细狗也坐了起来,毛砣还到旁边拿来个芦花扫把垫在屁股底下,三个人挤坐在一起,省得坐在冰冷的地上。 大人们真不能将李家明怎么样?李家明就是拿刀砍了他大婶,他也是李家的子孙,是以后肯定能考得上大学、能撑门顶户的子孙,而且是知恩图报的子孙、带着弟妹们上进的子孙! “传健,你是聪明人,不跟你们家德、三伢样读书读坏了脑子!你说说,这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李传健的嘴角苦涩地抽了抽,自己捏准了那畜生吃软不吃硬、更不喜欢欠人情,想上/门来说道说道,争取去工地上管管账之类的,可没想到自己那个蠢老婆这么冲动,气急之下居然出手打人。送那畜生去少管所只能想一想的,别说自己没那个能耐,即使有那个能耐都不能啊! 要是那样一来,这些兄弟全部会翻脸,自己一家人还要不要面子,还要不要在这过日子啊?哎,李家是外来的又是小姓,要是兄弟之间内讧,以后名声就臭了,哪还会得人敬重?要是自己闹,又怎么对得住公公婆婆、耶耶、姆妈?人啊,年纪不大就不晓事,到了年纪就会怀念,要是晓得自己也会有今天,当年就不会跟大堂哥,哎。 见李传健不作声,心里偏向小侄子的李传祖劝道:“传健哥,我看呐,让家明道个歉、赔点医药费算了。我们李家人少,要是闹得整个银子滩都晓得,以后我们怎么出去做人啊?” 母子连心,没陪大婶上医院包扎的李家德忍不住了,反驳道:“传祖叔,按你这么说,什么时候我也砍你一刀,再向你道个歉、赔点钱?” 李传祖可不是李传民,他从不指望二房里的侄子们帮他什么,脸上一沉骂道:“闭嘴!你大哥、二哥就是两只畜生!月嫂以前对他们那么好,还去欺负文妹,明伢不打他们打谁? 你娘倒是厉害,自己两个十**岁的崽吃了亏,就跑过来打十三岁的侄子!你娘有一丝做婶婶的样子不?既然没做婶婶的样子,明伢挨了打还不能还手? 哼,家明不拿刀砍,拿拳头啊?十三岁的伢子不拿刀,还站着不动让你娘打死?” “你” 堂叔连珠炮式的斥责,将李家德气得红面涨颈,却又无法反驳,他是读书人,讲的是道理而不是意气。 事情最初的起因不能怪堂弟,确实是自己两个哥哥不说人话,才招来这无妄之灾。俩个十八岁的哥哥理亏,没打赢十三岁的堂弟,母亲却跑来打有理的堂侄,这道理到哪去都说不通。 “哎”,坐在火塘边的李传健沉默半天,终于叹了口气,无力道:“传猛哥,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明伢再有不是,也是我们李家人,总不能自己人送自己人去做牢吧?” “行,传民去打家明叫过来!” 长房长兄李传猛吩咐了一声,又盯着李家德这个天才侄子,警告道:“家德,你不要玩花样,家明再有不是,也是李家人、二房里的唯一孙子。你要是敢乱来,不要怪叔叔伯伯翻脸不认人!” 平时万事都风淡云轻的李家德呼得站了起来,悲愤之下将他坐着的木椅子抡起,狠狠砸在灶台上,‘咣’的一声巨响,旧椅子四分五裂碎木四溅。 ... ... 第87章桀骜的背影 山里的月夜真的很美,月色如水洒在群山之上,将门前的马路、晒谷坪映得银光一片,偶尔的狗吠让群山更显幽静。 哄睡了小妹的李家明,跟着二伯出了堂屋往厨房走,甚至还有闲心逸趣停下脚步,欣赏一会这幽静的山乡月色。只是,已经独自安静了个多小时的李家明,心里跟这清冷的月光一样冷。 大婶那一巴掌扇在脸上,李家明承认是脑子发热,愤怒之下拿刀砍人,可砍完之后听到大婶惊恐的惨叫,旁边的人都胆战心惊不敢上前阻拦,他就知道自己砍对了!既然是砍对了,他就能迅速消除心中的恐慌,去威胁已经胆寒的大伯、镇慑那一屋的堂叔伯。 至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结果,李家明被军伢壮着胆子拿走那把滴血的菜刀,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结局。 哼,那俩愚夫村妇找上/门来,一个是心疼她俩畜生儿子,气急败坏之下动手打人;另一个恐怕是想借着这事,捞取更多的好处而已。而那些站在旁边不拖住大婶的叔伯呢?恐怕都是想等闹得不可开交时,他们再站出来主持公道,让自己感激涕零,更尽心尽力管教他们的子女吧?当然,或许他们当时没这种想法,但潜意识里呢? 其心可诛! 自己若不一刀砍下去,恐怕这个屋场的人都以为自己真是个有点小天才的毛孩子,可以由着他们糊弄吧?若不是父亲重视家族、重视亲情,鬼才跟你们玩这套亲情把戏呢,老子又不欠你们的! 欠?确实欠了,但欠得不是所有人!要论玩心眼,你们这些人加起来,能玩得过老子吗? 一阵摩托车的引擎声传来,两道雪白的车灯划破了如水的月色,那是去乡上卫生院包扎的人回来了。听到摩托车的声音,厨房里的人全蹿出来了,跑到李传健家去看究竟,李家明懒得理会,径直进了厨房烤火。 就那么浅浅的一刀,缝四五针、打针破伤风疫苗的事,大惊小怪干嘛?还让自己去坐牢呢,派出所愿不愿立案都两说。 看着没事人样的小侄子,甚至还泡了杯热茶给自己,李传民觉得寒意从骨子里往外冒。刚刚提刀砍人,就能如此若无其事,这伢子的心到底有多硬、有多恶啊? 突然间,李传民觉得害怕了。这侄子动动嘴皮子,就让自己占了王老板的两成股份,他图的是什么?看王老板当时那兴奋的样子,估计这侄子若是他自己想要那笔财,王老板会毫不犹豫地给的! 生意人,除了算计之外,最擅长的就是揣摩人心。在前世,合法、非法生意都做得不错的李家明见二伯脸色不定,没端茶杯的手拍了拍他的大腿,安慰道:“二伯,莫乱想,你是我亲二伯、我是你亲侄子,以后还会给你和婶婶端灵牌、披麻戴孝、上坟、祭拜。今天要是你或二婶扇我几巴掌,扇了就扇了,我还真敢还手?” ‘咳咳咳’,二伯不知是不是让火塘里的烟呛倒了,咳嗽了两声才沉声道:“明伢,你怎么这样子了?” ‘嘿嘿嘿’,李家明笑了两声,随手往火塘里加了两根柴,小声道:“二伯,你来得慢了点,大婶打我的时候,传猛伯、传宗叔、红英婶他们就在面前,能拖不住她、拦不住她?我要不砍她一刀,以后这帮叔伯还以为我欠了他们的呢!” “她是你大婶!” 大婶?李家明好笑道:“二伯哎,我把她当大婶,她可把我当侄子?我耶耶(爸)年年送她四个儿子的茶钱;我帮她跟二婶说,得了一份卖菜的事,她心里可念过情?要不是看在四哥辅导过我的份上,我搭得不会搭理她!” 二伯又想劝,外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两伯侄都默不作声地继续喝茶。 正如李家明预料的那样,大婶的伤口看着吓人,其实并无大碍,缝了七针、打了针破伤风,医生就说没事了,可他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大伯居然还有心情跟他谈心。 “家明啊,你是个聪明、早熟的孩子,大伯也不把你当伢子,把你当大人看。伯伯跟婶婶过来,本来不是来打你的,只怪大婶婶性子燥,一时没控制住脾气。今天的事,大伢、二伢有错在先,你发火打人并没什么不对。我一回来,听家德、三伢一讲,就骂了那两只畜生! 家明,我们李家从太公、太婆逃到崇乡来,已经快八十年了。从一个杂货担子,到现在我们七家三十几口人,靠的就是兄弟和睦。当然,大家在一起不可能没矛盾的,但大家都晓得分寸。我跟传猛哥、传祖、传宗甚至是传田都吵过,但从来没动过手。 这厨房里的人,只有我跟传猛哥看过太公,他在世的时候就说,李家兄弟莫打架莫打架,否则他在地下都不安。这么多年来,兄弟之间打架,你们是第一遭!……” 能说会道的大伯刚说到这,抱着手站在门边的军伢打断道:“传健,伯,你,可能,不晓得,吧?大伢、二伢,以前就,打过我!” 围在火塘边的叔伯们立即转过头来,盯着有些结巴的军伢,他依然一字一句道:“要我,说,大伢、二,伢就不象,我们,李家人!外头人,欺负我时,他们不敢,出头,对自己,人倒是,强蛮,霸道!” “军伢,你以前为什么不说?” 传猛伯是长房里的大伯,一手帮两个弟弟成家立业,脾气一向不好,不但让两个弟弟敬畏,连一帮小孩都极怕他。他一出声,有些结巴的军伢立即涨红了脸,想说都说不出来了。 一直坐在火塘边没吭声的李家明,好笑道:“有什么说的?打不赢,就是自己无能,难道还哭哭啼啼回来告状?军伢哥要是连这点志气都没有,还是李家富?” “明伢!” 刚从小妹房间过来的二婶一声怒斥,李家明也象大狗伢他们平时样脖子一缩,可随即又挺得笔直,仰着脑袋缓缓道:“二婶,天大地大,道理最大!谁有理就是谁对,不能说打输了就来装可怜!” “你” 刚想发火的二婶,却让冷着脸的二伯拉住,吩咐道:“军伢,去把大狗他们三个叫起来!” “哎”,一直等着这句话的军伢立即拉开厨房门,几步走到天井里,把正在祖厅里坐着聊天的三个堂弟叫起来。大狗伢他们因为犯了家规而罚跪祖厅,既然有人先犯了,那先犯的人没罚,后犯的人凭什么受罚? 等那三个不知是冻得打抖、还是怕得发抖的皮伢子进了小厨房,李家明起身把火塘边的椅子让出来,示意他们过来烤一烤。可有传猛伯在这,他们哪敢啊?三人老老实实地站在那,等着传猛伯发落。 这事到了现在的地步,既然李家明砍他大婶的伤不要紧,脾气火爆的传猛伯真不想再闹下去,和稀泥道:“传健,这事就这么算了,你老婆伤不重,又打了针;大伢、二伢也只是皮肉伤。大家都是自己人,再闹下去,真没什么意思,还让外姓人看笑话。” 已经权衡利弊完了的李传健笑了笑,大度道:“传猛哥,我本来就没有怪家明的意思。小伢子嘛,急了眼,什么事干不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 李传猛伯很满意大堂弟的让步,要不是这事把自己儿子、侄子牵扯进来了,家明又是个懂事、争气的侄子,他这个大房里的大伯,才懒得管二房、三房里的闲事。 大人们想这么算了,可李家明不愿意! 这些堂叔伯、堂兄弟姐妹,真要论起来,自己也就欠了二伯二婶、传祖叔、四叔、大姐、军伢哥的,其他人可什么都不欠!‘当初’父亲、小妹供自己读大学有困难,二伯二婶连屋都不做,传祖叔、四叔尽力帮了钱,大姐、军伢哥私下塞学费、零用钱,其他叔伯、兄弟姐妹可没帮半分,最多是考上那年送了个人情红包。 要说欠,也是他们欠自己的!自己前世发了财后,带着几个堂兄弟做生意,哪个没发家致富?想想前世,黄泥坪青一色的三层小洋楼,让多少人赞叹李家出人才——李家德帮同古人争光,李家明带一家人发财? 不算前世的事,就论今生,大伯、大婶现在能卖菜赚钱,是欠了自己的;传猛伯、传宗叔更是欠自己的,若没有自己,他们的儿女能有希望跳出农村? 自己费尽心思带着弟妹们上进,帮大家谋条财路,到头来妹妹受了欺负,就这么轻轻巧巧算了?刚才大婶打自己的时候,他们几个堂叔婶可就在面前,能拖不住个女人? 要是今天大伢、二伢让自己打坏了,大婶的手让自己剁断了,这事就算是自己不对,但没打坏、没剁断,这事就得好好说道说道。 不过话到嘴边,李家明还是不想让远在天边的父亲伤心,稍稍委婉了一些。 “传猛伯、大伯,今天既然伯伯、叔叔、婶婶都在,我也来说说!我姆妈死得早,耶耶(爸)又是老实人,也没人教我怎么做人,一些话说错了,你们也莫见怪!” 厨房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了,这个侄子是所有侄子、侄女里最犟、心最硬的、最恶的,若是他还跟以前样皮,那倒没什么,无非就是个会读书的皮伢子而已。可这是个大家看走眼了的天才,而且十三岁就敢拿刀砍人,大家就不得不重视。要不然,传健有这么好说话?家明打的可是他儿子,砍的可是他老婆! 一时间,厨房里寂静如死水,只有火塘里的柴火燃烧爆出火星的噼啪声。一直顾忌着利害,没有对此事穷追猛打的大伯心里发紧,再次觉得自己没看错,这个侄子比自己四个崽加起来还厉害! ‘咣’的一声轻响,李家明将手里的茶杯往火塘边的青石板上一放,挺直了腰杆,缓缓而言淡淡而谈,却让满厨房的大人心情各异。 “我姆妈在世时,常跟我念叨,做人要知恩图报。我阿公、阿婆也经常念叨,做人要知恩图报,所以我懂事后,就牢牢记住做人要知恩图报! 二伯、二婶婶把我当亲生崽看,大姐又把我和妹妹当块宝,所以我就把二伯、二婶当亲生父母看!传祖叔把我当亲侄子,茶菊婶炒碗好菜,都装一饭碗给我和妹妹吃,我就把他们当亲叔叔、亲婶婶孝敬! 大狗伢、毛砣、细狗伢跟我一起长大,我们四个自己打过,也跟外头人打,我把他们当亲兄弟;军伢哥买东西,有金妹的就有我妹妹的;四哥主动来教我读书,我也把他们当哥哥。 我就是个十三岁的伢子,没有多大本事,懂事后晓得自己会读书,就把满妹、金妹、桂妹都带过来当自己亲妹妹教;毛砣、细狗不想作田想读大学,我就想办法让他们考体育生;我晓得王老板有求于我认的干哥哥,就帮二伯寻条财路。 伯伯叔叔婶婶,我李家明性子犟,也不晓得自己以后能不能出人头地,我就晓得我欠人的恩情,一世年(一辈子)都要记得还! 大伯,今天我打了大伢、二伢,还砍了大婶一刀,你也莫怪我。我不欠他们的,也就不会把他们当哥哥、婶婶,最多就是个熟人,打了就打了、砍了就砍了。我可以赔医药费,但想我道个歉、说个软话,打死我都不会开这口!” 脸上带着笑的李家明淡然说完就起身,不管一厨房愕然的叔伯婶婶,走到门口拉门栓时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冲三个看着自己崇拜得要命的堂兄弟道:“毛砣、细狗,早点去睡,明天十一,该起床跑步了。想要读大学,就要给我记死了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自己都下不得狠心,旁人就是想帮也无从帮起的。” 厨房门开了,一股寒风吹来,满屋的人打了个寒颤,看着外面清冷月光下李家明桀骜的背影发愣。 ... ... 第88章弟恭兄不友 这个世界,真是人越狠,越得人敬重。 李家明那一刀砍下去,尤其是他说出欠谁、不欠谁的话后,整个世界都变了。鼻青眼肿的大伢、二伢、缠着绷带的大婶绕着他走,正眼都不敢瞧他一下;一干堂叔伯婶都笑脸相迎;李家德兄弟再不进他的家门,每天下午帮他们父母洗完菜,偶尔与他迎面相遇时,眼神里除了仇恨还夹杂着屈辱,而李家明则是微笑相迎。 只是,让李家明稍觉得遗憾的是,从二伯到军伢哥都对他不再那么亲热,都对他有了些敬而远之的意思;哪怕是二婶也不会再动不动拍拍他脑袋、扭扭他耳朵了,就更别提三姐把抢走的新自行车送了回来,还放下自行车就跑。也就是毛砣、细狗他们几个小的,还是老老实实地过来读书、做作业,连满妹她们几个小妹子做完作业后,都不会再缠着、赖着自己要听故事。只有小妹,每天都跟着自己,连睡觉都要跟自己睡一起,生怕什么时候不见了自己。 李家明除了每日陪着小妹,每天给她挖空心思讲故事外,并不怎么在意其他事。所谓日久见人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该回来的东西依旧会回来的。两世为人,他看淡了财富、权势却更重亲情,只要自己以诚待兄弟姐妹、以孝事伯婶,该回来的亲情还会回来。 转眼间,就到了元宵边,到了要开学的日子,也是李家明大伯、大婶最艰难的日子。往年到这时,虽然艰难还有办法可想,可今年两口子坐在火塘边,看着熊熊燃烧的柴火唉声叹气。 李家七兄弟,除了李传健和最小的李传田,父母在世时都咬着牙送他们去学了门手艺。这些年来,虽然做手艺赚不到大钱,但农闲时好歹能补贴家用。 李传健不同,年轻时心气高,一心想着考学校,可那个时候的学校不是凭成绩,而是靠组织推荐。等他在大姓人家掌握的组织面前撞得头破血流时,学手艺已经是家里没那能力了,只好去村小当代课老师。要是他能吃苦耐劳坚持下去,或许也能象张老师样修成正果,等到转正的机会,可惜他又太聪明了。 眼看着大堂兄到了要成家的年龄,李传健趁着父亲病了,将他的病情往严重里说而且提出分家,省得正是壮劳动力的父亲病好后,还要帮堂兄弟娶亲。性子爆的李传猛没那么多心眼,见拉扯自己三兄弟长大的小叔叔病得起不了床,不想闹得辛苦一辈子的小叔叔万一真不行了,到地下去见公公、婆婆、父亲都去得不安心,咬着牙答应了,请来三个外婆家的舅舅,将好端端的家一分为二。 刚分家那段时间,李传健着实过了几年好日子,康复后的父亲带着两个半大伢子的弟弟在生产队上赚工分,他在学校里雨淋不着风吹不到,整天悠哉游哉。可他聪明,别人也不蠢,二婆婆见他如此精明会算计,等他父亲病完全好了也提出分家,再次将一个家一分二,带着她的继子也就是李家明的父亲另过。 那年头,结婚没有如今的铺张、讲究,只要父母双方同意、家境有个相当,年轻人自己又看对了眼,拿二十块钱的彩礼、杀头猪、打斗把豆子的豆腐,就可以将婚事给办了。李传猛人高马大、会做泥瓦活、对寡妇母亲又孝顺,还拉扯着两个弟弟,按说这样的家境是很难成家的,却没想到赢得了邻村的王红英敬重、爱慕。她家拗不过倔强的女儿,只好同意了他俩的婚事,虽然借了几十块钱的债、一头瘦猪、两斗豆子,但也总算是成了家,两口子带着他娘和两个弟弟往前奔。 轮到李传健成家也简单,他能说会道又有份轻闲的事做,跟年轻时很漂亮的余芳(大婶)看对了眼。家里帮他出了彩礼、猪肉、豆子,也顺顺当当把婚给结了,还隔年就生了对双胞胎儿子,可他的好日子,到这也就算差不多了。 李传民忠厚老实待人热诚,王红英的远房堂妹王诗梅看中了他,又有同村姐妹的撮合,他父亲就找李家明的婆婆借了头猪,也帮二儿子把婚事办了。隔年,二媳妇又给老人家添了个大孙女,孙子、孙女都齐了,老人家一高兴就出了事,喝了点小酒中了风,没多少天就撒手而去,紧接着就是与他相濡以沫的老妻。 儿大分家,树大分杈,何况是双亲都去世了,李传健他们这个家再次一分为二。 没了老父亲替他撑门顶户,李传健就得自己来硬顶。可他在学校赚的那点工分,哪够他养家糊口?何况除了两个儿子外,还有个五六岁的四弟李传田。自此一个斯文的教书先生,最终只能辞去那份轻闲的代课老师工作,成了一个在土里刨食的农民。 这也没什么,只要吃得了头几个月的苦,田里、土里的活总能学得会的,可李传健偏偏又想走捷径,整日围着乡上的工作组转,想凭着他能说会道、能算会写挤进公家门。 也真别说,以他的聪明能干、小意奉承,还真让乡上的革委会主任非常喜欢,加上他的成分又好、乡上也缺这样能写会算的人,准备破格将他招干。可惜天意弄人,正觉得前途光明的他去县里送信时,回来途中碰到大雨,山里路滑摔断了腿。治是治好了,可乡上的二把刀医生,把李传健治成了瘸子,领导再喜欢他,也不可能招个残废进乡政府的,他也就彻底没了进公家门的机会。 往事悠悠,仿佛还历历在目,李传健长叹了口气,哆嗦着掏出烟丝、纸条卷了个喇叭筒,夹了块火塘里的炭火点燃,看着那团火焰发呆。 怎么办啊?大伢、二伢惹出的事不大,可这蠢婆娘打了那只畜生就是大事,能借的地方就那么两个,现在全被她堵死了! “传健,要不先欠学堂里的学费,等个把月我们就能缓过来了。” “明年补习的钱呢?三伢读高一的钱呢?” 性子急的余芳将手里的柴火一扔,落火塘里溅起一阵灰尘,没好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补习补习,你总想着补习,要是他们补习又考不上呢?考上了,三伢、家德又怎么办? 不是我说你,天天想天天算,到头来呢?要是初几里,你答应了老二,把三伢过房(继)就好了。有什么不行的?三伢这大的人了,还不晓得谁是亲生娘耶(爸)。这下好了,连老二都不愿借钱了,这可怎么办哦。” 李传健已经没有发火的力气了,更没有解释的兴趣,闷着头抽完那根喇叭筒,佝偻着背去了看四个儿子。 大伢、二伢虽然不争气,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总不能看着他们抱憾终身吧?理想的幻灭,李传健自己体验过两次,不想让儿子也经历一次。当初要不是有老婆孩子,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来! 楼上的李家仁、李家义也正忧心如焚,眼看着就开学了,可家里迟迟凑不出学费。母亲挨了那畜生一刀,那畜生倒是干脆利落赔了三百块钱,可钱还没到手就让那刁钻的二婶给扣了借账,她还放言:自己两兄弟别说没钱读书,就是病得要死都莫找她! 要是早知道会这样,那天自己为什么要嘴痒嘴贱啊?想起一时嘴贱的后果,李家仁兄弟就狠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 听到房门外熟悉的脚步声,李家仁兄弟象弹簧样从椅子上跳起来,希冀地看着佝偻着背的父亲,期盼他能和以前样掏出一叠钱来给自己交学杂费。 可惜的是,俩兄弟的热切期盼,让一声长叹给击碎了。 “哎,大伢、二伢,莫怪耶耶(爸)心硬,耶耶姆妈实在是无能为力了。耶耶说尽了好话,只差给人跪下,还是阿婆屋里借不到,自己屋里也借不到,只能委屈你们兄弟了。” 天塌了,李家仁兄弟觉得天塌了,不读书了去干嘛? 去打工? 想起二叔在工地上的穷酸样,李家仁兄弟就不甘!工字是不出头的,打工是出不了头的,永远都要低人一等的! 从懂事起就被父亲教诲,要想不作田就要努力读书,努力了十几年,如今理想破灭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去考小中专!若是当初咬着牙考重点高中,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田地啊? 李传健眼里含着泪光,面若死灰的李家仁兄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象捞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扑跪在他面前,哀求道:“耶耶,二叔不是想要三伢过房吗?你就答应了他吧!” 也坐在书房里为兄长发愁的李家道一震,惊骇地看着自己大哥、二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亲兄弟居然会劝父亲,过继自己供他俩读书! 过继?平时那是过继,现在就叫卖! ... ... 第89章李家明式的公道 春天里的雨说来就来,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屋顶上,也打在书房里沉默着的李家德心头,他冷眼看着苦苦哀求的大哥、二哥,心里悲凉一片。他知道自己大哥、二哥很自私,可从没想过他们会如此天性凉薄,三哥可是他们的亲弟弟! 若是以前父亲答应二叔,将三哥过继给他养老送终,伦理人情上都说得过去,三叔不就过继给了绝后的二婆婆吗?可现在自己家刚闹出这样的事,二婶不顾情面扣掉赔给母亲的医药费、营养费,再提过继的事想去借钱,这不是卖三哥吗? 四十多岁却苍老得象花甲之年的李传健老泪纵横,看着俩儿子的哀求,哀叹道:“大伢、二伢,莫让耶耶(爸)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绝望的李家仁兄弟仿佛抓到根救命稻草一般,又扑到三弟面前跪下,央求道:“三弟,我们是亲兄弟,你不能眼看着我们没书读啊!” 再恨也是亲兄弟,兄长跪在自己面前的压力,让还年幼的李家道无法承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看向他父亲,却只能看到他老泪纵横。 坐在旁边的李家德看着自己兄长如此天性,眼前闪过自己掉在冰冷的河水里,跳下水拉自己的却是同样年幼三哥。 “畜生!” 平时沉静、斯文的李家德终于发怒了,狠狠一巴掌甩在他大哥脸上,扇得书房里突然变得死寂。 良久,泪流满面的李家德站了起来,任由着泪水流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家仁兄弟,缓缓道:“大哥、二哥,我最后一次叫你们哥了。我现在才知道,家明为什么打你们,为什么要砍姆妈那一刀。你们不把三哥当兄弟,又如何让我们把你们当哥哥? 算了,看在同父同母的份上,我去帮你们求人。不过,你们记住了,人始终是要靠自己的,要是再不争气,以后不要再来求耶耶。耶耶养你们到了十八岁,供你们读了十一年书,已经尽到了当父亲的责任!” 兄弟同心,对于李家道来说,指的不是大伢、二伢,而是他的四弟。一听弟弟如此说,李家道也不顾地上哀求的大哥二哥了,连忙阻止道:“家德,莫犯糊涂!你去哪借,哪又借得到?姜老师他们再看重你,也只会在你读书困难的时候帮你,不可能帮他们的!” “我晓得,我晓得哪可以借得到”,聪明过人的李家德看了眼自己父亲,暗自长叹了口气。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落寞的李家德走到吊楼上,拿起一把旧雨伞,着急的李家道才恍然大悟,连忙跑过去拉住他,急切道:“家德,你疯了吗?” 李家德看了眼书房里丑态百出的两个兄长,黯然道:“三哥,血毕竟浓于水,我没那么心硬,也不可能看着耶耶去受辱。” 沉默了一阵,同样黯然的李家道终于松开了手,目送着弟弟瘦削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雨夜里。 …………………………… 李家明的书房里很温暖,元宵过完了,军伢要回广东,大狗伢也想跟着去,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特意跑到他这来道别。 “嘿嘿嘿,我不,我就要跟传猛伯说!你告诉我了,我就晓得了。你是拍拍屁股一跑,要是传猛伯晓得了,他肯定会骂我的,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要换成以前,大狗伢能把李家明按在地上一顿狠揍,先把他揍服了再说。自己好心好意来道别,还被他拿捏住了?可现在他不敢了,他还得好言好语求着这个堂弟,谁让那一刀太狠辣了呢。 “家明,家明哥哥哎,我求求你了,我好心好意来跟你说,你不能这样害哥哥啊!一世人两兄弟,弟弟可不能害哥哥的!” 这都些什么话?旁边的军伢也嘿嘿直乐,自己这大老弟也太实诚了,连家明逗他玩都看不出来。大狗伢见自己大哥也跟着笑,没好气道:“大哥,你帮不帮忙啊?” “嘿嘿,家明,逗你,玩呢。你还,真当,真啊?” “真的?” 关心则乱的大狗伢,见李家明正贼笑,没好气地一拳砸在他胳膊上,骂道:“好玩不?” “好玩!” 这拳头有点重,可李家明笑得更起劲了,疏远了几天的兄弟,不还是兄弟?这就叫打断骨头连着筋,亲兄弟始终是亲兄弟。 李家明正想再打趣几句,楼下突然响起了‘吱呀’的推门声,接着是上楼的脚步声。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李家明没了笑闹的心思,正色道:“军伢哥,我不赞成大狗跟你去。他才十六岁,连进厂都进不了。我以前听四叔讲过,知道你是怎么学开车的,那样太危险了!” 大狗伢一听就急,可军伢也正色了,尽量放缓语速道:“我,也,是这么,说的,还跟他说,他年龄不,够。可他,不愿意,死缠着我,我也,没办法啊!我想这,样,先带他过,去进厂子打工。反正,他有这么,高,应该没问题。等过两年,我跟大姐存够了,钱,他也到了年龄,再送他去驾校学。” 这就行了,李家明也跟大狗伢正色道:“大狗,你去跟传猛伯伯说,跟军伢哥进厂,他会同意的。学开车的事,你真不能再跟军伢哥那样学了,万一出了事,不但你会没命,还会连累军伢哥没命的!再说,要十八岁才能考驾驶证,你才16岁,不到年龄,学会了开车也没人请你的。” “真的?我大哥不也没满十八岁,他不照样拿了驾照?” 这时李家德已经走到了吊楼上正在放雨伞,李家明连忙起身开门,点头道:“真的,军伢哥前年十一月份满的十八岁,十二月考的驾驶证!你要是以为我们骗你,到了广东你随便找个人问一下就明白了,考驾证不是进厂子,你去仿造张身份证就行的。” 正想附和的军伢见李家德进来了,立即起身想走,可刚刚站起来又坐了下去。他虽然结巴,脑子可不傻,四伢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来找家明借钱的。传民叔的钱是诗梅婶管,她肯定不会借,四伢外婆家借了那么多次,也肯定借不到了,他不来这还能来哪?哼,这个屋场里,也就是家明还可能看在四伢面子上会帮,其他叔伯哪个还会帮他们? 红面涨颈的李家德看着自己刚还视为仇人的堂弟让座,还帮自己泡茶,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他来的时候是出于对兄长的失望与悲愤,到了这才知道,有些事真不是那么容易开口的。 有了几天时间的缓冲,李家明心里那点气也早平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哪能跟两个十几岁的毛孩子、愚昧无知的村妇一般见识?哪怕这两毛孩子以后会有大出息,那也是以后的事,以后的事还指不定谁求谁呢? 李家明拿起窗台上的旧开水瓶,沏了杯热茶端给四哥,笑笑道:“四哥,我知道你的来意,你最好是免开尊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些人是帮不得的。” 李家德涨红着脸,艰难道:“我没你那么心硬!” 看着早熟的四哥,李家明突然非常同情他,大伯家里的那点事,不用问自己也能猜出几分。耍惯了心计的大伯,听了那番自己将四哥当亲兄弟的话,就想着拿那事来压自己,十有**演了出苦肉计,逼着这个孝顺的儿子来求情。 稍一迟疑,李家明果断地给大伯栽了根刺,沉声道:“四哥,你比我还聪明,我能想到的事,你肯定也能想得到,你确定要这样?我可提醒你,很多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会有三,会一直到你无法忍受了,才可能会停止的。” 李家德沉默不语,只是盯着李家明的眼睛。 哎,这聪明人太难打交道了,李家明暗自苦笑了下,应承道:“四哥,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哥哥。你既然开了口,这事我就得照办。丑话说在前头,我耶耶给我寄了1000块,现在只剩下700,再多我就无能为力了。二伯的钱是二伯的,我不可能为了别人的事,去开那个口的!” “谢谢”。 李家德拿起桌上的旧派克金笔,在张干净的张草稿纸上打了张借条递过去,李家明玩味地扫了一眼,随手往烧得正旺的火盆里一扔,转瞬成了一团灰烬。 “四哥,这钱要是你自己读书用,就当弟弟帮哥哥的,有就还、没就算。可这钱不是你自己用,也不是三哥要用,那你打的条子就没用,让大伢、二伢自己过来!” 李家德又默不作声,李家明也继续笑笑道:“四哥,我这人恩怨分明,我打了他们一顿,那事就算过去了。借钱又是另外一码事,亲兄弟尚且要明算账,何况我跟他们已经不是兄弟。要借,那就叫他们自己过来,按现在的物价算,再加上银行利息。” 旁边的浑人大狗伢,也真不愧是个脑子简单的家伙,听李家明这么说,赞叹自己堂弟的仁义同时,帮腔道:“四伢,家明说的是道理。要是你和三伢读书没钱,别说他会帮,就是我们这些堂兄弟都会帮,谁叫我们共个姓是自己人。就大伢、二伢那两只畜生,想都不要想这样的好事,要不是你来开口,你耶耶来说都没用!” 李家德脸上涨得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在大姐、李家明面前,他还能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辩驳,可在大狗伢这样的旁人面前,他还能找出什么理由来自我安慰?这些堂兄弟不是不念兄弟之情、同族之义,他们是压根就不把父母、大伢二伢当亲人,连族人都不算! 几分钟后,李家德带着胆战心惊又热切的李家仁兄弟来了,可李家明却不在。又等了十几分钟,他们才看到手里拿着一沓钱回来的李家明,再亲眼看着他用正楷现场写的借款协议,这才知道什么叫滴水不漏。 天知道,十三岁的伢子,怎么会草拟高中生都不会的协议? “那天晚上,我当着大伯的面说过了,你们家里四兄弟,我只把三哥、四哥当兄弟。今天是看在四哥的份上,我才借的钱。既然是借钱,那就按规矩来,我不可能为了你们亏了我自己。 我这人很公道,不按法律允许的最高利率——银行四倍利率算,就按现在的贷款利率算。现在的银行贷款利率是月息8厘,我们就按8厘算。考虑到你们可能几年都没有还钱的能力,每个月的利息,也得当成是借款按8厘的利息来算,也就是书本上说的利滚利。 法律禁止利滚利,所以我们得签最少七份协议,你们哪一年还钱,就按哪一年的算。 还有,现在的物价与以后的物价肯定有差异,现在的米价是7毛2分钱一斤,700块钱可以买972斤米。到时候你们还钱时,基数也得按972斤米来算。 你们想清楚了,借还是不借!” 两人默算了一下,加上明年补习和四年大学,最多是五年半时间,利滚利也不过两倍多一点不到三倍。如果真是补习一年也考不上,自己也就认命了,出去打工也不愁还不上。 “我们借!” 这次大伢、二伢没了以前的骄傲,象两条打断了脊梁骨的狗一样,老老实实地在七张借款协议上签字。 李家明接过七张借款协议,拿出刚从二婶那问来的700块钱递过去,心里冷笑了一声。 老子还真没军伢哥、大狗伢想的那么重情重义,给四哥一个面子,只不过是以后父亲还要在这过下半辈子,还离不开和叔伯们的相互守望。自己砍了大婶一刀,虽然占了理也太过于狠辣,以后难免让人私下诟病,得做点什么事来让大家称赞一二。 不过,老子还是很公道的,不会让你们沾半点便宜,也不沾你们便宜! 现在的米价是被低估了的,市场一放开,价格就立即涨。明后年至少也会涨到1块3吧,这样算来,父亲这么多年给你们的茶钱也就拿回来了。当然,要是你们真能考得上,等到五六年以后1斤米1块7、8的时候再来还,那就只能说你们运气好,老子倒了血霉喽。老子可不是那些有钱存银行的人,只要老子满了十八岁,符合了法定成年人的标准,这七百块钱在老子手里一年不翻个几番,简直是对不起自己重生人的身份! ... ... 第90章示威 七百块钱、近一千斤大米,搁在九二年初,在农村里不是个天文数字,但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李家明借钱给几天前刚打了架而且对人家亲娘动了刀子的大伢、二伢,虽然加上了一堆看似苛刻,但细想之下又有道理的条件,在他那些叔伯眼里,这是件非常仁义的事。相比之下,他大婶被菜刀划了个口子,只花二十多块钱医药费却要了人家三百块,就显得非常无情无义! 人总是理性兼感性的,李家明借钱的事,让大狗伢那张不关风的破大嘴一说,李家明的形象从一个心极硬、极恶的侄子(兄弟),变成了心虽然硬但人不恶而且非常仁义。 李家仁兄弟带着借来的七百块钱,再加上家里凑的两百块钱,终于去了县城上学,李家明他们一帮伢子、妹子也收拾好寒假作业准备去学校报道。 别人家的小学生去乡上读书,都有大人送,可黄泥坪的没有。堂婶们都忙着贩菜,哪有空去送孩子读书?反正叔伯们都在学校工地上,早帮大家报好了名、交好了钱,连被子之类的都送到学校去了,只要这帮伢子、妹子去认认班级就行。 李家明也拿着上次卖蜂蜜的一百多块钱,带着妹妹去学校报道,在乡中小学读书可不比在村小,单住宿费、搭膳费一个人就要三十块钱,够在村小交一年学费了。这一百多块钱,自己兄妹交完学杂费,恐怕就所剩无几了,做好人的背后就是亏了自己啊。好在自己有个好老师,若是钱不够,还能跟他商量商量,等父亲寄钱回来后,再去补交学杂费。 向二婶借?拿回那七百块钱借给大伢、二伢,就让她骂了一顿,还是别让她又数落了好。 别人一大早就出门,李家明他们吃完午饭才动身,既然什么事都大人们办好了,要那早去干嘛?再说了,二伯说大家不能去工地上吃饭,他说话历来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哪怕满妹、小妹兴奋得要命,想跟别人一样早早去学校,领头的二姐可不想去学校挨餐饿。 终于吃完了午饭,在满妹、小妹不耐烦的催促声中,李家明刚把新自行车推了出来,穿着一身新衣服象只花蝴蝶样的满妹,拉着同样穿着新衣服的小妹商量:“妹妹,我这次坐五哥哥的车,下次再让你坐好不?” 乖巧的小妹不舍地看看哥哥,又看看央求自己的满姐,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看得李家明哑然失笑,随手把新车扔给三姐,冲推着红英婶那辆旧女式车的细狗招了招手。 “细狗,你去坐二姐的车,我来带妹妹。” “哦”,细狗还巴不得,坐车不比骑车轻松?早上起来跑步累死人,能坐车多好。 不对,李家明刚把重新笑起来的妹妹抱到车后架上,又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毛砣,让桂妹坐二姐的车,你跟细狗跑步去!” “啊?” “啊什么啊?下午肯定没时间跑步,你们现在不跑,什么时候跑?” “那金妹呢?” 这有什么难的?李家明从父亲房间里找出张特制的小凳子,绑在二姐的车的前横梁上,再把金妹抱上去,得意道:“这不就行了?以后你们就不要骑车上学了,多跑几次对你们有好处!我警告你们,自觉点,妹妹们都在,别搞得自己没面子。” 毛砣、细狗哭丧着脸开始跑步,不紧不慢地跟在三辆自行车后面。十五里多路,等两人跑到学校时,两人已经累得象两条死狗了,只差没吐舌头。 二姐、三姐带着几个妹妹走了,李家明也带着细狗先去帮他找宿舍,然后再跟毛砣去找自己的宿舍。俩人找到五(二)班的宿舍,李家明进去一看就乐了,以前自己班上的居然还跟自己同班,二十几个伢子分成四五群在嘻嘻哈哈,而且还看到了几个月不见的张绍龙。 个子比桂妹高不了多少的张绍龙,脱了鞋子坐在大通铺上,正跟银子滩的几个同学套近乎,吹嘘他跟自己如何关系铁。这小子就是个嘴巴超贱的人精,喜欢交朋结友,交的却是些不顶事的狐朋狗友;会得罪人,得罪的都是他搞不掂的人。 “家明” 以前跟李家明一桌的告伢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宿舍门口的他,连忙跟他打招呼,旁边几个嘻嘻哈哈的玩伴也连忙打招呼,看得另外一些小伢子暗暗心惊。这两个最晚到的家伙,一个高大得象初三伢子、另一个看起来瘦瘦的,但银子滩这帮伢子这样跟更矮、更瘦的打招呼,肯定这个什么‘家明’就是他们学校里公认的霸王! 山里孩子看起来大部分都腼腆,其实比城里孩子更野、更皮,比学习、穿着、玩具那是扯淡,山里人哪有钱?他们比得是谁的拳头硬,而且还谁都不轻易服谁。 李家明冲大家笑了笑,径直走到自己床前,被子是新的、垫絮、床单也是新的,一看就知道是二婶过年时买的。估摸着自己、满妹、小妹三人的都一样,而二姐、三姐她们都是用旧的。宿舍很干净,两排木床摆放得也很整齐,应该是老师让初中部的男学生打扫、整理的,就自己这帮小学生,还真没力气搬得动这些双层大木床。 没有象同学们样脱了鞋子上床,李家明将旧书包挂在木床的钉子上,拍了张绍龙后脑勺一巴掌,笑道:“龙伢,你不是通学生(食宿在家的学生)吗,怎么跑到宿舍里来凑热闹?” 与众不同的招呼方式,让张绍龙眉开眼笑,连忙道:“找你玩,去我家看录像不?尽是香港的搞笑片,很好看的!” 李家明指了指旁边比自己高半头的毛砣,笑笑道:“没意思,这是我堂哥李家虎,跟我一个班,小名叫毛砣。告伢,王老师说了什么没?” “明天八点钟到教室,晚上出去玩的,九点之前回来。他还说,晚上九点半钟会过来查铺。哦,晚饭帮你们蒸好了。” “行,你们玩,我出去走走”。 放好了书包的李家明出了宿舍,特意来找他玩的张绍龙,还有告伢他们几个也连忙穿上鞋子跟着他走。 刚一出宿舍,放好了书包细狗伢也来了,七八个人一起往宿舍楼外走。学校怕初中生欺负小学生,特意清出一整幢宿舍楼给小学部男生住,一路走过去总有些银子滩的伢子跟他们打招呼,而且打完招呼就跟在他们后面,还不停地叫其他宿舍里的同村伢子。 李家明嘴角抽了抽,这帮伢子都在找组织、找靠山。 大家到了一个新地方,新环境肯定让他们兴奋,但也肯定让他们有些害怕。老师不认得几个,同学不认得几个,到处是比他们高大得多的初中生,这些连县城都没去过的伢子,有几个心里不发慌的? 心里害怕,就想找个可以让他们不害怕的人跟着,可各人的堂哥、堂姐都在各自的宿舍、教室忙着打扫卫生,一时半会哪顾得上他们?自己这个银子滩大家服气的、公认的牛人,自然而然就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也好,出名要趁早。送上/门来的名声,不要白不要! 李家明脸上微微一笑,扭头低声吩咐毛砣道:“毛砣,让大家站四排,不要讲话,我带大家去转一转。” “哦”,比所有伢子高半头甚至一头的毛砣,转身把后面七八个人的小队伍整理了下,乱糟糟的小队伍立刻整齐了。 黄泥坪隔壁是青泥坪,再过去就是游沅村部,每天早上李家明象撵狗样撵着毛砣、他俩跑步,让细狗在他们外婆家的表哥、表弟面前丢够了面子,但也成功树立起了他个人够狠、够恶的形象。丢了面子的细狗又在他哥哥大狗伢的宣传下,成了个浪子回头的形象,着实让他那帮表兄弟羡慕又同情。看到队伍里有细狗的身影,他们那些表兄表弟之类的也立即来投靠,又带动游沅其他屋场的伢子,小队伍急剧膨胀。 等下到宿舍楼一楼时,李家明后面已经有六十多个伢子,成了一支让其他村伢子看得心惊的大队伍。 李家明不出声,毛砣他们也就不作声,六十多人的队伍自然也保持着沉默。虽然这些伢子里,除了两三个跟初中生样高大外其余的都矮小,可架不住人多,一支沉默、有秩序的队伍看起来还是很慑人的。等李家明带着他们出了三层的新宿舍楼,来到楼前的空地上时,比他们更高、更壮的初中生都退避三舍。 “哎,那不是李家明吗?” “你认识他?” “这有什么不认识的,李家德的堂弟,上次全县五年级数学竞赛第一。” 听到那些高大的初中生这么说,再看到人家给自己让路,一帮屁大的伢子胸脯挺得更高,骄傲得仿佛是一群小公鸡,还不自觉地保持着队伍的整齐。李家明带着这支沉默的队伍在校园里转了一圈,俨然是带着一支小学生队伍在向初中部的伢子们示威——别惹我们! 没错,李家明还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他‘当惯’了住宿生,知道住宿生是怎么回事。在教室、老师眼皮子底下还好,只要出了教室、脱离了老师的目光,每个班、年级到每个学校,总有那么几个喜欢欺负人的恶霸学生。大到强迫你用零花钱给他上贡,小到强吃你的好菜,都是那些恶霸学生最喜欢干的事。这倒不是那些学生就那么坏,很多时候那帮混球就是觉得这样威风,觉得他们非常了不起。 现在突然多了这么多身材矮小的小伢子,估计以前学校里的那几个拳头大的家伙,肯定会过来逞逞威风的。李家明自己也当过恶霸学生,知道他们的德性,大部分情况下是欺软怕硬,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可脑子一热就不管不顾了。对付他们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威慑,让他们连过来逞英雄的念头都没有! 自己是带着弟妹们来读书的,又被同村的伢子视为老大,可不想节外生枝,跟一帮没出息的家伙再玩校园争霸战。再说,一个心理年龄三十多的人,再跟一帮毛孩子斗,有意思吗? 等沉默、整齐有序的队伍走到小学部女生楼下时,李家明这才停下脚步,整个队伍也立即停了下来。正帮满妹、小妹整理东西的二姐、三姐,听到外面小妹子们的惊呼,连忙从宿舍里跑出来,惊骇地看着楼下这支有些吓人的队伍。 正按李家明的教育,将好吃的东西分给新同学、朋友的满妹、小妹也跟着跑了出来,见队伍前面的人正是李家明,愣了一阵后尖叫着跑下楼,扑向她们的五哥哥、亲哥哥。 ... ... 第91章意料之外的秋后算账 早春的天黑得早,刚五点过一点,王老师就背着手来了宿舍,带着李家明他们去食堂拿饭。学校突然增加八百多小学生,食堂就那么点大,学生年龄跨度又从七岁至十六七岁,没有点秩序是不行的。 王老师带着二十多个伢子,在操场上与一位女老师带领着的十七八个妹子汇合,五(二)班的全体成员就算是齐了。看着被八百多小萝卜头塞得满满当当的操场,李家明不禁腹谤:‘好大喜功害死人啊’,这还仅是吃饭,以后不要做早操、课间操、上体育课了? 腹谤归腹谤,李家明他们排着队跟着老师到了食堂拿饭。进了秩序井然的食堂,找到自己班级的蒸茏,各色饭盒、带盖的搪瓷茶杯将正方形的大木蒸茏塞得满满当当。各人都很容易找到自己用了四五年的饭盒,各人拿起来各自的饭盒、饭缸,再排着队顺着人流从后门出食堂,李家明刚出食堂没几步就走到旁边去,等着小妹、满妹出来一起吃饭。 “李家明,过来!” 李家明扭头一看,只见柳校长正站在不远处,穿着件蓝色帆布工装,蓬头垢面一身脏兮兮的,腋下还夹着个大本子,估计是刚从工地上回来。 “柳校长,您找我有事?” “跟我走” 李家明回头看了看人流,又看了看手里的饭盒,柳校长笑骂道:“饿不着你!” “哦”,李家明在一片惊愕、崇拜的目光中,跟着柳大校长走了,估计是下午带那帮伢子示威的事,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去了。呵呵,今天得挨训喽,秋后算账嘛。要不是自己比同龄人早熟,又极得校长他老人家看重,估计找自己谈话的地点,应该是他的办公室,而不是他家的饭桌。这样也好,还能蹭顿菜吃。 柳校长家的厨房倒是简单,两间小平房,后面炒菜、前面吃饭。饭桌、碗柜虽然干净但都透着破旧,与钟老师与柳莎莎的穿着打扮相差太远,倒是与柳大校长刚脱下的那身脏工装有点相配。 一会监督学生端饭的王老师端着大饭盆回来了,洗好脸的柳校长也好歹象老师多于工人了,招呼道:“吃饭” “哎”,刚洗好手的李家明也不客气,谢过皱着眉头的柳莎莎递过来的沉甸甸的铁木筷子、打开饭盒,就着校长家的菜吃着自己的薯丝饭,在这搭伙的王老师也不客气,见人齐了就下筷子。还是校长大人家有钱,连筷子都用铁木的,这东西现在应该也不便宜吧? “家明,我不希望再看到下午那一幕,明白吗?” 李家明的筷子不停,塞满饭菜的嘴巴‘嗯’了一声,等咽下去了再回答道:“明白,只要没人欺负我们,保证不惹事生非!” “你明白个鬼!” “啊?” 李家明不解地看向柳校长,旁边的钟老师也愕然,只有王老师继续吃着他的饭。柳校长停下筷子,盯着李家明的眼睛道:“下午你们胡闹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很威风,有种豪情壮志的感觉?” 李家明愣了下,不知道校长大人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自嘲道:“有点象电视里的许文强(《上海滩》人物,此剧八十年代后期、九十年代初红极一时)。” 话一说完,李家明恍然大悟,连忙感激道:“谢谢老师。” 两人一问一答一谢,听得钟老师莫名其妙,柳校长这才解释道:“莉莉,我们是农村伢子出身,后面还有父母、兄弟姐妹,走的路只能是最稳妥的,冒不得一点风险。家明下午干的事,说好听点叫团结同学,不好听就是拉帮结派。他的任务是学习和带着他弟妹上进,而不是当什么班干部、少先队干部、团干部!” 这话说的,一个校长居然鄙薄学生干部,也只有柳大校长才说出口。 “也对”,钟老师也点头称是,学生拉帮结派容易惹事生非,学生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 可这还没完,柳校长依然边吃饭边指点道:“家明,你下午那种感觉是虚幻的,相信老师,千万不要向往那种感觉。最起码,在你大学毕业之前,不要再干类似的事。” 现在是九二年,三年前的惨事还历历在目,柳老师一提大学毕业之前,钟老师也凝重起来。李家明在她们夫妇眼里,只要不出意外,日后会是个极优秀的人才,可不能毁在热血沸腾之上。 见三位师长脸色凝重,李家明很容易猜出他们的担忧,连忙保证道:“柳老师、王老师、钟老师,我肯定不会的。我对那些没兴趣,只想带着弟妹们考大学,以后多赚点钱,让家里人过好日子。” 这话一出,不但一直对他不服气的柳莎莎,就连钟老师都皱起了眉头,这个理想也太低俗了点吧? 低俗?李家明可不认为这低俗,反而认为这才是自己最应该做的。经历过前世互联网革命的李家明,早就看穿了那些高大上的东西,连太祖老人家都要走下神坛,何况是一些报纸、电视宣传出来的东西? 人啊,最应该对自己负责、对家人负责,其余的都是其次。志当存高远,可以当作激励年轻人的口号,但做人、做事一定要务实,虽然有些梦想家能靠一个梦想带着追随者前进,可他的队伍里绝对有务实的人辅佐他,否则再伟大的梦想家也不可能走得最远、笑到最后。 当然,这些话李家明是不会说出来的,可平时诲人不倦的柳校长居然连连点头,引来钟老师的不满。 “本球,你是老师!” 李家明立即闭嘴,赶紧低头吃那最后几口薯丝饭,现实主义的柳老师撞上理想主义的师母,旁边还有个大半理想、小半务实的王老师,这戏好看喽。 若是李家明是普通的学生,柳老师不会说这么多,更不会跟妻子争执。可饭桌上的伢子是他眼里的璞玉,柳老师也顾不得老婆不高兴,正色地低声道:“莉莉,这些事你不懂。家明,你记住老师的话,达才能兼济天下;穷,就只能独善其身,过好你自己的人生、生活才是最重要的。课本上讲的那些英雄、伟大的人物,仅仅只是课本上的,明白吗?” 这话不能传出去,坐在门边的王老师连忙起身,将小厨房的门给关紧了,小声道:“本球,小点声!” 李家明怪异地看着柳校长,他可是校长,现在正是全国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浪潮中,这些话要是被他的竞争对手听到了,开除公职还不至于,但官帽子绝对是保不住的! 钟老师也反应过来了,压低声音小声道:“本球,你这是不对的!我不是说要让向那些人物学习,而是要让他明白,志当存高远!” “那是骗人的!” 柳老师笑了笑,也压低声音道:“我们换一个说法,当初组织找我谈话,说要提拔我当副场长,你是不是很高兴?我临时被胡老师从考察名单上拉下来,你是不是也很不高兴?这就证明你知道,我要是当了副场长虽然做的贡献不如过来当校长大,但个人前途会一片大好! 莉莉,当老师不是光教学生一些书本上的东西,还要教他们人生道理。连我们自己都向往功名利禄,怎么能教孩子去做我们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呢?” 李家明默然了,这柳校长可真是将自己当学生看啊,而不仅是课堂上的学生。 钟老师无语了,她本能地觉得丈夫错了,但又无法反驳,就更别说压根不懂这些的柳莎莎了。 “家明,记住老师说的话了吗?” 李家明躬身受教,“记住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王老师给了他脑袋上一巴掌,骂道:“聪明,吃饱了就滚蛋!要是下次还这样,我扒了你的皮!” “谢谢老师教导”,李家明诚心诚意地微微躬身,拿起自己的空饭盒走人。 拉开厨房门,李家明一看到远处那三个躲在树下的小身影就心里一暖、撒腿就跑。什么志当存高远、兼济天下,天大地大不如小妹大,那些破事还比不上自己妹妹一根头发丝! 南方山区的早春很冷,李家明嘴里呵出的热气,在明亮的路灯下成了一股白雾,转眼让风吹散。站在老师宿舍楼尽头大树下那焦急往这边张望的小妹,一见哥哥从那间厨房里出来了,立即跑过来抱住他的腰,带着哭音急切道:“哥哥,柳校长没打你、没骂你吧?” “什么呀,柳校长请我吃饭,没看到我连饭都吃了吗?” “真的?” 傻小妹,李家明松开抱着妹妹的手,打开手里的空饭盒,里面空空如也。 “哦”,刚才还担心的小妹立即笑了起来,跟在后面跑过来的满妹,拉着她的手不满道:“我早就说了,柳老师不会打五哥哥的。快走,饭都冷了!” 金妹也跑过来拉着小妹,“就是,老师不会随便打人的!” 李家明摸了摸三人的小脑袋,连忙催促道:“对对,快去吃饭。等下哥哥来找你们,带你们去看二伯他们做房子。” “哎”,三个小不点拉着手,立即跑向她们的宿舍楼,明亮的路灯将三个小小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 ... 第92章风头出尽 有些人不高不壮,可天生就是当老大的,在成绩优秀、家境优渥、身材矮小的张绍龙眼里,李家明就是那种天生当老大的人。 五(二)班男生宿舍里,几十个伢子站的站、坐的坐,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正为下午的壮举吹得眉飞色舞,可就是没人敢坐李家明的床上。拎着空饭盒进来的李家明一进来,整个宿舍立即安静下来,最高最壮、正吹得高兴的毛砣接过他的饭盒,去开箱子拿米、拿薯丝装了小半饭盒,连着他自己的饭盒随手递给旁边的伢子,吩咐道:“去蒸饭,家明的米只要洗一遍。我饭里有蛋,小心点。” “哎”,受宠若惊的伢子立即出了宿舍,这就是小团伙里的等级,李家明知道这是一种不好的行为,但也没有阻止。以前在银子滩时,毛砣就从不洗饭盒的,都是被他打服了的伢子帮他洗。现在到了这,毛砣在给同村伢子们提供保护的同时,自然也要享受他们的马屁,这也算是一种公平交易吧。 “家明,柳校长没骂你吧?” 这些家伙里除了张绍龙外,没有几个有出息的,可以后都会成为银子滩、游沅各家各户撑门顶户的男子人。要是当年大伯读书时,能与同村、邻村的同学、发小交好,何至于现在遇到了困难,除了族人外想找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李家明笑笑着扫了眼满屋的伢子,不在乎道:“挨了餐骂,蹭了餐饭。柳校长跟王老师都说,以后要是看到我们欺负别人,先扒了我的皮。以后大家注意一下,不要欺负人,要是让我知道了,我先扒了他的皮,再去让柳校长、王老师扒皮。” 牛啊,居然跟校长的关系这么好!一帮伢子更眉飞色舞了,可宿舍里还是安安静静的,李家明继续笑笑道:“当然,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们,就来找告伢和毛伢,我要带弟弟妹妹读书,没时间跟你们瞎混;毛砣屋里花了这么大本,也不能对不起家里人随便打架。散了吧,有去工地上看耶耶(爸)的不?我等下去看我二伯,正好顺路。” “哎”,大家答应了一声,宿舍里瞬间变得热闹起来,一帮伢子嘻嘻哈哈地往外走。读书是大事,可不敢耽误人家,人家以后可是要考清华、北大的。家里的大人都说,清华北大就跟古代考状元一样,考上了就能当大官! 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想交好这帮发小的李家明,突然又叫住了他们,笑骂道:“还有件事,你们这帮打短命的,不是银子滩的就是游沅的,老子好歹跟你们也算是瓜棚亲(远亲),再不就是同班同学,有没有想跟我读书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啊,不认真的会挨打的!” “龙伢!龙伢以后跟你读书!” 一帮伢子立即将混进团伙的张绍龙,当成了替死鬼,七推八搡踢出了队伍。 去跟李家明读书?自己又不是蠢牯,没看到毛砣和细狗手上、脚上的伤啊?金伢以前倒是让他耶耶(爸)拖得去,想跟家明学一学,最后还不是被吓回来了? “滚!一伙作田佬!” 李家明的笑骂,让这帮伢子笑得更开心。细狗伢的远房表哥毛伢跟毛砣一样高大粗壮,也是个老留级生,惫赖道:“家明,细狗要是不认真,你就往死里打!我们就算了,吃不得那个苦,也没那个脑子。再说了,你们以后有了出息,还能忘了我们这帮表哥表弟?” 这小子以后长大了,不但人情练达而且心狠手辣,混成了县城一霸,算是这伙伢子里有点出息的,李家明也给了他三分面子,笑骂道:“滚!还想沾老子的光?等老子当了大官或是发了大财,饭都不留你吃,你还得给老子送礼!” “切,还要你留?我自己不会端碗筷啊?还送礼,送个屁你要不要?” 李家明随手拿两个铁桶倒扣在自己床边,示意毛砣、细狗伢做作业,冲还想贫嘴的毛伢骂道:“滚!要是影响他俩读书,老子扒了你的皮!” 毛伢同情地看了眼自己愁眉苦脸的表弟,呵呵直乐地带着他们一帮游沅伢子走了,银子滩的告伢他们也跟了出去,连带着班上十几个其他村的伢子也吐了吐舌头,跟着大部队去玩。 张绍龙也想去玩,可让毛伢和告伢重新踢了回来,骂道:“你脑子聪明,跟我们玩什么?龙伢,好好跟家明读书,那才是正经事!” “哦” 张绍龙可不敢跟粗壮的毛伢拗着来,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李家明好笑地找了本看了两遍的《鹿鼎记》扔过去,这才让他有了点精神。 “好好看,不要光顾着故事情节,要学学里面有用的东西。” “啊?” 这是个聪明又努力的家伙,可惜的是性格太跳脱,眼睛不太会看人,交的都是些没有屁用的损友。 “你什么时候真正读懂了,以后就不会受欺负了。” 李家明象大人样拍拍他的脑袋,也从书包里掏出单放机,戴上耳机听他的英语磁带。外语这东西就是多听、多说,听了一两个月,以前象鸟语样的英语,终于能听明白个大概。 一盘磁带听完,毛砣、细狗的作业也做完了,李家明取下耳朵,将张绍龙看得正津津有味的小说拿掉,顺手将两本作业递过去,吩咐道:“你帮他们改一下,我去接我妹妹,顺便去跟老师说一声。” “我?” “就你改就改,哪那么多废话?” 李家明骂了句,顺便将这俩堂兄弟以后的作业,都交给这小子来改。 “毛砣、细狗,以后的作业交给龙伢改。在学校不比在家里,到了时间就要熄灯,我一个人会忙不过来。龙伢上次拿了全县三等奖,改你们的作业绰绰有余!” “哦” “哎”,张绍龙兴奋地答应了一声,以后帮老大的兄弟改作业,那还有谁敢欺负自己? 李家明出了男生宿舍,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拉住一个经过的小女孩,请她去叫人。没一会,兴奋的满妹、小妹就跑了下来,手里还拿着她们的作业,后面则跟着骄傲的二姐、还有手里也拿着作业的金妹、桂妹。 冲姐妹们笑了笑,李家明接过四人的作业,站到路灯正下方仔细看了一遍,夸奖道:“全对,了不起!要是你们坚持下去,以后一定能考上大学的!” “嗯”,四个小家伙拿过自己的作业,跑回宿舍放好,又跑回来跟着李家明去找三姐。 初一(1)班的教室里灯光明亮,十几个用功读书的学生散坐在教室里,低头做作业的三姐坐在第四排的座位上,就如她的成绩一样。 在几个学生愕然的目光中,李家明走到三姐座位前轻轻敲了敲桌子,小声道:“有不会的吗?” 三姐自从无意中发现自己堂弟在做初三物理、化学试卷,而且没有不会做的之后,就彻底服气了,将她那点可怜的虚荣心扔到了一边。正做着数学题目的三姐抬头一看,见是自己堂弟来了,连忙将刚做完的一张旧卷子找出来,指着上面勾出来的题目道:“这几道,我算出来的答案跟家德的不一样,他又没有步骤的,我看不懂。” “我看看”。 李家明也在座位边坐下,掏出口袋里的旧派克笔写写画画起来。初二的数学可不比小学的,有些他都得动笔算一下,才能知道对错。他可不是四哥那妖怪,那妖怪平时做作业、考试从来不打草稿,扫眼题目就直接写答案。 一边算一边讲,李家明在试卷上写写画画,讲到一半时觉得有些冷,再看看站在旁边的小妹她们,连忙小声道:“二姐,你带她们几个先去我们宿舍,毛砣他们都在那,这里冷!” “哎”,以小堂弟为傲的二姐连忙将四个小家伙带回宿舍,还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给李家明围上,开始有点做姐姐的风范了。 “三姐,这个题目要拐个弯。你看这个式子的平方肯定是大于或等于0,这个式子的绝对值也肯定是大于或等于0,这样就可以得出这三个未知数的关系……。” 教室里十几个学生都震惊地看着这对姐弟,他们都认识这个下午出尽风头的李家明,可他(她)们都没想到读五年级的人,居然能教初一的数学! 没多久,初一(1)班的班主任钟老师来了,她是去年的全县优秀教师,跟着柳校长调过来后就接手了这个班的班主任。她在家里看完新闻联播来教室转转,想看看有她班上有几个认真读书的,可她也没想到能看到这一幕。 “懂了吗?” “嗯”,已经懂了的三姐准备将卷子收好,这才发现站在堂弟身后的新班主任,连忙起身道:“钟老师好。” “啊,钟老师,您来了?” “嗯”,钟老师接过三姐手里的卷子扫了眼,赫然是初一下学期的期中试卷,震惊道:“欣华,你自学完了这个学期的数学?” “嘿嘿嘿” 李家明傻笑两声,想混过去,可旁边的三姐却骄傲道:“钟老师,我们家明连初三的物理、化学都自学完了!” “什么?” 教室里的老师、学生都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削的小学生,李家明却恨不得堵上三姐这张破嘴巴,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家明,你太聪明了!” 呆若木鸡的钟老师终于冒了句出来,李家明连忙将自己那妖怪四哥拎出来作挡箭牌,傻笑道:“钟老师,初中的物理、化学容易,都是些概念性的东西,我才学得快。要说聪明,我四哥才叫聪明,他那些《解析几何》、《线性代数》,我看起来跟天书一样!” 《解析几何》、《线性代数》是什么东西,教室里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连钟老师都只知道这是当初她读师专时,让那些物理系、数学系同学都不敢掉以轻心的课程。 “god” 李家明暗自大乐,趁着这位洋气、漂亮的钟老师发愣,连忙拉着还在得意的三姐走人,“钟老师,我们去工地看我二伯了。” “ok,e/home/early” 俩姐弟出了教室,三姐小声道:“钟老师说的是早点回来吗?” “嗯,快走,二姐她们正在等呢。” 坐在第一排正中座位上的女孩,看着两姐弟的背影发愣,以前比她差得天远的李欣华,不但自学完了本学期的数学,居然连自己听不懂的英语都听得懂了? ... ... 第93章不欠人情 未来的崇乡小学离现在的中小学有点远,建在一座山上不长树只长荆棘的小石头山下,工地前面是一片稻田,附近没有河,只是在工地后面有一条浅可见底的小溪。也许柳校长他们相中这里,多少也有不让那帮离家住校的调皮鬼下河玩水,省得搞出什么意外的原因。 李传民他们的施工速度很快,十来天工夫不但场地平整好了,连两幢教学楼和三幢宿舍的地基都挖得差不多了。这也正常,这里稍稍挖十公分浮土就是石底,不象建在别的地方,还要挖米多两米深的地基,才能见到石底。李家明略懂点建筑,看着工地上的手脚架,估计过完正月,就能将教学楼和宿舍的第一层都做完,这些工人就可以不住工棚了。 作为工程的负责人,李传民没跟工人们住工棚,而是在附近农家租了两间泥巴屋,一间当卧室兼储藏室、一间当办公室。李家明他们找到他二伯时,工地上正好发工资,一个个工人、本地农民都拿着一百五十块、或八十块钱,从灯光明亮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个都脸上笑开了花。 这工程好啊,不但伙食好而且工资现,说十天发工资就十天,连隔夜都不带的。 “传猛伯(耶耶)” 听到叫声,正蹲在那跟工友抽烟、闲聊的李传猛转过头来,见是自己小侄子和小儿子他们一伙,连忙跟旁边的工友说了一声,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他听堂弟说,这个工程多亏了这个小侄子出主意,堂弟还准备赚了钱后,就借钱给传林也象传田样做幢砖屋。这小子今天来,可能就是为了那事。 “走,去隔壁坐,传民还要一会。” “哎”,一帮大小孩子跟着李传猛进了隔壁的泥巴屋,他还特意将门半开着。 屋里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外,堆着半屋子的袋装大米和十几箱鸡蛋及傍晚送来的菜,柳校长是个厚道人,虽然工期赶了点,但每人每天三块钱的伙食费没有打任何折扣,还从县里特批来几十吨平价米,让这些工人放开肚皮吃。 这年头,农村里普通贫困,看到十几箱鸡蛋,细狗伢的心思活泛了,小声道:“耶耶(爸),这些蛋能吃不?” 这叫什么话? 李传猛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低声骂道:“别贪小便宜,家里又不是少了你吃的!做人要本分,我们大人没什么大本事,要是做人都不本分,谁还会看得起我们?” 这话是正理,柳校长那个精啊,连他天天呆在工地上的人都回家吃饭,别人还能敢起什么歪心思? 细狗伢脖子一缩不出声了,李传猛转过脸来跟小侄子笑道:“家明,听说你下午当伢子头了?” 这消息也传得太快了,不过在这做小工的大部分是银子滩人、游沅人,也就不难理解了。 “嘿嘿,传猛伯,你就别笑话我了,刚给柳老师、王老师骂了一顿。” 粗豪的李传猛对侄子没什么敬畏的,只是看着这伢子有本事,自然会高看一眼。 “好好听柳校长的,他是大学生,懂得比你多,晓得不?” “晓得” 李家明答应了一声,问起自己兄妹学杂费的事来,两人要交百多块钱,也不知是哪位叔伯先垫出来的。 “家明,以后你跟文妹的小学、初中、高中学杂费都不要管了,伯伯叔叔们会帮你们交的。” 一听这话,李家明急了,连忙道:“传猛伯,这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教几个弟妹读书,带着他们上进,伯伯叔叔高兴还来不及,哪能让你一个伢子吃亏?” 这可真不行,教弟妹读书那是作兄长的义务,这个怎能拿叔伯们的钱呢? 李传猛欣慰地冲侄子笑了笑,正色道:“家明,大家是一家人不错,但毕竟分了家。说句良心话,要是你不帮着教细狗、毛砣他们读书,以后你考上了大学,伯伯也最多是年年拿茶钱,你耶耶手头紧的时候帮一帮。 家明啊,你连传田帮你砍柴都不要,伯伯又能眼看着你白教细狗他们一场?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是一回事,伯伯们的心意又是另外一回事。也就是伯伯能力有限,否则你以后读大学,叔叔伯伯都要帮你交学费,你这是给细狗他们一个前程啊!” 李家明默然无语,这是自己那天晚上的话引发的后遗症。欠与不欠,落在不喜欢欠人的传猛伯他们耳朵里,那就是另外一番意思。 沉默了一阵,李家明叹气道:“传猛伯,我年纪小不懂事,说话有时候不过脑子,你们伯伯叔叔,总不能跟我一个伢子计较吧?” 给工人发完工资的李传民进来了,正好听到李家明这话,稍一想就知道这两伯侄在说什么,也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莫多想,你那天说的有道理。做人就应该那样,既要知恩图报也要会算账,自家人是自家人,账还是要算清楚的,这样才不伤感情。 以前二伯是稀里糊涂,老是自家人自家人,又听老人家说‘家丑不要外扬’,结果搞得家里经常吵吵闹闹。” 他这么一说,李家明也只好接受叔伯们的一番好意,七八年的管教,要真拒绝他们的心意,估计他们心里也会不舒服。欠钱好还,人情不好还啊,再亲的族人也是族人,毕竟不再是一个饭甑里吃饭的家人。 在家是兄弟,出了门做事就要讲规矩,李传民进来了,李传猛这个当堂哥的就带着一帮伢子出去玩。李传猛听堂弟说过,自己这个小侄子不得了,光靠红口白牙几句话,就敢替他要三成股份,估计这小子晚上过来,就是为了那事的。传民嘴里说那三成股份,都是他一个人借钱向王老板买的,但家明那么聪明又不是传民的亲生崽,估计三成股份里也肯定有他一份。 等人走光了,李传民将门虚掩上,笑眯眯地小声道:“家明,你以前出的主意,王老板全部搞好了。你那幢砖屋是做在家里,还是做到乡上来?我听他们说,乡上正想改建那条街,只要是三层以上的砖屋,一年之内做得好,地皮就可以便宜到三十块钱一平方米。” 啊?还有这样的好事?乡上的那些领导,脑子不是被驴踢坏了吧?街上的地皮,居然卖三十块钱一个平方米? 李家明愣住了,李传民还以为侄子毕竟太小,虽然聪明、早熟得吓人,但有些事可能想不太远,又小声地解释。 “家明,二伯是这么想的。你们家不比我们,家里有屋住,以后又要出去读书,在街上做幢屋既可以租,又方便你们以后读初中。等到你们考上了大学,还可以将它卖掉,等于存笔钱给以后读书用。家明,现在的钱是越来越不值钱了,存银行还不如以后卖屋划得来,你说呢? 再说,当初你跟王振国谈的是保底一幢屋,现在虽然材料价格又涨了,但也最多就是补那些地皮差价。二伯这次能赚几万块钱,都是你帮的忙,二伯帮你出那几千块钱就是!” 二伯的意思,李家明全明白,把屋做在黄泥坪还不如做到街上来,自己家拿不出这笔钱就他帮自己出,当成是他谢自己的。他只是一时间无法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样蠢的官员。要再过上十年,不,哪怕是五年,恐怕那些地皮,三百块钱一个平方米都难买! 哎,不对,那些当官的不是蠢,而是想要政绩想疯了。也是,铁打的官位流水的官,只要自己出了政绩,哪管得了下任的死活! 幸好当初跟老王谈的是一成干股,保底一幢三层砖房,如今只要补齐那三四千块钱的地皮价,自己家就等于了棵能产七十年果子的摇钱树。 可惜了,自己还是太穷了,否则当街做一排房子,过两年转手一卖都能狠赚一笔! ... ... 第94章大家都想多了 早春的晚上很冷,房间又没生火盆,可灯光下的李家明却异常兴奋。 这可是个真正的发财机会,二伯手里马上就会有笔数目不小的钱,要是抓住这个机会赚一笔,他们二老下半辈子都不愁了。 知道未来经济会迅速腾飞、店租也会直线上涨的李家明,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二伯,你信我不?你要信我,这次大家分了钱,我们就全部用来做屋,就做在街上,能做多少做多少、多大做多大。只要过三四年,我保证你跟婶婶光收店租都会不愁没钱用!” 啊?李传民愣了一会,不过这话他可不敢信,自己侄子聪明是聪明,可这说也太邪乎了。七八万块钱扔在这,光凭收店租就能发财? 知道自己会发财、又听到这风声后,李传民跟老婆商量过,等分了钱就到街上做幢三层的砖屋,楼下租出去楼上住人。既方便以后三妹、满妹读书,又等于存笔钱预备她俩姐妹以后读书。现在的钱是越来越不值钱了,有幢房子在手上,即使以后折旧卖,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加上自己打工赚的,应该够她们姐妹读大学了。 可他们夫妻从没想过将手里的钱全部做成房子,还做到街上来,自己在这没田没土的,又不会做生意,在这做房子干嘛?三妹、满妹以后会有出息,大妹、二妹也不能亏待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剩下的钱得给她俩准备点嫁妆。大妹今年可十八了,要是找到了对象,现在都可以订亲、结婚。农村里可不比城里,姑娘大了就不好嫁,十九二十订婚,二十二三当娘才正常。 再说了,现在什么都涨价,老四去年建房包材料,也不过三万出头。如今钢筋、水泥、砖头、沙子哪样不涨?估摸着现在建一幢砖屋,哪怕是自己动手不要请人做,光买地皮、建个毛坯房不装修,那也要三万多四万块钱!要是加上简单的装修,怎么也得要四万五六千吧?现在街上的棚子一个月才50块钱的月租,即使是做成砖房铺面,一个月还能涨到200?即使涨到200,那也划不来啊,那得二三十年才能回本! “二伯,账不是这么算的!你想啊,去年我一个学期才交十五块钱学费,今年都五十多块钱了。到以后,钱就会越来越不值钱,房子就不同了,这是街上的房子,肯定会越来越值钱的!你想想我们家里,有工程队的股份可以拿分红,大姐又在外面打工,你还怕什么?” 李传民瞟了眼虚掩的房门,自从上次从王老板那捞到好处后,他就不再把这侄子当小孩看,而是可以商量大事的大人。现在听李家明这么说,他也压低声音小声道:“家明,道理是这个道理,否则二伯也不会准备来街上做幢屋,但是你要晓得,王老板没那么好说话的。要是他拿不到吴老板的工程,他还让我当二老板?二伯就这么点本事,做幢屋准备以后卖了给你三姐、满妹读书用,其余的钱得预备你大姐、二姐以后的嫁妆,再有多的话就做幢屋给自己养老。” 是这个道理,当父母的就要一碗水大体端平。大伯、大婶尚且咬着牙供大伢、二伢读书,就是怕以后被大儿子、二儿子埋怨,何况是二伯、二婶。要是他们没赚到这笔钱,以后哪怕是要大姐、二姐帮家里供会读书的三姐、满妹,这无话可说,怪只怪大姐、二姐自己不争气。可他们现在赚到了这笔钱,除了供二姐、满妹读书的钱外,一点也不给大姐、二姐留,那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二伯说王老板极有可能不再让他当二老板,这事也是非常正确的。 生意嘛,讲究的就是个公平交易。自己出主意让王老板揽下这个原来没有希望拿到手的工程,而且通过虚报钢材、水泥用量,让他不比以前赚得少,他分出三成利润给自己和二伯,这是公平的。同样的道理,若是自己不能帮他拿到吴老板的工程,再占他工程队的股份,那就太强人所难了! 李家明猜想二伯非常想继续当二老板、继续赚大钱,否则不会主动提出房子的事,而且还是工程正在建、人手正紧的时候,但这事他哪敢打包票? “二伯,我会尽量在昊哥面前说好话,但成与不成,我说了不算,他也说了不算的。不过,我觉得你既然手上有这笔钱,还是到哪去借点钱,在街上做两幢房子好。 二伯,大姐、二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她们要结婚最少也是七八年以后的事,现在的钱留到那个时候,还能值多少钱?房子就不同了,你以后一人给一层,一楼的铺面一人一半,这不就是嫁妆吗?我们崇乡人嫁女,哪家会给女儿陪嫁房子的?而且还是街上的砖房!” 李家明还真误会了,他二伯确实想继续当二老板,不过也真没抱太大希望。几百上千万的基建工程,那么多县领导盯着,哪是说拿就能拿得到的?能托侄子的福,赚到这一大笔钱,李传民已经心满意足了。 更重要的是,当初侄子跟王老板说的事见不得光,年龄又太小签不了协议,只能三人达成口头协议,将他那一份落在自己名下。自己这个侄子可不是普通人,心眼比谁都多,现在工程到手了,赶紧把他的房子做起来,免得这聪明伢子胡思乱想,耽误了他读书。 不过,自己侄子确实聪明,自己和老婆商量一晚上才想出来的办法,他脑子一转就能想出比自己更好的办法。自己两夫妻脑子就是不行,老想着置家具、摩托车、彩电冰箱,就没想过房子也是可以当嫁妆的。陪嫁房子比家俱不但更有面子,而且更实惠,要是以后女儿跟婆家合不来,还能来街上做个小生意,不比她们在婆家受气强? “行,就这么办!你写封信去你耶耶,把这事说清楚。做屋这么大的事,我们总不能瞒着他吧?” 那可不行,父亲在外面见了世面,知道房子应该怎么装修才漂亮、好住,要是让他知道了家里做了屋,肯定会死命攒钱准备装修房子,自己可不希望苦了父亲。现在不比几个月前家里穷得叮当响,现在得让父亲悠着点,该花的钱不能省,最好是回家过年时,能给自己带个后妈回来。 现在父亲出去了,李家明也就不隐瞒二伯,可他一听就呆住了。早知道自己侄子早熟,可没想到早熟成这样子了,而且心机也真深得吓人! 这砖屋建起来了,老三找的新弟妹再不好,都不会对他们兄妹怎么样,毕竟他手里有幢几万块钱的砖屋。要是新弟嫂生的儿女争气,自然跟哥哥姐姐一样读大学,她当娘的什么都不用操心;要是不会读书,也有幢砖屋给她亲生儿子娶亲、或是给女儿当嫁妆。按家明这性子,难道还会回家跟弟弟妹妹争家产? 李传民也想多了,李家明还不至于对父亲如此没信心。 父亲那性子,李家明太清楚了,那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真要让他不干活享清福,那比杀了他还难受。以后自己和小妹在外面工作,城里哪有那么多活给他干,总不能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做家务吧?‘以前’他在自己那住不惯,不就是没活给他干,才跑回来作田种菜的?在老家多好,想作田就作田、想种菜就种菜,没事还能做做木工活。 当然,前提是家里要有个知冷知热的后妈陪着他,不至于每天回到家冷冰冰的。当初要这幢房子,就是为了给父亲底气,让他放心去给自己和妹妹找个后妈,也让看上他的姑娘有信心,免得他后半辈子孤苦伶仃。 ... ... 第95章小花伞与理想 正式上课了,李家明一大早到车站送完去广东的军伢哥、大狗伢,带着还有些不舍的毛砣走进自己的教室。他一进教室,刚才还喧闹的教室立刻鸦雀无声,仿佛他是王老师似的。 李家明也确实象老师样,神情自若地站在讲台上,指手划脚道:“全部出去,按高矮顺序排队。” 四十六个学生鱼贯而出、又鱼贯而入,按高矮次序坐座位。 “李家虎、游洪平,你们带几个同学去领书,其余的在教室等。” “哎”,毛砣、告伢答应了一声,带着几个粗壮点的男同学走了;李家明则挎着书包坐到最后一排座位上,戴上耳机闷着脑袋做试卷,连王老师什么时候来的、让大家自我介绍、指派他当班长,他都不知道。反正做累了,要是上课时间,他就闭目养神,想想做房子的事;若是正好下课时间,他就出去外面走一走,再琢磨琢磨做房子的事。 从大姐、二姐那搜罗来的物理、化学试卷都没难度,让人有些头疼的是柳大校长扔给他的那些数学竞赛题目。李家明万没想到,初一的数学竞赛题,居然比小学的难得多,着实费了他一点脑筋。 1/2+1/4……+1/256=? 嗯,应该是255/256,李家明想了想,才将答案填上去,居然有种解决难题的快感。 “咦?你怎么算出来的?” 鸭公嗓样的声音吓了李家明一跳,扭过头一看,张绍龙正伸长着脑袋看试卷,脖子都快成鹅颈,旁边还围着毛砣他们几个。 “下课了?” “嗯,第四节课都下完了,这题目怎么算的?” “哦“,李家明也觉得有点饿了,随手划了个正方形,将其一分为二,然后道:“以此类推”。 一双手白白净净的张绍龙,拿起李家明扔下的派克笔再画了几下,最后在一个极小的框框里写了个1/256,迟疑道:“就这样?” “你以为呢?走,吃饭了。” 李家明起身伸了个懒腰,将黑色派克金笔别在裤袋里,拉起小妹、满妹的手,问起她们的上课情况来,旁边的毛砣急忙道:“家明,这题目到底怎么回事啊?” “哦,问龙伢。” 满妹兴奋地叽叽喳喳,完了又小妹叽叽喳喳,等她俩完了又是金妹、桂妹,那边的毛砣这才听明白张绍龙的讲解,懊恼地捶着脑袋。哎,自己这个堂哥就是学文科的料,专攻那些死记硬背的算了,反正体育生嘛,文化成绩只要过得去就行。 几个人出了教室,走到围墙边,张绍龙拉着李家明神神秘秘道:“家明,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什么?” 整整一上午,除了帮王老师发了下书,李家明就一直闷着脑袋做试卷,哪有心思去关心其他事? “柳莎莎啊,你没发现五年级四个班,都没看到她吗?” “关你什么事?” 李家明又打量了下这小子,突然坏笑起来,“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张绍龙脸上一红,分辩道:“什么呀?我得罪过她,现在她耶耶(爸)又当我们校长,要是跟她一个班,还不得让她整死?” 切,瞒得了谁啊?这么大的孩子,经常捉弄女生,甚至用水蛇、毛虫之类的吓哭女生,其实都是为了吸引她们的注意。只是他们年龄太小、阅历不够,还不知道如何讨好对方而已,自己又不是没从这么大过来过。 只不过,满妹、小妹她们都在这,李家明没有继续拿这事取笑这个懵懂孩子,反而问道:“真没看到她?” “真的!她耶耶都当校长了,她不可能还在茶山上学吧?” 这不可能,钟老师都调过来了,她还呆那干嘛?昨天晚上吃饭时,明明看到她了。 ‘哦‘,李家明也没多想,转过身来拉着毛砣到旁边去,这家伙就是个傻大胆,不盯紧点迟早会跟人打架。传猛伯他们连自己兄妹的学费都交了,要是这伢子在学校没事打架玩,还让自己怎么见人? “毛砣,这段时间,你给我老实点!即使有人欺负人,哪怕是欺负我们银子滩的人,你也给我收敛点,让告伢去管。” 正为手下小弟众多而得意的毛砣愣住了,迟疑道:“啊?人家欺负到我们头上,还让他们欺负?” 好象这也不对哦,李家明稍想了一下,吩咐道:“道理肯定要讲,而且要劝他们不能欺负人。不管什么情况,都要等别人先动手,老师来了以后,更要对老师有礼貌,明白吗?总之,你不能打架,你以后要考高中、大学,绝对不能受处分!” 先动手的肯定没理,自己要考大学不能受处分,这两个道理经堂弟一说,粗豪的毛砣就懂了,坏笑道:“明白,反正我不打架,毛伢、告伢他们也不打第一拳,而且人对老师有礼貌。” “嗯,吃饭去”,李家明点了点头,见张绍龙还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好笑道:“龙伢,还不回家去吃饭?我们可没蒸你的饭!” “对哦,我怎么跟你们走了?“ 李家明这么一说,张绍龙才想起自己是通学生,连忙小跑着回家吃饭。 细雨纷飞的天气,山里孩子是没有撑伞习惯的,几人走完了初中部与小学部之间那百多米石子路时,迎面正看到妖精样的柳莎莎撑着把漂亮的小花伞,从老师办公室出来,还蹦蹦跳跳的象只漂亮的母青蛙。 哦,明白了,这是个不服输的妖精,知道自己开始自学初中课程后,她也开始自学初中课程。也对,象她这种智商的妖精,确实没必要呆在五年级班按步就班。 “五哥哥,那伞真漂亮!” 李家明看了眼又开始咬手指的满妹,这孩子死要漂亮的习惯就是改不了。谁知牵着李家明另一只手的小妹,突然小声道:“满姐,只要你考上了大学,就会有这种漂亮的花伞的。哥哥,我说的对吗?” 李家明眼角一酸,自己小妹终于敢说出她的想法了,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什么都闷在心里的小妹了。 值了,只要小妹能自信起来,自己做的这一切都值了! “对,人要有志气、要自立!只要你们认真读书,考得上好的大学,就会有很好的工作、能赚很多钱,就买得起那些漂亮的衣服、花伞!” “嗯,以后我有了钱,就给姆妈、姐姐她们买最漂亮的花衣服、花伞、还有还有巧克力!” 满妹起了头,小妹也附和道:“嗯,以后我赚了钱,就给耶耶做屋,也做四叔那样的大砖屋!” 两个小不点的远大理想,让李家明嘿然直乐,带着几个半大伢子、小家伙跑向正开饭的食堂。 谁说理想一定要高远,那种好高骛远的叫妄想! ... ... 第96章伯侄情深(上) 小学生是不用上晚自习的,崇乡中小学的小学生们也不例外。不过,小学生也要做家庭作业的,因此初中生的第一节晚自习,这些小学生要做作业,第二节晚自习就自由了,只要不出敬老院的围墙,他们可以自由、愉快地玩耍。 别的小学生做完作业,都可以愉快地玩耍,只有李家明不行。第一节晚自习,大家做作业他也要做作业、看书,第二节晚自习他得替大家检查作业,还得按每人的进度布置明天额外的作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学校不比在家里,小学部到了时间就熄灯、关门,而且宿舍里不得点蜡烛。 没办法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自己这些弟妹的天资并不出色,只能以勤补拙。话是这么说,其实李家明是非常享受这种劳累的,因为他能看到弟妹们的进步。 至于同学们异样的目光,李家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既然走上了这条异于常人的路,就得忍受周围异样的目光。现在的李家明,已经开始向四哥学习,除了王老师、张老师及自己兄弟姐妹外,对其他同学都是笑笑而过,不是不想跟他们在一起玩,实在是大家共同感兴趣的东西几近于无。 同学们虽然仰视李家明,愿意跟在他后面耀武扬威,但也并不怎么喜欢跟他聊天、玩。用他们的话来说,家明越来越象王老师,跟他聊天、玩,一点意思都没有。哪怕是银子滩村小并过来的老同学,也只有作业拿摸不准时,跑过来问一问答案,免得做错了挨阎王菩萨的小竹梢。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本班的同学不喜欢跟李家明聊天、玩,隔壁班上的张绍龙却喜欢过来往他那凑,即使每天都要帮他改作业,还照样乐此不疲。 “家明,跟你说个事。” “说“,正帮三姐改卷子的李家明头都懒得抬,随口应了声,等着这家伙说事。 “我想请你明天晚上去我家吃饭,能去不?” “嗯?” 李家明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着这个聪明伶俐的家伙,这小子什么意思?这年头请客吃饭都是大人的事,哪有小孩请小孩吃饭的? 张绍龙虽然聪明,可毕竟年龄太小,见李家明神情古怪,连忙解释道:“我明天过生日,请你和毛砣哥他们去吃个饭。” 原来是这事啊,这小子交朋结友没眼光,交的都是些有好处就来、有难处就跑的损友,好不容易交到自己这样既会读书、又有威信的朋友,还不得好好巴结一番? “跟你家里说了吗?” “啊?还没呢,你放心,我家里肯定没问题的。你不知道,我耶耶(爸)只要我成绩好,他才不管我的事呢。以前我过生日,也经常请同学、朋友回家吃饭的。” 这倒也是,上次大雪天的,这小子父亲就借了辆车去花山接人,生怕这宝贝儿子冻着。这小子性格象他父亲,喜欢交朋结友,就是这张破嘴损了点,经常得罪人。 “行,先说好来啊,我可没钱给你买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象电视里那样的?” 李家明拍了下脑门子,这年头哪流行送那玩意,何况这还是农村。 “别做梦了,老子家里穷得响叮当,你又不是没见过老子穿破衣烂裤!” 张绍龙还真想起了,当初李家明去县城参加竞赛时的穷样。出门总要穿得体面点吧?可自己这朋友虽然衣服上没补丁可也太旧了,一眼就知道肯定是捡他堂哥穿剩下的穿,还有那双雨鞋,居然在脚后跟那打了个补丁。要不是听毛砣他们说,家明的父亲出去打工了,工资还非常高,恐怕现在他还穿着当初那身旧衣烂鞋。 “嘿嘿,你真要送,我也不好意思要啊。行了,我去叫下毛伢、告伢,明天记得带你姐姐她们一起来。” 坐在一边等的毛砣,从来不知道客气是什么东西,见李家明答应了,连忙提醒道:“哎,叫你家里多炒些肉!嗯,要肥的不要瘦的!” “放心吧,保证撑死你们!” 这孩子可真不会说话,李家明摇了摇头,将三姐的卷子改完,又看起毛砣的作业来。虽然毛砣、细狗他们的作业给张绍龙去改了,但传猛伯他们帮自己交了学费,自己就得时刻关注他们的学习情况。 不错,全部都正确。这家伙只要题目的难度不大,一般性的题目都会做,而且也不马虎了。只要他能坚持下去,以后凭他自己考个大学也应该问题不大。在李家明‘印象’里,六七年之后的高考不难了,只要成绩有个中等,考个一般性的大学都容易,何况这小子准备考体育生,那应该更容易。 “我去下二伯那,等下你送文文她们回宿舍,另外把三姐的卷子带给她。” “哎”,毛砣答应了声放好作业、试卷,自己玩去了,李家明则挎起自己的书包去了工地上。 李传民的房间依然没生火盆,不过两伯侄坐在里面也不觉得冷,因为地皮已经买到手了。 这次崇乡未来的小学五幢楼,他们多报了一百五十吨钢材、二百吨水泥。按与柳校长私下的协议,只要帮中学多建个球场、铺百多米水泥路,再老师宿舍前的空地打成水泥的,多出来的全归他们。水泥要建球场、铺水泥地还要修路,多也多不出多少来,可那一百五十吨钢材,分到两伯侄头上,那就是四十五吨!这四十五吨钢材可全是自己赚的,按市场价去卖至少也能赚五六万;还有那工程管理费,交完税费之后,他们伯侄也能分到30%,那就是两万多块钱。 **万块钱,加上传猛伯、传祖叔他们答应借的,足够他们买四五百平方米的地皮,做上三幢宽敞的三层砖房。 现在只差跟王老板通知一下,就能从县里拉钢筋、水泥过来开工做。自己家里有三个泥瓦匠、一个木匠,再在工地上喊两个钢筋工帮几个晚上,不用请人就自己四兄弟晚上加班,有几个月的时间,做那三幢房子都跟玩似的。 “二伯,我们不能省这点钱,得做得越快越好!” “为什么?” ... ... 第97章伯侄情深(中) 做泥巴屋容易,没多少技术要求,只要有个大师傅带着几个木工就行。砖屋可不同,扎手脚架、扎钢筋、砌墙,那样不是技术活?山里面,有几个人懂这些?也就是李家是修水迁过来的,太公那边的兄弟有人会干泥瓦工,当年公公婆婆才咬着牙让二伯、传猛伯他们都去老家那边学了门手艺,好农闲时干点零工补贴下家用。 技术工人的暂时性短缺,这就是一个赚钱的机会! 李家明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二伯,现在工地上将附近两三个乡的手艺人都请完了,街上的人想做房子,都得等工程完工后才能动工,也就是说最早也得等到九月份才能动工。你想啊,我们的房子装修完了,人家的才动工,街上会多缺店面?” “是哦,你的意思是?” 哎,二伯一辈子就是个二老板的命。 “小学的工程八月底必须完工,这之前大家都请不到人手,等九月份一完,马上就是国庆,那些找不到店面的生意人,还不得急疯?嘿嘿嘿,到时我们手里有店面,想怎么租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 “要的,你这脑子就是聪明!” 二伯大喜,工地上最不缺的就是人,自己当着二老板,多买几斤散装酒、几条烟给工友们,哪个不会帮忙?有这么多人帮忙,那三幢房子,钢筋混凝土干得有多快,墙砌得就会有多快。到时候,人家的房子才开始做,自己家的店面都能往外租了! 不,还有更好的事,到时候工程完工后,本地的房子肯定也要请人做,只要能给工程队找到活干,王振国还敢轻易将二伯踢掉?做工程赚钱是赚钱,可若是揽不到工程,老板上吊的心都会有。手下那么多人,若是没活给他们干,好不容易拉起来的队伍说散就散。 “对哦!” 二伯一拍大腿,咧开了嘴巴笑,若是街上都做成三层的砖屋,这得赚多少钱啊!他现在觉得这二老板的位子,坐得又稳当了不少,帮私人做房子虽然没有帮公家赚得多,可架不住房子多啊! 李家明等二伯高兴了一阵,才问道:“二伯,私人做屋材料上赚不到钱,最多是人工上赚一点钱,这还能赚大钱?” 说起老本行,二伯得意道:“家明,你这就不懂了。私人做砖屋,最耗人工的就是梁柱的浇铸,得等钢筋混凝土干了才能砌墙,那几天时间,泥瓦师傅可是光拿钱不干活的。” 明白了,二伯是想包人工!工程队承包建筑不同,这边的框架刚浇铸,那边的已经干了,各个工种都没有闲的时候,省下来的人工就是利润! “厉害!” 李家明的马屁让二伯大乐,得意洋洋地从抽屉里拿出土地证递给侄子看,考究道:“家明,好好看看,看你能看出什么门道来没?” “哦”,李家明笑嘻嘻地接过二伯手里的土地证,扫了一眼就大惊,这可是有钱都难买的风水宝地! 这地皮离街中心不远,算得上是黄金地段,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它的形状。由于河道的关系,那是一块狭长不规则丿形的地皮,左边一大半的面积进深不够,不适合做住房只适合做店面。店面与住房的价值差距,只要是个生意人都知道,这样的地皮居然落到二伯手里了? 不对! 李家明现在天天做几何题目,对各种图形敏感,仔细回想了下那块地皮,虽然一边靠河堤的一边深凹进去,但应该远不止四百平方米?嗯,搞不好,那块地皮应该有五百多近六百个平方米。 李传民知道瞒不过自己这聪明透顶的小侄子,小声道:“家明,土地办的张主任就是张卫民的堂弟找了我,想买点钢筋。我答应了卖给他六吨,他和孙乡长一人三吨,以指标价卖给他们,再帮他们联系水泥预置板,足够他们一人做一幢砖混结构的三层楼。” 这就说得过去了,土地办主任可是个权力不小的实缺,手稍稍松一松,一百平方米就成了七十,何况是狭长不规则的地皮。更重要的是,那个孙乡长是隔壁高桥人还是乡政府的二把手,二伯帮他买到了现在有钱都难买的钢材,他帮二伯搞块好地皮、少算点面积,那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这地皮好啊,看似不合适做房子,可店面比房子更值钱! ‘啪’的一声,二伯拍了下侄子的后脑勺,赞叹道:“家明,还是你聪明,一看就知道其中奥妙。你是不知道,就刚才张建军让我选地方的时候,我总觉得这地方好,可就是说不出哪好,还不敢让人家晓得。等我跑到现场上去看了一下,才知道其中的好来! 你不晓得,张建军那人死贪活要的,要是让他晓得这块地皮比他自己的还更好,哪轮得到我们啊?” 张建军能看不出来?不对,那家伙是奸滑,压根就是嘴里说得好,其实是将没人要的东西往外扔。 李家明想了想,摇头道:“二伯,张建军不是看不出来,他是不想要这块地皮。” “啊?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样一边宽一边窄的地皮只适合做店面,不适合做住房,而且只适合一家人来做,才能做得成。乡上的要求是三层高的砖房,左边的地皮勉强能够做出套结构稍好点的小住房,延伸过去的地段做出来的房子,连筒子房都建不了,只能象旅馆样留一条走廊,卧室、卫生间、厨房并成一排。这样的住房,别说卖,即使用来自住都觉得不方便。也就是二伯准备的钱多,可以买下一片来,否则单买一个铺面的面积,楼上的房子连扶梯都不好建。这样的地皮,除了自己家,还有谁会要? 对于不愁搞不到好地皮的张建军、孙乡长他们来说,还不如在街上最中心的地方,建楼下店面楼上住房的房子。别忘了,他们都是本地人,而且对未来看不得那么清楚,还想着店面之上做两层住房起来,以后不当官了,可以自己住也能给儿女当婚房。 正高兴的二伯想了想,还确实是这么回事,象他们那些当官的,不就占着街上最中心的地段? “嗯,是这个道理,要是我不准备以后卖屋供三妹、满妹读书,这样的地皮我也不想要。不方正,做出来的房子根本没结构,连个客厅都没办法做。特别是最右边那三个店面,连扶梯都要占七八个平方米。” 这就是小富靠勤勉,大富由天定,二伯无子自然不会考虑住房结构的问题,只会往赚钱上去想。自己则是眼光‘精准’,知道未来经济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发展,更知道如何为自己谋取到最大的利益! 一铺能养三代人,一两套结构好的房子算什么? 见侄子明白自己的想法,本还准备耐心解释的二伯更是高兴,开始按照他的经验比划,这不可再是三个店面的事,而是五六个店面的问题。其实不用二伯比划,懂点建筑的李家明也知道,他一看到这土地证就知道这大好事。 “那就这么建呗,这些东西我又不懂。” “你呀”,二伯拍了下他的脑袋,慈祥道:“还记得当初的协议吧?你占三成里的一成,我占两成,但你是保底一幢砖屋。我估摸着,这一排房子中间都共用梁柱框架,建六个店面是没有问题的。 我今天特意回家,跟你婶婶商量了一下,店面、房子都一人一半。” 啊?这等于送自己一个铺面兼两个大房间,房间不重要,关键是店面!别看现在铺面不值钱,等两三年以后,一个铺面卖七八万都好卖。 李家明愣了一下,急切之下用上了敬语,“这怎么行?当初说好我只拿一成,那就只能拿一成。二伯,我只出个主意,事情全是您在张罗的。” “蠢牯!” ... ... 第98章伯侄情深(下)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国人的传统观念。除了这个大义之外,其实更多的是担忧养老送终、及百年后的祭拜。 李传民夫妻无子,养老送终倒不是很担心,两口子最愁的还是百年后,无人给他们夫妻披麻戴孝、上坟、祭拜。女儿、外甥是靠不住的,他自己也是当外甥的人,一年到头会去阿公阿婆坟前拜几次? 在农村里,儿子可以继承田土山林的承包权、及包括房产在内的一切遗产,而女儿只是出嫁时准备一份嫁妆。 小侄子几次说以后会给两人养老送终,但那只是孩子话,当不得真作不得数。以前大哥想把二伢过继给自己,可那只畜生根本就带不亲,哪有家明有良心?诗梅说得对,带不亲的过房崽,还不如有良心的侄子!以后自己两公婆就葬在老三旁边,家明和他的子孙以后上坟扫墓,还会漏了自己两口子? 李传民暗叹一声,感慨道:“家明啊,亲无三代,族有万年!二伯又没儿子,赚下来的钱,以后还不是给了外姓人?等我跟你婶婶过了世,还能指望外甥来扫墓上坟? 家明,二伯有三间店、一层屋足够了。三间店给你三姐、满妹读书用,一层屋除了自己以后老了住一间外,其余的给你大姐、二姐妆嫁。” 李家明黯然点头不语,他知道二伯的意思,送自己一个铺面、两间房,就是想让自己以后给老两口披麻戴孝、上坟、扫墓。 哎,其实二伯不必如此,自己也会这样的。 见自己侄子点了头,李传民心里乐开了花,养老送终他们两口子不担心,四个女儿都很孝顺。可没有儿子送终、披麻戴孝、端灵牌、上坟扫墓,一直都是他们两口子的一个心病。如今算是没了心病,再也不用为这些事发愁了。 “还有件事,那就是房子的粉刷、装修。乡上有规定的,做完后必须要粉刷、装修,不能扔个光框架在那。我问过张主任和李乡长,最起码第一层的铺面和面街的外墙要粉刷,这样才会好看。” 李家明知道二伯的意思,做屋的人工肯定是叔伯们帮忙不要钱,按这种共用承重墙的建法,七八万块钱建这一排房子是勉强够了,但要加上粉刷、装修肯定是不够的。二伯虽然手头上没多少钱,但他可以找亲戚们借,至多是给点利息,自己这一半可就难办了,谁敢借上万块钱给一个十三岁的伢子啊?要二伯去借他自己的装修钱都会很吃力,要他再帮自己去借,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除非自己跟父亲说实话,让他寄钱回来。 “没事,到时候房子做好了,您去帮我贷款就是了。” “贷款?” 没错,李家明可不象他二伯那么保守,现在银行贷款利息又不高,好像针对农村的小额贷款,利息只有千分之五六左右吧?若是将房子抵押出去贷款装修,靠三个店面的租金,支付利息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嗯”,李家明拿出钢笔,随手在旁边拿了张报纸,给二伯算起账来。 李传民仔细看了一遍报纸上算出来的数字,暗赞小侄子的聪明,自己还要去借什么钱?自己三个铺面,一个月的店租至少也有三百块,足够付三四万钱的利息了。有这三四万块钱,都够自己把房子全部粗略粉刷一下,再租出去收房租,何必去借钱欠人情?这年头的人,可没什么房子装修的概念,将墙壁刷白、电线布整齐点,这就是装修。 二伯心满意足了,还憧憬着房子全租出去,一个月多赚几百块钱租金,可李家明不满意。这样的发财机会,要是不充分利用,简直是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慷慨的乡政府! 李家明拿起笔,又重新在报纸上写写画画,最后小声道:“二伯,你想过将房子全部抵押出去,用银行的钱再做几幢吗?信用社那帮人,只要送个礼,肯定会愿意估高房价,多贷款的!” 虽然这样共用承重墙建房比常规建能便宜多了,可一幢普通一百二十平方米的三层砖屋造价也要近四万,一年下来一幢房子光利息就要近三千块钱,三幢就是**千块钱。这可不是光靠房租能承担得了的,二伯哪敢冒这风险? “开什么玩笑?你晓得一个月要付多少利息吗?万一以后房租涨不起来,光利息都会拖死人的!” 这样的发财机会可不好找,李家明费心口舌劝说:“……,看到没,二伯,我耶耶和大姐的工资,再加上店面出租的租金,付利息足够了!街上的房子肯定会涨价的,我们等过两年房子价一高,再卖掉一两幢,不就连本带息全赚回来了?” 纸上的数字确实很有诱惑力,可欠亲戚账欠怕了的二伯依然不愿意,“那也不行!家明,钱是赚不完了,人要知足。你不要老想着多赚钱,好好读书才是正道!” 二伯这么说,李家明只能作罢。自己倔,二伯也不差,他要是拿定了主意,连二婶都只能骂他是头牛。要是二伯不同意,自己一个十三岁的伢子,还能去信用社跑路子抵押贷款,还能搞得掂做屋的那些事? 也对,知足者常乐,自己原来以为只能在家门口赚一幢房子,现在能赚幢街上的三个铺面、两层房也该知足了。 “就是,我们能赚这么多还不够?要是你们几个都能考上大学,店租又能涨上去,以后即使不卖屋,光收店租都够你们的学费和生活费喽”。 “嘿嘿嘿嘿”,李家明挠着头傻乐起来,要是父亲今年回家过年,突然看到家里多了一排三个店面的砖房子,而且还是在街上的,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别笑了!明天我去乡上办手续,土地证(农村建房没有房产证)上写你的名字,你自己也最好是到下场。” “我?” 李家明指着自己的鼻子,见二伯不象是说笑,哭笑不得道:“二伯,你直接写我耶耶(爸)的名字,我一个十三岁的伢子,要房子干嘛?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你借钱给我耶耶做的呗。” 二伯见李家明不象是跟自己开玩笑,也狐疑地暗道:这伢子心思没那么重? 李家明的心思还真没那么重,哪怕是二伯耐心给他说道理,他还是摇头道:“我不要,二伯,要是房子在我名下,别人会怎么看我耶耶(爸)?再说了,我和妹妹以后要读大学、在外工作的,家里的东西要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给我耶耶、后妈养老。 二伯,你也晓得,我耶耶是闲不住的人。以后我和妹妹想让他们跟我们去城里生活,十有**也会住不惯。这幢房子即使他们自己不住,也可以租出去,免得他们缺钱了不好意思向我们张口。” 李传民默然无语,小侄子的意思他明白,这是在顾着老三的脸面。农村人把脸面看得很重,要是让人晓得了老三的房子是他儿子做的,脸上就不好看。小侄子帮自己拿下工程,自己赚了钱‘借’给老三做屋,那大家就没什么闲话好说。 沉默了一阵,李传民替自己侄子作主了,沉声道:“家明,这事不能由着你乱来,以后的事谁说得定?要是你后娘不好呢?这样,最旁边那个店面和房子放在你耶耶名下,就说是我借钱给他做的,这两个铺面放你名下,就说是伯伯和王老板感谢你的。” 这样也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工程队的股份是靠不住的,还是多做手准备好,二伯这是老成的想法。 后妈是嫁给父亲当老婆,又不是嫁给自己兄妹当母亲,要真是后妈对自己兄妹不好,或是她自己有了儿女后偏心,自己还去跟父亲告状?还有,天有不测风云,万一自己有个什么意外,也得给妹妹一个保障,免得她去看后妈的脸色,尽量不要让父亲跟后妈闹家务。 沉默了一阵,李家明商量道:“二伯,要不这样。日后若是我没出什么意外,你那间铺面我要;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你那间我不要,给军伢哥。他是个有良心的人,也答应过婶婶,以后会给你们披麻戴孝的。我的那间铺面、房子全部给我妹妹,麻烦你跟我母舅、王振国都到场,大家在土地证上注明来。” 好端端的,怎么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二伯的脸立即板了起来,沉声训斥道:“家明不要乱说话!” 这才是自己二伯嘛,该骂的时候骂,该打的时候打。从过年到现在,一直觉得跟二伯、二婶有了些疏远的李家明心里一暖,却依然坚持道:“二伯,你说得对,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定? 我耶耶是大人,再怎么样也能顾得住自己。文文不同,她胆子小又敏感,万一以后有个什么变故,她也有足够的保障。” 这话越说越不吉利了,可又不得不说是正理,天还有不测风云呢。 二伯犹豫了一阵,沉声答应道:“要的,明天王老板就会来崇乡,我去找你母舅,大家一起在土地证上立个字据。有个外人在场,以后你后妈也没什么闲话说得。” ... ... 第99章张绍龙的生日 张绍龙家是幢白色的三层洋房,屋后是几棵参天巨樟,再后面则是苍翠的大山,门前还有口小池塘。能听到鸡鸭的鸣叫声,却是圈养在小池塘里或是山边的鸡舍里,院子里干干净净的,看来张绍龙母亲是个非常勤快的人。 张绍龙家确实很有钱,最起码在一帮孩子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在他们眼里皇宫也不过如此。水磨石的地面光可鉴人,石膏吊顶、仿水晶吊灯、墙壁上还做了墙裙,冰箱、彩电、洗衣机、录像机这些昂贵的家电应有尽有,连贴满了漂亮瓷砖的卫生间里,都是他们只在电视上看过的抽水马桶、淋浴器、洗漱盆。 穿着拖鞋的张绍龙,带同样穿着拖鞋的大家到处参观,心里多少有些得意和显摆的意味。这个很正常,显摆是小孩的天性,要是这小子不喜欢显摆,那才是不正常的。 让张绍龙觉得有些怪的是,从毛砣到最小的文妹都是好奇、羡慕,甚至还有点拘束;可他老大李家明却非常沉静,好象是走在宿舍里一样,全然没有半点好奇与拘束,甚至还有点好象是鄙夷的味道。 没错,李家明确实看不上这房子的装修,从头顶的石膏吊顶、仿水晶吊灯到墙壁上的墙裙、脚下的大理石,在他眼里几乎都是一无是处。今天中午他和王振国、舅舅、二伯他们一起立了字据,将自己的铺面写在了妹妹名下。等等妹妹的房子做好了,得给她装修间漂亮的闺房出来,柳老师说的没错,女孩子就得富养。 三层小洋楼参观完了,张绍龙带着大家到一楼客厅里玩、看录像、等饭吃,他父亲张卫民也从外面回来了,李家明连忙带着大家叫人问好。 “张叔叔好” “家明啊,快坐快坐,把这当成自己家里就行。” “二伯?(耶耶!表叔!)” 穿着一身质地不错的西装却连衣袖上的商标都没取掉、手里还拎着个摩托车头盔的张卫民非常热情,笑着跟自己儿子的一帮同学、朋友打招呼,他身后居然还跟了个穿着整齐、拎着一袋水果的李传民。 也对,崇乡就这么大,二伯请人情练达的张老板吃过饭,现在又掌管着一个大工程,要是他的女儿、侄子都在这吃饭,张老板不去叫他一起过来吃饭才不正常。生意人嘛,讲的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乐呵呵的李传民放下临时买的水果,打量了下这房子,由衷地赞叹道:“卫国,你这房子可真不错!” “客气客气,也就一般般。传民,你才叫大手笔,一次买那么多地皮,不得了啊,以后你就叫李半街得了!” 正换拖鞋的张卫民嘴里客气地恭维着,心里多少有些得意和显摆,农村里做幢屋就很不容易了,何况是这样装修豪华的洋房。这些豪华装修,还是去年下半年,花高价从省城请师傅来做的,本县可没这样的手艺人! 不过,张卫民嘴里的恭维也是由衷的,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李传民可真有实力,一次性要建一排六个店面的三层砖屋,这在崇乡也是头一个了吧?还真没看出来,以前在他家吃饭时,以为他就是个在工地上混饭吃的泥瓦匠,没想到手头上有那么多现金。六个店面啊,哪怕是那地方不好做住房,也够有实力的了! 娇憨的满妹不知道地皮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张叔叔说的李半街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自己父亲能赚大钱了,等他一换好拖鞋就拉着他的大手摇晃,央求道:“耶耶(爸),以后我们也做一幢这样的屋,好不好?” 准备一口气建一排三层砖屋的李传民,正是豪情满怀,满口答应道:“好,只要你考得上大学,耶耶就做幢这样的屋给你住。” “耶!耶耶万岁!” 娇憨的满妹拍手而笑,乖巧的小妹她们羡慕地看着她,满妹也确实有些懂事了,见小妹羡慕自己,连忙拉着她的小手允诺道:“妹妹,以后我们还住一间屋,这么漂亮的房子肯定住得很舒服很舒服!” “哦”,真正看到了什么叫漂亮房子,小妹也不坚持她那‘远大’的理想了,有些失落地答应了一声。 李家明莞尔一笑,摸了摸小妹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瓜子,他不觉得小妹没志气,反而觉得替她做好房子是父兄的责任。妹妹嘛,只要好好读书,以后有份体面的工作就行,其余的事就不用她来操心了。等自己家的房子做好了,得到哪去弄点钱,给她装修出一间漂亮的闺房来。 女孩子嘛,就得富养! 李传民让张卫民带着去参观房子,顺便取点装修房子的经验,他和李家明鼓捣出来的房子近几年不会装修,可他四弟的房子总得装修吧?他建房子建得多,可对装修没什么经验,手艺人嘛,总是喜欢多学点经验的。 一大帮孩子则继续看录像,**十年代正是香港电影的黄金期,哪怕《八星报喜》已经是四年前的片子了,依然看得毛砣、毛伢他们一帮伢子哈哈大笑。 李家明看着电视上娘娘腔一样的发哥,突然有些精神恍惚,想起自己前世荒唐的高中生活,一大帮人挤在乌烟瘴气的录像厅里,也是这样盯着电视屏幕目不转睛。只是他们看的可不是喜剧片,而是让人热血沸腾的《古惑仔》,或是全英文、全日文的爱情动作片。 已经看过这片子数遍的张绍龙见老大好象有点不对,连忙凑过来小声道:“怎么了?你不喜欢看,要不我换一盘?” “哦,没事,跟我出去走走。” 李家明一起身,张绍龙也连忙跟着,其他孩子则完全不知道他们的离开,都沉浸在了香港电影给他们带来的欢乐世界里。 两人出了小洋楼,李家明站在院子里,正色道:“龙伢,以后毛砣、告伢他们肯定会让你带他们来看录像。你给我记住了,把你家那些功夫片、枪战片都放起来,只能给他们看喜剧片或是剧情片!” “啊?为什么?” 不为什么,一部《古惑仔》让多少小孩提刀砍人?毛砣、细狗有自己管着,最多是在学校打打架,象毛伢、告伢那样胆大包天的皮伢子,要是再让那些片子一熏陶,以后出去打工时不直接走黑道才怪! 李家明无意去改变发小们的人生轨迹,各人有各人的路,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但天天跟他们在一起玩的毛砣、细狗不能受影响,自己可是答应过叔伯们的。 只是,这道理跟个十三岁的伢子还真不好讲,李家明没好气地拍了他脑袋上一巴掌,低声骂道:“你脑子坏掉了?他们跟我们不同,我们想考大学,玩得再癫都会记得读书、做作业。毛砣、细狗本来就是我管着在读,要是看录像看入迷了,我能管得住他们的人,还能管得住他们心里想看录像?” 张绍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哦,我怎么就没想过呢?” 两人在院子里的一番交谈,正好让在二楼阳台上,带着李传民看新式铝合金窗的张卫民听了个正着。 张卫民是个人情练达的生意人,最宠爱的儿子又在中小学念书,对学校的一些事了如指掌,自然对李家明的事也清清楚楚。去年到花山接人时,他就觉得这伢子不错,象个小大人般懂事,可没想到几个月不见,比以前更懂事了。 这伢子不得了啊,会读书没什么了不起,但不高不壮却能管束住一大帮皮伢子,而且带着弟妹们努力读书,这就不得了喽。 “传民,你这侄子不得了啊!” 李传民对自己侄子如此细心很满意,谦虚道:“呵呵,他比较早熟”。 张卫民恭维了两句,也跟李传民打听起正事来。乡上这次改建街道,他又不是没钱,哪不会也想做两个铺面?只是乡上规定得死,必须要是三层砖屋,还必须是平顶屋,可现在的钢筋不好买啊,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现货。 李传民敢做一排六个店面的三层砖屋,还便宜卖了自己堂弟跟孙乡长每人三吨,肯定有路子买得到便宜的钢筋水泥,要不就是工地上的钢筋水泥有多,这事得让他帮帮自己,看能不能帮忙买到钢筋水泥。自己去请客送礼找人帮忙,买肯定是买得到,价格也不会很贵,但欠了别人的人情就不好还喽。 张卫民的话,已经有了些二老板气派的李传民早有心理准备,今天人家特意来工地上请自己吃饭,他就觉得人家应该是为这事;否则人家一个大老板,没道理特意来请自己这样一个不是很熟的人吃饭。 出于上次人家借车去接家明的人情,这事自己也得帮一把,反正那些钢筋自己也用不完,还得卖掉一大半换钱买其他的材料,卖给谁不是卖?再说,张卫民在乡里名声不错,做人做事都很讲究、人面又极广,以后说不定就求到了他头上。雪中送炭与临时抱佛脚的区别,李传民还是懂的。 只是如何开价、讲价,这事可真有点为难李传民,他本质上就是个本份的泥瓦匠,是让他侄子李家明强推到工程队二老板的位置上的。要说管理工地,他尽心尽力地去管,又有几个徒弟和李传猛他们几个兄弟帮着,还能管得井井有条,可要象生意人那样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可真难为他了。 不过,他还记得他那侄子李家明,当初是如何跟王老板讨价还价的。半个多月前,李家明空口白牙,就将精明强干的王大老板玩弄于股掌间的一幕,给李传民的印象太深刻了。这也是为什么,李传民从那天开始,就将他那小侄子当可以商量大事的大人看的主要原因。 当然李传民再忠厚老实,也不会轻易跟人说实话,稍稍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卫民,我去帮你问问,我老板有点路子。” 张卫民大喜,连忙道感谢:“多谢多谢,那就拜托了,走走,饭应该好了,我们下去吃饭。” 欠李传民这个工程队二老板的人情,可比欠那些当官的人情好得多,那些当官的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自己堂弟倒是说他来帮自己说,但生意人跟他们走官场的不同,做人做事都得讲究,不能干那些仗势欺人的破事! ... ... 第100章生意人都会算计 大家在张绍龙家吃了一顿比过年还好的好饭,又在他父母热情的笑声中告辞,到李传民刚买好的地皮上去转一转,分享一下他的成功喜悦。 “耶耶(爸),以后我们就在这做屋?” 满妹骑在李传民的脖子上,旁边还站着兴高采烈的李国华、李欣华姐妹,以及羡慕的毛砣、细狗他们一帮伢子、妹子。 “对,耶耶准备在这做一排六个店面,三个店面给你们以后读书,楼上的房子你大姐、二姐当嫁妆!” 笑得跟朵花样的满妹数学非常好,立即反问道:“那还有三个店面呢?” 李传民瞟了眼毛砣、细狗他们,笑呵呵道:“那是三叔家的,三叔现在能赚大钱了,也想做房子以后给你五哥、妹妹读书用。” “那我还要跟妹妹睡一个房间,一个人睡我怕!” “行!” 李家明父亲在外面打工,工资高得吓人,毛砣、细狗、毛伢他们都知道。做事赚来的辛苦钱,大家只有羡慕不会妒忌,何况大家还是兄弟、发小,可这并不妨碍他们趁机沾点光,比如房子做好了,不挤宿舍来这住。 住要好邻,玩要好伴,李家明笑骂道:“都给我死远点!跟老子读书的,就过来住,你毛伢、告伢不想读书,就莫带坏了毛砣、细狗!” 一想到这段时间的早晨,毛砣、细狗象两条狗样被李家明撵着跑步,毛伢、告伢就打了寒颤,那哪是跑步啊,分明是借机打人过手瘾!还有做作业,除了老师布置的,还要做他布置的,哪有时间玩啊? “切,我们才没毛砣、细狗蠢呢!” “活该你们以后作田!” 李家明的骂声,引来毛伢的鄙夷:“切,老子以后去打工赚大钱!还读书呢,柳校长大学毕业,一个月工资还没你耶耶的零头多,读书有个屁用。除非跟你和家德样聪明,以后能考名牌大学、当大官,否则还不如不读!” 赚大钱的永远是生意人和当大官的,读大学还真不一定能赚到钱,这话李家明还真没办法反驳。至于读大学能提高社会地位,毛伢、告伢都是银子滩、游沅的大姓人家,在崇乡这样屁大的地方还真用不上。 李家明心里苦笑几声,只好恼羞成怒道:“滚!” 毛伢还真有当大佬的潜质,对大家都敬畏的李家明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对自己能激怒象老师样的远房表弟而得意,大声道:“告伢,我们去逛街。再不走,有人要发火喽!” 看伢子热闹的李传民看着两皮伢子的背影直摇头,转过身来教训自己女儿、侄子们道:“毛砣、细狗还有桂妹、金妹,你们不要听他们打乱话(胡说八道)。我们李家是小姓,要是不会读书,以后就会跟传民叔叔样,自己的崽让人搞死了,还让人关到派出所去十几天! 你们几个伢子、妹子只管读书的事,赚钱是我们大人的事。等叔叔的屋做好了,一人给你们一间住都行,晓得不?” “晓得!” 那件事虽然与毛砣、细狗他们都无关,但已经成为了黄泥坪李家人的耻辱。小姓人家有小姓人家的好处,那就是人少反而更团结。 旁边的李家明见二伯终于能当众说起伤心事,还将它作为激励大家的理由,也很为他高兴。能自己主动提起来,那就是心里的伤疤已经愈合了。 见女儿、侄子们都懂事,李传民非常高兴,将一伙伢子、妹子送回学校,见他们都自觉地去做作业,心里更是高兴。 “家明,陪我走走” “哎”,李家明交待了旁边的张绍龙几句,让他先帮着改改作业,连忙陪着二伯去到处转一转,一转就转到了小学的工地上,整个工地静悄悄的。 李传民他们的施工速度远比大家想象的快,刚动工不到一个月,小学的两幢教学楼、三幢宿舍楼就盖到了第二层。同古人都好赌,刚发工资大家手里都有两个钱,工人们都聚在住处打扑克,工地里不时大呼小叫外面却没几个人影,也就守材料的工棚里还算安静。工地上建筑材料堆积如山,李传民带着侄子绕了几下,绕到看守材料的工棚里。这年头,钢筋、水泥都是紧俏物资,能在这看守的自然是自己人。 “传祖叔,今天轮到你了?” “家明?快坐快坐”,正在烤火、听收音机打发时间的李传祖连忙起身,给堂兄和堂侄倒了杯热水,玩笑道:“张老板的饭好吃不?” “莫提了,吃他一顿饭,就想我去帮他买钢筋。上次老四的事,我都求了王老板,这次自己的事再加上他的事,还怎么张得了嘴?” 不错,二伯也学会了保密。事情本来就应该这样,哪怕是亲兄弟,不能说的事就不能乱说。 李传民喝了几口热水,将手里的手电递过去,又道:“传祖,你今晚去我那住。等下柳校长他们要找我,商量第一期管理费的事,我那里东西太多,没办法生火。我晚上就在这睡,你去那边看着,莫让人乱进去。” 工程管理费可有上十万,分三期付,一期也是三万多,里面难免有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李传祖也不疑有他,接过堂兄手里的手电就走了。 听着堂弟的脚步声远了,李传民放下手里的茶缸,小声把张卫民拜托的事说了说,小声道:“家明,你觉得怎么办好?” 不愧是生意人,这钻营功夫没得说,李家明也小声道:“他说了要多少吗?” “三吨,他也想建一幢,地皮都买好了,就在乡政府对面,跟他老弟的挨在一起。” 那地方好,比自己的位置还好,不愧是人脉深厚的张大老板啊。李家明暗叹一声,将手伸到火上烤了烤,稍一想想小声道:“二伯,就按上次四叔的价给他,不过你也要他还个人情。毛砣、细狗改年龄的事,让他去派出所帮我们办。” 三吨钢材按上次的价卖,可比市价少了一千多块钱,李传民有些犹豫了。李家明笑了笑,小声道:“二伯,毛砣、细狗的事,要是我们自己去办,没千把块钱是办不下来的。传猛伯、传宗叔帮我们管着工地上的事,除了那十五块钱的工资外,可没另外拿钱的。” 李传民这才恍然大悟,脸上红了一下,自嘲道:“家明,二伯是不是很小气?” 李家明用火钳加了块木炭,陪笑道:“二伯,这不是什么小气不小气的事。救急不救穷,传猛伯他们又不是拿不出这笔钱。要是传猛伯他们没帮我们,千多块钱的事,大家再是自己人,也没有这样帮忙的。” “那张卫民愿意去跑?他请人办事,也要请客送礼的,千把块钱哪会放在他那样的人眼里啊?” 二伯还真是个实诚人,这些事在自己这些平头百姓眼里是大事,在张卫民那样人脉深厚的人眼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张卫民能混成崇乡最大的木材贩子,跟乡上那些当官的关系得有多好,平时打点了多少人?这年头的户籍又没联网,档案上改两笔的小事,恐怕哪天在酒桌上提一提,分局的局长、指导员就顺手给他办了,哪还要专门去送礼啊? 钢筋水泥就不同了,隔行如隔山,张卫民只对崇乡上下、林业系统熟悉,在物资系统未必有多少关系。他不是没路子去搞,而是为两三吨钢材去请客送礼、托人划不来。能被他张卫民托请的人,肯定是官面上、或是生意场上的人,请他们办事还不如欠二伯一个人情。生意人嘛,算计功夫最厉害了,欠二伯的人情好还,欠那些人的人情不好还! “也是哦,还是你的脑子聪明!” 二伯夸了一句,李家明压低声音,小声笑道:“二伯,你去问问柳校长他们几个管事的,看看他们想不想在街上做房子。要是想的话,就按成本价卖他们几吨钢筋。” “这”,二伯迟疑了,自己伯侄跟柳校长、王主任关系那么好,还要去送礼? 自己这二伯啊,李家明苦笑道:“二伯,人心是会变的,王老师不会变,你能保证柳校长也不变,他可是学校一把手!还有那个陈副校长,我们跟他很熟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跟王老板有协议,但那些钢筋水泥、管理费要真正拿到手,还是抱紧学校里几位领导的大腿更告谱。 “对对对,该花的还得花”,明白过来了的李传民,虽然有些肉疼,但还是立即起身去找柳校长他们。 可他走出去没一分钟,又倒转了回来,小声道:“家明,要是他们不要怎么办?” 刚掏出本《菜根谭》的李家明暗自苦笑,自己这个二伯也就是当二老板的命。 “二伯,柳校长他们不一定敢做屋,也未必有那钱,我们只是表明一种态度,我们很感激他们。这些事既然我们主动提出来了,即使他们现在不收,以后也会有回报的。 这样一来,学校给我们管理费、钢筋水泥时,就不会为难我们。到时候,你给柳校长或是陈副校长私下提一提,他们给钱、给钢筋水泥的时候,就不会全部都给王老板,而是会帮我们先把那三成扣下来。” 牵扯到自己切身利息,谁都做不到不闻不问,何况是李传民两个月前还只是个建筑工人。前面的话,李传民一听就明白,后面的话可让他有些紧张。听自己侄子这意思,药厂改建的工程,难道他一点把握都没有?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事到临头,哪有那么容易说放弃就放弃的? 这年头,很多事都是乱来的,王老板虽然对下面人不错,但照样经常跟人有经济纠纷。正月过完,吴老板他们就快回同古了,要是家明帮不了王老板拿药厂改造的基建项目,还真说不定他王振国会不认账。协议那东西就是份协议,可以签也可以毁,若是闹到法院去,自己这样的平头百姓,哪有他一个生意人的路子广? ‘哎’,李家明暗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二伯,不要去管以后的事,先把眼前的处理好。等下次王振国再过来的时候,你跟他商量一下,如何揽街上的活。若是他看不上街上的活,我们又拿不到药厂的工程,你就主动给他提出来,股份我们不要了,还按银行利息给他算清楚。 合伙生意就是这样的,大家都有利可图,生意才做得成,一方觉得划不来了,自然就会散伙的。” 唯一能和吴建国搭上话的李家明都这么说,李传林也只好按住心里的失望,立即去了找柳校长他们。二老板以后还能不能再当先不管,眼前这笔大财得先拿到手再说。 ... ... 第101章开车的感觉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星期五,上完了下午的两节课,一伙伙伢子、妹子都涌进宿舍,一边拿东西一边呼朋唤友,准备结伴回家。 “家明,外面有人找!” “哦”,正拿书包装空菜瓶的李家明答应了一声,又蹲到地上去拿床下的空米袋子、薯丝袋子。第一期管理费到了,自己家能分到七八千,按二婶那大方惯了的脾性,以后就不要吃薯丝饭喽。 刚叠好空米袋子,粗壮的毛伢跑了进来,惊讶道:“家明,快点,有个开车来的后生找你!” 开车的?李家明一激灵,连忙将空米袋子、薯丝袋子塞进书包,又从枕头下摸了本《立体几何》塞进去,跑到走廊上往下一看,真的是董昊。精干的董昊一身西装革履,站在他那辆银白色三菱越野车旁,正冲自己招手。 “昊哥,你怎么来了?” 西装革履、皮鞋锃亮的董昊,亲热地搂着跑过来的李家明的脑袋,高兴道:“来看看我这争气的小弟呀!阿明,你可真吊,居然考了全县第一,而且还比第二名高出十六分!” “嘿嘿嘿,不能怪我,只怪他们太差了!” 李家明毫不谦虚的自我吹嘘,让开朗的董昊大笑,揉着他的脑袋豪气道:“吊!不愧是我董昊的细佬!走,送你们回家,晚上我不回去了,陪你玩一个晚上。” 人家还真有心,连相差十六分都去打听,李家明心里微微一暖,连忙答应道:“哎,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李家明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爬上车,又想起了自己的自行车,摇下车窗玻璃,把钥匙扔给站在不远处的毛伢,交待道:“毛伢,你让毛砣骑我的车回去。哦,对了,让细狗去骑我三姐的车,你再找个人把我二姐的车骑回去。” “哦”,毛伢捏着手里的钥匙,眼馋地看着气宇不凡的越野车朝女生宿舍开去,教训旁边的几个小伢子道:“看到没?大哥是不会读书,你们脑壳聪明点的要努力,会读书才能有前途,才能交到有势子(实力)的朋友!” “三哥,你也太高看我们了,家明哥那种聪明是努力就能赶得上的?还是你说的对,没家明哥那脑子,还是早点打工赚钱强!” “也是,人家是天才,我们就是打工的命”。 毛伢也就是这么一说,感叹完向宿舍里走了一两步,脑子里就开始冒坏水,小声吩咐道:“你们去找两伢子骑车子,八伢去喊毛砣、细狗,让他们继续跑步前进。” 什么样的老大就有什么样的小弟,他这么一说,一个小皮伢子立即小声道:“三哥,要不我去把家明的藤条拿过来?” 毛伢嘿嘿直笑,小声道:“要的,就说家明交待的,让我来监督他们跑!” “嘿嘿嘿”。 这几个皮伢子去了捉弄表哥、表弟,李家明他们也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李家明二姐李国华是个虚荣、要面子的女孩,最小的满妹也不差,两人一见这样漂亮的越野车,李国华还能勉强保持矜持,满妹则是兴高采烈地往车上爬,还一边爬一边叫小妹、桂妹她们。 “妹妹,快点!这车真漂亮!哇,座包(座椅)这么软啊?五哥哥,这是什么?” 老成点的二姐连忙在车外伸进手去,打开满妹到处乱摸的小手,董昊见状乐呵呵道:“没事,让她玩吧,摸不坏的。阿明,等你有你二姐这么高了,我来教你开车怎么样?” 跟开朗的董昊在一起,李家明可不会装小孩子,一边把同样兴奋的小妹抱进车,一边不屑道:“开车有什么好学的?踩离合器、刹车、发动,松刹车、离合器、加油,踩离合器升档!” “吊,你吹牛不打草稿的?” “打什么草稿?我是天才,哪跟你们一帮凡人样,开个车还要去跟师傅学,看看就会了!” 西装革履的董昊看起来象大人,其实也就是个爱玩爱闹的大孩子,一听李家明这么说就不干了,直接拉手刹熄火下车嘲弄道:“阿明,你就来给我说说,你怎么看会的?” “这有什么难的?” 李家明爬起驾驶室,坐在坐椅上稍用点力将手刹放下,比划着演示道:“这是油门、刹车、离合器,先用力踩着离合器、刹车再发动车子,等这个指针到了800时……然后挂二档、三档,嗯,这个是倒档。” “切,说谁都会说,关键是要会做!” ‘嘿嘿嘿’,李家明笑了几声,开始有板有眼地练习起来,动作从生疏到熟练,看得董昊从戏谑到瞠目结舌,这也学得太快了吧? 看着李家明的动作象那么回事了,胆大包天的董昊怂恿道:“哟,不错了,滚下来,我们去操场上试试。” 车到了空旷的操场上时,董昊跳下车把不多的学生赶到两边,重新坐上车将座椅拉到最后,将脚放在刹车边,示意李家明上车。 “来,按刚才的试试,我给你管着刹车!” 试试就试试,已经开始抽条的李家明坐在董昊大腿上,开车的位置高低长短还正合适,有些生疏的发着车子、眼睛盯着前方、踩刹车、离合器、加油、升档,缓缓地在操场里转起圈来,刚赶过来的毛伢他们兴奋地大呼小叫。 牛,居然只看看就会开车! 转了两圈,李家明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流畅,看得帮他管控刹车的董昊瞠目结舌,自己这是认了个什么妖怪细佬(小弟)? “昊哥,怎么样?” “吊!停车,我们换种开法!” 等车停了,董昊让车上傻大胆且兴高采烈地尖叫的满妹、小妹她们哄下车,自己坐到副驾驶室去,再冲毛伢他们一帮伢子道:“兄弟,把前面的人全弄开,让阿明自己跑两圈。” “哎”,正兴奋着的毛伢、告伢他们连忙清场,有董昊在这镇着,那些看热闹的初三伢子都乖乖让开。 见前面没人了,董昊将手搭在方向盘上,继续怂恿道:“阿明,胆子再大点,我帮你看着!” “哎”,李家明答应了一声,将座椅拉到最前面,又把小妹、满妹的小书包全垫在屁股底下,正好能看到前面也能踩得到三个踏板。 董昊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盯着前面,李家明则惬意地重新开动车子,以20km的时速,娴熟地绕着大操场打起圈圈来。 “不错,从那两块石头间穿过去。嗯,转弯,绕过那块白石头……” 十几分钟下来,董昊服了,自己这干弟弟确实是天才,就这水平够那些新手练上个把月了。更难得的是,这小子开起车来虽然全神贯注可并不怎么紧张,不象新手那样拘谨,怕这又怕那的。 “吊!天才!停停,敢不敢自己开回家?” 这有什么不敢的?开车其实开的就是一种感觉,只要找到了感觉,什么车都好开。开了十几二十分钟,重新找到了感觉的李家明停下车来,把二姐、三姐,还有四个小家伙全部叫上车,开着车就往小学工地上去。后面跟着一大帮骑车的伢子大呼小叫,当然还有跑步前进的毛砣、细狗。 ... ... 第102章世事洞明皆学问 自己做不到而人家做到了,会有什么想法?无非是羡慕、妒忌或是佩服。 李家明知道,自己那个全县第一在董昊眼里,只代表自己很聪明,并无什么震撼力。人家是大城市里的人,同古人口不过十四五万,还没有他老家一个乡镇的人口多,即使自己拿了第一,又哪会让他这样大城市里的人看在眼里?开车就不同了,他开车应该在部队学的,哪怕他学得再快,从摸方向盘到**驾车,总要两三天吧?现在自己光看看,十来分钟就学会了,足够让他佩服了。 这位老哥认自己当干弟弟,无非是自己跟他小表弟长得有几分象,爱屋及乌而已,其实并无多少真实感情。要想让人家真把自己当兄弟,就得让人家瞧得起,最好是让他觉得把自己当兄弟是他的荣幸,而非自己高攀。 当然,万事都应该合理,而不能过于反常。 等车到了小学工地外,迎面就是一堆沙子和一堆砖头夹着条烂泥路,李家明特意请教旁边的董昊道:“昊哥,这里能过去吗?” 工地上到处堆着沙子、砖头、土方,一路只把手搭在方向盘上,并没怎么指挥的董昊也严肃了,扫了眼沙堆与砖堆之间的距离,指点道:“可以,你坐的座椅就是前左轮的位置,你若是觉得自己不会蹭着砖头,稍稍隔开点就可以了。慢点开,我帮你看着点。” “嗯”,李家明沉着地打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将车开得象乌龟一样,缓缓从两堆材料之间开过去,在那幢已经建到第三层的宿舍楼前、一辆崭新的草绿色北京吉普车旁边停下。 看到这刚买半个月的新车,李家明就知道王老板来了。不愧是生意人,胆大敢赌、消息灵通又舍得花时间、精力钻营。 “呼”,李家明长出一口气,用衣袖擦了下没有汗水的额头,引来旁边董昊的戏谑:“阿明,我还以为你不紧张的呢!” “我又不是神仙,第一次开车哪能不紧张?” “够吊!你给我说说,你怎么看看就会了?” 这事还真不好解释,特别是后面还坐着自己的姐妹,吱唔了一阵,李家明挠着头皮道:“嘿嘿,我就把自己当成车,凭着自己的感觉开呗!” “咩(什么)?” 董昊骇然看着李家明,半晌才憋了句:“阿明,你够威(牛逼),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车人合一,好多顶级车手就是这样的,第一次摸车就‘人是车、车就是人’!你要是去学赛车,以后肯定会成为顶级职业赛车手的!” 李家明一边熄火、拔钥匙,一边佯装好奇道:“象电视里那样?” “嗯!” “没意思,动不动就撞车、翻车,那是傻子干的事!” 董昊无语了,可后座的满妹已经冲戴着安全帽从二楼探出头来看究竟的她父亲,嚷嚷道:“耶耶(爸),五哥哥最厉害了!他会开车了!” “什么?” 李传民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小侄子从驾驶室里跳出来,怎么也想象不出一个十三岁的伢子会开车,这也没人教他啊? “二伯”,李家明抬头一看,也连忙跟二伯打招呼,紧接着又跟二伯旁边的王老板招呼道:“王叔叔好。” “家明?哟,好象长高了点吧?” 尾随董昊来的王振国也戴着安全帽,他对李家明长没长高没兴趣,也对这小子会不会开车没兴趣,他只对那车和车旁的董昊感兴趣。 “王叔叔,晚上我请你吃饭,赞助点菜钱呗!” 看着楼下的李家明扯长脖子问自己要钱,王振国心里大喜,暗赞这伢子可真够聪明,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百块钱的钞票捏成团扔下去,笑骂道:“家明,我可跟你说啊,既然是你请我吃饭,菜可得你做!做得不好吃,你就一个人给我全部吃掉!” “放心吧,保证不会让你吃生的!” 李家明仰着脑袋大声回了句,捡起扔下来的那两百块钱,打开掸了掸,得意道:“昊哥,想吃什么?我请客!” “大白兔奶糖!娃哈哈!” 董昊还没说话,后座的满妹却嚷了起来,引来大家的莞尔一笑。 “不行,只能是菜!” “肉肉,要肥肉肉!” “行,让你吃个够!” 李家明大方得答应了满妹的要求,将车钥匙递还给董昊,“昊哥,你来开,我不敢倒车。” “行,等下你继续开。” “哎!” 等董昊将车倒出了工地,李家明先把跟着看热门的伢子们轰回家,自己又钻进驾驶室当司机,小心地开车去买了一堆的菜,然后小心冀冀地将车开回家。开车可不是闹着玩的,董昊虽胆大也很小心,一直帮他盯着前面,手搭在方向盘上一直没放下来,待车跑到一半追上了跑步回家的毛砣、细狗,才好奇道:“阿明,你那俩兄弟怎么不坐车或骑车,还要跑步回家?” 一直全神贯注的李家明扫了眼后视镜,缓缓将车停下,挂空档、拉手刹,回头又看了眼,不禁嘿嘿直乐。毛伢、告伢他们也太坏了,居然借自己的旗号,撵狗样撵着毛砣和他们表弟。 “哦,他们的成绩不好,很难考上大学,他们家里就让他们练体育,想以后考体育生。” “不会吧?这才多大?到高中再练也不迟啊!” 李家明苦笑不语,翻了翻录音机边的磁带,挑了盘林子祥的《男儿当自强》塞进录音机,片刻雄浑、铿镪有力的歌声响起。 ‘傲气傲笑万重浪, 热血热胜红日光。 胆似铁打骨似精钢, 胸襟百千丈, 眼光万里长。 誓奋发自强, 做好汉。 …… 热胜红日光!’ 听着激昂的歌声,董昊见李家明默然不答,只顾着发动车子,再看看后面被毛伢骑着车抽打的两个少年,只有后座上几个叽叽喳喳的小不点继续没心没肺地叽叽喳喳,仿佛有点明白了。 录音机里一曲《男儿当自强》唱毕,李家明看了看后视镜,将车停了下来又将录音机关了,笑道:“昊哥,这带子棒,送给我吧。” 董昊是真的喜欢李家明这样有天分、有志气,而且还人情练达的孩子,大方道:“行,这里的带子全送你。你喜欢听什么,就跟我说,我去给你买。” 仿佛恢复了平静的李家明笑了起来,谢了一句后又加油挂档,边看着前面开车,边解释道:“昊哥,我们这是农村,而且是极贫困的山区农村。象我们这样的农村孩子,想要走出这片大山有点出息,无非是两条路:读书、打工。我四叔在你们那打了八年工,他说‘工字是不出头’的。千来块钱的工资在我们这是吓死人的高工资,在你们那或许还不够有钱人一顿饭。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象我们这样无钱无势的平民子弟,要是吃不得苦,对自己下不了狠心,那还有什么希望?” 家境优越的董昊不禁动容,读五年级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还能干出拿藤条逼兄弟练体育的事,可真是个狠角色啊!等了十几分钟,车子又慢慢地往前开了一两里路,到离银子滩只剩下两三里的一个长坡前,李家明再次将车停下来,等着后面一帮伢子追上来了,摇开车窗玻璃。 “毛砣、细狗、毛伢、告伢,你们上车!今天晚上去我吃饭,正好家里买了菜。八伢、金伢,你们跟毛伢、告伢屋里说一声。” “哎,你骑我的车,再去跟我姆妈说。” 兴奋的毛伢、告伢立即将车扔给一个半大伢子,跟着满头大汗累得象狗样的毛砣、细狗上车挤坐在后面。 “这是昊哥。” 两人脸上笑得开了花,立即大声道:“昊哥!” 两个伢子头对自己兄弟姐妹挥来斥去,可对昊哥又受宠若惊的样子,看得李家明直皱眉头,突然将头伸出车窗,冲外面那帮伢子吼道:“全部给老子老老实实回家,不准在路上玩!” 这帮正为捉弄毛砣成功而高兴的伢子,从没见过李家明这样,立即由嘻嘻哈哈变成了噤若寒蝉,将车骑得飞快地回家。就连坐在副驾驶室里的董昊都吓了一跳,被李家明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震得目瞪口呆,这还是个读五年级的小孩吗? 吼完了一帮不是手下又象手下的伢子们,李家明缩回头来,象老大样沉声道:“毛伢、告伢,你们不想读书就算了,但要带好这帮弟弟妹妹!这世年(辈子)能当兄弟姐妹,下世年还能当?” 这话要是别人说,毛伢、告伢能啐他一脸,但李家明这么说,刚才被他的气势彻底压服的他们一个劲地点头。即使没刚才那一吼,他们对李家明也心服口服,他俩是亲眼看到过,这老大是如何照顾四个妹妹,如何监督毛砣、细狗每天晨练、傍晚还去跑步的。一天、两天容易,一星期两星期也行,但每天骑着车陪他们练,恐怕是亲兄弟也难以做得到啊? “家明,我们发誓会带好他们的!” “嗯,你们也不小了,脑壳要想事。兄弟就是兄弟,以后有事的时候,真正能帮我们的,还是我们自己这帮兄弟。” “哎!” 李家明又开动车子,刚才的一幕让董昊更欣赏这小弟了。这哪是五年级的孩子,连那些在道上混的大哥,都没几个有这气势。这样的人要是以后出不了头,那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出头?还是舅父说得对啊,这小子是注定了要飞黄腾达的! 到家了,李家明把车停在晒谷坪里,跳下车伸了个懒腰。累啊,这哪是开车,分明是表演好不好? 掏出钥匙开堂屋门、开厨房门,李家明指挥着毛砣他们到堂屋里支圆桌,帮着欲言又止的二姐、三姐把后备箱里的菜搬进厨房、烧火、烧开水。自己的客人,当然要在自己家吃饭,而且这还关系到二伯那个二老板的位子。 等搬完了菜、生好了火,李家明才笑道:“昊哥,你在这坐一会,我去请下我大伯他们吃饭。我们农村里规矩大,请长辈吃饭得亲自去的。” 正好奇的董昊将两大袋礼物扔在厨房的小方桌上,立即道:“我也去,你大伯就是我大伯嘛。” “家明!” 李家明笑了笑,朝急切的二姐道:“二姐,没事的。昊哥,你还是别去了。” “怎么了?不方便?” “算了,想去就去吧,我们路上说”。 李家明嘿嘿笑了两声,带着董昊出了厨房,吩咐刚把火塘里的火生起来的毛砣他们道:“毛砣、细狗,你们去叫婶婶她们过来吃饭,毛伢你俩等火上来了,生两个火盆去堂屋里。” “哦” “昊哥,我们走”。 转过了传祖叔家的泥巴屋,离大伯家十来米远的时候,李家明低声道:“昊哥,等会我大伯、大婶不给我好脸色看,你可别介意哦。” “啊?为什么?” “告诉你可以,但你不能去外面乱说。” 董昊好奇心顿起,连忙发誓道:“我发誓!” 要得人的信任,最好是告诉人家一些自己的**,比如见不得人的事。世事洞明的李家明笑了笑,右手比划了一下,小声道:“没什么,正月里我砍了我大婶一刀,差点把她的手都砍断了!” 跟在后面的董昊骇然,等前面的李家明扭过头来了,才小声道:“为咩(为什么)啊?” “这就说来话长了,等吃完饭,我慢慢给你说。” “说啊,你不说,我吃饭都没胃口!” “也行”,李家明停下脚步,拉着董昊走到旁边牛栏的屋檐下,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跟大伢、二伢、大婶的冲突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的,她扇了我一巴掌,我砍了她一刀,没吓倒你吧?” 够狠! 西装革履皮鞋锃亮,看起来象白领人士的董昊,赞叹道:“吊!阿明,你不去道上混,可真浪费人才了!” 自己这位干哥哥,要不是有人管着,恐怕也是当混混的料,李家明苦笑道:“那换成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我?” 董昊愕然,要换成是他,架肯定是要打的,可能打得还会更狠,可大婶扇他一耳光,会不会还手呢? ... ... 第103章心机用尽只为利 与李家明预料的一样,大伯还能对自己礼貌周全地婉拒,正洗腊肉的大婶当自己是空气,正帮他母亲择菜的三哥对自己横眉相对,而四哥则闷着头坐在火塘边,烤他那双并没冻僵的手。 略觉尴尬的李家明笑笑着出了昏暗的厨房,让站在晒谷坪里帮二婶抱着饭甑的董昊非常疑惑,小声道:“阿明,为什么?” 叹了口气,李家明这次没有作伪,小声解释道:“昊哥,我那俩堂哥对我不错,特别是我四哥,他真是把我当亲兄弟,可惜的是大家都身不由己。” 李家明的叹息,让董昊也跟着叹气,不知不觉得情绪开始与之同步。两人抱着饭甑默默回到家,厨房、堂屋里都已经是热闹一片了,二姐、三姐和二婶在厨房里忙碌着,满妹和桂妹她们叽叽喳喳地跟二婶说董昊的车如何好。一看到他俩进来,几个小不点立即不作声了,眼巴巴地看看李家明,又看看小方桌的两大袋东西。 董昊很随和也很自来熟,见几个小家伙都盯着那两袋东西,乐呵呵地打开来分给她们吃。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几个小家伙都不接,把手藏在背后,还是眼巴巴地看着李家明。 好吃是小孩的天性,李家明看着几个小不点想接又怕自己生气的样子就想笑,夸奖道:“嗯,上星期大家都学得很好,可以得奖励,但现在不能吃,要饭后才能吃。” “哎,谢谢董昊哥哥”,四个小家伙连忙接过吃食,小心翼翼地放进她们的小口袋,眉开眼笑地答应、道谢。 “桂妹、金妹,你们姆妈呢?” “她们在河边洗菜,毛砣哥哥他们都在帮忙。” “哦” 几个小家伙里,娇憨的满妹胆子最大,见董昊这么大方又好说话,抱着他的大腿央求道:“董昊哥哥,我们再去开车玩好不?” 可爱、嘴巴甜的小孩总是受欢迎的,董昊笑眯眯地答应道:“行,我们去哪?” “去我阿婆家,就在下面一点点!” “走,阿明,一起去啊。” 李家明卷起衣袖,摆了摆手道:“不了,你带她们去吧,她外婆家就在离这两三公里的地方。时间不早了,我得做饭,讹了王叔的钱,总得让他尝尝我的手艺吧?。” 二婶反应有点慢,嗔怪道:“家明,你去陪客人玩,这不要你帮忙!” “二婶,那可不行,王叔叔掏钱买菜,就是想尝尝我的手艺。” 再次提到王叔叔,一直有心事的二婶立即会意过来了,帮腔道:“嗯,那你来炒菜,我们帮你打下手。” 已经走到门口的董昊回过头来,打趣道:“阿明,你行不行啊?” “能吃辣椒吗?” “切,我在成都当兵三年,就怕不辣!” “那就行,等会尝尝我的手艺”,已经卷好衣袖的李家明,从塑料袋里拿出那两条大草鱼,去外面屋檐下麻利地敲昏、刮鳞、摘鳃、剖鱼。 “嗯,象那么回事。小朋友,我们开车玩去喽。” 四个小家伙兴高采烈地跟着董昊走了,等听不到了引擎声,二婶才出来急切道:“家明,有眉目了吗?” 早春的水真冷啊,已经将鱼收拾干净的李家明,把鱼拿进去让二姐切片,自己到灶台前烤烤火,笑笑道:“二婶,这种事急不得的。董昊只是帮他母舅开车,能帮我们引见一下就不错了,他做不了主的!” 关心则乱的二婶双手合十拜了拜,喃喃道:“观音菩萨保佑!观音菩萨保佑!” 想让人家帮忙,就要让人家知道你值得他帮,自己只能做这么多了,剩下的就只能看运气了,李家明烤热了手就开始炒菜。 没几分钟,王老板也开着他那辆新吉普跟李传民回来了,两人下了车就直接进了厨房,急切道:“家明,怎么样了?” 刚按记忆煮好两盆酸菜鱼的李家明,将手里的锅铲交给二婶,笑笑道:“王叔叔,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来的就看运气了。” 李家明再早熟,在王老板眼里也只是个十三岁的伢子,哪会放心啊? “你怎么做的?” 李家明站在灶台前,一五一十地说了遍今天自己如何练车、教训毛伢他们、又如何去请大伯他们吃饭的事,让生意人王老板有些愕然,迟疑道:“家明,我们是做生意的,绕这么大的弯干嘛?吴老板喜欢你,那个董昊也喜欢你,你直接开口求人家就是。” 这就是小生意人与商人的区别,李家明心里鄙夷了一把,脸上笑眯眯地解释道:“王叔叔,我估摸着这一次的基建工程,吴先生十有**要考虑一些生意之外的问题,我即使开口求他,也未必能拿得到。只有改制成功后,药厂能给财政上交大量税收了,他才会完全按生意场上的规矩来做事。 王叔叔,药厂改制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若是产品打开了市场,肯定还会扩建的。有昊哥这层关系在,以后只要我们不比其他竞争者差多少,人家会考虑我们的。” 王振国脸上神情变化,沉默了一阵后,沉声道:“家明,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叔叔也不把你当伢子看。叔叔是生意人,你明白吗?” 李传民脸上一黯,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就象自己小侄子以前说的那样,‘人情是人情,生意归生意’,自己伯侄不能给人家带来更多的利益,人家踢掉自己也就是迟早的事。 哎,这王振国还是格局太小,李家明依然笑笑道:“王叔叔,我明白。中小学的工程完工后,我占的那一成干股退出,我二伯的也不要了,公司还是你一个人的。” 厨房里一下寂静了下来,二婶、二姐、三姐她们都黯然地忙碌着。二伯当二老板让她们都觉得面子上光,可突然没了这个身份就会让她们觉得失落,哪怕二伯一两个月前就是一个普通的泥瓦匠。 可让大家没想到的是,王振国摇摇头道:“家明,我不完全是那个意思。传民这一个多月来管得非常好,我也需要这么个帮手,当然合作条件不可能还象从前一样。 家明,你是个聪明孩子,有时候想问题比我们大人还周全,你明白叔叔的意思吗?”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生意人必须会钻营,王振国即使拿不到药厂的基建工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恐怕他最想的是结识吴先生那样的大人物。人以群分,想进吴先生的圈子,才是这个生意人梦寐以求的! 呵呵,他王振国挤进了那个圈子,认识了上档次的大老板,还会愁没工程可以做?自己精明,他也不笨,没有自己的引荐,凭他的实力,根本入不了吴先生的眼,最起码近两三年,入不了人家的眼。上次自己空口白牙,就逼他让出工程的三成利润,他哪会相信自己,会白让他沾便宜? 厨房里很安静,二伯、二婶他们的目光都看着李家明,眼神中透出热切、或许还有恳求。这种眼神,让李家明黯然神伤,‘以前’他第二次高考只考上一个学费极昂贵的自费生后,也以这种眼神看过父亲、二伯他们。 这种眼神,李家明是不能拒绝的,哪怕要他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也得按他们的意思去办。这不是什么生意,而是感情、伦理,也是欠了家人的恩情就得还!何况,只是想让自己委屈一下,去吴先生那卖个乖、说几句好话而已。 “嘿嘿嘿”,李家明习惯性地傻笑了几声,挠了挠头皮,讨价还价道:“王叔叔,有什么好处没?” ‘哈哈哈哈’,王振国也笑了起来,指着李家明笑骂道:“家明,叔叔是那样的人吗?” 是不是那样的人,关自己什么事?李家明依旧笑笑着不答,等着他来开价,生意场上谁主动开口,谁就失去了主动权,给了对方讨价还价的机会。 对上李家明这样的妖孽,王振国真没什么好办法,这伢子就象是个妖怪,看起来十三四岁,精明起来比自己这样的生意人还精明。沉吟了一阵,王振国咬牙道:“家明,我按以前说好的价格,卖给你二伯一成股份,工地还是由你二伯来管理。” 用一成股份拉拢住能帮他管理工地、还能帮着揽活的二伯,最重要的是有二伯在他手下,自己就不得不帮他去公关。王老板的算盘打得不错,生意上的技巧娴熟得很,也正好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可惜的是王大老板运气不好,碰上了自己这样的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人。 到手的鸭子不管它生与熟,能让它飞掉吗?不能,不但不能让它飞了,还得将它炖得稀烂或是炒得喷香。只是宰人也要掌握好度,这家伙即使没有吴先生引荐,凭这份钻营工夫,有个两三年也迟早会挤进那个圈子,可不能让他日后过河拆桥。 稍一思量,精通生意经的李家明愉快地撒手,笑嘻嘻道:“王叔叔,我就是一学生伢子,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对赚钱没那么大兴趣,股份您想收回就收回吧。我相信:只要我努力读书,以后考个好大学,就会有远大的前程,会比现在费心费力赚点小钱强百倍,您觉得呢?” 李家明这么一说,满厨房热切的眼光立即没了,二伯、二婶他们立即将对‘二老板’的渴望扔到了脑后边。比起侄子和女儿们的前程来说,当二老板就是个屁!家明可不是大伢、二伢那样的白眼狼,也不是家德、三伢那样的泠淡性子,这侄子可是把自己两口子当亲生父母孝敬的!更让人高兴的是,家明是天才,以后能考清华、北大的,注定了会光宗耀祖的! 小厨房里的气氛一变,玩心眼儿想用亲情逼人就范的王振国认输了,苦笑道:“家明,那你说说吧,我算是怕你们这些读书人了!” 呵呵,想玩心眼儿?说实话,王大老板这样的,还真太容易对付了。李家明收起了满面笑容,整个人都变得沉稳起来,语速不快不慢道:“简单,我们退一步,我不要你的股份,但我二伯不出钱拿一成管理股。您也退一步,我二伯没读过什么书,连账本都看不明白,以后我帮大家管账。您放心,就财会上那点事,我一个小时就学得会,一个月给我开三百块钱工资,让您那会计滚蛋。” 一听李家明要去工地上当会计,二婶就急了,这不是耽误他学习吗?可二伯用眼神阻止住了她,他知道自己这侄子冷静、聪明得吓人,他当了个多月的二老板,接触各色人多了,更听明白了侄子的意思----那就是不但要白拿工程队的股份,还要每个月白领份工资!工程队就那点账,还用得了专职会计? 自己侄子那么聪明,他既然敢这么说就肯定有把握,自己这个二老板的位子一定要想办法拿到手,这个位子不但意味着社会地位、丰厚的收入,还意味着能给堂兄弟们一个稳定的收入来源!现在的活不好找啊,工程队上的工友半年辛苦半年闲,若自己不能当二老板,能方便给大哥他们安排活? 兼会计只是个说法,重点是给他白开工资,王振国比李传民更明白。这个无所谓,自己一个月烟钱都比这更多,关键是白让出一成股份,一成股份可就是几万块钱! 舍得舍得,想得就必须舍! 在白让出一成的股份、白送一份长久的工资与进入一个大商人的圈子之间选择,敢赌的王振国稍一犹豫,痛快地让步道:“行,就按你说的办!” “成交!” 李家明象大人一样向王振国伸出了巴掌,笑道:“王叔叔,明天我给您一份新的协议,您交办的事,我也会尽快安排妥当的。” ‘啪’的一声轻响,王振国与李家明击了下掌,感叹道:“家明啊,我现在知道吴先生为什么想收你当干儿子了。” 得了便宜的李家明嘿嘿傻乐,又变回了十几岁的伢子,不再争那点口舌之快了。 哼,三成随时可能收回去、而且要花钱买的股份,换一成实实在在白拿的股份,加一个月三百块钱工资,这交易不划算也不吃亏。 自己还是年龄太小,二伯又太实诚,只能这样才能让王振国不动歪心思。在自己这样精明人的眼皮子底下,他王振国废尽心思捞了一千块钱,居然有九百是他自己的,有意思吗?更重要的是,做生意得双方都有赚头,自己固然可以逼他答应更苛刻的合作条件,但也意味着人家将来铁定会过河拆桥。做什么事,都得留有余地,这才是王道。 厨房里的人都高兴起来,王老板也满面笑容,他也精明得很。李家明这种伢子是注定会要出人头地的,抛开有机会进入吴先生他们的圈子不说,花一成的股份投资在这样的人身上也值。等这小子以后飞黄腾达了,固然会按生意场上的规矩与自己交往,但一样能把今天的投资百十倍地赚回来。 当然,如果是三成股份,那就不值了。有三成的利润去钻营、巴结,什么事干不成?一成的股份刚刚好,可以拖着李传民替自己卖力,还能吊着李家明这支潜力股。 ... ... 第104章感叹几句 还没到三十万字,责编大人就让我上架,真是诚惶诚恐,一路走来,谢谢兄弟们的支持! 这不是一本爽文,没有种马、没有后宫,只是一本写我自己小时候生活的yy之作,喜欢大家能喜欢。 可惜,回不去了,真怀念那个吃薯丝饭、烤木炭火的年代! ... ...仅代表作家本人的观点,不代表网站立场,内容如果含有不健康和低俗信息,请联系我们进行删除处理! ,,,内容来源于互联网或由网友上传。版权归作者机房里的猪所有。如果您发现有任何侵犯您版权的情况,请联系我们,我们将支付稿酬或者删除。谢谢! 第105章贫困人家的支柱 夜色降临,李家明拎着装了几样好菜的篮子,又走进了大伯家的厨房,大婶正在炒菜、大伯在帮着烧火,四哥、三哥可能是去洗澡了。 “大伯、大婶,这几样菜是给你们吃的,侄子的一点点心意,您二老不会拒绝吧?” 正炒菜的大婶头都懒得回,继续把这个让她又恨又怕的侄子当空气,正在灶台前烧火的大伯连忙起身,帮着李家明端菜,笑眯眯道:“家明,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的。” “大伯,打断骨头连着筋,有好菜不送过来给您和大婶吃,让我耶耶(爸)知道了,还不得骂死我?” “那就多谢了”,大伯将李家明送出厨房,回来继续烧火,叹气道:“芳芳哎,莫跟他一般见识了,大家毕竟是一家人。” ‘咣’的一声,大婶不顾锅里正炒着菜将锅铲砸在地上,扬起被砍的那只右手,狠声道:“我这一刀白挨了?” “人家不是赔了医药费了吗?” “我砍你一刀,再赔你医药费行吗?” 毕竟是多年的结发夫妻,大伯连忙起身捡起锅铲洗干净继续炒菜,叹息着小声道:“芳芳哎,你要这么想。那只畜生没良心,也没家德会读书,但他会交朋结友会钻营。会读书能读大学,以后会有出息,但会读书又会钻营的人以后能当大官、发大财。 家德、三伢是会读书,但性子太冷了,以后说不定就会求到人家的;大伢、二伢就更不用提了,能不能考得上都两说。我们当父母的,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他们想一想,不要耽误了他们以后的前程。” 可怜天下父母心,大婶冷着脸愣在那一阵,又接过大伯手里的锅铲继续炒菜。一会儿,洗完澡的李家道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一看到小方桌的几个菜就黑着脸道:“耶耶,你也太能忍了吧?” 跟在后面进来的李家德看着桌上的菜,也皱起了眉头,正拿着碗筷的大婶将碗筷重重放在小方桌上,却平静道:“家德、三伢,你们给姆妈记住了,关起来门可以打架,出了门你们就是兄弟!我们李家就七个户头、十六个男子人,自己人都不团结,就不能怪外姓人看不起我们!” 象她脸上一样平静的大伯褪了灶膛里的火,也坐过来吃饭,正色道:“家德、三伢,你姆妈说得有理。前几年你三叔被派出所捉了去,传猛哥、传祖、传宗跟他和老四都吵过只差没打架,有了事还不是帮着到处去借钱、求人?我们李家不比大姓人家,自己人都不团结,以后会被外姓人欺负死的。你们两个会读书,以后会到城里工作,我跟你姆妈可还要在这里过一世年。!” 看着桌上那几盘好菜眼睛里冒火的李家道,等他父亲说完了,不满道:“耶耶,你们老了,就跟我们去城里养老,还呆在这山沟里?” 大伯欣慰地摸了摸三儿子的头,叹气道:“三伢,你跟家德是有良心的崽,但我和你姆妈哪也不去就在家里。你不懂的,故土难离啊,等你们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再离不开这方水土喽。” 提起以后的事,大婶脸上也有笑意,提起筷子给两儿子夹肉夹鱼,一点也嫌弃这是李家明送来的。 “你不去,我可去,黄泥坪这地方有什么好?” 颇有城府的大伯也笑呵呵道:“呵呵,老妈子哎,不是我看扁你,到时候你看就是:最多到家德、三伢那住个把礼拜,你就会吵着回家!” “鬼才信你,城里还会不如我们这乡下?” “不信?以后你就看吧!” 可预期的未来,是支撑这个贫困之家的希望,也是正在另一幢泥巴屋里大家高兴的原因。 在河边洗完两三百斤菜的红英婶她们也回来了,二伯将二、三女儿支出厨房,小声告诉她们户口的事已经处理完了,让三个手脚冻得冰冷的农村妇女喜出望外。 “传民,花了多少钱?” 看到嫂嫂和弟妹如此高兴,李传民摇摇头,低声道:“这些事你们不要管,毛砣、细狗伢想上进,我这个做叔叔伯伯的,总要尽尽心意吧?再说传猛哥、传宗帮了我那么多,再说这些就不象自己人了。” “那怎么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李家明将锅里的辣子鸡铲到盘子里,笑笑道:“红英婶,你莫跟我二伯争了。现在他是二老板,赚钱比传猛伯、传宗多得多,花他点小钱帮侄子,这算什么不得了的事?你看看我四叔、四婶,他们送我两箱鸡蛋,我就笑眯眯地接着。” 二婶知道李传猛他们三兄弟,在工地上帮自己老公很多,也笑道:“红英姐,你跟莲香莫争了,传民给侄子一点心意,又不是给你们的。” 正高兴着的红英婶、莲香婶见他们两口子执意如此,也只好作罢,连忙笑道:“传民,那嫂嫂就得了你这份人情,不过你做屋,得让传猛、传宗来帮你。” “那是肯定的,我跟老三做屋,他们不帮谁来帮?” 农村里建房子的事关系到当家男人的脸面,要是大家知道儿子帮老子建了两幢砖房,那让李传林的脸往哪搁?正坐在灶膛边褪火的二婶,也借机替自己三叔说好话。 “真要说起来,我们这一家都走运了,伢子、妹子们都懂事了,大人也走了大运。特别是传林,以前窝在家里连债都还不起,刚出去半年,就有钱做屋了!啧啧,二千五百块钱一个月,一年就是幢砖屋!” 二伯也笑逐颜开道:“也该轮到老三时来运转了。呵呵,自己只有万把块钱,就敢做一幢砖屋,钱就是人的胆啊!” 脑子不会多想的几个妯娌,也附和道:“就是就是!” 说笑间,外面转来车声,带着四个小家伙去兜风的董昊回来了,大家起身去换了灯泡、明亮的堂屋里吃饭。 国人吃饭讲究座次,王振国是客,董昊也是客,理所当然坐首席、次席。可董昊却死活不坐首席,连次席都不愿意坐,执意跟李家明坐一条长凳,还硬推着二伯跟王振国坐一起。 “二伯,我跟家明是兄弟,您就是我二伯,哪有长辈坐晚辈下首的道理?” 这让有求于他的王振国心里一喜,这是将李家明当兄弟,才将李传民当长辈敬重啊。 拗不过董昊的二伯只好让老板坐首席,自己坐在次席上,冲另一桌的毛伢、告伢笑骂道:“毛伢、告伢,坐这一桌来,过户就是客,一点不懂礼数的伢子。” 十五六岁的孩子正是渴望大人认可的时候,一听表叔这么说,屁颠颠地不跟毛砣、细狗伢他们坐了,跑到大人这一桌来吃饭。 今天董昊来吃饭,二伯特意拿了他生日时四叔送的‘剑南春’,可董昊用手盖住酒杯道:“二叔,我等会还要回去,这酒真不能喝?” “这么晚了,还回去干嘛?就在这住,明天早点走就是了。” “这可真不行,我跟我舅父说好了的。” 坐在旁边的李家明心里一咯噔,刚才在学校还说在这住的,现在突然说要回县城?难道是自己的戏演过了? ... ... 第106章唯利与梦想 虽然已经是晚春,可南方山区的夜晚还是很冷,特别是细雨纷飞的天气。 李家明家的堂屋里笑声不停,两个喝酒的大人浅酌慢饮谈笑风生,孩子们更是吃得兴高采烈。年都过了近两个月,肚子里的那点油水早没了,平时可没这机会吃顿这样的好饭。 孩子们吃饭快,董昊的速度也不慢,而且吃得很高兴,夸赞道:“阿明,这酸菜鱼真不错,我想想,最后一顿还是跟几个战友在绵阳吃的。哎,你怎么会做这菜?好象除了四川人外,没多少人会做这菜。” 对面正觉得盐放少了,菜太清淡的告伢问道:“昊哥,你觉得好吃?” “是啊,只比那些四川人做得差一点,他们做的鱼,会放花椒有麻味。” 李家明嘿嘿直乐,玩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也就是在电视上看了几眼。王叔叔和你都口味更清淡,我还怕放不准盐呢。至于花椒那东西,真对不起,我只在电视里见过。” “天才!” 董昊赞了句,又夹了块白嫩的鱼肉放进嘴里,跟次席上的二伯赞叹道:“二伯,你是不知道,今天把我吓了一跳。阿明太聪明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学会了开车,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天才!” 不会开车的二伯也附和道:“呵呵,我看到他从车上下来,都吓了一跳。” 已经快吃饱的李家明笑笑道:“昊哥,你也太大惊小怪了,你们城里人学开车规矩多,我们乡下人可没那么多规矩。你不信问问王叔叔,我保证他学车最多也就一个上午!” “不可能吧?我算学得快的,也学了一天,我们班长才敢让我在操场上打圈圈。” 正抿着酒的王振国笑眯眯道:“差不多吧,我以前在青藏线上当兵,也就跟那帮来兵站的战友学过半天,就敢开着他们的车去下一个兵站玩。” 董昊跑过那条路几次,咂舌道:“王老板厉害,能开那路的人,都是技术最好的人。” 这是董昊第n次称‘王老板’,而且是王振国表明了以前在成都军区当过兵,他还称人家作‘王老板’,而不是跟着自己叫‘王叔’,李家明就知道工程的事彻底没希望了。他们当兵的人重视战友情,大老远的地方能碰到一个同军区的老前辈,还如此称呼对方,这就表明那工程已经内定了承包商,只是可能还不到公开的时机。 生意人嘛,肯定会追求利益最大化的,那么大的工程在手里,哪不会跟当地政府、或是重量级官员做点交易?刚才董昊不喝酒,又说不在这住了,十有**是出去兜风时,听说了二伯是工程队的二老板,让他警觉了不想酒后失言,或是怕二伯提出了请求他不好拒绝。自己这个认来的干哥哥,或许社会阅历不丰富,人可不笨。 董昊的称呼依旧,也让眉目灵醒的王振国失望地暗中叹气,停住酒杯不喝了,依然笑眯眯道:“传民,别倒了别倒了,不能再喝了。等会我还得回去,明天要去投个标。” 一听还有正事,听不出桌上话中机锋的二伯也就不再劝酒,叫已经吃好了的二姐帮王振国盛饭,给已经吃好了的董昊端茶。 “谢谢” 董昊接过二姐端来的热茶下了桌,冲李家明笑眯眯道:“阿明,去你房间坐坐。” “哦” 李家明答应了一声,早就吃饱了的毛伢、告伢拿着红英婶给的手电筒,也告辞道:“表叔、三姑、满姑……、家明,我们回去了。” “等一下”,李家明连忙跑到厨房里,找了两个装菜回来的小塑料袋,从董昊送的那两大包零食各装了一些,塞给正在堂屋大门口推车准备回家的毛伢、告伢。 “这怎么好意思?” “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们?让你们公公婆婆也尝尝,这是昊哥送的,我们这边吃不到。” “哎,那就多谢了!” 两人嘻嘻哈哈地走了,李家明也陪着手里端着茶杯的董昊上楼。两人上了楼、进了书房,七个半大伢子、半大妹子、小不点正认真地坐在两张小方桌旁做作业,连两人进来都不知道,看得董昊直发愣。 进了李家明的书房,董昊才小声道:“阿明,你们山里孩子读书这么认真?” “呵呵,那倒不是。” 李家明把回家时打开通风的窗户关上,笑道:“三个大的是自己知道了要读书,那四个小的是被我打怕了,不得不认真读。” “啊?” 拿起窗台上的旧开水瓶,李家明给董昊加了点水,苦笑道:“昊哥,我们不比你们城里人,想要个好点的前程,只有读书这条路。” 董昊想起下午李家明吼那帮小孩子,暗赞自己舅父的眼光,自己这个干弟弟以后不得了啊,那气势就不亚于部队里的那些首长。何况这小子极聪明,为人又大方、大度。 喝了口滚烫的热茶,董昊斟酌了下言语,压低声音道:“阿明,二伯跟着那王振国做事,按说我应该帮帮忙,但工程的事我真帮不上忙,不好意思啊。” 这昊哥还真实诚,李家明笑了笑,也压低声音道:“昊哥,你误会了。我二伯确实是跟着王振国做事,但是他求着我二伯,并不是我二伯求着他。” “嗯?” 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人敬我一丈,我得回敬人三尺’,李家明笑了笑将房门给关上了,小声地把自己如何从王老板那讹来三成分子的事告诉他。 什么?董昊听得瞠目结舌,半天才冒出句:“奥(阿)明,你真系犀利喇(太厉害了)!” 李家明挠了挠头皮,笑道:“嘿嘿嘿,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要换成你是我,睁开眼就想着去哪弄点钱给妹妹添件衣服、让她多吃顿白米饭,你也会跟我一样挖空心思去折腾。” 董昊来同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这里农村的贫困有所了解,再看看这屋子虽然整洁却四壁空空,就知道李家明所言不虚。 “那你也够厉害了,换成我就抓不住这种机会!” 赞叹了一句后,董昊心里一动,低声道:“阿明,想没想过让二伯自立门户?我看那王振国实力并不怎么样,何必跟他合作?” 李家明也心里一动,随即又摇头道:“昊哥,不成的。我二伯太忠厚了,只能是辅佐人的命,他自己当不了老大的。” “嗯”,董昊端着茶沉吟一阵,小声道:“阿明,如果有机会,你让二伯和我合作怎么样?” 嗯?李家明心里开始发紧了,这昊哥挺对自己脾气的,可真不想他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反骨仔。 “阿明,我把你当兄弟,就不会害你二伯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家明心里天人交战一番,最终还是婉拒道:“昊哥,书上说,做事可权变,做人要磊落。我们无钱无势,利用各种条件为自己谋点利,哪怕是用了点心计,只要没有损害他人的利益,这无关大雅。 王叔虽然说这个工程后,要收回我那一成干股,但送了我二伯一成股份,还给我白开份工资,这很对得起我们伯侄了。他没有做对不起我们的事,我们就不能背着他做对不起他的事,这是一个做人的原则问题。” 董昊确实还不够成熟,听完李家明的解释,居然把他们的底细给说了出来。 “阿明,你这么忠义,哥哥就没什么说得了。我舅舅的工程分两部分,这只是第一期,准备给你们县里的第一建筑公司来做,县里的领导打过多次招呼。若是产品销售顺利的话,大概明后年会扩建,到时候我去跟我舅舅说说,只要你们的报价不比其他人高,问题应该不大。” 什么叫报价不高?李家明前世是生意人,哪不知道招投标里的那些猫腻?要是招标的人里有内线,旁人想中标简直跟中**彩一样难。 这是一个还没什么城府的人,得承人家的情,李家明笑了笑,低声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拜托道:“昊哥,能帮弟弟这个忙吗?” 董昊确实很喜欢这个小兄弟,而且非常喜欢他的坦诚相待,愉快地大包大揽道:“小意思,我们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阿明,哥哥给你说认真的,这些事以后不要再去操心了,好好读你的书。我舅舅经常说,现在大家还能凭路子、靠运气赚钱,以后得凭真本事,读书就是学本事。你这么聪明,要是真能考上清华、北大,肯定会学到很多东西的。 我舅舅还说,真正能成功的人,不是指他拥有多少钱,而是指他为社会做出的贡献。阿明,相信哥哥,你很聪明也很有经商的天分,但不要去做那些投机取巧的生意,要做我舅舅那样的企业家!” 董昊的话有些散乱,可认真倾听的李家明非常明白他的意思,而且有些心绪混乱。 在李家明的前世,多年以后在全国一片房地产大热时,董昊的舅舅,也就是那位吴建国先生依然闷着头做实业,事业从起家时的制药拓展到了机械、电子等行业,成了全国颇有知名度的实业家。 有位网络媒体记者去采访他时,问他的企业为什么只做一些利润并不高的行业,而不去做利润极高的地产。以他们集团的实力、影响力,完全可以用工业用地的名义拿廉价地皮,再转手去做房地产。已经年过花甲的吴先生,只是微微一笑,淡然道:‘我不是商人,我是实业家。’ 商人与实业家除了大家都逐利之外,最大的区别在于:商人唯利是图,而实业家有梦想。 ... ... 第107章乱了 青山如黛,细雨如烟,天色刚刚放亮,阁楼上已经传来朗朗的读书声,童音清脆和着清晨的鸡鸣狗吠。 刚在厨房里将粉丝煮软放入冷水里清洗的李家明,侧耳朵听了听楼上的读书声,突然大声纠正道:“二月巴陵****风,春寒未了怯园公。海棠不惜胭脂色,**蒙蒙细雨中。海棠不是海昌!tang!” 楼上的三姐顿了一下,可背出来的依然是‘海昌不惜胭脂色,**蒙蒙细雨中’,旁边的满妹连忙小声再纠正她:“三姐,tang、tang不是chang。” 三姐脸上一红,小声嘀咕道:“课本上又没有的,还天天让人背,我就没看到他什么时候背过书。” 几个小不点装作没听到,继续歇斯底里地背着‘锄禾日当午’或是‘念天地之悠悠’。五哥哥对读书看得很重,别的事跟他闹别扭都没关系,要是等会背不出书,肯定会挨几下小竹梢的。三姐也只是一句牢骚,昨夜李家明跟王老板掰手腕,让在旁边的她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小声念了两句纠正了自己的读音后,又大声读了起来。 楼下的李家明听到三姐的口音改过来了,满意地笑了笑,也戴上耳机听英语磁带。 没一会,衣着整齐的董昊,拿着牙刷、毛巾出来了,李家明连忙拿涮牙的杯子、牙膏。昨晚王振国一走,他就不再提回县城的事,甚至还下厨做了豉油炒米粉当夜宵,让两个看完电视回来睡觉的小不点和三姐吃得满嘴流油。 “阿明,我洗冷水的。” “哦”,李家明放下了脸盆,笑道:“没吵着你吧?” “没事,起惯了早床,到了时间不起来,反而不舒服。” 董昊洗涮完,李家明的米粉也煮好了,冲阁楼上叫道:“吃饭了!” “哎”,楼上的背书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个一个下来,到李家明面前背书,背完了才去吃米粉,连跟李家明一样高的三姐也不例外。 看过了昨天李家明突然爆发的气势,董昊也不以为意,吃着撒了小葱、香菜的煮米粉,还评价道:“阿明,你这手艺可以到外面开店了,有兴趣跟哥合伙开早茶店吗?专门在工厂区里煮米粉,一碗二块五毛钱,一天赚一百五六十块钱一点问题都没有!” “工厂区有早茶店吗?那叫早点摊子好不好。” 两人的说笑,说的人不在意,可一直想着毕业后去打工的二姐记在心里,等董昊开着他的越野车走了,拉着坐在屋檐下发呆的李家明小声问道:“家明,在外面煮米粉卖,能一天赚一百五六十块钱?” “啊?” 被打断遐想的李家明愣了一下,再听了一遍二姐的幻想,不禁好笑道:“二姐,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啊?店租、税收之类的都是钱,你一天得卖多少碗米粉,才能够得上开支?” 李家明倔,二姐也不差,只是没有他那么倔而已,听堂弟这么说,非但没有打消她的幻想,反而热切道:“我们街上的米粉一块钱一碗,不照样那么多人吃,一碗最少能赚五毛钱呢!” 啊?李家明这才‘想’起来,以后二姐会在东莞开小饭店,而且生意还很不错,结婚前不但帮二伯还清了做房子的欠账,婚后还跟二姐夫在县城买了套复式房子,只是一年难得住两天而已。 “你想开小饭店?” “嗯” “行,等你毕业考试完了,我让昊哥安排一下,到县里好点的饭店去学学。” “哎”,二姐高兴得答应了一声,到厨房拿了把锄头去菜园里干活了。二伯在工地上,二婶天刚亮就和红英婶她们出门去了送菜,菜园里的活就成了二姐一个人的。农村里的女孩可没那么娇气,也就是满妹她们这样的小孩子,才能愉快地玩耍。 二姐走了,李家明继续坐在大门口,远眺着对面云遮雾绕的大山发呆。 昨夜董昊跟自己聊了半宿,基本上是他一个人在说,说的都是些他舅舅的事。若吴建国只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李家明听听也就算了,不会往心里去,可人家会成为一个成功的实业家,而且是社会声誉极好、极受那些有识之士赞誉的实业家,就不由得李家明往深处想了。 人活着一辈子,到底图点啥啊?以前李家明觉得自己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可听董昊扯了半宿,又觉得自己糊涂了。 刚开始,自己只想着要让家人过得好,要让小妹成为女大学生,找份体面的工作、找个诚实可靠的妹夫;要让父亲再婚、和美地过下半辈子。 再后来,父亲去了打工,小妹开始变得开朗了,管教满妹、金妹她们又成了他的目标。现在连皮得没边的毛砣、细狗都听话了、年龄也改小了,只要这么努力练下去,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考省师范大学的体育专业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更别说三姐、满妹、金妹她们了。 现在房子有了,而且是当街有铺面的房子,别说以后自己兄妹读大学的费用,哪怕父亲现在回来再婚,十里八乡的好女孩都由他挑。 二婚算什么?自己家里有当街有铺面的砖房子,即使女孩本人不愿意,那些现实、理智的父母都会让她们愿意,甚至还会请媒人主动****来说媒。何况父亲除了年龄稍大一点外,长得不差又忠厚老实,还有本事赚高工资。2500块钱一个月啊,还不包括奖金,他们那老板也真有眼光,知道人才对企业的重要性! 那自己还能干点什么呢? 继续帮家人出点子赚钱?这可不行,人拥有的财富一定要与他的素质相适合,如果综合素质不足以拥有那么多财富,那对他的家人就是一场灾难。那些有钱人整日纸醉金迷、穷奢极欲不就是钱闹的吗?他本人是痛快潇洒了,可他的妻子、儿女、家人呢? 没错,二伯是忠厚人,可再忠厚的老实人,发了大财就不会变?即使他不变,奈何这世界的诱惑太多,太多年轻漂亮女孩想傍大款了!李家明自认不是好人,也不相信世界上有不受诱惑的人,除非他已经躺在棺材里动弹不得,要么他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二伯这样正好,二老板的位置很适合他,钱赚得不多不少,位置不高也不低,有他在工地上管着事,还能让传猛伯他们都有个稳定的收入来源。 “家明” “啊?” 被打断的李家明茫然抬起头,端着几个菜碗的李家德笑笑道:“多谢你的菜,碗给你送回来了。” “哦”,回过神来的李家明有些黯然,四哥的道谢透出疏远的客气,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复亲密了,甚至自己还能从他眼里看出隐藏的屈辱。 以前李家明最不怕的就是这种眼神,得罪君子打什么紧,只要别轻易得罪小人就成。可今天他看着细雨中四哥的背影,突然有些害怕了。自从回到现在,除了操持家务之外,自己好象一直在以四哥当参照物,努力地读书,努力地想成为父亲、小妹的骄傲。 两年后,大洋的彼岸会上映一部伟大的电影,一个傻傻的阿甘不停地奔跑,跑过了受欺凌的童年、幸运的战场、跑过了……,跑着跑着却停下了脚步。 其实我们每天都在跟时间赛跑,跟自己的竞争对手赛跑,跑到最后即使赢了,也不会有多大的成就感,更多的是身心的疲惫。此时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追赶你,促使你继续往前跑!就这样一直奔跑下去? 都说人首先要为自己而活,不要去给自己找参照物。按自己认定的方向跑下去,如果觉得这件事情对自己没有意义了,我们也要学会放弃,不要管别人对你的评价! 可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自己的方向在哪?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时间,李家明的脑子乱了,彻底地乱了,就象外面纷飞的细雨一般,毫无轨迹可言。 ... ... 第108章妹妹要富养(上) 日子在继续,被董昊搞乱了心绪的李家明,也终于想明白了。 做人做事都求心安,只要自己心安,什么事做不得?旁人提刀砍人有心理压力,自己不照样冲着大婶就是一刀? 为什么? 就因为自己觉得那一刀砍得心安理得,自己替她找了条财路,她却蛮不讲理地护短,那就怪不得自己吃了亏后的过激报复! 此心安处是吾乡,虽是歌颂一位歌女的高洁,却也告诉世人,只要心安则天下可去,只要心安则万事可为。 想通之后的李家明又不禁哑然失笑,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居然想了个多星期。别人都说知易行难,其实知也难,尤其是要心里知道把它刻在心里,而非嘴里知道或脑子里明白。就如大家都知道抽烟不好,可依然很多人习惯抽一支,那就是他们都是脑子里知道,而非心里知道。很多事情,只有心里知道了,才能付诸于行动,而不是停留在口头或想法上。 转眼间就是初夏,农村里进入了青黄不接的季节。 往年这段日子是最难熬的,过年的腊肉不能再吃了,剩下的要留着待客;地里的菜又还是菜苗,只能吃些去年晒的笋干、豆角干、咸菜干之类的下饭。 读书伢子苦啊,一个星期就靠着那两三瓶菜干、霉豆腐下饭。十几岁的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耗光了过年时肚子里存的那点油水,眼睛又开始冒绿光了,第四节老师一说下课就往食堂里冲。 在学校里,高年级的欺负低年级的,身强力壮的欺负弱小的,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了。柳校长、陈副校长他们从教十几年,对这些事太清楚了,因而并校之前就想了很多办法,尽力避免初中部的大孩子欺负那些小学部的小孩子。 学生家庭各不相同,有些家境稍好的学生,会在饭里蒸个蛋、或是拿带盖的茶缸子蒸点油渣之类的。为了不让高年级的学生偷,或强吃低年级学生的菜,学校特意在每个蒸饭的蒸笼写上班级名称,由各班值日生戴着红袖套在值日老师的带领下,站在蒸笼前监督大家端饭。估摸着大部分学生吃完了饭来蒸饭,又会有工友时而不时地在食堂里看着,免得有手脚不干净的皮伢子偷别人的菜或是蛋。 可是老师想再多的办法,也总有管不到的地方,总有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这天中午,李家明拎着自己的饭盒回宿舍,正好看到毛伢也拿着饭盒直接往二年级的宿舍里钻,顿时停住脚步脸色黑了下来。自己平常吃得比那混蛋更好,到了饭点都饿,他端了饭不吃饭,跑一年级宿舍去干嘛? 李家明从不打架,甚至冲谁都会笑,可却是小学部公认的老大,他一停下来,跟在后面回宿舍吃饭的几个伢子生生停了下来。李家明扭过头来,看了看后面的几个伢子,随手指了一个面熟的,吩咐道:“你去二(三)班把王富生叫出来,就说我在宿舍等他。” “哎”,面熟的伢子连忙答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二(三)班的宿舍。 等李家明到了宿舍,打开箱子拿出菜瓶时,毛伢端着饭盒小跑过来了,“家明,你有事?” “你不吃饭,跑去二(三)班干什么?” 毛伢不喜欢读书但人精得很,见李家明脸色不善,就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们屋场里一个伢子受欺负了,就是八伢,以前你们叫的鼻涕鬼,我去看了看。” 嗯?李家明转过身来,盯着毛伢的眼睛,森然的眼神让他心里发麻,连忙凑过来小声道:“家明,我姆妈就在工地上帮厨,能饿得到我吗?” 这倒也是,杀猪杀羊厨子先尝,表嫂还能亏待她亲儿子?这些小猫腻,精明的柳老师是没法看到的,而二伯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只要不过分,谁会去较真? 李家明笑了笑,转过身继续倒菜,随口道:“小伢子闹,你一个大伢子掺在里面干嘛?同班的都打不赢,那就怪他自己差劲喽。” 这是正理,山里伢子打架是家常便饭,只要不是大的欺负小的、男的欺负女的,领头的伢子都不瞎掺和的。以前偶尔还会打打群架,这几年随着《霍元甲》、《陈真》等电视剧的热播,更是崇尚单挑,以前的人多势众反成了没胆的表现。 山里伢子的世界很简单,打不赢别人,你就让着点、老实点,怪只怪你自己差劲喽! 道理?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喽。 比李家明粗壮得多的毛伢心里松了口气,嘻皮笑脸地凑过来夹些干辣椒炒腊肉、油豆腐,解释道:“要是那样,我还去看什么?有个初二的伢子,仗着他人更高,抢了八伢的蛋。 家明,这次可不是我想惹事,是别人先惹我们的!” 夹好了菜的李家明点了点头,又把饭盒合上,边往外走边道:“别打坏了人,要是他愿意赔偿也行,抢了六伢一个蛋,就让他赔五个。没有蛋,就让他赔一块钱,现在的蛋是两毛钱一个吧?” “哎”,毛伢兴奋地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回自己宿舍吃饭。 李家明出了宿舍,到一楼卖菜的阿姨那,买了一毛钱的煮洋葱倒在饭盒里,才一边吃一边往女生宿舍走去。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好了,不象大部分同学那样只靠两三瓶菜干、霉豆腐之类的下饭,菜瓶里不是腊肉就是油豆腐、豆腐干,还可以每顿饭买一毛钱的蔬菜吃。 可是,满妹嘴刁,连小妹也嘴刁了,宁愿省下那一毛钱去买‘华华丹’、‘酸梅粉’,也不愿意买蔬菜吃。这可不行,这没油水的煮洋葱、青葫芦确实味道不怎么样,可却能提供人体必需的维生素。李家明试过每天给小妹、满妹每人三毛钱,可发现即使这样,她俩照样背着自己去买小零食,就是不想吃这难吃的煮南瓜或是青葫芦。 这是好事,这证明小妹胆大了,敢偷偷违背自己的吩咐了。李家明高兴之余,也多了项任务,那就是每顿饭去盯着她俩吃蔬菜。哎,可惜现在婶婶她们收不到菜了,只能由王老板从县城寄菜过来,否则她们每天可以帮大家带点菜,也用不着吃这猪食一样的水煮菜。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时,李家明的饭盒也差不多空了,小妹和满妹她们四个正端着她们的饭盒等在卖菜的阿姨那。 “周师母,打四角钱洋葱。”(能在学校里卖菜的,都是单职工的老师家属,也算是当时老师家属的一种福利吧) “家明啊,你这哥哥当得可真细心。” 黑瘦的周师母是陈副校长的妻子,左边脸上有块很大的青色胎记,经常被她遮在头发里,她们一家因为陈副校长教学成绩突出,几年前就全家转了城镇户口、吃上了国家粮,还当上了副校长,这一直是她仅次于两儿子考上师专的骄傲。她对这个每天两顿都来买四毛钱菜,给妹妹们吃的学生非常喜欢。她卖菜不但收钱而且收米,一开水瓶盖的米就可以换一毛钱菜,虽然这一两半米也能卖一毛钱,但总是个麻烦不是? 周师母用勺子在漂着一层油花的菜桶里搅了两下,打上的煮洋葱却没几颗油花,李家明也一点不介意,还有礼貌地道谢。 这年头大家都苦,陈副校长就三百多块钱工资,要供着两个高中生、一个大专生,家庭情况可想而知。周师母若是把漂在菜上的油花给了自己,她剩下的菜还要不要卖?小人物有小人物生存的智慧,这不能怪她小气。 满妹、小妹她们四个小家伙皱着脸端着饭盒,跟着李家明到宿舍楼下的树荫里吃饭。这菜确实难吃,别看菜桶里浮了层油花,其实是菜煮熟后放的‘浮面油’,菜本身是没用油炒的;而且若是煮久了的叶子菜,还隐隐有股猪潲的气味。 见四个妹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李家明猜想星期天给她们买的零食吃完了,满妹和小妹这两小家伙又在无声抗议自己没收了她们的零花钱,笑笑道:“赶紧吃,等会带你们上街。” “真的?” “嗯,你们这三天都读书很认真,作业一个都没错,应该奖励你们了。” 两个小不点立即加快了速度,嘴里还不停地提条件,稍懂事点的金妹和桂妹也变得眉开眼笑。 “我要果丹皮,还要干脆面,要有小熊(小浣熊)的那种!” “行!” 李家明笑眯眯地等四人吃完饭,又带着她们四人蒸好饭,一手一个牵着小妹和满妹,带着她们四个小家伙上街,顺便看看自己家那两幢正浇筑第一层框架的砖屋。 女孩嘛,就是要富养,只要她们吃饭、吃蔬菜,吃点零食算什么?现在家里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没能力给妹妹吃点零食,相反家里的经济情况相当不错了。父亲每个月寄两百块钱回来,自己又能在工地上兼会计一个月赚三百块,别说米、菜不用自己管,即使要自己管,都够自己两兄妹过着比大部分人更好的生活了,还能捎带上满妹、金妹、桂妹。 ... ... 第109章妹妹要富养(下) 随着经济大潮的到来,崇乡这个宁静的山里集镇,终于打破了多年的沉寂,开始变得喧闹起来,而引爆这喧闹的事件,就是年初乡上领导拍脑门决定的街道改造。国人都有财不露白的习惯,也有出头的椽子先烂的观念,乡上刚出台这个奇葩政策时,所有的人都在观望。 三十块钱一平方米的地皮? 每个农村男丁都有三分宅基地,建房时只要交五十块钱的手续费! 必须建三层的平顶砖房,还要一年内完工?知道建一幢这样的砖房要多少钱吗? 可让所有人、包括乡上的领导们都没想到的是,四年前违反计划生育、还打伤乡上干部,被派出所关了十几天的李传民,突然买下四百平方米的地皮;紧接着大家公认的首富张卫国又买了两百平方米的地皮。这一下,所有在街上盖木棚子做生意的人都坐不住了,都拿出存折去信用社、农行取钱,挥舞着大把的钞票涌向乡政府。 生意人比普通人更知道,生意是怎么做的。顾客来了,一边是漂亮的铺面,一边是破破烂烂的木棚子,货物价钱又是一样的,生意会往哪边跑? 地皮好办,百八十米长的小街不够大家分了,沿着小街再批过去就是,反正这一带都是只能长茅草的荒地,只要领导点头、土地办盖章就行。难办的是钢筋水泥,水泥还只要舍得花钱,不愁买不到,可这钢筋却是有价无市。 王振国是个精明、敢赌的生意人,一看到崇乡人开始涌进乡政府,就知道发财的机会来了,第一时间在县城里囤积钢材。连忠厚的李传民也被他说服了,他和李家明分到的四十五吨钢材,除了送人情的、自用的不到二十吨外,其余的都被王振国卖出三千七百五十八块钱一吨的高价,足足比物资局的平价钢材高出两倍多。 那个敢赌的王振国赚了多少钱,李家明不知道,只知道人家买了辆新北京吉普,但他知道自己赚了多少。一千二的买价,三千七百六的卖价,这个算术题目太好算了。李家明伯侄多赚了三万多,不但紧巴巴的建房款宽松了,连抵押贷款都不用,就可以将那一排房子简单装修一遍,等于辛苦半年白得一排六个铺面的三层砖房,而且还是在街上黄金地带的。 如果不是这次街道改造,恐怕没几个人知道,原来崇乡街上做生意的人不穷,那么贵的钢筋仿佛不要钱地一吨吨买来,转眼就成了工地上的钢混或砖混结构。不过,在街上做生意多年的那些人花干净了积蓄,这场财富喷泉也走向了终点。这年头的人们还是太穷,能花三四万块钱建幢三层砖房的人,毕竟只是极少数。可对于李家明伯侄来说,好事还没完,当他牵着满妹、小妹,带着金妹、桂妹来到工地上时,二伯眉开眼笑地叫他过去。 “二伯,什么事?” “好事”,二伯挥挥手,将四个小不点轰远点,小声道:“我们隔壁的游老板、王老板来跟我商量,想跟我们共一扇墙。除了他们跟我们平摊费用外,另外再补我们一千块钱一扇墙。” 李家明懂一点建筑,知道一幢全框架砖房最费钱的就是那个框架,何况现在的钢筋水泥这么高的价格。若是自己和二伯答应他们,省下来的钢筋、水泥再添一点,就可以将他们房子的砖混结构变成全框架结构,两者之间的优劣,哪怕是外行人也知道。何况,他们还可以增加一扇墙的使用面积,楼上楼下三层那可是十几个平方米,少说值两千块钱呢! 呵呵,自己家的这些钢混框架可是真材实料的,用得全是上好的12mm的螺纹钢!要不是日后大家是邻居,自己不但要他们平摊费用,还至少另外再补几千块钱。上赶生意的历来就不是好买卖,送上门的讹人机会可也不多! “行,那就答应他们吧。” 李传民见侄子答应了,也笑眯眯地小声道:“嗯,大家以后都是邻居,方便他们也就方便了我们。何况,我们也不吃亏,等于白捡四千多块咧。” ‘嘿嘿嘿’,李家明也陪着二伯笑了起来,有了这四千来块钱,自己就可以将小妹的房间装修得非常漂亮。妹妹嘛,就得富养,住最好的、穿最好的、吃最好的。吃最好的,自己是没办法满足她,但住最好的、穿最好的,在其他地方省一省,还是可以办得到的。 小学五年,马上就要六年制了,再加上初中三年,小妹至少可以住八年。花几千块钱,让小妹舒舒服服地住八年,这生意无论怎么算都不亏!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自己正愁去哪弄点钱替小妹将闺房搞漂亮点,钱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遐想了一阵小妹看到漂亮的闺房会如何兴奋尖叫,李家明愉快地牵着她和满妹,再带着金妹、桂妹两个小尾巴走向供销社。 供销社虽然还硬撑着国有制,可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卖的东西也比那些木棚子里更贵一些,但他们的质量也比那些私人小店更好。旁人或许不会注意商标、产地、卫生合格证之类的东西,但李家明太重视这些了。特别是要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李家明宁愿多花那几毛钱,也不想让妹妹吃那些小作坊里生产出来的零食。 “阿姨,买两斤桃酥饼、两斤麻花,还有十六瓶‘华华丹’、十六根‘果丹皮’……嗯,再拿四版娃哈哈酸奶。” 李家明一高兴,将平时买的零食里,又加了桃酥饼、麻花、酸奶之类的,更让四个小家伙兴高采烈。那个对其他顾客不冷不淡的中年妇女售货员也满面笑容,快手快脚地帮他们称桃酥饼、麻花,拿各类小零食。 这可是李传民的儿子,听说他在广东一个月拿三四千块钱,还在街上做了两幢砖屋!啧啧,自己是女儿早嫁了,要是还没嫁,一定要请个媒人去说说亲。 二婚怕什么?年龄稍大一点怕什么?有这么懂事的崽,还有这么乖巧的女儿,嫁过去还能吃苦? ... ... 第110章五毛钱背后的道理 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帮王老师改了一叠试卷的李家明回到宿舍时,大家已经吃好了饭,正凑在一起兴奋地吹牛皮,旁边还扔着一堆的空饭盒。面向着宿舍门的告伢见他进来了,指了指他的箱子道:“家明,你婶婶送菜来了。” 听到告伢的招呼声,一帮伢子要么抬头、要么转头全部看了过来,左边脸肿得老高的毛伢笑的样子极难看。 “赢了?” “嗯,那个打短命的,我打了他一餐(顿)就老实了,还赔了八伢一块钱。” “哦,你们聊,我吃饭。” 打赢了毛伢正兴奋着,应了句:“哦,你的菜我们帮你吃了一半,这天气热,馊了怪可惜的!” 妈的,这叫什么话?这天热吗?吃了老子的菜,还是帮老子的忙? 哭笑不得的李家明看了看箱子上的菜瓶和饭盒,三罐头瓶菜只剩下三个半瓶,还不错,好歹给自己留了一半,明天可以不吃那难咽的水煮菜了。 真饿了,李家明打开饭盒、菜瓶,洋葱炒蛋、西葫芦炒肉、油煎小河鱼,一看就知道是二婶送来的,其他婶婶可舍不得炒这样的好菜。一阵狼吞虎咽后,李家明才认真听正亢奋的毛伢吹牛。 还不错,现在的伢子都受了电视剧的影响,一个五年级的伢子跑到初二男生宿舍去打架,居然几十个人围着看他们单挑,愣是没一个劝架、帮忙的。那小子输了后,他那帮同学、朋友居然还笑他丢了初二伢子的脸。 这时代真是单纯啊,伢子们比的是谁更勇敢、更能打,打不过就干净利落地认输,再过几年就得变成比谁的兄弟多、比谁更有钱喽! 李家明也乐呵呵地听着毛伢吹,吃饱了才打断道:“毛伢,明天放学后,把你家的鱼网借我用两天。” 往常这时节的鱼网不好借,现在正是河鱼繁殖的季节,那鱼象不要命样地往上游冲,但今年毛伢的父母都在工地上赚钱,哪有时间去河里放网捉鱼?毛伢答应了声,又陪着笑道:“家明,昊哥明天会来?” 明天董昊会不会来,李家明还真没多少把握,他想弄点鱼就是想解解馋。河鱼可不同于街上买的鱼,肉质更紧也更鲜美得多。 “上次没吃够是吧?行行,明天晚上继续去我那吃饭,你跟告伢早点回去,到河里拖两网,看能搞点桂(鳜)鱼不。” “哎”。 领头的毛伢、告伢愉快地答应了声,去李家明那吃饭,吃得好不说,关键是有面子!人家跟自己这样的皮伢子不同,人家是天才,晚上去辅导他三姐时,连她们班上的学生都去向他请教;而且人家又够狠、够恶,比初三伢子都更高了的毛砣都在他面前老老实实,还不是被他打怕了?更重要的是李家明比学校里所有的老大都大方、气派,毛伢、告伢自己后面跟着一群小萝卜头,但他们也不会象李家明这样,有点好吃的还会惦记着小伙伴们。 跟这样的老大混,以后能不能沾光?他们包括他们后面的一帮小萝卜头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也还没那个远见去想未来那么遥远的事,但他们知道跟李家明混,现在的面子上有光! 吃饱了饭,李家明将饭盒扔在箱子上,跟告伢打了个招呼,自顾自地走了,正凑在人堆里扯淡的毛砣、细狗也立即起身跟上。洗饭盒、拿米蒸饭,这些事都是小弟们的活,他这个当老大的老大的人是不用管的。 现在的中考、高考录取率极低,学生伢子里若没有能挑头、能服众的就是一盘散沙,各人玩各人的、各班玩各班的、各个小团伙玩各个小团伙的。若有象李家明这样妖孽,则很容易在学生里形成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一个是认真读书的,另一个是混日子的,而他本人就是两个世界都公认的老大! 混就会有混的规矩,老大给小弟撑腰、提供武力保护,小弟给老大干点活,这是很公道的。李家明只能勒令毛伢、告伢他们不得让小的敬贡,但不可能让他们一点特权都不享受。 出了宿舍楼,三人往操场上走,跟在后面的细狗见旁边没人,小声道:“家明哥,毛伢让那伢子赔了一块钱,只给八伢五角钱,他自己得了五角。” 李家明的脚步都不停,也小声道:“莫管,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毛伢帮鼻涕鬼打了架,得他五角钱也应该的。” “可鼻涕鬼是他堂弟啊?” 堂弟?李家明笑了笑,这算什么理由?想‘当初’自己找毛伢帮忙,那小子不但跟自己是发小,而且他哥哥娶了自己大堂姐,大家还是不出三服的亲戚,照样收了自己五万块钱。只是那小子拉着自己带着他那帮手下,连夜去省城里喝大酒、找小姐,花干净那五万钱才算完事。当时的他的说法是什么来着? 对,‘弟兄们,明伢是我表弟,也是我发小、死党,还是我嫂嫂的亲老弟。兄兄弟弟一世年,他找我帮忙,不收钱不合规矩,老子手下还有你们这帮打短命的讨债鬼;收了钱,老子心里又过意不去。得了,大家吃好、喝好,得会多找几个漂亮妹子泄泄火,花干净这些钱,老子守了规矩心里也爽了!’ 那些话听着合情合理又重情重义,其实就是几句糊弄那些混混的狗屁。若不是自己‘当时’生意做得挺大,指不定什么时候他要求到自己头上,恐怕那五万钱他会先留一半,再分一半给他那帮手下。 人嘛,谁都不是圣人,哪会没一点私心?帮了忙一点回报都不要,人家又不是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还要凡人的香火呢。 这些道理,李家明跟细狗解释半天,他还是半懂半不懂,反问道:“家明哥,你帮我们这么多,不也没看到你问我耶耶姆妈要什么?” 这话还真问到点上了,连年纪更大的毛砣也停下脚步看着李家明。十几岁的伢子虽然很热血,可毛砣他们都是寒门子弟,比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懂事得早,耳濡目染的就是‘亲兄弟,明算账’,见多了婶婶她们为了点小事绊嘴吵架,还不至于热血到以为是兄弟就该两肋插刀。哪怕是七个叔伯很团结,那是对外的团结,对内涉及到钱、物的事,一样算得清清楚楚。 大人们说李家明、文妹的小学、初中、高中学费由他们负担,但那也是他们大人主动提出来,家明再三推辞不了才接受的,若是大人们不半逼着,他是不会要、更不会自己提出来的。他这么帮大家,又图点什么?兄弟感情是兄弟感情,可大家只是共一个太公的堂兄弟,又不是真正的亲兄弟,哪有白花七八年时间来帮堂兄弟的道理啊? ‘嘿嘿嘿’,李家明笑了几声,反问道:“今天我二婶来送菜,你们也有一份吧?” “嗯”。 “这不就结了?要是我二伯家没钱,我二婶来送菜,最多是我和文文也会有,你们想都别想。我帮你们的忙,在你们看来很大,在我看来不过是顺手的事。再说,我们李家不比其他人家,人丁本来就少,你们以后要是有了出息,要是我屋里有事,你们还能站在旁边看?” 李家明这些话很世故,却说的是道理。传猛伯他们负担了自己兄妹的学费,那就除了监督这些堂兄弟姐妹的学习之外,还要教他们做人的道理。没有回报的忙,偶尔为之无所谓,但若是真以为不图回报才是好人、亲戚朋友之间就应该无偿帮助,那就天错地错了。 毛砣、细狗都会长大的,日后求人的时候肯定不会少,只要他们知道人家帮了忙,就要主动回报人家,以后人家才会愿意继续帮他们,路也会越走越宽。 ... ... 第111章历史的惯性 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帮王老师改了一叠试卷的李家明回到宿舍时,大家已经吃好了饭,正凑在一起兴奋地吹牛皮,旁边还扔着一堆的空饭盒。面向着宿舍门的告伢见他进来了,指了指他的箱子道:“家明,你婶婶送菜来了。” 听到告伢的招呼声,一帮伢子要么抬头、要么转头全部看了过来,左边脸肿得老高的毛伢笑的样子极难看。 “赢了?” “嗯,那个打短命的,我打了他一餐(顿)就老实了,还赔了八伢一块钱。” “哦,你们聊,我吃饭。” 打赢了毛伢正兴奋着,应了句:“哦,你的菜我们帮你吃了一半,这天气热,馊了怪可惜的!” 妈的,这叫什么话?这天热吗?吃了老子的菜,还是帮老子的忙? 哭笑不得的李家明看了看箱子上的菜瓶和饭盒,三罐头瓶菜只剩下三个半瓶,还不错,好歹给自己留了一半,明天可以不吃那难咽的水煮菜了。 真饿了,李家明打开饭盒、菜瓶,洋葱炒蛋、西葫芦炒肉、油煎小河鱼,一看就知道是二婶送来的,其他婶婶可舍不得炒这样的好菜。一阵狼吞虎咽后,李家明才认真听正亢奋的毛伢吹牛。 还不错,现在的伢子都受了电视剧的影响,一个五年级的伢子跑到初二男生宿舍去打架,居然几十个人围着看他们单挑,愣是没一个劝架、帮忙的。那小子输了后,他那帮同学、朋友居然还笑他丢了初二伢子的脸。 这时代真是单纯啊,伢子们比的是谁更勇敢、更能打,打不过就干净利落地认输,再过几年就得变成比谁的兄弟多、比谁更有钱喽! 李家明也乐呵呵地听着毛伢吹,吃饱了才打断道:“毛伢,明天放学后,把你家的鱼网借我用两天。” 往常这时节的鱼网不好借,现在正是河鱼繁殖的季节,那鱼象不要命样地往上游冲,但今年毛伢的父母都在工地上赚钱,哪有时间去河里放网捉鱼?毛伢答应了声,又陪着笑道:“家明,昊哥明天会来?” 明天董昊会不会来,李家明还真没多少把握,他想弄点鱼就是想解解馋。河鱼可不同于街上买的鱼,肉质更紧也更鲜美得多。 “上次没吃够是吧?行行,明天晚上继续去我那吃饭,你跟告伢早点回去,到河里拖两网,看能搞点桂(鳜)鱼不。” “哎”。 领头的毛伢、告伢愉快地答应了声,去李家明那吃饭,吃得好不说,关键是有面子!人家跟自己这样的皮伢子不同,人家是天才,晚上去辅导他三姐时,连她们班上的学生都去向他请教;而且人家又够狠、够恶,比初三伢子都更高了的毛砣都在他面前老老实实,还不是被他打怕了?更重要的是李家明比学校里所有的老大都大方、气派,毛伢、告伢自己后面跟着一群小萝卜头,但他们也不会象李家明这样,有点好吃的还会惦记着小伙伴们。 跟这样的老大混,以后能不能沾光?他们包括他们后面的一帮小萝卜头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也还没那个远见去想未来那么遥远的事,但他们知道跟李家明混,现在的面子上有光! 吃饱了饭,李家明将饭盒扔在箱子上,跟告伢打了个招呼,自顾自地走了,正凑在人堆里扯淡的毛砣、细狗也立即起身跟上。洗饭盒、拿米蒸饭,这些事都是小弟们的活,他这个当老大的老大的人是不用管的。 现在的中考、高考录取率极低,学生伢子里若没有能挑头、能服众的就是一盘散沙,各人玩各人的、各班玩各班的、各个小团伙玩各个小团伙的。若有象李家明这样妖孽,则很容易在学生里形成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一个是认真读书的,另一个是混日子的,而他本人就是两个世界都公认的老大! 混就会有混的规矩,老大给小弟撑腰、提供武力保护,小弟给老大干点活,这是很公道的。李家明只能勒令毛伢、告伢他们不得让小的敬贡,但不可能让他们一点特权都不享受。 出了宿舍楼,三人往操场上走,跟在后面的细狗见旁边没人,小声道:“家明哥,毛伢让那伢子赔了一块钱,只给八伢五角钱,他自己得了五角。” 李家明的脚步都不停,也小声道:“莫管,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毛伢帮鼻涕鬼打了架,得他五角钱也应该的。” “可鼻涕鬼是他堂弟啊?” 堂弟?李家明笑了笑,这算什么理由?想‘当初’自己找毛伢帮忙,那小子不但跟自己是发小,而且他哥哥娶了自己大堂姐,大家还是不出三服的亲戚,照样收了自己五万块钱。只是那小子拉着自己带着他那帮手下,连夜去省城里喝大酒、找小姐,花干净那五万钱才算完事。当时的他的说法是什么来着? 对,‘弟兄们,明伢是我表弟,也是我发小、死党,还是我嫂嫂的亲老弟。兄兄弟弟一世年,他找我帮忙,不收钱不合规矩,老子手下还有你们这帮打短命的讨债鬼;收了钱,老子心里又过意不去。得了,大家吃好、喝好,得会多找几个漂亮妹子泄泄火,花干净这些钱,老子守了规矩心里也爽了!’ 那些话听着合情合理又重情重义,其实就是几句糊弄那些混混的狗屁。若不是自己‘当时’生意做得挺大,指不定什么时候他要求到自己头上,恐怕那五万钱他会先留一半,再分一半给他那帮手下。 人嘛,谁都不是圣人,哪会没一点私心?帮了忙一点回报都不要,人家又不是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还要凡人的香火呢。 这些道理,李家明跟细狗解释半天,他还是半懂半不懂,反问道:“家明哥,你帮我们这么多,不也没看到你问我耶耶姆妈要什么?” 这话还真问到点上了,连年纪更大的毛砣也停下脚步看着李家明。十几岁的伢子虽然很热血,可毛砣他们都是寒门子弟,比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懂事得早,耳濡目染的就是‘亲兄弟,明算账’,见多了婶婶她们为了点小事绊嘴吵架,还不至于热血到以为是兄弟就该两肋插刀。哪怕是七个叔伯很团结,那是对外的团结,对内涉及到钱、物的事,一样算得清清楚楚。 大人们说李家明、文妹的小学、初中、高中学费由他们负担,但那也是他们大人主动提出来,家明再三推辞不了才接受的,若是大人们不半逼着,他是不会要、更不会自己提出来的。他这么帮大家,又图点什么?兄弟感情是兄弟感情,可大家只是共一个太公的堂兄弟,又不是真正的亲兄弟,哪有白花七八年时间来帮堂兄弟的道理啊? ‘嘿嘿嘿’,李家明笑了几声,反问道:“今天我二婶来送菜,你们也有一份吧?” “嗯”。 “这不就结了?要是我二伯家没钱,我二婶来送菜,最多是我和文文也会有,你们想都别想。我帮你们的忙,在你们看来很大,在我看来不过是顺手的事。再说,我们李家不比其他人家,人丁本来就少,你们以后要是有了出息,要是我屋里有事,你们还能站在旁边看?” 李家明这些话很世故,却说的是道理。传猛伯他们负担了自己兄妹的学费,那就除了监督这些堂兄弟姐妹的学习之外,还要教他们做人的道理。没有回报的忙,偶尔为之无所谓,但若是真以为不图回报才是好人、亲戚朋友之间就应该无偿帮助,那就天错地错了。 毛砣、细狗都会长大的,日后求人的时候肯定不会少,只要他们知道人家帮了忙,就要主动回报人家,以后人家才会愿意继续帮他们,路也会越走越宽。 ... ... 第112章细节与钻营 夕阳西下,金色余晖笼罩着大山,洒在河面上金光鳞鳞。一个精干的年轻人、三四个半大伢子拉着一张拦网,在水流湍急的河滩上,围捕从下游深水处到上游急水滩上产卵的桂鱼。河滩上还有四个大呼小叫的小女孩,追着河里的人跑,看到有鱼扔上岸就兴奋地跑过去,不是桂鱼就伸出小手按住,看到是背上有刺的桂鱼急切地尖叫。 “五哥哥(哥哥),快快,又是一只桂鱼!” “吴伯伯,快来啊!” 拿着大木桶跟在后面的李家明、吴建国则笑呵呵地小跑过来,捡拾着河滩上活蹦乱跳的餐条鱼(白条)、桂鱼,偶尔还有洄游到上游来产卵的阳胱鱼(青鱼)。 鱼真多啊,在没有电瓶、毒药、大量水库的年代,河里的鱼不但多而且大。没有半个小时,李家明手里的木桶就沉甸甸的,皮鞋锃亮还穿着西装的吴建国见状,连忙喊河里的人上岸:“够了够了,别抓了,别抓了!” 他这么一叫,正玩得高兴的董昊、毛伢他们只好罢手,收起拦网上岸。李家明也觉得半满的大木桶还不够,可客人叫了停,他也只好玩笑道:“吴伯伯,您也太善良了。” 吴建国听董昊说多了李家明的事,知道这早慧的小子明白自己的意思,笑呵呵道:“伯伯的爷爷,可是渔民哦。” “您的爷爷,至少也应该是解放前吧?那个时候就有休渔?” “休渔?嗯,这个词好,不愧是小天才。” 吴建国夸奖了一句,笑眯眯地解释道:“那倒也不是,我听我爷爷说,他们以前打鱼时,鱼类繁殖的季节是会尽量少打几网的。哎,这几年我们那经济好,海鲜就值钱了,哪还会有人遵循传统?” 解释完,吴建国又遗憾地感叹道:“照这样下去,再有几年,海里的鱼都会被他们打干净喽” 有远见!李家明暗赞了一句,也放弃了晚上等客人走了,再带着毛伢他们来捉鱼的打算。现在是鱼儿们繁殖的季节,古人尚且知道春季禁渔猎呢,自己就别来造这孽了。当然,这河里的鱼也迟早会被人电、毒、炸光的,要造孽也让毛伢、告伢他们来,当老大的就要有当老大的样子!干活、造孽,那都是小弟、马仔的事,坐享其成才是老大的活。 大家回到家里,二婶她们已经煮好了饭、炒好了几个菜,只等着捉来的鱼。吴建国对餐条鱼、青鱼没兴趣,但对那些背上长刺的桂鱼独有情钟,收拾完那条最大、足有一斤多的大桂鱼,就到厨房里笑道:“嫂子,这鱼我来做。” “那怎么好意思?” “没事,以前我在修水插队时,最喜欢吃这桂鱼了。” “你在修水插过队?” “嗯” 吴建国应了一声,开始在桂鱼背上剖花刀,再将鱼的两面和肚子抹盐……。 桂鱼学名叫鳜鱼,‘桃花流水鳜鱼肥’指的就是这种体色棕黄,腹灰白,体侧有许多不规则斑块、斑点的鱼。鳜鱼肉质细嫩,刺少而肉多,味道鲜美,只是崇乡的做法与吴建国的大相径庭,他们习惯红烧,还得放最辣的辣椒。 李家明拿着收拾好的其他几条鳜鱼进来,见吴建国在做清蒸鳜鱼,打趣道:“吴伯伯,入乡就得随俗,您在修水插过队,就没习惯我们这的饮食?” “别提了,你们这的人简直是吃辣椒不要命,我在修水一年,就没吃过几顿好饭。从萝卜、青菜到鱼、肉、蛋,也就是汤里不放辣椒。行了,我吃我的清蒸,你们吃你们的辣椒炒鱼。” “什么叫辣椒炒鱼?我们这叫红烧好不好?” 李家明玩笑了一句,开始动手做红烧鱼,鳜鱼可是好东西,二婶那种做法可不行。 将姜蒜切片放入大碗中,再加入酱油、米酒调成汁……,等李家明做好两大盆红烧鳜鱼时,吴建国也腌渍好了他的大鳜鱼。对李家明手艺有信心的董昊,拿起双尝咸淡的筷子夹了块放入嘴中,赞叹道:“家明,现在我是越来越想拉着你去开饭店了。就你这手艺,到我们那去开店,绝对能发大财!舅舅,你尝尝,真不辣。” “真的?” 吴建国接过筷子,刚想去夹看着很诱人的红烧鱼,李家明连忙笑着阻止道:“吴伯伯,您尝昊哥刚吃的那盆,那盆清淡些。” “嗯?” “盐生百味,我们乡下人口味重。” 吴建国笑了笑,看看菜盆里的鱼,又伸筷子到另一个盆里夹了块鱼尝了尝,点头夸奖道:“不错,除了辣之外咸淡合适,可以到饭店里当小工了。” 旁边人都听不懂,可李家明听得懂,却没再接话了,只是站在旁边嘿嘿直乐。自己将能说的都说给了董昊听,以人家的精明,能屈尊来一趟,已经非常看得起自己了。不对,应该说是人家想起了夭折的幼子,才心软来这一趟。李家明还没有自大到,会以为吴建国真把自己当成了他夭折儿子的化身,若这大人物如此重感情,也不可能日后有那么大的成就。 “点解?” 吴建国笑而不答,指了指站在旁边傻乐的李家明,自顾自地去蒸他的鱼。 “阿明,为什么啊?” “这个这个”,李家明挠了挠头,迟疑道:“可能是不好看吧?我听电视上说,做菜要讲究色香味,我们乡下人哪有那么多讲究?” “对喽” 吴建国赞了一句,指点自己外甥道:“昊仔,你要多向阿明学一学,做什么事之前都要考虑周全,尽力将每一个环节都考虑到。我们做企业的,虽然不需要象商人那样钻营,可一样要注重细节。做企业就是做人,除了要追求产品的品质,还要时刻为顾客着想。要记住,我们赚的每一分钱,都是来自于顾客,顾客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这些话很散乱,甚至有文不对题的感觉,可落在李家明耳里,饶是‘纵横商海多年’,也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热,也幸好厨房里灯光不甚明亮,看不出他的异样。这是在敲打自己啊,自己这些小伎俩,哪能瞒得过人家的法眼?或许是因为自己年龄还小,人家才不介意被自己利用一把,当成看戏样看自己如何表演。 不过,一个比李家明会钻营的人来了,门外响起了吉普车的引擎声,那位无孔不钻的王大老板来了,老远就听到他的大嗓门。 “家明,滚出来迎接你王叔叔!” 李家明苦笑几声,低声道:“吴伯伯,您别介意啊,我真没通知他。” “没事,去招待客人吧。” “谢谢”,李家明低声道了声谢,出了厨房去迎接特意带来一堆礼物的王大老板。 哎,王老板这人不坏也会钻营,可就是格局不够。自己跟他感情没那么好,却偏偏要熟不拘礼,显示与自己关系的多亲密,在吴建国这样的人面前玩这样的心眼,这不是让人贻笑大方吗? 不过腹谤归腹谤,出了厨房门李家明照样满面笑容,将故作亲密的王老板迎进堂屋,替他沏了杯热茶,还伸手勒索了二百块钱菜钱。这一顿饭就花了四十多块钱买菜,虽然是昊哥出的钱,但也不妨碍自己沾点小便宜啊? 真正熟不拘礼的董昊站在厨房门口直乐,李家明得意洋洋地掸着两张百元大钞,推开他进厨房拿菜篮子,去大伯家送菜、请客。 “阿明,你可真够奸!” “切,这叫愿打愿挨好不好?” ... ... 第113章最后的表演 天色将暗未暗,李家明拎着装满菜的竹篮子,又来了他鄙夷的大伯家。 “大伯、大婶,” 李家明招呼都还没打完,刚进厨房的三伢扫了眼他手里的竹篮子,鄙夷道:“家明,有意思吗?” “有意思,我李家明做人很讲究,以前你和四哥把我当弟弟看,我就把你俩当兄长敬重!现在我们三兄弟闹翻了,你们有你们的立场,我有我的原因,谈不上谁对谁错。” 李家明神色不变地说完,不紧不慢地将菜肴从篮子里拿出来,看都不看嘲弄他的三哥,又缓缓道:“亲无三代,族有万年。三哥,我们李家满打满算就十六个男子人,我们之间再有矛盾,关起门来打生打死都没关系,但李家要兴旺起来,不要让外姓人看笑话。 说句难听的话,太公名下靠自己能出头的子孙,也就是我们三个。以后你们两兄弟帮不帮我,我不在乎;但要是你们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菜端完了,话也说完了,李家明拎起空篮子,施施然地离开这间昏暗的小厨房,刚走到厨房门口,迎面碰到头发湿漉漉的李家德。 “家明,谢谢了。” “嘿嘿,这有什么谢的?” 等外面的脚步声远去了,被堂弟呛得红面涨颈的李家道沉声道:“耶耶(爸),他真有这么大度?” 没有,肯定没有,这畜生只是看到了自己两个儿子会有出息,才不计前嫌主动来示好,但城府颇深的李传健不想再闹下去了。他本质上就是个懦弱的人,否则也不会凡事让老婆冲在前,他躲在后面出谋划策。李家明这个侄子在他眼里就是头凶兽,自己两儿子虽然算得上天资聪颖,可要是跟那混蛋扛上了,十有**讨不了好。何况这种理智的狠人,比只凭冲动的狠人更可怕。 “三伢,要说读书,他比家德差得了多少?他求得到我们吗?” 求不到,确实求不到,不但李传健他们一家这么认为,就连董昊那外人也这么认为。当李家明拎着空篮子回到家时,董昊冲他竖了下拇指,暗赞自己这细佬仁义。 李家明回到家没几分钟,吴建国的清蒸鳜鱼也火候刚刚好,他亲自端着这盘他自手做的菜去堂屋,还热情地与王老板、李传民歉意道:“振国兄、传民兄,失礼了失礼了。我们广东人好吃,这野生鳜鱼而且是清水鱼,太难得了太难得了。” 生意人都是眉目通透的人,王振国能拉起一支工程队,也是个心思灵动之人,哪会介意这点失礼了,连忙帮着挪菜盘子腾位置,凑趣道:“千金难买心头好嘛,我就经常被家明那臭小子取笑,除了赚钱外什么爱好都没有,简直是白活了几十年”。 自己说过这话吗?李家明嘿嘿直乐,吴建国放好他亲爱的清蒸鳜鱼,与王老板、李传民重新握了下手,还不忘跟红英婶她们陪罪:“各位嫂子,让你们见笑了啊。我们这种好吃的人,看不到浪费珍贵食材,我在修水插过队,知道各位的口味与我们不同,所以只做一盘清蒸鱼,失礼了失礼了!” 主人哪会介意贵客的失礼?一时间,堂屋里宾主俱欢、气氛融洽。 成功者自有成功之道,一顿饭下来,大家在吴建国的气场影响下,都觉得如沐春风。连想钻营的王振国,都不知不觉跟着他的谈话节奏走,只顾着喝酒、聊天,将他的正事扔到了脑后。 等到吃完了饭,二姐、三姐给客人端上茶,堂屋大门一开一关,清冷的山风一吹,半醉的王振国才猛然清醒。厉害,大人物就是大人物,大家喝得这么高兴,愣是让自己一句正事都没说出来。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酒都喝完了,吴建国反而主动提起了这事。 “传民兄、振国兄,我跟家明这孩子投缘,上次他帮我找到石蜜,可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你们二位是做建筑的,按理说我该帮忙,可我也有我的苦衷。 振国兄,你跟县一建、二建的头头们都很熟吧?我们做企业的,与地方政府的关系是不能马虎的,还请二位多多见谅啊。” 不愧是大人物,连拒绝都透出坦诚,吴建国的话让有些心理准备的王振国失望,可心里又觉得比较舒服。人都是这样的,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对自己坦诚,就会觉得受到了对方的尊重。 “是是,我也就是想认识下您这样的实业家,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哎,我们同古地方小啊,我们这些的民营企业,哪敢跟政府的企业抢饭吃啊?” 吴建国笑了起来,拍着王振国的肩膀玩笑道:“振国兄,这话我可不敢苟同,崇乡中小学的工程,还不是被你们腾达公司抢到了?相信我,暂时的成败不代表未来!” 这是答应带自己进圈子了,灵醒的王振国大喜,没口子地一个劲道谢。 帮着妯娌们收拾桌子的二婶,还有在陪着客人喝茶聊天的李传民,他们听得懂吴建国前面的话,却听不懂他后面的暗示。不过,他们并不失望。自从李家明决定不再给他们暴富的机会,以免招来家庭变故,就一直跟他们吹风,给他们分析其中的利益关系,他们也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而且还对现状很知足。工程队一成的股份,一年少说也有万把块钱吧,再加上李传民在工地上的工资,在全县范围内也已经是富裕人家了。 人要知足啊! 只是在楼上看小家伙们做作业的董昊,难为情地跟李家明说完工程泡汤这事,听到他如此低声解释,听得一愣一愣,半晌才小声道:“阿明,你也想得太多了吧?” 李家明提起开水瓶,帮董昊续了点水,戏谑道:“昊哥,你也别把我当人事不知的小孩,我虽然不懂你们大人的事,但电视剧里有这事,肯定生活中也会有。” “犀利(厉害)!” 董昊对自己非常坦诚,李家明也不想玩那么多心眼,可又不得不继续表演下去。楼下的吴建国是大人物,能为自己屈尊一趟,以后肯定也会求得到人家。自己还太年幼,跟人家允诺回报太荒唐,但总得把自己干的这些事给出个合理解释吧? “昊哥,读书可以明智”。 李家明在小方桌上扒了扒,找出从柳老师那顺来的《儒林外史》,调侃道:“有兴趣读读吗?这可是古典名著,看懂了这本书,世间百态就全懂了。” 还有这种书?好奇的董昊接过陈旧的《儒林外史》翻了翻,看着里面的繁体字就头疼,泄气道:“算了吧,这些字都认识我,我可跟他们不熟。” 董昊不想看,李家明也不劝,他也就是这么一说,给自己很多行为找个合理的解释而已。又聊了会天,等时间差不多了时,李家明听到楼下二伯的叫声,连忙下楼去送客人。 目送着后备箱里装了小半木桶鳜鱼的越野车在月光中远去,婶婶们带着做完了作业的小不点们回家。酒醒得差不多了的王振国跟李传民商量了一阵工地上的事也告辞,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冷清了下来,只剩下阁楼上还在做作业的三姐和毛砣他们。 已经表演完了最后一幕,李家明也上楼看书,问问三姐、毛砣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赚钱、待客、钻营都是杂事,只有读书才是正事。吴先生愿意帮自己,恐怕除了自己跟他亡子有几分相象之外,更多的是看到自己带着弟妹们上进,出于对寒门子弟的同情与怜悯才伸手帮一把。 ... ... 第114章可怜的兄妹 天气越来越热了,地里的小菜苗终于结出了青南瓜、丝瓜、黄瓜,长成了绿油油的青菜,农村人终于熬过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迎来了瓜菜满园的初夏。随着农村里蔬菜的增多,婶婶们的贩菜生意又做得红红火火,李家明兄妹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每天能吃到家里顺道送来的新鲜菜肴。 二婶虽然泼辣可却是个善良的大方人,十几年前看着年幼的小叔子被大哥、大嫂嫌弃,经常饱一顿饿一顿,就把他带过来当儿子养,还一直供到他初中毕业考不上高中为止。如今家里有钱了,而且两个女儿又争气,小女儿每次考试都是双百分,连三女儿李欣华期中考试居然考到全年级第三,更是变着法炒好菜送来学校,生怕女儿、侄子(女)受苦。 李家明也不是小气人,每天吃饭都由着同学们蹭菜吃,不够的时候又派人去宿舍楼下花几毛钱打几份上来,更是受到所有同学的爱戴与推崇。不管什么学生,都喜欢跟大方的同学交朋友,如果这大方的同学还非常会读书、人又稳重,那更会得到所有同学的敬重与推崇,何况他还是大家公认的小学部老大。 小孩子都喜欢吹牛、显摆,以显示自己或自己朋友、老大有多了不起,跟在李家明后面混的一大帮伢子也不例外。李家明的大方、天才、成熟,就这样通过一帮小学生的嘴传遍了崇乡中小学,甚至还传到了全乡的每一个角落,连一些忙着毕业考试、中考的初三伢子,都以跟他交朋友为荣。每天李家明去端饭、或是到三姐教室辅导她时,跟他打招呼的高年级伢子数不胜数。 随着李家明的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好,毛伢、告伢他们一帮小学伢子也跟着水涨船高。毛伢去初二打过一架,现在老大李家明又如日中天,他和告伢两个皮伢子也开始跟初中的皮伢子们称兄道弟,俨然象社会上的混混们一样。 这只是伢子们的世界,妹子们的世界也发生了变化。 李家明的二姐李国华,虽然以自己堂弟为荣,却没再象以前样仗势欺人了。上次大姐走后,姐妹俩受尽同学们的鄙视,妹妹跟人吵过几次架可从没吵赢过,还间接因此事惹火了耶耶(爸),被他臭揍一顿。这些都是教训,让开始懂事想着以后去开店的李国华知道,以前那些仗势欺人的事不能再干了。不管是堂弟还是大姐,都只能护着她一时,不可能护着她一世的,要想不再让人鄙视,自己就要学会做人。 可李家明的姐姐不惹事,可他的妹妹们却是一伙小惹事精。不对,应该说娇憨的满妹是惹事精! 这天中午,李家明吃完饭,习惯性地去教室睡一会。十二三岁的农村伢子没午睡的习惯,精力又太旺盛了,宿舍楼里吵得跟菜市场样,有习惯午睡的他历来都是在教室里睡。 进了教室,李家明刚把几张长凳并一起想小睡一会,一个衣着陈旧、补丁摞补丁、脸上神色紧张的瘦弱小伢子,半拖着一个同样衣着简朴、小脸发白的瘦弱小妹子进来了,结巴道:“李李家明,能能帮个忙吗?” 李家明打量了一下这个眼生的伢子,确定他不是自己认识的,迟疑道:“你是哪个班的?什么事?” “我我是二(三)班的张仁和,你妹妹经常欺负我妹妹,你能不能能让她别欺负我妹妹了。” 啊?李家明再看看旁边那个害怕得快哭的小妹子,知道这个张仁和没有说谎,穿着这么差肯定家庭条件不好,这样的孩子一般都很老实,根本不会去惹事生非。相反,桂妹和满妹继承了二婶和莲香婶的性格,不但胆大而且泼辣,搞不好就是她俩欺负了这个可怜的小女孩。 “小妹妹,别怕,跟大哥哥说说,到底是谁欺负你了?是李满华,还是李霜桂?” “我我”,这个害怕的小妹子结巴两声,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滚落而下,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可怜的孩子,最见不得小女孩可怜的李家明,心里酸涩难当,一时慌了手脚,连忙道:“仁和是吧,快让你妹妹别哭了。” 旁边的张仁和也慌了,连忙抱住他妹妹安慰道:“妹妹莫哭了,莫怕莫怕,李家明是好人。” 张仁和这一抱、一安慰,更让李家明心里酸楚难当,这伢子虽然胆小,不敢替他妹妹去找自己妹妹算账,却比‘以前’的自己更会照顾妹妹。 等张仁和哄得他妹妹不哭了,李家明小心冀冀道:“仁和,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哪个妹妹欺负了你妹妹?” “李李满华,她笑我妹妹是叫化子,我妹妹叫张棋,她就给我妹妹起外号叫张棋丐,还说就是叫花子的意思。” 棋丐?李家明一听这个词,就知道人家张仁和没有撒谎。崇乡人没有称叫化子作乞丐的习惯,这个词也要到初中才能学到,满妹肯定是听自己讲故事听多了,见人家叫张棋,就在后面加个丐字! 可为什么啊? 李家明不敢问了,怕这胆小的小女孩继续哭,连忙从抽屉里找了包上午张绍龙孝敬的多味花生,塞在张棋手里,柔声道:“张棋,这事是李满华不对,哥哥会批评她,让她向你道歉的!” “我不要!” 又瘦又小的张棋突然哭叫起来,象躲瘟疫一样扑进她哥哥怀里,刚才还害怕的张仁和居然对他怒目而视,这让李家明站在那一头雾水。 看着这对可怜又可气的兄妹,李家明拿着手里的多味花生,无奈道:“好了好了,我怕你们了。这样吧,你先带你妹妹出去玩一会,等她不哭了,你再来跟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张仁和的眼神柔和了一些,抱着他妹妹小声安慰道:“妹妹莫哭了,莫哭了,哥哥带你回去。李家明是好人,不会让他妹妹还欺负你的。” 看着两兄妹瘦弱的背影,李家明呆坐在那五味陈杂,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这个张仁和给触碰到了,不由得想起当初小妹乌黑的小手、小脸、破烂的衣服、乱蓬蓬的黄头发……。 这个张仁和不是胆小,而是畏惧自己的势力,怕连累他最心爱的妹妹,否则不会在他妹妹哭叫的时候,敢对自己怒目而视。他一个二年级的小伢子,这么疲弱又家境贫寒,妹妹受了人家欺负,除了鼓起勇气来找自己这个元凶的哥哥外,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莫非还让他去找满妹理论,再让满妹支使毛砣或是细狗揍他一顿,连带着再往死里欺负他妹妹? 呆坐了一阵,李家明没等来张仁和,自己起身了。帮亲不帮理是山里人的劣性,李家明也有这种劣性,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坐视那对可怜的兄妹,继续被满妹那不懂事的小妹子欺负。 ... ... 第115章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句《聊斋》里的话很有名、流传也很广,还让人引申出各种解释,最有名的则莫过于二月河先生在《雍正皇帝》中的演绎。李家明也知道这话,而且对这话嗤之以鼻,做事要看结果也要看过程,哪是简单的‘有心与无心、善与恶’说得清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了解事情缘由之后,拿这话来替自己小堂妹开脱。 满妹与张棋的矛盾很简单,一个家境优越、大方惯了想分给她好吃的,潜意识里想享受那种高人一等的虚荣;另一个家贫导致自卑,自卑又导致极度的自尊坚决不要,被旁人取笑了两句‘假模假样’就恶言伤人。 六七岁的小女孩,你能指望她懂多少人情世故?何况满妹在家娇憨惯了的,也就是李家明能收拾得了她,见自己的好意屡屡被人拒绝,觉得在同学面前非常没面子,接下来的事就不难想象了。 “仁和,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不管李满华刚开始是如何的好意,但后面的事确实是她不对。她不该取笑你妹妹,更不该给同学取侮辱性的外号,我已经批评她了,还让她以后不准再欺负你妹妹。” 瘦小的张仁和不吱声了,他妹妹对他说得很愤慨,但事情经过就如李家明所说的那样。他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小伢子,哪能象李家明这样分析得条条是道?要认真说起来,李满华有强人所难的错,自己妹妹也有不对的地方。人家好心好意送你吃的,不要就不要也不能那么生硬地说‘你有钱就了不起啊?我不是讨米的!’的吧?这一点点人情世故,他在学校呆了快两年,心里非常清楚。 沉默了一阵,张仁和艰难道:“李家明,谢谢你了。” “没事,我先走了。” 李家明起身,象个小跟班样的八伢也连忙站起来,将这位老大的老大送到宿舍门口。李家明刚走到门口,又想起刚才在教室里这老实伢子对他妹妹的爱护,不由得心里一软,回过头道:“仁和,满华以后不会取笑你妹妹了,但我不敢保证其他妹子不会取笑。你也晓得,那些小妹子经常给人取外号,其实并没有多少恶意,就是为了好玩。就象王强生让我们叫成鼻涕鬼一样,从小叫到大叫了五六年,有时候我都会习惯性叫他鼻涕鬼。” 宠爱妹妹的张仁和一听就急了,从床上蹦了起来,急切道:“那怎么办?” “这样吧,等下吃晚饭的时候,你带着张棋在女生宿舍楼下等我,跟我一起吃饭。那帮小妹子都怕我,张棋跟我在一起吃饭,以后她们就不敢再取笑她了。” “哦,谢谢你,李家明。” 这是张仁和第二次感谢,李家明仔细看看了这个贫寒家庭的孩子,微笑地冲他点点头,吩咐道:“八伢,跟我去下工地上。” “哎”,比张仁和粗壮点的八伢,立即屁颠屁颠地跟着李家明出了宿舍楼。 没十分钟,两人来到小学工地上。工程队的进度比计划中还更快,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已经将一幢新教学楼盖好了,正忙着清理室内的建筑垃圾,等装饰外墙的白石子、白水泥到货,就可以粉刷外墙了。这也正常,有了学校的监管,工资按时发,平时吃得又好,工人们的干劲自然也就高,比在其他地方干活更尽心尽力。 李家明带着六伢进了到处乱七八糟的新宿舍楼,一路上工人叫他‘家明’,或是戏谑称他为‘李会计’,他也一路笑呵呵地‘叔叔、伯伯’地打着招呼。 进了二伯的临时卧室兼办公室,李家明示意八伢去玩一会,自己开始整理桌上的发票、收据之类的。拿了工程队三百块钱的工资,李家明就成了会计兼出纳,每天下午都得过来做账。刚开始柳校长、陈副校长和王大主任还不放心,但看过他对照学校账本记的工地账本后,取笑王振国、李传民几十年活到狗身上了,记的账还不如个五年级小学生有水平。 工地上的账简单,特别是建筑材料、伙食都由学校监管之后,李家明几分钟就把事情处理完了,把在外面玩的八伢叫了进来。 “八伢,那个张仁和的情况你晓得吗?” “晓得” 二(三)班住宿生就十几个伢子,大家住在一个宿舍三四个月,哪会不清楚各自的底细?何况张仁和的情况比较特殊,六伢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张仁和是罗坊人,母亲是二婚,听说头婚是嫁在柏木。张仁和的父亲是个浪荡子,在柏木走人家时,跟张仁和的母亲勾搭上了,被人家老公发觉后打了半死。后来,张仁和母亲跟前夫离了婚,就嫁到罗坊张家,没想到张仁和父亲又在外面偷人。这一次,对方不是大姓人家,蛮横惯了的张仁和父亲被捉奸后,恼羞成怒失手之下打死了人、三年前被判处、执行死刑。 在农村里,唾沫星子也能杀人的,张仁和的母亲本就名声不好,平时受尽了旁人的指指点点,只是她老公会哄人,又有了一双儿女,才能将日子过下去。哪知老公故态复萌背叛了她,更是觉得伤心欲绝,结果喝了农药,只剩下这两兄妹和一个年迈的祖母相依为命。 “哦,听说他还有个姑姑在广东打工,他和他妹妹读书,就是他姑姑寄钱回来供的。家明哥,仁和很可怜的,每天吃的都是薯丝和辣椒酱,有点米和霉豆腐都省给他妹妹吃。” 哎,大人作孽,孩子受苦。李家明暗叹了声,难怪那个张棋那么自卑、敏感。 “你们班上有人笑他吗?” “没有,你说了不准欺负人,哪个敢啊?” 吃饭铃声响了,李家明将桌上的账本放进抽屉上锁,吩咐道:“你去找下张仁和,就说我很敬重他,想跟他交个朋友。” “什么?” 八伢愕然,李家明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笑骂道:“出身是无法选择的,也不是他的错。他这么小就知道护着妹妹,比你们这帮皮伢子强得多!走,吃饭去。” “哦”,八伢连忙跟在李家明屁股后面去吃饭,到了食堂门口找到正排队的张仁和,小声道:“仁和,家明哥哥说你护着你妹妹,很了不起。他还说,他很敬重你,想跟你交朋友。” 啊?习惯了被人嫌弃、鄙薄的张仁和愣了下神,紧接着就觉得胸膛里热流涌动。李家明可是天才,而且还是大好人,他会敬重自己?敬重啊,那是大人才配得上的字眼! 张仁和感谢地看向五年级的队伍,却只看到李家明正拿着一个大包裹和王老师聊天,还不时被旁边的老师取笑、打趣什么。 ... ... 第116章无巧不成书 仲夏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即使是傍晚依然热浪滚滚,崇乡中小学女生宿舍楼下,胖乎乎、娇憨的满妹向黑瘦的张棋道歉,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当着经过身边的小妹子们的面,向黑瘦、衣着破旧的张棋说了句‘对不起’。 被她哥哥教育了一遍的张棋接受了道歉,也很有礼貌地小声向李家明道谢,眼神里充满了感激涕零。 “谢谢家明哥哥。” “没事,张棋,你有个很了不起的哥哥。” 李家明象大人样摸了摸头发枯黄的张棋的小脑袋,旁边道完歉的满妹已经催促了:“五哥哥,快给我看看,四婶寄了什么东西?” 这妹子还是改不了好吃、喜欢漂亮衣服的毛病,李家明冲二姐眨了眨眼睛,逗她道:“哦,给二姐的衣服,她毕业考试完就要去打工,总得穿好点吧?” 满妹立即失望地嘟起嘴巴,拉着小妹回宿舍吃饭,还边走边悻悻道:“四婶就是个偏心鬼!” “嘿嘿嘿”,李家明笑了几声,扭过头来对同样感激涕零的张仁和道:“仁和,带你妹妹跟我们去吃饭。” “啊,不用了,不用了,谢谢家明哥哥,谢谢家明哥哥。” 衣着同样破旧的张仁和连忙拉着他妹妹的小手走了,自卑而敏感的他能得到李家明的认可,已经感激得不知所措,要他再沾偶像的光吃顿好的,那是他那敏感的自尊心无法接受的。 哎,早熟又可怜的孩子,李家明轻叹了声,也没叫住这两兄妹。世间可怜人多的是,自己跟他非亲非故,看在他爱护妹妹的份上才帮个小忙,否则还会逼着满妹当众道歉?哪个孩子离了家,不受点委屈? 二姐、三姐见几个小家伙去吃饭了,也准备去吃饭,李家明连忙叫住她俩。 “二姐、三姐,四婶寄来的东西,肯定有满妹她们的。我拆开来看看,省得等会再来送。” “哦” 三姐弟拎着大包裹走到宿舍楼前的空地上,李家明拆开包裹,里面果然有几包塑料袋装着的花衣服、裙子之类的。细心的四婶还每一包都注明了是谁的,看里面小包的数量,二姐、三姐、毛砣、细狗加上自己和四个小家伙一个不漏,除了四哥、三哥外的每个侄子(女)都有一包。 哎,四婶这是何必呢?大人之间的恩怨,何必牵连到小孩身上?这些衣物看着漂亮,其实也只是些地摊货,一套也不过是几块钱,何必每个人都有独独漏了四哥、三哥呢?那俩兄弟可对她们夫妇够尊敬的,上次闹出那么大风波,两人照样叫‘四叔’、‘四婶’,丝毫不受大人的龌龊影响。 李家明挑出自己和毛砣、细狗那三包、还有一封信正准备回宿舍,眼尖的三姐突然叫住了他:“家明,这个包怎么是张仁和的?咦,怎么还有张棋的?” 嗯?李家明连忙蹲回地上,看了下三姐挑出的两个小包,上面确实写着张仁和、张棋的名字。 难道四婶跟他们姑姑认识? 李家明连忙拆开四婶的信,果然两人认识,而且还是一个厂的工友。再往下看时,李家明不禁心里五味陈杂,下意识将信合上,浮出个笑脸道:“三姐,张仁和的姑姑跟四婶在一个厂子,你把张棋的带过去吧,张仁和的那一包我去送。算了张棋的也给我,那小妹子象只刺猬,让她哥哥去送更好。” “哦”,三姐随手将张仁和兄妹的小包递过来,跟二姐两人抱着几姐妹的新衣物走了。 李家明端着自己的饭盒,夹着五个塑料包回宿舍,等到了宿舍楼前时已经平静了下来,还不禁哑然失笑,坐在楼前的花坛背面边沿上重新看信。 这世界真小,而且无巧不成书。 四婶对李家明父亲的事很上心,特意找了个离他厂子不远的厂子上班,还隔三岔五地跟四叔带着一帮工友、老乡去找他玩、帮他拾掇个人卫生。 在外面打工苦啊,虽说比在老家赚的钱更多,可远离家人、身在他乡,哪个人没有点乡愁?有乡愁,自然就会重视老乡,哪怕是一个县的人都会成为极好的朋友,大家无话不谈,有事的时候都相互帮忙。 在外打工的女孩大多都是十**岁的年龄,平时又封闭在厂子里,接触的无非是工友、老乡。李家明父亲李传林身材高大,虽然年龄大了点、长得普通了点,可经过她们两口子一拾掇,穿上西装、系上领带,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材。再加上,李传林为人大方、稳重、又有本事拿高薪,自然吸引了不少女孩的目光。 广东那地方开放,老少配见得多了,女孩们也不会在意李传林年龄大了点,有点眼光的女孩反而认为稳重点的人可靠,最起码比那些口花花的小年青更让人觉得心里踏实。尤其是李传林因为技术好、对新式家俱又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因而极得他老板的器重,不但工资一路走高,还经常带他去参加各种家俱展览会,好回来剽窃人家的设计成果,更让大家觉得他前途无量。 不过,四婶和四叔是在挑嫂子,可不是替哥哥挑女朋友,两口子在工友、老乡里挑来挑去,最终挑中了知根知底的小同乡张象枫。据四婶说,那姑娘人长得不错、人老实、性子又好,还非常有孝心,最难得的是没有沾染上外面不好的那些毛病,赚的钱除了自己开支外都寄回了家,帮她年迈的母亲供养侄儿、侄女读书。 经过四婶的撮合,家境贫寒、人又老实的张象枫也对知根知底的李家明父亲挺中意的,不嫌他比自己大十几岁,可就是担心跟他们兄妹会合不来。当然,那姑娘更担心的是她家,要是她嫁了,以后她母亲、侄儿、侄女怎么办? 另一方面,李传林也顾忌着他们兄妹的感受,生怕早熟的儿子反对,一直不敢给姑娘一个肯定的承诺,让两人的事卡在那了。四婶倒是给他说过,说李家明不会反对,而且将当初两人的对话告诉了他,结果弄巧成拙,引发了他的内疚,觉得对不起在家的儿女,反而将事情变得更糟。 父爱如山啊,永远把自己兄妹放在第一位,从来不为他自己想一想,李家明擦了擦有点湿润的眼角,收起信回宿舍吃饭。 回到宿舍吃完饭,李家明打开毛砣伸向床上包裹的爪子,骂道:“别乱动,这包不是我的!” “谁的?我的?” “那包是你的,这两包是人家的。” “哦”,一身汗臭的毛砣快手快脚拆开另外三个塑料袋,里面分别装着两套式样新潮的t恤、沙滩短裤。毛砣拿起他自己的穿上试一试,可惜他太高太壮了,别说漂亮的t恤就连沙滩短裤都小太多了;另外两个包,用眼睛瞄都知道自己哪件都穿不了,惋惜道:“哎,长得太高了也不好。” 李家明扔下饭盒,也拿着自己的衣服比划了下,也有点小连肚脐都盖不上。四婶没想到自己也开始抽条了,短裤倒还能穿,又拿起毛砣的衣服试试,这下倒合适了。 “嘿嘿,谁让你长这么快?去把细狗叫过来,这次他沾便宜了!” “哎”,惋惜的毛砣又看了眼床上的衣裤,出去找细狗,刚到门口又被叫住了。 “去二(三)班叫下张仁和,就说他姑姑寄东西来了。” “哦”。 等毛砣一出门,李家明连忙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卷钱,挑了两张新一点的十块钱钞票,放进张仁和的那个塑料袋里,旁边的告伢连忙小声道:“家明?” “嘘,等下别乱说话!” “为什么?” 李家明快手快脚将塑料袋重新整理好,低声道:“这小子很爱护她妹妹,父母双亡家里很苦,能帮一点是一点。” “那也太大方了吧?” “闭嘴,你不懂!” 李家明小声骂了句,冲跑到门口了的细狗笑道:“细狗,来试一下,要是你都穿不得,那就只有送给龙伢了。” “嘿嘿,我比你矮,你小一点的正好我能穿。” 细狗跑过来几下扒掉透着汗酸味的短衫袖,套上新的t恤衫,还正好大小合适。 “谢谢五哥了!” 正高兴的细狗试完四件新t恤,又伸手去拿张仁和那一包,结果让李家明打开了那只不安分的爪子,“别乱动,那是别人的。” “谁的?” 李家明指了指跟着毛砣到了门口的张仁和,笑眯眯道:“他的。仁和,你姑姑跟我四婶在一个厂子,顺便给你和张棋也寄了几件衣服过来。” 有些忐忑不安的张仁和走到李家明跟前,看了眼床上的塑料袋,连忙摇头道:“家明哥,这不是我姑姑寄的。我姑姑的字没这么好,也从来不给我们寄衣服的。” “蠢牯”,告伢咕噜了一句,见李家明的眼光扫过来,连忙缩了下脖子走人。 这伢子还真机警,李家明神色不变道:“你姑姑是不是叫张象枫?” “嗯” “那就没错了,你不会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拿几件新衣服骗你玩吧?” 是啊,张仁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道:“家明哥,不好意思啊。” “没事,拿着你和你妹妹的衣服”,李家明将床上的塑料袋递给腼腆的张仁和,又笑笑道:“仁和,你姑姑跟我四婶是好朋友,她在我四婶的信里托我照顾你们兄妹。以后在学校或是家里有什么事,你就来找我。你婆婆年纪大了又经常生病,让老人家少操点心,晓得了不?” “这?” 一个二年级的伢子,恐怕连信是怎么写、怎么寄的都不会吧,李家明笑笑道:“放心吧,你在我这借了多少钱,到时候你姑姑回来了,我找她要就是。” 张仁和犹豫了一阵,可想到家里的困难,还是感激道:“谢谢家明哥。” “没事,你还等于帮了我的忙。我四婶可脾气大得很,她要是知道我没照顾好你们兄妹,回来后还不扒了我的皮?” 站在旁边的毛砣、细狗愕然,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闭嘴,等张仁和走了都没开口问。家明的脾气自己可是知道的,要是坏了他的事,一顿狠揍是少不了的。 ... ... 第117章新衣服带来的心结 经过再三斟酌,李家明给他父亲写了封长信,里面只字未提四婶让他说的话,只是说妹妹如何听话,学习成绩如何好,自己如何监督弟妹们学习,家里一切都好让他放心。末了,李家明才说起学校组织大家去看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妹妹哭得背过气去了,回到学校后还是带着她在自己宿舍哄睡的。 哎,一边是父亲的后半辈子幸福,一边是亡母。哪怕李家明两世为人,还是无法亲口跟父亲说:希望他给自己娶一个后妈。 暗叹了口气,李家明将贴好邮票的信扔进信箱,背着小书包坐在三姐车后架上的满妹晃荡着两条小短腿,不耐烦道:“五哥哥,快点快点,回家啦,回家啦!” 回家了,又到周末了。 李家明笑呵呵地将穿着新裙子的小妹抱起,放到自己车后架上坐好,正准备上车时愣了一下,连忙冲跟在毛伢车后的八伢招了招手。 “家明哥,怎么了?” “张仁和跟他妹妹怎么还不回家?” 八伢看了眼正进他们宿舍的张棋,小声道:“家明哥哥,同村的伢子包括他们堂哥都不愿意带他们,所以他俩晚上在学校睡,明天早上再回家的。” 哎,大人造孽,儿女受苦。 李家明看了看自己的小队伍,冲告伢、毛砣招了招手,吩咐道:“毛砣,你骑告伢的车去送张仁和他俩。” “哦”,毛砣跟在李家明后边时间长了,脑子也没以前那么不想事了,金华婶既然要自己兄弟多照顾下张仁和兄妹,那就照做呗。金华婶婶对自己兄妹可不差,寄回来的衣服有自己兄妹一份,怪只怪自己长得太快,穿不了新衣服,这情可得记着。 可告伢、毛伢他们不理解,特别是告伢,前两天他还看到李家明偷偷塞钱给那个张仁和。二十块钱呢,那都够他耶耶(爸)在工地上辛苦两天半了! 李家明没多解释,可旁边穿着新t恤的细狗伢骄傲道:“金华婶婶跟他姑姑是很要好的朋友,上次她在信中要家明哥照顾她朋友的侄子侄女。金华婶婶说的话,我们当侄子的还不得照办啊?” 细狗这么一说,连娇憨的满妹都深以为荣,骄傲地仰着小脑袋。可是,宿舍里自尊心极强的张仁和不这么认为,跟急性子的毛砣说不通,就小跑着过来解释道:“家明哥,谢谢你了。我们不顺路又太远了,还是明天我们自己回去吧。” 什么玩意?能说会道的毛伢暗骂一句,板起脸道:“和伢是吧?你不要为难家明,他婶婶说了要他照顾你们兄妹,那就一定要按他婶婶说的办!你不想总想着自己,也要想想别人,家明对你可够意思了,你这样为难人家,是不是不太讲义气啊?” 讲义气的大帽子扣下去,让自卑又自尊的张仁和无话可说,只好乖乖地带着他妹妹坐着毛砣的车回家。李家明也带着两个村的伢子、妹子们浩浩荡荡地回家,只是队伍里照常没有四哥和三哥。 队伍到了银子滩后,毛伢、告伢他们自行回家。几个婶婶也因为要贩菜,没时间各家自己弄饭吃,她们索性轮着开伙,孩子们回来时轮到哪家就在哪家吃。 二姐、三姐她们去帮大人做饭,李家明则拿起托董昊买来的鱼网,带着一帮穿着新衣服的弟妹们下河洗冷水澡。这么热的天,清凉的河水是孩子们的最爱,连胆小的小妹和金妹都喜欢在浅滩上扑腾。 “姆妈(婶婶)” 四个穿着新潮花裙子的小不点欢呼着,跑向正在河边洗菜的婶婶们,引来她们的一阵高兴、亲热的回应。小孩都喜欢炫耀,大人们很快就知道她们身上漂亮的花裙子,都是那个去年过门的新弟妹买的,更引来她们一阵赞叹声。 “金华真大方!” “嗯,金华真会做人,传田算是有福气喽。” “毛砣,你长这么高干嘛?啧啧啧,这下吃亏了吧?” 农村里买新衣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被打趣的毛砣也觉得惋惜,一边和李家明牵网准备下河,一边还自我安慰道:“这次便宜了细狗,以后家明写信,我一定要他每次都告诉她们我长多高了。” 虽说是家明穿了毛砣的,细狗又捡了家明的,可要强的红英婶还是笑道:“毛砣,明天跟大婶上街,大婶给你买两套。大家都穿新衣服,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穿旧的?” 以前的皮伢子毛砣是真懂事了,陪笑道:“大婶,你就莫多想了。你和大伯还不如多存点钱,以后给细狗补充营养。我又不是那帮小妹子,还要穿花衣服、花裙子,大狗伢哥和军伢哥的衣服,都够我穿到读高中了!” 在农村里,弟妹捡哥哥姐姐的旧衣服穿是常事,四婶没寄新衣服回来之前,李家明身上穿的就是毛砣、大狗伢穿不了的旧衣服。不过,这些话从以前人嫌狗烦的毛砣嘴里说出来,着实让婶婶们欣慰。 “哟,我们毛砣也懂事了?” “莲香,毛砣懂事了,得给他定亲了!” “毛砣,听到婶婶她们说不?要不,姆妈去帮你说个亲?” 婶婶们的玩笑,逗得刚有点知晓人事的毛砣面红耳赤,也让四个穿着连衣裙在水里扑腾的小家伙拍手而笑,取笑她们毛砣哥哥要娶嫂子了,可传到不远处也在洗菜的大婶她们耳朵里却非常刺耳。 四弟妹给侄子(女)们买衣裤,不就是想气自己?哼,十几套衣服说买就买,有钱了不起吗? 李家德兄弟不生气,他们是觉得被自己四婶羞辱了。他俩虽然早熟而且聪明透顶,可毕竟只是两个十五、十六岁的伢子,他们的一切思想都来源于书本与他们自己的琢磨。 李家兄妹们在学校名声极大,五个伢子三个极会读书、两个每天早上往死里跑步,六个妹子里也是四个小的极会读书,连以前成绩中等的李欣华都考了全年级第三。可这十几个兄妹泾渭分明成了两拨,如今一夜之间其他姐弟衣着新潮,这两兄弟却衣着陈旧,如何不让同学们私下议论? 李家道、李家德兄弟在学校里成绩优异,又从不惹是生非,虽然不太喜欢说话可对谁都会有礼貌地笑,在老师同学们间的口碑那是非常好的。可口碑再好,也耐不住这些奇怪的事引来的非议,何况还有毛伢、告伢那帮隐隐知道一些亲戚(邻居)家矛盾的伢子们胡说八道。 软刀子啊,羞辱啊!虽然同学们在李家德兄弟面前不说,但又怎么可能传不到他们耳朵里? ... ... 第118章儿子为老子操心(上) 盛夏的阳光毒辣,将树叶晒得打蔫、将水泥地晒得发烫,也将人晒得晕头转向。 身材高大、穿着白衬衫、灰西裤、皮鞋锃亮的李传林夹着一个高档黑色手包,坐在装着空调的华容电子厂保安室里,拿着一包老板打赏的红‘万宝路’,给相熟的几个保安发着烟。这可是好烟,平时大家都是抽两三块钱的‘中南海’或是‘牡丹’,也只有那些有钱的老板,才抽得起二十多块钱一包的红‘万宝路’。 保安队长姓龚四十来岁,跟为人活络又能说会道的李传田是不错的朋友,接过烟笑眯眯道:“阿林,晚上叫上阿田两公婆(夫妻)、阿枫,我们一起去聚聚?” 已经有了点成功男人气派的李家明父亲,谢过了一个小保安的点火,陪笑道:“龙哥,今天不行啊,晚上还得跟我们老板去趟长安。听他说,他一个朋友花大价钱买了套黄花梨的老家俱,椅子脚有点小问题,想让我去修修。” “阿林,你可真有本事!” “嗯,林哥确实有真本事,就是泡妞差了点。” “就是,要我是林哥,早把那美女的肚子搞大了。不就是家里有儿女吗,这算什么?有本事的男人,哪个不是家里一个,外面好几个的?” “林哥,真搞不懂你。你就是想玩真的,那也是再娶,又不是在外面养小的,至于这样拖着吗?” 三个保安不再提晚上吃饭的事,却把李传林跟那个美女工友的事拿来开玩笑。大家在外讨生活都不容易,象李传林这种靠真本事上位的人虽然也受人忌妒,却更多的是敬重与羡慕,何况他还没有得志就脸阔的臭毛病。瞧瞧手里这烟,哪怕是大家平时去求人办事,都舍不得买这种烟。可人家从大老板那得来包好烟,转身发给自己尝尝鲜,全然不象那些小器人样,把好烟敬老板、上司,差烟才发给朋友抽。 出门靠朋友,沉迷于家俱制作的李传林还不太习惯这种玩笑,可也乐呵呵地笑着,由着自己弟弟的朋友们取笑。俗话说有怎样的老子就有怎样的儿子,李传林其实也是个心思灵动之人,只是自小呆在封闭的农村才忠厚本分,来到这花花世界没几个月,坏毛病没沾上,但为人处世的能力却在飞速提高。 一会,李传田开着大卡车到了门口,踹开保安室虚掩的房门,骂骂咧咧道:“龚太监,赶紧检查去,老子还要去佛山呢。三哥,你怎么来了?” “查个屁啊?赶紧给老子滚蛋!” 骂是这么骂,值班的龚队长骂完后,带着两个手下连忙出门,跟等在外面的仓管去一起检查,清凉的保安室里只剩下两兄弟。亲兄弟当然与朋友不同,经常能得到大老板打赏的李传林拉开手包,拿出几包红‘万宝路’扔给弟弟。李传田接住烟也不客气,全部塞进自己裤袋里,准备去孝敬他的上司或是帮得着他的朋友。 发好烟给普通朋友,那是李传林这种经常有免费好烟抽的人才干得出的,普通人还不是算着钱花? “怎么了?三哥?” “哦,明伢给我写了封信,我有点看不懂。” 接到儿子来信后特意请假过来的李传林,连忙从裤口袋里掏出封皱巴巴的信递过去,李传田拆开扫了几眼,想了一会小声道:“明伢跟文妹都没意见,都想你给他们娶个后妈。三哥,文妹没见过嫂嫂,明伢是六七岁才没了娘的。他同意归同意,但要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肯定有点不舒服的,所以才这么写。” “那那那”,李传林一时结巴了,红着脸将信重新放回手包里。 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如隔纱。 李传林是一个生理与心理都正常的男人,如今不但压得他喘不起来的债务没了,而且每个月拿着普通工人数倍的高薪,哪会没有正常的生理、心理需求?小同乡人长得好看、性子又好,还主动追求他,哪会不让他动心? 李传田知道自己哥哥怕侄子(女)反对又脸皮薄,现在事情终于快圆满了,哪会介意再帮兄长一把,省得好事又起波折,连忙小声道:“你等我一会。” 趁着同事们查验货物,李传田跑到自己老婆格子间旁,与她小声耳语几句,又扔下面红耳赤的她,在那帮白领们的取笑声中,跑回了保安室笑嘻嘻道:“三哥,走了,我在前面拐个弯送你回厂。” “哦” 等保安们对着出货单验好货,两兄弟开着大卡车离开电子厂,李传林回到厂子里后,找出自己的工资存折去了银行。李传林是个纯朴的农民、慈爱的父亲,虽然开始向他老板学习如何做生意,可几个月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他变成一个合格的商人。就比如现在,即使儿女都同意他再娶,可心里的内疚总无法释怀,就想着多寄点钱回去,补偿自己那对自幼丧母的可怜儿女。可他就没想过,这么多钱寄给年幼的儿女合不合适。 汇款单几天后寄到学校时,李家明正在帮王老师改作业,看着递到眼前的单子有些发愣。一万八千块啊,父亲虽然工资高,可还掉四叔的钱及他自己的开销外,恐怕全在这了吧? 哎,父亲啊。 给李家明拿汇款单来的王老师,刚才也被上面的数字也吓了一跳,拍了拍正发愣的李家明的脑袋,提醒道:“家明,这么多钱可别放家里,取出来后马上存银行去。” 回过神来的李家明浮起一个笑脸,掩饰道:“王老师,这钱也就是过下我的手,我耶耶(父亲)借了王叔叔、我二伯几万块呢。” 李家明这年余的时间表现极出色,王老师也不疑有它,提醒道:“那就赶紧去找陈校长开个证明,把钱领出来给你二伯。一万八啊,都够我四五年工资了。” 王老师这么一提醒,李家明突然心里一动,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没象往常一样将钱寄给二伯,而是直接寄给自己。 乱了,父亲的心乱了,肯定是他喜悦与内疚夹杂在一起,本能地想补偿自己兄妹,才犯了这糊涂。 暗叹了一声,眼角酸涩的李家明心里五味陈杂,拿着汇款单去了校长室,开出证明后又到工地上叫二伯,两伯侄一起去邮局把这一万八千块钱取出来、打电报去广东。 打完电报出了邮局,李家明将书包里厚厚一沓的钱全掏出来递给二伯,小声道:“二伯,这钱你拿去,把我们家的地面打成水泥地,然后墙面、窗户都粉刷一下吧。” 干这些活是行家里手的二伯稍一默神,也小声道:“家明,大概要两千多一点,有多的让你二婶存起来?” 存什么呀?李家明心里苦笑一阵,脸上挤出个笑容,小声道:“二伯,我耶耶(爸)找了个对象,听说是罗坊人,估计年底就要进门了。有多的,你和传祖叔帮我置点嫁妆送过去吧,女方家里太穷,我想帮她撑撑脸面。” 二伯知道有这么回事,但没想到这么快,见自己侄子虽然在笑,却笑得有些不自然,连忙安慰道:“家明,有二伯在,没人敢欺负你和文妹的。这钱,我让你二婶存起来,留着以后你们兄妹读书用。” 欺负?自己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李家明嘴角抽了抽,坚持道:“二伯,不用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去帮我置嫁妆就是了。以前我跟四婶保证过,只要有好姑娘愿意嫁我耶耶,我们兄妹就将她当亲生娘看,也把她家当亲外婆家。” “那也没这么快吧?” 快?一点也不快,农村里订了亲就能住在一起,何况是开放的广东。父亲就是个只会做家具的木匠,对方又是个黄花大闺女,旁边还有个乐见其成的四婶,未来的后妈要不大着肚子回家过年才怪呢? 只不过,这些话李家明不好说,借口道:“二伯,夜长梦多啊,我耶耶都三十五六了,赶紧把人娶过门才是正事。” 二伯最远的地方就是到过修水,哪知道广东有多开放,听侄子这么说,也连忙附和道:“对对,我晚上就去你阿婆家,跟他们商量一下。你外公、母舅以前都提过这事,现在得去告诉人家一声,也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谢谢二伯” 李家明习惯性的客气,让二伯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却是神情复杂地感叹道:“明伢,难为你了。” ‘嘿嘿嘿’,李家明收起心里的复杂情绪,笑眯眯道:“二伯,没什么难为的,只要我耶耶好,我们兄妹就会好。” “那就好,那就好”,二伯也笑了笑,眼睛的余光瞟了眼远处的那一排封顶的新砖屋,庆幸当初没有听自己侄子的话,将房子都放在三弟名下。他可没李家明这么乐观,也见多了后妈薄待继子(女)、甚至是虐待的事。 房子做完了,得先把家明那一排全部装修出来,这伢子太倔,万一跟后娘合不来,就搬到乡上来住算了。反正工程队一个月给他三百块钱工资,又有三个店面能收租,他们兄妹生活、读书足够了。 ... ... 第119章儿子替老子操心(下) 全国人民瞩目的高考完了,李家仁兄弟也扛着被子铺盖回了家。这不关李家明兄妹的事,更不关毛砣他们一帮伢子、妹子的事,自从大家打了一架,又闹出一场大风波之后,那俩兄弟就不被这帮堂弟妹当堂兄,连族人都算不上了。 这一帮因为中考而放假回家的伢子、妹子,除了关心七八天后的期末考试之外,更关心大人嘴里的新婶婶。大人们总对新婶婶有担忧,怕她过门后对李家明兄妹不好,他们可没这顾虑。堂弟(哥)家明是什么人,还能让个新婶婶薄待了?就连小妹都毫不担心,反而憧憬自己也和其他小孩样能有姆妈。在她眼里,自己哥哥是最厉害的,他说新姆妈是好人,那就一定是好人! 在农村里,娶亲是大事也都是由长辈张罗的,李传林父母、继母早过世了,只能由兄长来操持。可是李传林的情况特殊,他对象张象枫的情况也特殊,特别是李家明又早熟得不象话,这事就比较复杂了。 李传民是个稳重人,特意避开李家明花钱打长途电话去广东,得知老三和那个姓张的姑娘已经同居了,才强拉着李家明的舅舅游承万去着手张罗。自从李传田建新房的时候,他大哥、大婶闹了那一出后,李传民就开始将自己当成三房里的长兄,不再请他大哥出面张罗大事了。 两人去了趟张家,跟张象枫的母亲、大哥商量了一下,转身就回了家找李家明。 “家明,张家的婆婆没意见,但她大哥提出要两万块钱彩礼、还有父母衣(女儿出嫁时,给父母置办的衣裳)、兄嫂衣……” 通过罗坊一帮伢子的嘴巴,李家明对未来后妈的家庭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冷笑几声。两万块钱彩礼,张象枫的大哥、二哥可真敢开口!这是嫁妹妹,还是卖妹妹啊?他俩也真会算计,拿准了他们那糊涂母亲重男轻女,会听他俩的摆布。 “母舅、二伯,你们跟张象松说,两万块钱彩礼钱,只要张象枫开了口我们会出。” “家明,这不妥!” 李传民和游承万关心的不是那两万块钱,关心的是新弟妹那俩侄子(女)的将来。 说媒、订亲,本来就是双方讨价还价的过程,他们开口两万,请个好点的媒人去谈,至多也就是给万把块钱的事。虽然一万块钱的彩礼很高,高到是现在农村里其他人娶亲的数倍,但自己三弟(妹夫)一个月三千多的工资又是二婚,一万块钱能娶个黄花大姑娘,只要他中意人家,这笔钱出了也就出了。可若是新弟妹还和以前一样,帮着她母亲供两侄子(女)念书,那这门亲事就太不值了。 李家明听完笑了笑,自己把那两万钱推到张象枫身上,也就是一个讨价还价的策略,兼给人家兄妹间栽根刺,好让未来的后妈不怎么顾着娘家人。既然舅舅和二伯另有打算,那就听他们的呗,也正如他们说的,只要这门亲事顺利,还能让未来的后妈觉得脸上有光,一万块钱出了就出了。 至于他们担心的事,李家明一点也不担忧,反而这是他计划中的事。一听到张象枫在帮她母亲供养两个侄儿(女)读书,他就认定了这个后妈人品很不错,肯定是父亲的良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作了人家的继子,也得为后妈考虑考虑,不能什么也不付出,却要求人家把自己妹妹当亲生女儿看。 李传民、游承万虽然为人大方,但也没大方到让自己兄弟(妹夫)替外人养儿育女,连忙小声劝道:“家明,这事还是让你耶耶去跟他对象商量,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二伯,我心里有数。” 李家明小声地将张棋与满妹的小矛盾,以及两兄妹后来又拒绝自己好意的事说了说,解释道:“母舅、二伯,那俩孩子很自尊,这样的孩子都会知恩图报的。退一步说,即使我耶耶要供他俩读书,也会等于以后多了一对孝敬他的儿女,何乐而不为呢?他一个月能赚三千多,张阿姨又一个月五六百块钱,还怕供不起我们几个读书?” 一提到读书,刚才还担忧的李传民不反对了。自己侄子是个有本事的人,将一帮伢子、妹子都教得越来越好、越来越懂事,那俩孩子以后由他管着,也应该能有个好前途,自己三弟也等于多了两个孝敬他的侄子、侄女。再说,男人要有出息,屋里就一定要有个女子人掌家,不能三天两头闹家务。钱那东西,只要走对了路,就不愁赚不到,怕就怕男人在外头辛苦赚钱,屋里人却扯他的后腿。 李传民不反对,李家明的舅舅也就没意见。妹夫以后的事他管不着,只要不委屈自己外甥和外甥女就行,要不是怕他俩的后妈以后对他俩不好,他一个外姓人,哪会跟着掺和这些事啊? 今天,游承万这个去世了的弟妹的亲哥哥在,侄子本人又在,李传民也趁这个机会将一些事说开来,省得侄子阿婆屋里的人担心。 “承万母舅(山里人喜欢跟小孩称呼他外婆家的亲戚),今天你和家明也在,我说说我们老三那三个店面、三幢砖房的事。” 那三幢带店面的砖屋,旁人大多会赞叹李传林的本事、李传民对弟弟的友爱,可对妹夫的家事知根知底的游承万可不会那么想。妹夫再会赚钱,几个月就能做得起三个店面?自己外甥要是没帮人家的大忙,哪怕是亲二伯再亲,也不可能拿几万块钱开玩笑的! 听完李传民的解释及由他们伯侄商量好的说法,游承万放心了,连声感谢道:“传民,这事你办得好,这下我们就放心了。” 不过,谢完了,游承万也直言不讳道:“传民,你大哥是靠不住的,有些事你要作主。传林的性子我晓得,但有些话你要去跟他挑明来。以后他帮老婆供侄子读书,我们游家不管,但明伢、文文是他的亲生崽女,要是亏待了他们兄妹,我们游家可不会不管的。” 游家在银子滩是大姓,从村支书到民兵连长都是他们游家人,而且还有人在乡上当官,游承万的话里有威胁之意,可李传民一点也不觉得难堪,反而对这事非常赞同。 “呵呵,你放心吧。家明是我亲侄子,以后我还指望他给我披麻戴孝,哪会亏待他?行,你们俩母舅外甥聊,我去寻三妹写封信去广东。我这个当哥哥的能帮老弟作主,但也要他自己没意见才行。” “那就好,那就好。明伢去看书,母舅去收猪了”。 游承万满意地笑了起来,自从妹妹去世后,家里人就一直担心妹夫再娶后,后娘会对外甥、外甥女不好,现在总算有了个圆满的结局。外甥、外甥女手里有两幢半带店面的砖屋,即使妹夫在广东打工,他们兄妹俩也不用看后娘的脸色。 李家明将舅舅、二伯送出家门,转身回了阁楼监督弟妹们读书,可刚到门口听到里面毛砣和三姐的议论声,不禁皱起了眉头,打断道:“三姐,你从哪听来的?” “你不知道?不但是家德,还有莎莎都准备跳级!” 三姐这才想起自己堂弟每天忙着教大家读书、他自己读书,还要帮工地上做账,哪会关心这些事啊。 “家德真的准备跟三伢同时参加中考,我昨天去老师办公室交作业时,亲耳听到姜老师在跟柳校长说这事。” 毛砣也连忙补充道:“嗯,昨天大扫除时,我和细狗也听初中部的伢子在议论。” 柳莎莎想跳级,李家明一点也不在意,那就是个不服输的妖精,屡次败在自己手里,她要不想着扳回点面子才怪,他在意的是四哥。 提前参加中考,确实要通过校长批准,可四哥这是为什么啊?他以前不是说,人的一生应该有个完整的童年、少年、青年吗?他现在提前参加中考,恐怕明年就会直接参加高考。当然,以他的水平,即使现在去参加高考,也能考得上清华、北大,可这到底为什么呀? 李家明看了下外面的日头,估摸着四哥、三哥应该考完回家了,给三姐交待了几句,连忙去大伯家。自己虽然跟大婶有过龌龊,跟大伢、二伢也打过架,但四哥对自己不差,不闹明白这事,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可是,当李家明下了楼,走到堂屋大门口时,又停下了脚步。 四哥是个内心极骄傲的人,也是一个极孝顺的人,他提前去参加中考,恐怕没那么简单。这段时间,四婶寄衣物回家,侄子(女)哪个都有,唯独没有他们兄弟的;二伯替父亲张罗婚事,也绕开了大伯,也许四哥是想替他父母争口气,让他们能脸上有光! 哎,这事得想办法解决,四叔四婶帮了自己家这么大忙,得帮他们解开与四哥三哥的结。 ... ... 第120章夫妻要互补 望子成龙是天下父母的心愿,李传林接到自己儿子的长信后,非但不觉得儿子瞒着他做了三幢带店面的砖屋,伤了他大男人的脸面,反而为儿子的早慧而骄傲。可张象枫从对象那看到未来继子的信,心里开始有点七上八下。身处社会底层的人都很现实,张象枫也不例外,她深知自己没有一技之长,更不象那些白领丽人样有文化、有气质,如果想过上好的生活,除了象一些姐妹样变坏之外,最有可能摆脱贫困的路就是嫁个好丈夫。 可东莞这地方女多男少,长相好点的、嘴巴甜点的、会吹牛的男人,在哪都是抢手货,被众多的女孩围得团团转。张象枫没工友们那么眼皮子浅,而且她还有过家庭变故的心理阴影,她一直觉得稳重的男人最可靠,当然稳重之余还要有本事。 什么叫有本事?能赚钱! 正当妙龄的张象枫相中年过三十的李传林,除了觉得这个男人忠厚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能拿三千二的月薪,还不时能得到大老板们的打赏。三千二啊,张象枫在生产线上累死累活,一个月才赚五六百块钱,三千二的月薪已经让出身贫寒的她非常满意了。如果李传林不是这样的条件,她一个长得还算不错的黄花闺女,年龄又没到着急嫁的时候,会听人怂恿去倒追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而且还有两个儿女的老男人? ………… 李家明的四婶曾金华吃饭时,喜欢端着两荤一素的干部餐去工人餐厅跟张象枫一起吃,除了让同乡的小姐妹吃得好一点外,潜意识里恐怕也有高人一头的优越感。不容易啊,为了不当餐厅里的服务员、生产线上的操作员,初中毕业的曾金华咬着牙花了半年工资学电脑,在文印店里处处讨好老板、师傅,终于学会了使用、维护那些昂贵的电子设备,这才挤进全是高中生、大专生的办公楼。 “华姐,家明来信了” 曾金华从小姐妹张象枫手里接过了这封长信,匆匆扫了几眼,就还给了她。 李家明常给这个四婶写信,家里的事也不瞒这个精明的四婶,这上面的事她都知道,只是一直瞒着这三人而已。特别是李家明从王老板那讹来三成股份,替李传民和他自己家做了一排六个店面的砖屋,更让她觉得自己这侄子是个人物。 “你呀,咸吃萝卜淡操心”。 坐在张象枫旁边的曾金华一边与旁边的工友打招呼,一边将餐盘里的韭菜炒蛋、青椒炒肉片分给张象枫,又从她餐盘里分了点白菜、萝卜,用家乡话打趣自己未来弟妹道:“以后你和三哥在这打工,一年有几天在家?家明再聪明、再有心计,还不是我三哥的崽,有我三哥镇着,他还敢跟你无理取闹?” “金华姐!” 张象枫的娇嗔,让曾金华停止了打趣,拉着她坐到角落里,小声劝慰道:“你放心吧,我三哥跟传田说过,以后他的钱一分为二,一半供家明兄妹读书,一半交给你保管。我们李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男子人只管赚钱不管家里事的。” 这话张象枫信,她跟李传林突破最后一层关系之后,连工资折密码都主动告诉了她。只是折子上的钱,跟他的收入差距太大,让她心里有些担心。 “不是”,张象枫脸上一红,嗫嚅道:“我是觉得家明太厉害了,他才十三岁吧,就能帮家里做起三个三层的铺面屋?” 曾金华非常精明,一听就知道自己这小姐妹的意思了,好笑道:“三哥工资多少,你算不到?我跟传田做了幢砖屋,工钱不算还没装修都花了三万出头,靠三哥不到一年的时间能做得起三幢?” 存折上是能看出存取记录的,李传林突然取出一万八,又正好在俩人正式好上的前夕,这不能不让张象枫多想,沉默了一阵红着脸道:“华姐,不是我多心,传林前段时间突然花了一万八!” 曾金华也吓了一跳,但她对李传田太了解了,明白这是三哥在补偿儿女。 突然间,曾金华有些后悔了,后悔不应该将这姑娘介绍给三哥。这小同乡并不象表面上那么温婉,家里又有个精明过人还死犟的侄子,以后家里可怎么办哦?要是两人合不来,这不是给三哥添乱吗? 可事已至此,曾金华只好劝解道:“枫妹,你要这么想,男子人都是要面子的。家明帮家里做了三幢砖屋,晓得三哥在外头找了对象,还坚持将一幢放在他和文文名下,三哥心里就真能要得心安理得?三间铺面屋总要装修一下,也总要添置点家俱之类的吧?” 张象枫在外打工几年,早学会了察言观色,见曾金华脸色有异,也知趣地不再说这事。曾金华也选择性地忘记了,当初李家明跟她允的诺,说会把后妈家当外婆家、会带着后妈家一起发达的话。她虽然跟张象枫关系不错,以后还会成为妯娌,但张象枫毕竟只是侄子的后妈不是亲妈,当婶婶的没有让自己侄子去帮外人的道理。要是以前张象枫心存顾虑,家明那些话她会说,但如今两人都睡到一起了,再提那些事自己不就成了蠢牯? 两人吃完饭,曾金华回到宿舍,就给李家明写了封信,让他忘了以前说的那些话,估摸着学校放假了,还特意寄到家里去而不是学校。自己侄子是个人情练达的小天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李家明接到信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家里正热闹得象个菜市场,几个婶婶和几个姐妹叽叽喳喳个不停。 可能是县里财政吃紧,李家明‘印象’中的义务教育没有如期实行,可毛砣小升初考试考了78和81,稳稳地升入初中。凭自己的本事考上初中,这对毛砣及他父母的意义非同小可,这证明他以后只要努力,成绩就能保持在中等水平,考体育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四个小不点三个读一年级的考了双百分,读三年级的桂妹数学满分、语文89,也让婶婶们非常满意。更让她们高兴的是三姐李欣华,她居然又考了全年级第三,而第一则是柳莎莎那妖精。 至于细狗伢和李家明,他俩都是正常发挥,该拿第一的继续拿第一,该中不溜秋的继续中不溜秋。 大家正高兴着,外面响起了邮递员的声音,“李家明在家吗?有你的信!” 正被婶婶们夸奖的李家明小跑出去,接过信拆开草草扫了眼,玩味地笑了笑。他与四婶的想法不同,夫妻之间之间最好是互补,他不想让父亲娶一个太忠厚本分的后妈,若是两个忠厚人凑在一起,指不定会让人如何算计。在家还无所谓,大家不是兄弟就是乡里乡亲的,凡事都不会做得太过分,可父亲在东莞打工,要是没个精明点的后妈帮着他,那怎么能行呢? 不过,四婶的暗示也是有道理的,张家除了张仁和兄妹有点人样子外,其余的人都太势利又太贪心要不就是那个糊涂婆婆,不值得自己去浪费精力。 “家明,谁来的信啊?” 李家明随手将信揣进口袋,笑道:“昊哥的,我托他买的东西都买到了,等东西送过来后,我们就装修房子。” 正高兴的二婶看了眼粉刷一新的泥巴屋,白墙青瓦很漂亮了,咂舌道:“家明,这已经够好了,你别不把钱当钱!” “二婶,我说的不是全部,我就想装修两个好点的房间给小妹她们住,她们读高中还要**年呢。” 二婶刚想劝,娇憨的满妹立即问:“五哥哥,有龙伢哥哥的房间漂亮吗?” “嗯,比他的更漂亮!” 满妹立即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央求道:“五哥哥,我要跟文妹住!” 李家明脸往上一仰,逗她道:“别问我,文文的房间由她自己说了算!” 张绍龙家在这几个小不点眼里,那就跟皇宫一样,她们听李家明这么说,立即去搂着小妹的脖子商量,看得几个婶婶直乐。家庭和睦、兄妹友爱,哪个大人不喜欢?花点钱就花点钱吧,反正传林工资高,装修两个房间能花得了多少钱? 毛砣、细狗不关心房子,反正那六幢带店面的砖屋封了顶,以后还会少了他们住的,他们更关心暑假里能休息几天。去年过年放了十天假,这次也得放个把星期玩玩吧? 也是,大家都放假了,自己也得带小妹去看看阿公阿婆了,李家明痛快道:“从明天起,放一星期假!” 几个小不点都眉开眼笑,毛砣、细狗也笑了出来,可刚回家的二伯一张嘴,又打破了他俩的美梦。 “红英嫂,学校里的房子做完了,估计做完球场、水泥路后,还有百把包水泥多。这几天你们带着几个伢子去筛点沙子,什么时候我们抽空回来一趟,把各家屋里打成水泥地。” 毛砣、细狗哀号起来,大人要贩菜哪会帮忙?四家人的地面得用多少沙子,这是要累死自己啊! 莲香婶扭着已经比自己高半头的儿子耳朵,教训道:“叫什么叫?工地上的水泥比市面上一包便宜不晓几多钱,现在不打水泥地,以后得多花多少钱?” 苦着脸的毛砣等他娘教训完去了洗菜,小声商量道:“家明,要不你去叫毛伢他们来帮几天?” 看着毛砣可怜巴巴的样子,李家明没好气道:“你自己不会去叫啊?” 这时,公路上传来了公共汽车的刹车声,毛砣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大伢、二伢,立即将要筛沙的事扔脑后了,小声道:“家明,你说这次大伢、二伢考得上不?” 李家明仔细看了看刚从学校估分、报志愿回来的那俩兄弟,见他俩如丧考妣,就知道历史的惯性依然强大,这俩混蛋名落孙山了。 ... ... 第121章忤逆不孝 把这年头的高考,说成是难于上青天有些夸张,但绝对是百里挑一。就拿赣省来说吧,十七八万经过了‘小升初’60%左右录取率、‘初升高’10%左右录取率两轮淘汰之后的学生参加考试,最终只录取两万人左右,这其中还要剔除近1/4的定向、委培、自费生,这不是百里挑一,那又是什么? 李家仁、李家义兄弟很不幸,他们就是那被淘汰掉的十五六万中的一员,不管他们在小学、初中如何优秀,付出十余年的努力后,又回到了让他们绝望的农村。这种失败后的绝望,李家明‘品尝’过,因此毛砣他们的兴灾乐祸,他没有参与反而劝诫他们别落井下石。 “家明,你也太好心了,要换成是我,不放几挂炮竹才怪呢!” 来帮着筛沙子的告伢,也连声附和正挑土箕回来的毛伢,“就是,做人就要恩怨分明,那两只畜生还值得同情?” 满头大汗的李家明眼睛盯着正在河岔里捉小鱼、小虾的几个小不点,麻利地将毛伢土箕里的沙子添满,直起腰来打趣自己这两个玩伴道:“你们还不如大伢、二伢,他们好歹还有个理想,想考大学。我看你们就是两个蠢牯,连以后的事想都没想过。” 两个半大伢子愕然,告伢有王老师镇慑,好歹挤进了初中大门,毛伢可考得一塌糊涂,准备先跟二伯他们去工地上做半年小工,年后再跟大哥、表姐他们出去打工,以后的事他俩还真没想过。工地上有长辈盯着,出去后又有大人看着,哪轮得到他们作主? 李家明嘿嘿直乐,告伢也许还能走正途,毛伢就是个混社会的坏胚子。王振国没揽到吴伯伯的大工程,却在他的力荐之下拿到了县胶合板厂的改建工程,连街上的民居都看不上。毛伢去了县城做工,工地上头是喜欢他能说会道的王振国,外面又有昊哥那样喜欢玩又吃得开的人罩着,还会不去混社会?若是没有自己这个桥梁,这小子可能出头慢一点,如今能借到自己亲友们的势,还会不去走捷径? “不明白?” “不明白!” “不明白就多想,想明白自己到底想干什么?想要什么?十五六的人了,连那几个小妹子都不如,她们好歹还晓得要读书、以后考大学!” 既然这俩懵懂伢子没想过以后的事,李家明训了两句也不多说,看看时间差不多快吃午饭了,招呼着大家收工回家。很多事,自己只能在玩伴糊涂的时候提点一下,最终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去争、去抢的。 午饭轮在二婶家吃,她家的伙食可比红英婶家的好,桌上有肉有蛋,饭甑里白米饭管够,细狗和毛砣也总算不用端着饭碗,躲在厨房里开小灶了。 大家刚端起饭碗,门外传来摩托车声,满头大汗的李传猛回来了,还带着同样大汗淋漓的李传民。俩人在厨房里洗了把脸,到堂屋里坐下扒了一大碗白米饭,才跟李家明商量道:“家明,你耶耶(爸)的事不能拖,你觉得呢?” 七八个小孩听不懂,李家明却知道两位伯伯的意思,农村里的媳妇大多是大着肚子过门的,后妈大着肚子过门没事,总得先给人家一个名分吧?在农村里,两人结婚不是以结婚证为准的,而是以媳妇进门没进门、交没交彩礼为准的。 父亲远在广东,他俩来回一趟就是千多两千块钱,这些事只能由二伯和传猛伯来做主张罗。父亲上次寄了一万八给自己,估计他的钱也差不多了,俩人是想让自己先把彩礼钱垫出来,还得是自愿的。父亲是二婚,若自己不愿意先垫钱,他俩也不好多说话,毕竟自己阿公、母舅他们还在旁边看着呢。 “二伯,我一个小伢子,又不懂这些。钱都在二婶那,你和传猛伯商量着办就是了。” 李家明这么说,二伯是早有预料,可传猛伯正色道:“家明,钱给了你就是你的,以后伯伯会让你耶耶还给你的。” 农村里后妈薄待继子女的事太多了,传猛伯这话让李家明哭笑不得,可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感谢他的好意。 知道自己侄子底细的李传民也不好说什么,边扒着饭边岔开话题道:“传猛哥,我大哥腿脚不方便,这事得你来牵头,他帮你打下手,你觉得呢?” 农村里办场象样的婚事得五六千块钱,有了上次喂猪潲的事,李传猛也不放心再让大堂弟去张罗,痛快道:“嗯,传林过了房(过继)就是二房里的,这事也该由我作长房长兄的来牵头。吃完饭,我们去跟传健商量一下。” 农村里办红白喜事,牵头的‘提调’掌管钱物,传猛伯这说法好,堂堂正正地让所有亲戚都无话可说。两人匆匆忙忙吃完饭,到李传健那里一说,他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答应给李传猛这位长房长兄打下手。 可是,刚从高考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一心想去补习的李家仁兄弟,却象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父母贩菜赚了点钱,他们知道那是要供两个更聪明的弟弟读书用的,二叔做了几幢屋肯定欠了账;但三叔的脾气好,现在他能赚大钱了,肯定会愿意借钱给自己兄弟补习的。 等李传猛兄弟一走,李家仁就迫不及待求自己父亲:“耶耶(爸),你写封信给三叔吧,他肯定会愿意借钱的。” 已经吃好了饭的李传健叹了口气,无奈道:“大伢,你三叔以前说过,要是你们考得上,他才会帮的。” 李家仁急性子,李家义可更沉稳一些,心里的弯弯绕也多一些,反问道:“耶耶,你都没去问,怎么就知道他不愿?还有二叔,他都当二老板了,砖屋都做了一排,还差这千把两千块钱?” 头发花白的李传健颓然叹气,借钱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啊?说是兄弟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可那只是一句话,当不得真的。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多,可有几个会雪中送炭?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李家道知道自己大哥、二哥从小就自私自利又刻薄,笑军伢‘结巴子’、笑大姐、二妹她们‘木脑壳’、笑大狗毛砣他们‘蠢牯’……在叔伯们心中极为不堪。以前是黄泥坪只有自己四兄弟会读书,叔伯们才捏着鼻子借钱,现在小堂弟带着一帮弟妹上进,叔伯们还会那么好说话? 现在他们自己不争气,考不到大学想补习,还如此逼父亲去求人,加上过年时他俩逼自己过继的事,李家道不禁愤然道:“大哥、二哥,你俩醒醒,上次家明是看在家德的面子上,才帮你们的。旧债都没销,你们还指望二叔、三叔他们会借?” 对于溺水的人来说,旁人眼里的稻草就是他们所有的希望,谁泼冷水谁就是他们的敌人,性子更急的李家仁将碗筷一扔,怨恨道:“老三,你喷什么粪?要不是当初家里要我们考小中专,你以为我们考不上重点高中?要不是怕家里供不起,你以为我们自己想去考小中专?” 这话捅到李传健的痛处,四年前二弟被派出所抓了,欠下一屁股的债,三弟本来就是一屁股债,在外打工的四弟又只想着学开车、谈恋爱,没寄一分钱回来。他知道凭自己夫妻,没办法供四个孩子读高中考大学,甚至两个大的都供不起,这才跟肯定能考得上重点高中的大儿子、二儿子摆事实讲道理,让他俩去考小中专。 见父亲低头不语,老大又起了头,李家义也沉声道:“耶耶,老四平时一个人吃白米饭、蒸蛋,我们也不眼红,但这是读书的事,关系到我们前程的事!我跟大哥也是你亲生的,你跟姆妈贩菜赚了钱,总不能只顾着老三、老四吧?” 这话说得过分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家德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沉声道:“家义,怎么跟耶耶说话的?” 平时李家仁兄弟让着四弟,那是知道这个弟弟极得叔伯们的宠爱,以后自己即使考上了大学,也得向叔伯们借学费,不敢跟他交恶,可并不是怕他。现在父亲连向三叔开口都不愿,他们哪还会管会不会得罪叔伯们?李家德不作声也就罢了,现在他出言训斥李家义,同胞哥哥李家仁也不甘示弱了。 “老四,老二说错了吗?一家人都吃薯丝饭,你吃的是什么?我们也是娘生爹养的,凭什么啊? 行,屋里你最小,这些我们不计较,但读书的事就得公公平平来!当初我们不想考小中专,想读县中、考大学,那是家里让我们考的,说家里送不起,想让我们早点出来工作,好供你跟三伢读大学!” 小儿子是李传健梦想的延续,也是他一生的骄傲,若是大儿子不冲小儿子嚷嚷,他会想尽办法去搞钱不让大儿子、二儿子抱憾终身,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可现在大儿子触到了他的逆鳞,平时对四个儿子从不打骂只讲道理的李传健终于愤怒了,咆哮道:“畜生!我送你读书还送坏了是吧?家德吃白米饭是我们省出来的,吃蛋是三伢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你姆妈每次把家里的蛋分四份,该你们的都给了你们!你们这两只畜生,自己考不上还怨别人?” 被平素不发火的父亲怒斥,李家仁兄弟本能地一哆嗦,随即又梗着脖子也大叫道:“我就不服!” “你不服又怎样?” 李家仁兄弟涨得脸红脖子粗,也豁出去道:“行,我们不求你,我们自己去打工赚钱补习!以后老三、老四读书,也不关我们事!” 不过四十岁出头却苍老、黑瘦得象花甲之年的李传健怒极而笑,指着这两个不孝之子直哆嗦,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万没想到夫妻俩辛苦半辈子,到头来却是个兄弟阋墙、忤逆不孝的结果,突然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小饭桌上。 ... ... 第122章亡灵的情面 烈日当空。 李传健家厨房里的争吵,正在堂屋靠山的背面乘凉的李传猛兄弟,一个是不好去劝、管一个是懒得理的;一帮被小竹梢逼着,养成了午休习惯的小孩们都趴在床上竖起耳朵听,甚至还觉得很解气。可随着那四兄弟的惊叫,正在乘凉或是午休的都忍不住了,都快步跑向那间突然安静下来的厨房看究竟。 血毕竟还是浓于水,最先跑到厨房里李传民,见自己亲大哥倒在狼藉一片的小方桌,血往头上一涌,转身冲着还在傻愣的李仁义兄弟抡起了大巴掌。 ‘啪啪咣’,两个跟李传民差不多高的伢子轰然倒地,撞翻椅子倒在潲水桶上,半桶潲水四溅流了一地,吓了跟在后面看热闹的小家伙们一跳。 不是亲兄弟的李传猛更冷静一些,扑上去推开手足无措的李家道兄弟,将大堂弟抱在怀里用力掐着他的人中,看都不看冲倒在地上被狠揍的两个堂侄。 从阁楼上蹿过来的李家明慢了一步,看到大伯躺在传猛伯怀里昏迷不醒,心里还是蓦然一软,立即分开弟妹们冲上去摸大伯的心脏。‘二十年后’,父亲他们几兄弟都有心脏问题,可千万别是提前得了心脏病啊! 还好还好,心脏还在跳动,估计是急火攻心了,李家明长松了一口气,转身小跑向大伯的卧室,铺好被子之类的。 一通忙乱,李传健终于幽幽醒来,立即被他堂兄抱到了卧室里躺下,紧接着就是李传民拎着鼻青脸肿的李家仁兄弟进来,将他俩往床边一扔,怒斥道:“跪下,畜生!” 惊恐万状的李家仁兄弟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跪在床前,李家道兄弟也终于回过神来,从厨房打来温水,红着眼睛帮他们父亲换衣、洗脸、擦洗。 李家明看了眼躺在床上面若死灰的大伯、正帮他擦洗的三哥、四哥,再看看跪在床前的那两兄弟,脑子里浮现的就是那句‘檐前水’的老话。 檐前水,点点滴滴在檐前。 若不是大伯的言传身教,大伢、二伢怎么会如此自私自利、如此忤逆?哎,要不是三哥、四哥幸运,从小跟在仁爱的大姐屁股后面打转转,搞不好又是两个有出息的不孝之子。 “传猛哥,你去请下医生,我怕大哥”,焦急的二婶从自己卧室里小跑过来,塞了一卷钱在传猛伯手里,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李传猛接过钱点了下头,连忙骑摩托车去了乡上。 半个小时后,乡卫生院的医生挎着有红十字的旧药箱来了。 等医生检查完,守在床边的李传民连忙小声道:“吴医生,怎么样?” 头发花白的吴医生放开把脉的手,摘下塞在耳朵里的听筒,又翻了翻李传健的眼睑,小声道:“没什么大碍,急火攻心导致的昏迷,我开张方子调养调养,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刚才还神色紧张的李传民夫妇长舒一口气,等吴医生开完方子,带着李家明将他送到了马路边。 二婶拿着一包上面放着十块钱的鸡蛋塞过去,低声感谢道:“吴医生,多谢了,多谢了。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就这一点点心意”。 农村里请医生除了诊费之外,还有送谢礼的风俗,吴医生推辞两下也就接了,感谢道:“那就多谢了,没什么大问题的,多休息两天就好了。” “快莫这样说,还让您大日头天跑一趟,真是麻烦您了”。 李传民夫妇说着客气话,扶着挎着药箱的吴医生坐上摩托车。 目送着李传猛骑车送走了吴医生,二婶叹了口气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叠钱,放在愕然的李家明手里,低声道:“家明,你去借钱给那两只畜生。” “二婶,那就是俩只畜生!” 二婶摸着比她还高了的李家明的头,叹息道:“家明,畜生也是李家的畜生。” 女人的心也太软了! 李家明眼睛看向了二伯,却换来他的一声叹息,黯然道:“哎,家明,伯伯想求个心安,你大伯伯是我的亲哥哥,那两只畜生是我耶耶(爸)、姆妈的长孙!” “嗯”,李家明沉默半晌,还是答应了声,将钱揣进口袋里,径直去了大伯家。二伯、二婶说得也没错,大伢、二伢再自私、再浑蛋,脑袋上也顶了个李字,还是三房里的长孙。若是对他俩不教而诛,对九泉之下的公公、婆婆都对不住。 农村人没那么金贵,在床上睡了两三个小时,李传健虽还有些手脚无力,可人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看都没看跪在床边战战兢兢的两个儿子,木然看着头顶的蚊帐发呆。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黑着脸的李家明进来了,走到李传健床边看了眼,扭头吩咐道:“毛砣,去给大伯泡杯蜂糖水,再拿瓶蜂糖过来。” “啊?哦”,已经跟大伢、二伢一般高大的毛砣迟疑一下,再看看李家明的脸色,缩着脖子走了。三房里搞出这样的事来,他是兴灾乐祸的,可李家明的吩咐也是不能违抗的。 吩咐完毛砣的李家明大马金刀地坐在床前的旧高脚木椅上,板着脸打量着这四兄弟。 这种眼光很刺人,而且有俯视的意味,坐在床沿发呆的李家德兄弟皱起了眉头,跪在地上的李家仁兄弟也渐渐从惶恐中缓过来了,偷眼看了下李家明却愤然之后,面露喜色。 嗯,还算聪明,不是那种蠢笨如牛的浑人。也是,听说这俩浑蛋以前读初中时,成绩比王磊还好。 一会,毛砣端着一茶缸蜂糖水、却只拿着一瓶半满的蜂糖过来。李家明接过试了试温度,起身将躺在床上的大伯扶起来,温言道:“大伯,喝点水,莫气坏了身子。” 木然的李传健接过茶缸,无神的眼睛里突然有种感激的东西流淌,让李家明心里一软。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里农民,再坏又能坏到哪去?最多也就是玩点心眼沾点小便宜,连坑蒙拐骗都不会、不敢。哎,还是这个浑蛋的世道,让农村里太苦了,才逼得他绞尽脑汁地耍心计! 李家明服侍大伯喝完半温的蜂糖水,又将他扶着重新躺好,示意毛砣将那半瓶蜂糖给三哥,吩咐道:“大伯上火了,这瓶蜂糖给他泡水喝。” “哦,谢谢”,心情复杂的李家道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半瓶蜂糖道了声谢。 整洁、简陋的卧室里一片寂静,几兄弟都看着沉静的李家明,突然有种错觉,这不是堂弟而是堂叔。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连最早慧的李家德都这么觉得。他的一切思想都来源于书本和自己的琢磨,可从来没有一本书告诉过他,自己已经做到了温良恭俭让,可并不能让家庭变得和睦,更不知如何来处理眼前的兄弟阋墙、忤逆不孝。 重新大马金刀坐好的李家明看着神色复杂的四哥、三哥,也不禁心神一恍惚,曾几何时这二人是自己仰望的对象,如今却成了自己俯视的凡人? 成熟的心智让李家明稍一恍惚就迅速清醒,瞪着闯了祸的李家仁兄弟,一字一句道:“大伢、二伢,你俩还想读书吗?” “想”,心生希望的李家仁兄弟将李家明这个小堂弟当成了观世音菩萨,急切道:“家明,家明,只要你借钱给我们,你要我们干什么都行!” “你们想有个屁用!” 黑着脸的李家明骂了一句,转身出去拿来两块搓衣板扔在大伯床前,缓缓道:“百善孝为先,你们既然有胆子气得大伯昏迷,那就再在这跪几个钟头。我这人很公道,大伯供你们读了十一年书,五年是义务教育,那就先跪六个钟头吧!” 说完,李家明看都不看红面涨颈的两兄弟,起身吩咐站在旁边的毛砣道:“你挑沙回来就过来看看,要是跪得不端正就踢两脚,要是偷奸耍滑,借钱的事就当我没说过。” “哎”,这下毛砣答应得很痛快。 “家明” 要说李传健这个人,其实就是个懦弱的人,否则也不会躲在妻子后面耍花招。刚才两儿子气得他只差没吐血,现在听侄子罚他俩还要跪六个钟头又心疼了,挣扎着起来想求情。 这次李家明没扶他,也没阻止四哥扶,却武断道:“大伯,为尊者讳,你们大人的事,我当晚辈的不好说什么。钱是二伯的钱,大伢、二伢你管不了,以后就让二伯来帮你管!” 被打断的李传健颓然闭上嘴,话是这么说,但听却不能这么听。小侄子说得很清楚,钱,老二会掏,但老二要让这个心极硬、极恶的侄子替自己管教儿子。 正跪得膝盖生疼发麻的李家仁兄弟,看着扔在自己面前的搓板发愣。一直看不惯他俩的毛砣、细狗只是兴灾乐祸地笑,可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毛伢知道如何给老大敲边鼓,提醒道:“想清楚啊,家明历来是一口唾沫一个钉,我们几百伢子、妹子都服他的。” 已经出了房间的李家明笑了笑,他还真不需要毛伢多此一举,是人都有弱点和执念,读大学就是大伢、二伢的命门!要是这两只畜生能改过自新,哪怕表面工夫做到,看在九泉之下的公公婆婆情面上,自己不介意帮他们一把。 要是连跪几个小时的搓衣板都做不到,哪怕是睡在后山上的公公婆婆地下有灵,自己跟二伯也无能为力了。 ... ... 第123章当仁不让(上) 群山苍翠,残阳如血,泛着金光的河滩上浪花四溅、童声喧闹。 对于穿着花裙子在浅滩上扑腾、嘻闹的几个小不点来说,现在的日子是她们自有记忆以来最快乐的,能穿漂亮的衣服、吃好多好吃的零食、还每天有肉有蛋吃。 放了假,还要每天早上七点起床背书,上午、下午、晚上各做一个小时作业? 没事,只要有漂亮衣服、好吃的、好玩的,多做点作业、多背点书怕什么?反正五哥哥说了,只要考上大学,以后到了大城市里,还有更多漂亮衣服、好吃的、好玩的呢! 站在水潭浅水处洗菜的婶婶们也很满足,嫁到李家十几二十年来,就数今年的日子过得最舒心、高兴了。老公每个月在工地上能赚四百多块钱,自己贩菜每个月也能赚三四百,还能照顾到家里的田土咧! 哎,就是学校的工程快做完了,以后这样的好日子难遇喽。不过也没事,以后有传民带着大家在工地上有长期活干,一个月赚四百多块钱还是稳稳当当的。四百多块钱啊,听说中学的老师也一个月只有三百多块呢。 可不远处也在洗菜的三母子不高兴,三人脸上都阴沉沉的,床上躺了一个、床边跪着两个,让她们母子三人心里象压了块大石头。她们的菜少、人多,一会洗完了那几十斤菜,又生气又心疼的大婶阴着脸地挑着菜走了,李家德兄弟又去帮堂婶们洗。即使他们母亲有时会跟婶婶们口角,可他们兄弟却极得堂叔伯婶们的宠爱,因为他们不但极会读书而且从不掺和大人的事,对每个长辈都很有礼貌,还经常力所能及地帮帮忙。 山里人很看重长幼尊卑,今天的事几个婶婶也很生气,见两个懂事又会读书的侄子耷拉着脸,红英婶没话找话道:“三伢,县里不比在家里,没钱用了,就去工地上问你伯伯、叔叔要,晓得不?” “这这” 李家道的支唔,引来红英婶在他后脑勺一巴掌,“这这什么?你们两兄弟不比大伢、二伢,你们是有良心的伢子,伯伯婶婶供不了你们读大学,一点零用钱还会少了你们的?” 早熟的李家德应了一声,“谢谢婶婶” “这就对了嘛。三伢,到了县中读书,要照顾好家德,他比你更小,晓得不?” “哦” 这下李家道答应得挺快,让筛完沙正准备下河拉网捉鱼的李家明听了暗乐。看来三哥心甘情愿地给只比他小一岁的四哥当佣人,除了兄弟情深之外,还有长辈们不停的说教,让他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 ………… 这年头河滩里的白条鱼、耙子鱼再多,也禁不住李家明他们每天拉网、放网捉,几个伢子带着几个小不点沿着河滩一路下,等他们捉到一两斤各种杂鱼,又在几个水潭里放好定置网时,已经日落月升了。 皎洁的月光撒在河里泛出银光,已经玩累了的四个小不点,穿着湿漉漉的花裙子,趴在哥哥们的背上还在讨论河滩上的鱼为什么越来越少了。 “哥哥,你说为什么?” 呵呵,天真烂漫的小妹,还以为河里的鱼捉不尽的呢。李家明笑着解释了一遍,背着妹妹回家吃饭。 回到家里,二婶她们已经炒好了菜,接过收拾干净的餐条鱼又煎好、炒好,大家也换好了衣服准备吃饭。性子更柔和一点的茶菊婶,拉着李家明指了指大伯的卧室,小声道:“家明,他们都跪六个多钟头了,让他们起来吃饭吧?” 正接过细狗递过来的饭的李家明,看了眼墙上二伯新买的石英钟,确实六小时过了二十多分钟,这才吩咐道:“毛砣、细狗,你们去把大伢他们扶起来吃饭。毛伢,帮他们盛碗饭。” “哎”,刚端上饭碗的毛砣、细狗兴奋地放下饭碗,到大伯房里将两条死狗样的大伢、二伢半扶半拖了过来。 跪整整一下午,李家明没跪过,但他看大狗伢、毛砣跪过。听他俩传授经验,刚开始没什么,半个小时后膝盖开始发麻,不管你如何偷懒,最后整个人都会发木。看他们这样子,不但精神颓唐而且背都弯了,还是平时跪得少,才会连腰都直不起来。 “毛砣、细狗,你们扶他俩走一阵。” “哦”,两人正高兴的脸耷拉了下来,扶着手里两个混蛋堂兄在堂屋里转起圈圈来。十几分钟后,等大家都吃完了饭,李家明才叫停,让他们也过来吃饭。 李家人少,大公公、二公公又死得早,要靠长兄长嫂拉扯弟弟,三公公在世时定了家规,除了各自房里的长嫂外,男人说话女人不得插嘴。现在是三房里的家事,红英婶她们吃完饭,就带着几个小不点走了,连想看热闹的毛伢、告伢都被她们揪着耳朵拉走了,堂屋里只剩下李家明他们几兄弟,还有虎着脸坐在那的两位堂伯(叔)。 坐在二伯旁边的李家明,看着终于回过神来的大伢、二伢狼吞虎咽,突然想起护短的大婶来,过年时自己揍了这两浑蛋一顿,她就跑过来扇自己耳光。今天自己逼这两混蛋跪了一下午,她怎么没来找自己麻烦? 嗯,看来是大伯拦住了,知道自己是在替他们管教这两个不孝之子。 一会,又饿又累的李家仁兄弟吃饱了饭,也慢慢地有了些精神,放下碗筷热切地看着二叔旁边的李家明。这混蛋虽然恶,但说话算数,自己终于可以补习了。可李家明并没有搭理他们,反而斯文慢理地让细狗去将大伯扶过来、将李家道兄弟叫过来,还起身替大伯、传猛伯、二伯泡了杯茶。 李传民虽然管着百八十人的工程队,已经有了工头的气派,可毕竟是个忠厚人,看着自己大哥那颓然的样子,一时间开不了那个口。坐在上座的李传猛不同,当年堂弟耍心眼闹分家,让他看透了这个自私、虚伪的大堂弟。见二堂弟念着手足之情,李传猛越俎代庖道:“传健,传民是个忠厚人,有些话是讲不出来,更做不出来的。亲兄弟明算账,何况还是叔侄。 这样吧,你要是没意见的话,大伢、二伢补习的钱由传民来借,事由家明来讲、来作主。” 也确实象李家明想的那样,他这个大伯虽然虚伪、喜欢玩心眼,可本质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民。大儿子、二儿子今天气得他急火攻心,可气过之后又在念着骨肉之情,生怕两儿子因为家贫耽误了前程,如今见大堂哥开了口,连忙道:“大哥,你说了算。” “不是我说了算不算,是你同意不同意,以后让家明来替你管教崽!” 李传猛的逼问,让李传健有些无地自容,可他还是毫不迟疑地同意让小侄子来管教两个成年了的儿子。这一年多来,李传健算是看明白了,自己三儿子会有出息,四儿子更是人中龙凤,可性格都有缺陷,想他俩带着一家人富贵,那是不现实的。小侄子可能聪明不如自己四儿子却比三儿子聪明,而且人情练达而且极会钻营,自己家要富贵荣华,只能指望这个砍了自己老婆一刀的侄子!面子不值钱,他不比鼠目寸光的老婆,知道关键时刻如何取舍。 大山里,群山苍茫人烟稀少,因此山里人特别重宗族,特别讲长幼尊卑。李传健这么一答应,等于是承认了他教子无方,象其他堂兄弟一样,将对两个大儿子的教育权拱手相让,也意味着李家明可以象对毛砣、细狗样,犯了错就可以抡起小竹梢、藤条往死里抽。 想起李家明的狠辣,鼻青脸肿的李家仁兄弟打了个寒颤,过年时的狠揍及砍向他们母亲的那一刀,已经让他们彻底胆寒了,平时遇到那小堂弟时,连正眼都不敢瞧。 说实话,李家明其实不想搭理这俩兄弟,两个天性凉薄的成年人,你还能指望他们能轻易改过自新?不过,今天二伯的话提醒了李家明,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两畜生好歹也是公公、婆婆的长孙,总不能看着他俩不争气。刚才在河边时,红英婶的话也无意间提醒了他,四叔跟大婶翻了脸,得帮他解开这个梁子,最起码要在三哥、四哥这解开来。蔫人不喜言语,记起仇来可真要命的! 等大伯说完了,坐在二伯旁边的李家明,环顾了一眼堂屋里的堂兄弟们,沉声道:“这里没有外人了,全是我们李家自己人,我说了不好听的话,大伯、传猛伯、二伯你们莫见怪!” 正抽着烟的传猛伯看都不看坐在桌边的大伯,鼓励道:“家明,家里争气的伢子就你和家德、三伢,家德、三伢虽然聪明、会读书,但这些事没你懂。以后你们这一辈的伢子,除了家德和三伢的事,其余伢子都由你来管!” 耷拉着脸的大伯有些脸上发烧却又长舒了口气,今天两个大儿子的忤逆已经让他心冷,可毕竟是亲生骨肉,自己管不好就让小侄子来管。好歹大家都是一家人,在家里丢脸,总比到外面去丢人现眼强。 站在他们父亲旁边的李家德兄弟则心绪复杂,可又不得不承认堂弟比自己更成熟,处理起事来更稳当又镇得住。大哥、二哥敢对父亲忤逆,却不敢正眼瞧这个小堂弟。要是今天的事,小堂弟在场,恐怕他们连屁都不敢放,哪敢对着父亲大吼大叫? 李家明也当仁不让,以前是有心理阴影,老是以一种仰视的目光去看四哥。今天的事表明,他不过是一个智商极高、情商一般,又有些食古不化的天才,这样的人搞科研、学术没有问题,指望他来撑门顶户是万万不能的。 打断骨头连着筋,李家明对大伯的为人再鄙夷,对大伢、二伢再看不上,也不得不承认大家都是公公、婆婆的子孙。 哎,亲无三代,族有万年,这两混蛋再不争气,不也还是自己堂兄? 既然三房里没有孙辈能撑得起,自己这个二房里的孙子就得帮他们撑,谁让大家共一个公公、婆婆呢? ... ... 第124章当仁不让(下) 满天星光灿烂,群山在星光下影影绰绰,偶尔几声夜枭的叫声,让群山更添几分静谧。 突然两道雪白的车灯光划破了黑夜,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山乡夏夜的宁静,穿着t恤、西装短裤的董昊将一辆‘江铃’皮卡车开进了李家明家的晒谷坪。听到响动的毛伢、告伢,连忙出来拉亮大门上的灯,讨好道:“昊哥,你怎么这么晚还来?” 爱乌及屋的董昊看了眼两人的后面,只看到几个小家伙扑过来,却没看到自己的小弟,笑问道:“阿明呢?” “嘿嘿嘿,这个不好说,等下你问他自己吧。” 心眼灵活毛伢还知道老大家的‘家丑不可外扬’,娇憨的满妹她们可不知道,一阵叽叽喳喳就把今天的事全说完了,听得正在拉车厢门的董昊一愣一愣。 “什么?阿明罚你们大哥、二哥跪了一下午?” 那俩畜生怎么是哥哥呢?娇憨的满妹立即纠正道:“昊哥哥,他们不是大哥、二哥,是大伢、二伢!” 乖巧的小妹也连忙补充道:“嗯,昊哥哥,我哥哥说他们不是我们哥哥!” 吊,自己这细佬真够吊,十三岁居然能拎着两个十八岁的孩子跪!嗯,确实该跪,这事要摊在自己脑袋上,嘴会被抽烂、腿都会被打折! 李家明的强横让董昊非常爽,嘴甜的满妹、小妹也极得他喜爱,听她俩如此正色纠正,笑着附和道:“对,是大伢、二伢。阿满、阿文,昊哥给你们几个小妹头(女孩)带了几件礼物,自己去车里拿。阿毛、阿告,过来搬东西。” “谢谢昊哥哥”。 四个小家伙立即眉开眼笑,爬到车里去拿礼物,毛伢、告伢则去搬车厢里的乳胶漆、颜料、及十几个大塑料袋。 “咦?满姐,这是什么呀,好象是衣服?” 死要漂亮的满妹拿起一件小红游泳衣,兴奋道:“妹妹,这是游泳衣,我们穿着洗冷水澡用的!” 精干的董昊扛起一桶乳胶漆,乐呵呵道:“阿满就是聪明,以后你们有了泳衣,就不要穿裙子游泳了!” “谢谢昊哥哥!” 几个小家伙高兴的手舞足蹈,正搬东西的毛伢、告伢他们却疑惑不解。乳胶漆、瓷砖之类的毛伢他俩还能知道有什么用,可那些什么轻质碳酸钙、锌****之类的,可真不知道有什么用。 “昊哥,这是什么东西啊?” “哦,家明托我从省城买来的涂料,装修房子用的。” 一提起这事来,刚码好一袋方解石粉的董昊就佩服自己细佬。那家伙居然看个电视剧,都能准确判断外面肯定兴起了新的装修材料,而且准备将它引入内地,这商业眼光可真不得了。要不是这种生意太小,赚不了什么大钱,而且极易被跟风,自己都会心动。呵呵,同古县城还没人干这一行,要是他几位叔伯干这行,说不定还真能发小财、当当有钱人。 错了,这生意谈不上很大但也不算小,而且还是李家明准备送给董昊的礼物。李家明不喜欢欠人情,这位大哥帮了自己这么多,就一直想着帮他找条财路,省得他总是给他舅舅开车,也顺便给传猛伯他们开条财路。在工地上做事,虽然一天能有个十五块钱,但还是太辛苦又赚得太少了,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富足。 贫贱夫妻百事哀,家族内部也是如此,若是大家都生活富裕了,哪来那么多纷争? 正坐在二伯堂屋里的李家明,听到车辆引擎声,就知道自己拜托董昊的事成了,不禁心里一喜,可脸上依然阴沉得能拧得出水。 “我们李家这么多兄弟姐妹,从桂兰姐到满妹,哪个不顾自己人的?你们脑子有病啊?平时不是笑这个弟弟蠢就是笑那个妹妹木脑壳!你们有什么可骄傲的?不就是读了个高中?你们摸着良心讲,三年前大伯让你们考小中专有错吗?你们的眼睛又没瞎,不晓得当时家里送不起啊? ……” 李家明一顿连珠炮式的怒斥,让大伢、二伢涨红着脸,头低得更低了。这些话若是以前李家明说,他俩会立即抽他几耳光,可现在他们不但不敢而且心里没那个念头了。 人啊,会妒忌比自己稍强的人,却只会羡慕自己需要仰视的人。李家明小小年纪,能考全县第一、会开车、能替二叔寻条财路、还帮家里做起三幢带店面的砖屋,这些让李家仁兄弟早已漠视了他的年龄,开始对他仰视,就象以前他仰视李家德一样,而且还有令人胆寒的畏惧。 滔滔不绝地骂了七八分钟,李家明端起二伯的茶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看着红面涨颈的大伯撒了个谎。 “大伯,我们放学前我耶耶(爸)、四叔都写信来了,他们说要是大伢、二伢考上了,学费他们会借给你。还有四哥、三哥读书的事,也让你不要操心,只要他们考得上,哪怕是出国留学,他们都会帮你的! 四叔还说,兄兄弟弟一世年,他要是看着亲侄子考得上大学没钱读,对公公婆婆都对不住!” 李家明的谎言虽然很突兀却很合时机,刚才的怒斥让以己度人的大伯心神恍惚,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又让他惊喜交集。而且李家明拿故去的公公婆婆作幌子,加上一句‘兄兄弟弟一世年’不由得让习惯耍心眼的大伯心里一暖。坐在卧室里竖起耳朵的大婶,也终于想起了婆婆刚过世时,小叔子是如何依赖自己,每夜吵着闹着要跟自己睡。哎,这都多少年了?哎,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四把自己夫妻当外人了? 看到大伯脸上的神情变化及三哥、四哥的怪异表情,李家明非常满意,大伢、二伢无所谓,只要对得住长眠在后山上的公公婆婆就行,但四哥、三哥不行,他们以后会是整个家族的骄傲。四叔、四婶帮父亲找到了幸福,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帮他们,解开在两个很争气的堂侄心里的那个结。 了结一桩心事的李家明,扫了眼热切的李家仁兄弟,换上稍平缓的语气道:“大伢、二伢,上次我就说了,你们不把我当兄弟,我也就不会把你们当兄弟。上次借钱,那是四哥开了口,这次二伯借钱,那是看在公公婆婆的份上。 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们,这钱不是借给大伯的,而是借给你们的,以后是要你们还的!” “没问题。没问题” 脸色阴沉沉的李家明摆了摆手,打断两人的急切,一字一句缓缓道:“不要想得这么简单!二伯、传猛伯让我来做主,事情就没那么简单。” “你说,你说”。 李家仁兄弟是真正的大喜,可离他俩远远的李家德兄弟知道这两浑蛋的苦日子来了,要是家明不恶,还是那个提刀砍姆妈的家明吗? “第一”,李家明伸出一根指头,缓缓道:“从现在到开学这一个多月里,大伯、大婶平时做的事,全部由你们来做。要是做不到,借钱的事就免谈!” 收菜、种菜、作田、砍柴、喂猪、还要搞饭吃? 两兄弟稍一迟疑,读书的渴望让他俩硬着头皮道:“行!” “第二”,李家明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缓缓道:“我会每天检查的,要是没做到,就莫怪我手恶。还有,打了三次没改过来,借钱的事也免谈。” 人最怕有执念,读大学就是李家仁兄弟的执念,李家明的紧逼让俩人稍一犹豫也咬着牙答应下来。 “第三”,李家明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一字一句道:“你们莫以为这就算完了,父母之恩重于山,你们不孝就要受罚!你们都高中毕业了,应该晓得‘百善孝为先’。以后即使你们考上了,每年的寒暑假,都给我滚到工地上去做小工,自己赚生活费! 我可以明白得告诉你们,四哥决定了跳级读高中,你们就有了个比老师水平还高的老师,以后考大学应该问题不大。莫想着以后考上了大学,大伯、大婶就会帮你们还账、给生活费。不是我说大话,我李家明认定的事,连我耶耶(爸爸)都改变不了,别人就更莫想。你们要是敢跟我拗着来,那就莫怪我人恶手狠了!” 最后这个条件及**裸的威胁,让心里鄙视工人的李家仁兄弟难以接受,却在读大学的执念下委屈求全了。俩人的表情,李家明一眼便知,暗骂了句‘死读书,读死书,读来读去变头猪’。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了,还想着轻易被原谅? 不过,李家明没兴趣提点两人,尽了本分对得住公公婆婆就行,莫非自己还要教他们为人处世不成?子不教,父之过,若是他们不争气,那就由他们去吧,最多是日子过不下去时,打发点钱当做善事。 “二伯,昊哥来了,我过去看看。” 对小侄子的安排非常满意的二伯点了点头,抬起手看了下新买的‘上海’腕表,也起身道:“传猛哥,时间不早了,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回工地。” “要的”。 ... ... 第125章家和万事兴(一) 人是要有压力和希望的,有能够重新读书的希望和李家明的强横镇慑,又被藤条狠抽了两次,李家仁兄弟从不好意思开口、不会做、做不惯,终于学会了和卖菜的农妇讨价还价、挑粪桶、砍柴、喂猪、种菜。 毛伢、告伢帮了一个星期,李家明他们也终于筛出了几十方沙子,足够叔叔伯伯们将几幢泥巴屋重新粉刷一遍,甚至还够将所有的晒谷坪都铺上水泥。 又是一个傍晚,门前那条大河里,四个小家伙穿着花花绿绿的泳衣、戴着漂亮的游泳圈,在董昊哥哥及李家明的保护下可劲地扑腾。婶婶们则在河边洗着菜,说着家长里短,旁边不远处是也在洗菜的李家仁兄弟。 男孩子做事都是闷着头快手快脚干,干完就了事,两人洗完一担菜犹豫了一阵,还是硬起头皮过来帮堂婶们洗,看得二婶、红英婶她们一阵愕然,有说有笑的场面一下安静了。 “哥哥,哥哥,你快看” “怎么了?” 正护着妹妹在水潭里玩的李家明扭头一看,见李家仁兄弟正在帮婶婶们洗菜,知道这是大伯教的。自己那大伯奴性很重也会投机取巧,否则当初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他肯定是看着兄弟们都开始变得宽裕,大家的关系又趋缓,就想着让大伢、二伢在长辈面前讨个好,以后大家也会帮着他们家境变好。 这个没问题,李家明不是小气的人,虽然心有芥蒂、做事也狠辣了点,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等到几天后,传猛伯骑摩托回来给小妹的房间刷完乳胶漆,并告诉婶婶们以后送的菜工地上只要几十斤时,李家明跟二婶她们商量道:“二婶、红英婶,以后菜归大伢、二伢去收算了,反正几十斤菜只赚得到几块钱。” 几块钱分到四个人头上,真没多少钱,习惯了每天一人赚十来块钱的二婶她们爽快地同意了李家明的提议,饭后进了小妹房间七嘴八舌地赞叹不已。 小妹的房间今天刚涂完明黄色的乳胶漆,配上翻新刷成淡黄色油漆的房门、床、衣柜,以及明亮的日光灯、精巧的台灯、壁灯,还有漂亮的明黄色窗帘,连以前乌黑的楼板都用纤维板做了吊顶,上了明黄色的油漆。可以说除了没办法将卫浴也放进来外,李家明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全做完了,只是辛苦了几个叔伯白天要在工地上干,晚上还要回来干这免费的活。 漂亮,这间房真漂亮,跟电视里的房子一样漂亮,着实让手头上宽裕了的婶婶们眼馋。 不过,真让她们下决心去做,她们又觉得不舍。她们听董昊说过,就那一车材料,在省城买都花了三千多块钱,要是再加上运费还不得快四千啊?有这么多钱,干点什么不好啊?也就是家明宠妹妹宠得不象话,换成别人,会舍得花这冤枉钱? 听着婶婶们的赞叹夹着数落,李家明嘿嘿直笑。 婶婶们的计算是错误的,大头是用在街上那间房的卫浴、瓷砖之类的,这间房其实没花多少钱,台灯、吊顶、窗帘、油漆、请电工重新布暗线之类的,总共也不过是**百块钱的成本。当然,前提是人工不能算钱,否则至少也得一千二三。 “什么?” “这么便宜?” 不说家境宽裕的二婶、茶菊婶,就连红英婶她俩都有点心动了,不到一千块钱能把房间搞得这么好,这太值得了。人都有虚荣心,若是花两三千块钱,就能把家里拾掇得这么漂亮,那在亲戚朋友间是很有面子的事! 不过,对于婶婶们也想刮仿瓷、涂乳胶漆,正拉着几个兴奋的小不点,防止她们用手去摸还末干的墙壁的李家明开始泼冷水了。刮仿瓷、涂乳胶漆,即使再过十年,农村里也无法普及,倒不是仿瓷、乳胶漆成本高,那些材料日后会便宜得要命,即使现在也不贵,关键还是冬季取暖的卫生问题。冬天里,农村人习惯烤火取暖,再漂亮的墙壁一两年烟薰火燎下来,也会变得焦黄发黑难看得死。除非是大家用电暖器或是空调取暖,否则花钱只能买年把两年的漂亮。 再说,婶婶们攒的那些钱,李家明还想着帮大家找过条财路,把生活再变得富足点。以前婶婶们之间经常发生口角、生闷气,就是因为大家太穷了,逼得她们斤斤计较。 “嘿嘿嘿,我也就是想把这间房和乡上那间给文文她们住的装修一下,其余的也只能刷个白算了。” “啊?这样啊”。 婶婶们可惜地直叹气,花两三千块钱只能保一两年,那就太不值了。这几个小妹子除了在楼上读书,就是在外面疯玩,哪用得着烤火啊?即使冷了,也能到有火的地方烤一烤,晚上再洗泡泡脚上床睡觉,这房间里根本不用生火。自己家可不行,大冬天的不烤火,还不得冻坏人?到了过年的时候,哪家哪户没客人,难道还让客人坐在冰冷的屋子里?买电暖器、空调?那事可不敢想,死贵死贵不说,还每天要那么多电费,那可不是普通人家享用得起的。 “家明,你对文妹可太好了!” 小妹再次听到婶婶们的赞叹,幸福地抱着李家明的腰,仰起白净的小脸可惜地问道:“哥哥,你的房间不刷成这样?” “不用”,李家明扯了扯小妹的羊角辫,解释道:“哥哥还有三年就去读高中了,以后在家的时间会越来越少,花这些钱不值。” “哦”,小妹遗憾地答应了一声,又撒娇道:“哥哥,晚上我们睡这好吗?我保证不会去摸墙壁的!” 那可不行,虽然昊哥买的是高档乳胶漆,传祖叔刷门之类的也是用土漆,但房间里还是有些刺鼻,鬼知道里面有没有甲醛之类的东西。 乖巧的小妹有些失落但不吱声了,可娇憨的满妹不依,摇着李家明的手要今晚就住这。平时只要认真读书,五哥哥最疼她们几个了,提什么要求都会满足的。 平时的李家明确实宠这几个妹妹,满妹跟他撒娇、耍赖,他也依然笑眯眯地讲道理。 “好了好了,这房间就是给你们住的,迟几天住房间还会长腿自己跑了?大家去做作业,等会好看〈渴望〉。” “哦,妹妹,我们去做作业了,等下好看电视!” 一提到电视,正撒着娇的满妹这才作罢,要是没做完作业,五哥哥可不会让大家看电视的。最近播出的《渴望》简直是男女老少都通杀,大家都为刘慧芳掉眼泪,痛骂忘恩负义的王沪生。 李家明对《渴望》不感冒,董昊也不喜欢,俩人都觉得剧情太假。个把半个小时后,大家做完了作业,都跑到大伯、二伯家的堂屋里看四叔的大彩电,他俩则坐在晒谷坪里聊天。董昊很喜欢跟李家明聊天、吹牛,这个小弟不仅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还经常能附和或是马后炮地评价,而且说得还非常有道理。 不过,今天董昊没有吹自己的事,反而问起饭桌上李家明的提议。李家明跟他大婶、大哥、二哥发生了那么激烈的冲突,即使他二伯开了口,也不应该主动去帮他们啊?董昊虽然出身富裕人家,但也知道山里的钱不好赚,一天能赚七八块钱,这个收入放在普通人家已经相当可观了。 夏夜的月光皎洁,李家明眼睛余光看到旁边有个影子,笑笑道:“昊哥,话不是这么说的,毕竟大家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四叔跟我大婶吵得只差打架,可照样担心我大哥、二哥万一考上了,会没钱读大学。 嘿嘿嘿,吵架无好言,气头上的话还能当真啊? 你是不知道,我四叔不好意思说软话,在信里总是夸我三哥、四哥心地好,还说以前大婶刚嫁过来时对他如何好。他不就是暗示我,要是大伯家有困难就写信给他,好寄钱回来供几个堂哥读书?” 堂屋里的电视声很大,董昊可没李家明那么细心,没发现背后有人,而且他也问的不是四叔,打断道:“阿明,我问的是你。” “昊哥,家和才能万事兴,一家人吵吵闹闹很正常的。要是一家人都客客气气的,才是把自己人当外人。你不知道,其实我大婶人很好的,我记得我摔了一跤后,有一次又想爬树,她还拿小竹梢吓唬我,不准我再爬树呢。” “那你还?” 董昊的右手作了个砍的姿势,李家明嘿嘿直乐,站在自己身后的不管是谁,今天可算是给自己当了回托。二伯说了那一番话后,他算是想明白了,跟大婶这样僵着,真没什么意思。自己一个心理年龄过了三十的人,还跟一个愚昧的村妇一般见识?何况是自己砍了她一刀,还打了她儿子,怎么算也是自己沾了人家的便宜。 “哦,你说的是那事啊。其实也没什么,各人的立场不同而已。要是站在我大婶的角度上,自己儿子被别人以多欺少打成那样,不发火才怪呢!将心比心,我大哥、二哥嘲笑我妹妹,我不照样跟他们打架? 昊哥,我们山里人不比你们城里人,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一言不合,捋袖子打架的多的是,只要不是跟自己父母、公公婆婆打就行。” “家明,谢谢你了”。 李家明回头一看,佯装吓了一跳,嗔怪道:“三哥,你装鬼吓人啊?” “呵呵,我姆妈不好意思过来,让我过来谢谢你。” “没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现在你们家困难一点,理应多照顾,家和万事兴嘛。” 李家明大乐,自己跟大婶、几个堂兄的梁子算是解开了。这个梁子对于自己来说无所谓,可父亲、后妈以后是要在这养老的,何必在他俩和大伯、大婶之间栽根刺呢? 再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家和万事兴嘛! ... ... 第126章家和万事兴(二)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 深情的歌声在幽静的山村月夜里响起,带来了一些大时代的气息,坐在晒谷坪里的李家明停止了聊天,倾听着这首红遍大江南北的经典。 “过去未来共斟酌,过去未来共斟酌。” 歌声余音袅袅,坐在旁边的董昊听完,不屑道:“编剧烂、导演烂,也就这歌好听点。” 刚刚看完电视出来上厕所的李家德听到董昊如此评价,不禁停了下来,好奇道:“昊哥,这片子不是很感动人的吗?” “人无完人,所以假。” “不能这么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也必须高于生活。” 一个是务实的生意人,一个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书呆子,这俩人要是能说到一起才怪。好在董昊轻易不与人作无谓的争执,李家德又是个不习惯争辩的人,两人说了两句该上厕所的上厕所,该聊天的继续聊天。 李家明也不想听这种无谓的争论,电视剧本来就是个消遣的玩意儿,谈论这种事简直是浪费时间,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昊哥,你不能这么想,除了目前仿瓷、瓷砖、卫浴都可以赚暴利外,还有板材、灯具、锁具等等,你完全可以打包成一个整体装修方案推向市场。” “哈哈哈”,李家明的一本正经劝说,让董昊忍俊不禁。 “阿明,说穿了,还就是赚钱对吗?你是想让我离开我舅舅,去自己赚钱对吗?” “对!昊哥,我觉得人应该自立,而不是仰仗谁!” 李家明算得上是良言逆耳了,董昊也正经起来,小声反问道:“阿明,知道干什么来钱最快吗?” 嗯?这个答案可太多了,但他说的肯定不是黄、赌、毒,李家明试探道:“走私?” “对”,董昊压低声音道:“阿明,昊哥对赚钱不感兴趣了,只想跟着我舅舅做事、做大事!” 李家明默了下神,很容易发觉董昊对自己没说实话,而是在婉拒。他不是退伍后就跟他舅舅开车,而是先在外面混了两三年,很可能干的就是走私的勾当。估计这家伙赚了钱就狂赌滥嫖、花天酒地,最后被家里扔给他舅舅管教,这才浪子回头的。 如果是这样,事情就说得过去了,干那些非法勾当来钱快又刺激,可刺激之后就是空虚。做正事、大事不同,成功了是狂喜,失败了是盼着下次能成功,不管成功与否,整个人都会很充实、很有成就感。 他说对赚钱不感兴趣了,也十有**是言不由衷,他既然干过走私的勾当,以他的家教即使荒唐过也肯定有分寸,除了挥霍掉的还应该留了不少钱。估摸着他在公司里应该占了股份,才会这样跟着他舅舅鞍前马后,期望着在他雄才的舅舅带领下步步前进,否则不会对十数倍于他工资的财富不动心。 做装修公司,一线城市里肯定是遍地开花了,二线、三线城市里也应该有了先行者,也就是偏远一点的地方还没什么动静。象董昊这样见多了市面的人,非常清楚做这一行不但很难做大,而且只能赚几年快钱,接着就是赚辛苦钱;现在他被他舅舅激起了投身实业的热情,哪会看得上这种小生意啊? 呵呵,自己这位昊哥,也不象他的表面如此简单啊! 不过,董昊非常喜欢跟李家明做兄弟,刚开始是因为他与自己故世的表弟有几分相像,后来是觉得这小弟非常不错,不但做人做事够强悍对自己的脾气,而且知恩图报够仁义。他对装修这类小生意没兴趣,但对如何帮自己小弟一把非常有兴趣,按他们老家的话来说叫‘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相交于贫寒之时的友谊,永远比相识于富贵之时更可靠。 “阿明,我觉得你不如让二伯他们做这生意,虽说二伯在王振国那占了股份,但终究是受制于人。装修不比做建筑要讲人脉,最终凭的是技术、服务,即使以后没了暴利,养家糊口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话说到李家明心里了,装修房子面对的都是私人,只要活干的漂亮、价钱又公道,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不过,俗话说‘合伙生意好做,伙计(伴)难寻’,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利益纷争,这事得让传猛伯来牵头,他比二伯更强势能镇得住内部,为人也更活络,能料理好外面的事务。 董昊冲李家明竖了下大拇指,这个人选合适,家族企业的领头人,不但要处事公平更重要的是镇得住内部人。合伙做生意容易起纷争,没个公正又足够强势的人主事,生意迟早会黄掉的。 “阿明,我看了二伯他们给文文装修的房间,虽然我不懂这行,但看了样子也差不多了,最多是个经验的问题。只要你们打定了主意,我去给你们拉拉生意,只要大家觉得这样装修房子漂亮,啖头口汤不用愁生意的。” “谢谢昊哥” 董昊的低声耳语让李家明大喜,这事比以前他拿基建工程给自己允诺更靠谱。董昊虽然帮吴建国开车,但没人会把他当普通司机看,而是把他当吴建国的外甥兼处理杂务的助手,平时接触的不是各级领导就是大大小小的老板,有他引荐肯定能揽到不少活。传猛伯、传祖叔他们赶鸭子上架搞装修,浪费了一些材料,但也有了一些经验,再让他们把街上的房间用心搞一遍,出去揽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谢什么谢,我们是兄弟嘛!走,时间还早,我们去找你二伯他们。” “等一会,我大伯还没看完电视。” 董昊大乐,挑起拇指道:“仁义,不愧是我董昊的细佬(小弟)!不过你得想好,怎么说服你堂伯他们。” 仁义谈不上,但世上就没有无用的人,关键是把他放在什么位置,李家明暗笑道:“切,小事一桩!” 等了一会,等大伯意犹未尽地看完电视,李家明过去笑着商量道:“大伯,刚才我跟昊哥琢磨出个赚钱的路子,要不您跟我们去寻寻二伯他们?” 啊?头发花白、又黑又瘦、额头上皱纹纵横、背已经有些佝偻了的大伯一愣,等欣喜的大婶推了他两下才回过神来,激动道:“要得要得,一起去一起去。” 一听到开车去学校,刚走到大门口的满妹立即欢呼,拉着小妹跑向李家明家的晒谷坪,落在后面的桂妹、金妹拔腿就追,还一边跑一边大叫:“坐车车喽!坐车车喽!” 呵呵,孩子们总是这么容易高兴,李家明也跟着她俩高兴起来,吩咐李家仁将今天收的菜挑到车边去,省得他明天跑一趟。 ... ... 第127章家和万事兴(三) 夏夜的山里凉快了下来,没了白日的那种酷热,未老先衰的李传健坐在副驾驶室里,听着后座上董昊和几个小妹子的笑闹,看着月光下平整的水泥路,以及水泥路尽头的崇乡中学,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伤。 真快啊,自从自己摔瘸了腿之后,有十五六年没来学校了吧?要是自己不是生在那个荒唐时代,恐怕现在也是吃国家粮、端公家饭碗的体面人吧? 哎! 正惬意的李家明娴熟地换档,听到旁边大伯的叹息,心里泛起一阵共同血脉之下的同情,安慰道:“大伯,祸兮福之所倚,大哥他们要是没您十几年的悉心教导,早跟大毛伢他们一样当作田佬,要不就跟军伢哥样去打工了。” 这话是大伯后悔当年太鲁莽时,当时还很温柔的大婶安慰他的话,如今更文雅地从李家明嘴里说出来,让习惯了打小算盘的他心里一暖,难得诚心诚意道:“家明,大伯谢谢你了!” 李家明不是他父亲那样的忠厚人,知道今天特意说给三哥听的那些话,瞒得过涉世不深的几个堂哥和大婶,却绝对瞒不过眼前这位精明的大伯,因此知道他的话里肯定有几层意思,笑着若有所指道:“大伯,您客气了。老辈人常说‘家和万事兴’,只要我们这些后辈子孙团结、上进,以后我们李家肯定会成为名门之家的!” 李传健心中一喜,立即将那点对往事的感伤扔到了脑后,会意道:“肯定会的,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嘛!家明,你比家德他们更晓得人情世故,以后可要多提点他们几个大的。” 李家明笑眯眯得客气了一句:“大伯,您太高看我了!” 这就好,只要大伯真正想通了、低了头,装修公司的事就好办了。传猛伯做事公正,也镇得住那两位堂叔,可他们三兄弟性子都有点急躁,谈生意、讲价钱,就得大伯这样能耐烦又能说会道的人去干。生意做起来了,欠账赖账、尔虞我诈的事也不少,还得大伯这样的人在他们旁边出谋划策,才不会吃亏上当。 两三分钟后,李家明将车停在二伯他们住的学生宿舍前,寂静、空旷的学校里只有初三的教室还亮着灯,还隐隐传来老师的讲课声。老师都说书山有路勤为径,这话李家明是深以为然的,虽然现在的高考难度非常高,但只要大学努力,总会有希望成功。若是连努力都不做不到,即使到十几年后的高考,不照样有人要花钱进民办高校混文凭?强者从自身找原因,只有弱者才强调客观! 没有正式上课,学校里连路灯都舍不得多开,李家明将小妹、满妹抱下车,吩咐年纪更大的桂妹道:“桂妹,带好妹妹们,莫到教室那边玩;也莫到有草的地方玩,怕有蛇,晓得不?” “哦”,下半年读四年级的桂妹答应了一声,拿着大狗伢给她们买的皮球,带着三个妹妹冲向刚刚建好一半、另一半还盖着塑料薄膜的水泥篮球场。这大晚上的,恐怕她们连篮框都看不清,就更别提她们那小胳膊小腿的,能把球扔到篮板上吗? “阿明,你们去忙,我跟她们去玩”,董昊对别人的家族内部事务没兴趣,也跟着四个小家伙走了,只剩下李家明和大伯。 俩人到宿舍里一转,这才知道二伯他们又在装修新房子,连忙叫人把后备箱里的菜称重,再到篮球场上跟玩得正高兴的董昊打个招呼,让他帮着看住这四个小不点。他们过去是商量正事的,要是起了争执,让几个孩子听到了,那就太不好了。 李家明开着车到了新房前,昏暗的路灯下,一排六个店面的三层白色新砖屋让李传健非常羡慕,也不无妒忌的成分。勤劳糊口,富贵天定啊! “家明,这就是你跟传民做的屋?” “嗯”,李家明指着中间的六幢道:“这三个店面是二伯的,这两个是我家的,最中间那幢是二伯送我的。楼上的房子,我家和二伯一家一层。” 这话骗骗别人还行,可骗不过瘸着一条腿的李传健,不过李家明也没有多此一举。李传健比他的兄弟们更聪明、也更有城府,李家明张嘴便来的谎话,倒让他更认清了自己的位置,也彻底死了最后一丝想玩花样的心思。这小侄子不但聪明而且有城府,时刻都有防备之心,能傍着他赚钱就行,别起贪心免得鸡飞蛋打。 两人顺着灯光上了楼,传祖叔正和几个工友在二楼忙活,客厅里到处都是刨花、锯末,两张双层木床、几张书桌已经做好了,正在做李家明他们的单人床。二伯当二老板就是好,不但能调用工程队的电动工具,还能支使人来帮忙,只要管人家烟、酒就行。这六间店面的砖屋,除了传猛伯他们利用假期、晚上过来做,工地上的工人们也没少来帮忙,等没花工钱只付出些廉价烟酒。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这道理不仅适用于当官的,也适用于当工头的人。 “传祖叔,张叔叔、吴叔叔好,忙着呢?” 正忙碌的李传祖抬头一看,连忙关掉电锯,惊讶道:“家明、传健?你们怎么来了?” 这话问的有意思,侄子排到堂兄前面了,而且不叫哥直接叫名字,听得李传健心里极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他跟大房里的三兄弟都有嫌隙,只是因为李家人丁少,大家才都彼此留了几分余地,没有彻底闹翻而已。 “来商量点事,二伯、传猛伯在吗?” 头发上落着木屑的李传祖心里一惊,连忙放下手里的电锯带他俩上楼,随口道:“哦,他们在搞你说的卫生间。” 李家明上楼进了二楼的卫生间就乐了,二伯他们三个泥瓦匠舍不得几块瓷砖,想给便坑旁边的地面找出一个最佳铺设方案,可又没经验不知如何下手。 这事李家明也没经验,但他交待过董昊多买了几平方米防滑瓷砖,笑道:“传猛伯,至于吗?这些瓷砖多备了几块的,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你们随便铺就是了。” 正比划的李传猛做事的时候,可不会给人面子,哪怕是他最看重的侄子,照样挥手训斥道:“你晓得什么?这是技术,以后肯定会用得着的。” 得,做一行爱一行,传猛伯他们还真是干这行的料。李家明不打扰人家了,打量了几眼小妹的房间觉得很满意,转身带着大伯穿过简陋的客厅,去了看自己家的这套小房子。 厨房、客厅很小,加起来都没四十个平方米,而且客厅的一角还有个扶梯通到二楼。这是二伯的设计,李家明估计是二伯想着以后自己这帮伢子、妹子去了大城市里工作,大姐、二姐又出嫁后,等在外打工的父亲回乡养老时,他们两兄弟好凑一起喝茶聊天;若是自己带妹妹们回家过年,两家人合在一起又热闹。 穿过凌乱的客厅,小妹的房间堆着东西也凌乱但很漂亮,浅黄色瓷砖地面、浅黄色的地角线、明黄色的墙壁,不见一根电线只能看到几个白色的插座和开关,整个房间透出一股简洁明快。等传祖叔将那两张双层床、床头柜、书桌做好、搬进来,再添上台灯、窗帘之类的,一间漂亮的闺房就齐活了。以后等小妹长大了,想换成粉红色或是其它颜色,将墙壁重新刷一遍就行,小女孩还是用明快的色调好,心理会更阳光的。 李家明和毛砣他们住的两个房间非常简陋,水泥地面、白石灰墙、连电线、老式拉线开关都是直接钉在墙上。到时候将床、书桌搬进来,这就是两间多了张书桌的学生宿舍。真要说两者有所不同,无非是宿舍里用白炽灯泡,这里是日光灯、睡的人少得多而已。反正男孩子怎么着都成,简陋一点就简陋一点喽,总比在学校二十几个人挤一屋强。 “大伯,您觉得怎么样?” “很好”,李传健应付了一句,他虽然羡慕甚至妒忌侄子的能干与富有,但更在意等下会商量什么,堂兄弟们又会有什么意见。 果然不出所料,李传健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叫声,“家明,过来一下。” “哎”,李家明答应了一声,小声道:“大伯,您在这呆一会,我过去跟他们商量一下。” “哦”,李传猛心跳猛然加速,瘸腿有些微微发抖,心里开始患得患失地紧张。 生意十有**是侄子想到的或是那董昊的建议,兄弟们应该会听他的意见,何况他们的子弟都由小侄子在管束着读书。可事情就怕万一,万一传猛那倔种耽耽于怀以前的事,带着他两个弟弟反对,恐怕自己的好事又得泡汤。 哎,人啊,就是没有前后眼,若是当年,哎。 未老先衰的李传健拉开窗户,卷了支喇叭筒,用火柴点着了狠抽几口,看着楼下的路灯,对往事后悔莫及。真让亡父说对了,人聪明不是坏事,怕就怕聪明用错了地方。若是当初自己不玩心眼,何至于现在这样呢? ... ... 第128章家和万事兴(四) ‘合伙生意好做,伙计(伴)难寻’,这是崇乡的一句老话,在没有契约概念的时代里,这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就象李家明二婶能跟红英婶她们合伙贩菜,却排斥跟大婶一起合伙一样,李家明将他大伯带过来,李传猛他们很不高兴,连二伯都不乐意。他们都是好说话的人,而且彼此之间非常信任,可李传健是什么人?在他们印象中,说他‘好话说尽坏事做绝’那是过分了点,但说他喜欢沾便宜、玩心眼儿、虚伪绝对没有冤枉。别看那些狗屁倒灶的事,都是他老婆干的,但谁不知道背后是他指使的啊?要是他也来入一股,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等李家明进了卫生间将门掩上,刚说做装修生意的想法,性子急的李传猛打断道:“这事我们猜到了,我问你,你把传健带过来干嘛?你不晓得他吃不起亏,又心眼多啊?” 也是,这段时间自己老在旁边出主意,还有意无意说做装修生意的事,传猛伯他们又不蠢,哪会猜不到自己的想法? 不过谈正事的时候,李家明也不会顾忌长辈,开门见山道:“传猛伯,我大伯虽然心眼小了点,但一样也有他的好处——耐烦又能说会道。你想想啊,做生意肯定要讨价还价的,就你们这样的急脾气,能跟客人磨半天吗?”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李传猛他们三兄弟性子都急,也就李传祖稍稍好点,但可惜的是他嘴巴比较笨。李传猛稍一迟疑,指着正叭‘白沙烟’的李传民道:“传民啊,这生意他也有份,以后这些事他来搞就是了。” 那可不行,二伯好不容易在工程队搞了股份,哪能因为这事不要了?装修生意的利润只会越来越低,建筑业的春天可还早着呢!何况二伯跟大家一起干,让他当头,他镇不住传猛伯他们三兄弟;不让他当头,还不如继续跟王振国干,在这边入股拿分红呢。 李传民自己也放不下工程队的股份和二老板的身份,那可是管着百八十号人的位子。一个工程做下来,少说也有万儿八千的分红,装修生意能不能成还两说,万一没有预计的好呢? 他们这几兄弟还真是直脾气,李传民说得够坦白,李传猛他们也不介意,反而连连点头道:“嗯,这话有理,你那边的钱赚得更稳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都是作田的,赚得起亏不起,没理由放着稳当钱不赚,来赚风险钱。” 只是大家刚附和完李传民,李传猛又道:“让诗梅来帮忙,她会说、做事也耐烦。家明你懂事又镇得住,完全可以照顾好满妹、小妹,以后你们就到传祖家吃饭,反正就两隔壁的事,他家的伙食也不差。” 哎,大伯平时做人也太失败了,李家明暗叹一声。可是传猛伯他们也想得太简单了,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的事太多了,就他们几个憨厚的人能应付得过来? 大伯这人吧,虽然人品不太好,但要论勾心斗角可是把好手,也就是黄泥坪太小住得都是自家人,他又腿瘸了有些自卑心理,才没有做得太过分。若是到了县城里,装修店之外的都是竞争对手,背后是几个身强力壮、不怕事的兄弟,按大伯那品性,即使对手不坑他,他都会去坑对手。只要有大伯在传猛伯背后出谋划策,店里的事李家明根本不用操心,可以专心致志地学习、监督弟妹们上进。 只是这话不能直接说,要拐个弯换个理由,现在谈以后的事还太早了,李家明小声道:“不行的,做生意总要有人管账吧?要是我们请人管,让人家知道这中间有多赚钱,那人口风又不紧传到外面去了,将来跟风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这话说得非常有道理,李传猛他们几个装修小妹房间时,听到了邻居们的羡慕之语,再对照从侄子这听来的材料成本,知道这生意能做,弄得好还能赚大钱,却压根还没想过人家跟风的事,现在做什么生意不跟风?去年年底丰坦的王苏红在街上刚开家卖童装的小店,看着人家生意不错,这两天那个收山货的曾老板,就来找传民租店面想跟风呢。县里人多地方又大,要是让人晓得这行这么赚钱,跟风的人只会更多! 再说,合伙生意最怕账目不清,账目不清就容易起争执,争执多了就会散伙,这事哪怕是几兄弟合伙也一样。李传猛他们读书不多,做不来管账的事,如今李家明提出李传健不但能谈生意还能管账,着实让他们心里一动。这生意要是李传健参与,肯定也要入股的,他没技术又没资金,只能依附于大家,哪会将机密往外露? 只是李传健平时给大家的印象太坏了,李传猛还是担心道:“家明,传健那人心眼可不少,有些事你太小不晓得,我可是吃过大亏的。” 李家明还真知道以前大伯闹分家,先逼传猛伯他们自己娶亲,后来公公婆婆过世又逼他们出钱的事,心里苦笑着小声解释道:“没事的,传猛伯你掌总,我大伯只管做账不经手钱,传祖叔或传宗叔管钱不管做账,这事不就清楚了?” 粗豪的李传猛一琢磨,还真是这样,赏了侄子后脑勺一巴掌,夸奖道:“哎,还真是哦。家明,你这脑子怎么长的?” 传猛伯这话可真够没水平,听得李家明嘿嘿直笑。也就是大家没什么见识,连基本的财务制度都不知道,二伯虽然当了工程队二老板,可学校的工程款项、工人工资之类的都是学校自己管着,也就是让他经手点伙食费,平时还是自己帮他做账,他对这些事也稀里糊涂,连会计与出纳的职责都分不清。 只要让几位堂伯(叔)相信大伯无法搞什么花样,这事就基本成了,等李家明将大伯叫过来后,大家坐在卫生间里商量起合伙生意的事。 股份的事好说,六个人各占一成五,多出的一成给传猛伯。他是主事的,又是长房长兄,于情于理都应比其他人多占一成。 工资的事好说,强势的传猛伯大手一挥,武断道:“给自己干活,都靠股份分钱,还要什么工资?主意是家明出的,传民当工程队的二老板认得的人多,以后能帮大家拉生意,等于各人都干了一份活。” 钱! 最重要的是启动资金,李传猛他们有点小积蓄,再加上这大半年来赚的工资、贩菜赚的钱,一人掏七八千没问题,即使不够还能去借。李传健就难了,除去李家道兄弟的学费,让他再掏一千块钱都为难,借都没地方去借。这些年供四个孩子读书,他除了借自家兄弟的,还借遍了岳父那边的亲戚,前面的债都没销,怎么可能还借得到? 李家明既然主动拉大伯来,就没想过他能掏出这笔钱,不等传猛伯提出来,抢先道:“大伯的份子钱我来借,二伯,你帮我把这三幢房子抵押给银行。农行的许叔叔跟学权阿公是朋友,我求过阿公,已经说好了贷十万。” 小小的卫生间里沉默了,心里早有准备的李传健不由得眼角一湿,他预备着开口求二弟或是写信求三弟,可没想到小侄子主动说了出来,李传猛他们几个心里更是五味陈杂。要说自己这小堂侄真是懂事又够仁义,过年时闹了那么大的风波,还能主动帮他大伯的忙,让自己这些当长辈的都有些无地自容。李家明的二伯倒是早打好了主意,准备回家跟老婆商量,大哥的钱自家借,以后从分红里扣就是了,可没经过管家婆的同意,这事他还真不能表态。 人心都是肉长的,若是只靠一个寡母,李传猛三兄弟恐怕早改姓了。他们三兄弟虽然鄙夷李传健的为人,可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三叔、三婶含辛茹苦拉扯大的。李家明如此大度,让他们不得不想起了故世的三叔、三婶,再看看未老先衰的堂弟(兄),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楚。 习惯了当家作主的李传猛看眼两个弟弟,沉声道:“家明,传健的份子钱归你借,赚了钱马上还你,即使亏了也平摊。我们做大人的,没理由让你一个伢子来吃亏。” “嗯,大哥你说了算。” 李传祖兄弟连婚事都是大哥张罗的,习惯了大事听大哥的意见或安排,现在他作了主,也点头答应了下来。 “行,那我们就说说怎么办,家明你跟董昊肯定商量过,你先说一说,怎么去拉生意。” 李家明还真没跟董昊商量过,都是他在说董昊听,他前世就是个不错的商人,如何做生意可比董昊懂得太多了。 “传猛伯,光做装修能赚多少钱?我们不但要做装修,还要开店卖瓷砖、乳胶漆、纤维板等,要是资金宽裕了,再卖灯具、家俱、家电。总之一句话,以后大家只要屋里想搞装修、添置家俱,不用到处货比三家挑来拣去,到我们店里就一切都能搞掂,让别人想跟风都只能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跑。” 李家明耐心地将计划和盘托出,听得大家一愣一愣,一平方米七八毛钱的仿瓷收人四块?三块钱一块的地砖卖人十二块钱?乳胶漆还按平方卖?…… 啊?大家惊骇地看着李家明,这伢子也太胆大包天了吧? 不胆大,李家明可不觉得自己胆大,新兴产业赚的都是暴利,要不是昊哥答应帮着拉拉生意,怕损害他的名声得不偿失,自己会在这个价钱上再涨五成。 “传猛伯,我买的这些材料,可是昊哥找他战友买的成本价。刚才说的价钱,已经参照了省城的价钱,我们比他们还多一笔运费呢。昊哥答应帮我们先拉几个生意,那些人不是当官就是老板,只要做的活好,不在乎多花几千块钱的。 开店的事,你们不用太担心。只要做了几家生意、市场打开了,材料的销量就会越来越大,我们就可以跟厂家赊购,或是款项按月、按季度结算,用别人的钱替自己赚钱。 …… 占据了市场之后,派人多到大城市里转一转,只要外面兴起什么材料、装修风格,我们立即照抄过来,供客户选择,也顺便再抬高价钱狠赚一笔!呵呵,我们同古就这么点大,只要我们自己团结,谁能跟我们竞争?” 李家明将给董昊设计的方案兜售给自己堂伯们,听得他们越来越兴奋。 现在这个行业在同古还没起步,有资金的没技术,没技术的还是没技术,要按李家明说的一步步来,别人就是想跟风都没办法跟。等大家学会了技术也找到了资金,这边已经是公司化经营,靠规模赚钱而不需要暴利了。 天呐,这能赚多少钱啊? 连李传民都有些后悔了,要是这样搞下去,肯定会比自己在工程队赚得更多! 可李家明笑着给大家泼冷水,“嘿嘿嘿,传猛伯,也没你们想得那么好。前面两三年肯定是暴利,但以后会的利润会越来越薄的,而且同行争斗也会越来越激烈的。” “那也够了!我们自己有家公司,开着几家店,这还不是发大财啊?” “就是,我看张卫国都做不了这么大的生意!” 也对,堂叔伯们的心没有李家明的大,没想过大山外面的世界。大家若是能当同古装潢行业的龙头老大,哪怕是喝到这行的头口汤,生活富足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再说,李家明也没想过这生意往外发展,堂伯们的能力就这么大,到外面去跟别人竞争,他还真不看好。 ………… 也确实如李传猛他们憧憬的那样,他们成立的‘华府’装饰设计工程公司,自开业以来就生意火爆,赚钱赚得手都发软。等他们带出的工人们眼红纷纷自立门户,善于玩心眼的李传健贿赂工商、税务,死命折腾那些想发财的昔日员工,还舌绽莲花到处抢他们的生意,硬生生地逼得那些辞职的工人走投无路,只好离开装修行业重新回建筑工地。 等有资金、有路子的人反应过来,把那些有装修技术的师傅们重新招集起来,想进入这一行抢饭吃时,‘华府’公司已经成为了县里装修行业的一个庞然大物,垄断了全县大部分市场,资金、规模、名声、信誉都不是他们这些新入行的能比的。 这时,底气十足的传猛伯他们在李家明的建议下,才主动招集两三个实力雄厚点的老板坐下来谈判,成立一个联盟围剿那些实力薄弱的小老板,将后来者再次逼出这个市场,真正成为了县里装修业的霸主。 一直到这帮农民出身的老板,把孩子们都供出来了,看着他(她)们一个个有了出息,才带着百万家财回银子滩作田、种菜、养老。 当然,这都是些后话了,其中的曲折与艰难,又岂是区区数百字能说得完的。 ... ... 第129章家和万事兴(完) 悠长而愉快的暑假终于快结束了,孩子们做完最后一点暑假作业,撒着欢准备度过最后的两三天假期,李家仁兄弟则忐忑不安地来了李家明这借钱。他们父亲跟着大堂伯去了县里做生意,临走时带走了家里所有能带的钱,只留下三弟、四弟的学费、第一个月的生活费,他俩不但要借一千五百块钱的补习费,最好还能到借一个月的生活费。 “家明,毛砣、细狗。” 听到两人的招呼声,正老实擦窗户玻璃的毛砣、细狗连头都不抬,正在房间里替工程队做账的李家明听到声音,停下了手里的活,将俩人带进自己的书房,给了两人一个笑脸道:“大哥、二哥,钱是二伯的钱,但规矩还是老规矩,你们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 李家明好笑地看了毕恭毕敬的两人一眼,拉开抽屉将早准备好的协议递了过去,让他们签字。这俩家伙总算有点懂事了,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改过自新了,但好歹能帮家里做事、给婶婶们搭把手,还偶尔主动帮几个小家伙逮只蜻蜓、抓只蝴蝶之类的。 等俩人签完那几张份协议,李家明示意两人坐下聊聊。 “大哥、二哥,我们聊聊?” “嗯,你说”。 李家仁兄弟对这个早熟小堂弟是真服了,巨大的实力差距也让俩人下意识地把李家明当老大。李家明不顾前嫌,拉着他们家做生意,更让这俩个年轻人感激涕零,盼望着自己家也能象二叔家样变得富裕。他俩在二中虽然成绩总是前几名,长得也有模有样,可一样被那些混日子的城里同学瞧不起,不就是嫌他俩家里穷、请不起客吗? 李家明也看到了两位堂兄的表现,虽然还有点差强人意,但好歹是个好的开始,心里也盼望着他们变好、有个好的前程。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变好,哪怕是装个样子,也比以前对自己兄妹刻薄,对比他们强的人又巴结得强。人嘛,哪人没点毛病,好歹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吧? “兄弟之间借点钱,我又有那个能力,本来是用不着这些的。” 李家明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协议,正色道:“你们骂我妹妹在前,后来又气了大伯,所以这两次借钱要利息,算是对你们的惩罚,以后大家就算是两清了。以后你们若是想跟大家做兄弟,那就给我做出个当兄长的样子,光靠嘴皮子是没用的!” “行,家明,谢谢你了”。 两兄弟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他们父亲临走时,把所有道理给他们几兄弟掰开揉碎了解释,让他们意识到这个社会不是会读书就一定能有出息的。 老四天分极高,以后肯定能考清华北大,也肯定能出国留学,几乎无需操心生活上的杂事;自己三兄弟的天分没那么高,日后即使大学毕业了,也终究要面对现实社会、操心油盐柴米。眼前这位堂弟不同,读书的天分不比四弟差多少,而且人情练达有生意眼光。更重要的是,他处事公正、大度,还有天生的驭下手段,只要看看毛伢、告伢他们那样的外姓人,都对他俯首帖耳就知道,这小堂弟日后注定了会飞黄腾达的。 他们父亲的话落在四个儿子耳里,效用各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李家明比大家都更有本事、看得更远,以后有事多听听他的意见。李家道、家德两兄弟有自己的骄傲,最多是日后拿不定主意时来问问堂弟;可李家仁、家义兄弟却知道,若是以后自己没本事出人头地,那就过来跟堂弟混,别老拿着兄长的架子,那东西是当不了饭吃的。 以李家明对大伯的了解,从两位堂兄的神情上,很容易猜出他说过什么。这样也好,世上就没有无用之人,关键是将他放在什么位置上。大伢、二伢虽然天性凉薄了些,但脑子比毛砣、细狗他们都好使,日后自己要做事业,用自己人也比用外人来得放心。至少他们日后有了出息,父亲、二伯他们会高兴,公公婆婆若是地下有灵,也会高兴。 想到这,李家明拉开抽屉将协议放进去,拿出准备好的一千六百块钱递过去,又加了两百块钱。 “大哥、二哥,这是一千五的补习费和一个月生活费,总共是一千六百块钱。住宿太苦了,也不方便你们晚上看书,这两百块钱,你们拿去租个房子,有多的改善下伙食。等大伯他们的生意上了正轨、分了钱,你们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家明,这这”。 两百块钱在农村里很大了,现在亲戚之间做红白喜事能送一百块钱都是大礼,李家道兄弟一个月的生活费,也不过区区百把块钱。俩兄弟看着额外递过来的两张百元大钞,不由得心里一暖,眼睛都开始发酸。 先打服别人再扔个糖果哄哄,这些小伎俩,李家明前世就用得娴熟无比,何况是这一世。 “没事”,李家明挥了挥手,打断两人的感谢,用一种真诚的语气道:“大哥、二哥,我们虽然打过架、有过龌龊,但毕竟是亲兄弟。你们缺钱,我又有那个能力,帮你们是应该的。高三不比高一高二,你们以前的同学王磊,最后几个月都是住在他父亲老师家的。我们没那个条件,但让你们吃好点、休息好点,还是做得到的。” 提到今年考上省师范大学的王磊,李家仁兄弟有些嘘唏。当初大家在初中时成绩不分上下,甚至比他还强那么一点,可就是因为一个在重点高中,另两个在普通高中,高考成绩就差了几十分,人家能考本科,自己连个技校都考不上。 “没事的,你们安心读,我相信你们一定行的!再说了,四哥也要去县中读书,你们不会做的不晓得去问他?有他在旁边教你们,就等于多个老师,你们还会考不上?” 这话说到两人心里去了,暑假在家做事之余,他们偶然发现老四居然开始自学大学课程了,让他们无地自容的同时又庆幸。自己不蠢,旁边又有个比老师水平还高的弟弟可以随时请教,两人脸上有了笑意,信心十足道:“嗯!”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家族要兴旺,离不开所有人的努力。自从二伯提到后山上的祖宗,李家明就觉得二伯说得对,为人子孙就要孝字当头,做人总得对得起祖宗,祖宗们可不就是盼着后辈子孙个个都有出息? 看着两位堂兄信心满满,李家明也为他们高兴,有信心不一定成功,没信心一定会输。前世他俩补习也没考上,估计除了学习条件太差之外,想赢怕输的心理因素也是极重要的原因。 高考啊,考上去了就能跳出农村,成为养尊处优的国家干部;落榜,就回家当风吹日晒的作田佬。那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越是聪明人越容易患得患失,得失心一起就越容易发挥失常。 “对,做人做事都要有信心!好好努力,你们考上了大学,我们也好跟着沾点光,王磊考上了师大,王老师骂我的声音都更大了。你们要是能考个重点,以后看他怎么骂我。” 李家明玩笑式的鼓励,让顺利借到了钱、还得了个大礼的这俩兄弟更是信心百倍,好好努力一年,就不信补不回那差的几十分! “嘿嘿嘿”,两个成年了的伢子,对着李家明嘿嘿直笑,不知不觉着他们将这个堂弟当成了主心骨,觉得跟他在一起心里就觉得踏实。 聊了会天,起身送走了高高兴兴的两位堂兄,李家明回来时踹了正偷懒的细狗伢一脚,笑骂道:“以后我大哥、二哥跟你们打招呼,你们也要回个招呼,几个小妹子都懂的事,你们这么大了,还要我来教?” “哦” 听到两人不甘愿的回答声,李家明笑了笑,耐心解释道:“莫不情愿,他们以前再有不是,也是以前的事。大家毕竟共一个姓、共一个太公,传猛伯都跟我大伯合伙做生意了,我们当小的再这样,有意思不?” “哎”,俩个脑子不喜欢拐弯的家伙想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父亲走时还感叹过什么‘家和万事兴’。 “对,就是这道理!家和万事兴,只要我们李家人团结、上进,以后会越来越兴旺发达的。” 毛砣、细狗是李家明的忠实信徒,他们父亲的话他俩不一定信,因为他们父亲只是俩农民,最多是有门手艺的农民。可李家明的话他们信,因为这个兄弟有真本事,不但小小年纪能指点大人做生意,以后还肯定能考得上大学。俩人听李家明如此说,想到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就乐。 “以后我们也能跟昊哥样买车子?” “也能跟你样,做砖屋?” “没志气,他那车是他舅舅的,我们要买就自己买!砖屋算什么?以后有了钱,我们住花园洋房去!” “哎!” ... ... 第130章历史的惯性 天公不作美啊,昨天还是凉爽的阴天,今天却是烈日炎炎酷热难当,哪怕是在房间里搞卫生,李家明他们也热出了一身臭汗。 “家明哥,差不多了吧?” “家明哥,这要不要帮忙啊?” “不用”。 刚在小妹她们的卫生间里擦拭地板的李家明,到外面的客厅、卧室、卫生间、厨房检查了一遍,非常满意这帮伢子的劳动成果。帮自己干活,比他们在班上干活卖力、认真多了,到处都擦洗得一尘不染。 “嗯,不错。毛砣,去给大家买根冰棒,谢谢大家了!” “谢谢家明(哥)”。 “那我们先走了”。 一帮伢子在毛砣的带领下,拿着自己带来的桶子、扫把、抹布嘻嘻哈哈地走人,李家明又回去继续擦洗。妹妹的房间,李家明没让这帮毛手毛脚的家伙帮忙,连门都没让他们进,万一搞坏了什么,那就不是帮忙而是帮倒忙了。 过了一会,满头大汗的毛砣、细狗嘴里含着冰棒回来了,李家明接过零钱和一根绿豆冰棒,坐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示意他俩把房间里的新电风扇打开,舒服道:“总算是搞完了,几点了?” “十一点吧,桂妹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她们?呵呵,今天可能要很晚,那么多当官的来视察,哪有那么快。” 毛砣他俩也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吹着电风扇,惬意道:“舒服,这东西好是好,就是太贵了点。” 确实贵了点,不过这钱花得也值,有电风扇吹,小妹她们晚上就不会总叫热了。可惜自己还是穷了点,市面上也没空调卖,否则装个空调就更好了。嗯,楼下的店面得赶紧租出去,现在街上到处做屋子,店面正是紧俏的时候,弄得好小妹的空调就能从这中间赚出来。 吃完冰棒,李家明再把三人坐过的地板擦了遍,这才带着两兄弟回学校等饭吃。 这天热啊,三人刚从新房里出来,刚缩回去的汗水又如雨下,走到告伢他们宿舍里时,三人已经是一身臭汗。 李家明他们嫌这天太热,柳校长他们可不嫌,反而庆幸今天的天气真好,昨天还是阴云密布,今日就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可真是天公作美啊!虽说现在省市两级忙着搞人事调整,没有大领导来视察工作,可蔡书记来参加开学典礼也是一样的,听说人家也即将高升。一个乡上的小学,能请来一位准厅级干部主持开学典礼,光这份荣誉就足够让大家津津乐道几年了! 全新的崇乡小学彩旗飘扬,全新的白色四层高教学楼、宿舍楼墙壁上贴着各种欢迎领导的大红标语,操场边停了一溜的‘乌龟壳’(普桑,上世纪九十年代百姓对官车的戏称),远处还有几个扛着摄像机跟着领导们到处转的记者。 七八百孩子们列队欢迎完领导,要不到处追追打打,要不都围着这一长溜锃亮的小车看稀奇。站在车边的司机,生怕这帮皮伢子不小心划坏车一个个咋咋乎乎的,仿佛这车是他们私人的一样。 与这帮没见过世面的伢子、妹子不同,胆大包天的满妹觉得自己见过大世面,连那么漂亮的进口车都坐过,根本不屑那些乌龟壳,更不想跟一班同学追追打打,她拖着更胆小的小妹总往扛着摄像机的记者面前凑。她们在电视里看过这东西,五哥哥说过,用这东西可以拍出好看的电视剧。只要人站在镜头前,就象照相一样,就能被拍到的。 “妹妹,我们肯定被拍到了,肯定能上电视的。哇,要是我们上了电视,三叔、四叔还有四婶肯定会高兴,肯定会给我们买好多漂亮衣服、好吃的东西的!” 满妹和小妹长得不算出色,可衣着洋气又白白净净的,站在一堆黑瘦、衣着土气的山里伢子、妹子里,显得异常抢眼。漂亮的小女孩,总是逗人喜爱,满妹和小妹还总往摄像头前凑,不但那两三个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记者觉得好玩,趁领导不注意时偶尔拿镜头逗她俩,连那群白白胖胖的领导也注意到了这俩个白净、洋气的小姑娘。 “老胡,你那俩徒孙,可够胆大的啊!” 胡大局长为自己家乡办了件大好事,正是自豪感爆棚的时候,见老领导也正高兴着,张嘴便道:“蔡书记,虽说你是师大的高材生,还比我官高几级,我老胡只读个师专,可要论教学生,你可真不如我。看看,我现在可是桃李满天下,连这些小家伙见了我,都得叫我师公!” 这马屁拍得好,现在各级领导都在搞党校、电大的函授文凭,正牌子大学的学历,一直是这位即将高升的蔡书记引以为豪的资本。这一记看似是调侃,实则是吹捧的马屁,拍得蔡书记五体通透,笑骂道:“滚滚滚,不就是骂我不务正业,没教过几天书嘛?” 笑骂完了,当过年把两年老师的蔡书记又感叹道:“不过啊,老胡我还真羡慕你,有帮好学生。我也教过年把书,恐怕那些学生没几个记得我喽。” 蔡书记说笑、感叹两句,满意地看了看这座崭新的小学,冲正陪在队伍里的柳校长招了招手,“小柳,你这工作做得不错,当初在县里你说用一百二十万,能建一所能容纳一千名学生的高标准的小学,我和老郭都有点担心。没想到,你真做成了,小伙子不错,是个人才!” 官场上混的人,讲究八面玲珑,还得花花轿子人抬人。据可靠消息,蔡书记即将荣升行署副专员,还极有可能进常委班子,跟在后面视察的钟副书记连忙附和道:“书记,过年时小柳还是个大帅哥,如今又黑又瘦跟建筑小工差不多了。” “是啊,我们党和政府,就是需要这样能干实事的年轻干部!” 正春风得意的蔡书记仔细打量了一下,拍了拍柳校长的肩膀,感叹了一声,引来一片附和声。 小孩子总是喜欢吹吹牛、炫耀炫耀,中午大家在告伢他们宿舍吃饭时,满妹一边啃着腊肉骨头,一边给李家明、毛砣他们吹她和小妹肯定能上电视,顺便还鹦鹉学舌地说上午她们看到、听到的八卦。 李家明暗叹历史的惯性,或许柳校长又有仕途机会,同时也知道妹妹想父亲了,否则不会跟着满妹往摄像机前凑。父亲走了快一年了,自己得带妹妹去照几张相片寄给父亲,也让父亲寄几张照片回来。满妹是想要更多漂亮衣服、零食,但小妹是想念远方的父亲了,才跟着姐姐往摄像机前凑,以为那样就能上电视,父亲他们就能在电视上看到她俩。 毛砣、告伢他们没想法,就把这事当八卦听,而且还在赞叹今天的‘乌龟壳’真多。 等吃完了饭,刚才还在吹牛的满妹不耐烦地催促李家明,带她们去睡午觉。在家的时候,耶耶(爸)和传猛伯都说,她们住的房子很漂亮,那就肯定很漂亮很漂亮、住得很舒服很舒服的!要不是今天一到学校,就被老师叫去排队欢迎那些大胖子,她们早去新房子里玩了。 ... ... 第131章奸商李家明(上) 烈日炎炎,可满妹她们几个小妹子异常兴奋,因为她们以后不用挤宿舍了。住宿舍不舒服,十个人一间,箱子、桶子、脸盆放得到处都是。要是碰到下雨天,不管是房间还是走廊里到处挂着湿衣服,头顶上老是滴水下来。 阳光下的新房子确实很漂亮,旁边的房子还在建,李家明他们那一排早竣工了,白色的外墙、红色的窗户、铝合金卷帘门,在满街的手脚架映衬下更漂亮。李家明扫了眼少数几幢快封顶的房子,遗憾地抽了抽嘴角,要是王振国没拿下纤维板厂的基建工程,这些房子十有**由二伯他们来承建,工期就得自己来决定,那其中就有便宜可捞喽。 “这是我的,我耶耶(爸爸)说了,这些是我的!” 满妹兴奋地站在店面前又蹦又跳,结果被三姐一巴掌给镇压了,“叫什么叫?考不上大学,什么都没有!” “五哥,三姐欺负我!” 小孩都是敏感、喜欢攀比的,正在把一排卷帘门全打开的李家明头都不回,一边指挥着身材高大的毛砣贴红纸,一边帮三姐的腔道:“三姐没说错啊,二伯说了,这些房子以后是给大家读书用的。桂妹、金妹,你们别听满妹打乱话(胡说八道),以后你们考上了大学,哥给你们一人买一幢比这更漂亮的砖屋!” “真的?” “我打过乱话吗?” 刚才还羡慕满妹、觉得低她一头的桂妹、金妹立即高兴起来,家明哥哥最厉害了,他说会送自己砖屋,就肯定会送的!小妹则骄傲地牵着哥哥的手,哥哥的就是她的,只要自己认真读书,自己想要什么哥哥都会买! 得益于几百个小学生的吹捧,李家明在崇乡的名声很大,再加上他家在街上做了三个铺面的砖屋,更是让他成为这条小街上无人不认识的小名人。毛砣刚贴好一张招租的红纸,就有路过的人来问,“家明,你这的店面出租?” “陈叔叔啊,对,这一排店面全租,您想租?” “我看看,我看看”,在街上做了两年生意的陈和生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这两年做生资生意赚了点钱,却买得起地皮做不起房子,正在为店面的事着急上火。 生意上/门了,三姐拉住想催李家明上楼的满妹,还转身去买了几根冰棒哄几个弟妹,免得妨碍了弟弟跟人谈生意。可李家明却不想租给陈和生,这个男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听说十年前就应该被枪毙的,只是当时法不责众、政府又怕惹出更大的麻烦,他才逃过一劫。这样的租客,哪怕是他现在没以前那么凶煞了,李家明也不想沾惹。 “嗯,就是太大了点”,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的陈和生很满意想着压压价,可李家明报出的租金吓了他一跳,也吓了旁边的三姐一跳。 “陈叔叔,这不贵。您想想啊,以前一个破木棚子都租五十,我这一个店面比棚子大了两三倍还是砖做的,才租四百块钱还贵?再说了,我这除了店面,楼上还有房间、厨房、卫生间。您只要再出个百八十块钱,楼上的房间也可以租给您用,不但能做生意,还能让婶婶、孩子他们都住这。 您做得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孩子?您只要租下这里,以后孩子也有个安静点的学习环境,不用一家人挤在一起不是?” 打定了主意不租的李家明说得却条条是道,而且好像都在为对方考虑,这就是他的狡猾之处,拒绝人也得有技巧。 四百块钱的租金确实很贵,而且贵得也离谱了,脾气不再火爆而且变得狡黠的陈和生笑眯眯地商量道:“家明,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还喊你二婶表姐呢,这店面确实不错,但价格也确实太贵了。一百块,一百块钱我就租了,行不行?” 远远站着的三姐心里一喜,父亲把店面交给弟弟出租,交待过只要不低于一百元就租,人家主动说一百肯定还能再加一点的!可李家明却打哈哈道:“陈叔叔,这可真不行,您爽快我也爽快。以前一个木头棚子三十个多平方米都租五十块,现在我八十多平方米的砖房才租一百?要不,您再到别处问问吧,我要是一百块钱租给了您,还不让人骂成蠢牯啊? 再说了,我这可是黄金地段,店面又这么大,四百块钱一个月真不贵。” 陈和生也打了个哈哈,说要回家跟他老婆商量,就自顾自地走了。等他一走远,三姐连忙过来小声道:“家明,他自己都说了一百,你还不答应?” 虽然二伯走时让自己全权处理,可一百块一个月在二婶眼里已经很大了,万一她老人家一高兴就答应了呢?做生意讲的是和气生财,可不是为了钱惹上麻烦。 “小妹子莫管大人的事”,李家明将正高兴地舔着冰棍的满妹、小妹推远一点,拉着三姐到旁边小声道:“三姐,等下你骑车回家跟二婶说,要是陈和生上/门问店面的事,让她找理由推。就说二伯没回来,她做不了主,要是别人来问,她也不要主动答应,除非是别人主动开价到四百块钱以上!” “什么?” 现在工地上的小工一天才赚八块钱,一个店面的月租就值人家辛苦两个月?李家明的话,将还单纯的李欣华震惊地连话都说不出来。要是一个店面租四百,那不是一个月能赚两千四,一年两万八千八? 哼,这算什么?现在县城偏点的店面,估计都得五六百块钱一个月,工字是不出头的,黄金地段的店租,怎么能跟建筑小工的工钱来比呢? 指了指街上那些脚手架,以及生意比往常强太多的供销社,李家明小声道:“看到没,现在街上有几个空的店面?这些生意人都急了,都在找合适的店面。还有,以前木棚子才多大,现在的店面又多大?即使以后大家的房子做好了,店面都会比以前少1/3还多,我们不涨价还便宜他们啊?” 三姐没有李家明大胆,虽然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还是迟疑道:“家明,四百块钱一个店面,还会有人敢租?” 对生意伎俩极懂的李家明本来还只是开个高价试试行情,没想到人家开口还价就是一百,自己还真是估算错了行情。生意场所上无父子,何况还只是个熟人,李家明前世就是个生意人,哪会放过这样的赚钱机会? “没事的,漫天开价,落地还钱嘛!他们比我们更急,会主动把价钱往上加的。” 啊?三姐听得目瞪口呆,这不是骗人吗? “三姐,砍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买卖没人做,你觉得陈和生是蠢牯吗?他要是觉得贵得过分了,连价都不会还,他既然还了一百块钱的价,肯定心里的底线就比一百块钱更高,明白了吗?” 明白,合伙骗人只是口误,三姐可没那么高的觉悟,放着送上/门的钱不赚,还便宜外人。 “嗯,我现在就回家。” 哪用得这么急啊?李家明连忙拉住急切的三姐,小声道:“不差这几分钟,我们先带她们上去。” “哦”。 等几人把那六张招租的大红纸贴完,李家明带着大家从后面河堤边上楼。他们这一排房子与别人的设计不同,第一层就是准备租出去的,因此跟楼上的住房完全分隔开,连楼梯都是建在后面。这也是陈老板为什么觉得这不错的一个原因,做生意的人,哪愿意主家在自己店里进进出出? 刚走到楼梯口掏出钥匙,李家明才想起钥匙少了,连忙解下把钥匙拿出五块钱递给毛砣,吩咐道:“毛砣,去配四把大门钥匙。” “我有钱”。 “得得,你一星期才几块钱?” “嘿嘿嘿”,毛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拿着钱和钥匙跑了。他和细狗,家里一个星期才给三块钱,哪有李家明的钱多? 上了三楼,李家明打开房门,三姐、金妹、小妹她们都很兴奋,可满怀希望的满妹扫了一眼后,大失所望。 虽然水泥地板擦洗得干干净净,墙壁也雪白雪白的,房门也象电视里的那样漂亮,可却比她在家里和小妹一起住的房间差多了,更没有张绍龙家那么漂亮。耶耶(爸爸)和传猛伯都是坏人,还说这房子很漂亮,只要看看那间没关门的房间就知道,其余的肯定也是跟客厅一样的不漂亮,连那种漂亮的油漆都没刷! 小妹和金妹她们没满妹那种追求漂亮的病态执着,看着整洁、空荡荡的房子很满足。这不但比以前住的宿舍强多了,还比自己家里更漂亮,何况房间里还有卫生间,以后起夜都不要叫人陪着走那些吓死人的夜路了。 两室两厅的小房子,然后顺着走廊一排的房子,只开一扇门,那是李家明的书房,小妹仰起红润白净的小脸,“哥哥,这房子真好!我们住哪?” “呵呵”,李家明看着满足的小妹玩心大起,用手蒙着她的眼睛,爱怜道:“嗯,哥哥给你变个戏法,不要睁开眼睛哦。” “哦” 李家明牵着闭上眼睛的小妹,走到她的房间前扭开关着的房门,将门边的灯依次打开,小声道:“一、二、三,睁开眼睛!” “哇!” 李家明象是给小妹推开了一扇‘阿里巴巴’之门,外面是简陋的客厅,里面是个梦幻般的世界。 浅黄色的地板、明黄色的墙壁上贴着‘花仙子’、‘米老鼠’、‘唐老鸭’等卡通图案,天花板上是一些她没见过的星光灯,一闪一闪得象夜里的星空,意趣盎然。 等到灯光大亮时,小巧的书桌、凳子、漂亮的带梯子的双层小木床,还每张书桌、床头都有个小巧洋气的浅黄色台灯。还有她只在见过的壁橱,门上也贴着卡通的风景画、小动物、花卉、城堡……。 “哇,太漂亮了!” 听到小妹的尖叫声,正闷闷不乐的满妹跑过来一看,也被充满着童真的房间惊呆了,跟着小妹尖叫起来。 “我睡这!” “我睡这!” “不,我要跟妹妹睡这!” “那我跟桂姐睡这!” 回过神来的四个小家伙冲进房间,开始瓜分起两张双层小床,看得辛苦了一上午搞卫生的李家明、细狗他俩直乐。 ‘唰’,李家明拉开浅黄色的窗帘、雪白的纱帘、深色的遮阳窗帘,房间里一下变得明亮起来,正手舞足蹈的满妹立即从小床上跳下来,推开李家明重新将三层窗帘拉上,不满道:“这多漂亮!” 呵呵呵,灯光营造的气氛确实比现实更漂亮,李家明笑呵呵道:“哎哎哎,你们四个把床全占了,三姐睡哪?” 其实最好的方案是最小的满妹和小妹睡一床,可娇憨的满妹咬着手指头道:“三姐跟我们一人睡一晚上,这床太舒服了!” 行行行,这都是你们的内部事务,李家明笑呵呵地拉着已经心不在焉的三姐,教她使用卫生间里的电热水器、抽水马桶,交待她一些事项。这帮小家伙,自己可太清楚了,这么热的天要是没人盯着,肯定是不关电风扇吹通宵,那点电费无所谓,可别把人吹感冒了。 “哦” “这是洗澡用的热水器”,李家明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装在墙上的热水器立即亮红灯。 “你看,红灯表示在烧水,等这个绿灯亮了以后,里面的水就热了。用的时候要小心点,别烫到了。” 李家明手把手地教了三姐一遍,这个山里妹子还在为租金的事纠结。 “家明,我们的店面,真能租出四百块钱一个月?要不,等林老板加到一百五六十块钱就算了,我们有六个店面,一个月有一千多呢。” 三姐还是没做生意的潜质,要是二姐在这,肯定想的不是二百四,而是三百四、四百四,还是自己回去一趟算了。 “三姐,你看着满妹她们,我先走了。” “哦” 等听到外面的大门响,还在恍惚的三姐一激灵,冲还在笑闹的几个妹妹命令道:“你们几个,上床、闭眼睛、睡觉!” “哦”,正玩得起劲的四个小家伙,被三姐一瞪眼,嘟着嘴巴上床午休。 ... ... 第132章奸商李家明(中) 钱,谁会嫌多?只要赚的是干净钱,再多也是不嫌多的! 李家明只花一分钟就说服了二婶,可大热天骑车来回二十多里,把他热得跟条狗样,只差没往外吐舌头。大汗淋漓的李家明骑着车刚拐上河堤,等在楼梯口的细狗冲了上来,急切道:“家明哥,又有人来问店面的事了。” “我三姐呢?” “欣华姐在带他们看,让我在这等你。家明,你表母舅也在那,我不晓得是他自己想租,还是他亲戚想租。” 哎,三姐跟毛砣都太毛燥了,连谁想租都没搞清楚。 “晓得他们做什么生意的吗?” “不晓得” 没社会经验啊,李家明连忙将车扔给细狗,又掏出两张汗渍渍的十块钱票子给他,低声吩咐道:“去买包‘白沙王’,再算着那里的人,买些冰棒过来。” “哎”,细狗骑上自行车跑了,李家明擦了把额头、脸上的汗珠,穿过邻居家的工地去了自己家的店面里。可刚转过脚手架,李家明有些头疼了,正跟三姐在那看店面的几个人里,果然有正抽着烟的三表舅,而且他们几个看起来是那种很亲的亲戚关系。 “三母舅,你怎么来了?” “家明?” 喝得红光满面的三表舅一看到李家明就笑,拉着他介绍旁边的几个人,“绍财、绍福,这就是传林的崽。家明,这是绍财表叔、绍福表叔,这是金淦姐夫、苏红。金淦看你这不错,想租你间店面做生意。” 哦,丰坦曾外婆家的亲戚,李家明连忙给几个表叔、表姐、表姐夫问好。还好还好,不是表舅自己要租店面,那就好说话多了。曾外婆家的亲戚,对于母舅他们来说是姑表亲,对于自己来说可就是瓜棚亲(远亲)喽。 “苏红姐,那家卖衣服的店就是你的?” 手里抱着个婴儿的胖表姐是个外向开朗的女人,虽然个头比已经有一米六的李家明矮得多,可她用胖乎乎的手去摸他的脑袋,打趣道:“你这伢子,以前我还抱过你,来了乡上读书,也不到我那去玩。要不是承宗表叔讲起,我还不晓得他们说的天才就是你。” 男人头、女人腰,都是不能随便动的。李家明扭头挣开那只胖爪子,接过细狗买来的冰棒和烟发给大家,把只发两三支烟的‘白沙王’塞给三表舅。 “三母舅,我又不抽烟的,我是看到你也在这,才让细狗去买的。这是细狗伢,你还记得吧?传猛伯伯的细崽,就住我们隔壁的。” ‘白沙王’烟可是好烟,平时也就乡上的领导们才抽得起,其他干部都只抽硬盒子的‘白沙’烟。一身酒气的三表舅接过李家明塞给他的烟,跟细狗伢打了招呼,脸上都笑开了花,夸奖道:“还是我们家明有良心,晓得孝敬母舅。哎,传林写信回来没有?过年回家吗?” “嘿嘿嘿,写了写了,他说过年就回家。绍财表叔、绍福表叔、姐夫、苏红姐姐,过年来我家喝酒哦。” 李家明笑嘻嘻地陪着三表舅聊天,还不忘记请大家去自己家喝父亲的喜酒,就是好象忘记了表叔他们的来意。崇乡还是太小,亲戚生意不好做啊,开价高了让人说闲话,价钱低了又亏了自己。哎,三表舅也真糊涂,这样的事也乱揽,没看到自己亲母舅都不露面吗?曾阿婆早没了,好象曾舅公也过了世七八年,姑表亲除了年节外,还有多少来往? 三个农民或是刚做年把生意的人,如何有李家明的耐性,矮小精瘦的金淦表姐夫说笑几句,拉着他到旁边,好言好语道:“明伢,我跟你苏红姐姐没和生有钱,可真租不起四百块钱一个月的店面。大家都是亲戚,又都在街上,肯定会要相互帮忙的。你就给姐夫说个实价,姐夫租得起就租,租不起也不怪你,你看怎么样?” 这才是人话嘛,生意人首先就要将身段放低,别老是拿亲戚关系之类的说事。要是亲戚来了就让步,那还怎么做生意?若不是对这年头的生意利润不了解,怕大家承受不起,又怕在老窝里落个贪财的坏名声,通晓各种生意技巧的李家明有无数种办法将店租炒高,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如今只能边开价边涨价,试出一个合适的价格来。 可没想到的是,胖乎乎的表姐真不懂礼数,居然还摆表姐的架子,把李家明当小孩哄。 “明伢,以前木棚子才50块钱一个月,现在即使涨价,也不能涨这么凶啊?要不这样,表姐出一百八十块一个月,你觉得怎么样?一百八十块钱不少了,现在做小工都才八块钱一天呢。” 这表姐也真有意思,真把自己当伢子哄? 李家明没兴趣跟这两夫妻扯淡了,做生意固然要斤斤计较,可也要知情识趣,若是租户就这样的素质,以后加租的时候不知会多麻烦?自己虽然想在乡亲们面前落个好名声,可也没自己吃亏让旁人沾便宜的道理。 ‘嘿嘿嘿’,李家明陪着笑了几声,刻意压低声音道:“姐夫、苏红姐姐,你们不会以为这价钱是我开的,我一个小伢子能做得了主吧?我传猛伯他们在县城做生意,租人的店面一个月就一千多,我二伯才又打电话过来,定了个四百块钱一个月。” 哦,原来如此,几个大人连连点头,没再为难李家明这个晚辈。也是,这伢子虽然名声大,但毕竟只是个半大伢子,这么大的事哪轮得到他作主? 可这位苏红表姐也真不知道那脑子怎么长的,居然就跑到街上做生意来了,而且还做得相当不错,她见李家明一脸的青涩,拉着他小声道:“明伢,你跟表姐说实话,这店租到底是多少?你二伯肯定交待过的!” 呵呵呵,这话可真没脑子,拿她没办法了的李家明挠了挠头,佯装诚恳道:“表姐,其实我觉得吧,你们租这里划不来,还不如租偏一点。崇乡街上就这么大,再偏又能偏到哪去?再说了,我二伯做个工程就能赚几千上万,他开价四百,你还能跟他讲到百多块钱? 要我说,你们再等两三个月,等大家的房子都做好了,街上的店面一多,价钱自然会降的。” 李家明说得条条是道,而且脸上表情又足够真诚,让几个大人着实为难。四百块的店租确实太贵了,比以前的店租足足翻了八倍,虽说砖屋比木棚子强得多,而且面积比以前的木棚子也大了两三倍,可生意不会也跟着涨七八倍的! 可是,放眼这街上哪还有做好的空闲店面?再说,谁会嫌钱多啊,即使以后街上有了空闲店面,这边已经放出了四百块钱的风,谁还会轻易松口说一百七八?国庆节就要到了,若租不到合适的店面,街上又到处是脚手架摆不了摊子,那不是看着钱都赚不到吗? 可惜的是李家明三姐太嫩,见弟弟连一百八都不答应,紧张得手都有些哆嗦,让精明的金淦姐夫觉察到了异样。 “明伢,姐夫跟你表姐在外面打几年工,就开了个小店子,赚钱不容易。这样吧,姐夫出两百,真不能再加了。伢子、妹子一年能置几身新衣服,还不是大的穿旧了给小的穿?穿到都破了,还打几个补丁继续穿?” 李家明眼睛余光看到了三姐的紧张,心里苦笑不已,只好冲更机灵的细狗使了个眼色,暗示他立即去叫在家二婶再涨价,脸上却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表姐哎,我就是个小伢子,这些事我哪敢做主啊?我也就是住在这上面,帮着我二伯、二婶看着点,你要是真想要租这里,你还不如去跟我二婶商量。” “我不是说这个,你二伯的店面你做不了主,你自己家里的,你还做不了主?明伢,姐姐不让你吃亏,两百块钱租姐姐一个,怎么样?” 呵呵,这话有点过了,人情是人情,生意归生意,何况大家还不是很亲的亲戚。 李家明真不想租给她这样的人,只是碍着三表舅的情面,只好陪着笑无奈地撒了谎。 “表姐哎,这事我做不了主的。 我实话说了吧,你们看啊,我三伯这一排店面、房子,店面是给我三姐、满妹读书的,房子是给大姐、二姐妆嫁的。 我们这一排说是我家的,其实这和这的店面和房子,都是我耶耶(爸爸)向我二伯借钱做的;中间这个铺面和房子,是我二伯送给我的。可这些,哪个是我能做主的?” 嗯?送的?李家明主动抖露出的**,让几个大人一阵好奇,可好奇之后也信了他的说辞。 哦,李传民膝下无子,肯定是跟他弟弟说好了,将这个会读书、有良心的侄子半过房(继),以后给他们养老送终。既然是过房,那借钱、给房子都说得过去,过房崽哪有不得家产的?要这么说起来,虽然这三个店面的砖屋都是李家明家里的,但这事确实不是他一个半大伢子说了能算的,能说了算的还是李传民他们两口子。 ... ... 第133章奸商李家明(下) 夜色降临,李家明今天除了接待那位远房表姐一家外,还跟几个有意租店的老板拉了整整一下午的锯。送走了最后一位劝说他降价的老板,李家明回到楼上扒完冷饭、冷菜,拿起自己的书包带着毛砣去了学校。 现在是承租方求房东的时候,想要租出合适的价钱就得端着,李家明对这些生意伎俩太熟悉了。 初中生要上晚自习,可开学报道的那一天是不用的,李家明到了初一(1)班的教室门口,里面正在追追打打。初中与小学不同,初中是分快慢班的,成绩好的全放到一、二、三(1)班,学校也将最好的老师都配给这三个快班,就是指望中考时能多考几个小中专、重点高中、普通高中。 这帮伢子、妹子都是从以前本校小学部升上来的,李家明以前是小学部的老大,自然也就是初一的老大,他一在教室门口出现,里面立即安静了下来。 “跟大家商量个事,以后想玩的,都去外面玩,别在教室里闹,行不?” 这有什么不行的?李家明说完,几个正玩得高兴的伢子吐了吐舌头,回到座位上装着看书。等了一会,伢子们见老大已经戴上耳朵做试卷了,立即轻手轻脚出去玩。 一张《立体几何》试卷刚做完,李家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腰子上让人轻捅了两下,耳朵里的耳机也让人摘了下来。 “家明” “又怎么了?” 不用睁开眼睛,李家明都知道是张绍龙那家伙。 “晓得不?柳莎莎跟我们一个班。” “关我什么事?” 李家明话刚出口,立即睁开了眼睛,疑惑道:“她不是上次考了初一第一名,要直接读初二吗?” “哎,你说她是不是冲着我和菊妹来的?上次在县里,我们得罪了她,她不会是想来报复我们吧?我可是听茶山来的两个补习生讲,那妹子报复心吓死人的!” 漂亮女孩谁不注意?虽然柳莎莎那妖精没在小学部出现过,但大家照样关注那个漂亮的妹子,还不少伢子封她为校花。沾李家明的光,也分在一(1)班的毛砣立即来劲了,扔下手头的作业从前排扭过头来,小声八卦道:“龙伢,你们怎么她了?嘿嘿,是不是给她写情书了?” 这都什么人啊?也对,这小子实际年龄都十五快十六了,也到了思春的年纪。 李家明好笑地把毛砣汗渍渍的大脸往旁边推,兴灾乐祸道:“当时我让你俩口下积德,现在怕了?” “我怕个屁!她一个小妹子,还能吃了我?” 刚说完豪言壮词,张绍龙见自己老大和毛砣都以嘲弄的眼光看着他,红着脸小声道:“确实有点怕,她耶耶(爸爸)是校长,还是我们班主任!” 李家明倒是猜到了柳莎莎为什么还来一(1)班,就她那智商坐在初二教室里与初一教室里一样,十有**是冲着过年时的赌约来的。不过,张绍龙这家伙吧,人大方也热情,就是嘴巴有点损老是得罪人,让他长点教训也好。 “行了行了,以后说话、做事小心点,别让她逮住把柄就行。她爸当校长,就会注意影响,还会没事叫人打你一顿?” “也是哦”,刚才还忐忑不安的张绍龙松了口气,起身准备去买几根冰棒。这天太热了,张绍龙是大方人,经常给玩伴们买东西吃,当然他平时吃李家明的也不少。 一会儿,张绍龙手上抓着几根冰棒,带着一个老相、衣着朴素的中年人进来了。 “家明,这是收山货的曾叔叔,他找你有事。” 正给毛砣讲作业的李家明抬头一看,禁不住乐了,自己跟吴建国就是在他店里认识的。对对,他不但收蜂蜜而且收山货、草药,从香菇、木耳到没人注意的葛粉、野极子(榧子)、银杏子都收。 这可是有钱人,别看他主业是收蜂蜜、其实最赚钱的是野极子。别人不知道,见识广的李家明可知道,虽然榛子、核桃、杏仁、腰果号称四大干果,可在真正识货的人眼里,那四样给崇乡人称之为野极子的榧子提鞋都不配。这位曾老板在崇乡两三块钱一斤收,卖给外面识货的有钱人,至少也得几十块钱一斤吧? 咬着小弟孝敬的绿豆冰棍,李家明将这位曾大老板带到隔壁班上,将一帮在里面玩的伢子轰走后,才好奇道:“曾叔叔,您又不是没钱,还自己没在街上做店面?” “哎,莫说起了。去年我正好送货去了,等我回来时,乡上已经规定不是崇乡人,不能在街上买地皮做屋。” 这话有意思,他虽然也卖山货,但主业是收山货,店面的地段并没那么重要。何况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就由人执行,当初是一帮没买到好地皮的本地人吵吵闹闹,才逼得乡上出了那个办法糊弄人,他一个生意人还搞不掂这些事?估计是他赚钱多了,乡上有人想让他进贡,才卡着不批,还放出风来不让人拐弯帮忙吧?别看这曾老板衣着不怎么样,这几年贩榧子,不知赚了多少钱呢。上次自己在他店里,看到拿麻袋装的榧子堆满了大半个棚子,少说也往四五吨里估计。 钱是好东西,但也要赚得心里踏实,可别得罪了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灭门的府尹,破家的县令,虽然乡上的人没那么大势力,可要为难自己一个读书伢子,方法可太多了。 “曾叔叔,您得罪谁了?” 曾老板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又立即掩没了,玩笑道:“家明,叔叔一个浙省人,哪敢得罪本地人啊?” 那就没得谈了,李家明起身道:“曾叔叔,我只是个读书伢子,没那么大的胆子。” “莫莫,这事以前跟你二伯商量过,是你二伯让我来跟你谈的。” 刚从县城回来的曾老板服了,这伢子看着才十几岁,实则比谁都精,难怪李传民那么放心,让自己来找他谈租店面的事。 “曾叔叔给你说实话,叔叔没得罪人,已经托人在街尾买了地皮,等做完后再换下手续就是。家明,叔叔问你,王苏红今天是不是找了你?你答应她了吗?” 哦,想起来了,以前听二伯提过一嘴,想跟风苏红表姐开童装店的,就是这位曾老板,看来人家是想玩阴的。 呵呵,这事好玩了,既然这位曾老板想玩花样,那就怨不得自己把刀再磨快一点。 李家明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人,最多算是个不踩红线的奸商。别说王苏红是自己远亲,即使没一点关系,也只想着收个公道的店租,没想过让人家无利可图。这位曾老板不同,人家背里做了初一,那自己做个十五也好象没什么哦?就他利用信息不便,赚两边差价的生意,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只要是个人都会做。 ... ... 第134章奸商李家明(下) 夜色降临,李家明今天除了接待那位远房表姐一家外,还跟几个有意租店的老板拉了整整一下午的锯。送走了最后一位劝说他降价的老板,李家明回到楼上扒完冷饭、冷菜,拿起自己的书包带着毛砣去了学校。 现在是承租方求房东的时候,想要租出合适的价钱就得端着,李家明对这些生意伎俩太熟悉了。 初中生要上晚自习,可开学报道的那一天是不用的,李家明到了初一(1)班的教室门口,里面正在追追打打。初中与小学不同,初中是分快慢班的,成绩好的全放到一、二、三(1)班,学校也将最好的老师都配给这三个快班,就是指望中考时能多考几个小中专、重点高中、普通高中。 这帮伢子、妹子都是从以前本校小学部升上来的,李家明以前是小学部的老大,自然也就是初一的老大,他一在教室门口出现,里面立即安静了下来。 “跟大家商量个事,以后想玩的,都去外面玩,别在教室里闹,行不?” 这有什么不行的?李家明说完,几个正玩得高兴的伢子吐了吐舌头,回到座位上装着看书。等了一会,伢子们见老大已经戴上耳朵做试卷了,立即轻手轻脚出去玩。 一张《立体几何》试卷刚做完,李家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腰子上让人轻捅了两下,耳朵里的耳机也让人摘了下来。 “家明” “又怎么了?” 不用睁开眼睛,李家明都知道是张绍龙那家伙。 “晓得不?柳莎莎跟我们一个班。” “关我什么事?” 李家明话刚出口,立即睁开了眼睛,疑惑道:“她不是上次考了初一第一名,要直接读初二吗?” “哎,你说她是不是冲着我和菊妹来的?上次在县里,我们得罪了她,她不会是想来报复我们吧?我可是听茶山来的两个补习生讲,那妹子报复心吓死人的!” 漂亮女孩谁不注意?虽然柳莎莎那妖精没在小学部出现过,但大家照样关注那个漂亮的妹子,还不少伢子封她为校花。沾李家明的光,也分在一(1)班的毛砣立即来劲了,扔下手头的作业从前排扭过头来,小声八卦道:“龙伢,你们怎么她了?嘿嘿,是不是给她写情书了?” 这都什么人啊?也对,这小子实际年龄都十五快十六了,也到了思春的年纪。 李家明好笑地把毛砣汗渍渍的大脸往旁边推,兴灾乐祸道:“当时我让你俩口下积德,现在怕了?” “我怕个屁!她一个小妹子,还能吃了我?” 刚说完豪言壮词,张绍龙见自己老大和毛砣都以嘲弄的眼光看着他,红着脸小声道:“确实有点怕,她耶耶(爸爸)是校长,还是我们班主任!” 李家明倒是猜到了柳莎莎为什么还来一(1)班,就她那智商坐在初二教室里与初一教室里一样,十有**是冲着过年时的赌约来的。不过,张绍龙这家伙吧,人大方也热情,就是嘴巴有点损老是得罪人,让他长点教训也好。 “行了行了,以后说话、做事小心点,别让她逮住把柄就行。她爸当校长,就会注意影响,还会没事叫人打你一顿?” “也是哦”,刚才还忐忑不安的张绍龙松了口气,起身准备去买几根冰棒。这天太热了,张绍龙是大方人,经常给玩伴们买东西吃,当然他平时吃李家明的也不少。 一会儿,张绍龙手上抓着几根冰棒,带着一个老相、衣着朴素的中年人进来了。 “家明,这是收山货的曾叔叔,他找你有事。” 正给毛砣讲作业的李家明抬头一看,禁不住乐了,自己跟吴建国就是在他店里认识的。对对,他不但收蜂蜜而且收山货、草药,从香菇、木耳到没人注意的葛粉、野极子(榧子)、银杏子都收。 这可是有钱人,别看他主业是收蜂蜜、其实最赚钱的是野极子。别人不知道,见识广的李家明可知道,虽然榛子、核桃、杏仁、腰果号称四大干果,可在真正识货的人眼里,那四样给崇乡人称之为野极子的榧子提鞋都不配。这位曾老板在崇乡两三块钱一斤收,卖给外面识货的有钱人,至少也得几十块钱一斤吧? 咬着小弟孝敬的绿豆冰棍,李家明将这位曾大老板带到隔壁班上,将一帮在里面玩的伢子轰走后,才好奇道:“曾叔叔,您又不是没钱,还自己没在街上做店面?” “哎,莫说起了。去年我正好送货去了,等我回来时,乡上已经规定不是崇乡人,不能在街上买地皮做屋。” 这话有意思,他虽然也卖山货,但主业是收山货,店面的地段并没那么重要。何况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就由人执行,当初是一帮没买到好地皮的本地人吵吵闹闹,才逼得乡上出了那个办法糊弄人,他一个生意人还搞不掂这些事?估计是他赚钱多了,乡上有人想让他进贡,才卡着不批,还放出风来不让人拐弯帮忙吧?别看这曾老板衣着不怎么样,这几年贩榧子,不知赚了多少钱呢。上次自己在他店里,看到拿麻袋装的榧子堆满了大半个棚子,少说也往四五吨里估计。 钱是好东西,但也要赚得心里踏实,可别得罪了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灭门的府尹,破家的县令,虽然乡上的人没那么大势力,可要为难自己一个读书伢子,方法可太多了。 “曾叔叔,您得罪谁了?” 曾老板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又立即掩没了,玩笑道:“家明,叔叔一个浙省人,哪敢得罪本地人啊?” 那就没得谈了,李家明起身道:“曾叔叔,我只是个读书伢子,没那么大的胆子。” “莫莫,这事以前跟你二伯商量过,是你二伯让我来跟你谈的。” 刚从县城回来的曾老板服了,这伢子看着才十几岁,实则比谁都精,难怪李传民那么放心,让自己来找他谈租店面的事。 “曾叔叔给你说实话,叔叔没得罪人,已经托人在街尾买了地皮,等做完后再换下手续就是。家明,叔叔问你,王苏红今天是不是找了你?你答应她了吗?” 哦,想起来了,以前听二伯提过一嘴,想跟风苏红表姐开童装店的,就是这位曾老板,看来人家是想玩阴的。 呵呵,这事好玩了,既然这位曾老板想玩花样,那就怨不得自己把刀再磨快一点。 李家明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人,最多算是个不踩红线的奸商。别说王苏红是自己远亲,即使没一点关系,也只想着收个公道的店租,没想过让人家无利可图。这位曾老板不同,人家背里做了初一,那自己做个十五也好象没什么哦?就他利用信息不便,赚两边差价的生意,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只要是个人都会做。 ... ... 第135章这叫义盗 李家明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也是个很现实的人,今天的事若是曾老板能说动王老师来开口,他只能自认倒霉。谁让王老师是他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呢?可曾老板拿柳老师当道具,想借学生怕老师的惯性来压人,那就怨不得他趁机翻脸不认人了。本来张绍龙将曾老板带过来,他就想着刀子磨锋利点,只是顾忌着名声,才开个八百块钱的高价,想让人家顺着自己的划的圈圈走,没想到人家居然把刀柄主动递了过来,那就怨不得他下刀狠了。 再说,民不与官争,穷不与富斗。这位曾老板没什么背景,连块好点的地皮都弄不到,只是钱比他多一点,现实如他这样的人,哪会将咬到嘴边的肉吐出来? 曾老板阴森森的威胁,让李家明当成了笑话听,依然玩笑道:“曾叔叔,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您不愿租就算了,就当我没说过。您可别吓我,我这人天生胆小,一害怕就什么话都说出去了。” 胆小?李家明不但镇定自若,而且还有闲心开玩笑,让生意场上打滚的曾老板突然想起来了,这伢子每天早上拿着根藤条,撵两个粗壮伢子跑步象撵狗一样,还被一大帮小伢子尊为老大。他要是胆小,还有谁比他胆大的? 来硬的?行不通,这伢子是本地人,跟张卫民的关系都极好,背后还有大老板撑腰,而且他几个叔伯也是硬性子,背后也亲戚众多。即使自己花大钱走路子,或许可以为难到人家一二,可结果就是自己没了财路,赢也就是输。 认栽?那可是一年四万八!即使剔掉两三百块钱店租,那也是一年四万!想到自己耍花招,耍得一年丢四万,还得连丢三年,曾老板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嘴贱啊,八百块钱的房租确实贵,但若是能让王苏红租不到合适店面,其实就不贵。做生意就是这样的,市场只有那么大,别人多占了自己就少了,别人少赚了就是自己的利润。再说,自己老家就是服装之乡,贩过来卖赚头大得很,八百块钱一个月,也就是每天多卖两三件衣服的事。 空荡荡的教室里如死一般寂静,只有半醉的柳校长兴奋异常。他对老同学王成林的眼光有信心,断定李家明干不出伤天害理的事,最多是比普通孩子更狡黠、更强横些而已。 过瘾啊,没想到今天能看到一出这样的大戏,这可比《渴望》好看多了!不错不错,非常人行非常事,这伢子要的。 输了,曾老板脸上神色变幻,终于服了软。一年四万、三年十二万打了水漂,让他痛得直撮牙花子,可要是泄露了独门机密,以后他连毛都赚不到!自己能跟风开童装店,别人不会跟风收香榧子?自己一个外省人,还能斗得过、抢得过他们这些本地人? 沉默一阵,曾老板最后努力道:“家明,我没别的意思,我老家到处都是服装厂,老婆娘家里也有个小服装厂。要是你表姐不高兴的话,我不开服装店了。” 嗯?有点意思,不愧是生意人,这时候还想着排挤竞争对手。李家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又想起了以前的校服,要是跟这老板联手搞校服,可比租房面更赚钱。哎,自己还是年纪太小,那生意自己是做不了的,只能帮人出出主意,分点汤喝喝。可惜,校长就在旁边,这生意只能以后谈喽。 见这伢子发愣,若有所指的曾老板急了,又不好当着柳校长的面说阴私之事,连忙提醒道:“家明,叔叔的意思,你明白吗?” 无所谓了,自己跟那个苏红姐只是远亲,根本不至于好了她亏了自己,回过神的李家明笑笑道:“曾叔叔,我们山里人不比你们,我们讲的是‘亲无三代,族有万年’。” 那就好,那就堤内损失堤外补了,精明的曾老板挤出个笑脸,再次暗示道:“家明,同行是冤家,叔叔出了这么高的店租,你也得卖叔叔一个面子吧?买卖不成还仁义在,我们买卖成了,更要讲人情世故,你说对吗?” 李家明自认不是什么坏人,最起码没借口之前,不会去过分讹人,但也绝对不会去装好人,人家曾大老板两次都透出话音,要跟王苏红、陈金淦夫妇对着干,那就对着干呗。反正自己只是租店面,价高者得之,王苏红即使找上/门来,自己将合同往她面前一扔,莫非她还能出到两千的店租? “曾叔叔,您放心,我一向很懂事。您帮我宣传一下,就说一千块钱租了我两个店面,那些没实力的老板肯定不会再上/门的。我那是黄金地段的店面,我也不想让那些不上档次的老板,去我那开店。” 这个说法好,生意人可以破财、可以求人,却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是块肥肉,谁都可以上来咬一口。五百块钱的店租还不算太离谱,特别是还有个打击竞争对手的幌子,虽然方便了这混蛋以后继续高价出租店面,可也正好遮掩了自己的财路,省得横财露白。这帮山里人看着老实,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赚钱他们不会,敲诈勒索比谁都在行。就自己店里山货账,乡上都欠了四千多,要是让那帮恶棍知道自己的生意这么赚钱,还不知有多少人要上/门敲竹杆。 “那行,明天叔叔来找你签合同。” 这才是生意人该做的嘛,该舍的时候就得舍,李家明也连忙陪笑道:“谢谢谢谢,曾叔叔,我家和我二伯刚做了房子,手头上都有些紧,要不您先预付半年店租给我?” 李家明的得寸进尺,让曾老板皱起了眉头又释然。哼,两万四的的钞票放在这伢子面前,以后即使他想支使人做香榧的生意也得想想,把消息卖出去赚得更多,还是每年拿四万八的封口费更多。 “可以可以,我跟传民兄弟关系那么好,反正钱迟早要给你的。” “谢谢谢谢,明天中午我二婶会来送菜,要不一点钟?” “可以可以”。 旁边的柳校长象看戏一样,看着一大一小握手,全然没有刚才步步紧逼与剑拔弩张。 区区两个店面,就这样租出了四万八的天价?四万八啊,自己两夫妻一年包奖金福利,都没一万块! 送走了强颜欢笑的曾老板,柳老师不顾老师的体统,拉住李家明道:“家明,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就算是你说的收山货那么赚钱,他就这么好说话?你这伢子,肯定是捏到了他的痛脚。” 聪明人,一听就知道其中的蹊跷,李家明恢复了对师长的尊敬,恭敬道:“柳老师,没那么简单。你看着曾老板吃了亏,其实他还沾了便宜。” 柳老师还真随和,一点也没当老师的架子,“给我说说,我保证不往外传。”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李家明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虽说‘香榧’这名称自己是混在一堆山货里,柳老师未必注意到了。即使他注意到了,在这个资讯不发达的时代,去查资料也是难于上天,可拿了曾老板的封口费,自己就得把这话给圆过去。至于柳老师信与不信,那都无关紧要,人家当校长的,知道自己不乐意说,还能强追着问不成? “柳老师,您自己去买过衣服吗?我是说,您一个人去,不是跟钟老师一起去。” 柳老师还真没有,他连买菜都很少去,他又不懂讨价还价,没他老婆跟着一起,哪砍得过那些能说会道的小商小贩? 李家明的眼睛余光看到了钟老师母女,扯了扯身上的新t恤衫,大了点声音道:“柳老师,那你猜猜,我身上这件衣服要多少钱?” 好奇心爆棚的柳老师摸了摸料子,正好也看到了自己老婆女儿,迟疑道:“三四十块钱吧?你师母给我买过件差不多的,花了三十六块钱。莉莉,你来看看,家明这件t恤能值三十块吗?” 漂亮、温婉的钟老师过来摸了摸,肯定道:“在县城买,大概要四十多块钱,袁州比县里便宜一点。” 李家明听了暗暗苦笑,看来曾老板没吃什么大亏,自己的刀子还是没磨锋利。操,自己英明‘两世’,居然在老曾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哎,时代的鸿沟啊,自己还是对外面的世界不够了解。 “柳老师,如果我告诉您,我四婶只花不到十块钱就买到了,您信吗?” “不可能!” 更通行情的钟老师却点头,同意李家明的说法,“这是很可能的!记得我们上次在西安旅游吗?我们这卖八分钱一斤的桔子,他们那卖一块一,物离乡贵嘛。” “嗯,就是钟老师说的这道理。刚才您也听曾老板说了,他岳父家里自己就有个小服装厂,他的成本比我四婶去买还低,他的服装卖到我们崇乡来,还能批发到其他乡镇去,不赚得更多?您别看他租我的店价钱高,可他若把竞争对手赶出了这个市场,要真算起来,他还沾了大便宜呢!” “嘿嘿嘿,钟老师,以前街上那家‘时尚’服装店,您去逛过吧?曾老板就是想把那家店挤到偏僻地方去,让他的店开在街中心。 嘿嘿,我们崇乡的位置好啊,周围都是乡镇,要是他的批发生意做起来了,还不晓得一年能赚多少钱呢。做生意的人,哪个不是一肚子坏水?他想抢别人的生意,我要是不趁机开高价,我不是蠢牯?” 柳校长精明强干,虽然做生意真不是他的强项,挑不出其中的毛病,也不可能这样让李家明糊弄过去了,不过他也不想追问了。人家不愿意说,你问就是逼人家撒谎,何必呢? 可刚被李家明比她学得多、学得快打击到了的柳莎莎,竖起眉毛鄙夷道:“奸商!” 错了,李家明不觉得自己是奸商,反而觉得自己是义盗。曾老板不过是掌握了条信息,就刻意压价赚了乡里乡亲那么多钱,自己从他那抢一点回来,这不是义盗是什么?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狡辩之辞,居然让柳老师连连点头抚掌而笑,赞赏道:“厉害,家明,你这脑子以后不去经商太可惜了!你说的非常有道理,赚穷人的钱算什么本事?要赚就赚有钱人的钱!” “嘿嘿嘿” 柳老师一巴掌拍在装傻的李家明后脑勺,笑骂道:“别装了,给老师出个主意,从哪赚点钱。那些单职工的老师们太苦了,就那两三百块钱工资,够什么用?周师母每天拎个菜桶卖菜,还跟陈校长还省得死,两个人都供不起三个孩子读书。 哎,说起来,老师都觉得有愧。这次建了所新小学,出了力的是陈校长他们,结果辛苦大半年,只给学校修点路、建了个球场,连老师宿舍都没修一修。” 啊?李家明没想到,柳老师在这听半天还特意夸他,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 ... 第136章腹黑能当官 夏季的天气就象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一大早就阴云密布,眼看着就要大雨如注。 下了早自习,李家明啃完张绍龙刚孝敬的、他妈妈手工做的肉包子,就一直坐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发呆,一直到打第一节课上课铃都懒懒得不想动弹。昨天在曾老板身上狠狠地挖了块肉充饥,可转眼就让柳大校长用话给拿住了,可真让一直顺风顺水的李家明有些无法接受。 昨夜,柳大校长特意拿陈副校长的家庭情况说事,这不是暗示自己及二伯,当初那些工程管理费、多出来的物资,他们可是帮了忙的?本来想着把给王老师想的办法拿出来应付一下,可转念一想,李家明又放弃了,这事根本没那么简单。 那几个师母一无技术、二无资金,也就是在学校里卖点水煮菜给学生,赚几个辛苦钱,她们会做什么?其实象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揩公家的油,招她们进来当临时工。他跟王老师关系那么好,昨夜肯定是在小学吃饭,肯定看到了自己给王老师出的主意,凭他的脑袋不会依样画葫芦?然知道没那种容易的赚钱路子,还让自己去想,那意思不就是暗示自己将那些店面,便宜租给周师母她们做生意吗? 没错,这个社会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可凡事都得公平。柳、陈二位校长跟王老师都帮了自己和二伯,可他们得到的又少了?若是没有自己插手,小学能将五幢砖混楼改成全框架钢混楼?中学还能修成水泥路、水泥球场? 更重要的是,他们各人也得了好处,那可是比实利更难的名声!若他们不是用最少的钱,建起一座高标准的新小学,柳大校长有升官的机会?若没这所上下都服气的小学,王老师那个校长位子,恐怕也轮不到他来坐吧?日后,柳大校长高升了,他的位子又能从陈副校长手巴掌里溜走?再说,王振国那个精明的一个生意人,真会连人家帮了忙,连个谢礼都没送? 再退一步说,二伯当初晦涩地承诺了一些东西,但那只是几千块钱的问题,还当不得拿出四个店面来说事。这些东西,李家明不相信自己能想到的,精明过人的柳大校长会想不到,可人家就是暗示出来了,要自己廉价出租那几间店面。 难啊,柳大校长、陈副校长他们得到的,在众人眼里都是他们该得的,不会联想到背后人的功劳,反而他们帮二伯的忙,却是大家不用费脑子都能猜出来的。一个在工地上讨生活的泥瓦匠,突然变成了一个工程队的二老板,其中的蹊跷,只要多往深处想的人都会想明白。 你帮了我,我就要帮你或是给你回报,若是你帮了我,而我又拒绝帮你,那叫我以后怎么混?名声这东西,光着脚的时候无所谓,可穿上了鞋子就得顾忌着。现在传猛伯他们在做装修生意,二伯正跟着王振国做建筑生意,正是怕名声不好的时候。老师这个圈子相对封闭却学生家长众多,而且不乏领导干部,只要有人八卦一二,说自己帮了某某人的忙,结果去租个店面都比市价高数倍,名声不坏也坏了。 更糟糕的是,即使廉价把店面租给那四五个师母也不成。人家是老师家属,自己是人家学生,自己弟妹们将来都要在人家手里走一遭,以后自己如何愉快地与人谈加店租的事?说都说‘人情是人情,生意归生意’,可这是个人情社会,哪那么容易将生意与人情分开? 要是再往深处一想,自己若是拒绝了他,后果还会如何呢?听满妹鹦鹉学舌,人家可是高升在即,日后肯定会一路青云,得罪这样一位潜力股,划得来吗?泥人还有个泥性,人家不是为他自己的事开口,还让自己驳回了,他心里会没点芥蒂?自己可以天高任鸟飞,可二伯、传猛伯可还要在同古赚钱吃饭,日后会不会有求于他? 妈的,本来送几千块钱的事,却让人挖成了两三万都填不满的大坑。柳校长这简直是打劫,而且是光明正大的打劫,劫得你有屈都没处叫去。 哎,老话说得好啊,福兮祸伏焉。自己贪心先打劫曾老板,人家柳大校长再打劫自己,而且自己打劫来的好处进了自己腰包,人家劫来的东西准备全散给手下,他自己一毛钱也不想要,连道义上都站得稳稳当当。以彼之道,反施彼身,柳大校长不愧是金先生的书迷,斗转星移那一套用得可谓是炉火纯青! 难怪人家‘以前’三十多岁才从政,却能一路青云,几年内爬上副县长的宝座。副县长啊,别看只是个副处级,可在基层干要爬到那位子有多难?副科好混,有点关系、路子就成,可多少人卡在升正科的门坎上,得了戏称的‘副科病’?正科升副处,更是难于上青天,而且还不是政协、人大那种享受待遇的副职,而是政府的实职副县长! 自己不贪不占能干事,还想着手下的利益,以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让手下在不违规的情况下搞点福利。这样的人真他/妈/的腹黑,真做到了上面满意下面拥护,哪怕上面的人只是无意中轻轻一拉、下面的人也会卖力推,他不升官谁能升?当大领导的,除了喜欢那些马屁精,也要些能干实事的手下的,手下若是一帮马屁精,谁帮他干工作、捞政绩啊? 呸,自己想哪去了?得想办法应付人家柳大校长,不对,应该叫柳老师。人家虽然不太厚道,而且还很腹黑,但也配得上自己称一声老师。好处不光往自己兜里揣,还往手下人口袋里塞的人,还是当得起自己称一声老师。 李家明正腹谤、遐想时,一阵电闪雷鸣,大雨终于倾盘而下,狂风夹着雨点飘进缺了两块玻璃的窗户,他随手擦去溅在脸上的雨点,将桌子往里挪了挪,继续腹谤、遐想。 ‘砰’的一声轻响,长凳子被人踹了一脚,被吓了一跳的李家明恼怒地扭头一看,穿着件浅粉色t恤、蓝色牛仔裤、头上扎了个马尾巴洋气得不象话的柳莎莎正背着个牛仔书包站在自己面前,教室里几十个伢子、妹子则正看着他俩。 “我要坐窗户边!” “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吗?” 这妖精自从跟满妹、小妹她们和好后,早知道如何对付李家明,理直气壮道:“不知道,我就知道你比我大18个月,你就应该让着我。这都是你自己说的,你就应该给你妹妹做个表率!” 大的要让小的,这理由好,肯定是满妹那吃里扒外的小叛徒多的嘴,以前自己就这么教训毛砣、细狗他俩的。 呃呃,李家明无语地看了眼寂静的教室,这帮伢子、妹子想看戏是吧?也是,一个是五年级考初一第一的妖精,另一个是自己这伪天才,这帮伢子妹子肯定想看热闹,都想知道班上两个天才谁干得过谁。没看到坐最前面的矮子张绍龙,都只差站凳子上往这边看了? “你确定?” 昨天被人打击到了的柳莎莎,一心想压李家明一头,逼他让座位只是临时起意,可并不妨碍她坚定道:“确定!你臭死了,我要坐上风口!” “谢谢“,李家明连忙将自己的东西挪过来,将屁股下的座位让给这位娇娇大小姐。 柳莎莎仰着妖精样的小脸,得意洋洋地在李家明让出的座位上坐下,将她的东西从那个牛仔背包里往外掏:崭新的'三洋'单放机、耳机、多功能文具盒、初二数学课本、物理课本,看得正想看戏的同学们失望又直吸凉气。不愧是校长千金,读书真厉害,也真有钱啊! ‘卡嚓’一道闪电过后,狂风又吹来一阵雨点,刚得意洋洋坐下的柳莎莎小脸上一凉,立即跳了起来,反悔道:“我不坐这了,我要换回来!” “柳莎莎同学,做人要厚道,更不能言而无信。” 正为能重新有好戏看而高兴的同学们听不懂,可毛砣和张绍龙他们听得懂,'卟哧'一声笑出声来。李家明老用‘厚道’这词教训他们要厚道,哪怕是心里不厚道,也得装出个厚道样来,这次总算是用在旁人身上了。 柳莎莎之所以被李家明称之为妖精,那就有她妖的一面,理亏的情况也照样理直气壮道:“嗯,我同意。刚才你将位子让给我,我觉得你很有绅士风度,更觉得你做人有始有终,应该不会金玉其外。” 刚想教训这伶牙俐齿的妖精几句,李家明又想起这妖精不屑于背后打小报告,但当面告黑状是有前科的。人家父亲是自己语文老师、母亲是英语老师,自己又是个偶尔会干点出格事的人,昨天还被她爸逮住往死里坑,身边再多双随时会告黑状的眼睛,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没意思,李家明无所谓地起身,又坐回了能被雨飘到的座位,继续发他的呆。柳莎莎笑靥如花,正想嘲弄这个初一年级公认的老大几句,没想到人家这么快退让了,让她一拳打在空处可真憋屈。 这不是赢了,这是人家不屑于争,没看到人家在发呆吗?她可是知道的,昨天这混蛋逼得一个当老板的大人,用四千块钱的高价租了他两个店面。要说这混蛋会怕自己,那是自己骗自己玩! 上课铃终于响了,前世的恩师姜老师夹着讲义夹进来了,头发大半还是黑的没完全变白,李家明连忙履行班长的职责,带着同学们起立向老师问好。 自我介绍完,精神矍铄的姜老师开始讲课,李家明看着讲台上的恩师,缅怀着‘数十年前’的青涩岁月,感叹着人生无常。 有些人智商极高、情商极低,可有些人却不但智商高而且情商也高,比如坐在李家明旁边的柳莎莎。李家明眼神中的异样,让正生闷气的她觉得奇怪,这种眼神她在她父亲眼中见过,她母亲说那是在缅怀往事。 缅怀?这混蛋才多大? 李家明缅怀着听了一节课,等到柳大校长开始上语文课时,他又趴回了桌子上发愁。崇乡就这么大,赚钱的买卖都有人做了,自己到哪去找条财路交任务,免得自己八个店面落入虎口啊?四个店面的租金啊,自己能冲王苏红嚷四百的租金,还能问吃定了自己的柳大校长要两百? 正讲课的柳老师看着李家明愁眉苦脸地发呆,心里就直想笑。 即将高升的蔡书记那么夸自己,也只差宣布正式任命为县长的钟副书记于情于理,都肯定会提拔自己一二。这些官场上的门道,胡老师只差给自己明言,让自己站好最后一班岗。 这伢子够聪明、做事也有底线,还有当奸商干强盗的潜质。这样的孩子以后肯定会出人头地,得把他往正路上引,别沉迷于一些敲诈勒索、投机取巧的小聪明。玉不琢不成器,这小子是自己遇到的学生里天分最高的,可得好好琢磨一二,也算是给自己的教师生涯划个圆满句号。 崇乡这样的穷乡恶水出个人才不容易啊,却撞大运接连出了两个天才。李家德那种天才,只会好了他自己,好了整个社会,可对家乡人而言,挣了面子没里子。李家明这种不同,得好好地引导一番,以后这小子出息了,不管是赚了大钱,还是当了大官,都会大力扶持家乡的。 柳本球年过三十五,早把这世界看清楚了,什么达则兼济天下、报效祖国,那些不过是梦想家的呓语,或是当权者的谎言。人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和家人,有能耐再帮帮亲戚朋友、泽被下桑梓,本朝的开国元勋们,尚且对他们老家不遗余力地扶持,哪个还有资格说‘达则兼济天下’?太祖老人家为了权力,能任人唯亲、睁着眼睛说瞎话,将国家民族前途于不顾,谁又还有资格号召别人无条件报效国家? ... ... 第137章淳朴的农村妇人 六月天娃娃脸,山区的九月天也差不多,早上还大雨如注,到了第四节课就云散日出。 第四节课是体育课,这个年头专业的体育老师,还不是一所穷乡僻壤的乡镇初中能配备的。兼职的体育老师们,平时都是扔给孩子们几个塑胶篮球或是乒乓球拍、羽毛球拍,他们自己去备课或改作业。没心没肺的毛砣抱着个篮球,在球场上横冲直撞,把同班同学们、或是初二的伢子往死里虐。 无精打彩的李家明则坐在树荫下,看着正在刚拆掉的泥巴屋残骸里捡拾柴火的几位师母发呆,脑子里还在权衡要不要主动找柳老师,以二伯的名义将店面廉价租给这些师母,省得人家暗示完再明言。要是那样的话,大家脸上都会不好看,毕竟大家都是体面人不是? 大部分老师不会缺柴烧,学生交给学校的柴火到了放假时,有多的都会当作一种福利按人头发给老师,足够平时不用蒸饭只需炒菜的老师们用了。可象周师母她们那样单职工的家属,柴火就不够烧,何况她们还要煮菜卖给学生。 刚被学校请人拆掉的那两幢泥巴屋,已经有二三十年历史了,瓦、板材、房梁之类的还可以卖钱,学校早回收了卖了。建泥巴屋时,为了增加墙壁的强度,会放进许多木柴、竹片,经过数十年的时间,当初的木柴、竹片已经非常干燥好烧。 “家明,过去帮忙!” 李家明茫然回头,也在上体育课的三姐小跑过来,拖着他往泥巴屋的残骸里走。 “周师母,我来帮你挑”,三姐象个马屁精样笑,却把自己弟弟往前推。 看着扎扎实实的两土箕柴火,李家明为难地笑了笑,转头吼道:“毛砣,带几个人过来做事!” “哦”,听话的毛砣立即扔下心爱的篮球,随手抓了两三个粗壮的伢子过来帮忙,见还有三四个师母在捡拾柴火,又冲后面吼来一帮小伢子帮她们捡。 “多谢多谢”,瘦瘦的周师母不停地道谢,着实让一帮伢子不好意思,这可是陈副校长的老婆哎。 人多力量大,几十个伢子一会就把藏在黄泥巴里的柴火全挑捡出来了,还按李家明的指挥分了五堆,正好一个师母一堆。 平时谁在什么地方卖菜,师母们也有默契的,以前周师母就在小妹她们宿舍前卖,因此跟李家明很熟。见自己这一堆柴比其他人稍稍多一点,勤俭的周师母非常高兴,更是对李家明连连感谢,让他非常不好意思。 “周师母,这些事叫几个学生伢子帮下就行,还要您们亲自干?” 周师母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据说是陈副校长的表妹,从小在他家当儿媳妇养大的。还听说,当年陈副校长师范三年的学费、生活费、车费,都是这位没圆房的周师母象男人一样砍树、挣工分赚出来的。 “呵呵,太平经常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榜样。我们作父母的没本事,总要给他们带个好样吧?” 他们夫妻确实带了好榜样,陈副校长教书之余开荒种菜,周师母养鸡、喂猪、卖菜。他们的二儿子象他大哥样,今年也考上了师专,虽然没象王老师的儿子样考上本科,可在这个高考极难的年代里,也算相当不错了。 陈副校长是三姐的语文老师,对她的老师和师母很尊敬,恭维道:“周师母,等和鸿师专毕业了,您的日子就好过了。” 周师母也憧憬以后的日子,可也担忧道:“欣华,哪有那么容易啊?和鹏、和鸿毕业就都二十一、二十二,过两三年就要结婚,屋里没钱帮别的,摩托车总要帮他们置一辆吧?”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一辈子还不完的儿女债。 指挥伢子们帮忙的李家明,也只是感叹了一声,没有下决心主动跳柳校长那坑,还想着如何找个来钱快的生意应付。天下贫困的人多的是,陈副校长靠着教学成绩突出,好歹几年前就让一家人吃上了国家粮,自己两兄妹去年还吃薯丝饭呢。决定了要痛快,但做事之前要考虑周全,要是想得到办法,谁会把到手的钱往外扔?再者说来,没这么谢人的,若是这么大方,日后别人帮了自己,如何谢? “家明,欣华,家虎!” 俩姐弟抬头一看,连忙给周师母打了招呼,跑向骑着自行车来送菜的二婶。自从家里富裕了,二婶平均一星期骑车子跑二十多里路送一次菜,而且都是挑好菜送,生怕苦着她宠爱的女儿、侄子(女)。 戴着草帽推着辆旧女式自行车的二婶,开心地看着跑过来的侄子、女儿,还不忘记招呼正挑柴的毛砣快点,等下好一起吃饭。突然,正高兴的二婶目光定住了,小声问三姐道:“三妹,那个是王梦琳吧?” “你是说周师母?哦,她好象是姓王,听说是柏木人,你认识?” “那就没错了,她是我姑婆家的邻舍(居),以前跟阿婆去住人家时一起玩过。那年她家着了火,父母都烧死了,她哥哥跟了她叔叔,她去了跟她柏木的姑姑。” 崇乡就这么大,婚丧嫁娶就在万多人里打转转,往上数三辈,彼此有亲戚关系的人多的是,二婶跟周师母是儿时玩伴不奇怪。可让李家明奇怪的是,这都几十年了,二婶还能认出儿时玩伴? “哎,你没看到她的左脸?以前大家都笑她”,二婶话说到一半没说了,估计笑的也不会是什么好话。可就是这么一句,让李家明想起了自己小妹,以前小妹也是被人笑作‘扫把星’的。 二婶虽然认出了儿时的玩伴,却也没去相认、攀谈,人家现在是副校长老婆,别看衣着朴素了点,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吃国家粮的人。自己一个农村妇女,即使手头上有了点钱,还不是农村妇女? 一会儿,挑完柴的毛砣一身臭汗跑了来,跟二婶打了个招呼,又跟李家明跑去食堂端饭,四婶侄回家吃饭。 一到家,等满身大汗的二婶洗完脸,李家明就将她拉进自己房间,将两店面租了四千块的事告诉她。 “什么?” 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家拒绝人的二婶震惊之后,小声骂道:“明伢,你这是讹人!那个曾老板犯了什么事,让你捉到痛脚了?” “二婶,你不晓得”,李家明连忙小声将前因后果告诉了二婶,只是省去了榧子的事。 “那也不行!” 该是自己的,那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就不能要。 做人讲究的二婶会同意李家明将店租抬价,那是因为人家若是觉得划不来就不会租,完全是你情我愿的事。可现在侄子居然将一个店面,租出两千块钱一个月的天价,这明显是在强逼人家割肉。这种钱让淳朴的二婶无法心安,耐心劝道:“明伢,人家晓得什么东西值钱,那是人家的财运。要是他不收,还不是让我们山里人糟蹋了?” 哎,二婶还是太善良了,没想到会如此的李家明暗叹一声,只好另想办法。 ... ... 第138章做人要讲究(上) 昨天下了一场暴雨,今天非常凉爽,可李家明额头上却开始微微出汗,因为二婶油盐不进,就是不愿意将店面租两千块钱一个月。 没法子了,李家明只好出狠招了,这年头四千块钱一个月的生意可不好找,现在老师们的工资都才四百来块钱一个月呢。 “二婶,话不是这么说的,上次我们分王振国三成股份,不也是逼他分的。要是我们不逼,他会主动给我们?” “那不同,没有传民他连柳校长的屋都进不了,再说他让出三成股份,赚得也不比以前少。” 行,只要您老人家愿意跳坑就行,李家明立即提醒道:“二婶,我们上次赚的钱可也不干净,那是赚了公家的钱,用你们以前的话来说,那叫‘挖社会主义墙角’!” 可没想到二婶理直气壮道:“不赚公家的钱,还赚私人的钱?那帮打短命的,除了欺压老百姓,还会干什么?” 没话说了,李家明知道不能再反驳了,几年前二婶被强行做人流、绝育手术,那都是禁忌话题。对于深受伤害的二婶来说,那帮当官的没好人,都是比‘王沪生’(《渴望》人物)还坏的坏蛋。 亲娘好打崽,亲崽好撑(顶撞)娘,既然说不通道理,那就只能先干着再说,将二婶当亲娘待的李家明愤愤道:“二婶,我不跟你说了,反正你要不乐意,我就自己租两个店面给他。送上/门来的钱不要,我又不是蠢牯!” 拜观音拜得比谁都虔诚的二婶也火了,伸手就揪住侄子的耳朵,骂道:“明伢,那是不干净的钱!” 她这一揪,没让李家明发火,反而揪得他心里一暖。自从自己砍了大婶一刀后,二婶她们都对自己好言好语,连句重话都不肯说了,如今终于重新揪自己耳朵了。 “曾叔叔,您快请进,家明跟我姆妈在说点事,马上就出来。” 听到外面三姐的声音,二婶立即松开手。在外人面前,女人得给男人面子,李家明虽然是自己的侄子,可也是二房里顶门撑户的男子人。 亲情归亲情,利益归利益,李家明可不愿意因为二婶的固执,让她家损失几万块钱。几万块钱啊,二伯跟在王振国后面做工程,辛苦一年也就赚个万把两万块,就更别说以前做工一年不过赚三四千块,可莫让二伯回来跟二婶吵一场。 拜菩萨,拜菩萨,还真是拜出鬼来了!没保佑家里太平,还保佑出家门不宁? 李家明揉了揉被揪疼的耳朵,愤愤不平地小声道:“二婶,这事我不能依你。我不管钱干净不干净,只要不违法犯罪就行。我们先去签合同、拿钱,这事您得跟二伯商量着办,这可是三年七万二千块钱!” “不行!” 手搭在门把手上的李家明,想哭的心都有了,二婶倔起来二伯都要避让三舍的,这不是让自己见财化水吗? 钱与亲情之间的矛盾,李家明只好放弃再讹曾老板一把的打算,哭丧着脸小声央求道:“二婶,你就把曾老板当王振国,我拿他的钱不会让他吃亏的。只要你先签了合同,我保证他会将你当观音菩萨供!” 讹别人的钱与帮别人出主意拿别人的谢礼钱,这是有本质区别的,拜观音拜得死心眼的二婶终于松了口,迟疑道:“真的?” “二婶哎,我骗过你吗?” 还真没骗过,李家明从小就性子倔,干了错事宁愿挨打都不说谎的。 “行,还有这是你谈下来的,两个店面全归你。” 这怎么行?自诩为生意人的李家明,如何能干与生意规矩不符的事,何况这还是将自己当亲儿子待的二伯、二婶? “这有什么不行的?明伢,该是伯伯婶婶的,伯伯婶婶得,不该是我们的,就不应该得。要是伯伯婶婶还跟以前样没钱,我们得了这好处也心安,侄子帮伯伯婶婶,我们高兴。 现在伯伯婶婶又不是没钱,再沾你的便宜,我们会不安心的!明伢,做人要知足。你帮二伯出主意,让他当二老板,我们就感激不尽了,再沾你的便宜,那就是贪得无厌了。” “不行!” “那我不签!” 两婶侄僵住了,要是二婶不愿意签字,十三岁半的李家明是没有办法跟人签合同的。二婶坚决不签,二伯也会不签的,李家明只好屈服。反正这钱花在姐妹们身上就是,比如给大姐妆嫁就不错,帮二姐去开店也行。 两人出了房间,一起将带着一包钱来的曾老板迎进书房,二婶换上笑脸与曾老板客套,还支使三姐去买冰棒。有了昨夜的交锋,曾老板也不敢再玩什么心眼,而且还得帮李家明说好话,操着杂了些江浙口音的崇乡话道:“嫂子莫这么说,快莫这么说,我还得感谢家明帮我的忙呢。” 做人要讲究,哪怕是割了人家的肉,也得让人疼得心甘情愿。自认做人讲究的李家明,从抽屉里拿出草拟好的合同,放在曾老板那包用报纸包的钱边,笑道:“曾叔叔,要不要我给您出个主意?” “你说你说”。 李家明将旧派克金笔递过去,让强颜欢笑的曾老板和正高兴的二婶签了字、点清楚了钱,才笑眯眯道:“曾叔叔,我听说你们浙省人敢赌,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嗯”,曾老板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 李家明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提醒道:“曾叔叔,您还没想到?” “什么?” 操,现在这些老板哪是什么生意人?就这脑子,还好意思做生意? 孙子明暗骂了一句,接过三姐跑下去买来的绿豆冰棒看了一眼,又看看小妹手里的雪糕,连忙把两人的换了过来,交待道:“三姐,以后不要给她们买这种雪糕,这种是奶精做的,小孩吃多了没好处。” “啊,我还以为你喜欢吃绿豆的呢。” 绿豆的一毛钱,雪糕两毛钱呢。节俭的三姐连忙也拿手里的绿豆冰棒去跟满妹换,那个好吃的小不点立即跑进房里,还将门从里面给锁掉了。 “算了算了,下次注意一点。”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么一打岔,曾老板看着手里的雪糕直发愣,他在老家的两个孩子也是只吃雪糕、冰激凌的。 李家明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安慰道:“没事,你们那经济发达,小孩吃的都是正规厂家生产的。” “也是,我们那的雪糕两块钱一根。” 九二年两块钱的雪糕,恐怕只有那些‘和路雪’之类进口品牌,才能卖得起这价吧?李家明心里更有数了,这位曾老板是土财主,这几年不知在崇乡赚了多少钱。 “曾叔叔,我们都是生意人,我帮你出个主意,赚了钱能分点好处吗?” 如果没昨夜那档子事,曾老板只会把李家明当早熟的伢子看,但有了昨夜惨痛的教训,他不得不小心翼翼道:“家明,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我知道,要是没把握,我也不会开口。你放心,我出主意你自己决定。不想做这生意,就当我没说过;不过,做成了这生意,你好歹也得打发我点。” 有选择的自由,这就没什么问题,精明的曾老板松了口气,客套道:“说来听听。” “校服!” 曾老板一头雾水,茫然道:“家明,什么意思啊?叔叔脑子没你聪明,有话就直说。” 妈的,这种人也能做生意?还能发那么大的财,小孩吃雪糕都能吃两块钱的? “你不看电视的吗?” “看啊,我天天看《天龙八部》。” 李家明无语了,只好耐心道:“我看电视里,好多学生都穿好(校)服,就是那种运动服一样的衣服。我们这里还没人做这生意,你不是说你岳父家做服装厂的吗?” 为了怕这金主听不明白,李家明又用普通话说了一遍。 “校服?好服?” ‘啪’的一巴掌,曾老板狠狠地在自己额头上甩了一巴掌,欣喜若狂道:“家明,家明,叔叔谢谢你了!” 确实要谢谢,很多事情就是一层窗户纸,别人不捅破大部分人就习/以为常。 隔行如隔山,曾老板自己孩子就穿校服,只是他常年在崇乡做山货生意,注意力不会往那方向上想,加上浙省话与崇乡话都与普通话同字不同音,他不知道那衣服叫校服,也没往那方面想。今年最小的孩子考上了技校,妻子可以过来团圆了,浙省人勤快,他就想开个服装店多赚点钱。当然,要是他老婆过来了,或许不用李家明提醒,她也能想得到,毕竟她是做这一行的。 浙省人团结,曾老板自己找了条财路,就会带着兄弟一起干。他在榧子产量集中的崇乡开店收购,在其他乡镇也设了点请人收,他的两个兄弟还在周边其他县收。对照以前的印象,曾老板知道这些县都没孩子穿校服,要是抢在别人跟风前,把校服生意拿下来,恐怕又是一桩贩卖香榧式的暴利生意。他是生意人,知道打通了学校的关节,以后这生意就会年年有做,即使换了校长也能做下去,直至有强力人物出现抢掉这买卖。 这是大买卖! 只要你高兴就好,李家明将吃剩的小木棍扔进垃圾蒌里,笑吟吟道:“曾叔,别光顾着高兴啊,说说我们的事吧?” ... ... 第139章做人要讲究(中) 做生意就怕对方掌握了所有信息,而自己这一方两眼一抹黑。 校服生意是李家明启的头,可略懂服装行业的是曾老板,真要谈起条件来,主动权在谁手上还真不一定。若不是合同已经签了,榧子的软肋又被李家明捏在手里,曾老板还真不会鸟他。帮着出主意得份谢礼是正常的,可哪有光凭一个主意,不出一分钱、不出一分力就要分一杯羹的道理? “家明,账不是你这么算的,同古这么穷,一套校服能卖多少钱?这中间又有多少环节要打通?还有,每个学生只会买一套的,也就是说他们三年、或是五年才买一套,你觉得销量能有多大?” “还有个跟风的问题,这生意没技术难度,只要有路子太容易跟风了!” ”我是外乡人,要是人家打通了路子,我还能做这生意?“ 这些说辞都是道理,可李家明哪会吃这一套?香榧子的秘密就是筹码,只要不突破这个底线,这一切就有得谈。这也就是自己年纪小了点,凡事做不了主,又找不到合适的合伙人,否则还轮到你来捡这桃子? 旁边的二婶看得目瞪口呆,自己侄子也太厉害了,光看看电视就能找到这么大一条财路?正讨价还价的曾老板也服气,电视大家都看,但能看出生意门道来的,李家明是他遇到过最有生意眼光的人! 谈生意,靠的是筹码,谈的是耐心。曾老板有耐心,李家明也不错,两人纠缠到快上课,也没谈出个所以然来。李家明依然坚持要人家出八千块钱一个月租自己两个店面,而曾老板只同意五千。 “家明,要上课了!” “哦” “家明,去上课!” 正在斤斤计较的李家明,见二婶脸上开始不高兴了,再看看曾老板这不肯再让的样子,索性见好就收。这是无本生意,货源、渠道都在人家手里,关节也是人家跑,自己光出个主意,想占多大的便宜是不可能的。 “行行,我们各退一步,一个店三千一个月。要不,我不跟你谈了,我去找陈金淦。” “两千五,家明,我真的只能租两千五的店。” “够了够了,曾老板,就这么说定了。家明,赶紧去上课!” 李家明无奈地看着二婶,见她开始冲自己瞪眼睛,只好举手作投降状,跟在等不及了的三姐、毛砣后面去上课。刚到门边,李家明想起了柳校长的难题,他从来不把人心往好处想,连忙回转身来,凑到二婶耳朵边小声道:“二婶,留六千块钱莫存,上次的事多亏了学校里几个领导。” 上次的事要是没几位领导帮忙,指不定王振国会如何,他可是工程还没做完就要收回股份的不讲究人。柳校长他们帮了忙就要谢人家,这是正理,管家的二婶连连点头道:“嗯” 三姐弟急急忙忙出门,到了学校前面的敬老院,见四下没人,比二婶心眼更多、更活泛的三姐不满地小声道:“我姆妈也是的,送上/门的钱都不会赚。我敢打赌,只要再说下去,四千块钱不太可能,两千八块绝对没问题。一个就是一年三千六,三年就是一万零八百,蠢牯!” 这纯属马后炮!李家明也很无语,但能猜出大概是为什么,二婶不让自己继续磨下去,除了看出对方不乐意之外,或许潜意识里不想得罪曾老板。曾宁生不过是个外地人,却能在崇乡这样极排外的地方,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肯定官面上的关系极好。 还是四年前的事,给二婶的伤害太深了,李家无权无势还没人,如今突然在街上做这么一大排的房子,恐怕她开始怕有人会以强凌弱针对自己家。虽说二婶也是本地人,娘家也有帮兄弟姐妹,但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娘家的势力哪会那么容易借? 不过,李家明也不失望,能让二婶重新揪自己耳朵、瞪眼睛,这是他这大半年里一直期盼的事。赚钱干什么?还不是想让家人过得更好?只要二婶还和以前样把自己当亲儿子看,她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喽。 “行了行了,做人要知足,知足者常乐,晓得不?” 姆妈能揪弟弟的耳朵,那就说明这小子还是以前的弟弟,正为那万多块心疼的李欣华翻了个白眼,鄙夷道:“算了吧,你会知足?昨天逼人家租两千,今天又逼人家租四千,你要是会知足,我就就,我就跟你姓!” 三姐的嘲弄,让李家明更乐,这才象自己姐姐嘛? “切,欣华姐,你不跟家明姓?也还不是姓李?” “要你管啊?” 上课铃已经响了,三姐没好气地踹了毛砣一脚,小跑着上楼去教室,没心没肺的毛砣则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嘿嘿直乐。李家明看了眼对面办公楼里开着门的校长办公室,苦恼道:“别傻笑了,你帮我请个假,我去找柳老师有事。” “哎” 柳大校长今天下午没课,李家明得去把那事给解决掉,两个店面已经租出了五千的天价,若是柳大校长不同意几千块钱了结上次的事,剩下那四个就当扶贫低价给他们先用着喽。官场上有人走茶凉一说,他老人家高升了,拖个年把两年,给足了他大校长的面子,自然就能跟师母们谈谈涨店租的事。 做人得讲究,欠了人家的情,没办法想出别的主意,那就按别人的办法办,日后打交道时多长点心眼就是。 李家明到了校长办公室,两位校长正在商量什么事,见他敲门进来,柳大校长乐道:“哟,就想到办法了?快坐快坐,老陈,这伢子做生意有一套,我正逼得他想办法帮家属们找点事做。” 当然发财,按现在炒出来的行业,一个店面一个月租金三百是跑不了的,四个店一年可就是一万四千四。他们那四五个家属不做生意,把店面转租出去,一人一年赚两千也是稳稳当当的。 做人情,也要让人记人情,李家明哭丧着脸道:“柳老师,我先打个电话。” “行”,柳校长从抽屉找出钥匙,打开锁着电话的木箱子,连那一分钟两毛钱电话费的事都没提。他可不是王成林,前任留下的规矩,只要有利于他赚人情的,他才不会去更改呢。再说,中学不比小学,老师大多是外地人,若是放开让人打,一个月电话费都会吓死人。 李家明操起电话拨给董昊,用普通话道:“昊哥,上次托你买的东西,还没买?行行,那就别买了。不是不是,钱有点不凑手。不用不用,我不喜欢借钱。” 嗯啊了几声,李家明又用跟董昊学的粤语,生硬道:“大佬,我喺人哋呢呢,啲嘢照买(老大,我在别人这呢,东西照买。)” 挂了电话,听不懂粤语的柳大校长好奇道:“家明,什么东西啊?还要托广东人买?” “呵呵”,演技不错的李家明苦笑几声,解释道:“我父亲找了个对象,她家里挺苦的,我想买点电器给她置点嫁妆,帮她撑撑面子。同古店里太黑,我就托人从省城买,能便宜不少呢。” “什么?你” 这孩子太仁爱了,两位校长愕然,半晌才道:“家明,你太。算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样挺好,挺不错的。” 知道学生我做人不错就好,李家明佯装苦笑道:“柳老师、陈校长,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一个大姑娘又事先不知道我家会这么快有钱,还能看上我们家和我父亲,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亏待她。呵呵,我家是欠钱欠怕了,前年过年时还让人堵在家里没下场(颜面扫地),有了钱就得赶紧还我二伯、王叔叔他们,莫让人家来催。” 这孩子真懂事,两位校长感叹一声,柳老师掏出包‘芝城’烟发给陈校长,看得正装模作样的李家明一愣。二伯、传猛伯他们都抽这种五毛钱一包的烟,没想到衣着得体的柳老师身上会备两包烟,好烟待客、差烟自己抽。真是大奸若忠,古人诚不我欺也。 柳老师抽了两口烟,这才问起李家明的办法,他没指望这小子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只是想让他知道,靠小聪明是成不了大事的。不过,要是他真能想出好办法来,那自己也就笑纳了。胡老师能压榨自己,逼自己不当副场长来当校长,自己当然也能压榨这小子。 “柳老师,我真没什么好办法。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您又不愿意从学生身上赚钱,我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要不这样吧,我那还有四个店面,全部无偿让给师母们去做生意。店面的位置不错,师母们随便开个卖南杂北货的小店,一年下来赚三四千块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咳咳咳’,柳老师被烟呛得直咳涨得满面通红,等缓过气来冲李家明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破口大骂道:“你想什么呢,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变相行贿!你这混蛋,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啊?” 啊?李家明让他一巴掌扇懵了,人家不是冲着那些店面来的? 当老师的,不仅要教学生知识,还要教学生处世为人的道理;碰到天分极高的,还要因材施教。 李家明极‘早熟’,也极得柳大校长器重,可昨夜那一幕还是让他震惊了。这伢子太早熟了,早熟到连大人的心智都不如他,这样的伢子更要好好引导,否则日后真会变成不择手段的枭雄。 只是旁边有个陈副校长,柳老师不好明说,只能绕着弯子来讲。 “家明,老师是教书的,‘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你二伯他们帮学校修了水泥路、球场,替学校做了好事,我们感谢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想着索要不该我们拿的东西呢?你二伯跟王总有本事赚大钱,那是他们的本事,难道说他们赚了钱,就该分一点给我们这样的穷人?” 嗯?李家明疑惑地看向这两位校长,难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想什么呢?混小子!” 柳大校长又赏了李家明后脑勺一巴掌,指了指桌上的茶杯,示意他去给自己沏茶,给陈副校长解释道:“老陈,你不了解这小子吧?这小子不但会读书,还一脑子的生意经,县城刚开张的那家‘华府’装修公司,就是这家伙撺掇他几个叔伯搞的。我是想让他帮我想个办法,也带着老师家属们赚点钱,没想到这小子会错了意。” 等李家明沏了两杯茶端过来,柳大校长又继续前面的话题。 “你这浑小子,老师还会打你的秋风?老师是怕你赚惯了轻松钱,日后只想着投机取巧。 家明,财富是创造出来的,不是靠巧取豪夺来的。你要是穷得揭不开锅,干点偷鸡摸狗的事,都无关大雅,可你现在也算是有钱人了。就得目光看长远,志向得远大点,明白了吗?” 莫非自己真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李家明狐疑地看向柳大校长,这些话若是王老师来说,他一百个相信,王老师就是那种玩不来花活的人。‘以前’自己发了财,他老人家连个副校长都不是,就能张口就问自己要十万块捐款,给乡上小学做图书馆、活动室,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可这柳大校长,李家明还真不太敢信,要是这么好说话,人家能去当官,还能一路青云? “混小子!” 李家明太‘早熟’了,早熟到气质都与成人没什么两样,平时的师长们也根本不把他当普通学生看。能猜出几分他在想什么的柳校长又好气又好笑,骂了句扭过头道:“老陈,你先去跟大家通通气,要是大部分人没意见,我们再去局里闹一闹。这年头,不会哭不会闹可不行!” “哎”,要得大好处的陈副校长放下茶杯,笑容满面地告辞,临出门时还不忘把门给带拢。刚才小柳校长说的是好事,若是办成了大家都能得些好处,不过光凭他一个人去闹是不行的,还得请老姜他们去帮着敲边鼓。 ... ... 第140章做人要讲究(下) 要说李家明的运气,还真是不错,一贯的表现极得柳老师欣赏,昨夜又让他大开了眼界。今天难得有空,索性跟这小子谈谈心,省得这个早慧孩子走错了路,浪费了大好良材。 “家明,知道刚才老师跟陈校长商量什么吗?” “不知道”。 柳大校长刚才正跟陈副校长商量,把五个单职工的老师家属全招进学校当工友,再在学校建个小卖部、小食堂。李家明说的是没错,给小学出的主意也不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学生有这个需求,那就各取所需。学校出面组织一下,给她们一个名分,不往里贴钱也不收她们的钱,工资靠她们自己赚,大家也就没什么闲话可说。 在学校干临时工,还可以想办法让局里掏钱,帮她们买养老保险。胡局长还在位,在县里也说得上话,再帮她们批点临时工的工资应该问题不大。临时工的工资加上她们自己赚的,估计每家每户的经济情况能有个大的改善。 再说,柳校长不是那些只关心本职工作的人,对上面的政策研究极透,现在政府号召非行政事业单位的城镇居民买养老保险,承诺只要交满十五年就可以六十岁后发放养老金,这便宜不沾白不沾。 “知道胡局长为什么会推三阻四吗?” “知道,民不患寡,而患不均。只要我们开了头,其他学校就会跟样,教育局没那么多资金。” 柳大校长叨着烟,冲李家明竖了下大拇指,继续考究道:“聪明,那你说说,有什么办法能办成这事?” 这有什么难的?其他人去跑这事,胡大局长会推三阻四,但柳大校长能让他就范。上次胡大局长牛不喝水强按头,让柳老师有了讨价还价的本钱;何况崇乡是胡大局长的老家,老同事、老朋友极多,陈副校长以前就是他的老同事,那几个家属也是他以前的老邻居,这三分情面他还是要考虑考虑的。 再说了,他就是个等着退休的老家伙,把这事办成了,找个理由调个轻闲衙门,要吵也只有吵他的继任者,关他个屁事啊? ‘啪啪啪’,柳大校长乐得直拍巴掌,打趣道:“就你这本事,来给我当副校长都绰绰有余!” 副校长算个屁啊?老子‘前世’,可手下有上千号人马!不对,应该叫员工。 “不错,现在我们来说说我们的事。” “您说”。 李家明用了敬语,让柳老师嘴角抽了抽,这孩子的戒备心理太强了。 “说实话吧,刚才老陈在这时,老师说的话半真半假,你得挑着听。” 柳老师见李家明实在是太早熟,而且自己当老师的时间也不多了,这伢子既然如此早熟,有些事不用自己明言,他也会想得明白,索性也开诚布公道:“说实话吧,即使我没有改行的希望,也不会要你二伯的谢礼,成林也不会要;但老陈那一份,即使你们不给,我也会从质量保证金里扣除。 家明,成林跟你有师生之情,他帮你是应该的,就象你捉到新鲜鱼,就会想着给他送几条。我跟成林不是兄弟胜似亲兄弟,帮你等于帮了成林。老陈不同,他跟你们非亲非故,为这事出了力,该得一份回报,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你’与‘你们’是有区别的,不单是一个单复数的区别,还能暗指其他的意思。这个世界没有圣人的,工程是大家做的,钱自然也应该大家都沾一点。听这话音,王振国私下还是给了谢礼的,他拿了利润大头,送礼的事自然由他去送。自己不知道不奇怪,送礼、收礼这些事,历来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李家明心里一松,若是王振国没谢谢人家,那柳校长的暗示就是正当的;现在王振国已经谢过了,那柳校长的那些话,就真的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那四间店面也保住了,尽快去陈副校长那补个谢礼就行,至于眼前这位和王老师,那就毛都不用拔一根。人家已经说了,自己跟王老师是师生之情,他们之间是兄弟,那就是不用送喽。 **?那东西只能放在桌面上讲,放在报纸上宣传,可不能当真的。若你一定要品行高洁,那恭喜你,你将是道德楷模,被所有人供在神龛上,想起你的时候,冲你作个揖;没想起的时候,你就吃空气吧! “谢谢老师指点!” 这话让柳校长笑了起来,指了指陈副校长没喝的那杯茶水,感慨道:“家明,你昨天可吓了老师一跳,给老师说说,若是曾老板不服软,你怎么办?” 李家明喝着还滚烫的茶,偷偷看了看柳校长的表情,试探道:“嘿嘿,还能怎么办?他是大人,我是小孩,我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滑头!” 柳老师笑骂一句,玩笑道:“如果我是你,知道我会怎么办吗?” “玉石俱焚?老师,你可够狠的!” 李家明的玩笑话,让柳校长菀尔一笑,拍了拍巴掌,也玩笑道:“你也太不讲究了!我手里有饭碗,别人不给我盛点饭,那我就只有自己动手喽。太祖老人家教育我们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还真是老师应该说的话、教的道理,李家明也真正将柳老师当老师,嘿嘿道:“老师,我手里没碗筷,他要是不给,我就只有掀桌子了!” “也对,你太小了。不过,家明你还是要清楚一件事————财富是创造出来的,不是巧取豪夺来的,明白吗?” 这是正理,可以巧取豪夺,但不可蜕变成社会的强盗、渣滓,李家明微微躬身受教,义正辞严道:”人是要回报社会的,光索取不回报的人,根本不能称之为人,只是一条寄生虫而已。“ 柳校长很满意李家明的躬身受教,笑骂道““行了,给我滚蛋,要是以后考不上清华北大,老子扒了你的皮!” “那两个学校可不敢保证,名牌肯定是没问题的,给我准备个大红包就是!” 李家明惫赖地告别柳老师,回到教室上课、做作业、看书,一如以前一样,坐在旁边座位上的柳莎莎也如此。他俩是老师许可过的,只要不影响到其他同学,他们有完全的学习自由。 等到快上第四节课外活动时,正做张《立体几何》试卷的李家明,被三姐给摇醒了。学习的时候,也就只有她敢动李家明,换成毛砣都没这胆子。李家明脑子里还想着那道画了三四条辅助线却毫无头绪的证明题,揉着有些发涩的眼睛,随口道:“什么事?” “我姆妈去了同古,让我来给你说一声。” “哦”。 三姐见弟弟这样,知道他脑子里肯定还是那些看不懂的题目,小声解释道:“她说那个苏红表姐、金淦姐夫还有和生表叔,肯定又会去找她磨的,她去县城玩几天。” “哦”,李家明这才睁开眼睛,彻底回过神来。二婶是柏木陈家的外甥女,那个陈金淦十有**是她的表侄之类的,再加上那个大大咧咧的王苏红,还有个以前大名鼎鼎的陈和生,确实够让人头疼的。哎,崇乡还是太小,婚丧嫁娶就在万多人里打转转,随便两个人都能扯上点亲戚关系。 “怎么了?” 李家明见三姐和毛砣都盯着自己,眼睛里有点热切的意思,这才恍然大悟,好笑道:“想去同古玩是吧?” “嗯,明天星期五,下午五点半钟有夜班车”。 两人飞快点头,还不忘提醒最后一班车的时间。也难怪,家里大人去了县城做生意,连红英婶她们都去看过了,就一帮孩子们没去过。可怜的山里孩子,这几姐弟里,也就李家明参加竞赛时去过次县城,连三姐都没去过。 可让两人没想到的是,平时只要大家认真读书,会尽量满足大家心愿的李家明居然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曾老板是生意人,租下了店面肯定会立即装修尽快赚钱。只要他一动手装修,旁人一打听房租,崇乡的店租就让自己炒起来了。炒店租可是要把握火候的,高了租户吃亏,低了自己吃亏,得在这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崇乡是自己故乡,不能光顾着赚钱,还得顾忌着点名声,别因为一点眼前的利益,坏了自己的名声。何况,自己还得趁着周末的时候,学校里人不多,去给领导送礼呢。 只是这话不好跟三姐明说,因为旁边还坐着个竖起耳朵的柳莎莎,李家明只好暗示道:“我很忙,没那个时间。” 确实很忙,昨天傍晚李家明又跟两老板磨了一两个小时,要不是今天中午他在学校午休,肯定又得被人缠住,三姐立即退而求其次道:“那我们自己去,你负责出钱!” 已经去了县城躲轻闲的二婶可没有给三姐解释的耐心,昨夜回到家后看到那两纸协议,都是李家明店面的,着实让她心理非常不平衡。三姐没有二婶的觉悟,还想不到这些钱是哪来的,反而觉得母亲太大方了,这么多钱都给了弟弟,一点都没给自己家留。要不是知道父母将这个弟弟当儿子,以后指着他养老送终,她早给他摆脸子了! 李家明也不想当着柳莎莎的面解释,索性答应了她的勒索,让二伯、二婶去给她解释,省得自己费唾沫。二婶让了自己,那就找个跟曾老板那样的冤大头再砍一刀呗,街上有实力承受高店租的老板,可还有个卖摩托车的林老板呢。那家伙够倒霉的,得罪了土地办的张大主任,连块好点的地皮都没搞到,他不挨刀谁挨刀?自己被张大主任逼着叫三叔,虽说自己跟他侄子张绍龙确实象兄弟,但他连个见面礼都没给,正好自己动手要一个。 “行,晚上我给昊哥打个电话,让他给你们当导游。” “导游是什么?” “就是带你们玩!” “哎”,兴奋的毛砣立即站起来,李家明这才发现这小子下面穿着运动鞋、运动短裤,估计是为了听准信才等在这的。 李家明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追出去,“回来”。 “什么?” “看家里有没有活鱼,要是有的话,全部给吴叔叔带上。” 这是正事,听姆妈上次从县里回来说,昊哥给店里拉了不少生意,毛砣连忙道:“哦,家里没有,我就去别的屋场问。” 回到教室,李家明好笑地看着三姐在邀请柳莎莎那妖精,明天一起去县城玩。是要感谢感谢人家,这次初二年级定了三姐去县城参加英语竞争,这个把英语当第二母语的妖精可真出了大力气。 “柳莎莎大小姐,你就赏个脸,跟她们一起去吧,我姐是看到我发了财,想捉我的猴子(敲诈)呢。反正赚来的钱,你就当打土豪喽。” “住宾馆?” 这妖精够狠! ... ... 第141章倒霉孩子 要说董昊确实够兄弟,现在帮他舅舅处理杂事忙得不可开交,星期五下午还开了辆半新旧的丰田面包车进山,等在李家明他们教学楼下。 “昊哥,你怎么来了?” “哥哥(五哥哥)”,几个小家伙从车窗里探出头,兴奋地叫人却不肯下车,好象生怕李家明不让她们去似的。 t恤、大裤叉、穿着一双拖鞋的董昊将车熄火,下车揉了揉李家明的脑袋,笑骂道:“我不来?我不来,就你们这的公车,挤都会挤坏几个小妹头(小女孩)!” 李家明伸手接过托他买的几盘磁带,扭头问柳莎莎,“莎莎,还不回家拿东西?大家都在等你呢!” 正跟满妹、小妹她们笑闹的柳莎莎确实妖,可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平时虽然衣着洋气,还将英语当第二母语,但站在这样气派的进口车前,还是有些不太自然。或许她正在考虑,是不是找个借口不去了,反正县城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哦,啊?等一下,我去拿东西”,决定不食言的柳莎莎说完,连忙背着书包跑向老师宿舍楼,脑后的马尾发轻盈跳跃。 当老大就要有当老大的样子,李家明跟董昊倚在车头,看着毛砣、告伢将用塑料桶装的几条青鱼、鲶鱼拎上车,顺便让那俩混小子享受一会同学们的羡慕与崇拜。他不认为想往上爬是坏事,更不想自己的兄弟,也信老师教的那一套——踏实做事,本分做人。相反,他信的是‘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男孩喜欢拿女孩开玩笑,董昊以前的生活肯定过得够复杂,可一样喜欢拿这事开玩笑,见还有一个漂亮至极的小女孩一起去玩,揽着李家明的脑袋,低声戏谑道:“阿明,那靓妹仔是你女朋友?” “别乱说,她是我们校长的女儿,把英语当国语说的。我姐被选中去县里参加英语竞争,她帮了大忙。” “这么吊?真看不出”,董昊惊叹了一声,冲正从楼上跑下来的三姐道:“阿华,你够厉害。好好考,要是能拿第一,昊哥送你份礼物!” 一听有礼物,娇憨的满妹立即伸出头来提醒道:“昊哥哥,我下星期三还是四生日!三姐,我下星期什么时候生日?” “上个月不过早过了吗?” 过生日有好吃的,还能买新衣服,满妹可不会忘记阳历、阴历的区别,慌忙道:“那是阳历,还有阴历呢!昊哥哥,我阴历生日还没过!” 胆大、嘴甜的满妹最得董昊喜爱,将脸凑到车窗前得了个吻后,乐不可支道:“嗯,明天昊哥就给你送生日礼物”。 “昊哥哥,我下个月生日!” “还有我,哥哥,我什么时候生日?” “五哥哥,我生日呢?” 董昊更高兴了,连连答应道:“有有,都有,等你们生日时,昊哥准送!” 笑闹间,娇俏的柳莎莎背着一个牛仔包跑来了,李家明真佩服柳校长夫妇的教训方式。自由放任不说,连她跟同学离家玩几天,也一点都不担心。 李家明冲站着教室门口拿着扫把愁眉苦脸的张绍龙指了指车,见他连连摇头也不劝。这小子今天上历史课被柳莎莎当场告状看小说,结果被柳大校长罚一星期卫生,越发不敢跟这妖精在一起了。 李家明在一片羡慕、崇拜的目光中,接过董昊的钥匙,上车、打着车子过过车瘾,将车开出了校园,快到家时看到楼下停了辆摩托车,用半生不熟的粤语道:“大佬,借你个车,呃呃(骗)人。” “问题。” ‘嘿嘿嘿’,李家明笑了几声,换一档却轰油门,将车轰轰隆隆地停到自家楼下,还生怕等在家门口的陈金淦听不到,用力按了几声喇叭。 作为生意人,李家明理解这位表姐夫找不到合适店面的焦急,但鄙夷他的不知取舍。自己不知道做服装生意的利润,他做这一行还不知道?两三百块钱的事,找人、托人来回折腾,还不如痛快地早点租下来,免得夜长梦多。现在好了,想租都租不到了。 等在李家明家门口的陈金淦确实急了,崇乡街上屁大的地方,曾老板五百块一间租下两个店面后请人装修,没十分钟就有风声传到了他耳朵里。他做服装生意的,知道两个店面一打通,就可以象外面大城市里一样开服装超市,要是那样一来的话,崇乡做服装生意的都会倒大霉。这两年不比前几年,农村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外面打工的寄钱回来,加上木头价格也一路高涨,虽然大人们还是依旧勤俭,但他这样的生意人能预见到,以后大家会越来越热衷于买式样新潮的衣服,而不是自己扯几尺布做。 可他万没想到,一夜之间店租居然会从五十块钱,突然飙升到五百。五百啊,现在做小工都才八块钱一天!陈金淦一下午什么事都没干,带着表弟从街头问到街尾,最便宜的也开价七百,快赶上县城里稍偏点的店租了。现在他后悔得想抽自己几巴掌,早知道前两天就租四百块钱一间了,好歹还能一个月省一百,那可是一条街上地段最好的店面之一! 忧心如焚的陈金淦听到动静,从楼道里探出个头,正好看到李家明从车上跳下来,紧接着是一帮半大伢子、小妹子,刚露出个笑脸又失望了,里面没有他的诗梅表婶。 细狗伢读书没什么天分,可消息很灵通、人也很机灵,一看到前两天的陈金淦在楼上,连忙小声跟哥哥道:“家明哥,听说街上的店面开价都七百了。” “什么?七百?” “嗯,我听说龙伢他家的开价一千。” 奸商!自己这刚吹口气,那帮混蛋就趁机炒店铺。七百块钱的店租,他们可真敢开口!要是这样的话,大家还不如去县里租店面,听大伯回来说,他们的店面也不过是一千二百块钱一间,那还是街上黄金地段的呢。这样也好,人家的屋子都还在建,自己这的店面都可以租了,他们炒得越厉害,自己也省得多费口舌。 “家明,你婶婶呢?” “哦,她去同古了”,李家明答应了声,催促着一帮小家伙上楼放书包、拿换洗衣服,自己就别上去了。谈生意,历来是谁主动,谁就吃亏。虽然二婶的店面不可能租给他,但掌握谈话的主动权,也就不轻易得罪人。生意人嘛,求的是财不是气,只要是生意,李家明一向都是八面玲珑的。 “家明,诗梅表婶去了同古?” 急不可耐的陈金淦一下楼就再问,李家明笑着跟他打招呼,又从董昊牛仔裤袋里掏出包‘红万宝路’发烟,再给两人介绍,待两人握了下手后才信口胡说道:“嗯,昨天去的,也不晓得什么事,走得很急,给我们留了个话就走了。” 可李家明刚想将烟塞回董昊口袋,看到刚从楼上下来的王磊,再看看摩托车上的背包、水果,不由得嘴里发苦,这陈金淦不会是王老师的妻侄之类的吧? “磊哥,你怎么在这?” “哦,我准备坐金伢哥哥的车子去看阿婆。” 李家明又连忙给他和董昊介绍,看得出王磊还不太习惯与人握手,应该是王老师对他管教得太严厉了。准大学生跟人情练达的董昊握了下手,又跟车旁边的柳莎莎打了招呼,立即被跑下楼的满妹抱住了,想邀请这位了不起的表哥跟她一起去同古玩。 完了,李家明一看陈金淦那眼角掩饰不了的笑意,就知道自己的麻烦事来了。人家提着猪头找庙门没找中,却命好遇到了观音菩萨,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姑表亲不算亲,可要是母舅、姑姑在世,那就是跟堂兄弟一样亲,这小子十有**是王老师的妻侄,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呢? ... ... 第142章送礼的学问 送礼是门学问,李家明非常精通这门学问,人家帮了你的忙,收不收礼是人家的事,可送一定要去送,这是一个态度与礼数的问题。 揣着两个厚薄不同的信封,李家明先到柳大校长家,茶没喝到一口,信封没送出去,反而后脑勺被赏了一巴掌。 陈副校长比柳大校长更懂礼数,有茶喝,若是他会抽烟的话还有烟抽,只是副校长大人接信封的手有些哆嗦。 在中学转了一圈后,李家明回到住处,拎了只托昊哥从羊城买回来的高档黑色牛皮旅行箱去了小学。磊哥八号去报道,算日子没两天了,今天他去柏木,肯定是去给他阿婆、阿公道别。李家明自己也是人家外甥,知道大部分外甥跟阿公、阿婆比跟自己公公婆婆还亲。公公婆婆生气了,还会打你两下、骂你几句,阿公、阿婆是不会骂人更不会打外甥的,他们给外甥的没有最宠溺,只有更宠溺。 小学的路灯很明亮,校园内稍冷清没有往日的喧闹,只有电视机的声音,李家明拎着一只一看就很高档的黑色旅行箱走近教师宿舍时,正好被在阳台上晾衣服的张老师看了个正着。 “李家明,来拍王成林马屁了?” “张老师,您这可是诽谤哦,当心我去教育局告您!” “滚蛋!马屁精!哎,上次你送的鱼还不错,下次你把青鱼、杂鱼给成林,鲶鱼给我打汤,我年纪更大,晓得不?” 老师宿舍虽然也是四层的新房子,与‘以后’的商品房结构相同,可邻居都是同事,邻里关系非常亲密,经常是端个饭碗楼上吃到楼下。这俩师生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的笑闹,引来几个老师的凑热闹,“李家明,你家李满华在我班上,下次我也得来一份,听到了吗?” “就是,你亲妹妹还在我班上呢!” “刘老师、孙老师、王老师……,你们别难为我了,就上次那几条鱼还是王大校长压下来的死任务,说他老师喜欢,我才冒着生命危险去捉的。” “还生命危险呢,滚!” 在几位老师的笑骂声中,惫赖的李家明拎着崭新的旅行箱,进了王老师的家。 正在卫生间里洗衣服的王老师探出头来,用手指了指客厅里的茶壶,继续缩回去洗他的衣服,没一分钟又探出头来瞪着李家明。 正倒茶的李家明连忙道:“王老师,你别误会,这箱子可不是给你的。磊哥过两天就要去报道,他把他高中的试卷、参考资料全给了我,这是给他的回礼。” “箱子里没东西吧?” “没有!” “哦”,王老师又继续洗他的衣服,李家明还真没有给他预备信封。老师这人很方正,估计上次接王振国的谢礼,都是柳老师指点的,自己要是再给他掏一个,恐怕他会恼羞成怒,认为自己侮辱了他。送个旅行箱就不同了,虽然在这个年代也属于贵重的东西,却是师生之间的礼物、师兄弟之间的友爱。自己家里有钱而且还能赚兼职会计的工资,更重要的是自己小学毕业了,送个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东西给老师儿子,别的老师只有羡慕王大校长的份,不会说任何闲话。 卫生间里的王老师终于洗好了衣服,拎着桶子去阳台上晾完,回到客厅一边掏烟,一边接过李家明递过来的凉白开,有些为难道:“哎,听说你租出去的店面五百块钱一个?” 麻烦事还是来了,李家明连忙起身将客厅门锁了,从自己书包里拿出那两张协议,神神秘秘道:“王老师,我只给你一个人看,可不能给我漏出去喽。” “拿过来!” “哦”,李家明在王老师面前,没有讨价还价的习惯,连忙将两张协议递了过去,得意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租的可是两千五!” “什么?” 正抽着‘芝城’的王老师手一抖,连烟灰落在胸前都没觉察,扫了几眼协议不禁愕然,半晌才犹豫道:“家明,不干净的钱可不能要。” 李家明知道老师为什么犹豫,可能是上次收人礼的心结还没解开,连忙遗憾地解释道:“我帮他出了个赚钱的主意,这是他给我的谢礼。要是陈金淦早说他是你的妻侄,我就跟他合伙干了。” 被老同学点拨之后,知道如何当官了的王老师,能听明白学生的潜台词,脸上红了一下,将协议还给了李家明。自己妻侄也做服装生意,人家曾宁生出了这么高的价,还一口气租下两个店面,自然不希望旁边还开第二家服装店。否则自己学生不用自己开口,下午看到磊伢的时候,就会直接答应而不是推诿。自己的学生自己知道,他二伯家的事他能做一大半主,自从他懂事后隐隐约约将自己当成了父亲一般敬重,从不轻易违逆任何事。 李家明也没说自己出了什么主意,生意人最重要的是信誉,没有一货卖两家的道理。不过,陈金淦是老师的妻侄,指点他一二还是应该的。他又不是曾老板,除了做服装生意外并无更大的主业,有必要呆在小小崇乡混吗? “王老师,我有个长辈教过我一句话,他说‘眼界有多大,就能赚多大的钱’。我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崇乡就万多人口,即使让一个人来做服装生意,也就只能赚到那点钱,还不如将眼光放远大一些,去县城里发展。” 王老师掸了下胸前的烟灰,叹气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知道县城店面转让费要多少吗?稍好点的,都要万多两万块,每个月还至少**百块钱的店租。金淦这两年赚了点钱,可结婚、生孩子,哪样不花钱啊?” 这就没办法了,若是将陈金淦换成王磊,李家明可以将自己房子抵押出去,帮他从银行贷款。可陈金淦不是王磊,李家明也没那个义务,能指点人家及早到县城发展,这已经是看在王老师的面子上了。 叹气的王老师犹豫一阵,最终也没张口要自己学生帮忙,他还做不到他老师那样,拿师生之情来当筹码。更何况,他也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更没那个能力补偿自己学生。 可就是王老师的叹息,触动了李家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钱是小问题,师生之情对于自己来说是大事情,也暗叹了一声,小声道:“王老师,要是金淦想去县城做生意,我让我伯伯他们帮他吧。我伯伯他们生意做得不错,跟街上做生意的那些老板也熟。” 山里人重师徒关系,师傅让徒弟帮忙不丢脸,反而是件很温情的事。就象李家明毕业后,还拎着一看就知道高档的旅行箱来老师这,那些跟他开玩笑的老师,其实都很羡慕王老师和张老师,教出个很重感情的学生。 心里一暖的王老师想答应学生的好意,可一想起妻侄的为人,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那小子太势利,而且做什么事都不懂感恩,自己这当姑父的帮他没有问题,谁让自己是他姑父,自己学生的叔伯没有帮他的义务。只是老婆那,又得听她唠叨了。 “不用了,让他多摔几个跟头,比以后摔大跟头强。” 既然老师都如此说,肯定那个陈金淦平时不怎么的,李家明也不再提这档子事。亲侄子被姑父这么说,可见其平时的为人。 “哦”,李家明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张折好的信纸递过去,小声道:“王老师,这是我今天问我昊哥要的电话号码。他战友在省城当公安,就在师大隔壁的一个区里上班,磊伢哥万一有解决不了的事,就打这个电话。” 这东西让正为要被老婆埋怨而烦恼的王老师大喜,侄子亲哪有儿子亲,虽说磊伢是个本分孩子,在学校里肯定不会惹是生非,可出了学校呢?省城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麻烦事呢?熟人的电话号码,而且这熟人还是当公安的,足够让老婆不唠叨自己了。董昊那年轻人,自己见过几次,还用车送过自己,待人那么热情的年轻人,他的战友应该也很乐意帮忙的。 接过李家明手里的信笺,王老师揉了揉他的脑袋,欣慰道:“嗯,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看书。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说得过了一点,但也有其道理,明白吗?” “明白”,李家明答应了一声,告辞回家看书。王老师这话是没错的,也是他的人生经验,抛开他们这一代人对知识的渴望外,从功利色彩上来看,读的大学越好、就能结识到越多优秀的同学,对自己未来也是非常重要的。 同学是男人四大铁之一,没看到柳老师与王老师一起工作半年,就能将古板的他教成初步合格的小学校长吗? 若没有柳老师在他背后指点,别说这个小学校长的位子,恐怕过两年胡师公退休之后,王老师就会被人发配到幽居去。在自己‘印象'中,直到柳大校长当林业局副局长后,王老师才回到崇乡任教,直到自己发了财,他才被柳副县长调到县一小养老。 回到家里,李家明拿出试卷,正准备学习时,房门又被人敲响了,估计又是来问店面的人。哎,这店面的事得抓紧,一日不租出去,一日就不得清静。 ... ... 第143章八面玲珑生意人(上) 一间好的商铺不仅可以日进斗金,还能保值增值,因而有‘一铺养三代’的说法。当初李家明从王振国那敲来一幢砖屋,打定主意要建到街上来,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后来又怂恿二伯能建多少就建多少,甚至还想着抵押贷款建房,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如今大半年过去了,李家明终于迎来了收获的季节,自己两家店面租出了五千元的天价,哪怕是三年后回落到正常的租金,光这店租也足够他们兄妹愉快地玩耍、学习、生活。 一大早,有点不习惯没了扯着嗓子读书声的李家明,啃着张绍龙带来的他妈妈做的肉包子,带着这个小跟班下楼谈生意。 “家明哥,还记得王聪菊不?” “我们班上的,还跟我们去过县里参加竞赛,你说我记得不?” 张绍龙凑了过来,小声道:“她不好意思来找你,昨天跟我说她姐姐想租你的店面。” 又是一个说情的,李家明很欣赏王聪菊的姐妹情,但也最不把这个最没分量的说客放在眼里,反而教训小兄弟道:“龙伢,晓得我为什么把你跟告伢他们,当兄弟一样看吗?” “我们讲义气呗。” 这事让张绍龙很得意,李家明把他和告伢、毛伢跟毛砣、细狗一样看,该骂的时候骂,看不过眼了还会踹两脚,但有了好吃的、好玩的,一定不会忘记他们三个。要不是柳莎莎那小娘们死皮赖脸地跟着欣华姐,昨天他肯定会跟着毛砣、告伢他们去县城玩。 “对,还记得上次从县里回来吗?你叫了我三次去副驾驶室避风,她叫过一次吗?龙伢,有些人可以当兄弟,有些人是只能当朋友的,晓得了吗?” 有这事? 张绍龙想了想,还真想起了当初的事,难怪老大看不上王聪菊。得了,自己不能再说情了,老大的意思很明白,人与人之间是有亲疏远近的,有些忙不是那个关系是不会帮的。这也是他父亲、三叔鼓励他跟老大混的原因,在这不但学习上能得到课堂之外的辅导,还能学到很多做人的道理。 两人都是崇乡街上的小名人,前途都被大家看好,而且都是有礼貌的好伢子,两人一下楼就跟等在店铺前的叔叔、伯伯们打招呼,可这些生意人哪有闲心象平常样夸他俩几句? “家明,这个店面,陈叔叔四百块钱租了,你觉得怎么样?” 常年穿着件旧中山装的陈和生做生资(农业生产资料)生意,四百块钱可能是他能承受的极限了,清楚这一行利润的李家明稍一犹豫,还是婉拒道:“陈叔叔,你跟我二婶是表兄妹,我也不瞒你,其实你租这划不来,你看没看到余老板、游老板他们都是卖什么的?他们上赶着租我的店,那是看中了国庆节的物资交流,你还能过国庆的时候卖种子、化肥?” 这伢子实诚,来磨了几天的陈和生叹了口气,也小声道:“家明,你以为叔叔不晓得?” 陈和生对前几天的事后悔莫及,要早知道这样,当时就应该答应这伢子四百块钱的开价,连还价都不还。可没想到曾宁生那个外地佬,居然连五百块钱的店都敢租,搞得街上有店面的人开价都从七百块起。 指了指对面的供销社,以及供销社旁边的那幢刚封顶的新房子,陈和生叹气道:“做我们这一行不同,老表买种子、化肥都会跟供销社的比来比去,生怕买到假种子、假化肥。我要是隔供销社远了,来买东西的人到完供销社,就会去老张那,生意全让老张抢掉了!” 李家明回头看了看供销社旁边的房子,这才明白为什么人家一直盯着自己这。种子、化肥可不比别的,农村人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宁愿去供销社买贵的,也不到私营生资店买便宜的。供销社的东西贵是贵,可也有贵的好处,那就是国家的店里没假货。 “家明,我真的只能出这么多,生资生意不比服装,卖什么价都有规定的!” 二婶交待过,陈和生是她外婆家的亲戚,能照顾就照顾一点,李家明也在街上打听清楚了,十年前能提刀砍人的人,如今早没了那血性。若这陈和生还有当年的血性,还能做得成生意,能来磨自己降价? 可若是答应了他,接下来就不好跟别人谈了。民不患寡而患不均,生意场上不能太重人情的,李家明苦恼地挠了挠头皮,给聪明的张绍龙一个眼色,还是拒绝道:“陈叔叔,真不行,我婶婶交待的可是六百块钱。要不,等她从县里回来后,您再跟她商量商量?你跟她是表兄妹,总会卖你几分面子的。” 亲戚之间帮忙容易,谈钱难,何况是这种你吃亏我沾便宜的事。确实没了当年豪气的陈和生叹了口气,失望地走了,要是六百的店租,他还不如到供销社那一排的尾巴上去租。 王丛树虽然开价七百,肯定能砍到三四百块钱,生意差点就差点,好歹一个月能省下两三百块钱的店租,再不行就到比崇乡更偏远的幽居去开店。生资这一行目前由政府严格监管,成本、利润都是固定的,连销量都基本上是固定的,总不能让自己辛辛苦苦开店,赚得比店主还少得多吧? “家明,你来看下这里。” “哎”,正跟余老板谈事的李家明应了一声,连忙道:“余叔叔,我去曾叔那看一下,您再考虑考虑?” “哎”,卖鞋子的余老板叹着气,跟其他几个老板在店面里左看右看,时不时地商量几句,就是拿不定主意。六百块钱的店租啊,也不知这伢子的婶婶怎么想的,县城里的店面都只要千把块钱,她居然敢要六百还不还价。要不是县城里卖鞋子的饱和了,自己又人生地不熟的,余老板真想去县城里开店算了。 正高兴的李家明跑到旁边店里,在墙壁上比比划划的曾老板那一看,连忙道:“曾叔,没事的,我们的柱子、房梁都是钢混结构,您想怎么拆都行。” “真没事?家明,这可开不得玩笑的。” 旁边的工人也附和道:“曾老板,我看还是谨慎点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看哪,柱子旁边各留出五十公分的承重墙,这样就保险了。” 也是,只懂一点建筑并不精通的李家明想想也是,在工人在墙上划的线面前走了个来回,建议道:“曾叔,要不您在这做几个试衣间?您看啊,试衣间门上装个大镜子,既方便客人试穿,又能显得店里更高档。” 试衣间?曾老板想起老家和大城市里的服装店,可这是崇乡,有那个必要吗? 崇乡人买衣服,都是放在身上比划着买的。生意人可不单是为顾客考虑,更多的时候要计算自己的成本与利润。做试衣间虽然会遮掉保留的承重墙,显得店里高楼许多,但装修成本会大幅度增加。 “嘿嘿,试衣间可以方便女客人试衣服,还能逼得别人也做试衣间。您得这么想,您这是两个店面的服装店,” 正贼笑的李家明不往下说了,精明的曾老板拍了下脑门,大喜过望。人家都租一个店面,要是跟自己样去做试衣间,那得浪费多少面积,显得店里多窄多不上档次? “家明,你这脑子怎么长的?” “嘿嘿,菩萨保佑的呗”,李家明玩笑了一句,又去招呼余老板他们。卖鞋子的可不是卖生资的,这一行是暴利,不赚他的钱赚谁的钱? “余叔叔,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要说这店面确实不错,楼下可以做生意,楼下可以住家、当仓库,连厨房、卫生间都是现成的。他们都是精明的生意人,街上虽然店租被抬高到了开价七百,可这边才开价六百,估计下午又得全部降价,以这六间现成的店面租金为标准。要不,等到下午再看看行情? 可比他们更精明,更有生意经验的李家明笑眯眯道:“余叔叔、游叔叔,你们几位叔叔可得考虑清楚哦,刚才陈叔叔都后悔得想撞墙了哦。” 是啊,几人又七上八下起来,现在街上完工的房子不多,有店面的人都只谈价不愿意租,都怕吃亏都想先看行情再定价。前两天李传民老婆才开价四百,可才过两三天就涨到了六百,要是等她回来再涨呢?没错,她再涨肯定租不出去,可她涨其他人就会跟着涨! 不能再拖了,下个月就是国庆节,店面装修总要两个星期吧?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跟着陈老板走了的张绍龙跑了进来,兴冲冲道:“家明哥,卖摩托车的林叔叔来了。” 李家明也大喜,可算是等到一条大鱼了,连忙跟余老板他们告了个罪,出去迎接这位冤大头。不对,应该叫大金主! 哎,不对,张建军不是跟林全保有过节,不准大家租店面给他吗?这伢子怎么还这么高兴?哦,这个还半懂事不懂事的伢子叫张建军作三叔,才不会怕张主任呢。 ... ... 第144章八面玲珑生意人(中) 林全保可是崇乡街上的大老板,名声仅次于张绍龙的父亲张卫民,别人卖吃、吃、用,他卖的虽然也是用,可卖的是几千块钱一辆的摩托车!可再大的、再精明的老板也有犯糊涂的时候,特别是在赌桌之上。 听说他以前跟土地办的张主任玩的时候,在赌桌上为了钱吵过架,彻底翻了脸。这次街上做屋,林全保请客送礼一圈,愣是没搞到块好点的地皮,还比曾老板更惨,只买到最尾巴上的地皮。 “林叔叔,您请您请”,笑容满面的李家明,拿出十二分精神与诚意,将这位预想中的大金主迎进旁边的店面,开始重点介绍二婶家的店面。 粗豪的林全保又不是第一次来这,打断道:“家明,叔叔不沾你便宜,曾老板出五百,我也出五百租你一个店,你看怎么样?” 这哪行?张大主任在上次批地皮的时候出尽风头,还当众跟这大老板又吵了一架,若是也租他五百块钱,那不是没沾到便宜还得罪了人?虽然自己跟龙伢天天在一起混,人家最多是骂自己几句不懂事,白认自己这侄子了,不会跟自己一般见识,但也不能白挨几句骂吧? 陪着笑的李家明摆了摆手,示意张绍龙别让其他人跟过来,小声陪笑道:“林叔,您就别为难我了。张主任放出话来,让我们别租店给您,我哪敢跟他对着干啊?” “狗x的张建军!x他娘,输了就赖账倒打一耙,还以权谋私!” 呵呵,林老板还有点文化,连以权谋私的成语都知道,李家明继续为难道:“林叔叔,其实你自己有店面,用自己的多好?反正卖摩托车的就你一家,地段好不好又不要紧的。” 年龄小,很有欺骗性的,李家明一个半大伢子,将生意往外推还为别人考虑,让这林老板居然有了点感动,叹气道:“家明,你不懂。现在是只有叔叔一家卖摩托,我保证明年肯定会有第二家、第三家的。现在外出打工的伢子,回来订亲、结婚都买摩托车,有生意做还会没人跟风?莫以为街上人没钱,开不起摩托车店,只要赚得到钱,那帮打短命的借钱都敢开! 要是我把店开在街尾,还怎么跟人做生意?” 这倒是,否则李家明也不会笃定林全保必须在自己这租,可话还得说得委婉动听一些。 “不会吧?这么大的钱,别人肯定会货比三家的,只要您的货好,还怕争不过别人?” 跟懂事的伢子聊天,而且是大家都看好前程的伢子,没有李家明这么多心眼的林老板也乐意指点一下,小声道:“家明,没你想得这么简单的。那帮买摩托车的伢子很多都为了争个面子、定个好亲,在街中心买车子,大家都能看得到他的大气,会说他有本事、有钱,到街尾巴上谁看得到?谁会奉承他几句?只要钱差不多,这些伢子哪会到我那去?” 厉害,抓住了年轻人的心理!在最热闹的地方买车,旁边那么多大姑娘、小妹子看着,若是再有个他们心热又没胆子表白的人在场,恐怕很多伢子脑子一热,连价都不会讲了,哪还会去货比三家? “就这难办了”,李家明撮着牙花子,犹豫半天才小声道:“林叔叔,您这么教我,我也该不瞒您。有件事,若是我告诉了您,您得给我保密。” “这还要你说?我林全保是那样的人吗?” 林全保还确实不是那样的人,他在这方面的口碑极好,除了好赌几把外,历来都是说话算数的。 “行,那我告诉您实话吧?曾老板租我的店,租金可是两千五,一个月五千。” “什么?不可能!” 林全保失态惊呼一声,可李家明随手从书包里掏出张协议递过去,小声道:“林叔叔,这种事我不可能撒谎的,您自己看吧。” “啊?”林全保扫了眼李家明手里的协议,一时间呆若木鸡。他走南闯北过,不象山里人没见识,什么事都讲人情世故,他知道纸面协议是不能乱来的,落在黑字白纸上就不能反悔,除非你想打场劳财伤神还一定会输的官司!莫看曾宁生跟乡上的人有点关系,真要签了合同不算,乡上、县里的人不会偏向外地人的。 “为什么?” 愣了一阵,脑子有些发懵的林全保才问,李家明很满意他的反应,也很有算计人心的愉快。谈生意就是谈判,谈判其实就是算计人心,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有时候比赚钱更过瘾。 “我给他出了个赚大钱的主意,那两个店月租五千块,就是他给我的谢礼。” 李家明是名人,在崇乡街上的名声比书记、乡长还大,除了好名声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二伯突然从一个泥瓦匠变成了二老板。一个建筑公司二老板的位子,还能在街上一口气做一排房子,这着实让很多生意人都妒忌李传民有个好侄子。 为什么?很简单,以前李传民就是个泥瓦匠,要是有本事早就出头了,还会等到现在?大家都是崇乡人,谁不知谁的底细啊?没看到李家明一个十三岁的伢子,突然在建筑公司兼会计?有人都在乡上看到了他家的土地证档案,一幢在李家明名下,一幢在他妹妹名下,那幢最大的才在他父亲名下。这还不证明他家那三幢房子,一幢是他自己赚的,另一幢是他二伯送的,最后那一幢才是他那个工资高得吓人的父亲做的? 李家明聪明,林全保也不傻,人家特意将别人都赶开,跟自己说这些事,肯定是想跟自己谈一笔能赚大钱的生意,也肯定会向自己索要重酬。 “家明,叔叔历来说话算数的,只要你也帮叔叔出个赚大钱的生意,叔叔绝对不会亏待你!” 这个李家明信,曾老板自己不熟,林全保的名声可是大家都认可的。 “林叔叔,这样吧,我给您出个主意,让别人即使跟您的风,都赚不了您那么多钱。您也象曾叔叔那样,两千五一个月,租我两个店面,您看怎么样? 要是您不出高价,张主任那我交待不过去的!您别看我叫他三叔,但那只是句玩笑话,哪能当真啊?” 黑,真他/妈的黑! 林全保将最后那两句当成放屁,可前面的话却让他眼热。曾宁生都能高价租两间店,肯定那主意能让他赚大钱! 那个浙省佬曾宁生是什么人?那是石头里能榨油、蚊子腿上能削肉的浙省佬,要不是他以前跟他父母在崇乡逃过荒、打过零工,结识了张卫民和张建军那狗x的,还跟派出所高所长关系相当不错,早让人欺上/门了。 可是,那是一个月五千块钱啊,而且一租就要租三年,三年就十八万!十八万啊,等于自己两年都白干了。 林全保犹豫半天,还是不想答应,商量道:“家明,叔叔不骗你,若只是让别人跟风困难,真值不了十几万块钱。摩托车这两年是赚钱,以后店子会越开越多的,要是我价卖高了,人家肯定会去同古买的。伢子们虽然要面子,但他们屋里人不会让他们乱来的,何况好多伢子还是订了亲后,带着对象来买的。” 确实是这个道理,李家明也认可,却还是坚持道:“两个,你租我两个店,一个月两千五,签三年先付半年。林叔叔,要是我不租给你,街上还有人敢租吗? 要是没点划头(好处),我也不想得罪一个以后可能当副乡长的人!” 也确实没人敢租,林全保在别人那开到了八百块钱一个月,也没人点那个头。张大主任上次发了威,而且有风声说他极有可能当副乡长,谁会为了钱,得罪乡上一个实权派?在乡下做生意,谁不卖点假冒伪劣货?要是得罪了当官的,工商所就能天天来找麻烦。 再说崇乡人,哪个不喜欢闲时玩两把?生意人手上有活钱,自然玩得还更大。谁不知道,张建军跟派出所的高所长是穿一条裤子的?高所长最喜欢的就是捉赌,自己若是得罪了张建军,以后派出所还不盯死自己? 矛盾良久,林全保瞟了眼门口的张绍龙,咬牙道:“一个!家明,叔叔只能一千五租你一个店面。再多,叔叔只有去求张卫民了。” 这林大老板也真是聪明人,知道龙伢极得他只有个独生女儿的堂叔宠,自己又跟龙伢是孟不离焦,根本不怕得罪别人不敢得罪的张大主任,难怪人家会跑自己这来租店。不过,也差不多了,连去求对头堂兄的话都说出来了,李家明就知道自己榨出了最后一滴油。 也佯装考虑了一阵,李家明终于痛快道:“行,那我们就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嗯,不过,叔叔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的主意不值那个价,可别怪叔叔说话不算数。” 李家明一高兴,将前世的口头语都带出来了,“那是必须的!要是您觉得我的主意好,那还是两间?” 又是一阵犹豫,林全保还是咬牙道:“我林全保做人讲究,要是你的主意值这个价,绝对不会亏待你一个小伢子的!” ... ... 第145章八面玲珑生意人(下) 这年头的生意人,很多人其实不是合格的生意人,反而更象是讲点小义气的混混、敢赌的赌徒——好的是面子,靠着胆大敢闯敢干,博出来了一场富贵。粗豪的林全保就是这样的人,八十年代初期出去闯世界,学会了修摩托车的手艺,赚了点钱觉得要衣锦还乡,就回来开了家摩托车店,顺带也修修自己店里卖出去的摩托车。 李家明给林全保出的主意很简单,而且简直是替他量身定制的——专职开修理店。 这两年,买摩托车的人多了,可修摩托车的店几乎没有。林全保会修,那就将卖摩托车的店扔给他老婆,他自己脱身出来专门修呗,别人不知道,李家明可知道修理店有多黑。十几二十年后,修理店都那么黑,现在没有最黑只有更黑! “林叔叔,您给在您店里买摩托的人登记一下,给他们办张贵宾卡之类的。只要是您店里卖的摩托车,日后修理的时候给人家打个折,还愁别人跟风?” 跟精明的人说话就是简单,李家明启了个头,林全保就自己能往下想。现在花五六千块钱买摩托车的人,一来是实用、二来是面子,贵宾卡是什么玩意他不懂,但他知道给一部分人的修理费打个折,那是极有面子的事。现在好多人请客送礼托熟人办事,省钱不省钱鬼知道,但很多人都是图个自己熟人多的虚面子! 更重要的是,卖摩托车赚钱,可修摩托更赚钱。林全保自己会修摩托车,知道卖是一锤子买卖,但修却是源源不断的暴利生意。只要崇乡没第二个人会修,这生意就是自己一个人的! 格局不够啊,李家明看着这个兴奋的林大老板发笑,笑得他觉得难为情了,“家明,你还有更厉害的?” ‘嘿嘿’,李家明笑而不语了,正高兴的林大老板一拍脑门子,痛快道:“行,我两千块钱租你一个,想更多钱,你就出更好的主意!” 痛快!这家伙虽然不是合格的生意人,却是个痛快人啊,李家明暗赞一句,小声道:“那当然,林叔叔,若是光出个这样的主意,当不得您两千块钱一个月租三年!” “讲究!” 林全保确实是个要面子、讲义气的赌徒性格,大巴掌在李家明肩膀上用力一拍,差点痛得他跳起来。 “林叔叔,你看啊”,李家明随手在墙上画崇乡、高桥、幽居、港口、茶山的大概位置,小声道:“四个乡一个林场,总人口四万多近五万,保守估计以后也会有几千辆摩托,每年还得淘汰上千辆、买上千辆新,可这么大的地方只有您一个人会修摩托车。带一帮徒弟崽子出来,现在哪个学徒不是免费帮师傅做三年?教会他们后,让他们去这几个地方开店,货由你进、钱大家分。” ‘啧啧啧’,格局不够的林全保撮着牙花子想了一阵,小声道:“家明,不是叔叔小气,教了徒弟会饿死师傅的!要是碰到个把不讲义气的,出师后肯定会自己开店,转过头来跟我抢饭吃。” 还是格局不够啊,眼光还是太短浅了,李家明好笑道:“林叔叔,要是你不教,你说那些看到这门生意的伢子,会不会自己到外头去学?嘿嘿,你收那些十七八岁的伢子,他们晓得个屁的事,满脑子全是义气。 再说了,碰到不讲义气的徒弟,你再扶起一个徒弟崽子搞死他就是,杀鸡给猴子看,你也不会?” “这倒也是”,平时自诩够义气的林全保摩挲着发青的下巴,很容易想到无数种整人的办法。徒弟背叛师傅,而且是给了他一条财路的师傅,自己这当师傅的做过分一点,也不会有人说自己的闲话。 “厉害!” 当然厉害,这样干下去,这四乡一林场的摩托车生意就姓林了,而且至少能垄断几年,一直到有人会修了、还得开起店才会被打破。四五万人的地盘,卖七八千辆车还是往少里数,新车跑几千里就会坏、就得修、换零配件,而修车比卖车还更赚。 妈呀,这是条大财路,搞不好一年赚十几二十万跟玩样的!自诩做人做事都讲究的林全保又是一巴掌下去,痛快地大声道:“家明,叔叔不亏待你,租你两个店面,一个月五千!” 差不多了,过犹不及,忍痛又挨了一巴掌的李家明,也大笑感谢:“谢谢林叔叔,谢谢林叔叔!龙伢,去买冰棒,要买雪糕!” “啊?哎!” 一个月五千,一个店面一个月租两千五?林全保的大嗓门,不但吓了张绍龙一跳,也吓坏了隔壁余老板他们。县城的店面最好的,也不过是一千五六百,这里的能租出两千五? 完了完了,这街上的生意没办法做了,十几分钟前还是六百块钱的月租,转眼就涨到两千五。这里都两千五了,其他地方还不跟着水涨船高?算了算了,崇乡是没法子做生意了,算了算了,去幽居、港口开店算了。趁着国庆能赚一笔,赶紧动手去其他地方找店面。 跟在林全保后面笑着出来的李家明见状,连忙小跑过去拦住几位失望透顶的老板,陪笑道:“余叔叔、游叔叔、王叔叔……,你们等等,林叔叔租我的店面,那是给我的谢礼,当不得行情的!龙伢,快点送雪糕过来!” “来了来了!” 街对面的张绍龙连钱都顾不得付,用t恤下摆抱起一堆的牛奶雪糕过来,一根根地递给各位老板,这才把有多的送回去。 做人讲究的林全保正是高兴的时候,剥了雪糕纸几口吞掉,豪气道:“我晓得你小子协议都准备好了的,在哪里,我们现在就签,等下给你送钱过来。” “嘿嘿,还是林叔叔做事讲究!够豪气!” 李家明连忙咬住刚吃一口的雪糕,从书包里拿出二婶签好字的协议,用派克金笔填上数字,双手递给林全保。协议没有问题,一看就明白,字也很漂亮,不愧是小天才! 不识货的林全保接过这支贵重的黑色派克金笔,龙飞凤舞地签了个鸡脚叉样的名字,随手把他自己那张塞进裤子口袋,大笑道:“家明,你等几分钟,叔叔给你取钱去!” “谢谢林叔叔,谢谢林叔叔!” 李家明的大声感谢,更让林全保高兴,用力揉了几把他的脑袋瓜子,允诺道:“要的,你这伢子讲义气,做人做事都讲究。以后考上大学,叔叔来送重礼!” “那就先谢谢林叔吉言了!” 李家明眉开眼笑地将协议小心翼翼放进书包,送这位豪爽的冤大头上摩托车。不对,应该是大金主! 目送着那辆黑色霸气的太子摩托驶向远处的信用社,李家明笑眯眯地回来跟余老板他们继续扯淡。钱赚够了,得要顾忌着名声了,家乡人可不比不认识的外人,自己以后会‘天高任鸟飞’,父亲、未来的后妈还有叔伯们可还得在这过日子呢! “余叔叔、游叔叔、王叔叔……,托林叔叔的福,我二伯的店租出了两千五百块钱的高价,那是他为人大方感谢我的谢礼,那作不准的。这样,要是你们愿意的话,剩下的两家店面,也跟曾叔叔一样,五百块钱一个月,先付半年的租金。” 五百块钱也很贵,相当于干部们一个半月的工资呢!可这的店面地段好,房子大、楼上还有厨房、卫生间、住房,而且前面有个曾大老板作参考标准。当然,最重要的是马上国庆了,做生意的人这一趟财是不能漏的,余老板他们脸上一喜,立即满口答应。 “家明,我租!” “家明,我也租!” “家明,我先来的!” 按说店面不愁租了,可陈和生跑了几趟,二婶又是陈家人的外甥女,还跟他是小时候的玩伴,有些面子还得给。小地方不比大地方,人员流动不快,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一定要争个好名声! “莫急莫急,我还没说完”,李家明象大人样作了个罗圈揖,陪笑道:“多谢几位叔叔,多谢几位叔叔,林叔叔说的:做人、做事都要讲究,他得了我一个主意,就给我一个重礼。现在我只剩下两个店面,余叔叔先来的,一个要给他;还有一个要给陈和生叔叔,这一排店面是他第一个来问的,还是我二婶的表哥。要是没他来问,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租出去,所以我要专门谢谢他,而且只租他四百块钱一个月。 各位叔叔,我李家明不太晓得人情世故,但人家帮了我,我就一定要帮帮人家。 还有还有,林叔叔有店面多,他租我的店面出那么高的价是谢礼,当不得真的。你们去租他的店,他那么讲究的人,还会乱开价?” 没过几分钟,等林全保带着三万块钱回来时,听到余老板他们转述的誉美之辞,更是觉得老脸有光。拿到了钱的李家明也大方,连忙到对面供销社里买来两条‘白沙王’,刚才来问店面的人一人发一包,剩下的七八包全塞给了林全保。 “林叔叔,莫推莫推,这是发给各位叔叔的喜烟。有多的,莫非我还去退?” 这伢子要的!不但人聪明,还做人做事都讲究、大方,以后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当官都不得了,银子滩李家真是祖坟冒烟了! 李家明也感谢着大家的夸奖,顺便也接受闻讯赶来的陈和生的感谢,满口答应等二伯回来后,请大家好好喝顿酒,好好感谢大家的照顾生意。 全部搞掂了! 谢了一通又陪笑了一圈,李家明抱着装钱的书包跑向信用社,后面还跟着个撒腿直追的张绍龙,看得这帮大人哈哈大笑。 这才是个伢子嘛! ... ... 第146章大家都要做讲究人 李家明是个做事、做人都很讲究的人,跑到银行存好那三万块钱,又跑回去跟余老板他们签协议,收下人家一人三千的预付房租,再跑回银行存八千四百块。 “家明哥,慢点慢点,我都跑不动了。” “总算是全部搞掂了”,李家明看着自己和二婶存折上的数字,得意地笑了起来。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年代,美好到天上、地上、空气里都是钱,只要你眼光好点、勤快点去捡、去摘。美中不足的是,这些钱都只能看不能用,全部得交给二婶管。 “喝吧”,李家明从乡政府门口专卖贵东西的百货店里拿了两罐‘昂贵’的健力宝,扔给累得象条狗样的张绍龙一罐,又掏出一张五十元大钞塞进他口袋里,按住他往外掏的手,笑骂道:“得了,你还跟我装有钱人?刚才付冰棒的钱都没了吧?” “嘿嘿,这也太多了点。” “没事,你又不是毛砣。让他去买双袜子都不会讲价,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东西。” “嘿嘿嘿”。 李家明又让老板拿了两条‘白沙王’,付完钱随随便便夹着两条烟,喝着健力宝,去找张建军张大主任蹭饭。把店面高价租给他的对头,还进贡两条副书记、副乡长才抽得起的‘白沙王’,怎么着也得请自己吃个饭吧? 一听是送给自己叔叔的,张绍龙连忙小声道:“家明哥,用不着的,那是我三叔,一百九十块钱咧!” “你知道个屁,学着点。” 人家送礼是晚上偷偷摸摸地送,李家明是大白天的上/门送,而且连烟都不拿报纸包一下,看得正在打麻将的四人一愣一愣的。 张大主任又在打麻将,看桌上的钱应该至少十块钱一炮,跟他正玩得高兴的麻友,一个是乡上的孙乡长,一个是他远房的外公,也是乡政府的副书记,最后一个是新任派出所的高所长。这年头就是这样,公安捉赌、自己赌。 “家明、龙伢,你们?” “孙叔叔,高叔叔,学权阿公,”李家明从乡长大人开始开始,问了圈好才将两条烟扔茶几上。 跟李家明外公平辈的游学权,扫了眼那两条烟,乐呵呵道:“家明,都是自家人,送什么礼?有事说事,没事滚蛋,莫耽误阿公打麻将!” 这话可是犯忌讳的,送礼的上/门,哪有往外轰的?可开口的是游副书记,虽然没什么实权可级别、第三把手的名位 摆在那,而且还有孙乡长在,张建军心里不高兴也得陪着笑,幸好李家明年龄小,倚小卖小道:“嘿嘿,学权阿公我把店子租给了林老板,来三叔这送个礼,省得三叔骂我。” 两条‘白沙王’的烟也是个不小的礼,顶得上半个月工资。可这外甥阿公一唱一和,又有外人在场,还不到三十的张建军只好一手摸牌,一手冲这俩伢子手一挥,笑骂道:“滚!妈拉个b,白认个侄子!” 这可是一百九十块钱呢,脑子灵活的张绍龙不舍得自己老大花这冤枉钱,提醒自己叔叔道:“嘿嘿嘿,三叔,我跟家明租给人家两个店面,五千块钱一个月咧!这次家明算是给你报了仇,你不奖我们点什么?” “什么?” 四人愕然,张建军拿牌的手定在半空中老半天,才冲李家明招招手,“过来,给我说说,你怎么杀那猴子(冤大头)一刀的?” “这个不能说,我给曾叔叔出个主意,他租我两间店,那就再给林叔叔出个主意,也让他租我间店呗。三叔,一货不能卖两家人的,你可不能逼我说,做人要讲义气!” “滚!” “哎” 爽,五千块钱一个月的店面,还一次租三年? 觉得一身通透的张建军可不信什么生意有这么赚,有这么赚钱的路子,这个比猴还精的伢子不会让他叔伯去做?县里那家‘华府’装修店,不就是这伢子撺掇他几个叔伯搞的,生意还很红火呢。 “回来,把烟拿走!两百块钱咧,你以为你蛮有钱啊?你喊我声叔叔,就是我侄子,做人要讲究,莫让人笑话我,中午过来吃饭。” “哎” 要不是学权阿公在这,我会来吗?心里正得意的李家明将茶几上的烟扔给张绍龙,让他去退了,自己坐到张建军和游学权的后面去看打麻将。这都快十一点了还大热天的,还跑出去玩? “这牌打得好,一炮两响!” 李家明中肯的评论,引来张建军的勃然大怒,“死远点!去帮你婶婶炒菜!” 没品位,打牌就是图个乐子,哪能骂人呢? “三叔,打牌打的是成就感,要是你能打出一炮三响的地糊,保证能记得一世年。” “滚!” “哎” 惫赖的李家明去了展示厨艺,家在隔壁高桥的孙乡长赞叹道:“建军,你这侄子认得好!不但会读书、会赚钱,还会做人、有良心。” 一脸横肉的高所长,也连连赞叹道:“啧啧啧,自己的租五百,二伯的倒租两千五,够义气!” “十三幺自摸,邪门了,这伢子一走,老子就走红了”。 糊了一把大牌的张建军将‘白皮’拍在桌上,得意洋洋道:“斌伢,妒忌了吧?这伢子脑子也不知怎么长的,居然让保伢子一个月出两千五?” “妒忌个屁?操,侄子赚表叔的钱了,算了,当成见面礼了。” “游大书记,你沾我便宜是吧?” ………… 一百九十块钱转一圈只少十块钱(退好烟要少钱的)又回来了,还蹭了顿饭,末了李家明教育小兄弟道:“看到没?送礼送的其实是态度,做事要大方、做人要讲究,这样才能在哪都吃得开。” 一百九十块钱呢,见过叔叔收礼的张绍龙,反过来替自己老大担心道:“要是我三叔收了呢?” “收了就收了呗,本来就是准备送他的,叫了三叔当叔,孝敬他点东西也是应当的。龙伢,钱赚来就是花的,放在银行里不会下崽的。” 矮小的张绍龙半懂半不懂,可不妨碍他马屁如潮,李家明也懒得再解释。 自己这一把玩得有点大了,别看自己有个远房阿公在这当官,可人家明年就会调走,罩不了自己多久的。到时候,自己和二婶守着六个店面,难免会有小人作祟,张建军是官又是地头蛇,还跟公安分局新来的高局长称兄道弟,那几句三叔叫得值啊。再说了,小钱不去大钱不来,不花小钱灾祸上/门,这些事没有一定的社会阅历,很难真正明白的。 两人在街上转了一圈,李家明挑最好的,买了一大堆吃的、用的、抽的,打成个大包放在自行车后架上,悠哉游哉地去外婆家过周末。这也是张绍龙崇拜自己老大的一个重要原因,李家明自我要求很严,除了天热了吃根五分钱的绿豆冰棍、饿了吃几块桃酥饼之外,几乎不吃零食;对穿也不讲究,他四婶、或他爸的对象寄什么来,他就穿什么,还经常捡毛砣穿不了的衣服套身上,可对家人、朋友却大方得很,只要不是浪费或是瞎用,几乎是有求必应。 回到家里,张绍龙习惯性地去婆婆屋里问个好,正好看到他三叔张建军,正在喂常年卧床的婆婆吃苹果。老人家牙齿不好咬不动,张建国就先削皮,再用小刀切片,喂进他母亲嘴里。 “滚过来!” “三叔,我又没得罪你,你要再凶我,我就告婆婆听。” “你告个试试?赶紧过来,我问你个事。” 慈祥的婆婆看着这两叔侄打闹,摆摆手示意不吃了,张建国把削好皮的大半个苹果塞侄子嘴里,好奇道:“龙伢,家明怎么坑林全保的?” “三叔,什么叫坑?你以为林全保是蠢牯?没好处的事,他会干?你也别问我,他们俩人猫在一起嘀咕半天,我还得替他俩放哨,好象特务接头样。” “那倒也是”,张建军琢磨了一阵,也没琢磨出李家明到底出了个什么主意,但林全保认为值得那是肯定的,否则也不可能拿十几万块钱开玩笑。街上炒店面的事,没主见的人才乱跟风,他虽然也在跟风,但若是人家愿意出四五百块钱的店租,他会毫不犹豫地租给人家。 “龙伢,长个心眼,要是听到家明露了口风,马上来跟叔叔讲,晓得不?” 两叔侄亲是亲,但张绍龙一向很鄙夷叔叔的为人,而且也没当侄子的觉悟,张嘴便道:“得了吧,三叔。家明那人,你还不晓得?要是他不愿意说的,你就是打死他,他都不会说。要我说,你就听我耶耶(爸)的,好好当你的官,别的事少操心。” “那倒也是”,过于精明的张建军扔下小刀起身走人,准备去继续打牌,周末不打牌去干嘛? 走到门口,张建军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将正在啃苹果的侄子拉出母亲的房间,小声道:“龙伢,我听说王苏红在家明那碰了一鼻子灰?” 这事张绍龙还真知道,还特意问过李家明,他知道叔叔朋友多,三教九流的都有,连派出所新来的高所长都跟叔叔称兄道弟。 “三叔,你不会是想说,那个快放出来的王端会对家明怎么样吧?” “难说,王端就是个短命鬼,要钱不要脸不要命!王苏红是他堂妹,要是她在他耳朵边打乱话(胡说八道),那短命鬼难说会去找家明的麻烦。” 王端那人名声臭而且大,担心老大有麻烦张绍龙,被他叔叔一哄有些发虚,口不择言道:”那怎么办?三叔,家明对你可够有良心的,赚了钱还买两条烟给你抽。你还真以为他怕你生气啊,你又管不到他家的人,他也没事求你!“ 地头蛇张建军不想跟王端打交道,那人名声太臭又太狠,可中午李家明做的事,也算顾全了他的面子。 ”这样,上次你说的那个王王什么?“ ”王聪菊,她是王端的亲妹妹,王苏红的堂妹,也蛮会读书,只比我差一点点。“ ”牛皮鬼!“ 张建军宠溺地在侄子后脑勺上一巴掌,吩咐道:”你天天跟家明混,看看你的本事,你去找王苏红谈。就说家明那些店面跟曾宁生有私下协议不好租给她,他来找过我,要我租给她的。“ “多少钱?” 想起王端的狠劲,张建军还是决定做份人情,混混有时候也能帮得上忙的。 “四百起,最少签三年!” 聪明的张绍龙立即伸手,“五十!” ‘啪’的一声,张建军赏了侄子脑袋上一巴掌,“滚!” “哦,那我去看录像了”。 “回来”。 得了张五十块钱的钞票,乐得张绍龙连忙答应一定会去帮忙。不提钱还好,一提钱张绍龙就晓得叔叔不是帮老大的忙,而是谈生意。 什么帮家明哥的忙?还不是觉得店租涨到头了,怕夜长梦多先租出去?自己可没那么笨,帮了忙还不要点好处。三叔自己说的,替人消灾得人钱财,替人消灾是帮忙,帮人传话、撒谎也是帮忙! ………… 半个小时后,李家明也到了阿婆家,弟妹们去了同古玩,二婶又不在家,那就在这住一夜,明天回学校呗。 “明伢,你这伢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上次买来的,阿公阿婆都没吃完,再买来就是浪费钱,晓得不?” “晓得晓得,下次少送点”,李家明对阿公阿婆很孝顺,但将这些话从来都是当耳边风的,将一大袋吃食塞进那个柜子,又拿了两罐头瓶蜂糖去孝敬舅母。 老人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那是因为他们勤俭惯了,有点好吃的,通常不是自己吃,要不留给小孩吃,要不就是拿来送礼。因此,孝敬老人,不但要给钱,而且要不停地送好吃的、营养品。只要让他们手里有钱用,再把他们的柜子塞得满满当当的,即使他们送人都送不完,那些吃食、营养品自然就进了他们的嘴。 哎,老人可不比青壮年,多孝敬几年是几年,等人不在了,再来呼天抢地那就悔之晚矣。 ... ... 第147章声名鹊起 “明伢,骑车子慢点,遇到汽车早点让,晓得不?” “晓得。” “在学堂里不要吃冷水,夜里记得盖被子,莫着凉了,晓得不?” “晓得。” “要带好妹妹” “哦” 俩阿婆、外甥跟上星期、上上星期……一样,一个扶着自行车一个拄着拐杖,在晒谷坪里一问一答着,不远处站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伢子、妹子,没一个敢笑他们浪费时间,也没一个敢催一声,大家就站在树荫底下等着。 “去学堂里吧”。 “哦,阿婆,你快进去,外面热”,等阿婆交待完了,李家明连忙支好自行车,又将她老人家扶进屋里,这才骑上车带着一帮伢子、妹子去学校。 这帮伢子、妹子即使是初三的伢子、妹子也服了李家明,不管天晴落雨,这老大每星期来次银子滩,从桃酥饼、发饼、米粉、烟、酒、奶粉、蜂糖、到人参、天麻、鹿茸之类的,反正每次来都是一大包东西。屋场里的大人都跟承万伯开玩笑,说他一崽一女当不得一个外甥;还笑他以后杀什么猪卖什么肉,在家里当猪算了,反正外甥什么都会送过来,他只要张开嘴巴吃就是。现在就连屋场里刚会走路的小伢子、小妹子都知道,想吃好吃的东西就去绍桃婆婆那里,只要装模作样帮她捶捶腿、或是撒个娇,就会有好吃的东西吃。 一大帮伢子、妹子回到各自学校各自回宿舍放米、放菜、蒸饭,李家明则拿了身换洗衣服去洗澡堂洗澡。他有个伢子们眼里的怪毛病,会大汗淋漓地在太阳底下帮他母舅铺水泥地、也会帮他舅母上山砍柴,可一停下来就会去洗澡。 洗完澡、洗完衣服、晾好,大中午骑了十几里路的李家明回到宿舍,倒在告伢床上睡觉,隔壁两个吵吵闹闹的宿舍也开始安静下来,伢子们或去别的宿舍玩、或是也补会觉。这就是老大的待遇,尤其是这位老大还是极有可能考清华、北大的,大家就更不敢打扰他学习、休息。 可今天有些例外,好多伢子、妹子都在议论纷纷,连不少初三的伢子、妹子都在啧啧称赞。 “啧啧,家明哥真厉害,一个店面租两千五!” “啊?这么多钱?” “嗯,听街上的人讲,他自己家的只租五百块钱一间,他二伯家的租了两千五百块!” “不会吧?” “真的!现在街上的人都说,家明哥做人做事最讲究、最讲义气!” 真象这帮学生伢子、妹子议论的那样,李家明在崇乡街上,从一个小天才、伢子头,一跃成了仁义楷模。现在去街上问,书记乡长的大名叫什么,可能有那么三分之一的人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姓什么,可要提到李家明,无人不竖大拇指夸。 仁义!那伢子有本事,更仁义! 等到李家明一觉醒来,拎着书包去教室做会试卷时,正好遇到从教学楼里下来的柳老师,及正准备上楼的姜老师。 “过来!” “有事?” “转过去给我看看。” “哦”,李家明还以为自己后面哪脏了,连忙拍着屁股转圈,结果让校长大人一脚踹在屁股上。 “哎,老师看得还是黑白电视机,家里还缺冰箱、洗衣机、录像机,记住了吗?” 柳大校长可真没个当校长的样,连当老师的样都没有,李家明拍着屁股,凑趣道:“嘿嘿嘿,现在时间还早,太阳都还在天上呢,要不您晚点睡?” “滚!” “嗻” “回来!” 李家明又屁颠屁颠得回来,感情肯定是跟王老师更深,但要说好玩,还是柳老师好玩。命再长,也只有百八十年,每天板着张脸干嘛?柳老师天天跟人开玩笑,也没人不把他当校长。 “说正事,今年县里的语文、数学竞赛,你、莎莎、张绍龙好好准备一下。没事的时候,辅导下他们俩。” 这是正事,学校的声誉得靠学习尖子,李家明作为崇乡中学的学生,为学校争面子是他的义务。只是没有经过选拔,就这样定人选? “那只是走个程序,你跟莎莎我倒不担心,给我多辅导下张绍龙,明白吗?” “明白” 等李家明进了一楼最东边的教室,头发花白也喜欢开玩笑的姜老师,打趣自己学生道:“本球,我看你把莎莎许给他算了,保证你想要什么有什么?” “姜老师,我也是这么想的,以后我们可以天天看戏,保证鸡飞狗跳的既热闹又看得过瘾!” “有你这样说自己女儿的吗?” 姜老师笑骂一句,夹着一沓试卷上楼,突然回过头来道:“哎,本球,家明人聪明懂事也早,你多教教他。” “哦”,柳大校长答应了一声,停住了回家的脚步,转身去了教室。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两个人在做作业,一个是坐最后的李家明,另一个则是坐第一排的王聪菊。要说一(1)班里读书最认真的就是这俩人,李家明就不用说了,他想凭自己的努力拼个清华北大,给妹妹树立一个好榜样、满足父亲望子成龙的心愿,也告慰亡母、公公、婆婆的在天之灵。王聪菊则是家里希望她考小中专,为因她哥哥拖累的家里争口气,先跳出这该死的农村再说。 柳老师先站在王聪菊的桌旁看了一阵,摸了摸她的脑袋,鼓励道:“聪菊,好好努力,莫听你家里人的,你有天分就不要随便浪费了。相信老师,只要你一直努力下去,考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谢谢柳老师。” 正聚精会神的王聪菊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感激,顺便将请假条掏出来。 大多数老师都会去了解学生的家庭情况,何况是王聪菊这样成绩好的学生,柳老师扫了眼请假条,要请四天假,明白她是要去接她哥哥出狱。王端在崇乡名声极坏,连他父母都引以为耻,没想到他妹妹跟他的感情却不错。 “嗯”,柳老师指了指后面的李家明,指点道:“不懂的地方多问问,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晓得不?” “晓得!” “嗯,期中考试后,要选拔去县里参加语文、数学竞赛的人选。要对自己有信心,有信心不一定赢,但没信心一定会输,晓得吗?” “晓得”,王聪菊答应得很恭敬,可心里真没有把握。参加的名额就那么三个,李家明和莎莎太厉害了,即使是天天玩的张绍龙,做起题目来都比自己厉害得多,而且越是难的他越比自己会做。 “继续努力!要努力,也要保持平常心,你的目标是大学,而不是小中专,更不是什么竞赛,晓得吗?” “晓得!” 这一回,受到鼓励的王聪菊坚定多了,崇敬地看着老师走向教室后面,也羡慕地看着正低头忙碌的李家明。她不妒忌李家明,从上次从县里参加完数学竞赛,她就彻底服气了。就如柳莎莎私下说的,那家伙是妖怪,根本就不是人!人可以跟人比,却不能跟妖怪比。 柳老师也站在浑然不知的李家明旁边看了一阵,对他正做的《立体几何》试卷有些妒忌,又有些自豪。他和王成林都是老高中生,虽然恢复高考那年都考上了,但对这些课程真的不懂,高中三年除了劳动就是跟着报纸、广播瞎起哄。 哎,天分这东西,真是上天给的,自己算是不错了,能有个天分极高的女儿,还有个天分更高的学生。 看了一阵,柳老师转身出了教室。这两天街上传得挺邪乎,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就看这伢子自己怎么对待、补救。对了,那是他悟性高;错了,也不打紧,现在摔个跟头没事,省得日后摔大跟头。以这伢子的坚毅,摔个头破血流,也只是睡一觉的事。 人嘛,不摔几跤,成熟不起来的。 等柳大校长走了,打了吃饭铃,王聪菊连忙跑到准备去吃饭的李家明面前,感谢道:“家明哥,谢谢你。” “谢什么?” 茫然的李家明扭过头来,知道这位老大很可能脑子里还想题目的王聪菊,连忙道:”龙伢帮我姐姐租到了店面,就是他三叔的,只花四百五十块钱呢。” “哦”,李家明答应了一声,人家给他一解释,他明白这是那个便宜三叔在沾自己光,自己辛辛苦苦把店租炒起来,倒让他沾了个大便宜。他在街上忙活几天,有时间就跟生意人们套套活,心里非常清楚五百块钱的店租确实有些偏高,三百至四百块钱才是合适的,正好房东与租客赚的差不多,谁都不吃亏也谈不上沾便宜。要不是余老板、黄老板他们都是做鞋帽、修电器等利润极高的生意,自己也不敢问人要五百块钱一个月,同时又将陈和生的店租降到四百。在老家做生意,不比在外地,除了自己不吃亏之外,还得让乡里乡亲的也不吃亏。 呵呵,街坊们嘴里死贪活要的张建军也是聪明人啊,懂得见好就要收,贪字跟贫字只差那么一点点的! ... ... 第148章向妖精学习 ‘真邪门!’ 李家明闭着眼睛,揉着发涨的太阳穴,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那道《立体几何》证明题,画了四条辅助线还是没点头绪。妈的,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不花个六七年工夫,想考清华、北大比登天还难。 “给你”。 “什么?” “拿着啊”。 李家明睁开眼睛,接过柳莎莎递给他的‘健力宝’,随手放在课桌的一角,继续盯着那道折磨了他近半小时的证明题。 “喝啊,不冰就不好喝了!” 还真有点渴了,李家明拿起易拉罐刚想打开,冰凉的罐体让他突然想通了,将饮料扔一边,重新在那个圆柱体上画了条辅助线,整个思路豁然开朗。 爽!李家明又将饮料罐拿起来,连毛砣一直对他挤眉弄眼都没看到,随手将罐子拉开。 ‘砰’‘咝’,橙黄色的小喷泉喷了李家明一头一脸,紧接着是一团团冒着汽泡的液体从罐中涌出,吓了他一跳、也让他哭笑不得,更让想看老大出丑的伢子们捧腹大笑。 “哎,你们回来了?文文她们呢?” 与故意整人的柳莎莎不同,知道李家明厉害的毛砣是最怕他发火的,连忙道:“她们在家里洗澡、做作业,昊哥见你在做试卷,就自己开车回去了。他让我告诉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毛砣多虑了,要是换以前,李家明出了这个大的丑,肯定会翻脸,可如今却是跟着大家一起笑。心理成熟了,人也就大度了,对这些善意恶作剧一笑了之了,哪怕柳莎莎十有**是在报复什么。 擦了把脸上粘糊糊的饮料,又喝完剩下的那几口健力宝,李家明还指点道:“莎莎同学,下次要用可乐,那东西效果更好。” 刚恶作剧完的柳莎莎一点也没让人出丑的内疚,反而追问道:“真的?” 呵呵直乐的李家明拿着健力宝空罐子,作了个上下摇晃的示范动作,解释道:“真的!你得先将可乐死命摇、死命摇,好象最厉害的能喷出两三米多高。可乐里有大量的碳酸气体,一摇就会增大气压,然后就‘砰’。” “那你去给我买瓶试试”,刚才还站得远远的柳莎莎好奇心极重,立即跟着去洗脸的李家明出教室。 等李家明到宿舍前的水龙头下,将头脸放到水流下冲洗时,站在旁边的柳莎莎才露出狐狸尾巴,试探道:“你不生气?” 平头就是省事,冲一下再用手摸一下基本上就干了,李家明用手擦掉脸上的水珠,好笑道:“不就是开个玩笑嘛,至于吗?” 别人不在意,柳莎莎也觉得没意思,接触多了也知道李家明的性子。只要不是侮辱性的挑衅,或是踩红线的行为,这家伙就没什么脾气。就象今天的事,看似自己捉弄了他,结果人家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显得自己小里小气。 “算了,我们扯平了!” 自己得罪过她?应该是她去年先挑衅自己的吧?厉害,就那两句玩笑话,都能记一年!算了,跟个小女孩一般见识干嘛? “行,只要你高兴就好,去买可乐吧。” “不去,一瓶三块钱呢,那罐健力宝是文文留给你喝的!” 哦,这妖精喝过的应该是可口可乐不是‘天府’可乐,现在就有那玩意卖了?那玩意可是个怪胎,二十年后它还卖三块钱一瓶。不去就不去呗,李家明还怀疑周师母她们的小卖部里,会不会有可口可乐卖呢。 “哎,跟你商量个事?” “说”,李家明诧异地看着这妖精,她会有事求自己? “王聪菊的姐姐想租你的店面,能优先吗?” 哦,她们刚回家,还没听到自己的光辉事迹。 “租完了啊,星期六全部租出去的。” “啊?完了,我上星期就应该跟你说的。” 这话李家明可不太信,要是有心求情,刚才还捉弄自己?别看人家跟自己讲和了,其实还是那只报复性极强的妖精,王聪菊那傻妹子算是蠢到了家。自己没怎么惹她的人,开学就跟自己抢位子,今天还被健力宝喷一下,王聪菊可是恶言恶语讽刺过她的。看看人家张绍龙多聪明,开学之后就离这妖精三米远,就那样还被人家当众告黑状,这妖精的报复心得有多强啊? 李家明回到教室里继续做试卷,下了自习回到家,立即被几个玩得心满意足的小家伙们包围了,手里塞满了各种小零食。给她们的一人二十块零花钱,估计全买成了梅子、多味花生、糖姜丝之类的。不错不错,比以前进步多了,没看到有酸梅粉、华华丹。 “哥哥,好吃吗?” “嗯”,李家明吃着妹妹塞进嘴里的梅子,又咸又酸直想吐,可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 “真的?” 李家明一看妹妹那神色,就知道她在恶作剧,拿她觉得酸的东西来作弄自己,不由得心里一热。 菩萨保佑,妹妹终于跟普通小女孩一样,知道捉弄哥哥了! “来,哥哥教你怎么吃”。 “哎”,小妹连忙从房间里拿出一包几乎没动过的梅子,估计她们都尝了一下,觉得不好吃又舍不得扔。 梅子茶是怎么弄来着?对,将梅子和茶放入茶杯,再倒入开水,静置几分钟后过滤,最后加糖调味。李家明在几个小家伙的盼望中,经过两遍试验,终于泡出了杯酸甜可口的梅子茶。 “好喝,五哥哥我还要!” “哥哥,我也要!” 看着面前几个色彩鲜艳的小塑料杯子,李家明连忙将剩下的递给了毛砣、细狗喝,将一包梅子收了起来,解释道:“一天只能喝两杯,喝多了会倒牙的,就象以前你们吃杨梅样,吃多了连吃饭都咬不动。” “哦”,几个小家伙这才作罢,叽叽喳喳说起她们的县城之旅,在她们的描述中,同古就是世界上最好玩的地方,宾馆就是最漂亮的地方,街上好多铺子、好多好吃的、好多好玩的、好多漂亮的衣服、还有好多漂亮的布娃娃、好多车子、好多……。 就是可惜哥哥没跟着去,那些东西都好贵,大家都买不起。几个小不点除了稍大点的桂妹,其他三个象牛皮糖样跟李家明撒娇,下次他也要跟她们一起去。 哎,不对啊,自己让昊哥带她们去县城里住最好的宾馆,二婶知道了不会骂她们败家? 活泼了的小妹赖在哥哥身上,嘴巴凑到他耳朵边,小声告密道:“三姐让昊哥跟二婶撒谎,说是他请客的,三姐不是好孩子。” 不错不错,小妹也会告密了,这可是小女孩的专利! “哦”,赖在李家明身上的小妹又想起了什么,连忙从她的小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二十块钱,小声道:“哥哥,莎莎姐不要你的钱,还要我还给你。哥哥,她比你有钱多了,身上好多好多钱,还请我们喝健力宝、吃冰激凌。 哥哥,冰激凌可好吃了,比雪糕都还好吃,我想给你带,莎莎姐说会化掉的。” 小孩没多少钱的概念,知道一百比十块钱多,但用来形容的却往往是张数而不是金额,了解这一点的李家明吓了一跳,连忙小声道:“十块的,还是一百的?” “嗯”,小妹想了一阵,肯定道:“有一张十块的,三张五块的,还有好多一块的、两块的,还有五毛的,反正好多好多。莎莎姐说,那些钱都是她赚的。 哥哥,莎莎姐跟你一样厉害,她也会赚钱。” 李家明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柳校长那么大胆,敢给孩子几百块钱出去玩,那不是授人以柄吗?明白了,那是人家做家务赚的零花钱,柳大校长家的教育还真不是盖的,居然会让那么娇气的妖精自己赚零花钱。 不行,妹妹要富养也要让她知道赚钱的辛苦,自己家与别人不同,父亲靠的是技术赚钱,即使辛苦妹妹也看不到,反倒是自己空口白牙地赚大钱,她都看在了眼里。得趁着她现在对金钱概念不强,还佩服柳莎莎做家务赚零花钱的时候,也让她锻炼锻炼,否则以后就真成了娇娇大小姐。 第二天一早,李家明就去找柳老师、钟老师打听,才知道柳莎莎那妖精为什么不去买可乐,合着人家要刷十双皮鞋,才能赚到三块钱。李家明默默同情了柳莎莎一整天,可晚上回到家同样宣布,以后大家没零食吃了,得自己扫地、擦桌子赚钱去买。 “不,我不!你以前说的,只要好好读书,就会有好吃的!” “我也不!” 贪吃、懒惰、娇憨的满妹一带头,平时乖巧的小妹也立即反对,金妹和桂妹则无声抗议,李家明只好换一个说法。 “想不想要玩具?你们那皮球不是破了吗?想不想要新的?” 满妹又开始咬手指头了,歪着脑袋想了一阵,不屑道:“我让大狗伢哥哥买,嗯,军伢哥哥也会给我们买。” 金妹也对军伢哥有信心,肯定道:“嗯,我大哥最大方了!” 小丫头片子,还治不了你们了? “算了吧,他们过年才会回来,下星期回家,你们玩什么?还去跳房子、煮家饭(过家家)?一个个都是小学生了,还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第三名,你们好意思去玩小妹子才玩的游戏? 想不想要羽毛球拍、布娃娃?想不想象你们莎莎姐那样打羽毛球,还有一堆好看的玩具?我可告诉你们,从哥哥这赚到的钱,随便你们怎么花,哥哥保证不管。” 这可真让几个小家伙纠结,干活不好玩的,可不干活就买不起玩具。 ... ... 第149章财不露白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李家明的二婶终于回来了,从汽车站到菜市场,不停地接受别人的恭维,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自从她已经在腹中成型的小儿子,被强行人流之后,就再没有如此高兴、扬眉吐气过。 当然高兴,当初麻着胆子做的那三个铺面,两夫妻都盼望着能租出四五百块钱,没想到被侄子租出了两千九的天价,楼上的房间都还没开始出租。虽然传民也说,不能总沾家明的便宜,该是他的就要还给他,但一个月租五百还是稳稳当当的。 月租一千五啊,一年就是一万八!而且是以后年年都会有! 每年一万八啊,莫讲以后三妹、满妹读书的钱够了,就是大妹、二妹的嫁妆都足够了!还是他们县里做生意的老板说得对,一铺养三代啊,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听家明的,胆子再大一点,多做几幢就好了。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的,二婶最高兴的、又不敢随便跟人说的是县里的店子,家明真是个天才啊,谁都没想到搞装修会那么赚钱! 要不是她去了县城,几个叔伯又正好对账,连她都不知道个多两月的时间,就能赚那么多钱。虽然传健总说这些生意不算,都是董昊拉过来的有钱人家的生意,以后赚的才是长久钱,那也不少了! 买了一大堆好菜回到家里,正高兴的二婶没发现,小女儿跟自己撒完娇、索要完好吃的,居然去给自己倒了茶,还继续拿起芦苇扫把扫地,而且还扫得那么乐意。 喝完一杯凉茶,二婶起身去自家菜园、田里打了个转,叫上正忙碌的妯娌们晚上过来吃饭,才看到自己侄子骑着车带着小侄女,悠哉游哉地回来。看这样子,这俩家伙应该是刚从他们阿婆家回来。家明就是有良心,工程队每个月给他三百块钱,不是花在几个妹妹身上,就是用在他阿婆阿公身上。 “二婶!” 正骑着车的李家明一叫二婶,抱着他腰坐在车后面,两条小短腿还在晃悠的小妹立即跳下车飞跑向二婶。 “二婶!” “文文”,已经跟李家明样不再叫小妹‘文妹’,而是叫‘文文’的二婶,抱着扑过来的小侄女,开心道:“真乖,快回去吃东西,婶婶买了上次你们最喜欢吃的蛋糕,就是有奶油的那种。金妹她们都在等你吃,快点去!” “哎”,一听有上次昊哥哥送给满姐的那种蛋糕吃,小妹撒开两条小短腿就往二婶家跑,看得李家明笑得合不拢嘴。 菩萨保佑,小妹的心理阴影全没了,现在是一个最快乐、最阳光的小女孩! “家明,阿公、阿婆好不?” “好”,李家明接过二婶手里的菜篮子,挂在自行车把手上,陪她回家。 “家明,传民想让大嫂去同古帮大家做饭,顺便照顾家德他们读书,你觉得怎么样?” 应该是大伯想大婶去县城照顾孩子,才让二伯去跟传猛伯说。 “传猛伯不愿?” “嗯”。 不愿是正常的,上次四叔建新房时,大婶提前喂猪潲的事给他们的印象太恶劣了。现在店里加上请的工人,三十多个人的伙食一天少说也有百多块钱,传猛伯哪放心让大婶去帮忙? “现在店里生意好吗?” 二婶下意识看了下旁边,小声道:“上个月到这个月已经赚了九万多,还有三多万块钱的账没结。家明,二婶都有些怕了,一个洗脸用的陶瓷盆,进价才三十八块钱,你大伯开价就是两百,那些人连价都不讲就买!” 这算什么贵?人工、辅助材料都要钱的。 “那些钱都另外算的!你不晓得,就那些软管十块钱一米,你大伯都敢收人五十块钱一米,还说没赚人家一分钱,说那是不锈钢软管!” 李家明也吓了一跳,以前光知道这行暴利,可没想到会有这么暴利,难怪二婶开始害怕了。也是,这几单生意都是昊哥介绍的,要不是收礼收得手软的官员,要么就是发了财的生意人,只要服务、装修的质量好,花个几万块钱装修房子,人家哪会眨下眼睛? 别看现在平均工资低得吓人,有钱人照样有钱得吓人,这个年代只要胆子够大、运气够好,发财是分分钟的事。自己不就空手套白狼,凭几句话就赚了份不菲的家产? “家明,传健说以后生意不会这么好,是不是真的?” “应该是吧,不过以后装修的人会多起来,生意又会好起来的,只是赚得没这么多而已。人都有攀比心理,看到别人家漂亮,也就会想着装修一下。只是有钱人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人不会象昊哥介绍的那些人样,不把钱当回事。” 李家明解释了几句,感叹道:“哎,大伯是穷怕了,连这点小钱都舍不得花,想让大婶去店里帮忙,既赚份工资又能就近照顾四个孩子,未必是起了歪心思。二婶,大伯是聪明人,店里这么赚钱,他还怕沾了小便宜,让传猛伯踢掉他呢。” “嗯,传猛哥是太小心了点”。 知道大伯的为人,又有些盲目信任侄子的二婶也连连点头附和,小声道:“你更会说话,要不你去跟大嫂说说,让她去县里租个房子?钱不是这样省的,大伢、二伢明年就第二次高考,家里人帮不了他们读书,生活上的事总要多照顾一下。” 个多两个月了,传猛伯他们都是粗人,光顾着赚钱也没回趟家。估摸着除了二婶外,其他婶婶都还不知道店里有多赚钱,大婶才还象从前样省死省命,想攒下每一分钱供四个儿子读书。这活李家明可不干,这是个赚人情的活,得让二婶去做。 “二婶,你去跟大婶说,她要是晓得店里这么赚钱,会舍得那点钱的。即使除去工人工资、开销,大伯一个月也能赚几千块钱,还要田里土里的东西干嘛?我跟她有过仇,我说的话,她不会听的。” “是哦,嗯,还要她嘴巴严点”。 二婶这才想起年初的事,自己转头去了菜园里,也想起了回家时,传健再三交待她嘴巴要严,财要不露白,除了家里几妯娌和家明外,连各人的父母、崽女、兄弟姐妹都莫讲。这是正理,哪怕没有大哥说的那样吓人,单单跑来借钱的亲戚都会烦死人。以前自己家出事时,除了自己几兄弟姐妹和阿婆屋里的表哥,可没人伸过根手指头。 李家明推着车回到家,看了眼没太扫干净的地,还是痛快地在满妹塞过来的小本子上签了个名。孩子嘛,不指望她真能象大人样干活,只要让她明白赚钱不易就行,没必要那么严苛。 李家明在吃得小脸花花的小妹手里,尝了半块甜得发腻的奶油蛋糕,示意正吃得高兴的毛砣、细狗去跑步。等三人刚出门,也被奶油弄花了脸的满妹立即搂着正在吃蛋糕的小妹脖子,在她耳朵边小声道:“妹妹,快回家扫地,我特意搞脏了。” 小妹虽然没了心理阴影,但这样的坏事干起来,还是有点心虚,沾满了白花花奶油的小嘴,也凑到姐姐耳朵边小声道:“哥哥会骂我不?” “你昨天去了阿婆家,本来就少赚一毛钱!又不是你搞脏的,你怕什么?” “嗯”,小妹从桌上抓了块蛋糕塞进小嘴里,又一手抓了一块拔腿就追。一毛钱对于小孩来说已经很大了,她们最喜欢吃的‘酸梅米分’都才卖一毛钱呢。 等李家明带着追过来的妹妹回到家,看着堂屋地上发蔫的野草、树叶,不禁哭笑不得。昨天出门时,小妹明明刚扫过地,得了自己一个签名,满妹这造假也太假了吧?好歹也弄点纸屑、糖果纸之类的,要再逼真点,那就打开门把鸡鸭放进来,让它们拉两泡鸡屎鸭粪啊? “哥哥,我去扫地!” “嗯,是很脏,回来”。 “哦” 看着嘴里还含着蛋糕的小妹涨红着脸不敢看自己,李家明拿了条毛巾替她擦掉脸上的奶油,扭过头去直偷笑。小孩就是小孩,就她们刚吃的蛋糕,每一块都够她们最少扫两次地了,可还是照样扫得高兴。 自己赚的钱,就是与别人给的钱不同,哪怕只是一毛钱。考大学也是这样的,靠家里走门路上大学与靠自己努力考进去,对于当事人来说,也是有本质区别的。这种本质上的区别,用时髦的话来讲,那就是成功之后的成就感。别小看那种感觉,它能让人奋发向上、自强自立,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而非是社会的寄生虫。 等李家明监督毛砣、细狗跑完步,带着几个小家伙洗完冷水澡、回家吃饭时,几个婶婶看似都在忙,可每人都目光呆滞,只有不明就理的三姐一个人在炒菜。 嗯,这次不用自己提醒,婶婶们都知道财不露白了。崇乡这地方好歹人少,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当官的、混混都要顾忌着点名声。同古街上不比这,李家没有什么势力,要是再喜欢显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横祸上/门了。这个年头的官员、混混,可都是要钱不要脸的,为了钱什么事都敢干。 若不是自己后面有两位校长,有个远房外公在乡政府当副书记,还叫地头蛇张建军作三叔,自己一个十几岁的伢子,敢在街上炒店面?敢跟曾宁生、林全保那样的大人讨价还价? 有财富没实力,那就是块肥肉,而且是谁都可以咬一口的那种! ... ... 第150章店租跳水 影视剧要有戏剧冲突、要有张力,观众才会愿意看,可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 李家明无意成为故事里的人,更无意成为一个传奇,把自己和二伯那六间店面捣腾出去了,脑袋一缩继续当他的好哥哥、好学生、好老大。 可有些事,你既然开了个头,就不是你不想再掺和,就能逃得掉的。 因为种种原因,生意利润高、又急需店面的几个老板租到店面后,确实赚到了预想中的国庆节红利。整整一条街,就李家明他们那一排店面,还有乡政府门口那七八个店,剩下的都是手脚架或是货物卖不起价的地摊,曾宁生、林全保他们数钱都数得红光满面。 可随着街上竣工的店面越来越多,由李家明炒起来的店租却没往下掉,还维持在开价七百块钱一个月,稍偏点的都开价四百以上。服装、鞋子、摩托车这些都是利润高的货物,曾老板、林老板他们也不在乎店租高一点,可那些卖南杂百货的老板,如何承受得起如此高昂的店租? 既然承受不起,那就不租呗,砍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买卖是没人干的。 不是每个在街上做铺面的人,都在街上做生意,即使本人做生意,可看着空置的店面有人问没人租,这心里能好受?一天、两天,一星期、两星期,眼看着店面总是租不去,店主们终于慌了神,店面租金突然跳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店租从七百块钱起拦腰一斩,跌到了开价才三百五十块钱。 还是高了,虽说这两年经济发展速度很快,但消费能力就摆在那,这是一个国家干部每月工资,都不过三百多块钱的年代。崇乡只是个小集镇,比不得城市里人口多,做小买卖的生意人,如何承受得起三百块钱以上的店租? 那就再降,偏一点的店面月租从三百五十再跌到二百五。可人追涨杀跌是天性,那些小生意人见店租还在跌,即使能承受得起都不出手了。现在开店能赚点钱,有省下的店租多吗? 按说这事跟炒店面的俑作者李家明没关系,他的店都租出去了,而且都是签了协议的,可事实上关系大得很。 生意人都会算账,不会算账的人也做不了生意人,眼看着街上的店面店租直线跳水,李家明签下的那两个租客后悔了。五百与二百五的巨大差距,而且是三十六个月每个月都要付出的代价,足以让他们忘记当初是如何高兴租下的。 林全保、曾宁生无所谓,他们卖的衣服、摩托车利润高,何况他们都是将店子扔给老婆,自己去了跑李家明给他们 指的发财路;卖鞋子的余老板经过李家明一解释,也多多少少心理平衡了。这的地段好,国庆节生意忙不过来,充分证明了这是黄金地段,而且楼上还有三十块钱一个月的房间住,平时铁门锁着的走廊还可以当仓库。 可当初便宜了他一百块钱店租的陈和生还是后悔,就如当初李家明给他分析的那样,他一个卖生资的,确实不应该往黄金地段挤。国庆节的时候,旁边店里的生意都忙不过来,他这门可罗雀,偶尔有两三个顾客,都是买点菜种之类的。 租下这间店两个月来,陈和生算了下账,扣掉店租非但没赚钱,反而贴了两百多块钱进去。这可真让他着急上火。这离生资生意旺季可还有三四个月,难道就这么一直亏下去?陈和生知道李家明只负责谈,可钱却是进了他二婶的口袋,他也就瞄准了他二婶,想重新谈店租。不说比其他店面更便宜,最起码也不能贵太多。 二婶是个要面子的人,何况陈和生又是远房的亲戚,被他磨了两次后,苦恼道:“家明,怎么办啊?和生来讲过几遍了,街上的店面也开始降价,要不我们也少一点?” 李家明在金妹递过来的小本子上签了个名,递还给这兴高彩烈的小值日生,无奈道:“二婶,他想降多少?一百还是两百?降不得的,哪怕让他毁约,我们都降不得。” 二婶是个要体面的人,以前穷还年年给大伢、二伢茶钱,现在有钱了更怕别人说她发了财就不认人。何况和生说的也有道理,街上的人都降,就自己一家不降,好象是有点过分了。 “家明,街上几家谈好了的都不租了,我们要是不降,会被人骂死的。” 骂就骂呗,反正半年房租到手了,爱咋咋的。当初跟他说,他不听,还总拿亲戚关系说事,要不是怕他胡咧咧自己家有了钱就不讲亲戚情谊,自己才不愿意把店租给他呢。当然,这话李家明可不敢跟二婶说,免得又被她关起门来责骂。 “二婶,不能给他开这个头!要是我们给他降了,余老板那怎么办?转租林全保店面的游老板那又怎么办? 要是这次我们降了,以后他们一觉得店租高了,就跑过来闹,我们还要不要活啊?当初和生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跟他讲过,他做的生意利润不高,没必要租这么好的店面,是他自己不听的。” 李家明刚说完,满妹又跑了进来,手里也拿着个小本子,“五哥哥,我洗完碗了,没有摔破一只!” “嗯,有进步!” 接过小本子,李家明又签了个价值一毛钱的名字,看得刚刚还发愁的二婶直想笑。 二婶是个溺爱孩子惯了的人,以前家里穷没办法,现在店面能一个月赚一千五、老公一年能赚一两万、同古的店里更是日进斗金,她索性跟着孩子们来陪读,照顾他们的生活。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除了一日三餐之外,洗碗、扫地、倒垃圾这样的家务活,都被四个小家伙抢掉了。家务活不够分,她们四个还象在学校样,轮起了值日。 等满妹要到了签名,客厅里响起了电视机的声音,‘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几个小家伙开始看动画片了,那是李家明没印象的七个皮伢子,连毛都没长齐就敢行走江湖,还一个个长得粉嫩可爱,简直是孩子们的最爱。 听到客厅里的电视机声,二婶也连忙催促道:“快去上自习吧,这日子没法过了,明天我回去,让茶菊来帮你们搞饭吃”。 “哦”,李家明连忙起身,跟三姐、毛砣去学校。虽然他有完全的学习自由,完全可以呆在家里自学,可家里有四个孩子太闹腾了,还是在学校看书、做试卷清静一些。 三姐弟下了楼,刚走完河堤走到小街的马路上,迎面撞上几个叨着烟、穿着花里胡哨的光头青年,光头还抹了油似的,在昏暗的路灯下瓦亮瓦亮的。这年头剃光头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可领头的年轻人冲李家明笑道:“家明,我妹妹读书认真不?” “呵呵,她还要你管?她都是我们班上读书最认真的,你就莫操心了。” 李家明笑笑着说了几句,那光头年轻人从旁边店里拿了罐‘健力宝’扔过来,笑道:“家明,你帮我教妹妹,以后有什么事就报我的名字,要是有人敢跟你犟,我帮你搞死他!” 这就是这年头的霸王饮料,混混们的专利。这话也是混混们的专利,反正不花钱的,由着他们吹。也就是刚才被他白拿饮料的王丛树是湘省山枣岭人,要换成本地人试试? 混混嘛,欺软怕硬是天性! 好笑的李家明不想得罪人,伸手接住扔过来的那瓶健力宝,举起易拉罐象举酒杯样示意了一下,拉开喝了一口随手给毛砣,冲那一身匪气的年轻人笑笑而过。知道李家明性子的年轻人也不以为意,带着几个手下继续巡街,仿佛他比书记、乡长还有气派。 走远了十几米,喝着健力宝的毛砣回头看了下,小声道:“家明,这个王端蛮和气的啊,每次碰到都跟你打招呼。” “毛砣!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跟他来往,我就告诉传宗叔,让他扒了你的皮!” 比三姐高出一头的毛砣脖子一缩,闭上嘴巴继续喝他的健力宝,这东西好喝就是太贵了点。 李家明倒耐烦道:“三姐,话不能这么说的,人啊,三教九流的朋友都要有,只是莫深交就可以。毛砣,明天去刚才那店里把钱付了。” “家明,你不晓得,他那人不讲义气、不顾亲戚面子、认钱不认人的,为了钱什么事都敢做的。……” 等三姐声讨完了,李家明才笑道:“所以我说莫深交啊,认得他、莫惹他,有了个熟人面子,一点小事他也不好意思为难的。再说,王端的事我也听说过,他帮人平事收点钱也说得过去,现在求人还有不送礼的?只不过,以前大家习惯了请人帮忙送礼不送钱,他又收钱不收礼,才自己坏了名声。” “是哦”,三姐仔细想了一阵,这才完全想明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家明也笑了笑,扭头教育开始进入青春期的毛砣,这个年龄最容易冲动、学坏样。 “毛砣,看人莫看表面,三姐说的也是对的,你莫看王端好象很和气,那是你没惹到他。要是你惹到了他,要不出钱、要不就要挨打了,他去坐牢不就是因为打架?我们家里又不是没有钱,不要跟他们样强蛮霸道,让人家背后戳脊梁骨。” 自己以后是要读大学、端公家饭碗的,哪会去跟王端这样的人混?几口喝完健力宝,觉得好喝的毛砣咂了咂嘴,将罐子又往嘴里倒了倒,再倒不出来了才扔进旁边的垃圾堆,答应得挺痛快,“嗯”。 ... ... 第151章心里的毒蛇 深秋了,街上那几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仿佛一夜之间变色,黄色的树叶随着秋风打着圈地纷纷而落,给崇乡这个偏僻的山区乡镇增加了几分秋意。就爱上网。。 落英缤纷的梧桐树下有一排三层的新房子,一间杂货店旁边空着一个新店面,红木门上贴着红纸‘招租’,刚吃完晚饭的店主王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抽着闷烟。倒不是因为刚才王端的手下从他这拿了一条‘白沙王’,也不是昨夜在牌桌上输了个昏天黑地,欠了王端七百多块钱,而是他心里有条毒蛇在蠢蠢欲动,而且已经动了大半年。 真没想到啊,一山之隔的崇乡,乡上发的土地证居然还是五十年代的制式文书,别说防伪水印就连编号都没有。这要是到乡政府报失、领新证,不就等于自己有两个土地证,甚至三、四个土地证? 哎,要不是自己邻县的,这真是送上/门的发财机会。 昨天在李家明二婶那又碰了一鼻子灰,心情极不好的陈和生,见四下无人走了过来,打趣道:“树伢子,老婆偷人了?” “死远点!” 灰中山装上有个烟灰洞的陈和生,跟王丛树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一个是柏木村的,一个是邻省山枣岭人。十年前那场械斗,两人没对砍过,也没结下死仇,数年之后两人又到崇乡来讨生活。世事就是这么奇妙,两姓人打架,打来打去都是些熟人、朋友,除了熟人、朋友打成了冤家对头外,谁也沾到什么便宜。 当年出尽风头的陈和生伸手拿过柜台上的白沙烟,往自己嘴里塞了根,用旁边的塑料火机打着火。看了看上次自己问过的店面还空着,陈和生突然心里一动,小声道:“树伢子,你隔壁的店面120块钱租不?” 一个多月前的店面,四五百块钱好租,如今二百块都没人问喽,炒起来的价格升得快跌得也快。没见过了世面的崇乡人,眼见着店租象过山车样涨跌,有人欢喜有人愁,眼下这两个都属于愁的。 当然,王丛树比陈和生还更愁,他这幢两个店面的房子是借钱做的,从材料到人工欠了差不多三万多块钱账。原以为能在国庆节前做好,可以赶上物资交流的机会赚一笔,没想到工期晚了没赶上不说,原来说好的银行贷款一时又批不下来。前段时间手气好,就想在赌桌上赚点钱,没想到别人的钱没赚到,倒把前阵子赚的全吐了出去,还倒欠王端两千多。 脸色灰败的王丛树手指一弹,烟屁股划了条弧线落在店前的马路上,随手将柜台上的烟盒、打火机塞裤袋里,没好气道:“你不是租了李传民的店吗?生伢,你不要到我这问个价,又跑去跟别人讲价,尽做些没屁眼的事。 再说了,当初是你自己求着人家租的,现在看到店租跌了,就想反悔是吧?做人要讲究,讲出来的话要算数!” “你说得好听,我那个店是400!” “操,人家林全保还是2500呢!” “他卖车子多赚钱?一部车子就赚几百,还开修车店,钱更赚得吓死人!” 正心烦的王丛树没心思搭理他,拿起柜台上的鸡毛掸子,掸了掸干净的柜台往外轰人。操,当初来问时,老子只要三百五你不租,跑去租人家的四百,说自己的房子还没做好,还说人家的地段更好,现在跑来装可怜了? “不跟你扯淡,做生意就要讲信用,你不要脸,我王丛树还要脸呢。” “150!” “死远点!” “200!” 按现在的行情,200块钱不高也不低了。正发着愁的王丛树的鸡毛掸子停住了掸灰,仔细看了眼半趴在柜头上的陈和生,见他没有说笑的意思,从裤袋里掏出烟点了一支,喷着烟玩笑道:“和伢子,我可不姓李,要是你租了又反悔,我就拆了你那幢泥巴屋!” 蹭了人家一根烟的陈和生头都懒得抬,不屑道:“生伢,莫闪了你的舌头,借你个胆子敢不?我又不是不晓得你,从小到大打,你打赢过我不?” 要说现在看起来普通的陈和生,当年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只是接二连三的变故,才让这男人象变了个人样。王丛树想起当年这男人的狠劲,不再跟他开这种玩笑了,低声道:“想租先付一年钱,2400块现票子放这,我就租给你。” “操,李家明都只要半年!” 彼此的底细都清楚,王丛树也不掩饰自己的戒备,“你是陈和生,要是换成别人,一个月一付都行!” 店租降一半就省200,三年就是7200,当得陈和生辛苦一年了,沉吟一阵道:“行!妈拉个x,张卫民都给人降了两百,王诗梅就是一分钱都不降。她不仁,我也就不义了!” 闲置的店面有了租出去的希望,刚才还鄙夷陈和生的王老板也连连附和。 “嗯,张卫民都降价,她一分钱不降,确实有点过分了。和生,我提醒你啊,你要是想不租了,就好好说。大家都在街上做生意,低头不见抬头见,莫搞得太僵了。” “还要你说?” 有了共同利益,两个童年玩伴又凑到一起去了,要说陈和生真是没财运,如果半年前他一咬牙借钱做屋,现在光屋价都能赚上万。 “什么?你这牛皮鬼,x你姆妈,这幢屋我花了四万五,五万五你买不?” “你姆妈卖x,你真卖不?” 心里的毒蛇又开始扭啊扭,王丛树发了支烟过去,小声道:“生伢子,你莫打乱话,现在屋价涨得这么厉害?” “你是只猪啊?” 知道对方不会卖的陈和生续了根烟,指了指旁边的店面,嘲弄道:“你自己去想,你这里有两个店面,一个月收租四百块钱稳稳当当。要是以后店租再涨点,几年就能回本?我跟你说,昨日保伢子想去高桥开分店,拿他那幢屋到信用社抵押,拿了六万块钱现票子!” 啊?王丛树心里的毒蛇终于开始咬人,做杂货生意不比以前店子少,现在一个月也就是赚个五六百块钱。要是去乡政府再搞两个土地证,那就一幢屋变三幢,去送个重礼抵给银行、信用社、再卖私人,那就是二十万! 二十万啊!自己做杂货生意,一世年都赚不到!哼,自己是湘省人,只要钱到手了,拍屁股去外头躲几年,同古公安还能年年盯着自己? 有了二十万,自己去省城做生意都行,还要窝在山沟沟里?隔壁的丛松,在沙市贩烟一年都赚几万,自己有了二十万本钱,还没寻不到赚钱的路子? 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 ... 第152章毁约 自古以来,财帛动人心,所以才有‘人为财死’这么一说。%し 若乡政府下发的土地证是正规的证件,农民出身的王丛树有些小狡黠也不会往歪路上想。可既然有漏洞,他又不是本地人,那就不可避免地会往歪路上想。老婆是本地人算什么,断了来往还能每年少孝敬呢! 二十万的横财,足够让一个狡黠、胆大的农民铤而走险了。 内心由农民开始向罪犯转变的王丛树发了根烟,开始琢磨如何搞到更多的钱。钱这东西,谁会嫌多啊?只要搞得到,公家的钱、私人的钱,那都是钱!只是公家的钱和私人的钱是有区别的,公家的钱不搞白不搞,搞得再多也不伤阴德。私人的钱就想着下子,大家乡里乡亲的,害得别人太惨了,自己心里也不落忍。若是自己在外头混得不如意,要回到山枣岭,得罪了本地人会让别人追上门来打架追债! 抽了一阵烟,想了一阵,打定了主意的王丛树扔了烟屁股,推心置腹道:“生伢子,说起来,我们以前也是朋友。要不是两姓人打架,我们过年都会拜年、喝喝酒、扯扯卵谈(聊天)。你既然觉得店租太高了,我手里又有点紧,要是你愿意的话。旁边的店子租你三年,一次性五千块钱,行不行?” “你有这好?” 王丛树抓起柜台上的鸡毛掸子抽了过去,没好气道:“操姆妈个x,以前你在我们屋里吃得少?要不是那年打架,算了,不说了。” 这倒也是,一条一脚能迈过去的小河,这边是赣省那边是湘省,站着撒泡尿,人在省内、尿已经过了省。若是没那次事,自己会让公安关半年吗?人啊,只有吃了亏才会长记性。 “那倒也是,打打打,为了几丘田的水打生打死,现在想想真没意思。” 叹了口气,陈和生由着鸡毛掸子抽了自己一下,也发了支五毛钱一包的‘芝城’烟给对方,正经道:“树伢,说话算数不?这可不是几十块钱!你莫现在答应得好好的,等下又来给我反悔。” “我没你这么说话不作数,崇乡生意不好做了,我想回山枣岭贩竹子。反正这屋要卖的,便宜以后的屋主,还不如便宜你,好歹以前我们还是一起玩大的。” 虽说店租涨了这一次,近几年很难再涨了,可三年五千块钱可是真便宜,相比那边四百块钱的房租,三年就能省差不多一万。一万块钱,足够陈和生干点生儿子不长屁眼的事了。 “行,就这么说定了!” 打定主意准备反悔的陈和生走了,又在街上转了一圈,愣没找到李家明的二婶,倒正好遇到刚从供销社里出来的李家明他们一伙。也不知这伢子有钱多烧得慌还是怎么回事,买东西宁愿多花钱,也要去供销社买。刚租下店面的时候,陈和生觉得李家明够仁义,重亲戚情谊;现在是越看他越不顺眼,总觉得当初就是个骗局,骗得自己上当。 “家明,你婶婶呢?” 李家明二婶很烦这个出尔反尔的陈和生,让莲香婶来街上照顾大家,她自己回家躲轻闲去了。正给四个小家伙买完零食的李家明也有些腻味陈和生,当初自己跟他说了那么多,可他就是要租,现在倒来反悔了? 可生意人不能斗气,尤其这男人当年也是个狠角色,李家明只好停下脚步笑眯眯地撒谎道:“陈叔叔啊,我二婶去了同古,听说我二伯病了,她去照顾几天,您有事?” 生意场上睁着眼睛说瞎话很正常,可旁边的满妹不知道,立即得意洋洋得想罚堂哥。 “五哥哥,你骗人!你自己说的,撒谎就不是好” 满妹不懂事,可已经读四年级的桂妹懂事,知道妹妹给哥哥捅娄子了,连忙扔掉手里刚拆的华华丹捂着她的嘴,将她后面的字堵在嘴里,拖着还想罚哥哥的满妹往家里走,剩下金妹和小妹还莫名其妙。 “金妹、文文,马上跟我回家!” “哦”,这两小不点胆子更小,平时在学校都是桂妹管着的,现在见姐姐发了火,连忙跟拿好手里的零食,闭上嘴巴跟着她走。 “桂妹,带妹妹去学堂里!” “哦”。 谎言被当众揭穿,吩咐完堂妹的李家明可没有觉得一丝难堪,打了哈哈道:“陈叔叔,你莫听小孩子乱说,我莲香婶都来街上帮我们搞饭吃,我二婶要在家能不露面?” 钱是好东西啊,好到陈和生决定拿李家明撒谎当把柄,即使表妹给自己降价,也一定要毁约! “家明,做人要诚信,你婶婶在家就在家,你撒谎干嘛?” 做人要诚信,你白纸黑字的协议都想反悔,如今却来扯诚信? 这可不是生意,这是吵架! 李家明扫了眼开始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知道人家是故意找茬,今天的事必须强硬到底,否则在这街上会让人看不起,也不甘示弱地反击道:“陈老板,莫闪了你的舌头。你要是不想反悔、想说话不作数,我用得着跟你撒谎吗?你自己说说,这七八天里,你寻过我婶婶多少次? 要我说,做人不讲诚信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有些事能说不能做,有些事却能做不能说,对于生意人来说,说话不讲信用的时候有,却一定不能让人当成把柄。就如陈和生、余老板他们都寻二婶想重新定店租,可从来不会当众说出来的,就是怕别人讲他们说话等于放屁。不过,生意人追求的是利润,当利润足够让他们不要脸时,信誉这东西自然也就不值钱了。 李家明这年把时间长得很快,十三岁多的人个头都差不多有一米六,站在陈和生面前只矮那么多,可人家就是吃定了他是小伢子,上前两步逼迫道:“家明,你要这么说,那我就只能不念亲戚情谊,不再租你们的店面了。现在街上的店面,开价都才二百五,我租四百块钱一个月的,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大人欺负小伢子,这在山里是很不光彩的事,可陈和生又说得在理,让过来想劝的人都不知如何劝。在崇乡街做生意,店租历来是有商有量,主家跟租客谈不拢那就退租,哪有这样避着人不见面的。 可李家明不这么认为,他脑袋里就是协议、法律,陈和生这种行为就是耍赖。 “随便,半年后,赔我一个月店租,拿起你的东西走人就是!” ‘哈哈哈’,陈和生象看怪胎样看着李家明,嘲弄道:“你这伢子不是读书读坏了脑壳吧?我只租你两个月的店,你不但不退我钱,还要我赔你一个月店租?” 可怜的人,连什么叫协议都不懂。这样的人,怎么也会来街上开店做生意? 李家明怜悯地看了眼这个中年男人,鄙夷道:“陈老板,你认识字吗?不是文盲吧?知道什么叫协议吗?你要是不遵守协议,我随时能去法院起诉你的!” 看热闹的众人一愣,还有这个说法?平时大家租店子做生意,不都是一个月付一次租金,哪个时候不租了就把店子还给人家吗? 起诉?这伢子跟乡政府那些当官的关系好,就想仗势欺人?吃过公家亏的陈和生火冒三丈,终于彻底撕破了脸,一如十年前的蛮横,指着他的鼻子威胁道:“伢子,你不退钱试试?” ... ... 第153章疯子?凶兽?懒鳞? 人与人的最大不同是什么? 不是身高、不是长像,甚至不是财富不是出身,而是你的脑袋。 李家明的脑袋与所有崇乡人都不同,更遑论这些围观看热闹的人,从娇憨的满妹戳破他的谎言开始,他就知道今天的事没法善了。 四五百块钱的店租确实有些高,曾老板、林老板没来找过二婶,那是因为李家明给他们出的主意值那个价。余老板说了两次见自家不降就算了,那是因为他的鞋店利润高,加之自己家的店面地段好,楼上还有便宜房间给他当仓库。何况他儿子跟桂妹同班,经常会被性子泼辣的桂妹打小报告,逼得那皮伢子只好读书用点心。 可陈和生不同,生资生意利润不高,以前是想跟同行张老板争生意,才打定主意租高价店面。若满街店面都不降价,陈和生也不会如何,虽说生资生意平时还要亏本经营,但到了冬末春初生意好时,可真是能赚不少钱。民不患寡而患不均,如今街上的店租都开始降,而且以前同样租出五百块钱店租的张卫民,也开始给租客降房租,他又觉得不公平。尤其是也在供销社旁边的王丛树,向他抛出一个极低的长年价格,哪怕是李家明答应降价,陈和生都不会租了。 可李家明能降价吗? 不能! 山里人没什么法制观念,大部分时间遵循公序良俗,关键时候却往往靠拳头说话,你的拳头够硬就是有理。否则每年也不会因为争山、争水,大家经常捋起袖子来说理,说得通就说,说不通就干一架,人多的欺负人少的,身强力壮的欺负弱小的。十年前,柏木人跟山枣岭人打架,打死两个、打伤一大片,就是因为农忙时争水。 张卫民是张家人,兄弟姐妹众多家族兴旺,还有堂弟在乡政府当官。他却不过情面可以降价,图的是个好名气,方便他做木材生意,店面租金对于他来说,还谈不上是大财,李家明却不能。 李家人别说在街上,即使在银子滩都没有任何势力,否则陈和生也不会好好跟他姓王的二婶商量,对他一个伢子却如此咄咄逼人。因为陈和生知道,王诗梅是王家人还是他们陈家的外甥女,公说公有理的事他占不到上风;李家明是李家人,李家是小姓人丁不旺,欺负了就也就欺负了,他叔伯还在同古做生意鞭长莫及。 虽说堂阿公是乡政府的副书记,自己又跟张卫民、张建军兄弟关系不错,还跟着张绍龙管派出所高所长叫叔叔,但那又有什么用?莫非跟人吵几句嘴,阿公就来帮自己出头,或自己去请别人帮自己出头?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求天求地不如求自己。 暗叹了一声,李家明拨开快戳到自己鼻子上的手指,放低了点调门,最后努力道:“陈叔叔,做人要讲道理!余叔叔、游叔叔你们都在这里,你们评评理,当时你要租时,我就给你说过,卖生资没必要租我们的店。是你自己不听,一定要租,我还主动给你降了一百块钱! 现在房租跌了,你就来要降房租,是不是也过分了?” 大家看到了的事,陈和生也不否认,否则就是出尔反尔,他在街上做了两年生意,这点起码的生意规矩还是晓得的。 “没错,我承认当时你是讲过,也是给我降了价,我承你这个人情。现在我不想租你的店了,这也说得过去吧?” 旁边的人家里有店面多的不说话,没店面的人连连点头,这年头做生意都是口头协议,很少有人脑子里有法律观念。不想租了,当然就不租了,哪有强迫人必须租的道理? 可李家明真的不能让,即使不怕人家跟自己来横的,也得顾忌余老板依例退租,那就不是两千块钱,而是五六千了!现在一个国家干部,一年工资也不过四千多一点,李家明哪会吃这亏? 眼睛余光看了看四周,没一个人有上来劝解的意思,哪怕是得了他发财主意的林全保,李家明只好再让一小步,求个息事宁人。 “行啊,我不是说了吗,半年后你退租就是了。你要不满意,我再大方点,你要赔我的一个月店租我不要了,行不行?” 没用的,陈和生已经得到了王丛树的承诺,打定了主意要毁约,李家明的退让反而被他视为软弱。 “你不退试试!” 陈和生的手指又指上了李家明的鼻子,可他却看到王端带着几个手下来了。哎,二权相害取其轻,夜壶好用,谁好意思当街用? 妈的,倒霉啊。 李家明苦笑一声,瞬间恢复了前世的狠辣性子,毫不犹豫地抓住快指到鼻子上的手指用力一扭。 “啊!” 一声惨叫,刚才还嚣张的陈和生痛得眼泪鼻涕一起下,扑通一声跪下,变了形的三根手指被抓在李家明手里,显得触目惊心。 ‘咝’,围观的人吸了口凉气,谁也没想到刚才陈和生还压着李家明理论,转眼就演变成了这样。平时在街上有冲突,都会吵半天才会动手,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错,常人起冲突,总是先恫吓对方,可李家明前世狠辣惯了的,如何还会跟常人样?就如一只豺狗跟老虎呲牙,一巴掌拍死就是,还用得着警告一番? 面前的陈和生痛得额头生汗,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可恢复了狠辣性子的李家明,却平静得象抓的是三根小木棍样,冷冷道:“陈和生,做人要讲道理,更要讲仁义。你是大人,我只是个伢子。第一次指我鼻子,当是让你;第二次再指,我再让一次;第三次还指,就怪不得我下狠手了!” 要说山里男人就是有种,陈和生也不愧是十年前提刀砍人的狠角色,都痛得跪下了可嘴里却依旧强横,“李家明,这可是你先动手的,等下子莫怪我也手狠!” 真是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沉稳如山的李家明扫了眼旁边死寂一般的人群,没有任何感**彩的眼神,让这些中年人、青年人都心里发寒,连听到风声跑过来想帮忙的王端都心里一紧。 这伢子太狠了! 打架不算事,街上哪个月不打一两架?平时大家打架,那是先骂后打,边骂边打,有人来拖就算了。可没人见过这样的,一个十几岁的伢子刚才还好好说理转眼就动手,而且平静得象没事人!这哪是打架,这分明是不把人当人,惹到了他,这伢子就会象对猪对狗样,该打就打、该用刀就用刀杀! 恢复了前世狠辣性子的李家明确实很冷静,他知道恶人尚须恶人磨。只要你够狠,别人就会怕你,就会让你三分!若是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命,那就没人敢惹你。 “陈和生,莫跟我犟,你犟不起的!” 面子丢不得! 即使痛得额头上冒冷汗、全身打摆子,可陈和生照样破口大骂道:“你个狗x的,有种就试试!操/你妈的,等下老子不搞死你这狗x的,老子就不姓陈!” 生我者母亲!养我者父亲! 真是不知死活的蠢货!要不是这是自己老家,生我养我的桑梓之地,就冲你辱骂我的家人,老子都得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哎”,一片死寂般的沉默里,真正被激怒的李家明脸上变黑,抓住手里的三根手指,象拖死狗样地将痛得浑身大汗的陈和生拖到路边,围观的人象躲瘟神一样避开。 路边有个卖苹果、梨子的摊子,李家明拿起老板的秤砣掂了掂又放下,随手拿起压塑料布的那块砖头,猛然朝陈和生的脸上砸下去,血花四溅。 “啊!” “啊!” 惨叫之后是一片惊呼,奔涌而出的鲜血让人心寒,陈和生肿起半边脸触目惊心。 狠!这伢子太狠了! 不狠,这点事比起李家明的前世来说,已经足够仁慈了。那是个人吃人的社会,什么都没有的李家明不狠,如何能出人头地? 一砖头砸下去,李家明象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样,抓着手里染上了血迹的砖头,冷冷道:“还犟不?” 周围死一般的沉寂,陈和生眼冒金星,整个人都发懵,傻傻地跪在那可怜兮兮。等了一会,不见回答,对自己够狠对别人更狠的李家明又随手抡起了砖头。 ‘砰’,又是一砖头,出得血更多,血流一地,看得围观的人都觉得刺眼。 “啊!” “还犟不?” 还是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回答,被激怒又不失理智的李家明,冷笑一声抡起血迹斑斑的砖头,冲他脑门上砸下去。‘砰’的一声闷响,砖头砸在陈和生脑门上,也砸在众人心头上。 这次不用问了,三砖头下去,陈和生已经没法再犟嘴,浑身鲜血的他软软倒在李家明脚下,不知死活。 ‘砰’的又一声轻响,砸了人家三砖头,李家明心头那点怒气也消散了,随手将鲜血染红的砖头扔在路边,还有心情笑笑道:“徐叔叔,弄脏了你的东西,不好意思了。” “没没没事”,平时短斤少两了还骂咧咧的徐老板结巴了几声,才把那个‘事’字吐出来。 “谢谢啊”,与十几分钟前判若两人的李家明依然笑了笑,冲正瞠目结舌的林全保、曾宁生招招手,象是吩咐手下人样吩咐道:“林叔叔、曾叔叔,我好象下手重了点,麻烦你俩送他去医院里”。 平时里咋咋呼呼的林全保打了个哆嗦,更别提一直低调的曾宁生,两人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站在那呆呆愣愣。 可怜的乡亲们啊,平时一个个牛皮能打得死狗,遇到点事就这德性?要是他们看过‘四十年前’的自己,带着大狗伢、毛砣一伙冲几十号混混抡刀子,恐怕他们得吓出尿来。好笑的李家明摇了摇头,目光扫向其他人,其他人都避之不及,生怕被他叫到。 不过,想在老家落个好名声的李家明不想跟声名狼藉的王端有任何牵扯,可这个靠打架吃饭的人更胆大,回过神来后,两脚将发愣的手下踹醒,命令道:“送那狗x的去医院!” “哦”,两个光头手下连忙跑过来,将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陈和生背起,跑向乡卫生院,一路鲜血滴滴嗒嗒。在平日里,有人打架肯定是围着看热闹,该拖的拖、该起哄的起哄,可今天伤者都被架走了,围观的人还在发愣。 都是一帮没种的人啊,李家明鄙夷地扫了众人一眼,施施然地拍拍手,将手上沾的血随手擦牛仔裤上,开始想着这事如何收场。 威是立了,日后没人敢再跟自己耍威风,可要善后也有些麻烦。没想到柏木姓陈的,确实比想象中的还有种,不愧是用车装人去械斗的大姓人家。 李家明这种狠辣与淡然,让回过神来的王端大为敬服,仿佛看到一个真正的江湖枭雄一般,快步走过来揽着他的脑袋,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家明,我们快走,我骑摩托车送你去同古!你放心,这些事我来帮你摆平。” ‘呵呵呵’,已经想好了善后的李家明轻笑几声,扫了眼还在发愣的众人,温和道:“余叔叔,人无信不立,说出来的话就要算数,何况还是白纸黑字的协议!降店租的事好商量,但这半年必须要租满。” 哪有人敢回答?哪怕是平时豪爽的林全保都不敢作声,这哪是个半大伢子、大家嘴里的天才,这分明是只凶兽!斯文有礼不过是他的伪装,惹了他是会吃人的! “家明!” 仗义多是/屠狗辈,混混也有混混的义气,一直没被人劝架的李家明难得被这混混小小感动一下,拍了拍着急的王端肩膀,依然笑笑道:“没事的,谢谢你了。” “快跟我走,莫让陈家人堵到了!” “端伢,你还不错。我教你一句话:人在世上,只要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良心,没地方不能去,没有事不能做的。” 疯子!凶兽! 妈呀,这哪是天才,这分明是懒鳞! 一干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家明拖着长长的影子,走进了百多米外、街尾巴上的派出所。 一时间,暮色暗淡,残阳如血。 ... 第154章懒鳞 崇乡派出所应该叫崇乡公安分局,自从十年前一场打落一地官帽的械斗后,几个人的派出所升格成了公安分局,常年有十二名配枪的警察驻守,还能随时调动附近三个乡、一个林场的警力。 暮色苍茫,群山影影绰绰,派出所大门口的路灯昏暗。 一身血迹斑斑的李家明走进了派出所,径直往灯光明亮的值班室去。他的运气不错,值班的张仁全是分局的副局长,也是本地罗坊人(基层派出所、公安分局副职是要值班的),既是张象枫的堂侄子还是八伢的表哥,正坐在办公桌前一边吃饭一边看报纸。以前过年时,李家明跟他在游沅见过面,平时在街上遇到了,也跟着八伢叫他一声表哥。 “张警官,我来投案自首。” 警官?这伢子不是香港录像看多了吧?正看着报的张仁全一手抓着筷子,一手拿着报纸扇过去,笑骂道:“滚!” “全哥,我真的是来自首”,神情自若的李家明将满是血渍的手抬起来,雪白的灯光之下红得刺眼。 “你发癫啊?” 吓了一跳的张仁全立即扔掉手里的筷子、报纸,蹿到门口将门关上,又蹿了回来小声道:“你进来有人看到没?” “哦,那个姓徐的跟两个我不认识的看到了。” 完了,张仁全知道这事瞒不下去了,没好气道:“蠢牯!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哎”。 李家明没事人样的说完,紧张的张仁全松了口气,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拿出值班日志准备记录。铁器可以定义为凶器,砖头那就完全不同,最多是个打架,赔人点医药费的事。这伢子家里有钱,表姑父一个月赚三四千,他自己又房租几千块钱一个月,拿两三百块钱当打发叫花子。 “等等,你打了谁?” 这年头的公安素质真不怎么的,还警校毕业的、当着副局长呢,我自己都不紧张,你紧张干嘛? “陈和生,柏木村的。” 刚松了口气的张仁全又被吓了一跳,急忙道:“什么?你打了陈和生?就是那个卖生资的陈和生?” “嗯,没事的,最多是三根手指脱臼、轻微脑震荡。” 心态与前世一样的李家明好笑地看着张仁全,当警察的这么一惊一乍,可真不是好警察。 “麻烦了,麻烦了。” “不麻烦,我二婶是陈家的外甥女,她母舅还在世呢。” “你晓得个屁!晓得陈和生杀过人不?” 焦急的张仁全骂了一句,扔下李家明一个人在值班室,跑了出去又跑回来,小声道:“把衣服脱了,手放在桌子底下,我现在出去一趟,任何人来了都别乱说话!” 没事了,钱能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等返转回来的张仁全将值班室门锁上,刚才若无其事的李家明还有心情去倒水喝。 前世的李家明不是江湖枭雄,但前期干的事与枭雄也没什么区别。一个三流大学的毕业生,能两三年之内,在人才济济的深城出人头地,若不胆大、狠辣,凭什么?刚才那些冷静与淡然,确实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他磨砺出来的镇定自若。 这也就是陈和生运气好,李家明早过了干非法勾当时的狠辣暴虐阶段,那个时候的他,打完之后还会派手下去察看,若是对方不服,则干脆利落地断人家手脚或是索性灭口,以确保永无后患! 就当李家明悠闲自在地喝水时,混混王端却在帮他善后。作为在崇乡街上混的人,王端深知派出所的厉害,更知道如何让这帮看热闹的街坊闭嘴。 “莫走莫走!” 光头的王端蹿到徐老板的水果摊上,叉着腰凶狠地扫了眼这些欲散去的街坊邻居,胆小的不敢跟他对视,胆大的也不想跟他起冲突。生意人与混混不同,求的不是气而是财,真是惹了这样的混混,光给你捣乱都没办法做生意。 “我晓得你们看不起我端伢,没关系,我还看不起你们呢,但有句话我撂在这!谁要是跟公安打乱话(胡说八道),就莫怪我端伢不认街坊邻舍了! 今日的事是陈和生自己寻死,讲话当放屁不说,有事不去找屋里大人讲,跑到一个细伢子面前耍什么威风? 家明这伢子,我王端服气!讲义气、有礼貌,还会读书、够仁义! 我也劝大家一句,家明以后会有大出息的,你们也莫不晓得事,莫到时候人家出息了,反过头来搞死你们!” 这话很浑,活脱脱地威胁,却话糙理不糙,让看热闹的百多号街坊邻居心里一紧。先莫说这混混把大话放屁样讲出来了,谁要是给公安作证就会跟自己胡搅蛮缠,就说李家明那性子和以后的出息,也不是自己一个普通生意人能得罪的。 狠人啊!而且是极会读书的伢子! 人家以后考大学,那是板上钉钉的事,若是人家以后当了官,想报复谁不也是轻而易举?张建军读个农校,当个土地办主任,都能整得保伢子有苦讲不出,人家以后大学毕了业,当了官还会放过今日乱讲事的人? 得了李家明一条财路的林全保也回过神来了,他以前走南闯北十几年,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可他真没见过李家明这样的,前一秒钟还与人说道理,一秒钟后翻脸不认人,从一个斯文伢子变成一头吃人的凶兽。 不,这不是凶兽,这是懒鳞(潜龙)!没化龙之前,看起来象条蛇,趴在那懒洋洋地不想动,惹到他才会吃人! 这样的人,莫说以后肯定求得到,即使求不到也莫得罪啊。 “端伢子说得没错,要说家明这伢子确实够仁义,陈和生就是个讲话当放屁的角色!你们不晓得,我是晓得的,当初家明不愿意把店租给和伢子,是他自己死皮癞脸地求,还天天拿他跟王诗梅是亲戚讲事,家明才勉强租给他,还比余四清便宜一百块钱。 四清,我讲的没错吧?” 生意人都脑子活,同样回过神来的余四清也连忙道:“没错,当时家明是不愿意租,还说他做生资生意的,没必要租黄金地段的店面,是他自己不听硬要租的。 当时我租的时候,陈金淦也想租呢,可家明就是租给了他先问、还拿亲戚礼道(情谊)说事的陈和生。 要我说啊,当初承了人家的情,后面店租跌了价,就不能霸蛮要别人降价。租不起,当初你就莫作声,让租得起的人租啊,现在租得起的人租到了,你再跑来讲要降店租,这不是欺负人吗?” “对,我听龙伢讲,后来还是家明去求了军伢子,才帮他租了个店面,没耽误他国庆节时开张呢。” 有些时候,自己说半天,不如旁人一句话。 李家明与陈和生的冲突,围观的人一部分是看热闹,也有一部分人是真觉得李家明理亏,不念亲戚礼道、认钱不认人。可林全保、余四清这些旁人一作证,众人心里的天平瞬间倒向了李家明。 同样是做服装生意的陈金淦,那时候到处找店面,价钱都出到了五百块钱一个月,大家又不是没看到、不晓得。要是陈和生自己不争,李家明还不会租给实力更强的陈金淦? 操,陈和生还真是堆狗/屎,自己说话不算数,还去欺负人家一个伢子,这下吃亏了吧? ... 第155章聪明反被聪明误(上) 暮色降临,街上昏暗的路灯亮了,小小的崇乡街灯光点点。 刚才警告了街坊们一阵,不放心的王端跑到卫生院送了个红包后,又带着送完人的两个光头手下,在街上幽灵一般游来荡去,就等着公安们来取证时,再震慑大家莫乱说话,可刚刚闹出场血案的李家明本人,却施施然地坐在公安分局里喝茶,压根不把刚才的事当回事,反而不想欠王端的人情,巴不得他马上滚蛋。 多大点事? 打了陈和生、削了他的面子,自有二婶的舅舅、表哥去说合、周旋,实在不行还有王老师、陈副校长那两尊菩萨。看陈和生平时的为人,肯定在他们陈家人缘也不怎么样,还真能带着陈家人来找自己麻烦? 呵呵,一帮成年人来找一个伢子的麻烦,只要陈家人丢得起那脸,自己大不了挨顿狠揍,日后再报复回来而已。若是跟王端扯上关系,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那是个真正的混混,若是让他帮自己打这一架,那陈家人会倾巢而出,连二婶的舅舅、表哥说话都没用,那才是肯定会牵连到自己的大麻烦。更何况王端那样的人,只要能搞到钱就没他不敢干的事,若是自己欠了他的人情,日后他惹下了泼天大祸,求到自己头上来,自己是帮还是不帮?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喝完茶的李家明,又拿起办公桌上的报纸打发时间。君子善假于物,若是连个陈和生都治不了,还不如找块豆腐拍死自己算了。 确实如李家明所说的,被他打晕的陈和生并无大碍,只是脸上血肉模糊、肿得吓人而已,而且晕过去也非最后脑门子上挨的那一下,而是痛晕的。十指连心,被人扭得三根手指脱臼,还被人在脸上砸了三砖头,陈和生又不是铁打的,想不晕都难。 在外一通忙碌后,觉得事情差不多了的张仁全才去找领导汇报,正在食堂里吃饭的高所长听完汇报后,连忙派正吃饭的手下们去处置。 “仁全,你先去录口供,问清楚详细情况。” “是” “你们两个去街上勘查一下,你们两个去医院!” “是!” 两个分局的民警到了医院,躺在病床上接受检查的陈和生,一见到穿制服的公安就扭过头去,当他们是空气。这年头的干群关系空前紧张,何况公安部门还经常出动警力协助做计划生育工作,更招农民的厌恶甚至是痛恨。 正在检查的医生也不把两公安放在眼里,继续伸出手指,询问正包扎手指头的陈和生道:“这是几?” “二、四” “头晕吗?” “有一点。”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仔细察看了下护士清洗过的伤口,旁边的公安连忙道:“吴医生,怎么样?要不要送县医院检查?” 切,鬼才会听你们公安的话!裤子口袋里已经装了个信封的吴医生摇了摇头,轻松道:“没事,都是些皮肉伤,最严重的是三根手指脱臼,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和生,你这一跤跌得可够重!” 醒来了十几分钟,手上又打了麻药的陈和生,眼睛都不看那两公安厅,只是骂了句:“x!” 受害者没事?还不想配合调查取证? 过来察看的公安不死心道:“吴医生,伤者说头晕,会不会是脑震荡?”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头发花白的吴医生一巴掌扇在陈和生缠了纱布的后脑勺,骂道:“滚!走路都会跌跤,不如我打死你算了,省得燕妹守寡!” “多谢表姑爷(父),多谢表姑爷”,见自己老公没事,闻讯赶来的陈和生老婆长出了口气,只要人没事就好。哎,早就跟他说了,店租的事莫急莫急,就是听不进去。 “走啊,死人!走不走?再不走,我打死你算了!” 见自己老公还躺在床上不动弹,身材粗壮得象男人的陈和生老婆火冒三丈,一把将他从病床上拽下来。街坊、邻居吵个嘴、打个架很正常,要是让派出所那帮打短命的插进来,以后在街上、村上怎么做人? 钱没了,可以再赚,脸没了,可就捡不起来! “走走走,轻点!表姑爷,我们走了”。 刚才还血肉模糊的陈和生象个没事人样,让老婆穿好了鞋子,还谢了一句就走。这事没完,但不能惹官司,这帮短命鬼要钱不要脸! “别走,跟我们回派出所一趟!” 平时和气的陈和生,也被李家明三砖头砸醒了骨子里的蛮横,斜视了两民警一眼,鄙夷道:“公安同志,这是我自己跌的,我一个农民跌一跤,你们当公安的还帮我报医药费?” 莫看陈和生虽然现在脾气很好,还经常被他老婆骂,十年前可是响当当的人物,械斗时抡起柴刀就往前冲的狠角色。若不是当年的事法不责众,政府不说枪毙他,起码关他十几年是足够的。如今陈和生眼里开始有了些让人胆寒的东西,听过他名声的两个小公安更不敢拦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转身回分局向领导汇报。 没一会,刚在街上取证的民警也回来了,刚打完电话的高所长黑着脸看着两手下,“怎么回事?” “肯定是那个王端在搞鬼,没人肯作证,现场毛都没一根。” ‘咚咚咚’,录完口供的张仁全敲了敲门,得到领导的许可后,带着一个警员进来,将口供放在桌上,恭敬道:“高局,李家明说他不小心绊了陈和生一下,对方跌得人事不知,他心里害怕就跑来自首了。” 人才!打得人家头破血流,居然被说成绊了一下。高分局长冷笑一声,命令道:“骗鬼啊?关他到拘留室去!” 以为能就此结案的张仁全心里一抖,连忙提醒道:“高局,我听说游学权要当乡长了,李家明是他远房的外甥孙,这样合适吗?” 官场上的人都要相互给面子,可有时候也不能给面子。高斌摇了摇头,示意他执行命令,铁了心要投资潜力股的张仁全只好又换了个理由。 “高局,刚才中学的柳校长打电话过来,您和指导员不在,是我接的,他说他等下就过来保人。” 中学的校长也来管公安的事?满面横肉的高局长不屑道:“柳本球是什么东西?先关一晚上再说,真把我们公安当蠢牯?” 刚说完,高局长又觉得不对,自己这个副手平时不这样的,没好气道:“仁全,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有话就直说!” 拘留室里可不是人呆的,一心要保李家明的张仁全,小声提醒道:“高局,柳本球是本地人,还是教育局胡局长的学生,听说极有可能调到二中去当校长。” 嗯? 这倒有点麻烦了,儿女都在二中读初中的高局长磨裟着发青的下巴,一时间有些为难了。李家明家里有钱,可自己儿女又在二中读书,这事还真有些难办。 去医院察看的民警也有眼色,小声提醒道:“高局、张局,我觉得还是先别放得好,陈和生不是能吃亏的人,即使他不纠集人来报复,光他一个大人要搞一个半大伢子,这事也够麻烦的。” 这个理由好,高局长连连点头道:“嗯,有道理!仁全,先把他关到拘留室去,给他床被子,莫冷到了他。还有,把大门锁掉只留小门,大家警觉点,可别让他们陈家人跑来闹事!” “是!” 官大半级也压死人,当着副职却没行政级别的张仁全无奈地敬了个礼,带着自己的小跟班退出了办公室,想着柳校长赶紧过来。等他俩一出去,高局长小声道:“去,盯着陈和生,要是他想回柏木,就找个理由把他强行带过来。” “是!” 两个会意的铁杆手下刚出去,红光满面的张建军出现在门口,打出的嗝都是酒气。据说即将高升的张建军,一屁股坐在高所长的办公桌上,大大咧咧道:“老高,赶紧泡茶,没看到领导来视察了?” 熟人好办事,那是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若是有利益冲突,这话就得两说喽。 “哟哟哟,张大乡长来了?哎,听说你不当主任,要去港口当副乡长了?操,你小子可命够好的!我跟你说啊,老子就是港口人,以后老子要批地皮做屋,你得给我痛快点盖章!” 知道这位来意的高分局长大笑着起身,笑骂几声给这位半醉的牌友发了支‘白沙王’烟,看了眼无人的门外,才压低声音佯装为难道:“建军,家明喊我叔叔,我会为难他?我是怕陈家人闹事,他在我这,大家不也放心? 哎,学权呢?他当阿公的人都不出面,你当叔叔的还这么积极?” “我晓得我晓得,学权去了县里,我不过来谁过来?” 喝得半醉的张建军酒醉心醒,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把搂过高局长的脖子,一手将个信封塞进了他的警服口袋,大着舌头道:“老高,家明就交给你了,该打打该骂骂,莫吓到伢子就行。” 这是打发叫花子? 高局长的手伸进警服口袋里,捏了捏那个信封,立即将它抽了出来,生气道:“建军,你看不起我高斌是吧?要是再这样,以后大家朋友都没得做!” ‘呃’,张建军打了酒嗝,不乐意道:“斌伢,人莫太贪心了。差不多就算了,家明那伢子好歹也喊你一声叔叔。” “建军,你喝醉了吧?我这是保护家明,晓得他打了谁吗?” “高大局长,我晓得我晓得,你放心,我保证陈家人不会闹事的。差不多就算了,陈和生自己都说是跌了一跤,你又何必揪着不放呢?” 高斌打开张建军又搭上来的手,玩味道:“呵呵,建军,要不你打个电话去我们局里,就说陈家绝对不会闹事?” 一再说不通,张建军脸上不太好看了,闻着手里的烟,幽幽道:“老高,听说学权要升了,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升?升到哪去?刚一任副书记就想当乡长,还真以为他们游家祖坟上冒青烟?再说了,就一个乡长,还管不到公安这一摊子! 高斌也沉下脸来,再次强调道:“建军,我是干这一行的,最怕出什么事。家明在我这,有十二把枪护着,陈家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来我这抢人。” “是么?” 张建军幽幽回了句,作势伸手去拿桌上的电话,见高斌无动于衷又只好作罢。 ... 第156章聪明反被聪明误(中) 一扇铁门,没有窗户没有灯,这就是拘留室。 李家明走进这间冰冷的拘留室,将被子垫在屁股下,靠坐在角落里哭笑不得。从张全仁突然跑回来,小声教他说是绊陈和生摔跤而非打架时,李家明就知道自己错了。 错就错在拿前世的经验,来处理这一世的事;错就错在没有把所有事情考虑清楚,贸然按经验判断,主动走进派出所这个衙门! 哎,前一世遇到打架斗殴的事,哪怕警民关系也不怎么的,总会有那么几个正义感爆棚的市民跳出来报警、作证,可这是崇乡不是城市!现在警民关系如此紧张,大家又是街坊,只要陈和生不想将警察扯进来,谁会吃饱了撑得去报警、给公安作证?错了,时代不同,这是法盲遍地的崇乡,不打死人谁会去报官? 民不告,官不究,自己还真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在这条小阴沟翻了船。 算了,不过是破财消灾而已。高某人将自己关进来,不就是想吓一吓二婶,让她乖乖地送钱吗?呵呵,钱能解决的事,就不是什么大事。 就在李家明想着破财消灾时,刚才还在乡财教办开会的柳老师、王老师也终于赶到了高斌的办公室,正想允诺事后会重酬的张建军连忙将信封塞进高斌的裤袋里,两人起身跟这两位校长寒暄。 “柳校长,快坐快坐”,生了一脸横肉的高所长连忙将客人让到沙发上,给客人沏茶。 世事就是如此奇妙,处于主动位置的高斌能怠慢牌友、要升官的张建军,却不敢怠慢自己儿女日后可能的校长。 柳校长接过茶客气了一声,笑道:“高局长,我学生不懂事,我回去后一定严加管束。你看,时间也不早了,能让他回学校吗?” “这事吧,有点麻烦”,满面笑容的高斌递完茶,又从抽屉里拿了包‘芙蓉王’拆开给大家散烟。 “柳校长,我实话实说吧,家明平时一口一个高叔叔,我不会为难他的。我留他在这,是因为陈和生,你也晓得柏木陈家人太凶。我怕把家明放出去,万一陈和生不依不饶,反而会惹出大麻烦来。” 焦急的王老师脸上一喜,刚想说话却让柳老师抢了先,继续笑道:“高局长,你不晓得,我马上就不能在崇乡教书了。家明是我最看重的一个学生,我们教书匠最自豪的事,就是能教出个把好学生,我这是关心则乱啊。” 高斌也依然笑着附和,解释道:“理解理解,你放心,只要我们确认陈家不会闹事,这事就了结了。我的人正在盯着陈和生,一确认他不会闹事,我马上就放人!” 听话要听音,人情练达的柳校长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更知道现在流传自己要去二中当校长的消息是假的,可事到如此地步也只好诈一诈。 “是嘛?” 柳校长敛去了笑容,盯着满脸横肉的高斌,冷冷道:“高局长,我柳某人历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若是有人欺我一寸,我绝对做得出十五!” 怕你不成?高斌也收起了笑容,可刚想出声时,柳校长又感叹道:“哎,当校长就是个麻烦事,每年到中考时,那么多领导递条子,都想要个市级三好学生之类的加分。” 话音一落,高斌刚张开的嘴巴闭上了,脑袋里急速盘算。山里人好骗,凭两手下的本事,不难让陈和生误以为李家明来这,是为了借助与自己的关系整他。只要陈和生愤怒之下说了实话,自己能将李家明定性为故意伤害他人,也能定性成一般的打架斗殴,想怎么办全看对方的诚意。 可是,这混蛋老师三言两语就翻脸,根本不给你周旋的余地。 若是按他的意思办,自己儿女会有额外照顾,甚至中考加分都能考虑;若是按自己的计划办,明年一开学儿女就会被他整残,最轻的也是扔到慢班去。莫说县中没有初中部,即使有初中部,自己儿女能转学,难道自己一个小小的公安分局长,还能在教育系统内跟他一个二中校长作对? 谁无儿女,谁的儿女不要读书啊?哎,还不清的儿女债! 高斌叹了口气,哪知柳校长也叹了口气,幽幽道:“谁无儿女,还不清的儿女债啊!” 操,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高所长脸上一黑,可又突然想起了局里那么多子弟在二中,连县领导们的子侄也在那读书。还好还好,自己没有做错事,莫看自己当着比所长高一线的分局长,可这位子能给自己坐,也就能给别人坐,纯粹是领导们一句话的事! 官场上的人必须要有演技,没演技的只能当老黄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血和奶。高斌能爬到比所长权柄更重的分局长的位置,自然不会是老黄牛,连忙陪笑道:“呵呵呵,柳校长,您真误会了。算了算了,既然您执意带走家明,我就按您的意思办。反正我们的电话您也晓得,要是有什么事,立即打电话给我们。” 对方用上了敬语,柳校长也满面春风,起身与高斌握手道:“谢谢谢谢,什么时候到了县里,我请你吃饭,可一定要赏脸哦。” 输了就输了,有儿女捏在人家手里的高斌认了输,连忙暗示道:“您太客气了,应该是我请您吃饭,到时还得请您多多关照呢。” 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那是蠢人所为,何况又没答应人家什么。诈人的柳校长手下用了点力,笑道:“小事小事,我班上还在考试呢,我们得走了。” 手上感觉到一紧,高斌大喜过望,钱固然重要,可儿女的前途更重要。别小看那二十分的加分,关键时刻花钱都买不到!现在高考太难了,若是能考个小中专之类的,也算是提前进了公家的门。 “柳校长真敬业,当您的学生可真有福气啊!您工作忙,我就不耽误您了。仁全仁全,赶紧去把家明喊出来!” 高斌恭维了几句,到门口叫值班的张仁全赶紧把李家明放出来。 从柳校长进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建军,见事情妥善解决了,对这位校长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今天刚从县里回来,打点完组织部几位副部长、股长后,无意中听到那么一嘴,这位柳大校长的去处改了,很可能要调到农林口任职。 自己都能听到的事,人家老师跟上面关系那么好,他会听不到风声?厉害啊,难怪人家说书生杀人不用刀,这位柳校长光凭三寸不烂之舌,就将死要钱的高斌玩弄于股掌间! 几人说说笑笑出了办公室,到了楼下时,张仁全已经将李家明带出来了。 “谢谢高叔叔,谢谢高叔叔”,李家明依然礼貌周全,看得柳大校长暗自一乐。这伢子不错,这时候还能笑出来。 可几分钟后,李家明就笑不出来了。师生三人和一身酒气的张建军出了派出所,李家明被两位老师带回家里,接到张仁全打到村上的电话,被游承万骑摩托车送到街上来的二婶扑过来,见心爱的侄子毛都没少一根,忧心如焚的她总算是松了口气。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人没事就好。 “二婶,你怎么来” 李家明话还没说完,没想到王老师抬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把他给打懵了。 “混蛋!你想死是吧?晓得陈和生是什么人吗?” “十年前,柏木人跟平江人打架,陈和生剁翻两个,自己胸前中三刀!” “被你气死了!” 心理素质极好的李家明终于回过神来了,可扇自己耳光的是恩师,他又能如何?没办法喽,心里苦笑的李家明无奈地站在那,还毕恭毕敬地微微躬身,象足了以前在银子滩的样子。 哎,这伢子聪明,就是太容易冲动了。王老师的老婆是柏木人,他自己又在那教过两年书,对那的情况比外婆家在那的二婶还熟悉,一通发作之后,见自己学生如此温顺懂事,又叹气道:“家明,你这么容易冲动,以后怎么得了哦?” 这学生好,尊师这一点简直无可挑剔,难怪成林把他当崽看。等老同学那怒气出得差不多了,对李家明极满意的柳老师打断道:“成林,这事以后再说,你赶紧去把陈和生跟他老婆寻来。对,还要寻几个见证的,今天晚上一定要把这事处理掉!” “嗯”。 这是正事也是最要紧的事,王老师连忙出去寻人,端伢暂时压住了街坊没出声,时间长了难免有两三个多嘴多舌的。本球不是当二中校长的事,瞒不了高斌多久的,要是不把这事处理干净,还不晓得会有多麻烦 等王老师走了,柳老师也沉声道:“家明,你很聪明,但聪明过了头!你以为书上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错了,我告诉你,现实与理论很多时候是完全两码事!” 啊?李家明愕然,一时间不知柳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 第157章聪明反被聪明误(下) “哥哥,哥哥”,刚从学校回来的小妹,一进门就冲进李家明的房间,见她哥哥正和二婶、柳叔叔在说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柳老师好。” “嗯”,刚才还板着脸训人的柳老师笑眯眯道:“文文,老师和你哥哥说去县里参加竞赛的事,你自己去玩。” “哎” 见哥哥没事,一直提心吊胆的小妹终于放心了,连忙将门关上,还引来跟在后面跑的满妹不满,“我都说了五哥哥没事的,他最厉害了!” “嗯” 开始懂事了的桂妹、细狗,走到堂哥门前听了听动静,立即将三个还想玩的小家伙轰进房间,一直被三姐埋怨的毛砣也连忙将大门锁上。哎,早晓得这样,就不该打球忘记了时间。这下完了,等会耶耶(爸爸)回来了,一餐打是逃不脱的。 “早点睡,别吵到大人说话!” “毛砣哥哥,我还没洗脚!” “我也是。” 正在给三个小家伙铺被子的三姐进了卫生间,将电热水器打开来,小声道:“就在卫生间里洗!” “哎”,三个小家伙连忙小声答应,自从二婶来陪读后,就不许她们用电热水器,说莫浪费了电。 没一会,出去找人的王老师带着气冲冲的陈和生夫妇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余老板、林老板还有陈金淦他们三四个街坊。黑着脸的王老师也不进门,吩咐给他开门的毛砣道:“家虎,去把隔壁的门打开,我们到隔壁去说话,莫吓倒了小孩子。” “哦”,毛砣答应了一声,又看了看小妹她们的房间,犹豫道:“王老师,我们楼下也有套房子,两套房子是相通的,要不您带他们去楼下?” “嗯”。 王老师看了眼挨着小妹她们房间的李家明的书房,又看了看外面沿着走廊一字排开的几间房,也有些怕孩子们听到不好的声音,带着后面的五六个人跟着毛砣,从里面的扶梯去了楼下的套房。 这是一套跟楼上一样的两室两厅的房子,只是在两层楼的客厅里做个扶梯相通,平时李家明二婶、毛砣、细狗就住在这里,大家吃饭也是在这。 一会,柳老师、李家明他们都下来了,毛砣和细狗把平时给妹妹们吃的水果、零食摆了一桌,大家坐在二婶的房间里喝茶,等着王老师来开口调解。 “家虎,你们上去,把那门给关了。” “哦”,毛砣、细狗连忙走开,将房门给关上。 “家明,你先跟仁和道个歉。” 两世师生的情分在那摆着,若是别的事,王老师的吩咐,李家明是不会违逆的。就如上次陈金淦的事,若是王老师执意开口,他也会顺从的,可今天的事,李家明没法答应。 沉默了一阵,李家明苦笑道:“王老师,这事我没法开口,天大地大,大不过道理。我承认我有错,可不是我先错;我承认我冲动了,可人家先仗势欺人,我是逼不得已才反击的。” “你”,刚才颇费了一番口舌的王老师刚拉下脸,没想到柳老师武断地打断道:“成林,这些事你不懂!家明,说下去,既然做了,就要敢说!” “本球!” 要说这两同学还真是老同学,柳老师也不忌讳有外人在场,直截了当道:“成林,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家明做的没错,今天的事要是换成我,也会这样做!” ‘砰’,受害者陈和生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气愤道:“柳校长,我尊敬你是校长,也不能这样偏袒会读书的伢子吧?” 柳校长去年能差点由校长升为副场长,靠的可不是会教书,他看了眼气得肿脸发绿的陈和生,冷笑道:“陈和生,莫以为你有理,这事要怪就怪你自己自作自受!你自己签的字,说不算数就不算,你那是放屁呐?有事不寻大人,跑到一个伢子面前耍威风?嘿嘿嘿,我看你是让十年前那几刀砍断了骨气,连个伢子都不如了!” “你!” 被戳到痛处的陈和生‘呼’的蹦了起来,气得浑身直哆嗦,可却不敢象对李家明那样,用手指着人家鼻子骂。 人家两同学都是校长,自己儿女要在人家手下过,容不得他不低头。来当见证的街坊也默不作声,有了刚才王端的那些话,他们觉得陈和生确实过分了,再说人家校长摆明了就是站在李家明那一边,家里都有儿女的他们更知道如何选边站队。 见自己老公明明是受害者,结果连个道歉话都听不到,被王老师劝来的陈和生老婆终于忍不住了,不顾对面坐着的是两位校长,也站起来理论道:“柳校长,你这样说就过分了吧?要不是我们和生在医院里不乱说话,李家明早去坐牢了!” 比王老师更世故、更懂如何与人打交道的柳校长冷笑两声,不屑道:“小燕,说起来我们也是表兄妹,我实话给你说吧,即使你老公想乱说话,高斌都不敢管!我过完年就到二中去当校长,他的两个崽女捏在我手里,你借他个胆子试试?” 李家明愕然,他没想到斯文的柳校长,还有这样不讲理的一面,不过想想也正常。 在基层,尤其是在山里,没那么多道理可讲的,谁比谁更有实力、更有势力才真正管用。跟讲道理的人讲道理,跟不讲道理的人来蛮的,这才是真正的王道。刚才柳老师训自己一通,并没有说自己冲动,而是说自己想事、做事欠周全,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柳老师的一再蛮横,终于激起了陈和生的血性,威胁道:“柳本球,你这是欺负我们陈家没人喽?” “切”,柳老师照旧不屑道:“和生,莫说大话,陈太平就是你们陈家人,成林老婆也是你们陈家人!去柏木叫人?不是我看不起你,我就是现在让你回去喊,看你喊得动几个?“ 这就是山区的客观情况,群山茫茫人烟稀少,婚丧嫁娶就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转来绕去,随便两个人往上数三代,多少都能扯上点关系。更何况柳校长的副手陈副校长就是柏木人,而且是陈家最有出息的,在村上极得大家的敬重,陈和生在村上说话有他说话有用? “你” 陈和生两口子气得直哆嗦,却又无法反驳,他们可以欺负李家明人小,柳老师自然也可以仗势欺人。 一报还一报,天公地道。 讲不通道理,那就撸袖子打了再说,那只是针对别人,对着跟他们同样不讲理的柳老师,借陈和生一个胆子也不敢。 得理不饶人的柳老师喝了口茶,见两口子还站在那好象不服气,好笑道:“和生,不是我小看你,要真打起来,传民一个人就打得服你!你要是敢跟家明来蛮的,可就不要怪他也来蛮的,表妹夫打表哥,我看你们陈家人哪个敢出来帮?” “你”,身高也就一米六几的陈和生气得连话都说不出,可别的街坊却不得不承认柳校长说的没错,就连刚才在他面前说尽好话的陈金淦也深以为然。 打架不是杀人,谁敢真下狠手?靠的不还是拳头? 几年前,气疯了的李传民赤手空拳,从乡政府门口一直打到计生办,那种勇武可不是陈和生这种体格能抗衡的。表妹夫打表哥,说破天也是亲戚之间打架,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好帮、只好拖! “没话说了吧?” 柳老师扫了眼陈和生夫妇,以及几个来当证人的街坊,见压服这几个不知协议、法律为何物的生意人,这才来调解这场冲突。 “这件事,和生有错,家明也有错。和生的错,我刚才说了,现在来说说家明的错。 大家都是街坊邻舍(居),钱要赚,情面也要讲。四五百块钱一个月,你也敢要?别人都降价,就你拿着几张破纸不肯降?” 众人愕然,柳校长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这就是调解纠纷的不二法门——先各打五十大板,再各让一步。这也是刚才柳老师跟李家明指出的错误,协议、法律是好东西,可在法盲遍地的崇乡,说那东西有用吗? 李家明最大的错误,就是以前世的法律观念,来约束这一世的人,这不是在扯淡吗?你跟人谈协议、**律,人家跟你说人情世故,一个半大伢子说得赢人家一帮成年人吗?你要还坚持按协议办事,那就只能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李家明一个小伢子被一个成年人逼成那样,没一个人出来说句公道话,没一个人来拖、劝解就是明证。 不是李家明平时不会做人,实在是大家都觉得他不对!这次的冲突,剥去陈和生说话不算数的外衣,其实就是传统与现代的碰撞。 崇乡不是人情淡漠的城市,这是个偏僻的小集镇,人情味太浓重了。碰到这样的情况,李家明若是不作任何妥协,即使赢了也是输。哪怕有王端、林老板他们帮他说好话,可过了这几天等街坊们回过神来,也难免会有人说他不讲人情世故,很可能落了个认钱不认人的坏名声。 人嘴两张皮,还不是闲话任人说? 训了李家明一阵,训得陈和生夫妇脸上好看了些后,柳校长才话锋一转。 “话又说回来,家明的店面地段好,不可能降到一两百块钱,但四百块的店租也确实有些高了。刚才我跟诗梅商量了一下,除了曾宁生、林全保的店租不降,其余的店面降到三百块一个月。” 顿了一顿,柳校长解释道:“大家莫误会,曾宁生、林全保是自愿的,家明给他们出了个发财的主意,那是给这伢子的谢礼,跟街坊情谊无关。” 妈的,早这样不就没事了? 来当证人的余老板、张老板他俩脸上一喜,开始站在李家明这一边说好话,几个街坊也附和起来,陈和生夫妇见状也只好自认倒霉。 刚才在屋里,成林、金淦都说得很清楚了,再闹下去没意思。莫说有太平叔叔在学堂里当副校长,屋里人不会来帮自己打架,就是王诗梅阿公母舅在,这架也打不起来。再说,即使自己能喊齐屋里兄弟来,又能如何? 拿几百块钱医药费?大人没打赢伢子,本来就是丢面子的事,再要闹下去,面子非但捡不回来,还会永远都捡不起来! ... 第158章做人要恩怨分明(上) 第二天中午,王老师、柳老师特意从学校过来,在水果摊上挑最贵的、最好的买了两大袋水果,又在卫生院买了些人参、鹿茸之类的高档营养品,带着李家明和他连夜骑摩托车赶回来的几个叔伯,当着众人的面到陈和生店里坐了坐。 虽然李家明没有当众道歉,可送来了价值不菲的水果、营养品,还有他的老师、长辈带着,意思就是道歉了,这事也就算揭过去了。两位校长的举动,也在给街上的人提个醒,李家明这伢子是他们的人,不单单仅是他们的学生。 可这事对于李家明来说,还没有过去,这场风波里帮了忙的人,自己得去谢谢人家。要是人家帮了忙,自己谢都不谢,日后帮自己的人就只人越来越少。 两位恩师那好办,昨夜李家明就让毛伢、告伢连夜回银子滩、游沅搜罗了十几条大大小小的活鱼。趁着大中午的,又在街上随便找个店子买了两条‘白沙’烟,光明正大地去柳老师那送礼。 看着李家明夹着两条烟,手里还拎着只装了大大小小十几条活鱼的塑料桶,给他开门的柳莎莎竖起眉头骂道:“马屁精!” “切,我要是想拍马屁,送的就是‘芙蓉王’了!” 李家明侧着身子进了门,放下塑料桶将腋下的烟递给沙发上的柳老师,陪笑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您笑纳。” 柳老师笑眯眯地接过烟,随手扔在茶几下面,笑骂道:“滚,白沙烟都好意思拿得出手?” “爸!” 还单纯的柳莎莎气得跺着脚尖叫,换来柳老师的菀尔一乐,解释道:“他是我学生,又是有钱人,我收他两条烟怎么了?他要真送‘芙蓉王’来,那才是不把我当老师。” “嘿嘿嘿,我本来是想买‘白沙王’的,可转念一想,那不是把你当张建军、高斌了?” 嗯?有点意思,柳老师看了看李家明,拿起桌上的‘芝城’烟盒,抽出支烟闻了闻,突然狭促地笑起来,“脑子不错,要我指点下你不?” 这些小伎俩,还要劳烦别人?李家明从外面找了个桶子,将拎过来的鱼分出一小半,也嘿嘿直乐,“嘿嘿,不用,我等下准备去乡政府门口买烟。” “哎,哎,我家三口人,王成林只有一个人,送礼还兴这样的?” “哦,张老师也住那。” “滚!” “哎”,陪着笑的李家明脚上挨了柳莎莎一碾,神色不变得拎着装鱼的塑料桶子出了柳老师家。出了门,李家明带着被传猛伯、传宗叔狠揍了一顿的毛砣,到乡政府门口买了两条‘芙蓉王’、两条‘白沙王’,骑着车先往公安分局方向去,然后再拐向小学。在学校门口时,李家明只拎着塑料桶去找老师,烟扔给了毛砣。 王老师与柳老师不同,那是一个还做不到‘和尘同光’的人,平时送几条鱼、逢年过节送条烟他会乐意接受,可若是事情刚平息,自己就拎着两条烟上/门,会让他觉得师生之情变了质。 把几条鱼送到王老师、张老师厨房里,跟几个老师开了几句玩笑,李家明施施然地告辞去了学生宿舍,给张仁和兄妹送点东西,顺便找八伢帮自己去跑腿。 这半年多来,有李家明在这对可怜的兄妹后面,又传说他姑姑会成为李家明的后妈,他俩的日子好过多了,再也没人敢再嘲笑他们。只是这对兄妹太倔、太敏感,不愿意去李家明那住,连周末回家时,也拒绝那些突然变得亲近的堂兄弟们骑车带他俩。 天冷了,冻疮又开始在孩子们中间流行。衣着还算厚实的张仁和正用肿得象萝卜的手指头,在水龙头下帮他妹妹洗衣服,而他妹妹则蹲在旁边看蚂蚁搬家,手指头也肿得象萝卜,左耳垂还肿得透亮。 这伢子不错,李家明眼里闪过一丝暖色,远远道:“和伢,过来一下”。 “家明哥哥?” 衣着不再破旧的张仁和连忙扔下手里的衣服,带着他妹妹小跑过来。 “家明哥哥,你有事?” “家明哥哥”,张棋害羞地低着头,象蚊子样叫了一声,这孩子泼起来象满妹,胆小起来象小妹。 “哦,这是冻疮膏。以后觉得手、耳朵发木了,就多搓搓,这么大的人了,要晓得自己照顾自己。” “谢谢家明哥哥”,被感动得眼睛发红的张仁和连忙道谢,接过了李家明托董昊从省城带来的药膏。 “八伢呢?” “不晓得,跟家龙玩去了。” 细狗带八伢去玩,那哪找得到,李家明只好让这小子跑一趟。 “你去趟派出所,帮我把仁全哥叫出来,我在,我在后面山包上等你们。” “哦”,张仁和犹豫了一下,还是往派出所的方向跑去。他和八伢关系很好,但跟隔了一个房头的堂哥张仁全关系其实不好,以前碰面时都是不打招呼的。直到李家明跟他交往之后,张仁全才没了以前的冷淡,路上碰到了会打个招呼。家明哥哥肯定是来要八伢去寻人,但八伢不在,那就只有自己跑一趟。 “棋棋,上次考得不错!好好读书,其余的事莫多想,晓得不?” “嗯” 清贫未必不幸福,苦难未必不是财富,兄妹之情会让这丫头一生温暖,就如开朗之后的小妹还喜欢腻自己一样。看着倔强的张仁和跑远,李家明揉了揉张棋的锅盖头,鼓励了她两句,带着后赶过来的毛砣,往小学后面的小山包上去。 初冬的阴天很冷,两兄弟到了山背面,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站着,毛砣看着手里装着‘芙蓉王’烟的黑色塑料袋,心疼道:“家明,这礼太重了点吧?” 重吗?两条‘芙蓉王’差不多就是五百块钱,好象是有些重。可出了事后,作为远亲的张仁全忙上忙下,通知二婶来准备钱送礼,又跑到乡上去找两位老师过来善后,还上下联络让自己咬死不是打架斗殴,当得起这两条烟。关键中的关键,这位张副局长也算是支潜力股,值得自己投资一把。 “不是,我是说,你也太不把钱当钱了”。 脸上还有巴掌印的毛砣还是心疼,这种烟只有县长、书记才抽得起,连乡上的乡长、书记平时都不敢抽,都用来招待上面来客的。 要的就是这效果,送出两条‘芙蓉王’,又不知送给了谁,足够让那专做政府生意的老板娘好奇。高斌、张建军知道他们自己没收到,那就会把目光投向对方,就会怀疑对方在李家明面前说了什么,这就是他想要的! “毛砣,还有一点,送礼就要送得人家记住,不痛不痒地送,那有什么用?我们这次送了重礼,下次要他帮忙时,只要他帮得上,就不会有任何推辞,更不会跟我们讨价还价,晓得了不?” 粗壮得象成年人的毛砣,读书没什么天分,脑子却不笨。等李家明解释清楚后,他小声道:“家明,你这不是同时得罪了高斌和张建军?还有,你把这么好的烟送给了张仁全,这不是害他吗?” 哎,自己这堂哥还是年纪小了点,李家明冷笑几声,耐心道:“这烟是给张仁全往上送的,要是他能爬上去,以后就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我们,比高斌、**军靠得住多。” “哦”。 “你先回去,把王端请到乡政府门口的店子里去。” “哦”。 一会儿,着便衣的张仁全象做贼样的来了,看得李家明直想笑。 天下没有无故的爱与恨,若是自己家不是富裕了,哪怕父亲娶了张象枫、生了孩子,人家也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反过来说,如果张仁全不是关键时刻帮自己一把,自己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李家明自认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不怪张建军、高斌的贪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人家坐在那个位置就要吃手里的那点权力,但若让人摆了一道,不回击一二也不是他的性格。 “家明,这也太重了!当不得啊,当不得啊!” ‘呵呵’,李家明笑着按住张仁全佯装推过来的袋子,小声道:“仁全哥,我李家明做人就是这样,你帮了我的大忙,我若是没点表示,晚上睡觉都睡不着!” “那那,那我就不好意思了”,手都有些哆嗦的张仁全笑得脸上都开了花,可李家明拿起一个更大馅饼砸了过来。 “仁全哥,想没想过往上走走?你好歹也是警校毕业的科班生,还真想熬资历?” 敢背着领导玩花样的张仁全心里一动,明白了李家明的暗示,更明白了手里两条高档烟的意思,连忙小声道:“家明,帮哥哥一把,我们局里正在讨论人事问题。” 这是个聪明人,李家明也压低声音道:“仁全哥,我有钱但做不了主,你要真想去走动走动,我去跟我二婶说说,你自己去找她借。” 谢礼、送礼都有行情,光张仁全打个电话,通个风报个信,当得起两条‘芙蓉王’,却当不起资助大笔的钱。 正愁着借不到钱走动的张仁全大喜,连忙道:“多谢多谢!” ... 第159章做人要恩怨分明(中) 公安分局是个强力机关,分局长高斌也是个强势的人,可看着李家明笑眯眯地将两条用报纸包好的‘白沙王’放在自己办公桌上,还一口一个‘高叔叔’,他心里就堵得慌。 烟肯定是好烟,人也有礼貌,可人家送的不是礼,送的是耳光!平时脾气不好的高斌还不能发火,局里那么多手下人都在看着他,大家都知道这孩子以前叫他叔的。昨夜送这孩子进拘留室,还有个保护的借口,要是冲人发火了,那又算什么? 当公安的,平时接触的就是社会阴暗面,干的都是些强蛮事,内心自然也就更强大。说笑一阵,笑容满面的高斌笑骂着,将李家明轰出了办公室。可回转身来,高斌又看着桌上那两条烟想骂娘。大中午的,当着自己这么多手下给自己送礼,还以叔侄的名义来送,让自己拒无可拒,这伢子可真够有心计! 妖孽! 送完了高斌的礼,李家明心情舒畅地出了派出所,去了乡政府门口的杂货店里继续送礼。 昨天出了事后,王端第一时间处理掉了现场,镇慑街坊不要乱说话,又给二婶出主意找张建军去送礼,连吴医生那都是他打了个五百块钱的红包,让他提醒陈和生不要乱说话。那个红包是不是五百,李家明没兴趣知道,王端说是五百那就是五百,哪怕他说一千,也得认! 在店门口等了一会的王端,看到李家明远远的来了,心里也挺高兴的。在街头混饭吃的人,除了吃两顿霸王餐、抽几包霸王烟之后,更重要的收入来源,就是替别人平事、铲事。李家明没钱,可他家里有钱,他二婶更有钱,自己替他平了事,他还能不重谢自己? 刚在派出所给人添了堵的李家明也确实大方,进了店子就招呼道:“朱阿姨,拿两条‘芙蓉王’,有红纸吗?拿张小红纸给我。” 生意人最喜欢李家明这种不把钱当钱的人,胖胖的朱阿姨笑得脸上象开了花,一个劲地帮这街上的混混头子说好话。 “家明,你是要好好谢谢端伢,这伢子昨天为了你的事,可真花了不少精神!” “那当然,那当然”,李家明笑眯眯地附和着,从口袋里掏出五张百元大钞,接过一张小红纸扎好(山里风俗,意思是大吉大利),看得这个胖阿姨和王端直发愣。 这钱加烟,可就是千把块,就这样送人了? 没错,李家明将扎好红纸条的那五百块钱放在两条烟上,一起塞到发愣的王端手里。 “端伢,昨天的事谢谢你们了,一点小意思,莫嫌少。” “这这,家明,这太多了,我怎么好意思?” 平时大家嘴里要钱不要脸的王端,看着手里价值不菲的谢礼,难得地推辞起来。昨天他送给吴医生的信封里只装两百块钱,他报五百就是想得三百块钱的谢礼,可没想到人家出手就是一千! “没事,钱赚来就是花的”,李家明接过脸上都发皱的毛砣手里的黑塑料袋,指了指对面的乡政府,笑笑道:“不跟你聊了,我还得去趟我三叔那。亲归亲,该表示的还要表示。” “哦哦,慢走,你慢走”,平时在街上横行霸道的王端,客客气气地将比他矮半头的李家明送出店子,回转身就迫不及待地回来退掉两条烟。 大方人,做人讲究! 别说是得了李家明重礼酬谢的王端,就是眼红的朱阿姨都赞叹不已。出手就是一千块钱咧,啧啧,难怪保伢子说家明是懒鳞(潜龙),莫看他现在吓死人得恶,以后会化龙的! 李家明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大方、讲究,张建军、高斌两王/八蛋,平时里让自己叫他们叔叔,关键时刻一个揩自己的油,另一个想逼二婶给他送礼,这是不是有些不讲究?没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身处那个位置就只能吃权力,李家明不介意他们玩点花活。歌里不是唱,‘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可做人总得讲究一点吧?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替人消灾得人钱财,这都是公道的事,可若是没替人消灾呢?二婶给的那两千块钱,是不是有些烫手呢? 昨天李家明从拘留室里出来,亲眼看到即将升任二中校长的柳老师在场、王老师在场,张建军也在场,那还猜不出到底是谁在出力? 操,退一步说,哪怕张建军那王/八蛋,分一半给高斌那条饿死狗,自己能被关进拘留室? 既然那两王/八蛋不讲究,李家明自然也就不讲究喽,两桃可以杀三士,送礼也可以让人起龌龊的。酒肉朋友就是酒肉朋友,只要两人心里有了根刺,哪怕起不了大作用,也能恶心人! 十几分钟后,等送完两条‘白沙王’的李家明从乡政府里出来,胖胖的朱阿姨已经在帮他宣传了。 “家明就是大方,谢王端都是两条‘芙蓉王’加五百块钱!啧啧啧,九百六十块钱就这样当谢礼!” “真的?” “这还有假?烟在我这买的,钱在我这包的,还拿红纸扎好,讲究!” “啧啧,那张建军的礼不更大?” 朱阿姨看了眼对面的乡政府,羡慕道:“那是肯定的,家明在我这买了四条‘芙蓉王’,端伢只拿两条,那两条肯定是送张建军的。端伢都除了烟外还得了五百块钱,张建军还会比他少?” 有了几个中年妇女的免费宣传,还没等到傍晚,李家明的大方、义气就传遍了小小的崇乡街。传遍了一条街的消息,自然也会传到高斌和张建军耳朵里,两人心里就象便秘了十几天样难受。 两条‘芙蓉王’,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还不怎么放在心上,别看平时抽的只是‘白沙’,可论经济实力,每天象县里领导样抽‘芙蓉王’也没问题。当官的人,若是靠工资生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关键是,那两条‘芙蓉王’烟送给了谁?自己只收到‘白沙王’,那就肯定是送给了张建军(高斌)那混蛋!李家明为什么送自己‘白沙王’,送那混蛋‘芙蓉王’? 在张建军看来,肯定是高斌那狗x的泄了自己的底,告诉了那伢子自己只给他五百块! 在高斌想来,肯定张建军那狗杂种会嘴里喷粪,说自己不讲人情,死要钱活要钱! 但两人的另一个看法是一致的,李家明那伢子心机够深。晓得自己(高斌)摆了他一道(想搞他的钱),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还礼数周全地送礼,不给任何人说闲话的机会! 等到上完晚自习,李家明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给妹妹们检查作业,就被脸色不好的二婶叫了下去,刚走完扶梯就让她揪住了耳朵。 “轻点轻点,痛”。 “你还晓得痛?你这只蠢牯,那是两千块钱,不是两块钱!我被你气死了,谢人也不是这么谢的。把钱交出来,以后你手里只能放一百块钱!” “哦” “家明,过来!” 被揪着耳朵的李家明看了看坐在桌边的二伯、传猛伯,两人脸上阴沉沉的,连忙小声解释道:“传猛伯、二伯、婶婶,你们听我解释,我没乱花钱。”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大伯,一跛一瘸地坐到桌子边,小声道:“传民、诗梅,家明做得对,你们莫冤枉了他。” “传健,什么意思?” 靠着能说会道,帮兄弟们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俨然已经成了店里二号人物的李传健接过堂哥递过来的‘白沙烟’,就着他的打火机点着,气定神闲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家明扭折和生的指头、打他三砖头,那都是替我们李家人争面子的事。” 城里人喜欢孩子彬彬有礼,山里男人可巴不得自己孩子强悍,只要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蛮横无理就行。以前一向看李传健不顺眼的李传猛,耐着性子道:“传健,我们不是说这事,我们是说他乱花钱。两千块钱啊,要换成上半年,我都想抽他几巴掌!” 李传健的性子是李家明所有叔伯里最耐烦的,也是心思最细腻、心眼最多的。如今他把那些心计对外,自然就没了任何顾虑,等心机深沉的李传健没了顾虑,对外就会智计百出甚至是不择手段,很好地弥补了李传猛他们的不足,重新被兄弟们接纳。 “大哥,我说的就是这事。家明够狠了,街上的人以后都不敢欺负他,现在得软一下。家明这是告诉大家,他不但够狠、而且够义气、大方。 这样一来,以后即使我们都在外头做生意,家里有什么事,大家都会乐意帮忙的。要我说,家明这两千块钱花得值!” 啊?这里面还有这个说法? “是哦” 黑着脸的二婶终于松开了手,想起今天下午街坊们,都对自己笑脸相迎,不象昨天晚上跟今天上午那样敬而远之。 “嗯,是这道理,还是你们读书人脑子活”。 如今成了几家之主的传猛伯点了点头,沉声道:“家明,下次莫这么冲动,晓得了不?” “晓得”,李家明老老实实地站在那,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行,好好读书,管好弟弟妹妹,我们回同古了”。 “传猛伯,这么晚了,天又这么冷,你们还走?” 今天在家里干了整整一天体力活的李传猛,笑着揉了揉侄子的脑袋瓜子,不在乎道:“这算什么?以前跟传民帮乡上担盐,从同古担到崇乡,走夜路走得多呢!嘿嘿,回来一趟也好,正好把屋里的田犁完,省得回来过年还要去做事。 传宗,走了!” “哎,来了!” 正在楼上跟女儿亲热的李传宗马上下楼,在客厅里用手指点了点被他狠抽了一顿的儿子,提醒毛砣以后得跟着侄子寸步不离,这才跟着兄长们出门。 ... 第160章做人要恩怨分明(下) 丢尽了脸陈和生当众收到两位校长出面送来的、价值数倍于医药费的两袋水果、营养品后,虽然有了个台阶下,可也觉得没脸见人,当天就退租去了王丛树那租店面。 这个无所谓,空出的店面只闲半天,就让卖鞋子的余老板以三百的月租租下,两间店面打通并成一间。要说余老板也算是有眼光、有魄力的,按照他在大城市里看到的,将两间店面装修那种开放式鞋店,几乎是瞬间就与同行拉开档次,成为崇乡人去买鞋的首选之地。 不过,李家明不关心余老板的生意,他更关心街上人的反应。那近两千块钱花下去,就要看到效果,扔水里也能听个响呢。 自从发生了那场冲突之后,李家明又当场重谢王端,整条街上的人、甚至派出所、乡政府的人看李家明的眼神都不对了。以前李家明笑眯眯的,这个叔叔那个阿姨地叫,现在还是见谁都打招呼,可再没哪个大人敢象以前样拍、揉他的脑袋。有时带着小妹她们去买零食、水果,老板们还主动跟他打招呼,开些无关大雅的玩笑。 其实这就是一种尊重、敬重,从现在开始,黄泥坪李家是不可轻易得罪的小姓人家。任何人想要在李家身上沾便宜,都得想清楚来,自己有没有李家明那么果敢、狠辣?如果起了冲突,自己能不能豁出去干一场?如果你没那个决心,那就对李家的人客气一点! 既然不能轻易得罪,那就对人家友好一点,王端一个混混帮了他的忙,人家都能拿一千块钱谢人家。这样的孩子是恩怨分明的,你对他好、帮他,他也会念你的情、回报你的。 可以说,从李家明太公开始,三代人花了八十年没做到的事,他一夜之间就办到了! 学校里就更不用说,以前李家明只是初一伢子们的老大,初二、初三的伢子虽然佩服他会读书、仁义,可要说认他当老大那是扯淡。可自从冲突一起,而且以极快的速度平息,李家明就正式升任为全校伢子们默认的老大。 牛!跟同学打架算什么?看看人家李家明,要打就跟大人打,而且三砖头砸下去,把人直接打进医院,打完了还屁事没有,依然每天安安静静地做试卷。 “哎” “嗯” “哎” “什么事?” 李家明无奈地打开在眼前晃动的小白手,苦笑道:“柳莎莎同学,我给你说过了,打架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我不是说那个”。 “那又是哪个?” 要说柳莎莎确实是个妖精,自从发现小妹是李家明的命门后,就跟她交好、教她学英语,算是把这个初一伢子们公认的老大、如今全校伢子的老大治得服服帖帖,基本上不敢怠慢她。 “哎,你送了张建军多少?” 小妹子也是女人,照样八卦的,李家明好笑地摇了摇头,不理会这个八卦妹子,继续做他的试卷。这个问题,可能是街上绝大部分人都好奇的。在这个月工资不过三四百块钱的年代里,自己谢一个混混都大方拿一千,那谢张建军的得有多少啊? 可笑的是,现在街上又有流言,说张建军根本没帮忙,都是柳校长在帮李家明,把他从拘留室里捞出来的。还有人说,张建军那种死要钱活要钱的人,既然去了派出所打转,他会不问李家明要谢礼? “不告诉我就算了”,柳莎莎见李家明不理自己,没好气地在他脚上狠碾了一下,也开始做她的试卷。快要去县里参加竞赛了,要是没拿第一名,回来就得打扫一个月的卫生。柳莎莎承认自己不如李家明这混蛋聪明,但初一这么简单的课程,她就不信考个满分,还不能拿第一! 一会打了第二节晚自习下课铃,两人依然在那做试卷,前排的毛砣出去了一下又进来,拍了拍李家明的肩膀,小声道:“家明,家明,和伢来寻你。” “他来干什么?” 李家明回过神来,连忙跟毛砣出去,这天气够冷的了,可莫是他婆婆出了事。 被打扰了的柳莎莎见状趁两人不注意,也远远地跟在后面。可惜的是,柳莎莎不用盯梢,李家明出了教室,直接上了个戴着头盔的年轻人的摩托车走了,气得她跺了几下脚。 几分钟后,摩托车在去银子滩的马路上停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天上月朗星稀月光清冷。李家明下了摩托车,搓了搓冻僵了的耳朵,好笑道:“仁全哥,有这个必要吗?” 正高兴的张仁全取下头盔,笑呵呵地揽着李家明脖子,小声解释道:“小心无大错啊,现在高斌恨不得扒你的皮,要是让他知道我跟你还有来往,考察的时候指不定如何为难我。” 小心无大错,难怪这家伙没背景也能爬到高位。单就这份小心,就能不犯低级错误,当官可不就是比谁犯的错少吗? 考察?看来这年头的礼还是不重啊,一万块就能买个官帽。 “搞掂了?” 搞掂?哦,这伢子看录像看多了,喜难自抑的张仁全笑眯眯道:“搞掂了,还得谢谢你老弟啊!” “定了去处没?”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高桥或是幽居的所长”。 “恭喜恭喜”,李家明是真心的恭喜,自己能帮一个亲戚提前上位,这就是一个大人情,以后对自己也是一大帮助。这年头,在农村里想日子过得踏实点,还是得要在衙门里有自己人。自己这次犯事,若是学权阿公没出差,根本就不会让张建军钻空子。 即将升官的张仁全也确实高兴,可高兴得有些激动过头了,站在清冷的月光里聊了几句、抽了半支‘白沙’烟,忍不住小声卖好道:“家明,高斌上次讹了你,要不要哥哥帮你出出气?我手上有些东西,可以让他晚上睡不着觉的。” 嗯?李家明笑容依旧,眼睛已经眯了起来,若不是在月光下而是在阳光下,张仁全能看到他眼里的厉芒。高斌那人虽然不讲究,可对下面人可不薄,一个普通民警都能抽‘白沙’。就更别是张仁全是他的副手。 不过,这又关自己什么事? 脑子里一阵电光火石,李家明还是看在那床额外的棉被份上,笑笑着拐弯指点道:“算了,高斌为难我是正常的,靠山吃山嘛,他上面也是一堆的领导,不搞点油水,他坐得稳那位子?” 话刚出口就觉得失言的张仁全也正后悔莫及,听李家明如此说,不由得心里长舒一口气,连忙道:“家明,你可真讲义气。” 义气?李家明笑了笑,义气那玩意,自己是不讲的,只是做人要恩怨分明。高斌只是拿不合法但合理的油水,而且还在自己进拘留室前给了床被子,免得自己晚上冻病。自己当着他手下恶心了他一次,又在他和张建军之间栽了根刺,这事就算是了结了。 当公安的人都要心眼活泛,张仁全凭他自己也能混个分局副局长,日后还能爬到县局的刑侦副局长,自然也是脑子好使的人,刚才只是激动之下失言了,犯了他们那一行的忌讳。现在李家明婉拒了,他也连忙岔开话题,从口袋里摸出张扎了红纸的百元大钞塞到他手里。 “家明,这次去县里参加竞赛好好考。我们山里伢子,想出人头地,只有读书这条路。仁全哥是脑子不够聪明,认真十几年也只考个警校,以后你要是考个清华北大,也帮我们崇乡伢子争争光。” 一百块钱的茶钱很重,不过这钱李家明接得高兴,这是人家以茶钱的名义给的谢礼。就象柳老师、王老师跟自己关系再好,他们帮了自己的大忙,自己就必须要去谢一样。 这是个知礼义的人,帮这种人是有回报的,李家明笑笑道:“仁全哥,我只是个伢子,如果说错了,你莫见气。” “你说你说,家明,你可比大人还聪明。你送高斌两条烟,哪是送两条烟,分明是两巴掌。” 聪明! 李家明暗赞一声,看着月光下影影绰绰的群山,幽幽道:“仁全哥,钱只是工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要真想往上爬,钱这东西就要看开来,该送的送该跑的跑,该沾的沾该拿的拿。莫一时鬼迷心窍,只看到钱没看到风险。 快过年了,你们当公安的又要忙起来,高桥出过几个大领导,小心点莫得罪人。” “嗯,哥哥晓得”。 正抽着烟的张仁全这几天,也没少听说街上的传言,有些还是他在上司暗示下放出去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关键是湿了鞋要尽快烘干来,更要眼睛放亮来,该踩的地方踩,不该踢的地方莫伸脚。 “嘿嘿,让你见笑了,平时教毛砣他们教惯了。” “不不不”,从来不把李家明当伢子看的张仁全手指一弹,烟屁股在月夜上划了个微红的曲线,掉进了马路下的大河里。 “家明,你说的是道理,我这几天心里激动,面子上还要硬装着。要是没人点醒,就这样的精神面貌去上任,搞不好就会出事。没几个月就要过年了,捉赌、捉计划生育,哪样不是大事?要是惹到了惹不起的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搞不好这帽子还没戴稳,就让人摘掉了。” “呵呵”,李家明笑了几声,“走了走了,后天就要去竞赛,我还要回去看书呢。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切,就你的水平还要磨枪?你们学堂里的人都说,要是你李家明都考不到第一,除非是李家德来跟你一起考!” “嘿嘿,见笑了见笑了!” ... 第161章又见茶钱 冬天的崇乡拂晓很安静,天边挂着几颗星,几盏昏暗的路灯照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天气也很冷,树上挂着霜花、地上也隐有白霜。 街上空无一人,可车站里却很热闹,一大群坐早车的人呵着白雾在说说笑笑。这年头的公共汽车司机很牛的,说提前走就提前走,说晚点就晚点,全凭他的喜好,坐车的人也只有提前半个小时以上到车站等着。 个子矮小的张绍龙独自一个人站在门口,离热闹的人群远一点,哪怕他父母也在人群里说笑。扎着马尾辫、穿着白色羽绒服、蹬着棕色牛皮靴子的柳莎莎正在人群里跟几个小不点玩闹,已经被老师罚了三次的张绍龙打定了主意不过去,永远离那妖精三米远,惹不起还躲不起? ‘吱呀’一声,候车室的破门被推开,裹着黑呢大衣的张建军呵着白雾进来了。 这段时间窝火啊,连大哥都说自己做得过分了,一点仁义都不讲,难怪送那么多礼都升不上去。 操,倒霉啊,要早晓得学权真会高升,自己何苦呢?操!也不晓得那个狗x的乱传,居然说自己没出一点力,却得了李家明的重礼,搞得自己裤裆里落黄泥,不是屎也是屎。搞得自己这么冷的天,还要起这么早,跑到这来送那混账伢子,好挽回点影响。 “三叔?你怎么来了?” “送你们啊”,冻得脸上发僵的张建军浮起了个笑脸,随意跟带队的陈副校长握了个手,递了根‘芙蓉王’过去,又帮当年的老师点着了,才回过头来笑骂道:“家明,怕三叔不给茶钱,我那就转都不来打个?” 正被妹妹们拿来当障碍物的李家明连忙扯了扯二婶的衣袖,示意她别给人脸色看,笑盈盈道:“三叔,你莫笑我了,就去次同古,还当起你的茶钱?” “放屁!这是有面子的事,比考重点高中还更有面子,晓得不?滚过来!” “那就谢谢了” 做人要大度,李家明谢了一声,连忙接过张建军手里用红纸扎着的茶钱。一百块钱啊,这可是收到最大面额的茶钱了,比二婶她们给的还更多,可不远处的张绍龙立即叫屈。 “三叔,我是你的亲侄子,你都才给二十块钱!” “切,你能跟家明比?你要是考全县第一,我给一千!” 跟老大、妖精抢第一,张绍龙想都不敢想,但怎么从大人那榨更多的油水,他太清楚其中门道了。 “三叔,你不给钱,到时候灵牌倒了就莫怪我!” 这话怎么说的?这小子这张破嘴啊。 “死没良心的!三叔欠了你的?” 话是这么说,张建军帮堂兄点完烟后,还是掏了张五十的新票子,顺着张绍龙的脖子塞下去,冷得他哇哇叫。 两叔侄刚闹完,大冬天还是光头的王端来了,后面还跟着他妹妹王聪菊。不过人家可一点也不觉得冷似的,象录像里的大佬样径直走到陈副校长面前微微躬身以示敬意,才掏出两张扎了红纸的五十块钱钞票强塞给李家明、柳莎莎。 “家明、莎莎,这钱你们要接,我还没谢你们帮我教菊妹呢。要是没你们教,菊妹也能去县里竞赛?” 李家明看着手里的钱哭笑不得,自己可真没教,教她的人是旁边的柳莎莎,全是人家自己努力才挤掉龙伢的。刚才还在跟小妹她们追来赶去的柳莎莎涨红着脸不知所措,王聪菊确实经常来问她问题,但教教别人就能拿钱? 算了算了,收下就收下,反正也就五十块钱的事。推辞两下的李家明谢了一声,将钱揣进口袋,还替旁边的柳莎莎解困道:“莎莎,端伢一片好意你就收着,你跟菊妹玩得好是你们的事,他当哥哥的人,谢你是应该的。” “那,谢谢”,柳莎莎见李家明没出力的人都接了,也心安理得地收下这笔‘巨额’茶钱。她跟王聪菊可不在一起玩,只是别人来了问作业,旁边的李家明又老是愁眉苦脸或是神游天外,她当学习委员的总不能将同学轰走吧? 没一会,嘴里呵着白雾的林全保也来了,他给的茶钱更讲究,用得是电视里才能看到的红包,二婶见状也连忙过来帮李家明推辞。 “莫莫莫,家明这钱你要接着,你帮叔叔出的主意可真不错,就当这是叔叔谢你的。” 跟张建军不对付的林全保,还大笑着拍李家明的肩膀,“家明,你这伢子要的,做人讲究、又讲义气!好好读,以后考了清华、北大,林叔叔再来送大礼!” “谢谢林叔叔,谢谢林叔叔”。 这钱得收,这是替人家出口气,也替自己出口气呢。李家明脸上笑开了花,接了他的茶钱。林全保的修理店生意好,还带了四五个徒弟崽,正准备去高桥开分店,自己也当得起他的茶钱。 最后来的是游学权,他是李家明的远房外公,先过来与陈副校长握手问好,再抱起叫人的小妹重重亲了口,又揉了揉嘴甜的满妹的脑袋瓜子。这次班子调整,风闻游学权将荣升为高桥的乡长,成为了隔壁乡政府的第二把手,这年头文凭吃香,估计他那大专文凭起了大作用。 目前本乡的第三把手、未来的乡长大人驾到,连崇乡的首富张卫民都过来与他寒暄。这是个官本位的社会,第三把手只是好看不中用的摆设,当了乡长后可就是大权在握。这位未来的乡长大人倒是随和,跟张卫民握完手,又跟在旁边的乡亲也握手寒暄,没有一点当官的架子。 握了一圈的手,游学权将张扎着红纸条的五十块钱钞票递给李家明,笑骂道:“家明,拿着,考了第一去新竹伯坟上拜拜。没考到第一,我就让学崇哥扒了你的皮!” 这钱得收,还得高高兴兴得收,这代表着外公家的长辈呢。 “学权阿公,我尽力我尽力。” “滑头!” 游学权赏了李家明脑袋上一巴掌,转过身来与他舅舅道:“承万,屠宰许可证办下来了,等下去我那拿。” 这可是大好事,没那个证就不能在街上杀猪卖肉,李家明舅舅大喜。 “多谢多谢。” “谢什么?都是自家人。” 即将升官的游学权瞟了眼旁边正陪笑的张建军,又揉了揉李家明的脑袋,鼓励道:“家明,好好读书,别的事莫管。你是我们游家最争气的外甥,阿公以后还想沾你的光呢。” “谢谢学权阿公”。 只要看看张建军刚才对堂阿公恭敬的举止,喜笑颜开的李家明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想到这位远房阿公真升官了,没有象前世样兜兜转转当一辈子的副科级。这下好了,自己终于有了个实力雄厚点的靠山,以后的日子更好过喽。 ... 第162章妖精变妹妹(上) 小小同古县,一条街三家店,这是建国以前山外人对山里人的一句调侃。时过境迁,四十多年前的一条街已经发展成了三条街,三家店也成了上百家店,可依旧是破破烂烂的,街上除了政府招待所外,连个好点的宾馆都没有。 若是在平时,政府招待所会对外营业,可如今快到阳历年底了,招待各乡镇场来县城开会的大小官员们都紧张,就更别提来参加竞赛的老师和学生了。 早班车摇摇晃晃地到了同古车站,睡醒了的李家明帮着陈副校长收好四件军大衣,还没来得及下车就让粗壮的毛伢抱住了。 “家明,怎么这么慢?我都等半个小时了!” “毛伢哥”,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张绍龙一见毛伢,立即笑开了花,打定主意这两天跟老二走,离这妖精远一点。 “这是陈校长,这,哦,她俩你认识。” “陈校长好”,眉目通透的毛伢连忙帮陈副校长拿东西,笑道:“陈校长,昊哥都安排好了,我们去宾馆里住。” 这是好事,有免费宾馆住,谁愿意住破旅馆? 陈校长刚想答应,灵醒的李家明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凑到他耳朵边小声提醒道:“陈校长,现在您得小心点,小心无大错。” 对哦,陈校长恍然大悟,现在的宾馆里肯定住满了来开会的官员。自己极有可能接任柳校长的职位,这个骨节眼上可得小心再小心,连忙拒绝道:“富生,你替我们感谢那位董先生。我们不去了,明天还要竞赛,住远了不方便。” “这,那行”,很会察言观色的毛伢痛快地答应,又连忙道:“陈校长,我表叔请您中午去吃饭,” “哦,真不好意思,你替我谢谢传猛,中午我还有事。” 这年头,不跑不送原地不动,陈副校长又不教初一,这次他带队来参加竞赛,不就是柳大校长特意安排他来走动走动的? “毛伢,你跟传猛伯说,陈校长有事,我们几个过去吃饭。” “哎”。 有事,弟子服其劳。虽然不是陈副校长的弟子,李家明依然快手快脚地登好记、拿钥匙开门、打开水、沏茶,安顿好老师和柳莎莎、王聪菊,换来他的连连夸奖。 坐车坐累了的陈副校长喝了两口热茶,看了眼旧‘上海’腕表,见上班时间到了,连忙道:“家明,老师有事要去忙,你安排同学们活动。” “我们等您吃晚饭?” 陈副校长对李家明极放心,拎起他的包摇了摇头,吩咐道:“不了,照顾好同学们。” “哎”,李家明跟在陈副校长后面将门锁了,到隔壁叫柳莎莎、王聪菊出门。 “家明哥,我不去了,坐车太累了,我想睡一会。” 哎,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随着接触时间长了,李家明才知道王聪菊家的条件其实并不好。前几年王端入狱的事更是让她家穷困不堪,要不是有个会做生意的堂姐时时帮衬,恐怕读书都成问题。 “那行,你就在这睡,中午我过来叫你吃饭。” 穷人家的孩子都敏感,李家明也不勉强人家,带着柳莎莎出门去逛街。冬天了,得给小妹她们买几双手套,曾宁生店里只有衣服不卖那玩意。 深冬的早晨有点冷,两人下了楼,柳莎莎裹紧了点围巾,呵着白气道:“你想去哪?” 李家明扫了眼街上行色匆匆或悠闲自在的行人,指了指对面一家白气弥漫的早餐店,“饿吗?” 坐车前,柳莎莎就在陈副校长家吃了点米粉,可那么早哪有胃口吃?让李家明这么一提醒,柳莎莎还真有点饿了,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狡黠道:“你请客?” “想吃什么?” “面包”,柳莎莎立即指向旅社对面那间装潢挺漂亮的蛋糕店,上次董昊带她们来,就是在那买的面包、蛋糕。 “行” 女孩子都喜欢那些好看、甜腻的东西,上次来县城,都没看到这家店,估计是刚开没多久的,装修都挺新潮。 两人过了马路,进了这间店名叫‘英伦时光’的蛋糕店。店里很温暖、宽敞,装修得挺漂亮,黑白相间的地砖、实木吊顶、西式吊灯、壁灯,角落里还有几排长条桌椅。吊灯、壁灯柔和的灯光,照在晶莹剔透的玻璃柜、柜里各色糕点、洁净的桌椅上,有些梦幻的感觉,与店外破旧的街景恍如两个世界。 服务员也很漂亮,不对,应该是长得不错、身材不错,而且打扮很洋气,雪白的上衣、咖啡色的裤子,白色上衣上点缀着咖啡色扣子、领子,很有点象西洋的味道。 嗯,这老板应该是个见过一点世面的人,只是这种店开在同古,能有生意吗? 李家明暗赞一声,可一看玻璃柜里的价格,不禁吓了一跳。这年头的豆沙面包,他们就敢卖两块钱一个?黑,真够黑! “老板,来个肉松蛋糕,嗯,还要个热狗面包,再来杯牛奶。家明,你要什么?” “我不饿,你吃吧。” “小气!” 柳莎莎修长的手指冲玻璃柜里点了点,坐到角落的长椅上去等,李家明继续审视着玻璃柜里的糕点。肉松蛋糕居然五块钱一个,这妖精是想宰自己一刀。 可怜的孩子,这大冬天吃冷食,难道不冷吗? 李家明好笑地阻止穿着洋派的服务员将面包、蛋糕、牛奶递给柳莎莎,指了指收银台里的微波炉道:“小姐,麻烦你加热一下面包、牛奶,冬天里吃冷的对身体不好。” “哦” 衣着洋气的服务员异样地打量了下李家明,店子开张一个多月来,这是第一个买面包、牛奶还要求加热的顾客。 “小姐,不是这样加热的”,李家明好笑地又叫住服务员,从微波炉里拿出牛奶瓶,用吸管捅破了上面的铝箔纸,再放进去加热。 “小姐,跟你们老板说说,你们的定价太高了。” 这位年轻的服务员也真脾气好,非但不觉得李家明找茬,反而耐心解释道:“先生,我们的原料都是最好的,价格自然就会贵。” 先生? 开始发育的李家明继承了他父亲的优点,比同龄人高出一截,加上他沉稳的气质,即使变声期的嗓音有些嘶哑,旁人很难将他当小孩。不服气的柳莎莎打量了下李家明,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象大人。 “呵呵,生意很冷清吧?” ‘叮’的一声,微波炉加热完毕的告警声,打断了李家明的话,也提醒了他,自己又不是活雷锋,这店生意好不好的关自己什么事? 面包烤热后更松软,温热的牛奶一点也不冰,笑靥如花的柳莎莎满意咬着面包、喝着牛奶,引来旁边服务员的恭维。 “先生,您对您妹妹真好。” 妹妹?柳莎莎刚还笑意盈盈的俏脸瞬间变得僵硬,刚被宰了一刀李家明则笑眯眯的,服务员也继续恭维道:“您是我接待的顾客里,第一个给妹妹加热面包、牛奶的哥哥。” 也难怪人家服务员会误会,山里人普通矮小,李家明气质太沉稳了,再加上有一米六五高,看起来象二十出头的大男孩,而柳莎莎再漂亮也就是个十一二岁的黄毛丫头。一个挑最贵的买,一个自己舍不得吃却买给她吃,这不是感情很好的兄妹,难道还是情侣? 何况李家明还摇着头,用宠溺的口吻道:“哎,小孩子贪吃。” “bitch!” 这话李家明自动过滤了,装作没听见,反而有兴致继续参观蛋糕店。可妖精不愧是妖精,刚不知是骂哪个贱,嘴里的面包都还没吃完,又开始指挥服务员拿法式长棍面包,抱着李家明的胳膊,笑靥如花道:“哥,这个可好吃了!” “嗯,买吧”,脚趾头被人踩住了,李家明除了这么说,还能怎么的? ... 第163章妖精变妹妹(下) 小妹子也是女人,逛街也是她们的天性,因此柳莎莎得意洋洋地挥舞着两根价值四十块钱的长棍面包,从街头逛到街尾,然后又逛到另一条街、最后一条街,逛得乐此不疲。 李家明照顾妹妹照顾惯了,陪着柳莎莎逛了半天街也没什么不耐烦的。以前小妹还没那么开朗时,李家明陪她玩翻茶盘(两人玩的一种绳子游戏)都能陪一两个小时,直到她不想玩了为止,何况是逛三条加起来不过两三千米长的小街。 逛来逛去,终于逛到了‘华府’装饰店旁边,正逛得高兴的柳莎莎突然看到一家新开的礼品店,扔下后面的李家明就往那边跑,看得他直发愣。 这还是那个娇纵的妖精吗? 哦,想起来了,人家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十一岁半,可不就是个死要漂亮的小妹子吗?也对,自己老用前世的眼光去看她,她又老跟自己较劲,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把她当‘同龄人’,反而忽略了她的真实年龄。 独生子女很寂寞的,何况这孩子极聪明、嘴巴甜、人又长得漂亮、父母还都是老师,林场里的那些大人们还不哄着她、捧着她,就更别说那些林场子弟了。人就是贱,成绩不好的玩伴她看不上眼,刻意巴结的她更不想搭理,所以她才跟自己的妹妹们玩得那么好,因为她去年得罪小妹后,那几个小不点立即跟她划清界线,反而获得了她的尊重。 哎,可怜的孩子,可笑的青涩年华。 摇头晃脑象大人的李家明走进了礼品店,柳莎莎正拿着双时髦的半指手套犹豫不决。 “喜欢就买呗。” “你知道什么?阿姨,三块钱一双卖吗?” 衣着时髦的店主年龄二十七八,嘴皮子利索着呢,更不嫌顾客将她叫老了。 “妹子,真不行,阿姨进价都四块。你要诚心想要,阿姨给你算五块钱一双,你觉得怎么样?” “三块五” “真不行” 李家明接过柳莎莎手里的手套看了看,明显是晴纶的,扔下这双又挑了双混纺的,毛绒绒的挺暖和,递给不识货的柳莎莎,笑道:“大姐,这双多少钱?” “先生,您可真识货,这是羊毛的,二十块钱一双。” 这种混纺的半指手套,再过三十年在网上卖,也不过是七八块钱,现在就能卖二十? 黑,真他妈/的黑,刚才那家蛋糕店把面包当奢侈品卖,这家店又把顾客当猴宰。 李家明好笑地拿起一双与柳莎莎手里同款的手套,又试了试手感、瞟了眼上面的产地,玩笑道:“大姐,你莫把我当猴子(冤大头),我在浙省打工时买过这种手套,四双才十块钱!” 撒谎!可智商、情商都高的柳莎莎立即闭嘴,站在一旁等着捡便宜。这家伙莫看他待人温和,坑起人来那是一坑一个准。 这年头能开店的年轻人,除了家里有钱的外,就数在外打工赚了钱的。刚才还不让价的女店主一听就高兴,连忙笑道:“你也在浙省打过工,你在哪?我以前在宁波。” 瞎话张嘴就来的李家明等对方说完了,才笑笑道:“嘿嘿,我在杭州,宁波好啊,服装厂多,还尽是名牌服装厂,工资又高。” “哪有什么好哦,还是杭州更好,我们以前一个月累死累活才七八百块钱,你们那有上千吧?” “也不行,一个星期要加四五天夜班才拿八百来块钱,还不如他们当地人一个零头。” 一个真打工妹、一个假打工仔聊了几句,关系由店主与顾客变成了姐弟。 “家明,这是你妹妹?你对你妹妹可真大方,这种面包一点也不好吃,还死贵死贵的!” “嗯,她读书厉害,这次是来县里参加竞赛的。艳姐,这手套便宜点,我多买几双。” 聊得正高兴的店主大乐,看了眼店外没人进来,小声道:“好说,十块钱三双,姐姐进货过来,也不能跟在浙省那边样便宜,你说是不?” 还真是十块钱四双?也是,这年头的钱可真的很值钱。 “谢谢艳姐,谢谢艳姐。我买十一、十二、十五双,家里叔伯姐妹一大堆。头次回来过年,光顾着买家里用的、老人家穿的,这些小东西哪记得啊?在车站里碰到我妹妹,才想起那帮小妹子什么都没买,要是空手回去,还不让她们怨死?” 有过被妹妹们埋怨经历的大姐也附和,“就是就是,我第一年回来过年也一样,我还买了吃的呢,照样搞得一伙小妹子都说我小气。哎,打工能赚几多钱,还不是挑屋里最缺的买?来来,你自己挑,别给姐姐出去乱说就行。” 柳莎莎兴高采烈地挑了十五双半指手套,李家明痛快地付了五十块钱。等出了礼品店,走出了十几米远,正高兴的柳莎莎戴着手套、拿着面包倒退着走,冲李家明鄙夷道:“李家明,你可够能胡说八道的!” “那你回去退啊?” “我蠢啊?哎,你跟我说说,你怎么知道这么便宜的?” “前面有人,好好走”,李家明好笑地扯住她,将她拉到旁边避开前面的老婆婆。 “对不起,婆婆”,柳莎莎道了个歉,扯着李家明的胳膊道:“给我说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蒙的!你没看手套上的产地吗?” “是哦”,柳莎莎连忙看了眼手里的手套,这才恍然大悟。 “真黑!” 得了便宜就要卖乖,李家明耐心解释道:“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开价二十,你还价八块,磨一阵她也会卖。人家进价两块多钱,加上运费、税收、店租、人工,不赚几块钱行吗? 莎莎同学,人家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要说黑,今天那家面包店才叫黑,你外公家是袁州的,你说那的面包比这边的便宜吗?” 娇俏的柳莎莎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嗯,那家面包店的东西是贵了点,比我阿婆家的贵一倍多。” “哎,这手套要是有人问你,就说十块钱,晓得不?” “嗯”。 聪明的孩子,李家明赞了一句,带着她往自家店里走去。可柳莎莎却拉住他,从她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漂亮的布钱包,露出一大叠的零钱,大多数是五毛的,看得李家明直想笑。 “算我送你的行不?” “那不行,你请客归请客,我自己买的东西,还是要我自己付的。” “行了,你刚才都叫我哥,这手套算哥哥给妹妹的见面礼,这样行了吧?” 柳莎莎立即杏眼瞪得溜圆,葱白样的小手拿着长棍面包就想砸过来,尖叫道:“你沾我便宜?” 还真是个不能吃亏的黄毛丫头,李家明看了眼旁边讶异的路人,没好气道:“我沾你什么便宜?我本来就比你大!要不,我叫你当姐姐,你给我买见面礼?” 柳莎莎就是个不满十二岁的丫头片子,一下被李家明呛住了。要换成张绍龙那些她看不上眼的伢子,她能骂回去,可李家明什么都比她强,而且她还跟小妹她们一块玩得那么好,尤其是自己刚才确实叫了人家当哥,讹了人家几十块钱的面包,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反击的理由。 “行!这亏我认了,去把刚才那泰迪熊买下来送我!” 李家明被这气鼓鼓的柳莎莎逗乐了,“行”。 “还有那只机器猫、毛线帽子!” 无所谓,这孩子教小妹她们学英语,就当是家教费喽。 “行,只要你的背包装得下!” “真的?” 李家明好笑地扯着她的背包就往刚才的店里走,就这么小的包包,能装下多少东西? ... 第164章赚有钱人的钱 李家明撺掇叔伯们成立的装修公司发展很快,不到四月的时间就从七八个人发展到员工四十多,每日在县城各处开工忙个不停。临街三间店面打通的灯具、卫浴店气派得很,四个统一着装、年轻端庄的女孩正接待络绎不绝的顾客,他大伯则正在二楼陪着几个衣着高档、明显是一家子的男女顾客说说笑笑,没时间跟他闲聊。 “田总,我不建议您买这种浴缸。太贵了,相信我,最多四五个月就会降价的。” “李老板,这可不是做生意的样子哦。” “真的真的,这是厂家让我们运来展示的,虽说增加了什么微电子还有什么水流按摩功能,但也太贵了。我敢保证,等他们量产后,肯定会跌价的!” 李家明手里抓着几个毛绒小玩具,瞟了眼那个浴缸上的标价,不禁暗暗咂舌头。 8800?这价格放在二十年后,也能算是中档了,可在这个月工资不过三四百的年代,也卖这么高的价? 黑,真黑!跟这比起来,面包店、礼品店简直在做慈善事业。 嗯,大伯的手段高明啊,这是在欲擒故纵! 跟在他后面,戴着顶浅粉色毛线帽子、背上背包还露出半顶毛线帽的柳莎莎也盯着那只浴缸张大了嘴,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浴缸再漂亮也就是个洗澡的盆子,居然要8800? “行了行了,老李,我知道你是好意,以后跌了价,我也不怪你。我儿子马上要结婚,他们两口子相中了,那就买这个。 喜事嘛,图的就是个高兴!哎,我们都是好朋友,你们明天就得给我开工,速度要快哦。” “也是,还不清的儿女债。算了,田总,贵公子既然看中了,我也不好说什么。这样,安装费用不算了,您再给我张请柬,田公子大喜的日子,我得送个大红包。” “讲究!鹏伢过来,给李叔叔送张帖子。” 李家明乐呵呵地看着那个西装革履的胖小伙带着个明显肚子凸起的漂亮姑娘,从包里掏出张大红请柬双手递给大伯,象是看一座移动的金山。一个浴缸都舍得花8800,那新房装修不得上二十万?有钱,这年头,有钱人照样有钱,而且只买贵的不买对的,钱多人傻! 等大顾客走了,柳莎莎才回过神来,扯了扯李家明的衣袖,小声道:“家明,那浴缸那么贵?” 一百多块钱,也只让这孩子将自己的姓去掉,李家明将手里四只小泰迪熊塞她手上,小声道:“不知道,我去查查。” “嗯”,好奇的柳莎莎抱着五六只颜色各异的泰迪熊,跟着李家明往角落里的格子间去。 来过这一次的李家明是少东家,店员们都认识他,还知道他家也是股东,而且极得老板们的宠爱。正在格子间里忙碌的那个干练小姑娘,见他要看工程预算表,连忙将正在核算的预算表给他看。 乖乖,这田鹏的新房包灯具、卫浴,果真花二十一万多装修,若是加上家电之类的,岂不是要花四五十万? 有钱! 李家明又翻了翻已经装订成册的预算表,这些是已经完工、收到账了的,多则三四万,少则五六千,大多是街上店面装修的活。看来这个田总是县里最顶级的有钱人,难怪给儿子买个浴缸都花近万块。 “花姐,这田总什么来头?” “哦,笋罐头厂的,听说他厂里的笋罐头全部出口日本!” 难怪了,他就是田柏霖,自己读高二时,他建成了全县第一家三星级宾馆。然后?没有然后,没过多久因为金融诈骗不知所终。 李家明将表格还给收格子间里的小姑娘,旁边的柳莎莎迫不及待道:“家明,怎么样?” 这是商业机密,怎么能随便乱说呢?不过,照惯例,进价应该在三千左右。这年头,不赚有钱人的钱,还赚没钱人的钱? 李家明‘嘘’了一声,随口胡扯道:“进价7800,扣掉税费之类的,纯利有五六百块钱吧。” “这么多?” “我的大小姐,这还多?要是卖不出去,7800就打了水漂,你舍得装自己家用吗?” 小女孩好糊弄,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同意道:“那是不多,才8%左右的利润,比刚才那家店好多了。” “走吧,要不要去看看台灯?再送个台灯给你?” “不要,你今天都花了百多块钱了。” 这孩子还真善良,买六个同款不同色的泰迪熊,估计也是她自己拿一个,其余五个是给三姐、小妹她们的。 “没事,我今天接茶钱都接了几百块钱。” 柳莎莎又瞪了眼睛,“对哦,你怎么能得那么多钱?” 这问题得好好解释,免得这孩子觉得读书无用,李家明接过她手里的玩具,耐心道:“我阿公给钱,那是我给他们游家人争了光;龙伢跟我读书,所以他爸爸给五十,他叔叔给我一百;王端给的,那是沾了你的光,我不好拒绝;林叔叔、曾叔叔他们给我钱,那是租了我二伯家的店面,大家关系不错,图个热闹好玩。 明白了吗?” “胡说!” 聪慧的柳莎莎立即反驳道:“哼,别以我不知道,他们都觉得你会读书,以后肯定有大出息,才提前作投资的!” 不错,连投资都知道,李家明笑呵呵道:“就算是也没关系啊,反正我不偷不抢的。” “庸俗!” 嗯,够骄傲!为人处世可以谦和,甚至可以随波逐流,心里要有自己的坚持、自己的骄傲。就如她刚才狮子大开口,可真要她随意挑的时候,又只挑便宜点的买,还不忘记趁机帮小妹她们都买。 “阿明” 李家明正感叹时,突然听到叫自己,连忙回头道:“吴叔叔、昊哥,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上次的鱼不错。哇,莎莎小盆友,你这是准备拿回去卖?” “吴伯伯好,董昊哥哥好,这些是李家明买给文文她们的,我趁机也宰了他一刀,嘻嘻”。 贵客光临,正在招呼一个顾客的大伯告了个罪,也连忙过来握手寒暄。 “传建,去忙你的生意,我们看看阿明,马上就走。” “莫莫,中午在这吃饭。” 吴建国接过大伯敬的‘芙蓉王’烟,点完火后拍了拍他拿火机的手以示谢意,解释道:“真不行,我们的设备到了沪市,我得亲自去验货、接货。我楼下还有司机、技术人员,这两三天得人歇车不停。” 这是正事,听说这笔设备上千万呢,大伯小声告个罪,去继续忙他的生意兼公关。 “那您忙,那位是组织部的徐副部长,我正好向他打听下学权的事”。 这是个官本位的社会,官场上的人脉当然是越多越好,人情练达的吴建国连忙小声道:“学权没有问题,钟县长打了包票的,曾书记也答应过了的。嗯,你再去问问,我们是自己人,不要管我们。” 站在旁边的李家明清楚了,学权阿公走了钟县长的路子,而这位吴叔叔也肯定在新书记那敲了敲边鼓,帮着说了不少好话,自己这只小蝴蝶开始起作用了。 “不错,又长高了些。好好读书,以后要有出息,不读书是不行,明白吗?” “明白,谢谢吴叔叔鼓励!” 吴建国爱怜地摸了摸李家明的脑袋,鼓励了他几句,旁边的董昊双手递过来一个古色古香的盒子,难得正色道:“家明,这是我代你求的,祝诗梅婶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可以不信佛但要敬佛,正色的李家明躬身接过,感谢道:“谢谢昊哥”。 董昊继续正色地递过一卷钱,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没事,这是你给的钱。方丈大师说你是孝子,手串是他送你的,结份善缘“。 ”谢谢昊哥“,李家明继续躬身道谢,方丈不会认识自己,只会认识昊哥,可礼佛、敬菩萨都要心诚,自己不信可二婶信。 董昊拍了拍李家明的脑袋瓜子,说起另外一件事来,压低声音道:“洒洒雨(小事),阿明,知道袁州麻纺厂招工的事吗?我看你大姐、二姐也没个正式工作,要不要我帮你一把,我们公司问县里要两三个农转非指标,还是问题不大的。” 农转非的指标没那么好要的,去公安局买可一个值五六千块钱;招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得找人、托人才办得成。虽然这些事对于财大气粗的吴建国舅甥俩来说,无非是请人吃个饭的事,但还是让李家明心里浮起一阵暖意。 吴叔叔这是拐着弯来真心想帮自己啊,对于农村人来说,城镇户口、当工人都是梦寐以求的事,可他稍一犹豫还是婉拒。当工人是没有前途的,何况去了袁州当工人,大姐夫、二姐夫怎么办?再说了,那个麻纺厂能红火几年?国有企业,又不是垄断行业的国企,哪靠得住? “谢谢吴叔叔,靠山山会倒,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我大姐、二姐有自己的路,得靠他们自己去拼!” “有志气!” 吴建国又揉了揉李家明的脑袋,欣慰道:“阿明,努力!男人就应该这样,可以求人,但不可以依靠人!” “谢谢吴叔叔!” ... 第165章冥冥之中的神灵 陈副校长不过来吃饭,吴建国甥舅也有事,贵客不来,午饭的档次直线下降,地点从饭馆挪到了店里的食堂,也就是李家明叔伯他们租住的一幢民居里。 李传猛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见堂弟妹来了县城照顾孩子读书,又不提来店里帮忙的事,索性让她们娘五个住到这边来,平时在厨房里帮帮厨,也省得她花那两三百块钱的房租、生活费。店里生意这么好,吃饭的人又这么多,也不在乎多五张嘴。李家明大婶经过几次波折之后,再愚昧也会开窍,住到这边来后做事勤快,还帮着堂兄弟们洗洗涮涮,大家的关系也逐渐融洽起来。 既然三位贵客不来吃饭,叔伯们也懒得回来,除了李传猛、李传民兄弟蓬头垢面地骑辆破车回了来外,其余几个都是由毛伢骑辆二手自行车,将饭菜送到各个施工点、店里,出门在外赚钱嘛,很多事不能太讲究。 等李传猛兄弟仨洗好手面,李家明的四个堂兄回来了,王聪菊也跟着张绍龙来了,在小食堂帮厨的大婶张罗着大家上桌吃饭。 读书伢子苦啊,李家仁兄弟吃饭象打仗,扒了两大碗饭就上楼去看书,倒是刚念高一的李家道兄弟从容的多。这俩兄弟期中考试时,一个是全年级第一,比第二名高出足足六十多分,一个是全年级第三,稳稳当当的两个准大学生。一桌吃饭的张绍龙、王聪菊看李家德的眼神里全是星星,也就李家明和柳莎莎正常点。 血毕竟是浓于水的,李家明虽然狠揍过两位堂哥,可随着两人开始变好,他也开始关心两位兄长,毕竟大家是堂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四哥,大哥、二哥怎么样” “不怎么样。” 正夹菜的李家明停住了筷子,稍一愣神才知道问错了人,扭头问三哥,“三哥,大哥、二哥怎么样” “还不错吧,上次他们月考,可以排到前年级三十名,比期中考试又前进了七名。我听他们老师说,照这样的势头,明年考本科应该问题不大。现在家里也好了,高考时估计心理压力会小很多,我觉得他们明年的希望很大。” 这三兄弟有过龌龊也翻过脸,但随着李家明扶持大伯来店里当股东,关系又和以前一样融洽。只是以前李家明是这二位的跟班,如今倒了个,两位兄长有事会问问他的意见,因为一年多来的事实证明,这位堂弟的眼光比大人们还看得远。 等李家道说完,正夹着菜的李家德问道“家明,我想明年参加高考,你觉得怎么样我做了近三年的高考试卷,可以超过清华录取线十多分。” 饭桌上一下变得寂静,连给客人劝菜的大婶都立即闭上嘴巴,读书的事她们不懂,连她老公都不敢轻易发表意见。 李家明犹豫一阵,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用四哥以前的话来回答。 “四哥,我觉得你以前说的有道理,做什么事要听从你本心的意愿,别夹杂太多的功利色彩。你与我们不同,你是注定要走学术这条路的,做事做人更要沉静,来不得半点急躁、功利。” 正用手帕擦嘴的李家德思量一阵,笑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等这位整个家族的骄傲离开了饭厅,大婶才急不可待道“家明,家德这是什么意思他明年还去不去考大学” 李家明也吃好了,接过好奇的柳莎莎递过来的纸巾,笑道“估计是不考了吧。” “为什么” 不但是大伯、大婶急了,连传猛伯、二伯都急了,那是清华,全国最好的大学只是大伯还和以前相沉得住气,可眼睛却盯着李家明。 这事还真不好解释,前世四哥能取得那么大的成就,除了他的天分极高之外,巧合与机缘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还是按部就班地来好。只是这个理由不好说,只能找别的借口。 “大伯、大婶,你信神吗” “当然信” “我也信,只是我和四哥信的,与你们信的不太一样。我们相信,这个世界上肯定有神明,他不一定是菩萨不一定是上帝,但他肯定存在。他不会保佑世人,只会冷眼俯视所有的生灵,只有你完全静下心来,才能得到他的指引。” 不懂,桌上的人愕然,大伯若有所思可又说不出什么来,倒是李家道听他弟弟说过,迟疑道“家明,你也信” 当然信,否则解释不了自己从哪来又怎么回来的 “你是谁你从哪来你到哪去” 李家道愣了一下,心悦诚服地拍着堂弟的肩膀,笑道“佩服难怪我耶耶爸让我多向你学学,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天天想着下课铃怎么还不打,饿都快饿死了。” 大人们不懂但懂藏拙,儿子侄子都是天才,这些事自己不懂没关系,只要他们自己懂就行。可张绍龙不同,他历来是想不明白、搞不清楚的就问老大,“家明哥,你们说的这是什么呀” 以前总有些不服气的柳莎莎也服了,看向李家明的眼神里也全是星星,不满地瞪了张绍龙一眼,不屑道“你懂什么你要听得懂,明年也能考清华” 平时张绍龙对柳莎莎这位校长千金退避三舍,遇到长知识的时候可不会相让,反唇相讥道“切,你听得懂” 柳莎莎就是个还不满十二岁的小女孩,她哪懂这些啊只是她的家庭背景不同,听父母拿这些事开过玩笑,立即拿她不懂的东西,来打击得罪过她的人。 “我当然听得懂,家明刚才说的是哲学三问。家明,你的意思是,只有相信有这么一位神灵,才能解答这三问” 聪明难怪人家能轻轻松松上北大,这就是天分,老天爷给的。 李家明暗赞一声,也笑笑道“或许吧,我又不是哲学家,既然那么多哲学家都无法给我解答,我只能信神了”。 顿了一下,李家明又怕这孩子误入歧途,连忙又补充道“莎莎,宗教只能给人心灵上的宁静,别把宗教看得过于神圣,更不要对它痴迷,明白吗” “明白”,柳莎莎得意地又瞪了张绍龙一眼,让李家明不禁莞尔,自己高估了这孩子。人家这是在打击龙伢的信心,压根就听不懂这些东西。也是,十一岁半的孩子要是听得懂这些,那还有没有天理 “龙伢,不要去想这些东西,这些对我们平时的学习是没有用的;想多了,反而有害。如果有兴趣的话,等你考上大学以后再来想都不迟。” “哦” 商人家庭出身的就这点好,做事、想问题都务实。张绍龙知道这些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索性就不去烦恼,扒完饭就跟毛伢商量去哪玩。估计不把身上百多块钱糟蹋干净,这小子是不会罢休的,结果让毛伢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骂道“临阵磨枪,不快锐利也光好看你脑子聪明就多读点书,跟我瞎混什么想玩,等你考上了大学,什么没得玩” “哦”,张绍龙委屈地答应了一声,毛伢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很高,以前在学校吃完他的东西,转头又会骂他浪费钱,早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柳莎莎捂着嘴直笑,为这倒霉蛋的境遇觉得痛快,李家明则欣慰地冲毛伢点点头,这小子注定是要在道上混的,可不能带坏了龙伢这样的读书种子。农村人不容易,别看张绍龙家有钱,他三叔还当个小官,可他父亲和叔叔做梦都想他能替家里争口气,能走出这片大山成为真正的人上人,而不是当只井底的青蛙。 一会,二伯也吃完了饭,关心了几句家里的事,跟大伯、大婶打了个招呼就去工地。 “家明,晚上我有事,不过来吃饭了。跟你们陈校长说一声,明天振国有事要进去,你们正好坐他的车,省得你们去坐班车。” “哦” 李家明答应了一声,猜想是收账的事,工程队没确定能接到纤维板厂的工程之前,也在街上接了几家的活以防万一,基本上都没收到尾款,尤其是那个王丛树欠得最多。过年没几个月了,正是上门催账的时候,否则过年去问的时候,人家就有推脱之辞。这年头,做生意难啊,收欠账就更难,幸好山里的人都要面子,但凡能筹集到,一般不会故意拖欠。 大伯吃完了饭也准备去店里,今天若不是侄子来了,又带了三个小客人,他也不会回家吃饭的,可他刚起身却被李家明扯住了。 “大伯,上午来店里问装修的那个瘦子是组织部的” “哦,徐副部长,怎么了哦,你是问柳校长和学权的事吧定了,学权当高桥乡乡长,柳校长到林业局当副局长,昨天晚上常委会已经通过了。” 人情练达的大伯又看了眼张绍龙,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他道“龙伢,你叔叔没有过,具体的原因我没打听清楚。” 哪知张绍龙不乎道“没过也好,我三叔最喜欢收礼,当官也是贪官” 这孩子真不会说话,气得李家明赏了他脑袋上一巴掌,骂道“嘴巴干净点以前说话过过脑子,那是你三叔” “哦”,刚说错话的张绍龙脖子一缩,闭上了那张臭嘴。 ... 第166章变态的竞赛 1、‘孟浩然《过故人庄》中描写农村的优美风光的诗句是_______,________。’ 2、‘晏殊《浣溪沙》中“__________,_________”两句,情致缠绵,音调谐婉,对仗工整,宛如天成。’ …… 刚看前两题,不用看后面的题目,即使前世没参加过什么竞赛的,李家明也知道今年遇到的出题老师是个变/态。这样超出课本范围的题目不要说是初一的学生,恐怕高中的理科生来做,也没几个能做出来。这哪是竞赛,分明是打击参赛学生的自信心!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李家明一边腹谤一边往下做,直到用一大通美好之词,写完一篇《美好的一天》才住笔。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李家明起身交卷子走人,没几分钟柳莎莎也出来了,崇乡中学来参赛的三个学生只剩下王聪菊还在愁眉苦脸。 “莎莎,怎么样?” 娇纵的柳莎莎迟疑了一下,没回答陈副校长,反而问李家明道:“家明,‘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谁说的?” “韩愈,出自他的《送孟东野序》” “什么?这样的题目也出?他们脑子有病吧?” 李家明倒不认同,这就是‘物不平则鸣’的出处,平时多注意一下成语的来历,应该是能答出来的,反而是拿《浣溪沙》这样没学过、而且初一的学生无法理会其中意境的古文来考,明显是为难考生。 “家明,你全部都会做?” 柳莎莎希冀地看向李家明,换来他的默默点头,要换成前世三十二岁以前,这张卷子的古文部分能做出一半就不错了。他也是家庭出现变故,悲痛之后开始变得沉静,才开始认真体味古人的离愁别绪、悲欢离合。 好胜的柳莎莎脸色一黯,身为语文老师的陈副校长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子,安慰道:“没事,这次的题目太难了,你只有一道没做出来,第二名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哦”,柳莎莎低落地回答了一声,从去年来县里参加数学竞赛开始,她算是习惯了被李家明这样的妖孽打击,没有象上次那样失态。 李家明也笑笑道:“莎莎,放心,我敢保证以后中考不会这么难。” 柳莎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要你说?” 不错,神经粗大点比脆弱好,李家明指了指二中校门口,怂恿道:“龙伢去了买健力宝,我们去宰他一刀?” 柳莎莎对与张绍龙的梁子一直记在心里,而且对他的避让当成了畏惧父亲的权力,更是对他相当的鄙夷。现在李家明给她一个出气的途径,可她刚想答应又拒绝,这不是出气而是仗势欺人。 “不去,矮冬瓜。” 李家明见她跃跃欲试又口是心非,好笑道:“嘿嘿,以我的名义,你看中了,我压着他请客!” 有时候掩耳盗铃也得掩,柳莎莎立即高兴起来,“行!陈校长,您想吃什么?” 陈副校长见李家明两三句话,就将这位懂礼貌又娇纵的小女孩哄得高高兴兴,忍俊不禁。 张绍龙对李家明确实是没有反抗余地的,三人在二中门口的小店里一通扫荡,算是把他那百多块钱全部糟蹋干净了。末了,柳莎莎才心满意足地拎着两大包零食,蹦蹦跳跳地去请陈副校长和刚出考场的王聪菊吃。 “家明哥,你也太狠了!” 李家明恨铁不成钢地小声道:“蠢牯,每天被人盯着好玩吗?扫地还没扫够?” “啊?是哦,她吃了我这么多东西,以后应该不会再那样了吧?” 聪明,钱没了,再问他爸要就是,被人随时当面给老师告黑状可就痛苦喽。 刚考完的王聪菊比李家明想象中的更坚强,问完她不会的题目后,还能庆幸道:“还好,这只是竞赛不是中考。” 不错,不愧是前世能干翻三年初中独占第一的龙伢,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师范的王聪菊。 师生四人说说笑笑去吃饭,下午要继续竞赛,全部回来陪陈副校长的叔伯们也没劝酒,只跟来凑热闹的王振国喝了点。 王振国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当初收回李家明的股份那是生意。如今看着这孩子出个主意,就让几个泥瓦匠折腾出一个红红火火的装修公司,不禁又想着以后也多沾沾光。这世上是有天才的,光看人家这生意眼光,就知道以后还能想出发财路子。 “家明,还有兴趣来帮叔叔的忙吗?” 迟了,当初要你送老子股份,你费尽心思拿了回去,现在再送就迟喽。二伯今年都四十三了,等自己成年的时候,他都快五十了,应该回家享清福喽。 “王叔叔,我不正在您那兼职做会计吗?再说了,二伯在您那,您还操空心?” 端着酒杯的王振国苦笑几声,不再提将股份还给李家明的事,做生意讲时机,当初是这小子穷,现在人家有钱了,自然不想再帮自己出力。这小子是个倔种,说不要就是不要的,好在他二伯还在自己手下,以后借重他的时候多花点代价而已。 吃完饭,叔伯们没有立即回工地,都陪着陈副校长聊天,直到送完他们去二中,这才各自去忙活。这不能怪他们势利,现在几个子侄都有希望考大学,当然要对老师更敬重。何况,陈副校长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只差柳校长的任命正式下达后,他就接手崇乡中学校长的职务。 下午的数学竞赛没有象上午那样离谱,李家明和柳莎莎前后脚交卷,对了下答案,她就在操场上又跳又叫,新毛线帽两侧的毛线球一跳跳的,慌得陈副校长连忙将她按住,免得打扰了其他考生。 柳莎莎是胡大局长的心头肉,又是教师子弟,教育系统的人谁不认识?见她如此娇憨可爱,旁边的老师玩笑道:“陈校长,恭喜恭喜!” “呵呵,同喜同喜”。 “切,你以为我是恭喜你当校长啊?我是恭喜你教出两个第一!” 跟语文老师说数学第一,这几位老师也够狭促的,不过陈副校长也笑眯眯道:“你们就眼红吧,本球一高升,这几个孩子就全是我的学生。” “你倒是会摘桃子!” “什么话要不是本球过来当校长,家明他们这个班,本来就是我当语文老师的。” 说笑间,王振国开着他的吉普车来了,一听两人都考了满分,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忙将准备好的七八块新潮电子表塞给李家明他们,“嗯,漂亮!叔叔奖励你们的,等你们考上了大学,叔叔还得重重奖励!家明,这两块等下给龙伢和你三姐。” 善于钻营的生意人啊,知道人家父亲要当副局长了,立即来提前拉关系。看来,他去山里收账是一方面,拉关系恐怕是更重要的事。 电子表是个稀罕东西,好像还挺贵的,家教不错的柳莎莎看着这东西想要又不敢接,王聪菊也一样。 哎,小孩太聪明了也不好。 李家明笑了笑,把手表全部拿过来在自己手上戴了一下,脱下来又塞她俩手上,安慰道:“没事了,这是我送的!” 这样也行? 当然行,李家明送的,柳莎莎就能理直气壮地收,她父亲还收了他的烟、鱼,她凭什么不能收?大不了,以后教文文她们学英语再认真点呗。 王聪菊见柳莎莎收了,也眉开眼笑地收下。她又不傻,自己家又没个当官的,送上/门的便宜不沾白不沾。 ... 第167章夜归人 九十年代初期的小县城破旧、简陋,初一的学生参加完竞赛就得拿东西回家,给初二的学生腾旅馆。李家明将帮三姐买的手套、帽子还有一块电子表给了她后,坐着王振国的吉普车回家。 四十多公里的山间公路坡陡弯急,又要照顾晕车的王聪菊,新吉普车开了近一个半小时才到崇乡,被张绍龙摇醒的李家明,一眼就看到在车站前空地上玩闹的小妹她们。 “哥哥!” 正玩得高兴的小妹见哥哥从车里出来,尖叫着扑向李家明,紧接着是满妹。李家明刚蹲下抱住了兴高采烈的小妹,背上又爬上了个娇憨的满妹。 “五哥哥,买了蛋糕吗?” “嗯” “哥哥,买了面包吗?” “哦,好象没买。” “嘻嘻,你还想骗我?” 三兄妹闹了一阵,这两小家伙才跟着跑过来的桂妹去叫人,去后备箱里拿给她们的礼物。 “哥哥,这是什么?” “莎莎姐,这是什么?” 等娇俏的柳莎莎帮两小家伙戴好漂亮的毛线帽子、半指手套,两个小不点高兴地又叫又跳,居然忘记了她们念念不忘的蛋糕、面包。 “菊妹,这是给你的”,李家明是大方人,等三个妹妹挑完了,随手从柳莎莎背包里,拿了顶帽子和一副手套递给脸色有些发白、眼神中有羡慕之色的王聪菊。 山里妹子泼辣也腼腆,王聪菊不好意思道:“家明哥,我” 张绍龙倒一点都不客气,自己也从柳莎莎背包里挑了双手套戴上。在县城的时候,看到柳莎莎戴着这些,还以为是她买的,既然是老大买的,那就不客气喽。 “没事,家明哥有钱!” “谢谢家明哥,我先回家了,陈校长、王叔叔再见。” “嗯” 今天是周末,天色又不早了,她是得赶紧去找她姐夫送她回家,她哥哥是不敢再回那个被他连累得家徒四壁的家的。沾惯了便宜的张绍龙翻了一遍吉普车的后备箱,见没什么东西看得上眼,跟陈副校长打了招呼,急忙跑回家去‘报喜’。管它考得怎么样,反正先搞点钱花花再说。 “家明,陈校长好、王叔叔好”。 正在远处玩的毛砣、细狗也跑了过来,帮着提灯具盒子、拿背包,更懂事的桂妹连忙拉住想去拿蛋糕盒子的满妹,“满妹莫闹了,今天诗梅婶婶生日,我们还要回家呢。” “哦”,两眼放光的满妹眼馋地看了下盒子,又和小妹抱着柳莎莎的胳膊摇晃。 “莎莎姐,去我家玩不?哥哥(五哥哥)买的蛋糕有奶油的,很好吃很好吃的。” 放养的孩子就是不同,喜欢热闹的柳莎莎被满妹、小妹稍一摇,转身把两根长棍面包递过去给陈副校长,笑靥如花道:“陈叔叔,这面包您和周阿姨也尝尝。您跟我爸妈说一下,我去银子滩玩,星期天再跟李家明他们回来。” “嗯”,陈副校长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两根没见过的、硬邦邦的长棍面包。这孩子太聪明了的,估计是不想带王老板去她家。呵呵,等到消息传来,恐怕小柳同志的门槛都会让人踏破喽。 李家明歉意地冲想拉关系的王振国笑了笑,婉拒他想用车送,带着一帮喜笑颜开的兄弟姐妹们回家。 大家都是生意人,当初拿股份、拿分红,那是基于小学的基建工程。如今再想通过自己或是柳莎莎接近与未来的柳大局长关系,那就得再多拿出点诚意来,光几块廉价的电子表可不够哦。那玩意也就是县城里卖得贵,在沿海可不值什么钱。林业县的林业局副局长哎,给个普通局的局长都不换,而且还是高学历的副局长,以后指不定还能当局长呢。听说前前任林业局长,调到外县当了副县长,就连前任局长也当了个政协副主席呢。 回到在街上的家,毛手毛脚的毛砣、细狗开始拆灯具盒子,李家明连忙阻止道:“那一盒别拆,那是莎莎的。” “哦” “哎,家明哥,那不是少了一个?” “哦,我们自己用的,桂妹她们有。” 正盯着蛋糕盒子流口水的满妹立即看了过来,见新台灯比旧的好象更不漂亮这才作罢,催促着哥哥们回家。姆妈、婶婶都在家,要是不回家,这么好吃的奶油蛋糕,五哥哥肯定不会让大家吃的。 “饿了?” “嗯,我跟妹妹都等了你们,等了你们四个小时!” 开什么玩笑?四个小时前,你们连下午第一节课都没上。 放好东西的李家明蹲下去抱小妹下楼,被拆穿谎言的满妹立即扑到他背上,他乐呵呵地蹲下去象平时样抱一个、背一个,招呼大家回家。 一帮孩子骑着车、跑着步,在满妹的不停催促下回家,路过银子滩时,李家明带着大家去看了看阿公阿婆,将从县城买来的面包、蛋糕分了一半留下,在邻居们的夸奖声中又匆匆上路。 回到家时已经是暮色苍茫,幽静的大山脚下灯光明亮,小妹她们跳下自行车就往家里跑,累得小脸通红的柳莎莎推着李家明的女式自行车跟在后面,突然小声道:“家明,你今天为什么不让王叔叔送?”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让家虎、家龙跑步呢。” 哦,她是应该不知道,十二岁都没满的孩子再聪明,哪会懂这些? “那你说说,王叔叔为什么送我们电子表?” “切,你帮过他啊!” 李家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告诉她真正的原因,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别懂大人的世界更好。 “知道上次他和我二伯在街上,帮两三户人做了房子的事吗?” “知道啊。” “他进来是讨账的,他要是先送陈副校长去学校,再把我们送回家,这一来一去得浪费多少时间?那些欠账的还不赶紧避开?” 欠债还钱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李家明暗自苦笑,若是家里有钱,谁愿意欠账啊?若是当初自己家经济状况好,父亲能背井离乡地出去打工? “也是”。 柳莎莎洋气、娇纵,一年也有个把月呆在农村里,叔伯们也是农民。她家两个老师拿工资,至今还看黑白电视机、没冰箱、没洗衣机、没摩托,都是因为除了自己家的开支外,还要帮着家里的大伯、姑姑。 “家明,我觉得书上说勤劳可以致富是错的,我伯伯、姑姑那么勤劳,不一样穷得要死?”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大家勤劳的方式不对,我叔叔伯伯不就是勤劳致富?这两天你也看到了,他们哪个不是辛辛苦苦赚钱?” “那你呢?” 这还真是个好奇宝宝,李家明将车推进堂屋还没来得及解释,戴着毛线帽子、洗好手面的小妹、满妹在二婶家的厨房前,已经扯直了脖子在喊:“莎莎姐,快点快点,我们吃蛋糕喽!” ... 第168章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哇,真好看!” 等毛砣将蛋糕盒子打开,小妹、满妹她们都惊呼一声,奶油做得玫瑰、叶片在日光灯下栩栩如生,蛋糕上的‘生日快乐’字样,更让正招呼柳莎莎吃饭的二婶眼睛一红。 “毛砣哥毛砣哥,莫切,我们再看下子。” “不切不切,诗梅婶婶呢?” 李家明轻轻抱着亦婶亦母的二婶肩膀,将她推到圆桌的上首坐下,从夹在蛋糕盒上的塑料袋里拿出蜡烛,佯装虎着脸道:“满妹,今天谁生日?” “姆妈!姆妈,生日快乐!” “二婶婶生日快乐!” “诗梅婶婶生日快乐!” 一帮半大孩子、小妹子七嘴八舌地祝二婶生日快乐,已经开始点蜡烛的李家明还不满意,继续道:“一、二、三” “姆妈(婶婶)生日快乐!” 这下整齐划一了,李家明满意地点点头,开始一丝不苟地插蜡烛,将一个漂亮的蛋糕插满三十八根蜡烛。有了些眼色的毛砣将厨房的灯关了,烛光之下的小脸洋溢着幸福、婶婶们脸上则是高兴与欣慰;柳莎莎也领着大家唱英文版的《生日快乐》,童声童气的英文歌让二婶扭过头去抹眼泪。 “姆妈(婶婶),你怎么了?” 红英婶婶她们很高兴孩子们的懂事,连忙解释道:“没事,诗梅婶婶是高兴。诗梅,许愿、吹蜡烛了!” 电视是个好东西,连红英婶婶都知道洋式生日怎么过。 “嗯”,抹去了感动的眼泪,豪爽的二婶也象电视里那样,默默向菩萨许了个孩子们个个有出息的愿,吹蜡烛、切蛋糕,开心地将切好的蛋糕装在纸盘子里递给大家。 “吃蛋糕喽!姆妈,你快吃,这种蛋糕可好吃了!” “嗯”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蛋糕,连不怎么喜欢吃甜食的李家明都接过二婶的蛋糕,开开心心地吃。这是自己给二婶过的第一个生日,以后若是有机会,得年年都给她过。 哦,对了,阿婆的生日也快了。以前是没钱,现在有钱,也得让老人家过过洋式生日。其实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长辈高兴、觉得幸福!还有,得问妖精,不对,是柳莎莎同学借个相机,给阿公阿婆拍点相片。 几十块钱的生日蛋糕,婶婶们是舍不得吃的,都只吃一小块,其余的都想留给孩子们吃。李家明也不劝阻,长辈有长辈们宠爱孩子的方式,若干年后孩子们长大了,想起父母是如何留好东西给自己吃,对于已经长大的孩子和年迈的父母,都是一种温馨、幸福的回忆。 “哥哥,我还想吃一块。” “五哥哥,我也还想吃!” 李家明笑着将蛋糕盒子盖上,拒绝两个最小的妹妹的央求,“不行,明天再吃,现在得吃饭了。” “哦”,俩个贪吃的小家伙嘴里答应着,可四只眼睛还是看着那盒子不转眼。 “家明,让她们吃吧,难得大家高兴。” “嗯”。 正高兴的二婶发了话,李家明又打开盒子,给四个妹妹和柳莎莎切了一小块。至于毛砣、细狗伢就没份喽,他们是伢子、哥哥,哥哥就应该让着妹妹,好吃的她们先吃、好玩的她们先玩,这是李家明给他们定的规矩! 等大家吃完了饭,桂妹给大家沏茶,顺便得了个价值五分钱的签名时,柳莎莎才突然想起了礼物,连忙推了推李家明,小声提醒道:“家明,你求的佛珠呢?” “等一会” 等吃饭最慢的满妹吃完了、又洗干净了手,回到家一直没机会送礼物的李家明,从短大衣里拿出那个古色古香的盒子,牵着满妹、小妹走到二婶面前。三人鞠了躬,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二婶,“二婶,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啊?” 穷困的农村里不比城市,成年人不上六十岁不做生日酒,而且不重视散数生日,最多是生日那天吃碗长寿面,有些家境困难的甚至不过生日。正喝着茶的二婶从没收过生日礼物,一时间愣在那不知所措。 李家明将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串古朴的龙血木佛珠,在明亮的日光灯下晶莹通透。这是他托董昊从粤省南华寺求来的,二婶信观音菩萨、时常将李家明和满妹他们的懂事归功于观音菩萨。 李家明并不信佛,但他将晶莹通透的佛珠恭敬地取出,交给满妹示意她帮二婶戴上,解释道:“二婶,这是我托昊哥从庙里求来的。您对观音菩萨那么虔诚,观音菩萨一定会保佑您福满门,寿无疆。” “家明” 二婶看着手腕上的佛珠,感动的眼泪夺眶而出,慌得满妹连忙伸出小手去擦,焦急道:“姆妈莫哭,姆妈莫哭。” 幸福的眼泪越擦越多,急得满妹也哭起来,转过身来用脚踢哥哥、用手打他。 “你是坏人,你是坏人,你让我姆妈哭了!我踢死你!我打死你!” 脸上挂着眼泪的二婶连忙抱住对侄子拳打脚踢的女儿,几下擦掉眼泪,露出个幸福的笑脸,安慰道:“满妹满妹,姆妈是高兴,姆妈是高兴。五哥哥对姆妈这么孝顺,姆姆高兴还来不及呢!” “真的?姆妈,你莫骗我。” “真的”,幸福的二婶在满妹挂着泪花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笑容满面道:“当然是真的,姆妈是高兴得哭,姆妈从来都没今天这么高兴过!” 二婶高兴,满妹就高兴,李家明和小妹、满屋子的婶婶、兄弟姐妹也高兴。大家高高兴兴地喝着茶、烤着火,笑眯眯地看着刚刚还对哥哥拳打脚踢的满妹,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以示歉意,拉着小妹站在椅子上洗碗筷,赚她们每天的一毛钱。毛砣和细狗则站在旁边,侍候着两个姑奶奶换干净热水、倒脏水。 上个月她们洗碗、扫地,一人赚了六块钱,加上金妹和桂妹的,她们买了个新皮球,正准备攒钱买副乒乓球拍。传祖叔答应了的,等过年的时候帮她们做张球桌,以后就可以在家也打乒乓球。 等满妹、小妹洗完了碗筷,金妹、桂妹扫完了地,李家明也起身带着她们回家做作业,婶婶们则继续坐在厨房里,围着温暖的火塘烤火。 几年都没到小堂妹掉眼泪了,红英婶拍了下还在笑的二婶一巴掌,打趣道:“诗梅,这下不愁了吧?” 火塘里的火苗熊熊,映在二婶脸上分外红火,对侄子的孝顺感到非常满足。 “不愁了,家明比亲生崽还有良心!” “就是,大嫂早就跟你说,家明这伢子有良心,你还怕以后没人养老送终、披麻戴孝?” “呵呵,明日要去苦竹滩拜拜,都是观音菩萨保佑得好。” 回到家的李家明也在笑,能让二婶高兴,也是他的幸福。前世二伯、二婶为了帮父亲送他去读自费大学,连他们最看重的屋都不做,自己总算是让亦婶亦母的二婶幸福了一回,也替亦姐亦母的大姐尽了回孝道。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啊! ... 第169章拜佛其实是求心安 晨雾如纱,飘荡在群山之间如烟。 没吃早饭的二婶、红英婶她们带着一帮孩子,步行到了三里之外的苦竹滩,这里有座时常有些香火的观音殿。孩子们这么懂事又有良心,都是观音菩萨保佑的,今天得早早来感谢她老人家。 观音菩萨是佛,不喝酒、不吃荤,带来的供品都是水果、素饼。李家明他们三兄弟拿着扫把,在殿内殿外轻手轻脚打扫、拔枯草,几位婶婶则带着几个觉得好玩的小不点虔诚地跪跪拜拜。 观音殿是一前一后两间泥巴屋,中间有个小天井,还是前人用青石板铺就的。佛门清静,没有其他小庙那么些爆竹残屑、裱心纸灰之类的,倒是燃尽的香烛很多,青石板缝里都插有小竹棍,那是跟着大人来拜佛的皮伢子、淘气妹子们的杰作。 拜佛其实拜的是个心安,形式并不重要。李家明安静地清理着天井,将那些香烛棍子从石缝里拔出来,也将枯黄的野草拔出来,半信半不信的柳莎莎也蹲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拔。 “家明” “嘘,安静。” “哦”,柳莎莎看了眼虔诚的婶婶们,将问题咽了回去。 等李家明和柳莎莎将小天井里的香烛竹棍清理完,婶婶们也许完了愿、加完了香油,开始降茶。 降茶只是山里人的说法,其实是祈求菩萨的赐福,婶婶们将带来的茶叶供奉在观音菩萨的神位前。虔诚地跪拜完后,从燃烧着的香上掸了点香灰到茶叶里,又将茶叶包在香火上薰一薰,这样就可以得到菩萨的赐福,可以保佑信男信女福寿安康。 “家明,带莎莎、毛砣他们也来拜拜。” “哦” 李家明带着七八个孩子也在观音菩萨雕像前拜了拜,跟着婶婶们又在佛前喃喃一阵,这才出了这座简朴的观音殿。这地方真好,以后心神不宁的时候,得多来坐坐。 回到家里,婶婶们快手快脚地煮粉丝,今天去拜了观音菩萨,那就不能吃荤,一人一个茶油煎的荷包蛋,也吃得几个小不点高高兴兴。 “哥哥,我作业昨天做完了,今天可以玩吗?” “我也做完了!” “嗯” 李家明一答应,小妹、满妹立即加快往嘴里夹米粉的速度,新皮球买来这么久,从来没好好玩过,今天一定要玩过瘾。两个最小的小家伙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一大碗米粉,扔下碗筷就去扫地,扫完地拿着小本子要完签名立即去玩皮球,还不忘催金妹、桂妹。 “你们快点啊,莎莎姐,快来玩。” 年龄稍大点的金妹想玩球,又得和姐姐一起洗碗,可真难为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桂妹。 桂妹都读四年级了,早没了这么重的玩性,“去玩吧,我一个人洗。” 嘴角还有蛋黄痕迹的金妹又可怜兮兮地看着李家明,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去吧去吧,中午你一个人洗。” “哎”,金妹也撒开小短腿就跑。 一会,柳莎莎也吃完了,跑去晒谷场陪三个小家伙玩了一阵,见李家明从厨房里出来往家里去,她连忙追了上来。早上的问题,她还没问清楚呢。 “家明,你昨天撒了谎!” “嗯?” “你不要王叔叔送,肯定不是因为他要讨账。我知道,讨账都是快过年了才去的!再说,欠账的人走了,他的店又不会跑,王叔叔完全可以让人通知他,等过年时再来。” 李家明的脚步停了一下,玩笑道:“那你说为什么?” “不知道呀,要是我知道,我还问你干嘛?” 这孩子太聪明,跟这样的孩子在一起,不好之处就是不能随便胡扯。 “我告诉你,你不能出去乱说。” “嗯,我保证!” 柳莎莎立即伸出小白手保证,李家明好笑地另外找了个理由,“莎莎,昨天王叔叔有事要进来,我们坐的是顺风车,并不麻烦他的。要是我们再让他送回家,一来是耽误了他办正事,二来还给他添了麻烦,明白了?” “哦,你是说,他不知道昨天是诗梅婶婶生日,若是让他送回家,怕他为难?” “对,能不麻烦人家的时候,尽量少麻烦别人,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麻烦的。” “嗯,所以我爸爸教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李家明笑了笑,玩笑道:“柳大校长还真教育有方!” “能不能不这么说话?好象你年纪挺大的!” 自己好象是有些老气横秋,李家明嘿嘿两声,岔开话题道:“莎莎,你不跟她们玩?我可是回家看小说,你以为我去玩啊?” “昨天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昨天?就那个勤劳怎么就不能致富? 这问题要掰扯清楚,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再说,这孩子虽然比普通孩子聪明得多,李家明也不相信她就听明白,只好推脱道:“我哪知道?这问题,你应该去问柳老师。” “我爸?算了吧,他只会跟我扯体制问题,说这是什么‘工农业剪刀差’,以后随着社会的发展,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我看你家里没人当官,也都是农民,不也两三下就赚那么多钱吗?他又说,这是特例,不具备普遍意义。” 什么?柳大校长平时跟孩子扯这些玩意?服了,还真是天才不走寻常路。 这些破事,李家明从不感兴趣,他就信一点,求人不如求已。再说难听点,那就是政府都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与其等政府慢慢改,还不如自己想办法,等官老爷们来改,黄花菜都凉了。 “对啊,所以我觉得你挺厉害的,我妈妈常说,弱者才给失败找理由。大家都一样的环境,凭什么人家有钱,你就穷?” 李家明立即闭嘴不谈了,昨天还说她伯伯、姑姑日子过得很穷,今天又跟自己说强者、弱者,十有**是柳大校长后院冒了点小火苗。这种事见多了,前阵子林工站曾站长的老父亲还打上/门去,说家里辛辛苦苦供他读书,结果他有了出息,天天抽着十块钱一包的‘白沙王’,却连弟弟结婚都不掏钱出来帮。 估摸着柳大校长平时对家里兄弟扶持多了点,搞得家里连电视机都是黑白的,就更别提冰箱、洗衣机、摩托车之类的大件。钟师母又不是圣人,这么多年在林业系统任教,拿着不比工资少的奖金、福利,到头来家里依然这样的光景,她即使不当着夫家的人面说,平时肯定也没少在家里、孩子面前念叨几句,这孩子想不通就跑自己这来自相矛盾了。 “哎哎,你在不在听啊?” “在听啊,我也想不明白,所以才不晓得怎么回答。” ... 第170章预料之中的好消息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快,转眼就周末过完了,李家明他们也回到了学校,随着他们回校的还有不断的好消息。 这次崇乡中学算是在同古的教育界放了个小卫星,被其他乡镇中学老师们羡慕妒忌恨,自李家德那个公认的天才跳级读高中后,崇乡中学又得力压二中两年喽——李家明和柳莎莎包揽初一语文竞赛、数学竞赛前两名,并且数学两人并列第一,张绍龙则拿了个第三名;初二的李欣华也拿下英语第一。 星期三课间操时,当柳大校长满面春风地站在临时搭起的小台子上,将几张奖状发给李家明、柳莎莎、李欣华、张绍龙他们四人时,整个初一年级沸腾了,连带着初二、初三的伢子都嗷嗷叫。自此,李家明也正式走上神坛,由传奇式人物变成了神话中人,而李欣华、柳莎莎是半神,张绍龙则是神仙的小书童。 消息一传开,前两天刚拜完观音菩萨的二婶,回来帮李家明父亲张罗婚事、帮四叔装修房子的传猛伯、二伯他们都高兴坏了,不但请李家明舅舅赶着一头大肥猪去李家祖坟前宰杀,放了十几挂大爆竹、烧掉几十斤纸钱,还想在街上摆酒请老师。高兴啊,不但侄子是天才,连欣华都考了全县第一!能考全县第一,以后还会考不上大学? 风光啊,全崇乡还有比李家更风光的吗?人丁单薄点算什么,我们老李家可是出天才的人家! 幸好闻讯赶回来的大伯以‘财不露白’为理由劝住了两人,否则两个乐坏了的叔伯,真会在街上搞个几十桌,款待亲戚朋友、感谢中小学所有的老师。 饶是如此,三位叔伯也带着李家明姐弟,提着一袋袋水果登门感谢柳老师夫妇、姜老师、王老师他们,恭敬地请他们到街上的家里好好吃了一顿,再把即将高升的游学权请来陪客,顺便预定今年的杀猪饭。 李家明看伯父他们这架势,估摸着家里婶婶她们养的那七八头猪,恐怕送给老师一头都不够。老师来吃杀猪饭,主家可是要送块最好的肉的!嗯,等明年高考完,大哥、二哥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估计家里得开流水席喽。 家里请了几桌客,小妹、满妹是最高兴的,等老师们酒足饭饱走了,尖叫着叫两个小姐姐开工洗碗。一个碗就是一分钱,今天最少能赚一块钱呢! 李家请完了客,张卫民这位崇乡首富又大摆宴席。李家明那小子是天才,自己家儿子比不了,柳校长女儿也是天才,自己儿子还是比不了,可龙伢能拿全县数学竞赛第三名,以后考个好大学还不是稳稳当当? 最后,柳大校长也在食堂里摆了几桌,请家里的兄弟、姐妹,单位上的同事、同僚及李家明姐弟、张绍龙三个拿了奖,还有没拿奖但也是他学生的王聪菊,大家也吃个便饭,顺便也向大家提前道个别。 终于热闹完了,街上的街坊多了些谈资,李家明兄妹们给他们打招呼时,大家脸上多了更多笑容,而笑容里有敬重、敬畏,甚至还有些受宠若惊。 当然,李家明成了神仙,自然是不要再理会凡间俗事,可半神得嘟着嘴巴去扫地,而且一扫就是一个月。 “家明,帮我扫地呗?” “哦” 在愿赌服输的柳莎莎眼里,李家明这人真不错,拿了两个全县第一,还是跟以前样没有一点傲气,对同学、老师们热情依旧。难得的是,自己多次针对他,这家伙一点也不介意,而且自从在县城口误叫了他一声‘哥’之后,不但有礼物拿,连当初的赌注也帮她分担。 见老大开始去拿桶子提水,张绍龙他们一帮小弟连忙也过来帮,柳莎莎立即皱起眉头道:“不要你们帮,这是我跟他的事,全部给我躲远点!” 啊? 张绍龙他们帮不是,不帮也不是,齐齐看着老大。 “别添乱了,这是柳老师给我们挖的坑,不管谁输谁赢,总有一个人会倒霉的。我这次帮她,下次也许也会要她帮的,你们跟着掺和干嘛?等下柳大校长看到了,把你们也拉进这赌局,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哦。” “家明哥,真不用帮?” “从明天起,大家别乱扔纸屑,下完课后帮我打起凳子,我就感激不尽了!滚滚滚!” “哎”。 李家明的笑骂,让这帮伢子受宠若惊,噼哩啪啦将凳子反扣在桌上,纷纷勾肩搭背走人。 冬天的水冰冷刺骨,李家明洒完水,双手有些乌青,正扫地的柳莎莎突然狡黠道:“家明,这忙可是白帮的哦。” “无所谓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我爸跟陈叔叔交接完就走,我跟我妈要等教育局的调令,可能要这个学期结束。哎,以后到了县城,记得去找我玩哦。” “这么快?” “不知道啊,这算快吗?” 当然快,这还不快,那怎样才算快? 每天看新闻,连本县新闻都不放过的李家明早就知道,那位蔡大领导没当成副专员,却出人预料地成了行署副书记,上次听满妹说他那么夸柳校长,下面的人还不赶紧落实领导的指示? 当官的都是把上面的咳嗽声当惊雷,讲究的是落实领导指示不过夜,看来柳老师的仕途会比前世还顺。那位蔡书记可是猛人,也是同古走出去的唯一高官,最后官至省委常委副省长。嗯,可能是胡大局长觉得亏待了学生,去他的老领导那替学生摆了摆功劳、说了说好话,他老领导又念旧情顺手帮了一把。 官场与商场一样,能做事、会做事又有人情味的人在哪都受欢迎,胡大局长在那位大领导眼里,或许就是这样的人。哎,其实很多常人眼里的大事,在大人物眼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所以在这个国度里,才有做事先做人的说法。 李家明没有猜错,柳本球这次出人意外地高升,确实是他老师在后面使力,走了老领导的路子。只是柳本球当这个副局长,比当初被老师压着来当校长还觉得憋屈。 组织部找他谈话时,给过一个明确的暗示,新任钟县长想让他去政府办当副主任。以前在茶山林场时,柳本球除了当校长外,还兼着场里的宣传干事,笔杆子功夫了得。这样能做事、会做事,而且还能说会写的干部,既然入了领导的眼,又进了政府办跟在主要领导身边,以后的前途还会差? 可武断的胡大局长就是这么武断,从老领导求了个情,顺便将老领导想干没干成的事塞到他手里,又让他去趟地雷阵——整顿林业规费收取的乱相。 ... 第171章人不如狗 天气越来越冷了,自来水也越来越刺骨。 每天扫地的时候,帮忙的李家明都主动去打水、洒水,这让柳莎莎这个娇纵惯了的小姑娘很满意,觉得象小妹样享受到了兄长的呵护与宠爱。其实象她这样太聪明、骨子里又有傲气的小孩,平时能在一起玩的朋友并不多,李家明比她更‘聪明’、又更成熟,还这么照顾她,自然就成了她的好朋友,什么烦恼都会跟他说。 当李家明从柳莎莎嘴里,听到柳老师升官的内幕后,不禁赞叹:狠! 干成了,柳大校长会一飞冲天;败了,那就调离林业局的肥缺,哪凉快哪呆着去,等着退休钓鱼。 真够狠! 不过,听到这内幕,对前世官场不熟悉的李家明也豁然开朗。前世柳老师能一飞冲天,数年之内从一个林场副场长,坐火箭般升到常委副县长,估计十有**就是干成了这事。 那位蔡大书记就是修成了成为禁忌话题的大段水库,又率先将全县民办老师转证,才一蹦成行署常务副专员兼副书记,而不是象前世样先当常委副专员过渡。若这一世的柳老师,还能象前世样,将林业规费的乱相好好整顿一下,估计前程还不止一个常委副县长。 呵呵,行署常委副专员与常务副专员兼副书记的权柄相差太远了,要是运气好的话,柳老师日后升正处都有希望喽。只是这机会的后面,就是巨大的风险,林业县的林业系统,从这里走出多少领导?又划成了多少小圈子? 即使是知道历史的李家明,心里为柳大校长捏了把冷汗,这事要换成他这样手辣的重生人来干,都得打起全副精神各种手段用尽,何况是个没干过多少龌龊事的校长,当得还只是副局长而非局长。不过,上次人家能诈得住高斌那条老狗,柳老师不缺手腕,只要胡大局长那只老狐狸在旁边指点一二,很快会蜕变成心狠手辣的官员的。 “家明,你说我爸爸做得对吗?” 这个这个,心里可以替老师捏把冷汗,可不能跟着瞎掺乎,也不是自己一个伢子能掺乎得了的。可人家要这么问,李家明只好应付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可我妈妈说,他是个天字号的大笨蛋!” 常人看来,钟老师说得没错,去政府办当办公室副主任,跟在县长身边呆两三年,到那个好点的局里去当一把手是稳当的,何必要走那条险路?只是人生难得几回博,此时不博待何时?要换成李家明,也会象柳老师那样奋力一博——富贵险中求嘛。 哎,老师的后院又开始冒火苗喽,李家明嘿嘿笑了几声,安慰道:“这些事你不懂,就不要跟着瞎操心了。” “所以我才问你啊”,柳莎莎拿着扫把瞪着正洒水的李家明,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 嗯,当老大就这点好,一声令下,地上干干净净的,只要洒点水拿扫把随便划拉几下就成。 “哎哎,听到我说话没?” 其实吧,小孩子是不应该关心这些事的,最起码李家明是这么认为的,将桶子里最后点水泼掉,无奈道:“莎莎,这是大人的事,你觉得我们两个初一学生考虑得有他们周全吗?” “我肯定是不懂,但你肯定懂。我爸爸都说你是枭雄之资,还说你这种人要是生在乱世,只要没被人乱枪打死,十有**会当军阀头子!” 妈的,有这么说自己学生的老师吗?柳老师的教育方式,可真他/妈的另类!这些事不能乱说的,李家明佯装思考一阵,这才去安慰这个早慧的小女孩。 “莎莎,还记得塞翁失马吗?你要相信你爸爸,他若是没一点把握,会接那个任务吗?他又不是傻子,他要真不愿意,胡师公还真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关心则乱的柳莎莎沉默了一阵,终于认可了朋友的说法,顺便八卦下朋友的家事。后妈可没几个是好人,电视里都这么演。 “家明,你爸爸真的给你们娶了个后妈?” 这就对了嘛,小孩就应该关心小孩的事,比如同学要多个后妈了,他心里怕不怕啊?就是选择的问题不好,这不是给朋友添尴尬吗? 柳莎莎话一出口,也觉得有些不对头,画蛇添足地补一句,越补越烂。 “我这可不是关心你,我是担心那个什么张阿姨,你不会是想等她过了门,再把她当陈和生整吧?” 靠,这什么孩子啊? “嘿,赶紧扫你的地,等会水都干了,你还想我去提一桶?” 李家明主动岔开话题,仿佛让柳莎莎长舒了口气,可小孩就是小孩,没几分钟又来烦他。 “哎,家明,你怎么跟你二伯那么亲?我怎么又会觉得舅舅更亲?” 正跟在后面扫地的李家明,见柳莎莎用扫把随便划拉了几下,又跳到了另一个话题,暗道天才儿童都有这样的跳跃性思维?还好,只要不是关于后妈的问题就行,给父亲找后妈是理智行为,自己心里接受那是感情问题,两者根本就两码事。 “不会啊,我跟舅舅也很亲,我每星期都去看阿婆阿公的。” 娇纵的柳莎莎停下扫地,用葱白般的手指在俏脸上划了几下,孩子般地嘲弄道:“算了吧?你会帮你二伯赚钱,你帮过你舅舅? 别以为我不知道,要是没你出那些主意,你二伯他们根本拿不下小学的基建工程!我妈妈还开玩笑,说你就是崇乡人嘴里的‘外甥狗’,在外婆家吃饱喝足了,转眼就忘记了外婆家对你的好。” 说者无心,听者可有意。 柳莎莎的玩笑之语,让李家明突然想起了在菜市场卖肉的舅舅,他那张生猪屠宰许可证,可是学权阿公帮着办的,跟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这一年多来,自己帮着二伯成了二老板,帮着传猛伯他们开装修店,哪怕是大伯都帮他当股东,可除了每个星期去看阿公阿婆外,没帮舅舅一点忙。 娘亲舅大,自己可真有点对不起故去的母亲! 要说柳莎莎确实妖,刚才无意中触到朋友的伤心处,她能立即亡羊补牢,虽然蹩脚了点。现在不是朋友的伤心处,她见李家明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立刻高兴地取笑道:“被我说中了吧?你就是只外甥狗,吃了摇尾走!” 也对也不对,被说中心事的李家明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没跟这丫头片子一般见识。这孩子肯定是看多了窘迫的叔伯们来她家借钱,连累得她家也日子不太宽裕;而她家境更好的舅舅们会将最好的东西给她,才觉得舅舅更亲、叔叔伯伯更不亲。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啊? 俗话都说‘亲无三代,族有万年’,前世自己没钱读自费大学时,二伯能将准备做屋的钱借给父亲、四叔能把生意上的周转金挪出来,舅舅可会如此帮父亲?这一世,自己不遗余力地帮二伯,除了感情之外或许更多的是报恩心理,而下意识地没有去尽力帮舅舅,或许还有前世的怨气。 可虽然妖但毕竟是孩子的柳莎莎接下来一句,又让李家明无言以对。 “家明,我跟你说,其实什么‘亲无三代,族有万年’啊,爸爸跟妈妈是不是一样亲的?既然是一样亲的,那就叔叔伯伯和舅舅也是一样亲的喽?” 前面的话,李家明听听就算,无非是稍有内疚而已,可这句话触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因为他母亲已经过世七年了!虽然母亲的模样有些模糊了,可母亲就是母亲,那是给予自己生命的人,天底之下最亲的人。 ‘哎’,前尘往事一幕幕,李家明突然暗叹了一声,继续玩笑着帮她扫完地,笑笑着拿起书包回家吃饭。 错了,‘亲无三代,族有万年’没错,错的是自己! 前世舅舅没帮父亲供自己读书,那是因为他也困难,表姐所托非人,嫁了个酒鬼兼窝囊废,他还要去帮亲生女儿,根本没那个余力! 错了,即使舅舅没象二伯、四叔那样帮自己,那也是自己叔伯有那个能力,自己是李家子孙。叔伯都在,父亲又如何会向他舅兄开口? 错了,退一万步说,他是亲母舅,母亲的亲哥哥、阿公阿婆的亲儿子! 错了错了,自己欠了母舅、舅母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从一年级到小学毕业,午饭都是在母舅屋里吃的,连阿公、阿婆吃的都是薯丝饭,只有自己一个人吃白米饭!就连红姐回家过年,都不忘给自己兄妹添置件新衣服! 人啊,光记得筷子头打人,却总是忘记那双筷子给你夹过肉,总是记仇不记恩。自己不自觉也犯了这毛病,光记得‘以前’读书时,母舅没帮什么忙,而忘记了‘当初’母舅、舅母对他的好。 ‘外甥狗,吃了摇尾走’,狗有吃的还知道摇摇尾巴,自己就是一只不思报恩,连尾巴都不会摇的外甥狗! ... 第172章并不伤感的告别 柳老师的烦恼与李家明没多少关系,反正他家山上的树早砍光了,再怎么改也跟他家关系不大,林工站总不能他家一棵树没卖还跑来收钱,而且他也掺乎不了;他父亲的婚事,更不用他操心,传猛伯和二伯已经特意提前回家张罗。连媒人、主婚人都请好了,媒人是在张象枫的堂公公张自礼老师,主婚人是游大乡长,要多有面子就多有面子。 对于李家明来说,跟他有关系的反而是柳莎莎,这孩子自从口误叫了声‘哥’后就彻底赖上他了,什么问题都问、什么事都想跟着参与一把,这可真让人哭笑不得。若李家明只是十三四的伢子,有个漂亮女孩喜欢跟自己玩,那是求之不得的事,可问题他不是啊。 好在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期末考试,大家拿完成绩单各回各家。 “五哥哥,我能去你阿婆屋里做客吗?” 什么做客?就是听到了昨天自己托去县城接货的曾老板,让他帮自己带个生日蛋糕回来,想跟着自己去蹭吃蹭喝。李家明打开小妹的成绩单,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逗旁边这贪吃的小家伙道:“嗯,双百分就可以。” 娇憨、狡黠的满妹立即把藏在背后的成绩单拿出来,金妹也连忙跑回房间将成绩单拿过来。不错,又是两个双百分。 “桂妹呢?” “我,我数学一百,语文只有九十。” 也不错了,四年级要写作文,语文想拿满分已经几乎不可能。又问了问细狗的成绩,等去车站等蛋糕的毛砣回来了,李家明带着考得都不错的兄弟姐妹们回家。 大家刚一下楼,就看到三姐跟柳莎莎在低声笑闹,脖子上挂着小妹、背上趴着满妹的李家明不禁头都大了。他又不是真的十四岁,很多事只是装糊涂,哪会真不懂? “李家明,你有老婆了?什么时候过门?” 从年龄稍大的毛砣到开始懂事的桂妹,一听柳莎莎如此取笑,个个都扭过头去偷笑。这是李家明的糗事之一,小时候阿公母舅逗他,长大后要娶个什么样的老婆啊,结果他毫不犹豫地指向他表姐。如今这件糗事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又被三姐拿来当秘密出卖给外人。 三姐啊三姐,能不能别什么事都跟人说啊? 正吊在哥哥脖子上玩闹的小妹,见莎莎姐取笑哥哥,连忙跳下来严肃地纠正道:“莎莎姐,那不是我嫂子,那是我表姐,我母舅的女儿!” 妹妹还是自己的亲,李家明刚暗赞完,背上的满妹也一本正经地劝道:“莎莎姐,要不你嫁给我五哥哥吧?我告诉你,想嫁给我五哥哥的人可多了,我们班上就有好几个!” 啊?三姐、桂妹她俩扭过头去偷笑,毛砣、细狗是低下头憋着笑,本就觉得头大的李家明更觉得苦恼。好在童言无忌,柳莎莎也不是普通女孩,一点也不觉得难堪或是尴尬,反而大大咧咧道:“我才不嫁给他呢,我要嫁就嫁给林智颖,哇,太帅了,唱的歌太好听了!” 那位旋风小子太漂亮了,他的贴纸是满妹新的最爱,连忙从哥哥背上爬下来叉着小腰,气鼓鼓道:“莎莎姐,你不能跟我抢!” “你不是喜欢小虎队吗?” 长舒了口气的李家明听不下去了,憋着笑去推自行车,这都些什么孩子啊?难怪那些娘炮那么赚钱,这个时代的小家伙都这么迷他们那张俊脸,何况是十几二十年后的脑残粉。 等他将自行车推出来,一大一小两个不知羞涩是何物的女孩已经达成了协议,小旋风归满妹,小虎队归柳莎莎,也不知远在台湾的几位偶像乐意不乐意。其实他们不乐意也没用,贴纸生产商不会付给他们肖像使用费,磁带商更不会给他们版税,这是个美好的时代,这是个单纯的时代,也是个轻轻松松赚钱的时代。 柳莎莎满意地独占了小虎队三位帅哥,从背包里掏出个海欧老式120相机递过来,俏脸微红道:“家明,这相机送你了。” “送给我?” 又觉得头大的李家明接过这个得端着才能拍照的相机,这东西可不便宜,在商店里得卖三四百块钱吧? 有些不舍的柳莎莎又递过来卷‘柯尼卡’胶卷,“我要走了,这相机是我送你的礼物,以后去了县城,记得来找我玩哦。” “不不,这东西太贵重了!” “没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刚托人买了个新‘凤凰’相机的李家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这个年龄的小女孩很敏感,于情于理都别伤害人家。 作风洋派的柳莎莎抱了李家明一下,又转过身来与三姐、几个小妹妹抱了一下,威胁满妹、小妹、金妹三人道:“以后去了同古,不去找我玩,我就不跟你们玩了!” 三个开始换牙或已经换完牙的小不点,张着门牙才长一半或没有门牙的嘴巴、举着三只小手,信誓旦旦道:“莎莎姐,我保证一定会去找你玩!” “嗯,亲一个!” ‘叭叭叭’,三人在柳莎莎脸上重重亲了一下,换来一人一张贴纸。 与即将去县城上学的柳莎莎告别完,大家骑上自行车或坐在车后座上回家,到了银子滩时,正是冬日的阳光高照。 三姐、毛砣带着桂妹、细狗回家,李家明则提着蛋糕,领着三个最小的小家伙,去外婆家吃午饭。说双百分才能吃蛋糕,那只不过是个逗孩子的笑话,哪有半大孩子还跑人家蹭饭的? 农村里并不怎么重视生日,只有老人家的整生(正好满十),家里的晚辈才会操办一番,平时的散生都是自家人吃个饭。李家明阿婆今天是六十三岁生日,除了娘家的两个舅公、姨阿婆,估计没有其他的客人,一张大圆桌就能坐得下。 今天有太阳,老人家们都在晒谷坪里晒太阳,一张小方桌几把椅子,吃着花生瓜子、喝着酒和豆子菊花茶、聊着天,两辆崭新的摩托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外婆今天特意穿上了上次外甥孙送她的暗红色棉袄,坐太阳下面跟娘家的兄弟、姐姐,夸她聪明、有良心的外甥孙。 “阿婆、阿公” “明伢、文文,满妹、金妹!” 都说老人家记性不好,可阿婆对每年请自己去吃杀猪饭的金妹、满妹印象深着呢,一看到这三个小家伙跑过来就高兴,李家明也连忙小跑着过来,给阿婆祝寿、说吉祥话。 “阿婆,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快吃” 正高兴的阿婆话还没说完,正往她身上爬的小妹突然尖叫着下来,扑向堂屋门口正端着热茶过来的表姐。 “红姐!” 满妹一看,也跑了过去,尖叫道:“五嫂嫂!” 李家明无所谓,脸皮早厚得能和城墙比,可腼腆的表姐让满妹弄了个大红脸。要说李家明这表姐,虽然长得不艳丽可非常耐看、性子又好,号称银子滩最漂亮的妹子,以前可得死要漂亮的满妹喜欢了,每次她隔年打工回来去李家明家拜年,都被她缠着不撒手的。 “文妹、满妹乖,我们等会去看红鱼(红鲫鱼、红鲤鱼),红姐阿婆家干塘,我帮你要了几条红鱼,还给你们买了过年的新衣服。” “哎”,正咧着嘴笑的小妹重重亲了下特意弯腰的表姐,等表姐帮客人换上了热茶,她拖着红着脸的表姐就走,还不忘记给没多少印象的长辈们补个招呼。 “大舅公、二舅公、四姨阿婆、六表叔、士全表哥好,满姐、金姐,我们去看红鱼!” 李家明将蛋糕盒放好,等三个妹妹跟表姐闹腾完了,也连忙跟舅公、姨阿婆、表叔问好。说实话,若没有阿婆介绍,他也不太认识这几位长辈了。农村里都这样,讲究‘娘亲舅大’,也讲究‘亲无三代’,李家明母亲过世都六七年了,自然她外婆家的亲戚,也就逐渐疏远了。 ... 第173章劝酒 时间是最好的医生,时间也会让人健忘。 三十年的时间,足以让李家明忘记许多事,礼貌周全地给长辈们问完好、斟完酒,又给外婆捶了捶腿,就去了厨房帮舅母炒菜。 外甥是阿公阿婆的心头肉,也是母舅、舅母的半个崽,何况这外甥还这么聪明、有良心,从舅母当药方的蜂糖到阿婆吃的糕点常日不断送来。正忙活的舅母、把红鱼给了表妹的表姐,都不让想帮忙的李家明沾手,只让他坐在灶膛边帮着烧火,火红的火焰映得他脸膛红火。 “舅母,阿婆又不是整生,姨阿婆屋里的六表叔跟侄子怎么来了?” “哦,六表叔来送姨阿婆,要是他跟士全不送一脚,还不要坐班车来?” 这事不对,可时间毕竟‘太久远’了,李家明仔细想了一阵,可还是没想起那眼熟的后生是谁,可看红姐这样子,试探道:“舅母,他不是来说媒的吧?”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在农村里不是什么害羞事,正炒菜的舅母笑眯眯道:“就你鬼灵精(聪明),六表叔想把你红姐,说给他堂下(未出三服)的侄子。”(农村里说媒前,通常会找长辈先打前站,然后才是找媒人。) “姆妈!” 腼腆的表姐涨红着脸害羞,可舅母笑眯眯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还想去打工?红红,你过完年就二十个年号(虚岁),也该说人家(订亲)了!现在你哥哥嫂嫂一个月能赚千多块钱,耶耶(爸)在乡上卖肉一日也能赚三十多块钱,屋里又不要你出去打工赚钱置嫁妆。” 说人家?难怪那年轻人这么眼熟,只怪时间太久远,人的相貌、气质改变太大,但眉眼是改不了的!李家明一激灵,终于想起了表姐‘嫁’了这个酒鬼老公,在婆家受苦受累半辈子,后来侄子读书、结婚、做屋,还得她硬着头皮来找自己借钱。 不行,这事得给表姐搅黄喽!红姐可不是大姐,心里再不乐意也不敢跟舅舅拗着来。不对,应该是她乐意,这事也得搅黄掉! 农村可不是城市,还有双职工一说,农村男人得顶门撑户、赚钱养家糊口,要是男人不争气,老婆孩子只能跟着吃苦受罪。所以在农村里,三种男人是嫁不得的——骚、赌、酒,只要沾了这三个字,家里就没有好的! 外面那个年轻人,前面两个字不沾,为人本分、对亲戚也好,跟表姐的感情也不错,可就是嗜酒如命,只要有酒喝他就万事不愁不管。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样嗜酒如命又没有上进心的人,性子温婉的表姐嫁过去,不是遭罪吗? 等了一会,等表姐端菜出去,李家明神神秘秘道:“舅母,我觉得那个士全相貌不好。” 嗯?舅母立即停住了手里的锅铲,自己这外甥可是个小天才,村上的人都说他是文曲星投胎,以前皮得没边那是没醒宿智(前世的智慧)。去年暑假里,外甥摔了一跌,摔醒了宿智,那就跟普通伢子完全不同了,成了真正的文曲星!啧啧,能拿两个全县第一,以后考大学还不是稳稳当当的?就更不要说,外甥还会赚钱,街上三层楼的砖屋都做得起三幢、三个铺面! 一想起外甥的天才,刚才还在笑的舅母严肃了,小声道:“明伢,这事开不得玩笑的,你真这么觉得?士全屋里很好的,两兄弟做了两幢砖屋,他耶耶(爸爸)还是观田村的书记。” 这是肯定的,凭表姐的人材,要是家境不好,六表叔也不敢上/门说媒。可李家明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男人,不靠自己靠家里,这种人当父母老后帮不了他了,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只是过犹不及,很多事只要种下一粒种子就够了,李家明笑着低声道:“舅母,我也就感觉那个士全表哥不太好,总觉得他象好喝酒的人。要不,你们也去打听打听?舅母,莫听六表叔、姨阿婆讲,他们这些说媒的,还不都是把人往好里说啊?屋里好,好不了一世的,还是自己好才是真的好。” 舅母松了口气继续炒菜,不在意道:“这有什么,男子人有几个不喜欢喝酒的?你母舅前几天,还在你们家吃得醉醺醺的,回都不得回来。” 可说归这么说,李家明这一年多来太出色了,出色到舅母说完后,心里也开始犹豫了。外面那个年轻人,要长相有长相,家境也非常好,性格看起来也老实,可外甥这么聪明,肯定是有菩萨护佑的,应该不会看走眼的!明伢说的没错,靠人不如靠自己,要是那后生自己不争气,光靠他父亲有本事,红红又是个软性子,嫁过去怎么得了哦? 种了粒种子的李家明也不多说了,扔下火钳去外面陪外婆。老人家年纪一大,就跟个小孩样,需要多哄哄的。 “大母舅、三母舅,我特意给你们留了猪肝……”。 等李家明走到晒谷坪里时,在乡上菜市场卖肉的舅舅已经回来了,正在给他的两位舅舅敬烟、拍马屁。崇乡有句老话,‘外甥狗,吃了摇尾走’,外甥狗可都招舅舅喜欢的。 等舅舅拍完他舅舅的马屁,红着脸的表姐出来接过一挂猪肝回厨房,李家明笑眯眯地过来帮舅舅斟酒。这是山里人的礼数,客人来了不但要上茶、果子、还要请客人喝酒,越是尊贵的客人越要请人喝两盅。 “大母舅、三母舅、六老表,家明斟的酒,你们可要喝,这可是我们游家人最争气的外甥!” 坐在旁边陪客的阿公也劝他舅兄道:“大哥、老三,承万说的没错,家明敬的酒,你们可得多喝几杯。等这伢子以后当了大官,你们就是想喝都喝不了喽!” 年龄也不轻了的大舅公连忙用手盖住杯子,推辞道:“学崇,不能再喝,不能再喝了,二妹今年六十三,我就六十五了,你还以为是四十年前啊?” 山里人有个习惯,得多劝客人喝酒,最好是让客人喝醉,那才是好客的表现,也是对客人的尊敬。可老人家的酒确实不能多劝,李家明连忙陪笑道:“大舅公、三舅公,我多少意思一点,保证不会多斟的。” “那只能一点点,舅公真不能再多喝了,晓得不?” “嗯”,李家明给两个舅公杯子里意思了一下,乐得大舅公揉着他的脑袋夸奖,“二妹,这只外甥狗要的,比承万强多了,你有福啊!” 争气的子孙总是让老人家更为骄傲、宠爱,何况李家明是阿婆唯一的外甥孙,更是让她宠溺得一塌糊涂。 “大哥,眼红不?明伢,大舅公看来还没喝醉,再给他加一点。” “二妹,你是不是我亲老妹啊?” 长辈们笑闹,李家明也跟着嘿嘿笑,给表叔、表哥倒酒可不手软。 “六表叔,今日是我阿婆生日,姨阿婆不喝酒、姨阿公有事又没来,你理所当然得替姨阿公、姨阿婆多喝两杯。再说了,两位舅公都在这,你当晚辈的还不得陪他们喝两杯?” “就是就是,老六,亲母舅在这,你这当外甥狗的还好意思?我是等下还有事,否则早陪母舅喝了。” 俩外甥母舅一夹击,六表叔也只好喝了杯里的残酒,让李家明斟了一杯,“家明,表叔不能再喝了,再喝可就连饭都不能吃了!” 表叔不愿意喝了,那就不喝了呗,笑眯眯的李家明拿着四特酒瓶,将劝酒对象改成了旁边的远房表哥。 “士全表哥,我们就不要多说吧?这里除了我外,就你最小。我是伢子不能喝酒,你也不喝?” 对上李家明这样的名人,这位跟着长辈来相亲的孙士全可真不敢托大,连忙站了起来喝掉自己面前的酒,红着脸道:“家明表弟,客气了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只要你多喝两杯就行,李家明笑眯眯地给这位毫无血缘关系的远房表哥,倒了满满的一杯。 “表哥,你得再喝一杯,舅公喝一半、表叔喝一杯,你得喝两杯,这才说得过去。长者为尊嘛,你要是只喝一杯,那不是跟表叔一个辈分,沾我便宜了?” 借着中学、小学那帮伢子、妹子的嘴巴,李家明成了全乡的传奇——仁义、友爱让人敬重,狠辣又让人敬畏。上个月,李家明又得了全县竞赛两项第一,更是让他成为了神话人物,他敬的酒可不能不喝,而且是非常有面子的事。 “那就谢谢家明表弟了!” 刚喝了一杯的孙士全非常高兴,痛快地又喝完这一杯,让李家明大声称赞:“还是表哥豪气,不象六表叔,喝杯酒都推三阻四的!” 喝了一声彩,李家明帮客人倒满酒,自己又拿过阿婆茶杯,与孙士全的酒杯碰了一下,玩笑道:“士全表哥,刚才是代我母舅敬的酒。我们今天刚认识,我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敬你。来,我们也喝一杯!” “这这,那谢谢家明表弟!” “豪气,士全表哥,好事要成双!” “莫莫”,脸上已经通红一片的孙士全还没完全喝高,知道今天的事重要,连忙捂着酒杯生怕李家明再倒。 农村里的酒杯不大,一杯也就**钱,可李家明阿公、舅舅各劝了一轮,再加上刚才的,那就是五杯!南方人的酒量,可比不上北方人,四五两急酒下肚,酒意上头的孙士全求饶道:“家明表弟,我真不能喝了,再喝就会醉。真不能喝了,真不能喝了。” 看这后生脸都红了,心善的阿婆连忙道:“明伢,莫劝了,等下还要吃饭呢。” “哦”,阿婆发了话,李家明乐呵呵地作罢。 印象中这位老哥喝了酒就吹牛,这个量刚刚好,真要是喝醉了,反而搅了阿婆的生日。 ... 第174章阿婆的寿席 老人家其实不在乎穿多好、吃多好,只要晚辈孝顺、有出息,哪怕是粗茶淡饭,他们也如食甘饴。 舅母炒好了菜,阿公、母舅招呼舅公他们吃饭,三个在屋檐下玩的小家伙扔下红鲫鱼就跑,还嚷嚷道:“阿婆生日快乐,吃蛋糕喽” 农村人没过过洋派生日,正端菜的舅母莫名其妙,不知道三个小家伙想要吃哪种蛋糕,是以前家明送来的,还是今天送来的。母舅扫过盲,舅母可大字不认识几个,她哪知道刚才外甥提过来的盒子就是生日蛋糕。等见过世面的表姐从阿婆房里,拎出生日蛋糕盒子,舅母才恍然大悟,她还以为外甥送来这盒蛋糕跟以前的一样,都是给老人家平时当零食吃的,随手就放在阿婆柜子里去了。 哦,想起来了,电视里过生日,好象也是吃这种蛋糕的 “明伢,这就是生日蛋糕跟电视里的一样” 想吃蛋糕都想出口水的满妹连忙点头,肯定道:“嗯,舅母,这蛋糕可好吃了” 东西买回来,不就是给大家吃的吗嗯,这只外甥狗有良心,舅舅高兴地赏了李家明后脑勺一巴掌,“明伢,你来搞,我们不懂” “哎”,李家明扶着腿脚不便的阿婆在大圆桌的中间偏右坐好,又开始挪旁边的碗碟。 农村里有客时,吃饭要按长幼尊卑坐,比如今天是阿婆的生日不假,可她不能坐首席,得让大舅公、二舅公来坐,他们代表着阿婆的娘家人;然后是阿公、她、四姨阿婆,以此类推。 嗯,这只外甥狗有良心。两个舅公看着外甥孙忙活,笑眯眯地坐下,打趣自己妹妹姐姐道:“二妹姐,你真是命好,生了个有良心的外甥孙” 白发苍苍的外婆脸上笑开了花,仿佛皱纹都少了许多,夸奖道:“都有良心,都有良心,我们文文、满妹、金妹还没事就帮我捶脚。上次去同古玩回来,还送我一个羽绒的护腿,可暖和咧。” “阿婆”,得到夸奖的小妹她们眉开眼笑,抱着阿婆的脖子撒娇。 嘿嘿,李家明也高兴地陪着笑,将蛋糕盒子打开,栩栩如生的寿桃蛋糕让长辈们赞不绝口。要的,这伢子有良心 点上蜡烛c好,娇憨的小妹、满妹、金妹童声童气地唱完生日歌,抱着阿婆的脖子催她许愿,还不让她说出来,说那样就不灵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正高兴的阿婆也随了孩子们的意,默声向观音菩萨许了个孩子们都会读书、都能考上大学的心愿,开始吹蜡烛。 李家明送来的生日蛋糕很漂亮,用奶油做的寿桃象真的一样漂亮,虽然阿婆不识字,不认识上面写的生日快乐,更不知道几个小家伙唱的happybirthday是什么意思,可阿婆笑得幸福、慈祥。 有了生日蛋糕,三个小家伙都挤在阿婆身边,接过阿婆的蛋糕和她们的蛋糕,用她们自己的塑料小叉子,不停地往不习惯用叉子的阿婆嘴里喂。 “阿婆,这种蛋糕可好吃了” “嗯,阿婆,这种蛋糕最好吃了,比那种红豆糕好吃多了。” “阿婆,你再吃一口,真的很好吃、很好吃,五哥哥平时都舍不得吃的” 三个小家伙接连给阿婆喂蛋糕,可真羡慕死四姨婆了,家里的孙女、外甥孙女可没一个这么有良心的。 等大家都吃完一块这种甜得发腻的奶油蛋糕,贪吃的满妹没有象在家里样央求再吃一块。虽然才七岁多一点,但也读二年级了,在外面做客不是在家,该懂的礼数还是懂了一些。可这三个小家伙是什么德性,每个星期都能看到她们的阿婆太明白了,吩咐道:“明伢,再给她们一人一块,其余的等下给她们带回去吃。” “谢谢阿婆” 阿婆的话刚落,旁边的小妹、满妹立即亲了她一下,脸上白红的奶油渍两片,最边上的金妹还凑过来亲了一下,逗得大家又哈哈大笑。 “好吃鬼” 李家明笑骂了一句,又给三个小家伙切了一小块,将蛋糕收好放到旁边的小方桌上去。这东西或许好吃,但不能吃多,小孩子还是要多吃饭、多吃菜,才能长得高、身体好 等表姐拿来热毛巾帮阿婆将脸上的奶油渍擦干净,李家明抱起阿婆身旁吃完了蛋糕的小妹、满妹,将她俩放在旁边两条长凳摞起的长凳上跟金妹坐一起。她们这三个小家伙还是太矮,光一张长凳可够不着大圆桌。 “来来,吃饭了吃饭了,大母舅、三母舅,来来来,喝杯酒” 农村里劝客人酒是礼数,而且能让客人喝得越多越好,最好是让客人喝醉就更好。可阿婆知道自己兄弟的酒量,刚才就喝了两杯,怕他们喝多了,笑眯眯道:“承万,莫总劝母舅的酒,随他们自己的意。” “行行,大母舅、三母舅、老六、士全,这一杯我倒满,等下随你们的意。” “要的,这才是有良心的外甥嘛” 没戏了,本想着再灌孙士全两杯的李家明遗憾地暗叹一声,跟表姐一起站在三个小家伙后面吃饭,免得她们没坐稳摔下来。 有了一阵,酒意缓过来的孙士全见李家明站着,连忙起身道:“家明,你坐你坐,我来帮红红。” 这可不行,李家明连忙玩笑道:“莫莫,士全表哥,你是客,我就是只外甥狗。我母舅没让我到桌子底下吃,这已经够给我面子了。” 旁边的表姐卟哧一笑,犹如百花盛开,看得孙士全脸上一红。正在帮自己舅舅斟酒的舅舅也呵呵直笑,解释道:“大母舅、三母舅、姨娘,你们不晓得,明伢以前皮得没边。有次耶耶爸过生,他横竖要坐上首席,传林一生气,将他往桌子底下一扔,说外甥狗就应该在桌子底下吃。” 有这事还真有这事,以前李家明就是这德性,后来还是阿公痛骂他父亲一顿,将心爱的外甥孙抱起来,放到他腿上坐。 “五哥哥,你以前这么不懂事” 李家明敲了下满妹的脑袋瓜子,笑道:“嘿嘿,吃你们的饭。母舅,那时我才四岁,你还来取笑我” “对对,不笑不笑,那次你还说什么来着说要娶红红做老婆” 众人大乐,腼腆内向的表姐涨红着脸,见旁边的表弟毫不在意,没好气地掐了他大腿一把。 忍着大腿上的痛,李家明继续陪着笑,既然不能再灌孙士全的酒,那就索性灭掉他的幻想,省得自己表姐日后受苦。如果说大姐对自己是亦姐亦母,表姐对自己兄妹可真是尽到了当表姐的情分,只是她内向了一些,不善于表达感情。自己从小在阿婆家长大,特别是母亲去世后,更是把乖巧内向的小妹当块宝,有点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她。 ... 第175章拆姻缘 农村人喜欢说亲无三代,族有万年,可这话得看情况、看场合。姑表亲,等姑姑、舅舅过世了,表兄弟姐妹之间会越来越疏远,这是非常正常的。毕竟大家都长大成人了,各人有各人的家、孩子,几十年的婚丧嫁娶下来,各人的亲戚会越来越多,忙得你在年节的时候走都走不过来,可落在李家明身上又不同。 母亲过世得早,阿婆家只有一个舅舅,自己家又不是什么大姓人家,因此对于李家明来说,舅舅家的表哥、表姐也跟亲哥哥、亲姐姐一样。不要说他现在还小,即使是他的前世,哪怕阿公阿婆、母舅母舅不在了,他也照样礼数周全,一回了老家就来看表哥。只是表姐嫁得太远、家里又太穷,每次回来只能去打个转,给家境困难的她塞千儿八百块钱。 扯远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重要的是现在。 农村里的饭桌上跟城里的饭局一样,永远是边喝酒边聊正事,大人们两杯酒下肚,红光满面的六表叔就扯到了他侄子身上。 “承万,士全要的吧长相品貌都是我们村里最好的,屋里还做好一幢新砖屋给他讨亲。” “要的,要的,只要他们好,我们大人”。 没喝醉的孙士全确实一表人才,家境也非常好。喝高兴了的母舅一个劲地说好,一直细嚼慢咽赖在桌上的李家明见舅母来不及阻止,连忙打断道:“母舅,母舅,有件事我不记得跟你说了。” 给客人布菜的舅母也反应过来了,连忙道:“对对,明伢,你刚才跟我说什么来着” 没办法了,母舅喝高兴了,脾气也就大起来了,得顺着他来。否则别说自己还只是个毛伢子,就是自己长大了,他也照样跟自己吹胡子瞪眼。娘亲舅大,在农村里叔伯很少会打骂侄子,可舅舅发了火骂或揍外甥一顿,那真是送给他骂、送给他揍的。多少不孝顺的外甥、外甥孙,老大不小了还让舅舅、舅公罚跪,这种事可太常见了。 急切之下,李家明想起了上次吴先生跟自己说的事,连忙撒谎道:“母舅,袁州麻纺厂在招工,我二伯让我来给你说说,让红红姐去招工。” 这事母舅也听说了,可那招的都是城镇户口。急切的李家明缓了一下,应对办法自然有的是。张仁全在高桥当派出所所长,总在他们局里有关系,花几千块钱打通一下,还怕搞不到个指标 “母舅,你莫c心了,农转非的指标我二伯有办法。” 热闹的饭桌上一下安静了,喝得红光满面的母舅顾不得刚才答应了一半的事,正色道:“明伢,你二伯真有办法” “嘿嘿,母舅,我伯伯他们天天帮那些当官、当大老板的做装修,还能听不到一些风声你莫c心红红姐的事了,反正过完年,我大伯会帮你办好的。” 母舅可不是二伯,他比二伯精明得多,欢喜过后就觉得这事不对。前段时间在外甥家吃饭,也没听传民、传健说起这事,肯定是外甥自己的主意;而且听外甥的话音就知道,这小子是准备拿钱开路。 现在一个农转非指标几千块,加上请客送礼的,没上万块办得成外甥是亲外甥不假,可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母舅思量一阵,婉拒道:“明伢,母舅多谢你了,红红性子太软,到袁州那么远的地方去当工人,我怕她会受人欺负的。” 也是为难,万多块钱对于农村里来说,无异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且表姐性子软,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当工人,以后婚嫁也肯定在那边,这让当父母的如何放得了心嫁在近处,即使有个委屈,家里也能帮她出头。男孩子跑得再远也吃不了亏,女孩子若是嫁错了、吃了亏,那就是一辈子的亏 旁边的六表叔也帮腔道:“就是,明伢,很多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伢子讨老婆远一点没关系,妹子还是嫁在近处好。” 好个p你光想着自己侄子,可想过我表姐我就不信,你侄子好酒的毛病,你这当叔叔的不知道 可桌上的都是长辈,李家明压着不满,耐烦道:“母舅,你莫担心,我既然敢让红红姐去袁州当工人,就有办法让她过得好。柳校长的老婆钟师母就是袁州人,她父母就住在麻纺厂旁边,两个哥哥都是单位上的人。等过了年,我去求柳老师、钟师母认红红姐当个干女儿,钟叔叔他们还不帮着看着点” 到城里当工多好,可旁边的六表叔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李家明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坚持道:“承万,要我说,这事还是小心点好。现在农转非的指标要几千,招工又要花钱送礼,万一没办成,那钱可就是打水漂了。袁州麻纺厂的事,我也听说过了,那是地区管的厂子,招工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妈的,这混蛋得了人家多少好处李家明暗骂一声,话里也带上了刺。 “六表叔,对于我们这样的农村人来说,吃国家粮、当工人是不得了的大事,可对于有能耐的人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李家明名声大、是天才不假,可毕竟是个十三四的伢子,母舅刚想说几句好话将事拖一拖,省得自己这个犟出了名的外甥跟客人起争执,可旁边爱女心切的舅母忍不住了。 “明伢,你真有办法帮红红招进去” 这有什么难的李家明索性将上次吴叔叔想帮自己的事说出来,省得这个不识趣的六叔胡搅蛮缠。麻纺厂肯定会破败,可那是几年以后的事,几年以后自己还没办法帮表姐弄个正式工作哼,只要有钱开路,什么事办不成再过几年,等自己成了年,砸几万块下去,让表姐进个行政单位都搞得掂 大姐是姐姐,表姐也是姐姐,母亲娘家就是一个表哥、一个表姐。若是自己没能力也就罢了,自己有能力了,还能眼看着母亲的亲侄子侄女在田里刨食也就是时间久远了一些,时间又不太凑巧,没把表哥、表姐的事想起来,现在想起来了,旁边人就不要替他们c心了。 “舅母,你莫c心了,吴叔叔答应了帮忙,你还不放心” 李家明这么一说,精明的母舅也拍额头,大笑道:“是哦,我怎么忘记你还有个贵人会相助瞧我这记性,上个月还跟人一起喝酒咧。” 高兴的母舅一口喝掉半杯酒,给两位舅舅、姨妈解释道:“母舅、姨娘,你们不晓得吧明伢认了个干哥哥,县里那个药厂就是他干哥哥的母舅开的。上次明伢考了全县第一,吴老板跟他干哥哥还特意进来喝酒,对这小子不晓得几好。” 舅舅家还是太穷了,不能让他省吃俭用亏了阿公阿婆,李家明连忙趁着母舅高兴,补充道:“母舅,你放心了吧这事不花钱的,吴叔叔给县里交了那么多税,还跟书记县长都熟。这点小事,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要的要的,这事母舅承你的情了” 完了,旁边的孙士全如丧考妣,拿筷子的手都有些发抖,李家明也只好对前世的表姐夫抱以歉意。都说姻缘是天注定的,还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可红红姐是自己表姐,只要她下半辈子过得好,别说拆十座庙,把崇乡大大小小几十座都拆了又如何 ... 第176章为家人赚钱 农村里结婚喜欢讲彩礼、谈嫁妆,两边的大人为了彩礼多少、嫁妆多少让媒人把腿都跑断。 其实这不怪岳父母们现实,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当父母的哪有不想女儿过得好只能说,大人们有大人们的想法而已。 女婿有没有本事、以后会不会发财、对女儿好不好,这些都是现在看不到的,可家境如何、彩礼多少是眼下看得到的。再不济,多要点礼金,把彩礼置成嫁妆,也能让女儿日子好过点,省得日后女婿家分家时吃亏。退一万步说,哪怕日后夫妻离了、或是女婿没了,女儿也可以带着嫁妆改嫁。 李家明的舅舅、舅母同意远房的六表叔带孙士全上门,给女儿看看中意不中意,也是基于对方家境优越考虑。如今外甥给女儿找了个更好的前程,他们反悔起来也会毫无内疚之感。 农村里悔亲是大事,可连媒都还没说,还只是让对方长辈带人过来给他们看看,这可怨不得他们,只能怪这个表哥运气不好。嫁在农村里当黄脸婆,与到城里去当工人、吃国家粮,李家明母舅、舅母脑子又没坏掉,哪会不知如何选择 既然母舅、舅母打定了主意,那位远房六表叔也只能抱憾,吃完饭、说几句客气话,带着他那失魂落魄的堂侄告辞。 送走了失落的两叔侄,长辈们继续在晒谷坪里晒太阳、喝茶、聊天,说他们的陈年旧事。冬天是农村里最闲的时节,也是长辈们探亲访友的时节,舅公、姨阿婆来了亲姐妹家,还不得住几天再走李家明阿婆的腿脚不便,两舅公还正在商量,等到开了春不农忙了,得请两部摩托车,将两个亲姊妹接回去住段时间,兄妹四人都多少年没一起在老屋里住了。 哎,兄妹情啊,年纪越大越怀旧,父母故去之后,就越重兄妹之情。 陪着长辈喝茶、听他们聊天的李家明,听着远处小妹正尖笑的声音,不禁莞尔一笑,不知再过六十年,已经当外婆或婆婆的小妹还会不会象现在样依赖自己能和失而复得的小妹当六十年兄妹,上天对自己也真不错 遐想的李家明陪着长辈们笑了一阵,找了个机会开溜去找告伢,跟小妹当六十年的兄妹没有问题,现在得去把表姐的事办好。不管是母亲与母舅的情分,还是自己、小妹跟表姐的情分,帮表姐都是自己的责任。 “我要打电话,拿得到村部的钥匙不” “小事,你等一下。” 没两分钟,告伢就从他堂公公那借来了钥匙,两人去村部打电话。 已经到高桥派出所去上任了的张仁全挺痛快,打发走办公室里的手下,捂着话筒道:“家明,这事简单,只要花钱就行。户口落在乡上要六千,县城要八千。你要是愿放到高桥来,只要五千就行。” 哦,意思是乡上派出所要得一千,李家明小声道:“袁州呢” “啊你等一阵,我找我同学问一下。” “嗯”,李家明挂了电话,坐在告伢满最小的公公的藤椅上,琢磨如何到二婶那去要钱。自从上次惹了事后,钱就被二婶管得死死的,这事可真有些麻烦。 站在旁边的告伢见老大如此轻松,两三句话就能要到农转非指标,心里开始活泛了。国家粮、返销粮,光差价就要六七毛钱,长年累月下来得多少钱何况吃上国家粮,还能招工、招干 “家明,你有办法搞到农转非指标” 嗯李家明看了眼这个比自己大两岁多的发小,他父亲上次在工地上做小工赚了两千来块钱,加上家里的总得有几千块,估计是想动点歪脑筋。 “莫想红姐是有机会去招工,正好昊哥能帮上忙,你才多大等你满了十八岁,还不晓得有没有国营厂子招工呢。再说了,伢子不比妹子,以后你要撑门顶户的,当个工人赚不了大钱、出不了头,光拿个城镇户口有什么意思” “不是” 李家明摆了摆手,武断道:“不是什么我比你更聪明,等你初中毕业了,要不去跟毛伢打伙做生意,我帮你们借钱起本;要不出去跟我耶耶爸、四叔见世面,等你以后想做什么了,再去做。” “哦” 告伢答应了一声,不胡思乱想了,家明是自己的老大,以后的事他会帮自己想好来,c那么空心干嘛 等啊等,等了近半个小时,张仁全的电话终于打过来了。 “家明,要是把户口落在袁州市里,最少一万二;郊区便宜一点,八千块钱就行。” 妈的,现在的城镇户口可真贵,可也真值钱,一年光粮食差价就几百块。要不是知道以后会取消国家粮,而且吃国家粮的人不能分山、分田,李家明都想去帮二伯、二婶搞指标吃国家粮。 李家明暗骂几句,小声道:“全哥,有没有后患要是有后患,我宁愿去求我吴叔叔。” “没事,户籍科年年有指标的,只要钱交上去了就行。家明,你说的这事,我也听说过,我还听说我们县里有二十个招工指标。其实你只要跟吴先生说一声,没必要花这冤枉钱的,他在县里开这么大的厂子,要个农转非指标跟招工指标,还不是小事一桩” 钱好赚,人情难还啊,李家明心里苦笑几声。 “行,等下我再打过来。” 挂了电话再拨,董昊倒是痛快,知道自己小弟不想欠自己舅舅人情,张嘴便道:“麻纺厂的李总负责招工,我打个电话帮你问问,你等一会。” 十几二十分钟后,董昊的电话重新打过来了,事情很简单,只要是城镇户口就行,人家要招两三千工人,不过是个顺水人情而已。当然,不是城镇户口也行,那就得要c作一番,估计需要点费用。 “阿明,你帮你表姐弄个乡镇上的城镇户口,下次我进来玩的时候,你把户口本和照片准备好就行,别的事不用你c心了。” 李家明大喜连声感谢,挂了电话后,又打电话给张仁全,要他帮着办高桥的城镇户口。 “家明,我再帮你找找路子,看能不能便宜一点。这样,你明天去崇乡分局的时候,不要那么早去。” “哎”,李家明答应了一声,挂了电话。估计是张仁全想帮自己找找人,这是人情社会,有熟人朋友办事总能沾点小便宜。 “管好你的嘴,不准出去乱说。” “哦”,比李家明粗壮得多的告伢答应了一声,暗地里只咂舌头。五千块啊,说出就出了,家明可真够仁义的 一切办妥当了,李家明施施然回到舅舅家,去跟正喂j的舅母表功道:“舅母,事情办好了。红姐明天拿相片、户口本跟我去趟就行,其余的事昊哥都会帮我们办好的。” “这么快” “嘿嘿,其实早就说好了的,我是怕你们舍不得红姐嫁远,才一直都没说。” “你这个伢子”,高兴坏了的舅母一巴掌扇在外甥后脑勺,扔下装谷的盆子就去晒谷坪里报喜。 “明伢,就办好了” 舅舅也不敢相信,就这么几分钟,自己女儿就能吃国家粮、当工人了 亲无三代是真理,眼睛余光扫了下舅公、姨阿婆他们热切的眼神,不想沾染麻烦的李家明,连忙孩子气道:“母舅哎,昊哥正好手里有个指标,他不缺钱,在我们同古又没什么朋友,不就便宜我了嘿嘿,这次招的是女工,我大姐不在屋里,二姐年龄又不够,不给红姐给谁” “要的,这只外甥狗有良心” 舅舅一高兴,拍着外甥的脑袋瓜子,叫女儿去找相片。 正在隔壁人家,带着三个小家伙玩、跟小姐妹说私房话的表姐跑过来一听,整个人都愣住了,自己可以吃国家粮、当城里人了 “明明伢,真的” 见表姐这激动的样子,李家明备感幸福,只要家人都好,钱算什么赚钱赚钱,不就是要让家人过得更好 “这还有假红姐,我明天陪你跑一趟。高桥的所长是罗坊张家人,我跟他说一说,要几个他在袁州同学的电话。以后你去了袁州,万一有什么事,有几个当公安的帮忙,看哪个敢欺负你” 腼腆的表姐兴奋得脸都红了,用力点头道:“嗯” 一听表姐、哥哥要去没去过的地方,跟在后面追来的小妹、满妹立即抱住李家明的大腿撒娇。这种事,已经八岁多了的金妹是做不出来了,可照样眼里热切得很。 “哥哥,我要去。” “五哥哥,我也要去” 李家明看了眼远处来接人的毛砣,乐呵呵道:“行行,去就去,只要想去的都去,现在我们回家” “哎” 抱着哥哥大腿的小妹、满妹,又扑向正高兴得差点哭的表姐,抓起她的手就往家的方向拖。 “红红姐姐,去我们家作客,我们这次考了双百分,姆妈婶婶肯定杀了j。板栗炖j可好吃了” “嗯,姆妈,那我去姑爷父家了,明天正好一起坐车。” 妹妹过世六七年了,哎。 被李家明的孝顺感动了的母舅,揉了揉外甥的脑袋,欣慰道:“要的,你多住几夜,也帮诗梅婶婶做做事。” 阿公阿婆也连连点头,女婿的事一直是他们心里的石头,现在终于有了个不错的结果,大家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有这么懂事、有良心的外甥,女儿在天之灵也应该高兴。 “哎”,其实还没满十九岁的表姐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一声,带着三个拖客的小家伙回房间收拾东西,小小的晒谷坪里笑声一片。 ... 第177章表姐的心结 冬日的早晨很冷,楼上呐喊式的读书声很大,天蒙蒙亮才合眼的游晓红又被吵醒了,失神地看着光滑的天花板发呆。她现在很后悔昨天跟表弟、表妹来了姑父家,可又不知该怎么办 昨夜虽然欣华避开了自己,可她们姐弟在小厨房里的争执,虽然后面的她没听清,但前面的她听清了,原来压根就没有免费招工的事,全是表弟在花钱帮自己。五六千块钱,还要加上招工时的请客送礼,表弟要花上万块钱才能帮自己搞个正式工作 想拒绝,舍不得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想装作不知道,可心里那关又过不去,那是姑姑唯一的儿子,自己在花表弟的钱,而且是上万块钱哎,要是让耶耶爸知道这钱是表弟掏的,他是不会让自己去当工人的,这个人情太大他还不起,也对不起死去的姑姑。 不知什么时候楼上的读书声停了,咚咚一阵脚步声下楼,读完书的小妹跑进来拖表姐起床。 “红红姐,起床吃早饭了,我们还要去高桥玩” “红红姐,高桥好玩吗我跟妹妹只坐车看过,没下去玩过。” “哦,哦,我也没去过”,被小表妹摇过神来的游晓红连忙起床,被两个小家伙牵着去洗漱,看着她们欢天喜地的样子,她突然很羡慕。她们有个好哥哥,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她们,把她们照顾得不微不至,而自己哥哥莫说结婚成家,就是谈个恋爱都问自己要钱,而且要得那么理直气壮。 哎,要是哥哥有明伢一半的本事,自己这几年赚的钱都够了。 监督完弟妹们背书的李家明穿着表姐送的短大衣也下了楼,见在厨房屋檐下洗漱的表姐失神的样子,猜想她可能听到了昨夜自己跟三姐的吵架。这事不怪三姐,有这样的好事,自己没把机会给大姐,如何让她不发火若不是自己把道理给二婶说清了,连二伯、二婶都不会轻饶了自己。 人嘛,哪个没点私心 等失神的表姐洗完了脸,李家明才拉了拉她的衣袖,把她吓了一跳,脸上立即涨得通红,嗫嚅道“明伢,我我” 哎,表姐太纯朴了,李家明笑了笑,小声道“红姐,你莫多想。” 事情没挑破,游晓红还可以为了前程装鸵鸟,可现在表弟只差说出来了,她红面涨颈地低着头,双手捏着衣角不知怎么办。 “红姐,打个比方,以后我考上了大学,屋里没钱送。你一个月能赚五六百块钱,我到你面前借两千块钱去读书,你会不会借” “哦” 李家明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耐心道“红姐,我现在三个店面都能租出去五六千块钱,五六千块钱也就是我不到一个月的租金。你是我亲表姐,可以说除了文文外,你是我最亲的姐姐,跟大姐她们一样亲。花个把月的钱,帮你搞个工作,真不是很大的事” “可是可是”,游晓红支吾了几声,突然下决心道“明伢,这钱算我借你的,以后我有了钱再还你” 开什么玩笑,在内地当工人一个月不过三四百块钱,表姐得俭吃省用好几年才还得清,她不要恋爱、不要孝敬父母、阿公阿婆了 “不用。红姐,我从一年级开始,就在阿婆屋里吃饭,你们吃的都是薯丝饭,我吃的可是白米饭 红姐哎,做人要有良心,母舅、舅母对我这么好,帮你是应该的。要是我没钱也就算了,可我有这钱,我就要报恩你要是还我的钱,我看到舅母都会面红。再说了,我姆妈去世得早,这几年你对我对妹妹都那么好,回来过年还帮我和妹妹买新衣服,我良心会不安的。” 屋檐下两姐弟的小声说话,引来了正吃早饭的二伯,他端着粉丝碗出来劝慰道“红红,莫多想,明伢有那个能力,帮母舅舅母是应该的。大妹、二妹的事,你也不要多想,她们一个比一个野,一心想到外头去混,不会想呆在内地的。再说,当工人不是当干部,她们要真想跟你样去国营厂子上班,表叔就送她们去,屋里又不是差那万把块钱。” “哦” 没办法,当着二伯和厨房里的二婶,李家明也不好再说什么,扯着红面涨颈的表姐去吃饭。这事只能等二伯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才能解开表姐心里的结。欠人情的滋味不好受啊,而且是那种自己无法还清的人情,李家明可不想让表姐心里一直打着个结。 吃完了早饭,小妹、满妹她们洗完碗,就在晒谷坪里等车。等啊等,车就是不来,急切的她们就跑去找哥哥。 “哥哥,我们骑车车去街上算了,茶山的车车可能坏了” “五哥哥,街上的车车更多,我们去街上等车车吧” 正在看的李家明忍俊不禁,这样的借口都能找得到,还真不愧是自己妹妹。也好,办户口迁移,还要去公安分局一趟,反正还得在街上等下一班车的。 “行,去看下桂妹她们去不” “不用,她要帮莲香婶婶做事,毛砣哥他们要挑沙子,就我们五个人去。” “嗯” 两辆自行车、五个人,二十多分钟后到了街上,茶山出来的车还没影,坐在表姐车横梁上的满妹得意道“五哥哥,我没说错吧茶山的车车肯定坏了” 坐在李家明后面的小妹立即扭头纠正道“满姐,是我说坏了的” “是我先说,我在晒谷坪里就说了” “哦,好象是哦。” 一直有些胆小的金妹突然道“我先说的” 满妹歪着脑袋想了下,承认道“是金姐先说的,五哥哥,是金姐说的。” 孩子的世界真好,没那么多复杂的事,李家明笑着将车停在公安分局院子里,示意表姐也下车、锁车。快过年了,分局里安安静静的,估计公安同志们昨夜又去捉赌了。 “家明” 李家明扭头一看,连忙给这位许指导员问好,“许叔叔,高叔叔在吗” “高大局长正在便秘,要不要去帮帮他” 要说高斌这人,虽然贪了点,但对同僚、手下人可真不错。李家明嘿嘿笑了几声,介绍道“许叔叔,这是我表姐游晓红,她想把户口迁到高桥去,这事不难办吧” 分局的二把手许指导员抡起巴掌,作势要扇李家明,笑骂道“小子,你骂叔叔小事,一会叔叔叫人帮你办,就让高大局长继续便秘去吧哎,好端端的迁户口干嘛哦,仁全在高桥当所长,你小子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心眼” ... 第178章解心结 这是个人情社会,也是个等级社会。& 李家明与许指导员并不熟络,可有张仁全的关系在,俩人就有了交情。许指导员与高斌都是副科级,可高斌还是局党委委员,那就比他低了一头。涉及到利益的事,指导员跟局长尿不到一个壶里,可没涉及到利益,许指导员就会充分尊重不是自己领导的局领导。 若是李家明没有跟高斌有过不愉快,许指导员会痛快地帮他把事办了,而且连手续费都会给他免掉。可两人有过不愉快的事,许指导员将李家明姐弟领进办公室,让一个以前与张仁全走得很近的手下沏茶倒水后,自己去了分局长的办公室。 “老高,李家明来了,想找你办户口迁移的事。” “嗯?” 正等着李家明的高斌扔下文件起身,笑骂道:“这小子摆了老子一道,得找他算算账。” 摆什么摆?许指导员笑笑不语,从桌上拿了支‘芙蓉王’自己点上,自从上次的事后,这蠢猪就时不时地扔包‘芙蓉王’在桌上。厉害啊,那小伢子简简单单的两条烟,就让两个穿一条裤子的家伙反目了。 “哟,高叔,听说您老人家便秘了?” 满脸横肉的高斌一巴掌,扇在李家明脑袋瓜子上,笑骂道:“操,见不得你高叔好吧?操,白认个侄子了,你耶耶的请柬呢怕老子送不起礼?” 报复人吧?李家明苦笑一声,“那事可真不由我作主,哪有老子娶后妈,儿子帮着送请柬的?” “也是,你这孩子吧,不说了。” 出了口气的高斌感叹一声,不再提去帮他撑面子的事,扔了支‘芙蓉王’给旁边的民警,吩咐道:“小徐,打个电话去高桥给张所长,就说家明的事不用他管了。家明,跟我过来一下。” “哎”,李家明答应了一声,狐疑地跟在他后面出了办公室。见这家伙把自己往他办公室带,这才有些明白过来,柳老师的职务比大家预想的还高,学权阿公也出人意料地升了官,估计他是想化解矛盾。 官场里的人啊,永远是热衷于锦上添花,却很少愿意雪中送炭。也好,能省一点是一点,省下来的钱干点什么不好? 两人进了办公室,高斌随手将门带拢,示意李家明坐。 “家明,你是个聪明伢子,叔叔也不遮掩。叔叔能坐上这个位子,上头有领导下面有手下人,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理解,理解,当官的人上上下下都要照应着嘛。李家明笑了笑,用一种很诚恳的语气道:“理解,高叔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上次的事,我真不怪你,在拘留室有被子盖,我也是第一个吧?” 高斌满意地揉了揉李家明的脑袋,这是个上道的伢子,日后不出意外肯定会出人头地,可惜的是当初建军那混蛋太贪,自己也一时打错了算盘。 “那就好,叔叔这人做事、做人都讲究,不跟有些人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家明,你既然还能喊我叔叔,我也不会白让你喊一年多。你的事,仁全昨天给我打电话了,派出所没有农转非指标的决定权,但我们分局里有。 我刚才跟户籍科的兄弟要了个人情,你去楼下交4000块钱,让你表姐把户口落在我这。到时候,你表姐要迁走的时候,也省得你们又跑高桥。” 交的钱只比张仁全那少1000,李家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可人家主动伸橄榄枝过来,他会毫不犹豫地接住。高斌虽然是个底层官僚,可他手里有实权,日后指不定有求到他头上的时候,这样的关系还往外推? 快意恩仇是过瘾,可那是匹夫所为,自己是生意人,追求的是利益,可不是什么意气!要是张建军那混蛋把黑掉的钱送回来,自己也会高高兴兴地接着,依然亲亲热热地叫人叔叔。当然,以后他们有求于自己的时候,该得的好处也不能少要。 人嘛,要灵活不能太古板。 “谢谢高叔叔,谢谢高叔叔!我爸爸结婚,您来不来无所谓,明年我再拿第一的时候,您得来!连柳老师都答应了过来喝酒的,您这么近不来,可真讲不过去。” 上道!高斌高兴地又赏了李家明一巴掌,笑骂道:“混小子,就惦记着老子给你送茶钱是吧?” “呵呵,这都被您看穿了?得了,我先去交钱,我表姐是乡下妹子,估计现在心里正七上八下呢。” “滚!” 李家明眉开眼笑地出了办公室,到楼下找着表姐,两姐弟一起去户籍股交钱。 4000块?表姐惊愕地看着表弟交钱、帮自己领表、填表,等散发着油墨香的户口本拿到手,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成了吃国家粮的人。 “哥哥,快点快点,车车来了!” “五哥哥,快快,车车来了!茶山的车车没坏!” “徐警官,谢谢了,谢谢了,我们先走。” 看着三个小家伙欢呼雀跃,李家明连忙拉着还在发愣的表姐出去坐车,想去高桥玩那就去吧,反正家里的事自己也帮不了什么。 “滚滚滚,自己去粮站办粮油手续。回来,回来。” 李家明连忙又跑回来,徐民警小声道:“你家是要办喜事吧?你去粮站找下肖胖子,就说高局长要你去找他,想买点仓脚米。以后家里要买米,你就直接去找他。” 哦,就是买些便宜米,高斌这人还真讲究,最起码比张建军那王/八蛋讲究。 “谢谢徐警官!” “滚!” 脸上长着青春痘的民警一挥手,将他轰出办公室,随手将报纸下的两包‘白沙王’扫进了抽屉。 五姐弟上了车,摇摇晃晃地到了隔壁的高桥乡,比崇乡还小、还短的街道照样让三个小家伙蹦蹦跳跳,她们班上多少孩子还没来过呢。 “金妹,看你们能不能找到乡政府,找到学权阿公?不准问人啊!” “哎”,大一岁的金妹连忙拉着两妹妹去找乡政府,乡政府那几个字,我们还不认识? 礼多人不怪,李家明随便在街边的摊子上买了点水果,表姐连忙抢着付钱,他也由着她。十几块钱的东西,表姐付得起。 “明伢” 李家明好笑地拉着表姐走偏一点,小声打断道:“红姐,我在你家吃四年半白米饭,我有过不好意思不?好了,莫放在心上了,以后好好上你的班,别的事少操点心。” “我” 哎,表姐还是太纯朴了,李家明将昨晚的事告诉她,省得她总觉得抢了大姐、二姐的机会。 “红姐,我大姐喜欢大城市里的繁华,她不会愿意回来的。我二姐喜欢当厨子,一/门心思想去外头开小饭馆,你没抢她们什么东西。 再说,姆妈和耶耶(爸)是一样亲的,母舅和二伯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亲的。我帮我二伯当二老板、帮大伯当股东,总要帮帮母舅吧?要是这点事我都不帮,我对阿公阿婆都对不住,还有什么脸面去看我姆妈? 红姐,我们是一家人,弟弟帮姐姐,姐姐帮弟弟,计较那么多干嘛?你要真觉得欠了我的,以后多孝敬阿公阿婆、母舅舅母,比什么都强,弟弟真不缺钱。不信的话,你回去问问母舅,我在街上都有三个店面、三幢屋,一个月收租都五六千块钱!” 表姐眼睛红红的,终于没再坚持要还钱。 ... 第179章天经地义 有个当官的阿公就是好,提十一块八的水果去,不但捞了顿饭吃,回家还有车送。m乐文移动网草绿色的旧吉普在派出所打了转,又去卫生院接上回崇乡过年的陈师母,一帮孩子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车到崇乡小学停下,得了李家明两包‘白沙王’的司机,帮着陈师母从车上拿东西,也跟着一帮孩子去她家喝杯茶。 “磊伢哥哥!” 嘴巴甜的孩子受欢迎,现在小妹、金妹都跟满妹学会了,一看到王磊就扑了上去,乐得这位真正的大学生连忙去给她们找吃的。 “王老师好(王校长好)!” “好好好,家明,你从学权那来?” 刚从外面进来的王校长见家里一群小萝卜头,自己学生正在帮着沏茶,随手将摩托车头盔放在桌子上,跟起身打招呼的司机握了下手。王老师冲李家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茶,商量道:“昨天你二伯送了两张帖子来,十九我跟老柳都有事,就不去了。这样,你二伯杀猪的时候,我跟你师母一起来。” “哦”,李家明答应了一声,感激老师的理解。自己能理智地请四婶帮父亲张罗找对象,但事情真的如愿了,心里想非常高兴也不太可能,毕竟那女人取代了母亲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当司机的人都眉目通透,乡长的外甥、孙女在这,这位王校长开口又是‘学权’,语气中透出亲密,那还不赶紧巴结着? “王校长,你们这是要回家?要不,我送你们一脚(程)?天太冷了,可莫冻着了陈阿姨。” “这”,王校长习惯性想婉拒,可看人家这么热情,准备的年货也确实不好带,连忙道:“那就谢谢了,晓艳,你跟磊伢坐车,我自己骑摩托回去。” 司机连忙放下茶起身,招呼道:“陈阿姨,要不我们就动身?山里天黑得早,我等下还要送家明他们。” “要的要的,磊伢,拿东西。” 大家一通帮忙,将王老师摩托车上的东西拿下来放到后备箱里,李家明也带着姐妹们告辞,准备去粮站办粮油关系,顺便取钱还二婶。可王磊将他父亲推上了车,自己拿了摩托车钥匙、戴上头盔骑车回家。这位师兄吧,虽然有些内向,可孝心一直是不错的。 ………………………… 出名好啊,李家明会读书只是让家长们羡慕,可他够种、够恩怨分明,那就深得一些生意人的喜欢。 生意人嘛,谁都想赚钱。 一会到了粮站,李家明让妹妹们自己去玩,拿了两包‘芙蓉王’夹在户口本、粮油申请材料里,带着表姐进了粮站肖站长的办公室。名声不错的李家明将表姐的材料递上去,这位肖站长将夹里面的‘芙蓉王’扔了回来,笑骂道:“家明,你是想笑我吧?” “嘿嘿,习惯了,习惯了”,人家既然不要,李家明陪着笑接住烟,放进自己的新短大衣口袋。表姐送的这件衣服还真不错,口袋够大好放东西。 胖乎乎的肖站长随手签了几个字,将材料递给游小红,乐呵呵道:“游小红是吧?你拿着这些,到楼下门市部找邵会计,他会帮你全部办好的。家明,你留一下,我给你说点事。” “谢谢肖站长”,表姐连忙道谢,拿着自己的材料转身就走,还不忘把门给带拢。一路看过来,她算是见识了自己表弟的本事,到哪都是两包好烟开路。这肖站长让他留下来,肯定又是谈什么好事,刚才那位高局长叫他去,没几分钟五千块钱才能办的事就变成了四千。 “家明,刚才斌伢子给我打了电话,要我多关照下你。以后你每个月来买一百斤仓脚米(当时粮站工作人员的伎俩,名义是掉在地上的脏米,其实是上好的大米),够吃了吗?” 高斌这人讲究,最起码比张建军那王八/蛋讲究,李家明连忙道谢。 “没事,我跟斌伢子是兄弟。以前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们天天混一起玩,他老婆是我同事,还是我做的介绍呢。” 肖站长解释了两句,笑问道:“家明,你伯伯他们开装修店,一个月要买不少米和油吧?” 戏肉来了,帮高斌的忙是真,想捞点好处也是真。这个无所谓,只要我好你好,大家都会好。 “嗯,肖叔叔,现在的米可真贵,我伯伯他们一个月要买千多块钱米。我二伯那边就更不得了,就是买陈米,一个月都四五千块钱!” 上道,难怪斌伢子器重这小子。肖站长笑了起来,小声道:“家明,你叫我声肖叔叔,叔叔就不亏待你这侄子,要不要我帮你多搞点仓脚米?” 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不会将两者混淆的李家明沉默了一阵,也小声道:“有多少?” 两只大胖手捏紧了,肖站长凑过脑袋来,小声道:“你要多少?” 李家明眼睛眯了起来,传猛伯他们手下几十号人,一个月要吃上千斤米、油,二伯那边更不得了,百多号人要吃掉四五千斤,估计这粮仓老鼠是想包下他们的粮油生意。 妈的,这可不是只普通老鼠,这是只真正的硕鼠! 不过,钱得赚,风险也不能冒,李家明压低声音道:“肖叔叔,有便宜东西我肯定买,但就是怕麻烦事。” 这是大钱,心头狂喜的肖站长快速盘算一阵,压低声音正色道:“放心,我帮你送到店里,米四角四一斤,化油(猪油)一块三。” 真正的仓脚米、桶底油,以前李家明又不是没跟二伯来买过,真实价格是二毛六、一块二,米里有沙子还有霉米、油也很混浊。肖站长说的米、油,肯定不是那些,肯定是那些上好的大米、化油。 这是大生意,这也是只大老鼠!不过,这关自己什么事?只要能赚到钱,又没什么风险,这事就可以干! 叔伯他们都有了赚钱的门路,可舅舅还在菜市场杀猪呢。 别看舅舅在菜市场卖猪肉,一天能赚二三十块钱,其实也就年节时候生意好。到了明年天一热,他们几个屠夫得商量着轮流卖,否则肉一变质发臭,没一个能赚到钱。这年头的大冰柜动辄几千块钱,可没哪个人舍得买的。 考虑了一阵,李家明觉得这生意做得。一个基层领导都这么干,整个粮油系统肯定也不干净,法不责众的事,不干白不干。等过两年彻底放开了粮油市场,再让舅舅去建成、药都购粮,同古是山区县,粮油生意永远不会差的。 “肖叔叔,我舅舅想在街上开个粮油店子,违反什么规定不?” 是个人物,不愧是敢拍陈和生三砖头的伢子! 胖胖的肖站长大乐,脸上的肥肉都开始抖动,拍着他的肩膀道:“家明,叔叔是建成人,我们那产粮。你舅舅要是有兴趣做这生意,他卖多少我提供多少,还保证是新米!” “肖叔叔,我是问现在私人可以开粮油店吗?” “呵呵,别的地方不行,崇乡可以!” 那就行,粮站的人都不管,谁会来管闲事? “那行,过完年,我舅舅不卖肉了,来街上开食品店,日后还望肖叔叔多多关照。” “客气客气”。 李家明满面春风地出了办公室,也不跟这胖子讨价还价,市价的一半进货还保证是新米,在粮食被国家垄断的年代里就是最优厚的条件了。万多人口的乡,即使有薯丝吃,一年少说也能卖上百万斤粮食,舅舅少说也能在这肖胖子手里转手十几万斤粮食。这胖子是建成人,那是粮食主产区,恐怕他亲戚朋友每年以一毛八/斤,卖给国家的余粮都不止十几万斤! 何况传猛伯、二伯那一个月还可以卖那么多,母舅还要杀什么猪,以后就做这种倒手生意算了。可惜了,吴叔叔的厂子买米肯定非常便宜,也不可能帮自己买便宜米,否则母舅想不发财都难。 没多久,送王老师的司机回来了,大家上了车回家。路过银子滩的时候,李家明跳下车,将正整理杀猪工具准备去他家的舅舅拖上车。等回到家里,请司机喝了杯菊花豆子茶,送走了司机,李家明又拉着舅舅去了书房。 “……。母舅,你觉得这生意怎么样?” 李家明舅舅可是个精明人,仔细琢磨了一阵,小声道:“做是做得,但一年没有你说的那么多,我估计一年也就卖得到四五万斤。” “这么少?” “呵呵,母舅屋里平时四个人吃饭,去年总共也就买了两百斤议价米(返销粮),你说全乡能卖出去多少?明伢,不是每家每户都吃得起白米饭的,再说粮站里也不可能一斤议价粮不卖,能分你1/5就不错了。” 嗯,舅舅说的有道理。自己去年下学期,都吃了两三个月薯丝饭,一直到父亲寄钱回来了才吃净白米,何况是别人呢? “母舅,要不你过完年去街上开店子?肖站长既然敢干,肯定有路子的,等国家一放开这一行,你就去县里开。我伯伯他们都在那,光他们一个月就要吃上千斤米,还有王振国的工程队。 嗯,我记得上个月工程队买了四千一百六十斤米,价钱是一斤七角三,全部都是陈早米。” 这是条财路,想发大财不可能,但过得富足是没有问题的! “嗯,要的!等过完年,你带我去肖站长那走走。” 舅舅越想越高兴,用力揉了外甥的脑袋几把,愉快地答应下来。他可不是表姐,还想着欠人情之类的破事。舅舅沾外甥的光,就象外甥吃舅舅的白米饭,都是天经地义的。 “承万承万” 两甥舅正高兴时,楼下响起了传猛伯的声音,那是在催舅舅下楼杀猪。李家明父亲的婚事没几天了,得先把猪肉、米果、油豆腐准备好,等新人一回来就好做酒。 ... 第180章不能乱开的玩笑 李家明他们放假了,高中生也放假了,除了要补课的大哥、二哥外,三哥、四哥先回来了,两人等车一停就叫正在晒谷坪里卤肉的叔叔、表舅。 正在做米果(以大米、糯米、番薯粉为原料的球形油炸食品)玩的小妹一听到车声,立即扔掉手里的米粉团冲了出去,见父亲没有回来失望地往回走,可听到四哥、三哥叫她的声音,又喜笑颜开地扑上去,拖着他俩去品尝她的杰作。 “四哥哥、三哥哥,你们吃米果,放了蜂糖的,可好吃了!” 刚洗完手的四哥、三哥咬住小妹、满妹筷子上奇形怪状的米果,边吃边夸奖道:“嗯,真好吃,是你们自己做的吗?” “当然,三哥哥你吃的是鸭子。” “四哥哥,你吃的是兔子。” 金妹也用筷子串了两个过来,得意地显摆道:“四哥哥、三哥哥,这是我做的猫。” “嗯,好吃,谢谢”。 随着家境变得富裕,平时性子冷的四哥、三哥也开始有了温度,与堂兄妹们开始亲热起来。李家明从厨房里端着一簸箕刚炸好的米果出来,一见这两位兄长就乐了,“大哥、二哥呢?” “哦,他们还要补课,要到二十八才能回来。” 将炸好的米果倒进干净的米箩里,李家明也来搓米果,顺便关心大哥二哥的学习。家里现在富裕了,要是明年再出两个正牌大学生,银子滩黄泥坪李家就更出名喽。 “嗯,蛮好,大哥这次前进到了全年级第二十名,二哥第十七名。按这两年的情况看,应该考师大、医学院问题不大。” 那就好,那就好,李家明高兴地鼓励这帮正添乱的小家伙道:“听到没有?大哥、二哥能考上大学了,你们也要努力哦!” “我要去北平读大学!” “我要去沪市!” 金妹、小妹抢了先,娇憨的满妹立即举手道:“五哥哥,我要去留学!” 正搓着米果的二婶,敲了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满妹脑袋上一下,取笑道:“牛皮鬼!你要是能跟大伢、二伢样,去省城读大学,我就烧高香了!” “哼,我就要去留学!” 有志气,李家明笑眯眯道:“满妹,努力!只要你考得上,五哥就送你去留学!” 李家明在这帮小家伙眼里就是神,刚才还不高兴的满妹立即得意洋洋起来,“是吧?五哥哥都说我能去留学!” 已经象正常孩子样开朗,甚至还更皮的小妹也立即叫道:“那我也去!哥哥,我也要去!” “行行,哥哥努力赚钱,绝对送你去留学!金妹、桂妹,你们呢?” 金妹今年八岁多了,她可不比那两妹妹不知天高地厚,摇头晃脑道:“我想当老师,我以后去北平读最好的师范大学,不去留学。” 桂妹年龄更大,更不会牛皮哄哄,“我想当医生,象陈师母一样!” “嗯,都有志气!” 李家明又夸了一句,婶婶们也高兴地看着这帮妹子直笑,当然毛砣、细狗伢也在笑。他们的体育成绩非常优秀,只要成绩跟得上,以后考师大体育系,那是稳稳当当的。 尤其是毛砣,今年国庆的时候参加乡里组织的篮球队,跟县中的老师队同场竞技,出色的身高和技术都获得了那两个专业体育老师的青睐。那俩师大体育专业毕业的年轻老师,打完球赛后又拉着毛砣去测试,极力说服了县中的李校长,只要他中考成绩能每门及格,就能特招进县中让他俩进行专门训练。县中的体育老师可不比半桶水的李家明,也是这么训练过来的人家在李传宗兄弟面前夸下海口,就凭毛砣这身高和体格,只要高中三年稍稍用功,考个体育专业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都是大好事啊,大家说笑一阵,爽朗的红英婶见李家明表姐又勤快、性子又好、长得还耐看,突然咂舌道:“啧啧,红红是越长越漂亮了。” 表姐性子腼腆,被她一夸就红了脸,更让红英婶打趣道:“红红,说了人家没有?你觉得我们军伢怎么样?军伢结巴是结巴了点,长得可是一表人材,性格跟你一样好,而且还会开车呢。” 腾的一下,刚才表姐还只是红脸,现在脸上红得都快滴血,可旁边的二婶婶也凑趣道:“红红,以前传祖表叔不会赚钱也就算了,你这么齐整(漂亮)的妹子,嫁过来也太亏了。现在传祖叔会赚钱,军伢又一个月一千多块,嫁过来不亏的!” “就是,你们以前是同班同学吧?军伢的性子,你还不晓得?不吃烟、不吃酒、不耍钱、人又老实,啧啧,这样的伢子到哪去找哦?” 两个婶婶一笑闹又不准她走,脸上发烫的表姐走不得留不得,只好低着头搓米果装鸵。正说笑着,已经卤好肉的李家明舅舅和他二伯进来了,将一大木盆的肉放到准备好的八仙桌上,免得不注意时被狗偷吃。 “承万,你家红红说给我们军伢要不要得?” 这也就是拿小辈开玩笑,过来帮忙杀猪的李家明舅舅哪会当真,张嘴便道:“要的,彩礼一万,再加套袁州的房子!” “切,你这哪是嫁女儿?你这是卖女儿!” 十几年的老亲戚了,开玩笑的游承万接过二伯的烟,反驳道:“打乱话(胡说八道),彩礼置成嫁妆,房子他们自己住,我这还叫卖女儿?” 钱财是人的底气,红英婶是真喜欢这个性格温婉的表侄女,何况又只是个玩笑话,也笑骂道:“承万,莫看不起人哦,要是我们传祖一发蛮,拿几万块钱出来,你真嫁不?红红去当工人,一个月就赚三四百块钱,我们军伢一个月可是千多块!” 这玩笑不能再开了,自己女儿吃国家粮了,马上就要去城里当工人,怎么还能嫁个打工仔?游承万不知道他们在县城开装修店有多赚钱,但传猛、传民这段时间用起钱来的手笔吓人,五千多块钱的摩托说买就买,连忙认输道:“红英,你莫逼我,现在不比以前了,儿女事儿女自己管。” 说者无意,可听者有心,在一旁听的李家明就是有心人。 表姐性子太软,长得又好,到袁州去当工人,他最担心的就是上当。虽说自己可以去求钟老师,让她的兄弟姐妹们看着点,可毕竟鞭长莫及的事,万一上了那些油嘴滑舌的混蛋的当呢? 袁州可不比东莞那样女多男少的地方,漂亮姑娘抢手得很。十*岁的年纪,要是有人刻意讨好,红姐想不上当受骗都难。军伢哥哥长得帅,即使在大城市里,他那样帅气的后生也不多见,更难得的是他性子好。要是红姐能跟他在一起,那真是大家都放心。 爱情是找喜欢的人,婚姻是找对的人、合适的人。 哎,就是不知道军伢哥哥,在外面找了女朋友没?象他那样帅的后生,哪怕是结巴一点,恐怕也是许多姑娘追求的对象吧? 想到这里,李家明冲厨房里的茶菊婶婶喊道:“茶菊婶婶,红英婶婶给军伢哥哥说媒了,你要不要来听听?” 儿子过完年就二十岁,可在外头连跟女孩子说话都不敢,正为这事发愁的茶菊婶婶一听,扔下手里的火钳跑了出来,冲她大嫂问道:“嫂嫂,你寻到了合适的?” 这事可真不能再开玩笑了,红英婶婶连忙解释道:“莫听家明打乱话,我就是跟红红开个玩笑。她都要去袁州当工人了,哪还会往山里嫁?” 这是不可能的,一个吃国家粮,以后是城里人,一个吃农村粮,以后还要回来作田的。茶菊婶婶失望地叹了口气,继续回厨房跟莲香婶婶一起炸米果。 可李家明心里有了底,军伢哥哥平时跟兰姐混,兰姐没跟茶菊婶说他找了女朋友,那就是没找女朋友。等明天父亲他们回来了,自己去找兰姐说,管他们能不能相互看对眼,先撮合一阵再说。 ... 第181章生活的技巧 人情是把锯,扯来又扯去。喜欢网就上。 农村里对婚丧嫁娶的事都很重视,可并不怎么重视二婚,关键还是人情。亲戚朋友之间帮忙、送礼,都会打点人情算盘,头婚已经帮过一次忙、送过一次礼,第二次就等于别人沾了便宜自己吃了亏。因此二婚的人家一般都会很慎重,不会广发请柬,邀请一般的亲戚朋友。 李家是外来的小姓人家,在崇乡除了姻亲外并无多少族人,而修水的族人也因为距离的问题疏于走动了,所以李传林的婚事非常低调。可再低调,该准备的还得准备,最起码七妯娌的娘家、附近几个屋场的邻居还是会来喝酒道喜的。 今天一大早,在孩子们呐喊式的读书声里,李家明的伯父们就已经起了床磨豆子、打豆腐。豆腐、米果、肉,这是农村里做酒的三大菜肴,米果昨天做好了、肉也准备好了,现在只差油豆腐了。 家里有男人就是好,五十斤豆子等孩子们吃完早饭,已经变成了白花花的豆浆,开始下锅煮了。 孩子们吃完早饭,三个最小的在晒谷坪里拍皮球、跳房子、跳绳,等着从县城去茶山、港口的班车。耶耶(爸爸)、伯伯、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他们今天都会回来,肯定会带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漂亮的花衣服,她们都等不及了,连电视都不看,宁愿在冷死人的晒谷坪里玩游戏等着,就为第一时间能看到他们。 “金姐,我耶耶(爸)今天会回来不?” “肯定会回来的!” 小妹失望地看了眼一辆远去的昌河面包车,盼望道:“嗯,我想我耶耶了。” 娇憨的满妹抱着妹妹的小脑袋,安慰道:“妹妹,三叔肯定会回来的,还会给你带个姆妈回来的。” 一直羡慕别人有姆妈的小妹笑了起来,看得在吊楼上擦窗户的李家明心里一阵酸楚。自己是对的,抛开父亲的幸福不说,母爱永远是小妹心里最渴望的,只要未来的阿姨待小妹好,自己就会以孝事她。 见李家明发愣,旁边的毛砣突然也心里不舒服,被堂弟耳提面命两年,很多事他也开始慢慢懂了。要换成自己,姆妈没了,耶耶找了个后妈,自己心里那个坎怎么也会过不去。 “家明哥” 长叹一声,李家明扔下手里的抹布走了,细狗伢刚想说什么,被毛砣一脚踢了回去,等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已经象大人一样高大的毛砣才小声骂道:“这几天莫去麻烦家明。” “三哥?” “你晓得个屁!这几日,家明每日都避开大家,去他姆妈坟上。要换成红英婶婶没了,你愿意大伯给你找后娘吗?” 李家明下了楼,开始陪小妹跳房子,脚下的力气不是大了就是小了,逗来妹妹们的嘲笑。 “哥哥真蠢,小点力气啊!” “五哥哥是蠢牯,这都不会!” 小妹银铃般的笑声吹散了李家明的哀伤,牛皮道:“切,我是跳得少,多跳几盘,保证比你们都厉害!” “好,我们就让你先练三盘!” 正在房里包果子包的表姐听到外面的笑闹,惊讶道:“桂妹,明伢平时会这样?” 已经能帮大人干活了的桂妹小声道:“红红姐,以前不会,后来就会了,只要文文要他陪着玩,他就会陪着玩。” “那?” “哦,你是说家明哥哥打我们吧?不怪他,那是我们不懂事,****就晓得玩,不晓得要读书。” “哦”,表姐答应了一声,也不相信村里姐妹们说的,说什么表弟恶得要死,动不动就打弟弟妹妹。 “红红姐,你认得我兰姐、国华姐姐不?” “认得啊,小兰比我高两班,国华比我低两班。” “嘻嘻嘻,上次兰姐写信回来,说她被军伢哥哥气死了。给他介绍个女朋友,长得不晓得几齐整(漂亮),还是个高中生、在厂子里坐办公室的,结果他坐在那红面涨颈一晚上,连句话都不敢说。” 李小兰以前读小学是孩子王,不但是妹子们怕她就是伢子都怕,军伢跟在她屁股后面混,游小红当然认得,而且他还长得很齐整(漂亮)。游小红对军伢的印象很怪,长得那么齐整的伢子,平时不太做声跟个妹子样,动不动就脸红,经常被李小兰骂得狗血淋头的。后来李小兰小学毕业就回家了,她堂妹李国华又成了孩子王,连她读五年级的两个堂哥都怕她,军伢又天天被她骂。 “切,军伢哥哥才不胆小呢,军伢哥哥开大车子,还会胆子小?兰姐姐说,上半年军伢哥哥在外面玩,路上碰到有人骑摩托车抢兰姐的项链,他不但追到了那两个人还帮公安捉住了,公安还送锦旗去他们厂里呢。” “啊?” 游小红是在外面打过工的,知道骑摩托车抢东西的人的厉害,没想到军伢胆子这么大。 桂妹得意洋洋道:“那是,军伢哥哥对自己人不晓得几好,家明哥哥说,军伢哥哥平时是不想跟人计较,关键时候就会挺身而出!” 两人一边包着果子,一边聊着天,大部分时候是桂妹在说她军伢哥哥如何好,这是她家明哥哥安排的任务。 正在晒谷坪里陪妹妹玩的李家明对男女之情太了解了,在他看来,恋爱这东西剥去了浪漫的外表,其实就是一种技术活。军伢哥哥不懂这些破事,那就自己帮他一把呗。女孩子嘛,永远是没主见、感性多于理性。 女人吸引男人的第一要素是外表、气质,然后才是个人素质、性格之类的,而且碰到心仪的对象,男人会不自觉得伪装,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对方……。 女孩就完全不同,长相气质固然是她们非常在意的,但更重要的是男孩的责任心、会对她好。一些长相、气质不怎么的,更没什么个人素质的混蛋,为什么能骗到那么多女孩,就是因为他们会花言巧语、时不时地讨好女孩,让女孩相信他们会对她们好,而且是好一辈子。 军伢哥哥不善言语,可内向的人更细心,只要他俩看对了眼,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他管喽。农村女孩不比城里女孩,喜欢听甜言蜜语的同时,更重实际。何况军伢哥哥确实长得帅,给女孩的第一印象肯定是非常好的,足以让人忽略他的不善言语,再有旁边人不停地给他说好话,不好也变成好的了,就不要说他本来就够好。 “哥哥,你又踩线了!” “啊?” 精神不集中的李家明一愣,连忙低头一看,确实脚又踩了线。 “五哥哥,我来帮你跳!” 正是贪玩年纪的满妹推开哥哥,李家明也正好抱着小妹,在她耳朵边再次交待一些事。感情是要双方付出的,自己不在意那个张阿姨,但小妹渴望母爱,就要嘴巴甜,人家才会慢慢将她当亲生女儿看。 这不是他世故,而是一种生活的技巧与智慧。 ... 第182章母亲只是睡着了 晨雾终于在太阳的威力下散去,群山或苍翠或萧瑟,仿如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 ‘嘟嘀嘀’,一声伴随着汽车引擎声的长喇叭,让正在跳房子的小妹立即往马路上跑,慌得李家明连忙跟上,将她拖到马路边上。 “哥哥,耶耶(爸)回来了!” “嗯,莫乱跑,满妹,站路边上来!” 更懂事的金妹连忙将站在路中间的满妹拖了过来,生怕被车撞到,可满妹边挣扎边蹦跳尖叫,“三叔、四叔、三婶、四婶、大姐、兰姐、……军伢哥哥、大狗哥哥回来喽!” 也真难为她一个不漏。 真的是回来了,当白蓝相间的旧班车在门前停下,穿着黑色大衣的四叔一下车就被性急的满妹推开了,“四婶四婶”的不停大叫,气得想抱她的四叔捏着她的脸蛋骂没良心。 “四叔” “没良心的,只记得四婶!” “四婶!” 娇憨的满妹从四叔的胳膊下钻走,扑进了刚下车的四婶怀里又跳又叫。 “四婶,给我买了好吃的不?” “嗯” “买了花衣服不?” “嗯” 旁边的小妹喊完人,也看到了父亲,尖叫着扑过去,“耶耶!” “文文!” 仿佛年轻了十岁的父亲抱住心爱的女儿,在她小脸上重重亲了一口,顶着她的额头亲腻了一阵,才抱着她转身给旁边的未婚妻看。 “文文,叫人” “姆姆姆妈” 乖巧的小妹结巴了一下,终于叫出了这个词,伸手让红着脸的阿姨抱。 一声亲热的‘姆妈’,终于让忐忑不安的张象枫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撞了一下,伸手抱过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孩,也亲了亲她的小脸,亲热道:“嗯,文文真漂亮!姆姆妈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新衣服!” 头发被四叔揉成了鸡窝的李家明也走了过来,眼睛微红道:“耶耶,阿姨。” “明伢”,父亲也眼睛微红,一把抱住让他日思夜想的儿子,死劲地揉他的头。一阵暖流泛起,李家明终于象个孩子样抱着父亲,仿佛他小时候一样。 听到门外的动静,正在忙碌的大人们也放下手里的活,连忙出来接人、帮着拿东西。父子、母女、兄弟笑成一团,毛砣、细狗连忙点燃准备好的鞭炮,一时间‘噼啪’声不绝于耳。 ……………… 得益于哥哥的名声与狠辣,还很懵懂的小妹在学校里被所有伢子、妹子敬着、护着,没人敢告诉她亲生母亲与后妈的区别,可她知道,别人都有姆妈就自己没有。问哥哥时,哥哥总是说姆妈在山上的泥巴屋里睡觉,可自己喊她时,她从来都不理自己,也没有一扇门进去。 现在被一个漂亮姆妈抱在怀里,小妹觉得幸福极了,比被爸爸、哥哥抱还更幸福。 “姆妈,这次我又考了双百分!” “文文真厉害!” “哥哥更厉害,这次他又考了全县第一,还是两个第一哦,比莎莎姐都更厉害!” 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的张象枫正是母性大发的时候,怀里的小女孩又白白净净的惹人疼,不禁用额头顶着她的小额头亲热道:“莎莎姐是谁?” 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妹正兴奋、幸福着,小心看了眼正跟军伢哥哥、大狗哥哥他们闹成一团的哥哥,在新妈妈耳朵边小声道:“姆妈,莫说是我说的哦,莎莎姐就是莎莎姐,长得可漂亮了,比电视里的明星还漂亮,她对哥哥可好了,还送了他一个照相机。哥哥笨死了,连我都知道莎莎姐喜欢他,他一点也没看出来哦。” 张象枫也看了眼正在堂屋角落里笑闹的继子,身材不高可气质沉稳,要不是面嫩了些,跟大人没什么区别,不由得忍俊不禁。 天才就是这样的?会读书,懂事,就是不通儿女情? “明伢,过来,让兰姐看看。” “哦”,比军伢、大狗伢矮大半个头的李家明被俩人拖过去,当惯了大姐头的兰姐仔细打量一番,掐着他的脸道:“真没看出来,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明伢,居然也是个天才?家德,家德,明伢有你厉害不?” 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陪笑的李家德,对这个最大的堂姐有点怵,这个大堂姐虽然从小护着他们一帮弟妹,可揍起人来也真疼。太公定过规矩,说自家兄弟不得打架,可大堂姐从来不理会那一套,以前大哥、二哥经常在学校、路上被她揍得不敢吱声。 “比我更厉害,比我更厉害,我只会读书,家明不但会读书,还会教书、赚钱。” “那是不错,我们李家又出了个天才”,兰姐满意地点了点头,掐改成了揉,转身数落她的大老弟。 “笑笑笑,一只蠢牯,只会打架不会读书,气都让你气死了!” “嘿嘿嘿” 兰姐欣赏完了天才,好久不见的大姐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系在他脖子上,揽着他的脑袋一个劲得笑,笑得他脖子上、心里暖融融的。 等大家烤了一阵火,正在抽堂弟发的‘万宝路’的传猛伯开始招呼大家别烤火了,赶紧起身做事。 “传林、象枫,你们去祖厅上柱香,等下跟我去乡上扯证(注册)。军伢,你去推车子,还有传健,你去拿喜糖、喜烟。” 一通忙乱,等一对新人在祖宗灵位前上完一柱香,舍不得的小妹抱着新姆妈不放手,吵着要跟着一起去。 “文文,天冷,姆妈一会就回来了。” “我不,我不。姆妈,我要跟你去,我就要跟你去!” 母性大发的张象枫心里柔柔软软,抱着小妹道:“传林,文文跟我去。” 正为这对新母女感情融洽而高兴的李传林笑得合不拢嘴,连声答应道:“行行,文文,这几天要跟姆妈住哦。” “嗯!” 兴高采烈的小妹爬到新姆妈身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生怕哥哥过来不让她去。李家明还真没那意思,满面笑容地过来,把她的小书包递过来,交待道:“晚上、早上要干什么?” “晚上的牛奶不放糖、早上的可以,还有早晚刷牙!” “嗯,东西在书包里。先下来,哥哥跟你说几句话。” 哥哥是不骗人的,放了心的小妹连忙跳下来,跟着哥哥到旁边听他耳语几声,小脑袋点得象啄米的小鸡一般,看着众人直发笑。 大家戴上头盔、手套,拿着一大袋喜糖、喜烟,骑着四辆新摩托去乡上登记结婚。快过年了,要不是跟民政办的人打好了招呼,现在都不一定还有人。 送走了去乡上的叔伯、新婶婶,李小兰、李国华姐妹才认真看米分刷一新的泥巴屋子。还真漂亮,一水的白墙青瓦,到处都是水泥地,连屋檐下的台阶都刷上了水泥,比一路上看过来的泥巴屋漂亮得多。 换上了新衣服的满妹到处找妹妹,见大姐和兰姐在那,连忙跑过来,“大姐,妹妹呢?四婶婶给她买了花衣服,可漂亮了!” 这孩子,死要漂亮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好笑的大姐抱起满妹,顶着她的额头,虎着脸道:“考了多少分?” “双百分,妹妹呢?” “跟她姆妈去住人家了,你也想去?” “不去,大姐,给我买了花衣服不?” “没” “好吃的?” “没” “不跟你玩了”,不高兴的满妹从姐姐怀里挣扎下来,又扑向大堂姐、然后是正在帮大人炒菜的二姐。 最后,大失所望的满妹嘟着嘴巴,去找李家明他们玩。还是五哥哥好,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自己。 姐姐们回来了,李家明他们就不用再干家务,几兄弟凑在军伢房里烤火、聊天、吃东西,见满妹嘟着嘴巴爬到自己身上,好笑道:“大姐没帮你买东西?” 孩子一般是记打不记吃,满妹也不例外而且还更过分,只要一次没满足她的愿望,她就记得很久很久。 “嗯,她最坏了!比二姐还坏,二姐上次还给我买了东西吃呢。” 接过五哥哥手里的小蛋糕,愤愤的满妹将嘴巴塞得满满地,含糊不清道:“五哥哥,妹妹去了新婶婶家,你怎么不去?新婶婶对妹妹那么好,肯定给了你们买好吃的、新衣服!”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军伢他们几个懂事了的哥哥想拦都来不及了,可李家明笑笑道:“妹妹一直想要姆妈,哥哥不想就不去了。” 娇憨的满妹哪懂看人眼色,一向都是娇纵惯了的,姐姐没给她买好吃的、漂亮的花衣服,最亲近的妹妹又扔下她走了,她还正觉得委屈了,这才跑到觉得对她最好的五哥哥这来。 “五哥哥,你不想要姆妈?” 李家明比屋里人的都更善于控制情绪,可心里还是一酸,只是脸上神色如常。 “哥哥有姆妈啊,你小时候都见过,不记得了?” “哦,我知道,月婶婶在后面山上睡觉觉。” 对,母亲从来都不曾离去,只是她睡着了。等到数十年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玩累了,也会到后山上去,睡在母亲身边,告诉她自己带好了妹妹,自己让妹妹过得比所有孩子都幸福。 ... 第183章山里妹子的悲苦 儿子说个媒,耶(爹)娘脱层皮,说的就是农村里娶老婆的难。? 话又说回来,农村里的岳父岳母们也不是不通情理,若是女儿嫁的是独子,只要后生人好、家境有个相当,一般不会漫天要价。若是嫁的后生兄弟多,那彩礼都会往高处喊,喊得媒人脚都会跑断,其实都是岳父母替自己女儿争家产,因为嫁妆是各人归各人的,即使日后离婚也是归女方的。 可事情也有例外的,比如女方家境实在是困难,给儿子成不了家,那就只有拿女儿的彩礼来补贴了。没办法啊,女儿嫁出去就是外人,儿子是要撑门顶户,给父母养老送终的。这也是大家默许的,苦也就苦了那些在外打工的妹子,嫁前帮家里赚钱,嫁的时候还让家里收笔彩礼。 罗坊的张象枫嫁银子滩的李传林,一方是黄花大闺女,一方是有两个儿女的二婚,而且张家又穷得响叮当,自然彩礼就是平常的近三两倍,达到了吓死人的一万块钱,这还不包括父母衣(给女方父母的衣服)、兄嫂衣、河席(给女方做酒的猪肉)之类的开支。 在乡上扯了结婚证的张象枫回到娘家,陪着笑得合不拢嘴的母亲、兄嫂送走了老公、叔伯、侄子们后,有些急切地去看自己的嫁妆。 大红色的摩托车、包装完好的彩电、冰箱、洗衣机,这些东西就是城里人嫁女儿都很难置齐;再加上崭新的席梦思床、被子、木桶、盆、桌椅板凳之类的,这份嫁妆在县城里都是拨尖的。刚才还有些担心的张象枫算是松了口气,几个公公帮自己扳住了,彩礼钱变成了实打实的嫁妆。 一直拉着张象枫手的小妹很眼馋那个大彩电,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姆妈,这是给我们家的不?” “嗯,喜欢不?” “喜欢,电视机比四婶婶的还更大!姆妈,四婶婶的彩电可好看了。” 真是个孩子,张象枫笑意盈盈地牵着她,跟两位兄长、嫂嫂打了个招呼,抱起母亲的手撒娇道:“姆妈,晚上我们三个人挤一床?” “孩子话,你现在也是当姆妈的人喽”。 “姑姑” “棋棋姐!” 背着小书包的小妹突然高兴地大叫起来,松开张象枫的手跑了出去,晒谷坪里正站着张棋。 “棋棋姐,进去玩啊!” “文文妹妹你来了,我不进去了。” 手里拿着把小锄头的张棋站在晒谷坪里,亲热地跟小妹打着招呼,就是不进屋,连屋檐下都不站。她戴着李家明以她姑姑名义送的毛线帽、半指手套,帽子下露出几缕枯黄头发,若不是脸色黑瘦了一点,棉袄、棉裤、棉鞋旧了点,也会是个漂亮小妹子。 看到小侄女如此倔强,张象枫心里酸楚一片,走过来抱了抱她,柔声道:“棋棋,先带妹妹去玩,姑姑等下去看你。” “哎,文文,去看我养的鸡不?” “嗯” 听到姑姑的吩咐,在学校里象小刺猬的张棋答应了一声,拉着比她白净、洋气的小妹去看她养的鸡。那还是婆婆去姨婆婆家捉来她养的,姑姑肚子里了有小人(胎儿),要多吃鸡补身子。 看到小侄女还和以前一样倔强,刚才还高兴的张象枫没心情再看嫁妆了,陪兄嫂说笑几句,拉着她的旅行箱、包,揽着母亲往隔壁的泥巴屋里去。隔壁是她三哥家,自从他干出那些丑事后,大哥、二哥在全村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他们也再不进那个门。 一幢破败的泥巴屋,屋檐下的台阶干干净净的,晒谷坪里虽有十来到处寻食的小鸡,也难掩其破败、萧瑟。晒谷坪旁边是个小菜园,两个小家伙正蹲在太阳下挖蚯蚓。 “棋棋姐,那些小鸡都是养给我姆妈的吗?” “嗯,我婆婆从姨婆婆那捉来的,等姑姑生了小弟弟,就可以给她补身子了。” “棋棋姐真厉害,我哥哥说我太小,养不了鸡,只能养小红鱼。棋棋姐,下次去我家玩吧,我家有好多小红鱼,都是我红红姐送我的。” “嗯”。 远远地听着两小孩说孩子话,张象枫再看看晒谷坪里的小鸡,心里更是酸涩难当。以前那个天天扯着自己哭着闹着要姆妈,每天要抱着才会睡的侄女,也开始懂事知道孝敬姑姑了。 头发斑白的母亲佝偻着背,推开二哥家那扇破门,堂屋里也是干干净净的。 张象枫扭过头去,擦了下湿润的眼角,换上个笑脸道:“姆妈,和伢呢?” 母亲扶着女儿的手,打开自己的卧室,大白天的还算光亮,两张床、一个柜、一张桌子虽陈旧但不破旧,被褥之类的也厚实,房间的角落里木炭筐却是空空如也。 “哎,他去了山上捡柴。” “大哥他们也过分了吧?” 母亲拍了拍愤愤的女儿的手,叹气道:“枫妹,怨不得你大哥、二哥,只怪三伢不是人。” “和伢、棋妹是他们亲侄子、亲侄女!” “枫妹,话不能这么样说的,要是没你大哥、二哥每个月送米、送油盐来,他们两个早饿死了。这是他们耶(爹)娘造孽,怨不得别人。” 张象枫也叹了口气,默不作声不再争辩,三哥、三嫂再不是人,侄子侄女也是无辜的。三哥、三嫂留下来的三亩五分田,三十多亩山,都是大哥、二哥在耕作,一个月给点米、油、盐不应该吗? 造孽啊! 护短的母亲用根小木棍捅了捅手里的小手炉,递给女儿让她烤烤有些冷的手,这才蹲下身体去床底下摸索。 “姆妈,你要寻什么?我来帮你。” “不用,你寻不到的。” 一会母亲从床底下拿出个小坛子,打开坛子里面是些盐菜干,盐菜干下面是个塑料包。打开一看,里面是薄薄的一叠钱有零有整,看得张象枫的心脏象被大手捏住了,一身都开始软弱无力。 哎,刚才还护短的母亲叹了口气,解释道:“枫妹,莫怪姆妈没帮你看住钱,你大哥、二哥他们实在是困难。你放心,他们说了会还的,等手里一松就会还你的。” 寄回来近两万,到头来连三百块都没有,这还是两位兄长已经成亲了,大侄子、侄女都初中毕业了!看着眼前这两百多块钱,张象枫悲从心来,不禁捂着嘴痛哭流涕。 四五年啊,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连过年都舍不得回来,省下每一分能省得钱,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下场。早晓得是这个下场,自己就应该听小兰她们的,自己存私房钱! 女儿哭成了泪人,母亲也心里不好受,也后悔总是心软把钱给两儿子,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哭着安慰:“莫哭了,莫哭了,只要姆妈没死,他们会还你的,一定会还你的。” 还?如何还?钱进了叫花子袋,还能要得回来? 姆妈就是个糊涂虫,糊涂了一辈子的姆妈,悲苦的张象枫一时间不知如何去见夫家的人。嫁妆是用彩礼钱置办的,可妆嫁钱呢?自己在外打工五六年,没存一分钱私房钱,要是就这点钱妆嫁,妯娌们怎么看自己? 屋内的哭声,终于惊动了正在挖蚯蚓的小妹,连忙背着她的小书包跑了进来,抱着新姆妈的大腿,急切道:“姆妈,怎么了?姆妈,你怎么哭了?” “没事,没事”,要强的张象枫被温软的小身体一抱,强行压抑着悲苦,擦了擦眼泪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姆妈眼睛里进了灰。” “哦,我帮你吹吹”。 温热的风吹进眼里,更让张象枫觉得悲苦无助,抱着乖巧的女儿侧过脸去抹眼泪。 看到新姆妈还如此难过,小妹终于想起了哥哥的叮嘱,急切道:“姆妈,我想起来了”。 带着哭音的小妹从张象枫怀里挣脱,急急忙忙放下她的小书包,从里面掏出用报纸包着的书状东西塞到她手里。 “姆妈,哥哥说如果姆妈回来后难过得哭了,就让我把这东西给你。” “嗯”,看着女儿急切的神色,张象枫压着心里的难受,挤出个笑脸打开纸包,不禁吓了一跳。 “文文,哪来的?” 小妹也吓了一跳,惊叫道:“哥哥给的,哇,好多钱啊!” 确实是李家明给的,他手下小弟那么多,张家是什么情况,他还会不知道?人性本贪,当他听说张象枫母亲是个糊涂虫时,就早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钱能解决的问题就是小问题,反正这钱都要上交的,何不给后妈行个方便,让她待小妹好点?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有娘不可能再叫另一个女人作娘,但小妹不同,只要她喜欢就好。母亲在天之灵,也只会盼着小妹好,希望她幸福安康,不会介意她叫另一个女人当娘的。 ………………………… 要一个十几岁的伢子去叫后妈作妈,确实很为难,回到家后的李传林也没勉强儿子改口,反而吃完饭后带着他去看阿公阿婆。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亡妻还给自己留下一双懂事的儿女,岳父岳母也一直把自己当亲生儿子看。 “姆妈、耶耶,这是我给你们买的棉袄,冷天里你们喜欢烤火,我怕羽绒衣会烧坏。这是给耶耶的烟酒,这是给姆妈的零用钱。” 收到女婿的年礼,阿公阿婆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好。 “传林,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呵呵,都是哥哥他们在张罗,等象枫进了门,我带她来看你们,认你们当干爹、干妈,以后她就是你们的亲生女。” 女婿当半子,对女婿的孝顺非常满意的老两口抹着眼泪,脸上却笑开了花。 “要的要的。” 阿婆从手腕上褪下一个色泽陈旧的银手镯,这还是她四五十年前的嫁妆,女儿嫁的时候给了一个,已经跟着女儿埋了,现在这个是剩下的那一个。 “桃桃,拿得去洗干净,等象枫来了给她。” 刚沏好茶的舅母笑眯眯地接过,打趣道:“姆妈,你真偏心,我都服侍你二十多年了!” 满头银丝的阿婆心情正好,拍了拍李家明的手,也打趣道:“桃桃,做人要知足,我外甥孙帮你女儿转国家粮、又寻城里的工作,你还不满足?” “姆妈,他是外甥狗,帮舅母的忙是应该的,他从小到大吃了我几多白米饭、蛋糊糊?” 这倒是,舅母嘴里的外甥狗李家明陪着笑,以前在这读书时,一家人都吃薯丝饭,就自己一个人吃小灶。帮红红姐的忙,真是天经地义的。 ... 第184章哀伤的婚礼 李传林的婚礼很低调也很客气,酒席非常客气,厨子是全乡最好的,每桌都是用四特酒、白沙王烟;送嫁的八个姐妹,每人一个大红包,里面装着都是九张崭新的十块钱票子;打发客人的回礼也很客气,客人送多少礼就回多少;女方的嫁妆更客气,接亲的车队路过时,大家都羡慕那些摩托车、彩电、冰箱、洗衣机等家电,都说这是全乡最贵重的嫁妆;新娘进了门,摆在茶盘里的妆嫁钱压箱钱也吓了客人一跳,一万八千八 只是,李家明这当儿子的没露面,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母亲坟前,陪睡着了的母亲说话。原以为自己很理智甚至冷漠,可真的有一个女人要取代母亲时,李家明还是无法从容地参加父亲的婚礼。 姆妈,妹妹蛮听话,读书也认真,这次又考了双百分。妹妹前几天说,她长大了要去留学,只要她以后想,我一定会送她去留学的。 姆妈,我不孝,我教妹妹如何讨好张象枫,让她把妹妹当亲生女。我也是没有办法,妹妹以前总问我,别人都有姆妈,她怎么没有 听着山下的鞭炮齐鸣,李家明哽咽着将自己的奖状点燃,青烟袅袅。 姆妈,你以前总是说大哥、二哥会读书,我比他们还会读书,这是我去年拿全县数学竞赛全县第一的奖状,这是我今年拿全县语文、数学竞赛第一的奖状。 最后,李家明用手在坟前挖了个小坑,将上次学校奖的两支英雄钢笔埋进去。 姆妈,这是学堂里奖我的笔,你拿得去公公婆婆看,我帮你争了气。 崇乡做红白喜事,一般来说,丧事要做足三天四夜,婚事则是两天两夜,成双成对的讨个吉利。 李家筹备了一个多月的婚事,等吃完了中午的正席,基本上也就结束了,为数不多的客人开始告辞。过年边了,谁家不要买年货、杀猪、做米果、炸油豆腐何况人家是二婚,连闹洞房都不好闹,还不如早点回家准备过年。 等客人走得差不多时,两天不见踪影的李家明也神色如常地出现了。只是,跟他最亲近的大姐,能看到他眼里的哀伤。 “哥哥,你去哪了我寻你吃饭,到处都没看到你” “哦,我在厨房里吃饭。” “哥哥,好看不姆妈给我的,婶婶说是银子做的,银子是什么” 张阿姨有心了。 满面笑容的李家明抱着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小妹,用手指拨了拨她纤细、洁白手腕上精致的银铃手圈,银铃轻响清脆悦耳。以前的有钱人家,喜欢给小孩戴银铃铛,有安宁、辟邪的寓义。 “银子啊,它是一种贵重金属,就是你手上戴的这种。好好读书,等你读初三时,就知道金属是什么东西了。” “哎,我跟满姐去玩了” “嗯” 眼馋银手圈的满妹搂着妹妹的小脑袋,商量道:“妹妹,明日借我戴下子,好不” “嗯,我今日戴,你明日戴。” 李家明看着两小家伙跑了,不禁微微一笑。旁边的大姐看着弟弟沉静地象大人,不禁心里酸酸楚楚,揽着他的脑袋,将他的注意力往别的事上引,小声道:“明伢,你是不是在撮合军伢跟红红” “你怎么晓得桂妹又多嘴了” “切,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桂妹连毛砣的话都不听的,不是兰姐不是我,除了你还有谁” 大姐见弟弟注意力开始转移了,连忙扯着他上楼,等到了书房里,才小声道:“明伢,这事开不得玩笑的。红红转了国家粮,还能去大厂子里上班,军伢是会开车也一个月能赚千多块钱,但那是不长久的。 打工还能打一世 要是他们好上了,你母舅又不同意,你会害死军伢、红红的” 这是正事、大事,李家明的注意力被成功地转移了,连忙问道:“大姐,他俩怎么样了” “你不晓得” “我晓得什么” “你呀”,大姐没好气地揪住他耳朵,小声道:“军伢以前就喜欢红红,一直都不敢跟她讲。” 哎,这事不对,不是说兰姐还帮他张罗女朋友的事吗兰姐都不知道,大姐怎么会知道 “哼,兰姐除了骂人,她会注意什么我去年一到东莞,就看出了军伢喜欢红红。你以为他是蠢牯啊,兰姐给他介绍个坐办公室的妹子,还长得不错、屋里也不错,他坐在那里一个晚上都不吱声,不就是心里想着红红” 暗恋是最可怜的,想表白又怕别人拒绝,怕连个虚幻的希望都没了。只好默默地想啊想,一直想到人家爱上了别人,才来后悔莫及。以军伢哥那种性格,还真能干出这样的傻事来,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帮表姐转国家粮 人总是现实、短视的,不是每一个人都看到,将来国营大厂会一家家倒闭。作为农村女孩的表姐会看上军伢哥哥,成了城里人的红姐却未必会看得上他,哪怕他真的很帅、人也很好。 稍稍后悔了一下,李家明觉得不能总是财不露白,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除开一些虚的东西外,本质上还是钱在作怪。哪怕是前几年城乡差别如同天堑时,城里人看着农村里的万元户,嘴里说乡巴佬,心里不照样羡慕大伯要大家谨慎点没错,但也不能因为过于谨慎误了正事。 “大姐,你也去帮着军伢哥哥说好话,只要红姐喜欢他,我就有办法” “真的” “真的,我母舅我还不清楚你只要帮着说好话,让红姐觉得只要两个人喜欢就行,别的事她不要操心。” 大姐还是不放心,李家明只好小声道:“大姐,我都有本事在街上做店面、做屋,还没本事说服我母舅” 回来这几天,大姐听多了二婶如此夸弟弟,知道这小子越来越有本事。 “这倒也是,明伢,你这脑袋怎么长的” 男人的头、女人的腰,都是不能乱摸的,可脑袋让大姐揉来搓去,李家明却是乐呵呵地由她揉。算算时间,大姐也应该认识了未来的姐夫,李家明突然狭促道:“大姐,你在外头也找了对象吧” 大姐可不是红姐那样腼腆女孩,大大咧咧道:“正在挑,没本事的我可不要,没志气的更不能要” “那是那是,我姐长得这么好看,高中以下的都不考虑” “就你会说,我还以为你变了,没想到其实还是那只八哥话痨”。 大姐揪着弟弟的耳朵,笑骂一声,又微红着脸小声道:“明伢,你比大姐更聪明,你给我出个主意。有个大学生喜欢姐姐,我就怕他跟别人样,都是嘴巴会说。” 大姐就是大姐,比表姐大方得多,敢说、敢做、改当的脾气一辈子也这样,李家明低声道:“简单,你就说我们屋里很穷,弟弟妹妹还要读书,暂时不考虑这些。” “啊” “大姐,看人不能光听他说的,要是晓得我们家穷,他还不放弃而且乐意帮,那就是看中了你的人,而不是你的长相。” “也是哦”,大姐琢磨了一下,还真是这么道理,外头那些能说会道的伢子太多了,可真正能有本事、靠得住的没几个。 两姐弟聊了一阵,跟四叔、四婶都非常亲近的大姐凑到弟弟耳朵边小声道:“明伢,我听姆妈讲,你拉着大伯入股装修店,赚了不少钱。你想过没想过四叔,要说能说会道,四叔也不差的。大伯发了财,你想过四叔会如何想不” 正事来了,大姐的问题也许就代表着精明的四婶,李家明连忙解释道:“大姐,四叔那个时候一个月一千五六百块钱,我哪晓得装修生意会这么好再说,当时四叔又没在家,我想找他也没机会啊。” “也是哦”,大姐哪有李家明的这种奸滑,附和了一声,也帮弟弟出起主意来。 “明伢,要不你去帮四婶走走路子,也跟红红样去国营厂子里上班” 表姐性子温婉做不来生意,四婶精明、四叔为人活络,去厂子里准备当下岗工人太可惜了,李家明连忙反对道:“不好,厂子搞不好会垮的,你说说,这几年县里垮了几多厂子。四婶又不比红红姐,以后没了工作还能嫁人,还不如另外想办法,你们莫催我,我再好好想想。” 满意了的大姐揉了揉弟弟的短发,安慰道:“没事,大姐只是提醒你下,四叔好说话,四婶可心眼不少的。人家对我们好,我们就莫让她心里不舒服。” 那是肯定的,四婶会打小算盘不假,可一年两身衣服、过年一份压岁钱,从来都没少自己兄妹;前世父亲、小妹送不起自己读自费大学,四叔要用屋里的钱帮,四婶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死拦着,这些恩情可都记在自己心里。 大姐心思更单纯,心里只想着让自己弟弟好,父母都说弟弟有本事,那就多想想办法让四叔也好,莫让对大家都很好的婶婶心里不舒服。 “你晓得就好明伢,大伯、大婶你都能帮,四叔就更不能忘记,晓得不” “晓得” ... 第185章送血食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在所有人眼里,张象枫是嫁对了的。虽然李传林有双儿女,可他本人有本事、忠厚,儿子是天才、女儿又乖巧,这样的男人不嫁,还嫁那些要本事没本事,要家境没家境的穷光蛋 张象枫也觉得自己嫁对了,老公将工资全部上交,继女非常依赖她,恨不得连睡觉都腻着她。继子也将店租如实上交,对她也非常尊重,连他上次惹了祸、帮他表姐买户口花了多少钱都如实告之。当然,她也能清晰感觉到继子对她的隔阂,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他亲生母亲过世时,他已经读书了,母子之情那是旁人无法取代的。 三朝回门后,两夫妇重谢了真正的媒人四弟妹,又去了李传林前妻家,小腹微隆的张象枫拜了李家明阿公、阿婆当干爹干妈,在银子滩被传为一时佳话。 不错,这个新嫂子弟妹、婶婶人真好,黄泥坪李家所有的人都对张象枫非常满意。 几天下来,大家吃完了婚宴剩下的菜肴,叔伯们开始张罗着杀猪过年。今年除了红英婶她们三妯娌养了猪外,二伯他们都没养猪,可杀的过年猪是以二伯的名义杀的,而且一杀就是三头。 大家在外面做生意,都知道人际关系的重要,不管是柳副局长还是小学的王校长,都只跟二伯、二婶打过交道,那就以他们两夫妻的名义呗。反正伢子妹子都是他们的学生,杀出来的肉走店里的账,分给七家人过年,大家不在乎那个虚名。 到了腊月二十三那天,有些愁容的舅舅一大早就来了,昨天他家杀过年猪,外甥的两个姐姐跟着红红,还有两个也在一起打工的妹子回家吃饭。这是小事,过年了,大家都是这家吃了那家吃,何况她们还是一起打工的小姐妹。可红红跟她那帮小姐妹聊天时,在谈论修水有个妹子做了错事,想打掉肚子又来不及了,正在东莞要死要活的,要不是有两个同乡在那守着,真怕会出什么事。 哎,红红以前跟同乡们在一起,大家都有个照应,可要是去了袁州,旁边没人看着、帮着,可怎么办哦。外甥说是去求他老师,可隔了两三层关系,哪能作得了准啊让几个妹子叽叽喳喳的一通乱说,两口子都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就许了那个孙士全,好歹嫁在近处自己能照看得到。 没多久,李家明几个叔伯一起动手将三头大肥猪捆好,抬到屋后的祖坟山上。往年给祖宗送血食,都是用黄纸蘸点猪血尽尽心意,今年大家生意兴隆、孩子们又争气,更得让祖宗、故去的亲人吃好喝好。 “婶婶,你慢点”。 兰姐、大姐一边一个扶着已经有了身孕的新婶婶,连一直腻着她的小妹都乖乖地牵着哥哥的手,生怕自己不听话连累姆妈摔跤,摔坏了她肚子里的小弟弟。 李家的祖坟最上头是太公、太婆,然后是三个公公、婆婆的合葬坟,接下来是四位早逝的伯伯、姑姑衣冠冢,然后是李家明的母亲。舅舅在太公坟前将三头猪都杀了,鲜血被叔伯们洒在各个坟头。 “公公、婆婆、耶耶、姆妈、二叔、二婶月嫂,传猛带不孝子孙来送血食了,你们要保佑李家人丁兴旺,大家太太平平,子孙个个都有出息” 李家穷了多少年终于能看到兴旺发达的一日,传猛伯的声音很大,声音里透出哭声和颤音。 “家德、家明,你们是我们李家最有出息的子孙,你们过来给太公他们上头柱香” 个头已经差不多的李家明跟着堂哥,俩人神情肃穆在太公、太婆面前跪拜、上香、祷告,然后是三位公公婆婆、没见过面的伯伯姑姑,最后是他母亲。 “家道、欣华,你们也为李家争了气,你们来上第二柱香。” 等这两兄妹上完了香,传猛伯才带着堂弟、新堂弟妹给祖宗、亲人上香。最后到李家明母亲坟前时,膝盖上已经有了泥渍的张象枫向小妹招招手,“文文过来,给姆妈拜拜。” “哦” 张象枫仔细地将地上的小石头清开,让乖巧的小妹跪在坟前,教诲道:“文文,这是生你的姆妈,我是养你的姆妈,晓得不” “晓得,我哥哥说,姆妈睡着了,不能带我玩,耶耶爸才给我找个新姆妈。” 已经上完香的李家明心里一酸,可脸上依然神色如常,旁边的大姐心里也不好受,只好伸手搂着他的脑袋。 等大人们上完了香,才由兰姐带着一帮弟妹们上香,最后是鞭炮齐鸣,群山里余音袅袅。 “明伢,过来扶婶婶。” “哎” 李家明无奈地走到兰姐旁边,接替她扶阿姨,他以前是大姐的小跟班,大姐以前则是这位姑奶奶的小跟班。 “明伢,你这有本事,给兰姐寻条发财的路子。” “兰姐,有对象了” “没对象就不能发财是吧” 兰姐确实够彪悍,不愧是当年敢带着大姐,跟大毛伢他们打架的女汉子。哎,大毛伢呢明年应该是他们亲上加亲,订婚的时候吧哦,父亲有喜事,大人们就不好再劳动亲戚们了。 “兰姐,我昨日看到大毛伢骑摩托车,带着银子滩的红梅姐。” “切,借他一个胆子呢” 话刚出口,兰姐竖起眉头揪住李家明的耳朵,气愤道:“给我耍花招是吧” “兰姐,莫欺负我哥哥” “欺负又怎么样看不出来啊,文妹胆子这么大了。来,亲一个” 兰姐松开手里的耳朵,抱起大姐牵着的小妹,重重亲了下去,允诺道:“听说你考了双百分,过年兰姐奖你奖你,你想要什么” “兰姐,我也考了双百分” “我也考了” “我欠了你们的啊没有” “兰姐大姐是坏人” “切,坏人就坏人送了你们一副羽毛球拍还不够” 失望的两个小萝卜头气鼓鼓地看着大堂姐,连小妹都不让她抱了,三个小萝卜头一起不理她。她们三个这几天可用好人、坏人勒索到不少好东西,从乒乓球拍到皮球、布娃娃,从兰姐到可怜的大狗伢都被她们三个勒索了个遍。 哪怕是三个小不点装委屈看得大姐都心软了,已经上了次当的兰姐还是视若无睹,她可是最不惯着弟妹们的大姐头。这几天,她觉得弟弟说得对,想要什么就自己去赚,当然装可怜也算是本事,自己要再上当那就是蠢牯 不过,当惯了大姐头的兰姐,下到山脚下等李家明松开扶阿姨的手后,还是一人奖了她们一块钱,还将李家明扯了过去,小声道:“明伢,大妹跟你说了吧兰姐晓得你有本事,但更要会做人,晓得不” 李家明苦笑不已,兰姐替她自己要财路是假,替平时会做人的四婶鸣不平才是真。四婶啊,肯定她看着大伯家赚了钱,心里觉得不平了。也是,自己跟大哥、二哥打过架,还拿刀砍了大婶一刀,就这样还帮他们家。四婶帮父亲找对象,平时也没少自己什么,有满妹的就有自己兄妹的,到头来有好事却独漏了她家,能心里没气才怪呢。 可财路哪有那么容易找四婶外表温婉内里精明,同古、崇乡又太小,没路子、没技术,哪那么容易发财开店能想到的店,恐怕人家早开得满大街都是,这样的主意还要自己来出 “慢慢想,这事记在心里,晓得不” “晓得”,刚刚还在母亲坟上哀伤的李家明,心思又转到了这头上。愁啊,这事得想办法赶紧解决,四婶可不是二婶,心眼多得很,也吃不得亏的。要是等她开始支使四叔来训自己两句,那真是大过年的,给自己添堵了。 刚回到家没多久,王老师、张老师他们坐着柳副局长的桑塔纳来了,他们和陈师母的到来,让小妹、满妹她们异常高兴,因为她们四个小妹子因为成绩好,居然得了老师们的压岁钱。 十五块钱咧,这得洗多少碗、扫多少地啊嗯,还是哥哥五哥哥说得对,小妹子嘴巴要甜,嘴巴甜就会大家都喜欢。 请老师来吃杀猪饭,怎么还能得老师的压岁钱呢传猛伯刚想婉拒时,除了已经读五年级的桂妹外,其余三个小家伙都跑了,大呼小叫地去了玩游戏机,让他尴尬地搓着手。 张老师乐呵呵道:“传猛,我们当老师的,就盼着学生会读书,这四个妹子以后可是考得取大学的。” “呵呵,那就愧领了,愧领老师们的好意了。” “张老师好,张老师喝茶。” 教的学生太多,当年的小妹子也长成了大姑娘,张老师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道:“游小红是吧承万的妹子。” “嗯” “要的,都长这么大了。以前我在你家借住、搭伙食的时候,你才这么一点高。” 张老师比划了一下,感叹了一声,大马路上又来了辆草绿色的吉普车,径直开进了隔壁的晒谷坪。 ... 第186章时光荏苒 在满妹眼里,天下最亲、最好的人就是四婶,过年不但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漂亮的花衣服,还给她和妹妹买了个好玩的游戏机。可惜的是五哥哥看了一眼后,立即把它没收了,一天只准她们每人玩半小时,而且还要四婶教她们言文方广在四一,高头一撇谁人去。 回来拿好烟待客的李家明看了眼正玩得高兴的小妹,问与阿姨聊天的四婶道:“四婶,我表姐学得怎么样了” “打字差不多了,速度可以练出来的,可这只是个学习机,要学别的东西还是要找真正的电脑。要不这样,等过完年,她跟我去东莞,下班的时候去我们公司里学。反正她们厂子要正式生产,也得等到明年五六月份,只要她学会了这些,挤进办公室应该没什么问题。” 也只能这样了,当工人还是太辛苦,而且待遇太差。要不是四婶带回来个小霸王学习机,李家明也没想到让表姐学习打字,以便日后混进厂里的办公室。 “阿姨,林业局的柳局长、小学的王校长、张老师、高桥的游乡长他们来了,您出去跟他们见个面吧” “哎,你先去敬烟,我马上就来” 正跟四婶聊天的张象枫答应了一声,连忙将身上宽松的衣服换掉,穿上正式一点的大衣。 李家明从柜子里拿了两条芙蓉王赶紧出去,学权阿公肯定是听到柳老师会来,才特意来吃杀猪饭的,当官的人都会钻营。别看他现在是正科级,柳老师是副科级,可前程与实权都比人家逊色不止一筹。 不过,李家明这次错了。游大乡长还真不是冲着柳大局长来的,作为银子滩第一个大专生,即使他当上了乡长,也得到张老师面前敬烟、拍马屁。 “张老师,你太偏心了。传民杀猪你来,我家明天杀猪,你就不去” “滚,那是你老婆养的猪吗那是你嫂嫂养的” “张老师哎,我哥哥还不是你学生” 这倒也是,银子滩三十八岁以下、七岁以上的,都是张老师的学生,有些留级留得多的,年龄还可以放宽到四十多岁。 “我跟学新、学礼他们都说好了,今夜你去我那里住,我们以前一帮老学生好好陪你喝两杯。张老师,我们都毕业二十年了,平时大家都有事,要再象这样聚在一起难啊。” 张老师对自己在银子滩的第一批学生印象很深,那是他从一年级开始带班带到五年级毕业的,稍一回忆就想起来了。 “还真是哦,你是六八年入学的,七三年小学毕业,还真是二十年了。要的要的,那我晚上不走了,去你那住。” 游大乡长大喜,连忙跟柳老师、李传民他们告了个罪,招呼司机开车去各个屋场通知当年的老同学我的24岁美女总裁。 “真快啊”,张老师感叹了一声,冲李家德、李家道、李家明还有李家仁、李家义几兄弟招招手。 “你们几个呢” “还好”。 李家德成绩如何,张老师是不会问的,李家道和李家明他也不怎么操心,他真正想问的是刚回家的李家仁兄弟。这两兄弟以前不得兄弟姐妹们待见,但在老师的眼里还是用功读书的好学生。 “家仁、家义,明年有把握吗” 与以前一样被堂弟、堂姐们隐隐排斥的李家仁兄弟,虽然为人自私刻薄了点,但对当年的老师还是抱有感激之心,连忙恭敬道:“我们老师说,明年考大专问题不大,如果发挥得好,也许可以达到本科线。” “嗯,不错,好好努力。” 年近花甲的张老师鼓励了一句,感叹道:“哎,教了一世年书,也就教出你们几个象样子的。家明,好好带你弟弟妹妹读书,老师还指望多出几个大学生,以后退了休好吹牛皮。” “哎”。 等老师教诲完了,李家明恭敬地答应了一声,连忙拆开手里的芙蓉王,先敬了张老师一盒,又去给王老师、柳老师、司机敬烟,然后是几个婶婶的父亲、哥哥,一条烟散完都还不够。 两三百块钱就这么没了,柳老师戏谑道:“哟,不会是上次那两条吧” 那两条早给了张仁全去送礼,这还是李家明特意买回来放在家里,以备有贵客临门时用的,可这里这么多长辈,他得把这人情归于后妈。 “嘿嘿,上次的拿到同古去退了,四百六十块钱咧。这是我阿姨买回来,她听说老师们会来吃杀猪饭,特意喊毛砣去街上买的。” 这话王老师他们肯定会信,可官场中的柳老师如何会听已经不缺好烟抽的柳老师将烟扔给他老同学,笑骂道:“滑头” 敬完烟的李家明随手将那条拆了一半的烟,交给旁边的桂妹让她拿回去,又给几位老师介绍自己的后妈。张象枫端来新人果子新婚夫妇的糖果,与三位贵客寒暄客套,虽然有些心痛继子的铺张浪费,可也非常满意他对自己的尊重,早知道会有这样的贵客,自己也应该让传林买这种芙蓉王。这可是县里的局长、小学的校长,平时都是要仰视的大人物,以后说不定就有事要求人家的。 柳老师不认识李家明的父亲,可王老师、张老师太熟了,以前因为李家明成绩不错又皮得没边,平时不是跟这屋屋场的伢子打就是跟那个大队的干,他们没少来黄泥坪家访,两人眼睛扫了一圈见新郎倌不在,“你耶耶呢” “他在河里洗猪下水,今天杀了三头猪,毛砣他们都在帮忙。” 李家明将酒瓶子递给后妈,让她向三位老师、几位阿公母舅敬酒,无意中看到那辆崭新的桑塔纳车,突然福至心灵,连忙讨好道:“柳老师,你们局里缺打字员吗” 嗯柳老师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学生,这小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李家明还真打了歪主意,四婶带回来个学习机,他就想起了现在没多少人会电脑,想让表姐跟四婶样挤进办公楼里当白领犯上娱乐圈。如今看到那辆黑色小车,突然想起比当白领更有前途的机关单位,要是能把表姐塞到林业局里去,那可比她去老远的袁州当工人强得多,还能让叔叔伯伯他们看着。 “我是这么想的,你们林业局那么大的一个局,平时上传下递、局里签发的文件肯定很多。柳老师,我这可是为您考虑,林业局要是有个会打字、会排版的打字员,你们得省多少事、省多少钱啊” 有点意思,这孩子不是傻了吧 正剥着花生的柳老师玩味地看了一阵自己学生,等他牛皮吹完了,才把手里的花生扔了过去,骂道:“你脑子有病啊知道现在街上打一页文件要几多钱吗晓得复印一份文件要几多钱吗谁要有那个本事,还进什么单位,不会自己开店啊” 啊 回过神来的李家明连忙道:“柳老师,现在街上有几家打字店” “蠢货整个县城就今年十月份,气象局的徐工开了第一家文印店你跟我说说,你认识哪个会电脑的” “我四婶啊,她在东莞一家公司里当文员。” 好事上门了,正愁着没办法在四叔那交差,没想到好事自动送上了门。李家明回答了一声,连忙跑进屋里,将正在教小妹打字的四婶拖了出来,“柳老师,这是我四婶曾金华,她会电脑,连排版、制版都会,我表姐也正在学。” 这年头,会电脑的人才不好找啊,气象局的徐工开着店,宁愿他一个人累死也不肯教别人,就是为了赚大钱。柳校长来了精神,要是给局里招一个懂电脑的人,先不谈功劳的事,单单往上送的文件不会耽误时间这一点,都太划得来了。一台电脑、一台打印机,那才多少钱,不要半年就全部省回来了,反正工资是财政开,关自己局里什么事 “金华是吧,去给我演示一下行吗” 李家明四婶是个精明女人,一听柳老师的话音,就知道这是大好事,自己要时来运转了,连忙领着贵客进屋,把正趁大人不在偷玩游戏的小妹、满妹叫下来,随便拿张旧报纸,噼呖啪啦地打了起来。 “柳局长,这不是电脑,没有办法排漂亮点,您看行不” “够了够了”,柳老师从电视屏幕上飞速出现的汉字开始,就对这个精干的女人非常满意了。就这打字水平,比那个油盐不进的徐工还高,一千多字的文章,没有一个错别字,连对稿的工夫都省下了。 “曾金华是吧你要是愿意,过完年去弄个城镇户口,我想办法把你招进林业局,你看怎么样” “真的” 打工的薪水高,但打工是打不了一世的,哪有端国家饭碗好 四婶大喜过望,可李家明却挡住了,商量道:“柳老师,我四婶不去,您要是同意的话,我表姐去你们单位怎么样” “家明” 游小红都可以去袁州国营大厂里上班了,这还不够帮阿婆屋里人也不是这样帮的,四婶的脸立即黑了下来这伢子也太没良心了,自己对他这么好,宁愿帮关系不好的大伯也不帮自己 ... 第187章天降喜事 时代不同了,在行政事业单位混,除了上面要有关系,还得要有学历,否则只能当一辈子的普通工作人员,拿着饿不死、吃不饱的死工资。 “李家明” 听不进去的四婶又尖叫起来,旁边看热闹的柳老师连忙劝道:“莫急莫急,你听这小子说完,要是没道理的话,我帮你揍他” 见婶婶跟哥哥吵起来了,机灵的满妹连忙扯着担心的小妹开溜,把门带拢后还小声安慰道:“妹妹,莫担心,五哥哥最厉害了,四婶婶说不过他的。” “嗯”,小妹也稍稍放心了,在她们两个小家伙心里,哥哥就是神仙,比耶耶爸伯伯叔叔他们都厉害 李家明当然厉害,眼光比别人超前三十年,要是还不厉害,那怎样才算厉害 “四婶,你想想,不管是端国家饭碗和做生意、打工,其实都是为了钱。刚才柳老师说,县城只有一家打字店,那个老板为了吃独食还不教徒弟,要是你也去开一家呢我不晓得这一行有几赚钱,但人家宁愿累死累活都不教徒弟,肯定是赚钱赚得吓死人” “聪明” 师生关系就是好,老师会将学生的利益放在公家利益之上。 已经对局里情况非常熟悉的柳老师夸了一句,在刚才的旧报纸比划了一下,解释道:“我们的文件是a4纸,打一页三百多字是五块钱,你刚才十分钟不到,已经赚了十五块钱;用文件头纸打印出来,一页是一块五毛钱,正反面复印是两块钱一张纸。我们一份文件一般上传下递得几十份吧,换成县委、政府的文件,最少要上百份,要是碰到两会,一份十几页的文件至少要三百多份,至于成本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四婶震惊地看着柳老师,半晌才小声道:“打印复印你们不胶印吗” “胶印是什么” “你们的打印机是不是针印的,就是这样这样的” “嗯” 十六岁出去打工的四婶,哪知道内地机关里的详细情况,得到柳老师的肯定回答后当即就吓呆了。妈呀,难道内地跟沿海的差距这么大 回过神来的四婶手都开始发抖,侄子给自己寻了个发大财的机会她的电脑是在文印店里跟人学的,除了学习之外还得帮着老板、师傅打下手,对文印方面的东西太清楚了,也正因为她通晓这些东西,才能挤进办公楼里去当文员 针印与喷墨的差距、复印与胶印的差距,在需要大量复制的情况下,成本与效率差了一个时代 最简单的比喻,复印一张a4纸的内容,纸张、油墨、机器损耗大概要一毛五分钱成本,可胶印只要三分钱更可怕的是,现在的复印机需要人守着正反面地复印,还要不时地整理、添加纸张,而胶印只要制完版,机器全自动印 妈呀,若是将自己正管理、使用的那些最新办公设备引进到县城里来,那得赚多少钱啊这生意要是做得成,搞不好比抢银行还快 想明白了的四婶没心情再聊了,跟柳老师告了个罪,急匆匆地回家翻存折、算成本。正咂舌头的柳老师接过茶,见自己妖孽一般的学生正冲自己讨好地笑,不禁笑骂道:“说说吧,想要什么条件” “嘿嘿,非常简单,您给个行政编要是搞不到行政编,事业编也行。老师,我表姐性子软,只要个铁饭碗就行,你要是给个工勤编,说不定以后就让人给下岗了。” 这倒也是,行政单位的工人,若为人不活络的话,那就是单位里的三等公民。这小子也够聪明,徐工的文印店那么赚钱,最多一年之内就会有人去外面学,然后再回来开店赚钱。到那时,想再凭懂这些东西,挤进行政单位那就难了。可就目前的情况,哪怕自己不答应,县委办、政府办都会抢着要,还会帮着解决户口的问题。 这年头,什么最抢手真正能做事的人才 招个把人进去,不但能省下每年动辄七八万的打印费,还能让各类文件及时下发上递,对于领导们来说,这太划算了。一个编制算什么机关里吃闲饭的人还少嗯,那妹子长得也不错,性子也好,招进去了也不招人忌,日后说不定还能攀个高枝,嫁个不错的老公。这伢子,还真是做生意、当官的料,人聪明还会钻营。 “行了,让你表姐尽快学,我争取把她推荐到两办去,再弄个把行政编。林业局池塘太小,即使招进去了,也会被他们要走的。” 李家明大喜,连声道谢。 进了那两个办公室,只要不犯错误,日后最少也得给个安慰奖,混个副科级当当。可让柳老师没想到的是,这小子谢完之后,居然道:“柳老师,这生意肯定赚钱,我四婶也肯定没那么多资金。要不,您入一股” 钱这东西,没人不喜欢的,柳老师不是神仙,自然也会喜欢。可若是用钱去跟师生情谊绑在一起,也是他无法接受的,人的心里总要有块干净的地方。 “李家明,你这是什么意思” 误会了,老师误会了,李家明连忙解释道:“柳老师,您别误会,您先听我解释。” “说” “柳老师,您与王老师不同,您是想干大事的,否则您也不会去接手整顿林业规费的活。” 柳老师心里一动,继续阴着脸道:“说下去” “哎”,李家明也继续道:“我前几天去了高斌那办农转非的事,他跟我说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使用。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最起码我相信这些是有道理。您要干大事,就要当大官,官场应酬肯定少不了,这都得花钱。不是我说,光凭您和师母的工资,还不够您以后抽烟,那就只有靠山吃山了。 柳老师,很多事是有风险的,何必呢投资不同,现在又没规定领导不能投资,我婶婶缺资金,您有人脉搞到资金,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哼哼,对官场已经很熟悉的柳老师冷笑几声,嘲弄道:“恐怕你心里还想着,等你四婶的店子开起来了,再找人去各个单位的办公室主任那公关,游说他们也扔点钱进去或是提供回扣。等以后这一行竞争激烈了,也能继续赚大钱吧” 谈起生意来,李家明也不隐瞒道:“老师英明,这是一个官本位的社会,我们改变不了现状,那就要去适应它,而不是去碰个头破血流” “妖孽” “呵呵,我当您这是夸我。” 哭笑不得的柳老师赏了他一巴掌,也对学生的说辞深表赞同,他不是王老师那样的古板人,做事就要有做事的手段,否则注定了只能一事无成。若是自己有合法的经济来源,日后往上走动的时候,也不必挖空心思搞钱,更不必麻着胆子收不该收的东西。 “行,这事你让你四婶,去跟你师母商量。” “哎”。 李家明连忙请老师出去喝茶、喝酒、吃果子、晒太阳,哪怕看到四婶跑向河边找四叔,他也没拦着。 她现在脑子里全是赚钱的事,一时半会清醒不下来,说了也等于白说。开店赚钱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这种容易跟风、又过于依赖人脉的行业,背后没几个实力派,最多赚一两年的钱,就会被别人挤死的 ... 第188章靠人不如靠自己 冬日的太阳很温暖,不但晒在人身上很温暖,而且照进祖厅里也很明亮。 一阵鞭炮之后,兰姐带着大姐、三姐她们,将以二伯名义请的杀猪饭开始端上桌。冬天里太冷了,炒好的菜得先放在厨房的热水盆里保温,等客人快入席了才上席上端,否则等客人坐好、开始吃时,菜已经冷了。 能说会道的大伯精神很好,笔挺的黑色西装、深蓝色领带、锃亮的皮鞋,整个人都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国人吃饭讲究座次,这事传猛伯干不来,还得大伯来张罗。 “柳老师、王老师、张老师,你们请你们请,你们是老师,你们要是不坐上首席,我不好安排阿公、母舅他们的。” 三位老师推辞几声,还是在十几个阿公、母舅们的恭维声中,坐到了大圆桌的首席上,柳老师坐中间、左边是王老师、右边是张老师。 今天杀的猪多,李家又日渐兴旺,七家人的阿公母舅脱得开身的都来了,主桌上肯定坐不下。尤其是李家明阿公、阿婆、母舅都来了,后妈的两位兄长也来了,十二个座位的主桌更是坐不下。 这顿杀猪饭是以二伯的名义请的,自然二伯的岳父要坐次席,可老人家将李家明阿公按在次席上,他自己坐旁边。这是李家七八年的传统,又是主家的岳父主动让座,张象枫的兄长即使有什么意见也说不得,接下来的座次不太好排,可大伯照样能应付自如。 “象松母舅,你是新亲戚,今天又是头次上门,请请请。” 新亲戚初次上门,不能按长幼来论的。张象枫的大哥坐到张老师旁边,与李家明阿公遥遥相对,大家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排完了这三位,阿公、母舅们按七兄弟的长幼次序,又在大伯的恭请中一家一个在主桌上依次就坐。 “大哥,你跟传民陪这桌,家明你倒酒;我去陪那桌,家德过来倒酒。” 农村人平时不讲究,可正式场合不得了的讲究,有时为了个座次都得推让半天。有些阿公没来舅兄来了,将舅兄排在其他阿公之前不好,将阿公让到前面,又怕哪位心眼小的舅兄心里不舒服。 大伯将两个名声在外的子侄,提溜出来给大家斟酒,可谓是一举两得。既让亲戚们见识到了李家的文风鼎盛,又让坐在阿公们后面的母舅们心里舒服,两个大家公认的天才表外甥孙给自己斟酒,而且是站着斟,这可是有面子的事。日后这俩孩子考上了清华北大、当了大官,跟人说起来,自己面子上都有光啊 大家高高兴兴得吃了顿杀猪饭,红光满面的叔伯们提着三块最好的猪肉将老师们送上车,又将各位阿公、母舅送上摩托车、自行车,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在晒谷坪里晒太阳。 今年好啊,日子越过越火红,家庭也越来越和睦,孩子们也个个争气。 大家正高兴地谈天说地,李传林也正好跟几位兄弟商量回来办个小厂子的事,想请兄长们帮着张罗张罗。今年自己走时,帮大老板们修了几套明朝的家俱,除了工资外还陆续得了几万块钱的大红包,终于有了个起手本原始资金。 工字是不出头的,虽然老板器重、给的工资也高,可哪有自己当老板赚得多 再说,儿子太出色了,自己也不能太没出息。还是老婆说得对,成功了,一切都好;失败了,自己也努力过,大不了再回去跟老板打工就是。不趁着年轻时博一把,还到老来时靠儿子养家糊口儿子给自己养老送终没问题,老婆呢以后的儿女呢莫非还让家明替自己养活老婆崽女 大人们喝茶、抽烟,围坐在一起商量正事,李家明也为父亲的雄心壮志高兴,可没高兴几下就让兰姐扯去了书房。 本来红红当工人,军伢还有希望,现在这小子将她塞进了县里的机关里,这不是添乱吗国家干部跟打工仔的差距,说起来都吓死人 哎,添什么乱要不是自己拦着,红姐早被舅舅许给孙士全了。要不是搞了这档子事,也或许自己永远不知道,原来军伢哥哥喜欢红姐。 “军伢哥哥,有些事是要你自己去争的,旁边人帮不上的。你要真喜欢红红姐,你就去跟她说,你不说,人家怎么晓得” “我”,军伢哥一紧张,又说不出话来了,涨红着脸站在那。 “你晓得个屁你母舅会愿意那是机关,不是工厂明伢,我跟你说,要是我在机关里当干部,说什么也不会嫁打工仔的” 兰姐的斥责李家明没在意,在意的是她话里透出来的意思。 耶红红姐有意思了 “你蠢啊军伢样子长得好,屋里又不是没钱,只要军伢能跟她去袁州,她有什么不同意的你表姐面子薄,还指望她能嘴巴里讲出来就她那性子,要是你母舅不点头,打死她也不会讲喜欢谁的。” 这是好事,只要表姐自己愿意就行,下面的事有什么难办的 李家明好笑道:“撒个谎都不会军伢哥哥,你自己去跟我母舅、红姐说,就说你喜欢我表姐,想花钱把她安排进县里的机关。” “你骗鬼啊” 切,什么叫骗这叫善意的谎言好不好 “我母舅、表姐又不晓得我跟柳老师、四婶说的话,还不是由着你说你没那个本事,我大伯有啊,他在县里张罗生意,跟方方面面的领导都搭得上话。四婶那么好的人,还会拆你的台” “这这这” 军伢哥还是太嫩了,李家明好笑地打断道:“你是觉得这样不好吧没什么的,你又没害人,有什么不好要是我母舅说你们隔得太开,你去跟我母舅、表姐说,等过完年去县里找份开车的工作,在哪不是打工赚钱这种事,只要你们自己愿意,” 兰姐大喜,连忙打断道:“你又有办法” 自己这大堂姐人够精明,就是人生经验还差了点,眼前的事都没解决,还想着以后的事 “先把眼前的事应付过去,以后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反正红姐不去袁州了,军伢哥哥即使在县城里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不会去店里帮忙啊传祖叔叔只有一个崽,帮店里做事,不就是帮他自己” “是哦,还是你聪明”。 粗豪的兰姐夸了李家明一句,见军伢还在那发呆,没好气地一脚踹过去,骂道:“蠢牯你自己的事都不敢去说,还让我们去帮你说快去啊” “哎”,积威之下,军伢哥连忙下楼。 至于他怎么去说,那大家就管不着了。兄妹姐妹帮得了他一时,还能帮得了他一世 过程不顺利,可结局不错。正担心女儿可能会遇人不淑的李家明母舅,加上军伢结结巴巴地允诺,会花钱将女儿安排进县里的机关,总算是松了口,让他回来叫大人过去谈。几万块钱的事,可不是一个毛头后生能说了算的。 儿子过完年就二十,在农村里要说人家了。游小红相貌好、性子又好,正为儿子婚事筹划的传祖叔两口子大喜过望。莫说不要真的拿钱去走路子,就是要花钱,他们也花得起,两人找李家明确认了真假后一合计,连忙从哥哥嫂嫂那借了两个存折又加上自己家的存折去了银子滩。农村里都这样,说一万句也顶不得真金白银有用,嫁女的人家哪个不想自己女儿嫁个家境好的后生有没有本事、以后会不会有出息,那是以后的事,只要女儿中意了,大人就得看到能让女儿不吃苦的保障 听到喜讯的四婶、四叔,也连忙吓唬几个小家伙,让她们不要乱说话,最起码在军伢订婚前全部闭嘴。 “四婶,你说的不对,五哥哥说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满妹,你说的不对,家明哥哥说也有善意的谎言,金华婶婶说的就是。” “满姐,金姐说的没错。哥哥上次跟陈和生打架后,就是这么说的。” 跟着过来的四叔被几个小不点气乐了,扭头道:“明伢,你过来” “哎”,正在外面晒太阳的李家明连忙跑过来,玩笑着勒索道:“四叔,准备给我付咨询费你放心,我要的不多,过两年你那辆破摩托给我骑就行。” “破摩托你想得好,一千公里都没骑到,就被你说成了破摩托” 四叔只管赚钱不管家,他才不操心家里的钱够不够,正傻乐的他一脚踹在侄子屁股上,笑骂道:“给她们说一下,莫横生枝节。” 哎,四叔这样子,怎么能出去做生意连起码的生意规矩都不知道,以后不晓得要摔多少跟头,才会懂得谢人家不能光靠嘴,靠的是诚意和钱财。 “哎”,失望的李家明答应了一声,耐烦地给几个妹妹解释道:“四婶又没让你们说谎,只是让你们别说今天上午的事,谁问也不能说,晓得不” “嗯”,三个懵懵懂懂的孩子立即闭嘴,哥哥可不是婶婶,犯了错会挨打的。无数次的教训告诉她们,哥哥永远是对的,自己不理解就慢慢想,想不通就等哥哥闲下来了再去问。 这只是四婶的一个由头,见侄子进了屋,连忙拉着他去新房里,小声道:“家明,你上午说的事是好事,可叔叔、婶婶手里没那么钱,能帮我想下办法不” 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钱,现在街上转个店面都万多两万块钱,再加上设备之类的,总得要几万块吧。李家明也不相信四叔两人一年的时间,就能赚到开店用的几万块钱。 ... 第189章表姐变嫂嫂 九十年代初期,开一个文印店要多少钱 李家明不懂这事,但四婶说至少要十几万,着实吓了他一跳。或许气象局的那位工程师,不是乐意用老旧的机器设备,而是人家掏不出那笔钱来。也对,在一台简陋之极的286都要八千多的年代,复印机、喷墨打印机、胶印机之类的还不是天价电子产品,越是落后的年代越是贵,越是科技发达的年代才越便宜 也样也好,省得自己费唾沫星子来劝说精明强干的四婶。四婶这人吧,看着好象很温婉,其实刚强、精明。 “四婶,你能掏多少又能借到多少” “自己有一万八,别人那还没去问。” 不用问,要借十几万这么大的数字,哪怕大家知道肯定会赚钱,估计也不会借给他俩。周转一下,借个万儿八千的没问题,可你自己只有两万块钱不到,想借人家十几万,恐怕兄弟感情再深,哥哥愿意借,嫂嫂也未必愿意。 李家明犹豫了一阵,询问道:“四婶,深城那边应该买得到二手的机器吧” “明伢,喷墨打印机、胶印机都是这两年兴起的东西,哪会有二手的卖针印机、老式复印机倒有得卖,而且价格也不贵,可它们的速度太慢了。针印机打一张东西,最少也要分多两分钟,而且容易卡纸、断针。我上午问了柳局长,那个姓徐的慢,就是机子老出毛病。” 这些事李家明更不懂,既然四婶这么说,那就只有挨贵了。磨刀不误砍柴工,何况这是做生意,讲的是一步快步步快,要做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将竞争对手压制下去,取得足够的竞争优势 “四婶,今天我跟柳老师谈了谈,资金的事他可以帮忙,但你得让他入股,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人家帮忙搞资金、搞贷款,肯定不可能白帮的,可让人家入股分红,四婶还是犹豫了一阵,才小声道:“他能帮多少,想入多少” “这我就不晓得了,你自己去跟钟老师说。她们现在袁州过年,等过完年,初五肯定会回崇乡拜年的,你要觉得行,到时候我带你去找她。” 侄子肯定不晓得,师生关系再好也是师生关系,哪有看到赚钱机会不要的盘算了一阵,精明的四婶还是不想随便合伙,将铁定赚钱的机会分别人,婉拒道:“先莫慌,看下我们自己能筹到多少,总不能技术是我的,到头来她出点钱就拿大头吧传田,你去问下几个哥哥,看他们能借给我们几多” “这还要问二哥刚做屋、三哥刚结婚,军伢明年肯定会订亲,能借得到几多” “你去不去” 管家婆一发威,四叔只好硬起头皮去问几个哥哥。 问也是白问,传猛伯他们正想着入股传林的家俱厂,哪有钱借给他呀要不是大家要过年,估计店里连红都不分,全部的资金都得准备盘新店面、囤货之类的。去年盘四个店面都花了近八万块,拿李家明和李传民房子抵押贷的款子,大部分就是用在这上头,今年李传林又想开厂、开家俱店,还不知道要多少呢 四叔、四婶的事不顺利,可军伢的事很顺利。存折是能看出存取款记录的,三张上个月二十九号同时存入一万、紧接着取了个干净的存折,充分证明了装修店有多赚钱。要是不赚钱,心里没底气,敢五千多的摩托说买就买,敢过个年都花一万块 男方家里有钱、后生本分,女儿又不反对,当父母的拦着干嘛昨天外甥说得对,不管是作田、当工人、当干部,最后还不是为了赚钱过生活女儿性子软,嫁个性子也柔的老公比蛮横的老公好,最起码不会受欺负。至于外头人,屋里这么多男子人,只要他们小两口不惹事,谁敢欺负他们 双方父母都是亲戚、彼此知根知底,四人坐在一起一商量,那这事就可以定了,等过完年请个媒人走个程序呗。 几年的夙愿一朝实现,军伢当场就傻了,只知道一个劲的傻乐,这更让李家明母舅、舅母高兴。知女莫如母,妹子不比伢子,嫁个对她好的老公,比嫁个她喜欢的老公强得多,何况红红也喜欢军伢这后生。 快到晚饭时,李家明母舅留客人吃饭,哪知笑逐颜开李传祖夫妇连连推辞。 “承万哥,今日真不行,你也晓得我们家的事,男子人赚钱、女子人管家。我大哥说,前几天大家都忙传林的事,今夜大家坐下来说一说店里的事,省得屋里的女子人担心。” “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李家明母舅大笑着送客,这是李家太公在世定的规矩,他们李家男子人不得管钱,就是省得他们赚了钱在外头乱来。崇乡人好赌,要是没个厉害点的女人管家,赚再多的钱都迟早在赌桌上输光。街上的王丛树,不就把半个铺面加屋输给了端伢子 这也是李家虽然人丁单薄,可大姓人家照样愿意与他们结亲的重要原因。最起码,自己家的女儿嫁过去,不会因为老公好赌败家 回到家里,还在傻乐的军伢成为大家取笑、打趣的对象,连饭桌上都被几个小家伙追着问。 “哥哥,红红姐真成了嫂嫂” “军伢哥哥,红红姐怎么不来我们家吃饭” “对呀,我姆妈都在我们家吃饭,没跟大母舅回去。” “嘿嘿嘿” 娇纵的满妹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还在傻乐的堂哥尖叫道:“军伢哥哥请客三叔叔讨三婶婶,都请我们吃了饭,军伢哥哥也要我们吃饭” 三张饭桌上的人愕然,见大家不说话,满妹连忙求救道:“五哥哥,我说得对吗上次莎莎姐考了第一名,就请我们吃了酸梅米分” “嗯,等下你们去军伢哥哥房间里翻,吃的东西全归你们。” 正在啃猪脚的小妹立即从高脚椅上站了起来,举着油腻的小白手道:“不行,军伢哥哥要给压岁钱,跟兰姐姐样,一人给一块钱” 吃得脸上油汪汪象只大花猫样的金妹连忙道:“妹妹,兰姐姐又没讨姐夫,我哥哥至少要给我们、给我们,两块钱” “对,两块钱” “行行行”,被打劫了的军伢痛快地掏钱,三个小家伙见他没六块零钱,更痛快地从各自的小口袋里凑了十几张一毛的票子给他,换回来一张十块钱的新票子。 “妹妹,下次你莫喊几多钱,要让金姐喊” “嗯,兰姐姐,你明年讨姐夫不” 旁边的张象枫爱怜地揉了揉小妹的小脑袋瓜子,纠正道:“文文,不是讨姐夫,兰姐是嫁姐夫” “嗯,兰姐姐,你明年嫁姐夫不” “哟,你们准备送礼了” 已经知道了钱的用处,变成了小财迷的小妹,连忙扭过头来问:“姆妈,兰姐姐嫁姐夫,我们还要送礼的” “嗯,你们送一块钱,等姐夫来接姐姐时,你们再问他要十块钱。不给你们钱,你们就哭。” “嗯”,三个小脑袋凑一起商量一阵,正经跟大堂姐讨价还价道:“兰姐姐,明年你嫁姐夫,我们保证送礼。要是姐夫不回十块钱礼,我们就哭,还要骂他是坏人” 彪悍的兰姐算是怕了她们三个,今天去上坟时,总说不上她们的当、不上她们的当,最后还是一人给了一块钱。 也不知明伢怎么教的,教出三个磨人的小妹子,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 第190章不能欺负人 门外月光冷清如霜,厨房门内暖意融融,李家明他们四姐弟正在火塘边腌肉、鱼、筑灌香肠。 农村里还没流行冰箱,离街上又远,平时家里来了客人,就得靠腊肉、腊鱼之类的待客。除此之外,腊肉的另外一个重要作用就是送礼。过年时,崇乡走亲戚,喜欢提瓶酒、拎块腊肉,拿钱的倒并不多见。李家亲戚不多,可也阿公、母舅、舅公屋里都要走,哪能少得了腊肉 今天杀了三头猪肉,下午的时候每家分到百多斤肉。刚进门的张象枫有了身孕,四叔、四婶则是习惯了当甩手掌柜,这些活就落到了他们四姐弟头上,确切的说应该是大姐她们三姐妹头上。六姐弟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以前是李家明自己倔,如今他没那么倔了、又带着妹妹们读书,三个姐姐哪还舍得让他动手 腌肉简单,腌鱼可是个技术活。若是鱼腌的不好,以后放在火上薰的时候,鱼肉一块块地往下掉,最后成了一副鱼骨架。当然,筑灌香肠更是一个技术活,只有在饭店里学过的二姐才会干。三家人三四百斤肉,每块都要抹盐,筑香肠的还要剁碎,可够她们三姐妹忙活的。 三位姐姐忙活着,闲着没事陪姐姐们聊天的李家明,从火塘里铲了一铲燃烧着的木炭,送到父亲的新房里去,生怕冷着四个正在看彩电的小家伙。回厨房时,李家明看了眼传猛叔家的小厨房,隐隐还能听到大伯的报账声,不禁脸上微微带笑。 今年是个好年景啊,婶婶们都得笑逐颜开吧现在大家手里都有了钱,还有个长期的财源,以前那些争吵就会少喽,一家人就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等过上年把两年,父亲的厂子上了正轨,大家再把这几幢泥巴屋换成小洋楼,睡在后山的家人们也肯定会笑得合不拢嘴 吱呀一声,正在剁肉的大姐见弟弟进来了,指了指火塘边的茶杯,小声道:“明伢,传猛伯喊你过去,你怎么不去” 李家明放下火铲,端着大姐的茶杯让她喝了口热茶,小声道:“我去干嘛我又不当家。” 已经学了半年厨师的二姐,手里停下刮猪肠衣,小声骂道:“你蠢啊传猛伯伯没喊兰姐,她都自己去听,店面、股份都是你赚回来的,你脑壳没坏掉吧” 哎,大家都长大了,都知道为自己打点小算盘了,要不老话怎么说树大分杈,儿大分家呢这几年出去打工的妹子多,寄回来的钱也多,可不少妹子辛辛苦苦打工赚钱,嫁的时候连件象样的嫁妆都没有。大姐、二姐她们听得多了,虽然晓得二伯、二婶不会要她们的钱,但并不妨碍她们来好意提醒自己,毕竟自己家多了个后妈。 至于兰姐去听,那是想知道这几年打工寄回来的钱,家里是不是投资到店里去了,店里的股份会不会有她的份。自己那些店面、股份、钱,本来就是给父亲准备的,若不是二伯、母舅扳着,又怕后妈对小妹不好,自己会全部放在父亲名下。现在后妈进了门,又把小妹当亲生女儿疼,理应由她来管家,自己干嘛还要去操那闲心再说有二伯、二婶在,自己去不去听,有区别吗 就自己几姐弟在这,连军伢哥、毛砣他们都不在,大姐也不忌讳地劝道:“明伢,有些事是不能这么想的,万一有个不好的事呢” 大姐没这么多心眼,李家明笑了笑,反问道:“四婶叫你来说的吧” “你怎么晓得” 这有什么难猜的四婶是所有婶婶里最精明的,妯娌哪有侄子亲,何况自己给她出了个发财的主意。 “哎,四叔借到了钱吗” 李家明一岔开话题,粗心的大姐也随之转移注意力,苦恼道:“只借到五千块,还是大伯主动找他的,其余的都说没有。我耶耶爸说,三叔办厂子他们想入股,账上钱可能还会不够,好在店里的生意好,流水应该能帮三叔把厂子建起来。” 账上就十一万六,若是父亲的小厂子开起来,得盘个店面卖货、还要进设备、租厂房,确实有些紧张。找亲戚朋友借难啊,这不是一两千,而是十几万,哪个亲戚朋友会有这么多闲钱何况四婶娘家家境不太好,跟四叔订亲快三年才过门,那几年的钱全给了娘家帮她公公婆婆治病,给两个老人家办丧事。 “也是”,大姐附和一声,又跳到了另一个话题。 “明伢,四婶说了让你入股不” “入什么入本来就是给他们想的办法,四叔总不能打一辈子工吧” 大姐也就是那么一问,可正帮二姐刮猪小肠的三姐不同意道:“明伢,话不是这么说的,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何况你们是叔侄。要我说,店子要是赚不了大钱还无所谓,要是能赚大钱的话,那四叔、四婶不分你股份,就太不仗义了。” “三妹,乱说什么那是四叔” 大姐觉得四叔是亲叔叔,三姐还觉得弟弟是亲弟弟呢,不服道:“大姐,天大地大,道理最大要是没明伢,四婶会想起开店明伢教传猛伯他们开装修店,他们可是痛痛快快给一样的股份” 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李家明好笑道:“莫乱说,传猛伯他们给我股份,那是我投了钱的,还跟二伯把房子都抵押出去了。光靠出个主意,不出一分钱,就想拿股份,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知道内幕的三姐立即反驳道:“算了吧,你以前不是凭个主意,就要了王叔叔三成股份” “那不同,那事没二伯,他根本办不成,何况他赚的不比原来更少。三姐,做生意不是你多赚了一毛钱,我就要亏一毛钱,而是要大家都有钱赚,这生意才能做得成、做得长久的”。 三姐还想争辩,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摩托车声,李家明连忙示意她别说了。 没一会,愁眉苦脸的四婶和四叔进来了,他们两口子在外面跑了一下午,估计是所获无几。冷坏了的四婶接过大姐端给她的热茶,烤了一阵火,小声道:“明伢,你学权阿公跟银行里的人熟,能不能让他帮帮忙,把叔叔的砖屋抵押出去” 李家明默默点头,这事不用阿公出面,自己都能去找许主任帮着办。房子造价三万多,现在材料涨价了,送两条芙蓉王去,贷两三万应该问题不大。 “哎,早晓得这样,我们就不应该做屋。” “马后炮” 四婶喝了两口热茶,犹豫道:“明伢,柳老师能贷到几多” 终于松口了,其实何必呢钱是赚不完的,只有朋友才是交不完的。 “四婶,柳老师是林业局的副局长,他去找点关系,银行里的人十万都敢放” 人比人气死人啊,四叔叹息道:“哎,跑了一个下午,凑来凑去都凑不到五万。” 不错了,能在农村里借到两三万,也算是有本事的人,可李家明不由得皱了下眉头。父亲开小厂的钱,那是他这一年多存下来的工资、帮大老板们修家俱时赚的赏钱,并没有把自己上交算在内。听父亲私下说,他这今年运气好,帮大老板们修家具,总共得了八万多块钱的红包,又得了个大老板的允诺,可以帮他代工家俱构件,这才想着回来开小厂子的。 现在伯父他们想入股,父亲自己的钱加上伯伯们投资给他的,开个小家俱厂应该差不多够了,也就是说自己交上去的钱是闲钱。自己光店租就交了五万六给阿姨,还有店里分红的一万块钱、上次父亲寄回来的一万八,除去帮父亲交了一万的彩礼、阿姨的妆嫁钱,少说也有五六万闲钱。 哦,阿姨是想入股,不想借钱,而四婶则想独占。两个精明人相互试探了一下,就各自作罢,难怪大姐刚才会跟自己说那些事。 哎,四婶叹了口气,艰难道:“明伢,你能不能让传猛哥答应帮忙,把装修店抵押给银行做这行肯定赚钱的,最多半年就能还给他们。” 这可不行,自己家入不入股无所谓,铁定会赚钱的生意,没有凭个想法就强行要股份的道理。就如自己刚才反驳三姐说的那样,若不是王振国离了二伯搞不掂柳老师,根本不敢拿人家三成股份。 只是答应了柳老师的事,那就一定要做到。人家把自己当学生,自己就得把人家当恩师。再者说来,重利之下难免会有不忍之事。四婶固然有技术,可有技术的又不止她一人,而且又没有非常高的门槛,花高价到羊城、深城请个老师过来,培训出几个技术人员有多难也只是同古太偏僻,有实力的人观念没那么新,或是想得到的人又没实力。 深谙人性的李家明缓缓摇头,小声婉拒道:“他们不会听我的,装修店是他们自己的,文印店是你们的,怎么可能会为了你们的事去冒风险再说,店里的账都只给几个股东看,连婶婶都不让她们看,他们哪会愿意给银行的人看” 换成自己也不会愿意的,没办法了,在外奔波一下午的四婶叹了口气,小声道:“明伢,你说我要是让柳局长帮我贷款,再让他占两成股份,他会答应不” 精明,只出四万多块钱却占八成股份,这主意也只有四婶才想得出来。可退一步说,有发财的机会去找钱,好找;拿着钱去找发财机会,却不好找。柳老师、钟老师都是当老师的,还干不了另起炉灶的事,十有会答应。 可李家明已经不想再掺和这事了,继续摇头婉拒道:“四婶,这些东西你问我没用,你得去找钟老师商量。” “你更了解她,你觉得她会同意吗” 犹豫了一阵子,李家明还是决定帮钟老师一把,四婶她们赚钱是为生活,而老师赚钱是为了做事。 “不一定会愿吧,钱谁会嫌多啊主意他们听到了,要是没相当的好处,人家不会另起炉灶我觉得三成股份更有把握。” 一边是独占股份、跟竞争者势均力敌,另一边是舍弃三成利润,一步到位干掉对手,还能免除后患,精明的四婶知道如何选择。 “嗯,要的,初五你带我去找钟老师,你也帮我敲敲边鼓,晓得不” 李家明暗暗苦笑,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柳老师不跟自己谈股份的事,就是不想把师生感情跟利益扯在一起,难道自己还主动去扯吗 天资不错的三姐在弟弟的耳濡目染下,已经从一个农村小妹子变成了半个精明的生意人,上次父母将租金高的店面全部给了弟弟,就觉得心里不满。要不是后来听父母解释了,她那点怨气还消不了,也从那事过后,知道了所有内情的三姐就觉得弟弟重感情,更是把他当亲弟弟待。 如今三姐见弟弟嘴角抽了抽,知道他心里不乐意,自己心里也觉得不舒服。 这也太过分了,帮着出主意、帮着搞贷款、还得帮着去谈判,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弟弟又不欠你们的。再是亲叔叔、亲婶婶,也不能这么欺负小辈吧脾气更直的三姐听不下去了,刚想开口替弟弟说话,更老沉的二姐一脚踩在她脚上,吩咐道:“三妹,去看下满妹、文文她们冷不冷” “二姐” 知道自己妹妹脾性的大姐也会意过来了,连忙瞪了她一眼道:“快去,天这么冷,可莫冻坏了她们。” “哦”,大姐脸色有些不好看,聪明的三姐不敢跟大姐犟嘴,连忙出厨房去外面转一圈。 可是,三姐刚走到堂屋门口,扭身去了传猛伯家找姆妈。弟弟不好意思,自己可好意思,再是亲叔叔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弟弟答应了以后给耶耶姆妈披麻戴孝,那就是耶耶姆妈没过房的崽,他不好讲的话,就得自己当姐姐就要帮他出头 ... 第191章合伙生意要公平 一个家族要兴旺发达,就一定要有个能服众的领头人,领着大家团结互助、领着大家一起往前奔,而李传猛就能让几个兄弟都服气。 自幼丧父的李传猛在小叔和寡母的拉扯下长大成人,为了不让有扶养之恩的小叔在病危时伤心,毅然提出分家,帮着寡母拉扯大两个弟弟,熬到二十五六才成家。 越是艰难越要团结,李传猛不但拉扯大两个弟弟,而且帮他俩成家,早就习惯了处事公正。只有处事公正,才能让兄弟、妯娌拧成一股绳,合力帮兄弟们依次成家。也正是因为李传猛处事公正,所以几兄弟各司其职,合力将装修店经营得红红火火。 李家的新媳妇张象枫,今天就见识到了大堂兄的公正。 首先是解决李小兰的事,家里开店赚钱,肯定动用了她攒的嫁妆钱。虽然农村里女儿没嫁之前,赚的钱归家里支配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李家没那习惯,要强的李传猛也做不出来。 “兰妹,你这三四年在外头打工寄回来两万一,即使是细狗有希望考大学了,要每日吃蛋吃肉,我跟你姆妈也没动过心,后来屋里开店才挪用。现在店里赚了钱,手心掌背都是肉,我跟你姆妈商量了一下,你那两万一不还给你了。耶耶名下的股份划成五份,你、细狗一人一份,大狗三份。 你莫怪耶耶(爸)偏心,你是要嫁出去的女,细狗以后能读大学,只有大狗才给我们养老送终,晓得不?” 男女平等在农村里就是笑话,姐妹帮兄弟成亲是司空见惯的事。甚至有些家境贫寒的妹子打工赚钱帮兄弟成家,可到自己出嫁时,连件象样的嫁妆都没有。如果家里象以前样没钱,粗豪的李小兰不在乎家里用她赚的嫁妆钱,但现在屋里有钱了,自然就想要沾点屋里的光。 听到父亲这么一说,李小兰非但没有不满,反而喜笑颜开,连忙替父亲添茶,讨好道:“耶耶,你说了算,以后细狗读书,我也要算一份!这些再算进去,那就不是几万能摆得平的事。 忠厚的李传林见过世面知道其中的门道,更不想沾这个大便宜,可他精明的老婆在他腰间掐了一把,他大哥也劝说道:“老三,大哥说的没错,做事就要公正,合伙生意才做得长久,否则迟早会散伙的! 店里短时间内没办法再扩大了,赚的钱要不存银行吃利息,要不就是投资,银行的钱才七厘,开厂子可赚得多得多。你有手艺、有销路,同古竹木又便宜,开家俱厂肯定会赚钱。我们没一个人懂新式家俱,帮不上一点忙,也就是投笔钱等着分红,你不占这四成股份,我们也不安心。” “这”。 粗豪的李传猛大手一挥,拍板道:“没什么这的,你不比我。要是你股份不占多数,以后万一有个什么分歧,厂里、店里听谁的?你莫以为得了五六万块钱股份蛮多,你那边要是做起来了,我们才是沾了你的光。我们是开店,你是办厂! 再说了,我们六个股东,正好一个人一成股份,分得公公平平。” 传祖、传宗也帮着劝,要是厂子办成了,这就是条真正发大财的路。 钱存在银行里不会下崽的,只有投出去才能赚更多的钱。同古别的不多,就是木材多,开家具厂肯定赚钱,可没人懂那些新式家具,更没人会设计、会做。传林在外头大厂里干过,本事是得到大老板认同了的,要是这小厂子做起来了,会比做装修赚钱多得多!做装修,还不就是在同古做?做厂子要是做得好,可是能把家俱往外头卖! 兄弟嫂嫂们一阵劝说,李传林也终于答应了下来,开厂子不是开店,好多事不能商量着来的。要是自己不占多数股份,日后还真是不好做事,总不能稍大的事就找大家来商量、解释吧,何况很多事是解释不清,甚至是没办法说的。 “那行,这事就这么定了。传健,你人头更熟,过完年就去县里张罗。走人家、待客的事,让你老婆带着家德他们兄弟搞,莫耽误了正事。” “哎” “还有件事,传田公婆(夫妻)想开文印店,我们钱是帮不了什么,大家商量下,是不是帮他搞搞装修之类的。都是一家人,传田又是最小的老弟,该帮的总要帮的。” “要的” “要的” 见兄弟们没意见,李传猛又吩咐道:“传健,你跟水务局的赖局长熟,他们正好做了新楼,店面还没往外租,去看能不能搞个把店面给他。他们做机关生意的,还是在政府侧边开店好。” “嗯,上次赖局长的装修款还有几千块钱,免掉他的算了。让他租两三个店面给我们,以后店子不开了,光转让费都赚得回来。传林的店也开在那好,现在县里有钱的人大部分都是当官的,家俱店开在那里,他们平时也看得到。” 这办法好,李传猛见兄弟们不反对,直接答应道:“要的,这些事你更在行。妈的,现在街上转个店面都要万多两万块钱,那伙人还真会赚恶钱!哦,对了,你走之前问问家明,他眼光比我们都更好,看厂房建在哪合适。要是以后县城发展起来了,地皮又能赚大钱。” “对对,家明那双眼睛,真是菩萨给的,看什么都看得准!” 商量完了正事,那就烤火、喝茶、聊天,平时大家都忙,几兄弟也正好坐下来谈谈心。几个妯娌去张象枫的新房里烤火看大彩电,厨房里抽烟的人多,搞得乌烟瘴气的。 几妯娌说说笑笑地刚出门,二婶就让等在门口的李欣华拉住了,“姆妈,我有事寻你。” “什么事?” ... 第192章规矩摆中间 薯丝饭、木炭火,除了神仙就是我。这是崇乡人对冬闲时节的概括,也是对现实的一种无奈感叹。农村里赚钱门路不多,田里的活忙完了,可不就是烤火、扯淡? 李家这一年多日子好过了,吃的都是白米饭、大肥肉,薯丝饭只有孩子们想起来了时,大人们才会做一餐让他们吃个新鲜。吃上了白米饭,自然也就会有付出,人家冬闲他们可闲不下来,晚上还得商量来年的生意,调解生意上的矛盾。 李欣华给她母亲递的小话,也就是一句小话,她母亲虽然没有做生意,但男人们都是生意人,一些基本的常识都知之甚深。若是文印店离不开侄子,入股甚至是拿干股都理所当然。可光凭出一个主意并不出一分力,就想在一个铁定会赚钱的生意里分一杯羹,即使人家当时答应,日后也会使尽各种手段将你驱除出去。叔侄亲是亲,可再亲也亲不过钱的,有些事还是把人心看坏点好。村里为了钱或是其他的事,兄弟之间都可能打架,何况是叔侄? 站在李家明的角度上去看,那就更理智了。就如他帮曾宁生、林全保出主意,向他们索取不菲的报酬,却不会提入股的事一样。生意讲的是双赢甚至是多赢,若是一方觉得亏了,这生意就没法做下去,到头来会竹篮子打水。 这无关于人品道德,而是生意规矩,也是人性。 “家明,我觉得还是过分,要是没你。算了,说了也没意思。” 二婶和李家明的这些解释,他后妈倒是很赞同,下午四嫂找她借钱时,人家拒绝入股,她就推脱家里的钱要开厂,没有多余的闲钱。 “欣华,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这两者是要分开来的。” 这话听起来耳熟,哦,这就是昊哥他们那的口头禅。正在火塘边烤火的李家明异样地看了眼帮腔的阿姨,父亲想回乡开小厂子,估计就是她在后面撺掇的。难怪她今天没借钱给四婶,原来她信奉的是那一套生意场上的规矩。也没错,礼尚往来,各人有各人的家。你帮我、我也自然要帮你,总不能凡事都是单方面地帮,而不求回报吧? 自己无条件帮四叔、四婶、舅舅他们,那是前世自己欠了他们的,得这一世来还。阿姨已经谢过了媒,可就不欠四叔、四婶了,既然不欠,就不能再拿以前的事说事。 这样好,父亲太忠厚了,得找个精明强干的后妈。夫妻还是互补好,互补才能家业兴旺,象军伢哥、红姐他们那种,只能过个安稳日子。 当事人都不在意,旁边人自然也就不操心了,三姐不再关心这事,又回厨房腌肉、腌鱼、筑香肠。三百多斤肉、百多斤鱼,几十斤香肠,不搞几个钟头哪搞得完? 可话是这么说,道理也是这个道理,二婶能把这些道理给女儿解释,想要做到可真难。李传田是她从五六岁一手带大的,说是小叔子其实跟儿子差不多,见他有了困难,自然就会想伸手帮一把。 “家明,我们去帮忙。象枫,你莫来,你在房里陪小妹子看电视。有了肚子的人要小心,外面黑灯瞎火的,要是跌倒了,就不得了。” “谢谢二嫂”。 “没事,家明,明天喊你叔叔装几个路灯,屋里又不差这几个电费”。 “嗯,我也觉得不习惯,起夜还要拿手电筒。” 两婶侄出了新房,又出了堂屋,站在厨房外的屋檐底下,二婶小声道:“明伢,有办法帮帮你四叔不?你阿姨说的是没错,生意归生意,可人情还是人情。” “二婶婶,你莫听四婶的,她借不到钱是好事。她要是借得到钱,一个人做这生意,没有两年就会做不下去的。” “啊?” 李家明将道理掰开揉碎来讲了一遍,“她现在是在兴头上,脑壳里只想着赚钱,赚得越多越好。却没想到,这种生意没有官面上的人脉,做不长久的。分三成股份出去,看起来好象赚得更少,可有人照应,以后会赚得更多!” “是哦,你怎么不能她说?她听不进去,你四叔也听不进去?” 犹豫了一阵,李家明还是说了实话,二婶不比四婶,一个是把自己当侄子看,另一个是把自己当亲生儿子看。有些话,不能跟四婶说,却能给二婶说。 “二婶,今日我跟四叔开玩笑,说过两年他那摩托车送我骑算了,他都没答应。” “明伢!” 二婶气倒了,揪起侄子的耳朵,低声教训道:“他是你亲四叔!你这伢子,现在怎么变得这样了?” 揪耳朵没问题,即使抽自己一顿都没问题,谁让她是二婶,可话得说明白来。 “二婶,你以为我想要他那辆破车?我是教他做人! 做生意就是做人,不能光想着别人帮你,你也要帮别人的!我平时教毛砣、细狗就是这样教的,别人帮了我们,就一定要去谢谢别人,而不是光凭几句好话。东西送过去,别人要不要是他的事,你去不去就是你的事。 婶婶,只有懂了感谢别人,才会有更多的人帮我们,路才会越走越宽。四叔、四婶不晓得这些事,那不如在我这里摔跟头,省得以后在外头跌个头破血流。” 二婶默然无语,侄子说得也没错,小叔子夫妻确实有这毛病。上次帮老三还账,明明手里有闲钱,老三帮他做屋,帮工、帮材料少算也有七八百块钱,还要等到侄子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老三准备去外头打工了,看得到有还钱的希望才帮他还。 沉默了一阵,二婶换上笑脸,带着侄子去厨房帮忙。她也想通了,自己只是嫂嫂不是娘,侄子都能想得到的道理,小叔子想不到那就去摔跟头,跌几次也就长记性了。亲崽才好撑(顶撞)娘,亲娘才好打崽,小叔子都成家了有了老婆,莫因为好心惹得妯娌间不愉快。 李家明也没因为这事而烦恼,还特意挑了个轻松话题。过年嘛,图的就是个团圆、高兴。 “二姐,你这么喜欢炒菜,要不要我给你出个主意,省得你在店子里打工,学了那么多本事,又没办法实验。” 二姐大喜,她在县城一家名气不小的饭店里打工,看了很多也琢磨了不少,可就是实验的机会太少了。 “你去装修店子里帮忙啊,反正你炒的菜比黄阿姨、大婶炒得都好。嘿嘿,等你觉得实验得差不多了,再去寻家饭店学。”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呢?” ‘吱呀’一声,正高兴着的兰姐进来了,嘲笑道:“你蠢呗”。 紧接着,粗壮的大狗伢跟在后面进来了,后面还跟着有些缩手缩脚的毛砣、细狗伢。 “明伢,你跟街上的端伢子是不是蛮熟?” 嗯?李家明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可能是大堂姐看中了王端手里讹来的铺面。也是,大毛伢和兰姐在电子厂打了五六年工,凭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巴,恐怕早跟那些技工学会了修电器,想跟前世样回家开店了。这事不麻烦,从中牵个线的事,就王端那种靠坑蒙拐骗生活的人,还会做生意不成?可说不麻烦,这事又有点麻烦,麻烦就麻烦在买下来后,会不会有麻烦。 ... 第193章义务劳动 今年这个年过得高兴,除夕夜里一向节俭的叔伯们,甚至还放了两百块钱的烟花,可把小家伙们乐坏了。 过完年就是拜年、走人家、吃正月饭,黄泥坪里每天都热热闹闹。父亲、阿姨在家,李家明也彻底解放了,在附近两个屋场拜完年,就骑着自行车带着小妹去阿婆屋里住人家,顺便给军伢哥哥、红姐当灯泡。小妹倒是想跟阿姨先去罗坊,这事可不能依她,正牌阿公、母舅在银子滩呢。 “哥哥,昨日大哥、二哥没帮我们搬乒乓球桌子,还是大狗伢哥哥搬的。” 不高兴的小妹到了阿婆家又很快高兴起来,在阿婆、舅母那要到十块钱压岁钱后,爬到哥哥身上替更狡猾的桂妹打小报告,兄妹多了这样的小矛盾就少不了。 哎,人家看书看得恨不得连觉都不睡,哪有时间给你们干活哦。 新婚燕尔的李传林夫妇骑着新摩托回娘家、第二天又来银子滩走人家,李家明兄妹也跟着回去了。今年不比去年,父亲在家就要走人家,李家明得帮着有身孕的阿姨做饭、炒菜、待客。 “姆妈,你莫动,让哥哥去搞饭。哥哥炒的菜可好吃了,只比二姐姐炒得差一点点。” “姆妈,让哥哥去,耶耶(爸)说的,有事让哥哥去做。” 得,自己这妹妹有了娘就忘了哥哥,李家明也妒忌并快乐着,直到走完娘家、阿婆屋里几家亲戚的四婶、四叔找来了,后面还跟着鬼鬼祟祟的兰姐。 哎,得去帮人做义务劳动喽。 跟阿姨打了个招呼,李家明将背包从书房里拿下来,又把新相机塞进背包,上次柳莎莎送自己一个旧相机,这个已经用不着了。而且今年是柳大老师的本命年,也算是个很重要的生日,得趁着他在家时送给他。 师生情份很纯粹,人这一辈子纯粹的东西不多,得到了就要好好珍惜。上次老师说帮表姐弄到两办去,还答应搞个行政编,真以为那么容易?不是把自己当弟子看,人家最多是放在林业局,再让两办借过去用,教教有背景不会读书的孩子,等那些有背景的孩子学会后,再把表姐扔回林业局当打字员。这个世道很黑的,表姐一个没根脚的农村妹子,能帮着解决个铁饭碗就不错了,谁会真把她当根葱? 打开背包一看,李家明有些泛酸,里面装了一堆吃的,也分不清哪是金妹的、哪是满妹的,反正都是送给柳莎莎的!过两天,过两天,我跟端伢哥去寻你。” 这叫什么屁话,这些混混也就是嘴上工夫,李家明暗骂一声,小声笑骂道:“少跟我来这套,赶紧给我去找人,端伢又在捉猴子(设局骗人)吧?” 过年的时候,打工回来的都有钱,正是崇乡到处玩牌九、扎金花的时候,也是这些混混赚钱的时候,当然也是公安后脑勺长眼睛的时候。李家明一诈,这个不长脑子的混混吓了一跳,连忙小声道:“嘿嘿,莫乱说,莫乱说,下午五点钟我们去寻你,在屋里等就是。端伢哥说过几次,你的事就是他的事。” 答应了就行,跟混混打交道也简单,说出来的话很少会吞回去不算数。这大过年的,没这家伙帮自己去寻人,想把端伢挖出来还真有点难度,李家明这才笑道:“说好了五点啊,莫让我等!” 不远处的李传田看着自己侄子娴熟地跟混混打交道,咂咂舌头扭头道:“金华,看到不?这伢子要的,三教九流都能打交道。” “还要你说,我早就晓得这伢子厉害!我警告你,你没那个本事,就少跟这种人来往,这些人没几个好的。王丛树就是跟这种人来往,连屋都输掉了!” “还要你说,没看到我过都不过去?” 一会,兰姐下车去找小姐妹玩,两辆摩托又重新上路,半个小时后到了与邻县交界的中宵村,前世跟人来玩过的李家明指引着大家到了柳老师家。 “李家明,我的相机呢!” 送人了的东西还能问回去?背着大背包的李家明扭头一看,洋气、漂亮的柳莎莎同学正在小菜园边跟头黑山羊拉扯,可那只强壮的山羊明显不卖她的账,还一个劲地往后退。骄傲又可怜的孩子,她在这样的山村里,哪能找得到合适的玩伴,也只有跟温顺的山羊较劲了。 “哟,当上牧羊女了?你这样是不行的,你得在它后面,拿根棍子赶。” “真的?” 柳莎莎连忙从旁边的菜园篱笆上折了根小竹梢,绕到山羊后面轻抽一下,哪知那羊掉头就跑,还带着手里抓着绳子的牧羊女跑。一羊一牧羊女跑到山边才停下,柳莎莎将绳子系在一棵金桔树下,才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估计那羊本来应该在那吃草,是让她解开绳子拖去玩了,难怪那山羊会跟她较劲。 “哎哎,带了礼物没?来拜年,要带东西的!” 刚下摩托正摘头盔、围巾的李家明,将背上的背包递给她。 “这是我四叔、四婶、姐夫。喏,全部都是给你的,我也分不清是谁送的,除了那两罐野蜂糖是我三姐给你妈的外,你那四个妹妹都给你塞了一堆。” 嘴巴甜的孩子在那都受欢迎,何况这孩子还漂亮得象画里的人样。大过年的,有准备的四婶连忙掏出个小红包,递给这位嘴巴很甜、长得也漂亮的小姑娘。 问完好,收了红包的柳莎莎眉开眼笑,一边将背包打开翻看,一边热情道:“四婶,你们在外地工作吧?” “对,我们以前在东莞打工。莎莎,柳老师、钟老师在家吗?” ‘在家’, 站在旁边提着背包,正让柳莎莎翻包的李家明暗赞婶婶的精明。 称官衔看似是尊敬别人,其实是将朋友、师生关系,变成了生意关系或是官民关系,无形中将人与人的关系拉远了。四婶刻意不象以前样称呼柳局长,而是依照自己的叫法称呼对方,却是将生意关系变成了隐性的师生关系。十几年在学校教书的钟老师对上自己精明的四婶,要是不帮着点,会被四婶卖了还帮她数钱。 ... 第194章后知后觉的家长 柳老师家住的中宵村,跟李家明他们家差不多,也是屋后有山、门前有田,只是没有那条大河,而是一条浅可见底的小溪。从晒谷坪里的柴垛可以看得出,柳老师的兄长是勤快人,最起码李家明家的柴垛从没这么高、这么长过。 将客人领进了屋,交给她伯伯、婶婶招待的柳莎莎,继续翻看那个大背包,突然惊呼:“哇,家明,这是你的?” “哦”,李家明正端着茶,站在外面的屋檐下,打量这两幢挨着的泥巴屋,扭头随口答应了一声。 大家喝了一阵茶、寒暄几句,李家明识趣地找了打扑克的借口,将老师和四叔、大毛伢拉走,让她们两个女人去谈生意。聪慧的柳莎莎想起了李家明刚才异常的举动,连忙赖在桌旁玩,装作没看到她父亲的眼色。 ‘三吃一’是崇乡一种四人扑克游戏,规则有点象‘双扣’,只是玩法是一副牌,三人共同对付一人。因为是三人算计一人、牌又少,运气因素被极大削弱,对配合、技术的要求反而比‘双扣’高得多。 大毛伢是喜欢玩、技术并不怎么的,柳老师平时没事也会玩玩,而且水平相当不错;四叔虽然不赌博,但平时也会跟朋友应酬应酬,李家明压根是不会玩。李家的子孙不得赌博,前世他长大后虽然也学会了打牌应酬,但崇乡这种玩法,他还真不会也没兴趣学。 李家明就这么心不在焉地玩了几把,输了七八块钱,终于等来了蹦蹦跳跳的柳莎莎。看样子外面已经达成了初步协议,开始谈具体合作了。 “你也太差劲了,下来下来,给我!” “给你给你”,对这没兴趣的李家明巴不得让贤,还大方得将桌上的几十块钱留下。 ‘咳咳’,柳老师咳嗽两声,刚坐下的柳莎莎立即站起来,将李家明按回桌子边。 “我教你玩,我赚不到钱,就不能玩钱的。” “哦”,李家明只好又坐下,接受人家的指导。 万恶淫为首,万劫赌为先。坐在李家明对面的柳老师见几把之后,李家明还是被动地接受女儿的指导,象足了一个牵线傀儡,不禁暗暗点头。这孩子不错,虽然做事的时候敢赌敢冒险,可天生就不喜欢耍钱。 只是,柳老师也从自己女儿眼里,看到了一些其他女孩眼里也会出现的东西,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好在已经克制了那种情愫的李家明眼神很清澈,没让他再看到不想看到的东西。 没一会,两个女人间的谈判在愉快的气氛中完了,四人的牌局也顺势散场,帮助李家明反败为胜的柳莎莎得意洋洋,可算是逮住这小子一个弱项了。 “家明,吃完饭我们接着玩不?你、我、我妈妈、金华阿姨,就你这水平,也就够跟我们玩玩的。” 有自知之明的李家明哪会上当,“我找虐啊?” “什么意思?” “被你们三个虐待呗?你要想玩,我们玩象棋,让你一个车怎么样?” 在学校里没赢过他的柳莎莎,立即无赖道:“车马炮,一个都不能少!” “我直接让你一个将?” “行!你输你钻桌子!” 这种小伎俩小是小,可一不留神就会上当,已经上过满妹当的李家明好笑道:“以后我得让文文她们离你远点,好好的一个小姑娘,一点好都不学,专门搞些歪门邪道!” “切,你以为你多大啊?” 招呼客人吃饭的柳老师听到两人的斗嘴,不禁莞尔一笑,李家明不过刚十四岁,连毛都没长。这就是两个孩子,自己多什么心? 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在干嘛呢? 不对,想起往事的柳老师突然心里一惊,这才发现了问题。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在那个保守的年代里,照样会暗暗喜欢漂亮的女同学,李家明这么早熟,他会没点异性相吸的表现? ... 第195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月里大家都忙,吃了一顿午饭,李家明他们就告辞。 将客人送上了大马路,一家三口往回走的时候,正高兴的钟老师被老公暗暗拉住了,用嘴驽了驽前面蹦蹦跳跳的女儿,小声道:“莉莉,你发现她有什么不同吗?” “李家明?” “嗯” 脸上笑意还未散去的钟老师瞟了眼前面的女儿,压低声音道:“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事你别瞎操心,让他们自己去处理。” 关心则乱的柳老师急了,压低声音骂道:“你疯了!” “你懂什么呀?” “我是老师,我教了十五年!” “对对对,你还当过四年的校长,四年的副校长、三年教导主任!”。 正高兴的钟老师调侃了一句,小声安慰道:“没事的,家明那孩子非常理智,莎莎也非常自律,两人不会犯错误的!” 懂事又有出息的孩子到哪都得大人器重,让李家明这天才一叫,别说笑眯眯的孙乡长,就是有些愁眉苦脸的两位财神爷,都掏出个小红包塞给他。 “谢谢孙叔叔、谢谢吴叔叔、徐叔叔。” 一边道谢,一边缩着脖子从背上掏钱的李家明,埋怨道:“三叔,你给压岁钱就好好给,我不冷啊?你看看孙叔叔他们,人家多有修养。” “伢子屁股头三把火,你一个青皮伢子冷什么冷?滚蛋,莫耽误叔叔去喝酒!” 喝什么酒?这三人凑一起,除了打牌还有正事吗? 正好有乡长大人在这,刚得了四个红包的李家明连忙拉着张建军,央求道:“三叔,我不晓得街上的事,王丛树的屋买得不?” 顶头上司在这,刚展示了自己大方的张建军连忙告了个罪,拉着李家明到旁边小声道:“莫乱来,有些事不是你能参与的。端伢聚众赌博,让斌伢子捉起来了,你不晓得?” “我晓得个屁!上午我去了柳老师那拜年,正准备街上拜完了,去下王老师、张老师那。” “滚滚滚,你又不是没钱,以后这些事莫参与,好好读书晓得不?” 妈的,大鱼吃小鱼的游戏又开始了。操,幸好兰姐只有万把块钱,否则被他们害死了!李家明暗骂了两句,叫屈道:“三叔,你以为我想啊?我姐姐、姐夫想回来开电器修理店,不知在哪听得我跟端伢熟,才让我来问的。” “哦,这样啊”,张建军沉吟一下,小声道:“街上的店都租完了,一下子还真不好找。算了算了,过阵子再说吧。” 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因为店面的事,给自己找麻烦吧?李家明可不相信,王丛树光打打牌,两三个月就能输掉一幢砖屋,这年头大家玩得没那么疯狂! 告别了这三位,李家明又到处转了转,在街上找到正在跟人笑闹的兰姐、大毛伢。 “兰姐,店子的事黄了,得等阵子。” 兰姐一听就急了,连忙扯着弟弟到偏点的地方,小声道:“不是说好了,端伢五点钟来寻我们的?实在是他不愿欠账,我跟大毛再去寻人借!” 哦,估计端伢是刚在村上捉的,风声还没传出来,李家明瞟了眼街尾的公安分局,也小声道:“不是那么回事!你莫说出去,我也是刚听说,端伢聚赌,可能被派出所捉了。” “啊?” “莫啊了,先去我那坐一阵子,看端伢会不会过来。他那人还算说话算数的,要是五点钟还没来,那就是真的被捉了。” “去派出所看一下,不就晓得了?” “你不懂,等下跟你说”。 李家明小声回了句,脸上带着笑,叫上正跟朋友开玩笑的大毛伢,一起去家里坐。 等三人到了李家明家楼上,大毛伢听到端伢可能被捉了,小声道:“小兰,刚才明伢跟强伢说话时,猜到了端伢在赌博,这个时候去派出所,会惹麻烦事的。” “我们又没举报!” 自己堂姐还是脑子里少根筋,被人暗中摆了一道的人脑子是不清醒的,何必送上/门去让人怀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就两个钟头的事,急什么?” ... 第196章离别催生的理想 商人重利轻别离,在生意人眼里,不过是诗人与妓子之间的无病呻吟。生意人不在外奔波,家里老婆孩子吃什么、用什么?男人不比女人,要养家糊口撑起一个家的。可若是生意人的家属眼里,因为生意的离别,又未尝不是生活富足背后的遗憾。 李家明他们没有等到端伢,回到家时,他阿姨正在给他父亲收拾东西,旁边还有个叽叽喳喳的小妹。 “姆妈,莫让耶耶(爸)去同古好不?哥哥会赚钱,让哥哥去开店子!” “姆妈,要不我们也去同古吧?哥哥有好多好多的钱,他说过会分一半给我的,我们去同古买个屋。” 小叛徒! 李家明没好气地扯了扯她的小辫子,跟在四婶后面,去看正对着电视噼哩啪拉练打字的表姐。李家明掐着电子表看了一阵,一分钟能打三十多个字,总算是速度提上来了。 “红红,你还要练,最起码要练到一百个字每分钟左右。我跟你说,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有了良好的第一印象,以后的路就会越走越顺。” “嗯” 脸上隐有笑意的四婶又看了一阵,吩咐道:“明伢,你想办法去乡政府搞些文件来,那些常用字练得多,就会打得快!” “行,我明天去寻人,顺便让红姐习惯下文件的排版。” 收拾好旅行箱、包的阿姨过来了,递了杯热茶给四婶,“华姐,传猛哥他们说跟传林合伙,开厂子的钱有多了,你还要不?” 四婶心里觉得很不舒服,可又无法说出来,笑笑道:“不用了,明伢帮我们搞到了。” 哎,有人处即有江湖。被不被人当枪使,李家明无所谓,不过还是解释道:“哦,柳局长想入股,他答应解决资金和店面、关系,还帮我们安排红姐进县委办。” 解释完,李家明转身出了房间,女人这种生物太麻烦,昨天还是情如姐妹,今天就能闹别扭。 第二天一早,还没听到几个小家伙的呐喊式读书声,李家明大姐就起了床,呵着白气煮米粉。没一会,洗漱完的二妹接过了她的工作。 大年初四,大伯打电话回来,说四个店面都已经谈妥了,传猛伯他们几个就扛起行李回了县城。对于生意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家具店的装修可以放后,文印店的可越快越好。要是能赶在元宵前,也就是各单位机关正式上班前开业,赚的开门钱可就不是一点点! 在一个饭甑里吃薯丝饭长大的,哪个兄弟不想最小的堂弟好?传田可是父亲(小叔)最喜欢的满崽,也就是大家手里钱不凑手,否则肯定会帮他一把的。现在家明帮他寻了条财路,大家不帮他一把,对睡在后山上的父亲(小叔叔)都对不住! 昨天下午,李传健又打电话到村上,说在县城边上找了几块闲置的地皮,让李传林赶紧去看一看,定下来后他好去找政府批。既然场地找到了,在家陪老婆孩子、走亲戚的李传林也立即收拾东西,准备今天去看地方。 至于四婶跟四叔的徒弟崽子军伢哥,他们也得先去县城,等柳老师和四叔的款子放下来后,大家立即动身去进设备。堂兄他们连年都没好好过地帮自己,自己两口子还好意思在家走亲戚?再说,店子早一日营业,就早一日赚钱! 李家明大姐、二姐煮好了一碗碗放着葱花、香菜、盖着荷包蛋、腊猪肝的米粉,站在晒谷坪里叫了一声,吃米粉的人从各家各户出来。男人们走了,几妯娌又跟从前样,轮流来做早饭,省得家家户户大清早的还起早床。再等到孩子们开学之后,她们会索性连中饭、晚饭都轮流做,否则每人端着个碗,看着张空桌子心里堵得慌。 小妹平时最喜欢吃米粉,也最喜欢吃荷包蛋,可今天嘟着嘴巴一脸的不高兴,有气没力地挑着米粉,跟旁边的哥哥打商量。在她印象中,从穿什么衣服到买华华丹还是酸梅粉,只要自己的要求合理,哥哥就从不会拒绝。 “哥哥,我们去同古读书吧?听说县里的一小可厉害了!” “你不跟满妹她们玩了?” “那我们带她们一起去!” “你不要阿姨了?” “我们带阿姨一起去!” 桌上大人们都扭过头去笑,这孩子还以为在县城好玩呢? 传猛伯他们三个人挤一间,三兄弟睡两张床,工人则是七八个人住一间;也就大伯住的稍宽松一点,可他跟大婶的房间是窄小的楼梯间,终日看不到太阳。一幢两层楼的民房,除了四个读书伢子住得好,两人一间还干干净净的外,哪个不是挤着住?大婶没去之前,到处都是脏衣服、臭袜子! 老话说得好‘钱在黄莲树下,不苦不得来’,要不是叔伯们在县城吃苦,大家能把以前待客的米粉当早饭吃? 正失望的小妹突然想起了什么,张开两只小手比划,兴奋道:“那那,那我们做幢屋,做幢这么大这么大,跟街上那样的大屋,以后我们就可以去同古了!” 对于小妹的理想或是想法,李家明从来都是鼓励的,哪怕那些理想、想法有多荒谬。 “嗯,有志气!等你考上了大学,哥哥给你做幢这么大这么大的屋!” “我自己做!我想做幢这么大这么大的屋,以后大家都去我屋里住!” “嗯!以后我们都住你屋里!” 两人的问答,婶婶们是莞尔一笑,还凑趣问这有志气的小家伙,那么大的屋应该怎么做,哪间给谁住。 对于这样幼稚的理想与大人们的逗笑,又有些翘尾巴的李家仁兄弟不屑得撇了撇嘴巴,可他们不敢再取笑这个小妹妹。哪怕是李家明没打他们那次,单单新三婶在这,他俩也不敢再口无遮拦。 小妹也确实开朗了,对于大人们的逗笑,回答得或认真或幼稚,可不得不说她确实是认真想过,而且有些想法非常新奇。比如卧室跟餐厅之前有滑梯,可以滑下来吃饭;餐厅里有秋千,可以吃一口饭荡一下。 “哥哥,我想这么这么做,可我不会做。” 好事,只要看小妹这从内心涌出来的热情,一直在仔细听的李家明心花怒放,他终于找到了妹妹众多兴趣中真正的兴趣。理想这东西,对于自己这样的人是虚幻的,可对于不需要考虑财富、地位的妹妹而言,她最喜欢的东西就是理想! “简单,等下哥哥给你做积木,你把你心中的房子搭出来。等你长大了,你再把它做出来,肯定会非常漂亮的!” “嗯!” 有了做理想屋的想法,小妹终于不缠着即将去奋斗的父亲,也不腻着新妈妈了,吃完一大碗米粉和哥哥夹给她的腊猪肝,就催着哥哥去做积木。 ... 第197章二十四孝哥哥 晨雾散了,太阳出来了,太阳升到了正中,太阳开始偏西了。 穿着宽松的衣服,也遮不了小腹凸起的张象枫,惊讶地看着她那个天才继子从早到晚,除了吃饭就是在陪他妹妹做积木、画积木、搭积木,甚至还跟妹妹讨论商量。连传田来催他去乡上搞贷款,他都说徐行长他们没空推脱过去,气得传田想发火又不敢作声,怕这伢子不管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 正给小腿浮肿的新婶婶按摩腿的三姐瞟了一眼,嘲弄道:“什么呀?他是二十四孝哥哥。” “嗯”,毛砣会意地答应了一声,载着细狗伢呼啸而去。 等李家明回转身来时,小妹也收拾好了她的水彩笔、几十个难看的小积木,“哥哥,你脸上真好看!” “走喽,洗脸去!” “格格格”,小妹娇笑着骑在哥哥脖子上去洗脸,刚打好热水,大毛伢骑着辆旧摩托带着兰姐来了,车后还绑了个震耳欲聋的旧双卡录音机。这么嚣张的家伙,也只有兰姐这样的人才收拾得了! “明伢,录音机给你送过来了!” 李家明听了两遍才听清,嚷嚷道:“事没办好,我怎么能要?” 坐在车后的兰姐关了录音机,取下头盔,笑道:“就是因为没办好,才更要送你!” 咦,这可不是印象中的兰姐哦。在自己‘印象’中,兰姐可对自己暴得很。考上自费大学那年,她还拿四哥、三哥来挖苦自己,说自己是个不争气的东西、磨死父母的不孝子。 也对,这一辈子,自己挺争气的,书会读、钱会赚、人会做,脾气暴的兰姐自然就会看重自己。 “那就谢谢姐夫了,我正愁只有两个单放机,不够大家听英语。” “要的,我大毛伢的舅子(妻弟)要的,毛伢太不争气了,否则我打都要打得他来跟你读书!” 知道传猛伯不在家,大毛伢的胆气就壮,支好车子进屋扔下电工包、找茶喝。这家伙虽然粗豪,可该有礼数还是非常注意,先到新房里给张象枫打了个招呼,才端着杯茶出来倚在厨房门框上,庆幸道:“明伢,这次姐夫运气真好,要是手里真有两万块钱,先付了一万块钱订金,搞不好会让端伢害死!那房子是王丛树输给他的,根本就不是卖给他的,连土地证的户都没过。操,象他们那种人,要是钱到了手,抢都抢不回来!” 李家明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强伢胆子够大啊,晓得大毛伢是自己姐夫,还敢跟自己约时间谈? 看了看偏西的太阳,李家明吩咐道:“文文,去跟大姐、二姐说,就说大毛伢、兰姐回来了,让她多蒸点饭。” “哎”,已经洗干净的小妹,蹦蹦跳跳走了。 挂好毛巾、倒掉脏水,李家明脑子转过弯来了,借端伢一个胆子也不敢害自己。在街上混,除了狠之外,更要眼睛生得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死都会不知道如何死的。论狠,自己比他更狠,论势力,他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真要惹上自己,随便做个局,将他引到高桥去赌钱,张仁全再动动手脚,就能把他关十天半个月! 几口喝完了茶,大毛伢凑了过来,小声道:“明伢,我听到一些消息。王丛树除了赌钱输了之外,最主要的是欠银行的贷款没办法还,才把房子抵押给端伢,借钱去还银行。否则的话,公家就会封他的店,强行收回贷款。” “怎么会这样?” 李家明皱起了眉头,银行那帮人应该做不出这么龌龊的事,何况贷款肯定是有期限的,凭什么说收回就收回啊?再说,大毛伢看到了土地证,那抵押在银行的土地证又是哪来的? “不晓得,我们也是听信用社旁边的张老板说的。明伢,要是银行拍卖,有办法帮我们借点钱吗?我在街上听别人讲,只要你开了口作保,几万块钱随随便便都借得到。” 操,那个王/八蛋害自己?这话要是传到四叔耳朵里,自己还要做人吗? ... 第198章利字摆中间(一) 岳母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矮壮的大毛伢就很入红英婶婶的眼。别人打工打死工,这小子学了门手艺回来,不但把传田没来得及装的路灯全装好了,还把家里那部旧黑白电视给修好了,没了以前的雪花点看起来清楚多了。虽然她现在看电视,都是到新弟妹这来看彩电,但也是人家后生的心细不是? 男子人嘛,脾气暴点怕什么,长得矮点怕什么?关键是要会赚钱,撑得起一个家!他脾性暴,兰妹脾气更暴,早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连句嘴都不敢顶。这后生要得,在外面霸蛮屋里老实,不但是红英婶对大毛伢满意,就是二婶、茶菊婶她们都对这个嘴巴甜、做事勤快的后生看得入眼。 吃完晚饭,婶婶们又在看大彩电、烤火、聊天,几个小的躲在厨房里烤火、薰腊肉、说小话。从街上买水彩笔回来的毛砣、细狗探听到了消息,王丛树有三个土地证,两个抵押给农行、信用社贷了十三万块,一个抵押给了端伢抵了一万多赌债,还拿走三万多现金。 “家明,王丛树怎么会有三个土地证?” “简单,报失两个,再去补两个。张建军那样的人,只要送条把烟,说几句好话,还不就补给他?” “啊?那哪个是真的?” 哪个是真的?就看张建军想哪个是真的,难怪昨天信用社的吴主任和农行的许行长脸色都不好,原来被人捏住痛脚了。 现在的土地证不规范,连编号、防伪水印都没有,只有一个乡上自己编的土地号,在一张五十年代印刷的制式文书上签字、盖章、打上钢印就是土地证。如今的关键是张建军,新旧三张土地证的存根都在他那,王丛树本人又不见了,哪张是真的、哪张是假的都由他说了算。 脑子稍简单点的兰姐旧事重提,又跟堂弟提起帮着借钱的事,管他几个土地证,只要银行拍卖她就敢买! “兰姐,事情没你想象的这么简单。搞不好,这屋谁都莫想。毛砣,他们找到王丛树了吗?” “没有,听龙伢说,年前就没看到他的人了。他是山枣岭人,以前都在我们这过年的,去年突然带着老婆崽女回去过年了。听说他家又没什么人了,该不是跑了吧?” 妈的,那家伙肯定是跑了,万把块钱东挪西借做幢屋抵押给银行两次,拿到贷款后居然又抵押给端伢再搞一笔钱,他要是不跑,不是被人打残就是去坐牢! “怎么会这样?” “嘿嘿,那家伙有种!兰姐,你想啊,我们去年做屋的时候,不过是三万多块钱。你今年想买时,一个店面加层房子,端伢给你开价四万,你都不嫌贵。你说那家伙在银行贷了多少,又押给端伢多少?最少十五万啊,有了这十五万块,他带着老婆崽女去哪不好,还猫在我们同古?” “x”,兰姐爆了句粗口,可大毛伢一点也不介意,他也爆起粗口来。他们在外面打工累死累活,一年不吃不用也赚不到一万,人家耍个小花招,轻轻松松就赚了十五万。 ‘嘿嘿嘿’,李家明将茶杯递给细狗伢让他续水,开解道:“兰姐,莫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王丛树赚了这笔钱,以后五六年之内,自己屋里、老婆屋里就得断了来往。这几年里,要是让公安局找到了,不坐牢才怪,这是金融诈骗!” 正抽烟的大毛伢脑子比对象好使点,疑惑道:“明伢,你的意思是端伢那张是真的?” “嘿嘿,他那张肯定是真的!” 大家都愣住了,兰姐半晌才追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如果银行那两张是真的,大家一毛钱油水也捞不到,只有那两张是假的,高斌才能从端伢那榨出油水来,张建军也才能分到油水。端伢一个混混,手头上能有多少现金,王丛树拿走的那三万多,估计还是到处凑的。现在高斌抓住了端伢聚赌,光收缴些赌资罚不到款,他会轻易放手? 别看现在高斌和张建军有些不和,那是没有共同利益,只要有共同利益,两人又会和好如初的。 只是这些话李家明不能说,一说就得罪一大片人,他只能胡扯道:“王丛树得罪了银行,无非是跑外地躲几年,要是得罪了端伢,那就是断手断脚。 山枣岭隔我们崇乡才多远?骑摩托车不要一个钟头,他又不是蠢牯,还会不清楚其中的利害?”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是哦”。 事实就象李家明猜测的那样,王丛树确实将假土地证抵押给了农行、信用社,花了千把钱请客送礼就贷了十三万块钱,再将真的土地证抵押给端伢又搞到三万八的现金,拍屁股回了山枣岭过年。等县里的公安通过省厅跑到邻县抓人时,连根毛都没找到,人家早带着老婆崽女去外地了,只扔给两家银行一幢破屋、两丘田。 人海茫茫,到哪去找? 当然,这些事都跟李家明无关,让他开始头疼的是四叔贷款的事。农行、信用社可能出了骗贷,领导只要扔出两只替罪羊,再到上面走动走动,自然会安然无恙,麻烦的是贷款手续突然变得严格起来。 “家明,不是徐叔叔不帮你,实在是你四叔的房子太偏了,你们又要的贷款太多了。” “哎,家明啊,吴叔叔现在难啊。” 两叔侄垂头丧气地出了信用社,对面还有眼巴巴的大毛伢、兰姐。 “明伢,帮叔叔一个忙,张象枫那里有钱,你去帮我借出来,省得我去跟三哥借,惹得屋里不安宁。” 李家明对自己四叔很无语,昨天阿姨问四婶还要不要,她拒绝得干净利索,转眼又让自己去开那口。至于吗,为了点面子,最后丢了更大的面子。 ‘哎’,四叔叹了口气,小声道:“莫说起,借银行的钱,一个月不过是两三百块钱利息,何必欠人情呢?你这后娘不比二嫂嫂,精明着呢。金华前几日问她借,她就侧侧地问,要不要加个股东,省得我们到处去借钱。明伢,叔叔给你讲老实话,要是你来提这事,叔叔婶婶不会拒绝,主意是你出的,可她光凭借钱就想入股,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事是我们做的,钱由她来赚?” 这话得两听,阿姨虽然精明了点,可她跟自己是一家人,她赚的钱还不是家里的?自己赚的钱,最后不还是交给她了? ‘哎’,李家明也暗叹了口气,要不是上辈子欠了四叔的,这破事真不想掺和了,这简单是把自己当毛伢子哄啊! ... 第199章利字摆中间(二) 山里人都说‘亲娘好打崽,亲崽好撑(顶撞)娘’,只要是亲生的儿女,打了就打了;只要是亲娘,顶撞了就顶撞了,还能记仇不成? 李家明与张象枫的关系有些尴尬,后妈与继子说亲不亲、说远不远,尤其是中间还有个小妹。我不要你的息,但上次你帮我耶耶(爸)还账、寻对象的人情,这就算全部还清了哦。” ‘明’,不悦的二婶刚说出一个字,又闭上了嘴巴,这次的事老四、金华是做得有点小气。明伢帮他们寻条财路,一点表示都没有,还要他帮着搞贷款、借钱,真把人家当毛伢子哄? 亲叔侄是亲叔侄,可毕竟不是一家人,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二婶能忍住不说,旁边的兰姐、大姐可是直性子,张嘴便道:“传田叔,这事是你做得不仗义。明伢帮你出主意,跑上跑下搞钱,到头来,毛都没捞到一根。” 四叔脸上涨得通红,嘿嘿直笑,惫赖道:“说什么呢?他是我侄子,他不帮我,谁帮我?等我赚了钱,还会亏待他?你们也不想想,以前明伢穷得响叮当的时候,我一送就是两箱蛋!” 这话对也不对,侄子帮叔叔是应该的,但天下哪有白帮的忙?若只是一味的让人白帮,日后再想人帮就难喽。就象柳老师无偿帮自己卡住钢筋水泥、管理费;帮自己摆平派出所……,自己没能力的时候,老师帮学生是应该的,可人情得记在心里;等自己有了能力后,就得给他准备个昂贵的生日礼物,还得屁颠屁颠地大老远送过去。 人啊,就象是鼓,有些鼓不要捶也会有响声,有些鼓不重些捶是不响的。 “呵呵”,李家明也跟着笑,不再扯这事了。有了这条大财路,前世自己欠四叔的,基本上就还清了。日后他对自己兄妹好,大家还是一样的好叔叔、好侄子,要是什么事都跟上次帮父亲还账样,得等到自己把事情挑明了还拖,得拖到最后一刻才帮,有些事就得重新商量着办了。 粗豪的兰姐取笑四叔一阵,又问起她的事来。 张建军是个聪明人,权衡利弊之后,将三张存根全部交给了公安局,证明银行的两张土地证是假的,只有端伢手里的是真的,而且证明人陈和生提供的日期比押在银行里的还更早。也就是说,那个胆大包天的王丛树是先将房子卖给了王端,拿两张报失了的土地证再去银行、信用社骗贷。这事说破天,也是银行工作人员失察,给国家造成重大经济损失,跟王端没一毛钱关系。 只花四万三买下价值七八万房产的端伢也是狠人,不管高斌如何榨,就是蹲在拘留室里不出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打定了主意死扛半个月。换句话说,只要端伢熬得住,十几天后等他一出来,那幢房子还是他的。 聚众赌博与参与赌博是两种性质,可也不是什么大罪名,还严重不到送看守所的地步。就算是聚众赌博的罪名,最多是拘留半个月、罚三千块,还能把他怎么样?半个月的忍饥挨冻、三千块钱罚款,相对于一幢三层、有两个店面、价值七八万块钱的房子来说,真的是可以忍受的。 对付老实人,高斌有的是手段,对于王端那种狠得下心的混混,他的办法真不多。那混混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手下还有两三个铁杆心腹,要是事情做得太过了,保不齐日后人家天天盯着自己。屁股上有屎的人,让人天天盯着,晚上睡觉都会睡不着的! 因此,兰姐和大毛伢都觉得机会来了。上次在街上,强伢对堂弟亲热中透出敬重,只要他愿意出面,等端伢出来后,还不是能买下那个铺面和一层房子?象他们那种混混,不会想着做生意的,只想要新扎扎的票子!堂弟跟银行有关系,先从端伢那拿到土地证去贷款,等于一万多块钱买下半幢屋,以后再慢慢还银行的钱就是。 人都有八卦心理,上至八十下至八岁,兰姐说得头头是道,二婶她们听得连连点头,这让李家明哑然失笑。 “兰姐,你可真想得好,你就看着吧,端伢保不住那幢屋的。要我是他,痛快点认输,拿回那几万块钱算了,省得闹到最后屁都得不到。” “啊?不会吧?” ... 第200章利字摆中间(三) 转眼间,就到了元宵边,该去县城读书的去县城,该去乡上的骑车子去报道。最多是以前大家骑自行车,现在四个小家伙全部让大毛伢、兰姐用摩托车送。要说兰姐够猛,二百三十斤的男式125摩托车,她照样骑得威风凛凛。 “三妹,给我收拾间房,以后我玩晚了,就在这边住!” “哦”。 “明伢,在二楼给大毛寻间房,店子开起来了,省得他去外头租房。” 没店面能开店?李家明接过小妹的小本子签字,直截了当地拒绝:“不行,你住这没话说,大毛伢不行!” “什么?” 又接过满妹的小本子,李家明签字又还给她,眼睛都不看兰姐一眼。 “不行,听清楚了没?你姓李,我屋里你想住就住;他姓王,一天两天可以住,长期住就得付钱。一个月三十块,不包水电费,二楼的空房间他自己去挑。” “你什么意思?” 别的兄弟姐妹怕兰姐,李家明可不怕,抬起头来盯着她冒火的眼睛,不急不缓道:“兰姐,不要说你没嫁过去,即使嫁过去了,大毛伢也不能白住。既然想做生意人,就要守生意人的规矩,晓得大婶在传猛伯那洗衣、煮饭、扫地,一日能拿几块钱不?四块钱!” “你,” 更识礼数的大毛伢连忙拦住想跟李家明理论的兰姐,同意道:“小兰莫闹,明伢说的是正理,我既然想做生意,当然要按生意规矩来。 等兴奋的孩子们回房间拆红包去了,李家明打趣道:“曾叔,发财了吧?” 曾宁生拱拱手道:“托福托福。” 那就好,他那每月五千块钱,自己也拿得心安理得。 “家明,我听建军讲,你在找店面?” “嗯” “我那怎么样?偏是偏了点,但修电器又不是干别的行当,街上就黄金海一个人在修、店子也偏,还修得不怎么的。” 这倒也是,修理店往街中心挤干嘛? “多少钱?” “好说好说,一个月一百五,也省得你开口还价。” “你等一下”,李家明扭头对房间里的毛砣道:“去把大毛伢喊过来。” “哦”。 没两分钟,气消得差不多了的兰姐又大喜,没口子地感谢曾老板。 “客气客气了,家明是我朋友,你们是他姐姐、姐夫,帮得到的地方都会帮的。全保自己店里修车子,实在是太脏了,否则他早就来了。” 瞧瞧,这才是合格的生意人,做人八面玲珑,赚钱赚得你舒舒服服,还丝毫不得罪邻居。 送走了笑眯眯的曾宁生,在家粗豪的大毛伢客客气气道:“家明,端伢的屋有希望不?姐夫想做生意,只有来街上,没自己的店面、自己的屋,总是心里不安心。” 已经决定撒手的李家明摇摇头,看了看眼神中透出希冀的大堂姐,劝慰道:“兰姐姐,来街上讨生活,要多用自己的脑子。我帮得了你一时,还帮得了你一世? 姐夫,端伢的屋,你莫打主意了。有些人是我们得罪不起的,莫看到街上太太平平,大家都能安安稳稳赚钱,真要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日子就不好过了。” 说完,李家明也不管他们能懂多少,示意毛砣拿着那四条‘白沙王’烟出门。回到了街上,该去走动的就要去走动,别人不在乎那条把烟,在乎的是你去不去。 亏吗?不亏的,人情是把锯,扯来又扯去的。 走到张绍龙家,送条‘白沙王’,初四来拜年得了个一百块的红包,要不要回礼? 到了乡政府,张建军当着孙乡长的面,用手里的烟抽了李家明脑袋一下。 “不错不错,你比龙伢有良心,晓得过年过节来孝敬孝敬我这当叔叔的。好好读书,以后考个清华、北大,也让三叔面子上有光。” “送礼不?” “滚!张口闭嘴就是钱,一点也不象读书伢子!” 最后到了公安分局,正跟指导员谈事的高斌拿了个桔子砸过来。 “够有礼数啊,初四去跟军伢子拜年,也不来我跟老许这?” 满面笑容的李家明接住桔子,剥开皮往嘴里扔,吃完了才将腋下夹着的两条烟放茶几上,叫屈道:“冤枉,我那天一到乡政府,就听三叔讲你们去了捉赌。我要是跑过来,还不让别人以为是我举报的,跑来领赏? 高叔、许叔,正式拜年,祝你们步步高升,发财就不祝了,怕你们没帽子戴!” ... 第201章利字摆中间(四) 开学了,日子又回到了正轨,除了老师换了两个、旁边没了那个漂亮女同桌外,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听说四婶的‘华莉’文印店开业时很热闹,鞭炮从上午九点一直到中午没停过。负责政府门口卫生的环卫工人,还为此得了钟老师一个一十八块八毛八的红包,乐得那位大婶逢人就夸俩女老板大方。 四婶她们的生意很火,连刚被招进县委办的红姐下了班,都在店里帮忙打字到晚上一两点;店里还招了五六个乡下妹子当学徒工,而四叔则成了她们的服务员。 大毛伢的‘毛伢修理行’开业也热闹,连孙乡长都拿了盘鞭炮来放,就更别说街上的生意人、张建军、高斌他们的那些牌友、酒友。开业后的生意也不错,一台特意挑出来的、让黄金海修了两次都没修好的彩电,被毛伢当众十几分钟修好后,街上两家修理店开始一家忙不过来,另一家门可罗雀!那是”,强伢立即闭嘴。 不错,还算机警,难怪三个光头捉了一个、一个在自己面前、还有个没露面,可李家明摇摇头道:“没用的,官字两张口,随便找个借口、搞点他们自己都不信的证据,就能继续关!” “那那那”,强伢结巴一阵,又不得不承认李家明全部猜中了,派出所就是以这理由继续拘留端伢的。 “还有钱用不?” “有有”,强伢象捞了根救命稻草般,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看样子应该有两三千块。嗯,端伢那人对手下还不错,李家明看着那卷钱,突然又想顺手帮一把。对手下人好的人,只要运气不算太差,应该能混出点名堂。即使端伢以后混不出名堂,也正好把这个强伢收拢过来。聪明人好找,忠诚老实的可不好寻。 “去买两条‘白沙王’,拿个信封装两百块钱。上次端伢帮了我一次,这次我还他的人情。” “哎” “回来,告诉我,上次偷摩托车的人是谁?” “家明,这我不能说,反正不是我偷的。” 无所谓,只要端伢晓得就行,古人是很有智慧的,義字的意思就是:讲义气,那就意味着‘我是羔羊’。端伢连这个都不知道,活该他吃苦受罪! 出不了头的人,帮来何用? 十来分钟后,去年的派出所户籍民警、今年的刑侦民警徐立成,看着饭桌上用两条‘白沙王’、及烟上的一个信封直发愣,半晌才小声道:“家明,你这是为难我,有些事我帮不了你的。” “成哥,其实你把我当生意人更合适,没好处的事我不做;有风险的事,没足够的好处,我碰都不得碰。” 李家明将两条烟和信封都推了过去,声音稍大点道:“不让你为难,端伢在里面肯定吃不饱,没人的时候丢几个热包子进去就行。” 这事不难,徐立成点了点头,小声道:“家明,其实端伢扛不住的,何必呢?” “嘿嘿,我晓得,那是只蠢牯!” “那我先走了。” “我送送你”,李家明将桌上的烟用报纸一包,拿了个黑色塑料袋装好递给徐立成,将他送到楼下才小声道:“成哥,送你个人情,端伢可能晓得去年谁偷了摩托车。” 比李家明高不了多少的徐立强大喜,连忙将他扯到角落里,急切道:“真的?” 这事李家明是不会打包票的,笑笑道:“端伢扛得住,他手下也扛得住?” “鹏伢?操,我怎么没想到呢?” 没想到很正常,象端伢他们这种在街上混,靠帮人铲事、设赌局骗财的混混,偷、抢之类的事是不沾的,否则高斌还用找借口对付他们?再说,现在的公安脑子里总想着捉赌、罚款,哪会花心思去查案子? 送走了徐警官,李家明施施然地回到书房,等在那的强伢急切道:“家明,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总不能为了个混混去得罪高斌吧? “我只能不饿着他,其余的无能为力了。” 强伢自己也在拘留室里呆过,知道里面的苦,如今能让老大吃饱,也算是松了口气。这天气,里面有被子有吃的,老大想扛就扛吧。 ... 第202章利字摆中间(完) “哥哥,好看不?” “好看!” “哥哥,我画得象不?” “嗯,有进步!” 正在厨房里帮二婶切菜的兰姐算是服了,一个圆圈外面画些须须,那就是太阳公公?难怪三妹说,这家伙就是个二十四孝哥哥,只差没把文文当祖宗菩萨供! “哦”,正看着发笑的兰姐见满妹拿小本子过去要签名,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二婶,不好意思道:“婶婶,这个月生活费,够了吗?” 米是家里带来的,两个人的菜钱两百块钱一个月,只有多没有少。就比如说,你跟我同时站在别人面前,我不要作声,别人都会跟我交朋友,不会跟你交朋友。” “我可以学!” 李家明摇了摇头,好笑道:“要是别人不怕你了,你还是王端?我的路子,你学不来的,除非你有你妹妹那么会读书,还要有我这么有钱。” ‘哎’,端伢失望地叹了口气,家明的路子自己确实学不来,上次搞出那么大的事,连张建军那样的人都帮他,不就是晓得他以后肯定会飞黄腾达?晓得他飞黄腾达后,肯定会报恩的? “对,就是这个道理,你们那一行我没混过,书上又没写过,我哪懂?倒是如何当官、如何交朋友,书上到处都是,所以我跟他们混得来,晓得了不?” “算了”,王端掐掉烟头,失望地起身,允诺道:“家明,这次我欠了你的,下次有机会再还你,走了”。 “嗯,不送了”。 李家明转身回屋,等门关上后,毛砣小声道:“家明,你真不帮他?” “帮什么帮?他又不是我们自己人,他的死活跟我们有关系吗?” “可他帮过我们啊?” 教自己兄弟,李家明可是有得是耐心。 “屁!那一千块钱白给的?你真以为,他舍得送吴医生五百?我看呐,他最多是送了两三百块钱,给我报五百,就是想赚点辛苦费。毛砣,既然人家的目的是钱,那就没有情义可以讲的。” 毛砣在兄弟的耳濡目染之下,也成熟得飞快,赞同道:“也是,这就是你说的,‘钱跟钱谈,人跟人谈’?” “聪明!哎,毛伢呢?过年都没看到他,他没回来?” ‘嘿嘿嘿’,毛砣好笑道:“他说要去学本事,跑到一个武校里去了。拳头硬有什么用?还是要有脑子,有几个老大是打出头的?” 有长进,自己这位堂哥开始用脑子了。不过,毛伢想学打拳那就学吧,反正十七八岁的伢子,正是学东西的时候。 两人到扶梯口往下看了看,饭桌上还空空如也,毛砣又道:“家明,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事?” “就比如毛伢、告伢,要说起来,告伢跟你是只隔一下的姑表亲、关系还更好,为什么老是教毛伢不教告伢?” 告伢?他不是那块料,想要在道上混,心狠手辣是前提,义气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告伢看起来诈诈呼呼,其实心慈手软,干什么事都犹犹豫豫。他最好的前程,也就是以后去当兵,等复员的时候,看能不能塞到哪个单位上去。 人啊,性格决定命运,没那个本事推到那个位子,绝对是害人害己。 “也是,告伢做什么事都太心软,别人讲几句好话就算了。” 李家明见毛砣好象很惋惜的样子,好笑道:“莫想走那条路,好好读书比什么都强。你看端伢,打打得,蛮蛮得,还不是让高斌搓来揉去?古语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虽然说得有失偏颇,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在太平年间,靠暴力是成不了大器的。” 粗壮的毛砣还真想过去过热血沸腾的日子,不过如今被堂弟点醒了,不由得挠了挠头,自嘲道:“呵呵,我又不蠢,有正道不走还走旁门左道?” ... 第203章家事一二〔上) 日子过得飞快,天气也一天比一天热起来。 李家明舅舅明卖食品/暗卖粮油的生意走上了正轨,不但在食品站租了三间房当仓库,还包下了装修店、工程队、文印店的油米生意。在他二伯的帮忙下,又包下了两个工程队的生意,轻轻松松地一个月卖万多斤米、几百斤油。 赚了多少钱,李家明不知道,反正舅舅除了买了个大彩电外,还给阿婆买了个小彩电,放在她房间里看,省得她天热了在堂屋里挨蚊子咬。 “母舅,红红姐就订婚?” 来送米顺便商量事的舅舅将最后一袋大米扛上楼,拍着身上的白灰道:“还不订?她今年都十九,军伢也二十了!” 正趴在八仙桌上,陪小妹画鸡蛋的李家明戏谑道:“母舅,红红姐是县里干部,军伢哥哥可是打工仔哦。” 正高兴的舅舅扇了外甥后脑勺一巴掌,谢过茶菊婶递的茶,感叹道:“其实这样最好,红红有稳定的工作,军伢在外头能赚活钱。过两年,等红红单位上分了房,以后就安安心心在同古过日子。” 确实是好事,县委办要建新房了,红红姐人老实又有柳老师帮着,工作上也做得非常好,很得书记、副书记、主任们的看重,应该能赶上福利分房的尾巴。衙门里建宿舍,那是质量没得说、地段没得说,还便宜得跟白送一样。 刚画完个鸡蛋的小妹扔下铅笔,爬到舅舅身上炫耀她那张有了三分象的素描,“母舅,象不?” “嗯,比上次象多了,有进步!” “我耶耶(爸)好不?” “好,就是忙不过来,他昨天还跟母舅讲,等忙完手里的单子,就回来看你们。” “那那,让他坐昊哥哥的车车回来。哥哥,昊哥哥是下星期来我们屋里玩吗?” “嗯” 李家明父亲确实忙不过来,家俱店的生意不错,家具厂的生意也不错,帮他老板做家俱构件都忙不过来,每星期就要发一大车货走,短短两个月时间生产规模扩了一倍多。看样子,到了年底,十几个人的小厂,能扩到百八十人。熟练工人就是传帮带,一变二、二变四,只要那边的需求量够大,或许能发展成几百人的大厂都说不定。 现在四叔、军伢早不在装修店、文印店打杂了,单装修店、家俱厂的运输业务都够他俩忙活,正准备自己贷款买台大车,省得租别人的车付租金。 ‘咚咚咚咚’,一阵下楼的脚步声后,满妹、金妹挥舞着小本子从楼下跑下来。 “母舅!” 楼上的卫生终于打扫完了,现在桂姐、妹妹不跟她俩抢钱赚真好。不过,还是妹妹厉害,画画都能赚钱! 拿到了签名的满妹,嘴巴里嚼着舅舅刚带来的奶油蛋糕,眼巴巴道:“五哥哥,可以加钱不?店子里的果丹皮都涨价了,以前一毛钱一根,现在两毛钱。” 现在的物价确实涨得有点快,李家明愉快地签了三个字,答应道:“行,从明天开始,也给你们涨一倍。” “耶!五哥哥万岁!” “哥哥万岁!” 三个小家伙的欢呼雀跃让正削苹果的张象枫忍俊不禁,五分钱变成一毛钱,有这么高兴吗?就她们嘴里的奶油蛋糕,一块都不止一毛钱! “好了好了,吃苹果,每个人吃一半!” “姆妈(婶婶),我等下吃好吗?” 肚子已经很大了的张象枫将手里削好皮的苹果一分为二,递给满妹和小妹,再指指桌上切了一半的苹果,命令道:“不行,吃完苹果不能再吃蛋糕了,还有你满妹,都胖成什么样了,还吃这么多甜的东西。” 嗯,满妹确实不能再吃了,以前胖乎乎得挺可爱,现在都吃成一个大皮球。再这样下去,即使以后抽条也是个大胖妞,不过想让这个贪吃的家伙不嘴馋,李家明算是行家里手。 “满妹,再胖就不能穿花衣服了哦。” “哦”,死要漂亮的满妹看了看身上绷得紧紧的花裙子,皱着小脸纠结一阵,最后还是将手里的半块蛋糕塞进了妹妹嘴里。 “妹妹你吃,你不胖。” “嗯”,小妹也不嫌撑,吃完手里的嘴里的,还能吃半个大苹果。她是有福之人,不管怎么吃,都不会长胖。 舅舅也吃完手里的半个苹果,跟他未来的亲家聊起街上的事来,王丛树那幢砖屋又转手了,卖给了一个高桥人,听说卖了八万八。 正帮张象枫织小衣服的二婶惊呼一声,感叹道:“端伢真没财运,上次卖才四万三吧?家明,那幢屋值十万八不?” 不错了,端伢四万三买的,虽然也是四万三卖,可好歹留了一套房。估计高斌是不想结死仇,否则他根毛都留不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道理小混混懂,大混混更懂。 “应该值吧,现在米都涨到一块一,年前都才七毛二。端伢那次是没办法,聚众赌博要罚款,外头又催得他还钱。要是他不卖,人都出不来,那么冷的天,再关下去,他吃得消?” “也是,小兰跟大毛伢也没财运。要是传猛哥早同意,给他们凑点钱买一半,转手都能赚万多。哎,家明,他们的屋都涨得这么厉害,那我们的能值多少钱?” 正喝茶的舅舅也来了谈兴,现在同古街上也在做屋,生意人都在买店面,好点的已经涨到吓死人的十几万。 “啧啧,我是没那么多钱,要是我有那么多钱,说什么也买上个把。莫看现在贵,以后的钱只会越来越毛(不值钱),店租也会越来越贵的。” 尝过甜头的二婶也连连附和,“就是就是,当初明伢说要在街上做屋,做得越多越好,传民跟我胆子小不敢做,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这些话题,李家明可不会轻易接嘴,买店面没那么难,只要给他几万块钱,他能买下一大排店面,可那有意思吗? 财富是生产出来的,不是靠资本运作出来的。 父辈们原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能得到今天的生活都是靠苦干加巧干得来的。这样的钱,赚得心安、用得踏实。人啊,赚惯了轻松钱,习惯了走捷径,就会丢掉吃苦耐劳的精神。 就如父亲一样,如果指点他炒店面,钱来得轻轻松松,他还会静下心来办他的家俱厂吗?家俱厂做得好,日后即使不能成为名牌大企业,也能解决不少就业问题,给本地丰富、廉价的竹木资源增加不菲的附加值。 要是再功利一点看,父亲的厂子只要做到两三百人的规模,每年给财政上缴几十万的税费,县工商联、政协、甚至人大都会将他拖进去,成为政协委员、人大代表、本地的名流,而且是受人尊重、被政府重点保护的名流。 这样的人生才是有价值的,因为他给社会创造了财富,而非只是一味向社会索取。日后父亲老了,回想起年轻时的奋斗也会自豪不已。 ... 第204章家事一二(下) 农村里的生活很单调,乡村学校的生活也很单调,每日就是教室、家里两点一线,最多是加个操场,只要习惯了就好。李家明习惯了这种单调、恬淡的生活,读书、教妹妹、监督兄弟,然后吃饭睡觉,周末带他们回家疯两天。 这种恬淡的生活,却是跟李传林一起来度假的吴建国向往的,看着在急水滩上围捕鳜鱼、青鱼的董昊他们,以及在河边大呼小叫的孩子们,觉得异常惬意。 “哥哥,我抓到了!” 话音刚落,抱着一条斤多重的青鱼的小妹,被鱼尾巴扇在脸上摔倒在河水里,扑腾出一大片的水花,然后被刚从水里爬起来的满妹拉起来。 娇憨的满妹也会照顾人了,拉着本就是落汤鸡的小妹,指着正坏笑的董昊骂:“昊哥哥是坏人!妹妹,要等鱼鱼扔上岸了,我们才捉得住的。” “嗯,昊哥哥最坏了,这么大的鱼鱼,肯定很好吃很好吃。” 正准备跑过去察看的李传林吓一跳,见女儿正笑得合不拢嘴地抓扔在鹅卵石上的小鱼,又停住了脚步。 “明伢,看着点!” “没事,文文小心点,这条鱼有刺的哦。” “哥哥,扔这边,扔这边。” 估摸着鱼够了,遵守渔民传统的吴建国叫大家收网,没玩尽兴的李家明他们带着一帮小家伙去游泳,可怜的小妹和满妹都不会,拽着刚害她们摔水里的董昊的耳朵,硬要他当乌龟坐他背上,理由是刚害她们摔了跤。 大河可不是泳池,给这小家伙套上泳圈,已经跟董昊一般高大的毛砣还小心翼翼地护在身边。 玩得正高兴的满妹,抓住董昊的两只耳朵,得意洋洋道:“妹妹,看我的乌龟游得快吗?快点快点,五哥哥追上去,等下给你个棒棒糖!” 确实厉害,海边长大的人,就是比河边长大的孩子水性好,背上坐了小皮球样的小孩还能游泳,李家明他们深为佩服。满妹坐完小妹坐,小妹坐完金妹坐再接着满妹坐,直到董昊累得不行了,两个小家伙才作罢,让旁边那个洋气大姐姐帮她们洗头发。 “婷婷姐姐,昊哥哥听话不?” 这三小孩真好玩,娇小玲珑的姜婷婷玩笑道:“不听话,经常犯错误。” 满妹对以前的惨痛教训印象太深刻了,连忙出主意道:“不听话就不是好孩子,不是好孩子就要用小竹梢打,你打他几次就听话了。” 挨过揍的小妹也连连赞同道:“嗯,以前毛砣哥哥不听话,我哥哥打了他几次,现在可听话了,让他捉蜻蜓就捉蜻蜓! “哎,家明,你说芳婶怎么住得惯?” 大婶?她有什么不惯的,老公和四个儿子都在身边,每天洗衣服、搞卫生、煮饭、炒菜,连停一下的工夫都没有,哪会跟红英婶她们样,不是想着家里的孩子就是鸡鸭猪羊牛。等四哥他们考上大学,大婶不用那么忙了的时候,朋友认识了不少,也习惯了县城的热闹,也许再让她回黄泥坪,反而不习惯了。 “哎,要这么说起来,还是芳婶婶命好,吃十几二十年苦,以后都是享福的命!” 管她命好还是不好,得想办法说服婶婶们搬到县城里去,现在她们还算年轻,适应得了城里的生活。等过个七八年,再搬到县里去,哪会适应得过来? 三兄弟洗完澡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董昊他们也早走了。 李家明换好衣服,检查完妹妹们的作业,让她们自己去看动画片,下了楼去找二婶她们商量。长期就两个女人看着五幢泥巴屋,最近的屋场也两三里路,这哪是长久之计?虽说山里的治安不错,可万一有个什么事呢? 天气很闷热,婶婶们都在走廊上乘凉,说起这事来,红英婶连连摇头不愿意。生意有好有坏,现在是赚钱,还能保证以后也赚钱?再说了,男子人在外头赚活钱,女子人在屋里做事,这才稳当!要是哪天生意不赚钱了,或是钱赚够了,回到黄泥坪过日子,那多舒服? 李家明很无语,婶婶们就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手里有钱只晓得存银行的,哪跟她们说得通道理? 在她们脑子里,做梦都想在黄泥坪做七八幢三层的砖屋,没事就跟附近几个屋场的女子人、或是娘家人面前,炫耀自己老公、崽女多有本事。 你还别以为这是目光短浅,这叫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在她们眼里,能比娘家姐妹、附近人家活得有钱,那就是有面子的事、幸福的事! “家明,泥巴屋没人住会倒的,就算是以后我们做砖屋,也得有人住!” 正端着一盘菊花豆子茶过来的茶菊婶接口道:“屋我倒不担心,主要还是田土。你们这些伢子、妹子以后都会读书,不要靠田土活命,军伢、大狗伢他们呢?没有田土,我们李家就没了根!” 正帮脚抽搐的弟妹揉脚的二婶叹了口气,无奈道:“明伢,有些事你不晓得,以前听公公说,我们李家人没少受本村人欺负。他们义务工做得最多、工分挣得最少,到分田分土的时候,我们八个男丁,比人家六个分得还更少。” 红英婶也叹气道:“你是不晓得,我听传猛讲,大公公、二公公他们去大段修水库时,全村就我们家抽的人多,连妹子都要去。要不是三公公病,搞不好他都没了。 哎,茶菊说得对,田土才是根本。当年大公公、二公公他们没了,村上没收回我们多的田土,因为那是他们用命换回来的,没人想伤那个阴德。没道理,现在日子好过了,我们这些当子孙的还不要了!” 李家明默默点头,不再劝婶婶们搬到街上来住、或去县城了。四叔、四婶能看不到砖屋做在黄泥坪,其实没多大作用?自己前世赚了钱,带着堂兄弟他们做生意发财,在大城市里住着豪宅、开着豪车,最后还不是一个个回来做屋、修坟? 说来说去,黄泥坪是大家的根,祖坟都在那!若是大家有了钱,都一个个搬走了,以后太公、公公、姆妈他们的坟谁管?若要李家明自己选,百年之后不管身在何乡,也想回来睡在父母旁边。 算了算了,老辈人都说‘一时二命三风水四读书五阴德’,婶婶们愿意这样生活,那就这样过吧。反正传猛伯他们都四十多了,装修生意还能做几多年,等他们做不动了,确实住在黄泥坪比县城里更自在。 ... 第205章山洪也是洪灾 天气预报中的大暴雨如期而至,从昨晚九点多一直到第二天天亮,倾盆大雨才堪堪停住。 看看街上没到大腿的洪水,再看看河堤下还差半米多的激流,昨晚搬东西累得要死的李家明猜想,可能是下水口被垃圾堵塞了,导致雨水倒灌。植被丰密的山区不比平原,即使是*个小时的暴雨,也只会造成山洪或道路塌方,不会形成洪灾的。 没一会,在副食品站看护大米的母舅见雨停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来了,一屁股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不想再动弹。 “母舅,要紧不?” “还算好,李师傅他们帮了一夜,全部搬到三楼去了,水只没了一楼。幸好昨夜赶过来了,要不是几个月都白做了。象枫呢?发动了不?” 李家明看了看舅舅身后,没有看到父亲的影子,连忙道:“应该没吧,没听到什么响动,二婶让我们莫下楼,说莫碰到秽气。我耶耶(爸)?” “哦,去了打电话,这么大的雨,也不晓厂子里怎么样了。有吃的不,寻些吃的过来,饿死了!” 灵醒的细狗连忙跑到妹妹们的房间里去找,最后拿了几瓶酸奶出来尴尬道:“母舅,满妹太胖了又贪吃,家明只准她们吃这些。你等一会,我喊三姐煮粉上来。” 酸奶就酸奶,扛了半宿的米、油、摩托车,连水都没喝一口。舅舅接过酸奶拧开盖子,吩咐道:“喊欣华多煮些,给李师傅他们送些过去,他们那的厨房全淹了。” “莫担心,应该没事的。大家只是让街上的水势吓倒了,其实这雨并不是很大。” “不会吧?街上都快一米深的水!” 李家明暗笑,拉着舅舅到窗边看河堤,“母舅,这样的水,我是没看过,你也没看过?” 舅舅看了一阵洪水,特别是远处的敬老院,脸色更加凝重,指着被洪水淹没的公路道:“明伢,你是看惯了我们大河里涨水,没看这种小河涨水。这场洪水不得了,这河堤做好了二十多年快三十年,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大的水。” 李家明也疑惑地看向不远处的洪水,这水确实不大啊,想想黄泥坪涨大水,那浊浪滔滔才壮观。 “二三十年都没见过?” “嗯,我以前在中学读书时也涨过大水,听老师他们讲,以前最大的洪水都没淹掉敬老院的路。你看,现在路全没了,连围墙脚下都有水。” 李家明放眼看去,滔滔洪水离敬老院的围墙只差不到半米,不禁吓了一大跳。他对这场洪水没印象,可舅舅说了这是二十多年来最大的,那就肯定是最大的,同古街上可莫出什么事,自己父亲、叔伯们可都在那讨生活。 知父莫如子,李家明担忧的事,就是李传林忧心如焚的事。雨堪堪停时,他就从副食品站开始在街上找电话,一直找到被水淹了一半的邮电所,终于在儿子同学的父亲的帮助下,到二楼的交换机房打了个电话。崇乡的电话还不是程控的,得人工进行接线,一阵忙碌之后,李传林听到的消息,犹如数九寒冬的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寒。 “传林传林,没事吧?” 原来忠厚老实的李传林在外面打工两年多,一直在器重他的老板带领下到处跑,能力与素质早锻炼出来了,被人轻轻摇了两下,稍稍强自克制,苦笑道:“廖所长,我还要打两个电话。仓库被水淹掉了,得给广东那边打电话求情,缓个月把时间交货。” 精瘦的廖所长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没事,你放心打就是。现在也就能往外面打,里面的线路全断了。妈的,等天晴了,还不晓得要重新拉多少线路!” ………… 在家里的李家明也忧心仲仲,厂子淹了没事、店子淹了也没事,只要人没事就是喜事。至于钱不钱的事,真不是什么大事,了不起自己去求求人,搞点贷款给父亲、叔伯们,重新张罗起来就是。水淹了店、淹了厂,但那些账本是淹不了的,银行里的资金交割记录是淹不了的。只要有那些东西在,还怕求不动人、贷不到款子? 过了好一阵子,刚打完电话的李家明父亲回来了,疲惫不堪地坐在地板上,颓然道:“承万哥,真后悔没听我大哥的话,要是租了木器厂的仓库,这次可能就躲过一劫了。哎,不能贪便宜啊!” 完了,仓库淹了! 沉默了一阵,舅舅才迟疑道:“不会吧?同古的河堤那么高,也会淹?” 更为理智的李家明,连忙道:“耶耶,厂子有事吗?仓库都淹掉了,那街上?” 欲哭无泪的李传林苦笑几声,叹息道:“厂子倒没事,十五六万的货没用了。哎,街上七八十公分深的水,好在守夜的军伢机警,装修店又人多,我们的家俱店保住一大半,只有几张大床没搬赢。” 已经缓过来的游承万塞了根‘白沙烟’进妹夫的嘴里,安慰道:“没事没事,只要人没事就好,损失一点就损失一点,就当这半年白做的就是。只要人在,迟早有翻身的一天了,我今年做生意也赚了万多块钱,要是缺钱的话,我全部借给你。” “钱我还有,我就是担心交货。” 一年之内失去两位挚亲都没垮,李传林哪会因为厂子被淹了而崩溃?休息了一会,喝了瓶酸奶缓了缓神,叮嘱道:“明伢,莫跟你阿姨说,为了开这个厂子,你阿姨连结婚戒指都舍不得买。要不是嫁妆是脸面,那些东西她都会舍不得买的。” 阿姨是不错,精明其实也是优点,对妹妹好更是优点。一身也臭哄哄的李家明靠着父亲坐下,安慰道:“没事的,只要我们努力来,不就是一个厂子?实在不行,我们把这三幢屋卖掉,还不能重新开起来?” 李家明父亲真没他儿子想的那么脆弱,苦中作乐道:“没事,我刚跟黄老板打了电话,他同意缓一个月。哎,当得今年白做了就是。本来我还想,等今年赚了钱,到县城里买个屋,把你们兄妹接出去读书,现在全泡汤喽。” 哎,父亲能这么想,也算是意外之喜。 只要父亲挺得住,李家明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连忙起身去妹妹她们房间又拿来几瓶酸奶,煮米粉哪有那么快?洪水这么大,自来水脏得死得用明矾漂清了才能烧水,现在也只能喝酸奶了。 母舅、外甥、妹夫苦中作乐了几句,舅舅突然道:“传林,罗坊那边的地势低,又几条河汇聚在一起,可千万莫出事哦。” ‘哎’,刚还强颜欢笑的李传林哀声叹气,苦笑道:“我晓得哦,刚才我都在骗象枫,讲罗坊的电话是通的,没出什么大事。” 钱没有可以再赚,哪怕厂没了可以再开,人可不能出事,去过罗坊张家的舅舅连忙小声道:“传林,等水退了,你马上去趟罗坊,不管出没出事,也好有个准备。” 正在陪父亲说笑的李家明也吓了一跳,罗坊是两条流去修水的大河的交汇处,地势不低的乡上都这么大的水,罗坊的水势还小得了? 没一会,三姐煮好了两大碗粉丝送上来,心忧的李家明和毛砣也穿着短裤、凉鞋,端着两大盆粉丝去副食品站。远亲不如近邻,昨夜断了电又涨水,要是没李师傅他们帮忙,母舅那上万斤米、上千斤油可会遭了殃。自己家里厂子没了,还有装修店、店面、四婶那还有欠账,母舅可真承担不起这么大的损失。 还好,虽然街上的洪水漫漫,可这的地势高,水只没到人的大腿,街上也没了木棚子、泥巴屋,满街都是砖屋,泡在水里也不会倒。所有的店主都将货物转移到了二楼,连林全保那些重得吓人的摩托车都搬到二楼了,一楼只剩下些粗重杂物。 妈的,当官的光吃饭不干活,早点加大下水口不就没事了! “家明,家明” 李家明扭头一看,狼狈不堪的张卫民正站在马路对面冲自己喊,他家厨房在一楼,地势又有点低,估计连火都开不了,连忙挤出个笑脸道:“张叔,去我们屋里吃粉,我三姐正在煮。” 一身泥水的张卫民连忙回家拿饭盆,水退不下去,绝大部分人家里是别想开火了。还是这孩子聪明,每一层楼都有厨房,不跟大家样把厨房做在一楼。这下好了,大家都要啃饼干、方便面。 街上一涨水,杂货店的生意就好,饼干、方便面是有多少就能卖多少。幸好大家是街坊,没哪个老板趁机涨价,否则翻两三倍都不愁销路。这一涨水,也累坏了李家明三姐和兰姐,二婶和红英婶她们守着孕妇,只能由她俩来做饭了。旁人不会来蹭饭,可租自己家店的店主们,平时付了自家租金,现在人家开不了火,总不好意思看着别人啃方便面吧? 好在山里的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堵住下水口的垃圾被清理掉后,街上的水越退越快,到了快中午时,就退得差不多了,露出满地的黄泥汤、树枝、垃圾……。 随着洪水的渐渐退去,等到第二天一早时,让大家盼望的公路终于露出水面,乡上的干部也疯了样出门,全部到各个村上去看情况。党天下就是这样,平时吃吃喝喝没事,搞点钱花花也没事,若关键时刻顶不上去,官帽子就要掉一地喽。这次洪水够大了,所有的村连电话都打不通,要是真出什么事,谁都落不了好。 这两天没怎么合眼的店主们,也纷纷骑上摩托车、自行车往各村赶,这么大的洪水,家里可千万莫出事啊! 已经疼得满头大汗的张象枫也着急,进产房之前还连连催旁边的二婶。 “二嫂,你去问问,我们屋里怎么样了?” “莫担心,莫担心,传林骑摩托车去了罗坊。要是路没冲坏,现在都应该到了。没事的,没事的,家里两个男子人,能有什么事?” ... 第206章洪水过后 九十年代初期的山区,虽然许多成材了的杉木、松木被砍伐一空,但山里的植被并没有受到多少破坏,特别是还没有大规模地造林,因而很难由山洪发展成洪灾。 洪灾是没形成,但被洪水冲垮的公路、塌方地段依然不少。李传林在中途将摩托车锁在路边,沿着被洪水冲刷得千疮百孔的公路步行,有时甚至要和同伴们绕开公路爬山,花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二十几里外的罗坊。 菩萨保佑,罗坊人敢把屋做在两河交汇处,自然有他们的周全考虑,十几幢泥巴屋都安然无恙,只是河里的浊浪滔天,洪水轰隆声吓死人。 “传林,枫妹生了不?” 又饥又渴的李传林换上舅兄不合身的干净衣服,坐在那不想动弹了。 “姆妈,我不晓得,我跟象枫都担心你们,一起床就来了这。” 佝偻着背的岳母给女婿换了杯蜂糖水,这还是上次小外甥孙女跟女儿来住人家时送她的,不满道:“你瞎操什么心?不守着老婆生人,还跑到这里来看热闹?我嫁过来四十多年,再大的水都看过,都没出过什么事!” 山里人可没城里人那么多客套,张象枫大哥、二哥一听妹妹发动了,也顾不上继续跟妹夫寒暄,连忙去拿捉好了的鸡。 “老二,我先去乡上,你等传林歇够了再来。姆妈,路上水大又塌方,你莫去。” “我晓得,你快去啊,还挨(磨蹭)什么?” “哎”,已经背上了装了六只鸡的背蒌的张象松立即出门,崇乡人有讲究,女儿生人娘家要送六只鸡,寓意顺顺利利、母子平安。 吃了一大碗鸡蛋面,休息够了的李传林也连忙跟二舅兄出门,老婆生人他也紧张,但拗不过担心家人的老婆啊。现在岳母家无事,自然要着急往家里赶,七八年前就是大意、图省钱没去医院生产,才酿成终身大错的! 又是三个多小时的跋涉,累得脚都发软的李传林,终于在乡卫生院门口听到了鞭炮声,整个人又象充满了力气,瞬间将损失十几二十万的烦心事扔到了脑后,踉跄着跑向二楼的产房。 “恭喜恭喜” “耶耶,我当姐姐了!” 冲过来的小妹,将已经体力透支的李传林撞翻在地,慌得她立即去拖。 “耶耶,你没事吧?摔疼了不?” “没事没事”,李传林搭着舅兄的手爬起来,揉了揉女儿的脑袋瓜子。 “弟弟还是妹妹?” “妹妹!嘻嘻嘻,长得一点也不好看,脏死了,连头发都打卷卷的。满姐说,妹妹象只小老鼠。” 真是孩子话,哪个刚生下来的孩子会好看? 山里人生孩子规矩多,没满三朝,男子人不能进产房。喜极的李传林只能在门口抱抱刚出生的女儿,粉红色的婴儿哇哇哭叫,脸上的皮肤还有些皱,叫的声响可真大。 等傻乐的小叔子抱了一会,高兴的二婶抱过孩子,取笑道:“看够了不?赶紧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看你这样子,象只泥巴猪一样!” “嘿嘿嘿”。 新家庭成员的降临,让李家明一家欢天喜地,将损失惨重的阴云冲得一干二净。可三天之后,前额绑着毛巾的张象枫抱着孩子回到家,接受完家人、邻居们的道喜后,吃完‘三朝酒’就开始从侧面催促正逗孩子的老公去开工。 “传林,去县里的路没个把星期肯定通不了,厂里怎么办哦?” 这是正事,黄老板的货必须一个月内赶出来,可老婆刚生孩子就走?正高兴的李传林有些左右为难,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礼敬老婆没问题,礼敬老婆娘家人也没问题,想让他去罗坊张家祠堂报喜、请客,不一定叫得动的。 去祠堂报喜可是大事,虽然没长辈规定不许开祠堂,但一开祠堂就意味着隆重和钱——三牲祭品、五色供果、还要开流水席。一般只有长房长子生长孙、长孙生曾长孙的时候,才会开祠堂给祖宗报喜。当然,若是子孙考上了大学,更是要去祠堂报喜。 自己只是一个嫁出去的女儿生女儿,就要去开祠堂报喜? 正接过开始哭闹的孩子,准备喂奶的张象枫一听就急了,小声骂道:“什么?我大哥让你去祠堂里报喜,他脑子有病吧?” 心里不满的李传林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有什么办法,你哥哥开了口,难道我还说不行?他还说,要去我们厂子里做事,我都没敢答应。” “你答应了吗?” “我蠢啊?要是婉婉以后考上了大学,要我去你们张家祠堂里报喜还差不多。我说等你回了家,再跟你商量呗。” 张象枫松了口气,撩开衣服给女儿喂奶,小声道:“这些事你莫管,早点去同古开工。屋里的钱全压在厂子里,要是黄老板不通融,这次不死都要脱层皮!” 老婆站在自己这一边,李传林也心疼老婆,主动让步道:“我晓得我晓得,我是担心去报喜的事,开祠堂你拦得住,喜还是要正式去报的,这是你的体面。你又不是小老婆,哪不要去长辈那报喜,不请他们吃满月酒?要是我们不去报喜、不请酒,以后亲戚朋友会讲闲话的! 哎,现在路不好,你们屋里、阿公、母舅、姨娘,一通报下来,没五六日都走不完。还有,去了长辈那,饭总要吃一餐吧?一餐饭吃下来,长辈几杯酒一逼,搞不好一日都跑不了一家!” 这倒真是麻烦事,姆妈七兄妹,三个母舅那还好办,三个姨娘分散在崇乡各个村上。现在路冲得一塌糊涂,提着东西还要爬山,哪那么容易?时间可不等人,今天就第三天了,要是再耽误五六日,那些货还能赶得出来? 愁了一阵,好面子的张象枫还是决定,让老公去叫继子去报喜,暗示道:“屋里的事你莫操心,以前你没在屋里,家明不一样管得了?有二嫂、文文她们在,你还操心什么?同古的事要紧,明天你请承万哥骑摩托送一脚,能少走几多路就少几多。” 提起自己那倔强的儿子,李传林叹了口气,苦笑道:“哎,你不晓得明伢那性子,他要是不愿的事,我都拿他没办法。哎,我们拜堂的时候,他一个人在月妹坟前坐了一天。” 这么一提醒,正给孩子喂奶的张象枫也叹气,自己那天才继子什么都好,就是骨子里透出被遮掩得很好的骄傲、冷漠。莫看他对什么人都热情、礼貌,连对自己两个兄长也礼数周全,可自己偶尔感觉到他眼里仿佛隐隐约约有俯视的意味,尤其是他一个人独处发呆时。没错,就象是以前打工时,那些老板、高管看自己这些打工妹时的眼光,那是一种大人物俯视小人物的感觉。 ‘咚咚咚’,一阵脚步声传来,房门被用力地推开了,小妹跑了进来爬到父亲身上,看着正在吃奶的妹妹,庆幸道:“满姐骗人的,妹妹好看多了。耶耶,哥哥要我来告诉你,张叔叔有两车货在城郊林场,他跟张叔叔说好了,你先拖到厂子里去用,钱以后再算。 耶耶,张叔叔在同古卖什么货的啊?糖子还是摩托车?也没看到他开店子啊?” 好奇的小妹刚说完,胖乎乎的满妹和金妹也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这孩子是得减肥了。 “三叔,五哥哥说说,他说要你只管去同古,屋里的事他会做好的。” 年龄大得多的桂妹也跟了进来,纠正道:“不是这么说的,五哥哥说,他去帮你报喜。他说,厂子里的事不能拖,人家能缓我们一个月是人情,要是误了人家的事,传林叔叔不但要赔钱还会失去信誉的。” 继子太厉害了,自己夫妻才动个念头,他就给出了得体的回答,正喂奶的张象枫苦笑着看向老公。怀里抱着大女儿的李传林也苦笑,自从明伢摔了那一跤后,仿佛就象是变了个人,要不是那是自己亲生崽,自己都会以为那是个大人。 “没事的,明伢再聪明也是我崽。” 这话说得没错,李家明心智比父亲还成熟,可在他面前依然是好儿子、孝顺儿子。在张卫民那借了两车木材,打发几个在看录像的妹妹回家,李家明又在替他父亲拉帮手。 农村里喜欢说闲话,张象松要求李家明父亲开祠堂报喜,无非是想向村里人炫耀下会赚大钱的妹夫,遮掩点他三弟丢人现眼的丑事。可就是脑子太笨,而且太自私,只想着他自己的需求,却没想过妹妹和妹夫的当务之急。 哼,生个外甥女就开祠堂,那些考上大学的,还不得把祖宗挖起来重新再葬一遍? 蠢货! 这样的蠢货日后肯定会提出非常多的要求,李家明是肯定不会搭理的,却也不想让父亲被那两蠢材缠着为难,更不想那俩蠢人遭到拒绝后,回到家里胡咧咧,败坏了自己家的名声。眼前这张卫民也是罗坊张家人,在村里有地位、有威信,自己天天叫人当叔,得让这叔叔平时看着点那两蠢货,万一有事的时候说点公正话。 张卫民对带着自己儿子读书、教儿子学做人的李家明很满意,过年给压岁钱都比给亲侄子的还多,现在一听他的担忧就乐了。 “就那俩蠢牯?嘿嘿,家明,他们屋里也就是象枫有个人样子。象松、象桂那两只蠢货,算了吧,他们说话有人信不? 象枫在外头打工四年多,隔几个月就寄钱回来。那两只蠢牯天天在村上吹妹妹有良心,到头来嫁象枫,连嫁妆都是传民送过去的!” “什么?他们在村上就这名声?” “你以为呢?家明啊,你在伢子妹子里有威信,那帮伢子妹子哪敢在你面前说不好听的?” 是哦,李家明也哑然失笑,那帮伢子拍自己马屁都来不及,哪会在自己耳朵边嚼舌头? ... 第207章母女是前生的缘分 一场罕见的山洪下来,通往县城的公路被冲垮的地方、塌方之处比比皆是。。。正当壮年的李传林在路上,能找得到摩托车就高价租,找不到就租自行车,连自行车也找不到时,就闷着脑袋全力赶路。 从清晨五点多一直走到下午四点多,等翻过了花山的盘山公路,看得到山脚下的石桥乡时,李传林已经累得不想动了。好在县城这边的人脑子活络,知道通不了车的时候,就是摩的赚钱的黄金时刻,李传林奋力爬过一个塌方的泥石堆,只见不远处十几辆摩托车在等着。 花了五十块钱的高价,一身泥泞的李传林租了辆新点的摩托车,几十分钟后终于回到了厂里,一进厂房就让班组长、助手们给包围了。 “老板,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的生产没问题,可原料出了问题。我们从城郊林场拉回来的木材,大部分被雨淋湿了,短时间内无法干燥。” “老板,林业局那边来了几个电话,要不您先回个电话?” 狼狈不堪的李传林在众人的帮助下,将背上的背包解下来,坐在助手搬过来的椅子上,吩咐道:“一个个来,先让我歇口气。小张,林业局那边说了什么事没有?” “视察的事,我们厂是恢复生产最快的,龚局长他们想来视察工作。” “你自己处理就是,下一个”。 “材料,拖过来的材料有一大半不能用!” “把干燥的木头挑出来,半湿的进干燥房,湿的全部先放一边,我跟张老板商量好了,明天再给我们送两车过来。下一个”。 “赶货的事,加班费怎么定?” 十几分钟,李传林就将事情处理完了,可看着忙碌的车间很无奈。这些简单的事,如果在自己原来呆的厂里,根本不用去请示老板,各个班组、办公室自行会处理好,可在自己厂里,这些事居然还会等着自己来拍板。平时手下们事无巨细地来请示,自己还觉得很有成就感,可遇到紧急时刻,才知道以前老板对自己和同事们放权,是件多么英明的事。 出身农民的李传林开始真正去揣摩现代企业管理,他儿子李家明处理起家务来,可比他娴熟多了。 按理说,农村里生了孩子,得尽快到娘家亲戚那去报喜,可李传林走后,李家明非但没动身,反而照常去了学校上课。公路被冲得一塌糊涂,又到处是塌方,若是象父亲交待的那样一家一户去报喜,累死他都要跑小半个月。 谁规定了有喜事,就一定要主家亲自去报喜的?按崇乡的风俗习惯,只有岳父家才是女婿亲自去,其余的亲戚都是主家请人去的好不好?再说了,现在交通状况这么差,做长辈的总要体谅下晚辈们的困难吧?估摸着到周末时,乡里被冲垮的公路全部修好是不可能的,但通自行车应该没问题,最多是有些路段要人扛车而已。到时候,让学校里的同学,把礼物带上帮自己跑一趟就是。 吃完晚饭,二婶听完他的解释,觉得很在理,可也担心道:“家明,这样行吗?传林可不是这么交待的!” 正在漱口的李家明笑了笑,头都没有抬,不在乎道:“二婶,他是女婿当然得那么交待。到时候报喜的礼物稍微贵点,人家不会见怪的。崇乡的风俗,你又不是不晓得。” 这话听着在理,可正抱着孩子的张象枫,又敏锐地感觉到了李家明身上的冷漠。或许在这个天才的心里,自己因为嫁给了他父亲、生了孩子,他不得不礼敬,自己娘家的人却无所谓,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心生不满的张象枫只能生闷气,却不敢对李家明说三道四,在一起生活得越久,她越对自己继子心生敬畏。就象前几天,她会通过丈夫去指使李家明做事,却不敢当面叫他干/他不愿意的活。在崇乡地界上,上至乡上的熊书记、孙乡长、公安分局的高局长,下至街上的街坊、邻居,没哪个敢小瞧这个十四岁伢子的。 不过,张象枫也命好,她有个情如亲生女儿的小妹。如今已经开朗、活泼了的小妹,自小养成的察言观色并未完全消失,感觉到了姆妈不高兴,连忙追着她的屁股跑进房。 “姆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姆妈只是累了。” “哦”,乖巧的小妹连忙帮她倒了杯温水,还加了一大勺蜂蜜,这让她心里好受多了。 张象枫不说,小妹自然也就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但她会去问。 “哥哥,姆妈不高兴了,为什么呀?” 李家明哪会在意她高兴不高兴,随口道:“我哪知道?你没问她吗?” “问了,她没告诉我。” “哦,时间不早了,你该去黄老师那学画画了哦。” “对哦”,小妹连忙背起画板,又跑到张象枫那再见。好孩子是夸出来的,小妹就是李家明他们天天夸,夸得她把学画画当最喜欢的事了。 等好不容易到了星期五晚上,看着客厅里准备的礼物,张象枫又对李家明非常满意。 崇乡人生孩子去外婆家报喜,一般都是九个红鸡蛋,寓意小孩能活到九十九,长命百岁那是菩萨保佑的,所以得去掉那个一;另外还得为外婆、外公准备一身衣服,以示女儿如今也当娘了,寓意‘不生儿女不知父母恩’。 可李家明给张象枫母亲准备的,除了那九个染红的鸡蛋外,还有九斤蜂糖、九斤红糖、九袋奶粉、九斤饼干,以及春夏秋冬四季各两套衣服,而且是楼下曾宁生老婆邵萍手工做的。邵萍可不是普通裁缝,她来崇乡一年多,不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而且那一手缝纫手艺,连街上做了十几年衣服的两个老裁缝都自愧不如。 这些衣料可不便宜,做出来的衣服更是显高档,二婶摸着这八套价值不菲的衣服,犹豫道:“明伢,要不这些衣服,等以后象枫回娘家时,再给老人家送去吧?” “不用,上次和伢讲婆婆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其实是穷怕了。下次阿姨回娘家,再给老人家做几身、多买些营养品就是,衣服多了、吃食多了,她自然就会舍得吃、舍得穿的。” 刚才还有些舍不得的二婶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感叹道:“也是,以前我姆妈也是这样,送过去的衣服都留到过年穿,这两年送多了,也就不总留着了。还是你聪明,下次婶婶也多送些吃的过去。嗯,每个星期喊小兰去送一次,我看她还舍不得吃不?” 跟亦婶亦母的二婶在一起,平时礼貌待人的李家明经常会口无遮拦,今天也一样。 “婶婶,要我说啊,你把阿婆接到屋里来住算了。母舅他们一年赚得到几多钱,跟他们吃薯丝饭、咸菜汤,你这个当女儿的心里舒服?” 气乐了的二婶一巴掌扇在侄子脑后,遗憾道:“你以为我不想啊?母舅、舅母都孝顺,可家里就那个情况,我除了多补贴点钱米,还有什么办法?哎,老人家劝不动的,他们就认死理——养儿防老。他们有儿子,就没有到女婿家养老的道理!” 开玩笑的人,只把这话当玩笑,可听玩笑的人,可不这么认为。听到李家明开这样的玩笑,一直对母亲不放心的张象枫心里一动,顾不得多想就说道:“家明,阿姨跟你商量件事行吗?” 李家明去过罗坊张老师家,也听张仁和、张仁全他们说过阿姨家的情况,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无所谓了,反正钱是父亲赚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只要他们两口子觉得行,自己一个当晚辈的就更无所谓了。 “阿姨,您客气了,您有事尽管吩咐。” 这话真有礼貌,连敬语都用上了,可就是隐隐约约有拒人千里的意思。这话里的意思,张象枫听得出来,可母女情深让她顾不得那么多。两位兄长的为人,她太清楚了,若是家境没有起色,母亲照样会跟着吃苦受罪,送再多的东西也会补贴给儿子,她自己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 “家明,阿姨七八岁的时候就没有耶耶(父亲),那时候大哥分了家,二哥也讨了亲。阿姨是姆妈跟三哥养大的,我三哥不争气,但也养过阿姨、供阿姨读书。现在他没了,我姆妈又跟从前样拉扯和伢、棋妹,她都快七十岁的人了,阿姨不想她还操劳。” 这事李家明知道,更知道阿姨说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想让自己帮帮她娘家兄弟。老人家都一样的心思,儿子再不好也是亲生的,不可能去女婿家养老的。可这事得两说,父亲娶了人家的女儿,自己可不欠张家的,阿姨想帮娘家兄弟也得去找父亲。 “阿姨,没事的,我让人每个月给和伢、棋妹送米。和伢也读三年级了,该做的事都会做,不会让婆婆太操劳的。你要是想接她过来养老,我喊人收拾间房出来,把她接过来就是。” 这就是婉拒了,而且是仁至义尽的婉拒,让张象枫说不出闲话的婉拒,何况李家明还暗中帮她解决了妆嫁钱的难题,没让她在同村姐妹、妯娌们面前丢面子。 富态的张象枫抱着女儿沉默了一阵,终于涨红着脸央求道:“家明,你比阿姨聪明,阿姨能想到的事,你更能想得到。帮帮阿姨,莫让阿姨姆妈吃苦,她都六十一了,母女是上辈子的缘分,莫让阿姨一世年心里有愧!” 正如张象枫猜想的那样,李家明确实是个冷漠的人,除了他的家人、发小或对他有用的人,其余的人并不在他眼里。前世从社会最底层开始打拼,若是他心肠那么软,也不可能出人头地。张象枫说得动情,可他心里并不感动,天下可怜人多的是,他又不是救世主。 不过,他不感动没关系,只要感动了二婶就行。一句‘母女是上辈子的缘分’,让二婶心里酸楚一片。 “明伢,听到不?象枫对文文这么好,你就要帮她,晓得不?” 后脑勺一巴掌,将李家明打醒了,不看父亲的面也得看妹妹的面子。再说难听一点,人家怀里的婴儿与自己有血缘关系,没有感情也有义务。 “听到了听到了,阿姨你放心,这事我来办,不会再让老人家吃苦的。” ... 第208章报喜路上 星期六是个好天气,一大早就阳光明媚,李家明家楼下乱七八糟地放着十几辆自行车,十几个半大伢子在客厅里或站或坐,嘴里嚼着肉包子、糖包子,手里还端着加了荷包蛋的煮米粉。 “好吃不?不是我吹,我姆妈做的包子在崇乡是最好的,就街上那些包子也是人吃的?你们不晓得吧,那些肉都是些猪婆肉、颈筋肉、卖不出的淋巴肉,哪有这些五花肉好吃?” 张绍龙这张破嘴啊,一大早送来二三十个包子是大人情,可让他这么一吹,不但把街上包子店的老板给得罪了,还让平时喜欢买个肉包子解馋的同学们想吐。 “闭嘴!崇乡有几只猪婆?乡政府、工商所的人自己也吃肉包子,何师傅敢卖淋巴肉?” 李家明一瞪眼睛,张绍龙立即闭嘴,大家才算松了口气,淋巴肉他们不懂,但猪婆肉听大人讲,那是吃不得的。 学生伢子吃完饭洗碗,那是在学校里养成的习惯,吃得快的伢子准备去厨房洗时,正啃肉包子的满妹立即跳下长凳拦住。洗个碗五分钱呢,赚钱的机会哪能让客人放跑了? “狗伢,让她们洗,她们要赚钱的!” “啊?” 毛砣端着碗在旁边一解释,伢子们忍俊不禁,家明的规矩还真多。细狗也在一边笑,农村里有个说法‘小名贱好养活’,这里就有三四个狗伢。 吃完了一顿丰盛的早饭,细狗、毛砣将礼物分发给大家,再次交待道:“记住啊,这不单是请你们去送礼、报喜,这是代表家明屋里的。要好好解释,莫让长辈们见气,晓得不?” “晓得,我们把家明说的,一字不漏再说一遍。” 李家明这当老大的虽然威信高,可平时并不怎么管束手下,反而跟他们以兄弟相交,这帮伢子自然也经常会口无遮拦。 “家明,你们屋里去报喜,这礼有些重哦。” “就是,别人屋里都只拿九个红蛋,你们这九斤红糖、九斤肉,也太大方了点吧?” “家明,你们屋里有钱烧得慌吧?听都没听过,外甥女生人,去阿婆屋里报喜还差不多,还要去姨娘屋里报?” 这一家就是三四十块钱呢,细狗、毛砣也觉得有些重,可张绍龙不屑道:“你们晓得个屁,老人家平时能吃几次肉?家明这是有良心,看不得老人家吃苦,送块大肥肉去,他们咬得动、也能润润肠子!” 这倒也是,农村里这两年日子稍好过些,但也仅是好过一些,饭里的薯丝少放几根而已,想吃肉还是很艰难的。 老大仁义! 分发完礼物,一帮半大伢子骑着车,带着礼物兴高采烈地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想当大人的时候,干大人才能干的事,简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而且还能帮老大的忙。 送走这帮伢子,李家明也收拾东西,准备去罗坊报喜。阿姨阿婆屋里的亲戚,别人去报喜可以,她娘家得自己代替父亲去。 十几里的马路,真如李家明预料的那样,冲垮、塌方之处比比皆是,虽然有村民开始在修路了,但两兄弟还是不时要扛着自行车过河。路上的泥石好清理,可塌方的马路、冲垮的桥梁就只有等乡上来统一修了。 好在毛砣人高马大有力气,扛着上百斤礼物加自行车,来来回回的爬山涉水成了他的事,李家明只要管着张仁和两兄妹就行。 “家明,象枫婶婶的堂哥屋里也要去?以前诗梅婶婶生满妹,阿婆屋里都只报阿公母舅。” 一般说来,生孩子的报喜只报娘家父母、兄弟姐妹,最多是再去下叔伯家,其余人家确实不用去,可人家张象松、张象桂拟的名单,要面子的阿姨没拒绝,谁好意思反对? 反正路上也没旁人,正扛着东西过了七八次河的毛砣,平时也没少去给这两兄妹送东西,劳累之下牢骚话自然也就难听了点。 “家明,不是我说啊,以后象枫婶婶要是不扳着点,张象松两兄弟会越来越过分的!郎舅之间帮忙没得说,但凡事要有分寸,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是两郎舅。” 若是两兄弟私下说,李家明或许还会附和两句,可这还有张仁和兄妹,他没好气道:“关你屁事,大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就行!和伢,学会了炒菜不?” “学会了,就是炒得不太好。” 能炒熟就行,要是张家婆婆不愿意来,以后让这小子每星期带些荤菜回来,让他婆婆跟着吃两天好饭,家里也多准备点营养品,早晚盯着老人家吃。至于费心费力帮张家脱贫致富,李家明确实没那兴趣,好象阿姨也没那个意思,只要让她姆妈日子过好点、莫受苦就行。 “棋棋,等下你婆婆不愿意来街上住,你就跟你婆婆说,哥哥家里大人都要做事,没人照顾姑姑,晓得不?” 在学校跟只小刺猬一样,可在李家明兄妹面前,眉清目秀的张棋乖巧得很,“嗯” 这不就行了,等阿姨满了月子,再请林全保去帮自己进辆踏板车。以后她想什么时候回娘家,带着东西去看老人家不就行了?老人家舍不得吃穿,那是她手里没有活钱,只要她手里有钱用,莫非还会省死省命? 四人骑车、扛车,花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赶上比他们走得更早的张老师,他也正扛着自行车过条小河。 “张老师(自礼公公)” 挽起裤脚推着自行车上的张老师乐了,打趣道:“哟,青皮后生就是青皮后生,这自行车加东西有一百五六十斤不?” 毕了业,毛砣也敢跟老师开玩笑了,惫赖道:“嘿嘿,张老师,要不您也帮我扛扛?” “滚,我都没让你帮我扛,还想让我帮你?家明,你这是去报喜?有点夸张了吧?” 李家明把背上的张棋放下来,又帮着毛砣把车子放下来支好,苦笑道:“张老师,莫笑话我了,大人安排的事,我还敢不来?” 坐在路边石头上抽烟休息的张老师,看着毛砣又扛了一车东西过来,连连摇头。挂在车子前头大包里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车后架上那两个尿素袋里的肯定是肉,看架势最少都有七八十斤,报个喜就这样?太过了,太过分了。 “家虎,你带着和伢他俩先走,我跟家明说点事。” “哎” 等毛砣带着两孩子走远了点,张老师才狐疑道:“家明,这些是你家大人的安排,还是张象松两兄弟的要求?” “哦,名单是他们拟的,东西是我买的。我阿姨的叔伯年纪都不轻了,农村里生活条件不好,送些肉、糖,也是个心意。” 张老师一听自己两个崽屋里也要去报喜,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农村里报喜可不是这样的。叔伯都在,还要去堂兄弟屋里报? “蠢货,人家这是把你当猴子(冤大头)” “嘿嘿,张老师,大人的事,我一个伢子哪管得了哦?” ... 第209章报喜不喜 洪水过后的河道一片狼藉,可罗坊村依然是一片田园风光,青翠的稻田、爬满瓜藤的篱笆墙、十几幢青瓦的泥巴屋点缀在青山绿水之间,偶尔还有鸡鸣狗吠更增山乡的幽静。 “家明哥哥,那是我大伯家,那是我二伯家,那是我家。” 在村口换上了干净衣服的李家明,推着载满礼物的自行车走上那条田间小道,打量了下三幢炊烟袅袅的泥巴屋,果断地往右边那幢破败的屋子走。 与李家明兄妹亲近的张棋立即笑了,可她哥哥连忙劝说道:“家明哥,我大伯在那边。” “我知道,你婆婆住在你家,现在应该在做饭对吧?” “嗯” 那不就对了,哪有先去见阿姨的兄长,然后去见她母亲的道理? “我” 哎,这孩子穷怕了,估计是想沾他大伯他们的光,省下一封鞭炮钱;也或许是他身上压根就没钱;最有可能的是他们家连过年都放不起鞭炮,自己兄弟到了家门口,才想起贵客来的时候要放鞭炮迎接。 现在不用李家明递眼色了,跟在后面的毛砣从自行车前面那个大包里,翻出几封鞭炮递过来,玩笑道:“赶紧的,莫炸着手哦。” “哎”,两兄妹连忙接过鞭炮,迅速跑向他们家的那幢破旧泥巴屋。 趁着那俩兄妹去准备,李家明他们也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头发鞋子,虽说路上不好走、泥渍之类的难免,但基本的礼仪也是要的,总不能一身邋邋遢遢来报喜吧? 一阵鞭炮声响,李家明兄弟推着自行车,走进了张仁和家的晒谷坪,旁边两家听到响动,连忙小跑着过来迎客。 “婆婆好,叔叔好” 农村里报丧有讲究,报喜可没什么讲究,图的就是个喜庆热闹。不过,两兄弟支好洗涮干净的自行车,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几位长辈微微躬身以示礼貌。 李家明的名声很大,属于崇乡的传说中人,张象松兄弟也不敢怠慢,连忙客气道:“家明,这边请”。 “谢谢,婆婆,恭喜您添了个外甥女,六斤七两,母子平安!……” 报完了喜,满面笑容的李家明接过毛砣递过来的礼物,恭恭敬敬地递给身上还扎着围裙的婆婆。礼物有些多,红蛋、肉、糖、奶粉、饼干,更有崭新的一叠衣服,看那料子就知道高档。 “婆婆,这衣服是阿姨请人给您做的,这些吃食是文文孝敬您的,祝您老健康长寿、生活安康。” 佝偻着背的婆婆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道:“客气了客气了,小人子(婴儿)好不?” “好好,白白胖胖的”。 两人说了一阵喜庆话,李家明兄弟才跟着张象松到隔壁去报喜,每家每户送上礼物,只是没了衣服、奶粉、饼干。这也让各家非常高兴,尤其是那九斤大肥肉、九斤红糖,这在生活困难的农村里,已经算是重礼了。 到各家各户报完喜,张象松家就着客人送来的肉,重新做了桌好菜有肉、蛋、蔬菜之类的,倒也看着客气,李家明兄弟也平生第一次坐了上席。这是农村里的礼数,哪怕桌上有阿姨的母亲、叔伯、兄长,他俩代表李家来报喜,就得坐在八仙桌的上席。 “叔叔,莫倒酒,我们都不会喝的。你别看他长得高,其实才读初一。” 陪客的张象枫的大伯愕然,惊叹道:“啊?要的,这身板,在崇乡也数得着了吧?” 努力锻炼又营养充足,毛砣确实长得快,比前世还长得快,才十六岁半就一米七五,坐在桌边比所有人都高半头。 “嘿嘿,我还不算高的。我们家还有个更能长的,四年级已经长到一米七了。” 也被拉来陪客的张老师可没堂兄弟那么客气,一边招呼客人吃菜,一边支使这个的高个子学生帮自己干活。 “你们李家的人都长得高大,不象我们罗坊人,没几个长得高的。来,你们不喝酒,多吃点菜。家虎,你来了正好,等下帮老师换几片瓦,就你这个子,桌子上放张凳就行,省得去搬楼梯。” “哎” “谢谢叔叔,我们自己来,我们自己来”。 大家吃着饭说说笑笑,李家明热情洋溢,毛砣也非常得体,更让在座的大人们惊叹。 银子滩李家人了得,大人做生意做得火红,子孙又个个争气,特别是李家德、李家明两兄弟,那可是公认的天才,他们李家人想不兴旺发达都不行喽。 枫妹有福啊,能嫁这样的人家,真是有福啊! 大家吃完饭,坐在凉快的堂屋里喝茶、聊天,毛砣去了老师那干活,李家明也一反平时的沉静,打起精神陪这些大人打讲(聊天),天南地北、古往今来地聊,知识之渊博让他们为之惊叹。 村里的读书伢子、妹子,听说李家明兄弟来了报喜,也跑过来凑热闹。看着平时不过来玩的伢子,一个个对李家明兄弟非常敬重,张象桂兄弟更觉得有面子,腰板都比平常挺得直多了。 初夏正是农忙的时候,聊到中午两三点时,李家明找了个机会问道:“哎,婆婆呢?” “哦,她去隔壁了吧。” “张叔叔,我们这次来,除了报喜、请各位去吃满月酒外,还想请婆婆去帮着照顾阿姨。您也知道,我们几个叔伯都在同古做事,婶婶们又田里土里地忙,实在是没人手照顾阿姨,您看?” 李家明这种请求不合礼数,可人家公公婆婆早已过世,父亲又在外面开厂,总让婶婶照顾弟妹做月子,也确实有些不方便。 个子不高的张象松连忙起身,答应道:“要的要的,这是正事,我去跟姆妈讲。” 说完,平时不进二弟家的张象松,去了隔壁那幢破泥巴屋。有客人在,他也不想家丑外扬,面子上总要装一装。 正在隔壁整理礼物的婆婆,也听到了张棋较夸张的叙说,知道女儿做月子没人照顾,正想着去街上。如今再听大儿子一劝,也连忙捡拾几件衣服,准备跟李家明他们去照顾女儿做月子。 一看婆婆又在拿旧衣服,得到李家明指示的张棋连忙劝道:“婆婆,带这些好衣服去。姑姑她们在街上住,都要面子的,要是你穿得不好,别人会说闲话的。” “嗯,还是棋棋懂事” 婆婆想了一下,连忙把旧衣服拿出来,将刚收到的两套新衣服放一个旧编织袋里,张棋连忙从柜子里找出姑姑的旧旅行包。 “婆婆,莫用尿素袋,就用姑姑的包包。” “不好不好,这包很贵的,还是留给棋棋以后出去读书用。” 旁边的张象松有些不耐烦了,姆妈也太偏心了,春春去打工都不晓得家里还有只这样的包。 “姆妈,就用这只包,你不要面子,枫妹也不要面子?你要是拿着尿素袋去,我们都没脸见人!” “也是哦”,婆婆这才小心地把衣服装进这个廉价的旅行包里,她不知道这两套新衣服,抵得上十几个这种低档旅行包。 “姆妈,你去这久,这些东西会坏不?” 婆婆就是糊涂婆婆,听儿子这么一提醒,连忙将那些奶粉、糖、饼干一分为三,交待道:“棋棋,在屋里听哥哥的话,莫到处乱跑,晓得不?” “嗯” 比去年脸色好多的张棋答应了一声,连忙将一份奶粉、糖、饼干都放进婆婆的柜子,懂事道:“婆婆,多在姑姑家住几天,帮姑姑多带带妹妹。家明哥哥没公公婆婆,平时又要监督文文她们读书,没时间照顾姑姑的。” “嗯,还是棋棋懂事。那些东西,莫留,你跟哥哥吃,晓得不?” “不要,这是家明哥哥买给婆婆吃的。” 小孩子总是喜欢向老师或家长打个小报告,张棋也不例外,等到星期天去李家明那看婆婆时,她也向姑姑打小报告。 哎,送给姆妈吃的东西,大哥都不放过,这可怎么办哦? ... 第210章清官难断也好断 青山、稻田、白墙青瓦的泥巴屋,自从路修通后,张象枫就搬回了黄泥坪做月子。街上热闹是热闹,但让几个妯娌每天骑摩托车上上下下二十几里,她也觉得不好意思。何况做月子的人吹不得风,街上的房子建在河堤边,孩子们又喜欢开窗户,想没风都不可能。 张家婆婆在黄泥坪过得很愉快,每天只要做做饭、杀杀鸡、服侍服侍女儿,吃得比在家过年还好,还能每天看大彩电。虽然她看不太懂电视里演什么,但也喜欢看那些没看过的东西,若是碰到演《西游记》、《新白娘子传奇》之类的,老人家一边拔鸡毛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母亲高兴,做月子的张象枫自然也高兴,可有些事也让她闹心。大哥、三哥空手来看过母亲两趟,说是来看母亲,其实是来借钱、要求去自家厂子里做事。来时两手空空,走的时候倒是从舍不得吃的母亲那,又拿走了几袋奶粉、两包冰糖,那可是家明特意买回来给老人家增加什么盖(钙)的! 大侄女在外头打工,一个月七八百块钱,大哥又不做什么大事,手里能没有钱用?去自家厂子里做事,他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农民,能做得了什么?厂子里不比屋里,做什么事都有规矩的,若是大哥不做事光拿钱,还经常指手划脚,老公拿他怎么办?叔伯们又如何看自己? 烦恼的张象枫心不在焉地陪着母亲,看着电视里的白娘子,突然门外一阵摩托车声、狗叫声传来,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了,满头大汗的李小兰提着一袋水果、奶粉走了进来。 “象枫,婆婆,哟,你们也在看《新白娘子传奇》?大毛,赶紧去搬东西,月婆子的房间也是你能进的?” 粗豪的李小兰只比张象枫小半岁,以前在外面打工时以姐妹相称,现在一个当婶婶一个当侄女,可称呼还是没改过来。将水果、奶粉放桌上,李小兰自己倒了杯冷茶,也坐在电视前看得津津有味。 看完最后七八分钟《新白娘子传奇》,刚喝一大碗凉茶的李小兰也去帮着搬米、油。马上要做满月酒了,大人们在同古忙得不可开交,准备工作就只能屋里人来搞,大毛伢和李小兰就是主要劳动力。 喂完奶的张象枫起身到堂屋里一看,墙边已经铺了一层尿素袋,上面堆着海带、香菇干、木耳等干菜,烈日之下的晒谷坪里,三轮摩托车上还放着几袋米和油及一些干菜。 “小兰,你叔叔讲了什么时候回不?” 李小兰端了一大盆化油进来,放在八仙桌上,戏谑道:“我哪个叔叔?我可是有六个叔叔哦!” 扛着一袋米进来的大毛伢比对象更有点脑子,知道这个婶婶是个精明人,怕人家心里多想,连忙解释道:“传林叔叔的货还没赶完,但他说讲月酒会赶回来的。” 厂里的事,一直让张象枫非常担心,可山里的通讯条件简陋,她也不可能跑到村上去打电话问,给正赶货的老公添乱。 “赶得完不?” “我听承万叔讲,他们都三班倒了,一个月赶一个半月的货,肯定没问题。” 搬完东西,顾不得凉快一阵的大毛伢去了菜园里帮忙,女婿当半子那是婚后,婚前的准女婿那就是当牛作马的命。勤快的李小兰也戴上草帽准备去帮忙,心里有事的张象枫连忙叫住了她。 “小兰,我问你个事。” “嗯,你讲。” “昨日我看到你母舅在门前过,你耶耶他们在外头开店,请外人帮忙也是帮,怎么不喊你母舅去帮啊?作田哪有做工赚钱?” 若是以前,粗豪的李小兰不会多想的,但以前的小姐妹变成了现在的小婶婶,再加上平时姆妈、婶婶们私下的闲话,她也听得多了。 “象枫,不是你哥哥来问了什么吧?” 以前关系亲密,现在又是一家人,张象枫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无奈道:“我都让他烦死了,他什么都不会,还总想去传林厂子里做事。” 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以前在外打工时,大家都是同乡好姐妹,李小兰还是小声道:“莫,你千万莫跟传林叔提这事。我耶耶那人,你不晓得,他老是讲‘出门做事要讲规矩’。你看我母舅还有我几个婶婶的兄弟都不进装修店、不进传林叔叔的厂子。传林叔叔的厂子,我耶耶他们占了六成股份的,你要是提了这事,我耶耶会翻脸的。” 粗豪的李小兰心思没那么细,何况张象松兄弟两次来都是空手的,走的时候反而提东西,更对他们不满。哪有来看做月子的妹妹,连蛋都不带几个的?何况她还听张棋那个小奸细说,张家送来的六只鸡,都是婆婆养的。 “象枫啊,虽然你现在是我婶婶,但我还把你当以前的枫妹。莫看你大哥、二哥跟你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们可真把你当亲妹妹看过?我寄回来的钱,我弟弟想练体育要吃营养,我屋里都没动过一分钱,全部给我存着当嫁妆,你家呢? 我听棋棋讲,你是你三哥和婆婆养大的,你又不欠他们的,用得着这么为难吗?还是我们家明讲得对,欠钱还钱,欠人情还人情,不欠就关你屁事!天公地道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你越不好意思,人家就越好意思! 枫妹,不是我说你,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既然你什么都没欠,高兴来往就来往,不高兴就让他们死远点。你又不求他们什么,要是他们要求过分了,你理都不要理,一年三节不少他们的东西就是!” 这话是从姐妹嘴里说出来的,可张象枫能听出自己那个天才继子,极看不上自己那两个兄长。只是人家是斯文的读书人,不踩到他的底线,他就冷冷在一旁看着象看猴把戏一样,要是过了红线那就是雷霆一击,就象他去年当着满街人的面,把凶名在外的陈和生打了个灰头土脸一样。 张象枫错了,李家明确实看不上张象松兄弟,但也没有管家里的事的想法。有父亲在,又有了后妈,家里的事还用他来管?大不了,就是损失点钱的事,钱能解决的问题就是小问题,何必让父亲夹在中间为难? 不过,李家明不想管,张象枫照样向他请教。共同生活了近半年,她算是知道这个天才继子的弱点。这小子或许很冷漠,但对孝道、亲情看得极重,不但对阿公、母舅极孝顺,连对他二婶、二伯都极尊敬,平时连稍许的违逆都没有。 等到周末放假,抱着孩子的张象枫上楼去了书房,将自己的苦恼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请教道:“家明,你比阿姨更聪明,你帮阿姨想个办法,莫让阿姨跟你耶耶(爸爸)为难,人言可畏啊。” 虽说父亲与阿姨是一体的,可李家明确实不想掺和这些事,苦笑一阵为难道:“阿姨,清官难断家务事,有些事旁边人说起来容易,当事人要做起来很难的。” “所以阿姨才来找你啊,阿姨脑子笨,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这哪是笨?这分明是狡猾好不好? 不过,李家明也理解阿姨,管家的人若是跟自己样,这不介意那不计较,再大的家业也会让人拿光。有些人,哪怕是再亲,也不能总惯着的。 被逼得墙角的李家明笑了笑,确认道:“阿姨,您确定想听我的办法?” 稍一迟疑,张象枫实在是烦透了两位贪心不足的兄长,更怕日后他俩得寸进尺,轻轻点头道:“嗯,阿姨觉得你比其他人都更聪明!” 聪明不一定,只是自己做事比较理智,很少被些乱七八糟的感情、情面所左右而已,李家明依然笑笑道:“阿姨,你听说过我做事的风格吧?” 这么一提醒,张象枫才想起眼前这孩子的狠辣,不禁心里打了个颤,可也想起这孩子平时的为人,最后还是坚定道:“家明,阿姨信你!” ‘xxx,我相信你’,这种话是最信不得的,李家明更不想沾染因果。张家的事自然由张家人管,哪轮到自己一个姓李的去批手划脚?不过,躲在后面出出主意还行,毕竟婆婆、和伢、棋妹她们的事不处理好,难免也会让阿姨烦恼,最后还是麻烦事落在父亲头上,谁让他娶了阿姨呢? “阿姨,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有事些就象脓包,不挤掉是好不了的。有些事,你心里有数,旁人心里也有数,不过是大家维持个面子,都没有挑破而已。” 张象枫脸上一红,觉得有些难堪,自己家的那些烂事,能瞒得过旁人,又如何瞒得过眼前这孩子?自己带过来的一万八千块钱的妆嫁钱,还是这孩子私下给的呢。 “婆婆来了后,我给她买的奶粉、冰糖之类的营养品,可是婆婆她自己吃了?阿姨,我不是小气人,这些小钱真不是问题。他想要,我多买点就是,婆婆总能吃到一些。 可你想过没有,鼓不捶不响,长此以往,和伢、棋妹怎么办?他俩那么敏感,日后我们家供他俩读书没问题,可若是旁边有人说闲话,你觉得凭他们的性子,真会接受吗?” 是啊,张象枫心里一惊,侄子还好点,侄女那性子简直是只刺猬,除了自己和姆妈、和伢能讲她两句,别人越讲她就越反着来。三哥是不争气,也是丢人现眼,可他却从未亏待过自己!大哥、二哥结婚就分家,要不是三哥帮着耶耶(爸爸)、姆妈,自己恐怕连初中都没得读! “家明,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 不施霹雳手段难显菩萨心肠! 李家明笑着将一件麻烦事抽丝剥茧,再总结道:“阿姨,和伢自己去争了,就证明他是个能撑门顶户的男子人!日后若是力有不逮时,我们再去帮他,大家就没有闲话可以说了,您觉得呢?” 厉害,张象枫心里一阵佩服,随便动动嘴皮子就把自己娘屋里人算计进去一大半,让他们不得不帮自己解决麻烦。 厉害,难怪人家是天才! ... 第211章借刀 还在襁褓里的李婉的满月酒办得很隆重,每桌六个冷盘、十二个热菜、一盘十个的红鸡蛋,鱼是大草鱼、肉是咬一口流油的大肥肉,还有特意从县城买来的香菇、带鱼、卤猪脚等稀罕菜肴。 客气,这场满月酒办得客气,不但小李婉阿婆屋里、曾阿婆屋里的长辈觉得客气,就连附近屋场来道喜的邻居也觉得客气。李家人真讲礼义,虽然小门小户,做起事来就是客气,连酒都用二十四块钱的‘四特老窖’,烟也是十块钱一包的‘白沙王’。 初夏是最忙的季节,大家都是作田的农民,这个节气可不敢偷懒。 提着鸡、拿着蛋来道贺的长辈、邻居,吃完一顿丰盛的满月酒,喝了杯豆子菊花茶,待整个人瘦了一圈的李传林、李传猛几兄弟送完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又过来发了一轮‘白沙王’烟,大家说笑一阵纷纷起身告辞,出了月子的张象枫连忙和妯娌们追出来送当回礼的果子包。 送走了客人们,看着七八桌的碗筷,满妹、金妹她们乐疯了,只喊毛砣、细狗伢帮她们提热水,绝对不许婶婶们帮着洗。这里有几百个碗,这得赚多少钱啊? 看着屋檐下洗碗都洗得兴高采烈的孩子们,李传猛他们嘿嘿直乐。要的,这帮小妹子以后长大了,肯定都会有出息。人啊,求人不如求己,自己有本事、吃得苦,那才是最靠得住的! 大家帮着收拾完桌椅板凳,从同古赶回来的叔伯们也骑着摩托车回县城。店里、厂里的活做不赢,要不是家里有喜事,他们哪舍得放着生意不做跑回来? 今天来喝满月酒的张老师也骑自行车,跟自己两个哥哥,带着张仁和兄妹回家,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明天还能干一天活呢。以前,他谈不上嫌弃这对象刺猬的侄孙(女),但也说不上多亲热,可自从这两孩子开始认真读书后,张老师对他俩另眼相看了。懂事、争气的孩子谁都喜欢,要是以后能考得上学堂,也是替张家人争光。至于父母,那是没得选择的,只要孩子努力、自强就好。 瘦小的张仁和确实懂事了,遇到长点、陡点的坡,他就从车后架上跳下来在后面推着车跑,看得张老师心里有些发酸。这不是懂事,而是在讨好长辈,怕长辈嫌弃。可这孩子太敏感,张老师也不好拒绝,只好遇到长点的坡就下车,叫自己两个哥哥也下车走走。 又一个长陡坡,张老师发觉后面一轻,连忙下车推着走,后面的张仁和依然帮着推。 “和伢,这次期末考试还能考第一不?” “不晓得,柳铭生跟我差不多。” 满头大汗的张仁和回答了一声,犹豫一阵才小声道:“自礼公公,我能求你件事不?” “没钱了?” 张仁和连忙摇头,小声道:“不是,我想把屋里的田土山林都要回来。” 嗯?张老师他们三人停了下来,看着后面黑瘦的堂孙,大堂公公却看向他四弟。他们家老四最有出息,也最有主意,家里的为难事一般由他来出个主意,大家再来商量着办。 这伢子没那本事也没那胆子,十有*后面有人挑唆,张老师黑着脸道:“和伢,是李家明让你这么干的吧?” 张仁和涨红着脸,不敢看堂公公,可依然倔强道:“自礼公公,我自己的事自己管,不要我大伯二伯帮!” 长坡上有棵古樟,洒下了一片树荫,张老师三人沉默着将车子推到树荫下,让张棋一个人到旁边去玩一会。 “和伢,你自己作得了田、砍得了树?” “我我”,黑瘦的张仁和支唔了几声,还是勇敢道:“大公公、二公公、五公公,靠人不如靠自己!我想把田包出去,只要一年拿三百五十斤谷给我就行,山上的树我想一次性卖给卫民公公。龙伢叔叔答应了我的,只要我敢把山拿回来,他就去跟建军公公、卫民公公讲。” 这孩子没这么聪明,肯定是家明那小子在后面撺掇的,那小子看着大度,其实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而且行事越来越老辣。嗯,十有*是象松、象桂那俩蠢货惹到他了,那小子才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馊主意。 三亩五分田得三百五十斤谷,和伢、棋妹不吃亏,包田的人也能沾点便宜。山上的树就更不要说,落在张卫民手里,象松、象桂还敢放个屁?有家明那小子在旁边盯着,卫民也不好做得过分,十有*会公道开价。 好算计啊! 如此一来,三亩五分田、三十一亩山,以后这两兄妹读到初中毕业的用度都够了,李传林根本不用负担什么。若是这两兄妹能考得高中,有七八年工夫,山上又能砍一批树,估计他家也不用补贴多少。真要是这两兄妹争气,考得上大学,李家等于捡了对有出息的崽女,最多是不姓李而已。 一时间,本分的张老师觉得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变得很陌生,可旁边的张仁和却鼓起勇气解释道:“自礼公公,你莫误会了家明哥哥。这主意是我姑姑讲的,她讲我自己的事就要自己去争,若是我自己都不敢替自己出头,谁还会帮我出头?姑姑嫁了人,婆婆年纪又这么大了,要是我再不把田土山争回来,以后我们会饿死的!” 大公公当即脸色都黑了,斥责道:“莫打乱话(胡说八道),象松、象桂不是每个月会拿三十斤米、三十斤薯丝给你们?你们读书的钱,不都是他们拿出来的?” 长辈不了解内情的责难,终于激起了张仁和骨子里的倔强,激动地分辩道:“自强公公!不是这样的! 我们两兄妹每个月只有十五斤米、三十斤薯丝,读书的钱也不是他们拿的,都是从姑姑、表叔他们给婆婆的零用钱里省出的!你不晓得,我姑姑打五年工,嫁得的时候连件象样的嫁妆都没有,那些东西都是是传民伯伯送过来的,妆嫁钱是家明哥哥私下给的。他们两家把姑姑的钱借个精光,到姑姑结婚时他们却一分钱都没还!还有姑姑生人,送的那六只鸡,都是婆婆从姨婆婆屋里捉过来,我妹妹每天挖蚯蚓、捡禾穗养大的。” 虽然是共一个公公的叔侄,可张老师他们三兄弟一向看不上张象松那俩堂侄子,除了逢年过节外,平时也很少来往,对他们的家事更不会过问。如今张老师听侄孙这么一讲,脸上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两个孩子一个月十五斤米、三十斤薯丝,这样的事,他们也做得出来?象枫在外打几年工,寄回来的钱全部由自己转交给了四嫂,居然全部让他们拿过去了,连件象样的嫁妆都没置?再退一万步说,亲妹妹生人,鸡总要捉几只吧? “和伢,你说的都是真的?” 黑瘦的张仁和立即对天发誓,“自礼公公,我要是说了半句谎,天打五雷轰!” “回去寻象松、象桂,黑了天!” 脸色发黑的张自强推起车子,领着两个头发花白的弟弟,载着这对可怜的兄妹后转。这事得找五嫂要个实话,若这伢子没撒谎,自己三兄弟要是再不管,不讲对不住早死的老四,就连自己耶娘都对不住! 象柏再不争气,也是老四的亲生崽、耶耶(爸)姆妈的亲孙子。以前的事即使说破了天,也是象柏公婆(夫妻)造孽,跟两孩子有什么关系?他们既然是张家的子孙,就不能眼看着他们受这种欺负! ... 第212章霹雳手段(上) 外面烈日如火,房内冷若冰霜,张自强三兄弟不威自怒,瞪着自己刚出月的侄女,还有两个站在那红面涨颈的侄子。@樂@文@小@说| “枫妹,你那一万八的妆嫁钱哪来的?” “我”,沉默了一阵,富态的张象枫涨红着脸,诚实道:“家明给的,他说赚钱回来就是给我和文文、婉婉用的,只要用在正事上,怎么用都行。” 这象那混账小子的口气,开始心生怒气的张自礼转过头来问嫂嫂,“松伢、桂伢,和伢、棋妹一个月只有十五斤米、二十斤薯丝?” 两兄弟支唔一阵,不敢看三位明显开始发火的叔伯,可他们母亲替他俩分辩道:“老六哎,大伢、二伢他们也苦啊,大家都吃薯丝饭。小人子(小孩)吃得少,大家都是一家人,只要不饿倒两个伢子妹子就行。” 糊涂! 可从张自强到张自礼,三兄弟都没办法跟这个糊涂弟妹说道理,她跟老五就是两个糊涂蛋,两个人一辈子都是糊糊涂涂过来的。帮完大崽成家就分家,帮完二儿子结婚又分家,最后没办法帮老三结婚了,两个五十多岁的人只好省死省命,连病了都舍不得吃药。 “和伢,你想撑门顶户,你就自己过来跟你婆婆讲!” 倔人有倔骨,张仁和咬着牙当着三位公公、婆婆、姑姑,将李家明教他的话说出来。家明哥哥说得对,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自己的事自己都不争,又怎么能指望别人家? ‘啪’的一声,平时慈祥可亲的婆婆一巴掌扇在张仁和脸上,可他依然倔强道:“婆婆,我不欠大伯、二伯的!要欠,我也只欠婆婆的,只欠姑姑的!” ‘啪’的又是一巴掌,旁边的张象枫连忙抱住怒极的母亲,眼泪象断线的珠子一样,哽咽道:“姆妈,你莫生气,莫生气,和伢说得也没错啊。” “你晓得什么?没有大伢、二伢,这两只畜生早饿死了!” 情急之下,被婆婆扇得眼睛汪汪的张仁和梗着脖子道:“婆婆,千错万错就是我的错!我不要大伯、二伯帮了,我自己养活自己和妹妹还不行?” “你作不得田、砍不得树,你拿什么养活棋棋?” 张自强三兄弟看不下去了,将堂孙子扯过来,正色道:“和伢,你想清楚,是不是真要自己撑门顶户?” “是” “行,犟崽不败家,公公就让你撑门顶户!” 婆婆一听就急了,口不择言道:“张自强,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我们不管谁管?象松、象桂这两只畜生,昧了象枫的钱你不管,现在又欺负侄子侄女,你还不管,你怎么当人姆妈、婆婆的?” “关你屁事!” ‘砰’的一声巨响,跟这糊涂弟妹当了一辈子的大伯、弟妹,张自强还真没办法跟她讲道理,只好桌子一巴掌,怒斥道:“闭嘴,张家人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当媳妇来管?从明天开始,和伢跟棋棋单立门户。象松、象桂,你们服不服?” 涉及到了切身利益,刚才还温顺的张象松兄弟立即翻脸。 “不服!我姆妈都不同意,你们凭什么?没我们兄弟,和伢、棋妹早饿死了!象枫吃、我们的/饭长大的,用她点钱怎么了?养猪还能吃块肉,养狗还能守家听声叫,借她的钱怎么了?” 外面是妯娌、晚辈,被人骂成这样,不想丢人现眼的张象枫也忍不住了,怒叫道:“放屁!我吃了你们什么?耶耶死了后,我就跟你们过,连剩饭、馊菜都吃不饱,要是没三哥、没姆妈,早让你们饿死了!滚!我不要这样的哥哥!” ‘啪’的一巴掌,糊涂婆婆又甩了女儿一巴掌,怒骂道:“没良心!他们是你亲哥哥,你还帮外头人说话?” 新房里的哭闹,听得外面的人瞠目结舌,作客的人还能在亲家屋里吵家务?幸好李家明反应快,连忙将姐妹们支走,又将想听热闹的婶婶们劝走。 “婶婶,家丑不可外扬啊,等下张老师出来了,你们让他面子往哪搁?” 老师对于学生家长来说,有足够的威慑力,想听热闹的二婶她们连忙走开。 “对对,快走开些,张老师在里面”。 几妯娌走远了一点,走到最远的李传宗家去了,几人凑在一起嘀咕。 “真没看出来,和伢那么胆大?” “这有什么,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一个月十五斤米、二十斤薯丝,难怪他们两兄妹这么瘦。再过两年,他们再稍大点,饭量更大,不饿死才怪!” 几妯娌讨论得火热,连客人什么走的都不知道,等到天色渐暗去看结果时,才看到新弟妹在那抽泣,脸上还有巴掌印。这可不行,嫁进了李家,就是李家的人,哪轮得到别人欺负? 脾气不好的红英婶黑着脸,立即追问道:“象枫,谁打了你?” “讲话啊!” 被逼问之下,张象枫也来了火气,噌地站了起来,气冲冲地瞪着几妯娌道:“我姆妈打的,怎么了?” 这就没事了,红英婶脸上阴转多晴,“哦,那没事,娘老子打妹子,打了就打了,这还有什么说的。” 护短惯了的二婶也松了口气,安慰道:“没事了,要是你那两哥哥敢动你,那就怪不得传林回来寻他们打架了。 嘿嘿,我们李家人是少了点,可没一个怂的。老婆都护不住,还当什么男子人?你姆妈打了你,那就没办法了,莫说她打了你,就是扇传林两巴掌,他也只能受着。” 刚才还觉得委屈的张象枫心里好受了些,旁边的红英婶想起了往事,玩笑道:“没事,不就是让姆妈打了一巴掌吗?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让我姆妈拿扫把追着跑呢。” 知根知底的二婶乐了,取笑道:“那当然,你是王红英嘛。小兰现在就跟你一样,再不管管,以后跟大毛伢有得架打。” “这有什么?小兰打不赢,就喊大狗、细狗去帮,我们李家人还能吃得了亏?” 黄泥坪的这些妯娌把打架的事,当成了安慰受了委屈的弟妹的笑料,可在二十几里外的罗坊,却成了争田争土争山的工具。 山区田少,哪个不是把几分田看得比命还重?原本拿到手了的三亩五分田要交出来,张象松兄弟哪会愿意? “关你们屁事,我们自己屋里的事,姆妈又没死,还要你们来管?莫以为我们不晓得,你们不就是想要我们屋里的田土?” “象松,嘴巴放干净点!” 跟长辈动手,张象松兄弟不敢,可跟堂兄弟就没那么客气了,立即掉转矛头,指着替老人家出头的堂兄怒吼道:“我说错了吗?操,你们不就是贪我们的田土?” “操,你想死!” 山里男人都粗野,说得清就说道理,说不清就动拳头。现在既然说不清了,那就几个堂兄弟打成一团,女子们也由对骂变成了挠、抓,一时间打得整个屋场里鸡飞狗跳,打得长辈们跳起脚来骂,小孩子们噤若寒蝉。 而始作俑者张仁和见状不好,撒腿就跑,朝离家不远的一个屋场跑去。家明哥哥真厉害,连会打架的事都算得到,大伯、二伯良心都让狗吃了,这次不搞死你们才有鬼! ... 第213章霹雳手段(中) 能当官的人,都比普通人情商更高,也更知道如何取舍。 张象松兄弟不过是两个作田佬,要是没个妹妹争气,嫁了个有钱人,他俩连个屁都算不上。张仁和不同,期中考试拿了全年级第一,性子又这么倔,以后说不定有点小出息,何况这小子背后是李家明。莫名其妙地被李家明一个电话,从高桥叫回来度假的张仁全,带着两个手下跑到张象枫家一看,立即知道了如何做。 简单!三人抽出随身携带的电警棍冲上去,两下放翻正打成一团的张象松他们几个,又拿着电花辟啪作响的电棍,指着几个打成一团的女人,威胁道:“住手,莫让我们难做啊!” “怕你啊?有种就过来!” “找死!” 打成一团的四个女人也被电倒,躺在地上正抽搐。 “张仁全!” 一声怒喝吓得正得意的张仁全心里一紧,猛然想起了这是哪,连忙关了电棍小跑过去,陪罪道:“自礼公公,自礼公公,我也是没办法。再打下去,真打出个好歹,伤得都是自家人。你放心,电不坏人的,一下子就好了的。” “真没事?” “你放心,我当公安都六七年了,要是会电坏人,我敢拿来捅自己叔叔、婶婶?” “小王、小曾,把他们扶起来,别让他们再打了。” “是”,两个便衣手下双腿一并,立即将地上四五个中年男人、四五个中年妇女扶起来,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 当着所长的张仁全小时候有些小聪明,但也皮得没边。这样有天分的后辈,自然是张老师重点管束对象,哪怕不在他手下读书,照样在寒暑假里捉来这读书、做作业。如今张仁全有了点小出息,自然要感恩这个远房公公,见他老人家气得脸色发黑,连忙掏出‘白沙王’烟来发,连坐在那缓神的几个叔叔都发一支烟。 “自强公公、自礼公公,你们这是闹哪出哦?要不是我回来看婆婆,和伢又喊得快,你们这还不要打伤、打残几个?” “莫说起了,这两只畜生!” 听了几句,在旁边陪着笑的张仁全就明白了个大概,小声道:“自强公公、自礼公公,要不这事我来帮你们办?” “你有办法?” “小事”,张仁全陪着笑,走到五位堂叔面前,劝道:“象祥叔、象松叔,你们这是打架斗殴,侄子我当着公安看到了,就不能不管。要不,你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拢了,我就当没看到,大家都是自家人,何必打生打死呢?” 打架的动静不小,村里的人已经开始过来看热闹,正在气头上的张象松斜眼看人。 “全伢,莫以为你披了身老虎皮,就能在这里指手划脚。你那根棍子要是再敢捅过来,我把你脑壳都扭来下!” 张仁全敬重的只是自礼公公,对这两远房堂叔可没什么尊敬之意,见俩人如此不上道,也阴森森道:“象松叔,莫乱讲话,你要是来蛮的,就莫怪我不念情面了。” “有种你试试?” 蛮不讲理的农民碰上了职业混混,那真是碰到了鬼。 不管晒谷坪里已经站了十几个叔伯、兄弟,被削了面子的张仁全当即翻脸,抽出电警棍再次将这两兄弟捅翻,命令道:“小陈、小曾,把他们带走,送到高局长那去。就说他们打架斗殴兼寻衅滋事,请示拘留七天!” “是”,那俩手下立即掏出铁手铐,将两个重新在地上抽搐的男人铐走,看得满晒谷坪的男人、女人、伢子面面相觑。 血毕竟是浓于水的,张老师见状慌了,连忙阻止道:“全伢!” 张仁全连忙又小跑过去,声音大了点,让满晒谷坪的男女老少都能听得到。 “自礼公公,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们,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就他们这样做人,没人教是不行的。” “真没事?” “放心吧,我跟过去就是。” 等张象松、张象桂的老婆反应过来时,警车已经呜呜地走远了,吓得刚才还骂声不断的两妯娌来求张老师。 “自礼叔叔,这事你不能不管啊,全伢没良心的,自己人都拿电棍捅。” 刚才在帮媳妇骂大伯、小叔子的婆婆也吓坏了,连忙过来求情,“大哥、老五,他们是你们侄子,不能自己人送自己人去坐牢啊!” 没用喽,脱离了张老师的视线,张象松兄弟就成了真正的罪犯,刚张嘴骂两声,立即再次被电得在车里直抽搐。好不容易到了崇乡公安分局,连个讯问都没有,被直接扔进了拘留室。 “哟,张大所长,什么时候降级到我这来当副局长了?”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张仁全立即浮起了笑脸,掏出‘白沙王’敬烟,陪笑道:“高局、许指,您二位就莫笑话我了。哎,家门不幸,自己人打自己人,借二位的宝地关几日,让他们脑子清醒点。” “啧啧啧,大义灭亲呐。哎,说说,公公、叔叔还是侄子?要是长辈的话,好歹饭还是要让人家吃好的,不能让人说我们不懂礼数。” 张仁全给老领导、老同事们敬完一圈烟,又给老领导点火,苦笑道:“五个叔叔、五个婶婶打成一堆,要不是我今日回去,还指不定会打成什么样子。” 高斌他们乐得哈哈大笑,“家门有福啊,有福啊!小徐,饭菜好点”。 “哎”。 外面的一群民警笑闹,乌漆抹黑的拘留室里,两兄弟也终于清醒了点。 “大哥,全伢真把我们关起来了?” “怕个屁!不就是打架,他还能吃了我们?” 错了,张仁全不但要他们怕,还要他们服! 拘留室里连灯都没有,晚上蚊子咬死人,刚关一个晚上俩人就熬不住了。可不管他们如何叫、如何闹,外面连个搭理他们的人都没有,只是一日三餐按时从门上的小铁门里送进来,而且每顿都有肥肉吃。 一天,两天,三天,拘留室里的两人仿佛被遗忘了似的,连声音都叫沙哑了,也还是没人搭理。直至他俩老婆到处求人不应,只差跪在另一个远房公公张卫民面前,才得到他的指点,带着婆婆跑到黄泥坪里求小姑子。 看着以前对自己苛刻的两个嫂嫂,现在象两条可怜巴巴的狗样来求人,张象枫想起了小时候吃剩饭、馊菜,整个人都舒畅得想唱歌。还是家明讲得对,有些人不对他们狠点,那是不知道好歹的! “大嫂、二嫂,我又不当官,又不是公安,我有什么办法?” 两个儿子被关进了公安局,前几天扇了女儿一巴掌的婆婆也急了,急忙道:“枫妹,那是你亲哥哥,他们再有不是,你也不能这样。枫妹,你去求求全伢,让他放人啊!当官的都贪钱,你塞两百块钱给他,还有办不了的事?” 在自己这打打闹闹,丢尽了自己的面子,到头来还要自己去送礼?亲娘好打崽,亲崽好撑(顶撞)娘,把崽换成女儿也一样。本就觉得母亲偏心的张象枫不乐意了,阴着脸道:“姆妈,我怎么了?你莫不是以为,我还能喊得动全伢吧?你又不是不晓得,全伢是自礼公公教出来的,大哥、二哥敢跟自礼公公来蛮的,那不是寻死?” 是哦,三个没见识的农村妇女,又连忙跑到乡小学去求张老师。 ... 第214章霹雳手段(下) 夜色之下的崇乡中学静悄悄,身着便装的张仁全靠在摩托车上,看着沉稳的李家明,走出灯火通明的教学楼,远远地向自己走来,突然有种错觉。樂文小說|仿佛自己一个堂堂的副科级派出所所长,成了人家一个学生伢子的手下一般,由他挥来喝去。 “全哥,怎么了?” “哦”,正出神的张仁全晃了晃脑袋,将刚才的错觉晃出脑袋,为难道:“家明,我关不了他俩七天了,张老师打了电话给我。我受过他的大恩,要是没有他以前的管束,我可能连初中都考不上。” 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可李家明却偏偏要强人所难,笑笑道:“全哥,人这一辈子啊,其实就是不停地做选择题。对了,青云直上;错了,那就止步不前。” 这话透出了教训的意味,张仁全脸上阴了阴,沉声道:“家明,你什么意思?” 李家明双手一摊,淡然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给你交流一个我刚悟到的道理而已。” 官场上打滚的人都聪明,聪明人都喜欢多想,张仁全敢在关键时刻,不惜借巨债走路子,肯定也是一个聪明人。李家明这种让人捉摸不定的淡然,也是张仁全这种聪明人最忌惮的,不是忌惮现在的李家明,而是忌惮他背后的人及他的未来。 游学权是高桥乡长,柳本球是林业局副局长,而小子是那俩个实力派眼中的宠儿。更为要命的是,当初在小学后山上,这小子对自己的指点,太让人记忆犹新了。这样的人是注定要飞黄腾达的,为了恩师一句话,而得罪这样的潜力股,真值吗? 站在旁边淡然而笑的李家明,其实并不在意眼前的警官同志如何选择。 选张老师,证明这人重情重义,日后可以信赖,但前途只有那么大。这个世界很残酷的,重情重义的人会被情义捆住手脚,注定爬不上高位,即使强推上去也是害人害己。 选择自己?那就说明这人懂取舍,但关键时刻靠不住。这样的人,能帮却要留有余地,还得抓他几个小辫子,以防日后的反噬。 李家明从不用仁义道德之类的东西,往自己头上戴,更无意于当圣人。在他心里,除了四五个最亲近的家人外,如有必要或是逼不得已,连大狗伢、细狗他们都可以牺牲。这不是他冷血,而是作为上位者的必要素质。要是做不到这一点,那就老老实实地当个富贵闲人,别想着出人头地、飞黄腾达! 沉默良久,张仁全突然福至心灵,转移话题道:“家明,上次小徐立功,背后有没有你?” 聪明人,李家明笑而不答,转身回了教室。 不说就是默认,热衷功名的张仁全终于做出了选择。师恩可以日后再报,可能往上爬的机会不能放过。这小子既能跟当官的混得如鱼得水,又能跟端伢那样的混混交朋友,日后他听到什么消息或是官场内幕,他能帮小徐那样的一般朋友,就能帮自己这样的好朋友。更何况,林业局的柳副局长跟行署的大领导关系好,李传健又跟组织部的徐副部长他们关系铁,这些关系都是很让人眼热的。 下了决心的张仁全夹着两条‘白沙王’烟,走进了张老师的宿舍,恭敬地将两条烟放在茶几上,对三个着急上火的婆婆、婶婶视而不见。 “自礼公公,拍拍你的马屁。” 两条烟就是两百块钱,这礼不轻了,原来全伢这么敬重自礼哥(叔叔),三个村妇眼里一亮,可张老师沉声道:“什么意思?” 聪明人,指的不单是脑子聪明,还能指这人会说话。 “自礼公公,按说你开了口,再难办的事,我也得帮你办,但这事不行。我这几天打听了一下,象松叔、象桂叔他们做得太过分了,我要是这样把他们放出来,对祖宗都对不住!” 将师生情分偷换成宗族关系,张老师就不能以师生情谊来说话,无奈道:“全伢,他们晓得错了,这事就不要再追究了。” “自礼公公,真不行。要是犯了错,说两句好话就算了,还要祠堂、族规做什么?我张仁全从八岁起,就被公公揪着耳朵读书,你说过‘人字一撇是礼义,一捺是廉耻’。 他们苛待亲侄子侄女就是不讲礼义,吞了象枫的钱就是不顾廉耻。” 张家婆婆一听就急了,连忙分辩道:“全伢,没啊,象松他们没啊!” 这婆婆后面是张象枫,张象枫后面是李家明,张仁全恭敬道:“桃英婆婆,有些事你再争也没用的。我查过邮电局的记录,也问过象祥叔叔、象枫姑姑。 象枫这几年寄回来的钱,都是寄到公公这里,再转交给你的。当哥哥的人昧着良心,吞了妹妹万多两万块钱,还好意思又跑到去借钱,不借就骂人说养个妹妹,还不如养猪、养狗? 你们不要面子,我都要面子! 行,象枫是嫁出去的女,不公道的事有老公管,我一个外人管不了。我跟和伢、棋棋姓一个张字,蒙他们看得起喊我一声哥哥,我就不能不问不管,就为他们两兄妹讨个公道!” 有理有节,为族人出头,天公地道。张老师欣慰地拍了拍堂孙的肩膀,赞同道:“全伢,你是对的,公公太心软了。这事你来处理,年轻人的事,就应该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处理。” 呼,张仁全暗自松了口气,公公这一关总算是过了,现在只要关那俩家伙七天,帮和伢、棋棋讨个公道。至于象枫的钱,已经进了叫花子口袋,倒不是没办法拿回来而是太麻烦,家明也应该不会怪自己。 张仁全连忙给张老师点烟,巴结道:“多谢公公理解”。 转过背来,张仁全又不容拒绝道:“桃英婆婆,你们的家事,我不管,但做人要公道!和伢自己说的,他不要他大伯、二伯帮,想自己撑门顶户,那他们家的田土山就都要交出来。其实你们同不同意都无所谓的,我随时可以去村上、乡上找人,把以前象柏名下的东西,全部划到和伢名下。 我现在耐心给你们讲,就是想让你们去跟象松、象桂讲,要他们以后不得为难和伢、棋棋,也不要再去象枫那闹。要是他们不知悔改,我能关他们一次,就能关两次,这次能关他们七日,下次就能关他们七年!” “什么?我们答应了,还要关三日?” 对两个名义上的婶婶,张仁全可没那么好的脾气,黑着脸道:“你以为我讲话是放屁啊?上次在屋里,要不是自强公公他们都在,光凭象松那样跟我讲蛮耍横,这几日没饿着他们,就算是对得住你们了! 哼,要说起来,你们要谢象枫,要不是她说好话,拦住了家明和家虎两兄弟,你们以为这事会这么容易算了?莫以为象松、象桂顶个张字蛮了不起,真要动起手来,谁会帮他们?要不是象枫不想闹得亲戚翻脸,李家明连陈和生都治得服服贴贴,何况是你们屋里两只蠢货?” 心里有愧的糊涂婆婆沉默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说的容易可做起来难。大儿子能借钱,当然二儿子也能借,他们借了不还,还说妹妹有钱不在乎,她一个孤老婆子又有什么办法? 恶人尚须恶人磨,两妯娌连声答应,她俩早就怕了。平时笑眯眯的侄子说抓人就抓人,说关起来就关起来,说关几日就关几日,如何让她们不怕? ... 第215章菩萨心肠(上) 人是需要鼓励的,适当的鼓励可以让人树立自信心,而自信心这东西,会让人终身受益。 对于父母双亡的张仁和来说,五岁以前的生命是五彩缤纷的,五岁之后是灰暗的,九岁以后又看到了希望,因为他得到了偶像的鼓励与帮助。一年多前,李家明让八伢带给他一句话,说对他爱护妹妹很敬重,由此他努力地向李家明学习,带着他可怜的妹妹奋发向上。 强者才能自救,只有自己努力奋发,才会有贵人相助。 随着张仁全兄妹的努力,成绩越来越好,哥哥能与柳老师的堂侄竞争全年级第一,妹妹也能跟金妹、满妹、小妹她们三个旗鼓相当,每次考试都能考双百分。成绩好,自然就会受老师重视,若是加上穷困的家境,更会得到老师们的同情与器重。他俩的堂公公张老师,就是从漠不关心到器重,盼望着这两兄妹能考出去,替他们家族争口气。 人是需要正确的偶像崇拜的,李家明平时待人热诚,可关键时刻强势得吓人,自然也影响到了张仁全。当李家明将这小孩找来,当着他姑姑面,指出靠人不如靠己时,张仁全毫不迟疑就决定自己撑门顶户,靠自己养活自己和妹妹。 经过一番争执、冲突,被关了七天的张象松兄弟彻底颓了,被放出来的时候成了两个叫花子,看都不敢看一身警服的张仁全。现在别说是要拿回田土山林,哪怕是让他们倒找钱,他们都不愿意再呆在拘留室里了,那地方哪是人呆的? 在张自强、张自礼、张仁全、张卫民他们一干长辈或强力人物的见证下,张仁全从他大伯、二伯那拿回了田土山林。 “谢谢自强公公、谢谢自礼公公……” 做人要讲礼数,更要懂感恩,这也是张仁和从李家明那学来的。自己还小,无法给长辈们回报,也得磕个头谢个恩,张仁和拉着他妹妹给几个公公、叔叔、哥哥磕头。 有志气的晚辈总是得长辈器重的,张卫民虽然有个极会读书的儿子,可对这样有志气、知道感恩的晚辈照样殷切。 “要的,倔儿不败家!和伢,你山上的树,公公不赚你一分钱,以后要是读不起书,就来寻公公。我晓得你这伢子倔,算公公借钱给你,等你以后有能力赚钱了再还。” “多谢卫民公公。” 谢完了长辈,张仁全又将妹妹养的最后一只鸡捉来,带着妹妹去黄泥坪谢李家明。公公他们都以为这事是仁全哥帮忙,他自己心里知道是家明哥哥帮的,要是没他打招呼,当所长的仁全哥会得罪大伯、二伯帮自己? 能给长辈磕头谢恩,也就能给帮自己最大忙的家明哥哥磕头,当张仁和兄妹想跪下去的时候,毛砣连忙一手一个抓住他们的脖子拎了起来。 “莫乱跪,男人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娘耶(父亲)跪师傅,就是不能跪旁人!” 没错,欠钱还钱,欠人情还人情。既然敢撑门顶户,那就真正的男子人,哪能随便给人下跪? 李家明走了过来,给了自己兄弟一个赞许的眼神,象大人样揉了揉这两兄妹的脑袋,鼓励道:“和伢,带好妹妹,这世年能当兄妹,下世年不一定还能当兄妹的,晓得不?” 感动的张仁和兄妹只差流眼泪了,重重答应道:“嗯”。 “毛砣,去把鸡杀掉,这是人家的心意。” 这是个知恩图报的小孩,也不枉自己帮他一把。李家明笑了笑,又指点道:“和伢,以后对你大伯、二伯要以礼相待,心里不舒服是一回事,礼数又是一回事。做人是由不得自己性子的,只有自己懂礼数,别人才会以礼待你,晓得不?” “晓得。” 聪明孩子,李家明也高兴起来,“去玩吧,楼下有乒乓球、羽毛球,你们自己去玩。满妹,背书。” “哎” 等眼睛里冒星星的满妹、小妹她们背完了书,撒着欢地跑了,李家明也起身下了楼,去找阿姨。 这事进行到这一步,用完了霹雳手段,得显菩萨心肠了。就象他指点张仁和的一样,人是生活在社会上的,做人做事由不得自己性子。张象松兄弟做人失败,但毕竟跟阿姨是亲兄弟,该给的面子还要给、该有的礼数还得有。 人言可畏啊,那些村夫愚妇,哪懂什么道理?他们只会凭自己喜好评价旁人,动不动给人扣个仁义道德的大帽子,好像他们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一般。李家明知道自己做事,有时候过于狠辣,所以事后大都会善后,省得让人垢病。就象将人打得趴在地上,又何必再踹上几脚,还不如放点钱在地上给人当医药费,顺便也驳得旁人的一声喝彩。 强者嘛,就要有强者的风范,打王八拳、得理不饶人的那是混混。 正在哄孩子睡觉的张象枫服了,自己这个天才继子,不动就不动,哪怕是自己被哥哥骂没良心、白眼狼,他都能坐在楼上书房里纹丝不动。说动就比谁都狠,只要自己开了口,他就能把人送进派出所关七天,一天都不多一天都不少,把蛮不讲理的大哥、二哥治得服服贴贴。 李家明看了看血缘上的妹妹,小家伙正在吐口水泡泡玩,笑着递了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过去。 “阿姨,二伯帮叔叔他们寻了个事,十块钱一日,包吃包住。要是他们想去的话,就去同古寻我二伯。” 阿姨的气还没消啊,也是,血汗钱让人昧了,到头来还让人骂成猪狗不如,换成自己也难消那口气。 “阿姨,以后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了。你们毕竟是亲兄妹,婆婆又是个糊涂人,何必让老人家心里难过呢?婆婆今年都六十一了,有些事莫痛快了当时,后面又来后悔莫及。婶婶总是说,母女是上辈子的缘分,莫多想了。” 血毕竟是浓于水的,所以才有‘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么一说,怒气未消的张象枫想起了她那糊涂姆妈,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将桌上的小纸条放进了抽屉。 “家明,谢谢你啊。” “没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我阿姨,文文、婉婉的姆妈。” ... 第216章菩萨心肠(中) 初夏上午十一点多的太阳很毒,稻田间草蝉的刺耳鸣叫声,更给炎热的天气增添几分烦闷。这个时候,田间劳作的人都回家准备吃饭了,可戴着破草帽的张仁全兄妹还在后山的菜土里,给生长繁茂的辣椒、茄子拔草,瘦弱的他抡不动锄头,只能带着妹妹用手拔这些拔不尽的野草。 虽然田土山林要回来了,但屋前屋后的菜土都是大伯、二伯他们的,自己家也就是这些公公当年开荒开出的菜土。就这些菜土里的菜,还是自强公公骂人、仁全哥哥警告了大伯、二伯,气得要死的他们才不敢铲掉,留给了自己两兄妹。 不是没有叔伯要来帮忙,象祥叔叔刚才就喊他们莫拔了,等他吃完饭就来帮,可倔强的张仁全婉拒了,他牢牢记住了李家明说的: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要是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就不要想撑门顶户的事了。” “不是”,黑瘦的张仁和吱唔了一声,小声道:“家明哥哥,我不是受不得气,我是觉得这样有必要吗?他们不把我们兄妹当侄子侄女,我还要去受他们的气?” 是这道理,按李家明的个性,你不搭理我,我还不想鸟你呢。可张仁和不是李家明,他前世有父亲、二伯替年幼的他遮风挡雨,这一世他自己有那个能耐不用看人眼色。 可要李家明来解释,他还真不好解释,一些世故的话,妹妹们都在旁边,这让他如何张得了嘴? 不过,他张不了嘴,张象枫开得了口,低声骂道:“蠢,你去了送菜,自强、自礼公公都能看得到、听得到。没有他们帮你,你一个小伢子,还想拿回田土山林?做人要有良心,要晓得知恩图报,光说不做,谁晓得你有良心?”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从阿姨嘴里说出来,比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更合适。 菜炒好了,大家一起吃饭,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小妹、满妹她们帮着张棋洗碗,末了照样问哥哥要签名。 “满妹,你这是来作客吧?” “嗯,洗了碗要就拿钱,棋棋没钱,你有钱,你不出谁出?” 歪理! 歪理也是理,李家明笑眯眯地签完字,从摩托车上拿下一袋水果,一个人去老师那拍马屁,毛砣想跟着去都让他摆手阻止了,还用眼睛瞟了瞟阿姨。没有经济能力的学生不要给老师送东西,这是王老师的规定,他有这个经济实力,既然到了家门口,还能不去看看?何况这事得最后收尾了,得借德高望重的张老师的嘴,替和伢扬扬名,他好了阿姨就能好,自己家也能少许多麻烦事。 名声这东西好啊,在农村里,只要有个好名声,可以说是一本万利! “文文,哥哥去老师那,你们怎么不去?” “王校长说的,禁止在校生给老师送礼。” “哦”,抱着孩子的张象枫想了一下,暗赞那位王校长的英明。 “毛砣,你帮我抱人,我去下隔壁。” 刚得到堂弟暗示的毛砣可知道隔壁的两兄弟被关了七天,哪敢让婶婶一个人去问账,连忙叫桂妹过来抱孩子,自己带着细狗跟在婶婶后面。 提着一袋吃食的张象枫又不是去讨钱,哪要得了两个侄子跟着,“没事的” 魁梧高大、却有过惨痛教训的毛砣连连摇头,“婶婶,这可不行。上次家明跟陈和生打架,他皮都没破一块,我耶耶回来还抽了我一餐。他骂我,弟弟打架,我这当哥哥的人影都没看到。婶婶,我们是小姓,自己兄弟怎么吵都行,对外不问对错只管输赢。” 十二岁才读四年级,可已经长到了一米七的细狗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连忙也接口道:“婶婶,来的时候,我姆妈交待过的,婆婆要打你是没办法的事,要是你哥哥敢动你,那就怨不得我们也动手了。你放心,不是我们吹牛皮,就他们两个人一起上,毛砣哥哥一个人都能打趴他们。” 话糙理不粗,自小没得到过多少兄长保护的张象枫心里一暖,感激自己妯娌们的爱护。 ... 第217章菩萨心肠(下) 无知者才能无畏,张象松就是个地道的农民,平时不声不气的,触及到他的利益时才勇武一把。上次张仁全拿电棍捅翻他,又一路捅到崇乡公安分局,把他扔在不见天日的拘留室里一关就是七天。 见识过了什么叫真正的专/政暴力,这个贪心的农民早没了那点本就不多的勇武。放回来后,村里的后生又讲风凉话,说他没屁本事还敢跟李家明过招,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银子滩李家明谁不晓得?读书是天才,心硬人恶又仁义,三砖头打翻陈和生,又能问乡上的孙乡长、分局的高局长要压岁钱。跟这样的人做了亲戚,不晓得走亲热点,还去昧妹妹的钱,简直是一对十足的蠢货! 刚才听到隔壁的响动,张象松就心里开始打鼓,要不是丢不起那面子,他能饭都不吃跑到外头去躲。吃完了饭,张象松不敢呆在堂屋里,一个人缩在堂屋后面装着乘凉。 如今见妹妹带着两个魁梧高大的侄子找过来了,张象松本能就认为是来讨账的,下意识从椅子上跳起来。 “姆妈呢?” “她她在房里,姆妈,姆妈!” 那个糊涂婆婆倒是不害怕,从偏房里跑出来拦在大儿子前面,瞪着女儿道:“枫妹,田土拿回去了,人也关了,只差没还你的钱。你放心,只要我没死,不会欠你的钱进土的!” 摊上这样一个偏心、糊涂老娘,张象枫早就对拿回那些钱死了心,母女是上辈子的缘分,难道自己还跟生自己、养自己的亲娘计较?算了,就当是孝敬老娘了。 “姆妈,那些钱我不要了,就当成孝敬你老人家的养老钱。 上次你要我帮大哥、二哥寻份事做,进传林厂子里不可能,去装修店更不可能的。我们屋里的生意不用亲戚,传猛哥哥的亲舅兄都没在店子里做事,何况是别人。 喏,这是宏达建筑公司的电话号码、地址,传民哥哥帮他们找了份小工的事。他们要是愿去,到了同古后,按这个地址去就是。” 糊涂老娘心里一喜,连忙接过纸条,塞在大儿子手里。 “枫妹,你放心,那些钱姆妈会让他们还的。” 不指望了,原以为有万把两万块钱妆嫁,能在夫家更有面子,如今面子都被你们丢干净了,那钱拿回来还有什么意思?老公有本事,家明更有本事,自己还要那些钱干嘛?算了,就当是报答父母恩情。 “姆妈,真不用了,那些钱就当孝敬你的。” 想通了的张象枫觉得一身轻松,提起放在八仙桌上的营养品放到母亲手里,温言道:“姆妈,这是给你吃的,你想吃什么就跟和伢说,我给你买回来!我给过你什么《儒林外史》?” ‘哦’,李家明拍着额头,佯装恍然大悟,连忙惫赖地陪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柳老师给的。张老师,要怪你去怪他,老师怎么教,学生就怎么学呗。” 柳老师、学生,这两个字眼重复地出现,张老师终于想起了柳本球的厉害。柳校长那人他了解,会当官、会做人,但从来不害人的,这伢子跟他学,应该不会变得那么狠毒。 自己觉得想通了的张老师,仿佛又是在学校一样,骂完之后语重心长道:“家明,柳老师给你这样的书,是让你防小人,不是让你害人的,晓得不?” 靠山山会倒,这话也得看时候,没那个实力之前就需要人的帮助。和伢那人有志气,阿姨又对小妹如亲生女儿样,于情于量,李家明都觉得要帮他一把。嘻皮笑脸的李家明也正色起来,恭敬道:“张老师,您多虑了。和伢爱护妹妹,宁愿自己吃光薯丝,都把米省给棋棋吃,他又问上门来了,我才让他求您这样的长辈出面,帮他要回田土山林。 张老师,您教了五年,知道我的性子。只要是孝敬父母,对兄妹友爱的人,我都敬重、能帮都会帮。” 欣慰的张老师连连点头,他将这小子当成最得意的学生,并不是这小子比李家德还会读书,而是这伢子对长辈孝顺、对兄弟姐妹友爱。在他的眼里,这样的孩子可以说是完美无缺,若是性子没这么硬就更好了。 沉默了几秒钟,李家明才沉声道:“张老师,你自己的堂孙、堂孙女,您应该更清楚,他们兄妹极度自尊、敏感。我耶耶、阿姨可以供他们读书,甚至带去银子滩跟我们一起生活,但他们会愿不?” 张老师也叹了口气,默默点头。 “若是两个人就是自尊、敏感,我最多是借阿姨的名义,送点米、送点钱、送点衣服之类的,顾着亲戚礼道(情谊)就行。现在阿姨回来了,那更与我无关,她自己的侄子、侄女,当然她自己去管。 可他们不是! 张老师,伢子、妹子只要不蠢,愿意吃苦读书,总有希望考出去的。说实话,我自己也是读书人,就盼着我们山里人能凭本事考出去。和伢、棋棋有这个希望,我就不想他们因为钱米的事,耽误了学习上进!” 哎,三父(母)子齐齐叹了口气,旁边的伢子们也纷纷称是。 和伢还好一点,棋棋就是只刺猬,除了她婆婆、哥哥、姑姑能讲她两句,谁都讲不得。由她姑父出钱供她读书?若是旁边有人讲几句闲话,那妹子会宁愿不读也不受那气的! 将这破事说开了,两师生之间又象从前样,天南地北、古今中华地乱扯,听得旁边的伢子们不时直乐,也佩服这位偶像的学识渊博。 不渊博?没看到,有时候连张老师都说不过他,称他说的有道理? 屋檐下的话,既然说了就让被人听见了,让这帮伢子听见了,自然就会在村里传扬开来。 李家明有霹雳手段不假,可他那人是菩萨心肠,干不出那么恶的事;象枫姑姑(姐姐)也是菩萨心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万多两万块钱说孝敬娘就孝敬了;和伢那伢子是不错,倔是倔了点,但人家爱护妹妹,又努力读书,有李家明那样的天才带着,以后应该能考得上大学吧? ... 第218章总算教出个妖孽 人嘴两张皮,死倔死倔的张仁和在李家明当众肯定之后,由一个闷着脑壳读书的学生伢子,俨然成了有志气、有骨气、懂得兄妹友爱的道德模范。 山里人纯朴、没有多少城府,连看个电视都要分出好人、坏人,喜欢好人痛恨坏人。一旦他们认定了这是个好人,就会主动去亲近,人家有困难的时候就会主动帮助。当张仁和成为了村里人口中的好人后,日子就好过多了,砍柴的时候有人帮着挑,种菜的时候有人帮着挑粪,他干不了的话,都有叔伯或是堂哥帮忙。 “成林,家明不能再这样了,他更听你的话,你去跟他谈一谈。” 心急火燎跑来的王老师吓了一跳,连忙道:“姜老师,家明怎么了?” 也正高兴着的陈校长扔了支两块钱一包的‘南方’烟过去,乐呵呵道:“老姜让家明做去年的中考试卷,除了没做政治试卷,语文考91,数理化、英语都是满分。厉害,厉害!少读两年,五门的成绩,还比李家道高了二十二分,这伢子跟李家德一样聪明,以后少不了又考个清华、北大喽。” “啊?” 天才! 这对于以教书育人为理想的王老师来说,无异于一个天大的喜讯。大喜过望的王老师哆嗦了一下,狠抽了几口烟,才回答道:“姜老师,你的意思是让他去县里读书?” “嗯,以前我根本就教不了家德,只是他家里太穷,没能力同时送三个伢子去县里读书,还不如先让他自学。现在家明也一样,学堂里哪还有老师能教他?” 道理是这道理,可那犟种会听? 正为天才学生高兴的王老师,无奈道:“姜老师,我去试一试,估计他不会听我的。你又不是不晓得,那家伙带着弟妹们读书,要是不能全部去县里读,他不会愿的。” 正为这事高兴的陈校长有点舍不得这样的尖子生,可也不能耽误了人家的前程,叭了口烟骂道:“蠢货,说不通,你就去寻李传林啊!他们李家又不是没钱,又不是供不起他们去县里读书!胡局长还没退,安排几个伢子、妹子去一小、二中读书算什么?” “是哦”,正高兴的王老师转身就走,将正在闭着眼睛听磁带的李家明叫了出来。 “家明,你真比家道还高二十二分?” 正莫名其妙的李家明,这才知道老师来找自己的原因,玩笑道:“王大校长是不是觉得,以后骂我不好骂了?” “臭小子!” 王老师一巴掌扇在学生后脑勺上,正经道:“家明,姜老师跟我商量了一下,我们觉得你不能在这读书了,得去县里读。你们家现在有钱了,供得起你们都去县里念。” 这事李家明考虑过,家境变富裕后,甚至还考虑过跳级,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作为‘参加’过两次高考的人,李家明深知高考是怎么回事。对于自己来说,高中的基础知识掌握得相当不错了,剩下的就是多做各种习题,昊哥费了大力气,帮自己弄了一堆名校的参考资料,上面有标准答案,自己又不是看不懂,何必去县城舍近求远?难道说县中的教育质量,还能干得过羊城中学、黄岗等名校? 再者说来,黄老师的水平教小妹足够了,自己也有足够的时间去给父母挣脸,那还不如按步就班地来,没事时多陪陪年迈的阿公阿婆。 自学怎么能与有老师教比?这孩子太倔,认准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对学生了解甚深的王老师劝说几句,见没有什么效果,又去了陈校长的办公室。 “本球,哦,你在开会?行,我跟你讲简单点,家明考去年的中考卷子,比李家道还高出二十二分。对对,数理化、英语满分,连语文都考了九十一!你去寻下李传林,让他把家明搞到县里去读书。” 正在跟几个下属商量事的柳局长愕然,半晌才放下电话,旁边的下属连忙道:“柳局长,怎么了?” 正为今年林业规费收取不利而烦恼的柳大局长古怪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兴奋地拍着自己的办公桌,得意洋洋道:“操,老子教十五年书,总算教出个妖孽来了!” ... 第219章名门的野望 俗话说,钱在黄莲树下,不苦不得来,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做工,只要吃得了苦就能赚得到钱。 李家明的父亲开着一家有三四十工人的小家俱厂,还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家俱店,在县城的生意人里小有名气,可其中辛苦他自己知道。上次一场洪水,让他损失一下十几万,若不是以前的老板通融,兄弟们又筹钱给他开工,搞不好这厂子说垮就垮了。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华居’家俱厂里还是机器隆隆、灯火通明,正在紧张地为广东的客商生产家俱构件,这也是这家厂子目前最主要的业务。靠着人工、原料成本的低廉,以及李传林以前在东莞家俱行业中的人脉,接到的订单让厂子每天忙得不可交,他这当老板也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老板,林业局的柳局长来了!” 正在教授新工人使用台锯的李传林头都不回,随口道:“你自己安排就是了,这样的事也来问我?” 见老板没听清楚,精干的新助手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道:“老板,柳局长找您有事!” “啊?” 正忙碌的李传林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来摘掉护目镜,手还在工作服上擦了两下,才去与柳局长握手。 “柳老师,您怎么来了?” “嘿嘿,闲着没事来转转呗”。 柳老师眼睛看着车间里紧张有序的生产场面,随意与李传林握了下手,大声玩笑道:“李大老板,又扩产了?” “见笑了,见笑了,实在是忙不过来,只好再招点人。这里太吵了,您这边请。” 正开工的家俱厂,哪有安静的地方? 柳老师不在意地摆摆手,在几个车间里转了一遍,才跟李传林去到办公室里说话。精干的新助手拿来两瓶矿泉水,又将办公室门关紧,室内瞬间安静多了。 有李家明那座桥梁,李传林与柳大局长关系很好,从抽屉里拿出待客的‘芙蓉王’敬了一支,又帮他点上,玩笑道:“柳老师,这么晚了,你跑我这来,不是跟钟老师吵架了吧?” “扯淡,我们是模范夫妻!传林,我今天来,有两件事。” “你说” “一件是公事,局里把你们厂报到政府那边去了,要求列入重点扶持企业!祖宗保佑!要的要的,以后要是家德、家明都能考个清华、北大,我们李家想不出名都不行! 传健,你明日到处寻下子,看有没有更大的屋,价钱贵些没关系。这地方是太小了,七八个伢子、妹子都来读书,得找个安静些、条件好点的地方。” 已经完全融入了家族的李传健也喜笑颜开,其他的孩子还没把握,但最起码有五个是考大学靠得住的。一家出五个大学生,还有两个是铁定的清华、北大,这是多大的体面?要是,要是后面七八个都能考得上,公公耶耶(爸)在土里都能笑得出来! “传健,以后我们李家就是电视里所说的名门?” ‘砰’的一声轻响,瘸着腿的李传健将一瓶‘四特老窖’打开,分给几个兄弟,失态道:“嗯,以后家德、家明考上清华、北大,伢子妹子们又能考上大学,我们李家就是同古的名门!哈哈哈,家明那伢子不比家德、家道只晓得一门/心思读书,那伢子心思灵动有手腕、有城府,以后一定能带着我们李家,成为全地区甚至全省的名门的!” “干!要的,以后要是我们李家真能成为名门,我就是死了也高兴啊!” 楼下的热闹,让刚吃完宵夜准备再看完书的李家仁、李家义兄弟好奇,两人走到扶梯口听了两句,心里有些五味陈杂。天分这东西,真是老天爷给的,自己辛辛苦苦读八年,连个师范都没考上,人家随随便便就考四门主科满分,这成绩也只有老四那妖怪才考得出来。 同样被惊动了的李家道也从房间里探出头来,见两个哥哥脸上有些怪异,好奇道:“大哥、二哥,伯伯叔叔他们在说什么?” “呵呵,家明做去年的中考试卷,数理化外都是满分。” “啧啧,连语文都考91,也不知他那脑壳怎么长的?” “啊?” 手里还拿着本书的李家道愕然,早晓得那家伙厉害,没想到一个学期没看到,就厉害成这样子了。自己算是聪明又用功的了,可去年的数学试卷照样拿不到满分,没想到他居然把最后那道题给做出来了。那道题,全县都只有老四才做出来了的! 跟在后面出来的李家德也愣了一下,紧接着又释然,去年的卷子又没什么难度,家明能考到那分数很正常。 “大哥、二哥,莫讲闲话了,时间不早了,早点去睡觉。还有几日就考试,现在学习不是最重要的,重要是休息好。” “嗯,你们也早点睡,都快十一点了。” 回了房间,李家道还在咂舌头,他算是服了自己堂弟。 “家德,你说家明会跳级不?” 这两兄弟又不用高考,自然晚睡一点也没关系,正铺床的李家德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会,家明其实去年就自学完了初中内容,成绩还相当不错。他要是想跳级,去年就可以跳了。” “什么?那那” “那什么呀”,李家德好笑地坐在床沿上,玩笑道:“三哥,你一直就让那小子骗了。你以为当初他做错的那些竞赛题,他真的不会做?那小子滑着呢!” 李家道无法理解堂弟的藏拙,愕然道:“为什么呀?” “鬼晓得,那家伙老说出头的檩子先烂,做什么事都要留有三分余地,也不知他那脑壳里装了什么!” ... 第220章道义放中间(上) 勤劳致富这玩意儿,正盯着黑白屏幕飞快打字的曾金华是嗤之以鼻的,她父母一年到头起贪黑地忙碌,可连给公公婆婆看病的钱都挣不到;她在外面打工够勤快了,可每个月的薪水还不够她们老板请小姑娘吃餐饭。 那怎么才能发财? 做生意或当官! 那些大大小小的领导,工资不过四五百块钱,可抽的是二十三块钱一包的‘芙蓉王’,而且每天还两包!没有当官的命,那就做生意。她现在跟人合伙开的文印店,一个月能赚三万多块,让她在梦里都能笑出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曾金华用‘勤劳致富’的道理,激励她店里六名打字员。她不是对面那个徐眼镜,她是见过世面的人,文印店一开业就招学徒工,教会那几个小妹子打字后就拿在厂里学会的激励机制,套在她们脑袋上,激动得几个小妹子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盯着电脑狂热地敲打键盘。 “华姐,华姐”。 等去政府办送完材料的小妹子拍了她的肩膀,打字入神的曾金华才起身让位,叮嘱道:“打完后,送到县委办去找孙秘书对稿,如果没问题就马上印,他们明天开会要用的。” “嗯。” 站在这小妹子后面看了一阵,小腹微微隆起的曾金华满意地点了点头,撑着有些发酸的腰准备上楼,正好看到从楼上下来的柳老师。 “柳局长?这么晚才来接嫂子,你这模范丈夫可越来越不模范了哦。” 刚在二楼蹭完夜宵的柳老师边擦嘴边下楼,指了指店门口那辆连塑料薄膜都没拿掉的新踏板摩托车,玩笑道:“金华,你可够大方啊,五六千块钱的摩托车说送就送?” 前几天刚还清贷款、欠账,就给小侄子买辆五千三的踏板车,说不心痛是假话,可曾金华依然笑眯眯地鄙薄自己侄子。 “我不送行吗?我侄子是个惫赖货,以前他讨传田的车子,我们说他太矮了骑不了没给。现在那小子长得比我还高了,再不给他买一辆,以后见我十次会九次笑我这个婶婶小气。” 正坐在电脑前吃宵夜的小女孩们吓了一跳,她们都以为那是嫂子自己骑的,不禁惊讶道:“嫂子,你对你那侄子,也太大方了吧?” 不大方行吗?那小子上次跟老公说的那些话,老公当成是一个玩笑话,曾金华可不敢怠慢。那小子可不是普通伢子,人家既然那么说,心里肯定就是那么想的。钱财是小事,可不能因为几千块钱,让侄子和叔伯们心里不舒服。同古太小了,做生意其实是做人、做人脉、做口碑。再说了,自己的店面是大哥帮着盘的、店里的装修是哥哥们送的,于情于理都应该表示表示,送侄子摩托车就是表示,而且会让哥哥们都高兴的。往常跑一趟广东,没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 “那让别人带回去就是,这么晚了,你看” 曾金华不乐意了,送人东西哪有还托人的道理? “传田,我跟你说,家明答应过了的,以后我们有了崽女,他会带在身边读书的。” 刚洗完澡的李传田觉得老婆太那个了,可曾金华并不那么认为。赚再多的钱,也是为了家里和以后崽女的前途,家明那小子读书是天才,教弟妹更是比老师还厉害。要是他以后真能说话算数,几千钱的摩托车算什么?家里还欠着贷款,可店里一分红还完欠账,她立即去买辆贵得吓死人的踏板车,就是想让小侄子替自己教孩子。 “传田,人是会变的。以后我们的崽女读书时,家明都快大学毕业了,七八年以后的事,还能不能作数?要是他不想,你还能逼着他带? 你莫以为家明上次要你的摩托车是玩笑话,那伢子心里比谁都精明,要不然也不会借钱给我们的时候,说出那一番话的。你以为我舍得花这么多钱,买这辆车子?我要是不买,以后会让二嫂她们都讲闲话!连小兰、大妹她们都会看不起我们的! 人活一张脸,要是没了脸,赚再多的钱,又还有什么意思?” 上次李家明的玩笑话,着实在李传田耳朵里就是句玩笑话,如今听老婆旧事重提,心里不禁很不舒服。叔叔侄子之间的事,怎么就跟辆摩托车扯上关系了?当初自己对三哥、明伢可不坏。帮他们家还债,帮三哥找工作,听大妹说文文需要营养,自己出手就是百多块钱的鸡蛋,还允诺以后会帮三哥供他们兄妹读书! 别姓人的叔侄自己不晓得,但银子滩自己几兄弟之间,对侄子这么好的,也只有二哥了。难道自己做了那么多,还当不起帮自己想个主意? “你懂个屁!” 气急的曾金华骂了一句,压低声音道:“传田,还记得我上次问家明,给柳局长他们三成股份的事不?我当时是没反应过来,过后才想起来,那天在柳局长他们家,他女儿硬扳着三成,既不是四成也不是两成五!” 当司机的人走南闯北,没见过还没听过? 虽然这话没有明说,可一向对老婆言听计从的李传田脸上一黑,沉声道:“金华,这话不能乱说的?家明不可能为了外人,来对付自己人的!” 什么叫外人?什么又叫自己人?帮自己的才是自己人,有能力而不帮自己的,哪怕是再亲也是外人! 自己固然是他婶婶,可柳局长还是他老师、师傅,公安局关他的时候,是人家柳局长救他出来的!真要说起来,借钱是要还的,最多是少出点利息,百来块钱的鸡蛋也不过是百来块钱的事,能当得起关键时刻帮人一把? 怀孕的人都性子急,挺着肚子的曾金华叹了口气,强行耐住心里的烦躁,解释道:“传田,莫把家明当毛伢子(不懂事的孩子),也莫总端着叔叔的架子。我们以前是对他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他帮我们寻条财路就全部都还掉了还有多。 家明心硬、人恶,连陈和生都被他治服了,你还觉得他是毛伢子?他跟你说的那些话是真心话,他真的认为他不欠我们的了,才说得出那些话。 哎,我当时也是太贪心,总想着光出一个主意又不能拉生意,还当不起给股份。现在想想,我们当时就应该送他一成半成干股的!” 阴着脸的李传田沉默了许久,终于骑着新踏板车回了崇乡,他承认老婆说得有道理,可他不相信自己侄子会这样。去问侄子本人,李传田拉不下那脸也张不了那嘴,但他跟李家明一样,也有个亦嫂亦母的二嫂。 ... 第221章道义放中间(中) 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习惯了晚睡早起的李家明两兄弟还在看书、做试卷,只有还没到用功时刻的细狗打着呼。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其实就是这些想走出这片大山的伢子的最好写照。 “嗯,有进步,要是这样下去,或许你不用考体育专业,也能考个师专之类的。” “真的?” “真的,如果以后学文科的话,极有可能考个本科,也就是磊伢读的那学校。” 读书的事,李家明就是神,粗壮的毛砣接过堂弟刚改好的试卷,咧开了大嘴直乐:“哈哈哈,没想到我李家虎也会有今日!” “呵呵,只要努力,就一切皆有可能”,李家明也跟着直乐。 有些事投机取巧与刻苦努力得来,对于当事人来说,意义完全不同。就拿毛砣来说,自己有无数种办法将他送入大学,可自己与他都知道,那不是他的本事,他只是有个好兄弟而已。通过努力,堂堂正正考进大学不同,那是他凭本事考进去的,足以成为他一个壮丽的记忆,成为他日后身处逆境时奋力前进的激励——艰难困苦不过如此,只要咬着牙坚持,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时。 “别傻笑了,洗澡睡觉。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体育也不能放弃,明日还要跑步呢。” “晓得” 两兄弟刚出了书房,就听到楼下的叫声,连忙从走廊上探出头去,乌漆抹黑的河堤下面停了辆开着车灯的摩托车,听声音象是传田叔叔的。家明那小子把嫂嫂当姆妈看,上次去柳老师家的事,嫂嫂肯定能晓得点什么。一辆摩托车虽然有些贵,送起来也有些心疼,可相对帮外人对付自己的事来说,李传田心里一直堵得慌。老婆虽然有些小气,很多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有她的道理的。 长嫂如母,对于五六岁上丧父丧母、由嫂子拉扯大的李传田来说,他与二嫂的关系就是亦母亦嫂。既然是情同母子,那有什么话不能说、不能问的? 收拾好碗筷的二婶微微皱眉,时间是最好的医生,也是最好的感情沉淀剂。十几年的养育,虽然她知道这是小叔子,可心里或许是当儿子的成分更多。 犹豫了一阵,在侄子与小叔子之间左右为难的二婶,劝解道:“传田,这事我听家明说过,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李传田心里一沉,阴着脸道:“嫂嫂,家明真跟柳局长报了讯?” 一听这话,二婶立即反应过来了,反问道:“我哪晓得?你自己跟过去的人都不晓得,我怎么会晓得?” “那你说?” 知子莫如父,其实知子也莫如母,二婶对小叔子太了解了,没好气道:“我说什么了?我是事后听家明说,金华太喜欢耍小聪明了!”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蠢呗!” 二婶将当初侄子说的话,复述给小叔子听,劝解道:“老三,家明比你们两个蠢牯看得远。你们这门生意是不长久的,以后比你们更有路子要做这生意,你们背后没几个有权力的人,生意还能这么好?” 这事李传田也听老婆说过,而且说得比这还没前途,广东那边的技术,有个年把两年肯定会扩散过来。到时候,街上的文印店,也会象广东那边样遍地开花。生意只有这么多,做得人多了就会大家都争,到头来只有降价,大家都赚点辛苦钱。 “金华还不算蠢!” 对弟妹隐隐有些不满的二婶小声骂了一句,不过今天这俩小口子主动过来送车子,又让她心里舒服极了。老四、老四老婆还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赚了钱就会念着家明的好。 “家明说,等你们赚到了钱,生意没这么好做时,就要想着把店子盘出去改行。你跟军伢都会开车,店子里、厂子里的业务都够你们搞个小车队了,何苦再去跟人抢饭吃?” “嘿嘿,我跟金华也是这么想的。过两三年,街上文印店多了,她就回家带小人,赚钱还不是为了崽女?” 女强男弱可不是什么好事,一直为这事发愁的二婶大喜。 “这就对喽!赚钱是男子人的事,女子人带好崽女,这才是正事!” 可话音刚落,刚从店里回来的兰姐进来了,她跟李传田只差四岁,说是叔叔侄女还不如说是兄妹。以前李传民关在派出所里,李传田在外面打工赚着千多块钱一个月却没寄钱回来,等过年的时候她父亲跟他大吵了一架,可并不妨碍俩人之间的感情。 “满(最小的)叔,楼下那车你送家明的?” 上次被两侄女取笑,这次算是出口气,李传田得意道:“那还用说?” “蠢牯!” ... 第222章道义放中间(下) 在农村里那些兄弟姐妹众多的家庭,侄子女与叔叔姑姑年龄差距不大的情况比比皆是,有些侄子女甚至比叔叔姑姑年龄还大。作为七兄弟的老幺李传田,只比他大侄女李忠华大七岁,比堂侄女李小兰大三岁。这样的年龄差距,与其说两人是叔侄还不如说他俩是兄妹,尤其两人还同在广东打工五六年,更是感情深厚,哪怕是李传猛曾经与李传田吵过架,也丝毫不影响两人的感情。 李小兰性格粗豪,从小泼辣得吓人,跟她现在的男朋友大毛伢打过无数次,打着打着两人去打工后就好上了。在她眼里,以前李家明是跟在她屁股后面混的鼻涕虫,现在也不过是个聪明狡猾点的毛伢子,虽然那小子让大毛伢每个月交三十块钱房租,可那点钱还不够他花在几个小家伙身上的零食钱。 过年时,李小兰与李忠华取笑李传田,那是玩笑成分居多,如今见叔叔真送小堂弟一辆昂贵的踏板车,她心里又不落忍了。那可是四五千块钱,以前她们在广东打工,累死累活一年都存不到五千块!哎,人心都是肉长的,以前大哥大嫂对自己不好,那是他们屋里太穷,没办法了才那样。 想起当初父亲过世,得了自己田土的大哥大嫂却让自己饿一顿饱一顿,李传田又觉得心里难受。五六岁的伢子已经记事了,饿极了的时候,连薯窖里的薯种都去偷着吃,结果让大哥狠揍一顿,这才让二嫂抱过去当儿子养。 提起往事,二婶也黯然,人穷才会志短。真要怪,也只能怪大家太穷了,很多事情是没办法的。 “你晓得什么?你只晓得你饿,你晓得大哥大嫂吃薯藤不? 老四哎,莫总想着挨筷子头打,没想到人家拿筷子给你夹肉。以前嫂嫂把你带过来,那是大哥、大嫂没那个能力,不是大哥、大嫂不要你。你自己想想,那个时候谁家不苦?你二哥在外头能赚个活钱,我们家都吃不饱,还要薯丝里掺黄脚衣(野菜)。大哥摔到了脚做不得重事,光靠大嫂一个人,屋里有什么吃的?你说你饿,不也是一家人吃饭,他们又没不让你上桌吃! 还有,你老是说大哥砍了你山上的事,要是大哥、大嫂不砍山上的树,供得起四个伢子读书不?哼,你山上的树,都是大哥、大嫂做的抚育,他们凭什么不能砍?” ……………… 第二天一早,解开了心结的李传田坐早班车回了同古,二婶帮几个侄子侄女做好早饭,也把李家明叫进了厨房。小叔子昨夜提过,以后侄子侄女大了后,家明会帮他们管教,那只是两年前这伢子的孩子话,以后还能不能作数?随着侄子越来越出色,她有时候都对他没把握。 二婶还真没有杞人忧天,若是四叔没送那辆摩托车过来,李家明或许日后不会管未来的小堂弟、小堂妹。食言也分情况的,有时候食言比信守承诺更让人难受,比如将孩子带在身边,只是花点钱送好学校、请家教,却对孩子放任不管。 当然,李家明对自己的亲人还做不出那种事,但要他象对毛砣、细狗这样,花七八年的时间去悉心管教,那也是不可能的。欠钱还钱,欠人情还人情,上一辈子欠四叔的人情,这一世让他发财已经够了,再帮下去就是人家欠自己,而非自己欠人家。 对于二婶的问题,只要不是非常为难的事,李家明没有谎话的习惯,因而诚实道:“二婶婶,这事怎么说呢。当初四叔答应帮我耶耶还账,还送我那么多鸡蛋,我当时确实是那么想的。现在我想办法,让四叔他们发了财,我们之间就算是两清了,接下来就看他跟婶婶如何做了。” 二婶立即将车钥匙拍在侄子手里,提醒道:“明伢,四叔刚送你一辆摩托车!” 李家明嘿嘿直笑,揽着矮半头二婶的肩膀,将钥匙放在她围裙口袋里,玩笑道:“所以我才得了他那辆车,没有不要啊?二婶婶,你不会以为带十几年的伢子,连辆摩托车都不值吧?这车你拿着骑吧,一个初中伢子骑摩托车象什么话? 再说了,我骑车对身体有好处,还省得我天天去跑步呢。” 这下放心了,二婶要不是舍不得几千块钱,也会托林全保去进一辆踏板车。她个子又不高大,哪骑得家里的男式摩托?至于侄子送的,她可没什么觉得欠人情,这伢子从月妹过世后,自己就一直把他当亲生崽待。 “家明,我听传田讲,这次大伢、二伢考大学没什么问题,公公婆婆坟上,你们几个伢子没事去清一下。家德、三伢他们跟个妹子样,哪做得惯山上的事?” “哦”。 吃完早饭,李家明跟毛砣、细狗交待了几句,等明天回家后去砍山。去清除祖坟山上的杂草、荆蕀是男丁的事,叔伯们不在家,也只有自己三兄弟去了。 ... 第223章改变命运的高考 九十年代的高考不比以后,那是在一年中最热的季节里举行,而且是全国统一进行。这年头,有‘顶班’一说,意思是如果父母吃公家饭,只要他们愿意提前退休,就可以让子女顶替你的工作,成为国家工作人员。换句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下崽会打洞’这句俗语是有法律、制度保障的。 对于数以亿计的农村子弟来说,想要跳出农村成为城里人、吃国家粮,只有一条路——高考。这还是托小平同志的福,大家才有条改变命运的路,否则你就两条路——作田、打工。 别跟这个时代的农村孩子扯创业、做生意那些屁话,能靠那些东西发财致富的,一百个人里也没一个,千分之几的机会相对于个人来说,有也等于没有!对于他们来说,能吃一毛八分钱的国家粮,不用吃七角八毛钱一斤的返销粮;能挤进风吹不到、太阳晒不到的办公室,不用顶着烈日种田,那就值得他们拿十几年的寒窗去博一把! 令人激动、紧张、盼望的高考日子终于到了,昨夜靠数羊才入睡的李家仁兄弟一早就起了床,吃完母亲煮的鸡汤煮米饭,按李家明教的深呼吸,坐在那等时间。 这年头的高考可是全国性的大事,为了给考生一个安静的环境,中小学放假是惯例,李家明他们也来了县城凑热闹。算是提前让一帮孩子见见世面,告诉他们要想改变命运,最靠谱的路还是高考!考上去了,日后即使当不了官,也能进公司当白领,而不是去生产线上当工人! 不管是当官的,还是报纸杂志都说劳动者最光荣,那只是因为他们不用去做体力劳动,不用自己种出来的粮食交上去后,又得花数倍的价钱买回来。同是娘生爹养的,他们坐在办公室里轻轻松松拿工资、奖金、福利,还由国家包了生老病死,别人在田里、厂里累死累活,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关键时刻,李家德也一反平常的清冷性子,温言鼓励道:“大哥、二哥,别紧张,只要你们按水平发挥,考本科是没有问题的!” “嗯” ‘嘿嘿嘿’,学校放假给高考让路了,带着弟妹们来凑热闹的李家明轻轻松松插了一句,“大哥、二哥,你们就当平时的考试。反正大伯现在有钱,实在不行,我们明年再考!要我讲啊,考个一般性的大学,出来拿三四百块钱的工资,还不如去跟大伯学做生意,一个月赚千把块钱多舒服?” 农村人都喜欢图吉利,哪有这么说话的? 可紧张两儿子的大婶刚想说话,更懂这些的大伯连忙捂了下她的嘴,小声道:“别乱说话,这些事你不懂,家明这是给他们放松!这个时候,越是放松,成绩就考得越好!” 早慧的李家德虽不太懂这些,但堂弟一启头,他就能明白过来,也附和道:“家明讲得不错,补一年是补,补两年也是补。我要是你们,宁愿明年考个重点、名牌,也不愿意今年去读个本科。” 这两天才哥哥的故作轻松,被气氛影响到了满妹连忙道:“哥哥,重点和本科有什么区别?” 这话问得好,高考是一步天堂,可那个天堂也分着三六九等呢。 “大着呢,本科多半到我们县政府上班,重点最少也能在地区机关里。这么说吧,在县里上班,以后即使当官,也最多象学权阿公那样当个乡长,要是到省市机关上班,以后能当县长哦!” 娇憨的满妹伸出两条短胳膊,比划出一个大圈,理想从买花衣服变成了当大官,“嗯,那我以后要考重点大学,要当官就当大官,要当这么大的官!” 孩子就是说孩子话,刚树立一个当官的理想,理想的目的就回到了原点。 “嗯,只要我当了大官,就能赚好多好多的钱,买好多好多的新衣服、好吃的。” 得,这孩子以后千万别当官,当官也是大贪官! 李家仁兄弟也是真的开始懂事了,知道大家是给他俩放松,虽然心里还是紧张,但好歹能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打趣道:“满妹,你想当官又想赚钱,那不就是贪官了?” “是哦” 娇憨的满妹又立即抱住二伯的大腿央求道:“耶耶,以后你帮我赚钱,我就能又当大官,又能买好多漂亮衣服和好吃的!” 有了满妹的一阵打岔,李家仁兄弟心里好歹放松了一些,等时间差不多了,几兄弟送他们去县中的考场。 新上任的曾书记是个很顺应民心的人,或者说他有以后那些政客作秀的潜质,参考大城市里的作法,下令交警、公安全体出动,将县中附近封路。考场一百多米的范围内除了学生、就是送学生的家长,着实让百姓们夸奖了几句。 高考三天,虽然烈日炎炎,李家明也每天带着弟妹们来考场外,让他(她)们看考生、家长们的众生像,怀念一般地看着那些正统的标语。这几年的还是‘梅花香自苦寒来’之类,再过几年就得是‘高考必胜’,再往后面就是应该是‘你拼得过高富帅吗’? “哥哥,以后我们也要在这里读书?” “嗯” “哥哥,以后我们考试,公安叔叔也会守在门口?” “嗯” “五哥哥,下学期,我们来这读书吗?” 这就是李家明的烦心事了,从父亲至四叔,每个叔伯都在劝自己,可他不愿意来又说不出理由。跟着来凑热闹的柳莎莎也跟着满妹凑热闹,疑惑道:“家明,在这里文文可以跟文化馆的鲁老师学画画,你难道不想她学得更好吗?” 倒是性子清冷的四哥很理解自己堂弟,放着县城更好的学习条件不来,肯定是有他的理由。既然堂弟不愿意来,那就过两年再来呗,反正现在小学、初中的老师也没他水平高,根本不会耽误弟妹们的学习。 能读高一就有绝对把握考上清华、北大的人,在柳莎莎眼里就是真正的神仙,四哥随口这么一说,她立即想起了当初在饭桌上听来的事,也想起了乡间的鬼怪传说,拉了拉李家明的衣袖,小声道:“家明,你不会是心里有什么直觉吧?我听我婶婶说,我婆婆托过梦给她,说什么时候会有野猪掉番薯窖里,结果真的发生了。” 嗯,这个理由好,婶婶她们说自己是观音菩萨保佑的,叔伯他们说自己是太公保佑的,那自己就拿这些事当理由呗。当然,那些托梦的事不能乱说,只能说自己的直觉,自从无缘无故回到十来岁,李家明就对神鬼之说抱有敬畏之心。 山里人敬畏鬼神,可更望子成龙。 这个理由被苦恼的李传林用来求教柳老师时,这位林业局的副局长嗤之以鼻,扔了支‘芙蓉王’过去,大包大揽道:“得得,这事你们别管了,我来处理就行!有天分就要好好念,还由得了他?” “柳老师,明伢那小子倔。” “我晓得”,柳老师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他的老师——教育局前任局长、现在的政协胡大副主席。那小子的命门就是他妹妹,等下学期将他妹妹的美术老师调进城,看那小子跟不跟着来。还直觉呢,哄鬼啊? ... 第224章预期中的喜事 对于能改变命运的高考,最紧张的人莫过于考生及家长,象李家明他们这种旁人无非是凑个热闹,高考完了带着弟妹们回去准备期末考试而已。 三天的时间,李家仁兄弟仿佛象是两个会思考的机器人一般,考完后立即将他们没把握的考题默记下来交到他们四弟那,然后也不问答案自顾自地回到房间休息,直至吃饭时才出来。公公、叔叔还有哥哥他们的拜坪都要平整好,拖几包水泥粉刷一下,传宗你回去帮几日。这次家里出了大喜事,修水那边的叔伯可能会过来的,我们可不能丢面子,晓得不?” 这是正事,修水那边的亲戚除了婚丧嫁娶,跟这边已经疏于来往了。这次大伢、二伢替家里争了光,除了了自家祭祖外,还得去那边祠堂报喜。这些事可马虎不得,农村人争的就是这种脸面!当初公公婆婆挑着杂货担子过来,这边的人就一直被那边的看不起,这次还不去涨涨脸? 李传宗连声答应:“哎,等家明他们一放假,我马上就回去。屋里的事,你们莫操心,等家仁家义拿到录取通知书就回来,我们摆个流水席!” 李传宗答应得挺好,可李传猛不放心,屋里的事好办,去修水开祠堂报喜,自己老弟可操持不过来。 “不行不行,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这样,传健,家仁家义录取通知书一到,你先放下店里的事,专门回去忙屋里的事跟去修水报喜的事!” 性子沉稳的李传健连忙拦住,文风鼎盛的修水可不比偏僻的小同古,大儿子、二儿子又不是考上了清华、北大,哪能去祠堂报喜,让那些势利的本家看笑话? “也是哦,那边每年都有人考大学,也没听哪家过来请我们去喝酒。” 几兄弟经李传健这么一提醒,也不再提去修水祠堂里报喜的事,都说是‘亲无三代,族有万年’,可家族里也有不公之事。当年太公说是躲兵灾来得同古,可他的叔伯兄弟、族人为什么不用躲?大家族里,乌七八糟的事多得很,若不是以前家里穷,李传猛他们也不想回老家学手艺、打零工。 “嗯,报喜不报了,跑还是要跑一趟的。传健,你去修水送帖子,来不来是他们的事,送不送是我们的事!” 这是正理,光两个本科生去开祠堂会让人笑小家子气,但炫耀下还是要的,李传健痛快道:“要的,通知书一到,我就去修水送”。 不过,长辈们的恩怨,丝毫没影响几兄弟的兴致。李家终于出了大学生,这难道还不是大喜事?大学生啊,以后就是国家的人,村上那些不公平的破事,还会象三十年前样压到自己家头上来? 要做喜事,钱财是少不了的,李传猛看了看兴奋的兄弟们,将‘亲兄弟明算账’选择性的遗忘了,豪气道:“传健,这次是我们李家的大喜事,这样,从公账上先支一万块钱,不够的再加。” 人穷才会志短,富了就会知礼节,李传健连忙推辞,可李传猛不容他反对。 “你的崽,不要你出钱不合适,全让你出了也不合适,这可是我们李家的大喜事,家仁家义可是替我们李家人争了光!说起来,以后我们当叔伯的有事,少不了麻烦他们兄弟。这样,店里出一半,你自己出一半。” 什么事一涉及到整个家族,那就不是钱而是脸面的事,李传民他们连忙附和大堂兄的决定。喝得红光满面的李传健见兄弟们执意如此,也笑着答应了,反正店里赚钱大,大家也不在乎这千儿八百的份子钱。 “要的要的,大哥,要不以后伢子、妹子们考上了大学,都各人出一半店里出一半?” 几十年的兄弟了,李传猛虽然喝得半醉,可又哪不会知道堂弟的心思,爽快道:“要的,就依你的。传健,不是我讲你,在自己人面前,莫这么多心眼。” “嘿嘿,习惯了,以前的事还亏大哥不见气(介意)!” “要的!” 几兄弟都嘿嘿直乐,仿佛又回到几十年前,大家吃一甑薯丝的岁月。 ... 第225章三十五年前的誓言 敬祖宗信鬼神是山里人的传统,求了神许了愿,愿望实现了就要去谢神;家里出了喜事,就要去上坟祭拜祖宗,给祖宗菩萨报喜。 经过漫长的等待,李家仁、李家义兄弟的录取通知书终于到了,老大考到了赣省大学、老二考到了省财经学院。赣省大学是省内唯一一所全国重点;省财经学院则是中央财政部的三所部属大学之一,虽是挂着赣省的名却是为全国财经系统培养人才,这两所大学都是省内最好的大学,比上次王磊考的师大还好。 这是喜事,而且是大喜事,拿到通知书的第二天一早,乐坏了的李传猛几兄弟花三百块钱、两条‘白沙王’烟,在汽车站包了辆班车回崇乡。洗涮一新的班车一到崇乡街口,几兄弟就将鞭炮不要钱似的往车窗外扔。 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引来围观、看热闹的街坊、闲人。瘸着腿的李传健象是新郎倌样,穿着笔挺的新西装、皮鞋锃亮还扎着领带,带着两个同样西装革履的儿子下车,一支支‘白沙王’烟见人就递。 以前谁认识李传健?但现在街上的生意人都认识他了,谁不知道这瘸子生了两个大学生儿子、还有个天才儿子,还在县城做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传健,不是又当新郎倌了吧?” “传健,考上了?” 满面春风的李传健笑骂道:“仕富,你是怕你表姐日子过得不太平是吧?承宗,来来吃根喜烟,家仁家义托大家的福,总算是考上了。 家仁、家义喊人啊!” 这可是大喜事!生疏点的街坊讨根喜烟说着喜庆话,象游承万、余仕富这样的长辈连忙放鞭炮,一时间小小的街上鞭炮声震天。 “仕富母舅、承宗母舅……” 正激动着的李家仁兄弟赶紧称呼这些或生或熟的长辈,一个个敬着喜烟接受他们的恭贺。 雪中送炭的人不多,锦上添花的人可不少,连平时不会正眼瞧他们父子的乡政府、公安分局、林工站、工商所、税务所……的领导们,听到街上的响动,都凑热闹地放起了鞭炮,过来说几句恭贺话抽支喜烟。 一条百八十米长的小街,平时步行只需要一两分钟,可今天李传健三父子足足走了半小时,还散掉三四条‘白沙王’。 体面啊! 一家人坐着班车回到银子滩,村上的人又堵在马路上放鞭炮、抽喜烟,大家着实热闹了一阵,才放他们回黄泥坪。车子还没到屋场前的老柳树下,守在那的毛砣连忙放鞭炮,紧接着家里的鞭炮又是掀天的响,来道贺的亲戚们从几幢泥巴屋里涌出,跑向刚到老柳树下的班车。 时间不早了,车子刚停稳李传猛就从车上跳下来,大声道:“承万呢?承万呢?猪、羊捉好不了?” 平时祭祖大家都是不看时辰的,给祖宗报喜可有讲究,要请道士算良时吉辰的,老林道士的崽小林道士看今日的良时吉辰就是午时。 正站在满是亲戚的晒谷坪里,手里拿着屠刀的游承万,没时间跟李传健他们三父子恭贺,大叫道:“早准备好了,传林、传田,你们过来抬猪,传祖、传宗,你们过来抬羊! 仕金,莫拉着传健了,快点快点,还要赶时辰呢!” 天色确实快正午了,正跟妻兄同喜的李传健也连忙道:“对对,家仁、家义,快去姆妈、婶婶那拿香纸,今日的香烛火纸是要你们提的!” “哎”,被亲戚、长辈们围着的李家仁兄弟连忙挤出人群,跑向小跑过来的姆妈、二婶她们,背起两个装满香、烛、约的竹背蒌转头就跑向后山。没一会,气喘吁吁的两兄弟又跑回来,再背两个竹背蒌上山。 李家十几个男丁一通忙乱,终于将一头猪、一头羊、一只大公鸡,还有供菜、供果、酒、香全部运到了祖坟前。今天的主角是李家仁兄弟,他俩依次在十几座坟前焚香、点烛、摆祭品,李家德、李家明等兄弟则帮他俩打下手。 等所有的香烛点着了、供品摆好了,看着十几个坟头,刚才还喜笑颜开的李传健突然半悲半喜老泪纵横,拈着三根线香在公公坟前三个重重的响头磕下去,激动、沙哑的声音哆嗦道:“公公、婆婆、耶耶姆妈、大伯大婶……大哥、二哥、大姐、二姐、月嫂,今日家仁家义考上大学了,传健带他俩给你们报喜了!” 李传健这么一哭,李传猛他们几兄弟也想起了父母、早逝的兄姐,不禁悲从心来。 三十五年了,当初父亲、二叔、大哥、二哥、大姐、二姐的噩耗传来时,整个黄泥坪哭天抢地。三叔拖着病体跑到水库边上,沿着河足足寻了七天也没寻回一个亲人的尸骨,回来差点又没了。 三十五年了,当初的毛伢子都长大成人了,连崽都能读大学了! 三十五年了,当初三叔指天发誓,一定要供个读书人出来,不要让那样欺负人的事再落在李家人头上,今日总算是办到了! 等哭得不成人样的李传健报完喜,长房长兄李传猛扯直了嗓门大声道:“公公、婆婆、耶耶姆妈、二叔二婶……大哥、二哥、大姐、二姐、月嫂,我们杀猪、杀羊、杀鸡,给你们送血食了!” 同样想起了亡妹的游承万也双眼含泪,却手上沉稳有力,一刀捅翻了那头两百多斤的大肥猪,心里默默道:妹妹,今日是家仁家义来报喜。你等着,等明伢考上了清华、北大,哥哥送猪送牛送羊来! 山里人节俭,猪血、羊血、鸡血都是一道菜,可今天的三色鲜血全洒在十几座坟头上,一瓶瓶‘四特老窖’也洒在坟前,随即则是李家仁兄弟的跪拜、祷告。 “家明、家德,你们带伢子们祭祖!” “是” 神色肃穆的李家明、李家德上前拈香,领着李家道、毛砣他们在各座坟前跪拜、祷告。最后跪到母亲坟前时,李家明重重地磕头,默默道:姆妈,你放心,我会带好妹妹的。你好好睡,五年后你再醒来看看,我一定会来报喜的。 “欣华,带妹子们祭祖”! “是” 已经戴上了近视眼的李欣华多了几丝斯文,领着比她更大的李小兰、李国华,还有会读书的小妹、满妹她们依次给祖宗上香、跪拜。平时泼辣的李小兰,也心甘情愿地排在年龄最小的小妹后面,跟着会读书的妹妹们给祖宗们上香、跪拜。 三十五年前三公公发的誓,李小兰她们没亲耳听过,但总会在某个时刻听大人们念叨。欣华她们会读书,能帮李家人争光,那就应该让她们站前,自己和国华这样不争气的孙女、侄女,当然要站后面。 等李家男子们的祭祖、报喜完了,猪羊鸡又被抬下山成为了菜肴,小小的黄泥坪里欢声笑语一片。 ... 第226章读书人的好处(上) 半天一夜两餐三十六桌的流水席,吃掉了两头两百多斤的大肥猪、四只五六十斤的黑山羊,还吃掉了其它菜肴、烟酒无数,吃得、喝得来道贺的数百亲戚、邻舍红光满面,也累得满妹她们梦里都在笑,这次她们赚钱可赚大发了。 “客气,传健这次可真客气。” “哎,真没想到,李传健发了财后,会这么客气!” 当然客气,这场流水席花了一万二千多块,还没算红英婶她们自己养的猪羊鸡;亲戚、邻舍送的贺礼,跟上次李传林成亲一样,人家送多少贺礼李家回多少,还多添了一个果子包。 第二天吃完早饭,李家几兄弟带着争了气的李家仁、李家义两兄弟,送走了几个昨晚留宿的客人,宿醉未醒大家都累得不想动了,也只有眼睛里冒光的桂妹她们又冲向了碗筷堆。她们当然有精神,说是洗碗筷,可收碗筷的是李家明、毛砣他们,提热水的是他们,最后将碗筷送进厨房的还是他们。 “哥哥,总共是126块7角5”。 可能是这次钱赚得太大了,连平时对哥哥最有信心的小妹都有些忐忑,担心地看着李家明,生怕他说他们也帮了忙,可以从中分一部分。 “嗯” 好笑的李家明揪了揪小妹那一把后妈扎的小辫子,接过本子签了个名,关心道:“文文,这次赚了这么多钱,想没想过买什么?” 得了签名,刚才还担心的小妹终于放心了,搂着哥哥的脖子小声道:“桂姐想买水(钢)笔,金姐跟满姐还有我,想买莎莎姐那样的溜冰鞋。” 钢笔不贵,溜冰鞋可不便宜,人家柳莎莎为了那双红色旱冰鞋,可在四婶的文印店打了半年小工才凑足钱的,还不排除四婶往高里开工资的嫌疑。 “嗯,你们自己的钱,自己做主。” 李家明跟自己妹妹说小话,那边李传健夫妇也在叮嘱两个提着礼物的儿子,让他们去阿婆屋里看阿婆、舅母。 “家仁、家义,考上大学了就要懂事。母舅舅母以前是讲过一些不好听的话,但那些是我们家太穷他们也穷,我们欠人家的账总还不上,晓得不?” 每年只去外婆家应个景的两兄弟迟疑一阵,还是勉为其难道:“嗯,晓得”。 “住两三日就回来,自己去店里打杂帮忙。以前家明说让你们赚生活费,那是为了你们好,晓得不?” 还处于收到录取通知书而兴奋之中的两兄弟有些不乐意,以前答应家明的条件,那是屋里没钱送。现在屋里又不缺钱,还要去打工赚生活费? 儿子不懂的事,当父亲的就多提点,同样还在兴奋劲上的李传健耐心道:“大伢、二伢,你们莫蠢。你们从小就在学堂里读书,连家务事都没做过什么,到店里帮忙打杂,就是让你们接触社会,去学怎么跟人打交道。” “大学毕业后,你们肯定会进机关。要是你们不会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听不懂人家话背后的话,自己又不会讲好话,你们拿什么去出人头地?” 旁边的余芳也比以前富态、白净多了,穿着又体面,有了几分当年的风韵,只是头发有些花白了。 “你耶耶讲的没错,你们自己看看,这两日家明跟亲戚、长辈都亲亲热热的,讲的话句句得体,你们却只知道笑。好好跟耶耶学,吃几年苦,学会了为人处世,以后工作了不吃亏的! 再讲了,帮自己店里做事,有什么丢面子的?你们同学见了,还不会羡慕我们家有钱能开店?” 父母的语重心长,再加上亲眼目睹小堂弟的应酬得体,脑子又不蠢的两兄弟这才恍然大悟,连声答应道:“晓得,我们住两日就回来。” “嗯,去二婶、三婶那借摩托车。踏板车轻便,男式摩托你们可能骑不惯。” “哎”。 两兄弟去找婶婶借来踏板车,带着父母准备的礼物,去追赶骑自行车走远的几个母舅、姨娘。 送走了两个争了光的儿子,这几天累坏了的李传健又打点精神,去应酬乡上来慰问的干部。上次同古遭了水灾,上头的救济粮还没拔下来,但今年的公粮却被上级政府免了。往年这样的好事是轮不到李家的,记得十几年前也是涨大水,全村都免了公粮就李家和几家小姓人家要交,这都是出了大学生带来的好事啊。 不是那个时代的人,很难理解那个时代的大学生,对于一个农村家庭的意义。农村人靠土地生活,公粮、三统筹五提留都指望着那几亩薄田,一年累死累活到头来,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碗白米饭。 家里出了大学生就不同,考走的能吃一毛八分钱的国家粮不说,而且他本人的口粮田、山林可是用不着交还村里的,这等于给家里人一年增加几百斤口粮! 这还只是粮食的问题,还有一些由乡干部把持的砍伐指标、救济粮分配,也会有所倾向。山里人不比平原,田里种出来的粮食不够糊口,要靠从山上砍伐木材卖钱,再去粮站买返销粮,而砍伐指标就是允许你砍伐的法律凭证。若没那东西,你砍下来的木材根本无法进入市场,甚至刚从山上扛下来,就会被林工站、森林公安没收。 在一个法制不健全、权力没有监督的时代里,你能指望那些乡村干部能公正行事?还不是乡上截留一部分,村里再截留一部分,再按人头往下分?至于那些被截留的指标,都会进入黑市流通,要么高价卖给有需要的村民、要么成为那些木材贩子手里的工具,用来低价收购山民手里的无指标木材。有些做得过分的地方,那些孤寡老人或人丁不旺、老实巴交的家庭,甚至一年到头都分不到几立方的砍伐指标,跑到乡上村里去问时,得到的回答是两个字‘没有’! 家里出了读书人就不同,乡干部中间隔了村干部无所谓,可村上的干部却绝对会收敛,怕人家日后风水轮流转时报复自己。先不说人家以后能不能当官摘了你的小帽子,即使人家再没出息,当一辈子的教书匠,日后也能在子孙读书上卡死你! 黄泥坪李家是外来的又人丁不旺,因此受本地大姓、村干部、乡干部欺负是常事。近的不说了,好歹李家有七个身强力壮的男丁,村上乡里做事不会太过分。远的,却可以上溯到三十五年前的惨事,若是当时李家有七个身强力壮又强硬的兄弟,家里还有两个大学生,李家那四男两女也不至于全部被强逼着去修水库,最后又全部被洪水冲走,连具尸骨都找不回来! ... 第227章读书人的好处(下) 托‘人民政府’头两个字的福,地方上只要一出现什么自然灾害,上级政府哪怕再财政紧张,也总会下拔救济粮款、号召并不富裕的城市居民捐款捐物。 两个月前,同古爆发三十年一遇的大山洪,省市两级下拔了几百万斤的救济粮和一部分救济款和好心人捐助的衣物。不过,这些下拔的东西,能不能及时发放到受灾人群的手里,或是能不能全部发放到位,这事就非常值得商榷了。 反正据乡上干部说,因为临川、高安那边的新粮还没上市,所以救济粮还没拔下来,现在只免除每家每户今年的公粮。天知道一个泱泱大国,一个人口几百万的地区,区区几百万斤粮食,还得等新粮上市才能下拔是怎么回事。也只有天知道,等到新粮上市后,下拔的救济粮还有什么救济的意义? 黄泥坪李家这次运气不错,救济粮款虽然没下拔,但负责救灾的孙乡长有过专门的吩咐,因此他们今年的公粮被全部免除了。乡长大人的吩咐,民政所的人当然要重视,今天特意来落实领导指示。 一脸精明像的游学理就是告伢的堂公公、游学权的大堂兄,也是村上的支书,知道李家现在是李传猛牵头,见他来了连忙把免除公粮的凭证给他。今年能拿到这些公粮减免的好处,那是两个儿子争气考上了大学,家明又跟孙乡长有点关系,否则又得被村上截留了,灾受了但公粮得照交,最多是少交点! 送走了两位乡上干部、及陪同来的游学理,还一人塞了一包扎着红纸条的‘白沙王’烟,仿佛不懂这些的张象枫才不满道:“大哥,我听我姆妈屋里的人讲,修水那边都拔了救济粮,一家一百斤还有十斤化(猪)油呢。” 新弟妹是罗坊人就挨着修水,当然能听到修水那边的风声,刚才还笑容满面的李传猛脑子没转过来,叹了口气解释道:“莫想了,能免我们的公粮,这还是托了大伢、二伢的福”。 说者或许无心,可听者会有意的,这话张象枫就不爱听。两个侄子争了气是争了气,可明明村支书都来提醒自己家要去感谢人家,怎么能将人情全部往两个侄子身上安呢?有老公在身边,精明的张象枫也觉得腰杆直了不少,刻意道:“怎么会这样?上次乡上来人核实损失的时候,都是家明报上去的。” 不这样又能怎么样?本地人当权,最多是拖欠,外地人当权,那就得截留喽。铁腕宰相的消除地方势力政策,虽然免除了地方对抗中央的隐患,可也开启了当权的外地官员只捞政绩不干实事的先河。 老婆话里有话,无非是谢礼不想一家出而已,可陪着大堂哥应酬的李传林倒也想得开,家里也不缺那点东西,何必多事,连忙岔开话题道:“明伢,去问问和伢屋里的公粮免了不?” 正在帮妹妹们打热水的李家明直起腰来,旁边的小妹重复了一句,才快步过来道:“耶耶,罗坊没这么快的。刚才余主任不是讲了吗,先定损再减免公粮,罗坊、游沅肯定是最后减免的。” 李家明说的话,在减免这个字眼上语气重多了,可宿醉未消的李传猛还是没反应过来,他老婆的娘家就在游沅。自己侄子既然跟孙乡长搭得上话,那就让他去讲讲好话,求求情呗。 “传猛伯伯,没用的。大家要是不闹,多多少少能减免一大半,要是他们敢闹事,减免就莫想了。你放心,一户一百斤救济粮换每亩两三百斤公粮,各村的村支书、村长又不是蠢牯,肯定晓得怎么做的。” 就是这个原因,救济粮不比减免公粮,那是每家每户都会发的,也是乡上操作的空间。 公粮减免的指标给谁不是给?公粮要交给国库的,交得再多也跟乡上没关系,跟县里也没多大关系,但救济粮是实打实的物资,只要有减免公粮的好处吊着,本就老实的农民知道如何选择。 这也就是李传猛说大家是沾了李家仁兄弟的福,才得了个免除绝大部分公粮的好处。一亩田三百斤公粮,黄泥坪十七八亩田,免了四五千斤公粮,要是没出两个正牌大学生,负责这事的孙乡长跟李家明没点交情,最多免个一两千斤就不错了! 听话听音,正抱着孩子的张象枫又不蠢,相反她还算有点小聪明的,她没喝酒脑子又不糊涂,故意扯出这些事,旁边的李传健还听不出来? “家明,库房里还有两条‘芙蓉王’、几条‘白沙王’烟,你去孙乡长那感谢感谢。你喊人家叔叔,人家帮了我们,就要谢谢人家,晓得不?” 粗豪的李传猛他们可不会多想,听堂弟一提醒,连忙道:“对对,家明快去,莫让人说闲话,以后我们蛮多事都要求人家的。毛砣,你也去!” “哎”,正想溜出去玩的毛砣,连忙去推摩托车。自从李家明打了那一架之后,这家伙就被叔伯们勒令不得离开堂弟,免得家里的天才侄子打架吃亏。旁边的李传健连忙掏出三百块钱,塞给正推踏板车的李家明,吩咐道:“家明,帮大伯买一百斤米、二十斤油回来。” “哦” 旁边的李传猛欲言又止,还是没有阻止李家明接过那三百块钱。 ... 第228章大家都会表演 有摩托车就是好,骑起来风嗖嗖的,哪怕太阳晒死人,李家明兄弟到了街上时,也没出多少汗。 要落实上头救济政策了,乡政府人声鼎沸,院子里或站或蹲着百多号壮劳动力,叭着海绵嘴烟或抽着旱烟筒,兴奋地讨论着今年能减免多少公粮。连平时有人坐班的党政办里都没坐人,全在院子里如临大敌,生怕这些人上本就吵成一锅粥的二楼闹事。基层政府就是这样的,平时静悄悄的象没人,一有事那些村干部就得带人来撒泼打赖,不管能争到多少好处,但总要给村里人一个交待——他们尽了力。 “孙乡长,你莫欺负人,我们游沅的受灾情况早报上来了!张建军,你莫走,当时就是你带人来核实的。” “王树朋,你这么大声干嘛?我早就说了,现在乡上忙不过来,十几个村总要一个个来吧?” 听到楼上的动静,毛砣骑在车上犹豫道:“家明,要不我们晚上来吧?” 李家明也有些后悔车骑快了点,但进了这个院子,众目睽睽之下莫非还能走?操,不就是演戏给楼下的人看吗? “没事,我们上去。” 跳下摩托车打开车后的箱子,脸上浮起笑意的李家明,当众拿出那两条‘芙蓉王’、四条‘白沙王’,拆开一条‘白沙王’一路发过去。 “仕民表叔,你帮我发喜烟。金淦姐夫,快快帮下忙”。 李家一下出了两个大学生,全崇乡谁不知道、谁不羡慕妒忌?混在人群里的陈金淦他们赶紧帮忙发喜烟,有好事者接了好烟还乐呵呵地添乱。 “李家明,你光发‘白沙王’不发‘芙蓉王’,不是来乡上送礼的吧?” “就是,你们李家也太看不起人了,给领导一条条送,给我们一根根发!” 妈的,这帮柏木的家伙嘴巴真贱,李家明依旧笑眯眯地回骂道:“金生,莫乱讲事!三叔、孙叔叔跟我们没亲戚关系,还人不到礼到,你可是我二婶的表侄子,也没看到你去我们屋里送个礼? 吃亏了吧?我们李家人做酒,那是送多少回多少!你问问金淦,看我打了乱话(胡说)不?” 陈金淦是生意人,这又是发喜烟,也乐呵呵地给他的族兄弟们浇粪泼尿,给大家图个乐子。 “家明说的没错,金生你跟诗梅婶婶都没出五服,好意思不去吃酒、送礼,倒好意思来挑家明的礼数了?” 崇乡小,在这等结果的人拐弯抹脚都能攀上亲,有了陈金淦的胳膊往外拐,其他村的人自然也落井下石,嘲笑或亲或近的亲戚们。上面吵归上面吵,反正最差的结果也能减不少公粮咧。 “就是,柏木人也就是拳头硬点,要说礼数可真不怎么的。” “对对,要我说啊,柏木的陈家以后要去讨个李家的媳妇,也改改种,莫尽出些不懂礼数的憨货!” “算了吧,李家的妹子要不会读书,要不会做生意,还看得上陈家那伙蠢牯?” 成功转移了矛盾的李家明带着毛砣发了一圈烟,夹着剩下的两条‘芙蓉王’和三条半‘白沙王’,在乡亲们的笑闹声中上楼。张建军兄弟各送了两百块钱,孙乡长没送钱但送的礼更大,来回礼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让大家看到了更得光明正大去回礼。 还是那句话,崇乡太小了,十三个村万把人,随便拎出两个都能攀上瓜棚亲(远亲里的远亲),李家明兄弟刚进会议室,就让正有些发急的王支书嘲讽道:“家明、毛砣,你们该不是来拍马屁的吧?” 操,老子又没惹你,冲老子来干嘛? 不过,这姓王的要论起来,还是二婶、红英婶的远房太公,昨日还在黄泥坪吃酒,这气李家明也只得受着,还得陪笑道:“树朋太阿公,蒙孙叔叔、三叔看得起,又没来吃餐便饭,我们是来回礼的。” “哦,耶,没看出来啊,军伢子还晓得礼数?军伢,你婆婆就是我们王家的女,你办事怎么老是没名堂?” 李家明可不管这些干部的屁话,你王树鹏当了几十年的村支书,还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不过是演出戏给楼下的村民看,该得的好处还能少你的?李家能两户拿全免、五户免80%,估计你也是全免,不过是得了便宜还不卖乖而已。 “孙叔叔、三叔,蒙两位叔叔看得起,饭都没来吃一餐,一点点心意可莫见怪。” 已经吃了饭、得了回礼的张建军,连忙将递过来的、扎着红纸条的‘芙蓉王’塞到领导手里,玩笑道:“领导,算我拍个马屁,昨天没喊你去吃饭。我还以为你早去了,没想到你老人家还在加班。” 送礼、回礼是礼数,哪怕是晓得这是李家在拍领导马屁,刚才还吵闹的几个村支书、村长都不乱扯淡、胡闹。能当村支书、村长的没人蠢,送礼最多百把块钱,回礼却明显是四百多,而且还有四条九十五块钱一条的‘白沙王’,这不是拍乡上领导马屁是什么? 估计这次减免公粮,李家沾了大便宜! 不过,这事能嚷嚷吗?不能,人家李家人是凭本事。要是自己家的子孙考得上大学,还有两个以后考得上清华北大的天才,不要自己来吵,乡上也会额外照顾!李家有钱是没错,但乡上领导也要做做人情的,会读书的伢子,哪个不看重,何况这伢子平时又会做人。 白净、瘦削的孙乡长平时抽的都是公烟,他还真不在意两条烟,在意是新冒起来的李家能念他的情,见李家明手里还有三条半‘白沙王’打趣道:“家明,你该不是想一条好烟搭条孬烟,看这里人多不好意思了吧?” “孙叔叔,你可冤枉我了,乡上的叔叔们给我大哥、二哥打了爆竹,本来想一个人送包喜烟的,结果在楼下发了一圈,就剩下这么点了。三叔,归你去帮我发了,我可没钱再买了。” “鬼精鬼精!这是喜烟,大家都抽支,要是你们有这么争气的子孙,老子就是去县里打赖,都帮你们争!” 孙乡长笑骂两句,拆开一条扎着红纸条的‘芙蓉王’,拿了一包揣口袋里,又扔了包给党政办领导,最后将剩下的全扔给铁杆狗腿子张建军。 “建军,大家都累了,一人发一包烟,少了的就发两包‘白沙王’。老余,留包烟给熊书记,就说李家明来给他送回礼了。这是喜烟,要他莫嫌少。” 孙乡长讲究啊,几百块钱的烟就这么散掉了,还帮这伢子不得罪去县里开会了的熊书记。可这帮得了包‘芙蓉王’的村支书、村长个个凑趣,夸奖李家祖坟葬得好,就是不说领导大方。 知道这帮混蛋德性的孙乡长也不以为意,挥手笑骂道:“家明,赶紧滚蛋,莫耽误我们开会。哦对了,今日上头拨了批救济粮下来,建军去拿七百斤票给家明,会读书的伢子就应该沾面子!” 受了灾肯定会有救济粮,只是救济的对象肯定要乡、村两级来安排什么时候发、怎么发。七百斤米也不少了,李家明连忙陪笑道:“哎,我们这就滚,孙叔叔、三叔、树朋太阿公……金明母舅,我们先走了。” 笑容满面的李家明打了个罗圈招呼,施施然地带着毛砣去粮站那买米买油,留下这帮干部继续吵架、扯淡。母舅那的粮油是便宜,可粮站里的救济粮更便宜,一分钱都不要。 ... 第229章嘴甜不吃亏 托‘人民政府’前面两个字的福,农民一亩地得交两三百斤公粮,粮食不够吃了,又可以去粮站买七角二的返销粮。交上去的粮是新粮、免费的,经过粮站一倒手,上好的新鲜大米变成了陈米,而且价格还要比城镇户口高出近八倍。 崇乡粮站还是老样子,楼下卖米卖油楼上办公,不过比平时热闹了许多,好多人骑着摩托或自行车来买返销的粮油,门市部外排起了长队。据说是上次涨洪水,粮仓进水了,很多泡了水的大米要便宜处理。 排队这事,李家明可不会干,何况这还是抢在全乡人之前领救济粮。停好摩托车,李家明让毛砣去舅舅那借三轮摩托车,带着小堂弟径直上楼敲门而入。 “肖叔,忙啥呢?” 正跟看报的肖站长抬眼看了下,笑骂道:“滚!见你就没好事,买米下楼去排队!” “啧啧,好象又富态了哦”。 熟不拘礼的李家明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掏出那包扎着红纸条的喜烟拆开敬了一支,剩下的全扔桌上,顺带把刚领来的救济粮米票也给他。 “哟,喜烟?定亲了?长毛了没?” 基层领导开玩笑是荤素不分的,李家明听了直乐,“嘿嘿,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娶肖晓姐,她都比我大两三岁。我大哥、二哥考上了大学,拿包喜烟来拍您马屁呗。” 大学生在农村人看来是文曲星、准国家干部,可在领导哪怕是最基层的领导眼里,其实没那么金贵,尤其是这些掌握实权的官员。不过,您话既然说到这份上,柳老师那我肯定会帮您递话,至于成与不成,那我就管不着了。” 肖站长哪敢把李家明当毛伢子,若是把这小子当屁事不懂的毛伢子,当初高斌打电话过来,他最多是给点面子打发一下,哪会去跟游承万合伙开粮油店?可这事,又容不得他退让,粮食系统的改制就意味着全面放开,自己手里的那点小权力,还不赶紧谋点利,时候一过就可分文不值喽。 沉默半晌,肖站长苦笑道:“家明,叔叔说错话了,实话跟你说吧,自从上面开始吹风,叔叔就一宿一宿地睡不着。叔叔和阿姨是双职工,若是一改制,叔叔肯定不会下岗,可你阿姨是肯定会下岗的! 你是没见过那些下岗工人,要是你阿姨没了工作,光靠叔叔那点工资,家里七八口人吃什么呀? 不错,叔叔这几年是赚了点钱,但钱那东西是会越来越不值钱的。家明,你是聪明人,若是叔叔没了这个位子,你母舅还会跟叔叔合伙做生意?”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肖站长家日子好不好过,跟李家明没半毛钱关系,何况七八年的粮站站长,还没捞够油水?不过,若这头肥猪真没了权力,李家明舅舅肯定会受到影响,最起码买不到比黑市价便宜这么多的粮油。也就是这头猪平时太舒服,光侍候着他的顶头上司,没到外面去活动,否则扔万把块钱出去,什么事办不好? “肖叔叔,您既然这么说,这事我会帮您尽力去办。可您也知道,有很多事,不是我一个读书伢子能左右的,我只能保证会尽力。” “家明,那肖叔叔就谢谢你了!你放心,叔叔是个大方人,肯定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病急乱投医的肖站长大喜,他只是系统外没可靠的关系,关键时刻想烧香都寻不着庙门。这伢子不同,柳局长是他老师,高桥的乡长又是他堂外公,那俩人都器重他,只要他愿意尽心尽力,指点个庙门还不容易? “肖叔叔,您太客气了。得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告辞。” 估摸着楼下的事办好了,李家明起身告辞,带着七百斤上好的晚米和七十斤新鲜化油回家。这时,也有几个有路子的村民来了领救济粮,更让正在买粮的人一阵骚动,估计乡上那帮村干部吵出了一些成果,一些受灾严重的人拿到了救济粮油指标。 等三兄弟骑上踏板车、小三轮摩托车走远了,到了一个陡长坡前,李家明支好车子回来帮着推车时,跟他在后面推车的细狗伢见附近没人,小声道:“家明哥,我看别人领的都是陈米,油也是混浊的。” 不错,这伢子不但读书用心了,而且脑袋也不象以前样一团浆糊。 “细狗,知道什么叫雁过拔毛吗?上面下拔的东西,经过县里、乡里、村上一层层的截留,到了我们手里能有个一半就不错了。人家粮站里克扣不了,还不会以次充好?” “啊?” 将严重超载的小三轮摩托车推上了长坡,三兄弟站在树荫下喘口气,李家明见四下无人,耐烦地详细解释道:“细狗,做人要有志气、骨气,但为人要圆滑一点,嘴巴甜点不吃亏的。我以前跟着柳老师认识了这位肖站长,平时叔叔长、叔叔短地叫,人家才抬抬手,不为难我们。” 年纪才十二岁,可身高与李家明相仿的细狗若有所思,赞同道:“也是,文文、满妹她们嘴巴甜,叔叔、婶婶还有董昊都喜欢她们。” 对就是这个道理,大家都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什么了不起,平时身段放低点、嘴巴甜点,到哪都不会吃亏的。 ... 第230章巧取豪夺的生意(一) 夏天热啊,白晃晃的太阳晒得树叶都打蔫,也只有稻田里的草蝉精神好,这么热的天也不停地叫唤。李家明他们四兄弟将七百斤大米、七十油搬回家时,已经热得一身湿透了,只差没象狗样吐舌头。 四个妹妹,也就小妹最心疼李家明,见他热得象洗了个澡,连忙扔下手里的乒乓球拍,跑进姆妈房间端来一大茶缸子的冰镇酸梅水。 “哥哥,你喝酸梅水,姆妈放了糖的。” 这东西好啊,单看茶缸那外面一层细密的水珠,就觉得凉快不少。还是自己妹妹好,李家明笑呵呵地接过茶缸,倒了两小茶杯给同样汗流浃背的毛砣他俩,自己也喝了一小杯,再把冰凉的大茶缸还给小妹。 “哥哥,你喝,我等下再冰。” “不用了,哥哥出了大汗,冰的东西不能吃太多,否则胃会不舒服的。” “哦”,小妹这才把剩下的酸梅水,分给正流口水的姐姐们喝,毛砣喝完冰水也赶紧扛着米送到各家去。一百斤一袋的大米,也只有他这样有力气的伢子才扛得起,连李家明都扛不动,就更别说比他更年幼的细狗。 人啊,穷的时候会起歪心思,富足之后就会要脸面,这就是所谓的‘衣食足而知荣辱’。在家的婶婶们早已习惯了花仓脚米的价格,买上好的晚禾米,可平时都在县城里陪读的大婶不知道。当她看到领来的救济粮居然是好米,而且化油也是清亮的,连忙拉着毛砣小声道:“毛砣,这些东西不是家明另外加钱买的吧?加了多少钱,你可得告诉婶婶,莫让家明一个小伢子吃亏。” 芳婶真是跟以前两样了,连这点小钱都怕家明吃亏,粗壮的毛砣小声笑道:“没事,家明跟粮站的肖站长关系很好,我们平时去买米、买油,都会给我们些照顾的。” 刚小睡起来等午饭的李传健,知道游承万的粮油生意是怎么回事,嘿嘿笑道:“毛砣,多跟家明学学,莫以为小伢子、小妹子嘴巴甜好,大人也一样的。老话都说,‘礼多人不怪’,晓得不?” 家族和睦了,再加上堂弟的言传身教,以前犟牛样的毛砣也对这位堂伯礼敬有加,笑道:“嗯,刚才回来的时候,家明还说‘本事不硬,身段就要放软’。” 这是人生至理啊,比从前白净、富态多了的李传健感叹一声,可跟着他进来的李家德皱眉道:“耶耶,这真好吗?大丈夫就当顶天立地,如何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若是这点骨气都没了,天天想着拉关系、走捷径,贪图点眼前的蝇头小利,以后如何能鹏程万里?” 书生意气! 哎,刚才还感叹侄子人情练达的李传健暗叹一声,他就是一个读过书、有点城府与狡黠的农民,儿子的话站在道德至高点上,这让他如何去教导、辩解?何况家德也说得有几分道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以侄子的天资,确实不应该过多与肖站长那样的底层官僚来往,有那个时间、精力,还不如奋发读书,日后真正地出人头地。 可从现实出发,寒门子弟想出人头地,除了奋发图强外,若是不能八面玲珑,还不是泯然众人矣?家德天资过人,或许能凭真本事出人头地,可老三、老大、老二呢? 想了一阵,觉得矛盾的李传健还是放弃了分辩,把棘手的事交给侄儿去处理。这两年多来,他算是对小侄子服了,不但人情练达而且世事洞明,很多事情的处理方式即使自己都自愧不如。天才啊,天才的问题就得天才去解答,自己一个俗人就别乱掺和了。 “家德,你们是读书人,耶耶只是个生意人,想得是如何赚钱养家糊口,这些问题是不会去多想的。家明那样做,肯定也有他的道理,要不你们自己去探讨?” 不用去找,没过多久,冲了个凉的李家明主动寻来了。去年他在县城参加竞赛时,在账簿上看到过组织部的徐副部长也在店里做了装修。以大伯的能耐,肯定会给人优惠而且会好好结交一番,得想办法帮肖站长牵根线。 一家一百斤大米、十斤化油,对于现在的李家来说,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但半年多来在家的十几口人都由他在肖站长那,以仓脚米的价格买上好的晚米,这就是不小的人情;虽说人家没白帮忙,跟母舅合伙做粮油生意没少赚钱,但多个朋友总是好的。人嘛,朋友得涵盖社会的各个阶层,孟尝君尚且结交鸡鸣狗盗之徒,何况自己的家族是寒门。 当然,这些只是李家明嘴上说的,心里想的还是不能连累到母舅的生意。人要想出人头地,能说会道是不可或缺的素质,得学会用最冠冕堂皇的说辞,来掩饰最龌龊的目的。何况自己的目的非但不龌龊,而且还充满了亲情。 两伯侄在房间里一阵嘀咕,同样人情练达的李传健小声道:“家明,那个肖站长舍得不?那些当官的很贪的!” 会舍得的,若是花个万儿八千能买个官帽子,恐怕肖大站长会毫不迟疑地让他老婆下岗。 “大伯,你只负责介绍一下,具体的东西由肖站长自己去跑去送。舍得,是他自己运气,不舍得,也怪不得我们不帮忙了。柳老师是要做事的人,介绍过去会给他添麻烦的。” 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是常有之事,如今帮人家推开了扇庙门,也就尽到了朋友之义。李传健也琢磨一阵,以徐副部长那种千儿八百块钱都要讲半天好话的性子,有万儿八千砸下去,十有*会在他上司面前帮人说尽好话。 如今的干部考察就是个笑话,正科级干部由书记县长争,副科级由常委们分。只要出得起价,还会有搞不到的官帽子? “也是,等我打电话回来后,你让肖站长来寻我。” “哎”。 两伯侄商量完事出了卧室,妹妹们已经在堂屋里铺碗筷了,年龄更大的三姐、桂妹在帮大婶端菜,如今的李传健是喜欢看到这样场景的。以前这些小妹子,可没哪个把他俩当亲伯父、亲大婶看的,即使叫他们夫妻‘大伯’、‘大婶’一声也是礼貌性的。 世事总是很奇妙的,以前穷困潦倒的李传健挖空心思想搞点钱供四个儿子,可他真的富足了,想的却又是家族的荣耀,梦想着李家能在他们兄弟手里兴旺发达。 这就是所谓的发财立品! 看到眼前的家族和睦,李传健觉得自己更得帮侄子摆平肖站长的事。独木不成林,一棵树上也总是藤藤蔓蔓的,若是各人的妻族不能富足,又何来名门之望? 见午饭准备好了,李家明也赶紧上前去帮忙,可正从阁楼上下来的李家德兄弟叫住了他。他们是,家里早不让他们沾手家务活,以便他俩能全部心思读书。 “家明,我们有点事想不明白,你帮我们分析分析”。 “哦”,正想去帮忙的李家明又跟着他四哥、三哥上了阁楼,他估摸着天才同志又钻牛角尖了。随着大伯家经济状况变好,这位妖怪更妖了,开始有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转变趋势。 ... 第231章巧取豪夺的生意(二) 这个世界很奇妙,只有偏执的人才能成为艺术家、科学家、哲学家……,而圆通的人才能赚大钱、当大官,两者千万不能搞混。若是入错了行,即使是侥幸站到了最高点,也会误人误己。远的如宋徽宗书画精绝,却把国家治理得一塌糊涂成为亡国之君;近的如希特勒,若是当初维也纳艺术学院没有拒绝他的入学,或许他也不会将整个德意志民族带入地狱。 上了楼进了书房,李家明听完四哥的问题,不禁暗自发笑,委婉道:“四哥,你看书看多了,尽信书不如无书。自古文章憎命达,若是李隆基给李白高官厚禄,他还能写出‘安然折腰事权贵’? 我还是那句话,做人要有志气、骨气,可为人处世要圆通一些。怎么说呢,应该是做人要外圆内方,内心方正要有自己的原则,可做事要懂变通。” 这是睿智之言,比弟弟更通世事的李家道连连连头,可偏执的李家德却摇头晃脑不以为然。他若是这么容易被说服,也至多是个天资出众的学生伢子,如何会被他堂弟称为天才? 在李家德看来,自己堂弟是天纵其才,日后从政肯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何必与肖站长那样的油滑小吏拉拉扯扯?雄鹰自然与雄鹰为伍,哪有雄鹰与家雀甚至是老鼠勾肩搭背的? 骄傲,这就是偏执者骨子里的骄傲,别看这家伙平时温文尔雅,其实让他看得上眼的人不多,而且还大部分是亲人师长。李家明对堂兄这种骄傲无言以对,天资上的过于出色,让家伙已经习惯了俯视。 也对,若是他跟自己一样市侩,一样计较得失,他也不可能在学术之路上走那么远。只是旁边还有个天资没他那么出色的三哥,李家明说话得注意分寸,神仙的路不是任何人都走得通的。 “四哥,一个人一条路,一棵草一滴露,每个人都有该走的路。我对学术没兴趣,只想经商赚钱,商人最重要的是了解社会,了解顾客的需要。 顾客这个概念很广,涵盖社会的各个阶层,我不去与他们打交道,难道还闷在书斋里闭门造车?” “什么?你不想从政想经商?” 两兄弟震惊地看着小堂弟,他们一直以为这小子志向远大,可没想到心里只会想着赚钱。李家明见两位堂兄如此愕然,也知道他们心里所思所想,这就是两个闷在书斋里的书生,在他们眼里或许世上只有两条路是金光大道——学术与仕途。在他们看来,自己会读书又人情练达,不学而优则仕,真是不可想象的事。 从政?开什么玩笑,当官不当一把手,就象是螺蛳壳里做道场,做成了也憋屈死了。再说了,在官场上打滚的人,除非你能坐到最上面那把椅子,否则都不过是奴才而已。 “我为什么要从政?上面说你行你就行,说不行就不行,何必将自己的命运放在上位者手里? 四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与其将大量时间与精力用于勾心斗角,还不如投身于实业。我觉得吧,我们不需要太祖那样的理想主义者,而需要千千万万的实干家。财富来自于农田、工厂,而不是来自于文山会海,更不是主席台!” 跟真正的聪明人说话有个好处,那就是只要有道理,他就不会跟你抬扛。李家明的虚伪之辞,很容易与实业报国相等同,因此很轻易获得了两位书呆子兄长的赞同。 “也是哦,我这是杞人忧天了。实业报国好,物质需求是第一需求。” 呵呵,无所谓了,你觉得实业报国好,那就实业报国喽。李家明心里暗自直乐,他可真没两位堂兄想象的那么高尚,他自认为就是个生意人,追逐的是利益而非情怀。或许等他功成名就之后,会去琢磨与能力相对应的家国情怀,但要他为了一个虚幻的情怀去投身商海,这可真难为了他。 ………… 吃完午饭,送走了着急回县城找路子的大伯,李家明他们的生活又归于平静,该读书的读书、该干农活的干农活。大伯的手脚也很快,刚回县城一天,就打电话回村上,接到电话的游学理连忙打发告伢来通知李家明。 嗯?这么快? 看来那位徐副部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年头的官场真跟大伯说的样,就那个四个字——‘无官不贪’!当然,这也与几十年后一样,或许再过几十年后还一样。 等热得满头大汗的告伢喝完水,李家明笑道:“告伢,回去帮我回个电话,就说我晓得了,少得我大伯担心。” “哦”,告伢答应了声,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走了,现在正是农忙时节,要不是有事得过来,他十有*下田帮着大人做事了。 到了傍晚,李家明兄妹吃完晚饭,悠哉游哉地骑着踏板车去阿婆家,后座上还赖了个喜欢坐车玩的满妹。以肖站长的油滑,肯定会让母舅来说情,母舅之所以不来找自己,那是怕难为自己。现在事情解决了,当然得主动去找母舅,省得他两头为难喽。 母舅现在能赚活钱了,除了正准备在乡上买地皮盖新砖屋外,家里也焕然一新,不但置起了彩电、冰箱、摩托车,还在门窗上加了纱窗,不但没了以前的蚊蝇飞舞,还在炎热的夏季里更凉爽。不过,也正因为家里的家境变好,母舅也更喜欢打牌了,好在他不赌博,只玩几块钱输赢的‘三吃一’(类似于一副牌的拖拉机)。 在阿婆房里坐了一阵,陪阿公阿婆吃了一阵西瓜、聊了会天,李家明他们舅甥俩去隔壁房间说话。 “明伢,肖站长的事,你能帮就帮,帮不了就莫勉强。柳老师没那么好说话的,晓得不?” “嗯” “母舅的事,你莫担心。我听到了些风声,又仔细打听了一下,粮食局要改制了,搞得好会全面放开粮油市场。到时候,我不需要肖站长帮忙,也能做粮油生意。” “晓得”。 话是这么说,李家明依然决定帮肖站长一把,倒不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而是因为他想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网了。 什么关系最牢固,利益! 自己能给肖站长带来利益,又能给那位徐副部长带来利益,就能把这张关系网越编越大。 同古太小、自己也年龄太小了,时代又发展太快了,想日后能少走弯路,就得在成年之前完成原始积累,而走官商结合的路子是来钱最快的! ... 第232章巧取豪夺的生意(三) 当下的社会是个人情社会,人熟好办事,李家明不在意那些‘酒杯一端,政策放宽’的嘲讽。他靠人情练达沾了便宜,就是人情的受益者,受益者就得脸皮厚一点,还得替这个人情社会添块砖加块瓦。 等大伯打了电话回村上,李家明得到告伢的传话之后,又去问过了母舅,第二天才悠哉游哉地骑着踏板车又来了粮站。你别说,人民政府也有人民政府的好处,那就是只要有利的事效率都高。只要乡上与村干部之间达成了公粮减免、救济粮截留的比例默契,该发的救济粮立即下发,粮站里领粮油的人络绎不绝。 “李家明!” 刚停车的李家明头都不用扭,一听这清脆的声音就知道是谁在叫自己,把车头扭向叫自己的方向。放暑假了,这孩子应该是回来看她婆婆。 “叔叔、婶婶好,哟,不打工赚钱了?” 笑靥如花的柳莎莎掐了李家明胳膊上一把,全然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自觉性。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哎,帮我伯伯把米拖回去。” 乐呵呵的柳伯伯扛着一袋大米刚出门市部,见是自己弟弟的得意学生,连忙招呼道:“家明啊,你这是去哪?” 李家明看了眼他们刚领到的两百斤大米,难怪叔叔婶婶要骑两辆自行车来。要说聪明,柳老师就是聪明人,明明他母亲是跟着他哥哥过的,却把老人家的户口落在他户口本上。作为城镇户口本上的农村粮,这次救济粮就能领双份,估计以前的扶贫物资之类的,也是这么干的。 “我没事瞎玩呗,叔叔,这米我帮你拖回去,省得你骑车累。” “别别,就你这辆小摩托,装得下两百斤吗?” 李家明用嘴驽了驽踏板车上的一堆东西,笑道:“没事,我去找人借辆男式摩托就行。你们等一会,我去下肖叔叔那,我反正要去罗坊一趟。” “李家明,你又去拍马屁?” “什么话?这是我阿姨给婆婆的,没看到全是奶粉之类的吗?” “这两条烟呢?” “我去你家,空手去过吗?张老师就在我阿姨娘家隔壁,我好意思不去?” “你等下不就会去我家?” 妖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一个实权单位去当普通干部,哪有在粮食局当领导好?大家都知道这条船要搁浅了,谁还会来跟他争这条破船上的职位? 这是一个官本位的社会,只要有了那个级别,就会有那个级别的待遇,也有了日后请调的权利。别小看这个看似无用的权利,只要舍得花钱,从清闲部门往实权部门调,那就不是当普通干部而是当领导! 可惜的是,这位肖站长的政治悟性已经被安逸磨迟钝了,李家明等了一阵等不到他的回应,只好耐心地给他剖析。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呢?妈的,瞧我这猪脑子!” 懊恼的肖站长一巴掌扇在他肥大的脑门上,这才回过神来,这伢子在要求自己开价了。他能坐上粮站站长的宝座,对这些索要好处的伎俩,哪会不娴熟? “家明,说吧,想要什么?” 李家明笑了起来,现在的肖站长能给自己什么?几千块钱?为了区区几千块钱,自己至于花这精力吗? “肖叔叔,您既然这么客气,那我就不客气喽。若是粮食系统改制,你们肯定要下岗绝大部分工人,要不你们的门市部给我们,由我们来接手你们的工人?” 一听是这条件,刚才还为前程光明而激动的肖站长吓了一跳,粮食局在县城就有两个地段极佳的门市部,而且是前面开店后面做仓库的。那俩个门市部虽然破破烂烂但地段好,那样的店面房,莫说自己只是有希望当纪检组长,哪怕是自己当上了局长,恐怕也说话不算数的! 这有什么难的?李家明毫不在意道:“肖叔,我既然敢开口,肯定就会有我的办法!” “家明,事情没那么简单的。” 这不不简单?当官的最怕出事,只要那帮职工去闹,莫说两个店面,再搭上点别的都行!粮食局可不是工厂,垄断经营这么多年有的是钱,要不是上面压着改制,他们会想改制? 现在台上的那位是铁腕总理,他看准了的事,下面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与勇气,只能随着他的指挥棒亦步亦趋!粮食部门改制可以促进竞争,放开粮食市场,可以给农民带来巨大利益,可也是个要命的政治任务。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恐怕县里的大领导都盼望着平安,千万莫出事就行,哪会计较一些下属部门的‘蝇头小利’? “放心吧,只要你的任命下来了,按我说的去搞,保证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位肖宗生站长同志,虽然安逸惯了,可脑子并不蠢,有李家明在旁边一指点,眼前豁然开朗。 同古是山区县不是大城市,城镇人口远少于农村人口,无需对城镇居民的粮油进行大量补贴,反而能从公粮与议价粮的巨大差价中,赚取大笔利润。粮食局真的有钱,先不论公粮与议价粮的差价,单每年的损耗都是不能说的秘密。这些东西,系统内的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突然改制,职工们肯定要闹的,只要能平息他们的不满,局里的领导哪有心思去算那些小账,何况那些职工都是沾亲带故的,便宜国资委还不如便宜自己人呢! 反正粮食局的家底又不是县里的,只要局里愿意,上面的领导哪有不愿的? 对,就是这个道理,企业改制也是国有资产流失最严重的时刻。权贵尚且可以趁机发财,自己这样的小萝卜头,怎么就不能借路发财? “家明,那你得准备钱了,我晓得那帮人的德性,要是没现金,他们不会把店面卖给你的!” “晓得!” 两个门面房,即使内外勾结,随便哪一个也最少得二三十万才能拿得下来,这对于李家明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 第233章巧取豪夺的生意(四) 青山迢迢,鸡鸣狗吠,几幢白墙青瓦的泥巴屋散落在大山之脚,门前是青翠稻田,一派宁静的田园风光。 山里人重礼数,即使柳老师、钟老师没在家,李家明依然提了一袋水果和两袋奶粉给柳老师的姆妈,喝了杯凉茶才在主人的热情挽留中告辞,载上准备去自己家玩的柳莎莎去罗坊看张老师。 罗坊村还是老样子,两条大河交汇浩浩荡荡,河两岸是稻田、菜园,李家明拎着一袋水果两条‘白沙烟’先到张老师那报个到,又拎着一袋吃食去给阿姨送东西。 “也是,管他呢,下岗就下岗,反正也饿不死!” 肖宗生又帮老友倒了杯酒,压低声音道:“斌伢,既然要下岗,那就不能白下岗。我要提拔,不方便出头,我有办法让桂英搞个工作,想要不?” “你有办法?” “嗯,晓得我跟游承万合伙做生意吧?改制之后,肯定会散伙的,但目前他还有求于我。” 游承万就是个农民,虽然有个争气的堂叔当乡长,也没什么了不起,可他外甥李家明太厉害了,吃过闷亏的高斌连忙道:“宗生,莫乱来,家明帮了你,可莫过河拆桥。” “我晓得,我就是想还人情。你老婆在东门粮站,我老婆在西门粮站,只要她们去闹,要求局里把店面给她们当安置费,这事就基本上能成。” 高斌皱起了眉头,闹肯定要闹的,不哭的孩子能会有奶吃?可上面会答应?东西门粮站的门市可地段不错,按现在的行情,少说也能卖二三十万! 对粮食局家底门清的肖宗生忍俊不禁,局里多少双职工?多少中层干部的家属都要下岗?局里正愁着如何找名目,安排自己的家属呢。 “蠢,二十多个人的安置,还不要二三十万?你以为粮食局是厂子啊,局里有的就是钱!” “工作呢?宗生,你也晓得桂英她们,坐起来打麻将还行,做生意会把本钱都亏光的!” “我晓得,店面搞到手就卖,大家分钱。一个人有一两万,想继续上班,就去承万店里帮忙;要是不愿意上班,把养老保险一交,坐在屋里带伢子、妹子就是。我跟家明讲好了,愿意上班的,工资照以前的开,不过可能会累点就是。人家是私营店子,肯定不可能跟上班样轻快。” 这倒是个办法,要按政策下岗,一个人不过是几千块钱,要是把店面抢到手,那就是笔不小的财了。就老婆那性子,肯定也闲不住,她想累就去累呗,有自己在,游承万还会让她去扛麻包? “宗生,有把握不?” “切,国资委那帮打短命的,要是没人去闹,肯定会把店面收走,你以为我们局里的人是蠢货?与其交上去,还不如便宜自己人,关键是要有人去闹一闹,给他们一个能对上头有交待的理由!” “对哦,你们局里还会没钱?” 高斌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称是。 “对,两个店面到了手,只要有现金给那帮同事,谁不会愿意卖?愿意留下来做的,拿了钱继续做,不愿意的拿钱回家,这样的好事到哪去寻?” “还做粮油?” “那我就不晓得了,反正店面到了家明手里,做什么生意关我们什么事?人情我还了,钱,大家都得了,双方都有好处的事。” 仔细想了一阵,高斌也决定干一场,让他老婆去趟这混水。老实人吃亏,这种事不吵不闹是没好处得的! ... 第234章巧取豪夺的生意(完) 当政者,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面对九十年代初期的经济困局,与李家明记忆中的一样,那位不合群的宰相大人在一番准备之后,终于露出了其铁腕的一面。 ‘准备好一百口棺材,也有我的一口,无非是个同归于尽,却换来国家的长久稳定发展和老百姓对我们事业的信心。’ 这话掷地有声,台上的那位铁腕宰相也确实做到了,不但强力反腐而且强硬地推行经济改革。下岗这个词,一时间成为热门词语。 得益于去年的流官制推行,同古政坛本地派势力被极大削弱。现在的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都是外地人,在上级命令与本地利益之间选择,自然会倾向于服从上级命令。 粮食部门改制是中央下达的政治任务,不但能消除全国粮食部门巨大的亏损,而且牵涉到数亿农民的切身利益,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哪怕在同古这样的山区县,粮食部门其实是赚钱的,也必须按时改制。 改制啊,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真难。一年工龄补偿一个月工资,那些端惯了铁饭碗,习惯了安逸日子的职工会愿意?文件一下发,连改制方案都开没公布,粮食局里就炸了锅。 从县委、县政府领导至粮食局的一般干部,都对数百号职工的安置问题愁眉苦脸。按政策办是没错,可那些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不会听你的解释,他们只会来县政府闹,堵得书记、县长都躲到其他地方办公,根本不敢去办公室。 当然各单位设立纪检人员也是上面的政治任务,因此肖宗生这位粮食局的纪检组长,以极快的速度上任,参与到对职工的劝说、解释工作中来。 闹吧,闹吧,已经闹了一个星期,书记、县长压局长,局长又能去压谁?开会吧,没能力摆平那帮老少爷们、娘们,该表现的态度还是要表现出来。刚又被书记、县长臭骂一顿的胡局长,回到单位上就将手下们一顿臭骂,骂得几位副职领导、几十位中层干部们都坐在会议室里唉声叹气。 脑门生疼脑壳发涨的胡局长,看着这帮无能的手下就来气,嘲讽道:“说说吧,平时一个比一个有能耐,关键时刻怎么就不吱声了?” “张局,不是我们不努力,真的是做不能思想工作啊。双职工下岗一个,单职工抓阄他们都不愿。” 当老大有个好处,那就是把任务安排下去,谁的任务完不成,那就打谁的板子! “少说废话,工作好做还要你们?我老胡把话撂在这,三十一个人分任务,谁的人谁去盯,谁的人出了问题,谁负责。职工可以下岗,干部凭什么不能?” 这话落在一帮干部耳朵里,也就是句气话而已,大家都是行政编、事业编,还能说下岗就下岗?不过,完不成任务,得罪了领导,穿小鞋才是肯定的。因此,胡局长一甩手回了办公室,会议室里的干部们还是愁眉苦脸的。 局长走了,副局长也走,新任纪检组长肖宗生也夹起笔记本,跟在两位副局长后面走人,看得一帮以前的老同事牙齿直痒痒。这‘肖老猪’真是命好,改制时还能升官,真是b人有b命! 错了,肖宗生可真不象他这帮老同事想的那样,他回到他的办公扔下装样子的笔记本,就去了敲领导的门。胡局长对肖组长印象不错,一年三节从不漏,可也没想到组织部门居然绕过自己,提拔了这位平时不显山露水的老部下,让自己推荐的人选竹篮打水。 “小肖啊,有事?” 胖乎乎的肖组长还没开口,脸上就笑得象弥勒佛,先敬了支‘芙蓉王’烟,还帮领导点火,一如以前样恭敬,这让胡局长心里舒服不少。虽然这头猪绕过自己找门路,但对老领导还是和以前一样尊敬。 “领导,我有个办法,能摆平这些破事,但得您出面去跟曾书记、钟县长打擂台。” 嗯?同样胖乎乎的胡局长眯起了眼睛,吞云吐雾一阵,才压低声音道:“老肖,有话就讲,有屁就放!” ’小‘换成了’老‘,这就是进步,肖组长立即马屁道:“嘿嘿,还是老领导痛快、有魄力!” 拍了句马屁,肖组长才小声道:“领导,大家都晓得,上头下了文件就必须要执行,他们闹不过是想多要些钱。” “还要你说?要是能多发钱,老子早发了!都是十几二十年的老同事,你以为我老胡是小气人?” “嘿嘿,您莫急撒。不能多发钱,那就用别的代替呗。领导,我们不是县里有两个门市部吗?反正改制后要上交,还不如作为职工的安置条件,只要他们愿意下岗,就折成补偿费。 您再想想,粮站要撤销,大部分职工都在当地成家立业了,那就把资产分给他们。嘿嘿,别的地方我不熟,崇乡粮站的那十来号人,要是讲把房子都分给他们,保证一个人都不会来闹。你以为他们蠢啊,光卖屋都一人能分一两万,还闹什么闹?” 胡局长眼睛一亮,可又马上暗淡下来,书记、县长会同意?改完制,国资委就能收回大量固定资产,不管是变现还是出租,都能提高财政收入,或许还能提高县主要领导的灰色收入,这是在领导碗里抢饭吃! “不行的,这是重大的国有资产流失,领导会担这种责任?” 早有说辞的肖组长不敢笑,低声道:“领导,由职工先提出来,我们代表他们去,骂也骂不到我们头上。说是国有资产,还不是我们县里的?如何处置本县的资产,那是我们县委、政府的权利,只要县里领导同意,地区、省里领导还会多事?我的老领导哎,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事! 再讲,即使粮食局改制,以后公粮要不要交?那些粮站全部撤了,收来的公粮放哪?” 当官的,要服从领导是不假,但那只是不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若是什么事都唯命是从,那官场就一清如水喽。脑门生疼的胡局长心动了,要是领导不同意,职工会逼他们同意的。若是几百号人安抚不下来,跑到公路上一坐,通不了班车,他们觉都会睡不着,哪还管得上这些事? “也是哦,就我们那些粮站,职工住在里面,这个骨节眼上,还能赶他们出来?倒是东门、西门粮站不好办,国资委肯定不会愿意的,你是不晓得,那帮打短命的,巴不得所有单位的门面店都上交。” 说者可能是无心,听者可是有意的,肖组长连忙道:“领导,这事可让不得。民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那二十多号人一闹起来,会比乡下粮站更麻烦的!” 对哦,这段时间一直忙安抚的胡局长悚然一惊,那两个粮站就是两个马蜂窝,局里多少花(假)账都从那里开销的?干部编制的站长可以调回来安置,工人编的会计、出纳、仓管还能调回来?就算是调回来,民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他们闹,下头的人哪怕是得了好处,也照样都会跟着闹。 到头来又是一个死局,搞不好自己都要丢帽子、受处分! ... 第235章截糊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种心态在官员中那是普遍心态。面对着粮食系统数百号工人的群情激愤,县委曾书记、钟县长也忧心忡忡。特别是隔壁地区下岗工人阻断浙赣线两天两夜,让中央领导暴跳如雷后,主要领导们更是脑壳都发涨,生怕自己地盘上也闹出点收不了场的动静,引来正神经高度紧绷的省、行署领导斥责! 一个黄金地段的门面房,另一个是地段也不错的**小楼,这可着实搅动了不少人的神经。一时间,风云飘摇的粮食局又成了香饽饽。 李家明得到电话通知,连忙带着将房子抵押来的二十万,来到了县城,顺便也将柳莎莎送回家。 “肖叔,没问题吧?” 胖胖的肖组长苦笑几声,“家明,很多人都盯着,东门的价钱出到了二十万,西门的十七万。” 二十万不贵,一个门面还外带仓库、办公室,也就是太破旧了点。三十多年前的老房子,也难怪人家不敢出高价。可惜自己还是钱少了点,二婶又不愿意自己赌得太大,否则一口全部吞下得多爽! 夜长就会梦多,现在可不是省钱的时候,李家明大方道:“东门粮站,我出二十万现金呢?” 出价二十万的老板,可没人答应一次性付清,肖组长以为听错了,连忙问道:“现金?” “那当然!” 肖组长吓了一跳,连忙劝阻道:“家明,划不来的,你莫看东门粮站能改成两个门面,一个月有两千多块钱租金,但装修费呢?就那破烂样子,你不花十几万块钱装修,根本租不出去! 这样算下来,得花到近三十万,街上的新店面都只卖十五六万!还有,那是老房子,用不了多少年了的!” 或许吧,可李家明的眼睛眯了起来,戏谑道:“肖叔,莫拐弯子了。我钱都准备好了,二十万现票子放在信用社,随时都可以去取,要是钱不够,我大伯店里还准备了十万!” 肥胖如猪的肖组长还真是个实诚人,一点也不把李家明当伢子看,见被识破了谎言,连忙小声解释道:“家明,不是叔叔不帮忙,实在是没办法帮。叔叔就是个纪检组长,讲话能有多大的份量?我实话给你讲吧,街上的老九想要那两个地方,也是出现金。他还放出话来,不管别人出几多钱,他都多出一万,你争不过他的!” 操,遇到只坐地虎?李家明仔细打量了下肖组长,见他不似作伪,这才试探道:“肖叔,那个老九什么来头,敢这样说话?” ‘哎’,肖组长叹了口气,小声解释道:“街上的混混头子,公安局邱政委的舅兄,据说以前犯过什么事,才被公安局清退的。家明,那种有势力的人,我们惹不起的。更何况我怀疑他背后还有人,你是不晓得,那狗x的经常跟领导们混,鬼晓得是哪个领导看中了那两个门面,以他的名义在放话。” 难怪这么牛逼,敢放出这样的话出来。要是这样的话,为了点钱得罪当官的有点不值当,李家明心里盘算一阵,理智地退让了。 “行,那这事就当我们没讲过。” “家明,这次真不好意思,你放心,你母舅的事我会看着的。临川那边我会打好招呼,绝对不会不帮他的。” 也行,以后粮食局会建国家储备粮库,母舅做粮油生意,日后求人的时候多着呢,总算是没白忙一场。 “那就谢谢肖叔了”。 “没事没事,这次是肖叔叔对不住你!” 也只能如此了,这不是人家不还人情,而是形势比人强。李家明说笑几句,将肖组长硬塞过来的红包,放在房门后的鞋架上,背着牛仔包坐上毛砣从装修店骑来的摩托车,两兄弟去家俱厂看父亲。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抢自己东西的人主动撞上/门来。 ... 第236章两面三刀的混混头子 李传林的家俱厂坐落在县城边上,前面是大马路,左右两边是几家面临倒闭的破厂子,后面是大片荒地,一群工人正在大太阳下挥汗如雨。今天是公休日,平时噪声吓人的厂里很安静,只有货场那边有人声车响,几辆东风大卡车正在卸木头。 “家明,传林叔叔又做屋?” 李家明扫了眼不远处的工地,纠正道:“那叫厂房,听他说又接了几张大单子,厂房不够用了。” “哦”,粗壮得象头牛样的毛砣把摩托车停在车棚里,解下绑在车后架上的一包衣服,跟着李家明去办公室。 “老九哎,难啊。老张的伢子跟我崽一个班,以前我屋里穷,多亏他照顾。现在我开了厂,还能不收他的木头?” “也是也是,老兄是义气人。老兄,你放心,我老九做人讲究,保证价格不会比老张他们高。” 老九?可能有机会了,要是这混混能帮大领导办事,卖木头给父亲也就是领导一个电话的事,还用得他眼巴巴地跑这来攀交情?刚走到办公室边的李家明听了几句,不禁眉头一扬,抬手敲了敲推门而入。 “耶耶(传林叔叔)” “家明?你们怎么来了?快叫人,这是夏叔叔。老九,这是我崽跟侄子。” “夏叔叔好”。 李家明笑眯眯地跟沙发上的中年男人打了个招呼,端起大茶缸往嘴里灌水,小跟班样的毛砣则把一包衣服放好。毛砣雄壮啊,快一米八的黑大个,壮实得象头牛,可在矮他一头的李传林面前乖巧得象只小猫。 “传林叔叔,这是你的衣服。象枫婶婶讲曾叔叔那的衣服便宜,质量比街上买的还更好,就让他帮你多进了两身。 “妈的,不在前面看着点,跑过来干嘛?操,想打炮,不会去开个房?” 十七八岁年纪,穿着超/短裙露出白花花大腿的小太妹吓了一跳,连忙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站在那不敢作声。 “九哥”,正调戏小太妹的两混混也连忙站了起来,给他敬烟点火,小声道:“九哥,怎么了?” “妈拉个巴子,今日碰到鬼了!” 长得人模狗样、嘴里叼着烟的手下常日在这看店,今天是带新勾上的女朋友来玩,见老大发火了,连忙巴结道:“九哥,要不要我们搞他?” “闭嘴!你以为这是街上开店的啊?你们给老子老实点,李传林跟柳本球关系铁,莫惹火烧身!” 另一个流里流气、满头黄毛的混混,他不同于刚才那个拍马屁的混混,他是老九的心腹手下、心眼也更活泛些,小声道:“九哥,动不了李传林,那我们就搞张卫民!吃木头饭的,哪有不逃点规费的?我们盯死他来,只要他的车一过检查站,马上打电话给森林公安。 只要张卫民送不来木头,李传林那打短命的,还不是要买我们的?” 脸色阴沉沉的老九稍一犹豫,一脚踹了过去,骂道:“你想死是吧?大家都吃这碗饭,害他不就是害我们自己?” 这一脚看似是踹,可那皮鞋头踹在大腿上并不怎么疼,黄毛混混立即会意道:“我多嘴我多嘴,还是九哥仁义。” “滚!” “哦”。 两男一女三个混混连忙出去,心里冒着火的老九扫了眼那两条白腿,一把扯住这个妖里妖气的小太妹,直接将她按在办公桌上。小太妹惊呼一声,转眼就脸色绯红,眼睛里能滴出水来,将露出大半的白屁股翘了起来,象只发情的小母狗。 “九哥”,黄毛见状,连忙将想出头的同伴拉出去,还随手把门关上,低声训斥道:“想死是吧?让你****两天就把她当老婆?人家前头几多野老公,轮得到你来管?” 人模狗样的混混脸上涨得通红,双手捏得铁紧发白,结巴道:“黄黄毛!” “黄你****!九哥操她是看得起她,几多妹子想让他操,他还看不上眼咧!” 黄毛骂了两句,又觉得小表弟可怜,安慰道:“山伢,出来混社会就是这样的,老大看中了的东西,你当小的就要让。要不,你以后就莫走这条路。你也莫觉得难过,跟我们混的妹子,只要她愿意,你也可以操,没人会讲句屁事。走了,不高兴就去外头玩几把!” 拳头依然捏得紧紧的山伢,最终还是听从表哥黄毛的劝,去了玩赌博机。 正在办公室里拿小太妹泄火的老九没想到,刚才跟他暗斗了场法的李家明尾随他来了,就在他店里饶有兴趣的看人玩牌机。 老九这种人,李家明看得很透,当面叫哥哥、背后捅刀子的货色。自己父亲跟他的厂子,老九是不敢招惹的,因为厂子给政府交了税,而且交得越来越多,谁敢妨碍政府发财,那就是全民公敌,他那当政委的姐夫也护不住他!但今年强行阻止了他贩木头到厂里,按这种人的性格,肯定会拿别人来报复,最有可能的就是张卫民。 这事得帮张叔给摆平喽,自己得罪的人,可不能让他老人家来背黑锅。 ... 第237章竹篮打水(上) 九十年代,电子游戏风靡大江南北,有格斗类的街机也有赌博类的麻将机、牌机等等。 李家明前世也曾经沉迷于电子游戏,省下生活费宁愿饿肚子,也要去游戏厅玩几把!家明,那两个门市部你也莫想了,几个当官的都盯着,我们插一杆子划不来。” 妈的,真替帮人作嫁衣了? “应该是,那个老九有什么钱?光我们店里都欠了四万多,他能拿得出三十几万现票子?我估计啊,可能是哪个大领导答应了他,那两个地方拿下来后租给他做游戏厅,才会这么卖力的。你不晓得,现在街上游戏厅最赚钱,但街上大店面就那么几个,他搞不到好店面才这样卖力的。” 妈的,还真是白忙一场! “家明,莫多想了,我们屋里又不差那几个钱。你母舅的店面我联系好了,就是林业局对面,林业公司的单经理欠我们一个人情。店面小是小了点,但店租便宜、后面还有仓库。” 那也行,总算没有白来县城一趟,好歹母舅的店面有了着落。 两人闲聊了几句,李家明打了个电话回崇乡,请许主任取消那笔贷款,又在店里转了转,估摸着毛砣输掉了一百块钱,这才去那家游戏厅。既然不是那个老九不让步,那就莫结怨,更莫连累张卫民。 游戏厅里跟刚才一样热闹,那三个崇乡伢子围在毛砣那台机子前,正嚷嚷着‘爆机!’。 “操,又没爆!” “妈的,怎么还没爆?” “毛砣,我跟你讲,要是爆机有钱奖,里面还有妹子脱衣服的!” “妈的,老子就是听你们乱咧咧,等下要是没妹子脱,看我不搞死你们!” 妈的,一帮什么伢子啊,难怪他们考得上重点高中,却连个大专也考不上。不过也不错,看来毛砣玩这个就是冲着里面的美女脱衣服,并不是想玩这个赚钱。 “毛砣,玩完了没有,我们走了。” 等李家明用手拍了毛砣的脑袋,这正大呼小叫的小子才回过神来,兴奋道:“家明,再玩几分钟,我再玩几分钟,打完这几个就走。” 李家明扫了眼那盒子里的游戏币,一个多小时只剩下七八个币,也笑着站在旁边看,让他先输个高兴再说。 说起来,李家明看似不起眼,可站在热闹游戏厅里却异常显眼,尤其是别人盯着屏幕,他悠闲自在的样子,让刚干完坏事的老九一眼就看到了。 “家明?” “九叔?你怎么在这?” “这就是叔叔的店,怎么,你这天才也喜欢玩这个?” 李家明扫了眼跟在老九后面的那个小太妹,见她脸色绯红、眉目间隐有浪意,不禁暗自发笑,随手指了指正玩得高兴的毛砣,解释道:“他喜欢玩,我陪他来的。” “那就好好玩,赢了算你的,输了算叔叔的。山伢,拿一百块钱板子来!” “不用不用” “家明,看不起九叔是吧?我跟你讲,你喊斌伢子叔叔,那就是我亲侄子!” 这混混头子场面话倒说得挺溜,不过李家明也不想欠人情,等一个长得人模狗样的混混端着一盒游戏币过来后,塞了一百块钱在他手里,解释道:“九叔,玩就要认真玩,否则就没意思。” 老九随手拉过一张凳子,在机器旁坐下,话外有话道:“也是,九叔也来看看你怎么玩的,你可是天才!” ... 第238章竹篮打水(中) 泥人尚且有三分泥性,但那只是一般情况,对于李家明这样心智成熟,而且隐隐有看不起一般人的潜意识。前世经历过太多事,而且也是靠见不得光买卖起家的李家明,还真看不上街上几个混混头子。 这些混混吧,光是一张嘴巴会讲,尽干些欺善怕恶的事,真要是有本事,就到外头去混啊?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只要胆子够大、心够硬,赚钱就跟抢钱似的,何苦在乡里乡亲面前吃蛮横饭? 扯远了,老九这样的混混头子一坐下,旁边的人都退避三舍,倒是几个在玩牌机的豪客瞟了这边几眼,又转头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当然,还有老九的两个手下,以及那个妖艳的小太妹也凑过来看。 看老子玩是假,想让老子上瘾才是真,还是格局不够啊,难怪只能在小地方称王称霸。好笑的李家明拍了拍毛砣的肩膀,示意他起来,自己坐上他的位子。 麻将机又叫电子基盘,由小日本开发的,这东西可不知害了多少学生伢子。李家明看着屏幕上那个搔首弄姿的动漫美女,暗自感叹‘当年’的荒唐日子,再看看旁边三个去年考上重点高中的伢子,不由得教训道:“你们几个读书就好好读,莫耍这些东西。人跟机器斗,斗得过不?” 李家明是神话中人,三个刚才还兴奋的伢子以前都是好学生,听他这么一训不禁脸上一红,站在那默不作声。可平时不玩这些的毛砣正在兴头上,没心没肺道:“家明,教教我,这东西肯定有诀窍的!” 确实有诀窍,这是最老版的电子基盘,李家明‘读高二’时,早被湘省伢子打爆了,他自然也知道其漏洞。刚才毛砣玩的时候,想让这混小子看穿这种电子骗局的李家明,边看的时候就一直在计算。 “我试试。” 李家明笑了笑,示意毛砣将将游戏币全塞了进去,不管屏幕上是什么牌,不吃不碰不换牌,就是快速摁动按钮一律不要,看得旁边几个人瞠目结舌。这哪是玩?分明是给老板送钱的好不好? 倒是在街上混出了头,各式人等都见过的老九有些若有所思,猜测这伢子可能在还自己那一百块钱见面礼,不由得有些恼怒。妈的,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毛砣看了两盘,还以为自己堂弟不会玩,连忙道:“家明,不是这么玩的。” “我晓得!” 一盘、两盘、三盘……六盘,不但几个伢子疑惑不解,连旁边看热闹的老九都脑子反应不过来,这就是高斌嘴里的天才?想还人情,直接压最高倍数的二十分,几盘就打完了,还用得着这样? 到了,应该正好是‘三牌交换’的牌局,李家明一次性压上二十分,手下也停止了快速摁按钮,开始换掉手里成双成仨的牌,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没两下,屏幕上出现三牌交换的字幕,几个伢子兴奋道:“哇,大牌来了!” 大了个屁,李家明手下一按,提醒玩家三牌交换的字幕一闪而过、然后是再次,等到第三次提醒时,李家明才按电脑出的最后一张牌组对子,一次性连换三次牌,按下糊牌的键。 “妈呀!” “天哪!” 三个红中、三个白板、三个发字——大三/元! 三十二番*二十倍,显示器上的零分飞速涨到六百四十分! 五百分爆机,可没爆机也超了五百分,把想拉李家明下水的老九也看得瞠目结舌。 几个伢子的惊呼,引来旁边人的围观,围观的人惊呼,引来更多人的围观。莫看麻将机赌得小,但若是不赌大小去爆机,光靠硬打,打出六百四十分还是非常罕见的,这可就是三百块钱! “操,伢子,你怎么打出来的?” 大事不好!回过神来的老九喉结动了一下,瞪了眼围过来看热闹的玩家们,几个胆小的连忙闭嘴走开。 “走开走开,不怕热着九哥啊?想打大三/元,自己去打,人家有这运气,你们没有这b命就莫凑热闹!” 那个有眼色的黄毛,也连忙带着另外一个混混凶巴巴地轰人。待吓走了旁人,老九起身将积分清零,随手掏出三百块钱放在李家明面前,沉声道:“家明,再打一次,九叔没看懂。” 不欠人、也不沾人,李家明笑着将一百块钱推回去,玩笑道:“九叔,你是开门做生意的,我就是闲得无聊玩两把而已,这还能当真?” 听话要听音,李家明的话音,在街上混生活的老九听得出来。 上道,对别人两面三刀惯了的老九暗赞一声。只是这事要遮掩,若是这款电子游戏让人打垮了,这还得了? 心里着争的老九稍一沉吟,从身上掏出厚厚一沓钱,当着一帮伢子的面,全塞进李家明牛仔裤口袋里,按住不让他再掏出来,声音不大不小道:“家明,莫看不起九叔!你上午跟九叔讲的事,不是九叔不帮忙,真是没办法帮。莫看九叔在街上也算个人物,但有些事真摆不平。” 上道,既然是破财消灾,那就却之不恭,前世当惯了老大的李家明笑了笑,将台子上的三百块钱递给后面的三个伢子,瞬间又板起脸训斥这几个玩物丧志的伢子。 “一时二命三风水,没老子这种运气就莫出来耍!九叔是我叔,也是这里的老板,下次要是我晓得你们敢进游戏厅,就莫怪我去你们屋里讲,让你们耶娘打断你们的脚。 滚!” 在崇乡,李家明就是神仙,而且是以义气、狠辣出了名的神仙。他一发怒,三个伢子脸上一白,胆战心惊地一人捏着一张百元大钞赶忙离开。 人是有气场的,李家明前世是心狠手辣的老大,而且是在大城市里闯荡出来的名声,远不是老九这样的井底之蛙能比。瞬间爆发出的气势,也让旁边的老九心里一寒,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象被一头凶兽盯住了连动也不敢动,更别说他那两个手下跟一个小太妹。 可李家明拍拍手起身,笑笑道:“九叔,上午的事我误会了。我耶耶厂里的木头,你照送,只要价钱不比张叔叔高就行。 毛砣,走了,去柳老师那吃饭!” “哦”,比所有人高出一头的毛砣一站起来,又让那三个小混混、小太妹吓了一跳。这哪是人?分明是牛,而且是那种壮得吓人的大水牛! ... 第239章竹篮打水(下) 小县城就那么大,声名赫赫的老九向一个后生服软,还掏了上千块钱给人家赔罪,这消息没半个小时,就在混社会的人里传得沸沸扬扬。资格不够的,只能当重大新闻谈论,够资格的老混混则寻上/门来打听。 混社会的第一要素,就是眼睛要灵光,惹到了不该惹的人,那就不得了。莫看大家在街上横行,可要是惹到了当官的,分分钟钟进看守所吃老米饭。 “老九,那后生什么来头?哪位领导的崽?” 要说这老九也是个油子,破财消了灾,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 “莫讲起了,李传林的崽,想买那两个门市部,听到我放话,就来寻我谈。那事我哪敢帮忙?我老九做人讲究,传林看得起我,我就不能不地道。” 民不与官斗,混混更不敢跟官斗,大家都在街上混,谁不清楚谁的底细? “老九,没讲实话吧?” “李传林?老九,你是怕柳本球吧?” 老九还真让人说中了一半心事,李传林只是个家俱厂老板,只要不去打扰人家生产,妨碍人家给政府交税,还不至于怕他。可李家明临走时提到了柳老师,这让他绝了找张卫民出气的心思。当然,更重要的是,李家明随手之间就打垮了电子基盘,这让靠电子游戏赚钱的老九忌惮不已。 妈的,天才就是天才,光在旁边看一看,就能破解一个游戏。那伢子够聪明、够上道、还够恶,这种人,莫说自己得罪不起,就是自己姐夫都要让三分! “蚊子,你不怕?” 面带凶像的混混头子打了个哈哈,示意跟来的手下滚蛋,递了支烟过去小声道:“老九,明人不讲暗事。那后生有背景,我们惹不动就不惹,但他会的东西,可不能往外传!” 老九也正色起来,仔细回忆了遍李家明走时的言行,缓缓摇头道:“那伢子上道,我听高斌提起过他几次。人家屋里开厂、开店,看不上这些东西的。” 蚊子从口袋里掏出两叠没拆银行封条的钱,放在老九面前,商量道:“那就好,老九,我那家店也小了点,西门让给我怎么样?” 出了混求的是财,又不是天天打架斗殴、上医院,老九伸手将那两叠钞票扫进抽屉,笑眯眯道:“行,兄弟一场,你想怎么样都行!” 真正粗豪的蚊子一挑大拇指,“痛快!” 他们是痛快了,可守在外面的一个小混混不痛快,而且心里象是被猫挠了一样。上午自己马子让老大操,虽说那****贱,但那口气也顺不了,尤其是他在旁边看到了李家明如何打垮电子基盘的。 妈的,要是有那本事,还跟老九混干嘛?十几分钟就三百块! 好不容易等办公室里的两位老大走了,心痒难耐的这个小混混就站到游戏机边去琢磨。事情就是怕琢磨,李家明打游戏的时候,这混混就在旁边看,再对照别人玩的看了一下午,终于让他看出了门道。第二天一早,这混混从黄毛那借了几百块钱,坐车去了邻县发财。 至此,李家明印象中的电子基盘游戏破解,比前世提前了两年,而且还在以后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的李家明已经回到了崇乡,正在将电子游戏属于电子诈骗的事,揉碎掰开来给毛砣解释。 “是哦,老板要是不赚钱,开什么店?哎,家明,那你是怎么想到那办法的?” “试一试呗,我看你无意中错过了三牌交换,后面又跳出来,那就证明机子的程序是固定的。反正老九给了我们两百块钱见面礼,输了就当玩给人家。” 这一世的毛砣比上一辈子更有脑子了,等堂弟解释完了,好奇道:“家明,你说要是今日那三伢子琢磨透了,会不会跑到游戏厅里去赚钱?” “那倒不会,今日他们让我吓倒了。伢子嘛,哪个不怕屋里大人的?嘿嘿,毛砣,莫起歪心思,开这种店的人都有势力的,偷偷摸摸赚点小钱还没问题,要是让他们发现了,不打断你的手脚才怪!” “那肯定,要是谁敢在我们店里搞鬼,我不搞死他才怪!” 那就行了,只要这小子知道了十赌九骗,以后就不会犯这种错误。只是可惜了那两块风水宝地,让自己白帮肖宗生出次主意,到头来连毛都没捞着一根。 不对,也不能说没捞着便宜,最起码母舅的事会更顺利。肖宗生那人还是比较讲究的,欠了自己人情又没收他的谢礼,以后在粮油这一块肯定会帮忙。粮食系统改制,不还是要收农民公粮,公粮不还是要储藏的?他当了官,就能说得上话,日后处理陈粮的时候,总能关照到母舅。 “哎,家明,你说要是没人搅局,那两个门市部能拿下来不?” 毛砣这问题倒让李家明脑子里如同划过一道闪电,一下将他劈得愣得呆若木鸡。 妈的,自己怎么这么蠢啊?一个半大伢子,想凭着帮人出出主意,就能跟那些当官的分一杯羹,甚至是从他们饭碗里抢食?操,自己也太自大了,太自大了!看来,自己没有真正的实力之前,这些官商勾结的捷径,还是少去想为妙。 沉默一阵,李家明苦笑道:“毛砣,你还真说中了,这些事还真不是我们能搞的。” 见堂弟想通了,毛砣咧嘴一笑,压低声音道:“家明,其实我听传健伯伯私下跟传林伯伯讲过,他要传林伯伯莫拦你,让你自己去碰次壁。他讲啊,你呀太聪明,性子又硬,不碰几次壁,不会静下心来读书的。” 毛砣的转述,让李家明无言以对,还真让大伯说中了,这两年自己走得太顺,开始有些飘飘然了,以为天下人不过如此而已。事实上,没有自己的那些记忆、阅历,还不是凡人一个?还不是要靠跟人斗狠,才能搏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也是,以后我们专心读书!” “嗯,只要以后考上了大学,凭你的本事,我们赚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想通了的李家明莞尔一乐,不再纠结白忙不白忙的事了。一会,听到楼下有了动静,李家明拿起存折和土地证下楼,给刚从娘家回来的张象枫解释了几句,将存折和土地证都还给她。跟着张象枫一起回来的李小兰,见李家明说完正事就想走,连忙扯住他。 “家明,过几日,我姆妈过四十岁生日,我耶耶肯定会回来的,你去帮我讲讲好话?” 她跟大毛伢的事,李家明还真不想掺乎,传猛伯脾气那么爆,自己凑上去,不是找不自在吗? “兰姐,没用的。要我说啊,你跟大毛伢逮住机会自己讲就行,传猛伯的脾气你还不晓得?大毛伢越怕,传猛伯就越不看不起他!” 粗线条的兰姐好糊弄,没过脑子就附和道:“也是哦”。 ... 第240章女大当嫁 农村里,其实并不怎么重视生日,尤其是青壮年的生日,大多是吃完加了荷包蛋的长寿面,或是饭桌上添几个好点的菜。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晚辈们才会在他(她)生日时,叫上亲戚、摆上几桌庆祝,那里面除了孝心之外,还有老人家的生日过一个就少一个的意思。 今天不同,今天是王红英四十岁生日,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生日。她十七岁嫁过来,二十三年里拉扯小叔子、帮着小叔子成家立业,可谓是对李家劳苦功高,这个生日得好好过。 今天一大早,李家明二婶就带着几个妯娌忙活,几个半大伢子、妹子也放下手里书本,想帮大人们干点活,结果被婶婶们轰到书房里去了。一个妹子家家的,成日跟大毛上上下下,要不要面子啊?大毛也是,这么大的人,你耶耶又不会打他,还这么怕?要是这么怕,就莫来惹你,不争气的东西!” 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二婶连忙打趣道:“红英姐,你以为大毛是传猛哥啊?啧啧,你们是没看过,当初传猛哥跪在树崇伯伯屋前,不管他打还是骂就是不走,生生跪了半日咧。” 提起当年的事,寿星也乐呵起来,时光过得真快,转眼就二十多年了。当初自己就是个小妹子,要不是传猛犯犟硬得下心,自己也未必敢跟家里闹得那么凶。 不过,大毛伢还真没红英婶说的那么不堪,等到快吃午饭时,骑着摩托车又跑来了,厚着脸皮跟李家明他们坐一桌。大好的日子,李传猛也不好骂人,这小子狡猾着呢。 今日是好日子,自己兄弟、娘家兄弟全齐了,王红英看了眼跟李家明他们坐一桌的大毛伢,心里就更舒畅了。这伢子是奸滑了点,还算是有担当。 一顿丰盛的寿宴吃得大家高高兴兴,吃完了饭几个兄弟、妻兄弟都坐在清凉的祖厅里喝茶、抽烟、聊闲话。 跟李小兰名为叔侄女,其实跟兄妹差不多的李传田,见侄女总在外面转悠,连忙趁着大堂兄高兴,说情道:“大哥,小兰的事你也莫拿着了。要我说,大毛伢会赚钱,性子又好,最多就是喜欢摸两张牌,以后将小兰管死钱来,他还能飞天?” 儿大不由娘,女大也不由爹,李小兰天天跟大毛伢出双入对,知道的人知道他俩是分房睡的,可不知道的人呢? 有些看不上大毛伢的李传猛瞟了眼外面的女儿,还有缩着脖子在一旁装死狗的大毛伢,暗叹了口气将她叫进来。 “小兰,听到满叔讲的不?大毛伢要是当着王家人的面,答应以后由你管钱,这事耶耶就没意见。要是不答应,我宁愿你老死在屋里,也不会把你嫁给个赌鬼!” 李小兰大喜过望,连忙将赖在角落里的大毛伢扯过来,保证道:“没问题!耶耶,他的钱都是我管的,你莫看他喜欢打牌,身上永远只有一百块钱,输完就会起身的。” “真的?” “真的,你不信问家明,上次游沅做白喜事,他就看到了的。” 正帮着妹妹们倒热水的李家明一愣,迟疑地看向毛砣,那事他还真没注意,见他点了头才应道:“传猛伯,是真的。” 毛砣看到了,那就是真的,大毛伢只是喜欢玩,还没到好赌的地步。只要那伢子不好赌,其实也不错,性子硬会赚钱还服兰妹子管,以后女儿嫁过去了也不吃苦、不受气。 不过,王家可不是李家,没有女子人管家、管钱的家规。这说媒的人得用自己人,省得还要跟媒人废口舌,惹人说闲话,李传猛终于痛快地同意道:“嗯,那就行。等红红跟军伢定完亲,让金华,哦不行,她生意忙、肚子又大。” 话说到一半,李传猛想起了上次新弟妹的精明。说媒可不好玩,要应付那边的七大姑八大姨,让她这个精明人去正好,省得王家人胡搅蛮缠。再说,象枫摆不平,还不去要家明帮忙?没道理自己嫁女儿倒贴那么多钱,小兰以后还受王家人的冤枉气。 “这样,让象枫去帮你们说媒,诗梅、红英,你们也帮着敲敲边鼓。反正我的条件就一个,兰妹要么掌家要么管钱,我就同意。” “哎!” 李小兰答应得挺痛快,可旁边的大毛伢心里那个愁啊。 ... 第241章恋爱也是两个家庭的事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这话是说城里人。城市里人口众多、交通便利,加之思想也更为开放,男女恋爱几年,或许家里人还没见过未来的女婿或媳妇。 山里人可不同,山里人口少、经济不发达、交通不便利,非但结婚就连恋爱也是两个家族的事。没错,确实是家族而非家庭。在山里,单个的家庭必须依附于家族,否则遇到婚丧嫁娶、红白喜事,没有家族成员的出力,说句难听的话,主家连副棺材都抬不上山! 在山里,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就是句屁话,尤其是女孩子的婚恋。按山里的规矩,当父亲的不同意,别说婚事就是相亲、恋爱都得吹。若是遇到脾气霸蛮的父亲,觉得女儿看上的男人道德败坏、不成器,能把女儿狠揍一顿关起来,甚至火速托人说媒将女儿嫁出去,断了两个小情侣的念想,保证没人会说句闲话。 别以为这是天方夜谭,山里人认死理,父母含辛茹苦十几二十年,难道婚事父母还做不了主?虎毒不食子,难道父母还会害自己亲生女儿不成?父母作主,那就等于父亲作主,在山里,女人哪有什么说话的份? 扯远了,大毛伢和李小兰恋爱,李传猛是极看不上貌不惊人、又喜欢耍钱的大毛伢,可性子火爆的他却无法象亲戚朋友那样霸蛮,因为他老婆也是王家人,而且还是大毛伢没出五服的堂姑姑。按现在的计划生育政策,即使张象枫属于农村户口能生两胎,可她嫁给了已经有一子一女的李传林,就不管男女都只能生一胎。别人没生崽可以偷着生,躲到外地去生,传林开着厂子还能这么干?既然只能生一胎,生的又是女儿,难道还指望女儿、女婿给自己养老送终? 正哄孩子睡觉的张象枫嫣然一笑,打趣道:“你当人家姐姐的,都对老弟没信心?我是说,家明、文文、婉婉以后都会去读大学、到大城市里工作,传林是个闲不住的人,我们以后肯定要在这里养老的,屋里的事他们想管,还隔得天远地远呢。 传林比我大十几岁,等他老了肯定是我服侍他,可万一有个急病之类的,还不是要靠近处的你们来帮忙?” 原来是这事啊,刚才还担心堂弟跟婶婶面和心不和的李小兰长松了口气,连忙答应道:“这算什么事?传林叔是我亲叔叔,他的事还不就是我们的事?” 心眼更多的大毛伢也舒了口气,玩笑道:“婶婶,要这么说起来,我这女婿当得还真吃亏。你看啊,从家仁家义一直到满妹,我估计以后在这屋场里过日子的兄弟姐妹,最后也就是小兰了。我讨个老婆,除了传田叔他们和你,以后要照顾十一个老人家啊!” 李小兰眼睛一瞪,阴森森道:“你不愿?” “我哪敢啊?” “你还是不愿意喽?” 对象的脾气,粗壮的大毛伢是又爱又畏,连忙道:“我又不是蠢牯,老婆屋里兄弟姐妹有出息,我沾光都来不及呢!” “那还差不多”,粗暴野蛮惯了的李小兰这才作罢,吩咐道:“婶婶说的,你听清没有?你们屋里的事,你自己去说清楚来,莫让她跑来跑去!” 要说这事还真有难度,顿时让大毛伢愁眉苦脸起来。山里人家有女人掌家的事,但哪有儿媳妇管钱的?什么叫多年媳妇熬成婆?意思就是当婆婆的管家、管钱,当儿媳妇的管不到! 除非是分家! 开什么玩笑?大毛伢上面有三个姐姐,还有四个堂姐、两个姨娘、两个姑姑,而且一个比一个泼辣。家庭中财权是最重要的权力,要是让她们晓得了新媳妇一进门就要分家、掌家,那不是捅了马蜂窝吗?要是闹起来,莫说是结婚,就是订亲都订不了! 这事李小兰心里也没底,哪怕是她未来的婆婆同意,还得姑姑、姨娘们好说话呢。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可真是两个家族的事,那三个姑子的脾气,她小时候就领教过的。要不是顾忌着没进门,因为大毛伢的钱的事,她们早就撕破脸开打了。 李小兰真搞不懂,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姑子、不是一家人的姨娘,还对娘屋里、姐妹屋里的事指手划脚!上次在大毛伢家,她都答应了以后帮毛伢成家立业,那两个姑姑、一个作客的姨娘还阴阳怪气,连未来的婆婆也不搭理自己。 可要是让她不管大毛伢的财权,她心里更没底。对象什么德性,未来的婆婆又是什么脾气,她还不清楚?这是个身上有多少钱,就能花多少的主,婆婆又是个脾气急耳朵软的主。要是钱到了婆婆手里,大毛伢玩兴一上来,赚再多的钱也会在牌桌上输得一干二净! 对于这俩人的烦恼,刚把孩子哄睡的张象枫有办法却不想说,得罪人的事她才不会出头,白净的手指朝楼上指了指,小声道:“以前和伢的田土我没办法帮他拿回来,喊他们兄妹跟我过,他们又不愿意,晓得我怎么办的不?” “怎么办?” 正苦恼的大毛伢看了眼楼板,冲自己宽阔得不象话的脑门一巴掌,拉起对象的手就出门上楼。 ... 第242章不得不受的窝囊气 月色如水,山风清凉吹去了白日的酷热,黄泥坪的五幢泥巴屋一砖小洋楼,在月色之下显得影影绰绰。若不是其中一幢白墙青瓦的泥巴屋里传来喧闹声,这就是一幅幽静的山乡月色图。 “五哥哥,你耍赖!你说了我们自己赚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的!” “对,哥哥你耍赖,说话不算数!” 刚给几个妹妹算完账的李家明乐了,自己爽快地给了二百四十七块钱,只是不答应带她们去县城买溜冰鞋,就成了说话不算数? “哎哎,讲点道理好不好,你们都能自己赚钱了,当然车费要自己出喽。没道理,你们在我这赚了这么多钱,还要我另外出钱买车票吧?” 满妹和小妹的小脸纠结起来,要是她们自己出车费,两个人来回就是二十块钱,溜冰鞋又买不成了。溜冰可好玩了,上次在县城,莎莎姐带她们去玩过,穿上那种带轮子的鞋子蹲在地上,由她拉着跑象开车一样。要是学会了,那就更好玩,轻轻一滑就可以跑得飞快! 差不多了,再逗就得撒泼耍赖了,这么热的天,可别让她们起痱子。李家明刚想答应她们的要求,一阵脚步声传来,眉飞色舞的大毛伢和兰姐上楼了,两个最小的妹妹立即向大堂姐求援、讨公道。 “嗯,就是家明不讲理,他是哥哥,就应该带你们去买!” 可李小兰听完旁边更懂事的金妹小声解释,不禁吓了一跳,一双溜冰鞋就要二百四十块钱?明伢也太宠她们了,那可是二百四十块钱,买成米都够她们吃大半年! “好了好了,我给你们一个选择,是想要一双还是两双?” 刚才还愤愤不平的两个小家伙立即扑了上去,搂着哥哥的脖子撒娇,李小兰连忙道:“家明,太贵了!” 确实太贵了,两双就是四百八,别说节省惯了的李小兰,就是能赚更会花的大毛伢都劝阻,可李家明依然笑眯眯道:“没事,你们是想要两双对吧?” “嗯!两双!金姐,你要不要买,一百二十块钱买一双哦。” 两双比一双多,她俩又不是不识数,立即要求要两双,李家明这当哥哥的在她们眼里信誉还是相当不错的。用辛苦半年的钱买双溜冰鞋,金妹犹豫了一阵还是坚决摇头。 “哥哥,金姐不要,我们明天就去不?” 哪知李家明摇头晃脑道:“不,把钱寄给大姐,让她帮你们买。” “啊?那不是要很久吗?” 李家明将两个热哄哄的小脑袋瓜子从脖子上扒开,打趣道:“那就随你们喽,我们县城卖二百四的东西,在她们那边肯定只要百来块钱的。想好了,一双还是两双?啧啧,两个人玩一双多没意思,两双就不同了,想什么时候玩就什么时候玩。” 大一两岁的金妹眼睛一亮,立即拉着两个妹妹到角落里去,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咕一阵,很快达成了统一意见。不用偷听,李家明都知道她们打的什么算盘,肯定是想用二百四买三双。就大姐那大方性子,妹妹们会读书,家里又不要她寄钱养家糊口,还不是一人奖励一双,钱不够就自己贴? “行行,你们自己写信,钱和信都让毛砣去帮你们寄。” 哄走了三个想买溜冰鞋的小家伙,李家明起身倒了杯凉茶给大毛伢,过户就是客,这是山里人的礼数。 “大毛伢,你不去寻我阿姨,跑我这来干嘛?” “毛砣、细狗出去!嘿嘿,家明,表哥寻你有点事。” 别看毛砣比大毛伢高出一个头,还粗壮得多,可旁边站着个李小兰,他就不敢不听未来姐夫的话,连忙跟想听八卦的细狗伢下楼。不过,这两家伙肯定是下楼后再溜上来,躲在吊楼上听动静。 听完未来姐夫、姐姐的烦恼,李家明忍俊不禁,好笑地推脱道:“兰姐,我一个伢子,哪懂你们女子人的事?” 李家明这堂姐不说话的时候,也有几分颜色,算得上水灵灵的山里妹子,可她若是性子上来了,那就是个毒舌泼妇。在她心里,既然自己是堂姐,那堂弟就应该帮自己,如今见他推脱,眉毛一竖说话就难听了。 “明伢,你少来这套,屋里就你最聪明、最有办法,我不来寻你寻谁?明伢,我跟你讲,以后你跟文文肯定在大城市里做事,等传林叔叔老了,还不是指望我们在面前的侄子、侄女来端茶送水?你今日要是不帮我,以后传林叔叔的事,你也就莫怪我不管!” 这话听着就有气,可又不能不说人家话粗理不粗,就父亲那闲不住的性子,日后在黄泥坪养老是板上钉钉的事,还真得靠在家的堂姐、堂兄们时常照看着。 “兰姐,你说话可真难听,也亏得大毛伢受得了你。” “不要你管闲事,给我想办法就行!我晓得你脑壳好用,这些事难得住我们,还难得住你?” 确实不难,儿大分家、树大分杈,这是常有之事。难的是大毛家父母不同意分家,农村里唾沫星子都能杀人,兰姐、大毛伢都不想落个不孝之名,才想寻个两全齐美的办法。要说起来,大毛伢家里不愿意分家,说了那么多理由、道理,其实就是利益之争,只是这种利益之争与亲情纠缠在一起,让人没法干脆利落地处理。 大毛伢生意做得不错,一个月能赚千多块钱,这在农村里是不得了的大钱。兰姐跟大毛伢肯定在他父母面前允过诺,可那管什么用?农村里为了钱米打架的兄弟多了去,人家哪会信你几句空口白牙的诺言? 为人父母的、当人姐姐的,当然想着有能力的儿子(兄弟)帮没能力的儿子(兄弟)成家立业,钱在他们手里就能尽可能帮还小、没本事赚钱的毛伢,真要是全到了媳妇手里,那就得看人脸色喽。 真要是说起来,王家的几个姐妹、姨娘也真有点心眼,吃准了李家小姓人家更重名声,对孝字看得重,才拿这事来逼兰姐。 权衡了半天,李家明无奈道:“兰姐,我要是说,让大毛伢在毛伢结婚之前,交一半钱给屋里,你们想在街上做屋肯定不愿意;可要是不答应表叔他们的条件,他们心里也不放心,这事真没办法两全齐美的。” 这话说得很委婉,也说中了大堂姐的小心思,帮兄弟也要力所能及,自己连幢象样的屋都没有,哪有交一半钱出来的道理?再说了,农村里帮儿子成家,那是父母的责任,哪有全部推给兄长的? 当然,这也未必不是大毛伢心里说不出口的心思,人非圣贤,哪能没点小算盘?兄弟感情再好也得明算账,没道理父母都在又正当壮年,还要他这当兄长的管弟弟成家立业。 沉默了一阵,李小兰的泼辣性子上来了,也不管堂弟说得句句在理,霸蛮道:“明伢,我不管那么多,你跟我想个办法出来!” 求人得有个求人样,要是旁人说这话,李家明能甩手不管,可大堂姐刚才都说等他父亲老了,得靠她们在面前的侄子侄女照看,就不得不受这窝囊气。 ... 第243章死道友不死贫道(上) 有句话叫‘死道友不死贫道’,李家明不知其出处,但知道其精髓。 这事肯定是楼下的阿姨撺掇的,现在兰姐又咄咄逼人,那就给她出个刚烈的主意,去为难大毛伢呗。你们还真以为,光凭红英婶婶愿意,他就没办法治你们? 行了,大毛伢,你回去跟你耶娘(父母)讲,兰姐有私房钱一万四,全部入股了我们的装修店。我可以跟你说硬话,兰姐今年光分红最少有三万以上,要是让她掌家、管钱,她的股份就算是嫁妆;要是你耶娘还说些屁话,那就拿着她那一万四私房钱滚蛋,想怎么嫁就怎么嫁! 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也就是我们李家人才看重妹子,嫁出去了还帮她赚钱养家! 滚!” “哦”,被训成孙子的两人连忙起身,老老实实下楼,等进了张象枫的房间才回过神来。 “大毛,我没做梦吧?” “我还想问你呢” “怎么了?” 三个小年轻又象在外打工样,凑在一起小声说话,这时在楼上听墙角的毛砣、细狗溜了进来。大姐的脾性他们太清楚了,要是等她回过神来上楼跟家明吵闹,那就真的出大事了。现在的家明可不比从前,若是让叔伯们晓得大姐敢跟他无理取闹,搞不好要挨餐狠揍的。莫看兰姐这么大的人了,要是惹火了传猛伯(耶耶),照样会抡起小竹梢往死里抽的。 更重要的是,他俩都跟在李家明后面两年多,看多了兄弟翻手云覆手雨的手段,若是大姐跟他起了冲突,象对芳婶、家仁家义那样不可能,但挨整是肯定的。大姐斗不过家明,就她那脾性,最后还不是拿自己两兄弟泄火出气? “毛砣,你看过家明发火不?” 李家明是什么人、干过什么事?看似粗豪的毛砣光凭耳濡目染,心眼儿都变得比以前更多,何况李家明凡事都给他掰开揉碎来分析、解释。 “大姐,你该不是惹着他了吧?我可告诉你,惹谁都莫惹他,陈和生那么霸蛮的人都让他收拾得服服贴贴!你们要是惹了他,跟你翻脸不太可能,但绝对会被他整得没脾气的。” 还心有余悸的李小兰瞪了堂弟一眼,没好气道:“我没事惹他干嘛?我刚才还让他训了一餐!” 同样担心大姐跟堂哥起冲突的细狗,这两年多来也心眼儿多了,佯装松了口气,拍了拍额头庆幸道:“还好还好,大姐,我跟你说,家明哥哥要是愿意骂你、打你,那就是把你当自己人。要是他理都不理你了,那就是把你当外人。 你们是没看过,去年他打陈和生的时候,一个大活人在他眼里就跟猪狗一样,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还发火呢,前年芳婶扇他一巴掌都没发火,反而迎面就是一刀!砍完了芳婶,他还跟没事人样的,喊军伢哥哥、传宗叔叔帮着送医院!” 大毛伢跟李小兰在街上开店做生意,李家明的光辉事迹,他们听都听滥了。街上的人都私下说,霸蛮的端伢不过是个混混,斯文有礼的李家明却是条懒(潜)鳞(龙),趴在地上象条菜花蛇连老鼠都不捉,呲了牙就要吃人!要是等这伢子真的化成了龙,以后还不知多有出息。 女人的心思是很怪的,崇拜强者是她们的天性,哪怕是作风粗暴野蛮的李小兰也不例外。等她缓过劲来,非但不怕堂弟狠辣,反而为有这样的弟弟得意洋洋。 “大毛,明伢的话你听到没有?回去跟叔叔婶婶讲,他们要是不同意,以后毛伢的事我们不管,你以后也莫开店了,就在屋里耍钱。反正我有钱,一个月给你三百块钱去耍! 男子人不做正事,靠老婆养,我看你们王家人要不要面子!” 同样缓过劲来的大毛伢一听,立即愁眉苦脸起来,这下可真要老命啊,不挨顿狠揍是莫想过关喽。 ... 第244章死道友不死贫道(下) 暑期生活对于李家明来说,那是非常惬意的,除了上次在县城碰了次壁外,每天除了监督妹妹们做作业,就是自己看书做试卷。要是有做不出的题目,就去问妖怪四哥,不用再象以前样挠破头皮也想不出来。 至于兰姐和大毛伢的婚事,他是一点都不操心,人性是没办法用理智克服的。对于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爱情比亲情重要得多,为了让人昏头昏脑的爱情,有点小狡黠的大毛伢还想躲清闲? 不过作为李传猛指定的媒人张象枫,还是放心不下,特别是听到大毛伢跟他父母闹翻了的消息,急匆匆地上楼来找李家明。 “家明,大毛跟他耶娘(父母)吵架了。” 这事李家明知道,昨天大毛伢让他父亲扇了一耳光,还被他拿着棍子象追兔子一样追。而且李家明还知道,大毛伢跟他三个姐姐也吵翻了天,细狗伢被兰姐支使去他阿婆家看动静,而那小子是不敢瞒自己任何事的。 “好事” “啊?” 虽然心理上没办法将人家当后妈,但周全的礼数还是要的,正做眼保健操的李家明睁开眼睛,起身倒了杯温热的茶给她,笑笑道:“阿姨,莫操心。大毛伢看起来象愣货,其实心里比谁都晓事。” “也是哦,你不晓得,大毛学手艺很聪明的。” 那是当然,要是那家伙不聪明,能追得上长相甩他八条街的兰姐?只是那家伙偷奸耍滑,没有他弟弟那么豪气、敢博而已。 “兰姐呢?几天都没看到她了。” “哦,她去了同古。看样子,大毛不搞掂他屋里,她是不准备回来了”。 “聪明” 见继子刚学习完在休息,张象枫也乐得在这聊会天,正好商量下屋里的事。共同生活了大半年,她算是摸透了李家明的脾气,只要不踩他心里的红线,万事都好商量。而这天才继子心里的红线,对于自己这个后妈来说,就是自己老公、文文跟后山上他的亡母。与其以后不知要帮多少钱,还不如现在帮他做层屋,以后不想出力的时候也有个说法。 李家明又看了看大毛伢的卖相,觉得在张建军面前更有理由了,爽快道:“带了钱不?” “啊?哦,只有四十一、二,四十三块钱。要几多,我去象枫那先借。” 呵呵,看来兰姐说的是真的,这小子身上永远都不会超过一百块钱。 “嗯,去借五百块钱,等下买两条‘芙蓉王’。” “哎” 十几二十分钟后,李家明拎着大毛伢送自己的水果和两条烟,带着他进了张建军的家,正巧孙大乡长也在,他俩正跟熊书记、许行长打麻将。政党一把手尿不到一个壶里,但面子上还是要维系的,今天估计就是斗争之后的缓和。 妈的,运气不好,本来好办的事,可能要麻烦了!但愿孙大乡长托人给的那包‘芙蓉王’起点作用,莫让这不熟的熊书记借机跟乡长大人过招,殃及了自己这条小杂鱼。 “哟,家明来行贿了?” “熊叔叔好、孙叔叔好、许叔叔好、三叔好,熊叔叔,你莫笑我了。我今日是没办法了,看到没,这是我未来的姐夫,刚被他耶耶一餐狠揍!” 有意思,四人听完李家明的诉苦,乐得哈哈大笑,尴尬的大毛伢搓着手陪笑。 笑归笑,白白净净、脸上笑眯眯的熊书记,还真想借机敲打下孙乡长和张建军。不过想起这伢子不忘发包喜烟给自己,后面又站着柳本球那混蛋,这位去年才上任的一把手,还是惋惜地放弃了这个好机会。 “拿好你的烟,滚蛋!” 骂就是好事,若是领导笑眯眯地皮笑肉不笑,反而是麻烦事,李家明连忙惫赖道:“熊叔叔,我****喊您叔叔,您可从没不让我喊过。既然是叔叔,这点小忙,您总得帮吧?” “让你滚蛋就滚蛋,再不滚蛋,莫说地皮,你的皮都会让我扒掉!” “哎,谢谢熊叔叔、谢谢孙叔叔、谢谢三叔。” 感谢完的李家明连忙将两条烟放在领导面前,陪笑道:“熊叔叔、孙叔叔,上个月给二位准备的喜烟,正巧赶上了村上来闹事,被孙叔叔发给村上的人了,今天当我补上。” 这伢子还真是块滚刀肉,难得的是还极会读书,以后有出息是肯定的。本就不想为难李家明的熊书记,拿起麻将桌上的两条烟递还给他,语重心长道:“家明啊,你会读书就好好读书,这些事少花心思。你喊我跟老孙当叔叔,我们还会不帮你的忙?你要是以后有了出息,帮我们山里人争了光,那就是对叔叔最大的感谢了,晓得不?” “书记讲的没错,家明好好读书,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叔叔们会帮你处理好的。我们山里伢子,想要有点出息,也只有读书这条路,晓得不?” 投资潜力股是人之常情,可人情依然是人情。人情练达的李家明束手而立,恭敬道:“谢谢熊叔叔、孙叔叔,家明一定努力。” 基层领导没有大领导的风度,但私下场合更有人情味,觉得满意了的熊书记扇了李家明后脑勺一巴掌,笑骂道:“行了,明天去找建军办手续,现在给我滚蛋!” “哎”,李家明脸上适时浮起感动之色,留下一大袋水果,拿着两条烟带着大毛伢走人。 ... 第245章泼辣的新媳妇 虽然人有七情六欲,可实际上还是利益动物,除了极少数情况下感性会占上风外,绝大多数时候还是理智地趋利避害。 黄泥坪李家已经不是当年王红英、王诗梅嫁过去的李家,虽然人丁还不是很兴旺,可叔伯辈个个会赚钱、孙辈个个有出息,还一年考了两个大学生。这样的人家,只会越来越兴旺,日后成为全县有名的家族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跟这样的家族攀亲,只要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父母,都不会拒绝的。 大毛伢顺利地买到地皮,在土地证上标明与兄弟合伙建房,跟从县城回来的李小兰,当着父母、姐姐、姨娘、叔伯们的面,允诺会独力承建、第三层给还是个伢子的毛伢以后当婚房,他们的婚事总算是过了父母那一关。 按常理,男方家里如此为难没进门的媳妇,女方娘家要是在彩礼方面不难缠才怪,可发财立品已经成了李家大人们的共识。用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的王红英的话来说,忙生意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心斗闲气?儿女自有儿女福,由她们自己去吧,反正日后莫回来哭就行。 不过,不为难有时候也是一种为难,李家的妹子嫁出去不能不要彩礼,不要彩礼那不就是女儿不值钱,更不能受冤枉气!充当媒人的张象枫开口就是五万,还有五千块钱的父母衣、兄妹衣,迎亲的红包最少得一百,接亲要用小车…… 男方父母吓了一跳,帮着张罗的姐姐、姨娘们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可人家张象枫说得有理有据,李小兰一年能拿至少三万的分红,五万块钱的彩礼多吗?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就算是李小兰本人不计较这些东西,可她后面还有七八个妹妹,带这么多嫁妆、妆嫁钱嫁出去,总不能太没面子了吧? 这话还真没说错,农村里妹子出嫁时,男方彩礼的多少,关系到她在娘家姐妹们中的面子与地位;谁的嫁妆客气、妆嫁钱多,又关系到她们日后在夫家妯娌间的面子与地位。这才有当初张象枫出嫁时,见妆嫁钱没有、自己辛辛苦苦存的私房钱也被兄长昧了后气得直哭。 当张象枫的小跟班李家明,非常恭敬地双手将一张李小兰名下五万块钱的存折,放在大毛伢父母面前时,哪怕是最泼辣的女人都闭嘴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 大家都是从妹子过来的,相亲订亲时争彩礼、嫁妆的事又不是没经历过。人家女方兄弟拍出五万块钱的妆嫁钱,日后每年还有两三万块钱的生意分红,男方要是五万块钱彩礼都不出,莫说是女方不愿意,就是男方都会颜面扫地,落个吃媳妇饭的臭名声。 早有心理准备的大毛伢见状,还是站在那红面涨颈,可在旁边装害羞的李小兰心里解气啊。当初好言好语跟这帮小姑子、姨娘讲,当我是耳边风,现在服气了吧? 哎,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啊。面子与实利之间如何选择,理智的大毛伢父母也知道如何选择。 “象枫婶婶、家明,表叔难啊。莫说是去借,就是把表叔、表婶杀了卖肉,也凑不出五万块钱啊。” 差不多了,只要低了头就行,真要是闹得大家都心里栽了刺,兰姐嫁过来还能落个好?家和万事兴,要是家里天天吵吵闹闹,这日子过得还有意思吗? 暗暗发笑的李家明退了下去,不经意间给了阿姨一个眼色,示意她火候差不多了。有些事不能由着兰姐小孩气的,得懂见好就收。 精明的张象枫也晓得要见好就收,见男方服了软,好声好气道:“理友表叔,你莫误会,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传猛哥早就说了,男子人穷点不要紧,怕就怕好吃懒做又好酒好赌。大毛伢虽说有些贪玩,但玩得也有分寸,做事勤快还有志气。只要他勤快有志气,以后还会没有出息? 这样吧,我没嫁人之前,跟大毛伢、兰妹在一起打工玩得又好,也承蒙他们照顾蛮多,我跟金华姐姐商量好了,我们来借钱给大毛伢。结婚的事,父母帮得了几多就帮几多,没道理讨个媳妇让耶娘(父母)脱层皮。” 有理有节还有利,哪怕是王家知道李家是有备而来,而且是故意折自家面子,可实力、道理都在人家那边,也只能服了这个气。真要说起来,李家做到这个份上,旁人晓得后只会夸人家大度,不会说他们不顾亲戚情面的。 不过,大毛伢该丢的面子还得丢。李小兰本来就是王家人的外甥女,从小就在这混大的,而且跟这里的表哥、表弟没少干架。现在大家长大了,她又要嫁入王家当嫂子、弟妹,一帮以前的玩伴或对头,还不得取笑她和大毛伢几句? 等走完相亲的程序,送走了充当媒人的张象枫,成了家的表哥们还能保持礼貌,那些当初挨过表姐揍的表弟们可不会放过这机会。笑以前的表姐、以后的嫂嫂没胆子,但笑大毛伢哥哥吃老婆饭还是敢的,没想到刚才还装羞涩的李小兰立即翻脸。 “放你妈的屁!大毛有本事一个月能赚一千二三,你们有这本事不?没出息的憨货,累死耶娘都讨不了亲的东西,还有面子说别人靠老婆!” 好男不跟女斗,何况李小兰从小就在阿婆屋里混,泼辣的名声无人不晓,那些昔日的对头、发小赶紧认输,可她依然得理不饶人,连带着看热闹的表哥们一起骂。 “不是我说你们,平时一个个牛皮哄哄,脑壳一个比一个蠢!你们没大毛聪明学得会手艺,还不会出去打工赚活钱啊?成天不是吹牛皮,就是耍钱赌博,女子人嫁给你们,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这话骂得一帮看热闹的年轻后生灰头土脸,却让泼辣的李小兰得到未来妯娌们的拥护,还没进门就成了王家富字辈媳妇的主心骨。男子人就该去外头赚钱,每日守着田土过日子有什么出息?没看到大毛伢学到了本事赚到了钱,能在街上开店、做屋吗? 厉害,当年几乎是和李小兰一起长大的小姑子也心里发紧,以前在娘家只会吵嘴的她可没少挨这表妹的石头。这姑奶奶说是妹子,可性子火爆得吓人,打起架来比伢子还猛,不知多少次抡着棍子、拿着石头到处追大毛。 刚才还红面涨颈的大毛伢倒不在乎,小兰虽然性子爆,可人好心善,自己不嫖不赌的,怕什么?那两个大学生妻弟还没什么,家明、家德那两个妻弟可了不得,肯定会鹏程万里的!以后沾老婆家光、让人取笑的时候多着呢,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人家是羡慕自己还是妒忌自己呢! ... 第246章蝴蝶的翅膀 山里的日子单调可也过得飞快,仿佛昨天还是酷热难当的盛夏,转眼就是寒风凛冽的深冬。 开学、期中考试,伢子妹子们的生活平淡无奇,可黄泥坪李家的喜事却是一件接着一件。除了军伢、小兰订亲之外,小妹她们三个代表小学三年级去县里参加竞赛,虽然最终和去年的桂妹一样空手而归,但在学校里风头照样出尽,让叔伯们笑得合不拢嘴;李家明代表学校去竞赛,再次拿下全县语文、数学第一、英语第二。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可在家的二婶、红英婶她们依然杀鸡杀羊,犒劳犒劳这个带着弟妹们勤奋向上的大功臣。 最重磅的当属李家德那不折不扣的天才,他代表全县高二学生去参加全地区的数理化竞赛,破天荒地为县中接二连三拿了三个全地区第一回来,在学校里轰动三时,每次回到家里也让叔伯们欣喜若狂。他母亲激动之下,不但每次在供在窗台上的观音菩萨面前多磕了几个头,还每次都嚷嚷要回崇乡,去苦竹滩观音殿还愿。 山里人信神鬼,要不是李家德参加完地区里的竞赛,马上又要代表地区里去省里参加全国的竞赛,叔伯们也真会集体回家祭祖、拜神还愿。去省里竞赛啊,听三伢说要是再能考得过别人,就被被选拔到北平集中训练,以后能代表国家参加全世界的奥林匹克竞赛呢。 啧啧,去北平啊,代表国家啊! 有了李家德这种连县委、县政府领导们都震惊的喜事,在家的李家明又开始复制兄长的奇迹,两门亲事多少显得有些暗淡无光。大毛伢和军伢这对姐夫、妻弟先后订亲时,主角本应是他俩,可亲戚朋友谈论的先是李家明后是李家德。 “厉害,又是全县第一!” “这还要你说,街上人都说家明是懒鳞(潜龙),以后会化龙的!” “啧啧,李家的祖坟真葬得好啊!” “真厉害,今年刚出两个大学生,后年又要出两个,等家明他们这帮伢子、妹子长大了,黄泥坪还不成了大学生之家?” …… “啧啧,李家德真是文曲星下凡啊!” “就是就是!” “啧啧啧,三个全地区第一!不得了不得了,大毛伢也命好,居然攀上一门这么好的亲。” 按说订个亲去祖宗面前报喜,最多是在祖厅里杀只大公鸡,可最后订亲的李小兰和大毛伢愣是去了祖坟前跪拜。高兴过头的李传猛还特意扛了头猪上山杀,带着准女婿去上坟报喜时,只是礼数性地先报儿女亲事,接就是对两个侄子的荣耀大书特书,鞭炮香烛烧了整整一担。 按说,这样报喜是不合礼数的,可即使在大毛伢家的定婚酒上,除了他父亲多谢了几句张象枫这个媒人之外,大家在席上说得最多的就是李家兄弟如何不得了。 当然不得了,全县第一肯定是名牌大学,全地区第一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清华、北大。在见识不广的农村人嘴里,正牌子的大学就是以前的进士,清华、北大就是老辈人口里的状元。这要是搁在前朝,黄泥坪李家的牌坊,得修几多座?自崇乡有记载起几百年,也只有游家人出过举人、中过进士、立过牌坊! 一辈子在山里的老人、没出过县的大人们由着性子吹捧,反正都是老辈人说的,那还会有错?年轻人见过世面,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可也不去败兴。李家的伢子、妹子确实了得,不但几个兄弟会读书,连几个妹子都是在中心小学前几名。也就是毛砣、细狗伢差些,可听人说他们是要考体育生的,看他俩的体格,还真是练体育的料。 不过,李家德的奇迹,到快期末考试时也嘎然而止。虽然他天资出众,可同古的教育水平毕竟太落后,又没有专门的人训练他,还提前一年去竞赛,最终还是没能干过那些大城市里的天才们,成绩比李家明的前世差了不少。 一个全省三等奖、一个二等奖,虽然让学校里的老师欢欣鼓舞,可叔伯们欣喜之余多少有些失望,连一直习惯了拿第一的李家德都若有所失,成天闷闷不乐。 虽然多少有些失望,但这也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照例要上坟祭祖,还得去苦竹滩观音殿上香还愿。为此,叔伯们又齐齐回家,连怀胎六七个月的曾金华都挺着大肚子回来了。按说虽然没有希望中的圆满,但也是大喜事了,可李家明心里长松口气的同时,也隐隐约约有些发慌,因为自己这只小蝴蝶肯定影响了四哥。 四哥没有象前世样光彩夺目,日后自己读高中时表现差一点,应该不会让父亲、小妹过于失望,这让李家明松了口气。可这也给他敲了警钟——蝴蝶的翅膀扇动的动静有点大了,学术上的创新或发现具有很大的偶然性,如果四哥没有那种幸运的偶然性,或许就无法象前世一样令人炫目。 青烟袅袅,信女们在菩萨面前跪拜、虔诚祷告,连只敬祖宗不信佛的李家德和李家明都勉为其难地拜了拜。 跪完拜完,两兄弟站在天井里晒太阳,看着殿里的长辈们求签、解签,脸上古井无波。 “四哥,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什么?” 李家明佯装犹豫了一阵,小声道:“我觉得啊,当初你决定跳级是错的。你既然觉得人要有完整的童年、少年、青年,就不应该抱着功利目的跳级。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如果不是大伯能赚大钱了,恐怕今年你会参加高考对吧?” “嗯”。 跟过于聪明的人说话有一个好处,只要你给他启了个头,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往下想,而且越想越复杂。四哥是个偏执的人,这一点李家明心里非常清楚,要是给他心里种下的这颗种子没用,那一切都只能说是天意了。上天只给李家这么多,有了富贵荣华,就不能再有旷世荣耀。 礼佛与敬菩萨不同,不烧纸不放鞭炮也不能大声喧哗,大人们的还愿终于完了,可这两兄弟还在那发呆。一会,跟着婶婶们凑热闹的小妹、满妹跑过来,拉了拉正发呆的李家明兄弟,小声道:“四哥哥、(五)哥哥,大婶婶喊你们过去。” “哦”,虽然不信佛,但长辈信,李家明兄弟也就要陪着,醒过神来的两兄弟连忙去佛像前。 居养气,移养体。虽然终日劳碌,可生活富足、诸事顺心又儿子争气,昔日尖酸刻薄的大婶依然头发斑白,可人白净富态多了,还隐约有了一丝雍容。 “家明,这是我让你大伯在省城法圆寺求的,你一个、家德、三伢一人一个,观音菩萨会保佑你们平平安安的。” 李家明看着大婶手里的玉观音发了下愣,玉不是什么好玉,青白玉而已;雕工也不甚精致,甚至还有粗糙之嫌,可腿脚不便的大伯,为了区区几个观音像,居然去了法圆寺?他前世在省城读过书,知道法圆寺在哪,那是一座深山古刹,下了公路还要走十四五里山路。 “谢谢大婶婶!” 心里一暖的李家明深深一躬,低头让大婶帮自己戴上,小心地放进棉毛衣里贴肉处。 ... 第247章尽人事听天命 放寒假了,又考得非常不错的妹妹们,每天穿着大姐半买半送的溜冰鞋,满屋场乱蹿、大呼小叫。爱玩爱看就来网。。也幸好叔伯们将几幢泥巴屋、晒谷坪全铺上了水泥地,连屋与屋之间的泥巴路也换成了水泥地面,否则那几双溜冰鞋没多久就得报废。 忙于生意的叔伯们没回来,放了学但要打寒假工的大哥、二哥也没回来,但他俩托回家过年的大姐、二姐送了五盆水仙球回来,说是给五个妹妹的新年礼物。 五个小玻璃盆装的水仙球叶片翠绿,还顶着白色的花骨朵,着实让三个小家伙两个半大妹子喜欢。经过李家明的教训、大伯的教育,俩人终于有了些当兄长的样子,不管他们是流于表面还是发自内心,总是不错的转变。 而李家明则依然闷着头学习,董昊又给他送来一批名校参考资料,不得不说大城市里的有钱人就是好,居然连北平四中的资料都搞得到。李家德兄弟也天天呆在堂弟书房里,这些资料可太珍贵了,连县中的老师都搞不到。 不过,三兄弟都没有将这些资料与人分享的意思,赣省不比北上广那些大城市,这是个高考重灾区。若是把这些资料给了老师,指不定会泄漏出去,将来高考时会帮了竞争对手、亏了自己。李家德不用这些东西,也能考得上清华北大,李家明和李家道可不行,好大学一年在本省的招生名额就那么多,没道理为了旁人的利益,让自己兄弟去冒风险。 李家明闷着脑壳做完一张数学试卷,抬起来一看,他四哥已经做完两张了,不禁赞叹道:“四哥,你这脑壳怎么长的?这道立体几何,足足费了我半小时,才想出个最笨的办法。你居然解题方法这么简单,厉害厉害!” 沉静的四哥笑了笑,感叹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也就是做题目厉害了点。要说起来,你小子才叫厉害,看你做的那些事,有时候我们看着都觉得眼晕。” “莫,你就莫捧我了,再捧就得起鸡婆肉喽。” 四哥还是不喜欢开玩笑,笑笑着喝了口大姐倒的蜂蜜水,讨教道:“家明,我正好有件事,要问问你的意见。” “你讲” 这个半妖半仙的怪物又想跳级了,明年上半年直接参加高考。 “我仔细想了想,我以前的想法就是个笑话,我不喜欢跟同学玩,连看着他们玩都没兴趣,哪有什么少年与青年之分?自学到现在,我也觉得吃力了,还不如到大学里去。” 李家明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却有种无力感,上次种的种子发了芽,却长出了自己不想看到的果实。 能阻止吗?阻止不了的! 这是个偏执狂,他说是问自己意见,其实是怕他自己考虑得不周全,想让自己帮着拾遗补缺。 算了,这一切都是命啊,老天爷多给李家一点东西,就要收回点什么东西。 “呵呵,我觉得你也是没必要再磨蹭下去了,就你这性子,算了我不损你了。四哥,你要是决定了,我个人认为你别去清华去北大。清华是所纯理工学校,你理科够吓人了,最好是去沾沾北大的人文气息。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意见,也不知道对错,你自己考虑。” 深思一阵,四哥轻轻点头,“有道理,现在不是追求术有专攻的时候,而是打基础的时候。” 或许吧,反正李家明尽量将四哥往老路上推,至于能不能让他认识四婶,能不能还走老路,那就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做完了作业,一直陪着他们的大姐,将两人轰下楼去活动活动,正赶上毛砣、细狗伢在拿锄头、背蒌,准备上山去挖冬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崇乡的山上不是木头就是毛竹,挖冬笋也是山里人赚钱的门道之一。李家明的几个叔伯中,挖冬笋最厉害的是大伯,他每年挖冬笋能赚几百块钱呢。这两小子去挖冬笋,除了供家里吃之外,还是他们赚零花钱的途径,运气好的话一天也能赚十来块钱,比工地上的小工还赚得多。 冬笋?李家明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什么事,可仔细回忆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太‘久远’了,‘久远’到已经想不起来了。 “家明,你们去不?” “不去,等下还要跟大姐去趟母舅屋里,红红姐分到了新屋,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过屋。” “真的?啧啧,三四万块钱呢,还是当干部好,连屋都有分!” 两个扛着锄头的伢子羡慕地直咂舌头,传健伯这次走关系在农机局集资买了两套房子,准备给大家以后去县城读书住,单集资款就花了七万四。那些干部不出一分钱就能得套砖屋,难怪大家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别啧啧了,赶紧去挖冬笋!” “哎” 毛砣和细狗伢连忙拿着家伙上山,自从放寒假后,李家明就规定他俩每人每天至少挖五斤冬笋,倒不是要吃那口冬笋炒腊肉,更不是稀罕那四五块卖笋的钱,而是让他们知道赚钱不容易。几个妹妹尚且做家务赚零花钱,他们凭什么不能干活赚钱? “家明家明!” 正准备去找小妹她们回来做作业的李家明回头一看,告伢正骑了辆自行车来了,看样子还有点焦急。 “怎么了?” “有事”,告伢把自行车支在晒谷坪里,小跑过来将李家明拉到旁边去,低声道:“毛伢打电话回来了,想向你借点钱回来过年。” 呵呵,那小子在店里干了七八个月,拿了两千多块工钱说想去学武,现在大半年过去了,听说学费就交了一千多,居然才打电话回来借路费,也算是个能人了。 “多少?” “八百,他说他在那边还借了七百块钱。” 那还差不多,李家明带着告伢进屋,找张象枫拿了一千三百块钱,交待他道:“莫跟大毛伢提这事,晓得不?” 上次订亲的事,告伢又不是不知道,毛伢打电话给自己而不打电话找他哥哥大毛伢,估计就是他姐姐打了电话过去,告诉了他那些事。毛伢那人平时嘻嘻哈哈的,但也是很要强的人,他亲哥哥提出结婚就分家,他心里会舒服?要是毛伢现在赚得到钱作得了主,估计他一回来,就得找他哥哥,把那层屋给还回去。 “晓得。” “多的钱,让他买件礼物回来,不管怎么讲,他们也是亲兄弟。” “嗯,那我去邮电局寄钱了。” “去吧” 告伢走了,一直不管继子事情的张象枫有些明白了,小声道:“家明,大毛伢的弟弟是不是心里有气?” 当然会有气,这也是当初李家明刚开始,不愿意帮大毛伢出主意的原因。亲兄弟不比堂兄弟,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弟弟没结婚之前,怎么能就急着‘明算账’呢? 哪怕是当年的大伯,没摔瘸腿之前还养了四叔近一年呢。要不是后来出了意外,很有可能大伯、大婶会把四叔拉扯大,最多是弟弟与儿子之间的待遇上有点区别而已。 虽然很精明,但本质还纯朴的张象枫急了,连忙道:“家明,那你怎么不跟他们讲?” “怎么讲?你以为大毛伢会听?莫以为他屋里的事是兰姐说了算,那家伙就是‘面带猪像,心里嘹亮’的人!再说,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一个外人,怎么去管?” “也是哦”。 张象枫叹息一声,从柜子里拿出一袋吃食,递过去交待道:“这是给继耶(干爹)继娘(干妈)的,天太冷了我怕婉婉吹冷风,就不过去看他们了。” “哎”,李家明接过东西放在踏板车的踏板上,等大姐、二姐把小妹、满妹、金妹裹严实,带她们去看阿公阿婆。 到了阿婆家,照旧是听老人家一顿埋怨,然后大姐、二姐带着小妹她们去找她俩的小姐妹玩,李家明则陪着阿婆在火塘边烤火、聊天,听她说些陈年往事。从她当妹子的时候说起,一直能说到早逝的女儿,有时两阿婆外甥还能黯然神伤地抹眼泪。 人老了就容易怀旧,陪在她们身边听,就是对她们最大的孝顺。 没多久,上山挖冬笋的表哥回来了,见表弟又在听婆婆说那些说了无数遍的事,好笑道:“明伢,你还真有耐性。来来,帮我剥笋,等下炒腊肉。” “哦”,李家明拿起短粗的冬笋帮忙,玩笑道:“伦哥,真不帮母舅开店?你打工再赚几多钱,还没母舅赚得一半多!” “不习惯了!我在外头打了七年工,早习惯了外头的热闹,你要我回来过年住十几二十日还差不多,住久了会发癫(疯)的! 就莫说我,忠华刚出去两年、国华刚出去一年,传民叔现在要她俩回来订亲、嫁人,你看她们会舍得回来不?也就是红红性子老实,我又没本事帮她,否则我都不想她嫁回来。” 也是,人总是往繁华的地方迁移,哪有往山沟沟里钻的道理。 可这话阿婆不爱听,骂道:“伦伢,莫打乱话,红红嫁给军伢几好?在县里当干部、吃国家粮,又有大屋分,还不比你打工强?” “是哦是哦,红红是嫁得好,又有几多人有她的命好?婆婆你是没去过外头,等我跟艳妹赚到了钱,带你出去看下子,你就晓得外头有几好了!” “你晓得就好!” 李家明乐呵呵地听阿婆教训表哥,看着手里只剥着的冬笋,刚才的异样感觉又泛起来了,可努力去想却总也想不起来。 见鬼了! ... 第248章老大的当法(一) 快过年了,黄泥坪的喜事还在继续,游小红虽然进县委办不到一年,但因工作勤勉被评为先进个人、再加上订了亲扯了结婚证能算是已婚,因而分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大房子。据游小红自己讲,县委办除了新来的曾书记书记和况副书记高风亮节表明不要外,其他的正科级、副科级领导、普通工作人员,只要结了婚的都有份,但也是件大喜事! 上次家里买给伢子、妹子们读书的房子,地段没那么好、面积没那么大,都花了三万七一套,这还不是大喜事? “请客!” 已经习惯了勒索的小妹她们,非常顺利地从小两口那勒索到了每人一套新衣服,外加一大堆的零食。 自己家开装修店,又开着家俱厂,自然家居之类的不用军伢和游小红操心,平时‘亲兄弟明算账’的传猛伯大手一挥,决定以成本价送他俩装修外带全套家俱。其他几个叔伯也附和,还强调要是生了长孙,大家得去修水正式分香火过来,也在黄泥坪盖间大祠堂。 眼热的李小兰去找她父亲,也想沾沾成本价的光,没想到被他一句话就噎回去了——你生的崽姓李不? 没错,在农村里传宗接代永远是最重要的事,后代就意味着香火、祭祀!外甥孙确实比堂孙更亲,可堂孙会一年三节给堂公公上坟,外甥孙却没那个可能。就如姑表兄弟与堂兄弟在血缘上一样亲,可当姑姑、母舅过世后,姑表兄弟也就是逢年过节、红白喜事才会来往,只有堂兄弟虽然争争吵吵,可大事小事都会在一起。 不过,凡事也有例外,刚刚从外面赶回来过年的毛伢就是个例外。回到家里,孝敬了父母一人一件百八十块钱的好衣服后,连他正忙着做屋的亲哥哥那都没有去打个转,就跑来了李家明这。 刚做完一张物理试卷的李家明将卷子随手扔一边,抬起头来准备揉揉酸涩的眼睛,才发现大狗伢、毛砣带着毛伢、细狗在隔壁的房间里剥花生,调侃道:“哟,大侠回来了?打得几个人赢了?” 见里面的老大忙完了正事,熟不拘礼的毛伢蹿了进来,吹嘘道:“嘿嘿嘿,我刚把毛砣放倒几次,打大狗还是打不赢”。 不会吧?一米七多一点的毛伢,能放倒差不多一米八、粗壮得象头牛的毛砣几次? “切,你那都是些阴损招式,不是扭指头就是捉麻筋!” “输了就是输了,你以为麻筋那么好捉?” 那不错,这小子确实学到了真本事,估计他那师傅了得,教的是擒拿术。李家明自己不懂这些,但‘以前’有两三个手下会,制服对方快而且不伤人。 见堂弟有客人,说的又不是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也在这看那些复习资料的李家德,打了个招呼夹起本资料起身下楼。熟知他清冷性子的毛伢也不以为意,人家是天才,能跟自己打个招呼,那就很给面子了!啧啧,初中读两年、高中读一年,就能想去清华就清华,想读北大就北大,厉害! 等听不到了李家德的脚步声,刚才还嘻笑的毛伢蹿起来关门,看得大狗伢、毛砣和细狗一愣一愣的,连李家明也疑窦顿生。 这小子可不是告伢,莫看他吹起牛皮打得狗死,做起事来却稳稳当当,跟他哥哥有得一比,而且还狠下心、霸得了蛮。这样的家伙就是个天生的坏胚子,该不是在外面惹了事,回来躲难的吧 还真不是,李家明难得猜错了,这小子能说会道又会讨好人,极得他武校的师傅喜爱,还带他去了趟外地玩。跟他那粗豪的师傅不同,这小子心思更细腻,而且在李家明面前沾染到了些生意眼光,觉得看到一条财路才急急忙忙跑回来。 “家明,前段时间我跟师傅去了趟沪市,看到个发财路子,你教教我。” 嗯?李家明狐疑地看了看这急切的家伙,突然想起这小子是如何起家的。难怪前几天自己看到毛砣去挖冬笋,就觉得自己好象遗忘了些什么,后来去阿婆屋里,看到冬笋又觉得不对头。 “冬笋?” “啊?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李家明终于想起来了,在自己前世读高一的时候,这小子带着游沅几个愣头青,砍翻了同古街上三个老牌混混,最后他也进了看守所进修。 也正是那次惨烈的群架,奠定了这小子的江湖地位,一出来就成了全县混混们都认可的头子之一。当时只会玩的自己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砍人,只知道跟在大狗伢和这小子后面混吃混喝,直到看到他们冬天里收冬笋时,才反应过来——他们根本不是想出头想疯了,而是因为当时冬笋收购是暴利! ‘时过境迁’,现在轮到自己当老大了,当老大是如何当的?有好处,老子要分一份,跑腿、顶缸那是小弟的事,只有小弟摆不平了,才轮得到老大出马。前世当惯了老大的李家明,对这些事太清楚了,若毛伢不主动来求教,他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毕竟时间太‘久远’了。人家将财路送上门了,虽然他看不上这种生意,但规矩就是规矩,他这当老大的不分一大杯羹,那还当什么老大? 只是这事得想周全来,可不能因为钱沾染上打架斗殴的事,父亲和叔伯们可指望着自己兄弟考大学,要是惹上了打架斗殴的破事,自己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莫看现在父亲不管自己,若真是惹了事,照样揍起来不手软的。 “冬笋在那边叫玉兰片,你不看报纸、电视的啊?” 神色自若的李家明佯装回忆,不确定道:“我记得好像在《文汇报》还是什么报纸上瞟过一眼,说江浙一带毛竹大量开花。那边的毛竹开花,那冬笋价格肯定会涨,你也想做这生意? 呵呵,我前阵子还想去寻趟王端,教他去做做这生意,当还他以前的人情,后来被四哥一天两张卷子给忙忘了。” 这盆冷水浇得刚才还兴致勃发的毛伢浑身冰冷,还以为寻到了条发财的路子,没想到家明从报纸上就知道了。 上次家明打架欠了人情,能帮自己当然就能帮人家。跟有两三个手下、又跟各乡镇的混混们都熟悉的王端比起来,自己就是条小毛虫。早知道这样,自己就应该去找哥哥偷偷干,而不是来寻家明。 被李家明蒙了的毛伢一下颓了,大狗伢是脑子反应慢,可毛砣和细狗的兴致上来了,他们就是在挖冬笋赚零用钱,对冬笋的价格非常清楚。 “家明,冬笋在同古卖一块八毛钱一斤,可在乡下收却只要一块钱,要是能运两车过去,还不得发大财?” 消息还没传过来?李家明心中大喜,这可是块大肥肉!大姐正愁二婶不会同意她远嫁,这下可是解决大麻烦了。 ... 第249章老大的当法(二) 饮水要思源,前世李家明能出人头地,最要感激的人就是他父亲与妹妹、大姐、大姐夫以及他两个叔伯。 ‘想当初’,他父亲、妹妹咬着牙供他读高中、补习、读自费大学,二伯、四叔、大姐也尽全力帮衬。等到他大学毕业后,亦姐亦母的大姐管束着他上进,做生意没有本钱,还是他大姐夫抵押房子给他凑。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有机会报答大姐、大姐夫,李家明也会不遗余力。 “没那么容易的,运费、税收、工人工资,你们以为这不是钱?” 从毛伢嘴里听到了冬笋的事,李家明一边扯淡,一边脑子里急速盘算。毛伢能看到的事,别人也能看得到,怎么价格还没涨?哦,很可能已经有人抢先动手了,只是那些知道消息的人,不敢惊动大家,想闷声发大财! 得快!短时间内想收购尽可能多的货,只有发动人到全县各个角落去收,再加上运费之类的,估计成本要合到三四块钱一斤。若是顺利的话,春节前送五六车过去,应该问题不大。 当混混能混出头的都不是普通人,等毛伢缓过劲来,立即央求道:“家明,兄兄弟弟一世年,你帮帮我!” 当然帮,没这小子去张罗跑腿,自己怎么赚钱?王端?那就是个义气挂嘴边的混混,有了足够的利益,还会听自己使唤? “那边多少钱一斤,我问的是批发商的收购价?” 毛伢立即回答道:“十一块!我特意去寻过老板,他们答应有几多收几多!” 暴利! 佯装犹豫一阵,李家明索性将没在场的告伢他们一起扯进来,也让那帮把自己当老大的伢子们沾点光。这种生意做不长久,最多到明年就会成为混混们的敛财之道,自己这样的本分人家还去趟那混水? 又仔细问了几句毛砣他们卖冬笋的事,李家明心里更有数,消息还没有传开,最起码也是在极小范围内有人知道。 “行,既然这么赚钱,那就大家一起做这生意,谁让我们是兄弟又是亲戚。细狗,去把大姐喊过来。” “哎” 没几分钟,正帮二婶在菜园里忙活的大姐来了,还没进门看到毛伢这皮伢子在就不高兴,板起脸道:“毛伢,你跟家明玩,我不反对,但不能耽误他读书,晓得不?”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以前莫说毛伢,就是大狗伢、毛砣都敢跟大姐呲牙,可李家明当了老大后,这帮伢子就只能敬着这位姑奶奶。 “大姐,你误会了,我来寻家明有事。” “什么事?” 李家明示意跟在大姐后面的细狗关门,小声道:“大姐,莫作声,我带你发笔财。” 谁会嫌钱多?大姐眼睛一亮,连忙踢掉沾了泥巴的雨鞋,趿了双布鞋过来书房里,小声道:“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家明玩笑了一句,低声道:“时间来不赢了,跑到各乡、各村去收,也没什么意思。这样,我跟大姐去同古、毛伢你去宜风、大狗去修水,告伢带人在我们山里收。我们直接找菜贩子收,顺着320、105国道一路收过去,就按零售价买。等有了一车,我喊军伢哥哥去送。 我晓得你们都没钱,我跟我大姐来出本钱。赚了钱我跟大姐拿一半,你们拿一半,行不行?” “行!” 刚才还心里冰凉的毛伢大喜过望,这是能赚大钱的生意,搞不好一次就能赚几万块钱! 现在的他现在还没什么复杂心思,脑子里还全是义气——谁对他好,他就得对谁更好!否则看到了财路,他会先跑这来,而不是去找他亲哥哥?因为这小子知道李家明最讲义气,有好处从不忘记兄弟们,而他亲哥哥就难说了。还没结婚就想分家,幸好老子不靠屋里也能闯世界! 这样的好事,一天挖几斤冬笋赚零花钱的毛砣当然也想分一份,连忙央求道:“家明,能算我一个不?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耽误学习、训练的!” 这种好事,在大家眼里,不用毛砣央求,李家明也会让他参与进来。可没想到李家明断然拒绝道:“你要钱干什么?你跟细狗就是读书、训练,赚钱的事莫去想!” “不是,我们” “没什么不是的,还记得我教你们的‘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炎冰兢;,消却心中鄙吝,眼前时有月到风来’吗?读书人更要保持心境淡然,学业才能精进,你们没我这定力,大学毕业之前就莫想赚钱、做生意的事!” 赚钱是大事,读书更是大事! 别说希望弟妹们有出息的大姐,就是肌肉比脑子更多的大狗伢也板着脸道:“毛砣、细狗,家明讲得对,你们好好读书,赚钱有我们。两个读书伢子,要那么多钱干嘛?屋里又没少你们的吃用!” “哦”,两人失落地答应了一声。 李家明转念一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俩接触下社会也好,又改口道:“这样,你们带着和伢在本乡收,一斤加五角钱给你们。赚过了一千块钱,明年暑假喊大哥、二哥带你们去省城玩一趟。” “哎”,这下两人高兴了。 “大姐,你跟我出来一下”。 大姐夫是个要强的犟性人,帮他也得讲技巧,对他很‘熟悉’的李家明将大姐拉到吊楼上,小声道:“大姐,灏哥在沪市读的书,肯定在那边有同学能打听到行情,你去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还有,我手里没那么多钱,你叫灏哥马上汇钱过来,再让他亲自去沪市先联络批发商。我们本钱小,货一到就要立即脱手,要拿现金回来继续收,耽误不得的。” 明伢做事就是稳当,大姐连忙答应道:“嗯,我马上去打电话,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公司值班。” 索利惯了的大姐连鞋都没换,跑下楼推着张象枫的踏板摩托车就出门,去了村上打电话。 大姐走了,李家明讲话就更直截了当。‘抢了’兄弟的财路,就还他一份人情,让他去收编银子滩的几个伢子。想去混社会,手下没人,没信得过的人如何行? “毛伢,你不想读书,以后能不能出人头地、过好日子,就看这一把。送你个人情,你去跟告伢、庙伢他们讲,这是你帮他们求来的机会,喊告伢带人在我们本地收,要挨家挨户去问。” “嗯” “给我记住了,出了这扇门,连耶娘都不能讲!” 这么赚钱的路子,要是让大家晓得了,还能有自己的份? “晓得!” “大狗,你骑摩托带毛伢去银子滩,马上把告伢喊过来。” “哎” 七八分钟后,冻得流青鼻涕的三个伢子回来了,毛伢拿了把摩托车钥匙又去游沅,李家明也正在问张象枫要钱。 五万块可不是小数目,也不是象上次那样买店面稳赚的生意,哪怕打定主意不管天才继子的事,张象枫也犹豫了一阵,才把存折和私章交给他,叮嘱道:“家明,小心点。” “没事,大狗、毛砣他们都人高马大,带一伙人出去,还怕有人敢抢?” 那倒也是,大狗伢、毛砣他们几个比大人还粗壮、孔武有力。看着比自己还高大的李家明出门,不知道内情的张象枫想起这伢子本事大得吓人,又跟公安的关系那么好,他不去欺负别人还差不多,这才放下心来。 拿到了存折,李家明径直上楼,没多久大姐也回来了,拉着他到外面紧张道:“明伢,邓灏打了电话去沪市问,毛伢讲的事是真的!他马上汇五万过来,够了不?” “够了,他去了沪市不?” “坐飞机去,夜边就能到,他讲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到我们店里来。” 还是那个熟悉的大姐夫,做什么事都干脆利落,李家明也小声道:“大姐,你寻个理由去同古,守在我们店里听电话。毛伢能看到的事,别人也能看到的,要是那边的价不行了,我们就不收,莫亏了本钱!” “嗯,我去跟姆妈打个招呼,等下直接骑摩托车出去,省得在乡上等车!” “那我们先走”,李家明也不拖拉,带着大狗伢、毛伢他们直接去街上的农业银行取钱。 这年头很多事并不规范,李家明并未成年但跟许行长关系好,只要手里的存折、私章是真的,就能把钱取出来。 取到了钱,三人回到街上的家里,客厅里已经站着七八个兴奋的高大伢子,全是毛伢从游沅、银子滩带来的,也几乎是他日后的班底。 “家明,大狗哥” “家明,大狗哥哥” 听这称呼声,李家明就知道告伢在伢子们中的威望并不高,也就是仗着跟自己的交情,才能在大家面前有威风。反而是毛伢不错,一招呼,这帮伢子就会听他的话。 暗暗赞许的李家明冲毛伢点了点头,吩咐道:“嗯,你们自己在这呆一阵子。大狗、毛伢、告伢,你们跟我进来。” “哎” 进了书房门,三个伢子就只有听李家明的份,打架他们懂,生意哪懂? 这种暴利生意做不长久,而且一两年之内会从暴利变成暴力,但用于混混们起家是再合适不过!李家明结合自己的经商经验、伎俩,一番详细的指点,让这三个没做过生意的伢子茅塞顿开。 讲解完了,李家明再告诫道:“毛伢,你想去混社会,就要眼睛会识人。这次大家一起做事,眼睛要放光点,哪些伢子能带,哪些不能要,心里要有数,晓得不?” “嗯!”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利益划分,这生意肯定能赚钱,李家明姐弟得一半,剩下一半得分好。 财帛动人心,对于这些农村伢子来说,共患难易,共富贵却不一定容易。莫讲是亲戚、表兄弟,就是亲兄弟,因为钱财打架的都司空见惯。大狗伢,李家明有绝对把握,可对毛伢、告伢没那么大信心,尤其是心眼更小的告伢。 “好了,最后一项事。你们三个不是我哥哥就是我表哥,钱归我跟我大姐出,销售、运输也归我们管,赚了钱大家分,但也不可能平得来分。这样,你们各人去收,以后分钱就按你们收的数量分。收得多,那就赚得多,收得少,那就少得钱,大家都凭本事来!” 这样公道,三伢子立即答应下来。 ... 第250章老大的当法(三) 冬笋是由秋季的毛竹竹鞭侧芽,发育而成的笋芽,这种笋绝大多数是长不成竹子的,不过因其肉质鲜嫩、营养丰富,因而极受人们的喜爱。同古盛产毛竹,山里人也喜欢在冬季挖点冬笋,用于炒腊肉之类的。 冬笋有当(大)年背(小)年之分,意思是丰收一年歉收一年,今年正是冬笋的背年,产量低价格高。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有了钱的诱惑,银子滩和游沅十几个半大伢子,在几个伢子头的带领下,在周边几个县到处乱蹿。刚开始还好,单李家明带着个伢子在县城里、城边上的乡镇转了转,天把工夫就收到三四千斤,可他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黄师傅,你莫骗我,世上都是量大从优,还有别人买你笋多,价钱反而出得越高的事?” 要说李家明的卖相不错,虽然长相一般,但衣着整洁得体,身上有股书卷气,一看就是个可靠人;而且出手也大方,敬的烟都是‘芙蓉王’,还开着辆从药厂借来的皮卡,更是得那些小贩的信任。 温泉街上收冬笋的黄师傅,麻利地把刚收来的两三百斤冬笋过秤,接过他手里数好的一叠现金,小声道:“王老板,我真没骗你,要不是你出现金,人又实诚,我也不跟你讲这些事。我们街上的黄毛来讲过,我有几多他就要几多,超过一万斤就出一块五的价。” 今年的产量,一个乡能收得到一万斤?真不愧是混混,有肌肉没脑子! “黄师傅,你开玩笑吧?” 旁边端滚茶(客家人用来待客的茶,里面有豆子、芝麻、菊花等)过来的老板娘也小声道:“真的真的,我们做生意的人,就怕欠账,黄毛的话能信?那个打短命的,连在店里吃餐饭都不付钱的!” 这是第二个这么说的冬笋贩子,那就肯定是真的,除了自己这一伙人知道这消息外,最少有两拨人也知道了!好在那些混混名声太臭,又个个牛皮哄哄,没看到现金,没哪个生意人敢卖给他们。 “谢谢嫂子”。 外表温文尔雅的李家明双手接过茶、道了声谢,附和道:“也是,一百赊账不如五十现,那些混混的账就更作不得数。黄师傅,我先走了,有了货打电话给我。要是我不在,洪生会过来收的。” 这年轻人一看就是正经人,还能开车来做生意,肯定是个有钱人,敦厚的黄师傅连声答应。 “哎哎,还是跟你做生意痛快,明年我收到了笋,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赚了七八十块现金的黄师傅满脸堆笑,帮着李家明他们两人上车、送出院子。自从那个黄毛带人来讲过后,他收来的冬笋都放屋里,不敢放店里。那打短命的讲是自己堂下的侄子,为了钱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短命鬼! 李家明带着打下手的洪伢,上了从董昊那借来的车,等关上了车门,洪伢担忧地小声道:“家明,同古的混混都听到了风声,毛伢和毛砣他们不会有事吧?” 见惯了风雨的李家明打着车子,不在乎道:“没事,大不了让人揍一顿,还会死人啊?想赚钱,不吃苦怎么行?” 黝黑、粗壮的洪伢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家明,我不是说人,我是说钱,他们身上带了那么多钱呢!” 可怜的伢子,恐怕见过最多的钱,也就看过自己身上的万把块钱吧。 “没事的,抢了就抢了呗。这是做生意,又不是你们平时耍钱,只要是用于正事,赚和亏都是赚!” “啊?” “经验啊,不管做什么事都可以长经验,不会亏的!洪伢,你想跟毛伢出来混,就要记得——钱那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莫太看重了。” 习惯了当老师的李家明解释了两句,将车开出了这个农家小院,还真是躲什么来什么,车刚上机耕道,就让后面追来的一辆摩托车拦住了。 “妈的,想死是吧?” 性子烈的洪伢操起一把扳手,推开车门就往下面跳。李家明仔细看了眼拦在车前的摩托车,觉得那后生有点眼熟,连忙叫住毛伢,探出头去打个招呼。 “老兄,你有事?” 让正想打架的洪伢没想到,拦在前面的后生,居然停好摩托车跟车上的李家明打招呼,而且态度好像很谦卑。 “家明,我是姜景山,以前我们见过面,能聊几句吗?” 有点意思,李家明再看了看那张还算俊朗的脸,终于想起了他是谁,笑眯眯道:“洪伢,你骑他的车子跟在后头。景山是吧,你上来坐我的车。” “哎” 见大家是熟人,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洪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拍了下姜景山的肩膀,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寻我们打架呢。” “没事,没事,我性急了点。兄弟,车子给你了,这车子挂档有点问题,慢一点挂。” 等这姜景山上了车,李家明重新挂档开车,玩笑道:“景山,你是单位上的子弟吧?看你这样子,父母是老师?” “你怎么晓得?惭愧,我爸是初中老师,我妈妈是小学老师,我不争气,丢了他们的面子。” 还真是教师子弟,那这小子怎么跑街上去混了? “呵呵,北平有个很出名的公园,就叫景山公园。公园中心的景山,曾经是全北平最高的地方,要是没读过点书,哪晓得景山这个词。说说吧,你寻我什么事?我记得你以前是老九的手下吧?” 厉害!天才就是天才!姜景山暗赞了一句,感激道:“家明,我现在不跟老九混了,那人不地道。还是托你的福,我赚了点小钱,才敢回来过年的。” 有点意思,李家明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象是恭维,试探道:“景山,你该不会看了我上次打游戏机,就自己琢磨出点什么,跑到外面去赚钱了吧?” 人是要见世面的,见了世面的姜景山嘿嘿直笑,感叹道:“家明,我还真服你。上次在老九店里,十几岁的伢子能镇得住老九,真不愧是崇乡之虎。” 嗯?能抓住一个小机会的伢子,也算是脑子不蠢的。 李家明眼睛余光瞟了一下,这伢子该不会是也听到点风声,跑自己这来要好处吧? 姜景山还真不是却也是,他在沪市靠打电子基盘赚钱,无意中也看到了这条财路,但回家一打听就死了心。这种生意,已经有人插了手,那就不是他这样势单力薄的人干得了的。 “家明,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刚才看到像你,才过来打个招呼的,虽然上次你不是特意帮我,但事实上也帮了我。” 有意思,李家明将车停在马路边,后面的洪伢立即停车,不过来也不超车,看得这姜景山打心眼里服气。这种驭下的手段,莫说老九、蚊子没有,就是沪市、江浙那边的老大都不常见。 “家明,小心点,老九、蚊子都晓得这门生意,都在暗地里收笋。只是他们的手下人都名声不好,收笋的人看不到现金,不愿意卖给他们。” “嗯,谢了”。 李家明不置可否地谢了一声,等着这小子说正事。自己又不是没根脚的人,只要自己主动不惹事,凭老九、蚊子那样的角色,也敢惹自己?真要起了冲突,莫讲父亲和叔伯们有钱有人脉,就是自己几兄弟带帮伢子,都能操翻那两个混混头子! ... 第251章老大的当法(四) 冬日的乡村很萧瑟,田里只剩下枯黄的稻茬、路边的茅草也枯黄不见绿色,只有远处的大山苍翠。 李家明坐在温暖的驾驶室里,饶有兴致地看着姜景山,看得他心里发慌。再见过世面,姜景山也就是个十九二十的后生,能有多少城府? “家明,你真莫误会,我真没有别的意思。想讲有事,也是我想求你。” “电子游戏的事?” “不不,那事来钱是快,但风险也太得很,搞不好连命都会没有的。我也最多是再搞年把,再赚几万块钱起手本就会收手。钱是好东西,也得要有命来用。” 这伢子还不错,晓得见收不好,估计在外头钱没少赚,打也没少挨。 “嘿嘿,我以前跟家仁一个班。我没他厉害,也不想补习,就在老九店里做事。我这次在外头玩了大半年,赚了点小钱也看了不少事,总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人要想混得好,就要有朋友,而且是那种信得过的朋友。 家明,讲老实话,我觉得你够义气,会劝朋友上进,才赶出来交你这个朋友的。” 这伢子确实历练出来了,还晓得如何攀关系,不跟那些混混样,牛皮哄哄却没办法让人相信。 “行,你跟我大哥是同学,以后我们就是朋友。我最喜欢交朋友,以后寻我有事,直接去寻我大伯就是。” “多谢你看得起”! 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这小子也算是头脑灵活的人,李家明听完嘿嘿直乐。 “什么看得起看不起,莫欺少年穷,汉太祖年轻的时候,还是个流氓呢!” 两人聊了几句,姜景山也不耽误人家忙正事,提醒道:“家明,小心点,老九那人看着豪爽,其实是个两两三刀的人,做过蛮多恶事的。你们这生意赚钱快,多提防点没有错的。” “嗯,多谢,下次跟我大哥来寻我玩。要是街上有事,看到外头那伢子不?那是我表哥王洪生,摆不平就去寻他”。 一会洪伢上了车,也不问刚才姜景山什么事,李家明也不说。两人把车开到了临时租来的民房前,趁着夜色立即卸货。没多久,军伢带着个徒弟崽仔,开着装得小半满的卡车来了,几人将万多斤冬笋全部装好车,已经很少干体力活的李家明都累瘫了。 赚钱不容易啊! “家,明,毛伢打电话,过来了,他那收,到了一,万三,我的车要三、四日,才能回来,要不,喊四叔帮着送,下一车?” 开什么玩笑?自己连父亲那都避着,还让四叔知道?这种生意赚钱是快,可也就是年把两年内好做,以后会成为混混们的敛财之道,打架斗殴更是家常便饭。叔伯们有正行生意不做,还来这里搅什么混水? “不用,就你俩送”。 李家明将下午刚取出来的一万块递给军伢,小声道:“小心点,让毛伢跟车过去,灏哥在那边趟好了道的,你们到那下完货就马上回。” “哎” 休息一会,几人吃完几盘炒粉,军伢他们开车走了,大姐长舒了一口气。 “明伢,邓灏打电话过来说,价钱又涨了两毛钱。” “好事,要过年了,市面上缺货自然就会涨价。” “那我们不是发财了?” 李家明帮着姐姐收拾卫生,小声道:“过瘾吧?打工能赚什么钱?我们这一车过去,就能赚几万!” “嗯,就是有点不踏实,邓灏在电话里说他跟我一样,这几天都睡不着觉!” 没办法,还是那个没野心的大姐夫,前世小富即安,这一辈子恐怕也是个富贵闲人。这样也好,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只要不为钱操心,喜欢安稳也不是什么坏事。 接下来的冬笋不好收了,即使李家明开着车在全县各乡镇转来转去,开到了三块五的收购价,一天也收不到一百斤。看来今年是背年,冬笋产量比想象中的还低。 还好,各乡镇收冬笋的小老板都知道了有个王洪生做这生意,而且给钱大方、不赊账。做生意信誉第一,只要自己付得是现金,而且价格优惠,那些声名狼藉的混混,如何跟自己竞争?即使明年风声泄漏出去,光凭自己的信誉,也能分到一大杯羹! ……………… 这年头没有高速公路,来回两千多公里的路程,军伢他们人歇车不停地赶,终于在三天后,风尘仆仆地带着一张十二万多的汇票回到了同古。那边的收购价又涨了点,未来的大姐夫虽然不喜欢冒险,但毕竟是靠他自己奋斗出来的,讨价还价的功夫相当不错。 “军伢哥,顶得住吗?” “没,事,车里,可以睡觉的。” 眼睛里布满血丝的军伢答了一声,狼吞虎咽地扒着一大盘炒米粉,一身都有了臭味的毛伢端着盘子过来,将李家明拉到旁边小声道:“家明,宜风收不到了,除了我们还有人在收。要不是我们付现金,那万多斤都收不到。” 这是肯定的,同古都有人听到消息,何况是交通更为便利的宜风。 “嗯,大狗那边也差不多,你们送完这一车就不收了。再收下去,莫出事。” “没事吧?我们出钱,人家卖货,这还会打架?” 打架算什么,有这样的发财机会,那些穷疯了的混混提刀砍人都敢!这小子若没自己搅局,不就两年后带着洪伢他们,砍翻了街上三个混混,才抢到崇乡、高桥那一片的冬笋收购地盘? “差不多了,在人家地盘上抢食,要有个分寸!” “哦” 在夜宵摊上吃了点东西,五六个人将这几天凑出来的两千多斤冬笋装上车,毛伢带着想去见世面的洪伢继续上路,李家明也带着大姐打道回府准备过年。 等到大狗伢、毛伢他们都从沪市回来时,已经是小年二十四,几人进了李家明的书房,落在后面的大姐连忙将门插上,激动得有些哆嗦的毛伢连忙报账。 “家明,三车货路上总共用了两万六千八百三十二,还有三千一百六十八。” “嗯”。 不同于眼睛通红的毛伢、告伢他们,见惯了大钱的李家明对小半个月赚了十多万并不怎么激动,而且对告伢他们这帮伢子还非常失望。 崇乡附近四乡一林场,竹林数以万亩计,哪怕是背年也不应该只收到几千斤。这帮伢子还是吃不了苦、耐不了烦,脑子又不好使,教给了他们方法都不会用。 不行啊,明年得让毛伢另起炉灶,不能靠帮半大伢子了。既然不止自己这一伙人干这买卖,首先要抢到手的就是崇乡的地盘,靠这帮半大伢子是靠不住的。 暗自失望的李家明,拉开抽屉拿出三叠没拆的百元大钞,放在那三千多块钱上,一起推到熬得眼睛通红的军伢面前。 “军伢哥,这是三万块钱运费,其余的算你的辛苦费。” 三千多块钱很多了,毛伢、告伢都咽了咽口水,可忠厚老实的军伢涨红了脸,慌忙将钱推了回来。 “家家明,这,怎么,行?说好,了三,万就是三万!要不,是,没有回货,我跟,传田叔,也不会,要一万块钱,一车。” 自己这个堂兄太本分了,不过本分也好,自己这样的人就喜欢本分的人,李家明压住他想推回来的大手,解释道:“莫推了,这事莫乱讲出去,你那徒弟十几日跑了三趟羊城,这么辛苦也得给个红包。” ‘这这’ 明明去的是沪市,可李家明却偏偏说是羊城。红面涨颈的军伢结巴了几声,见堂弟坚持如此,也只好把钱放进有了臭味的棉袄口袋里,下楼去找四叔算账。 ... 第252章老大的当法(完) 亲兄弟明算账,合伙生意要公正,这些都是前人经验,也是至理名言。 等听不到了脚步声,李家明将账本放在大狗伢他们面前让他们看,收购花了多少钱,卖了多少钱,一目了然。这玩意,粗豪的大狗伢是不看的,只会听堂弟如何说;毛伢、告伢认得字,可照样看得半懂半不懂,两人扫了一眼就看着他们的老大。李家明是什么人,他们在一起混了十几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看不懂,那就解释,李家明指着账本上的汇总数目,解释道:“扣掉我跟我大姐的本钱十万、三万块钱运费、三万块钱开销,这次总共赚了二十八万六千七。我们讲好了的,我跟大姐出本钱、联系车辆,赚了钱分一半,也就是说我们抽回本钱之后,再拿十四万八千三百五,对吧?” “嗯” 两人喉结动了一下,盯着李家明的抽屉不转眼,眼看着他将一张汇票给大姐。 “大姐,你出了五万,赚了七万四,总共是十二万四。我帮你把钱换成了汇票,等你回了深城,就可以兑现的。” “嗯” 一次就赚了七万四,在深城也能买半套房子咧,兴奋的大姐接汇票的手都发抖。 给完了大姐的,就轮到自己吧?可让三个伢子没想到的是,李家明丝毫没有分钱的意思,只拿出两沓百元大钞数了数,然后分成厚薄不等的三叠放在毛伢、告伢、细狗面前。 “毛伢,你照着桌上的名单,去给大家发点奖金。八百斤以上的发五百,八百斤以下的一分钱不给;洪伢、庙伢他们几个出了大力,一人发三千;还有,记得自己交几千块钱给屋里。细狗,这次和伢、八伢都干不错,奖励他们一人五百块钱” “啊?” 赚了钱给兄弟们发奖金是应该的,可多得拿三千,少的一分钱没有?虽说这次收得最多的是李家明、大狗伢他们自己,告伢带着帮伢子连五千斤都没收到,可到头来十几个伢子,一分钱奖金都不给? 哪怕是信奉出多少力得多少利的毛伢,都觉得家明有点过分,何况是更为纯良的告伢。那些在本地收冬笋的伢子,可都是他俩的小兄弟,有些甚至还是嫡亲的堂兄弟! 暗暗摇头的李家明身体往后一靠,大狗伢也觉得堂弟有些过分,可旁边没得钱的毛砣却板起脸,训斥道:“怎么?不服?连我跟细狗带着八伢、和伢两个小伢子,都收了两千三百斤,你们十几二十个人连四千斤都没收到,你们自己说那些伢子顶什么用?吃不得苦、耐不得烦,还怕丢面子,这样的人也就是家明心软,要是我啊,一分钱奖金都没有! 晓得现在小工几多钱一日不?十块钱!轻轻快快的事,收一斤就给五角钱辛苦费还嫌低?” 愤愤不平的告伢想争不敢争,因为他在银子滩读书时就被毛砣打服了,想争的毛伢见李家明似笑非笑,本能地觉得最好莫争。十几年相交,李家明是什么性子,跟他们几兄弟干过不少架的毛伢太清楚了,莫看大狗伢最能打,但家明是最狠、最恶的。 见两人不服又不敢再争执了,李家明这才满意,对的得服从、错的得盲从,这才是当小弟的本分。人家能当老大,肯定就是比你强,若是觉得错了提出来就是,可老大执意要干,那肯定会有他的道理。教你是看得起你,觉得你是可造之材;不教你就自己琢磨,哪那么多废话? “毛伢,什么样的人有用,什么样的没用,心里有数了不?” “嗯” 心里不服的毛伢想了想,有些伢子确实太懒、太偷奸耍滑,那样的人有好处会争,有事会往后退。电视里放打仗的电视都说’兵贵精不贵多‘,想混社会也一样,兄弟不要多但个个要顶用! “现在讲剩下的钱,开始我们就讲好了的,各人出多少力得多少钱。毛伢虽然没大狗收得多,但押车的是他,来来回回吃了大苦。扣除给洪伢他们的奖金之类的,还剩下十三万,我跟大姐算一份拿四万,毛伢跟大狗也各拿四万,告伢得一万。分得公是有些不公,但这是带你们赚起手本(原始资金),不能算得那么清楚,晓得不?” 这个分得大体公平,而且还倾向了点告伢,否则就他带人收的那三千多斤笋,还分不到一万块钱。李家明点醒了这是带大家赚起手本,吃了点亏的毛伢、大狗伢都心服口服。可沾了便宜的告伢有点不服,却说不出不服的理由,也只能附和他们道:“你是头子,你讲了算!” 钱的事,哪怕是亲兄弟也要慎重点,否则容易起纷争,何况是世事洞明的李家明,不过他也有他的顾虑。这就是几个半大伢子,手上有钱就会作烧。 李家明拿出三个存折递过去,上面名字却除了他们自己外,还有李家明的。 “你们的钱先由我监督,等你们要做生意,或是有大用的时候再来寻我要。莫想多了,我要是把钱直接给你们,你们是交给屋里,还是去赌博?你们又如何给其他伢子,还有你们屋里人解释?” 已经拿到了驾证的大狗伢无所谓,钱在这和交给屋里都一样,现在他都有种错觉,家明才是姆妈的亲生崽,自己反而是捡来的同,可毛伢、告伢心里极难受。几万块钱,可不是几十块钱,穷尽他俩屋里的家底,都掏不出一万块现金! 这事他们自己先想,想不通还得解释清楚。明年这个时候,若冬笋价格跟今年一样好,这门生意肯定会演变成暴力生意。那种江湖纷争,李家明不想直接参与,只能将毛伢推上前台,这就要求大家相互信任,才能配合默契。 等两家伙想了一阵,李家明才耐烦解释道:“想明白了吗?钱到了你们自己手里,不是赌博就是乱用,等到真正要用钱的时候,还能留下几多?折子在你们自己手里,莫非我还能没折子取得到钱?” 在社会上混了两年的毛伢更机敏,能听得出老大的话外之音,连忙道:“家明,你是讲?” “我又不是神仙,哪晓得以后的事?凡事多做点准备,总会有用得上的时候而已。” 不出门做事不知道做事难,要不是有李家明出本钱、联系运输、又安排人在那边张罗、跟踪价格变化,事情哪有这么容易? 知道做事难的毛伢大喜,满口答应道:“哎,钱全部放你这,以后我们要用再来寻你”。 “好了,滚蛋。回来,过年了,伢子们手里都有了些钱,喊他们莫乱耍钱”。 “哎”。 ... 第253章好名气很重要 人有亲疏间密,哪怕是兄弟也一样。李家明跟毛伢、告伢关系很铁,但也铁不到跟他大姐那样亲密,连到大狗伢、毛砣那份上都不可能。 等毛伢、告伢走后,书房里只剩下李家明他们几堂姐弟,跟这事没关系的毛砣建议道:“家明,你不是讲跟每个乡镇的贩子都拉上了关系吗?这生意明年应该还能做,何不我们自己做?” 这话有理,赚了钱的大姐、大狗伢都眼光热切起来,自己姐弟要钱有钱、要车有车,几兄弟一起上还要让外人分一杯羹? “你不懂。” “为什么?我们根本不要跟那帮混混冲突,直接在县城挂牌收就是,只要出得起价,还怕那些贩子不给我们货?还有,婷姐不是调到省城铁路局了吗?寻寻她的路子,我们的货可以从袁州上火车,运费就比别人便宜一大截!” 毛砣是学出来了,不再是那个只知道抡拳头不动脑子的莽夫,李家明欣慰地笑了笑,解释道:“讲的是没错,但你想过没有,要是我们有钱赚的时候就拆伙,毛伢心里会如何想?钱是赚不完的,名声一坏,以后想再变好就难了。 你真以为我晓得冬笋赚钱?那是诈毛伢的,他急急忙忙跑过来寻我,说有条发财的路子。山里就这些东西,这个季节不是冬笋又是什么?” 啊?几姐弟愕然,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过,李家明从一开始就是在耍诈。要这么讲,还真是因为家明名声好,毛伢才宁愿来寻他,而不是去寻他亲哥哥! “那那”,大姐结巴了两声,还是没说出来。 李家明好笑地摆摆手,也不想讲人家的闲话,可旁边的毛砣却鄙夷道:“忠华姐姐,毛伢也不是蠢人,他跟他哥哥合伙,能分到几多钱?跟着家明做,他可是实打实地赚了四万块钱!哼,他哥哥能帮他什么?帮他做层屋,还是他耶耶发了蛮才答应的!” 就是这个道理,李家明的名声好,就会得到毛伢的信任,有发财的机会宁愿相信他一个外人,也不愿意跟亲兄弟合伙!人啊,有了好名气,就会得到别人的敬重与信任,很多机会就会主动送上/门。 因此,钱可以少赚,名声万万坏不得! 几姐弟小声说一阵,李家明又确认了大狗伢不想去当兵、不想端公家饭碗后,大家下楼去帮家里做事,都小年二十四了,哪家没有活要干?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洗涮干净的毛伢带着洪伢他们来了蹭饭,个个兴高采烈的。当然高兴,跟着毛伢干了半个月,本来以为跟其他伢子样拿个五六百块辛苦钱,没想到居然给了三千。三千啊,大人辛苦一年,都存不到这么多钱!这样的老大,到哪去寻啊? 李传林是大方人,见儿子的同学、朋友来了吃饭,从房里拎出几瓶过年的‘四特老窖’,招呼道:“毛伢、洪伢,你们能吃的多吃点,莫吃醉了哦”。 领头的毛伢看了眼李家明,见他不反对,连忙接过酒打开,先给长辈倒然后才是自己几兄弟。 等两杯酒下肚,喝得红光满面的毛伢才央求道:“表叔,我想送几车木头去你厂里,能收不?” “这有什么不” 李传林刚想答应下来,正给小妹挑鱼刺的李家明打断道:“毛伢,莫乱来!” “家明?” 毛伢能做什么正当生意?还不是想打通花山的检查站,往自家厂子里送黑货?张卫民他们能干这种事,他一个没根基的伢子怎么能做? “毛伢,莫碰这些事,柳老师当林业副局长,又兼着森林公安分局局长,一直都没什么动静。他那人,我比你更了解,莫不走运撞到枪口上!” “不会吧?” 经儿子一提醒,李传林也拍着脑门,给毛伢他们解释。 开厂与贩卖木材不同,政府要靠工厂提供就业岗位、交税,不会管他们的木材交了林业规费没有,甚至还能默许他们收黑货,尽快发展成大厂子,给政府交更多的税、安排更多的人就业。可厂外的木材贩卖环节,那就是森林公安与木材贩子之间的游戏了,没点根基、人脉的人,哪那么容易分到一杯羹? “呵呵,我还以为寻到门生意呢,没想到这里头水这么深。” “那就好好混,等你自己有了路子,再来我这送木头。” “哎,多谢表叔!” 本来有些失望的毛伢大喜,连忙敬酒拍马屁,路子是趟出来的、人脉是经营出来的。只要好好混,还怕混不出头? 吃完饭,毛伢让洪伢他们去寻大狗伢、毛砣玩,自己拉着李家明上楼。 “家明,我在沪市打听了一下,还请教过那些老板。他们说,这两年江浙的冬笋只够他们本地销售,川贵那边又交通不便,近两三年这生意肯定能做的。” 嗯,这家伙日后能混出头,除了够狠之外,脑子也够用。 “我晓得,你有什么想法?” 毛伢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家明,今年除了我们收,还有别人收。我想带洪伢他们去同古混,打听还有哪些人晓得这生意。惹得起的,我带洪伢他们摆平;惹不起的,想办法设局,送他们去班房里呆年把,或是挑拨他们内讧!” 狠! 这就是个天生的坏胚子,干得过的,用暴力手段;干不过的,就来阴的。这样的混蛋不去混社会,真是可惜了这块材料。 李家明不动声色,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毛伢连忙解释道:“家明,你是要考大学的人,这些事你不要管,我们去做就行。你跟公安关系好,只要我们犯了事的时候,你托人去保下我们就行。” 这还差不多,李家明笑了笑,只是提醒道:“毛伢,钱这东西,谁会嫌多?做事要小心再小心,你能想到查别人,别人也会查我们的。我们屋里有钱有官场关系,人家不敢乱动,你们可要小心点。” “我晓得”。 李家明起身倒了两杯热茶,递了杯给这个注定会出头的发小。街上的那些混混,不是靠拳头耍狠,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有几个会去认真想一年以后的事?别小看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平民子弟要想出人头地,这些就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稍一犹豫,李家明也坦诚道:“毛伢,你想过没有?现在你自己有了本钱,沪市的路子也熟了,还有几个服你的兄弟,其实是可以自己单干的。” 这话若是告伢回答,会大谈兄弟义气;若是毛砣来回答,会说大家是亲兄弟;可毛伢却沉默不语,半晌才承认道:“家明,我不瞒你,若是你没分我那四万块钱,明年我只要借得到钱,肯定会另起炉灶的。 财路是你先看到的,我没有出一分钱,只跟着你跑半个多月,你就能分我四万,当兄弟当到这份上,我服气!” “还有呢?” 毛伢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了眼前的李家明,咬牙道:“家明,我不讲假事。你要是跟我样,也想在社会上混,跟你赚几年钱后,我也会自己去混。” 这混蛋够现实,知道玩心眼玩不过自己,更想找个长期、可靠的靠山,索性变相向自己效忠,想自己飞黄腾达之后,也带着他往上爬。当然,若是日后自己亏待了他,他也会随时离开自己这条船,另谋出路。 李家明笑了笑,不再提这事了,有些事现在提还太早了。 ... 第254章扶人上马 过年了,苍茫的大山里不时响起噼里啪拉的鞭炮声,平时难见行人的公路上也是自行车、摩托车来来往往,一年中穿着最体面的山里人,都带着礼物忙着走亲戚。 点缀在大山间的各个屋场,也是热闹非凡,来走动的亲戚来了,走动完的亲戚告辞,主家挽留亲戚吃饭,亲戚婉拒赶下一家,大家脸上都是笑,说的都是吉祥话。 感谢这个时代的经济发展,连最穷的人家也有自行车,家境好点的有了摩托车,以前要走到正月底的亲戚,元宵边就能走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就是吃年饭,本屋场的轮流请,隔壁屋场的也不能漏,附近的亲戚更是不能少,大家约好了日子就得来! 到了吃年饭的时候,也是山里人最忙或最闲的时候。请饭的忙得手脚不停,家里女子人少的还得请妯娌、侄女帮忙,来吃的万事不管只负责吃。当然,这也是山里人打牌、耍钱最厉害的时候。 李小兰跟大毛伢定了婚,连过门的日子都定了,过年自然要夫家、娘家两边跑。连带着李家明他们这些伢子、妹子也得去游沅吃年饭,而不是象往年样大人们来吃年饭就行,并且在大毛伢家吃完,还得去他叔伯屋里吃。 “家明哥” “家明哥” “家明哥” 以往李家明他们来拜年,凑在一起扎金花的伢子们,会连带着李家德一起叫。可今年的伢子们只叫李家明,而且是齐唰唰地从牌桌边站起来叫,连比李家明更大的洪伢他们也如此,看得同房不同桌耍钱的大人们、正意气风发的李家仁兄弟一愣一愣。 跟在堂兄们后面进屋的李家明笑了笑,眼睛瞟了瞟桌上的钱,大多是一块两块的连五块的都很少,不跟银子滩那帮伢子样,手里有了两三百块钱就乱来。 嗯,毛伢就是毛伢,管得住手下的兄弟。 大过年的,就应该好好玩,李家明不想搅了大家的兴,随手指了指在桌边凑热闹的八伢,这个外号鼻涕鬼的小子立即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家明哥。” “毛伢呢?” “六哥去了白沙潭吃午饭,你寻他有事?” “嗯,你跟他讲一声,吃完午饭回来,我带他去街上拜年。” “哎”。 这次八伢跟毛砣、细狗伢、和伢一起收了两千八百多斤冬笋,除了赚了五六百块钱辛苦费外,还得了五百块钱奖金,也算是这帮伢子里拿钱最多的人之一,可他却没有跟堂哥们一样耍钱,而是坐在旁边看热闹。他是细狗伢的小跟班,自然处处学老大的样子,认真读书不赌博,以后应该能有点出息。 八伢一听到老大的老大吩咐,连忙去推自行车,李家明也示意那帮伢子继续玩。他们李家的子孙有家规不能赌博,这样小赌怡情的活动自然不参与。 大毛伢家的叔伯众多,李家来吃年饭肯定是吃完午饭连着晚饭,可吃完午饭李家明兄弟就准备告辞。他们都是罗坊张老师的学生,以前屋里穷置办不起礼物,空着手不好意思上门拜年。现在富足了,李家仁、李家义又考上了大学,于情于理都要去给老师拜拜年。当然,跟老师是仇敌的大狗伢,这种事历来是有多远跑多远。 刚从邻近白沙潭屋场赶回来的毛伢,也不问李家明带他去干什么,跟父母打了个招呼,在堂兄那借了辆摩托车跟在毛砣的摩托车后面走了。自己亲哥哥的不骑,大狗伢的新车不骑,却去找堂哥借旧车,好面子的李小兰脸色发黑,却拿这个小叔子无可奈何。 四辆新旧不一的男式摩托车风驰电掣,先在公安分局门口停下,满面笑容的李家明把牛仔包扔给毛伢,拿出两条‘芙蓉王’夹在腋下,带着他进去找高、许两位领导拜年。这也是一种生活技巧,光明正大地给领导送烟,而且是以子侄的名义,分局里的干警就会敬自己三分,日后毛伢也能跟着沾不少光。 “徐警官、毛警官……,过年好,祝你们步步高升、莫发财,你们老大在吗?” “家明,过分了啊?给领导送好烟、拍马屁,就不要给我们表示表示?莫以为我们不晓得,你去年贩笋赚了大钱吧?” “这可不能怪我,我去参加次竞赛,高叔、许叔都给茶钱,也没看到你们给个小红包?” “滚蛋,你又不喊我们作叔叔,还想要茶钱?” 家明开始给自己铺路了! 师傅果然没说错,想要人家帮自己,就得让人晓得自己值得帮。早有预感的毛伢感激涕零,连忙从牛仔包里掏出条‘芙蓉王’烟拆开,陪着笑见人发一盒,剩下的全部塞给徐警官,倚小卖小道:“徐叔叔好、毛叔叔好……,一点小意思,真是不好意思。莫听家明打乱话,早给各位叔叔准备好了。” “这还差不多”,得了包好烟的几个警官这才作罢,跟李家明关系不错的徐警官随手将剩下的半条烟扔进值班室,领着他们上楼找领导。 许政委不在,估计是值完班找领导拜年去了,轮到应该给上司拜完年的高斌带班。 李家明进门先说吉利话,然后惫赖道:“高叔叔,去年贩笋赚了点小钱,孝敬您老人家跟许叔两条好烟。哦,这是我表哥王富生,就是那个开修理店的王贵生的老弟,也是我堂姐的小叔子。这混球脑子里尽是屎,不想读书的蠢货一个。以后要是他不晓得轻重惹了事,就给我好好地教训!” 这伢子不错,有潜力还懂人情礼数,笑眯眯的高斌从茶几上拿起一个山里很少见的新鲜桂圆,冲着他脑袋瓜子砸过来,笑骂道:“哟,你自己是惹事精,还说别人是蠢货?” “嘿嘿,我晓得轻重撒”。 笑容可掬的李家明接住桂圆剥皮扔进嘴里,将手里的两条烟放茶几上,赞叹道:“领导就是领导,连桂圆都搞得到。来您这拜年的人,都是来拍您马屁的,用不着这么好的水果,送我阿婆得了”。 说完,李家明从扎好的桂圆束里,摘了颗给正敬烟的毛伢尝鲜,顺手把那一整扎全放自己牛仔包里,看得毛伢和旁边沏茶的徐立成直发愣。 有出息又懂人情世故的伢子,谁都会喜欢。满脸横肉的高斌一瞟眼,见牛仔包里除了两条‘芙蓉王’外,剩下的都是‘白沙’烟、’白沙王‘烟和奶粉之类的东西。估计‘芙蓉王’是准备送给张卫民兄弟的,其余的是走亲戚的礼物,更是满意这伢子对自己的尊重。 “家明,去年赚了几多钱,出手这么大方了?” 去年一帮伢子满乡收笋,哪瞒得过这位坐地虎?“嘿嘿”,李家明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胡扯道:“富生这只牛皮鬼,跟我讲羊城冬笋价钱几好几好,结果拖两车过去,价钱早跌了。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先寻婷婷姐帮着联系好买家,差点让他害死了!还算好,刨掉开销,赚了这个数。” “不错了,一万你还嫌少?老子工资才不到六百!” “高叔,这可比不得,我们的货要是晚到三日,本都会亏进去!你这工作多好,工资高、待遇好、又稳定,还国家帮你报销医疗费。” 做生意可不就是要么赚要么亏,这种生意也只有那边有熟人的人才能做得成。换个没路子的人,搞不好货还在半路上,那边的价钱就跌得一塌糊涂了。很满意这小子的坦诚的高斌起身,从隔壁房间搬了个纸盒箱过来,里面是大半箱的新鲜桂圆,估计是哪个有求于他的人送的。 “嗯,这东西老人家吃了好,我这还有,全给你了。” “谢谢高叔” “来,拿个红包,好好读书。到时候考个清华北大,也给高叔涨涨脸,晓得不?” “哎,您准备包个大红包就是!” 几人说笑一阵,等高斌对毛伢有了个初步了解,李家明才背着牛仔包,带着搬着纸盒箱的毛伢告辞。到街的房间里放好半箱桂圆,李家明再拿着剩下的两条‘芙蓉王’烟,带着毛伢、毛砣、细狗伢去给张卫民兄弟拜年。到了乡政府门口时,打听清楚了孙乡长带班,又在门口的小杂货店里拿了条‘芙蓉王’。 想在街上讨生活除了要公安当保护伞之外,还得有方方面面的人脉,尤其是要与官员和生意人搞好关系。当官的有些不方便出面的事要摆平,生意人会有财务纠纷,这就是毛伢他们这种人的生存基础。 从张卫民兄弟、孙乡长到信用社的徐主任、工商、税务的头头脑脑,李家明带着毛砣、毛伢拜了一圈的年,送出去三条‘芙蓉王’、四五条‘白沙王’烟,收了七八个红包,站在自家的楼道里,低声给毛伢上最后一课。 当混混的想混出头,光靠持强凌弱、欺男霸女是上不得台面的,也是会引起社会公愤的。若是遇到一个铁腕人物,那些人将会是出头的鸟儿,不是进监狱就是送给武警练枪法。 这不是亲戚、发小之间的对话,已经在武校学会了懂规矩的毛伢躬身而立,压抑着内心的兴奋与激动,沉声道:“晓得”。 不错,不愧是天生的坏胚子,也不愧是前世能当混混头子的混蛋。十*岁的年纪,人家还在傻乎乎地讲哥们义气,他就想着如何出人头地了。难得的是,他还有一份掩藏在粗豪之下的沉稳,难怪这小子在前世能迅速出人头地,但愿他能走得更远、更好。 “好了,你自己先回去吧,等下我们要去给老师拜年。” “哎” 满心欢喜的毛伢依着跟师傅学会的规矩,冲这位表弟、发小、死党、老大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李家明说的这些,他都听得懂也听他师傅说过,都是混社会的金玉良言。 ... 第255章股掌之间(上) 山里的早春很湿冷,何况天上还飘着牛毛细雨,坐在摩托车后的李家明都觉得阴寒入骨,骑车的人就可想而知了。 三辆摩托车路过中宵时,李家明和毛砣到柳老师家打了个转,给婆婆送了两包奶粉、一袋水果又上路。原以为柳老师位不高可权柄重,这个时候应该正给领导拜年,或是坐在家里等人给他拜年,没想到人家居然去了塘湾王老师那访友。看来整顿林业规费的事非常麻烦,他是跑去老同学那借酒销愁了。 从柳老师家出来,十来分钟后,到了罗坊张老师家。现在是请年饭的时候,张老师家中午刚请完,一些刚到的客人正在喝茶、聊天。 “张老师、刘师母,祝二老合家欢乐、幸福安康。” 当着七八个客人、邻居及几个满堂屋追闹的小伢子,几兄弟恭恭敬敬地拜年、奉上礼物,让头发白了一大半的张老师老怀大慰。尤其是看到以前有些刻薄的李家仁兄弟变得知礼,更是觉得欣慰调侃道:“不错不错,家仁家义也懂事了,有君子之风喽。” 脸上微微发烫的两个大学生起身双手接过师母的茶,不住地道谢,陪笑道:“谢谢老师过奖,以前家仁(家义)顽劣,多蒙老师教诲”。 师生之间更为随便,何况张老师是喜欢开开玩笑的人,从前的小伢子如今成了大学生,还晓得过年时来看看老师,更是觉得一辈子教书育人值了。 “呵呵,要说教诲,你们几兄弟,我真正下了死力气教的,也就是家明跟家虎、家龙。你们四兄弟,我教得还真没怎么用心,读起书来一个比一个认真,也从不调皮捣蛋。” 张老师下死力气教,那就意味着揪起耳朵痛骂,神情自若的李家明没什么,还熟不拘礼地帮师母、婶婶摆果子、酒;脸皮更薄些的毛砣、细狗伢红着脸,他俩从一年级到五年级被老师揪过几多次耳朵,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了。 师生几个刚坐好,身着便服的张仁全拎着两条‘白沙王’烟、两瓶‘四特五年陈酿’、还有一大袋水果进来了,老远就道:“自礼公公,给您拜年了。过年值班没回来,莫怪仁全没良心来迟了哦,祝您和婆婆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本村、本姓最有出息的子弟来了,在堂屋里陪客人闲聊的长辈纷纷笑脸相迎,刚请学生坐下的张老师也连忙招手道:“过来过来,帮我陪两个大学生。” “哎”,同样熟不拘礼的张仁全答应了一声,将礼物交给婆婆师母,还从塑料袋里把水果拿出来招待客人,走到八仙桌边才看到李家明,惊喜道:“哟,家明?原来是你们啊,我还以为自礼公公讲的是谁呢。” 应该是凑巧但表情有异,疑惑的李家明连忙起身拜年,介绍自己的兄弟。 “仁全哥,过年好,祝你步步高升!这是我大哥李家仁、二哥李家义,……。” “过年好,祝你们学习进步!” 大家说了一阵吉祥话,喝了几口热茶的李家明拎起牛仔包,去隔壁张象桂兄弟家转转,顺便也给老人家拜拜年、看看那对倔强的兄妹。虽然父亲与阿姨都来过了,但亲戚礼道,没有到了隔壁不去拜年的道理;另外几个堂兄弟也起身,跟老师告了个罪,跟着一起去隔壁拜年。 等他们走了,陪坐的张仁全也起身,到厢房里找婆婆要了张红纸条,扎了两张五十块钱的新票子,小声道:“婆婆,和伢俩兄妹拿五十块钱压岁会收不?” 从小看着张仁全长大的婆婆,很高兴他对远房堂兄弟的友爱,从旧柜子里翻拣出李家明刚送的两袋奶粉,还有一些饼干之类的,小声道:“莫,你拿十块钱,再拿些吃的东西去。那俩兄妹要强,十块钱是压岁钱,五十块就是帮他们了!” 农村里都不宽裕,张仁全连忙问奶粉、饼干多少钱,婆婆慈爱地敲了下他脑壳,骄傲道:“我要你什么钱?这些都是象枫和家明送过来的,我跟老头子又吃不完,送人又不好送。” “那谢谢婆婆了”。 估摸着李家明应该拜完了年,张仁全连忙提着点东西去张仁和家,张象桂两兄弟家,他父亲去过他就不去了。同是一姓人,关系也有亲疏间密,何况张仁和有志气、有骨气,姑姑又嫁得好。 这时,李家明几兄弟也在张象桂、张象松家拜完了年,婉拒了他们的留饭,背着包跟着站在晒谷坪里等的张棋,去了隔壁的张仁和家。 要说张仁和兄妹也真是犟种,大半年下来不靠叔伯,勉力苦撑着门户,居然还置办了过年的果子、烟、酒。 烟不是什么好烟,两块钱一包的‘月兔’,酒也不是什么好酒,一块八毛钱的‘锦江’,果子更只是些最便宜的‘雪里松’、自己炒的南瓜子、店里买的花生而已,可李家明几兄弟吃得很有味道。 大家虽然都是亲戚,但连毛砣和细狗伢都不知道这伢子是受堂弟怂恿,还以为他是犟性人撑得住门户。农村里对男子人的要求很简单,能撑门顶户哪怕是日子穷点,也不会让人看轻,何况是个十一岁的伢子,还带着个妹妹。 “和伢,苦不?” 新棉衣、新牛仔裤是姑姑买的,只是新鞋子上沾了不少泥渍,估计这小子刚从菜园里回来,壮实不少的张仁和拘束道:“嘿嘿,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 腹有诗书气自华,其实有阅历、有人生智慧的人,一样会沉静如山。 比毛砣、李家德兄弟都矮小的李家明坐在那笑眯眯地发问,就不自觉地成为几人的中心,已经读大学的李家仁俩人,都觉得自己比堂弟低一头。 没一会,拎着东西来的张仁全进了屋,两兄妹连忙拜年、沏茶、敬烟、斟酒,等他拿完了压岁钱、礼物正想坐时,没想到李家明却悠然念起古文来。 “有田不耕仓禀虚,有书不读子孙愚。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少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功夫。” 李家明知道张仁全肯定有事找自己,而且十有**与功名利禄有关,自己无法给他功名,那就只有利禄了。去年的冬笋收购,一帮没经验的伢子到处乱蹿,即使自己让他们找菜贩子、到村上去悄悄地收,但也肯定会落在有心人眼里,这位极有可能就是有心人之一。 钱是赚不完的,但李家明可以替大家作主分张仁全一杯羹,垄断掉这四乡一林场的冬笋收购,但主动权得握在自己手里。一个是派出所所长,一个是读书伢子,想让别人按自己的指挥棒走,就得在气势上压服别人,让人意识到他是在求自己。 李家明不急不缓地念着《警世贤文》,有了一定社会经验的李家仁兄弟若有所思,李家德兄弟当自己堂弟在鼓励这两贫寒的兄妹,可平时跟在他后面读书、学做人的毛砣、细狗立即束手而立,张仁和兄妹也连忙依样学样,尴尬得张仁全站不是坐不是。 李家明没有猜错,纸包不住火,哪怕是孔明灯也只能包住上面那么三面,底下那一面还是封闭不了的。要说起来,他也够背的,今天他让人去找毛伢,叫的那个八伢就是张仁全的小表弟。那小子跟着毛砣、细狗收冬笋,得了五百块钱,过年时跟大人来给阿婆拜年,也学着李家明的样,孝敬阿公、阿婆奶粉、水果。外甥孙有良心,阿公阿婆当然高兴,还会跟自己有出息的孙子夸奖几句,结果就让张仁和长心眼了。 “仁和,明白了吗?” 还只是个孩子的张仁和躬身受教,恭敬地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道:“明白,人要自强自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家虎、家龙,你们呢?” “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功夫。” “也没说错,一个人一条路,一棵草一滴露。” 已经进入了前世角色的李家明愈发让人仰视,温言指点了兄弟两句,伸手倒了杯劣酒递给正尴尬的张仁全,微笑道:“仁全哥,上次的事多谢了,敬你杯酒。” 气场是会影响人的,本就是借李家明钱财起步的张仁全连忙道:“客气客气了”。 李家明冲两个孩子挥挥手,张仁和连连拉着他妹妹出去;李家仁兄弟也连忙起身,带着大家出去,有了些社会经验的他俩看得很明白,这位所长有求于堂弟。 等大家都出去了,连房门都被关上了,李家明才笑笑道:“仁全哥,讲吧,寻我有什么事?我只是个读书伢子,连钱都上交给张阿姨了,能帮的忙很小喽。” 听话要听音,什么叫能帮的忙?什么叫钱被阿姨管掉了? 这些弯绕话,当了年多所长的张仁和听领导们说得多,也给手下人说得多,如何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无非是忙可以帮,但要有回报,而且他不在乎钱! 妈的,什么叫不在乎钱?八伢来给公公婆婆拜年,居然除了屋里给的送礼之外,还孝敬公公婆婆奶粉、水果。一个小伢子哪来的钱?还不是跟这小子收冬笋,赚了钱? 一时间,刚开始信心满满的张仁全心里,有种莫名的羞辱感。要说自己好歹也管着五六条枪,跺跺脚能让高桥街面上抖三抖,可每次对上这小子,总是觉得自己低一头,而且每次都是自己有求于他。 李家明也不作声,只是笑盈盈地看着这位所长大人,等着大家作个愉快的交易,再送发小、死党一程。 高桥有数千亩竹林,只要农民愿意去挖,明年至少出产两三万斤冬笋,而且高桥是附近三乡一林场去县城的必经之路。若是派出所的人愿意帮忙,即使县城里的混混头子老九、蚊子想跟自己和毛伢他们争食,也能随便找个理由、或是设个局把他们的手下扔进拘留室! 当然,要是能把这位所长拉进来,在重利的引诱之下,或许全县其他乡镇的冬笋收购都能分一杯羹。菜贩子干不过混混,混混干不过穿制服的混混,这到哪都是真理。去年高斌为了幢砖屋,能将端伢整得欲仙/欲死,到时候让张仁全出面扔几万出去,那帮公安还不两眼放光? 贩运冬笋这种资源性的短期暴利生意,其实就是暴力生意,拼得就是谁有势力!上次自己碰壁,那是碰了当官的人的壁,可不是那个什么老九。 ... 第256章股掌之间(下) 春雨如牛毛,纷飞四野,几幢泥巴屋散落在青山烟雨间,仿如一幅水墨山水画。 财帛动人心啊,坐在其中一幢泥巴屋里的张仁全,丝毫没有欣赏风景的闲情,正小心冀冀地措词,想从李家明的冬笋收购生意中分一杯羹。坐在对面的李家明也由着他试探,这家伙最多是从八伢那听到一些口风,并不知道其中利益有多大。见者有份嘛,若是他一个派出所所长,听到有钱赚的风声不来试探一番,那这个所长也白当了。 “讲完了吗?” 等张仁全说完了,刚才还笑盈盈的李家明脸色脸唰得一下变得阴沉,身体往椅子后背一靠,跟他拉开了距离,失望道:“张仁全,以前我帮你,虽说是答谢你在派出所里给了我方便,但也未尝没有交你这个朋友的意思。行了,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去年同古的冬笋零售价格是一块八,我们出的收购价是一块五至三块五,羊城因为粤省的冬笋歉收,零售价格涨到七块四,批发六块二。我收购了两车共两万七千斤,刨掉开销之类的,赚了三万出头一点,分了两万多给兄弟,自己赚了一万左右吧。 还有什么想晓得的吗?” 这谎话编得好,编得合情合理,李家明与羊城人董昊关系很铁,运用两边的差价赚钱很正常。钱是赚得大了点,可明年粤省的行情如何,谁也没把握。而且这话虽然不带一个骂人的字眼,却话里话外都透出对张仁全人品的鄙夷,如同被人一巴掌扇在脸上。 张仁全能爬到所长的位置,也算是心理素质极好的人,可对上李家明这样的妖孽,再好的心理素质都没有。 绝对的信息不对等,何必跟人绕圈圈?只要别撕破脸,别指着你鼻子,骂你不讲义气、做人不讲究,又如何?当初老子怎么帮你的,现在看到人家赚钱,你就眼红、想分一杯羹? “家明,我没别的意思。” 李家明鄙夷地笑了笑,嘲弄道:“当然没别的意思,不用我费脑子都晓得,肯定是八伢从我弟弟那赚了千把块钱,孝敬了你公公婆婆一点东西。老人家喜欢有良心的伢子,八伢嘴巴又多,让你听到了风声,想来找我合伙做生意嘛。‘见者有份’嘛,高桥也出产冬笋,虽然量比崇乡少了点,一年也有一两万斤。” 能当官的人,没几个脸皮薄的,为了利益红脸的事太司空见惯了,但再脸皮厚也不喜欢白让人扇脸。 既然李家明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张仁全纵然觉得被人羞辱了,也不可能不扳回点脸面,索性开门见山道:“家明,讲实话吧,我是想跟你合伙,但绝对没有强求的意思。我们是亲戚、朋友,你还帮过我大忙,我不可能为了点钱跟你闹翻。 你既然讲到这份上,我认栽。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讲过,你那帮伢子去高桥收冬笋,我绝对不会为难!” 这话是认输,绝对没有威胁之意,虽说派出所属于公安系统,但若是所长跟乡长合不来,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去。李家明的堂阿公游学权就在高桥当乡长,张仁全的话确实是认栽,可他依然咄咄逼人道:“你威胁我?” 做人不能过分,本就觉得丢了面子的张仁全终于忍不住了,将旁边的茶杯拿起重重一顿,黑着脸道:“家明,做人莫过分!我承认你以后会有出息,后面还有柳局长、游乡长,那又怎么样?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 行了,只要你服了就行,李家明按住那只被张仁全顿了下杯子的手,突然笑容灿烂道:“全哥,莫生气,我最恨别人欺负人,只要你不是想仗势欺人,刚才的话就当我放屁。” “你” ‘嘿嘿’,李家明讪笑两声,拿起桌上的锦江酒瓶,给气坏了的张仁全倒了杯酒,用自己的茶杯碰了一下,冲门外叫了句,“和伢,进来一下。” 没半分钟,房门从外面推开了,已经粗壮不少的和伢拘束地站在小方桌边,李家明才半真半假道:“全哥,我以前读小学时,毛伢、告伢是跟我跟得最紧、也是耍得最好的。不过,那就是两只蠢牯,喊他们跟我读书不读,情愿去混社会。也行,想混就混吧,反正他们也不是读书的料。 毛伢连初中都考不上,在我们店里帮忙赚了点钱就在外面混,也不晓得他在那听到羊城今年冬笋价格高,就跑回来寻我讲要做这生意。这生意要不是毛伢没钱起本,我沾都不会沾,但既然本钱是我出的、运货、销路也是我联系的,我就要占大头。这不是义气问题,而是规矩问题。 我打听过了,粤省那边毛竹大规模开花,这生意应该这两三年都能做。毛伢、大狗他们去年赚到了钱,又有我姐夫在粤省那边帮着张罗,那就让他们自己做呗。反正我是没兴趣了,我屋里又不是没钱,为这万把块钱操心划不来。” 李家明说真真假假听起来得够坦白,不缺乏社会经验的张仁全将信将疑,可旁边的张仁全小声解释道:“仁全哥,家明哥哥没骗你。我也去了收笋,我在罗坊一块五一斤收,卖给家龙哥就是两块一斤。后来,每一斤又补了五角钱,合到了赚一块钱一斤,我十几日赚了九百八十四块钱咧。” 妈的,这哪是做生意,分明是扶贫!两块钱的收购价、六块二的卖价,三倍的毛利润却总共才赚三万多一点,最后落到手里的居然只有一万出头。没错没错了,县里下发的文件上有,他耶耶的厂子去年交了四十三万的税,他屋里有的就是钱,哪还会看得上这种生意。 仁义啊,这伢子还真仗义,对他的小兄弟们真仗义啊!不知内情、脸皮不薄的张仁全脸上一红,端起刚才李家明倒的那杯劣酒,头一仰全部倒进喉咙里,讪笑道:“家明,哥哥错了,你够仁义!” 当然错了,只是不知以后,你晓得冬笋生意究竟有多大利润,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仁义?全哥,你莫笑话我了,我只是讲规矩。毛伢的主意,我出的钱、和伢他们一帮伢子出的力,赚的钱分成三份,大体上分平而已。” 张仁全不是毛伢他们,他跟各乡镇派出所的头头都熟,要是有那些公安搭把手,莫说是街上的混混,哪怕那些正经的菜贩子都莫想收了。今年是冬笋的‘当年’,哪个乡镇不要产出万把两万斤冬笋?李家明感叹了几句,将话题又绕了回来,非常诚恳道:“全哥,你要是想跟毛伢他们合伙也行,他俩就是两个毛伢子,我可以替他们作主的。反正你的朋友多、路子又广,只要羊城那边的价格好,算起来能赚钱,以他们给和伢他们的收购价,你能收到几多他们要几多,你觉得怎么样?” 啊?张仁全愣了一阵,愣完之后就是怦然心动。 莫看每斤只是加了五毛钱,可扛不住量大,若是明年高桥的冬笋被自己垄断下来,那就是万把块的纯收入!还有各个乡镇的,要是同僚们知道冬笋这么赚钱,还不会扑上去分杯羹? 哪怕自己从中抽一成,也会发财的! 可没想到李家明又在摇头晃脑,为他作打算道:“这样也不好,你们当公安的,总不能去摆摊子收笋吧?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长期生意,划不来的。 嗯,这样吧,收还是毛伢他们去收,你只要保证没人跟他们捣乱。一斤冬笋,我让毛伢给你五毛钱提成,你跟你的朋友怎么去分,那他们就不管了。” 什么叫权力?权力就是对某项资源的支配权,只要那五毛钱的提成由张仁全掌握,不但可以赚大钱还能拉拢同僚,为他日后的进步铺路! 快当父亲的张仁全彻底让李家明算计到了,欣喜若狂道:“家明,没说的,你就是我亲弟弟!莫讲有人敢捣乱,就是有人敢跟我们争,我都会捻死他去!” 这话可真不中听,不象公安倒象混混的口气,不过李家明要的就是这句话! 张仁全高兴,将他玩弄于股掌间的李家明就高兴。 李家明真没有骗他,去年羊城的冬笋价格真的是六块四的批发价,不过卖给大批发商的价格只有四块八。那是李家明打电话,托董昊的女友姜婷婷帮着打听到的,而且还是快过年时的价格。这年头,通讯不便、交通不便,笋贩子又没几个有实力的人,大家都是做熟人生意,固定往一个地方贩,这才有李家明他们的机会。要是这家伙贪心不足,想甩开毛伢他们找别人合作,真的大量往那边运,保证也就是赚点辛苦钱,而且还得顺风顺水,否则就不敢保证赚或亏。 即使这家伙日后知道了怎么回事,又能如何?生意场上本来就是尔虞我诈,他能混上所长的位置,还会不明白这些道理?最重要的是,财帛动人心,只要张仁全想发财,顺着自己的指挥棒来,替毛伢当保护伞! 重利的刺激之下,不管那些暗地里收购冬笋的人是何种来路,还能干得过一帮穿制服的职业混混?别看一斤冬笋只有五角钱钱提成,全县数十万斤就是十几二十万,又有张仁全这个内部人张罗着分配,足够公安局的那些刑警、治安警察为自己所用了! 行了,今年同古的冬笋买卖归大姐夫和毛伢他们喽,也不枉自己费这么多口水。 将一位副科级所长玩弄于股掌间一番,李家明还有闲心告诫旁边的张仁和。 “和伢,这些事你莫跟我学,好好读你的书,那才是正事,晓得不?” “嗯” 出身贫寒又受尽了旁人鄙夷的张仁和连声答应,这些事确实不是他能学的,对于他们兄妹来说,最重要的认真读书考大学! ... 第257章出口恶气(上)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过年嘛,鞭炮声不绝于耳,新年饭吃个不停,而且要家家吃到,吃不过来的时候就派代表去。 李家明表姐游小红跟他堂哥订了亲,连过门的日子都订好了。自然李家明母舅的堂兄弟们,都要来黄泥坪新亲家这吃新年饭,而且李传祖、李传林两家都得吃。李小兰跟大毛伢订了亲,自然她父亲也得请亲家和亲家屋里的兄弟们来吃新年饭。 这都是过年时亲戚们之间的走动,可让李小兰没想到的是,这段时间对自己冷淡的小叔子,给李家明阿婆拜年居然还给红包。 “阿婆,给你拜年了,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正在火盆边逗婉婉的阿婆,很喜欢这个以前经常跟外甥孙去她那玩的伢子,嘴巴甜又勤快,连忙笑道:“毛伢哦,快坐快坐,这么久看到你,去哪了?” “去外头学本事了,阿婆,一点小意思,莫嫌少哦”。 “不行不行,怎么能得你的钱?” 这哪行,阿婆连忙推辞,可毛伢就是执意要给,看得旁边来问好、拜年的李小兰心里很不舒服。自己亲阿公、阿婆就在隔壁,怎么就没看到这混蛋给个红包? “没事,现在毛伢能赚钱了,孝敬孝敬您。阿婆莫推了莫推了,家明阿婆就是我亲阿婆,您老人家要不接,我对家明都对不住!” 过年的时候,大人们在不同的人家吃新年饭,小孩子们自然凑在一起玩。李家明家的堂屋里有乒乓球桌,自然一堆的小孩聚在这玩。 毛伢将红包硬塞给了李家明阿婆,又掏出一叠小红包出去派发,从没在场的李欣华,到还在咿咿呀呀的李婉一个都不拉,连细狗伢都有,就是没有自己嫂嫂正牌子的表弟表妹,他自己的堂弟、堂妹。 “你们莫眼红,他们会读书,想得红包就好好读书。要是你们几个比得上文文她们,明年六哥就给压岁钱!” 得了五十块钱红包的小妹子兴高采烈,没得的当然失望。娇纵惯了、对拿压岁钱有经验的满妹、小妹,又开始拿姐夫当冤大头。说他太小气,当姐夫的人,怎么给的压岁钱能比毛伢哥哥少呢? “怎么?十块钱不多?全部拿回来,没良心的东西!” “切,小气鬼!” 李小兰对其他弟妹有威慑力,可在满妹、小妹面前一点威信也没有,两人做着鬼脸取笑她,一扭身拿着红包去寻哥哥、姐姐。刚给完压岁钱的毛伢,也不理会明显有些生气的嫂嫂,抬腿回了厢房去陪李家明阿婆聊天。 生了闷气的李小兰见状,回到自己家就公公婆婆抱怨,发小叔子的牢骚。新年正月的,公公婆婆不好说什么,红英婶可好教训她,反问道:“毛伢给文文她们发压岁钱还有错?认真读书的伢子、妹子,就应该看重些,不认真读书能怪谁?” “姆妈,我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家明带着毛伢贩笋,不要他出一分钱本钱,他要是过年没点表示,面子上过得去不?” 年前一帮伢子到处收笋,动静闹得够大,坐在那喝酒、聊天、吃果子的大人们也来了兴趣,连忙问王树鹏夫妇:“树鹏,毛伢赚了几多钱?那些小伢子都个个几百块,他应该有几千吧?” 当父母的都盼着儿女争气,以前只会打架惹事的毛伢会赚钱了,王树鹏夫妇笑意从心里往外冒。 “听他自己说是有几千,全部放在家明那,讲过完年带洪伢他们出去打工。” 旁边正剥花生的洪伢父亲,也对那个以前皮得没边的毛伢满意,附和道:“毛伢是不错,家明带他做生意,他就带着自己一帮兄弟。啧啧,去年二十四,洪伢拿两千块钱给我,都吓了我们两公婆(夫妻)一跳。十几日就赚两千块钱,这帮伢子还真涨本事了!” 家里正在做屋,赚了几千块钱都不交家里,还放外人那?有长辈在场,性子爆的李小兰没吱声,可心里已经压着火了。 李小兰生气,可毛伢也没落着好。吃完饭后,他就到了李家明那受教育。 “你这不就是想落兰姐的面子?一家人,心里再有意见,最起码面子上要维持。大过年的,你们两叔嫂闹矛盾,你耶娘心里舒服不?” 被训了两句的毛伢陪笑道:“哎,以后不会了。嘿嘿,我就是感谢感谢,你钱比我多、又比我有本事,只好孝敬阿婆了。嘿嘿,家明,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 “哦,做屋的事。我哥哥说给我一层屋,我是不想要,但我耶娘想要。我以后在外头混,他们肯定跟我哥哥的时间多,我想帮他们万把块钱。” 这是好事,李家明也没多想,满口答应道:“行,等银行里上了班,我跟你去取钱。告伢在下头,喊他上来。” “哎” 一会,跟着大人来吃新年饭的告伢上来了,李家明跟他商量道:“告伢,我打听清楚了,今年征进藏的兵,只要是城镇户口以后复员时,政府一定会有安置的。我去帮你改大半年,今年下半年去当兵怎么样?” 这好事放在以前,告伢能高兴得跳起来,可如今他不想了,央求道:“家明,不能缓缓吗?后年,等后年我满了十八岁,再去当兵不是更好?” 这事李家明可真不敢打包票,这几年城镇户口的当兵回来有安置,何况明年机会又特殊,拖年把两年也会有?何况走路子也要时间的,大伯跟武装部的领导又不是很熟,不得个准话,怎么好去跟人攀交情? “告伢,你要是想端公家饭碗,就早做决定。今年征兵是进藏的,苦是苦了点,但回来肯定会有安排的。你要是拖得年把,以后的事,谁敢保证?” “可我真不想这么早”。 人情练达的李家明,如何不知这家伙想什么,真是鼠目寸光,这样的机会若是不抓住,真以为天上能掉馅饼? “要不,我跟屋里人商量一下?” 目光短浅的混球,李家明能不动声色,可旁边的毛伢不耐烦道:“商量个屁!你耶娘那两张嘴,要是他们一讲出去,哪个敢帮忙?这事你愿意,家明就去帮你搞,不愿意,以后就莫再打这主意。又不要你耶娘拿钱出来,你十七八岁的人,这点事还做不了主? 你以为去改年龄、当兵不要走路子的啊?要是错过了今年这次机会,花上万块钱请客送礼,还没工作安排呢?” 告伢不是毛伢,平时诈诈呼呼,但关键时候会犹豫不决,让两人一逼,虽然脸色难看可还是同意了。 哎,扶不上墙的,李家明无奈地挥挥手,示意两家伙滚蛋。 ... 第258章出口恶气(下)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年轻人都性子急,一辆旧摩托车被毛伢骑得风驰电掣,没几分钟就到了银子滩村口的大樟树下。 “告伢,下车了,我不进屋。” “啊?哦”。 毛伢扭头见这小子还在发愣,难得有了些同情。他不止一次听毛砣说过,这小子胆子不大、脸皮太薄、人又太计较,几次跟他说要他改改,可就没一次听得进去的。 毛砣是谁?毛砣就是家明的传声筒,不听老大的劝,到头来老大能帮你安排个前程就不错了。 “毛伢,我不想去当兵!” 木头脑壳,本想劝劝的毛伢见他如此不开窍,鄙夷道:“莫不晓得好歹,要不是家明把你当兄弟,会这舍己帮你?” 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心里难受的,告伢脸上一阵阵发僵,昂着头不服道:“我,我也出了力,凭什么你可以继续贩笋,我就要去当兵?当兵什么时候去当不行,就一定要今年去?” 这话很难听也不讲道理,听到这话的毛伢可不是李家明,没那么好的脾气和耐性,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痰,嘲弄道:“你没出一分钱本,要不是我们把你当兄弟看,能拉你入伙?毛砣、细狗每日要读书、训练,带着八伢、和伢两个小伢子,都收了快三千斤,你带十四五个伢子连四千斤都没收到,你还好意思说出了力? 告伢,这世上没人欠你的,帮你是人情,不帮你是道理。家明今天能帮你搞个前程,这就是把你当兄弟看,要换成洪伢,他能高兴得跳起来!” “你” 不可救药,毛伢暗骂一声,懒得理这脑子进了水的朋友,骑着堂哥的摩托车回游沅。过了两天,等银行上班后,毛伢跟李家明上了趟街,取了一万块钱。 钱就是人的胆,银行里有三万,身上有一万,吃晚饭的时候,毛伢将一万块钱拍在桌上,吓了他父母和兄嫂一跳。 “耶耶、姆妈,这钱是我孝敬你们做屋的。以后你们赚的钱,该吃吃该穿穿,莫省死省命了!” 毛伢父母最担心的就是他乱来,这伢子从小就不听话,在村里打架是家常便饭,还经常带着村上的伢子去跟别的村打。去年过年时,这伢子交了两千块钱给屋里,讲是跟家明去贩笋赚的,如今又突然掏这么多钱出来? “哪来的?” “一不偷二不抢,赚的呗。” 话一说完,正洋洋得意的毛伢才发现他父亲的眼光能杀人,本能就想跳起来跑。 “赚的?” 在外面混了两年,毛伢也算见过世面了,几秒钟就回过神来了,胡扯道:“家明带我们贩笋,我出力最大,得了一万多块钱。本想着今年再去贩笋当本钱,家明打电话去沪市那边,行情不好了,可能做不成了。我准备明日去同古做事,有表叔开工资,我还要这钱干嘛?” 哦,原来是这样啊,有李家明的金字招牌在,毛伢父亲眉开眼笑地接过钱,转手给了大儿子去做屋。 “毛伢,家明赚了几多钱?你都赚了一万多,他不得赚几万?” 眼热的大毛伢一发问,刚出了口闷气的毛伢才晓得大事不好,自己沉不住气惹麻烦了,连忙补救道:“赚个屁!跟我一样拿一万,家明就是个滥好人,连八伢那样的毛伢子都得额外奖五百,我们自己能得几多?” “你晓得什么?他这是讲义气!” 本来毛伢不想再多嘴了,可大毛伢的一声教训,勾起了他心里的火气。老婆还没过门,就跟耶娘闹着要分家,这事都做得出来,还好意思跟自己说‘义气’? “我是不晓得事,但我晓得讲义气,家明把我当兄弟,我就把他当兄弟,不跟有些人样,还没结婚就想着分家另过!大哥,你那层屋不是我自己要的,耶耶姆妈要就当以后给他们住,我出一半钱你出一半钱。钱刚才已经给了你,以后也莫跟外人讲,说我沾了你们多少光!” “你” 当哥哥的气得红面涨颈,可当弟弟的觉得出了口气。 “亲兄弟明算账,一层没铺面的屋包装修,撑死了也就是两万,我给了你一万,以后耶耶姆妈想住那,你也莫多嘴多舌!” 这话听着解气,尤其是让毛伢母亲听着解气,可新年正月还是莫吵莫闹好,她虎着脸道:“毛伢!打什么乱话?你哥哥嫂嫂还是为了你好?” 毛伢要是能受得了气,也不会去当混混。去年接到大姐、二姐的电话,毛伢心里那口气就一直没顺过来,只是自己没钱说话没底气,如今有了钱哪会受那窝囊气。 “姆妈,我也十*岁了,该晓得的事都晓得。大哥,你当哥哥的给我当个榜样,讨亲是你自己的事,莫逼得耶耶姆妈省死省命。” 一直强压着火气的李小兰终于忍不住了,将筷子重重一拍,威胁道:“毛伢,放什么屁?你信不信我去跟家明讲,让他以后不带你赚钱了?” 李小兰脾气不好,毛伢又是个好脾气的人?以前是赚不到钱,让他父母受那窝囊气,如今他有了钱,更不会让嫂嫂欺上头。 “李小兰,你莫吹牛皮,家明要是会听你的,我王字倒过来写!莫以为我不晓得,连大哥在诗梅姑姑那吃饭、住,都要交钱的。 我这一世年,最服的就是家明,仁义是仁义,规矩是规矩!我跟他一起长大、一起打架,他要是会听你的事才有鬼?你要是忠华姐姐,我保证屁都不敢放一个,可惜你不是!” “你你” 毛伢的不屑,气得李小兰七窍生烟,连话都说不完整。要不是新年正月的,她又没正式过门,怕跟小叔子吵架让人笑,能拿起碗筷砸过去,可毛伢理都不理气得直哆嗦的表姐兼嫂嫂,发泄完心里的不满将碗筷一扔,去了隔壁屋里找洪伢他们。明日就要去同古打江山,洪伢他们胆大、手恶又是兄弟,家明能带自己发财,自己就能带他们出人头地! 觉得受了气的李小兰也将碗筷一扔,立即骑着新买的踏板摩托车回家找堂弟讨公道,慌得她公公婆婆喊大儿子跟着去。 “小兰,你慢点慢点!大毛大毛,你快点啊,要是你老婆跌一跤,你哭得来不赢!” 大毛伢也急啊,拦不住老婆又不敢死拖,李小兰急了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等他蹿到隔壁去推车子,那辆破车又打不着火,等他打着车子时,气急了的李小兰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吓得他六神无主。 李小兰气冲冲地回到家里,好在她还晓得这是新年正月,莫把事情闹大了让人看笑话,这才压着火给正在给小妹当模特的李家明发牢骚。 不争气的东西,老子刚说要保密,转头就给老子当耳边风是吧? 只是小妹在画画,不能吓着了她,心里开始冒火的李家明耐着性子听完堂姐的愤慨之言,吩咐道:“毛砣,去把毛伢喊过来。” “哦”,正在外间做作业的毛砣扔下笔,跑下楼叫大狗伢一起去。麻烦喽,跟大姐吵架是小事,多嘴多舌就是大事,这次毛伢说不定要挨打喽。 亲兄弟就是亲兄弟,比不晓事的小叔子强得多,刚才还气冲冲的李小兰脸上好看了,开始变粗的腰肢一扭,去了楼下找张象枫聊天。前后脚跟来的大毛伢也长松了口气,有了身子的人还这么没轻重,万一摩托车不稳当,这可怎么得了哦。 正在跟洪伢他们吹牛皮的毛伢,见天这么晚了大狗伢、毛砣还来寻他,还以为是来找自己打架的,可一听是李家明找自己,心里不禁一凉。打架自己不怕,莫看大狗伢、毛砣人高马大,洪伢又是他们嫡亲的姑表兄弟,自己这里四五个人还能怕他三个? 怕就怕家明要发火,自己这张不关风的破嘴啊,知道大事不好的毛伢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不说家明讲义气,对自己够仁义,光就今年收笋的事,都得罪不起啊! 等出了门,坐上了毛砣的摩托车,心里发慌的毛伢小声道:“毛砣,家明发火了不?” 挨打挨多了的毛砣兴灾乐祸,但也怕表哥跟堂弟起冲突,才特意叫上打架更厉害的大狗伢,现在见这小子心慌,玩笑着打预防针。 “嘿嘿,我看家明不是为我大姐的事,你就是嘴巴关不住风。家明交待又交待,喊你们嘴巴莫多,这次好了吧?我跟你讲,等下家明打你,你莫争也莫还手,让他打一餐就算。 以前我也还过手,晓得他怎么说的不?打我是把我当兄弟,希望我长记性,要是不打不骂我了,那就是以后不管我喽。” 真会打?毛伢这才想起来,以前家明可是拿藤条追着毛砣、细狗抽的,不禁心里打了个寒颤。家明强调过几次,让大家保守秘密,结果自己还是一冲动就讲漏了嘴、办错了事。 在武校时,师傅教过他,错了就要认,挨打就要立正。既然当人家的小弟,挨揍是迟早的事,谁让自己不是老大? 哎,怪就怪自己这张破嘴啊!这事要摊在洪伢、庙伢头上,自己不打他们一餐狠的才怪,这么赚钱的路子多什么嘴巴?受气了又如何,哪个出来混的不受点气?还是师傅讲得好,人要学会忍啊,不会等年底赚了大钱再来出气吗? 算了算了,家明仁义,把自己当亲兄弟待,挨餐打就挨吧,反正又不是没被他跟大狗伢打过。 ... 第259章命好的大姐 山里的生活宁静而单调,到了元宵边上,黄泥坪的男人们去了县城忙生意,新媳妇去了单位上班,这里就比其他屋场更冷清。 这两年,各家都赚了钱,家家都置起了大彩电,可李家明的婶婶们,还是喜欢晚上凑在一起看电视、聊天,就是为了图个热闹,象枫和文文马上要去县城了,今夜她们就聚在这看电视、聊天。 正等着堂弟教训小叔子的李小兰推开门时,屋里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女人不是月亮》中扣儿真漂亮,长得有点象李传民的大女儿李忠华。 “诗梅,我跟你讲,大妹也不小了,该说人家了。” “就是,长得齐整,更得早点说人家。屋里又不是赚不到钱,总在外头打工算怎么回事?” 跟李小兰脾气有得一拼的李忠华可不扭捏,被婶婶们取笑了几句,反击道:“红英婶婶,我要求不高,会不会赚钱不要紧,最起码要大学毕业。只要你寻得到,我明日就去要看人家。” “大学生?你做梦吧?” 旁边的李国华可不敢帮腔,大姐瞒着家里人谈了个大学生对象,她不敢跟家里人说,自己就更不敢讲了。 “这有什么?我耶耶会赚钱,弟弟、妹妹会读书,我不寻个大学生当老公,还不是跌他们的面子?” 正抱着小侄女逗她咿咿呀呀的二婶乐了,笑骂道:“牛皮鬼!你自己才初中毕业,还有大学生看得上你?” “姆妈,你可莫看不起人,要是我带个大学生回来,你莫又嫌嫁得太远不同意!” 这就是个玩笑话,正乐着的二婶不加思索道:“你只要带回来,姆妈就给你在县里买套大砖屋,跟你三叔那样的!” “切,我才不回同古呢,你要买就在深城或东莞买!也不要你买贵的,就在我打工的地方买,十二三万块钱一套,你舍得不?” 如今的房价可真心不贵,哪怕是沿海发达地区也不过千把块钱一平方米。可听说一套房子十几万块钱,照样让没见过世面的婶婶们眼晕,不过在她们眼里,这就是妯娌、母女间的玩笑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强的二婶还真不会认这个输。 “有本事你就寻,扯了证我就给你买!” “切,到时候你莫讲话不算数哦!” 刚给小妹当了个多小时模特的李家明下楼了,听到屋里的笑闹也连忙进来帮大姐的忙。前世大姐跟大姐夫总觉得房价高,又打不定主意在那边定居,结果买房子的事一拖再拖,拖到日后花大钱买小房子。现在他们手里有了钱,还不赶紧买? “二婶婶,你还怕大姐吹牛皮?你要是钱不够,我帮你凑一股!大姐,我正好去年贩笋赚了钱,你要是今年带个大学生姐夫回来,婶婶钱不够我来凑一万!” 正牵着他手的小妹也凑热闹,尖叫道:“大姐,我送十块钱礼!满姐,你呢?” “我也送十块!” “两个没良心的,想送十块回一百是吧?最多送两块,回你们二十块。” 正站在门边的大姐搭着李家明肩膀,骂完满妹和小妹,继续给她母亲敲死话脚。 “姆妈,听到不?明伢都说送一万,你到底讲话算不算啊?” 这些话就是玩笑话,二婶见最心爱的侄子这么大方,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张嘴便道:“行,这有什么不行的?只要你寻得回来,姆妈就给你买!” 行了,这事成了,一直担心屋里人反对的大姐眉开眼笑,只等着马上回广东一趟,写信、寄照片回来,用姆妈的话堵她自己的嘴。 等笑闹完了,跟着老婆来的大毛伢才想起李家明刚才说的,贩笋能赚这么多钱? “家明,我寻你有点事。” “哦” 李家明知道这位‘面带猪相,心里嘹亮’的姐夫想说什么,不动声色扯了扯大姐的手,暗示她跟自己一起上楼,省得人家顺杆子爬。正为烦恼得到解决而高兴的大姐没多想,弟弟要自己跟着,那就跟着他上楼呗。要是他真给自己一万块,接着就是,这家伙赚钱厉害,随随便便就赚二十几万咧。 正跟二婶一起逗女儿玩的张象枫知道一点内情,见侄女跟继子走了,有些心疼那一万块钱,可也无可奈何。文文跟她讲过,忠华对她们兄妹最好了,家明想送个大礼就送吧,反正那也是他自己赚的钱。 外表粗豪的大毛伢见堂姨妹也跟着,连忙冲老婆使了个眼色。她们姐妹感情好,要是贩笋真那么赚钱,自己何不也跟着发点财?家明这伢子跟他大姐关系好,连毛伢都讲小兰不如忠华,要是她帮自己讲好话,家明还会不愿意? 四人上了楼,刚做完作业的细狗连忙把作业递过来,李家明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嗯,去玩吧,等下毛伢来了,喊他上来就是。” “哎” 不知老公为什么事的小兰一听,脸上眉飞色舞的,还是自己兄弟就是好,晓得姐姐受了气就帮自己出气了。 等细狗下了楼,李家明给两姐姐、姐夫沏完茶,故意小声道:“大姐,你真打定主意了?” 刚才在楼下还大大咧咧的大姐,还以为自己弟弟担心,脸上一红小声道:“明伢,邓灏人不错的,自己勤工俭学读完大学不讲,听得我打乱话(胡说八道)讲屋里弟妹没钱读书,就把工资折都给了我。上次我讲大伢、二伢同时考上了自费大学,屋里没钱送,要把他折子上三万多块钱全部转走,他都没讲不行,还讲我命好有兄弟姐妹;他还讲存钱不如读书,等以后大伢、二伢读出来了,大家一起赚钱供弟弟妹妹读书,日子就好过了。” 知道内情、而且见过邓灏的李小兰惊呼一声,小声道:“阿灏这么好?” 不好,能当自己大姐夫吗?那就是个从小受人白眼,坚强、渴望亲情又有些敏感的男人,只要你待他真诚,他就把你当亲人的大姐夫。 “大姐,那你跟他讲了真话不?” “讲了,生了一个星期气,哄他几句就好了。” 那就好,大姐夫跟前世一样要强,但对大姐好得没边,而且也极重感情。可能自小没爹娘的孩子都这样,自卑、敏感又重感情,只要别人待他一分好,他就回报人十分,大姐还真是个好命人。 说起自己对象,大姐也赞不绝口,骄傲道:“那是,阿灏是没讲的,要不是当年穷,肯定也能考名牌大学!” 见过邓灏的李小兰有些忌妒,取笑道:“切,他要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会去打工?他要是不去打工,会认得你?” “所以明伢讲我命好啊?” “嘿嘿,大姐的命当然好,菩萨都讲过的。” 正当李家明陪笑之际,外面传来了摩托车声,紧接着就是堂屋的开门声。 正取笑姐妹的李小兰一听,立即高兴起来,巴不得堂弟当着自己面,教训那个不争气的小叔子一顿。要不是还在正月里,自己又怀着孕,今日光凭他讲的那些话,自己就得扇他两巴掌。这几年来,寄东西给大狗、细狗,连家明两兄妹都没有,就没少过他那一份,居然还敢跟自己呲牙? ... 第260章挨打要立正 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家的家务事,若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李家明理都不会理会。 今天堂姐跑回来告黑状,莫说她理亏,就是她占了理,也得先去寻大狗伢,而不是来寻自己这个堂弟。当然,要是大狗伢捋袖子,那自己这当堂弟的也只能跟着上,先把毛伢揍一餐再说。可李家明打错了算盘,明明听到了大狗伢出了门,那只动拳头不动嘴的家伙居然没揍毛伢一餐? 还真没揍,当初李家仁兄弟气得李传健昏迷时,李传猛就给几个伢子立过规矩,以后‘家’字辈的子侄,除了李家德、家道兄弟外,其他的都归李家明管教。今日亲姐姐受了气,按大狗伢以前的脾气,先打了再说,可李家明没发话,他就不敢动手。堂弟打不过他,可他耶耶不但讲话算数,而且打起人来死恶死恶的。 还真有这么回事,无奈的李家明只好去管别人家的闲事,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站在了毛伢这一边。 “兰姐,这事不能怪毛伢。他不要你们那层屋,这是有志气的事,最多是讲话不太好听而已。真要讲起来,他们兄弟之间吵架,你一个当嫂嫂的夹在中间做什么? 以前四叔跟传猛伯伯吵架,红英婶婶不也当作没听到?毛伢既然不要你当嫂嫂的帮,他的事你就莫管,由他去呗。” “明伢!” 李小兰的尖叫声,李家明毫不在意,堂姐又不是大姐。帮亲不帮理是一回事,讲道理又是一回事。只要大家没动手,那就得讲道理,总不能因为你们拌几句嘴,就先将并不理亏的毛伢训一顿、或捶一餐吧? 可楼上的尖叫声,惊动了楼下的婶婶、妹妹们,聊天声瞬间就没了。李家明是婶婶们最信任、宠爱的侄子,本能地认为是习惯了称王称霸的李小兰在跟侄子无理取闹,红英婶立即在楼下吼道:“兰妹,新年正月莫不自在啊!” 这吼声有威慑力,楼上的李小兰闭上了嘴巴,哪怕她气得呼呼响。 惊动了婶婶们,李家明也只好耐着性子说道理:“兰姐,毛伢要是敢动手,不要你作声,我也饶不了他。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你跟毛伢拌几句嘴,就跑回娘家来,你讲要我们怎么办?做人要讲道理,长嫂如母长嫂如母,讲的是嫂嫂对叔子有抚育之恩、帮衬之情。你既然没扶养过毛伢,也没帮过他成家立业,怎么能要求他对你恭敬? 当然,毛伢也有错,不管如何也不能嘴巴乱讲,嫂嫂训你几句怎么了?不晓得她怀了小人,那是你们王家的孙子孙女,她脾气本来就不好,你在这骨节眼上让不得啊?” 哦,原来是跟毛伢吵架了,家明讲的是道理,楼下的红英婶有心想上去教训女儿几句,可转念一想又不上去了。小辈人的事,大人莫乱多嘴,毛伢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要是自己上去骂女儿,以后还指不定如何。 楼上的李小兰虽然被她母亲的积威暂时震慑住了,可堂弟明显的拉偏架还是让她火冒三丈,低声怒斥道:“行,你李家明胳膊肘儿往外拐,我惹不起你,躲得起!我自己亲弟弟大狗伢在这,老娘可不担个不帮兄弟成家立业的冤枉。 毛伢,当初我是想分家,姆妈的脾气你也晓得,耳朵软、听不得好话。大毛好赌,要是你姆妈管钱,保证没几日就背着我去拿,到头来莫讲做屋,就连做生意的本钱都会让他败光! 我晓得菊妹那两只蠢货肯定给你讲了什么,你自己回去问耶娘,我跟大毛去讲亲事的时候,我就保证过:以后你结婚,屋里只要养头猪、出担豆子、几百斤米,其余的都归我跟大毛出!” “我当嫂嫂的,做到这个份上够了吧?不是我李小兰吹牛皮,全崇乡的女子人,除了我姆妈外,哪个会这样帮小叔子的?” 这这,这怎么跟二姐、三姐讲的不一样?脸上隐隐发烫的毛伢看向李家明,相比之下,他更信任名声极好的老大。 李家明也觉得事情不对,有这事?应该有这事,难怪前世毛伢跟兰姐处不来,原来心结在这啊。也是,两个硬性子的人,有了误会不沟通,自然误会就越来越深。要怪只能怪毛伢两个姐姐,添什么乱呢?即使要告状,也不能打乱话,给弟妹身上泼脏水吧?娘家兄弟不和,她们当姑子的能有好处? 不可理喻的村妇! “没错,我阿姨讲的媒,兰姐跟大毛摆不平你屋里,还跑到我这来讨主意。毛伢,要是你二姐、三姐打了乱话(胡说八道),那这事还真是你错怪了我兰姐。” 家明是不撒谎的,小时候偷了人家作种的黄瓜都敢认,何况是跟他没关系的事。表姐也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脾气,她既然这么讲,就肯定会做得到。 哎,二姐、三姐哎,你们害人不浅啊。 刚才还觉得理直气壮的毛伢,脸上立即涨得通红,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洪伢二哥结婚,他大哥都只出两千块钱;自己亲都没看,嫂嫂就答应做屋、彩礼、做酒钱都归她出,自己还想怎么样? 错了就要认,挨打就要立正。 在武校被师傅、师兄们用拳头教会了规矩的毛伢一咬牙,‘噼啪’两下将自己脸扇得红肿两片,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吓了怨气冲天的李小兰一跳,也让李家明愣了一下。嗯,这小子还不错,晓得认错。 “嫂嫂,我错了!” 若没有这一出,李小兰会象李家明的前世那样,跟小叔子关系越闹越僵,最后闹得两叔嫂形同陌生人。可如今毛伢狠扇他自己两巴掌,不但把她心里那点怨气给扇没了,还煽出了以前的亲情。李小兰是阿婆家长大的,小时候没少欺负毛伢,也没少偷他家的黄瓜、挖他家的番薯,更没少帮从小嘴巴甜的毛伢揍洪伢他们。 “疼不?算了,你一个毛伢子晓得什么事?以后多听家明的,他脑子比你聪明得多,晓得不?” “多谢嫂嫂” 自己扇了自己两巴掌的毛伢看向李家明,跟嫂嫂的过节是自己不对,可嘴巴乱讲的事还没完。家明再三交待大家管好嘴巴,结果自己还是没管住。 刚才那两巴掌极得李家明欣赏,做人就是要这样,错了就得认。既然这小子知道错了,扇了他自己两巴掌,那就不必再罚了。 “行了,晓得错了就行。以后话到嘴边多打个圈,该讲、不该讲的都过过脑子。在屋里你错了,无非是扇自己两巴掌、道个歉,出了门再错,搞不好就会出大事!” 毛伢大喜,连忙躬身道:“晓得,下次不会再犯了!” 他这一躬,又吓了两个女的一跳,这皮伢子让家明收拾得这么听话了? “兰姐她脾气不好又有了身子,你当老弟的要顺着点,莫让侄子侄女以后笑你当叔叔的。” “哎” 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灵醒的毛伢连忙帮大家续热茶,本想着沾点光的大毛伢见状,也觉得有些愧疚不提那事。各人的心思各人心里有数,大大咧咧又护弟妹惯了的小兰没那个心,他自己心里就真没那个意? 不提也好,本就不想多管闲事的李家明也不问。等毛伢他们走了,又把大狗伢他们轰下楼,只剩下自己两姐弟的时候,李家明小声道:“大姐,我送你一笔钱怎么样?” 农村里,兄弟姐妹没成家之前,钱财都是交给父母管的,姐妹帮兄弟成家立业,兄弟帮父母嫁姐妹,这都是常有之事。这两姐弟感情比亲姐弟还好,要是大姐找的对象是普通人,李家明给多少钱,她都敢接、敢要,可找了个性子倔的对象,大姐就不敢随便要。 “明伢,先讲好来啊,借你的钱可以,给我就不要了。我无所谓,我没嫁出去,你又没讨老婆,你的钱我用了就用了,反正你会赚钱。阿灏那人自尊心强,我可不想拿了你的钱又去给他陪笑脸,要不是上次我理亏,搭都懒得搭理他。” 也是,大姐夫就那性子,说他大男子主义吧,‘几十年’让大姐管得死死的;说他老婆奴吧,大姐做错事的时候,又敢跟她摆脸子。 “行,姐夫有志气,我就不多事。这样,这次你们赚了七八万,加上以前你们自己存的,你们买套大屋给伯伯婶婶看,省得他们担心。” 大姐就是个毛燥性子,大大咧咧惯了的,被李家明两三句就带进沟里了。 “是哦,要是阿灏买套屋,耶耶、姆妈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不就是十几万块钱?反正这次赚了七万多,加上以前存的,买套小点的也差不多够了。” 呵呵,这不就行了吗?姐夫那人虽然比较死板,搞技术可是一把好手,用将来的高薪买现在的便宜房子,可真不是什么大事。关键是要让他立即买,还得买能升值的大房子,不要总想着先存钱结婚、后买房,靠存钱买房,跟得上房价的上涨吗? 做通了大姐思想工作的李家明,小声道:“大姐,我在农行存了十万块钱,你全部带过去,我教你怎么跟他讲……。” 原以为就是万把块钱,虽然多也就是弟弟收个月的房租,可一听是十万块,大姐连忙拒绝。 “大姐,你就当借喽,我放在银行里又没几多息。我读大学不愁钱,等我大学毕业后要做生意、要结婚,你们再还我呗。我跟你讲,买屋是一世年的事,你们买屋不能太小了,最好是买两套大屋打通来。以后你们有了小人子,可以接伯伯婶婶过去住,等侄子或侄女大了,把墙一封就是两套屋,还省得你们住在一起不方便。” 那个理由强大,李家明大学毕业都是七八年后的事,这么多钱放银行里才几个息,还不如先借给自己用。再说,屋里就四姐妹,要是耶娘想过去养老,还不让他们跟自己住一起?这次赚了七八万,明年又能赚这么多,再加上两个人的工资,还怕买不起两套屋? “要的,等兰姐过门时我们回来,我让阿灏给你打借条。” 这个无所谓,只要你们去买大房子就行,李家明眉开眼笑道:“行行,你讲了算。” ... 第261章帮人要帮在点上 春雨如丝、青山如黛。 一大早,毛伢就带着洪伢他们来了跟李家明道别,正好碰到告伢来问钱。 “告伢,你什么意思?你还有没有点义气?” 涨红着脸的告伢不看怒气冲冲的毛伢,央求李家明道:“家明,我不会出去乱讲的,我姆妈问我要钱,我也是没办法的事。她讲,即使买个国家粮出去当兵,万一没工作安排呢?到时候,屋里的田土没了,工作又没有工作,不保险的。” 这都是些托词,连毛伢都能猜到的事,李家明又如何不知?无非是这小子心里不踏实,借大人的名义,将那一万块钱要回去。以这小子的德性,估计一万块钱,能交给家里一半就不错了。 人啊,穷的时候团结,有了点小钱,就容易起杂念。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啊。 失望的李家明摆摆手,示意毛伢别骂了,拉开抽屉找私章,笑道:“没事,你自己的钱,由你姆妈管着,当然比我来管更好。” “多谢了,家明,今年我还能跟你们贩笋不?” 沾了兄弟的光不记人情,还想继续沾便宜?黑着脸的毛伢立即怒斥道:“你还有脸讲?” 当不了兄弟,也没必要当仇人,李家明瞪了愤怒的毛伢,示意他闭嘴,继续笑道:“可以,只要到时候行情好,你不作声我都会喊你的。走吧,我们去街上取钱。” “哎,家明,谢谢你了。” 被毛伢骂得红面涨颈的告伢长松了口气,不是自己不讲义气、不听家明的话,实在是贩笋太赚钱了!去年自己收四千斤笋都分了一万块,今年呢?当兵的事,以后也能当的,只要有了钱,还怕当不到兵,搞不到工作? 站在旁边的毛伢真看不上这个以前的兄弟了,难怪家明说这家伙没前途,就这样的德性,怎么可能出人头地?赚钱赚钱,就靠他自己的本事、万把块钱的本钱,又能赚得到几多钱?正式的工作啊,你要本事没本事,即使去送两三万块钱礼,看能搞得到不? 等到街上取完钱,兴奋的告伢自己骑车回了家,已经不把他当兄弟的毛伢鄙夷道:“家明,我话撂在这里,不要三个月,保证那些钱全部会让他输掉!” 李家明也对那个扶不起的发小很失望,摇头道:“算了,由他去吧。” 毛伢还真做不到李家明这样的大度,将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三千块钱塞进棉袄袋子里,试探道:“家明,有些人是帮不得的,帮习惯了,就会觉得我们欠了他的!” 确实是不能再帮了,告伢就是副作田的命,李家明也深以为然。 “莫管他了,今年收笋的时候,你自己把握个度就是,莫亏了他也莫亏了我们自己。” “哎”。 毛伢大喜,家明这是放手了,让自己独挡一面。 ………… 存了三万私房钱的毛伢回到了县城,只是这次他带了四个粗壮伢子来,装修店里安排不下就塞进了家俱店打杂,一天拿十块钱的工资包吃、包住。没事时,极有眼色的毛伢和以前样跟在董昊后面,与街上那些混混称兄道弟,或是去跟帮小官僚喝酒扯淡,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有了底气的毛伢,与以前纯粹蹭吃蹭喝不同。这个大混混们眼里的穷小子,现在偶尔会请人在小饭店里吃个饭,还会在跟其他小混混起冲突的时候,先干翻几个再来说道理。 经过专门训练的人,就是与打架靠经验的混混不同。毛伢每次都能干净利落地干翻别人,着实赚了不少名气,开始有小混混叫他一声‘生哥’,连那些大混混都开始正视这个能打的小兄弟。 混混的世界说简单也简单,大方、讲义气、打得过别人,就能被人尊一声‘生哥’,哪怕他年纪比叫他‘生哥’的人还小。 不过,毛伢即使在街上有了点小名气,白天照样在李传健屁股后面打转转,对来店里做生意的老板、领导们谄媚奉承。甚至晚上跟混混们玩的时候,遇到了老板、领导们,都会主动过去问好请安,敬一根他自己都舍不得抽的‘芙蓉王’烟。 这些事,用李家明以前的话来说,就叫做‘本事不硬,身段就是放软’。当混混的人,除了干非法勾当赚钱之外,还得靠大人物赏饭吃,平时多巴结着点老板、领导,日后总会用得着的。 李家明大姐也带着汇票回到了东莞,稍事休息后就去深城找跳槽了的男朋友。邓灏学机电工程的,在东莞的厂子里才拿两千多,可跳到深城的一家公司里能拿三千多,以前是俩人关系没确定,得追紧点;现在关系确定了,就得想办法多赚钱。他虽然在城里长大,但也知道农村里的一些规矩,订亲、结婚、彩礼、首饰,那样不要钱? 早春的深城已经有些热了,节俭却宠女友宠得没边的邓灏,虽然赚了笔大钱,照旧买了个‘和路雪’的冰激凌递给女友,他自己喝矿泉水。 “阿华,你跟伯父伯母说了吗?” 吃了几口冰激凌,李忠华将剩下的塞进他嘴里,佯装为难道:“阿灏,我跟我妈妈说是说了,但她跟我爸爸都有些担心。” “呵呵,这正常,谁让你长得漂亮。放心吧,我去了你家后,跪在老人家面前叫爸妈,他们还会不同意?” 这话甜得李忠华心里乐开了花,可还是小声道:“要不我们买个房吧?你不知道我们农村人,最喜欢的就是做房子,只要我们自己买个大点的房子,证明我们有能力过好日子,还能让他们舒服地过下半辈子,他们就会放心的。” 未来岳父家四个女儿,日后老人家若是愿意,自己和女友肯定要把他们接过来养老,买个大房子也应该。可深城的房子不便宜啊,好点的都要两三千块钱一平方米。别看现在两人手头上有十几万,可要交彩礼、置办首饰、预备酒席钱、还得留出今年的生意本钱,这点钱哪够用啊? “阿灏,我有办法,我说了你可不准生气!” 身材不高而且皮肤黝黑的邓灏知道女友家有钱,可要强惯了的他哪想沾这光? “阿华,人要自立,我们自己的事不要麻烦父母。老人家赚几个钱不容易,怎么能去掏他们的家底呢?” “我知道,我不跟家里要!” 嗯?邓灏惊讶地看向女友,她一个月才八百来块钱,不问家里要,除了现在这十多万,她还能凭空变出十几万来不成? “不准生气!” “行” 李忠华这才把弟弟教的重复一遍,劝说道:“家明说得有道理,他的钱放在银行里没多少利息,还不如先借给我们买房子。等今年生意做成了,我们还怕没钱还他?” 恋爱中的人都笨,邓灏也一样,转念一想觉得女友说的有理。即使今年的生意做不成,家明大学毕业也是七八年后的事,有七八年的时间还怕还不起十来万? 这一世的李家明对姐夫看得极准,帮他也帮得很恰当,不喜欢沾人便宜的邓灏痛快道:“行,那我们就借他的钱供两套房子,以后好接伯父他们过来养老。” 等一封有照片、有房产证复印件的挂号信,通过邮递员送到李家明二婶手里时,这个纯朴的农村妇人呆若木鸡。 “家明,你大姐自己寻了对象?” “我看看” 李家明接过信、照片、复印件一看就乐了,安慰道:“婶婶,你操什么空心,大姐又不是小妹子,还不晓得好坏?啧啧,两套两室两厅的屋,在深城那边总得三四十万吧,大姐夫还真有本事!” “不是,我是讲,哎,大妹在屋里怎么没讲起过呢?” 笑逐颜开的李家明佯装回忆了一阵,拍着脑门道:“婶婶,这不能怪大姐,你还记得上次你们开玩笑,讲她要是寻个大学生姐夫,你就帮她买屋吧?嗯,应该是大姐不敢跟你们讲,怕你们不同意,故意激你的。嘿嘿,你当时同意了的,她当然就敢写信回来喽。” “是哦” 经侄子这么一提醒,二婶这才想起正月里的玩笑话,心里的火苗蹭蹭地往上冒,婚姻大事屋里娘耶(父母)都不晓得,就自作主张?这是碰到了人好、真心待她的,要是碰到坏人怎么办? “死妹子,等她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怎么收拾没关系,反正人家屋都买了,你们还能反对不成?李家明陪着婶婶骂了两句大姐不懂事,小声道:“婶婶,大姐跟他屋都买了,还能另外寻对象?要我讲啊,这个邓灏有本事。再说,他没父没母的,大姐嫁过去不吃苦。难得的是他有良心,在信里讲多买了套屋,还特意挨在一起,不就是想你们以后过去养老?” 也只能这样了,不这样又能怎么样?虽然这毛脚女婿黑了点、瘦了点,还矮小了点,可女儿喜欢,当娘的又能怎么样? 气坏了的二婶只好认了,只好在心里安慰她自己,好在那个相貌不怎么样的女婿是个有良心、有担当的男子人,房产证上还有大妹的名字,否则非打死大妹! ... 第262章见面礼与红包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开学了。张象枫带着咿咿呀呀的婉婉和小妹,去了县城跟李家明父亲一起生活,哪怕是小妹求她哥哥一起去,也被他心硬地拒绝了。为了父亲的幸福,李家明能主动帮父亲再娶,如非必要,他真不想跟母亲的继任者一起生活。 这些事,年幼不懂事的小妹不懂,但李家明的父亲和后妈都懂,连他们买房子的钱都是李传林自己赚的、从银行里借的,并没有动李家明赚回来的,哪怕那张存折已经存了三十多万。临走时,张象枫还把存折交还给了李家明,连她的私章都一块给了他。五万块钱半个月能变成十多万,还不耽误学习,这样的儿子根本不需要他们操心任何事。 开学了,对于心理年龄非常成熟的李家明来说,生活节奏还跟以前一样,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只是以前喜欢腻着自己的小妹走了,着实让他有些不习惯;还有就是跟在自己后面读书的,又多了个八伢,也就是毛伢的小堂弟,其余的没什么变化。 单调而规律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快到五一劳动节,李家明的大姐带着她男朋友回来了。 大堂姐的婚事不用李家明帮忙,可接待大姐夫是他非常乐意干的,也是一帮小财迷最喜欢的。这个姐夫好,比大毛伢大方多了,一到同古就给小妹一个新画板、一套很漂亮的衣服当见面礼。学到了满妹七八分嘴巴甜的小妹,从同古就一直叫他姐夫,回到黄泥坪还尖叫着喊姐姐们来分见面礼。 二伯、二婶也对未来的女婿满意,邓灏虽然相貌不怎么样,可人家是大学生、有本事,而且没什么不良嗜好连烟酒都不沾。尤其是孩子有良心,连给自己两口子养老的房子都准备了,虽然过去养老不可能,但也是人家有良心不是? 男子人嘛,只要有本事、有担当、能撑得起门户,长得差点没关系的。 等大姐夫、大姐孝敬完了婶婶们,李家明他们簇拥着他和大姐去四叔的小洋楼里休息。做屋是山里人的执念,四叔、四婶还清贷款后,第一件事就是装修他们的这幢小洋楼,然后再在这做满月酒。装修得挺气派的小洋楼,他们自己没住几天,倒成了婶婶她们的客房,谁家来了客都安排在这住。 可一群人到了四叔家门口,前面的细狗伢刚打开门,大姐夫远远地扫了富丽堂皇的堂屋,及里面的冰箱、彩电之类的,婉拒道:“家明,我还是去你那住吧,我喜欢热闹。” 大姐夫还是跟前世样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李家明连忙又让细狗锁门,领着姐夫去自己家, “姐夫,你坐,茶还是白开” 李家明刚将大姐夫领进自己书房,还没来得及按他前世的习惯倒白开水,小妹、满妹她们就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每人举着一张还算新的五块钱,热切道:“大姐夫,我们给你送礼。” 送礼?黑瘦的大姐夫刚落座,还没来得及打量下这间简朴的书房,见三个小姨妹一人塞给自己一张五块钱的钞票,接不是、不接好象又不合适,不知如何办才好。 “哎哎,大姐不是跟你们说好了吗?一人送两块!” “大姐夫比毛伢姐夫更大方!” 聪明,不愧是自己妹妹,李家明暗赞一声,给姐夫解释道:“兰姐给你带得坏样,以前她还没订婚的时候,答应过她们送一块钱礼,她就回十块钱。” 哦,原来是这事啊,心愿达成正高兴的大姐夫连忙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钱包,准备一人给一百块,正倒白开水的李家明连忙阻止道:“姐夫,别,钱给多了不是什么好事,给二十块钱意思下就够了。” “喽噗噗” “喽噗噗!” 娇纵的满妹抢过大姐夫手里的一百块钱就跑,跑到门边又回过头来做鬼脸,然后是跟样的小妹、金妹,看得姐夫直乐。 “交出来!” “我不!” 跟在后面的大姐对小妹有威慑力,对满妹可不好使,幸好她能支使得动李家明。 “你不交,我让家明揍你!” 这个有威慑力,李家明规定过,小孩子身上最多只能放十块钱。 “哦”,满妹看了眼开始板起脸来的五哥,可怜兮兮地把刚到手的钱递过去。 见小姨妹受了委屈,心疼的姐夫连忙道:“阿华,没事的,小孩子嘛。” “你不懂,想要零用钱,她们自己赚。” 收缴掉了那三百块钱,李家明换上笑脸,接过大姐手里的钱扔进抽屉里,允诺道:“毛砣、细狗暑假里去省城玩,这当你们的车费、食宿费,不够的由我请客,怎么样?” “毛砣哥说了他请客的!” “他晓得什么?省城玩的、吃的多得不得了,就他那点钱够你们坐车、住宾馆就不错了!” “还有细狗哥” “也不够” “还有大狗哥,他上次赚了好多好多钱!” 反应最快的满妹启了头,小妹也帮腔道:“对,大狗哥还说了,暑假里带我们去坐火车!哥哥,要不等四哥考上了北大,你带我们去北平玩吧?” ‘我爱北平*’这歌对山里妹子太有杀伤力了,三个小妹子立即热切地看向李家明,换来了他的哭笑不得。开什么玩笑,自己都没成年,还能带着一帮小萝卜头跑那么远? “不行,想去看*,就好好努力读书!等你们考上了北平的大学,天天都可以去看*!这一百块钱先放哥哥这,等你们想好了怎么花,再来问我要。” “哎”,这下装委屈的满妹也眉开眼笑,五哥哥的信誉可比大姐强得多。 “谢谢姐夫”,三个小妹子道了声谢,咚咚咚地下楼,大呼小叫地去勒索兰姐,新姐夫都给一百块钱,大毛伢姐夫一人才给十块钱也太小气了。 给了小姨妹钱,就得给妻弟,节俭却待亲人宽厚的大姐夫,连忙又拿钱给赚不到钱的毛砣、细狗,慌得他们连忙推辞:“姐夫,别别,我们是男的,得自己赚钱,你送给我们的运动鞋就很好了。” 这次李家明有时间拦了,解释道:“姐夫,别给他们钱,男孩不比女孩,得自立、自强。” “对对,上次我姐跟贵生哥哥订亲,我们都没要钱的。” “这”,姐夫见两堂妻弟执意不接,这才作罢,将姨妹们送的‘礼’放在钱包夹层里,这不是钱而是一份珍贵的情谊。可他扭头见女友正在拆红包,脸上不禁一红。 婶婶们给新姐夫的红包可不轻,里面都装着一千块钱,不禁吓了邓灏一跳,也让脑子不拐弯的大狗伢惊呼起来。 “我姆妈跟婶婶们真偏心,大毛伢第一次来,都只给五百块钱!” 几百块钱的礼物,却接了长辈们一千块钱的大红包,大狗伢这话让邓灏脸上更红,幸好细狗伢更机灵,反驳道:“这有什么?大毛伢能给耶耶姆妈养老送终不?” 细狗伢还真没说错,婶婶们给这么大的红包,就是冲邓灏主动要给二伯、二婶养老送终来的。 邓灏家里没了父母,除了以后外甥孙不姓李之外,这女婿跟儿子有什么区别?要这么论,那就得按游小红的待遇,给一千块钱的见面礼,而不是当初给大毛伢的五百块钱! ... 第263章喜事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偏僻的黄泥坪就是不折不扣的深山,可李小兰的婚礼很热闹,不但同古街上的生意伙伴、关系不错的领导们来送礼、喝酒,连远在修水的族人也来道喜。婚宴的那天,门前停了七八辆吉普车、桑塔纳,都是一水的官车。本属远亲的游学权都特意从高桥过来,帮着李传猛、李传健陪远道而来的贵客。 迎亲的队伍来了,吃完了喜宴,一对新人在祖厅里给祖宗磕头、告别父母。这本应是母女、姐妹抱头痛哭的时刻,可惜的是三个想发财想疯了的小家伙一涌而上,吵着闹着要新郎倌发红包。包好的一百不够,昨天灏姐夫都给了一百,大毛伢姐夫怎么也给一百呢? “不行,你不给两百,我就不让你讨我大姐!” “对,最少给两百,这么小气,以后兰姐肯定会” 幸好细狗伢见机快,连忙捂住小妹的嘴,才没让后面的不吉利话往外蹦,抱着小女儿观礼的张象枫也连忙过来做思想工作。可三个小家伙铁定了心要勒索一番,平时干家务活累又赚不了多少钱,这样的机会还不抓住,那不是蠢牯? “不行,灏姐夫都送我们布娃娃、新衣服,上次大毛姐夫来,没给我们见面礼!” “对,这次要补上!” “不补上,就不准讨我兰兰姐!” 三个小妹子声音又大又尖,冲淡了母女离别的哀伤。一身吉服的李小兰也让三个磨人精气乐了,莫讲哭一场的心思,连装模作样的心情都没了。要不是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她能揪着三个小妹子的耳朵,好好说叨这一年多来,从她这勒索了多少东西走。 好在邓灏反应快,见三个铁定要捣乱的姨妹不依不饶,连忙塞了一卷钱给以前的朋友、现在的连襟,身上一百块钱的红包都有数的大毛伢才如释重负,连忙一人加一百块钱打发她们,连带着大姐、二姐她们都沾光。 “这还差不多。” “嗯,姐夫,明年你再来” 这下李家明也不淡定了,赶忙捂着小妹的嘴巴,否则’再来讨一次兰姐‘的话都出来了。 “好了,红包也拿了,赶紧去给大姐添妆嫁!” “哎” 三个心满意足的小妹子这才作罢,一人掏出一张两块钱的新票子,放在搁妆嫁钱的红茶盘上,捡现成的桂妹也连忙依样学样。四张两块钱的绿票子,放在十一沓红色大钞上,非常抢眼也非常让婶婶、姐夫们想笑。农村里有姐妹们给出嫁的姐妹添妆嫁钱的习惯,昨天大妹、二妹、红红她们就合伙添了一万,可这八块钱添得真大方! 告别完了父母,新郎倌给完了父母衣、兄弟衣之类的,新人也得上车了,李家明他们几兄弟扛起嫁妆装车。 这嫁妆气派,彩电、冰箱、洗衣机全套电器应有尽有着实让旁人艳羡,尤其是放在红茶盘里的十一万妆嫁钱更吓人一跳,当然那四张两块钱的绿票子,也让宾客们发笑。 兄弟迎亲,姐妹送嫁。 送走了迎亲队伍,也送走了几个已经发了大财、还想去发小财的妹妹,各路宾朋纷纷告辞,热闹了几天的黄泥坪也开始安静下来。等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累得够呛的叔伯、婶婶们稍事休息,也开始商量李家明大姐、大姐夫的亲事。 前面有李小兰的模式,腰包鼓起来的二伯、二婶自然想大操大办一番。办吧办吧,结婚是人生大事,总要热热闹闹一番,赚来的钱不就是花的吗? 早有心理准备的邓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意思,对长辈们的要求全盘接受。这对得到父母、长辈们祝福的情侣,到村上、乡上散了一圈糖,开出了结婚证明,这事也就算是圆满了,只等着来年办酒席。拿到了结婚证明,邓灏心里的那根弦也终于松了下来,挎着未婚妻回粤省梅州注册结婚。 ‘哎’,送走了女儿、女婿,二婶突然叹了口气,跟着她送人的李家明揽着她肩膀,安慰道:“婶婶,莫难过了。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去看大姐,我们就去住一段时间!” “你们不要读书了?” “寒暑假去呗。” “哎,以后你们一个个往外头走,还不是我们几个大人在屋里养老?” 这话题有些伤感,李家明连忙陪笑道:“婶婶,以后大姐生了小人,你不要去帮着带啊?你以为城市里跟农村里样,女子人能不上班,呆在屋里带人?我们六姐弟,以后光带人,你就得轮七八年!” “也是哦,明伢,早点考大学、早点结婚,趁着婶婶还带得动,去帮你带人!” “嘿嘿”,转移了话题的李家明陪笑几声,回了书房看书,二婶也连忙去择菜,顺便让大着肚子的李小兰莫乱跑。 “婶婶、嫂嫂,家明在不?” “在,毛伢、龙伢,中午在这吃饭不?” “哦” 一会,毛伢跟张绍龙进了李家明的书房,将房门关拢了,小声道:“家明哥,告伢今日找我借钱,开口就要五百,他不是出了什么事吧?我听人讲,他经常跟端伢他们耍在一起的。” 不争气的东西,李家明暗骂一声,小声道:“借了吗?” “我哪有那么多钱?身上就五十,全部给了他。” “嗯,以后他向你借,就让他来寻我。” “哦,家明哥,你们去年贩笋不是赚了钱吗?” 刚才没吱声的毛伢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还不是跟端伢耍钱,输了个卵毛精光?家明,不是我讲闲事,你真要管教管教,这样下去,以后不变成个滥赌鬼才怪!” 不错,这家伙还念着几分兄弟之情,可李家明摇头道:“莫管他了,人不跌痛来,管也没有用的。龙伢,去喊毛砣过来。” “哎” 等正在乡政府球场上玩得正高兴的毛砣回来后,李家明从抽屉里拿出五百块钱,吩咐道:“毛砣,去跟端伢讲一声,告伢跟他们耍钱我不管,但不能借钱给他,更不能放印子钱。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有这样的事,就莫怪我翻脸了!” “哎”。 大汗淋漓、粗壮得象头牛的毛砣拿过钱,带着张绍龙去了寻人,毛伢又把房门关拢来。 “家明,街上的事查清楚了,那两个菜贩子被我们打服了,答应今年收到的笋全部卖给我们,剩下两个头头我没办法。” ... 第264章牛皮鬼 社会学家认为‘黑社会’起源于弱势群体抱团取暖,这个说法在城市里肯定是有道理的,可放在地处偏僻的同古而言,绝对是个谬论。。。 同古偏僻、人口不多,即使经济不发达,可只要勤快,养家糊口还是没问题的。最起码,那些年纪大的下岗工人可以去私人厂子里、工地上做工,青壮劳动力可以外出打工,都能赚得到钱。要说弱势群体会让人欺负,可同古人少就熟人多,随便拐几个弯,两个不熟悉的人总能扯上点关系。这是一个人情社会,只要你不惹事生非,哪会有人吃饱了没事专门欺负你? 所以说,那些在街上混的人,纯粹是好吃懒做惯了的, 别看小小的县城只有两三万人口,可在街上混的少说也百八十号人。这些人里头,除去一些有正式工作喜欢在街上混的外,剩下的则纯粹是无业游民,靠给人打架、铲事、偷鸡摸狗、帮老大看场子混日子,平时偶尔吃顿霸王餐、抽包霸王烟。 有人处即有江湖,有江湖则会有派系,何况混混们的世界,就是文人笔下的江湖。同古的混混们也不例外,虽然v如同一盘散沙,可也隐隐分成两个山头——老九、蚊子。平时混混们起了冲突,开始呼朋唤友地准备群殴时,总是这两个头子出来调解,以免打成了糊涂架。 “家明,老九以前当过公安,到处都有熟人、朋友,蛮有势力的。蚊子更差些,不过人够恶、够义气,手下也有五六个信得过的兄弟,每次森林公安捉了他的人,都是他连夜花钱保出来的,还安排小姐给他们压惊。 上次背地里收笋的黄毛他们,就是老九的手下,我估计蚊子也肯定晓得了!” 嗯,这就对上了,那个姜景山没骗自己。至于那个什么蚊子,也是明摆着的事,听到了风声不插一脚,人家当什么混混头子?不过相对于收笋的事,李家明更关心木材走私的事,反问道:“现在森林公安捉走私严不?” “严!要是上次你没提醒我,搞不好就被捉了。你不晓得,以前都是罚钱,现在不但罚钱,连木头都要没收。啧啧,那帮森林公安的人,不晓得几赚钱!” 这事不对,柳老师是想做事、想往上爬的人,不可能放任他的手下如此乱来。那只有一种解释,那些森林公安的干警都是人家塞给他的,他这是想清除那些公安油子了。 “森林公安里,是不是有些从别单位调进去的?” “嗯,那些年轻的公安,要不是从林业系统选调进去的,就是从社会上公开招聘的,开出的罚单都不能讲价。啧啧,要是告伢那蠢货听你的,早买个国家粮户口,这次不要去当兵,都能招得进去” 那就对了,柳老师够阴得啊,先放任那帮油子捞,到时候一起算总账,不说将他们送进监狱,也能将他们清理出去。木材走私这种事,病根在于体制,不进行体制改革,那就只有头疼医头,带出一支过硬的队伍,短期内就能整顿好现在的乱相。至于以后他走了,这支队伍会以多快的速度再次腐化,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 毛伢是个心思活泛的人,见李家明对木材走私的事这么感兴趣,打听得越来越详细,心里开始发寒。自从李家明登上神坛之后,旁人看到的是他如何会读书、如何讲义气、性子有多硬,可毛伢却晓得老大平时教他的那些东西,很多都是如何防人、害人的! 老九和蚊子可不是一般人,手下兄弟够多不说,单他们认识的当官的、公安也不在少数,若是让他们晓得了是自己兄弟背后捣鬼,自己这一伙人还能落着好? 毛伢的脸色逃不出李家明的眼睛,好笑道:“怕了?” 被李家明一激,毛伢骨子里的强蛮冒出来了,痞声痞气道:“我怕个屁?惹发了我火,我就剁死他!家明,我还真看不上那伙东西,打个架还要吵半天,打不赢就喊人帮忙,好象谁喊得人多就有本事似的。” 这还差不多,出来混就要胆大包天,若是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还不如不要去混社会。小混混想出头,除了要心眼活泛之外,关键还是要自己狠。狠才有人怕、才会有敬,你说的话别人才会听,才不会当你放屁! “家明,我估计过段时间,老九肯定会来寻我谈的。他们那种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打架的,你觉得我们要几大的地盘?”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那个什么老九不仗势欺人,那就大家好好谈,做生意求的是财又不是气。不过,李家明不太好看那个老九会跟毛伢谈,换成自己实力雄厚、高人一截,不也会跟竞争对手好好谈,最多是分人家一点残茶剩饭。 “你觉得呢?” 情绪一上来的毛伢,就如以前在学校里一样,牛皮哄哄道:“从花山往里走,崇乡、高桥、幽居、港口、茶山,四个乡镇一个林场,要是他不答应,那就莫怪我们跟他对着干!在同古街上,他人多,进了山,我分分钟钟都捻死他们!” 牛皮鬼,而且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牛皮鬼。不过李家明就喜欢这样的牛皮,这样的牛皮代表着朝气蓬勃,代表着敢打敢拼! 街上那些混混,打个架都先吵半天,打不过还到处喊人撑场面,能顶个什么用?难怪前世这伢子带着两三个半大伢子,几刀下去就成了县城一霸,要换成前世自己刚起家的时候,毛砣和细狗挨了刀,照样冲在自己前面。 一穷二白的人,又不会读书,想出人头地就得拼,李家明有资本不象前世样拿命博前程,但并不反对发小走这条最快的路。 “你自己拿主意,要注意分寸,莫把自己送进班房就行。” “哎” 得到了李家明默许的毛伢喜笑颜开,眉飞色舞地说起他在县城的光辉战绩,直到出门送钱的毛砣黑着脸回来。 “家明,告伢真是堆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怎么了?” “他不是欠五百,而是欠三千,还不是欠端伢一个人的!端伢讲,冲你的面子,告伢欠他的一千三就算了,别人的,他就没办法了。” ‘啊’,旁边的毛伢吓了一跳,惊讶道:“三千?还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一个半大伢子,要是没人怂恿、带着,敢赌得这么大?哼,王端啊王端,以为这样就能瞒得过人?李家明脸色一黑,想了一阵才阴郁道:“告伢呢?” “哼,那只蠢货不晓得在哪借了百多块钱,又在那里玩。” 不知死活的人,还有什么屁用?咎由自取! “莫管他了”。 “哎” 这是个机会! 一直想在崇乡打出名声的毛伢兴奋地搓着手,请示道:“家明,我早就看端伢不顺眼了。前两日\/嫂嫂进门,他在我们那赚了千多两千块钱走,要不我去搞翻他来?” 这个理由好,丰坦王家是从游沅分过去的,同是一姓人还搞一姓人的钱,可以当成借口打一架了,可李家明还是摇头道:“人家有娘有耶(爹),关我们什么事?” “家明?庙伢跟他是堂兄弟,我要是不帮,会对不住庙伢的。” “你们不懂,升米恩,斗米仇。再说,这事要不闹大来,告伢不会吸取教训的。” 喜欢动脑子的毛伢想了一阵,连忙道:“晓得”。 ... 第265章暗流涌动(上) 上晚自习了,下晚自习了,快熄灯了。 教室里,坐在最后一排的李家明依然在愁眉苦脸,跟一道立体几何证明题较着劲。教室外面,一个鼻青眼肿的粗壮伢子焦急地总往里张望。 这可怎么办哦?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告伢一定会去买一包,去年辛苦贩笋赚了一万块钱,自己留了两千块钱私房钱。没想到两三个月时间,那两千块输个精光,还欠了人家三千五。 终于熄灯了,眼前一黑的李家明才醒过神来,坐在那又想了一阵,最后还是毫无头绪,这才就着窗外的月光收拾桌上的试卷、文具。 “家明,告伢在外头等了蛮久。” 李家明微微皱眉,小声道:“什么事?” “不敢跟屋里人讲,想跟我们借钱,还挨了餐打。” 活该,李家明见坐在前面的王聪菊她们开始点蜡烛,拎起书包起身出教室,等在外面已经半个多小时的告伢,仿佛看到救星一样央求道:“家明,帮下我。” “怎么帮?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们屋里不准耍钱,也不准借钱给赌鬼。” “家明,我求你了!” “我真帮不了,要是耍钱的事我都帮,以后毛砣、细狗他们也去赌,我怎么管他们?” “那你帮我给端伢他们讲讲,容我一段时间。” 李家明扒开拖着自己的手,冷声道:“不行,别的事都好商量,只有耍钱的事不行。告伢,你算是运气好,不姓李。要是你姓李,我今日就断你手脚!” “家明!我求你了!” 悲切的叫声吓了教室里的人一跳,也吓了走廊里的学生一跳,更让李家明兄弟恼怒,还真‘斗米仇’了? 身高已经蹿到一米八的毛砣,抬手叉住告伢的脖子,将他顶在教室外的墙壁上,沉声道:“告伢,自重点。你自己作死去耍钱,怪得了谁?你要是我们李家的子孙,今日要是不打断你的手脚,我就不姓李! 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看在桃香阿婆面子上,哼!” 这个时间,还能在教室学习的学生,都是成绩不错的。李家明在学校威信太高了,他的跟班毛砣在发火、揍人,正从楼上下来的几个初三伢子都不敢吱声,想缩着脖子往前走、或退回去,可李家明把他们全部叫住。 “全部过来!” “哎” 李家明指了指被毛砣叉在墙上的告伢,不急不缓道:“告伢来求我借钱,因为他耍钱输了让人逼账。你们平时在屋里也会耍一耍,大家都这么大的人了要晓得轻重,耶娘辛辛苦苦供你们读书,不是让你们来学堂里耍钱的。” 给同学们解释完,李家明让毛砣放开手,理都懒得理会这个不争气的发小,带着自己兄弟回家。 年轻人犯错不要紧,脑子蠢一些也不要紧,要紧的是没胆、没血性!挨了打,不是想着打回来,反而来求人借钱?平时牛皮哄哄,有事的时候,就想着躲在别人后面,顶不得屁用。 两兄弟并排着走上学校通往街上的水泥路,毛砣开始例行每天的功课,给李家明背诵着英语单词。走过以前的敬老院如今的实验室时,正在背单词的毛砣突然停了下来,小声道:“家明,端伢在前面。” 确实在前面,远处的三个光头在月光之下也太显眼了,李家明不屑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两人继续背单词,走到三个光头前面时,特意等在这的端伢扔掉烟头,走过来笑道:“家明,今日对不住了,我也是没办法,谁让我吃的就是这碗饭。告伢太不讲究,免了他一千多块钱,桌子上还要欠。” “不关我事,莫说是打他一餐,你们就是打死、打残他,都跟我没关系。” “呵呵呵呵” 清冷的月光之下,尴尬的端伢笑了几声,李家明兄弟已经与他们擦身而过。等他们走远了一些,被李家明呛了几句的端伢无奈道:“鹏伢,打电话去催下你老弟,看他打听到了不?” 平时喜欢出两个馊主意的鹏伢,压根就不信从告伢嘴里撬出来的消息,“端伢,你真信?” “黄毛讲的也是羊城,还讲年底大家合伙。” 更为良善的强伢连忙劝说道:“端伢,跟黄毛那些牛皮鬼搞,还不如寻家明。他不理我们,我们就自己收,再加价卖给他就是。” 两个不认识的人都讲是羊城,那就有可能了,自诩更聪明的黄毛抢白道:“你晓得什么?” 强伢是直肠子人,看不惯黄毛那种欺善怕恶的人,争辩道:“我是不晓得,我只晓得家明仁义!黄毛就是个牛皮鬼,他讲的事连放屁都不如。” 眼看着两兄弟要吵起来,端伢喝止道:“莫吵,黄毛是代表老九来的。” 一提到老九,刚才还争的强伢闭上了嘴巴,黄毛就是个杂碎,分分钟能捻死他,可老九却是树的影人的名。 “怕了?” 诈诈呼呼的鹏伢不作声,可平时憨里憨气的强伢脖子一梗,硬气道:“怕个屁!烂命一条,只要他敢挡我们财路,一刀捅翻他就是!” 这话说得豪气,鹏伢也不甘示弱道:“没错,做人就要硬气,求人不如求己!端伢,哪个敢挡路,捅翻他就是!” “蠢货!” 黑着脸的端伢骂了一句,骑上摩托车往街上去,两个手下连忙也发着车子跟上。 回到三人的住处,脸黑的端伢躺倒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两个手下都坐在那抽闷烟,等着老大的主意。要讲端伢也算有本事的人,出来没几个月就从王丛树手里搞到一幢屋,虽然让那些打短命的搞走了店面和一层楼,好歹也留下了这层屋,三人算是有了个落脚处。 思前想后一阵,端伢从旧沙发上坐了起来,从睡房里翻出告伢打给他的借条,又数了两千块钱出门,帮他出了个馊主意的鹏伢连忙道:“端伢,人家看穿了,就不会记人情的!” “记个屁的人情,你聪明还是人家聪明?你这只蠢货要是有人家一半脑子,我跟强伢认你当老大!” “端伢,不行的!” 鹏伢连忙按住门锁,小声道:“端伢,你是街上的老大,要是听家明的,以后谁把我们当根葱?” 老大?端伢苦笑一声,难得没有骂人,反问道:“鹏伢,你今年二十七了吧?” “啊?哦,是二十七。” “强伢也是二十七,我二十八,除了这几间屋外,我们三个人连老婆都讨不起,想操块逼,还要去同古寻小姐。 你以为贩笋那么好贩的?李家明只要在楼下放块牌子,莫讲我们收不到一斤笋,街上哪个人又收得到?要是别人,我们还能打,换成他,你敢动手不?” 不能也不敢,上次老大在拘留室里熬十几日,要不是人家帮忙扔包子,不死都要脱层皮,要是这样的人都去打,以后在街上就莫混了。何况人家势力吓死人,莫讲那些当官的跟他熟,单就毛伢那一伙伢子,都不是自己三个人摆得平的。要不是晓得告伢胆子小,又跟家明关系铁,自己不会出那主意,想让人家记个人情。 “我们去高桥、去港口”。 “没用的,老九他们既然派人来跟我讲,又不会派人去跟别人讲?剁翻老九容易,无非是坐几年牢的事,可赚不到钱,剁翻他又有什么用?”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求人呗! ... 第266章暗流涌动(下) 人有走运的时候,也有走背字的时候。走运的时候,事事顺利,想要什么就来什么,走背字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在毛砣眼里,王端就算是走运的人,若是今晚这小子不来,明日就会被毛伢他们打翻,以后莫想在街上称王称霸。莫看那三个光头够猛、又能打,对上七八个伢子试试? 李家明也觉得王端是个运气不错的人,前世对他没多少印象了。只记得他讨了中宵的亲,还在街上买了屋混得还可以,算是街上有点面子的人。这两年多来,这混混运气也蛮不错,虽然被关了十几日,可也白落一层百多平方米的大屋。 “毛伢呢?” “在楼下玩吧,他们几个人凑一起,还不就是打牌,要喊他上来不?” “不用,等下你过去跟他讲一声,就说端伢来寻过我。” “哎”,壮实得象头牛的毛砣答应了一声,还是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 毛伢在同古街上混得不错,敢打、能打,不少伢子跟在他后面喊‘生哥’,这也是端伢他们顾忌三分的原因。李家明的话,让刚坐下的端伢脸上一僵,不高兴道:“家明,我没对不住你吧?” 对得住、对不住,大家心里都有数,李家明将桌上的钱、借条扔进抽屉,幽幽道:“你是运气好,端伢刚把庙伢他们几个喊回来,正准备跟你打一架。讲讲吧,同古哪个混混头子来寻你了?” 当混混的人要面子,钱没了可以再搞,可面子没了,街上的事就跟他没了关系。 “你什么意思?” 李家明靠坐在藤椅上,笑笑道:“没什么意思,毛伢想在街上混,那就好好混呗。我一个读书伢子,管得了学堂里的伢子莫打架,还管得了街上的事?” 动物尚且有领地意识,混混更有地盘意识,李家明这么说,那就是说事情没有缓和的余地,觉得没了退路的端伢顾不得多想,立即起身道:“家明,明日中午十二点,我在烈士墓等!” “卟哧”一声,刚从楼下回来的毛砣笑了起来,笑得端伢脸上发黑,可这小子嘲弄道:“端伢,莫撑硬气,毛伢带了两伢子进来,又喊了七个。三挑十,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们是想以多欺少喽?” 这话真好笑,连李家明听了都想笑,这又不是演电视剧、打擂台赛,打架还兴一对一的? “什么叫以多欺少?他们是准备十个人跟你单挑!要是你觉得不过瘾,他们准备再从村上喊十几个过来。告伢是堆臭泥巴,那也是我们的人,你们既然敢坑他,我们还跟你讲道理?” 脸色阴沉的端伢很想一巴掌扇过去,可他晓得不动刀子干不过一米八的毛砣,这才忍着火气阴厉道:“毛砣,莫以为人多就了不起。” 毛伢是自己兄弟,今年冬笋的事关系到他能不能出头,比端伢高出一头壮出一圈的毛砣也寸步不让,上前一步威胁道:“当然没什么了不起,可我们兄弟多,这有什么办法?我要是你啊,就识时务,好好在街上混,不该你想的事少想。吃强蛮饭,也要有那个牙口,莫崩了牙齿再来后悔!” “嘿嘿,我等着就是!” 等个屁,这就是一句场面话,李家明听得太多了。三个人抡起刀子,向十几个人冲锋?这屁话搁在以前他会信,但这混混为了那套房子,不惜在拘留室里硬扛十几天,最后才跟高斌妥协,那就证明以前敢动刀子的王端,已经想清楚了在街上混,到底是为了什么。 “闭嘴,什么你们我们?要不要我先打断你的脚?” 李家明一发话,正跟端伢对峙的毛砣立马闭嘴,退回去倚在门框上当门神。 训完了添乱的毛砣,李家明又好笑道:“端伢,我记得没错的话,你跟张建军是上下届的,今年有二十七八了吧?再过两三年,等你上了三十岁,还想跟帮毛伢子斗狠? 嘿嘿嘿,不是我讲你,你跟那些脑子有病的伢子不同喽。毛伢剁你两刀,无非是关几年,你剁他两刀,恐怕等你出来时,整个世界都变喽。” 脸色极难看的端伢把头扭了过来,这话正中他的心病,上次砍伤人关了三年,如果这次再犯,又要关几年?没坐过牢的人,还以为那是混混的毕业证;没在街上混过的人,觉得威风,只有混过、吃过亏,才晓得其中的苦水啊。 人一世年,没几个三五年的! 以前读书时,张建军比他高一届,遇到他还要绕着走,现在人家当着官、跟高斌他们称兄道弟,而自己呢?高斌那个打短命的,逢年过节给他进着贡,还关了自己十几日! 还不错,不是光凭血气之勇的憨货。难怪崇乡这一片四乡一林场,有名有姓的十几个混混,也就这个混混能有个好点的下场。李家明象大人物样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象吩咐毛伢、毛砣他们那样,不屑道:“坐,跟我斗心眼有意思不?就你这样的猪脑壳,还想通过告伢来逼我承你的人情?嘿嘿,告伢婆婆借过棺材给我埋姆妈,我欠的是桃香阿婆又不是欠告伢。大不了,等桃香阿婆心疼孙崽时,我喊毛伢他们断你手脚就是!” 被戳破心事的端伢知道实力不如人,也光棍地认输低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直截了当道:“家明,这事是我错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合伙贩笋。” “早说不就结了,钱是赚不完的,只有朋友才是交不完的。弯来绕去,还不如直爽点,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都是一句话的事。” “你答应了?” 李家明避无不答,反问道:“谁寻过你?老九?蚊子?” 玩心眼儿,端伢确实玩不过李家明,一听人家口风松动,就迫不及待道:“都派人来寻过我,后来还是老九争赢了,他说年底两块钱一斤,我能收到几多,他们就要几多!” 有心计、没气度,李家明暗骂一声,沉吟道:“老九派人来寻你,还答应了两块钱一斤,以你的本事,也肯定晓得了笋往哪边贩。” “嗯” “端伢,这事我不敢答应你。” “为什么?” 刚才还欣喜的端伢急了,要是论实力,肯定是老九强,可那人不可靠。李家明虽然实力差一些,却信誉非常好,连那帮小伢子都拿现金,收得多的还有奖金! “莫急,做生意的事,谁敢打包票?要是今年价钱不好呢?你自己想想,去年是背年,今年是当年,产量能有去年的几倍,价钱还会不下跌?要是跌得多,连运费都赚不回来,你讲我敢打包票不?” 这就是混混与生意人的不同之处,混混是牛皮吹惯了的,而生意人却从不把话说满,凡事都留有三分余地。涉世不深的人喜欢听保证,而在社会上打过滚的人,反而更信任凡事留有余地的人。 “家明,我晓得规矩,杀头的买卖有人干,亏本的生意没人做。要是今年你做这生意,你帮我的忙,给我一个市价就行!” 这个可以答应,也能省不少麻烦,李家明点了下头,话还是没说满。 “我只能暂时答应,以后的事,谁也不晓得。不过,你也帮我个忙,打听下老九、蚊子的路数,他们既然想伸手进来,以后麻烦事就少不了。” “没问题!” ... 第267章今年烟花特别多 人是需要精神导师的,在崇乡街上混了十几年的端伢没有精神导师,所以他付出了三年自由代价,才在监狱里想明白——人是不能混一世年。因此,他出狱后,虽然依然靠强蛮吃饭,却开始为以后打算,不再今朝有酒今朝醉,甚至不惜在拘留室里硬扛十几天,也要为他自己争取到一层安身立命的屋。 另一个混混毛伢不同,五年级的时候他就被李家明耳提面命,早就知道不管是读书、当官、做生意、混,其实都是为了出人头地。 ‘本事不硬就要身段软’,‘先当孙子后当老子’,‘同行是冤家要狠,不同行能当朋友要软’,这些世故透顶的话,都由李家明的嘴里说出来,成为毛伢信奉的金科玉律。因此,毛伢与那些混混冲突时,能毫不迟疑地拔拳相向,碰到当官的、做老板的,又能放下身段讨好谄媚。 若是端伢不投诚,想联合外人搞事,毛伢毫不迟疑地会带人搞翻他,让他在崇乡都没得混!不为别的,只为今年的冬笋收购,只要吃下这块肥肉,毛伢他们就能完成原始积累,由混混嘴里的‘生哥’直接变成王大老板!既然端伢主动来找李家明谈,意味着投诚,也就意味着年底的冬笋收购,在崇乡地面上再没人敢跳出来捣乱,哪怕是县城街上的混混想插手都没机会、没理由。 确定了老窝没事的毛伢带着洪伢他们回到了县城,又开始了他的混混生活,照旧是跟混混打架斗殴,照旧是对当官的、有钱的奉承讨好。对付混混很简单,先打服他,再扔根烟给他,他就会认你当老大。要是不服,继续打就是,打到他服、他认。 李家明则更悠闲自在,口头答应端伢的合作要求之后,一脑袋又扎进了书堆里。象这样的事,手下又有帮兄弟,还用得了他瞎操心? 单调而规律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高考、中考的时候。 李家德不出意料地考上了北大,李欣华则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 考重点高中不算什么,但考上北大就是大喜事,哪怕是预料之中的事,李家明的叔伯们照样欣喜若狂。而李家明大婶那个辛苦半辈子的农村妇人,当众痛哭流涕,惹来跟她相濡以沫的大伯也直抹眼泪。不容易啊,十几二十年来,他俩也就这两年日子好过点,以前连过年都在愁学费。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装修店、家俱店、文印店前鞭炮震天响,生意伙伴、叔伯们的朋友都拎着鞭炮来恭喜,连正在开会的曾书记、钟县长听到突然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听说是县里破天荒地出了一个北大生,也连忙带着一帮局长、主任提着大盘鞭炮来祝贺。 不容易啊,建国四十多年,总算是出了个北大生!这不但是学生、家长、学校、老师的光荣,也是县里的脸面! 两位大领导一带头,其余的领导就要紧跟领导,络绎不绝的领导来放鞭炮祝贺,搞得狭窄的街道都堵起了车,最后还是交警一边恭贺一边指挥才算是告一段落。 这是争了脸的事! 七兄弟在县城里接受完街坊、生意伙伴、朋友们的祝贺、恭维之后,居然醉薰薰地带着让他们脸上放光的李家德,坐上李传田新买的大卡车,连夜去修水开祠堂报喜。也亏得军伢不喝酒,否则就李传田那样子,李家明说什么也得拦住一帮高兴坏了的叔伯。 叔伯们在修水如何风光李家明不知道,反正他带着一帮兄妹、及一帮伢子和婶婶们张罗着酒席,饶是早有准备也忙得手脚不停。每日吃饭的人都好几桌,借来的桌椅板凳堆积如山,估计银子滩、游沅两个屋场的人这几日都得站着吃饭了。 等到第三天,叔伯们终于从修水回来了,还带来了太公那一房的几个叔公,他们个个象年轻了十几岁,肯定在那边没少得意。报完自己屋里的喜,还得去大婶娘屋里报喜,去她们曾家的祠堂报喜,几叔伯带着猪羊一去又是一整天,幸好他们还晓得屋里要做酒,没喝成七只醉猫回来。 大人们回来了,那就大宴宾朋、老师呗。 北大可不是一般的大学,莫讲亲戚朋友,就连乡上的熊书记、孙乡长都来了凑热闹。这次的流水席足足吃掉三头猪、七只羊,还有其他菜肴、烟酒无数,晚上还放掉两千块钱的烟花。 苍茫群山,静寂了无数岁月的天空,突然爆出绚丽的火树银花,看得没见过如此场面的乡亲们如痴如醉。 乖巧的小妹趴在李家明背上,仰望着绚丽的夜空,赞叹道:“哥哥,真好看!” “嗯,等你考上了大学,哥哥给你放更多。” “有几多?” 李家明象她以前一样,张开双臂笑道:“这么多这么多。” “嘻嘻嘻,你又笑我!” 小妹确实开朗了,幼嫩的胳膊用力圈紧他的脖子,扼得他装作咳嗽才作罢,而且允诺道:“哥哥,等你考上了北大,我就给你放这么多这么多!” “牛皮鬼,你哪有钱?” “你自己讲的,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 也许是现在经常性不在一起,回家度暑假的小妹更粘哥哥,哪怕是大热天也喜欢爬到他身上,这让他感到很幸福。 “还有我!” “还有我,你说了以后我们考上了大学,会一人送我们一幢屋的!” “对,你要是讲话不算数,就是小气鬼、牛皮鬼!” 满妹和金妹一叫嚷,让看烟花的人群莞尔一乐。家和才能万事兴,大人们会赚钱,伢子、妹子们会读书还感情这么好,黄泥坪要成为名门望族喽! 放完了烟花,庆祝活动也就走向了尾声,随着叔伯们继续去赚钱,家仁、家和兄弟去打暑期工,热闹了几天的黄泥坪又恢复了平静,李家明也继续钻进了书房,重复着他单调甚至是枯燥的学习。 书中自有千钟粟、颜如玉、黄金屋、车马多如簇,在这个时代都是骗人的,但父亲掩饰不住的殷切目光,及小妹的盼望眼神,都是他所不能拒绝的。 压力大啊! 读吧,钱是赚不完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有家人的期望,才是真正应该放在心上的。 人家说山中无岁月,其实书中也无岁月,转眼又是开学。李家明除了帮着四哥,劝说大婶跟大伯一起去北平送他上学之外,几乎就是闷在书里,为了叔伯们、小妹的荣耀而努力学习,直到上次给他打下手的洪伢半夜三更找上\/门来。 “家明,出事了,毛伢他们让公安捉起来了!” “怎么回事?” ... 第268章做十五(上) 有光明就会有黑暗,有警察就会有混混,警察是否能代表光明,混混是否就一定代表黑暗,这都是有待商榷的事,但对于常人来说,一般对这两种职业都多少有些敬而远之。可李家明的小弟王富生,也就是毛伢很有本事,一次性就把警察和混混一起惹毛了,被扔进了拘留室还要罚他们三千块钱。 十**岁的后生,正是荷尔蒙作怪的年纪,毛伢他们这样混社会的伢子,更是在这方面没有任何顾忌。事情倒是很简单,他们去按摩院寻小姐耍时,被公安当场给按在床上了。要说毛伢也是个聪明人,每次去外面玩、或是打架,总会留个把人在外头,省得有事的时候让人一锅端,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这次没跟着一起去找小姐的就是洪伢,也算是逃过了一劫。 手里端着开水、几乎趴在火盆上的洪伢,小声道:“家明,我去城镇分局问过,讲要罚三千块钱。这样的事我不好意思去寻传猛姑爷,只好连夜进来寻你。” 李家明可不是脑子简单的洪伢,本能地觉得这事不对,开那种店的人都交足了保护费的,公安怎么会突然袭击? “洪伢,毛伢在街上结了怨?” “没啊,我们打架都只跟混混打的,平常人惹都不惹。再讲,在街上混的人,最恨这种玩阴的。” 刚说完,洪伢又想起了什么,小声道:“上次黄毛来寻过毛伢,他讲是老九发的话,今年崇乡的冬笋要全部卖给他,该不会是他在后面捣鬼吧?” 黄毛算什么东西?肯定是那个老九!年初自己收笋的时候,姜景山就讲过,老九也在背后收。赚钱的生意,老九会让黄毛去搞?跑跑腿还差不多! 他自己在街上混,居然还会让公安来打压竞争对手?妈的,还真是个两面三刀的杂碎! “洪伢,黄毛认得你不?” “认得啊,上次我跟你收笋,不是认得了那个姜景山吗?姜景山跟黄毛是姑表兄弟,我后来在街上碰到过他俩。姜景山还跟黄毛讲过,讲我是你的兄弟,也是家仁、家义的表弟,还让他多关照下我。” 不讲究啊,老子帮那杂碎瞒住了电子基盘有漏洞的事,还让父亲收他的木头!黄毛是他手下,他会不晓得洪伢是自己兄弟,毛伢也肯定是自己兄弟?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若是人欺我一丈呢?本来想安分赚钱的李家明脸色阴了下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了看楼下,见远处林全保的修理店里还有灯光,吩咐道:“毛砣,你去林全保那借三千块钱,就讲明日中午我再还他。” “哎” 十几分钟后,李家明将那刚借来的三千块钱递给洪伢,叮嘱道:“你去把毛伢他们保出来,让他先莫乱来,没几久就要收笋了,莫误了正事。” “哎”,烤暖和了的洪伢接过钱马上出门,没一会就听到摩托车声。 “家明,真是老九搞的鬼?” “哼,识人识面不识心!” “那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这年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今天能让一步,明天就会让人欺上头来拉屎。既然想玩,那就玩大点喽。 第二天晚上,毛伢骑着摩托车回来了,轻手轻脚地来到李家明书房里,自己倒了杯热水端在手里,又几乎趴在火盆上,才觉得暖和了点。 “家明,我想剁翻老九来!你放心,收笋的事有洪伢他们,不会有问题的。” 李家明拉开书桌下的柜门,拿了包饼干扔过去,没好气道:“蠢货!” 冷得脸色发青的毛伢撕开包装袋,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道:“啊?什么意思?” “这事你先莫管,我让你查得东西,查清楚了吗?” “清楚了”。 “报给我”。 李家明拿起桌上的纸笔,开始记录老九、蚊子他们走私木材的内幕,连哪个检查站里哪个人是内线都记得清清楚楚。听完了去年暗中收冬笋的那几个混混的事,李家明又问起街上的事来。毛伢也确实是个当混混的料,说起同古街上的混混来如数家珍,连谁在哪有个野老婆都晓得。 嗯,跟自己猜测的不错,街上两个大混混头子,主要还是靠走私木头赚黑钱,属于柳老师他们打击的重点对象。只是柳老师手下无大将,森林公安分局那帮人又不得力,才让他们活得那么滋润。 “照你这么说,那些小混混除了包嫖包赌外,最重要的经济来源,居然是木材走私?” 以前就想做这生意的毛伢连连点头,羡慕道:“对啊,家明,我跟你说,一车就算装四十方(立方米)只要一过检车站,哪怕是要分别人一份,也最少赚一千! 啧啧,表叔厂子里要那么多木头,要不是我没路子过关卡,一夜过一车都够了!” 毛伢还是嫩了点,账不是这么算的。现在的林业规费合到一方木材140-160块钱,但偷逃的大部分进了他们背后的混混头子、木材贩子、官员的口袋,出面张罗的混混能得几个?要真是这么赚钱,人家还会在街上吃霸王餐、抽霸王烟? 混混是不能喂饱的,那些混混头子能不清楚? 对照上次自己赚了钱拿大头,毛伢恍然大悟,“是哦,操,我还以为他们真讲义气呢。” 义气是什么玩意?要是真讲义气,老九会趁着昊哥不在,谈不拢就送毛伢进拘留所? “跟我说说,老九、蚊子他们手下还有什么人?跟公安有什么关系,有没有亲戚在公安局里的?” 见自己老大不关心冬笋的事,反而对街上的混混打听得越来仔细,而且总问些木材走私的事,刚才还兴致勃勃的毛伢吓了一跳,连忙小声道:“家明,你不是想帮柳局长吧?我跟你说,当官的没几个好人,靠不住的!” 李家明声色不动,反问道:“嗯,同古街上晓得这事的人,除了老九和蚊子外,还有谁?” “哎,基本上都晓得了,那帮狗x的嘴巴就是不关风!” 叼着‘白沙王’的毛伢狠声骂了一句,小声道:“家明,老九跟蚊子也不是蠢货,我有一次特意灌醉过黄毛,他都讲是羊城。只有跟洪伢来寻我一次的姜景山,好象晓得货往哪运。” 那就对了,能在街上混出点名堂的,肯定脑子不会太差,不可能将所有事情都跟手下人讲。至于姜景山,那小子有点城府,他表哥黄毛没那个本事,他会轻易讲出直相? 运去羊城?跑一趟,就得让那些混混破产,那两混混头子有点小心计! ... 第269章做十五(下)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有心算无心,事情大半都能成,李家明前世能出人头地,除了手狠手辣之外,更多的是他用脑子。 别人是走一步看一步,至多是走一步看三步,他吃过几次朋友的亏后,除了家人之外谁都不信。不管跟哪个老大、哪位老板称兄道弟,或是合作再愉快,也都是早早就作了最坏的准备,时刻准备着让人算计、跟人翻脸,或是算计别人、找理由跟人翻脸。 比如这次贩冬笋的事,从年初开始,他就拉拢张仁全,想借公安的手来清扫障碍。现在老九两面三刀,连通过警察恫吓这样龌龊的手段都使出来了,正好激起了他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打定了主意要送几个混混头子进监狱。 李家明喝了口半温的茶水,将自己的计划反复推敲一遍,问道:“你现在手下有多少人,有几多是信得过的?” 提起这事,毛伢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跟我混的人倒有二十几个,真正信得过的,还就是洪伢他们七个。” 有七个信得过的人足够了,又不是什么很大的事。 “你带他们去盯死老九、蚊子,他们走私木头习惯什么时候过检察站,是哪个放他们过站的,放他们过的人后面又是谁,都给我查清楚来!” 完了! 刚才还眉飞色舞的毛伢心里直打鼓,家明是不会出面的,自己带人查这些再捅给公安,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在街上混的人,最大的忌讳就是出卖朋友!老九整自己没证据,家明跟当官的关系好,柳局长又兼着森林公安局长,要是要是,那怎么行! 妈的,自己这张破嘴啊,明晓得家明是个吃不得亏的性子,还跟他打乱话? 完了完了,柳局长抓木材走私的事正没办法查,要是这事一捅出去,老九他们不死都要脱层皮。那两混混头子倒无所谓,还怕他们不成,关键是名声会臭啊! “家明,不能这样的,老九虽然摆了我一道,但有分寸不伤人的!” 不出力不冒风险就想赚大钱,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讲义气?屁的义气! 李家明脸上一板,冷冷道:“你只负责打听就是,你连你自己都信不过?别人扇了你一巴掌,你要是扇一巴掌回去的胆子都没有,还不如回游沅作田!” 一边是出卖刚送自己进拘留所的仇人,一边是眼前能赚大钱的机会,矛盾的毛伢看了看没有第三人的书房,挣扎了一阵终于咬牙道:“嗯,你是老大,我听你的。到时候,我带几个人去剁翻蚊子,保证没人敢跟我们抢。老九就是个样子货,连蚊子都被我剁翻,他不敢跟我们拼命的!” 李家明的眼睛眯了眯,瞪着这滑头小子道:“毛伢,要是没胆子,你就把位子让出来,坐在旁边看别人做事,我不会少你的钱。” “家明,我”,被戳破小心思的毛伢红面涨颈,吱唔几声小声道:“家明,我确实怕。搞翻那两个打短命的,我有的是办法跟胆子,怕就怕名声臭。” 李家明这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道:“这就对了,担心什么就直接讲,不要耍花招,做事的时候来不得半点私心杂念。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贩笋,我们跟他们能不起冲突就不要起冲突,一打起架来,还不是便宜了旁人?” 啊?刚打定主意去砍翻蚊子的毛伢,有种让人戏耍的感觉,可又不敢跟李家明理论。一帮发小把李家明神化了,本就有些信神信鬼的毛伢,压根没那个自信跟他争辩。 “蠢货,你真想去坐牢啊?端伢他们光出点钱就想发财,天下有这么好的事?用用脑子,你是当头子的不是当青皮混混,什么事都要你自己去搞,还要手下人干嘛?” 一听李家明又把端伢拎进来,已经在县城有了一定根基的毛伢有些不乐意。端伢每日赌钱打牌,手里的现金还会少?要是他跑来入几万块钱,那不是比自己还股份多? 关系到钱的事,毛伢硬起头皮,跟李家明商量道:“家明,我们现在有人、有钱,还跟他合伙?端伢才三个人,能顶得什么用?” 这伢子还是对钱看不开,或者说是没见过什么大钱,才把钱比风险看得更重。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柳老师那边不成功,为了看得见的钱,混混们还不打成一堆?莫看端伢才三个人,可他们敢打敢拼,比那些只会打嘴仗吓人的混混强得多。有他们三个冲在前头,自己这帮人就能多三个替死鬼。 早有应对计划的李家明摇头,解释道:“我这是以防万一,我们屋里是做正行生意的,最好是不要惹街上的事。我不方便再露面。不到万不得已,大狗伢都不会帮你。 毛伢,洪伢、庙伢他们去打架都行,就是你不行,你只管带着大家收笋,莫因小失大。 端伢那人还是比较硬气,打架的事先让他们去搞,他们要是被捉了,再让洪伢、庙伢他们去。我估计要是洪伢他们都进去了,老九他们的人也差不多了,到那时候,谁还敢跟我们争? 再讲,端伢能有几个钱?我会让他来寻你,咬死只让他三个人入股三万块钱就是。还有,你要跟他讲死来,出几大的力就分几多钱。要是他没出力,那就怪不得我们明算账了!” 这样不吃亏,而且作了最坏的准备,想通了的毛伢连声答应下来。 三个人三万块钱不多,比自己的股份少得多,何况还是出几多力得几多钱。要是家明能通过柳局长他们送老九、蚊子他们进班房,端伢就出不了力,靠他们三个人还收得赢自己十几二十个人? “嗯,听你的,明日我再去别的村上带几个伢子出去。关键时刻,还是我们自己兄弟靠得住!” 李家明轻轻点头,这小子以前跟初中部的伢子们称兄道弟,不难搜罗些在家务农的大伢子。十**岁的年纪,正是敢打敢拼的时候,手里有支生力军,还怕几个被酒色泡软了骨头的老混混? 不要讲自己的计划十有**能成,就是不能成功,也能靠帮伢子扫平老九他们! 操,人家能做初一,老子就能做十五! 李家明骂了两句,又拿起纸、笔做他的习题,看得毛伢五体拜服。 厉害! 砍人、出卖人的事让端伢去搞,他既然要想参一股,光靠几句好话、打听些大家都晓得的事,那可不行。想要发财,就要拿命来博的!象端伢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人,只要看得到有钱赚,还会不拼命? 嘿嘿,风险别人担,好处自己这伙人得,家明就是厉害! “回来!” “哎” “请辆救护车,莫真死了人。” “晓得” ... 第270章倒八辈子霉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大家都是为人民服务,何苦分三六九等?这只是二十年后,闲散衙门的闲职人员的一句吐槽,却是自改革开放之后的真实写照。 李家明不太清楚这年头部门与部门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但知道柳大局长现在抽得的是二十三块钱一包的‘芙蓉王’;高斌也算是有权的,可平时只抽十块钱一包的‘白沙王’。就更别提张老师任教二十几年,连福利分房的影都没看到,而游小红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却在县城里分到了一套一百二十多平方米的好房子。 同古是全国重点林业县,财税几乎都是来自林业,那林业系统得多有钱?李家明当初为什么跟柳大局长讨价还价,想帮他表姐弄个林业局的行政编,就是看中了那的超高福利!县委办又比林业局好不少,或许每月、季度、年终的奖金少得可怜,可发到手的福利未必更差,比如工作没一年就能分房子,吃几年苦就能提拔。 这就是同样为人民服务,却三六九等分得清清楚楚。 与气定神闲的李家明不同,坐在他对面的张仁全非常纠结。 整个政府系统内,部门与部门之间的差距自不必说,即使是本部门之内也是等级森严,领导与非领导之间、主要领导与分管领导的差距有多大? 就比如坐在李家明对面的张仁全,以前他是崇乡公安份局的副指导员,虽说高斌待手下人不错,可他平时只能抽五块钱一包的‘白沙’烟,连关键时刻想去跑动,都拿不出急需的那万儿八千块钱! 或许有人会说,大丈夫立世为功名,岂可只盯着些许钱财?或许有极少数人当了官后,能摆脱对钱财的贪婪,去追求建功立业,可只要你到了那个位置,还怕没钱财?历来只有穷庙,可有穷方丈? 讲穿了,还是那句老话,‘千里为官,只为吃穿’也许有偏颇,但只要当了官,就能发大财,你想不发都不行。若是你想当清官,对不起,你只有去史志办、档案馆了。 这些东西,刚毕业时的张仁全或许还懵懂无知,但参加工作后看多了社会的阴暗面,早就参悟透了。想要富贵荣华,就得努力往上爬,想要建功立业也得努力向上爬,只要踏入仕途就只有向前没有后退的道理。 公安系统福利好、待遇高,可公安系统与行政系统不同,当到所长后再想往上爬,就不单是能力和活动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机会。只要前面的局领导没退休,下面的人再能干,也只能老老实实等着,谁让他们是强力机关,职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而且很难转行。 若是能到森林公安分局任职,那就完全不同了,且不论林业系统的富裕,单就一个分局局长的位子,就足以让张仁全冒险博一把。 森林公安分局虽然行政级别不过是副科,而且由柳副局长兼任局长,还与整顿林业规费收取秩序直接挂钩。整顿林业规费收取秩序,林业县的林业规费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但高风险就意味着高回报。 只要进了柳局长的圈子,势必会跟以前的蔡书记、如今的蔡常委副专员、副书记接触,那又意味着什么? 青云之路,金光大道! 而如今的关键,就是要说服柳局长,将自己收入门下,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为他和蔡副书记、常务副专员劈荆斩棘! 可是凡事有利就会有弊,自己就怎么想不到其中之弊呢? 纠结了半天,苦恼的张仁全还是向李家明请教道:“家明,我总觉得哪不对,世上哪有只有好处没坏处的事?你脑壳聪明,你帮哥哥想想。” 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这家伙野心不够大,还只想着一个正科级的职位,没想过副处、正处! “森林公安属二级单位,由林业局和公安局共同管辖!” “对,妈的,还是你脑壳聪明!” 做人得讲究,哪怕是给人挖个坑,也得事先指出这坑里有什么。当人手里的刀与做人手下不同,握刀的人用这把刀用顺手了,就会舍不得放手甚至是不敢放手,这把刀也就永远属于这个人了,若是刀有其他想法,等待它的命运只能是被毁灭。说白一点,知道秘密越多的人,只能越抱紧主子的大腿,否则会死无葬身之地。当然,以柳老师目前的地位和权柄,还做不到从**上毁灭一个人,但若是他想彻底毁掉一个小所长的前程,他有无数种办法。 李家明拈起茶几上的葡萄,剥完皮扔进嘴里,笑笑道:“全哥,还不单是这个,还有得罪人的问题。那些走私木材的混混,哪个背后没点关系,你要真到那边任职,估计以后有你烦恼的。还有一个事,你要想清楚来,柳老师那人精明啊,你要是不听他的话,估计以后会够呛。” “这个我晓得,政治上要忠诚嘛。” 晓得就好,路是你自己选的,日后会如何那就跟我没关系了。李家明从自己短大衣内口袋里掏出几张折好的白纸递了过去,小声道:“这是那些混混的情况,如何处置就是你的事了。重点是蚊子跟老九,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得送他们进看守所呆几年!” 张仁全接过那几张折好的纸打开,上面详细地记录了同古街上一些有名的混混的资料,绝大部分人他都认识,而且知道他们的一些情况。 当公安的人都消息灵通,何况是一所之长?张仁全跟李家明谈妥条件之后,自己也去查了查,自然知道去年除了一伙崇乡伢子之外,还有人在暗地里收冬笋,其中这纸上老九的手下人就有份。只是那些混混比告伢他们更没吃苦精神,只是把菜贩子手里的现货强行收掉而已,才没引起大家的注意。 这下有点棘手,张仁全沉吟片刻,坦诚道:“家明,蚊子好讲,光凭狠劲的混混一个。这几年开赌、放高利贷,逼得几个生意人都倾家荡产,只要捉起来一审就能关他几年,只是这老九蛮难办。” 难办就意味着那个前公安在公安部门还有大把的朋友,很可能几年前被开除,也是迫不得已的事。 “替死鬼?” “呵呵,听说是,我们邱政委还是他姐夫。” 李家明脸色不改,抬手将那几张纸抽回来,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点燃,幽幽道:“跟我有关系吗?” 张仁全苦笑起来,确实跟这伢子没关系,自己想要进柳局长的圈子,想拿那一斤冬笋五毛钱的提成,就得把前同事送进看守所。人家就是画出一块大饼来给自己看,想吃就得按他的意思办,否则他就找别人合作,比如崇乡分局的高局、许指导员他们! 上十万啊!要是自己不按他的安排,钱财就化了水。 苦笑的张仁全一咬牙,沉声道:“家明,这事我来办,你先带我去见柳局长。要是我还在公安局里混,想动老九他们是不可能的!” 这不就结了,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想发财不出大力是不行的! 蚊子和老九能通过公家的手送进监狱最好,不行就让端伢他们硬着头皮上,反正只要把有钱的混混头子打掉,剩下的谁还能跟自己竞争? “要注意时机,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得让他们先帮我们清场,又不能让他们的货运太多出去!” “嘿嘿,家明,谁要是惹到了你,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 第271章刀与羔羊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月光如水,洒在阳台上如霜,楼下的花园金菊怒放,柳局长坐在他的书房里,还能闻到淡淡的幽香,书桌前则毕恭毕敬地站着一身便装的张仁全。 柳局长是老烟枪,桌上扔了包‘芙蓉王’却没给客人发一支,反而透过袅袅的青烟盯着客人,脸上阴沉沉得能拧出水来。他是林业局副局长兼森林公安分局局长,却让一个外人把走私木材的情况查了个底朝天,这让他这位身兼两职的大局长情何以堪? “去,给我把李家明叫进来”。 “是!” 腰杆挺得笔直的张仁全双脚一并,举手敬了个礼,转身出了书房,好象他一个副科级派出所所长,却是同为副科级局长柳局长的手下一般。 没半分钟,神情自若的李家明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大半的‘黄元帅’苹果,一屁股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好奇地小声道:“柳老师,他跟你谈什么了?” 阴沉的柳局长脸色不改,瞪着自己学生道:“收人家什么了?” 吓唬谁啊?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毛伢都能打听到的事,您老人家会查不出来?只不过,在林业规费上发财的人太多,您老人家不敢贸然动手,既怕手下不得力,又怕不得自己善终而已。现在好了,现成的刀把子送上门来,您老人家能不接过去? 李家明腹谤几声,几口啃完手里的苹果,佯装无奈道:“我也没办法,当初关在高斌那时,他帮过我的忙。突然跑到我那去,求我带他来见您,我不好意思讲不行啊。” 虽然年龄是最好的伪装,而且高桥的所长管不到崇乡,柳局长甚至心里还暗暗赞许,可疑心依然不散。 那个张仁全帮过这小子,于情于理人家求上门时,总得尽份力,反正事情成与不成都不归他说了算。只是这伢子太早熟、聪明了,恐怕不单单是因为欠人家的情才上\/门。莫看这伢子才十五岁,可在旧社会这年龄都可以当爹了,能逼着人家曾宁生求饶的人,又怎么会如此简单? 不过,话又讲回来,这事对自己有害吗?学生害老师,这小子又不是蠢货。 “张仁全这人怎么样?莫把他是你阿姨的堂兄考虑在内。” 这事成了,早就知道这事肯定能成的李家明,诚恳地小声道:“柳老师,他这人还算不错,上次帮了我后,我送他两条‘芙蓉王’,还求我二婶借给他一万块钱跑关系。后来我耶耶讨亲时,他来送了五百块钱礼,还把那一万钱还给了我二婶。” “就这些?” “还有” 李家明挠了挠头,好象是回忆一阵,才继续道:“哦,我听人讲他小时候很皮,是张自礼老师压得读书,才考上警校的。上次因为我阿姨的两个哥哥,不想把田土交还他们侄子,跟张老师起了冲突,我听和伢讲,他关了那俩家伙一个星期。对,今年我跟我哥哥他们去张老师那拜年,正好遇到他也在拜年,送了两条‘白沙王’还有两瓶‘四特老窖’酒。” 这些话有些散乱,但落在柳老师耳朵里却非常有用,热衷功名、勤于钻营不是什么坏事,关键是要知礼义、做事有底线。上次背着上司私下活动,确实很犯忌讳,但若是把张自礼跟这伢子的关系考虑在内,那又情有可原。 “哎,上次我让你来二中读书,你心里真的是那么想的?你真信神信鬼?” 这话题够跳跃的,可李家明依然跟得上,苦笑道:“柳老师,我妹妹没见过我姆妈,她想要一个姆妈正常。我阿姨只比我大六七岁,来了同古住在一套房子里,有意思不?” 确实别扭,李家明的坦承,让精明的柳老师消散了不少疑虑。这事就是张仁全自己想钻营,这伢子是让人情债逼来的?或许这伢子还念了几分张自礼的人情,真要说起来他跟张仁全都是张自礼的学生,多少有几分师兄弟感情在。当初张仁全那么帮他,也有看在老师份上的原因,光一个远房堂姑的继子的关系,还不足以让一个分局副职背着上司干那些事。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那个张仁全也算不错。 “你想要什么?” “啊?” 若李家明只是一个早熟的伢子,在柳大局长这突然的声东击西之下,肯定会露出点破绽,可惜的是这种技巧,他甚至比柳大局长还娴熟,愕然道:“我不要什么啊?” 这小子没搞鬼,柳大局长没发现异常,脸上的阴沉消散了,旧事重提道:“家明,你不想跟你阿姨住一起,那就别住一起。这样,县中也在搞集资建房,我去帮你搞个指标,你还是早点来县城读书吧。” “不来” “滚!” “哎” 李家明答应一声,起身走人,当官的人心眼太多,可别在最后时刻露出马脚。 等听到房门开关声,刚才还阴郁的柳局长脸上笑意盈盈,重新续了根‘芙蓉王’坐在书桌边吞云吐雾,等着书桌上的电话响。 刚才张仁全违纪报告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其实没有任何价值,该知道的东西他都知道,人家不知道的他也知道,连哪几位大领导牵涉其中都清清楚楚。正如李家明猜测的那样,他最缺的就是一把刀,既能劈荆斩棘,也能震慑住对手或敌人。 林业县的80%财政收入来自于林业,而林业的90%收入来自林业规费,上上下下有多少人在这上面发财?再往大处想,袁州地区十县一区,七个林业县,每年又少收、漏收多少? 小河不满大河枯,行署的财政收入靠各个县财政上解,县里少了自然也就行署日子不好过,而靠行署上解财税的省里又会宽裕?还不是一级压一级呗,日子难过啊,上面强压、下面跟你耍赖撒泼。 难啊,这几年虽然竹木价格上涨,但山上的资源也越来越少。若是不能及时整顿林业规费乱相,真等到山上资源越来越少,收取的规费不足以支撑财政时,县里的财政会枯竭、紧接着就是行署。到那时,莫说行署的书记、专员们日子不好过,就是县里的书记、县长也会睡不着觉! 当初柳本球为什么从个小小的初中校长,一蹦成林业局副局长,还兼着森林公安分局局长?就是因为高升的蔡领导,县里的钟县长及新上任的曾书记,都觉得他跟其他官僚不同,只要接下了任务就会不管不顾地干到底,哪怕是赔上他自己的政治前途! 当领导的,不但需要听话的奴才,更需要能干活的人才,才能干出政绩往上升。而柳本球,就是领导们眼里的干将,只要他能干出成绩,权柄重点怕什么?能给他权柄,自然就能收回来! 柳本球也不蠢,知道鸟尽弓藏,尤其是自己已经到了相当地位,行事更要有分寸。若真是象当崇乡中学校长那样不考虑方方面面地蛮干,整顿完林业规费收取秩序,也就是他柳某人养老之日,所以他需要一把锋利的刀,甚至他还需要一只背黑锅、能替罪的羔羊,李家明给他送来的张仁全,无疑就是合适人选! 如今好了,刀送上\/门来了,向县委辞掉兼任的分局局长职位,让张仁全去劈荆斩棘,功劳是自己的、黑锅是他的,这多好? 害人? 不不,这叫丢卒保车,只要自己在位,即使暂时保不住他,也能让他东山再起。这些道理,他张仁全敢主动上\/门,就应该早想清楚了! ... 第272章种子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月色如银,群山绰绰,雪白的灯光、汽车的引擎声,刺破了山里的寂静。樂文小说| 年龄是最好的伪装,这话不太适合李家明,正在开车的张仁全丝毫不把他当伢子看。 可人心里的私心杂念,依然方便李家明种下一粒种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那些混混能认出洪伢,会认不出自己?象老九那种老江湖,即使是森林公安关他年把,瞧着跟自己没关系,但出来后肯定会查出来谁在捣鬼,还能有自己的好?既然这样,那就毁了他呗,江山尚且要轮流坐,何况是个小小的同古县的混混头子。 “全哥,你想过没有?那个老九跟你们公安关系那么好,后面肯定有不少人,还帮人干过不少脏活吧?” 嘴里叨着烟的张仁全娴熟地打着方向盘,感叹道:“那是肯定的,他离开我们系统都七八年了,光靠他姐夫帮衬着,能混得这么好?” “蠢货!” “什么?” “我说那个老九就是个蠢货。” 有点意思了,这伢子可不是凡人,脑子比大人都好使。好奇的张仁全将车速放慢了些,疑惑道:“家明,你不晓得吧?那个老九有钱得很,街上屋都几幢,还买了辆桑塔那呢。” 那当然,走私木材、包赌包嫖,他没钱谁有钱? “嘿嘿,晓得上海滩的杜月笙吗?他讲:黑\/社会就是夜壶,当官的离不开,又嫌它腥臊恶臭。要我讲啊,他还是没生在这个时代,只讲对一半。” “什么意思?” “嘿嘿,我们是党天下,黑\/社会其实除了象夜壶之外,还象街上人炸油条,黄了、熟了,就得起锅喽。要我是他啊,赚了钱就转正行,开厂子、做生意,哪怕是一时亏本,也莫在街上混了。看着吧,象他这样不知收敛,迟早不是让人剁死,就是在牢里老死!” 这话张仁全不信,跟那么多当官的关系熟,还会坐牢、横死街头?这伢子不是看多了录像吧? “全哥哎,人心是不足的,他干了那么多脏事,肯定手里也有不少当官的把柄。他又不想走正行,要是没事还好,要是出了事谁都会怕他乱讲话,谁都会晚上睡不着觉啊!要我是当官的,又有把柄在他手里,只要有机会,肯定会让他永远闭嘴!” 危言耸听,绝对是危言耸听,但话里有‘乱讲话’这三个字眼,就有了说服力。当官的人,哪个没点破事?莫讲别人,就是自己当个小小的所长,照样有些见不得光的事,何况是那些大领导。 “也是哦” 脑子不错的张仁全也想到其中利害,心里开始有些发毛,等把李家明送回了崇乡自己回高桥,一边想着对策一边等着喜从天降。 可李家明回到家里,看着书房里的三个锃亮的光头直皱眉头。妈的,这些混混都长了狗鼻子?也对,自己口头答应了,这个时候不来寻自己,什么时候来? “家明,你总算回来了,我们都等你一夜了!” “什么事?” 见李家明没事,看起来凶相的端伢长松了口气,小声问道:“家明,你是不是惹着同古街上的蚊子了?今日他托人给我带话,讲想来见见你。” 戏演过了,李家明好笑道:“端伢,莫跟我玩花,你玩不过我的,有事讲事,没事滚蛋!” 混混都皮厚,端伢也不例外,见被人识破了,索性直截了当道:“家明,带我们一起发财,你答应过的!鹏伢老弟打听过,你们去年的笋不可能运到羊城去,肯定是另外的销路。我晓得,去年你们赚了大钱,银子滩那帮小伢子都个个几百块,你们肯定赚得更多!” 不错,还知道做生意之前派人打听行情,也算是个有眼光的混混。 李家明玩味着看了他一阵,就是笑笑着不说话,想发财想疯了的端伢只好咬牙道:“家明,我晓得你跟公安局关系好,手下又有一帮半大伢子,没你点头,崇乡街上我做不了这门生意。 你放心,只要你答应带我们做这趟生意发这次财,别的事你都不要操心,我们三兄弟帮你摆平! 再说,你答应过的事,我当时信你,才没跟老九搞!” 摆平个屁!世上最不靠谱的人,一是当官的、二就是混混。他连高斌都摆平不了,还能摆平老九、蚊子?这些混混,就是个夜壶,离他远点都来不及,还跟他搞在一起? 妈的,能混出头的,都不是蠢人啊,连蚊子都知道了毛伢是自己的人,那就更得把他们全毁了! “端伢,我就是个读书伢子,哪会沾街上的事?以前答应过你什么事?要我讲啊,你看准那门生意,径直去做就是,莫非做生意还有错?” 能在街上混的人,除非是不入流的小混混,能拢得住两三个手下的人,都是眉目通透的家伙,王端也不例外。李家明的话音,他听得明白,无非是怂恿他跳出来搅局,可他敢吗?他要是敢跟老九、蚊子那样的大混混头子作对,还会窝在小小的崇乡靠打打架、设设赌过日子? 王端眉目通透,憨人强伢可是一根筋,一听李家明说话不算数,立即愤慨道:“家明,你当时答应了我们,会跟我们合伙的!” “行啊,可以啊,你们收几多我要几多,只要你们收得到,我哪会不要?” 这又绕了回来,可财帛动人心啊,端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沉默良久咬牙道:“家明,能有几大的利?” 好笑,没多大的利,大家会冬至还没到就这样? “我哪晓得?我都讲了,我只是个读书伢子,街上的事从不参与。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收得到笋,有几多我要几多,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大家朋友一场,我做到这个份上,也够意思了吧?” 李家明的性子,这三个混混是见识过的,见他如此作派,鹏伢、强伢还想争一争,可晓得他意思的端伢拉住两人,咬牙道:“家明,毛伢在屋里不?” 聪明,光凭空口白牙,怎么能妄想分一份呢?富贵险中求,想要发财就得拿命去拼! “应该在吧,我今日在同古没看到他。” “那我们先走了” “嗯” 等了一会,李家明站在书房里,看着三辆摩托车往游沅方向走,心里暗暗发笑。那个老九和蚊子也太瞧得起他们自己了,连端伢这种小混混头子都能收到风声,都晓得派人去打听行情,县城里的混混能听不到? 混混头子也就是对小混混们分而治之,才能镇得住场面,若是下面的小混混都想发财,光凭他们两个还能镇得住?这种小混混,只要给他们种颗种子,到时候就会造反的。前世为了冬笋,连毛伢那样在街上没根脚的人都抡刀砍人,谁能压得住谁啊? 一直没说话的毛砣最喜欢看到李家明这种笑容的,但也是最怕看到这笑脸,担忧道:“家明,不会出事吧?” “你怕了?” “我怕个吊!我是觉得不值,我们又不是没钱,何必为了钱沾染那些混混?” “不错,毛砣也有进步了”。 李家明玩笑了一声,打趣道:“没事的,我们干了什么?明明什么也没干嘛,就是坐在家里读书,招谁惹谁了?” 是哦,我们干什么了?担忧的毛砣也呵呵直乐,“也是哦,毛伢要是没本事,真不如回来作田算了!” 当然,给他找了保护伞,还给他找了一伙帮手,若这样还不能提前上位,那真不如回来作田算了! ... 第273章死扛与红火 月色如银,群山绰绰,雪白的灯光、汽车的引擎声,刺破了山里的寂静。 年龄是最好的伪装,这话不太适合李家明,正在开车的张仁全丝毫不把他当伢子看。 可人心里的私心杂念,依然方便李家明种下一粒种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那些混混能认出洪伢,会认不出自己?象老九那种老江湖,即使是森林公安关他年把,瞧着跟自己没关系,但出来后肯定会查出来谁在捣鬼,还能有自己的好?既然这样,那就毁了他呗,江山尚且要轮流坐,何况是个小小的同古县的混混头子。 “全哥,你想过没有?那个老九跟你们公安关系那么好,后面肯定有不少人,还帮人干过不少脏活吧?” 嘴里叨着烟的张仁全娴熟地打着方向盘,感叹道:“那是肯定的,他离开我们系统都七八年了,光靠他姐夫帮衬着,能混得这么好?” “蠢货!” “什么?” “我说那个老九就是个蠢货。” 有点意思了,这伢子可不是凡人,脑子比大人都好使。好奇的张仁全将车速放慢了些,疑惑道:“家明,你不晓得吧?那个老九有钱得很,街上屋都几幢,还买了辆桑塔那呢。” 那当然,走私木材、包赌包嫖,他没钱谁有钱? “嘿嘿,晓得上海滩的杜月笙吗?他讲:黑\/社会就是夜壶,当官的离不开,又嫌它腥臊恶臭。要我讲啊,他还是没生在这个时代,只讲对一半。” “什么意思?” “嘿嘿,我们是党天下,黑\/社会其实除了象夜壶之外,还象街上人炸油条,黄了、熟了,就得起锅喽。要我是他啊,赚了钱就转正行,开厂子、做生意,哪怕是一时亏本,也莫在街上混了。看着吧,象他这样不知收敛,迟早不是让人剁死,就是在牢里老死!” 这话张仁全不信,跟那么多当官的关系熟,还会坐牢、横死街头?这伢子不是看多了录像吧? “全哥哎,人心是不足的,他干了那么多脏事,肯定手里也有不少当官的把柄。他又不想走正行,要是没事还好,要是出了事谁都会怕他乱讲话,谁都会晚上睡不着觉啊!要我是当官的,又有把柄在他手里,只要有机会,肯定会让他永远闭嘴!” 危言耸听,绝对是危言耸听,但话里有‘乱讲话’这三个字眼,就有了说服力。当官的人,哪个没点破事?莫讲别人,就是自己当个小小的所长,照样有些见不得光的事,何况是那些大领导。 “也是哦” 脑子不错的张仁全也想到其中利害,心里开始有些发毛,等把李家明送回了崇乡自己回高桥,一边想着对策一边等着喜从天降。 可李家明回到家里,看着书房里的三个锃亮的光头直皱眉头。妈的,这些混混都长了狗鼻子?也对,自己口头答应了,这个时候不来寻自己,什么时候来? “家明,你总算回来了,我们都等你一夜了!” “什么事?” 见李家明没事,看起来凶相的端伢长松了口气,小声问道:“家明,你是不是惹着同古街上的蚊子了?今日他托人给我带话,讲想来见见你。” 戏演过了,李家明好笑道:“端伢,莫跟我玩花,你玩不过我的,有事讲事,没事滚蛋!” 混混都皮厚,端伢也不例外,见被人识破了,索性直截了当道:“家明,带我们一起发财,你答应过的!鹏伢老弟打听过,你们去年的笋不可能运到羊城去,肯定是另外的销路。我晓得,去年你们赚了大钱,银子滩那帮小伢子都个个几百块,你们肯定赚得更多!” 不错,还知道做生意之前派人打听行情,也算是个有眼光的混混。 李家明玩味着看了他一阵,就是笑笑着不说话,想发财想疯了的端伢只好咬牙道:“家明,我晓得你跟公安局关系好,手下又有一帮半大伢子,没你点头,崇乡街上我做不了这门生意。 你放心,只要你答应带我们做这趟生意发这次财,别的事你都不要操心,我们三兄弟帮你摆平! 再说,你答应过的事,我当时信你,才没跟老九搞!” 摆平个屁!世上最不靠谱的人,一是当官的、二就是混混。他连高斌都摆平不了,还能摆平老九、蚊子?这些混混,就是个夜壶,离他远点都来不及,还跟他搞在一起? 妈的,能混出头的,都不是蠢人啊,连蚊子都知道了毛伢是自己的人,那就更得把他们全毁了! “端伢,我就是个读书伢子,哪会沾街上的事?以前答应过你什么事?要我讲啊,你看准那门生意,径直去做就是,莫非做生意还有错?” 能在街上混的人,除非是不入流的小混混,能拢得住两三个手下的人,都是眉目通透的家伙,王端也不例外。李家明的话音,他听得明白,无非是怂恿他跳出来搅局,可他敢吗?他要是敢跟老九、蚊子那样的大混混头子作对,还会窝在小小的崇乡靠打打架、设设赌过日子? 王端眉目通透,憨人强伢可是一根筋,一听李家明说话不算数,立即愤慨道:“家明,你当时答应了我们,会跟我们合伙的!” “行啊,可以啊,你们收几多我要几多,只要你们收得到,我哪会不要?” 这又绕了回来,可财帛动人心啊,端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沉默良久咬牙道:“家明,能有几大的利?” 好笑,没多大的利,大家会冬至还没到就这样? “我哪晓得?我都讲了,我只是个读书伢子,街上的事从不参与。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收得到笋,有几多我要几多,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大家朋友一场,我做到这个份上,也够意思了吧?” 李家明的性子,这三个混混是见识过的,见他如此作派,鹏伢、强伢还想争一争,可晓得他意思的端伢拉住两人,咬牙道:“家明,毛伢在屋里不?” 聪明,光凭空口白牙,怎么能妄想分一份呢?富贵险中求,想要发财就得拿命去拼! “应该在吧,我今日在同古没看到他。” “那我们先走了” “嗯” 等了一会,李家明站在书房里,看着三辆摩托车往游沅方向走,心里暗暗发笑。那个老九和蚊子也太瞧得起他们自己了,连端伢这种小混混头子都能收到风声,都晓得派人去打听行情,县城里的混混能听不到? 混混头子也就是对小混混们分而治之,才能镇得住场面,若是下面的小混混都想发财,光凭他们两个还能镇得住?这种小混混,只要给他们种颗种子,到时候就会造反的。前世为了冬笋,连毛伢那样在街上没根脚的人都抡刀砍人,谁能压得住谁啊? 一直没说话的毛砣最喜欢看到李家明这种笑容的,但也是最怕看到这笑脸,担忧道:“家明,不会出事吧?” “你怕了?” “我怕个吊!我是觉得不值,我们又不是没钱,何必为了钱沾染那些混混?” “不错,毛砣也有进步了”。 李家明玩笑了一声,打趣道:“没事的,我们干了什么?明明什么也没干嘛,就是坐在家里读书,招谁惹谁了?” 是哦,我们干什么了?担忧的毛砣也呵呵直乐,“也是哦,毛伢要是没本事,真不如回来作田算了!” 当然,给他找了保护伞,还给他找了一伙帮手,若这样还不能提前上位,那真不如回来作田算了! ... 第274章通风报信 一个篱笆尚且要三个桩,何况是想干事的人? 柳本球接纳了主动投靠的张仁全,连一个星期都没有,就借公安局和组织部的手,将他调入森林公安分局任副局长(副科级),简直是跌碎了一地眼镜。林业系统的森林公安分局副局长、未来的局长宝座,就这样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所长抢到了? 紧接着,这位张副局长又拿着公安局、林业局联署签发的调令,将徐立成等十二名干警陆续调入森林公安分局。至此,这个刚成立一年的强力单位全额满编。 事情还没完,又不到一个星期,县委免去柳大局长兼任的森林公安分局局长职务,由刚刚当上副局长的张仁全接任。 妈的,这还让不让人活啊?一时间,县城里小道消息满天飞,好事者甚至不无玩笑地猜想,该不是那位柳副局长做生意做坏了脑子,忘掉多给领导进贡吧?森林公安分局局长位子,哪怕不搞什么名堂,一年下来往少里算,也至少几万块钱油水咧! 这事跟崇乡人没多大关系,平静的生活依旧,也就是分局里的干警们多了些妒忌,街坊们多了些谈资,反倒是张卫民这个木材贩子闻到了丝不对的味道。 “大哥,你怕个屁!这么多人吃木头,柳局长又不是蠢牯,还会去做让人挖祖坟的事?” “你讲得轻巧,森林公安成立一年多,几多人送礼、走路子,柳本球都卡着不进人。今年突然满编,他还把位子让出来,这还不是要有什么事了?” “切,什么让啊?那是辞职,我听说那是书记跟县长打斗,他不想夹在中间难受。再说了,全伢子不是当了局长吗,他还会来捉你?我就不信了,关键时候还会自己人捉自己人!” 对于堂弟的愚蠢,张卫民非常无奈,真不晓得当初这家伙怎么考上农校的? 这都是些什么屁话,柳本球能上去,后面就是有地区的大领导帮他讲话,他会怕书记、县长?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以前的老书记器重他,人家突然辞职,搞不好搞不好。 正抽着烟的张卫民突然一惊,妈的,该不是柳本球想下狠手了吧?咬人的狗不叫,莫看柳本球平时笑眯眯的,没点真本事,能爬得到那位子? “大哥” “嘘”,见打完电话的李家明和张绍龙下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张卫民立即打了个眼色,示意堂弟闭嘴。同样坐在沙发上的张建军,见李家明下楼,连忙道:“家明,过来,三叔问你点事。” “哎” “今年还收冬笋不?” 哎,只要有好处,苍蝇总是会叮上来的。 “三叔,你要是想做这生意,你就全部接过去,莫亏待那伙小伢子就行。去年累死累活大半个月,就赚了万把块钱,还成天提心吊胆生怕那边的价钱跌,又怕车子路上出事耽误了交货,还不如我多睡两觉。” “啊?” 刚听到电话内容的张绍龙最看不惯的,就是他三叔这样,有点好处就盯着,好象谁欠了他的似。 “三叔,你以为家明是你啊?婷婷姐电话里讲,那边今年卖五块八一斤,要不你去收?哪怕是按家明给和伢他们的价两块钱一斤收,也能赚三块八呢!” “死远点!” 两块钱一斤收,加上运费就是四块多钱,运到那再让批发商赚一道,还赚个屁啊? “家明,我听人家讲不是往羊城卖,你不再打听打听?” “无所谓,婷姐讲她帮我打听一下,知道哪价更高就让我们往哪卖。她们大城市里的人,耶娘(父母)、兄弟姐妹又在铁路局上班,消息比我们灵通多了。” 李家明随口应付了几句,谈起今天的真正来意。张卫民对他不错,张绍龙又把自己当兄长样敬这,眼看着要刮风下雨了,得帮人家遮挡着点。 “卫民叔,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婷姐讲她们那边有几个厂子要樟木,好象价格还相当不错,比前两年高蛮多,不晓得你有兴趣不?” 嗯?张卫民立即来了兴趣,樟木价高但不好卖,要是这生意能做得成,那会发大财的! “我们哪晓得这些,你要是有兴趣,还不如跑一趟东莞。哦,婷姐的表哥就在深城火车站上班,让他带你去问就是了。” “要的要的,我还是自己跑一趟!你帮我打个电话讲一讲,再把号码给我。” “哎,婷姐调到赣昌铁路局来了,正好让她帮你买票,省得你去排队。” 李家明连忙拿起茶几上的电话一通叽叽呱呱,又将姜婷婷的电话号码写给他,旁边的张绍龙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个子矮小但人聪明的张绍龙看香港录像看得多,听得懂刚才李家明在楼上说的半吊子粤语,他不知道自己老大为什么要骗他父亲,但既然这么做肯定就有老大的道理。 处理完小弟的事,李家明告辞走人,张绍龙这次没跟着一起走。等李家明走了,张建军也走了,张绍龙连忙拉着他父亲上楼。老大是老大,父亲还是父亲呢,张绍龙分得清谁更亲。 “什么?龙伢,你没听错吧?” “是真的,我看那么多录像,还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 张卫民的脸色一下凝重起来,李家明为什么要骗自己跑这么远?只有一种可能,那小子或许在柳局长那听到了些什么,不方便直接跟自己讲,才让自己躲远点! 快走! 顾不得再多想,张卫民低声交待了老婆、儿子几句,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了几千块钱,骑着他的摩托车就往柏木去。只要出了省,即使有事,公安也短时间内拿自己没办法。这个世道,就没有花钱摆不平的事,但要是自己没走得脱,不要讲吃苦受罪是肯定的,即使钱也肯定要出得更多! 没错,是应该快走,回到家的李家明站在书房的窗户边,看着张卫民骑车往柏木方向去,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一年多近两年的时间,足够让精明强干的柳老师收集完证据,自己又送了他一把刀,再加上森林公安分局突然全额满编,他还主动扶张仁全当代理局长,要不是这段时间就动手才怪呢! “毛砣,请到了假不?” “请到了,我们现在走不?” “嗯” 两兄弟背着背包下楼,跟正在择菜的兰姐打了个招呼,骑着摩托车去县城,路过花山时在盘山公路上,跟等在那的徐立成聊了两句,塞了个厚实的大信封给他,又继续上路。 深秋的天冷啊,即使俩人戴着头盔、手套,身上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到了毛伢租住的地方时,也已经冻得牙齿直打架。 灌了一杯热开水下去,暖和了点的李家明打量了下环境,周围道路四通八达、人家又多。这地方好,哪怕是有事,逃得快不说,即使被捉住了,人家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见李家明兄弟来了,正从外面回来的毛伢象是见到救星一样,急步过来小声道:“家明,事情不好,姐夫打电话过来了,那边的价钱比去年更低,几个老板都只开价九块八。他还让我跟你讲,要你给他回个电话。” 预料之中的事,去年那边的价高,今年湘赣等地的货就都会往那边运。物以稀为贵,何况今年又是冬笋的当年(丰年)产量又高,还想维持去年的高价是不可能的。 “仓库找好了吗?” 李家明的镇定自若,让急躁的毛伢也冷静下来,即使九块八的售价,这生意也是翻倍地赚,只是想要象去年那样赚不可能而已。 “嗯,我们在仓库对面的楼里租了间房,正好可以看到仓库。老九跟蚊子定的地方,大家按地盘收,不能擅自抬价。他们把崇乡、港口划给了我们,高桥、幽居、茶山划给了老九。” 呵呵,还真以为他们是谁呢?暖和过来了的李家明掏出张小纸条,递给毛伢道:“这是袁州火车站岳科长的电话,这次我们运到袁州直接上火车。这个关系好好处,莫舍不得花钱,以后你会用得到的。” 毛伢大喜,火车可比汽车的运费便宜一半! 一会儿,洪伢端了两碗方便面过来,李家明他俩吃完,骑车到了临时住处。等安顿下来,毛伢小声建议道:“家明,我们还是先莫收别处的货吧?要是这两日端伢他们剁不翻蚊子、老九,肯定会打架的。你放心,我安排好了,他们的货出不了县的,到时候还是我们的!” “你怕了?” 手在微微发抖的毛伢脖子一仰,豪气道:“我怕个屁,我是怕光顾着打架,耽误了赚钱。” 这话听着爽快,富贵险中求,一无所有的人怕什么?也只有老子这样的人,才能运筹帷幄坐不垂之堂! “放心吧,老九、蚊子都会倒霉!” 刚才还豪气冲天的毛伢立即笑起来,小声道:“嘿嘿,张局?” “闭嘴!” ‘见惯了’更大场面的李家明训斥了一声,看向对面的货场。端伢他们三个光头正蹲在自家地盘上吃饭,旁边还放着三根铁棒,另外几个货场里,也是三四个混混手执铁棍,一派严阵以待的架势。 有点‘三十年’前的味道了,已经修炼得凡事都风淡云轻的李家明,难得有了点小激动,满意地又看了看远处的县城。已经是路灯初上,桔黄色的灯光昏暗,楼房里也开始灯火通明,也不知道这几天有多少人要倒霉。 ... 第275章预则立 南方人有冬至吃狗肉进补的习惯,这一天同古街的狗肉涨了价,街头巷尾都飘着狗肉香。 可森林公安分局的干警们,没空回家吃狗肉,全部在办公室里待命。待到天色一黑,县委曾书记一声令下,二十多号干警全体出动,带领着从县公安局、各乡镇派出所,临时抽调的一百多警察满街抓人。从老九、蚊子这样的混混头子,到黄毛他们那些的小混混,张仁全他们是见一个抓一个,塞满一卡车就往县看守所送。 一时间,制服满街、警笛长鸣。 街上扫荡完了,一身警服的徐立成又带着几辆警车,冲进了李家明他们的货场,将包括端伢、洪伢他们在内的混混一网打尽。 看着对面货场里鸡飞狗跳,站在窗户边的毛伢直咂舌头,小声道:“家明,这都是你安排好了的吧?” 李家明笑而不答,吩咐道:“剩下的事你自己安排!” “哦,家明,你跟我讲讲撒,你怎么就笃定柳局长会这样捉人?” “运气”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l a “啊?” 教兄弟,李家明一向都很有耐心,耐烦地将林业县的财税组成说起,再分析行署、县委、县政府领导的心理,最后将自己这一伙人的利益与之挂钩。 “晓得了吧?这就是运气,若不是上面开始忧心以后的财税,我们根本就借不到他们的势。” 毛伢顺着李家明的思路想了一阵,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电视里总说什么运筹帷幄,家明也有那本事了,去年就开始一步步设计,等再过几年,他会厉害到什么程度? “啧啧啧,还是你厉害!” 李家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事不是自己厉害,而是钱太厉害。其实没有森林公安抓人这一出,光凭口头答应的那价值上十万的诱饵,这帮混混也注定了是这个结局。高斌为了一幢房子,能把端伢折腾得死去活来,送几万块钱的红包,那帮警察能用警车、警棍甚至是手枪替自己开道。 民不与官斗,混混能跟警察斗? 哼,自己能想到的东西,估计那个老九也想到了,十有*也拉拢了一帮公安,否则他没那个底气,要求大家以四块钱一斤的价格卖给他。现在他人进去了,恐怕很多警官同志得急得跳脚了吧?要说起来,也还真是运气,毛伢底子干净,而对手一屁股屎,这才能让自己从容布置,否则难免会误伤自家兄弟。 “毛伢,你是要当老大的人,得学会动脑子、多动脑子。很多事情,要提前作准备,要多做几手准备,这就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晓得” 刚才还嘻笑的毛伢躬身受教,他、端伢以及他手下的十几个兄弟,都做好了火拼的准备,甚至准备豁出去蹲年把监狱,也要把这趟横财抢到手。可让他们完全没想到的是,一场眼看着要风波险恶的江湖争斗,被李家明风淡云轻般地变成了警察与混混们的斗争reads;。 读书人厉害啊!张仁全不过是高桥的派出所所长,怎么就突然成了森林公安分局的局长?还有刚才在货场里凶神恶煞的徐立成,他以前就是崇乡分局的户籍警,怎么就这么恶了,还带人来货场捉人? 难怪老辈人都说,书生杀人不用刀,就家明这几下子,转眼就把老九、蚊子他们都送进班房了。 第二天一早,毛伢手下十几个伢子、二三十个混混,揣着现金奔赴各个乡镇。现在头子们被捉了,剩下的小混混还能翻得起浪?一块五一斤的收购价,运到县城就是两块五,这样的钱都不赚,还想着老大发红包? 等到中午时,冷清清的货场开始热闹起来。去各乡镇靠暴力收冬笋的混混们,开着龙马车、三轮摩托车,将一车车或多或少的冬笋运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家货场里没人。倒是‘生哥’的店前有人,还停着两辆后八****卡车。 “你不晓得?昨夜捉了几百人,全部都是在街上混的!” “嗯,听说老九、蚊子他们都捉起来了!” 这话一听就是吹牛皮,可混混们能有多少钱?一听毛伢他们的解释,刚收笋回来的混混们,连忙往街上跑,稍一打听就面无人色。完了,老大被抓了,这些笋怎么办?一块五一斤收的,花得都是现票子,可去年市场里零售都才一块八!若不是老九、蚊子他们公开答应大家,承诺四块钱一斤敞开收购,他们也不会跑到乡下去收这玩意。 “收笋了,两块五毛钱一斤,过秤就给现票子!” 毛伢的粗嗓门嚷嚷着,两三个真正的农民毫不犹豫地卸货,钱到了手才是真的,那些开价四块的人都被捉了,还等着他们出来给钱?今年冬笋是当年,虽然今年秋季没落多少雨,山上的冬笋没有往年当年的多,但也比去年多得多。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去山上挖,一家人全部去挖,一日挖百把几十斤笋就是二三百块钱咧! 可混混们不同,他们舍不得按毛伢开出的两块五一斤卖,纷纷围上去说情。没了头子给他们撑腰,这些人对上小有名气而且手下极恶的毛伢,心里还是非常发虚的,何况人家店里七八个粗壮后生在忙碌。 “生哥,昨日都是四块,你不能让我们白辛苦一场撒?” “生哥,帮帮忙,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兄弟,总不能太亏待我们了撒”。 昨天是昨天,今日是今日,稳坐钓鱼台的毛伢一点也不急。老九、蚊子他们跟隔壁的混混头子,达成了不得越界的协议,如今还能放着现成的钱不赚? “各位兄弟莫吵莫吵,我实话实讲吧,这个价钱还是我看在兄弟义气上才给的。明日,明日早上,价钱降到两块三。去年市场里都只卖一块八,我们出到两块五一斤还低?老九答应的事,你们去寻老九,反正我毛伢只收两块三一斤!” “生哥,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们可就卖到宜风去了!” “随便,我可以告诉大家,宜丰的价钱是两块五一斤。你们要是不信的话,打电话过去问!” 隔壁县的价格还真是两块五,那边的经济更发达,混混们隐隐形成了帮派,而非象同古样一盘散沙。那边的几个大混混头子坐下来一谈,当然是老大吃肉、小弟喝汤,地位等级泾渭分明,反而价钱不如这边的高。 “想清楚来,卖的就到那边过秤,拿现票子!不想卖的就请便,莫挡得我们做生意。” 有人犹豫有人卖,等到吃完午饭时,大狗伢、军伢就开着装满了冬笋的卡车,带着毛伢去袁州火车站。现在的沪市冬笋一天一个价,早到的肯定就价更高,时间就是钱啊! ... 第276章迟到的斗殴 冬日的阳光熙暖,今年是一个暖冬,从秋至后就没下过几场雨,更没下过一场雪。这样的天气日子好过,可对于需要雨水的冬笋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经历了十几天的热闹之后,货场里开始冷清下来。开始时一天能收一两万斤冬笋,可现在一天能收三四千斤就不错了,而且笋的个头越来越小,有些甚至连一两都没有,得安排专人将其挑出来。 可饶是如此,毛伢他们依然每日走路带风,脸上藏不住得笑逐颜开,要不是李家明在盯着他们,非得夜夜笙歌。直到洪伢他们被森林公安分局,确认没有参与任何木材走私后,被释放的那天晚上,李家明才让他们沾点酒。 紧接着是端伢他们三个被放出来,还来不及洗漱一番,三个臭哄哄的混混就来找毛伢要求看账本。现在生意不忙了,可货场里还是要人盯着,毛伢第一次张罗这么大的生意,自然也每天都在店里坐阵。 “毛伢,我想看账本,在哪?” 看账本? 正带手下挑选冬笋的毛伢本就手下二十多号人,个个都是十**岁不怕事的年纪,如今街上没几个混混敢正视他,哪还会把势单力薄的端伢放在眼里? 若是端伢说话委婉一些,被李家明耳提面命数年的毛伢看不上人家了,也会以礼相待维持面子上的和睦,但人家口气里透出一股不信任,自然也心生不满,冷声道:“端伢,账本在家明那,我做不来那些事。你放心,家明的性子你也晓得,他做不出龌龊事,该你的钱一分不会少。” “家明呢?” 还有完没完?脾性不好的毛伢心生怒意,本来站着的反而坐了下去,一付老大的派头。 “莫急,我们的事还没完。” “什么事?” ‘叮’的一声轻响,暴发户般的毛伢用假冒的zippo防风打火机,点燃了一支‘芙蓉王’,没有发烟给对面三个混混的意思。 “端伢,我们合伙之前讲过了的,出多大力得多少利。这次你们倒霉,洪伢他们也倒霉,刚刚开张就让公安捉了去。洪伢他们三个是我兄弟,兄兄弟弟一世年,庙伢拿几多钱他们就拿几多,但你我之间的账得算一算。” 刚才还在笑的端伢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难看,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算算这笔账。大家合伙做生意,就得都出本钱、都出力,才能坐下来分钱。连家明当头子的人都记账、联系车子、销路,总不能你光出笔钱,屁事没做,就跑到我这来,要求按你出的钱数分钱吧?” 邋遢至极的端伢怒极而笑,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正瞪着他的毛伢,“毛伢,我不跟你讲,家明呢?我跟他的事,你还做不了主!” “哈哈哈,你跟他的事?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算老几?要不是家明念在你帮过他的份上,我会答应让你入股?” “xxxx” 性子更暴的强伢火冒三丈,上前一步就叉住毛伢的脖子,‘咣’的一声将他按在地上,怒吼道:“你想死是吧?” “强伢,你想死是吧?” 猝不及防的毛伢让强伢扼住了脖子,旁边正在挑笋的洪伢他们见状,抡起长凳、椅子就冲过来,端伢与鹏伢见状也随手摸起旁边的东西迎上去,七八个伢子与三个混混打成一堆。 怒喝声、惨叫声,终于惊动了马路对面的李家明,扔下手里的试卷走到窗户边看了几眼,又坐了回去。 “家明,你不去管管?” “又打不死人,管什么?等打完了,去把端伢、毛伢喊过来。” “哎”。 喜欢凑热闹的毛砣答应了一声撒腿就跑,等他跑到马路对面时,空地上的冲突已经分出了胜负,七八个伢子正对着趴在地上的三人拳打脚踢。 “妈xx,给脸不要脸,你算什么东西?” 拉偏架的毛砣等了一阵,等着地上的人开始吐血了,才大声道:“好了好了,莫打了,端伢、毛伢,跟我去一趟。” 被打翻在地的端伢等身上的拳脚停了,翻过身来将嘴里的血水吐在旁边,怒笑道:“毛砣,这是家明安排的吧?” 毛砣被李家明教育得很有涵养了,但还是黑着脸道:“端伢,嘴巴莫太臭!讲句不好听的话,家明把你当朋友,那是你的福气。你莫以为你帮过家明,就能一世年念在嘴巴上,上次你在拘留室里,要不是他帮你的忙,不讲饿死你,饿病你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好,我就看他给我一个什么**!” 被打得浑身剧痛的端伢挣扎着起来,也不管两个更惨的手下,硬挺着跟毛砣到了李家明的临时住处。 房间很简陋也很整洁,除了一张桌子、一张床、两把椅子外,没有什么杂物,只有桌子上堆着书和试卷,李家明也在埋头学习。 “家明,你可真够意思!……” 等怒急的端伢骂了几句,李家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停止的意思,又继续做他的试卷。 李家明不比毛伢,讲话算话不说,而且极讲义气,端伢骂骂咧咧了两句见他不搭理自己,明智地停止了骂骂咧咧,愤愤道:“家明,你什么意思?” “骂完了?” 看了眼这两个打成了乌眼鸡的混混,李家明这才放下笔还不忘盖上笔帽,将桌上的账本扔了过去,正砸在端伢的脸上。 只要能看账就行,鼻青眼肿的端伢连忙接住账本,扫了几眼最后汇总的数字,刚才的怒气冲天一扫而空,不禁欣喜若狂。 “操!发财了!家明,哥哥谢谢你了!” 李家明摇了摇头,脸上古井无波,缓缓道:“第一,毛伢没说不让你看账本,这是你的错。第二,这次收笋,你确实是只出钱没出力。第三,毛伢掌总,你就是他的下属,有意见可以讲,大家好商好量,你们动什么手?” 手里拿着账本的端伢也是块滚刀肉,即使是刚跟人家打了一次狠架,照样能脸上笑得出来。 “啊?家明,哥哥读书少,你有事就直讲。” 还真是个混混,这个时候还想着蒙混过关,李家明笑笑道:“没什么意思,我刚才说的第一、第三,都是小事一桩,日后大家路归路桥归桥,这点度量我还是有的。毛伢刚才讲,你只出钱没出力,这才是正事。这次的生意是毛伢掌总的,你能拿几多钱,你们自己去商量。 行了,你们出去吧,莫耽误我读书”。 刚才还有些担心的毛伢立即松了口气,若是老大硬要讲义气不给自己面子,自己就会在兄弟面前丢面子,以后还怎么带兄弟们混? “端伢,听到了不?家明让我们自己商量,那我们就去隔壁说道说道。你放心,我这人讲究,该拿的钱不手软,不该得的财也不会伸手硬要!” ... 第277章这生意能不能做? 毛伢与端伢如何谈,李家明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被抓进去的那帮混混,上面会如何处理 若是上面高举轻放,今后的冬笋生意,他就不参与了。只要老九、蚊子他们一出来,势必跟毛伢他们打生打死,自己家是做正行生意的,虽说也有了一定势力,老九、蚊子他们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但为了些许短期钱财,招惹不该招惹的麻烦,智者所不为。再说,要是毛伢他们在外面打生打死,最后利润的大头却归了自己,时间一长,再好的兄弟也会反目。要知道,这一趟下来,毛伢他们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不再需要自己的资金,甚至连销售渠道都不需要。 当然,若是上面要严办,那这生意就可以继续参与。混混头子们出不来,生意就没有激烈争斗,更不需要毛伢他们冒风险,没道理这生意由自己张罗起来,等到赚钱的时候又退出。 只是这事不好打听,张仁全忙得要命,连带着徐立成也忙得脚后跟踢后脑勺。而且即使问了,他们也未必清楚,他们只能把证据搜罗齐全,在宗卷里把情况往严重里写,最后的决定权还是掌握在领导手里。 可惜的是,现在的信息公开程度远不及十几二十年后,事情过去十几天了,除了地区的报纸上有个豆腐块报道外,居然连个简单的评论都没有。一次性拘捕数十号人的大新闻,要放在后来的社会,这样的大事一天之内就会有详细报道,自己就可以从新闻口径中,猜出上面的意思。 但不管这生意以后做不做得成,手里的钱都要投出去,不能几十万资金放在银行里吃息。可惜同古太小了,自己又没到十八岁,能投资的东西真的不多。 过了几天,李家明回学校参加完期末考试后,又回到了县城,毛伢和端伢的争执却还没有结果。 “家明,端伢要求明年继续跟我们合伙,我没搭理他。他有本事就自己收,我们凭什么还帮他?” 这有过河拆桥的意思,但李家明并没有反对。这伢子不比自己,这就是个混混头子,没必要有那么好的名声,何况端伢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俩的事纯粹是狗咬狗一嘴毛。 “哦,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还有件事,我想从账上支些钱。大家都忙了个多两个月,没见到钱,我怕他们心里多想。” 赏罚要公平,也要及时,李家明依然点头,“嗯,要几多?” 生怕李家明不答应的毛伢,连忙把造好的表掏出来放在桌上,小声道:“我准备先给庙伢、洪伢他们发一万,其余的三千。不是我小气,这帮人要是发多了钱,以后会不听话的。” 这事就不能再由着他了,洪伢他们虽说是毛伢的手下,可也是自己的发小。那些伢子手头上有了钱,除了交一部分给屋里外,其余的不是赌就是嫖。 李家明拿过那张潦草的表格扫了一眼,提醒道:“毛伢,还记得我给你和告伢讲过什么吗?庙伢、洪伢都是我们的兄弟,这世年能当兄弟,下世年不一定的。” 毛伢愕然,这次钱是比上次赚得更多,但弟兄们没掏一分钱,也没打一架,自己给他们一人一万,这还不够多?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你从山里带来的十几个兄弟,不要给他们钱,要给他们前程。别人不去打工、不去作田,跟着你出来混,就是想搏个前程。” “前程?” 毛伢愣住了,半晌才陪笑道:“家明,你脑壳比我们活得多,你教教我,怎么样才能奔个前程。你莫看街上现在我们最厉害,可迟早又会有更厉害的人冒出头的。” 混混能做的生意,无非是涉黄、涉赌,可李家明自己不想沾这个。那些东西,一旦沾染上,名声就会坏掉。等以后自己发达了,想洗白都难。 “先莫慌,我再好好想想。这样,洪伢他们的先莫发,就讲等我想想办法,看能帮你们寻个固定财路不。” “要的,真要是给他们一人一万,顶多交五六千给屋里,其余的不是赌博就是寻小姐!” “嗯”,李家明拿起笔,随手将毛伢列出的名单叉掉,只留下洪伢、庙伢他们七个人,解释道:“那些人收笋的时候已经赚了差价,那就没必要再发奖金。毛伢,这是生意,不是哥们义气。” 想着收买人心的毛伢迟疑了一下,犹豫道:“家明,这样不好吧,上次我们也给那帮伢子发了奖金的。” “他们是我们同学、朋友、兄弟,这些人只是你的手下!” 响鼓不用重捶,想用公账发奖金的毛伢脸色微红,尴尬地陪笑道:“家明,是我考虑不周。” “没事,你以后要当老大,心里要有数。待人公平是不错,但要分出亲疏有别,这样在关键时刻,真正的兄弟才会对你忠诚。” “晓得” 毛伢答应了一声,庆幸自己没有先说出去,否则还真难收场。家明说是说让自己主事,可从钱到运销,都管在他自己手里,他作了决定,哪有自己反对的余地? 否决了奖金的事,李家明问起县城里的情况,毛伢叹气道:“这次张叔可能要倒霉了,我听街上的人都在议论,讲什么地区的大领导发火了,一定要狠狠惩治那些偷逃林业规费的人!前几日,街上又捉了十几个人,都是贩木头的。家明,你讲会判刑不?” 这事没有证据不好判断,得去老师那一趟探探口风,李家明摇了摇头,不确定道:“我觉得罚款的可能性更大,要没了那帮精得象猴的木材贩子,县里的木材靠谁去卖?就那帮当官的,还会做生意?” “我觉得也是,反正龙伢屋里有钱,罚就罚一点呗。” “老九他们呢?” 毛伢压低声音,小声道:“听说已经押到地区去了,又有人讲被关在看守所里。我这段时间,托人去看守所问了问,也没打听出来。” 李家明眉头一皱,心里有了些欣喜,小声道:“怎么回事?” “不晓得,根本打听不出来!” 有点意思,恐怕除了上头铁心要办一批人外,或许那位去年上任的曾书记也有清洗官场的心思,林业县的林业规费,有多少官僚牵涉其间?又有多少木材贩子指着它发财? 当官的干这些事,不需要混混出面,可木材贩子、混混们自己呢?大家同是干这一行,谁不了解谁的底细?恐怕这段时间里,好多人晚上睡觉都睡不着喽。 “家明,当官的还会怕这些事?” 没把柄当然不怕,要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谁不怕?这年头的县委书\/记可不比十几年后,能够一言九鼎。要是下面的人阳奉阴违,你当书记又能怎么样?常委会上你只有一票,总不能时而不时地行使你的否决权吧?不镇得住手下人,他当着不管用的书记,又有毛的意思。 毛伢对这些东西的兴趣,远远不如当头子的,随便聊了两句,又小声道:“家明,要是老九、蚊子他们都出不来,你讲他们那些生意,我们能做不?” “什么生意?” “赌、看场子、还有贩木头!” 毛伢问这问题,并不是想听自己的意见,而是试探自己想不想参与这些破事,李家明摇头晃脑道:“这些东西我不懂,你自己看着办吧。” “很来钱的!” “对,几年以后,你就是第二个老九、蚊子!” ... 第278章帮亲不帮理 官场大红人柳本球的书房很简朴,一个樟木制作的大书柜,里面装满了他自青年时代起俭吃省用买下来的书籍;一张带点古朴的实木书桌很有书卷气,那是李家明父亲特意帮他打制的,只是古人的书桌放文房四宝,他的书桌放电话机、文件、烟灰缸。| 夜很深了,累了一天的柳本球透过指间的青烟,玩味地打量着坐在书桌对面的得意弟子。上次这小子来引荐人,自己就觉得有点不对头,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这混小子利用了一把。 “讲讲,张卫民是你通风报信的吧?” “嘿嘿,人总有个亲疏远近,张叔待我不错,总不能看着老师逮叔叔的惨事,发生在我身上吧?” “惨事?你以为你是谁啊?” 柳本球鄙夷了一句,好奇地询问道:“这次赚了几多?” 这话得小心了,总不能吓着别人吧?李家明连忙陪笑兼叫苦道:“没几多没几多,跟着发财的人多,分到我头上能有几个?老师也晓得,毛伢他们就是帮胆大包天的皮伢子,要是我不带他们寻个赚钱的路子,迟早去看守所报道。” 这话柳本球是不信的,前几日休息的时候,张仁全还讲起过这事,去年贩笋这小子带着那么多伢子干,他自己就分了万把块钱。可若是再对照徐立成跑去收笋的地方捉人,肯定这小子买通了张仁全他们,不赚钱会舍得花那么大的本? 不过,这小子重感情,带着发小做生意,也省得那帮小子走歪路。那个王富生不是什么正经伢子,但若是引导得好,也未必就不能成器。地下世界,在哪都存在,也是消除不了的,就是看能不能受政府控制。 “这么晚了,来我这干嘛?” 这事还真有些难开口,李家明挠了挠头皮,拐着弯道:“老师,我觉得吧,什么人都有用的,关键是怎么用。” “少打马虎眼,有话直讲!” “哎” 还是张卫民的事,上次李家明觉察到了柳老师他们可能准备动手,急忙提醒他赶紧跑。 人跑了,家还能跑?县城街上一动手,第二天森林公安的人会同崇乡分局的人,立即对他家进行了搜查。虽然那帮人看在顶头上司张仁全的面子上,只是走了个过场,可也吓坏了张绍龙母子,连张建军都慌了神,到处请客送礼。 现在混混们抓了几十号,木头贩子也抓了十几二十个,但一直没有一个官方说法。这事不用张绍龙母子开口,李家明于情于理也得来打听一番,若是罚钱可以过关,那就认罚;若是要严办,那就只好在外面避年把半年风头,等这边疏通好了再回来。 这事李家明可以直言不讳地问,柳本球却不好无所顾忌地回答,沉吟了一阵才感叹道:“家明,其实我很怀念以前当老师的日子,还记得我们那次走路回崇乡吧?简单,又能好好交朋友,我跟你二伯就是那个时候交上朋友的,还在你们屋里住了一夜,吃了你婶婶一只鸡。” 明白了,谁还没个亲朋好友,谁又会把事情做绝啊?李家明也陪着老师怀念才两三年的‘陈年往事’。 “嘿嘿,那个时候穷啊,你们吃的那只鸡,还是我莲香婶婶待她哥哥的。你跟王老师一来,毛砣母舅、传宗叔连口汤都没吃到。” “哎,时间真快啊。” 师生俩又聊了一阵,李家明婉拒老师的留宿,叫醒正在客厅沙发上打瞌睡的毛砣,两人下楼回临时住处。夜很深了,街上冷冷清清的,只有夜宵摊还在营业,可平时有不少人光顾的摊子也没几人,那些混混被扫荡之后,连累得他们的生意都冷清不少。 骑着摩托车回到住处,刚打开门就有股热浪扑面而来,住在隔壁的洪伢听到响动,连忙跑出来看动静,见是李家明他们回来了,又缩了回去。这次李家明带着他们赚了大钱,让这帮伢子更把他当带头大哥,毛伢反而成了他的代理人一般。这也是李家明有意为之的,他无意混社会,但对这些伢子有影响力,日后也能方便不少。这些天来,隔壁永远有伢子守着生怕出事,不管多晚回来,屋里的火盆、热水从不少,这就是这帮伢子敬重自己。 两兄弟拿桶子、倒热水洗脸、泡脚,刚脱掉袜子,门外就传来争执声。 “端伢,有事明日来,家明在外头累了一日!” “明日来有用不?我今日都等了一日!” “让开!” “不让又怎么样?” 毛伢还是太嫩,镇不住这样的老混混,李家明暗自摇了摇头,示意正倒水的毛砣把门打开。 “毛伢,你带端伢进来。” 毛砣把门打开,光着头的端伢开门见山道:“家明,我不服!我没出力,我认了,但那不是我不想出力!” 热水泡脚舒服啊,李家明笑了笑,示意毛伢也讲讲。 “端伢,出几大的力,就拿几多钱。你出了三万块钱本,没出一分力,得三万块红钱还嫌少?既然大家合不来,明年路归路桥归桥就是,没道理你不服我,我还要带着你做生意的道理!家明没欠你的,我王富生就更没欠你的!” 气冲冲的端伢理都懒得理讲理的毛伢,眼睛直盯盯地看着正泡脚的李家明,这些事最后还得这半大伢子讲了算,你王富生算什么东西?也就是你运气好,跟家明关系铁,否则还轮得到你一个穷鬼来发财?这次没出力,三万变六万没问题,只要明年能继续合伙发财就行。 “都讲完了吧?讲完了,那就按毛伢讲的办!” “家明!” 刚才还斯斯文文的李家明脸上一板,凶悍的眼神扫了过去,在街上称王霸道惯了的端伢心里竟然一寒,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莫讲端伢只是山里的小混混,前世李家明一黑脸,很多江湖大哥都得陪笑脸。 “端伢,我晓得你不服,觉得我们不讲义气。我就想问问你,你跟我是兄弟,还是跟毛伢是兄弟?大家就是普通朋友,你帮过我,我谢你;我帮了你,你来谢我。” 泡得差不多了,镇住了端伢的李家明拿过毛巾,斯文慢理地擦脚,象说闲话一样继续道:“端伢,你也是在街上混的人应该更懂事,别人帮你是人情,不帮你是道理。有句老话,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你现在有了六万块钱,明年自己贩就是,干嘛总要吵吵闹闹呢? 好了,我话讲完了,你们自己去商量。反正你们的事,我是不会参与的,等收完了笋,我拿我跟我姐夫那份钱,其余的事,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话说得轻巧,要是没李家明、毛伢的许可,就自己三个人,能干得过几十个伢子?就自己三个人去收笋,那些彼此不熟的贩子们,愿意把笋卖给自己? 端伢终于见识到了李家明人情练达的另外一面,那就是冷漠。 “家明,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你想死是吧?” “毛伢!” 李家明喝止了想动手的毛伢,依然耐烦道:“端伢,讲话要过脑子。你当初帮我,我承你的情,你讲送了多少礼就是多少礼,还另外给你一份谢礼。后来你出了事,强伢求到我头上,你来谢我,我可没收你的谢礼。 我这人吧,比较屎牯(固执己见),朋友是朋友、兄弟是兄弟、屋里人是屋里人。这事要是毛伢打定了主意,哪怕是没什么道理,我这当兄弟的,也照样站在他那一边,帮亲不帮理嘛。” ... 第279章帮亲不帮理也分时候 一句‘帮亲不帮理’,堵死了愤愤不平的端伢,只好接受李家明最后的仲裁,形势比人强啊。小说し 毛伢的分寸感也把握得不错,人家投三万就还人家六万,稳稳地站在道义制高点,哪怕是端伢心里再不服,也不能在旁人面前诋毁他不讲义气。现在已经不是他出来混的时候,几个大头子进去了,也就意味着他这样的小头子上位,得要注意名声了。 “庙伢,毛伢哥真给端伢三万?他们又没出什么力,连挑笋都没挑,就给三万?” “啧啧,三万块钱过下手就变六万,还有什么不服气的?我要是有三万块钱,马上回去做屋、看亲。早晓得这样,我卖血都去卖几千块钱来入股!” 刚送走几个笋贩子的毛伢一脚踹了过去,骂道:“放什么屁?你要是不满意,老子马上给你三万,滚回银子滩当作田佬!” 被踹了一脚的庙伢是告伢没出五服的堂兄,比毛伢高两届可年纪差不多,以前在学校里也是称王称霸的角色,只是没赶上李家明崛起的时候,在银子滩时又不在一起玩,才没跟上个好老大。要说服气,庙伢对以前在银子滩小学打服了他的大狗伢是服气,可刚开始对毛伢并不很服气。只是毛伢能带着他赚钱,去年十几日赚了三千块,后来到了县城街上混,吃喝玩乐耍小姐,都是毛伢掏腰包,早让他变得服服帖帖。 “给三万?毛伢,你当头子的人,可不是我们这些青皮后生,讲话要算数的哦!” 庙伢胆够大、手够恶,极得毛伢的器重,可他的器重就是张口便骂。 “你当老子跟你样,讲话跟放屁样啊?” 几个正挑笋的伢子立即热切起来,盯着老大的嘴巴不转眼。三万啊,在农村里泥巴屋都能做两幢,要是自己动手,砖屋都能马马虎虎做一幢! “莫想了,我跟家明商量了一下,你们这帮打短命的,不是好赌就是好色。要是真给你们发一笔钱,不是输个卵毛精光,就是送进了婊7子店。再等等,看家明能想个什么办法,给大家寻条财路,省得我们坐吃山空。” 几人等毛伢一说完,庙伢立即急切道:“毛伢,真给三万?” 钱的事李家明没吱声,毛伢可不敢打包票,连忙补救道:“你想得好,端伢他们三个人才给三万,你一个人就想得三万?” 庙伢失望地叹了口气,若老大不是李家明那样的神仙,毛伢能把人心往自己身上揽,把怨气往上头推。可毛伢的老大是算无遗策又心硬得吓人的李家明,他也只好暂时做好他小弟的本分。 “莫叹气了,家明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晓得。端伢他们一人都得了一万,大家是他兄弟,还能亏了我们?” 喜讯!虽然毛伢没说具体数字,七八个伢子照样炸开了锅,个个兴高采烈。 “一万?操,发财了!” “一万啊!嘿嘿,发财了!” “啧啧,这要是让我姆妈晓得了,还不得先打我一餐,看我是不是打野话(骗人)?” 至于能不能拿到现金,这帮还没多少复杂心思的伢子是不想的,李家明的名声太好了,而且太会赚钱了。要是他能想条财路出来,这帮伢子还巴不得咧,没看到黄泥坪李家开店、开厂,都兴旺发达成那样了吗? “好了好了,赶紧挑笋,大狗伢下午还要装车呢。庙伢,你过来一下。” “哎” 两人从温暖的阳光里,走进了有些阴冷的店里,毛伢从抽屉里拿出自己平时抽的‘白沙王’烟扔了一支过去,正色道:“庙伢,告伢是不是在屋里讲,家明跟我不讲义气,要出力的时候记得他,赚钱的时候就不带他了?” 帮亲不帮理也得分时候,何况庙伢平时也不怎么搭理那个堂弟,觉得他就是靠着李家明的势力狐假虎威,根本就没什么真本事。 “嗯,讲过几次。不过你放心,他是什么角色,我们村上的人又不是不晓得,除了他娘耶会信外,谁会信啊?要我讲啊,也就是家明讲义气,换成别人,搭都不会搭他!” “狗x的” 脸色发黑的毛伢骂了一句,将上次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庙伢,骂道:“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是他自己不争气,能怨得了谁?家明那样帮他,居然还有脸谈义气,真是没有良心的畜生!” ‘啊’,庙伢一声惊呼,他上次得了三千块钱,还以为告伢也不过是三千块,没想到人家拿的是一万。 “什么?家明帮他搞工作都不要?” “你以为呢?” 毛伢瞪了他一眼,示意这小子声音小点,“晓是这次家明为什么,不带他做生意了吗?就是看透了他那人,晓得他扶不上墙,赚了钱也守不住,还不如安安稳稳当他的作田佬!” 尽完了当小弟的本分,毛伢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递过去,吩咐道:“这段时间苦了大家,现在笋不多了就好好歇口气,带大家去玩玩,只要店里有人守着就行。” “哎”,兴奋的庙伢连忙接过那沓足有上千块钱的钞票,七八个不能赌钱的后生能玩玩什么,还不是去玩小姐?平时都是毛伢带队去玩,这段时间怕有人捣乱,连他当老大都日夜守在这,可把大家憋坏了。 “还有,让大家管好嘴巴,连屋里耶娘都莫讲!赚钱的路子,晓得人一多,以后我们赚什么?” 这是正事,庙伢连忙小声答应:“嗯,你放心,哪个要是乱讲,我拆了他的骨头、打烂他的嘴!” 本就是占着理的事,只要银子滩三个伢子回去不乱讲,那就没人敢乱讲,毛伢笑骂道:“滚!” “你不去?” 毛伢用嘴驽了驽对面的砖瓦屋,好笑道:“我去什么?我老大天天闷着头读书,我哪敢乱跑哦。” 这就是李家明灌输给毛伢,再由毛伢灌输给这帮伢子的规矩,兄弟是兄弟但要讲规矩。什么是规矩?长幼尊卑,当老大的要护着手下,手下兄弟也要敬着老大。 “嘿嘿,也是。你就好好服侍家明,等他想出了路子,再带我们发财!” 比毛伢还高出几公分的庙伢,打趣完自己老大,不顾天上还太阳高悬,带着一半伢子兴冲冲地跑了,剩下的一半伢子也在谈论哪家发廊的妹子要倒霉了。 到了傍晚快下班的时候,正帮着装车的毛伢被毛砣叫住,“毛伢,家明寻你有事。” “哎” 毛伢连忙洗了下手小跑过去,站在马路边的毛砣将摩托车交给他后转身就走,旁边的李家明则小声道:“这一车货你喊别人押,我带你去有事。” “哦”,毛伢连忙把一直帮自己打下手的洪伢叫过来,吩咐他几句。 一会两人骑车到了附近的信用社,取了十一万块钱,风驰电掣般地到了花山的盘山公路上,挑了个能看到下面的地方停下。 背着巨款的李家明跳下摩托车,取下头盔、围巾,坐在路边的一堆杉木上,示意毛伢也过来坐。 “等下看到车来了,你就骑车子走开些。” “嗯” “以后离张仁全远一点,没事莫去寻人家,有事的时候再打电话过去。” “哦”。 这伢子还是经验不足,李家明耐烦道:“有些关系最好莫让人晓得,关键时候能救你的。老九倒是跟谁都称兄道弟,还不是要去班房里养老?” “啊?” 毛伢吓了一大跳,已经打定主意让人牢底坐穿的李家明点了点头,将背包坐在屁股底下,沉声道:“具体情况要等下才能晓得,我宁愿再花十一万,也得让他们牢底坐穿!行了,你骑车子去上头,只要看得到我就行。” “嗯”。 被李家明的话搞得有点头皮发麻的毛伢,答应了一声,连忙骑车走远一点,找了个正好能照应得到的地方停车。一直等到看到李家明上了辆草绿色的新吉普车,才重新发着车子跟在后面不近不远。 ... 第280章扭乾坤(上) 夜色如墨,车灯雪白,一辆崭新的吉普车在盘山公路上缓缓而行。刚逮住一个机会溜出来拿钱的张仁全兴奋极了,全然不象两三日没怎么合眼的样子,一边开着车还一边眼睛余光瞟瞟副驾驶室的杂物箱。 坐在副驾驶室的李家明突然伸手摁下点烟器,从张仁全口袋里掏出‘白沙王’,塞了一根进自己嘴里。‘嗒’的一声,点烟器跳了起来,李家明拔出一端火红的点烟器,凑上去点着烟,娴熟地吞云吐雾,象是老烟枪一般。 “家明,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最好莫沾染。” “没事,也就是烦的时候抽一支。” 确实够烦的,明明把人都抓了,还拿到了相当的证据,偏偏让人紧急叫停了,李家明可真够烦的。要是不把那几个混混头子按在牢里几年,自己怎么发财致富?妈的,难怪人家说天下乌鸦一般黑! 心烦的李家明抽了几口,将烟竖了起来,感叹道:“人啊,其实就是这个一,财富、权力都是后面的零,若是这一倒掉了,后面再多的零都毫无意义。” 张仁全琢磨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但也直截了当道:“家明,哥哥的脑壳没你聪明,有话就直讲,这里只有我们两兄弟,后面那小跟班听不到的。” “行,晓得柳老师那个店吧?那是我帮他出的主意,省得他以后犯经济错误。时代不同了,只要对最上面那张椅子没野心,你们这些当官的人,只要不犯经济错误,哪怕是站错了队,也就是蛰伏几年。” 张仁全心里一惊,玩笑道:“家明,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没有,我是讲张卫民,以前多风光的人,现在躲在外头,连年都不敢回来过。” 没有,李家明前几天没在柳老师那听到什么关于张仁全的风声,更无意去替他打听什么。只是现在情况有变化了,李家明得想方设法将发展方向,向对他有利的方向引导。 若有所思的张仁全索性将车停了下来,后面跟着的摩托车也随之停下,连车灯都灭了。 “家明,我们是一国(伙)的,有什么事,你直讲。” 事情快结束了,没有盼望中的官场大清洗,只是动了几条不起眼的小杂鱼,那就意味着坐在台上的人达成了妥协。台上的人只会考虑他们的直接手下,对于手下的手下,那是可以随时牺牲的。等过了这波风潮,那些利益受损的人反扑、倒算,台上的人会不会护着那把曾经替他劈荆斩棘的刀? 狡兔死,走狗烹! 这无关道德,而是规则,不懂妥协不会让步的人是爬不到高位的。同样的道理,被人损害了利益而不反攻倒算,这会极大损害威信,而威信这东西与权力是相辅相成的。 冷静的李家明推导一番,正色道:“全哥,我就是这么想的,要么你原地不动,继续保持威慑;要么,你会调离,明升暗降。退一步讲,上面的人没我想得那么龌龊,我们也得让老九他们牢底坐穿!” 一道火红的光亮划过黑夜,掉在马路上继续半明半暗,李家明面孔有些狰狞道:“全哥,这生意还能做几年,最起码交通条件没得到根本改善之前还能做。我能赚钱,你就能赚钱! 讲实话吧,现在我耶耶能赚大钱,要是那些人出来了,靠打打杀杀赚的钱,即使有你们在后面撑着,我也不会再沾的。” 出身贫寒的张仁全没见过大钱,也没经历过宦海的险恶,三言两语就被李家明的推导搞慌了神,更被那十一叠钞票迷了眼。这伢子是讲话算数的,笋都还在收,就先分了自己十一万。不管他推导的会不会变成现实,也得先抓住眼前的东西再讲。 十一万,哪怕是分手下三瓜两枣,也够自己存十年! 帽子是领导给的,能给自己也就能拿回去,只有钱财才是自己的! 被财富迷了心窍的张仁全稍一犹豫,也沉声道:“这事我来办,老九他们哪怕是走路子减刑,也肯定要七八年才能出来!” 李家明很满意自己对人性的揣摩,小声道:“嗯,我下车了,小心点,万事小心总不会错。” “嗯”。 有了共同的利益,就会彼此放下戒心,已经随着李家明思路而转的张仁全反过身,帮他从后座上把空书包拿过来,小声道:“家明,立成是我的人,以后要是我走了,有事去寻他。” 这是肯定的,这家伙即使调离了,小萝卜头一个的徐立成也肯定会留任。即使升不了官也能原地不动,柳老师还不至于这点担当也没有。只要徐立成在那个位子上,就能随时随地再把人关起来!混混嘛,总是要干点非法勾当混生活,哪怕他们不贩木头也能引导他们贩,也就能随时重演今年的好戏。 “嗯” 等李家明下了车,坐上了后面那辆摩托车,张仁全将车灯也关了,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他手里的烟头一明一暗。 从走进森林公安的大门开始,张仁全就得到过柳局长的晦涩承诺,事成之后或许会冷藏一两年,但迟早会再次重用。可今天李家明捅破了那层纸,上司的前程都捏在他上司手里,给自己的变相承诺能作数吗? 龚局长已经触犯刑法,曾书记都不顺势停他的职,换上对他劳苦功高的柳局长,何况是自己这样的小杂鱼? 这时,李家明当初给他种的那粒种子,终于开始发芽生长,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老九在牢里呆一天,就会让很多人睡不着觉!象他那样的混混头子兼掮客,手里得掌握了多少见不光的东西? 操,与其将自己的前程放在人家手里,还不如奋力一搏,将所有头子都严办,将天捅个大窟窿,让你无路可退,也让更上面的人看到自己的刚烈! 打定了主意的张仁全开车回到县城,将徐立成这个铁杆心腹招了过来,扔给他两叠百元大钞,交待道:“立成,将老九他们办成铁案!” 官场之上分派系,自己是谁的人、谁又是自己的人,都要心里有数,否则别讲得不到提拔机会,还会被人排挤。已经得了李家明一个大信封的徐立成,还是站在上司兼老大的立场上提醒道:“全哥,曾书记那?” “你懂个屁!拍他的马屁有用不?柳局长这么好的机会,他都没上位,何况是我们?位子是别人给的,钱才是真的!” 骂骂咧咧了几句,张仁全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闷掉,也提醒道:“立成,家明那人做人做事都讲究,那天你去货场捉人没亏待你吧?得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要是做不到,以后没人会把我们当根葱的。 哼,柳局长都上不去,我们还有希望?曾国瑞不给我们的东西,我们就自己拿,他的帽子还是上面给的呢!” 领导有肉吃,手下人有汤喝,这样的领导到哪都有威信,何况徐立成在柳本球、张仁全手里,从一个乡下公安分局里的普通干警,一蹦成森林公安分局的副指导员,实际上的二把手。 “明白,你是老大,你讲了算!” “嗯,我目标太大,不好做事。你马上去提审老九,带信得过的人去给他上点手段,我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巴!只要坐实龚军他们的事,我们马上把证据给柳局长,由他往蔡书记那里捅,老子看谁敢保他!” 警棉服内口袋里的钱是真的,只有柳局长上位,自己这一帮人才可能有前程也是真的,酒意上脸的徐立成立即答应道:“明白,要是不能把龚太监操翻,我徐字倒过来写!” “那就好,喝完这杯就算了。你去寻人安排,我去柳局长那打个转,我就不信,差点到手的帽子,他心里会蛮舒服!” “嗯!” 两人酒杯碰了一下,干掉半杯残酒,吃完饭各自去忙各自的。 ... 第281章扭乾坤(下) 夜深了,远处点点灯光将黑夜划成泾渭分明的几块,有了几分官威的柳本球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如墨夜色发呆,等着捷报传来。 《新闻联播》时,张仁全来了一趟,虽然没有明说,却透出想强行将龚局长拉下马的意思。老龚跟那个绰号‘老九’的洪赳霖是发小,据说两人在公安系统时,老九还替他挡过灾。老龚能上位,后面也有公安局邱政委、老九的姐夫使了力,而邱政委是前任杨常务副县长的表弟。 烟灰掉在地上也没察觉的柳局长,他不怀疑张仁全的能力,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反而感激这位主动投靠过来的手下,对自己忠心耿耿,关键时刻强行将自己推上位。 各人所处位置不同,考虑的东西就不同。自己只是一个副局长,考虑的是林业系统的事;张仁全只考虑木材走私越来越严重的问题;而领导们则要通盘考虑。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事,若对此事穷追猛打,会将多少官员牵连进来?若是牵连的官员过多,本地官场岂不是要引发地震?这么多官员有问题,那从这里荣升走的领导们,又该负什么样的责任? 这下好了,手里的刀主动砍向了自己的绊脚石,还主动当那只替罪羊。拿到了证据,老龚将黯然引退,自己将再进一步;拿不到证据,秋后算账也是张仁全来扛,跟自己一个分管副局长关系不大,一切都是立功心切的手下擅自行动,自己最多是一个管束不严的责任。 哎,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关键还是一个度的问题,要将碍事的人踢掉,又得保持官场的稳定,上面的领导也难啊!揭盖子容易,可万一收不了场,莫讲自己这样的副职,哪怕是曾书记那样的县委一把手,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柳本球心绪纷乱,一会替他自己打算,一会又替领导着想,他的手下可不管这一套。徐立成吃完晚饭就带了两个心腹直扑邻县看守所,只把十八般本事使出一两分,就把老九的牛黄狗宝全掏了出来,连在他姐夫那听到的内幕都不敢隐瞒。 这一记录就是几个小时,记得徐立成两个手下都胆战心惊,趁他着撒尿的时候跟出来,小声道:“徐头,我们是不是惹祸了?这要是交到检查院,全县都会地震的!” “怕了吗?” 溜出来的干警脸色发白,点完头又连忙摇头,引来徐立成的狰狞一笑。 “小宋你记住了,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要是熬资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提拔?我还好,跟对了人,你们呢?老子上不去,你们还会有机会? 操,这次操翻这么多当官的,大把的位子空出来。上面的领导吃肉,我们这帮立了功的萝卜头总要喝口汤吧?” 领导都不怕,自己一个萝卜头怕个卵! 既然不怕,那就搞,往死里搞! 拿到了翔实的口供后,张仁全、徐立成直扑银行,用地区公安处、林业公安局的红头文件当令箭,将涉案人员家属的银行户头纪录全部拿到手。 等柳大局长等来消息时,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已经形成,不但坐实了龚局长受贿,还将其他两位副局长及公安局、各林场的不少领导都牵涉其间,桩桩件件都铁证如山。哪怕是涉案领导们抵赖都没用,照样可以用新刑法里的‘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逮捕。 “仁全,看守的人可靠吗?” “可靠,全部是地区公安处的人,我们的人也盯在那。” 脸上阴沉沉的柳局长发了支烟给他,示意他坐下,沉声道:“仁全,晓得这意味着什么吗?” “晓得,个人前程尽毁。” 是啊,不听上面招呼,就是不服从大局,若自己是曾书记,也一定饶不了他。 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柳本球沉默一阵,挥挥手示意张仁全出去,将桌上的宗卷原件装入一个文件袋,站起身来拔通了蔡常务副专员兼副书记的电话。 “领导,案情已经全部清楚了,内容骇人听闻。嗯,我听从您的指示,是,是,是,我马上去向曾书记汇报!” 一个多小时后,棘手的宗卷副本交到上任了两年的曾书记手里,这位县里的一把手就如柳局长猜想的那样大为头疼,久历宦海的他来说,拿下这些蛀虫不是什么难事,哪怕这里头有他的心腹,难得是如何善后。当初提拔这些人的领导都高升了,拿下他们也就意味着领导们当初识人不明。更要命的是,官场内关系盘根错节,触到一个就是连着一大片,若是拔起萝卜带出泥,冒犯了不该冒犯的人物,那又怎么收场? 一把手看似大权在握、威风凛凛,其实很多时候是在螺丝壳里做道场,一举一动都得小心翼翼。 “小柳,这些是真的吗?” 真与不真还需要问?刚在文印店里把所有事情都捋得清清楚楚的柳局长恭敬道:“书记,仁全他们政治是可靠的!这些宗卷原件锁进了保险柜,除了经手人外,外人看不到的。” 躬身而立的柳局长答非所问,让曾书记心里极为不满,却轻轻点头、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什么叫政治可靠,什么又叫原件锁进了保险柜,这就是逼宫!妈的,看过跑官要官的,就是没看到这种伸手抢帽子的! 半个小时后,向主子汇报完了的曾书记召集两个副书记开碰头会,接下来的事,发展得令人瞠目结舌。林业局龚军局长调任政协担任民宗局局长,由柳副局长代理局长,其余两位副局长调任文化局、档案局…………;森林公安分局副政委徐立成代理政委,而张仁全脑袋上的代理二字依然……。 紧接着几个混混头子及心腹手下,从邻县看守所转移至本县看守所,并由公安局继续调查其刑事犯罪行为……。 这事成了,但立下大功的张仁全十有**完了!这才是真正的官官相卫,符合国情的结局。 一直猫在临时住处等消息的李家明终于放心了,事情已经向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牺牲了张仁全的前程,却把几个头子都按在监狱里动弹不得。等七八年后他们再出来时,若是毛伢还斗不过几个过气的混混,那他也别想着以后混社会了。 “家明,这下好了,嘿嘿”。 坐在火盆前烤手的李家明也笑了几声,才正色道:“毛伢,接下来的事,还要我教吗?” 不用了,自己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还收拾不了那些手下两三个人的小混混头子? “嗯,收到二十六,二**家回屋里过年,你自己来我屋里算账。另外,叫洪伢、庙伢一起来,大家商量一下投资做生意的事。” “哎” 毛伢答应得非常高兴,家明的生意眼光那是一等一的,收笋再赚钱也就是这两三年,正经生意才是稳定的财路! 等手烤热了,李家明拿起自己的背包,接过摩托车钥匙,自己骑车去父亲家。出来近两个月的时间,前段时间还有个生意的托词,现在生意不忙了,于情于理都要去父亲那住几天,再和大家一起回崇乡过年。 一家人嘛,哪怕是自己跟阿姨、婉婉再疏远,也不能让父亲和小妹为难。男人嘛,可不就是委曲自己,让家人舒心? ... 第282章讹诈与反讹诈 “家明?” “哥哥!” 听到张象枫的惊呼,正在客厅里逗婉婉的小妹尖叫着扑上来,慌得正脱鞋的李家明连忙抱住她,免得两兄妹摔成一团。 “哥哥,想我了不?” “嗯” “骗子!莫以为我不晓得,你跟毛砣哥哥他们在收笋,明明在街上都没来看我!” 脖子上吊着只树袋熊,李家明撑着墙壁换好拖鞋,将小妹整个抱了起来,陪笑道:“哥哥不赚钱,你怎么做得起一幢这么大这么大的屋?” “有几多,够我做一幢这么大这么大的屋不?” “嗯” 旁边的张象枫连忙拉了拉李家明的衣袖,小声道:“柳老师来了,正跟你耶耶喝酒,快过去打个招呼。” 他怎么来了? 李家明稍稍思忖,猜出了柳老师的几分来意,连忙放下小妹去餐厅。 要说李传林这套房子不错,四室两厅够大,装修得也相当不错。棂子雕花的屏风、隔窗,酸枝木的古典家俱、瓷器、字画、卷轴、盆景,没有丝毫暴发户的气息,反而有浓郁的文化韵味,这应该是父亲从他老板那学来的。 “柳老师好” 可算是等到正主了,正夹着花生米的柳老师嘲弄道:“哟,小富豪来了? 传林啊,你不晓得,你这儿子可不得了啊!这伢子要是生在古代,那就是苏秦、张仪式的人物。他这张嘴巴啊,不但能把死的讲活,还能骗得人溜溜转,把一帮人耍得团团转!” 穿帮了,纸还是没包住火,李家明尴尬地挠了挠头,自己坐到餐桌边给老师斟酒陪罪。 “老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让我选择,我宁愿让别人吃点亏,也得让一帮发小走正途。” 正陪酒的李传林不清楚情况,不好插嘴,连忙给老师陪罪道:“柳老师,这伢子要是做错了,你该骂就骂、该打就打,以前王老师、张老师来屋里家访,我也是这么讲的。老师打学生是为了学生好,我师傅以前就常把烟筒敲我脑壳的,要是当初我师傅不蛮得我学手艺,哪有今日的好日子?” “乱讲”,酒意正酣的柳老师摆了摆手,有几分得意道:“传林,我教十几年书,也就教出这么一个争气的学生。你以为我今日特意过来寻你?我是来堵这家伙!” 可话一说完,柳老师又阴沉道:“家明,给我讲讲,冬笋有这么赚钱?能让你不惜把张仁全毁了?” 李传林夫妇愕然,震惊地看着自己儿子(继子),这家伙把张仁全给害了?天哪,那是罗坊张家最争气的子孙! “明伢,你想死是吧?” 父亲一发怒,李家明本能地蹦了起来,等站了起来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吓倒了的小妹抱住,解释道:“耶耶,你莫听柳老师诈人,我一个伢子,还能害一个森林公安分局的局长?” “是嘛?” 柳老师冷笑一声,沉声道:“等过了年,仁全就要荣升到政法委去,职位是综治办副主任。对了,那个办公室现在一正三副,总共五个编制!” 倒霉的张大局长,这就是不听上面招呼、利欲熏心的下场,俑作始者李家明暗叹了一声,可嘴里却不在乎道:“柳老师,你莫吓我耶耶、阿姨。连陈副校长,你都帮他搞个校长的位子,全哥帮你立了这么大的功,你还会亏待他?” “哼,你以为县委是教委啊?” 或许吧,但父亲、继母在这,而且小妹也在这,李家明是不会认这个错的,强辩道:“柳老师,你那副局长职位哪来的?你上面那位领导,能把你从中学校长的位子上,强行提拔到林业局副局长的位子上,安排一个小小的张仁全,还不是他一句话? 要我讲,如果我是那位大领导,张仁全这种硬脾气的人,只嫌少不嫌多。当官嘛,手下要有听话的人,更要有能做事的人。” 硬脾气?柳老师冷笑一声,张仁全是什么货色,自己心里还没底?能力是不错,胆子也有,就是私心杂念太强,虽然他这次帮自己上位,但也改变不了他的本质。那种人能用、能重用,但要时刻控制,甚至关键时刻不惜毁了他! 极会察言观色的李家明,很容易猜到柳老师心里的想法,帮忙解释道:“柳老师,人非圣贤。我觉得吧,天下没有无用之人,关键是看将他放在什么位置,如何使用他的专长,限制他的短处。” 妖孽! 被说破心思的柳校长收起了脸上的阴沉,换上一张笑脸道:“不错不错,可以出师了。传林,你有福气啊,生了个好崽。” 刚才还怒形于色的李传林松了口气,关切道:“柳老师,仁全真没事?” “没事,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仁全也算有本事,但性子还不稳重,正好去坐两年冷板凳,磨磨性子。” “那就好,那就好”。 柳老师一笑,李家明怀里身体发硬的小妹软了下来,连忙跑到客厅里去帮哥哥沏茶。 “家明,我很好奇你搞这么大的动静,甚至可以说手腕耍尽,真有那么赚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能不说吗?李家明打了个埋伏,苦笑道:“柳老师,冬笋确实赚钱,今年没人跟我们竞争,大概赚了六十来万吧。” “什么?” 李传林夫妇一声惊呼,可柳老师却端着酒杯笑而不语,这伢子是不骗人,那是关键时候才骗。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李家明这次是小看了柳老师,还画蛇添足道:“这只是毛利,分到我头上,能有个七八万就不错了!我、姐夫、毛伢、毛砣,还有洪伢、庙伢他们一帮人,摊到个人头上有几多?要不是那帮伢子成日瞎混,怕他们走歪路,我用得着费尽心思耍手腕吗?” 柳老师露出个欣慰的表情应个景,甚至还教育这伢子道:“嗯,是这个道理。家明,人啊,能力有几大,责任就会有几大。现在街上的混混没几个了,王富生他们那帮伢子,又没几个老实听话的,你要好好管着他们,莫让他们惹是生非。莫搞到以后别人一提起崇乡来,就是讲我们那出的混混多。” 这话语重心长,但柳老师和李家明心里都清楚,混混是消灭不了的,只能加以控制,莫让他们破坏社会秩序,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更何况利字当头,李家明折腾出这么大场面,没有把利益榨干净之前,不可能让毛伢他们转型,只会在后面推波助澜,加速这一过程。 “柳老师,我尽力引导他们做正当生意,莫搞些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东西!” “要的”。 喝足吃饱了的柳老师将半杯残酒倒进嘴里,喝了小妹端来的热茶,夸奖了几句乖巧的小妹,这才起身告辞,顺便道出他的真实来意。 “传林,我先走了。家明,跟我去一趟,你小子有商业天分,帮我看看几份材料,提供点参考意见。” “哎” 自己这老师可真不是好糊弄的,故意提起冬笋的事,还把张仁全的事挑破,搞不好又出什么难题来为难自己。李家明答应了一声,连忙跟着老师出门,去当他所谓的参谋。 ... 第283章升官的诀窍 宽大气派的老板桌、摆放着大部头的书柜、立式空调、隔断式的小会议室、一水的高档实木会议桌椅……,李家明走进柳大局长的办公室,仿佛走进了一个大公司老板的办公室,不禁赞叹道:“老师,难怪大家都叫你们领导作老板,跟你这一比,我耶耶那就是叫花子窝!” “牛屎外面光!” 红光满面、呵着酒气的柳老师一屁股坐在老板桌后,支使着学生给他沏茶倒水,叼着一支‘芙蓉王’,环顾着这气派的办公室,嘲弄道:“局里退休老头的医药费都拖,装修办公室倒是有钱,这里花了七万四咧!真要讲起来,你大伯就是只精怪,嘴巴上比谁都讲得好听,赚起钱来一点都不手软!” ‘呵呵’,这事李家明只好陪笑,快手快脚将饮水机里的开水放掉,重新烧开水再沏茶,将滚烫的茶杯放在老师面前,自己也端了一杯转移话题道:“老师,饮水机你还是少用,烧了几个小时的水,喝了对身体没好处的。” “有这事?” “当然,你要是不关,那饮水机还不得烧个不停啊。” “嗯,明日喊人送到县委办会议室去,拍了马屁又不浪费。” 老师这性子啊,还真是没得说,李家明陪笑道:“这空调也送掉呗,估计县长、书记都没有,你这有,还不招人忌?” “有前途!” 本就准备闲置这办公室的柳老师夸奖了一句,还真打了送空调给领导的主意,曾书记可是从行署下来的人,平时舒服惯了的,估计是怕影响不好,办公室里才没装空调。这次曾书记狠狠敲打了一番官场,自己也狠狠得罪了他老人家一把,得送个好东西表明态度了。 “哦,对了”,走了会神的柳老师一拍脑门,从抽屉里拿出一大叠材料扔过来,吩咐道:“我让人整理了一些林业资源深加工的资料,你这伢子有生意脑子,帮我分析下,哪些东西是有市场前景的。” “哎” 李家明连忙放下茶杯,翻阅这些由官僚整理出来的商业资料、官样文章。 本来很轻视,可李家明刚翻了几页,跳过那些废话、屁话,不禁坐端正了点,开始明白老师为什么找自己过来。这年头,真是精英都在机关,抛开那些官面文章,对利用竹木资源开展本地经济的想法,确实非常有见地。可惜的是,写这些材料的人,肯定没勇气扔掉铁饭碗去闯,否则还真说不定能闯出一番名堂来。 上百页的资料,李家明快速浏览一遍,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眼睛余光瞟了瞟老师的神色,猜测可能是老师的手笔,特意赞叹道:“老师,你把搞这材料的家伙开除得了。这样的人混机关,简直是浪费人才!” “真的?” 玩笑只能适可而止,老师或许很有能力,也能做实事,但这些做实业的事没那么简单,李家明笑着玩笑道:“当然,这么有理想的人,你要是把他按在机关里,还不招人怨?要我说啊,你放人家一马,让他在外头跌个头破血流,以后就踏实了。” 办公桌对面的柳老师依然笑意盈盈,可李家明已经从他眼里看出了失望。这几年来,自己撺掇着叔伯们开店,还带着帮伢子贩笋,在长辈们眼里已经成了生意天才,尤其是看电视都能找出商机的事实,更让外人、朋友、长辈们将自己神化了。 柳老师确实有些失望,这次整顿林业规费的事,蔡副书记肯定会来听取汇报,也肯定会旧事重提,说起如何发展林区经济的事。整顿林业规费乱相,只能让自己坐上局长的宝座,要想再往上升,只有另辟蹊径,让领导看到自己在经济方面的能力。这些资料,看似只是些没经过实验的想法,可那都是自己召集林科所那帮林校生琢磨了两年,才得出的一些想法,却没想到这伢子一点也不看好。 “好了,莫讲废话了,哪些可能有市场前景?” 李家明也正色起来,解释道:“柳老师,这些资料都是从报纸、杂志上搜集来的,再加上执笔人一些推导甚至是想象,我没接触过,没办法作判断。你要是有把握这些材料没有夸大其词,我才能告诉你,哪些做得好可能会赚钱。” “嗯”,正喝茶的柳老师放下茶杯,起身打开背后气派的书柜门,从下面拎出一堆的林业、农业杂志、报刊。 明白了,前世柳老师能青云直上,除了人情练达、有实干精神,估计善于从这些东西里面发现新的经济增长点,才是得到上级一再提拔的主要原因。当官的人,能写漂亮的材料很重要,那些东西能不能成功是一回事,你能不能提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你能提出来证明你有能力,能不能干成,那是手下得力不得力的问题。 李家明慢慢翻看着柳老师标注了的杂志、报刊,一边搜索枯肠,回忆自己前世十几岁时的往事,突然内心激动起来。没错了,香菇、竹地板、竹制建筑模板在前世,都是老家的支柱产业。前世自己出息后,还命令手下人宁愿价格高一点,也只能采购、使用老家的竹制建筑模板,还得尽力向同行推销。 天哪,原来这些想法都是老师的,而自己却抢在领导们之前,看到了这些价值连城的创意。难怪前世老师能青云直上,单凭这些想法,莫讲给个常委副县长,即使给个地委书记都不过分! 神色自若的柳老师也紧张地盯着自己学生,这孩子是个商业天才,那些给他叔伯、曾宁生、林全保想的办法,都是从电视、报纸上分析联想到的。自己这两年来,一直在琢磨如何利用本地资源的事,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笼统的思路,要是再能借重他的商业嗅觉,将那些想象中的产品加以详细描述,那就更有把握向县委、政府及蔡书记提出来! 当官不容易啊,近两年自己夜不能寐,终于干出了一番成绩,这才有屁股下这个炙手可热的位子。可人心就是不足的,以前当副局长的时候,做梦都想当一把手,可当了一把手又想着再往上走走。 哎,可在大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就那么多,自己整顿林业规费乱相出了成绩,算是在上级领导面前好好表现了一番,可若是没有其他成绩,仕途也就基本到头了。正科升副处,若没有过硬的政绩,或上面没有过硬的靠山,哪那么容易升上去? 若是跟老师样,临到退休了,再给个副处待遇,那还不如趁着大领导最器重、欣赏自己的时候,再奋力搏一把。成了,自然是响当当的政绩,日后再往上走的资本;没成,也不过是让领导嘲弄几句而已,下次再找机会就是。 ... 第284章截老师的糊 很多人喜欢夜晚,因为夜晚安静,精力更容易集中,更容易思考一些复杂的问题。李家明也喜欢夜晚,尤其是想一些棘手事务时,这一点跟习惯了熬夜的柳老师很象。 半个多小时后,办公桌对面的李家明对照完了资料,低头深思良久,终于决定用力推自己老师一把,并将印象中的那些乱相扼杀在摇篮中,也趁机夹带点私货。这是个官本位社会,老师当得官越大,自己就能混得越如鱼得水。 在自己前世,竹地板、建筑模板是县木器厂花数十万资金研制出来的,凭着这两项产品着实红火了几年,县里也过了几年好日子,财政收入一度突破亿元大关,成为全省赫赫有名的富裕县。 可惜的是,那位能做事的厂长没有品牌意识,也没有成为亿万富豪的野心,县领导们脑子又太聪明,封他一个经贸委主任,就屁巅屁巅地去了当官。厂子落到领导们的手里后,那花样玩得是五花八门,邀请上级领导、兄弟县市的同僚来参观、交流,甚至派出技术人员帮人家、让人无偿使用商标,一时间声名大振。 结果很悲剧,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县木器厂辛苦数年,花巨资研制出的技术无偿地流入其他县市,那些徒弟崽子凭着便利的交通,反而将师傅挤兑得没了下场,最终只能宣布破产,廉价拍卖给私人经营。‘那几年’的兴衰,或许其中有猫腻,但县里主要领导只顾捞政绩、、得名声、升官发财,不管当地利益才是问题的症结! 这是大生意,真正的大生意,大到可以让自己家族一跃成名门望族,大到可以改变家乡的社会经济结构! 李家明暗暗深呼吸,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小声道:“柳老师,很多东西我没有经验,讲错了,你莫骂人行不?” 柳老师不是生意人,只是凭他自己和手下人的一些想法,整理出一些可能的创意,甚至连市场调研都没有做过。只是想到大领导会来听取案情汇报,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让领导认同自己工作的努力,这才匆匆忙忙地拿出来,可对其市场前景那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有什么就讲什么,这是讲正事,我骂你干嘛?” “哎,刚才的材料,路子上就走错了!” 嗯?柳老师点烟的手停了一下,示意他继续。 “柳老师,这些材料是站在政府立场上搞出来的,没有站在生意的立场。说白了,除了香菇会成为农民的一个经济来源外,竹制建筑模板、竹地板等,即使大家努力做成了,也会迅速成为某些领导谋私利的工具,甚至是用于交换政治好处的筹码。” 已经成为了一个基本合格的政客的柳老师沉默一阵,也认可了学生的判断,手里的火机也终于摁了下去。 “有道理,你有办法避免?” “政府给政策、资金,资助私人研制,若是成功后,申请专利、注册商标,将它做成一个名牌产品。” 这事柳老师考虑过,摇头道:“家明,你想得太简单了,知识产权只是纸面上的法律,在现实中根本得不到有效保护。就比如建筑模板,只要你研制出来了,邻县领导找行署要求兄弟县市支持,一个小小的企业主能跟行署、县领导拗着来吗?” “现在大家都在招商引资,以外资的名义做!” 有点意思,柳老师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可随即又摇头道:“家明,没那么简单的,这些都是新产品,研发费用会高昂得吓人,我们本地的私营企业又不够实力,不可能掏得出巨资来研究,只能由政府出面组织企业研究。既然是政府研制出来的,怎么可能交给私人经营?当官的人想法与普通人不同,铁打的政府流水的官,不会过多考虑本地利益的。” “我来!” 李家明打起十二分精神,铁了心思截老师的糊,诚恳道:“老师,我收了林全保、曾宁生他们二十多万房租,贩笋又赚了不少钱,而且我耶耶有现成的机器设备。我想试一试,成了,可以带着更多人发财;输了,就当我为家乡人作贡献!” ‘咳咳咳’,对面的柳老师吓了一跳,嘴里的烟一倒呛,呛得他直咳嗽。 “开什么玩笑,这些东西只是我在林场、林业局时,跟林科所的朋友异想天开想出来的,谁真有把握干得成啊?你一个伢子,不读书来搞这些东西,你脑子有病啊?” 你们当然没把握,现在种植香菇还是最原始的办法,在栗木、椴木上凿洞再放入菌种;竹器容易生虫发霉,谁能想出办法让它不生霉、生虫?就更别说用竹子代替木板做建筑模板了。 这些东西,李家明前世都知道个大概,因为他除了做超市、地产之外,名下还有家规模不小的建筑公司。每年回来,都要被老家的几个厂长拉去吃吃喝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老师,钱赚来就是花的!只要花在正事上,浪费了又如何?读书?嘿嘿,您觉得就我这种情况,在学校与在工厂自学,有区别吗?” “不行!” 柳老师是个拗性子,李家明也是个倔脾性,坚持道:“老师,我又不是考不上大学,有机会干番大事,你让我放弃?” “一个毛伢子,不好好读书,跟着大人瞎掺乎什么?你晓得要花几多钱不?万一不成,几十万都会打水漂的!” 跟什么人打交道,就得用什么方法。柳老师是个开朗性子,就得嘻嘻哈哈得来,李家明故意鄙薄道:“老师,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当官的,这事要是让你们来干,十有**是材料写了一大堆,钱花了一大笔,到头来连个样品都拿不出来!” 这牛皮吹得够大的,柳老师逗乐道:“切,你以为你是谁啊?小子,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这脑壳,也就是反应比旁人快一点,要论起做实事,你给别人提鞋都不配!” “随你怎么说吧,反正这事我想做就做。老师,不是我吹牛皮,我有钱有人,什么事干不成?” 好象还真是这么回事,这小子手头上有几十万,还有十几个伢子贴耳俯首,或许还真能干出点名堂来。 “那你跟我讲讲,如何解决虫蛀、生霉的问题?你莫跟我吹牛皮,讲用什么防虫剂、防腐剂之类的,那些东西根本不顶用,好多厂子都卡死在这问题上,至今都解决不了!” 有知识没创意,连高温蒸煮能脱酯、脱糖、脱蛋白质都不知道! “这有什么难的,我” 李家明话讲到一半立即闭嘴,惫赖道:“老师,别套我话,就你们这些想法,我只是一时间没想到。既然晓得了这些想法,我就有无数种办法解决你们解决不了的问题!” 嗯?真有办法? “讲讲,也让我长长见识。” 柳老师立即精神起来,可李家明闭嘴不谈了。 这些问题都非常简单,所谓的发明创造,很多时候不过是一层窗户纸,那个创意是关键,剩下的都是些力气活,需要的是耐心、运气而已。自己若是再多嘴,恐怕人家就会触类旁通,两三下弄出样品,再优化工序,那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喽。 ... 第285章官大一级压死人 读书是为了什么? 考大学! 读大学是为了什么? 光宗耀祖! 这就是李家明父亲的逻辑,也是他叔伯们的逻辑,他们的逻辑还有另外一种表达方式。 赚钱是为了什么? 供崽女读书! 读书是为了什么? …… 光宗耀祖! 这种强大的逻辑思维,强大到了连李家明都无法反抗的,只能屈从于他们。 莫看父亲、叔伯们能允许自己贩笋,那是晓得自己每日书不离手,而且带着一帮皮伢子做生意,那是在乡亲面前替屋里争光、争面子的事。要是自己扔下书本去搞什么发明创造,恐怕几年没动自己一根手指头的父亲,会抡起小竹梢先抽自己一顿再说。 因此,想搞竹地板、竹木建筑模板的事,只能是光做不说,而且还得让他们相信,自己只是读书累了,想找个活计换换脑子。 只是毛竹的脱糖、脱脂等工作,说起来容易,高温高压蒸煮即可,可多高的温度、多长的时间、多高的气压,这都得花时间去搞明白,还得需要一系列化学实验设备。本来李家明有个好帮手,等四哥过完寒假,让他带着蒸煮好的竹条之类的,回学校分析实验一番就是,北大什么实验设备没有?可李家明不敢,四哥就是一个真正的神仙,让他去按步就班地走神仙路就好,这些凡人干的活还是自己辛苦一下。 “耶耶,我明年上半年想休学,到县中去旁听。中考的时候,再回崇乡考试。” 嗯?正啜着小酒的李传林停下酒杯,看着正帮小妹挑鱼刺的儿子,正等着哥哥挑鱼刺的小妹也瞪大了眼睛,上次她哭天抹泪也没求动哥哥。 “要得!明日我去跟大哥他们讲,叫他们加下班,把那两套房子装修一下,你们全部来县城读书。” “嗯”,李家明象平时样答应了一声,帮小妹挑好鱼刺,然后安静地吃饭。吃完饭,背着撒娇的小妹下楼散步,然后回家看新闻联播、进房间看书。 平时喜欢将电视机声音放得很大的李传林,将电视声音关小,小声问刚收拾完卫生的老婆:“象枫,明伢怎么了?” “不晓得啊。” 张象枫仔细回忆一阵,也没想起李家明有什么异样,猜测道:“可能是有什么问题,没地方问老师吧?我听姜老师讲过,他说中学里没老师能教家明了,平时都是他自己看书的。” “也好”,李传林看了下壁钟,快到新闻联播时间了,连忙打电话给柳老师,求他去县中打个招呼,让自己儿子去旁听。打电话过去没人接,打到文印店去,李传林才知道柳局长已经几天没落屋了,听说是上面来了大领导,在陪领导视察工作。 “传林,这是好事,老柳回来后,我就跟他说。没问题的,上次宋校长都答应过的,是家明自己不想来县城。嗯,嗯,等老柳回来了,我让他给你回个电话。” 陪领导视察是个好差事,可若是陪同的领导精明过人,而且不喜欢听废话、马屁,那这差事就是痛并快乐着,由不得陪同的人走一下神。李家明的老师柳大局长,及柳大局长的上司曾书记、钟县长,他们就正在痛苦着。因为地委蔡副书记太不给下属面子,没有一点领导的风范,履行完视察工作的固定程序后,把他们叫进宾馆,劈头盖脸地一通臭骂。 “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们除了这点本事外,还有其他本事不?” “银行账户里八十多万,啧啧啧,这样的干部还能去当民宗局局长?曾大书记,你这前地委副秘书长当得好啊,四平八稳的,真不知陈书记当时怎么就瞎了眼!” “老钟,你也不错,跟我搭班子的时候,我就怎么没瞧出来你是个大方人呢?几百万的国有资产,就那样没了?” “嗯,就柳本球还算聪明,终于知道明哲保身了。查出一个大黑幕,不知道维护党纪国法,居然知道往领导身上推卸责任了?你当初当中学校长时的勇气呢?”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身兼地委常委、副书记、常务副专员,三个官帽子把两个正处级、一个正科级干部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能由着这位老书记、老领导骂得狗血淋头。 骂呗,只要领导还骂你,那就问题不大。等老领导骂完了,钟县长陪笑道:“老领导,我跟曾书记也是没办法啊,那么多工人都堵在政府门口了,万一有个过激行为,怎么得了哦?再说,那些资产,交给国资委与交给工人都一样,肉烂在锅里,还不是在本县范围内打转转? 老领导哎,不是我看不起那帮干部,当官、拍马屁、捞油水个个都在行,搞经营的事,他们不行的。那些店铺在工人手里,好歹能开个店,安排几个人就业,一年还能交几千块钱税。” 蔡领导也在同古工作多年,知道除了县城那两个门市部外,其他粮站的资产不值钱,收回来还要每年花钱去维护。钟县长这些说辞不合法却合情合理,他是他在地委、行署替老部下辩护的说辞。 曾书记则更滑头,等蔡领导神情缓和了些,连忙小声解释道:“蔡书记,纪检部门已经在调查了,我们把他们从原来的职位调开,就是方便纪检人员工作。您放心,不会放过一个**份子的。” 这就是个官油子,而且是对手下刻薄寡恩的官油子,蔡书记心里冷笑几声,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党委、政府一把手的任用权,那是地委一把手的禁脔,连专员都不能染指,就更别说自己只是个副职。好在陈书记有明确指示,一定要从严从速从快惩处,对木材走私的违法行为形成高压态势,以尽快扭转财政收入增长无力的颓势,谅这官油子也不会拿着令箭当鸡毛。 至于站在那毕恭毕敬的柳本球,蔡副书记非常欣赏,有本事有手段,难得的是还有了政治智慧。只要林业局局长由他当着,同古林业规费的收取就不会乱,财政收入最起码能维持现状不会大幅度下滑。 哎,林业县就是可怜,山上有木头,木材价格好,财政收入就节节攀高;要是山上没了木头,或是价格不好,财政收入就会一泄千里。还是要多种经营,那才是王道啊! 发了一通火的蔡副书记抿了口热茶,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坐。说完了官面话,两位主要领导也如释重负,轻手轻脚地落座,听领导说些私房话。 “其实你们这次干得不错,陈书记和黄专员都私下表扬了你们,说全地区的书记、县长都有你们这胆子,何愁工作做不好?但你们这处善后措施太不得力。老曾,当一把手的人要稳重是对的,但不能稳得过头了。你说这么大的案子,没拿下几个重要官员,外面的人会怎么想,百姓又会怎么看我们党、我们政府? 当一把手要有担当,不能跟你以前当副秘书长样,重大问题都让领导来拍板!” “明白,谢谢领导指点”,在下级面前官仪端庄的曾书记连忙答应,神情恭谨。 “老钟,粮食系统改制的事干得漂亮!当领导的,宁愿相信群众,也莫轻易相信干部的节操。资产在群众手里,不但会增值还会带来新的税源。你那句‘肉烂在锅里’说得好,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政府又不是个人的,而是党和人民的!” “谢谢领导夸奖” 前副手对自己的恭敬,这让蔡书记心里非常舒畅,也不枉自己在行署、地委替他辩解。几百万资产的大事,老曾这样的官油子是不敢做主的,最多是在常委会上默许而已。 “行了,你们去忙吧。小柳,带我去看看那个家俱厂。百来号人的小厂子,减免一半的税费,今年居然还能主动上交百多万的税,这厂子得去好好看看。” 旁边的书记、县长连忙道:“蔡书记,我们陪您去吧?” “不用,你们一去,我就看不到真实情况。我听说小柳是那个李老板儿子的老师,他带着去能听到真话。” 领导有领导的作风,老领导是干实事的人,不喜欢前呼后拥,可那个李传林太难缠了,钟县长连忙给领导打预防针道:“书记,那李传林可是块滚刀肉,您可得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好奇的蔡书记又坐了回去。 “您不知道,去年财政局换办公桌椅,本来定好了在皇朝家私买,结果硬生生地被他搅黄了。” “嗯?” 斗争无处不在,对老领导的脾气极了解的钟县长,看都不看曾书记的眼色,反而兴致勃勃地给书记的心腹上眼药。 “嘿嘿嘿,人家将两家的办公桌摆在财政局门口,样子都一样漂亮看不出什么差别。可人家一巴掌扇下去,皇朝的散了架还穿了个大洞,他的一点事也没有。 这样人家就有说辞了,指着老黄的鼻子骂娘,说他给政府一年交那么多税,到头来有生意的时候不照顾本地企业,还跑去买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他还威胁老黄,要么买他的,要么他就去纪委检举,同样的价格不买好东西反而买垃圾,那里面没鬼谁信啊?” 有意思,蔡书记嘿嘿直乐,旁边的曾书记只好解释道:“领导,财政局也为难,皇朝是杨秘书长亲戚开的。” 官场上互相给方便、面子是常理,老杨从常务副县长升为行署秘书长,当然更得给面子,可这话落在蔡书记这样务实的人耳朵里,那就是考虑不周、做事不严谨的表现。既然晓得人家性子硬,又是纳税大户,那就要让三分,闹得大家都下不了台,有意思吗? “扯淡!我看啊,现在就需要李传林那样的人,才对付得了那些不干正事,专拍马屁的干部。自己能生产的东西,还去买外人的,这种人要是在战争年代,不当汉奸才有鬼!” 骂了几句,蔡书记起身脚步带风,跟着柳局长去微服私访,留下涨红着脸的曾书记和暗自得意的钟县长。 ... 第286章死结 深冬的夜晚滴水成冰,可‘华居’家俱厂里热火朝天,七个车间正在忙碌地赶工,七八个满头大汗的壮年男子,不停地将打包好的家俱构件用板车从车间里拖出来,立即往等在车间门口的大卡车上装。 当官的人有官气,身居高位的蔡书记气宇不凡,陪同他的柳局长也是工人们常见的领导,可除了一个厂办主任陪着他们到处看外,忙碌的工人们都没工夫多看他们一眼。这让习惯了被众人注目的蔡书记,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 站在流水线旁边的蔡书记,拿起一个刚打磨好的桌子脚,温和道:“小王,这个桌子脚成本多少?销售价又是多少?利润多少?” 不看利润更高的家俱车间,反而盯着构件车间,精干的厂办王主任一时间猜不透的领导的意思,看了眼旁边柳局长的表情,灵醒地打了个折扣,陪笑道:“蔡老板,这构件赚不了什么钱,成本要合到七块六,销售价十三块八,扣除税费、运输,一个赚三块钱左右。” 七块六蔡书记吓了一跳,再看了看手里的桌子脚,狐疑道:“成本这么高?” 这王主任还真不是个怂人,明知道这是老书记,照样从容解释道:“老板,我们这是外贸家俱构件,您看这些木材都是老山材、红心杉木(树龄长的木材)” 蔡书记这才注意到手里的构件的不同之处,还没上漆都有些油亮而且沉手,确实是生长多年的好木头,难怪成本高、利润也高。 这家俱构件莫看只赚三块钱一个,可这象流水一样的产品,累加起来就吓人了。更重要的是,这样大批量生产的东西,能提供一百七十多个工作岗位,解决一百七十多个家庭的生活问题,还能带动本县的木材生产、销售。 待三年扶持期过后,这个不到二百号工人的小厂,却能给政府上交二三百万的税收。若是全县有七八个这样的工厂,财政收入根本不需要靠收取林业规费,单工业方面的财税就能上交数千万。 这就是工业,对于一个地方经济的重要性,无农不稳,可无工不富! 放下手里光滑、沉手的桌子脚,蔡副书记看了眼忙碌的车间,询问道:“小王,我看你们应该是三班倒,为什么不考虑多招些工人,扩大生产?” “您这边请”。 三十上下的王主任微微躬身,将这位官场很不错的大领导请到车间窗户旁边,指着灯火通明的工地解释道:“新厂房还在建,要等过完年才能投入使用。到明年四月份时,我们厂的职工将超过三百八十人,年产值大概能达到两千万,上缴税收二百万。” 这家伙没说真话,蔡副书记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人影绰绰的工地,不自觉地流露出领导的口吻。 “小柳,要是同古有五六个这样的厂子,工业提供的财政收入可以达到三千万吗?” 精干的王主任吓了一跳,站在那不再吱声了。虽然柳局长没介绍,但从报纸、电视上也知道这是前县委蔡书记、如今的地委副书记兼常委副专员,自己一个小主任再得老板器重,也不能多嘴多舌。当初在纤维板厂,也就是自己这张破嘴讲了不该讲的话,到头来成了不是下岗工人的下岗工人,还得让当时的柳副局长推荐到这来混饭吃。 一个经营良好工厂确实可以带动周边产业发展,比如林业生产、运输、印刷包装、服务业等等,每行每业都可以创造新的财税,可现实情况没那么简单。 这厂子能发展这么快,除了老板能拿到源源不断的订单外,最重要的是买的木头都是廉价木材,而且都是逃掉了林业规费的。这段时间风声一紧,厂子的生产成本立即上升,刚才自己讲的那些数据就是厂里这两个月的真正利润。若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等到政策扶持期一结束,这厂子将只能微利经营,还不如搬到交通更便利、政策更优惠的其他地方去。 各项税费过高是林业县经济的一个死结,要么让工厂逃税,要么建起来的厂子享受完优惠政策后走人,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这些问题,已经学会了藏拙的王主任不敢说,身为林业局长的柳局长敢讲。等王主任离开后,他将其中症结原原本本地汇报,而且还趁机给自己的一些的行为打预防针。 “老领导,我跟这的李老板聊过,解决的办法无非是两个,一是产品升级,提高产品的利润,以冲抵过高的税费,但这个很难;二是搬离,到政策更优惠、资源更丰富的地方去。 书记,企业家不是慈善家,赚不到钱就会走。我觉得我们政府,必须在某些问题上有所取舍,不能什么都想要。” 当官的,哪个没被人寄检举信?柳大局长的对手,也没少给他在领导面前下蛆,比如支使家属做生意、有选择性执法等等。蔡书记见柳局长主动提起这事,板着脸道:“所以你兼任森林公安分局长时,暗示手下的干警,尽量少查本县走私行为?” 那些事是得到钟县长默许的,柳局长已经被曾书记私下批评过,也给县里的领导们私下解释过,早有了心理准备,坦诚道:“我承认错误,还给曾书记、钟县长都作过专门检讨,但这事没办法去改。县域经济要得到发展,离不开这些竹木加工企业,若要我选择,我宁愿肉烂在锅里,也不愿意自己县的木材给别人赚钱!” 又是一个‘肉烂在锅里’,也是当初蔡书记在同古任职的口头禅。当初他在任时做得更过分,只要地税不漏,甚至还默许手下人帮企业偷逃国税。 “你这哪是当局长,你分明是在当县长、当书记!” 这两年来,柳本球用出色的表现和政治智慧证明了其能力,而且能着眼大局、勇于任事,隐隐成为了这位大领导心里可堪大用的干将。如今听到底层的真实情况,比他在任的时候更严重,蔡书记笑骂一句后,也对现实忧心忡忡。 “别的县也是这问题,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对企业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说到底,还是我们的财税政策有问题,百分之四十多的税负,正常经营的企业怎么可能承受得了?经济要发展,必须得‘放水养鱼’,先让企业发展起来,不能涸泽而渔!” 这话柳局长可不敢乱接,人家是党和国家的高级干部,有那个资格说这些,自己可只是个基层小官,只能在规则范围内钻点小漏洞。 蔡书记感叹了一声,话题又跳到别处去了,鼓励道:“你那个发展袋装香菇的报告我看到了,老曾把它当块宝给我汇报。好好干,农民太苦了,能有个赚活钱的路子,不但能提高他们的收入水平,也能拉动地方经济发展。老曾那人魄力不行,但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不会瞎指挥的。” 得到领导肯定的柳局长大喜,连忙感激道:“谢谢领导关心,林科所那边已经开始实验,要是顺利的话,明年下半年就能大规模推广。” “不错,还是那个拼命三郎!当政者就要做实事,立德、立言、立功,立功才是最重要的。好好干,我看好你!” 能被老领导、地区三把手看好,柳局长激动万分,感激涕零道:“谢谢领导鼓励!” 当领导就是好,随时随地能掌握话语的主动权,蔡书记刚鼓励了下属两句,又将话题扯到李传林身上。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想要经济快速发展,就离不开这样的能人。 “传林?领导,那可是个硬性子人,您要用他,那得下足筹码来。” “怎么说?” 这是个官本位的社会,朋友能入大领导的法眼,柳本球也为他高兴,连忙将李传林的情况详细介绍。 “那就是地道的农民,别看他平时都笑脸迎人,可那人认死理。财政局的老黄给他解释过难处,他照样闹上\/门,……” 等他介绍得差不多时,车间外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远远站着的王助理连忙小跑过去,听到了响动的蔡书记笑道:“走,我们去见见这位李老板。我只见过哭穷的老板、偷逃税收的老板,可真没见过主动交税的老板。” 柳局长立即微微躬身,陪笑道:“领导请”。 ... 第287章一将难求(上) 纳税是企业最基本的社会责任,这是一句书面语,用李家明的话来说,这叫给政府交保护费;用他父亲李传林的话来说,这叫给政府上贡。还真以为那多交的三十万,李传林交得那么心甘情愿,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他搞不掂平时里跟他称兄道弟的柳大局长! 当然,有大领导在场,李传林得按标准答案回答,然后再解释道:“蔡书记,您以前是我们的老书记。托您的福,以前我们用煤油灯,现在都是用电灯,所以我得跟您讲实话。 钱谁会嫌多,但要赚得心安理得,要赚得能睡得着觉。我这厂子吧,采购的大部分木头都是偷逃了林业规费的,我若是赚不到什么钱,那肯定不会主动多交税;可我的厂子经营状况不错,那就不能沾政府太多的便宜。做人、做事都要讲究,不能光沾便宜不做贡献。” 见过世面的人就是不同,拍个马屁都能拍出新花样,而且搔到了蔡书记心里的痒痒处。 靠一县之力,建起一个大型水库,解决全县人民的用电问题,还能把多余的电力卖出去,每年赚回来几百万,这可是他最得意的地方。建国五十多年,包括****期间的革委会主任,同古的县委\/书记不下十任,可乡下老表能记得住谁?还不是他蔡某人? “老李,过奖过奖了。” 李总升格到老李,这可是天大的面子,李传林依然憨厚道:“蔡书记,我是个粗人,初中都没读过。要是讲话直了点,您也别见怪。 前几日,我打电话骂森林公安的张局长,也就是我老婆的远房侄子。我骂他站着讲话不腰疼,他捉的那些木头贩子,该罚钱就罚钱、该判刑就判刑,莫全部拖着不放啊?我厂子里一天要十几立方米好木头,总不能让我的工人去挨家挨户采购吧?要不是柳局长帮忙,从几个林场里帮我尽量调老山材暂时顶着,我这早停工了。 蔡书记,您是大领导,得管管这事。杀人不过头点地,眼看着快过年了,那些混混是罪有应得,可那些生意人莫总关着了。即使犯了事,也得给个说法吧? 我昨日还跟钟县长讲,要是解决不了我的原材料问题,明年的税收我可不会再交那么多了。蔡书记,不是我老李没觉悟,不帮政府分忧,而是交不起啊。我们做高档家俱构件的,只能用那些树龄长、硬度高、韧性好的老山材,否则达不到质量标准。领导可能不清楚,外贸单子不比我们内贸,质量不行不会要,即使蒙混过去了,以后还会让人索赔的!” 务虚的领导喜欢听漂亮话,务实的领导喜欢听实在话,而实在话往往是最难听的。得到了柳局长提示的李传林,可谓是大实话一堆一堆,而且句句透出农民本色,着实入了这位地委、行署大领导的法眼。 做事的人嘛,要是客话、套话连篇,还做什么实事?不过,这人看似粗鲁,其实精明过人,可能是他的某个亲戚朋友被关起来了,在这变着法子求情。这个无所谓,只要有本事、能做事,卖个人情又如何? “小柳,听到没有?老李将你军了,得给人家解决啊!老李可是给你们交了一百多万的税,交足了保护费的哦。” 大领导的调侃,让柳局长心里暗喜,连忙道:“传林,明日我跟仁全他们打招呼,崇乡几个木头贩子交笔罚款,这事就算了,行不?” 这次卫民兄弟可算是脱身了,看似憨厚的李传林大喜,连忙感谢道:“谢谢蔡书记、谢谢柳局长,不是我要麻烦领导啊,没那些熟悉情况的人,我拿着钱都收不到合适的木头。我们厂子生意好,利润比其他厂子高,就是凭着高档家俱的构件单子,要是质量不行了,哪拿得到订单哦?” 政府是办不好企业的,李传林有本事把家俱厂经营得红红火火,肯定就有本事把其他厂子也经营好。蔡书记是老书记,知道县里几个竹木加工厂都半死不活,不但不能给政府上缴利税,还得每年财政补贴其工资。究其原因,还是那些厂长、经理只会当官不会做事,总躺在那吃老本,现在老本吃光了,就屁用都顶不得。 “老李,你别把我当领导,我也不把你当老板。你给我说说,县里的那几个竹木加工企业,要是由你来经营管理,有希望扭亏为赢吗?” 这事不能乱接应的,看似憨厚实则精明的李传林明白对方的意思,可他仔细想了一阵,还是不想接这种烫手的活,摇头道:“裁掉那些闲杂人员,再对成本进行控制,保本经营应该不难,但要有赢利不太可能。现在纤维板、密度板的市场已经饱和了,各地政府都对厂子进行补贴,可以说销售价已经接近成本价。” 柳本球倒是想起了前几天,李家明跟他争论的话题。那小子肯定是有解决那些问题的办法,而且凭他那脑袋瓜子肯定有相当把握,可那么大风险的事,他也不敢乱插嘴。最重要的是,自己已经得到了领导的赏识,没必要再继续表现,官场上有些事是过犹不及的。 可蔡书记很想拿出一两个企业,给李传林去试一试,这位农民出身的企业家能做事,而且头脑灵活、做事有韧性、有魄力。更关键的是,他刚才自己说的,一天消耗十几立方米木材,除掉节假日,一年不过四五千立方米木材,却给政府上交一百多万的税收。 按这个比例算,一立方米的利税达到了两百元左右,而且解决了一百七十多号人的就业问题。明年他们扩产一倍,就能上缴两百万税收,并且解决三百多人的就业问题,还只消耗万把立方米的木材。若是这样的话,木材的砍伐速度可以降下来,让它们慢慢长成老山材,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蔡书记以前当县委\/书记时,只想着本地多建厂子、多生产产品,既可以提高gdp,也能创造更多的财税。可到了更高的层次后,他才发现不但是本地区,而且是全省范围内,大家一窝蜂地办竹木加工厂,产品类型都一样,不是纤维板就是胶合板或密度板,都是一些低附加值的东西。 从去年开始,全地区七个林业县,所有的竹木加工厂,几乎都出现了同样的问题——产品滞销。产品滞销、降价销售,然后形成恶性竞争,所有的企业陷入严重的亏损状态。 若是能在同古这打开突破口,把企业交到私人手上,哪怕他们开发不出高附加值产品、交不了多少利税,只要保住数以千记的工人的饭碗,这对政府来说也是极大的帮助。再说,私人企业不比国有企业,他们接下这摊子,就会想方设法开发利润更高的产品,这又可以带来新的机遇。发展经济,得靠这些能人,而不是那些只会写材料的官员!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在世上不就是追逐名利?等从李传林厂里出来,坐上了四个圈圈的奥迪车,后座上的蔡书记突然道:“小柳,你去跟李传林谈谈,看有没有办法开发出新的竹木产品。 你可以跟他直说,即使开发不出新的产品,只要他能兼并掉一家国营竹木加工厂,并且扭亏为盈、每年上交二百万税收,我保他一个县政协委员。若是他能把剩下的四家竹木加工企业全部兼并掉,只要他能保证那些工人的饭碗,再每年交一千万的税收,我保证他能当县政协副\/主席、还能当地区政协委员!” “领导?” 柳局长愕然,这事谁能办得到?李传林是有本事,最多也就是兼并家把厂子,交二百万的税。可听领导的话音,不单是这二百万的事,他的希望是一千万!一千万的税收啊,去年吴老板的药厂交了六百万税收,全县工业税收才堪堪过一千五百万。这一千五百万还没刨掉财政给的补贴、银行贷款,若是刨掉这些,全县连一千万都没有!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呗,要是真能交一千万,一个连工资都不发的副处级帽子算什么?” 蔡书记看着后视镜里灯火通明的厂子,突然又沉声道:“小柳,这个李传林看似憨厚、粗豪,其实是个精明透顶的人。他既然能有本事拿那么多订单,还将质量卡得那么严格,那就一定能把企业做大。地方经济要发展,必须要有龙头企业,政府办的企业,除非是垄断行业,否则是挑不起大梁的。 哎,本来田依林是个不错的苗子,可惜走错了路,不想着如何把企业做大、做强,成天就琢磨赚快钱了。” 这些话都对,罐头厂的老田挂了个工商联副主席后,每天吵着要便宜地皮盖宾馆,可柳局长一时间琢磨不到领导的真实意图。李传林虽然有本事,厂子也发展得非常快,可还没有本事到让一个副厅级领导如此看重的地步。虽说他接得到粤省那边的订单,可他自己都说那是不长久的,随时都可能被人取代。莫非领导认为,李传林真有能力把这厂子做成大型厂子? 坐在后座的蔡书记也不解释,自顾自地闭目养神。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工厂建起来了,工人也招进来了,若是厂子大量破产,后果将不堪设想。得赶在情况还没彻底无法收拾之前,把那些跟风建设的厂子处理掉,免得成为政府的负担。别的县自己没能力管,同古不能出现问题! ... 第288章一将难求(中) 给领导汇报工作要及时,落实领导指示不能过夜,这都是官员们的基本素质。得了大领导赏识的柳局长,先把大领导送回宾馆,立即去找曾书记汇报、然后是钟县长。 官场上分派系,我是谁的人、谁又是我的人,这都是很重要的事。并不是蔡书记嫡系的曾书记、钟县长听完汇报,稍一犹豫就服从了,命令柳局长尽管去找李传林谈,还不忘给各自大佬打电话汇报,又得到了各自大佬的支持。 这可不是蔡书记后台硬,而是他个人的威信高,他自当官以来就是这样,紧跟领导的同时也务实,凡事就事论事,不为了反对而反对。因此他虽然也属于某一派系,但想干的事很少有其他派系的人阻挠、反对。因为同僚们都知道他是在干事不是争权、弄权,成功了大家都有功,失败了也跟自己没关系。这才有了他从一县委\/书记,直接蹦成地委副书记、常务副专员的官场奇迹。 现在的柳局长也有了这种趋势,紧跟蔡书记的山头,却不参与书记、县长之间的争斗,一心只求做实事。也正因为如此,在任命他当林业局局长时,县长、书记、常委们都意见高度统一。没办法啊,本县经济开始露出下滑之势,普通人不知道,他们这些领导还不清楚?别人当林业局长,最多是保持现状,让柳本球来当这局长,或许能找出一条新路来,最起码不会比其他人当这局长更差。 扯远了,给领导们汇报完工作的柳局长,先跑到厂里寻人,见李传林回了家,又立即去他家。家里也没人,再一问在家看孩子的张象枫,才知道他去了对面李传猛他们那。等柳局长找到那时,他们几兄弟正在喝酒,商量伢子、妹子们来县城读书的事。 这两年赚了钱,几兄弟合伙买了两套房子,预备着孩子们来县城读书用。现在孩子们没来,那就李传猛他们住在里面,每日收完工,大家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 现在家明主动提出去县中旁听,就得把这的房子让出来,还得抓紧时间装修一下。住的地方也好办,包括李传林、李传田的房子,四套屋有四个柴棚间,五兄弟暂时搬到柴棚间去住,等明年家俱厂扩建完,手头上有了闲钱再买两套。如今崇乡李家成了大家嘴里的大姓人家,七兄弟才在街上买四套屋,这象什么话? 大家辛苦赚钱,不就是为了崽女好吗?只要伢子、妹子们读书认真,大人吃点苦算什么? “柳老师?快坐快坐,来来,喝一杯。” 柳局长哪有心思喝酒啊?不过见他们几兄弟都在,更乐得让他们都来出力。光宗耀祖是山里人的执念,当官就是光宗耀祖,自己一当官,哥哥他们不就讲话都更大声了?政协委员不是官,可在山里人看来,跟官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官家人。李传林见过世面,没把握接这任务就会推辞,但他的兄弟会逼着他接。人是逼出来的,要是传林能成功开发出新产品,皆大欢喜;要是不成功,传林不是要扩产吗,现成的厂子他能不要? “读书的事简单,明日我去安排一下就行,我来寻你们是另外有事。” 李家明脑子聪明,他老子李传林又能傻到哪去?见柳局长如此说,连忙婉拒道:“柳老师,那事我也没办法。就你们那几个厂子,要是不能把当官的一刀切,神仙都没办法。” “我晓得”。 早晓得你会打推辞的,柳局长‘滋溜’一声,将一两多四特老窖全倒进肚里,正色道:“传林,你只要兼并一个厂子,一年交二百万税收,我就让你当政协委员。” 这个条件打中了李家几兄弟的命门,树要皮人要脸,政协委员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李家得到了政府的承认,意味着面子,意味着光宗耀祖!儿女会读书,考得上大学,那是儿女的本事,大人也要跟得上!莫让村上人讲,李家传字辈的,只会赚几个钱、生争气的崽女,别的卵本事没有。 二百万的税收是不少,可说多也不多,若没有政策的扶持,家俱厂今年的应缴税款就差不多这个数。若是兼并一家厂子,只要能把那些当官的切掉,还省下自己扩产的麻烦呢。 只是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得讨价还价以求利益最大化。 “柳老师,这事我们得商量。你也晓得,厂子虽然是我在经营,也是占了大股份,但毕竟是六兄弟的厂子,我们几兄弟得商量着来。” “行,你们先商量,我就在这等。” 柳局长也由得他们去商量,自己一个人坐在桌边喝酒,根本不担心这事成与不成,反而在琢磨如何把这事办得上下都满意。 家俱厂有多赚钱,旁人可能不清楚,还能瞒得过他这个一星期最少跑两趟的人?李传林多交的那三十万税,真以为是心甘情愿的啊?交情是交情,公事是公事,那是拿尽量不查处他们的私货换来的! 兼并一个经营不善的企业,能省得他们多少扩产的麻烦?这事是两利的,哪有不成的道理? 几兄弟进屋商量一阵,也没商量个什么东西出来。柳大局长太精明了,李传猛他们没跟他在公事上打过交道,李传民和李传林可是领教过的,与其让人一条条反驳,还不如干脆利落点。 脑子最灵活的李传健想了一阵,小声道:“天下没有只有好处没坏处的事,肯定是我们哪些东西没想到,要不我们去把家明喊过来?他比我们更聪明,又不跟家德样不通时务。” 几兄弟连连称是,那小子的脑壳真是聪明,比大家强得多。要不是那家伙出主意,大家开得起装修店、文印店? “要的,家明的脑子好用,办法也多”。 等在客厅里的柳局长,见李传林出门,连忙不想如何超额完成任务,反而想着把这事给办成了。李家明那妖孽可真是妖孽啊,若是私事肯定是好商量,可这公事真莫奢望有太多好处。 要说李家明也真是个二十四孝哥哥,李传林回到家时,正好看到儿子在帮女儿洗脚。文文都快十岁、读四年级了,还赖着让哥哥帮她洗脚,明伢也还真帮,看得他这当父亲的心里暖融融的。 “哥哥,明日带我去爬山!” “嗯,上午还是下午?” “嗯,下午,我们跟莎莎姐一起去。你请客,要买奶油蛋糕、还有那种很好喝的奶茶。” “行,耶耶?” 见父亲回来了,李家明连忙帮小妹擦干小脚、穿好棉拖鞋、倒掉洗脚水,瞟了眼对面大伯他们住的房间,询问道:“大领导刚视察完,柳老师就这么晚来寻你,不会是想让你去接手那些破厂子吧?” “嗯,文文,跟姆妈看电视,耶耶跟哥哥有事。” “哎”,乖巧的小妹不再赖着哥哥了,趿着拖鞋进屋,把正收拾东西的张象枫拖出来陪她看电视。 两父子进了李家明的房间,李传林小声说了一遍,“家明,你觉得呢?” 这可不行,莫看那几个厂子半死不活的,可还没走到行将就木的时候。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不到绝境不会感恩的,现在去兼并,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不要,那些是端惯了国家饭碗的工人,要是这个时候去接手,即使一部分人愿意改制,也肯定有人会怂恿另外的人提一大堆条件。答应他们,我们吃亏;不答应,双方扯皮。上次粮食局改制,都闹出那么大的事来了,我们不是自找麻烦吗?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老老实实扩建,二伯他们抓紧点时间就是。 耶耶,柳老师又不是书记、县长,他有什么权力答应你一个政协委员?还不是那个蔡书记的主意?人家那么大的领导,能看得上我们这样的小生意?” 儿子一提醒,李传林也反应过来了。是啊,人家那么大的领导,还看得上自己这样的农民? “明伢,那你说怎么办?” 李家明连连摇头,一时间猜不出那蔡书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耶耶,我这几日想到个东西,你觉得有搞头不?” 说完,李家明拿起桌上的书本比划了两下,李传林立即道:“哦,你说的是细木工板对吧?” “你看过?” “这东西早有了,我打工时做家俱,只要客户要求质量好点,就会用它当板材,好象是东北那边的产品,我们这边倒是很少见。” 对行情烂熟于胸的李传林刚一说完,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压低声音道:“家明,这生意比做家俱更赚钱!对对,我想起来了,东北的货走火车,那个姜婷婷不是调到赣昌来了吗?我们要是也走火车运,运费都会比他们低一大块!” 东北那边森林资源丰富,同古也不差,而且还比东北离粤省近了两千公里。大家一窝蜂做纤维板、密度板,把市场都做坏了,却留下了厂房、设备与熟练工人!只是婷姐那的路子不好走,列车运输太紧张,连药厂的货都没全部走火车,何况是自己家的。 “没事,那就运费贵点,还正好让你四叔他们多些生意!” 有了这个新产品,李传林的底气更足了,更想吃下那几个厂子,小声道:“明伢,你去跟柳老师谈,你脑子更活,口才也更好。” 这事急不得,李家明仔细想了一阵,把所有问题都考虑一遍,小声道:“耶耶,要是别人跟风呢?” “只要别人看到,就不可能不跟风!” 李传林可真不再是以前那个本分的农民,还以为儿子不懂里面的猫腻,耐烦地解释道:“明伢,世上就没有不赚钱的生意,只有不会做生意的人。你莫看那些厂子亏损,那是那些当官的乱搞!我们这边资源、人工都便宜,只要不养活那么多闲人,哪有不赚钱的厂子? 今夜柳老师带蔡书记来过我们厂里,话里话外都透出想卖那些厂子的意思,我当时是怕要接手他们的干部才没答应。现在他们有了困难,撑不起那几个厂子,上头有意思想改制,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明伢,我们同古人太少,做生意赚不到什么钱的,只有开厂子,把货卖到外头去,才能真正赚得到钱!” 李家明看着自信的父亲,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才是自己的父亲,母亲在世时的父亲! ... 第289章一将难求(下) 人是通过一件件的事证明自己的,李家明这几年的优异表现,深得他叔伯们的器重与信任,加上他超出同龄人的沉稳,让他们都不把他当伢子看,而是一个可以商量正事、大事的成年人。身居局长高位的柳本球,也不把李家明当伢子看,如果这样的孩子都是伢子的话,自己局里百八十号人,绝大部分都是吃奶的毛毛伢子! 当李传健这样的精明人,都觉得对上比他还精明的柳本球,心有余而力不足时,几个叔伯立即将他们认为最聪明、最有本事的侄子提溜出来,去跟这位领导兼朋友打擂台。 “讲讲看,你有什么条件?莫狮子大开口,这不是生意场上。” 也对,跟领导谈话得注意分寸,跟老师谈事更得恭敬,最起码态度上要端正。李家明恭敬地帮老师倒酒,连坐姿都端端正正,可话却不太顺耳。 “柳老师,你们那几个厂子吧,除了设备还算新外,真没什么价值。就讲你们的工人吧,没有什么屁本事,还个个牛皮哄哄。我耶耶就是个农民,手下工人不是吃国家粮的,就是国家干部,我们兼并你们的厂子,不是自找麻烦吗?” 这是事实,那几个厂子都是林业局建起来的,干部是从林业系统抽调的。厂长、书记是副科级,副厂长、副书记享受副科级待遇,这些人都是事业编的干部,也只有那些中层干部才是工勤编。一个农民,怎么可能支使得动那些国家干部? “干部我们撤走另行安置。” “柳老师,您不会是想让我们得罪人吧?庙再穷不穷方丈,您要是砸了他们的饭碗,我们能落着好?”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很多话不需要说透,人家就能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林业口的厂子,那些领导撤出去,还不是在林业系统内安置?林业系统里盘根错节的,哪个人不是沾亲带故?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家具厂实际上也是木材加工厂,原材料得经过林业系统的手,砸了一批领导的饭碗,李传林以后能有好果子吃? 李家明几个叔伯在街上做生意,也早不是当初在土里刨食的农民,一听侄子这么说,刚才那心思也冷了。政协委员是个有面子的头衔,但要贴上生意,那就太不值了。生意才是根本,若不是家具厂做得好、赚得钱大,柳局长会来跟传林讲这些事? “柳老师,我讲句话,你莫生气哦。” “讲,你什么时候怕过我?” “做事,就不能怕得罪人!有些人,我们平头百姓得罪不起,你们领导还得罪不起?” 李家明话音一落,正在啜着酒的柳老师心里极不舒服。他也是从林场里爬起来的,虽在那几个厂子里没亲戚,但朋友众多。这伢子嘴里说什么得罪与不得罪,其实是让自己下狠手! 那几个厂子,全靠局里补贴,再找银行贷款,才能开得出70%工资。要是断了补贴,断了贷款,厂子里过年都过不了,只能发给工人一堆纤维板、密度板!更严重的是,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日后厂子难以为续了,那些工人怎么办?粮食局改制,照政策给足了补偿,工人都堵在政府闹,那些竹木加工厂的工人呢? 旁边的李家明也不说话了,默默地扒拉着火盆里的炭火,他隐隐猜出了那位大领导的担心。林业县不比大城市,除了可怜的农业外就是林业,就业岗位就那么多,若是数百、上千工人没了饭碗,鬼知道会出什么事。前几年火柴厂破产,有两三个工人偷猪饲料当饭吃,那是因为他们厂里的绝大部分是女工,换成几百号身强力壮的大男人试试? 可在商言商,那些麻烦事只能一次性解决,而且得由政府出面解决,否则谁接手那些厂子都落不着好。人是有惰性的,日子能过得下去,就能大家这样混着,不会去想工资是赚来的,还是上面补贴、甚至是从银行贷款来的,更不会想以后还能不能过得下去。 林业部门办的厂子更离谱,厂长们都是国家干部,厂里工资高就在厂里拿,厂里揭不开锅,他们就回局里拿,反正亏不着他们。工人虽然没干部那待遇,但70%的工资也勉强够他们养家糊口,不会想砸掉公家饭碗去端私人的饭碗,否则不会李传林订单忙不过来,也招不到那些有技术的工人。 不过,看着老师纠结,李家明也很同情他。不熟悉不知道,只有相处时间长了,才了解老师的本事,原来一直以为‘竹地板’、‘竹建筑模板’是那个竹器厂厂长的杰作,没想到创意是老师的,他才是幕后最大的功臣。 可个人本事再大有什么用?老师督促着手下搞出两个极有市场前景的产品,让县里的经济一度红火得吓人,可除了他本人升了个话语权不大的常委副县长之外,县里的经济还不是几年之内又一落千丈? “家明,真的只能这样?” 老师开了口,李家明也好把话往下接,陪笑道:“老师,在商言商。其实您自己心里也清楚,企业不同于机关,两者搅在一起没好处的。” 柳本球虽有老师提携,但能爬得上局长高位,也是个狠角色。 “家明,要是我停止补贴、断了贷款,厂子能吃下吗?” 他狠,李家明也不赖,沉默片刻摇头道:“还是不行,成本还是太高,你们的工人是城镇户口,要交养老保险的。光靠纤维板、密度板这样的低附加值产品,承担不起那么高的成本,接过来也不过是维持现状。 老师,您莫看到我耶耶现在订单忙不过来,但那只是暂时的,若那边找到更便宜的供应商呢?办厂不比开店,宁愿少赚点、发展慢一点,也要图个稳当!” 师生关系就是好,彼此都不会有太多戒心,因为一损俱损,头疼的柳老师索性将难题扔给学生。 “那你讲怎么办?这事很重要,不单是关系到老师的前程,也关系到几百号人的饭碗。家明,以前我们只是小老百姓,可以自私一点,只考虑过自己的日子。但我们有了能力,就不能不多想点自己以外的事,这是我们的家乡!” 李家明前世成功过,更清楚家乡意味着什么! 家乡就是自己可以骂,但别人不能骂的地方。哪怕你飞黄腾达了,夜里魂牵梦绕的,还是那几幢泥巴屋、几亩田、几块山,还有就是亲戚朋友、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老师,我想赌一把!” “这”。 柳老师想起了前几天,这伢子跟自己的争执,摩挲了一阵发青的下巴,犹豫良久才沉声道:“真不会影响你学习?” “真不会,我要是愿意,明年去参加高考,名牌大学没把握,一般性的本科肯定没问题!” “好!立德、立言、立功,我一个很敬重的领导讲,立功才是最重要的。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总要干点让人记得住的事。只要你敢赌,老师就陪你赌这一把!” 柳老师决定了赌,一仰脖子喝掉那两多白酒,将车钥匙扔给自己学生,豪爽道:“你帮我开车,传林跟我去见下蔡书记。要赌就赌大点,成了大家流芳百世,败了老子就回去教书!” 李家明的叔伯们慌了,这怎么回事啊? “没事,耶耶、伯伯,你们莫听柳老师吓人。成了,他升官我们发财;没成,最多是亏点钱,他该当局长还是当局长,我们该开厂、开店还是开厂、开店。” 柳老师一巴掌扇过来,打在学生脑袋上,笑骂道:“没点豪气,跟领导表决心,要的就是这种破釜沉舟的斗志,晓得不?” “嘿嘿,我又不当官,我是读书伢子撒。” ... 第290章一将难求(下) 人是通过一件件的事证明自己的,李家明这几年的优异表现,深得他叔伯们的器重与信任,加上他超出同龄人的沉稳,让他们都不把他当伢子看,而是一个可以商量正事、大事的成年人。身居局长高位的柳本球,也不把李家明当伢子看,如果这样的孩子都是伢子的话,自己局里百八十号人,绝大部分都是吃奶的毛毛伢子! 当李传健这样的精明人,都觉得对上比他还精明的柳本球,心有余而力不足时,几个叔伯立即将他们认为最聪明、最有本事的侄子提溜出来,去跟这位领导兼朋友打擂台。 “讲讲看,你有什么条件?莫狮子大开口,这不是生意场上。” 也对,跟领导谈话得注意分寸,跟老师谈事更得恭敬,最起码态度上要端正。李家明恭敬地帮老师倒酒,连坐姿都端端正正,可话却不太顺耳。 “柳老师,你们那几个厂子吧,除了设备还算新外,真没什么价值。就讲你们的工人吧,没有什么屁本事,还个个牛皮哄哄。我耶耶就是个农民,手下工人不是吃国家粮的,就是国家干部,我们兼并你们的厂子,不是自找麻烦吗?” 这是事实,那几个厂子都是林业局建起来的,干部是从林业系统抽调的。厂长、书记是副科级,副厂长、副书记享受副科级待遇,这些人都是事业编的干部,也只有那些中层干部才是工勤编。一个农民,怎么可能支使得动那些国家干部? “干部我们撤走另行安置。” “柳老师,您不会是想让我们得罪人吧?庙再穷不穷方丈,您要是砸了他们的饭碗,我们能落着好?”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很多话不需要说透,人家就能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林业口的厂子,那些领导撤出去,还不是在林业系统内安置?林业系统里盘根错节的,哪个人不是沾亲带故?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家具厂实际上也是木材加工厂,原材料得经过林业系统的手,砸了一批领导的饭碗,李传林以后能有好果子吃? 李家明几个叔伯在街上做生意,也早不是当初在土里刨食的农民,一听侄子这么说,刚才那心思也冷了。政协委员是个有面子的头衔,但要贴上生意,那就太不值了。生意才是根本,若不是家具厂做得好、赚得钱大,柳局长会来跟传林讲这些事? “柳老师,我讲句话,你莫生气哦。” “讲,你什么时候怕过我?” “做事,就不能怕得罪人!有些人,我们平头百姓得罪不起,你们领导还得罪不起?” 李家明话音一落,正在啜着酒的柳老师心里极不舒服。他也是从林场里爬起来的,虽在那几个厂子里没亲戚,但朋友众多。这伢子嘴里说什么得罪与不得罪,其实是让自己下狠手! 那几个厂子,全靠局里补贴,再找银行贷款,才能开得出70%工资。要是断了补贴,断了贷款,厂子里过年都过不了,只能发给工人一堆纤维板、密度板!更严重的是,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日后厂子难以为续了,那些工人怎么办?粮食局改制,照政策给足了补偿,工人都堵在政府闹,那些竹木加工厂的工人呢? 旁边的李家明也不说话了,默默地扒拉着火盆里的炭火,他隐隐猜出了那位大领导的担心。林业县不比大城市,除了可怜的农业外就是林业,就业岗位就那么多,若是数百、上千工人没了饭碗,鬼知道会出什么事。前几年火柴厂破产,有两三个工人偷猪饲料当饭吃,那是因为他们厂里的绝大部分是女工,换成几百号身强力壮的大男人试试? 可在商言商,那些麻烦事只能一次性解决,而且得由政府出面解决,否则谁接手那些厂子都落不着好。人是有惰性的,日子能过得下去,就能大家这样混着,不会去想工资是赚来的,还是上面补贴、甚至是从银行贷款来的,更不会想以后还能不能过得下去。 林业部门办的厂子更离谱,厂长们都是国家干部,厂里工资高就在厂里拿,厂里揭不开锅,他们就回局里拿,反正亏不着他们。工人虽然没干部那待遇,但70%的工资也勉强够他们养家糊口,不会想砸掉公家饭碗去端私人的饭碗,否则不会李传林订单忙不过来,也招不到那些有技术的工人。 不过,看着老师纠结,李家明也很同情他。不熟悉不知道,只有相处时间长了,才了解老师的本事,原来一直以为‘竹地板’、‘竹建筑模板’是那个竹器厂厂长的杰作,没想到创意是老师的,他才是幕后最大的功臣。 可个人本事再大有什么用?老师督促着手下搞出两个极有市场前景的产品,让县里的经济一度红火得吓人,可除了他本人升了个话语权不大的常委副县长之外,县里的经济还不是几年之内又一落千丈? “家明,真的只能这样?” 老师开了口,李家明也好把话往下接,陪笑道:“老师,在商言商。其实您自己心里也清楚,企业不同于机关,两者搅在一起没好处的。” 柳本球虽有老师提携,但能爬得上局长高位,也是个狠角色。 “家明,要是我停止补贴、断了贷款,厂子能吃下吗?” 他狠,李家明也不赖,沉默片刻摇头道:“还是不行,成本还是太高,你们的工人是城镇户口,要交养老保险的。光靠纤维板、密度板这样的低附加值产品,承担不起那么高的成本,接过来也不过是维持现状。 老师,您莫看到我耶耶现在订单忙不过来,但那只是暂时的,若那边找到更便宜的供应商呢?办厂不比开店,宁愿少赚点、发展慢一点,也要图个稳当!” 师生关系就是好,彼此都不会有太多戒心,因为一损俱损,头疼的柳老师索性将难题扔给学生。 “那你讲怎么办?这事很重要,不单是关系到老师的前程,也关系到几百号人的饭碗。家明,以前我们只是小老百姓,可以自私一点,只考虑过自己的日子。但我们有了能力,就不能不多想点自己以外的事,这是我们的家乡!” 李家明前世成功过,更清楚家乡意味着什么! 家乡就是自己可以骂,但别人不能骂的地方。哪怕你飞黄腾达了,夜里魂牵梦绕的,还是那几幢泥巴屋、几亩田、几块山,还有就是亲戚朋友、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老师,我想赌一把!” “这”。 柳老师想起了前几天,这伢子跟自己的争执,摩挲了一阵发青的下巴,犹豫良久才沉声道:“真不会影响你学习?” “真不会,我要是愿意,明年去参加高考,名牌大学没把握,一般性的本科肯定没问题!” “好!立德、立言、立功,我一个很敬重的领导讲,立功才是最重要的。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总要干点让人记得住的事。只要你敢赌,老师就陪你赌这一把!” 柳老师决定了赌,一仰脖子喝掉那两多白酒,将车钥匙扔给自己学生,豪爽道:“你帮我开车,传林跟我去见下蔡书记。要赌就赌大点,成了大家流芳百世,败了老子就回去教书!” 李家明的叔伯们慌了,这怎么回事啊? “没事,耶耶、伯伯,你们莫听柳老师吓人。成了,他升官我们发财;没成,最多是亏点钱,他该当局长还是当局长,我们该开厂、开店还是开厂、开店。” 柳老师一巴掌扇过来,打在学生脑袋上,笑骂道:“没点豪气,跟领导表决心,要的就是这种破釜沉舟的斗志,晓得不?” “嘿嘿,我又不当官,我是读书伢子撒。” ... 第291章人不强蛮,不得敬重(二) 要想出人头地,一是要胆量、二是要有眼光。 同古街上新崛起的大混混头子王富生,这两条都符合,所以他从一个小混混头子,逮住一个机会就蹦成了新的江湖霸主。 这还不够威风,不够风光! 小名叫毛伢的王富生跟在李家明后面,看到老大如何翻手云覆手雨,说笑间就将以前的江湖霸主送进监狱,他的野心进一步滋长,已经不满足在小小的同古街上称王称霸了,也想混得有头有脸。自己没那本事,那就要紧跟有本事、讲义气的老大! 当得知李家明去见大领导,有几分脑子的毛伢本能就猜想有大事要发生了,连忙带着堂兄跑来凑热闹,还带来了一堆夜宵讨好表叔们。山里男人都喜欢喝两杯,李传猛他们也不例外,平时没事时几兄弟还喝点,女婿的弟弟带来了夜宵更得喝两杯。 半斤酒下肚,红光满面的毛伢连忙盖住酒杯,陪笑道:“姑爷(父),不行不行,真不能再喝了。我酒量浅,不能跟你比。” 说起来也怪,李传猛看不上那个外憨内精的女婿,却对胆大包天的毛伢很喜欢,笑骂道:“不吃就算,洪伢呢?” 有眼色的洪伢连忙帮长辈们满上,也把自己的酒杯倒满,陪笑道:“嘿嘿,三姑爷(父),还能喝杯把,再多就会倒!” “嗯,痛快!喝酒不能偷奸,但也不能醉,这一点你们两个伢子不错。不比得大毛,看起来是个爽快人,肚子里弯弯绕绕的。” 当着女婿弟弟的面说女婿的坏话,也就是李传猛这样粗豪的人才说得出来,也说得毛伢讪笑。 扔了块猪耳朵进嘴里,喝得正高兴的李传猛拍着毛伢肩膀,却教训道:“毛伢,你还不错,胆子大、性子硬、手也恶,是个带种的男子人。这次跟家明赚了钱,寻个正行做,莫在街上混了,没什么好结果的。你看以前的老九、蚊子,还不比你现在风光?现在呢?还不是要坐牢?” 人要晓得好歹,以前李传猛看不上大毛伢,但对毛伢可真不错。以前在店里做事,工资开得比别人高一点,临去学武时还塞两百块钱路费给他。 这些事,毛伢都记在心里,听表叔这样教自己,连忙陪笑道:“表叔,我不是特意来寻家明?他是我们的头子,笋贩完了,总要给我们安排个正事吧?你不晓得,这帮伢子里,也就是洪伢、庙伢懂点事,其余的都是帮只晓得打架的蠢货。 要是家明不寻个正事给大家做,这帮蠢货手里又有钱,肯定不是耍钱就是去嫖货!” 有点心眼的毛伢这话说得李传猛他们连连称是,山里人不比城市里的人,婚丧嫁娶都在极小的范围内,随便两人往上扯三代,都能攀上点亲戚关系。不讲李传猛、李传民两人娶的就是王家女儿,就连李传健、李传祖他们都能跟游沅王家扯得上关系。 “毛伢,传林厂子里要招人,有四百多块钱一个月,比店里还高,你们想去不?” 哪会愿啊?以前四百块钱是高工资,可现在莫讲毛伢,就是洪伢跟着李家明贩两三个月笋,就最少赚万多两万,哪还会愿意去当工人? 知道这帮伢子德性的李传健见毛伢不好回答,笑了几声帮腔道:“大哥,你莫替他们操心了。他们既然认家明当头子,家明肯定会安排好他们的。” “也是,只要有家明管着,这帮伢子也走不上歪路。” 没一会,柳老师和李传林父子回来了,脑子灵活的毛伢见领导脸色不好看,连忙拉着洪伢起身,托词去街上再买夜宵。 “怎么样?” 还在生闷气的柳老师端起酒杯,一口干掉那一两多四特酒,不满道:“还能怎么样?传林有本事啊,跟领导都骂骂咧咧,还想把你们李家的祖坟迁回修水咧。” “传林?” “大哥,没事没事”。 刚才还蛮横无理的李传林,亲手帮柳老师倒了杯酒,陪罪道:“柳老师,对不住对不住。我也是没办法,要是再跟县刨花板厂那样,我们还不得吃大亏?” “算了吧!你不就是想拿领导当踏脚石,让大家以后都让着你,不敢随便拿捏你?这么夜了,你还故意吵得那么大声,不就是想那些服务员听到,帮你去到处宣传?莫以为只有你聪明,人家能当那么大的领导,不会比你更蠢的!” 被拆穿小伎俩的李传林讪笑几声,自罚了三杯,难为情道:“柳老师,我也没有办法啊。送礼不是我送不起,而是不想送。我凭本事吃饭,凭什么对一帮不干正事的杂种低三下四?哎,也只有霸蛮些,让大家都顾忌几分,不敢过于为难我。” “算了,不跟你计较这些破事了,给我交实底!几百个人的饭碗,要是没个实底,哪个敢下狠手?” 没了大领导在场,刚才还牛皮哄哄的李传林讲了实话。 “柳老师,刚才的事,你就当我吹牛皮,当不得真的。研发新产品?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明伢倒是跟我提过一个小东西,应该会销路不错,我们一做出来你就会晓得,现在讲真不行。” 不行?就你那木头脑壳,要能想到好东西,早就组织生产了,还会拖到领导来视察的时候,才拿出来讨价还价? 柳老师眼光扫向默不作声的李家明,沉声道:“家明,几成把握?” 这事李家明敢打包票,嘿嘿笑道:“柳老师,你尽管放心,保证十成十!我耶耶明日就会打电话给我姐夫,让他在深城那边帮着采购设备,只要我耶耶把工序的事琢磨好,马上组织生产。” 相对李传林这样的所谓直肠子,柳老师更相信曾经逼得曾宁生差点哭,又能让曾宁生、林全保把他当菩萨供,还敢抡砖头打翻陈和生的李家明。 “还有呢?” “张叔叔回来后,就跟他商量,请他去推销。他会搞关系,能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市场。我们生产出来的东西,短时间不愁销路,但不要半年肯定有人会跟风。只要有人跟风,马上降价,降到这行没有了暴利。没有暴利,自然就没那么多人敢跟风,大家都能赚个辛苦钱。” 这都是正事、大事,这伢子安排得也够果敢、周全,吃了定心丸的柳老师继续询问道:“市场规模有几大?能不能并掉四个厂?” 李家明笑而不语,仿造东北人的产品,利用运输成本赚一票,还能将后继手段想好,这已经够妖孽了。再讲下去,那就不是妖孽而是神棍。 对这一行熟得不能再熟的李传林,见儿子被问倒了,接过话头道:“柳老师你放心,我是做这一行的,要是你们能提供担保,先把厂子给我们、延后付款,莫讲本县几个厂子,再多几个我们都吃得下!” 这是牛皮,但柳老师依然信,这世上没有把自己的钱不当回事的人,人家敢吹这牛皮,就肯定会心里有几分底气,最起码兼并掉林业系统这四家厂子是没问题的。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柳老师一仰脖子,将李传林陪罪的酒一口干掉,将杯子重重顿在桌上,起身就去向蔡书记、钟县长汇报。 为什么不找曾书记? 几事不密则成害,那是个当官的人,不是做事的人。更重要的是,官至正科级,想再往上爬,他已经没多少作用了!李传林为什么在大领导面前说话那么难听,就是防着这些要政绩、要人脉、要面子,唯独不要本地利益的领导。 正在宾馆里看文件的蔡书记,也在等着柳大局长,他在官场上打滚二十多年,什么样的伎俩没见过,李传林那点小伎俩他能心里没点数? 不过,被人利用了一把的蔡书记并不生气,尤其是司机将两条‘大中华’的‘土特产’拿进来后,他对李传林的作派更欣赏了。做实事的人不比当官的人,一定要霸得蛮又要圆滑,还得胆大敢闯!那家伙不错,敢跟自己玩花样,又礼数周全,难得的是还有能力,这样的人只要运气不错,应该能干成一番事业。 等钟县长、柳局长敲门进来后,蔡书记放下手头上的文件,指了指茶几上的两条‘大中华’,打趣道:“老钟、本球,干得不错,赏你们了!” 当着出主意人的面拒收礼物,饶是柳局长脸皮够厚,也不禁红了起来,连忙解释道:“领导,本来我是让他买点茶叶之类的,哪晓得那就是个憨货,说礼轻了送不出手。” 蔡书记扔了两支‘大中华’过去,顺手将两条烟也扔了过去,玩笑道:“没事,我的公务烟都抽不完,难道还拿去卖啊” “那我就不客气喽,还是老领导大方。” 这烟贵啊,哪怕是一县之长也只是上面来客时,才拿一包出来待客。老领导给条烟,这是给自己的体面,钟县长笑眯眯地接着。 见领导拿了,柳局长这才敢拿,受宠若惊道:“那就谢谢蔡书记打赏,领导,刚才我去找了那憨货,话没套出来,不过得了个准信。他们确实在准备上新产品,而且市场前景应该相当不错,正想着去采购新设备,过完年就组织生产。” ... 第291章人不强蛮,不得敬重(一) 经济大潮汹涌,泥沙俱下。以前只招待官员、或是老板的政府宾馆,如今也向平民开放,而且还有了少儿不宜的娱乐项目,只是地点偏僻不会碍着上级领导的眼而已。 贩笋赚了钱的毛伢不会亏待手下兄弟,更不会亏待他自己。李家明在时,他得侍候着老大;李家明一走,他就把宾馆当成了家,过上了他理想中的夜夜入洞房、日\/日换新娘的美好日子,也让弟兄们轮流来住住宾馆、开开荤。 当老大的人,难道还跟小混混样去按摩院、发廊?上次在按摩院里吃了亏,还去?这里多好,公安不敢管,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三十块钱一夜的房钱,便宜!五十块钱的肉钱,便宜! 宾馆里的小姐也喜欢毛伢这样的客人,虽然粗鲁了点可给钱大方,而且生意一做就是四五个,还****有得做、有夜宵吃。 可今天情况有点意外,几个舒服完了的伢子搂着几个衣鬓凌乱的妹子打牌,去买夜宵的洪伢刚推开门,又蹿了回来象见了鬼样。 “怎么了?” “家明来了。” 啊?正跟妹子调笑的毛伢心里一慌,连忙套衣服。在这玩的钱虽说是自己从账上借的,可没算账之前,让家明晓得了,还能有好果子吃? “到哪了?就他一个人?” “不是,传林表叔,还有柳局长。他们开车来的,停好车往一号楼去了。” 毛伢暗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走到门边小心拉开门,毛伢看了眼停车坪里果然是柳局长的36号车,狐疑地看向那幢专供大领导住的一号楼。 电视上说,地委副书记来了视察,难道家明是去见他? “莫玩了莫玩,大家快走,莫让家明撞到了!” “哎”,四五个伢子连忙穿好衣服,扔下三百块钱,溜出了房间骑上摩托车就跑。等回到住处,几个伢子没心思给看家的庙伢,吹今日的妹子多齐整,全部都看着毛伢不转眼睛。 “毛伢,家明耶耶不是要当官了吧?” “当什么官?他连国家粮都不是,还能当官?” “那可是蔡书记,听说是地区的三把手,还不是让谁当官就当官?” “没见识!” 也一头雾水的毛伢骂了一句,绞尽脑汁想了一阵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对啊,表叔赚钱是赚得大,最多也是他被大官召见,家明跟着去干嘛? 机会,肯定是发财的机会,要不家明还会跟着? “你们在屋里看着,莫乱跑!洪伢,我们去洗个澡,再去姑爷(父)屋里等家明。” “这么晚了,还?” 开始拿衣服的毛伢骂道:“你们晓得个屁!家明肯定要做大事,怎么能少得了我们呢?” 毛伢还真没猜错,李家明确实想做大事,林业县的经济要发展起来,只能是利用当地竹木资源进行深加工。很多东西领先一步,就会步步领先,别的县市穷得要饭都跟他没关系、也关他屁事,但能造福家乡,这就跟他关系大得很。 毛伢也猜错了,李家明没去拜见那位高官,而是送完两份‘土特产’后,坐在豪华套房隔壁的标间里,陪人家的司机喝茶、聊天、套近乎。柳老师再喜爱这学生,也没有把个十五六岁毛伢子带去见领导的可能,那把领导当什么了? 而李家明的父亲正在豪华套间里,跟蔡书记这位大领导,谈他儿子刚在车上灌输给他的想法。 “书记,做事就不能瞻前顾后,只要你们领导敢下决心,给我一个实话,我李传林就敢试一试。成了,莫讲一年二百万,就是一千万我也交得起;不成,你们也不损失什么,反正我们研发新产品,也不是几个月就能搞得成的。” 做实事的人会吹牛,但不会胡说八道,蔡书记精神一振,可脸上依然平静,反问道:“老李,你真有把握?” “嘿嘿,其实我们厂里一直在搞个小东西,若是搞成了,利润会相当不错。” “真的?给我说说。” 商场如战场,哪有自己把自己底牌给别人看的?这茬李传林可不接,连忙婉拒道:“领导,真不能讲。商场如战场,我们得生产出了样品,才能让大家晓得。柳局长是我崽的老师,我都不敢跟他讲,就是怕泄露出去。” 这话很在理,可充满着对领导的不信任,蔡书记心里极不舒服,也算是领教了刚才老钟和小柳说的——这就是个硬性人。 坐在旁边陪领导的柳局长皱起了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 人不强蛮,不得人家敬重。传林要是对领导唯唯诺诺,以后各路领导打着视察工作的旗号,跑到厂子里来哟三喝四,那怎么办? 沉默一阵,蔡书记抛开心里的不舒服,笑眯眯道:“老李,那我就不问了,我相信你既然敢这么说,肯定有十足的把握。不过,你得告诉我能有多大市场,若是同古的厂子生产不过来,外县的厂子可不可以接过去?” 李家明是个狠人,他父亲又能善良到哪去?若李传林是个没点本事的人,李家明外公能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他?只是从前的生活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才没有年轻时的锐气,变成了一个本分憨厚的农民。出去打工两年,见过了世面,事业又小有成就,李传林重新拾起了年轻时的自信。 现在是以经济论英雄的时代,只要能发展本地经济,根本无需对官员太敬畏。只要有技术、有资金,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何必委屈求全,最后还落个没下场? “领导,本县的企业我有把握,但外县的没那么大信心。还有一点,我丑话讲在前头,我已经跟朋友商量好了,会在深城注册一家港资公司,将专利放在新公司名下。若是政府不能保护我们的专利,我就将跟风的企业告上法庭!” 这就是威胁了,而且是明目张胆地威胁政府。 能得到地方政府的保护,‘华居公司’注册地还在本地,税收也归本地;若还和以前的纤维板、密度板样,一家研发出来,大家一起生产,那就大部分税收走了,还得法庭上见。外资企业可不比内资企业,只要在深城那边一起诉,这边的政府或许能得利,但经过媒体一渲染,肯定会把面子丢个一干二净。 大领导有涵养要风度,柳局长可不能顾忌风度,得替领导争面子、维护领导的权威,立即板着脸训斥道:“传林,你这话讲重了,别忘了你是崇乡人,祖坟还在银子滩!” 性子硬的李传林也露出蛮横的一面,针锋相对道:“柳局长,我们的祠堂在修水,迁到同古来八十年,单修大段水库就死了六个人!大家能相互理解,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要是不行,大家就一拍两散。想我们研发,大家跟着沾光,最后跟县刨花板厂样死翘翘,那样好事想都莫想! 柳局长,你也莫吓我,大不了坟我们迁走,回修水讨生活就是。 嘿嘿,我李传林没大本事,我兄弟也没大本事,但我们的崽女个个争气!只要我们手里有钱、身上有本事,在哪不是讨生活?” 一直很有风度的蔡书记愕然,这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硬性人,难怪为了几张办公桌,就敢跑财政局去闹事。 ... 第292章人不强蛮,不得敬重(三) 放寒假了,要过年了,在外打工、求学的人都往家里赶,可李传林带着李传祖去了东北,走的时候还带了十几万块钱,细木工板的技术没难度,但工艺流程肯定要参考人家正规厂家的。。。这年头的国营厂子,只要有钱送过去,哪有搞不到的技术? 父亲走了,李家明这少东家就得去厂里主事——发红包。 腊月23傍晚,下了工的一百七十八号工人、干部,打扫完车间、办公室、厂房卫生,齐刷刷地站在办公室前,按车间排好队,兴高采烈地等着少东家来发红包、宣布放假过年。私人企业可没那个春节放七天假的规矩,他们过年一放就是半个月,忙不过来的时候,接连一两星期连轴转也是常事。 去年厂里欠了贷款,还遭了场大水灾,过年时给工人的红包才一百块钱,今年光税收都交了一百多万,再包一百块钱可就不象话了。当老板的不能太抠门,交税都能多交三十多万,给工人太少了影响不好。何况大家准备吞掉县里几家竹木加工厂,更得给那些国营厂子的工人信心。 奖金是学药厂,每人多发一个月工资,这叫年底放双粮(双薪);红包每个包六百六十六,这叫六六大顺,讨个好口彩! 特意穿着正装、打着领带的李家明往台阶上一站,气质沉稳又有股书卷气,把旁边刚得了一千六红包的王主任比了下去,更博得工人师傅们暗暗喝彩。老板的崽就是要的,一看就是读书人,难怪能年年拿全县第一! “各位师傅、叔叔、伯伯,我父亲有事去了外地出差,委托我来给各位发点奖金、红包。今年辛苦大家了,谢谢大家的努力工作,让我们厂的业务蒸蒸日上,谢谢大家”。 李家明冲工人们鞠一躬,下面响起热烈的掌声。读书就是读书人,说话都是标准的普通话,比李老板的崇乡话好听得多。 工厂不是机关,不是口才好就有本事,更没必要站在台上滔滔不绝,也没什么好处。李家明鞠完躬拱拱手、说点吉利话给大家拜个早年,然后就给大家发红包。 “张叔叔,辛苦您了”,李家明双手递上红包深深一躬,慌得第一车间主任连忙扶住。给大家鞠躬是礼数,给个人鞠躬就是尊重,这个年龄跟李家明父亲差不多的男人,眼睛里都发热。 “家明,莫莫” “张叔叔,您是长辈,当得起!这厂子由我父亲创建,却是大家努力的结果,您也当得起!” 李家明一个个红包双手递、一个个躬诚恳地鞠,鞠得这帮大老爷们都感动异常。 这是尊重人咧,莫看那些国营厂子的工人端铁饭碗,号称是工人的主人,可官是官、工人是工人,有哪个厂长、书记把工人当人?还不是当官的抽‘芙蓉王’、下馆子、坐小车子,工人连工资都发不出? 小县城只有那么大,少东家破天荒给工人鞠躬,一石激起千层浪。哪怕是工人们炫耀他们的年底双薪、大红包,替给他们鞠了躬的少东家辩解,街上照样说收买人心的有、说少年心性的也有、甚至还有说故意给政府出难题的。除了华居家俱厂的员工外,好象没几个人说这是真的,那个据说是天才的伢子是真的尊重工人。 这还真不是李家明惺惺作态,而是真正的尊重人。做企业不比当老大,得尊重人,不管是顾客还是员工,都要给予足够的尊重。人心,才是第一位的!只要有人心,大家团结一心,没钱、没技术照样可以成事;但若没有人心,其他条件再好,也最多是赚点钱,建不起伟大的企业! 不过再怎么讲,工人拿到的双薪是真的,六百六十六的大红包也是真的,着实让在等过年工资的几个厂里的工人羡慕。当然,调任了民宗局局长的龚军突然被纪检人员带走,也着实让已经两个多月没看到工资的工人们大快人心。龚军外号太监,在局里一向口碑不好,那是个宁愿装修办公室、买空调、买轿车,也不愿给职工报医药费的贪官! 当然,还有件事也是真的,银行停止了给厂子贷款,哪怕柳局长带着几个厂长,天天在银行磨、求,也贷不到一分钱。连由政府直接管理的信用社,几个主任、副主任都对他们都避而不见,还让信贷科长提醒他们,林业局欠他们一百多万呢。 眼看着没一个礼拜过就要过年了,工人的工资没着落,局长、厂长们那个愁啊? “柳局长,银行不肯贷,要不局里帮着先从财政局借点钱?” 刚从银行受了一肚子气的柳本球,瞪了陪笑的竹器厂厂长一眼,没好气道:“朱卵,你去给我借万把块试试?局里今年帮你们借了三百万,现在连退休老子的医药费、救命钱都卡着不报! 操,黄鼠狼还真是翻脸不认人?老郑,把他女儿调到竹器厂下车间,年终考核不合格。还有那个钟莹,一起调过去!” 瞬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柳局长比龚局长可霸蛮、匪气得多,黄局长、钟行长的女儿,说整就整而且是明里整、撕破脸来整。谁要是得罪了他,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可整归整,再整人家的崽女,也只能出口气,变成不出钱来。一会议室的领导愁眉苦脸,最后还是柳局长骂骂咧咧的拍板定音。 “抵押,把你们的车抵给银行!你们这帮混蛋,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上,坐着车招摇过市,想人去举报,想丢帽子啊?蠢货!” 抵押车?几个企业上的领导脸上不太好看,可柳局长的话又不能说没道理,龚老大都进去了,鬼知道下一个谁倒霉。要是发不出工资,那帮工人可是敢去堵书记、县长的,到时把帽子一摘平民愤,更是碰到了鬼。 “柳局,那也不够啊?” “张仁全呢?” 局里一正两副、党委委员、班子成员一堆,还有个党委书记,以前郑书记觉得自己当过乡镇一把手,成天笑眯眯的柳本球突然从副局长蹦成了压他一头的局长,多少有点不服。当头的不霸蛮些怎么行?现在郑书记见一把手如此果敢,他那点小不服瞬间即逝,连忙提醒道:“柳局,他只是代理分局长,还不是班子成员。” “我晓得,喊他跑步过来!” “哎” 一会,接到电话的张仁全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立正敬礼。 “那些木头贩子莫关了,崇乡的张卫民、曾志祥几个要给家俱厂送木头,一人罚五万,其他人一人十万!交不出钱的,全部送检查机关起诉!” 这可,这可真过分,哪有这样不公平,连表面文章都不做了?何况张卫民他们偷逃的税费,比街上几个贩子还更多。 已经得到张象枫通风报信的张仁全,对领导的关照那是感激涕零,可也不敢执行这样的命令,连忙提醒道:“柳局,这是违反纪律的,再说那些钱要交财政。” 这世道不蛮横点,是没人会敬重的,哪怕这几个厂个个是窝囊废,那也是林业局的窝囊废,要处理也得自己来动手,柳局长咬着牙指着最肥的竹器厂厂长道:“交个鸟!朱卵,仁全搞到钱来了,你们马上去打借条,再把条子交到财政局去。 还有,这个月林业规费不交,先把离退休干部、职工的医药费报掉。 操,黄鼠狼还真以为他是财神爷?没老子给他搞钱,他就是个叫花子!行了,就这样,老郑,跟我去找领导作检讨!” 满会议室的领导干部面面相觑,可又有种慕名的兴奋,一把手都不怕事,自己怕个鸟啊?以前当过乡镇一把手的郑书记也彻底服气了,当一把手的就要有股蛮劲,吹牛皮拍马屁能升官不假,可能做事、能扛事不? ... 第293章人不强蛮,不得敬重(四) “柳局长,柳县长,柳书记,你可真有本事哦,要不要你来当县长?” “柳本球,我不听你解释,马上把罚没款、规费交到财政局去!马上!” ‘咣’一声巨响,紧接就是杯子的爆裂声,吓得去书记办送文件的秘书一跳,连忙又退了回去。小说 县长在书记这咆哮,这还是县委办头一遭,坐在秘书股等着书记召见的几个领导,连忙凑了过去。 “梁秘,怎么了?” “哎,柳局长挪用了这个月的林业规费,还有森林公安的罚没款,钟县长正在骂人呢!” “啊?” 胆子够肥的啊,敢跟县长、书记来这一手?要是没了一两百万林业规费,各单位部门过年喝西北风啊? “嘿嘿,柳本球还真有种!也是换成我们,帽子都没喽。” 轻闲衙门的二轻局郭局长看不惯,嘲讽道:“胡检,你也莫讲风凉话,一千多工人两个月没发工资,又眼看着马上要过年,换成你去当局长试试?” 胖胖的检察院胡检察长笑了笑,不往下接口了。确实不能再接话了,要是跟上次粮食局样,工人又来堵政府、堵路,谁吃得消啊?粮食局好歹还有政策,即使工人闹一闹,上面也能理解,林业部门可是没任何借口的。 “你少跟老子来这一套!你柳本球,哪次不是诚恳检讨,坚决不改?滚,你要是交不出一百八十万规费,我也来蛮的,先卖你们林业局的车!” 行了,二百万变成了一百八十万,而且没提罚没款,毕恭毕敬站在那挨骂的柳局长、郑书记连忙告辞。 等两个主动来挨骂的干部走了,刚才还雷霆万钧的钟县长颓然叹气,接过曾书记递过来的‘大中华’,商量道:“书记,上解财政资金的事不能再拖了。上次是我作检讨,再拖下去,板子可就真打下来了!” 是啊,曾书记对这事也头疼万分,今年要上解地区一千六百万,可还差着六百多万呢。 自己的运气怎么就这么背?以前蔡书记他们在的时候,厂子能赚钱不说,林业规费又多;轮到自己,厂子亏损不说,连林业规费收取越来越严格,都快顶不住财政支出了。 已经愁了几天的曾书记实在是想不出办法,只好丢卒保车,拿起电话让等在秘书股的胡检察长、法院姜院长进来。 “老胡,案子怎么样了?” 胖乎乎的胡检察长、精干的姜院长立正,见钟县长在这愣了下,还是小声汇报道:“报告曾书记、钟县长,龚军、邱政国、梁炎、……,随时可以提起公诉,涉案金额达到五百零十七万四千元。” 嗯,勒勒裤带,年关能过了。 “先将查抄的资金立即上交财政,起诉、审判的事你们自己处理。” “是” 两位司法口的领导立正敬礼,心里可是一阵阵发寒。旁人不说,龚军是林业局前任局长、邱政国是公安局政委,这可都是第一批投靠书记的人,就这样被严肃处理了?涉案金额几百万,现在又正是风头上,进入了司法程序,那就是不是调职、免职,不进去关几年都不可能! 脸色发黑的曾书记也为难,前几天去地区开会,虽然开的是经济工作会,作检讨的是老钟。可书记、专员话里话外都在骂自己无能,治下出了那么大*案件,居然连个说得过去的罪犯都没有。 上解资金解决了大头,钟县长也不想参乎其它的事,踩着地上的玻璃渣子就想走,可曾书记又叫住了他。 “老钟,企业上的事,你们政府要拿出行之有效的方法来,不能再拖了!” 这下轮到钟县长发愁了,千多号工人看似一个月只要百把几十万的工资,可生产得越多赔得越多。不生产,gdp又太难看,到时莫讲升官,就是这位子都会保不住。哎,以前县里资源多,可以用林业规费补贴,可现在山上的资源越来越少,已经快补贴不起了,这可怎么办啊? 今天骂柳本球一顿,那是替他解围,千多号工人要过年,他不那样处理,怎么处理?难道还看着工人举着横幅,来政府闹事?这次还能有百多万罚没款顶着,下次不会有这样好运气的! ‘咚咚咚’敲门声响,秘书进来了,帮领导换了杯热的茶水,小声道:“老板,我刚才听说家俱厂发红包是李传林的儿子,还有李传猛他们急匆匆地去了外地。” 正在发愁的钟县长没反应过来,沉声道:“什么意思?” “上次宾馆的小黄不是说,那天晚上李传林在蔡书记那,跟柳局长大吵了一架吗?” 秘书这么一提醒,那天晚上得了老领导赏的钟县长精神一振。看来柳本球的判断是对的,李传林他们研发出新产品了,否则不会临近年关还往外头跑。 “去把柳局长叫过来”。 “是” 十几分钟后,正在林业局开会的柳本球来了,听完县长的任务苦笑道:“老板,莫想那样的好事了,李传林当着蔡书记的面都敢发火,我能说得动他?那天晚上蔡书记也在,我敢吹牛皮?人家真是那条件,先破产,再由他们收购。” “这不可能!” 接过柳局长敬的‘芙蓉王’,又就着他的打火机,钟县长狠吸了两口,沉声道:“本球,你莫跟我打马虎眼,莫把做私人关系带到公事上来!” “老板,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要是公私不分的人,能压得李传林多交三十万?” 钟县长沉默一阵,不再提这茬,这位下属确实公私分明,可要破产厂子,他又下不了决心。破产容易,而且还可以赖掉银行里的贷款,可一旦破产了,也就意味着政府对企业没了管辖权。私营企业可不比国有企业,很多事得跟他们商量着来,否则人家把设备一搬,另找地方开厂。现在到处招商引资,只要他们有资金、有技术、有设备,在哪开厂不是开?若是把厂子交到人家手上,人家拉着设备一拍屁股走人,那真是让鬼打了! “你们局里的意见呢?” 屁股决定脑袋,柳局长也很纠结,但凡有可能,他也不想那些厂子破产,减小手里的权力。可李传林的性子硬,连迁坟的事都讲得出,还有什么做不出的?眼看着快过年还往外面跑,肯定是搞出点什么好东西来了。等他们回来了,厂子里的事还没处理好,搞不好他们真会继续扩建,到时谁还会接手那几个资不抵债的厂子? “撑不住了!这次要不是有罚没款,您又给了二十万,我们拿什么去补贴?开发不出新产品,那就是四个无底洞!老板,我晓得李传林那人,做不出生崽没屁眼的事。” 沉默良久,钟县长还是决定赌李传林不会做得那么绝,抽完了手里的烟又用烟屁股续了一支,突然沉声道:“本球,马上赶个方案出来,夜边上常委会。” “曾书记那?” “管他作什么?有本事,他拿出解决方案来啊?” 只要领导同意就行,柳局长连忙从公文包里掏出早准备好的两份方案,将下面一份放到上面来,小声道:“老板,要做就做绝来,让银行里去头疼!” 阴着脸的钟县长,翻了下那份特意挑出来的方案,不禁吓了一跳。 操,柳本球这是做事不规矩啊! ... 第294章人不强蛮,不得敬重(完) 没几天就过年了,李家明大姐、二姐拖着旅行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3wし刚敲开她们三叔家的门,正看动画片的小妹就扑了上去,抱着大姐的大腿热切道:“大姐、二姐,你们回来了,大姐夫回来过年不?” “怎么,想得压岁钱?” “嗯,大姐夫比大毛姐夫大方得多,大毛姐夫最小气了,去年过年都只给十块钱,不,二十块钱!” 刚放下旅行箱的大姐,被怀里的小妹的赖皮兼狡猾逗乐了,冲正泡茶的李家明笑道:“明伢,莫教坏了小妹子,你看文文,跟个小财迷似的!” “嘿嘿,这叫聪明,小妹子就要嘴巴甜。二姐,店子生意好不?” 一说起小饭店,刚换好棉拖鞋的二姐就眉飞色舞,她跟大姐开的那小店刚开始生意一般,可口味好、份量足,没多久就生意红火得不得了。要不是过年,城中村里没几个人了,她都不想回来。 刚把婉婉哄睡的张象枫连忙从房间里出来,以前她在那边打工时,就跟李小兰她们说那生意做得,手艺差一点都没关系,关键是要饭菜干净、分量足。 “赚了几多?” “嘻嘻,没几多,才六万多一点。” “啊?五个月赚了六万还少?” “嘻嘻,等过完年,再招几个人,连外卖也送,那才是真的赚钱。婶婶,你不晓得,那些白领真有钱,中午吃个盒饭都十块钱!” 能赚得到钱就好,大姐、二姐洗完澡,一个去帮着婶婶煮粉当夜饭,一个拉着弟弟进了书房。 “明伢,三叔那边的事已经搞好了,正跟你姐夫去深城看设备、寻销路。你这边要催着柳局长,我们最多等他个把月,要是实在不行,就要你去求求吴叔叔,请他拿厂里的账本去帮着贷一百万,我们自己扩建。” 父亲让大姐转述的话不是这意思,而是提醒自己得趁着上面有这意思、县里又遇到了困难,赶紧放风出去,逼得县里贱卖国有资产。 发财最快的路子不是开厂,而是鲸吞国有资产! “嗯,我去寻柳老师打听”,李家明连忙出门,骑车去林业局。 再次进了柳老师那间气派的办公室,李家明敏锐地察觉到老师有些不对劲,虽然脸色如常,但夹着烟卷的手指有些发抖。 “柳老师,怎么了?” “没事“,有些异样兴奋的柳老师摆了摆手,沉声道:“家明,达则兼济天下,你讲这话错没错?” 很怪,柳老师整个人都透出怪异,李家明可不会轻易落人话柄,一推二净道:“柳老师,这世上就没有绝对正确的事,书上都讲:真理脱离了其适用范围,那就是谬论。我只是个学生伢子,哪晓得有哪些情况是不适用这话的?” 不上当? “喊你耶耶准备五百万,我把木器厂卖给他!” “不可能”。 开什么玩笑?木器厂虽然就在家俱厂旁边,可那厂子是四个厂里最小、最差的,就那破厂谁愿意接手啊?李家明立即反对,连老师的异样都不顾了,“木器厂负债一百一十多万,就那些旧设备、破厂房能顶得了六百多万?” “你莫管,我保证你们接手时,所有设备都是最好的,只要你们先把信用社的账还掉,其余的账慢慢来还!” 还账?还是信用社的? 偷梁换柱!李家明立即反应过来了,老师是想先把几个厂值钱的设备暗地里集中过去,再把木器厂廉价卖给父亲,将其它三个烂摊子全部甩给银行。 “老师,那是犯罪!” 精明的柳局长就知道瞒不过年龄小却精明异常的李家明,奸笑道:“谁说的?厂子都是我们的,厂子要上新产品,调换设备违法吗?家明,我教教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不对,这事不对!李家明父亲交过底,那四家厂子的设备最少值一千多万,哪怕是半数设备一集中,木器厂资产也将超过五百万。政府有那么好,五百万的设备加上厂房、地皮,一百万现金就先将厂子转让? “柳老师,你们还有其他条件吧?” ‘铃铃铃’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柳老师连忙拿起桌上的电话,听了几句训斥道:“朱卵,你要是搞不了,明日回茶山砍树!” 操,他们已经动手了! 李家明稍一盘算,买的是破产后的企业,自己家没有任何法律上的风险,要说有风险也是那几个厂长。 不对!银行里会那么蠢? 对了对了,人性啊,还是人性在作怪。现在国有银行还没改革,从行长到普通职工,都在本地扎根了几十年,即使顶班进了本系统的子弟也婚嫁在本地。好象钟行长的女儿钟莹,就是对面那个大大咧咧的钟莹,还是跟四婶学了打字,才被招进农业局当打字员的,一招进来就分了套房子。 柳老师他们就是拿银行子弟的前途作交易,准备提拔几个干部或帮人家安排点就业,让银行多几笔不良贷款。 人性本恶,用公家的利益谋私利,这事谁不会满意? 狠啊,柳老师他们可真够狠的,几顶帽子、几份工作就卖了四五百万! “这里有电话,打给你耶耶,喊他回来谈!” 李家明不接这茬,反问道:“老师,其他条件呢?” “你又作不了主,跟你讲有个屁用!” 正是作不了主,才想问嘛,李家明陪笑道:“我来猜猜啊,你们肯定是想在新厂里占股。嘿嘿,收税哪有分红、看着资产增值好?” 被说破了心思,柳老师也不忌讳,竖起拇指道:“聪明!那多出来的,算是国资委的股份,我们不要多,四成就行。” 四成的股份就有话语权,平时还无所谓,一到关键时刻就是个天大的隐患。 “不可能!柳老师,做人要讲究,上头给你的底线,肯定不是这样的。我还不晓得你,你就是想压榨我耶耶,跟上次逼他多交税一样。” 柳老师看似斯斯文文,做起事来不论私情不讲,而且也是块地道的滚刀肉。 “家明,大河没水小河枯,政府的日子不好过,老百姓的日子又会好过?你们有能力,就要多负点责!” 这是什么歪理?前几年政府日子好过,桑塔纳是买了一辆又一辆,连局长、主任都坐新车子,也没看到免农民几斤公粮? “要我来讲啊,政府是官员的政府,独独不是我们老百姓的政府。你想下啊,坐办公室的人那么多,有几个是做正事的?要是全县的干部裁掉一半,我们的提留款就不要交” “少讲屁事,莫讲你只是个读书伢子,你就是当了国家主席,这事都摆不平!” 柳老师打断李家明的满嘴屁话,指了指桌上的电话,被打断的李家明还是摇头晃脑。 “你要想清楚,那些厂房、地皮不是钱?莫讲老师没照顾你,城边上两亩多的地皮,我们管你们是做商品房还是厂房,反正你们是大股东,怎么处理都是你们的事。” 在商言商,现在可不是论师生情谊的时候,李家明反唇相讥道:“柳老师,我们做商品房卖,五百块钱一个平方米,你来买不?” “买!当然买,只要你做起来,我保证买两套,一套自己住,一套以后给莎莎当嫁妆!” 无赖,连女儿都能当筹码,李家明暗骂了一句,坚决摇头不愿意。 “柳老师,钟老师跟我四婶开的文印店,要是哪人出十万块钱,讲要占四成股份,你会愿意不?” “家明,要是曾书记说要入股,莫讲是出十万,哪怕一分钱不出,我也保证会痛快地答应。” “那行啊,你给我们免掉所有的林业规费、地税?” “你怎么不讲连国税一起免呢?” 那就换个*,李家明笑道:“老师,断头的买卖有人干,亏本的生意没人做。这是两利的事,我们帮你们甩掉包袱,而且还得每年给政府交税。” “一年交两百万?” 五百万的资产,一年交两百万的税?那就是没得谈喽,李家明保持着微笑起身,干脆利落地一拍两散。 “柳老师,这事莫讲我,就是我耶耶都不会答应。随便你们怎么搞,我明日去寻吴叔叔,请他拿我们厂里的账本去银行贷款。” 诈不住?等李家明到了门口,这当人老师的柳大局长才叫住他。 “滚回来!” 现在可真不是谈师生情谊的时候,李家明手搭在把手上,笑意盈盈道:“柳老师,在商言商。现在是以gdp论英雄的时代,政府与企业应该是互惠互利的,若是政府把企业当奶牛,企业就只有退避三舍。” 妖孽! 柳老师也暗骂了一声,光棍地认输道:“那讲讲你的条件,家明,莫忘了,你是崇乡伢子!” 这话李家明爱听,亲不亲故乡人,有本事、有能耐去赚外面的钱,何苦压榨乡里乡亲的?可惜的是,这事自己做不了主! 稍一思忖,李家明又坐了回来,商量道:“柳老师,我们只能保证,不会做生崽没屁眼的事。其余的东西,即使现在答应了你,也是一句空话。” 嗯,诈不出底线的柳老师也不废话了,小声道:“那就赶紧去问!夜长就会梦多!” “哎” ... 第295章站着说话不腰疼 能者多劳是真理,也被远在深城的李传林和在本地的李传猛他们,运用得炉火纯青。又到了傍晚,跟人唇枪舌剑了一天的李传健、李家明两伯侄,踏着随处可见的鞭炮屑,打开房门坐在沙发上不想动弹,原以为今年父亲不能回家过年,没想到连自己都被卷进来了。 跟在后面进屋的王主任,将今天的谈判记录放在茶几上,恭敬道:“李老板、家明,记录放这,我明日再过来。” 虽然累,可李家明两人还是起了下身,将王助理送到门口,正在厨房做饭的大姐听到响动,连忙出来留客吃饭。 “不了不了,屋里还等着我吃饭呢。” 今天都二十七了,哪家不要吃年饭,好客的大姐连忙道:“那我就不留了,等我三叔回来,再请你吃饭。大过年的,还要辛苦你,真不好意思。” “应该的应该的”,也累了一天的王主任,说了几句客气话想告辞,可李家明却强行留客。 “王叔叔,您再等一会,我问您点事。” “家明,好吧。” 李家明也不等人家同意,抬腿就进了自己书房,他父亲的厂办主任也只好跟着。端别人的碗,就服别人管,何况小老板给自己包了一千六的大红包,在厂里那是独一份。 系着围裙的大姐连忙送了两杯茶进去,出来时还将房门关上,关切道:“大伯,顺利吗?” 谈判这种事,身体不累可脑子累,正揉着太阳穴的大伯苦笑道:“呵呵,跟柳老师那样的人打交道,你讲会顺利不?” 留在这侍候老大的毛伢,连忙端了杯热茶过来,不满道:“我真想不通,又不是他自己的事,用得着这么认真吗?” “你懂什么?要是他不这样认真,能当局长吗?林业局的局长,你以为是档案局啊?” 心情不好的李传健难得训了他几句,见没看到毛砣,毛伢连忙解释道:“毛砣跟大狗伢去了送货,说今日夜边回来。” 聪明人都心思重,发作了毛伢两句的李传健喝着茶,狐疑地看了几眼书房门,猜不透侄子的心思。 其实也没什么,李家明觉得这个王主任、王贤成是个人才,头脑灵活、处事得体,能时刻摆正自己的位置。可这几天的谈判,他居然一言不发,只闷着头做记录,这太不合情理。 “王叔,我问您个问题,您若是觉得不方便,就当我没问过。” 敬语都用上了,坐在书桌对面的王贤成可不敢托大,这少老板莫看才初三,可比老板还精明,不愧是天才。 “你讲,只要我晓得的,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愧是林校毕业的,李家明笑了笑,不急不缓道:“王叔,按您的学历,应该能坐机关,怎么就到纤维板厂去了?就算是后来改制,您也应该是事业编干部,怎么又会下岗呢?” “哦,这事啊?” 精干的王贤成叹了口气,说起他的糊涂事来。 还真是个糊涂事,刚毕业的时候,赶上县里办纤维板厂,他一时热血沸腾,跑去厂里当技术员,后来又当厂办主任。按说领导也够器重了吧,可他看到领导们一些违纪行为,脑子一发热就嘴巴乱讲,结果又成了技术员。等下改制时,局里胡乱把他塞进林业公司,一个月拿着一百五的基本工资。 “讲起来,我还得感谢柳局长。要不是他让我停薪留职,又推荐我去家俱厂,我现在还拿着一百五十块钱的基本工资,连老婆崽女都养不活。家明,我们是有家室的人,已经冒不起大风险了。” 那就难怪了,一边是恩人,一边是现在的老板,也够难为他了。父亲也够粗心的,走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要不是自己谨慎惯了,这个王贤成也是个谨慎人,还指不定会多被动。 “王叔叔,谢谢您的坦承,时间不早了,我不留您吃饭了。” “没事” 送走了王贤成,李家明跟大伯说了一声,虽然信任别人够聪明,但小心总不会错的。 一会饭菜好了,李家明也讲起毛伢他们的事,这几天太忙了,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处理。 “毛伢,看这样子,估计要等到除夕,才能谈得完。我们的事要先拖一拖,等过完年,我们再结账?” “没事,我又不急。” 真没事?这小子就是想沾点光,才守在这的,好笑的李家明打趣道:“毛伢,这次我们厂里账上没钱了,要不你那些钱,先借我周转一下?” 这次贩笋,毛伢能分到十多二十万。钱是很多,但他还真不在乎先给老大周转。 “你讲了算,我拿着钱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先给表叔做正事。家明,柳老师这么认真,还会升官吧?” 提到升官,李家明倒想起今天来找柳老师签字的年轻人,扒了口饭又回想了下,突然心里一喜。等吃完了饭,大伯去了对面房间里休息,李家明拉着大姐、毛伢商量。 “毛伢,你上次跟我讲的那些生意,我估计一半钱都不要。现在有个路子,跟贩笋差不多,不过更累人,有兴趣不?” 刚陪大伯喝了三四两酒的毛伢大喜,家明的脑袋是什么脑袋?有好处,还不赶紧答应? “你是老大,你讲了算!” “嗯” 李家明想事情的速度快,刚才吃饭时就理出了个大概。这事还跟贩笋一样,本地要有人收购、加工,要有人运输,那边还得有人联系销路,现成的班子移过去就是。 “大姐,你们在那边买香菇,一斤几多钱?” 跟二姐合伙开小饭店的大姐回忆了下,不太确定道:“生(新鲜)的价钱不稳定,高的时候七八块钱,低时候三四块钱,一般情况下三块五至四块八;干的更稳定,一般都要七十多块钱。” 毛伢有些摸不着头脑,同古也有人种香菇,都是用板栗木、椴木种,一根一米长的木头几年扔在那,几年时间才能出几斤菇,那东西都是种来自己吃的,还能贩到外地去? 那是两码事,李家明解释道:“林业局准备跟农业局联合推广袋装香菇种植,一亩产量估计有*千斤。” “啊?” 这也太吓人了吧?毛伢和大姐惊呼一声,连忙道:“家明,你从哪晓得的?” “哦,今日在林业局时,他们林科所的人跟我讲的。我估计明年只是推广,全县可能会有几十万斤。那东西赚钱快,等大家尝到甜头,就会大量种,估计以后每年最少会有上百万斤。我们收购过来后先挑选、分级,一部分用冷藏车运到深城往香港卖;一部分加工成干,争取卖到国外去,那边的价钱肯定更高。” 妈呀,这生意要是做下来,还不晓得要发几大的财! “吃头口汤才能发财,所以要快!毛伢,你过完年,就盯着那些林科所、农科所的人,他们在哪做示范,你们就要主动去联系。不要怕吃亏,先付定金都没关系的。 柳老师那人精明,肯定会让林业局、农业局的人成立农贸公司,专门搞这些生意,所以你们更要耐得了烦。” 在山里做生意,其实就是做关系,跟人家交上了朋友,只要价钱不比别人低,那这生意别人想抢都抢不走。一亩产量有*千斤,收购价还不就是块把两块钱?这生意要是做下来,比贩笋是比不上,但比那些偏门生意赚钱得多! “晓得!” “大姐,你回去后,申请个商标,嗯,就叫‘山里人家’……” 李家明事无巨细,将企业化经营的那一套给大姐解释一遍,大姐越听越兴奋,这可比开小饭店赚钱多了! ………… 李家明还真猜错了,等到腊月二十九,大家还没把木器厂破产后的收购案框架谈完,柳老师主动拉着他谈香菇收购的事。 老师太精了,李家明佯装不解道:“柳老师,既然你们这么看好,那就自己搞个农贸公司啊?” “你晓得个屁啊?这种是资源消耗的产业,几年之内把栗木、椴木砍完了,就不能再做的。要是成立一家这样的公司,几年后人员安置怎么办?再说,公家做的生意,哪项能做好的?” 说的是在理,可李家明也不上他的当。 “柳老师,你不会是想让我们付定金,让老表吃个定心丸,方便你们推广出政绩吧?香菇那东西我晓得,深城那边价钱最低的时候才三块多钱,要是加上交税、运费,这边要几多钱收才划得来?” 这伢子太精了,无奈的柳老师苦笑道:“正常的农业生产,只要交了公粮,还要交什么税?这是提高农民人均收入的办法,你们去帮着寻寻销路,要是有可能的话,给农民付点定金,也让他们吃个定心丸。” 这确实是好事,而且是老表们的大好事,但李家明也得把丑话讲在前头。 “柳老师,既然是为老表做好事,那这事我干了。我们一家出一千块钱订金,到时候拿香菇来抵,当年不够抵数就第二年。不过丑事讲在前头,收购的时候要随行就市,不能由你们规定价钱。” 李家明聪明,柳老师也不蠢,而且还足够老辣,这伢子得了便宜还不卖乖,立即拆穿了上次的谎言。 “林科所、农科所提供菌种都只收成本价,你们也莫赚得太恶。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的冬笋不是卖到羊城,而是卖到沪市,两块三收、九块八卖,今年赚饱了不?” 妈的,忘记了人家手里有枪,还关押了一批混混头子,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当初不揭穿,就是等着今天这机会吧? 得,既然人家什么都清楚,只差不知道姐夫做礼品笋的事,李家明也干净利索得认栽。要是不认,恐怕明年毛伢他们就会跟老九、蚊子样,被这位老师找个理由关几日。莫以为他做不出,连坑骗银行的事,他都敢做,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这种人,李家明太了解了,只需要一个高尚的理由,就没他们不敢干的事。 “你是老师,你讲了算。只要冬笋由我们包下来,香菇的事好说,那边卖多少价,我们保证只要30%利润,其余的都给农民。” “20%!” 做生意不是这么做的,见柳老师如此不懂,当学生的李家明苦笑道:“柳老师,香菇不比冬笋,不耐贮藏。要是路上堵得日把两日的车,不管我们保温措施做得几好,一车香菇都会烂在路上。” “你们做干呗” 话一出嘴,柳老师才知失言了,人家就是小本生意,还能压得了几十上百万的本钱? “行,30%毛利!” 这生意真没办法做,李家明双手一摊,干脆利落地拒绝。 “柳老师,算了,你明年不如把毛伢他们关起来。” “这还不够?家明,你不要跟我打马虎眼,这事对我很重要!” 哦,这是老师的政绩工程。 仔细估算了一阵,李家明还是苦着脸答应了,知道其中难处的柳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家明,做人不能光顾自己的,有能力就要多出力。” 哎,站着说话不腰疼。30%的毛利也就意味着堪堪20%的纯利,这么低的利润又有风险的事,毛伢、大狗伢他们还会愿意干?到时候,他们跑来跟自己讲,一个是堂兄一个是发小,莫非自己还能要求他们,也象自己样帮老师做政绩? ... 第296章天生的坏胚子(上) 过年了,能回来过年的人都回来了,回不来的还是回不来,李传林、李传祖两兄弟就回不来。虽然有邓灏在深城那边张罗,几十万的机器设备不盯着运回来,他们即使回来过年,心里也过得不踏实。何况邓灏在那边有点路子,能买到便宜的二手机械,但那得花时间去寻。 过年了,也得算算账了,还象往年一样李传猛召集大家,由李传健来给大家报报账。账目很清楚,这两三年装修店赚了不少钱,前面赚的钱,都投到家俱厂里去了。现在家俱厂能赚大钱,除了家俱厂赚的钱要继续扩产外,装修店可是把这两年赚的钱一次性分给大家。 一股十五万咧!传田那样的砖屋,都能做得几幢起! “大哥,不是讲要兼并木器厂吗?” 正喝着茶的李传民一提醒,李传宗也连忙问起这事来。要是能兼并掉厂子,那这点钱就先莫分,一年能少**万块钱利息呢。 “没事,即使谈成了,也是拿厂子去抵押。那东西赚钱,我们不差那几万块钱利息;要是不赚钱,也影响不到我们。” 也是,两兄弟会意地不吱声了。传林讲是讲那东西有销路,万一没销路呢?用公家的钱买公家的厂,万一不赚钱就把厂子还给公家喽。 大人们在厨房里算账,李家明他们也在书房里算,只是他们人少得多,包括毛伢在内也就四个人,连毛砣、细狗伢都不让他们听。这年头有路子就是好,去年贩笋用汽车运,三车笋单运费就三万,今年用火车拖,十几二十车笋才三万多。 可等李家明报出最后数字,一直盯着货场的毛伢连忙提醒道:“家明,你没算错吧?” “嫌多?” “不是,我们只收二十一万多斤笋,后面价钱又跌了,还能赚得到八十多万?” “我还没说完,这里还有一本账”。 性急的毛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李家明拿出大姐带过来的账本,指着给他和大狗伢解释。冬笋贩过去后,大姐夫把品相最好的冬笋全挑了出来,做成了礼品盒再往外卖,多出来的近二十万,就是礼品笋赚的。 仁义,这笔钱其实是可以不分的,可老大就是拿出来了,毛伢对李家明这种作风,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们以前讲好了的,大家按股金分钱,但也要考虑到出力大小。这次贩笋,大狗伢只负责开车送货,并没额外出什么力,所以大狗伢要拿出一部分钱,给出了大力气的人。大狗伢,你有意见不?” 这话在理,前面端伢没出力,所以投三万带六万走,大狗伢有点不乐意,也只好点头答应。 “毛伢得十三万,大狗伢十二万,我跟大姐各二十万,还有十五万七的尾数,没错吧?” 多两万看似很多,但得看怎么算,其实只多得了一万块钱的毛伢心里一喜,却又连忙道:“家明,这事你出力最大,你得一万,我得一万!” 不乐意的大狗伢既然答应了,就没道理再把话吞回去的道理,一听毛伢主动这么说,也接口道:“没错,要不是你,这次哪有这么顺利?” 万把块钱的事,李家明并不放在眼里,但见他俩都这么说,点了下头继续道:“行,还有件事。那十五万七里头,其中有十三万,你们莫问,那钱我用掉了,毛伢都晓得的。” 李家明让大家莫问,大姐、大狗伢也就不问。堂弟跟森林公安的人那么熟,刚开始两三个混混头子都想抢这生意,后来突然全部被关了起来,难道这不够明白?莫看十几万块钱蛮多,可比起大家赚的钱,那点钱真是该花的,去拜菩萨还要上三根香咧。 算完了账,还有洪伢、庙伢他们的事。这次他们出了大力,其余伢子能去乡镇上收笋,他们七个人可是天天盯在货场里,不但要挑拣笋还要防着别人捣乱。那些收笋的伢子,勤快又运气好的,都赚了上万块钱,没道理洪伢他们拿得还更少。 “这样,我跟大姐一人拿五万,你们一人拿三万,加账上的余钱,凑成十七万五给他们,有意见不?” 那就是每人两万五,按说相对于大家赚的钱不多,可那些伢子只是帮着做事,一分钱本钱也没出,这可比请人做事工资高得太多。大狗伢晓得这里面的事,平时跟二姐一起开小饭店的大姐,她不知道其中的内幕,不禁惊呼一声。 “这么多?” 李家明现在的心机,大姐在外打工不是很清楚,大狗伢也没怎么领教。当伢子头的毛伢可是领教多了,看起来仁义、讲义气,可做起事来那个滴水不漏啊。就拿带伢子贩笋来说,答应了让自己当头子,也确实让自己当了头子,却把钱、销售渠道、人脉全部管住。如今自己手下那十几号弟兄,哪个不是把他当成太上皇、老大的老大? 早先在弟兄们露了口风,生怕李家明不给他面子的毛伢,看了看老大的脸色,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见大狗伢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好自己来解释。 “忠华姐,这不多。要不是森林公安突然捉人,他们是准备好了去坐牢的!再讲端伢他们都每人赚了一万,洪伢他们都是我们自己人,总不能比端伢他们拿得少吧?” 跟着姐夫呆在沪市的大姐不晓得内情,连忙看向弟弟,小声道:“家明?” 李家明轻轻点了点头,平时大大咧咧惯了的大狗伢,跟洪伢、庙伢他们也是打到大的发小,小声道:“那只是最后的准备,这次是大家运气好,但人家敢提前作准备,我们就不能亏待他们。” 大姐这才晓得这生意有这么大风险,不禁头皮都发麻,十几个伢子都作好了坐牢的准备,就是为了赚这趟钱!难怪邓灏讲自己弟弟是枭雄之资,以后肯定是个手狠手辣的人物,好在他是自己亲弟弟,否则自己都不敢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了。 “那要的,要讲起来,反倒是我们没冒什么风险。” 大姐没了意见,李家明把该给毛伢他们过年的钱给掉,再说了说明年贩香菇的事。也果然不出所料,大狗伢和毛伢虽然答应得很痛快,但李家明能听得出他们都不太乐意。 “算了,这事确实没搞头了,我是帮柳老师没办法,你们就莫跟着惹麻烦。” “明伢,这事不行!赚钱的生意大家一起,不赚钱的就你一个人来?” 大姐一出声,毛伢、大狗伢也连忙道:“家明,忠华姐讲的没错,这事不能你一个人来担。” 姑妄听之吧,李家明前世不但当过老板也当过大哥,深知义气敌不过利益,更知道忠诚是因为背叛的代价不够而已。 现在扫平了那帮混混头子,自己这个伢子头的使命也就完了。除非是自己想去混社会,否则就得把那帮伢子交到毛伢手里,哪还能要求他们搞贩香菇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粗豪的大姐、大狗伢看不出异样,一个接过汇票下楼去帮忙,另一个瞄了眼存折上的数字,立即去寻红英婶婶吹牛皮,只剩下应该回家的毛伢还不起身。 等大姐、大狗伢下了楼,一心想开场子的毛伢小声地旧事重提。 “家明,过完年,我想开两个场子,你也来参一股吧?你放心,你什么事都不要管、不要参与,就等着分钱。我网罗到了一个高手,很厉害的!” 嗯?李家明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下这伢子,上次自己已经拒绝了,他还来提这事? 这两三年被李家明压得死死的毛伢,最怵他这种眼神,连忙解释道:“家明,你是我老大,对我们够义气!有好处的事,你都带着我们一帮兄弟,没理由我们有赚钱的路子,就把你丢一边。” 这就是个天生的混混,有正经前途不要,还是成天想着捞偏门。不对,或许他心里没那么想,但潜意识里,还想着让自己信守承诺,把手下那帮伢子的管辖权全部给他。呵呵,若自己不给,想带着大家走正途,以自己的实力和威信,恐怕连洪伢都会不听他的。 哎,发小就是发小,哪怕有点小心思,也还是自己的发小。要换了以前,这小子不想当老大,李家明都会怂恿他去当,可如今情况不同了。现在自己家族已经开始崛起,官面上也有了人脉,不需要靠地下势力保平安。 “毛伢,有些事沾了,以后想洗干净都难!现在你有了起手本,搞点什么不好?” 李家明猜得对也不对,带着毛伢贩笋、以后还贩香菇,那都是他当指挥者,其余人不过是听命于他。大狗伢、大姐无所谓,以后李家明出去了,也能帮着屋里做事、赚钱,可毛伢他们呢? 靠人不如靠自己啊! “家明,我们是出来混的,不做这些做什么?贩笋是赚钱,贩香菇也能赚钱,可一年忙得了几日?人是不能闲下来的,要是洪伢、庙伢他们闲得大半年,每日赌钱耍小姐,以后他们就废掉了!” 这真是混混头子,不想如何走正路,反而总想着吃江湖饭,劝了也没用。 “过完年,我们去注册一个农贸公司,由大狗伢当经理,大家还是按股份分红。” “那我们开歌厅呢?家明,我们商量好了,贩香菇又还早,不如先开个歌厅。我们有人,别人不敢乱来,别人的歌厅我们又可以去耍一耍,没人搞得赢我们的!” 妈的,这就是天生的坏胚子,哪怕是做正行生意,不想着如何招揽顾客,反而想着暴力开路。李家明没兴趣再劝了,就象放弃告伢样,决定让这发小去自己混。 “滚!” 那就没办法了,毛伢讪笑几声,揣着几万块钱下楼,骑摩托车去银子滩。寒冷的山风一吹,刚才还兴奋的毛伢突然清醒过来了,自己太着急了! 老大会有远大的前途,所以才不想沾那些勾当,更不会跟自己争什么,现在自己这么着急地,人家心里会怎么想?如果自己去开场子,他以后还会带自己发财吗? 出来混,除了威风外,更重要的是钱! ... 第297章天生的坏胚子(下) 冬夜的山里冷啊,照在马路上的月光如霜一样,从河边刮过来的河风吹在脸上如刀一般。 刚从李家明出来的毛伢,坐在村口的老柳树下,叭着领导、老板才抽得起的‘芙蓉王’烟,烟头一明一暗,心里、嘴里都发苦。 李家明刚才没猜错,毛伢不是潜意识里那么想,而是确实是那么想的。动物尚且有领地意识,何况是一心想当老大的毛伢。以前他跟着李家明混,心甘情愿地将他当老大,那是李家明从不管伢子们的事,当得是名义上的老大。 现在可不同,李家明讲过让他带好一帮兄弟,去年贩完笋又当着告伢、大狗伢讲了一遍,还讲让他主持今年贩笋的事。可真到了今年收笋的时候,不但钱、车、人都由他自己在管,而且幕后的谋划也由他一手操办,号称掌总的毛伢压根就是他的传声筒。 眼看着李家明把混混头子们都摆平了,明年的冬笋成了独门生意,而且又搭上了香菇的收购,钱赚得越来越大,还说要给伢子们一个前程。这不是当名义上的老大,而是在履行老大的责任,就不由得毛伢心里直打鼓。 家明还会不会讲话算数?他是不是真不想当老大? 可真的确定了李家明会撒手,而且过完年就撒手,毛伢心里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家明是注定要飞黄腾达的,不要讲自己看得出,就连每日牢骚满腹的告伢都晓得,否则也不会庙伢凶他一句,以后就再也不敢提。 太急了!家明三年后肯定会去读大学,以后肯定会在外头工作,让他再当三年老大又如何?自己还正好跟他再学三年,跟他赚三年大钱! 清醒过来的毛伢抽了一阵烟,纠结了一阵,又骑着摩托车回去找李家明表忠心。面子不值钱,想当老大更要能伸能屈,何况家明那老大也最多再当三年。 “你脑壳有病啊?” “嘿嘿,家明,我的脑壳哪能跟你比?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肯定不会出去混,老老实实读书,以后当大官!” 发小的惫赖让李家明哭笑不得,这还真是块滚刀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敢光明正大的讲出来,自己哪会看得上他那十几个人的小团伙? “教教我呗,兄兄弟弟一世年,你以后当了大官、发了大财,总不意思看着我吃牢饭吧?” 无赖! “蠢货!想想我是怎么做的,滚蛋!” 你是怎么做的?毛伢想了一阵才恍然大悟,这次贩笋家明不就是让自己冲在前面,他在后面遥控指挥?操,原来老大是这么当的啊? 老大要当、钱要赚,但脏活得让别人干。 义气?那东西能当饭吃吗?自己是当了家明的刀,替他冲锋陷阵、背黑锅,可也赚了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要是家明不给自己当刀的机会,那才是不讲义气! 毛伢正想得发呆的时候,李家明的四叔来了,一脚踹在毛伢的椅子上,笑骂道:“想什么呢?没事就早点回屋里,莫在这耽误家明读书,要是耽误了他考清华、北大,老子扒了你的皮!” 正想得入神的毛伢吓了一跳,见是李传田这满表叔,连忙又陪笑道:“满表叔?嘿嘿,家明,那我先走了。” “滚滚滚” 没一会,打定了主意的毛伢到了银子滩,给庙伢他们一人发了五千块钱,盯着他们一人交三千给屋里大人,在大人们的夸奖声中,几个被大人夸得热血沸腾的伢子又骑着摩托车呼啸而去。 回到游沅也一样,一人发五千,盯着他们交钱给屋里大人,毛伢自己也交了一万给父母,十几个伢子聚在毛伢家里打牌、喝酒、烤火、吃果子。大毛伢是个二十四孝老公,也是个面带猪相心里嘹亮的人,老丈人屋里讲钱的事,他和老婆就全呆在那,想着继续沾老丈人家的光。没了他俩在家,屋里只剩下毛伢他们父子三人,倒也方便大家玩、讲事。 三千块钱在农村里很多了,很多成年人辛苦一年,也赚不到三千块钱现金,何况还是一帮没结婚的伢子?接到伢子过年钱的大人们个个笑得合不拢嘴,都夸毛伢有本事,能带着兄弟们赚钱。得了叔伯、公公们夸奖的毛伢,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回自己家的时候,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 过户就是客,何况还是帮自己崽赚钱的伢子,毛伢父母高高兴兴地接过那一万块钱,还连忙去厨房煮粉、煎蛋给这帮伢子当夜宵。 农村里的晚上,正是喜欢玩的伢子们,喜欢走家串户到处玩,他们这十几个大伢子往毛伢家一坐,几个正读书的小伢子也想过来凑热闹。存了十多万私房钱的毛伢本就不是小气人,见闲着没事的小伢子也往这凑,提前给他们一人五块钱压岁,将他们全部轰得远远的。 “我刚才跟家明算了账,大家也辛苦了,刚才那五千是给大家过年的,另外还一人发两万。” ‘哇’的一声,一帮伢子惊呼,端伢他们进了看守所还掏了三万块,也每人只拿一万咧。 当伢子头要的就是这份得意,毛伢很满意弟兄们的兴奋,踌躇满志道:“钱全部放在家明那,等我们自己的生意张罗起来,全部算你们的股份。我给你们讲,靠帮人做事赚不了钱的,要是上次大家掏得出本钱,分得比这还更多!” “嘿嘿,还是家明讲义气,毛伢你有本事!” 这帮伢子还和以前样,将李家明放前头,想通了的毛伢也没什么不高兴的,那就是个无所不能的神仙,自己这样的凡人跟他比没意思。其实有个神仙样的名义老大也好,日后有了麻烦或是拿不定主意的事,也能有个能指点自己的人。 商量完明年开歌厅的事,毛伢拉着洪伢去了外头,还特意走远了点,两人蹲在屋场前的田间小路上,小声问道:“洪伢,那个什么姜景山到底行不行?我丑话讲在前头,要是他没那个本事,败坏了老子的名声,我会让他断手断脚的!” 要说那个姜景山,也确实有点小聪明,靠着看李家明打游戏琢磨出了其中的漏洞,这年多时间不但赚了点钱,还去各种赌场里长了见识,把赌场里的那些猫腻也琢磨出了点门道。 “没问题,我回来之前,特意让他试过,啧啧,真厉害。操,难怪端伢他们十赌九赢,全部都是做鬼!” “嗯,那就好,莫出去乱讲,就你我他三个人晓得,连家明都莫讲。” 洪伢跟在李家明后面有段日子,也经常被表弟细狗伢提醒着,晓得几事不密则成害,连忙小声道:“哎,我晓得轻重!除了你外,我没跟任何人讲,他也是晓得我们一帮人讲义气,才主动来寻我的。” “嗯,我不亏待他,也不亏待你。这一摊子你去搞,赚了钱,你、景山跟我一样拿。” 世上没几个真正蠢的人,洪伢也不例外,莫看自己这次分了两万五,可家明、毛伢他们又赚了几多?现在终于轮到自己要发财了,兴奋的洪伢连忙答应道:“嗯,过完年,我就去寻姜景山,保证没问题的!” “要的,以后你管那边,庙伢去管歌厅,过完年就搞起来!” ... 第298章说情的长辈们至第299章说客与助力 冬夜很冷,李家明的书房里很暖和、很安静,他也很无语地看着他亲四叔,那个正不好意思的大男人。 刚才大伯他们在厨房里算完账,心里高兴的二婶回家多讲了两句,结果让精明的四婶,起了想入股新厂子的心思。 她开了两年文印店,着实赚了不少钱,不但买了辆东风大卡车,还借钱给军伢也买了一辆。现在三哥他们想兼并竹器厂,手头上缺钱,那就她家来凑一股呗?这种事,跟大哥、二哥讲是没用的,能作主的只有三哥。三哥有四成股份、家明有一成,只要三哥同意了,那就谁反对都没用。现在三哥在外头没回来,那就找家明! “四叔,大伯他们怎么讲?” “来问你呗!三哥就你一个崽,他没在屋里,还不是你作主?” 这事吧,李家明不想答应,可他父亲却绝对会同意。屋里最小的老弟,又帮了他那么多,连老婆都是老弟、弟妹帮着介绍的,他当哥哥的怎么会不同意? 估计精明的四婶,也是吃定了父亲跟四叔感情好,才敢让他来找自己张这嘴的。四婶啊四婶,您老人家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上次在阿姨那碰了壁,又想来碰一次? 李家明稍一沉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四叔解释了一遍,开门见山道:“四叔,要是厂里缺钱,肯定会让你入股,可现在厂里不缺钱。” 这事本来就不地道,当初自己屋里开店的时候,也没看到家明提出来入一股?明摆着是沾公家的便宜,而且厂里又不缺钱,这事确实让家明也为难。总不能为了自己,得罪这么多叔伯吧? 被老婆逼着来的李传田松了口气,小声道:“行,这主意好,省得你为难,也省得我为难! 家明,莫怪叔叔没用,实在是叔叔欠了你婶婶的。你婶婶顾着叔叔的面子,才没讲我学开车的钱,都是她省出来的!我一个打工仔,一个月就几百块钱,后生家在外头要吃、要用、要交朋结友,要不是她省死省命,我能学得起开车? 那几年,屋里出了事,我哪有钱寄回来?我开车一个月千多块钱,你婶婶想学电脑,我能讲不行?她屋里老了人,我能讲不管?” 沏完茶的李家明也由着四叔感慨,这些事能从四叔嘴里讲出来,肯定就是真的,但这烦恼自己无能为力。四叔是自己亲四叔,对自己兄妹也足够好,可答应了他就会让传猛伯他们不高兴。世上的事,只能尽量公平合理,才是长久之道。 “行了,你看书,我先走了。” “莫慌啊”,李家明又连忙拉住倒完苦水的四叔,连柳老师自己都帮他出主意,省得他冒风险搞钱,何况是自己亲四叔。 “四叔,你想没想过,把你们的小车队扩成运输公司?” “什么意思?” “现在我们自己店里、厂里、药厂里每个月都要来回送几十车货,再加上二伯他们几个建筑队,一个月总得要跑上百车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后知后觉的李传田拍手叫好。 一个人跑车能赚几多钱? 把大家组织起来,让大家都帮自己赚钱,那才是真正的赚大钱! ……………… 爆竹声声辞旧岁,春联户户迎新春。 过年了,小妹、满妹她们穿着新衣服到处乱蹿,问大人要鞭炮、要压岁钱,可惜的是大人们一个比一个小气,每人才给十块钱压岁。只有会开车、会赚大钱的大狗伢最大方,除了给五十块钱外,还答应她们开了学,去县城随便她们挑件礼物。 “小气鬼!” “四婶,你真偏心!大哥、二哥他们,你给了他们一百!” “对,四婶婶最偏心,连哥哥那么有钱的人,你都给了一百,才给我们十块钱!大婶偏心、二婶偏心、我姆妈也偏心,你们都是偏心鬼!” 压岁钱就是图个热闹,小妹子要那么多钱干嘛? 正在房间里给孩子喂奶的四婶,支使着四叔把果子盘、烟酒端到堂屋里去待客,却甩都不甩这两家伙。这两小妹子彻底被家明教坏了,给她们东西就是好人,搂着你脖子撒娇,否则就是坏人、小气鬼。 “走了,你们去不去拜年啊?” 从姆妈(婶婶)这勒索不到更多的压岁钱,满妹、小妹不甘心,可哥哥们一催,她俩也撒开小短腿跑过去。屋里的压岁钱要不到几多,大毛伢姐夫、毛伢表哥有钱,可不能漏了他们那两只羊牯(冤大头)。 到了游沅,吃过亏的大毛伢哪会被狡黠的满妹、小妹骗,一番讨价还价才给了六十,没吃过亏的毛伢可一人给了一百,乐得她们大呼小叫。 “毛伢哥,你太偏心了,给我们才十块钱!” 这怎么能比?这是老大的妹妹,平时**得象块宝似的! “十块钱还少?你们都是蠢牯不会读书,要是你们能跟她们样会读书,六哥照样一人给一百!” 骂完了,毛伢才想起八伢成绩也不错,能拿全年级第三名,连忙又掏出一百块钱递过去。 “八伢,奖你一百块!好好读,我们游沅的伢子,也就你争气点。要是以后考得上大学,我来帮七叔出学费!” “多谢毛伢哥哥”,得了大好处的八伢眉开眼笑。 游沅十几家人,李家明他们一帮人拜完年也快临近午饭了,娘家兄弟来拜年,李小兰当然得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饭。 国人吃饭,只要有客人,都会讲座次,即使在农村里也一样。可吃午饭时坐座位,坐在首席的可不是她家的其他客人,也不是依农村规矩的大狗伢、细狗伢,而是李家德、李家明。 这怎么行?四哥坐那位子还说得过去,李家明可比大狗伢小,而且兄弟里还有大哥、二哥是大学生,可毛伢的父亲跟在这吃午饭的客人,硬是将他俩按在首席,哪怕他俩坚辞也不行。 这两后生不得了,家德是全县第一个北大生,家明年纪是小了点,可比他哥哥更有本事。啧啧,不但会读书还会赚钱,带着一帮伢子贩笋,赚了几多钱不晓得,但肯定是赚了大钱! “莫推辞了,以前没让家德坐上,理友都在后悔,总讲怠慢了文曲星。家明,你年年拿全县第一,以后还能考不上清华、北大?” “就是就是,今日你们几兄弟来理友这里拜年、吃饭,这就叫蓬荜增辉!” 长辈们坚持如此,推辞不了的李家明也只好坐在四哥旁边,等落了座才知道这‘上座’不是那么好坐的。 “家明,你耶耶开新厂,要招人不?” 自己一个半大伢子,居然能坐‘上座’,原来是这原因啊。 “表叔,招不了人。我们跟政府有协议的,新招的工人必须从那几个厂子里招。” “家明,以前你耶耶做家俱,要的都是老山材、我们没本事寻那么多,以后新厂子开起来了,一般的木头你们可得照顾照顾。” “呵呵,我去跟我耶耶讲一讲,这事得他做主!” “没错没错” 在大堂姐这吃个饭,有人来要求照顾,到别人家拜年、吃饭也差不多。这个年过得啊,还真是高兴并烦心着。 看着堂弟被长辈们为难着,李家仁兄弟算是心里平衡了。对堂弟服气是一回事,可每次长辈都让堂弟坐‘上’,自己两个正牌子大学生没人重视,心里总会有点不舒服的。 等到了晚上,一帮兄弟在学权阿公家吃晚饭,坐上座的居然还是李家德和李家明这条外甥狗,连主家的学权阿公都坐次席。当然,特意过来陪客的学礼阿公也提起这事,可真让李家明哭笑不得,年龄最大的李家仁见状,玩笑道:“老五,要我帮你出个主意不?” 一帮兄弟都看向李家仁,表示对他不信任,连现在跟他们关系不错了的军伢、大狗伢都不信。家明多厉害的人,他都没办法,家仁还会有办法? “代工?” “聪明!” 第299章说客与助力 拜年、吃新年饭,本来是个高兴的年,可李家明跟他大伯没这么好命,正月初六就让柳老师派车接去,继续去年没谈完的谈判。山里过年那是要过到元宵边的,初几里连饭店都不会开门,把李家明当块宝的大姐也连忙跟出去,准备去帮他们俩伯侄做饭。 还是跟上次一样,李家明两伯侄对着林业局几个领导,不管对方如何轮流轰炸,两人就是咬死了不让政府持股、设备折旧、可以接收一部分工人,但绝对不帮工人买养老保险……。 谈判嘛,本来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只是林业局的一干领导,没想到这个李家明就是油盐不进,而且讲得条条是道。 又累完了一天,几个没地方吃饭的林业局领导,都凑在郑书记家自己煮面条。就着没葱没蒜的鸡蛋面下酒,半逼着一干同僚闷掉三两多‘四特五年陈酿’,红光满面的郑书记好奇道:“柳局长,那李家明真的才十六岁?” 同样红光满面的柳老师吃了几口面条下酒,得意中透出苦笑道:“老郑,见识到了吧?这伢子读初一,就逼得曾宁生想哭,就是那个做校服生意的浙省老板。嘿嘿,当时我都看不过去,到了现在,估计曾宁生睡觉都会笑醒!” “厉害!难怪你上次讲,总算教出个妖孽来了。曾宁生那****的,这几年少讲也赚了五六十万!” 几个人喝掉三瓶酒,当副职的洗完碗筷,大家又坐在客厅里商量着。 “莫讲闲话了,大家议一议,明日怎么谈。” 还能怎么议?上赶的买卖,历来就不是什么好买卖,主动权在人家手里,这谈判还能怎么谈? 大家又磨了两天,等到吴建国、董昊回了同古,一直言辞锋利却礼数周全的李家明,好象没那个耐心了,直截了当道:“柳局长、郑书记,你们磨得起,我们可等不起。要不这样吧,你们自己内部先商量好,我们也好多作手准备,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这话吓不倒柳局长他们,六七百万的机械设备加上两亩多的地皮、厂房,才要价五百万,对方还会不乐意? 还真不乐意,这年头的地皮不值钱,那些破旧厂房更是不值钱;就算是那些机械设备花了六七百万买是没错,可使用了五六年,如何还能估值五百万?当天晚上,吴建国请李家明他们伯侄吃饭,笑呵呵道:“阿明,我们当初买下制药厂,也是这么估价的。” 生意人可以不投靠官僚,却不能不与政府搞点关系,吴建国明肯定得了领导的拜托,这一点李家明非常清楚。 “吴叔叔,你们接收药厂,除了设备之外还有批文、配方、品牌,我们可只有老旧设备。” 这孩子聪明,儒雅的吴建国抿了口酒,笑笑道:“那你想怎么办?你们的资金已经使用到了极限,不可能再扩建出一个新厂来。人家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咬定五百万不松口。 别跟我说‘宁可玉碎’那样的话,能伸能屈才是真英雄!” 跟政府谈判也不好谈,人家只要打个电话给银行,就能让法律如同无物,把你的资金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 生意场上无父子,更得逢人只说三分话,吃饱了的李家明碗筷一放,也笑笑道:“吴叔,您也太小看我了!做企业,压根就不是我父亲那种做法,哪有什么工序都自己做的? 要我讲啊,我父亲的厂子,除了做点家俱卖给本地人外,不就是替东莞那边的厂子代工吗?我们也可以包出去,让那些在家闲半年的农民伯伯,把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做掉,我们把半成品拿过来再组装就是。” 这就是趁火打劫,哪有知道了对方底牌,还随便让步的? 同样头脑灵活的李传健端着杯子,与充当说客的吴建国碰了一下,帮腔道:“吴先生,我们都觉得家明这法子好,即使日后市场不好,也可以降低不少风险。我们虽然手头上资金比较紧,但去银行里贷一点,买主要设备够了,真没必要扛那个贵。 赚钱没有省钱快啊,以后要是那些设备没人接手,肯定会降价的,何必急于一时呢?” 两人都这么说,勉为其难来当说客的吴建国也不再说这话题,说起银行的事来。闻弦而知雅意的两伯侄,也不央求人家帮着贷款,如果没有这档子事,人家肯定会乐意帮忙,但政府在这里插了一脚,人家也为难。再说,这话里也未必没有提醒之意。 吃完饭,饭桌上一直没吱声的董昊,开车将两伯侄送回家,玩笑道:“阿明,这事真不好意思。” “没事,吴叔也有难处。” “那就好”,喝得红光满面的董昊笑了笑,等大伯上了楼,突然凑到李家明耳边小声道:“阿明,谈判其实谈的是耐心,我们以前可是谈了大半年哦。” “谢谢”。 “没事,我舅舅还让我送你一句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更要兼济天下!” 李家明愕然,等董昊开着车走远了,才狐疑地上楼。若不是前世对吴建国的了解,他会将那句转告的话当放屁,正因为了解才觉得古怪,莫非人家看出了什么? 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正在沏茶的大伯跟他商量道:“家明,要不我们把钱汇到东莞去。吴老板在饭桌上主动提银行的事,可能柳局长晓得我们的资金没动。” 大伯也是聪明人啊,李家明起身接过热茶,放下心里的古怪,沉吟道:“大伯,先莫急,我们不懂机械,等耶耶回来后再讲。嘿嘿,他跟财政局的黄局长闹过,先让他来逼,再把钱打过去,效果会更好。” “嗯,这样更象”。 两人喝完茶,大伯打了几个电话,夹着他的包出门去送礼,李家明看完《新闻联播》,回书房看书、做试卷。 等到*点的时候,夹着一个手包的张卫民,来敲李家明家的房门。上次的事,他可谓是逃过一劫,不但没受那两个多月的牢狱之苦,还比县城街上那些贩子少出五万块钱罚款。 过年时,李家明说想请他去帮着跑销路,念他情的张卫民自然满口答应。作为崇乡最大的木头贩子,又跟曾宁生关系那么好,张卫民的木头大部分是往江浙那边贩卖,认识不少家俱厂老板。 客人来了,李家明连忙把房门打开,给客人沏热茶、打开电暖器。 两人寒暄、说笑几句,身上暖和过来的张卫民正色道:“家明,我没去过东菀,不晓得那边的行情。我在屋里打了电话给几个朋友,问了问那边的情况,2440*1220*14mm的杉木板子能卖到八十多,2440*1220*18mm的能卖到六十多至七十。 不过那边的厂子,好多是替外国佬代工,对质量卡得严,还有什么环保,你们做出来的东西没问题吧?” 这么高的价格? 妈的,还真是喝头口汤的人,才会发大财! 李家明父亲去东北之前,按朋友报的规格,在厂里手工试制过2440*1220*14mm的细木工板,即使把极有可能减免一部分的林业规费刨掉,也只合到五十块钱左右的成本。这也就是说,不包括运费在内,一张2440*1220*14mm细木工板能赚到三十块钱的毛利! 这是大好事,办成了不但自己家能赚钱,还能带着阿婆屋里的人开小厂子,李家明不由得一阵小兴奋,保证道:“张叔叔,没有问题的,我耶耶也在东莞那边跑销路,那边也是做代工的多。要是那边觉得质量不行,他肯定早打电话过来了。” 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别人罚了十万,自己只罚五万,而且还免了近两个月的牢狱之灾,凭什么?老三要是有那本事,哪会连个副乡长都当不到?老曾他们是沾了自己的光,自己是沾了传林、家明的光,对那事心知肚明的张卫民对李家明这个子侄很满意,满口答应道:“那就好,等你们出了样品,我就去那边跑一趟。不过,那边的厂子喜欢欠账,经常下批货付头批货钱。我先走,你们厂里的木头应该到了花山,我得去通关卡。” 这倒问题不大,现在上了一定金额的生意,哪有痛快地货钱两讫的?只要注意点人家厂里的财务,莫让人家跑了就行。 “我送送你,等下过来住不?” 已经烤暖和了的张卫民按住李家明,不让他起身。 “莫莫,你莫出去,外头冷。下完车,我跟车回去,不过来住。” 送走了张卫民,李家明重新回书房看书,等着大伯回来。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钱财得来容易,参与这种鲸吞国家资产的勾当,更多的是一种改变历史的成就感。这些勾当若是操作得好,不但可以让父亲达到人生的巅峰,而且会改变家乡的面貌。 什么是家乡?那是自己可以骂,别人不能骂,哪怕是站在世界之巅,夜静更深还是会无数次梦回的地方。 第300章帮老师拱一拱 “家明,还是你厉害!” ………… “李家明,你就是个王\/八蛋,现在有了几个臭钱,比以前更会欺负人了?” ………… “老大,我们公司不是慈善基金!” “家明!我不反对你做好事,但得量力而行!” ………… “李先生,我代表家乡十四万父老乡亲,感谢您的慷慨解囊。” “明伢,你啊,总算是替耶耶争了口气。” ………… “家明,家明,想睡就去床上睡,莫冻着了!” 啊?正魂游梦乡的李家明被大伯拍醒,看了他一阵才反应过来,那只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梦’。 “大伯,几点了?” 看着如此用功的侄子,刚回来的李传健感慨万端,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如此奋发向上? “哦,一点多了,你这伢子,读书是要认真,也不能这样拼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是冻病了,反而得不偿失。” 李家明搓了搓被压麻的小臂,又擦掉嘴角的口水,笑道:“没事,平时都是十一点半就睡觉,这不是等您吗?大伯,怎么样?” “那就好,我们去先外边烤火,喝点滚茶。” “哎” 李传健到客厅里打开电暖器,又泡了杯热茶给侄子,自己也端了一杯,才说起今夜的事。他带去的十个厚薄不一的信封都送出去了,少则一万、多则二万块。李传健是经历过坎坷的人,因此很能摆得正位置,在装修店里只建议不拿主意,过来帮三弟、侄子跑这事,也只提建议让侄子拿主意,哪怕侄子还未成年。 “柳局长那没有接,临告辞时,他讲你们是师生关系,不要扯太多的功利。” 说到这里,大伯犹豫道:“家明,要不你再去一趟?人心隔肚皮的,莫看钟老师跟四嫂合伙开店,但人家心里到底怎么想,我们不一定会猜得到的。” 柳老师不是嫌少,而是真的不要,让大伯去一趟,也只是表明一种态度。当然,这也是一种变相提醒——他老人家尽可以表现他的公私分明,也可以在合理范围内,尽量争取对政府有利的条件,与他的同僚形成鲜明的对比。国危思良将,只有这种关键时刻表现出超出常人的胆识、能力,才能在众多的官员中脱颖而出。 呵呵,老师升官,自己这当学生的,能不沾便宜吗? “不用了,柳老师跟郑书记他们不同,他一上任就在得罪人,更不敢在这方面犯错误。 嘿嘿,只有厂子在私人手里,才会成为新的税源,而不是负担。他们那些当官的又不蠢,我们都能想明白的事,他们还会想不明白?” 习惯从阴暗面揣摩人心的李传健微微点头,这些事他也能猜得出,但没有侄子这么大方,事情还没成就送人十六万。十六万啊,其实这些钱是根本不必要送的,上面有大领导同意,县里主要领导又首肯,哪有办不成的事? 大伯已经不是过去的大伯了,以后很多事都要仰仗他,已经暖和过来的李家明嘿嘿直笑,坦诚道:“大伯,您老人家也太小气了。十六万算什么?要是能把柳老师拱上去,莫说十六万,六十万都值!” “家明?” 年过不惑的大伯震惊地看着自己侄子,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侄子打的是这算盘。可反过头来想一下,若大家都想见好就收,只有柳局长不停地提出新条件,经过艰苦的谈判最终又得到了,上面领导会如何看? “家明,你真觉得柳老师还能升上去?我跟你讲,一个不入常的副县长是没什么用的,排名靠后的副县长,还不如一个林业局局长。” 这事李家明不敢打包票,但赌一把是值得的。柳老师有能力、年龄也还不到四十岁,又有正牌的大专学历,只要上头有人赏识,应该有机会往上升两格。 “大伯,即使拱不上去又如何?无非是些钱的事,要是拱上去了呢? 学权阿公上头没人,也没有柳老师那种本事,以后最多就是能搞个副处级待遇退休。柳老师不同,上头有人赏识,下面的人又服气,我们再帮他拱一拱,说不定就能往上爬。” 大伯是聪明人,不用李家明再往下说,自己也能往下想。 这是个官本位的社会,莫看暂时两三年经济困难,领导们求着老板投资办厂,但迟早会反过来的。李家跟吴先生他们不同,自家是本地人又没什么当大官的亲戚,以后事业做大了,上面总要有个人能帮自家说话,能帮着威慑下面的牛神马鬼。 柳老师跟以前的蔡书记一样,都是只做实事不拉帮结派的人,这种人有种好处,不管哪一派得势都要靠他们做事。他若是能上去,要私人感情有私人感情,要利益结合有利益结合,比那些靠送礼得来的关系强得多! “家明,要是这样的话” 大伯只说一半话,李家明会意地点头。父亲虽然精明强干,但演技不行,这事得先瞒着他,否则会露出马脚,反而不美。 ………… 李家明他们想的这些东西,柳大局长也能想得到,从李传健拿出那个大信封开始,他就猜到这是学生在替自己开路。那伢子就是个妖孽,根本不能以常人相待。 等送走了来表明态度的李传健,柳大局长估摸着时间,打电话把钟县长的老部下郑书记喊过来商量。 “老郑,我觉得老板估计得有些保守。你看啊,新厂子要两百来工人,他们扩建的生产线,也要百多两百人。你想啊,李传林这么心急火燎地往外跑,肯定是研发出来的新产品市场前景好,否则不可能连年都不在屋里过。 既然是这样,以后就肯定还会扩产,我觉得我们再磨一磨,压着他们接收五百工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刚接了人家两万块钱的郑书记很无语,李传健那样精怪(聪明)的人去了自己那,也肯定来了这。你老婆会赚钱,不收人家的钱,也没必要这样去为难别人吧?抛开你们是师生关系,单单你老婆跟人家弟妹合伙开店,做事也不能这么公私分明吧? “本球,我们是朋友,我讲句实在话啊。公事上要认真没错,私人关系上,不能这么搞的。多接收两百工人,人家要多交几多养老保险?要是暂时不扩产,多出来的工人,莫非还让人家白出工资养着?” 同古就这么大,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郑书记这话很没政治水平,但这是私下场合,那就是人情味了。 “我晓得,老郑,我跟你交个底。养老保险的事,能争就争,争不到就算,只能作为一个筹码。我们站在李传林的角度上想想,连王贤成他们都自己交养老保险,要求他去帮新工人交,那是强人所难。 我算过,以前从林场招来的回林场,干部全部撤回来,大概有四百八十九人要安置,这事不能留尾巴,必须要李传林安排掉。没道理他沾了大便宜,连这点事都不帮政府分忧!” 六七百万的旧设备,再加上些破破烂烂的厂房,就问人家要五百万,这也算沾大便宜?屁股开始坐歪的郑书记,不同意这种说法,而且提醒道:“老柳,这样合适吗?多安排两百人,一个月就是七八万块钱工资!”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当坏人你当好人,尽力磨就是。磨不下来,当我们多累几日,要是磨下来了呢?” 要是这样的话,油滑的老郑也痛快应答下来,反正自己又不得罪人。 ... 第301章亲不亲家乡人 李家明的父亲跟他大姐夫终于回来了,不但带回来细木工板的全套工艺流程,还带回来了三千张细木工板的口头订单,以及便宜购买到的七台旧设备。邓灏是学机电的,打工也是从事这一行,搞些便宜的旧设备可谓是熟门熟路。要不是时间太紧,他肯定还能淘到不少好东西。 农村人重礼数,结婚头三年,新女婿得去给老婆的长辈拜年送礼。一回到同古,当人女婿的李传林、邓灏立即回崇乡,拜完年、送完年礼又赶回县城忙碌。 能作主的人回来了,按理说李家明可以退出了,可李传林依然拉着儿子参与这事。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赚再多的家业迟早也是儿子的,儿子聪明会读书不假,但经验这东西得经历过才行。 只是李传林兄弟没想到,这小子一反前几天跟柳老师他们争辩时的嘴脸,好象屁股坐错了位置一般,俨然成了工人代表,句句都是替工人考虑。 “耶耶,你讲养老保险不行,那是对老工人的不公,但大病保险、意外事故保险要帮人家买。你看啊,去年朱师傅锯断两根指头,厂里光医药费就出了三千多。要不是人家老实,还不要赔人家几千块钱?” “明伢,账不是这么算的。你晓得厂里几多人不?要是每个人都买,一年最少得七八万呢!还有大病保险,得病肯定是自己的事,哪有厂子来负责的?” 在如今的社会条件下,从经济的角度看,帮工人买保险确实不合算,可李家明依然劝说道:“耶耶,钱是赚不完的,一个好名声比那几万块钱强得多。你看吴叔叔他们,每人工人一年一百块钱的保险、每日免费提供午饭,要是加通宵班还有夜宵,哪个工人、老表不讲他们好?我们是本地人,要是做得还不如他们外地老板,县里的领导、亲戚、朋友、老表会怎么看我们?” 这怎么行?保险还只是小钱,给工人提供午饭、夜宵,那就是大钱了,搞不好一年得多开支五六十万呢! 两兄弟沉吟一阵,在名声的诱惑之下,同意了给工人买大病保险和意外事故保险,可李家明还是坚持向药厂学习。做企业不同于做生意,除了赚钱之外,也要承担社会责任的,何况这是家乡,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家乡人。 也幸好这几年李家明太出色了,出色到崇乡人都将他神化了,都讲他是‘懒鳞’(潜龙)又讲他的财神转世,传得神乎其神。被人神化了也有好处,那就是说出来的话,能让人觉得合情合理,甚至还能蒙上一层目光长远的外衣。 “耶耶,你出去跑了一趟,对细木工板的事,心里有数了吧?外头需求那么大,厂里的产能就这么一点,以后工人还不是要加班加点地做? 一餐饭才几多钱?要是能省得工人花个把钟头回去吃饭,让他们多加一个钟头的班,我们什么都赚回来了!” 是啊,经李家明这么一误导,对这产品有信心的李传林就想偏了。工厂就那么点设备,产能肯定不足。 有危险的细木条加工外包后,剩下的都是些没什么危险的工序,工人当然可以多加班。莫看加班费一个钟头两块钱,其实厂里赚得更多,一餐饭最多也就块把钱,哪能跟赚回来的比? “要的,还是你脑壳聪明!” 高兴的李传林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又给大哥解释起细木工板的市场前景,及新厂的产能不足等事。能得个好名声,又能多赚钱,没多想的李传健哪有不同意的,何况他只是来帮忙的,大主意还是得老三来拿。 没一阵工夫,大姐做好了饭,大家起身去吃饭。饭桌上,李传林又说起外包的事来。将一些技术含量低的工序外包,看似是少赚了钱,其实是提高了生产效率,赚得比什么都做还更多。 只是怎么搞,得跟大哥解释清楚,让他去跟传猛哥他们商量。自己是银子滩游家的女婿、传猛哥和二哥是游沅王家的女婿、大哥又是金姑沅曾家的女婿,这事不商量好,各人的老丈人家都会有意见的!按理讲,选择银子滩最好,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以后好多事都要仰仗村上帮忙。可李传猛他们三兄弟加上李传民,四个人的老丈人都是游沅的,这边才两个,而且承万哥还不需要照顾了,光那个粮油店一年就赚十几万。 李传林刚把事情讲完,早有准备的李家明就接嘴道:“耶耶,我想买十套横锯、纵剖锯,在银子滩建个分厂。收回货款后,厂子赚的钱用作修祠堂。” 十套设备就是七八万块钱呢,李传林连忙道:“明伢?” “耶耶,我以前在银子滩读书,午饭在阿婆屋里吃,学礼阿公、桃香婆婆他们都拿棕子、月饼给我跟妹妹吃,过年还有压岁钱、果子拿。要不是怕他们不要,我都想捐一个小厂子给他们。” 想起以前的种种,刚才还心疼钱的李传林连连点头,欣慰道:“要的,知恩要图报!要是没桃香婶婶借寿材,那年,哎。不讲了,我帮你进设备。” “耶耶,还要挂在我们厂里,能省不少税收呢。” “那当然,要是多交次税,还能赚到什么钱?” 既然由家明自己掏钱出来,那就不需要跟大家商量,而且厂子选在银子滩,大伯的两个舅兄还可以去上班,可李传林刚刚提出这事,李家明连忙阻拦道:“大伯,莫听我耶耶的,在厂子里做事能赚几多钱?” 家明可不是一般伢子,寻财路可厉害呢!刚谋点小私利的李传健愣了一下,连忙问侄子还有什么财路。要不是定了规矩,自家生意不用亲戚,省得搞出麻烦事来,他老早就安排两个舅兄和姨夫进厂了。 “大伯伯,柳老师他们正想推广香菇种植。我算了一下,只要不出意外,一亩地能产七八千斤香菇,万把块钱投资一季能纯赚四五千块钱,一年能种两季咧!” 这事李传健听过柳老师那么一讲,可没想到居然这么赚钱,连忙道:“这么多?他们没打野话(胡说八道)吧?” “是真的,一袋菌棒是两块钱,能产一斤五两至两斤香菇,收购价最少在两块钱。即使要打棚、盖遮阳网、塑料薄膜,一年少讲赚万把钱,应该是没问题的!” 一年能赚万多块钱,那还上什么破班?一家万把块钱,舅兄、姨夫他们拿不出,自己还拿不出? “要的!家明,这些事你更懂,到时候你去寻他们谈,钱归我来借。” 正吃着饭的大姐也连忙答应,她也有三个舅舅两个姨父呢。 “嗯,等林科所开始推广的时候,我去寻柳老师讲价,争取再便宜点。嘿嘿,要老表一次性拿几千块钱出来,有几个拿得出?我们买得多,当然要便宜点喽。” ... 第302章上赶的生意(上) 上赶的生意不是好买卖,可即使是上赶的买卖,在精明过人的柳老师手里,依然能不吃亏。し 哪怕是李传林坚持那些条件,他依然不为所动,也坚持远超于县领导划出的底线——厂子售价500万、国资委持股、安置所有的工人、替工人购买养老保险、没有任何优惠政策……。 明知这是能赚大钱的生意,而且能沾公家的大光,以脾气爆著称的李传林,也只得收敛起那些唬人的伎俩,打起精神跟这位比他还精明强干的柳大局长讨价还价。谈了两天谈不拢,索性全部扔给他大哥跟儿子去搞,磨嘴皮子的事,他真的不在行。 这位柳大局长精明啊,从李传林掩饰不住的急切中看出了虚实,更想为政府多争取一点好处。没办法了,李家明见沉不住气的父亲露了馅,只好将那一百一十多万新厂扩建的设备款,全部汇到了沪市。吓柳老师是吓不住,但吓吓那些官僚应该没问题,何况收了钱就得办事,也得给人一个敲边鼓的机会。 银行是国家的银行,自然也会给政府提供一些法律不允许的方便。这消息传到负责联络银行的郑书记耳里,连忙去叫正在曾书记那打擂台,要求安排几个厂长职务的柳局长,顺便也让大领导莫以为大家做事没用心。 “什么?” “书记,真的,刚刚钟行长打电话给我,说是钱汇到了欣荣机械厂,我们竹器厂的设备也是从那购买的。” 这事麻烦了,设备集中后的木器厂有数十台大型设备,满足‘华居’家俱厂扩建绰绰有余,他们还要订购什么? 可柳局长一点也不担心,安慰这位当秘书出身的领导道:“曾书记,没事的,李传林那人精怪得很,他就是想逼我们让步!他是生意人,哪有不买便宜东西,专挑贵的买的道理?” 话是这么讲,道理也是这道理,从乡镇里冲杀出来的郑书记也暗暗点头,可更求稳当的曾书记不想冒这风险。为了几张办公桌能闹财政局的人,说他是疯子都不为过。 “行了行了,他们的事我会放在心上。柳局长,马上去找李传林谈!你当着林业局局长,正经工作不干,天天替手下跑官要官,象什么话?” 这领导,哎。 还有三年就要退休的郑书记暗暗摇头,更替被关起来的龚军他们不值,朱卵他们冒了那么大风险,连安排个职务都这么不痛快。没得到领导的准话,想护着手下的柳局长也没办法,只好跟着郑书记去厂里寻李传林。 两人坐着已经半旧了的黑色桑塔纳出了政府大院,柳局长见郑书记脸色不太好看,好笑道:“老郑,你也是干过乡镇一把手的人,还会被李传林吓倒?” 阴着脸的郑书记还真不是担心这个,那不过是提醒得了好处的人都得帮帮忙,他是对县领导的刻薄寡恩寒了心,递了支‘芙蓉王’过来还帮着点火,小声道:“老柳,柳局长哎,凡事莫太认真,要见好就要收。老板都订下了底线,我们只要稍高一点,能交待得过去就行。” 这可不行,自己学生费那么多心思,不用足用好怎么行? “放心吧,我心里数,还是老规矩,你来当好人,我当坏人!” 一会到了厂里,一番寒暄过后,满面春风的李传林连忙让助手张罗糖果、烟、酒、水果。生意人图吉利要排场,糖果、烟酒都是高档货,茶几还有山里难见的桂圆、开心果等。 神情自若的柳大局长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喝着新年酒,剥着人家从粤省带回来的开心果,玩笑道:“传林,机械设备不是妹子,让人睡了几次就不值钱?” 利益最大化是商人的本能,正替郑书记倒酒的李传林,为难道:“柳老师,要是你们的条件不变,这事真没办法合作。 讲实话吧,你们那批设备值五百万有多,但情况有些变化。我们准备跟外头的厂子样,把一些技术含量低的材料包给私人做,自己只做组装,好多设备都用不上了。” 私人关系是私人关系,公事是公事,柳局长笑着揭穿他的谎言。 “传林,你莫骗我,木材加工厂,还不就是用那些东西?” “我真不骗你,要不我们去车间,正好我们邓灏在帮我调试设备。” 好象不是说谎,可柳局长扔下手里的开心果,起身道:“走,去看看稀奇。” 要说起来,发达地区就是好,厂子多就机械设备便宜,二手机械更便宜得不象话。比如邓灏正在调试的一台热压机,一次性可以压制十六块板子,价格却不到四万块钱。当然,这也是邓灏动用了很多同学、朋友的关系,才在一个仓库里找到的,样子虽然旧了点但修修还能用。 “柳局长、郑书记,我没骗你们吧?这机子是邓灏从他同学的朋友那买来了,三万七千块钱一台。旧是旧了点,还得让邓灏修一修,可要是我搞上两台,比胶合板厂那台三十二块的机子差得了几多?” 看着这台三四成新的热压机,以及刚做好的新车间里正在拆箱的七八个大木箱,郑书记他们脸上有些发绿。 胶合板厂那台热压机,当初买来的价格是二十六万,虽然还有个七八成新,可那能顶什么用呢?人家是私营厂子,成本核算是关键,只要旧机器足够便宜,他就一定会用两台更旧的、更小的,替换一台更新的大型机械。 更要命的是工厂若是建在发达地区,人工成本也是重要因素,可在内地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工。现在县城里的建筑小工,尚且只要十二块钱一天,何况是别的工种?家俱厂、药厂里经常三班倒,工人加班加点干足十二小时是常事,厂里付出的不过是两块钱\/小时的加班费,这就已经让工人们高兴得找不到北。 李传林也象以前样豪爽,不待柳局长开口,主动将进货单、发票全部拿出来给人家看,还把带回来的样品也拿出来,省得人家再跟他磨嘴皮子。 “柳局长、郑书记,现在我可以跟各位领导讲实话了,我要做的就是细木工板。我准备订购十台小型横截锯、纵剖锯,让我们银子滩的亲戚朋友也开个小厂子,专门给我们提供木条,拼接、涂胶、压刨这些复杂的工序才由我们自己完成。” 一看手里的样品,柳局长的眼睛不由得一亮,他不知道这玩意的具体工序,但无非是由两片单板,中间胶压拼接木条而成的板材。这东西,自己局里的厂子也肯定能生产,那还要把厂子卖给别人? ... 第303章上赶的生意(下) 上下同欲者胜,可上下同欲哪有那么容易? 精明强干的柳局长想超额完成任务,甚至想另起炉灶搞出一番大政绩,可他的一帮同僚不那么想。し干成了,功劳是主要领导的,大家最多是沾点光;干垮了,莫讲好处得不到,还得为已经揣进荷包的钱欠人情,何必呢? “柳局,这东西技术上没难度。” “我觉得也是,即使那几个厂子能做出来又如何?这东西技术含量低,只会短期内有可观的利润,不出年把两年就会遍地都是。” 对啊,与其这样,那还不如按原方案办,先把那些包袱扔掉再说。 一听同僚们的冷水,柳局长的眼睛也迅速黯淡下来,虽然这些家伙肯定是收了礼,可人家说得确实是实情。只是这事情也麻烦了,林业规费是针对原木,而非加工过后的木条,用原木的规费去收取木条的税费,政府会亏得一塌糊涂。 妖孽! 想了一阵觉得无法可解,头脑发涨的柳局长恨不得将李家明提溜过来骂一顿,这不是给自己出难题吗?这位已经成为了官僚的老师全然不想,刚才那一瞬间,他也想过不卖厂子,想把自己局里的厂子扭亏为盈,立一个大大的功劳。 怎么办? 这个问题,也是得到详细汇报后的钟县长头疼的事。大家想来想去,就是没想到人家会外包,这可真被人打在七寸上了。左思右想一阵,钟县长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只好退而求其次,多少挽回点损失。 “本球,可以把原木的规费折成木条不?” “我们试一试,大不了让老表骂几声,以后再调整就是。” 有困难、迎着困难上,这才是干事的作风,也是领导们敢委以重任的干部! 可与钟县长同样愁眉苦脸的郑书记缓缓摇头,苦笑道:“老板、柳局,很难!订高了,老表不会愿;订低了,我们吃亏。更麻烦的是,我们即使订出了合适的标准,也没什么大用。 老板,政策是要人去执行的,要是李传林把分厂开在村上,他那帮亲戚、朋友夜里就能把木头扛进厂。” 这是老成之言,钟县长暗暗点头。政策由人制定也得靠人执行,若是厂子不配合,林工站的人还能二十四小时盯着?即使林工站的人二十四小时盯着,还得防着厂里收买工作人员,否则又是一笔烂账。 要说柳局长也真是精明强干,虽然知道这事麻烦了,但从李传林话不讲死,就猜得到人家还是眼热那些大型设备。 “老板,三万七一台的热压机,在同等的产能下,人员要多两三倍,而且更耗电、速度更慢。只要我们掐着性价比差不多,人家不会真不要厂子的。 哼,李传林是个精明人,开那分厂就是为了提高效率,最多是让那分厂挂在他们名下。既然是这样,只要他买了我们的厂子,就不会为难我们收规费,最多还跟原来一样,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逃掉一些。” 精明的柳局长话是这么讲,道理也确实是这道理,只要再拖个把月,李传林肯定会软化,可所处位置不同的钟县长,并不想再拖下去了。 大家冒着风险瞒天过海,把几家厂子的设备往木器厂集中,还拿几顶官帽子、十几个好工作,才让银行行长、股长、职工们闭嘴,准备把金蝉脱壳后的烂摊子甩给银行。可这事瞒不了人的,得赶在上面追究责任之前,把尾巴收拾干净。 算了,只要厂子能赚钱,偷掉漏掉的规费能从税收里补回来。 不想冒险的钟县长叹了口气,给两人散了支过年待客的‘大中华’,就着柳局长的打火机抽了几口,苦恼道:“老郑,你有什么办法不?” 林业局的党组书记是个能干点事的老油子,他不想触局长大人的霉头,可大老板的话更不能不听,沉吟一阵低声道:“难,李传林那人您还不清楚,看似是个豪爽人,其实就是个精怪(机灵聪明)!老板,我老郑壮胆讲几句大实话,您听了可莫生气哦。” “有屁就放!” 得人钱财,就要帮人办事,得了李传健两万块钱的郑书记也不例外。 “要我讲啊,我们得见好就收。李传林是精怪(精明人)不假,但也是个实诚人,最起码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以前柳局长拿偷逃林业规费的事压他,人家不也痛快地多交三十万?” 这话说到钟县长心里去了,私人开厂是为了赚钱,政府扶持厂子是为了收税,两者的大利益其实是相同的。现在烂摊子能甩掉,聚拢的设备又可以卖一大笔钱安置那些工人,那还不如贱价卖给能用这些东西赚钱交税的人,反正人家赚了钱就得交税! “老板” 决定让步的钟县长摆手打断柳局长的劝说,这手下有胆略、有本事、也公私分明,就是太精明强干了。有些事,不能想着办到最好,办得差不多就是恰到好处! 银行里虽然默许了县里的违规操作,但夜长就会梦多,若是让上面听到了风声,肯定会牵累到自己。上面的人又不是傻子,这么大的事,若没有自己点头,下面人敢这么大胆? “本球,我们退一步,现有资产折成三百万;第二、工人得安排三百,其余的我们自己想办法,这是最后底线!实在是不行,这事就算了,马上把设备运回去,当这事没发生过。” 说完了底线,钟县长觉得要抚慰一下这得力干将,又扔了两支‘大中华’过去,掏心窝子道:“本球,我晓得你的意思,也晓得你是公私分明的人,但当领导不是这么当的。你是林业局的一把手,以后肯定还能得到重用,你得着眼大局、放眼未来。 就象老郑讲的,李传林有能耐,在可能的条件下,那就扶持人家一把。他发展起来了,税收还不是给我们的?蔡书记讲的好,我们就是要‘放水养鱼’,莫成天想着人家多赚一块钱,我们就少得一块钱。当然,该争的也要争,但要掌握好个度,莫让别人觉得政府在割他的肉,要让他晓得我们政府在扶持他。” 大领导都这么说了,已经深谙为官之道的柳局长还能怎么说? “是,我按领导指示办。” 表完了态,柳局长也趁机替手下说情,朱卵那帮人是蠢货没错,但人家出了力、冒了风险就得落个好点的下场。四个厂子破产,势必要扔两个替死鬼出来,才能对上下有交待。龚军是自己寻死撞枪口上,可楼上的曾书记也太没担当,上面一发火连邱政国都往外扔,还有什么人不能牺牲的? “老板,朱和平他们的事,您可得扳住。这事要是处理不好,会有后患的!” 说起楼上那位一把手,钟县长也很无奈,干正事他不行,可玩手腕在行,真不亏是地委副秘书长的出身。哎,只好自己出面去讲,去跟人家服个软喽。 “嗯,这事我去跟书记讲,你们忙好你们的事。” “谢谢老板”。 ... 第304章鲸吞(上) 知道了政府最新的底线,而且父亲有个让那帮领导头疼的霸蛮名声,李家明自然不用再参与谈判的事,押着买回来的十套横截锯、纵剖锯回崇乡。& 二十台机器,加上不愁销路的细木条,让这个平静的小山村沸腾起来,聚在李家明阿婆家的晒谷坪里七嘴八舌,看着军伢车上的机器两眼放光。按照家明外甥讲的价钱,只要大家勤快一点,每个人一个月能赚五六百多块钱咧! “要的,这只外甥狗要的!” “要讲起来,还是学崇的命好,生了个有本事又有良心的外甥孙。” 族人的夸奖,让年迈的阿公、阿婆脸上放光,也让守在车边的军伢嘿嘿直乐。不过,乐归乐,车上的机器设备就是不卸车,李家明拉着当支书的游学礼商量这小厂子怎么开。 农民能吃苦,为了赚钱,肯定是贪早摸黑的干。干农活无所谓,可这机器却是个有危险的东西,劳累过度极容易发生意外。父亲的厂子里安全生产管得那么严,照样会出安全事故,何况是这帮无组织无纪律的农民? 当然,这事得跟强势惯了的学礼阿公商量,让他带头服从朱师傅的管理。 “学礼阿公,你觉得我讲的在理不?” 正笑得脸上皱纹又深了几分的游学礼满口答应,这是大好事,人家朱师傅懂技术,不听他的听谁的?可当朱师傅说不能随意加班时,正高兴的游学礼不在乎道:“没事的,大家小心点就是。” 这可不行,旁边的李家明立即摇头道:“学礼阿公,这事真不行。要赚钱,更要安全,要是你们不按我讲的办,机器我拖回去。” 这哪行?两人争论一阵,拗不过的游学礼只好让步,有些不高兴道:“行行,就按你讲的办!老朱当厂长,我们都听他的。” 三人坐在堂屋里商量了一阵,年近花甲可身板硬朗的游学礼出去,冲正高兴的人群吼了两声,李家明阿婆家的晒谷坪里立即安静了下来。 “莫吵了!听家明讲!” “朱师傅,您过来一下”。 “哎” 等被机器切掉两根手指的朱师傅过来后,李家明举起他那只有些吓人的左手,站在屋檐下大声道:“各位阿公、母舅,机器不是锄头,一不小心就会出事的。要是因为我拖来的设备,让哪位阿公、母舅出了事,那我李家明就有罪过。 这样,以前小学的房子全部腾出来当厂房,朱师傅给你们当厂长。大家也跟城里人样,一星期做六日,一日八个钟头。要是货催得急,可以加几个钟头班,但绝对不能超过四个钟头!” 这当然没问题,机器设备是人家的,赚的钱却归大家,这还有什么讲的? “还有件事,设备款会从大家的货款里扣除,这笔钱我捐出来,以后在门口修个钢索桥,省得大家砍树、作田要过河。嘿嘿,我虽然姓李,却是游家的外甥,还是在阿婆屋里长大的,没少吃各位阿公、母舅的,就当我孝敬各位阿公、母舅。” 一套设备加电机虽然不贵,但也要七八千块钱,这些设备得值七八万呢!何况修祠堂是子孙的事,哪有让外甥来出钱的道理? 李家明话音刚落,旁边的阿公连忙道:“家明,这事你问过传林不?” 这事不能安在父亲头上,否则阿姨那交待不过去,李家明连忙道:“没事,这是我自己的钱。” 开什么玩笑?七八万块钱呢,莫说李家明的亲阿公、母舅,就是游学礼这个远房堂阿公都连忙劝阻。 “家明,这事不行。你帮阿婆屋里这多,我们都念你的情,哪有沾你一个伢子便宜的事?” 哎,多么好的乡亲啊,早有准备的李家明感慨一声,冲跟军伢旁边的庙伢招手,解释道:“阿公,不要紧的,这些钱我出得起,我耶耶也同意了的。做人要知恩图报,以前我婆婆、姆妈过世,要不是阿公、母舅们帮忙,连口寿材都借不到!别人都讲‘亲无三代’,我从来不那么认为的,姆妈跟耶耶一样亲,游家跟李家也一样,只是姓不同而已。 庙伢,过来。” 没听表叔讲过,但家明说讲过,那就必须讲过,正跟着堂姐夫在到处敬烟、点烟的庙伢连忙小跑过来,陪笑道:“学礼公公、学崇公公,表叔讲,以前家明、文文在银子滩,多蒙大家照顾。现在家明有这个能力,理应多孝敬阿公、母舅们。他还讲,外甥狗崽送点东西给阿公、母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要你们莫拦着。” 有良心!家明这只外甥狗有良心! 李传林这女婿知恩图报,家明这外甥(孙)有良心,也不枉以前大家帮传林埋姆妈、埋老婆。 ………… 做了这样的大好事,李传林父子在银子滩人眼里,成了仁义、有良心的道德楷模。可李传林在柳大局长眼里,那就是个钻进了钱眼里的生意人,不再是以前那个憨厚的农民。 “柳局长,你们不吃亏的。我这么讲吧,厂子在你们手上,一年要亏几多、补贴几多,我不晓得;但厂子到了我手上,哪怕生意再不好,一年也得交几十万的税,这一进一出,你们不就等于赚了上百万?” 磨了这么久,也没让李传林答应全盘接收工人,一直被领导催的柳局长只好退而求其次,先把那些无法安置的工人安排好。 “传林,你莫跟我扯卵谈,五百个工人,不能再少了,你也要理解理解我们的难处。要是这些人安置不好,我们睡觉都会睡不着。” 厂子搞到手后,招工都要招两百多,再加上新家俱生产线要招的工人,多也只多十来二十个人,李传林稍一盘算,讨价还价道:“行,你开了口,有什么不行的?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工人得自己交养老保险,除非是以后国家有政策,必须由厂里面交。 柳局长,我是开厂赚钱,不是开福利院!跟我两三年的工人,都不要我交养老保险,没道理新招进来的,还要厂里交!不是我吹牛皮,帮工人买意外事故险、大病保险,还免费提供午饭、夜宵,以前哪家国营厂子做得到?” 四个厂子有九百多职工,一部分是从林场调过来的,一部分是从社会上招聘的,厂子都垮了,自然就哪来的回哪去。刨掉那些干部、从林场招聘的工人,需要政府安置的,差不多也就是四百*十号工人。虽然知道对方并不是卖人情,但好歹有’免费午饭、夜宵‘这个拿得出手的成绩,柳局长也可以接受这个结果。至于多出来的五百来号工人,关他柳某人什么事?林场又不是林业局直接管辖的,只要不是自己头疼就行。 “行,我们再谈谈林业规费的事,你既然沾了便宜,这事不能让我们太吃亏。传林,收不到林业规费,我夜边睡觉都睡不着的!” 这事可真不行,莫看现在细木工板的利润可观,可不出两年肯定遍地都是。到那时,不逃点林业规费,莫说赚钱,保本经营都难。对上别人,李传林还可以私下交易,可柳本球这人油盐不进,他立即起身不谈了,只是说话稍婉转一些。 “柳局长,你要是觉得吃了亏,这事就算了。做生意,图的就是你情我愿,买卖不成仁义在。从来都是林工站向老表、木头贩子收规费,哪有跑到我厂里来收的道理?” 柳大局长一把扯住李传林的衣袖,沉声道:“传林,你想好来,在厂里交不过是免除大家麻烦,何必要森林公安到处查?” 李传林是真的有点恼怒了,且不说两家人关系莫逆,单就自己崽给他寻条财路,让他老婆一年赚十几二十万,这份人情也够大了吧?人家当县长的,都只开出那样的底线,你一个局长总扳着有意思吗? ... 第305章鲸吞(下)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在脾性硬气的李传林看来,柳局长对自己儿子确实不错。如今柳局长居然想把林业规费的事也扯进来,终于触到了他的底线,泥人尚且有三分泥性,何况是脾气极硬的李传林? “柳局长,你莫吓我,你们捉得到,那是你们的本事。你不给我减免税费,我还要方便你们?你自己就是林业系统出来的,还不晓得开这种厂子,不要一年半载就大家跟风,要是你严得太过分,我还不如开自己的家俱厂! 莫以为我不晓得,那四家厂子若不是被你们逼得交规费,根本不可能垮得这么快!要不是他们交了规费,你们有这么好心,每年补贴他们上百万?” 诈不住,而且那滚刀肉开始准备翻脸了,旁边的郑书记连忙打圆场。在他看来,帽子是真的、传健送的钱也是真的,只有这些破厂子是假的。这些厂子经营得好,那都是县领导的地盘,只有经营不善了,才会划到林业局来。 “莫吵莫吵,有事好好讲。老李,柳局长也是为了公事,要是私事的话,凭你们的关系,他还会跟你争? 老柳,老李讲的也是实情,大家都是朋友,又都是吃林业饭,什么事不晓得?不是我发牢骚,这些厂子是我们林业系统建起来的,结果怎么样?赚钱的时候,个个是副科级单位,县里直接管着,不赚钱了就扔回来! 要我讲啊,差不多了就行,你当局长当不了一世,只有朋友才能交一世。” 这话说得很世故、很没政治水平,陪同谈判的几个林业局领导却纷纷点头,连来打酱油的国资委领导也装作没听到。这几年来,这四个厂子可把他们林业局坑苦了,奖金、福利大幅度下降不少,去年还差点连退休干部的医药费都报不了。更何况,人家李传林会做人,平时一年三节都会跟大家走动,为这点事交恶这样的大老板划不来。 “柳局,我觉得郑书记讲的有道理,这些厂子不能再放在林业局了,会被他们拖死的!” “对对,柳局长,去年要不是你当局长,退休老子的医药费都报不了。这些厂子要还在我们局里,以后怎么办?我们当领导的,好歹还能过得下去,局里那些单职工,没奖金没福利,你叫他们怎么过哦?” 已经触到对方底线,不能再加码了,柳局长也顺坡下驴黑着脸点了点头,让步道:“行,我退一步,你也让一步。我不向你收,你也要约束村上,不能吃相太难看!” 这事确实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政府可能会有麻烦,自己也可能白高兴一场,李传林稍一犹豫,也不再帮亲戚们争了。 “行”。 大家又重新坐下商量贷款的问题。厂子卖得这么便宜,肯定是要现金的,李传林压根凑不出这三百万,即使凑得出他也不会拿。 “这事我没办法,只能先欠着,待下半年缓过气来,再全部给你们。” 钱的事简单,只要厂子在,就不怕人家不付钱,柳局长也不跟他争。 “你先付一百万,把信用社的贷款还掉再贷出来,我们不能对上下没个交待。” ”切,我哪有一百万现金?你可以去查我厂里的账,骗你不是人!“ 一百万很多,可柳局长还真有办法抠出这笔现金,张嘴便道:”你没有,我去帮你借。吴老板厂里肯定有钱,我私人作保,你先到他那借一百万,行不行?“ 三百万的欠账加上十六万的送礼,就能吞掉光设备就值五六百万的厂子,李传林也见好就收,痛快道:“行,签完协议就办!” 谈完了,方案就得上常委会讨论,几百万的资产转让,哪可能不通过常委会? 这么大笔的国有资产转让,不用想都知道是块肥肉,胖胖的宣传部高部长半玩笑半认真道:“柳局长,宜风有个老板都打电话来问我,开价都在三百万以上。柳局长,让李传林再涨一点?” 人啊,有时候要强硬,才能让人尊重。柳局长可不是那些一般的局长,虽然不是副处级更不是常委,可论权柄比一个没实权的宣传部长大得多,哪会吃他这一套? “高部长,只要那老板答应厂子不搬迁,照常开工、依法纳税,这方案随时可以撕掉!” 现在竹木制品市场如此不景气,油滑的高部长哪敢答应?何况这柳本球可是狠人,整顿起林业规费的事来,翻脸不认人不说,还指使他的狗腿子们操翻了一大批干部。 有好处就争、有责任就躲,刚为几个厂子松口气的钟县长也看不惯高部长这样的官油子,扬了扬手里的报告,不阴不阳道:“曾书记,这方案是柳局长跟李传林吵出来的,为了这事,两个老朋友差点翻了脸。现在方案出来了,行,我们就按方案搞;不行,那就另起炉灶,这事拖不得,一个月光补贴都五六十万!” 这方案确实有些吃亏,可不按这方案办,又能怎么办呢?莫非让财政继续背着那四个包袱?人没有前后眼,曾书记也看不到两三年之后,经济又会快速发展。现在能把包袱甩出去,每年还能收点税,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当领导的人,其实不在乎手下沾点油水,只要他能干事、会来事,那就是好下属。柳本球这人不太听招呼,可也逢年过节会来拜码头,而且人家特别能干事,没多少私心杂念。柳本球能压着老朋友、而且是他老婆生意伙伴的亲哥哥,去年多交三十万税款,曾书记还是非常信任他的私德,至多也就是人家手下沾了点油水。 当然最重要的是,能解决那四个烂摊子,而且李传林也算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不象那些小企业主样,能偷逃税收就偷逃,偷逃不了还耍赖。 当一把手的人,得控制大局,什么是大局? 稳定!稳定才是压倒一切的大事!只有稳定了,才能去谈发展! “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组织部孙部长是书记的心腹,也跟李传猛、李传健关系不错,他在宜风老家的房子,就是人家装修的,价格只有市面上的一半。这关节眼上,可不能袖手旁观,何况领导都认可了这方案。要是书记不认可,不会问大家还有没有要说的,而是让大家发表各自的不同意见。 “曾书记,我觉得吧,目光要放远一点。厂子在林业局,那就是四个大包袱,赚不到钱不说,还得年年由他们局里补贴。林业局的钱,还不是县里的钱?本球,你们都欠财政局四百万了吧?长久这样下去,林业局还不起,最后还不是县里倒霉? 木器厂我也去看过,还听朱和平厂长说过,机械设备也就值二百来万,还欠了银行一百多万。这样算起来,即使厂房、地皮给了人家,我们也没吃什么亏。要是哪位领导的朋友想开发房地产,城边上的空地多的是,三五万块钱一亩,我们政府可以敞开供应;如果是想开厂,正好还有三家厂子在那,只要他们有收购意向,大家可以坐下来谈嘛。 再说李传林那人吧,我打过几次交道,脾气是硬了点,说话也不太拐弯,可那人有本事啊!起家的时候,才十几工人,两年时间下来,厂子发展到了近两百人,而且还在扩建新厂。 我老孙说句实在话啊,这样的本地老板,只要我们县里有得两三个,我们县的经济根本不用发愁。这样老板,我们就要大力扶持,不要轻易给人出难题。他们发展起来了,上交政府的财税还能少?” 四个厂的设备往一处集中,这事瞒得了谁?可书记的铁杆表明了态度,其他阵营的也不会多事,何况正副班长认准了的事,谁吃饱了撑得去得罪人? “嗯,大家没意见了的话,举手表决吧。” ………… 两天后,双方签署协议,价值近七百万的旧机械设备,加上城边上三亩七分地的地皮、厂房,以一百万现金、二百万欠账的价格卖给了‘华居’家具厂。‘华居’家俱厂的固定资产,从二百万不到三百万,猛地突破五百万,成为本县仅次于制药厂的私有企业。 紧接着密度板厂、胶合板厂、刨花板厂也陆续进入破产程序,这些事就与李传林他们没关系了,他们开始忙着孩子们来读书、新的生产线调试、培训新的工人、……。 可有些事,忙中就会出错,何况是私营企业兼并国营厂子这种事。李传林他们这些吃农村粮的农民,对于如此管理吃国家粮的工人都没经验。 ... 第306章罢工 开学了,一帮高中生、初中生、小学生,将叔伯们让出的两套房间住得满满当当。 进城了,生活与原来相比大变样,毛砣、细狗伢每天除了上课之外都泡在县中,接受那两个专业体育老师训练;还在读小学的小妹、满妹她俩放完学就疯玩,经常连晚饭都赶不到。稍大一点的金妹拖都拖不住,而且很快就加入了疯疯癫癫的小队伍;三姐的近视眼,好象又深了不少,没几天就去配了副新的眼镜。 对了,还有李家道,读高三的他是全家的重点保护动物,专门照顾他的大婶恨不得连饭都帮他吃好。 对于心理年龄成熟的李家明来说,生活节奏还跟以前一样,除非小妹拖他去玩,否则都是闷在书里或监督弟妹们,等着他父亲订购的第二批十台横截锯、纵剖锯到货。年前柳老师跟县中老师说好的去旁听,李家明也没怎么当回事,他父亲也不过问,听之由之。这几年下来,李传林早就不管儿子的事了,也管不了。 兼并来的竹器厂和李家明他们预想的一样,各类机械设备将破旧的厂房挤得满满当当,从大型的锯床到热压机应有尽有,这可着实高兴坏了李传林他们几兄弟。一百万从银行贷出来的现金、二百万的欠账,就吞掉了最少值五六百万的设备,还加上三亩多的地皮、十幢砖瓦厂房,这样的生意简直比抢钱还快! 私营企业不是国有企业,时间就是钞票,厂子到了手就得赶紧组织生产。人是有惰性和惯性的,新接收的几百号工人不适应那种快节奏工作,李传林还能顾忌着老板的风度,手下一帮干部可不管。 看着那些新工人干起活来慢腾腾的,那帮习惯了做什么事都快的干部们,心里就着急、来气,只听到他们冲着工人们大吼大叫,甚至是操娘倒逼得怒骂。尤其是新任厂长张炳义,也就是去年李家明第一个给他鞠躬、发红包的车间主任,除了不动手打人外,什么脏话都往外扔。 面对这种简单、粗暴的管理方式,在国营厂子里呆惯了的工人,没两三天工夫就开始跟张炳义他们对着干———罢工!本来从国营厂子的工人,变成私营厂子的工人,心里就够窝火了,要不是原来的厂子确实无法起死回生,搞得每个月连基本工资都发不出,哪个王\/八蛋想来这受闲气? 这下李传林他们傻了眼,若是几个工人不服从命令,开除就是;可这数百号工人站在那就是不动,这怎么办? 闻讯赶来的柳局长、郑书记对这种事有经验,稍问几句,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蠢货,你崽那么聪明,你怎么就长了个猪脑子?你们坐在这莫出来,我等下回来再跟你解释!” 被吓了一跳的柳局长骂了正着急的李传林两句,拉开办公室门,从工人里挑出原来的班组长,把他们叫去谈心。那些班组长也服气这位前领导,柳局长一叫人,三四十个壮年男子立即从人群里出来,跟着领导去竹器厂里的会议室。 柳局长在林业系统威信高啊,不但操翻了以前人神共愤的‘龚太监’,还查处了那么多吃人饭不干人事的混账东西。莫看他也坐桑塔纳、抽‘芙蓉王’,可那些退休职工的医药费、还有大家去年补发的工资,都是人家跟财政局打擂台争来的。这可不是那帮坐办公室的人胡咧咧,大家都看到了财政局黄局长的妹子,灰溜溜地在竹器厂包装车间做了半个月,才又重新回局里上班。 大家进了破旧的、空荡荡的会议室,以前的桌椅板凳还在,可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连玻璃窗上的玻璃都有一块缺两块。 跟工人打交道,和言悦色却没屁用的好话是没用的,在林场里混过的柳局长等大家进了会议室,张嘴便骂:“我晓得你们为什么罢工,你们这帮打短命的都是贱骨头,不晓得好歹!老板都不了解你们,怎么可能安排班组长?再讲了,厂子是人家的,怎么安排是人家的事,凭什么要让你们继续当班组长?” 这话也只有威信极高的人,才敢当着几十号工人骂,要换成郑书记就不敢。 “老子讲错了不?你们就是想当干部,才抓住这个机会闹一闹。要你是老板,你会喜欢手下人不听话?还想当班组长?蠢货!” 骂骂咧咧了几句,柳局长从自己、郑书记身上搜出两包‘芙蓉王’烟,自己拿了一支、发了一支给郑书记,其余的扔给以前的班组长们。 “要抽自己拿,有意见就提!我丑话讲在前头,李传林是我兄弟,你们要是再无理取闹,就莫怪我柳本球不讲人情世故了!” 官话只能在正式场合用,透着匪气的柳局长很受这帮小工头们的爱戴,三个挑头的班组长抽着领导给的好烟,小声争辩道:“柳局长,我们当不当这个破官无所谓,实在是他们骂人太难听了,特别是那个张炳义,成日操娘倒逼的!操,不就是在胶合板厂,当过副主任吗?还以为他是谁啊?” 操,这三个是刺头,这事完了就得开除!心里判了这三人死刑的柳局长,换上了语重心长。 “大家都几十岁的人了,让人骂心里不舒服,这个可以理解,但也要想想为什么挨骂?你们看看家俱厂的老工人,连拉泡尿都是一路小跑,再看看你们?你们也莫跟我讲什么尊重人之类的屁话,我又不是没在林场里呆过,要是忙起来的时候哪个敢偷懒,班组长拳头、巴掌都过来了,还只是骂你们几句了事?” 会议室里面几十个班组长,低着脑袋让前领导训,他们能当上班组长,早被以前的厂长、车间主任骂皮了。也比外面的工人更懂得,领导骂你就证明他眼里还有你,否则理都懒得理你。 “厂里走到这一步,你们就以为我柳某人愿意?没办法啊,现在局里欠财政四百二十万,要不是黄鼠狼的妹子在我手下,早逼着我还账了! 做人要凭良心,你们原来在厂里,最红火的时候也不过三四百块钱,最多是年节时候发十把斤油、几斤花生。现在过来新厂子里,最低的一个月也能拿四五百块钱、免费供应你们午饭,要是夜边加班还有夜宵吃。安置工作做到这个份上,不是我柳本球吹牛皮,局里、我柳本球、老郑都对得住大家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我们就退一步讲,你们受不得这气,不想在这里做了,又能去哪?建筑工地上倒是要小工,现在也涨到了12块钱一日,有厂子里的事轻快不?你们去看看那些小工,哪个不是卖力做?” 这大段大段的话,让这帮小工头默默点头,比起火柴厂、粮食局,这俩位领导做得够好了。 柳局长应付这些事有经验,同来的郑书记也不差,等柳局长训斥完了,他来给大家讲讲小道理,压低声音道:“大家莫发蠢,新厂子五百人的规模,家俱厂以前才不到二百人,能调几多干部过来?新厂又会要几多班组长?他们这是私营厂子,我跟老柳是晓得的,班长的工资比工人高20%,组长高50%,车间主任能翻倍。要是包括奖金,还不晓得几多! 拜托你们聪明点,张炳义是新厂的代理厂长,只差没正式宣布当厂长,以后任命班组长还不是他讲了算?现成的机会不晓得把握,还去跟人家唱反调,你们脑壳里都是屎啊?” 还真被两位领导猜中了,这些班组长暗地里煽动工人罢工,就是为了这事。家俱厂、细木工板厂就两隔壁,什么事他们打听不到?要不是李传林他们总不定人选,谁吃饱了撑得跟老板拗着干? ... 第307章人心都是肉长的 在柳局长的帮助下,李传林授权张代理厂长任命了二三十个代理班组长,罢工以极快的速度得到了平息。以前是新上任的代理厂长张炳义,带着几个代理车间主任跳起脚来骂人,现在是二三十个代理班组长,自觉地催促着工人加快速度。 工人们的速度一快,新厂的各项工作就快。一个星期后,新厂开始试产,一天就生产出五百张2440*1220*14mm细木工板,理论产值达到五万元\/天、毛利两万。当然,扣掉税收、工资、运费,纯利也就九千还少一点,但这也不得了!一天小一万,一年就是三百多万,何况这还是试产! 然后呢?然后,忐忑不安的李传林,亲自带着生产出来的三千张细木工板,去了粤省找他的前老板交货。 在家里焦急地等着结果的李传猛、李传健几兄弟,不敢在饭桌上讨论这事,怕影响到李家道他们的学习,可等读书伢子、妹子们一走,他们就兴高采烈地讨论扩产事宜。 毛利两万啊,纯利九千!这还是试产期,就算是要交税费、要扣加班费、夜宵钱,正式投产后,一天也是稳稳当当的一万五六千咧! 天天闷在书房里的李家明,对叔伯们的讨论没兴趣,反而对刚成立的香菇产业推广小组感兴趣。等几个叔伯去了上工,李家明拉住了大伯、传猛伯,打听起县里对那个朱和平的处理。那家伙在他‘印象中’,就是开发出新产品后,被调到经贸委当一把手的人。 “他们?还算好吧,平安落地了,受了个党内警告处分,都回了林业系统当副科级干部,估计风头过了就会再安排的。朱和平算是安置得最好的,回了林科所当所长,还被放到了香菇推广中心当副组长,组长是柳老师。” 嗯,看来现在的领导很有人情味,板子没乱打,只给个不痛不痒的处分。 “传猛伯、大伯,人家是听上头命令,但也是帮了我们大忙,该感谢的还是要感谢感谢。” 四万块钱很多了,上次送的那十几万,也是从店里走的账,李传猛迟疑不决,半晌才小声道:“家明,以后我们求不到人家的。” 很多吗人家冒那么大的风险,虽说是上面的命令,可实质上也帮了自家大忙,传猛伯的格局还是不够啊。李家明笑了笑不再争辩,“也行,我也就这么一讲。” 等两位伯父去了上工,李家明也回家找出存折上街,做人豪爽、做事讲究都是做出来的。人心是把秤,虽然有些事上不得台面,却是真正的人情练达,谁让这是个官本位社会、也是个人情社会呢 在银行取了四万块钱,李家明把用报纸包好的钱扔在踏板车的后备箱里,悠哉游哉地骑车去了总工会。手头上有了点钱的毛伢,把总工会门面房的二楼、三楼包了下来,正准备装修成歌厅。那地点不错,在街上又不那么中心,楼下的院子里还很大,方便来玩的官员、生意人停车。 路过街中心的东门粮站时,李家明遗憾地看了眼那幢还贴着封条的粮站小楼,这么黄金地段的店面,就因为龚军他们的案子没完结,就一直这么空着妈的,等案子判完了,到了国资委那帮貔貅手里,哪还有普通人买下的可能 “家明?” 正停车感叹的李家明扭头一看不禁乐了,毛伢正威风八面地带着两个伢子巡街,走路的样子有点象螃蟹,好象生怕别人不晓得他是老大一般。 “你来的正好,我寻你有点事。” “哎”。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毛伢立即变成了马仔,抬腿坐到李家明踏板车后面,冲两混混挥挥手,“去帮洪伢他们,等下我再回来。” 李家明将车骑离了街道,挑了个没人的路边停车。 “认得朱和平他们不?就是那四个破产厂子的厂长。” “认得,以前跟着传健表叔去打过点小交道。朱和平蛮好的人,以前是柳局长在茶山的邻舍,好象是检察院黄检察长的小舅子。” “嗯,我后面箱子里有四万块钱,你去帮我送一下,一人一万。” “家明?哦。” 毛伢迟疑了一下,扭身打开杂物箱,将那报纸包的四万块塞进怀里。 “还有件事,我托我耶耶又订购了十台横截锯、纵剖锯,我想在游沅再开个小厂子,专门给细木工板厂送木条。你回去寻树鹏阿公商量一下,要是他们愿意,厂子就归村上来管,再把游沅小学腾出来当厂房。不过,厂长归我派、财务也不归村上管,扣完设备款后赚的钱我也不要。以后游沅、银子滩的五保户过了世,那些钱就用在他们的白喜事上。人死为大,老人家在世时没子孙孝敬,身后事莫搞得太冷清了。” 这主意毛伢打过,还专门寻李家明父亲问过,听到一年辛苦、麻烦下来,也不过是赚两三万块钱,他就立即打了退堂鼓。如今李家明想干这事,毛伢想不通了,老大可不缺这两三万块钱,何况还是替村上埋那些孤老鬼。 “你晓得个屁!一帮后生在屋里作田、砍树,赚得了几个钱?要是他们一个月能赚五六百块活钱,一家人的生活就好过了!” “家明,你也太那个了,那些都是孤老鬼。” “毛伢,人在世上,不单是自己赚钱,也要照顾乡里乡亲的。孤老鬼?嘴巴干净些,当心以后菩萨让你嘴上生疮!” “哦” 见这混小子不以为然,李家明也不再跟他扯淡,将他送回街上就让他滚蛋,自己去了寻母舅。 粮油系统改制后,粮食价格由市场决定,母舅的粮油生意很好。除了包下父亲厂子里的粮油、还包下了吴先生厂里的、几个工程队的,不靠做市民的零散生意,一个月都能销出去几万斤粮食、几千斤油,店里请了两三个人送货,还每日忙不过来。 “母舅” “明伢?吴伯,你等一会,我跟我外甥讲几句就帮你送。” 正骑着三轮摩托车忙着送货的母舅见外甥来了,连忙跟个老人家告了个罪,冲他招手。母舅还真是做生意的料,连送货上\/门都搞出来了,难怪别的店子争不赢他,更莫讲有厂子、建筑店从他这买米买油。 “什么事?” 还是开分厂的事,现在银子滩的分厂肯定要扩建,李家明想把在扩建后赚的钱,投到父亲厂里去,然后用这笔钱给村上的老人家发零用钱。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用就是个数字。莫讲父亲赚的钱,就是自己赚的都用不完,还不如让村上的老人家日子好过些。 十台横截锯、纵剖锯就是七八万块钱,再加上安装、厂房之类的,十万都打不住! 脸上还沾着米灰的游承万吓了一跳,连忙拉着外甥走偏些,压低声音道:“明伢,你发癫吧?刚刚捐七八万出来修桥,钱多了作烧是吧?” 现在的李家明,也就母舅跟大姐会骂喽,连二伯、二婶不是气急了,都不会说他句重话。可现在的李家明,会读书又懂事,二伯他们又如何舍得骂? “母舅,我在阿婆屋里长大的,以前学礼阿公他们过端午节、中秋节,都会拿粽子、月饼给我跟妹妹吃。现在我赚得到钱了,我想给几个老人家一些活钱用,省得他们跟崽女讨。” 这伢子疯了!外甥狗吃阿公、阿婆的,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想报答人家,逢年过节去看看老人家就是,哪有这样搞的? 当年母亲过世时,连棺材都是借了金凤阿婆的,前两年屋里有了钱,才帮她老人家置办回去。往事历历在目,李家明苦笑道:“母舅,事不是这样讲的。我姆妈过世的时候,屋里连米都凑不出来,要不是承月母舅他们帮忙,连棺材都借不到!” 人心都是肉长的,人情练达的游承万脸上一黯,轻声道:“明伢,你要这样办,只会让大家觉得欠了你的,晓得不?以后过年过节,你带着文文、婉婉,多去看看老人家,多提些老人家吃得动的东西就是。” 李家明稍一愣神,抚着脑门点头称是,与其让阿公母舅们觉得欠了自己的,还不如自己辛苦点,年节的时候多去看看老人家们,多包几个红包。 “母舅,那要不跟游沅样,赚的钱都用在五保户的白喜事上?” 这只外甥狗崽有良心啊,游承万欣慰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却小声道:“莫,两个村上才三个五保户,有游沅的厂子赚钱足够了。我跟你讲,村上的干部手脚不干净的,钱够用了就行,莫留那么多活钱给他们。算好办白喜事有多的钱,就给五保户送些吃的、用的,省得几个老人家总靠妹子、女婿接济。 明伢,你是游家的外甥,不是王家的,做事莫让人讲闲话。我们村上又不是游沅,哪家没伢子、妹子在外头打工,哪家屋里没点闲钱,还怕大家凑不出几万块钱?让大家入股就是,有了榜样,以后大家就会学着做生意、开小厂的。” “要的,还是母舅想得远。” 李家明拍了句马屁,骑着车回家,不耽误母舅帮人送米。 ... 第308章不争气的子孙 刺耳的机器声,打破了大山里的宁静。 一板车一板车的小口径木料,被拖进了原来的银子滩、游沅小学。经过机器的加工后,以前那些当柴火烧的树尾巴、难长大的小口径木材,变成了一车车的细木条,运到了县城的细木工板车,换回来一沓沓的现金。 对于李家明这种大手大脚,已经身家百万的李传林非常高兴,钱是崽自己赚的,又是用在正途上,这有什么不高兴的?崽懂事、有良心,这是好事,还替自己挣了面子,高兴还来不及咧。 叔伯们也觉得侄子做得对,银子滩的算捐,游沅的要还,这才是亲戚礼道。 不讲以前传林的砍伐指标、救济粮之类的,村上从没克扣过,也不讲家明以前在阿婆屋里吃四年午饭,就单讲弟妹过世时,银子滩的亲戚帮钱、帮力,再怎么回报他们都不为过。 扔块骨头喂狗,都会摇摇尾巴,何况是人呢?人在世上,有恩就要报恩。游家的外甥,捐钱给游家修桥,这就是报游氏宗族的恩! 银子滩、游沅的动静,惊动了其他屋场,大家都是邻里邻舍,自然也会寻上\/门来要求照顾一二。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求上\/门来,总不能却人家的情面吧? 厂里生产的细木工板质量不错,而且比东北人生产的运费更低,很快在东莞和浙省打了销路,新兼并来的厂子满负荷生产都供不应求。李传林也早有将繁琐又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外包,将工人、设备解放出来干技术要求更高的活。既然这样,那就让儿子在银子滩、游沅那两个名义上的分厂再扩大点,把想干这事的亲戚朋友们都招进去。 无工不富,莫看那些农民做的只是些最低级的工作,可一个月能赚五六百块钱,而且架不住人多。个把两个月的时间,银子滩、游沅这两个村部就兴旺发达起来,俨然成了大山里的小集镇。 山里有了两个专门提供原材料的分厂,极大地提高了细木工板厂的生产效率,来来往往的货车也方便了李家明回崇乡。 每逢周末他都会跟装货的车回崇乡,去看看阿公、阿婆。外甥孙是阿公、阿婆的宝,每到星期五下午,阿婆就坐在晒谷坪里或是屋檐看马路,盼着外甥孙坐装货的大卡车进来看她。有几次跟着车回来的母舅都打趣,讲亲生崽还不如外甥狗,以后亲生曾孙子都会不如外甥孙喽。 李家明阿婆的老姐妹桃香阿婆,就住在阿婆的隔壁,每次听到母舅这样讲,她就暗地里叹气、抹眼泪。她的孙子告伢太不争气,家明外甥明明对他那么好,还在屋里打乱讲,去年元宵节吃饭,气不过的庙伢抽了他两巴掌。承月只有这么一个自己都舍不得打的宝贝崽,气得想打庙伢,要不是学礼叔他们拦住,还不晓得会怎么样。 大人发了火,庙伢他们几个伢子马上把真相讲出来,屋里人才晓得,家明安排告伢这个不争气的畜生去当兵、搞正式工作,他不去;存私房钱去耍钱,在外头欠了几千块,还是家明帮他擦屁股;去年贩笋,家明又没赚他一分钱,连运费都没跟他算! 这些丢面子的事,莫讲承月气得吐血,就是自己这张老脸都通红。要不是学银名下只有这根苗,莫讲承月想打死这只畜生,自己都会不认这样不争气的孙崽! 这次家明又借了这么多机器给村上,想带着大家赚钱,承月哪有面子去做事?要不是承万一再来请,家明又来讲当初是自己借棺材给月妹,承月那头犟牛肯定不会去。一个月赚五六百块钱啊,要是以前屋里赚得到轻快钱,学银五十岁的人了会去放排、会那么早没了? 想起五十岁就没了的老公,花甲之年的桃香阿婆暗暗垂泪,要是学银晓得告伢这不争气,睡在后山上都会不安乐。 “阿婆!” “明伢、文文、满妹” 外面的声音,打断了桃香阿婆的悲伤,连忙抹掉眼泪从后门上山。这两年日子好过了,家明来阿婆屋里,经常会来看看自己。那伢子有良心,告伢那么对不住他,以前得他的东西自己得着高兴,现在是心里有愧啊! 外面的李家明背着一背包吃食将阿婆扶进屋,见阿公没在屋里,同回来的母舅连忙换衣裤上山帮忙。阿公是闲不住的人,母舅在外头做生意,一个月能赚几千块钱,他还照样作田、种菜、上山做抚育,劝了几次不听,也只有让他去做、图个高兴。 “老头子就是个劳碌命,没福气的人!” 正喝着冷茶的李家明扭过脸去偷笑,这就是典型的站着讲话不腰疼。做惯了的人要他闲下来,可能吗?阿婆腿脚不便,还养着十几二十只鸡鸭,讲起阿公来却是条条是道。 喝完茶,李家明从牛仔包里掏出一塑料袋吃食、奶粉之类的,喊还在阿婆身上腻歪的小妹、满妹,准备去隔壁桃香阿婆家。 正择着空心菜的舅母连忙叫住他,小声道:“明伢,你莫去。” “怎么了?” 舅母叹了口气,把元宵节时,庙伢打了告伢的事小声告诉他。 “姆妈喊桃香婶婶过来看电视,都不好意思过来,你还去不是让她红脸?” 不争气的东西! 李家明暗骂了一句,舅母又小声道:“你莫管这些事了,等夜边我帮你去给她。哎,桃香婶婶一世年要强,没想到告伢这么不争气。以前他讲你的不是,我们还以为,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舅母没讲完的话,让李家明颇为恼怒,很多人喜欢将仁义挂在嘴边上,好象帮他是应该的,不帮就是不讲义气、不仁义。桃香阿婆是个要强的人,嘴巴也不饶人,肯定平时没少讲闲话,阿公、阿婆虽然不作声,但也肯定受了不少闲气。 “明伢,莫着(生)气,要记得人家的好,莫总记得人家的坏,晓得不?” 阿婆的话就是圣旨,隐有怒气的李家明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陪笑道:“晓得,桃香阿婆对我有恩,我哪敢着她的气?” “晓得就好,你是有本事的伢子,莫跟不争气的伢子一般见识。” 这还是那个护短的阿婆,李家明听完嘿嘿直乐,不禁怀疑自己看不起怂人的性格,可能就是从阿婆这遗传到的。 见时间不早了,李家明也连忙从牛仔包里拿出一包钱去厂子里。现在细木工板厂的业务越来越多,光靠这两个小厂子二十套锯床,木条有点供应不上来了。得赶紧去找学礼阿公商量一下,在小学旁边再打几个棚子,多进几台设备。 村里几十个后生家在外头打工,能赚几个钱?还不如在本地开小厂子,既能赚得到钱,又能照顾到屋里。 ... 第309章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银子滩小学有三十余年的历史,两三幢泥巴屋、一幢青砖平房、一个小操场,一到读书的时候,这里就是整个村子最热闹的地方。----如今,曾经的小学校成了噪音刺耳的小工厂,没了嘻闹的伢子、妹子,木条、木材堆放得到处都是,连以前学生食堂里都堆着正在干燥的细木条。 李家明顺着田间小路走到小学校前,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田里看水的学礼阿公,还看到围墙外停了辆半旧的吉普车,不用看车牌都知道是林工站的人来收规费。林业站的人也日子不好过喽,以前山上木头多、价格好的时候,他们只要设个卡子,就能圆满完成任务,还能落下不少油水。如今山上的资源一天比一天少,木头价格又隐隐下滑,现在别说是油水,连完成规费收取任务都快成了沉重的负担。 现在银子滩、游沅同时开了两个小木材加工厂,刚开始是这两个村的木材不再往外卖,现在是邻近的村子都把木头往这边运。他们只要派人守在这和游沅盯着,保证应收尽收,一立方米的木头都别想逃掉。 可这样一来,虽说收取林业规费方便了,可也出了个新问题,那就是没有了捞油水的机会。据说他们郭站长现在抽烟都由‘白沙王’改成了‘白沙’。更为难过的是,林工站的人得二十四小时盯在这不挪窝,否则木头进了厂子卸了车,那就是‘华居’木业公司的财产,他们再无权过问。 ‘吱呜呜’,一阵阵尖锐得酸牙的机械声后,整个世界都清静了,刚才还噪声刺耳的工厂,转眼变成了静默的小山村。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正跟游学礼扯着嗓子说话的李家明有些不适应,缓了几秒才道:“学礼阿公,你觉得怎么样?” 增加设备当然是好事,这厂子挂名是‘华居木业’公司的分厂,其实是村上的厂子,赚的钱都归大家。就是这钱有些紧啊,得跟大家商量一下,以前游学礼当支书,那是一言九鼎,容不得别人反对。 现在不行喽,这厂子虽说是挂着‘华居’木业分厂的名,其实是外甥孙借钱给大家开起来的。堂外甥孙想帮大家寻条财路,让大家生活过得好点,那就得跟村上的人商量着来,要不然会让人讲闲话的。 “要的,夜边大家商量一下。” 正在田里看水的游学礼说完小跑向厂里,冲小操场上正准备给大家发工资的朱厂长吼道:“老朱,工资先莫发!学松,学松,喊‘学’字辈、‘承’字辈的,夜边吃完饭去我屋里,大家商量一下厂子扩建!” 这嗓门大啊,一吼全厂三十几号人全听到了。连正在装车的几个壮劳动力,都扔下手头上的活,跑到厂长室来听,李家明也连忙这个‘阿公’、那个‘母舅’地喊人。 这是大好事,吃完晚饭,李家明一帮阿公、母舅全坐在晒谷坪里,听游学礼的安排。李家明是不参与这些事的,吃完晚饭帮阿婆洗脚,带着小妹、满妹做完作业,去了表哥房间里看书。 虽然厂子是他借钱建的,可若是他参与管理,阿公、母舅们就变成了他的工人。公私分明,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关系一旦形成,彼此之间就不再亲密,这是他花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母舅不让他给老人家发零用钱的原因,农村人可以借钱,不会喜欢白得人钱的。 母舅倒是去参加了商量,他是‘承’字辈的,回来后说的结果也与李家明预想的一样——凑钱买机器;招工先照顾游家人,然后是小姓。 “明伢,大家没同意赚了钱后,村上给老人家发零用钱。你也晓得,家家的情况不同,有些人屋里老人家多,有些人屋里没老人家。”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现阶段想实现这种理想,自己还真是奢望了。李家明暗自嘲笑了一句,问起集资的事,这小厂子只开两个多月,估计大部分阿公、母舅手里都没什么积蓄,哪那么容易凑得出十来万块钱? “哦,学礼叔的意思是一万块钱一股,新扩建的厂子按股份分红。” 这出乎李家明的意料,心里泛起一片失望,共同富裕的想法又落空了。这主意或许不是母舅出的,但他肯定是赞同了,现在村上除了自己家就母舅最有钱,他又怎么会反对呢?这厂子办到最后,又是少数村民的,而不是集体的。过上几年,村里又是少部分人有钱,大部分人最多是生活上有点改善而已。 沉默了一阵,李家明准备起身去找学礼阿公。这事不能这么办,否则自己还不如甩开村上,独自办个小厂子照顾那些小姓人家。他这一起身,在母舅家借住的朱厂长也连忙跟上,虽然他是这小厂的厂长,可工资却是在总厂拿的。 晓得外甥性子硬的游承万连忙拉住他,小声道:“明伢,这样不行的!学礼叔是族长,大家只会听他的,不会听你的。” 李家明确实强硬惯了的,不给老人家发零用钱,情有可原;招工先照顾游家人,自己也认了;可谁要是破坏他想带着全村人赚钱的想法,那就没得商量? 还是得商量,娘亲舅大,清醒过来的李家明颓然叹气,重新坐回了桌子边。 “母舅,有些事不能这么办的。钱是赚不完的,不能总是游姓人游姓人,李姓、曾姓、余姓就不是乡亲了?舅母姓余,就是金姑沅的,要是我们这么办,以后余家阿公、母舅不怪你?” 响鼓不用重捶,存了私心的母舅脸上一阵火辣,这才想起外甥办这厂子的初衷。碰了鬼!自己在县城一个月都能赚万多,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惦记上这一个月还赚不到几千的小厂子了? “你莫急,等凑股的时候,我去借钱给大家。十万块钱,母舅还掏得出来。” 由李家明特意安排在这,既管理着这厂子,同时也盯着村民安全生产的朱厂长接口道:“家明,要不这样。村上五个居民小组,一个组凑两股,他们凑不起的,由承万来借钱给他们,你觉得怎么样?” 理想与现实是有差距的,这事只能这么办,招工肯定要倾向于游姓人,谁让自己是游家人的外甥?自己能做的,也就是通过分红,给其他乡亲分点利润,除此以外还真的无能为力。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可能为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乡亲,与自己母族人唱反调。 “要的。” 李家明答应了一声,闭嘴不提香菇的事了。柳老师他们终于把菌种的事办妥了,正准备定试点的村子,中宵村肯定会有份,自己张罗着订金、收购的事,银子滩、游沅也不能漏。既然招工倾向了游姓人,那香菇的事就得倾向小姓人,大家都有钱赚才是真的好。 香菇种植可不比开小厂子,主动权在自己手里,象学礼阿公那样的精明人去张罗,肯定是安排自己人去学,再安排自己人去山上砍伐那些不打眼的椴木,等本姓人吃饱了,外姓人才能落口汤喝喝。这事再让他去张罗,恐怕大姓与小姓的差距会进一步拉开,自家也是小姓人家,以前受了大姓人家的欺压,就莫再让别人受这委屈了。 ... 第310章恻隐心动 九十年代是个美好的时代,抓住一个机会就能发致富,例如李家明他们家族,装修、文印、贩笋、开工厂。|这几年来,靠着领先别人一步半步,这个家族数年之内就积累起了几百万家财。 几百万是什么概念?柳本球当林业局局长,一个月才不到六百元工资,王成林当崇乡小学的校长,不过是四百多块钱一个月,即使是李忠华、邓灏在深城买的大房子,也不过是一千多一平方米。 赚了钱,就得做一幢好屋,以后传给子孙后代,这是山里男人的执念。去年装修店里每股分红十五万,黄泥坪几家人不但在县里买了房子,还着手在黄泥坪盖新屋,而且要盖李传田那种三层的小洋楼。在县城买屋,那是方便现在住,在黄泥坪做屋是方便以后养老,或许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为了面子上有光。 一家人买一套房子、又做一幢,加上装修、电器之类的,估计十五万都打不住。李传猛几兄弟也不在乎,反正现在赚钱容易,不把日子过好点,怎么对得住跟着自己吃苦半世年的老婆崽女? 在山区做屋是大事,亲戚朋友都得来帮工,李家几兄弟在外面忙生意,亲戚朋友做事也没办法帮工,他们也就索性包给李传民他们的工程队做,省得劳动亲戚朋友。不过,虽然几幢屋都包给了工程队,可几妯娌的娘家兄弟还是来帮着做平整地基、筛沙类的前期工作。 回来过周末顺带搞香菇试点的李家明,趁着婶婶们的娘家兄弟在这帮忙,跟大家讲种植香菇的事。现在农村里赚钱难,连阿姨的两个哥哥在工地上做事,十二块钱一日的小工都做得那么高兴,可想而知农村里的困难。种植香菇也算是个新兴产业,而且投资成本低、收益大,趁着现在山上栗木、椴木多,能赚几年快钱呢。 十几个母舅、姨爷(父)很痛快地答应,虽说一亩田包打棚之类的要投万把块钱,但有姐夫、妹夫们借钱,堂外甥(侄子)又包了销路,这还有什么说的?麻烦的是其他屋场的,万把块钱相当于很多人家几年的收入了,要他们冒这风险真的很难。 人是需要有榜样的,所以党和政府才树那么多典型、榜样,可没有现成的榜样,怕冒风险的村民们犹豫不决了。李家明是天才不假,会读书、会赚钱也不假,可若是出个意外呢?万多块钱打了水漂不说,还得耽误一年作田! 柳局长他们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可他们有一项好处,李家明是比不上的,那就是官位的权威性。这两年柳本球出风头啊,一次性弄翻那么多贪官污吏,在民间的风评很好,在村夫农妇的嘴里,那就是包龙图转世。这样的清天好官,肯定不会骗人的,虽然大部分村民冒不起那风险,可胆大的还是敢冒险一试。 陪着李家明转了一天,才说服三家人,脾气急躁的大狗伢不耐烦了,牢骚满腹道:“家明,这些人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他们不愿就算了,发财的路子都不要,活该他们受穷!” 不错了,这年头大家都穷,几家能掏出几千上万的闲钱?正坐在山神庙前休息的李家明,很满意自己的工作成果,打趣道:“你以为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喊你去当兵,保证帮你搞个公安当当,你都不去,你还不是蠢牯一个?” “切,你以为我蠢啊?当公安有什么好?赚了钱让人戳后背心,没赚到钱亏了自己!开车几好,赚了钱是自己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这话讲得也不错,做人就图个自在,区区百年转瞬即逝,能留下点印迹就留点,留不下也得舒畅地在人世间走一遭吧。 “嘿嘿,还是你会讲,就是这个道理!” 粗豪的大狗伢坐在鸡子坳的山神庙前咧开大嘴直笑,突然脸上笑容迅速消散,坐在旁边的李家明抬眼一看,衣着邋遢的告伢正扛着一根树尾巴站在小路上发愣。 “告伢?” “家家明” 正扛着一根树尾巴的告伢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涨红着汗渍渍的脸,跟李家明打招呼。若是这世上有后悔药,他一定会去买一副,哪怕花再大的代价。去年李家明让他去改年龄当兵,他没听;喊他莫天天耍钱,他又没听。 若只是这样,还不打紧,可他又嘴巴臭,乱讲李家明的坏话。等到去年贩笋时毛伢掌权,虽说看在发小的面子上没亏待他,可那帮伢子不再听他的话。靠着他自己骑车到处跑,好不容易赚了三四千块钱,结果又输给了端伢他们。 等他输得红眼睛一心想扳本,跑去跟在屋里过元宵的庙伢借钱。一个要借、一个不给,两人几句口角下来,告伢又讲了李家明的坏话,结果让性子暴虐的庙伢两巴掌一扇,要不是学礼公公拦住,差点闹出两家大人打架的事来。 等到庙伢跟村上两个伢子把真相讲出来,连以前听信他乱咧咧的父母都火冒三丈,关起门来狠抽了他一餐,让他退学回家做工夫。蠢啊,这么好的朋友、发小都不晓得交结着,还去讲人家坏话,这不是蠢又是什么? 坐在山神庙前青石板上的李家明,看着这位两世的发小,也有些伤感,觉得自己是不是越来越心软了。刚从‘三十年前’回来时,连毛砣、细狗不想读书,自己都能听之任之,可如今? 前世两人关系好,自己发达后回家探亲、过年,会跟他来往、会叫他吃饭,还会在他家吃顿饭、喝喝酒,跟发小们扯扯卵谈。告伢四十岁时讲想去看‘小马哥’,自己还特意请他去深城玩一趟,带着一干发小去看看《英雄本色》、《赌神》里的香港,托关系找那位华人巨星合了张影。 哎,时光荏苒啊。 告伢在背后讲的那些话,毛砣、毛伢他们都愤愤不平,可李家明却从未介意过。哪怕是庙伢扇了这小子几巴掌,李家明也吩咐他,以后别针对人家。人哪会不犯错,两世年的交情,哪那么容易淡忘? 山里伢子都疾恶如仇,喜恶都摆在脸上,休息好了的大狗伢见堂弟还跟这只黄眼狗(忘恩负义的人)打招呼,不禁恶声恶气道:“家明,走了!” 哎,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李家明见告伢立即羞愧地低头,更是恻隐心动。 年轻人哪个不犯错?前世的自己,在这个年龄不也不争气,挥霍着父亲、小妹他们的血汗钱?这发小若是不拉一把,随着自己越来越耀眼,也随着毛伢、庙伢他们越来越风光,他最终会成为村里的一个大笑话,永远抬不起头的。 人啊,有些人是越挫越勇,可大部分人摔了一个大跟头,就可能会永远都爬不起来! “肩(扛)完这根树莫肩了,回去跟承月母舅讲一声,下午跟我们的车去同古。后生家莫做这样的事,先去我耶耶厂子里做几个月,等下半年我送你去当兵。” “家明,我” 心软的李家明起身走到他面前,搂着他的肩膀,告诫道:“没人不犯错的,只要晓得哪错了,以后改正就是。兄兄弟弟一世年,我还真见你的气不成?好了,我们先回去,记得下午等我们的车子。” 等李家明他俩走远了一点,绕过了一个荆棘棚,突然听到身后的号啕大哭,不由得心里一阵欣慰。 大狗伢是粗豪性子,最看不上动不动就哭的怂人,不满道:“家明,你也太滥好人了!” “晓得错了就好,你不犯错的啊?以前偷兰姐的凉鞋兑(买)米糖,还不是让她追着打?” 说起当初被大姐追着打糗事,大狗伢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好象你没吃似的?老子一个人挨打,你们倒是不记老子的人情!” “我吃了吗?” “你没吃?要不是我大姐看到你拿糖给文文吃,能想到是我拿了那双破凉鞋?也怪了,明明我跟细狗把糖都吃完了,她怎么不想着是你偷了她的凉鞋呢?” 这事李家明还真想不起来了,对照自己兄妹的性子,兰姐确实只会想到是大狗伢好吃偷凉鞋,而自己兄妹只是沾点光。 “嘿嘿,你莫讲,那糖还真好吃。” 当然好吃,那时候除了过年,能有糖子吃,平时哪有? 自从李家明突然变成早熟后,毛砣就一直跟在他后面唯命是从,也是受他教育最多的兄弟。以前刚认识柳老师时,他就听过那么一句话‘强者自救,圣者渡人’,还听李家明说过‘圣人已死’,今天的事他也有些不明白。 陪着兄长与堂弟感叹完几年前那块米糖的美味后,毛砣迟疑道:“家明,告伢扶不上墙,你还要扶?我听庙伢讲过,他过年时又跟端伢他们耍钱。” 三兄弟已经走得很远了,已经听不到后面的痛哭声,李家明苦笑道:“以前在阿婆屋里,那么多表兄弟,我跟告伢是玩得最好的。兄兄弟弟一世年,他又没做什么真对不起我的事,不过是讲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哪能当得了真啊?” “不是,家明,告伢靠不住的!” 李家明当然知道那家伙的性格有缺陷,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那么容易改? “没什么不是的,以前我姆妈过世,用我阿公、阿婆的寿(棺)材不吉利,还是桃香阿婆把她的寿材借出来。毛砣,不要总记筷子头打人,也要记得筷子给你夹肉。” “随便你吧,只要你心里有数就行。” “没事,以后帮他弄个工作,就当兄弟一场,也当还桃香阿婆一个人情就是。” 李家明都这么说了,大狗伢、毛砣还有什么好说的? ... 第311章自身的价值 ‘圣人已死’,李家明自认为当不了圣人,只能尽朋友之义。 回到县城后,李家明将羞愧的发小安排进厂前,两人深谈了一次,确切的说应该是耐烦得教诲。从人生的理想、目标、追求、意义,一直到为人处世,零零总总地说了一大通。至于能不能听得懂、听得进,那就无能为力了,人总是要靠自己的,别人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生活好象又回到了原点,该读书读书,该生活生活,但这生活还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感情是相处出来的,父亲要上班、阿姨要做家务、小妹要上课,几乎在家自学的李家明就成了婉婉的玩伴。被她成天粘着,李家明从不习惯到习惯,终于开始接受同父异母的妹妹,休息之余会陪着她玩,不跟以前样避之不及。 李家明有钱啊,书桌抽屉里经常放着几百块钱,就是做人太小气,从他那要零花钱都得先干家务。已经变成了小财迷的小妹和满妹,见哥哥对妹妹不象以前样冷淡,先是试探性地让婉婉缠着他买零食、玩具,发现哥哥对婉婉几乎是有求必应,那还不逮住机会就怂恿婉婉去缠他? “哥哥,请客!” ‘哦’ “哥哥,买米老鼠!” ‘行’ “哥哥,我要气球,要能飞这么高的!” ‘等下去。’ 成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的李家明,还真没发现什么异常,三岁的小妹子不就是好吃、好玩吗? 看到继子开始跟自己女儿亲近,每天操持家务的张象枫总算是松了口气。共同生活三年多,看似热情、仁义的李家明有多冷漠,又有多大本事,她是最有体会的。这下好了,一家人总算是一家人了。 对于李家明这种改变,成天忙得腿后跟踢后脑勺的李传林,也非常得高兴。农村里几多二婚的家庭,都是吵吵闹闹的,自己真是命好,老婆会持家、待继崽继女好,崽又尊重老婆还主动带妹妹了。 当然,更让李传林高兴的是儿子的眼光长远,及自己事业的兴旺发达。 现在‘华居’木业股份有限公司的细木工板厂,生意越来越红火、税收也节节攀升。到四月份时,厂里月产各种型号的细木工板突破五万张,产值达到三百零七万,若加上家俱厂的产值,总产值堪堪突破五百万,税收也突破了四十万。按这个趋势下去,年底交五百万税收,那是稳稳当当的,一个政协委员的帽子也是稳稳当当的! 呵呵,要不是明伢建议给工人免费提供午饭、夜宵,产能不足八百张\/天的厂子,能让工人省下两个小时来加班?能让工人同意三班倒?能把一个月两万多张的产能,提高到五万张\/月? 莫看午饭、夜宵要花钱,大病保险和意外事故保险也要花钱,但相对于多赚的钱,真的不算什么,而且大家都讲自己仁义,得了个好名声咧! 自己事业还是小事,崽有本事、眼光长远才是真正的高兴事!等明伢读完大学,有这样的本事和眼光,还不能把李家搞成大哥讲的名门? ………… 做人要讲信誉,等厂子的货款一回笼,沾了公家大便宜的李传林就立即去交税、还信用社的贷款。钱不多,才四十万零几千块钱的税费、十三万的贷款,加上万多块钱的利息,却让林业局、信用社、政府的领导们都长出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包袱甩掉了不讲,欠政府跟信用社的钱也能还得清,每个月还有三十几万的税收。莫小看这四十多万要分国税几万,能到手的只有三十多万,可若算是以前六十多万\/月的补贴、利息,这一进一出就是上百万。 一个月上百万,一年就是一千三四百万,以后每年的上解资金就不愁喽! 交上去的税收,经地税转账到了财政局账上,再通过报表报告到县委、政府,两大主要领导都对来表功的柳局长、郑书记赞不绝口。 “不错不错,小柳、老郑,干得不错!” 不满四十的柳局长成了小柳,那就是领导的抬爱,趁着大领导高兴,那还不赶紧替自己搭档使点力? “曾老板、钟老板,这次的事,老郑是立了大功的!要不是他软磨,李传林那精怪能这么好讲事?两位老板,老郑还有三年就要退了,能照顾照顾不?” 私下场合,领导也不想在得力干将面前摆架子,加上郑书记的年龄也快到站了,乐得送个顺水人情。 心情舒畅的曾书记接过郑书记敬的‘芙蓉王’,就着人家的火机点上,还难得地拍了拍他的手以示谢意,笑道:“老郑,莫怪我们当领导的不帮你着想,上头的位子只有这么多,这个实在是没办法。这样吧,财政局老孙年底要退了,我安排你去财政局当两年书记?” 财政局好啊,福利待遇好得吓人、工作又轻闲,而且正准备集资建房呢,本就不指望搞副处级的郑书记虽然略略失望,但还是连忙感激道:“谢谢老板关心!” “应该的,今年再辛苦一下。华居木业发展势头好,要尽快扩产,争取把盘子做大;县里又要搞香菇推广,农业局那帮人我不放心,莫让老柳为些杂事分心。” “是” 惠而不费,旁边笑眯眯的钟县长,肚子里很为自己的老部下不值。黄鼠狼那狗东西没屁功劳,靠着老杨当行署秘书长,人大就给他留个副调研员的位子;老郑这么大的功劳,却只捞个好单位退休,老曾搞关系可真会搞,不愧是当秘书出身的! 同样失望的还有柳大局长,老郑帮着自己处理掉那四个包袱,还帮县里开了一个稳定的财源,没想到连个副处待遇都不给。跟这样的领导做事,真是倒霉哦。 四人说笑一阵,汇报完了工作的两人告辞,坐着泥巴猪样的旧桑塔纳出了政府大院,开车的柳局长冲副驾驶室的伙计玩笑道:“老郑,想哭不?” 脸上笑眯眯的郑书记确实失望但并不难过,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什么没经历过、见过?不过,郑书记也对自己这个不是上司的上司很感激,年底就要换届了,还想着替同事表功,这样的人作朋友、同事是没话说。 “切,早有准备了。黄鼠狼是杨老板的铁杆,那样的好事,哪轮得到我?官场上混,没了利用价值,不就是块旧抹布?我算是运气不错的,跟你搭班子沾了点光,他们又要用你做事,怕你做事不尽心,要不然连去财政局过渡的机会都没有!” 是啊,对别人有利用价值,也就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柳局长暗叹一声,商量道:“老郑,试点的事不顺利,也就是崇乡、高桥搞得好一点。你在港口、幽居、大段都当过领导,跟各个地方的村干部都熟,你去帮我到村上做做工作,行不?” 本就是高桥人的郑书记对基层情况太熟了,满口答应后也建议道:“老柳,不要撒胡椒面样,费力不讨好的。崇乡、高桥搞得好,那就重点在那里推广,只要老表赚了钱,以后就会求着我们。” 这倒也是,没看到现金,谁会听你空口白牙? “那不利于全县推广。” “推个屁,山上有几多资源?要我讲,与其让那些胆小的老表也跟着赚钱,不如让一批胆大的多赚钱。只要他们赚了钱,总会有两三个脑壳活、运气好的,搞得好以后还会出些小老板。” 这可不行,要在极短时间内把这事办好,让农民收入能以明显的速度提高,这才能让领导看到自己的本事! “老郑,你讲的有道理,但工作还是你要帮我做。你也晓得,乡上那帮人没几个好的,要是不花力气去跑,以后还不尽老板那给老子下蛆?” 也是,这位伙计有希望往上走,当然要全力以赴,会意的郑书记点了点头,提醒道:”老柳,年底就要换届,光靠会做事是没用的。“ ”我晓得,但会做事是前提。“ 下了班吃完晚饭,柳局长先打了个电话给李传林约好谈厂子扩产的事,然后去了他家找李家明。 家明那小子有钱,贩冬笋赚发了,要是给老表的定金能多付一点,工作的阻力就小得多。只要上半年试点顺利,下半年就能全面铺开,把声势造起来。 ... 第312章变味的师生情 操不完的父母心,还不完的儿女债,李家几兄弟就完美地诠释了这句俗语。。。 为了让儿女有个舒适的读书环境,四兄弟包括在这煮饭给大家吃的大婶,都住在没装修的毛胚房里,却以最好的标准装修出两套房子给读书伢子、妹子住。 为了让儿女吃得好,大家连饭都不在一起吃,大人在店里的食堂里吃,孩子们在李传林那搭伙食。虽然李传猛他们每顿也有鱼有肉有蛋,可在家的孩子们吃的可是土鸡、土蛋,连鱼和猪肉都是大婶花高价买来的河鱼、不吃饲料的土猪肉。不是几兄弟想省那几个钱,实在是家里只能养那么多土鸡、下那么多蛋,得先紧着孩子们吃。 李家道今年要高考,营养更不能差,大婶特意每日专门给他炖一只鸡。要不是李家明跟大婶讲,已经考走了的三个大学生也讲,年轻人吃人参、西洋参之类的没好处,汤里肯定会放那些名贵药材。 当柳局长来到李传林家时,一帮伢子、妹子已经吃好了饭,要上晚自习的去了学校,不要上晚自习的三个小妹子正在洗碗筷、打扫卫生,只剩下系着小花围脖的婉婉还在啃鸡腿。 “柳老师好” 正啃得起劲的婉婉一回头,将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递过去,奶声奶声道:“柳叔叔,你吃。” 这孩子可爱,笑容满面的柳局长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子,夸奖道:“婉婉真乖,哥哥呢?” “哥哥,柳叔叔找你!” 听到外面响动的李家明从书房里出来,看了看久未登门的老师,玩笑道:“柳老师,不会是黄鼠狼拜年吧?你来晚了,我耶耶刚走。” “怎么讲话的?没大没小!” 柳局长笑骂了两句,接过大婶端过来的茶、谢了一声,径直去了学生的书房。 咦?上个月还跟柳局长耍嘴皮子的李家明,狐疑地看了看书房,接过小妹她们的小本子签了个名,自己也去泡杯茶。见李家明还有闲心泡茶,对老师很敬重的大婶,连忙端着一盘水果过来,小声提醒道:“家明,柳老师在你屋里等呢”。 大忙人无事不登门啊,十有*是为了香菇推广的事。 “我晓得,没事的”,已经猜出老师来意的李家明接过水果,又顺手拿了个烟灰缸进了书房。 正翻着桌上试卷的柳局长,对学生的聪慧与勤奋很满意,初三的伢子能做高三的卷子,也不枉天才之名。 “家明,要是今年高考,能考名牌不?” 谈学习那就是师生关系,李家明放好水果盘、烟灰缸,半玩笑半显摆道:“呵呵,应该问题不大,还是明年更保险。” “那就好,看以后能跟你四哥样,考个清华、北大不。” “那就不敢保证喽”。 两师生玩笑几句,当老师的主动道出来意。推广的事不顺利啊,现在的老表太穷,能掏出几千块钱现金的人,少之又少。 “家明,能不能每袋菌棒付一块钱定金?这样的话,老表就只要花一块钱现金,他们的压力就小多了。” 这话讲得不地道,自己都答应了一户付一千块钱定金,这还不够?林科所有试点经费,林业局也有机动资金,完全可以赊一部分账嘛? 只是话从李家明嘴里吐出来,变得更为委婉了。 “柳老师,我贩笋是赚了些钱,但帮我阿婆屋里搞厂子花了七万八,游沅又花七万八,手头上没几多现金了。” “咦,你大姐跟王富生他们手里没钱?” 李家明的眉头不为察觉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玩笑道:“柳老师,我是你的学生,他们可不是。赚不到钱的生意,我哪好意思强求他们参与?” 那倒也是,柳局长拿过烟灰缸,点了支‘芙蓉王’,商量道:“家明,要不这样,我们借钱给你,再由你转手给老表。你不晓得,欠公家的钱,好多人不在乎,能拖就拖能赖就赖;欠私人的钱,他们才会想着还的。” 这倒没问题,李家明相信在同古这一亩三分地上,除了当官的外,没人敢欠自己的钱不还。 “还有件事,你们银子滩、游沅报的试点户,也太多了点吧?光你们两个村就二十一户,全崇乡五十二户,这样会让其他乡镇讲闲话的。” 多吗?当然多,按推广小组的方案,每户三千袋,全县才一百二十户试点,可崇乡就报了五十二户,差不多占了一半的名额。 真多吗?也不多,既然香菇由李家明来收购,而且卡死了30%毛利,他哪可能不尽量给自己家的亲戚、邻居怀里搂? “家明,这仅仅是试点,为的是在全县推广。你们银子滩、游沅人想种,下半年优先就是,何必争这个先?” 这可不行,一季就是几千块钱。没让自己张罗还好,等自己说服了亲戚、邻居们报名,再把他们从名单上拿掉,等大家赚了钱,自己还不得让他们怨? “家明,一个乡占了近一半,以后我们怎么向其他乡镇交待?我们这样办,你把不是亲戚的剔掉,其余的人由林科所来打掉,也省得你难做。” 这话就说得没意思了,保留自己的亲戚,剔除其他人,这不是欲盖弥彰?自己能想到的事,他这么精明的人能想不到? 想要政绩,不是这么样的,更不能不顾他人的利益! 哎,还是王老师那种老师好,处事公正又不自私自利。 顾着师生情面的李家明沉吟一阵,商量道:“柳老师,这事真不行。我跟您讲实话吧,要不是看在种香菇能让我们村上的人赚钱的份上,我根本不会接手这样的麻烦事。” “家明,话不是这么讲的,达则兼济天下,你有能力就要多承担责任。” 哄鬼啊!老子嚼薯丝的时候,照样要交一亩田三百斤的公粮、二百斤提留! 柳本球毕竟不是王老师,自己把话都说到这份上,还要求不合理的东西,李家明也放下师生情面,玩笑道:“柳老师,我就是个半大伢子,哪懂得那些大道理?要不这样吧,推广的事、推销的事,都你们自己去搞,也省得我一边读书,一边还要费那心思。” 油盐不进?柳局长心里一阵恼怒,可又不想顺着人家的话音往下接,这混蛋是有名的犟性子,发起倔来的时候连他父亲都没办法,何况是自己一个老师?收购的事,若是由林科所那帮人去搞,即使不出问题,也搞不出什么成绩! 喝了几口热茶,热衷功名的柳局长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小声道:“家明,今年要换届了,我正在关键时刻。” 换届?心里本就不舒服的李家明更不舒服,很多普通人看起来的大事,其实不过是大人物随手而为的小事。你柳本球上头已经有了人赏识,而且是地委第三把手、行署的二把手,一个副处级还要拿这些当政绩? 沉默一阵,习惯了权衡利弊的李家明还是让了一步。 “柳老师,要不这样,户数不改,菌棒数减一半?” 这样也行,民不患寡,而患不均。 “行,收购的事,你要抓紧。” “哎” 满意了的柳局长也不打扰学生学习了,起身到外面跟刚回家的张象枫打了个招呼,又抱起正看动画片的婉婉亲了一下,这才去厂里找李传林商量扩产的事。 ... 第313章开不得的口子 九十年代企业的税负有多高? 企业所得税率33%、增值税17%、还有城建税、教育费附加等等,可以说正常情况下企业赚一百块钱,政府要收走五十多块钱的税。&换句话说,这年头开厂子,不想办法逃点税,简直无法赚钱。 上个月‘华居木业’交了四十多万税费,结果地税局、林业局两家拿了三十多万,而国税只有不到八万,柳本球找到李传林时,他正跟国税的毛局长互相倒苦水。 大家都难啊,毛局长要完成征税任务,李传林要听县里招呼。 “老李,我晓得你也为难,但不能做得面子上都看不过去。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下个月你交15万就行。” 正经税收才15万,各种地方收费项目却交了近30万,确实账面上太难看了,可县里领导的招呼能不听?正想继续倒苦水的李传林,见比自己更能说会道的柳大局长来了,立即将麻烦扔给了他。 “毛局长哎,这事我讲了不算,正好柳局长来了,你们俩个人去谈。反正我不偷逃税收,只要你们都没意见,我下个月就按你们谈的交。” 不偷逃税收?哄鬼啊! 可堂堂的国税局毛局长,不敢轻易派人过来查账,局里那些人有多大本事,他心里最清楚;财政局那个退休的闵会计有多会做假账,以前在县财政局当过秘书股股长的他,也非常清楚。人家敢这样搞鬼,肯定账目上就是干干净净的,到时候别说查不出什么问题,即使查到点蛛丝马迹,自己一个小小的国税局局长,还敢跟县里领导对着干? 毛局长还真冤枉了李传林,偷逃的税收就是纯利润,他做梦都想,可惜在精明过人的柳局长面前做不到啊! “行了,毛豆腐,以前老子一分钱不给你,也没看到你咬我的卵。现在传林一个月交八万给你,还不知足?” 国税局局长跟林业局局长谈税收,可这就是林业县的现实,条管单位的一把手毛局长,还不能过于得罪这位权柄比一般县委常委更重的柳局长。 “球伢子,你也莫站着讲事不腰疼,我收的税都不够养活手下那帮人,你要我怎么办?” 叫小名、喊绰号,那就是朋友之间的扯卵淡不是谈公事,笑眯眯的柳局长散了两支‘芙蓉王’,狭促道:“毛豆腐,你着什么急?到了年底,我敢打包票,你肯定会调走!你想啊,地方政府主管都不能是本地人,你这个局长还能当几日?” “所以我才急啊!” “算了吧,莫以为我不晓得,光吴建国那去年给你交了三百万,你们局里的征税情况,在全地区也是排前几吧?差不多就行,莫不记得你是大段人,以后还要靠我们关照你屋里人呢。” 跟李传林还能争一争,对上这个权柄极重的林业局局长,也想更上一层楼的毛局长只好退而求其次。 “十万,不能再少了!” 十万比七万多只多两万多,却是上一个台阶,纳税大户的名单上又可以多个企业,柳大局长也见好就好,顺便给人家的继任者刨个大坑。 “行行,卖你个面子。先讲好啊,你走之前都是这个数字,换了人,老子可不认账的。” “操,后面的事,关老子屁事!传林,我先走,星期天请你吃饭。” 人家请客自己买单的事,霸蛮惯了的李传林不想做,可人家没有明言让他付账,而且国税那帮人也不好得罪,只好笑眯眯道:“行行,您慢走”。 笑眯眯的李传林将人送到厂门口才折回来,跟柳大局长玩笑道:“柳老师,那餐饭你给我报销?” 忙得焦头烂额的柳局长没反应过来,鄙夷道:“你这人啊,真没什么意思。几百块钱的事,还要你来开口?” 几百块钱?一桌饭都几百,少交了这么多税,还不要每人给条好烟,去堵人家班子成员们的嘴?有了李家明作为纽带,精明的李传林虽然很介意柳局长监督得太紧,但也真正敬重这个自己儿子的老师,不把人家当外人。 等两人进了办公室,李传林将门关了,提醒道:“柳老师,每个月少交十几万税,你以为毛局长真要那餐饭吃?” 这倒也是,星期天能请毛豆腐他们吃,下次就要请地税,再下去就是财政、工商……。 这家伙一年到头不请客吃饭,靠的就是霸蛮的名声、逢年过节去领导那拜码头,要是霸蛮的名声一坏,各路小鬼就会来打秋风。以前的纤维板厂、木器厂倒闭,虽然产能过剩、管理不善是主要原因,但大吃大喝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会意过来的柳局长连连点头,答应道:“行,你作陪我买单。妈了个逼,这帮人正事不会做,卡拿索要的屁事倒是个个在行。” 骂了两句,重新落坐的柳局长先不讲来意,反而说起李家明的事。 “传林,刚才我去了看家明,他现在的学习进度吓人。听他自己讲,今年参加高考,都有希望考名牌。我平时太忙,没时间管他,你要多关心关心。” 啊? 本来还暗暗准备扯皮的李传林虽然是早有心理准备,依然欣喜若狂,连忙道:“柳老师,我又不懂读书的事,哪管得了他?你是他老师,这事你得帮我多提点一下!” “蠢!家明那伢子脑壳里,不晓得尽想些什么,等下半年他进了高中,让他去提前高考碰运气,但一定不能乱报志愿! 嘿嘿,考个名牌有什么意思?他有那个天分,要考就考清华、北大!” “没错没错,他要是敢随便报志愿,我打断他的脚来!” 真心为学生高兴的柳局长说笑几句,也将话题扯回了工厂扩产的事。 细木工板销量好、利润也可观,加之出货都是晚上,保密工作做得不错,邻县都还蒙在鼓里。不趁着这时机扩产,等人家反应过来跟风就错过机会了。 正高兴的李传林连忙道:“邓灏正在寻设备,只要那边寻到了合适的,我们马上扩产。” 这是老成之言,细木工板这东西太容易跟风了,最多也就是年把时间的热销,可柳局长沉声道:“传林,你格局太小了!就算是人家跟风,转产要时间不?转产顺利,寻销路要时间不?国营厂子不比私人企业,你们现成的设备、厂房,还早早寻好了销路,从试产到正式投产都花了近一个月时间,他们要几多时间?” 虽然正为儿子的事高兴,李传林也不改精明本色。细木工板就是个很容易跟风的产品,即使人家转产、销售要时间,这时间差又能有多大?做企业不是做生意,平均回报率也就20-30%左右,若是扛银行的债务多了,单利息都能让企业不堪重负。 落实领导的指示不能过夜,正是关键时刻的柳局长,哪会让李传林谨慎行事? “传林,你的脑壳怎么不拐弯呢?新厂不要放在公司名下,就可以免掉大部分税收?银行利息几多,税收几多,这个账你还不会算? 按现在的行情,等人家跟风时,你的贷款都至少还得了一半。你的成本比别人更低,又没了银行利息的拖累,还怕别人跟风?” 是哦,反应过来的李传林大喜,可生性沉稳的他还是不将话说满。 “柳老师,这事太大,我得跟大家商量一下。” “嗯,赶紧去商量。你这边决定了,我那边才好操作,你以为银行里那么好讲事啊?” ... 第314章则问题 成功的企业家、商人、政治家总是喜欢在成功之后,跟讲台下的人谈抱负、情怀,其实都是放狗屁! 一将功成万骨枯! 虽然随着时代的进步,竞争已经在残酷的上面,遮盖了一层文明的面纱,可每一次成功的背后必然有失败者的血泪,每一次成功的决策之下都是冰冷的利益计算!这些道理,李家明比他父亲更懂,这也是他继母为什么感觉他非常冷漠的主要原因。```` 成功者,若是经常被感情、情绪左右,何来成功? 当李传林找齐了几兄弟,谈起工厂扩产的事时,同为股东的亲生儿子立即反对。 “耶耶,这不妥!” 李家明可不是普通的子侄,叔伯们也不把他当半大伢子看,而是当成可以商量大事的成年人。他在家族里的地位,甚至高过了李传祖、李传宗这样的传字辈叔伯,他一开口,领头的李传猛立即阻止想反驳的李传宗。 “家明,你讲讲。” “跟风!” 附近几个县乃至整个省的木材加工厂,虽然都不景气,但产能、熟练工人都摆在那。人家只要下定决心转产,这个时间会非常迅速,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大时间差。 这是谈正事不是谈家事,作为提议者的李传林也不摆父亲的架子,耐心道:“明伢,柳老师分析的是对的,转产没那么容易的,何况还有销售渠道的问题。我们除了做粤省的现金生意,还做江浙那边的赊账生意,就是不想把销售全压在粤省一边。 打个比方吧,离我们最近的宜风‘宏达’木业,即使要跟风,也最少要三个月时间。我们开的是新厂,只要交一半的税收,我们把工人往新厂调,让新厂‘三班倒’尽量多生产,我估计一年就能还得清贷款。” 对厂子最熟悉的李传林起了头,李传宗和李传猛他们也觉得侄子太保守了。 “家明,你想多了吧?传林讲那些事,那是有把握的,你晓得现在厂子里接到的订单有几多不?” “嗯,家明,这个月才几日工夫,光收到粤省的订单意向就过了三万,这还不包括浙省的一万五。要不是怕得罪客商,你耶耶都想推掉浙省人的单子,他们那些人精明了,不但不愿付订金还想赊账。” 没错,现在的形势确实很好,可现在的优势只是暂时的。 厂里只是靠着比东北人的运费更低、比江、浙、闽、粤几省人力成本更低、资源更廉价才取得的优势,而非是技术先进取得的优势。只要邻县一跟风,邻县的邻县再跟风,极短的时间内,产量就会以几何指数上升。 到那个时候,人家的人力成本与自家差不多,而运输成本更为便宜,如何去与人竞争?蜂拥而上的后果就是降价,最后就是大家都微利经营甚至是亏损,整个市场格局重新洗牌! 李家明的种种担忧,早就想着扩产的叔伯们不以为然。 细木工板是没有技术门槛,可还有比同古的资源更便宜、人工更便宜的地方?即使邻县跟风,人家是国营厂子,还争得光私人企业? 再说了,寻销路,哪是说寻就能寻的?厂子里已经建立了自己的销售渠道,只要价钱差不多,还不是熟人面子沾便宜? “大伯,话不是这么讲的。我们虽然是私营企业,管理成本比国营的更低,可他们一旦亏损,就能拿政府的补贴,我们能拿得到?” “家明,我们拿不到补贴,但林业规费、税收上能沾面子的。以前那些厂子垮,也就是因为林业规费、税收都得交,要是他们能跟我们样沾光,不至于亏损的。” 道理说不通,李家明只好耐着性子来算账,利润、税收之类的先不管,先管本地区各县的纤维板、刨花板、密度板产能。 “耶耶,光我们地区纤维板、密度板之类的产能就超过三千万张,而且全部都可以转产成细木工板的,还有其他地区、其他省呢?细木工板的市场需求量有多大?按你在粤省那边的经验,一年有两千万张不?” 李家明能预见到市场前景,李传猛他们做装修这一行的,也预见到了他们那一行的市场前景,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急切地想扩产。 “家明,你漏算了另一个市场——装修!现在的细木工板主要用于家俱制作,可你莫忘记了,细木工板最好的用途其实是房子装修。” 做木工的李传祖一起头,同样做装修的叔伯们都兴奋起来。 “家明你不做装修不晓得,我们这的木材便宜,衣柜、碗柜都是实用木,可他们大城市里的人装修房子,做的壁柜、壁橱都是用纤维板、刨花板,若是改成细木工板呢? 我跟你讲,你莫看同古人没多少舍得花钱装修房子,外头有钱的人多得很。只要打开了销路,莫讲一年两千万张的销量,四五千万张都没问题!” “就是,家明,这一行真做得。只要打开了销路,一年赚几千万,那是轻轻快快的!” 完了,连比传宗叔稳重得多的传祖叔,都嘴里讲出几千万,还轻轻松松,李家明就知道大事不好。完了,连叔伯们都失去了冷静,何况是风头中心的父亲? 叔伯他们讲的都没错,细木工板日后最大的市场就是装修,可那是日后。领先市场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就可能是疯子! 不同于这些叔伯,李传民是靠侄子起家的,亲眼看过侄子如何把王建国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最知道侄子的本事,如今见侄子如此反对,心里不禁直犯嘀咕。 “老三,要不我们慎重一点?我觉得家明讲的也没错,凡事不能总往好处想,作最坏的打算总不会错的。” 正在兴头上的叔伯们哪愿意?柳老师都讲了,贷款的事由他去搞,这样的好机会还不抓住?再讲了,即使真象家明预计的那样,大家都估计错了,大不了再把厂子还给政府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碰到好机会还不博一把? 连赖账的过头话都讲出来了,那就没办法阻止了,明知前面是火坑还往下跳? 远比这帮叔伯更理智的李家明,毫不迟疑地想退股,这不是感情问题而是一个原则问题。成功者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他们比常人更冷静、理智。 且不论这样扩产风险太高,单父亲这种精神状态也注定了会失败。领头的人失去了冷静、理智,一个企业怎么可能成功? “传猛伯、耶耶,我退股!” 简陋的毛胚房里寂静无声,正亢奋的李传林愣住了,笑容挂在面上成了僵笑。叔伯们也愕然,这不是退不退股的问题,而是共不共进退的问题。即使这事不赚钱,只要大家都同意了,就没道理你说退就退! 半晌之后,涨红着脸的李传林低吼道:“不行!” 成功者都是固执的,李家明也不例外,他可以为了家人散尽家财,却不会在原则问题上妥协。明知是错,能劝得劝;不听劝,也不能盲目跟随,这就是原则! “合伙生意,合则留,不合则散!” “放屁!我是你耶耶,我讲不行就不行!” ... 第315章父子负气 城市比农村开放,山里人又比平原的农村人更传统、保守。。 大山苍茫人烟稀少,经常有两三户人家的一个小屋场,前五里后四里都无人。因此山里人重宗族,同时又重亲戚礼道,才有句老话叫‘娘亲舅大’。 莫以为‘娘亲舅大’只是句老话,在山里那是一条可以等同于法律的老话。母亲受了气,母舅们能拎着不孝顺的外甥罚跪;母亲过世时,若是母舅们对葬礼不满意,多少白发苍苍的外甥,还让更年迈的母舅指着鼻子骂。反过来,若是母亲过世父亲再娶,母舅就成了外甥们的保护伞。如果后妈对外甥不好,或是父亲偏心,母舅们打上门来,也是常有之事,而且叔伯兄弟们都只会陪笑、讲好话,绝对不会‘帮亲不帮理’。 为什么?还是那句老话——娘亲舅大!谁都有母亲,谁都有母舅,谁都当外甥,谁都承认母舅的权威。在山里为了争田、争山、争水,侄子跟叔伯跳起来骂、甚至是打架不少见,可几乎看不到到外甥与母舅之间起龌龊。 快速的成功让李传林膨胀了,也让他的兄弟们狂热了,李家明无法浇灭他们不切实际的野心,只好去寻他的母舅游承万帮忙。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劝是劝不住了,自己只能别让大家把家底都往上压。 这几年靠着外甥出的主意,及外甥跟几个工程队、厂子的关系,游承万把粮油生意经营得红红火火。虽然比不上装修店、家俱厂那么赚钱,游承万也成了同古街上不露相的土财主。可世事都未必是旁观者清,即使是李家明摆道理讲事实,正准备在妹夫那入十万块钱股的游承万很不以为然。 “明伢,你想得太多了吧?晓得你耶耶的厂子,现在有几赚钱不?” 母舅也犯糊涂了,没法子劝说的李家明,只好央求道:“母舅,我想退股,你去帮我讲。” 在农村里,母舅与外甥的关系远比叔侄更亲密。觉得外甥犯糊涂,而且会闹得家庭不和,急了的游承万骂道:“你发癫啊?” 财帛迷人眼,两害相权取其轻。惹怒了父亲,不过是让他骂一餐或是揍一顿,要是让叔伯们把店、屋全压上,万一全输光了,即使有太公留下来的家规拘着,叔伯们也会翻脸的! “母舅,你要是不帮我去讲,我就自己去寻阿公,我自己赚的钱,想要回来还不行?。” “你” 看着外甥如此倔,更清楚外甥说得出就做得到,游承万气得说不出话来,却又不敢不管。要是这事让他自己去寻耶耶来主持公道,他们两父子不彻底翻脸才怪! 被外甥逼得没法子的游承万,只好去找妹夫和李传猛他们谈。被叫拢来的几兄弟,听完游承万的要求,几人面面相觑,传闻中的母舅替外甥撑腰,出现在自己家里了? 沉默了良久,脸色铁青的李传林瞪着儿子,沉声道:“明伢,你什么意思?” 坐在母舅面前的李家明低着头默不作声,被逼来的游承万见妹夫有发怒的预兆,连忙替外甥撑腰道:“传林,这事明伢讲的是道理。你们愿意去赚大钱,那是你们的事,明伢不想跟你们发财,那就得让他退出来。”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而是有没有良心事!自己辛辛苦苦赚钱,还不是为了他们三兄妹?强压着火,脸色发黑的李传林沉声道:“承万哥,明伢是我亲生崽,我还没死!” 莫看李传林手下几百号工人,可在游承万这,一点用处也没有。自己跟他吵一架,吵了也就吵了,以前又不是没吵过,要是明伢跟亲生耶(父亲)对着来,名声不坏也坏了。 “没错,要是你没讨象枫,明伢由你管教,只要你不饿得他,我当母舅的屁都不放一个。现在你讨过了老婆,这事就得由我讲了算!当初提亲的时候,我们大家就坐下来讲定了的,明伢赚的钱归他自己。” “承万,你什么意思?我还亏待了他?” 眼看着两郎舅越讲越僵,旁边的李传健连忙敬烟、打圆场,劝说道:“承万母舅,我们老三就这么一个亲生崽,还会害他不成?” 虎毒不食子,传林当然不会害明伢,可脑子进了水的明伢,鬼晓得他会干出什么事来?连提刀砍大婶的事都做得出来,他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跟李传健一样有城府的游承万接过烟,就着李传健的打火机点着,狠抽了几口烟,语气缓和了点换套说辞。 “传林,我这么跟你讲吧,明伢性子倔,认准了的事,就是你打死他都不会改主意。这事要是你不同意,他心里就会有心事,不可能再象现在这样认真读书!我跟耶耶不在乎他赚几多钱,反正你赚的就是他的,我们只在意他能不能考北大、清华。 再讲了,明伢在你们厂子里只有一成的股份,我作主不退股只分红。你既然有本事让领导出面,帮你去银行里搞贷款,还差得了他那点股份内的东西?” 也准备在新厂里入股的游承万话里透出无奈,可母舅帮外甥是天经地义的。如今母舅没要求兑现承诺,只要求将他外甥的股份分红,于情于理都讲得过去。 可看着亲生崽,为了钱的事,连母舅都搬出来了,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崽的李传林心里悲苦难言。自己辛辛苦苦地赚钱,又是为了谁?莫不成,文文、婉婉以后还会分家产? 算了算了,不就是钱嘛?若是他直接问自己要,自己就他一个崽,还真会不给? 妹夫心里苦,当舅兄的游承万也不好受,可外甥就是要这么办,他又能如何? “传林,我晓得你心里不好受,有些事你也要想开来。明伢并不是想要那些钱,只是他的脑子与我们都不同,你不能以常人的眼光去看他。” 大家都不是在田里刨食的农民了,大家都是在街上当老板的人,既然侄子把阿婆屋里的母舅都搬出来了,当初答应了游家人条件的李传猛,也不能让人家讲闲话。 “承万,娘亲舅大,我们姓李的,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跟传民更不会讲话不作数。这样,家明不参与扩产,以后每个月都给他分红。 传民,明日你回崇乡办下手续,把家明的屋全部赎回来。现在店里、厂里又不是没钱,总把屋押给银行算怎么回事?” 李家明性子硬,他父亲李传林也不差,既然亲生崽这样的事都做得出,他当老子的也不会示弱。 “二哥,你去寻下建军,把我名下的屋过到明伢名下,那屋本来就是他赚的,放到我名下也没什么意思。承万哥,当初我传猛哥、二哥答应你的事作数,以后每个月我会分出一半工资,放到文文名下的。明伢有本事,他不靠我当耶耶的人,也会过得好,我也不操那心了。” 父亲心里不好受,默不作声的李家明心里也苦,可他既然干得出这样的事,就准备好了承受这样的后果。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这样的选择题,李家明前世做过无数,今世也不会少做的。 父亲说出了负气话,李家明也不想再在这个家里呆了,让还在外面学画画的小妹难受,准备回崇乡跟二婶过日子。 临到门口,李家明又回过头来,劝说道:“传猛伯,现在我们李家够风光了,何必还要去冒险呢? 小心无大错啊,厂里又不是搞不到贷款,何苦把店子、房子全部押出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呢?你们不要听县里的人胡咧咧,只要把两个厂子分开来,全部注册成股份有限责任公司,以后即使亏了本、破产,法院也不会封你们的店跟家俱厂。” “滚!” 气急了的李传林一声怒斥,换来李家明心里一疼,可这事真让不得。这事自己再三点明了,而且跟父亲翻了脸,日后厂子垮了,大家全怨到父亲一个人头上,总会有人出来讲句公道事。要是自己让了,以后的怨气难免冲父亲一人来,连个讲公道话的人都会没有。这虽然是自己事后想到的,但未来肯定会发生的! 李家明这一走,猫在房里的毛砣、细狗蹿出来,看着各自父亲不知如何是好。他俩不同于狂热的父辈,李家明分析出来的情况,虽说他们不完全懂,也不敢跟大人争,但他们认准了一件事——家明比叔伯们加起来还厉害,他讲的肯定不会错。 读书是比赚钱重要得多的大事,李传健可不管大堂哥脸色不好看,骂道:“大人的事,你们读书伢子乱想什么?家明回崇乡,你们跟着去就是,明日我们把桂妹她们也送回去。” “哎”,两半大伢子如蒙大赦,连忙收拾完东西跑出去,跟着李家明回崇乡。 见兄弟们走了,一直坐在旁边装死人的大狗伢,突然有些害怕了。这几年来,家明从来没错过,自己耶耶、叔叔有几大的本事,自己还不晓得?要是他们真有本事,早就发了大财,还会等到现在? “耶耶,要不我们莫把店跟屋押出去吧?以前阿公在世的时候,总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要是,我们也有条退路。” “乱讲什么?” 怕父亲的大狗伢脖子一缩,不敢再吱声,可一向谨慎的李传健终于从发大财的美梦中醒过神来。这生意肯定做得,但也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就如侄子讲的,扩产也不差这点钱,又不是搞不到贷款,何苦把全部家当全部压上? “大哥,我觉得大狗讲得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八三年的时候,火柴厂几红火?一场火灾下来,烧死十四个,烧残七个! 现在我们李家产业够大了,讲我们是同古最有钱的人都不会为过。求稳当一些,总不会错的!” “你怕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话是这么讲,但风险不是这样冒的,谨慎的李传健又换个理由道:“大哥,那就店子莫押,那些货的进价不能让人晓得,否则我们以后怎么做生意?” 一提到进价,几兄弟的脑子终于转了过来,莫看这几年装修跟风的人多,但大家都没那么蠢,告诉客户进价。店里的货要评估就要看账本,旁人不就晓得进价了?让人晓得了进价,店里的客户那些,还不会讲自己店里赚钱太黑? “要的,店子不抵押,只抵押屋。” ... 第316章不合则散(上) 转眼间,端午节到了,李传林他们的生意象天气一样热得发烫。樂文小說|工厂扩张到了一千多人,新投产的生产线,将细木工板的产能推高到十万张\/月,饶是如此还供不应求。 十万张什么概念?月产值五百七十三万,即使是新厂减免一半税收,两个厂加起来也缴税九十二万,利润?这个数字保密,李家明那一成股份因为不参与扩产,三个月时间只分到九万六千块钱。 莫看一个月分红只有三万二,却可以推算出旧厂月赢利三十二万,即使把厂里的旧设备折成新设备计算,年回报率也应该在40%以上!现在街上短期周转的借款利息,也不过是月息两分,投资那么大的厂子,回报率居然有40%以上,这还不是好生意? 厂子生意如此兴隆,连以前对李家明盲目信任的毛砣都动摇了,猜想自己堂弟是不是看走了眼,就更别提大狗伢那样的家伙。新厂开工后个把月时间,那家伙见生意好得不象话,想跟李家明打商量,将他存的那二十几万拿去买车跑货。用他跟细狗伢私下的话来说,那叫有钱不赚是蠢牯!可这话又不好讲,总不能贩冬笋赚钱,自己就参加,贩香菇赚不到什么钱就不管吧? 新厂子的红火,婶婶们也看在眼里,自己家发财了也不能忘记娘家人。她们把家里的闲钱,借给娘家兄弟投资到游沅、银子滩的分厂扩建里,倒也每月能赚个千多块。一个月赚千多啊,以前农民辛苦一年,能存下来过年的活钱,也就千儿八百块! 扯远了,山里人说的一年三节,指的是端午、中秋、春节。这三个节日里,女婿要去岳父家送礼、外甥要去看望阿公阿婆。毕竟是亲父子,而且李传林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崽,养老送终、光宗耀祖都指望着这个宝贝崽。端午节回来时,正大展鸿图的李传林,揉着不比他矮多少的儿子的脑袋,可惜道:“明伢,晓得厂里赚了几多钱不?” 李家明很享受父亲的亲热,却还是硬着头皮再次劝说,上次扩产的事就算了,真的不能再扩了啊! 十万张细木工板的毛利,最少也在三百万上下,扣除工人工资、运费、税费之类的,纯利润应该在百万左右。虽说大姐夫帮着采购了相当数量的旧机器,可依然贷了一千三百万的款子,企业总负债一千五百万,负债率高达80%!按照现在的贷款利率,每年光利息都要一百六十万。 这样的企业,等人家一跟风,即使不亏损,也很快会陷入微利经营状态。工业投资的回报率能有多高?一旦利润率达不到百分之二十,光银行的利息都会成为沉重的负担。银行里的那帮混蛋,历来是锦上添花,从不雪中送炭,只要企业一陷入困境,接踵而至的就是逼债! 话不投机半句多,儿子旧事重提,正是春风得意的李传林心里隐隐不快,随即岔开话题道:“明伢,没事的,耶耶心里有数。哎,你们鼓捣的香菇怎么样了?” 良言逆耳,既然劝不了,李家明也只好作罢,索性连这几月解决了竹子脱糖、脱脂的事也懒得说。父亲这种心态,跌一跤也好,省得以后摔得更重。 两父子的交谈,大家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细木工板厂没有象李家明预料的那样走下坡路,反而生意越来越红火,在大家心里他身上那层耀眼的光球也消退不少。 一个半大伢子,脑壳再聪明,菩萨再保佑,也毕竟社会经验不足啊! 李家明也无所谓,等大人们回县城后,照样没事跟林科所的技术员泡在一起,可随着细木工板厂的生意一如既往得好,性子急的大狗伢首先坐不住了。贩香菇的生意,那是跟柳局长说死了的,只赚30%毛利,哪有自己买车跑货赚钱? “家明,我不想贩香菇想自己买辆车子跑货,你看?” 帮人家开车,一个月就那千把块钱工资,自己跑车可是赚的都是自己的。现在光自家厂里的货,四叔和军伢哥哥跟他们的朋友就忙得连轴转,难怪这小子猫不住了。 “行” 大狗伢还跟以前样大大咧咧,可细狗伢心眼比以前更多,连忙阻止道:“大哥,你不搞了,家明怎么办?” 憨货有憨货的逻辑,大狗伢也不例外,觉得只要不让堂弟吃亏就行。 “这有什么?这又不是要打架,我帮得什么忙?名字照样挂我的,我再出份工资请个人帮家明。要送货时,我夜边加个班跑一趟,付个油钱就是,自己兄弟还不好讲?” 说完,大狗伢又觉得还是不够,支使毛砣、细狗伢这两个平时没少花他钱的老弟,道:“你们两个帮家明搞这事,莫看赚不到什么钱,但能帮蛮多亲戚赚几个活钱的!” 这家伙能说出这样的话?李家明好笑道:“谁教你的?大毛?毛伢?” “嘿嘿,毛伢讲的。家明,也不是我们不讲义气,实在是这事没味道。你晓得毛伢他们的场子,一夜能赚几多钱不?” 毛伢昨日送了姐夫一辆几万块的摩托车咧,眼馋的细狗立即好奇道:“几多?” 这事不能让这蠢人瞎胡闹,李家明瞪了细狗伢一眼,沉声道:“大狗,我跟你讲正经的,要是你敢跟毛伢赚那种钱,就莫怪我去跟传猛伯伯讲!” 李家的家训之一就是不得赌博,大狗伢连忙道:“没没,我哪敢沾那些东西啊?要是我耶耶晓得了,脚都会打断我的!我也就是去看过两次,连耍都不敢耍,传田叔叔也经常讲,十赌九诈赚不了钱的!” 那还差不多,四兄弟聊了几句,大狗伢开车去装货,李家明带着毛砣、细狗去门前香菇大棚里帮忙。为了柳老师的政治前程,李家明让了步,附近两个村的香菇菌棒从三千袋\/户变成了一千,在家的五个婶婶也住了五千袋。正是农忙时节,田里、土里、山上的事要做,又要种香菇,李家明他们三兄弟不帮一帮,哪忙得过来? 种植香菇赚的是辛苦钱,每日都要注意空气湿度、还要注意杂菌污染,麻烦事多着呢。就比如空气湿度不够,不能直接喷水,得用喷雾器向空中喷雾,否则香菇会因为水渍而溃烂;若是发现菌棒变黑,还得及时切除被污染的部分,以免杂菌传染给其他健康的菌棒。 香菇目前的价格很高,本地人是吃不起的,得往深城、沪市那边卖,可这么远的路程,单运输费都够呛,更别说有个30%毛利卡在那。李家明比别人看得远,既然国内的价格高,国外价格应该也不差而且还有出口退税,那就尽可能跑外销呗。 姐夫把情况打听清楚了,现在日本人对农药残留卡得严,浙省那边的袋装香菇不能出口,就是农药残留量超标。自己一直让曾春他们不准菇农使用农药,没道理农药残留还不能达标。 还好,有婶婶们的精心管护,她们种植的两个大棚,香菇都长势良好,白色的菌棒上棕色的小菇密密麻麻,估计还有半个月时间就能采摘了。 香菇收购与冬笋收购是捆在一起的,大狗伢只退出香菇收购,不讲退出冬笋生意,要不是答应以后运输只收油钱,估计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壮得象头牛的毛砣跟在李家明后面几年,心眼早比一般人更多,等细狗伢没在身边时,凑过去小声道:“家明,你没生气吧?” “什么?” 合伙生意当然是有利则合,无利则散伙。现在还清楚香菇收购有多赚钱,也不清楚能不能顺利外销的李家明并不介意,投资要眼光也要冒风险,既然人家要退,莫非自己还强拉着不成? 放下手里布满棕色菌盖疙瘩的白色菌棒,李家明好笑道:“我生什么气?大狗喜欢开车,又赚到了钱能买车,那就去买呗。毛砣,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只要不妨碍、损害人家的利益,想干什么都是他的自由。 嘿嘿,我自己不就在厂里退了股?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做人啊,不能拿什么‘义气’、‘仁义’去压别人,强迫人家做不愿意干的事。” 毛砣挠了挠头讪笑两声,见林科所的曾春来了,连忙道:“家明,春哥来了。” 额头开始冒汗的李家明抬头一看,见黑得象炭头的曾春正朝自己走过来,好象很不高兴的样子,打趣道:“春哥,老柳给你发了降温费不?瞧你这样子,白面书生变成黑张飞了!” 林科所的曾春林校毕业没两年,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蹲点在崇乡管着这边五十几户试点,平时经常在李家明这蹭吃、蹭喝、兼蹭住。可今天看起来,好象有点愤愤不平的样子,强颜欢笑道:“你懂什么?这叫健康的肤色!” “嗯,确实健康,除了牙齿、眼白是白的,跟非洲人没区别了!” 两人说笑几句,黑乎乎的曾春也蹲过来,玩笑道:“家明,真搞不懂你们,屋里这么有钱了,还赚这些辛苦钱!” 这话有点意思,李家明也玩笑道:“春哥,钱在黄莲树下,不苦不得来的。别给我绕圈子了,有事讲事,耍嘴皮子你不是我对手!” 大家相处几个月,并不象外表那样开朗反而有点小城府的曾春,也信得过这位讲义气的小兄弟,牢骚满腹道:“家明,这次哥哥吃亏了!” “怎么了?” “妈拉个逼,我跟帅勇他们辛苦半年,到头来奖金还没坐在那玩的人多!” 确实有些不公,这次香菇推广很顺利,工作组的经费有多,他们所里就给大家发了点奖金。按说曾春他们三个技术骨干应该多发点,可没想到那些大妈、股长拿得还更多。虽然多也只多几十块钱,但心里这口气可真不舒服。 李家明是个吃不得亏的性子,上次柳局长怂恿他父亲买新设备扩建新生产线,而不是按原计划,先全力偿还银行的贷款,再坐等这一行业的春天。现在有机会给人家添点堵,他也会顺手而为。 “春哥,莫生气了,人家要不是哪位领导的老婆,要不就是股长,你们算哪根葱?要我讲啊,没事你们多跟那些大婶多套套近乎,还能帮你们讲个媒、介绍个对象咧。” 得了吧,能去林科所混日子的女人,有几个老公是当大官的?愤愤不平的曾春,小声骂道:“妈的,我就是不服这口气!还真是做事的人吃亏,不做事的人沾便宜。” “这有什么不服的?我跟你讲,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就不犯错! 你要真想不受气,要么往上爬,吹牛、拍马、送礼一齐来,争取搞个一官半职;要么你就跟我们屋里样,自己做生意,赚多赚少都是你自己的本事!” 这话太偏颇,做人不自由,不管做那一行,都有哪一行的苦,哪有完全自由、不用看人脸色的行当?这就是两个朋友闲聊,心里不舒服的曾春随口反驳道:“家明,你还真不晓得官场上的事。我跟你讲,当官没意思的,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且人走就茶凉! 我耶耶以前在茶山当副场长,看起来好象有点威风、面子,等他一退休,连医药费都报不了!” 本就故意栽刺的李家明也不争论,反而打趣道:“那就只能做生意了,想跟我学做生意?春哥,我跟你讲,拜师可是要交师傅钱的哦。” 心思活泛的曾春还真有这想法,在崇乡蹲点近半年,太清楚这半大伢子的能耐。 “家明,拜师就不拜了,以后哥哥要是有路子发财,你得帮哥哥一把,怎么样?” 一个二十多岁的后生家,能有什么发财路子?李家明看了看眼前一片长满了小菇的雪白菌棒,若有所思。 “春哥,大家是朋友,能帮的一定会帮。” “痛快,哥哥没白交你这朋友!” 见曾春咧开嘴笑,李家明更笃定是这生意了,跟在他们后面混了几个月,菌棒的配料就那么点不值钱的东西! 这是好事,投资总比吃利息强,自己那些钱也得转起来。父亲那一摊子若是不再扩产,等别人跟风后还能落下一个完整的厂子,但看他这种精神状态,肯定会再次扩产,也肯定会搞出一个大烂摊子。 搞点投资多赚点钱,自己手里多些资金,总能多付几个月的利息,多点周旋的时间。 “春哥,我帮忙不白帮的,你们帮我盯紧点,莫让菇农喷农药,我想试着外销。柳老师定的收购价太高,路上要是堵日把车,香菇全部烂掉了,我哭都会哭不出来。” 平时没少蹭吃蹭喝的曾春满口答应,不喷农药无非是菇农多累一点、损失稍大一点,跟他有个屁的关系。那帮农民,要是自己跟刘新他俩不告诉他们该用什么药,莫非还打杀虫药不成? 三人检查了一遍大棚里的香菇,就着田埂里的水洗完手准备去吃饭,耳边传来一阵阵摩托车的引擎声。嗯,这声音不象普通摩托车,沉闷而有力,一听就是好车。 不用猜,都知道是毛伢他们那帮小子,只有他们那帮混球赚了钱就烧包! ... 第317章不合则散(下) 天气酷热难当,晒得人的脑壳都发懵,可毛伢他们几个伢子,就愿意大太阳下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在以前瞧不上他们的邻舍面前呼啸而过。 爽啊,搞什么生意,有开歌厅、场子赚钱?三块钱的‘可口可乐’卖六块、三角钱一斤的西瓜榨成汁卖两块……,就更不要提赌场里一夜抽水都几千块钱! 现在的毛伢,不要说贩木材那样的生意,连入股按摩院都没了兴趣,嫌名声不好听,不过他也有烦恼,那就是贩香菇的事。 贩笋几赚钱,贩香菇又几麻烦?原以为香菇产量高、价钱又好,肯定能赚大钱,没想到让柳局长嘴巴一张,只允许赚30%的毛利!可香菇跟冬笋又是捆在一起的,经历过森林公安挎着手枪满县城捉人的事,借毛伢一个胆子,也不敢怂恿老大跟人家对着干。 没开歌厅、场子之前,毛伢还想着帮老大出出力,现在歌厅、场子都人手不够,还得从信得过的小混混们里挑人,他可真不想做这义务工了。好不容易大狗伢当了替死鬼,先来家明这打了退堂鼓,这小子也连忙来求情。 刚从香菇大棚里出来的李家明,看到这几个混混也暗乐,大狗伢才走几久,他就沉不住气了?看来,歌厅跟场子太赚钱了,赚得这小子顾不得义气不义气,硬着头皮来寻自己打商量了。 跟在李家明后面出了大棚的曾春,看着这几个骑在摩托车上的精悍后生很羡慕。莫看自己端着铁饭碗,日子哪有这几个混混过得舒服? 领头的那个‘生哥’可是同古街上最有势力的后生,旁边的那俩个也不得了,就那个‘庙哥’,人称‘阎王庙’。过年时,曾春跟朱所长去过歌厅里唱歌,亲眼看到这个‘庙哥’一言不合,就将老板打得血肉模糊,旁边的人还不敢多嘴,就更莫提报警的事。就这样,以前同古街上有几家歌厅,现在就剩下一家了,谁都不敢开第二家跟‘庙哥’抢生意。 然而,自从开始推广袋装香菇种植,自己跟李家明交上朋友后,突然间自己好象成了大人物一样。去游戏厅里玩,看场子的混混过来敬烟;跟朋友去歌厅唱歌,那个心硬、手恶的‘庙哥’亲自过来送酒,还给自己免过两次单,给足了自己面子;连去按摩厅里耍妹子,老板都主动给自己挑最漂亮的,生怕自己不高兴。 “家明,跟你商量点事。” “嗯,天太热了,去屋里讲。” “哎” 四辆威风凛凛的新本田摩托呼啸着骑进晒谷坪,引来楼上的毛砣眼馋,连忙跑下楼来抢过一个伢子手里的钥匙,急吼吼地去过车瘾。刚从大棚里回来的李家明,打量了几眼这几辆连车牌都没挂的铁骑,惊讶地发现居然是进口的,看来这两家伙开赌场赚了不少。这种原装的本田cb400摩托,在沿海也不多见,按现在的行情,即使是走私过来的,也得两三万吧? 做人大气的毛伢还真大方,将手里的一串新钥匙拍在李家明手里,豪爽道:“家明,先预祝你又考全县第一!” 开场子赚了钱的洪伢,也凑趣道:“家明,以前你没我们高大,骑踏板车正好。现在都比我更高了,还骑那种女式车子?” 李家明‘早过了’那种骑摩托车兜风泡妹子的年龄,不过兄弟的一番好意,还是得接着。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哪有把生意的事搅到人情中来的道理? “那就多谢了”。 见旁边的曾春眼热,李有明随手将钥匙扔给他。 “春哥,喜欢就拿去玩”。 这么贵重的东西,再眼热,并不缺心眼的曾春也不敢要,但骑几天威风威风还是行的。 “那借我玩几天,过过瘾”。 兴奋的曾春骑上摩托车就往游沅方向去,李家明也暗暗点头。这小子有点小智慧,帮毛伢他们屋里种香菇,保持着朋友关系,却又不跟他们混一起。莫小看这点小威风,能跟街上最大的混混头子称兄道弟,对于在单位上混的年轻人来讲,那是很有面子的事、也很能在朋友间吃得开的。 喝了一杯冷茶,擦了把汗的李家明才道:“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贩香菇的事有柳大局长订的规矩,赚不到什么钱不说,而且还占人手。毛伢虽然手下兄弟几十个,但真正信任的也就十来个人。洪伢他们开歌厅、赌场,赚钱多又快,不太乐意搞收购香菇的事。 “家明,我是这样想的,贩香菇是正经生意,我们也出不了什么力。跟在你后面,也是沾你的光,我们的生意你又不参与,我们不好意思啊!” 这话说得真好听,不愧是混混头子,李家明也不揭穿他的小心思。换成自己,也一样不想干没好处的事。 “行,反正都付了定金的,到时候直接去装货就是。” 李家明痛快,毛伢也痛快,老大讲义气、又仁义,他那种做善事样的生意,自己是干不来,出点力还是应该的。 “家明,我们赚了点钱,要是资金周转不过来,喊大狗伢过来拿就是。多的不讲,三四十万随时都有!” “要的!” “那行,我们先回同古了,毛砣那辆是洪伢送他的。一世年两兄弟,我们赚了钱,也不能少了他。细狗还小,等他读高中时,我再送他一辆,好泡妹子” 出手就是两三万,看来洪伢也赚大发了!不错,毛伢对手下够大方,这样下去一帮发小都能混个衣食无忧。 等到毛砣兜完风回来,听说洪伢送了他一辆新摩托,高兴得咧开大嘴笑。 “家明,你不晓得,这种车子要一万八千多咧!毛伢送了他哥哥一辆,大毛伢还在街上吹牛皮讲是三万六。” 整日闷在书里的李家明,对这些行情还真不怎么清楚。这种摩托跑车一万八,那只有一种解释——走私,难怪连车牌都没挂。 “是啊,我听姜景山,就是那个跟洪伢混的后生讲,在厦门那边拿货都要一万八!前几日,我在县中考完体育去寻毛伢玩,才晓得他们去了闽省买车。” “去寻下林叔叔,让他开两张发票,帮着挂两个车牌。” “哎” 看着正傻乐的毛砣又准备骑那辆新摩托,李家明连忙叫住他。这混小子骑车太猛,要是摔一跤之类的耽误了中考,那真是让鬼打了! “中考之前,不准再碰!” “哦”,正兴奋的毛砣只好将车推进堂屋,把钥匙交给堂弟,转身去推那辆骑不快的踏板车。哎,林全保人都在高桥开厂,骑这车子可得跑个把小时喽。 ... 第318章危机隐现 这些天的天气很不错,每日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就是太热了一点。 已经参加完中考的李家明、毛砣他们,每日骑着三轮摩托车奔波于全县的十几个乡镇,将刚采摘下来的香菇用泡沫箱装好运到县城。到了晚上,累了一天的他们,还得赶紧分捡香菇,将最好的、稍次的、最次的挑出来,分开装箱加冰块降温,连夜让大狗伢送到袁州通过火车运到深城。 好在放暑假了,在外读大学的李家仁、义两兄弟回来了,白天在装修店里勤工俭学,晚上会过来帮忙,再加上在县城等通知书的李家道,几兄弟一晚分捡四五千斤香菇,倒也不用另外请人。 这年头的香菇种植都是段木而非袋装种植,一年的产量能有多少?日本、南韩、香港、台湾经济发达可缺少资源,也舍不得把栗树、椴木如此消耗掉,也就是内地资源丰富,才舍得去种植香菇。 贩卖香菇的生意还算不错,李家明大姐夫花了两万多港币,请香港食环署的试验室检测农药残留量,居然达到了01mg\/kg,比日本人规定的018mg\/kg还低,再加上比段木香菇稍低的价格,很顺利卖给了一家日本商社,进入了日本市场销售。 现在日产的这几千斤新鲜香菇,稍次的卖给香港人,其余的都卖给了日本人,只是价格不高,比日本人在内地收购的还便宜几毛钱。至于同古本地的市场,零售一斤三四块钱的价格,即使在菜市场卖,也没几个人会去买,还不如送给亲近的人尝尝鲜。 李家明他们命好,华南农大刚发表一项还处于实验室阶段的科研成果,就被在同古林科所当技术员的刘新敏锐地发现了。那小子属于笨嘴笨舌的木瓜一个,但有个脑子活的朋友曾春。 跟柳局长有点关系的曾春,绕过他们所长朱和平,直接把这信息递到了柳局长那。那位精明过人的柳局长又不是神仙,能预料到这技术的潜力,却根本不知香菇这东西在海外如此走俏,这才成就他们的发财大业。 李家明去年与柳老师约定的30%毛利,其实指的是卖给深城市民的那种等外品香菇。经过挑选后,出口到香港及海外的优质香菇,利润稍高于30%的毛利,卖到日本去的甚至能达到30%的纯利润,若是加上出口退税的钱,这生意称不是暴利也能算得上好生意! 只是这些内情,连挂名当经理的大狗伢都不知道,只有李家明两姐弟才清楚。看着银行里飞速增长的存款数字,哪怕李家明的大姐经历过冬笋收购的暴利,照样每天笑得合不拢嘴。 一斤香菇包括人工、运费、损耗在内成本才三块五,转手卖给香港人是四块二港币\/斤、卖给日本人则是五十七日元\/斤(当时汇率约四元六人民币)。国家有出口退税政策,小外贸公司交上去的税收转手又退了回来,若是加上外汇兑人民币的黑市价差,这钱赚得象抢银行一般。 听弟弟讲,单这一批香菇,最少有四十万斤,那不就是赚五六十万?要是下半年再来一批冬菇,天哪,那得赚几多钱啊?贩笋是大家分钱,香菇可是两姐弟独占! “明伢,我把钱汇回来吧!” “莫,全部放在你那,你喊姐夫去帮我去香港注册一家公司,再由这家公司控股我们在深城的公司。” 刚忙完的李家明站在电话亭前,捂着话筒旁边的行人走开了,才继续小声道:“大姐,这事你莫跟屋里人讲,连二伯、二婶都莫讲。” “嗯”,正坐在装修一新的客厅里,吹着清凉的空调,刚才还挺高兴的大姐放下电话,担忧地看向老公。 上次李家明喊母舅替他出头,强行要求分红的事,远在深城的大姐也知道,三叔讨了新婶婶又生了婉婉,由不得她不往家庭矛盾上想。弟弟性子倔又不喜欢告状,莫不是张象枫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两人闹了矛盾吧? 见多了世态炎凉的邓灏反而没这担心,妻弟那人大度、三婶也不象是个刻薄人,应该不会闹什么家务。在公司里听多了企业兴衰的邓灏,倒是担心岳父他们的厂子,会不会跟妻弟预料的那样出问题。 上次去同古帮着调试、修理设备时,邓灏就看出了细木工板的技术门槛低,象堂叔他们那样盲目扩产,若是旁人跟风严重的话,搞不好会吃大亏。妻弟看似年纪小,可想问题、做事比自己一个成年人还周全、老练,该不会是看出了问题严重,开始想着善后了吧? 见过世面的邓灏确实没猜错,李家明确实在开始着手善后了。 即使邻县最大的‘宏达’木业公司开始筹备转产,但细木工板厂的生意依然火爆产品供不应求,鬼迷心窍的李传林他们又在准备再次扩产。更严重的是,上一次扩产需要贷款,李传林还得通过柳局长出面,请他们县领导去银行说情;这一次则是县委曾书记亲自出马,带着一帮银行领导主动寻上门来。 这年头以gdp论英雄,细木工板的利润有多少,县里只能估计带统计。可改制后的纤维板厂的第三大股东是国资委,纤维板厂给细木工板厂提供纤维板,一个月能有多少利税,他们比谁都更清楚。 既然如此赚钱,市场前景这么好,为什么不再扩产?既然厂子要扩产,那大家是不是也可以沾沾光? 资金?银行也要业绩的,不贷款给生意兴隆的企业,难道还贷给那些亏损的企业? 利息?好商量,上次是年息十分,这次八分怎么样? 当然,钱,谁会嫌多?有钱得大家赚,新生产线大家都要入点小股。曾书记带了头,其他县领导、实权人物又岂会甘落人后? 有县领导的鼓励,还有银行领导的大力支持,本就失去冷静的李传林几兄弟一商量,拿厂里的全部家当二次抵押,又向工行、农行贷款两千万。 两千万啊,按抵押品120%价值放款,不得不说李传林兄弟胆大,曾书记、及他的几个官员朋友更胆大,单他们几个领导就入了暗股三百多万。 这两千万的贷款、三百多万的暗股资金迅速到位,变成了新的生产线,又成为银行的抵押品,再将法律手续补办得天衣无缝。‘华居’木业股份有限公司一夜之间,成为全省的明星企业,也成为全地区第一私营企业,连省领导都来视察、指导工作。细木工板厂再次扩产,连带着下面三个分厂也兴高采烈地扩产,游沅、银子滩的小分厂还好点,农民能有多少钱?可由游学权联合他们高桥上上下下办起来的厂子,产能足足又扩了三倍以上,据说总投资超过三百万。 “明伢,你耶耶他们疯了!” 刚送来一篮子等外品香菇的李家明倒松了口气,小声道:“四叔,这是好事。” 刚从三哥那受了一肚子气的李传田,忧心仲仲道:“不会吧,我去临川送货时,他们那边都开始跟风了。要是这样下去,明年全省不晓得会有几多这样的厂子。跟风的人一多,以后板子不好卖了,那么多当官的入了股,你耶耶会让他们逼死的!” 当官的没几个好人,为了政绩、私利,什么事干不出来? 这样也好,搅在这混水里的人越多越好,李家明冷笑道:“四叔,这你就不懂了,虱子多了人不痒,欠账也是这样的。耶耶他们都欠银行三千四百多万,要是年底再借几千万,欠他\/妈的上亿,看哪个敢动他一根毛?” “明伢?” 李传田是真急了,六个哥哥欠了银行几千万!万一出了问题,还不得让那帮当官的、银行逼死? 可李家明并不给他解释,反而宽慰他道:“没事的,反正厂子是股份制,最多宣布破产,当这几年白做了。我存了几十万私房钱,装修店又没抵押出去,还不是照样过生活?” 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还是侄子有远见,没跟着趟这混水,心忧的李传田叹气道:“也是,反正店子没押出去,以后过生活总不成问题。” 安慰完了担忧的四叔,李家明径直去了林业局寻柳老师,上次扩建新生产线,他老人家在背后推波助澜,这次该不会又帮倒忙吧? 难讲,当了官的人就不能以常人的眼光去看,得把他们看成是利益动物。上次自己为了他的政治前途,即使是没必要的事也让了步,转过背来他老人家还给父亲刨了个大坑,这次怎么得也给他添点堵。 人不强蛮,不得人家敬重,若自己一点反击都没有,以后还不得让他拿着师生情谊揉来搓去?李家明在林业局转了一圈,才知道人家去了林科所,据说是协调下半年香菇种植的事。 听曾春讲,今年林科所推广香菇种植,赚了十几万的菌棒钱。估摸着精明过人的柳大局长,会想把制作菌棒这事揽在所里,一年赚个几十万,也好改善改善局里的福利待遇。 别想了,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好事还想放在林科所、林业局?即使是赚不了什么钱,老子都得帮您老人家给搅黄喽。 ... 第319章当面挖墙角(上) 同古县林业科学技术研究所,位于在县城边上的一座小山下。 这个应政治需要成立的副科级事业单位,一幢破旧三层红砖房子、几间青砖平房背靠青山、旁边有莲塘,说它是个养老的轻闲单位也不为过。前任所长朱和平就是原来茶山林场的副场长,因为得罪了领导被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单位当所长。 自从三年前,柳本球就任林业局副局长分管林科所,这个轻闲单位开始变得紧张。那位作风强横、野蛮的副局长上任没几天,林科所所长朱和平被他扔到了连工资都发不出的木器厂当厂长,却一直没任命新的所长。副科级副局长如此处置副科级所长,这事也就是柳本球才干得出,也只有朱和平那样的忠厚人,才会服从那样的人事任命,乖乖地去木器厂收拾烂摊子。 可让所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位柳大局长整了朱和平一次,却对林科所几位林校、农校出身的技术人员另眼相待,不惜花几万块钱送他们去华南农大学习、参观。待他们在大学里学会了袋装食用菌栽培技术后,立即回来推广这项还停留在实验室的技术,而且每个乡镇都说服农户试点。 更让所里人没想到的是,原来的朱所长在外面转了一圈,又回到所里任所长,而且被任命为‘同古县食用菌推广小组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这个临时机构可是钟县长挂名当组长,柳局长任常务副组长,由县财政直接拨款50万成立的! 要是干得好,朱(猪)卵还能不升官? 后来的事情发展,再次印证了县委、政府领导的识人之明,柳大局长带着这个推广小组,竟然真把袋装香菇种植这事办成了。三十六万袋菌棒变相赊账给了菇农,没三个月的时间就回笼了全部资金,而且被各乡镇的领导吵着闹着要全面推广。 天气很闷热,乌云密布的天空还偶尔传来闷雷声,看来一场大雨就要倾盆而下,今夜又得涨洪水了。 破旧的林科所里吵吵闹闹的,各乡镇领导正在钟县长的主持下,跟柳局长和朱所长打擂台,要求菌棒倾向于他们治下的乡镇,还要求免费替他们培训技术人员。 这事当然要争要吵,崇乡搞了五十几户试点,那些菇农没半年工夫就赚了几千块钱。以前柳本球照顾他们崇乡人,大家也不知道这事能这么赚钱也就算了,现在种香菇这么赚钱,那就得公平着来,林科所是县里的林科所,又不是崇乡人的林科所! 强蛮惯了的柳大局长,哪会屈服乡镇领导的压力? 照顾崇乡人?这是放什么狗屁?崇乡有人愿意搞,别的乡镇磨破嘴皮子,赊菌棒不讲还付定金,才有家把胆子大的人出来当试点! 培训?这事想都莫想,林业局挤出钱来搞的技术,凭什么给乡镇?这帮坐地虎,哪个不是手里长勾子的?要是香菇产业落在他们手里,鬼晓得会搞出什么名堂来! ………… 在林业局转了一圈的李家明,骑着那辆威风凛凛的本田cb400进了破旧又喧闹的林科所小院。高档摩托车特有的引擎声,惊动了正在菌种培养室里的曾春,身上还穿着白大褂就出来了。楼上的争吵,他在菌种培养室里也听得清清楚楚,要是家明再不来,他晚上都得去寻人家。 “春哥,上面吵什么呢?” 年轻得一脸青春痘的曾春拉着李家明走到偏僻处,鄙夷道:“哼,还不都是来要菌种、要培训的?操,没赚钱的时候,鸟都不鸟我们,现在把我们当肥肉了?妈了个逼,这次所里赚了七八万块钱,猪卵屁事没做得了五千,我们三个人加起来才六千,连那些成天打毛钱的老妈子都跟我们一样多! 家明,我跟新伢、勇伢都讲好了,我们想合伙搞菌棒生意,这事你得帮帮我们。”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当初曾春遮遮掩掩的,不就是想让自己帮他?只是这事得先讲好来,雷锋同志已经死了,干什么事得大家都有利可图。 已经长得象大人一样高大了的李家明掏出包‘芙蓉王’,发了一支给这位新交结的朋友,拉着他蹲在菌种培养室后面的窗户下,替人着想小声道:“春哥,你们得想好喽,要是你们甩开所里,猪卵肯定会整你们的!” “我晓得,家明,我跟你讲实话,这生意太赚钱了,翻倍得赚!” ‘早熟’的李家明极得曾春他们三个信任,那是在崇乡搞试点时结交下的友情,想发财的他也不瞒着,将这一行的内情抖搂一遍。 “家明,莫听猪卵瞎咧咧,那人狠着呢!我跟你讲,这次他造高原料价格捞钱,最少都捞了两三万。我们不想当官,就不要给领导送礼,只要揽下这生意,最少也能翻倍得赚! 家明,我晓得你跟柳老师关系好,但事情不能让政府来主导。哼,要是那帮当官的一掺进来,我保证不要两三年,菇农会让他们害死的!” 这是屁话,林科所搞推广,林场里的杂木基本免费供应、活由他们自己职工干了、连运输费都是他们局里掏的,当然成本低的吓人。要是私人来做,公司一开门哪样不要钱?一直琢磨着给柳老师添堵的李家明估算过,若要保证菌棒的质量,能有25%的利润就不错了。 再说了,朱和平当所长不捞钱、不多得奖金,他当什么所长?什么朱和平拿了一万,他们只拿两千?真正的原因,还是他们三个想发财,才把屎盆子往领导们头上按。 李家明从旁人嘴里听到的版本,可是柳局长力排众议,补了他们三个人钱,平着朱所长拿五千。机关单位不比企业,福利可以平着来,奖金得按等级来,三个青皮后生能平着一把手得钱,这已经够公平合理了。 可这也是实话,要是按那帮乡镇领导的想法,技术一流传出去,各个乡镇都搞菌棒厂,当然可以从原料上赚钱,大家都可以分一杯羹。既然大家都能赚钱,势必香菇产业会成为一个破坏性产业,对整个县的栗木、椴木资源进行破坏性开发。而且还有可能在制作菌棒时,经办人以次充好,往私人腰包里揣钱,最后连累得菇农血本无归。 借口!都是借口,一项新技术的扩散,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哪怕政府不推动,也会迅速得吓人。涉及到农业生产的事,由政府来张罗,农民有了损失还有地方闹一闹,出于安定大局的考虑,政府总要作出一些补偿;要由是私人来搞,出了问题一走了之就是,谁会那么傻乎乎地赔偿? 可做坏事就得有借口,才能心安理得,有个替菇农着想的大旗,李家明更会顺水推舟,从柳大局长饭碗里抢东西。这生意看似是赚辛苦钱,但能把它做大,一季就是25%的纯利润,一年下来就是50%的回报率,这还不够暴利?何况还能出口恶气,何乐而不为? “春哥,想好来哦,搞不好会丢工作的!” “怕个鸟!人生难得几回搏,此时不搏待何时?” 曾春的豪情壮志让李家明嘿然而乐,呵呵,这事要是成了,他们三个一年就能赚十几万,哪还看得上这个破工作?没见过世面的人才稀罕国家饭碗,他们在华南农大学习了半年,还会把这吃不饱饿不死的破饭碗当回事? 也就是自己掌握了他们的技术,手里有资金、又有销售渠道,人家才来跟自己商量,否则他们早单干了! “春哥,这事我得先跟柳老师打个招呼。师生一场,不能连知会一声都没有,就瞒着他干。” “家明?” 知会不过是个场面话,柳局长为了政绩能不念师生之情,也就不能怪自己当面挖墙角。若这次父亲再次扩产的事,他也有份推动,大家连师生都没得做了,只能维持面子上的东西。第一次扩产,还有几分胜算,第二次纯粹是推人进火坑! “没事,人情归人情,生意是生意。春哥,这事我应了,你们想怎么办?” 这事还真为难了曾春,要论技术,李家明跟在他们后面混了大半年,什么东西都学会了;要论资金,他们三个东拼西凑都搞不到几万块,这还得包括他们三个刚拿的那一万五奖金。更要命的是,跟自己蹲在一起的伢子看起来斯斯文文,其实是街上那些混混的总头子,连王富生那样的大混混都唯他马首是瞻,屁颠屁颠去送两辆几万块的摩托车! 要不是这些原因,曾春哪会这么好心,拉着李家明来做这铁定赚钱的生意?有钱,寻发财路子不容易;有发财路子去寻钱,可没那么难! 还很年轻的曾春沉默几秒,涨红着脸小声道:“家明,你讲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我听王富生讲过,前年、去年崇乡伢子贩冬笋,就是你当头子的。” 这小子聪明,就冲这招‘以进为退’,也难怪被小刘、小帅当成领头羊。李家明稍一沉吟,给曾春扔出两个方案。 “春哥,要不这样吧,我出两个方案,你们觉得哪个好,我们就按哪个办。” “嗯” “第一个方案是你们以技术入股占30%,然后大家再按出资多少分股份;第二个方案就是我出一百万,你们不用出钱,以技术入股占30%股份。” 第一个方案看似更有利,可对方没有答应出多少钱,而且不排除李家明会另外还搞个摊子;第二个方案看似更吃亏,可只要投了一百万,肯定大家就会捆在一起。 一百万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天文数字了,30%干股等于每人送了十万的股份! 手头上没钱、手下又没人的曾春听到这好事,浑身都激动得打哆嗦,没有思考光凭直觉,立即选择了第二个方案。单干的事,他们不是没私下讨论过,可谁也没把握搞到十几万。单干啊,所里不整自己就不错了,还会把所里的东西白给自己用?所里的东西用不了,那就得花钱去买,十几万还不一定够呢。 现在人家主动投一百万,给自己三人三十万,寻别人合作可拿不到这样的条件! 十万啊!只要下一批菌棒一上市,自己就能最少赚十万! “家家明,你够够兄弟!等柳局长他们吵完了,我喊新伢、勇伢去跟他谈。你放心,要是他不愿意我们停薪留职,我们就辞职跟你干!” 决定了单干,还尊称人家局长,看来柳大局长的声誉挺不错的。 ... 第320章当面挖墙角(下)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都是没法子阻拦的事。 捞政绩的机会,就这样飞走了? 轰隆的雷声里,重新调回林科所任职的朱和平,看着手里的三张‘停薪留职’申请书发愣;而刚跟一帮乡镇领导吵完架的柳局长,阴沉着脸揉着发涨的太阳穴,眼睛死盯着这三个红面涨颈的年轻人,心里非常恼怒也非常羡慕他们的年轻敢闯。 “春伢,我们都是茶山出来的人,去年你耶耶要去地区医院做手术,所里没钱借不出医药费,还是柳局长在局里帮你借两万块钱救急。春伢,你” 这话有点挟恩图报的意思,可正阴沉着脸的柳局长等人家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才打断道:“和平,莫乱讲!曾场长是我们老领导,以前关照我柳本球蛮多,莫讲局里有点钱,没钱我私人都会借!” 曾春他们三个年轻人对这位局长大人,那是真心爱戴的,这次所里赚了钱,要是按原来的奖励方案,他们拿得还没那几个股长多,可柳局长直接给他们发跟所长一样的奖金。就更莫提柳局长跟财政局黄局长吵架,把黄小姐都发配到竹器厂去当工人,还宁愿被县领导骂也要挪用林业规费、森林公安罚没款,也要把去年局里退休职工的医药费报掉。 况且领头的曾春,还是柳局长曾经的学生,也是茶山林场‘子弟学校‘为数不多的考上小中专的学生。上次去华南农大学习,也还是柳局长听他的建议,亲自把刘新、帅勇两个小年轻从单位里挑出来的,否则那样的好事,哪轮得到他们两个小萝卜头? 对于这样的领导、师长,即使曾春打定了主意要停薪留职做生意,眼睛也不敢多看人家一眼。 心里有愧啊! “春伢,上次所里搞这事,都花了五十万,你们有钱不?” “柳柳老师,我们我们准备去借!” 曾经的学生吱吱唔唔,精明的柳局长立即猜出谁在背后出资。这三家伙在崇乡试点时,李家明那小子天天跟他们混,连吃饭住宿都是那混小子安排的,这还不好猜?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跟朱所长商量一下。” “谢谢柳局长” 三个年轻后生如蒙大赫,冲局长大人鞠了一躬,逃似的退出了所长办公室。 等三个年轻人一出办公室,肥肥的朱所长连忙把门关上,小声道:“领导,这事要是由了他们,下面会吵翻天的!” 面对以前在林场的好友,刚才还脸色阴郁的柳局长扔了支‘芙蓉王’过去,推心置腹道:“猪卵哎,春伢他们要这样办,你拦得住不?莫拿开除这些话去吓人,一年能赚几万,这工作有个屁用!要讲起来,这三伢子还算尊重我们,还晓得先送三份申请书过来,要是他们直接另起炉灶,你还能咬他们的卵?” 能在基层混个一官半职的人,都不会是蠢人,朱和平面带猪相心里可嘹亮得很,试探道:“这?” “蠢货!你脑子进水了?刚才我跟钟县长都讲,公家做不成生意的,你不会去寻他们私下商量,进去凑一股啊?” 领导兼朋友将那点小心思捅破了,胖得象猪的朱和平讪笑道:“本球,我是替你担心。要是这事揽在所里,局里一年能赚不少钱,你的日子不会好过蛮多?我闲职一个,只要有工资发,我卡他们干嘛?” 是啊,几个厂子是甩掉了,可那些退休职工还在局里。这事要是还由林科所来搞,一年少说也能赚二三十万,局里的日子会好过很多,总不至于退休职工的医药费都要勒紧裤带。 烦闷的柳局长无奈地摇头,苦笑道:“有什么办法?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人家,车子坐着、小酒喝着,每日围着领导拍拍马屁,日子过得跟神仙一样。” 别人讲这话,朱和平当他们放屁,可柳局长讲这话他相信。这老大上任两年多来,钱没捞两个,倒从上至下得罪领导一大片。要不是人家有真本事,早让上头调到史志办、档案局养老去了! “本球,我也不晓得你贪什么?要讲钱吧,莉莉开店一年少讲也十几万;要讲当官吧,你当了林业局长还不够大?以后还少得了你一个副处级帽子? 算了,莫愁眉苦脸了,你又不是书记、县长,不该操的心就少操点。” 已经接到大领导电话吹风的柳局长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手包起身走人。 “朱卵,曾老板、钟老板答应了,过年调整班子的时候,会安排你进局班子。该怎么办,不要我教了吧?” 局班子,那不就是局领导? 升官了! 刚才还对仕途灰心的朱和平大喜过望,连声感谢领导提拔。 “少讲屁话了,这是你该得的,要不是你敢冒险办那事,这样的好事也轮不到你。行了,我走了,好好跟春伢他们谈,莫摆领导架子。当官只能当一时,当不了一世的,大家都是茶山爬出来的伢子,莫搞得别人讲你猪卵无情无义。” “哎哎” 夹着手包的柳局长下楼,一眼就看到大雨里停着的那辆摩托车,心里不禁泛起苦涩。上次怂恿李传林扩产的事,虽然那小子依然礼数周全,可言语中已经透出几分疏远。这次曾书记他们干的好事,那小子肯定也按在自己脑袋上了,这才有今天曾春他们停薪留职的破事。 三个后生家,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是背后没人怂恿、支持,敢横下心来自己做生意? 够有手腕的! 这事柳局长还真误会了,若曾春他们没在羊城呆半年,没见过外面的繁华,即使李家明讲出花来,他们也不敢这么干。可既然见过了外面世界的精彩,又有一个发大财的机会摆在面前,三个二十啷当的后生家,还不敢冒险搏一把?他的得意弟子,不过是顺手推一把,给他添点堵而已。 “柳老师?您怎么在这?” 正接过司机手里雨伞的柳局长回头笑了笑,打趣道:“哟,李老板?不是我讲你,好歹也是百万级的大老板了,连辆车都舍不得买,至于吗?我跟你讲,车是生意人的脸面!” 特意过来想出口鸟气的李家明也笑了笑,叹气道:“柳老师,莫讲起了。就我那点小钱,要是买了辆车,哪够钱借给春哥他们做生意哦?哎,柳老师,来入一股不?这生意肯定能赚钱的!” 被李家明刺了两句的柳局长也不以为意,自己怂恿传林扩产,而不是全力偿还贷款,确实有私心。既然都做了,还不让人讲几句? “不用了,我两公婆有工资,又只有一个妹子,赚得再多都是以后都是女婿的,操那心干嘛?” 李家明听到这话,心里一阵阵堵得慌,好象不是柳莎莎每日来找自己玩,而是自己死乞白咧地追他女儿一般。 ... 第321章孺子可教 晨曦如纱,平整的草坪、整洁的道路、白色的厂房,整个厂区静悄悄的。偶尔有穿着蓝色制服的工人、白衬衫的管理人员小步快跑,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这就是吴建国的‘人和’药业公司。 离这家透出现代化气息的企业三四百米的地方,就是风头正劲的‘华居’木业有限公司。那里比这边热闹得多,送货的、运货的大卡车川流不息,每日二十四小时三班倒,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今天是董昊的二十九岁生日,每天下午要去几个乡镇运香菇的李家明,没时间过来吃晚饭,所以一大早就带着毛砣、细狗伢,骑着那两辆威风凛凛的铁骑来了。 不用下车办来访手续,保安室的保安听到喊声,探出个头看了一眼,电动门缓缓打开。两辆摩托车轰鸣着驶进厂区,径直停在办公楼下,坐在车后面的细狗伢拎着一个塑料桶跟着两位哥哥直接上楼。 接到保安室电话的董昊打开办公室门,一看这黑得象炭头的三兄弟就乐了,打趣道:“哟,李大老板,今天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来了?” “春风呗,昊哥,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晚上的寿宴,我们是没办法来了,送你一桶鱼表表心意。” 衬衫雪白、皮鞋锃亮,透出成功人士派头的董昊当着副总,说起话来却带着匪气。 “得了吧,还寿宴呢,你是骂老子光长年纪不长个子吧?鸟,你们肯定吃了尿素,一个个都比老子高了!阿虎、阿龙,你们自己在这坐一会,冰箱里有饮料。阿明,跟我来一下,我舅父正要找你。” “哎”,熟不拘礼的毛砣拉开小冰箱,拿了瓶矿泉水扔给李家明,自己却拿起一瓶‘可口可乐’扭开朝大嘴灌了下去。 李家明接住矿泉水,跟在董昊后面,疑惑道:“昊哥,吴叔找我什么事?” “好事” “哦” 还真是好事,吴建国的制药生意上了正轨,开始涉足电子行业,在深城那边跟人合作开了家电子厂,专门给日企代工。一个偶然的机会,吴建国从日本人嘴里听到一个信息,想提携下这小子,省得他吃苦受累还让别人赚了大头。 香菇这独门生意也做不长久喽,李家明暗叹一声,笑道:“吴叔,您没把这消息传出去吧?” “我又不做这一行,多那嘴干嘛?喏,这是方翻译的电话号码,我请他联系了家日本商社,你自己去找他谈谈。” 吴叔待自己可真不错,李家明恭敬地双手接过名片,也诚实道:“吴叔,其实我们的香菇,已经卖到日本去了。价格很不错,能合到五十七日元\/斤。” 不错,这小子脑瓜子也不知怎么长的,就是信息闭塞了点、眼界低了点。儒雅的吴建国欣赏地看了眼李家明,调侃道:“阿明,知道日本国内市场多少钱一斤吗?” 这事李家明让姐夫去打听过,但那帮小日本口风紧得很,姐夫的签证又办不下来,他还真不知道。 “我们新厂谈判的时候,请日本厂商吃了道素炒香菇,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位中村先生讲,新鲜香菇在日本,最起码也得课长级别的人才吃得起,知道多少钱吗?42日元\/50克。” 什么? 李家明的眼睛立即瞪得溜圆,操,那帮小日本够黑的啊!42日元一两,那就是420日元一斤,从自己这收却是57日元一斤,这跟抢有什么区别? 一看李家明这样子,吴先生就知道这小子又想左了,指指办公桌前的转椅示意他坐。 “阿明,没有这么简单的,知道空运有多贵吗?现在石油涨价,从深城到东京的空运价格涨到了298日元\/公斤,再加上日本人经济不景气,又死撑得不裁员,他们的利润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 哦,李家明心里舒服了点,这样算起来,人家的成本就合到了210日元\/斤左右,再加上他们高昂的人工费用,还得给批发商、零售商留出足够的利润空间,有这个价格差也就不足为奇。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人家有品牌、有渠道,而自己在整个产业链中,只比菇农高一级而已。历来是养猪的不如杀猪的,自己在日本人眼里,可不就是养猪的吗? “不错,做企业就要做品牌,要有自己的销售渠道。用别人的品牌,靠别人的销售渠道,你永远只能赚点代工钱。” 儒雅的吴先生指点了两句,又提起另外一件事。 “阿明,还有件事,你父亲好象有点不对劲。我前几天跟他聊聊,觉得他对细木工板的市场前景过于乐观了。我们旁人不好多劝,你得去劝劝他。那东西技术门槛太低,长久不了的!” 李家明苦笑起来,这事要是能劝得住,年初就劝住了,哪还会拖到现在? 可没想到吴先生不这么认为,指点道:“不不,阿明,你父亲年初扩产,我也是支持的,而且还觉得他胆子不够大。你想啊,人家跟风要一个月的时间,打开销路又得两个月,真正能构成威胁又得两三个月,有这个时间差,你父亲的厂子应该能还得清大部分贷款。 做企业不是做生意,不能光图着赚钱、赚快钱,你父亲的厂子大了,就能凭借规模优势压低成本,再依靠成本优势去抢占市场。细木工板这产品,只是目前家庭装修市场没有打开,否则需求量应该会相当大。 你想啊,等产能过剩时,你们是私营企业,经营成本能比别人低一截,别人亏损经营,你们还能保持微利。别小看这个微利,你们只要坚持下去,就能留住工人、设备、产能,等家居装修市场一起步,就比别人占了先机! 不过,半年以后再次扩产,而且是高负债扩产,我觉得已经失去了时机,风险太高了!现在的银行年利率近10%,若一打价格战,即使你们能保持微利经营,都很难熬过这个行业的冬天。” 事后再三琢磨过的李家明默默点头,冲正喝茶的吴先生微微躬身,以示自己的谢意。前世自己漂白后虽然也还算成功,但没有经历过开发新产品、抢占市场,在这方面的经验不足。幸好在这被吴先生上了一课,否则以后肯定会走弯路的! 孺子可教,知道人家父子起过冲突的吴建国也暗自点头,又指点道:“阿明,不管你以后是做生意还是做实业,都要懂得处事冷静,想明白了再去做,不能由着性子来。君子要善假于物,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东西,懂吗?” 这话有些散乱而且若有所指,李家明也若有所思,人家是替自己和柳局长说合。 “谢谢吴叔叔指点”。 “行了,你去忙吧,好好干,农民不容易。” 这话又是若有所指,可没完成原始积累的李家明只能装作没听懂,跟着董昊出了办公室。不过,吴建国关于‘君子善假于物’的指点,他是非常赞同的。前几天当着柳大局长的面挖墙脚,也只是小小地反击一下,并没有想关系破裂的意思,否则就不会特意等在那露一面,发泄自己的不满。 等李家明回到住处,收拾妥当准备去收香菇时,曾春他们三个来了,个个都是壮志凌云的样子,看起来反击还是有效的,人家没有为难自己这三个合作伙伴。 一百万的投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主动权肯定在李家明这个绝对大股东手里,曾春他们只有听的份。当然,这是成人之间的合作,图的是财富而非意气,李家明也不会去故意给人下马威之类的,说的都是正事、经验之谈,也让曾春他们连连称是。 “家明,还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朱所长想入股,你看?” 按理说,人家的领导想入股,李家明这当头子的,多少该卖个面子,可他却笑吟吟道:“春哥,你一年工资不过四千来块钱吧?你还想回去让人家管?” 碰了一鼻子灰的曾春讪笑几声,不再提这事了。旁边的小刘、小帅可吓了一跳,好不容易读书读出来的工作,说不要就不要了? 平庸之资啊,略微失望的李家明暗暗摇头,笑嘻嘻道:“新哥、勇哥,你们莫总只看到同古,没看到外头有几大! 你们看吧,只要我们同古成功了,外头就会跟风。我们只要带出一帮工人,明年去宜风、静安、修水那边发展,你们自己讲能赚几多钱?” 更没什么野心的刘新、帅勇一听就乐,立即把工作的事扔到了脑后边,可曾春提醒道:“家明,这技术简单,要是工人学会了也自己干呢?” “嘿嘿,你说呢?” 李家明笑眯眯的反问,让野心更大的曾春心里一寒,随即又心花怒放。街上现在最厉害的混混头子就是王富生,开歌厅、游戏厅、赌场、放高利贷,不晓得赚了几多钱,可那混混头子却是这家伙的手下! 这生意是吃资源的,吃完了当地的资源就得换地方。可资源这东西吃完了还会长,只要把周边几个县占住,一个一个县轮过去,一个圈轮下来小树也长成了大树,正好就是一个轮回。只要参与制菌的工人老实,又有一帮恶名在外的混混震着,谁敢多嘴多舌泄露技术?起步比人家早、实力比人家强,只要暂时年把两年没竞争对手,以后本地区、甚至这四五个县哪还可能有对手? “要的,你是头子,我们听你的!” ... 第322章盛名之下,庶几无虚 ‘盛名之下,庶几无虚’,这话还是曾春当学生时,从柳老师嘴里听到的。以前跟李家明当朋友时,觉得这人讲义气、做人大方,可真正开始共事,才晓得王富生那样的混混头子,为什么那么敬畏这个半大伢子了。 先不讲跟工商、税务、消防这些机关单位打交道,各个单位的领导都对李家明这个半大伢子和李传健那个跛子笑面相迎。陪着领导们在办公室里喝茶扯卵谈,那些平时牛皮哄哄的干部们就帮着把手续办好了,还把能减免的费用全免了,就讲跟林业局谈判的事。 这要是换成自己来谈,肯定觉得条件差不多,就按领导意思办。可人家跟柳局长、郑书记那样的领导侃侃而谈、寸步不让,单这份气度就比那些胡搅蛮缠的乡镇领导强得多。 “柳老师,莫讲那些虚头八脑的事了。你们当领导的人,要的是把事情办好;我们做生意的,要的是赚钱,要是什么好处都归了你们,那我们不是白忙一场?” “不行不行,我们不缺资金,多个菩萨多炉香,多个股东多麻烦。” “不行不行,你们的设备必须给我们免费使用!郑书记,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功劳归了你们,你们也就得付出点什么。” “柳老师,您讲话可要凭良心,你这么精明的人,还会不去打听深城的香菇行情?我们收香菇没赚什么钱,菌棒这一头再不赚点,你当我是学雷锋啊?” 对面正抽烟的柳局长被李家明的惫赖气乐了,挖了自己的墙角不说,还想白使用自己局里建起来的消毒炉、菌种培养室,而且还不让自己局里入股,天下的便宜他想一人占了?这还真是块滚刀肉,难怪李传林拿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谈判要有红脸白脸,柳局长跟李家明是师生关系,郑书记又跟他以叔侄相称,这坏人就只有朱和平所长来当,何况这事利益损害最大的就是他。只是这伢子难缠啊,当初谈判木器厂兼并案,胖胖的朱和平就领教过他的厉害,话也不敢说得太重,给他自己留足了余地。 “家明,话不能这么讲,技术是我们派人去学的,推广也是我们出人、花钱干出来的。没道理到了出成果的时候,你毛都不拔一根,就想全盘端走了吧?” 这话有礼有节,过来打酱油的曾春也觉得不好意思,可没想到李家明居然立即翻脸,瞪着朱和平的小眼睛,嘲讽道:“朱所长,牛皮莫吹得这么大。引进新技术,是你们的本份,政府给你这份工资,就是要你干这活的! 崇乡的试点,中宵是柳局长搞的,银子滩、游沅是我搞的,大段、幽居、港口是郑书记搞的,你们林科所做了个屁的事!堂堂一个副科级所长,带着十几号人,连菌棒都赊账给老表,才说服不到二十户农民试种,你以为你蛮大的本事?” 打人莫打脸,被打脸了的朱和平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李家明咆哮道:“李家明,莫给脸不要脸!” 见领导发怒,陪着来谈合作的曾春本能地脖子一缩不敢作声,可旁边的李家明将身体往后一靠,不屑一顾道:“给你姆妈个逼啊?给你一份功劳让你捞政绩、升官,就对得住你了。要是惹火了老子,新公司不挂在你们林科所名下,我让你白当个副组长!” “你你” 以前李家明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锋芒,偶尔一露也是屈指可数,如今突然一发作,竟然有一种睨睥众生的气势。涨红着脸的朱和平象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指着李家明连话都说不完整。 看到李家明从惫赖模样,突然变成了当初逼迫曾宁生就范时的强横,正抽着烟的柳局长也暗暗恼怒。可人家把曾春生他们三个捏在手里,主动权就到了人家手里,若真是闹翻了,丢面子、丢政绩的只能是自己这一方,人家连根毛都伤不到。莫看自己管着林业局,真能管得住老表砍栗木、椴树? 哎,早晓得这样,就应该把曾春提起来,当个副所长。一个股级干部,多大点事,还是自己大意了!老话讲得好,‘赏罚公平更要及时’,稍一迟疑,吃亏的就是自己啊。 稍一沉吟,柳局长面上浮起一层笑容,玩笑道:“家明啊,莫欺负人了。开价吧,做菌棒生意没那么赚钱,你小子要是没点牛黄狗宝,也不会眼巴巴地跑来要求合作。” 一句‘莫欺负人’,居然连朱和平自己也不觉得领导说错了,跟这样厉害的人打交道,真不能看年纪只能看本事。 这还差不多,李家明满意地坐正了身体。生意人求的是财不是气,可要想发大财,就得让有能耐的人掌握绝对的主动权。父亲把个好端端的厂子,折腾得看似烈火烹油实则危机四伏,这样的破事李家明可不想再干了。 “嘿嘿,还是柳老师英明!” 李家明恭维了一句,也跟变脸一般,刚才的针锋相对变成了和言缓色。 “朱叔叔,刚才话讲重了点,你也莫生气。做生意不是当官,赚的都是数字,亏的都是现金,来不得半点虚的。” 能当一个事业单位一把手的人,又哪来的蠢人?李家明突然缓和下来,朱和平虽然脸上还涨得通红,可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那你讲讲,大家怎么合作?家明,我讲老实话,我想要政绩不假,但手下十几二十号人要吃要用,没有实利我宁愿不趟这混水。” 这话在理,他已经是副科级的领导,即使有出色的政绩,也不太可能去哪个局里当一把手。要是没实利,他怎么摆平手下那帮人?当官的人嘛,手下不捧着你,这官当了跟没当一样! 莫看林科所就是破单位,但也是政府的单位,若这事他不同意,虽然自己也能强行搞,但那就是削了政府的面子、跟政府过不去。做企业的,可以不参与政治,但跟必须处理好与政府的关系。 “朱叔,合作肯定要双赢,我李家明做事,也没有那么不讲究。我们和你们林科所的共同成立一家公司,我没成年由我堂兄当老总、你来当副总,工资就不给你发了,但奖金不会少。 嗯,新公司虽然不要你们出资,但管理费得给点。这样吧,一年三万,也够你们十几个人开销了。” 朱和平上次参与过木器厂兼并案的谈判,也得过李家明事后送的大信封,知道他说的奖金是什么意思,心里不由得一喜,可也对这个方案很犹豫。这个方案保证了自己和领导的利益,又保全了林科所的面子,还有个‘市场的事交给市场’的名义,能在钟老板那交待得过去,可乡镇那帮领导还不得吃了自己? 扛不住那么大压力的朱和平,只好看向柳局长,等这位大佬来拍板。若是他柳局长同意了扛,为了一年几万块钱的‘奖金’,那帮坐地虎还能咬了自己的卵? 这个方案虽然过份但也不离谱,上上下下都有个交待,柳局长看了下郑书记,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板着脸道:“先这样吧,过两天我们再答复你。” 那就是事情基本成喽,李家明施施然起身告辞,“当然,柳老师,那我们先走了。” “一路好走” “放心吧,我正年轻,跌得起”。 李家明一点也不在意领导话里的嘲讽,带着新手下曾春走人。 ... 第323章巧舌如簧 夜已经深了,县城里依然酷热难当,县委的书记办公室里,一台大功率立式空调带来清凉一片,两位主要领导正瞪着肥肥的朱和平发愣。 全县推广袋装香菇种植的大事,县里今年重点抓的重点工作,就这样让一家私营企业去搞? “不不,曾书记、钟县长,不是让私营企业来推广,而是在领导小组的监督下推广。” 精瘦的钟县长摆手打断朱和平的解释,转头冲柳局长道:“本球,你来讲!” “领导,乡镇上那些油子什么德性,二位领导比我更清楚。要是让他们搅进来,不是我不信任他们,到时候肯定原材料要掺假、菌棒价格要提高、还得收取各种费用!” 这是实情,‘任你官清似水,奈何吏滑如油’,两位领导默认了这个理由。 “交给私人来搞这事,情况就不同,监督权在领导小组、林科所,谁也没办法在这里面做手脚!领导,我讲句不太中听的话啊,政府是办不好企业的,除非象烟草、石化那样的垄断企业。 ‘山里人家’农贸公司收购香菇二块四,卖到深城批发价是三块六,扣掉运费、工资、损耗,也就不到20%的利润。若是象我们当初打算的那样,由林业局出面搞个农贸公司,可能连工资都赚不回来,更别提几年后那些人员的安置。” 两地的价格差,两位领导也心里有数,当然那家小公司是李传林的崽开的,也得尽量照顾着点,关键是那小子有没有办法撑得起来。 旁边的郑书记见状,苦笑道:“老板,那就是个妖怪,你们还怕他扛不住?街上的混混头子王富生,在他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街上的事,两位大领导不太清楚,但也听说过一些传闻,只要那小子管得住人就行。 “私人做,会不会涨价?” 柳局长一使眼色,朱和平连忙将带来的账本摊开,解释道:“不会,我们赊给农民的价格是一块五,新公司也将卖一块五。我们算了一下,利润只维持在15-20%之间。” 对下面人玩猫腻更懂的钟县长,接过曾书记递过来的‘大中华’,就着郑书记的火机点烟,喷了口烟雾出来,嘲讽道:“朱所长,这账里有水吧?” 当然有水份,但朱和平哪敢承认? “钟县长,我哪敢啊?搞这事的时候,我背了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生怕位子不保,借个胆子给我,也不敢啊!您要是不信,随时可以打电话去问的!” 或许吧,即使敢做花账,在柳本球的眼皮子底下,也做不出多大手脚。何况当初林科所的人,可是拿的财政工资,李家明那小子还得补上这一块。知道水清无鱼的钟县长不追究这些破事了,扭头跟曾书记商量道:“书记,你怎么看?” “这是政府工作,你觉得呢?” 抢功劳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讲的,钟县长腹谤了一句,表态道:“我觉得本球讲的有道理,县政府不靠这个赚钱,只求给农民增收,与其让各乡镇自己搞,还不如让私人来做。有了问题,我们查处他们,没有问题,也让人家赚几个辛苦钱;不比交给乡镇,出了问题,还得让政府来背黑锅!” 县长表了态,书记也卖个顺水人情。这又不是什么赚钱生意,李传林会做人,又何苦为难他儿子?就是搞不懂那孩子怎么想的,他家又不是没钱,怎么会想着鼓捣这些事? 汇报工作是向领导展示能力,跟领导聊私事,那是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既然领导同意了,柳局长也不再拘于上下级关系,说话随便多了。 “老板,您二位是不太了解那小子。我教了他半年,那小子就是个妖孽,初一做中考试卷,能数理化外拿满分。年初的时候我问他,他居然讲今年去高考,清华北大不太可能,一般的名牌大学肯定没问题。 可笑的是,那么聪明的伢子居然信神信鬼,前年我安排他去县中旁听,居然讲菩萨不让他来!” 两位领导听李传林吹过几次,也羡慕人家有个天才儿子,那孩子不得了啊,会读书、会做人。 接了支柳局长敬过来的‘芙蓉王’,就着他的火机点上,曾书记也放下了领导派头,好奇道:“本球,按你这么讲,那孩子是因为读书没压力,闲着没事才鼓捣这些东西?” “领导,那你可太高看他了。那小子就是个财迷,读五年级的时候,活生生地从王建国手里讹了三成股份。就是我们崇乡中心小学那工程,那小子就是靠那笔钱,在街上做铺面起家的!” “有这事?” 柳老师跟领导抽着烟,把四年前的往事一一道来,听得两位大领导和两位同事如听传奇故事一般。操,那小子还是人吗?难怪老郑说他是妖怪!妈的,自己读五年级的时候,还在逃课、打架吧? “那就奇了怪,这香菇生意又赚不了什么钱,他还这么来劲?” “领导,香菇是不赚钱,可冬笋赚钱!那小子重情义,不想他那帮朋友、发小走歪路,就带他们贩冬笋赚起手本。我就是拿冬笋当筹码,压得他出高价收香菇的。” “不对不对,本球,还有别的事吧?” 除了工厂扩产的事,还能有什么事? 面对老领导的追问,柳老师又不好实话实说,只好苦笑道:“那小子孩子气吃不得亏,我压他高价收香菇,他就转身给我刨个坑。本来我准备让林业局、林科所的人集资,办这个小公司,也让他们赚点辛苦钱,结果二位领导也看到了。” 两位领导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做菌棒能赚几个钱,撑死也就一年十几二十万,还劳心费力的。李传林一年少说也能赚一两百万,还能少得他独生儿子那几个钱?除了想出口气外,还真找不出那小子这么干的理由。 “呵呵,本球,他去年给你拜年了不?” 柳局长脸带苦笑,自嘲道:“拜了,还送了块腊肉、两条烟,一口一个您的,听得我都起鸡皮疙瘩。” 现在谈的是私事,讲私事的人又是不站队的干将之材,钟县长也给了柳局长十足十分的面子,话语里透出亲热打趣道:“本球,要讲起来,你做人还真不讲究!买旧设备几划得来,你偏偏要怂恿人家买新机器,李传林是农民没想透,你还没想透?要我讲啊,也只有李家明那样的人,才对得住你这样的人!” 夹在两位领导之间难做人啊,柳局长立即叫起屈来:“钟县长,你这话可要凭良心啊,我那是帮县里做事!要是耽误了扩产、gdp增长,你还不得跳起脚来骂人?” “良心个屁!” 面色如常的曾书记也笑骂了一句,随手端起了茶杯,收到这个古今相同的暗示,几人连忙起身告辞。可大家刚到门口,曾书记又把柳局长叫住了,干将之材谁都不嫌多,在不在自己阵营里不打紧,要紧的是想干事、干得成事! “本球,跟你道个歉,蔡书记想调你去行署,我把你拦了下来。” 什么?毁人前程? 刚才还乐呵呵的柳局长如同十二月天里,被人兜头一盆冰水,从心里往外冷得发抖。 ... 第324章患得患失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基层的干部想晋升难啊,副科是一道坎,迈过去了就是领导;正科又是一道坎,迈过去了能当乡镇、各机关的一把手、二把手,下属们嘴里的领导变成了主要领导,而能迈过去者十中无一,因而有‘妇(副)科病’的戏称;副处则是天堑,百中无一! 省地机关则不同,地区行署、地委里,只要不行差踏错,副科是福利、正科是奖励,只要有点能力、巴结点领导,搞个副处不容易也不难。 柳本球有能力、有狠劲、也有政治智慧,入了常务副专员兼地委副书记的法眼,想将他调入行署办公室任科长。正科调正科,看起来是平调,实则是一条青云之路。 常务副专员亲自调动的人,只要在那呆年把,一个副秘书长的位子能少了他的?再干上一届,还能没个正处的前程? 挡人财路者,如同杀人父母,而阻人前途者更甚! 可这样的事就是发生了,而且是从柳本球的顶头上司,曾书记嘴里亲口说出来了! “本球,我是这么想的,你是干实事的人,我们县的经济开始起飞了,何不留下来干一番事业?说实话吧,蔡书记虽然在地委是第三把手,可他既不是专员的人,也不是书记的人,给你个副处级容易,想给你挪腾个正处,除非是闲职!” 虽然没有骂娘,可柳局长黑着脸沉默以对,不骂娘是官场尊卑,沉默则是不服。有功不赏,反而阻人前程,还真是官字两张口,任由你说了? 也是从副科、正科级干过来的曾书记,能理解这种沉默下的愤怒,可他也为难。官场上能领会领导意图、会来事的人如过江之鲫,可能干实事、干得成事的人凤毛麟角。柳本球虽然蛮横了点,但能干事、也干得成! 要是没有他的强蛮,林业规费那个烂摊子能收拾好?没有他的眼光慧眼识珠,能把华居木业那样不起眼的小厂子挑出来?没有他的胆大包天又心细如发,能处理掉那几个破厂子?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苦笑几声,曾书记拍了拍他的肩膀,推心置腹道:“本球,只要你留任,今年年底调整干部时,我保你一个常委副县长的位子。都是副处,何必要去行署?至于正处,那是以后的事,权力在专员、书记手里,蔡书记帮不了你的! 本球,我不瞒你说,我老曾搞政治工作内行,搞经济工作外行。现在外县都在搞细木工板厂,老钟虽然有行政经验但没经济眼光,我担心华居木业又是昙花一现。” 正在愤怒边缘的柳本球一愣,紧接着又是患得患失。 官场中人,文凭不可少,年龄是块宝。去行署最少得一年以后才能搞个副处,还得正好有空位子,可留任却是眼前的事。话又得说回来,看似提前一两年升副处,日后的发展余地更大,可没了在行署办公室的资历,没有在地委领导们面前朝夕相处的印象,还真说不上是得还是失。曾书记是地委副秘书长的出身、地委陈书记的前任秘书、地委一把手的铁杆心腹,也是脑壳上长天线的人,只要自己帮他干出政绩,把他给拱上去,以后还能亏待自己? 正患得患失的柳本球又狐疑地看向曾书记,作为全县一把手的人,居然会亲口承认他搞经济不行?这是把自己当心腹,还是想自己去收拾哪个烂摊子? 华居木业?肯定是,现在连隔壁湘省的厂子都开始筹备转产,这位滑不溜手的书记大人害怕了,怕好不容易捞到的政绩变成一颗流星,甚至是他曾某人的污点!对了,他本人还在厂里投了资,肯定是打这主意。 递了支‘大中华’过去,曾书记用自己的防风打火机,替这位干将之材点着烟,自嘲道:“本球,台上是领导,台下得认清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来同古快五年,你看我什么时候干涉过老钟的工作?上次你跟高均犯混,我批评过你吗?” 前程没有被毁,柳本球脸上好看多了,感谢完领导的提拔之恩,也担忧道:“书记,讲实话,我现在也最担心这事。李传林太冒进了,第一次扩产是对的,第二次风险太大了。” “是啊,我也太着急,太想把县里的经济搞上去,没详细调查研究过,就推动人家扩产。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那些跟风的厂子形成产能后,一旦降价抢市场就会形成恶性竞争,到头来又跟落个和刨花板、密度板样一样的下场,还会连累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纤维板厂。” 现在讲这话有什么用?当初你们入股细木工板厂的时候,听不进逆耳忠言,还压着老子去做工作,现在看到外地跟风的厂子一家家起来,才晓得害怕了?柳局长腹谤几声,但也只敢腹谤而已。 “书记,如今之计,关键是寻找到另一个新产品,能在市场恶化之后快速转产!” “你有什么想法?” 这事柳局长还真考虑过,当初李家明的牛皮哄哄给他印象太深了。那小子平时连话都不多,他敢吹那牛皮,那就肯定有相当把握。 “书记,这事我考虑过,有点思路但还没太有把握。” 不敢把话说满的柳局长比划几下,可曾书记越听越担心,那么多人都没解决的事,小小的林科所有办法? “书记,您给我两个副科级的帽子,我就不信那帮林校生、农校生找不出办法来!” 副科级帽子不值钱,管帽子的曾书记哪会在乎这个?只要能解决华居木业公司的隐患,保住全县经济起飞的势头,莫讲两个副科级帽子,给个副处级帽子他都舍得。更何况他投了钱,而且都是东拼西凑来了! “本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要是搞得出成果,我破格提拔谁当正科级,而且是实职。” “谢谢领导,我现在去找人。林科所要是搞不出来,那帮人要了也没鸟用,不如全部回林场砍树!” 这才是大将之才,能理会领导意图,又有超强的执行力! “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从书记办一出来,夹着手包的柳局长立即驱车去寻李家明,那小子敢吹那个牛皮,肯定是有什么想法。厂子是他家的,最着急的应该是他。只是那小子太妖孽,十几岁的伢子,哪来的那么多城府、心计、手腕? 可桑塔纳驶近李家明租住的农家小院,学中文出身的柳局长停好车,听到小院里忧伤的口琴声,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是电影《滚滚红尘》里的插曲,歌词里写‘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看似缠绵悱恻,其实透出一股俯瞰芸芸众生的悲天悯人。 如果李家明闲着没事吹这曲子,那是因为这曲子好听;可这夜静更深了,居然还吹这曲子,那就是曲为心声。 他一个十六岁的伢子,俯瞰什么?悲什么天,悯什么人? 脚步声在深夜再轻,也立即让院子里的忧伤应声而停,紧接着是毛砣粗沉的嗓门。 “谁?” ... 第325章知易行难 夜静更深,月色如水。 李家明坐在院子里,吹着柳莎莎落在这口琴,旁边的毛砣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堂弟练过这个。在他印象中,堂弟因为五音不全,不喜欢唱歌,可怎么会吹得如此好听的口琴? 踏着月色而来的柳老师也很惊讶,他进了院子之后,才想起以前从未没听这伢子吹过口琴,可自己听到的琴声起码有数年的功底。 “柳老师,这么晚了,您有事?” 礼貌中透出疏远的问候,让惊讶的柳老师苦笑不已,又不禁暗自恼怒。师生之间要有起码的信任,或许自己怂恿他父亲扩建厂子,有一定的私心杂念,但也未尝不是一种加快发展之策。 哎,这孩子哪怕再天才,也只是个孩子,很多事还并不懂。 为人师表的柳老师暗叹一声,坐在毛砣搬过来的竹椅上,玩笑道:“不愧是天才,什么时候学的?” 什么时候学的?这得有几十年了吧,刚才还沉湎于‘往事’中的李家明笑了笑,也玩笑道:“菩萨教的。” 伸手拿过口琴看了一眼,柳老师立即看出这是自己送给女儿的十四岁生日礼物,没想到莎莎学了半年还是没学出什么名堂,这小子倒是深得其中三味了。 柳老师把口琴在裤子上擦了擦,吹起了《斯卡布罗集市》,原本凄美婉转的音乐用口琴吹出来,竟有一种缅怀的韵味。没错,确实有缅怀的情感在里面,这曲子应该是柳老师跟师母的外籍老师学的。 这首曲子在这个年代,还属于小众中的小众,不应该是自己能‘听’过的。一曲吹罢,李家明轻轻鼓掌,赞叹道:“老师,这曲子好!” “听得懂?” 故作沉吟一阵,李家明迟疑道:“有种缅怀的韵味,但好象原曲是凄婉的。” 天才! 有了音乐作为媒介,老师出身的柳老师爱才心起,主动说起了他父亲扩产的事,说完了才发现自己犯了职业病。自嘲的柳老师眼睛余光,看到月光之下的李家明,依然是一副风淡云清的样子,突然想起了刚才的曲子,不禁心生寒意。 言为心声,曲也可以为心声的,尤其是那种无意中流露出的情感,更能反应人的真实思想! 这伢子根本不象外表那么义气、仁义,这是个很冷漠的人,那些礼貌、热情只是他的习惯而已! 天哪,这孩子真的是在俯瞰众生! 没错,收购冬笋的事,就是他在拿张仁全、徐立成甚至自己当工具。若是,若是他失算了会如何? 王富生他们现在虽然很收敛,可私下都在干些什么勾当?若是上次他失算了,这家伙肯定会用暴力开道!对了对了,上次这家伙把王端都召了过来,肯定就是想跟对方拼消耗。一方是被酒色泡软了的混混,一方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毛伢子,拼到最后只有他才是胜利者! 为了巨额的财富,能不露声色地筹划,将师长、发小、兄弟当工具,甚至不惜将他们送入监狱,这孩子得有多深的城府、心计,又得心多硬啊?为了利益能不择手段,为了聚拢人心,能将大把的利益散给手下,这哪是一个未成年人能干出的事? 往事一幕幕如电光火石,从逼得曾宁生欲哭无泪到陈和生脸上那三板砖,从无师自通地讹诈王建国到给自己送礼试探,这哪是一个少年天才,分明是个老奸巨滑的枭雄! 人心如棋,天地为盘,难怪他吹出来的曲子是俯瞰众生。 柳老师这才想起,五年前胡老师的告诫,这孩子是妖孽,引导得好将是绝世良材,引导不好则大奸大恶。 沉默良久,柳老师心里泛起一种无力感,全然没有劝诫李家明的心思。这种无力感是智商差距带来的,也是境界差距带来的。 能俯瞰众生的只有神或是妖魔,而神是需要凡人仰视的,妖魔则是凡人避之不及的! 从那所偏僻、简朴的农家小院出来,回到家后的柳老师呆坐在书房里。见他如此模样,钟老师端着茶过来,关切道:“本球,怎么了?” “哦,我们回不了袁州了。” “什么?” “哦,曾书记讲,等年底调整干部时,他会去地区找陈书记,推荐我干常委副县长。” 这是好事,曾书记是地委陈书记的前秘书、铁杆心腹,这事肯定能成。能提前一两年升副处,肯定比去行署熬资历更强,可欣喜的钟老师还是发现了老公的异样。 “你不懂!” 伉俪情深的柳老师打起精神,把其中的利弊解释了一遍,佯装苦恼道:“莉莉,让我静一静,我得想办法解决传林的麻烦事。要是真升了,他那一摊子肯定还是我来管。哦,对了,你打个电话给你哥哥,看能不能让莎莎去袁州中学插班。” “本球?” “莉莉虽然人聪明,但那的教学质量更好,你哥哥又当年级组长能管得到,我们也更放心。” 儿女的前程永远是父母最重视的事,钟老师连忙答应:“嗯,我马上去打电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哦,户口莫迁走。” 户口不迁走,未来有高考加分的‘省三好学生’之类的好事,凭丈夫的权位就能有办法搞到,对这些事门清的钟老师会意道:“知道”。 钟老师去了打电话,柳老师在书房里呆坐,李家明也在月光之下呆坐,刚才的事除了无意中吹口琴外,其它的事都是他有意为之。 柳老师想的也没错,李家明确实是个很冷漠的人,除了家人外也就是王老师、张老师、姜老师他们在他心上,其余人都可以看成棋子。若是重情重义,前世的他也出不了头。 父亲遇上了麻烦,这事李家明比柳老师还更清楚,只是如何善后,让他很犹豫不决。最好的办法是让父亲摔跟头,而且是狠狠地摔个跟头,摔掉那些快速成功带来的自我膨胀,以后就能踏实干事业了。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摔个大跟头后,还能爬得起来的。 父亲确实很坚强,厂子被水淹了,还能苦中作乐,可成功之后的失败呢? 凡事知易行难啊! 心再硬的人,也会有柔软之处,而李家明最大的软处就是父亲、小妹、大姐。有些东西,没有失去过,就不懂珍惜,失而复得则是天赐之福,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 陪坐在院子里的毛砣,也见惯了堂弟如此,天才的想法与普通人是不同的,比如自己考上了重点高中会欣喜若狂,而人家考了全县第一,还是仿佛不值一提一般。 等李家明拿定了主意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毛砣才关切道:“家明,传林叔真遇到麻烦了,我看生意不是很好吗?” “哎,你晓得什么呀?我一个人看错,柳老师也会看错?” “那你赶紧想办法啊!” “哪有那么容易哦,你以为是贩笋啊,早作点准备,就能顺顺当当?睡吧,明日还要去做事,搞不到足够的钱,神仙都没办法!” 毛砣也不是以前的毛砣了,虽然读书的天分还是很差,可心思比以前灵活多了。 “家明,我听我耶耶讲,现在厂里还欠了三四千万!” 不错了,借来的一百万起家,大半年时间折腾起近五六千万的场面,还只欠三四千万,虽说有运气的成分在内,父亲也算是有能耐的人了。 “我晓得。” ... 第326章企业的责任 注册资金为一百万人民币的‘山里人家’农贸公司,在经济不发达的山区小县,在县城里也算是不小的规模,应该名声不小。可它不是名声不小而是名声极大,倒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因为它的老板姓李,是那位大红人李传林儿子。 李传林不得了啊,两三年工夫,创下一个固定资产数千万的大公司,而且生意跑火得不得了,公司门口运货的车都在排队。虽说街面上有传闻,说李传林起家靠的是官商勾结、侵吞国有资产,可也证明人家有那本事! 普通百姓很矛盾,一边抨击人家官商勾结,一边又羡慕人家的本事。破产的那几个厂子谁不晓得,都是发不出工资的烂摊子,可在人家手里硬生生地赚了钱,而且一个月税收都快二百万了! 有了父亲的光芒,李家明倒是不显眼了。哪怕大家都知道农贸公司的真正老板是他,垄断了全县的香菇收购、菌棒生产,而且突然兴建起几个山里人没见过的消毒炉,还招了三十几个工人及一百号临时工,甚至还以成本价将林科所囤积的几百立方米栗木、椴木一锅端。 “切,你耶耶要是有李传林那本事,要是跟书记、县长关系铁,莫讲垄断这些小生意,再大的生意都搞得成!” “嘿嘿,没看到田依林把街心花园都拆了,要建大宾馆吗?如今的世道,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当官,都要上头有人!” 这些八卦,李家明笑笑而已,督促着曾春他们带着二十个精挑细选出来的老实工人,加快速度制菌;他自己也蹲在工地上,盯着二伯的工程队快速建设。时间拖不起啊,香菇从制作菌棒到出菇需要两三个月,要是春节前后将第二批香菇生产出来,就能赶得上新年的大行情! “家明,现在一级品数量下降了!” 这很正常,菌棒出产了一个多月香菇,营养物质已经不可能再象开始那样充足。 “嗯,把分级标准告诉菇农,将等外品的价格压到一块二,优等品涨三角钱!” 堂弟对村上的人那么好,现在居然压价?已经比同龄人沉稳得多的毛砣,连忙小声提醒道:“家明,这样不妥吧?” 这有什么不妥,做慈善是积阴德,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哪那么多仁义道德?以前不敢让菇农自己分级,那是因为怕消息泄露,出现竞争者。如今大局已定,还自己捆自己的手脚干嘛? “我心里有数,照我讲的做就是!叫曾春他们三个受点累,休息时去菇农家解释一下,就说我们是做外贸香菇,质量不好的卖不起价。” “哎” 随着分级标准的公布及曾春他们的解释,品相最差的香菇价格立即降到一块二毛钱一斤,菇农开始自觉控制出菇量,摘除那样歪瓜裂枣般的香菇,以全力保障优质菇的生长。 优等品香菇两块五一斤的收购价! 国人喜欢有榜样,前面种植香菇的人赚了钱,旁边的人就蠢蠢欲动。现在香菇价格又上涨了三角钱,蠢蠢欲动就变成了压制不住的冲动,大批有点闲钱的农民开始来农贸公司打听。 从装修店里过来打暑期工的李家仁兄弟,身材高大外形俊朗、举止斯文热情,而且还带有大学生特有的朝气,很受来咨询的农民们信任。 “叔叔,您没听错,买完菌棒之后,可以领取我们公司的订金。以后您的香菇我们包销,若是不收购的话,订金就归您了。” “当然当然,要是您的香菇不卖给我们,订金就要返还,还得赔我们一倍的订金。” “对,一根菌棒的价钱是一块五,扣掉一块钱定金,等于您只花五角钱的现金买。” 赚钱的路子,谁都会尽力去打听,谁都知道那些试点的菇农,也是一块五角钱一根菌棒,农贸公司付一块钱订金。现在再次听到相同的条件,性急的农民开始在收款台前排队,片刻之后队伍已经排到院子外了。 两千、三千、六千,兴奋的农民捂着一沓沓或凑或借来的钞票,做着发财的好梦。可同样是来打暑期工的柳莎莎并不收众人的钱,只登记一遍大家的名字、地址、金额,给大家解释道:“各位叔叔,前面二十三名,请到我们公司教室参加培训。等你们培训完了,再来我这交钱。” 其他乡镇的人不认识这个漂亮妹子,崇乡的人可认识,连忙急切道:“莎莎,怎么还要培训?” “余叔,种植香菇是门技术,不是光看一看就明白的。大家的钱都是辛苦钱,万一技术不过关出了问题,您还不得跑黄泥坪去骂人啊?” 发问的人立即觉得有面子,要讲起来,自己是王红英、王诗梅没出五服的表兄。要不是李家明那小子讲面子上要好看,传猛、传民打个招呼,自己就省得跑这一趟咧。当然,要不是那伢子会做人,自己也排不进前二十三名,没看到前头的都是崇乡人吗? “要的,就听你的!” 等着二十三个‘幸运儿’走了,娇俏的柳莎莎继续登记、发加盖了公章的纸条。 “毛叔叔,这纸条您收好,您是第二批培训的人。一星期后,您拿着这纸条过来,凭这纸条参加培训、购买菌棒和遮荫网、塑料薄膜等物资。冬下种香菇跟热天里不同,要打塑料大棚保温的” 送上\/门的钱都不收,而是先把工作做细,这种态度莫讲是这些农民,就是觉得见过世面的街上人,甚至是当官的、混机关的,都挑起拇指讲‘老子英雄儿好汉’。 这是什么?责任心! 跟这样的人、这样的公司,做生意、打交道,完全可以放心! 没错,自诩为生意人的李家明,对做生意与做企业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做生意要讲究最大利益化,在确保对方也有钱赚的前提下,得尽量争取自己的利益;做企业则在追逐利润的同时,也得承担社会责任,赚钱要赚得光明正大。 面对县电视台记者的摄像机,挂名老总的大狗伢彩排了数遍,才额头冒汗地照本宣科道:“建立正确的理念,决定一个企业和公司的前途和命运。我认为,社会责任感应该是企业的基本理念。我相信,只有对顾客、合作伙伴负责的企业,才能成长为伟大的企业!” 这话有水平啊,在这个资讯不发达的年代里,或许只有那些层次极高的精英,才能说得出这样有水平的话。照本宣科的大狗伢虽然语气生硬,用的也是蹩脚的崇乡口音普通话,可不俗的谈吐让电视台的记者眼睛直放光,但摄像机一关他就露了馅。 如释重负的大狗伢扯着脖子上的领带,不满道:“我的妈呀,毛砣,你回去跟家明讲,下次这样的事莫寻我了!背他那些稿子,我都背了一夜!” “你莫想了,你以为当老总这么好当的?家明正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搞这些虚头八脑的事?” 来采访、宣传的记者气得想吐血,为企业做免费广告,还是虚头八脑的事? ... 第327章产业秘密 广告能让一个好企业加速成长,也能让一个坏公司加速死亡,这个道理毛砣他们不懂,李家明却非常懂。 ‘山里人家’农贸公司无疑是一家好公司,对农户负责任的做法,赢得了老百姓的信任。 种植香菇不能用新鲜木屑,得用陈木屑,或先将木材放置半年以后再来加工成的木屑,这样才能消除新鲜木材里的一些对菌类生长有害的物质。随着那三百多立方米栗木、椴木被加工成木屑消耗完,持续近一个月时间没日没夜的大规模菌棒制作工作也就结束了,临时聘请的那一百多号临时工也面临解聘。可农民听说公司需要陈杂木,而非新鲜杂木,立即到处搜罗,短短三天又用板车、三轮车送来一两百立方米。 除了收香菇之外,毛砣、细狗也会来公司帮忙,他们是农家子弟,没少在山上砍柴,一眼就能看出那些硬杂木,大多是些栎木、柞木、枫木、桎木,公司需要的栗木、椴木并不多。可让他们不解的是,负责生产的曾春居然会收那些硬杂木,而且价钱不比栗木、椴木低多少。 这不对啊,以前曾春他们都讲,袋装香菇种植只能用栗木、椴木,否则有近半年的时候,林科所也不会只囤积到区区三百来立方米。疑惑不解的毛砣、细狗不好问曾春,连忙去车间找李家明。 “家明,你去看一看,我没骗你。曾春收了好多柞树、枫树,那些也能做香菇?要是这样的话,那曾春他们可够有心计的!” 香菇属菌类,人工种植的原理其实很简单,难的是提高产量、缩短时间。正检查工人香菇分级的李家明,前世没留意过这一行,但一听就知道毛砣所言不虚。曾春那小子骗了柳老师、朱和平他们,或者说是他们三个在欺骗领导,为的就是推广成功之后单干! 还真看走了眼,自己居然让人利用了一把? 李家明哑然失笑,继续低头检查菇农们已经挑拣了一遍的香菇,小声吩咐道:“莫作声,让曾春去搞,他自己有股份,就不会乱来的。” “家明,曾春他们人品也太那个了。” 时间太久远了,‘三十年前’同古兴起香菇种植时,李家明还在读书,对这一行的印象实在是不深,否则早应该想到既然椴木、栗木能种香菇,其他树种也应该可以,最多是配方的比例要微调。这就对了,难怪前世香菇那么便宜,原来靠的就是山上取之不尽的各类杂木,而不仅仅只是栗木和椴木。 “人不可能没有私心的,毛伢跟我们玩到大的,收笋的时候还会动些小心眼,何况是曾春他们?现在大家坐一条船,他们能主动把这秘密暴露出来,那就是认同了我们是一国(伙)的。” “也是哦”。 可李家明还是小瞧了曾春,当天晚上他就来了说明情况。 “春哥,你可够阴的啊!给我讲讲,你怎么把柳老师他们糊弄过去的?” 白了点但又瘦了一圈的曾春,见李家明没有嘲讽的意思,讪笑道:“嘿嘿嘿,外行领导内行呗。柳局长学中文的,朱和平就一个初中生,他们哪懂得生物?家明,这事是不是做得不太讲究?” 有野心没心态,这小子还是社会经验太贫乏了,李家明玩笑道:“春哥,如果换成我是你,晓得我会怎么做吗?” “怎么做?” “学成回来后立即说服刘新、帅勇,以辞职作筹码要挟柳老师允许你们单干,而且还得扶持你们资金、场地。” 曾春吓了一跳,这也太狠了吧? “柳局长会同意?他为了公家的事,敢跟财政局的黄局长撕破脸!” “呵呵,你们也想太多了。成了,你们发财;没成,自己借钱、凑钱单干就是!你们三个本来就是小萝卜头兼穷光蛋,还怕个屁啊?” 是哦,这次不就是逼得柳局长同意了?有些后悔的曾春咽了咽唾沫,半晌才佩服道:“家明,你够狠!” 话讲对了,口气不对,李家明好笑道:“这不叫狠,这叫发癫(没脑子的举动)!现在后悔了吧?我送你一句话,三十岁前不发癫的人不值一提!” 仔细琢磨了一下,脑子不笨的曾春心悦诚服,年轻就是本钱,年轻时都畏手畏脚,能干得成什么事? “好了好了,自家兄弟莫拍马屁,跟你商量几个事。” 能当李家明这样的人的兄弟,只有技术没有没钱、没地位的曾春与有荣焉,连忙道:“你讲!” “停止菌棒生产,我看过那些杂木,几乎都是刚砍下来个把月的。” 不到个把月时间,理论上赚了两三万的曾春急了,连忙道:“家明,我们把这些干柴粉碎后堆积发酵,再多加入麦麸、玉米面。这样,菌棒生产就可以继续了。” 硬质树木屑质地致密,木质素含量高,香菇菌丝生长比较慢,有利于菌丝中养分积累,肉质致密,菇大并且肉厚;而木屑发酵后,将破坏掉相当一部分木质素,出产的香菇将变成肉质松散,降低其品质。这些东西,没人提醒,李家明可能想不到,但毛砣提醒了,他就能比照学过的生物知识进行推导。 “不行,这样生产出的香菇品质不好!” 曾春急了,连忙解释道:“家明,吃不出来的!” “那是你吃不出来,有钱人什么没吃过,还会吃不出来?” “这可是钱!” “赚小钱,丢大钱!” 看着钞票赚不到,曾春心里那个难受啊,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人家是大股东、混混们背后的大哥,脱口而出道:“家明,你屋里赚钱赚得大,我们可只是老百姓,没道理送\/上门的钱不要!” 等话讲完了,曾春才想起李家明是什么人,崇乡人都讲这家伙狠辣得很,连王富生那样的大混混头子都得给他陪笑脸,不禁心里有些发慌。 可他没想到的是,李家明没有一点动怒的意思,反而耐烦道:“曾春,晓得田依林的生意越来越差,是因为什么吗?” “接不到订单。” “错了,不是接不到订单,而是赚不到钱了!他的笋罐头没有自己的品牌,一直在帮日本人代工,等更便宜的生产商出现后,他要么降价接单要么自寻销路。” 曾春就是个二十啷当的后生,他哪会去想这些,他只知道本可以赚到手的钱没了。 “你脑子不蠢,做事就更要多想!” 李家明板起脸训斥了一句,又鼓励道:“曾春,这一摊子迟早要你来撑的,我能搞得了今年,还能搞明年?有些东西,你不但要多学还要多想,以后才能撑得起场面!” “什么?” 刚才还不服气的曾春大惊,这公司李家明个人占了70%的股份,还会交给自己来管理?在他印象中,哪个当官的,不是把权力紧抓着不放? 李家明还真是这么想的,个人再有能力顶什么用?众人拾柴才会火焰高,只有靠团队的力量,才能把事业做大、做强。当头子的,其实只要把握好大方向,事必躬为那是蠢材才干的活。 “蠢货,我要去考大学、读大学,这公司不交给你管,我交给谁?朱和平? 搞完接种,你来试着管整个公司,趁着我现在还有时间,不懂的就多问。” 是哦,曾春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李家明笑了笑,对他交底道:“我们的香菇除了销深城外,还销往海外,用的都是我们自己的品牌。降低品质,就会损害我们的品牌价值,我们得不偿失。你放心,等我出去读大学时,会把农贸公司与外贸公司合并,把大家的利益统一起来。” 产销一体?公司加农户?曾春脑子里蹦出两个报纸上的新词,不禁大喜过望。菌棒生产赚钱,可出口肯定更赚钱! “莫笑了,赶紧去做事,那些工人还不熟练,莫耽误了正事。” 有了可以看得到的前程,曾春转身就走,小跑着去发菌室。六十多万袋菌棒正是接种的时候,虽说工人学会了,但不盯着哪放心? ... 第328章你不懂 人的能力是锻炼出来的,曾春接手‘山里人家’农贸公司之后,虽说偶尔会犯点小错,有时会考虑不周,但也算磕磕碰碰地能独挡一面了。一家四十多人的小公司,除了生产、培训之外,能有复杂的多少工作? 李家明见人家慢慢上路了,索性将全部事务都扔给他,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最多是培训的时候去跟老表说说收购价的事,让他们自觉加强质量管理。 人除了利益之外,还有荣誉、成就感的需求,李家明这么一放手,曾春他们的工作积极性高涨,不用他盯着,都把公司管得井井有条,虽然他们会咋咋呼呼的。年轻人嘛,初掌权力,难免有些得意洋洋,时间一长就好了。 腾出手来的李家明又象以前样,该学习学习该玩玩,三哥接到同济大学录取通知书后,还跟着回崇乡玩了十几天。虽然他不常在公司露面,日子可过得也不悠闲,庆祝完三哥的金榜题名后,他带着毛砣把邻近县市跑了个遍,也终于摸清了有多少家细木工板厂已经开工或正准备开工。 情况不容乐观,连毛砣都看出来了,可李家明回到同古,没有找他父亲商量对策,反而径直去了他自己的农贸公司里。 “家明,这是这一个月的开支、工资表、奖金表,你审核一下。” “哦”。 这么小的公司,还要办招待? 精通财务的李家明接过开支表扫了一眼,就知道其中有些小猫腻,但还是随手签字。旁边的毛砣眼尖,也看到了里面有招待费,连忙提醒道:“家明,你不审?” “审什么审,曾春把了关,就不会出错。他能考得上小中专,不会连加减乘除都会算错吧?” 曾春仿佛松了口气,微红着脸笑道:“家明,我是觉得你真心大,几万的开支,说签就签了。你不晓得,以前我们在林科所时,连报销车票、食宿费都要算三遍!” “有用不?” 人家这是给自己留面子,会过意来的曾春脸上有些僵地摇头,该虚报的还是虚报,也就是一个形式而已。再严格的制度也要人去执行,没有制衡的权力,随时可以破坏制度。时间一长,谁都不是蠢人,自然也就上行下效,有制度也等于没有,还是得看领导的脸色。 只是李家明仔细看了工资、奖金表后,提笔修改了几处才签字。见李家明削了工人们一半的工资、奖金,曾春连忙小声提醒道:“家明,这样不好吧?虽然现在公司闲下来了,但工人们还是照常工作的。” “我晓得,他们是在帮我做事,工资、奖金理应由我来付一半。以后就按这样办,形成一个规矩。” 这样讲也行,反正大股东是他,感激别人给他留了面子的曾春说笑几句,可李这明摇头正色道:“曾春,话不是这么讲的。刚才你自己也讲,以前你们单位上报发票的事,大家都想办法多报一点,就是因为领导带头乱搞。我们是私营企业,公私分明是规矩,要是我们当头的都乱来,就不能怪下面的人也乱搞。” 话又绕了回来,曾春脸上腾起了红潮,觉得火辣辣的一片。 “家家明,我” 响鼓不用重捶,李这明摆了摆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笑道:“曾春,抓紧时间制菌。这次我在周边转了一圈,还没有发现竞争对手。我估计等下一批菇农赚了钱,县里、地区都会集中宣传报道,我们要迅速占领全地区的菌种、菌棒市场!” “哎” “还有,把椴木、栗木挑出来,做一批高档菌棒出来,交给崇乡的老顾客。” 原料的不同,香菇品质也会不同,椴木、栗木为原料的香菇品质最高,知道公司销售渠道的曾春立即答应道:“是,我会亲自盯着的。” “你跟农科所的人熟,去拉拉关系,冬菇要搭塑料大棚保温,莫到时候掉链子。另外,我让你们搞的银耳、木耳栽培技术,也要抓紧时间搞,莫舍不得花钱。搞成了,以后即使人家跟风,我们也多个产品,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曾春这才找到机会解释那几千块钱招待费的事,连忙道:“我请他们吃了饭,还一人送了一条芙蓉王。他们答应到十月份,周末过来帮忙。银耳、木耳的事,我们正在搞,菌种都买回来了。” 请几个技术员帮忙,最多是答应工资之外,吃个饭、扔包烟,但李家明不再过问。曾春也就是没适应过来,还以为是在机关单位,有机会就多报点发票。其实他一年至少有七八万的收入,等他心态调整过来了,根本不会犯这样的小错误。 “家明,还有件事,公司账上没钱了。” 七八十万袋菌棒的生产,李家明又不让先收钱后给货,还大量囤积各类硬杂木,那一百万资金早消耗完了,还找毛伢借了四十万,甚至还找林全保、曾宁生他们又借了二十万,才保证这小公司正常运转下来。现在菌棒正在转色,离销售还有近两个月时间,少说也还要十万,才能坚持下去。 “我晓得,你先把工资发下去。” “哎” 手里拿着签好字的表格,白了不少、可瘦得吓人的曾春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把想问的话问出口。 公司不是投资一百万,而是一百六十万,虽然李家明表过态,讲那六十万算是借资不是扩资。相处大半年,他相信李家明会讲话算数,但等公司资金稍宽裕后,肯定要先还借款。可那六十万一还,公司除了剩下一大堆硬杂木外,也就是一些粉碎机、锅炉了。 曾春的犹豫,李家明还真没注意到,现在细木工板厂的事让他很烦恼,真没那个闲心去猜手下人心里在想什么,可已经锻炼出来的毛砣观察到了。 “家明,曾春他们是不是担心分红的事?” “不是吧,他担心不会跟我讲?” “怎么讲?你已经借了一百万出来,还垫了六十万!” 毛砣看了看公司外面堆积如山的硬杂木,又看了看细木工板厂后面的杂木堆,小声道:“家明,我觉得曾春他们收得太多了,总共快有千多方(立方米)吧?莫非他们还准备,冬下(天)做几百万袋菌棒出来?” 不是曾春他们收多了,而是李家明要求他们尽量多收。外面的木材加工厂开始大量跟风了,最多到明年上半年,全地区包括邻省的产量至少是目前的三倍,到时候父亲那肯定会处于亏损。 不玩一把大的,尽量筹集到尽可能多的资金,那个烂摊子谁有把握收拾? 旁边没有外人,听李家明如此解释,毛砣犹豫一阵,小声问道:“家明,厂子不可以转产?你在屋里的时候,不是每日都煮竹子、还捉竹蠹、白蚁吗?” 李家明眉头一皱,沉吟道:“毛砣,柳老师寻了你?” “嗯,他跟我讲了竹地板、模板的事,还问我,你想到办法没有?” “你怎么讲的?” “我讲你成日忙香菇生意,没看到你做别的。” 这小子长心眼了,也不亏自己教他这么多,正推摩托车的李家明转过身来,盯着毛砣的眼睛,沉声道:“莫乱讲话,哪怕是传宗叔叔问,你也不要乱讲!” “晓得,为什么啊?” 这次李家明没有解释,只是扔下一句‘你不懂’,跨上那辆丰田摩托回家吃饭。快开学了,公司上了正轨,自己就得静下心来读书。厂里的危机得辩证来看,危险背后其实是机会! ... 第329章急转直下 开学了,疯了一个暑假的小妹、满妹她们,老老实实地背着书包去学校,李家明、毛砣也将拉风的铁骑锁了起来,老老实实地骑自行车去报道。当然,毛砣也不是什么良善人,以讲不讲义气为借口,找大狗伢勒索了五辆一千二百多块钱的山地车,从读高二的三姐到读初二的桂妹、细狗伢人手一辆;连三个读五年级的小妹子,都骑上了漂亮的女式自行车,算是让刚买了大卡车的大狗伢出了次大血,辛辛苦苦跑一个半月的货,等于是帮弟妹们做了义务工。 看分班表、报道、交钱、……排座位,比所有人高出一大截的毛砣,坐在高一(2)班教室的最后一排兴奋异常,憧憬着三年后能金榜题名;隔壁一(1)班,也坐在最后一排的李家明则百无聊赖,等着讲台上的班主任讲完不知第几次的‘最后一点’。 历史的惯性真大,前世勉强考进来,被分在(1)班也是坐这位子;这一世考了全县第一,还是分在这个班,还是这个最喜欢说‘最后一点’的雷老师带班。只是前世在这班上,自己是靠拳头赢得同学的畏惧,现在是靠成绩沐浴在他们崇拜的目光中,连旁边这只‘以前’经常跟自己干架、能考名牌大学的‘瘟猪’刚才都马屁如潮,一心想认自己当老大。 “李家明,你当班长” “啊?是” 正走神的李家明下意识站起来,讲台上的雷老师满意地压了压手,示意这个主动坐最后一排的高大学生坐下。他听说了李家明很多事迹,比如街上最大的混混头子,就是这天才学生的手下;比如这天才学生投资了一百万,办了一个农贸公司……。 教这样的学生,很让人骄傲,也让人压力巨大。现在看起来,这学生很有礼貌,很尊敬老师。不象隔壁那个丁县长的儿子,初中时就跟拿扫把跟老师打架,要不是他有个好爹,早被开除无数次了。 下面的李家明也对这位罗嗦的老师有三分敬意,前世自己调皮捣蛋,甚至是横行霸道,但人家好歹劝诫过自己,最后见自己朽木不可雕才放弃的。 好不容易等这位雷老师讲完了真正的‘最后一点’宣布下课,六十个学生伢子、妹子一哄而散,通学生回家吃饭、住宿生去宿舍拿筷子。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容易饿的时候,何况还打扫了一上午的卫生。 随着自行车流,骑着新山地车的李家明汇合等在校门口的闵会计,两人去银行划账。 “闵阿姨,厂里还好吧?” 年过六十的闵会计是财政局退休的老会计,也是李传林厂里的会计,顺带做农贸公司的会计,也算是李家明沾沾他父亲的光,省得另外请人。细木工板厂是财税大户,农行的人自然特殊对待,不但不要排队办业务,还有专人接待,这也算是最原始的vip吧。 “还行,这是你这个月的分红。厂里的板子降价了,所以分红也少了点。” 李家明接过二万四的支票,递给银行的工作人员去过账,顺便把自己账上最后的十多万,一次性全部划到公司账上。 两个月前还有三万二,现在剩下了二万四,看来价格战开始了。等那几个正转产的正规厂子一投产,厂里还得降价促销,搞不好不要到明年上半年,今年年底就得保本经营。对于负债率达到70%的企业,保本就等于亏损,李家明无奈地笑了笑,指望父亲搞出来烂摊子小一点。 可事情发展得比李家明预想得还更快,随着外地大量厂子转产成功,而装修市场又迟迟打不开销路,光靠并不怎么强大的家俱市场,市面上的细木工板开始滞销,这一行的寒冬提前来临。 凭着良好的人脉,李传林依然能拿到大量订单,可急剧下降的价格,终于让这个自信心爆棚的男人慌了。厂子负债三千多万,一个月光利息都要三十万,而厂里的利润已经直线下降到了七十余万!等到十一月底时,厂里的利润只剩下四十余万,堪堪够付银行利息。 李传林慌了,霸蛮性子一发作,立即授意闵会计做假账,声称若是县里不减免税费,他就要停产。 “柳局长,你自己看账本,赚的钱还不够付银行利息,你们要是再不减免税费,就莫怪我停产了!反正细木工板厂是股份制,大不了我把它破产,家俱厂的新厂也给你们,我守着旧家俱厂再重新来过。” 听到柳局长的转述,曾书记也慌了,他通过亲属投资了一百二十万,他有把握安全收回投资,关键是厂子不能垮! 这是一个以gdp论英雄的时代,眼看着全县经济开始起冰,怎么能转眼间危机四伏呢?若是华居木业一垮,同古的第二产业产值将直接腰斩、财政收入也将损失1\/3,这对于他这样的一把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若是这样的事,都在他的任内发生,好不容易取的成绩,将会是一个笑话! 怎么办?华居木业是私营企业,李传林不会管什么政治影响,只要厂子亏损他就会停产;只要厂子扭亏无望,他就会宣布破产,把烂摊子甩给银行,退回去做他的家俱厂。 书记办里烟雾弥漫,几位领导愁眉不展,最后柳局长咬牙道:“书记,我有个办法,不知能不能成?” “你们解决了?” 解决那么多人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哪有那么容易? “还没解决,我说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讲” 柳局长狠抽几口烟,分析道:“李传林他们的原料是包给农民的,而且有县里的优惠政策,成本比外地厂子更低。既然他都吃不消了,那么外地的厂子更苦,我们索性免除他的税收、规费,支持他打价格战!” “你脑子进” 分管财税的丁常务副县长还没骂完,曾书记打断道:“说详细点!” “我调查过,跟风的主要是我们地区的厂子。他们又没有改制,都是靠财政补贴降价抢市场。要是李传林敢狠下心来,直接把销售价降到成本价以下,我看外县的领导有多大的决心!只要他们撑不住了,我们就能坐下来谈,大家同时限产、限价。” 柳局长的办法是一招险棋,若是能恫吓住对手,对方就会放弃恶性竞争,接受谈判的要求。可若是恫吓不住,那将是一场不死不休的烂仗,直到倒下几个为止。上面的位子就那么多,倒下几个竞争对手,那就是有利的,至于经济发展问题,大家都有问题就不是问题! 莫看曾书记、钟县长跟外县的领导,见了面都称兄道弟,可碰上这种争政绩、争gdp、财政收入的事,什么龌龊手段都使得出来。碰上这样的事,除了地区书记、行署专员双方妥协,否则只能看着一帮手下窝里斗。 “曾书记、钟县长、丁县长,从来只有人敢做砍头的买卖,没人会做亏本的生意。我是这么想的,现在市场已经饱和了,别的企业再跟风不可能,也就是说能撑下去的企业,才会继续做这一行。 只要稳住了我们本地区的产能,价格就能稳定在成本之上,大家都能保本经营!做工厂是为了赚钱、安排就业、增加gdp,要是跟以前的纤维板、密度板一样,大家都会死,何必呢?” “没用的!人家的财政收入是我们的几倍,我们打得赢?” 没有人事权的丁县长刚一反驳,让柳局长立即顶了回去,只是话没那么强硬而已。 “丁县长,人家的财政支出,也是我们的几倍。哼,现在哪家不是吃饭财政?我们县前十个月结余一千四百多万,哪个县有我们多?” 这话也有理,大有大的难处,小有小的好处,同古县的财政收入只有其他大县的几分之一,可财政支出也只有他们的几分之一。得益于药厂、细木工板厂的财税猛涨,反而是全地区七个林业县里唯一财政有结余的县。 要是把细木工板厂一个月近两百万的税费免除,李传林肯定有信心打这场价格战。 屁股决定脑袋,虽然见书记、县长又意动,分管财税的丁常务副县长依然反对道:“柳局长,万一免除税费之后,还打不赢呢?” “丁县长,不免除他的税费,厂子亏损了,他不会停产?” 这么大的事,哪怕是曾书记是一把手,也不敢拍板,只好暗示道:“本球,你去跟李传林先商量,如何降低成本,看能不能闯过这一关!” “是” ... 第330章小家伙不错 李传林的事业开始出现危机,他儿子的小公司倒是顺风顺水,八十多万袋菌棒转色完后,回笼了一百二十多万元资金;第一批试点的农户产出的香菇,被他抢了香菇市场紧俏的机会,前前后后赚了四十多万。 不过,也正象李家明估计的那样,菌棒制作远没有曾春讲的那么赚钱,即使原材料只是一些不值钱的木屑、米糠之类的东西,利润率也只合到261%。171万的总投资,到头来只赚到不到50万,而且全部变成了杂木、锅炉、设备。 当然,这东西是走量的,一年能做两批,522%的年回报率也够好了。只是李家明奸滑惯了的,深谙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自己资金不够时大张旗鼓地到处借,赚了多少却三缄其口。这次制作菌棒赚的钱,也通过抬高成本,账上利润只有二十余万元,而且全变成了杂木、设备。 这样不需要缴税还做假账的操作,给县里的领导们造成一个假相,香菇产业只能作为农民增收的产业,无法拉动本县经济发展。挂名当老总的林科所所长朱和平倒是知道一点内情,可李家明五万块钱的红包砸下去,那个同样奸滑的官油子自己揣一万,拿四万分给上司、同事,还不遗余力地给他们打掩护。 投了一百七十多万只赚二十来万,还能拿出几万块出来进贡,这种大方的作派,包括曾书记在内的一些领导,但都赞许李家明的懂事、上道。几千块的红包,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一年工资,但人家当大领导的还真不在乎,人家在乎的是你眼里有没有他这个领导。 不错,李家明那小家伙知恩图报,比他那动不动耍横的老子强得多,也不枉大家免掉他那点小税收! 扯远了,回到李家明他们的小公司。 山里人做合伙生意赚了钱,通常都是先还股东的本金,然后才是分红。不出曾春他们的意料,李家明首先收回了那七十万东拼西凑来的借款,还给了毛伢、林全保他们;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李家明并没有继续把剩下的二十几万余款也收回,而是把资金分明账和密账继续留在公司。 管他明账还是密账,反正公司有一百多万资产、二十多万现金,曾春他们心里踏实了。看来家明没有食言,开这家公司不单是为了赚钱,更重要的是为了做事业。只要钱在公司账上,三人也就不担忧分红的事,真要是象他们当初想的那样,赚多少钱就分多少,那公司还要不要发展? “曾春,你们顶不住不?要是缺钱的话,公司先分点红?” “没事,我们上次在单位上得了奖金,公司又发工资,钱够用了!” 当头子可不是下面人讲风格,上面的人就顺水推舟,得帮人家把私事料理好,才是好头子。 “莫,我听说二中在搞集资建房,我去寻人帮你们搞个名额。曾春,以后你们都会结婚的,有套好房子,也方便以后崽女读书。” 平时会去宾馆玩玩的帅勇嘿嘿直乐,玩笑道:“没事,现在结什么婚?有钱还不玩几年,还等到结完婚再来玩?只要手里有钱,还怕讨不到齐整老婆,崽女没老师照顾?” 表情猥琐的曾春和刘新也嘿嘿直乐,看来他们平时也是不什么好鸟,没少去宾馆乱搞。 人不风流枉少年,何况年少多金,回公司打个转的李家明听他们如此讲,也不提这茬了。会意而笑的李家明,从人家身上掏出包‘白沙王’烟,自己叼了一支抽了几口,商量起后续工作。 菌棒是卖出去了,但不能卖出去了就不管,生意不是那样做的。还有香菇收购的事,虽说现在外贸公司是自己和大姐的,但曾春他们也得继续搭把手。 这事曾春没意见,上次李家明已经承诺了,等他去读大学时,会把外贸与农贸公司合并,大家分享出口海外的红利。赚大钱的生意,而且是由人家一手张罗起来的,人家独占三年再分给大家,这已经很仁义了。若是人家不说,自己能晓得?人家不给,自己还能抢? “我们准备把人员分成三组,一人带五个人下乡搞技术支持,其余的人留在公司里看守。家明,也就是前头个月时间累点,等那些工人上了手,我们就闲下来了。” 旁边的刘新、帅勇也嘿嘿直乐,去下面搞技术支持,吃住都是菇农招待,除了费点摩托车的汽油钱外,哪花得了什么钱? “你放心吧,收香菇、挑选分级的活,我们搭把手就搞完了,你就安心读书。” “就是,我们是没你那脑子,也不敢冒那风险,否则也不会读个小中专。你要是跟你哥哥样,能考个清华、北大,那我们公司就沾光喽!” “要的,那收香菇的事,就拜托各位哥哥了!” 安排好公司的事,李家明回到了校园读书。三四十人的小公司能有多少事,他还时常去转一转,哪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要准备收拾父亲那个烂摊子,公司的事摆平了,还得去摆平学校的事,才能腾得出手脚来。 只是,树的影人的名,回到学校后的李家明,显得非常格格不入。除去名声在外,他的出色也让同学敬畏,老师不知如何来教。同学的敬畏,李家明有的是办法,跟大家多打几场球、平时出手大方点,自然关系就融洽了。有了个把星期,李家明凭着在街上的名声和平易近人,连隔壁班上的丁飞,那个称王称霸惯了的官二代,都跑来先认他当老大,转过身再去跟毛伢他们称兄道弟,准备混完这三年后开始热血沸腾的江湖生涯。 可一个月的时间、一场考试下来,他的班主任雷老师,看着成绩表上的成绩,那真叫又惊又喜,又心里打鼓。这孩子是天才,可莫又象李家德样,浪费了好苗子! 高中课程与初中不同,不再那么浅显易懂,比如高一的力学、三角函数,让这些以前各学校的尖子生都没办法短时间内适应,虽然试卷被老师刻意降低了难度,而李家明却在复制他四哥的神话——理科全部满分。更骇人听闻的是,教英语的班主任雷老师发现,上课从不听讲的那个天才学生,居然能用一口流利的纽约腔与他交谈,语音、语调比他还标准;而且不同于课本上的生硬死板,李家明还能运用英文电台上的新语法、词汇。 不能再拖了,宁愿这孩子跳级,也不能耽误了人家的学业,雷老师拿起刚统计出来的月考成绩,绕过年级组长直接去了校长办。 “宋校长,我们班上的李家明是第二个李家德,得让专门的老师来教!前年要是有人专门教李家德,肯定能去北平参加竞赛!” 前年就答应让李家明来旁听,而且非常精明的宋校长虽早有心理准备,依然欣喜若狂道:“真的?” “当然,他数理化都是满分,英语的发音比我还标准!” 天才!柳局长没有吹牛,这又是一个天才,不是那种光靠努力才成绩优秀的天才! 兴奋的校长踱了几步,径直去了高三年级老师办公室。 ... 第331章恭谨背后的坦诚 高考是一个神奇的制度也是一个伟大、公平的制度,它给了无数寒门学子改变命运的机会;同时也是一个极功利的制度,不管给它包裹多少高大上的面纱,还是难掩其本质——以成败论英雄。 既然这是一个成败论英雄的制度,高中的老师比小学、初中老师更为现实、功利;而且在社会的关注、家长的压力之下,小学、初中老师或许有传道授业的信仰,高中老师则只有一个目标——高考升学率。 同古中学高三年级组长金政春,就是这么一个现实、功利的老师,他主张的是放弃朽木、培养尖子、兼顾一般。 什么意思? 不想读书的学生,让他们滚蛋,别影响了想读书的学生,拉低了高考录取率。同时,高考录取率只是年终总结上的一个数字,普通人不会过于关心,但尖子生考名牌大学、拿各类竞赛的名次才能让人注目!只要隔两三年能考个把清华北大、每年考个把名牌大学,每年能考几个重点大学,即使录取率低一点,也是一俊遮百丑。 在金政春的领导之下,高三老师将主要精力放在极少数尖子生、有希望考得上的学生身上,完全放弃没有希望的学生。在这种倾向性明显的教学下,这几年同古的高考录取率很不错,而且每年都能考得上个把名牌大学、几个重点大学。 每年*月份,贴在学校门口的大红榜,总能让学生家长、普通百姓啧啧称赞县中老师的敬业;每年县中的宋校长去政府要预算,也总是被县领导、县财政局的领导们特殊关照,老师们的福利待遇节节提高;还建起了三幢四层楼高的教师宿舍,老师们只是象征性地交两三千块钱。 然而这种功利色彩极浓的教学模式,也让学生变得功利,考上去了的认为那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对老师并不感恩;没考上的更是满腹怨怼,多年后还怪老师不尽心。比如李家明几兄弟,李家德、李家道兄弟一个考上北大、一个考上了同济,可对高中老师并无多少尊敬,除了考上后的谢师宴之外,年节也不会来拜望;李家明更甚,前世的三次高考失利,虽说主因是自己不争气,但老师疏于管教也是重要原因,而且高中那几年,老师们对他的冷眼相看,更是印象深刻。 在教过他的那么多高中老师里,他唯一有点好感的,也就是高一的班主任,因为雷老师虽然罗嗦了点,但总是罗嗦着他该这样、不该那样。 扯远了,这天下午第一节课刚打上课铃,高三的年级组长兼教务主任金政春来到高一(1)班教室,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李家明叫到高三年级办公室,拿来一张高一数学试卷放在他面前,用一种掺杂着兴奋与企盼的眼神看着他时,他毫不迟疑地推脱。 人贵有自知之明,李家明非常清楚自己不是天才,靠的是勤奋与比同龄人更强一些的思维能力,而不是出色的天分。不要讲别人,就连张绍龙那小子,真正的读书天分都比自己高,人家一路玩过来,照样成绩优秀。自己前世第二次补习时,拼了老命才考个自费大学,虽说基础过于薄弱是主因,但次要原因还是天分不够。 话又说回来,空闲时间钻研点难度极高的题目,能锻炼人的思维能力未必不是好事。若是父亲没遇上麻烦,空闲时间不少的他会主动去尝试一下。现在不行了,他得替自己争取到学习上的自由,而非顺着老师的指挥棒亦步亦趋。若是按老师的安排,为了竞赛而训练,耽误时间去干不可能成功的事,李家明不可能答应。 只是作为学生,最好别跟老师争执,尤其是学习上面的事,这倒不是理亏说不过,而是老师有件法宝——找家长。他可以按老师的想法试一试,阻止老师去家访,但事情先要说清楚,免得人家赶鸭子上架。 “金老师,这些题目我不用做,都知道难度极高。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天才,最多是比普通人更勤奋一些而已。” 因为训练不够,上次那个天才李家德才功亏一篑。兼任教务主任的金政春早就总结过经验教训,因此他一早盯上了李家明这个引人注目的天才,暑假里就让高三年级组的同事出了一张难度极高的数学试卷。只是不知道人家自学到了什么程度,才没有着急着叫这孩子来做,可没想到人家连看都不看就拒绝了。 “李家明,你力学与三角函数都考了满分,这些题目并不是很难,你没问题的。” 想要学习上的自由,就必须跟老师妥协,把其中的道理讲明白。李家明虽然生理年龄很轻,但心理年龄已经非常大了,虽然对眼前的老师并无好感,但能理解他们选择性教学、辅导,因此再次拒绝的话语里依然礼貌周全,给他自己留足了余地。 “金老师,那是因为我自学过,而且老师为了照顾同学们的信心,特意降低了难度。金老师,我这么跟您讲吧,几年前我家很穷,只能靠读书这条路离开农村,所以我比绝大部分人都勤奋。 我也许比一般的学生更聪明一些,但更重要的自控力比一般人强,而且有个好兄长能指点,才能领先于同龄人。高中的竞赛与初中不同,我四哥那样的人都竞争不过外面的学生,何况是我?” 这怎么行?好不容易遇到个天才,怎么能随便放弃?一个李家德的成功,让他的几位主课老师接连加了两级工资。若是能提前对这孩子进行训练,或许能比他堂兄取得更好的成绩! “李家明同学,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学生以学习为重,不要因为别的事分了心!” 把理由说完了,李家明见金老师还是坚持,这才无奈道:“金老师,我可以试一试,但若是我没那个天分,请不要强迫我参加什么训练。我的目标是考大学,而高考试题的难度远不及竞赛题目。” 天才总是被人重视的,尤其是以教书为职业的老师,李家明的一些情况金政春也清楚,听他语气松动了,连忙退而求其次。 “这当然!我们的训练,也是在不影响你学习的前提之下。李家明同学,学习是自觉的事,若是你不情愿,没人能强迫你的。” 只要双方有这种默契而非强迫式训练,这事就可以尝试一下,得到金老师变相承诺的李家明,这才从老师的桌上拿起纸笔,开始做这些高三老师出的高一试卷。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也不停地打量着,这位敢跟老金谈条件的天才学生,也拿他与另一个天才李家德比较。 早听校长说发现一个天才学生,聪明程度不下李家德,没想到这小子如此沉静、稳重,一点也不象十七岁的半大小子,反而象一个思想成熟的成年人。 崇乡出人才啊,李家德性子清冷,智商极高但不懂委婉为何物,看似温文尔雅其实难掩骨子里的傲气。没想到这小子热情大方又大气,跟老金说理、谈条件都恭谨中透出坦诚,让人很难反感觉得他不识抬举,不愧是十几岁能折腾起一家公司的天才。 ... 第332章露馅的伪天才 多年以后,社会上会有一种论调,认为我们的教育体系是失败的,从小学到大学甚至更往上学的东西,都是在浪费学生的时间。& 语文?专业作家才需要懂那么多;数学?专业数学家才需要懂的东西;英语?有几个当翻译、出国的?满大街的人,学过但忘了的人有多少?把教育搞得太复杂,反而适得其反。若以实用的角度来看,初中生学习到的知识,就足以应付绝大部分普通人生活、工作所需。 这种论调,李家明也曾经深以为然,可随着年岁的增长,才发现那就是一种谬论,或者说那是无知者的狡辩。读书除了学知识之外,还能培养人的思维能力,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接受初中以上的教育,最大的意义在于锻炼其思维能力。 打个比方,李家明的婶婶们看电视,会主动区分出好人、坏人,即使里面没有,也会找出‘好人’、‘坏人’;而接受了高中以上教育或思想成熟的人,看问题就不会那么片面,会从正反两方面去看待同样一件事,若是喜欢琢磨的还会去寻找电视剧里的不合理之处。 就象几年前热播的《渴望》,婶婶们哭得稀里哗拉,而李家明和董昊觉得除了歌曲还好之外,其余的一无是处;哪怕是当时还没读高中的李家德兄弟,也只是觉得感人、认为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并没有把那电视剧当真,对刘慧芳同情、崇拜。 李家明是幸运的,有着成年人的思维能力,又有少年人的记忆能力,才能在众多学生中脱颖而出。他也一直认为他自己的努力与成熟的思维能力,才是他真正最大的倚仗,才是他能突然爆出耀眼光芒的根本原因。 原因很简单,即使你知道即将发生的历史事件,第一桶金从哪来?你如何说服那些比你更聪明的人,让你分享他们的成功,甚至是认你为首领?王八之气那玩意,永远只停留在弱智的网络小说中,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每个人都是**的存在、都有其思想,越是优秀的人越有自己**的人格、思想、价值观,哪是旁人能轻易忽悠的? 所谓‘只要回到过去,每个人都能当伟人’,那只是一句戏言。若你没有足够的知识与能力,哪怕知道一战、二战会爆发,都无法说清楚其中的历史、政治、经济原因,得出一个必然的论断,而只能充当一个神棍。 回到读书的事,优秀的学生无非是记忆力、思维能力出色,也就是通常说的这人聪明,再加上其自身的努力。李家明一直认为他自己并不是天才,没有他四哥那种吓人的智商,可他有抽丝剥茧式的分析能力,只要努力总能在学业上取得成绩。 可是他错了,事实证明光靠努力与成熟的思维能力,在一般领域确实可以出类拔萃,可在特殊领域天才还是天才,成功靠的还是那百分之一的灵感,而非前面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李家明按照他自己的习惯,先易后难地做着老师们绞尽脑汁出的试卷。刚做十来分钟,李家明的眉头开始紧皱,开始忘记时间的存在,等两个半小时过去了,老师让他停止答卷,他才如梦方醒。 抬起头来,李家明看到那位老师眼中隐隐的失望,虽说早知道这结果,也不禁心里有些失落。这张数学试卷上的问题极其复杂,倒不是李家明不会做,而是短时间内找不到最简单的办法,只能以最笨的办法去做。可若是找不到最简单的解法,短短两个小时,又如何能做得完这样一张难度极高的试卷? 哎,这就是天才与凡人的差距! 不管了,当不了天才,只要尽了力、能考个名牌大学,也能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心智成熟的李家明起身,冲陪了自己一下午的老师们微微躬身,提起自己的书包离开办公室。 他一出现在办公楼下,正等在楼下的毛砣、张绍龙他们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急切地想知道结果。 “家明,怎么样?” “被打击了,估计能及格就不错喽。” 李家明的自嘲,让张绍龙不以为然。高中哪能跟初中比,自己跟着老大自学过,都考不到八十分。 “那也厉害,啧啧,上次物理都那么难,老师专门给你出的卷子肯定更难!” 连考试内容都没搞清楚,就这样瞎咧咧,李家明扒拉开这小子的胳膊,骂道:“赶紧滚蛋,老子还没吃饭呢!” 一提到吃饭,毛砣连忙扯住他,告诉他道:“家明,你赶紧回去,忠华姐五点半的车,现在应该到屋了!” 哦,对了,大姐是回来商量香菇的事,李家明连忙接过自己的自行车赶紧回家。 李家明回家去了吃饭,办公室里的金老师可没心思吃,哪怕他老婆派女儿来叫了几次,依然扯着几个数学老师先商量。他教语文的,看不出这张试卷如何,但得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商量着如何培养这好不容易冒出来的天才孩子。 两个年轻的数学老师看不出什么,都觉得李家明相当不错,这么难的试卷都能考上七十分。 “金主任,这孩子天分很好,比李家德是差一点,但比同龄孩子强太多了。” “嗯,我也是这么看的,我们班上的张绍龙不错吧,但比李家明差了一大截。这卷子要让他来做,最多能拿30多分,可李家明是72分!” 教数学教了三十年的温老师倒不这么看,他仔细看了一遍,又琢磨了一阵,失望道:“老金,我觉得这孩子智商一般。” “不可能吧?” “真的”。 老成的温老师指着那三道李家明绞尽脑汁才做出来的证明题,解释道:“这题目若是让李家德来做,肯定是用最简单的方法,可这孩子用的是逆推法。还有这道、这道,我发现他的逆向思维能力特别强,但抽象思维能力一般,而且反应能力一般!” 另一位老数学老师也盯着那几道题目,赞同道:“我觉得老温讲的有道理,证明题是最考验人的抽象思维、逻辑思维的。这孩子心算能力不如李家德,反应能力也稍差一些,唯一比普通孩子强的就是逆向思维能力。” 数学是科学之王,能最集中、最深刻、最典型地反映了人类理性和逻辑思维所能达到的高度。这也是金政春为什么让李家明考数学,而不是物理、化学的原因,也只有温老师这样教了几十年的老数学教师,才能通过一张数学试卷大略看出学生的资质高低。 满怀希望的金政春失望了,还真象那孩子自己说的,他就是脑子还算聪明,加上又笨鸟先飞,才能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可各类竞赛,除了勤奋之外,更需要天资;而天资这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根本不是勤能补拙得了的。 旁边的温老师倒不失望,天才哪那么容易出来,李家明这孩子也不错了,只要保持这种学习态度,以后考清华、北大都有很大的希望。 “老金,我想明日再考考这孩子,要是他对高一的知识掌握了,没必要再没事炒现(剩)饭。” 这是正事,不甘心的金老师想了想,同意道:“可以,要因才施教,这孩子自控力强,没必要拘着他。要是以后能考个清华北大,也能给学校争光!” ... 第333章烂摊子 “哥哥,满分不?” “没有” 不是满分?小妹急切道:“那第一名不” 只有一个人考试,当然是第一,李家明嘿嘿直乐,“嗯,当然是第一!“ “嘻嘻,还是(五)哥哥厉害!“ 小妹和满妹都读五年级了,不会再动不动往李家明身上爬,可刚三岁的婉婉学到了样,见哥哥考了第一又吃完了饭就立即往他大腿上爬。 “哥哥,你考了第一要请客,我要吃冰激凌!” 好吃又死要漂亮的满妹,为了能穿漂亮的花衣服,可没少吃好吃的东西,见婉婉胖乎乎的还想多吃,连忙道:“婉婉,你今天吃了两个,不能再吃了!长太胖了,可穿不了花衣服哦。” 三岁的小妹子懂什么漂亮,她还只知道要吃好吃的,哪怕大人规定了她吃多少,她也有办法多吃。 “哥哥没吃,他考了第一名,可以分给我吃!” 小妹乖巧是乖巧,但性子也跟着哥哥转了,宠爱妹妹却不溺爱。 “那也不行,一天只能吃两个!婉婉,冰东西吃多了不好,肚肚会疼的。” 以前小妹、满妹拿‘好人’、‘坏人’勒索大姐她们,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娇憨的婉婉嘟着嘴,愤愤道:“姐姐是坏人!满姐也是坏人!你们最坏了!” 看不得小孩可怜的大姐,见最小的堂妹不高兴,连忙起身去拿了个冰激凌塞在李家明嘴里,让他咬了一半再给馋嘴的小婉婉。 “好了,别装样子了,我看到你刚才还偷吃了一个!” 如愿以偿的婉婉立即眉开眼笑,舔着那半个冰激凌,从李家明身上爬下来,还不忘一人亲一下。 “大姐最好,大姐是好人,哥哥也是好人!” 看着儿女们亲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愁眉不展的李传林夫妇,多少有了点笑模样。可一想起柳局长说的话,李传林又皱起眉头,盯着自己儿子看了一眼,心里苦涩难言,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自从上次承万哥帮他要求分红后,两父子就象隔了点什么,连他搞那个什么农贸公司都不跟自己商量一句,一百万就那样投下去,还找毛伢他们借了六十万。要是亏了,现在屋里哪有钱给他填窟窿? 父亲远远瞟来的目光,李家明心里非常清楚其中的苦涩,但还是硬起心肠装作没看见。没有深刻的教训,迟早还会犯同样的错误,还不如让父亲经历下什么叫成败转头空,人生不就是体味世事万态吗? 可父子毕竟是父子,等同样强颜欢笑的传猛伯他们去了上工,李家明还是跟着父亲回了家,主动问起厂子里的事。见继子主动问起这些事,以前就觉得老公太过乐观的张象枫大喜,连忙把几个还在闹的孩子哄走,留下他们两父子在家里商量正事。 尝到了盲目扩张的苦果,以前自我膨胀的李传林也终于清醒了,事无巨细地说起厂子里的事,听得李家明直皱眉头。 “耶耶,县里这么大的魄力,敢免掉你的全部税费?” “嗯,柳老师争取来的。大哥想在深城搞个公司,把利润转移走,省得日后厂子垮了,我们什么都赚不到。” 这事可不行,搞不好就是大麻烦,李家明连忙小声道:“耶耶,这事莫听大伯的,这些事瞒不住人的。钱没了可以再赚,厂子垮了可以再开,名声一臭以后想翻身都没人敢帮!你们莫以为那帮当官的都是蠢人,真惹毛了他们,寻个偷税漏税的理由,都能关你几年。” 跟亲生儿子讲话,跟柳老师他们耍横的李传林也不隐瞒他的打算。 “我晓得,我正跟传猛哥他们商量。万一细木工板厂不行了,就把家俱厂这边的利润挪过去还,尽量莫让厂子停产。做人不能只想自己,也要想想工人,人家跟着我们赚饭吃,没了工作会饿肚子的! 再讲了,银子滩、游沅都有分厂,百多两百人靠这个赚钱。要是我们停产,让他们怎么办?大家都是乡亲、邻舍,我们损失得起,他们损失不起的!” 这才是企业家应有的胸怀,李家明连声称是。犹豫了一阵,李传林还是抱以希望地问道:“明伢,柳老师讲你有办法,解决竹器发霉、生虫的事?” 官商结合确实是发家致富的捷径,可也得周旋于各种政治势力之间,一个把握不好,就容易画虎不成反类犬。父亲虽然有点小狡黠,但本质上还是个耿直的人,做不来那种长袖善舞的事,还不如别趟那种混水,极为理智的李家明还是摇头道:“他们林科所一帮人都没办法,我哪来的办法?那还是上次我想抢香菇生意,故意那样讲的。耶耶,生意场上的事,有几个会讲真话?” “香菇这么赚钱?你们不是只赚30%毛利吗?” 父亲知道了内情,阿姨就会知道,柳老师也会知道,已经对柳老师不再那么信任的李家明,继续隐瞒道:“量大就赚钱!这次全县八十多万菌棒,至少产出一百万斤,要是把邻近几个县全部发展起来,还会不赚钱?以前我还怕路上堵车,后来婷姐答应帮我搞火车皮,我还不赶紧抢生意?” “也是,一年可以种两批,一斤赚几角钱都能赚上百万。” 李传林附和了一句,随即又板起脸道:“明伢,不会耽误你学习吧?要是耽误了读书,就莫怪耶耶打人了!” 这才是自己父亲嘛,李家明心里一暖,笑嘻嘻道:“没事,我把曾春提起来了,让他去管理公司,我也就是监督下财务。” “那就好”。 “耶耶,当官的人靠不住的,等你厂里开始亏损时,马上把那些领导的股份退掉。我估计到那个时候,我这边应该能凑出不少钱,够你还利息了,以后我们慢慢退出这一行,专心做家俱算了。” “哪有那么容易哦,算了,你好好读书,莫管我的事了。” 信以为真的李传林叹了口气,起身去厂子里。现在厂里快保本生产了,反而要日夜加班生产,以规模降成本,同时也给对手施压,先逼死一部分、再强迫剩下的厂子来主动求和。所谓置之死地于后生,拼得就是谁够狠、谁能坚持到最后。 等父亲出了门,李家明洗完澡也去了对面二伯家,找大姐商量香菇的事。头批香菇已经接近尾声,账得算;再有两个月,下一批又开始上市,下一批的产能肯定能消化得了,但得搞清楚海外市场究竟有多大,才能确定明年的生产规模多大。 大姐虽然粗线条,但也看得出叔伯们强颜欢笑后面的凝重,没先谈香菇的事,反而担忧道:“明伢,厂子很严重了?” 三千多万贷款一年光利息就要三四百万,好在即使家俱厂承受不起,香菇这边还能帮衬。若真跟大伯讲的那样停产停业,莫讲那些当官的会不会发火,单讲大家以后回了崇乡,怎么去面对邻舍(居)、亲戚? “还算好,刚才我耶耶讲,还欠银行三千一百多万,要是加上家俱厂的利润,马马虎虎能付得起利息。” 同样要脸面的大姐也叹了口气,把账目报一遍后,小声道:“东南亚市场大得很,不过对鲜菇的需求量不大,鲜菇赚钱可空运费也高,有钱人才吃得起。日本人有钱,东南亚那边有钱的人少。” 是啊,现在的航空运输不发达,空运费用高得吓人,再加上零售商的利润,除了那些有钱人外,谁吃得起?也就是香港离深城近,婷姐又帮自己搞车皮,通过铁路运过去只需要一天一夜,否则采摘下来三四天的鲜菇,即使采取保温措施,也早开始腐烂变质了。 “嗯,我已经让曾春他们搞出了干燥技术,下一批除了原来的客户,我们再寻些干货商。” “那倒不要另外寻,明伢,你不晓得外头的行情。香菇干不愁销路的,就是价钱低了一点,一斤才三十多块钱。” **斤鲜菇晒一斤干,二十来块钱的成本卖三十多块钱,这价钱也不低了。大姐是赚冬笋的钱赚大了,才觉得这价钱低。这样也好,要是下半年能出百多万斤新鲜香菇,再加上明年上半年的香菇干,父亲那个烂摊子也就能支撑下去,不至于无力回天。 不过,这可不是小钱,可莫因为这事,让大姐跟姐夫闹矛盾。 “大姐,你要不要跟姐夫商量一下,钱借给了我,一时半会没有还的。” 觉得被弟弟看不起了的大姐,一巴掌扇在李家明脑袋上,骂道:“乱讲什么呢?大姐跟姐夫没你帮,能赚得到这么多钱?钱赚得来,就是用的,大姐有屋有存款,怕什么?倒是屋里的事,你要多想下子办法,要真是厂子垮了,那帮阿公、母舅、姨娘怎么办哦?” 哎,这才是真正的麻烦,哪家的母舅、姨娘没在分厂里入股、做工?要是厂子说垮就垮,怎么跟他们交待?要不是顾忌着这些,恐怕父亲早就想停工了,生产得越多亏得越多,这样的生意也只有国营厂子才会做,私营企业哪会干? “大姐,没事的。生意有赚也有亏,大不了我们重来就是,啊。没其它事,我去睡觉了,今日让老师蛮得做试卷,太累人了。” 安慰了大姐两句,李家明随即感到一阵倦意,打起哈欠来。哎,凡人始终还是凡人,今天那张试卷虽然只做两个半小时,照样让李家明觉得精疲力尽。 读书伢子可怜啊,何况明伢还要搞生意,大姐连忙起身道:“快去睡,看你这样子都可怜!” “哎” ... 第334章书山有路勤为径 在高中里,教学水平最高的老师,都被安排在高三年级,为的就是最后冲刺。几个高三数学老师辛苦几天,绞尽脑汁出了一张水平极高的试卷,结果只让高一(1)班那小子去考,其他三个班的老师多少心里有点不爽。听说李家明只考到七十多分,那三个老师心里舒服多了,连忙拎着各自眼里的尖子也来碰碰运气,万一比那天才小子考得更好呢?即使考不过人家,也看看这些尖子生,跟那天才小子差距到底有多大,以后也好针对性地辅导他们。 张绍龙就是他老师眼里的尖子生,所以他很痛苦地看着桌上的试卷,恨不得站起来直接跟老师们讲,自己没老大那么聪明,搞不掂这些破题目。托老大的福,暑假里自学了一点高一上学期的数理化,第一次物理考试得了75分,数学也得了78,结果被老师捉来做这些竞赛题目。这些破题目,老大那样的妖怪都只拿七十多分,自己一个凡人还能做得出? 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的李家明倒是很惬意,今天做的试卷明显是平时的测验试卷,除了最后一道拉分题有点难度外,其余的都没什么难度,最多是脑子里多拐个弯。 “做完了?” “嗯” 李家明刚答应一声,面前还没检查的数学试卷立即被抽走,又换上一张物理试卷,仿佛他不累似的。一个上午,做完两张试卷,李家明太阳穴都发涨,回头一看张绍龙,那小子正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发呆。 “李家明,下午再做一张化学试卷。中午好好休息一下,养好精神来!” “哦”。 李家明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起身走人顺手把正发呆的张绍龙给揪走,至于另外两个坐在那发呆的‘前学霸’,那就不关他的事了。前世不熟,今生也不想认识,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出了高三年级教师办公室,比张绍龙高出一头半的李家明,揉着他的脑袋瓜子,小声道:“怎么样?” “家明,我想哭。” “哭什么哭?做不出就多做,还能咬了你的卵?” “家明,我是真做不出来,那些题目真不是人做的!” 妈的,这叫什么话?老子不就做了七十二分? “高兴点,菊妹在楼下,人家不晓得几羡慕你能来做这些题目呢。” “哦” 要面子的张绍龙搓了几下脸,浮出个还算不难看的笑容。正端着饭盒吃饭的王聪菊,见两人下了楼,连忙跟着毛砣迎上来。 “家明哥、龙伢,怎么样?” “还行,我三姐呢?” “她们上午考试,早回家了。” 大家虽然都在一个年级上下楼,但都是闷在书里的人,开学了大半个月,李家明也没跟王聪菊说过几句话。现在碰上了,也就多指点几句,好歹大家三年同学,人家又把自己当老大。 “菊妹,莫多想,大家都会有个适应期,过了这个时期就好了的。” “嗯,我晓得,欣华姐姐也是这么讲的。” 这妹子多坚强,一上来就考了个物理31分、数学42,照样斗志昂扬。 “我回家了,有什么事就来寻我,寻不到就寻毛砣。” “哎” 李家明带着喜欢蹭饭、蹭住的张绍龙回家,吃饭、午休,下午继续做化学试卷,然后回家吃饭、洗澡。等到他去上晚自习时,刚出现在教室门口,就引来一片惊呼声,同坐在最后的‘瘟猪’讨好着帮他放书包、拉凳子,象个马屁精兼狗腿子。这小子在李家明上辈子,会读书、会打架,却让李家明打得满地找牙,如今李家明连手指都不用动,单凭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服帖。 “老大,你吊!晓得隔壁张绍龙、戴庭发他们考了几多不?” “几多?” “最高30,最低21,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最后得分23!晓得我家老头子怎么讲不?他们最多考个本科,你老大肯定是北大、清华!” 嗯?温老师觉得自己能考得上清华、北大?李家明心里不禁一喜,脸上带了笑容,玩笑道:“莫吹牛皮,温老师不揪你耳朵就不错,还会这样跟你讲话?” 李家明名声极大,可平时为人谦和、出手又大方、还罩得住这帮同学,班上喜欢玩的同学乐意跟在毛砣后面玩,天天读书的书虫则来问他作业。不象以前在初中样,那时的李家明俨然是神话中人,除了走的近几个同学外,绝大部分同学都以崇拜的眼光对他敬而远之。惫赖的‘瘟猪’一通表演,班上外向的学生都围过来七嘴八舌,连内向的学生也眼睛里冒星星。 这年头的学生都有集体荣誉感,自己班长把别的班第一名甩开几条街,那是很有面子的事。 温老师有点古板,这个绰号‘瘟猪’的小儿子却非常跳脱,见李家明不信,连忙信誓旦旦道:“真的!老头子讲,你基础扎实,脑子又聪明,还自控力强,只要一直努力下去不放松,清华、北大就是板上钉钉!嘿嘿,当然,张绍龙他们也不错,只要努力,考重点还是没问题的,不过比你还是差得天远地远。” 这还差不多,温老师那样的老教师,如何会随便打击尖子生的信心? 正笑闹之时熟悉的咳嗽声起,围在李家明身边的伢子、妹子作鸟兽散,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因为班主任夹着教案进来了。 “家明,你出来一下” “哎”,李家明连忙从后门出去,急步走到前门,微微弯腰小声道:“雷老师,您有事?” 平时有些罗嗦的雷老师,非常欣赏李家明这种谦卑。莫看这孩子在外头威风凛凛,能把混混头子镇得服服帖帖,还能自己开公司赚钱,可在学校里却对老师极尊重,连带着隔壁的丁飞都不敢再对老师口无遮拦,能保持面子上的尊敬了。 “哦,你今天的卷子都是满分,我们几个科任老师商量了一下,以后你自学为主。要是有什么问题直接去问老师,从后门出去,莫影响到同学正常上课就行。” “谢谢老师关心”,李家明微微躬身,更让老师满意。 “书山有路勤为径,老师晓得你自控力强,也要继续努力,晓得不?” “晓得!” “去吧” “哎”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回到教室,老师开始讲习题,李家明低头做试卷,连什么时候下的课都不知道,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还是四哥以前讲得对啊,只要努力了,哪怕结果没那么理想,也会问心无愧。四年多来,李家明每天学习十小时以上,才换来温老师一个能考清华、北大的评语,只剩下最后三年了,说什么也得坚持这最后三年。 日子就在这种刻苦中慢慢地度过,转眼就是深秋季节。期中考试时,除去几门副课,李家明以绝对优势考了全年级第一,等到进入冬季,他的安静日子也走到了尽头。 一天下午刚上完第三节课,大汗淋漓的毛砣跑了过来,摇醒还在做习题集的李家明。 “家明,柳老师来了。” “哦” 被打扰了的李家明愣了一阵,才回过神来,柳老师?他要寻自己,不会去屋里寻? “在哪?” “就在校门外头,开着吉普车来的,看起来有些古怪,我也讲不上来”。 这事不对! 李家明立即停下了脚步,自从上次父亲盲目扩产后,师生俩就有了点隔阂。那夜两人聊了聊,本以为关系好转了,可没想到开学前,柳莎莎突然转到袁州中学去。虽说那边的教育质量更好,但那后面是什么意思,李家明心知肚明,自然也不会腆着脸再去他家。 现在突然来找自己?还开着吉普车,不是他那辆桑塔纳? “毛砣,屋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晓得?” 平时有什么讲什么的毛砣吱吾了几声,才拉着他到没人的地方,小声道:“昨日夜边,大人在店子里吵了一架。厂子里里只能保本了,那些当官的跟传林叔讲要退股,传林叔叔愿意,我大伯、我耶耶他们都不愿。” 叔伯们吵架很正常,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退股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彼此是相互利用,从来只有共富贵,哪有共患难的? 只是李家明心里一阵阵失落,看着远处的校门发了会愣,师生之情还是敌不过功名利禄啊。 ... 第335章不得已(上) 群山萧瑟,一辆半新旧的草绿色吉普车沿着盘山公路而上,李家明看着车窗外的大山一言不发,开着车的柳老师娴熟地打着方向盘也沉默是金,车内气氛谈不上凝重也静寂。 李家明又不是傻子,叔伯们刚吵架,老师立即寻上门来,所为何事?眼看着年底要换届,官场中人哪个不到处寻关系、跑路子?这个关节眼上,哪怕再有师生情谊,人家也会放一边,先替他领导跑腿当说客。 沉默中,吉普车爬上了山顶,前面依然是群山萧瑟,顺着寂静的山间公路到了花山,一头扎进一条路上长草的机耕小道。车子在颠簸的山间,又跑了半个多小时,才远远看到几块梯田、几户人家,听到隐隐约约的狗吠鸡鸣。 ‘吱’的一声,吉普车远远地停了下来,柳老师看着远处的小溪不转眼,一个背影窈窕的村妇正挑着一担萝卜,从小溪边走向那几幢泥巴屋。山里人苦,得趁着天气好晒咸菜、萝卜干、压酸菜,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现在晒的干菜就是到时候的下饭菜。 坐在副驾驶室里的李家明知道,这里是上宵归高桥管,再过去几里小路就是罗坊,也就是张老师和阿姨他们的家,从左边翻座山就是中宵,也就是柳老师家。只是公路到此断了头,要过去都只能走山间小路。看了看驾驶室里的老师,再看看远处的村妇,李家明不禁有些明悟。 “家明,知道前面那女人是谁吗?” “曾经沧海?” 脸上不自然的柳老师默不作声,目送着那背影窈窕的农妇挑着担子进了屋,才伤感道:“要是当年我没考上,我们就结婚了。” 负心多是读书人!李家明不禁对身边的老师开始鄙夷不已,而且是对他的人品鄙夷。农村里的谈婚论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两人已经出双入对,只差双方父母下帖子、摆酒席、去乡政府扯证! 大丈夫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亏欠了人家,还把人家当工具? 脸色不好的柳老师掏出包‘芙蓉王’烟,哆嗦着点上,青烟袅袅。 “那年我回来过寒假,才晓得她嫁人了,还喝过一次农药。难啊,我们那个时候,出个大专生不得了,我前脚刚去学堂里报道,我耶耶后腿就去她家悔婚。当时我怨我耶耶,跟他吵、跟他闹,可现在我很感激我耶耶的理智。” 同是农村孩子的李家明犹豫一阵,还是伸手拿过扔在仪表台上的烟,自己也抽起了烟。 做人不自由,平民子弟想要出人头地,就由不得自己的性子,大家都不容易。人家能哆嗦着掏烟,可见人家心里也是备受煎熬,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李家明想不明白,以他今时的权位,想照顾一个农村妇女,多的是办法,为什么还找自己扯这事 可是让李家明更没想到的是,柳本球抽完一支烟后,居然用一种商量的口气道:“家明,这次胡四清跟她躲在外头六年总算生了个崽,上个月回来就让乡上捉得去结扎,还罚了三万块钱。 她跟胡四清都是硬脾气,我请以前的朋友暗地里帮她借了钱,但以后的日子得你帮帮忙,行不?” 这是积阴德的事,李家明答应得很痛快,“行”。 了结一件心事的柳本球心情好点,自从那一夜后,他非常明了李家明是个理智、冷漠的人。若有选择,他也不愿意向一个这样的人吐露**。可没法子,欢妹、胡四清脾性都硬,乡上人帮不得、村上的人也帮不得,自己的朋友、发小更帮不得,也只有让这小子帮着照应一二。 默默地抽完烟,柳本球感叹道:“家明,做人不自由,都是不得已的事。” “是啊” 极为理智的李家明附和了一句,也打起了精神,准备应对这位官场中人的游说。其实大家都是一类人,虽然都有心里柔软的地方,但为了出人头地,都会忍痛舍弃一些东西,哪怕日后备受煎熬。 见副驾驶室的李家明神色变得严肃了,柳本球也开门见山道:“家明,你是个聪明人,不跟你叔伯们那样屎牯(固执),我也就讲实话了。 这次的事很麻烦,那么多大领导,在你们厂里投了钱,他们是赚得起亏不起的。你也看过老九的下场,我一个小小的副科级,都能把他整死,何况人家公检法全部握在手里。” 理智的李家明暗叹一声,狠抽了几口烟,沉声道:“柳老师,我晓得你的意思。我耶耶私下讲过,厂子不会轻易停产的,至于别人投资的钱,那就恕我们无能为力了。投资有风险,他们既然敢投,就要有那个承担风险的觉悟!” 到了这个时候,这伢子还在讨价还价,气急的柳局长沉声骂道:“蠢!只要有关系在,以后随时可以东山再起!要是没了关系,你们的家俱厂开得下去?你从小学开始就巴着那些当官的,不会连这些东西也要我来教吧?” 怎么开不下去?细木工板厂是股份有限责任制,最多不过是破产而已,还能连累到家俱厂、装修店? 可这只是迂腐之见!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法律什么时候大得过权势?哼,这个世道,银子是白的、眼珠子是黑的,官帽子更是金光灿烂的。 明白这些事理的父亲摆不平没见过大世面的叔伯们,但自己却可以,因为弟妹们都要靠自己管教,为了儿女的前程,叔伯们最终会让步。何况自己还有个待自己如亲生崽的二伯,只要自己讲得出理由,他老人家就会支持自己。 今日柳本球来寻自己,还说出他的**,或许有几分弥补愧疚的成分,更重要的恐怕还是让自己去说服叔伯们,为他的政治前程添砖加瓦。 哎,大家都不自由,都难啊。哪个人不想往上爬,这个世道,谁能他妈\/的当隐士 世事洞明的李家明脸色极难看,倒不是不理解对方的选择,而是为失去一份纯洁的师生之情而遗憾,沉默良久才松口道:“这事我去跟我传猛伯他们讲,但要给我们充足的时间凑钱。不过,我丑话也讲在前头,要是有哪个领导敢玩阴的,就莫怪我们拼个鱼死网破!” 在李传猛他们那碰了一鼻子灰的柳局长,终于完全放心了,感叹道:“家明,其实我觉得你传猛伯他们以前讲的,也有几分道理的。细木工板最好的用处,就是家居装修,只要挺得住这几年,等经济发展起来了,这一行还是能赚钱的。” 旁观者清,不愧是赤手空拳能爬上高位的人,单这份清醒与眼光就比那些书记、县长强,李家明不禁微微点头。不过,那些当官的真没魄力,明晓得父亲不可能鱼死网破,还怕自己父亲会掀桌子,强蛮惯了的人就是沾面子。 真以为光靠权势,就能让人白掏几百万?兔子急了还咬人,鬼知道人家会不会把这事捅出来?深知这一点的柳本球做了逼人妥协的事,自然也会用其他办法补偿。 “有什么条件不?” 当然有,损人利己的事伤阴德,可损己利人也积不了阴德。 ... 第336章不得已(下)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得到什么,就得同时付出点什么,除非是敲诈勒索,但那会结下仇怨,而且很可能是化不开的仇怨。 能当官的人,绝对不会是蠢人,不会想结死仇,更不会想给自己的仕途留下隐患。受领导重托的柳本球,敢来找李家明谈,肯定也准备了付出点什么,不会让他们过于吃亏。 两害相权取其轻,深谙交易本质的李家明盘算了一阵,沉声道:“一、我们保证每月还息,但银行不能逼债;二、所有单位都要照顾我们的生意;三、一年之内现有优惠政策不能缩水;四、农贸公司免税只是领导们口头答应的,随时都能变,我要求按政策免费三年;五、查没的原东门粮站、西门粮站,原价转让给我。”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刚才还托人照应初恋情人的柳本球,立即拒绝道:“这不可能!家明,银行不逼债、照顾你们店里的生意、你那个小公司的事都好讲,只有厂里的优惠政策不可能持续了。 我们是林业县,除了你们的厂子跟制药厂外,没其他象样的企业。政府可以免你们的税,但其他东西不能,财政撑不住的!要是县里还撑得住,我会眼巴巴地跑来跟你谈?” 李家明立即默不作声,眼睛往车窗外看,强硬惯了的人就是有这点好,别人会顺着你来。要不是父亲的强蛮名声在外,那帮领导还会好言好语跟他讲,换成别人早动手脚逼他答应退股了。 这种沉默以对,一直好言好语的柳局长非常恼火,却又不敢逼迫。李家的人没一个怂货,真要逼急了,大家都落不着好。要是李传林一发蛮,把曾书记他们入股的事翻出来,同古官场上又会地震。 有些事就是这样的,民不告官不究,要是有人告,那就各方势力扑上来混水摸鱼。当官当到一定层次求的是稳,冒险可以得更多好处,但风险却是前功尽弃。 犹豫一阵,柳局长在领导的底线之上开价,另加了两幢领导根本不在乎的破屋。 “这样吧,不管上面会不会调停,继续免你们半年税费。你那个小公司按政策,第一年免税、第二年一半、第三年75%;另外,查没的那两幢屋,作为对‘华农’公司的政策支持,划给你们无偿使用。” 不用等到过年,上面就会出面调停,按那帮当官的操性,肯定会先逼一个对方阵营的官员出来碰壁,然后他们才出来收拾残局,以证明他们的英明伟大。 这样推导的话,能多得6个月的免税政策,再加上两幢街上的屋和明确自己公司享受的优惠政策,这条件也不错了。若再僵下去,等地区主要领导把各县主要领导拎过去调停,白得罪了人不讲,还落不着一根毛。 “行,我去跟我叔伯们谈,应该问题不大。那两幢屋我买下来,也不让县里太吃亏,四十万现金。不过,我也跟你透个实底,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买卖没人干的。退股可以,但你们得从另外的渠道,把这些损失补回来。” 这才是正理,否则为这事着急的曾书记他们,也不敢让柳本球来当说客。当官的固然有权力,可以整得人家倾家荡产,但本来就是要倾家荡产,人家又会怕什么?也就是柳本球不敢给李传林他们交底,更怕人家关键时刻利令智昏,才来寻李家明商量。这混蛋既然为了利益能跟亲生父亲对着干,那就晓得其中的利害。 “行,你我心里有数就行,屋的事明日就走手续”。 柳局长答应了一声打着车子,奔县城而去。为了说服这伢子,连自己的**都抖搂出来了,还在乎公家吃点亏? 一回到县城,李家明立即去寻二伯,传猛伯那人硬气,只要输了就会认。只要二伯站在自己这一边,50%多股份:40%多,他哪怕是再不甘心也会认输。 正在工地上忙碌的李传民,一看到李家明来寻他,就晓得什么事,拉着他到旁边小声道:“明伢,没用的,传猛哥他们都不同意。前前后后,不是500多万,而是980万,现在还欠他们820万!” 操,不单是县领导入股,一帮虾兵蟹将也参了股! 二伯的推脱,李家明也心里明白,不单是传猛伯他们不同意,连二伯也不同意。 820万,即使父亲占了四成,摊到每家就是82万,哪是那么容易同意的?儿女前程是重要,可82万花出去,什么样的大学买不来?现在自费、委培的指标,只要花钱,又哪有买不来的? 见侄子脸色难看,性子纯朴的李传民犹豫一阵,最终还是退让了。 哎,自己因侄子而富贵,以后还要靠他披麻戴孝,大不了当是做了一场梦!好歹现在也是有钱人,即使没了厂子,生活也总是体体面面的。自己又没有亲生崽,即使赚得再多,除了几个女儿能多分点外,剩下的不还是要给他的? 二伯的退让,让李家明心里一暖,小声道:“二伯,你放心,你看我什么时候吃过亏?” “明伢,你有办法?” 有办法也不能讲,几事不密则成害。 宁愿每个月小刀割肉退钱,也不能让叔伯们起异样心思,李家明理智地摇头道:“暂时没有办法,只要去想,总会有办法的!二伯,民不与官斗,差不多就算了,人家也没赚到钱。帮了我们那么多,要求不亏本,情理上也讲得过去。” 到晚饭时,哪怕是李家明将其中利弊揉开来讲,叔伯们还是摇头不同意。可二伯表示将决定权交与李家明后,叔伯们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喝闷酒、生闷气。他们又不再是土里刨食的农民,不算厂子都家产几十万,已经做不出当着后辈的面拍桌子的事了。 厂子扩股时,李家明没有继续跟进,但李传林有四成股份,李传民有一成,五成多比四成多,讲什么都没用了!何况崽女还要靠侄子管教,这口气不认也得认。 有时候,胜败就是差那么一点点,要是当初不给传林四成股份,那就好了!可若是当初不给传林四成股份,他又会这么卖力? 沉默着吃完饭,最为理智的李传健稍稍缓过神来,沉声道:“家明,你既然要求让他们退股,你晓得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清楚,道理是那些道理,可不答应又能如何? 亏钱的官员们肯定会逼着厂子破产,凭借他们的权力强行收回投资。这样的龌龊事,莫以为人家干不出来,而是人家惯用的伎俩。那些当官的,敢到处参股,不就是凭借着这一点,包赚不赔吗? 这就是李家明一直不愿意让官员入股的原因,企业经营顺利的时候,能沾不少权力带来的便宜,可一有风吹草动,原来的助力就会成为障碍,甚至是压死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屋里的叔伯毕竟是长辈,不能光拿股份压人,好在大家都知道自己性子硬,李家明正好就着大伯的话音,给还在沉默不语的叔伯们解释道:“大伯,我心里有数。贪字就是贫字,要是你们当初听我的,哪有今日的麻烦? 传猛伯,你们也要脑壳清醒点,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真要是让那帮当官的钱财化水,我们能落得了好?做人要见好就收,我们三十多万起家,四年工夫赚了一两千万,发的财够大了,莫搞到最后,毛都落不到一根!” 长辈让晚辈如此奚落,让李传猛他们非常难堪,可冷静下来一想,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讲得对。迁坟回修水,那就是一句气话,这么大的家业,哪能说不要就不要? ... 第337章死扛与红火 时间在流淌,形势一天比一比艰难。 沿海的家具产业,一年也不过是需要两千万张左右的细木工板,可单袁州地区的产能就达到了三千万张,这还不包括东北人开始用海运,试图收复这个原属于他们的市场。细木工板这个从东北人那抢来的生意,结局如以前的纤维板、密度板一样,甚至比那些产品还惨,刚红火不到一年,就被一窝蜂而上的厂子做垮。 整个市场供大于求,哪怕是李传林组织起营销队伍,蹲在沿海地区搞销售;降低木条的收购价,各种办法使尽,也无法挽回败局,厂里的亏损额一路攀升。可即使是这样,李传林依然咬着牙生产,还把每月免除的税费,当成退股的资金发还给各位隐性股东。也因为他的识情识趣,在能看到资金安全收回的官员们暗示之下,驻扎在崇乡、高桥三个分厂的林工站工作人员开始撤离,政府开始对农民偷逃林业规费视而不见。 有人处即有江湖,一个班子不可能利益一致,宣传部长高均最先跳出来唱反调;市森林公安局也接到了匿名报警电话,讲同古盗砍盗伐现象严重,森林公安处置不力。 上下同欲者胜,被逼上梁山的曾书记一发力,纪委当即将县电视台风韵犹存的女台长双规,牵连出这位县委常委。被男女关系整得灰头土脸的高大部长,灰溜溜地离开同古,去了行署某个轻闲部门任职,算是杀了猴子给鸡看。 有了那只血淋淋的猴子,李传林的生产成本再次降低,细木工板的价格也随之跌到成本价的4\/5,全地区的细木工板厂哀鸿遍野。 怎么办?生产越多,亏损越多,同古还好点,有那一千四百多万财政结余打底,无非是日子过紧一点,财政雄厚的邻县纷纷吃苦连连。在国家干部月工资不过四五百块钱的年代里,各个县的财政收入能有多少? 坚持不下去啊! 好在这年头,有事找政府,市场上的事竞争不过,也可以找上级政府调停。在元旦时,行署常务副专员蔡专员,终于召集二十几家企业老板坐谈。 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不合算,可若是杀敌一千自伤三百呢?上面的位子只有那么多,干垮了竞争对手,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看到仕途竞争对手们的财政急剧恶化,县里两位主要领导默契地联手,居然暗示四大林场向细木工板厂以极低的价格出售木材,而且可以赊欠。 作为出头鸟的李传林也想限价、限产,可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了,只能硬着头皮表示企业还有利润空间,不劳领导费心。 “传林,我们是老朋友了,我理解你的难处,可你也要顾全大局。要是二十三家企业都破产,知道会引发什么吗?” 退不得啊,现在县里给自己的木材,几乎就是白给了! “老书记,我是个粗人,不晓得那么多大道理,我只晓得我赚了钱,人家就眼红。我要是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以后再寻到发财的路子,他们一帮狗x的还会扑上来跟风!” 细木工板是东北人研制出来的,你自己不是跟风?可李传林就是不愿意限产,蔡专员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用权力让别人屈服吧?若是那样,投资环境会急剧恶化,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到达一定高位的领导不同于基层领导,知道其后果的严重性,更何况蔡专员也只是走个过场。爬到今日的高位,要是连顶头上司在想什么都猜不到,他还当什么副书记、常务副专员?为了权力斗争,而损害大局,哎,尸位素餐! 蔡常务副专员调停失败,那就死扛,这一扛就扛到二月份。两三个月前,还有财政结余的同古勉强能发出工资,其余六个林业县扛得连工资都只能从银行贷款,就更别提上解资金还得靠银行,大家都扛得七败俱伤。市场之争到这个时候,莫讲东北人想收复失地,连邻省已经转产的厂子都立即转向,宁愿改回去生产那些好歹能保本的纤维板、密度板。 这价格太便宜了,成本五十多块钱的东西,居然只卖四十多块钱?要不是整个社会经济低迷,恐怕有人会开始囤积居奇了。 政府的日子不好过,李家的日子也愁云惨雾。好在大家知道退股的资金,其实是免除的税费,不是厂里真正掏出去的现金,李家对外又团结惯了的,彼此之间才没彻底翻脸。 男人们能争硬气,不跟屋里的女子人讲烦心事,可女人们可没那个度量,眼看着红火的厂子转眼就亏损,几妯娌之间虽然没当面发牢骚,时不时的风言冷语却冲张象枫而来。反倒是当初强烈反对扩产的李家明,成了婶婶们的心头宝,开口闭嘴都讲家明如何如何厉害,晓得人家是天才,就不要乱作主张。 提前回来操持过年家务的张象枫讲不得、争不得,娘家又回不得,索性天天闷在家里,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听不到就心不烦。 农村里就是这样,兄弟之间打了架隔十天半个月就能和好,错误却最终都会归于妯娌头上。 相比于家里的愁云惨雾,李家明的小事业倒是搞得风生水起。 毛伢张罗着收冬笋,虽然产量不及去年的一半,可耐不住沪市那边价高、本地又没了竞争对手,反而比去年赚得更多,赚得毛伢带着一帮由伢子变成混混的年轻后生,每日恨不得拿钱做身衣裳穿着招摇过市。 香菇生意也红红火火,靠着大棚的保温功能与菇农的辛苦,八十多万袋装香菇生长良好,产量达到了一百二十余万斤,还赶上了元旦、圣诞、春节这一*的大行情。一百二十万多斤的鲜香菇、二十多万斤冬笋,让军伢、大狗伢他们每日开车累得象条狗,运费也赚得他们眉开眼笑。 优等品一斤二块五、等外品一块三的收购价,卖出去却是优等品六十七日元或五块七的港币,销往内地的等外品也卖到了五块八。即使因为春运没了铁路运输,要承担高昂的汽车运费,也赚得远在深城的大姐和同古的李家明梦里都在笑。特别是搞出来的礼品笋、礼品香菇,加个精美的包装就能价格翻上一番,甚至是几番,更是让大姐觉得城里人就是钱多人傻。 现在公司上了正轨,囤积的杂木、菌种都可以满足几百万菌棒的制作,也到了宣传企业的时机。在新闻价值与私下红包的威力下,地区电视台开始对‘山里人家’农贸公司,当成本年度的经济亮点宣传报道,风头一时压过了行署即将成立经济开发区的重大新闻。尤其是‘山里人家’公司一些为顾客考虑、承担社会责任的行为,在这个浮躁的年代里显得**特行,更是记者们宣传报道的重中之重,就连挂名当副总的朱和平都沾了不少光,没少在电视上露面,就更莫提曾书记、钟县长这样的主要领导。 ‘山里人家’红了,一家账面年销售额不到五百万,却因让几百户农民赚到了钱,满足了‘农民增收’的政治宣传需要,而成为整个地区的政绩,被送到省电视台再次宣传报道。 手头上突然多了二三百万现金,一直在担心厂子出事的李家明,也终于松了口气,起码那帮贪官污吏的钱可以还得掉了。只要私人利益没有受损,人家就不会强行逼厂子破产,那就一切还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围内。当官的人,把他们往最龌龊处想,总是不会错的。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厂子的控制权拿过来,不能再象以前样,小事父亲做主、大事大家商量着来。就象上次官员入股、退股的事,不该让能赚不能亏的官员入股,可他们为了一点小利双手欢迎;现在形势危急了,必须让官员退股,以保没人暗中拆台,他们又觉得吃亏不乐意。要不是关键时刻,二伯站在自家这一边,还指不定再搞出什么麻烦来。 ... 第338章温和夺权(上) 快过年了,崇乡大山里洋溢着难抑的欢乐,今年的年景好,可以是说大家记忆里最好的。| 村上的木材加工厂,虽然厂里没赚到钱,连设备款都没还清,可个人都是每个月五六百块钱工资咧;更让人高兴的是种香菇,有钱的种四五千袋,没钱的种两三千袋,哪家哪户没赚几千上万的活钱? 李家明的婶婶们的娘家人更是兴高采烈,个个既能在木材加工厂拿工资,屋里老婆崽女又能种香菇赚钱,日子比单位上的人过得还好。 “仕富,今年赚了几多?” “嘿嘿,还好还好,万把块钱。” “李家明厉害,搞出这香菇生意要的。” “那是,人家是什么人?够仁义,我们亲戚想买几多就买几多,外头人有钱都买不到!” 娘家兄弟的好话,好歹冲散了些黄泥坪的愁云,几个婶婶也打起精神来准备过年。还是诗梅讲得对,以前屋里苦都要过年,现在厂子不行了,装修店今年还能分三万块钱咧。 过年了,李家明给工人包完红包,给曾春他们三个分完红,也拿着大姐、姐夫留给自己的汇票、收拾好东西回家,准备跟父亲他们回去过年,可一到家门口就听到里面在捶桌子。 “家明” “莫作声!” 李家明阻止住毛砣去敲门,将背着的背包放下放在地上,坐在上面听着里面叔伯们的争吵。 从前叔伯们吵架是帮亲不帮理,传猛伯三兄弟一伙,大伯、二伯带着父亲跟四叔一国,大家关起门来吵。今天也是避开妯娌、后辈吵,却是李家明父亲保持沉默,大伯、二伯也保持沉默,替李传林出头的反而是没股份的四叔,他跟李传宗两人捶桌子、踢凳子。 吵吵好,吵吵更健康。也就是太公定的‘兄弟不得打架’家规,被叔伯们奉若神明,换成其他人家的兄弟,涉及到这么大数目的亏损,不捋起袖子打生打死才怪。反正到了过年时间,静悄悄的家属院里除了自己家也没了其他人,大家要不回了外地、要不回了乡下过年,也不怕人家看笑话。 听着里面叔伯们的吵架声,跟在李家明后面忙碌了小半个月的毛砣觉得很难堪。厂子扩产的事,大家都同意了的,如今却怪传林叔一个人,实在是不公平。当初家俱厂赚钱的时候,细木工板厂赚钱的时候,有意见怎么不讲?现在厂子亏损了,还那些当官的钱还是免的税费之类的,居然还讲传林叔不该贪官帽子,要不然这些钱就是自己的,这都是些什么屁话? “家明?” “让他们吵,闷在心里更坏事!” “哦” 话是这么说,听着里面吵得越来越不象话,李家明也终于听不下去了,将屁股下的背包扔在门口,带着毛砣他们去对面的二伯家。 二伯的房子没装修只是简单的粉刷了一下,这还是去年店里,一次性分了十五万时买下来的,只是为了方便二婶、大姐她们来县城时有个住处的。估摸着等他做不动了,就会卖了这里,回黄泥坪守着那几亩田、一块山养老。 这半个多月看着堂弟的生意那么红火,可厂里却举步维艰,毛砣实在是想不通,怎么会这样?几个月前还那么赚钱,怎么几个月的时间就这样了,大家预想中的装修市场呢? “家明,你讲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的工资才多少?工薪族能有个房子就不错了,谁舍得花那么多钱去搞装修?即使想装修,也会选择相对廉价的纤维板、刨花板,而不是价格相对高昂的细木工板。就连沿海那些家俱企业,也只有顾客有质量要求时,才会使用细木工板,否则还宁愿使用价廉质次的其他板材。 “晓得北平的房价是几多不?1400元\/平方米,朱总理还担心老百姓买不起房,你讲大家的收入有几高?你莫看到我们屋里有钱,有几多没钱的人? 我们现在的经济发展,首先是要解决有的问题,而不是好的问题!” 李家明把一些经济问题,给毛砣详细分析、解释,快到了中午时,那边的架也差不多吵完了。毕竟两三年时间,当初投资的二三十万,翻到近千万,李传林的本事让叔伯们都服气。他们几兄弟吵归吵,最后还是达成了妥协,一年之内家俱厂的利润,用于支持细木工板厂继续生产。 也正好,家俱厂每个月二三十万利润划过来,细木工板厂的工人工资发放没有问题,加上县里那种不计代价的支持,厂子还能支撑得下去。 听到那边停止了争吵,早做好了饭的大婶连忙叫大家吃饭,下午回黄泥坪过年。过年要喜庆,可莫把不好事带回去,再让屋里人跟着吵吵闹闹。要是那样的话,会让外姓人看笑话的。 昂扬向上的家族这点好,各个当家人吵完了也就算,最多是大家脸色铁青,却不会给后辈摆脸色。有李家明他们三兄弟在,叔伯们这顿饭吃得还算平静,大婶的劝说也让他们默默点头。 李家明吃饭快,扒完两大碗饭菜,从羽绒棉袄里掏出前几天与法院签的拍卖协议,放在大伯面前。 “大伯,我把原来查没的东门、西门粮站盘下来的,过完年你帮我去办证。东门的给店里用,省得去租别人的。西门的我自己有用,过完年,帮我按大城市里的公司样子装修。” “这?” 那两幢屋至今没拍卖、也没收归国资委,怎么就到这孩子手里了?脸色不太好看的大伯愣住了,半晌才小声道:“家明,县里给的?” “大伯,没那么便宜的事,花了钱的!” “几多?” “四十万” 前年都五十多万,现在才四十万,这不跟白捡的一样?不过,香菇生意做得那么好,不但让农民增了收,还让县里领导上了省电视台的新闻,给二三十万的优惠待遇也不算什么。 “店租呢?” “按两个店面算就是。” 那是一幢屋不单是两个店面,虽说装修要花点钱,但也能一个月省几千块钱房租,习惯了公平处事的传猛伯连忙道:“这怎么行?” 过年了,刚才不出声也赢了的李传林,有心缓和下气氛,替儿子作主道:“没什么不行的,他又不缺这点钱,赚钱也不能赚屋里人的钱。” 话一说完,李传林才想起自己儿子手里有钱,上次答应了自己,可以支援自己资金的。 “明伢,你那还有几多现金?” 这可不是几千块钱店租的事,李家明稍一沉吟,反问道:“耶耶,那些当官的扣掉赚的,实际上差几多?” “728万”。 操,那帮当官的还真能钻,980万投资5个多月,扣掉上个月拿税费还的钱,还相当于赚了小200万,要是厂子一直红火下去,他们还不得发大财? “传猛伯,要不这样,我出这笔钱,他们那些股份转让给我?” 这孩子有这么多现金?大伯家的餐厅里一片寂静。 “真的?” 开什么玩笑,现在厂子亏得一塌糊涂,要是有人买的话,大家早卖了!传宗叔话刚出口,反应过来的二伯、四叔立即阻止道:“明伢,不要乱讲事!” ... 第339章温和夺权(下) 一个家族想兴旺发达,团结是第一要素,还得有一个公正、有能力的领头人。李传猛把黄泥坪李家带到今天的地步,虽说有李家明在背后推动,也不能不说他的处事公平、果敢也是重要原因。 可时过境迁,李传猛的能力已经不足以继续带领着大家前进,李家明又年龄太小,无法担当这个重任,那就只有让李传林来。论能力,即使没有细木工板厂,家俱厂也照样是家发展前景良好的企业,只要加以时日,未必不能发展成大型企业。 只是要把权力从李传猛手里拿过来,过程必须是温和的,而且必须是他自愿的,否则李传祖、李传宗会反弹。长兄如父,拉扯大两个弟弟,又帮着他们成家,李传猛在他俩心目中,已经等同于父亲的角色。 这个道理,李传民和李传田不懂,他们站在侄子的立场上,想阻止他损已利人,可李家明却解释道:“二伯,我心里有数,你们也晓得我不喜欢欠人。当初我耶耶开厂子,虽说那是他自己的本事,但没传猛伯、大伯帮着张罗拉关系,他真有那么顺利? 刚开始讲好了的二十万投资,可家俱厂投产时总投资达到了二十七万。厂子还没开到半年就受了灾,店里又凑出十几万来让厂子复工。虽说以后发展得快,大家都赚了钱,但八万块钱占了40%投资,我耶耶沾的便宜太大、不公平!” 这话虽有理,可对照几十万投资,三四年工夫翻到几百万,去年更是翻到了一千多万,又太抹杀李传林的功劳。若没有李传林的能干,厂子想发展这么快,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在厂里没股份的李传田想说公道话,可又被李家明抢了话头,728万可以拿到公司名正言顺的主导权一点也不贵,何况父亲占了四成多股份,等于是花400来万现金。 “二伯、四叔,我承认我耶耶有本事,但也得承认官面上的关系,都是传猛伯、大伯他们打下的基础。若没有前头的基础,厂子不可能发展得那么快,双方可以说是相辅相成,谈不上谁沾便宜谁吃亏。投资是风险与收益并存的,不能过于强调被投资者的能力,否则谁还敢投资? 再讲了,让那帮当官的入股,那是他们答应了让我耶耶当政协副主席,得利的只有我耶耶一个人,你们可没得利。既然是他一个人得利,这一部分损失就要他一个人承担。耶耶没钱我有钱,父债子偿,天公地道的事。” 父债子偿,李家明的话让他父亲觉得无地自容,可这又能怨谁呢?刚才在自己家,传宗指责自己,也就是拿当政协副主席这事当借口!其实也不算是借口,若不是贪那帽子让那帮领导没入股,确实免除的税费是实打实的免除,而不是象现在样,要拿去还他们的股金。 父债子偿,这个理由一讲出口,连觉得侄子吃了亏的二伯、四叔都不好再坚持。这伢子性子硬,以前屋里穷,都不愿沾叔伯的便宜,何况现在他能赚得到大钱了。 李家明不愿意欠人,不愿意让人骂他父亲,同样不喜欢欠人的李传猛也不愿白得这好处,沉吟一阵道:“家明,伯伯晓得你赚了钱,既然你要这么样,我们也就答应了,但也不让你一个伢子吃亏。 厂子虽然讲是五千六百万资产,但现在亏得这么厉害,而且还欠三千万左右,买货还要新旧一半价,何况是亏钱的厂子?这样,总资产折成三千百万,加上你以前的七十万股份,算你占17%的股份,你们有意见不?” 虽然厂子还在亏损,但设备、资产摆在那,即使卖也能卖半价,最多是时间拖久点而已。这样算的话,双方谈不上沾便宜或吃亏,有了这400万现金打底,大家会心里踏实得多,几个叔伯纷纷摇头。 17%股份,加上父亲被稀释至33%多的股份,拿到了工厂主导权的李家明也不讨价还价,满口答应道:“要的。” 一直没说话的大伯突然道:“家明,你哪来这么多现金?” 关系到切身利益时,大伯还是改不了小家子气,或许叔伯们都一样,只是他更小家子气一点而已,心知肚明的李家明笑笑道:“我跟大姐贩笋赚了点,做菌棒赚了点,贩香菇又赚了点,加起来差不多吧。本来准备给我耶耶当银行利息的,现在家俱厂的钱会拨到这边来,我那个小公司,只要有流动资金就行,留那么多现金干嘛?” 说完,将能抽调的资金抽调一空的李家明,将一张400万的汇票放餐桌上,轻松道:“大伯,等下去划账,按股份分给各位叔叔伯伯。剩下的几十万,你们容我半年时间。 二伯,大姐夫本来准备送部车子给你过年的,结果全部让我借过来了,你可莫怪他不懂礼数哦。” 刚拍完板的李传猛看着那张巨额汇票,突然一阵肉疼,大狗伢贩笋又分了十几万,但做香菇、贩香菇的大头却没赚到。真是脑壳蠢,送给他的发财机会都不要,情愿每日开着那辆破车! 400万现金,按各人占的股份,每人能分40多万咧!有了这个喜事,饭厅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大家吃完饭、收拾好东西,准备坐车回家过年。 李家明父子和二伯,坐进了李传田的大卡车驾驶室里。车门一关,驾驶室里只剩下最亲近的几个人,刚才一直没出声的李传林才骂道:“明伢,你脑壳病坏了吧?400万,你以为是400块啊?” 正为顺利地接收工厂主导权,而高兴的李家明嘿嘿直乐,陪笑道:“耶耶,你放心吧,我跟大姐以前赚得到,以后也就能赚得到!” 李家明两姐弟合伙贩笋,大家一直都看在眼里,从大狗伢分几多钱,就可以猜出赚了几多。他们两姐弟贩了三年笋、一年香菇,赚了四百多万,这不等于讲做香菇生意一年能赚三百多万? 不是父亲就是亲叔伯,李家明也不怕兜底,笑眯眯道:“二伯,今年我跟大姐收了一百六十多万斤香菇,收都两块五钱一斤,还要运这么远,一斤赚块把两块钱还多? 嘿嘿,我们才没那么蠢,老老实实在国内卖。大姐夫寻香港人做了检测,我们的香菇农药残留量低得吓人,已经卖到日本去。要不然做国内的生意,哪可能赚这么多哦。” 二伯宠爱地揉了揉侄子的脑袋瓜子,有良心的孩子啊,大妹对他们兄妹好,有什么好事都扯着拖着。大狗伢讲不参与香菇生意,这孩子也不劝,这就是内外有别啊,也不枉自己跟诗梅疼他一场。 这事得讲清楚,莫搞到传猛伯他们有意见,李家明连忙解释道:“二伯,你还真误会了,刚开始谁晓得能卖到日本去?要不是姐夫精作(明),跑到香港去做检测,那些日本人能买我们的货?” 女婿有本事,作岳父的当然高兴,二伯也笑眯眯道:“也是,邓灏还真有本事。” 正开着车的李传田很眼热侄女赚大钱,但也很满意侄子的仁义。今日三哥好话讲尽,传宗还不依不饶,也不想想要是没明伢、三哥,他们能发这么大的财? “四叔,话不能这么讲的,要是没传猛伯伯他们,装修店开得起来?没有装修店,光靠我跟二伯那几幢屋,我耶耶哪开得起厂子?我跟大姐,又哪来钱贩笋、贩香菇?” “也是,明伢,下次有好事,要记得四叔,听到不?” 众人拾柴才能火焰高,李家明满口答应道:“行哦,你准备好钱就是!” 有了李家明姐弟那每年赚两三百万的底气,这辆车里欢声笑语,毛砣他们坐的那辆车里,可有些气氛不对。李家明这两三年贩笋、贩香菇,毛砣都跟在他后面,没功劳也有苦劳,大妹能赚两百万,一点也不给他? 今日李家明突然拿出四百万来购买股份,其余的人都觉得他仁义,可跟在他后面的毛砣哪不晓得其中用意?只是这小子看得多、问得多、也想得多了,很认同堂弟的做法。厂子不能再这样下去,有钱赚的时候大家笑眯眯,亏损的时候让传林叔一个人受气,长此以往还不晓得会闹出多少纠纷来。 现在他父亲又开始小心眼,有了点小城府的毛砣连忙解释道:“耶耶,家明讲过的,我跟细狗没考上大学之前,不要想赚钱的事。我们又没他那定力,要是一年能赚几十万、上百万,还会有心思读书?” “你晓得个屁!家明那脑子,你晓得他想什么?” 正开车的大狗伢遗传到了他父亲的性子,虽然也后悔当初耍小聪明不参与香菇生意,反而把那二十几万买车跑货,可他不爱听这种能沾光不能吃亏的屁话。 富贵在天、生死有命,香菇生意没做起来时,谁晓得会这么赚钱?要晓得会这么赚钱,柳老师那么精明的人,不会霸着自己搞?年前这段日子,他帮着李家明他们运货去深城,晓得那些香菇都是出口的,而且还晓得好多人也想出口,可那些狗x的日本人就是不要。这还不是邓灏姐夫有本事,能让日本人收他的香菇? “三叔,要我讲啊,只要毛砣、细狗考得起大学,以后家明还会让他们吃亏?毛伢一个外姓人,家明都带着他贩笋赚起手本,还带着他去认得那么多公安、当官的、做生意的,何况是自己的亲兄弟。” 这倒也是,坐在后面的李传猛、李传祖兄弟暗暗点头,大狗伢讲得也对。要是能想到香菇生意能做这么大,柳老师那么精怪(明)的人,还会轻易让家明去搞?要讲起来,大妹的命也真好,居然嫁了个这么有本事的老公,连日本人那边都吃得开。 “毛砣、细狗,以后好好跟着家明混,他脑子聪明、运气又好,晓得不?” “晓得哦。” 李传宗也只是心眼小点,轻重还是分得出来的,抽完手里的烟交待道:“大狗、毛砣、还有细狗,你们回去莫乱讲,要是传出去了,搞不好那伙吃人饭不做人事的狗东西又要来抢!” 前面有细木工板厂当官的入股,结果搞出大麻烦事来,三个小的连忙答应:“家明交待过的,自己人怎么能害自己人?” ... 第340章发财升官 爆竹声声辞旧岁,喜气洋洋庆新年。 黄泥坪的新年在小妹、满妹她们的疯玩中开始了。大人的烦恼她们是理解不来了的,她们只晓得大方的大姐、大姐夫回来了,更大方的二姐也回来了。 大姐、二姐可没兰姐那么小气,花衣服、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三个读五年级了的妹子,穿着新衣服、新溜冰鞋,每日在屋场里溜来滑去,后面还跟着一个追着追着就会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的婉婉。 开饭店、卖快餐的二姐也真赚到了钱,有了大姐的资金支持加上她又傻大胆,一家小饭店被她折腾成了一家中等规模的饭店,还给附近公司的白领送外卖。口味好、又干净还不贵,现在二姐店里的外卖,要请七个工人送,还经常忙不过来。 得了她每人两条‘万宝路’的叔伯们都夸她有本事,得了她一身新衣服的婶婶们也讲她有良心,就连以前跟她看不对眼的大哥、二哥都一人送一支‘派克’金笔,有些羞愧的两人还为以前的事,特意向她们姐妹道歉。 更让二婶吓了一跳的是,以前最不起眼的二女儿,除了拿出五万块钱给她过年,还居然给她买了全套的金首饰,比去年红英姐姐过寿的还重。要不是晓得二女儿的店子生意好,听过一些坏事的二婶,非得怀疑她在外面做没羞没耻的事。 以前大人们眼里不起眼的李国华,终于在屋里人面前扬眉吐气,抱着给弟弟买的衣物去三叔家。 刚从王老师那吃完‘杀猪饭’的李家明,看着二姐手里给自己买的全套新行头,打趣道:“二姐,没给我带个姐夫回来?” 刚才还得意洋洋的二姐连忙心虚地往后面看,生怕二婶跟在后面。她寻的男朋友就是她以前学厨时的师兄,现在的饭店就是两个人加上大姐开起来的。人当然是好人,勤快、老实又会炒菜,就是小学都没毕业,还屋里穷得要死。 李家明有心帮一把,可想着二姐才二十岁,谈婚论嫁也太早了点,也只打趣一句就岔开话题。 ”二姐,我就是个读书伢子,这种西铁城的手表,也是我能戴的?“ 已经比李家明矮一个头的二姐,一边帮他整理着黑色金利来西装领子,一边解释道:“那是大姐在香港买的,你们五兄弟加上军伢、大狗,一个人一块。我卖一个盒饭才赚四块钱,哪舍得买这么贵的东西?“ ”大哥、二哥也送了?“ 刚才在外面还笑眯眯的二姐,小声抱怨道:”对啊,要不送他们,还不得挨耶耶骂啊?“ 呵呵,看来那两支派克笔,送得也不是心甘情愿的。也是,十几年的嫌隙,哪那么容易消弭? 等二姐抱怨完了,帮她引以为豪的弟弟整理好西装、皮鞋,喜气洋洋的大姐跟大姐夫也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玩够了,上来做作业的小妹子。 今年黄泥坪李家推掉了四幢泥巴屋、盖了六幢小洋楼,但李家明却不让叔伯们拆他住的这幢泥巴屋,包括他父亲在内的长辈也由得他。天才嘛,总是能让长辈迁就几分的。 怕冷的大姐夫将两个书房之间的门关上,又把火盆里的火捅大一点,穿着一新的李家明帮他沏了杯热茶,玩笑道:“姐夫,你可够大方的,200万说借就借了,也不怕我以后还不起?” 黑瘦、个子不高的大姐夫还是跟以前样不会开玩笑,正色道:“阿明,以后要经常提醒三叔,莫轻易跟当官的扯在一起,那帮人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 “不会了,上了这次当,哪还会吃这种亏?赚得起亏不起,也只有当官的人才这么皮厚。” 李家明骂了一句,又问起香菇订单的事,海外市场不比国内市场,若是拿不到订单,可真不敢冒那么大的风险。上半年为了保证香菇的品质,将优质香菇的收购价涨到了两块五。现在国内的人均年收入还不到四千,若是没有海外市场,那就只能压低收购价,做低品质香菇供应国内市场。 “签了七吨三的香菇干意向合同,只有日本人的五吨付了订金,东南亚的不愿意付订金。他们讲我们公司实力太弱,做这一行又时间太短了,怕我们到时候履行不了合同。” 日本人精明、冷漠啊,不跟东南亚那帮华商样,做生意还讲三分人情。 大姐夫以为李家明担心人家没付订金,日后可能会反悔,连忙接过大姐的话头,解释道:“阿明,东南亚的经济不发达,但他们被西方殖民一两百年,在法治方面其实比我们强。” 这事李家明清楚,那帮东南亚人搞经济不行,搞法治建设可是跟他们鬼佬干爹学的。虽然学得有点走样,但也比国内强不止几分。 “我知道,姐夫,你那边继续签订单。我们囤积了三千一百立方米的杂木,理论上可以做六百万袋香菇,产量能达到八百至一千万斤左右。我们准备上半年在全地区推广,要是顺利的话,上半年争取做五百万袋。” 三人吓了一跳,可回过神来,又怕跟细木工板样一跟风就死,大姐连忙提醒道:“明伢,现在市面上开始有对手了,会不会跌价啊?” 这是肯定的,不管什么技术都会扩散,产品价格也会一路下跌,直至消除暴利。这是经济规律,谁也阻止不了。只是香菇与工业品不同,产出不易而且需求量大,不会暴涨暴跌。 “没事,暂时一年半载应该跌不了几多,再讲赚不了暴利,我们就走量、赚辛苦钱。大姐夫,要辛苦你一下。我们搞个小车间,把香菇干包装成半斤、一斤的,包装漂亮一点再卖给那些批发商。” “嗯,这是好主意,人家做产品,我们做品牌,还用原来的牌子?” 李家明想了一下,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专长,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这个得你去请专业人士取名,我想不出来。” “不不,我听那些香港人讲过,现在的名字就很好。” 那就继续用‘山里人家’的牌子,大家商量完事起身下楼,大姐带着姐夫去找又大了肚子的兰姐、大毛伢玩,二姐去厨房帮着炒菜,李家明则摊开书本看会书。 ………… 过完年,就要拜年、吃新年饭,在亲戚家拜完年,李家明还得跟几个兄长去老师家拜年。先去大家的老师那,再各自去自己老师那,王老师、张老师那都好讲,两条‘白沙王’烟、一袋水果、两瓶‘四特老窖’,轮到柳老师那,毫不意外的没在家。 去年种香菇赚了钱的柳叔叔很热情,连忙给李家明兄弟沏了几杯好茶,看样子是柳老师送他的,山里人哪喝得起西湖龙井? “好象是地区里有什么事,昨日就走了。我听莎莎讲过一嘴,好象是本球要升了,什么常雨?嘿嘿,他们当官的事,我听不太懂,也没多问。” 常雨?常委,宣传部长空缺,县里就多出个常委的位子,应该是地委组织部找柳大局长谈话,人家要当宣传部长喽,也不枉他替曾大书记收拾烂摊子。只是这样的实干人物,跑去当个务虚的官,也不知上面怎么想的? 既然正主不在家,李家明送完礼物,又送了婆婆一个红包,婉拒了主家的留饭,带着毛砣告辞回家。 到处吃了两天新年饭,转眼就到了初十,柳大局长突然开着他那辆桑塔纳来了李家明家。 “家明,你耶耶跟传健呢?” “我耶耶去了祖庄,我耶耶师傅今年七十,去那吃酒了!我大伯,去了庙下走人家。” “祝你们学习进步”,刚坐下的柳局长接过小妹端过来的热茶,掏出一叠小红包给压岁钱。除了李家明和毛砣两个跟大人没两样的伢子没有外,连比柳老师高半头、正被婉婉缠着要‘骑大马’细狗的都有。 “象枫,莫搞饭了,我马上走。家明,你跟我去接你耶耶,毛砣,你去接传健回来。” “哎”,刚给老师拜完年的毛砣答应了一声,连忙去推摩托车,李家明也连忙跟着柳局长出门。 等上了他那辆旧桑塔纳,关上了车门,柳局长才小声道:“家明,这几日地区要调停细木工板的事,你耶耶那人太屎牯(固执),你要心里有数。” 这事得跟着去掺乎,那么多领导都会去,混个脸熟,以后去邻县做香菇,能方便不少呢。 “柳老师,升了?” 没了利益冲突,一个理智的成年人、一个心智成熟的伢子,又恢复了师生之间的亲热。 “嘿嘿,常委副县长,应该是分管林业吧。” 这官升得有些过了,常委副县长还分管林业,在同古这样的林业县,恐怕权柄比常务副县长还重。 “耶,那原来的常委副县长呢?” “宣传部长呗,党内排名还更前呢!” “切,你莫以我不懂,跟着组织部才会有进步,跟着宣传部嘿嘿。” 两人说笑几句,路过银子滩时,柳局长主动说起调停的事。同古还能撑得下去,外县已经撑不住了,既然占了主动地位,自然要讲求利益最大化。 李家明附和着柳局长,看了眼车窗外以前的小学,围墙外的田里,杉木堆积如山,心里暗暗发笑。上面松一寸,下面就敢放一尺,这下有好戏看喽。 柳局长瞟了眼正笑的李家明,再看看车窗外的木头山,不由得心里一惊。妈的,这帮老表也太胆大了,这一堆得有两三万方吧?一方木头规费142,三个分厂不就是好几百万?这次政府亏大发了! ... 第341章醉翁之意 细木工板这个突然蹿红的新产品,简直是袁州地区七个林业县主要领导们挥之不去的噩梦。原以为这东西象以前的纤维板、刨花板之为类的,最少也得红火两三年,没想到这玩意从蹿红到衰败,只花区区不到一年的时间。 大半年的价格战下来,除了同古之外,其余六个林业县可谓是伤筋动骨,非但没有一毛钱财政结余,连上解地区的资金都得从银行贷款。 终于结束了,地区行署和地委两个主要领导达成了默契,由黄专员出面负责调停,大家都可以有个台阶下了。本来上次蔡常务出面,大家就想妥协,没想到同古那个蛮人硬顶着不限产,这次有他们县长、书记压着,应该不会再耍横了吧? 大家驱车到了行署大院,书记们、县长们去地委书记、专员那开小会,厂长、老总们则去蔡常务副专员那先扯淡。所谓调停,其实是调停书记、县长们,一帮副科级厂长、老总能作什么主?当然,程序还是要走的,现在是市场经济,政府不能过多干涉企业经营活动,这也是中央的精神。 可李传林是认真的,上次耍横是因为县主要领导不在场,他得按县里主要领导的意思办。这次得向蔡常务展示下自己的能力,做企业的可以不参与政治,但必须跟政府搞好关系。这个道理,经过工厂大发展、领导入股又退股的风波,他已经非常清楚了。这位大领导是干实事的,搞好了关系,以后会有利于企业的发展。当然,这也是在提醒老书记,上次答应自己的东西,该兑现了。 还算豪华的行署会议室里,身材高大魁梧的李传林西装革履,让老婆拾掇着一表人才,站在他座位上,跟台上的大领导汇报起来有条有理。 “尊敬的蔡常务副专员、各位领导,我们华居林业公司在县委、县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去年实现产值五千七百三十二万,上缴税费九百一十七万,……。” 这种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汇报作得有水平,不比一般的领导干部差,可李传林话锋一转,冠冕堂皇变成了匪气十足。 “各位领导,我是个粗人不会讲什么场面话。去年下半年行情不好,我们厂也没亏损,反而保持着微利,要是加上家俱厂的业绩,即使扣除银行利息,整个公司也还是赢利的。” 这话气得二十几位厂长、老总想吐血,这就是走个过场,你居然来表功?要是没有同古的书记县长发狠支持,还轮得到你一个农民在这放屁?可李传林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们七窍生烟。 “各位领导,我觉得吧,没有不赚钱的生意,只有不会赚钱的蠢货!据我的判断,家庭装修市场即将打开,细木工板市场即将迎来春天。因此,我们公司正在商量,今年要不要继续扩产!” 浑人! 可就这么一个浑人,谁拿他有办法?人家不是国家干部,脑袋上没帽子,同古的主要领导就有借口不管。要是大家都限产,他们同古来个扩产,那还不如先拼死两三个县算了! 邻座、邻县宏达公司的华总能耐不大,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他管理的厂子自然也亏得一塌糊涂。上次来开会,胖乎乎的华总跟李传林住一个标间,见他这次又如此胡搅蛮缠,不禁怒火中烧,阴阳怪气道:“李总,既然你这么有信心,不如我们公司帮你代工?放心,你提供原材料、工资,我们不要一分钱辛苦费。” 跟着父亲来帮忙、顺便来认识点人的李家明也西装革履,加上沉稳的气质,很难让人看出他只是个高中生,反而大家都认为他是李传林的副手,虽然这副手年轻得不太象话。 “可以啊,你把你们的厂子搬到我们县来,我们公司保证一张板子出一块钱代工费!企业嘛,要不在市场附近生产,要不在原材料最便宜的地方,总不能两边都不靠吧?您华总要是连这道理都不明白,我真怀疑郑书记、林县长是不是瞎了眼!” 一座肉山从座位上蹦起来,指着李家明愤怒道:“你!” 李家明坐在那笑眯眯地看着这个肥胖如猪,脸红如血的中年男人,调侃道:“华总,注意风度。您好歹手下千把号工人,总不能象个无知村妇一样,说不过别人就骂街吧?” 有大领导在,被削了面子的华厂长不敢放肆,肥脸上红得象血,在领导的目光之下,也只好重重地坐了回去。 旁边的人有看不过眼的,小声却又让人听得见地道:“李总,通知上只要求正职来,您怎么还带个小跟班来啊?” 生意人都八面玲珑,开厂的也不差,向大领导展示完能力又提醒了帽子的事,现在得替儿子扬扬名。 “哦,他啊,这是我崽。我老李就这么一个宝贝崽,特意带过来见见世面的。山里人家听过不?那就是我崽开的,以后到各位老板地盘上发展,还得大家多多关照哦。” 一个年销售额不到500万的小公司,哪会在这些人眼里?只是副厅级与副科级差距太大,没人敢在这放肆而已。台上的蔡常务无所谓下面的人如何吵,反正他也就是来当尊泥菩萨的,刚才李传林那一通汇报,旁人听起来是表功,其实是在提醒自己,当初答应过人家什么。 妈的,这还真是块滚刀肉,两会都还没开,就这么着急了?不过李家明这小子在同古名气很大,他这个老书记当然听说过,还接到了柳本球的电话,托他多多关照这小子,好让‘山里人家’更快地发展起来。 当官的固然要官威,也要平易近人,若这里是一帮县老爷,蔡常务能摆足了官架子,可这里就是一帮副科级,还真没那个必要。就象上次开座谈会,他老人家还能跟李传林攀交情,这次李家明为了正事有求于他,而且是有利于农民增收的事,当然得搭把手。 蔡常务在众目睽睽中,走下只孤零零坐着他一个人的主席台,走到李家明前面,两父子连忙站起来,以示恭敬。可这大领导居然揉着个头比他高的李家明的脑袋,象对待子侄一样,冲这帮厂长、老总笑眯眯道:“大家没见过这孩子吧?少年天才,同古县连续四年全县第一,现在袁州中学高一的第二名,还曾经是他四年的手下败将。” 众人愕然,这伢子才十几岁?袁州中学的第二名,都读不赢他?操,那不得是清华、北大的料? 刚才已经表明了强硬态度的李传林,也不再口无遮拦,得意洋洋道:“老华,莫生气了,你跟他一个伢子生什么闲气?明伢,去给华叔叔敬根烟,上次来地区,我们还住一个屋呢。” “哎”,刚才还出言不逊的李家明掏出黑色真皮手包里的‘软中华’,先给旁边这位给足了自己面子的大领导敬烟,然后这个叔叔、那个伯伯地敬,也难为他记得这么多人的姓。 “华叔,您也别生气了。刚才您跟我父亲对上了,我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给您陪个礼,中午我请您吃饭?”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大领导明显在拉偏架,而且语气中透出对这伢子的喜爱,刚才被气得七窍生烟的华总也顺坡下驴。 “要的,没想到老李一个小学生,还能生得出个天才崽! 家明,你给我们讲讲,你那个‘山里人家’到底是怎么回事?电视上宣传得挺邪性,三四百万的销售额,还能让你一个大老板的崽这么用心?” 花花轿子人抬人,虽然人家话里还是有气,但李家明也顺势而下,叫苦道:“华叔,赚钱的其实不是香菇而是冬笋。 您是不晓得,我们那帮发小没几个争气伢子,又个个强蛮惯了的。要是没个正经营生,迟早让政府打靶,我不想让一帮发小走歪路,只好带着他们贩冬笋。 我们县里的柳县长是我老师,晓得我们一帮伢子贩笋赚了钱,就把收购菇农的香菇压给我,而且只能赚30%的毛利!香菇生意赚不到钱,我就琢磨着索性做大了,跑量喽。还好,托大家的福,去年产量高,一百七十八万投资,赚了二十一万。” 牛不喝水,还强按头?同古柳本球的名声可不得了,不讲他操翻那么多领导,单单一年半的正科级就蹿成了常委副县长,那也是个有本事、会当官的人,他还能干这样的事? “不可能吧?柳县长还真做得出来?” 听父亲讲,这华总没什么本事,但他堂叔有本事,当着地区教委的主任呢。这关系结交好了,以后大哥、二哥毕业分配时,人家抬抬手就能进地区的行政事业单位,比回同古强得多。 人情练达的李家明陪着笑,叫苦道:“华叔,真的!您要是不信,以后去我们那走走,您就知道我骗没骗您。对了,蔡伯伯是晓得的,当初柳老师的老师就是这样,把他的副科级帽子撸掉,强迫他去当校长搞试点,现在他也依样画葫芦,强迫我们贩香菇。” 这还真对了蔡常委的胃口,当初他的老部下、现在的同古政协胡副主席就是这么干的。 “哈哈哈,没错,当初老胡就是这么干的,你们崇乡人还真有这‘老师逼学生’的传统。家明,你真只赚30%的毛利?” “真的”,李家明掰着手指给人算,收购价、卖价、工人工资、运费、损耗、税收,一通算下来,大家面面相觑。还真是这么回事,这样算下来,还真只能赚个辛苦钱。要是运气不好,路上堵两三日的车,能不能保本还两说。 大领导平易近人,下面的人就会凑趣。 一口一个叔叔,把大领导与他拉成平辈,也终于让这胖胖的华总消了气,“家明,那你还不如存银行呢,好歹没风险。” “华叔,话不是这么讲的。我是没赚到什么钱,但农民赚了钱啊?你也莫以为我吃亏,同古的冬笋就我一个人收,你们宜风是几伙人收吧?你不晓得,两块三收,运到沪市批发都十一块八!” 那就难怪了,这伢子是拿冬笋钱补贴香菇。 站在旁边抽烟的蔡常务也听得入神,同古去年搞的香菇不错,别看只有三四百万的销售额,却让上百户农民从人均收入五六百块钱,突然涨到两三千块! “家明,过来,跟我说说。要是大量生产,还能降低多少成本?” 李家明大喜,只要地区的大领导愿意帮自己讲句好话,去邻县发展就容易多了。香菇产业,或者说是食用菌产业,其实是除了木材加工业外,最适合林业县的产业。只要做得好,不但能让农民的收入得到提高,也能让经营者赚得盆满钵满。 ... 第342章有人想笑,有人想哭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这话受到官方媒体的批判,却是真正的至理名言。 若不是生逢乱世,又有机缘巧合,太祖他老人家能君临天下?若是他人家生在和平年代,凭他那种‘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性格,搞不好当个小学老师都得到最偏远的村小去。 李家明算是命好的,做生意做在人前头,喝到两次头口汤,香菇生意还高度契合了当前的政治需要,很容易入了蔡常务的法眼。一大一小两人坐在会议室里谈得兴高采烈,让二十几个厂长、老总作了陪。 “蔡伯伯,您这账算得太精明了。您想啊,一斤三两杂木屑加上其他原料,还有人工成本得合到一块一,还有后续的技术支持,支付给菇农的一块钱订金,我卖一块五角钱一袋还贵?技术人员下乡蹲点,即使菇农安排食宿,公司不还得付加班工资、报销车票?” “菇农当然赚钱,我跟您算啊,一袋香菇平均出菇一斤半,按我们的收购价,优等品2块5一斤,等外品1块2。有我们的技术支持,优等品能达到71%,打个平均数,一袋赚3块2的毛利是稳稳当当的。再扣掉菌棒1块5角钱,一袋香菇不就最少赚了1块7角钱?” 李家明讲得有条有理,旁边的人听得瞠目结舌,这产业要是发展起来了,那还得了?一对夫妇管四五千袋香菇,一年种两季,不就能赚万多块钱?难怪大领导这么重视,还给他一个毛伢子扬名! “家明,这一行你更懂,要是每个县都发展这产业,会不会又跟细木工板一样?” 这问题得小心回答了,地区的大领导可不比县里的,他们见多识广又消息灵通,很多东西能瞒得了柳老师、瞒得了曾书记,却绝对瞒不了他们。 “那倒不会,且不说经济发展起来了,我们国内市场巨大,单海外市场都不是短期内能饱和的。我大姐的销售公司去年做了两单外贸生意,纯利润能达到21%,今年正准备全面转向外贸订单。” 蔡常务精神一振,赚外汇与赚人民币,这是两个概念,政治意义也是天壤之别。可李家明话锋一转,又提醒道:“蔡叔,这一行前景好,关键还是如何平衡公司与菇农之间的利益。” 狡猾! ‘山里人家’农贸公司将价格抬到了2块5、1块2,加上运费、人工、损耗,其他贩香菇的人赚不到什么钱,再加上1块钱\/袋的订金和被电视台宣传出来的良好声誉,菌棒生意除了政府之外,私人已经很难插手。做生意做的就是信誉,‘山里人家’的这种搞法,很难让农民选择其他公司,除非是其他县的政府给他们设限。 生子莫如李家明啊! 同古去年总共种了一百二十多万袋,莫看人家菌棒上只赚三十几万的现金,但设备、囤积的木材、锻炼出的队伍都是钱。等到人家囤积的杂木变成了菌棒,那又是几百万的现金流,再加上香菇的利润,一年赚两三百万是稳稳当当的!要是他们一转向外贸,利润更是不得了,难怪李传林有底气不限产。 换谁有一年几百万的资金支持,谁不想当这一行的霸主?细木工板现在是不景气,但只要装修市场一发展起来,大家不再追求那种低档货色,这一行会立即红火起来的。人家咬牙坚持几年,等销售渠道完善了、装修市场发展起来了,后来者想再追赶,又哪追赶得上? 行署办公室大楼二楼的会议室里,一帮大人听一个半大孩子讲新兴的香菇产业,四楼的地委会议室里,两位大领导也在听曾书记以理据争。曾书记是官油子不假,但关键时刻也顶得上去,否则也不会被他的领导放到基层去当一把手。 “书记、专员,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我们同古首先做细木工板,兄弟县跟风,把这个市场做垮了,板子不能打在我们屁股上!恶性竞争的事,我们是有责任,兄弟县就没责任?我们好歹没用财政补贴,他们还直接用财政补贴呢?” “黄专员,我们真的看好这市场,只要装修市场一发展起来,哪有卖不动的板子?” “老领导,这事行不通!李传林那人是个屎牯(固执)脾气,他开的私营厂子,我能跟他商量,命令不了他的。他除了细木工板厂外,还有家具厂一年能赚两百多万,去年年底那两三个月,他就是拿家具厂的利润补贴细木工板厂。” 台上的两位大领导,看着这位四年多前还是地委副秘书长的曾书记,心思各异。 陈书记当然高兴,自己的秘书有能力,自己这老领导的也有面子。当初让他下去当书记,班子里还有人反对,现在怎么样?若不是其他县跟风,同古的经济就腾飞了! 黄专员则不屑一顾,曾祥有多少本事,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清楚?要是没柳本球整顿林业规费乱相,没柳本球慧眼识珠扶持起那个敢干敢闯的李传林,还轮得到这个官油子来吹牛皮? 不过黄专员鄙夷完后,也承认曾祥有一样好处,那是其他人不及的——这家伙真敢放权!到同古上任四五年来,行政事务不乱插手不讲,连提拔起柳本球来都是魄力十足——将一个常委副县长塞到闲职去,给柳本球那个人才腾位子,还绕过常务副县长让他分管林业。要是再加上整死一个宣传部长,这样不顾班子成员面子、里子的事,也只有这种有煞心的人\/才干得出来。 有几分得意的曾书记发完言,其他县的领导也不甘示弱,可大家都知道那仅仅是不甘示弱,两位大领导都出现了,这事就得有个结果。若要是有人真敢违背地委、行署一把手的意思,那就莫讲你的老领导是谁,谁的老领导高升到省委、省府了,都免不了去轻闲的部门任职。省委、省府也跟基层一样,没入常、排名靠后的省领导,还不如一个地委书记有权力! 哎,上头有陈书记撑腰,曾哈吧(狗)又有立得住的借口,同古要沾便宜喽。 ‘咳咳’,等大家都发表完意见,威严的黄专员咳嗽两声,扭头道:“书记,你有什么意见?” “老黄,这是政府的事,我只戴耳朵来。” 老狐狸!黄专员只好板起脸来当这恶人,扫了眼台下的县老爷们,沉声道:“同志们,你们的意见都很有道理,但现实摆在面前。若不限产,各个县的财政都将入不敷出,哪怕是你们同古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刚才曾书记不是说,看好这一行市场吗?那就大家定个方案出来,有效期一年,一年之内大家必须限产! 这方案怎么订?要么你们自己商量,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要么,由行署来定产能,大家有什么意见?” 细木工板已经成为了这些县老爷们的噩梦,巴不得早点结束,要是让大家来商量,有曾祥那王八\/蛋搅局,能商量出来才有鬼。 “我们听领导指示。” 异口同声之下,不甘心的曾书记也只好附和,台上的黄专员待大家表完态,快刀斩乱麻道:“那就好,产能超过一倍,那就限产一半。你们自己县的产能怎么安排,我们不管,大家一律降50%!” 旁边的行署杨秘书长立即记录,他虽然是同古人还当过常务副县长,却是黄专员的铁杆手下,关键时刻哪会将家乡利息放在个人前程之上? 刚才还以理据争的曾书记想哭的心都有了,行署的会议记录虽然只是会议记录,可白纸黑字一落下去,比国家颁布的法律还有效。被同僚摆了一道的陈书记心里不快,也对黄专员无可奈何,只好默认。 ... 第343章诸事不顺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李家明想趁领导们都在,跑来混个脸熟,方便‘山里人家’往外拓展,可腆着脸去巴结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错得太离谱了reads;。袋装香菇种植带来的农民增收,不过是政治宣传需要,根本不能带来多少实在的gdp、财政收入。一帮县老爷看在蔡常务的面子上接根烟、拍拍自己肩膀,就已经很给自己面子了,还能想着人家发善心,替竞争对手的政绩添砖加瓦? 不过,李家明一口一个蔡伯伯,还真对了这位大领导的胃口。这小子会读书不算什么,有生意头脑也不算什么,难得的是应酬得体不急不躁,连巴结人家时都能保住他自己的脸面,不给人卑躬屈膝的感觉。 李传林也很失望,限产之下肯定会价格上涨,多保住产能就能多保住工人饭碗,结果被上面一刀切限产一半。他可以不服从这种行政命令,却不得不被县里领导说服,工厂在人家治下,资源在人家手里,胳膊扭得过大腿? 好在终于限产了,大家都有理由停产、消化存货,扭亏止损就在眼前,大家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开完了会,大家作鸟兽散,县老爷们该去拜庙门的去拜庙门,该去拉关系的去拉关系,地委招待所安排的午饭是没人去吃的。‘再穷不能穷干部,再苦不能苦领导’,在目前还不是光明正大却也被普遍执行,市委招待所破破烂烂的,厂长、老总们怎么能让县主要领导吃那些猪食? 同古来的李传林父子特殊一点,曾书记在袁州工作十几年早在这安了家,老早就让老婆准备好了午饭。秘书出身的领导更细心,郭县长另外有应酬不勉强,李传林父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大过年的,在家里请人家吃个饭也是礼数。 一顿家常便饭吃完,以前跟曾书记只是公事接触的李传林,对这位一把手亲近了很多,肚子里的那些抱怨也消散殆尽。回到同古后,曾书记又让司机将这父子俩送回崇乡,等回到家里,迷迷瞪瞪的李传林才回过神来,感叹领导笼络人的手段高明。 叔伯们听到终于限产了,总算是松了口气。开厂子不比做生意,不好做了随时可以转向,厂子一开起来,固定投资那么大、银行贷款那么多,即使你停产照样要付工资、利息。要是看不到扭亏止损的希望,还不如把厂子一卖,莫把老本都会亏掉。 “传林,下次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我们还是少碰。” 李传林也心有余悸,这种上半年赚钱赚得手软,下半年亏钱亏得心慌的事,他是真不想再经历了。 “还碰,我就是脑子进水!以后啊,做什么事都要想着来,不能脑子一热就搞。” 叔伯们也纷纷点头,若是没后来的三千万贷款、一千万官股,怕银行逼债把厂子搞垮,县里领导还能压得大家不敢停产? “就是就是,要是后面那三千万我们不要,两千万正好差不多还得清大半,也不至于到后来停产都不敢。” 等楼下的叔伯们去了大伯家等夜饭,李家明也从楼上的书房里下来,找父亲商量点厂里的事。 “耶耶,厂里收了几多木头?” 也正准备出门的李传林奇怪道:“没收啊,那三个分厂都是挂在我们名下的。哦,家俱厂倒是收了些老山材,有两千来方吧。” “我不是讲家俱厂,我指的是工板厂。” 华居木业只在崇乡、高桥设了三个分厂,说是分厂其实已经是两个村上自己的小厂子,或是高桥人集资建的厂子,只是挂在华居名下省点税收。靠着这三个分厂,总厂根本不需要对原木进行加工,总厂又怎么会去直接采购木材?不过,李传林是崇乡人,过年的时候到处走人家,旁边两个厂里堆的木头大概也能估算出来。 “应该在五万方(立方米)上下,林工站跟森林公安一不管,老表还不是拼命地砍?” 五万方按4米长、20厘米直径算,也有三十多万根杉木,而且都是两三百斤一根的生树,也真亏得那些老表发得了蛮reads;。 妈呀,经儿子一提醒,李传林也立即反应过来了,那是五万多方偷逃掉规费的木头!老表们平时砍树要砍伐指标,一方还要交142块钱的山价,这次林工站的人不管,还不赶紧砍、赶紧卖? “明伢?” “嘿嘿嘿,我估计崇乡山上能砍的树少了一大半!耶耶,你莫忘记了,学权阿公他们的厂子还更大,而且就在花山林场边上!” 操,那不得上十万方?大好事! “耶耶,莫高兴得太早,柳老师那人你还不了解?估计上头一宣布任命,森林公安、林工站的人就会来查!” 李传林现在对这亲生崽的脑子是服了,什么东西都看得比大人远,而且做起事滴水不漏。 “那怎么办?” “耶耶,大河没水小河干,做得太过分了,对上对下都没好处。趁着这几天还没人管,我们把剩下的那些老山材挑出来,也让村上的人赶紧加班,其余的就算了。” 对对,有便宜不沾白不沾!高兴坏了的李传林顾不得别的事了,连忙拿起摩托车钥匙出门。赶在林工站、森林公安来查之前,这两个厂子能加工几多是几多,搞不赢的那就没办法,只好让上面来收钱。可李传林刚想去推儿子那辆本田摩托时,晒谷坪里传来汽车引擎声,前任林业局局长、还未正式宣布任命的常委副县长柳本球来了。 “柳老师,快进来坐,象枫快端果子”。 “传林,莫忙了,跟你商量个事。” 接过李家明端过来的茶,满面春风的柳本球随手放一边,就着李传林手里的火机点着烟,玩笑道:“象枫嫂子,我们扯些卵谈,能不能回避一下?” “哎,吃点果子”,人家要当副县长了,还叫自己嫂子,觉得有面子的张象枫连忙放下手里的果子盘出去。李家明端完茶没动,反而也凑在茶几边,剥起了葵花子仁。 小妹喜欢吃香喷喷的瓜子却不耐烦剥,把她宠得没边的李家明,没事的时候就会剥一点放那。这事柳本球也听柳莎莎羡慕地讲过,见这小子赖在这不动剥瓜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传林,现在要限产了,以前的优惠政策可以按约定继续,但一些见不得光的的东西得停止。政府也不宽裕,你今年要免半年税,财政就更吃紧了,能理解吗?” “理”,李传林还没把个‘解’字说出来,李家明连忙打断道:“柳老师,公私分明是您教的。对于我们厂来说,赚钱交税就是公事,不应该由我们厂承担的东西,那就是私事,您觉得呢?” “对”,有了儿子的抢话,李传林也回过神来了,柳老师也是崇乡人,过年也要走亲戚,明伢能看到的事,他会看不到? 这小子太聪明了,柳本球苦笑几声,商量道:“传林,我们是朋友,我也不讲官话。这次县里为了支持你,对有些事装作没看到,茶山、花山被人盗伐了五六万方木头。这事总得对上下有个交待,你觉得呢?” 这次不用儿子提醒,李传林故作惊讶道:“柳老师,不会吧?我们厂里这大半年加起来,都没买这么多木头。” 李传林的推脱让柳本球很无奈,放任村民盗伐的主意,不是他出的主意而且反对过,但当时的情况之下,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也就容不得他坚决反对。到后来,局长被免掉了,又没把握能从丁常务那把林业这一摊子抢过来,自然也就不会多事。如今形势好转了,只差宣布他的任命与分工,那就轮到他来收拾烂摊子,谁让他是即将上任的常委副县长呢? ... 第344章缘尽 从普通干部到副科级,花了十五年;副科级至正科级,只花两年;正科级升副处,而且是进常委的副县长,柳本球仅花一年半,可正春风得意的他遇到一个棘手的难题——法不责众。 去年为了扶持本县龙头企业‘华居’木业保住市场份额,保住经济发展的势头,书记、县长采取了一种饮鸩止渴的办法reads;。 可没想到,整顿林业规费乱相阻止了林工站的人发财,他们就拿着令箭当圣旨,对村民的行为完全不控制,结果酿成了事态失控。这两天他特意找老检尺(木材丈量)工来看了,三个木材加工厂囤积了至少八万方木头,偷逃了林业规费近1200万! 去厂里交涉是没用的,以前的村民有支书、村长管着,吓一吓就能吓住。现在有了厂子作联结,上至村长、支书下至一般的村民,他们都结成了一个共同体,哪还有办法让支书、村长听话?为了偷逃掉的规费、盗伐的木头,总不能派公安来捉人,搞出*吧? 怎么办?只有来李传林这,只要厂子里继续低价收购,就可以将偷逃的规费、盗伐的木头,慢慢从利润里收回来,可这又无异于与虎谋皮。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即将坐到那位子上,柳本球就必须来想办法挽回经济损失,消除未来同僚的攻击。将一个实权常委副县长明升暗降推去当务虚、无权的宣传部长,还把林业从常务副县长那强抢过来,真以为人家心里舒服?攻击的多了,上面大领导听多了,最后的黑锅还不是自己来背?上了这个台阶,想再往上走一走,只有地委书记和专员才有决定权,蔡常务已经无力维护自己了。 愁容满脸的柳本球叹了口气,叫苦道:“传林哎,我难啊!” 确实是难,可涉及到上千万的事,已经领教过他厉害的李传林即使同情,也不想轻易答应了。暂时不提高细木条的收购价是肯定的,可这差价会是厂里的纯利润,哪有将利润白白让与政府的道理? 柳本球没来,李传林还怕森林公安真的敢捉人;可人家来了,他就笃定了人家不敢轻易动手,法不责众,没哪个当官的敢同时惹四五个村的几千号村民。 “柳老师,我也难啊。厂子大半年时间一直亏,虽说有县里的支持,我们撑下来了,可欠账建起来的厂子,单利息一年都贴了快300万!现在总算是限产了,价钱应该不会再跌,可砍掉一半的产能,等于要白挨1500万贷款的利息,我自己都正头疼呢。” 不讲不晓得,一讲这事,正为限产庆幸的李传林自己都吓了一跳。细木工板厂原有近千万的旧设备,后来两次扩产又投入了3000多万,现在要限产了,那不是要闲置2000万的设备与工人吗? 旁边剥瓜子的李家明也接话,“柳老师,3000万一个月利息就是30万,加上工人工资、设备折旧,那就是50万的开销。即使是限产,价格也没那么快反弹,而且也不可能再回到原价了,我们正头疼那些设备跟工人。厂里已经没钱了,要不是我叔伯答应拿家俱厂的利润过来填,我耶耶都会急得想哭。” 人家也确实难,为了主要领导们的政绩,搞得大家都伤筋动骨。可这事不解决,自己一上任就会成为许部长、丁常务的攻击目标,再加上整顿林业规费时,上下得罪了那么多人,自己又怎么办? 难啊,矛盾一阵,已经蜕变成官僚的柳本球终于沉声道:“家明,我除了分管林业外,还有可能分管农业。” 这种晦涩的暗示,李传林可能听不懂,李家明一听便知,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冷。上次他为了个人前程要自己不赚钱搞香菇,自己同意了;又来要求给领导退股,自己还是答应了,现在要求父亲挖肉给他扫平政治隐患,也不是不能商量的。可这样什么代价都不想付,只要涉及到他的政治利益,就拿香菇减免税费的事来威胁,而且是上次答应了的事还反悔,这样的作派莫讲师生情谊,连做人都太不讲究! 刚才还在叫苦的李传林也不作声,由得自己儿子跟人家打擂台。虽然柳本球的话,自己不知是什么意思,但上次怂恿自己让领导入暗股,见情况不好又压着自己给领导退股,干得实在太不讲究。 “柳县长,农业特产税不过是8%,企业所得税、增值税也不过是42%,既然县里想收那就收呗,大不了我们搬到宜风去reads;。” 称呼由老师改成了县长,看似是恭敬其实是疏远,而且还透出一种不屑,受惯了他人尊重的柳本球不由得一阵恼怒,又不得不耐心道:“家明,账不是这么算的。你们囤了几千方杂木,不就是想把这产业做大来?去年你们的销售额是三百三十一万,明年又会是几多? 这次你抢着去地区,恐怕还想把业务拓展到外县去,趁机去结识结识各县的领导吧?我求过蔡书记,让他帮你讲讲话,结果还是不理想吧?地方保护主义,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你们公司要把业务拓展到外县去,只能走民间渠道,连分公司都不能设过去,否则工商、税务都会寻麻烦。” 李家明将身体往后一靠,靠坐在手工沙发上,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老师,整个人都气质一变,从一个半大孩子变成了沉稳内敛的中年人。这种突然之间的气质变化,不但把柳本球看愣了,连李传林都合不拢嘴。 这哪是一个半大伢子,分明是个气质不凡的大人物!这种突然之间的气质变化柳本球见过,那是在蔡书记身上见过,连曾书记、郭县长都没这本事。难怪了,难怪他吹《滚滚红尘》能吹出瞰视众生的意境。 大人物都是理智的,两害相权取其轻是基本的素质,李家明见眼前的柳本球脸上一黯,浑身的气质又突然一收,变回了那个半大伢子。 “柳老师,这事好讲,不过你也要理解我们。老表卖树给村上,偷逃的规费、偷的木头钱肯定是双方都拿了,我们只能想办法从把村上那部分拿回来,至于到了老表手里的,那就爱莫能助了。” 称呼从县长又变回老师,还主动让步,看似是重归于好,可同样精明的柳本球知道,两人的师生情谊正式结束了。以后大家就是公事,不会再有以前的亲密,哪怕是有私事相求,都得看自己给不给得了他想要的东西。 哎,莫看自己即将手握重权,可人家手里有两家公司,而且是前景极好的公司。常委副县长之上还有常务、县长、书记,人家真有事,又用得着求自己吗?为了本县的经济发展大局,人家还真求不到自己多少。 正感叹之际,来请客人吃饭的李传健来了,后面还跟着个飘尘出仙的李家德,及嘴巴甜得象蜜的小妹、满妹,可这位人情练达的未来县领导婉拒道:“传健、传林,多谢了。我先走,屋里还有客。” 客人告辞,不想留客的李传林也连忙起身和他大哥,带着同样满面笑容的儿子、侄子、女儿、侄女,将客人送出门。 “啊?要的要的,正月里客多,那我就不留你了。” 看着那辆半旧了的桑塔纳消失在远处,脸上没了笑容的李传林按住儿子的脑袋,沉声道:“明伢,做人不是这样做的!柳本球再有不是,也是你老师,平时没少关照我们。” “耶耶,我晓得。人不强蛮,不得人敬重。柳本球太精明了,又越来越喜欢耍些手腕子。要不拒绝他几次,以后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会寻上我们。” 这话对李传林的脾气,感叹道:“也是,自从他当局长后,整个人就变了。你不晓得,以前虽然他公事公办,但有事寻他帮忙时,帮得了的帮,帮不了也想办法帮。现在,哎,连帮领导退股份的事都揽,要不是怕人家事后整我们,鬼才想理他!”。 李家明也叹了口气,感情这东西,随着地位的变化会越来越淡的。等到名利的巅峰,骨肉、手足之情都可以让位于利益,何况只是师生之情。 人情练达的李传健听得若有所思,但也没问为什么,只是催这两父子去吃饭。柳老师虽然家在崇乡,可已经正式上班了,当领导的还会回崇乡待客? 只有还不懂大人世界的小妹、满妹非常遗憾,本来还想吃完饭去坐车车玩的,柳老师的车车可比四叔、大狗伢哥哥的卡车好坐,还比大毛伢姐夫的面包车好坐。 ... 第345章年华易老 没有客人,七家人包括女婿、女婿的弟弟在内三十多口,将烧着大火盆的堂屋里三张大圆桌坐得满满当当。 终于看到了扭亏为盈的希望,过年都不安心的几兄弟、妯娌愁容尽去,待李家明他们一到,传猛伯就招呼着还在逗婉婉、毛崽的邓灏坐桌席吃饭。这堂屋里有两个女婿,但邓灏的地位可比他亲女婿高得多,人家是大学生、有本事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这孩子有良心,把传民两公婆当亲生父母孝敬不讲,还两百万讲借就借,一点犹豫都没有。 那些钱讲是大妹跟家明打伙赚的,但出力的其实是邓灏,大妹不过是帮着打下手而已!借钱难啊,亲兄弟之间都难,何况还是老婆的堂兄弟。 七兄弟加上李家明大婶、二婶、红英婶,再加上长辈们眼里有良心的邓灏,十二个位子的主桌上还有一个空位,那是李家德的专座。在没有客人在的情况下,李家明想坐主桌,都得等他考上清华、北大再讲,至于大毛伢这位所有兄弟姐妹的大姐夫,这辈子估计很难了。 没有外客,其余两桌就随意坐,不喝酒的李家明被小妹扯到她们那一桌,喝酒的大毛伢、毛伢则陪李家仁兄弟练酒量,顺便也讨好讨好几位能喝点酒的婶婶。 小妹嘴里吃着李家明挑好鱼刺的鱼肉,脑袋却和满妹凑在一起,嘀咕完了又凑到哥哥这边来,央求道:“哥哥,去年你赚了大钱,我们买辆车车吧?你看啊,四叔、军伢哥哥、大狗伢哥哥都有车车,连大毛伢姐夫都买了车车,就我们屋里没有!” 五年级了,还把车叫成车车,可见小妹有多羡慕车子。车是生意人的脸面,父亲管着两个厂子,也是要买辆车撑撑场面了,可李家明却板着脸道:“打乱话(胡说),大伯、二伯也没有呢!” 以前的小妹因为自卑会下意识地察颜观色,可现在的小妹已经完全是个娇纵的小妹子,哪会吃哥哥这一套? “谁讲的?二伯可以开王叔叔的车车,大伯伯要供大哥、二哥、三哥、四哥读书,我们屋里又不要送四个人读大学,当然要买车车!对了,你讲过的,你赚的钱分一半给我,我就要买车车!” 聪明的孩子,不但知道避大伯瘸腿的讳,还知道搞攀比,够伶牙俐齿!不过李家明喜欢,这才是健康的小妹,女孩就应该富养,有点大家都有的虚荣心。 “你又不会开?” “你会开!你给我们当司机,对,也给耶耶当司机!” “我不要读书啊?” “让耶耶学,嗯,姆妈也可以学。钟老师就会开车车,我跟满姐还坐过她开的车车,就是柳老师那辆!” 两兄妹的争执,引来大姐公平的裁决,“家明,三叔今年满四十,赶紧给三叔买个车当拜寿。你没这么多钱,我跟二妹来凑!这么大的老板,出门还坐班车,象样子不?” 是啊,自己十七,父亲可不就是四十? “行行,怕你们了。” 负责出馊主意的满妹立即尖叫起来,“耶耶,五哥哥要买车车了!明日就去买!” 满妹尖叫完,小妹也跟着尖叫,正在喝酒的叔伯们吓了一跳,听清楚了的李传林连忙阻止道:“明伢,莫听文文的!厂里还欠那么多账,买什么车?” “三叔,你今年四十!明伢送你辆车当寿礼,他又不是赚不到钱。耶耶,邓灏也给你买一部,省得你去借王建国的车子。” 四十?年前忙到年尾的李传林直发愣,正照顾婉婉吃饭的张象枫也发愣,传林就四十了?可不是嘛,婉婉都三岁多了。 经大姐这么一提醒,几个叔伯都五味陈杂。真快啊,传林都四十了,传猛哥最大,今年四十九,明年就五十了! 几位叔伯感叹完年华易老,但要他们去买车,还是下不了那决心,莫讲一部车子要十几万,买回来还要一年几万咧。大狗伢买的车,一年光保险费、修理费都几万,那东西哪是普通人买来坐的,买来赚钱还差不多。传林当厂长,买部车撑门面还差不多,自己就是做装修师傅的,还用不着撑那面子! 李家明倒是觉得叔伯们应该买个车,这四五年除了在县里买了套屋、家里做了幢屋外,什么大事都没做。眼看着厂子又重新能赚钱了,留那么多钱干什么?去年米才一块二,今年就一块三了,存在银行里等着贬值啊? 这话叔伯们可不爱听,连自己当司机的四叔都反对。 “家明、大妹,你们讲得轻松,晓得一年保险费、油费、修理费要几多不?小车子我不晓得,大毛伢,你那辆面包车,一年要几多钱?” 正在陪两位堂妻弟练酒量的大毛伢,不好意思道:“还真没算过,小兰,要几多?” 也正在给孩子喂饭的李小兰倒清楚,张嘴便道:“包油钱、修理,去年用了三万二,要不是能送客赚钱,鬼去买那东西。耶耶、传民叔,不是我讲事不好听啊,传林叔叔要撑那场面,你们可真莫买。莫讲车子坏,就是换起机油来,一次都两百八十。” 那就不必劝了,李家明和大姐只好接受叔伯们的农民本色,要他们一年花幢砖屋的钱去养辆车,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等出了元宵,李家明开着大毛伢的面包车,载着一家人加上一个满妹到达省城汽车市场。李家明也这时才知道,这年头买车压根不是普通人能买的,得先开介绍信,而且是工业局的介绍信,还得县里有指标。 一家人都穿着得体,而且是开面包车来的,销售人员倒没有讲什么难听的话,不过满怀希望的小妹失望了,沮丧道:“哥哥,我们有钱,他们都不卖车车?” 李家明看了看可怜巴巴的小妹,只好借人家的电话,去找人帮忙。 正在办公室安排工人加班的董昊接到电话,挥手让人事部经理出去,好笑道:“蠢材呀,躝返嚟!” “咩?” “唔记得大佬以前做咩呀?” 李家明拍了下脑门,昊哥以前不就是干走私的?买合法的走私车,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一家人又开着面包车回同古,这些事可不敢让父亲知道,否则在省城的时候,也不会用粤语讲。回到县城,李家明送完他们回家,才去药厂找董昊。 董昊指着他舅舅的那辆锃亮的黑色奔馳c280,得意道:“阿明,这车怎么样?去年出的,156马力而且带abs,知道什么叫abs吗?” “不懂,钥匙呢?” “土包子!” 李家明拿过钥匙开了一圈,这车确实不错,虽然是九十年代的老款奔驰,而且方向盘在右边,可开起来很舒服比普桑强太多了。 “多少钱?可别跟我说要一百万哦,我还没有钱到那地步!” 说起钱的事,习惯了西装革履的董昊正色了,解释道:“阿明,外商可以带自用车进关,我几个兄弟都做这生意。我们是兄弟,可以帮你拿优惠价,最多也就四十万港币的事,反正你能搞到港币吧?我知道你的钱帮了你父亲的厂子,等你手头上有了,再给他们就是。” 果然是合法的走私车,现在四十万港币合近五十万人民币,相对国内的天价来说已经很便宜了,李家明满口答应道:“没问题,别说港币,日元都行,反正我肯定不要”。 “操,你耍我是吧?” “昊哥,这车要是进我们崇乡,不要半年就得进修理店。帮忙搞个越野车撒,我们不是你们这种有钱人,既要撑门面又得实用。再说了,我们亲戚朋友多,要是买这种车,以后结婚、嫁女来借车的都会踏破门槛”。 平时也会被县领导办喜事时借车的董昊嘿嘿直乐,“那倒也是,跑你们崇乡那种破路,就得买越野车。” 董昊连忙回办公室打电话,叽里呱啦一阵,拎着电话建议道:“阿明,还是买三菱吧。李叔是生意人,开的车得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董昊那辆三菱越野的性能相当不错,除了牌子是日本人的外,开在街上没人不认识。真要买辆路虎、森林人之类的,恐怕那些老板都没几个人认识,还真不合适生意人开。 “行,要黑色的,看起来更稳重大气。” “那肯定,李叔是老板嘛。全新二代帕杰罗,225万日元,一星期就能到货,里程可能会有两三千公里,容你半年再给港币或日元,没问题吧?” 操,按现在的汇率,还不到二十万? “没问题,人家开过来都得千把公里呢。” “那跟你说点生意上的事,也是我一个兄弟的生意。成与不成,你自己拿主意,不要考虑我的面子。人情是人情,生意归生意,知道吗?” 生意?李家明好奇地看了看为人四海的董昊,见他不是开玩笑,立即明白了过来。那车后面还跟着其他条件,否则人家不太可能一毛钱不赚。 “昊哥,你不是开玩笑吧?” “开个屁的玩笑,我那兄弟比我有出息,考大学、出国留学、做生意,一样都不拉,还娶了日本妞、当了假日本鬼子。他想跟你合作,代理你们在日的香菇销售,但得按日本人的生产标准、用他岳父商社的品牌。你放心,成与不成都没事,车还是那价。老子跟他从小玩到大,帮他打架都不知打过多少,这点小事他不办也得办。” 上道!昊哥就是昊哥,帮完忙再来谈这事,还给自己完全的选择权。可这事也着实很为难,代理日本的销售,不就等于说大姐夫没事干了? 稍一犹豫,李家明婉拒道:“昊哥,这事估计很难,你也知道我大姐在做销售,我姐夫又太要强。” 李家明跟他大姐的关系,董昊心里有数,虽然这不是做生意的做法,但也很欣赏他的作派。赚钱干嘛,一是事业、二是生活,这小子以后前途远大,还真会把这个小公司当事业干? “我知道,你见他一面,两边都是兄弟,我也为难。哎,车还是那个价,李叔四十大寿,我也总得表示一下吧?” “行” ... 第346章第二百一十六外豪内奸(上) 身材高大挺拔,白净脸庞上架了副金丝眼镜透出一股斯文;黑色阿玛尼西装、大衣、黑色意大利手工皮鞋,加上手里的棕色路易威登公文包,又显示他是富有的成功人士,这就是日籍华人陈东给李家明的第一印象。 “阿明,你是昊仔的兄弟,那就是我阿东的兄弟!哥哥刚在青岛搞了家新公司,手里还有指标,要不再帮你弄辆皇冠、蓝鸟之类的?我跟你说,生意人最好是两台车,一台生活一台工作。我听我哥们讲,现在这政策,可能年底就要取消了,到时候可就难搞了。” 外表斯文内里豪气,有当侃爷的前途,这是陈东给李家明的第二印象。不过,这辆帕杰罗是欠昊哥的人情,再让人帮着搞一辆,那就是欠他陈东的人情。 李家明嘿嘿直乐,拍着手里的方向盘,玩笑道:“水哥,我父亲是农民企业家,要不是今年他四十,我拿祝寿为名,这车他还不会同意买呢。” “随便你,改主意了就找昊仔。哥哥不靠这玩意赚钱,与其便宜那帮八旗子弟,还不如便宜自家兄弟。” “那我就先谢谢了”。 李家明笑着谢了一声,车子猛然一加速,冲药厂的方向驶去,刚才还谈笑风生的陈东连忙系安全带。眼睛余光一直盯着陈东的李家明,暗道:这人很谨慎。 全新的黑色帕杰罗风驰电掣一般,到了药厂门口一个急刹车,‘吱’的一声稳稳地停在门卫室门口。这车不错,李家明下车看了下水泥地上的胎痕,很满意小日本的技术。在山里开车其他的不打紧,刹车的灵敏度、距离是最重要的。 “水哥,从香港划账给你,没问题吧?” “洒洒雨了,我给你写个账号。” 陈东正掏包找纸笔,后座的董昊已经推门下车,递了把房门钥匙进来。 “阿明,晚饭一起?” 无意中,看到车后轮胎上有红土痕迹的李家明不禁暗笑,省城到这都是柏油路、水泥路,哪来的红土?看来这个陈东,不象表面上那么豪爽啊。 “不了,去我四叔那吃”。 “随你,阿东,看完了自己回家。” 接过账号放进自己的钱包,李家明重新开动车子往自己公司方向去。公司外面杂木堆积如山,厂里机器轰鸣,工人们用小推车把一车车刚粉碎好的木屑,从粉碎车间里推出来推进拌料车间,整个厂区一片繁忙。 下了车,刚才还轻闲自在的陈东严肃了,戴着金丝眼镜的眼睛到处看,连噪声吓人的粉碎车间都驻足仔细观看,丝毫不在意木灰飞扬,弄脏了他那一身价格不菲的行头。转到装料车间,五台邓灏鼓捣出来的装料机、流水线虽然简陋难看,但胜在效率高。一袋袋装好木屑的白色长筒形棒状物,象流水一样从生产线上下来,又立即被工人用小推车推走。 拌料车间,陈东看得最仔细,从作为辅料的细米糠、糖、石膏、过磷酸钙到防杂菌污染的多菌灵,都一一仔细察看,尤其是多菌灵的包装、说明书。倒是看起来整洁干净的接种室,人家瞄了一眼就离开,拉着李家明大声道:“阿明,走了,这太吵!” “行!” 李家明也扯直脖子嚷了一声,带着客人开车离开这吵死人的公司,车到原西门粮站又停了。李家明把车停好,带着陈金水下车,冲正在手脚架上粉刷外墙的传宗叔打了个招呼。 “东哥,里面比较乱,你小心点哦。” “哦”,陈东提着他的公文包,跟着李家明穿过进杂乱的大厅、过道,走到小楼后面的空地上。 “阿明,这是你的新办公楼?” 嘿嘿直乐的李家明,指了指前面的三层小楼,又指了指后面陈旧的平房,比划道:“前面是办公区,后面是仓库,厂里太吵了。” “嗯,有点公司的样子了,最好是将你的制菌车间也搬过来。我跟你说,你厂里太吵又有空气污染,对制菌不好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准备把二楼、三楼全部作制菌室,一楼当办公室。” 李家明解释了几句,主动提起生意的事。这年头做生意,‘人跟人谈,钱跟钱谈’,陈东虽然是个倒爷,而且是喜欢钻政策空子的倒爷,但做事踏实认真,双方应该能合作。更重要的是,这人看似斯文实则豪爽,做的又是在北方做进出口生意,应该有不少路子、认识不少掮客。人情社会里,关系就是生产力! “东哥,我跟你说实话吧,除了品牌问题外,其余的我们都可以谈。” 李家明爽快,在北平读过大学的陈东也爽快。 “阿明,哥哥不瞒你说吧,我最看重的就是品牌。国内袋装香菇即将进入一个发展的快车道,虽然品质比段木香菇差一点,但胜在便宜、量大。 小日本跟我们国内不同,经济发达、生活富足,以前浮躁追求面子,现在虽然经济垮了,但依然看重品牌。” 入了人家的籍,嘴里还称小日本,觉得好笑的李家明笑了起来,补充道:“品牌源于专业,所以你今天才看得那么仔细吧?” 得益于董昊的介绍,陈东对李家明的个性极清楚,也不玩那些商场上的手段,直截了当道:“没错,我转了几个地方,你这里的质量最好。我请美食家吃过你们公司的香菇,口感只比段木香菇(直接在木材上种植的香菇)稍差,比其他地方的又更好。只要不是专业人士,很难吃出与段木香菇的差别。 阿明,我们以前太穷,吃不出细微差别。那帮小日本不同,他们生活条件比我们高得多,只要质量稍差一点,他们就能吃出口感的细微差别。” 前面两批香菇都是用椴木、栗木,品质当然比其他地方的好,可哪来那么多椴木、栗木?除非是去外地采购,那成本还得了?品牌这东西创立难,要想毁了它,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知日本市场还有这门道的李家明犹豫了,沉吟一阵也坦承相告道:“东哥,椴木、栗木资源不多,我们公司不可能大量提供那种品质的香菇,只能做为高档品出售。” 有些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想长期合作就得以诚相待。在商场上打滚几年的陈东,非常清楚跟李家明这种人打交道,坦诚相待才能合作长久。 “阿明,你错了,香菇质量的好坏在于木质素,树种只是一个次要原因。你们公司的木屑是自然陈化,而且使用的硬杂木。我问过专家,发酵会损失大量木质素,而使菇体松散,那才是导致口感下降、香气变淡的主要原因。” 很诚实,但也没有完全说实话,自己公司的香菇能进入日本市场,农药残留量才是关键!富有的日本人,肯定能吃出高品质香菇与低劣香菇之间的区别,但普通老百姓哪吃得出来? 李家明也不揭穿,由着他说,反正这事是人家主动的,自己等着接招就是。 “品牌来源于专业,只有专业才能保证品质。国内市场首先是要解决有无的问题,而国外市场是品质、品牌的问题。 家明,我理解你的担忧,品牌不在你手里,就会受制于人。要不这样,我们合作建立一个公司,你们负责生产,我负责营销,你看怎么样?” 只要品牌不受对方控制,也不是不能接受,当然这得大家慢慢谈,李家明也得跟大姐、曾春他们商量。 “三天时间够了吗?” “行” ... 第347章外豪内奸(下) 朋友在高档酒楼里请你吃饭,那是表示对你非常尊重,也是对你的重视,唯独就是没有亲热。 ‘人和’制药公司的老总董昊,在同古的朋友众多,但能在他家里吃饭的人,也就是李家明他们三兄弟,偶尔还加上小妹她们几个。 老友来了,当然得在家里吃饭,菜是对面饭馆里送来的,梅菜蒸腊肉、腊猪肝炒白菜、板栗炖鸡、尖椒炒野猪肉等,酒是山里的谷酒、番薯酒,来了同古当然要吃本地菜喝本地酒。 “呢个酒唔错。” 看似斯文的陈东一仰脖子,咕嘟一口就是三两谷酒,面不改色地又倒了一满杯番薯酒,尝了一口就倒给了董昊,皱眉道:“呢个酒好难饮。” “你识咩?” 在同古生活了四五年的董昊,很喜欢带点甜味又略带点烂薯味的番薯酒,这酒里有四五年的青春年华。 喝酒豪爽的陈东又倒了杯度数不低的谷酒,刚想喝个痛快时,太了解李家明的董昊盖住他的酒杯子,提醒道:“食完饭,奥明肯定会嚟揾你嘅”。 “咩?” 董昊不解释了,反而说起两人的童年往事,两边都是兄弟,提个醒就差不多。 果不其然,等对面饭馆的服务员来收拾时,已经跑完了几个乡镇,问清楚了陈东的动向的李家明就到了。 “阿明,你也太狡猾了!” “商场如战场,你不也先跑了几个乡镇,才把车给我送来?” 两个滑头! 喝得红光满面的董昊懒得跟这两奸商废话,拿过李家明手里的自行车钥匙,自己去厂里加班。 “东哥,印象不错吧?” “厉害!菇农这么分散,你都能让他们不使用农药、激素,怎么做到的?” “信任与尊重呗。” 这就是一句屁话也是实情,‘山里人家’对菌棒的生产管理极严,尤其是高温杀菌的环节,可以说菌棒出厂时已经几乎杜绝了杂菌二次污染的可能。加之在各乡镇负责技术支持与收购的二十多个工人,亲自负责菇棚的前期消毒,连吃住都在菇农家里,有大把的时间盯着香菇的生产。再加上公司对菇农的负责,连塑料薄膜、遮阳网等农资都以成本价出售,只要脑子没病的人,都不会去多此一举。 陈东一个衣冠楚楚的外乡人,开着一辆车去向菇农打听情况,即使装得再好,又能问出什么实话?好面子的农民只知道技术人员帮他们干的前期消毒,并不知道厂里的消毒管理有多严格,还不是跟他大谈,培训课上学到的质量就是生命? “得了吧,你就是利用劳动成本低,让人盯着生产而已。” 被揭穿了的李家明也不在意,大家都是聪明人,假话真话还能听不出来? 对方来找自己合作,不也就是信不过本地人,又付不起高昂的工资,否则人家不会建一个生产基地啊?这年头,外商很吃香的,根本不愁找不到可以建基地的场所。 “阿明,要不这样,我购买你们公司的一部分股份。收购的价格,我们再提高一点,你看怎么样?” 墙外损失墙内补? “可以啊,我们公司年回报率40%以上,按上市公司的市赢率估值?” 开什么玩笑,要是那样的话,陈东还不如花高价建一个生产基地呢。香菇是吃资源的,同古才多大地盘,有多少资源? “东哥,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你做生意在行,办企业不行。不是我瞧不起你,你建不起来,最起码几年之内办不到。” 没喝醉的陈东就是个清醒的生意人,回想起菇农们对眼前这小子的赞誉,无奈地默认人家的话。若自己真有那么大的实力,何需主动来寻求合作?换句话说,从自己踏入同古的那一步起,就把日本香菇市场的空间、利润情况,变相告诉了人家。 别看香菇小,可其中的利润大,松本商社给‘山里人家’的收购价是57日元\/斤,可日本国内的零售价是420日元\/斤,即使扣除高昂的空运费用、关税,毛利也最少在50%以上。 更诱人的是‘山里人家’的产量上来了,看他们的规模年产数百万甚至千万斤都是迟早的事。虽说物以稀贵,产量上来了,利润率就会下降,可架不住量大啊,这么大的一块肥肉,而且是长期的,精明的陈东怎么可能放弃? 可这些情况,李家明同样知道,而且他还知道,松本商社给的价格很低,却并不低得离谱。大有大的难处,日本人做事精细,对质量管控得严苛,一年派出多少技术人员盯着农户生产?还有垄断段木香菇外销的外贸公司,他们也得上下打点;加上他们的管理文化,宁愿降薪也不裁人,在经济如此低迷的时候,可不就得把成本转嫁到供货商和顾客头上? “阿明,你去过日本?” 这话里透出嘲讽的味道,李家明也不在意这些口舌之利,解释道:“你看我这样子,象吗东哥,很多东西是可以推导的,你没看过《阿信》、《茜嫂的饭店》?” 可惜的是陈东不领情,咄咄逼人道:“你光凭两部电视剧,就觉得很了解日本?” 这是谈生意,谈生意的时候,李家明的脾气是最好的,也是最有耐心的。 “东哥,日本人的电视剧与我们的不同,他们的电视剧虽然也有美化成分,但基本上是忠于生活的。窥一斑而知全豹,只要细心一点,不难推导出日本人的企业文化。 恕我直言,你就是想充当介于农户与零售商之间的商社兼批发商,利用比日本本土商社、批发商小得多的管理成本,获得其中的丰厚利润。可这样做,我们势必断了与松本商社继续合作的后路,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做生意嘛,利益得划分公平,不可能我们辛辛苦苦才赚几块钱,你拿了我们的货回日本,转手就能赚几十块钱,这样不公平!” 这小子厉害,不愧是阿昊嘴里的天才,可半躺在沙发上的陈东依然戏谑道:“几十块钱?阿明,人民币对日元汇率是多少?” “呵呵,以东哥的能耐,会把日元兑给银行?100日元的价格不高,按我的估算,你应该还能有100日元的利润,及外汇黑市的差价。够了,我们赚的是辛苦钱,你赚的是轻松钱。” “哈哈哈”,象听笑话一样的陈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鄙夷道:“阿明,你是把哥哥当傻瓜呢?你不到四块的成本,卖到十一块钱,还说是辛苦钱?” 李家明可不是说笑话,正色道:“东哥,做生意不能尽想着自己赚钱,也得给合作伙伴留出足够的利润空间。要是利润不够的话,我宁愿跟松本商社合作,也不愿意把赌注压在你这一头。你们连在国内建立生产基地的实力都没有,我犯得着为了冒风险吗?” 这生意,真没有李家明说的这么赚钱,日本社会是个奇葩社会,不但谈利益还得讲人脉,所以才有商社这样的产物。陈东跟他岳父合开的小商社,没那么多的人脉去销售,还是得通过批发商去分销。按100日元\/斤的进价,加上150日元\/斤的空运费用,再加上给批发商、零售商的利润、自身的成本,真正能到陈东这老板手里的,也不过是30-40日元\/斤而已。 不过,账也不是这么算的,十几号人的小商社,做这单生意会有收入、能养得活员工,不做这笔生意就没有这笔利润,该付的工资、开支还得付!要不是做不出谋杀亲生儿子的烂事,赚惯了快钱的陈东,怎么会老老实实结婚、入籍、接手他岳父那个破摊子? “80!我包下你们公司的所有产量!” 求人的事,还这么牛逼,还真以为老子是菜鸟啊?现在的日本经济就是堆屎,哪个老板不愁着给员工发工资?一个做食品批发的小商社,能倒腾的东西就那么一点,能赚得比自己这样公司加农户的人多,难道还不满足? 话不投机半句多! “东哥,车款我会尽快打给你。这事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李家明转身就走,陈东也不拦着。山里人穷啊,这都九十年代了,还有人吃猪吃的薯丝,23日元的涨价已经很高了。生意人嘛,有钱赚的生意,还真会耍小性子?不过是讨价还价的伎俩而已 ... 第348章话不投机 朋友在高档酒楼里请你吃饭,那是表示对你非常尊重,也是对你的重视,唯独就是没有亲热。 ‘人和’制药公司的老总董昊,在同古的朋友众多,但能在他家里吃饭的人,也就是李家明他们三兄弟,偶尔还加上小妹她们几个。 老友来了,当然得在家里吃饭,菜是对面饭馆里送来的,梅菜蒸腊肉、腊猪肝炒白菜、板栗炖鸡、尖椒炒野猪肉等,酒是山里的谷酒、番薯酒,来了同古当然要吃本地菜喝本地酒。 “呢个酒唔错。” 看似斯文的陈东一仰脖子,咕嘟一口就是三两谷酒,面不改色地又倒了一满杯番薯酒,尝了一口就倒给了董昊,皱眉道:“呢个酒好难饮。” “你识咩?” 在同古生活了四五年的董昊,很喜欢带点甜味又略带点烂薯味的番薯酒,这酒里有四五年的青春年华。 喝酒豪爽的陈东又倒了杯度数不低的谷酒,刚想喝个痛快时,太了解李家明的董昊盖住他的酒杯子,提醒道:“食完饭,奥明肯定会嚟揾你嘅”。 “咩?” 董昊不解释了,反而说起两人的童年往事,两边都是兄弟,提个醒就差不多。 果不其然,等对面饭馆的服务员来收拾时,已经跑完了几个乡镇,问清楚了陈东的动向的李家明就到了。 “阿明,你也太狡猾了!” “商场如战场,你不也先跑了几个乡镇,才把车给我送来?” 两个滑头! 喝得红光满面的董昊懒得跟这两奸商废话,拿过李家明手里的山地车钥匙,自己去厂里加班。 “东哥,印象不错吧?” “厉害!菇农这么分散,你都能让他们不使用农药、激素,怎么做到的?” “信任与尊重呗。” 这就是一句屁话也是实情,‘山里人家’对菌棒的生产管理极严,尤其是高温杀菌的环节,可以说菌棒出厂时已经几乎杜绝了杂菌二次污染的可能。加之在各乡镇负责技术支持与收购的二十多个工人,亲自负责菇棚的前期消毒,连吃住都在菇农家里,有大把的时间盯着香菇的生产。再加上公司对菇农的负责,连塑料薄膜、遮阳网等农资都以成本价出售,只要脑子没病的人,都不会去多此一举。 陈东一个衣冠楚楚的外乡人,开着一辆高档车去向菇农打听情况,即使装得再好,又能问出什么实话?好面子的农民只知道技术人员帮他们干的前期消毒,并不知道厂里的消毒管理有多严格,还不是跟他大谈培训课上学到的‘质量就是生命’? “得了吧,你就是利用劳动成本低,让人盯着生产而已。” 被揭穿了的李家明也不在意,大家都是聪明人,假话真话还能听不出来? 对方来找自己合作,不也就是信不过本地人,又付不起高昂的工资,否则人家不会建一个生产基地啊?这年头,外商很吃香的,根本不愁找不到可以建基地的场所。 “阿明,要不这样,我购买你们公司的一部分股份。收购的价格,我们再提高一点,你看怎么样?” 墙外损失墙内补? “可以啊,我们公司年回报率40%以上,按上市公司的市赢率估值?” 开什么玩笑,要是那样的话,陈东还不如花高价建一个生产基地呢。香菇是吃资源的,同古才多大地盘,有多少资源? “东哥,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你做生意在行,办企业不行。不是我瞧不起你,你建不起来,最起码几年之内办不到。” 没喝醉的陈东就是个清醒的生意人,回想起菇农们对眼前这小子的赞誉,无奈地默认人家的话。若自己真有那么大的实力,何需主动来寻求合作?换句话说,从自己踏入同古的那一步起,就把日本香菇市场的空间、利润情况,变相告诉了人家。 别看香菇小,可其中的利润大,松本商社给‘山里人家’的收购价是57日元\/斤,可日本国内的零售价是420日元\/斤,即使扣除高昂的空运费用、关税,毛利也最少在50%以上。 更诱人的是‘山里人家’的产量上来了,看他们的规模年产数百万甚至千万斤都是迟早的事。虽说物以稀贵,产量上来了,利润率就会下降,可架不住量大啊,这么大的一块肥肉,而且是长期的,精明的陈东怎么可能放弃? 可这些情况,李家明同样知道,而且他还知道,松本商社给的价格很低,却并不低得离谱。大有大的难处,抛开150日元\/斤的运费不讲,单日本人做事精细,对质量管控得严苛,一年派出多少技术人员盯着农户生产?还有垄断段木香菇外销的外贸公司,他们也得上下打点;加上他们的管理文化,宁愿降薪也不裁人,在经济如此低迷的时候,可不就得把成本转嫁到供货商和顾客头上? “阿明,你去过日本?” 这话里透出嘲讽的味道,李家明也不在意这些口舌之利,解释道:“你看我这样子象吗东哥,很多东西是可以推导的,你没看过《阿信》、《茜嫂的饭店》?” 可惜的是陈东不领情,咄咄逼人道:“你光凭两部电视剧,就觉得很了解日本?” 这是谈生意,谈生意的时候,李家明的脾气是最好的,也是最有耐心的。 “东哥,日本人的电视剧与我们的不同,他们的电视剧虽然也有美化成分,但基本上是忠于生活的。窥一斑而知全豹,只要细心一点,不难推导出日本人的企业文化。 恕我直言,你就是想充当介于农户与零售商之间的商社兼批发商,利用比日本本土商社、批发商小得多的管理成本,获得其中的丰厚利润。可这样做,我们势必断了与松本商社继续合作的后路,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做生意嘛,利益得划分公平,不可能我们辛辛苦苦才赚几块钱,你拿了我们的货回日本,转手就能赚几十块钱,这样不公平!” 这小子厉害,不愧是阿昊嘴里的天才,可半躺在沙发上的陈东依然戏谑道:“几十块钱?阿明,人民币对日元汇率是多少?” “呵呵,以东哥的能耐,会把日元兑给银行?100日元的价格不高,按我的估算,你应该还能有60日元的利润,及外汇黑市的差价。够了,我们赚的是辛苦钱,你赚的是轻松钱。” “哈哈哈”,象听笑话一样的陈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鄙夷道:“阿明,你是把哥哥当傻瓜呢?你不到四块的成本,卖到十一块钱,还说是辛苦钱?” 李家明可不是说笑话,正色道:“东哥,做生意不能尽想着自己赚钱,也得给合作伙伴留出足够的利润空间。要是利润不够的话,我宁愿跟松本商社合作,也不愿意把赌注压在你这一头。你们连在国内建立生产基地的实力都没有,我犯得着为了冒风险吗?” “80!我包下你们公司的所有产量!” 求人的事,还这么牛逼,还真以为老子是菜鸟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就为23日元的差价,还让人控制了销售渠道,老子犯得着吗? “东哥,车款我会尽快打给你。这事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李家明转身就走,陈东也不拦着。山里人穷啊,这都九十年代了,还有人吃猪吃的薯丝,23日元的涨价已经很高了。生意人嘛,有钱赚的生意,还真会耍小性子?不过是讨价还价的伎俩而已 ... 第349章克星与老婆奴 买方市场里,顾客是上帝,卖方市场里则卖家是大爷。 ‘山里人家’公司的香菇农药残留量极低,质量也只是稍逊于段木栽培的香菇,自然是市面上的抢手货。邓灏这两年,帮着妻弟推销冬笋、香菇,赚的钱已经不能说是赚钱,而应该说是发财,如今一个日籍华裔突然找妻弟寻求合作,饶是他极看重亲情,也着实提起了一颗心,倒是他妻子一点也不担心,笃定弟弟不可能干过河拆桥的事。 见老公有些心神恍惚,等弟弟回到家时,大姐替他问道:“明伢,怎么样?” “那就是只铁公鸡reads;!谈得成就谈,谈不成就算,我们又不求他。” 得意洋洋的大姐才不管老公的面子,当着大伯、传宗叔的面,扯着李家明道:“家明,要是谈得成,我们的销售公司还开不?” 这话一出,正在客厅里对账的李传健、李传宗两人都竖起了耳朵,甚至都觉得大妹不懂事。大家再亲也不是一家人,家明找到了另外的销路,怎么还会开那破公司,把可以独占的利润均分?那可不是百把几十块钱,那是一年上百万!亲兄弟都要明算账,何况是堂姐弟? 他俩还真看错了,若说小妹是李家明的软肋,大姐就是他的克星。故意在老公面前炫耀姐弟情深的大姐一发问,李家明就得装糊涂地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照顾他那要强的姐夫的面子。 “当然开,生产归生产,销售归销售。大姐,莫看人家嘴巴张得大,万一他没那个本事,或者以后想卡我们呢?我们自己建立的销售渠道,就是我们自己的,才不会受制于人!” “明伢,你没听清楚?” 自己这大姐啊,脑子里就永远少根筋,而且喜欢得理不饶人,也亏得大姐夫受得了她。 “大姐哎,我晓得你的意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我们真把销售全部寄托在陈东身上,万一以后他拿这事来要挟我们呢? 大伯跟传宗叔是晓得的,连跟我们关系那么好的朋友,都会害我们几次、摆我们几道,何况是一个外人?” “家明,这事办得对,还是我们自己人靠得住!” 这话一出,李传健和李传宗连连称是,要强的邓灏也不多想了。妻弟对柳本球那么好,三叔又跟他关系那么好,照样怂恿三叔盲目扩产。情况一不好,还逼得三叔给那些当官的退股。人啊,还是自家兄弟姐妹更靠得住,关起门来可以吵,出了门不还是亲兄弟姐妹? 解释完了,暗松了口气的李家明拉着姐夫进卧室,托他回深城后律师打听专利的事。跟过来听八卦的大姐刚听两三句,就揪着他耳朵低声骂道:“明伢,你太狠了吧?这要是让三叔晓得了,脚都会打断你的!” 这事不能声张!心里发慌的邓灏连忙把卧室门给关死了,小声劝道:“阿华,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你不懂!就三叔去年那种情况,阿明告诉他越多,就越是害他。” 粗豪的大姐不愧是李家明的克星,也不愧是性子烈的山里女人,张嘴便骂道:“你懂什么?你知道我三叔去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欠三千多万,你以为是三千多块啊?” 幸好大姐也晓得轻重,没有大声骂人,李家明也由得她骂,从小到大挨多了骂,早把他给骂皮了。邓灏也不愧是李家明印象中的老婆奴,大姐这么骂他,依然斯文慢理地说道理。 “阿华,你没想明白。你想想,要是三叔刚出现问题,家明就告诉他可以转产,结果会怎么样?他会更膨胀,更会听别人怂恿,借更多的钱去扩产!家明刚才讲的东西,又是两个技术门槛不高的产品,别人能跟风细木工板,就不会跟风这些? 到头来会怎么样?恐怕欠的就不是三千多万,而是五千万、六千万!” 一物降一物,平时都是老婆奴的大姐夫让着大姐,碰到正事他却总有办法让大姐服气,今天也不例外。 “也是哦,阿灏,等回了深城,你赶紧去帮着打听,这事拖不得。” “不急,姐夫,这事不着急。不吓怕那帮当官的,下次又会有同样的麻烦。姐夫,跟你商量下销售的事,陈东开到了80日元\/斤,你觉得还有涨价空间吗?” 被赶鸭子上架做销售的邓灏还真考虑过这事,公司的香菇既能进入日本市场,也就能进入北美市场,他想去美国跑一趟看看那边的行情reads;。 “阿明,我的层次比较低,日本的具体情况暂时打听不到,但我觉得还可以涨一涨。对了,我听他们香港人说,美国那边的华人都喜欢吃香菇、木耳之类的。我想去美国看看,那里有两三百万华人,还有几百万日侨、韩侨,应该销路会不错的。” 这是好事,以前把大部分香菇卖给松本、上井等日本商社,那是不得已而为之。要是能建立起自己的销售网络,李家明也才有足够的胆量,将公司尽力扩张。这年头想赚大钱,只有着眼于国外,国内太容易跟风了。好不容易做起来一个东西,别说是技术门槛不高的农产品,即使是门槛高的电子产品,也是销路一好就山寨货满天飞。 听完姐夫的计划,李家明也暗自庆幸自己的口才了得,能把死的都说活。大姐夫是个要强的人,若觉得他沾了自己的光,就会不顾大姐的意见强行退出。莫看大姐夫不太善于言语,更没有陈东的能言善道,但要做起销售来,未必就不如人家。 生意是要用真金白银交易的,合格的生意人有哪个是蠢人?李家明自己也是做生意的人,他就宁愿跟那些做人、做事踏实的忠厚人打交道,不愿意跟那些满嘴好话的人做生意。在他的印象中,能把生意做大的,不排除有一部分是投机取巧的人,但大多数都是那些关键时刻敢冒险、平时处事却又很稳重的人,那些人随便跟你交谈几句,就能让你信任。 李家明大姐是个急性子,见老公和丈夫商量好了,就催促着去车站订票,准备明天回深城。 “大姐,你急什么?陈东这边的事都还没搞完,要商量的时候,我还打电话去寻你?” “你刚才不是讲,我们自己建销售渠道吗?” 坐在床沿上的李家明有些无语,自己这大姐真是个粗心鬼,刚才都还讲海外市场,美国的亚裔市场才多大?眼前的重头戏还是日本! “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你自己讲一讲,你长到这么大,做过吃亏的事不?阿灏,你不知道,这小子以前跟大狗伢他们玩的时候,尽躲在后面出馊主意,挨打的是别人,得好处都是他!” “我有那么坏不?” “你还讲没有?” 好象还真是那么回事,这几年只有自己沾面子,旁人哪能沾自己的便宜?哪怕是跟精明强干的柳本球过招,都没吃过大亏,反而沾了不少便宜。 “行行,我吃点亏,我一个人去跟陈东谈,那只铁公鸡可不好对付。” 三人出了卧室,站在窗边看热闹的传宗叔回过头来,调侃道:“家明,满妹她们洗的那只泥巴猪,就是你买的?” 这话有点酸,暗笑的李家明冲传看似调侃实则羡慕的宗叔,打趣道:“传宗叔,买一辆不?原装进口的都才四十多万,很便宜的!” “你发癫,我可不癫,四十多万买辆车,一年还要两三万来养,也只有你这样的癫佬才舍得!” 大伯腿脚不便,除非日后自动档车出现,否则开不了车,好奇兼羡慕的他也起身从窗户里看了一眼,帮腔道:“传宗,也不能这么讲,开厂跟开店不同,老三是要辆车撑面子了。” “所以我话(说)家明发癫,没讲传林发癫啊。” 时间差不多了,该送父亲去厂里了,李家明拿起刚才扔在桌上的车钥匙转身走人,还不忘记打击自己堂叔道:“传宗叔,这是你自己讲的啊,以后要用车莫喊我!癫佬的车,你也敢坐?” “切,怕你啊?老子骑摩托,不晓得几舒服!” ... 第350章昂贵的洗车 君子善假于物,对于做实业的人来说,那就是专业的事交给专业人士做。 李家明的小公司,虽然做得红红火火,但也不是没有隐患。能打进海外市场,那是因为目前香菇产量不足,属于卖方市场;而且出口到海外的香菇,压根就没有品牌效应,直接进了菜市场、超级市场reads;。 一流企业做标准、二流企业做品牌、三流企业做产品。 一项新技术的推广,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速度将是骇人的。要想把老家的香菇产业做大做强,必须要有自己的品牌,而且要找有能耐的人去营销。‘久历商海’李家明心里非常清楚,自己也就是抓住了先机,领先了对手一步,若是停步不前,终将是昙花一现。 现在公司的产能上来了,产品的销售网络就摆上了桌面,在李家明的计划里,陈东那边若能合作的话,将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大姐夫这边也不能放弃。人是两条腿走路的,公司也一样,不能光靠一拔人做销售,那样迟早会受制于人的。 拿着新车的钥匙,李家明从二伯家出来、下了楼,一眼就看到路灯之下,小妹、满妹带着农机局的那帮孩子正在洗车,外围还站着一圈看热闹的机关干部、家属。小孩擦不到的地方,大人们还时不时地帮把手。 李家明的名声大啊,农机局几个高中伢子、妹子都把他当偶像,有搞不掂的题目就跑家里来问,懒得去学校寻老师。加上李家明平时这个叔叔、那个阿姨地叫,一帮干部、家属也把他当自家子侄看,见院里的骄傲回来了,大人们都跟他开玩笑。 “家明,几多钱啊?” “家明,钱多了作烧是吧?” “哎,你这车比书记、县长的都还好,不怕枪打出头鸟?” “家明,我崽结婚,借你车当婚车?” 刚下楼的李家明,躲开后面双手提着半桶水摇摇晃晃的一个小伢子,又把正蹲在地上玩湿抹布的婉婉抱起来。这么冷的天还瞎玩,也不怕感冒。 “嘿嘿,我耶耶今年满四十,总要表示表示吧?我一个读书伢子,买这么贵的车开,还不让我耶耶打断脚? 刘叔,借车的事,你可莫寻我,去寻我堂兄他们帮忙开。要是碰到是周末,我去帮你当司机还差不多!” “哎,几多钱哦?” 这事李家明可不敢往说实价,那帮无孔不入的生意人、官员,听到有这便宜事,以后昊哥就别想活了。 “裸车四十三万,包牌上路估计要五十万吧。” “啊?” 围观的大人们一片惊呼,羡慕地看着正下楼的李传林,这李总莫看现在厂子有些困难,但也是有大本事的人,还有本事生个更有本事的崽! 正准备去厂里的李传林很为工厂的事烦恼,却很享受这种羡慕的眼光,更欣慰自己三个儿女的亲密。以前,明伢不喜欢婉婉,几乎不抱她的。现在好了,总算是了结了一件心事。 可正高兴的李传林听到这车要五十万,也着实很肉疼。五十万啊,都够自己厂里还两个月利息,够买十套屋、够回黄泥坪做十幢屋! “哥哥,一二三四……七,我们帮你洗了车车,给七块钱!” “对,七个人七块钱!五哥哥,外头洗车车是五块钱,我跟妹妹去问过了的,我们只要你七块!” 外面便宜,家里还更贵?这话也只有满妹,才讲得如此理直气壮。 跟着小哥哥、姐姐们添乱的婉婉,见姐姐问哥哥要钱,也连忙反过身来抱着他脖子,奶声奶声道:“哥哥,我也洗了,我也要七块!” “妹妹,不是七块,是一块!我们七个人,一人一块。” “对,一人七块,五哥哥不会给的,一人一块就会给reads;。” 有大人的帮忙,这车确实洗得还算干净,最起码看得过去了,不象刚从乡下回来时的泥巴猪样。 “我喊你们洗了不?” “你耍赖!这么好车车,你自己不洗,还不让我们洗?” “你们要不要坐?坐车不要买车票的吗?你们几个听好了啊,要钱的不能坐车;不要钱的上车,我带你们去买蛋糕吃!” 最便宜的蛋糕都一块钱,那还要考虑吗?要考虑,想吃蛋糕也可以去寻大狗伢哥哥要,钱可得五分、一毛地赚。大方惯了的满妹和小妹,看了看几个热切的小伙伴,最终还是选择了蛋糕而不是钱。 “坐车车喽!” 从年龄更大的满妹、小妹,到最小的婉婉,扔下手里的抹布都往车上爬,引来大人们的一片笑声。也幸好这车大,装七个小家伙也装得下。 李家明父子开着车,装着七个小孩到面包店,给她们一人买了三块大奶油蛋糕,又把她们送回家。本来七块钱的洗车费,现在花了四十二块钱,这车洗得可真贵。 吃不胖的小妹和胖乎乎的满妹嘴里吃着奶油蛋糕,手里抱着吃得脸花花的婉婉下车,跟哥哥商量道:“哥哥,明天我们继续给你洗车车吧?” 四个沾了光、有蛋糕吃的小孩,也拿着手里的蛋糕看过来,他们家里可没这么宽裕,两块钱一块的大蛋糕,偶尔才能吃得到。 “行,外头五块钱,我给你们七块。一日只能洗一次,没洗干净不给钱!” “嗯”,心满意足的小妹、满妹拎着蛋糕袋子,牵着婉婉上楼做作业,另外四个小孩也连忙拿着装蛋糕的小袋子跑回家。满妹、小妹是他们的头子,有好东西也要给父母吃,早就被他们学到了好样。 洗刷干净了的车开出了院子,开过了华灯初上的街道,到了偏僻点的地方,刚才还得意的李传林才摸着还有皮革味的车子,心疼道:“明伢,这车真的四十三万?” “耶耶,那是讲给他们听的。今日来屋里作客的陈东帮我们买的,他是日籍华人,可以享受国家的外商优惠政策。十九万三,他去帮我们上牌,最后合到二十二万左右吧。” 心疼钱的李传林吓了一跳,连忙又道:“这么便宜?那他不是吃了亏?” “吃什么亏?他是昊哥的兄弟,以前他去苏联做生意,本钱还是昊哥借的。你莫讲出去,要是让人晓得了,田依林那帮人还不都去寻昊哥?” “我有那么蠢不?哎,那个陈东来帮你搞销售,你不就省得再开那个销售公司?” 话一说完,李传林突然想起自己大侄女、侄女婿,正跟儿子合伙贩香菇。钱财那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用就好,要是明伢又跟以前要退股一样,那真对不住二哥、二嫂,连忙严肃道:“明伢,莫过河拆桥,做事做人都要讲究。” “晓得哦,毛伢现在都还跟我合伙贩冬笋,何况是大姐。” 那就好,这伢子还跟以前样,做事做人都硬气,放心了的李传林又问起陈东的事来。他是开厂的人,深知销售渠道的重要,若是让一个销售商控制了渠道,对于一个企业来说,无异是一场灾难,即使人家有能力将货物全部销售出去。 “嗯,大姐夫正准备去美国那边跑一跑,你放心,即使谈得成,我都不会全部卖给他。” “那就好”。 ... 第351章失望 青山绿水,风景秀丽,商场老鸟陈东开着董昊的越野车,逛遍了附近同古十几个乡镇的山山水水。 商业谈判嘛,除了实力对比之外,耐心也很重要。陈东不相信李家明真能放弃直接进入日本市场的机会。除了收购价更高之外,还能建立他们自己的品牌,这样的好事到哪去找?要换成陈东自己,他宁愿价格低一点,也要抓住这机会,把品牌建立起来。 已经开学了的李家明还真不在乎,每天上完课到公司转一圈,看起来悠哉游哉的,可他的手下吃不住劲了。 当初他答应过曾春他们,三年之后会将生产与外贸合并,与大家分享成长的红利。现在外商主动寻求合作,收购价还比销售价更高,怎么就不答应别人呢?收购价上涨他们不在乎,涨得再多也是李家明跟他大姐得利,合作可是对公司大为有利。 知道什么叫订单农业吗? 只要那个假日本鬼子给订单,公司就可以甩开膀子干!别看公司去年才生产110万菌棒,今年上半年也只安排220万袋的生产任务,可囤积的硬杂木已经有了3000立方米,完全可以生产600万袋。邓灏他们整合了生产线,生产效率得了大幅度提高,再加上细木工板厂有的是闲置人手,一批生产600万袋那是轻轻松松的! 年轻人总是沉不住气,当李家明安排公司与崇乡、高桥、幽居、港口四个乡镇政府接触,准备由销售公司出资扶持穷困户种植香菇时,领头的曾春终于忍不住了。 “家明,我们是公司,不是民政局。这些贫困户都住得非常偏远,我们的工人去监督生产和收购,很不方便的。现在又不是刚开始,还要求着农民种香菇,何必费那个力气?” 是啊,何必费那个力气?要是将那十几家太偏远的贫困户也纳进来,会增加工人们的劳动强度,李家明犹豫了一阵,提笔将最偏远的那十几户划掉,但保留了高桥上宵的胡四清。自己想积阴德、扶贫帮困,却不能损害手下人的利益,那不是当老大该干的事。 “曾春,这一户要尽点心,能关照的多关照一点。” 崇乡就挨着高桥,可能是家明的哪个亲戚或朋友,会意的曾春连声答应,小声道:“跟陈东谈得怎么样了?” “僵在那,你有什么主意?讲讲,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一直跟在李家明、王贤成后面学管理的曾春也不藏拙,建议道:“我觉得条件差不多了,只要他能够包销,我们就可以放开生产。 家明,我们又囤积了3000方杂木,看这架势下去,到下半年囤5000方是没问题的。” 5000方,那就可以生产1000万袋,毛利能达到500万,难怪他们沉不住了。明白这小子想什么的李家明,好笑道:“曾春,晓得为什么‘养猪的不如杀猪’的吗?” “话不是这么讲的,要是没杀猪的,猪卖给谁?” 目光短浅啊,李家明耐烦道:“曾春,这一行只会发展不会倒退的,价钱一旦定下来了,以后想再想往往上涨就难喽。等我们发展起来了,又会损失几多利润?” 话是这么说,可眼看着能赚的钱赚不到,曾春心里象猫挠了一样。 “家明,外县也开始搞这个了,我听说连奉上、万新都成立了食用菌推广中心。我们要是不抓住机会,别人可就抢了先!” 这倒是个麻烦事,现在的领导眼睛只盯着政绩,压根就没有为农民考虑的想法,李家明也无可奈何,只能安抚道:“我们做外贸,他们做内销,没关系的!做事要沉得住气,桌子上多争一块钱,当得我们累半天。“ 劝不动,曾春只好提醒道:”家明,我们的成本上涨了,价格也要涨一涨吧?一袋涨个两三毛钱,没人会有意见的!“ 涨什么涨?要不是利润不高,李家明还想降价,逼得外县的食有菌开发中心也降价。 ”曾春,这也就是一波风潮,只要我们不提价,人家就赚不到什么钱。那帮当官的德性,你还不晓得?赚不到钱,捞不到好处的事,哪会有什么热情?“ 道理是这道理,但万一又跟细木工板样,人家就是要对着干呢? ”家明,这是做生意,不是赌气,赚到钱才是真的!“ 小家子气! ”那就赌一把呗,赢了我们把这十来个县全占掉,输了也不过是少赚点而已。这不就跟你们打牌样,拿到一副好牌还不敢下注?” 玩笑着解释了两句,李家明又叮嘱道:“曾春,银耳、木耳的事盯紧点,公司不能光靠一个香菇!” 老大沉得住气,当小的能怎么办?想尽快达成合作协议的曾春只好作罢,继续去忙他们的银耳、木耳栽培。别人跟风是没办法的事,想赚大钱就不能总盯着已经让人跟风了的东西,要是银耳、木耳能栽培成功,公司才能继续大发展。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在外头转了个遍的陈东,终于发现了一个秘密——同古的菇农在生产期不用喷洒农药,每个大棚的菌棒杂菌污染率居然也不足千分之五。 不足千分之五是什么概念,一个大棚四千袋香菇,被污染的只有十余袋,成本不过是几十块钱,全部扔掉都比喷药更划算!这也就意味着,‘山里人家’公司集中生产的路子是对的,只有工厂化生产才能尽可能杜绝杂菌污染;而不象邻近几个县样的分散作坊式生产,那样搞固然降低了生产成本,却不得不靠大量的农药控制杂菌污染。 生产成本啊,工厂化制作菌棒,并没有因为规模而降低,反而因为交通不便、长期聘用工人的因素,一支达到一块二毛钱;而分散的作坊式生产,因为省去了运输成本,以及工人是临时聘用的原因,反而每只菌棒只需要八毛钱左右。 生意人嘛,只要有利可图,总是能践踏一些东西的,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年的陈东也不例外。在各个乡镇转了十来天,他又回到了县城,跟他的发小试探道:“阿昊,我嚟呢边投资,有咩优惠政策呀?” 两人太熟了,熟到陈东一撅屁股,董昊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因此理都懒得理他。这年头外商吃香,说他们是超国民待遇都不为过,可建生产基地哪有那么容易? 土地、厂房、招工、培训、原材料购买、生产安排、产品收购……董昊是自己跟着舅舅干过的,也看过李家明他们是如何干起来的,自己这发小虽然人聪明,但要他耐得下那性子,还真不看好他。 更何况,你干成了又能怎么着? 香菇产业只是提高农民的收入,解决不了城镇人口的就业,无法创造大量gdp、提供大量税收,而且要在官僚碗里抢饭吃。现在各县的食用菌开发与推广,都是农业部门在搞,怎么愿意给外人染指? 外商投资能让报告更好看,但里子呢?有开发、推广的名头,农业部门、各乡镇的头头脑脑都能从中得实惠。交给私人搞,哪怕是外商投资,也只是县领导们有吹嘘的资本,经办的人可曾有好处? 实行流官制才几年?县里主要领导对全县的控制力,还远达不到令行禁止的程度,何况一年两三百万的gdp、几万块钱的税收,恐怕报告写完了,这事也就算完了,哪个主要领导会费心费力监督下面人? 陈东是做外贸的,若是产品质量控制不严,如何出口?产品控制得严格,势必从外地高薪聘请技术人员,导致生产成本提高,那还不如与李家明合作,起码还能省不少心。 说白了,这从小就一肚子坏水的混球,就是想让自己递个话,可阿明那小子会吃他这一套? 搞不掂发小,还想再拖一拖的陈东也走人,反正离今年的头批香菇出棚还早着呢。陈东这一走,李家明毫不在乎。哪怕是大姐夫那边打不开销路,他也笃定了陈东会继续来谈,这是两利的事,人家知道如何选择。可曾春不行,眼看着一个公司大发展的良机没了,虽然不敢当面跟李家明争论,私下可没少抱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抱怨声传到李家明耳朵里,不禁暗自失望。这小子目光短浅,又沉不住气,而且心眼太灵活,不是大将之才啊。 能力是可以锻炼的,阅历是可以随着时间增加的,只有这骨子里的东西难改。 ... 第352章日子有盼头(上)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四月的大山里桃红柳绿,正是农民育秧的时节,也正是踏春的好时光。 李家明是个二十孝哥哥,已经学了三年多画的小妹说要画映山红,而且要那种大片大片的,他就扔下没看几家的扶贫工作,开始想哪有这样的地方。这地方可不好找,一两树映山红在哪都有,大片大片的有倒也有,可那都是在海拔千多米的高山上,就小妹她们那小胳膊小腿的可爬不上去。 能通车的地方去哪寻?想了半天,李家明开着车载着几个小家伙来到了高桥乡的上宵。在他印象中,这里有一大片映山红,开起来的时候火红一片。 还真没记错,越野车开到林场的机耕道尽头,一眼就看到一片稻田山边上,盛开的映山红如火如荼。 几兄妹下了车,停好车的李家明帮小妹支画架、小凳子,娇纵的满妹早拉着金妹抱着相机跑远了,她们凑钱买了三卷彩色胶卷呢,就是想出来玩的时候照相赚钱。 “毛砣哥哥,一张相片两块钱,你照几张?” 还没开始照,就迫不及待地想收钱,这事也只有满妹才干得出来。 “先照一张” “不行,最少照十张!现在没钱,等下回屋里再给。” 反正又不用自己掏钱,毛砣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勒索成功一个,正高兴的满妹又冲李家明嚷嚷。 “五哥哥,毛砣哥哥照二十张,你照几张?” 一卷乐凯135的胶卷有36张,能抢拍到38张左右,公园门口的店里卖12块\/卷,到了她们手里就成了两块钱一张,用的是四叔刚买的柯尼卡全自动相机,冲、洗、印肯定也是四叔掏钱。36块钱的胶卷钱,过下她们的手,就变成了最少220,这两个小妹子精着呢!估计小妹讲要出来画画,十有**是没零花钱了,才想出个理由来讹人。 哎,三个读五年级的妹妹,也就是金妹纯朴点,没那么鬼精灵,不过也没好到哪去,经常是吃现成的。 乐呵呵的李家明摆了摆手,冲不远处的香菇大棚走去。这家姓胡的贫困户的女主人是柳本球的初恋。李家明无意将人家当棋子,去跟柳本球讨价还价,只是在穷困户名单上看到了,又听学权阿公讲她有两个极会读书的女儿,才刻意帮人家一把,让她家日子好过一点。 自从回到这个年代,李家明也开始敬畏上天、相信轮回,认为自己能回来弥补对小妹、父亲的亏欠,肯定是前世发达后,对桑梓散尽家财式的扶持,老天爷才对自己慷慨奖赏。 推开棚门,正在检查菌棒的老胡回头一看,见是给他们培训的李家明,连忙站起来热情道:“李老师?你怎么来了?” 满面笑容的李家明连忙摆手,谦逊道:“胡师傅,莫这样喊我。你喊我李家明,明伢都行,就是莫喊我老师。” 那怎么行?李老师是菩萨样的好人!要是没他发慈悲,自己哪有钱种香菇?中宵、下宵的人种香菇都赚了钱,一年能赚万多呢。吃两年苦,屋里的账就能还得清。 祖宗菩萨保佑啊,在外头躲了几年,虽然被罚了几万块钱,也总算是生了个崽!现在账又有希望还得清,这日子有盼头喽! “燕妹,快去泡茶,这是给我们搞培训的李老师,我们种香菇的钱还是他借的。” 同样热情的女主人虽然衣着陈旧、面色黑瘦,但眉目间依稀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秀丽,不愧是柳本球的初恋。 “毛阿姨好,多泡几杯,我们五六个人呢。” “哎” 已经现老相的毛阿姨答应一声,连忙去泡茶。这是贵客啊,比阿婆屋里的母舅都更尊贵! 这几年躲在外头生满崽,莫讲把四个妹子全部寄在娘屋里,连年都不敢回来过。好不容易生了满崽,回来就让乡政府罚了四万多,两公婆在外头累死累活攒的钱全部交罚款都不够。要不是大哥、二哥咬着牙齿帮,这幢泥巴屋都让乡政府那帮打短命的拆掉了。 这下好了,等香菇一出棚,就能还大哥、二哥的账,明年再种一季,大伯、二伯的账也还得清。吃两三年苦,再把欢妹、绢妹的书供出来,大的可以供小的读书,一家人的日子就好过了。 一会儿,正帮着检查菌棒的李家明,接过毛阿姨特意泡的菊花豆子茶喝了一口,又继续帮着检查。种香菇最忌讳的是杂菌污染,李家明他们做的是外贸香菇,生长期间不能打农药消毒,发现污染的要马上处理,否则感染的就是一大片。因此,李家明他们出的收购价高,但劳动强度也大,每天都得盯着菌棒。 有客人来而且是贵客,好客的毛阿姨泡完茶,连忙叫在家看书的二女儿骑车去乡上买肉、准备杀鸡张罗晚饭,正被满妹她们勒索的毛砣连忙拦住。大家都是农村人,知道这个时节是最苦的时候,今天吃人家一顿饭,人家可能就要紧巴巴地过半个月。 “阿姨,莫去买菜了。等文文画好画,我们就要回去,有个广东佬过来寻家明谈生意,不能在这吃饭的。” “这怎么行?大老远的来,怎么能饭都不吃一餐呢?” “真的,真的。上次那广东人来过一次,他们没谈拢。这次香菇要上市了,收购的事就不能再耽误。你不晓得,家明平时都是读书,只有周末才管事的,今日要不是文文讲要画映山红,他根本不会来这里。” 两人正争执的时候,李家明已经帮着胡叔检查完了菌棒,走到了晒谷坪里。 正跟胡叔说笑的李家明,看到毛阿姨身边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清秀女孩,再看看跟着她的两个腼腆小妹子和她俩手里抱着的小伢子,不禁暗骂现在计划生育的操蛋。好好的一户殷实人家,就是因为想生个儿子,被政府罚得家徒四壁。农村又不是城市,农民老了没儿子,谁给他们养老送终?造孽啊! “毛阿姨,莫忙了。你问问胡叔叔,我是客气的人不?哎,你是胡绢吧?” 腾的一下,胡绢略黑、灵秀的脸庞变得通红,旁边的胡叔他们愕然。 ... 第353章日子有盼头(下) 托改革开放的福,国家取消了国家粮,城里人跟农村人一样,都得掏一块三毛钱买一斤大米。 可农村人依然还是要交每亩三百斤的公粮、二百斤的统筹提留,而且原本七毛八一斤的返销粮,变成了一块三,面朝红土背朝天的农民,真不知如何感谢党和政府。还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啊,只有会读书,才能当国家干部、才能不交公粮、才能坐办公室、才能拿工资、才能生老病死都归国家管。 被罚得家徒四壁的胡四清夫妇,要扶养五个孩子,还能咬牙坚持下去,也就是因为他们有两个会读书的女儿,想着等女儿的书读出来了,能帮家里一把。 看着眼前这个灵秀女孩,李家明不禁想起了以前的三哥、四哥。他们那么努力读书,恐怕除了兴趣之外,也象眼前这女孩样,想通过读书来帮家里吧。 “呵呵,胡叔,你有两个争气的好女啊!你们乡上的游学权书记是我堂下的阿公,他特意把你们列为重点扶贫对象,并且要我不管如何都要帮你们这一家。他讲你们屋里有两个会读书的妹子,我们山里人不容易,要是会读书就要多照顾,更不能耽误读书伢子、妹子的前程!” 这话从李家明嘴里转述出来很温暖,被乡政府罚得倾家荡产的胡叔愣了一下,连忙挤出个笑容,感激道:“游书记是个好人啊!燕妹,李老师是个爽快人,不在这吃饭就去煮个点心。” 或许吧,学权阿公私下讲过几次,说现在的政策真是造孽,可又不能不执行。这次高桥送上来的名单,几乎都是因为计划生育被罚得倾家荡产的贫困户,也算是阿公觉得内心愧疚的一些弥补。 客人不在这吃饭,好客的女主人连忙去妯娌家借米粉待客,坐在晒谷坪里和胡叔叔聊天的李家明,也不让毛砣继续拦着。过户就是客,不吃人家的一碗粉丝,主人家心里会不好过的。 凑在旁边听他们聊天的邻居家两三个读书小伢子,好奇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天才,觉得他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怎么就那么厉害呢?大姐、三姐读书那么认真,年年考全乡第一,去县里竞赛都拿不到名次呢。 没一会,胡家的热闹,又引来了另外两家正在农田里做事的男主人,听小伢子讲这给他们老弟借钱种香菇的李家明,连忙洗手洗脚过来寒暄、留饭;另外两个女主人见贵客真有事,不能在这吃饭,又连忙回家准备鸡蛋包,借过年的粉丝给弟妹。造孽啊,好好的一家人,连客来了煮碗粉丝都要借,要不是祖宗菩萨保佑,总算生了个满崽,这日子还过得下去不? 跟着姆妈来借粉丝的胡绢,见借的粉丝少了点,连忙小声道:“姆妈,不够。我听中宵的芳妹她们讲过,李家明很重礼数,一年三节都提东西去看老师。要是光他们几兄妹吃,其余人不吃,他心里会不舒服的。” 中宵、上宵就隔一座山,正拿粉丝的大婶还是中宵人,自然也听过李家明那神仙中人的懂礼义,连忙从柜子里又拿出两筒粉丝,还从坛子里摸出七八个蛋。 “燕燕,听绢妹的,李老师是大好人,莫让人家吃得不舒服。” “要的,我过几日再还你。” 两母女拿着借来的粉丝和鸡蛋,连忙去厨房忙碌,大婶也连忙去菜园里摘葱、芫荽。 小李老师可是菩萨样的好人,会读书、会赚钱不讲,今年还特意扶持乡里十家穷困户种香菇,从打棚到菌棒都是他私人借钱咧。老四屋里有了这四千支菌棒,少讲也能赚五六千块钱,明年就可以自己买菌棒再种,以后的日子就好过喽! 李家明兄弟也来者不拒,笑着接过三大包鸡蛋加三只鸡,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拿出妹妹们带来的零食,分给几个穿着寒酸的小妹子、小伢子吃,还让桂妹帮他们照相。 农村里苦,这些还拖着鼻涕的小伢子、小妹子可能还没照过相,想往前凑又不敢。娇纵的满妹是院子里的孩子王,又是个狡猾的小财迷,见发财的机会来了,连忙上前扯着他们排队、摆样子。拍完小孩子又来帮大人拍,一口气把她们那三卷胶卷拍完才作罢,还很遗憾带少了胶卷。 小孩们自己玩,合完影的大人们聊天,大家都乐呵呵的。 “胡叔,我跟公司里的人打好了招呼,下半年你继续种香菇。 我听我阿公跟高桥中学的几个老师讲,你二女儿也聪明会读书,年年考全乡第一不讲,还数理化都经常能拿满分,莫让她再和她姐姐样考师范、卫校,要供她读高中考大学。我们山里伢子、妹子想出人头地不容易,她有那个天分就莫耽误了!” 胡家兄弟一听,更是兴高采烈,李老师是天才,听崇乡的人讲,不但是他自己会读书,连他几个弟妹都让他带得会读书咧!要是胡家能出个大学生,祖宗菩萨都会笑咧! “一定一定,李老师你放心,只要绢妹考得上,我们就是砸锅卖钱,也供她读大学!” 那就好,山里人出个大学生不容易,这个胡绢有这个天分就莫浪费。以前学礼、学权阿公他们那么帮自己屋里,除了看在姆妈的面子上可怜自己兄妹外,不就看到自己会读书,想自己争气考出去?现在自己有那能力了,也就不能看着同乡再去考小中专,浪费了老天爷给的天分! 一会,粉丝煮好了,白净的粉丝、金黄的荷包蛋、碧绿的小葱着实诱人。家里不缺这些吃食了,几兄妹不顾主家的阻拦,将煎得喷香的荷包蛋,夹到吃完了还眼馋的几个小妹子、小伢子碗里,大家热热闹闹地坐简朴的堂屋里吃着粉丝、聊天。 山里人不会伪装,心里藏不住事,但胡家兄弟再眼热兄弟能上半年就种香菇发财,下半年还能种香菇,也没有央求笑眯眯的李家明照顾。 ‘山里人家’每年的香菇种植,除了今年增加了贫困户优先之外,都是老种植户预订、新种植户排队。他们今年没轮到,那就等明年上半年呗,反正号牌都拿到了,还能少了自己的不成? 老四能受到照顾,那是欢妹、绢妹会读书,李老师特意扶助的!会读书的伢子、妹子,当然要照顾喽。 当聊到香菇的收购价时,胡家三兄弟不禁兴奋地咂舌头。啧啧啧,要不是他们公司规定,除了第一批的种植户外,其余的新种植户一年只能种一季,大家种香菇会发财的!一季五六千,两季就是一万多,比乡上当干部的人工资都高得多咧! 吃完一碗粉丝,李家明继续陪胡家兄弟聊天,等小妹画好了画才告辞。目送着那辆一看就晓得高档的车子走远,正高兴的老胡想揉揉大女儿的脑袋,鼓励她好好读书,可手刚伸出去突然发现她已经不是小妹子了。 七年了,绢妹都长成了大妹子,不再是那个跟姐姐追着班车,一路哭一路追的小妹子了。 “绢妹,去跟老师讲,你不报师范了。以后去读高中、考大学,莫跟欢欢样,会读书还要当山里人,晓得不?” “嗯!” ... 第354章这也太精了吧? 能大能小是条龙,能伸能屈大英雄。 相比于李家明喜欢干净利落,想跟他合作的陈东可是放得软身段、陪得了笑脸的人。上次跟李家明谈崩之后,陈东回了北平继续忙生意,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又回同古,想继续上次的谈判,可却发现情况不象他预想的那么顺利。两次去他们公司,那个曾春倒是热情接待,可他们老总王贤成不冷不热,最重要的是能拿主意的李家明对他避而不见。 去扶助贫困户了? 骗谁啊?这年头还有雷锋叔叔吗? “阿昊,呢个系乜事?” “我哋都叫佢天才,或者系妖怪。(我们都叫他天才,或是妖怪)” “讲吓” 这话说来就长了,正抿着小酒的董昊,从他认识李家明开始讲起,一直讲到那小子连掏带借凑了四百万,收购那些官员退出的股份。 世上还有这样的人?这是现实版的小马哥嘴,还是关二爷转世啊? “你唔系吹啦!” “是但你信唔信(随便你信不信)” 为了让发小别搞那么多花样,晚上董昊特意带他去歌厅喝歌,看场子的小马仔立即过来敬烟、敬酒、免单,而且是恭恭敬敬的。 特意从二楼上来招呼贵客的庙伢,帮着服务员摆好吃食、酒水,吩咐完服务员免单,客气道:“昊哥,东哥,你们随意。有什么事要吩咐的,交待一下就是,我先去忙了。” 待这个面带凶相的年轻人出了包间,没几分钟,闻讯赶来的毛伢又带着洪伢、姜景山过来问候。 已经混出头的毛伢可不同于庙伢的凶相,他已经有了老大的气派,但照样对董昊很恭敬,把他当大哥样敬重。等他走了,小时候也跟着董昊在街上混过的陈东,小声道:“阿昊,你细佬?” “蠢,阿明系佢哋大佬的大佬!本地嘅冬笋生意,就系阿明带佢地打落嚟嘅(本地的冬笋生意,就是阿明带他们打下来的)” “咩?” 疑惑的陈东大吃一惊,可刚才的一幕不由得他不信,这个什么阿庙一看就知道是个凶悍的狠角色,可刚才那个阿生可是一派大佬的风范。阿昊以前是大佬不错,但他已经转正行了,而且开着一千二百余人的大厂,哪可能在这里收小弟? 吼了两首歌之后,又灌了两瓶赣昌啤酒,已经有了老总气派的董昊恢复了几分当初混社会的豪气,却不再解释什么。别看阿东精明强干,对上妖怪样的阿明,他还真不看好。两边都是好兄弟,帮差点的兄弟也得适可而止,不能帮偏一方,那样就是偏心眼了。 一直在等对方妥协的陈东也认清了形势,哪怕是在小地方当大佬的大佬的人,怎么可能吃自己那一套? 第二天一早,董昊开着自己的旧越野车,送准备作一点小让步的陈东。这小子在李家明楼下,堵在正准备送妹妹去学画的他,用娴熟的英语:“ming,twomillionacquisitionofyourpany20%shares” 200万收购20%股份,那就是将一家总资产不过200万的公司估值为1000万,可没想到正抱着婉婉的李家明干净利索道:“no!” “哇!” 背着画板的小妹尖叫起来,指着哥哥大叫道:“哥哥发财了!请客!” 李家明连忙捂着小妹的嘴巴,商量道:“装作没听见,一人十块钱?” “唔唔”,小妹挣脱哥哥的大手,嚷嚷道:“不行,二十块!” 昨天刚赚了几十块钱,胃口变得越来越大的满妹,连忙道:“一百块!” “对,一百块!” 呢两个细妹头识听?自信内地没几人能听懂英文的陈金水,仔细打量了下这两个羊城小女孩一样时髦的小姑娘,试探道:“girl,tomeofalaugh,onetendollars” “fordollarsusa,dollars?” “rose,thepoundismorevaluable” “yes!topound!” 两小姑娘的标准纽约腔,让陈东暗呼‘见咗鬼’,痛快地按1:10的汇率付钱,高兴得她俩拿着四张哥哥和客人给的百元大钞又跳又叫,连分不清十和一百区别的婉婉,也在哥哥怀里扭着小身子尖叫。 “阿明,你太厉害了!” 这也是个各种伎俩都会玩的老油子,同样小心撑得万年船的李家明嘿嘿直乐,戏谑道:“东哥,不是我厉害,而是你太背。我还有两个兄弟、三个姐妹没下楼,你要不要再试试?” “你当我是冤大头,上次给过见面礼了!” 冤大头不冤大头的,勒索成功的小妹、满妹不管。庆祝完,两人从哥哥手里抱起小婉婉往董昊车上爬,挥舞着刚换来的两张十块钱票子,催促他赶紧开车。哥哥送人都是用自行车的,哪有坐车车舒服? “昊哥哥,我请客,去买可乐、干脆面喽!” 她俩也就这点出息,可乐、干脆面,李家明不买给她们、不准她们多吃的东西,就一定是最好吃的东西。 既然有人送,李家明也懒得再送,上楼叫父亲去练车。李传林是大忙人,平时要上班,想练车也得挑休息日,还得是儿子或侄子有空的时候。两父子刚下楼,久不见人的王振国开着他那辆旧吉普来了,伸手就拿走了李家明的车钥匙。 “你们是有钱烧得慌吧?练车得用这车,经操!传林,我今日去浏扬投标,借我用两日,你要用车就喊传民去开我的桑塔纳。” 这俩父子也没什么‘车与老婆一律不借’的想法,乐呵呵地开着辆旧吉普去大操场练车。没一会,帮着送完人的董昊来了,接过了当教练的任务,让李家明跟陈东去谈正事。 两人坐在空荡荡主席台上,陈东又说起刚才的条件:“阿明,你公司的资产只有200万,我出200万占20%股份,这已经溢价500%。成长型小公司,随时都可能因为经营、政策等原因停止成长,不能估值过高的。” 道理是这道理,而且出价也很高了,但比陈东更‘见识广多’的李家明哪可能同意?这小子主动寻来,就是因为他收购不到段木香菇,其他地区的袋装香菇又因为农药残留问题,无法进入日本市场。 “东哥,你刚才说200万占股20%,而不是100万占10%,说明你看中了我们公司的发展潜力,想墙外损失墙内补。” 开始正视对手的陈东不否认,既然要提高收购价,自然想趁李家明他们的公司还没发展起来入股,一方面可以弥补提高的价差,另一方面也能分享人家公司的成长红利。更重要的是,这小子明摆着是在做品牌,若是成功了,其中的利益将有多大? 对手的直言相告,对这个产业有通盘考虑的李家明沉吟片刻,爽快道:“东哥,股份的事好说,代理销售的事也好商量,但你拿什么保证不会反噬?” “阿明,恐怕你也另外在建渠道吧?我不相信,你会把所有的产量全部给我。” 聪明!这是个渠道为王的时代,一个有追求的企业,怎么可能让别人控制销售网络? “嗯,我也不瞒你,我姐夫已经去了美国,准备在那边建立销售网络。股份的事吧,我开高了价,你觉得划不来,我开低了,我又觉得不划算。要不这样吧,三年后我们会将生产与销售合并,到时候你可以与我们内部人员一样购买股份。 价格嘛,还是我上次说的,100日元\/斤。日后价格下跌了,我们再来协商?” 这也太精明了吧,这不等于自己白跑一趟,而且饶上一辆车、价格还上涨60%多,同样精明的陈东忍俊不禁。 可李家明很严肃道:“东哥,我这么说,是有我的道理的。” “说说” ... 第355章做人要有情怀 ‘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欧阳修那老夫子牛皮吹得够大,可有些事也确实象他所说的后半句,坦诚相待比心计用尽强。 李家明做生意时,喜欢用手腕但不蒙骗;做企业时,更是喜欢与人坦诚相待。这倒不是他人品道德好,而是这世上真没有蠢人,最多是当时被你骗了过去,让你沾了点便宜,事后人家肯定会反应过来。等人家反应过来,日后就会防你象防贼,而且连带着他的朋友也提防你,最后整个圈子里的人都会如此。 因此李家明对陈东这个主动来要求合作的朋友很坦诚,不但将他公司的情况据实相告,连他对邻县、甚至是整个行业的野心及步骤都不瞒人。 “东哥,我不瞒你,公司目前的资产包括我们囤积的木材,也不过是二百零九万八千,但账不能那么算。按我们的计划,最多一年之内,我们将邻近三个县的菌棒生产、香菇购销业务。 至于一年以后,能不能再向外扩张,那得看这项技术的推广速度。东哥,我不缺资金,你想买20%股份,得按公司未来三年的远景赢利计算。要不,你就得等到三年之后,公司上了规模再来谈。” 生意人对数字都敏感,一年以后占据三县的地盘,每年生产千万支菌棒,出产一千五百万斤鲜菇或二百四十余万斤香菇干,这得赚多少钱?要做到了这么大的规模,20%的股份又得卖多少钱? 画一张大饼就信誓旦旦说能吃,而且还保证能吃撑,陈东觉得脑袋都大了,谈生意有这样谈的? 没错,就是这么谈的,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何况还是人家有求于自己的时候。只是李家明的嘴巴张得太大,大到他这位远来寻求合作的人,丝毫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董昊带陈东见识过李家明的潜实力,他也没了上次的嚣张,狐疑道:“阿明,我们都是内地人,知道地方保护有多强大,你有信心能占得了邻县的地盘?” 占地盘不太可能,但垄断资源却是非常容易的,香菇是个吃资源的产业,垄断了原材料不就等于控制了整个产业?自己有外贸单子撑着,那些实力弱小的作坊式企业,如何与自己竞争? “阿明,人家在路上设个卡,你的材料就进不来!” 哼,只要有钱赚,莫讲设个卡子,你就是架上机关枪都没用! “东哥,知道硬杂木加工成木屑有多难吗?你也转了不少地方吧?人家都是挑容易加工的软杂木,只有我们才是使用硬杂木。我们是做外贸香菇,又不是做内贸,跟他们不冲突的。” 有道理,陈东下意识地摘下金丝眼镜,一边擦拭着镜片,一边急速思考着。 使用加工难度高的硬杂木,就能对产品的质量有保证,加上不愁的销路,难怪这小子这么有信心。硬杂木生长不易,消耗完了本地资源,外购资源时,就现在的交通条件,成本势必急剧上涨,那再收购他们的股份,意思就不大了。 “对,你以为我开价100日元是乱开价?要想菇农不使用农药、激素之类的东西,得给他们足够的利润。成本一上涨,菌棒就没有了利润空间,只能用销售利润来补贴!” 想通了的陈东依然摇头,戴上他的眼镜,讨价还价道:“阿明,给菇农补贴,也用不着一斤20日元,这个价格还是太高了!日本国内的零售价确实高,但销售成本也高,要是给你这么高的收购价,我们的利润空间就不足了。” 哄鬼啊? 心知肚明的李家明也不揭穿,反而说起山里的穷困。九五年了还有人吃薯丝,而且是相当一部分农民吃,这日子得过得多艰难? “东哥,你也跑了那么多个乡镇,发现我们的菇农都是些什么人吗?他们算生活水平还好的,但还有近1\/3的人要在饭里掺薯丝。 我上半年已经扶助了四十家贫困户,下半年想再由销售公司出资扶助一百户,组织那些最贫困的农民种香菇,帮他们一把。” 陈东愕然,自己还遇上一个活雷锋? ‘嘿嘿嘿’,李家明笑了几声,感叹道:“东哥,你是昊哥的兄弟,肯定听他讲过我的事。人啊,穷则独善其身,达则要兼济天下。兼济天下,我没那么远大的志向,也没那个兴趣,但做人不能忘本。 这是我家乡,什么叫家乡?那就是不管我以后走多远,有多大的成就,魂牵梦萦的还是这片大山。” 走南闯北的陈东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又不得不相信。‘山里人家’卖给菇农的菌棒是一块五钱,可销售公司立即付一块钱订金,等于是在给菇农小额无息贷款,而且还是在这小子的父亲欠着三千万的情况下。 开始香菇的收购价不过是优等品2块,可他们打通了外销环节后,收购价立即上涨到了2块5。这个价格,差不多就是大城市里的批发价,人家又不是脑子有病,还会白白地把钱往外推? “阿明,你这不是做生意!” “呵呵,东哥,人是要有情怀的。你也别觉得吃了亏,这一行做不长久就会烂大街,要是不建立自己的品牌,哪可能会有前途?农民谋条财路也不容易,赚钱不能赚那么狠的。” 再唯利是图的生意人也得要面子,李家明刻意站在道义上开价,让陈东很无语。自己还价就会有失道义,不还价又真的很吃亏。 犹豫了一阵,陈东试探道:“阿明,你不会想着只做香菇吧?产业单一,可不是什么好事!” 人不是神仙,都有七情六欲,李家明也不例外,陈东的话正好搔到他的痒处,不自觉地扯起他的远期计划。赚钱不容易,但也不是很难,难的是让老家富起来,而且是可以持续发展的富裕。 “那当然!我想等香菇产业上了正轨之后,再开发银耳、木耳等产品,远期再做柑桔、茶叶。东哥,我给你说,只要质量好,品牌又响,肯定会有前途的。 就如你所说的,日本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至多是我们的后天。我们的经济迟早要腾飞的,我们国内市场不会永远只满足有,而会追求好。到时候,我们这片大山,就会成为一个现代农业生产的典范!” 疯子!这就是个疯子! 有前途!非常人做非常事! 胆大敢博的陈东稍一沉吟,讨价还价道:“阿明,100日元\/斤的价格没有问题,但我还是要以200万收购你们20%股份。” 溢价500%不低了,可李家明铁了心要在这铁公鸡身上多拔几根毛,立即不满道:“不可能!我们公司今年的利润,预估在200万上下,怎么可能只估值1000万?” 溢价500%还低?可相对于人家庞大的计划,而且是可行性极高的计划,也确实不高。 “阿明,没有我们帮忙,你们的香菇也不可能卖出100日元\/斤的高价!你有远大的目标,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光靠你自身积累是不行的。” 有点意思了,比对方更精明的李家明笑骂道:“少跟我扯淡,我也就是不想耍花招,否则搞一两千万随随便便!” “你就吹吧!” ... 第356章钱与钱谈(上) 体育大操场,顾名思义,这是一个有着足球场、篮球场及田径场的操场,还是十几年前政府修的政绩工程。这里是很多人锻炼的场所,也曾在这里开过全县公审大会,罪犯在这宣布完罪状后,直接押赴刑场。 小县城里喜欢踢足球的人没几个,空旷的足球场已经是杂草丛生;可来打篮球的人多,每到周末只要天气好,这里的两个水泥球场,从早到晚都有人来玩。 今天李家明他们来得早,篮球场里空无一人,但随着太阳出来,球场上开始有人来,到得最早的就是毛砣、细狗他们。他俩平时除了学习之外,就是被县中的宋老师、毛老师勒令训练,就连训练篮球也是不停地练习运球、分球、突破、投篮之类的基础,哪有什么时间玩,又哪能玩得尽兴? 即使偶尔有时间,身材高大、技术出众的他们,也不想跟同龄人打球。一个一米**、一个一米八二的体育生,跟一帮身材矮小的初中生,或弱不禁风的县中学生打球,简直是欺负人。只有在大操场这,才能找得到虽然比他们矮,但扛得住他们体格、技术差距没那么大的球友。 跟着毛砣、细狗一起来的,还有前林业局长、现任常委副县长柳本球,他倒不是来打球的,他是来找李家明。虽然他是篮球迷,打得也不错,但自从当上林业局副局长后,忙得也只能看看电视里的球赛,把步行当成了锻炼。 元宵后,经县政协提名、选举,李传林已经被增补为政协委员,工厂也重新开工了,答应补缴的林业规费也得到了落实。这消除了他可能受到的政治攻击,又免除了林业规费收取开局不利的局面,他就得投桃报李,大家都是聪明人,师生关系只能当润滑剂,有来有往才能交往长久。当然,这也关系到他的政绩,他是分管农林水的常委副县长,李家明的公司发展得越快,他的政绩也越夺目。 官场上讲对等,常委副县长与常务副县长有差距,但分管林业的常委副县长与常务副县长的差距也只有那么大。花花轿子人抬人,柳本球的地位上升两个档次,交往的朋友也会迅速上几个档次。 这几天在行署开林业工作会,跟各林业县分管林业的常务副县长几场酒喝下来,彼此之间称兄道弟。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又花了些代价、费了一番周折,好不容易与邻近县的两个常务副县长达成了合作协议——在税收留在当地、同时成立不同名号的分公司的前提下,扶持李家明的公司在当地推广袋装香菇种植技术。 别小看‘扶持’二字,那就意味着当地放弃官方推广,而且排斥除李家明之外的外来户。当地放弃官方推广只是空头支票,这项技术刚出来没两年,他们即使想推广,在没有技术人才储备的情况下,也至少是半年之后的事;但扶持却意味着农林部门会配合李家明,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项技术推广开来,而不用李家明采取民间的方式,费力还不见得顺利。 当然,还有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理由,他的前未婚妻得到了‘山里人家’公司的扶助,肯定也是李家明这小子的暗中关照。虽然柳本球热衷于功名,但毕竟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别人暗地里替他弥补十几年的愧疚,说不出嘴但心里还是承情的。 “家明,你觉得怎么样?” 柳本球突然送上一份这样的大礼,着实让李家明没有想到,连忙小声道:“老师,要是税收划过去,一年可就是十几呢。现在县里免我的税,要是晓得了这事,以后会不会找我算账?” 主要领导一年开支都差不多这个数,这点税算个屁啊?柳本球压低声音提醒道:“蠢,曾书记、钟县长那么器重你,年节的时候多去走动走动,还不是睁只眼闭只眼?” 那倒也是,十来万的税收是交给县里的,年节来往却是私人感情,会意的李家明瞟了眼不远处正抽烟的陈东,犹豫道:“柳老师,不瞒您说,我正准备与日商合作。如果谈下来,势必要享受外商的优惠政策。你看这样操作,其他县能让我们进入吗?” 靠在车引擎盖上的柳本球一喜,随即又急速思考起来,引进外资对同古来说,肯定是一项政绩,反正‘山里人家’也没交税。可若是挂上了外资的牌子,就不可能再成立不同名的分公司,合作的外县可就没了实利也没了面子,没面子又没里子的活,人家会乐意干? 盘算了一阵,精明的柳本球小声道:“家明,很难。旁边两个县因为黄港、天宝这些跟我们相邻的乡镇,都有人买了你们的菌棒,你们的收购价又出得高,他们没办法另起炉灶。你不晓得,他们那些当主要领导的人,眼睛都盯着上头的位子,不可能帮曾书记、钟县长他们增加政绩的。” 妈的,跟上次自己在袁州受到冷遇是一个道理,都他\/妈\/的是地方保护主义兼扯对手后腿!哎,想要控制其他县的地盘,得过两年人家觉得无利可图了,才能有机会。 看到远处衣冠楚楚的陈东,精明的柳本球心里又一动,小声道:“家明,能不能说服日本方面出个邀请函,请宜风、静安跟我们县的主要领导去日本参观?我跟你讲,虽然他们答应了会扶持,但那只是一句空话。没有看得见的好处,谁会真正帮你?” 当然行,正主就坐在那呢,可本就有这打算的李家明,压根就不想出这笔钱,给这位昨日的老师作人情。这笔钱他宁愿在日本送礼给那帮官员,自己落个大人情。 “柳老师,人家肯定会同意,但想让他们掏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到没,那个陈东就是他们的代理人,那只是家小商社,我请来也就是想披件外商的皮,钻钻政策的空子。要是由我们公司来出,现在这骨节眼上,我哪出得起?我耶耶今年四十大寿,我送他辆车还是求昊哥买的外商指标车,这还向我大姐借了四十万!” 九十年代出国热,偏远的地区,那些当官的可没那机会。报告上少一点无关紧要的政绩,换一个公费旅游的机会,宜风、静安的领导应该会大力支持吧?也想出国看看的柳本球,高兴地低声道:“这事我去找领导谈,一个县十几万块钱的事,应该问题不大。家明,你这里什么时候能定?” “嘿嘿,您过去陪我演场戏,就什么事都能定。” “走” 俩人走到正站在那摆poss的陈东面前,李家明用正式的称呼道:“陈先生,这是我们县的常委副县长柳本球先生。老师,这位是日籍华裔陈东先生,日本‘塚越’株式会社副社长。” 卖相极佳的陈东连忙会意地握手、递名片,还自嘲道:“柳县长,让您见笑了,公司是我岳父的。我太太是独生女,当初我们的婚事能得到岳父的赞同,入籍、进公司帮忙是他的条件,连我刚出世的次子都必须姓塚越。” 精明的柳本球双手接过烫金的名片微微皱眉,陈东又连忙解释道:“柳县长,上面的头衔是骗人的,在国内做生意,社长助理比副社长更有人信。” 那还差不多,柳本球笑着将名片放进大衣口袋,拍着比自己高半头的李家明后脑勺,笑眯眯道:“赶紧谈,谈完后陪我去各县走一趟。领导们答应了给你方便,就要去答谢一下,别让人说你不懂礼数,明白吗?” “明白,谢谢老师,我送您。” “滚蛋!陈先生,再见了,我上午还有个会。” “您慢走” “家明,招待好陈先生!” “哎” 目送种这位常委副县长的车远去,被误导了的陈东犹豫道:“阿明,这么说,那几个县的事搞掂了?” 谈生意的时候,大家都是虚虚实实一起上的,李家明当然也能扯虎皮当大旗。 “有钱送过去,有什么搞不掂的?嘿嘿,我有信得过的人去帮我送,你还怕他们不敢收钱?” “那倒也是”。 感叹了一句,同样知道那帮官员德性的陈东,暗自苦笑起来。现在人家生产规模的事基本上搞掂了,哪怕不跟自己合伙,也无非是少赚点,暂时将货卖给其他商社积攒实力而已。等他们的实力雄厚了,以这小子的眼光和魄力,还不会派人去日本联络经销商? 沉默了一阵,处于被动的陈东打起了感情牌,叫苦道:“阿明,哥哥给你说实话吧,这几年哥哥混得还算不错,但真掏出那么多钱。” 提前掌握了主动权,习惯将人情与生意分开的李家明哪会让步? “没事,只要你认账就行,我们再谈谈销售的事?” “别别,先说股份的事。阿明,哥哥都没那么多钱,要不300万?阿明,这是两利的事,我们固然可以赚点钱,但你们可以提前直接进入日本市场,免得让那些中间商盘剥!” 这话有道理,当下确实是个渠道为王的时代,跟陈东合作确实可以免除麻烦,加快公司发展,但谈判桌上哪有什么让步可言? “10%?” 300万多吗?当然多,多到够普通人赚一辈子!想投资潜力股的陈东再次沉默了, ... 第357章钱与钱谈(下) 早春难得的大晴天里,练车的练车、教车的教车、打球的打球、谈判的人谈判,大家一个上午都各干各的,各不相干。 只是被董昊预料中了,年近三十的陈东虽然见识广多,却根本不是见识比他还广多的李家明的对手。尤其是李家明点出日元贷款年息只有25%时,而且如何控制邻近几个县的杂木资源后,陈东的心理底线更是一触及溃。 日本人又不傻,‘山里人家’公司的香菇质量好,松本、上井商社自有生产基地的成本又高,合作伙伴有资金需求,他们还不会大力支持?若不是‘山里人家’不同意放弃品牌,成为别人的附庸,那些大商社早就捧着日元来要求全面合作了。 “家明,跟你合作太难了!” “东哥,先小人后君子!你看跟我合作过的人,可有讲我不守信用的?” 这倒也是,从阿昊到那些菇农,好象就没人说过这小子的坏话,即使他们公司的那个曾春有点怨言,却也没有质疑过他的私德。 “行,兄弟认栽,500万就500万!” 20%的股份卖500万,等于公司估值2500万,也就是溢价1250%,可李家明还没打算放过人家。这年头做生意,不掂量掂量人家的成色,一不留神就让人家空手套白狼了。 “东哥,你帮我搞3000万人民币的日元低息贷款,我可以说服我父亲,把工厂抵押给你们。” 名为是帮,其实是逼,对方是想看自己的实力。他们公司是只潜力股,他们又不缺资金,若自己没那个实力,人家又何必与自己合作?知道对方用意的陈东,痛快道:“没问题,年息35%。阿明,我也要走路子、花成本的,而且你们要先处理好工厂的债务情况。” “行” “还有什么事,你一次性提出来,别磨磨叽叽得象个娘们。” “还有两件事,第一,我大姐夫的股份以你们的名义持有;第二、明面上的收购协议上只能是出资200万、提供200万借款、另外再付100万订金,我不想枪打出头鸟!” 小心撑得万年船!内地的投资环境不正规,外商持股40%,能够避免许多觊觎的目光,有过相似经历的陈东点头道:“行” 等到中午时,小妹、满妹骑着脚踏车跑来喊大家吃午饭,李家明和陈东已经谈成了深度合作的大概框架。李家明不关心陈东如何搞日元贷款,要是这点事都搞不掂,那双方也没必要合作了。 “阿明,按国家对农业方面的外资企业优惠政策,我们可以免关税进口台车,你要不要去给领导表示表示?” 给谁表示?地委、行署再穷,领导们也坐的是奥迪,难道还给县里送台进口车的免关税指标? 对内地官场很了解,而且不贪图小利的陈东,小声道:“刚才你那老师?师生之间能这么帮忙,很难得的。他爬得更高,我们还能吃亏?” 那是老子让父亲答应了补交林业规费的事,人家给的一点回报而已,不想便宜柳本球的李家明玩笑道:“切,人家刚升副县长,而且是入常的副县长,就想立即升正县长?” 也是,送礼也得关键时刻才有用。两人虽然都算有钱人,其实两人的现金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万,十几万也是钱!与其拿去给人锦上添花,还不如给自己用,有两台车在北平都是非常有面子的事,何况这种鸟不拉屎的小地方? “随便你,我就这么一说。到时候,我们把车开过来给你。” 回到家吃完午饭,该练车的继续、该打球的也继续,李家明跟陈东两人,也坐在书房里继续谈具体的事项。 日本金融市场高度开放,搞他们的贷款不难,难的是如何进入内地。国内外的利率相差这么多,想要把国外的资金搞进来,这事还得陈东这样的专业人士,才知道目前国家经济政策下的门道,免得走错了路。 3000万资金不多,但操作得好,赚几辆桑塔纳还是没问题的,商人本性的陈东玩笑道:“阿明,知道什么叫外汇黑市?有兴趣玩玩吗?” “东哥,做事要专心,不要因小失大。” 人家不想冒风险,陈东也不劝,嘲讽道:“你胆子可真小!” 就当胆小呗,有阳关大道不走,干嘛要走旁门左道? 既然李家明知道外汇黑市是什么,陈东也懒得费那口舌,将目前外资企业的一些管理办法、政策说了说,很容易把事情给商量完了。 陈东看了下时间,再算了算省城的航班时间,起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一星期后我再过来,你准备好法律文件。” “行,到时候你从深城绕一下,我大姐夫会跟你去律师楼的。还有,准备几个邀请函,名单我给你传真过去。” “木有问题啦”,陈东拿起书桌的纸笔留了个传真号,李家明也把大姐夫的地址、电话号码写给他,两人的交易就算是达成了,只等着在法律文件上签字而已。 高价买出股份的李家明不认为自己卖高了价,公司的潜力摆在那,500万20%股份真不高。当然他也谈不上吃亏,卖掉20%股份,换回来发展最需要的资金,及直接进入日本市场的渠道。去日本建立销售渠道没那么容易的,日本人极度排外,连自己亲自出马都没把握,何况是没多少经验的大姐夫。这样不错了,套现了一部分资金,又提高了售价,而且品牌还在自己手里。 对于陈东来说,虽然花500万收购资产只有200万的公司的20%股份,看似是吃了大亏,但他得到了‘山里人家’香菇在日本的独家代理权,而且投资了一个极具成长潜力的公司。日本人对蘑菇有种痴迷,虽然香菇比不上松茸,但依然受到追捧,可以说不管是新鲜的还是香菇干,只要售价比松本等大商社低一些,根本不用愁销路。没吃多少亏,反而花钱买了个‘钱景’,心满意足的陈东吃完午饭,拿起他的登喜路公文包走人。 大家都是生意人,老友要走,正在陪李传林练车的董昊也不留,连忙让李家明接手,自己开车送陈东去省城赶航班。 “阿东,怎么样?” “犀利!” 再精明的人也会有两三无话不谈的知交好友,刚在李家明那吃了点小亏的陈东,哪会不在董昊面前抱怨两句? “真系有啲尽(确实有点过分)” 附和完了,同样精明强干的董昊才反应过来,亏本的生意也有人做?袋装香菇比段木香菇的价钱还高? “点解?” 反正谈都谈完了,两发小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陈东把日本市场空间巨大,而自己又拿不到质量合格的货,甚至连想在外汇黑市里捞一笔快钱都告诉了董昊,最后惋惜道:“阿明够聪明,就系太古板!” “你唔识” 董昊这四年来,跟着他舅舅搞药厂、电子厂,不到一千万的资金,猛涨到了数千万,这样的投资回报率和对社会的贡献,又哪是一个外汇黑市交易能比的?更重要的是成就感,以前干非法勾当,不说怕公安、怕海关,最起码心里总有些压力吧? 可如今的董昊跟着他舅舅开厂,解决了一千多号人的工作问题,上至县领导下至一般百姓,都对他笑脸相迎。过年的时候,给工人发双薪、包红包,那种自豪的心情,比以前走私时更让人陶醉;工人们来给他拜年,请他吃年饭;连老婆生南仔时,工人家属送来的土鸡、土鸡蛋吃都吃不完,那种温暖又岂是几个钱能买来的? 人各有志,董昊也不劝一心想着赚钱的发小,把他送到机场后,在老婆那住了一夜,陪孩子玩了一天,回同古继续工作。 ... 第358章不值得 黄泥坪李家不比普通人家,七兄弟都是小叔、小婶和寡母拉扯大的,后来红英婶、二婶又长婶如母,帮着小叔子做屋、讨亲。普通人家都是男人说了算,可他们家族里女人也有发言权,而且发言权还不小。 上次的事,让婶婶们心有余悸,都觉得自己老公的本事没侄子大,既然没那么大的本事,就要多听有本事的人的劝。而上次的教训,也让李家明的父亲和叔伯们变得理智、谨慎了,同时也对这个侄子更加重视。 这次李家明与粤省佬谈合作,只字片语中都是以百万计,让叔伯们羡慕、甚至惭愧之余,也非常得好奇。一个建立才半年的小公司,正式员工连三十个人都没有,据说人家出到100万买20%股份,家明他都不卖,那这公司到底值多少钱? 莫非就那个比装修店还小的小公司,还能值上千万不成? 终于谈完了,当天晚饭,李传健家就多支起了三张大圆桌,连平时不在这吃饭的四叔、军伢他们全过来了吃晚饭,都想听听这个让人好奇的消息。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正迟早要签协议的,只是李家明还是按商量好的说。 “没多少,200万收购我们40%股份、借200万给我们,另外还付了100万的订金。以后公司要按日本的标准生产,他们不定期派出财务人员、有害物质检测人员,过来监督我们。” “妈呀!” 那不是公司值500万,家明光做菌棒生意,一年都赚了350万?妈呀,大家的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四兄弟辛苦几年,还当不得侄子半年。 随着众人一声惊呼,习惯了敲诈兼勒索的小妹、满妹更是揪着哥哥要请客,一人勒索到十块钱才算罢。 等大家惊叹完了,为人最精细的大伯连忙道:“家明,那不是公司归日本人管了?” 可不是哦,卖掉40%股份,那家明手里不就只剩下30%? “没事,人家就是想让我们帮他们生产,才让我杀一刀。杀猪卖肉的人,哪个会自己去养猪?” 这倒也是,养猪的不如杀猪的,那个陈东开的是贸易公司,哪会对生产这些麻烦事有兴趣。倒是知道大姐在公司有股份的二伯猜出些什么,但也没有讲什么,出头的椽子先烂,闷声发大财才是好事。 趁着叔伯、母舅们都在,李家明索性把快到手的那3000万借给厂里。反正那些钱也是为厂里准备的,每个月利息由三四十万,变成十来万,父亲的心理压力也会小很多。 上次父亲跟传宗吵架,不就是为了厂子欠款的事?人嘛,都是宽于待己,严于律人,虽然传猛伯他们都没作声,但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耶耶,我帮你搞了4亿2000万日元贷款。年息35%,省得背银行里106%的年息。” 一亿就是一万个一万咧,已经变成了小财迷的小妹,立即尖叫起来:“哇,哥哥,好多钱耶!” 可能是教育方式不对,三多岁还不满四岁的小婉婉,不知道一亿跟一块钱有什么区别,但知道钱有用而且最喜欢叫人请客。她一听姐姐说好多钱,立即挥舞正啃着的鸭腿大叫:“哥哥请客!” “妹妹,那不是哥哥赚的钱,是哥哥借人家的钱。” 借钱这事她懂,满姐零花钱不够用,经常会借姐姐的,等哥哥发了零花钱再还给姐姐。 “哦”,吃得满脸油花的婉婉可惜地答应了一声,继续啃她的鸭腿。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李传林吓了一跳,连忙道:“家明,4亿2000你也敢借?” “耶耶,日元不值钱,折合人民币就3000万左右,日本的贷款年利率是25%。陈东帮忙一趟还要上下打点,所以我们要付35%的年息,而且要以建立生产基地的名义贷,我们得先把厂子的债务先清理掉,再抵押给日本人。” 紧张的李传林这才松了口气,叔伯们也眉开眼笑起来,年息35%可比106%低太多了。厂里还欠2400多万,一年光利息都小300万,这下有了低息贷款,利息从300万直线下降到不到100万,那可就轻松多了。 细木工板其实是有市场前景的,只是现在家居装修市场还没发展起来而已。要是每年只要扛百把万利息,加上家俱厂又赚得到两三百万,大家就能把厂子维持下去,等装修市场一发展起来,那就不得了喽! 至于银行里的操作,那太容易了。现在厂子又不赚钱,银行里的领导巴不得能马上收回贷款呢! 高兴归高兴,为儿子的出色而高兴的李传林,还是提醒道:“明伢,你卖这么多股份出去又借了三百万,莫非还想把全地区的地盘都霸掉?我跟你讲,外县的事没那么容易的,单单工商税务都会整得你死!” 这事是很遗憾,只能怪公司实力太弱小,各县的地方保护又太严重,只能接受目前的现状。 “早不想那好事了,柳老师帮我们跑了跑,只有宜风、静安答应了,其他县的领导都不答应。奉上、万新那边都开始试点了,我们抢不过他们当官的人。耶耶,公司合资了需要个董事长,要不你帮我兼?” 站着吃饭的大狗伢连忙称是,公司做得这么大了,肯定各路领导、记者都会来,自己连小学都没毕业,哪应付得过来?再说自己又没股份,挂个名字有什么意思?传林叔会管厂子,正好让他来背这锅。 这是好事,也方便将那3000万的贷款转到厂里来,李传猛他们也连连称是,李传林点头道:“行,明伢,我跟你讲,读书的事不能耽误!” “哎” 知子莫如父,李传林相信自己的崽不会耽误读书,但依然正色道:“明伢,我不晓得读书的事,但高中三年是关键。你会读,就好好读,公司里的事我让王贤成过来帮你管,你可以拿主意,但不能再分心了,晓得不?” 这是正事,自己得给弟妹们带好样,也得尽力去拼个清华、北大,给家人、亡母争光。钱随时随地都可以赚,但有些东西错过了就错过了。 “晓得,最多是没事的时候搞,不会影响读书的。” 吃完饭,要上晚自习的走了、要上工的去上工,等一家五口回到了家里,李家明才对父亲将所有的事和盘托出,并把上次阿姨给的存折又上交。 “什么?你20%股份卖了人家500万?大妹还有20%股份?” 两夫妻看着眼前的儿子(继子)发愣,愣完之后又心绪复杂。上次李家明强行退股的事,饶是亲父子,而且事情也证明了他是对的,但说两人心里没点疙瘩是不可能的。 说完之后,李家明也觉得轻松多了,一家人就是一家人,若为了钱的事闹得大家心里不舒服,赚再多的钱都不值! 看着存折上的三十多万,手头上只剩下几万块的张象枫犹豫一阵,还是推了回去。 “家明,钱还是你自己管,屋里又不是没钱过生活,要这么现金干嘛?” “阿姨,你是管家人,我一个学生伢子,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李家明将存折又放到阿姨面前,回书房拿起书包去学校。 ... 第359章账面上的百万富翁 李家明性子犟,他父亲也不差,虽然在外面见过世面,事业也做得不错,依然把读书的事看得比天还大。上一辈子,李家明那么不争气,穷困潦倒的李传林依然咬着牙送他补习两次,还砸锅卖铁送他读自费大学,这一世又怎么会让他光顾着赚钱不读书? 李家明很理解父亲这种望子成龙的心情,自己上辈子赚的钱是四哥、三哥的无数倍,可在他老人家的心目中,四哥、三哥才是他的骄傲,哪怕他只是人家的堂叔。更何况李家明心里有个结,母亲在世时,总是唠叨大哥、二哥他们如何会读书,考大学那是母亲的心愿,哪怕是毁了现在的公司,他也得去完成那个心愿。 人啊,很多事、很多人只有远去了、失去了,才会知道珍贵。 等父亲正式派王贤成过来接手公司的管理,而非以前的帮忙性质,李家明就回到了学校,又继续过起当学生伢子的生活,也不出他的意料,事情发展得还算顺当。 人与群分,一个圈子套着一个圈子,有了柳本球这位有份量的副处级干部出面运作,再加上去日本参观的邀请,宜风、静安的主要领导终于点了头,答应全力支持‘山里人家’公司的发展。等陈东办妥了所有的涉外事务,带着代为办理的护照、4亿2000万日元贷款回到同古时,三个县的主要领导都将他和他那动不动冲人鞠躬的岳父当上宾。 这年头的经济不能与二十年后相比,相当于3000万人民币的投资,即使对于一个人口近千万的地区来说,也是非常大的新闻;而且这是4亿2000万日元,尤其这笔实质上是借给细木工板厂的低息贷款,却是以‘山里人家’公司的名义贷的,并且两个公司的董事长是一个人,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就大了! 在一帮笔杆子文采飞扬的报告里,这笔4亿2000万日元成了日商主动给‘山里人家’公司的低息扶持贷款,具有了极高的象征意义——象征着外资开始进入偏远的山区,而且还象征着中日友好。 这是一份可以写入年终工作总结的政绩,高兴坏了的曾书记、钟县长领着李传林,亲自去地委、行署送请柬,邀请各位领导屈尊来参加新公司的开业典礼。山里人家’农贸公司也因为被日资收购了40%股份,摇身一变成了中日合资企业,开始享受一系列的优惠政策。那些优惠政策,县里已经给的差不多了,但得了面子和政绩的县政府,还是将他们目前租用的厂房以极低廉的价格转让。 签署协议的那天,李家明买下的那幢旧楼已经装饰一新,一尘不染的制菌室、整洁的办公室、外面的玻璃幕墙、大理石篆刻的公司名牌,再加上一台崭新的黑色皇冠轿车,无不透出合资公司的气派。 新公司成立的那天,为了表示对‘农民增收’、中日友谊的高度重视,行署黄专员、蔡常务副专员亲自来祝贺,代表临时去省委开会的陈书记表达了对塚越先生的热烈欢迎、对新公司的殷切期望。 邻近两个县的书记、县长也来捧场,还在两位大领导的见证下,签了一个三县香菇产业战略合作协议,算是大家都在这份政绩里分了一杯羹。致辞的时候,满面春风的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李传林,感谢完地委、行署、各县县委、县政府领导的大力支持,还特意对‘参与’谈判的柳本球常委副县长再三感谢,算是把最大的功劳惠而不费地按在他脑袋上。 午宴的时候,有外商在场大家都斯文矜持,没有象平常那样排着队向领导敬酒。有了这个重大功绩,非常高兴的黄专员特意走到本地副职领导那一桌,与柳本球碰了下杯,一口干掉了满满一杯‘四特十五年陈酿’,着实让来捧场的邻县的书记、县长们羡慕。地委陈书记虽然不是本地人,但也在本地区干了近十年,按目前的官场新惯例统,下一届的书记极有可能由两年前从外地区调来的黄专员接任,入了未来地委书记的眼,以后还能没个好前程? 丰盛而热烈的午宴快结束时,李家明和副董事长陈东带着曾春他们三个股东,将一份份包装精美的小礼物,交给各位领导的司机。不是什么很昂贵的东西,原装进口的飞利浦旋转电动剃须刀,在国内售价四百多。 以目前的行情,企业给领导准备礼物大都是土特产,但他们给领导准备的是高档日本货,这让不看重这些东西的领导都很满意。这不是礼物贵重的问题,而是人家在表示对领导的尊重,当官的人嘛,很多时候讲究的就是那个面子! 午宴结束,送走了领导们,一直在忙碌的曾春他们,也终于可以喘口气。等李传林这个董事长、还有王贤成总经理走后,三人把房门一关,凑在一起兴奋地窃窃私语。 虽然协议上是签的200万收购40%股份,李家明也没有透露真实的数字,但几个股东都知道实际成交价绝对远超那200万。李家明那么精明的人,连公司的账目都分两本,还会随便告诉人家真实价钱? 那会是多少?领头的曾春估计最多是李家明卖20%,他大姐的20%算成了外资股份,成交价至少是400万。现在公司拿下三个县的地盘,一年做千把万菌棒出来,单毛利就三四百万,李家明如何会只卖200万?关键中的关键,还是给了人家独家代理日本的销售权。现在街上开个品牌服装店,都要交几万块钱代理费,李家明那么聪明、会讲,还会白让别人沾这便宜? “是啊,家明那么厉害,肯定会收人家代理费的!对了,上次那个陈先生都讲,他都开价到了200万收购20%,家明那么聪明的人,还会40%只卖200万?” “啧啧,年多工夫就赚几百万,你们讲他那脑子是怎么长的?” 当初怂恿刘新、帅勇辞职的曾春,很有几分得意,牛皮哄哄道:“你们是命好,当初我喊你们出来搞这生意,还前怕狼后怕虎,现在呢?我跟你们讲,这年头就是撑死胆大的,要不是我们敢赌,还会有今日的好日子?” “嘿嘿” 同样喝得红光满面的刘新、帅勇直傻乐,这日子好过啊。 400万啊!家明20%股份都卖了400万,那自己手上的股份就值200万,即使打个对折扣也是100万!在工资只有三四百块钱的年代里,1万都是让人眼热的大钱,何况是100万? 一吐为快完了,窗外的凉风一吹进屋,午餐也喝了两杯酒的曾春猛然一惊,自己并不是真正的百万富翁,而只是账面上的。 没错,现在拿下了三个县的地盘,可三个县里有两个县不免税。即使今年做900万菌棒出来,最多也就赚两三百万毛利。再扣掉税收、开支之类的,最后分到自己头上也就是十几万。更麻烦的是,李家明在提高收购价的同时,却不愿提高菌棒的售价,今年还当活雷锋扶助穷困户! 妈的,这一行并没有多少门槛,一两年后肯定是遍地开花的。也就是讲,现在能一年赚十几万,再过年把两年,可能就是几万块! 见刚才曾春还说得兴高采烈,突然间大惊失色,旁边的刘新连忙道:“春伢,怎么了?” 巨大的利益得失面前,有几分城府的曾春没了那个谨慎,沉声骂道:“高兴个屁啊!你们还真以为,我们赚了一百万?” “怎么了?” 自乱阵脚的曾春一阵解释,刘新和帅勇才反应过来,两人站在那呆呆滞滞,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 第360章人各有志(上) 聪明人总是想得多、喜欢琢磨,很多事也确实不经琢磨。 就如曾春琢磨他那10%股份,到底能值多少钱?琢磨来琢磨去,琢磨出一个令人沮丧的结果——自己那百万富翁极有可能只是账面上的;李家明不靠菌棒赚钱,新的大股东陈东也不靠这个,他俩都在赚香菇出口的钱,为了让菇农有足够的积极性,不太可能让菌棒涨价。 李家明讲是讲,三年后两个公司合并,大家分享发展的红利,可那能作数吗?要是李家明自己管事,可能性还蛮大,可他把这一摊子交给他父亲,李传林那么精怪、霸蛮的人还会认账?三年后,要是李传林不愿意,人家亲父子还会因为外人的事翻脸? 在工资不过四五百块钱的年代,百万富翁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荣华富贵、骄奢淫逸,眼看着账面上的财富,极有可能会快速缩水,这对于久贫乍富的曾春是无法接受的。要想把账面上的财富变成现金,就得把股份卖出去,哪怕是少卖点钱,也比日后一年赚几万块钱强。 这个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要手里有技术、有资金,还怕赚不到钱?打定了主意离开公司单干的曾春,首先就把目标瞄准了陈东,同古太小了、有钱人太少了,也只有这个假日本鬼子,才可能掏得出那么多现金。 正准备跟岳父离开同古去张罗领导们访日事务的陈东,刚听完曾春的试探之语就暗乐,见过蠢材可没见过这么蠢的。银耳、木耳的栽培技术已经研发到一半了,眼看着公司即将迎来新一轮的发展,这小子居然还想套现? 不对,这小子是疑心太重,怕阿明说话不算数,又怕大股东欺压小股东。 笑眯眯的陈东递了支蓝盒子的‘七星’烟过去,玩笑道:“阿春,你这是闹哪一出?对公司没信心?” “不不,我想出去闯一闯!东哥,外面的世界很大,我不想一辈子窝在这大山里。” 有点意思,这小子有点小城府,比曾春精明数倍的陈东也不揭穿,继续玩笑道:“阿春,生产没有销售赚钱,你见过卖鸡蛋的人,去开养鸡场的吗?要不是阿明拿代理权当筹码,我也不可能高价入股。” 果然是这样,陪笑的曾春忍着心里的急切,也玩笑道:“东哥,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我们公司的银耳、木耳栽培技术,已经快成功了,公司肯定会迎来新的发展。要不是我真想出去闯闯,也不会出让股份。” 送上\/门的财,谁会不要? 精明的陈东佯装考虑片刻,正色道:“阿春,我跟你说实话吧,公司最值钱的东西,不是这些设备、技术,而是阿明这个人。我帮他搞低息贷款,高价收购股份,都是冲着他这个人来的。 如果没有他,这家公司最多值300万,但有了他这公司就最少值2000万!” 300万的10%才多少钱?可2000万的10%,就能让曾春心花怒放,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里冰凉冰凉,而且觉得无地自容。 “阿春,你还没听明白?对于这家公司来说,你、刘新、帅勇不值钱,你们的股份也不值钱。你想想,你们除了有门很多人都会的技术之外,还有什么? 这家公司自创立以来,从最开始的资金、注册、土地、招工、工商、税务、消防等等,都是阿明去摆平的,再到以后的运输、销售渠道、公司拓展,也是他搞掂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当初他完全可以甩开你们三个,根本不必要拉你们入伙。” 人要脸树要皮,被人说得一文不值的曾春,脸上变得通红发烫。这些话不是第一个人说,所里就好多人这么背后说,而且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人说。 眼看着刚才还只是略微紧张的曾春变得面红耳赤,老到的陈东话锋又一转,语气诚恳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之所以能有这家公司,起因也是你们推广了袋装香菇的栽培技术。从这一点上来说,你们得到那些股份,又是理所当然的。我之所以说阿明值钱,除了他的能力、人脉之外,讲义气也很重要。我们做生意的人,最怕合伙人搞鬼,何况我又不可能长期呆在这里,多花点钱买个安心,这很值。 大家朋友一场,你既然想去外面闯一闯,这是好事,我也理应支持。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精彩,有志气的人都应该去闯一闯。人一辈子不过几十年,这也不敢那也不敢,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被商场老鸟玩弄于股掌间的曾春连声称是,将他搓圆捏扁的陈东一边暗笑,一边匪气十足地诱惑道:“阿春,你跟阿明不同,那小子是雷锋转世,每天想着助人为乐。 妈的,人活着图什么?上面一张嘴,下面一杆枪!我跟你说,只要你有钱,那些电视、电影里的明星,还不是排着队让你操?” 二十啷当的人,正是经不起诱惑的年纪,一想到电视里那些妖娆的女明星,平时就好这调调的曾春,裤裆里立即竖旗杆,看得旁边的陈东更想笑。 玩笑几句,陈东又将话题扯回了股份的事,今年公司的产能将达到900万支,毛利300多万。扣除所有开支,纯利在200万上下,也不可能将公司再估值200万了。何况开价太低了,也引不来另外两只傻鸟。 “阿春,公司达到这规模,再想扩张也难了。日本人不喜欢吃银耳、木耳,即使日后发展起来,也很难进入日本市场。哥哥不沾你便宜,你的股份想要脱手,我就给你80万,你觉得怎么样?” 有了前面的诛心之语,商场菜鸟曾春很难讨价还价,只能硬着头皮道:“春哥,太低了,我知道你给家明的价格,最少也在400万以上。” “阿春,人情是人情,生意归生意。我刚才就说了,公司最值钱的是阿明这个人。要不是你运气好,阿明正好拿下邻近两县的地盘,你那点股份最多值30万。我是生意人,不可能不赚钱的!” “100万!” “不可能,最多就是80万,这已经是你4年能分到的钱了。阿春,人生最珍贵的就是青春,预支4年的财富去闯一闯,这交易不吃亏。” 并不象陈东想象的那样无能的曾春沉默一阵,最后还是客气道:“东哥,我再考虑考虑。” 操,看走眼了?煮熟的鸭子可能要飞了,可陈东又无法补救,只好再赌这小子会让步,也赌他不敢去找李家明试探。 “那当然,这么大的事,你也跟你家里商量商量吧。” “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送你” 失望的曾春出了宾馆,被开始变得炙热的山风一吹,突然明白了过来,连忙去找李家明。 有私心杂念的曾春虽然不满李家明的作法,但对他的品德和信誉那是相当信任的。就如刚才陈东所说,明明可以甩开他们三个单干,可人家就是拉着他们发财,还借钱给他们入股。 想退股,不去找家明商量,还去找一个外人,自己真是被鬼打了!陈东一个外人,都能出80万的价,家明即使不加价,莫非还会压价不成? ... 第361章人各有志(下) 四月底的天气有点热了,刚睡完午觉的李家明趿着拖鞋,伸着懒腰从书房里出来,惊讶地发现应该在实验室的曾春,正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 “曾春?你有事?” 人要有阅历,有阅历的人才会沉稳,没多少阅历的曾春脸上一红,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来讪笑道:“有点小事,有点小事。” “哦,你等一下,我去洗个脸。” 洗漱完,李家明再回到客厅时,曾春又站了起来,这让他觉得很奇怪。 “怎么了?” “我我,我想退股。家明,我想去外面闯一闯”,觉得不好意思的曾春,硬着头皮将在陈东那说的理由,又给李家明说了一遍。 哄鬼! 比陈东更精明的李家明,如何听不出真话假话? 这小子不过是看着公司扩张无力,自己又一直扳着菌棒不涨价,想退股出去单干!嗯,很有可能是看到银耳、木耳的技术研发得差不多了,想出去赚更大的钱。稍事沉吟,李家明不想为难人家,人各有志,勉强不来的。再说这小子也算有点本事,日后干出了名堂也是家乡出人才。多少员工辞职时,老板都会为难,到头来弄得连朋友都没得做,李家明可不会干那种没品的事。 不过话得讲清楚,做人更要讲究。这家伙虽然靠着自己发了财,却也当了自己一年多的小弟,当人家的老大就要有当老大的度量。 “曾春,你真没信心?” 曾春比李家明大五六岁,但在他面前一点心理优势也没有,更清楚自己没人家厉害,只是人家给自己留着面子。 “家明,你比我聪明得多,我也不跟你讲假事。人是会变的,我两年前只想着省钱给我耶耶看病,想都没想过自己能发财,还能发得这么大!” 不错,没白跟自己学年把,要换成自己也不会相信人家的轻易允诺。只是这次他真的看走眼了,自己当初能一人给十万股份,公司资金不够时又主动垫资,做到了这个份上还怀疑? 多疑不是坏事,疑心太重没有起码的信任,却绝对不是好事,李家明也懒得废话,直接询问道:“讲吧,你想要多少钱?” “一一百五十万,你觉得怎么样?” 曾春的临时改口,让李家明暗自发笑,调侃道:“曾春,货比三家,你肯定也去了陈东那吧?我来猜啊,今年公司可能有两百多万纯利,加上去年的纯利一百万,陈东那样的人,最多给你开价八十万。嘿嘿,三年半的利润一次性给你,这才是做生意。” 平时的李家明很和善、很好说话,刚才又在陈东那碰了次壁,被拆穿小把戏的曾春面红涨颈,央求道:“家明,能凑个整数不?银耳、木耳的技术快成功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确实只有苦劳没有功劳,但李家明不想讨价还价,世人只会同情弱者,而且会用仁义道德来苛求强者。很不幸,这家伙在常人眼里是有能耐的人,可跟自己一比又不值一提,为了十来二十万,没必要惹人闲话。更重要的是,不管做什么事都要靠团队,聚拢人心是成功者的必要素质。这小子想走,没来的刘新、帅勇未必就没这想法,得给他们信心,才能留得住人才。 “行,公司是我们四个人做起来的,你提这要求也不为过!” 坐在沙发上的李家明,随手拿起茶几上盖着白丝布的电话,让正在厂里忙碌的父亲通知财务,开一张一百万的支票给曾春,并与人家签股份转让协议书。 终于成了!心底的石头一落地,曾春感激涕零,“家明,谢谢你啊!要是没你,我曾春哪有今天?” 人要想成功,会说漂亮话是必不可少的。 “不能这样讲,要是没你跟刘新、帅勇,这公司就搞不起来,公司是大家搞起来的,功劳就是大家的。曾春,股份我给你留着,以后在外面想回来,你再买回去。” 这漂亮话说得让陈东嘲讽了一顿的曾春更是感动,要不是李家明不把公司的利益放在首位,开始折腾什么扶贫的事,他真想继续跟这样的老大干。 “好了好了,再讲我就起鸡婆肉了!” 李家明又调侃了一句,也正色道:“曾春,你拿了一百万,刘新、帅勇他们可能也会心动。大家朋友一场,你有本事、有想法,想出去闯一闯,我不拦你。他俩不比你,没那个本事创业的,莫害他们啊!一百万是多,但钱会越来越不值钱,他们又喜欢赌、喜欢嫖,搞不好几年工夫就会败光。” “晓得晓得” 晓得个屁! 送走了这个有点小野心和小聪明的家伙,李家明只好等在家里,等刘新和帅勇。年轻人总是高估自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何况是年纪轻轻就坐拥百万家财。 李家明还真猜错了,这年头能考得上小中专的人,就没有蠢人。陈东愿意给八十万,李家明给了一百万,刘新、帅勇立即判断手里的股份不止百万! “春伢,你蠢啊?陈东我们不了解,家明我们还不晓得?” “就是,今年公司能赚至少两百万,五年下来不就是一百万还有,银耳、木耳再搞起来,即使比不上香菇,也不会差蛮多吧?一年赚几十万,你去哪寻这样的生意?” 钱这东西,永远是落袋为安。拿到了李传林开出的支票,曾春整个人都轻松了,看什么都觉得顺眼,现在听朋友如此相劝,连忙又把刚才那一套说辞搬出来,好挽回点面子。 三人朝夕相处几年,谁不了解谁?既然人家信不过家明,再劝还有什么意思?大家在一起做事业,首要的就是信任,要是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家明想扶贫是有点多管闲事,但又没用公司的钱,垫出去的都是他自己的钱;原料涨价,菌棒不涨价,但也保证了公司有20%的利润。 何况,家明讲得很有道理,做生意不能只顾着眼前,目光要放长远,自己公司定一块五的价钱,其他县也就只能定这个价。这个价格若没有规模经营,经办人或单位根本赚不到什么钱,那就只有使用容易加工的软杂木,将宝贵的硬杂木资源让出来。要是还赚不到钱,等他们那帮当官的,搞了年把两年捞到了政绩,还会有热情? 在家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刘新和帅勇的李家明,也起身回房间看书。还真没看出来,刘新和帅勇居然还有点小智慧也沉得住气,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浮躁。 ... 第362章小气的李家明 夜幕降临,县中的高一教室里或安静或热闹,十几岁的年纪最是好动、好玩的时候,有老师在的时候当然读书,没老师在的时候,那就放了羊喽。高一(1)班教室里没老师,照样安安静静的,不象隔壁张绍龙他们班上象开了锅一样,因为他们有个不喜欢自习时间吵吵闹闹的班长——李家明。 要说李家明这班长的威信高啊,高得能比班主任雷老师还高三分,雷老师说什么,这帮读书伢子、妹子还会阳奉阴违,李家明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全班最高的李家明坐最后一排,桌上摆了张刚做一半的高考模拟试卷,正揉着发涨的太阳穴,他头疼的倒不是曾春转让股份,而是那道解不开的立体几何证明题。 曾春想转让股份,那是他预料之中的事,自己20%股份即使是对外宣传只卖200万,但陈东为了低价收购股份,肯定会露点口风之类的,诱使几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孩子套现。有人买,自然就有人卖,只要价格不差,没见过什么大钱又喜欢玩小聪明的曾春,能心里不跟猫挠了似的?人都是自由的,现在公司掌握技术的,又不止他一个人,想走想留都自便,李家明并不在乎他的去留,只要不是自己逼人家走,让公司上下、内外都寒心就行。 问题是这题可真他妈\/的邪门,搞了二十几分钟都没搞出来,这要是高考时碰到这样的题目,这十五分不就得放弃了? “老大,这道题怎么搞?” 正头疼的李家明扭过头来,扫了眼‘瘟猪’的物理卷子,随口道:“先分别求出子弹和小车的动能,再用总的动能、总的质量去求速度。” “是哦,老子的脑壳怎么不会转弯呢?” 不会转弯是假,能考全班前三名的人,怎么可能不会转弯?正想得脑壳发涨的李家明放下笔,戏谑道:“讲吧,又有什么破事?” “老大英明!” 惫赖的‘瘟猪’拍了句马屁,嘻皮笑脸道:“老大,下半年就分班了,还不晓得有几多同学能同班。大家都服你,我们班也最团结,有人建议五一节去玩一趟。你老大刚发财,又想参加高三的模拟考试,我们没你那么远大的理想,又穷得响叮当,要不你老大请请客、赞助点?” 前面的都是屁话,后面一句才是目的,再把大家换成他或几个调皮捣蛋的通学生,这话就**不离十了。 “莫打野话了,你要是想去哪玩,直接讲就是,莫扯上其他同学。五一就放一日假,包上星期六、星期天才三日。你屋里就是学堂里,乡下的同学不想回屋里看看娘耶、拿米拿钱?” “嘿嘿,想去省城玩几天,你老大赞助点路费?” “行” 最后两排的伢子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连几个乡下伢子都有矛盾的眼光,李家明就知道是这帮通学生想出去玩。乡下伢子,好不容易逮住个长点的假期,哪个不想回家? “十四个人,您赞助二千块?” 还真敢开口!他父亲的工资也不过每月五六百块钱,这还是温老师是高级老师,工资高的缘故。 “行,借你们一人一百块,暑假去我那打工还。工资给你们算高点,一日二十块。” 这也太小气了吧?平时请客都挺大方的,怎么刚赚了大钱就这么小气了? 见后排的伢子愕然,前排的往后看,李家明教训人的声音稍大了一点。 “毛砣、细狗寒暑假里都打工赚零用钱,你凭什么不行?晓得我亲妹妹,在屋里洗个碗几多钱不?以前是五分,前年才涨到一角钱!现在她们三个五年级的妹子带着我最细的妹妹,还有四个细伢子、细妹子洗车,一日洗两部车子才赚16块钱,合到一个人两块。你人高马大,连那些读小学的细伢子、细妹子都不如? 瘟猪,你要是救急,莫讲百把两百块钱,凭我们的关系,我拿几万给你都行。你现在只想着好玩,又不想吃苦赚钱,以后出去读大学,温老师还不得躬起背来供?” 十六七岁的伢子,正是要面子的时候。若李家明没讲‘拿几万都行’,又如此不留情面地训斥,这个绰号‘瘟猪’的惫赖货即使不翻脸也会心有芥蒂,但有了那句话,他还得崇拜李家明讲义气。 “老大,你现在跟我家老头子一样,讲的都是道理,为的都是别人好,就是没意思。” “没意思就没意思呗,只要你以后考上了大学,那就比什么都强。读书吧,熬完剩下这两年半,去我那包吃包住还包玩!你们也莫看了,读书伢子就读书,莫成日想着玩,以后玩的日子多着呢。” 要不说李家明有威信呢,这话要是从温老师嘴里讲出来,‘瘟猪’当面不敢顶嘴,心里肯定是不以为然的,高考还早着呢!可从李家明嘴里吐出来,他又坐了回去,老老实实做试卷,最多是自嘲一句,“哦,书中自有颜如玉撒。” 认真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快,一眨眼工夫就两节晚自习完了,粗壮得象头牛的大狗伢揽着比他还高半头的毛砣,两人勾肩搭背地来找李家明。 这小子是个车迷,每日傍晚,妹妹们洗完车,他还得把车再洗一遍。自从堂叔又多了辆皇冠车,那辆三菱越野车就成了他的座驾,没事就开着到处乱转。只是跑到学校里来,好象这还是第一次,这小子跟学校犯冲,能不进学校门就不进学校门。 “什么事?” “哦,马上要出车,过来寻你有事。” 壮得象头黑牛的大狗伢往旁边桌子上一坐,牛牯样的暴眼睛一扫,后面两排的伢子连忙收拾东西离开,连惫赖的‘瘟猪’都赶紧走人。这是街上鼎鼎有名的‘癫狗’,连街上最能打的‘生哥’都讲打不赢他,而且脾气还不好。 有些不满自己堂兄如此作派的李家明,只好收拾自己的东西,往教室外面走去。三人下了楼,出了校门上了车,大狗伢才道:“家明,今日下午我去送陈东去省城,他讲曾春寻他卖股份,这事你晓得吧?” “我买了,给了他100万。讲正事,伢子跟妹子样,罗里罗嗦!” 100万咧! 羡慕的大狗伢咂吧着嘴,将车发着开离了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压低声音道:“昨日夜边到刚才,曾春已经输了8万!毛伢喊我来寻你,要你管下子,他手下靠这生意吃饭,没道理把客人往外赶的。” 嗯?这年头一天一夜输几万的人,可是地道的豪客,要不是曾春是自己的手下,恐怕毛伢高兴还来不及。 不对,曾春还没辞职,那就是自己的人,毛伢胆子够肥的啊?李家明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沉声道:“有鬼不?” 毛伢特意请大狗来,也就是怕李家明误会,大狗伢一边开着车,一边小声道:“家明,曾春跟你混,借毛伢一个胆也不敢啊,我刚才看了看他打牌,纯粹是越输越红眼!要不是曾春是跟你混的,毛伢会喊我来跟你讲?” 这倒也是,毛伢是个聪明人晓得轻重,要是敢跟自己对着来,自己分分钟都能让他当光杆司令。莫看他这两年混得风风光光,可自己要是出来扯旗,洪伢、庙伢他们都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那家伙就得重新回来给自己当老二! “带我去看看。” “哦”,粗豪的大狗伢一打方向盘,威猛的帕杰罗往街尾驶去。 ... 第363章风水轮流转 风水是轮流转的,两三年前的黄毛还教导他表弟如何当个合格的混混,两年后刚从监狱里出来的他,只能沾表弟的光,在毛伢的歌厅里看场子。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何况还是坐过牢、名声又不好的黄毛。 好在这家伙坐两年牢,把性子坐沉稳了,虽然经常会怀念以前跟在老九后面狐假虎威的日子,但也耐得下心来等机会。两年的牢狱之灾,也让黄毛想明白了许多事,想出人头地靠的是本事跟机会,不是象以前样狗仗人势诈诈呼呼。 歌厅嘛,总是鱼龙混杂的,总工会的三层门面房,一楼是开服装店、鞋店、眼镜店之类的,二楼三楼都是歌厅,却各自走各自的楼梯上去,楼顶上还盖了个露天酒吧,可以一边喝酒、吃冷饮,顺带看看夜景。 正经来消遣的去‘小香港’娱乐城,三楼歌厅的音响设备、隔音设施很好;三楼楼顶的冷饮极卫生,价格不菲的冰激凌还是手工制作的。这地方的服务员都是水灵灵的妹子或是长得不错的伢子,个个穿着小马甲、举止有礼,不过这里谢绝衣冠不整者入内。当然这两地方的消费水平有点高,每人最低消费五十块钱,酒水、冷饮比市面上贵一至两倍。 想玩得嗨的,去连走廊都用铝合金窗全封闭的二楼‘小澳门娱乐城’,除了不得沾毒之外,关起门来请您随意,反正‘生哥’罩得住,只要莫搞出人命就行。 门面房后面一大片空地,原来是总工会的花园,现在拆掉了花坛、砍掉了树木,被改成了歌厅专用的停车坪。摩托车不得停入占2\/3的轿车停车区,来消费的轿车不但停车方便,还可以免费洗车。黄毛的工作就是看着兄弟们洗车,别让在这混饭吃的兄弟手脚不干净,兼盯着二楼的动静。要是有人滋事,他就带着兄弟们上去平事,一般是歌厅给有理的一方免单给人压惊,没理的必须赔钱,没钱就扣人、没人来赎就暴打一顿。 混混嘛,做什么事都直接、粗暴,凭着毛伢能打又大方、讲义气,街上那帮小混混、及各单位喜欢出来混的小年轻,都喜欢去二楼消费而且都是付现金。同样的,当官的、做生意的,也喜欢毛伢平时对他们的奉承、巴结,有人情应酬时也喜欢吃完晚饭去三楼、天台上消遣。 又是一个热闹的夜晚,停车坪里停着一溜的桑塔纳、吉普车,以前帮老九开车的黄毛,将有洗车需要的车往里开。手下兄弟一边敬烟,一边好言好语劝骑摩托车来的朋友把车摆整齐,免得后来的兄弟没地方放车。 “贵伢哥,还好不?” “山伢,你怎么过来了?” 跟黄毛是表兄弟的姜景山,人长得很精神,骑在威风凛凛的黑色本田cb400摩托上,显得很帅气。很帅气的姜景山偏腿下了摩托,连车带钥匙扔给旁边的小弟,吩咐道:“去帮我洗车”。 “哎”。 表哥是以前老九的人,跟着‘生哥’是出不了头的,何况生哥左右都是他们崇乡人,不缺敢打敢拼的愣货。支开了旁边的小弟,精神帅气的姜景山塞了根‘芙蓉王’到黄毛嘴里,小声道:“去换身正经点的衣服,再把脑壳剃整齐来,要搞得象那些上班的人。 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讲的事不?等下送点水果上来,眼睛放亮点,看有没有机会进运输公司。” “哎”,一直想机会的黄毛大喜,答应了一声,连忙往外面跑。 等黄毛把浑身下下收拾妥当了再回来时,正看到自己表弟山伢,领着三个年轻人上二楼。左边那个黄毛认识,那是大名鼎鼎的‘癫狗’,右边那个高大后生也认识,那是很会打球的李家虎,至于中间那个矮半头的,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是谁。 “黄哥,‘癫狗’交待了,这辆车让你盯着洗。” ‘哦’,黄毛接过车钥匙,拉开这辆挂着警用牌照、有些脏的黑色越野车的车门。小弟脑袋往里探了一下,赞叹道:“黄哥,癫狗就是有钱。你看啊,方向盘在右边,保险手续齐全,肯定是原装进口的咧!” “这车是好,座椅都是真皮的”。 黄毛坐了进去、调整完座椅,羡慕地摸着手感极好的桃木内饰,突然想起了那个眼熟的年轻人是谁。没错,两年前,九哥还硬塞了几千块钱给他。 机会来了! 已经收拾得象个普通人的黄毛一激灵,连忙将车开到后面,将车里值钱的东西用袋子装好锁进柜子,再吩咐小弟立即洗车,他自己则站在停车坪里盯着表弟他们那间包房。 没错,那个比毛砣矮半头的年轻人,就是三年前在老九的游戏厅里,跟黄毛见过一面的李家明。曾春把股份卖了但没辞职,那就还算他的手下,手下鬼迷心窍走错了路,他这当老大的得来管管。 走进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包房,笑吟吟的李家明一屁股坐在沙发的中正,打量了下前面的投影仪、vcd机,陌生而又熟悉。把这当成家的大狗伢也一屁股坐下,还把脚放在黑色仿真皮沙发前的茶色玻璃茶几上,大大咧咧道:“山伢,去拿水果、饮料、冰激凌,家明还是头次来咧!莫拿酒,夜边还要出车,吃不得那东西。” “哎” 恭谨的姜景山连忙到门口,冲楼下的黄毛作了个手势,又进来陪笑道:“明哥,生哥等下就过来。” “景山,我们是朋友,莫把你们的习惯带进来。” “嘿嘿,习惯了。家家明,还是你有本事,要读书会读书,要赚钱会赚钱。” 刚下晚自习的李家明嘿嘿直乐,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是三年。当初带着洪伢收冬笋,这小子从后面过来拦车,还以为是找麻烦的,差点揍他一顿。 想起三年前的莽撞,姜景山也嘿嘿直乐,那次要是没去碰运气,哪会认得李家明这样的人物,以后又怎么搭上毛伢,会有今日的风光? “家明,你还把我当朋友,真是受宠若惊啊。” “少来这一套!景山,这么拍马屁,不是有事想求我吧?” “嘿嘿,还真有件小事,想求求你跟大狗哥。” 看起来很斯文、帅气的姜景山给没坐相的大狗伢敬了支‘芙蓉王’,再用精致的银白色zippo防风打火机帮他点上,结果几十块钱的假火机就到了人家手上。 “这东西不错,送我了?” 毛伢以前当小混混的时候,在街上是公认的能打,但大狗伢比他还厉害,而且名声极好从来不随便欺负人。他能要姜景山的东西,那是把他当兄弟看。 “行,这个是假货,下次我帮你搞个原装进口的!” “不要,上次军伢哥哥送我一个,结果让那帮打短命的搞没了。假的好,有面子又不贵,丢了就丢了。哎,你不是讲有事啊?” 搞运输的,只要有货运,那真是喇叭一响黄金万两,一个月赚万把两万块钱轻轻松松。姜景山这两年赚了不少钱,想买个大货车加入李传田的运输公司,但‘华宏’运输公司不好进啊。 有制药厂、家俱厂、细木工板厂、几个建筑工程队、以及几个大木头贩子撑着,‘华宏’运输公司根本不愁生意。一辆车不过是十几二十万,一两年就能回本,几多司机想交份子钱进去,都寻不到门路呢。 这事大狗伢不敢作主,眼睛看向李家明,满叔会卖家明的面子,自己的面子有个屁用!正接饮料的李家明暗暗发笑,估计这小子求过大哥、二哥,但那两滑头肯定往自己脑袋上推,这才有今天的事。 “景山,我帮你去讲是没问题,你请的司机稳当不?我四叔管得严,出车的时候不准吃酒、不准赌博。我可是听说过的,开长途车的人,很少有这两样都不沾的。” “没问题”,大喜过望的姜景山,连忙指着正摆水果、饮料的黄毛道:“家明,这是我母舅的崽黄江,他酒精过敏也不赌钱,就是有点喜欢耍妹子。家明,我就这么一个表哥,总这样混下去,也不是回事。我想买部车子跑货,等回了本再折价卖给他,也省得我母舅总操心。” 十个司机九个骚,还有一个过了刀,喜欢嫖的司机不打紧,关键是出车时不能沾酒、赌。沾酒不必讲,赌也沾不得,车上动辄十几、几十万块钱的货,万一赌发了兴,把车、货都押给了人家,货主还不得去跳楼? “要”,李家明刚想答应帮这忙,却觉得这后生眼熟,连忙把后面的‘的’字咽回去。 没错,这小子虽然剃掉了那头黄毛,也换上了廉价的短袖白衬衫,但人还是那个跟在老九身边的人。对,他叫黄毛,以前收笋的时候,听温泉的小老板讲过,连吃个饭都吃霸王餐的。 “黄江是吧?我记得你是跟老九的,现在老九怎么样了?” 正为有个好机会的黄毛脸上一黯,勉强道:“死了,上个月的事。” 啊?李家明刚想再问,包房里响起了敲门声,粗壮的毛伢、洪伢把精神亢奋的曾春带了进来。 “家明,你寻我有事?什么事?我那正忙着呢!” 扶不上墙的东西! 李家明暗骂一声,突然对这个前手下起了厌恶之心。贪心不是错,有野心也不是错,但错在不知好歹。自己对他仁至义尽,这时候了还想跟自己打马虎眼? ... 第364章顺手帮一把 富丽堂皇的包厢内,脸上笑眯眯的李家明突然一巴掌甩在曾春脸上,‘啪’的一声,吓了几人一跳,连毛伢、洪伢这样的混混头子都从沙发上蹦起来,何况是姜景山两表兄弟。五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触目惊心,也把正亢奋的曾春给扇懵了,等看到在街上威风八面的‘生哥’、‘洪哥’都束手而立,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跟谁讲话。 “脑子醒了不?” “醒醒了”。 红面涨颈的曾春身上微微发抖,回答起来结结巴巴,李家明随手从茶几上拿了瓶冰镇‘可口可乐’递过去,指了指旁边的坐墩。 “曾春哎,你也二十几岁的人了,莫脑壳不想事。曾叔一年退休工资才四五千块钱,你一日一夜输就几万,心里有愧不?” “我我” 人都是贱骨头,李家明扇了曾春一巴掌,又语重深长给他讲道理,居然让他有种感动,突然后悔没跟这样的老大继续干。 “行了,后生家哪个不犯错的,以后注意一点就是。今日来寻你,是有事跟你商量。” “你讲,我等下马上回公司。” 已经看不上他的李家明摆了摆手,和言悦色地商量道:“莫慌,我寻你就是因为这事。大家朋友一场,我给你一个建议,有了起手本,就自己出去做生意。工字是不出头的,你没了股份,还窝在公司干嘛?公司给你的工资再高,也不过是七八百块钱一个月,当得什么用? 当然,你要是想留在公司,我还巴不得呢。” “我我”,吱吾了两声,被那一巴掌扇得感激涕零的曾春,好歹恢复了几分理智,晓得自己上了那些混混的当,见李家明没有不高兴,连忙感谢道:“家明,多谢你打醒我,我还是在公司再搞个把月,把没做完的事做完再走。” 这小子虽然人品不怎么的,但脑子不糊涂的时候还是知道好歹的,也不枉自己扇他一巴掌。 “没事,大家都是朋友嘛,要没你跟刘新、帅勇,我也发不了这财。行了,回去洗个澡睡一觉,以后莫赌这么凶了。虽然毛伢的场子里不做鬼,但总有些人靠它吃饭的,你一个普通人玩得过他们?公司里也不要去了,有新伢、勇伢在,还怕没人做事?你有什么想法,赶紧去搞,想出人头地就要做事果敢,想到了就马上去做,莫拖泥带水!” “是”,感激涕零的曾春拿着手里的可乐,冲李家明鞠了一躬,这才出了包房。 履行完了老大的职责,正喝着矿泉水的李家明不动声色地问起老九的事来,张仁全那家伙当了什么副主任后,倒真是韬光隐晦了,连这样的消息都没收到风。 这黄毛也真是个混混,刚才李家明扇曾春的耳光,又教曾春如何做人,居然让这小子想认他当老大了。 “上个月,我去波阳看九哥,才晓得他出事了。明哥,我听人讲,九哥跟蚊哥趁在牢外做事的时候逃跑,躲在山里三日三夜,结果被公安开枪打伤了没抢救过来。” “蚊子呢?” “没捉到,波阳那边有条铁路,叫什么浙赣线吧,我估计蚊哥是扒火车跑了。只要跑到了浙省或是沪市,应该捉不到了。” ‘哎’,正喝着冰镇可乐的洪伢突然叹了口气,当初老九设局,把他跟毛伢他们都捉进派出所,还罚了他们三千块钱,但猛然听到人家死了,心里多少有些兔死狐悲。 知道老九、蚊子为什么要蹲班房的毛伢倒不在乎,那俩家伙都有寻死之道,能怪得了谁?老九跟当官的纠葛太深、晓得的事太多,蚊子做事不讲究,开赌场、放高利贷逼得几个小老板都倾家荡产,而且还强\/奸过妹子,平时大家怕他们,出了事还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把他干的那些龌龊事全部捅给公安? “行了,莫吹牛皮打大卦,你自己也注意点,莫做过头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世上最看不清的就是时运。” “晓得”,笑眯眯的毛伢削了个苹果递过来,玩笑道:“家明,我现在真后悔,送我一条财路都往外推。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也一巴掌扇过来,把我打醒撒。” 说起香菇的事,李家明自己也觉得运气太好,笑骂道:“你以为我是神仙啊?我一个乡巴佬,鬼晓得香菇在日本这么好卖。要讲起来,这几年真走时,想要什么就来什么。” 那倒也是,毛伢去沿海买走私摩托时,打听过香菇的价钱。虽然价钱还好,但也没好得能赚大钱,更没想过能往海外卖,何况还有柳县长那个20%利润的约定卡在那。 大家感叹了几句运气的奇妙,吃着苹果的李家明又将话题绕了回来。老九判了八年,穷得响叮当的黄毛还会去看他,那就证明这小子还是比较讲义气的人。 “大狗,四叔那缺人不?” 以前当混混的黄毛现在稳当了,粗豪的大狗伢跟姜景山关系不错,也愿意帮这忙,但跟在李传田后面混了几年,早学会了讲话留余地。 “县内短途的不缺,跑长途的还是人手有些紧。你也晓得,跑长途的人要稳当,一车板子十几万、一车药几十万,信不过的人哪敢要?” 旁边的毛伢也觉得黄毛在手下碍眼,不用,觉得对不住姜景山这干将兼狗头军师;用他,又信不过他。毕竟黄毛以前是跟老九的,自己这帮人踩着老九、蚊子的脑壳爬上来的。如今见老大愿意帮忙,正愁没处安排得力手下的表兄的毛伢大喜,连忙帮着讲好话。 “家明,黄毛跟以前不同了,做起事来还算稳当人,嘴巴也还严。去帮传林表叔开车,我不敢帮他讲好事,去跟大狗开车没问题。你莫看他就是个青皮混混,以前也是当货车司机的,就是因为老板跑车亏了本,他寻不到合适的事做,才跑到街上来跟着老九混。”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脑子不蠢的毛伢跟着世故的李家明学了几年,也学会了他那一套时刻拉拢人的做法,还学会了他那一套看人的方法:世上就没有无用之人,只是位置没摆好而已。 帮着黄毛讲完了好话,毛伢又给他解释道:“黄毛,你也莫怪我不给你机会,我这当头子的也难。洪伢、庙伢他们都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不是亲兄弟就是表兄弟,我们都是山里人,讲的就是亲戚礼道(情谊),不可能有好事先不顾自己人。你跟山伢是表兄弟没错,但跟我们的关系,还是隔了一层。” 看在姜景山曾经提醒过自己的份上,何况人家是帮自己表哥,李家明答应了这事,交待道:“黄江,莫沾不该沾的东西,吃两年苦,日子就好过了。” 当司机一个月工资都上千块,表弟又答应回了本就把车子转让给自己,窝在这里看场子的黄毛哪有不愿意的?现在街上的霸王能跟他一个不入流的混混如此讲,讲的都是真心话不是那些场面话,本就讲义气的黄毛感激涕零道:“多谢生哥!多谢明哥!” 李家明瞟了眼正指手表的大狗伢,起身道:“谢我干什么吗?要谢就谢你老弟,你算运气不错,摊到个好老弟。景山,抓紧时间去看车,我四叔那边问题不大。行了,大狗夜边还要出车,我们先走。” 开着车,李家明跟毛砣把大狗伢送到四婶的店里,军伢哥已经把货装好了,正在店里跟表姐兼嫂嫂告别。看到这两小口的恩爱,李家明真庆幸当初的事,红姐嫁军伢哥哥还真是嫁对了。这样多好,军伢哥哥能赚活钱,红姐能赚安稳钱,两个人又都是好脾气,和和美美。再过两三年,红姐搞个副科级帽子戴戴,调到轻闲部门去当不管事的领导,还不是过神仙日子? 将正咿咿呀呀的小侄子架在脖子上,李家明上二楼跟正吃宵夜的四叔讲了讲黄毛的事,四叔哪有什么不答应的? “要的,正好伦伢也想过来,让他们两个搭伙就是。有伦伢看着,还怕他翻天?毛砣、毛砣,你去跟人家讲一声,车子不要了,我们这边有车!喊他准备十四万,车子分他一半。” 耶,表哥想通了? “嘿嘿,有什么通不通的?以后他专门跑东莞那条线就是,回来住几日等货,过去又住几日陪老婆崽女,也就是路上辛苦两三日。” 正扒着炒粉的四叔笑骂了两句,遗憾道:“这几年什么都好,就是太忙了,连一直想做祠堂都抽不出时间来。” “包给二伯他们做就是,屋里又不是没钱。” “你懂个屁,那是祠堂,要自己子孙做的才合礼数!” 那就管不着了,要完人情的李家明扛着小侄子下楼,把他还给表姐,带着毛砣开车回家睡觉。明天是高三的模拟考试,自学了五年,他也想跟高三的人比一比,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水平了。 ... 第365章高7分 今天的天气不错,晨雾如纱,肯定是个大晴天。正是吃早饭的时候,县中的校园里静悄悄的,没有往日的吵闹,五一放假三天,有哪个放假的学生没事还来学校? 可高三的学生没那好命,他们得照常上课,而且是参加倒数第二次模拟考试。因为假期的机会难得,老师让他们七点钟吃完早饭,七点半钟开始考试,就是为了中间省出半小时休息,好继续考下一场;而且一天半的时间要考完五场,而非高考时三天考五场。 小山城不比大城市,五月份是农忙季节,老表们要买种子、农药、化肥,正是手里最紧的时候,得空出一天半时间来,让很多偏远乡镇的学生回家拿米、菜、钱。也只有到了最后一个月,家境不宽裕的家长们才会亲自来给崽女送米、送钱、送菜,撑过最关键的那个把月时间。 手里拎着书包的李家明来得也算还早,七点二十到了高三(六)班教室,就坐在最后一排,‘瘟猪’的哥哥‘大瘟猪’旁边。高三年级有七个班,前头四个是应届班,后面三个是补习班。高三(五)的班主任温老师可不是凡人,去年大儿子上了本科线,不让这小子去读,就是想今年拼个名牌大学,以后能进大城市工作,跳出这该死的大山。 “家明,跟你商量个事?” “讲” “莫考那么高的分数,也给我们留条活路,行不?你是不晓得,前日老头子又训人了,讲我跟温平加起来没你一半样,这次你要是拉我四五十分,回去还不得又挨餐骂?” 李家明的名声好啊,会读书、会赚钱不讲,平时对每个人都笑眯眯的,后排几个身材同样高大的补习生也凑了过来。 “大瘟,你要是让家明拉四五十分,我请你吃雪碧!” “我请你吃爆栗子,保证温家店的正宗货!” “死开,老子都让他拉四五十分,你们还不得上百分?” ‘咳咳’,两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几个皮伢子立即蹿回座位,监考的金老师、李老师来了。 “最后两次模拟考试了,希望大家认真对待,老师也好就你们的试卷,找出你们有哪些不足。好了,现在开始考试。” 一叠叠散发着油墨香的试卷从前面往后面传,监考的金老师拎了张长凳,大马金刀地往李家明和温理后面一坐。身材高大的温理被人叫成‘大瘟猪’,自然也是个惫赖货,趁着大家传卷子,抱恕道:“金大主任,你这不是给我增加压力?要是没考好,老温骂人,可莫怪我怪你哦。” “你有本事试试?家明,用楷书莫用行书,这次作文要评卷面分的。” “哎” “唉” 正接试卷的李家明答应,正拿文具的温理用头撞桌面,以示没法子活了。 确实是没法子活了,李家明做完一张试卷,刚放在一旁,后面的金老师就起身拿过去。语文是这样,后面的数学、物理也是这样,每堂考试李家明后面都坐一个老师,只要他一做完,卷子就被拿走了,仿佛他不用检查一般。 虽然每位老师都不当场改卷,也不告诉大家分数,但七个班的高三伢子、妹子都把李家明当神仙看。以前李家明是半仙,指的是他在高一年级一支独秀,现在跑到高三来参加模拟考试,不是神仙是什么?大家又不是眼睛瞎的,没看到老师们都在笑啊? “家明啊,求求你今年莫高考啊,北大在我们省一年就招二十四个人,平均四点三个县才一个。你要是来掺一脚,还有我老温什么事?” “大瘟,莫吹牛皮哦,你以为你是李家德啊?” “少讲屁话,老子都没希望,全县还有谁有希望?” “家明啊!家明,今年一定要参加高考,也帮我们这一届争点光。” 比他弟弟更惫赖的温理,连忙冲正准备走人的李家明作揖,央求道:“家明,听到了吧?你要是提前高考,哥哥肯定没希望,放条活路撒!” 北大个屁,印象中这小子也就考个同济的命,屁颠屁颠地跑去给三哥当学弟了。哎,要是今年这批考生里有个把北大的,自己也好参考一下。小地方就是小地方啊,要是在袁州中学那样的名牌中学里,考第一就是板上钉钉的清华、北大! “哎,想什么呢?” ‘啪’的一声轻响,发愣的李家明打开眼睛前的爪子,笑骂道:“滚蛋,老子回崇乡,要不要坐顺风车?” “进口车子咧,不坐白不坐,正好回去看我阿婆,要送我到幽居不能把我丢崇乡哦!” 刚才还耍宝的温理立即蹿出教室,回家收拾东西,可李家明和几个坐顺风车的伢子在校门口等了十几分钟,等来的却是他弟弟‘瘟猪’。 “老大,你够吊!” 坐在驾驶室里的李家明一喜,莫非自己真拉了‘大瘟猪’几十分?不对啊,卷子才交几分钟啊?哦,可能是老师们先改自己的卷子,甚至是自己一考完,他们就把卷改完了。 “成绩就出来了?” “别人的没出来,你跟小温的还没出来?嘿嘿,那只牛皮鬼,还讲考不赢你就去死,现在正在琢磨是马上死,还是过几十年再死。” 正为考赢了‘大瘟猪’而高兴的李家明耐着住性子,副驾驶室里的毛砣可不耐烦。 “说重点!高几多?谁第一?” “老大啊,理科班除了小温外,谁还能考得过他?高多少?7分!” 还是工夫不到啊,失望的李家明暗叹一声打着车子,冲外面的活宝道:“进不进幽居?不进就滚蛋!” “不去,我阿婆是个偏心鬼!” 妈的,又是条记得筷子头打人、不记得筷子夹肉的外甥狗!失望的李家明挂档加油走人,拐到公司里去看一看,虽然将公司将给了王贤成管理,但李家明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特别是曾春刚走。 聚拢人心难,想让人心涣散却太容易,曾春的离开固然有他个人野心的原因,客观的缺乏沟通也有。若是李家明将王贤成即将执掌公司、但三年后自己肯定会全面接管的事,都对他及时相告,或许曾春最终还是会留下来。 走了曾春一个还不打紧,若是刘新、帅勇也想走,那才是大问题。莫看这些技术都不难,那二十个专门培养的工人都会,但他们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且公司四个创始人走了三个,公司的人心就散了。不管做什么事,人始终是第一位的,若中高层管理人员都只把公司当成发工资的地方,那这个公司也就失去了发展的潜力。 神情自若的李家明将车停好,让几个同乡自便,自己在厂里转了一圈。 还不错,一推车一推车放凉后的木屑袋从仓库里拉出来,一车车接好种的菌棒又推回了仓库,几百号临时工人在王贤成的管理下井井有条。难怪父亲让他过来当副总,单这份指挥、调度能力,就比以前的曾春强得多。 “刘新,帅勇呢?” “家明?去了厕所吧,刚才还在接种车间。” “哦,等下叫他一起来下王叔的办公室。” “哎” ... 第366章交底,定人心 人是要受挫折的,林校毕业的王贤成十五年前一腔热血,放弃坐办公室的轻闲主动下企业,结果碰得头破血流。沉沦了几年,被单位同事边缘化了的王贤成破釜沉舟进了私企,最终迎来了个人事业的春天,先是给李传林当助手,今年又被少东家任命为‘山里人家’农贸公司的副总。 士为知己者死,精明强干的王贤成还到不了那份上,但在农贸公司干得兢兢业业,公司里带空调的新办公室不坐,天天蹲在又闷又热的厂里盯着工人生产。 刚参加完模拟考试的李家明,看完公司一星期的生产报表,很有几分得意自己的慧眼识珠。人才哪都有,差的只是识人的伯乐!跟自己学了近一年的曾春,虽然头脑灵活又能说会道,但管理水平比这个不喜欢夸夸其谈了的中年人,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王叔,谢谢你了。” “家明,言重了。” 正泡茶的王贤成很佩服比自己小十几岁的李家明,有本事不讲而且尊重人。不但是对自己,哪怕是普通工人都谢字不离口,而且是真心实意的,不象以前的那些领导只是嘴上讲讲而已。 “家明,我有件事想不通,能给我讲讲不?” 沉稳的李家明掩上报表,玩笑道:“王叔,你这是骂人吧?” “真不是,我总想不通公司付定金、免费培训,其实都是不必要的,而且收购价也有些过高了。我们这是办企业,又不是开福利院,为什么?” 这些东西,对曾春他们可以解释为品质控制,确保海外市场的销售,但跟王贤成扯这些没用。目前公司给菇农的优质香菇收购价,即使从2块5降成2块,菇农照样会接受,多出来的那5毛钱几乎是公司白给的。 “王叔,晓得进入海外市场有多难不?光一个农药残留检验,就能让很多农业公司想哭。我们的菇棚进入生长期后,不使用任何消毒剂,一个菇农只能管两千至两千五百袋菌棒,而且一袋产量平均只有一斤五左右。要是能使用农药消毒灭菌,产量能提出到一斤八至两斤,一个人少讲也能管四千至五千袋。” 想起菇农们忍痛将沾染上杂菌的菌棒立即处理,精明的王贤成压低声音,小声道:“家明,日本市场难,东南亚也这么严?我们完全可以区别对待。” “不行的”,李家明摇了摇头,解释道:“品牌创立难,要毁了它却太容易了。你莫看东南亚监管不严,怕就怕以后对手发现这事,拿来当把柄拆我们的台。食品不是工业半成品,成本不是关键,质量、口碑才是最重要的! 日本人为什么眼巴巴地跑来跟我们合作,就是冲我们的质量来的。去年虽然我们的牌子不响,但多菌灵、苯菌灵、戊菌唑残留量为01mg\/kg,远低于日本标准018mg\/kg,而且品质不比段木香菇差几多。虽然顾客不晓得我们公司,但经销商认同了我们公司的品质管理,这才是我们公司最大的优势!” “也是”。 有远见!被说服的王贤成附和了一句,又庆幸道:“家明,幸好你这边缺人,要不然李总会觉都困不着。五六百工人没事做,工资又不能不发,哎。” 是啊,事情的发展与李家明预料的一样,虽然本地区七个县限产,细木工板的价格开始回归正常,但外地区见有利可图又开始跟风。凭着有铁路、临近国道的运输优势,人家的成本更低廉,现在李家明父亲厂里靠严格的管理、政府的优惠政策,又关掉三条生产线,才能勉强微利经营。要没那低息贷款,微利都是奢望。 多出来的五六百工人怎么办?政府给了超出正常范围的优惠政策,就不可能让厂子随意裁人,在这边挂个名的李传林只能尽力维持着,也幸好李家明这能帮他消化工人,否则厂子不垮也得垮。 是啊,父亲是应该转产了,但还得再等等,慎重再慎重。等姐夫把在海外申请专利的事打听清楚,还得让县里的人不敢再乱指挥,这事才能去办。竹木加工业就那么点东西,要是竹制模板、地板再象细木工板一样落个惨败收场,即使李家明有几十年的记忆,对于这一行业也无能为力了。 ‘咚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耳边还挂着口罩的刘新、帅勇来了,正在跟王贤成聊天的李家明起身,将他俩带到隔壁办公室。 “刘新、帅勇,我们聊聊?” “哎” 这两人还是内向了一些,李家明也不遮掩,将自己的一些打算如实相告。 公司不可能只局限在这三个县,等消化完了这些地盘,势必再往外扩张,一直到扩无可扩。以前是因为实力不够,李家明也只把计划放在心里,并没有告诉大家,现在有了陈东的助力,终于可以对这俩人和盘托出。 “我耶耶当董事长只是暂时的,等我考上了大学,就会将公司还给我。即使是我以后读书,没办法过来亲自管,也会寻合适人管理公司的日常事务,不会完全放手。还是那句话,到时候公司会合并,生产、收购、销售会合三为一,大家共享公司的成果。” 果然是这样,难怪陈东买他的股份出高价,还帮着搞日元贷款,买曾春的却往低处压价。两人心头一喜,又觉得难为情,两人脸上神色的变化被李家明看在眼里。这两人虽然有些木讷,但当助手还是不错的,重情重义的人当不了首领,却是可以信赖的人选。 “我也不瞒你们,公司的利润大头,就是销售这一块。我这个做事很公平,公司的事大家都出了力,但由我出全资、外头的事也是我来搞,当然要求回报,所以才定个三年的约定。 我也丑事讲在前头,即使是三年以后合并,也会对两边的公司进行评估,由大家按贡献购买内部股份。最多是相对于外人来讲,有一部分优惠,不可能再跟刚开始样,我们三四个人坐下来讲几句,就把股份的事定下来。能理解不?” 这个世上有点本事的人,没几个是蠢人。与其讲得天花乱坠,满口承诺,不如做事光明正大,李家明这话很直接,却也很得两人的信任。人家辛苦把公司做起来,不可能再让自己再和以前样沾便宜,世上也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能理解”。 “那就好,还有件事,要跟你们商量。公司要再向外发展,要求你们有独挡一面的能力,以后跟着我耶耶、王叔多学学,我不求你们八面玲珑,最起码要管得住工人吧?” 人光有钱是不行的,还得有社会地位,两人立即心花怒放,感激了两句,也开始帮着出谋划策。能看得出来,他们只是性格有点内向、想问题还有些太片面,但起码人家是真正在想。能力是可以锻炼出来的,心态却是自己的事。 “家明,我觉得不如跟细木工板厂一样,把这些最累人的活外包出去。比如前几日的装袋跟现在的接种,要是没那边厂子里闲余的几百工人,我们去哪请这么多人?” 是啊,菌棒生产是忙两三个月,闲两三个月,养这么多工人划不来,可不养着临时又难寻。 “暂时没办法,要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当时又看不出来,等看出来时,神仙都回不了天。去年我特意选在这,就是想忙不过来时,从隔壁厂里调人。” “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要是厂子订单多了,哪有空闲工人给我们用?要不,你考虑一下,将生产放到外地去,这样我们收购木材、运输菌棒的费用也能省不少咧。” 这也是两个聪明人,李家明无奈地笑了笑,小声道:“哪有那么容易哦,只有我们县才给我们优惠政策,我们要是到外县去设点,那就不是17%销售税,而是生产、增殖等等全部要交,我大概算了一下,要交42%的税!要那样,还不如多承担点运费呢。” 这倒是个麻烦事,原以为李家明是疏忽大意,没想到是这两原因,忙得胡子拉茬的两人沉吟一阵,建议道:“家明,要不这样,你去寻你大姐夫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设计些机械出来,组装成生产线。光靠人工做,要是过两年能拿下其他几个县的地盘,一两个月要完成两三千万袋的生产任务,即使厂里的工人全部调过来,都搞不赢。” “我姐夫正在搞,只是没那么快。” 两人没话可讲了,失落之余只能对李家明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能想到的,人家想在前头而且做在前头。见俩人没了其它意见,李家明也起身道:“你们先忙着,我回趟崇乡。” “哎” “等一下“,李家明刚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鼓励道:”刘新、帅勇,你们能想到这些,还能寻到解决办法,已经相当不错了。要保持这种习惯,以后你们去了外面独挡一面,就要全靠自己去处理问题。“ ”晓得“,刚才还有些失落的两人又振奋起来,李家明微微一笑,还是太年轻啊。 ... 第367章拼还是要拼的 送完几个同乡,李家明兄弟回到银子滩时,正好是午饭时间,刺耳的机器声停了,整个村落又恢复了以前的安宁。 看到李家明的车驶进村落,正吃饭的学礼阿公连忙端着饭碗过来寻他,后面还跟着个当了高桥书记的学权阿公。游家对李家明这只外甥狗,那是非常满意的,开个小厂子给大家寻份事做,又让在屋里的女子人种香菇,这两年屋里日子好过,都是托了这只外甥狗崽的福。就连这次换届,当乡长才一届的学权当了书记,不还是县里领导看在传林的面子上? 只是花甲之年的游学礼也有烦心事,传林的厂子越来越不景气,收购的木条价格越来越低不讲,还要的越来越少。要不是上次逃掉那么多林业规费,村上的厂子都要关张。当然,刚当上书记的游学权也有同样的烦恼,乡上集资办得厂子,虽然能保持微利经营,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不过烦心归烦心,日子还是好过多了,这两年家家都赚了不少钱。大不了,加工完这些木头,大家都去种香菇。有家明那只外甥狗崽,还能亏了一伙阿公、母舅? 昨日传林进来看厂子时讲,家明这小子居然去高三参加高考模几(拟)考试。模几考试是什么东西,自己不晓得也不懂,但家明肯定是有把握考得赢高三的伢子。 赚钱是大事,读书更是大事!前朝怀远公中了进士,才有这几百年来游家崇乡第一姓的底气。都讲亲无三代、族有万年,那得看有没有三代;都讲‘外甥狗,吃了摇尾走’,也得看是谁! 家明这只外甥狗崽可才两代,还是在银子滩长大的,他要是能考个名牌大学,甚至是考个清华、北大,还不是游家人的面子?这只外甥狗有了出息,除了黄泥坪他们本家人外,还不是会关照阿婆屋里人最多? “家明,怎么样?” 刚起身叫完人,正准备坐下继续啃鸡腿的李家明愣住了,不晓得学礼阿公问的是什么。 “昨日传林进来看厂子,讲你跟那帮高三伢子参加模几考试,考得怎么样?” 呵呵,父亲嘴上不讲,心里还是自豪得很。能让父亲以为自己为豪,即使是两世为人的李家明也喜笑颜开。 “嘿嘿,还行,听人讲比第二名多7分。” “多7分?那不就是第一!” 年龄不比阿公更大,却当支书兼族长的学礼阿公大喜,脸上的皱纹笑得更深了,冲正高兴的母舅道:“承万,去拿酒啊!不懂礼数的东西,叔叔来了,连杯酒都不斟?多拿个两杯子,七嫂、桃妹也要吃一杯,这是喜酒!” “哎,这不是你们刚进屋嘛,我马上去拿。有好酒,明伢送了我一箱好酒,正好请两位叔叔尝尝”。 兴高采烈的母舅进房拎了两瓶‘四特十五年陈酿’出来,这酒还是他生日时外甥狗崽送来的,他丈人公(岳父)来才舍得开一瓶呢。 古朴的酒瓶打开,清香四溢,已经多年不沾酒的阿婆刚抿一口,脸上就起了红晕,慈爱地看着外甥孙直笑。现在日子好过啊,明伢会读书、会赚钱、还有良心,红红当了干部、分了屋、还生了崽,连最担心的伦伢都答应回来跑车,一个月能回来看自己两次咧。 有良心的伢子啊,连曾书记、郭县长下乡,自己都只招待‘五年陈酿’,没想到家明送承万这种两百块多钱一瓶的‘十五年陈酿’,还一送就是一箱。两三杯好酒下肚,游家最有出息的游学权才谈起正事,商量道:“学崇哥,家明读高一就考得赢高三伢子,以后不讲考清华、北大,名牌大学总是板上钉钉的事,肯定要来我们祠堂里报喜。 承万,新竹叔叔的坟要大修,不能跟庙下曾家的样,家德、家道他们去报喜,拜坪里跪人都跪不下。他们曾家是小姓,我们游家不同,前朝中过进士、出过举人,这面子可丢不起!” 关系到家族面子,那就是天大的事,支书兼族长游学礼也接话道:“嗯,承万,这事耽误不得。趁着现在厂子里不忙,家明又才读高一,暑假里不要补课,马上把这事办掉。” 敛骨、修坟在农村里是大事,都是本姓男丁出力,不得请外姓人帮忙。李家明作为新竹公名下唯一的外甥曾孙,肯定要回来戴孝的,从高二开始就要寒暑假补课,哪能耽误他的学习? “要的,我这次回来,也就是为这事。看到大家都忙,才不好意思开口。”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出个争气的外甥,也是我们游家人的面子!那就这样讲好了,等家明他们放了暑假,请小林道士来看个日子,厂里放几日假,顺便把祠堂、门口的桥也修一修。哎,明伢的钱都捐了年多,门口的桥还没动工;族里凑钱也凑了大半年,我们的祠堂都还没修,真对不住祖宗菩萨。” “要的”。 见阿公、母舅这么兴致勃勃,平时风淡云清的李家明也感到了压力,却又长舒了口气。这几年总是在阿公、母舅、父亲他们面前念叨清华、北大的录取率低,又加上有学权阿公对高考之难的感叹,总算是让大家不再觉得自己一定考得上清华、北大。 吃完午饭,两兄弟回到黄泥坪,刚吃完午饭的二伯正带着几个手下在村口的几棵大樟树下转悠,准备盖一个仿古的大祠堂。 叔伯们干装修这一行四五年了,现在的眼界高得很,早看不上修水那座古不古今不今的祠堂。如今有了积蓄又有了长孙的他们,特意让三哥在学校里请教授设计,想盖一座仿古样式的祠堂。想法是好的,就是不晓得古色古香的祠堂跟七幢洋气的小别墅放一起,会不会太怪异。 “莫操空心,家道的老师早设计好了。看到没,那几棵大樟树一挡,我们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竹子棚挖掉栽上楠竹,林子中间的路弯几下,看相就谐调了。” “二伯,这得花几多钱?” “总共要五六十万吧,明伢,做祠堂是大事,不能跟修水的叔伯们样,急急忙忙地做,做完一点都不上档次!” 二伯这马后炮放得好啊,当初修水老家修祠堂,叔伯们都屁颠屁颠地交钱集资、去做义务工,现在轮到他们来鄙夷喽。盖吧盖吧,盖祠堂是对祖宗的孝敬,确实马虎不得,更不能图省钱! “传民伯伯,这里做祠堂?这也太大了吧?” 毛砣一提醒,李家明也看了看二伯随手划的这块地,也觉得有点大,这块只长小竹子的荒地得有亩多吧。做祠堂是要后辈子孙做,不能请外人帮忙的,要是做这么大的祠堂,还不得累死人? “不大,正厅、厢房、天井、前门、牌坊,亩把地大什么?没看到银子滩游家的祠堂,也这么大吗?” 跟在两人后面的毛砣,一听二伯这口气就哀号不已,去年做屋还有母舅、姨父来帮,做祠堂还能请外人? 叔伯们都有自己的事,军伢哥哥、大狗伢又要开车,他们最多是动工的时候回来,再从修水请本族人来帮忙,前期的筛沙、挑砖、砍树还不是自己跟细狗做?即使家仁、家义他们暑假里回来帮忙,四个白面书生,能帮着筛筛沙就不错了,还能到山上去砍树? “你跟细狗不做,谁做?谁喊你俩长这么高大?毛砣,我跟你讲,做祠堂是好事,祖宗菩萨会保佑的!以后星期五夜边就回来,星期天下午再跟车出去,做得个把月时间,沙子跟树就差不多了。” 刚喂完猪的红英婶婶骂了两句,毛砣亲娘莲香婶婶也接话道:“毛砣,我警告你啊,不要喊家明帮忙。屋里就他跟家德最争气,要是耽误了他考清华、北大,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站在太阳下的李家明大汗,婶婶们怎么还想着让自己考清华、北大? “莲香婶婶,不至于的。” 这事还真至于,以前大家总觉得家明还小,突然一下去参加高三的模拟考试,婶婶们觉得侄子考大学就在眼面前了。 “没什么至于不至于的,上次在同古时,宋老师都讲了,只要毛砣这样认真下去,考师大体育生没有任何问题。既然考大学没问题,他就不能再耽误你。 家仁、家义、家道他们都讲清华、北大难考得上,全地区都每年只能考两三个。家明,你有那个本事就要拼一拼,要是我们李家出两个清华、北大生,婶婶这一世年都值了!” 没办法说理了,叔伯、婶婶他们都跟前世的父亲一样,把读书的事看得比天还大。前世自己会赚钱,还带着兄弟姐妹们赚钱,到头来连父亲都觉得,替他们争了气、挣了面子的,还是读了名牌大学,得了硕士、博士学位的四哥三哥。 没办法说理,那就懒得说了,好歹大家只想让自己去拼一拼,并不强求自己跟四哥样,一定要考上清华、北大。跟婶婶们闲聊了几句,习惯了午休的李家明睡了个午觉,看了会书,刚想进香菇棚帮忙,就让正摘菇的二婶往外轰。 “好好读你的书,这些事不要你做。” “二婶哎,我刚看完书,出来透透气。” “哦” 跟莲香婶婶一样望侄成龙的二婶这才作罢,问起他是不是真考了第一名。 “应该是吧,温老师带理科补习班,他大崽就在他班上,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级第一,我比他大崽多七分。” “祖宗菩萨保佑!” 一边帮着婶婶们摘菇,李家明也一边继续给她们打打预防针,清华、北大在赣招生只有那么多,哪那么容易考?期望越高,失望越大,李家明可不想大人们的期望太高了。 “没那事,莫听他们乱讲。清华、北大平均四个县都摊不到一个名额,要考不到全地区前三名,想都莫想那好事。你们以为我是四哥哦,他那脑子聪明得吓人,我要是有他聪明,最少会比温老师的大崽多几十分!” 话是这么讲,但拼还是要拼的,第二天李家明回到同古后,吃完晚饭就去了学校找老师。很多事都是‘旁观者清’,自己哪方面不足,经验丰富的金老师、温老师他们肯定看得出门道,哪不足就得往哪方面使劲。 ... 第368章不给的,抢也抢不到 五年前,李家明用‘一万小时定律’当激励自己的理论,五年来除了过年外,平均每日学习十个小时。五年后,他失望地发现,即使用了近一万五千个小时,他依然无法跟他四哥那样的天才比。妖怪样的李家德,高二时参加高考,即使不要那些竞赛加分,也能超过清华、北大录取线三十余分;而他花了一万五千个小时复习而非学习,却只能比高三年级的理科第一名温理高7分。 那个绰号‘大瘟猪’的温理是什么人?补习一年,也只能去跟三哥当学弟的人。比他高七分,最多也就是名气响点的大学,清华、北大那是梦都莫梦。 知不足而后进!从崇乡回来的李家明吃完晚饭,被刚从袁州访友顺带旅游回来的小妹、满妹她们敲诈完,骑着他那辆一千多块钱的山地车去了学校找温老师他们讨教。 术有专攻,有几十年教学经验的温老师他们,肯定能看出自己哪方面不足。学校里采用的是重点培养政策,自己这样的尖子生的不足,老师们肯定通过这次考试的试卷,分析得清清楚楚了。 李家明骑着小县城里很少见的山地车进了家属大院,新建的三幢四层白色宿舍楼在路灯很显眼,熟门熟路地在温老师家门口停下,引来阳台上正浇花的‘瘟猪’惊叹。 “老大,你好歹也是百万富翁了,还骑这破车?” 这车还破?李家明没心思教育这小子,询问道:“温老师在家不?” “在在在,正在教育小温同学。” 还真是在教训‘大瘟猪’,这次模拟考试虽然没考到第一,而且还比李家明低七分,可他破天荒比第三名高了四十一分。莫看今年高考改革,总分从五百四十分改成了七百五十分,可换算成原来的五百四十分,再参照历年的高考情况,他极有希望考清华、北大! 十**岁的伢子,有几个沉稳的?何况是非常跳脱的‘大瘟’。这小子一高兴就吹牛,讲今年考北大那是板上钉钉,结果被他老爸听到了,正在教训他做人要谦虚。 “家明啊,坐。去倒水啊,看你这样子就来气,看看人家,你要是有家明一半样,我都心满意足了!” 垂眉低目的‘大瘟猪’连忙去倒茶,嘴里小声咕嘟了一句,“我要是有他的本事,还站着让你骂?” “你讲什么?” “我讲要是有他厉害,肯定能考北大!” 不知悔改的惫赖货啊,李家明好笑地接过半温的茶杯,请教起自己的不足之处。这次模拟考试题目难度不高,估计是老师们想让学生有信心,但也更让李家明无法分析出自己哪不足。 “什么?难度不高?李家明同学,你还让不让人活啊?我晓得你是天才,也不能这样打击我们这些凡人吧?” 什么?正请教老师的李家明愕然,突然间觉得自己哪错了,不禁心跳得自己都能感觉出来。 “闭嘴!你自己不努力,还怪人家比你聪明?晓得家明读书有几认真不?” “哦”,刚才还口无遮拦的温理立即闭嘴,幽怨地看向发愣的李家明。 恨铁不成钢的温老师训斥完其实很争气的大儿子,又温言悦色道:“家明,这证明你的水平很高了。我们分析过你的试卷,都认为你基本上没有大的弱点,最多是做题目的速度慢了点,用的方法复杂了一些,没你四哥那样快、简便。” 沉稳的李家明没有接话,反而等着老师继续给自己讲解,更让温老师觉得自己儿子太浮躁。 “家明,你是看到温理这次只比你低七分,觉得自己还有哪不足吧?” 这话李家明不好接,正主就在旁边,承认那是扇人脸,否认那是虚伪,只好默认地笑笑。 “他这次是超水平发挥,二班的陈梦根才是正常发挥!上次月考,难度差不多,他只比人家多三分,这次能多出四十一分? 家明,这样讲吧,按我们的经验,如果你参加今年的高考,有五成的希望考得上清华北大!温理跟陈梦根最多是考个武大之类的,这还得看他俩的临场发挥。” 五年啊,每日六点起床,不到十一点半不睡,一日只睡八个小时!虽然一分钟前还有预感,但终于从经验丰富的老师嘴里讲出了这话,已经修炼得万事不惊的李家明,依然心跳猛然加速,只觉得口干舌燥。 五年的辛苦,终于换来了丰硕的回报,老天爷该给的终于给自己了! “看到没?你想要超水平发挥,就必须要有家明这样的心理素质!读书不是光书本上的东西,还要培养人的品质,要学会沉稳、冷静……” 又教训了儿子一通的温老师,惊讶地发现眼前的李家明,眼神中稍一激动没几秒钟又平静了,更是感叹人家的儿子争气。这孩子真不错,不讲他超出常人的坚毅,单这份沉稳,就很多成年人都比不上。这样的孩子,高考时面临那种巨大的压力,不但不会发挥失常,反而极有可能超常发挥! 几乎是不加思索,知道一个好的大学对于学生意味着什么的温老师,建议道:“家明,读书除了学知识外,更是培养自己的品质。高中阶段就那么点东西,你学得足够好了,而且人也沉稳、冷静,我建议你今年参加高考,没必要浪费两年时间炒现(剩)饭。 何况清华、北大招生除了特定专业之外没什么限制,即使今年没考上,明年、后年继续考也不影响什么。考上了,当你节省了两年时间;没考上,就当是积累下经验。” 这话有道理,可沉稳的李家明还是询问道:“温老师,您真觉得我有那水平?” 也许是李家明太沉稳了,有十几年高三教学经验的温老师,既不高估也不低估他的实力。 “对,我们几个科任老师仔细分析过,只要你正常发挥,应该有五成的希望。家明,清华、北大不比一般的普通高校,不但要求对知识点的掌握非常全面、扎实,而且对天资的要求非常高。除去那些政策倾向性非常明显的省份,象我们这样的高考大省,能考进去的都是千里挑一的天才。 我给你讲实话吧,你的天资不如你四哥,也就是比温理他们强点。你要是选择文科,进北大是板上钉钉的事,但理科就是五成的希望,哪怕你再读两年,估计最多也就是六成希望。这不是你不认真的问题,而是天资的问题。” 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把刚才还欢欣鼓舞的李家明给浇醒了,老天爷该给自己的给了;不给的,自己还能去抢? 现在自己做那些模拟试卷,前面120分的基础题目基本上不丢分,后面的拉分题虽然也能解得出来,但算上正式考试时的时间限制,最多也就是五五之数。哎,学到自己这份上,想要百尺杆头再进一步,已经不可能了,剩下的只是那五分运气而已。 选择文科?不可能,自己五年的工夫都花在理科上,再调转头来死记硬背?何况自己的记忆力并不比常人更强,能有现在的成绩,靠的只是比同龄人更强的思维能力与自控力。转成靠记忆力竞争的文科,还争得过那些思想单纯又记忆力超群的尖子生? 哎,天分这东西,真是老天爷给的,强求不来的。所谓‘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能是一句励志的话,到了一定层次是当不了真的。唐代那么多诗人,还不是只出一个李白? 稍一考虑,李家明还是决定去碰运气,高考试题有时难有时候偏容易,连续考三年,自己应该能撞上一次难度偏低的机会。 “嗯,这事我要跟我父亲商量下。” “行,决定了就去寻金老师,要提前参加高考,得学校里同意才行。” 从温老师家告辞,已经恢复平静的李家明骑上那辆破车,后座上赖了头‘瘟猪’,见他往停车棚方向去,连忙提醒道:“老大,你不回去寻李叔叔商量?” “马上打铃了,上完晚自习再回去呗。” “牛逼!老大,你还是人不?” 当然是人,只是让心理年龄超过四十的李家明,再象小年轻那样毛躁,也已经不可能性了。 “瘟猪,要我教你一句事不?” “教教,你是天才撒!” “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炎冰兢;消却心中鄙吝,眼前时有月到风来” 跟在被骑得歪歪扭扭的山地车后大步向前的‘瘟猪’想了一下,迟疑道:“老大,这是《菜根谭》里的吧?” 家学渊源啊,李家明暗赞了一声,指点道:“温正,你要是把那书读进去了,别的事我不敢保证,以后考个名牌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真的?” “当然真的,读书的人就要屁股坐得住,心定得下来!” “切,要是跟你样,每日闷在书里,我不是白过一世年?老大,我跟你讲,人一世年蛮短的,现在不玩什么时候玩?我没我大哥那么屎牯,还一定要考名牌大学,能上个一般的重点大学,莫让我家老头子骂人就行。” 那倒也是,三十岁前不随心所欲,三十岁后还随心所欲,这人一辈子也就那样。 ... 第369章该来的,终于来了 世间爹妈情最真, 泪血溶入儿女身。 殚竭心力终为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 其实可怜的又岂止是父母心?自从李家明决定提前两年高考,平时有说有笑甚至是打打闹闹的家,一夜之间变得寂静。 为厂子烦恼的李传林,再不提厂里的事;操持家务的张象枫,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往桌上端,西洋参、补脑汁之类的东西,哪怕李家明不吃也买个不停;更莫讲在县城住不惯的二婶,特意来帮着阿姨做家务,一手包办她最宠爱的侄子的起居饮食;连喜欢看动画片、喜欢叫哥哥请客的婉婉都晓得,想看电视去二伯屋里,不能吵着哥哥读书,想吃好吃的去寻大狗伢哥哥要。 到了学校,以前来问李家明作业的同学不来了,只要他在看书、复习,哪怕是下课时间,教室里也是安安静静的;轮到他值日时,‘瘟猪’他们代劳了;连高三年级几个科任老师,每日下了晚自习,都会来高一(1)班教室里打个转,翻看了下李家明当日做的试卷,看有没有不会做的。 有了长孙的叔伯们,见最出色的子侄突然提前两年高考,除了实在是脱不开身的李传林外,六兄弟慌忙扔下手头的生意,都跑回崇乡加班加点盖祠堂,还回修水出高价请族人帮忙。前年家德考上北大,去年家道考上同济,长孙没出世不能分香火,现在可不能再去修水开祠堂报喜了。要是家明考上了北大,没在黄泥坪的祠堂里祭祖、报喜,再想要那种荣耀,还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连李家明的阿公、母舅们都急急忙忙翻修祠堂,生怕外甥(孙)来开祠堂报喜时,丢了他们几百年崇乡第一姓的面子。至于修坟的事,那就只能等李家明考完了才能着手,天才外甥狗给曾阿公、太阿公戴孝,那是很有面子的咧! 可这位享受国宝级待遇的李家明,却还跟平时一样,除了不再去公司外,该上课上课、该干嘛干嘛。好象两个月后的高考,就象平时的月考甚至是单元测验一样。 转眼间,六一儿童节了,正参加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的李家明,给四个妹妹一人买了个大娃娃。可小婉婉亲了他一口后,拖着比她还大一圈的绒娃娃进房间放好,立即跟姐姐们去对面楼里的二伯家玩,不象以前样得在他身上赖一阵才作罢。 还好,跟温老师预料的一样,这一次模拟考试,上次超水平发挥的温理露出原形,比李家明低了四十八分,屈居全年级第二。 “家明啊,你还让不让我们活啊?前年是李家德,今年又是你,帮你们看风水的道士还在不?” 刚小便完的李家明,也不在意在臭哄哄的厕所里讲吃饭的事。 “呵呵,请你吃饭补偿一下?有鸡汤呢。” 惫赖的‘大瘟猪’没象从前样不停地耍宝,苦恼道:“算了吧,我闻到那味都想吐!哎,北大是没希望喽。” 一伙正撒尿的伢子都安安静静的,都以一种敬仰的眼神,看着这一个真正的天才,还有这个板上钉钉的准名牌大学生。只有也在撒尿的‘瘟猪’,时刻不忘打击他亲哥哥,好象俩兄弟见早了面似的。 “切,你什么时候有过希望?你要是考上了,我以后怎么活?” “也是,我要是考上了北大,你又这么蠢,还不得让老头子骂死?” 李家明懒得理这对活宝兄弟,出了厕所到单双杠那边做引体向上,不象其他高三伢子、妹子样,到了这时候恨不得连觉都不睡。一张一驰,文武之道,不就是高考嘛,今年失了手还有明年、后年,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干嘛。 “家明,求你件事行不?” “讲来听听?”,李家明一边做着引体向上,一边狐疑地看着这活宝。 “等你的通知书来了,借我去照个相?考不取,留个纪念也是好的撒。你不晓得,我去年报志愿的时候,从第一到第三志愿全部填的北大。” 看着这个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活宝,正笑着的李家明突然心里一黯,想起了自己前世的不懂事。他这个年纪时,自己高考前还在跟‘雷龙’(一款射击类街机)较劲,人家却有个‘北大梦’。 “大瘟,给你个建议,想听不?” 正在玩单双杠的伢子们立即看了过来,温理也连忙收起了嘻皮笑脸,急切道:“讲”。 出色点的人都有执念,这小子的执念就是北大,最少也得是个名牌。 “再补一年呗。” “我瞎了眼,看错了人啊!” 笑闹归笑闹,一心想进北大的温理还真动了这心思,可等上课铃一响,他见自己弟弟跟李家明回教室,立即死了那心思。 再补一年就一定考得上?以前自己水平没到还不觉得,真把那些知识都嚼透了,才晓得学到了一定程度,靠的不再是努力而是天资。就象李家明这家伙,莫看他比自己厉害得多,父亲照样评价他天资不如李家德,而且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就他这么厉害的人,想考清华、北大也是五成希望,何况自己还比不上人家。 是这道理,靠一万个小时的刻苦,可以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可想站到某一领域的最巅峰,光靠努力是不行的。有着比一般成年人还出色的思维能力的李家明,依然相信温老师他们的判断是对的,自己想要进北大的门,能做的都做完了,只能看老天爷的脸色。 二十多万经过小升初60%录取率、中考30%录取率筛选后的考生,全省最终能进清华、北大门的只有区区四十八人。全省九十九个县、十二个地区,每个县三四年能有一个幸运儿都不错了。也就是李家明的社会阅历足够丰富,才可以在足以改变绝大多数人命运的高考面前,还能保持着足够的冷静与理智,不让压力和紧张影响到他。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何况只是月余的时间。 转眼间,就到了让所有家长、考生都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的高考。 该来的,终于来了! 在姐妹、兄弟们的关切目光之下,蓝色沙滩裤兜里揣着两支钢笔的李家明难得有了几丝紧张,扭过头来揉着小妹的脑袋瓜子,玩笑道:“文文,要是哥哥没考到,你请客不?” “你考到了,我都不请!” 这才是自己的小妹嘛,莫讲老师认为自己有五成希望,哪怕考不上,能让小妹变得如此开朗,也不枉自己这五年的寒窗之苦。 “没良心!考到了,还要你请?只有没考到,心里难过得想哭,才要你请客。” 盲目信任自己哥哥的小妹,牵着婉婉的小手,鄙夷道:“我才不信!莎莎姐没你厉害,她们老师都讲,她以后能考北大。你今年考不到,还有明年、后年!” 小妹盲目信任哥哥,婉婉最信任对她好的漂亮姐姐,立即张开小胳膊,奶声奶气道:“对,哥哥考完了,要请我们吃这么多冰激凌!莎莎姐,你想吃什么味道的?” 长得漂亮的人就是沾便宜,不问自己亲姐姐、堂姐姐,反而问来凑热闹的柳莎莎。 近四年的朝夕相处,也让冷漠的李家明对这个血缘上的妹妹有了亲情,轻拧着她胖乎乎的小脸道:“为什么?” “姆妈不准我们在屋里看《葫芦娃》,还不准我们在屋里玩!” “行,考完了请你吃这么多这么多冰激凌!” 满面笑容的李家明伸出双手,作了个环抱状,转身朝能改变、甚至是决定绝大多数人命运的考场走去。 一纸北大录取通知书,改变不了、更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但能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能弥补自己前世对家人的愧疚! ... 第370章人力终有穷时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只能是自我安慰、自我放松,考场如战场,哪能总想着退路? 下列各组词语中,没有错别字的一组是a、b、c、d,李家明扫一眼就知道正确答案是c,却依然将a、b、c中的错字勾出来,再在括号里填上c。 小心无大错,忙中才会出错,非常冷静的李家明,从第一道题做到最后的阅读题,速度不紧不慢,只好是四十五分钟做完。语文对于李家明这样两世为人的人来说,难度并不大,若论阅读面,他甚至比很多老师都广。这也是温老师他们觉得他今年参加高考,也有五成希望的原因之一,甚至建议他选文科的主要原因,因为他的语文、英语成绩太稳定了,每次考试都能在一百三十分以上。高中不比初中,绝大部分学生都有偏科的毛病,优秀的理科生若是语文、英语照样出色,考顶级名牌大学的希望就非常大;同样,若是文科生数学好,考顶级名牌大学的希望也非常大。 花了十五分钟检查,十分钟涂答题卡,对自己的答题很满意的李家明,这才来看作文题目。 麻雀说燕子 是怕冷的懦夫 燕子说黄鹂 徒有一身美丽的装束 黄鹂说百灵 声音悦耳动机不纯 百灵说最无原则的 要算那鹦鹉 …… 神情如常的李家明稍一思索,就在草稿纸上写下《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开始在脑子里检索典故、成语,以便在作文中旁征博引。应试作文要想得高分,得让困倦的评卷人觉得眼前一亮,又要文采飞扬,这是金老师天天讲月月谈的。 从鸟儿们的相互攻击、诋毁写起,引出‘寸有所长,尺有所短’,联系现实生活中的种种,再升华到社会上最热的人才选拔,最后再以切忌鸟儿的片面性和绝对化收尾。 坐在前排、心无旁骛的李家明将草稿纸上的作文,用工整的楷书誊写完,不禁伸了个懒腰,引来考场内正绞尽脑汁的考生侧目而视。可见是如此作派的是李家明,再不满的考生也只能哀叹,‘人比人气死人’。 胸有成竹,才能从容不迫,何况是心智完全成熟的李家明? 一直在考场外巡视的金老师,正巧看到李家明伸懒腰,也欣慰地暗暗点头。就这份心理素质和他的水平,再加上学校已经上报的省三好学生材料,学校今年极有再可能出个清华、北大生! 再仔细检查一遍,李家明看了眼手腕上的银色西铁城腕表,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多余,施施然起身交卷走人。 在县中的历史上,高考几乎没有提前交卷的,除了前年李家德门门考试提前外,今年又出了个李家明。正在检查或争分夺秒答题的考生没工夫搭理他,监考、巡考的老师们可是纷纷侧目。 等他下了楼,走出了考试警戒线,同样负责巡视考场的雷老师追了上来,关切道:“家明,怎么样?” 非常满意自己的表现,可沉稳的李家明还是下意识地加保险。 “还行吧,有几道主观题目没太有把握,要看标准答案的倾向。” “那就好那就好,莫担心,要对自己有信心。早点回去休息,养好精神考数学。” “哎,那我先走了。” 树荫清凉,走过学校门口两排郁金香木夹着的水泥路,象散步一样的李家明,一眼就看到大太阳下的二婶。站在太阳下热得浑身湿透了的二婶,一见侄子出现在郁金香树下,连忙双手合十小声祷告,“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一看到二婶的双手合十,旁边小店里冲出几个小妹子,幸好校门口有公安干警挡着,否则非冲进来大叫大闹一番。 “家明,怎么样?” “还行吧”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家明!” 正被婉婉抱着大腿的李家明连忙扭头,叫自己的居然是高斌,草绿色的警服上佩着一级警司警衔,而且还扎着皮带、挎着手枪,威风凛凛。 “哟,高叔?不在崇乡混了?” “什么叫混?这叫工作调动!” 两人说笑几句,额头上开始冒汗的李家明抱起热哄哄的婉婉,跟这位荣升为公安局副政委的警官同志告别。 “哥哥,考了一百分不?” 一百五十分的卷子,要是只考一百分,那自己就白努力五年喽。 “妹妹,哥哥他们是一百五十分!” “一百五十分是几多?比一百分还更多?” 扯着哥哥t恤衫下摆的小妹,给正被哥哥抱着的妹妹解释,可解释半天,这个懵懂的小家伙连十以内的加法都不懂,哪知道一百分与一百五十分的区别? “家明,试卷难不?” 好久不见的柳莎莎长高了不少,出落得亭亭玉立,正跟怀里的婉婉顶着额头笑成一团的李家明,冲她笑了笑。 “一般吧,比去年的容易。文文讲,你在袁州中学那么厉害?” 娇俏的女孩笑靥如花,得意洋洋道:“本姑娘比不赢你这样的妖怪,跟正常人比,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你等着,两年后我肯定去北大!” 你是妖怪,我才是正常人,笑意盈盈的李家明暗暗苦笑。换成自己去袁州中学那样的省名牌中学,高一或许还行,到了高二绝对考不到全年级第一,也只有在同古这样的小地方,才能矮子里显高子。 回到家里,午饭依然是炖鸡,两个月来这道菜就没断过。崇乡人都讲吃鸡补人,估计婶婶们和舅母养的鸡,都到李家明的嘴里了。吃完小灶饭,睡了个午觉,李家明继续下午的考试,毛砣、细狗带着妹妹们也照样守在校门口。 只是,上午对自己很满意的李家明,依然不紧不慢地做完前面的一百二十分,看到最后两道证明题时,眉头开始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连忙回过头去检查前面的题目。 今年的数学偏难,前面的一百二十分得保证不出错,否则一百二十分都难拿。想上清华、北大,必须要考660分以上,也就是平均每科得拿到132分。后面的拉分题没把握,若是前面的基础分都出了问题,那今年也就算泡汤了。 还好,李家明仔细检查了一遍,前面一百二十分应该没有问题,现在的困难就是这三十分的证明题。只要解出一道,这一科就基本达标了,只要数学达了标,其余科目就容易多了。 时间一秒一分地过去,搞不掂第一道就看第二道,摆不平第二道又回来看第一道。哪怕是用逆推法,将各种公式、定律全用上,李家明最终还是颓然暗叹,只是他沉静如常,不象其他考生那样或抓耳挠腮或面无人色罢了。 哎,人力终有穷时,只能尽人事而待天意。 待铃声响起时,神情自若的李家明将试卷整理好,反盖在桌面上,起身出了气氛凝重的考场。 ... 第371章败亦喜 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要判断一物体是静止或是运动,这就需要一个参照物。︾樂︾文︾小︾说| 这一定律也被李家明运用在生活中,不碰巧的是他找不到最合适的参照物,因为在他‘记忆中’自四哥之后至他‘补习’的两年,至少七年间同古都没再出一个清华、北大生;运气还算不错的是,他知道温理那小子能考上同济,只要比那小子多五十分左右,就有希望考上北大。 同样的道理,温理也把李家明当参照物。那么多老教师,都觉得李家明有五成希望考清华、北大,也就是说他的成绩会在那两所名校的录取线上下。只要成绩能侥幸跟他差不多,那就意味着自己也有希望;若是成绩比他差五十分以内,那就能考个名牌;要是倒霉,差了五六十分,那就堪堪超过重点线而已。 昨天的语文,李家明提前交卷,按他的水平应该在一百三十分以上,自己比他要差十分左右;下午的数学那家伙没有提前交卷,不知后面两道做出来没有,若是没有做出来,还是会比自己高几分。那混蛋太仔细了,不象自己每次考试都会丢两三分马虎分。 可问题是,他可能跟自己一样,一道都做不出来吗? 幸好温理还有个参照物,那就是应届2班的陈梦根,昨天晚上他碰到了那小子,知道人家也没做出来,他才完全松了口气。跟李家明那样的妖怪比,没有多大的意思,只要压住这小子,名牌还是有希望的。 要说温理的人缘确实好,加上他老爹又是陈梦根的数学老师,俩人的关系还相当不错。听到自己没做出来,这家伙还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穷苦人家穷孩子的陈梦根也不跟他一般见识。 “温理,你跟他关系好,要不你明日去问问?” “问什么问?人家做出来了,我们心理压力更大;没做出来,对我们也没好处。” “也是” 没了心理压力的温理回家洗洗涮涮睡大觉,可第二天上午一考物理,看着最后两道极其复杂的拉分题,他又觉得心里瓦凉瓦凉的。去年的高考试卷偏难,没想到今年更难,这样的题目也是凡人能做得出来的? 坐在另一考场里的李家明倒不怕这种复杂的题型,他最怕是那种需要抽象思维能力的题目,这种靠分析能力与耐心的题目,历来是他的强项。 老天爷待自己还不错,昨日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今日就给了个棒棒糖。习惯了小心谨慎的李家明先把前面一百二十多分检查完,填涂完答题卡,这才全神贯注地解答这两道极复杂的拉分题。运气不算太好,李家明刚把第一道题答完,铃声就响了。 还算不错,按自己的仔细习惯,虽然耽误了点时间,没做完最后的那八分,但成绩应该在一百四十分上下,这样的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 ‘呼’,如释重负的李家明长出一口气,只要下午的化学也能如此顺利,自己应该考六百八十分问题不大。当然,全省二十几万考生,不能指望昨天的两道证明题,自己解不出来别人也会解不出来,更不能指望别人比自己马虎。清华、北大这两所学校的入学资格竞争,在没有高考优惠政策的省份,根本不存在什么侥幸,都是硬碰硬的实力,除非是特权阶层。 还好,下午的化学考试难度适中,做完最后两道拉分题目,李家明甚至还有充足的时间检查、验算。第三天的英语更是难度不大,神情轻松的李家明做完试卷、仔细检查一遍,再次提前半小时交卷走人。 终于考完了,步履轻快的李家明刚出教学楼,‘大瘟猪’的弟弟‘瘟猪’嘴里喝着‘可口可乐’,手里还拿着一瓶带着一层水珠的可乐,就在警戒线外冲他招手。他是教师子弟,除了不能进警戒线外,学校哪都可以去。 嗯,这小子还算是个大方人,晓得老子考试热,还晓得买瓶最贵的可乐等在这。 “老大,清华还是北大?” “屁!复旦还差不多。” “不会吧?你不是过分谦虚了吧?” 这天气热啊,李家明接过冰镇可乐灌了几口,觉得浑身舒爽多了,这才问起他哥哥的情况。 “哎,‘大瘟’数学最后两道题做出来了不?” “他?嘿嘿,做个屁,最多一百一十分,你讲做没做出来?老大,我们老头子讲,谁要是全部做出来,别的科目不出意外,清华、北大有九成希望;做出一道,也会有七成希望!” 唉,自己的希望不大了,失望的李家明暗叹一声,几口喝完一瓶冰镇可乐,旁边的‘瘟猪’还在兴灾乐祸。 “老大,这次大温的牛皮吹爆了。我跟你讲,数学失了手,物理也有两道没做出来。嘿嘿,我家老头子讲,他最多也就是南大或同济,连科大、复旦都没希望!” 妈的,这还是亲兄弟吗? “老大,你去了北大,那摩托车借我骑骑吧?” 这小子还真敢张嘴,近两万块钱的进口摩托车,在他嘴里跟自行车一样。 “莫作梦了,今年是不可能喽。” “不会吧?你也失手了?跟我讲讲,数学还是物理?” 按温老师的家教,怎么会教出这样没心没肺的孩子? “你以为老子是神仙啊?数学最多一百一十多分,你觉得我还能考北大?” “啊?” 刚‘啊’了一声,神经大条的‘瘟猪’又大大咧咧道:“也好也好,正好再陪我们一年。老大,我跟你讲,你跟我们不同,你要是不考个清华、北大,简直对我们都对不住!” “滚!” 自知失言的‘瘟猪’脖子一缩,灰溜溜地走了,李家明收拾了下心情,脸上轻轻松松地朝校门走去。 “家明,怎么样?” “哥哥!” “五哥哥!” 神情轻松的李家明抱起汗渍渍的小婉婉,跟同样大汗淋漓的二婶玩笑道:“二婶婶,让你失望喽,最多考个复旦、科大之类的。” 李家明还真多虑了,以前二婶光听老师、学生讲他几厉害几厉害,那都是初中的老师、学生,那些人讲他厉害有什么用?这一次才让她真正亲眼见识到了,七八个成日守在这里的家长,谈论的都是只要他们崽女考得起就好,明伢可是连名牌大学都轻轻松松就考得到,而且还是只读高一! 胜固欣然败亦喜,虽然连初中都没读过的二婶不晓得这话,但照样高高兴兴的,连盼着哥哥能今年就读清华、北大的小妹她们,都不觉得很失望。四哥那么厉害的人,都高二才考上北大,哥哥高一就能考复旦、科大,明年还能考不起? “没事没事,家德都高二才考上北大,你才高一呢!快吃冰棒,看你这一头的汗。” 小县城可不比大城市,校门口家长没几个,值勤的警察倒一大堆,带队的就是刚从政法委调到城镇分局当局长的张仁全。蛰伏两年之后,靠着柳县长的大力推荐,及一份很重的重礼,这位综治办的第四副主任,终于再次被曾大书记重用。 校园门口为数不多的家长暗自咂舌头,羡慕二婶这个黑瘦的农村妇女有福气,同样一身汗的张仁全羡慕之余打趣道:“家明,你还让不让活啊?高一能考复旦、科大,还讲没考好?” “唉,燕雀怎知鸿鹄之志哟。” 在这一帮干警中威望很高,而且以硬脾气出了名的张仁全,也不在意让李家明调侃,相反还觉得有这样的亲戚很光荣。等这一大帮伢子、妹子走后,被手下奉承着的张仁全,还给他那帮手下感叹道:“人比人气死人啊,当初我考个警校,我耶耶醉了三日,人家放着到手的复旦、科大都不要。” “张局,人家是天才,我们是凡人撒!” “也是” ... 第372章家族的荣耀 高考结束了,听说侄子没有象大家盼望中的那样,肯定能考得上清华、北大,正匆匆忙忙盖祠堂的大人们,也没什么失望的,照样是日夜加班加点。。しw0。反正迟早要盖的,大家都生意忙,好不容易盖了一大半,那还不赶紧盖完来? 走完几十米竹林间的石板小道,眼前古樟如盖,汉白玉的石牌坊巍峨,坐北朝南的李氏宗祠飞檐斗拱,后面是苍茫青山。搭货车进来的李家明一下车,站在忙碌的工地上,看着差不多快完工的祠堂,不禁喝了声彩。不愧是专攻古典建筑的大教授,这种既低调又大气的设计,确实独具匠心。 将背包交给同回的二婶,白净了不少的李家明叫了一圈人、捋起袖子,开始帮腿脚不便的大伯拌沙浆。 “家明,你怎么就回来了?” “嘿嘿,反正今年也希望不大,考完了不就赶紧回来尽孝?” 建祠堂是件很神圣的事,莫讲是外姓人,就是族内妇人都不得帮忙。要是家里做别的事,哪怕是前年各家做屋,长辈都不让李家明沾手的,生怕影响他读书。这是做祠堂,他就得赶紧来尽孝心,再过得几日,等祠堂都做完了,想出力都晚喽。 黑瘦了一圈的四叔将沙浆桶放好,擦着额头的汗水,打趣道:“家明,祖宗菩萨保佑你跟家德最多,轮到你来挑了!” 也黑了不少的大伯麻利地将桶子装满,却把铁锹横在沙浆桶上不让侄子挑,“家明,莫挑重担,你还在长身体。” “他还长?大哥,他都快一米八了!” “你晓得什么,没看到毛砣都快一米九了?男长二十四,家明以后要去北平读书,他们北方人都高大,长高大点更没人欺负。家德一米七二,在他们宿舍里都算矮的,有个内蒙伢子的二米咧!” 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精壮肌肉的四叔挑起一担沙浆,好奇道:“大哥,大学里还欺负人?” “你以为呢?大学生不是人啊?” “嘿嘿,家明不去欺负别人还差不多。” 等比李家明矮不少的四叔挑着沙浆桶走了,满头大汗的大伯柱着铁锹,小声道:“家明,你不是得了个‘省三好学生’吗?那个可以加二十分的!” 正拌着沙浆的李家明头都不抬,手下依然不停,也小声道:“大伯,我晓得,这次卷子比去年还难,加那二十分都不一定考得上北大。” “这倒也是”。 大家又忙了三四日,新祠堂终于建好了,过往的人都特意停下来,顺着那条竹林间的石板小路,过来看稀罕、赞气派,都讲这是大家看见最气派的祠堂,更让忙了个多月的叔伯们骄傲。 等在外求学的大哥他们全部回来后,杀猪、杀羊、杀鸡,请祖宗牌位、分香火,修水来的老族长带着大家祭祖,鞭炮齐鸣。 送走了羡慕这一支族人有本事的老族长一行人,黄泥坪李家的族长传猛伯,领着大家在几颗古樟树下的古朴亭子里,替他们眼里最争气的四哥立碑以作纪念。至于在省城读大学的大哥、二哥,在叔伯们的眼里,还不够资格立汉白玉的碑,只能用本地的青石碑,倒是给三哥用了块大理石的碑,以区别他考的是名牌大学。 六个身强力壮的堂兄弟帮着头发花白的大伯、大婶,轻轻松松地将汉白玉的精美石碑扶进石坑,又一丝不苟地浇铸白水泥沙浆,得意洋洋地冲一帮伢子、妹子道:“看到不?你们好好读,以后考上了清华、北大,族里就用汉白玉的石碑把你们的名字刻上去!以后我们李家的后辈子孙,也能记住哪些是为我们李家争了光的子孙!” 被小婉婉骑在脖子上的李家明,看着这块花了近普通国家干部三个月工资的汉白玉石碑,想起上辈子叔伯们,对这位妖怪四哥的宠爱,不禁五味杂陈。荣耀啊,这是文华碑咧,这待遇只比古代的进士碑、牌坊有得一比,要是自己也能有这么一块汉白玉的文华碑,估计姆妈睡在土里都会笑。 “传猛伯伯,这不公平!” 被哥哥牵在手里的小妹一声尖叫,引来李家明这当哥哥的一阵欣慰,为了以前胆小的小妹敢这样,自己这几年也值了。 “怎么不公平?” “我我,我学画画的,以后考到中央美院,你们也要给我刻白石碑!” 要是别的事,传猛伯会依,这是全族人的脸面,即使是李传林这当父亲的也不会愿。这是照古代进士碑做的文华碑,表彰的是最会读书的子孙,放在古代就是进士牌坊!一般的名牌大学,哪能用汉白玉的碑?听去过北平的传健、芳嫂讲,这种汉白玉的石头,可是以前皇宫里用的。也就是那些读书人,考中了进士金榜题名的时候,才能用一次咧! “画画不行!” 小妹要的东西,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也得倒盆水让她高兴一阵,但见叔伯都不愿意,李家明折衷道:“传猛伯,文文讲的也对,大学只是起步,以后还有硕士、博士,还有出国留学深造。我觉得吧,术有专攻,只要在学业上出类拔萃的,都应该用汉白玉的碑石。” 一个人独占一个汉白玉文华碑的荣耀,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让平时风淡云清的四哥不淡定,见堂弟启了头而且讲的非常在理,连忙帮腔道:“传猛伯,家明讲的没错。我们的教育是应试教育,根本无法全面体现一个人的能力,清华、北大里也是书呆子多,能有大出息的人少。我觉得只要进入世界级名校深造的,不管是学文、学理、还是学艺术,都应该立汉白玉的文华碑。” 世界级名校?这个字眼让叔伯们眼睛放光,清华、北大是好,但他们晓得世上还有更好的大学,要是有子孙能去那些大学里读书,那是更有面子的事咧! “要的,以后你们要是能进家德讲的世界级名校读书,或者拿得到博士,照样给你们立汉白玉的碑。” 已经跟普通小妹子样虚荣的小妹,听传猛伯伯这么讲,连忙摇了摇哥哥的手,央求道:“哥哥,我要去佛罗伦萨美术学院读书!” 这学校,李家明还真没听过,不过小妹既然知道,那就肯定是美术界最好的。即使考不上,只要小妹想去,花再大的代价,也得让她去! “只要你考得上,哥哥一定送!” “嗯!” 旁边的满妹也不示弱,牛皮哄哄道:“五哥哥,我也要考北大!” “嗯,有志气!你要是考得上,五哥以后送你一辆最好的车车!” “比三叔的更好不?” “好一百倍!” “耶!” 等这个小牛皮鬼吹完了,更胆小的金妹、有自知之明的桂妹可不敢讲大话,北大有那么好考?家明哥哥那么厉害,今年都没考到! 取笑满妹和小妹的事,大哥、二哥已经干不出来了,但打趣堂弟的话,他们还是讲得出来的。 “家明,听到传猛伯伯讲不?我们两兄弟不争气只能搞块青石碑,你可不能学我们的样哦。” “切,哥哥肯定考得上的!哥哥以后肯定会读硕士、博士!” 李家明在小妹心中是神,在满妹眼里就是仙,也连忙道:“对,五哥哥这么厉害,比莎莎姐都厉害,他还会考不上?五哥哥,以后你肯定会读博士的!” 脖子上骑了一个,手上还牵了两个的李家明大汗,这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妹子,还真把清华、北大当菜园子,想进就进得了的?还博士呢?以为博士那么好读啊? 不过,冲着叔伯们特意建的这个文华碑林,即使今年加分考不上,自己也得再拼两年老命。 让家人、亡母觉得荣耀,那才真正的孝顺。至于小妹跟满妹嚷嚷的硕士、博士之类的,那东西还是别碰为好,倒不是考不上,而是没那个必要。 完了,李家明无意中看到父亲那炙热的眼神,突然心里一惊,自己可能又给自己刨了个更大的坑。 ... 第373章高考加分 没经历过或目睹过高校扩招之前的高考,很难能理解高考的残酷性,尤其是教育不发达的偏远山区,想上本科最少要全班前三、重点全年级前五、名牌大学可遇不可求,清华、北大则是举县欢腾。 前年李家德考上北大的荣耀,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抽空回来参加祠堂落成典礼、祭祖的李传林,听到大哥讲自己考得不理想的儿子还有希望进北大,立即不淡定了。 知子莫如父,儿子的过于稳重,他这当父亲的很清楚;儿子虽然胆大包天,却凡事喜欢往坏处想、讲话做事都谨慎,他这当父亲的更明白。吃完晚饭,李传林立即开着车,载着回城忙生意的兄弟们回了同古。儿子读书、考试的事,自己帮不了,关键时刻总要尽份力,帮他把那个加分指标给砸瓷实喽。 回到同古,等不相干的堂兄弟都走了,很有城府的李传健立即拉着自己三弟商量道:“老三,上个月,我就跟宋校长打好了招呼的。这次不管家明考不考得上,人家关照了我们,我们就要谢人家,以后我们的子侄还要在人家手里过呢。” 这是肯定的,求菩萨还要上炉香,宋校长关照了自己崽,当然要去送个礼。家明讲是讲希望不大,万一加了那二十分,能考上呢?做人要讲究,总不能等考上了再去送礼,让人讲闲话吧? “大哥,送几多合适?” 喜欢走关系的李传健,不太清楚学校里的行情,但屋里又不是没钱,以后子侄求人的事也多,见三弟同意了,小声道:“老三,送礼要送得让人记得住。宋校长那五千,金主任、温老师跟家明的班主任都三千,你觉得呢?” 屋里没几多钱了,但两三万块钱还是掏得起,文文、婉婉都要读高中的,老师晓得自己大方,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还能少了她俩? “大哥,我手头上没这么多现金,你那有不?” 老三的钱是象枫管着,这些事怎么能让女子人晓得?早有准备的李传健拍了拍他的公文包,小声道:“我早准备好了!今夜就去,文文她们都考完了期末考试,我估计省里的文件也快了,莫让人家讲闲话。” “嗯,要的”。 夜色下的县中很安静,没了学生的校园里见不到几个人影,雪亮的路灯照射下树影、楼影绰绰,只有灯光明亮的教师宿舍楼里传来电视声。特意没开车来的李传林夹着公文包,由来寻过校长帮忙、还帮人家干过装修的李传健领着,熟门熟路地到了宋校长家。 儒雅的宋校长的新家,装修很上档次,虽不富丽堂皇却处处显出低调的奢华,而且有股书香门第的气息。人情练达的李传健会做人啊,县中建起了新教师宿舍后,他就主动来联系生意,而且都以低于市价两三成的价格帮他们搞装修,为的就是能让侄子(女)们能得到老师的额外照顾。 现在李传健领着他三弟寻上\/门来,同样人情练达的宋校长,又岂会不明白其中意思? 可就是这位校长大人,一个多月前满口答应过的事,足足让他沉吟了半分钟,才用土话别扭地抱歉道:“传健,我们是朋友,这房子你们帮我装修得这么好,还这么便宜,我真是承你们的情。我也不瞒你,蛮多事情看似我这当校长的讲句话就能办得成,其实我也有我的难处。” 原以为只是来补个送礼的李传健心里一惊,连忙掏出个厚信封,轻轻放在原色实木茶几上,央求道:“宋校长,我们也没办法,家明讲他学到这个程度,想再进一步不是认真的问题,而是天资的问题。大家朋友一场,能不能帮帮忙?” 儒雅的宋校长贪婪地看了眼那个大信封,还是拿起来强塞进刚拉开的公文包,按住李传健的手,小声道:“传健,莫这样!能帮的,我老宋还会不帮?这事我真没办法帮!” “宋校长?” 惊疑的李传健手动了一下,感觉到压在自己手上的力气,顺手又将公文包拉上,小声道:“宋校长,方便告诉我们原因不?” 恩归于上,怨归于下,早就过时了。‘唉’,脸上神色不变的宋校长叹了口气,小声道:“传健,我不瞒你讲,上面有风声传出来,以后连获得过省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荣誉的优秀学生,有可能可以保送进名牌大学。” 操,这鸟世道!沉默半晌,不甘心的李传健沉声道:“宋校长,还有挽回的余地不?” 明白对方意思的宋校长,佯装苦笑道:“传健,蛮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有推荐权,审批权在上头。” 说完,可能觉得还是有些不保险,能与官僚等同的宋校长小声道:“李总,你帮县里做了这么多事,又跟书记、县长都搭得上话,去求求人。有些事,在我们眼里是天大的事,在他们当大领导的人之间,都是相互卖面子的事。” “还来得赢不?” 已经对李传健食言了的宋校长,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小声道:“事在人为。” “多谢!宋校长,我们还点事,先告辞了。” “慢走” 两兄弟连忙起身,出了学校,李传林就准备去找柳本球,他跟蔡常务副专员关系好,去求他不晓得还能来得及不? 更为冷静的李传健连忙拉住他,小声道:“莫,去寻曾书记,他原来是地委副秘书长,应该路子更熟。” “嗯” 一通忙乱,两兄弟终于在财政局的会议室里找到了曾书记,正在开会的曾书记听完,立即回会议室拿公文包找通讯录,去局长办打电话。一阵哼哈之后,刚才还笑眯眯的曾书记苦笑着放下电话,解释道:“传林,已经上报到省教委了。” 焦急的李传林脸上唰得变成雪白,呆坐在局长办的木沙发上,走得满头大汗的李传健也呆若木鸡。 家明那伢子从来讲事都留余地的,他讲能考得上复旦,那就是北大也有希望,加二十分就能加个保险呢!板上钉钉的那二十分,就这么没了? 曾书记是官油子不假,但也会拢络人,特别是对他有用的人。李传林帮他做政绩,危急时刻又让他全身而退,见这兄弟俩如此失落也不落忍,叹息道:“今年算了,明年我去帮你们跑一下。传健,你大儿子、二儿子不是明年毕业吗?到时候我带你去走走,争取能分在袁州,莫回同古了。” “曾书记,还有别的路子不?家明那孩子,” 官场中人,有几个会说实话?刚打完电话的曾书记也没把握华主任就一定说了实话,只要没报上去就可以改;报上去了没到领导那,处里也能拦得下来;即使到了领导那,还没出文件,也还可以修改,一切就看付的代价够不够。 “传林,我也没把握。这样吧,你不是跟宜风的华天雄关系不错吗?他堂叔就是地区教委的一把手,马上去找他带你跑一趟,看还有没有希望。” “多谢曾书记” 两兄弟又生起一线希望,连忙告辞回家打电话联系,准备开车连夜去袁州走关系。平时有来有往的华天雄倒是爽快,答应先打电话过去问一问。十几分钟后,从华天雄那传来的结果,让焦急的李传林如坠冰窟,从心里往外透出寒意,拿着电话坐在那半天没反应。 “老三,怎么了?” “怎么会这样” ... 第374章无力回天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失魂落魄的李传林还坐在高档红木沙发上发愣,冷静的李传健已经打完电话给四弟,让他来开车送两兄弟去袁州。这关节眼上,但凡有一线希望,也要尽十二分努力!哎,还是自己太大意了,太信任宋伟生那王八蛋!大前年他细崽考上大学,自己没什么钱还送了一千块钱礼,去年又便宜他万多块钱的装修款,全当送狗嘴巴里了! “大哥,怎么了?” “路上跟你讲,老三,锁匙呢?” 阴着脸的李传健劈手夺过还在发呆的李传林手里的车钥匙,又把他拖起来,沉声道:“老三,冷静一点,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老四,马上去开车,送我们去袁州!” “哦” 等三兄弟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室里的李传健才讲原由。年级里确实把李家明报到学校,校长办公室也盖了章,但地区教委上报的文件,却写着别人。 “大哥,哪个****的?” “肯定是柳本球的女!丁县长的崽成绩一塌糊涂,有这指标跟没一样,能让宋交更那****的做手脚,除了柳本球外,还能有谁?” 正开车的李传田骂了一句,急切道:“大哥,怎么会这样?莎莎不是在袁州中学吗?” “你晓得个屁,她最多是在那插班借读!柳本球那种人精作(明)得很,他女要是在户口转过去,有什么加分的优惠,凭他当时一个正科级争得过那些正处级、副厅级?只有在同古,他那个位子才有用!” “不” 脸色同样发黑的李传田吱了一声,又闭上了嘴巴,这事要不是柳本球本人出面请客送礼,谁能让宋逼偷梁换柱?家明今年提前高考,加分就是保险,即使他们想帮女儿争取前程,冲着家明是他学生,又帮他们一家人那么多,也不能抢家明的指标! 妈拉个逼啊,识人识面不识心!口口声声学生、老师,沾起便宜来腆着脸,有起事来背后捅一刀,真是不要脸! 一辆崭新的黑色帕杰罗让李传田开得风驰电掣,没多久就到了邻县宜风,回过神来的李传林连忙让四弟将车停在‘宏达木业’公司门口。 “老华,这次麻烦你了!” “老李,你个狗x的,崽今年跳级高考都不讲一声,怕我来吃酒啊?” 夹着公文包的李传林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室,叹气道:“唉,莫讲起了!” 胖胖的华总冲另一辆车上的李传田打了个手势,发着他的普桑把车开上公路,瞟了眼人家往他车里的杂物箱里放的信封,沉声道:“老李,我只能带你去跟我叔叔讲,可不敢保证什么东西的。” 肯定电话联系过,堂叔侄都不敢保证,那就是希望不大了,失望的李传林叹气道:“死马当活马医呗,我大侄子、二侄子明年毕业,求求领导分配的事也好。” “那倒问题不大,进地委、行署没把握,搞个行政单位,应该没问题。” 很多事,在电话里不好说、也讲不清,车开出县城后,得了人家一份重礼的华总也敞开天窗说亮话。 “老李,我问过我叔叔,想挽回是不可能了,除非是安排明年。你也晓得,他们当领导的人,没开会、没拍板之前都好商量,开过会、拍了板,除非你能请得动大领导,否则不可能推翻的。” “我晓得,不会为难领导的。” 一小时后,两辆车一前一后开进了地区教委大院,华总带着李传林兄弟去拜访他堂叔。有侄子引荐,跟华总有几分象的华主任也热情接待,转身去客厅沏茶回来,看到书桌上显眼处的厚信封,更是对明年的指标和分配满口答应。 “李总,你们是天雄的朋友,该帮的肯定会帮的。家明那孩子我听过,少年天才啊,高一就参加高考,全地区都是头一个咧! 这样吧,明年分配的时候,你们来一趟。我带你们去走一走,我们教委也只有推荐权,用人权还是在各单位的。” “多谢领导关心,多谢领导关心” 强颜欢笑的两兄弟一通感谢,喝完一杯茶,托词时间不早了告辞,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华总起身道:“传林,你们回去吧,我在这住。” “那我们先走。” 两叔侄将两兄弟送出门,华总跟着叔叔进了书房、将房门关上,小声道:“五叔,真没办法了?” “材料都盖了章,你以为我在教委当皇帝啊?” 两人是亲叔侄不假,但年龄相差没几岁,华总也没那么多敬畏。 “五叔,莫以为我不晓得,你这主任跟皇帝有什么区别?李传林对我可不差,今年公公做寿特意过来拜寿,小萍结婚还开他的车来当婚车,还有平时屋里、你这里吃的香菇,都是家明那伢子送的。” “你晓得什么?晓得今年同古报了谁吗?柳本球的女儿! 要不是你跟李传林关系不错,我会惹这些麻烦事?省三好学生、优秀干部,这些高考能加分的东西,晓得几多人盯着,几多领导写条子不?” 还想让叔叔走小路帮忙的华总闭上了嘴巴,下面这么报的,上面要是否决,势必会得罪人。柳本球是官场新贵,又是蔡常务的心腹,李传林不过是个有钱、会做人的朋友,叔叔还会沾这麻烦事? 按说这事只能如此了,只能等到明年的时候,由华主任亲自安排李家明当省三好学生,可李传林不甘心,越想就越来火。一个根本就没在同古读书的人,居然还能当同古的三好学生,还有没有天理? 吃了亏,也得吃在明处,不能吃这暗亏!你们不仁,也就不能怪老子不义!人不强蛮,不得人敬重! 出了教委大院,刚才还强自压着火的李传林,让四弟将车径直往行署大院开,更为理智的李传健连忙拖着。 “我不服!我李传林一年交几百万税,到头来连自己崽的前程都保障不了?要是明伢不争气、不会读书,我也认了。可他高一就能拿全校第一,能考得上名牌大学,该给他的荣誉都不给? 大哥,我们再不作声,以后他们会吃人的!” “老三,挽不回来的事,还要得罪柳本球,划得来不?” 同样理智的还有李传田,他连忙将车熄火,沉声道:“三哥,有用不?官官相护!” “操,这样的事都不去闹,你们长了卵子不?” 平时有些软弱的李传健也急了,怒斥道:“你想死是吧蔡达恒是你耶(爸)还是你公公?柳本球是他的心腹,能从校长直接提拔成林业局副局长,又一路提拔到常委副县长,还分管林业,你扳得他倒? 别人喊了你两句老李,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你是痛快了,厂子呢?店呢?屋里呢?” “我不服!” “你不服,又怎样?” 情急之下,李传健一巴掌扇了过去,把车内扇得一片寂静。 很多年大哥都没打人了,上次挨他巴掌还是什么时候? 被扇懵的李传林呆呆滞滞,巴掌扇麻了的李传健也愣住了,半晌才叹气道:“老三,人在世上不自由。你得罪了人,明年明伢的事想求人都没路子。要怪,也只能怪我们大人不争气,赚了些臭钱,没一个当官的。 你不服,以前老二又服?关他十五日,罚得他卵毛精光就服了。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争,世上不公的事多得很,要么我们认命,要么就自己争气。” 是啊,想起当年二嫂的崽没了,躺在床上动不得;二哥关在派出所里,大家凑不出五千块钱赎不出来;最后逼得十三四岁的大妹,到处跪着向亲戚借钱。 往事历历在目,冲动的李传林终于清醒了一些。 这是个要当官的世道,光有钱是不行的! ... 第375章意外惊喜 七月的天气热啊,明晃晃的太阳晒得人脑壳都发懵。 高考过去了两个星期,标准答案终于下发到了学校,李家明也顶着大太阳来学校估分。其他的学生都是去班主任那,李家明的班主任可不是高三的,只好就近去温老师那。 “家明啊,哥哥这次惨了,莫讲北大,连南大都没指望!” “家明啊,兄兄弟弟一世年,你可要估低点分啊,否则哥哥都没活路了!” 妈的,这是什么屁话?笑吟吟的李家明耐住心里的反感,接过温老师手里的标准答案,转身离开这个菜市场样的老师家,可惫赖、焦急的‘大瘟’想跟着,立即被他弟弟扯住了。 “哥哥,莫自寻没趣啊,人家要估分,你捣什么乱?” “切,他要估什么分?数学跟我一样,还能考得上清华、北大?” “七百五十分,去掉那三十分,还有七百二!你以为他跟你样,每科还要扣十几分马虎分?再讲了,他还能加二十分!” 两儿子的争执,引来正发答案的温老师一声训斥:“温理,你脑壳有病是吧?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事都不懂,连温平都不如!” 灰头土脸的温理只好作罢,站在阳台上心焦地遥望没个人影的高一教学楼。 山区小县的高考成绩排名,没什么参考价值的,一年考不到一个名牌大学的事情经常发生。这次他考得不怎么样,陈梦根也不怎么的,只能看最稳定的李家明能估出多少分。要是比他差三四十分,那还能上个名牌,若是差了五六十分,估计二线名牌都危险! 寄托着温理‘厚望’的李家明也不敢托大,拿着标准答案到自己教室里,对着那几张复印纸努力地回忆。 毕竟时间过去了十几日,又是三天考五门,考完一门立即将脑子清空,准备考下一科,即使是李家明的记忆力不错,有些答案也拿摸不准了。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习惯了谨慎的李家明花了三个小时,总算是把五门的答案尽可能的还原。 嗯,应该在665--675之间,幸亏自己平时养成了仔细的习惯,会做的题目几乎不会错。不错了,不错了,去年本省北大的最低录取分数线是681,考虑到今年卷子的难度比去年高出不少,估计自己会有五成希望! 清华、北大不比其他大学,即使卷子再难,分数线也不可能波动很大。没办法啊,全省数以千记的尖子生做同一张卷子,你做不出来的题目,总有些人能做得出,分数线怎么可能低?何况还有各类竞赛的加分、省三好学生之类的加分,哪年不是分数线高得吓人? 不错了,五成希望咧! 大喜过望的李家明,看着桌上的答案乐了一阵,这才起身去温老师那,却没想到金老师和一个高三的英语老师也等在那。 “家明,怎么样?” 做事要大胆,做人要低调,李家明下意识下了个保险道:“嘿嘿,估计在660-665分左右吧。” “语文和英语作文你估了几多?” “都估了32”。 四十分的作文,估三十二分不算低了,可金老师摇头道:“给我背一遍,应该还记得吧?” 作文当然记得,花了四五十分钟写的东西,个别词句可能有出入,绝大部分还是记得非常清楚的。 花了三四分钟,李家明将那篇近九百字的作文从头到尾背了一遍,从教近三十年的金老师越听越高兴,抚掌大笑道:“不错,要是我来改,绝对给满分!” 啊?李家明也大喜过望,金老师教了三十年语文,参加过的改卷少说也有十几次,应该非常有把握的。 “真的?” “这还有假?即使不给满分,也得给三十六分以上!我给你讲,改卷子很累的,改到最后,人都想吐。只要不跑题,字写得好的给高分、卷面整洁的给高分;卷面漂亮又写得好的,要是碰到心善的老师,还极有可能给满分。你这作文加上那手漂亮的楷书,除非改卷老师瞎了眼,才会给个三十来分!” 菩萨保佑! 意外之喜让李家明笑得合不拢嘴,现在的高考太残酷了,讲它‘一分定生死’都不为过。莫讲是得满分,哪怕多个三四分,考北大的希望都能高一两成! “家明,背一下英语作文!” “哎” 眉飞色舞的李家明又连忙背诵英语作文,这位不熟的桂老师琢磨了一阵,沉吟道:“要看运气,若是遇到年轻点的老师,极有可能给高分;要是老派点的老师,给三十二分也差不多。” “老桂,怎么回事?” “哦,家明有三个地方的遣词造句,紧跟了英文杂志的潮流,有些超出了书本范围。当然,语法错误是肯定没有的,但得看老师喜欢不喜欢,作文历来是主观占上风。” 不错了不错了,语文作文能比估计得多出四分,已经让李家明心满意足了,可旁边只估到620左右的温理如丧考妣。670啊,再加上这混蛋几乎不出错的仔细,真实分数还能比这低?完了,一线名牌是没指望了,二线也没希望了,最多是能考个重点之类的。 李家明讲事不讲满的习惯,金主任又见识过,分析道:“嗯,你小子习惯了保守,估分也肯定往低处估,我估计你得有670-680。老温、老桂,你们觉得今年比去年更难不?” “数学更难,后面那两道证明题,达到了全国竞赛拉分题的标准。我估计即使做得出来的人,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检查。” “英语差不多,物理、化学那边呢?” “难度更高” 隐有兴奋之色的金老师磨挲着发青的下巴,极肯定道:“家明,北大的热门专业估计很难,稍冷门一点的专业,应该有六成希望。” 嗯?温老师三父子同时犯起了嘀咕,今年学校里有个高一的省三好学生指标,学校里报的也是李家明,按政策可以加二十分呢! “嘿嘿,只要考得上,还管他什么专业?” “赶紧回去报喜,也让你家里高兴高兴!” 高兴之下的李家明也没多想,谢过三位老师,骑着他那辆很拉风的山地车回家。可把他当偶像的温平觉得不对头,他是在学校里长大的,可以说老师清楚的事,他同样也门清。 等李家明走了,疑惑的温老师将金老师送出门的时候,小声道:“老金,李家明得了‘省三好学生’能加二十分,他肯定能上清华、北大分数线的!你怎么讲,他只有七成希望?” 功利的金老师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叹气道:“他运气不好,有领导要那指标。” 怎么能这样?这可是清华、北大,不是一般的名牌大学! 温老师急忙道:“老金,怎么会这样?家明没那二十分,不一定能考得到的!” ‘唉’,也觉得可惜了的金老师叹了口气,以极小的声音道:“宋校长也难,地区教委的领导要这个指标,他又有什么办法?你是小雷的老班主任,他要是问起这事,你帮着解释一下。” 唉,可惜了! 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的温老师叹气着答应,老师的高级职称评定审批权,都在地区教委手里,隔两三年才有的加分指标也在人家手里。那帮当官的开了口,下头的人还能怎么办? 这事不对,在门边偷听的温平可没他老子那么古板、老实,连忙从书房的阳台上蹿出去追李家明。 ... 第376章想都莫想 “明伢,有希望不?” “老师讲希望蛮大,但我觉得还是莫靠运气更好。” 我李传林的崽,不靠那些歪门邪道,也照样是天才!特意在家等消息的李传林心里一喜,揉了揉比自己还高的崽的脑壳,笑道:“没事,今年不行,明年再来!我去厂里了,你放了假,没事也去公司里转一转。公司是你的,要经常去转一转,手下人才认你的。” “哎,我先洗个澡,出了一身臭汗。” “快去快去”,阴郁了几天的李传林终于露出丝笑模样,拿起手包出门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交待道:“明伢,那辆越野车子要保养了,正好你开得去接下邓灏、大妹,明日早上六点的飞机。” 好事,大姐夫查清楚了海外专利的事,就可以帮父亲转产,省得他成日愁眉苦脸。 “哦” 没两分钟,大汗淋漓的李家明刚开始洗头,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他连忙乱擦了两下去开门。 “瘟猪?” “老大,你没去问老雷‘省三好学生’的事?” 温老师的家教真失败,两个儿子都不懂礼貌,当面叫老师,背后都叫老x。 是哦,怎么把那事给忘记了?愣了下神,李家明欣喜若狂,连忙道:“文件下了吗?” “还没有”。 还没有?管它呢,反正能加二十分,北大就是碗里的菜,还能飞了不成?苦熬五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心情激动的李家明又回浴室,隔着浴室门,兴奋道:“瘟猪,晓得文件什么时候能下不?” “老大”,跑得满头大汗的温平不知该如何回答,拿起茶几上的玻璃茶壶,灌了几杯下去,舒服了点才倚在浴室门上,小心提醒道:“老大,你想过没有,万一那东西被人抢了呢?” 正在高兴的劲头上,正洗澡的的李家明也没多想,张嘴便道:“放屁!学校里定了谁,还不就是谁?几年才有一次的好事,而且指标恰恰是高一的,这都让老子摊上了,这就叫‘命里有终归有’,晓得不?” 平时李家明对一帮同学很不错,成绩好、在外面又罩得住,还经常能给他们喝点心灵鸡汤之类的,温平可是把他当偶像兼精神导师看。见老大还被蒙在鼓里,又正是高兴的时候,平时大大咧咧的温平,一时间不知如何给老大报坏消息。 “瘟猪,怎么不出声了?” 一咬牙,平时惫赖惯了的温平隔着浴室门,继续提醒道:“老大,有些事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你想啊,你要是能加那二十分,肯定考得上北大,我都能想到的事,老金会想不到?刚才在我们屋里,你也看到了,老金提都没提这事,你不觉得奇怪?” 正高兴的李家明猛然一惊,一颗心开始往下沉,半晌才黑着脸道:“晓得谁得了不?” “不晓,学堂里报的是你,往年这个时候了,早就定下来了,但一直没收到风。老大,我敢拿脑壳担保,肯定有人挤了你的名额!” 没收到风就是没宣布,没宣布就是见不得光! 怒火中烧的李家明把高一至高三的干部子弟想了一圈,脸上阴沉得吓人。‘砰’的一声闷响,一个钵大的拳头狠砸在瓷砖上,血水随着水流而下,吓了门外的温平一跳。 背叛!出卖! 老子帮他寻财路,一年能赚十几万!老子把香菇产业的政绩塞到他手里,得到了黄专员的赞赏!老子把他当恩师孝敬,一年三节,连生日都不忘!…… 想起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愤怒的李家明,连一刀劈死柳本球的心都有了! 冰凉的冷水激喷而下,平时几分钟的冲凉,怒不可遏的李家明足足冲了十几分钟,才算是将愤怒的情绪控制住,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出来。 “你确定学校里是报了我?” 有了十几分钟的缓冲,李家明脸上已经如常了,可血肉模糊的右手,依然吓了等在门边的温平一跳,有些后悔来通风报信。 老大是什么人?他一进校门,街上的混混再不敢出现在校门口!虽然大家都没看到过他打架,但能震得住街上混混头子的人,能是蛮善良的人? 自己都能想到其中的问题,他还会想不到?要是让他查出来了,会出什么事?老大可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犹豫了几秒钟,有些害怕的温平推脱道:“我姆妈盖的章,别的我就不晓得。 老大,我以前听我耶耶讲过,地区一年有四五个指标,袁州中学是靠得住年年有,其余的县要轮着来。我还听他讲过,有时候书记、县长的崽女读高二,学堂里只有高一的指标,还能县与县之间调剂,甚至今年换明年的。” 不用温平作徒劳的解释,冷静下来的李家明也断定问题出在学校里。民不患寡而患不均,地区教委给了指标那就一定给了,只要学校把自己报上去了,上级部门就不可能驳回!除非本县有大领导要那指标,学校才可能去换人或换时间。 妈的,全是障眼法!为的就是在省教委没批下来之前,不让自己或自己家人去捅娄子! 妈拉个逼,老宋那狗东西副科级享受正科级待遇,手握全县最优质的教育资源,从来只有人求他,极少有他求人的时候。能让他就范的人,只有县一级的领导,而且是重量级的。三个年级那么多学生家长里,也只有柳本球跟常务副县长丁永电才能让宋逼顾忌三分。 就丁飞那成绩,莫讲加二十分,就是加两百分,都不一定考得上大专,那就只可能是柳本球! 脸上神情自若、正往手上贴创可贴的李家明,分析完之后无奈苦笑,颓然叹气道:“算了,命中无莫强求。人家是当官的,民不与官斗嘛。” 要说温平这小子真是神经大条,刚才李家明的样子吓了他一大跳,如今见人家冷静下来了,又不忿道:“老大,你忍得下这口气?” 五年的寒窗苦读,换来九成九的金榜题名,突然间变成了五五之数,换谁也会大喜大悲。可刚才还愤怒得失态的李家明,还真快速冷静了下来,连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都失去过两次,他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冷静下来的李家明包扎好伤口,还习惯性地站在对方立场上去思考,老柳这么干也正常,名存实亡的师生关系,如何比得上骨肉至亲?若换成自己,谁妨碍了小妹的前程,哪怕是毛砣、细狗,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 “嘿嘿,这有什么忍不忍得下的?世上龌龊事多着呢,至于这么计较吗?再讲了,有本事,加不加分也能考得上好大学;没本事,象丁飞那样的人,加两百分都没用,何必生闲气?” 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本事,还没什么社会阅历的温平无法理解,愤愤不平道:“老大,算了,当我白讲。” 神情如常的李家明喝了两杯水,从父亲房里找出烟,扔了支给经常偷偷抽烟的温平,打听起宋老狗的家事来。县中校长是个超然的职务,要钱有钱、要名望有名望,想让他就范,除了权势压人之外,老柳也肯定给了他不能拒绝的东西。 以前没怎么关心,也不知他的儿女在哪工作。这次吃了闷亏,拿老柳是没多少办法,柳莎莎跟小妹情如亲姐妹,以前还送自己一个相机当离别礼物,冲她们小姐妹的情谊跟那个相机,自己也下不了狠手。 老宋那狗东西可不同,他家的新屋是店里帮着装修的,比市价便宜了万多两万块钱;大伯既然主动跟自己提加分的事,凭他做事的精细和喜欢送礼的个性,也肯定私下打点过。拿了李家的好处,关键时候背后一刀,这种事要是轻轻放过,自己以后还怎么为人处世? “老宋?你不知道啊?他两个女出国留学了,细崽不太会读书,补习了一年才考到省大,明年就毕业了。对了,你大哥也在省大吧?” 那就对了,教书有什么意思?柳本球是蔡常务副专员的心腹,又跟黄专员搭得上话,把他儿子安排进行署或地区的其他行政单位,还不是去求求人的事? 只要那个宋小军还没毕业就好,祸不及家人是没错,但踩着老子脑壳得到的东西,想都莫想攒在手里!打定了主意的李家明拿好车钥匙,又从抽屉里找出存折和阿姨的私章,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准备去省城保养车子、接大姐、姐夫,顺带收回别人出卖自己得到的东西。 可刚出书房,李家明又理智地停下脚步。做人要有原则,否则迟早害人害己,得让这小子警醒自己两天。两世为人了,还打伤自己的手,可莫在冲动之下,毁了自己的原则。 “去省城玩不?” “啊?去!送我回下家拿衣服。” “嗯,等下你在校门口等,我还要去有点事。” 两人出门、下楼,李家明到公司装了几塑料袋新鲜香菇,在银行里取了十万块钱,最后去药厂找董昊发牢骚。 “咩?操!” 阿明估分都680,有那20分加就是700分,北大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把李家明当亲兄弟看的董昊气得火冒三丈。 “阿明,你就这么忍了?” 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的李家明双手一摊,激将道:“昊哥,我不忍,又能如何?抡刀砍了他们?” ... 第377章听人劝,吃饱饭 天气真热啊,明晃晃的太阳晒得梧桐树叶都打蔫,悠闲自在的李家明坐在清凉的车里,在县中门口接上温平,才往省城方向去。起码在温平眼里,老大就是老大,这么大的事,转眼就能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生哥’他们纳头便拜的大哥大! 狗屁! 有了个把小时,李家明早把所有的事情都捋明白了,而且有被背叛、欺骗的愤怒与失望,甚至还有种已经久远了的心疼感觉。这事不但柳本球、宋老逼牵涉在内,而且钟莉、柳莎莎都脱不开干系!‘省三好学生’要本人填表,她们母女能不晓得?柳莎莎那妖精,抢了自己的东西,还能若无其事地去陪自己考试,不愧有妖精之名啊! 路过宜风的时候,李家明将车停在‘宏达’公司门口,从后备箱里拿出刚装的两袋新鲜香菇去送礼。 人情往来要靠平时,临时去抱佛脚烧香,那都是蠢人所为。且不讲明年大哥、二哥毕业分配,还指望这位华叔帮个忙、搭根线,单今年王磊的分配,都得来烧炉香。 胖胖的华总很喜欢李家明的热络,这伢子会读书、又会做人,以后会有大出息的,可惜就是今年运气不太好。要是这次他没考上,明年一定要揪着五叔帮他搞个加分指标,用不用得上是人家的事,搞不搞是自己这当叔叔的事。 “华叔,帮我个忙,行不?” “好讲,什么事?只要叔叔办得到的,还会不帮你?” 也没什么大事,王老师的儿子,王磊今年师大毕业。就王老师那性子,要是自己不搭把手,十有**回同古。李家明一边将个信封放在茶几下,一边解释着:“华叔,王老师待我跟亲生崽一样,以前我屋里穷,也帮不上他什么。现在我这当学生的赚了点小钱,师兄又是关键时候,我能不帮帮忙?华叔,我那师兄性格内向,走行政估计没戏,能不能安排在袁州,进好点的学堂?” 这孩子仁义,小学老师的好,到高中都还记得,坐在空调间里还额头冒油汗的华天雄勾着他的脖子,小声道:“家明,其他学堂好讲,袁州中学就只能去碰运气,晓得不?” 那当然,象袁州中学那样的地方,地区教委都只有推荐权,没有用人权,为师兄高兴的李家明连忙小声道:“嘿嘿,晓得晓得” “王磊是吧?回来的时候,到我这里来听讯。” “哎” 办妥了王老师的事,李家明心情总算是愉快了点,顺手从人家茶几上拿待客的‘中华’烟塞自己裤袋、又拿水果,江湖气浓的华天雄也喜欢李家明这种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作派,这才是把自己当叔叔敬重。 “回来!” “叔,您还有指示?” 李家明很喜欢跟华天雄这种草莽气息浓的老板官员打交道,仗义多是屠狗辈,只要他把你当自己人,那大家就是真正的自己人。或许你找他帮忙时,他会收你点礼金,但绝对不会背后摆你一道,甚至还会在关键时刻拉你一把。 华天雄也确实把李家明当自己子侄待,在他眼里,这小子是无求于他的,凭这小子的脑子和能耐,考清华、北大是迟早的事,而且会做生意、家里又有钱,求不着自己什么。无求于自己,还每星期喊他堂哥给自己送香菇,那就是跟自己脾气相投,把自己当叔叔。 极喜欢这小子的华天雄,随手将茶几下的厚信封塞回他口袋,笑骂道:“家明,你把我当叔,我就把你当侄子。叔侄之间搞这个,那就莫怪我翻脸了!” 送出去的礼,哪能收回来了?精通此道的李家明将信封放了回去,吊儿朗当道:“叔,你以为给你的啊?想得美!这是给你叔的!你是他亲侄子,我可跟他没多少关系,你以为我喜欢欠人情啊?” 这臭小子,还真成了精!没法拒绝的华天叔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却又将他拖回仿红木沙发上,小声道:“家明,我晓得你手下有帮人,屋里也有钱有势,但有些人是你惹不起的,晓得不?” 能理解但不准备放过柳本球的李家明,不由得眼睛眯了眯,玩笑道:“华叔,你不是诈我吧?我跟你讲,你可是我叔,不带这么玩的!” “伢子,我就是把你当侄子,才这样跟你讲的。你们街上的王富生、王洪生一伙,跟我们街上的罗汉他们称兄道弟,什么事我不晓得?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莫看你有钱有人,想跟柳本球那样的人斗,没意思的!斗赢了也是输,何必呢?再讲了,你的兄弟再有义气,人家手里有印把子、刀把子,何苦让人去冒风险?” 有点意思,准备走人的李家明又坐了回去,还掏出刚顺走的‘大中华’给这胖叔叔点上,马屁道:“叔,还有什么事是我不晓得的?这半年光顾着读书,好多事都不太清楚。” 有仇不报不是人,但拿鸡蛋碰石头更是蠢货,这伢子拿得起放得下,以后前途不可估量啊! 对李家明更器重了的华天雄,抽着自己的待客烟,指点人家道:“柳本球是老蔡的人,老蔡以前在宜风当副书记的时候,就护短护惯了、出了名的。你那事吧,柳本球做得确实不太上道,但却是情有可原的。换成你,妹子跟学生争机会,会先考虑学生不? 我跟你讲,领导也是人,这些事即使你闹,也最多是口头谴责几句,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叔叔的叔叔当地区教委主任,要是能帮的,还会不帮?” 更有意思了,还顺道把他们叔侄给摘干净了,李家明连忙小声道:“华叔,蔡老板这么器重柳本球?” 真没想到,这伢子真想去搞一个县委常委,真是胆大包天,难怪他们街上的混混都认他当老大!看似草莽气息很浓重的华天雄,其实也是个精明人,否则也握不稳数千万国有资产。若是李家明只是拍个马屁之类的,他也乐得站在旁边看热闹,但人家把他当叔叔一样待,每次他堂哥运货从门口过,都会进来送香菇,那就不能眼看着这小子摔跟头。 “你以为呢?我听我叔叔讲,老蔡以前跟陈书记提过一嘴,讲什么人才难得,想把柳本球先调到行署过渡,再放到经济开发区去主事!看能不能把新区也搞出点成绩来,省得一帮人占着茅坑不拉屎。 呵呵,你莫总想着报仇,脑子也好好想一想。一个乡村中学的校长,突然提拔成林业局副局长,又马上提局长、常委副县长,能不是他的心腹干将? 家明,我跟你讲,那些当大官的人就不是人,看事、想事都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你屋里是有钱,这事也是你沾了道义上风,那又能如何?你或许操得翻柳本球,但搞得翻老蔡不? 你要是搞不翻老蔡,柳本球垮台之日,就是你们李家倒霉的时候!打狗还要看主人,要是一个堂堂常委副县长让你一个读书伢子操翻了,他老蔡还要在官场上混?要我是老蔡,手下人让人家这么搞,即使让人戳背脊,也会先搞死你们的厂子、店子再讲! 嘿嘿,你们厂在同古是支柱,在地区里算个屁啊?他老蔡是行署常务副专员,不再是同古的书记了,还真会那么顾着同古?要真顾着同古,今年的河防项目,就会照顾照顾,不会先给静安、宜风!” 是这道理!当头子嘛,护不住下面的人,还能有威信?没犯什么大事的心腹干将都不维护,手下们还不得作鸟兽散? 听人劝,吃饱饭,不死心眼的李家明,立即打消了直接整垮柳本球的打算。当官的再干净,也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事,而且还有一大票政敌,尤其是柳本球这种火箭干部。只要把龌龊事捅到他政敌那去,其余的根本不用自己操心。可自己再有能耐,谋划得再好,也不难让人看出蛛丝马迹。 讲证据的那是法庭,莫非当官的人想整你,还需要证据?自己再有本事,还能斗得过地委、行署第三把手,而且是各派系都吃得开的第三把手? 电光火石间就拿定了主意的李家明,叼着人家的烟,痞里痞气道:“华叔,你也太小看我了。君子报仇尚且十年不晚,何况是我这样的天才伢子?放心吧,能大能小是条龙,能伸能屈大英雄!” 这话新鲜,有草莽气息的华天雄大乐,拍着李家明的后脑勺,夸奖并打包票道:“天才伢子就是天才伢子!我在你这年纪,不敢抡刀剁,都会夜夜去打玻璃。嘿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莫非人家还能走十年的大运?总有一日会倒霉的,到时候踩几脚就是! 你放心,今年人家抢了你的,明年叔叔去帮你抢别人的!凭什么好处都是他们当官的人得,不能我们也得?” 前面的话李家明当作没听见,后面这话他爱听,每年的加分指标都给了干部子弟,凭什么? 哼哼,柳本球的正面动不得,那就让他来求自己,求自己逼他食言!当官的人也得要信誉,答应别人的事做不到,老子看他的名声能有多好,威信受不受影响?老子帮得了你,也就能坑得了你,只要是你们自己窝里斗搞出事来,估计那位蔡老板再护短也无话可说! ... 第378章钱通小鬼 有仇不报非君子,十年报仇不晚是懦夫! 被摆了一道的李家明,可没那个耐心得着自己实力雄厚时,再去报复别人。斗争嘛,总是要扬长避短的,哪有拿自己的短处去跟别人的长处斗? 自己的长处是什么? 潜力和钞票! 估摸着认识自己的人,都看好自己的前程,走仕途必定会青云直上;混商场,迟早是亿万富豪!正面进攻不了,还不会迂回包抄? 告别了华天雄这位认来的叔,李家明载着温平去省城,这小子虽然很没礼貌、嘴贱,口必称老宋、老金,但为人还算热诚。老宋摆了自己一道,那就借他的嘴巴去通风报信。 有时候吧,最好的报复方式不是将人砍翻、踩死,而是让他时刻都胆战心惊。人吓人,吓死人,要是自己吓自己,那就更好玩喽。 在宜风耽误了一会,李家明他俩到省城有点晚,正好过了午饭点。想借人家的嘴,就得让人震撼,觉得这是个大八卦。深通此道的李家明将车直接开进了赣昌市公安局,而且是风驰电掣般的,着实吓了没见过世面的温平一跳。 叼着烟的李家明摇下车窗,冲还等在大厅里的一个精干警官,吊儿朗当道:“虎哥,看啥呢?嘿,那边没警花!” “哟,走私车?举起手来!” “关我鸟事,要抓你去抓陈东那混蛋!这车不错吧?**悬挂、30、abs、四轮驱动!” “你懂个屁的车!下来,好车让你开成了拖拉机,还好意思跟老子吹?” 妈的,这开拖拉机? “哎” 不服气的李家明连忙下车,有眼色的温平连忙坐后面去,把副驾驶室让给他。 “温平,系安全带!” “啊?什么东西?” 一进副驾驶室,李家明立即系安全带、抓紧脑袋顶上的把手,后面的温平连忙有样跟样。两人刚系好安全带、抓紧把手,进口原装的车子就咆哮着冲了出去。也亏得正是中午,又是大热天,大院里空无一人,否则不撞死几个也肯定会撞残几个。 ‘吱’的一声,高大威猛的黑色三菱帕杰罗一个甩尾,稳稳地停在离市公安局不远处一个中档饭馆前,吓得两个路人站在那动都不敢动。 这车确实够劲!还没过到瘾的邓虎群松开手里的手刹,教训道:“看到没?这车皮实,不象皇冠、就得猛,就你那温吞性子,开这车简直是浪费!” 妈的,这可是漂移!难怪这么牛皮哄哄,刚才也被吓了一跳的李家明鄙夷道:“切,你穿身老虎皮,当然横冲直撞。我要是象你那样开车,交警不没收我驾照才怪!” “你有驾照吗?” 还真没有,还差半年才成年的李家明,本想着去走关系搞一个,结果忙于高考把这事给忘了。跳下车,见后面的温平脸色发白,李家明没好气地拉开车门,拍着他的白脸教训道:“天天只想着混,见识到了不?没这个胆子,就老老实实读书,那才是你该走的路!” “啊?哦”,腿还在发软的温平愕然,又连忙答应着,让李家明暗赞这小子的聪明。 三人进了小包厢,笑容满面的李家明落在最后,随手将门反锁又给两人介绍了下,正用茶水洗碗筷的邓虎群嘲弄道:“家明,你还笑得出来?那是北大耶!” “不笑还哭啊?妈的,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而毁人前程者更甚!要不是老子有把握不靠加分,也迟早能进得了北大的门,老子非砸一百万出来剁碎他不可!” 李家明笑眯眯地若无其事,说出来的话可吓了刚缓过神来的温平一跳,他虽然是个高一的学生,但也知道一百万意味着什么。还没上社会的温平都知道,成天接触社会阴暗面的邓虎群又如何不知?工商税务是群狼,公安是个大流氓,李家明张嘴便是一百万,让这个董昊打了招呼的刑警中队长怦然心动。 “家明,你吹吧?” “老子吹个屁!” 脸上照样笑嘻嘻的李家明,将放在椅子上的背包拿过来,从里面掏出五扎没拆封条的百元大钞放桌上,又吓了温平一大跳。 “虎哥,我这人吃亏得吃在明处,从不吃暗亏。那玩意,要是人家跟我好商好量,迟一年进北大也无所谓,但背后阴老子,那就别怪我背后也来阴的!” 这可跟耗子说的不一样,脸上发僵的邓虎群看着桌上的钱,眼睛里射出李家明熟悉的光亮。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脏活有的是人干。 旁边温平眼里的崇拜,也让他很满意,十六七岁的伢子,哪有什么金钱、是非观念,他们要的是热血沸腾、快意恩仇。 这不就结了?借流氓的手,帮自己干活。这个世道是欺软怕硬的,与其让人喜欢却在关键时刻捣鬼,不如让人心存忌惮得不敢动歪心思。这次要不让宋、柳二人害怕,以后这样的破事,还会摊到自家头上来! “坏我事的人,我现在没法动,跑腿的人,我查出来了!虎哥,这是资料,我要求不高,别人毁我前程,换儿女前程,我得拿回用我的前程换的东西!” 人是会变的,上了社会更会变,当年生死与共的战友,也会变得世故。眼睛放光却盯着温平的邓虎群,接过李家明手里折好的纸条扫了一眼,打不定主意是发这趟财,还是不冒这风险。哪知李家明又从背包里拿出五扎百元大钞,红通通的钞票堆成一堆,在透过窗户散射的阳光下分外夺目。 十万啊! 浑身直打颤的温平抓筷子都抓不稳,看向李家明的目光中全是激动。 吊!老大就是吊,有仇报仇,而且是立即就报! 十万啊! 眼睛盯着温平的邓虎群,虽然很难抵制心中的贪念,但还是将纸条重新折好放在桌上,而不是塞进自己警服口袋,小声道:“家明,这是违法犯罪。” 李家明早已过了那种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年纪,相反他还很理智。若只是为了出口恶气,派人来趟省城,而且一毛钱都不要出。 “没那么严重,祸不及家人,我只想让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严重?心起贪念的邓虎群,想了一阵才想明白人家是什么意思。确实简单,有嫌疑不代表有罪,拘留不代表逮捕,最多是个误会而已。 “家明?” 笑眯眯的李家明,顺着他的眼光看了眼正发抖的温平,不在乎道:“没事,他是我兄弟,没见过什么世面,特意带来让我自己莫做过头事。” 顿了一下,李家明又给这个心存顾虑的警官一个定心丸,傲然道:“虎哥,在我地盘上,除了当大领导的人,谁敢跟我呲牙?” 这小子看起来斯斯文文,其实狠辣得很,手下还有帮赌勇斗狠的混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师子弟,敢多一句嘴?何况有一年的时间,即使那小子没劣迹,都能让人设个局,把那小子牵扯进去。 想到这里,谨慎的邓虎群放心了,将纸条放进了警服口袋,却拿过李家明扔在桌上的背包,将那一堆让人心跳眼热的钞票全部扫进去,心里有些不舍地将背包递了回去。 小心撑得万年船,只要帮这小子办了事,钱还能飞了不成? 这是个谨慎的人,也是个值得投资的人,若有机会,可以将他拱上去。明白对方意思的李家明,接过背包随手扔在座椅下,再次强调道:“虎哥,祸不及家人,我只想收回人家不应该得到的东西。” “明白” 明白?明白个鬼! 还真以为老子花十万整人? 嘿嘿直乐的李家明从沙滩短裤兜里拿出个厚信封,拍在这位不白不黑的灰警面前,歉意道:“虎哥,乔迁之喜正好准备考试,可别怪兄弟事后补礼哦!” 妈的,这应该是五千吧?跟耗子一个数,还真把老子兄弟啊! “不谢了啊,正好省得你嫂子骂我没本事!” “谢个鸟!” ... 第379章打得一手好算盘 省城号称长江四大火炉,夜晚吹来的风都是滚烫的,可李家明的脖子上,还得扛着一个热哄哄的小祖宗,陪以前的婷姐现在的嫂子,及她的‘闺蜜’逛大街。 “书书,吃” 额头上全是汗的李家明,在小南仔手里的冰激凌舔了一下,继续当他的男保姆,倒也没什么不耐烦的。 前面那位身材性感、衣着打扮很时髦、透出一股妖媚的少妇,虽然婷姐没有详细介绍,但李家明一搭眼,就知道是铁路局分管货运的领导的小蜜。 哎,世事就是这么简单,权力可以换钱,钱却得巴结着权力。 昊哥不缺钱,婷姐却依然上着这破班,不就是图铁路运费便宜?以前是光帮药厂搞车皮,顺带帮自己运点香菇、冬笋。以前自己不成气候,对运力的需求量不大,平均一次半个车皮都顶了天。 以后可不同,要是新厂子一转起来,不走铁路走公路,赚的那点钱迟早让运输吃掉一大半,婷姐有这路子搞车皮,还不赶紧来沾沾光?‘以前’有位房地产大佬,讲他们企业从不行贿,那就是一句牛皮哄哄的屁话!那老东西本就是权贵子弟,靠着权势起家,企业发展起来后又能靠着利益交换而纵横捭阖,当然可以吹那牛皮。 逛啊逛,三人加上一个小祖宗,把八一广场附近的珠宝店、名品店、精品店差不多全逛完了,也把李家明给的那十万花得差不多了,前面两个女人才作罢。 送走了那位妖艳的少妇,逛累了的婷姐坐在广场边的长椅上,捶了捶发酸的小腿,同样累了的李家明逗着精神正好的小南仔,小声道:“婷姐,能找得到省委、省府的路子吗?” “做咩呀?” 吃过一次暗亏,就得长记性,靠别人的势力,始终是靠不住的。家里的事业越做越大,得让已经处世成熟了的大哥、二哥去从政,不图他们能帮家里多少,最起码能让人顾忌三分。婷姐在省城三四年,又在铁路局的办公室里混着,应该能找到不少关系。 广场上人来人往,灵醒的李家明连忙操着半生不熟的粤语道:“我大佬、二阿哥出年毕业,返袁州倒好安排,但起点太低咗。如果我屋企有做官,何来至於畀人摆一道。” 已为人母的姜婷也经历过高考,知道一分定生死的残酷,看似是这小子运气不好,其实还是朝中无人。要是花点代价,能在省委、省府里供职,哪怕是个普通干部,下面的人都不会这样毫无顾忌。 “奥明,想入边,代价好高” 钱赚来就是用的,若是能将大哥、二哥送进省委、省政府,花百八十万都值!进了那个圈子,凭大哥、二哥的灵活,再加上自己不遗余力的经济支援,还怕出不了头? 哪用得了一百万?只要有这个决心,愿意花代价就估计问题不大。所谓贵人送进门,走路在个人,跟官员打过不少交道的姜婷婷,想起周末时会经常来自己这走走的李家仁兄弟,都很会说话、很会讨好人,只要有人帮一把,估计能出头。 热得香汗淋漓的姜婷婷点了点头牵过儿子,把剩下的两三千块钱和一把钥匙递过来。 “去陪你同学吧,我带南仔先回家。” 这是把自己当小弟的姐,钱得收回,李家明把钥匙又递了回去,“我四点钟就要去机场,晚上不过去睡了”。 “行,那我先走。这边的事妥了,袁州那边你自己去找岳科长”。 累极了的婷姐牵着南仔拦了辆出租车走了,李家明也去电影院门口等温平。这小子很灵醒,中午见识到了自己的作派,又亲眼看到自己将那十万给婷姐,晚上大家来逛街还是陪个漂亮少妇逛,立即托词开溜。 第二天凌晨四点,李家明去机场接到大姐、姐夫,又绕回宾馆把还在睡大觉的温平叫醒,大家吃了早饭才往家里赶。一路上,兴高采烈的大姐把弟弟那一阵夸啊,夸得他越想越觉得憋屈。要是那二十分能加到手,父亲、小妹、大姐、二婶他(她)们能多高兴? 心有不甘的李家明一路打起精神陪着大姐、姐夫说说笑笑,路过宜风时,他也得到准信——王磊即将分配进袁州第二中学。 “家明,让他月底去报道,再到他们校长那补个礼,这是电话号码。” 哎,送佛送到西,还得自己去找老柳,让他去陪磊哥跑一趟,顺带借他那层官皮用用,王老师那种古板人就别指望了。 “谢谢华叔” “滚蛋!记得考到了北大,立即给老子报喜!” 还了个人情的华天雄很高兴,嗓门有点大,下车撒尿的温平正好听到了一些。等回到了同古,李家明送他回家时,小声道:“老大,那华总这么有路子” 这小子脑子不错,暗笑的李家明立即板起脸,训斥道:“关你什么事?” 温平这小子平时大大咧咧,但真象李家明断定的那么脑子灵活,而且喜欢快意恩仇。李家明连向警察行贿都不避他,他哪不知道其中的奥妙? 一回到家里,见住对面的宋校长正在浇花,惫赖的温平凑了过去玩笑道:“宋校长,我们班上的李家明,跟地区教委华主任的侄子不晓得几熟。以前金主任班上的王磊,就是那个崇乡小学王校长的崽,家明帮他跑路子,分到了袁州二中咧。晓军哥不是明年毕业吗,分回同古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喊李家明去帮帮忙,看能不能也分到袁州。 对了,家明还认得省城好多警察,都是当官的,也让他关照关照晓军啊,万一惹了人,也好有人帮忙撒。” 心里有鬼的宋校长一听,就知道事情坏了,人家能请托到宜风姓华的,能打听不到高考加分的事?李家明那小子可是个狠人,能把街的混混头子都收拾得服服帖帖,要是他花钱请人对付晓军,那就真是大麻烦! 佯装着感兴趣,宋校长放下洒水壶,小声道:“温平,你没骗我吧?” 老大为什么当着自己的面收买警察?要真想出口气,喊几个人去趟省城,把那牛皮哄哄的宋晓军剁残来就是,何必喊自己一起去? “我骗你干嘛你不晓得,家明拿了十万去宜风寻人,就是要报仇!要不是华总劝住了,啧啧,这次谁抢了他的指标,真是惹了祸。” 妈的,惹祸了!那混蛋五年级的时候,就敢打翻杀人犯,还有什么事不敢干的?佯装无事地聊了几句,匆匆忙忙浇完花,胆战心惊的宋校长一回到屋里,连忙去书房打电话。这事是帮柳县的忙,出了问题他得负责! 这种事本来就瞒不了长久的,只要在送省教委之前瞒住就行,现在省教委的文件都出了,还担心什么?正为女儿能高考加分而高兴的柳本球,接到电话大笑,调侃道:“老宋,我昨日还跟华主任一起喝酒,要不要我帮你明年也把晓军塞进二中?行了,你一个堂堂县中的校长,还怕一个学生伢子?放心吧,我了解他,真要想报复,就不会声张,更不会让你晓得。还十万块钱呢,那就是吓唬你的。” 挂了电话,旁边的钟莉很担心,家明那孩子的性子太硬,要真拿十万块钱去宜风请混混对付老宋,天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始作俑者柳本球一点也不愁,李家明那混蛋恶是恶,但理智得很。哼,他要真敢来阴的,还以为游学权、高斌他们一伙能护得住他? 光森林公安几十把枪,都能把那些混混收拾服帖喽! 切,为人父母的,不替儿女着想,难道还为外人着想?且不论自己跟那混蛋日渐疏远,即使是跟原来一样师生情重,遇到这样可遇不可求的好事,也得先顾着自己女儿再讲。 “本球,要不我们把股份退了吧?” 现在的生意没以前好了,但也一年七八万,比年节收礼还多,柳本球摇头道:“退什么退?没我在后面,你们的生意有那么好?” 当老师的人,总是比当官的人更有一份良善,钟老师也不例外,叹息道:“本球,我总觉得,我们这次太过分了!” “你知道什么?知道高考加分的名额,有多难搞吗?一个地区一年才四五个,除了袁州中学每年有两个外,其他县都得轮得来。两三年才轮得到一个,还不一定是本年级的!放心吧,李家明是个聪明人,能理解的。” 李家明当然是个聪明人,也当然能理解,回家吃完饭,还特意打电话给柳本球胡扯几句,让他把碍事的柳莎莎支开。那就是个妖精,在自己手里玩不出花样,但在小妹、满妹她们眼里就是神仙姐姐,可不能牵累到她们头上去。 连午觉都没心思睡,这两天一直连轴转,而且一直压着火的李家明吃完午饭,开着刚做完保养的帕杰罗,径直去了林业局宿舍。以往他来这,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次钟老师连忙给他沏茶、拿水果,客气得不得了,不象柳本球样坐在那大马金刀。 “哟,稀客稀客,估了多少?” 冤有头债有主,钟老师还干不出如此龌龊的事来,李家明起身双手接过茶水,笑眯眯道:“还行还行,664,比去年的最低线低了20分”。 有愧啊!本就觉得过意不去的钟老师,脸上腾的一下变得血红,尴尬得手足无措,递完茶后转身进了卧室,只有笑眯眯的柳本球神色如常。 这小子加分今年应该能考得上北大,自己女儿加二十分,大后年也能考得上。大家都是同古的考生,都是替县中争面子,只是迟两年而已。上面给的指标又不是指定给谁的,当然是有能者得之,要怪只能怪他家里给不了老宋想要的东西。再者说来,哪个县区的中考、高考加分指标,不是领导子女的福利,什么时候轮到平民子弟了? 神情自若的柳本球抽了口烟,戏谑道:“不对吧,我怎么听老宋讲,你估到了差不多680?家明,啧啧,你们李家的祖坟还真葬得好!” 恬不知耻! 能理解、也能接受的李家明嘿嘿直乐,不再作无谓的口舌之争,谈起了正事。得了自己五六年的孝敬,靠着自己的主意、帮忙赚了几十万,还让自己干了那么多违心的事,最后却摆了自己一道,抢了自己的东西,反击回去等会再说,眼前总得付出点什么吧? 开厂跟做生意不同,做生意是求着各级领导照顾生意,开厂却是帮政府解决经济发展、社会就业问题,双方是互惠互利。既然是互惠互利,那就得直起腰杆来,该要的东西得要,不该要的东西也得伸手,要不到就想方设法强逼着人家给! 这道理柳本球也懂,今天特意没去上班等在家里,也就是等着接招。现在李传林不但对自己阴阳怪气,还立即停止了向林业局支付林业规费,何况这小子更是个不能吃亏的人。搞出个十万块钱的花样出来,不就是给自己秀肌肉 林业规费的事无所谓,有了半年时间,那些偷逃了规费的木头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不差那最后一口汤。可这小子精明啊,得打起精神来应付,他吃了个哑巴亏,肯定会在某些方面扳回来。何况这小子只要不出意外,日后肯定能飞黄腾达,真把他往死里得罪了,确实不划算。 ... 第380章盛夏的寒意 都讲‘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争’,柳本球虽然当着官、位高权重,可李家有钱、手下有人。有了上次李家明借势铲除竞争对手的事,柳本球非常清楚这小子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城府深似海的人,两人真要斗起来,很难讲输赢。加上两人的年龄、潜力,即使暂时赢了,也是输。 然而,是人就会有弱点,李家明的弱点就是他妹妹,柳本球从羡慕的女儿嘴里不止一次听说了,这是个二十四孝哥哥,而且还亲眼看过他帮妹妹剥瓜子仁。只要女儿跟李文那小姑娘姐妹情深,李家明就不可能做出格的事,对他很了解的柳本球,也就是吃准了他很冷静、理智,而且不会伤害他妹妹最好的朋友。何况李家跟自己合作是两利的事,李家明那小子那么理智,会干出得不偿失的事? 果不其然,这小子主动找来了,没有怒气冲天,对加分指标的事点到为止。 神态自若的李家明,坐在还是他父亲手工制作的黑色真皮沙发上,扒了一根香蕉一边吃着,一边神态自若地笑嘻嘻道:“柳局长,我耶耶厂里的优惠政策到期了,还能再照顾年把不?现在厂里难啊,我耶耶觉都睡不着,千数千工人发工资都靠家俱厂支撑,这样长久下去,我几个叔伯会打架的。” 已经照顾两年了,还要延期?同样笑眯眯的柳本球暗暗戒备,勉为其难道:“我尽力去争取,前提是工人不能辞退。家明,县里也难啊,要是突然千多工人没事做,那就是千多家人没饭吃。” 优惠政策延长,那是强人所难,也不是一个常委副县长搞得掂的事。呵呵,这也就是在老家,亲不亲家乡人,否则那千多工人早辞退了,但这并不妨碍李家明用他们当筹码。 “我晓得我晓得,柳局长,家俱厂现在原料不好买了,能让几个林场帮帮忙不?不是我讲,那些老山材卖给外地人,还不如便宜些卖给我们。家俱厂赚了钱,才好有钱补贴工板厂,不会贸然辞退工人,否则神仙都没办法维持。” 木头质量有三六九等,价格也相差悬殊,老山材比人造林的价格高出50%左右。这两年在森林公安的高压之下,包括张卫民他们在内的木头贩子,都不敢跟林场沆瀣一气,往华居家具厂送木头时,都老老实实地按实际交税、交费。 李家明的意思肯定不是降点价,而是在为家俱厂争取特权,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可柳本球依然备感头疼。这小子看起来温文尔雅,做起事来却狠辣得很,甚至是不择手段的。为了收冬笋,他连他自己的发小、朋友都可以随时送去坐牢,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辞退工人的事,以前李传林做不出来,但现在人家心里正憋气,看到自己不理不搭的。若是不答应,这小子十有**会去煽风点火,李传林本就是个火爆性子,再被他亲生崽拿高考加分的事一埋怨,很有可能将细木工板厂关掉一半! 很多事是瞒不了人的,更瞒不了班子里的同僚。两万多人不到三万人的小县城,突然多出几百号闲散壮劳动力,几百户人家失去大部分收入来源,而且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当着县委常委的柳本球想想同僚们的攻击,头皮都一阵阵发麻。 沙发上的李家明笑意盈盈,看着这位前班主任老师眉头紧皱,有种莫名的快意。做实业虽然累了点但优势也巨大,在这种经济不发达的小县城里更是如此,厂里为数众多的工人,能给自己赚钱,也能成为要挟政府的筹码。 考虑到现在细木工板又开始跌价,对上头、下面都有个交待,精明的柳本球盘算、权衡半天,终于点了点头,暗示李家明他会让森林公安稍稍放松。 这就行了,利息收回来了。一个高考加分的指标珍贵,即使没有过硬路子的人,只要愿意花高价还是买得到。只要森林公安的稽查力度稍稍放松,张卫民他们就有办法从林场里以萝卜价弄到老山材,厂里赚回来的钱远不止一个破指标。 “柳老师,磊哥进了袁州二中,得请您陪他去拜拜码头撒。” 自己到处请客、送礼、拉关系,也只帮磊伢搞进快跟乡镇中学样的四中,这小子却轻轻松松让他进仅次于袁州中学的二中。很多关系其实就是平时攒下来的人情,要不是没法子,自己又怎么会跟这样的伢子耍手腕?笑眯眯的柳本球暗叹了一声,满口答应道:“要的,为人父母的,总要替儿女多打算。成林那种古板人,就莫指望了,也只有我们帮他跑腿。” “那是那是,我耶耶为了我们三兄妹,还不是操尽了心?” 操个屁的心!柳本球暗骂一声,也附和着感叹了两句,算是这把梁子暂时揭过去了。 “家明,宋校长的崽宋晓军,明年也毕业了。你这么有路子,也搭把手呗?” 什么叫搭把手?分明叫放手好不? 这可不行,若不是有小妹把柳莎莎那妖精当偶像,那妖精以前又送过自己一个相机,连她自己都不会轻易放过,何况是个跟老子一毛钱关系也没有的宋老狗。 “柳老师,我只是个读书伢子,哪有那本事?磊哥那是王老师的崽,去求人帮忙也有个理由撒。宋校长那么大的本事,跟地区教委的华主任那么熟,还要我帮忙?” 官场中人都八面玲珑,其实都冷漠,李家明不愿意放手,被人称了两声‘老师’的柳本球也不坚持。一方是已经没了利用价值的工具,一方是能替自己挣政绩的‘学生’,只要脑袋不糊涂的人都知道如何选择。反正要对付那个宋晓军的人是这小子,又不是自己,关自己何事? 又聊了几句,李家明见老柳同志看了几眼墙上的壁钟,识趣地起身告辞,却象耍人似得道:“哦,对了,柳老师,我在我姐夫那玩的时候,认得了一个台湾老板。他想来我们这投资,县里有什么优惠政策不?” “故意的吧?” 笑而不语的李家明,指了指墙上的壁钟,这位高权重的常委副县长,居然有种被人戏弄的感觉。 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都以文件形式公布了,还来自己这打听? 什么狗屁台商?还不是借个幌子,实际就是他们李家的私人企业?林业县能吸引到什么外资,还不是竹木加工企业? 刚想反唇相讥的柳本球,突然想起了林科所至今没有进展的竹器防霉、防虫的问题。 对,肯定是这小子琢磨出来了,或许他早就琢磨出来了,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对了对了,上次细木工板厂扩产,他能不顾父子之情强行退股;领导要退股的时候,他又出钱低价收购,为的就是今天。当时的细木工板厂还能值多少钱?那种情况下,只要别人愿意接手账务,恐怕出个几百万现金,李传林他们都会把厂子卖掉! 妖孽啊! 眼看着他亲生父亲焦头烂额无动于衷,却硬生生地从他叔伯们手里夺取公司控制权,这混蛋还是人吗? 大热天的,一直觉得智珠在握的柳本球,突然间觉得浑身发冷,从心里透出一阵阵寒意。冬笋的事,这混蛋能花一年时间布局,细木工板厂的事,会不会也是他两年前就开始布局? ... 第381章睚眦必报 “哥哥!” “五哥哥!” 正坐在棕色真皮沙发上喝茶的李家明吓了一跳,连忙护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小妹,生怕茶水烫着她。 “痛不?” 见哥哥手上被烫红了一大片,故意吓人的小妹连忙帮他吹气,就象她小时候一样。怂恿她俩吓人的柳莎莎,也连忙去找烫伤膏,纤纤素手将清凉的膏药涂上去,让旁边的柳本球脸色有些发青。可看到小妹如此紧张,李家明又是本能地护着她,他不禁心里一喜。 “你们怎么来了?” “柳老师好,哥哥,考到了不?” 娇憨的小妹和满妹,可不怕平时喜欢跟她们玩闹的柳县长,叫了声老师后,又急切地问起他考试的事。反倒是大她俩一岁多的金妹,见柳县长和堂哥好象有些不对,连忙扯了扯满妹,可她哪拉得动? “你们怎么来了?” “五哥哥,你考到了不?” 见两个妹妹还在追问,觉得不对劲的金妹连忙解释道:“我们明日拿成绩单,正好坐学权阿公的便车出来,忠华姐姐讲你来了寻柳老师,我们就跟莎莎姐来了。哦,我们来之前,还跟诗梅婶婶、象枫婶婶讲了的!” 那还差不多,这么小的妹子到处乱跑,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当然,若是有人敢把小妹当工具,那就怨不得自己心狠手辣!厂子算什么,店子又算什么? “嗯,现在还不晓得,估计北大很难。” 两小妹子也虚荣,四哥那种让人绝望的优秀,她俩也不奢望,但只要最亲近的哥哥比其他哥哥厉害就行。 “有三哥哥厉害不?姆妈讲,三哥哥的学堂,也是蛮好蛮好的大学呢!” “那肯定!我也就是比四哥差一点,名牌大学还是没问题的。” 大姑娘脸上一红,三小姑娘尖叫起来,高一就能考名牌大学呢! 小妹和满妹都要读初一了,可照样一人一边搂着哥哥的脖子,激动道:“明年肯定能考得到,大哥二哥不也是第二年才考得到?你读高二,肯定也能跟四哥样考北大!” 看到小妹如此激动,李家明突然想起了那个加分指标,要是自己真考上了,姆妈的在天之灵和小妹得有多高兴? 李家明眼里流露的温情,让正利用小妹的柳本球打消了念头,兄妹之情是这混蛋的逆鳞,一个不小心就是不死不休。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跟家明要谈正事,你们去外面玩吧。” “哦,哥哥我们去滑冰,等下回去喊我们。” 两小妹子答应了一句,从哥哥身上爬下来,高高兴兴地跟着她们的莎莎姐和金姐走了。 等出了门下了楼,小妹和满妹穿上溜冰鞋就跑,担心堂哥的金妹扯了扯柳莎莎的真丝鹅黄裙子,小声道:“莎莎姐,我哥哥跟柳老师怎么了?” 正走神的柳莎莎等金妹再问了一遍,才佯装鄙夷道:“讨价还价呗,肯定又是在谈厂子的事。这几日,李叔叔跟我爸爸生气了,可能是不想跟他讲话,才让家明来谈的。没事,过几日就好了,以前也经常这样的。” 确实没什么事,两个理智的成年人,能有什么事? 打岔的四个小姑娘走后,李家明继续说起投资的事。新厂可以享受三年优惠政策,旧厂却得依法纳税,正常的人都会想办法把旧厂变成新厂。当然,那都是小厂子,上了规模的企业,政府也不可能吃那暗亏,企业主即使想那么干,搬迁成本、政治风险也太高。 “柳老师,我姐夫的老板是台湾人,他无意中听说内地无法解决竹器长霉、生虫的事后,在大学里找人研究这事。现在问题解决了,他就想顺着我们以前的思路,做竹制建筑模板。” 谎言,而且是故意让人知道,这就是一个谎言! 他姐夫都跟他做香菇外销生意了,上头哪有老板,还是台湾老板?可这混蛋这么讲,那就是把前期工作都做好了,只要自己不答应他的无理条件,保证会是如假包换的台资企业,来内地收购破产企业。 “他们昨日考察了宜风的宏达公司,华叔对这个很感兴趣,还是我把他们强拉过来的。我就寻思着,他们在哪投资不是投资,还不如把我耶耶的烂摊子接过去,也省得他成日睡不着觉。” 又是谎言,可柳本球还得忍着恶心,称赞李家明的识大体。 “家明,销路前景怎么样?” 废话,整个行业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突然被人解决了,这个行业还有竞争对手吗? 既然想讲废话,真话里混着假话的李家明也奉陪道:“不晓得,我又不懂这一行。要不,我打电话再去深城问问?” 刚才讲到了同古,现在又讲打电话去问? “他们有什么条件?” 李家明将空茶杯放到茶几上,故作思考一阵,笑道:“柳老师,我出了这么大力,不能亏待我吧?” “讲讲,只要能办得到的。” 刚才还笑容满面的李家明,终于露出他睚眦必报的一面,戏谑道:“柳老师,钱,你们那点奖金还不够我养车;官,我也当不了。要不这样吧,我不喜欢欠人情,县中的赖书记辅导了我一年,我总觉得欠了人家的情,你们让他当校长?” 老赖因调戏女生在二中混不下去,又走通了路子才调到县中去当专职副书记,他能还厚着脸皮去辅导学生?这不是谈判,而是最后通牒,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同样,刚才还笑眯眯的柳本球脸上冷了下来,针锋相对道:“要不要我让游小红,去幽居当计生办主任?” “无所谓”。 唬人?李家明施施然起身,吊儿朗当道:“就那破工作,一个月赚四百一十一块钱,还不如她老公一日赚得多。女子人嘛,上什么班、赚什么钱?还不如回去带小人,农村户口可以生两胎,也省得以后一个崽孤单。” “李家明!” 客厅里的怒喝声,让躲在卧室里的钟老师胆战心惊,老柳不发火就不发火,发起火可是吓死人的! 暴怒的柳本球,还真吓不倒发起火来比他更吓人的李家明,反而让他舒服得象喝了冰水,全身都通透得爽快,继续嘲弄道:“柳老师,人家是成年人,你作不了他的主的。要我是你,还不如去问问他本人,万一他同意辞职呢?” 以己度人的柳本球毫不怀疑李家明的决心,为了争夺工厂控制权,能把父子之情、叔伯之情都算计在内的人,哪会在意一点区区乡榇之情? 一边是并无多少交情、没了利用价值的人,一边是金灿灿的政绩,却随时可能给邻县的竞争对手。 如何选? 官场中人都知取舍,已经变成了合格官僚的柳本球,也知道如何选择,但他却无法作选择。 县中校长换人不是办不到,而是代价太高,高到自己无法承受。 县中在老宋手里,升学率一年比一年高,还时常有学生考得起名牌大学,前年李家德更是考上了北大,创造了这个山区小县的历史。莫讲自己只是一个常委副县长,就是曾书记想拿下他,都得顾忌三分。若真是把厂子的事向上汇报,或是由这混蛋往上捅,想政绩想疯了的曾书记肯定会顶着舆论压力换校长,但家长们一不高兴,自己的事就会被立即传得沸沸扬扬,名声臭大街。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混蛋都会把屎盆子扣自己脑袋上,让人造谣讲自己过河拆桥,这狠蛋怎么就这么阴狠呢? “换一个条件” 直接让宋老狗下台,而且是由这官僚动手,李家明也知道对方办不到,但依然继续逼迫道:“柳老师,第一个条件都不行,还有必要讲第二个吗?” “这不可能,你心里也清楚,换个条件!” “行,让宋小军明年滚到县中去教书,你在同古几多年,他就几多年不能改行!” 这个也不能,若是这样做了,自己就是言而无信,以后讲话不就等于放屁?官员的威信,就是说一句算一句,否则下面人谁会把你当根葱?脸色阴沉沉的柳本球斩钉截铁道:“不行,祸不及家人!” 当然,祸不及家人是规矩,但事情也有例外,何况自己只是张张嘴,嘴巴又不能杀人,关自己屁事啊? 李家明将腰杆挺得笔直,却把邓虎群的名片放茶几上,哂笑道:“柳老师,这是祸及吗?这是拿回他不应该得到的东西!” 合着那十万的威胁,就是等在这啊?自己要是跳了这个坑,这辈子都得让人捏在手心里!脸色铁青的柳本球,拿起茶几上的名片扔进了垃圾蒌,阴森森道:“伢子,做人要讲究、要有底线!” 吓唬谁呢?李家明耸了耸肩膀,象好莱坞电影里的人一样双手一摊,转身就走。刚拉开门,脚都还没迈出门,后面终于传来了声音。 “回来!” 看着无所谓的李家明,本来智珠在握的柳本球,突然间后悔莫及。本可以成为自己仕途极佳助力的学生,怎么就成了誓不两立的仇敌? ... 第382章输了,赢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官场中人无时不刻在做这种选择。 同古是山区林业县,人口不过十余万,80%的财政收入直接或间接来自林业。前几年山上有资源,木头价格也高,县里的财政收入节节攀高,修水库、修公路、给民办老师转正,政绩工程做了一大堆,领导们也个个高升。 这几年不行了,山上的资源越来越少,财政收入也逐年下滑。幸好柳本球有能耐,带出一支过硬的队伍,将乱七八糟的林业规费收取秩序整顿得井井有条,还扶持起一个在全地区都数得上的华居木业,这才强行把财政收入下滑的势头扳住,还出现了上升的势头。 这是柳本球的政绩,靠这成绩他能得到提拔,但他还嫌不够,两次服从领导的命令,怂恿李传林强行扩产;又领会领导的意图,说服李传林在工厂生死存亡之际,给领导们退股,确保领导们的资金安全撤退。 有功就得赏,有政绩、有功劳的大功臣柳本球一路青云,三年之内从一个林业局副局长蹦成了常委副县长,在全地区都可谓是风光无两。 可惜的是,好日子没过到一年,华居木业又出现了问题,好在前面的底子打得厚,去年一年也熬了过来。 现在他以前的学生,李家明又将一个立大功的机会摆在他面前,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过河拆桥。一边是过河拆桥,一边是立大功、继续高升,作为一个合格的官僚,他知道如何选择,更知道如何操作,可他偏偏无法选择! 过河拆桥是官场大忌,若是传了出去,以后还有谁敢跟自己联盟、合作?又还有哪个领导敢提拔重用自己?只要自己过河拆桥,这混蛋就会落井下石,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 不拆桥,这混蛋就会绕过自己,将新产品的事直接向曾书记、钟县长汇报,那二位想政绩想疯了的领导,会立即将老宋调到教委坐冷板凳。即使自己在各种场合反对,以这混蛋走一步看三步的性子,同样有办法能把屎帽子往自己脑袋上扣! 左边是死路,右边也是死路,这混蛋怎么就这么狠毒? 脸色发黑的柳本球沉默一阵,将垃圾蒌里那张名片捡起来,递还给李家明,咬牙认输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这样吧,我们放弃在你四婶店里的股份,我分管的单位、部门还会继续在那做生意,直至我离开同古为止。” 这话听着真好笑,可又一点也不好笑。四婶那个文印店一年能赚二三十万,三成的股份就是一年六七万的合法收入,这对于这位不贪不占的政客来讲,无异于割他的肉。 可这关李家明什么事?若只是想收回给出去的东西,还需要自己费那多脑筋? “不必了,以前你帮过我,那当我给你的酬劳。” “那你开价吧”,被逼到死角的柳本球也光棍,补了一句道:“大不了,我去纪委找毛书记坦白,主动要个党内警告处分之类的。” 妈的,这还真是块滚刀肉,不愧是给个机会就能青云直上的人!想背个无关痛痒的处分,就把这事轻轻揭过去?若只有这点本事,老子还号称‘天才’? 手搭在门上的李家明随手将门关上,笑眯眯地坐了回来,戏谑道:“啧啧,真有担当!柳老师,至于吗? 其实吧,我跟丁常务的关系也很好,他崽丁飞还拜我当老大,没事就跟毛伢他们混呢。” 坐在房里竖起耳朵的钟老师松了口气,可坐在沙发上的柳本球眼睛眯了起来。若是由挂着台资名义的皮包公司,去寻老丁谈合资或兼并的事,以后全县的竹木加工企业就成了老丁的地盘,自己这个分管林业的常委副县长可就成了庙里的菩萨。 当官的人没了权力,还能算是官?沉默半晌,热衷权势的柳本球彻底认输了,却依然劝说道:“家明,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事是我办不到的,也应该知道若是由老丁来对口你们厂,对我固然是个打击,但对你们也不会是好事。 我实话跟你讲,低价卖给你的那两幢楼,除了一幢是查没老邱、老龚的外,另一幢其实是老丁的。若不是他当着县委常委,还是常务副县长,上次的事他很难脱身。” 有道理,但李家明嗤笑道:“我耶耶这几年,被你压榨走的税费都不止一千万,你觉得老丁有那么大的胃口和胆子?” “那你讲吧,我柳某人做事有底线,宁愿回去教书,也绝不干伤天害理的事!” 掷地有声的屁话!可就是这屁话,让李家明停止了逼迫,退而求其次。兔子急了尚且会咬人,何况是手里握着印把子、刀把子的官僚?有时候做事就象煲汤,得注意着火候。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这柳本球的弱点就是追逐权势,而且是不择手段地追逐,只要稍一退让,他就会主动跳坑。 稍一沉吟,李家明又把手里的名片递了回去,让步道:“张仁全、徐立成都认识他,他老婆屋里是做苗木生意的。” 过河拆桥这事能做,却不能让人知晓,若无人知晓也就是没有发生过。徐立成还不够分量,但张仁全有用,这混蛋不可能害他后妈的堂侄,更不可能害张自礼的堂孙。犹豫片刻,柳本球终于接过那张名片,放进钱包里,故作轻松道:“家明,我们谈谈你们的新公司?” 谈什么谈?老子又不是贱骨头,上了两次当还不够?跟你这样的人合作,老子还不如去找老丁,好歹人家收了钱就会办事! 笑眯眯的李家明伸手拿过人家的烟盒、火机,自点自抽喷了口烟雾,半真半假道:“柳老师,我现在有心情谈这些吗?要不是心里憋着火,我现在正在家里等成绩呢。” 阴郁的柳本球盯着李家明的眼睛,他可毫不在乎道:“我又不是神仙,真以为我不紧张?这又不是平时测验,考试时还可以聚精会神,考完后,哪有不担心成绩的?” 狗屁!还不就是想让老子先把宋晓军的事办妥? 脸色不好的柳本球挥了挥手,象赶苍蝇一样,厌恶道:“嗯,等公布完成绩,我们再来谈。” 天性凉薄,李家明从人家挥手象赶苍蝇一样的动作,就能看出人家毫无愧疚之心,更是为自己过去几年的尊重与结交不值,却依然礼数周全道:“要的,那我先走了。” 等李家明走了,心情烦闷的柳本球也将自己关进了书房,连跟他十几年伉俪情深的老婆都不敢去敲门。 输了!自己一个堂堂的常委副县长,让一个毛伢子逼得走投无路,颜面何在? 赢了!若不是算准了人家过于理智,自己将名声扫地,前途尽毁。 混蛋! ... 第383章玩要好伴 晴天白日,烈日炎炎。 出了柳本球家的门,一直憋屈的李家明心情总算是好了些,可走到楼下,看着在太阳下疯玩的小妹她们,他的心情又烦闷起来。站在楼梯口好一阵,李家明终于快步去把车子打着,打开空调将车里吹凉快了,再把正在溜冰的三个小妹子叫上车,同样玩得大汗淋漓的柳莎莎也想上车,结果让他以一种训斥的口气拒绝了。 “成日想着玩,你父母容易吗?” 话是没错,可话里透出教训的意思,让想给他解释的柳莎莎突然红面涨颈,气鼓鼓地跳下车,将车门摔得‘砰’的一声响,站在车外盯着李家明象是要吃人。 不愧是妖精,这演技不去电影学院真可惜了,脸上有戏谑之色的李家明松手刹、加油、升档,开着车子走人,全然不顾后面突然蹲在地上双肩抽动的女孩。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或许这妖精在某个时刻有羞愧之心、后悔之意,但事情再次发生,她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不是一路人,就不应该进一扇门。 在李家明的积威之下,连娇纵惯了的满妹都不敢作声,趴在后座上看着后面可怜的莎莎姐默默流泪。开着车的李家明从内后视镜里,见小妹她们趴在后排座椅上流眼泪,心里也非常不好受。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心存善念,触目皆是天堂。自己的妹妹本性纯良,难道还要等她发现,她最亲密的小姐姐原来是个非常坏的人后,再来失望、难过吗?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能有如此的心计与城府,连李家明这样的人都觉得可怕,哪还敢让她跟小妹她们玩? 气派的越野车开出了林业局,再看不到了后面蹲在地上的柳莎莎,三个小姑娘还趴在那流眼泪。 唉,造孽啊!实在是受不了小妹她们眼泪哗哗的李家明,只好停下车来去买冰棒,一人嘴里塞一根,换上一张笑脸温和道:“好了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好意思吗?” 见李家明没有生气的意思,刚才还可怜兮兮的小妹擦了擦眼泪,替她的莎莎姐鸣不平道:“哥哥,莎莎姐读书很认真的!” 小妹敢跟自己争了,烦闷的李家明突然间心情好了很多,打趣道:“有我认真不?” 这? 刚才还替小姐姐鸣不平的小妹不作声,连正想帮妹妹腔的满妹也不吱声,各自擦干眼泪啃冰棒。现在哥哥很少管束她们,但她们也晓得要自觉读书,莎莎姐读高中了,当然要比以前更认真。哥哥读高一就能肯定考得上复旦呢,那可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之一,只比四哥考的北大差一点点。 三小孩还把柳莎莎当姐姐,李家明可想让小妹她们离那妖精远一点。住要好邻,玩要好伴,小妹子就应该单纯、善良,快快乐乐地生活。 “以后离她远点,她来找你们玩,都不准跟她玩!” 三妹妹没多想,还以为哥哥是怕耽误人家读书,连忙答应道:“哦”。 “考得怎么样?” 考得好有奖咧!娇纵的满妹立即道:“我第二、金姐第十五、妹妹第十八!” “全班?” “全校!” 一小的五年级可是七个班,能考前二十名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只是李家明没想到平时疯疯癫癫的满妹居然能考全校第二。 “那是,我以后肯定能考北大!” 金妹最看不惯满妹这种牛皮哄哄,而且是一有机会就牛皮哄哄,鄙夷道:“牛皮!” 小妹也不喜欢,尤其是满姐成绩每次都比她好,而且每次考完后都要吹牛皮。 “哥哥全县第一都没考上,你连全校第一都考不到!对了对了,棋棋姐还肯定比你更厉害。” 牛皮鬼也有牛皮哄哄的资本,满妹就有这种牛皮哄哄的资本,得意洋洋道:“张棋算什么?上次竞赛还不是考不过我?” 嗯?李家明在前面听得嘿嘿直乐,以后的大学都会扩招,过两年等自己在北平混好了,把她们几个的户口转过去,满妹还真说不定有机会进北大。 见开车的哥哥直笑,说不过满姐的小妹连忙拉帮手,趴在哥哥脑袋边叫道:“哥哥,满姐讲她考得上北大,是不是吹牛皮” 三个刚小学毕业的小妹子,居然就想着六年后的高考,这事好! “嗯,这不叫吹牛皮,这叫志向远大!满妹,有志气,五哥以前读五年级的时候,还只想着考个重点大学呢!” ‘耶’、‘砰’,娇纵惯了的满妹刚兴奋的尖叫,又捂着被撞疼的脑袋瓜子眼泪花花,乐得小妹和金妹笑成一团。 同样‘呵呵’直笑的李家明将三妹妹送回家,任由她们叫上几个小伙伴,继续在院子里的水泥地滑冰,哪怕是太阳晒得人脑壳都发晕。李家明停好车回了家,甚至还羡慕她们的疯癫。哎,其实四哥有句话是至理名言,人的一生就应该完整,她们这几个小妹子就应该有个疯疯癫癫的少女时代。 ……………… 大喜至大失望,虽然能够冷静、理智对待,但要李家明完全象平常样,那也是不可能的。去省城、帮王老师的忙、跟老柳谈判,那都是趁着一股报复劲头上的事。 如今毁了宋小军不应该得到的东西,顺便给柳本球挖了个深坑,也算是出了口恶气,两天才睡三四个小时的李家明往床上一倒就蒙头大睡。 经历过高考的邓灏,为妻弟的天才而高兴,也很能理解妻弟那种紧张。见李家明回来打了个招呼就进书房,刚睡完午觉的邓灏,也没上赶着谈专利、销售公司的事,拿妻弟的车钥匙去了公司,跟几个技工商量整合生产线的事。他可不是曾春、刘新他们,从这公司一成立开始,就在销售、生产两个公司里都占了股份。现在公司生产效率满足不了生产需要,就得他这个学机电工程的人来解决。 李家明的大姐很为弟弟而骄傲、兴奋,从下了飞机起,就说个没停。明伢高一就能考得赢高三的读书伢子,还有绝对把握能考复旦,从小就厉害得不得了的老三读了三年,也才考个同济咧! “明伢,夜边回去不” “明伢” 正看电视的大姐没听到应声,起身到他书房一看,连忙把空调关小点、帮他盖上毯子又将房门关上、将电视机声音调小。自从明伢跌了那一跤后,真跟村上老人家讲的那样,跌醒了宿智,懂事又争气。五年来,不但带着弟弟妹妹们努力读书,他自己也那么认真,现在终于能考北大了咧! 要是今年考得起,那就是比家德还厉害,啧啧,那还得了? 没多久就快到三点了,楼下疯玩的三个小妹子回来了。三个小疯子嘻嘻哈哈地冲到浴室里继续闹,等三人洗好了澡、穿着小妹的衣衫,披头散发地去了做作业,更让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剧的大姐高兴。 ... 第384章丑陋的真相 这一睡就是**个小时,等李家明醒来时,已经是月上柳梢,皎洁的月光满屋。睡够了的叠好毯子,伸着懒腰出书房,这才惊奇地发现家里静悄悄的,不象自高考完之后那种惯有的热闹。 “耶耶?大姐、文文她们呢?” 正在客厅里算账的李传林,见宝贝崽醒了,连忙去把温在锅里的饭菜端出来。 “她们去看电影了,快吃饭。” “哦”,饿狠了的李家明洗漱完,立即狼吞虎咽,等吃饱了才发现父亲脸色不对。 “耶耶,怎么了?” 明伢跟华胖子关系那么好,还能不晓得加分的事没了?脸色不好的传林狠抽了两口烟,鄙夷道:“今日下午,柳本球那狗x的来寻我,让我骂走了。什么东西,害了人,还好意思来寻我?” 那是个无缝不钻的精明人啊,见从自己这探听不到口风,就想从父亲那探听点虚实。可惜的是,仇怨的种子已经种下,哪那么容易消弥? 沉吟片刻,完全清醒过来了的李家明,将手里的碗筷放下,劝慰道:“耶耶,那事算了吧。” “算了?你讲得轻巧,那是北大!” “耶耶,冷静点,他也没白拿那指标。” “什么意思?” 父亲不是自己,想跟柳本球那样的人斗,迟早让人玩死。非常理智的李家明,将下午跟柳本球谈妥的事说了一遍,又替对方开脱。 “耶耶,把他换成我,要是能帮文文争取到这样的机会,哪怕对方是满妹、金妹,我都会不管不顾的。” “明伢!” 父亲或是太善良或是不愿意真正睁眼看真相,又或是自矜着父亲的身份,不愿意让本就太过理智的自己看到一些不好的东西。可这操蛋的世道,哪有什么良善可言? 无奈的李家明苦笑几声,自嘲道:“耶耶,人都是自私的,哪有没一点私心杂念的人?莫讲别人,就是我们自己人,不也这样?厂子赚钱的时候,伯伯他们都讲你有本事,亏损的时候,他们又何尝讲过你的好话? 哼哼,以前二婶躺在床上动不得,二伯被关在派出所出不来,我们六家人是凑不出那五千块钱,可要是婶婶们都回娘屋里帮着借,就真凑不到五千块?耶耶,你晓得我看到大姐到处跪着借钱,心里想什么吗?” 这是一个旧伤疤,当时的事还历历在目,兄弟们倒是把屋里的钱搜罗一空,但他们没办法逼嫂嫂们去借钱。为了求几个嫂嫂去借钱,家无余财而且欠一大堆账的李传林也帮大侄女讲尽了好话,如今儿子又把这伤疤剥开,让他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十年前,要不是他硬着头皮去银子滩求着妻兄帮忙,找其他堂妻兄妻弟借了一千八,大妹就是跪死也凑不来那五千块钱! 父亲这人吧,对外面那是够强蛮,但对自己人却总是听不得好话。见父亲脸色开始发黑,开始有烟瘾了的李家明强忍着去拿烟的手,索性挑明了一些事,省得新厂开工后又吃亏上当。 “耶耶,还记得我砍大婶那一刀吧?要不是那夜我讲欠谁、不欠谁,你真以为红英婶婶她们有那么好讲事?开厂子的时候会同意,让你只出四万块钱,还占四成的股份?那是他们都担心,怕我性子一来不管这帮弟妹,想我带出几个大学生来!” 真相往往是丑陋的,却也不能视而不见。‘唉’,脸色不好的李传林叹了口气,默认了儿子的说辞。那么多叔伯、婶婶在面前,还会拦不住大嫂一个女子人?不过是他们看明伢年纪小,想等他吃了亏后,再来主持公道,得个顺水人情。没想到明伢就是明伢,比他们聪明得多,也狠得多! 唉,自己人都做不到的事,哪能强求外人? “唉,你讲的也有道理。算了,柳本球那人算了,我们就当还他以前帮我们的人情。” 还什么?还人情?那些都是两利的事,没您老人家,他柳本球能有那么多政绩? 腹谤的李家明见父亲放弃了与柳本球斗,心里也松了口气。一个本性忠厚的农民企业家,跟一个职业官僚斗法,哪有可能斗得赢哦。 “耶耶,你也莫太放在心上,我不是还有五成希望吗?即使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后年呢。” 能管上千号工人的李传林也不是普通人,儿子跟他讲得入情入理,他脑子里那个弯也能转过来。何况他大哥早把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地区教委的华主任也只差明讲,明年会帮崽搞个指标,确保他能考得上北大。迟一年,却能给厂里换回两三百万的利润,李传林也不觉得太吃亏,只是那口气还不太顺。 “要讲柳本球无情无义,那也帮了我们那么多,再讲为崽女考虑也情有可原,我就是不服气宋湘生那狗x的!晓得他新屋装修、崽读大学,我们店里跟大哥送了几多礼不?” 能转过弯来就好,有仇不报非君子,但拿鸡蛋碰石头是蠢人。人啊,哪有自由的,什么事都得掂量下,也就是权衡利弊。 估计柳本球也就是想到了这一点,觉得自己是个非常理智的人,才笃定自己不敢跟他彻底翻脸,才敢从自己手里抢吧?可惜他错了,在自己眼里,他就是个暂时动不得的绊脚石,迟早会把他踩进泥巴里!哼,不能为己所用的人才,那就是烧柴,烧火用的柴,哪有什么价值可言? 不过,父亲打消了跟人斗法的念头,怕连累他的李家明就钉死话脚,继续劝慰道:“没什么不服的,柳本球同意让森林公安放水,我们什么都赚回来了;宋湘生把我的东西给了别人,我也把他崽的好工作毁了。” 正抽烟的李传林愕然,明伢有这么大的本事? “宋湘生想让宋晓军进地委或行署,才同意把指标给柳本球的,我在省里寻了关系,堵死了他这条路。嘿嘿,想踩着我的脑壳往上爬,他还没那个逼命!” “可靠不?” “呵呵,耶耶,只要有钱开路,没有办不成的事。要不是宋晓军没搅在这里面,扔个三四万出去,让他们学堂里开除他都行!” “要的!” 消了那口恶气的李传林拍了下桌子,没一分钟又教训道:“明伢,可以防人,不能害人,晓得不?” 父亲的教诲,让李家明连声附和。 做什么事都要有底线,祸不及家人得两说,贪官污吏搞来的钱,还不是给家人享用了?既然是利益共享,那就没有无辜这一说,但不无故害人是一条。阴谋诡计之类的,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若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做了阴暗之事就会伤阴德。自从重回这个世界,李家明就对‘举头三尺有神明’深信不已。 “晓得,我只堵死他明年的路,以后他要是自己有本事进得去,我连嘴都不会多。” “那还差不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才是天公地道!” ... 第385章命里无 命里有终归有,命里无莫强求。 675分,比金老师他们帮自己估的低,正好是李家明估计的最高分数,全县第一、全地区第五、全省第六十四名。其他大学的录取分数线要看报考人数,清华、北大的不用,从第一名数到第四十九名,最多放宽到第五十二名。若是加上那二十分,李家明的名次能蹿到全省前三十名,清华、北大都是攒在手里的事。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而毁人前程者尤甚! 临出门时被大姐特意拾掇了一番的李家明,站在温老师家的阳台上,死盯着对面空无一人的房子,心里既充满了愤怒又有快意。最多就是一条鬣狗,偏想拿老虎的食物去讨好另一只老虎,还不是让自己这只老虎逼着另一只老虎一巴掌拍死?赔了夫人又折兵,讲的就是这种人吧? 呵呵,酒后嫖宿未成年少女,还被当场抓获?柳本球够狠的啊,嘴里说着‘祸不及家人’,出手就让人前途尽毁,真他\/妈的是阳一套阴一套,不愧是能青云直上的人! 顺着学生的目光望过去,正为大儿子的成绩还算理想而暗喜的温老师,劝解道:“家明,他也难啊”。 两鬃染霜的温老师的劝说,让早有了心理准备、却依然难按心头失落的李家明嘿然而笑,自嘲道:“温老师,修行不到家,让您见笑了。” 这种隐隐约约透出怨恨的话,从只有十七八岁的李家明嘴里吐出来,让从教二十多年的温老师五味陈杂,叹息道:“唉,你这孩子啊。家明,年轻人,莫那么重的心思。” 再重的心思又有什么用?本想着设个套子,让柳本球把脑袋伸进去,没想到张仁全那混蛋忠心护主,居然不找邓虎群找他在省城的同学把事给办了。千算万算,就是漏算张仁全那混蛋是警校毕业的,同样是同学遍迹全省。这次宋老狗倒大霉喽,落在那些认钱不认人的黑警手里,不送出去半副家当,哪能把人赎得出来? 妈的,这个吃人的世道啊! 正啃包子的温平,见李家明脸色不好又走神,大大咧咧道:“老大,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你都考全县第一、全地区第五,明年考北大,还不是手攒手的事?” 这小子,回过神来的李家明看了看劝慰自己的温平,突然有种叫友情的东西在心里萌动。 上辈子这小子会读书、但嘴巴贱、还不长记性,自己不知在厕所、走廊里揍过他多少次,也从没见雷老师、温老师来找麻烦。 后来? 哪还有什么后来?他读他的名牌大学,自己混自己的野鸡大学,相忘于江湖喽。 这小子不错,值得交个真心朋友。 “行了行了,我还用你安慰?去我那打暑假工不?二十块钱一日,包吃不包住!” 二十块钱一日,可是高工资了,比建筑小工还高五块天一日,可这惫赖货讨价还价道:“讲好了,十块钱半天,再教我开半日车。” “我哪有时间教你?想学车,去寻毛砣,正好我大哥他们也在学。” 正吃着早饭的温平大喜,一手抓了两包子就跟着出门,还不忘打击他那可怜的哥哥。 “莫跟个妹子样,考个重点还是没问题的。你跟什么人比不好,偏偏要跟家明比,你比得上不?” “滚!” “莫讲老弟没提醒你啊,半日十块钱,还能学开车!” “滚!” 两个惫赖货! 兴高采烈的温平爬上车,等车子开到了操场边,小声道:“老大,宋老逼上星期连夜去省城,走的时候那个可怜啊,该不是你老人家干的吧?” “放屁!老子就是想吓唬吓唬他,老子真想整死他崽,会带你小子一起去?” “嘿嘿嘿” 心烦的李家明将温平扔到公司交给打扫卫生的大妈,自己回了家还得挤出个笑脸来,正等好消息的二婶她们一听,居然双手合十感谢观音菩萨。下半年读初一的满妹没小时候那么娇纵了,知道哥哥读书有多用功、有多想考北大、为什么想考北大,连忙小声提醒道:“姆妈,五哥哥没考上北大。” “你晓得什么?全县第一咧,这都是菩萨保佑的!” 大姐也知道弟弟为什么那么想考北大,见他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也帮腔道:“就是,你以后要是有明伢一半样,你要什么,大姐就奖你什么!” “切,这有什么难的?以后你要送我一架飞机,保证清华、北大都上个遍!” “牛皮!” 正吃着煮米粉的大哥、二哥他们也冲堂弟竖拇指,高一就能高考全县第一、全地区第五,除了老四那神仙外,也就这家伙有那本事! 脸上笑眯眯的李家明接过小妹手里的米粉,见她跟父亲都很高兴、自豪,这才暗松了口气。虽然儿子(哥哥)没能象盼望的那样考上北大,但李传林父女也由衷得自豪,高一就能考这么好的成绩,这还不够? 只要家人不失望就好,放下心来的李家明食欲大开,吃完一大碗加了两个荷包蛋的煮粉丝,这才起身跟冲自己招手的大哥进书房。 “老五,这次多谢了!” 多谢什么?哦,那事啊,婷姐还真会做人,难怪能在铁路局混得如鱼得水。 “定了哪实习不?” “嘿嘿,老二去新建县财政局,我去县委办。” 嗯?没在省城实习? 高兴过头的李家仁揽着堂弟的肩膀,兴灾乐祸地小声道:“老五,宋晓军那蠢货成日牛皮哄哄,还抢我的入党指标,这次倒了大霉吧?” 什么不是那事?李家明的脸唰的一下变得发黑,低声喝斥道:“乱讲什么?” 李家仁愕然,小声道:“不是?你?” “放屁!这么多弟妹都要去县中读书,我可能往死里得罪人不?” “是哦,那谁干的?” 脑子不蠢的李家仁想了一下,小声道:“老五,这事真怪。宋晓军那蠢货我晓得,平时牛皮哄哄、还喜欢诈诈呼呼,但去寻小姐,那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没有女朋友,还长得蛮齐整咧。” “关我们屁事!” 那还真是那混蛋散伙饭上喝多了,精虫上脑?报应啊! “嘿嘿,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走了。” 说的也不错,二十啷当的后生,喝醉了、喝高兴了,干点糊涂事很正常。不但是李家仁这么认为,远在省城到处托人的宋湘生也这么认为,只是他奔忙了一个多星期,也找不到能烧香的庙门,最后还是求到了正在省城开会的柳本球那。 勉为其难的柳本球开完会去跑了一天,带着狗腿子张仁全回到宾馆,苦笑道:“老宋,仁全寻了他同学帮忙,人可以先放出来,但早就通知了学校保卫处。” 现在哪还顾得上以后的事,得先把人捞出来,心急如焚的宋湘生连忙道:“算了算了,柳县、张局,人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 “宋校长,你莫急,明日我带你去办手续,交了三千块钱罚款,就没事了。” 交三千块钱就能把人捞出来,个多星期都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宋湘生总算是松了口气,恨不得把两人当菩萨供。 “老宋,莫讲这些客气话,我们是朋友。” 脸上也同样象松了口气的柳本球,安慰了宋湘生几句后,又替他着想道:“老宋,准备些钱去学堂里打个转,莫让别人卡着毕业证、学位证,更莫把风声传回同古。这样吧,把你崽安排到县中教几年书,等有合适的机会,我安排他去外县改行。” 柳县长是好人啊,恩人啊,感激涕零的宋湘生恨不得把他当祖宗菩萨供着。可宋湘生心目中暂时的好人,并没有得到好报,因为他以前的得意学生,在得知宋晓军被捞出来的当天,就去操他的老巢。 ... 第386章风暴前夕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呸! 当李家明得知了自己的成绩、及柳本球去了省城开会,立即开着已经半旧的帕杰罗,风驰电掣般地去了森林公安分局。计划没有变化快,没想到柳本球没去找邓虎群,而是让张仁全出面张罗,这事得重新布置一下。张仁全跟徐立成好得穿一条裤子,应该能打听出哪个黑警在暗地里帮忙。 “哟,李家明同学,你这是来要红包?老子给你讲啊,老子可是穷人,最多五十!” “饭都没你吃!” 已经比徐立成高出半头的李家明,伸手就揽着这位三级警司的脑袋,强行将他夹在腋下进办公室,引来他们的钱代理副局长的嘿嘿直乐。莫看立成是政委,自己是主持工作的副局长,能让一个天才伢子当成兄弟,也是非常有面子的事咧! “家明,你这是袭警兼损害领导形象,晓得不?” “得了吧,就他还领导?等老子高兴了,大学毕业后直接进省公安厅,分分钟钟让他给老子立正!” 这个玩笑好,北大生进省厅那真是一句话,以这伢子的本事肯定会青云直上,以后大家在线上就有人了!一直把恩人的得意学生当菩萨的钱局长,连忙道:“家明,你真想当公安?” 这样的角色,也能代理森林公安分局的分局长?根基不稳的柳本球为了制衡手下,也搞任人唯亲喽。 “钱局,开个玩笑的,就我这性子去当公安,那真是警匪一家亲。” “妈的,老子还以为你想来罩我们兄弟呢。行了,你们聊,我去龙门出趟警。徐政委,家里盯着点。” 一把手跟二把手尿不到一个壶里是正常之事,代理一把手跟二把手更不和,徐大政委随口应付了一句,由着李家明夹着他脖子道:“斌哥过生,你帮我送礼?” “你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让你是老板,比我们都有钱撒。” 等觉得没意思了的钱局长出了办公室,已经从李家明胳膊下挣出来的徐立成将办公室门锁上,拉着他坐在茶几边,小声道:“家明,喊张卫民他们动作快点,柳县只给我们一个月时间。” 够义气,不枉自己当初那么用力拱他上位!虽然有没当成局长,还让一个外来户压了一头有怨气,但也是真正站在自己这一头的。 乐呵呵的李家明从别人口袋里掏烟、发烟,吐着烟圈愤恨道:“成哥,这次兄弟被人摆了一道,这口气一直都不顺。跟你打听个事,仁全在省城公安系统,有没有关系好的同学、朋友?” 徐立成确实有怨气,自己是全哥的人,全哥又是柳本球的人,到头来分局长的位子都让个茶山人坐了,而且以前还是个正股级的警务室主任来当副局长主持工作,把自己这个政委搁了起来,这还有公平可言? 现在李家明这支潜力无穷的潜力股,象几年前样主动递橄榄枝过来,得到他巨大好处的徐立成,毫不犹豫地小声道:“我晓得,全哥寻的人,肯定是青山湖南京西路派出所的孙嘉淦,他跟全哥以前是一个宿舍的,我们去省城时一起吃过饭。” 知道、认识人就行,邓虎群跟昊哥的战友关系那么铁,都要收钱才办事,老子就不信那个什么孙嘉淦不会收钱! “成哥,愿意帮我不?” “嘿嘿嘿,家明,要讲起来,我徐立成就服你。有本事不讲还有义气、有气度,以前高所那样整你,但只要他真心对你好,你就会帮他。柳县那人吧,还是靠不太住,太自私了。” 这话李家明爱听,小声道:“要是上头下命令,你这能拖几日?” 就要开战了? 徐立成见识过李家明的狠辣,从他一说出去省城找人,就知道这事没办法善了。宋校长儿子的事,不可能是柳县干的,但那又如何?只要经办的警官说是有人花钱请他们办事,而且是柳县请人搭的线,这屎帽子柳县不戴也得戴。正常情况下,自己应该跟柳县一个阵营,但家明的潜力、为人强太多了,他宁愿赌上几年的冷板凳,也不能站错了队。 帽子是上司给的,钱可是家明给的,贩一年冬笋就是五六万,当自己十年工资呢! “两日,最多两日。你也晓得,柳县那人太狠,老钱就是他的人,他在省城我还有办法应付,要是他一回来,不听也得听他的。” 两日时间够了,老子就不信老曾、老钟他们不上套! 李家明叼着烟,拿起人家的电话一阵拔打到处寻人,等听到张卫民讲四个林场的老山材连1\/4都没搜罗完,当即立断放弃。事情成了,还是自己碗里的菜,万一事情成不了,就当是代价喽。 放下电话,李家明又想了想,玩笑道:“成哥,站在旁边看戏,莫凑热闹哦。” 有气度啊,正为前程担心的徐立成大喜,连忙道:“呵呵,你们神仙打架,我们凡人还不就是看看热闹?” 后路无忧,李家明施施然地告辞,在楼下的烟酒店里买了包‘大中华’,开着车径直去了政府大院。妈的,前两年县领导还只抽‘芙蓉王’,如今都抽‘大中华’了,一条烟当普通干部一个月工资呢! 虽然不经常来政府大院,但李家明是名人,在院子里找了个树荫处刚停好车,就有几个在院子里扯闲话的司机过来,打趣道:“家明,来拍马屁、送礼?” “你这不是给领导找麻烦吗” 这几个家伙,李家明没一个认识,但肯定是大狗伢或毛伢的朋友,他冲人家鄙夷道:“切,老子这是尊重领导、懂礼数!哪跟你们这些烂泥巴样,成日就想着请客送礼、泡妹子,难怪人家都讲骚司机!” “对对,我们是骚司机,你这么不骚,该不是鸟鸟有问题吧?” “没错没错,要钱有钱、要前途有前途,也没看你带个妹子?你还是不是伢子啊?” 正在笑闹之时,胖胖的丁常务摆着手出了大楼,一脚踢在李家明膝盖后面,笑骂道:“有希望不?” 妈的,谁啊?李家明回头一看,见是丁飞的父亲,连忙苦笑道:“丁叔?莫提起了,全省才六十二名,得明年看更有希望不。” 知道内幕的丁常务心里一喜,招手让跟在后面拿着公文包的秘书过来,吩咐道:“小吴,去给大段打个电话,就讲我上午有事不去了,让他们把会议纪要给我送过来就是。” “是” 等这位丁叔叔吩咐完,李家明连忙掏烟、拆烟、递了根烟过去,玩笑道:“丁叔,过年白得你一个红包,敬你一根烟,省得明年不给红包。” 好事!报应啊! 大喜过望的丁常务接过烟,随手又把人家手里那包刚拆的烟拿过来,扔给这帮骚司机分了,却严肃道:“家明,明年更要努力,也给我们这帮叔叔、伯伯争点光,晓得不?” “晓得晓得,搞完我耶耶厂子里的事,我就回崇乡读书,万事不再管。” 厂子里的事?有好戏看喽! 胖胖的丁常务一巴掌拍在李家明肩膀上,指着三楼的书记办道:“赶紧去,书记和县长正好在办公室。刚才我们还在讲,不晓得你考得怎么样。” “一起去吧,我有些怕曾书记。” 这大喜比刚才还喜,笑得象尊弥勒佛样的丁常务,搭着李家明的肩膀往回走。今年的‘省三好学生’指标,要不是碰到李家明要,飞伢讲义气主动放弃,也跟这伢子没关系,但自己崽让出来的东西,也不能让柳本球抢了不是?现在丁常务很有塞翁失马的兴头,就自己儿子那熊样有那二十分跟没有一样,以后就是花钱买书读的命,没想到那个破指标居然把天才这小子,推到自己这一边来了。 “你这伢子,书记有什么可怕的,他还能吃了你啊?我跟你讲,丁飞不听话,你就给我狠狠地揍,要是你能帮叔叔揍出个大中专生出来,叔叔把你当菩萨供着!” “切,飞伢的事,还要我管?您老人家张张嘴,一大帮的人拍马屁!” “放屁!你以为学堂是我开的啊?” “领导,什么事这么高兴?哟,家明,又来拍领导马屁了?” “什么叫拍马屁?这叫汇报工作!郑叔,你可不能给丁叔扣帽子,丁叔是随便让人拍马屁的人吗?” 李家明是名人啊,在所有人眼里都是迟早要飞黄腾达的,他跟丁常务一进办公楼,来来往往的领导、干部都跟这二位打招呼,心思灵动的人已经在等着看热闹了。这位天才可是柳县的得意门生,居然跟柳县的对头这么亲热,而且在二楼也不停一下,直接去了三楼县委办,看来有好戏看喽。 能当领导秘书的人,自然也是眉目通透的人。柳本球的秘书见李家明居然跟着丁常务直接上三楼,不来自己老板这打个转看看人在不在,立即知道大事不好,连忙去给正在省城开会的老板汇报。 可这年头的大哥大(手机)、bp机在大城市里都是稀罕物,小山城里的人只在香港电影里才见过,有钱都没地方买、买来也没信号没法用,秘书要找正在开会的柳本球,哪找得到哦? ... 第387章精明一世糊涂一时 人心是个很古怪的东西,有时候理智得很,有时候又感性得很。 人情也是个很古怪的东西,平时细水长流不觉得,真到关键时候,人情往往就会影响人的判断、决定。 李家明很会做人,称得上人情练达,虽然不主动来巴结领导,但只要有交集的时候,总是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就比如去年他们公司引进日资时,邀请领导们去日本参观,费用是各县财政负担,但人手送一台价值三万多的佳能eos1n型相机当纪念品,哪个领导不讲这小子大方、有前途?还有他父亲的厂子陷入困境,也是李家明说服他的叔伯们,让领导们的资金能安全撤退。 这些事,其实都是人情,所以‘山里人家’公司在宜风、静安受到优待,名义上没有减免税收,实际上却是连农业特产税都没收。今年刚高考完的时候,因为加分指标的事,曾书记主动跟李传林说,明年他去帮着跑,还主动揽下明年李家仁兄弟的分配问题,这些都是因为李家明这小子做人上道,让这位领导觉得欠了人情。 如今成绩出来了,本来到手的北大飞了,不要说曾书记、钟县长这样得过他孝敬的领导,即使是因为儿子的原因,才跟李家明有来往的丁常务,都多少有些替他不平。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可李家明进了曾书记的办公室后,没有讲柳本球的一句坏话,即使丁常务主动将话题往那方面扯,他都左右顾而言他。 这小子有涵养啊!柳本球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样的学生都往外推,不是脑子进水了就是太自私! 投资潜力股是聪明人常见的选择,李家明如此有涵养,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不言长辈的过失,曾书记对这小子更是满意。这小子以后不得了,以后不是当大官就是发大财! “家明,你放心,明年曾叔豁出这张老脸,也去老华那帮你搞个指标!” “谢谢曾叔!” 不叫书记叫曾叔了,以后就有香火之情,潜力股的人情可值钱咧,曾书记高兴地发烟,笑眯眯道:“客气了,你要是能考北大,我们这帮叔伯脸上也有光。家明,曾叔看好你,以后发达了,可莫忘了家乡!” “那还用说?我今天来找三位叔叔、伯伯,就是想为我们县里的经济出份力。” 李家明名声极大,除了会读书、会做生意、会做人外,更多的是王振国他们的吹捧,简直把他吹成了财神转世。事实上,李家明对商业方面的‘天分’与成就,也不得不让人佩服,连与他正龌龊的柳本球,以前在两位主要领导面前也赞不绝口。 如今一听这小子有经济方面的想法,两位主要领导心里一喜,连忙道:“说来听听。” “是这么回事……”。 李家明又将当初跟柳本球扯的淡,重新扯了一遍,听得三位领导真皱眉头。 这不就是想让柳本球倒霉吗? 答应这小子,新产品在本地生产,不但能提供新的税源,而且可以安排大量就业;不答应,人家直接搞个合资公司出来,让地方财政吃大亏。别以为人家做不出来?吃了这么大的亏,要不报复回去,这小子还是能把街上那些混混头子当马仔的李家明? 难怪崇乡人讲这小子是懒鳞(潜龙),平时趴在那人畜无害,触怒了他就会吃人! 一时间,两个正处级领导,让一个十七八岁的伢子将住了。这小子扯些一听就假的事,还特意趁柳本球不在的时候来讲,不就是想摆柳本球一道吗? 调整分管工作分工,没那么容易的,林业系统若是没柳本球那么强硬又有手腕的人,很难保证不回到以前的混乱局面。可泥人尚且有三分泥性,何况是李传林那样的强蛮货,亲生儿子让人坑了,他还能如此沉得住气?恐怕人家是早有打算,才让这小子来打前站,谈得成就谈,谈不成就直接合资,先享受合资企业的优惠政策再说。 钱这东西,谁会嫌少?即使政府责难,他也有的是说法,为地方经济作出如此大的贡献,到头来连儿子的前途都护不住,这官司打到哪去都有得打! 书记、县长联手,确实能在这山区小县里两手遮天,逼得李传林那愣货就犯,可出了这一亩三分地呢?若真是大家狠下心来,固然能压得李家人老老实实,可得过这小子孝敬的宜风、静安的书记、县长,还不会在地委、行署领导面前给自己下蛆?何况这小子是注定会飞黄腾达的,为了个柳本球彻底得罪他,划不划得来? 当初曾书记主动跟李传林说,他会去帮着搞加分指标,还答应安排好李家仁兄弟的工作,除了人情世故之外,也有安抚人家的意思。可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把那点东西放在眼里,或者说看到儿子北大落榜后,就开始报复了。 难啊! 这是个机会,是一个打击对手的好机会!胖胖的丁常务见书记、县长都为难,连忙帮腔道:“家明,有多大把握?” 老丁的城府还是不行啊,难怪一个常务副县长,干不过一个常委副县长。李家明嘿嘿直乐,模棱两可道:“呵呵,我就是一个读书伢子,哪知道这些?人家大老远地跑来,肯定是有相当把握吧。” 这小子太狠了!本球抢他的加分指标,他反手就联合老丁抢地盘、削他的权力,说得好听是恩怨分明,说不听就是睚眦必报! 李家明不在乎人家怎么看,反正筹码已经扔桌上了,成与不成就看两个领导的胆略。若他们选择柳本球,就当自己扔的筹码不够,再继续加码、继续给他挖坑就是;若人家胆子不够,就算自己走运,报复了人家还没付出什么代价! ‘山里人家’的业务几乎全部倾向于崇乡、高桥,而不是选择成本较于低廉的县城附近,更不是交通便利的宜风、静安,这小子的乡土观念可见一斑。沉吟半晌,跟李家明同样能洞悉人性的曾书记,摇头道:“家明,做人做事都要公私分明,曾叔感谢你为本地经济作出的贡献,也希望你继续作出贡献。 家明,你以后会有美好的前途,我相信只要认识你的人,都不会怀疑。这是你的家乡,亲不亲故乡人,我相信你不会损害本地利益的。” 唉,成功者必有成功之处,自己还是棋差一着诈不住人家,李家明只好暂时认输,准备再拿合资与否,继续逼他们改变主意。若真去跟华天雄合作,置自己家的厂子于不顾,就连父亲那一关都过不了。 “曾叔,我尽力去说服人家,成与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哦。” 这小子还是嫩了点,曾书记、钟县长心里一松,笑眯眯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大为失望的丁常务暗自惋惜,两位领导都暗里护着柳本球,他也只好凑趣道:“家明,凭你的本事,还拿不下几个台湾人?” 这事暂时摆不平,那就先谈其他的事,李家明可不想再给柳本球翻身的机会,碰上这么一个机会容易吗? “曾书记、钟县长,既然是这样的话,县里能不能给个底线?人家是商人,不可能当活雷锋的,总要让人家有所得吧?” 叔叔变成了官职,那就是谈判,看这小子的样子,让他去跟本球谈是不可能的。习惯了不干涉行政事务的曾书记,照样推给钟县长。 “老钟,这是政府的工作,你来拿主意。” 心知肚明的钟县长一巴掌拍在李家明后脑勺上,笑骂道:“你这小子啊,精得象鬼!走吧,我们去过两招,也让我见识见识?老丁,你也来听听,帮我出出主意。” 那就谈呗,这二位无非是在合资企业与本土企业的利益中间,找出个平衡点来。哪有可能哦?不给老子想要的东西,老子又会给你们想要的东西? 三人在县长办公室一谈就是一天,连午饭都在食堂里解决。当夜幕降临时,柳本球的秘书终于打通了电话,这位分管林业的常委副县长,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飞回来挽回局面。 可惜的是,真的晚了。李家明历来就不肯吃暗亏,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亏。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位能言善辩的柳大县长离开了同古,他李家明要不趁机狠狠地报复回去,那他也白玩那么多花样了。 ... 第388章抢桃子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 李家明不喜欢背后说人闲话,那些无关痛痒的闲话说来也是无关痛痒,但若是说闲话有用,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削弱柳本球的权柄已经不可能,他就毫不迟疑地把以前给人家下的套重新扯起来,而且是以闲聊的方式说起来,说得极有技巧。 午饭时分,当在食堂大厅吃饭的游小红遇见了李家明,两表姐弟在大厅里低声嘀咕一阵,他突然古怪地笑起来,而且笑得痛快淋漓。李家明一直笑到进了小包间都还在笑,笑得钟县长好奇道:“家明,你笑什么?” “嘿嘿,报应啊!” “怎么了?” “不好讲乱不好乱讲,人家的丑事,讲不得。” 人都有好奇心,何况两位领导正对李家明的难缠很头疼,正想换换脑子。 “讲,人家干得出来,还怕人讲?” “嘿嘿,有个领导读省大的崽嫖货,在省城被公安抓住了。他老子跑去走路子,跑了一个星期都没摆平,后来还是请我们当地一个公安去,才把人捞出来。 钟县,不是我笑你们领导啊,这样的干部真无能。要换成我,最多三天就能把人捞出来,哪用得了这么麻烦?” 有点意思,游小红在单位上做事勤快、谨小慎微,会跟这小子扯这些闲话? 同古就这么大,官场上的人就这么点,儿子在省大读书的更是屈指可数,再对照这小子的伤心事,两位领导突然明白了人家在说什么。钟县长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丁常务可巴不得给盖过自己风头的下属下点蛆,乐呵呵道:“家明,你不是气不过就给人下套,然后再贼喊捉贼吧?” 这可不是谦虚的时候,李家明傲然道:“丁叔,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只会逼人干龌龊事,自己哪会动手败坏名气?世上蠢材那么多,也不差他一个。” 真不是这小子干的?那这事就有点意思了,莫非这小子能逼着柳本球出此下策?还真有可能,要是换成自己,一份大政绩摆在面前,可能还真会上这小子的当。以己度人的丁常务联想到李家明突然绕开柳本球,直接找领导谈工厂转产的事,笑骂道:“家明,莫吹牛皮哦”。 “切,我从不吹牛皮,我要办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再讲了,人家能做初一,我就做不得十五?嘿嘿,人家踩着我的脑袋往上爬,要是这口气我都能忍得下,以后还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好似是巧合,可李家明就是隐晦地把柳本球过河拆桥的破事,半遮半掩地给两人摊开了。官场倾轧是常事,丁常务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笑眯眯道:“家明,没有证据,有些事是不能乱讲的?” “呵呵,丁叔,我从不相信巧合,而且那么多的巧合。” 能当官的人都情商高,李家明又刻意如此,一直旁观他俩唱合的钟县长皱起了眉头,他不相信精明过人的柳本球会做那样的蠢事,但这小子偏偏还给人扣个‘过河拆桥’玩弄手腕的帽子,那其中的意思就非同小可了。这小子自己花钱背后整人,又背后造谣中伤,那就是双方彻底撕破脸,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有回旋的可能吗? 没有!从李家明从森林公安分局出来,就没想过与柳本球再度合作。做人啊,宁愿让别人怕你,也别让人家欺负你,只有让别人知道你不好惹,才不会轻易得罪你。 可李家明如此睚眦必报,加上李传林连蔡副书记都敢顶撞的强蛮名声,也让钟县长忌惮三分,倒不是怕这毛头小子跟那愣货家长,而是习惯性地站在全局上考虑。他们已经斗成这样了,若柳本球还分管林业,会不会借机报复?柳本球再公私分明,接二连三让一个伢子这么逼迫,还会公私分明? 头疼啊,以前只在年节时被李家明拜码头的钟县长头痛了,这哪是天才青年?这分明是睚眦必报的街头混混,为了报复别人,根本不考虑后果,不惜两败俱伤! 头疼好,只要领导头疼了,李家明就敢将全部筹码都扔桌上。官场中人都想进步,那就送人政绩让人进步,投其所好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等服务员把菜上好了,帮着领导盛饭的李家明腰杆挺得笔直,突然敛去了满面的笑容,沉静地象个稳重如山的中年人,看得两位领导直发愣。一个人的气质如此变幻,可不是一个小年轻该有的。 “钟叔、丁叔,承蒙二位叔叔看得起,把我李家明当子侄待,我也给二位叔叔说说心里话。功名利实禄,世人所求,只是方法与手段不同而已。” 都是人堆里冲杀出来的县级领导,两人稍一发愣就回过神来,钟县长能等着听下文,可想拉拢李家明的丁常务附和道:“家明,你既然喊我跟老钟作叔,就把话讲明白。” “那我就抖胆了!” 手里拿着饭勺的李家明毫无停顿,帮三人盛好饭,从容不迫道:“我们县上一届班子,创造了一个官员晋升的奇迹,靠的就是出色的政绩。钟叔,您当初是县里的三把手,一把手直接升任地委副书记、常务副专员,二把手直接被提拔成渝州地区任常委副专员,连四把手都成了行署办公厅秘书长,您就没有一点想法?” 老辣的钟县长眼睛眯了起来,这可捅到了他的痛处,可这又是没办法的事。在上届班子里,他虽是三把手,可分管的是务虚的党务。修水库、给全县民办老师转正,都跟他没多大关系,上级领导怎么会破格提拔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反过来讲呢?” 服了! 一直想拉拢李家明的丁县长服了,这哪是十七八岁的伢子,分明是条巧舌如簧的老狐狸。若能说服老钟亲自分管林业,夺了柳本球的地盘,政绩就是他老钟一个人的,这才是真正的借刀杀人啊。不行,自己得帮帮场子,上面的位子只有那么多,若是让柳本球越过自己往上蹦,自己的脸面往哪搁? “家明,怎么讲?” “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国危思良将,这是一个大时代,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以gdp论英雄。钟叔,上次我们公司与日本人合资的时候,黄专员特意与柳县共饮一杯,与其他领导可只是沾沾嘴。” 话音一落,简朴的小包间里沉默无声,说完了的李家明也扒起饭来,由着这二位领导继续沉默。官场与职场都一样,都是一个抢位子的游戏,若连下山抢桃子都不会,这二位也白混这么多年。 ... 第389章投其所好 民主\/集中制,重点是后面三个字——集中制! 对于县委曾书记而言,他最大的权力就是人事权,以及常委会上的一票否决权。后者只是一个威慑工具几乎用不到,前者是他将自己影响力,扩展到全县各个角度的有力工具。他的权力比钟县长大得多,整个县委领导班子都是为他配的,与他同为正处级的钟县长,都只是协助、落实他的政策、思路。如果曾书记是个揽权揽得厉害的领导,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将钟县长架空,在县委形成一言堂。 可他也有忌惮或者说顾虑,那就是行政经验不足。 曾书记是当秘书出身,没在基层政府干过,得倚重行政经验丰富的钟县长,而且他在大领导面前时间呆得长,耳濡目染的都是着眼大局、抓大放小、平衡协调。因此曾书记极少干涉钟县长的行政事务,两人合作得比其他县区的主官们更愉快,同古的社会经济各项事业也蒸蒸日上。 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钟县长,见书记真愿意放权、敢放权,也投桃报李地配合着书记抓各项工作,大事都先跟书记汇报、商量,两人可谓是配合默契。即使是在政府内部的分工问题上,钟县长也配合着书记,将本应是丁常务分管的林业系统,给了新晋常委副县长柳本球。 可柳本球那人有能力、有魄力是不假,但也揽权揽得厉害,把林业系统经营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只知有柳某人不知有他钟县长。这可就是喧宾夺主的意思了,也是李家明能说服钟县长的主要原因。 如今李家明的话打动了钟县长,而且给了他一个重新调整分工的理由,以及插手林业系统人事安排的机会。正好,钟县长也想借机敲打敲打柳本球,免得上级领导眼里只有柳本球,而没有他钟某人。上次‘山里人家’与日本人合资时,黄专员可是单独给柳本球碰杯,没跟他钟某人甚至是曾书记单独碰。 跟李家明谈妥了一个可能的优惠政策方案,钟县长苦着脸去了县委找班长。一直在等结果的曾书记连忙亲自沏茶、发烟,可钟县长抢先小声道:“书记,这事麻烦了,恐怕我们政府内部得调整一下分工。” “怎么回事?” 钟县长不点名道姓地说起中午在食堂里的事,听得曾书记脸上阴沉沉的,他万没想到李家明父子与柳本球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过河拆桥’这种屎帽子都往人家头上扣,这哪还有和解的可能? “书记,我觉得李家明就是来替李传林打前站的,怕他父亲的性子一上来,跟政府彻底闹僵。哼,那犟牛以前当着蔡常务的面,都敢跟柳本球吵得一塌糊涂,还有什么事他不敢干?” 是啊,那就是个吃不得亏的愣种,为了几十张办公桌的事,老黄给他好话说尽,依然敢大闹财政局,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亲儿子被人背后摆一道,换成自己也不会轻易算了,何况是那种蛮横的愣货? “如果是合资呢?” 明知故问,可钟县长还是解释了一遍,提醒道:“书记,从这个月开始,李传林已经停止向林业局,缴纳那些偷逃的林业规费了。” 利令智昏,自作孽不可活! 恼怒的曾书记暗骂一句,心里稍一权衡利弊,就知道该如何选择。林业系统已经上了正轨,离开柳本球也能正常运转,但不与李传林父子妥协,财政就要吃大亏。 稍一沉吟,曾书记决定放弃暂时用不上了的得力干将,却语气轻松道:“老钟,你有什么想法?” 老狐狸!钟县长也暗骂了一句,却商量道:“书记,上面开始吹风了,明年供电与发电要分开,组建国家电网划成条管。我们县与兄弟县区不同,有一个大型水电站,要是按上面给的电价向电网卖电,那我们吃得亏就大喽。 还有就是我们的河防太落后了,四年前那场洪水居然水漫全城,现在县里的财政好了点,我想修整下河防工程。本球有能力、有魄力、善于啃硬骨头,我想让他去分管这两块工作。” 调整副手分工是县长的权力,但人事权是书记的禁脔,曾书记不可置否道:“那林业系统怎么办?他忙得过来吗?” “确实难办,我也正头疼这事,老丁倒是跟我开玩笑,说让我直接分管算了。反正那一摊子已经上了正轨,也不要操太多的心。” 下山抢桃子嘛,可与李家明猜想的一样,曾书记并不在意桃子归谁,只要种出了桃子,就是他这班长的功劳。反而钟县长一谈能力的问题,让他也想起去年在‘山里人家’公司合资的庆祝宴会上,黄专员特意与柳本球单独干的那杯酒。下属有能力是好事,但太有能力也不好,总不能抢了领导的风头吧? “老钟,这是政府内部的事务,我不干涉。重点是‘华居木业’是我们县里一手扶持起来的龙头企业,不能随便搞个合资的帽子,损害我们地方的利益!” “是啊是啊,书记,你是不知道李家明那小子有多难缠。看着斯斯文文有礼貌,其实跟他父亲是一个犟性,我跟老丁好话歹话说尽,他就是不松口,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哼,一个高中学生能让街上的混混头子服服帖帖,哪会是什么易与之辈?曾书记其实并不看好钟县长跟谈得过李家明,只是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那小子能大方得把利益分给那帮发小、同学,那就是个目光长远的妖孽,凡事都不会过分。也正是这份自信,让曾书记认为李家明能左右他父亲的决定。即使林业系统交给别人来管,本地的龙头企业‘华居木业’也不会象其他私人企业样,与那些干部沆瀣一气,会尽量平衡企业与政府的利益,出不了大乱子。 等钟县长把场面话说完,胸有成竹的曾书记又递了支‘大中华’过去,钟县长也连忙帮他点烟,抽着醇香的‘大中华’道:“书记,其实家明那小子很厚道,虽然开始的话里话外全是推脱,但老丁提到调整分工的事,他马上就音调放低了。” “结果呢?” “转产后给半年的免税政绩,支持他们建立**的销售渠道,半年后全额缴纳税费。还有,他还要求,若是他们的产品出口海外,出口退税不能卡脖子。” 出口退税?曾书记心里一振,香烟含在嘴里没吸。 钟县长见书记不再风淡云轻,立即将最后的筹码扔在赌桌上,能不能将林业系统的人事问题抓过来,就看这一把了。 “呵呵,那小子胆子大得很,他说竹地板的成本太高,我们国内市场根本没有销路,只能暂时出口。他想豪赌一把,把他在农贸公司、家俱厂的利润全部拿出来,用于建立海外销售渠道。失败了,就当这几年白忙活一场!” 建筑模板需求量大,这个没有问题,竹地板在国外会有销路? “书记,所以他才称之为赌。” 是啊,成功了,华居木业会成为名牌企业,为什么不赌? 本地出现一个名牌企业意味着什么?想政绩想疯了的曾书记,夹烟的手都微微发抖。那小子是妖孽,若是成功了,肯定会向外扩张,那又意味着什么? ... 第390章不受那鸟气 权力是个好东西,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你行也不行。小说し 开县委常委会是书记的权力,开政府常务会是县长的职权。在临时召开的政府常务会议上,钟县长不吝溢美之辞表扬缺席的柳本球,对政府工作的巨大贡献,同时将他口中两项艰巨、困难的重要工作,从其他副手那拿过来,压给了这位还在省城开会的副手;顺便也以让柳本球集中精力为由,将其分管的林业工作划归至自己名下。 当消息通过秘书,传到正焦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样的柳本球耳朵里时,气得他将客房里的杯子、电话机都给砸了。 消息传到正在厂里加班的李传林耳朵里,他简直不敢相信。高权重的柳本球那狗x的,就这样成了普通副县长? “小红,你没听错不?” 特意避到没人的办公室里,给姑父打电话的游小红怎么也想不通,表弟跟柳县长关系那么好,怎么会突然背后一刀?如果不是家明搞鬼,钟县长怎么可能突然召开政府常务会,还硬生生地将林业工作从柳老师手里拿走? “姑耶(父),真的没错,文件刚刚打出来!哦,今日家明来了政府寻领导,还跟钟县长、丁常务谈了一日。姑耶,家明怎么回事?怎么会跟柳县长过不去?” “你莫管,好好上你的班!” 兴奋异常的李传林回到车间,匆匆忙忙安排好订单的试作,就开着他那辆黑色皇冠车回家。不愧是我李传林的崽,这样的事都能办得成! 这臭小子,前几日还跟老子讲,喊老子莫跟柳本球那狗x的对着干,没想到几日工夫他自己就操翻了那狗x的!嘿嘿嘿,分管农业、城建、水电局,他柳本球还有个屁的权力,戴个常委帽子等于没戴一样! 可李传林赶回到家里,只看到老婆跟大侄女在聊天,大女儿在教小女儿学英文字母,满妹跟金妹在争一道竞赛题目,就是没看到让他骄傲的儿子。 “明伢呢?” “去了省城,讲是有什么急事吧,下午就走了。哦,他跟毛砣一起去的。” 儿子会读书、会做人、又有本事,当父亲的李传林历来不管,见儿子去了省城有事,也懒得问什么事,眉飞色舞地去寻大哥喝两杯。 憋屈了半个月,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小县城只有那么大,李传林收到的消息快,他四弟李传田也不慢,何况他老婆跟柳本球老婆还合伙开文印店。李传林后脚刚走,李传田前脚就到了,一听三哥去了大哥那,连忙也跟过去凑热闹。 柳本球不分管林业了,那还合伙开个屁的店!要是他不害家明,念在师生礼道上,带他老婆一起赚钱还讲得过去。现在他害了家明,老子又不是贱骨头,还带他们两公婆发财? 同样扬眉吐气的李传健撬着啤酒瓶盖,冲正拿下酒菜的四弟道:“老满(最小的弟妹),莫乱来。” “大哥,我们还要怕他?” 四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争气,加上家境富裕,李传健对自己兄弟早没了以前的算计。三人是一奶同胞,大哥有了当大哥的样子,弟弟自然就把大哥又当成了小时候的大哥。 正高兴的李传林听大哥这么讲,疑惑道:“大哥,城建、水电又不是什么好衙门,我们还怕他?” 比两位老弟更有心计的李传健避而不答,反问道:“老三,晓得家明是怎么说服书记、县长的不?” “不晓得,我哪会去管他的事?” 最没心计和城府的李传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是啊,三哥,家明呢?” “去了省城。” 那就是暂时问不到原因,想不通侄子如何半扳倒柳本球的李传健,将撬好瓶盖的啤酒递给两位弟弟,解释道:“我猜不出家明怎么办成的,但肯定用了些办法。老四,柳本球暂时是倒霉了,但以后肯定会再走时。 他那人有本事、不贪不占、上头又有人,即使曾书记、钟县长不想用他了,下一届班子的领导还是会用他的。” 是啊,大哥一提醒,经历过风浪、挫折的李传林也反应过来了。柳本球跟蔡书记关系那么好,明伢最多是想办法压他这一届,下一届人家不照样会被主要领导重用? “没错,老满,大哥讲的没错。柳本球那狗x的,人是龌龊了点,但本事是真有本事。你没明伢那本事,就莫轻易得罪他,莫看他不分管林业了,朱和平、钱松他们都是他的人,要卡你们装木头的车子还是有办法的。” 大哥、三哥讲的有理,想替侄子出口气、顺便独占文印店的李传林,悻悻道:“妈拉个逼,一年六七万送狗嘴里了!” 想得开的李传林拿起酒瓶,跟兄长、老弟碰了一下,豪爽道:“管他呢,反正出了这口鸟气就行!” 更想得开的李传田也不可惜了,一口气灌完一瓶啤酒,又去撬瓶盖子,高兴道:“没错,几年后的事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话是这么说,可城府更深的李传健想得更远,也更喜欢干些台面下的事。 “老三,高桥的厂子能不能让他们**核算?” “那怎么行?张卫民他们一个月能省七八万的税呢。” “那让他们在高桥交税呢?” “这倒没问题,财务上单列就是”,同样头脑灵活但更专注实事的李传林突然反应过来了,小声道:“大哥,你是想?” “嗯,外人还是靠不住的!学权是我们的亲戚,又当了书记,只要有政绩就有希望进步。我想大家帮他拱,要是能把他拱上去,以后我们屋里就好过多了。” 李传林稍一盘算,连忙小声道:“大哥,你更懂财务。现在细木工板价钱回升了,有办法把厂里要交的税,挪一部分到他们那去不?” “只要大家商量好,就没有问题的。张卫民、曾宁生他们都靠学权跟我们的厂子吃饭,还敢跟我们搞鬼?” 自己屋里在官场上有人,就不要受上次的鸟气! 兴奋的李传林将半瓶啤酒全灌了下去,擦着嘴角的白色酒花,拍着桌子道:“要的,就这么办!明日我去跟张卫民他们商量,还有,明伢他们公司搞出银耳栽培技术,我喊王贤成去高桥搞生产基地,少讲也能安排上百人就业。 嘿嘿嘿,有我们帮学权做政绩,还怕拱他不上去?” 没错,这个世道,光有钱是没用的。想不受气、不受人欺压,就一定要有人当官!自己家族没人当官,那就要扶持亲族的人去当官,而且是当有说话权的大官! ... 第391章未尽全功 日近黄昏,新装修好的赣省大饭店,在残阳的照射下光彩夺目。 这几天很郁闷的邓虎群,在酒店大厅门口付完出租车钱,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看到来来往往的人都个个衣冠楚楚,衣着普通的邓虎群突然觉得有些拘束,后悔来之前没回家拾掇一番。 坐在大厅沙发上的姜景山外形俊朗,见客人来了连忙上前,微微躬身道:“邓先生,您这边请。” 看着衣冠得体的姜景山,邓虎群觉得有些眼熟,但又不太敢认,迟疑道:“你是?” “小姓姜,我们上次在同古吃过饭,董先生是我老板的大哥。” 装神弄鬼! 衣着普通的邓虎群暗骂了一句,但也没做什么不得体的举止,学着台港电视剧里的样,也微微躬身示意对方先请。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到了三楼的餐厅。暗自不喜的邓虎群一眼就看到一个包间前,象标枪样站着两个年轻后生,而且都象是平时带小弟的混混头子。 妈的,有病啊?这又不是拍电影! 暗骂是心里暗骂,但这份平时难见的气派,还是让邓虎群心里一凛,隐隐约约觉得低人一头。李家明那小子不是凡人啊,能把一帮土鳖调教成这样,若是去混社会,肯定是一方豪雄。 “邓先生,您请。” 两人刚走到门口,标枪样的洪伢、庙伢微微躬身,将大门推开,等两人进去了再把门关上。 富丽堂皇的包间里,李家明他们三兄弟正坐在一桌佳肴前逗乐,见姜景山将客人请来了,连忙起身欢迎。 “家明,想出山当老大了?” “呵呵呵,我表哥搞的排场,不关我事。” 白衬衫、黑西裤、皮鞋锃亮的毛伢,等李家明与客人握完手,才伸手过去握了一下,笑道:“虎哥,让您见笑了。我们在家是兄弟,出门就得讲规矩,家明是我老大,我们就得敬着他。 家明,我跟景山在外头等。” 既然人家摆出这么大的架势,邓虎群也与比自己高出一头半的毛砣握手,玩笑道:“家明,有事说事,别搞这么大场面。” 穿着t恤、沙滩短裤、人字拖的李家明,可一点也不象老大,佯装无奈道:“虎哥,你以为我想啊?这帮混蛋见我今年就高考,突然觉得老子飞黄腾达就在眼前,他们这是在提醒老子,以后发达了别忘了他们这帮发小。” 或许吧,但这副阵势,也让邓虎群突然意识到,眼前笑眯眯的年轻人是天才,而且是注定会飞黄腾达的那种。 “虎哥,坐,这一桌就我们三个,估计是要浪费喽。” 成功的人是有气场的,会影响人的。衣着随便的李家明站在富丽堂皇的餐厅里神情自若,就有那么一种从容的气质,让人觉得他就是天生的富贵命,就应该在这样的场合用餐,哪怕他八辈子的祖宗都是山里农民。 这环境太高档了,旁边同样衣着的毛砣有些拘束,没法子象毛伢那样装作从容,但往李家明旁边一站,也能让邓虎群觉得气宇不凡。 被气场、环境影响到了的邓虎群,下意识道:“家明,你先坐。” “至于吗?” 李家明随随便便地坐下,转动着橡木餐桌上的圆盘,伸手拿过那瓶包装精美的茅台酒,玩笑道:“虎哥,这酒你能喝出味,可得好好喝几杯。小弟酒量不好,就不凑这热闹了。” “我来我来” 和毛砣一样有些拘谨的邓虎群连忙接过酒,帮以前吃饭时能喝酒的毛砣倒、又帮自己倒。暗笑的李家明也不闲着,拿过那樽醒好的奥林-斯威夫特酒庄abstract红葡萄酒,往自己的水晶杯里倒了小半杯,轻轻摇晃起来。 经济不发达地区就是经济不发达,最好的宾馆也用这种三流红酒凑数,要换成北上广,会被人家笑死的。 曾经的土鳖等眼前的两土鳖干了一杯茅台,抿着味道还不错的红酒道:“虎哥,上次的事很抱歉。我没想到人家那么蠢,更没想到人家关键时候又聪明了。” 差点到手的财化水,邓虎群这几天一直郁闷着,但李家明道了歉,他也只好表示不在意。 “虎哥,想不想发财?” 虽然邓虎群的心境受到影响,但该有的精明并没失,放下酒杯夹了筷子清蒸藕丸,边吃边玩笑道:“家明,哥哥是穷人,可没钱投资。” “我知道,毛砣。” 粗壮得象头牛的毛砣连忙放下筷子,提起放在桌下的小皮箱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钞票一片红通通。 妈的?这是? 发了半天的愣,眼中有贪婪之色的邓虎群吞着口水,紧张道:“家明?” 轻抿着红酒的李家明,诱惑道:“虎哥,认识青山湖区治安大队的孙嘉淦吧?他接受了贿赂,将宋晓军的事办成了冤案,只要你让他去跟宋晓军的父亲谈谈心,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耽误老子的前程,也得拿你的前程来换,这才是天公地道! 可没想到,李家明的话象一盆冰水,将心情激动的邓虎群浇醒了,孙嘉淦根本不是他惹得起的人!别说是这一箱钱,就是再加一箱,他也不敢造次。 钱是好东西,但也得有命花啊! “唉,家明,这忙我帮不了。不要说是我这样的小萝卜头,恐怕整个公安系统,都没几个人敢动他。” 百密一疏?窝在青山湖一个分局里的孙嘉淦,会很有背景?有背景的人,会去上个破警校? 惋惜地看了几眼那箱钱,理智的邓虎群伸手将小皮箱盖上,推了回去。这个看着斯文的年轻人实则心狠手辣,以前的老师得罪了他,都想赶尽杀绝。这种注定了会飞黄腾达的人,若是自己黑了他的钱,日后还不知如何死的? “那小子没背景,但有个好老爸。二十年前火车站的爆炸案,他父亲英勇献身,救了当初的战友,如今的省厅常务副厅长。 那小子是砣扶不上墙的烂泥,安排进了省大被开除,只好进警校。毕业后,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从市局到分局再到派出所。你不说起,我还真没想到他居然去了那。 嘿嘿,那好啊,发廊、按摩院多,他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李家明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我们跟他好商好量呢?” 这倒是个办法,可邓虎群想了一阵,缓缓摇头道:“那个孙嘉淦就是个怪胎,经常为朋友两肋插刀,估计大领导怕他惹出大麻烦来,才把他塞到那去的。” 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可不是容易走极端吗? 妈的,运气不好,又是一个动不得的。操,还真是富贵天定,上天让人富贵,就不会让他出事,白费自己这么多心机。 遗憾的李家明只好熄了将柳本球拉下马的打算,招呼着客人喝酒吃菜。 唉,见蛇不打三分罪,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整死柳本球,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好机会喽。 吃完一顿丰盛的大餐,酒足饭饱的邓虎群坐着冷气十足的帕杰罗告辞,等下车时被热风一吹,半醉的他突然回过神来,吓出一身冷汗。 若自己帮那混蛋做了事,回过头来,不是自己被他威胁? 那倒不会,李家明一开始,就想着柳本球掉坑里后,让邓虎群当两面派,告诉宋湘生是谁在后面捣鬼。让火冒三丈的宋湘生,去跟柳本球狗咬狗,咬得两人都声名狼藉。 若柳本球绕开邓虎群,那就让邓虎群去威胁经办的人,照样让那俩人狗咬狗,可惜的是碰上个软硬都不吃的孙嘉淦。 ... 第392章此师非彼师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那指的是双方没有撕破脸。 若是撕破了脸,那就得赶尽杀绝,否则后患无穷。 走仕途的人,除了要有能力、会巴结之外,还得上下打点。没有了合法的收入来源,就得收受他人财物,这里面又可以作文章。在省城里装神弄鬼一番,也没彻底坏了人家的名声。老练狠辣的李家明一回到同古就断人财路,劝说四婶她们拆伙,全然不顾前几天亲口说过,那是给柳本球以前帮他忙的酬劳。 可经过了李传健的一番劝说,本来想拆伙的李传田犹豫了。 “家明,柳本球迟早会翻身的,以后会不会报复啊?” 四叔这性子不会想这么远,应该是四婶教的,或是大伯教的。这话是不错,但也得考虑到自己家族的实力,只要不用栽赃陷害的手段,让柳本球彻底垮台,就惹不到那位真正能让人退避三舍的蔡副书记。至于这些小动作,应会不过来是手下没本事,他一个真正位高权重的高级干部会管这些破事? “四叔,本地人不能当主要领导,他柳本球在本地,最多一个常务副县长就到了头。我们厂子一年交上千万税,县长、书记还要靠我们提供财税做政绩,只要我们不惹事、犯事,他能动得了我们? 哼,要是他有命能爬到地区去当副专员、当副书记,我们李家更不是他敢惹的!” 也是哦,自己屋里要钱有钱,伢子、妹子又一个比一个争气,哪是他柳本球想动就动得了的?嘿嘿,拆了伙,一年还能多赚七八万块钱咧! 更为果敢的四婶稍一考虑,立即答应道:“要的,明日我就去跟钟老师讲,大家拆伙。” 大家都撕破了脸,四婶还叫人家钟老师,看来钟老师平时很会做人。可这个关头,李家明也顾不上跟自己、三姐跟她的情谊,回家拿起电话又命令王贤成,立即停止给中宵所有柳姓村民、及柳本球三代以内的亲属提供菌棒。 “为什么?我到手的‘省三好学生’都让人抢了,你讲是为什么?” 这这?还在公司加班的王贤成,拿着‘嘟嘟’作响的电话发愣。家明下手也太狠了吧,中宵种香菇的人仅次于银子滩、游沅,好象是三十几户,几百人口呢。如果再加上柳县的亲戚,这还得了? 完了,柳县的名声完了!不但他自己的名声完了,连他的哥哥姐姐都麻烦了。断了为么多人的财路,单中宵村上的老表都会骂得死他! 确实完了,愤怒的柳本球回到同古,先强颜欢笑地给钟县长表完态,保证会把供电、城建的工作抓好。等他回到家里,再听到一连串的坏消息后,饶是心理素质好、也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失魂落魄地看着低声哭泣的妻子发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混蛋不是答应了,文印店的股份当以前自己帮的酬劳吗? 当初是自己把着工程管理费,让他们伯侄起家的;那混蛋被高斌整,也是自己去派出所把他抢出来的,还是自己让陈太平压服陈和生! 完了,村上的人种不了香菇,姐姐、姨娘她们也种不了了。没有那东西,大家不会讲什么,种得好好的没了,自己还怎么回去做人? 可事情还没完,当钟县长、丁常务听说政府大院外的‘华宏’文印店拆伙了,连忙去找曾书记谈林业局的人事问题。李家与柳本球已经决裂,若是不把柳本球的铁杆清除出林业系统,以后双方又有得闹。 “书记,起码得把朱和平和钱松调走,那是柳本球的铁杆心腹!一个管林业站、一个管森林公安,柳本球想要报复,李传林他们的厂子怎么办?” 落井下石就是这种时候,一直与柳本球有心结,怪人家从自己手里抢走林业系统的丁常务,也立即补上几刀。 “书记,水至清则无鱼,我们目前的税费太重了,若私营企业不偷逃一点税费,根本赚不到钱。本球那人,您也知道,只能沾便宜不能吃亏,家明下手这么狠,他心里不会有火气?若他指使朱和平、钱松,针对华居公司执法,事情一闹大,可就没办法收场了!” 讲的确实有道理,柳本球跟李家明都一样,看起来都笑眯眯,下起手来一个比一个狠。当初老龚待他多好,转背就让张仁全他们搞事,还把案子搞成了铁案,他要对付起李家明那小子起来,搞不好华居公司会被他整得元气大伤。政府只要税源稳定就行,涸泽而渔是蠢人所为,更不能为了点罚没款,让本就经营困难的企业雪上加霜! 这是个以gdp论英雄的时代,可不能让私人恩怨影响到了经济发展的大局,何况华居公司即将迎来一个大发展!本想搞平衡的曾书记犹豫了一阵,等从秘书嘴里听到李家明,悍然停止向全体中宵村民出售菌棒,而且包括柳本球的三代以内亲属,终于认同了钟县长和丁常务的说法,迅速着手调整林业系统的人事。 没办法缓和了,本球再能干,也得让位于经济发展大局! 没两天工夫,林业局常务副局长朱和平调任城建局,森林公安分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钱松调任幽居派出所任指导员……。而新任林业局常务副局长,由原崇乡的熊书记继任,正科任副科职务,但权力不知大了多少;森林公安分局的局长职务,暂时由公安局副政委高斌代理……。 一时间,大有树倒猢狲散的架势,以前风光无两的柳大县长,如今成了干部们避之不及的瘟神一般。这一次,心灰意冷的柳本球开完常委会,就请假去袁州了装修房子,省得在单位上、街上让人指指点点。 痛快吗? 当然痛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当然痛快得很! 最起码李传林很痛快,每天再忙也觉得精神百倍。可李家明一吐憋屈之后,麻烦事也立即寻上了门,还逼得他不得不陪笑脸。 没办法啊,王老师是真正的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两世的师生情分,早就深到骨子里了。 品德高洁的王老师一到,李家明一家就得好烟、好酒招待,连正在学习的弟妹们,都得过来给老师请安。 看着一屋的伢子、妹子个个恭敬亲热,王老师暗自为老同学、老朋友惋惜。师生情深不假,但也是相互的,当老师不象老师,如何要求学生无条件尊敬? 等伢子、妹子们去了读书,王老师也跟自己最得意的学生打商量,可话一出嘴就习惯性地成了教训。 “家明,你跟本球的事,是他不对,但你不能连累无辜,中宵人跟你有什么仇?要不是我正好去中宵家访,还不晓得你这伢子这么恶!” 李家是手艺人出身,七个叔伯除了大伯、四叔外,都是手艺人。山里人重师徒情谊,李传林发了这么大的财,还当了政协委员,逢年过节、师傅生日,都要抽空回崇乡去看师傅。 受他的影响,前世的李家明也一样,自懂事后就把王老师、张老师及姜老师他们当父辈敬重。现在亦师亦父的王老师教训他两句,能跟柳本球呲牙的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听着。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正帮王老师点烟的李传林、端茶的张象枫、及拿水果的大姐都吓了一跳。 明伢疯了?那是上百户人!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老师与这个‘师’是不同的。平时已经不管儿子的李传林,敬完老师的烟,张嘴便骂道:“明伢,你发癫啊?马上打电话给王贤成!” 敬重是敬重、孝顺是孝顺,但不代表无条件迁就,李家明打定了主意让柳本球名声扫地,就不可能轻易让步,最起码得让中宵人先骂他个把两个月再讲。只是教训自己的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恩师,他只得拿公司的事来当理由。反正公司说是股份制,其实是他一股独大,而且没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王老师、耶耶,事情没那么复杂。我们公司是做外贸生意的,香菇的质量是关键,如果还象以前那样分散种植,不好控制品质。 现在市面上的香菇,比我们的收购价还便宜。我正琢磨着建几个生产基地,把农民变成工人集中生产,方便控制品质。” “真的?” “真的,我们公司刚研发成功银耳栽培技术,那东西娇贵,不可能让村民再分散种植。既然要工厂化生产,那还不如将香菇也纳进来,可以大幅度降低成本。 我那么讲,不过是想给人家添点麻烦,哪会针对一个村的人?我自己就是崇乡伢子,以后回去还不让骂死?” 这样解释,王老师不懂,可李传林听得频频点头,连忙帮他解释道:“王老师,那就不能怪明伢。你不晓得,他公司的香菇基本上都是出口的,连对外形都要求非常严格。 你看啊,我们本地菜市场的香菇零售两块五一斤,他公司的收购价都三块钱一斤,就是为了保证质量。现在他们的牌子做起来了,要不集中生产,万一有老表打农药、激素,让外国人化验出来了,整个公司都会倒大霉。” 这理由强大,人家开公司是为了赚钱不是做慈善,哪可能只顾老表的利益,不管公司的死活? 而且在王老师印象中,李家明就是个倔种,犯了错宁愿挨自己的小竹梢,也绝不撒谎的。来替村民打抱不平的王老师无话可说了,又说起另外一件事。 现在要办点事,少不了请客送礼,李家明帮他把儿子安排进了袁州二中,而不是本球说的四中,这伢子肯定也是走了路子送了礼的。欠人情无所谓,师生之间帮忙是应该的,但钱的事上,不能让这伢子吃亏。 一听是这事,李家明哭笑不得,原以为老师当了几年校长,应该圆通多了,没想到还是如此刚正。哪有先兴师问罪,然后再还人情的? 这钱哪能接?五千块钱对于自己来讲,就是一点小钱,对于老师来讲,那就是一年工资!莫看老师跟师母都拿工资,要存到五千块钱,估计最少都得一两年。 “王老师,你想多了,不花钱的。宜风‘腾达’公司的华总是地区教委华主任的亲侄子,我耶耶跟他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又喊他作叔叔。要是帮别人的忙,他肯定会收礼,我帮你的忙,他哪会收礼?” 这伢子该不是怕自己出了这笔钱,手头上会不宽裕,故意这么讲的吧?可这伢子又从不撒谎的,莫非是真的? 李家明见老师半信半疑,连忙解释道:“真的真的,王老师,人家当老总的人,单厂子就值几千万,有的就是钱,哪会看得上万把几千块钱? 你放心吧,真的是平时人情。大狗伢跑货,每次都会给他送香菇之类的,他嫁妹子还是借我们的车当婚车,我们两家人好得象一家。” 教育系统相对封闭,王老师想起学生屋里连几十万的车都买两辆,也信以为真人家当老总会同样有钱,起码也相差不远,这才将厚厚一沓钱又放回包里。也好,省得几千块钱,正好帮磊伢买辆新摩托。伢子大了,有个好工作单位、有辆新摩托,寻对象总更容易。 “家明,那老师就承你的情了。” “嘿嘿,王老师,你也太客气了。你是我老师,学生帮老师天经地义的。” 多年同学、朋友,说完正事的王老师有心替学生他俩说和,但最后还是不好张那嘴,起身告辞道:“传林、象枫,我还有事先走了。” “莫莫,在这吃饭!” “不了,本球跟我二三十年的同学、兄弟,我去看看他。” 这? 两父子为难地相互看了一下,性子硬的李家明还是没有软化,连忙拿车钥匙去送老师。 “莫送,这才几步路?好好读你的书,读书伢子莫分心。” “是” 王老师看了眼固执的学生,暗叹一声,只好夹着黑色旧人造革皮包,去安慰自己的老兄弟。 ... 第393章家有贤妻(上) 犟崽不败家,这是山里人的老话;‘家有贤妻,夫无横祸’,那是城里人的看法。 前三十多年当农民,现在当了城里人的老板,李传林对前一句深以为然,后一句并不太以为然。犟崽就不必说了,明伢是天才、有本事,虽然性子倔得离谱,但都是正事倔而且事后证明他是对的。就比如这次的事,自己三兄弟都束手无策,只能忍气吞声,他一个毛伢子就是有那个能耐,把柳本球、宋湘生都整得灰头土脸。 这个世道人吃人的,要是吃了那么大的亏,都只能忍气吞声,日后欺负人的事只会多不会少。这下好了,有了明伢这次凶狠、漂亮的报仇,估计就连曾书记、钟县长想拿捏自己,都得掂量掂量后果!人家是当官,手里有权是不错,但自己崽会读书、脑子聪明,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要是得罪狠了,日后帮老子报仇的话,他们能不能承受得起? 也确实如李传林所想,可以说从柳本球的分工被调整之后,他这个民营企业老板的社会地位突然上升。连主动来跟他谈企业转产问题的丁常务都对他客客气气,全然不象以前去拜码头时,虽然和气但多少有几分居高临下。 转产?等疑惑的李传林反应过来后,才晓得自己崽拿什么当筹码,逼得县里领导出手相助,夺了柳本球的权柄。 这伢子!眼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耶耶? 应付完了丁常务,心里很不高兴的李传林连忙开车回家寻崽,见他不在家又准备去公司找他,却让老婆叫住了。 要讲张象枫这老婆也是个贤妻良母,自从两人好上之后,李传林就没见她耍过小孩子脾气,总是帮他把所有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哪怕那年她生婉婉遇到了大洪水,也不让自己陪着,让自己立即回厂里组织生产,将损失降到了最低。 不过,人无完人,在李传林眼里,老婆就一点不好,看似温婉如水,内里太精明了。当初老满要开店,屋里明明有闲钱,可她却以那是家明的私房钱,谁都不能动为由拒绝了。作为枕边人的他如何不晓得,那只是一个借口,因为弟妹拒绝了她入股。 文文的美术老师调到一小来了,老婆就带着两个女儿来县城,让文文继续学画画,夫妻团圆这是好事,自己又不是没钱买不起屋。可老婆这一来,在自己耳边吹的枕头风,也就多了起来。 那些小事就不提,单上次兼并木器厂的事。她在屋里说了几次,县里的领导看中的是自己有本事,那就不应该是家俱厂去兼并,而是自己家去收购,亲兄弟得明算账,吃亏也得吃在明处。当然,老夫少妻,大十几岁的李传林不能给老婆发火,只能尽量给她讲道理、摆事实,幸好她也说过就算并不怎么坚持。 可这一次明伢有办法解决竹器生霉、生虫的问题,还隐瞒着不讲,看着厂子苦苦支撑,还帮着他讲事? “传林,好好跟家明讲,莫摆耶耶的架子。他比你更聪明,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想起这一年的苦撑,李传林这当父亲的就有气,特别是去年那混账东西还把承万抬出来退股。这伢子也太有心计了,除了对外人,还把心计用到屋里人身上了? “有什么道理?晓得这一年,我是怎么撑过来的不?” “你呀,莫以为家明是毛伢子,他心思重。当初他砍你嫂嫂一刀时,就讲过欠谁不欠谁!就连贩笋,大狗伢都只占小股,比忠华少得多,你还不晓得他心思重?” 沉默一阵,不想家庭闹矛盾的李传林只好在家等着,没等多久崽跟侄女婿就回来了,两人有说有笑的,应该是解决了菌棒生产线的问题。 “明伢,今日丁常务代表钟县长来寻我,厂子转产是怎么回事?” 坏了,这事应该早跟父亲通气的,自己急着报复居然给忘了,李家明连忙陪笑道:“耶耶,姐夫请人把竹子发霉、生虫的问题解决了。正好碰到了那事,我就让他先莫讲出来,我好去出口恶气。” 这事可不能实话实说,邓灏见堂岳父脸色不好,也连忙帮小舅子圆谎。 “三叔,我请华南农大几个教授解决的,花了半年多时间。” 脸色不太好的李传林看看这两人,想起平时这俩人都是实诚孩子,这才心里舒服多了。也是,林科所那么多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明伢一个读书伢子,哪有办法解决?还是大学里的教授有水平,他们能解决才是正常的。 父亲问到了这事,李家明也连忙坐下来谈这事。 “姐夫,专利的事,你查清楚了吗?” 妻弟、三叔都不是凡人,邓灏也连忙坐下来,帮着妻弟在三叔面前遮掩。 “家明,竹制模板的专利是金陵林业大学的,竹地板的专利在台湾人手上,但都已经过了保护时效。我问过律师,我们解决了竹制品生虫、长霉的问题,都不可能再申请专利。” 这怎么回事?妈的,肯定又是前世柳本球搞的鬼,在报告上吹了个大牛皮,弄得自己这样的学生伢子信以为真! 错怪这小子,李传林放下最后一丝怀疑,老脸一红随即心里一喜,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苦日子总算是过完了,厂里欠的那三千万,压得他这一年多的时间喘不过气来。 “姐夫,你那边加上公司里的,能抽出多少资金?” 有钱人不可能把现金放银行,在商场上混着的邓灏也一样,这几年赚的钱包括小舅子的钱,只要暂时用不上的,都拿去投资不动产了,手头上哪放太多现金? “最多四百五十万,要不我们卖点房产?” 这哪行?北上广的房子只可能涨,不可能跌。再讲了,以前答应过满妹她们的,等她们考上大学,一人送幢屋。手头上有四百五十万现金,再找王振国、昊哥他们融点资,应该差不多够用,李家明又仔细回想了下‘宏达木业’的规模,询问道:“耶耶,你觉得华叔那厂子,花七百万现金再加上银行贷款,买得下来不?” 有了上次的惨痛教训,李传林真是怕井绳了,一看儿子这意思,居然还想把邻县最大的‘宏达木业’吞掉,连忙劝阻道:“明伢,买不得啊!” “怎么了?” “明伢,没技术门槛的东西,不能乱碰的!” 想起上次的事来,旁边的二婶、张象枫也心有余悸,但她俩相信李家明既然敢做,就肯定会有万全的做法。上次厂里那么红火的生意,他都说退就退,没有把握还敢去买别人的厂子? “耶耶,没有问题的。我们有两个产品,先生产建筑模板,等大家又跟风的时候,转产竹地板。竹地板跟模板不同,模板是供应国内市场,没什么技术要求,只能是赚快钱。地板是走外销,光一个有害气体达标,他们都会伤脑筋,何况还有个品牌的问题。” “明伢,还是慎重点好,你不晓得那些人,想新东西没本事,跟起风来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再说,厂子转产没你想象中那么容易,还不晓得要买什么新机器呢。” 当父亲的刚劝完,又觉得哪不对,连忙道:“明伢,你跟我讲讲,模板跟地板怎么就不一样呢?两个东西,不都是要防虫、防霉吗?” 走入误区了,很多事就是一层窗户纸,只是没人想着去捅破而已。 “耶耶,木制的建筑模板,使用寿命有几久?” 这是谈正事,关系到厂子里三千万欠款的大事,郑重的李传林不自觉掏出烟盒,抽着烟回忆了一阵当初在王振国手下干的情况,又对照自己的多年木工经验,才不确定道:“不一定的,要是天气好,湿透了的板子能迅速晒干,应该能得用了年把。要是天气不好,板子没办法晒干,那就最多只能用半年。 明伢,木制建筑模板都是用杨树板子,那种板子太泡(木质疏松),最怕半干半湿。” 李传林只是在王建国手下干三四个月,对工地的事哪有李家明清楚? “耶耶,不管哪种情况,都最多用十来次或半年!以前在崇乡做小学的时候,我兼了王叔叔的会计,一批新的模板拖进去,等完工时全部朽掉了!” “啊?” 稍一愣神,精明的李传林欣喜若狂,半年就朽,意味着半年就得买新的!建筑模板可不是细木工板,不管是做屋还是修桥,哪个建筑工地不要?全国的需求量又有几大?这生意要是做起来,即使人家跟风,几年之内都会不愁销路的! 见平时都愁眉不展的李传林如此高兴,旁边的二婶、张象枫连忙问怎么回事。 “聪明伢子啊!” 笑得合不拢嘴的李传林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兴奋道:“二嫂,木制建筑模板只能用半年,那竹制的就没必要防虫、防霉!你不晓得,竹子比木头便宜得多,而且林业规费也便宜得多,就是加工起来麻烦些。 邓灏,你也把机器方面的事琢磨透了吧?“ ”三叔,早想好了,就是工艺流程没把握,正想请你指教呢。“ ”你这小子还真客气,走走,我们去厂里!明伢,去开车!“ 等三个男人一走,精明且有些小心眼的张象枫,连忙拉着正高兴的二婶、大妹,就着刚才的事讲起闲话来。 去年厂子亏损的时候,屋里几妯娌都风语冷语,连要强的王红英都没给她好脸色,也就二嫂时不时地安慰她、在妯娌们面前替她开脱。 “嫂嫂,主意是家明出的,机器设备是邓灏搞清楚的,怎么能亏待他们?就算是家明有股份,他也只占一成多,凭什么小股东吃亏?” 李家明的二婶、大姐都是大方惯了的人,二婶以前把小叔子当儿子养,大姐能把堂弟、堂妹当亲弟妹带。听了张象枫的话,母女俩都觉得心里不舒服,一家人怎么能算得这么清楚呢? “三婶,明伢只投钱没出力的,我耶耶也一样。” “忠华,事不是这样讲的,传猛哥他们三兄弟,不也只投钱没出力?” 已经为人妻的李忠华可不是什么善茬,以前当妹子的时候,就敢跟大婶对着骂的。只是张象枫待她不错,又待文文象亲生女,她才能忍着心里的不快讲道理。 “三婶,这样不行的,叔伯们会闹矛盾的。” 可张像枫也不是什么光会讲闲话的农村妇女,知道如何去说服人。 “这有什么?去年厂子亏损的时候,除了二嫂外,哪个嫂嫂不给我甩脸子?亲兄弟还明算账,哪有让两个小辈吃亏的道理?钱是他们的,东西是他们琢磨出来的,哦,到了能赚钱的时候,就跟他们没关系了?” 这,这,俩母女无言以对。要讲道理吧,不能讲别人没道理,可这事一听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二嫂,我是后娘,也只生婉婉,以后还指望家明给我养老送终。他一个半大伢子,人聪明也会读书,可有些事他又没经历过,哪晓得轻重?就跟贩香菇的样,柳县长一讲只能赚30%毛利,大狗伢、毛伢都找借口开溜,也就是忠华良善,跟他一起搞。 菩萨保佑,这生意做成了,家明跟忠华也赚了钱,要是没做成亏了本呢?是不是大狗伢跟毛伢,还会拿冬笋的钱过来补?嫂嫂,你也莫总讲自己人自己人,以前传林欠一屁股账,小兰也不是在外头赚不到钱,更不是没寄钱回来吧?传林年年过年都要给人陪笑脸,大家怎么不伸把手? 要我讲啊,亲的亲不脱,真正象自己人的,也就是我们共一个公公的三家人,连大哥都跟我们隔了一层!” 不得不说,张象枫很会说话,贩香菇的事,刚开始连李家明都没把握一定能赚钱,何况是李忠华?她在深城听到大狗伢、毛伢退出,气得直骂他俩不讲义气。何况以前还不止这些事,现在张象枫这么一撩,她以前对婶婶们的不满又涌上心头。 一个十二三岁的妹子,跪着到处借钱,真以为那么容易忘掉?母舅、姨娘是尽了力帮,屋里的钱全部借了出来,堂兄弟之间也借了遍,其他房头的母舅们呢?姆妈躺在床上没办法去求,红英婶婶也张不了嘴?还不是怕自己屋里没钱还,以后拖累娘屋里的兄弟姐妹们? 比李忠华更没心眼的二婶也一样,她是指望侄子养老送终的人,贩香菇的事,确实大狗伢、毛伢都做得过了点,能赚钱的事钻进来,有风险的事马上退,这算什么?就跟去年厂子亏损的事,扩产、让领导入股,都是大家答应了的事,最后让老三一个人来受气。要不是老四帮着讲公道事,明伢又拿出四百万来买那些股份,传宗还会不依不饶! 再讲了,女婿当半子,哪有让邓灏出钱又出力,到头来什么好处都不沾的道理?邓灏面皮薄,大妹又是个没脑子的人,自己当姆妈的人不争,以后女婿心里会怎么想? “枫妹,你讲的没错,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何况还是叔侄。这事不能跟以前样了,得让家明跟邓灏作主,不能让传林讲了算!老三那人我晓得,莫看他在外头强蛮,实际也是抹不开面子的人,以前就让大哥吃得死死的。以前的事也就算了,那都是屋里几兄弟之间的事,现在可不行。” ... 第394章家有贤妻(下) 一理通百理通,在做了近两年细木工板的李传林眼里,竹制建筑模板的工序非常简单,无非是将毛竹劈篾、编织、涂胶组坯、热压成型。事实上,工序流程也非常容易安排,难就难在编织。 竹篾虽然有柔韧性,但毕竟不是稻草更不是纺织品,普通的编织机根本无法将篾片编织成竹席或竹帘。 这些事,李家明是不懂的,前世见过、用过,但哪会去关心如何制作?倒是学机电工程出身的邓灏知道,从妻弟那听到这想法后,他到处去参观制作竹席、竹帘的厂家,还去了苏省的几家竹制建筑模板厂参观,对这些问题都认真琢磨过。 “三叔,劈蔑、编织都有机械的,做这个产品最大的问题在于人力成本。这个产业没有发展起来,就是因为大家都习惯什么东西都放在厂里生产,没有想过直接让农民来加工。” 邓灏的话还是太客气委婉,现在正是大范围国企改革的时候,各地的竹木加工企业要不还是国营,要不正走在私有化的道路上。那些有行政级别的厂长、老总们,哪会愿意去跟农民打交道?得等这一轮企业私有化完了,老板们才会认真地考虑生产,而不是小半心思在厂里,大半心思在琢磨、讨好领导。 进入了工作状态的李传林,又围着车间里的热压机转圈,邓灏也继续讲解。 “竹篾不比木条,不管如何编织、压制都没办法解决平整度。做出来的板材,表面肯定是粗糙不平的,他们的做法是覆膜。” “什么覆膜?” 李传林不懂,李家明前世见过但同样不懂,学机械工程的邓灏连比带划道:“三叔,就是跟彩色照片塑封一样。对了,表面覆膜后,能阻止水分渗入,还可以提高使用寿命呢。” “嗯,要的。” 要的什么呀?一个是技术人员,一个是木匠出身的企业主,压根就没有做生意的天赋。 “姐夫,覆膜贵吗?” “嗯,一台机子18万多块钱,一张模板大概要增加成本两至三块钱。” 刚才就在琢磨这问题的李传林大喜,只要解决了平整度的问题,竹制模板与木制模板的质量差异就可以忽略不计了,甚至在使用寿命上还更胜一筹。 “划得来!” “划不来!” 正讨论得高兴的两人愕然,不知李家明是什么意思。多两三块钱成本,却能使产品质量更好,让楼板或梁柱表面更平整,省下许多粉刷工夫,这不是大好事? “明伢?” “耶耶,不要搞那么复杂!浇筑楼面、梁柱本来就要粉刷的,又能多花得了几个钱?我们先不推出覆膜的模板,等价格跌下来后,我们再推出覆膜的模板,让人家一直跟着我们跑。” 是啊,工匠本性的李传林这才恍然大悟,现在竹制模板市场大,完全是卖方市场,何必过于追求质量?而且这样办,还可以赢得几个月的时间差。莫看只是增加一道覆膜工序,大规模生产的时候,多一道工序就会打乱整个生产节奏。人家可不比自己样,有个干机械这一行的侄女婿,光他们找人打听,再货比三家都得花时间。 等两人探讨完了,也就差不多到了中午。盛夏的天气热啊,叔伯们不再以前样呆在工地上,都回来了吃午饭、午休。 饭桌上,大家听到这一好消息,不禁个个兴高采烈。 “要的,传林,那就赶紧组织生产啊!” 同样高兴的李传林刚想答应,桌底下的脚就让他老婆踩了一下,紧接着大腿上又被狠拧了一下。 知妻莫如夫,脚上、腿上都痛的李传林,明白老婆是什么意思,更清楚自己不讲,去年受了委屈的她可就要讲了。哎,这是自己当父亲、老公的责任,没理由让女子人来背这黑锅,落个尖酸刻薄的骂名。 “传猛哥、大哥,这事我们得商量一下。不是我传林小气,而是这事吧,确实得商量着办。明伢和邓灏两个人鼓捣出这东西,他们手里又有钱搞,这事要他俩答应,大家才能合伙。” 叔伯们愕然,亲兄弟明算账是不错,可还有一句话叫‘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大家都没想到传林会讲出这样的话来。 开家俱厂,大家刚开始是出了大力、冒了风险的;兼并木器厂,用的是家俱厂的资金,传健还到处送礼拉关系;后来细木工板厂亏损了,亏的钱也是大家扛。现在有了一个极具市场价值的新产品,能把半死不活的厂子救活来,大家就要散伙?让他们两家人来搞? 天地良心,特意从邻县工地上赶回来,想听侄子好消息的二伯,他可真不晓得有这么回事,连忙道:“老三,这不妥!” 李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大事都是男子人商量,可坐在另一桌的二婶,却阻止道:“传民,不要乱作声!这又不是自己屋里的事,哪轮得到你来讲话?” 三叔如此,岳母又如此,本想顺着岳父意思答应的邓灏,一时间不知该听哪边的,幸好他的脚也被他老婆踩住了,这才会过意来。这不单是三叔个人的意思,而且还是岳母、老婆、甚至妻弟的意思。 红面涨颈的李传林,见兄弟们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咬了咬牙硬起头皮解释道:“我的意思不是说大家散伙,而是这事不能让明伢、邓灏吃亏。要是明伢就是个普通伢子,我可以替他作主,但他不是普通伢子,我即使是他亲耶耶,都不能帮他拿主意。邓灏就更不要讲,他又不是厂里的股东,凭什么白帮我们做这么多事?” 传林这话好象是有道理,可大家继续沉默不语,正在发财的兴头上,让人兜头一盆冷水,任谁也不可能心情舒畅。 也许是这种沉默的气氛催化了一些东西,以前经常劝老婆莫太小器的李传林,心里也有些东西开始冒头了,何况儿子还跟他挑破了很多事,更让他觉得憋屈。 老婆、崽讲的有道理,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大家是亲兄弟是没错,但再亲的兄弟也要明算账。以前大家都出了力,赚的钱当然大家都有份,但现在不同了,没道理出过一次力,就要永远沾自己两父子的光。以前厂子赚钱的时候,兄弟嫂嫂都讲好话,厂子一亏损,传宗就跟自己吵架,老婆在屋里也受冤枉气。 凭什么? “传猛哥、大哥、二哥,大家都是当耶耶的人,事情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的,我们厂里没钱了,转产需要购置大量的新设备,现在谁还能掏出那么多钱来? 现在能掏出这笔钱的人,只有明伢跟邓灏,要是大家没意见,那就先把旧厂估价,他们的钱折成股份。世上哪有出完主意,又借钱给别人,自己坐在旁边看,连毛都捞不到一根的道理?” 心里极不舒服的几兄弟面面相觑,道理是这道理,可大家都是亲兄弟,是靠着团结才走到今天的! 当初开家俱厂,大家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很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家明这伢子仁义,大家才想着帮传林一把。 家明帮大家寻了条财路,又主动抵押房子凑起手本,还带着伢子、妹子们上进,大家觉得欠了他的人情。正好传林想开厂子,反正父业子承,大家才想拿笔钱出来补偿他。以前讲那些投资的话,并不完全是真的,那是家明这伢子心思重,不想他多胡思乱想,耽误了他带着伢子、妹子们上进。 大家又不是神仙,谁晓得家俱厂会赚钱,还会这么赚钱? 简朴的客厅里一片沉默,哪怕是习惯了‘亲兄弟明算账’的李传猛,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都沉默以对,何况是李传健他们。最后还是张象枫的心理素质更差,承受不了所有叔伯们的沉默以对,给了李家明一个央求的眼神,想让他来收这场。 合伙生意要公平,李家明也确实如她想象的那样理智,这事是自己出个主意,去到处考察、完善的却是大姐夫,不可能大家赚钱就把他扔一边。要是大姐夫手里没钱,那还情有可原,可人家现在手里有钱,那就得让他也来分享应得的利润。 本来让姐夫去张罗这事,李家明就打好了要么以旧厂为基础搞转产,或是两姐夫、小舅子另起炉灶。今天他父亲捅破了那层笼罩在利益上的亲情薄纱,本就比这些叔伯更理智的李家明,也想起了去年过年时,叔伯们对父亲的责难。 阿姨固然有挑唆的嫌疑,但实际却是替自己家争利益,也是在替父亲争权力,这才是一个管家婆、贤内助该做的事。只是这些叔伯,这一世对自己都不错,而且对自己如亲儿子样的二伯也在场,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想替父亲、阿姨出口冤枉气的李家明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变得更温和一些。 “传猛伯、大伯,这门生意有点技术门槛,设备也与目前大家目前的设备有差别,暂时年把半年是没人跟得了风的。何况这东西市场需求量大,只要我们做得好,赚的钱不会比家俱厂、细木工板厂更差,有个年把两年,我们应该能把那些账还得清。 我耶耶讲的,也有他讲的道理。大狗伢也在这里,我们贩完笋分钱的时候,除了股份之外,还要看谁出得力大。大锅饭是吃不得的,国营厂子为什么垮得快,除了当官的捞钱外,更重要的是什么都平得来,大家都想拿多钱又不想出力,所以才死得快! 要不这样吧?我们就以旧厂为基础成立新的厂子,用得着的设备折旧、需要买的新设备由我跟大姐夫来掏钱,先把股份算清楚。另外我们的主意占5%股份,我跟大姐夫一人一半。要是以后生意好,大家想再搞个新厂出来,还是先抽走5%股份,其余的大家再来合伙投钱,出几多钱那就拿几多股份。” 这这? 性子更急的李传宗刚想出声反对,更为精明的李传健立即在桌下踩住他的脚,示意他莫作声。家明这伢子性子硬,亲父子之间都能请母舅出面退股,何况是这么大的生意。今日的事,看似是老三起个头,可若是老三不启这个头,这伢子照样会这么干,甚至会跟邓灏另起炉灶。这样正好,5%的干股值几十万,但老三、家明本来就是大股东,一折算下来人家一分钱好处没得还亏了几万,摊到自己这些人头上又能有几多? 李传健能想到的事,李传猛也不过是慢半拍而已,见自己利益并无多大损害,侄子也没有想多拿好处的打算,反而是替邓灏争股份,连忙答应道:“要的,就按家明讲的办。” ... 第395章钱到用时方恨少 崇乡李传民在小小的同古县城,那可是家喻户晓的传奇式人物,两三年工夫成为县里的首富,而且比前首富田依林富几倍,据说家产最少几千万。没人会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家产数千万的大富翁,一年之内成为了负债几千万的‘负翁’,可即使是这样,大家讲起他来,依然是挑起大拇指夸。 有本事,莫看他欠几千万,但厂子照样在开,银行利息照样还得起。 仁义,厂子不赚钱了,照样一个工人不辞,照样免费提供一荤一素的午饭。 最重要的是命好,那个崇乡人生了个神仙样的崽,会读书能考全县第一、能跟日本人做生意赚大钱不讲,还能帮他搞日元低息贷款,连他过个四十岁生日,崽都孝敬他一辆五十多万的车当寿礼。啧啧,书记、县长都只坐十几万的桑塔纳咧! 更厉害的是,那伢子真跟崇乡人讲的那样,那就是只懒(鳞),平时笑眯眯的有礼貌,惹火了他就会吃人!柳县长跟宋校长害得他没考上北大,那小子就有本事让县里主要领导,削了柳县的权力,让他去分管清水衙门;估计宋校长的崽嫖货被捉,也是那伢子做的手脚。这样的人是得罪不得的,要是得罪了他,谁受得了他的报复? 这些都是普通人的评价,在‘鸿图’建筑有限公司老总王振国眼里,李传林唯一的本事就是生了个好崽,连带着他们黄泥坪李家,都是靠家明那小子脑子活才能起家。没那小子的脑壳,‘省三好学生’指标的事,谁有能耐办得那么漂亮? 那伢子不得了啊,有手段不讲,还有商业头脑,比如正在自己工地上试验的竹制模板。也不晓得家明那小子脑壳怎么长的,这样的东西都能琢磨得出来。毛竹不赚钱,除了能做手脚架、做凉席外,当柴烧都嫌它中间空。这东西要是质量跟杨木的模板差不多,还不得赚钱赚疯了?建筑模板可不是细木工板,半年一朽半年一换,哪个上点规模的建筑公司,一年不要进个几十万的货? “家明,给老子滚过来!” 正蹲在树荫下跟二伯聊天的李家明回头一看,连忙起来走向那辆黑色的新蓝鸟,扫了眼副驾驶室里那个妖里妖气的年轻妹子,趴在车窗上打趣道:“王叔,您老人家可得注意身体。” 这伢子精明是精明,但也真重感情,有了出息还逢年过节都来见个到、送条烟、讨个压岁钱。衬衫革履的王建国,伸手揉了揉这一身泥灰的高大伢子的脑袋,笑骂道:“要不要王叔带你去得个红包?” “不敢,我没你大胆,要是我耶耶晓得了,脚都会让他打断。” 成功人士,哪能不带个小蜜?事业有成的王振国,还真不在乎让这小子调侃,只要不带回同古,给老婆留着面子,莫闹得屋里鸡犬不宁就行。 “少扯淡,怎么样?” “还行吧,刚才运来的是已经用了十二次的,看那样子用十四五次,应该没问题。” 能用十四五次,那就质量比杨木的还好,这生意有搞头。以前李传林是个胆大包天的癫佬,谁敢去他厂里投资?现在吃了亏就会长记性,那就可以投点资、发点顺风财。 已经胖了不少的王振国拍了拍副驾驶里的那两条大白腿,示意她先下车一会,等车门关上了,笑眯眯地跟李家明商量道:“家明,王叔去你们那入一股?” 建筑模板这东西,当然首要是靠这帮建筑公司的老板用,其次才是销售人员去跑。要不是腾达公司规模不小,王振国在这一行的朋友又多,自己犯得着大热天的跑浏洋来吗? “王叔,铁定会赚钱的生意,你可真会沾便宜。” “少讲屁话,你还是老子的会计,老子给你开了六年工资!” 谈生意可不是谈人情,趴在车窗上的李家明叫屈道:“王叔,你还好意思讲?我一年都赚上百万,你给我开三百块钱一个月,要不是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我会给你当会计?” 这混小子沾了便宜还不卖乖,除了在崇乡那半年,这五年多来,脚都没伸只到公司里,每个月白捡一份工资! “操,怪我啊?老子当年白给你股份,是你自己要退出来的!哎,不对啊,这两年不是给你涨到九百了吗?” 你那是白给吗?腹谤两句,李家明鄙夷道:“一年万把块钱的事,还好意思成日讲?” 一万钱还少?妈的,车外头那齐整妹子,包一年还不要一万呢! “操,你晓得现在人均工资几多不?” “你以为我是凡人?” “晓得你是天才撒,天才不还是要吃饭拉屎?” 玩笑了几句,依然趴在车窗上的李家明,正色道:“王叔,投资有风险的。我跟你讲实话吧,前面年把半年利润会不错,过了那个时间肯定会有人跟风,到时候跟细木工板样,你可莫怨我哦。” 谈正事,白胖了的王振国也正经道:“家明,做什么生意没风险?投资是看人的,要是还跟以前样,我不敢投。现在你可以管事,王叔就会放心大胆得投,即使是亏了也认。” 名声好就是好,在这方面宁愿吃亏、也要保名声的李家明嘿嘿直乐。不过,李家明也真把王振国当成叔叔,这人虽然势利、现实了点,但做人非常义气、讲究。别的不讲,买这辆尼桑蓝鸟后,就把以前的吉普车送给了二伯,这份气派在现在的老板里,可真不多见。 “行,只要你不怕就行。王叔,讲好来,我四叔入股,我都抽股份的。你投钱进来,可是要打八折的哦。” 明的打折,比放空股更让人放心,同是生意人的王建国痛快道:“行,给我留二百万的份子,回了同古就给你钱。” “王叔,既然入了股,销售的事,你可就要搭把手的。” “切,老子不入股,是不是就能跑得脱?” 高兴的王振国冲不远处的李传民扬了扬手,带着他不知第几任的小蜜潇洒去了。他这老总当得舒心,除了财务和公关之外,其他事都甩给了李家明二伯。 真正的正事办妥了,李家明又在浏洋呆了一天,见手工试作的竹模板用了十三次后还很结实,没兴趣再呆下去了,拿了块脏兮兮的模板打道回府,让厂里的人继续盯在这。 回到同古,李家明才知道自己当初提议兼并邻县的‘宏达木业’,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即使通过一些手段把那厂子弄来,自己还有本事再搞这么多钱让它转产?就现在的厂子转产,即使自己跟大姐夫掏出四百五十万现金,四叔又入了一百万的股,厂里还是只能转产40%左右的产能。 看到使用了十三次,还结实得可以再用两三次的模板,正在厂里商量调整生产线、购置新设备的李传林他们终于放了心,准备按计划进行转产。 “明伢,钱还不够,哪里还可以融得到资不?” 钱到用时方恨少,李家明只好去找董昊融资,顺便也拉他进来发点长久财。 嫂子答应帮自己搞铁路运输的车皮,怎么着也得回报一二。竹制建筑模板的生意想暴利是不可能的,但近两三年的回报率30%还是能达到。对于做实业的人来说,这个回报率相当可观了,何况后面还有个回报率更高的竹地板。 30%的回报率确实不低,而且后面还带着一个回报率更高的竹地板,可正忙着药厂扩建的董昊,哪有这个闲余资金?要是等上年把工夫,他倒是能抽出资金来,可现在排段的药材种植园已经投产,得立即扩建四期工程,实在是抽不出资金了。 “阿明,我没钱,阿东可以入股吗?” 当然可以,但待遇肯定要差点,只能平着王建国他们来。 “老大,他可不是你哦,折80%?顺便帮我催下货款,我这等着急用呢。” 这细佬不错,给自己和他叔伯一样的待遇,对其他人却要折成80%。 “我打个电话问下”。 衣冠楚楚的董昊半边屁股靠在整洁的办公桌上,给远在北平的陈东打电话,得到的结果是拒绝。象他那样的生意人,对竹木加工业而且资金还要折算,哪会有兴趣? “我嘅事捉紧办,如果唔系,扒你皮!” 冲着电话里骂骂咧咧的董昊挂了电话,李家明好奇道:“咩事?” 没把握的事,董昊可不会乱说,岔开话题道:“小事,阿明,开始报志愿了吗?” “后天吧,准备报完志愿,立即躲进崇乡去哭撒。” “妈的,你哭,别人不是得上吊?滚蛋!” 滚就滚,半躺在棕色真皮沙发上的李家明起身,从小冰柜里拿了几瓶可乐、矿泉水,去厂里给父亲回话。 听完儿子的汇报,灌完一瓶可乐的李传林打了个嗝,叹气道:“也是,做这一行哪有做药赚钱,难怪他看不上。” 不赚钱?对工厂管理不怎么了解的李家明吓了一跳,连忙道:“耶耶,怎么回事?” ... 第396章幸福的作茧自缚 李家明这当儿子的太出色了,天上晓得一半、地下全晓得,连报起仇来都厉害得很,搞得李传林这个当父亲的,经常会不自觉地藏拙,免得丢了当耶耶的脸。现在有儿子不知道的事,难得有教育儿子机会的李传林,很享受这种感觉。 “明伢,河省人的杨木模板可以使用十四次,或者六个半月,出厂价才34块钱\/张。我问了振国,他讲我们的板子,表面不够光滑,粉刷的时候多些手脚跟材料,刚开始的价格最好是控制在32块钱\/张以内,才会有销路。我跟炳义算了一下,包括工人工资、税收在内,大概成本要合到18块钱\/张。” 成本18块,再加上运输、销售成本、给下游厂家的利润,一张模板也就赚六七块钱纯利,看起来不怎么赚钱,但这东西就是走量。若一年能产销几百万张,那钱就赚大发了。 “哪有那么容易哦?机器不要折旧啊?我们这不是开新厂,只是旧厂转产,优惠政策只延长半年,半年后正常交税。到那时,能赚个三四块钱一张就不错了。” “量大就赚钱,我们要是一年产几百万张,还不赚发了?” 说高兴了的李传林,给了儿子后脑勺一巴掌,笑道:“还几百万张呢,你以为本地有几多资源?一年也就三百万张到顶,我们的交通不好,要是用外县的竹子,哪赚得到钱?你不晓得大车进不了同古,最多用后八轮装货啊?” 对这一行并不精通的李家明,也很享受父亲的多余解释,他又不是十几岁的孩子,早没了那些可怜的叛逆。人啊,年轻时烦父母管得多,只有到了一定的年龄有了足够的阅历,才能体会得到那种罗嗦背后的母爱、父爱。母爱是永远没了,父爱却是需要他珍惜的。 谈兴很好的李传林,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包‘白沙王’烟,居然发了支给儿子,李家明居然也就接了过去,两人点燃了才发现异样。 “耶耶,我” “没事,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抽公公的烟筒了。” 烟这东西吧,或许会损害健康,可偶尔抽抽也没什么大碍,李家明无所谓地抽了两口,又问起刚才的问题。这一行,他真的不怎么懂,父亲从事这一行,当然得多少了解一些。 “杨木是速生树种,我听人家讲,水土好的地方,十年就能长到二三十公分粗,当然就成本低得吓人。再加上他们那边都是平原,公路、铁路又多,交通比我们更便利,运费这一块都比我们低得多。我们做这生意,也就是能看到模板需求量大,而且生意又做得长久。明伢,开厂子不是做生意,不可能一口就吃成个大胖子的。” 看来父亲也进步了,不再那么浮躁了。 两父子聊了一阵天,李传林又问起高考的事,虽然儿子今年考不上清华、北大,但读书的事他还是很关心的,甚至比对厂子里的事还更关心。自己做得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崽女有个好前途。要是崽女都不争气,赚再多的钱,还不是让他们败个精光? 以前总觉得清华、北大就是最好的大学,等到去了外面打工,这个三十五岁以前没出过省的农民企业家,才晓得世上还有更好的大学,大学毕业以后还有硕士、博士。崽考清华、北大没多大问题,再不走时也能考个名牌大学,可要是能再得个硕士、博士回来,那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咧!耶耶、姆妈、月妹都会在地下笑咧! “明伢,我觉得吧,菩萨保佑你有这个天分就莫浪费了,好好读你的书,给文文、婉婉当个好榜样。钱是赚不完的,只有读进肚子里的书才是自己的,耶耶只有你一个崽,赚的钱跟厂子以后还不都是你的?” 作茧自缚,也是幸福的作茧自缚。 那天在祠堂前,大家羡慕大伯、大婶帮四哥立汉白玉的文华碑时,小妹冲叔伯们嚷嚷说,自己肯定能考得上清华、北大,还肯定能读硕士、博士。当时李家明看到父亲炙热的眼神,就知道自己作茧自缚,把父亲和小妹对自己的期望推得更高。 倒霉啊,摊到个妖怪样的四哥、又碰上个把大学当成家的三哥,看来自己除了拼个清华、北大,还得去混个硕士、博士之类的,才能让父亲、小妹无憾。 哎,自己前世的遗憾,不就是让父亲、小妹失望,而终生愧疚吗?前世自己打拼出亿万家产,还带着一帮兄弟姐妹都发了财。到头来,在父亲、叔伯们眼里,不要讲比不上声名赫赫的四哥,连三哥那个穷教书匠都不如?能弥补愧疚,就是幸福的,不就是累点苦点吗? 再者说来,人生就是体验世间百态,前辈子勾心斗角的事干多了、钱也赚够了,年轻的时候去经历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东西,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行,到时候我去留洋,帮你拿个博士回来。” 儿子答应了把能读的书都读完,李传林不禁心花怒放,觉得一身都通透,拍着他的脑袋瓜子亲呢道:“什么帮我拿博士?读书是你自己的事!” 李家明嘿嘿直笑也不争辩,这还真不是自己的事,还真是帮你老人家读的,否则就不是留学而是游学。 “好了,考完也半个多月了,玩也玩够了,好好去读你的书,争取明年去跟家德当同学。” “哎,报完志愿我就回去,趁着四哥在家,钻个把月难题目。” 离开厂子,李家明又到公司打了个转,交待员工把转好色的四千袋杂木银耳送到黄泥坪去,然后回家等着报志愿。没考上,志愿还是得报,好歹也得有头有尾吧? 两天一过,吃早餐的时候,小妹突然道:“哥哥,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你考上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呗,好笑的李家明揪了揪她的小辫子,打趣道:“是不是又没零花钱了,想捉我请客?” 正喝牛奶的小妹打开哥哥的手,认真道:“什么呀,我真梦到了!我还梦到你去留学,坐的飞机比上次大姐请我们坐的还大!” 坐飞机耶,正在吃肉包子的婉婉也兴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挥舞着手里的半个肉包子,全然不顾肉馅飞到了哥哥脸上,兴奋地胡说八道:“哥哥,我也梦到了,你请我坐飞机,我要坐飞机去罗坊看阿婆、棋姐!” 应该是父亲拿自己答应了的事,去给小妹当榜样,结果她就做了这个梦。 “我为什么要请你啊?” “你你,你去留学就要请我!姐姐说的,有好事就要请客!” “切,没志气!你就不想自己去留学,自己去坐大飞机?” “志气是什么?” 得,这还是懵懂的小家伙,跟她讲这些就是对牛弹琴! “志气就是好好跟姐姐学讲英语,以后坐大飞机去跟小熊维尼玩!” 可以去跟维尼玩呢,喜欢维尼的小婉婉立即答应道:“嗯!那我以后跟姐姐学英呢!” 等这三兄妹闹完了,也正吃着早餐的二婶才遗憾道:“明伢,真没希望?” 真没有希望,清华、北大不比其他学校,但凡有希望考上的学生,即使对专业不满意,家长也会压着他们报;即使有个别的考生挑专业,那也是个别现象。自己才排到全省六十二名,前面哪可能有十多个可以考得上又不报的人?何况还有能加分的人。 “没事,明年肯定能考到!” 也只能这么想了,吃完早饭,李家明将小婉婉扛在脖子上下楼,带着去凑热闹的小妹、满妹,特意开着父亲的皇冠车去学校报志愿。以前李家明很低调,连摩托车都不骑进学校,现在让宋老狗阴了一把,他就想在那狗东西面前炫耀炫耀。 得罪了潜力无限的人,而且恩怨心极重的潜力股,好玩不? 可惜的是,人家不在家,听温平那小子讲,人家去了地区教委开会。 平时都是拿破吉普练车的温平,很眼馋那辆比县长的车还好的皇冠车,但也知道自己没驾照,老大不会给他玩的,不满道:“老大,你不是讲,做人要低调吗?” 刚买了个驾照的李家明填好志愿表,从第一志愿到第三志愿都是北大,而且不服从分配,才没好气道:“没看到她们要跟着来吗?这么热的天,你以为她们是你?去幽居不,我下午回崇乡。” “不去,连电视都只有两个台,我去那干嘛?” 这就是一只不记吃,只记打的外甥狗! ... 第397章指点迷津 七月底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明晃晃的太阳晒得门前田里的稻蝉,叫声都是死样没气的。可黄泥坪李家祠堂里却是热闹非凡,四个小妹子穿着溜冰鞋,在屋檐下、正厅里的大理石地面上溜来滑去,欢笑不止。 在农村里,祠堂是个神圣的地方,平时连女人都不能随便进入。黄泥坪李家花了近七十万盖起的祠堂,就因为那凉快,结果成了李家明兄妹们的学习、游戏场所。祠堂天井两口大青花瓷缸里养的几条锦鲤,更是成了小婉婉的最爱,只要她在家,早晚都要跟哥哥、姐姐去喂两次,站在凳子上或让哥哥抱着看十几分钟。 听着不远处祠堂里突然响起的笑闹声,正在客厅里带两个侄子玩积木的小婉婉撒开小短腿就跑;小名叫八斤的小侄子、还有稍大一点的毛崽,见姑姑(姨姨)跑了立即哇哇大哭,看得正挑拣银耳的两个婶婶无可奈何,连忙扔下手头上的活,来哄这俩个小祖宗。一个是长孙,一个是长外孙,可不就是两个小祖宗吗? 肯定又是到了休息时间,也只有这半个小时,几个小妹子才能疯癫一阵。也好在闹不了多久,家明给她们规定的休息时间只有半个钟头,否则真会让路过的人看笑话,讲李家人不敬祖宗。 吱呀一声,一间卧室的门开了。身材高大的红英婶,抱着一满筐白莲花般的银耳,放到正挑拣、剪菌根的莲香婶身旁,拎起空筐又回了空调间,进出门的时候还立即将房门关上,省得外面的热风吹进去。电费贵啊,一个钟头就是块多钱,要不是家明讲种银耳蛮赚钱,她们都舍不得花几千块钱买空调机。 以前大家总想做幢传田那样的小洋楼,等各家都做了幢漂亮的小洋楼,才发现太空了。平时男子人在外头做生意,伢子、妹子在外头读书,四个女子人住七幢屋,要不是家明他们回来了,黄泥坪还真冷清。 “诗梅,家明这次真的没希望了?” 港口的黄志生考上赣昌警察专科学校的通知书都来了,家明还没收到,那就是真的没考上。正弯腰摘银耳的二婶,惋惜道:“应该是吧,昨夜听家德讲,清华、北大在我们省招49个人,家明只排到第六十二名。啧啧,可惜了,要是那加到那二十分,就能进前三十名咧!” 是可惜了,要是今年考得上,那就比家德还少读一年咧! 同样惋惜的红英婶咂了咂舌头,同时又庆幸细狗伢可以多让家明管一年。还是家明有本事,自己会读书、会赚钱不讲,还会管伢子、妹子。细狗伢以前是个什么角色,毛砣又是什么货色?这次县中的期末考试,毛砣居然考到了全班第十三名,要不是理科成绩拖了后腿,能进前十名咧! 啧啧,过得两年,等毛砣考上了大学,莲香跟传宗做梦都会笑! 是可惜了,每日在祠堂里看书,顺带辅导堂弟的李家德也这么认为。分数没出来之前,他觉得有些话讲了等于白讲,如今堂弟肯定落榜,他就将李家明的失误分析得清清楚楚。 “家明,那道物理题目,再给你几分钟,应该是能做出来的,多十五分你就上去了,晓得你的毛病在哪吗?” 当局者迷,李家明还真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做题速度太慢。 “不,慢点好,慢点不容易错,反而能省下检查的时间。你的毛病就是太求稳,你回想一下,考试的时候检查出马虎的地方吗?” 还真是那么回事,自己每堂考试都检查,结果一道错误都没检查出来,那些时间都是浪费了的。要是考物理的时候,自己不花那十来分钟检查,有那十几分钟,最后那道十五分的题目就能做出来。有了那十五分,自己,唉。 “对,就是这个道理,人又不是机器,不可能不出错。何况那是高考,随便谁都不可能跟平时测验一样冷静。即使你平时养成了仔细的习惯,那些注定会出错的地方,十有**还是会出错。 还有一个问题,你空间想象力不够,立体几何题不能光去逆推,还得在脑子里想象出实物。我建议你平时没事时,多在脑子里想各种图形,只要脑子里有实物,再去做证明题目就容易多了。就比如这道立体几何题,要是你能第一时间想到圆柱体的特点,在这添一条辅助线,至于连步骤分都得不到吗?” 这两毛病,连温老师他们都没发现过,却让四哥发现了,懊恼的李家明如醍醐灌顶一般。唉,不到那个层次,谁会往这两方面想?世上有天分的人多了去,但也要勤奋才能站到最巅峰的,而要站到最巅峰,肯定就是各种细节都完美了。也只有四哥这样站在学业最巅峰的人,才清楚到达巅峰之上的艰难。 指点完了堂弟一些应试技巧,李家德又奇怪道:“家明,我听三叔讲,你读完大学后,还想去读硕士、博士?你以前不是讲,想实业报国吗?我看你这两年搞的食用菌搞得挺好,带着这么多人发家致富。 我在学校的时候,听那些教授讲,做学问与做实事是两码事。做实事的人若是让理论框住了手脚,那将是一场灾难。” 什么实业报国啊?那只是一个赚钱的借口,只是跟四哥这样的人说话,不能完全讲实话的,得在他觉得伟大、有意义的圈子里掺点杂货。这就是个生活在理想世界里的人,即使有些现实的想法,那也带着很浓厚的理想主义色彩。 “四哥,你别小看一个学位,背后代表的就是人脉,而且是没有掺杂多少功利色彩的人脉。要是我以后能把事业做大,又有一帮够档次的老外同学帮忙,很多时候会事半功倍的。” “那倒也是”。 两个极早熟的少年人,坐在古樟下的亭子里,分析完了李家明应试的不足之处,又扯着成年人都不会喜欢聊的话题。同样坐在亭子里聆听的三姐,居然也没有一丝违和感,反而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四哥、小五太厉害了,不谈这些事,难道还象自己样每日死记硬背? 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一到,四哥继续坐在亭子里看书,偶尔指点下做数学试卷的四姐,几个小妹子则被李家明轰进了厢房。下半年读初中可就不比小学,不能再象以前样,寒暑假里可以疯玩喽。 “哥哥,我在这里看鱼鱼可以不?我保证不吵、不总喂!” 信你才有鬼!不看着你,这几条锦鲤迟早会被撑死! 李家明一把抄起不乐意离开的小婉婉,将她放在自己肩膀上,送她回二婶那。 其实小婉婉也挺可怜的,姐姐们回来了,可姐姐们要读书,也只有两鼻涕虫能陪她玩。 要等到这小家伙读幼儿园了,有了小玩伴,或是满伢、八斤他们再长大一点,才不会天天粘着哥哥、姐姐们。 “书书,姑姑不跟我玩”。 “母舅,姨姨不跟我玩,要打!” 不愧是大毛伢、兰姐的种,动不动就是打,李家明好笑地将脖子上的婉婉放下,哄着她陪这两个告状的侄子、外甥玩。 听到外面的响动,刚到这的陈东连忙从菇房里蹿了出来, ... 第398章做企业的难处(上) 八、九十年代是个神奇的年代,国内经济虽有波折,但稍一调整立即高速发展,各种胆大包天的幸运儿,抓住一两个机会就能把企业迅速做大。也正是这黄金二十年,奠定了他们日后在经济领域的地位,也给予了他们日后在各种场合夸夸其谈的资本。 李家明的合作伙伴,陈东无疑是个运气不错的幸运儿,靠着从发小那借来的几万块钱,毅然决然地扔下快到手的学位,跑去中苏边境折腾,终于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干倒爷没前途了,陈东又回到呆了三年的日本,娶妻、入籍,摇身一变成日籍华商,合法地走私汽车、出口转内销骗退税、倒腾外汇等等,继续钻法律、政策的空子发财。眼看着国内各项法律日趋完善,这个投机主义者才开始真正转型,做起了正经的外贸生意。 富贵由天定,万般皆是命,这话还真有三分道理。 陈东通过董昊,主动来与李家明合作,虽然被逼着高价购买了‘山里人家’20%股份;还让人逼着抵押房产,搞了笔巨额日元低息贷款,但也找到了一棵不大不小的摇钱树。他是直接面对零售商的小商社,不用经过大商社、批发商的盘剥,从李家明这买的香菇,到了日本扣掉各种开销,也能赚到50日元\/斤左右的纯利。 别小看这50日元,在各行各业发展都高度成熟的日本,可是不小的利润,何况还有外汇黑市上的价差。而且这50日元的背后是量大,一千万斤的年产量,那就是一年利润5亿日元,比他其他的生意加起来赚得都大。难怪阿灏放着好好的走私生意不做,要来趟实业的路子,只要产品适销对路,赚起钱来比旁门左道更吓人! 现在公司花费几十万研发的银耳、木耳终于进入了试产阶段,他还不赶紧过来?日本人对银耳、木耳之类的没兴趣,但华人喜欢啊?就在刚才,看着菌棒上长出的朵朵雪白银耳,热得满头大汗又被空调吹得起鸡皮肉的陈东,觉得这就是一张张的毛爷爷。 这是好东西啊,被国人奉为滋补良药呢。川省通江、闽省古田的银耳好是好,但段木栽培的生产周期长、产量低,除了出口之外少量内销,根本就不是他能分一杯羹的。现在好了,公司里花大价钱,终于在香菇的袋装栽培技术上,开发成功了银耳袋装种植技术,作为成功的商人兼公司股东,陈东哪会放弃这个发财机会? 两人又在其它几间栽种室里转了一圈,陈东更对公司一如既往的不使用农药消毒非常满意,这代表着能出口到全世界有华人的地方!俩人回到书房里,陈东才表示反对李家明与邓灏商定的价格。 “阿明,太高了!” 60块钱\/斤高吗?算起来真不高,银耳对生长环境极苛刻,温度得控制在22c~25c、湿度在70%左右。想要生长出品相极好的香菇,就得使用空调模拟出最适合的生长环境,一个八十平方米的菇房,一天光电费都三十几块钱。更要命的是,银耳不比香菇,鲜干比居然达到了16:1。也就是说,16斤新鲜银耳,才能晒出一斤银耳干来。 “阿明,这价格没竞争力的。” “是吗?” 端起书桌上的茶缸,李家明灌了大半缸下去,擦着嘴角的茶水,好笑道:“东哥,你也是公司股东,屁股可别坐歪了哦。” 确实是大股东,但陈东的利益在销售环节,哪会同意这么高的批发价? “阿明,这个价格没利润的。” “东哥,这事你得找邓灏商量”。 “你是幕后大佬,我不找你,找谁?” 胡说八道,不过是摆不平大姐那泼辣女人,来自己这想套套人情、降降价而已。不过李家明也真有一点想不通,他没想到银耳的产量这么低,而且干鲜比这么高,前世的银耳可是滥大街的,二三十块钱一斤都没人要。 不过疑惑归疑惑,不该让步的事绝对不让步,开着玩笑的李家明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张彩色照片,递给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照片上是一家商场里的散装银耳,标价是93港币\/500克,这还是他姐夫在香港一家大型商场里拍的。现在的银耳都是段木栽培,不但产量极低,而且受气温影响很大,价格不高才有鬼。 精明的陈东看着手里的照片,心里可真不是滋味。银耳这东西日本人是不吃的,要不内销要不出口到有华人的地方去,内地虽然人口众多但经济不发达,经济发达的台港反而成为了主要市场。 国内不比海外,越贵的东西,零售商赚得越多,要真以60块钱\/斤的价格进货,他陈东在国内销售,连毛都赚不到几根。 “阿明,生意不是这样做的,得给代理商、批发商、零售商都留出足够的利润空间。我们内地不比香港,那么高的价格根本打不开销路,要打入现有的销售渠道,就得在价格上有优势,才能让零售商帮我们。” 当然不是这么做的,顾客是上帝不假,但零售商卖什么,顾客就得买什么,谁让这是一个渠道为王的时代呢? 笑眯眯的李家明又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照片,这还是大姐刚从香港寄过来的。照片上,俨然象白领丽人一般的大姐,正跟一个斯文的中年人并排而立,手里还拿着一袋银耳干,在一个大型超市里合影。信上说,她谈下香港百佳超市的进场,那个中年人就是超市的干货部经理。 照片上的‘山里人家’银耳干,包装看起来很精致、高档,可里面只有四朵品相极佳的干银耳,包装袋上还标明了‘建议零售价98元港币’。 “东哥,我们的批发价60块钱\/斤,我大姐已经订了1吨,昨天又打电话来追加05吨,你想要多少?” “这这?阿明,在国内卖银耳,不是这么卖的!” 扯淡,好歹在日本混过几年的人,而且还差点拿了学位的人,居然还跟老子来这一套? 奸商啊! 李家明把另一杯没动的一杯冷茶递过去,戏谑道:“我们是正规公司,不是小作坊,哪个正规公司愿意卖地摊货?” 够黑!还够奸!45克卖98港币,1斤就是1085港币,比散装的贵出155块钱\/斤,再加上出厂价与零售价之间的差价,能合到485港币\/斤的利润空间,批发商、零售商都会有足够的赚头。 顾客?节俭的家庭主妇去干货摊,想省时间、要面子的顾客,那就多掏一点点钱喽。 见玩心眼儿玩不过人家,认输的陈东将冷茶一饮而尽,又拿起另一杯喝完。 “按你说的,就60块钱\/斤,国内市场归我!” “不关我事,你跟我姐去商量。” 刚才脸上还有笑的陈东不笑了,玩味道:“阿明,有点过了吧?” 这就是个真小人,不过李家明还真喜欢跟这种真小人打交道,什么事都先讲好,省得日后在台子底下搞小动作。 “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管以60块钱\/斤的价格供货,你们要是吃不下,老子就另外找人。” 要的就是这句话,特意进崇乡来找李家明的陈东,这才道明真实来意:“是吗?包装厂在你姐手上,我能争得过他?” 这真是个真小人啊,好笑的李家明笑骂道:“你们要是谈不拢,那就把厂子搬回来,省得在这吵老子。” 这话痛快! 外豪内奸的陈东终于放心了,跟李家明聊起了让人抢加分名额的事,半认真半玩笑道:“阿明,哥哥在京城有点路子,要不要帮你搞个破格录取之类的名额?” ... 第399章做企业的难处(下)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孟夫子的言论掷地有声,但能做到的有几人? 当陈东将一条捷径摆在李家明面前时,他犹豫了。提前一年进入北大,就多出一年的时间去把握各个机会。 他不怀疑陈东的能量,制度是人制定的也是人执行的,只要是由人来执行,其中就可以暗箱操作,一切都看你给的东西,够不够让那个执行制度的人敢铤而走险罢了。大学不是象牙塔,负责招生的老师、领导更不是圣人,李家明毫不怀疑,财大气粗又有人脉的陈东能收买到他们。 只是,稍一犹豫,李家明立即摇头拒绝。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上去了,自然就会有人下来,会遭报应的!” “少来这一套!” 李家明双手一摊,随便对方怎么嘲弄自己。看到这个美国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动作,一向喜欢投机取巧的陈东狐疑起来,莫非这还真是个道德君子? “真不想要?你不是缺心眼吧?” 就算是喽,考北大是对亡母、父亲、小妹的补偿。自己可以通过加分上北大,因为那是因为自己足够出色,上级部门给自己的奖励,光明正大。走旁门左道,那是欺骗,根本就是两码事。 见对方不信,想通了的李家明鄙夷道:“你不懂,知道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成就感!” “得了吧,你就是缺心眼!” 见对方确实不想走这条路,吃到了定心丸的陈东也不勉强。下楼去跟婶婶们道了个别后,陈东开着董昊那辆旧帕杰罗跑了,看得正在晒银耳的茶菊婶婶一愣一愣。 “家明,他不在这吃中饭?” 太阳太大了,李家明连忙帮婶婶晒银耳,笑道:“人家是生意人,哪有闲心在这吃饭哦?” 见侄子不忙着去看书,戴着草帽、浑身是汗的茶菊婶,连忙问起种植银耳的事。去年她哥哥、妹妹种香菇赚了钱,但好好的田里打棚,浪费了种水稻、种油菜。虽然公司里给的银耳收购价才2块钱\/斤,可产量高、周期短,一年能种四五季,买空调、扛电费都划得来咧。 “婶婶,作田又赚不到钱,母舅、姨娘还想作?” “七八个人要吃饭,不作田不就要买米?” 农民意识,可作为侄子的李家明,非常能理解这种农民意识,因为他也是农民子弟。 “婶婶,公司里准备利用以前村小闲置的屋,搞大规模生产。要是母舅、姨娘他们想搞,那就让公司安排他们农闲的时候上班,尽量莫耽误田里的事。” 去村上做事,那得早出门晚回家,照顾不到屋里呢,茶菊婶婶连忙道:“不单屋独舍搞了?” 大山里的问题就是大家住得太分散了,无法进行集中生产,不集中生产就无法控制品质,品质得不到保障,品牌就做不成。等过上几年,银耳价格跌到二十多块钱一斤时,大家还赚个屁的钱啊? 手脚快的李家明两三下工夫,帮着茶菊婶婶晒完一箩银耳,拎着空竹箩进屋解释道:“婶婶,几千块钱一台的空调,9角8一度的电费,不集中起来生产,浪费太大了!我们屋里是有钱,浪费一些电费也不打紧,种的人一多就不得了。赚钱没有省钱快,省下来的钱就是纯利润呢。” 跟茶菊婶婶谈集中生产有利于品质控制,那是徒废口舌,跟她提钱的事,她就容易理解,附和道:“也是,这个月电费都千多块钱了,要不是种银耳赚钱,哪舍得哦。哎,银耳好是好,就是晒成干太不称秤(含水量太高)。” 这有什么办法,不做实业,就不知道做实业的难。 莫看银耳卖得贵,可又有谁知道16斤上好的新鲜银耳才能晒1斤干呢?给菇农2块钱\/斤的收购价,加上税收、工人工资、运费、包装之类的,成本要合到40元\/斤。若做不成品牌银耳,日后跟那些伪劣银耳样,价格跌到二十多块钱一斤,公司想生存除了掺假、压榨菇农之外,别无他法。 感叹了两声做企业难,今天完成了学习任务的李家明,又去帮二婶拿喷雾器给菇房增加湿度。莫看2块钱\/斤的鲜银耳价格高,赚的其实都是辛苦钱,哪有陈东跟大姐夫他们那样倒倒手,就能赚大钱那么容易? 正忙碌的二婶对侄子非常引以为豪,会读书、有良心不讲,难得的是对亲戚、邻舍都仁义,游沅、银子滩两个村,谁不讲他的好事? 累了一上午的二婶将手里的喷雾器交给侄子,靠在放银耳的木架子上,为难道:“明伢,我昨日回游沅,他们都讲开厂子不赚钱了,想把小学腾出来种香菇、银耳,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叫不赚钱?父亲厂里收购细木条,虽然价格比刚开始更低,但也保障了每个工人一个月能赚四五百块钱。现在一个刚毕业的大专生月工资343、本科生343,四五百块钱一个月还讲赚不到钱? 游沅村上那帮人以前不动心,那是买了几万方偷逃掉税收的木头,现在那些便宜得吓死人的木头加工完了,就想搞更有利润的香菇、银耳。可厂子是替父亲厂里提供原料的,银耳、香菇是自己公司搞的,他们怕自己跟父亲不乐意,才找二婶来说情。 二婶心软,李家明可不心软,他是银子滩游家的外甥,可不是游沅王家的外甥。将银子滩的厂子搬走,去搞利润更高的银耳,那是照顾亲戚礼道。游沅王家已经照顾了一次,再想照顾第二次,也不能损害公司的利益。 只是,二婶毕竟是游沅王家人,李家明说得很委婉。 “婶婶,不行的。他们搞不搞厂子无所谓,香菇、银耳都不可能让他们种的。我们县一年四百万袋的计划,早分到每家每户去了,现在除了第一批试点的人可以两年种三季外,其余的人都是隔年种。总不能他们讲要种,公司就削人家的份额吧?” 那确实不行,做人做事都要讲究,不能讲话不算数。 “那银耳呢?” “那更不可能,王贤成都跟罗坊、银子滩、塘湾的村上谈好了。估计下个星期就会派人进来修屋、装空调,怎么可能临时来改?再讲了,现在公司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决定了搞生产基地,哪能我说改就改?” 顾着娘家人的二婶一听就不高兴,明伢前几个月一直在高考怪不得他,老三挂名董事长但不是股东不好讲情,王贤成端明伢的碗还这么不会做人?公司是他在管事,晓得让银子滩的厂子搬到中宵去,就不晓得照顾照顾游沅? 对于二婶的抱怨,李家明只好苦笑着解释。 迁走银子滩的厂子,肯定是因为自己是游家的外甥。从陈东到刘新、帅勇,都会默许这种人情;不迁游沅的厂子,那是为了让游沅的厂子,给银子滩的银耳烘干提供燃料。恐怕父亲同意王贤成的方案,也是不好强压着陈东他们同意,那关系到长年累月的运费差额。 “以后只有我们村,能种银耳?” 见顾着娘家人的二婶还不死心,李家明只好无奈道:“应该是,耶耶他们厂子也要考虑运费的,丰坦那边靠近幽居乡,游沅的厂子靠近港口乡,游权阿公又在高桥开竹材加工厂。日本人不吃银耳,我们只能做成干卖,那就要跟着厂子走,用他们的锯木屑烘干银耳,以后种植银耳也只能围着这三个厂子打转转;要不我们就搬到县城去省电费,再用省下来的电费补贴运费,不可能一头都不靠的。” 那就没办法了,为娘家人惋惜的二婶只好作罢,旁边的红英婶也只好作罢。家明讲的也有道理,公司现在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了,能照顾到银子滩,大家就给了情面,再想照顾游沅,那就太不讲究了。 哎,做企业难啊,何况还是这种开在本地的企业,除了企业本身外,还牵扯到人情世故呢。二婶她们的要求合情不合理,还好解释;过两天阿公帮太阿公修坟,学权阿公肯定要讲高桥的事,那才真不好解释。其实银耳基地最好的选址,应该放在县城旁边,光城市与农村用电的电价就差了三毛二分钱\/度!有这个电价差,运费之类的都可以补过来,工人工作还更为便利,能给公司省下生活补贴之类的。 ... 第400章阿婆家的白喜事(上) 天气依然酷热,太阳明晃晃的,不时响起的鞭炮声、铳声打破了山村的平静。 头戴孝帽、身着白衬衫黑西裤的李家明提着两篮子点心、卤菜,跟在挑着四箱啤酒、一身缟素的表哥后面,顺着砍掉了荆棘的山路,来到太阿公坟前。 太阿公与太阿婆的合葬墓坐落在半山腰,可以俯瞰银子滩整个村庄。按风水来讲,这叫前有明堂后有靠山,算是一块风水宝地,其实大山里的祖坟,可不都是前面开阔,背靠大山? 陈旧而不破败的坟已经修葺一新了,前面的拜坪里铺上了大理石,可以同时跪得下十几二十个人。连以前的青石墓碑都换成了螭吻汉白玉墓碑,上面雕刻着鸱尾、鸱吻、花鸟等等精美异常,只差小林道士做完法事,再将金坛请过来安葬就行。 热得满头大汗的两表兄弟,先将酒菜给帮工的阿公、母舅们摆好,又后退几步准备跪拜,以感谢亲族们的劳累。这是山里人的传统,做白喜事出力的都是族里的壮年男丁,碰上小门小户的要做一场白喜事,甚至连扛棺材的八个大汉都凑不齐。就如李家明婆婆、母亲过世,还得从修水请族人来帮忙,才凑足八仙将棺材抬上山。 “家明,你莫跪!” “家明,快,快莫跪!我们受不起的!” 十几个大汗淋漓的壮年阿公母舅连忙扶住李家明不让他下跪,却让他们的堂下侄子(孙)游贵伦结结实实地磕头。莫看自己是长辈,可家明是文曲星下凡,高一就能考名牌大学都不去读,让他跪了会折寿的咧! 要讲起来,这只外甥狗崽可真有良心。搞小厂子不赚钱了,就马上把小厂子迁走,投几十万在村上搞银耳基地,还把大家招进去当工人,做得比以前轻松,拿得的钱还更多咧。 表弟那待遇,自己是莫想喽,身着全孝的游贵伦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磕头感谢道:“各位公公、伯伯、叔叔,烦劳各位了!” 敛骨修坟是喜事,相当于给先人修房子,既然是喜事,也就没有悲伤而是高兴。跪完之后的游贵伦也不等公公、叔叔们扶,自己爬起来麻利地撬开啤酒盖子递给堂公公、堂叔们,玩笑道:“学权叔,你可是当大官的人,这些事还做得惯?” 这都多少年没干这么活了?累得够呛的游学权灌了半瓶啤酒下去,擦着嘴角的酒花,坐在刚修好的拜坪里,感恩道:“哎,做不惯也得来!我以前读书没钱,新竹叔写了五十块钱捐,还每次开学都拿茶钱。承月,新竹叔过世都十八年了吧?” 那年头五十块钱不得了呢,猪肉都才五角二一斤! 黝黑粗壮的游承月也灌了半瓶啤酒下去,塞了块蛋糕进嘴,感叹道:“差不多吧,我记得告伢做完周岁没几久,新竹公公就没了。” “哎,告伢在部队里入了党不?” “今年刚入,还是家明会教人!” 黝黑的游承月擦了把汗,感激地看向李家明这个堂外甥,要不是这个有良心的外甥狗崽,告伢这一世年就毁了。 “要的!等复员后,我去寻高斌,看能不能塞到公安局去。” 游承月大喜,连忙感谢道:“学权叔,那就拜托了!” “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他老婆下岗没事做,我招到厂子里来了当会计。一个月拿四百多块钱,还只做三日事,欠我的人情,他总要还吧?” 大家说笑两句,被族人奉承着的游学权也直笑,随手把正蹲在那替大家撬瓶盖的李家明叫过来,询问道:“家明,你们那个银耳基地还建不?” 这事可真不好答应,运营成本摆在那。在阿婆屋里建一个基地,除了照顾阿公、母舅外,也是削掉中宵柳家人香菇指标的理由,即使陈东心里有意见也会理解;在高桥再建一个,用牺牲公司的利益为代价,帮学权阿公赚政绩,那就名不正言不顺,李家明连忙推脱道:“应该还会建吧,现在都是王叔在管,我现在只管读书了。” 建银耳种植基地是好事,虽然收不到税,但能增加农民收入。农民有了钱就会消费,就能带动集镇繁荣。尝到了开厂子甜头的游学权,连忙跟这堂外甥孙商量道:“放我那去,我把黄梅、梁段小学都让出来,校舍给你们白用,还帮你们装专用的变压器。家明,要是你们愿意投个几十万,我还可以让黄梅、梁段的人配合,在河上修个水坝,搞个小水电站,省得你们用9角8的电。” 银耳生长的条件极严苛,农村的电价太高,要不是银子滩是李家明的阿婆家,游沅、庙下的小厂子又能提供免费燃料,山下那个银耳基地还真不一定会建。大山里的溪流、小河比比皆是,而且落差极大,建小电站倒是个降低成本的好办法。 李家明沉吟一阵,将成本重新估算一遍,这才犹豫道:“柳本球那会同意不?阿公,我跟他可是闹翻了的,他现在分管水电,不会卡我吧?” 这伢子要的,恩怨分明不怕事,对李家明极欣赏的游学权不屑道:“怕个屁!高桥的事,还轮得到他来管?哼,他要是不签字,我不会直接去寻丁常务啊?你放心,落水狗没那么不张眼的,不绕过他就是给他面子!” 也是,权力是上司给的,能给就能收! “要的,我去跟王叔商量一下,反正你们‘大发’厂子那么大,锯木屑足够建两个大基地用。” 这小子答应了,端他饭碗的王贤成敢唱反调? 又一项政绩到手,正高兴的游学权建议道:“家明,按现在的形势发展下去,我们的电力迟早会不够用,还愁没地方卖电?山里这么多小溪、小河,随便修个小坝,就能建小水电。莫小看这些小东西,一次性投资,能受益几十年的!” 可正喝着啤酒的游学权接过堂侄敬过来的‘万宝路’,就着黄灿灿的假zippo打火机点着,继续劝说道:“家明,开公司、办厂子,哪有只赚不亏的?只有做‘衣食住行用’的生意,才能真正的包赚不赔,你们屋里开了公司办了厂,就要再搞些可以长久的生意,以后才能有安稳、有退路。” 这话李家明可不听,投资能源确实是个极好的主意,虽然收益期长,可回报率太低,自己哪有那闲钱? “阿公,现在我耶耶还欠着三千多万呢。” “呵呵,银行的钱怕什么?你欠个十几二十万,他们会每日逼着你还,欠了这么多,那就是他们求你莫垮!呵呵,也就是曾宁生他们胆子小、眼光不长远,否则梁段、黄梅落差那么大的小河,还轮得到你?” 咦?李家明精神一振,连忙道:“阿公,银行改革了?” “你不晓?哦,你又是高考又是报仇,哪晓得这些事?我跟你讲,银行商业化了,你应该晓得什么叫商业化吧?” 当然知道,这可是大好事!虽然商业化后,政府对银行还有影响力,但那影响力是逐年降低的。 开公司办厂的人,哪个不要欠点账的?平日里,老板们既要巴着政府又得求着银行,只要这两家不是一家了,中间能周旋的余地就大多喽。要是商业改革早得两年,当初厂子里根本不必鸟那帮当官的,反而可以逼迫那帮当官的给厂子更多的优惠政策。 嘿嘿,民不与官斗是不错,但有些时候,官也是不能与民争的。可惜喽! 给帮工的阿公、母舅们送完点心,两表兄弟挑着空箩、空篮子下山。回到阿婆家,李家明又跟在阿公、母舅后面跪拜迎客。 按说外甥曾孙可以不戴孝更不用跪拜,阿公的几个外甥都戴着孝帽在打牌,连姑婆、姑公都坐在那喝茶聊天。可谁让李家明这条外甥狗崽有出息,能让阿公、母舅脸上都放光呢。 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人活在世上,除了吃穿之外,可不就是图个脸面? ... 第401章阿婆家里的白喜事(下) 大山苍茫,暮色将至,银子滩这个大山里的小村落,热闹了两天一夜,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膝盖跪麻木了的李家明,一边扒着饭,还得一边帮阿婆跟表哥作仲裁。老小孩,老小孩,人一老就跟小孩一样,当然表哥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回了家就喜欢跟阿婆抬杠。 “明伢,你讲阿婆讲的有理不?” 阿婆讲的当然有理,也必须有理! “有理,伦伢就是个牛皮鬼!两千多块钱一平方米的屋,那还能卖得出去?要我讲啊,买那些屋的人都是蠢货,有那么多钱,在哪不是做屋,还跑到海边去? 阿婆,我跟你讲,海边上风大又吵人,哪是住家的地方?等我考上了大学,就在**边上买个屋,带你跟阿公去那边住,没事还能去看**咧!” 外甥孙是文曲星下凡,他讲的就是对的,争赢了的阿婆得意洋洋。 “还是我们明伢有良心,快点考大学、讨亲、生人,以后阿婆去帮你带小人!” 这哪跟哪啊?想帮老公证明不是吹牛皮的表嫂,却让表哥在桌下拍了拍腿,示意她这是在哄老人家高兴。去过深城看过大姐、姐夫的海景房的小妹也不作声,闷着脑袋吃饭。大人说谎那叫善意的谎言,小孩子是不能说谎的,否则会被扣零花钱。 倒是正坐在大木椅上的婉婉,一听哥哥去北平买屋,还就在**旁边,连忙挥舞着不锈钢勺子,高兴道:“哥哥,你买**,我要住在那上面!姐姐,你去住不?” “妹妹,**是国家的,买不了的。要是你能得‘五好儿童’,哥哥就会带你去看**。” “我肯定能得的!” 有‘五好儿童’吗?李家明还真不知道,不过若是明年真考上了北大,得让阿公、阿婆他们一起去送自己,毕业时也得让他们去观礼。这方面还是洋人做得好,开学、毕业都请家人观礼,让家人与学生分享这一光荣时刻。 说说笑笑间,一满屋子的人吃完了饭,表姐、表嫂、小妹帮着舅母收拾,张象枫也连忙去帮忙,更让阿婆看着高兴。这个认来的继女有良心啊,比人家的亲生女还更有良心咧! 女人们收拾卫生,长辈、男人们当然要饭后一支烟,军伢是女婿,当然他来到处敬烟。婉婉最小,当然她就不嫌热得爬到哥哥身上,等着看《新白娘子传奇》。 七点钟的《新闻联播》之类的节目,农村人是不喜欢看的,没到放电视剧的时间,大家就点上蚊香,坐在凉风习习的晒谷坪里喝茶、抽烟、聊天。聊着聊着,大家的话题就扯到了做屋上。 一世年要做幢屋,这是农村里男人的执念,这两年村上的人赚到了钱,接二连三地建起了砖瓦屋。游承万在县城里做了几年生意,可还是农民意识强得很,压根就没有在县城养老的打算,一直想推倒这幢泥巴屋,做一幢洋气的小洋楼。 现在公公、婆婆的敛骨修坟妥了,耶耶、姆妈身体又好,暂时几年没大事,可不就想趁着儿子也在家,商量下做屋的事?总不能做了一幢好屋,到头来没人继承,便宜了外人吧? 闻弦而知雅意,习惯了外面繁华的游贵伦,虽然不知道这成语,但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连忙道:“耶耶,我们在外头好得很,可不想再回这山沟沟。你要是想做屋,凤妹的店子就先不开,回来帮屋里几个月。” 天下父母都一样,都盼着子女好,而且是按他们的希望好。游贵伦结婚都靠家里,就更莫提买车跑货,哪会让他父亲放心? “伦伢,外头有什么好,回来几好?你可以继续开车,凤妹帮着店子里做事,一年还不比你们在外头赚得多?” 平时精明强干,轮到他自己头上就糊涂的母舅。正帮阿婆摇扇子的李家明嘿嘿直乐,表哥在外头打工都七八年了,还会想着回这山沟沟?人啊,只有年纪大了才会怀旧,年轻的时候,谁不想闯荡天涯? “明伢,你觉得呢?” “啊?” 等阿婆又问了一遍,李家明才回过神来,连忙和稀泥道:“母舅,你想做屋就做呗,反正你又不缺钱。伦伢哥想在外头干,就让他多在外头呆几年,看能不能闯出条路子来。人的运气是讲不定的,我二姐开着小饭店,不也搞成了大饭店,万一表嫂开小超市开得好,变成了大超市呢?” “他有那运气?” 幸好母舅是个仁厚人,没把运气讲成本事,否则这么多长辈在这,表侄女又在那咿咿呀呀,得让表哥的面子往哪搁? “耶耶,这讲不好的,一时二命三风水,讲不定就该我走时呢? 今天喝高兴了的游学权不喜欢听这话,他信奉的是三分运气七分打拼,就象李家明这种勤奋向上的伢子才得他器重。只是毕竟是堂下孙子,并不是亲孙子,游学权才没直接出言教训,反而将李家明这外甥孙扯进来。 “家明,要是今年加那二十分,能考得上北大不?” 怎么又扯上自己了? 看着晒谷坪里乘凉的长辈们热切的目光,暗自苦笑的李家明只好道:“差不多吧。” “才不是呢!” 不嫌热的婉婉在哥哥身上站了起来,跳跃着骄傲道:“四哥哥都讲了,要是哥哥加那二十分,肯定能考得起白大的!” 这还真是自己亲妹妹,李家明连忙护着这小牛皮鬼,生怕她从自己身上摔下来,逗她道:“什么是白大?” “就是,就是,四哥读的学堂,比三哥哥的好一百倍!” 小孩的天真,也让游学权嘿然而乐,逗她道:“婉婉,以后你也去读北大好不?” “我肯定要读白大!哥哥考得起,我也肯定考得起!” 小牛皮鬼!跟满妹有得一拼,那个下半年读初一的小妹子,连全年级第一都考不到,照样天天吹她以后肯定能考北大。 “那要认真读书哦!家明读书可是认真得很,以前在街上时,我几多次夜边从县里开会回来,他的灯都没熄呢!婉婉,莫只看到你哥哥聪明,没看到他的勤奋。世上没有运气一说,只有实力,晓得不?” 四岁的小家伙哪懂这些,反而好奇道:“哥哥,你除了看《新闻联多》,还夜边看动画片?” 帮着舅母、表姐她们洗好碗的小妹,正好听到妹妹把《新闻联播》讲成《新闻联多》,连忙用标准的普通话拼音和纽约腔英语,纠正道:“liangbo!news\/broadcast,understand” “ok,《新闻联播》,news\/broadcast”。 听着小婉婉跟文文讲着听不懂的英语,刚从堂屋里出来的张象枫,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 第402章文华宝地(一) 天气依然酷热,生活依然继续。---- 李家明在阿公屋里给曾阿公、太阿公的修坟、敛骨白喜事戴完孝,又回到了黄泥坪闷头读书,也带着弟妹们闷头读书,最多是每星期王贤成来请示汇报工作的时候,才从卷子堆里回过神来。 王贤成是个老成人,年轻时的挫折让他变得谨小慎微,从老板把他调过来辅佐小老板开始,即使李家明充分放权给他,也奉行着多请示勤汇报。尤其李家明翻手云覆手雨将位高权重的柳县,整成了只戴个常委帽子的副县长,他更是稍大点的事,都先请示了再去做。 这不是一个总经理应该干的事,为此李家明特意说了几次,让他大胆地去做,不要束手束脚。见人家不听,依然每星期搭便车进来一趟,李家明知道了这是人家的职场生存经验,也就听之任之,继续读书、监督弟妹们读书。 只是给弟妹们当老师的已经不是他,而是在家度暑假的四哥和三哥。家和才能万事兴,这对性子较常人为清冷的兄弟,眼看着家里因为叔伯们的帮衬,变得越来越富足,自然也要主动承担起兄长的责任,领着弟妹们上进。 有一个名牌大学生当老师,还有两个大家公认的文曲星在教伢子、妹子读书,附近屋场的大人们一眼热,就来寻婶婶们讨人情,想把聪明点的伢子、妹子送过来沾沾文气。在家操持几家人田土农活的红英婶、二婶都是大方人,现在教伢子、妹子的是已经读大学了的家德、家道,又不会耽误家明读书,那就全部接应呗。 两个婶婶答应了的事,大家又是邻里邻舍,李家德兄弟也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这两兄弟性子清冷,但他们的世界也很单纯,李家明以前顽劣不堪,李家德只会想着若堂弟以后家庭困难,帮助点钱物尽兄长之义就可;可堂弟奋发向上后,他就会悉心教导。如今这些孩子想读书,那就好好地教,若能多几个有出息的,也是造福桑梓。 得知自己两个最骄傲的儿子,在屋里当起了补课老师,颇有城府的李传健稍一琢磨,立即说服几兄弟从县城送回三四十套上好的桌椅板凳,将自家的祠堂改成了小学校。 ………… 读书很难,难的不是早起晚睡,而是努力了也看不到进步,最终颓然放弃。一帮景仰李家德兄弟的伢子、妹子来到李氏宗祠补课,可真正影响他(她)们的却是李家明。 人是需要榜样的,有了成功的榜样就会有样学样;人是需要鼓励的,最大的鼓励,莫过于给他们树立一个可以触摸到的成功榜样,而李家明的三姐和毛砣就是这帮孩子的最好榜样。 李欣华以前在乡中学不过是中上等,毛砣干脆小学读了八年,如今却一个是县中高二文科班第二名,另一个是高一前五十名、文科成绩前十名。深谙人性的李家明,将他们拿出来当榜样,鼓励这帮邻近屋场的伢子、妹子们,很容易让他们信服,由而认真学习。 当然,也有耐不住寂寞的伢子、妹子,即使这里有两个天才和一个名牌大学生的光环,也有溜出去摸鱼捉鸟的,可全被李家明用各种手段给提溜回来。以前的李家明能对不想读书的毛砣、细狗伢听之任之,那是他自己对一些事没想明白,叔伯们也没要求他,一旦叔伯们要求他严加管束,那就是他们想不努力都不行。 时光流转,岁月更迭,等在这里读书的伢子、妹子个个都考上高中、大学时,本村、邻近村上的人都把小孩子往这里塞。那些考上了大学的伢子、妹子,又接过了以前李家德兄弟们的教鞭,继续在寒暑假里教孩子。久而久之,李氏宗祠成了邻近村民心里的文华宝地,哪怕数十年后李家在黄泥坪只剩下看守祖坟的军伢、大狗伢两家人,到了寒暑假照样有老师在这教书、孩子在这读书。 扯远了,小孩子总是喜欢玩闹的,哥哥姐姐都在黄泥坪,又多了些大哥哥、大姐姐,喜欢玩闹的婉婉就赖在这,哪怕她姆妈来接,也不跟着她回同古。 这样也好,有天才哥哥从小教,以后会有出息的。 舍不得女儿的张象枫见李家明很宠婉婉,也就撒手不管了,自己回了同古照顾丈夫的起居饮食。厂子里太忙,要是没人做家务,屋里会变成叫花子窝。 屋里有了两辆好车,正年轻的张象枫自然也学会了开车,以前让大狗伢霸着的帕杰罗被她收回,放到了农贸公司里当公务用车。至于是不是女子人小心眼,那就智者见其智,反正公司上下除了她跟李传林外,也没人去动那车。即使是公司的老总王贤成,要进山、或到生产基地上去,也是搭厂里拉货的卡车,或骑他自己的摩托车。 进崇乡拉货的卡车多,不敢开山路车的张象枫想女儿了就搭便车进山,顺便也给她那对可怜又自尊的侄子女送点东西,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又满足。 只是让李家明没想到的是,阿姨去年过年时没少挨婶婶们的白眼,可依然与她们几个交好,丝毫没有见气的意思。每次回了黄泥坪,带回来一堆吃的、用的不讲,连田里土里的事都帮着做,还每次必定带着小婉婉、小妹去看自己阿婆,反倒是与她娘家兄弟那不怎么来往。就连种香菇比在建筑工地上做小工赚钱、轻快得多,她也没向李家明张过嘴,让他帮着点她两个哥哥。结果张老师的两个儿子都种香菇赚了钱,过上了上康生活,可她两个哥哥还是在工地上做小工,一天赚十五块钱的辛苦钱。 以德报怨,可以报德?这样也好,血缘上的亲近,并不是无偿付出的理由,感情是双方面的。 张象枫这种恩怨分明的性格,极得婶婶们的喜欢,她们是小门小户的媳妇,能在银子滩让人不敢轻易欺负,除了个个够泼辣之外,靠的就是恩怨分明。只是张象枫这种性格,极难得到她娘家人的认同,哪怕是李家明的老师张自礼老师,这位仁厚的乡村老师,也觉得她做得太过了。 “枫妹,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已经有几分富态的张象枫刚替李家明送了两罐奶粉、几袋饼干,反而被堂公公教育,知道老人家脾气的她也不生气,但心里还是不舒服的。可为了这事,想让她去向李家明张嘴要人情,那也是不可能的。 “自礼公公,我哪有那本事?公司是家明跟人打伙的,管事的是王贤成,现在每年的香菇种植都有计划的,好了他们就要削人家的份额。要怪,只能怪他们没胆子,象祥哥他们都敢报名,他们怎么不敢?” 正端西瓜出来给堂孙女、曾外孙女吃的师母一听是这事,低声骂道:“枫妹,莫听自礼乱讲,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帮他们寻事做,还想怎么样?哼,农忙的时候,村上、班上的伢子都过来帮和伢做事,他们当伯伯的可曾伸过手?” 公道自在人心,手里牵着小婉婉的张象枫心里舒服了,吃完两片西瓜端着半脸盆西瓜,牵着嘴里咬一片、手里抓一片西瓜的女儿,去帮侄子、侄女煮饭。当然她今天顶着这么大的太阳来,主要目的还是想让侄子、侄女以后都去黄泥坪过寒暑假。家德他们在祠堂里教书,可不能让和伢、棋妹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那可是北大、同济大学的大学生,水平不晓得比乡上中学的老师高几多! 等到正午时分,黑得象炭头的张仁和回来了,肩上还扛着把锄头,见屋前的柳树下停了辆踏板车,连忙小跑着回家。 “姑姑” 正给阿婆添乱的婉婉一扭头,见是表哥回来了,连忙跑到陈旧但很干净的碗柜边踮起脚,拿起一片西瓜递过去。以前在家里也是这样的,自己的冰激凌吃完了,就叫哥哥吃,哥哥不吃就成了她的。 “表哥哥,你吃”。 “哥哥不吃,婉婉吃”。 “哎”,小婉婉立即将西瓜往自己嘴里塞,吃得满面都是汁水。 这孩子吃这么多西瓜,还要不要吃饭?正炒菜的张象枫虎着脸,连忙喝止道:“婉婉!” 心虚的婉婉立即小指头指着张仁和,耍赖道:“不是我要吃的,是表哥要我吃的!” “我还不知道你?放下西瓜,吃完饭再吃!” “哦” 婉婉不舍得地把啃了一半的西瓜放回去,不再理这个臭哄哄的表哥,转身去给正择豆角的阿婆、表姐继续添乱。 一会炒好了菜,大家坐下一起吃饭,饭桌上荤菜多素菜少,荤菜是张象枫带来的,蔬菜是这俩兄妹自己亲手种出来的。田里的农活,张仁和还干不动,种菜、种番薯之类的,可都是他带着妹妹做的。 侄子、侄女都性子倔,特意在大热天里跑一趟的张象枫,跟张仁和商量道:“和伢,你跟棋棋搬到我屋里去住,星期天再回来做事。家德他们在教伢子读书,你们也去跟着学一学。” “姑姑,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莫看你成绩好,即使明年考得上重点高中,也不一定考得上大学!和伢,人是不能太倔性的,更不要总在意别人讲什么,你自己有出息才是正事。” 已经懂事的张仁和为难得看向妹妹,她跟李满华两个人简直就是冤家,两三句话没讲拢就会吵架的。去姑姑屋里住几天没问题,在那住个多月,要是两个人闹起来,可怎么办哦? 顺着侄子的眼光看了眼刺猬样的侄女,张象枫也有点伤脑筋,不过还是坚决道:“棋棋,去了姑姑屋里后,除了读书就帮着表婶她们做事,少跟满妹搅在一起。哥哥要考大学,就要有好的老师教,你不能耽误了他,晓得不?” 哥哥读书是大事,已经小学毕业的张棋连忙保证道:“我隔她一丈远!” ... 第403章文华宝地(二) 树荫清凉,书声朗朗,黄泥坪李家花了几十万建起的祠堂,俨然象旧时的私塾一般,只是学生读的不再是之乎者也,而是abc、数理化。就爱上网。。 进来汇报工作的王贤成,听着祠堂里传来的读书声,看着坐在亭子里的李家明,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觉,但绝对不是什么感动之类的东西。 “家明,我请水电局的人勘探过了,上宵那边可以建一个120kw的小水电站,梁段有180kw的容量。就是投资大了点,他们估计单上宵的就要投资最少140万,梁段那边可能要170万。我问过水电局的人,我们多余的电卖给供电所,只有1角2分钱一度。要是我们能搞到农业排灌用电的优惠,电价能降到3角4\/度,好象很划不来。” 收购价1角2,农村居民用电9毛8,这可不单是工农业剪刀差的问题,主要还是农村里的输变线路太落后、损耗太大。搞农业排灌用电,没那么容易的,特别是水电部门是柳本球分管的,更是不可能,否则学权阿公也不会建议自己搞小水电站。 “王叔,我阿公答应过帮我们搞专用的变压器,要是那样的话,能省多少?” “省不了什么,县城的工业用电是6毛2。即使游书记能让供电所给我们这个价,那还不如建在县城边上,起码运费上能省一点,可以补贴到电费上来。” 两个聪明人之间的对话,肯定不完全是话面上的意思。王贤成的言外之意,还是想拿选址的事当筹码,压迫游大书记去找县领导要政策,或让游大书记去压迫供电所,将那让人头疼的电费降下来。 “带了高桥乡的地图吗?” 进来汇报工作,肯定准备周到了,王贤成连忙从公文包里拿出地图,平铺在石桌上。 “电站选址在这,离村部的直线距离1875m,要人工将电线杆扛上山……”。 望山跑死马,走直线就距离短得吓人,李家明拿起旁边的三角板,量了下选址至乡政府的距离,大概也就是21km,突然有了个主意。 “王叔,装机容量120kw,平均能发出多少电来?” “这个不好讲,要看降水量,他们估计可能平均达到50kw。家明,小水电不比火电,枯水期发不出几多电的。” “我知道,能不能跟曾宁生、林全保他们商量一下,我们共同出资建这个水电站?当然,首先要满足我们的用电。” 这? 疑惑的王贤成连忙看了下地图,顿觉豁然开朗。这倒是个好办法。多出13km的线路,即使加上变压器也不过是多四五十万投资,却能让对方出大头、自家的电费降至几分钱,还能避开水电企业不得直接售电的政策限制。 “王叔,你也太善良了!” 李家明好笑地连连摇头,伸手去人家公文包里掏烟,暗示道:“高桥境内就一条象样点的河,也就是黄梅跟梁段可以建装机容量超过50kw的小水电吧?我们是不是能在上宵也建一个基地,再建个小水电站?” 一经提醒,同样精于计算的王贤成立即会意过来,连忙帮小老板点烟,附和道:“家明,要不我们把电站建起来,再卖给他们一部分股份?” 废话,只是李家明也不是活雷锋,不会免费分大家好处。 “你去搞,看公司里有没有人想入股。算3角4\/度的电价,按他们厂里的用电量,四五年工夫就能回本呢。” 这生意做得,能赚六十五六年的钱咧!莫看街上私人借钱的利息,合到月息两分,但那有风险,哪有搞这个稳当? “家明,公司投资还是私人?” 这话问得可不好笑,因为目前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个项目操作得好,远不是三四百万那么简单的事。公司不缺钱,且不讲账上还躺着二百多万呢,即使没这么多现金,也随时可以从银行贷出几百万来。 聪明人啊,知道时机适合就伸只手,可李家明也没有不亏待手下习惯,笑眯眯道:“王叔,没钱入股吧?要不,我借二十万给你?” 二十万的股份不少了,而且还是铁定赚钱、能赚几十年钱的生意,王贤成连忙感激道:“家明,谢谢了,谢谢了”。 当然,李家明也没有吃独食的习惯,那不是当头子的人能干的事。“嘿嘿,小意思。王叔,公司占一半股份,私人占一半。这事你去搞,我只要结果。” 王贤成稍一发愣,又连忙会意道:“明白明白,那我先走了,正好坐游沅的车回去。” “我送送你” “莫莫,外头热,就几十米的事,我还要去你屋里等车呢。” 心里正高兴的王贤成夹着公文包,出了祠堂去那幢泥巴屋里等车。这么热的天,泥巴屋的优点就是隔热,比那些漂亮的小洋楼凉快得多。 “贤成,什么事这么高兴?” 这可是小老板亲妈样的婶婶,正坐在那喝茶发笑的王贤成连忙放下茶碗,帮着二婶将一背箩玉米搬进屋,玩笑道:“嫂子,你屋里又不差钱,还要做得这么苦?” 汗流浃背的二婶放好背蒌,又扒起了玉米衣,自嘲道:“我们大妹讲的,别人是穷命富贵相,我们是富命穷酸样,就是闲不得。” “也是,我耶耶在我那住个把星期,总讲这不舒服那不对劲,回了大段砍两担柴,一身都通透了。做惯了的人,闲不住的。” 岂止是闲不住,二伯他们一人做了幢小洋楼,还是家道请他学长设计的,看着是挺漂亮也方便,可住得哪有泥巴屋舒服?幸好李家明住的这幢泥巴屋没拆,否则这么热的天,在屋里做点事就出汗,开电风扇都没用。开空调倒是凉快,屋里也不差那几个钱,可一冷一热还不得感冒? 十几分钟后,到游沅装货的车来了,王贤成连忙搭车回县城,二婶也将剥好的玉米放进大锅里煮。伢子、妹子饿得快,可不能饿着他们,以前大家认为吃肉吃蛋好,没想到家德他们都讲屋里的饭菜够有营养了,小伢子、小妹子多吃点粗粮才好。 也是,以前从大伢到文文,吃的都是薯丝饭,也没看到有什么病,长得还一个比一个高大。倒是婉婉、毛崽他们几个小的,吃得比以前好得多,穿得就更莫讲,还老是感冒发烧。 还是老话讲得对,人就是贱骨头,活得不能太舒服,吃得不能太好的。 话是这么说,等二婶煮好玉米后,还是拿了几排‘娃哈哈'酸奶一起送过去。大哥讲的有道理,自己屋里的伢子、妹子,都是有出息的,哪能回来照顾大家哦?现在自己屋里不缺钱,多用些钱在这些伢子、妹子身上,等大家都老了时,有什么事,邻里邻舍都会舍己帮忙的。 ... 第404章文华宝地(三) 夏日炎炎,河水清凉,山里伢子歇伏的一个最好办法,就是到河里洗冷水澡,顺便摸藏在石板、石缝里的石斑鱼,或是拉网捉急水滩上的白条鱼。 李家明他们几兄弟的水性都非常好,能一口气潜到两米多深的潭底,捉得到那些藏在石板下的石斑鱼,但已经没有兴趣去拉网捉鱼了。这几年修水建水库,阻住了下游的鳜鱼、青鱼等的迁徙,加上村民用**炸、电瓶电、鱼藤精毒,河里的鱼是越来越少、越来越小。以前斤多的青鱼随处可见,如今一两半二两的石斑都算是大鱼,扔到沙滩上能逗得婉婉和毛崽他们打抢。 跟在祠堂里读书的七八个伢子、妹子,也喜欢在黄泥坪门口的河里洗冷水澡。这里的水不急也不很深,不象他们住的青泥坪、金姑沅,水急不讲还深得吓人又有旋水弯,即使大人带着他们去,也只允许他们在河边扑腾几下。 “家明,洪伢屋里的汉伢,还有毛砣哥哥母舅屋里的四伢,今日下午上完第一节课就跑了,要喊八伢去跟他们屋里讲一声不?” 要换成以前的李家明,连毛砣、细狗不想读书,他都能听之任之,要随着时光变迁,他越来越喜欢看着别人上进,哪怕是逼着人家往前奔。这里毕竟是自己老家,自己百年后要安眠在此的地方,能多出几个有出息的伢子、妹子,也是积阴德的事咧。 “没事,明日会被屋里人打得来的。” “哦”。 见堂兄如此有信心,提醒他的细狗伢更有信心,一把操起争鱼争输了正哭的外甥扛在肩上,怪叫着往河里冲了过去。 ‘砰’的一声,水花四溅,等两人脑袋再冒出来时,呛得毛崽哭得更大声。 “哭什么哭?再哭扔你到潭里去!” “我要姆妈!” “再哭!” 这下好了,被吓倒的毛崽不哭了,可怜兮兮地抱着小舅舅,生怕再来这么一次。 细狗伢的粗暴,让正在浅滩上看孩子的张仁和吓了一跳,可看着刚四岁的小表妹兴高采烈地套上个游泳圈,勇敢地在齐人深的水里扑腾,若有所思。 没错,胆子是练出来的,哪人生下来就胆大包天? “你们几个,爬到对面石头上去,往下面跳!” 河对面的巨石可真叫巨石,离河面足有三米多高。可李家明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六七个今天刚得了件新泳衣的伢子、妹子,跟着玩惯了的满妹、小妹她们,顺着小路全部爬到了巨石顶上。 跳水看起来吓人,其实一点都不难,只要不是肚皮或背直接摔在水面上就没问题。早玩惯了的桂妹和小妹她们四个,嘻嘻哈哈地牵着手一起往下跳,吓得巨石顶上的几个伢子小腿直哆嗦。 黑黑的张棋最勇敢,闭上眼睛就往下面跳,几个伢子不服输也壮着胆子往下跳,然后由下面的毛砣从潭底捞起来,扔到小竹排上。可也有两个胆小的妹子,脸色雪白不敢往下跳,结果被李家明一脚一个踹了下去。 “还怕不?” “不怕!” 两个吓得要命的小妹子,也鼓起勇气蹲在小竹排上摇头,上面的李家明吼道:“继续!” ‘扑通’、‘扑通’,等那两个胆小妹子也自己敢跳了,李家明这才作罢,自己从巨石上鱼跃而下,潜到婉婉的游泳圈下,将她从水里举了起来,逗得她格格直笑。 洗完冷水澡,伢子、妹子们换好衣服,各自骑着或坐着自行车回家,李家明他们也扛着三个小不点回家吃饭。 回到家里的伢子、妹子手里都有件新泳衣或泳裤,让各自的父母觉得过意不去,可听到李家明没打过自己的崽女,又心里不踏实。以前毛砣、细狗那个惨样,他们都亲眼见过,可人家现在一个肯定能考得上大学,另外一个也肯定能考得上重点高中,以后也肯定能考得上大学! 今日被李家明一脚踹下去的莹妹,低着头小声道:“家明叔叔踢了我一脚,但没骂我。” 那就好,那就好,宠爱小女儿的母亲连忙安慰道:“莹莹,莫怕,家明是好人,踢你是为了你好。你莫看到毛砣叔叔,他们老师都讲他以后能考上大学?你不晓得,以前毛砣叔叔不晓得几不会读书,小学都读了八年的!” “我晓得,家明叔叔讲,读书人要胆子大,细狗叔叔也讲胆大有官做。” 吃完一碗母亲蒸的蛋糊糊拌饭,胆小的莹妹听到隔壁的六伢开始大声背英语,连忙也站在晒谷坪里大声背今天刚学的日常用语。三四个伢子、妹子站在暮色里,歇斯底里地背着村民听不懂的东西,让他们或眉开眼笑,或暴怒地拖过逃学的伢子一顿暴捶。 打完之后,自己的崽还是自己的崽,家长又揪着不争气的伢子的耳朵,来到黄泥坪找二婶、茶菊婶婶说情。李家明是文曲星、是好人不错,但他性子硬、讲究公平。前两年,香菇指标不够,讲削大家种香菇的指标就削,不管是表叔还是邻舍,哪怕是他亲婶婶也一视同仁。也只有诗梅讲的事,他才听得进耳朵,不来寻诗梅寻谁? “没事的,家明自己读书还来不赢,都是家德、家道在教。他们好讲事,明日喊四伢他们过来就是。四伢,挨了打就要记事,莫再逃学,晓得不?” 被打怕了的四伢连忙道:“哦” 茶菊婶的堂弟钱加富是个土郎中,平时也会采采草药,见二婶讲没事,高兴地直咧嘴笑。毛砣以前那么不会读书的人,都能让家明管束得能考大学,只要他愿意管,以后前程还能差? “哦,对了,我今日在山上挖到些老虎姜(黄精)。上次看到家明带着毛砣他们在山上挖,他们哪会寻草药。” 二婶一看那黑塑料袋里倒出来的老虎姜,不禁吓了一大跳。平时看到的,也就大人的手指大小,这些可足有小孩的手腕那么粗,这得长几多年才能长得出来? 这样的老虎姜,哪是随便能挖得到的?这应该是加富留着准备卖钱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送走了望子成龙的钱加富,二婶拎着五六斤老虎姜去找李家明,他正好被四哥掐着时间做完一张数学试卷。 “明伢,加富送来的。” “哦”,疑惑的李家明接过袋子往里一看,拿出一根足有二三两的新鲜老虎姜,苦笑着对四哥道:“四哥,看到不,人家送束脩来了。这种品质的老虎姜,少少算都要200块钱一斤呢。” 二婶又吓了一跳,小声道:“这么贵?” 贵吗?老虎姜学名叫黄精,能降血压、血糖、血脂,还能防止动脉粥样硬化,效果比人工种植的好得多。这种一看就是高品质的野生黄精,属于有钱都难买的东西,曾宁生那么抠的人,恐怕也得出到四五十块钱一斤收。自己托曾宁生收购都收不到,就是不想让有心脑血管毛病的阿婆吃药店里的,没想到钱加富会挖这东西。 ... 第405章文华宝地(四) 乌云如墨,风过林梢,李氏宗祠的厢房里寂然一片。首发哦亲 外面偶尔响起的炸雷声,让胆小的莹妹紧拉着表姨的手,可更让她害怕的是站在那的李家明。 在大人们的嘴里,这个平时笑眯眯的表叔是懒鳞(潜龙),一发火就会吃人的!听哥哥们讲,表叔十二岁的时候,三砖头打翻杀过人的陈和生,现在人家都不敢正眼看他。她也亲眼看过,游沅的毛伢表叔在同古街上称王霸道,可在家明表叔面前乖得象小猫。 可脸上阴沉沉的李家明就是站在那扫了大家几眼,转身就出去了,只是房门口的青石板上站着鼻青脸肿的汉伢、四伢。作为惩罚,他俩今天都要站在那听课、做作业,只有下课休息、吃饭、上厕所才能走动。 棍棒出孝子,严师出高徒,这都是至理名言。 十来岁的伢子、妹子懂什么?被压着习惯了读书,以后自然就会认真读,等他们比同龄人更出色时,就会自愿读。毛砣、细狗伢他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大部分农村的孩子读不过城里的孩子,就是因为寒暑假里放了羊,等他们再回到学校报道时,很多孩子连寒暑假作业都是临时乱做一气。 所谓童年应该愉快地玩耍,指的是城里的孩子,农村孩子想出人头地,只有读书这一条路!能在城里做生意、开公司的农村人千中无一,摊到具体的个人头上,机率就等于零,仅是大家羡慕的话题而已。 一阵电闪雷鸣之后,倾盆大雨如注。 狂风暴雨中,顺着屋檐而下的水流溅湿了四伢、汉伢的衣裤,可他俩就是不敢往里挪一挪。家明表哥(叔)的眼睛太吓人了,比耶耶发火都更吓人,难怪毛伢、洪伢叔叔他们都那么怕他! 一直到半上午,二婶跟茶菊婶送点心过来,冻得直哆嗦的两个皮伢子才换上干净衣服、喝了点红糖姜汤,羡慕地看着其他伢子、妹子们喝莲子银耳汤,吃桃酥饼当点心。 不过,皮伢子就是皮伢子,都是不记吃、不记打的憨货。四伢被罚了一次就老实了,可汉伢老实了个把星期又故态复萌,上课时间跑去捉螃蟹,被毛砣在门前的河岔里逮个正着。 李家明的惩罚很简单,还是罚站。他坐在吊楼上做试卷,胆战心惊的汉伢站在他家的晒谷坪里晒太阳,一直站到这伢子中暑晕倒为止。 看着侄子被家明哥罚得这么狠,也跟在这读书的八伢坐不住了,傍晚回家时跟这皮伢子讲道理。从读书讲到做人,再讲到会读书就不要作田、就可以到外头大城市里过好日子,不会跟毛伢、洪伢样窝在个小县城里。反正一个初二伢子能想到的东西,八伢都跟这皮伢子讲,讲得汉伢总算是开了点窍。 “八叔,毛伢叔叔跟洪伢叔叔他们,不是在同古混得蛮好吗?” “好什么好?你只看到他们威风,没看到他们拍当官的马屁、拍有钱人的马屁!等他们回来后,你去问问他们,是他们混得好,还是家明哥哥混得好? 汉伢,我跟你讲,做人就要做家明哥哥那样的人!你看他拍过谁的马屁,求过谁?只要有真本事,哪用得了拍马屁,用得了求人?” 这话很偏颇,可让一直以毛伢、洪伢他们为偶像的汉伢动摇了。等洪伢回家看婆婆时,他还真去问究竟。 开着地下赌场的洪伢,还真没看到李家明拍过谁的马屁,也没看他求过人,甚至毛砣、细狗他们都没那么干过。反过来,洪伢倒经常看到毛伢去讨好张仁全、高斌他们以及他们的手下,变相求人家多关照。 混社会难啊,混出了头才晓得,上头没人罩着,根本就是坐牢打靶的命。也只有混出了头,才明白在街上混得再好,也好不过那些当官的。如今侄子可以走正途,虽然洪伢不认为出人头地就一定要读书,但也想自己屋里出个读书人,连忙揪着这小伢子进屋,脱掉衣服给他看旧伤疤,吓唬这个不懂事的小伢子。 “看到不?这是我跟毛伢在街上跟人打架时,被一个混混砍的。只要躲慢一些,搞不好就让人剁死了! 汉伢,莫看叔叔好象蛮威风,其实在那些当官的人、有钱的人眼里,连个屁都不是!你自己想想,家明打不赢我们,但他几威风?上至当官的、有钱的,下至我们这些人,哪个不对他笑面相迎?” 灯光下的几道伤疤已经淡成了几个不起眼的痕迹,但照样吓了没见过世面的汉伢一跳。 “晓得了不?会读书,以后才能当大官,才能赚大钱,才能不受欺负!不要讲家明,就是毛砣,你看我跟毛伢,哪个敢跟他对着来的?” 有了亲叔叔的例子,汉伢开始有些明白了,原来读书才是最好的出路,靠打架打得人家赢,根本就没前途!满叔跟毛伢叔叔打得别人赢,不还是怕家明表叔? 人有时候是要一点欺骗的,反正在八伢、洪伢的善意欺骗下,皮得没边的汉伢开始老实读书,没有原来那么调皮捣蛋。不过,孩子总是自制力弱,他的第三次‘犯事’来得迟一些。开学前一天的下午,汉伢一下课就往后面山上跑。还真别说,这皮伢子还真有天分,居然让他无师自通地下套逮住了一只兔子。 等汉伢得意洋洋地拎着兔子跑下山,在祠堂外面正碰到黑着脸的李家明,吓得他魂飞魄散,扔掉兔子立即跪在地上求饶。洪伢是他亲叔叔,听都听多了这位表叔的狠辣,以前也见过这位表叔抡着藤条撵细狗表叔,这次又犯了错,哪会不害怕? 本就是吓唬他的李家明暗自发笑,这就是个读三年级的小伢子,只要有人看着、管着,犯的错就会越来越少。就象今天,这伢子不也是下课才来看战果,抓住兔子又立即往山下跑? “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是下课时间,你又没迟到早退,更没逃课,你怕什么?” 好象是哦,文姐文她们都在喝绿豆汤呢,腿还在哆嗦的汉伢连忙爬起来,红面涨颈地让几个小妹子笑。 李家明弯腰捡起地上半死不活的兔子,仔细看了看脖子上的细藤条,发现居然是绳套,夸奖道:“汉伢,其实你蛮聪明,我们以前捉兔子,都是先追再用烟薰,从来没想过下套子。哎,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十岁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刚被吓得半死的汉伢立即又得意起来,吹嘘道:“我看电视里讲,兔子跑都是有路线的,我就想要是在它们经过的路上打个活结,那不就能捉住它们了?” 联想能力强,而且有细致的观察力,其实每个人都有闪光点,只是旁人能不能发现而已。 “聪明!好好读书,凭你这脑子,以后肯定考得上好大学!” 成绩不过中下等的汉伢,得到神仙的肯定,立即小胸脯挺了起来,骄傲道:“嗯!” 不错,只要有了信心,就会自觉地去学习。 可李家明等这帮孩子上完最后一节课,手里拿着两根小竹梢进了厢房,又把这帮伢子、妹子吓了一跳。 ... 第406章文华宝地(完) 好孩子是夸出来的,好学生是管出来的,这话李家明深以为然。》し 喜欢画画的小妹被他夸成了立志当画家,五年如一日地练画画,练得连文化馆两个专业美术师,都对她赞不绝口。加上小妹优异的文化成绩,日后考中央美院之类的艺术院校,肯定如探囊取物。 从小死要漂亮、死好吃、还死懒死懒的满妹,被他管成了一个牛皮哄哄的优等生,一小六个班三百多号小学生,她能年年考全年级前三名。这次小升初考试,又考了全校第二名,就是靠他以前拿小竹梢抽出来的。就更莫讲毛砣、细狗两个人嫌狗烦的皮伢子,被他管成了天天向上的好学生。只要不出意外,以前小学都要读八年的毛砣,即使不靠体育加分,再努力两年,考个跟师大差不多的本科院校一点问题都没有。 人啊,不能光有钱、光有权,也得有别人的赞誉。今年提前参加高考,李家明才突然意识到,呆在老家的日子不长了,该给自己的家乡留下点什么,让家人在乡亲们的面前永远以自己为豪。就象小妹教训大院里那几个不听话的小皮伢子,开口闭嘴都是‘我哥哥讲过的!’、‘我哥哥以前就是这样的’。 正准备宣布下课的李家道,看到刚才还在亭子里跟王贤成他们谈事的李家明,手里拿着两根小竹梢进来,连忙让到了一边。他很佩服自己堂弟,以前大姐去打工时,交待他要带好二妹跟三妹,但他张不了那嘴、发不了那狠。要不是堂弟强行把三妹拖入读书的行列,恐怕三妹也早去打工了,哪能考得上县中?还考得到文科班前三名? 四五年的工夫下来,李家道对堂弟当初抡刀砍母亲,早就没了愤怒与羞辱感。这世上是有天才的,只是天才的领域各有不同,老四那种是神仙,能让普通人高不可攀地仰视;老五这种是天生的领袖,注定了要让人臣服。 站在课桌后的小伢子、小妹子们则心思各异,娇纵的满妹盼着对头张棋倒霉,因为她做竞赛题没及格;犯过错的四伢、汉伢怕表哥(叔)秋后算账;小妹担心没考赢满姐的表姐,因为哥哥对她们兄妹有很高的期望;没犯错的伢子、妹子,则怕表哥(叔)把小竹梢给八伢哥哥(叔叔),让他以后来管自己。 八哥(表叔)读书认真,打起架来也吓死人的! 前面的人都猜错了,后面的人都猜对了,没成熟的人都需要管束。这帮孩子在这被管得认认真真读书,要是没人强力管束,回到家里、学校,没半个月就会跟以前一样贪玩、调皮捣蛋。 板着脸的李家明将手里的小竹梢,放在了八伢和张棋的课桌上,吩咐道:“以后这些弟妹就归你们管了,每日检查作业,不懂得的就多教教。要记得,这世年能当兄弟姐妹,下世年不一定的。” ‘这世年能当兄弟姐妹,下世年不一定的’这话一出,八伢和张棋的眼眶都红了。八伢是亲眼见过、亲耳听过,当初李家明是如何让毛伢、告伢带好弟妹们。如今除了告伢不争气去了当兵外,以前那批伢子或跟着毛伢去了县城混、或是进了村上的厂子做工,要不就是种香菇,现在只要勤快或胆大的都做砖屋、买摩托车。 这话张棋也听过,那是从同学嘴里听到的,她也看过毛伢、洪伢他们在同古街上的威风,更看到银子滩、游沅这两年做起了好多新砖屋,都是当初那帮伢子赚了钱后做的。就连她们村上的伢子,都有几个种香菇,一年能赚上万块钱。 人是要有希望的,只要看得到希望,再难也能咬牙坚持。将管教权交给了两个性子硬又自控力强的伢子、妹子,李家明又给这帮孩子打气。 “大家要记得,读书其实不难,难得的是坚持! 毛砣以前如何,你们即使没看过也听过,他努力四年,不也考得上重点高中?我可以跟大家讲,要是后年不出意外,他考个本科大学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们都是聪明孩子,比以前的毛砣聪明得多,只要坚持下去,我敢打包票,以后考大学绝对没有问题的! 刚才你们也看到了,以后妹子归张棋管,伢子归水生管,不懂的知识就去问他们。你们也不要心存侥幸,只要让我听到谁不听话,就莫怪我手恶。调皮捣蛋最多是罚站,不认真读书可是要挨打的,我亲妹妹都打得下手,何况是你们这帮表弟、表侄。” 再皮的山里孩子,也想走出这片大山,过上电视里的幸福生活。有大人的赞美、毛伢他们的歌颂,加之李家明又确实出色,他在这帮孩子眼里,跟大家平时拜的菩萨没什么分别。李家明前面的话给了这帮小孩希望,而且是可以触摸到的希望,心里自然兴奋异常。可他后面的话又让他们不寒而栗,家明表哥(叔)有几恶,即使他们没见过,还没听过?能让毛伢哥(表叔)他们服帖的人,真以为他象平时样笑眯眯的啊? 交待完了,李家明又从钥匙扣里解下一串钥匙,放在张仁和的手里,交待道:“和伢,读书要个好环境,我街上的屋空在那,你带着大家住进去。你比大家都更懂事,你来管总。我会让人每星期送东西进来,认真读书的伢子、妹子,有零食吃;不认真的,你监督八伢、张棋狠狠地惩罚他们! 莫心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三个现在放纵他们,就是害了他们!” 自尊心极强的张仁和看了眼妹妹,见她跃跃欲试,这才答应道:“是,我一定监督他们。” 教诲完了,板着脸的李家明换上了笑脸,象平时那样笑眯眯道:“下课了,二婶、红英婶给大家准备了点新鲜银耳,带回去给耶娘、公公婆婆尝尝鲜。读书是读书人的本分,但更要学做人,孝敬父母、长辈就是你们最要记心上的!” “是” 上十个小伢子、小妹子象在学校里一样,向前面两位表哥(叔)鞠躬。在学校里给老师鞠躬那是礼仪,给表哥(叔)鞠躬那是敬畏、感激。 要到寒假里,大家才会再来这上课。今天没分值日生,十几个伢子、妹子一起动手,将楼上楼下的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天井、祠堂外面的亭台楼阁、青石板路都打扫了一遍,这才去表婶(表姑婆)那拿装好的新鲜银耳回家,个个兴高采烈的。 李家道也没闲着,跟他那神仙样的弟弟,将很整洁的祖堂又打扫了一遍,还将太公、太婆、公公、婆婆、及伯伯姑姑、三婶的牌位擦拭了一遍,这才带着弟妹们恭恭敬敬地给祖宗上香。 开学了,以后就不能象在家里样,早晚都来给祖宗上香。他俩信神却不象李家明那样信轮回,给祖宗上香不是祈求祖宗的保佑,而是一种感恩。 ... 第407章人才难得 又开学了,李家明带着弟妹们回到县城继续上学。し 有了上次高考的光环,李家明彻底成了神仙,别说是在学校里,就是在街上也能收获景仰的目光。可李家明非常清楚‘高处不胜寒’,在家属院里依然是这个叔叔、那个阿姨地叫,回到学校也是跟同学打成一片,完全没有成仙的自觉。 不过,毕竟是高二了。高二(2)班是尖子班,学校将四个班理科成绩的前十名全部调入这个班,配备最好的师资,学习气氛与高一时不可同日而语。就连以前喜欢玩闹的‘瘟猪’,都开始认真读书,最多是下课后才在走廊上发会疯。 跳脱的张绍龙被分在高二(2)班,毛砣、王聪菊自然选文科班,以前同班的三个人又聚在了一起,经常能在走廊上说笑几句。对,就是三个人,他们的老大李家明不再呆在高二,直接去了高三(5)班,每日跟那些补习生一样,除了考试还是考试,准备明年再次参加高考! 眼镜已经有了四百度的李欣华,享受到了以前堂兄、堂弟们的待遇。虽然还至于象高考前最后一个月样天天有鸡吃,但她住的地方绝对保持安静,连跟她住一起的满妹她们,做什么事都轻手轻脚的,生怕打扰到她。就更不要讲二婶,帮她把所有事都做好,只差把她当祖宗菩萨供着。 倒是李家明依然如故,该看书看书该玩玩,偶尔去公司打个转,关心关心公司的情况。长辈们对他也不紧张,连他父亲都对他放任不管,用李传林的话来讲,明年肯定能考北大的崽,还要他当耶耶的人操那闲心? 公司发展得不错,当‘山里人家’公司的银耳出现在市场上时,因为其精致的包装迅速与那些散货银耳拉开档次,受到顾客的欢迎。作为优秀的商人,奸滑的陈东见状,立即与邓灏稍一商量就推出礼品装银耳,更是大发横财。 商人嘛,都是追求利润的,眼看着精装银耳、礼品银耳热销,俩人频频催促王贤成扩产,甚至连那个水电计划看都不看就驳回。 开什么玩笑?公司这么赚钱,还干那玩意干嘛?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降低成本,而是扩产、再扩产! 鼠目寸光啊,暗喜的王贤成也不劝说,特意没请示李家明,立即将邓灏汇回来的资金,全部投入到两个小水电站的建设中去。计划中的两个银耳生产基地,也在他的紧盯下加班加点迅速建成,几乎是当月就将月产量推高至七吨。 然而银耳的高产量,也仅仅维持了一个半月,立即让李家明叫停。这东西生产周期太短,太消耗资源了,简直就是吞噬资源的怪兽。虽然它能带来丰厚的回报,但与外贸香菇比起来,还是利润稍有不如。 赚钱的生意居然被叫停,谁他\/妈的受得了? 可李家明不管,将两者的利润率与杂木的囤积量算了算,甩手回了学校继续读书。公司给王贤成两千的月薪,年终奖又是两万,还口头答应了二十万的水电站股份,要是这点事也搞不掂,那些给出去的东西岂不是白给了? 账,谁不会算? 邻近县区的资源不够,那就外购呗,生产成本自然也就随之上涨,但出厂价涨不涨?虽然销售一分为二,但销售公司却是小老板占股50%,生产基地小老板只占40%股份,这其中的账目,王贤成还不会算? 一番精打细算下来,公司又开始加快生产速度,陈东和刘新、帅勇他们的利润虽然也在增长,却开始跟不上公司的生产速度。 这其中的门道,看着账面财富迅速增长而欣喜若狂的刘新、帅勇不清楚,久历商海的陈东可是心知肚明。只是大股东侵占小股东利益,在哪个股份公司里都一样,王贤成也没做得太过分,陈东才没有吱声,反而羡慕李家明找到条好狗。李家明那人陈东很清楚,干不来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最起码穿上皮鞋之后,对公司内部干不出来。 人才哪都有,但能干事又能琢磨事,还把老板的利益放首位,这样的人才在讲究政治上要忠诚的党政机关里多得的,但在私营企业里还真不多见。这样的人才,又有张中专文凭,在行政事业单位里也能混得如鱼得水,搞个不错的前程,还用得着去帮私人老板打工? 陈东能看得出来的东西,李家明也能看得出来,但王贤成刻意将工作做在了前头,他也不想让得力干将下不来台,索性就默认了。世上就没有无私的人,只要私心杂念别影响到大局,他当头子的人也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何况他自己就是受益者。 李家明自己的公司发展不错,他父亲的厂子也不错,虽然竹制建筑模板利润率不高,但胜在需求量大。转产后,厂里的利润跟以前最红火的时候是没法比,但除了上缴比正常情况下低1\/2的税费之外,每个月也能赚百来万的纯利润。 看到‘华居’木业公司重新回到正确轨道,从县委的一把手至林业局的班子成员,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寒冬结束了! 莫看‘华居’木业公司一个月只上交六十来万的税费,但高桥的‘大发’厂一个月能交二十来万,再加上药厂的一百二十多万,每月全县规模工业上缴的税费能达到二百万! 二百万啊,一年就是二千四百万,再加上林业方面的两千来万收入,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罚没款,预计今年的财政总收入将达到六千万。六千万啊,人口十来万的同古县,又回到了以前蔡书记主政时期的美好时光——财政有赢余,而且预计将达到一千三四百万的赢余。 县里有了钱,县长的办公桌上立即堆满了报告,县领导要求换车、人大、政协要求购车、公安局要求购车,几乎所有的报告都是一个字——车! 不准! 要想富,先修路。从省交通厅下来挂职锻炼的余副县长,建议县委、政府主要领导修路,改善县里糟糕的交通状况。 这年头的领导,还不是十年后的领导,都是从基层干起来的,或许大家都有些私心杂念,可都想着在这个大时代里干一番事业。现在县里的财政宽松了,两位主要领导一商量,决定采纳余副县长的建议,重修那条出县的山区公路。 这是大好事! 风声一出,举县城欢腾,连正闷着读书的李家明,都对县里两位主要领导的魄力赞不绝口。 妈的,‘十年后’官老爷们才动手的事,没想到现在就有人想干了,这世界还真疯狂!看来那位曾书记不但会笼络人,也真他\/妈的有魄力,这事要干成了,四年后他不搞个副厅帽子戴戴,还真没天理! ... 第408章出口怨气 好大喜功是当领导的天性,不干点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绩,上级领导怎么知道自己的能耐?为了建好这条出县的公路,同古的两位主要领导可是费尽了心思,专门去省城交通厅请专业人士进行勘探、设计,压根不相信县里的那些半桶水。小说し 省里的那些工程师也确实有能耐,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勘探完毕,还拿出了初步方案,只是这标准、造价也比他们估计的高得多。 当交通局将省设计院的方案报到县政府,经11个常委、6个县长仔细研读之后,再由曾书记召集大家商量时,所有人都沉默以对。只有两位主要领导安然如素,坐在椭圆形的会议桌圆弧处,还有闲心低语几句。 没错,书记和县长跟大家吹过风,大家也答应了同意这个重大决策,可这省设计院的方案也太离谱了吧? 349公里的二级公路,而且是在原公路上降坡、降弯、拓宽,造价就要6108万?不是说好了,只花3000万吗? 全县的总财政收入只有不到6000万,扣除3000多万的支出,上解的1600万,财政赢余不足1400万。用一年不足1400万的财政赢余,去修建一条造价6000万的公路,这不是说今后四年大家都要勒紧裤带过日子? 更为严重的是,如此大的投资,肯定要在地区、省里立项,光这个流程就要跑半年。按现在的物价做的方案,半年之后又会增加多少?政府的工程,又有几个不超支的? 可满屋的人都不敢乱发表意见,正副班长达成了默契的事,谁他\/妈的敢反对,以前的宣传部长,可正在地区档案局当调研员!不到五十岁的人,开始享受半退休待遇,这事到哪去评理? 有资格坐在椭圆桌边的柳常委副县长也不作声,坐在那象尊泥胎菩萨。这几个月来日子不好过,除了和平他们还继续把自己当领导,下头的人都避着自己。 哼哼,老曾、老钟要用自己的时候,那个亲热劲啊;如今用不着自己了,就让自己坐冷板凳。 人情冷暖啊! 不就是冷板凳吗?要老子坐,那就坐呗,谁都会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就当休息三四年,以后再起炉灶呗。 但能青云直上的人,就是与这些尸餐素位的人不同,不吱声的柳本球是赞同提高标准修这条路的。修这条路划得来,财政收入一好,地区肯定要增加上解资金,那还不如自己县里先用掉,让上面的大领导没法张那嘴。 至于资金嘛,也不是问题。莫看今年财政赢余最多一千三百多万,但明年李传林那的优惠政策结束,应该还能多个五六百万。这样算下来,一年有两千万的赢余打底,再到银行里借一点,这条路应该能修得成。 可惜的是,自己没机会当这副总指挥,否则刚坐几个月冷板凳又能东山再起。 等会议室里的嗡嗡声开始起来,高居首席的曾书记用手指敲了敲会议桌,瞬间又安静下来。平时笑眯眯的,却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一个县委常委,这样的班长谁不畏惧几分? “老孙,你是大炮,发表下你的看法?” 组织部孙部长咽了咽口水,看着刚翻完的方案,有心想发表不同意见,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替老大冲锋陷阵。 “曾书记、钟县长,我在宜风分管过交通,我本人觉得这方案可行。今年我们县的财政赢余预计有1300多万,等明年‘华居’木业的优惠期结束,赢余估计会有2000万。这项目要两年工期,我们再找银行贷点款,在工期内完成是没有问题的!” 你妈,你妹啊?万一‘华居’木业做出来的建筑模板,又跟细木工板一个下场呢?一干常委、县长低头暗骂,由着这位书记大人的铁杆表演,连丁常务副县长都眼睛看着天花板。 预计3000多万的支出,突然飙升到6000多万,知道财政压力有多大吗? 上下同欲者才能胜,眼看着同僚们都无声,曾书记眼睛转向了柳本球。 “本球,你是做实事的人,你的意见呢?” 这话看似是夸奖,其实是在敲打一干领导,批评他们小肚鸡肠,成天只会打小算盘。这么大的政绩,干成了,主要领导会被提拔重用,你们还能少得了沾光?当年凭着修大段水库、给民办老师转正,蔡书记成了地委副书记、常务副专员,郭县长去了浔阳地区当副专员,老杨当了行署秘书长,班子里的成员哪个没被提拔或重用? 胆大有官做,凭着敢干当了常委副县长,却又突然被主要领导打入冷宫的柳本球,看了看两位主要领导刚想随便应付几句,突然想起了以前跟那混蛋回崇乡过年时的对话。 那年回崇乡过年,车子跑完那上山二十里、下山二十里的盘山公路,那混蛋感慨要是在花山挖条隧道,就能将四十里的险路变成七八里的平路。 当时自己怎么笑他不切实际?那那混蛋又是怎么笑自己没志气来着? 对对。 ‘异想天开!’ ‘鼠目寸光!想当大官,就得干大事!’ 操,那混蛋是混,但眼光真的是不错! 电光火石间,本就胆大敢赌的柳本球拿定了主意,脸上浮起笑容玩笑道:“书记大人,我说错了,您可不能抡板子哦。” 这是个干实事的大将之材,不可能反对这样利民、利己的大政绩。被调整分工后,他也没什么怨言,等过完年得压点担子,有识人之明的曾书记乐呵呵道:“讲,常委会嘛,就是要畅所欲言!” 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事干成了,自己有建策之功;干不成,还能咬了自己的卵? 哼,天塌下来,上面有书记、县长,自己一个排名垫底、没实权的常委副县长怕鸟啊? “那我就抖胆了!” 已近不惑却没有发福迹象的柳本球起身,快步走到两位主要领导身后悬挂的全县地图前,引来一室的目光睽睽。这可是个狠角色,被领导削了权,还能跟领导谈笑风生的! “曾书记、钟县长,省设计院那帮人就是书呆子,没有一点超前的眼光。现在的经济发展这么快,做事怎么能太保守呢? 我的建议是,从这槽,槽口村修隧道至万奉,然后直接与320国道联接。” 妈呀,看清楚那座横贯数县、海拔的太阳岭,柳本球才意识到这是个出口怨气的好机会。 让老子坐冷板凳?不干是你们没胆略;敢干是你们没脑子,没干成是你们没能耐,关老子鸟事! 兴奋的柳本球,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大声道:“从太阳岭这里开凿最多5公里隧道过去,再修条二级公路至320国道,应该只有7公里左右。这样的话,我们到袁州的车程能从3小时以上,缩短到1小时左右! 书记、县长,要想富,先修路!哪怕是这个工程要上亿的资金,也是划得来的!” 离地图最近的曾书记、钟县长眼前一亮,立即向科班出身的余副县长招手。这位长安交大毕业的高材生急步过来,比划一下肯定道:“曾书记、钟县长,柳县的估计是对的,工程造价估计在一亿上下。”估算完了,这位挂职锻炼的副县长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一个让厅里领导们刮目相看的好机会。 “曾书记、钟县长,我个人觉得,柳县非常有超前眼光,这工程值得建。只要建成了,天堑变坦途!” 哟,还有个帮腔的?心花怒放的柳本球也神色庄重,附和道:“书记、县长,余县过奖了,但我个人认为,只要这条路建成了,我县经济将迎来大发展! 现在‘华居’公司的模板适销对路,却不敢大胆扩产,就是因为本地资源不足,外面的资源又因为交通成本太高进不来!” 柳本球是掷地有声,可满屋的领导干部哗然。 值你妈啊?造价已经从3000万飙到6000万,又从6000万飙到上亿?人家小余年轻不懂事,你柳本球也缺心眼?人家干完这届就会走人,你一个刚提拔的常委副县长也想走?不就是坐坐冷板凳吗?在座的,谁他\/妈的没坐过? 不同于满屋考虑财政压力的领导,曾书记、钟县长稍一琢磨突然眼前一亮,连忙起身到地图边仔细察看,连丁常务都凑了过来。科班出身的余副县长,也连忙用手指在地图上粗略选址、估算着工程造价。 两三分钟后,三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眼里全是激动之色。 现在提倡干部年轻化、知识化,基层为官更难了。 即使是仕途顺利,不到四十很难升副处级,不到四十五很难上正处,可爬到正处干完一任,年龄已经成了继续晋升的最大阻碍。想跨过这个年龄障碍,正处必须只干一任,绝对不能干第二届,否则仕途就止步于副厅级待遇,政治生命就此终止。 上届班子主要领导被破格提拔,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上下都服气的政绩! 若这工程建得成,而且是由一个山区小县**建成,势必成为一个震撼人心的政绩,大家的前途都将是一片光明! ... 第409章恕不帮忙 地域歧视这东西在哪都存在,同古人称崇乡人为‘乡下人’,袁州人称同古人为‘山里人’,省城人又称袁州人为‘乡下老表’,首都人则统称赣省人为‘老表’,反正都代表着莫名其妙的心理优势。 山里人、山里人,引申出来的意思就是同古的交通条件恶劣。同古人要想去趟地区或是省城,那得先受一番颠簸之苦,晕车的人更是连胆汁都能吐得出来。 如今好了,英明的政府终于决定修一条好路出县,而不是给领导们换车,将直接受益的县城居民对领导们的英明决策,那是交口称赞。甚至有头脑灵活的干部,还把这一届的县委、政府,与上一届的相提并论,在两位主要领导面前马屁如潮。 一条好路在大部分居民眼里那是交通便利,在生意人眼里是红通通的票子,而在领导眼里则是极有分量的政绩、巨大的官声! 老百姓是盼着这条公路尽快开工,官员们也盼着县委、县政府尽快拿出方案来。 做项目好啊,进了指挥部的能得政绩、实利,没进指挥部的也能承包点土石方之类的。几千万的投资,从基础的砂石、土方,到工程的承包,哪里不能漏点油水出来? 这么大的事,在小小的县城里,自然成了全县人民热议的话题,连在公司看财务报表的李家明,都被刘新、帅勇拉着扯这事。他俩能有今天,多亏了当初柳本球送他们去进修,当然希望柳本球能负责这个大工程,立一个大大的功劳,以利于日后继续高升。 “我觉得柳县长的机会最大,只有他来管这事,才不会有人敢贪污。要是换成别人,鬼晓得中间要被贪掉几多,还没办法保证质量!” “可能吧”。 不想聊这事的李家明一边翻看着报表,一边随口应付。要说具体负责这事的领导,肯定是丁常务副县长带着那位下来镀金的余副县长,不可能落在已经没多少实权的柳大县长脑袋上。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人家能被省委组织部放下来镀金,肯定是极有路子的人。官场之中,人脉关系极为重要,曾书记、钟县长,怎么可能不去抱一抱细腿,让人家帮着在省委组织部的领导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起码在关键时候,拎着猪头去烧香进贡,也有个引荐的人吧? 嗯,公司经营得不错,上个月又生产了二十吨银耳干,全部被大姐夫和陈灏销售一空。莫看农贸公司只赚不到三十万菌棒钱,自己可赚了六十四万的价差,再加上香菇的三十一万,自己也算是月收入上百万了! 等李家明看完报表,旁边的王贤成又连忙把小水电站的批文递过来,请示道:“家明,这是两个电站的批文,我准备马上组织人施工,你看?” 柳本球没为难自己?也是,有阿公出面跑手续,不绕开他就是给他面子,要卡着不签字,丁常务直接拿过去签,他更没面子。 “哦,我晓得”。 李家明连忙起身打电话给大姐夫,让他汇一百万回来。 办完了正事,王贤成又聊起刚才的话题,他能有今天,也是多亏柳本球的引荐之恩。 “家明,你觉得柳县长有希望不?” 李家明这才想到,自己这三个手下,都受过柳本球的恩惠。刘新、帅勇可能是因为感恩而关心,而王贤成却不一定只是关心,搞不好还有柳本球的试探在里头。真没想到,为了当官,以前要强的他都没脸没臊了。 那条路是一个大政绩,也是一汪大油水,或许柳本球对油水没兴趣,但对负责那个工程的建设肯定梦寐以求。柳本球是个聪明人,知道在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担任工程负责人,但万一自己有办法呢?可自从自己狠狠算计了他一番后,两人连一些礼貌上的客气都没了,哪可能还替他出谋划策? “王叔,莫操空心了,那工程给他当总指挥,都未必是好事。” “不可能吧?” 李家明是真不愿意帮柳本球,那种人根本就不值得帮。只是自己的得力干将受过人家的恩惠,李家明才给了为难的王贤成三分面子。 “这有什么不可能?你们只看到政绩,没看到风险。你想啊,那个余副县长是省交通厅下来锻炼的,肯定能帮县里搞点扶助资金之类的,曾书记跟钟县长可能将他撇开? 莫看人家只是一个副处长,那可是交通厅的副处长,几多县的书记、县长要巴结着的。” 这话可糊弄刘新、帅勇,可糊弄不了王贤成。人家是省交通厅的不假,但又不是省委组织部的。只要做出了让人信服的政绩,上面领导要提拔曾书记、钟县长他们,一个小小的交通厅副处长还能坏得了事? 只是王贤成也没办法,受人恩惠就要想着报答,人家暗示了自己,让自己来探个话,莫非这点小忙都不帮?王贤成作为李家明的下属,这些事也不好劝,只好等他走了以后,再打电话给柳县长帮自己老板推脱。 接到电话的柳本球唉声长叹,那混蛋肯定有办法,可人家不说,自己又能怎么样?那是个只认利益的混蛋,自己手里没有了他想要的东西,怎么可能替自己出谋划策? 要是,没用了。自己帮莎莎搞了个高考保险丝,就势必要失去点什么,只是万没想到,失去的是自己的权柄、名声! 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若是操作得好,或许有直接跨过常务副县长、副书记这两级直接升正处的机会的。惋惜却不后悔的柳本球坐在书房里左思右想良久,实在是想不出办法了,只好拿起车钥匙进崇乡找王成林。成林跟那混蛋情同父子,他的话应该管用。 当官的人,不能太要面子,要面子就不要想当官。 老兄弟有事,当然要帮。正在开会的王成林二话不说,几句话交待完工作,就坐柳本球的车来了县城,找李家明问个究竟。 李家明下完晚自习回到家里,看到正坐在沙发上跟父亲聊天的恩师,不禁暗暗恼怒。两人已经是誓同水火,还把王老师扯进来压自己? “王老师,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这种既能挣政绩,又能捞油水的好事,还是我一个读书伢子改变得了的?” 王老师当了几年的校长,虽然依旧刚正得很,但为人处世圆滑多了。可刚正的人就是纯粹,王成林就认准了一件事——柳本球清廉。那么大的工程,若是让其他人去负责,肯定会贪污受贿、偷工减料,但柳本球绝对不会! 这些话,也只有方正的王老师才讲得出来,柳本球或许不会贪污受贿,或许会在质量上卡严一点,但拿工程做交易、讨好能决定他前程的领导,也是肯定的。帮政府省钱干嘛?买车、建办公楼、吃吃喝喝、抽‘大中华’?老子又不是脑子有病,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关键的关键,他柳某人的事,跟自己何干?只是王老师太刚正,李家明说的话委婉很多。 “王老师,没有用的。我估计今年县财政至少赢余一千多万,明年药厂扩建完,我耶耶的厂子优惠政策完了,估计会有两千万的财政赢余。三四千万的投资,又是最少分两年,县里面掏得起,还省得地区增加上解资金。 这种既有政绩又有油水的事,县长、书记都会打抢,哪轮得到柳本球?” 这些道理王老师也懂,过来也是想让李家明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帮着想个办法,老兄弟这几个月过得难啊。见这小子不象是应付自己,失望的王老师叹了口气,也只好作罢。 “行了行了,你去看书。多用点功,看明年能考上不!” “哎”,李家明答应了一声,起身帮老师续了杯茶,又找了套自己没穿过的内衣裤放在客房里,看得王老师频频点头。 ... 第410章下属给上司挖大坑 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玩一种‘抢椅子’的游戏,n个小朋友抢n-1张椅子,官场、职场上则是n个人抢一张椅子,抢到者的奖励则是权力,及权力附带而来的名利。 县委、政府的主要领导想用一条利民公路,抢占四年后的职务大战上风,作为常委副县长的柳本球,却只想着借这事出口怨气。 三十九岁的常委副县长,在基层政府里算是较年轻的县领导,如果还跟以前样分管林业,靠着政绩或许能以后升个副厅。学历不可少,年龄是块宝,现在被领导按在冷板凳上去了,以后能混个正处就不错了! 扯远了,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这,受了半年鸟气的柳本球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哪怕是县里的财政收入不足以支撑这个项目,他也会想方设法促成这个项目的上马,让整他的人都摔个大跟头。 有仇不报非君子,一点小屁事,就让老子坐冷板凳,耽误自己的前程?当初蔡书记想调自己进行署,你曾祥可是好话讲尽,让老子留下来帮你的! 当然,作为一个成熟的官员,柳本球也不会将话说得那么满,免得让人笑话自己异想天开。 “曾书记、钟县长,我是这么想的。建筑模板的市场需求量大,药厂也一直发展得很好,等政策优惠期结束,我们的财政赢余2000万\/年是没有问题的。刚才孙部长也讲了,工期预计是两年,加上勘探、设计、申请、批复之类的时间,其实是三年。 也就是说,有这三年的时间,我们筹集6000万资金问题不大,那就只剩下4000万左右的缺口。” 没错啊,即使是加上第四年的财政赢余,也差着2000多万呢!何况这还只是开凿隧道的资金,还有新公路的建设资金呢,别看那只是区区7公里,山区新建国家二级公路就得炸山、架桥,还不得四五千万? 换句话说,要搞这个隧道,需要的资金不是余副县长估计的一亿,而是总投资14亿以上!即使以后经济发展,财政收入也会节节高,但你三年时间内,怎么去补这七八千万的资金缺口? “本球,有什么牛黄狗宝一次性抖出来!” 有个屁的牛黄狗宝,在坐的十几位县领导,哪个不是人堆里冲杀出来的? 无非就是银行贷款呗! 妈的,这柳本球就是个奇葩,人家当官是八面玲珑,方方面面都照顾着,他是不怕得罪领导、不怕得罪同僚,如今又不怕给下一届的领导拉泡臭屎! 哼,若真搞出个七八千万的烂摊子,恐怕下一届的主要领导,不想挖他家祖坟才怪。这种人啊,能当到常委副县长,还真是个官场奇迹。 这一大帮的领导还真错了,柳本球以前分管林业,当然对林业的事比这些人都清楚。以前的林业规费征收重点是木材,现在李传林他们做的是竹制模板,当然就要将毛竹的林业规费作为重点! “曾书记、钟县长,毛竹不同于杉木,五年就能成材。以前卖不起价,那是因为需求量不大,如今建筑模板的销路这么好,而且需求量这么大,我们完全可以在这一块做做文章。” 嗯? 这一提醒,众领导恍然大悟。 若是毛竹征收的力度能与木材相当,一年总能多收个千儿八百把万,四年下来就是三四千万。多出三四千万,剩下的三四千万,借点债、拖欠一点干部职工的工资,再从上面搞一点,也就马马虎虎能强行上马。 至于给继任者留下个什么摊子,关那二位什么事? 可问题又来了,开凿隧道是技术活,除了中铁集团之外,省内是没人干得了的。也就是说,这条路不管如何招投标,都会与在座的各位领导无关,两位主要领导肯定在工程指挥部里挂名总指挥,也肯定能安插私人关系进去吃肉,其余人连汤都别想喝一口。 哦,不对,柳本球那混蛋也能挂个名!凭着这建策之功,曾书记都不可能一口汤都不给他喝,何况还削了人家的权力,总得给粒糖子安抚一下。 坐在椭圆形会议桌圆弧处的两位主要领导,脑袋凑在一起低声商量两句,宣布今天的讨论会至此结束。丁常务副县长、柳常委副县长、挂职锻炼的余副县长被他俩留下。 猪肉就这样分完了? 众常委、副县长依次退出会议室,人人心里苦笑、暗骂,恨不得刨了柳本球的祖坟,世上哪有这样当官的? 分管交通工作的余副县长留下来坐在那,倒是笑逐颜开的,这个方案好啊,比省厅设计院鼓捣出来的强多了! 留下来的柳县长也没那么不通世故,真要为这事得罪了绝大部分同僚,他以后在县委、政府不就更成了孤家寡人? 等回答完两位主要领导问起的资金问题后,柳本球开始补充起他那个很粗糙的计划。 “曾书记、钟县长,我建议只请中铁集团的人修建隧道,其余的公路、桥梁由我们自己建设。现在的承包商,都是先抢标,然后再分包下去,他们中间赚一手。那还不如我们划成小包,直接让那些小承包商来投标。” 这主意好,那四五公里隧道是技术活,稍不注意就会有伤亡,即使让大家掺合都不敢。两头十几公里新建二级公路,能干的公司多着呢,也正好让大家都喝口汤。 上下同欲者胜,真要其他常委、副县长他们一点骨头都啃不到,日后的工作怎么做? 人才啊! 曾书记高兴之下,全然忘记了对面的人也是官员,而且几个月前刚被自己按在冷板凳上。 “本球,你再讲讲,怎么筹集那13公里路的资金。” 铁定能分一杯羹的丁常务也满心高兴,可没想到柳县长又出了个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承包商垫资。隧道投资太大了,大到举全县之力还要找银行贷款,哪还有资金来新建这13公里长的国家二级公路? 操! 刚刚还眉开眼笑的三位领导面面相觑,要求承包商垫资,谁他\/妈的垫得出几百上千万?而且是四五年之内,都不可能还得清的! 可这又是没办法的事,五公里长的隧道,最少也得上亿资金吧?光筹措这笔资金,县里都得勒紧裤腰带,除了这办法,哪有可能还能筹集出四五千万? 出完主意的柳县长不作声了,研究起夹在手指间的‘大中华’烟卷。主意都出完了,坑也挖完了,跳与不跳都是领导你们的事,跟自己一个小小的副县长有根毛的关系啊?去年的水泥是八块钱一包,今年就是十块,等你们工程上马时,又得是多少? 要说柳本球也真是个人物,三言两语就勾起了这三位领导的热切。当官的人,年龄是块宝啊,眼看着三人年龄都过了四十五,若没有过硬的政绩,怎么能得到上级领导的破格提拔? 宦海沉浮了几十年的钟县长和丁常务也不作声,紧张地看着曾大书记拿主意。 干成了,大家重演六年前的官场奇迹,主要领导、重要领导都青云直上;干不成,都他妈\/的去史志办养老!尤其是钟县长和丁常务,这一任不干出点象样的政绩,这辈子也就最多享受副厅的待遇退休,这还得看有没有那运气。 ... 第411章自己挖的坑埋自己(上) 曾经有一句戏言,国外是一流人才搞科研、二流人才经商、三流人才从政;国内则是反过来的,一流人才从政、二流搞科研、三流的才去经商。 这戏言虽是戏言,也透出现实的苦涩——聪明人都去了当官。 能当到书记、县长的人,肯定不是蠢人,肯定是比普通人更聪明的人。柳本球想给他们挖个坑,发泄下憋闷了半年的怨气,可他们将这想法拿过来仔细一合计,还真找出了应对之策。 明年财政赢余两千万没有问题,若提高毛竹规费这又多出几百万,再加大点罚没力度,一年凑足三千万的问题不大。一亿四五千万的工程,两年的工期,两年的财政赢余却只有六千万,却依然难不倒两位主官——抵押贷款,将药厂、竹木加工厂四年的税收全部抵押出去,让企业帮政府出面贷款。 从最乡镇干起来的、最熟悉本县情况的丁常务,把全县的边边角角扫了一遍,将各部门、乡镇的开支压缩到最低水平,最后揉着发涨的太阳穴,兴奋道:“书记、县长,一亿四千万没有问题!” “还有问题,物价、不可预估因素!” “对对对”,已经脑袋发涨的丁县长拍着脑门,附和道:“还是书记英明,那我们还得从哪凑两三千万应急。” 脑袋发涨的丁常务一时间想不到办法,两位主官却是立刻想起了柳本球。崇乡小学的工程,就是那家伙干出来的,只要依葫芦画瓢,让工程队赚管理费,就能大幅度降低成本。 这事自己没法办,没了斗心眼心思的钟县长苦笑道:“书记,这事得你来办了。” “嗯” 曾书记散了一圈‘大中华’,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让已经回家的柳本球马上到书记办来。兴奋的钟县长他们也连忙走人,让班长大人来压榨那强蛮货。大家都不是蠢人,或许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算完账还不晓得柳本球那混蛋心里憋着坏水? 十来分钟后,等刚出口怨气的柳本球到了书记办,一听书记的点将,那心里简直是瓦凉瓦凉的,即使是看完桌上的草账,心里依然是冰凉一片。以前在崇乡建小学,那是上面的领导无条件支持,下面的人得力、团结,换成一个投资上亿的工程,谁他\/妈的敢那么干? 干成了,功劳是领导的,干垮了,自己来背黑锅? “书记,我实话实说吧,要我盖几幢楼没问题。要修路、架桥,还得开挖隧道,您就是借我个胆子也不敢挑这担子,我只是个学中文的!” 借口!当领导的人,只要会协调、会用人、敢拍板就行,哪用得了干活? 实干不行,但精通政治的曾书记笑了笑,递了支‘大中华’过去,半玩笑半认真道:“我们聊聊?” 官至常委副县长,自己的前途已经不是对方能决定的,下定决心不跳这坑的柳本球,礼貌道:“书记,除了这事,您有事尽管吩咐”。 “不是这事,是上次调整你分工的事。” “请领导批评”。 油盐不进?没关系,曾书记将事情慢慢地扯开,指点道:“本球,你那事站在道义上有错,但人性上没错。亲疏间密,谁都不是圣人,哪没点私心杂念?” ‘呵呵’,柳本球笑了笑不接嘴,由着领导来哄,漂亮话谁不会讲? 可曾书记变得严肃了,训斥道:“你错就错在太聪明,总想着以最小的代价,干最大的事! 换成我来做这事,老早就会去找老丁求情、找老华通关系,把指标拦在地区教委。 你倒好,怕争不过人脉比你强的老丁,又不想拉下脸向他低头,居然由着指标到了县里。哼,你是吃准了丁飞那孩子讲义气,肯定会把指标让给他兄弟李家明,你就可以避免跟老丁争,直接让宋湘生把指标给你。 你想过没有,宋湘生也有私心的!若是他不先公布再私下给你,你会记他的人情?哼,他儿子宋晓军今年毕业,他不会想让你帮他去跑路子?” 这有什么?若那指标不到县里来,老丁会不跟自己争?老丁那种人,讲几句好话就摆得平?真以为华剑辉那么好讲话?高考的加分指标,几多处级干部、厅级领导盯着,华剑辉能把老子一个常委副县长放在眼里? 老辣的曾书记训斥完,见对方无动由衷,抽了口烟继续训斥。 “两个聪明的糊涂蛋!李家明是什么人?你是他老师,你不清楚? 十来岁就敢跟杀人犯硬扛的人,若你们没给他过高的希望,这指标你得了也就得了。等到人家高考完了,再击碎人家的北大梦,你们想过他会如何反击吗? 哼,我要是他,先来跟你谈判,想办法把你稳住,等最合适的机会。只要你一离开同古,马上找盟友,拿厂子的事来说服老钟跟我,削掉你的权力。” 说到这里,按事实去推导的曾书记,突然间也背心发凉。 不对,宋晓军的事不是巧合,而是事先安排好的。那小子就是为了拿这事显示他报复的决心,逼自己跟老钟! 或许或许,宋晓军那事还不是那小子亲自干的,而是拿政绩引诱柳本球干的,否则以那小子的心计和狠辣,不可能让柳本球有捞人的机会。 操,那小子是人吗? 这样的手段,即使在官场上打滚十几年的人,都不一定有! 对面的柳本球继续无动于衷,这些事自己不清楚?要不是女儿需要那指标,自己会冒这样的风险? 透过指间的袅袅青烟,曾书记见对面的柳本球脸色如常,连眼神都没什么异样,不禁暗自叹息。这也是个狠角色,或许自己后知后觉的东西,人家早就想过,而且准备了承受,只为了他那个能考袁州中学第一的女儿。 沉默良久,被那条路煽起了仕途雄心的曾书记,只好将调门放低。 “本球,以前的事,我们就不提了,我能想的,你也同样能想到。我们来谈谈私事,你是干实事的人,这条路只有你能啃得下。这样吧,你需要什么帮助,县委、政府都会大力支持。” 这帮官僚算得那么细致,连各个单位的小金库都计算在内,才凑齐一亿四千万,真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这就是个坑,而且是自己挖的坑,柳本球哪会自己往里跳。 “书记,我真没那本事!我要有那本事,不用您点将,我都会主动请缨!” 敬酒不吃,想吃罚酒是吧? 一直耐着性子做劝说工作的曾书记,终于露出他和蔼下的另一面,一巴掌拍在红木办公桌上,指着柳本球的鼻子,怒斥道:“柳本球,你还是不是党员?还是不是党的干部?” ... 第412章自己挖的坑埋自己(中) 想出人头地,除了那些天纵之才外,都得先学会各种各样的规则,学会如何在规则之内做事、做人。 上级服从下级,就是官场上的规则,即使你阳奉阴违,也得在明面上服从领导。柳本球给领导挖了个坑,何曾想过自己挖的这坑,没把领导坑着,先得把自己给埋了。 各人有各人的长处,柳本球深知自己的长处就是实干,得到上级领导的提拔重用,靠的是自己能干事、敢干事、干得成事。如今曾书记用组织原则压下来,干还是不干,这个自己挖的坑,跳还是不跳? 不干、不跳? 那就意味自己开始被官场同化,已经蜕变成了官油子,首先在自己带头大哥那就失去了价值。最多是看在旧日情份上,等自己有迈不过的坎时帮衬一二,但前途是别想了。 干、跳? 那他\/妈的就是个火坑! 真以为集全县之力就能啃得下来?如果能啃得动,钟县长、丁常务那两王八\/蛋会松手? 悔啊,早知道这样,何必去挖那破坑呢?没坑着别人,倒先把自己给埋了! 后悔莫及的柳本球,突然想起了恩师临去杭城养老前告诫——做事要精明,做人不可太聪明,吃亏就是福啊! 办公室里,雷霆之后是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办公室外,则是从县委办主任到普通干部,都噤若寒蝉。官场之上,掌握自己前程的领导就是天,上天发怒,凡人就只能趴在地上祈求息怒。 面如死灰的柳本球的那一干同僚,则个个兴灾乐祸,只有余副县长官场经验还不足,还在担忧若柳县来负责这个工程,那自己的位置往哪摆? 只有被领导留下来加班的游小红心急如焚,若是柳县长来负责工程,自己老公跟四叔的生意就完蛋了! 这么大的工程,土石方生意还能少得了?柳本球被表弟斗得颜面扫地,四婶又跟钟老师拆了伙,他还会让自己屋里的运输公司进场?揽不到土石方生意,四叔手下的司机就会带着车子走人,没了司机没了车,自己屋里的公司不就要散伙? 心急的游小红向领导请了个假,立即骑着她那辆时髦的小摩托回家,拉上老公去寻四叔,想尽早拿出个主意来,莫事到临头束手无策。 正在陪兄长们喝酒、聊天的李传田愕然,几位兄长也愕然,他们不知道工程造价有多高,但这么大的工程居然让柳本球那狗x的负责? 大家想去喊侄子过来商量,但想到明年的高考还是放弃了,转看向李传健。 有句话还真有理,有其父必有其子,反过来,有其子也必有其父。李家仁他们四兄弟都聪明,李传健也差不到哪去,稍一琢磨就安慰道:“老满,没事的!要是柳本球没发癫,就不敢再惹我们。上次家明整了他一次,他还敢来第二次? 再讲了,建工程首要的就是钱?政府的钱从哪来,还不是靠税收?老三的厂子是大头,建国的药厂也是大头,我们跟建国、董昊是什么关系?” 是哦,老话都讲‘团结就是力量’,家明跟建国、董昊关系那么好,只要两个厂子团结起来,谁敢惹大家?以前是没想到这一层,现在只要大家不惹事,还能怕当官的?家明整得柳本球那么惨,也没看到他来报复? 要说游小红也锻炼出来,不再象以前那么腼腆胆小,她的变化早看在李传健眼里。家族要兴旺发达,就要大家都出力,能赚钱的舍己(努力)赚钱,能读书的去读书,能当官的去当官! “小红,快回单位上。屋里的事,你莫担心,要是你以后能搞个一官半职,比操这些空心强得多!” “哦”。 变得干练的游小红连忙又回单位上,正好迎面撞上书记的秘书兼办公室副主任孙主任。 “小红,你过来一下”。 “哎” 两人进了孙主任的办公室,这位以前在单位上的边缘人,亲自给这位本地豪门媳妇下属沏了杯茶,游小红连忙站起来双手接。 “孙主任,您太客气了,有事您吩咐。” “小红,莫这样讲。以前我没当曾书记秘书时,单位上有几个人看得起我,我们是朋友!” 话是这么讲,但游小红可不敢这么听。以前孙主任是个挺不起眼的人,但给曾书记当了秘书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精明强干得连大家都不敢相信,以前得罪过领导的孙副股长,居然这么有本事。 “好了,莫拘束了,贫贱之交才是真朋友!我孙闰生以前,也就是你游小红跟李家军把我当朋友,逢年过节会喊我吃餐饭。” 提起以前的事,干练的游小红也唏嘘,刚进县委办时,谁又看得起自己一个山里妹子?要不是当时的柳局长撑着,自己屋里又有钱请客送礼,估计杨丽丽、钟荟她们学会了打字,就会把自己塞到哪个部门里去。 两个交情算不错的朋友感慨几句往事,孙副主任也谈起正事来。他能得到曾书记的欣赏,就是想问题、做事情,都能想在领导前头,不用领导操那么多心。 “小红,这次柳县十有**要负责那条路。你屋里的运输公司不要操心,土石方生意没人跟你们争的,但有件事,你也帮我个忙。” 虽然传健伯伯讲的有理,但游小红还是心里一喜,孙主任就代表着曾书记咧,连忙道:“你讲。” “你是李家明的表姐,自小就感情好,拜托你去劝劝他。他跟柳县的恩怨,到此打住,莫再针对他了。” 这? 游小红晓得表弟整得柳县很惨,而且让中宵人背后戳背脊,但自己哪有那能耐讲得赢表弟?那就是只八哥(能言善辩),莫看他平时不喜欢作声了,真要讲起事来,连传健伯伯都讲不过他! “我晓得,家明的本事,我也领教过。我就是想让你带个话,如果工程上马,那就全县最大的事,他那么聪明,应该晓得我的意思。” 刚说完,孙副主任又觉得话太重了,李家明连柳县那么精明的人都能整得灰土头脸,哪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副科级能教训的? “呵呵呵,小红,讲句老实事,他俩要是还斗下去,我敢压全部身家赌家明赢!” “不会吧?” 不会?孙副主任想起自己远房太公对李家明的评价——**************,一遇风云变化龙。 这话游小红听过,前年家德考上北大,孙乡长去了屋里吃升学酒。他们几个领导喝高兴了,就把表弟喊过去斟酒,孙乡长当时就是这样夸表弟的,还要他以后飞黄腾达了,不能忘记他是崇乡伢子。 “嗯,那我去跟他讲,听不听,我就没” 游小红话还说完,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孙副主任连忙接电话,又立即站起来恭敬地接。 “是,我马上过来。” 放下电话,孙副主任顾不得自己办公室里还有人,一路小跑往书记办。 ... 第413章自己挖的坑埋自己(下) 否极泰来,李家的事业终于再次走上了快速发展的轨道,得益于建筑行业的发展,模板厂接到的订单越来越多;李家明的小公司也被他姐夫和陈东催促着尽快扩产,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小说 模板厂的红火,促进了运输业的发展,李传田这个运输公司的老板也终于摆脱了妻子的阴影,成了同古街上响当当的李总。相反,他老婆的店子因为竞争者越来越多,又失去了位高权重的柳本球照顾,生意也越来越不行。 好在如今的运输公司有三十六台车,李传田个人名下就有五辆,每个月都能进账七八万;再加上投资在三哥厂里的钱,已经财大气粗的两夫妇,并不怎么担心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差。 不过,即使生意越来越差,曾金华也没有把拆伙后的店子转让出去,因为来的顾客都是各个单位上的办事员、两办的秘书。同古太小了,做的都是熟人生意,莫看那些小办事员、秘书们连摩托车都舍不得买一辆,讲不定以后就是哪个单位的领导、乡镇的乡长书记。 老婆的这种想法,李传田是大力支持的,小地方做生意其实就是做人脉,没有这家文印店,哪结交得到这么多有潜力的朋友? 跟兄长们喝了一顿好酒,喝高兴了的李传田回到店里,扛着儿子跟同样喝得红面涨颈的侄子,商量着这次要买几辆工程车,后面突然传来恭喜声。 “李总恭喜发财!” 李传田扭过头来,见是县委办的孙副主任,不禁心里一喜,连忙小声道:“定了吗?” 若游小红的老公李家军没在这,这位曾书记的秘书会暗示点什么,但人家就坐在这,而且还听到两句关于买车的事,他不敢再张那嘴了。莫看自己侍候大老板,但大老板还有三四年就会走,即使临走之前会安排自己去哪个乡镇当乡镇长,可也莫得罪了这些坐地虎。人嘛,目光得放长远,自己虽然被耽搁了七八年,但也还年轻着呢。 “呵呵,柳县长当副总指挥,兼办公室主任,统筹全局。” 什么?还真让那狗x的抢到手了? 紧张的李传田连忙将坐在脖子上的儿子交给老婆,拉着笑嘻嘻的孙副主任到旁边说小话。人家是曾书记的心腹,刚开完会连老板都还在办公室,就跑来自己这,还真是为了道喜的?前几天还在传言丁常务当副总指挥兼办公室主任,突然成了柳本球那狗x的,这里面还会简单? 孙副主任还真是有任务,等两人到了走廊里,小声道:“李总,帮个忙。” “你讲” “两台翻斗车进你们公司,安排到工地上去,工程完后再折旧卖给你们。” ‘工程完后’的意味很明显,关键时刻要敢下注,李传田折腾起这么大场面,也不完全是靠侄子的指点,稍一沉吟立即下注。 “闰生,我们是兄弟,三台车!那两台我去跑贷款,这一台你自己去跑,我的钱投到我三哥厂里了,筹不到这么多钱。” 有大工程上马,有车能进场就意味着钱,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大钱! 三十多岁的孙闰生在县委办干了七八年,才被曾书记从板凳上挑出来当秘书,而且升为县委办副主任。前段时间,孙闰生还被列为机要局局长人选考察对象,自然也是极稳重的人,但照样欣喜若狂。 内心高兴的孙闰生,连忙掏出平时给领导抽的‘大中华’敬烟,感激道:“传田哥,没事讲,你就是我亲哥哥!那两台车的手续要完备而且要快,到时候我会来帮你办手续的。我有事,先走了。” “慢走”。 有了这二三十万打底,自己副处以前都不需要冒风险,脸色还算正常的孙副主任脚下打着飘回了办公楼。在卫生间里洗了个冷水面,又深呼吸一阵,这位被大老板从冷板凳上挑出来的孙副主任,这才去敲余副县长的办公室门。当老板秘书的,除了能处理好台面上的公事外,老板不方便的台面下的公事、私事,也得帮着办好。 二十七八的余副县长科班出身,在省交通厅干得相当不错,刚升为副处长马上就下来挂职锻炼,在旁人眼里是真正的青年才俊。也确实是青年才俊,但作为曾书记的秘书,孙副主任还知道人家除了能力之外还上头有人,人家的一个亲戚在省委组织部当处长,这才能干得一帆风顺。 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要帮书记,把这位青年才俊拉上柳县的战车! 正对着地图发呆的余副县长,还真被老辣的曾书记和精明的柳本球猜中了,仕途的平顺不代表他富裕。下来挂职锻炼,触眼所及都是笑脸,可没人真把他当回事。 大工程要上马了,捞政绩的机会、发财的机会也来了,可一个刚毕业四五年的年轻人,哪有真正信得过的承包商?而且这其中的度,又如何把握? 没有这方面经验的余副县长看似是盯着地图,其实是心里一点也没底,不知道如何对这块肥肉下嘴。 ‘咚咚’,敲门声响,正发愣的余副县长连忙回过神来,温和道:“请进”。 “余县长,忙呢?” 见是曾书记的贴身秘书,余副县长连忙起身相迎、沏茶,客气道:“闰生?快坐快坐”。 虽是上下级,年少得志的余副县长,可不敢怠慢这位精明过人的副科级,何况人家背后是曾书记呢。 “别别,哪敢劳动领导?” 笑容满面的孙主任嘴里这么说,却并没有拦着领导沏茶,反而打量着桌上的地图、文件柜里的摆件。正沏着茶的余副县长,见人家这样的作派,也立即知道人家不是来串门,而是代表他领导来的,不由得心里开始紧张。 会后在会议室,柳县长提出让工程队垫资,那完全行不通。后来,已经回家的柳县长又让书记叫过来,肯定是他俩谈了点什么,才突然听到曾书记大发雷霆。 还真被余副县长猜中了,改建变成新建,工程的含金量大大提高,称之为天壤之别都不为过,但绕不开的问题就是资金。 柳本球官至副处,而且戴了常委的帽子,那就是地管干部,曾书记就不可能再象以前样对他挥来喝去。想让他来啃这块硬骨头,除了拿组织原则、前途来压榨他,还得给他相当的权柄。两害相权取其轻,被曾书记逼得走投无路的柳本球,只好跳进自己挖的大坑里,硬着头皮来啃这块硬骨头。 来当说客的孙副主任双手接过热茶,坐在仿红木的实木沙发上,试探道:“余县,听到刚才柳县长挨骂吧?” 书记想让柳县挂帅? 年龄不大,但情商不低的余副县长心里一凉,脸色变得极难看。柳本球那人极强硬又揽权,不给他想要的东西,根本不会妥协。指挥部的副总指挥人选可以安排七八个,但谁都知道前两位是主要领导,接下来就是负责具体事务的副总指挥,其余都是挂名、蹭功劳、没实权。 以柳本权那种揽权的个性,谁当他的副手都倒霉!没了实权,挂个副总指挥的名,那些包工头、施工队会来巴结自己没了实权,厅里的领导们打个电话、写张条子下来,自己如何应付? 眼看着人家脸上变得难看,官差两级的孙副主任突然觉得,这人不过如此,连起码的掩饰都不会,也能当上副县长? 真他\/妈的朝中有人好做官! 没必要绕圈子了,还算年轻但城府深得吓人的孙副主任,压低声音道:“余县,认识李传田吗?” “什么意思?” 刚才李传田那辆车起作用了,孙副主任稍一思忖就压了价码,小声道:“他想让您帮着搞点贷款,买一台后八轮车去工地上跑土石方,不知您意思如何?” 一台东风后八轮少说也二十多万,只要有足够的活干,一年就能回本,第二年就是纯赚,完了还能折价卖。这些东西,见识广多的余副县长当然清楚。 刚才还在愁如何分杯羹的余副县长大喜,连忙会意道:“闰生兄,替我谢谢传田兄,下次我请他吃饭。” “呵呵,您太客气了。余县,您领导太忙,要不要我帮您跑跑腿?” “闰生兄,谢谢了”。 “您太客气了,明天我就帮您去办,早点把车交给运输公司,也省得日后有人说闲话。” 周到啊,不愧是县委办一秘! ... 第414章不知死活 官员这种生物,就不能以常人的眼光来看。@樂@文@小@说| 被李家明整得声名狼藉的常委副县长柳本球,为了出口怨气,没考虑周全之下给领导刨个坑。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位脑子发昏的柳大县长,让领导一脚踹进他自己挖的坑里,但落在外人眼里,可就是跌碎了一地的眼镜。 扩建变成了新建,盘山公路变成了平坦的隧道。消息一出,举县欢腾,官员们打听着资金来源,老百姓关心什么时候开工,工程队老板削减了脑袋到处钻营,闷在书堆里的李家明,想不知道都不行。 不知死活!听到消息的李家明鄙薄一声,答应完不再找柳本球麻烦后,继续埋首于书堆,却没有三天工夫,就让王振国从书房里揪了出来。王振国当初送给李传民一成股份,除了想进入吴建国那个圈子外,也就是想倚重这小子的脑子。 金桥银路铜建筑! 要是能把那十几公里的路、桥包下来,那得发几大的财? 这伢子跟柳县斗得一塌糊涂,那是事实,但恩怨是恩怨,生意归生意!大家都是生意人,怎么能因为恩怨而有钱不赚呢? “家明,叔叔不亏待你,我们按老规矩来,你拿两成干股!” 还没从试卷里回过神来的李家明,狐疑地看向很为难的二伯,不知他们在讲些什么。 “家明,振国去了柳本球那,他讲要振国来寻你。他还讲,你脑子好用,看有没有好办法筹集资金。” “等下等下,我先去洗个面。” 脑子有些发懵的李家明到卫生间里洗了个冷水面,看着梳洗镜里的自己发愣,这事怎么又跟自己扯上关系了? 隧道、资金、税收、财政赢余,李家明从头至尾地捋,突然明白了过来,问题还是出在资金上。凭正常的财政收入,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个工程,只有通过银行贷款。银行已经商有化了,不可能再象以前样政企不分,再来帮政府揩屁股。 怎么办?不用去打听,李家明都知道对方的打算——将药厂、模板厂未来几年的税收抵押给厂子自身,让自己父亲和吴叔去帮着搞贷款。吴叔是个有情怀的人,容易说服;而自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能答应代表曾书记的孙主任不再搞事,那就是勉为其难了,怎么还指望自己父子能同意那种不合理的要求? 哼,二伯和王振国的建筑公司只是第一个筹码,四叔的运输公司是第二个筹码。恐怕人家在常委会上提出那个近乎于幻想的建议时,就已经把所有问题都考虑清楚了,只等着自己父子去为他的政绩添砖加瓦。 从不低估柳本球能力的李家明暗叹一声,哎,小看天下英雄了! 帮还是不帮?帮,自己心里不爽;不帮,可又得罪不起两位主要领导。整治一个常委副县长,哪怕是副书记,都没有多大的事,但跟主要领导过不去,那就是自绝于党和政府。 办企业的,可以不行贿,却不可与政府关系搞僵,而那二位就代表着党和政府!清醒过来的李家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一会愣,最终还是决定妥协。说实话,他没有想过提前二十年,开凿那条隧道。如今两位主要领导想建设那条隧道,且不论绝对不能同时得罪两位主要领导,单出于造福老家的考虑,自己也得搭把手。 什么是老家? 无论自己有多大成就,无论自己走多远,夜深人静之时,最牵挂的还是这片大山、几丘水田、那幢陈旧的泥巴屋。 出了卫生间,李家明从茶几下拿出父亲的‘白沙王’,敬了两支给王振国和二伯,自己也抽了一支将所有问题又理了一遍,这才提醒道:“王叔,没你想象中那么赚钱。” “我晓得,哪个领导手里有工程队?就是让领导拿干股,这生意都会赚发!” 哪有这么简单?恐怕柳本球想的是跟以前一样,让工程队赚点管理费而已,搞不好还得垫资! 李家明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沉稳道:“他在屋里不?” 已经不象五年前样黑瘦,反而变得白胖的王振国刚才被婉拒了,现在见与柳本球斗得你死我活的李家明,居然答应了去跑关系,连忙兴奋道:“嗯!” “车钥匙给我” “嗯” 李家明随手接过那把车钥匙下楼,找半天没找到那辆桑塔纳,这才仔细看了眼手上的车钥匙。王振国够有钱的啊,去年买桑塔纳,今年给父亲投了一百五十万,现在居然又买了辆丰田霸道,看来二伯跟着他混得也相当不错。只是他老人家节省惯了的,舍不得花这些钱而已。李家明开着三四十万的新车到菜市场边的水果摊上,随便买了把香蕉和几个苹果、一串葡萄,这才去林业局宿舍。 小半年没见面了,正等着李家明的柳本球笑眯眯地接过礼物,仿佛两人不曾有过龙争虎斗一般,戏谑道:“懂礼数,还晓得买些水果来。” 正事当前,李家明不想争这些口舌之利,笑笑地径直进人家的书房,象是把这当成自己家一样。 人家不接招,反而让沾了口舌便宜的柳本球心里难受,而且还得动手替人沏茶。人家懂礼数,莫非连茶都喝不到一杯?大家又不是街上的小混混,都是穿皮鞋的体面人,哪能斗了一场就见不得面? 毕竟是职业官僚,柳本球沏好茶,还帮人家放在书桌上,心里那点不舒服也调整过来了,笑道:“家明,竹地板的事有眉目了不?” 有城府、有涵养,却不晓得死活! 没书记、县长压着老子来帮忙,你就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沉静的李家明笑了笑,用茶盖拂了拂了上好的西湖龙井茶叶,好象古代的文士一样优雅,幽幽道:“柳县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滋味不好吧?” 呃?本觉得自己扳回一阵的柳本球,突然有种羞辱感,又有种无力感。 两年前的月夜,自己在院子外听到这混蛋吹‘滚滚红尘’,居然吹出了俯瞰众生的韵味。如今这混蛋就是在俯瞰自己,把自己当成了一只上蹿下跳的猴! 抿了一口清香幽远的西湖龙井,李家明暗赞人家的生活品位,比自己父亲强多了。自己孝敬父亲龙井、普洱、乌龙茶、铁观音……,把能买到的好茶都托人买了一遍,结果他老人家来者不拒,全是用大茶缸沏着解渴,还讲不如崇乡的土茶有烟薰味好喝。 也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前世自己发达后,还不照样忘不了扔在灶火上薰出来的烟茶? “李家明,你什么意思?” 官僚就是官僚,哪怕这人属于官僚中难得能干事的,也改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臭德性! “没什么意思,我来这里,就是替王振国当说客的。想让我们厂子帮忙,土石方、路桥就归我们,工程款我们会从税收里扣除,这些都要落在纸面上,同时加盖县委、政府的公章。” “这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若是按正常的招投标,县里根本无法承担那么高昂的造价。而且这工程不象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但一个怪异的地质构造,都够他们喝一壶! “别不可能了,带我去见领导吧,这事你做不了主!还想着企业替政府担保,你们脑子进水了吧” “你!” ... 第415章上船 官员这种生物,就不能以常人的眼光来看。 被李家明整得声名狼藉的常委副县长柳本球,为了出口怨气,没考虑周全之下给领导刨个坑。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位脑子发昏的柳大县长,让领导一脚踹进他自己挖的坑里,但落在外人眼里,可就是跌碎了一地的眼镜。 扩建变成了新建,盘山公路变成了平坦的隧道。消息一出,举县欢腾,官员们打听着资金来源,老百姓关心什么时候开工,工程队老板削减了脑袋到处钻营,闷在书堆里的李家明,想不知道都不行。 不知死活!听到消息的李家明鄙薄一声,答应完不再找柳本球麻烦后,继续埋首于书堆,却没有三天工夫,就让王振国从书房里揪了出来。王振国当初送给李传民一成股份,除了想进入吴建国那个圈子外,也就是想倚重这小子的脑子。 金桥银路铜建筑! 要是能把那十几公里的路、桥包下来,那得发几大的财? 这伢子跟柳县斗得一塌糊涂,那是事实,但恩怨是恩怨,生意归生意!大家都是生意人,怎么能因为恩怨而有钱不赚呢? “家明,叔叔不亏待你,我们按老规矩来,你拿两成干股!” 还没从试卷里回过神来的李家明,狐疑地看向很为难的二伯,不知他们在讲些什么。 “家明,振国去了柳本球那,他讲要振国来寻你。他还讲,你脑子好用,看有没有好办法筹集资金。” “等下等下,我先去洗个面。” 脑子有些发懵的李家明到卫生间里洗了个冷水面,看着梳洗镜里的自己发愣,这事怎么又跟自己扯上关系了? 隧道、资金、税收、财政赢余,李家明从头至尾地捋,突然明白了过来,问题还是出在资金上。凭正常的财政收入,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个工程,只有通过银行贷款。银行已经商有化了,不可能再象以前样政企不分,再来帮政府揩屁股。 怎么办?不用去打听,李家明都知道对方的打算——将药厂、模板厂未来几年的税收抵押给厂子自身,让自己父亲和吴叔去帮着搞贷款。吴叔是个有情怀的人,容易说服;而自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能答应代表曾书记的孙主任不再搞事,那就是勉为其难了,怎么还指望自己父子能同意那种不合理的要求? 哼,二伯和王振国的建筑公司只是第一个筹码,四叔的运输公司是第二个筹码。恐怕人家在常委会上提出那个近乎于幻想的建议时,就已经把所有问题都考虑清楚了,只等着自己父子去为他的政绩添砖加瓦。 从不低估柳本球能力的李家明暗叹一声,哎,小看天下英雄了! 帮还是不帮?帮,自己心里不爽;不帮,可又得罪不起两位主要领导。整治一个常委副县长,哪怕是副书记,都没有多大的事,但跟主要领导过不去,那就是自绝于党和政府。 办企业的,可以不行贿,却不可与政府关系搞僵,而那二位就代表着党和政府!清醒过来的李家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一会愣,最终还是决定妥协。说实话,他没有想过提前二十年,开凿那条隧道。如今两位主要领导想建设那条隧道,且不论绝对不能同时得罪两位主要领导,单出于造福老家的考虑,自己也得搭把手。 什么是老家? 无论自己有多大成就,无论自己走多远,夜深人静之时,最牵挂的还是这片大山、几丘水田、那幢陈旧的泥巴屋。 出了卫生间,李家明从茶几下拿出父亲的‘白沙王’,敬了两支给王振国和二伯,自己也抽了一支将所有问题又理了一遍,这才提醒道:“王叔,没你想象中那么赚钱。” “我晓得,哪个领导手里有工程队?就是让领导拿干股,这生意都会赚发!” 哪有这么简单?恐怕柳本球想的是跟以前一样,让工程队赚点管理费而已,搞不好还得垫资! 李家明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沉稳道:“他在屋里不?” 已经不象五年前样黑瘦,反而变得白胖的王振国刚才被婉拒了,现在见与柳本球斗得你死我活的李家明,居然答应了去跑关系,连忙兴奋道:“嗯!” “车钥匙给我” “嗯” 李家明随手接过那把车钥匙下楼,找半天没找到那辆桑塔纳,这才仔细看了眼手上的车钥匙。王振国够有钱的啊,去年买桑塔纳,今年给父亲投了一百五十万,现在居然又买了辆丰田霸道,看来二伯跟着他混得也相当不错。只是他老人家节省惯了的,舍不得花这些钱而已。李家明开着三四十万的新车到菜市场边的水果摊上,随便买了把香蕉和几个苹果、一串葡萄,这才去林业局宿舍。 小半年没见面了,正等着李家明的柳本球笑眯眯地接过礼物,仿佛两人不曾有过龙争虎斗一般,戏谑道:“懂礼数,还晓得买些水果来。” 正事当前,李家明不想争这些口舌之利,笑笑地径直进人家的书房,象是把这当成自己家一样。 人家不接招,反而让沾了口舌便宜的柳本球心里难受,而且还得动手替人沏茶。人家懂礼数,莫非连茶都喝不到一杯?大家又不是街上的小混混,都是穿皮鞋的体面人,哪能斗了一场就见不得面? 毕竟是职业官僚,柳本球沏好茶,还帮人家放在书桌上,心里那点不舒服也调整过来了,笑道:“家明,竹地板的事有眉目了不?” 有城府、有涵养,却不晓得死活! 没书记、县长压着老子来帮忙,你就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沉静的李家明笑了笑,用茶盖拂了拂了上好的西湖龙井茶叶,好象古代的文士一样优雅,幽幽道:“柳县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滋味不好吧?” 呃?本觉得自己扳回一阵的柳本球,突然有种羞辱感,又有种无力感。 两年前的月夜,自己在院子外听到这混蛋吹‘滚滚红尘’,居然吹出了俯瞰众生的韵味。如今这混蛋就是在俯瞰自己,把自己当成了一只上蹿下跳的猴! 抿了一口清香幽远的西湖龙井,李家明暗赞人家的生活品位,比自己父亲强多了。自己孝敬父亲龙井、普洱、乌龙茶、铁观音……,把能买到的好茶都托人买了一遍,结果他老人家来者不拒,全是用大茶缸沏着解渴,还讲不如崇乡的土茶有烟薰味好喝。 也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前世自己发达后,还不照样忘不了扔在灶火上薰出来的烟茶? “李家明,你什么意思?” 官僚就是官僚,哪怕这人属于官僚中难得能干事的,也改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臭德性! “没什么意思,我来这里,就是替王振国当说客的。想让我们厂子帮忙,土石方、路桥就归我们,工程款我们会从税收里扣除,这些都要落在纸面上,同时加盖县委、政府的公章。” “这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若是按正常的招投标,县里根本无法承担那么高昂的造价。而且这工程不象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但一个怪异的地质构造,都够他们喝一壶! “别不可能了,带我去见领导吧,这事你做不了主!还想着企业替政府担保,你们脑子进水了吧” “你!” ... 第417章演技了得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李家明依然埋首于书堆、试卷堆中,外面的世界却发展得有些波澜壮阔的味道。 ‘山里人家’公司发展得很好,塚越先生特意从日本过来,对李家明这个合作伙伴及公司员工表示感谢,并在他女婿、以前的朋友柳县长、及公司同仁的陪同下浏览了太阳岭。 这年头,懂英语的人不多,懂日语的更几近于无。这日本老头前脚离开,县城里就哄传着一个传奇故事,说柳县长说服了那个日本巨商,准备帮县里以十年财政收入为抵押,担保贷款10亿日元,用于那条隧道的建设。 有这事? 真有这事,豁出去了的柳本球在协调会上,当场点将前搭档郑书记、得力干将朱和平去还未下文组建的指挥部报到。 “柳县,真有10亿日元?” 春风得意的柳县长,当着水电局会议室里几十号正科、副科级领导,笑骂道:“没那个金刚钻,敢揽这个瓷器活?老熊,县里要搞大工程,光靠那点贷款是不够的,林业规费这一摊子,可得拜托你了,莫关键时刻掉链子。” 前崇乡的乡长,能出人意料地接任林业局局长的职务,跟柳县长的突然失势,及远房侄子当书记秘书大有关系。提高毛竹的林业规费,势必要去跟家明那小子打官司,但这关节眼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柳县,您就放心吧!” 不得了!一亿四五千万的工程要上马了! 水电局会议室里的事,经过干部们的一渲染加工,小小的县城沸腾了,连地区行署、地委的大领导都打电话过来询问。 操,真是胆大包天! 手心里捏了一把汗的曾书记,在电话里恭敬地报告,“老板,本球是这样给我汇报的。塚越先生去浏览太阳岭是他陪同的,这样的大事应该不至于开玩笑吧?” 这事陈书记有印象,那日本商人与‘山里人家’公司合资,就是柳本球‘促成’的。 “有把握吗?可别是人家说说而已。” 箭在弦上,曾书记只好闭着眼睛说瞎话,却又留有余地。 “老板,我们上次在日本考察过他们公司的实力,应该不会言而无信吧?” 心腹手下表现好,老领导心里也高兴,表扬道:“干得不错。去找老黄汇报一下,需要地区背书的时候,也好让他帮个忙。” “是” 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曾书记又麻着胆子连忙给黄专员汇报,幸好这事是柳本球顶雷的,否则借他一个胆也不敢这样蒙骗领导。 黄专员也高兴,同古发展得越好,他这当专员的就功劳越大压力越小,这样的好事当然高兴,更不怀疑事实的真相。 旁边的贴身秘书倒是提醒了一句,这种操作模式是违规的,可能省计委那关过不了。国家对国际贷款有规定,不允许地方政府直接向外国银行借款,也不允许内资企业私自搞国际融资。 黄专员不知道国家有这规定,但稍一琢磨又好笑道:“小邓,你也太死心眼了,‘山里人家’是中日合资企业,他们还没办法绕过去?呵呵,同古出人才啊,上次‘华居’木业搞日元贷款,也是这样干的,否则哪有一个小公司能搞到三点五亿日元贷款的可能?”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地区计委去省计委做做工作,谁他\/妈的想得罪领导?精干的邓秘书琢磨一下,佩服道:“领导英明,只要那日本人不是玩笑话,那这事就成了。” 这样的事,谁他\/妈的敢开玩笑? 一将难求! 就凭这一件事,在行署、地委大领导的心里,给这位演技能当专业演员的柳县长打了个重重的感叹号。 事情闹大了,同样陪同了那日本老头游览的刘新,在公司里关于小水电建设的会议上,担忧道:“家明,塚越先生没” ‘啪’的一巴掌,脸色阴沉的李家明将瘦小的刘新扇翻在地,吓得帅勇和王贤成噤若寒蝉。 “新伢,想死莫拖累别人!” 幸好办公室门是关着的,王贤成也反应极快,回过神来连忙将刘新扶了起来,小声道:“新伢,嘴巴莫乱扯!老九那样的人,都死在波阳!” 甩了甩发麻的巴掌,李家明从刚从实木沙发上蹦起来的帅勇身上掏出烟,塞了支在刘新嘴里,按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新伢,二十几岁的人要有脑子,什么话能讲,什么话不能讲,心里要有数!” 被扇懵的刘新不知所措,醒过神来的帅勇连忙掏出假zippo火机点火,小声道:“家明,你的意思是?” “讲几句假事,最多是让人骂成牛皮鬼。得罪了领导,那才是要命的事!” 联想到可能的事实真相,三人头皮都发麻,再看李家明阴沉沉的脸色,更是坐实了他们心里所想。妈呀,莫看大家有几个钱,坏了县领导的大事,分分钟都能让自己倒大霉! 被李家明吓倒了的三人,连忙小声答应:“明白!” 三人成虎,众口烁金。 有了刘新、帅勇的信誓旦旦,本就相信柳本球不会拿这事开玩笑的全县上下,更是欢呼雀跃,期盼着这个本县有史以来投资最大的交通项目尽快上马。就连主动让位柳本球统筹全局的丁常务副县长,都暗叹人家的运气好,碰上个好心的日本老头。 这一片沸腾之下,被柳本球逼得欲哭无泪的余副县长立即跑去表态,可人家的嘴脸又变了。 “余县,你是前途无量的人,真想趟这混水?我可是实话给你讲,塚越先生答应是答应了,但能不能搞得到,这事可不一定。要是搞不到,可就只有按我以前的方案办!” 哼哼哼,连给一个快倒闭的民营企业搞三亿五千万日元低息贷款都没问题,现在拿财政收入当抵押,帮堂堂的县政府搞10亿日元就有问题?请厅里的领导来视察几次,再把这份政绩往履历表上一写,四年后当处长一点问题都没有! 呵呵呵,三十二岁的正处,趁着表姐夫的发展势头,自己四十岁以前提个副厅还不容易? 热切的余副县长,顾不得官场体面,立即站得笔直,表忠心道:“柳县,您放心,我小余肯定追随您干到底!” 帮着一起顶雷的人有了,跑腿的人也有了,端坐在办公桌后的柳本球,这才起身伸出手。 “余县,合作愉快!” “谢谢领导!” 也没错,非常委的挂职副县长,可不就是常委副县长的下属? “坐!我上次说的话依然照做,凡事两手准备,事到临头才不会束手无策。” 有了那近一亿人民币的日元贷款,还那样干?被政绩勾红了眼的余副县长稍一犹豫,立即道:“没问题,我一个学长在中铁四局当老总,我们是一个导师出来的。大不了塞几万块钱,让他们先做勘探、设计。” 几万能让人盖章? 笑眯眯的柳县长扔了一支‘芙蓉王’烟过去,拿起今年生日时女儿送的正宗高仿zippo打火机帮他点烟,看似有商有量却是命令道:“五十万!让你学长组织人立即勘探、设计整条公路,你要给他说清楚,日元贷款要走漫长的手续,还得看到设计方案通过了审批才能启动,我们耗不起那时间。他们的方案一出来,我们马上再付尾款,等日元贷款的事落实后,隧道工程就是他的。” 心里只想着政绩、实利,屁股终于在这条贼船上坐正了位置的余副县长,连忙提醒道:“柳县,没必要的。现在铁路建设几乎停止,地方上挖隧道的又少,他们接不到多少业务,手下的工程队都饿得嗷嗷叫,有几万块钱预付款意思意思就行。” 行个鸟,没有那五十万,日后你还不得在你表姐夫面前大放厥词?有了这五十万的设计费预付款加尾款,莫讲县里、地区的领导,日后就连中铁四局的人,也讲不了我老柳的闲话,还得讲老子有魄力、讲义气! “余县,你也讲那是你学长,反正要付的钱,给人家一个面子多好?” 柳县这人其实不错,只要不妨碍他做事,还是很好相处的,还会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有五十万预付款,又有上两亿的业务,学长他们还不得把老子当祖宗供? 还是表姐夫说得对啊,年轻人就要下基层,不能浮在上面。且不说工作经验,就这实利也非在厅里能比拟的,兴奋的余副县长连忙道:“呵呵,还是领导有魄力,我马上去曾书记那请假。” “嗯,我也去老丁那催一催款子,你好带那五十万走。” “是”,兴奋的余副县长连忙去书记、县长那请假。 五十万的款子,常务副县长批不了,但丁常务副县长依然签字,还陪着柳县长找钟县长签字。这个骨节眼上,他已经没了跟柳县长抢功的想法,反而想着在这上两亿的工程里多分点猪肉。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就不受人控制了。 拿到五十万现款的中铁四局,立即组织勘探队奔赴同古,大批扛着仪器设备满山勘探的技术人员,给这事又浇了一勺油。地区行署、地委有份量的领导打电话写条子,甚至连省里有些相关领导都打电话来表示关心,大家都盯着这个上两亿元的交通项目。 一时间,刚成立的领导小组门庭若市,各路老板纷至踏来。 被柳县长强行拖上贼船的郑书记,也不知死活地粉墨登场,替他的朋友兼上司,绽放出退休前的最后一抹光芒。 无所谓了,还有半年退休,退就退得轰轰烈烈呗! ... 第419章捅一捅篓子 由两大主要领导挂帅的指挥部成立了,投资巨大的项目终于启动了,时间也到了年底,也到了各级党委、政府各项工作收尾的关节眼。看小说到网 以前地委、行署领导很少来视察工作的小小同古县,突然成了领导们视察的必到之处,从一把手到第n把手走马灯一样的络绎不绝。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们,也象停不下来的陀螺,不停地接待、陪同各自线上的领导。特别是新成立的项目指挥部的总指挥、副总指挥们,更是每个来视察工作的领导来,他们都得陪同。 等领导们视察完,各路老板也粉墨登场,纷纷夹着各种各样的手包去拜访指挥部的各位总指挥、副总指挥,反正是虾有虾路蟹有蟹道,哪个也不是当办公室副主任的郑国生得罪得起的。 也不对,有一个人他是能得罪的,那就是‘鸿图’建筑公司的老总王振国,也是他以前当林业建筑公司经理时的办公室副主任。 指挥部的级别高啊,就设在县交通局里,霸占了熊局长的办公室,还占据了三位副局长、一位纪检组长、秘书股、基建股……的办公室。反正这幢旧二层楼,整个二楼都是他们的地盘,只剩下一楼的一排办公室,给交通局的头头脑脑们挤着办公。 指挥部忙啊,总指挥、常务副总指挥是县委、政府主要领导,三个副总指挥都是副县长,都有本职工作要忙,哪有时间在这坐班?也就是分管交通口的余副县长闲一点,经常性地在这办公,他是科班出身,这些项目筹备的活,他不干谁干?平时有客来,都是郑副主任、朱副主任负责接待,交通局的局花杨丽丽端茶倒水,有份量的来客,再由两位副主任给余副县长引荐。 这天天气很好,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春风得意的余副县长在原来的副局长办公室里,跳过前面两位访客接待贵客——他领导介绍来的一个建筑商,省城国龙路桥公司的老总戴基础。 到了人家地盘上,这位脖子上戴着手指粗的金项链、手上还戴着枚足有半两重的金戒指的戴总,也巴结着现管的领导,几句客气话后玩笑道:“余处,你金屋藏娇?” 这玩笑可开不得,敬烟的余副县长连忙介绍道:“戴总,这是杨丽丽,我们财政局杨副局长的女儿。” 不单纯是下属?透出暴发户味道的戴总笑眯眯地双手合十,玩笑道:“丽丽,别生气啊,叔叔是个粗人,以前在省城跟余处闹惯了的。” “戴叔是大老板嘛,您喝茶”。 穿金戴银透出几份俗气的杨丽丽沏好茶,陪客人说笑几句,袅袅娜娜地出了办公室还将门带拢,看似粗豪的戴总见余副县长热情中透出疏离,心里也明白人家的难处。排名最末尾的副总指挥,手里能有多大的权力? “余处,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苦笑的余副县长兼交通厅副处长,帮这位在省城并不熟悉的新朋友点火,抱歉道:“戴总,我只能尽力而为。” 隧道肯定是中铁的,十几公里的路、两座桥,还不够那些书记、县长分。对这些门清的戴总也不失望,小声道:“没事没事,我也就是过来看看老朋友。余处,能帮我介绍认识下几位领导吗?” 这个倒没问题,自己也只能帮到这一步,其余的都没办法。 “嗯,我带你去认识下郑副主任,他是柳县” 话还没说完,外面的一阵剧烈争吵打断了余副县长,他连忙起身去看究竟。来这试探、走动的,多少都是有些后台但又不是十分过硬的,自己还要在这呆四年,得罪了哪路神仙都不好。 可余副县长刚到门口看了一眼,立即又坐了回来。吵闹的是没什么背景的本地建筑商王振国,公司规模倒不小,但这种项目哪是他能染指的。要是他跟柳县的关系真有吹的那么好,不会去领导家里,还能被郑国生拦着几次? 只是外面的王振国,今天象是吃了枪药,一反平时里的和气,嗓门大得整幢楼都听得见。 “郑国生,你莫跟我打马虎眼!我今日把话撂在这,这个个工程你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老子解决了二百多号人的就业,每年还交一百多万的税,县里有了工程,你们不给本地企业,还给外地人?” “朱卵,你死开点!你那幢屋,还是老子帮你做的,便宜了你万多块钱,莫不晓得好歹!” “行,那就招投标!要是老子投的标比别人低,工程没给老子,可就莫怪老子不客气,带人去县政府讨公道!” 妈的,够带种的啊!听热闹的戴总小声道:“余处,谁啊?” “没事,本地的一个老板王振国,公司规模倒不小,手下有二三百号人吧。” 是啊,这声音挺耳熟的,粗豪的戴总突然拍了下脑门。想起来了,那鸟人是自己一个师的战友,公司里用的模板,就是这个混球推销给自己的。那人还挺不错的,每次抢到工程,都会请弟兄们吃喝加‘三温暖’陪罪。 “余处,失陪一下,我去打个招呼。” 嗯?自己看走眼了? 狐疑的余副县长也连忙跟了出去,只见戴总老远就冲正捶桌子的王振国骂道:“举枪不振,老子来你地盘上,就这么欢迎老子的?” 正骂骂咧咧的王振国一回头,没好气道:“老鸡头,少跟老子来这一套!知道这是老子的地盘,还跑来抢?” “放屁!老子是浏洋人,也没看到你手软?” “余县?” 看到后面的余副县长,怒气冲冲的王振国收敛了几分,连忙掏出包‘大中华’来散烟,但语气还是不善。 “余县,我王振国当兵出身,没读过什么书,地道的粗人一个。刚才不知道您在里面,搅了你的场子,您也别生气。 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去年给县政府交九十一万的税,安排了二百多号人的就业,怎么就不能照顾我们公司?就那十来公里的路,加上两座桥,还用得着发包?”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余副县长也不以为怪,抽着人家敬的‘大中华’,笑眯眯地解释道:“王总,这事你也别急,等省计委批准了,肯定会公开招投标的。现在什么都*制,一切都要依法办事。” 王振国等的就是这句话,也等的就是楼下看、听热闹的人多。‘啪’的一声,厚厚的一本投标书被拍在郑国生桌上,紧接着就是王振国的大嗓门。 “省城来的领导就是有水平,不象郑国生样跟老子扯淡! 老戴,老子也不瞒你,老子准备以3200万投标。你们想跟老子拼价格的,尽管放马过来!要是同古的工程,都让你们外地人抢了,老子以后还怎么混?” 3200万? 笑眯眯的余副县长的笑容僵住了,可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平时和声和气的郑国生标书一扔,拍案而起怒斥道:“王振国,你捣什么乱?” “老子捣什么乱了?” “操,勘探结果都还没出来,你这标书就出来了?莫以为老子不晓得你的打算,还不就是想吓跑别人?哼哼,打得好算盘,等完不成工时,又来哭闹是吧?你这种人,老子见多了!” “你少放屁!莫以为我不晓得,我要见领导,你们这些狗腿子为什么推三阻四?心里没鬼,你发什么火?” 好看喽,楼下听热闹的干部们乐了,大家都是干这一行的,隧道大家不懂,公路还不知道?十三点九公里的公路,据说草案的预算到了六千万,这能哄得了谁啊?这下好玩喽,一个以前兼任过县林业建筑公司的经理,另一个是辞职的办公室主任,谁不知道对方一点龌龊事。这两人扛上了,不撞出点火星才怪。 ... 第420章权柄真重 吵无好言,骂无好话,王振国和郑国生两个人操娘倒逼地对骂,从公事骂到了私事,连二十年前两人在林业建筑公司的积怨都翻了出来。 屁大的县城,这一场对骂在最**的时候,气急败坏的柳县长终于赶到了。余副县长制止不了的冲突,这位常委副县长一到,立即偃旗息鼓,连楼下站在停车坪里看热闹的干部们都溜得没影,可见他柳某人现在的威风。 “戴总、辛总、徐总,让你们见笑了,我们山里人强蛮惯了的,真不好意思。” “您客气了,这是鄙人的名片,还请领导多多关照。” 刚看热闹看得起劲的三位老总,连忙与这位实际上的总指挥握手、递名片,粗豪的戴总更是自来熟道:“柳县,您客气了,我就是浏洋人。国伢子缺管教,您就往死里操!” “你们认识?” “以前一个师的,这混蛋不地道,抢起工程来什么手段都用,名声臭着呢!” “哦,四大铁。振国,莫闹了,你的事缓缓不行?你看我每日停得下来不?余县,你接待下几位老总,我那还开着常委会呢。” 脸红脖子粗的王振国不敢跟这位领导犯浑,但还是捡起地上的标书递过来,闷声闷气道:“柳县,明人不讲暗话,我就是以3200万投标。我每年交那么多税,解决那么多的就业,要求一个公平待遇不过分吧?” 三位老总都笑眯眯地看着这个搅局的愣货,都在一个行业里混饭吃,谁不清楚谁啊?不就是没过硬的关系,拿不到工程故意搅局,想搞个二包干干吗? 3200万?除非是不托请,否则毛都赚不到一根! “不过分不过分,堵在我门前骂街,当然不过分。标书放这吧,中不中标,我讲了又不算,那得评标的专家组讲了算。不错不错,真是个有本事的人,我们的设计方案都没出来,你的标书倒准备好了,难怪你能发大财。” 制止了冲突的柳县长急匆匆地走了,第一个送标书的王振国也无趣地走了;邻县的辛总、徐总跟余副县长聊了几句,混了个脸熟后拿着招标方案也走了。拿工程这活急不得,没有领导信任的人引荐,还真以为拎着一箱钱放领导面前,就能拿得到? 回到了县委会议室的柳县长,引来领导们疑惑的目光,他只好解释道:“王振国犯浑,说要3200万投标,跟老郑吵了起来。” 十个常委都皱起了眉头,只有坐在最偏位置的人武部张部长,继续研究桌上的文件装作没听到。人家敢3200万投标,那7000万的工程真实造价是多少?这帮地方上的人够大胆的,比部队里的人还胆大包天。 “本球,要做好解释工作,大过年的,莫搞得满城风雨。” “书记英明,那就是个憨货,赚了点钱就觉得了不起,晚上我去训他一顿。” 柳县长向领导表了态,刚想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斜对面的宣传部徐部长远远地扔了句话过来。 “柳县,王振国是你老朋友吧?我听说,以前你当崇乡中学校长时,他就跟你合作过?” 抢了人家的实权职务,柳县长也不退让,也远远地扔了句过去。 “不但是老朋友,还是好朋友!一百万的工程让人家赚了几万块钱的管理费,也只有蛮好的老朋友,才会帮那忙。” ‘咳咳咳’,前面的曾书记重重咳嗽几声,打断了两人的冷枪暗箭。崇乡小学的工程是前任领导的政绩,也是公认的廉政工程,容不得任何人抹黑。 “老孙,继续” “是” 组织部孙部长继续作汇报,将拟提拔、重用的干部一一介绍,刚才跟柳县长过招的徐部长,在讨论地税局的班子调整时,又扔了句出来。 “曾书记,城镇分局张仁全的提拔,有点不妥吧?” 一个公安口的副科级,居然蹦成地税局局长?地税局啊,那是个年底就要条管的单位! 在座的常委都觉得不妥,都觉得曾书记太放纵柳本球了,但也只有这个徐部长才会挑明。可没想到,高居首座的曾书记扫了眼大家,幽幽道:“张仁全的执行力强,接下来四年全县的税务工作必须上一个台阶!” 大家嗅了一丝不寻常,眼睛看看面色如常的柳本球,又看看坐在钟县长、丁常务,及曾书记旁边的李副书记。 这哪他妈\/的是常委副县长?说他是县委第二副书记,都说小了! 厉害啊,捞了个副总指挥的职务,就将书记、县长全绑架了。难怪几年之内,就能从个乡村中学校长,蹿成常委副县长! 当然厉害,讨论完人事问题,这位常委副县长又拿到了一千万财政资金的支配权后,两位主要领导都替他撑腰,要求各条线都全力配合,以确保太阳岭隧道的顺利招投标、开工建设。 “我重申一句,这个工程是我县今后最重要的工作!任何个人、单位,必须全力配合!” 会散了,听到喜讯的干部受人恭贺,满口答应请客,没听到喜讯的干部失落,还得挤出笑容去恭贺人家。脸上带笑的书记心情沉重,特意绕了两脚路,到机要局跟即将提拔的游小红握了下手,鼓励道:“小红,去了指挥部好好干,我们县委办这么多年轻能干的干部,柳本球可只要你一个哦。” 已经为人妻、为人母的游小红早改了动不动就红脸的毛病,但还是涨红着脸双手握住领导的大手,感激涕零。不容易啊,五年时间,从一个农村妹子成了副科级领导,虽然有家族的原因,个人又吃了多少苦? 旁边恭贺、起哄的秘书、干部、司机们也是真心为她高兴,并不觉得人家一个初中生当大学生的领导有什么不妥。莫看人家只是初中毕业,可电脑水平谁比得上?在这幢楼里又教出几多学生?更重要的是,人家五六年才升副科,还家里那么有钱、有路子,真没什么可妒忌的。要换成别人,早调到其他单位上去当领导了,还会老实呆在这熬资历? 等书记大人走了,同样得到提拔的孙副主任也连忙跟上,还不忘记让同事们帮忙。 “好了好了,你们赶紧帮着小红收拾东西,送她去指挥部那边报道。欢送会过两天再开,现在柳县那边缺人!” 早有心理准备的喜事,能有多少东西收拾? 司机班的张班长招呼几个不跟领导的干部,将桌上的旧电脑、地上的新电脑、新喷墨打印机抱走,开着书记大人的一号车就去了交通局。 刚才还跟王振国吵了一架的郑书记、朱和平大喜,有这位做事的人来了,办公室一摊子就轻松多了。更重要的是,有这位少妇在指挥部里,李家明那混小子就得收敛几分,老柳的日子就好过多了。想起那混蛋小子的手段,即使是郑国生这样的官场老油条,都背心发寒。 刚才被王振国闹了一场,正被闹得心烦意乱的余副县长也大喜,有这位本地豪门媳妇在,王振国再想耍横就得掂量一二。有她在,柳县的后顾之忧就没了,她可是李家的媳妇,又是李家明嫡亲的表姐! 正倒追大狗伢的杨丽丽也高兴,指挥部就她一个女的,端茶送水外来要去文印店打文件,累都快累死她了。这下好了,嫂子来了,最累人的文件之类的,自己就不用管了。 ... 第421章一个人一条路 群山苍茫,艳阳高照。 一座巍峨大山的脚下,刚竣工的太阳岭隧道前,彩旗飘展,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年过不惑的李家明已经是两鬓斑白,穿着淡蓝色衬衫、浅白色西裤、手工皮鞋锃亮,站在剪彩队伍中正,刚想剪断红绸上的红花,突然从背后被人扑倒,吓出了他一身冷汗。 “哥哥!” 哦,又是做梦。 从‘旧梦’中惊醒的李家明抱住扑在怀里的婉婉,看着她炫耀小白手里的‘五好儿童’小奖状,夸奖道:“嗯,厉害!比哥哥厉害多了,以前哥哥象你这么大的时候,老是让耶耶揍。” “真的?” “嗯” 被表扬的婉婉兴奋地直跳,小白手立即伸到他鼻子底下,尖叫道:“给五,不十块钱请客!” 不错,上了半年幼儿园,好歹知道十比五更多了。李家明乐呵呵地掏出十块钱,立即被这个娇憨的小家伙抢走,拉着等着吃现成的小妹、满妹她们转身就跑。 刚接孩子回来的张象枫,见李家明坐在沙发上都能睡着,关切道:“家明,注意点身体,高考还早着呢。” “没事,电暖器开大了点,犯困”。 将脚下的电暖器关掉,穿好鞋子,李家明起身去洗脸,准备去对面的二伯家吃饭。 “家明,红红当了机要局副局长,还进了工程指挥部当副主任。” 副主任?柳本球够精的啊,想借表姐来变相求和是吧? 正为小姐妹高兴的张象枫没多想,等他洗完脸,询问道:“家明,那不是等工程完了,红红可以去当乡长、局长?” 就表姐那性子,还当乡长、局长?到哪个好点的局里当书记,享受正科级待遇还差不多。 “也是,今日还真有意思,王振国跟郑书记吵了一架。” 嗯,正挂毛巾的李家明顿了一下,这么快?柳本球哪来的那么大信心?起码账上要有五六千万,才能让上级领导及中铁那帮人信以为真,他们去哪凑那五六千万? 古怪,按理说柳本球不应该啊。 等几个去买干脆面的小妹子、大妹子回来了,小婉婉熟练地爬到正坐沙发上想事的哥哥脖子上,吆喝着去吃饭。 家族里有了喜事,一顿饭大家吃得高高兴兴,嘴巴甜的小婉婉,又顺利地从当了官的嫂嫂那勒索到了十块钱。 可当吃完饭,小妹她们收拾卫生时,表姐将孩子给了军伢哥,拉着李家明去了阳台上,小声道:“家明,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了?” 表姐将阳台上的关锁上,小声道:“郑书记脾气那么好的人,王振国又是个好脾气,他们会为标书的事吵架?我有次值完夜班回家,亲眼看到王振国从郑书记屋里出来。” 坏了,柳本球胆子也太大了,这不是把人家余副县长纯粹当枪使吗?莫非那个余副县长,会那么不堪?还真有可能,二十七八岁就当副县长,又没在基层干过,哪知道仕途的险恶? 游小红也历练出来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村姑,见表弟皱起了眉头,更是起了疑心。 “家明,不会出事吧?” 表姐也不是那个单纯、腼腆的红姐了,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李家明看着阳台下的绰绰树影犹豫一阵,突然道:“红姐,你想过以后当局长、当县长吗?” 环境锻炼人也改变人,从一个村姑走到今天的游小红沉默一阵,小声道:“明伢,你觉得我有希望吗?” 看就是想往上爬喽,一棵草一滴露,一个人一条路,谁都不应该是谁的附庸。稍一犹豫,李家明还是想让表姐走她自己的路。人这一辈子太短了,她又如此年轻,连二十五岁都还没满。 “红姐,过完年,去报个省电大的函授班,先搞个大专文凭。” “我搞到了中专文凭。” 中专文凭算什么?以后的仕途,大专都是最起码的要求。 “没用的,以后最少都要考个本科文凭才有用。指挥部的事,你尽心尽力去做,跟那个余县长多学学,柳本球那种风格,你是学不来的。当然,更要让大家都看到你做得最辛苦,吃苦也就是这两三年,有了这份资历,下去当乡长都够了。” “嗯” 两姐弟又聊了几句这回到客厅,大狗伢跟毛砣他们正跟他们大哥起哄,要他以后服从领导,全力当好家庭主男之类的屁话。 “嫂嫂,以后大哥要是不服从你领导,你就跟我们讲,保证让他服服帖帖!屋里总算有个当官的了,容易不?” “大狗,莫对别人马列主义,对自己自由主义哦”。 “什么意思?嫂嫂,我读书少,莫讲那些听不懂的事。” 知道一点大狗伢的事的毛砣,狭促道:“嫂嫂是讲,要是你以后讨个当官的老婆,也要服从老婆领导!” 叔伯们都不在,大大咧咧惯了的大狗伢更是口无遮拦。 “算了吧,莫以为我不晓得,人家就是看我们屋里有钱!讨老婆,宁愿讨个长相差的,也不能讨太有心计的。” “闭嘴!” 正讲得高兴的大狗伢,见李家明脸色不好,连忙闭嘴。在外头横得很的大狗伢,真有些怕了这个堂弟,只要看看人家做的事,就不得不服不得不怕。 现在的社会风气开始开放,但也没开放到笑贫不笑娼的地步,何况人家姑娘是干部子弟,不是一个光有点钱的大狗伢想惹就惹、想甩就甩的。游小红也一直担心这事,见表弟开了头,也连忙小声劝道:“大狗伢,莫乱来。喜欢,你就好好谈;不喜欢,你就趁早跟人家讲清楚。杨副局长不要紧,杨秘书长可不是你惹得起的!” “我我”。 杨丽丽长得漂亮就是太市侩,没经历过这些事的大狗伢吱吾两声,不知如何办才好。 “这么大的人了,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乱来,你心里没数啊?娶妻娶德,嫁夫嫁贤,唯孝可取,晓得了不?” 训斥了大狗伢两句,李家明又吩咐道:“去搞个沙石场,不多想着赚钱的事,成日开着辆破车,能有什么出息?” “对哦”,刚被训得灰头土脸的大狗伢立即来了精神,涎着脸道:“嫂嫂,你帮我通通路子,把沙石包下来呗。” “我投二十万?” “大哥!” 正哄儿子的军伢哥装作没听到,只想沾便宜的大狗伢只好苦着脸答应。 表姐变了,这样才象个领导嘛。 放心了的李家明走人,回到家里就看到了张卫民和曾宁生,正跟父亲谈厂里的事。李家明跟两人打了个招呼,正想进书房看书,正愁眉不展的曾宁生叫住了他,低声道:“家明,县里要对高桥的厂子单独征税了”。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高桥的厂子挂靠在父亲厂子里,省下了一大笔企业所得税、增殖税之类的。以前是放水养鱼,如今鱼大了,县里又要搞大工程,领导们不想着捞才怪。 大家都是老熟人,彼此之间都非常了解,估摸着王振国突然闹事,这两个聪明人琢磨出了一点什么异样,想来自己这探点风声。在他们眼里,自己以前是柳大县长的得意门生,跟他闹翻后又马上搭上了丁常务、钟县长他们的线,应该能听到不少风声。 不对,李家明突然觉得不对。山里人把读书的事看得很重,没什么大的难事,张叔跟父亲根本不会打扰自己。 ... 第422章寅吃卯粮 产业资本就如水,总是向成本更低的地方流动,哪怕是成本已经够低,也会想着更低。 张卫民、曾宁生他们合伙开的‘大发’厂,也面临着追求更低成本的问题。如果还和以前一样,挂靠在‘华居’木业公司旗下,能避掉一部分税收,在人力成本与原料成本、运输成本差不多的情况下,他们不会想着搬迁。如今税收成本高了,他们就想着搬到隔壁县的黄港乡,继续合理避税。 搬?哪有那么容易?不讲搬迁有多麻烦,充当他们保护伞的学权阿公,就有那么好讲话? 张卫民见李家明脸色古怪,也不隐瞒道:“家明,这只是个理由,但我们确实想在黄港开新厂。丁常务来找我们谈过,学权跟他好话讲尽,还是想压着我们**核算。 搬旧厂,太麻烦了,而且学权也要这政绩,但新厂我们不想再开在本县。隧道一开工,县里肯定会想方设法多收税,按现在的税率,开厂哪赚得到钱?” 是啊,百分之四十多的税率,根本就是涸泽而渔。若不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除了垄断行业的国有企业,一般的民营中小企业都会死翘翘。 “张叔,按正常情况,你们一年要交多少税?” “大概260万吧” 260万不多,但对于最下游的厂子来讲,却已经非常高了。高桥的那厂子,总投资才不到500万,一年就让人家交超过总资产一半多的税,这不是压榨人吗? “挂靠呢?” 曾宁生管着厂子,连忙道:“71万1891” 一年差了近二百万的税收,厂子会如何选择,李家明不信丁永电会不清楚。何况在法律上,小厂挂靠大厂,也是讲得过去的。 妈的,真让柳本球讲中了,老丁那人看似好讲话,其实也是个王八\/蛋!有那政绩勾着,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那王\/八蛋在玩花招,逼小厂依法纳税只是个开始,恐怕紧接着就是逼大厂,逼着自己和董昊去落实低息日元贷款。 “张叔、曾叔,你们夜边在这里睡,我去找他谈谈。” 刚读高二的李家明太出色了,出色到三个中年人也不怀疑他能不能摆得平,满口答应道:“要的,我们等你消息”。 冬天冷啊,李家明开车到了政府宿舍楼下,呵着白气上楼。其实他并不很反感丁常务来这一套,大家都是成年人,若是直来直去地谈,那才是交浅言深。 一直等在家里的丁常务,对李家明的到来也不意外,随手端起茶几上的两杯茶,带着这个刚认的侄子进了书房,还轰走想凑热闹的亲儿子。 “家明,我问你,日本人的事是不是假的?” 李家明笑而不语,胖乎乎的丁常务大手一挥,“算了,你不讲,我也晓得是假的!” 有点意思,这事应该是柳本球来急,他负责协调部门的人来当急先锋? 对面的丁常务也知道这小子城府深,懒得绕那些圈子,直截了当道:“家明,我们这边出了点问题,勘探和设计的速度太快,估计年初就能出方案。如果是那样的话,必须要给上级领导一个定心丸,否则这工程连审批那一关都过不了。” 更有意思了,李家明笑嘻嘻地不接话,丁常务也竹筒倒豆子一般实话实说。 “家明,叔叔下一届能不能上去,就靠这一锤子。我跟柳本球有矛盾不假,但这事上不能含糊。要你这小子帮他是不可能的,但得帮着县里。 我刚才跟董昊谈妥了,以他们厂里明后年的税收作抵押,他帮我们搞二千五百万的日元贷款,利息由我们承担。现在还差一千万,你那能不能搞得定?” “寅吃卯粮?丁叔,这事您可得小心点,莫搞出什么事,收不了场。” 坐在藤椅上的丁常务避而不答,严肃道:“明年曾书记、钟县长的公务经费,已经压缩到了一万块钱\/年,多出部分由他们个人先垫。” 堵人家的嘴?两位主要领导够狠的啊,亏他们这样的办法也想得出来。 李家明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官话?” 平时跟尊弥勒佛样的丁常务一改平时的和气,眼睛盯着李家明的眼睛,沉声道:“也是私话!如果真有必要,主要领导坐班车去地区、省里开会都行!” 破釜沉舟?主要领导坐上了班车,恐怕拖欠干部、职工的工资,也就是合情合理的事。这几位官僚为了往上爬,也够他\/妈的狠! 前世李家明可以毁家报桑梓,这一世也能尽心尽力,只是这该表演的还是要表演。功名利禄,世人所求,自己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 沉默着不语,李家明伸手拿人家的烟盒,皱着眉头完一支‘大中华’,才咬牙道:“我出面帮你们搞相当于三千万的日元贷款,就用我耶耶厂里的税收当抵押。丁叔,这是要落在纸面上的,陈东没那么好糊弄的!” 能多筹到两千万,而且是日元贷款,更容易在上级领导那过关,正为资金发愁的丁常务大喜,连忙低声道:“年息35%?” 不可让人得陇望蜀,李家明苦笑道:“丁叔,你真以为上次是日本银行的钱啊?那是陈东拿他们在日本的产业,抵押来的!我以前能给人家代理权,让他分享公司成长的红利,还多给别人1%的利息,你们能给什么?” 那倒也是,日元贷款哪有那么好弄?主动上了贼船的丁常务,退而求其次道:“以四年税收当抵押,行不行?家明,大家的工资可以拖一拖,但也不能拖过分的。” 妈的,只想着拖欠工资,怎么就不拖欠上解资金? “那是红线!” 脸色阴沉的李家明又点上烟,狠抽几口,沉声道:“高桥、崇乡的厂子莫乱搞,张卫民、曾宁生都在我屋里,正跟我耶耶商量迁厂。” “呵呵,那只是吓人的,竹子的规费肯定要涨,不可能还三角钱一根。宜风、静安都在看我,我这一涨,他们也会跟上。” 这涉及到自己家的根本利益,不再是谈人情的时候,李家明连称呼都换掉了。 “丁常务,您想涨几多?” 谈正事就应该这样,也狠抽着烟的丁常务犹豫一下,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对成本敏感的李家明立即低声骂道:“丁常务,你们要想死,莫连累别人!你晓得两块钱意味着什么吗?现在的竹建筑模板,光材料成本就要30元!” 沉默良久,丁常务收回了一根手指,沉声道:“一块!高桥的厂子继续挂靠,你们的厂子上新产品,还是优惠一年。不过,政策兑现要延迟两年,我可以给你盖县政府的章。” 延迟一年兑现,那就是三年为期,光利息都几百万,进入谈判状态的李家明嘲弄道:“你们补利息?” 公是公、私是私,这又不是年节送个礼,老辣的丁常务盘算一阵,让步道:“两年,给你们两年优惠待遇,第二年继续免50%的税。” 从政府嘴里抢东西,李家明毫无心理负担,继续嘲弄道:“新产品能不能赚两年钱都不晓得,你拿两年后的事跟我谈?” 有求于人,真正位高权重的丁常务也不得不低头,商量道:“那你想怎么样?总不能让我们优惠你们三年吧?全国、全省也没这个先例!” 这是个外表义气内里奸滑的官僚,若真是逼着他优惠三年,这个关节眼上他会答应,但也绝对会得罪他。这工程要是成功了,他肯定会高升,得罪一个能升上去的本地官员,智者不取。 闷着脑袋抽完一支烟,李家明又将称呼变了回来,咬牙道:“丁叔,投资有风险,你们敢冒险一博,我们也赌你们肯定能修成! 这样吧,以五年为期,前两年税收高于后两年,那就按后两年征收;后两年高于前两年,那就按前两年征收。差额部门,我们自己从税收里扣。 丁叔,我们是商人,不可能吃那么大亏的。” 几年后的事,跟自己有多大关系,又跟书记、县长能有多大关系?老曾上头有人,老钟在本县呆了十年,自己更是在这升上来的,莫非大家还能在这里再干一届? 这小子不错,精明强干还念人情,超额完成资金筹集的丁常务,痛快道:“行!家明,柳本球讲要工程队垫资,那是不可能的,让私人垫几百万、上千万出来,政府的信誉还没那么好。要那么做,这工程连工都开不了。 我想这样,由指挥部与各承包商签定协议,各工程队的材料由指挥部直接采购,工人工资若县里发不出来,直接由你们几个厂子从税收里支付。” 这就是做人的境界,人家帮了忙,他就马上回报,比柳本球那头貔貅强得多。这个协议只要到了手,莫讲王振国跟二伯的利益有了保障,连四叔的运输公司都能得到保障,最起码不会拖欠工资、工程管理费。 “要的,丁叔,这才是做事的风格。嘿嘿,这个世道,哪有活雷锋?还有件事,要求丁叔去帮我讲讲人情。” 私事好,办私事就是存人情,胖胖的丁常务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说,只要叔叔帮得到的。” “丁叔,我算是把老柳得罪惨了,要是他下一届走了,这事还好讲;要是走不了,我屋里的日子就难过喽。” 是啊,下一届的班子,最多是老曾再干,自己跟老钟都得换岗。老曾那人吧,有些琢磨不透,不能太指望的。 “嗯,我寻机会敲敲边鼓。学权在高桥搞得不错,老金后年要退二线,看有没有希望提拔本地干部。” 李家明大喜,连忙感谢。 ... 第423章小人之心君子之腹 期末考试了,发成绩单了,放寒假了。 李家大大小小三十几口人都高兴,孩子们成绩考得好,尤其是毛砣居然考到了文科班的第六名。 啧啧啧,按这个成绩,毛砣纵使以后不考体育专业、不补习,考个师专中文系也是稳稳当当的!不过李家明已经替他盯上了几所国内有体育传统的名牌大学,这小子的身高、技术水平打职业联赛或许不行,打马上要成立的cuba应该没有问题。《青年报》上的消息,应该有权威性,那就朝那方面使力呗。 毛砣的明天,就是细狗伢的后天,连两个最让大人们忧心的伢子都前途一片光明,就更莫提李欣华、李家明他们。现在叔伯们叫高三文科班第二名的李欣华,都不叫三妹了而叫她官名,倒是赚得到大钱的李国华,他们还是一口一个‘二妹’。会读书的伢子、妹子当然要受到优待,二妹又没嫁人,不喊她二妹喊国华? 等在省城求学的李家仁兄弟也回来后,一帮伢子、妹子坐着那辆‘帕杰罗’回黄泥坪准备过年,只有李家明依然呆在县城里,跟从北平赶过来的陈东扯皮。 日元贷款没那么容易的,何况还是拿今后的税收当抵押。 董昊那二千五百万人民币的贷款好说话,即使没有那个利息差,陈东没那个经济实力,也得绞尽脑汁去办妥,谁让他们是兄弟。轮到李家明,那这事就有得谈,当初李家明压着他出500万买20%股份的事,可还历历在目呢。即使这次沾不了便宜,也得把那个场子扳回来吧? “东哥,别跟老子扯淡,你吃了亏吗?今年公司赢利420万,不提你销售上赚的,光这一摊子你就赚了84万!” “阿明,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以为我是开银行的啊?上次那几亿日元,那是拿我岳父的房产担保的,现在你让我去哪搞抵押品?” “是嘛?” 李家明接过对方的烟,笑笑道:“你今年销了700万斤新鲜香菇,一斤就算你赚50日元,也赚了3亿5000万日元吧?我是借你的钱,又不是不给你利息。” 谈生意可不是谈恋爱,陈东也反问道:“阿明,你跟你姐夫也赚了两三亿日元,还有银耳的一两千万,何必为难我呢?” 没错,李家明跟他姐夫开的销售公司就是左手倒右手,一年下来赚的不比陈东少,但那些钱是准备给他父亲开新厂用的。‘华居’木业现在还欠日本银行两千多万,要是没现金投入,竹地板如何上马? “我给你个建议,马上建新厂,再抵押给银行。” 奸商! 25%的年利率与98%相差多少?这种贷款不比那些利率高得吓人的商业短期周转,贷款期限长不说,而且几乎可以说是零风险。这小子只要钻钻空子,两年时间就能赚几百万的利差,哪会不动心?只是这奸商太狡猾,想得到更多好处而已。 现在袋装香菇遍地开花,虽然平原地区不可能用硬杂木种植,但农药残留量的控制,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十有**,这奸商是想重新议价。 “这事还真难办了”,李家明为难地挠了挠头,商量道:“东哥,硬杂木又涨价了,运输成本又高,以后的菌棒得涨点价,香菇收购价也得涨点,要不出厂价120日元?” 威胁? 陈东也笑笑道:“阿明,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是啊是啊,有钱得大家赚,不能光好了我一个。这样吧,批发价涨到120日元,收购价涨到4块,菌棒就暂时不涨,别增加菇农的负担。” “你!” 不就是想讹人嘛,看谁讹得过谁?李家明毫不在意道:“你放心,我这人很有情怀的,我准备将那多出来的10日元捐掉。县里干这么大的工程,我作为土生土长的同古人,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重利的人就会事事计算,而且会推己及人地去想,重利的陈东还真被李家明反讹到了。 现在的袋装香菇确实遍地开花,但高品质的香菇依然供不应求。松本、井上等大商社和他自己,也进口了一些普通食用菌公司生产的香菇到日本,但那些嘴刁的日本人根本不卖账,宁愿花一倍的价格也只买硬杂木的香菇。就连消费力差一点的香港人,尝过那种品质稍低的香菇后,也宁愿继续花高价买香气浓郁的硬杂木香菇,而不愿意吃那种软木香菇。得益于老琢越他们的努力推销,‘山里人家’的品牌在日本京都地区的家庭主妇那里,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若李家明真的想毁约,更换代理商,大商社看不上,那些小商社恐怕会趋之若鹜! 见对方脸上阴晴不定,比对方更有经验的李家明知道,这奸商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估计是这奸商在内地看多了言而无信,才把自己也当成了那样的人。 那就让人家胡思乱想呗,李家明气定神闲地喝茶,等着人家主动投诚。这又不是吃亏的事,至于如此计较吗? “行,我帮你搞三千万人民币的日元贷款,但要拿你们的新厂来当抵押!” 这不就结了,李家明主动伸个手过去,与这脸色不好的奸商击了下掌,笑骂道:“小肚鸡肠!水电站要投三四百万,那是为了降低公司经营成本,公司却一毛钱没掏,老子放过个屁没有?” 经李家明这么一提醒,外豪内奸的陈东这才反应过来,要七八年才能回本的烂生意,这小子都能吃得了亏,还能干出食言的破事来? “那不同,你是慈善家,我们是生意人!行了,正月底肯定会办妥。” “还有件私事,能搭把手吗?” 合着刚才谈的是公事?陈东看了眼李家明,见他不象是说笑,也正经道:“说来听听,能帮的,我尽力;没那个能力,你也别强人所难。” 欠钱比欠人情好,要是有别的路子,李家明也不想张这嘴。明年自己若考得上北大,这事用不着托人,可若考不呢?兄兄弟弟一世年,莫非自己还真让毛砣去师大? “毛砣后年高考,看这成绩考省内的大学不成问题,但想考好的大学很难。你认识的人多、路子广,看能不能走体育特招这条路?我要是明年考得上北大,这事我就自己办,要是考不上,就得拜托你了。” 这事容易得很,陈东满口答应道:“没问题,你要是听我的,今年就去北平混了,还用得着窝在这山沟沟里?” “哎,别玩那些钱权交易的事,我的兄弟要堂堂正正的进门!学业不比生意,会影响人的一生。” “至于吗?” 当然至于,李家明正色道:“努力得来的东西与不劳而获,能两样吗?你们当初在学校里,看得起那些权贵子弟吗?” “这倒也是,有人巴结有人嫌,没几个人敢惹倒是真的。” 若不拿钱开道,得堂堂正正地进校,这事还真有些难办,连人头熟的陈东也不敢打包票。 “行,我到处打听一下,明年暑假我再带他去转转。他的文化成绩不错,再加上他那体格和篮球水平,应该有些希望。” “拜托了! ... 第424章漏洞 帮着丁大常务谈妥了日元贷款的事,将那个不是骗局的骗局,补上最重要的一环,李家明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年。 李家明开着才买不到两年却已半旧的帕杰罗,在小县城里兜了一圈,将阿姨、二婶交待要买的东西买齐备了,最后将补完课的三姐她们全部捎上回崇乡。 这天冷啊,还下着雪籽夹冻雨,山里的路又坡陡弯急,李家明开车分外小心。李家明将几个同乡送回家,再回到黄泥坪时,已经是暮色苍茫。 听到外面的停车声,正在客厅里闷闷不乐的小婉婉,冲到阳台上一看。见哥哥回来了,没有当姐姐、姑姑、姨妈觉悟的小婉婉,扔下三个小鼻涕虫就跑,连追她的八斤摔倒了也不管,慌得正在客厅里搓米果的茶菊婶连忙抱起来哄。 “哥哥,鱼鱼死了!” 正从后备箱里搬东西的李家明,小心点避开抱着大腿的小婉婉,连忙道:“什么鱼?” 小婉婉抱着哥哥的大腿,带着哭音道:“大哥送的金鱼,八斤、毛崽他们的都没死,就我的死了。” 就她一天要喂无数遍的习惯,大哥送她的金鱼不死才怪。 “那怎么办?要不,下次哥哥给你买?” “你去把八斤的抢过来,我都没讲要,他就哭。还有毛崽的,他咬了我!” 伢子玩什么金鱼?李家明满口答应道:“行,等下哥哥帮你抢。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能总喂,一日只能喂一次。” “嗯!” 两姐弟把东西从车库里搬进了房,李家明拿着几把刚买的塑料刀、剑、枪,扛着得意洋洋的小婉婉上了楼。 一看到舅舅(叔叔、哥哥)手里的新玩具,别说正在哭闹着要吃刚炸出来、容易上火的米果的满伢,就是正蹲在地上看金鱼的毛崽、八斤都扑了上来。 “把你们的金鱼全部交出来,小伢子玩什么金鱼?” 性子没那么野的八斤、满伢犹豫,可性子跟着兰姐转的毛崽坚决道:“我不,三阿婆喊过姨姨莫总喂的。” 治不了你是吧?李家明一扣手里的扳机,房间里立即枪炮声起。 现在的玩具枪做得逼真不讲,一扣板机就是‘哒哒哒’的枪声、‘轰隆’的炮声,还有‘fire、fire’的喊叫声,引诱得三个小伢子眼睛只冒光。可惜李家明历来宠妹妹,却没有宠弟弟、侄子的习惯,将手里的玩具锁进小妹的房里,还把钥匙塞进婉婉的小口袋里。 “婉婉,一条金鱼换把剑,三条换把枪!” 见玩具没了,刚止住哭声的八斤哭得呼天抢地,没哭的毛崽和满伢去寻他们姆妈(姐姐)讨公道,也换来二婶她们的埋怨声。 “家明,有你这样当叔叔、母舅的不?” “二婶,你不懂!伢子又不是妹子,哪有你们这样惯的?” 叔叔、母舅就是这么当的,从不心软的李家明从茶菊婶婶怀里,抱过哭着吵着的八斤,随手将他扔到封闭式的阳台里,还将门给锁上,让他一个人继续去哭。 心疼的茶菊婶婶跟在侄子后面,不舍地看着阳台,嘿嘿直乐的李家明将她扯回去搓米果,玩笑道:“茶菊婶婶哎,毛砣当初没挨那些藤条,哪考得到县中、考得到全班第6?伢子不比妹子,以后要撑门顶户的,哪能象你们这样娇生惯养?” 也是,从厨房里过来的兰姐扭头就走,哪怕后面的毛崽、满伢开始瘪嘴想哭。要讲管教伢子、妹子,家明认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自己还指望家明能帮自己,把毛崽也管成大学生呢。 等到李家明从祠堂里上完香回来,小婉婉正开心地趴在茶几上,看换回来的三缸十二条金鱼,而那三个小伢子正抱着直‘fire,fire’的玩具枪满楼乱蹿。 二十多号人围着两张大圆桌,坐的坐、站的站吃完饭,收拾卫生的、看电视的、喝茶的、打扑克的,楼上楼下热闹非凡。等喝完茶的李家明起身,回他一个人住的那幢泥巴屋时,正跟毛砣他们打‘拖拉机’的李家仁兄弟,连忙将牌塞给围观的桂妹她们,也起身跟着他出门。 “大哥、二哥,你们有事?” 比堂弟矮不少的李家义撑起雨伞,小声道:“有点事想不明白,去你那再讲。” “哦” 现在家家都住进了小洋楼、装了空调,但李家明还是喜欢烤火盆、住泥巴屋。天才总是会得到优待的,他父亲和叔伯们也迁就他,不但没拆这幢碍眼的旧屋,还在楼下装修出了一个卫生间。 三兄弟共着一把雨伞,回到李家明的书房,等他放好背上的大背包时,他们两兄弟已经将覆盖着灰烬的火盆捅开,还熟练地将堂弟的茶具摆弄好了。想走仕途没那么容易的,不但要肚子里有货,会的技艺也不嫌多,茶道就是他俩在堂弟建议下正练习的技能。 沏茶的李家义敬了堂弟、兄长一杯茶,开门见山道:“家明,县里修隧道的事,是不是中间有鬼?” 聪明人,李家明很为兄长的精明高兴,但也考究道:“说来听听。” 学财会的二哥将县政府的财政情况,及国际贷款、融资的条件、条款逐条解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家明,日本的银行不可能直接向一个县级政府提供贷款,国家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那就只有一种解释,提供贷款的人实际是陈东! 只有你们的公司是中日合资企业,可以利用外资企业的国际贷款政策,绕过国家的监管。” 百密一疏却歪打正着,一直在忙这事的李家明吓出一身冷汗,又暗自庆幸。幸好现在还不是大量专业人才涌入政府系统的时候,地县两级的领导干部也都是七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中专生,所接受的教育早过时了,否则的话,早被地区的领导们拆穿了。 “家明,为什么?就为了一些优惠政策,值得冒这么大的险吗?” 是啊,为什么? 别看那些交易、协议都会落在纸上,但日后的事谁有把握? 跟这二位兄长谈情怀,那是纯粹扯淡,李家明更不想标榜自己多高尚。 沉吟了一阵,李家明也谈起他的另一层打算。做企业的不能与官员利益纠葛太深,否则官员倒台企业就会倒霉,但又不能不与政府保持良好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送政绩而不是送钱。 “大哥、二哥,其实这是项投资。以我们厂子和公司的税收当抵押,收回贷款是没有风险的,而且利息不用我们负担,我们只是顺水推舟而已。这次县里修隧道,看似是政府拿财政收入修,但领导们都会知道是我们在背后提供帮助。离开了我们这三家企业,政府根本干不成这件大事。 投资生意不如投资人,曾书记、钟县长他们都是务实型的领导又有政治智慧,日后的仕途应该会不错,还有那个年轻的余副县长上头有人,我们帮了他们的忙,就等于是在帮自己的忙。” 简化版的吕不韦?两人默默点头。 聊完这事,李家明也连忙去打电话给丁常务,让他补上这个法律上的漏洞,省得项目报到省里去时,让省计委驳回。地区没这样的专业人才,省一级政府肯定会有的。 ... 第425章师长的欣慰 大雪封山,白茫茫的世界一片。本文由。。首发 这几年经济好,请老师吃杀猪饭的传统已经慢慢消失,但黄泥坪李家依然遵循着这一快消失的传统。小年二十四那天一大早,家族里最出色的两个子孙李家德和李家明,开着洗刷干净、套上了防滑链的‘帕杰罗’,去恭请老师来屋里吃杀猪饭。 教书的人都有职业病,王老师他们到了黄泥坪,跟叔伯们打了招呼、喝了杯滚烫的豆子菊花茶,顺着朗朗的读书声去了李氏宗祠,一帮叔伯也连忙跟着。做人要饮水思源,也要尊师重道。七兄弟除了李传健、李传田之外,五兄弟都是手艺人出身,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过,除了运气之外,当年师傅教的手艺也起了大作用。 白雪皑皑给古朴的祠堂平添几分雅致,略带乡音的朗诵声、讲解声,让叔伯们老脸放光,也让三位老师频频点头。山里的伢子、妹子,读书无疑是最有前途的出路! 风度翩翩的李家仁三兄弟正在上课,见张老师、陈校长、王校长出现在门口,连忙叫起立,带着三个厢房里的伢子、妹子向老师们鞠躬。头发花白的张老师已经退休,看着十年前的学生已经成材,还知道回报桑梓,不昏花的老眼隐隐发酸。 这辈子值了! 张老师的大手冲下面压了压,三个厢房的读书声又起,同样感动的王老师拍了拍老伙计的肩膀,三人抬腿往祖厅而去,叔伯们和李家明兄弟连忙去备香。 三位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师拈香、鞠躬,给李氏的祖宗上了三柱清香。听着外面厢房里的上课声,王老师把站在后面的李家明招过来,表扬道:“干得不错,做人要饮水思源。以后你会有大出息,更不能忘本,不能忘记这是生你、养你的地方。” 已经比老师高出一头的李家明微微躬身,恭敬道:“是”。 这孩子要的,不愧是老子最得意的学生,欣慰的王老师拍了下学生的肩膀,背着手走出书声朗朗的祠堂。 大家簇拥着三位老师出了祠堂,张老师得意地看着文华亭里、亭外的四块文华碑,玩笑道:“成林、太平,莫看你们都当校长,教书还是比不上我吧?” 中学的陈校长只教过平时自学的李家明、更没教过李家仁他们四兄弟不好接话,跟张老师搭了七八年伙计的王老师鄙夷道:“算了吧,等家明他们考上了,你就不会这么讲喽。” “切,这帮伢子、妹子还是我教出来的,你不过是中间接手。” “你教了几多年,我才教几多年?” “也是,明年大学扩招,以后考大学会越来越容易喽。” 学生好教,但好苗子不好寻,这方面吃亏的王老师也不争了,又将李家明从叔伯们身后叫了过来,商量道:“家明,学堂里想搞个阅览室,拓展学生的知识面、视野。报告打了上去,教委也批了,但财政上驳了回来。 县里要做大事,我也不好意思去寻本球,你们公司能不能赞助一点?” 刚正的王老师依然方正,却多少学会了一些圆通,不象前世样命令自己,感慨的李家明连忙答应道:“没问题,到时候你拿发票来报就是。” 说完,心思缜密的李家明又想了一下,商量道:“王老师,要不这样,今年贩笋我赚了二十万,全部捐出来,给你们订报刊杂志。图书之类的,让我三哥、四哥直接从北平、沪市买,也省得你们去寻新华书店订书。” “要的,他们见识广。” 见小学可以建图书室,眼热的陈校长也连忙提同样的要求,李家明也同样答应得爽快。 “那就一个学堂十万,等这笔钱用完了,我再来捐。” 这是正事、好事,也是替家族争光的事,人群里的李传林听之任之,且以有这样的崽为荣。 等伢子、妹子们下了课,杀猪饭也做好了。师生、亲戚加上七八个其他屋场的伢子、妹子,大家和和美美地吃了顿杀猪饭,李家明兄弟又开车将三位老师送回家。 大雪天,车开得慢,老师又要留学生、同事喝杯茶,等把最远的王老师送到家时,已经是黄昏了。到了饭点,很念李家明帮儿子跑工作的陈师母连忙留客。 “家明、家德,夜边在这吃饭,王磊,去村上打个电话。” “哎”,有些内向的王磊与家明抱了一下,与李家德这个神仙中人握了下手,小跑向远处的村部。 脸上带笑的李家德确实象神仙中人,脸庞俊秀、身材匀称,而且气质飘逸出尘,看得年岁已高的公公连忙扶着凳子,从火盆边站起来对他赞不绝口。 “文曲星来了,快坐快坐,成林,泡茶、斟酒!” 来得次数多,李家明也熟不拘礼,自己去动手沏茶,又惹来公公的斥责。老人家敬神畏鬼,李家明是传说中的懒鳞(潜龙),哪能不敬重些? “成林,你耳朵聋了?家明也是文曲星,还是菩萨心肠的财神爷!” 老父亲的斥责,让以孝事父的王成林,连忙去帮忙端茶。 “家明,我来我来”。 “莫莫,你是老师,我是学生,哪有老师给学生泡茶的道理?” 尊师重道半辈子的王老师,还真没把李家明当神仙,只是老父亲开了口,他也帮着端端茶、果子盘、烟酒之类的。烟是‘大中华’、酒是‘四特十五年陈酿’,这都是王老师四十一岁生日时,李家明送过来的,凭他们夫妇的工资可买不起。他不比柳本球,结婚早、生人也早,孩子都一岁了,两夫妻却双双考上师范、卫校,当年也是崇乡的传奇呢。 “家明,过来一下”。 “哎”,正喝茶陪公公聊天的李家明连忙起身去厨房,帮着正炒菜的师母烧火。 “家明,晓得陈和鸿不?” “陈校长的崽?好象在交通局当股长吧?” 手脚麻利的陈师母将炒好的油豆腐铲进盘子,又洗锅煎鱼,看了眼外面见没人,小声道:“鸿伢在交通局得罪了人,让领导推到港口养路队去了。本来太平表叔想去寻本球的,但看到他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就没开那个口。 你耶耶他们有路子,去帮着讲讲好事,把他调回去。家明,我跟诗梅小时候对不住琳妹,现在鸿伢遇到难事,我们总要搭把手。” 周师母本姓王,后来又随她姨父的姓,再嫁给订了娃娃亲的姑姑的儿子陈校长,这些事李家明听二婶讲过,连忙答应下来。 “表婶,晓得陈和鸿怎么得罪领导的不?” “哎,那伢子性子直。县里刚开始不是修那条出县的路吗,他计算的造价比局里的低了一半,就绕过分管他的副局长,给熊局长汇报。” 哦,坏了领导们的大事,可不就得发配吗? 这样的性格,确实不合适在行政单位混,倒是适合在柳本球手下干。那混蛋虽然天性凉薄了点,但用人可胆子大得很,也有护短的习惯。 “我表姐正好在指挥部当副主任,我让她把鸿伢调过去。” “要的,有小红照应着,以后他也好过些。家明,你是不晓得,以前我跟诗梅成日笑琳妹面上有疤,现在想起来心里真不舒服”。 ... 第426章得一员大将 腊月二十八了,县里的绝大部分单位都光明正大地提前放假,设在交通局的太阳岭隧道工程指挥部里,却还是几人忙碌、几人闲,连带着交通局的一干领导、干部都不敢提前放假。以前的笑眯眯的柳县长倒了几个月的霉,突然被领导重用后变得脾气一天比一天大,经常听到他在二楼训斥人,要是触了他的霉头,那真是碰到了鬼! 临到半上午时,冻得脸色铁青的陈和鸿裹着旧军大衣,背着一个旧迷彩大背包,昴着头走进了院子,立即让正装着忙碌的人都愕然。 这位陈和鸿可是局里的风云人物,局里第一个正牌子大学生,正都没转就当公路股股长,还跟财政局杨副局长的妹子谈起了恋爱。眼看着两人出双入对,眼看着熊局长大发雷霆将他发配到了鸟不拉屎的港口养路队当副队长,又眼看着杨丽丽倒追街上大名鼎鼎的‘癫狗’。 这愣小子该不会是听到了什么,跑来找杨丽丽吵架的吧? 可也不象啊,吵架哪有背个包的? “和鸿,有事?” 腰杆挺得笔直的陈和鸿脸上露出个笑容,冲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徐自强指指二楼,以前住一个宿舍的徐自强连忙拉着他去角落嘀咕。 “和鸿,莫乱来!杨局长不是你惹得起的!你莫急,我跟我哥哥打了招呼,等过完年他会去求柳县长的,到时候把你调出来,还不是柳县一句话?” 一个系统的人,再偏远的地方,也能听到局里的风声,早熬过了失恋之痛的陈和鸿,苦笑道:“我来报道的,指挥部游主任打电话给我,让我来报道。这么冷的天,又快过年了,我没事还跑这来?你放心吧,我耶耶跟柳县是老同事,不要徐政委帮忙的。” 这家伙还有这样的关系?裹着黑色羽绒服的徐自强大喜,连忙央求道:“和鸿,要是指挥部缺人,帮我推荐推荐!” 摔过一跤就知道世事不易,沉稳多了的陈和鸿猜想是柳叔叔帮忙,但依然不敢对好友夸海口。指挥部是县里最热的部门,凡有点关系的都想挤进来镀金、捞资历,他又哪敢随便答应? “我尽力” 吊儿郎当的徐自强大喜,兴灾乐祸道:“有你这句话就行!这下好玩喽,有人要哭天抹泪喽。” 还真错了,预先听到前男友要来报道的杨丽丽真不后悔,陈和鸿这样的人除了有个毕业证外,没一样比得上豪爽、大方、有钱、有势力的大狗伢。就更莫提大狗伢开了个砂石厂,只要工程一开工,凭嫂嫂跟柳县长的关系,哪个工程队敢不去他那买砂石? 正打文件的游小红也不太待见同乡陈和鸿,要不是表弟让她将他调进来,她绝对不会去余副县长那求人情。大狗伢就是个憨货,丽丽虽然势利了点,但她耶耶当官、堂叔当大官,讨这样的亲对大家都有好处。 当然,游小红毕竟在县委办呆了近六年,早不会把情绪挂在脸上。见陈和鸿背着包进来了,打杂的杨丽丽视而不见,交通局过来帮忙的人又只顾着聊天不招呼,她连忙起身道:“和鸿,这是你的桌子,工作要等郑书记来安排。柳县、余县他们都在县里开会,要不你先看文件,熟悉一下?” “哦”,陈和鸿毕竟还是心高气傲,拉不下脸面跟这位‘情敌’的嫂子套交情,更不想搭理几位以前的旧同事,将大背包放下就坐在自己位子上看文件,办公室里一时间气氛怪异。 没多久,开完会的余副县长他们回来了,他对陈和鸿这位华东交大的高材生,倒还有几分印象。毕竟他本人是长安交大毕业的。加之又是游小红求的人情,自然会高看陈和鸿一眼,但也仅是高看一眼而已。 “和鸿,会开车吗?” “不不会” 那就算了,穿着米色羊毛大衣、风度不错的余副县长,将手里的两串车钥匙扔给游小红,玩笑道:“游大局长,县里调了两辆吉普车给我们,老郑他们都有车,全部归你了!” 以前腼腆的游小红也真锻炼出来了,明明手里的钥匙是新的,还玩笑道:“余县,该不会是林业局的破车吧?两位大县长,要是搞两台要大修的破车来,传出去可没面子!” “开玩笑,柳大人会抢他手下的东西?公安局刚买的警车,老赵被气得半死呢!哦,对了,准备四十份土特产,要包装漂亮的,下午我跟柳大人去省里。” “已经准备好了,放在一楼的人秘股,您和柳县走时直接去拿。” 眼里有活,心中有数,被公安赵局长拖着发牢骚、落后几分钟进来的柳县长,冲游小红点点头以示表扬。虽然他跟李家明斗了一场,但对这个做事踏实勤快的游小红,还是极为欣赏。把她从县委办要过来,除了不想让那混蛋再给自己捣乱,还得逼那混蛋为这工程出份力之外,也是真想要这个干练的女干部当手下。 转过头来,柳本球一看到站在那腰杆挺得笔直的陈和鸿,心里更是高兴,很满意余副县长的知人善任。每个人都有价值,就看放在什么位置,这小子性子直了点,在单位上混容易得罪人,但跑工地可是最佳人选! “小红,喊军伢教和鸿开几日车,以后他专门跑工地。年轻后生,不做实事呆在办公室干嘛?” “是” 做事的时候,这位柳县长是很霸道的,交待完这事看都不看那些毕恭毕敬的帮闲们,冲陈和鸿道:“和鸿,你们局里有没有熟悉工地的人?老油条不要,吃不得苦的不要!” 机会来了,正激动的陈和鸿连忙推荐好友徐自立,恭敬道:“公路股的徐自强,以前跟我测绘过出县的老路。” “行,国生,下调令,保留小陈和那个小徐的职务,借调来我们这。” 楼下那个徐混子有个屁的职务,不过做事倒是一把好手,就是脾气浑了点,呵着白雾刚进来的郑国生连忙道:“哦,丽丽,打个电话给王贤成,让他帮着准备点土特产。” “红姐已经准备好了。” “哦”,知道领导与陈和鸿关系的郑国生,也乐意送个人情,顺便敲打下这几个临时来帮忙的年轻干部。这帮干部子弟,领导在时个个表现,领导一不在,就看着游小红一个人忙,什么玩意儿? “小陈,你以后和小徐在余县旁边的办公室,方便你们向领导汇报。你是科班出身,修路架桥的事,只有你跟余县是专家,余县平时工作忙,工地上的事你可得多出力。” 看了几个月旁人白眼的陈和鸿,一朝扬眉吐气,多少有些得意洋洋,随口答应道:“是”。 是个屁啊?吃了亏,还不长记性! 等郑和生安排好了,黑脸黑口的柳县长将这倔小子叫进办公室,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鸿伢,我警告你,要是嘴巴再乱讲,我就把你嘴巴撕烂,再翘尾巴就揪断你的尾巴!屋里好不容易供出个本科生,进了县城的单位,居然让别人发配去了港口,晓得你姆妈在背后哭不?操,要不是看在我面子上,老熊连股级都会撸掉你的!” 爱之深,责之切,知道好歹的陈和鸿感激涕零道:“下次不敢了。” “余县是当官的人,不会那么仔细的,以后工地上的事,你盯紧点,晓得不?” “晓得!” “滚蛋!” “是”。 得一员干将,工程质量不用操心喽。柳大县长训完了老同事的儿子,打了半上午嘴皮仗的他,端起下属送的高档紫砂杯,去了余副县长那商量晚上公关的事,顺带也请他引荐下他那位表姐夫。 走仕途的人,光会低头干活是不行的,也得抬头看路。在省委组织部有了根脚,日后也好常去走动走动,认识一些更大的领导。 跟柳县长关系非常好的余副县长却没有立即答应,自己的那台车买得那么快,而且一到同古就被安排到了高桥的水电站工地上。李传田那个运输公司的老总,家里没个象样的人当官,哪求得到自己头上?要是没那位老练得吓人的李家明帮忙,李传田会不用他公司的车,反而卖自己这个好? 人情这东西有来有去,光来不去是不长久的,李家明他们几兄弟个个是人中龙凤,而这位柳县不过是个副处级,而且还是基层的。沉吟了一阵,人情练达的余副县长,小声推诿道:“本球兄,不是我不帮忙,而是划不来。你跟蔡书记关系好,他是钱省长的人,我姐夫是舒副书记儿子的大学同学。” 想巴结省委组织部领导的柳本球吓出一身冷汗,官场中最忌政治上不忠诚,这要是让蔡书记晓得了,自己的仕途堪忧。 “建彬,多谢提醒!那晚上拜访完交通、计委的领导,我就回袁州。” 快过年了,可不得赶紧去拜山头吗?会意的余副县长连忙道:“客气了,客气了,我们是朋友嘛。” ... 第427章年节(一) 雪后的月夜分外清冷,也分外明亮。本文由。。首发 月夜之下,地委家属大院的各个角落里都停着车,车不熄火还能隐隐约约看到车内一明一灭的烟头。等远远地看到那一排掩映在园林中的红砖两层小楼,哪一家门开了、出来了人、出来的人坐上车走了,要去那位领导家拜访的人,连忙钻出温暖的小车,呵着白气、提着东西去按门铃。 给领导提前拜年有讲究,不能给一位领导拜完年,又紧接着去另一家。来给领导拜年的人秩序井然,别看各个角落里都停着车,但谁先到、谁后到,大家心里都有数,绝对不会有人插队,而且一辆车出了院子,马上就会有另一辆进来补上那个空角落。 地委第三把手,蔡副书记兼常务副专员的小楼前,也隔几分钟就开关一次门,进去的人都是提着东西,出来的人都空着手,象其他小楼一样。 终于轮到柳本球了,他拜年的架势有点小,别人都是高档货,他却是简单的两提香菇干、银耳干,看得其他角落里的人直羡慕。礼物越简单,那就是关系越亲密,来这是尊重领导,并不是那个什么。 陪着笑的柳本球进了屋,送完礼物、过年礼金、拍完马屁,见领导开始端茶杯,连忙道:“老板,求您件私事。” 蔡书记的茶杯没放下,抿了老部下下送的山里土茶,打量着这位得力干将,玩笑道:“想正处的位子,也得干完这事吧?” “不不,我学生的事。今年我抢了他的加分指标,让他没上成北大,明年他父亲肯定会去老华那跑动,也用不着我帮忙,我想补偿他点别的。” 有点意思,师生俩斗法的事,在同古干过十几年的蔡书记也听说了,而且还有几个不同的版本。要说小柳干的那点破事,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中考、高考的加分指标,历来是官员的变相福利。只是那小子太狠毒了一点,而且也太老辣了一点,小柳表现得也太拙劣了一点,居然让一个毛伢子逼得灰头土脸?让人整得失了势,还想着帮人求人情? “说来听听”。 严于律人,宽于待己,这是人性。有些事做了,大家都能理解,但心里未必会赞同。想继续高升,就得在私德方面也让领导放心。深谙此道的柳本球,央求道:“老板,上次的事是我错,但我不后悔,也不恨那小子的报复。真要论起来,即使我被调整了分工,但还是欠了那小子的。 您可能不知道,我老婆跟他四婶开的文印店,这几年赚了几十万,光这一点就是我欠他的。以后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但欠他的人情得还干净。那小子重感情,他自己能凭本事考北大,更能凭本事出人头地,但他的两个兄长没他那本事。他大堂哥在省大,二堂哥在财大,都是明年毕业,您若是方便的话,能安排进地委或行署吗?” 这事不难,老杨是自己的老部下,给办公室打个电话的事,只是小柳这是什么意思?老师抢学生的东西或许有错,但让人家整得灰头土脸也没反击,难道仅是因为心里有愧? 这不太可能吧?琢磨片刻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蔡书记也就不琢磨了。水至清则无鱼,好歹小柳还知道欠人的要还,光这一点就比好多干部更强,更让人放心。 “那俩年轻人怎么样?” “学生会干部,为人沉稳又不失灵活,而且都在学校入了党,气质也不错。老板,他们三弟是同济的,四弟李家德就是那个北大生,李家明是老五。” 蔡书记在同古工作过十几年,门生故吏遍迹全县,对那里的情况知道得清清楚楚。李氏家族的门风相当好,而且照这样的发展趋势下去,不出十年就会成为本地区的名门望族,这样的家族值得结交。 稍一沉吟,蔡书记决定送一个大人情,笑道:“本球,其实家明那小子不错,能和好就和好吧。正好小孟的年龄到了,我不能再耽误人家的前程。 这样吧,你去跟那小子透底,一个进地委,一个进行署。只要人不错,我挑一个当秘书。” 这至少是两个副处级的前程,可比回同古强太多了,硬着头皮开口的柳本球大喜,连声感谢也连忙起身告辞。 “我送送你” 办成了私事的柳本球,连忙客气道:“老板,这可让我受宠若惊了。” 这是个私德还算不错的干将之才,极欣赏柳本球的蔡书记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有所指道:“本球,胆大更要心细,明白吗?” “明白”。 领导这是暗示自己,隧道的事要顶得住各方面领导的压力,心里一凛的柳本球躬身而退。 身不由己的柳本球给地委、行署主要领导拜完提前年、送完年礼,呆在岳父家过完年,又去给其他领导拜年、送年礼。紧赶慢赶地一通忙碌下来,总算是只花一天时间把领导那都走遍了,脸都笑僵了的柳本球连夜赶回崇乡。 车到塘湾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听到车声、敲门声,还在父母房里看电视的王磊连忙去开门,见是风尘仆仆的柳叔叔,连忙叫正在卧室里看电视的父母出来。 “柳叔,你怎么这么晚还来?” 山里的寒夜很冷,从温暖的车里下来的柳本球呵着白气,将手里的塑料袋递过去,吩咐道:“这是给叔叔的,明日早晨给他,再代我拜个年。我明日在屋里拜完年,就要回同古,没时间过来了。” “哦”,王磊连忙接过东西,轻手轻脚地推开公公的房门,将东西放在小方桌上,再轻手轻脚地关门。老人家睡得早、睡得浅,要是惊醒他,今夜都莫想再睡着了。 “本球,吃了饭不?” 柳本球跟陈小燕是上下届同学,两家人又是通家之好,自然不会客气。 “早饿了,燕燕,去帮我煮碗面,多放些辣椒。” “你先随便吃点,我马上就去。” 麻利的陈燕连忙把火盆拨大一点,把桌上的果子盘添满,又去厨房生火下面条,让他们两个老同学在房里烤火、喝酒。一会面条煮好了,陈燕又把火塘里的火烧好,这才让两人去厨房吃面条,还把儿子给拉走了。当领导的人是忙,也不至于忙到大年初一晚上来拜年,还不是来找成林有事? 唉,其实莎莎跟家明真相配,家明对老柳他们两公婆也真敬重。也不晓得老柳心里怎么想的,就那么糊涂地干那种事,活生生把师生搞成了仇人? ... 第428章年节(二) 年年过年,年年过,柳本球给领导送的叫年敬或叫陋规,李家明他们给师长们送的叫年礼,纯粹是表达尊敬、感情。 只是今年除夕夜才回家的李忠华,大年初一送给父母的年礼有些过于贵重,贵重得二婶转过背就揪着大女儿的耳朵骂,二伯也脸黑黑的。有心看笑话的李家明,让大姐作势要一脚踢过来,连忙解释道:“二婶,你放心吧,大姐有的就是钱。” “有钱也不能乱用!晓得养部车子,一年要几多钱不?” 可怜的二婶,这是穷怕了,心里隐隐发酸的李家明一脚将房门踢上,小声道:“二婶,你晓得去年大姐赚了几多不?最少都有一千万!” “什么?” 平时节俭的二婶骇然地看着这两姐弟,她万没想到光贩香菇、银耳就能赚这么多钱。自己几妯娌在屋里种银耳,每日忙得死,也不过赚两三万块钱,还个个高兴得要命。二伯也震惊地连烟灰掉在新裤子上了,他辛苦一年也不过赚三四十万,这还是因为他有建筑公司、厂子、装修店的股份。大妹就是帮着家明推销香菇、银耳,就能赚这么多钱? “耶耶,这怎么能比?你才有几多股份,销售公司是我跟明伢的!” 可这是几十万,几十万!女有良心,也要女婿愿意!邓灏这次没来过年,该不是心里不高兴吧?呆滞了一阵,率先回过神来的二伯连忙小声道:“大妹,你买车跟邓灏商量了不?” 这话问到点子上,也是李家明很关心的,大姐太泼辣,可别让姐夫心里不高兴。姐夫虽然人好,但这是几十万,搁在深城也够买两套房了。 “耶耶,你想什么呢?这车就是邓灏要买的,我本来只准备买台猎豹,他讲进口车子质量好,我们的路太差,安全第一。邓灏不回来过年,那是他姨父过世了,虽然以前没帮过他什么,但礼数还是要的。” 也对,李家明突然觉得自己心眼儿太多。大姐夫父母双亡,肯定会把二伯、二婶当父母孝敬,反而是自己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鄙视了自己几句,李家明帮着大姐抱着给叔伯、婶婶们的礼物,去各家送年礼,好奇道:“大姐,二姐也不回来?” “嘘,莫作声,她去了湘雅医院。庆伢姆妈正在抢救,医生讲要看运气,她在那边服侍,邓灏也在那边盯着。要不然,我们二十四就到屋了。” 难怪大姐夫没来过年,原来是在准备帮连襟啊?要说二姐夫也是可怜的穷孩子,父母是从湘省逃荒过来,老家早没什么人了。碰上这样的大事,又跟二姐连婚都没订,还不是只有靠三个姐姐、姐夫和自己大姐夫帮衬?现在只能祈求亲家母能挺过去,否则大家都过不了一个好年。 “大姐,先去我们屋里,这事不能这么干的。” “啊?” 心虚的大姐看了眼隔壁的大伯家,连忙跟着弟弟去了三叔家。两人一进门,刚跟小妹一起做完作业的满妹扑了上来,缠着大姐要开车去阿婆家。 什么去看阿婆啊?不过是为了去炫耀一番,以前这牛皮鬼喜欢讲‘我五哥最厉害’,估计以后得加上‘我大姐也厉害!’ 有心事的大姐不想去,指派毛砣去,知道了情况的李家明也连忙拉着她,躲在小妹的房间里打商量。大姐夫不清楚山里的实际情况,但大姐考虑太不周全,这事不能瞒的,光想着脸面、礼数,想过二姐夫心里怎么想吗? “那你讲怎么办?二妹跟庆伢又没订婚,男方连亲都没来提,莫非我们还主动去那边?” 这倒真是个麻烦事,山里人要脸面讲礼数,真没有女方主动去男方家谈婚论嫁的道理。 “那也不能瞒着!这样吧,我们去跟大伯、二伯商量,大人莫出面,我们几个小辈去一趟。” “这样也行?” 唉,不行也得行啊,那是二姐夫的亲娘。万一老人家挺不过去,自己家连个人都没去,大家能心安? 果然如李家明所料,得知了消息的二伯气得骂大姐蠢,可骂完之后也只能按侄子的主意办。万一那边的未来亲家母熬不过去,只能由李家明他们几兄弟过去奔丧、帮忙。山里的传统风俗,可不是说着玩的,尤其是李家这样的小姓人家,更是重视得很,摊上这样的事,也得折衷办。 有这事挂着,因为大家感情不深,拜年的时候还能高高兴兴的。可等李家明他们几兄弟匆匆忙忙去给阿公、母舅拜完年,三个房头里的长兄大伯,立即指派最大的李家仁两兄弟带着钱物,连夜开车去湘省帮忙,李家明他们七兄弟都在家里等消息。连去老师那拜年,都只能让毛伢开车,送几个姐妹带上礼物去应个景,就是怕那边来了消息,耽误了去那边的时间。 李家也是小户人家,更明白小门小姓的苦处,这种大事上可得尽量帮二妹撑住门面。 当学生的有事不能亲自来拜年,张老师、王老师也不见怪。可受人之托的王老师,只好带着陈师母坐毛伢的车亲自跑一趟,顺便也给他表姨夫李传民拜个年。 陪着老师、师母到各叔伯那拜了个年,陈师母去了找童年玩伴二婶讲私话,李家明领着老师回了家。山里人的规矩,只有徒弟崽子给师傅拜年,没有老师给学生拜年的道理,老师该不会是想来当和事佬吧? 还真被李家明猜中了,能说会道的柳本球以父女情、儿女债为理由,很容易获得了王老师夫妇的理解,加上又求来了一个大人情,更是让这位方正的老师主动来当说客。 唉,自己托婷姐花了二十几万,也只能帮大哥、二哥进省府人防办、应急办这样的内设机构,跟省领导还隔了几层远。可人家张嘴求个人情,就能进地委、行署,还有机会当副书记兼常务副专员的秘书。不能怪大家都想当官,实在是这一行投资小回报大,而且社会地位也最高。 “家明,莫怪老柳,他也难。求领导帮忙,没那么容易张嘴的,这次要不是你闹得太狠,他也不会去求这个人情当补偿。” 唉,方正的王老师,虽然比前世更圆通了些,但勾心斗角的事他哪懂?李家明敢铁口直断,柳本球去求人情,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愧疚,而是出于利益。自己断了他的合法财源,让这个跟以前的胡师公样,标榜不收礼的官僚吃不住劲了。上面那么多领导,逢年过节哪个不要去进贡?即使是蔡书记那,逢年过节他也得去送个冰敬、炭敬、年敬之类的陋规。 官场嘛,光跑不送,等候听用;得又跑又送,才能提拔重用! 没了那一年十几二十万的收入,他就只有去收受下属的钱物,甚至接受贿赂,否则迟早坐吃山空。更重要的是上次整得他灰头土脸,过了这么久肯定忌惮自己的心计。眼看着大工程要上马了,他这位大权在握的副总指挥,能没点想法?可没有自己的点头,他根本就不敢轻易染指,若是又让自己摆一道,他就得再次焦头烂额,就是所谓穿鞋的也怕光脚的。 可这事让李家明为难了,见蛇不打三分罪,已经彻底得罪了人家,哪有不斩草除根的道理?可蔡书记的示好得重视,王老师的情面更不能不给,何况给未来的省委常委当秘书,也比进省府的内设机构强得多。 ... 第429章年节(三) 山里的早春冷,若是碰上下雨天,更是阴寒入骨。本文由。。首发 在外打拼五六年的李忠华,已经习惯了南方的温暖,开始受不了老家的阴寒,又不喜欢吹干热的空调,给阿婆家的长辈们拜完年,就窝在李家明老屋的厨房里烧火塘。 李家明兄妹是大姐带大的,李家德兄弟是她护着长大的,都跟这位大姐亲近得很。她在厨房里烧明火烤,三兄弟看书之余,就陪着她在小厨房里打扑克、聊天,顺带等大哥他们的消息,时刻准备着去未来二姐夫家帮忙。 四姐弟打打扑克、聊聊天、煨煨红薯,日子过得倒也其乐融融,着实让李小兰、大毛伢他们羡慕。特别是看到以前一起打工时,没什么心眼的大妹跟着家明赚大钱,还能送辆进口的丰田霸道给传民叔叔当年礼,俩夫妻都非常后悔以前打工时只顾着自己四个弟弟,没照顾到不同房的家德、家明他们。 自己两公婆想在乡上搞个银耳种植基地,家明推脱那是公司的事,要去寻王贤成谈;可从贩冬笋到贩银耳、香菇、开新厂子,凡是有赚钱的路子,他都舍得分忠华一半。还真是毛伢没讲错,家明是把枫妹当阿姨,把忠华是当不是姆妈的姆妈。 毛伢讲的也没错,李家明六岁上没了姆妈,大姐一直把他们兄妹当亲弟妹疼爱,同时又该打打该骂骂。即使是李家明两世为人,已经比大姐成熟得多,也照样如前世他发达后,依然敬爱大姐七分怕她三分。很多事情,李家明能瞒着父亲,却不会瞒大姐。就如王老师破例以陈师母的名义来拜年,被好奇的大姐问了一句,正打扑克的他就下意识和盘托出。 坏了,四哥、三哥还坐这呢,这事不想答应都不成了。 让李家明没想到的是,四哥居然反对道:“家明,这事莫接应。人是要靠自己奋斗的,哪有走捷径的道理” 这就是个书呆子,记仇的大姐也居然没吱声,以前大哥、二哥的嘲弄,她可还记得呢。 可这事三哥、四哥知道了,大伯就会知道,顺带着所有叔伯、婶婶都会知道,哪还能由着自己?不对,三哥、四哥是君子,他们不会乱多嘴,但柳本球敢请王老师来说和,即使自己不答应,他也有的是办法逼自己放手。请王老师来,不过是给自己个面子,省得背后又给他挖坑。 “双扣!” 面色如常的李家明将牌一甩,分辩道:“四哥,没那么简单的。大哥、二哥跟你不同,他们想走仕途,首先要学会的就是走关系。 想做大事就得当大官,想当大官就得让上级了解你,不走关系如何让领导知道下面还你?走关系不是错,关键是当了官不能忘本,得替老百姓做事。” 胡说八道一通,李家明心里的纠结也算是了结,其实这事就是自己钻了牛角尖,看似是对方扔根橄榄枝过来,其实是自己不接也得接。不愧是柳本球,只要冷静下来,就能跟自己斗个旗鼓相当,上次不过是自己偷袭成功而已。 弟弟捉在手心里的北大没了,这事能就这么算了?可大姐在外打拼几年,早也不是当初那个疾恶如仇的大姐,弟弟一提醒就立即联想到了后果,大哥、二哥能当官对屋里有大好处,单叔伯们都不会让弟弟再斗下去。 “家德,这些事你不懂,听家明的。” “哦” 见四哥如此听话,李家明不禁暗笑,看来怕大姐的人不单是自己一个哦。 “四哥、三哥,先莫跟屋里讲,也莫跟大哥、二哥讲。人是需要成就感的,有成就感就会自信,更容易成功。大哥、二哥这几年被压得够惨,连过年都要跟大狗伢挤一桌。” ‘嘿嘿嘿’,更通点时务的三哥忍不住发笑,小声道:“老五,你不晓得,我们去阿婆屋里拜年,都是老四跟我母舅的妻兄坐上,大哥、二哥只能坐最末。” 李家明也嘿嘿直乐,这可不怪长辈们势利,山里人把读书的事看得比天还大,四哥在他们嘴里就是文曲星下凡。既然是文曲星当然要敬重,哪怕是阿公、母舅都要敬着三分的。莫讲别人家,就是自己阿公、阿婆也一样。去银子滩拜年、吃新年饭,耶耶、母舅随便坐,自己得坐在阿公、太阿公们的旁边,连当官的学权阿公都没自己受敬重,让新银太阿公支使着帮自己斟酒。 四姐弟说说笑笑,李家明跟柳本球的梁子,也算是暂时揭过去了。日后他不来惹事,李家明也不会再去招惹他,但想李家明象以前一样,主动替他张罗着财路,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倒是端人家的碗、服人家管的游小红,给亲戚、长辈拜完年,牵着八斤来了小厨房找表弟商量。要不是怕屋里有事,表弟初七就要去补课,再不来商量,莫非还等到他正式上课后,再去耽误他读书? 官场之上历来是有好处的事,领导们都要沾点油腥。那条出县的公路因为县里没有足够的资金,肯定不能象以前样,大家都分块肉吃,但汤还是要给大家一口的。柳本球靠着霸蛮的名声,能拒绝大部分领导、同僚,却无法阻止手下人沾点油花,更没法让书记、县长的人进场分猪肉。 幸好两位主要领导和丁常务都知道这工程的难度,只通过李传田一人放一辆工程车进去,并不插手其它的路桥工程,但他们指挥部内部呢?余县放了一辆车,朱和平、郑国生他们凑了一辆车,柳县长呢? 各人所处位置不同,看问题、想问题的角度就不同,游小红当着指挥部的办公室副主任,帮着今年退休的郑国生处理内部杂务,也就是指挥部实质上的二管家。只要郑国生一退,她就是实际上的大管家,只要工程建成了,单凭这份资历,县里不给她一个正科级职务,情理上都说不过去。 她可以不考虑那些去蹭功劳、混资历的人,她顶头上司的事也不管?官场上的规则,她已经走上仕途而且想有更大发展的人,就必须要遵守。 两表姐弟凑在厨房屋檐下小声商量几句,李家明只好答应下来,不准备用这事拿捏柳本球几个月,等大哥、二哥的去向定了再放手。这不是柳本球耍手段,而是表姐确实需要自己立即放手,否则她无法面对上司。 “要我去跟四叔讲不?” “那倒不用,我自己去跟他讲就行。” 也是,都当领导的人了,说服四叔还能有难度? 红姐来了,三兄弟就走人,让出地方让她们小姐妹说私房话,也正好疯玩了几天的小妹和满妹跑过来,找哥哥回去待客。 “哥哥,快回去,张叔叔、曾叔叔他们来拜年了,耶耶去了祖庄太师傅那还没回。” ... 第430章年节(完) 人情是把锯,扯来又扯去,到了新年正月,亲戚、朋友、同事、生意伙伴之间都要相互拜年,还多少要拎上点礼物。 来给李传林拜年的张卫民他们,送的礼物都很高档,烟是县里主要领导才抽的‘大中华’、酒是县领导招待上级领导才用的‘四特十五年陈酿’,远比往年李家明去拜年时拿的‘芙蓉王’高档得多。而且三人给每一个小孩派发红包,连在阿婆家凑热闹的毛崽都有,红包里放的都是一百元的大钞。 在李传林家拜完年,再去其他几家,三人就是空着手了,说几句吉利话、喝杯茶、吃杯酒、抽支烟就告辞。不怪他们势利,实在是人情这东西就是把锯,讲究的是你来我去。 张卫民还好一点,他老早就是崇乡最大的木头贩子,官面上的关系又熟,而且还因为他儿子张绍龙的关系,与李家明叔侄相称。以前李家没有发达之前,大事小事能搭把手的,他都主动搭把手,甚至连他堂弟黑了李家明的钱,还被他狠狠训斥过一顿。曾宁生、林全保可不同,他们可以称得上是靠李家明起家的,不但崇乡人这么看,他们心里也这么认为。 五年前,两人都以2500元\/月的天价租李家明的店面,如今五年过去了,店租依然是2500\/月,比县城的店面还贵。可人家就乐意继续出这个高价,因为李家明出的主意值那个价,就更莫提后来李家明又让他们集资搞竹木加工厂,现在两人的家产往少里讲都二三百万! 今年李家可能有事,李家明没去他们家拜年,只是满妹她们几个拎着烟去讨压岁钱,三人就凑在一起先过来拜年,顺便也找李传林商量下明年开新厂的事。建筑模板的生意好啊,厂里订单都做不赢,而本地资源又不够,只能往外扩张。可要是他们的新厂开在外县,李传林又不动窝,那这运输成本就够呛喽。 是啊,外县的资源进不来,还是卡在交通上,那三十多公里的盘山险路没法走大挂车,靠些后八轮卡车,能装多少货?只是这厂子吧,开起来容易,以后想搬迁就难喽。而且李家明不想替外县人谋福利,只想着把邻近县区当成原料供应地。 “家明,县里要上马大工程了,虽然丁县长答应了,厂子可以继续挂靠在‘华居’木业旗下,但林业规费肯定会严格征收。丁县长那人看起来笑眯眯的,其实也是个有煞心的人,以前修水库的时候他当办公室主任,晓得他撸掉几多人的帽子不?” 开竹木加工厂,要是不在规费、税收上做些手脚,哪赚得到什么钱?商人追求利润,这无可厚非,可却会减少一年上百万的税费、二三百个就业岗位,李家明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前世的李家明愿意掏半副家当帮县里修两条隧道,现在政府下定决心修,他无论如何也要帮帮场子。 “张叔、林叔,要不这样吧?我在上宵、梁段修小电站,装机容易大概有340kw。除了自用外,其余的都以上网价给你们为期两年。当然,前提是你们的厂子,必须建在本县。等崇乡这一片的资源不够了,你们建到县城里去,那时候路应该通了,运输成本能大幅度降低。” 李家明他们正在修的水电站,张卫民他们都晓得,总投资近四百万,一年最少都能发出二三百万度电。要是以一角二\/度的上网价,卖给自己厂子里,一度电就能省五角三,一年下来能省几多钱?别说一毛二的电价,即使是平着工业用电六毛五\/度,他们的厂子还是会用那两电站的电。厂子里的蔑片要卖给‘华居木业’,游学权又在高桥当书记,他们吃饱了撑的去用供电所的电啊? 这可不是小钱,连张卫民把李家明当侄子看,都狐疑地看向他,一起在这吃新年饭的林全保、曾宁生也如此。 人情是人情,生意归生意。 一年能省百多万的电费,若是李家明能作主,那新厂建在外县就划不来。更重要的是,这小子从不做吃亏生意的,除了厂子不得建在外县外,后面肯定还跟着什么东西,只是自己看不到而已。 这帮生意人啊,眼里只有利益,李家明暗叹一声,玩笑道:“放心吧,没别的意思。县里敢下这么大的决心,我就是想帮帮场子。我一个读书伢子,要那么多钱干嘛?” 真没了其他条件?三人交换了个眼色,领头的张卫民痛快道:“家明,只要传林同意,那我们的新厂就还放在高桥。” 要是这事由父亲来张嘴,恐怕你们不想放在高桥都不行,下游厂家在上游厂商那,哪有什么话语权? “没事,我耶耶根本不管我的事,连当个董事长都是挂名的。” “那就这么讲定了?” “行!” 一年百多万的利润,就这么没了,即使是帮着小婶婶炒菜的大姐,都觉得弟弟太大方了,就更莫提将张象枫这个管家婆。 等大家吃完了饭,张卫民他们告辞回家,三人凑在一起喝茶、抽烟、聊天,琢磨李家明怎么就这么大方?那是一年一百多万,两年就是两百多万,人家到底图什么? 莫非真象他讲的那样,只是想为那条隧道出点力?那还不如直接捐钱,还能落个好名声呢!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长个子的张绍龙,冲着他父亲和林全保、曾宁生三人不满道:“耶耶,你们太过分了。家明哥哥这么大方,你们三个大人就好意思沾人家的?” 这孩子真是孩子,喝得红光满面的张卫民苦笑,揉着儿子的脑袋瓜子,摇头道:“龙伢,这是生意,要大家都觉得划得来,才做得成。” “这还不吃亏?莫以为我不晓得,要是传林叔开了口,你们还敢不用他的电?” 这倒也是,用谁的电不是用?供电局要改成了条管,地方政府不管这事,他们还能跑到电站、厂里来罚款不成?可领教过李家明的厉害的曾宁生,并不认为大家沾的便宜,有李家明得的利大。 “龙伢,你只看到表面上的东西,没看到深处。既然家明愿意让我们得这便宜,那就肯定有他的好处,只是我们没看到而已。那是一年百多万,不是百多块钱!” 曾宁生一说完,立即想到了什么,暗赞人家那脑子就是好使。 社会阅历丰富的生意人,能看明白李家明打的什么主意,可在屋里的大姐看不到。 “明伢,你打的什么主意?那可不是几十块钱!” 自己没打什么主意啊?李家明突然一拍脑门,自己刚才是没打主意,可实际上却打了主意,只是自己误打误中而已。 ... 第431章团结一致 观音菩萨保佑,二姐未来的家母吉人自有天相,终于转危为安了。接到电话时,也已经是正月初六,李家明姐弟俩连忙去县城补课。高三不比高二、高一,初七就开始补课了,哪能跟毛砣他们那么舒服,在屋里呆到元宵后? 大姐也同车出去照顾他俩的生活,让二婶和张象枫继续在屋里待客,跟着他们去县城的还有游小红。她是新提拔的干部,且不论指挥部初七上班,单去领导那拜年,都不好拖到元宵后的正式上班。 李家明也要去拜年,成立‘山里人家’农贸公司后,他每年都会跟王贤成去拜码头。与他表姐去给领导拜年不同,他可不会给领导准备红包或信封,最多是腋下夹瓶好酒,而且是一视同仁的‘四特十五年陈酿’,也就二百多块钱。 县委、政府、林业、工商、税务、供电、消防等单位的领导也吃他这一套,丝毫不见怪这个有钱小子只送他们一瓶酒,而且都会客客气气地封个红包给他当压岁钱。莫看人家只送一瓶酒,可这天才小子这个叔叔、那个伯伯地叫,那就是把自己当长辈而不是领导,大家会有三分香火情。若是日后有求于这伢子,只要事情不是特别难办,人家就会念旧情。 屋里有崽女的领导,等这位天才走后,还把他当教育崽女的例子。 “看到没,多跟人家学学。真正有本事的人都谦虚,没本事的人才翘尾巴!” 李家明在去给新任地税局张局长拜年的时候,在楼下偶遇刚拜完年的董昊大佬。两兄弟笑闹几句后,董昊小声提醒道:“阿明,你这位表哥很精明,可能会跟你谈税收上的事。” 董昊还真猜错了,张仁全哪敢为难李家明? 等跟着来拜码头的王贤成走了,这位靠李家明资助才爬得如此快的张大局长,正色道:“家明,卫民公公跟我讲了,厂里也不能沾你一个伢子这么大的便宜。这样吧,按农业排灌的电价算,你觉得怎么样?” 精明! 张卫民能当崇乡最大的木头贩子,靠的可不是仅会搞关系。以入网电价供电只可能是两年,以农业排灌电价供电,日后自己就不好再加价。 李家明一直以为,高桥的那个厂子是学权阿公跟以前的王书记罩着的,没想到这位前森林公安分局局长也有暗股。这是自己人,刚高升正在兴头上的张仁全,也不瞒着他这位便宜表弟,即使这表弟跟恩主狠斗了一场。 “你不晓得?也是,姑爷(父)哪会跟你扯这些。学权阿公、我、熊局长、孙乡长入的都是暗股。以前高桥的王书记也入了股,去年调走后,股份就退了。 嘿嘿,他那人赚得起亏不起,退了也好。” 呵呵,这话得两听。当时厂子不赚钱了,王书记又要调离,当然想着把股份退掉;王书记不是高升,而是到水电局当书记过渡准备退休,他们还会乐意让一个没用了又没交情的人,继续跟着发财? 他们是利益加私人感情的结合体,每人都必须要占一头,否则迟早让他们排斥走。 谈完电价的事,这位还象以前样精干的张大局长,也跟李家明请教点税务上的事。这小子脑袋好使,丁常务压下来的任务太吓人,得借他的脑袋帮自己完善完善。 “什么?” 李家明愕然,他万没想到想钱想疯了的领导们,居然盯上了街上的店主。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除了少部分生意人外,大部分都是捞到了钱的领导,他们花十几二十万买个店面,就是想收租金、等增值,还想着让他们交税? “全哥,这主意该不是柳本球出的吧?” 山头是山头,但私人感情依然是私人感情,何况两人还是亲戚,张仁全也不怕柳本球疑心他胳膊肘儿往外拐,小声道:“嘿嘿,还是你厉害,一猜就中。现在他跟丁常务好得象一个人,每日都在算哪可以搞到钱。” 够狠!太阳岭那条隧道,在已知的情况下,也只有这种狠人才修得成。也只有熟悉全县各个角度的丁常务配合着搞钱,政府才能源源不断地向工地输血。看来,主要、重要领导们已经团结一致,想重演上届班子的辉煌喽。 屁股坐得不正却也不歪的张仁全很苦恼,可他就是因为胆大、执行力强,才能当上这个炙手可热的地税局局长。可若真按丁常务的命令去干,那就不是象以前样得罪林业系统的领导,而是把所有的实权领导都得罪一个遍。 跟柳本球的恩怨揭过去了,没必要还去使绊子,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路修通。修通了路,才能利用外县的资源,降低父亲厂里、自己公司里的运输成本。李家明沉吟片刻,小声提醒道:“全哥,三叔这次也提了吧?” “没有啊,还是当副乡长兼土地办主任,想进指挥部没进成。” ‘啪’的一声轻响,正苦恼的张仁全拍了下他自己的脑门,丁常务下的是死任务,压根不是自己能退缩的。建军公公可没少在丁常务那走动,可人家就是没帮着讲一句话,可见他是在正事上如何不讲情面的人。 “全哥,想开来,没以前的狠劲,你能当上地税局局长?不是我打野话啊,地税局迟早要条管的,你这位子给个副处级待遇都不换!” 话是这么讲,当初自己也是这么想,才麻着胆子给曾书记、钟县长下军令状。现在位子到手了、人清醒了,才晓得自己接了个地雷,一不留神就会炸得自己缺胳膊断腿。那些店面,除了少部分是生意人的,绝大部分都是各级领导们的,单这小子手上就有两幢上好的店面房! 当局者迷,李家明真鄙薄这些官僚的得失心,也或许正是他们热衷功名,才比常人爬得更快、更高。 “全哥,你现在的胆子也太小了。你刚才也讲,最多明年年底就会条管,那还怕什么?以后你能不能继续升上去,又不靠本县领导提拔,还在乎他们如何想?” “家明,话不是这么讲的。哥哥是罗坊人,老婆屋里是街上的,以前我得罪那么多人,现在又” 说着说着,张仁全突然紧张地看向李家明,犹豫半晌才小声道:“家明,你们那日元贷款该不会出问题了吧?” 聪明人。要真有那十亿日元贷款,人情练达的主要领导们,会冒着得罪这么多干部的风险,收取那些没几个地方收的个人所得税?若不是县里主要领导跟丁常务、柳本球,都在绞尽脑汁到处挤钱,能把一个如此炙手可热的位子,塞到一个小副科的屁股下,而且是个以心狠手辣出名的副科级屁股下? 若没有拜年时那份大礼,李家明会很乐意给柳大县长下个绊子,给他老人家添点堵,但有了那份大礼他也投桃报李。倒不是什么度量大,而是眼看着利民利己的大工程要上马了,不能让人家在小事上分心。 “全哥,莫动歪心思。曾书记、钟县长、丁常务、柳县长,没一个是你惹得起的! 哼哼,条管单位,你真以为条管单位就不归地方管?莫忘了,曾书记是地委陈书记的前秘书,钟县长、丁常务是蔡书记的老部下,柳县长又是蔡书记的得力干将,他们想捻死你一个正科级的小局长,嘿嘿嘿” 对上李家明这样的妖孽,正痛并快乐着的张仁全,还真没那信心跟他玩心眼儿,更没有对领导阳奉阴违的想法,连忙解释道:“家明,我不是那意思,柳县长对我有再造之恩,丁县长也在常委会上帮我讲话,我哪敢违抗他们的命令?我就是想请教请教你,有没有两全的办法? 你脑壳聪明,不比我这蠢脑壳!” 脑子没糊涂就好,李家明帮着想了一阵,最终还是摇头道:“没有,你要征税,别人要交钱,这事根本没办法两利的。” 那就只好按20%的税率,向所有业主、店主收个人所得税。 全县城一千多个店面,店租平均上了两千,单这一个税种就能每年多收四五百万。反正自己也是靠霸蛮得提拔的人,得罪了各位领导也就得罪了,只要莫往自己腰包里揣钱,让人捉到把柄就是。帮着领导们干成了这件大事,日后莫非还会亏待自己不成? ... 第432章舍得一身剐 开厂难啊,政府、工商、税务、消防哪个部门不要打点一二? 哪怕是以强蛮性子闻名,而且很得曾书记、钟县长器重的李传林,也得在元宵前后去各路菩萨那烧几根香。大领导再器重李传林,也但不代表他们会阻止下面人拿该得的年节礼敬。面子这东西是自己挣的,也是相互给的。真要不鸟那帮头头脑脑,人家也会公事公办,哪怕大领导器重你,遇到事时人家即使不刁难你,也会折腾你一二。 与往年一样,一人两条‘芙蓉王’、一个五百块钱的过年红包,各个领导都对李传林笑脸相迎、笑脸相送。当然,给县里几位主要领导、重要领导的礼重一些,一人两条‘大中华’、一个两千块钱的红包,也让领导们相当满意李传林对他们的尊重。 过年嘛,进了门就是客。不管人家是不是来拜码头,总要请人喝杯茶、抽支烟,聊上几句。李传林有个极出色的崽,自然这就成了领导们的主要话题,可他本人听完后有苦难言。 前年,明伢问都不问自己,就连掏带借一二百万搞公司,幸好是搞成了;去年又投资三百多万修电站,还是问都不问;这次更好,自己都跟张卫民他们打好了招呼,那小子张嘴就是上网电价,把一二百万白白送人。 别人的崽女不听话、不认真读书,耶娘打得、骂得。换成他那宝贝样的天才崽,要做人会做人、要读书会读书、连做起生意来都比自己厉害,这让李传林引以为豪之外,也只能听之任之。莫非崽想得到的事,自己当耶耶的想不到,还不要面子地跑去请教一二不成? 自豪并异样着拜完码头,李传林又汇合自己几兄弟,请菩萨、领导、合作伙伴、及自己手下的一帮得力干将,在政府宾馆大吃大喝,算作是他们请的新年饭。顶着个强蛮名声的李传林平时不请客吃饭,那是防着各路小鬼来卡拿索要,新年正月照样要请领导、合作伙伴、心腹干将吃顿饭的。 有本事的人,又是有脾气的人,在哪都得人敬重,白手起家的李传林兄弟也不例外。新年正月里,领导的应酬多,县领导的应酬就更多,但大家都给他们面子。从曾书记、钟县长到新搭上关系的余副县长,连跟柳县长不对付的宣传部徐部长,都纷纷抽出时间来,吃这一顿由三个企业、两个店合伙搞的新年饭。 这种机会,头脑活络的毛伢是不会放过的,跟在表叔们后面忙前忙后,给领导们敬根烟、敬杯酒;吃完了饭,再请各位领导到他歌厅里唱个歌、喝杯热饮之类的。县领导当然看不上这个混混,实权领导也不屑,但看在李家七兄弟的面子上,接根烟就算是给了面子。 特意来巴结的毛伢也不以为意,面子是自己挣的,谁让自己还没实力呢?虽然领导们瞧不上他,他依然努力巴结着,请他们饭后去自己店里坐一坐。可今天招待财税口的领导唱歌,心思活泛的毛伢敬完烟、敬完酒、亲自安排好领导们的娱乐活动,见气氛有些不对正想着开溜时,被借酒装疯的张仁全叫住了,而且被他按在侧面的仿真皮沙发上。 “毛伢,讲起来,我们也算表兄弟是不?” 丁常务在这、国税的毛局在这、财政的邱局他们也在这,一个混混头子哪敢造次,连忙陪笑道:“全哥,高攀了高攀了,你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莫拿我表叔来压我,传林叔叔他们真会打人的。” 抬出表叔来,这小子够狡猾的。可惜被逼上梁山的张仁全不会吃这一套,即使他当城镇公安分局局长时,没少接受毛伢和洪伢的上贡。 “庙伢,莫立规矩,坐啊。毛伢是我表弟,你也是吧?” “高攀了高攀了。” 长相较洪伢更斯文的庙伢,其实更为心狠手辣,但对上张仁全这样的人,也多少有些诚惶诚恐,连忙在棕色皮坐墩上沾了半边屁股。 慑服了这两混混头子,红光满面的张仁全将音响的声音关掉,全然不顾领导、同僚在这里,半商量半命令道:“毛伢、庙伢,现在县里要办大事,肯定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你们这几年混得不错,钱也没少赚,更要给街上的店主带个好头。 我这老兄难啊,承蒙领导看得起,让我当局长,可我看着那些税务报表,连觉都睡不着。 你们这歌厅跟楼下的生意都不错,不能再跟以前样一个月交四五千块钱了事。要不这样吧,两个歌厅加起来,你们一年交二十万的税?你们放心,等工程完工后,还回到原来的标准。” 一个场子要交十万?以前的上贡喂狗了? 哪怕丁常务坐在那,平时巴结着各位领导的毛伢忍着火气,但话里也透着刺。 “张局,要是您看中了这两歌厅,我给您折成二十万?” 擒贼先擒王啊,不把这两混混头子收拾服帖了,怎么去跟其他业主、店主加税?刚才还笑眯眯的张仁全,脸色凝重起来,叹息道:“毛伢,莫讲气话。老兄难啊,前几日还寻家明,问他有没有办法两全。他跟我讲,我要收税,你们要赚钱,哪有两全的办法? 毛伢,我不瞒你讲,昨日夜边我去了寻传田表叔。他们运输公司去年交了51万,今年我要他交120万,结果让他指着鼻子骂了一餐。我也是没办法的事,县领导压下来的死任务,我豁出这百多斤,也得完成啊!” 传田叔叔要交120万?那不是讲,柳县长又开始翻脸不认人了? 表叔的运输公司可能加了96万的税,但他也铁定会拿到土石方工程,算起来一点也不吃亏。可毛伢不可能在工程里分一杯羹,连砂石场都让大狗伢抢了先,哪会答应这事? “张局,20万真不行!我不瞒你,要真按你讲的交,我们一根毛都赚不到。” “莫打乱讲,你这生意好、东西贵,一年还赚不到几十万?” 情况不对,这么多领导在这,还讲些这样的屁话?灵醒的毛伢见丁常务他们脸上不好看,立即翻脸道:“张局,要不你明天来封店?” 两人的争执,让在坐的各位领导脸色心里一喜,可坐在正中的丁常务的脸色极难看。今日开财税碰头会,大家都反对征收业主、店主的个人所得税。修路是全县人民的大事,就应该举全县之力! 王富生这混混头子,跟着家明后面混了几年,连这点大局观都没有? ‘咚’的一声闷响,脸色阴沉的丁常务将茶杯放在棕色茶几上,起身道:“仁全,你们表兄弟之间多亲热,我有事先走一步。” 领导一起身,陪同来的局长们也纷纷起身,好好的一个酒后娱乐活动,被毛伢搅得不欢而散。 等领导们一走,脑子不蠢而且强蛮的毛伢本性毕露,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砸得碎片四溅,怒吼道:“张仁全,你自己想寻死,莫连累我们!” 在政法委坐了两年冷板凳,早把张仁全给坐得城府颇深,随手掸掉落在身上的玻璃渣,毫不不在乎道:“是嘛?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何况是些副县长、局长。嘿嘿,我不贪不占,最多干完这一票,又跟上次样,到哪个轻闲衙门去坐蜡撒。” 不贪不占? 怒极而笑的毛伢,对眼前的张仁全又有了新认识,脸皮可真厚! 印把子在手的张仁全,也真不在乎一个混混头子的嘲讽,鄙夷道:“呵呵,以前家明教过你吧?想出人头地,就得皮厚心黑。你毛伢要是这道理都不懂,还不如早点回去作田,莫以后跟老九样。” “十万!” “讲了二十万就是二十万,你不交二十万,就莫怪我不讲情面。” 那就是没得谈喽,毛伢冲张仁全竖了个中指,嘲弄道:“不晓得死活!” ... 第433章相互忌惮的说和 当混混的人,在背后下跪求饶都行,就是在人前丢不得面子。混混是吃强蛮饭的,要是面子一丢,就没了威信,手下就会蠢蠢欲动。当着领导的面,吃强蛮饭的毛伢跟张仁全闹了一场,也打定了主意不多交税。哪怕是张仁全来蛮的,他宁愿关掉这两家歌厅,也绝不丢面子,不当那只杀给猴子看的鸡。 可第二天就有人来说和,而且是毛伢得罪不起的人,那就是公安局副政委高斌。高副政委也没办法,他老婆在张卫民他们厂子里做会计,一个月做一日事却拿着五六百块钱的工资,而且一拿就是三四年。这份人情就是他的老部下张仁全向游学权求来的,现在老部下高升了,遇到了难处,他这个欠了人情的老领导,就得来说和说和。 县官不如现管,高斌一出面,可以不鸟张仁全了的毛伢,就不得不低三下四地给这个巴结来的高叔叔诉苦。 “哎,毛伢,莫怪仁全,他也苦。县里要做这大的工程,领导压着他要增收1500万税收,你讲他不压你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高叔叔,我毛伢不是不讲义气的人。实在是二十万太高了,你看我这里好象蛮赚钱,其实开支也高得吓人。一年光交总工会的店租,就要十五万,还有工人工资、人情来往,没二三十万根本摆不平。 我要是再交二十万的税收,莫讲赚钱,能不亏本就不错了。”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也在道理上,投这么多钱、花这么多精力,难道还是帮政府做嫁衣不成?不过,老油子高斌不会轻易得罪张仁全,即使他心里更偏向于这个时常给他上贡的混混头子,也只会暗中指点一二。 “毛伢,你一口一个叔叔,我也就把你当侄子。我跟你讲实话,仁全是个有煞心的人,当初他做的那些事,就连我搞了一世年公安的人,都觉得太恶、太狠。 现在他请我来跟你谈,那是你后面是家明,他以前是靠着家明跑路子,才爬得那么快。要是谈不拢,不要我讲,你也会想得会怎么样吧?” 当混混头子的毛伢,可以得罪已经调出司法系统的张仁全,却万不敢得罪正当权的高斌,眼看着人家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也只好把老大祭出来当保护伞。你张仁全靠着柳县长升官,家明还能把柳县长整得灰头土脸呢! “高叔叔,要不这样吧,让张局去寻家明讲。讲起来,我毛伢是头子,实际上家明才是头子,我们都听他的。 开这两个场子的钱,是家明带着我们贩笋赚的,当初也是他要我带好一帮村上的伢子,莫让他们走歪路。只要家明点了头,我们保证连屁都不放一个,他怎么讲我们就怎么做!” 这不就结了?你顾忌着张仁全真翻脸,人家还忌惮着家明呢。 见这傻小子明白过了来,不喜欢唱歌的高斌也没兴趣继续呆在这,放下玻璃茶杯起身走人,毛伢连忙到柜台拿条‘芙蓉王’小跑着跟过去,硬塞进高副政委的车里。送完客人,毛伢把狗头军师姜景山叫到包间里商量一阵,估摸着县中下晚自习了,俩人才开着那辆撑门面的旧桑塔纳去县中门口守李家明。 毛伢是个讲究人,知道李家明把读书的事看得很重,就以身作则不招惹学生,更给街上的混混定下规矩——没有正事,不得踏入学校半步! 前两年,有那么两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在二中门口调戏小妹子,结果第二天齐唰唰地鼻青脸肿,跪在二中门口跪一日,从此学校就成了混混们的禁地。这也是毛伢为什么设赌、放贷,却在街上名声不错的原因之一。毕竟谁都有儿女,都希望儿女有出息,不想儿女当流氓、当太妹。 早春的天气很冷,俩人开车到了离县中门口百八十米的偏僻地方停车,由人模狗样的姜景山去校门口等人。这也是以前李家明教的,做事要高调、做人要低调,尤其是出来混,更是要闷声发财切莫嚣张。 等了足了半小时,拎着书包的李家明才珊珊来迟,毛伢也连忙从车上下来,等他上了车才又钻进来。 “哟,今日这么恭敬,不是有什么麻烦事吧?” “家明,莫笑我了。张仁全不晓得吃错了什么药,讲要我今年交二十万税。” 立威? 不象,要立威,也不应该拿毛伢当鸡杀。 “从头到尾,莫漏了什么。” 李家明就是神仙,毛伢哪敢有半点隐瞒,连忙将昨天的冲突、今天高斌的说和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他。 “家明,我总觉得这事不对,该不会县里搞不到钱修那条隧道吧?” 哎,老丁他们办事太急了,方案都没出来,怎么能先动手呢?这种事,最好是等动工了1\/5左右,将所有人都绑上了战车,再动手才最合适!或者说,老柳那人太精,总想着以最小的代价,干最多的活。 干大事,怎么能纠结于小节呢? 稍一沉吟,李家明摇下车窗,冲远远站着不进车的姜景山,支使道:“景山,去买点水果。” “哎” “毛伢,你交给总工会十五万,是全部交给单位上,还是私人也要给?” “公家八万,领导七万。” 李家明默算一下各单位办公楼下的店面,不禁好笑大家都‘灯下黑’,放着几千万的现金不要,反而把主意打到私人头上。 等姜景山小跑着送来一大袋各色水果,李家明下车接过水果,骑上自己的山地车,交待道:“这事算了,等周末的时候,你去请地税的领导吃个饭、唱个歌,给他们一个台阶。” 关心则乱,毛伢连忙追问道:“家明,那二十万还要交?” “交个鸟!” “哎” 张仁全要干大事,根本不敢给对方任何攻讦的机会,可他并没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看电视、带孩子。见李家明背着个书包、提了袋水果来了,张仁全老婆连忙起身沏茶,笑道:“家明,有事” 正主没在家,李家明喝了杯茶,将那袋水果留下走人。可等他骑着悠哉游哉地到了自己家楼下时,院子里停在那丛凤尾竹旁边的桑塔纳闪了几下灯。 “家明” 有点意思,到了家门口也不上楼? 李家明骑着山地车,转到桑塔纳车前,玩笑道:“全哥,好歹我阿姨是你堂下的姑妈吧?” “莫提了,你要高考,我哪敢上楼去耽误你学习?” “什么事?” “进来讲撒,几分钟的事。” 还是那事,想让毛伢带头多交税。 “家明,我也是没有办法。街上的店,大一点的,也就你们的装修店、家具店、歌厅。 我寻传健表叔谈了,他们准备把店子并进传林表叔的公司,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那就只有歌厅先作表率。要是歌厅不交,后面的店主会听?” ... 第434章灯下黑 当老大难啊,旁人只看到老大威风八面,小弟们前呼后拥,却没看到老大替手下兄弟操心的时候。当老大没那么容易的,小弟们追随你,唯你马首是瞻,甚至帮你背黑锅扛事,关键时刻你就得替他们出头。 李家明是毛伢的老大,毛伢又是庙伢的老大,庙伢又是下面一帮小弟的老大。小弟们解决不了的事,可不就最后成了李家明的事? 多交税的事,无非是硬扛、认栽、或是第三条路,前面两条是行不通的。硬扛那就是逼着张仁全下狠手,一边是锦绣前程,一边是旧交情,这个官场中人知道如何选边站队;认栽也不行,若是张仁全这样一逼,毛伢就认栽,那他以后还怎么在街上混? 那就只有走第三条路,第三条路倒是有简单的走法,领导们不是愁资金吗将各单位、部门的门面房收归国资委,再拿来拍卖,少讲也能搞到几千万。莫看拍卖那些门面房,各个单位没钱的职工会反对,但有钱的领导肯定是巴不得的。当官有任期,任期之内才能作主,当然不如自己买下那些店面划算喽。 只是做大事的人胆子要大、心要细,即使方案出来了,也得准备充足的资金、留足了余地。万一中间出了意外,也有周旋的余地,那些被各单位、部门当成小金库的门面房,就是给那条隧道留的余地。 凡事要留点余地,家明就是有本事、讲的也对,一向信服他的张仁全连连点头道:“没错,那是万不得已才能搞的事,那现在怎么办?” 李家明坐在温暖的车内稍一沉吟,决定牺牲总工会的领导,反正自己又跟他们不熟,撸掉他们的职务或是断他们的财路,跟自己有根毛的关系? “全哥,给你个情报,但不能牵连其他人。毛伢的歌厅,交给公家的租金是8万\/年,私人是7万。你也退一步,毛伢以后给总工会交8万、给你交17万,这事就这么算了。” 这事张仁全能猜到,最多是猜不到具体数字而已,犹豫片刻道:“家明,晓得林主席是谁不?” 想做事,又畏手畏脚?李家明冷笑道:“关我什么事你给上面递个话,毛伢是我兄弟,只要他不杀人放火,我就要保他!” “家明!林主席是政协胡主度的妻弟,胡\/主席是柳县的老师,也是王成林的老师!” 妈的,这算什么关系?又跟自己有个屁的关系? “哼,你们的亲戚朋友就是亲戚朋友,我的兄弟就不是兄弟?全哥,那条隧道跟我没关系,但那帮靠歌厅吃饭的伢子、妹子,大部分是我以前的发小、同学!” ‘砰’的一声车门声,张仁全看着车门外的李家明发愣,这划得来吗毛伢只是个混混,家明的前途远大,又在歌厅里没股份,还要这样维护? 当官的人,矛盾不能上交,但碰上摆不平的事,张仁全也只好将矛盾上交。日元贷款还在李家明手里,他哪敢轻易乱动? 不烫手但让人头痛的山芋,被交到正愁资金的柳县长手里一边是老师,一边是事业,当初张仁全知道如何选。柳本球当然也知道如何选,一边只是老师的妻弟,另一边却是李家明那心狠手辣的混蛋,而且李传田还刚帮自己放辆车进运输公司。 他稍一思忖就感叹道:“哎,做人难,难做人。” 站在那笔挺的张仁全很能理解,当初他在老师和前程之间,也做过选择。结果他选对了,才能由派出所所长升为森林公安分局局长,才有现在的地税局局长位子。不对,两位领导的样子好象不对,该不是日元贷款真出了问题吧? 担心吊胆的张仁全不敢问,只好继续道:“老板,只有拿王富生立威了。我跟李传健也谈了,他讲他们的装修店是‘华居’木业的子公司,以后要收税去找李传林。” “放屁!” 可李传健放的屁,丁常务和柳本球就得捏着鼻子认,谁让‘华居’木业是利税大户,而且还要靠着他们搞贷款。 看着领导如此不对劲,张仁全只好小声道:“老板,怎么了?” “哎,麻烦了。” 扔了支‘芙蓉王’过去,脸色凝重的柳本球示意张仁全坐,苦恼道:“仁全,勘探结果出来了,我让鸿伢核算过,光那条隧道的最低造价都不会低于一亿六千万。” 官场上,谁是我的人,我又是谁的人,这个从属关系很重要。三年前能从所长变成森林公安分局局长,现在又从副科职务变成正科,而且跳出晋升极难的公安系统,张仁全脑门上就贴上了个柳字。有机会,柳本球会大力提携;有困难,张仁全就要硬着头皮上,两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一听造价如此高昂,正帮着点烟的张仁全吓了一跳,连忙小声道:“怎么会这样?太阳岭那么宽,能绕吗?” 脸色凝重的柳本球摇了摇头,缓缓道:“绕不了,再绕就到邻县去了。刚才我从书记那来,搞不好工程要下马了。” 这怎么行?靠山升不上去,自己能有个好?张仁全连忙道:“老板,按您以前在崇乡的搞法呢?” “我就是按以前的搞法,也最少要一亿六千万,再加上那条路,估计至少都要一亿九千万。哼,按那帮中铁的人的算法,隧道加上路要三亿七千万!” 怎么会这样?前两天还听老板跟丁常务在公开场讲,都说最多一亿三出头就能拿下,怎么就突然多出六千万来了? 两千万的财政赢余,一亿三左右的工程,大家勒紧裤腰带,再扫尽全县所有的角落凑钱,还能咬着牙把这条路修通。要是一亿九千万的造价,大家就是不吃不喝,也凑不出这笔钱啊! “老板,怎么会这样?” 柳本球没想到,专业出身的余副县长也没想到,情况比从土地局的资料里还更严重,海拔1500多米的太阳岭两面,居然大部分是强风化岩层,岩石强度低极易破碎成泥。隧道三大怕:‘怕软不怕硬,怕浅不怕深,怕短不怕长’,偏偏就碰上了软性岩层。 沉默半晌,荣辱一体的张仁全咬了咬牙,小声道:“老板,街上好多店面都是各单位的门面房。按现在的价钱,我估计最少也能卖得了四五千万。” 嗯?愁眉苦脸的柳本球精神一振,连忙扯过县城地图,从街头数到街尾,仔细算各个单位的门面房。 334家!掌握在各个单位、部门手里的店面,至少有334个,少说也值5000万! “仁全,你立功了!走,跟我去寻领导。” 上下同欲者胜,有了那个巨大的政绩在前,本应尿不到一个壶里的曾书记、钟县长两人密切得象是同志加战友,再加一个欣喜若狂的丁常务。大夜晚的,四位领导挤在张仁全的车里,五人从街头数到街尾,居然多数出来17个店面。 灯下黑啊,平时坐车在这街上过来过去,怎么就没想到政府其实是很有钱的? “书记,这事得赶紧,估计到年底,地税、工商、邮政、供电都会条管。” 半个小时前,正为资金发愁的曾书记主动散‘大中华’,满口答应道:“老钟,这事你来牵头,争取月底就拿出方案来。” 这事容易,所有领导都喜欢的事,别说有十来天,就是明天出方案都行。可老成的钟县长,建议道:“书记,国资委的班子要调整,得换有担当的人,还得是不讲情面的。” 这事不是柳县长能掺和的,连忙作个手势,示意开车的张仁全,将三位领导们送回办公室。几千万国有资产的拍卖,涉及到巨大的利益分配,虽然大家都指着这笔钱修路,可谁又不想趁机沾点油水? ... 第435章好大一条贼船 一铺养三代,这话在经济浪潮的洗礼下,已经被众多生意人奉为金玉良言,自然也被有些经济头脑的官员所接受。 当两位主要领导有意将所有单位、部门持有的门面房收归国资委,却没有言明资金用于那条路,反而总在扯锯国资委的班子人选。重新权柄极重而且敢赌的柳本球,毫不犹豫地将严格保密的工程造价泄露出去。 官至常委副县长再想往上爬,书记和县长已经对他没多少助力。这个大工程干成了,少不了他柳某人一份大功;万一干垮了,也是主官来扛责任!再退一步来讲,即使干垮了,上级领导也能看到他柳某人勇于任事,还能坐视一个干将之才窝在山区小县里? 有鼻子有眼的消息一出,小小的山城举城谈论又唉声叹气,两亿二千三百万的工程造价,已经不是全县人民勒紧裤带能够承受的。一干部门领导、副县级领导、常委们则弹冠相庆,总算不要苦熬四年喽。 这么有爆炸性的消息,自然也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上级领导耳朵里,再扩散到整个地区。一时间,同古县的两位主官,成了袁州官场上的一个笑话。 混蛋! 被领导、同僚们在电话里批评、玩笑、嘲弄的两位主要领导加上丁常务三人,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将指挥部的两个副总指挥叫来。 “柳本球、余建彬,这是怎么回事?” 官威这东西,不但对百姓有用,对下级也同样适用。怒气冲冲的曾书记一黑脸,早有心里准备的柳本球连忙辩解道:“书记,指挥部不可能泄密!知道的人,无非是我、余县两个人,连郑国生他们都不知道!” 柳本球的斩钉截铁,也让惶惶的余副县长立即分辩道:“书记,肯定是中铁那边出了问题。破碎岩层的事,那些勘探人员都知道,他们干这一行都十几二十年,稍一估算就能估出个大概来! 对对,他们吃住都在农户家,随时都有可能说漏嘴。否则不可能是二亿二千万,而应该是两亿七。” 或许吧,阴郁的曾书记盯着两人一阵,也没发现问题,只好默认这种解释。 “老钟,方案出来了吗?” 国资委的人事都没谈妥,方案怎么出? 同样脸色阴沉沉的钟县长,刀子样的目光扫过两个下属,他在基层混这么多年,各种乱七八糟的事见多,他有八成把握是柳本球搞鬼,却没法捅破那层窗户纸。如今领导的电话打过来了,只差骂自己好大喜功,单为了扭转自己在领导心目中的印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同样是在基层干起来的丁常务,也笃定这事就是柳本球干的,但他也捏着鼻子认了。一亿九千万的工程要啃下来,也只有用这样狠辣的混蛋! “三天,只能全程公开,对上对下才都有交待!” “老丁,日元贷款靠得住吗?” 成了,同样脸色凝重的丁常务连忙道:“书记、钟县,第一批贷款月底就会到,总共是六亿日元,我马上去催!” “回来!” 到了这个份上,大家的利益已经完全一致,哪怕是以前可以置身事外的余副县长,也被政绩和实利彻底绑上了战车。 “本球,要是按你原来的方案,总造价多少?” 这事可不能乱说,否则就把和鸿那小子给暴露了,柳本球连忙道:“书记,我不知道。余县,按你的专业知识,最后造价能减到多少?” 连三十都不到的余副县长,在厅里领导那吹尽了牛皮,已经上了这条贼船,莫非还跳得下去?当他回到同古,从勘探队那得知道遇到了如此大范围的破碎岩层,比土地局的资料上记载的还更严重,而且无法避开时,如丧考妣的他就一直在计算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必须修啊!哪怕是给同古留下一个财务烂摊子,也得咬牙把路修通,否则自己的前途不毁也得耽误几年! “一亿七千万至一亿九千万!” 卖店面能有四五千万,加上那四千五百万,只差七八千万。四年的财政赢余,最多加上第五年的,再向银行贷点款! “修!” “修!” 必须修,否则仕途尽毁! “老钟,你们调整分工,把国资委让本球分管!建彬,指挥部的事你要盯紧,你是科班出身,又跟中铁的人熟,一定要说服他们!需要多少经费,直接找老钟。 老丁,财税上的事要管紧来,不管是谁敢出工不出力,立即报告给我;另外个人所得税的事,也让张仁全抓紧。 本球,拍卖的事由你来主持。” “行” 钟县长他们的话音刚落,把宝都全部压上了的柳本球,连忙小声道:“书记、钟县,个人所得税的事不急,等拍卖完后再来。这样,才可以尽量抬高价钱!” 现在不是考虑领导经济利益的时候,而且考虑全局利益的时候,两位主官相互看了一下,沉声道:“行”。 五人的谈话没人知道,但一直担心这事雷声大雨点小的李家明,能从丁常务催促日元贷款的急切中猜出来。 大局已定! 权力集中有权力集中的好处,只要那两位主要领导达成了共识,全县上下没人能反对,哪怕是那些有投票权的常委。这样多好,只要把那条路打通,交通成本就能大幅度降低,加上本地丰富的竹木资源,何愁经济不快速发展?至于欠点债怕什么,哪有攒钱做事的? 当陈东代办的六亿日元贷款到账,政府与企业间签定完抵押协议,地区的领导们不淡定了。一年一千三四百万的财政赢余,再加上相当于四千五百万的日元贷款,就想上马两亿多的工程? 县委、政府两位主官带着丁常务、柳本球,奉命前往地委行署汇报,曾书记和钟县长也不敢乱夸海口,实事求是道:“陈书记、黄专员,我们将县直单位的店面全部买掉,还能筹集到四五千万。资金缺口并不是很大,而且我们县的财政状况很好,能够支撑得起。” 两位大领导听得直撮牙花子,这样操作也行? “小曾,国家计委不会批准的,超过一亿的工程,都必须他们批准!” “书记,公路和隧道拆开来,只要省计委批准就行!以后工程超支,我们再去补手续。” “你们这是违反规定,工程质量如何保证?” 领导们还是太保守了,胆大包天的柳本球越俎代庖道:“黄专员,改革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开凿隧道,还不是那帮施工队的人干?我们只不过是绕开了中铁,直接找工程队。您放心,负责施工的技术人员、工程监理人员,肯定都是有资质的工程师。” 厅级领导已经脱离基层多年了,两位领导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柳本球是什么意思。 回过神来的丁常务,连忙抢功道:“陈书记、黄专员,那帮工程师一个月有多少工资?我们指挥部给他们开五千块钱一个月,我就不信他们不动心!两年半的工期,一人最少能拿十五六万,他们那破工作要不要都无所谓!” 胆大包天! 可两位大领导反过头来一想,这事还真能这么干。只要拿到中铁四局的设计图纸,他们的人不干,那就找五局、六局,有活还怕找不到人干? 现在的人平工资才五六百块钱,就算是大城市里高一点,也不会达到一千,两年半赚了十几二十年的钱,有点胆子的人都敢搏。 就是这事太龌龊了,不过逼到这个份上,也不能怪人家,这不是没办法吗? 确实龌龊,负责游说中铁四局的余副县长更龌龊。他跑到汉市痛快地将七万多尾款付掉,拿到盖了章的设计图纸后,亲眼看着陈和鸿他们带着图纸上了火车,才在给请他吃家宴的学长家里和盘托出。 “赵学长,事就是这么个事,5%工程管理费,我们只能出这么多了!” 官威十足的赵总与余副县长是一个导师教出来的,本以为小学弟能给自己揽个大工程,没想到大家辛苦小半年,居然成了个包工头? “小余,你耍我吧?” 算是吧,有了这么长的时间,再对照领导们的言谈,余副县长也算琢磨明白了。那所谓的十亿日元贷款,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谎言,为的就是所有人都上这条贼船,但这个关节眼上他敢认? “学长哎,我要是敢耍您,叫我小余不得好死! 如果工程象大家预计的那样,一亿六千万左右,我们用得着这样吗?我实话跟您说吧,我们领导早准备强行收缴各单位的店面房拍卖,再加上那一亿的贷款,还得向全体干部职工借一年工资,这才勉强能凑足了工程款。 现在好了,多出一亿多,我们就是不吃不喝也干不成!怎么办?牛皮已经吹出去了,要是不修成这条路,书记、县长的前途尽毁,我们顾不上了。” 怎么办?不接这活,工程队照样要养着,每年要开支上千万;接这活,最多也就是5%的管理费。人家连各单位的店面房都强行收缴拍卖,还准备向干部借工资,能指望他们凑得出钱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白胖的赵总官至副厅,却照样要愁柴米油盐。 “学长,帮帮忙” 余副县长一边央求着,一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递了过去,半拉开的包里红通通的一片。 这里该有五十万吧?白胖的赵总眼中浮现贪婪之色,沉吟道:“建彬,这事很难办,集团不是我赵某人一个人的。” 紧张的余副县长又连忙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不薄的信封,从外形上就能看出里面是一叠支票。 “我知道我知道,学长,帮帮忙”。 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家里呼吸粗重,白胖的赵总稍一犹豫,将鼓鼓的公文包、信封全部接过,把公文包递给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老婆,又从信封里抽出一张两万的不记名支票递过去,沉声道:“小余,下不为例!” 成了! 年轻的余副县长感激涕零,双手合十道:“学长,您可救了我小余啊!” “小余,我们集团不可能接这活,我最多帮你打个电话,具体的去找路桥公司谈,明白吗?” 您老大点了头,下面的人敢扯淡?余副县长大喜,连忙道:“明白明白。” ... 第436章但愿吧 ‘十二年前,我们众志成城,十三万人民告别了煤油灯! 十二年后,我们破釜沉舟,一定修通这条致富路!哪怕是勒紧裤带,哪怕是砸锅卖铁!’ 随着县委、政府两位主要领导,在电视里挥着拳头向所有人宣誓,整个小山城再次沸腾起来。 人民总是容易感动的,当他们看到国资委强行征收各县直单位、部门的店面,由那位以清廉、强蛮闻名的柳县长主持拍卖;当他们看到公安局、地税局的新办公楼刚平整地基就被叫停;只在电视里露面的书记、县长,开始在路边早餐摊上吃米粉,善良的老表们开始对这一届政府竖起了大拇指。 办事难啊,明明是花自己县里的钱,却要上级机关批准。 人头熟的余副县长带着方案、立项申请一趟趟地跑省城,书记、县长一趟趟地跑行署求援,终于在同古财政局专户上有了一亿人民币的资金、再加上地区行署开出一亿人民币的财政担保承诺书后,省计委的大老爷们终于在两个项目的《立项申请》上盖章,下达开工建设必须的批复。 六月一日,太阳岭开工的那一天,虽是小雨淅淅沥沥,但漫山遍野的老表看着地委、行署的领导与县委、政府的领导共同埋下奠基石时,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看着老表们的欢呼雀跃,让十二年前经历过大段水电站竣工的陈书记、蔡常务副专员,不禁眼眶通红。 多少年已经没见到这种场景了,多少年再没看到人民如何拥护政府了? 一溜小中巴车在掌声、欢呼声中,缓缓驶离尘土飞扬的工地时,目送着领导们离开的钟县长突然对身旁的柳县长道:“本球,把这事办成了,我今生无憾!” ………… 老表们的亢奋,也传染给了正在备考的学生伢子、妹子,休息的时候除了高考之外,谈论得最多的就是那条隧道、那条路。 “老大,你说两年能完工吗?” 估计够呛,前世开凿都花了两年,那还是资金充裕的情况下。 “我哪晓得,电视上说能完工,应该能完工吧。” “你都不晓得,你是神仙哎!” “乱讲!” 趴在栏杆上跟同学们聊天的李家明,脑子里还想着刚考完的月考,也不知这次成绩能如何。听温老师讲,这次的卷子是金老师特意从袁州中学弄来的,就是想看看自己跟袁州中学那个杨芬华比,到底差多少。 若是自己考得过她,北大就是板上钉钉;若相差十分之内,今年就希望极大;若比那女妖怪差上二十分,今年就又是五五之数喽。 十**岁的伢子,总是口无遮拦的,谈论了一阵那条隧道后,又把话题扯到了月考。这次月考太难了,估计除了李家明这个神仙,很少有人能上600。 “老大,要是今年又没上线,还不去读?” “就是,去年除了清华、北大,其余的大学还是由你挑?” 被一帮补习生再次尊为老大,也算是项成就吧?跟这帮伢子是没办法生气的,有些急切知道成绩的李家明回过身来,坐在栏杆上臭屁道:“你们不是讲老子是神仙嘛?考不到,就是你们吹牛皮打大卦!” “考到了呢?” “那就是老子的本事,跟你们有根毛的关系啊?” 要说李家明在这一帮补习伢子中就是得人敬重、爱戴,会读书、没架子、还讲义气。一帮伢子开始起哄,叫嚷着不管考没考上北大,都得请大家大吃一顿。 “吃个屁啊?老子没考上,还请你们?” “你是老大,你不请,谁请?” “对对,你以为当老大容易啊?” 正起哄的时候,高瘦的雷老师来了,满面笑容道:“家明,过来一下。” “哎,滚滚!” 正笑闹的李家明连忙从栏杆上跳下来,小跑向自己的班主任,恭敬道:“雷老师,什么事?” 笑得合不拢嘴的雷教师也真喜欢这个高大、沉稳的学生,不在自己班上读书了,还把学籍落在自己班上。这小子要是考上了清华、北大,也能算作自己的教学成绩,肯定可以破格晋升高级教师咧。 “好事,快去金主任办公室填表,学校里又有指标了。” 老华还是给力啊,李家明连忙答应道:“哎,谢谢老师。” 事情过去了一年,该知道的,大家都知道了。高兴的雷老师鄙夷学校领导的做法,更不想这样的事再来一遍,连忙扯住正准备离开的李家明,小声提醒道:“填完表,马上去寻文师母盖章,你自己喊人送到地区教委去,晓得不?” “晓得!” 二十分到手!再加上今年的作文题,自己印象太深了,今年要是再不上线,老子得找个没人地方撞会墙,而且不撞得头破血流不能停! 难得兴奋的李家明连忙一路小跑,填表、盖章,然后打电话去厂里找父亲。等父亲满头大汗地开着气派的皇冠车到了校门口时,李家明按捺住激动,叮嘱道:“耶耶,你开车去寻宜风‘腾达’公司的华天雄,请他亲自去给地区教委送材料。” 看着手里的表格,李传林象看到北大录取通知书一般激动,一个劲地点头称是。去年吃了大亏,今年还上那恶当? “我马上去寻他,你快去上课,最后一个月了,一定要坚持!” “哎” 等李家明再小跑回教室时,温老师已经在讲试卷了,见自己的得意弟子跑得满头大汗,不象平时那样沉稳得吓人,好笑地停下来轻轻鼓掌。讲台下的伢子、妹子也与有荣焉地掌声雷动,就凭家明那成绩,再加二十分,还能考不上北大? 温老师也真喜爱这个早熟的学生,读书努力、尊师重道、还极有社会责任感。这样的孩子知道感恩,不会象好多学生样,在学校时把老师当成天,毕业后就再不回学校了。 “安静,进来吧,我们继续讲这道证明题。” 热得满头大汗的李家明连忙进教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翻看发下来的试卷。 不错,137分!这种难度的试卷,能考这样的分数,已经非常不错了。要是去年能考这分数,或许就能挤进北大的门。 等温老师讲解完整张试卷,已经是傍晚时分,李家明才知道自己的成绩。 “家明,这次不错,比袁州中学的第一名只少十八分。” 少十八分? 这次月考可不比去年的高考,除了一道证明题外,李家明没有少做一道题,没想到还是比人家少了十八分。 妈的,那个杨芬华是个什么妖怪啊? 好在菩萨保佑,自己能加二十分,应该能有希望挤进那扇门。 天分这东西,真是上天给的,这孩子什么都够,就是天分上比那些真正的天才差一点点。看着平时极沉稳的学生有些失落,温老师鼓励道:“家明,莫灰心。那个杨芬华的天分,跟你四哥不相上下,前年高二的数理化竞赛,都是全省一等奖、全国二等奖哦。” 提起自己那妖怪四哥,李家明也直庆幸,要是按以前自己的习惯,那两道物理拉分题,可能又只能做出一道。如果那样的话,那就不是比人家少十八分,而是二十几分,甚至三十分。 “放心吧,连续三年都难度高,今年的试卷应该难度偏低。” 但愿吧! ... 第437章安慰 形势在发展,时光在流逝。 举县瞩目的工程强行上马了,各单位部门的店面被精明透顶的柳本球分十几次拍卖一空,价格从三十六万至十二万不等,过程完全透明公平。拍卖来的六千多万资金,成了热火朝天的工地上的钢筋水泥、成了工人们手里的工资。 李传林的事业也象盛夏的天气一样热得发烫,建筑模板的需求量太大了,一千三百多人的工厂三班倒,依然是供不应求。毛竹的成本比杨木低太多,即使林业局将每根毛竹的规费从三毛提高到一块、政府的优惠政策推迟,厂里照样能赚到5块钱\/张的纯利润。 随着省外的销售渠道打开,而且可以使用运价极低的铁路运输,李传林立即将儿子、侄女婿准备的竹地板启动资金,全部挪去模板厂扩充产能。工厂六月份的真实税后利润,从年初的不足一百万,猛涨到四百三十多万。李传林可没那么高的觉悟,以前被逼着不偷逃税是没办法,现在自己有了销售公司在手,不偷点、逃点,对得住这么多股东吗? 当然,李家明的公司也不错,随着大批硬杂木从邻近县被运进同古,三个生产基地都在快速生产、快速销售。加之两个小水电的建成投产,高居不下的电费瞬间降低,带来了利润大幅度的上扬。赚了多少钱,外人不知道,李家明也不晓得,因为他一心备战高考,以前经常来汇报的王贤成不敢再来打扰。 ………… “啧啧,真是祖宗菩萨保佑,真没想到传林这么厉害!枫妹,你有福!” “嫂嫂,有时候我真怕,要是再跟细木工板那样,怎么得了哦?” “莫打乱讲,家明都讲过,模板的需求大,根本不愁销路的,最多也就是赚多赚少的事!” 从书房出来的李家明,站在餐厅里听了二婶、阿姨她们几句嘀咕,不禁叹时代的美好。按这形势开发下去,前世全县财政收入过亿的奇迹,可能会提前三年上演!也不对,财政还是够呛,父亲不会真的照章纳税的,否则就不会让大姐夫再帮着搞家销售公司。 这样也好,钱在私人手上,比在政府手上更好,起码不会在街上看到那么多公车、饭馆里不会那么好的生意。 “明伢,没吵到你吧?” 婶婶和阿姨她们说话都象蚊子,能吵到什么?手里端了冷茶的李家明回过神来,倚在厨房门框上,玩笑道:“吵什么?学堂里那么吵,我不照样看书、做作业。” “哎,还是你心理素质好,欣华夜边觉都睡不着。还有两三日就要考试,这怎么得了哦?” 三姐紧张? 正喝冷茶的李家明,连忙道:“二婶婶,你去医院里开几片安眠药给她。马上要高考,紧张是肯定有的,但觉要睡足来。” 经历过四个儿子高考的大婶,连忙提醒道:“家明,不会吃糊涂吧?” “没事的,早点吃,早点睡。三姐的水平,只要休息好了,考个重点大学没问题!哦,你再帮我开瓶维生素c,这几日有些上火,可能是吃鸡吃多了。” 正着急的二婶一听,扔下手里的黄瓜就去医院,李家明喝完茶打开电视机,看看央视的科教频道等着吃饭。等二婶买完药回来,李家明连着装安眠药的纸袋一起接过来,将里面的药片换成维生素c。 “家明?” “莫作声,等下我给三姐。” “哦”。 等到吃晚饭时,李家明一看憔悴的三姐,眼眶周围都泛着黑,应该是失眠几天了。也难怪,寒窗十年就为了那么三天,不紧张才怪。再加上二婶的唠叨嘴,平时也肯定没少唠叨,这不是添乱嘛? 吃饭了,忙不过来的叔伯们是不过来吃饭的,倒是十几个孩子们把一张圆桌挤得满当,李家明两姐弟的座位前,又是两菜碗白豆子炖鸡。这道菜从年初到现在,几乎就没断过,在屋里的四个婶婶在黄泥坪养着一百多只鸡,就是给高考伢子、妹子准备的。 “哥哥,吃饭了。” “哦” 李家明将三姐面前的鸡汤端开,换成茄子、黄瓜之类的素菜,正色道:“婶婶、阿姨,三姐莫吃鸡了。她底子比我们更弱,这几日要吃清淡,莫上火了。” 二婶哪懂这些?连声答应。 吃鸡吃得想吐的三姐,还巴不得不吃这鸡,倒是小婉婉眉开眼笑地看着好喝的鸡汤、好吃的鸡腿都成了她的。平时哥哥、三姐吃鸡,她只能偷偷地啃哥哥给的鸡腿,还得躲到阳台上去,不能让姆妈看到。 “姐姐,你吃” “满姐、金姐,你也吃” 等小妹和满妹她们意思了一下,小婉婉立即将鸡腿塞进嘴里大啃大咬,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吃不腻? 真是有福之人啊。 吃完饭,婶婶们连忙去各个装修工地上送饭,妹妹们收拾卫生、洗碗、赚零用钱,李家明也拉着三姐进书房,把二婶买来的药给她。 “三姐,放松点。就你的水平,考名牌或许要看运气,重点大学还不是手攒手的事?” “家明,我就是睡不着觉,也不晓得怎么回事?” “没事,里面的药,十点钟的时候吃。莫太晚吃啊,否则早上起来头晕脑涨的。” 憔悴的三姐看了下小纸袋上的字,担心道:“家明,不会过量吧?” “没问题的,我去年紧张,也是吃这药。” “你会紧张?” 这时候可不是诚实的时候,李家明睁眼说瞎话道:“你以为我是神仙啊?这是高考哎,考上去了就是大学生!我跟你讲,没人不紧张的,去年‘大瘟’,就是考到同济的那个,每夜偷喝了四五瓶啤酒才睡着!” “真的?” “当然真的,瘟猪敢骗别人,还敢骗我?还是他爬铁门,去夜宵摊上买啤酒的!” 那倒也是,高二那个伢子就是弟弟的小马仔,跟着毛砣、龙伢他们每日玩在一起,他还敢骗弟弟? 第二天吃早饭时,三姐的气色好多了,黑眼圈也浅了许多,看来安慰剂这东西真有用。既然有用,那就再加点呗。呵呵,今年的作文题会非常怪,怪到‘三十多年’后,自己没考过那题目都还记得,有自己的帮忙,三姐也未必不能考个名牌大学。 “婶婶,我昨夜边梦到苦竹滩,上个星期你回去,不是去敬观音菩萨了吧?” “你怎么晓得?” “我梦的呗!” 山里人信神鬼,尤其信这一套的二婶连忙道:“菩萨讲什么了?” “没,我就是梦到观音殿,你跟三姐在敬香,我坐在门槛上吃柑子。” 好兆头啊! 正端着一大盆米粉从厨房里出来的大婶大喜,连忙将堆着荷包蛋、肉片的粉丝端了回去,支使毛砣去买馒头之类的。 “诗梅,今日带家明、欣华去灵石庵敬香!柑子就是桔子,大吉大利!毛砣,要买馒头,不能买肉包子的!” 手里正端着小菜的二婶也大喜,连忙道:“没错没错,家明是菩萨保佑的人!肯定是菩萨托梦给他!” “就是就是,这几日大家都要吃斋!传健、传猛他们都要吃斋,敬观音菩萨要诚心的!” 不至于吧? 李家明见婶婶们如此兴奋,不禁目瞪口呆,随口胡扯也信? 当然信,家明一夜之间,从一个人嫌狗烦的皮伢子,变成了一个知书达礼的文曲星,还不都是菩萨保佑的?只有菩萨看重的人,才会托梦给他! ... 第438章插科打诨 七月清晨的太阳已经开始发威,校门口依旧是警察站岗,又到了一年高考时,只是校门口的路有点脏,那是没封路之前,工程车运土石的时候洒落的。现在路被封锁了,估计工地上也得停工,否则开山放炮声,还得得影响到学生们的高考? 还没到时间,校门口很热闹,去年是李家明一人高考,今年多了个李欣华,送的人却还是那些,只是少了个柳莎莎。 “哥哥,考上了白大,记得买个这么大这么大的屋,就要在*上头的!” “哥哥,记得请我坐飞机,要上次姐姐坐的那种!” 来送儿女的家长们羡慕地看着这一群大大小小的女人、女孩,被围在中间的那个高大伢子可是李家明,去年读高一的时候,能考上人大、复旦都不去的天才;旁边那个齐整妹子是李欣华,文科班全年级第三名! 崇乡李家真是不得了啊,已经出了一个北大生,今年又要出一个?看来同古的风水,都让他们一家人占尽喽。 等比所有人都兴奋的小婉婉讲完了所有条件,李家明姐弟也随着人流进入学校。曾书记不愧是曾书记,每年的花样都不一样,今年居然要警察对着准考证放学生入考场,着实又驳得了一片赞扬。难怪他一个堂堂的书记大人,能坐在路边摊上吃早饭,还不让秘书跟在屁股后面擦桌子、洗筷子、付账。 进了学校,两排枝繁叶茂的郁金香树洒下一片荫凉,前天还很憔悴的李欣华精神好多了,但还是神色紧张。走在三姐旁边的李家明,见她如此紧张,突然悠悠道:“平生豪气贯长虹,万里河山在掌中。象画麟阁当有待,名声长振大江中。” 同来的考生见李神仙大发诗兴,凑趣道:“家明,这是你作的诗?” 这可不是诗,这是昨日三姐求的上上签。李家明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讲,早几分钟到灵石庵的毛砣,居然花了二百大元而不是五十块钱,才确保三姐能求到这支签! “怎么样?水平还行吧?我跟你们讲,考到了的人,都来我这交钱,你们是托了我的吉言!” 略有些紧张的三姐一文具盒打在弟弟背上,啐道:“正经点,高考呢!” “嘘嘘”,李家明翘起兰花指放在嘴边,象电影里一样娘娘腔道:“严肃点,高考呢!” 还没面世的冯氏幽默无比强大,一帮伢子、妹子大笑,紧张的气氛松动很多。 “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前几日\/一个朋友讲的。高考不就是考个试么,有本事你就再难点。 有本事你问我,三圈环流对罗马法形成有何影响;有本事你问我,从汉朝到清朝的政治制度,画成函数图像是什么样;有本事你叫我,把史记拿英语全翻译出来,来啊!来啊!有本事你来啊! 反正我今年不用高考!” 冷场,真冷场?李家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倒是让三姐忍俊不禁。 “家明,这笑话该不是莎莎讲的吧?” 平时沉稳的李家明,恬不知耻地得意洋洋道:“打乱讲,我的原创!四哥高考的时候,我讲给他听的。你们不笑,那是你们水平不够,当初四哥可是笑得合不拢嘴。” 平时可看不到弟弟如此讨好自己,闷在书里五年的三姐也来了兴致,有了以前的开朗劲,命令道:“再来一个!” “生是华夏人,死是华夏魂。要我学外语,完全不可能。” “哟,没看出来啊,给我讲讲,你什么时候又变八哥(话痨)了?” “三姐,莫提了,讲起来都是泪啊!” 李家明一阵小丑式的插科打诨,李欣华的紧张好多了,见他还跟着自己走,连忙把他推向西边,啐道:“信你才有鬼!哎哎,八考场在那边!” 三姐不紧张了就好,李家明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暗叹道:我容易吗?你才闷五年,我可闷了六年。最后三日,考完就吃香的喝辣的,满世界闯荡去喽! 目送着步履轻快的三姐进了考场,李家明也进了自己的考场,深深呼吸几下调整状态,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开始面对自己这一世的第二次高考。 隔着几个教室的李欣华虽然没有李家明的冷静,但也谈不上很紧张,可当她把前面的一百一十分考题做完、涂完答题卡,看着试卷上的作文题,心里如掀起惊涛骇浪一般。 没错,就是这两幅漫画——《给六指做整形手术》和《截错了》。大概是三四月份吧,自己跟弟弟在报刊栏那看报,他开玩笑讲要他是金老师,就用《羊城晚报》上这两幅漫画当月考的作文题目,保证绝大部分人都会不及格。后来为了这事,他还让自己试着写了几篇作文,而且还帮自己改了一遍。 观音菩萨显灵了!观音菩萨显灵了!观音菩萨显灵了! 显什么灵? 这是李家明唯一记得的高考作文题,因为‘那年’他读高二,即使再调皮捣蛋,暑假补课的时候都被老师念得耳朵起茧子,相似作文写得都想吐。还因为‘瘟猪’背后嘲笑自己文不对题,气得自己将他叉在厕所的墙上狠揍一顿,要不是那小子硬气没告状,自己得吃不了兜着走。也正是那次以后,自己揍他揍上瘾了,隔三差五地跟他切磋拳脚功夫,反正揍了他也不怕老师整治自己。 妈的,想哪去了?高考都走神?大笔一挥,一蹴而就,李家明估摸着这改了无数遍的作文,不拿满分也得拿三十八分以上。 再检查也就这样,交卷喽,李家明将卷子一收,起身就交卷走人。巡考的金老师连忙跟过来,等李家明到了警戒线外,开始喝‘瘟猪’孝敬的冰镇可乐,才关切道:“家明,没问题吧?” “作文有点怪,还好了。” 或许是李家明平时太稳重了,正为今年作文题而忧心的金老师,一点也不担心这小子接下的考试会受影响,连忙问起他是如何写的,听完之后轻轻击掌。 “家明,你这作文拿满分都够了。我估计这次北大,你是上定了!” 等在这半个小时了的‘瘟猪’,可真把李家明当老大,连忙道:“金老师,真的?” “当然,这种类型的题目都有十几年没看过了,能写得好的有几个?家明写得这么好,单作文就能拉别人七八分!温理,以后知识面要广,对于你们这些尖子生来讲,一分就可以定前程!” 等金老师继续去巡考,‘瘟猪’马屁拍在马腿上道:“老大,你吊!我还盼望着您老人家,能再陪我们一年呢。” 不吊,前世因为写漫画作文,还揍过你小子几次,李家明坐在郁金香林的树荫下,喝着可乐笑骂道:“瘟猪,你这马屁水平,还有待提高啊!” “这哪是马屁,我这是由衷之言!您老人家坐这等欣华姐,我去先给毛砣他们报喜。” 喝完一瓶可乐,又等了二十多分钟,兴高采烈的三姐终于踏着铃声出来了。 “家明,你真是神仙!” “你现在才晓得啊?” 李家明一反平时的沉稳,勾着比自己矮一头的三姐的脑袋,两姐弟勾肩搭背地出学校。 “三姐,我估计啊,这次你肯定要跟我去北平!啧啧,以后我跟四哥就不要洗衣裤了。” “切,你想得好!你不会跟大哥样,寻个女朋友啊?” 咦,大哥有女朋友了? “你不晓得?上个月大婶都还讲,要去打套金首饰,给人家妹子做见面礼。” 李家明还真不知道这事,想想也很正常,大哥他们四兄弟遗传到了大婶的优点,个个长得一表人才。不象自己跟毛砣他们,除了高大一点外,样子一个比一个普通甚至是凶相。 ... 第439章解脱 事不过三,连续两年的高考都难,终于在第三年变得相对容易。 总算逮住一次难度不高得离谱的高考,李家明考得相对轻松,这毕竟是高考,想轻松惬意是不可能的。 数理化都全部做完,估计平均分得有一百四十分上下,这个估分也相当高了。现在的考题越来越刁钻,一不留神就会上当,在心理不能完全平静的情况下,能尽量仔细不马虎就不错,想完全避免陷阱那是不可能的,满分那东西自从进入高中以后,那就是可望不可求的事。 英语也不错,李家明写完作文后,估计得有一百三四十分左右,最后的总分应该在七百分上下,再加上那已经拿了奖状的二十分‘省三好学生’加分,以及今年的大学扩招,北大的通知书应该是已经攒在手心里。 当然,李家明这三天还不止考试的事,还得帮着他三姐放松,尽量不要紧张。文科不比理科,主要考的是记忆力,能自由发挥的余地并不大。可记忆这东西,平时背得滚瓜烂熟,到了考场内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情况多得的,所以才有‘考场发挥’这么一说。尤其是文科生比理科生更感性,更容易在考场上过度紧张。 得益于李家明的各种笑话,及那张花了毛砣二百大元的上上签,李欣华虽然也紧张,但并没有过分的紧张,而且福至心灵般地学会了取舍。考数学的时候,眼看着最后那两道15分的拉分题难度高,李欣华就及时放弃掉,全力检查前面120分,居然让她前后检查出了14分的错误,这可着实让她庆幸不已,不停在心里念多谢菩萨保佑。 至于后面的历史、地理、英语,那都是她的强项。没有过分紧张的情况下,考试就越来越顺利,越顺利就越不紧张,考到最后她居然有种翻书的感觉。仿佛脑子里有本书一般,自己在一页页地翻,把标准答案一个字一个字地往试卷上抄。 等到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已经检查了两遍试卷的李欣华抬起头来,看着起身交卷的同学们、板着脸的监考老师,仿佛有种隔世的感觉,又有种解脱后的轻松。 高考就这样结束了? 天哪,高考这么容易? 等到她出了考场,随着人流下了楼,看到坐在郁金香树荫下被一帮伢子围着的弟弟时,突然尖叫地扑向他,搂着他的脖子又跳又叫。 “家明!” 五年半了,五年半前的三姐被二伯打得遍体鳞伤,五年半来一直闷在书里不理窗外事,明眸善睐的大眼睛成了近五百度的近视。 不容易啊!终于解脱了,以后再不用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喽。 “三姐,三姐,矜持一点,矜持一点!” 见四周的同学都围观,有两个偷偷摸摸地给自己递过纸条子,李欣华脸上一红,却勾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弟弟的脑袋,瞪眼道:“看什么看?不知道我是他姐啊?” 这才是自己三姐嘛,当初那个读初一就敢跟初三妹子对骂的三姐嘛,高兴的李家明也搂着三姐的脖子,冲周围的小弟、马仔们嚷道:“能考复旦以上的来老子这报名,允许你追我姐啊!没把握的,全部给老子滚蛋!” “哎哟,痛!” 红着脸的李欣华揪着弟弟肋间的肉,威胁道:“再打乱讲不?” 三姐都多少年没揪自己了? 开心的李家明忍着腰间的剧痛,继续嚷嚷道:“三姐,你看他们一帮歪瓜裂枣的,配得上您的花容月貌吗?要再成绩差点,我不太吃亏了?哎哟,不讲了不讲了。” 这一圈的伢子可没心思取笑、起哄,今年的考试很难。数学最后那两道题、还有物理、化学的拉分题,会做的没几个人,更莫提全部会做,谁还会有心思笑? 围在这的都是成绩不错的,李家明跟三姐闹了一阵,也宽慰他们道:“莫担心了,刚才我问了温老师,数学最后那两道,只有老子一个人做出来。物理、化学也是,只要你们前面120分没问题,本科还是不成问题的。” “真的?” “还煮的呢!去年一本569、二本541,今年又能高几多?” 这不是平时的月考,这是高考!这帮优等生还是不放心,继续追问:“家明,今年卷子比去年更难不?” 大家真不熟,平时围在自己周围的,都是那些开朗、贪玩的学生伢子,这些闷在书里的书虫,自己真不熟。莫看平时都会打个招呼,但真没多少时间发展友谊,可李家明还是耐着性子给大家分析。 “差不多,我去年没考好,那是方法不对,花在前面检查的时间太长。温老师讲数学比去年稍微容易一点,物理化学都差不多,但语文的作文比去年更难。总得来说,难度应该跟去年持平。” 看着弟弟对着大家侃侃而谈,考得非常不错的李欣华很引以为豪,挎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地笑,不象平时那样沉默寡言。 “好了好了,考都考完了,担心也没鸟用。我劝你们啊,赶紧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回忆一遍。我去年估分的时候,有二十几分都记不清楚了。” 神仙讲的话有道理,这帮书虫这才散去,李家明也挎着三姐去迎接妹妹们的敲诈勒索。 “哥哥!” “家明,考得怎么样?” 解脱之后一身轻松的李家明看着急切的二婶,怀里抱着汗渍渍的小婉婉,非常无语。自己亲女儿也高考,不关心她的情况,反而更关心侄子,这得多偏心? 家族荣耀啊,让婶婶们都走火入魔了。 “嘿嘿,婶婶,送我去报道不?” “北大?” 二婶高兴就是自己高兴,李家明看着亦婶亦母的二婶,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却牛皮哄哄道:“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祖宗菩萨保佑,观音菩萨保佑!” 在校门口守了三天的大婶、二婶、阿姨一个劲地感激菩萨,谢完了才来问三姐的情况。 这种待遇的差别,前面有四哥,后面有弟弟,同样一身轻松的李欣华早就习惯了。 “还好,估计能考个名牌。” “祖宗菩萨保佑,观音菩萨保佑!” 高兴过头的三妯娌又是一阵谢神,然后把校门口小店里的冰棒、饮料一扫而光,连负责值勤的警察同志们都有。只是今年带队的警官,大家都不认识,但一讲起张仁全、高斌,他们都给这三位妇女陪着笑。也不叫陪着笑,今年又能出个北大生,也是同古人的骄傲! 哥哥考完了,还能上白大耶!吃了两个冰激凌的小婉婉熟练地爬到他脖子上,两条光溜溜的小腿搭在他脸上,得意洋洋地嚷着回家吹空调,晚上她请客去毛伢哥哥那吃手工冰激凌。毛伢那小子听自己的建议,搞起了一个大型冷饮批发部,垄断了全县的冷饮批发,这小妹子肯定讲的不是那种批发的冰激凌。呵呵,毛伢歌厅楼上的手工冰激凌,那么一小碟都卖8块钱,也亏得每日白吃的她讲她请客。 “姐姐,这次莎莎姐怎么还没来?” “钟老师给她报了补习班。” “可惜了,张师傅做的巧克力冰激凌可好吃了,比以前毛师傅做得还好吃。” 不可惜,绯色的记忆始终会远去的,人不能活在回忆里。 ... 第440章离开前的安排(上) 真渴啊。 脑袋隐隐作疼发懵的李家明从床上爬起来,拿起书桌上的大茶缸子,灌了一大缸冷茶下肚,才觉得舒服了点,连忙趿上拖鞋去洗漱。洗漱完,脑子清醒了的李家明突然回过神来,自己不用三更灯火五更鸡了。 以后不能再这么喝了,昨日让耶耶、叔伯、毛伢他们灌了几多酒啊?好在天热喝的是啤酒,要是白酒的话,估计得去医院吊水。 ‘啊,哥哥(五哥哥)’,身后传来哈欠声,李家明连忙让开,让睡眼惺忪的满妹、小妹洗漱,自己坐到客厅里去发会呆。对面的李欣华也一样,洗漱完后听着桂妹、金妹晨读,坐在床沿上发愣,可她却不知该干嘛。 吃完了早饭,从昨天中午开喝到晚上的叔伯们去了上工,妹妹们去学校、幼儿园,弟弟去了公司、婶婶们去买菜,只有李欣华无聊之极,跟着姆妈、婶婶她们去买菜。 菜市场里闹哄哄、脏兮兮,五六年不沾家务的李欣华很不习惯,回到家里帮着洗菜、择菜也不习惯,倒是李家明一进公司就习惯了。九月份就要走了,公司的各项工作都要安排好,王贤成那人能力是有,但有些谨小慎微,得让他象张炳义样敢于担当、拿主意。 不错,王贤成把公司管理得不错,上半年制作了八百万袋菌棒,再加上种植银耳的利润,公司赢利突破了五百万。可以预计,今年公司的赢利将达到一千万左右,这让选择留下的帅勇和刘新笑得合不拢嘴。听说曾春在浏洋做得不错,去年下半年就赚了三十多万,上半年又赚了二十多万,但哪有留在公司赚得多,而且还每日累得象条狗。 李家明也笑得合不拢嘴,公司赚了钱就是他赚了钱,他可是有40%股份的!更可喜的是销售公司赚得更多,上半年赚了三千多万,跟大姐夫对半一分,即使要交税、给工人开工资,那也是快一千万。想想上辈子起家时,带着毛砣、细狗跟人动刀子,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听说李家明到了,正在实验室、制菌室忙碌的刘新他俩连忙过来,再次祝贺李家明的成功。他们昨夜在毛伢的歌厅里,把本就有七八醉的李家明灌了个七晕八素,没想到人家还能照常来公司。 “好了好了,莫笑了,商量点正事。” “你讲你讲”。 李家明示意旁边的王贤成回避一下,这个中年男人立刻欣喜若狂,脚下打着飘地出了办公室。刚祝贺完李家明高考旗开得胜的刘新连忙发烟、点烟,同样乐呵的帅勇给他倒凉茶,俩人都把他当老大一样供着。 “我下半年要走了,公司里的事就照顾不到,得靠贤成跟你们。有些事,我想走之前先定下来,省得以后来闹别扭。一是以前我们约定,我想以两家公司近三年的平均赢利*5估值,对公司进行重组,这事明年五月份就办。二是贤成的事,这一年你们也看到了,他对公司付出这么多。可以讲,要是没有他,公司不可能发展这么顺利。以后我不在,他肯定要实际掌总,不可能一个月拿两千块钱,过年再拿万把块钱奖金,却操心几千万的生意。” 对公司进行重新估值后再重组,这是大家以前就约定好了的,刘新他俩没意见,可给股份给王贤成,这个有点不情愿。不过话又讲回来,李家明有40%股份,他决定了的事,他们也反对不了。何况李家明这次肯定要去读书,公司再没了王贤成,他俩也没把握玩得转。 “家明,你准备给几多?” 这个度要把握好,王贤成虽然有功,可毕竟不是公司创始人,也不是陈东那样花钱买股份。 “我们以前约好了三年,那也跟他约好三年,也就是两年之后兑现股权。股份嘛,就以去年上半年至今年上半年的公司赢利*3计算公司价值,大家转让2%股份给他,让他以公司的分红还款。销售那边,他跟你们的待遇一样,也是拿完这边的股份之后,再等三年兑现,你们觉得呢?” 王贤成平时待二人不错,而且这2%的股份又是大家出,摊到他们头上不过是02%。花这点股份,能让一个能力出众的人卖命,刘新、帅勇也觉得不亏,这一年多来,王贤成是如何工作的,他们可是都看在眼里。要没有王贤成,公司哪可能发展这么快? “要的,我们听你的!” “刘新,等下搞个书面材料,以你跟帅勇的名义传真给邓灏、陈东,征求下他们的意见。” 三人的股份已经达到60%,还要多此一举? 李家明叭着烟、喝着凉茶,笑骂道:“蠢货!我们公司以后还要发展,肯定还要引进股东,要是大股东讲了算,你们以后不会吃亏?” “切,有你在,我们会受欺负?” “行了行了,少拍马屁,喊贤成进来,大家商量一下公司的事。” “哎” 门外热切盼望的王贤成进来后,听说公司给他股份,而不是象大老板样给张炳义涨工资,激动得连道谢的声音都发抖。 工资能加几多?张炳义的工资从1200涨到3000一个月,都让几多干部讲大老板仁义,可哪有小老板大方、仁义?2%的股份,一年少讲都是赚20万,而且公司经营得好,还不止这个数! 两年后兑现?自己又不是公司创始人,刘新、帅勇想销售公司的股份都要等三年,何况自己就是一个打工的! 等这中年男人平静了一些,李家明笑道:“讲正事,硬杂木的价钱怎么涨这么快?” 想要拿股份就得卖命工作,脸上还难抑激动的王贤成连忙道:“家明,封城、平乡那边的煤矿要用大量杂木,特别是大口径的硬杂木。加上我们县的交通状况不好又正在修路,货主们都不愿往这边送木头,我只好价钱出高一些。 我估计等那条隧道修好了,以后的运费能跌下来,还可以直接从湘西那边调货。这样,成本应该可以降下来不少,但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 哎,随着经济的发展,对能源的需求越来越大,虽然煤矿资源还属于国家开采,但照样需要大量的杂木作为坑道支撑。上好的杉木才340元\/立方米左右,但杂木已经涨到了650元\/立方米,若加上运费得合到近800。 这倒也没关系,别说800块钱一立方米,就是1000块钱一立方米,公司也承受得起。 只是有件事,李家明总也想不通,前世的香菇、银耳那么便宜,怎么到自己手上就这么贵。鲜菇、鲜银耳的成本都合到一块多钱一斤,放在后世不得五六块钱一斤? 汇报工作是王贤成的强项,而且李家明又隐隐有些不满,他连忙解释道:“刘新、帅勇用各种木头试验过了,用桉树成本最低,每斤能降两毛多钱,但品质与硬杂木的有明显差异。当然,我们是吃多了的人,那些平时吃得少的人,还是吃不出差别。” 莫非方向错了?并不精通这一行的李家明,只好无奈道:“那就继续用硬杂木,宁愿扛点贵,也得保证质量!” 这个没意见,不用看销售公司的账目,刘新和帅勇都知道,利润的大头在销售,而不是在生产。眼看着公司成立两年多了,坚持到明年,销售收入就可以大家分享。 ... 第441章离开前的安排(下) ‘山里人家’公司这公司名土气,产品也用这土里土气的名字,但发展速度可不慢。成立两年来,从净资产二百零几万到年赢利上千万,虽然公司的赢利都变成了厂房、设备,并不显山露水,但也称得上发展速度骇人。这里面除了李家明的‘眼光前瞻’之外,总经理王贤成也功不可没。 有功得赏,有过则罚,一直标榜做人要讲究、做事要公道的李家明,稍微跟两股东商量一下,就给了王贤成2%的公司期股。虽然比不上当初他给另外两个创始人的待遇,但也出乎王贤成的预料,让这中年男人感激涕零。 2%的期股,那就相当于两年后,最少年收入20万!在刚毕业的本科生工资只有343元\/月的年代里,正常情况下的正县长,都未必有这么高的年收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以国士待之则只能国士报之。 三年前过年的时候,李家明一边代他父亲给员工发红包,一边向他们鞠躬致谢开始,三年来他一直这么干,尊重公司每一个员工。公司刚创立时,工人的工资不过是三四百块钱一个月,随着公司的发展,普通员工的月工资已经五百多,不低于那些行政事业单位的干部,也让从王贤成至最底层的员工,都把李家明当成了最仁义的老板。 但这只是李家明仁义的一面,另一面则是严格的管理。虽然李家明从不出面训斥人、开除人,但经王贤成开除的人有八个,遭处分、训斥的更是数以几十计。也正是不低的待遇加上严格的管理,公司才能发展得如此迅速,王贤成才能拿到那2%的期股。 就如当初李家明当着所有员工的面,宣称公司不是大家的家而是大家工作、学习的地方,干得好的人升职、加薪,干得不好的人要么原地不动要么离开。即使是拿到了期股的王贤成,心里也非常清楚,若是自己对公司对老板没有了价值,即使成为了公司的股东,等待自己的将是闲置、等着年底分红。 四人讨论完菌棒原料成本的事后,急于表现的王贤成连忙又汇报水电站的事。水电站是个好项目,但在他的操作之下,几个股东从答应投资一半降到1\/3,但王贤成还想将那1\/3也踢掉,而且不落人口舌。 当手下的,若不把老板的利益放第一位,老板凭什么信任你? “家明,还有件事。供电部门来过,他们讲我们向‘大发’厂供电是不合法的。 肖局还私下跟我讲,若是年底供电划成条管,他还当供电局的局长,这事他可以当作没看到。若是外调来一个局长,这事会很麻烦,市供电局蒋局长的岳父,是省里的钱副书记。” 老肖同志爬得挺快的啊,从粮食局纪检组长蹦成供电局局长,莫看只是副科平调,可供电局一划成条管就是正科,而且工资福利都能大涨。人啊,只要脑壳开了窍,就会飞黄腾达。 “我觉得吧,肖局长可能也只是卖个面子,他答应了的事,下任还可能同意?要不,我们还是把多余的电,直接卖给供电所算了,免得浪费几十万搞线路。” 有能力又会替老板打算,难怪父亲会让他过来,而不是更为果敢的张炳义。李家明暗乐几声,拿起桌上的电话打给肖大局长。 “肖叔,我,家明。准备大红包就是,低于一千,可没喜酒吃! 嘿嘿,我问个事。我们跟‘大发’竹木加工厂是一个集团的,我们公司的电用不完,给他们用,这也违反政策?行行,我让贤成来你那补个手续,手续费算便宜点哦。” 挂了电话,李家明乐得装糊涂道:“先不管那么多,万一肖局能当几年局长呢?只要他还当得了一年局长,那几十万就能赚回来。” “也行,等下我去李总那开证明、补手续。” 说完,李家明又扭头对刘新、帅勇道:“新伢、勇伢,水电站的事,你们再考虑考虑?我估计五至六年就会回本,一次性投资能赚几十年钱的。你们跟我姐夫和陈东不同,你们是本地人,没他们那么多投资机会的。” 几十年以后的事,谁讲得清?五六年才转本的生意可不是什么好生意,两人连忙摆手道:“不要不要,明年销售公司并过来,我们还要准备钱补股份差价呢,哪有闲钱?” 送钱都不要,那就算了,李家明吩咐道:“贤成,你去跟张叔他们谈,这事我不方便。” 现在‘大发’的新厂建成了,供电部门又马上要划成条管,自然协议也得改一改。得卖人家一部分股份,回笼一些资金,顺便把那政策漏洞给钻通来,精明的王贤成会意道:“要的”。 三言两语商量完了公司的事,话题又扯回了菌棒原料,李家明印象非常深刻,银耳在前世就是滥大街的东西,不可能成本如此高昂。 “家明,真没办法了,我们把能想到的木头都试验过了。” 李家明突然觉得放走了曾春很可惜,那小子有野心、有小心计,但不可否认是人才。哎,这就是差距,庸才强调困难,人才主动克服。以前自己只要交等曾春的事,他从不强调困难,而且会想方设法去完成。原料的事,要交给曾春去办,不止木材恐怕连稻草、秸杆、玉米蕊,那小子都会去试验一遍。 “你们跟华南农大联系一下,看他们有没有降低成本的办法。” “已经问过了,他们也没有好办法。” 可惜现在的大中专毕业生,都是国家包分配的,否则真得去大学里招批技术人员来。这两小子都是小富即安的人,已经没了创立公司时的冲劲。 “那就这样吧,你们先去忙。” “哎” 等两人出去了,王贤成又问起水电站谈判的底线。同古的小水电资源丰富,只是大家还没有注意到这个回本周期长的投资项目,但张卫民他们的厂子不同。若是要价高了,人家还不如迁厂,自己搞小水电提供电力。 “没有底线,你自己作主谈。” “啊?”,王贤成愕然。这是三四百万的商业谈判,就这样让自己去谈、作主? “贤成,你要习惯作决策,不能什么事都等着我来拍板。开学后,我们隔了几千里路,你汇报得再详细,我也不可能对所有事都了如指掌,你让我怎么做决定? 很多机会稍纵即逝,你得学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父亲的眼光很准,或者说他的运气很不错,王贤成确实是大将之才,但早年的挫折也让他失去了锐气。若是能激发出他的锐气,一个三四百万的商业谈判吃点亏算什么? 个人再有能力,也不过是个能人,能发挥团队的能力,那是老板该干的事。两年来,王贤成证明了他的能力与忠诚,自己再不完全放权,那不是蠢货一个? “就这样了,你放手去做,我先回家。” 处理完公司的事,习惯了当头头的李家明,在车间里提了几袋新鲜香菇、银耳,开着摆在公司里当门面的‘帕杰罗’,回家接三姐去省城给车做保养。 其实吃早饭的时候,李家明就觉得三姐很不习惯没压力的生活,仿佛少了点什么样地坐立不安。他很了理解三姐这种若有所失的心态,平时闷在书里的人突然放松下来,能习惯才怪呢。 正好自己要去省城保养车子,让三姐陪自己去省城玩一趟,顺便帮她拾掇一下,增长点社会经验。读大学可不比读高中,不但得学习好,也得外形漂亮,这样才会受欢迎。尤其是社会经验,新学妹入校报道,那是多少人渣企盼的大事?没点社会经验,迟早让那帮人渣给祸害了。 对了,还得培养三姐花钱的习惯,不能再那么死抠了。女孩要富养,现在屋里又不是没钱,更要学会享受生活,不能跟以前样过于节省。 ... 第442章给三姐补课 回到家里,静悄悄的。 李家明转身去了二伯家,大门、房门都是虚掩的,三姐的闺房内传来她和她同学的聊天声,聊的正是自己跟柳莎莎。听三姐的口气,好象那姑娘已经是她弟妹一般。 哎,三姐也真是的,自己跟柳本球斗得那么狠,难道她一点都不知道?看来三姐的社会经验太差了,比一辈子呆在大山里的婶婶们强不了多少,这样出去读大学,怎么能让人放心哦? 进了屋,李家明灌了杯冷茶,靠在门框上打量着三姐,突然道:“三姐,今年几大了?” “十九啊,比你大一岁” “切,我还以为你九十呢!” 正跟同学讲弟弟有个没挑明的漂亮女朋友的三姐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弟弟,摇头晃脑的李家明指指她的白色真丝短袖衬衫、黑西裤、浅黄牛皮坡跟鞋、金丝眼镜,玩笑道:“看看你这样子,跟大姐一样,你还讲你是十九岁?” 不好吗?这些衣物可是大姐送的,上百块钱一件呢。 “好什么好?大姐是生意人,要的是干练,你一个读书妹子这样穿,晓得的人讲你是不会打扮,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屋里亏待了你呢!走了,去帮你买衣服。” “你以为你蛮晓得啊?” “我当然晓得,我跟你讲,妹子怎么穿才好看,男子人最晓得!” 几年没在打扮上花心思的三姐嫣然一笑,揪着弟弟胳膊上的肉往客厅里扯,取笑道:“莎莎最会打扮,要不要请她帮你打扮一下?” 看来这几年,三姐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完全跟外面脱节了。穿着t恤、短裤、外加一双人字拖的李家明,不好当着人家同学面批评,只好臭屁道:“我是腹中有书气自华,哪用得着打扮?” “牛皮!四哥那种,才真叫翩翩才子!” “切,我这叫真名士自风流!” 看着李家明一反常态的开朗、幽默,没见过他这副模样的张象枫,总觉得非常怪异。倒是大婶、二婶见多了小时候的李家明如此调皮,知道没跌那一跤之前,这侄子就是个十足的皮伢子,而且比大狗伢、毛砣他们还更调皮捣蛋。大狗伢、毛砣他们是调蠢皮,这孩子是花样百出地捣蛋,而且很少让人捉到痛脚。 “你不晓得,以前家明就是这样的,后来他跌了一跤,性子就完全变了。” 正择着菜的大婶,听着客厅里的两姐弟又在闹,也感叹道:“哎,这几年家明苦啊,自己要读书,还要带着这么多伢子、妹子读。要是跟以前样,哪能让毛砣他们这么听话?” “也是,那年欣华读初一,成绩不好不坏。要不是家明拖着读书,讲不定就跟二妹样,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 餐厅、厨房里的婶婶们看不到,但能听到她们的说话声,聪慧的三姐突然小声道:“家明,多谢你啊。” 哦,三姐也知道这几天自己一反常态,纯粹是为了让她放松,或许那张签的事,她也猜出点什么。毛砣那家伙又不信神鬼,还会那么积极地跑前头? “谢什么?你是我三姐!不开玩笑了,跟我去趟省城,从明天起,跟我学开车吧?” 虽然有点不惯平时沉稳的弟弟变得多嘴多舌,但已经没了任何压力的李欣华变得开朗多了,玩笑道:“学会了又没车,要不你送辆车给我?” 女孩要富养,象三姐闷在书里五六年,不让她见见世面,以后到大学里上了当、吃了亏,对得起二伯、二婶吗? “行!等你去报道时,不但送你辆车,还送你幢屋!” 正笑着的三姐愕然,狐疑道:“你不开玩笑吧?” “我开什么玩笑?满妹她们早几年就嚷嚷着,讲以后考上大学,喊我送车送屋。我能答应她们,不送你?” 闷在书斋里五六年,李欣华已经和社会有些脱节了,压根就没有多少金钱概念。见弟弟如此大方,她也大大方方地答应,好象车和房就是小时候吃的薯干一样。 “嗯,毕业以后买,开车去学堂里,象什么话?” 也是,这年头敢开车上学的学生非富即贵,要不就是权贵、大老板养的金丝雀。 “走,我们去省城玩。” 兴奋的李欣华连忙去厨房跟婶婶们讲了一声,又把羡慕她的同学送走,跟着弟弟去省城玩。 路过宜风时,李家明照例拎着一袋香菇、银耳去送礼,依然白胖的华天雄满面春风,一个劲地答应会去吃他的升学酒。当然是满面春风喽,净资产两千多万的厂子,却被他和他背后的人以五百万的价格吞掉,不得不说小富靠勤奋、大富靠天定。 两人又说笑几句,李家明带着半懂半不懂的三姐继续上路,等出了县城,坐副驾驶室的三姐才好奇道:“家明,这个华叔叔这么有钱?” “有个屁的钱,那厂子净资产最少两千万,正常情况下,他一个副科级买得起?” “还有非正常情况?” 世面就是这样见识的,看惯了动辄上千万的交易,以后出去了,就会看不上那些拿钱物讨好女孩的纨绔子弟。 “三姐,打个比方吧。这厂子值两千万,我先想办法做点假账,搞个严重亏损的场面出来,再让人把厂子估成五百万。然后,我筹五百万买下来,估高点价抵押给银行,就可以贷到一千五百万。这一倒手,就等于厂子归我了,手头上还多了一千万现金。厂子赚钱就开,慢慢地把它做大;不赚钱,先把财产转移再把厂子破产,我还是赚了一千万!” “什么?” 单纯的三姐眼睛瞪得溜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过,钱还能这么赚的。 “三姐,知道我们那厂子怎么来的吗?” “也是这样?” 比华天雄他们干净点,但也没好到哪去,原始资本的积累,哪有干净的? 李家明将车速放慢一些,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三姐,晓得去年的‘省三好学生’谁得了吗?” “丁飞?” “柳莎莎。” “啊?” 三姐再次被这消息震惊到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平时待弟弟那么好的柳老师、钟老师,还有那么喜欢他的莎莎,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怎么会这样?沉默了良久,心情很难过的三姐迟疑道:“那你还成日笑眯眯的?” 可怜的三姐,读书都读蠢了,不笑难道还哭? 人啊,单纯点是好,放眼之处都是美好的;可这世界并不单纯,多见识点社会的阴暗面,总是能少吃点亏、少上点当。把温情、美好背后的真相,告诉未涉世事的一个十九岁姑娘,或许有些残酷,但总比日后摔跟头强。文学作品里写得很缠绵悱恻的东西,在现实生活中,其实是没几个人愿意经历的,所以才有‘平安是福’这么一说。 等三姐消化了一阵这事,李家明又道:“三姐,晓得今年我为什么得‘省三好学生’吗?” “为什么?不是讲,两三年才轮到一次吗?” “呵呵,刚才那华叔叔他五叔,就是地区教委的华主任。三姐,这个世界不是书上、报纸上写的那么单纯,以后你去了外头读书,凡事都要多想。天下没有白吃的东西,更不会天上掉馅饼的,永远都莫轻信别人。” 沉默了一阵,大受冲击的三姐点了点头。 ... 第443章杀人的冲动 到省城给车做完保养,把打扮老相的三姐拾掇成了青春美少女,把她扔给社会经验丰富的婷姐后,李家明也回到了崇乡陪阿婆。 公司的事有王贤成管着,李家明完全放心,一年三万的工资再加上水电站的股份、公司的期股,足够这个经历过挫折的中年人尽心尽力。至于估分、报志愿之类的,他压根就不着急,从走出考场那一瞬间,李家明就知道自己辛苦六年,终于弥补了上一辈子的愧疚,现在该在阿婆面前进进孝。 母舅的新屋建成了,不差钱的母舅怕在家的阿公、阿婆热,不吊扇、风扇应有尽有,连客厅都装上了柜式空调。只是老人家节俭惯了,舍不得电费,连吊扇、风扇都难得开,就更别提空调。李家明来了就不同,两个老人家生怕热着了宝贝外甥,三楼的卧室空调全天开着,整个房间都清凉一片。 可惜李家明也是闲不住的人,大太阳下钻山沟爬山脊,跟着阿公上山做抚育,顺便挖点老虎姜(黄精)。阿婆查出了心血管有问题,而且血糖也偏高,这东西不管是炖排骨还是鸭子,吃了对身体都有好处。 一天、两天,阿公还当外甥孙是好玩,可看他手上磨出血泡也照样干,终于劝道:“明伢,你是做大事的人,莫跟着我上山。” “阿公哎,等我走了,以后想做这样的事,都没地方做喽。” 看着外甥手上的水泡,阿婆也心疼道:“明伢,你是有大本事的人,有时间还不如多带村上的人赚钱。我看你搞的香菇、银耳就蛮好,村上这么多女子人在屋里都有事做,省得没事就嚼舌头。” 确实是蛮好,村上又推倒了几幢泥巴屋,估计再过两年,银子滩就没泥巴屋喽。 正带外甥孙的舅母见外甥又在换鞋,突然想起了昨夜打电话来的那后生,连忙道:“家明,今日莫上山。昨日夜边十点多钟,有个后生打电话来寻你,看你睡着了,就没让我喊你。听他讲,他是茶山的,以前还跟你开过公司,叫曾春。” 曾春?哦,刘新讲过他寻自己有事。 来寻自己帮忙,那就不必太客气,李家明继续换上母舅的胶鞋,笑道:“没事,中午搞两个好菜就是,他又不是什么外人。” 等到中午时分,又挖了一堆老虎姜的李家明回来时,心不在焉的曾春正坐在客厅里陪阿婆聊天。 “家明,我寻你有事。” 满头大汗的李家明拿草帽扇着风,教训道:“急什么?做什么事都要沉得住气,当老板的人,还这么毛燥?” “哦”,前老大的训斥,让急切的曾春仿佛又回到了让他扇耳光的时候,突然有种亲切的感觉。在外头混难啊,时刻得提防着别人,哪有跟在老大后面混轻松? 觉得很亲切的曾春,帮着热得不行了的李家明洗干净老虎姜,又帮着晒好,再等这大佬洗好澡、换好衣裳,一直到大家吃完饭,都没再说什么事。这还差不多,一身清爽了的李家明吃完了饭,才带他进自己的房间。母舅的小洋楼上下三层,第一层他和阿公、阿婆住,第二层给表哥、表姐他们住,第三层成了李家明兄妹的临时住处。 “讲吧,是不是在浏洋得罪了人?” “嘿嘿,上了次恶当,都过去了”。 有了几分老板样的曾春关拢门,将他的背包放在桌上,陪笑道:“家明,我想跟你合作。” 疑惑的李家明瞟了眼桌上的劣质旅行包,缓缓摇头道:“曾春,你也晓得我的为人,若是食用菌方面的事,不可能甩开公司单干的。我跟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不能有好处就我占着,要做事的时候再大家一起来。” 曾春犹豫了,比他还精明的李家明,从他一说合作的事,就猜到了可能这小子解决了菌棒原料成本高居不下的问题。这小子在浏洋其实干得不错,可惜有钱就烧包,吃喝嫖赌样样来,街上的事又摆不平,连耍个妹子都让人搞出个‘仙人跳’。也好在这小子摆不平,否则哪会来找自己合作? 跟在李家明后面混了两年,精明的曾春也知道他的性子,放权是真放权,但也牢牢掌握着公司的财务和人事。可菌棒确实赚不到什么大钱,想赚大钱就得与有销售渠道、能庇护自己的李家明合作,而且李家明是个信誉卓著的人,跟他合作根本不担心会坑自己。 矛盾了一阵,曾春主动让步道:“要不这样,我们搞个新公司,作为公司的子公司。我占五成,你占三成,公司再占两成。” 这小子有点心计,还知道既保证了他的控制权,又削减别人的利益讨好最有实力的自己,可自己是那样的人吗? “不必了,若这合作有前途,你占五成一,公司占四成九就可以。” 这方案看似公平,但却还是把利润大头给了销售公司,没多少本钱讨价还价的曾春央求道:“家明,我能占销售公司的股份不?” “曾春,这得看你说的东西有多大利益。我们现在毕竟不是一条船上的人,都得替自己的人争利益。我只能跟你保证,只要利益可观,会给你公平的股份。” 要说人的名声好就是好,李家明当初能主动给十万股份,又大方得给曾春补齐一百万,而且在他沉迷于赌博的时候打醒他,桩桩件件都让他对李家明有足够的信任。 “行,我听你的!” 稍一犹豫,曾春立即打开旅行包,从里面掏出两朵银耳干,小声道:“家明,我解决了菌棒的成本问题,而且干鲜比更高!” 解决了? 狐疑的李家明,打量着着手里的两朵银耳干,一眼就看出了差别。这种不知什么原料长出来银耳的个大如碗、朵片肉质肥厚;而杂木屑长出来的形似菊花、瓣小而松、质地轻。要论看相,这种未知原料的银耳,比杂木屑长出来的还胜出一筹。 可李家明的脸上神色如常,玩笑道:“曾春,你吃别人的亏,该不会是因为这事吧?” “不是不是,人家故意寻个妹子跟我耍,捉我的猴子。” 有钱了就烧包,又没有自己的势力,不被人家玩‘仙人跳’才有鬼! “你的伙计(合作伙伴)?” “那倒不是,街上的一个混混,毛伢帮我摆平了。” 那技术就没有泄漏出去,李家明随手将两条银耳扔桌上,正色道:“讲讲,成本能降几多,产量和干鲜比又会是几多?” “菌棒成本下降45%左右,鲜耳产量高出40%左右,鲜干比下降到10:1!” 妈的,难怪前世的银耳滥大街! 突然间,李家明有种想杀人的冲动,‘菌棒成本下降45%,产量高出40%,鲜干比下降到10:1!’,就意味着每斤银耳干的成本下降到不足二十元,而批发价是60元! 忠诚是因为背叛的代价不够,有信誉是因为违约的利益不足。300%以上的利润,足够李家明铤而走险,何况又不需要真的杀人灭口。山上的薯窖多的是,随便在村上喊两个伢子,将这家伙扔进去饿三天,什么都问出来了。 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势力、地位,在同古只要不把人搞死,谁敢动老子一根毛?以自己的名声,谁他\/妈的又会信一个没事去嫖货的人的话? “五叔,睡觉觉”。 当肉嘟嘟的八斤推开门,爬到床上酣然大睡,心生恶念的李家明这才醒过神来。 ... 第444章怀璧其罪? 进入九十年代后期,大山里的生活开始好过了。发了家的李家明母舅建起了小洋楼,还给整个三楼留给最让他脸上有光的外甥住,从书房、卧室、卫生间一应俱全,哪怕这只外甥狗崽一年也不会来住几日。 山里人还是节俭惯了的,这么热的天气,楼上楼下都装了空调,但也只有三楼的空调开着,就是怕热着李家明这只最让他们骄傲的外甥狗。小名八斤的小家伙,在县城过惯了舒服日子,五叔这有空调就来五叔这睡,倒也让心生恶念的李家明清醒过来。 哎,钱是赚不完的,底线一丧失就会变成唯利之徒,最终害人害己。清醒过来的李家明暗叹一声,拉过毯子搭在八斤的小肚皮上,小声道:“曾春,晓得什么叫怀壁其罪吗?” 得知了如此暴利的财路,还跟自己讲人生道理,在浏洋被人坑害的曾春,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自己真是碰了鬼,这样的老板、老大不跟,还跑去创业?结果怎么样? “家明,我信得过你!” 或许吧,更多的是这小子手下没人,外面没势力,怕‘怀璧其罪’;更怕耽误不起时间,怕象袋装香菇样,刚搞起个规模,就滥了大街。 “走,我们去外边谈,莫吵到我侄子。” 两人出了卧室,到了隔壁给小妹准备的客房里,李家明从曾春身上掏出包烟,曾春连忙帮他点火。没开空调的房间热啊,就点烟这一会,身上就开始冒细汗。 “家明,你对人也太好了。” 不错,有了几分老板的气度,这么紧要的关头,还能拿好话拿一拿别人。 正开空调的李家明哑然失笑,打趣道:“莫讲这些了,要讲这些东西,两个你都不是我对手。” “嘿嘿”。 “我来猜一下啊,你肯定是注意到了刘新他们没注意到的东西,配方跟技术其实是差不多的。” 李家明在曾春心里,无异于神仙加可信赖的老大,刚才的小心计又让人揭穿,更是讪笑两声,陪笑道:“其实很简单,把木屑换成棉籽壳,再加点草酸中和。” “还有谁知道?” “就我一个人,试验的时候,连烘干我都不敢让工人去搞。” 这还差不多,事不密则成害,这种银耳的栽培技术,肯定也会迅速扩散,只有抢在扩散之前做成规模,这生意才有搞头。 “质量差别大吗?” “棉籽壳的银耳,泡的时间比杂木的长两个小时,完全炖化的时间要长一个小时。吃起来,杂木的更粘更糯。” “嗯” 吃饲料跟不吃饲料的猪,肉都味道不同,银耳也一样。只是这事也麻烦了,棉籽银耳会损害‘山里人家’的品牌价值;但不推广,绝对会让自己还处于襁褓中的品牌夭折,劣币驱良币的道理,在哪都能通用。沉吟半晌,李家明商量道:“曾春,这就是个赚快钱的路子,我还是象以前样,给两个合作方案,由你来选。” 多少有些忐忑的曾春大喜,上次也是给两个方案,而且给自己完全的选择自由。 “你讲,我听你的”。 “这技术最多也就年把时间,就会让人跟风的,而且扩散速度会极快。我们的成本太低了,只要稍聪明点人,都能从我们进的原料里猜出来,这一点你我心里都清楚,否则你也不会这么着急来寻我。 一是我出笔钱,买你的技术、帮你销售,我们各干各的。在同古范围内,我帮你摆平生产以外的事。” 这个方案看似沾便宜,能得到一大笔钱,还不愁销售,但以曾春目前的实力,在短时间内根本不足以形成规模。 “二是我们合作,这是个短期内才有足够利润的生意,新公司会占用我们公司的大量人力、物力。所以新公司的股权可以4\/6开,你4我们6,保证你的绝对话语权,但暂时的收益得2\/8开,你2我们8。一直到新公司有能力再建新生产基地,我们再把收益改回来。 另外,销售是利润的大头,你出不了力,所以也只能占两成。” 这方案不苛刻但也绝对不大方,不甘心的曾春央求道:“销售占三成行不?” 李家明缓缓摇头,坚持道:“不行,最多就是两成,而且仅限于棉籽壳银耳。渠道是我姐夫他们建起来的,为了建立销售渠道,他们吃了多少苦头?多给了你,就要少给他们,这不公平。” 没法子,老大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东西都力求公平。这样也好,跟这样的老大干,总比自己跟别人合伙干更安心。 “要的,我听你的。” 谈妥了就马上干,李家明下楼跟阿公、阿婆打了个招呼,开车带着曾春就去县城,安排生产事项。 曾春也真是块干事的料,两人没签任何协议,回到县城就立即打电话给早联系好的棉籽壳商人,又跟着李家明去厂里调整生产计划,好象他还是公司的副总一样。 等从水电站赶来的王贤成,从刘新嘴里知道事情的始末后,连忙来找李家明商量杂木银耳的事。 已经安排好生产的李家明,躺坐在放了竹垫子的实木沙发上,吩咐道:“王叔,棉籽银耳就按60块钱一斤的价格走,包装不能跟我们的一样,而且把牌子、厂家、产地都统统换掉。 杂木的按我讲的搞,要我姐夫去请人升级包装,样子要高档、漂亮,各种重量规格都要有。嗯,上面要注明是栗木银耳、椴木银耳、枫木银耳等等,价钱也要拉开了。栗木的出厂价,以后定120块钱\/斤,椴木的105元,以此类推下去。” 什么? 正想说自己方案的王贤成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家明,怀疑自己听错了。成本三四十块钱\/斤的东西,还敢卖一百多块钱一斤的出厂价? 少见多怪,最好的银耳——山作银耳,估计目前的售价最少也是三四百块钱,你有钱还买不到咧,自己定的这价算什么? “你不懂,晓得什么叫有钱人吗?有钱人买东西,只买贵的,不买对的!再说,他们那些人嘴巴早吃刁了,不差那点小钱。 还有,硬杂木的银耳,不要生产太多,按我姐夫跟陈东总需要量的90%供货。银耳的品相要好,宁愿产量低一些,也要保证完全生长成熟。至于棉籽壳银耳,敞开供应,他们要几多,我们就提供几多。要是市面上有了一样的货,那就随行就市调价。” 这种异想天开的事,老成的王贤成心里都直打鼓,但也不反对,万一家明又对了呢?现在最重要的是,李家明决定了改用棉籽壳,杂木银耳继续生产、规模缩小点,他就得马上把工厂扩建的事安排下去。 “等一下” 李家明又将王贤成叫了回来,既然银耳可以用棉籽壳种,那香菇也应该能。这个肯定没错,王贤成小声道:“我已经安排刘新他们马上试验,要等九月份才能知道结果。” 庸人也有庸人的好处,那两小子没曾春那种灵活,但一安排工作马上就会去干,不会多个心眼儿。 等急冲冲而来的王贤成走了,躺坐在沙发上的李家明,看着外面强烈的阳光发呆。抢在其他人之前,获得一项新技术当然是好事,但也意味着公司的利益划分出现了问题,即将引来利益纠纷。 以前答应过陈东他们,独占销售三年会与生产合并。现在这项技术一出来,再坚持独占销售三年合并,刘新、帅勇不敢闹事,但陈东肯定会借机发难。 怎么办? 主动重新划分? 人心不足! ... 第445章公司分裂(一) 酷热难当的日子让人躁动,转眼间就到了估分的日子。し 和预料中的一样,李家明对着下发的标准答案,估出了七百零一的超高分,整整比第二名高出六十七分;他三姐李欣华估了六百七十分,比以前稳压她一头的第一名高出近三十分,不但让他们的家人、老师欣喜若狂,他们自己也欢喜异常。 “家明,你讲我应该报哪个学堂?” 这个还真不好建议,今年的数学难度不低,语文作文又不是常见的漫画作文,李家明哪有什么好建议的。 “北大!” 小牛皮鬼满妹张嘴便来,收获二婶给她的后脑勺一巴掌,“乱讲什么?” “切,三姐,考不起也要敢报!” “看我不打你!” 懒得理会捣蛋的满妹,两姐弟骑着一辆山地车去学校报志愿,骑过那两排郁金香树时,坐在后面的三姐突然道:“家明,你讲我第一志愿填北大,第二志愿会影响吗?” 人生其实就是赌博,既然三姐想赌一把,李家明就会鼓励。赌都不敢赌,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 “应该不会吧,清华、北大的录取历来是优先的,何况今年还扩招20%。三姐,文科生除了北大之外,读人大和复旦、武大、南大,又能有多大的差别?” 其实会受影响的,而且影响还不小,可李欣华不愧是李家明的三姐,照样决定赌这一把。 “嗯,那我就第一志愿填北大,第二志愿人大!满妹讲得对,我考不起还不能填个志愿过过瘾?” 随后的高考成绩一出来,李家明考了七百零九分,全地区第一、全省理科第十一名,即使不要那二十分的加分,也是稳稳当当地进北大;李欣华差一点,但比她自己的估分高得多,估计是不敢相信能考那么高的分,下意识地猛加保险。六百八十一,全县文科第一、全区第二名、全省第三十四名,文科只在赣省招十五人的北大没什么希望,但人大、南大、复旦肯定都能超分。 现在,两姐弟只要耐心等待,等待北大和人大的通知书来,这回不跟上次样,肯定是板上钉了钉! 消息一出,李家上下欢呼雀跃,银子滩也一样沸腾,结果就是去祠堂里补课的伢子、妹子又多了三四个。连看完分数回家看阿婆、姆妈、婶婶的两姐弟,都得帮着兄长们上课。 李欣华的超常发挥,也让远在深城的大姐、二姐激动难捺,屋里要出一个名牌大学生了!这样的大好事,能不回趟家? 二姐跟刚订婚的二姐夫开饭馆一时走不开,得把事情都安排好了才能回来;挺着大肚子的大姐可不管那么多,接到电话就往家里跑,怕她出事的大姐夫,也连忙安排好公司的事跟过来。 跟过来的可不都是客,还有已经跟邓灏吵了几天的陈东。 棉籽壳银耳的生产周期太短了,短到只有区区四十余天,而且每斤银耳干的成本,从近40元\/斤猛然下降至15元。也正是成本猛然下降,而出厂价依然维持在60块\/斤高位,原本非常团结的‘山里人家’公司内部终于分裂了。 商人嘛,总是追求利益最大化的,陈东就是一个标准的商人,见成本下降了一半,自然要求进价也适当下降。在商场里摸爬滚打了几年的邓灏、李忠华夫妻,自然也想利益最大化,怎么可能同意这样的要求? 两个大股东之间起了争执,两个小股东也不是蠢人,他们不敢来找李家明理论,但首先就跟曾春闹翻了,指责他不讲义气。棉籽壳银耳就是基于杂木银耳的技术开发的,当初是大家一起实验,最后的成果怎么能他一个人得? 加上三个生产基地转产后,不到一星期的时间就产出两吨多银耳干,公司获得了八十多万的毛利。扣除开支之后只赚四十来万,这还得分给曾春近十万,而他在销售公司还最少赚了一百万,更是引发了刘新、帅勇的不满。巨额的利润刺激下,即使王贤成这个目前非股东的管理人员,也想从中分一杯羹,比如再加点工资?哪怕他一个月的工资是2500,已经相当于4个正科级干部。 三个股东的不满,加上王贤成的利益诉求,即使没人中间串联,等陈东这只商场老鸟一到,自然就会心领神会地往一处凑。 可惜的是,公司的会计是闵阿姨,她同时还兼着家俱厂、细木工板厂、建筑模板厂的会计,而李家明的父亲李传林,那是个强蛮惯了的人。接到闵阿姨的电话,知道大事不好的李传林当即打电话,把王贤成、刘新他们叫到厂里,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 “你们两个没家明,能有今日?曾春搞得出来,那是他的本事,要怪就怪你们没他那本事! 做人要讲究,以前家明答应了,你们也同意了,那就按以前约定的办。愿意继续呆在公司的,那就在公司好好干;不乐意的,那就回家等公司分红,再不行就卖了股份滚蛋!” 恶人尚须恶人磨,何况这三人还不称不上恶人,强蛮的李传林这么不留情面的一骂,最为成熟的王贤成首先清醒过来。在这四人里他最没有实力,而且是依附在李家明身上的。管理人才哪都是,自己要是找不自在,大老板随时从厂里调一个车间主任过来,照样能把这一摊子维持下去。 哎,利令智昏啊! 王贤成能退让,那是因为他不是股东,没那个实力叽叽歪歪。 陈东、刘新、帅勇他们可不同,一方有资金、有销售渠道,另一方有技术,双方一握手就能以极快的速度另起炉灶,但这只是理论上的。三人都不是蠢人,都知道建立一个菌棒工厂要多长时间,建立一个工厂化生产的生产基地又需要多少时间,而他们最拖不起的就是时间。 怎么办?最后还得看李家明的脸色,只要他不同意,哪怕是三人同时离开公司,都对人家毫无威胁。 正在家里陪大姐、陪阿婆的李家明听到父亲的转告,不慌不忙地跑到公司里来善后。 父亲那样处置,站在理智的角度上来看,那是完全正确的。即使他们另起炉灶,也不可能竞争得过公司,但这么处置,这家公司也就会失去继续成长的潜力。人心是个很怪的东西,当上下都觉得不公时,公司就成了大家赚工资的地方,而非是干事业的舞台。 真正的老板一出现,正忧心如焚的王贤成长松一口气,连忙把正吵吵闹闹的邓灏、陈东他们全部叫过来,由李家明来调停。 察言观色是商人的本能,李家明扫了眼众人的神色,就知道陈东已经与刘新、帅勇他俩接触了,若自己再不干预,这家公司想不分裂都不行。当务之急,那就是先稳住刘新、帅勇,只要他们不起异心,陈东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要不是不想让公司上下,觉得自己这当老板的处事不公,李家明根本不想让一丁点步。 等大家坐好了,有持无恐的李家明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这项技术,会以极快的速度被其他人发现,而且会以极快的速度扩散,我们要的是如何在这里面赚最多的钱,我讲的没错吧?” 废话! 这就是一个快速发展,快速衰败的市场,若是一年后合并,大家赚根毛啊? 只是这话没人敢说,连陈东都不敢跟李家明叫板,怕人家翻脸不认人,将他直接踢出这场财富盛宴。别看他持有公司20%股份,还跟刘新、帅勇通了气,但李家明随时可以将他那20%股份变成一文不值。 “公司改组吧,你们有什么意见?” 不顾商业规则,跑来强行要求降价或入股销售公司的陈东精神一振,急切道:“怎么改?” 怎么改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再跟这帮人讲道理也没用,只有先让他们吵个天翻地覆,再由自己来重新划分利益。而且李家明相信,以王贤成的聪明,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否则他这老总也没必要再干下去了。 “这我不管,你们自己先商量出个方案来,要是由我出方案,还不得照样吵吵闹闹?嗯,商量好了就来崇乡,我在屋里等你们。” 拿着车钥匙的李家明是走了,扔下四个股东与一个非股东的老总,五人面面相觑。 ... 第446章公司分裂(二) 一个好名声真的很重要,即使陈东已经说动了刘新、帅勇大家共进退,但李家明的一出现,这两小子又开始动摇了。李家明的名声好啊,且不说跟他接触过的人,没人讲他不好,即使与他有了利益冲突的刘新、帅勇也觉得他公道。 作为李家明实质上的助手,王贤成也信任他,老板虽然一口唾沫一个钉,但哪有小老板这样尊重人、信任人、还待人宽厚?只要家明答应了提前改组公司,那自己的合理利益就会被考虑,当然前提是自己要作出贡献。家明在公事上,可不太喜欢讲人情的,一直都坚持按功劳拿钱。 等李家明出了办公室,陪坐在这的王贤成也连忙起身。 “你们股东商量,我先去安排生产。邓灏,公司扩产缺钱,你跟家明的那二百多万,能不能先挪一下。” 吵架的人少了一个,邓灏连忙道:“哦,行。我让公司划账过来。” 王贤成起身之际,又冲刘新、帅勇招了招手,把这两人叫走。 “刘新、帅勇,上宵那边你们更熟,我们去商量一下主事人选。” “等一下” “等什么等?有陈东谈,你们还帮得上忙?” 那就是大家一条阵线喽,刚才还觉得王贤成有眼色的邓灏脸色变得极难看,陈东他们脸上一喜。一直吱唔其事的王贤成终于表态了。这是大好事,别看这老小子没股份,但公司是他在管理的!李家明九月份肯定会去读大学,公司还能找到能替代这老小子的人? 可等三人出了办公室,进了王贤成的办公室,他立即表明了他的态度。 “新伢、勇伢,你们发蠢啊?跟着陈东乱搞什么?” “啊?” 两个社会阅历不足的后生,连忙将门关拢来,小声道:“成哥,这可不是小事。” 这确实不是小事,但要想得到奖励,就必须替老板出力。跟李家明合作了一年多的王贤成,深知人家年龄虽小,却行事老辣得很。能跟柳县长斗,而且能斗得赢的人,又岂是自己能比的? “是,不是小事。家明要是不答应,你们还能翻天?你们给我讲讲,手里有几多钱?有没有销售渠道?能不能摆得平外头的各种关系?” 清醒过来了的王贤成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坐在深黑色的实木沙发上,甩了两支‘芙蓉王’给他俩,小声道:“你们自己也晓得,这波行情最多年把工夫,市场烂透后就得靠牌子。牌子是谁的?家明跟他姐夫的!” “不是,成哥” 颇有城府的王贤成摆手打断两人的急切分辩,小声道:“莫讲下去,我晓得你们想讲什么。我问你们,信任家明,还是信任陈东那个外人?春伢寻上\/门去卖股份,人家不但压价,还讲话那么难听,家明可是给他加了二十万!” 刘新、帅勇也只是不太擅长言辞,心里哪不清楚?莫看王贤成一直没表态,但他心里就不想多得钱? “成哥,事不是这么讲的吧?” 黑着脸的王贤成冷笑一声,嘲弄道:“新伢,我晓得你心里想什么?我跟你讲,家明答应了改组公司,这事就可以了结了,莫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不是我讲话难听,借你们一个胆子,敢出公司的门不?” 王贤成突然地变脸,让两个小年轻悚然一惊,莫看家明平时笑眯眯的,见谁都好言好语,可街上的几个大混混头子在他面前,都得陪笑脸。可要他们就这样认了,心里又实在是不服气,那可不是一点点钱,那是一笔大钱! “那那” 能被吓住就好,吓住了才能讲道理,刚才还冷脸冷面的王贤成帮着两没心计的小子点烟,小声骂道:“那个屁啊?该给我们的,家明心里有数,不该给我们的,强讨也没用!你们有技术、没资金、没关系、没渠道,等你们寻到合适的人,搞不好这技术早扩散了。再讲了,合适的人,有那么好寻?要是好寻,春伢在外头当着老板的人,又会跑回来?” 八月里天气炎热,可王贤成的话象是冰水,将两人浇得透心凉。为了逼李家明将公司改组,陈东确实允诺过他们些什么,万一不成又如何如何,但那些靠得住吗?李家明很少允诺,但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不作数过。 ‘哼’,心知肚明的王贤成冷笑一声,继续道:“为了一个年把半年就可能烂大街的东西,你们就舍得不在公司里呆了?你们自己想想,去年春伢子走的时候,拿100万还兴高采烈的,现在别人拿200万你们的股份,你们愿卖不?” 肯定不愿,单香菇菌棒就一年赚两三百万,分到个人名下就是二三十万;杂木银耳从去年到现在,账面上又赚了三四十万。现在有了棉籽壳银耳,以后还有棉籽壳香菇,一年赚百把万都是往少里讲。这样的生意,蠢货才想卖股份! “想通了吧?你们想的,只是一锤子买卖,公司的股份才是长久的生意。莫跟春伢子样,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跑到外头去一趟,又眼巴巴地跑回来寻家明。他是运气好,搞出了棉籽壳银耳,你们有那运气?” 要说曾春也确实是个人才,拿着那百把万,跑到邻省的平江也搞这一行,菌棒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可也只能是做菌棒卖,收购、贩卖环节根本插不上手。要是赚大钱的环节插得上手,人家也不会这么想回来。 “成哥,那你讲,家明会怎么改组公司?象以前他讲的那样,两边都估值,由我们出钱去买?” “对呀,我们可没什么钱,哪有钱去买那边的股份?” 这一点王贤成倒有把握,以前公司创立的时候,李家明都给人干股,现在公司面临危机,更不会小家子气。连水电站都借钱给自己入股,这一次又会真逼着大家出钱? “放心吧!他那性子,你们还不清楚?只要他觉得我们有功劳,就会帮我们考虑好,不要我们操心的。” 好名声的作用又生效了,以前公司没赚什么钱,李家明都想着分点红,让他们买套好屋既方便找对象,方便以后崽女读书。现在公司有钱了,还会亏待自己? “没错,家明那人仁义!” “嗯,新伢,我们莫跟着添乱了。哦,对了,你们想起来了吧?以前家明要我们关照上宵那个胡四清的,我去他屋里帮着打过香菇棚,我觉得他不错,要不就让他主事?” 有好处,肯定要先照顾亲戚朋友,帅勇一提醒,两人也连忙附和,商量起高桥那两个基地的事来。 被王贤成一阵解释、游说,本来屁股坐歪的刘新、帅勇立即换了阵营,可隔壁的两人却是唇枪舌剑各不相让,又象他们在深城样根本就谈不拢。 ... 第447章公司分裂(三) 合伙生意,就怕利益划不清楚,李家明他们的公司却是划清楚了也没用。m乐文移动网问题就出在一项新技术的诞生,必然带来暴利,而暴利之下,所有人都会失去冷静。 幸好王贤成经历过挫折,知道世事的艰难,离开了公司,他又将如何 一文不名! 因此他将被陈东引诱过去的刘新、帅勇,又拖回了正确轨道,只剩下邓灏与陈东对峙。 当然,银耳基地的建设,也逃不过穷疯了的柳大县长的法眼,‘山里人家’公司两个不管事的大股东突然来同古,更逃不过他的耳目。精明的县长稍一琢磨,就知道其中的意味,也知道再次筹集资金的机会来了。 有了上次的龌龊,找李家明商量不好找,那就去找主事的王贤成先商量,再让老丁去寻李家明那混蛋小子。 柳大县长对王贤成有过提携之恩,但都是过去的事了,还不至于让他屁股坐歪。只是他知道玩不过精明强干的领导,索性不越俎代庖去讨价还价,直接将领导的话,带给在黄泥坪教人读书、等通知书的李家明。顺便也让老板知道自己做了事,该奖励的时候,别忘记他的功劳。 “家明,柳县长寻我谈了谈,问我们能不能把销售公司迁回同古?” 不直接找自己了,而是去找欠过他人情的王贤成,柳大县长打得好算盘。估摸着自己不回应,就得找老丁、钟县,最后再请曾书记出马吧? “他什么条件?” 精明强干的王贤成,知道李家明他们师生俩出了什么问题,但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来看,只要对公司的利益没有损害,那就得照顾本地利益。现在县里只是修大工程的时候,于情于理都更要多出力。 “柳县长答应,农业特产税向菇农征收,出口退税县里面不卡,厂房、土地、用电上都可以优惠。” 这等于没说,生产基地本来就是公司的,向菇农征收不就等于向公司征收?用电?自己马上就有电站,用得着用那贵得吓人的电? 李家明眉头一皱,随即又笑容满面,旁边的王贤成连忙解释道:“家明,柳县长并不晓得我们公司的财务情况,但人家可以从规模上推算出来的。” “我晓得,呵呵呵,以前县里答应的免税,只是口头上一个说法,并没落在纸面上的。现在规模这么大了,他们不想收税才怪呢!” “是啊,一年千多万斤新鲜香菇,8%的农业特产税就是上百万;银耳产量会比香菇高得多,估计一年往少里算都几百万,他们哪会还舍得? 家明,我觉得还是让一步更好,跟他们顶着没有用。最多是让他们得不到政绩,该向老表跟我们收的税,我们还顶得住?再讲了,现在县里要做大事,我们本地人也得出出力。我建议,还不如向他们提点条件,无偿划十几亩土地给我们。” 呵呵,还有件事人家不好讲,陈东跟姐夫吵得差不多了,再吵下就得让人看笑话。若真是大家一拍两散,公司想找日本的销售渠道,也得费不少工夫。 稍一思忖,李家明递了支‘白沙王’过去,在柳大县长的条件上加码道:“王叔,你直接去跟丁常务谈。第一、出口的香菇、银耳,直接免除所有税费,事后拿报关单去税务局冲抵;第二、无偿划二十亩土地给我们,你跟他讲,我们想建一个现代农业示范园;第三、让我耶耶当地区政协委员。” 前面两个条件都是换汤不换药,可后面那个条件让王贤成立即反对,小声提醒道:“家明,以前蔡书记答应过,只要你耶耶纳税两千万,就保他一个政协副主席的位子。要是我们将外贸公司迁回本县,木业公司加上农贸公司,一年的税费超过两千万有多!” 呵呵,莫看那个位子没工资、没配车、没秘书,能享受的副处级待遇连根毛都没有,可却代表着脸面。只要父亲坐上了那位子,不要讲他本人,就是王贤成这样的手下,都会觉得很有面子的咧! 可事情真有那么简单?别看那只是个副处级闲职,可有多少正科级领导都梦寐以求? 国人喜欢给人贴标签,谁是谁的人,谁跟谁又是一伙的。那位大佬帮父亲搞了个副处级帽子,那就意味着父亲站了队,能得到大佬的关照不假,但也要受大佬的差遣,若是大佬倒了霉,那就得祸及池鱼喽。 “家明,现在当老板的,谁不找个靠山?田依林以前那么霸蛮的人,不也跟以前的杨县长关系好得不了?” 这事李家明还真不认同,要不是晓得蔡书记会一路高升,他都不想让大哥、二哥去给他当秘书。当官的人,哪个都有些不干净,出了事就连累一大片。做企业的,还是老实做企业,政治上的事少参与,只要跟政府操持良好关系就行。 “王叔,事情不能这么看的。我们可以跟蔡书记搞好关系,却绝对不能落人口舌,影响别人的名声。再讲回来了,就那个帽子戴着,除了称呼上好听一点外,还有实利不? 会招人忌的。 那么多正科级领导都搞不到的东西,让一个农民搞到手,等人家有机会时,还不会为难我们?我们是开厂的人,不是当官的人,有个政协委员的帽子戴着,不让那些小鬼乱来就行。” 这倒也是,王贤成叭了几口烟,同意道:“要的,我晚上去寻他谈。” “莫急,这事让他来问,我们不要主动。哎,改组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姐夫与妻弟之间,还会不通气?何况上风口,还坐着个大肚婆。 会意的王贤成连忙道:“家明,刘新跟帅勇都想通了,方案由你来定,你说什么,他们照办就是。不是我讲闲话,你跟我们是自己人,陈东不过是个半路加进来的外人。” 聪明人! 靠股份说事,那叫以势压人,智者不取。 李家明起身出了亭子,在祠堂里端了三杯茶过来,换掉喝得差不多了的茶水,诚恳道:“王叔,陈东讲的也有几分道理,大家都有功劳,钱就应该大家都有份。讲老实话,我也没想到曾春会搞出棉籽壳种银耳的技术,要是晓得的话,我就不会定那个三年的约定。” 人哪有前后眼?在这一点上,王贤成非常佩服李家明的仁义,要是以前对曾春不仁义,人家有了这么好的技术,会主动回来寻求合作? “当然当然,你又不是神仙,谁晓得我们运气好,春伢子会搞出这么好的技术?” 沉吟了一阵,这两天跟大姐商量过的李家明,与王贤成商量道:“王叔,我以前带毛伢他们贩笋,也是一方面按资金,另一方面按出力大小来分钱的。这次也一样,我们也按资金、出力大小来改,你觉得行不?” 王贤成大喜,连忙道:“行行,你讲了算。家明,讲句良心事,你办事是最公道的。” “要的,那我们再让他们吵两日,看能不能吵出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来,反正他们又不参与生产、管理,影响不到公司的正常运转。” “要的要的,那我先走了。” “莫急,还有件事,你去跟我姐夫和陈东商量一下,先把香菇的销售迁回来。丁常务那人我晓得,不给他点盼头,不会轻易答应什么的。” 在内地国企里混过的人,很多事不用领导明言,也知道如何办。 正起身的王贤成连忙道:“要的,我明日就跟他们谈。县里要做大事,我们私营企业出力是应该的,但也要量力而行。” ... 第448章公司分裂(四) 在有足够利润驱使的情况下,一项新技术的推广速度是骇人听闻的。 袋装香菇种植从引进到小规模推广,不到四年的时间,已经遍地开花。香菇的零售价格也从四五块钱\/斤跌至两块五\/斤,香菇干的价格也从四五十元\/斤跌至了不到三十块钱。 日本市场规范得好啊,有严格的法律监管,单单一个农药残留问题,就将大陆的无数菇农、贩子挡在门外。加之日本人固执的排外操性,即使质量能达标的个别菇农,也只能通过日本商社这一奇葩组织,受他们的盘剥后才能进入日本市场。‘山里人家’公司不同,进入这个行业早,从一开始就严格控制农药使用,而且通过‘塚越’商社曲线进入日本市场获得了高额利润,这就是陈东来找李家明‘讨公道’的底气。 没有他陈东,李家明能拿到100日元\/斤的鲜菇收购价、1000日元\/斤的干菇收购价? 这也是邓灏一直愿意跟陈东谈,而不是直接拒绝的原因。这事有讹诈的意味,但人家确实有这个讹诈的实力! ‘松本’、‘吉野’等商社的收购价又跌了,鲜菇跌到了51日元\/斤、干菇跌到了549日元\/斤。若是失去了陈东这个合作伙伴,公司就得去接受‘松本’、‘吉野’的盘剥。今时不同往日,这项技术扩散得如此快,短短两三年工夫就遍地都是,陈东有资金、有渠道,其他县区有技术、有资源,他完全可以另起炉灶,与他人合作。 那就谈呗,陈东要求以他持有的股份为底线,以销售公司去年与今年的总赢利乘15估值,收购销售公司30%以上的股份;邓灏以刘新、帅勇他们持有的公司股份为线,只同意卖出10%以下的股份,而且以今年公司的赢利乘3估值,两人谈得只差想打架。 “阿灏,我们互让一步,18%不能再少了!” “不可能!你要了18%,阿新、阿勇、成叔呢?没有他们,你赚个屁啊?” “阿灏,做人不能太死心眼,他们有钱吗?” 邓灏虽然没有陈东聪明,但多拖一天、多争一分股份那都是利益,他哪会轻易让步? “做人不能太没人情味,公司是他们搞起来的?” 一个半粤省老乡,用普通话吵了近一个星期,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倒是他俩的手下到处跑马圈地,将廉价质次的棉籽壳银耳,推销到了大江南北。 这是一个浮躁的年代,当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产品的包装变得很重要。除了一些非常节俭的家庭主妇外,稍稍宽裕的人家都会选择包装精美、价格差异不大的产品,有钱的人甚至就乐意花高价,买漂亮、高档、有面子的东西,最好是能用人民币做成衣服穿在身上。 当‘远山’公司的精致包装棉籽银耳出现在市场上时,瞬间与那些散货银耳拉开了档次,受到顾客的欢迎;而那些高档杂木银耳,就因为包装是廉价但精致的木盒,由于标明了原材料是栗木、椴木等原因,也迅速被不差钱的顾客买走,甚至被人用来当成馈增礼品。 产品的热销、市场前景的美好,让王贤成等不及新厂房的建成,迅速将崇乡、高桥那些闲置的校舍改成生产基地,将大批的农民变成了工人,将产能迅速扩大。以前答应与陈东站同一阵线的刘新、帅勇,见公司发展如此快,也扔下那些野望,跟在曾春后面带着工人没日没夜地干。销售公司的股份那是没把握的事,眼前扩大的产能可是看得到的钱! 一直在与邓灏拉锯的陈东,眼看着又一个生产基地建成,眼看着公司里的员工走路都是小跑,也终于耐不住了。一天谈不拢,销售公司的利益就与自己一天无关,人家拖得起,最好是拖到这项技术被人发现,被大规模扩散的那一天。 可陈东去找李家明谈时,他就是一句话,‘你们都没谈拢,找我干嘛?’ 推脱、冷眼旁观的李家明倒是很有看热闹的闲心,每日给孩子们上完课,都会去陪正安胎的大姐聊聊天、帮她按摩按摩肿胀的小腿。 “大姐,我们以前跟柳本球谈收购的事,都谈了近一个月,姐夫这才谈几天?要有耐心。” “行行,我打电话给姐夫,差不多就算了。” 听完大姐的抱怨,李家明去客厅里,打电话跟姐夫商量道:“姐夫,王叔他们的股份,你怎么考虑的?” 要说邓颢还真是个实诚人,见妻弟打电话过来主动提起这事,也不藏着掖着。 “阿明,这项技术是曾春搞出来的,但又是以原来的技术为基础,而且生产是王总在管理,公司能发展这么快,他也是有功的。于情于理,这部分利润都要分他们一份。 阿东那边吧,虽然他的要求有些无理,但日本市场太重要了,我们还是要适当考虑他的利益。 要不,一人给10%股份?除了陈东外,王总他们三人的股金从分红里扣,你觉得呢?” 太实诚了,估计在公司、在家里,都是大姐说了算,姐夫就是个拾遗补漏的角色。这样也好,心存善念,所见之处皆是天堂。 可李家明不是善人,笑笑道:“继续谈吧,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人家不知珍惜的。” 谈不下去了,陈东终于图穷匕见,把日本市场的事当成了筹码,赤\/裸裸地扔在谈判桌上,而非是话音之外的威胁。 人才到处都有,只是缺少一个展露才华的平台而已。靠勤工俭学完成学业的邓灏,又岂是易与之辈? “阿东,别说气话。我们是得到了远高于松本商社的价格,你也得到了不菲的回报。不与我们合作了,你短时间内能找到合适的合作伙伴?不与我们合作了,你能分享公司发展的红利” 旧楼改造成的办公楼,能有多好的隔音 办公室里的争吵,多多少少都被路过的员工听到一些,自然也会传到刘新、帅勇耳朵里。山里人的观念与城里人是不同的,他们习惯了在一个小圈子里生活,习惯了人情、情面。 即使以前曾春另立门户成了公司的潜在对手,回家时还会来公司转转,找刘新、帅勇他们玩,聊起昔日的老大依然是心服口服,连对李家明当初扇他的那一巴掌,都是感激涕零的。如今曾春发明了新的技术,觉得他的实力不足以独占时,第一想法就是回来寻求合作。 陈东将日本市场当成了明面上的筹码,而非潜在的威胁,让公司上下都觉得他是外人,而且是一个坐享其成、唯利是图的小人。这是一个人情社会,当一个人的人品被质疑,那就无论他开出多高的条件,都不会赢得旁人的信任。也可以说,从陈东将所有的筹码扔上赌桌时,他不输也输了。 看惯了斗争的王贤成见陈东将最后的底牌都翻出来了,特意去找李家明,让他中止这场谈不完的谈判。现在县里的主要、重要领导们都正到处找钱,可莫让他们盯上了。棉籽壳银耳的秘密若是让领导们知晓了,那对公司的损害就太大了。 “家明,差不多了,找大家开个会吧?昨日地税局的赵股长,都在问这事,我估计是张仁全让他来的,否则不会那么吱吾。” 李家明倒有意主动纳税,给县里的大工程出份力,但当头子的人不能损害手下的利益,何况县里的情况还远没到困难的时候。要真到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估摸着丁常务早来崇乡寻自己了,他那人虽然收钱不手软,但做人还是很地道的,不会轻易触动私人利益。 “要的,王叔,明日下午六点半,喊刘新、帅勇他们一起开个会。” ... 第449章公司分裂(完) 办公场所是一个公司的脸面,也是一个公司的实力象征。 与目前内地各种名目、名号的食用菌类公司相比,‘山里人家’农贸公司,无疑是实力最为雄厚的,单那幢覆盖着玻璃幕墙的三层办公楼,都是小县城里最靓丽的那道风景。 终于要开盅了,一切都要见分晓,再不理想的结果,也能在这场短时间的财富盛宴里分一杯羹。吃完晚饭,这些天很烦躁的陈东,开着董昊的旧车驶进公司大门,看着这幢夕阳下有些璀璨夺目的建筑,再看看旁边的破旧楼房,多少有些得意洋洋。 要求提前将销售、生产合并,其实是不符合商业规则的。这一点,即使是提出这个要求的陈东,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合理,但那又怎么样? 商场无父子,何况是合作伙伴。 利益的划分,要按实力来,这也是商业规则! 国内香菇的行情暴跌,连带着香港的行情也急剧下跌,可日本市场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依然维持着高价。这就意味着这一产业链里,渠道商开始占据主动,也就意味着这家欣欣向荣的公司,得仰他陈某人的鼻息。 当然,陈东无意控制这家公司,那不符合他的利益。这家公司之所以发展速度骇人,那是因为李家明那小子有能耐,不但有远见卓识而且拢得住人心,能把公司上下拧成一股绳往前奔,还能得到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 生意人求的是财不是控制,要是什么都想控制在自己手里,还不如自己去开厂呢! 可当陈东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看到刘新、帅勇正跟邓灏凑在一起,坐在铺了竹垫子的实木沙发上抽烟扯淡,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激动;能真正能作主的李家明,没象往常一样随意落座,而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气定神闲,刚才还有些得意的陈东突然有种兴奋的感觉。 终于逼出来了吧! “人齐了,那就开个短会吧。陈东、邓灏,你们谈妥了吗?” 正聊天的邓灏连忙坐端正,回答道:“没” 感觉不对的陈东刚想回答,哪知李家明根本不等他答话,直接道:“那行,你们继续谈,先谈其他的事。” 沉静的李家明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随手将桌边上的三份文件推到办公桌沿,吩咐道:“贤成、刘新、帅勇,这是三份股权转让文件,你们自己看一下。我父亲和邓灏都已经签字了,要是没有问题的话,你们也签字吧。” “哎” 紧张的三人连忙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属于自己的文件,匆匆忙忙扫了一眼立即签字,生怕李家明反悔似的。 这是拉拢、分化? 陈东好笑地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李家明,觉得他有些装腔作势,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玩这些小花招? 还真不是!等三人签完字,从崇乡赶回来的李家明扔下一句话,拿起桌上的车钥匙直接起身走人。 “陈东、邓灏,你们既然没谈完,那就继续谈。这么大的事,不谈得双方都满意,日后会起纷争的。” 这就完了? 准备着与李家明交锋一番的陈东,觉得象是绷紧的弹簧突然一松,瞬间将他弹得七荤八素,极为难受。 没错,这就完了。 用公司近两年的赢利作参考,李家明将销售公司及生产公司重新估值,回购刘新、帅勇的公司5%股份,卖给他们销售公司的5%股份,股金差价从分红里扣除。同时卖给王贤成两家公司各2%股份,股金也从分红里扣除,但分红得延迟两年支付。 等李家明都出了办公楼,回过神来的陈东连忙追过去,拦住他沉声道:“阿明,我们得谈谈。” 正开车门的李家明,将车门继续打开,发着车子打开空调后,才回转头来好笑道:“东哥,谈什么呢?股份转让是自由的,你要收购销售公司的股份得与邓灏谈,他才是总经理。只要他愿意,即使将他的股份全部转让给你,我都没意见。” 夕阳已经下山,晚霞满天,拦住李家明的陈东脸上却有几分狰狞之色,沉声道:“阿明,这个世界是讲实力的!” 没错,这个世界是讲实力的。若这小子能狠得下心来,能眼看着所持有的20%股份变成一个数字,同样能狠得下心来的李家明,才真正佩服这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日本市场?若这小子与他人合作,获得的利益超过在自己这获得的,恐怕他根本不会谈判,而是直接下最后通牒! 李家明笑意盈盈,用刚才拿车钥匙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玩笑道:“东哥,你能想到的事,我全部能想到;我能想到的事,你未必能想到,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你” 看着这位表情阴沉的商人,李家明压低声音,提醒道:“东哥,千万别轻易说‘玉碎’之类的屁话。你我都不再是街上的小混混,匹夫一怒的事,已经不符合我们的身份。” 确实说不出‘玉碎’之类的屁话,换成邓灏那样经验不足的人,陈东还能拿日本市场讹诈一番,遇到李家明这样的人,什么阴谋诡计都没用,只能是硬碰硬的实力。 陈东能以日本市场为筹码,李家明就能以公司股份、银耳销售权相威胁,两人手里都握着对方的重大利益,谁又能奈何得了谁?一拍两散的事,那是匹夫所为,正象李家明提醒的那样,大家都是穿皮鞋、打领带的体面人,已经玩不出那种没品的事了。何况李家明的狠辣,也让商人本性的陈东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位高权重、而且手里有枪杆子的常委副县长,这小子都能说干就干,这得有多狠的性子? 目送着李家明开着车施施然地离去,呆立的陈东突然有几分明悟,货币不是财富,对资源的控制才是财富。人家能不受自己的威胁,完全是因为他控制了公司,人家没有趁胜追击,那是因为自己控制了日本市场的销售渠道。 打个平手? 也不算吧,自己丢的是些许面子,以后在公司里被孤立了,人家丢的是价值不菲的实利,白花花的银子没了。要这么算起来,自己好象损失得更轻微得多。 不觉得吃了亏,商人作派的陈东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也施施然地去开车回董昊那,甚至还有闲心让北平的手下去落实礼物。李家明那小子这次是肯定金榜题名,该送的人情还是要送的,生意是生意,人情归人情嘛。 站在办公室的窗边,正想看看老大教训那个不要脸的假日本鬼子的刘新他们,眼看着冲突快起又息,看得两人大失所望,只有见多了权力争斗的王贤暗自叹息。 换成自己是陈东,不敢如此不要脸面得讹诈,因为这有违于基本的道德;若自己处于李家明的位置,尽管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翻脸,也不敢冒着丢失日本市场的风险,拿公司的股份、银耳销售反制人家,更不会将价值百万的股份,轻易地分给手下。 这就是差距,所以人家一个能当大老板,一个能纵横捭阖。 看着陈东的车子开了过来,也站在窗边王贤成停止了感叹,跟这两小子交待道:“空调到了,我明日去高桥,公司里的事你们盯紧点。” “哎” 现在大家都是股东,王贤成讲话也少了几分客气,严肃道:“不要哎哎,盯紧手下的人,莫把公司的东西往外泄。害人之心有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成哥?” 严肃的王贤成嘴巴驽了驽窗外,沉声道:“蠢啊?我们是一国的,莫坐歪了屁股!就那么点东西,人家一看就清楚,还不要防着点?” 防这假日本鬼子啊,两人连忙答应道:“晓得!”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