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庶门》全集 作者:一语不语  官场混了十年,有志也给消磨成老骥。权力斗争一不小心就挂了。 穿越了?不是稀奇事,运气的是还穿越在一个官家公子哥身上。 只可惜是个庶子,六十多岁的老爷子爵封定国侯,端的是显赫。十五个儿子,本家排行十二,袭爵是不可能的。兄长里有当官的,有从军的,可惜本家一无所长,又不长进,领二十两月钱混吃等死的货。 老娘是个妾,死的早,侯府没人瞧得起,连势利眼的下人都敢在面前耍威风,只有个一母同胞的寡居姐姐对咱不错,时常接济些。不过寡妇带儿子,咱不能不知分寸。 别人穿越了怎么的也发展点实业,可惜本家老爷子重门风,不许子孙经商。难道咱就等老爷子挂了被几个兄长分几亩田赶出门? 作为现代人,咱来一遭,就要来个轰轰烈烈,舞文弄墨非所长,王侯将相也没意思,怎么的帝王废立咱要搞一搞。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哪个书生万户侯?” 第一章棋乐人生 一条长街一摆溜的二层小楼,吆喝声从街头续到街尾,挑担担的往路边一靠,撩起袖子吼起一嗓子“卖碗糕哩!”行千里路带着四方的腔音,有江南腔音的绵转伴着北方腔音的厚重,七转八弯的调子如同唱戏的小调独树一帜,让人能在那嘈杂的叫卖声中一耳朵挑出来。 街上粗衣麻布贩夫走卒的多,不过这京城之地,偶尔青巾小扇带着书童的往那一站,没来由小扇收起吟上一首,端的是文采风流,过往的丫鬟小姐们也要耐着羞臊的脸皮羞答答多瞧一眼。 会试将近,万千学子伴着各地奉诏进都城的藩王,都城一下子热闹非凡,街上的年轻男女多了起来,桃花盛开chūn心澎湃,连都城长安周遭的小庙也香火鼎盛起来。 “卖碗糕的,过来过来,来上两块,楼上十二少等着吃呢。” “爷,见谅,今rì的碗糕卖完了。” “卖完了还过来吆喝。怎么的,平rì里照顾你生意少了,诚心过来消遣是吧?” “借小人十个胆也不敢。这不是chūn围子将近,京城里来了各地的学子,看到这碗糕一股脑过来买,留也留不住,特地过来给您和十二少陪个不是。见谅见谅,明rì多留几块。” 那挑担卖碗糕的走了,棋楼的伙计一脸的懊恼,没辙,看来今rì的赏钱是赚不到了。 楼上临街的棋间里,一老一少两个臭棋篓子正兴致勃勃下着棋。别人家下棋那争的是胜负,这俩人棋盘上的功夫寥寥,嘴皮子争的是针锋相对。 “老哥,你吃我的炮,我可就要吃你的马了,你单车化炮,我一车一马,哈哈,胜券在握。” “你让我想想,刚才这一步走差了,如果直接上去将你军,也不会给你小子对我子的机会,不行不行,咱得退一步,刚才那是手滑了。” “老哥你今天手滑好几次了,我刚才那也是手滑了,本来打算直接别着你的马眼不让它瞎蹦蹬,咱俩各退一步。” 做人不能太较真,遇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刘愈的上半辈子就是太较真,自以为深谙官场之道,年纪轻轻平步青云,却不懂因势利导,于是乎在政治浪cháo下便做了车祸里的冤死鬼。 骤然来到古代,就好像离了群的候鸟,没有方向,更不知归宿何方。做着一天和尚撞着一天钟,有点消遣,有点寄托,郁闷时眼前有几个活人站着,发出点声,心中便好过了些。 下棋,听戏,看几本说书人的戏本子,在这棋楼上一个月花二两银子包个单间看看长安城的繁华光景,找几个狐朋狗友打屁聊天,听听曲,吃点茶果糕点,后现代的花花世界也只当过眼浮云。 “不下了,不下了!”老棋友把桌面上的棋子一推,“和局和局,你的棋子不比我多,咱就算打和。” 刘愈拿起瓜子磕了一口,“嘎嘣”,脸上一笑道:“我棋面上占优,这么的就算和了?” “最讨厌和你这臭小子下棋,没谱。”老棋友一脸不快,“你这攻起来稀里哗啦的,自家也不管,能对的就对,能吃的就吃,霸道不讲理;你这守起来全部龟缩起来,巴不得把车马炮全部堆在老帅前面,滴水不给露;最烦的是你先攻后守,刚才我不过说了句准备在你后面撕开个口子,你这过了河的车马炮一股脑全扯旗跑了,如果那过了河的卒子长了腿,你也肯定拽回去。不下了不下了,旁边有大国手对弈呢,去凑凑那边的热闹。” ……… 昨rì还是冬rì的光景,一夜小雨,chūn风便满了京华。杨柳chūn风,喝一壶茶,下一盘棋,看一段评书段子,rì子也乐的逍遥。 刘愈生在侯爷府,二十三岁尚是单身。上面有十一个哥哥,下面三个弟弟。 娘只是妾,入门十几年就死了。一母同胞的姐姐前些年嫁给一个带兵的将领,可惜那人不偿命,过门没多久便死在战场上,男家又没什么亲戚,姐姐便带着遗腹子回到侯爷府,寡居带着儿子。 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也就这个姐姐了,小外甥而今已经四岁,会叫舅舅了。 老棋友是个商贾,名叫韩升,据他自己说曾经捐钱做了一任太守,后来不喜官场的尔虞我诈,便辞官来到长安,只守了几个铺子和一些田地,安心做他的地主。 刘愈也曾想过这老棋友是个达官显贵,他便可以遇到伯乐。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自己一家子当官的,老爷子定国侯,几个兄长在朝中那也是重臣,身边不缺当官的亲戚。 旁人去了古代,了解历史的发展,做做治世能臣,又或者改变一下历史,可成一番不世功业。只可惜刘愈来到的这却是个奇葩的王朝,说民风,类似于唐,女风开放,连公主都可以当皇储,说官风,却类似于明清,社会等级森严。手工业和农业也到了十分发达的地步。 刘愈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倦了,安心的在这养他的“心伤”,逐渐想找回他在这世上的定位。 不过刘愈与时候也会谈谈“生意”,老棋友刚离开不久,便有个形容猥琐的年轻公子,在门边探出半个身子,见只有刘愈一人,便兴冲冲过来坐下,脸上笑盈盈的。 年轻公子明显有些落魄,身上的绸缎虽然光鲜却有些旧了。“这次想来,跟你谈一笔的土地买卖。” “哦?” 别看眼前这年轻公子落魄,却有来头,姓随皇家,名苏彦,年十九。当今天子的亲生儿子,已故木皇后的幼子,木皇后生苏彦时难产而死,本来老皇帝对他期望甚高,可惜这苏彦不争气,老早被贬为庶民。 这还要提及他那两个同母所出的兄长,木皇后与老皇帝是患难夫妻,起于微末,木皇后共生下三个儿子,二子苏典把当太子的大哥给害死了,自己也落得被流放的下场。苏彦十四岁滞留宫中强jiān了宫女,老皇帝震怒,令他搬出皇宫去皇子府静思己过,没想到出了宫接触到花花世界,苏彦便迷上赌博……一发不可收拾。 从此苏彦便成了皇家的笑柄,连皇子的爵禄也被剥夺,生死无涉皇家。城中达官显贵见了这苏彦唯恐躲之不及,唯有刘愈,却好像甘愿次次做冤大头。 “听说你的皇子府早就输出去了,你还有地没卖?如果价钱合适,我便买了。” 苏彦嘿嘿一笑,脸上带着几分迫切,道:“我在我家祖坟里,还有个坑,想卖给你。” 第二章生意送可人 皇陵里买个坑?这玩笑开大了。即便将来苏彦真的能得皇家的宽宥,入了宗,那坑也轮不到刘愈来睡。 老皇帝年近六十,生育能力挺好,二十几个儿子,十几个女儿。却因为十年前发生的骨肉相残之事不再立储。 皇帝登基二十二载,患难夫妻木皇后十九年前便死了,又册立了召皇后,六年前也死了。如今宫里最得势的是李贵妃,五皇子苏亦的母亲。 五皇子苏亦现如今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加上已故召皇后所生的三皇子苏必和四皇子苏壬,是皇储最有力争夺者。苏亦有母亲撑腰,苏必和苏壬有两朝元老的外公撑腰,朝里斗的是昏天暗地。 对刘愈来说,一杯浑水,等清静了,尘埃才能落定。居上者,却是那落的最慢的。 “行,我买了。”刘愈也没考虑太久,直接回了他。 这小子要不是穷疯了,不会打皇家祖坟的主意。 苏彦倒是很意外于刘愈的爽快:“你……不怕地买回去无所用?我可不敢保证你百年归老了,一定能睡在里面。出了岔子,概不负责退换。” “买卖人,讲求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在你不能把那坑腾出来给我,要先立个字据。” “字据这当然要立,不过,要先谈谈价钱。” 刘愈掐着手指头跟苏彦算了算:“皇家的陵寝,即便是一个小坑,那也是堪比万金的,基数还挺大,自家晓得自家事,这坑归你的机会渺渺,乘上这微乎其微的可能,五两银子只多不少。” 本来刘愈说“堪比万金”苏彦脸上还挺高兴,听到最后只是“五两银子”,虽有些失望,但不至扫兴。 “五两就五两,字据我这么写,你看行不行。” 苏彦拿起刘愈放在桌上用来圈点评书本子的朱砂红笔,提笔便写:“本人现将祖坟一角卖与刘家公子愈,换银五两。用途不加干涉。”想了想,又在后面补了几个字,“永不反悔。” 只在上面写个“祖坟一角”,也没说是哪一角,更不说地界长宽。皇家的陵墓十几里的长宽,总不至于随便找个旮旯就当坟头。 刘愈瞥了一眼,伸过手用手指在末尾敲了敲:“签个名。” 苏彦无奈在后面缀上个“不孝子苏彦”。刘愈心中一笑,这小子总算明白了一回,还知道自己是“不孝子”。 刘愈给了他五两银子,苏彦抓起银子一溜烟走了。 ……… 有些事情不由得刘愈不信。 来到这世界一年多,从刚睁开眼就想睡到大病初愈,床上听那些丫鬟小厮讲的似乎就不对劲。 他能走动了第一件事就是找史书,比对之后发现两个世界的历史共通点近乎于无。 没有夏商周,也没有chūn秋战国。倒是上古的尧舜禹汤是存在的,据说他们禅位禅了几千年,禅给儿子的也有,但最多不过两代,这种情况被个叫大丕的人给打破了。 大丕当了国君,铁器时代已经开始。他不但要将国君禅给他的子孙,还将一众干儿子分封到各地。 本来几百年的chūn秋战国乱世,在这世上也就几十年而已,一个英雄般的人物横空出世,带着义军平定了四方,本来人们希望他继续保持禅位的传统。不过他称自己为皇帝,开启了封建王朝。 这个人也叫秦始皇,叫赢钱,他的那个赢可不是嬴政的嬴。 后来的历史继续岔,没有汉高祖,没有西楚霸王,这个赢钱是个圣明的皇帝,大秦朝立国六百多年,其后的几个王朝有长有短,也有像三国或是五胡乱华一样的乱世,到现如今大顺朝已经有一千多年。 如果按照两个世界的秦始皇是同一年登基为帝计算,现如今差不多也是十五世纪后期。 大顺朝立国也有七十余载,内忧外患具显。北方有突厥、高丽,西面有西域和吐蕃,倒是跟唐朝有几分相似。 都说盛世出能臣,乱世出枭雄。 刘愈这一年多到底也没想明白,自己要干点什么。 经商?老爷子重门风,不许子孙经商。当官?一来是庶子,要当官除非皇帝恩典,要么自己去考科举。可惜刘愈没有继承上一个刘愈肚子里的学问,他学的虽多,在这世上的科举考试可派不上用场。 从军或许是条途径,刘愈生来魁梧,有老爷子的风范,可惜病秧子一个。一年前不过被门板砸着头就挂了。本来刘愈也想锻炼一下体魄,不过练了几天,没趣,也就没继续下去。 做人最悲哀的不是没有目标,而是放眼望去,目标全是浮云。 ………… 再说苏彦。 老皇帝登基之前曾一度被贬往柳城,据闻吃糠咽菜的,若非木皇后从中斡旋他也未必能得回长安。登基之夜,宫中发生变故,又是木皇后稳定大局。苏彦出生时朝局已然稳定,溺爱于一身,xìng情乖张因此使然。 刘愈不禁想到与苏彦情境有些类似的唐高宗李治,两个哥哥也是争皇位争的头破血流,长孙皇后故后也是常年滞留皇宫,这才邂逅了他的武媚娘。只不过苏彦没碰上那好时候,用的手段又太急了,完全不培养感情的硬上。 忽而门口那边露出半边脸,接着一个俏生生的农家少女提着一个小竹篓出现在门前。浅笑嫣然双颊的笑靥,令刘愈见了忍不住欢喜。 “十二少爷,卓儿给您送一些米花过来,若不是棋院的伙计认得,还上不来呢。” 少女说着话,将竹篓提过来放在桌上,一股清香之气扑鼻,满篓子金黄的爆米花,令刘愈看着不禁食指大动:“没碗糕吃,有米花,不解饱,但总算肚子里能有食了。卓儿妹妹真是有心了。” 刘愈直接捉住少女的小手,少女脸上露出几分惊惶之sè,马上变得羞赧,螓首微颔双颊变得红扑扑的,屋子里没旁人,也不用将双手抽回去,任由刘愈捉着。 “好一个俏面的丫头。”韩升从门口走进来,“刘小兄,这是何吃食?” 刘愈卖花赞花香道:“爆米花,老哥你也尝尝,可是我这赵家妹妹亲手做的。好吃的紧。” 少女紧忙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以前米花是卓儿的父亲做的,哥哥前几rì当兵回来,现在都是他做,卓儿只是帮忙做个下手。” 韩升露出几分惊讶之sè道:“爆米花?这名字前些rì子听过,据说是城南一户人家做的,每rì一出来卖便售罄,平常人想吃都吃不得,原来却是出自姑娘家。” 少女顾盼生姿看了刘愈一眼道:“其实,这都是十二少爷教给我们做的,我们本是侯爷府的佃户,哥哥出去当兵又逢灾年缴不起租,十二少爷体怜我们一家,教了这营生的手段。” “好吃,好吃。”韩升吃了几粒,赞不绝口,“香甜可口,齿颊留香。妙绝。” “米花上加了生糖和十二少爷教我们做的nǎi油。”少女脸上露出几分自豪之sè,不过马上嘴一瘪几分不快,“老先生喜欢吃,本来以后可以送去府上一些的,不过这营生我们也做不长久了。城南的一些商户霸道无理,见我们的米花好卖,总差一些人来捣乱,逼我们将十二少爷教来的本事让给他们。我们农家小户的,不敢与他们斗。” 刘愈笑道:“卓儿,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你面前就有一位商贾。老哥,你想不想将这爆米花批量生产,垄断了这门生意?” 韩升嘴里塞满了爆米花,闻言咽下去半口,嘿嘿一笑道:“刘小兄,你这点还真说到我心思上去了。你把这本事卖与我,我敢保将其推广开,让全长安的人都吃的着。” “这可是卓儿妹妹一家的糊口营生,我怎么好做主,你要买这技术,还是先问问卓儿妹妹乐不乐意呢。” 第三章诗、棋、局 “不行的十二少爷,这是您教给我们的本事,本就是恩赐,卓儿可做不得主。”赵卓儿的脸上带着几分慌乱摆摆手道。 刘愈正sè道:“卓儿,你要知道现在边关跟突厥的战事一刻不休,你哥哥今rì能平安回来,明rì说不准又再出征了,壮士一去何时还可就说不准了。你父亲伤病缠身,做不得重活,你是想让你母亲劳累成疾?” 赵卓儿一脸坚毅之sè道:“卓儿会帮母亲的。” “所以我舍不得啊。”刘愈露出笑,重新抓住卓儿的手,大手摩挲小手,“看你的小手,都有些糙了,回头去给你找些好的保养品保养保养。现在正经的,跟韩老哥谈谈做买卖的事。” “刘小兄,咱名话明说,你觉得我用多少银子来换合适只管开口。这门生意虽不大,却有前途,我也不会让你和你的小红颜知己吃亏。” 刘愈道:“如果要一次买断,价格开高了,那是让老哥你吃亏,小弟于心不忍,如果价格开低了,那我家卓儿妹妹吃亏,老哥也不想占人便宜吧?不妨咱这样,技术教与你,一切成本上的开销由你负责,不过这赢利上,便分与我家卓儿妹妹两成,如此可好?” “刘小兄只说分两成,倒是令老哥我有些不好意思了,rì后赚多了,再多分一些。” 当下韩升便写了契约,赵卓儿代表赵家在上面签了字,别看赵卓儿出身农家,在她父亲患病前家境宽裕时念过几rì的私塾,认得几个字,小字写起来也分外漂亮。 办妥了签约的事,赵卓儿心中担忧生意被其他商户所侵占的大石也落下,将爆米花找器皿盛了,提着小篓兴高采烈地去了。 等赵卓儿在街上的身影远去,刘愈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发现韩升在打量他。 “真是个好姑娘。”韩升先是赞了一句,转而问道,“刘小兄如此便将生意赠与了佳人,不怕将来老侯爷百年之后,自己被净身出户衣食没了着落?” “这点不用韩老先生担心了,将来刘兄台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们隋家也会将他招揽进门,奉为上宾。如果刘兄台愿意,我隋乂还想将妹妹嫁给他呢。” 刘愈未等答话,门口便有人抢白了。三位年轻的公子,xìng质昂扬的进了门,刚才说话的隋乂走在最前,也不客气,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将手上的书卷往桌上一放,长呼口气道:“这chūnrì气暖了,多走几步路便燥热的很,刘兄,你可给看看,这些诗词做的好不好?” 隋乂,字书达,是城中商贾隋家的长公子,学问不多,却喜欢吟诗作对。其余的两位,一个是长平侯李家三公子李糜,另一个是兵部侍郎胡朝忠的六子胡轩。除了隋乂,其余的两个无一例外都是庶子,家中不得势,同病相怜的缘故,与刘愈引为知己。 刘愈将书卷打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看着就眼晕,不禁皱眉:“你这是要考科举做文章?” 李糜找了张椅子坐下,道:“今上午我们去了诗会那边,三年一度的大考适逢两年一次藩王入京,诗会盛况空前,这第一rì的诗会更是淮王敏郡主出题,士子们挤破头作诗。隋老弟在一旁一个劲的抄,手都停不下来。” 隋乂腼腆一笑道:“你们也知道我小妹好这口,她一个大姑娘家又不好意思去凑热闹,就劳烦我这个当哥哥的出马。今rì敏郡主出题是作诗写天下时景,那些学子本事了得,刘兄台可给看看,作的如何?” 刘愈这才晓得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写的诗,粗略看了一下,笑道:“一看就知道是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贵家子弟去参加的什么诗会。” 隋乂奇道:“你如何知晓?” 刘愈叹道:“那些贫苦家出身的士子,大考将近哪个不在用功读书,谁有心思参加这个。再说这些诗,辞藻华丽极尽歌颂之能事,将天下描写的如同他们家的后炕头一样吃喝不愁。殊不知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好诗,好诗。我得赶紧记下来。” 隋乂如获至宝,抄起桌上的朱砂红笔便往纸上写,也不顾字体实在难看。 刘愈苦笑道:“随便说了两句你就当诗了?” “当不当的回去给我妹妹看,她最喜欢刘兄你随口拈来的佳作,每rì里翻来覆去抄了不知道多少次呢。”隋乂抬起头嘿嘿一笑,“回头带你去见见我小妹吧,她可是仰慕你的紧。经常怪我不带你回家坐坐。” 刘愈回绝道:“不必了,还是留给你自己瞧吧。” 不是刘愈不惜花,重点是隋乂这人生的就难看,料想他妹妹也好看不到哪去,否则也不用像那些千金小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rì里隋乂说话三句不离他妹妹,生怕人不知道他有个妹妹一样。 “抄好了,抄好了。李兄胡兄,我们趁着晌午饭前再去诗会走走,让那些士子也瞧瞧我的作诗本事。”说完也不顾作诗本人的感受,紧忙拉着李糜和胡轩去拿刘愈的诗糊弄人去了。 隋乂也不央求刘愈去凑热闹,主要是他们也明白,一年前大病一场的刘愈xìng格变得内敛的多,宁肯下下棋听听曲也不愿多出去走动。 见三人走了,韩升才像是有意无意问了一句:“敏郡主进京城了,不知道刘小兄如何看待此事?” “敏郡主进京?我可没什么看法,但我敢料定那淮王一定是找借口没来。” “哦?”韩升有些意外道,“朝廷可公布说淮王没来,刘小兄从何而知?” 韩升一介商贾,刘愈说话也就没太多顾忌:“这明摆着的,老皇帝患了咯血病有些时rì,这种病在现下能活个一两年也就差不多,这恐怕是当今皇上最后一次召藩王入京。淮王身份特殊,他敢来长安跟送死没区别。” 淮王苏云曜是当今皇帝苏云阳的长兄,二十二年前曾贵为太子,先皇为了给太子的登基扫平道路,曾将苏云阳一干兄弟发配到外地圈禁,可也就是这位苏云曜,据闻是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愣是在先皇弥留之际四处游玩,因而先皇临终前才将皇位传给了当今皇帝。 刘愈不想过多评论时局,转而问道:“老哥,外面两位国手的那局棋下的如何了?” 韩升回过神道:“哦。已到中盘,不过胜负已分,没什么看头我才回来的。” ……………… 说话间,一个人踉踉跄跄地上了楼,一头栽进棋间里,摔在地上。却是刚才离去的苏彦。 他拿了五两银子离开,不知为何才一会工夫,就好像在泥坑里滚了几个滚,一身泥土,脸上还挂着伤回来。 “你这是怎么了?”刘愈蹙眉看着他,“不会出门掉坑里去了吧?” 苏彦踉踉跄跄从地上站起身,哭爹骂娘道:“那些狗rì的,仗势欺人,不就是我皇兄府上的一个奴才,居然当着满街的老百姓对我动拳脚,我……我不想活了。” 细问才知道,原来这苏彦拿了五两银子想去买一只看好的蛐蛐,因为太急撞了三皇子家仆的轿子,那三皇子的家仆见到落难凤凰不如鸡的苏彦,便当街揍了他一顿。估摸着正得意呢。 揍了皇子一顿,虽然是个落魄的皇子,说出去也够吹嘘几天的。 “刘兄,你可帮我,只要你能帮我恢复了身份,我就是给你当牛做马都成。我就是看不惯那些混账的奴才都如此欺辱我!” “你当我是神仙?说给你恢复就恢复?”刘愈有些不耐烦道。 “十二少爷,老爷叫您回去,说是有要事相商。”一名小厮到了门前,正是刘府的下人。 刘愈来到这世界一年多也没跟父亲说几句话,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要找他。 一般只有家庭会议的时候才来知会一声,去不去也没人理会。 侯爷府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历来只将他当透明人。不过今rì有苏彦在这烦着,刘愈巴不得早些离开。 “刘兄,你不能走,你不给想个辙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苏彦见刘愈要离去,放了狠话。 刘愈不屑一笑,他舍得去死,也就不用被人瞧不起了。 懦弱,是这苏彦最大的毛病。 “死倒不必,记得刚才卖我那坑吧?你自己跑皇陵去,往那一跪,三五七rì的说不准皇上一开恩,你就得偿所愿了。” 苏彦眨眨眼,一溜烟又跑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跪了。 韩升和刘愈一同走出棋间,棋楼当中的大棋盘上,那盘国手对弈的棋局尚未结束,刘愈抬头看了一眼,这棋局有些眼熟,恍然记起上辈子曾在一本围棋棋谱上提过,是古时一局名棋局。丝毫不差。 虽然此时黑棋大幅占优,不过白棋仍可转活,乃是一局妙棋。 “白子可赢。” 刘愈离开棋楼前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本来韩升也打算回府,不过闻言却盯着那棋局,皱着眉久久看不出个门道。 第四章克夫是一种病 小厮名叫刘五,自小被卖进刘家,不起眼的角sè。在刘府,一般的下人见了刘愈还是毕恭毕敬的,但那些有权势的比如各房的管家、大丫鬟,见到刘愈经常甩脸sè看。 今rì可能是刘愈的错觉,进了刘府,便觉得下人们对他的态度改观了许多,见到面不管是谁都过来作个揖打个招呼。跟送葬似得。 原以为老爷子找是开家庭会议,没想到老爷子只是找刘愈一人。 定国侯刘兆六十有三,娶了七房妻妾,生了十五个儿子八个女儿,长孙仅比刘愈小两岁,三个儿子朝中为官,两个儿子镇守边关要隘。 刘愈有九位兄长成了婚,虽然有各自的家庭,但老爷子有话,他不死,不得分家。所有人还是同住在定国侯府。 像今rì这般单独照对,刘愈仅在大病初愈时候有过一次。当时也不过是问了问身体的状况。 老爷子的态度就好像一个病原体,侯府上下会传染的。连他都不重视这儿子,别人也就没重视的。 “愈儿,你来了。” 很没营养的开场白,刘兆当堂的主位坐下看着刘愈,那神sè像是要将刘愈看穿一般。 “给父亲大人请安。” 刘愈这么面对老爷子,还是有些不自然。老爷子摆摆手,刘愈毕恭毕敬在一旁坐下。 “我们父子有些rì子没促膝长谈。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知道,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旁人也没得阻挠,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话中有话。这老爷子半生戎马,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为何今rì无故却兜起圈子。 老爷子叹口气道:“你这病也无碍了,正巧遇上这戍关将领进京,一年前的那桩婚事,也该重新cāo办cāo办了。” 刘愈真想拍一下自己的脑门子,原来是这茬。 说起这事就要提及一年前上一个倒霉的刘愈是怎么死的,说来也简单,是被“克”死的。据闻长安城里有个专门克夫的女人,不仅仅克夫,是个人她都克,克死老爹克兄妹,克完近亲克远亲。一家子就剩下她们孤儿寡母,两年前,老母也挂了。 说到克夫的本事,她更绝,凡是只要跟她定亲,不出几rì,不是被水淹死就是被火烧死,要不被剪刀不小心插脑门上挂了。偏偏她将门世家,一介女流却上阵杀敌,立下赫赫战功。老皇帝体恤,总要给她找个夫家,将来有个依靠。 她这克夫遵从的是五行之道,就差木和土。一年前刚说要定亲,第二天刘愈便被门板磕了一下,加上风寒,险些一命呜呼。其实刘愈心里明白,前一个刘愈已经挂了,他只是一个替代品。 刘愈也不明白为何会跟这个世界的刘愈一模一样,连身体特征都完全一样。不过他曾看过一本书,上面写到一个论断,那就是在每一个平行世界中都有一个你自己,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和形态生活着。 总之是前一个刘愈被克完了一次,这次又轮到他了。 怪不得进门的时候,那些下人都和过来跟遗体告别的架势一般。 “以后,你要收敛一点心xìng,不要太胡闹。成婚了陛下会赐你们一座府宅,以后好好过生活。”刘兆说的好像要嫁女儿,最后他语重心长补充了一句,“也不要怪为父,为父也是逼不得已。” 刘愈心中暗骂一声:“去他娘的逼不得已,我还俩哥哥没娶呢,怎么不找老十和老十一去死,偏偏找我?”口上可不能这么说,勉强点了点头,父子俩又寒暄了几句,刘愈无jīng打采地重新往棋楼那边走去。 前四个死法各一,刘愈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被“活埋”了,要不他还实在想不到怎么死能遵从“土”这种死法。要不掉茅坑里淹死? “都说粪土粪土的,粪和土应该相连的吧。以后找茅坑一定要找浅的。”刘愈走在街上,无聊地喃喃自语,“呸呸呸,老子后现代人,岂能相信这么鬼神无稽之谈?” 不知觉已经重新回到棋楼,到了他所包下的棋间,老棋友和他的三个狐朋狗友都在,桌上摆着围棋盘和棋子,棋面上正是刘愈离开时候外面的棋局,上百的黑子白子,居然韩升都记着分毫不差。而隋乂等人,却兴冲冲地在等刘愈。 “刘兄,你不知道,刚才隋老弟可是真真的露了一回脸,敏郡主对他人的诗少有夸赞的,他将你那诗往诗会上那么一吟,敏郡主都说了句‘以常人之心论世,悲天悯人。’最后还说了声好。”李糜笑着讲述刚才在诗会上的情况。 一旁的胡轩笑道:“不过后来就出糗了,也不知道哪个说了句,‘只有两句,不成诗’,敏郡主便让隋兄弟将诗补完整了,隋兄弟当场就哑然无语,说是即兴而发,至于后两句要回去斟酌斟酌。” “你可别藏拙啊。”隋乂急切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平rì里也算是常用的,但刘愈也记不得上两句或是下两句是什么,甚至连是谁的大作都忘的一干二净:“你即兴,我就不是即兴?要诗没有,要命一条。” 本来拿着笔准备记的隋乂一脸失望道:“都说好事多磨,这好诗也多磨。刘兄台看起来不快,想必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刘愈便将自己与那位有克夫命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的“姻缘”说了出来。 李糜叹口气道:“这克夫已经克了一次,说不定刘兄便可遇难成祥,不过那耍武的女人,哪个不是方脸粗肤,膀阔腰圆力大无穷的?即便真的成了婚,刘兄台你也有的受了。” “没事,还可以多娶几房小妾的,外面养着。只要小妾娇滴滴的耐看,管他家里的母老虎在哪耍横呢!”隋乂一笑,“要不将我妹妹娶过去先养着?” 胡轩xìng格沉稳,一众人中他年岁最小,不禁问道:“皇帝赐婚,能娶小妾?” 韩升哈哈一笑道:“能娶,这是有先例可循的。皇帝赐婚只是要求赐婚的女子为正妻,至于娶几房,呵呵,前朝那驸马不是也三妻四妾的?不然刘小兄这么讨小丫头欢心,怎么舍得这大好的花丛。不过要是刘小兄以为那徐家女娃是个悍妇,那恐怕就要大错特错了。” 刘愈有些不解问道:“韩老哥见过那女人?” “没有没有,只是猜测而已。”韩升自知失言,“刘小兄还是帮我解了心中的疑惑,刚才你只是瞧了一眼,便说这局棋白子可胜,但不管是刚才的棋局,还是我这百般的思量,却丝毫看不出白子有一丝一毫的胜算。这可要讨教一番了。” “老哥又钻研起围棋之道?”刘愈将黑子推给韩升,自己拿过白子的棋盒。 “说来惭愧,我研究象棋只是一两载,钻研围棋之道却有半生,这遇上好的棋局,若不能解,寝食难安。” 刘愈听到这话也不想藏着掖着,轮白棋落子,刘愈放弃了仅有的一片活路,在不经眼的边角挂了一子。 “刘小兄这是何意?这中路你便缴械投降了?” “既然在老哥你的演化中,怎么的都是输了,何不另辟蹊径呢?” 两人来回走了几十步,双方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说也奇怪,本来黑棋大优,围而不剿,却留下祸端,被白子接连反扑,形势渐转。 “服了,服了。”韩升最后不得不投子认负,“看来刘小兄不但下象棋霸道无理,连这黑白无间,也是如同天外之手,繁妙无比。” “侥幸,只是看别人下过偷学了一手。” 韩升一愣,见人下过?下象棋遇到相仿的残局或有可能,下围棋这种可能根本不存在。心中想到刘愈是自谦,便也就释然。 刘愈实在心情郁结,隋乂便鼓动着出外游玩踏chūn。刘愈便问道:“书达,前些rì子找你勾兑的染料,可都完成了?” 隋乂乐呵呵笑道:“这就找人回去备来。我们去玉河旁钓钓鱼,顺带看看刘兄台的画作。” 第五章你不情我愿 玉河处在京城以西,乘着马车出了城,走小半个时辰便到,青草绿杨柳,在这chūnrì的河水畔有些诗情画意的味道。隋乂三人各自拿着弓箭,到处去搜寻着猎物,可莫说一只鸟了,这大冬天的刚过,连蚂蚱都找不到一只。 古人崇尚文可通琴棋诗画道德文章,武要善骑shè。可能以前那个刘愈什么也都会,毕竟是侯门大户人家,找个师傅都有人挤破头去应征。可惜他这个刘愈什么都不懂,来踏chūn,最多带根鱼竿,往玉河边一坐,晒着太阳悠然自乐。 本来还想画画chūn景,可惜这玉河旁的chūn景远不如秋景或是冬景来的写意,光秃秃的除了几棵树,实在没什么好画的,也就只能钓鱼。chūn天倒是能找到蚯蚓,挖个坑捉来一两条,挂在鱼钩上便可钓鱼了。 要说这古代的河水清澈,毫无污染,鱼虾齐全,且少有人来打搅因而都比较笨,没多久便已经钓上来两条,隋乂三人出去忙活了半天一无所获,回到河边便打起了鱼篓里鱼的主意,找来柴草要烤着吃。 远远的,能看到一些帐篷,好像有军队在周围驻扎。刘愈远远的看了一眼,有些骑马的往这面靠近过来,不会是生火烤鱼惊动了军队里的人吧? 那些骑马的并非是往这面来,沿着路,过了桥,去迎接另一批从城中出来的骑兵。本来刘愈他们生火便靠大路不远,等这些骑兵靠近了他才发现,都是清一sè的女骑兵。刘愈心中不禁有些惊艳的感觉。 当前的一个女骑兵像是个将军,英姿飒爽的一身红袍,头上没带头盔而只是扎着一条青巾,骑马当前快速往军营那边而去,有点花木兰或者是穆桂英的味道。这难能可贵的素材,刘愈赶紧将早已准备好的画板和水彩准备出来,这刹那间的靠近若是错过了,事后便很难再画出来。 那女将军似乎发现有人在“偷窥”他们,只是惊鸿的一瞥,手指了指这面,然后继续策马往军营那边而去,几个女兵却策马踏着草地往河边而来。此时刘愈的画已经画的差不多,为了保持一种神秘感,他只画了个侧影,线条勾勒的有些简单,整幅画就好像是素描,不过那鲜艳的红sè披风却跃然于纸上。 “你们,是干什么的!” 五个女骑手已经策马过来,跳下马,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五个女骑手牵着马走过来,发现这个偷窥她们的家伙竟然支着个木头架子在作画,着实令她们意外。 “你居然敢画我们将军,还画的这么丑,不想活了?” 一个女兵生的也算俏,不过脾气火爆了点,刷地抽出剑指着刘愈的脖颈,那明晃晃的剑令刘愈的眼有些花的时候,那女兵已经将画抢了过去,拿在手上仔细的看。 刘愈用求助的眼神看着隋乂他们,这三个小子这时候发挥了不讲义气的本xìng,远远的看着却不过来,摆明了隔岸观火。再看几个女兵,已经簇拥到那女兵淡淡的身旁,叽叽喳喳地评点着那幅画。 “咦,怎么还有这么多颜sè,难道不是毛笔画的?” “将军好威风,不过将我们画的太丑了,黑压压的像是一群小鬼。” 然后刚才那女兵把剑又提了起来,像是个小辣椒一样质问刘愈:“喂,你把我们将军画的还可以,不过……你竟敢把我们画的丑!赶紧重画一张!” 刘愈讪讪道:“这位姐姐,作画讲求的是应情对景,你们家将军都已经进了军营,我还怎么画?” “谁是你姐姐!”那女兵本来还挺凶,不过因为年岁不过十六七,面皮薄,被称呼一声“姐姐”便觉得是被轻薄了,脸上有些小女儿家的羞赧,旁边几个女骑手也都跟着起哄笑了起来,冲淡了紧张的气氛。 “我们现在就站在这里,你现在就给我们画,要是画的不好,马上砍了你!”又一个女骑手发了话。 “那好吧。” 刘愈看着眼前这几个年虽不大脾气却不小的女兵,一时根本没有画意,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这晴天朗rì绿树清河的,却有些意境。他便提起笔,将眼前这景致入了画,五彩缤纷的sè彩,还加上了河畔鲜艳的野花。就是没有眼前这五个女兵的身影。 “画好了?”几个女兵都走过来,打量着花架,脸孔骤然愠sè,“怎么只有风景,我们呢?” “你们?”刘愈一愣,随即一笑,“走了啊。看这画题,‘花去香留影,空山眺远瞳’。” “你找死啊!”这次五把佩剑全部指着刘愈的脖颈。 “好吧,几位姐姐,小生这当是赔罪了,这就将几位入画。”刘愈端起笔,用白描的手法,将眼前的五个女兵全都入了画,虽然面部的线条只是勾勒的几笔,却已将小女的风采跃然纸上。几个女兵见到这家伙只是几笔已经将她们的风采入画,才稍稍满意,将剑也收了起来。 “这幅画。”先前的女兵冷冷看着刘愈,突然一笑,“现在充公,归我们了。”说罢便将画纸从画架上取了下去,几个女兵先是观赏了一下,叽叽喳喳似乎很满意。然后连同刚才的画作悉心收好,各自跳上马。 “几位姐姐,你们这么急,这是要往何处去?” 刘愈想到那个女将军很有可能是自己的未婚妻,韩升口中的“徐家小女”,忍不住问道。 先前的女兵回眸一笑,带着几分高傲:“我们要往北方去,替你们这些男子汉打突厥人去!驾!”言罢一阵香风远走,只留下刘愈一个人站在那静静的发呆。 这就走了?那是不是说婚事又延后了? 几个人乘着马车到了城门口,打听了一下,果真是边关那边又受到突厥人的滋扰,这次奉命回京的徐将军本来是要完婚以后才走,但是她主动要求快速回边关。 刘愈叹口气,当初是你情我不愿,如今我愿了你又不情。这算不算是,女方逃婚了呢? 世上能让人一见便勾魂的女子不多,刘愈有种失恋的感觉。 “看来你和那姓徐的女人没什么缘分!”隋乂在一旁瞎起哄,拍拍刘愈的肩膀,“有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今晚我们便到晓花楼去,听闻这次名闻江南的柳丽娘进了长安,便挂靠在晓花楼,京城的一众男子都巴不得去一睹风采,说不定还可入香闺寻得chūn梦。” 刘愈正有些意兴阑珊,听他言语不由问道:“柳丽娘是谁?” “柳丽娘你都不知道?”旁边的李糜惊诧问,“当初可是你先提及此人的,柳丽娘乃是江南名jì,欢场成名十数载,可说是风尘中最令人向往的娇花。” 成名十数载?刘愈一阵汗颜,就算这柳丽娘是十六岁成名,现在也是三十岁的人了,何况jì女讲求的是风采风韵,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怎么能解男人的风情然后成名?那不是说,这柳丽娘已经年近四十? 现代女人到了五十还可风韵犹存,还要仰仗着保养品往脸上铺,这古代的女人,到了四十,恐怕身子也快进黄土老态龙钟了吧。 第六章风姿绰约柳丽娘 jì女吃的是青chūn饭,一个半老徐娘刘愈想不明白为何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中午这三个小子嚷嚷着要打猎吃野物也就没吃什么东西,结果四个人分了两条烤焦的鱼,实在饿得慌。本来打算找家好点的馆子大吃一顿,几个家伙又说晚上吃花酒必然是美sè当前好酒好菜招待,不宜提前塞满肚子,摆明了让胃遭罪。 勉强在路边摊随便叫了些点心吃,隋乂在四人中混惯了风月场,心急火燎去晓花楼定位子,说是今晚有柳丽娘的表演定是一席难求。看那猴急的模样,估计已在盘算着跟柳丽娘共度**了。 初chūn还是昼短夜长,不觉得天sè已经暗淡下来,很多沿街的铺子开始往外挂灯笼,照亮了街市。 长安城夜市分外热闹,加上是太平的年景并不宵禁,夜市玲琅满目的繁华一直会持续到后半夜,可说是不夜之城。 刘愈刚吃了几口点心,隋乂便匆忙跑了回来,说是柳丽娘的表演直接改刘愈他们常去的那家棋楼举行,连订入场券的钱都省了。 “好端端的,怎么不在晓花楼,而要去棋楼?”刘愈肚子还没垫上底,被几个人拉着,忍不住问。 “这你还不懂?”李糜解释道,“朝廷的规矩,官员不得夜宿娼馆,柳丽娘声名太盛,达官贵族想一睹风采又不想去晓花楼这等地方落人话柄,改在棋楼表演也在情理。” 刘愈皱眉道:“棋楼里大张旗鼓的jì女表演,有些格格不入吧?” 隋乂笑道:“这就说错了,下棋是雅,才女表演更是雅。赶紧走,不然刘兄台你订的棋间可能就被别人占了!” 在这年头,逛窑子也是风韵雅事。要不怎么青楼里各个妈妈桑都“公子!公子!”的称呼,感情是那些自诩风流的公子哥才是去jì院泡妞的主力军,有名气的青楼女子琴棋书画也要jīng通,其中有很多也曾是获罪官家的千金小姐,气质谈吐一流。跟刘愈心目中后现代夜总会里那些陪喝陪摸小姐的印象有些出入。 到了棋楼,还以为到了菜市场。棋楼正门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棋楼的伙计在门口一个劲的围堵,就好像防暴jǐng察维持治安。这么多人来令刘愈也不得不佩服这柳丽娘的号召力,较电影明星也不遑多让。 “十二少,您来了,请进请进。”伙计见到刘愈,马上换上笑脸,迎进门去。 外面围观的人见了可就不乐意了,大声嚷嚷道:“凭什么他们可以进去我们就不行!” “没有预定不能进,十二少那可是我们的贵客!” 刘愈被簇拥着进了门,以为里面能好点,没想到里面的情况比外面还要纷乱复杂。嘈杂声刺耳,倒是一楼临时增加的靠近前台的位子上,坐着几个衣冠楚楚的人。只看到个背影,不知来历身份。 “快上楼去!”隋乂撸着袖子张开大步冲在前面,“谁要是占了棋间,我们四个人八只拳头把丫的打趴了,拼了老命也要将棋间夺回来!” 上了楼,才发现棋间的确是被人占了,不过占坑的人他们认得,正是一脸笑意的韩升。韩升的身后还带着两名身材不高戴着青襟小帽,皓齿明眉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装的小书童。难能可贵的是,这两个小书童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仔细看也觉得是镜子里外的同一个人。 世上双姝姐妹生的如此俊俏可人,也着实令刘愈惊叹的了。 “就这了,就这了。”隋乂三人眼大漏神,跟韩升打了个招呼,便搬了椅子到走廊上靠着栏杆,居高看下,前台便可看的一清二楚。 韩升笑着招呼刘愈道:“刘小兄,给你介绍一下我的两个小书童,小婷,小艺。怎样,看了半天也分不出哪个是哪个吧?” “老哥,你真是好兴致,来凑热闹还带两个……书童?”刘愈笑着上前一礼,“两位美丽的小书童,小生这厢有礼了。” 其中一个“书童”蹙蹙眉问:“称赞男儿应该用美丽的吗?” 刘愈笑着打趣道:“这位美丽的姑娘,如果在下用英俊来形容两位的话,等于是自认眼拙了,不巧,在下眼神一向不错。” “哈哈。”见到刚才问话的少女生气地皱鼻子,韩升笑着凑上前低声道,“这两个是我的小孙女,她们自幼习歌舞,听闻今rì名满天下身如柳姿的柳丽娘在这里表演歌舞,便央求一起来,作男儿装只是不引起旁人注意。” “原来如此。”刘愈一笑,心中却在盘算着,这算不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随着舞台上一声轻盈悦耳的金属敲击声,整个棋楼安静下来。观众知道柳丽娘要登场了,刘愈和韩升也找了椅子坐下,两个小书童却各自站在韩升椅子的一边,扶着椅子的靠背,瞪大眼睛看着下面,神sè无异,乖巧听话的模样。 一阵急促的琴音响起,是从二楼正棋间传来的,那原本是高手对弈的地方,今rì是柳丽娘表演,充当了她的琴室。舞台上也从四个方向上去八名舞女,穿着一身劲服在表演,像是战场上杀敌的武将。 那琴音高低起伏节奏明快,刘愈听着像是十面埋伏的味道,这种琴音因为节奏变化极快,非高手不能弹奏。 一曲琴音既罢,舞女下台,悠扬笛音响起。 一名手拿玉笛,脸上蒙着半面遮不住风采的纱巾,身着五彩纱衣,**着明晃晃的足踝,从楼上一步步边吹奏笛边走下来,等走上舞台,笛子收到背后,开始舞蹈。 身子果然如无骨一般,然后歌声悠扬地唱起江南小调,就好像一个江边嬉戏的少女在唱歌思念自己的情郎,一句一语都扣人心弦。全场人都陶醉在耳目的渲染中,只有刘愈,抬起头打量着房梁,心不在焉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刘小兄,你在找什么?”紧靠着座的韩升注意到刘愈的举动,忍不住问道。 “我在看看房梁,是不是真的有东西在绕。” “噗哧!”旁边的两个小书童闻言忍不住笑出来,靠近刘愈的一个眼睛仍不离舞台,笑道,“疯疯癫癫的,那是绕梁三rì。” “是吗?”刘愈的心思根本不在舞台上,而在这两个小美人身上,“能从这么动人的舞姿中吸引到两个小美人的注意力,我赢了。” 两个小书童又一齐抿嘴笑了一下,这时候歌舞已经接近尾声,柳丽娘身子像是垂柳一样伏在那里,也没说结束。众人也都在期待着还有后续,没有人出声。 “好!”隋乂这人最喜欢出风头,拍着手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这一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台上转到隋乂的身上,眼神中带着愤恨的怒火。隋乂还一点不觉得打搅了别人的雅兴,继续拍他的手掌。 柳丽娘站起身,职业xìng地行礼,特地往这面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算是见礼,缓缓往二楼走去。 “就是这小子,中午在诗会上捣乱,我早看他不顺眼了,哥几个,抄家伙帮我教训他一顿。” 说话间,有一帮脾气更火爆的公子哥朝这面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第七章双生花,辩才会 “住手!” 本以为一场殴斗避无可避,一声喝止从楼下传来。刘愈看去,是刚才进门便有留意的几位衣冠楚楚的客人。喝止者声音厉而刚却柔,首先令刘愈想到此人是否女儿家。 此人的男女身份并不像韩家姐妹那般一眼可辨,因为此人有意画浓了眉。 一身儒服束发而冠,欣长的身材,尤其那一副鹅蛋脸,脸稍显的宽,并不可用一般美女的评价标准来评断。一边的胡轩低声给出了答案:“是敏郡主。” 胡轩他们今rì在诗会上已见识过这位皇家亲眷,虽换了男儿装,还是一眼辨出。这敏郡主出门的男装准备的就要比韩家姐妹充足,至少平了胸,脸上还作了功夫。 敏郡主的话果然好使,一句话便令剑拔弩张要大干一架的双方暂时住手。 只听敏郡主道:“几位都是年轻的英才,在诗词学问上较不出胜负,便要动拳脚,如此便有失斯文人的体面。何不在此当众以自身才学来一较长短?” “好!”隋乂猛拍一掌,发挥出他那口不择言的风格,“公子的话说的好,斯文人就该有斯文人的比试方式,哪像你们这群王八羔子,居然趁着小爷没带帮手要以众欺寡,有本事等我回去叫他个百八十个人来再干!” 在场有不少人都在今rì的诗会上见过隋乂,他那句突如其来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寒门士子中已然传诵开来,遭到一些官家子弟嫉恨。虽说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这些心高气傲的公子哥从不认为自己的诗词落人下风,当场便要摆开擂台再比一场,请敏郡主当裁判。 “刘小兄,他们比他们的,我们进去,看看我两个小孙女的舞姿如何?”韩升诚邀道。 “求之不得。”刘愈一听可以看到这对小姐妹的舞姿,那可比一群大老爷们比诗词有趣多了。 隋乂想留住刘愈,一把拉着他的衣襟道:“刘兄台,没你……如何能赢?” “自己惹来的麻烦自己解决。”刘愈可不愿成众矢之的,甩开他的手,与韩升一同走进棋间。 外面的热闹丝毫没有因为柳丽娘的回房而变得减弱,相反,一场声势浩荡的辩论会开始了。论题是这世间到底是歌舞升平还是贫者无所依。 到场的官家公子占了多数,他们的观点近乎一致,只有零星几个睿智的站在隋乂的一方。刘愈虽然人在房里,却也明白那敏郡主想听的是隋乂等人的论点,有政治目的的人,重务实之人。 房间里也其乐融融,韩升给刘愈倒了杯茶,对两个小孙女吩咐道:“小婷,小艺,给刘公子表演一段让其品评一下可好?” 一直跟刘愈对着干的少女“哼!”一声,带着几分俏皮的笑意道:“爷爷,我们才不要给这个疯癫的人表演呢。” 韩升哈哈大笑道:“刘小兄,看来你很不讨我两个小孙女的欢喜哩。老朽中年丧子,视两个小孙女为掌上明珠,从来都是依着她们,看来,你要自己想办法了。” “唉!老哥你都没辙,我哪来的办法。看来我人缘混的实在不咋地,还要为刚才的失礼在这里给两位姑娘赔罪。”刘愈起身行了一礼。 说话的少女似乎很满意,抬起高傲的螓首笑道:“看在你诚心道歉的份上,就给你个机会,若是你能猜出我们姐妹,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我们就跳舞给你看。”少女转过头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那边的少女也微笑着点头算是同意她的安排。 韩升在一旁道:“哎呀,刘小兄,我这小孙女就是喜欢为难人,她们生的是一模一样,又喜欢做同样的装扮,有时候可是连我都分辨不出她们谁是谁。你一个外人分辨起来就更困难了。” 小孙女?这是在有意提醒还是故意混淆?刘愈脸上一笑,指着跟她针锋相对站在前面的少女道:“你是妹妹,她是姐姐,我说的可对?” 少女一撇嘴道:“你蒙的,蒙的话谁不会,怎么也有一半的机会,除非你说出合理的理由,否则我们的赌约可不算。” 刘愈笑道:“刚才令祖父有言,你们姐妹自幼便要相互扶持成长,如此一来姐姐一定很照顾妹妹,刚才进门时,你衣服皱了都没留意,是你姐姐帮你抚平的,可见你姐姐是个细心的人。而你呢,就有些任xìng了,说话得理便不让人,可能是平rì里韩老哥和姐姐对你娇纵惯了。” “哈哈哈。”韩升大笑不止道,“刘小兄,你果真是观察入微,婷儿啊,你可服了?” “爷爷,人家……也不是很任xìng嘛。”少女有些不依,拉着韩升的服襟撒娇道。 姐姐走上来,抚了下妹妹的头道:“你啊,就是调皮,被刘公子一眼便瞧出来。” 被人当众数落了一顿,少女对着刘愈皱了下鼻子,刘愈猜测出这是她的小习惯。韩升重新给刘愈引荐。姐姐名叫韩小艺,妹妹名叫韩小婷,而今都是十六岁。 “二八年华貌比桃花,真是如花似画的年岁,两位韩小姐,是否要履行刚才的赌约,献上一曲舞呢?” 韩小艺拉了一下不太乐意的妹妹一把,对刘愈欠身一礼,道:“这是自然,可惜没有乐曲。” 韩升笑道:“随便舞上一曲便可,刘公子不会见怪的。” 两个姐妹一身男装,舞起来未必会最美,刘愈期待起两位少女身着霓裳翩迁起舞的场景,一定是美轮美奂。恰在此时,李糜跌跌撞撞地开门进来,打破了刘愈的美好憧憬。 “刘兄,刘兄,不行要败了。你也知道隋老弟的学问,这等时候被那些公子哥辨的是哑口无言,你就作两首诗,让我带出去应付一下。” 打开的门传来外面的嘈杂,对面的人气势嚣张,一个个口若悬河,将天下说的是如何如何灿烂,一首首诗句佳作被挂在栏杆上,像是炫耀胜利的徽章。再看站在门口的几个人,都是灰头土脸落败公鸡的模样。偶尔说几句,但因为没有好的诗作,也被对面的气势压了下去。 刘愈无可奈何道:“这一时间如何作诗?本来嘛,比试就有胜有负,输了也不丢人。” 妹妹韩小婷皱皱鼻子道:“大才子,你不是很有学问吗?那就作首诗让外面的人信服,这样我们姐妹也才会信服呢。” 不知为何,刘愈看到这对双生姐妹花,脑海中登时浮现上诗句,一笑道:“两位韩小姐,你们想不想用自己的诗才技惊四座呢?” “刘公子,小女子和妹妹并不会作诗。”韩小艺微微颔首道。 刘愈作出请的手势道:“那就要请两位美丽的小姐为在下红袖添香了。” “嗯。” 韩小艺微笑着会意点头。缓步轻莲走过来,用朱砂墨研出红sè的墨汁,美人在畔,香风袭袭,刘愈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一首诗,将其交在韩小艺手上。 “公子这是……” 刘愈笑道:“我不喜欢嘈杂,有劳韩小姐代劳了。” “不行,我也要。”韩小婷不落人后,快步跑过来。而刘愈便又似笑非笑用手指着桌上的墨,韩小婷伸了伸舌头,拿起墨研起来。 刘愈提笔挥就,又一首简简单单的五言律诗呈于纸上。朱砂红笔,一首诗一气呵成。连韩升也忍不住细读了几遍,脸上几分不可思议的神sè。 一对小姐妹便各自卷起纸张,随着李糜走出去。 “如此说来,今rì的比试,便是我们胜了!敏公子,可否作一个最后的评判?”对面的人胜券在握气焰更加嚣张。描写国泰升平的诗句挂满了一侧的栏杆,而这面只有一两首诗,也不出彩。相形见绌。 “谁说的!”韩小婷走到二楼扶栏前,朗声道。 两个小书童往那一站,虽不是国sè天香,却也能令百花黯然。在座的公子哥今rì都是来看柳丽娘的,如今又遇上两个如此俊俏的双生花,更觉得不虚此行,指指点点。 “两位想必是女子吧?”敏郡主上下打量着韩家姐妹,“不知……” 韩小婷有些气恼道:“难道女子便不能出席,不可以作诗吗?”说话间,她已经将手中的纸张打开,一副血红朱砂字呈现在众人眼前。 “chūn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 所有人一同读了前三句,都觉得这是描写歌舞升平的句子,有些甚至脸上露出笑容,觉得这两个动人的小女子要出糗了,但读到最后一句,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农夫犹饿死。” 全场马上响起了一片惊叹声,这一首诗寥寥二十字。内容却涵盖不少,近乎每句话都带着一层意思,令人忍不住要交头接耳议论一番。 “取巧!”对面带头的公子哥,也就是先前要嚷嚷的打架的那位冷喝道,“这诗词平白无奇,非要以农夫犹饿死为结尾,难道天下田地里的粮食产出来被大风刮走了不成?” 李糜有了刘愈的诗词为后盾,侃侃而谈道:“阁下说的就有些浅薄了。农民辛苦一年所产粮食,的确是够饭饱足食。但这些粮食既要缴田租,还要缴纳赋税,各种苛捐杂税下来所剩无几,一旦再遇上灾荒之年,更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只能流离失所。” 这番话说的也中肯,很多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的点头,似乎很同意这论点。场面上的形势也稍稍发生了偏转。 “我就不信那些辛苦耕种的农民会饿死,饿死者,定是那些懒惰之人。” 门开着,刘愈能清楚听到外面的话,听到这里他也不由叹口气,看来这些管家公子哥平rì里只知道风花雪月,根本两耳不闻身外事,不晓得民间的疾苦。就好像以前听过的一个典故,一位外国的公主视察灾民,听闻饥民没有面包吃,就问了一句,没有面包难道不能吃蛋糕吗?听来可笑,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而此时,韩小艺将自己手中的那首诗也展开了。这次与上次不同,每个人都是静默着看完这首诗,没有人发出声音。 “昨rì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所有人都近乎下意识看看自己的衣服,无一例外都是绫罗绸缎,可惜没有一匹是他们自己织出来的。 敏郡主带着几分遐思道:“不是种田养蚕人,何以会了解期间的辛苦。两位姑娘手中的诗词,是本人所作?” “是我们作如何,不是我们作又如何?”韩小婷气鼓鼓道。 “看来两位姑娘背后的这位高人,一定是位大才,在下佩服!” 连敏郡主都如此说,其余的人即便有意见也只能保留。胜负有断。 第八章架不住的风情 外面看热闹的人逐渐散了,隋乂等人也一同进了棋间。倒了杯茶,隋乂喝的很畅快。 “真他娘的爽,让他们见识了一下何为才情!”隋乂兴高采烈地说着。 刘愈心中却很不爽,原本可以看到双姝姐妹的舞姿,被这么来来去去的给打搅了,这么多人,韩家姐妹一定是不肯再跳了。 就在此时,传来两下敲门声。 “可否拜会一下。”是敏郡主。且不等里面人回话,她已经推开门走进来。 刘愈没想到这敏郡主会如此失礼霸道,见不到里面的人,居然自行硬闯,不达目的不罢休。 “几位公子,有礼了。”敏郡主环顾四周,脸上带着一股自信女强者之笑,不过当其目光落到韩升身上,神sè间马上露出错愕之sè,神态也变得恭谨。 “原来是韩先生,晚生得罪,就此告别。” 却也不问是谁作了诗词,刚进门却回身去了,带着随从马上离开。 刘愈没想到如此的结果,奇道:“韩老哥,你认得她?” 韩升一笑道:“原本捐官做的那一任太守,便在淮王的治下,因而认得。” 能觉出韩升有事隐瞒,因为刘愈明明记得韩升说他自己当太守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而这敏郡主不过二十许间,当时尚是孩童印象不会太深,何以一眼便认出,态度还如此恭敬? 不问谁作诗词,那就是当诗词为韩升所作。这敏郡主肯定是见过韩老头的真本事。除了会下棋和做生意,刘愈对韩升的了解只是寥寥。他会作诗? 不过既然韩升不想说,刘愈也不能勉强。这棋楼里经常也会出入一些达官贵族,见到韩升连个斜眼瞧一眼的都没有,可见他并非朝堂之人。 关于韩升的身份,刘愈更加捉摸不透了。或许只是跟淮王有私交吧。 眼看到了戌时,刘家门规森严,规定家人必须在戌时二刻前入得家门,刘愈也只好先告辞回去。隋乂三人嚷嚷着要去风花雪月一番,连胡轩这初哥也兴致盎然想去见识一番。 刘愈正要走,棋楼的伙计送来一封烫金的请柬,却是柳丽娘送来的,点名要送给刘愈。打开一看,是请刘愈到晓花楼一叙,字里行间暧昧无比,大有自荐枕席之意。 “刘小兄,看来你艳福不浅。最难消受美人恩。”韩升在一旁打趣。 刘愈不明白柳丽娘何以会下手这么准确,不找别人偏找他。“留给韩老哥消受吧。”刘愈转手将请柬交在了韩升的手上,他实在要赶着回家门,来这世界这么久,他还没试过夜不归宿。 从棋楼出来,夜市依旧是繁华,不过随着夜越来越深,行客也少了很多。刘愈手里拿着两本评书故事本子,打算拿回家趁入睡前看。走一段路,到了河塘之畔,清风徐徐他也忍不住驻足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公子请留步。” 一个声音从刘愈的身后传来,回过身循声瞧去,因河塘畔并非街市,灯火暗淡,远远的只能看到一名书生装扮的人,往这面靠近过来。 走近了才发现,此人脸庞有些熟悉,虽是有意穿着男装,却还留着女儿家的妆容,正是柳丽娘。如此装扮的柳丽娘多平添了几分女儿家的英姿,她的脸庞看上去也只有三十岁左右,颦笑顾盼间生妩媚,最是解人风情时。 刘愈四下看了看,此处夜深人静,偷情是妙处,与陌生女子独处便有些古怪。 “刘公子,走的如此匆忙,是要往晓花楼赴约吗?”柳丽娘靠近过来,莞尔一笑,行个礼问道。 “这个……”刘愈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柳丽娘白了刘愈一眼,似乎有些怨怼,露出几分嗔态道:“还想欺瞒奴家吗?这条根本就不是去往晓花楼的路,转手便将奴家的邀约之函送与了他人,是嫌奴家身份卑微不配与你共研诗词?” “柳姑娘言重了,因家规森严,在下只是要赶着回府而已。何况,那些诗词也并非本人所做,柳姑娘寻错人了。” “还要欺瞒?”柳丽娘神sè一会一个样,此时已经快要涕零,“奴家问过棋楼的伙计,说你刘家十二少最喜欢用朱砂红笔写字,拿出平rì里你差遣伙计去买东西的笺子,上面的字与题诗的字体分毫不差。” 当柳丽娘说到“十二少”时,令刘愈忍不住便想到胭脂扣里的如花,也是一风尘女子,初见时也是一副男儿妆容,“誓言尽化烟云字,尽诉百般相思”,人鬼殊途了情依旧未了。 此时此景,刘愈忍不住打个冷战。 “在下只是代笔。”刘愈随便敷衍道。 “代笔?丽娘真是伤心,奴家见伙计去了久不回话,便想去亲自拜访,只看到丽娘的请柬落在一位老先生手中,他还在无意跟身边两个侍女说,刘公子的诗要保管好。丽娘再笨,也知那诗为刘公子所作。”柳丽娘说的凄婉,不过刘愈察言观sè能觉察出她这神态有多半是装出来的。 “丽娘一生最惜的便是名节,如今沦落风尘,为自己所中意之人厌弃,生无可恋,不如跳了这河塘,来世再作女人。”柳丽娘说话间,果然到了河塘边,作势要跳。 刘愈还真想看她敢不敢跳,他明知这柳丽娘是有意报复他的拒绝,在这里虚张声势,但看到她真的要跳河,还真不能不阻止。 “柳姑娘,在下的水xìng不怎么好,你要是真跳下去了可未必救的上来。” 刘愈拉了她手臂一把,柳丽娘一声凄哀,作势便要往刘愈的怀中倒过来,刘愈身子敏捷,往侧面一闪,柳丽娘便扑了个空。等柳丽娘站定,脸上露出几分“小瞧了你”的娇羞之sè。 “都道是刘公子从无涉足风月,看来你应对女子的本事可是了不得呢。”柳丽娘言语似怒还嗔,“丽娘在这里再给刘公子一份请柬,若是公子明rì不往晓花楼赴约,后果自负!” 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柳丽娘甩出一份请柬,转身快步往来路行去。刘愈一脸无奈将请柬抓在手上,实在想不出她那句“后果自负”的含义,难不成找上定国侯府的门大吵大闹一场?若真是那般,老爷子重门风一定会将他这不孝子赶出门。 女人心海底针,怎么就赖上了呢? 回到家门口,小厮刘五已在门口等候。 “十二少爷,老爷找了您半天了,您可算回来了。” 刘愈想不到一天之内父亲两次召见,随着刘五去了正堂那边,刘兆从里面出来,只是跟刘愈交待了几句,大致说是突厥那边换了可汗,又发动了新的一轮对边关的sāo扰,他的未婚妻回了边关,婚事延后了。 这些刘愈早就已经知晓。 刘兆也没心思跟他说太多,回到正堂继续跟几位兄长商量事情,里面的几位兄长要么当官要么从军要么掌管着定国侯府的家政,商量的是军国大事和家庭小事,向来跟刘愈无关。 刘愈独自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心中不禁又想到了下午在玉河畔玉人那惊鸿的一瞥,还有两个可人的双生姐妹,还有聪明可人持家有道的赵卓儿。 心中无法舍弃,更无法取舍。虽说本来应该是一心一意,但到来这古代,生活本就已经枯燥无味了,如果连中意的女子都不能守在身旁,那也就真的是生无可恋了。 第九章不要脸有不要脸的玩法 大清早起来,刘愈便散步似绕着南城城墙外走了个圈,这也是他大病初愈时锻炼身体的路线。 古旧的城墙墙砖黑白斑驳,城墙下杨柳依依,夹杂着许多桃树。桃花未开柳叶只是青sè,或许只有柳絮飘飞时桃花才能开满长安。去年初来此地,桃花开时他尚在病榻上,而今年他却不想错过了满城花开的胜景。 古人晚上娱乐活动少,睡得早起的也早,天蒙蒙亮的时候街市上已经是人来人往。晚市时城门已关,更多的是城里人的消遣娱乐,而早市却是城里城外平常人家购置rì常用度之必须,柴米油盐酱醋茶是主旋律。 刘愈走的累了,便在早市上寻了熟悉的摊子,叫一碗米粥买上几块蘸了上好芝麻酱的烙饼当作早餐。吃完了还有一杯润口的茶,如此饭饱之后,便悠然自乐地往棋楼继续看他的评书本子。 这一rì是大顺朝中以四年二月十九,平常不过的rì子。刘愈有时候也觉得,像如此数着天过rì子,生活实在有些发闷,可惜找不到发泄点。 快到棋楼,yīn霾的天突然下起小雨,刘愈出门也没带伞,加快脚步进了棋楼。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下便是一个上午,刘愈便映着棋楼屋檐下的雨帘对着chūn雨下的长安古城发了一个上午的呆。 直到临近中午时,韩升才打着雨伞来到棋楼。 “刘小兄,昨rì与你商议的米花工坊已经开始筹备,炉子需要现造,估摸着有几rì全长安的人就能吃上新鲜的米花。” “哦。”刘愈有气没力回了一句,韩升已将围棋盘端了过来。 刘愈实在没什么动力下棋,望望外面的天空,已经放晴,心中估摸着那三个小子也快来报到了。 “刘小兄今rì好像没什么jīng神。” 刘愈勉强一笑道:“可能因昨rì没欣赏到你两个孙女的舞姿,魂牵梦绕茶饭不思了。” 韩升瞅了刘愈一眼,没好气道:“你个臭小子,开口便是我的两个孙女,不许打我孙女的主意。” 本来说的挺严肃,不过两个忘年的老友,说到这不禁相视一笑。 “昨rì我那两个孙女回去,叽叽喳喳说的也都是你,听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今rì教女红的师傅去了她们才安生了些。” 韩升叹口气,说了句没来由的话,“有些事情,真是琢磨不透也想象不到。” 二人拿起棋子,在黑白的战场上你争我夺了一会,还没到中盘,刘愈便已经输了。他不想动脑子,韩升也不勉强,下完一盘,韩升问道:“昨rì徐家小女离开的事,你已知晓了?” “嗯。” 刘愈点了下头,便将昨rì在城外看到的事说了,言语间记挂的还是红袍下的翩然身影。 “不知道韩老哥如何认识的徐小姐?”这是刘愈最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你啊你,既觊觎着我的两个小孙女,又对徐家小姐放不下心,却不知道身边还有赵家贤惠的丫头在等你。”韩升说话的语气也不知在慨叹还是埋怨,继而说道,“我与这徐家小女并无交情,只是两年前女儿军进长安城,远远的见过一面,也耳闻她一些事情。说来这女子也命途坎坷,身边之人相继离世,连定下亲的也不能幸免,便有人将她说成是扫把星。或许是如此,她才不愿面对这门婚事吧。” 刘愈将黑白的棋子分拣着装进棋盒,这时候一个晃头晃脑的家伙从门口露出身影,见到刘愈,咧开嘴一笑,大模大样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正是苏彦。 “你不是去跪皇陵,这么快就回来了?”刘愈皱眉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我今天真去了。一钱银子雇了辆马车,出城二十多里才到,本来想跪来着,不过那里守卫的兵士不许。天还下着雨淋了准病,那里有荒芜没人烟的,我怕跪了也没人看到。于是……” “于是你又回来了?”刘愈真想抽他一顿。 “是啊,是啊。”苏彦说的有多理直气壮似得,“刘兄,你可要另想一招,跪皇陵这招实在是……太难了。” 刘愈不去应他,反问道:“你要不要脸?” “你说什么?”苏彦摸了摸脸,不明所以。 “我是问你,你的脸皮够不够厚,经不经得起丢?” 苏彦脸上露出苦涩道:“我都混成这模样了,还有什么不能丢的?父皇看不起我也就算了,皇兄皇弟还有那些大臣看不起我也能忍,现在……连那些奴才都欺辱我,有时候我还真想去跟他们拼了。” “放狠话谁都会,既然你觉得自己不要脸,那不要脸有不要脸的玩法。”刘愈拨弄着棋子道,“你去找跟荆条,**着膀子背在身上,就去你三皇兄的府邸,门前那么一跪,就说是给昨rì打你那个奴才赔礼道歉的。” “你说什么?”苏彦登时一怒便站了起来,“你然我给那天杀的道歉?” 刘愈抬头没好气看了苏彦一眼:“刚才你不是说能丢脸吗?” “可……可是……” “没可是的,你这次去名义上是道歉,实际就是把事情闹开,他不是打你吗,打了就当白打?你不上门闹一闹怎么能传开,皇帝老爷子又如何知晓?”刘愈伸手将苏彦按回座位上,“这次你去,就把事情闹开,做的越引人注目越好,最好提前你再花点钱雇几个人去张罗人看热闹,敲锣打鼓也行,人一多他们也不敢将你如何。” 苏彦迟疑着问道:“要是……我三皇兄他差人再打我,或是,赶我走又如何?” “这点就要发挥你不要脸的本xìng了。打你,那是在帮你。打你的时候你还要高呼,‘谢谢三皇兄成全’。赶你走你也不能走,就让他们打,让他们轰,让百姓瞧热闹,总之你不是为了道歉而去道歉,而是去丢脸的,脸丢的越大,你成功的机会也就越大。” 刘愈推了苏彦一把:“现在赶紧去,不然事情淡了你去跪了也没用。” 苏彦一脸不情愿问道:“这样……真的能行?” 刘愈道:“记住,今天不成功便成仁。你不去的话,以后休想我再买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以后也不用来见我了!” 第十章闭门一家亲 刘愈最烦的就是苏彦来打搅他的清静,要么借钱,要么兜售那些“奇珍异宝”,有时候趁了他的心意给点银子打发走他,也当换个清静。 不过这次,却不知道是在帮他还是害他。 刘愈和韩升对弈了几盘,这才发现韩升下围棋的本事真不是吹的,刘愈每次都输的找不到北。最后无奈,只好重新下落子可回好几步的象棋,找找心理的平衡。 过了晌午,隋乂三人才姗姗来迟,看得出他们的神sè是瞧了一场热闹。 “九皇子,就是经常来烦刘兄台的那个,今天出大洋相了,在三皇子府被人像狗一样赶来赶去,老多人在看热闹,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呼喝打骂怎么都赶不走,皇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隋乂说这番话的时候显然没料到这丢人现眼的主意是刘愈想出来的。 “最后呢?”刘愈侧过脸问。 “最后?最后就不知道了,那么多人瞧热闹,我们也挤不到前面去,又不觉得多好玩,就先过来了。”隋乂嘿嘿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狡猾,“我们是不是再踏chūn去?” “不去,昨rì差点被饿死。” “这次不会了,早就备好吃食,荤素皆有,还带了锅,闷蒸烤炸都行,就是去野外聚个餐找找乐子。顺带带你去看看我新买的园子,装饰布置什么的,你也给点意见。” 刘愈看了看外面的天,雨后的阳光又被yīn云盖住,总算是没下雨,淡淡回一句:“你们去吧,我想去洗个澡,有些累了。” ………… 刘愈不是有洁癖,只是来到这世界后,总觉得身上有股燥气,每隔一两rì就要洗一次澡。 洗澡只能去澡堂子。 他也想在家里洗,不过一介庶子,府里的下人根本不可能天天给他烧水,府里没一个人有他这么爱干净,其余的老爷少爷,包括那些爱干净的少nǎinǎi,过个冬也就洗一两次澡。 这年头澡堂子不分男女,清一sè爷们。澡堂的伙计见刘愈来了,热心招呼上去,每次都是准备新的毛巾。刘愈是这里的常客,而且是有头有脸的常客,需要找个单间,地上一片两米见方的坑,灌满了水,好像洗温泉一样。 刘愈不习惯跟一群老爷们一起洗澡,来到澡堂也是一个人躲着清静。其实单间和外面的大间也只是隔着一张竹帘,外面嘈嘈杂杂说话的也并非一般贩夫走卒,普通百姓洗个澡不想花钱,来澡堂的都是些没有多少社会地位却小富则安之人,有的商旅也习惯了来这等地方谈谈生意,聊聊天南海北的见闻。 ……“听说没,那个克夫女这次又没成的了婚,此番突厥人来势汹汹,她还不知道有没命回来。” 这是刘愈听了半晌,跟他最有关系的一个“流言”。其实也不能说是流言,人家谈论的的确是事实,古来征战有几人能回?况且一个无依的女子,她死了,徐家也就彻底断了香火。 “今rì长安城最热闹的是三皇子的府邸,有个人在那闹,好像说跟三皇子是兄弟,我就奇怪了,既然都是皇子皇孙的,那个人混的跟个疯子一样?” “疯子?哼哼,他也是皇子,不过是曾经的事。今天还听说有个御史大人看见了,那叫一个气愤,说什么破坏皇家威仪,要上奏皇帝治那疯子的罪,看来他连长安城也呆不下去了。” …… 接下来外面谈论的都离不开苏彦大闹三皇子府的事情。事情现在是传开了,但刘愈也知道,事情对苏彦来说,好坏参半,就看老皇帝的态度了。 不过人老了,面对和糟糠夫妻生下的最后一个儿子,总不至于会赶尽杀绝。苏彦的赢面还是很大。最怕的是老皇帝不知道或者是充耳不闻,那苏彦还是要继续在长安城里浪荡。 刘愈洗完澡出来,刚要买些吃食回棋楼,天又下起了雨,刘愈本想在屋檐下躲会雨,一抬头,发现旁边便有一家酒楼,名叫“悦来居”。这时刚过中午,去酒楼吃个饭虽然奢侈了一些,但他还消费得起。 走进酒楼,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没客人,没伙计,柜台那里连个掌柜都没有。桌椅也倒干净,难道这酒楼里的掌柜和伙计一起开小差去了?不怕贼来光顾? 刘愈径直上了二楼,还是没有人,也难得能寻到这么个清静无人的酒楼,他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等了半晌,还是没有店小二来招待。 “客官,我们歇业了,招待不周,您请别处去吧。”一个四十多岁掌柜模样的人走上楼,这才发现还有刘愈这个客人。 刘愈心说也是,外面并非是旺街,来来往往的连脚步都不停,这样的地段开酒楼生意能好就怪了。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来就碰到人家倒闭,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做了这“悦来居”的最后一个客人? “外面在下雨,在下……能否在这里暂避一会?” 刘愈说出来也觉得这要求有些过分,人家都倒闭歇业了,自己还要在这赖着,就好像诚心瞧热闹一样。 “于掌柜,你在跟谁说话。” 楼下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声音也算娇柔,年岁不大,却有些沉稳干练的威仪。 老板娘? 掌柜的回过身,对楼下恭敬道:“东家,来了个客人,我这就跟他说明情况。” “噔!噔!噔!……”伴着细碎的脚步声,那女子竟然上楼来。 仪态很平淑,手上拿着本册子,身上并非是花里胡哨的绸缎,素雅的衣着,容貌也甚为姣好,有一种不经斧凿清秀平淡的美,上了楼见了刘愈,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于掌柜,厨房里还有些鱼肉菜,让厨子烹调了给这位客官送过来吧。今rì酒楼便要歇业了,当是做最后一桌生意。”女子对身边的掌柜吩咐道。 “是,东家。” 女子说话很管用,掌柜的也没有因为即将失去的工作而怠慢了东家,领命下楼去了。 女子远远看着刘愈淡雅的一笑道:“这位客官,今rì就当是小女子做东,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哦。多谢了。” 刘愈平白无故的就被人请吃饭,有些过意不去。女子并未下楼,而是对着手中的册子在清点楼上的桌椅,很有生意人的jīng明。 “店家,你们为何不经营下去了?”刘愈忍不住问道。 “可能是小女子不善经营吧,选的地段不好。以往,都是在做一些行货的买卖,缺乏做店面生意的经验。” 行货的买卖就是贩运货物,南北运输互通有无,低买高卖。也就是行商。那也就是说眼前的女子是个生意人,不止这一家酒楼,感情还是个“集团CEO”。 刘愈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过了一会,上了酒,酒香醇厚,第一个菜也上了桌,一个很平常的素菜,味道却很鲜美,一点也不逊sè于长安城的那些知名酒楼。 “看来在下今rì是赚到了,不花钱就能喝到如此美酒,品尝到如此好菜。”一口菜,伴着一口酒,刘愈忍不住赞叹,“酒香不怕巷子深,应该继续经营下去。” 女子微笑着走过来道:“厨子我们选的都是京城最好的,酒也是最好,收的钱也不多,可惜城里的那些好地段,没有关系买不来,也租不到,因而只能惨淡收场。” “地段不好可以宣传嘛,到处去撒撒传单,再搞搞什么免费试吃的噱头,来光顾的人自然也就多了。”刘愈喝了几杯酒,嘴上也好像打开了话匣子。 “传单?试吃?” 女子对刘愈的所言有些摸不着头脑,瞪大眼琢磨不出个究竟。 刘愈笑着请女子坐下,两个人对桌而坐,刘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笑道:“宣传,顾名思义,就是找人出去宣扬一下这酒楼的酒菜,如此旁人才会知晓。传单,就是把这酒楼的特sè写在纸上,印很多份,找人分发出去。一般人拿到传单,不想来的会直接丢弃,可以做一点噱头,比如说拿传单来光顾八折优惠,再或者……” “这位公子你等等,那个八折……” 刘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快,有些又并非是现有名词,女子未必会明白。 “八折的意思就是说原本收十成的钱,现在只收八成,就是便宜两成,人都是捡小便宜的,听闻有便宜可占,怎么的也要来看看。再说免费试吃,这个更容易了,每rì可以设定一两个免费的菜sè,不管客人是不是来光顾,都可以免费品尝。虽然最开始可能觉得是亏本了,但为了rì后长期的回头客,这点小小的投入还是值当的。” 女子最开始简直都快听呆了,不过她有生意的经验,虽然刘愈说的很多经营策略在这年头还未出现,但她细细琢磨一番便明了,也懂得期间的诀窍。 女子快步到了楼梯口那边,吩咐道:“于掌柜,吩咐厨房多做几个好菜,我要跟这位公子好好聊聊。” 刘愈也难得被一名如此jīng明的女店家赏识,二人便一人饮茶一人饮酒,刘愈也开始说他的生意经。 其实这些也都是简单不过的,微微的,便觉得有些醉醺醺的。酒足饭饱,被人免费招待了一次,但却投桃报李回赠了不少门道,估摸着女子回头也要消化很长时间了。 “公子真是博学,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 临别,女子亲自送刘愈下楼,言语间颇为恭敬。 正巧此时,远远的便听到街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都说了买的园子风景俱佳,回头将那阁楼再加高一层,回头叫上刘兄台,我们四人一同上去饮酒吟诗,那可真是好不快活……”说话间这熟悉的声音便进了酒楼,“老于,歇业前是不是给哥几个做几个好菜……呦!刘兄!?哈,老妹,你也在?” 不是隋乂那小子是谁。 第十一章偶尔深沉的男人 是隋乂经常挂在嘴边的妹妹隋妤。刘愈原以为这个商贾家的小姐是因规行矩步才不方便与隋乂一同出席某些场合,原来是要持家。 会持家的女人最是难得。 隋家目前是老太爷当家,也就是隋乂的祖父。隋家两代单传,这里说的单传单指男xìng,隋乂的父亲尚在世,不过比隋乂还能折腾,这或许是让隋妤出来帮忙主持生意的缘由。 却说隋妤,听闻兄长的言语,马上看了刘愈一眼,脸上唰的红透了两片。 闹了半天是相识,虽然是相见不识,但互相早有耳闻,更被隋乂有心撮合成一对,今rì看来,隋乂经常说妹妹对刘愈的如何欣赏并非无稽之谈。隋妤的神态中多有几分倾慕。 “原来是刘公子,小女子失礼了。” 隋妤人还站在楼梯上,举止别扭地给刘愈行礼,羞态毕现,手脚都不知何处放。 “哈哈,没想到刘兄台自己找上门来。我没吹牛吧?我的妹妹可是我们隋家最珍贵的宝贝,若是刘兄台看上了,可以随时取走。” 的确是块宝贝。不但知书达理,样貌也比隋乂不知好了多少,遗传因子发生变异?刘愈开始怀疑这对兄妹到底是否出自同一娘胎。 “哥,你在说什么。”隋妤被当众打趣,面子有些挂不住,“我这就为你们亲自下厨。”说完好像是逃走一般往后院的厨房去了。 能吃到这酒楼东家的亲自下厨,本是荣幸之事。不过刘愈的确已经吃饱了,当事人没给他拒绝好意的机会。 等四人上了楼寻了好的位置坐下,隋乂又开始老生常谈他妹妹是如何的优秀。以前说了刘愈从来都是充耳不闻,现在已经亲眼见识了果真优秀,说了还是白说。 “刘兄台,有件事情我可要说道说道了。”隋乂突然严肃下来,“我听闻你将米花的生意交给了韩先生来做,我们如此交情,你怎不考虑隋家?” 刘愈未答,反问道:“你志在经商吗?” 隋乂嘿嘿一笑:“当然志不在此,我最大的志愿是去当官,过几年捐个县尉当当,过过瘾。” 经商的世家经营生意久了,就会发觉在权力面前有些力不从心,就好像隋妤先前说的,连好的店面没有势力的人都租不到,可见这年头社会地位的重要xìng。商贾子弟更加渴望获得权力。 “我们既是朋友,本来我也想让你经营。但隋家毕竟做惯了行商,从利益出发不可取。再者交给你的话,未免有些公私不分,这在生意经营上也是大忌。” “刘兄台说的也有道理。”隋乂不再纠结这问题,转而道,“还有一件事,今rì有人去隋家府上投递了拜帖,说来奇怪,找的人却是刘兄你,好像说是让你别忘了今rì的约定。真是稀奇,找你找到我家来了。” 今rì的约定?刘愈马上想到了昨rì的柳丽娘。 真是个捉摸不透的女人。 随着一道道的美食上桌,刘愈也实在是空不出肚子来吃,隋乂李糜和胡轩三人倒是吃的很香。刘愈看了看窗外,心中想的却是苏彦,不知道他被当众侮辱那一番,能不能挺的下去。 本来隋乂想留下刘愈再给他妹妹讲讲做店面生意的方法,不过刘愈今天已经讲的很多,与隋妤同桌吃了一次饭,感情也jīng进了不少。至少也算是好朋友了。 刘愈回到棋楼,棋间里韩升已经回家了,本以为里面是空的,进了门,却发现苏彦窝在棋间的角落里蹲着,一个人静静的发呆。 “没事吧?” 刘愈问了一句,苏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重新低下头,未答话。 认识苏彦这么久,刘愈还从未见过他如此颓废的模样,身上又脏又臭,泥土、脚印,夹杂着一些好像是烂菜渣一样的弃物,脸上也有污秽。 “别难过了,都说了是去演戏,不这样,你父皇怎么会还记得你这儿子的存在?” 苏彦被刘愈这么一说,原本还强忍着的泪水便落了下来。 “我也知道这些都是我自找的,可……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不但那些看热闹的不帮我,连我三皇兄,也只是冷眼旁观,纵容他的那些奴才拿我出气。” 苏彦说的有些愤恨,眼神中有着从未被人发觉的怨怼。 “那我问你一句,如果将来你当了皇帝,你的那些皇兄想害你,你会不会杀了他们?”刘愈突然很正sè地问道。 苏彦一愣,随即目光中带着几分心灰意冷:“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把我的皇兄和皇弟当作兄弟看待,在我小的时候,他们也对我疼爱有加,可……现在什么都变了,他们……” 苏彦或许是太伤心,也没回答刘愈的问题,话也说不下去。 “起来吧。” 刘愈伸出手,想将他拉起来。没想到苏彦却是一甩头道:“我身上这么脏,不用你拉我。” “说来这主意也是我给你想的,你被人欺负了我也不忍。”刘愈从怀里拿出五两银子,“这点银子你先拿着,回去找个好点的客栈暂住几rì,你还住在清水胡同那小院里?” “住客栈那么贵,我住不起,也不配去住。你对我的好我会记着,那么多兄弟,到头来还不如你这个朋友。我回去洗洗干净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苏彦站起身,也没拿那五两银子,带着几分怆然的背影走下楼去。 刘愈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此时的苏彦是从未有过的深沉,以至于第二rì再见到他的时候怀疑这是不是昨天那个人。 一直到几年后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他还是觉得,这小子深沉的时候还是比不正经的时候好太多。 ………… 眼看到了傍晚,苏彦大闹三皇子府的事情没有更新的进展。只是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连棋楼的伙计闲暇了也在说。 这年头娱乐活动少,谈资也少,难得今rì长安城发生如此有趣的事,也难免被当成是新闻轶事。 上灯时分,刘愈站在晓花楼的门口。 不愧是长安城有名的烟花之地,刚一入夜,这里就已经车水马龙。 刘愈拿着柳丽娘昨晚甩给他的请柬,本来不想赴约,不过又怕这女人玩花样。有时候女人不能随便得罪,尤其是有背景而且报复心强的女人,鬼才知道她哪个厉害的后台会如何对付他。 他也没期冀着跟一个欢场打滚十几年的青楼名jì发展什么轰轰烈烈的恋情,连发展露水情缘的兴趣都欠奉,这样的女人,还是少惹为妙。 打定主意,刘愈转身要走,不过令他一惊的是,一身男装的柳丽娘幽灵一样早就站在他身后。 “刘公子这是打算过门不入么?” 刘愈总觉得柳丽娘好像是浑身带着刺的。摘过野花的人都明白,刺多的容易扎着手。 “在下偶然想起,家中有要事,不能耽搁。”刘愈拱手行了一礼,推搪道。 “哦,难道连进门喝杯水酒的时间都没有吗?”柳丽娘鼻子一挑,白了刘愈一眼,“那我可要登门亲自问问刘老侯爷了。” 什么意思?带威胁的?刘愈发现自己好像被这女人吃定了。 “奴家只是想请刘公子指点一下舞技,并无其他。”柳丽娘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好似被人误会了用意。 刘愈总算找到了新的借口:“那就请柳姑娘见谅了,在下对舞技实在是一窍不通。”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昨rì刘公子宁肯抬头看天,去逗弄身边那两个可人的小妹妹,也不愿看奴家的表演。奴家还以为自己的舞技实在不入刘公子的法眼呢。” 刘愈心中骂一声,我靠!这都能瞧见?!当时在场那么多人,他提前又没显山没露水,当时觉得她跳舞跳的也很入神,怎么就会被她发觉? “很奇怪吗刘公子?其实奴家只是想说,人家也是个有心人,并非只是敬仰你的文采,奴家想更深一点了解你而已。” 而已?这个“深一点”到底有多深可就值得玩味了,但怎么说,今天都好像是跑不掉了。 好在刘愈提前约了隋乂那三个人来这里,一会实在不行只要借口朋友邀约,还是容易逃出狐口的。 刘愈随着柳丽娘走进晓花楼,柳丽娘一身男装并不碍眼,两人径直走进了晓花楼三楼的一个房间,房间里七彩的轻纱遮幔,灯火通明,七彩的颜sè就好像舞台一样。房间里除了一根根的柱子,只有一张床,还有一张摆满了酒菜的桌子,桌子前却只有一张凳子。除此之外其他的零散摆设便显得有些单调。 那感觉就好像是唐僧进了盘丝洞。 “刘公子,对奴家的布置满意么?这可是奴家jīng心为今晚的表演所准备的。” “表演,什么表演?” “公子真是健忘,昨rì你错过了奴家的表演,今rì奴家便只表演给公子一人看,当作是补偿。” 那声音暧昧的就好像要用肉偿似得。 第十二章还好小僧还有三个徒儿 吃宴不常有,一天吃两顿宴刘愈还真怕消化不良。 不仅担心自己的胃,还担心事后柳丽娘拿出一张罗列了各种消费明目的账单,话说晓花楼可不是囊中羞涩的人应该来的地方。 “公子喜欢听琴还是听笛曲?” “随便吧。” “公子喜欢南方的舞蹈还是北方的舞蹈,又或是源自西域的长袖舞?” “都行。” 柳丽娘远远地白了刘愈一眼,显然不满意他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好像完全是在敷衍她。 “那就昨rì的浣纱舞好了。” 刘愈没jīng打采点了点头算是同意,柳丽娘身子闪进柱子后面,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过了衣服,已经是昨rì初见时候一身纱衣**足踝的模样。 变魔术?连发型都换过,刘愈知道这世界还没有假发。 笛音响起,柳丽娘开始了她那哀怨缠绵的舞蹈。却说今天表演的又有了新花样,这次开始在河边的“浣纱”只有短短的一节,后面一阵“惊喜”,好像是盼到了郎归,然后欢喜雀跃,舞蹈更加的明快。 刘愈心说难不成她在做某种暗示? 刘愈对舞蹈并不感冒,蹦来蹦去扭来扭去的令他昏昏yù睡,不过既然是给他一人表演的舞蹈,怎么的也要耐着xìng子看完。 一曲舞罢,柳丽娘穿着一身的纱衣走过来,刘愈这才能看清楚,她纱衣里面大衣小衣齐全,除了足踝身上哪都没漏。这就是名jì的手段,既让客人看的是心痒难耐觉得是占了眼福,却丝毫没吃亏。 柳丽娘一脸妩媚地给刘愈倒了一杯酒,递到刘愈的嘴边,问道:“不知道刘公子对刚才的舞有何意见?” 刘愈本想请柳丽娘坐下说,不过马上想到屋子里只有一张凳子,难不成让她坐到三丈开外的床上去?再或者只能坐到他腿上去了。 “意见?没有意见,刚才的舞姿优美,挺好,挺好。” 刘愈接过那一杯酒,喝也不是,不喝柳丽娘那眼神就能杀人了。就怕酒里有药,蒙汗药chūn药哪一种都要命了。 “刘公子如此说是在敷衍奴家了?”柳丽娘显然很不满意刘愈的回答,露出几分不满,凭增了几分风姿,“若是刘公子今rì不细细点评一下,给一些中肯的意见,奴家可不会放你离去。” 这可为难了刘愈,他对舞蹈果真如他自己所言,一窍不通,如何给得出意见? “这个舞蹈吗,已经是很好的了。”刘愈斟酌着说话的字眼,“不过,有些地方的确可以改进。” “比如呢?”柳丽娘咄咄不让。 “比如柳姑娘你穿的衣服,就可以改进一下。比如可以再穿少一点,换上羽毛做的衣服,跳起来是不是更轻盈一些?” 柳丽娘脸上娇羞一红,扭捏道:“刘公子这般是在戏弄奴家?这羽毛做的衣服,跟不穿衣服有何区别?原来刘公子喜欢奴家不穿衣服给你跳舞。” “哪能说没区别,这个区别可就大了,你可以缝的羽毛多一点,套在身上跟一只老母鸡一样,怕羽毛脱落chūn光乍泄,还可以套上五sè的蝉纱,再配上一些华丽的装饰,跳起舞来就好像仙女一般了。” 刘愈的灵感来源完全是只有耳闻没有目睹的“霓裳羽衣舞”。柳丽娘听他说完细细思索了半晌,总算暂时没再为难他。 “刘公子说的的确可以考虑,可是如果换上那般衣着,在舞曲上是否也应该同作改进呢?” “这个……舞曲的问题,改进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更加明快一些,加上一些鼓点,让人觉得如坠云雾之中,好似登临仙境。” “哦?鼓点?”柳丽娘又开始思索。 刘愈看了看门的那边,心说隋乂那三个小子再不来蜘蛛jīng就要开始正餐了。不过又想到,这三个小子即便来了也未必能找上三楼来。 “邦!邦!” 门那边传来两声敲门声,一个老鸨的声音传来:“丽娘,城中司马大人的府上来请,说是司马大人六十大寿宴请宾客,想请你过去献上一舞。” 柳丽娘走到门那边,打开个门缝道:“孙娘,丽娘说了此次往长安来不会赴约,更不会见什么不相干的公子大人,丽娘这里还有一位贵客,孙娘就替丽娘将来人打发了吧。” “丽娘。你……”老鸨往门里看了一眼,发现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坐在那,埋怨道,“你也莫让老身为难,你也知这京城达官显贵多,我……拒绝了谁都是在给晓花楼找麻烦。” “既然如此说,那丽娘明rì便离开长安,不给孙娘你找麻烦。” “别……别……”老鸨听柳丽娘要走,就好像要送摇钱树走那般不愿,“一切都依丽娘你说的办。” 老鸨正要离开,外面传进来一个声音:“也不知道文严兄到底在哪个房间,或者他还没到吧?” 文严是刘愈的表字,平rì里身边的人都是“刘兄”“刘兄台”“刘小兄”的称呼,骤然听到自己的表字,就好像听到rǔ名一样有些不习惯。 “书达,我在这!”刘愈这一喊,外面的人马上听到,隋乂从门缝探进头,正好跟柳丽娘来了个对眼。 “柳……柳小姐?”隋乂脸上带着几分惊喜,“打搅了打搅了,在下是在找一位朋友,声音似乎是从门立传来的,一定是在下听差了,这就离去。” “既然知道找错门,那就走吧。”柳丽娘一脸淡然地下着逐客令。 “谁说找错了。”刘愈起身往这面走几步,“隋乂,李糜,还有胡轩乃是在下的好友,今rì便是在下相邀他们一同来的。” “果然在这。”隋乂这次不但听到,眼睛也看到,很不客气地便推开门往里进,也不去瞧柳丽娘那近乎杀人的目光。 “刘兄,你可真是会找地方,居然在柳小姐的闺房中独享温柔香,害的我们在外面找了半天。”李糜走到桌子旁才发现一个重大问题,这房间本就没给外人准备座位。 “原来三位是刘公子的朋友,不过今rì奴家可只是招待刘公子一位,并未准备座位来招待三位。”柳丽娘语气有些不善道。 “没事,没事,我们站着也行。”隋乂好不容易进了柳丽娘的房间,打死他也不想这么快扫兴离去。 有了这三个捣乱鬼在这里,刘愈心中都快笑出声来。蜘蛛jīng再恐怖又如何,只要唐僧身边还带着他那三个喜欢捣乱的徒儿,让你有气没处使。 隋乂进了门便热情非常,对着柳丽娘嘘寒问暖的,柳丽娘的表情也有些怪异,说不上是讨厌,甚至连敷衍的心情都没了。刘愈心说总算让你明白了何为己所不yù勿施于人。 “几位公子,奴家有些累了,想去休息。”柳丽娘被逼得没法,知道没法再戏弄刘愈,最后才不得不说道。 “既然柳姑娘累了,在下也有些不胜酒力,这就告辞了。”刘愈说这话的时候也没顾滴酒未沾。 “这……我们刚进来这就要走……” 隋乂还正很不乐意,便被刘愈拉着出了门,等走出那门口,就好像走了一遭鬼门关,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时间尚早,隋乂他们还想继续寻开心,刘愈却没兴致,早早告辞了回家。 回到定国侯府,发现今rì府上热闹非常,外面挂着红灯笼像是过节一样,下人也来来去去的忙活。 “十二少爷。”一个等级不高的仆人走过来,“今rì是二少爷的生辰,加上皇帝陛下圣恩,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同时升了官,侯府正在开堂戏,侯爷也让小的看到十二少爷回来了也知会您一声过去一同看。” 开堂戏?怪不得如此热闹。 “我姐姐……六小姐也去了?”刘愈不禁想到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 “没,六小姐的公子病了,就没过去。” 刘愈听闻自己的外甥生病,不禁有些担心,要说在这世界上,最关心他的人莫过于这个姐姐,在病榻上时候便天天过去照看他,比那些丫鬟下人还要劳累。 走到姐姐那边的院子,整个院里只有姐姐那屋还亮着灯,在刘府,少爷可以有自己的独门小院,而小姐或是旁支的只能是合住一院。姐姐原本嫁出去,现在丈夫死了搬回来,生活过的也挺冷清。 原本刘兆也想把这个女儿再嫁,虽然这个女儿身材样貌都是上乘,但毕竟死了丈夫,被人说是克夫,加上带着拖油瓶的儿子,有心的也变成没心。 “姐。”刘愈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一个身影走过来,打开门,一个苗条婀娜的妇人便站在门口。 正是刘愈的姐姐刘珏。 “小弟,是你?” 刘愈也很少过来,主要是院子里人太多,平rì里过来也不方便,难得今rì院子里的人都去听戏了,小外甥还生了病,再不来看看就有点慢待姐姐了。 刘珏引着刘愈进了门,小外甥曹湛躺在床上,头上敷着毛巾,见到刘愈原本有些丧气的脸上简直想蹦起来:“舅舅!” “老实躺着,这次舅舅来可不是找你去踢球。想出去玩先把病养好了。” 曹湛虚岁五岁,已经可以满院的跑,尚未发蒙的幼童,除了玩也没别的事可做。刘珏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到侯府后待遇也不佳,一个月只有一二两银子,还要抚养曹湛,连个丫鬟都没有,生活也算清苦。 “姐,这点银子你拿着,给小湛看病。”刘愈拿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刘珏也不推辞,脸上带着几分欣喜道:“当年母亲离世时,最担心的便是你,说你学问不多,又不知节俭,怕你rì后不能收心养xìng。现在看来,是母亲多虑了。” “以前姐姐照顾接济弟弟的地方多,就当是报答了。”刘愈道,“以后找了好人家,姐姐也嫁出去,毕竟在侯府里待下去不是正途。” “姐姐如此的身世,谁还肯再娶。”刘珏脸上带着几分凄苦,马上展颜一笑,“再说侯府也挺好,爹受皇上器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 “你还真当皇上看重我们侯府?” 刘愈说出来,不禁又不想说。 “怎么,不是?”刘珏有些意外,“几位兄长刚被擢升,这不是陛下恩赐有加?” 刘愈实在不想说,这已经轮上要改天子的时候,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爷子刘兆虽然名义上是无党无派,但谁都知道他跟三皇子走的很近,毕竟三皇子曾随老爷子出征历练。三个在朝为京官的兄长,都是三皇子一派,这次皇帝提拔老爷子的三个公子,那摆明了是要拿三皇子下刀子。 自古皇帝要对某些党派下手,一定会先扬后抑,这也叫先礼后兵。那就是说,三皇子不是老皇帝眼中继承大统的人选。 只可惜,整个侯府包括老爷子还没这层觉悟。 “算了。有些事情不便明说,rì后就会见分晓。”刘愈道,“这次过来只是看看小湛,他不过普通的伤寒,出点汗很快就无大碍。我先回去休息了。” 刘愈走出姐姐的房间,回头看到姐姐目送她远去的身影。心中却想,以后有机会一定将姐姐嫁出去。有个夫家,女子才能在这男儿当道的世道中寻到依靠,不至于被rì后侯府的没落所牵累。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rì后有没有能力支撑一个家的同时,还照顾着这个姐姐。 第十三章收徒先收钱 第二rì上午,刘愈和韩升正在棋楼里对弈,容光焕发的苏彦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苏彦身上的衣服好像是换了新的,干干净净,在刘愈面前转了个圈,笑问道:“看我这一身如何?” 刘愈差点不记得这小子昨rì是如何的颓丧,才一rì的工夫,人也像变了个人。 刘愈一皱眉问道:“皇帝恢复你皇子身份了?” “身份没恢复,不过内库礼司衙门刚找过我,说我的俸禄恢复了,一个月有二百两银子呢。以后终于有银子领了。” 内库礼司衙门是大顺朝负责皇家用度开销采办的特别衙门。 皇亲贵胄一般都没什么生活技能,所靠的就是俸禄。拿俸禄的多少由爵、官来决定,爵的大小往往决定了封地、食邑的多少,而官的大小决定了俸禄的多少,因为十年前的太子内斗事件,当今皇帝不但没立皇储,连几个儿子的王爵都没分封,这几皇子几皇子的便是他们的爵,而那些年长的皇子一般都在朝中领着差事,还有自己的田宅土地,生活无虞。 苏彦只是个另类而已。早前刘愈已经听说,昨rì皇帝看到御史上奏苏彦大闹皇子府的奏章,气的连奏章都给撕了,大骂生了个不孝子。说这事的人说的绘声绘sè的,还以为这苏彦要遭大殃。没曾想,居然是恢复俸禄。 “皇上的旨意如何?”刘愈问道。 苏彦面带心悸一笑道:“早晨便有皇宫的人来宣旨,开始将我训斥了一顿,本来以为要拿我治罪,没想到并没提治罪的事,最后还说恢复了俸禄要我闭门自省。” “看来皇帝没忘了你这个儿子。”刘愈转过头继续观察着棋局,“以后有了俸禄拿,就按圣旨说的,好好闭门自省,少出来惹是生非。老哥,看什么,该你落子,今天这一盘棋我可未必输。” “哦。”这时候韩升反而有点心不在焉。 苏彦犯难道:“刘兄,你可别不管我啊,要不是你的主意父皇早把我忘了,现在只是恢复了我的俸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停了。你再帮帮我把皇子身份恢复了。” “已经是险中求胜了,没更好的辙,或许只有等你闭门自省个十年八载,皇帝才会恢复你身份。” “十年八载?”苏彦一听差点岔气过去,“刘兄,你老谋深算,以后……我拜你为师吧,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说着这苏彦还真的迎头跪倒,当场便拜。 “你干什么?”刘愈斜眼一瞪,想去拉他起来,被他甩开。 感情这小子开始耍赖了,可能是觉得昨rì那招耍赖起了作用,现在见人就想来这招。 “你不收我为徒,我就不起来!”苏彦说话态度坚决,任凭刘愈生拉硬拽就是不起身。 “你当我这是老庙的和尚收弟子?还拜我为师,我有什么能教你的?” 苏彦想了想道:“不用你教我什么,就……有时候指点我一两句就行,昨rì你不过说了两句,今天父皇就将我皇子的俸禄恢复了,如果你以后不帮我了……那,我早晚要横尸街头。” “要我收你为徒也行,不过要收你的拜师费,你不是刚领了二百两银子吗?拜师费不多,一个月一百八十两,交了钱,我就认你这个徒弟。”刘愈毫不客气地说道。 “一百八十两?那我……岂不是每月只有二十两?那……”苏彦掰着指头,显然有些不乐意。 “我每月也只是花二十两,还不是能经常帮你?到底是银子重要还是想拜师重要,你自己掂量着办。这笔银子也只是当暂时寄存在我这,rì后我会一并还你。” 苏彦左右取舍为难,不过最终还是理xìng占了上风,一咬牙道:“一百八十两就一百八十两,有师傅你在,我什么都不担忧。” 二百两有十几斤重,苏彦不可能带在身上,一溜烟回去拿银子去了。 等苏彦走了,韩升不由问道:“刘小兄,可真有你的,居然收皇子为徒,还收他每月一百八十两的拜师费。” “我也不是故意刁难他,你也知道这小子的脾xìng,二百两在他手上绝对留不下来。与其被他霍霍干净,不如给他留着,rì后换了皇帝,他也能离开长安这是非之地,买上些田地不愁用度。” 韩升盯了刘愈半晌,最后似有所思的一笑,最终没说什么。 ………… 本来刘愈以为苏彦并不一定会将银子送来,没想到他还言而有信,果真让人将银子搬来。然后便跑出去拿剩下那二十两逍遥快活去了。 自省不自省的圣旨对他来说就跟老爹放了个屁一样。 韩升早早回去了,说是下午会找人请他过府,看看米花工坊的进展,有些技术上的事还要请教他。 隋乂三人也来过,也都听闻了九皇子恢复俸禄的事情,都觉得不可思议。当然,隋乂那边还带来了他妹妹隋妤的问候,说是经过昨rì刘愈的提点,新的悦来居一rì以后便会重新开张。 “这么快?”刘愈有些意外,“怎么也要准备准备吧?” “我妹妹做事,那效率肯定是第一位的,她从来可不拖泥带水。”隋乂笑道,“今天已经在张罗人印那个什么传单,估摸着过了晌午就会到城中各处去散发,刚才路过悦来居的时候,还有些工匠在赶工,将悦来居分成几个区域,说的那些什么我也记不全,总之花样老多了。” 刘愈不禁想起了昨rì说的川菜粤菜什么的一大通,估计隋妤想弄这个,一个菜馆尝尽天下菜。有隋家的财力为后盾,悦来居肯定能请的起那么多厨子,只是不知道两天的时间能不能在长安城找到那么地方的名厨。 不过有隋妤这雷厉风行的经营手段,悦来居的兴旺可以预期。 “明rì还要请刘兄台去悦来居一同品尝美食,顺带……嘿嘿,再给我妹妹多提一点意见。”隋乂最后来了句很有深意的话,那表情分明就在向刘愈暗示着什么。 醉翁之意不在酒。刘愈点了点头当是答应。 第十四章未娶妻先娶妾 刘愈总觉得这几rì有些不对劲,行在街上,才蓦然想起来是不见了西域或是突厥来的商人。那些穿着异域服饰的商人原本是长安城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但可能是大顺朝与突厥爆发全面冲突的缘故,这些商人在长安城近乎绝迹。 刘愈此行是要去往韩升的府邸。要说韩升认识了也有大半年了,二人引为老友,彼此也算了解了一些,但毕竟刘愈不是联邦调查局的,连韩升的两个孙女也是刚晓得,韩升的府邸他还是第一次去。根据韩升给的地址,找了半天,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韩府的大门。 这年头,只有世家门阀才能配得起高大门楣,韩升一介商贾,即便再有钱也只能低调。 “这位公子,你是……”一个门童模样的少年站在门口。 “在下找韩先生,可是住在这里?” 少年打量了一下刘愈道:“你就是老爷提到的刘文严刘公子吧。请随我来。” 刘愈随着少年进了府院,才知道是“别有洞天”。没想到在长安城这等地方,却有江南风格的园子,假山亭台,还有花鸟鱼塘,沿着曲折的青石小路,远远的可以听到少女的娇笑声。 转过一片假山,两个玉影在一边荡秋千,正是韩氏姐妹,身边还有几个娇俏的侍女,本来开心的笑着,见到刘愈,韩氏姐妹屏退了侍女双双迎了过来。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韩氏姐妹不但衣饰相同,而且神态举止也别无二致。 “刘公子,来找我爷爷吗?”韩氏姐妹一同行礼,其中一人问道。 “正是,婷小姐,没想到你文静起来的模样,较你姐姐也不逊sè。”刘愈笑道。 少女脸sè登时变了,皱了皱鼻子道:“你……如何知道我是妹妹?” 旁边的韩小艺已经在掩嘴偷笑。看来是韩小婷有意文静下来想让刘愈辨不出谁是谁,为难他。 “秘密。”刘愈狡黠地一笑,随着知客少年继续往内行去。 本来以为韩升只是过问爆米花的工艺问题,没想到见到韩升却直接带刘愈进了书房,一介商贾之家,韩升的书房里不但有看似古旧的字画,书籍更是玲琅满目,当然,还有棋盘和棋子。 “韩老哥,你带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爆米花吧?”刘愈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道。 “其实,有卓儿姑娘的提点,米花工坊那边已经没太大问题,只是要重新铸造几个炉子,这次请你过来,还是有另一件事要说。”韩升请刘愈坐下,让下人送来上好的茶。 两人少有的如此严肃的坐下来谈事情。 “韩老哥,有话不妨直说,总觉得你眼神怪怪的,跟你说,我身上可没值钱的东西,别动歪心思。” 韩升笑道:“刘小兄,不知道你对我两个孙女印象如何?” 刘愈一愣,怎么就说到他两个孙女身上去了。 “很好。”刘愈摸不着头脑,“有事吗?” 韩升哈哈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这两个孙女也都十六岁了,到了适婚的年龄,若是刘小兄有意,何不娶了她们?” 即便是刘愈有心有意,也没想到韩升来的如此爽快。更加令他哭笑不得,自家事自家明。 “韩老哥……你不是开玩笑吧?” 韩升叹道:“要说这两个孙女我可真舍不得,我也老了,对外也老夫老朽的叫了,再有几年也入黄土了,总该趁着自己还没糊涂,给她们寻到好的归宿。她们姐妹情深,难得找到你这个心诚之人为她们的依靠,将来她们姐妹还可互相照应。” 刘愈苦笑道:“可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跟徐家女是皇上赐婚的,就是我十万个愿意,皇帝那边一个不允,不但事不成,可能还要治我的罪。” “不试试如何知道呢?我又不给两个孙女求什么名分,只要你能悉心待她们,将来别欺负她们便好。”韩升突然对着门口那边道,“婷儿、艺儿,在外面偷听吧?何不进来?” 两个羞答答的少女牵着手,从门口进来,挪步到前,低着头,显然已经知道韩升在跟刘愈谈她们的婚事。 韩升笑问:“婷儿,艺儿,你们对这桩婚事可是愿意?” 韩小婷拉了姐姐的手一下,韩小艺道:“一切全凭爷爷做主。” 韩升转而看着刘愈,笑道:“刘小兄,你可看到我这两个孙女的态度了,我的心可通明着,两rì来这两个小丫头连练舞的心思都没,几句话便会提到你。若是你不想辜负了她们,这就回去跟老侯爷说说,让他差人过来提亲。” “找我父亲?” 刘愈一惊,这事跟刘兆说了不跟自触眉头一样?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之间不必媒妁了,但规矩还是要讲的,即便娶个妾侍,也是要知会老侯爷不是?”韩升笑道,“不过你放心,我相信侯爷是通情达理之人,你们成了婚,这韩家的产业便是嫁妆,不会令你吃亏。” ………… 好事。天大的好事,好事还成双了呢。 没想到居然有两个如此娇美的双生姐妹肯嫁给自己当妾,嫁妆还是韩老头的产业。 可是一想到要去跟父亲说,刘愈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刘兆xìng格严谨,一副军人作派,根本不会讲什么情面。更不会为了给他区区的十二儿子娶妾去公然开罪皇帝。一边是美人情义,一边是顽固的老父亲,左右为难。 刘愈回到侯府已经是黄昏。刚要到正堂那边试探一下父亲的口风,却见刘兆穿着一身铠甲从外归来,身后还带着几个卫兵,通常只有要出外校场练兵他才会如此装束。 “愈儿,是你?”刘兆见到刘愈,说话也算平和,“何事找为父?” 刘愈看到刘兆这威风凛凛的模样,话有些说不出口。 “我……想娶妾。”刘愈支吾道。 “你说什么?”刘兆眉头骤然锁起来,语气也变得严厉。 “我想娶妾。”刘愈又重复了一遍。 “你个混账东西,知不知道是谁给你赐的婚?这是多大的面子?你居然说要娶妾?我真想一棍子抽死你这畜生!” 找不到棍子,刘兆居然端起刀柄往刘愈身上招呼过来,刘愈闪开一步,眼神中也多了一股怨气。虽说这刘愈跟刘兆有血缘之亲,但他对刘兆可说半点好感都欠奉,这次当着他士兵的面居然就骂他畜生,还要打他,丝毫不给情面。 回到房里,刘愈越想越气愤,一介庶子已经在侯府里受尽白眼,而今被人包办婚姻不说,还被老父如此对待。真还不如离开侯府,单独去闯一番事业。 一夜都睡的不安稳,他也在想如何在这世界上谋生。 第二rì一清早,刘愈溜达完了正在吃早餐,却见刘府的刘五急匆匆来找到刘愈,低声道:“十二少爷,老爷叫您回去,说是有事情要说。” 刘愈没想到自己在这也会被刘五找到,就好像被他跟踪了一样。 父亲找?找他回去干嘛?难道昨rì骂的不够,今天再当着全家的面狠狠的骂一次? 刘愈心中打定了主意,如果父子再谈不拢,他便直接要离开侯府。 回到府上,此时各个院里的大多还都没起,刘愈进了正堂,也只有父亲刘兆一个人,刘兆看着正堂上挂着的“定国将军”的御赐匾额,久久不说话。 “父亲大人不知有何教诲?”刘愈行个礼问道。 刘兆转过身,神sè中不是愤然,相反有些难以琢磨的表情,好像是带着几分费解。 “今晨皇上突然召见为父,还以为是为突厥犯境之事,没想到皇上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到你,还说体念你无法尽快与徐将军成婚,特允许你先行娶妾。” 不但刘兆费解,连刘愈听了都差点以为这大早晨的还没睡醒,在做梦。 第十五章原来不识君 皇帝赐婚也就算了,现在娶小妾皇帝也会亲自过问。刘愈第一次觉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么受人关注。 事情也来的太诡异了些。 刘兆对皇帝的话无不遵从,当下让人准备了聘礼,差了几个府里的下人,由刘愈带着去往韩府。事情简单的令刘愈觉得有些草率。 刘愈见到韩升,从韩升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就能看出,他是早就料到的。 “皇帝恩许,不是好事吗?”韩升听了刘愈的话,避重就轻道。 “韩老哥难道不向我说明一下情况吗?我自己都觉得像是被人耍了。”刘愈端着一杯茶,明明能将韩家姐妹金屋藏娇乃是好事,但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韩升突然凑过身,低声道:“刘小兄近rì是否跟一名女子走的很近?” 刘愈一愣,女子?他身边的女子有,赵卓儿、隋妤、韩家姐妹…… “柳丽娘?”刘愈脱口而出。 韩升道:“你看,你自己也觉得了,有一点不得不让刘小兄你明白,这个江南的第一名jì,可是跟淮王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凭你肚子里的那些鬼点子,应该不会不明白期间的诀窍吧?” 刘愈头上有点冒冷汗,柳丽娘和淮王有关系?那在皇帝眼中他区区的刘愈还不跟“通敌”一样? “所以,皇帝为了不让我在这多事之秋流入淮王的派系,就在赐婚的基础上再赐婚?其实老皇帝是为了防止女儿军为淮王所用吧?我这个平头小子,没什么价值吧。”刘愈总算将关节理清了,转而上下打量着韩升,“那韩老哥……你跟皇帝……什么关系?” 韩升笑道:“我与刘小兄你认识也有大半年,这rì子说短也不短了,有些事情,我也并非刻意去瞒你。就像我说的那样,我的身份就是一介商贾,朝中并无品级更无爵禄,但我曾经,为木老公爷所谋。” 木老公爷?木皇后的爹?曾经权倾一时的国丈?刘愈惊讶有之,更甚的是,这国丈当初可是辅助当今皇帝登位首功之臣。 “那韩老哥当初接近我这个小子又是为何?”刘愈问道。 韩升解释道:“一来,你是徐家女的未来夫婿,徐家女婚配了许多人家,可惜那些公子哥都不长命,唯独你命硬,挺了下来,皇上便差我看看你是一个何等的人,谁想到能跟你引为莫逆?哈哈。再者,你一直有帮九皇子,虽然他为皇家所不容,但皇帝不想让他饿死,所以,我也会暗地帮他,不露痕迹接济他一些钱。” 刘愈蓦然记起苏彦这小子总说他手气很好,尤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去赌坊搏一把,十有九赢。原来全是韩升暗地里帮扶。 “那韩老哥现在是为皇帝所谋喽?” “正是。” 刘愈站起身,一副画地三尺井水不犯河水的表情打量着韩升。怪不得当rì敏郡主见到他要行礼,原来敏郡主是认得这个皇帝身边亲近的谋臣。 “韩老哥,你可骗的我好苦。”刘愈苦笑道,“我平rì里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你不会转过头就告诉了皇帝,再转过头给我记着帐,来rì一起清算吧?” “有些话你知道大逆不道,我且能不知?哈哈,刘小兄你放心,若不是皇帝器重你,也不会赐婚又赐婚,这是皇帝对你的恩宠。” 刘愈可不这么觉得,皇帝一再示以好意,无非是为了他那个未过门的妻子,毕竟徐家女现在无党无派,可说是将来能左右朝局的重要一环。只要对皇帝感恩,到时还不遵从皇帝的遗诏办事? 韩升继续道:“说起来,这次九皇子大闹三皇子府,皇上虽然明面上很生气,但心中确实畅快的许多,昨rì连进膳胃口都好了很多,你可是不露痕迹的为皇帝解决了一个难题。昨rì你收九皇子银子的事我也一并告知了皇上,皇上一句话都未说,只是点了点头,看得出他也对你很是嘉许,毕竟现如今满朝上下谁见了这个不争气的皇子都唯恐躲之不及,能真心为其将来打算的,也只有刘小兄你一人。” 刘愈苦笑道:“皇帝是要栽培这个儿子?” 韩升摇摇头道:“就像你说的,九皇子并不适合在朝局中立足,他更应该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不过你放心,再过几rì,他就会得到机会,希望你能帮他把握住。” 机会?刘愈在权谋中打滚多年,马上意识到,皇帝要分封儿子了。毕竟他大限之期将近,如果不能在身前将儿子分封到各地,那他死后必然是一团糟,说不定京城会成为各家势力的坟场。 分封其实也决定着将来继承大位的人选,谁封的离京城近,谁就最有机会。 刘愈和韩升有意识不再谈与政治有关的事情,转而谈婚事,有了韩升的提点,刘愈心中的郁结也打开。·不过他对韩家姐妹有了些怜意,虽然韩家姐妹有心,但说到底,这还是一桩政治婚姻,是皇帝拉拢他的手段。 “皇上已经赐下了府邸,就是你将来与徐家女成婚的住所,因为准备的匆忙,还有些事情没办妥,回头我便将两个孙女送过去。”韩升道,“不过刘小兄你也节制一些,毕竟正妻尚未过门,先娶妾者,一切当以法度为优先,我这两个孙女先以侍女的身份照顾你,等来rì定下婚期,再定娶妾之期。” 刘愈点头表示明白,这韩升明显是在告诉他,今rì只是订婚,我两个孙女给你送过去先以侍女的身份伺候着你,想怎么着也由你,只是一切婚配的礼数还要等徐家女过门以后再定。 刘愈本想见见韩家姐妹再走,但韩升说定婚之rì男女不应相见,刘愈便扫着兴出来。本想去棋楼坐坐,还没进棋楼,便看见苏彦这小子在棋楼门口等候。 “什么事?”刘愈见他慌张的模样,问道。 “师傅,师傅,有件事情不跟你说不行。”苏彦心急火燎地拉着刘愈的衣襟。 刘愈皱眉问:“钱花完了要借钱?” “不是。”苏彦急道,“今rì我听到朝里的消息,说是父皇指派了几位兄长随军前往边关,连我大皇姐和二皇姐也有份,是不是父皇要他们去战场上历练,从中选择继位人选?” “事情跟你有关吗?”刘愈道,“你也想搀和着当皇帝?” “即便我当了皇帝有人会服吗?”苏彦也有点自知之明,“不过我的那些皇兄都有份去,连我几位成年的皇弟也被指派了差事,唯独没我的份,所以我才着急,怎么说,如果这次能立下功勋,父皇也能对我另眼相看,说不定还恢复了我皇子的身份。师傅你可给我想个办法,看看不能也让父皇也让我去带兵?” 第十六章不寻常的形势 刘愈从韩升的口风中便猜得出,老皇帝这次差遣皇子出去带兵肯定有苏彦的份。只是现在朝廷的旨意没下,不能提前乱说。 “回去等消息比杵在这好,这事要看皇上的态度。” 苏彦也明白这等事情刘愈很难帮上忙,只好先回他租住的小院等候消息。 刘愈刚进棋楼不久,隋乂三人便从来将他拉走,说是去凑热闹。 凑热闹从来都与刘愈无关,不过今rì是“悦来居”重新开张的rì子,而刘愈这个“资深顾问”在被邀的首位。刘愈也想看看他的那些点子起不起作用。 到了悦来居,刘愈才不得不佩服隋妤宣传能力,不但悦来居两层楼三十多张座位人满为患,外面还有排队等候光顾的,简直比长安城最出名的酒楼还要热闹。 隋妤特地给他们留了座位,上了楼坐好位置,刘愈打量了一下四周,虽然时间仓促来不及重新装修,不过还是做了简单的装饰,隔出雅间,客人们也有了各自的私人宴客空间。 “刘兄台,不得不佩服你的本事,有你的主意,加上我妹妹的实干劲,刚才过来的时候我都以为走错门了。” 隋乂兴高采烈地说着,却发现刘愈在看着窗外静静的发呆。 刘愈本想避开权力争斗安心做个闲人,现在看来离权力漩涡愈发靠近,苏彦并未帝王之才,为他所谋将来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刘兄台,你对悦来居的发展,还有什么好的建议?” 刘愈被隋乂拉了一把才回过神,定睛一看,不但酒池肉林三友,连隋妤也站在一旁面含期待看着他,期望他给出更好的意见。 “意见?什么意见?”刘愈看了看众人。 “看来公子心思并不在此。”隋妤抿嘴一笑道,“今rì悦来居人满为患,来人可能是贪新鲜,或是贪图一些小便宜,可惜悦来居座位有限,如果今rì不能满足他们的口腹yù,以后或许也不会来了,不知道刘公子有什么好的主意?” “主意?……要么开分店,要么……送外卖吧。”刘愈心不在焉道。 隋妤惊讶道:“开分店所需时rì,送外卖……是何意?” 刘愈解释道:“送外卖跟外包宴差不多,不过是你们做好了,给预定的人送过去,所费的是一些人手,不过为了保持饭菜的质量,最好在保温和保鲜上做一些工夫。” “刘公子所提的真是好建议。”隋妤惊喜道,“我这就去跟外面等候的人说,送外卖的事。” 言罢隋妤快速下楼而去,刘愈简直有些目瞪口呆于她的办事效率,一指道:“这就……去了?” 隋乂得意一笑道:“都说了我妹妹从来不拖泥带水。她就是如此一个人。” ……………… 长安城的形势稍稍有些不太寻常。 一连几rì,马道上来回传递消息的飞骑都是来来回回不停歇,几位皇子相继带兵出了长安城,往边关而去。随后,定国侯刘兆也奉命带兵出征,去的地方很值得令人玩味,居然是去驻守潼关。当然,这消息也是从父亲言语间无意间得知的。 潼关是关中地区的东大门,距离北边关有上千里。 尽管朝廷一再弹压消息,不过很快一个消息便在长安城流传开了,北长城三要隘之一的邵武关失陷,突厥骑兵已经长驱直入往潼关这面杀奔而来。目标直指长安。 刘愈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觉得很惊骇,要知道大顺朝在北长城一线驻守了二十多万常驻军,还有当地上百万的民夫,这说失陷就失陷了?不会来个金国伐宋的架势然后京城南迁天下两分吧?即便是安禄山造反的架势也足以让他的好rì子到头。 刘愈也想知道一些消息,可惜家里老父出征了,几位兄长要么忙于朝事要么出征在外,其余的是一问三不知,外面的传言倒是五花八门,今rì说其实邵武关只是被强攻,并未被攻破,有的说邵武关失而复得,大军已经杀出长城追赶突厥溃军去了,最离谱的消息是潼关也失陷,现在突厥大军即将围困长安。 消息闭塞。刘愈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一连几rì都看不到韩升的踪影,去府上拜,府上人也说老爷几rì未回家。看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毕竟韩升在朝中并无实职,只有在皇帝犯难的时候才会找他商议。 同样在等消息的还有苏彦,苏彦这几rì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毕竟天下是他们家的,他的兄弟姐妹大多也都往边关而去保家卫国去了,他好像巴不得马上得到出征的旨意。 终于在二月二十七这天,刘愈在棋楼里见到了久违的韩升。看韩升的模样,也没多紧张,往座位上一坐,便要摆开棋子下棋。 “外面沸沸扬扬的,到底什么情况了?”刘愈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明白人,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啊。”韩升脸上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笑意,“今rì我来,是想通知刘小兄你,皇上赐下的府邸已经筹备好,下盘棋,带你过去看看。” “下就下。” 韩升能定下心,刘愈的心定的更踏实。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下完一盘象棋,到残局刘愈更是一堆棋子围的韩升的光杆老将东躲xīzàng。 “你就不能直接将死我给个痛快?”最后连韩升都急了。 “你让我不痛快,我凭什么让你痛快。” 韩升把棋子一扔,没好气道:“你个臭小子,都快成一家人,对我这么个老头一点也不知礼让,哪有跟长辈下棋把长辈逼到这份上的?” 刘愈抬头瞥了韩升一眼道:“走吧,带我去看看我未来的府邸。” 韩升府里的马车便在棋楼门口等候,马车行驶了几条街停在一处大门门口,门楣倒是很气派,毕竟是给未来徐将军的府邸,不过府门上还没有挂匾额,显然要等皇帝的御赐。 进去看过,六进的大园子,比得上一般的公侯府邸,但毕竟是刘愈夫妇将来的居所,徐家已经没人了,刘家也没人准备跟刘愈住在这里,规模无法跟定国侯府相比。 有些与众不同的是,府里并没有丫鬟或是仆从,相反倒好像是军所一样,里里外外有很多女兵驻守。 “这些都是女儿军在京城的留守女兵,暂时替你们看着这院子。”韩升带刘愈里里外外转了转后说道,“婷儿和艺儿今夜便会送过来,你也好享受这短暂的温存,明rì……踏上征途。” “啊?”刘愈听完不由一惊,“这明天就要出去打仗?情况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刘愈想再问点什么,韩升不再说了。 离开院子,刘愈急忙离去说是去见皇上,刘愈若有所思的回到棋楼,还没等进去,便见苏彦从里面出来。 “师傅师傅,我得到兵部的任命文书,让我带一营的兵马去宛州去驻守。”苏彦一脸兴奋迎过来。 刘愈对大顺朝的地理格局有些了解,宛州在哪,一想,居然在潼关的东南一千多里。料想即便真的是突厥骑兵杀进来也不会杀去宛州吧? 听说宛州的山水景致不错,难道让苏彦带着一营不到一千号人去游山玩水? 第十七章临行前 兵部的调令文书并不复杂,详细写明得令人也就是苏彦,需要在何时何地率领哪一营的人出发,在几rì内前往驻守地驻守。行兵时限也并不紧凑,一千里左右的路规定时限是二十天,监军是宛州刺史张同,协同驻守宛州城的还有大约一千人的地方乡勇。 “师傅,我……该怎么办?”苏彦还从未领过正差,不知道要做点什么。 刘愈摆摆手道:“你堂堂的主帅,虽说明rì才出发,不会先去城外的军营看看你所带的这一营兵,多少有个了解?” 苏彦急匆匆去了,刘愈有些心不在焉走上棋楼。 这也是刘愈来到这世界以后做的第一件正事,虽说那调令上没提他半个字,但韩升有言在先明rì出征,韩升说话代表的可是天子,不能不遵从。 自找的麻烦。刘愈突然有点舍不得长安城的逍遥时光了。 差遣棋楼的伙计去将隋乂三人请来,等他们晓得调令的内容,更关心的还是现如今战事的情况,毕竟在长安城内谣言四起,谁也摸不到主心骨。 “那是调令,又不是战报,详细的我也不清楚。”刘愈道,“这次请你们过来,是想问问你们谁愿意一同出征,我需要帮手。” “我去!”隋乂考虑都没考虑,直接回道。 刘愈道:“你可别答应的这么痛快,这次虽说去的并非战事的前线,但毕竟是战争,谁也预料不到结果。况且我们去了也并无军职,能不能建功立业还不好说。” “没事。”隋乂道,“反正我在长安城也呆腻了,家里的生意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此行能建功立业更好,不能建功立业至少也是为保家卫国出一份力。” 刘愈简直不相信这么大义凌然的话是出自隋乂这整rì懒懒散散没正形人之口。 “行,算你一份。”刘愈转而看着李糜和胡轩,“你们呢?” 胡轩为难道:“我……恐怕去不了。虽说父亲对我管的不严,但偶尔夜不归宿还成,出去那么久无法跟府上的人交待。” 刘愈点点头,胡轩现年才十八岁,尚未成亲,胡家不像侯爷府那样各房人泾渭分明,至少胡轩的父亲对他还有几分重视。 “最后,李糜,你去不去?”刘愈最后看着李糜。 李糜叹口气道:“我出去一年半载的府里上下也没人会留心,本来去也成,但……刘兄,你也知道这次是随谁去,那个九皇子苏彦,根本……不堪大用,我怕去了不但不是去建功立业,而把自己的小命搭上。” 刘愈无奈点点头,李糜说的却是实话,刘愈也担心苏彦这小子手里有了权,支使不动他,反而被他所累。 “那你就是不去了。”刘愈道。 “去!”李糜突然像是下了决心道,“刘兄,虽然苏彦那小子不可信,但我信你,有你在军中,我相信你能带我们闯出名堂。” 刘愈听到这话暖暖的,平rì里虽然只是聚在一起吃喝玩乐,但出征在即,有朋友的信任,也等于是多了一份责任。有李糜和隋乂在身边,心里也有了底。 四人会议很快散会,毕竟第二rì就要出发,很多东西需要准备。隋乂和李糜还要瞒着家人,尤其是隋乂,他可是隋家的独苗苗,照征兵法连当兵都可豁免,要是被隋老太公知道他这个宝贝孙子随军出征,恐怕连家门都出不来。 刘愈即将离开长安一段时间,有舍不得的临行前也想去看看。 看过了姐姐和小外甥,跟小外甥一起踢了一会球,去见过了赵卓儿,她现在在韩升的米花工坊当二掌柜,两个人坐下来说了一会温存话。再想去见见谁,却发现没有了。 来到这个世界,就注定了孤独,或许也只有等成家立室了以后,心中才会有羁绊,不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失落无比。 黄昏时分到了他自己的府宅,此时韩家姐妹已经被送了过来,在女儿军侍卫的协助下已经给她们安置好了房间,刘愈到的时候,她们正在收拾。 “你来了?”韩小婷见到刘愈,脸上绽开一个笑容,问道。 姐姐韩小艺拉了她一把,道:“婷儿,以后不能这么没礼貌,要称呼老爷或是夫君,自称也要改为妾身。” 看韩小婷那一副不情愿像是撒娇的模样,刘愈笑道:“没那么多讲究,还是喜欢听你们称呼我公子。” 刘愈想过去帮忙收拾一下,不过都是女儿家的物事,她们带过来的东西也不少,都是她们用惯的,连枕头和被褥也是从韩府带过来的。 韩小艺道:“爷爷怕我们在这面住不习惯,让我们把随身的东西都带过来。” 刘愈点了下头,摸了摸床棱问:“床也是订做的吧?你们姐妹平rì里都是一起睡的?” “嗯。”韩小艺或许是想到以后床上会多一个人,脸上一红道,“婷儿胆子小,平rì里起夜也要我陪她去,这次来我们也还是住在一起。” “有个照应也好,明rì我就要离开长安,有需要帮忙的就去找那些女兵。” 门口走过来一个全副武装的女兵,道:“未来姑爷,两位小姐,开饭了,是不是送到里面去?” 刘愈本来还担心府内只有一群女兵,伙食和rì常用度的供应缺乏保证,但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 请进这女兵,却是这支驻守未来徐将军府的队长,名叫蔡迎奴。韩升说过,这次过来驻守的人是经过特别挑选的,好像选美一样,选得是姿sè还看得过去的,这代表着门面。 这蔡迎奴也算漂亮,身材高挑,只是一身甲胄,说话也有点不客气,尤其是说到“未来姑爷”的时候。 也难怪,她们平rì里对徐将军可说是敬重有加。这徐将军未来的夫婿还没等跟徐将军成婚,已经把小妾带进门了,一带还带俩,怎能叫她们不气愤。 饭菜送进门放在桌上,蔡迎奴立在一旁,声音冷淡道:“未来姑爷,可是还有吩咐?” 刘愈“啧啧”两声,目光却打量着蔡迎奴的胸口,被甲胄包的平平如也。蔡迎奴发现了刘愈促狭的目光,稍稍皱眉,没等刘愈吩咐便已经退出门去。 “开饭了。”刘愈对韩家姐妹道,“若是我走了这群女兵欺负你们,就去告诉你们爷爷,让他为你们做主。” ………… 临行前夜。刘愈第一次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过夜,以前不管多晚,他都会回家,即便是回一个不曾属于他的家。 刘愈的睡房就在韩家姐妹的隔壁,本来他就不习惯早睡,明rì便要出征他更加睡不着。 本来韩升将两个孙女送过来是成全他的意思,在临行前夜可以享受温存,做一回新郎。可是想到远在天边的徐家女,便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心中也有些对不起韩家姐妹。这是一次政治婚姻,明rì要出征在外,有没有命回来还不好说,这时候更不能辜负韩家姐妹。 “一切等回来再说吧。” 昏黄的烛光下,刘愈看着评书本子叹口气自言自语。 府里上下毕竟人气少,一到夜晚,连一些不知名的鸟也围着天空在叫唤。刘愈出门看了看,想找点办法将那些该死乱鸣的鸟赶走。回过头,却发现韩家姐妹一人抱着一个枕头,一副心惊胆寒的模样立在门口。 “公子,我们……”韩小艺是姐姐,虽然平rì里要担负起保护妹妹的责任,但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害怕。” “到我房里睡吧。” 刘愈刚说完,姐妹两人便抱着枕头钻进了刘愈的房里。 刘愈对蔡迎奴吩咐了一下,大抵是说回头找点爆竹烟花什么的吓走那些鸟,把鸟窝什么的掏掏。回到房里,韩家姐妹已经把被褥铺展开,却坐在床上没进被窝。 韩小艺看到刘愈进门,脸上微微一红,声如蚊呐问道:“公子……你不睡吗?” “你们睡吧,我睡不着,给你们守着。” 韩家姐妹这才去睡,有刘愈在房里坐着,两姐妹很快进入梦乡,还能听到妹妹韩小婷微微的鼾声。 “这也是难得的温存。” 刘愈一夜未睡,黎明的时候,刘愈过去帮韩家姐妹归拢了一下被褥,怕她们着凉。看着外面鱼肚白的天空,刘愈知道该出发了,不想跟韩家姐妹告别,免得徒增伤悲。 昨rì约定好在棋楼汇合,那里也是这次出征的起点。 第十八章“养老军”的抉择 “师傅,情况有些糟糕。”这是苏彦见到刘愈说的第一句话。 太阳升起,一夜未眠的刘愈稍稍有些困,听了这等丧气话不由瞥了苏彦一眼,没吱声。 很快李糜和隋乂也赶来棋楼,胡轩虽然不能远赴宛州,也来送行。 乘着马车到了城东的军营,士兵在外cāo练还未归来,刘愈先行查看了粮草和武器,苏彦在后面跟着有些紧张,不断说些话烦着刘愈。 “无过便是功的差事,有什么糟糕不糟糕的?”刘愈实在被苏彦嘀咕的心烦意乱,没好气道。 苏彦被说的一愣,完全不明白刘愈说的什么。 苏彦十四岁前接受的是皇家正统的教育,请的都是国学大儒教课。不过他就像一个初中辍学在外浪荡的社会青年,肚子里的学问也仅限于以前学的那点。 李糜笑着拍拍苏彦的肩膀给他解释了一下,大抵说这驻防宛州的差事,只要按时到没逃兵就算是完成任务,事后的功劳簿上就会有他苏彦一笔。即便突厥骑兵真的逛了大半个中原杀到了宛州也没苏彦什么事,指望宛州城驻守的那点人去抵御突厥铁骑还不如直接撒腿撂挑子来的直接。 等李糜解释完,刘愈转过头对苏彦露出个鼓励的笑容,道:“其实这是皇上对你的恩赐,摆明便宜你,事后应该顺理成章封你个不大不小的爵位。” 苏彦惊喜了一下,马上又愁云惨淡:“若是突厥铁骑真的攻陷长安可如何是好?” 刘愈头一甩,继续没好气道:“那就等你在外另立山头,封自己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好了。说不定下一届皇帝就是你了。” 出外cāo练的将兵不久便回来了,刘愈看了一下,果然如同苏彦说的情况不怎么乐观,本来一营兵马怎么也有上千号人,如今只是将两个骑兵团合在一起,便当成是一营,人数连三百人都不到。 大顺朝骑兵以团为单位,一团编制是一百五十骑,这两团骑兵明显都是被挑选以后剩下的,不能称之为老弱却也战意不强,个个像是蒸发干水分的茄子,好像太阳地一晒就挥发了一般。两个团编制都不满,一团人也就一百二三十人的模样。 两个骑兵团原来的正尉一提拔,便是这一营的正校尉和副校尉。官阶还是原来的品级,从六品。 正校尉名叫齐方,年三十,长安人,据闻还是出自书香世家,可惜家道中落便从了军。年至三十还未娶妻,主要是他常年在军中,长安城的大家小姐看不上他,他又看不上一般的乡野村姑,典型高不成低不就。军功所得的十几亩田放出去收租,养活着他年迈的母亲。 一聊,当得知刘愈是定国侯刘兆的儿子,齐方的情绪有点变化。原来齐方少年在军中颇有威望,也立下功勋,只是在cāo练时候跟刘兆有些相左的意见,便被刘兆“流放”到预备营,同时失去了升迁的机会。 “刘参佐,你放心,在下不会因一些事情对你有何成见。” 参佐并非是官职名,是军中对将官幕僚的一种称谓,参谋辅佐之意。 副校尉张无诸到是个爽快人,大大咧咧的汉子,本就是乡野汉子不通文墨,家里有儿有女的,只是说话带着浓重的关中腔,令刘愈听着很不舒服。 “饷银和饷粮可领了?”刘愈问齐方,这些事情苏彦完全不懂,只能由刘愈来张罗。此行需要一段时间,发的饷需要提前去领,按时发放。 “都领了,装在马车上。还有一些辎重也都准备齐全。”齐方答道。 刘愈去看了下,马车上装满了锅碗瓢盆马鞍马鞭帐篷等等随军物品,除了一般的军粮,还有一些腌鱼腌肉,条件是超乎想像的好。 刘愈翻看了几辆马车,转而看着齐方,比划着问道:“有没有……那些东西?” 齐方莫名其妙,问道:“刘参佐所言乃是何物?” “就是治伤的伤药,绷带,还有一些其他的药品之类。” 齐方犯难道:“受伤包扎伤口的裹布有,其它药材……并无供给。” 刘愈心说这差事还真是糊弄人,完全不像是去打仗,倒好像是去养老的。 兵部调令言明要在午时之前出发,看看天也差不多了,一行人收拾了行装,让齐方和张无诸去点齐了人马,一行人出了军营往东而去。 ………… 随着离开长安城的范围,在沿途的军所上便得到了确切的战报消息。 邵武关果真如传言,失守了,这是二月二十五发生的事。之后也如传言所讲,一支突厥的铁骑从边关撕开一个口子,浩浩荡荡的往潼关杀来,因为这支突厥铁骑兵打的是以战养战完全顾前不顾后的打法,行进速度非常快,才几rì的工夫已经逼近了潼关。 边关守军一方面稳住边关的形势,另一方面组织了相当强大的“追捕大军”,各路大军加起来有十几万人马,从四面八方张开一张大网追赶着这支人数在两到三万骑之间的突厥铁骑军团。 刘愈总觉得战报比传言讲的还玄乎,如果战报属实,那就是突厥人疯了。没有粮草辎重的供应,完全靠骑兵就能攻城掠地?这完全是清兵劫掠中原的架势,不过这不是另一个世界的明末,如果突厥骑兵真的被十几万边军夹攻,战力再强也只能陷入苦战,在缺乏后勤补给的情况下别说掠夺了,连自保都成问题。 不过那些离这支二百多人的骑兵营有些远。 出了长安,他们并不需过潼关,而是走的南线当谷口,一路也算平顺,两rì的工夫已经出了关中,往淮河方向的宛州城而去。 出了关中地区,马上能感觉到大战在即的紧张氛围。官道上很容易见到从北面溃逃下来的逃兵,这些逃兵见到成建制的骑兵营都有意躲开,不过刘愈还是从他们口中确证了一个消息,潼关的确告急。 刘愈骑术很低,平rì里都是躲在马车车厢里看他那份行军地图。这份行军地图是以普通军图为蓝本,以他对华夏地理的了解改编的,山川河流通过军图的比对,也算清楚。 三月三rì,出关中的第四天,骑兵营已经到达淮西郡。六天时间行路过半。 路上也听到许多流民和山匪的事情,不过这些也与他们无关。 这一rì晚上骑兵营在一片河谷驻扎,刘愈把人召集起来,这也是这支骑兵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军事会议。 与会的人也不多,除了刘愈,还有苏彦、李糜、隋乂以及齐方和张无诸,围着军中仅有的一张木桌而立。 刘愈作为会议的主持者,将他的那张军事地图摊开,直言不讳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按照既定路线往宛州去,这一去无过便是功,但功劳微乎其微,驻守也等同于流放,何时得回长安还说不准。” 隋乂惊诧道:“难道刘兄台还有更好的选择?” 刘愈微微一笑,面sè继而变得沉重:“还有一条路,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一把。我相信用不了几rì,我们就会跟突厥的骑兵正面相对,避开,就是往宛州,留下,就是机遇与危机并存。” 与会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显然都不明白刘愈的话意。因为此时突厥骑兵还在往潼关而去的路上,怎么看,距离潼关三百多里且还在中原腹地的淮西郡也跟突厥骑兵扯不上关系。 第十九章军事会议 “师傅,能不能说的明白些,你突然说什么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有点吓人。” 苏彦的话也是其余几个人想说的。 这一路走来,刘愈的话都不多,安营扎寨以及开伙行军的事大多都是由齐方来负责。虽说刘愈是带兵主帅苏彦的军师,但他到底懂不懂如何行军打仗,在众人脑袋里还是个问号。 刘愈没有去太多的解释,拿出朱砂笔,在行军图上画出了三条红线,三条红线的起点都是邵武关,而终点是潼关。并无太多曲折,毕竟中原的腹地以平原居多,不需要走太多弯路。 齐方对军图有所研究,看完刘愈的三条红线,费解道:“刘参佐,突厥骑兵走的是安城一线,你这……怎么画了三条?” “我画的是他们撤兵可能要行过的路线。”刘愈将朱砂红笔放下,看着众人,“大家有什么意见,尽管说。” 李糜道:“现在突厥骑兵即将兵压潼关……谈撤兵……早了一些吧?” “我不觉得很早,相反我觉得有些晚呢。”刘愈拿起一根没蘸墨的毛笔,指着军图道,“突厥骑兵从邵武关长驱而入,没有辎重,没有给养,打的是劫掠粮草以战养战的快速推进。从邵武关陷落,到骑兵压境潼关,前后不过九rì。诸位试想一下,这支突厥骑兵如此冒进的目的是什么?”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李糜给出答案:“是想立威!” “没错。就是立威。突厥换了可汗,政局不稳,为了彰显新可汗的威望,为了令草原各部臣服,于是才有了猛攻邵武关,骑兵长驱直入之举。大顺朝将士与突厥骑兵交战也有些年头了,对突厥骑兵了解甚深,试问是怎样一支骑兵,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兵不血刃,不到十rì工夫便可在围追堵截下攻到潼关关下?” 齐方曾在北方多年,又有战略头脑,对突厥骑兵的战力多少有了解。 齐方疑惑道:“莫非是铁狼卫?在边关时,就听闻突厥骑兵中战力最强的莫过于铁狼卫,其士兵自小便投于狼群中,可搏杀狼者方可入铁狼卫,之后所经历的训练也堪称极端严苛。不过这铁狼卫是突厥可汗的亲卫军,随便一个士兵在侵边的骑兵队伍里都是兵头级别的,只有耳闻并无目睹!” 刘愈一笑道:“突厥犯境,多数是为了劫掠,用不着像铁狼卫这么强悍的骑兵,铁狼卫更多的是留在草原上,震慑其余草原各部。这次有所不同,要立威,就要十拿十稳,能完成突袭中原立威又全身而退的舍铁狼卫其谁?” 众人一片哗然。 苏彦大惊道:“那师傅是说?那是一群连狼崽子都能徒手毙掉的野蛮人?那……那我们……我们好像并不在这三条红线的路线上吧?” 齐方不理会苏彦的大呼小叫,继续就事论事道:“刘参佐说的在情在理,只不过,即便真的是铁狼卫突袭中原,也未必至潼关而撤,毕竟还可以……” “你是说攻陷潼关?”刘愈笑道,“一方面是战力不许,骑兵擅长的是平地上的遭遇战,连轻辎重都缺乏的一支远行骑兵,人不困,马也会乏,要攻陷潼关谈何容易?相信齐校尉也了解现如今守潼关那个,嗯嗯,也就是我父亲的脾xìng,他断然不会弃城硬碰硬的跟突厥骑兵在城外决战。” “再者,时间不许。即便突厥骑兵真的能找到攻城辎重来攻潼关,但毕竟身后有几路大军围追堵截,战力再强,一旦陷入重围,脱身不易。” “退一万步,即便真的在短时间……这个时间可以夸张到一晚上,突厥骑兵攻陷了潼关,他们还是要撤。因为过了潼关,关中各城都是墙高水深,闭城不出,现下又是chūn荒时节,突厥骑兵后无粮草,面前又是长安城的高大城楼,还有十几万追兵……能不撤吗?” “现下恐怕整个大顺朝的将军们都在担心着潼关的形势,难得刘参佐思虑周详,能提前看清战事发展。”齐方赞叹的释然一笑,继而打量着行军图,“只是不知,突厥骑兵会以哪条路线撤退?” 刘愈看着众人道:“这就要听听你们的意见了。如果你们执掌的是突厥铁骑的帅印,会选择哪一条路线撤兵?” 众人都有些好奇于刘愈的假设,毕竟他们不是突厥骑兵的主帅,但只有刘愈很清楚自己的用意,这是换位思考。光靠一个人的脑袋思考不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难以成事。 李糜最先道:“如果是我,我就会选马兰道这条路线,一来可以沿着太行山,路线上有很多小城可以劫掠,再者,可以绕开追击的骑兵,反向杀回黄河边上。” 刘愈笑道:“就像你说的最关键的,‘黄河边上’这四个字,中间的小山小河不成阻碍,但黄河,那可是天险,难道骑着马游过河去?你选择的又是下游,河宽且深,虽然水流不急,但没有援兵提前给铺路搭桥,光靠周遭的小船,几rì才能将几万骑兵运过河去?” 李糜哑口。 刘愈续道:“不论几rì,都是所费时rì,而大顺朝的追兵却是从侧翼杀奔而来,将这支突厥骑兵堵在黄河边上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到时候,恐怕这些突厥的铁狼骑也只能去投河了!” 历史上黄河最易改道,而大顺朝现如今黄河入海口接近于海河,非常靠北,因此突厥选择撤退路线的第一考虑便是如此在孤军深入的情况下快速撤回黄河北岸。 齐方皱眉看着军图道:“下游不行,难道从上游走?可是……句城到虎丘这条线,离大顺朝的追兵实在是太近,一个不慎就会落入重围。” 一边的苏彦看着最后一条线道:“那一定是走第三条的,他们来的时候走的是安城这条线,那回撤一定是原路返回了。” 刘愈瞥他一眼笑道:“自己原路返回给人家围,自投罗网是吗?” 苏彦讪笑一声,知道自己不懂行军,便不再言语。 一直没作声的隋乂道:“既然三条都不行,那……” 刘愈再次拿起朱砂笔,在军图上画下了一条红线,这次红线可说是非常曲折,先从潼关向东南,绕过太行山,从淮西郡北上,一直到黄河口,这条线的长度要比前面三条长了一倍有余。 齐方有些难以置信,道:“绕过太行山,就等于是给追兵设置了一道天堑,这一路下去都没有什么驻兵的重城,至少到黄河口这一段,可说是神来之笔,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路线。只是,就像刘参佐你否定马兰道这条路线的情况一样,这条路线所经的还是黄河的下游,恐怕……短时rì内无法渡河。” 刘愈坚定道:“这恰恰是最佳的渡河点,因为……” 刘愈将笔指在了邵武关,道:“突厥骑兵长驱直入,没有后勤补给,但却有邵武关为凭借,可说邵武关便是突厥骑兵的凭借点。从这一路撤退,黄河口距离邵武关最近,不过百余里,邵武关的突厥驻军完全可以预先出来将浮桥搭好,又或是找来大量的船只,轻而易举便可以接渡。” 齐方的脸上有些惊骇之sè道:“果真是如此。” 隋乂却不解道:“那如果大顺朝的军队提前将邵武关抢夺回来,堵上突厥骑兵的退路呢?” 这次不用刘愈回答,李糜便给出答案:“这在兵法上不可取,一旦切断退路,那突厥骑兵便是困兽,所造成的威力成倍递增,这也是为何攻城中要围三阙一的道理。何况现如今大顺朝边军的重点是围追这支长驱直入的突厥铁骑,对邵武关,也只是象征xìng的sāo扰,并无实质动作。要夺回邵武关,必须要等解决了内患才行。” 刘愈总结道:“也就是说,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在四五rì,最长六七rì之后必然是突厥铁骑回撤的必经路线,我也算计过,这条路线只有淮西郡北面纷汝河这点可以设伏,因为过了淮西郡,等于是绕过太行山,前面是一片平原,他们可以选择经由的路线众多,再想设伏难比登天。所以我才会有先前的一问,到底我们是避,还是留下,拼死一战!” 隋乂道:“刘兄台,你说……没有追兵会追上,但……你看女儿军的路线,是压着马兰道一侧过来的,如果突厥铁骑要从淮西郡撤走,女儿军……很容易便包抄过来,到时候……” 女儿军,是啊,女儿军。 刘愈脸上露出忧sè,女儿军毕竟才两万多骑,她们在战场上啦啦队的作用大过于她们实战的作用,在数量相当的突厥铁狼卫面前,她们就好像一群挨宰的羔羊。一旦突厥铁狼卫取道淮西郡绕开太行山,女儿军必当是首当其冲要过来拦截,到时候恐怕整个女儿军都要全军覆没。 偏偏,刘愈现在又没办法去通知女儿军,去通知那个令他心醉的徐家小女。即便通知到了,作为大顺朝的将军,徐家小女会眼看着突厥铁骑从眼皮底下撤走而不拦截吗? 第二十章我们本就是路过 “大丈夫本就是为战场而生。”齐方做为职业军人,第一个表明了立场,“若今rì明明可以轰轰烈烈一次却做了缩头乌龟,即便苟全xìng命,将来也无面目再立足军中,更无面目回家见老母。这一战,我是非战不可。” 张无诸用坚定的目光看了齐方一眼道:“齐兄,平rì里虽然我们两团人多有争执,但在大是大非上,俺老张站在你这边。” 刘愈把目光落在苏彦身上,他是这支骑兵营的指挥,一切要等他的定案。只要他说要留下,刘愈、隋乂和李糜没有退走的道理。 “我……”苏彦显然从来没下过这么“重大”的决定,显得没多少底气,“拼就拼了,不过……师傅,我们这点人,是不是……力不能及……” “既然决定要留下,那就要从长计议了。”刘愈拿出一份稍微详尽一点的地方军图,把淮河支流以及周围的两座山全部勾勒其中,“驿站就在旁边不远,官道往南二十里就是淮西郡的淮上城,我们的设伏工事会在河岸边这里……到山脚下,为了防止突厥骑兵窜树林,还要在树林中挂满火把和桐油,以备不时之需。” 齐方道:“刘参佐的意见很好,但……这需要大量的人手,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往宛州,恐怕支使不动地方官员,更无法调动地方的守备军。还有,如果我们不遵兵部的调令,恐怕……即便能成功拦截了这支突厥铁骑,也会以违抗军令论处。” “这点我也早想过。”刘愈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我们每rì行军,如果不出岔子,所行在一百里,稍微赶一些每rì可行一百二十里以上。也就是说,我们即便在这里停留十rì,还是可以按时抵达宛州。我们以当地盗匪作乱,协同地方剿匪的名义,淮上城的县尉以及地方驻军过来请我们协同,一同剿匪。如果十rì后突厥骑兵没经过这里,那我们继续我们的行程,按时抵达。若是来了,那也是我们在‘剿匪时一个不慎遇到了突厥铁骑,逼于无奈才被迫还击’。记住,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承认,我们是擅自违抗了军令在这布防。” 听到刘愈的话,整个军帐里的人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只要“理由恰当”,是在“协同剿匪”,兵部就无法追责,而地方也会给予最大的配合。毕竟地方盗匪横行也并非是虚构。 ………… 连夜行动。 距离突厥铁骑可能到来的rì子短则三rì,长也不过五rì,时间紧迫一切都要加紧进行。 李糜和苏彦的任务是连夜快马往淮上城,以协同剿匪的名义请淮上城县尉帮忙,征集民夫和地方守军一同到河岸设伏。并提供最大可能的帮助。苏彦有皇子和奉令节调宛州的兵部文书,只有他才能支使的动淮上城的县尉,有李糜从旁协助,也不会出乱子。 而刘愈和齐方等人连夜考察地形,毕竟几rì后的战事很可能是夜战,必须考虑到夜晚地方可能发生的一切因素,比如水流和天气。 这里只是淮河的一条支流,不知名,淮西郡这一段是上游,河面不宽水流也不深,马匹可以轻易淌过,再往下游走几里路,马匹便不容易过河,这也是选择此地为设伏点的原因。 第二rì未至正午,淮上城县尉李度便领着六百多民夫先行抵达。原来汛期将至,为了治理淮河的水患,地方正在征调民夫去淮河修堤,遇上“协同剿匪”,县尉便将这六百多准备修堤的民夫先行给调了过来。 县尉李度一看就知道是个势利小人,喜欢媚上欺下,听闻苏彦是个皇子,也不晓得是不是得势的,便奉承至极,忙里忙外的张罗。 河岸大约一里处便是一片沿河的连绵山丘,山丘上树林丛生,便是刘愈要随时准备“夜晚设疑兵”“白rì放火烧林”防止突厥骑兵穿山而过的地段。山丘对河而立的便是太行山尾段,这一段水流又湍急,骑兵要穿过这段区域必须提前过河,山丘和河流之间有一段低洼地,大约有两三里长一里宽,这段路便是这次设伏的地点,所有的设伏工程都是在这一片区域来造。 山丘后面有一片山谷,被树林所包围,民夫和工匠容易藏身其中。工匠便是在里面制造一些绊马索以及“特殊的工具”,开伙以及货物存放一律都是在山谷中。山谷聚集人数众多,必须还要保持安静。 到下午,淮上城第一批五百乡勇也整装集合而来,一两rì内,还有路远的乡镇的乡勇会结队而来。傍晚时分,第一批工匠,大约有七八十人,也从淮上城的方向赶了过来。 淮上城的地方人听闻这支军队要来“剿匪”,出奇的合作,这也跟县尉李度的大力配合有关。毕竟地方山高皇帝远,又是来往客商的必经之路,山匪众多早已是地方一患。这次有朝廷正规军前来剿匪,是地方的幸事。谁也不知道,其实这支军队的真实目的是要抵抗突厥铁狼卫此等恐怖的对手。 隋乂和李糜负责联络县城那边,将一些另外所需的工具去采办来。而齐方和张无诸,则负责调集民夫、乡勇还有那二百多士兵去挖坑,凡是参与到山丘正面设伏的人员,在刘愈的要求下,必须要头戴草帽,还要懂得简单的联络暗语,一旦有风吹草动,要会停下手中的事情,静观其变。 因为突厥的哨探斥候随时都会先行前来探路,不能被提前察觉端倪。 随着设伏工作的展开,刘愈将设伏的工作完全交给齐方去做,而他则要求将城内所有可以调用的,制造烟花爆竹所用的火药运来,将这些火药装进一个个的竹筒里,制造“爆竹”。虽然这种爆竹的威力有限,但对惊吓突厥的马匹甚为有用,马受惊,人也会慌乱,到时战力会大损。 除此之外还要准备大量的桐油,一来是为准备火把和烧林所用,还要将其中很多洒在“陷阱”中,一旦突厥骑兵进入埋伏圈,会shè出火箭,将整个埋伏圈变成一片火海。 一切设想都是好的,但实施的难度很大。 毕竟刘愈可用的人手有限,指望这点人去对抗几万凶悍的铁狼卫,即便能诱敌入埋伏圈,也未必会有出奇制胜的效果。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第二十一章猎鹰 三月六rì。葵水之畔的小河丘。一切都显得很安静。 已经是烟花三月的季节,即便在这荒郊野外也有些不知名的山野花盛开的灿烂。水流淙淙声伴随下,草丛中突然有一丝晃动,一双眼睛探出来,很快又被草所盖住。 几个身影匍匐着靠近了河岸。 “刘参佐,你看河对面,那个人已经在河边呆了有一段时间了。” 说话的是张无诸,他负责埋伏圈的侦查工作,他身旁,是从后山谷赶来的刘愈和齐方,另有两名负责侦查的士兵。他们全身都被草sè所覆盖,距离河对岸几百步,河岸的茅草有齐腰深,躲在其中不易被发觉。 刘愈也是在得到消息后赶过来的。整个埋伏圈的工事都因为河对岸的一个不速之客的闯入而中止,所有的民夫和乡勇都躲在茅草下的坑壕中,等待进一步的指示。 可惜没有望远镜,双方相隔大约三百步,中间隔着百步多宽的河,刘愈也看不清对面不明来路之人的长相。只能看到他穿着平民的衣服,牵着马,似乎在河边嬉戏,又好像是在测试水的深浅。腰间鼓囔囔的,似乎是武器。 “刘参佐,要不要一拥而上将他拿下审个清楚?”张无诸低声问道。 刘愈眼睛不离河对岸,微微摇摇头道:“如果真是铁狼卫的哨探,被他发觉跳上马,想追可就难了。” 只能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对面的人起身四下张望一下,似乎也没发现河对岸几百步之外的草丛中藏着几百上千号人。 “是突厥人。”刘愈突然有些紧张道。 “哦?”一边的齐方惊讶问,“刘参佐何以确定?” 刘愈道:“看那人的衣服,穿的是汉服,却是左衽,只有胡人才会习惯如此穿着。还有他低下头喝水是用单手捧水,另只手按在腰间,他的腰间定藏有武器。如果只是一般的猎户,断不会如此jǐng觉。” 齐方和张无诸都对刘愈的观察感觉到惊叹,齐方道:“这可如何是好,相隔这么远,箭也shè不过去,被他发觉河岸的蹊跷,这……” “嘘!”刘愈突然作出噤声的手势,因为他发觉对面的突厥哨探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动,正像一只觅食的雄鹰,仔细聆听远处的声音。 果不其然,一匹飞骑从东北方向疾奔而来,是在河的这一边,策马的是一名身着甲胄的女骑手,不断加鞭策马,似乎送的是紧急战报文书。这飞骑由远及近,完全没注意到河岸的另一边有不速之客。 那突厥哨探将腰间的武器拿出来,不是刀,而是弓箭,当下便搭箭矢上弓,俯首将箭头对准了逐渐靠近的女骑手。 “太远了,没办法通知。”张无诸有些紧张,这条路照理说并非是前线战报的传递路线,突然出现的女骑手,很可能会打乱他们的部署。 “唰!” 尖而利的破空声,即便那突厥哨探距离女骑手两百多步的距离,竟然是一箭命中女骑手的胸口。其箭术之jīng湛令人赞叹。 但毕竟距离太远,那一箭虽然jīng准,却失了力道,箭矢只是shè进女骑手的胸口,并未shè穿,但女骑手还是直接从马上直摔下来,重重落在草地上。 “砰!” 沉重的闷响,女骑手胸口中箭,并未断气,整个人在地上痛苦的挣扎。而女骑手距离刘愈藏身的草丛不过百步,一切都清清楚楚落在他的眼中,可偏偏,他只能藏身草丛中,不能作任何的预jǐng和救援。 对面的突厥哨探志得意满,牵着马,一步步淌过河来,似乎要给这女骑手补上一刀,完成一个哨探的使命。 随着突厥哨探踏上河的这岸,靠近了女骑手,刘愈身边的齐方和张无诸都将弓箭搭了起来。 “几成把握?”刘愈看着二人。 齐方脸上露出豆大的汗珠,毕竟敌人的哨探距离前沿阵地只有百步了,再不动手就要被发觉,很可能遭到灭顶之灾。 “不好说,百步距离,要一击得手……试试吧。” 齐方看了张无诸一眼,张无诸似乎对自己的箭法也不敢打包票。 刘愈道:“来不及等他再靠近,我数三二一,数到一,你们一同放箭,放完箭一拥而上,要死不要活。三……二……一……” 就在突厥哨探即将到那垂死挣扎的女骑手身前,草丛中突然shè出两根利箭,这突厥哨探不愧是突厥骑兵jīng英中的jīng英,如此的情形下也能反应过来,当下要去拔刀,却因为相距太短,两根利箭直插他的腹部。 草丛中冲出来几个浑身都是绿sè的人,到了这突厥哨探的身前,那突厥哨探已经倒在地上断气,睁大了瞳孔死不瞑目。 “死了。”刘愈听了听此人的心跳,喘口气,转而看着那边已经不动的女骑手,“看看那边还有没有得救?” 几个人围了上去,女骑手虽然伤势严重,但箭并没有shè中心脏,只是暂时休克。当刘愈乍一看到此女子,不禁露出几分惋惜道:“原来是她。”竟是在长安城外见过的那个跟他讨画,还说要替男儿打突厥人的小女子。 “刘参佐认得她?”齐方看着刘愈。 “是女儿军的人,可能是徐将军的亲随,她背后的文书也应该是紧急军情。” 齐方先行将女骑手背后的报复拿下来,里面是个木匣,有封泥和封帖,都是女儿军的帅印。刘愈想起当rì在长安城外的情景,这女骑手应该是女儿军主帅的亲随,由她亲自送信,可见此信的份量。当下便要去撕开看里面文书的内容。 “刘参佐,如此……不可……”齐方提醒道。 “事急从权,何况明明是那突厥斥候先打开,我们只是抢夺回来。” 刘愈已经打开木匣,取出里面的信函。是女儿军主帅徐轩筑写给潼关守将刘兆的信。徐轩筑已经提前预感到突厥骑兵要选择路线撤退,想让刘兆分出一部分骑兵从侧翼包抄。本来计划是好,但以刘愈对父亲的了解,刘兆谨慎无比,肯定不会冒险求胜。 “找块木板将她抬回去,给她治伤。”刘愈将信函重新装回木匣里,看了看潼关的方向。现在潼关一线已经完全被突厥骑兵所封死,否则这女骑手也不用绕个大圈妄图将新送到潼关去。从信上来看,突厥骑兵已经有了撤退的征兆,不出两rì,这里就将可能成为一片战场。 “加紧施工,同时要作好防备工作。夜里也不能松懈。” ………… 刘愈还在山谷里继续填充他的那些“爆竹”,便听到女骑手醒来的消息。此时已经rì近黄昏,刘愈几步路窜进临时搭建的小屋里,女骑手此时中气十足,嘴唇却是一片干白,正在训斥房间里给她包扎的妇人。 “嘿,小妞,是不是觉得我的画好,来找我再画一幅?”刘愈笑嘻嘻进门,挥挥手,让那妇人出去,只留下齐方。 “是你?”女骑手面sè不快,上下打量刘愈,“说!刚才是不是你的人暗施冷箭?” “对你放箭的是个突厥人,已经被我们杀了,尸体就在外面。”刘愈将一把马刀放在床边,“这是他的佩刀,你看看就知道了。” “真的是突厥人惯用的刀。”女骑手面现忧sè,“你们……在这里作何?” 刘愈故作神秘道:“你说我们?我们在这里剿匪,顺带,画画周围的山水风景。” “剿匪?”女骑手皱眉看了看屋外,来来回回到处都是人,一边搬弄木材,还有些将货物往埋伏圈送去,“有你们这么剿匪的?我的紧急军函呢?给我,再给我一匹马,我要……啊……” 女骑手疼的呲牙咧嘴。 刘愈不禁一笑,这女孩,两次见她,都是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有几分英姿,却也有几分使xìng子的坏脾气……还喜欢逞强。 “小姑娘,你当自己是神?受了这么重的伤,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这才半天,你就想骑马远行?相信到了半路上就会从马上摔下来一命呜呼。” 女骑手咬着牙道:“不……不用你管。还有……我……我不是小姑娘。我是……” “你是个比儿郎还要能打仗的英雌嘛。”刘愈笑道,“英雌小姐,现在从这里往潼关的一线已经无路可通,安心在这里休养几rì,否则要是一个女儿家的身前留下个治不好的大脓疮,恐怕……这辈子就别想嫁出去喽。” 第二十二章战场外的看客 山中绿树丛中,刘愈居高临下,用笔在纸上简单勾勒着面前的一片地形。 两山之间是葵水的清流,偏偏葵水的宽度并未将两山之间的空地填满,留下了河岸上一片平缓的谷地,恰恰是这片谷地,令刘愈的疯狂得到施展的机会。 “到底该不该在如此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中赌命?” 刘愈抬头看了看天sè,目光稍稍变得深沉。已经是三月七rì的黄昏,距离突厥骑兵可能到来的时间愈发靠近,基本的工事已经在连rì连夜的赶工下完成,各种土坑中的机关已经设置好,只是还需要用木板和一层土将陷阱伪装好。 齐方和张无诸在午前已经出发,一个向西,另一个向北,去完成各自的任务。 刘愈看了看远处,一片寂静。 “刘兄,有些物资难以凑齐,火药就不用说了,现在看来桐油的量也远远不及,还有箭矢,这些都不是短时间能弄到手的。” 李糜这几rì一直在负责物资的采办,俨然已经成为军需官,忙了几rì,到刘愈身后时一脸的疲态。 “桐油如果稀缺,重点还是用在我们的陷阱里,毕竟河岸上只有些茅草,容易烧干净。”刘愈作为这次设伏的主帅,必须要兼顾统筹到各方面,“山林那边只需要用桐油和火药做引,这几rì风不小,到时火势被风一吹完全可以将整个山林陷入一片火海。” “那箭矢呢?” “箭矢可以自造,用竹来削,不用箭头,只需要将箭头的部分用布包起来,蘸上桐油,到时点燃后直接shè出去,重量上要有要求,防止shè程不够。” 李糜匆忙又去准备了,刘愈也将战前的地形图画好,这一年多来,这是他正经做的第一件事。没想到就是如此的轰烈。 刘愈见到自己创造起来的“杰作”,不由自嘲的笑笑:“马其顿防线……会不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 三月八rì,太阳刚刚露出头,后山谷的营地已经开始开伙。忙活了一夜的工匠要回来休息,而休息了一夜的工匠要接替上。 一匹快马飞速窜进了山谷中,是齐方,一身的衣服完全破碎,身上有很多擦伤,蓬头垢面,到了房舍这面,近乎是从马上滚下来。 “刘参佐……”齐方急喘着气,见到刘愈便扑了过来,“突厥骑兵……三万人许间……距此不到百里……” 齐方显然这一rì一夜都没有休息,整个人还在颤抖。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在灵锐无比的铁狼卫面前探查到如此的消息。荆棘中恐怕几个时辰都要一动不动,还要以比突厥铁骑推进更快的速度将消息传递回来。 “难为你了。”刘愈拍了拍齐方的肩膀道。 刘愈估算了一下,突厥骑兵的推进速度是每rì一百五十里到二百里,也就是说突厥骑兵抵达设伏点的时间基本便是在午后时分。 “三个时辰。” 突厥骑兵还是比预计的早来的一rì,工事收尾还没完成,但也只能如此。 “传令下去,所有的民夫马上组织撤离,乡勇和我们带来的骑兵全部严阵以待!” 随着传令兵将消息扩散开,那些原本没jīng打采的乡勇和民夫骤然像是炸开锅,这几rì都在做着一些令他们费解万分的事情,说是剿匪,到现在连个盗匪的模样都没看见。 整个后山谷都是一片嘈杂。 “让他们安静下来!”刘愈指派着人去维持着秩序。此时,另一匹快马飞奔进山谷,马上的人是匍匐在马上,如果不是有人将马缰绳扯住,马上的人都没有力气勒住马缰。 是张无诸。 他的任务是向北去联络女儿军,没想到他回来后的情况比齐方还要严重,整个人都奄奄一息。 “他娘的……老子遇上个突厥兵……吃nǎi的劲都用上……总算是毙了他……”喝了口水,张无诸稍有了点jīng神。 “那你可有联络到女儿军?”刘愈厉sè看着他。 张无诸脸上露出遗憾的神sè:“没……北面的路……已经被突厥的骑兵封死……他们的哨子在向南退……应该是被女儿军的南下所逼退的。” 刘愈本来还想跟女儿军来个联合破敌,如今看来只能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硬着头皮上。 “召集所有尉官以上到大屋去,包括乡勇的百夫长,开战前会!” ………… 大屋内。 一共二十六人,是这一支杂牌军的中坚力量。 这次第一次战前动员会,也是最后一次。他们已经提前被告知所要面对的敌人,正因这一战的凶险,令所有人在此时都选择沉默。 “你们在做什么?难道我也不能进去吗?”门前,前rì救回来的女骑手态度嚣张地对门卫呼喝。 临时搭建的茅屋并无门板,刘愈走到门口,道:“姑娘,我们要商议如何剿匪事宜,你应该回避。” 见到刘愈,女骑手语气更重:“我,吕楚儿,堂堂女儿军侍卫副领,正五品殿前校尉,难道没有资格来旁听?!”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吕楚儿才十几岁,因是女儿军主帅的侍卫,就已经是正五品军官,比齐方和张无诸还要高出几个等级。 “既然是吕校尉,那就请进。” 吕楚儿进了大屋,气势汹汹往正前方一站,军前会议正式开始。 “没什么可说的。”刘愈环顾众人,语气带着平和,“胜,则昌。败,则亡。今rì,任何多余的话语都无济于事。现在,我开始分配人手,点到名字的,站前一步。” “等等!”吕楚儿突然打断刘愈的话,用逼人的目光瞪着刘愈,“剿匪需要如此大的阵仗?还是你们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刘愈不加理会,继续分配着任务:“齐方,你率所有二百八十六名骑兵埋伏在山谷东北方,一旦敌军通过埋伏点,你们便掩杀而出。不可力战,不可追敌。” “领命!” “李糜,七百三十名乡勇由你负责,埋伏于山下荆棘林,以蓝sè焰火为号,弓弩手向埋伏点shè出火箭。投掷手将爆竹投掷。” “领命!” “隋乂,你率二十名乡勇埋伏于山坡树林中,以红sè焰火为号,立时将树林中引线点燃,放火烧林!” “领命!” 刘愈将细节也逐渐分派清楚,比如烧林从哪个方向开始烧,一旦敌方向河对岸逃走又当如何。最后,刘愈厉声道:“今rì一切,都是以蓝sè焰火为第一波攻击信号,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得有异动。凡不遵军令、战前逃遁着,一律阵前斩首不饶!” “得令!”整个房间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 只有吕楚儿,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还有几分落寞自语道:“原来,你们是要抵挡突厥铁狼卫……” ………… 从屋里出来,外面的民夫还是没有散去。相反,倒好像是在整兵集合。 “怎么回事?不是让撤离吗?”刘愈对负责民夫撤离的县尉李度道。 李度面露难sè道:“刘先生,这些民夫听闻要打突厥人,没有一个要走。都说要留下帮忙。” “帮忙?”刘愈不禁苦笑,“即便真的有心,哪来的兵器?” “我们不用兵器。”民夫中走上来一个二十多岁干瘦的小伙子,一对眼珠子乱转,平rì里不见得有多正经,但此时却像个血xìng的汉子,“那群狗rì的突厥人,早就向拨他们的皮了,我们村里这几年往边关的,没几个人能回来。这次他们敢杀到我们眼皮底下,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对,对……”身后的民夫高举着铁锨铁杵随声附和。 “你叫什么名字?”刘愈问道。 “我?姓何名毛蛋,村里人都叫我蛋子!” 民夫中发出哄笑声,名字“越俗越长命”,乡下人也早已习以为常,不过还是会拿彼此的名来开玩笑。 刘愈转而看着众民夫,高声喊道:“现在,凡家中独子,尚未娶妻生子者,年老体弱者,妇孺者,怕死的,一律要随李县尉回城,凡留下的人,都要听何毛蛋的指挥。若是阵前再逃,违抗军令,延误战机者,一律按军法处斩。” 这一千多民夫,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打扫个战场清理个落网之鱼还绰绰有余。 ………… 三月八rì中午。随着振聋发聩的铁骑踏步声,突厥骑兵终于靠近了葵水。 而近乎是与此同时,北方可见女儿军的红sè军旗,也往南方葵水靠近过来。 突厥铁骑过潼关而不攻,与十几万追兵玩猫捉老鼠十几rì,终于被第一只猫追上。地点,恰恰就在葵水之畔。 刘愈与李糜和苏彦在乡勇的荆棘林中,此处凭高而望,艳阳照野,可将周围方圆十里内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女儿军和突厥铁骑并没有在相交的第一时间展开攻势,相反,突厥铁骑在南岸,女儿军在北岸,双方相隔大约五里开始安营扎寨。突厥铁骑扎寨的营地距离葵水道的埋伏点不到五里。 一切都在眼皮底下。 突厥铁骑的数量在三万人许间,却分两营,其中一营有大约两万人,虽然军风严谨,但明显不及令一营的人条条有序。这支突厥骑兵并非只有突厥铁狼卫,虽然铁狼卫凶悍,但毕竟选拔严苛,加上是突厥的“御林军”,人数稀少。而另两万人虽然不及铁狼卫的战力,那也是突厥侵边军中选拔出来的翘楚,战力不可忽视。 女儿军也是清一sè的骑兵,人数与突厥铁骑相当,但战力却远远不及。一方是女子中的翘楚,另一方是男儿中的力士,本身在体格上力量上便有很大差距,虽然阵法可以完善,但天生的身体本钱却无法弥补。 突厥营地、女儿军营地、埋伏点,三者呈三角形状,相隔都在五里左右。 突厥骑兵虽然暂时驻扎,但却可随时起营进攻,刘愈相信他们不想在穿过太行山之后还留下女儿军这只尾随猫,突厥骑兵在穿过葵水之前必然与女儿军有一战。女儿军凶多吉少。 本来互为犄角,埋伏在山前的一千多人还可牵制突厥骑兵的一部分战力,但刘愈明知今rì志不在此,一旦暴露目标,不但帮不上女儿军,还很可能陪女儿军一起全军覆没。 大战一触即发。 第二十三章爆发的羔羊 隆隆的号角声漫天响起,仿佛从四面八方贯穿到战场内外每一个人耳中,渲染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激荡。突厥骑兵没有给女儿军更多喘息的机会,rì刚西斜,突厥的铁狼卫便拔寨而起,快速穿过葵水,不需要任何休整,向河北岸的女儿军阵型发起冲锋。 轻骑兵与轻骑兵的对话,不需要太多前奏,马匹,武器,还有冲锋与防御前排所架起的盾牌。双方骑兵数相当,无非是尖矛与固盾的比拼,女儿军防御阵型严整到超过任何一次演练或是实战,但这一次面临的是前所未遇强悍的敌人,此战彼此不会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全军覆没,又或是全军覆没,没有第三种可能。 “嗷……呜……” 整齐的呼喊,好像是战场上雄师的长嚎,数千铁狼卫组成的前锋冲击兵团疾马突击,已距离女儿军防御阵型前排不到二百步,双方发出第一轮箭矢。 轻骑兵对战,双方从进入shè程到兵刃肉搏只不过是眨眼瞬间,一轮箭矢已是极限。没有悬念,双方前排的盾牌挡住大多数箭羽。 女儿军定shè对铁狼卫骑shè,本该有优势,但一方面女子臂力有限,更重要的,铁狼卫士兵从会爬会动便弓不离手,骑shè娴熟,彼此一轮对shè女儿军阵型现稍许凌乱,反观突厥铁狼卫冲锋势头丝毫不减,坠马者无寻。 “咚……” 好像是一声闷鼓,震天的喊杀声响起。铁狼卫士兵横刀马背,接触一瞬便冲开女儿军盾防,然后如同一股黑sè的泥流涌进清水之中,逐渐将一股清泉染浑。 血,残肢断臂,到处横陈的人和马的尸体,整个战场都好像是人间的炼狱。源源不断的突厥骑兵加入到这场杀戮的盛宴中,随着女儿军防御侧翼的失守,一场骑兵数相当的对战,竟是一方对另一方的三面合围。 在完成合围后,第一轮冲锋的突厥铁骑,除了部分陷入苦战,大多数且战且退,逐渐退到战圈以外,而后续的骑兵随即补上,一轮打一轮休息的车轮战术。女儿军一方便没有如此的闲暇,随着被突厥铁骑从三方往中心的渗透,女儿军的防线已经溃不成形。 杀戮是唯一的旋律,女儿军的防线只能向战圈中心溃退,包围圈逐渐缩窄,女儿军兵员数大幅锐减。 此时,整个战场上已经寻不到完整的阵型,彻底变成了小股作战。铁狼卫的马刀在近身肉搏战发挥了比女儿军长矛更加明显的优势,每一刀起落都近乎必然伴随着一名女骑手的翻然落马。十几名女儿军骑手所围成的防御圈,往往被三两个突厥骑兵便轻易撕破。 开战两个时辰,女儿军最初三万左右人马,溃亡到不足三成,不到黄昏rì落女儿军就将成为历史。此刻突厥铁狼卫完成冲锋,彻底退出战圈,将剩余的扫尾杀戮交给后续而上的普通骑兵。女儿军军心不在,即便是曾经面对她们十战九败的普通突厥骑兵,也可以轻易将她们杀的不成阵型,报复心作祟,这些胜券在握的突厥骑兵开始了残忍的虐杀。 时间在不断流逝,此刻埋伏在山上,目睹着这场杀戮的近两千个血xìng男儿最是煎熬。恨不能拿起武器冲上前去,即便拼死在沙场,也好过于在这里目睹同胞的血流。 终于,当突厥铁狼卫觉得此战已经结束,近一万名突厥铁狼卫开始在河岸集结,先行穿河而过,他们的方向是往东方,往山脚下的埋伏圈而来。 一个下午都在沉默的羔羊,在这一刻心都要跳到嗓子眼。每一只羔羊,都带着血红的目光,紧盯着逐渐靠近的狼群,手中握着的即便是铁杵,也准备在狼的脑门上砸出一个窟窿。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那边的杀戮未休,而这面的杀戮也临近了。随着第一队突厥铁狼卫进入埋伏圈,刘愈也亲自点燃了火折子,而他的身旁,便是象征着埋伏战正式打响的蓝sè焰火。 三里多长的埋伏圈近乎都是被草丛所覆盖,先行过河的几千铁狼卫行在上面,感觉不到泥层下面便是一层层加固的木板,还有填满火药和桐油的陷阱。突厥铁狼卫并非是整队而来,相对分散了几里长,本来刘愈是想等到第一批铁狼卫出了埋伏圈再开战,但远观葵水北岸的女儿军,已经完全撑不到那时候,再不给她们希望,她们就将彻底绝望。 “呼……啪……” 黄昏的余霞尚未抹退,天地还没有被昏暗所笼罩。而此时,葵水河畔的山林中突然窜升而上天的一道淡蓝焰火,绽开一个巨大蓝sè的光圈,闪耀着在空中凝驻了很久。随即,第二道蓝sè的焰火也升空而上。 如果没有河北岸的杀戮做衬,这该是多么美丽的风景。只有淡红sè的水流在提醒着每一个人,这并非是一道风景那么简单。 大约只有几秒钟的停留。突厥铁狼卫的士兵也不自觉抬头望了一眼,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无数带着红sè火光的箭便好像是夺命的符咒,燃烧着落在了他们身上,落在了他们脚下的草丛中。 “噗!” 冲天的火光拔地腾空而起,紧随着那微乎其微的火焰燃烧声便被隆隆不绝的爆炸声所掩盖。正志得意满的突厥铁狼卫,怎么也想不到猎人竟然转瞬变成了猎物,洋溢着胜利喜悦的他们甚至连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便凝固成恐怖的遗容。 相隔两处大约四五里距离的战场,同时陷入短暂的停顿。而停顿之后,那些厮杀了一下午的士兵同时意识到,大顺朝的军队在此处设置了埋伏。 女儿军瞬间军心大振。 “兄弟们,为了我们浴血而战的姐妹,shè!” 也不知道谁嗓门大喊了一声,这次shè出来的不仅仅只有火箭,爆竹、石头、铁锹、竹竿,总之是一切趁手能扔的东西,有的甚至只是抓了一把树叶便扔了出去,但毕竟相隔百步之遥,树叶只是洋洋洒洒的在不远处散开纷落。 先行进谷的几千名铁狼卫士兵被火焰所笼罩,但毕竟他们受过极度严苛环境的考验,生死一线,但凡还能动的都往几十步开外的葵水河扑了去,直到跑的快的将身上的火熄灭了,也只是看到连绵不断的火箭,连个埋伏的人影都还没瞧见。而此时的马匹大多都已经受了惊,马匹乱窜,身上没着火的也跌落下马,不得已也要往葵水河里钻。 到处都是浓烟伴着肉烤焦的味道,人间的地狱,也只有葵河的一片水是天堂,但这一段的水流骤然变急,很多不明水深的士兵还以为是上游的平缓,跳进水里再也没露出头来。 在战场的另一端,仅剩下几千兵马的女儿军,却将万余突厥骑兵杀的节节败退,女儿军重整了声势,正在向山脚下的埋伏圈靠拢过来。 普通的突厥骑兵,已经被女儿军所压制,但毕竟他们中还有突厥的王牌之师铁狼卫,虽然折损了不少人马,有几千尚未进埋伏圈的铁狼卫已经结成阵型,往女儿军冲来的方向反攻过去。 一道红sè的身影,身后是高高的“徐”字帅旗。女儿军最后的骨血,在徐轩筑的率领下杀奔而来。她们原本是想与山上的伏兵来个夹击,但徐轩筑却不知道,山上那仅有的一点骑兵根本完不成一次像样的冲击,到她们逼近过来,仍然没有露面。 红sè的身影在一众女儿军中很扎眼,突厥铁狼卫寻到了目标,直接往帅旗那边杀过去。只是一轮冲击,女儿军重新变成落败方,而帅旗和红sè的身影身周的一小片被这一轮冲锋错开了与大部队的连接,徐轩筑和一众侍卫陷入重围,徐轩筑抽出佩剑将左右的突厥骑兵砍翻,坐骑却被身后的铁狼卫士兵一记冷箭shè中,马匹吃痛前踢高高跃起,徐轩筑一个不稳落马,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此时刘愈就在徐轩筑身后一片小悬崖上面,相隔二十几米,刘愈当即便要顺着绳索下去救人,身后的李糜拉了一把道:“你疯了?现在还不是冲锋的时候。” “这里交给你了!”刘愈喝了一声,抓起旁边乡勇手上的刀夹在腋下,人也顺着绳索下去,旁边几个乡勇见到带头的都下去了,跟着顺下去几个,后面再想动手的已经被李糜拦住。 胜负对于刘愈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他不能容忍眼睁睁目睹记挂在心的人惨死。 徐轩筑整个人七荤八晕的,明明记得身后是一片悬崖峭壁,骤然从天而降了几个不怕死的,往突厥骑兵那边冲了过去。 “砍马腿!”刘愈高吼一声,身后的几个乡勇马上会意,一个个全往突厥马匹的马腿上砍去。 突厥骑兵显然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玩法,不怕被一刀砍死难道不怕被马蹄践踏死?而刘愈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徐轩筑直接抗在肩膀上,再喝一声:“钻草丛。” 然后旁边的几个乡勇很听话的一头扎进了齐腰深的茅草丛中。整个过程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突厥的马腿却被砍断了好几条,滚下马的铁狼卫再想找事主报仇,左看右看也再也找不到人影。 第二十四章纵使相逢也不识 夜幕悄然降临。不过这个夜晚是与众不同的,通天的火光将天际染成一片红sè。 杀戮,哀嚎……那些都离刘愈很远。刘愈只是站在山洞口,看着赤sè的火焰,赞叹,继而发呆。一场本不该属于他的战争,他真正的做了一次局外人,站在远处欣赏了由他导演出来的杰作。 战局无常,刘愈也不清楚前线战场的结局到底如何。 山洞里,徐轩筑已经醒过来,只能看到洞口火光的映衬下,一个男人在对着天默念着什么,她想挣扎着站起,但力不能及,只好靠在山洞里的墙壁上。本想喊他一声,刘愈已经转过头,只可惜背对着光亮,不能看清他的容颜。 “真是不可想象,壮丽的诗篇。”刘愈也不知道是在跟徐轩筑说,还是自言自语,“不知道他们赢了还是输了。输了的话,事情会令人头疼。” 疯话!徐轩筑登时气结,一个将军,离开了前线岗位,躲在山洞里跟一个疯子讲话。虽然这个疯子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她没打算对他报以好意。 “你个逃兵,为何不到战场上去杀敌?”徐轩筑怒吼道。 “杀敌?我的力气很小,连背你都差点背不动,只能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吧。”刘愈带着几分自嘲,无可奈何道。 徐轩筑突然觉得很没劲,自己那般的嘶吼,这人居然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一切都好像与他无关似的。 徐轩筑想回到战场上跟女儿军的将士在一起,本要喊这疯子过来帮忙,但又觉得请一个疯子帮忙会落了面子。 就在此时,几个乡勇匆忙回来,都是刚才跟刘愈顺绳子的,将从前面探听到的战事汇报给他听。 “将军,突厥蛮子扔下一地的尸体跑了,张将军正带人追杀过去。”乡勇不知道刘愈等人的确切来历,只知道军营里官大应该叫将军,官小的也叫将军。 众乡勇兴冲冲的,对眼前的这位“刘将军”敬若神明。一群蛮子,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便胜了。眼前的胜利到来的太过于惨烈,足够一辈子铭记不忘。 “这个匹夫,让他好好养伤,居然带人去追敌,以为他的四条腿能跟铁狼卫的四条腿比快?”刘愈吩咐道,“赶紧通知齐……将军,让他追回那些人,不能白白损失人命,回来清理战场更为重要!” 乡勇马上领命去了。 刘愈转过头,火光映照下,对面女子的脸上多了几分严峻的美,虽然看上去她好像是生气了。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你是个将军?”徐轩筑突然问。 “哦,我只是个庸人,不敢跟徐大将军相提并论。”刘愈此时也谦虚起来。 徐轩筑肃然问道:“你们何以会在此地?你们的主帅是何人?又是得到谁的指令前来此地埋伏?” 这些问题都是刘愈一时半会说不清的,说不清干脆就不说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说,不急在一时。刘愈转过头继续看着洞外通明的天,忽而说了一句:“不知道烈焰下葬送了多少亡魂。” 徐轩筑真想上前去抽他一顿,答非所问,语气真是令人使不上劲的感觉。难道是文人特有的怪脾气?看他对下属指挥若定的模样,应该是个有资历的儒将,脑海中翻过所知所有还算知名的将领,一个都对不上号。 “本将军问你,你姓甚名谁?” 刘愈转过身看着她,想告诉她本人就是你的未婚夫,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如果她愿意接受一个不认识的人做她的丈夫,他们也早该成婚了,也不用像今rì这样,相逢,连名字都不知晓。 “有时候我的人和我的名字,自己都混淆了。” 又是一句疯话。 徐轩筑生气地从地上摸到块石头,朝刘愈扔过去,刘愈轻巧的躲开,微微的一笑。 那笑容很灿烂,虽然徐轩筑看不清楚,但她能感受到一种真诚,无暇的笑。在她印象中,从没有人对她如此无所谓,又不经意的笑。像是在嘲笑。 可恨!早晚知道你是谁,还怕跑的了你?不知为何,徐轩筑打定主意的时候脸上也挂上几分笑容,那贼男人的笑容实在太感染人了。 “师傅!我……我来了……”苏彦一副脱了水的模样,出现在山洞口,被刘愈一扶,抬起头嘿嘿一笑,继而咧开的嘴笑的有点夸张,大笑却笑不出声的感觉。 “师傅……真他娘的惨……我们赢了……哈哈哈……突厥铁狼卫跑了一小半,那些跟腿的两万多骑兵近乎一个没落,有烧死的,淹死的,被石头砸死的……师傅……我是不是在做梦?” 苏彦仿佛看到了他自己的爵禄,锦绣前程,仿佛看到所有轻视他的人在他面前俯首认错。想的太多,整个人都有些得意忘形。 “收敛一点,别丢人。”刘愈眼睛瞥了山洞里面一眼,苏彦这才注意到山洞里有人,看到是红袍的徐将军,肃然起敬,收起张狂拱手道,“给徐将军问安。” 紧接着李糜和隋乂匆忙往山洞这面过来。 “总算找到刘兄你了。”李糜上气不接下气,“河岸上的火差不多熄了,女儿军那边正在到处寻找徐将军的下落,说是要整军继续追突厥铁狼卫的残军,我们……要不要配合她们一同追敌?” 女儿军的折损不比突厥骑兵好多少,埋伏圈的那点人更不够反过神的铁狼卫塞牙缝。 “我们的任务是清理战场,额外的,还是交给女儿军和后续的援军吧。” 吕楚儿带着几个女儿军的侍卫也赶至,从人堆里闪出来,正面含期待看着他。 “吕校尉,你们的将军在里面,似乎伤的不轻,恐怕经不起车马劳顿。” 吕楚儿和几个女侍卫初闻徐将军还活着,一脸激动,尤其是吕楚儿,大难不死,终于能归队见到自己敬仰的徐将军,恍如隔世。 “不劳这位将军费心。”尽管徐轩筑可能是坠马摔断了肋骨,但还是咬着牙拄着佩剑一步步往洞口这面走出,吕楚儿上去紧抱着徐轩筑,眼睛中充盈着泪,千言万语,最后只在徐轩筑的耳边说了一句。 “原来……当rì在长安城外画画的那个公子哥就是你。”徐轩筑行极力看清刘愈的相貌,但光线太暗,还是没能看清。徐轩筑要赶着去组织女儿军追赶突厥铁狼卫的残兵,临别,只是微微颔首道:“果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谢谢你了。” 直到看着玉人的身影消失在树丛中,刘愈也没明白过来,她到底是谢谢他救了她,还是谢他帮她画了一幅画。 纵然相逢也不识,连谢人都这么模棱两可。 现在刘愈已经没有心思去细想这个,一场惨烈的战斗,光是尸体就留下了几万具,埋尸,救治伤员,处理俘虏,还要应付朝廷……总之接下来几rì有的忙活。 一行人走在去往河岸的路上,零星还可见小范围的战斗,通常都是几个民夫或是乡勇围在一起将负隅顽抗的突厥人刺的像刺猬一样。每当路过,刘愈也会驻足,提醒那些民夫和乡勇,突厥人也是人,只要投降的不能杀。 苏彦见刘愈闷闷不乐,忍不住问:“师傅,那个徐将军……是不是就是将来的师娘?” “啊?” 刘愈太专注的去想如何去给朝廷写奏本,一时愣神,稍稍的回过味,微微一笑道:“是吗?应该是吧,只希望你师娘将来嫁给我的时候是心甘情愿的,而不是像今rì这般,用石头砸我。” 第二十五章劳军使 一连几rì,这支杂牌军都在葵水河边上驻扎。不过待遇可有大大的不同,周围县城的县尉都各自带了劳军的物资,不断的运送过来。光要接待他们,就够隋乂和苏彦去忙活一阵。 隋乂不愧是生意人,接待官员可谓是面面俱到,恭敬谦卑却还有几分威仪,让那些县尉也不敢得罪他这个刚破了突厥大军的功臣。 刘愈则在齐方和李糜的帮忙下,处理着战后事宜。 同时,刘愈也在斟酌着上奏的战报。 三月十八rì,从前线传来消息,逃窜出去的大约六千突厥铁狼卫奔过黄河回到邵武关,朝廷军已在三月十六rì重新夺回邵武关。突厥新可汗继位后的一次大的劫掠立威的行动,以一个头重尾轻的方式惨淡结束。突厥元气大伤,估计一两年内不会大范围的兴兵犯境。 三月二十三rì,刘愈离开长安也快一个月了,正有些怀念长安城的悠闲时光,朝廷的劳军使者风尘仆仆的到来。劳军使者一行人并不多,除了几个侍卫,领班的是个太监,姓陆。在一行人中,刘愈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韩升,这个皇帝面前的股肱谋臣。 “九皇子,恭喜了。”陆公公一脸的市侩,在一行人的迎接队伍中,径直往苏彦的方向迎了过去,“这次居然能有幸辅佐女儿军大破突厥蛮子,rì后前途无量。” 刘愈在让苏彦上奏战报的时候,特地先草拟的一份,基本上说这是女儿军的功劳,他们这支“正在剿匪”“偶遇突厥骑兵”的调防军只是适逢其会。 用刘愈对苏彦的话来说,只要让皇帝明白你的功劳就成了,不能居大功,更不能将功劳拱手相让。毕竟现在苏彦势单力薄,如果突然以如此大的功勋立于朝堂,各方势力肯定都会拿他作为第一个开刀的对象,实为不智。 陆公公当众宣读了圣旨,基本是说凡是军职的一律暂提三级回京录用,一些有功的士兵也会得到田地和财帛的封赏,连淮上县尉李度也因助战有功提三级调京。圣旨撰写的很模糊,除了李度其他的人没有具体到个人,刘愈知道,那些来送劳军品的各城县尉也想分一杯羹,只要回头在具体封赏名单中提到他们,他们头上的乌纱就会提上几级。 招待陆公公的事情由苏彦和隋乂来做,齐方和李糜也在陪同,刘愈却寻着机会,跟韩升一同找了个僻静的屋舍,老友叙家常。 “刘小兄,不得不佩服你,得了这么大的功劳,上奏朝廷的战报里可没见提你,相反你身边的那几个人都名列其中。居功不自傲,难得。”韩升接过刘愈递过来的茶杯,笑盈盈道。 刘愈在一旁坐下,无所谓的一笑道:“上奏朝廷的战报说的很公允,其实那rì在开战之前我就找了机会躲了起来,一个逃兵,没治我的罪就不错了。” 韩升凑上前道:“是去救你未来夫人去了吧?” 刘愈当下错愕,稍稍慌神,不明白韩升是如何得知。 韩升哈哈大笑道:“有些事情,你能瞒过那些当差的,可瞒不过我。还是女儿军那边的战报说的详细,将整个战场的来龙去脉说道的是面面俱到,不过对徐家小女落单的事却说的很含糊,说是力敌而脱困,陷入突厥铁狼卫的重围还能脱困?我来这一打听,果然有花巧,原来是你小子英雄救美。” 刘愈叹口气道:“看到她有难,我哪能袖手。” “你说我是该为徐家小女庆幸找了个好夫君,还是该为我两个孙女抱不平?”刘愈目光突然也变得暧昧起来,明显是替两个孙女吃醋。 刘愈赶紧道:“韩老哥,你放心,小艺和小婷姐妹,我会善待她们。” 刘愈又跟韩升详细说了当rì的战事,韩升听完点头道:“与女儿军所报的不差,不过刘小兄你也该明白,这功劳放在武将身上那是理所应当,如果放在九皇子彦身上,可就有些过了。所以皇帝宁肯采纳你们那份不尽不实的战报,也选择xìng将女儿军的战报忽略了。” 刘愈点头道:“我也怕苏彦太冒尖,遭人妒恨,毕竟枪打出头鸟。” “枪……打出头鸟?怎么打,掷出去刺吗?”韩升对刘愈的比喻有些不明白。 刘愈稍稍解释了一下,大致说出头的鸟容易死。韩升对刘愈偶尔jīng思妙想的奇语也见怪不怪,没去太纠结。如果刘愈真跟他详细说了“枪”是如何一回事,韩升非上奏皇帝逼着他做出来不可。 “这次皇上的旨意是说,让我们回去时,也带你们当中的有功之臣回,一同受赏。毕竟这里距离前线几千里,战后之事可以交由地方官府打点。还有,皇上也明言,这次回去就给女儿军的主帅徐家小女举办婚事,这里我也要提前恭喜你。” 刘愈拱手谢过。 韩升道:“刘小兄,有件事,我在京城想了很久也不得其解,有你这个聪明人在,可否为我参详一下?” “何事?”刘愈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他们已经准备出去汇合众人,韩升突然叉开话头。 “事情是这样,皇上近两月来一直迷恋丹药,尤其是近rì,四公主去黄山为皇上寻治病之药,没找到药方,却找到个自称是半仙的吴悠。要说也稀奇,这吴悠所练出的丹药,虽能令皇上的咯血症状减轻,却也令皇上整rì浑浑噩噩的,一rì中清醒之时越来越少。刘小兄,你可说说,这是如何一回事?” 刘愈心说那应该是jīng神麻痹类的丹药,就好像止痛丸一样,治标不治本的东西。不过有些话也不能说的太明白。 四公主在朝中可说是如rì中天,声势甚至盖过了风头正劲的皇子,有很多人认为四公主也极有可能继承大统。这次找来个神棍哄得皇帝开心,皇帝肯定更会另眼相加。 四公主城府极深,四驸马又是个昏聩无能之辈,被她压的连气都喘不上来。不过也正因如此,四驸马这个“皇夫”要当起来肯定不会闹事,深符合传位女子要能治家治国的道理。能治国的女人不少,能治住家里男人的女人,却是少之又少。 “皇上年老,身体又有恙,迷恋一些强身健体又或是长生不老的丹药也属正常。在下对药理不通,更不懂炼制丹药之法,所以……帮不上韩老哥什么忙。” 韩升无奈道:“可惜皇上就被那吴悠所蒙蔽,连战事有时都不闻不问,闭关修炼打坐朝天花样百出。那吴悠现在已经贵为国师,刘小兄rì后肯定会遇上,应小心为上。” 刘愈对官位已经没什么迷恋,这次也没打算入朝为仕。口上应着会小心,但心中却不以为意,应该rì后也遇不上吧。 第二十六章长安闷骚男 有些事情刘愈觉得离他很远,但往往事出所料,他回到京城的第一天便遇到了四驸马柴锦,一个富态沉稳却又有些闷sāo的老好好先生。 刘愈是在四月一rì回到的京城,这一rì会试放榜,满京城都热闹非凡。刘愈真想一头扎进人多的地方去呼吸几口人气,他太需要热闹的感觉了。 李糜和隋乂留在城外的军营里,他们跟齐方和张无诸一样,都在朝廷封赏的名单里,照理说,没有朝廷的旨意,回京受赏的武将不能随便进入京城。功劳簿里没有刘愈,他也就不用遵守那些条条框框,到了长安他便迫不及待进了城。 回到京城他先回了一次家,侯府上下一切如常,老爷子刘兆还在潼关没回来,府里也不知道这个十二少爷出去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路过院子也没人理会。除了姐姐挂怀,其他的人恐怕连他离开京城一个多月都不晓得。 只有刘五对他说了一句:“三夫人知道十二少爷您多rì未归家,说是要等老爷回来告你的状。” 刘愈一直觉得刘五挺会做人,虽然府里上下都对他呼呼喝喝的,至少他对刘愈不错。府里老爷夫人少爷差遣管家或是帐房去做的事,很多是刘五代办的,因而八面玲珑消息也很灵通。 刘愈对什么告状不告状的没兴趣,被老爷子知道他多rì不归,即便没从朝廷那里得知他在葵水边的轰烈事,也只会说他几句。即将“嫁”出去的儿子,懒得管了。 刘愈出了侯府径直去了棋楼,也就是在那里,他遇到了四驸马柴锦,正独自坐在刘愈的棋间里研究象棋的残局,很专心。当然,刘愈遇到柴锦的时候也不知身份,只知道是个霸占了他棋间的混蛋。 “伙计,这怎么回事?我的棋间怎么被人占了?”刘愈很不爽的将棋楼的伙计拽了过来,语气不善问道。 “十二少,您……包涵,包涵,您这一去也没个音信,也没说要预定以后的棋间,所以……” 刘愈也很无奈,这年头人很市侩,不给包间的钱,不给打赏,天王老子也不给面子。 刘愈拽着伙计进去跟那混蛋讲理,说也奇怪,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很少有像眼前这位这么好说话的,一听说是原来这棋间包场的,恭恭敬敬,说要换个房间。本来还气势汹汹的刘愈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位兄台也喜欢下象棋?”刘愈看了看桌面上的棋局,“不如下一盘如何?” “如此,有幸,有幸!” 难得找到棋友,两个人芥蒂全消,坐下来一起下了一盘棋。 言谈间他们才了解了彼此的身份,刘愈对柴锦的身份是诧异的,毕竟前几rì韩升才在他耳边吹过风,要他小心四公主身边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曾经刘愈也怀疑四驸马只是人前装熊,实际上背地里是个jīng明的主,给四公主出谋划策。今rì一见才晓得,传言都是真的。 柴锦完全是个“好男人”的典范,脾气好,什么都点头应是,不会笑也不会着恼,就好像从来不会得罪人一样。完全的熊包一个。 “我家内子说我应该出来多走走,多结交一些朋友,于是我来棋楼逛逛。”柴锦提及四公主,也只是像一个普通男人在说他家里的婆娘,很自然。至少从这句话刘愈也能明白四公主的苦心,这柴锦太他娘的闷sāo了。这么闷sāo的男人,身边一定没什么知心朋友。 当得知刘愈是定国侯刘兆的公子,柴锦也有几分肃然起敬,拱拱手道:“失敬,失敬。” 定国侯众多儿子中一个,柴锦的“失敬”最多也只是客套一下而已。 刘愈来到这世界一年,在棋楼里跟不少人下过象棋,能跟他棋艺有一拼的人实在太少了,这闷sāo的柴锦就是其中一位。可能是低调少语的人头脑也缜密一些,别看这柴锦为人傻里傻气的,棋风倒是独树一帜,攻中带守守中带攻的,至少刘愈花了好大的劲,才给他下了个套子将他杀的只剩下个老将到处蹦蹬。 刘愈不将死他,柴锦也不着急,拿个老将蹦来蹦去的一本正经。如果换成是其他人,早就将棋子扔了认输或是耍赖了,比如说韩升韩老头。 “柴兄,你觉得你还有机会?”最后连刘愈都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毕竟士可杀不可辱。 没想到柴锦抬起头,仔细想了想道:“刘兄还没将死我,我想,只要没丢了老将总还是有机会的。” 刘愈直接无语。 为了早些结束战斗,刘愈直接车马炮全上去,将光杆老将收割了。一局残局才终告结束。 “刘兄的棋艺真是不一般,我与我家内子下,即便让她几个字她也赢不得我。不如,我们再下一局?” 刘愈很感觉出来这个柴锦真的是很无聊,跟一个闷sāo的男人下棋很郁闷,说点什么他都“嗯嗯是是”的,一点激情都欠奉。哪怕他悔个棋也好,不过刘愈估摸着这柴锦脑子里也只有一根筋,还不会拐弯。 幸好隋乂和李糜的到来给刘愈解了围,不然他真的有可能跟这个闷sāo的男人再下一盘闷sāo的棋。 “你们怎么进城了,不是让你们在城外等候朝廷的旨意?”刘愈看着风尘仆仆口干舌燥的李糜和隋乂,他们两个像是赶路而来。 “我们一个去了兵部,一个去了吏部,都领了官书和官凭,说是留在京候缺。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我还觉得真不如捐个官当的实在。”隋乂也不客气,直接将闷sāo男的茶给喝了,喝了一半,可能是觉得不对劲,用鼻子闻了闻,“这茶怎么这味,里面加了什么?” 柴锦一脸无辜的歉意道:“这位仁兄,实在歉意,先前在下用这茶水漱过口。” 隋乂直接将没咽下去的半碗茶给喷了出来。 李糜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隋乂紧忙出去找水漱口。刘愈无可奈何笑笑,看了看柴锦,这闷sāo男还有些费解,正看着冲出门去的隋乂,窝囊了人还不自觉。 李糜和柴锦互相见过礼,当得知李糜是刚从前线回来,柴锦惊讶道:“原来是大顺朝廷的义士,失敬,失敬。” 这次的“失敬”是名副其实的,因为柴锦已经站起身,恭敬有加。 “九皇子进宫面圣了,我与隋兄弟都领了官凭和官书,我是都尉等候配军,而隋兄弟是从四品文官候缺,这次平步青云真是做梦都会笑醒。只是不知如何回去跟家里人说。” 李糜与刘愈一样,都是庶子出身,从普通的布衣浪荡子一跃而成了都尉,离偏将也仅仅只差了一步。如此一来,他更不明白如何去面对家人,或者说如何去面对以后要走的路。 这也正是刘愈选择不去争功的原因,一旦踏上军途或是仕途,以后路的方向就不再由自己所定夺,想再zìyóu自在的生活也就难了。 有很多人,本来就是zìyóu主义者。 第二十七章闷葫芦也有春天(上) 隋乂一脸丧气的回到棋间,瞪着柴锦,若非李糜先给他介绍了柴锦的身份,隋乂真想一拳头抡上去。 刘愈说项道:“早些回去见见家人,许久不见,家人不挂念?” 李糜这才拉着隋乂出门,临别前隋乂邀请刘愈到隋府做客,刘愈借口推搪,他实在不想去无谓的应酬。本来约了早一rì回京的韩升在棋间碰面,久等不到,他便想到未来的府邸看望韩家姐妹。 “刘兄要走,我也要走了,回去跟内子说今rì的见闻,她定为我结识像刘兄如此的朋友而开心。” 刘愈心说rì后可能被他赖上了,除非换个躲避清静的地方,否则rì后定被柴锦黏着来叨扰。这种闷sāo的男人有个共同的特xìng,怕生,不敢跟人接触,一旦混熟了,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街上很热闹,一方面突厥骑兵的压力终于消除,那些原本都打算迁离长安的大户也都安下心打开门做生意,西域的客商也多了。更重要的是,chūn暖花开人心荡漾,年轻男女都跑到街市上来凑热闹,长安城近乎一rì一趟庙会,只要愿意凑,不怕找不到乐子。 刘愈步行到了未来的府邸,大红门关着,敲了敲门,声音不是从里面传来而是从头顶传来:“官家府邸,恕不接客!” 刘愈仰起头,看着门楼上立着高高在上的蔡迎奴,有些不爽道:“我说蔡侍卫,咱能不能下来说话,你这么高高在上立着我表示很有压力。” 听到是“未来姑爷”的声音,蔡迎奴从门楼顺着里面的楼梯下去,打开大门,将刘愈迎进门。 “未来姑爷,你可真是好兴致,成个月的撂了家不管,还以为你忘了家门,这冷不丁又回来了。”蔡迎奴语气带着刺,一见面就像是吃了枪药似的。 “又没正式成婚,连你都说是‘未来姑爷’。”刘愈还真怕这蔡迎奴将这副冷面孔对着韩家姐妹,“你们将军可是回长安了?” “哼,你还在乎我们家将军?快进去看看你那两位少夫人吧,没了你,她们都快病了。” 病了?刘愈当时就火大了。好端端的让这些女侍卫就能照顾病了? 见到韩家姐妹,才知道蔡迎奴不过是危言耸听,两个小丫头好端端的,珠圆玉润面红齿白的越来越出落的美丽,只是见到刘愈像是两个小深闺怨妇一样一人拉着他的一只胳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刘愈都不知道该听她们谁说了。 “停一下,停一下。你们说的我都快晕了。”刘愈看到她们无恙,脸上也轻松下来,问道,“现在我来问,你们回答我就可以,这些rì子我不在,那些女兵可有欺负你们?” 韩家姐妹一个摇头,一个点头,点头的是妹妹韩小婷,摇头的是姐姐韩小艺。 “到底有没有欺负你们?”刘愈当下就把袖子撩了起来,“不用怕,有我给你们做主,你们尽管直说。” 韩小婷紧忙告状道:“有,有,她们不但每rì都给我们一样的饭食,还不跟我们玩,更不许我们到街上去,也不去帮忙通知公子和爷爷,把我们困着就好像在坐牢一样。” 刘愈不禁一笑,韩小婷完全是孩子的脾xìng,只要不让她玩就好像剥夺了她zìyóu的权利。蔡迎奴管束她们只能说尽责,最多只能说尽责的有些过分,实在怨不得那些女兵。 “我不在你们闷坏了吧,索xìng现在长安城热闹,就带你们一起出去走走可好?” 两个小丫头听闻可以到街上玩耍,兴奋异常,进了房间换上男装,刘愈还特地给她们修饰了一下面孔,加上穿的是宽大的袍子,前胸也有所遮盖,不会让人觉得鼓囔囔的,如此一来不会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女子。要出门,却被蔡迎奴拦下。 “未来姑爷,我们这么多女兵不去打突厥蛮子在这给你守着院子,你也该清楚我们的职责,你来来去去的我们管不着,但这院子的安全还有两位少夫人的安危可是不能出半点岔子,还是请你将两位少夫人送回房里去。” 刘愈看到韩家姐妹委屈的神sè,大男子主义作祟,怎么的也要言而有信,否则韩家姐妹托付终身岂不是托付错人了? “我就要带着她们去,你能将我怎么着?”刘愈经过那场惨烈的战争,脾气有时也倔了,以往遇到这种事他也不会这么强人所难。明明知道蔡迎奴也只是奉命行事。 “未来姑爷既然如此坚持,我也只能照办,但我必须要跟随在两位少夫人的身后,以策安全。” 刘愈本来要跟韩家姐妹到街上一同游玩,叙叙感情,没想到蔡迎奴非要来当电灯泡。当个不亮的电灯泡也行,非要穿一身男装,腰间别一把厚重的佩剑,走到哪都一步不离,就怕亮度闪不瞎刘愈的眼。 韩家姐妹对蔡迎奴倒是视而不见,她们以往也从来没有能像今rì这般到处游玩。韩升别看为人乐呵,行事却极为古板,两个孙女调教的标准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带她们出来,老头子为人也谨慎,不喜欢到处走,两个小丫头又是天真烂漫对新事物好奇的年岁,从来没如此恣意游览过长安。 刘愈也本着哪好玩带她们去哪的原则,尽往人多的地方凑,令蔡迎奴很气恼。才一个多时辰,韩家姐妹一路上吃的零食买的小物事已经拿不完了,还要蔡迎奴来帮忙拿,虎虎生风的女侍卫又要干起杂役的活。 玩的累了,刘愈带着兴致满满的韩家姐妹到了棋楼,往棋间里一坐,叫来茶水和点心,两个小丫头吃的开心玩的更开心,正边吃着点心边说着外面好玩的物事,央求刘愈休息完再去游逛一番。 苏彦晃着个脑袋走进棋楼,来到刘愈的面前。 “师傅,我这次真的是长脸了。”苏彦一脸的感慨万千,整个人jīng神焕发,身上的衣服也光亮了许多,浑然不觉棋间里除了刘愈还有另外三个陌生人。 苏彦激动道:“我去见过父皇,父皇说我很长进,不但恢复了我九皇子的身份,还说另有赏赐,刚出宫门,礼部尚书便将我原来的九皇子府的房契交还给我,说这是皇上特地颁旨替我赎回来的。” 刘愈白了这个二号电灯泡一眼,没好气道:“那你不去你的九皇子府呆着,跑来这干嘛?向我显摆?” “师傅,徒儿不是这个意思。”苏彦脸上带着几分委屈道,“徒儿是想带着师傅一起过去见证徒儿这光辉灿烂的一刻,让您与徒儿一同在那些来恭贺的大臣面前露一回脸。” 刘愈淡然道:“今天陪你去露回小脸,明天整张老脸又再丢进去,这么露不偿丢的事我可不为。” 苏彦本来大好的xìng质,一盆冷水又给浇灭了。 劝求一番,刘愈仍旧不为所动。苏彦知道刘愈不喜欢出风头,只好悻悻然一个人“长脸”去了。 刚过了午饭时候,刘愈见韩家姐妹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就想带她们去看看庙会的盛况,chūnrì里的庙会,节目多彩热闹非凡。 就在此时,去而复返的柴锦,带着几样jīng致的礼物,走路见一个人便打一次招呼的现身棋楼,见到刘愈便迎了上来:“内子说我不该怠慢了朋友,让我带些小礼物去拜访一下刘兄的家人。” 刘愈登时无语。这闷sāo男不但要祸害他的生活,还要间接连累他的家人。看来这个四公主对他真是苦大仇深,就柴锦这四驸马的身份就够令人敬而远之的了,更何况,柴锦根本就不是一个适合去各家串门的人,一开口,闷倒一片人。 第二十八章闷葫芦也有春天(中) 刘愈本打算带着韩家姐妹和蔡迎奴去逛庙会,三个小娘子,虽说蔡迎奴算不上“娇滴滴”,一同游玩也当惬意,现在柴锦这说话能闷出个鸟的闷sāo男也来凑热闹,刘愈开始打退堂鼓,心中想主意将他支开。 回过一趟家的李糜和隋乂带着胡轩出现在棋楼。胡轩这一个多月都在长安,只身无伴甚是焦急,偏偏又打探不到前线的消息,隋乂回了趟家,遇到了去问消息的胡轩,便一同带来。 “刘兄,久违了。”胡轩见到刘愈很高兴,同时也带着几分落寞道,“早知随你们一同去,建功立业也能功成名就,好过于在长安城当个闲人。” 刘愈很想说当个闲人还巴不得呢。拍拍胡轩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有机会的。” 老友重逢,隋乂又开始动花花肠子,说要一同去藏云坊嘻乐。这藏云坊是官家jì所,官员宴客找乐子之处,里面的不能称之为姑娘,一律都是犯官之女,受过良好教育培训并且是百里挑一的大家小姐,没有一定的官阶不招待。以前隋乂便想去见识一下“高级货”,苦于一介商贾,现在有了机会,更是迫不及待。 “刘兄台,不知藏云坊是何等去处?”柴锦听隋乂说的神采飞扬,忍不住好奇,问道。 刘愈看了看柴锦,心中突然腹黑了一把。心说如果带这闷sāo男去一次藏云坊,回过头他肯定老老实实将今rì所作告诉四公主,四公主一定会勒令这闷sāo男跟他们绝交。岂不是永绝后患? 刘愈想了想措辞,解释了一番道:“这藏云坊,是个妙处。很多人在那里聚集,饮酒作赋谈天说地,也是广纳知交一叙友情之所。” 闷sāo男一听还能结交朋友,欣喜道:“那刘兄可要带在下去见识一番了。” “一定,一定。”隋乂先前被这柴锦灌了半碗漱口水,此时恨不能将他推进脂粉堆里让四公主家法伺候,帮腔道,“只是这正午刚过,藏云坊里的人都还在休息,不如……” 柴锦不解道:“藏云坊里的人为何白rì里要休息?” 刘愈白了隋乂一眼,嫌他话多,转过头对柴锦解释道:“因为藏云坊里的人习惯了睡午觉。” “对对对,她们习惯睡午觉,要黄昏时分才去,夜sè迷茫明月当空,饮酒作乐平添乐趣。”隋乂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道,“不如,我们还是出城游玩踏chūn。” 刘愈心说这隋乂没什么好点子,长安城如此热闹,非要出去踏chūn。想起上次踏chūn肚子受罪便有些不想去,陪着韩家姐妹逛逛庙会多有意思。可韩家姐妹听说要踏chūn,觉得新奇异常,非要央求刘愈一起去。刘愈只能顺得美人意。 ………… 与上次不同,这次来踏chūn可谓是准备充分。隋乂他们之后也有了经验,带上野味,省了自己去捉。 不过刘愈却想吃原汁原味的野味,去街市上买了简单的渔网,钓鱼只能吃上一两条,去网的话可就省事多了,顺带还可以跟两个小丫头一起在河水中嘻戏捉鱼,岂不妙哉? 这次出城并非是乘坐马车,而是骑马而来,一人一匹马,只有刘愈是三人一马,韩家姐妹将帽子解下长发散开,一个在刘愈身前一个在刘愈身后,明艳生姿,一路上所见之人无不侧目,回头率近乎百分之百。 到了玉河畔,刘愈忍不住往上次见到女儿军军营的方向看了一眼,有几分怀念当rì惊艳的场景,可惜现在女儿军尚在边关,玉人也有些时rì才能回京城述职。 玉河水清且浅,加上又并非是夏洪,chūnrì里河水最深也不及腰身,韩家姐妹都脱去鞋袜,跟着刘愈在河水里来来回回捉鱼,玩的是好不开心。蔡迎奴尽责本份,并不下水,而是立在河边用恼怒的目光死瞪着刘愈,好像看着杀父仇人一般。 渔网的效率比鱼竿要好很多,不过一个时辰,已经网到了十几条鱼,隋乂胡轩他们一边生火一边烤鱼烤野味,柴锦想帮忙,可惜笨手笨脚一个,被隋乂呼喝着来回去搬弄柴草,也饶有兴致乐此不疲。 柴锦生在世家门阀,愚笨的够可以,也可能是觉得他老实本份,古灵jīng怪颇有野心的四公主对他是一见倾心,柴锦十九岁被招为四驸马,与十六岁的四公主苏碧成婚,而今已经五年,二人并无所出。 柴锦人笨,但身世好,没吃过苦,更没像今rì这般亲自佐弄食物,当看着被烤好的鱼和野味,颇有成就感,吃起来也狼吞虎咽的直说好。 刘愈坐在草地上,将烤好的鱼撒上佐料,一边递给吃的正香的韩家姐妹,一边捅了捅柴锦的胳膊问道:“柴兄,你除了会下棋,还有没有其他jīng通的东西?” “啊?”柴锦吃东西的嘴也放缓了,想了老半天才不好意思道,“我这人愚钝,旁人都这么说,只有我家内子说我能干,我也知道她是安慰我。我会的东西太少了,连下棋的本事也很一般,不然也不会输给刘兄你。” 刘愈点点头,这柴锦也不是那种狂妄自大的人,自己笨自己也很清楚,为人也算实诚,不然认识还不到一天也不会如此推心置腹。可交,但又不可深交,否则成天身边跟这么个大闷葫芦有的受了。 “我说葫芦啊。”刘愈突然语重心长道。 柴锦一愣,道:“刘兄是在称呼我?” 刘愈一笑道:“是这么回事,我们普通人交朋友,喜欢给人起个号,也就是外号,这样称呼起来方便,也觉得亲近。” 柴锦乐呵呵点头道:“我以前也有耳闻,那葫芦……可是我的外号?” “对,我觉得柴兄你样子很像一个葫芦,上面一个圆,下面一个圆,发髻就好像一个葫芦嘴,惟妙惟肖没有什么比这个外号更合适的了。” 柴锦想了想道:“我这人有些胖,脸也很圆,对着镜子看的话,应该与刘兄所描述的不差。这葫芦的外号,的确适合我,刘兄以后可以如此称呼我。” “我说葫兄啊。”刘愈直接“简称”了。 这次柴锦很聪明,马上明白是在唤他,神sè带着几分期待看着刘愈。在他眼中,这刘愈虽然年岁不大,说话做事却很有门道,令他颇为信服。 刘愈想到今晚要带着他“逛窑子”,本想问问他会不会玩女人,看到他那诚然的模样,这问题又没问出口。这闷葫芦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懂什么情趣,否则强势的四公主也不会迫不及待地将他打发出来。 “我是想问问你烤鱼吃的合不合口味,要是淡了可以加点盐,要不抹点酱也挺好。”刘愈被人这么信任而起期待的看着,总觉得不说点什么不好,也就随口寒暄了一句。 柴锦道:“很好,很好,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刘兄的手艺,真是比驸马府的厨子好上许多了。” 第二十九章闷葫芦也有春天(下) 吃完烧烤,柴锦将从驸马府带来的小礼物都拆开,不过是些jīng致的糕点,虽说样式一般但出自皇家,口味极佳。几个人吃点豌豆糕绿豆糕的正好可以败败火,然后就要各自去找休闲活动。 柴锦要跟着隋乂他们出去打猎,而刘愈则想在河边休息一下,褪去一身的疲惫。 远离城市的喧嚣与纷繁,放下心在一片净土的草地上仰躺,对着天迎着暮chūn暖薰薰的阳光小寐,身边还有两个出落的同样美丽的姐妹花作陪。生活是如此的美好,可惜很快就黄昏rì落,要回长安城了。 骑着马回到长安,要先将租来的马匹归还。之后还没等隋乂张罗,柴锦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藏云坊结交新朋友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驸马要去找姑娘,刘愈想拦都拦不住。 “未来姑爷,你不是想让我陪着两位少夫人一同去那种地方吧?”蔡迎奴虽说没去过藏云坊,但从这些男人的言谈中也大概清楚那是何等地方,说白了就是jì院,只不过是高雅一点的jì院,堂堂女儿军的侍卫首领尚未出阁的大姑娘,被人知道去了jì院定会受到耻笑。 刘愈转而看着韩家姐妹,轻轻问道:“你们想不想去?” 韩家姐妹一个节奏的点头。难得刘愈一切都由着她们,她们从未有过今rì的开心和自在。 “那就将妆再重新画浓一些,走起先。” 这次去藏云坊找乐子主要是陪同四驸马柴锦去的,当然刘愈也明白不能玩的太过火,否则就不是四公主“勒令绝交”这么简单,以四公主的强势脾气还有在朝中如rì中天的地位,来打击报复可就大大不妙了。 总之玩要玩的尽兴,女人是万万不能让柴锦去碰的。不过刘愈估摸着这闷sāo男定然不受那些小姐们的待见,一个又胖又老实说话又不利索的大闷葫芦,也就四公主不知道哪根筋歪了要不就是母爱泛滥看对眼了。 到了藏云坊正是华灯初上,这里没有晓花楼那么热闹,出入的都是达官贵族,斯文有礼。除了招待熟客,像隋乂这样新晋官员必须要出示证明身份的文书才能入内,当然打赏方面也不能寒酸。 坊内一切都很雅静,虽也能见到小姐的走动,身后都是随着丫鬟伺候的,不闻调笑嘻骂声,能耳闻的只有一些淡雅的乐曲,偶尔也能听到某个房间里的大叔大伯在里面撒酒疯。 “这里就是不一样。” 隋乂赞叹着,一行在鸨母的引领下上了二楼,因为是会试放榜的第一天,这里宴请招待官员的人非常多,要么是宴请师长要么是拉拢关系,朝中这等事也是司空见惯了。 “这不是柴驸马吗?”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刚从隔壁的房间里急匆匆出来,像是要去如厕,见到柴锦,带着一脸促狭的笑过来打招呼。 “这位是?”柴锦看了看他,并不识。 那公子哥行礼笑道:“柴驸马真是贵人多忘事,年前您在工部供职之时,下官是六品造御司帮办,与您也算是同僚一场。柴驸马现如今乐得清闲,恐怕连下官的名字也不记得了,徐荣,字礼邵,有礼了。” 柴锦带着歉意道:“原来是徐帮办,有礼,有礼。” 徐荣头一抬,笑容多了几分得意:“不巧,下官官位有所擢升,现在已是工部侍郎。” 刘愈本来还觉得这徐荣狗屁轰轰的,现在觉得他也有狗屁的资本,年前还是六品的帮办,现在就已经是从三品的工部侍郎,不用说在朝中一定是有背景,官位像是坐飞机一样升。 柴锦就不同了,年前通过四公主的关系在工部找了个差事,很快就又赋闲。当官实在不适合他。 本来还打算单独找乐子,遇上徐荣,非要拉着柴锦还有柴锦的朋友去他们的房间联络感情。刘愈本不想去,毕竟还带着三位扮着男装的女眷,这徐荣又没安什么好心。可柴锦却不明就里,以为能交到更多的朋友,没等刘愈说话他就先答应了。 一进门,宽大的房间里坐着十几个人,有官有新晋进士。官员都是隶属于工部。 现如今工部基本是四皇子说了算,而通过介绍刘愈才知,原来徐荣的老爹就是当今右丞徐翰,相爷之子,四皇子为了拉拢徐翰,徐荣在工部的地位芝麻开花节节高,风头甚至盖过了工部尚书。 今天是那些想在工部捞个一官半职的新晋进士宴请工部官员,出手相当阔绰,近乎将藏云坊的有名的小姐全部都请进来,这房间本来还挺宽大,不过被塞了这么多人便显得有些挤,更显得乌烟瘴气。 这些人对柴锦很感兴趣,毕竟柴锦是长安城有名的“妻管严”,这次居然在藏云坊见着,可说是百年难得一遇。而隋乂和李糜他们只当是柴锦结识的狐朋狗友,一个都尉候配一个从四品候缺,长安城一抓一大把,估摸着等到实缺时人都已经成了老头子,也不知被安插到哪个不起眼的旮旯。至于连官都不是的刘愈,他们更是连招呼都懒得打。 “柴驸马相貌堂堂,能来藏云坊,一定是在这里有相好的,不知是哪位小姐?” 柴锦迷茫的眼神一脸的不解。 “柴驸马定是jīng于酒sè之道,不知可有何擅长?” 柴锦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刘愈。 刘愈本来还以为这事情传不到四公主耳朵里,现在看来,能不能熬过今晚都成问题,这些大嘴巴一宣扬,柴锦定然会成为明rì长安城里最大的笑料。妻管严逛青楼已是稀闻,最可笑的是这个大闷葫芦来到青楼只能干瞪眼。 众人将柴锦调笑了一番,连木讷的柴锦也发现了这些人不怀好意,将刘愈拽到一旁,苦着脸道:“刘兄,你可没说这里是青楼。” “既来之则安之,你不想给四公主丢脸吧?”刘愈安慰道。 一提到四公主,柴锦叹口气,可能是平rì里被旁人冷落的多了,他也习惯了,既然人已经来了他更不想给“内子”脸上抹黑。 几位小姐正在里面陪着众人玩“shè覆”的游戏,被柴锦的到来稍稍打断了一下,游戏还是要继续。这shè覆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猜东西,找个木头盒子里面装进一样物品,允许猜谜的人问一个问题,答出里面是何物品。猜错了要罚酒,猜对了就可以得到一些奖励,比如说免单或是这些小姐的敬酒,最香艳的莫过于可以入她们的香闺。 这游戏听起来简单玩起来难,就一个问题怎么的也难以猜出答案,不过有时设局之人会稍稍给出提示,或许是言语上,或许是将物品露出一角,就看竞猜人能不能入她们的法眼。遇上一些难缠的客人,她们就会加以刁难,在里面放上稀奇古怪的东西,竞猜无门。 几个姿sè还都算不错的小姐设过题目,被猜上来的也有,不过机会渺渺,整个房间里都洋溢着一种糜烂的气息。最后遇上藏云坊的当家花旦来设局,众人才收敛了娇纵,显然都对这位小姐有些期冀。 刘愈一问才知道,原来藏云坊的当家花旦名李遮儿,是已故宰相李仲纯的孙女,后来因为李家犯事,一家老小才发配为奴。李遮儿年少在长安城已是才名卓著,曾受皇上赏识要嫁给皇子,被发配到藏云坊之后很多公子哥都慕名而来,可惜能见一面的都少。 本来李遮儿闭不见客,但为了筹措赎身的银钱才被迫出来会客,尤其是今rì这般出手阔绰想捞官的进士,更是花足了银钱才请到李遮儿出来。 一名淡雅的女子,并不涂脂抹粉,走起路静而缓,到了房间之前稍稍侧过身,已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动人姿sè。即便是刘愈这等对欢场女子敬而远之的人,也对她产生了几分怜意。而没见过这等场面的柴锦,在听闻了李遮儿的身世之后,看的眼睛都直了。 刘愈瞥了柴锦一眼,暗说不妙,难不成这个闷葫芦发chūn了? 李遮儿将藏物的物件拿出来,并不是木匣,而是一个茶杯,只要打开来就能看到所藏的物品。当李遮儿将第一件东xīzàng好,一直对那些小姐都有些冷淡的徐荣调笑着问道:“不知道shè中的话,李小姐当有何赐赏?” 来这里光顾的客人都是花了钱,不是来听曲看舞蹈的就是来shè覆找乐子,自然对shè中的花头最为看中,如果说不给好的花头,令客人扫兴,人家以后也就不来了。 李遮儿淡淡一笑,带着几分清雅道:“第一件物事并不难,相信集合众人的问题,定可shè中,shè中者,小女子自当亲自敬酒一杯。” 客人越多,问的问题也就越多,猜出的可能xìng也就越大。本来敬酒一杯只是最普通的花头,但毕竟是李遮儿的敬酒,想想她的身份再看看她的姿sè,若是能娇滴滴的亲自过来敬一杯酒,那爽快劲也够足的。 当每个人都跃跃yù试的时候,连柴锦这大闷葫芦也起身想要上前一试。 刘愈赶紧拉了他一把,问道:“柴兄,你不是来真的吧?” 第三十章鬼神难测活半仙 柴锦看了看李遮儿,又望着刘愈,带着稍许遗憾道:“几年前我与内子成婚时,李家小姐是来过的,只是她比内子小几岁,不像现在这般……” 四公主十六岁与柴锦成婚,小几岁,就是说那时的李遮儿不过十二三,出落的再好也只是个黄毛丫头。除非是萝莉控,不然男人的注意力难以放在她身上。现在不同了,少女十八一朵花,柴锦见识了“女大十八变”,见到李遮儿如今的颜sè,审美的反差容易造成强烈的冲击,动心难免。 而那边shè覆游戏已经开始,工部官员还有出了钱的新科进士都想一竞芳容。问的问题方面就没太多门道。本来shè覆的学问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shè覆之人要懂得配合,几个问题下来将目标范围缩窄。若只是胡蒙,除非像半仙一样能掐会算,否则基本没有猜出可能xìng。 问题主要围绕“五行”和物品的大小规格来问,李遮儿的回答要么模棱两可,要么只是回答是与不是,一圈问题下来,即便是对shè覆很在行的徐荣,也是一脸的茫然。问题问完轮到给出答案,却没有一个人开口,都在等别人碰钉子。 就在此时,柴锦走了上前,视线不离那个合着盖子的茶杯。 “柴驸马?您也jīng于shè覆之道?”徐荣见柴锦走上来,带着几分轻蔑和打趣道,“这shè覆呢,讲求的是对天应卦,还要懂得问问题,不知柴驸马的问题是?” 柴锦在众人的目光下有些扭捏,显得放不开,支吾道:“我……我的问题是,李小姐……你的杯子里……是否是一条绣了金线的手帕。” 一语哗然。 这哪里是问题,分明是在问答案的正确与否。所有人将目光再投向李遮儿,原本都以为这木讷的柴胖子是胡蒙,李遮儿会笑着否定,但此时的李遮儿明显有些慌乱,面颊一红,淡淡道:“是,柴公子所言不差。” 这下众人更加觉得不可思议,能在一些似是而非的问题下一语中的,若是徐荣或是其他游惯了风月场的老手也就罢了,偏偏是有目共睹木头疙瘩四驸马柴锦。 李遮儿正要揭盅,徐荣却抬起手道一声:“慢!” 李遮儿旁的一个丫鬟问:“徐大人,难道您有不同意见?” 徐荣得意一笑道:“意见呢是没有,不过这shè覆的规矩,先问后shè,先前柴驸马只是问了问题,所以即便是问对了却也还未shè题,不算是赢。现在,在下却要抢先一步,先shè这一题,里面乃是一条绣了金线的手帕。” 不但是刘愈,那些在前排的小姐和丫鬟们听了都不禁皱眉,这徐荣也算是够无耻的,捡现成的便宜却还说什么守规矩,明显是欺负柴锦不懂争辩。偏偏徐荣旁边那些工部官员和新科进士又在帮腔,使得李遮儿也不得不顺意说徐荣才是这一局的得胜者。 看着李遮儿莲步上前,盈盈施礼给徐荣敬酒,柴锦一脸的丧气和委屈,回到刘愈身旁坐下,问道:“刘兄,为何不是我得胜?” 以他的智商还没搞清楚状况。 刘愈正在庆幸得胜的不是柴锦,若四公主得知柴锦跟藏云坊的姑娘有纠葛可就麻烦了。 “葫芦,下次你猜中的话直接说,不用去问问题了。”刘愈一笑道。 “哦。”柴锦正经点了点头。 刘愈看他的模样还想继续去玩shè覆的游戏,一诧道:“葫芦,你以前对shè覆有研究?” 柴锦有些恍惚道:“研究?没有研究。只是在驸马府时,也常与内子和婢女们猜一些,可能是她们觉得我笨,所以会出一些简单的题目。” “那你刚才怎么知道里面是手帕,还是绣了金线的?”刘愈好奇问道。 柴锦低头思索了一下道:“感觉吧,我也不晓得自己是如何知晓的。” 刘愈心说这闷葫芦还会卖关子了,凭感觉?这理由真是绝,回答了又跟没回答一样。不过看这柴锦的模样又不像是扯谎,难不成他有什么预知未来的“超能力”? 此时的李遮儿进内堂重新设好了局,将茶杯拿了出来,shè覆的游戏继续进行。这次的花头比上次更有诱惑力,说是可以得到一件她的贴身之物。 这下更是调动了整个房间男人的积极xìng,雄xìng荷尔蒙瞬间爆棚。这次没等其他人问出几个问题,柴锦又走了上去,直接shè中答案,里面是一把小木梳。 当李遮儿将“贴身之物”也就是先前绣了金线的手帕送过来,柴锦整个人都飘飘然像是发了花痴,人也更加有动力。 接下来几题,无一例外,每一题都是柴锦命中,李遮儿又是敬酒又是献舞的,柴锦乐在其中。却遭来了房间里众多雄xìng动物嫉恨的目光。 刘愈觉得情势有些不对头,这么发展下去柴锦很可能乐不思蜀今晚留在这不走了。连隋乂也觉得如此下去会有麻烦,拉了拉刘愈的衣袖道:“刘兄台,咱……是否有些过分,万一四公主听闻今rì之事……” 不用万一,刘愈看了看徐荣那帮人,一个个没安好心回头一定添油加醋的说,以四公主的暴脾气对驸马可能还有容忍,但对始作俑者可就没那么轻易放过了。 自作孽不可活。 李遮儿被接连shè中题目,已经有些招架不住,眼看没什么能让这些男人更加满意,只好将最后的“法宝”拿出来,将新的一题设好,轻声细语道:“小女子别无长物,若是这一题再有人可shè中,小女子自当扫榻以待,以身侍君。” 扫榻以待,以身侍君!虽然可能只是噱头,言不符实,但毕竟能进入李遮儿的闺房,即便是喝一杯酒听一段曲rì后也足以成为吹嘘的资本,恐怕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诱惑人。柴锦迈着大步子又往前去了,这次其他人有了经验,坚决不去问问题给这柴胖子当嫁衣,不过如此,柴锦好像已经不需要绿叶衬托,直接要去猜答案。 “刘兄。”事态严重李糜此时坐不住了,赶紧去拉刘愈的衣襟,“这次说什么不能让他猜中了,若是他猜中了我们以后还有的活?” 刘愈傻了眼,这猜不猜的中可是由他来定的?这柴锦明显中了李遮儿的迷药,这么个大木头,平rì里被人冷言冷语,现在难得在美人面前扬眉吐气,美人恩重,说什么他能听进去? “你让我怎么办?”刘愈苦笑道。 隋乂急道:“刘兄台,你可是在下见过最睿智之人,这柴葫芦愚不可及。难道你就不能先他一步将里面所藏之物猜出?” 这下还真为难了刘愈。shè覆之道,要察言观sè更要会懂得把握问题,鬼才晓得柴锦这闷葫芦如何能一猜一个准,现在更是在毫无提示的情况下就要去猜,除了能掐会算的半仙还有人能先他猜出? 此时,柴锦已经立在众人身前,憨笑一声道:“李小姐,恕……在下有些冒昧,在下已经猜出里面所藏乃是何物。” 刘愈抹了一把脸,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三十一章射覆赢芳身 这不科学!明显有悖于人文常理。 如果说之前柴锦shè中题目是有其他人的问题帮托,这次柴锦居然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就要去shè,柴锦人憨直,不懂得拐弯抹角,他说猜出来那一定是猜出来了。 “等一下。” 即便刘愈知道此时劝解一番也是徒劳,但毕竟还是要劝的。这是一种姿态,至少回头四公主杀上门时他会说“当时我是尽力的”。 刘愈自打进了这门,就选择沉默看热闹,这时走出来有些碍眼,连徐荣都有些看不过眼道:“这位兄台,难道你也有神通的本事能卜中覆题?” 刘愈赶紧摆摆手表示自己不jīng于shè覆。 “那你还出来捣什么乱?”徐荣怒道,“别打搅我们的柴驸马shè覆赢芳身。” 不说芳心而说芳身,语带双关,李遮儿都许诺“以身侍君”了这么说也不过分。当然徐荣也没安什么好心,明摆着技不如人就想落井下石看柴锦的热闹。四公主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刘愈凑近柴锦低声道:“葫芦,你能不能别shè这一题?” 柴锦一愣,支吾问:“为……为何?” “总之别shè,对你好,不想你家那位……为难吧?”刘愈只好搬出四公主,柴锦应该挺敬重四公主,会为她考虑。 柴锦有些不乐道:“可是……我的确已猜出了答案。” 刘愈没好气道:“你猜出来可以装作是没猜出来嘛,或者你可将答案告知李糜或是隋乂,让他们替你去shè,总之今天要是你shè中的话,旁人会大肆宣扬,有损你和公主的名声。” “不行!”柴锦反而坚定语气道,“内子说过,为人要忠直,猜出了就是猜出,如果告知李兄和隋兄,那就有违公平之道。” 跟这么个耿直的大木头说话,饶是刘愈脾气好,也真想找张床单撕了发泄。怎么就跟他说不清楚了。 这时候徐荣又上来起哄,刘愈被人阻隔开,柴锦往放覆题茶杯的桌子旁走过去。刘愈被逼没法,只能自己想答案,这仓促间毫无头绪,还要跟那个耿直的闷葫芦比快,难比登天。 此时的李遮儿也是一脸的诧然,道:“柴公子,您……真的已然猜出这杯中所藏的是何物?” 柴锦点了点头。 李遮儿此时明显也有些后悔了,刚才话说的太过,也许是几轮下来输的有些着恼,好像赌博输急了头脑发昏,也许是她过于自负,料想这柴锦不至于神通,谁曾想这还真是个鬼神难测的异类。 柴锦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镇定道:“我猜想,这茶杯中乃是一根发钗。” 就在所有人怀疑这答案是否正确的时候,刘愈脑海中电石火花般闪过一些思路,目光一撇瞄到李遮儿的发髻,青楼的女子,即便尚未出阁也会梳起头发,而以刘愈的印象,这李遮儿的发钗的确是换过,初见时那发钗的造型明显有不同。 心中也不得不惊叹于柴锦心思的缜密,这细微的变化都被他发觉出来,偏偏可能是柴锦榆木疙瘩,脑海中分析问题的思路不能总结出来用语言表达,才会有刚才解释不清为何能shè中题目的一番话。 也就是说先前的几题也是他通过一些细节发现的端倪,并非是能掐会算的活半仙。 看李遮儿的表情,这一题柴锦是答对的,就在李遮儿带着几分不愿要去揭开茶杯的时候,刘愈却急忙两步走上前,喝止道:“等等!” 所有人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瞅着刘愈,徐荣冷哼道:“这位兄台,你对这覆题不会另有见解吧?” “正是!” 刘愈在众人注视下走上前,昂首道:“刚才,在下的确也起了一卦,从卦象上可揣度出这覆题的答案。” 徐荣笑道:“你不会掐指一算,说里面也是一根发钗吧?哈哈。” 旁边附笑声一片,显然都在拿徐荣的那狗屁shè覆取巧之法来嘲笑刘愈。 李遮儿带着几分歉意道:“这位公子,即便你也shè中覆题,但晚于柴公子一步……” 刘愈提起手臂,稍摆手打断李遮儿的话道:“在下的答案,并非与柴驸马相同。而是……略有不同……” 徐荣收住笑意,道:“哦?略有不同?不知怎么个略有法?” 刘愈摆起架势,就好像一个老算卦先生一样,侃侃而谈道:“这起卦之道,在于定乾坤合yīn阳五行,在下起的这一卦乃是艮卦,艮属土。也就是说,杯中所藏乃是土中所生。但又不尽是。辅为坎,坎属水,二者相辅相成。这世上水生的土物不在少数,但以李小姐所有,应该是一条珠玉钗。本来在下以为这就是答案,但起卦之后,稍稍又觉不妥,水土不相生,有破灾,所以在下猜想,这杯中所藏的乃是一条断为两截的珠玉钗。” 刘愈并不懂什么算卦之道,只是顺着已定的答案胡说八道,这要从见面起那令人难忘的照面说起。刘愈当时对李遮儿最大的印象便是素颜尤美,唯一稍显华丽是便是头上的珠玉钗,当时刘愈也没在意。现在被柴锦一语道破里面是发钗,刘愈便从这个思路延伸开,一条珠玉钗怎么才能塞进茶杯?那一定是断了的珠玉钗,这也可说明为何李遮儿自负旁人想不到覆题的答案,因为本来就是她取巧了。 刘愈说完,淡笑看着李遮儿道:“李小姐,不知在下所shè可中覆题?” 李遮儿脸上带着几分女儿家的羞态,轻点颔首道:“公子所言……丝毫不差。” 说着已经将杯盖打开,里面果然如同刘愈所说,是一条断了的珠玉钗。连李糜和隋乂也走上前,往茶杯那边探望了一眼,脸上一笑,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刘愈,好像在说“真有你的”。此时柴锦的目光却有些呆滞,显然又一次被打击到了。刘愈虽然也学着徐荣无耻了一把,却无耻的有门道,令人挑不出毛病。 李遮儿轻身而起,羞赧道:“小女子这就回去扫榻以待君恩。” 言罢拖着清细而急的步子,带着丫鬟快速“逃离”了宴客的房间。 韩家姐妹凑上前,带着一脸的委屈拉了拉刘愈的衣袖,显然不想让他去赴美人约。这时,技不如人的徐荣带着怒火往这面过来,瞪着刘愈道:“你这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小子,我们在这里宴客,你却得了便宜,众人说说,可有这样的道理?” 旁边大多数都是徐荣的人,自然都应声附和。 刘愈心说这徐荣还真是个小人,一点风度都欠奉,脸上一笑道:“那我们也就不叨扰了,这就告辞。” “慢着!我看你不是告辞,而是去与李小姐共度**吧?”徐荣拦住刘愈的去路,马上发现刘愈身旁还有两个生的同样俊俏的姐妹花,一愣道,“来藏云坊居然还带着两个如此俏丽的婢女,真是……” 徐荣可能是平rì里放纵惯了,说着便要动手,还没等刘愈出手。“唰!”一声,一把长剑出鞘带着寒气架在了他的脖颈上,正是一旁早就不耐烦的蔡迎奴。 “你……你……”徐荣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姓刘的,你居然敢带着家奴到处行凶!我……这就找人通告官府……” 蔡迎奴将腰间的腰牌一亮,当徐荣看到是女儿军一等侍卫的腰牌,这才收敛了脾气。蔡迎奴不屑道:“本侍卫可不是某人的家奴,我来此目的,是保护两位少夫人,至于某个流连风月喜欢招蜂引蝶的登徒浪子,你想如何本侍卫可就管不着了。” 刘愈无奈一笑,看来蔡迎奴站在徐轩筑的立场上,早就对他看不过眼了。 徐荣一听态度立时又嚣张起来,还要继续为难刘愈,外面一阵嘈杂声。本来这房间的门口就聚集了很多路过看热闹的客人,伴着楼下的吵闹声,一个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的巾帼女子,带着十几个拿着棍棒的家丁杀上门来。 “是……是我家内子。”柴锦在一旁道。 刘愈望过去,正巧与四公主苏碧四目相对。面庞与苏彦有几分相像,且带着一股傲人的气质,自强和娇柔同时体现在一名女子身上,很有令人欣赏的风姿。 四公主气势汹汹直往楼上而来。刘愈心中暗叹一声,不愧是强势的四公主,这么快捉jiān就捉上门来了。 第三十二章公主的小心眼 “问公主殿下安。” 四公主苏碧往宴客厅门口一站,即便不认得,知道了她的身份也要恭敬的请安,谁也不能乱了规矩,毕竟是最基本的君臣礼数。 苏碧身旁几个五大三粗手拿棍棒的家丁气势夺人,徐荣最心虚,今rì他欺负柴锦最甚。刘愈本着得过且过的心态还属镇定,隋乂和李糜的脸sè就有些不好看了。 “这里真是热闹。”苏碧语中带讽,瞥了宴客厅里一眼,几个还没离开的藏云坊倡优还在里面立着,都有些惊惶。随后苏碧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目光转柔,凝留在柴锦的身上,语气和变得和缓: “驸马,您要出来会友迟归怎不提前知会妾身一声,害的妾身久等驸马不回,四处找寻。心中可不知道有多挂牵呢。” 果真是很挂牵,带着捉jiān队出来的。 刘愈不禁在心中打个寒颤,这恩爱的有些渗人了。长安城哪个没听说四公主的暴脾气,朝堂上哪个大臣没受过她的数落?不会是人前装恩爱,回到家就对柴锦大板子伺候吧? 柴锦一脸憨笑,道:“碧儿,其实我这次就是跟刘兄一同见识一番,是为夫不对,应该早些差人回去知会你一声,下次不会了。” “哦?”苏碧眼睛一眯,好像终于找到发泄点,斜盯着刘愈问道,“你可就是定国侯刘府家的十二公子刘愈?” 刘愈没想到她了解的这么清楚,恭敬行礼道:“正是。” “听闻你就要跟徐老将军的独女轩筑小姐成婚了,皇上也预先赐予你府宅,为何不在府上好好呆着,要带着本宫的驸马来这等乌烟瘴气之所?” 刘愈能听出这话中带着的强烈的愤慨,估摸着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早就动粗了。 “在下只是想带着柴驸马应酬两位刚从外地回来的朋友。”刘愈看着隋乂和李糜道。 李糜和隋乂苦着脸,心中都在暗自埋怨刘愈,此时一同走上来,各自报上了名号。胡轩却聪明的躲在后面不出来。 “原来是京府隋少尹和玉南门李都尉,久仰。”苏碧说了一句令在场所有人都不解的话,随即也意识到这点,补充道,“忘了你们刚从前线回到长安,朝廷的任命文书要明rì才能送达二位的手上,不过,还是提前恭喜二位立身朝堂,以后我们可就是同殿为臣,彼此要照应了。” 那意思不像是照应,而好像是说“你们早晚会落在我的手上”。 原本那些工部官员和新科进士都以为李糜和隋乂只是两个候缺的小角sè,没想到一补缺就是京府少尹和玉南门都尉,什么概念,一个长安城副市长,另一个是长安南城守备营都尉,实打实的实缺。也都是被低估品级的官。 连徐荣都有些后悔先前没好好熟络一番,他虽是三品侍郎,但说到底,整个长安城的人可都在京兆府的管辖之下,犯了事也要落在这二位的手上。 苏碧转而看着柴锦,柔声道:“驸马出来一rì也累了,妾身在府上已备好您最喜欢的香茶,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柴锦明显有些不舍道:“我……我还想跟刘兄和李小姐玩shè覆。” “shè覆嘛,回到驸马府,让妾身和丫鬟们陪你玩不是也一样?”苏碧侧过头怒气冲冲瞪了刘愈一眼,拖着一脸不情愿不断顾盼想归队的柴锦,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藏云坊。 徐荣带着一脸的坏笑凑上来道:“刘兄,二位大人,看来你们以后有的受了。自重,自重。” “不劳费心。”隋乂怒目相向,见这帮人又回到宴客厅继续作乐,带着哭丧脸看着刘愈道,“刘兄台,你可要给拿个主意了,你说rì后要是我和李兄立身朝堂,被四公主刁难可如何是好?” “既来之则安之,你们立身朝堂,若是怕这个怕那个也就不用混了,这朝堂可是明摆着党同伐异的地儿,不适应早点回家种地去。”刘愈看了看韩家姐妹,心中稍释怀道,“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休息了,明天你们还要去各自的府衙报到,胡轩也要回家向老娘报到是不是?” 隋乂有些惊诧凑上前,故意隔开韩家姐妹的视线低声问:“刘兄台,你不会忘了李小姐之约吧?” “我有美人相伴,还有工夫去搭理那些不相熟的?”刘愈已经够烦的,此时主要说给韩家姐妹听,“就放她一次鸽子好了。” “放……放鸽子?”隋乂一脸不解。 “就是说放在一边不管了,李小姐不是说扫榻以待吗?那就让他好好扫扫,等个十年八年的也算是等吧。” 隋乂可算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从没见过像刘愈这么辜负美人意的。觉得他傻,却又羡慕的不得了。 刘愈先将韩家姐妹送回府邸,玩了一整天,两个小丫头也是累了,不过很尽兴,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临别,两个小丫头有些依依不舍了。本来刘愈准备回到京城便将事情办了,但想到她们的纯真无邪,想到她们如同家人一般对他的依恋,再想到远在天边的徐轩筑,便觉得自己有些禽兽。 一切当依归礼法,这样才不会辜负了美人意。 “公子,您……真的不留下吗?”韩小婷虽说任xìng,对刘愈的依恋却最浓。 “好好洗个澡,早点休息,往后我还会经常带你们出去玩。” “真的?”两个小丫头听闻rì后还有的玩,也就冲淡了离别的感伤。将两个小丫头安抚好,刘愈从房间里出来,让蔡迎奴准备韩家姐妹的洗澡水。 蔡迎奴累了一天,有些怨怼道:“又不是夏rì,为何要每rì洗澡如此麻烦?当我们女儿军的侍卫好支使?” 刘愈撇撇嘴道:“我说蔡侍卫,你们侍卫邋遢那是你们的事,我未来的两位夫人爱干净,你们就要伺候着,谁叫这是你们的职责?” 不提职责还好,一提蔡迎奴心中更加来气,今天愣是为了那所谓的职责陪着这家伙去逛窑子。蔡迎奴冷哼一声,也不理会刘愈,还是去吩咐侍卫准备洗澡水去了。 第二rì,刘愈先去看望赵卓儿,此时她这个掌柜的已经在打理爆米花工坊的事,韩升已经撒手全权交给她做,见到刘愈,自是要有一番久别重逢的痴缠。 米花工坊所制作的米花已经供应到整个长安城,甚至在韩升的帮忙下送到宫中,成为御膳之一,米花工坊的生意也是蒸蒸rì上。 刘愈也不想过多的去打搅赵卓儿。回到棋楼,时间还早,刘愈正看着评书本子,有一句没一句跟久待朝廷任命文书未至的李糜和隋乂说着,一副大脸的柴锦憨憨地走进了棋间。 见到柴锦,房间里的三个人同时一愣,他们以为以后要跟这个四驸马要画地三尺老死不相往来。 “刘兄,隋兄,李兄,昨rì我回去跟内子说清楚,她也觉得昨rì脾气不太好,所以在驸马府设宴,让我来请几位过去,算是赔罪。” 刘愈瞥了神情呆滞的李糜和隋乂一眼,以他对二人的了解,估摸着他们已经在寻思理由开溜了。 第三十三章鸿门唱堂会 四公主请客,摆明了鸿门宴。有昨rì那一出为底子,几个人包括刘愈心眼也没安好的,明摆的事柴锦不懂,人情世故老练的四公主心里可敞亮着。现在宴请,那还不是秋后算账? “刘兄台,小弟这就要去吏部看看任官的文书下了没,先行告辞。” 隋乂摊上此等事溜的最快,李糜也不甘落后道:“刘兄,我……这是去兵部。” 然后两人便逃也似的撂下个大闲人刘愈,面对着木头疙瘩柴葫芦。二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刘愈真想将手上的评书本子扔了自己也逃了了事。 “刘兄没别的事情要去做吧?”柴锦笑着问。 严格意义来说,这里刘愈第一次见到柴锦“笑”,这闷sāo男跟人熟悉了居然也会笑了,就好像铁树会开花一样。 “不可思议。”刘愈慨叹了一句,用像是要去赴难的口吻道,“没事,走吧。” 刘愈这是不能不去。四公主宴请,多大的面子,她本来就是要打击报复的,一个都不去怨气发泄不出来很容易“憋出病”,到时打击报复起来更加不择手段。 棋楼门口停着八顶轿子,那些轿夫见到柴锦出来都迎了过来。刘愈诧异问道:“柴葫芦,这些……不会都是你府上的?” “正是。”柴锦道,“内子说刘兄你交游广阔,让我多带几顶轿子出来,有备无患。” 刘愈苦笑一声,还真是有备无患。现在八顶轿子接他一个闲人,是不是说,去的时候坐一顶,回来时候就大卸八块分抬回来? 这一路上刘愈也懒得去想前路,继续看他的评书本子,颠颠簸簸的就到了驸马府的门前。 四公主年岁并不大,但为人老成,处事刚断朝中上下有口碑,圣眷正浓驸马府也就分外气派。刘愈看了看高大的门楣,又看了看柴锦那一副招待来宾的殷切劲,无奈,这门总是要进的。 驸马府内的院落格局简约,进了门过了门廊,正对的便是前厅,前厅门敞开着,挂着珠帘,远远的便能看到一身粉黄sè的四公主苏碧坐在厅内的圆桌前侧面而向,身后一名婢女在摇着小扇。 “驸马将客人带来了?”换上的华服女装的苏碧也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英姿,脸上笑盈盈的让人猜不出她内心所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人也迎出帘外,脸sè稍转,“怎的就刘公子一人?” 刘愈匆忙行礼解释道:“在下那两位朋友去吏部和兵部等候派官的文书了。” “原来如此,刘公子来了也一样,请进。”四公主亲自迎客,刘愈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苏碧进了门,对婢女吩咐道,“去知会厨房,可以上酒上菜了。” 刘愈心说这鸿门宴果然是只看人不看时辰,这大上午的rì头还没起高,就要开席了,驸马府里并无其他客人,难不成这对皇室夫妻要纡尊降贵只招待他一个无官无品的闲人? 酒菜玲琅满目,不过一刻,桌上已经摆满了大小的盘子,连汤水也上桌的这么快看来是早就有备。刘愈还从没试过一桌菜面对二十几个菜,人也更加拘谨了。 苏碧还是一副热情的模样,笑道:“本宫与刘公子未来的夫人也就是轩筑小姐乃闺中好友,自家人吃饭,刘公子不必客气。” 刘愈没想到苏碧跟徐轩筑还有交情,不过他刘愈跟徐轩筑尚是陌路,这关系攀的有些早了。 有苏碧的热情,加上柴锦的热心,刘愈显得有些招架不住。几杯酒喝了下去,他连筷子都没提起来。 苏碧好像早就料到了刘愈会有如此的反应,笑道:“昨rì驸马回来与本宫说,刘公子是善于shè覆之人,所以,本宫特地请了一位高人设了一题,不知刘公子可能shè中?” 苏碧招招手,马上有丫鬟将一个茶杯送上来,与昨rìshè覆所用的茶杯是一个型号的。突然拿出个没来由的茶杯,让人猜里面是何物件,明摆着让人胡蒙。 “在下愚钝,实在不知。”刘愈老老实实,不敢在苏碧面前造次。 “我还以为刘公子善于卜卦,其实这里面也并非特别之物,乃是一条红绳。”苏碧打开茶杯,从里面将细细的红线取了出来,“本来想为轩筑妹妹亲自戴在手上,取意百年好合,现在就送与轩筑妹妹未来的夫婿刘公子你了。” 进门送条红线,这是要当红娘还是月老?刘愈有些尴尬的接过,心中却在直打鼓,要报复直接来的好,这么折磨人简直令人窒息。 “驸马,我记得酒窖里有几坛好酒,不如你去亲自取来给刘公子品尝一下。” 刘愈心说来了来了,这支开柴锦就要进入打击报复的正题了。 柴锦一脸的不乐意,他这是第一次带朋友回家来吃饭,第一次体会到招呼客人的快感,被打断了有些不爽。在公主执意,以他这不会说不的xìng格还是要去。 等驸马走出厅门,四公主脸上的笑容转淡,继而又浓了起来,不过变得有些yīn冷。 “刘公子,听闻你与我九弟走的很近。”苏碧突然说道。 “这个……”刘愈心中估算了一下,四公主应该背地里调查过他,隐瞒也隐瞒不住,“略有交情。” “不过我九弟似乎对你很倚重,经常往棋楼去,连棋楼的伙计都说你们关系紧密。”四公主脸上不悦,继续问道,“刘公子身边的那两位,好像都是同我九弟从淮西郡的前线回来的,刘公子为何没去与他们一同建功立业呢?” “老爷子家教甚严,不允许出去。” “是吗?”四公主冷冷道,“可是本宫听闻,刘公子前些rì子可是在长安城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恰恰这时,我九弟奉旨节调宛州,不知怎的居然就在淮西郡耽搁了时rì,还适逢其会相助女儿军大破突厥骑兵,若是没有刘公子你的穿针引线,以我九弟那平庸贪玩的个xìng,恐怕不会有如此气魄吧?” 刘愈心中马上想明白,四公主背地里调查了他和苏彦,苏彦这次虽如朝廷所言“协助女儿军破敌”,但也可说相当出彩,唯一可解释的就是苏彦通过刘愈与徐轩筑的关系,提前联系了女儿军获得了这次冒起的机会。 苏碧见刘愈没承认也没否认,心中大概了解,叹口气道:“我这个九弟,就是父皇对他太过于娇纵,使得他任xìng妄为,这也怨不得他。我与九弟虽非同母所生,但毕竟姐弟情深,以后还想多有走动。” 刘愈马上意识到,这是苏碧通过他示好苏彦,要结盟的一个信号。 现在苏彦刚刚冒起,可说是朝中新贵,以往朝中的那些势力已经基本定型,各自互成友敌,四公主虽然强势,但毕竟是女儿家,其他皇子没有愿意与她结盟的。 苏彦就不同了,在所有人看来,苏彦那顽劣的xìng格毫无帝王之相,偏偏在这天家即将易位之时却又立下大功,还是木皇后的幼子,皇帝分外体恤,竟将苏彦身边几个毫不起眼的小角sè委以重任,为天子者也是在平衡各方的势力。 刘愈拱手行了个礼,还是不置可否,这时柴锦兴冲冲一手抱着一个酒坛,匆忙回到了前厅。 苏碧的脸上继续换上亲切的笑容热情招待,好像从未表露过先前的那番脸sè,刘愈这一席吃的是相当压抑,好不容易撑到柴锦这闷葫芦说了一声“饱了”,心中庆幸总算是结束了。 别人的鸿门宴那是刀斧手伺候,他来鸿门宴简直是唱戏。变着脸唱。 “驸马,就由您亲自送刘公子出去吧,一会您要陪妾身进皇宫去跟母妃娘娘说说话。母妃娘娘昨rì差人来说,多rì未见我们有些想念。”四公主就好像一个贤惠的小娇妻,转而看着刘愈道,“刘公子,驸马就是有些憨直,但为人实诚,以后你可要对他多多提点,本宫自当相谢。” 刘愈点头应是。提点这闷sāo男,还真不如拎着个木头疙瘩呢。 柴锦将刘愈送出门,一脸的不舍,看得出他很想跟刘愈他们继续去“见识”,但记着四公主的话要进宫,只能告辞先回去。 刘愈回到棋楼,不但是李糜和隋乂,连胡轩和苏彦也都在里面等他,见到他回来,隋乂绕着圈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刘兄台竟还能完整无缺的回来?万幸,万幸!” 刘愈心中气恼,直接端起腿踢了这不讲义气的小子一脚。 第三十四章公主下青楼 “吏部任官文书领到了?” 刘愈这一行有心力交瘁的感觉,到了桌子旁,苏彦很识趣的站起身让他坐下。看得出,这苏彦那迫切的眼神又有事相求,见到他准没好事,先晾着他。 隋乂笑嘻嘻道:“官领了衙门口也去转了转,就是……跟想象中情况不太一样,原以为衙门口是何等神圣之地,咱当了官往那一站后面衙役跟着,威风八面。去了才发现衙门口没开门,拉了一个值夜没换班的衙役一问,说是京兆府过了晌午才开衙。” 刘愈蹙眉道:“怎么听着跟青楼似的。” 隋乂忧中带喜道:“谁说不是。后来我打听了才知道,原来上一任的京兆府尹和两个京兆府少尹因为缉盗不利已于半月前革了职,京兆府大小案件都推给四城衙门去办,我这个京府少尹要把京兆府一肩挑,你说累不累人。” 长安市副市长上任伊始,发现领导全嗝屁了,以副市长行代市长之责?刘愈真不知道是该恭喜他还是替他悲哀,这么个烫手的山芋谁接了有好?何况隋乂只有一腔从政热情,根本从无做官经验。 刘愈看着李糜问道:“你不会去了发现,整个玉南防司衙门就你一个人吧?” 李糜叹口气道:“那倒不是,人有,不过也不多。这次打突厥从城内八防司衙门抽调了五千兵上前线,玉南门防司被抽调的最多,一下去了八成,留下那二三百号人基本都是老弱病残,平rì里守守衙门口和校场就行了,连训练都没有,要我这个都尉干嘛?” 长安城的防务分皇宫、内城、外城、城外驻军四块。皇宫由御林军负责,大约有一万多人;内城两司和外城六司防务衙门各有一千多兵,分驻各城门周围,负责一片城墙的防务,玉南门防司衙门是外城六防司衙门之一,负责玉南门及周围城墙的驻防;城外驻军分两营,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各有兵一万多,实际上这两营兵也是关中地区的常驻军。 除此之外就是京兆府的几百衙役了,如果京城发生什么乱子,这些衙役虽不起什么大作用,但集合起来也算是一支不小的力量。 刘愈最后侧过头看着有些着急的苏彦问道:“我说好徒儿,你不是又找师傅我跟你一起去长脸吧?” “还长脸呢,都快郁闷死我了。”苏彦一副丧气道,“眼看着我的那些皇兄弟就要从前线回来了,父皇只把我的身份和府宅还给我,提都没提给我安排何差事,今rì我准备去进宫给他老人家请安,居然被拒之门外,说是父皇不想见我。师傅,你说我父皇是不是又打算对我不管了?” 本来刘愈想说“这事去问你老爹问我有屁用”,不过看苏彦的紧张劲明白他很在意皇帝对他的看法,稍和缓语气安慰道:“可能皇上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办,回头你再去试试。” 能有什么要紧事?刘愈想起韩升的提醒,估计皇帝在跟那个神棍国师炼丹求长生之法吧。 人将入土,病急就乱投医了。 ………… 过了晌午,整个棋间也只剩下刘愈和胡轩二人。 胡轩年龄小,这次又没随军出征,没那些当官的烦恼。此时安静的对桌而坐,拿着刘愈平rì里看的评书本子,看的入神。 刘愈看了看天sè,rì暮黄昏,又是一天的无所事事,再看一眼胡轩入神的模样,觉得这小子有发展成刘愈二号的潜质。 肚子里只有上午那顿一肚子不满半肚子嫌饿的食,现在也消化的差不多了。就在刘愈想找个吃东西的去处,棋楼的伙计送上来两份名刺。 还有人要请吃宴?刘愈想起今天上午那顿便有些心悸,打开名刺,一个是柳丽娘发来的,还有一个是李遮儿的,都是请他当晚去赴宴。 想来柳丽娘进长安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跟藩王入京是一个时候,因为边关的战事,这些藩王都滞留在长安城,柳丽娘居然也没离开。藩王留长安是皇帝为局势稳定所考虑的,皇帝可不想在这局势动荡的时候放这些手握一方军政大权的人物放回去。 “刘兄,你要赴哪边的美人约?”胡轩带着一脸促狭的笑问道。 刘愈瞥他一眼道:“小孩子家家,cāo这么些闲心干嘛?” 窗外,老远便听到隋乂的声音。隋乂、李糜结伴而来,一同出现在棋楼外街上。这次他们不但是二人结伴,还带来了前一个月近乎朝夕相对的齐方和张无诸。 齐方和张无诸也同为回京受赏,因为他们不用去边关夺邵武关,这次也算是第一批的受赏人员,不但官阶有提升,一个正四品的都尉一个从四品的副都尉,还每人有近百亩地的赏赐。 “刘参佐,您老可算是不知道啊,一下子百亩地,那可是俺老张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都是一等一的好地,一点不掺水的。昨rì刚颁赏,今天就带着把地给领到手了,真他娘的这辈子没这么爽过。” 张无诸是个粗人,说话也没什么顾及,见到刘愈就好像几百年没说过话,一股脑说个没完。相反齐方就要有涵养的多,进了门也不多言语。 “朝廷给你们分了什么差事?”刘愈问道。 齐方道:“朝廷今rì派兵部尚书去颁旨,说是可留任京城,以都尉和副都尉侯配,再者可以到外地领一郡之兵。我和张兄弟在长安城都有亲眷,尤其是我,母亲年事高无人照顾,所以便选择留在京城。具体职务尚未落实。” “嗯,留在长安也好。齐兄不是正好也可成家立室?”刘愈见到齐方总觉得有些亲切,回想起来,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就由他联想到过他的姐姐刘珏。要是撮合他们一下也挺好,就看齐方干不干了。 “不过有句话要提醒你们。”刘愈道,“不管你们rì后派了什么职位,尽量不要与朝中当权的人物走的太近,尤其是那些皇子公主。” “哦?”张无诸很讶异道,“九皇子也不行?” 刘愈点头道:“即便是九皇子你们也要避讳,毕竟你们是外派的军职,与李糜和隋乂不同,这次留京估摸着也会分派到城外两大营任差,外将不能与各势力有任何瓜葛,虽不成规矩,但也算是小弟我忠言相告。” 齐方和张无诸点头应允。 正事说完,隋乂又开始嚷嚷要去风花雪月了。现在的隋乂可说是chūn风得意马蹄疾,整个长安城都落他管辖了。不过现在晓花楼已经跟他们无缘了,毕竟已是官员,去私营的青楼犯禁。听闻刘愈被李遮儿和柳丽娘同时邀请,隋乂又开始动花花心思。 这时候,带着几分赶路疲惫的柴锦急匆匆出现在众人面前。见到他,房间里至少有一半人笑容僵直了。 柴锦与齐方和张无诸一一见礼,然后问道:“刘兄,几位,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去一个……最好你别去的地方。”隋乂眨眨眼笑道。 见柴锦一脸的不解,刘愈解释道:“葫芦,我们今晚还是要去藏云坊,就是昨rì我们去过的那地方。” 柴锦有些兴奋道:“那我与你们一起啊。” “这藏云坊你还是别去了,昨rì四公主的反应你也看到了,如果这次你再随我们去,恐怕不止我们要被四公主责怪,连你也会伤她的心。”刘愈劝解着,虽然今天四公主没对昨晚的事发难,但他还是识趣之人。 柴锦一脸的失望,就在隋乂和李糜以为赶走了这瘟神,突然,一个娇脆而中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谁说驸马今rì不能一同去藏云坊?今rì,本宫还要陪他一同去呢。” 一身儒服的四公主苏碧,好像一个风流不羁文采翩翩的书生,手拿一把折扇,巧笑嫣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而她的身后,还随着一名同样是女扮男装的俏面后生,一身的劲装显得几分刚强。 一刚一柔相得益彰。 第三十五章自找的晦气 陪着柴葫芦去藏云坊那是跟公主过不去,今天换成陪着公主去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刘愈也终于明白为何公主今天的宴席上能耐住xìng子没跟他计较,原来准备了这一出。 “走吧,几位公子,你们还等什么?” 苏碧招呼了一声,发现一个动的都没有。只有齐方和张无诸不晓得昨rì发生的情况,可齐方懂得察言观sè,也明白与公主去藏云坊没好结果,不出声。 张无诸大大咧咧笑道:“刘参佐,李兄,隋兄,公主大人有请,咱就赶紧动身呗。” 一句话就让刘愈有种露馅的感觉,张无诸五大三粗的浑人,一开口“刘参佐”,四公主可不是傻子,刘愈上午才说没一同去前线,这一个称谓不等于自招? 苏碧似笑非笑的白了刘愈一眼,道:“给你们介绍一下,与本宫同行的乃是天公子,今天也是本宫做东宴请天公子,既然你们要去藏云坊,本宫才想顺势一同去,大家彼此亲近一下。” 众人又跟“天公子”见礼,其实明摆的事,除了张无诸xìng子直之外,其他但凡有点眼力的都能明辨“天公子”其实是“天姑娘”。刘愈心中琢磨了一下,百家姓有姓“天”的? 公主话都说到这份上,人家是主客,这些当陪客的还能不去?苦着脸,一行人往棋楼外走去,几顶轿子又在候着。 寻摸个机会,刘愈问柴锦道:“我说葫芦,那个天公子是何人?” 柴锦看了看身前不远的公主,回过身道:“内子说,若是刘公子或是其他人问天公子的身份,让我不说。” 刘愈很无奈,柴葫芦第二次卖起关子。谁叫他婆姨下了封口令! 一路上,刘愈也估摸了一下“天公子”的身份,首先他想到的会不会是柴葫芦的小姨子,也就是其他公主。 “天公子”年岁与苏碧相仿,二十许间。这是分析的基础。 刘愈对皇家的族谱有些研究,毕竟是“统治阶层”,做人不能太闭目塞听。皇帝生的女儿很多,但大多都是在当了皇帝以后广纳妃子所生,年岁大的不多。本来五公主年岁相若,但年前染病死了,六公主才十六岁,七公主往下那些就更小了,三公主嫁到外地,现年都二十六七了。 不是公主,难道是郡主? 除了敏郡主代父入京,没听说哪个郡主也一同来了。这毕竟不是赶庙会,带着世子来算是正常,没哪个藩王愿意拖家带口的来凑热闹。 至于是哪个王公大臣的女儿,这就没法猜了,除非将京城大户人家的户籍调出来一个个研究。 会是谁呢?刘愈带着疑问便被抬到了藏云坊门前,各自下了轿子,很自觉的凑到一块,以刘愈马首是瞻,刘愈有种被人推出去堵枪眼的感觉。苏碧也不避忌自己是女儿身,大模大样迈进了藏云坊大门。 藏云坊昨rì被四公主捉了一回jiān,很多人都已认得她,眼瞧着昨rì那伙人在四公主引领下进门,赶紧通知了鸨母。鸨母可不想惹麻烦,即便不做生意也要招呼好,将他们请进楼上最大的厅堂,其实也就是昨rì徐荣他们宴客的厅堂,找来七八个藏云坊的小姐,连同丫鬟十五六人,阅兵一般站了一溜。 最后李遮儿也带着丫鬟,有些扭捏地走进门。 故地重游,刘愈有些感慨,心说那徐荣今rì怎么没来,那自带招人恨的嘲讽脸往那一摆也能抵挡四公主好一阵。有时候人是经不起念叨,刘愈刚想着,门就重新被推开,一个声音从门缝里传来“是何重要客人占了我们的厅?”探进一头,正是徐荣。见到四公主当即就将头缩了回去。 徐荣想当缩头乌龟,四公主可不想给他机会。 “呦!这不是徐侍郎徐大人吗,见了本宫为何也不进来打个招呼?” 徐荣哭丧着脸重新推开门,恭恭敬敬进来给苏碧请安。如果是换成其他的王公大臣或是皇子公主,徐荣最多也只是礼节上问问安,双方本着一种互不得罪的原则,敷衍的成分居多。毕竟他老子是右相,连皇子也要给他面子。 四公主可就不同了,那脾气,那牙口,天王老子来也不给面子,当今皇上也经常被她数落,人家皇dìdū没意见,更别说这些当臣子的。他老爹徐翰在朝堂上也常挨四公主训斥,朝中上下早就习以为常了。 “公主殿下,下官……这就不打扰了,下官在隔壁的厅间还有客人。”徐荣恭敬道。 “怎么?本宫宴请客人,徐大人不给本宫面子?” 苏碧神sè一紧,眼一瞪,徐荣倒吸一口凉气。得罪了四公主没好下场他是早就知道的,不禁悔恨起昨rì要闲的没事去惹那个姓柴的,现眼报,今天姓柴的悍妻就来报复了。 徐荣也没法,只能苦着脸在一旁坐下,那些宴请他让他风花雪月的新科进士也只能先摆在一边了。先让四公主消气才是正经。 等所有人都落座,四公主看着前排的一众藏云坊小姐,转而yīnsè瞅着今rì的主陪,就是刘愈。 “刘公子应该经常来这等烟花之地,不知有何节目好介绍?” 经常来?节目?刘愈心里直叫冤枉,往后几百上千年以后的风月场花样他或许懂,至于这年头的,谁有徐荣jīng? “徐大人,不如你来介绍一下吧。”刘愈转而看着徐荣。 徐荣扫了刘愈一眼,估计也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既然要让四公主解气就要让柴锦当众出彩长脸:“不如shè覆吧。” “shè覆好,shè覆好。”柴锦最先响应。 四公主却笑着摇摇头道:“驸马,既然昨rì已玩过shè覆,今rì应该有些新玩意。不如,藏钩。” 鸨母马上去将藏钩之戏所用的道具拿来,其实就是一个个的小布袋,里面装着两种颜sè的“木钩”,其实就是一块小木头,玩的时候将所有的布袋分给玩游戏的人,各自取出其中的木钩,其中有一块颜sè是与众人不同的,要将其藏在手中握紧,然后让众人轮流来猜那块颜sè不同的木钩在谁的手上,还要猜出是左手还是右手。 一次只能猜一只手,若是打开手里面什么都没有,那竞猜人就要罚酒;若是打开后里面只是一只普通的木钩,这杯酒就由持钩人来喝;若是打开直中目标,那除了竞猜人之外其余人都要罚酒,而且持钩人还要当众应竞猜人的要求表演。基本也就是刁难。 “本宫的这位朋友天公子不习惯流连烟花之地,所以,他这一局便不参加了。” 苏碧的话令刘愈挺费解,为何来了又不玩,搞什么花样? 刘愈以前只是听闻这游戏,没玩过,有很多细节还不明白,比如竞猜人手上还持钩当如何,再比如猜对手了持钩人代酒,但持钩人只有一只手没打开又当如何。 众人将布袋各自拿到手,刘愈打开一看,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晦气,那染了漆的木钩正好在他布袋里。刘愈也没太当回事,毕竟藏钩也等同于胡蒙,不信别人能一圈下来找到。 刘愈将木钩随便藏在左手,握紧双拳,与众人一起将手伸了出去。 四公主也伸出双拳,笑道:“既然这主意是本宫提出来的,那就由本宫来先猜。刘公子,本宫猜想那只红sè的木钩应该在你的左手里,说的可对?” 刘愈当下像是被闷了一棍子,难不成四公主串通了鸨母作弊?还是这一家子本来就有能掐会算的本事,昨rì柴葫芦那shè覆一shè一个准或许还有迹可循,可今天的藏钩,除了蒙也只能蒙了。 刘愈无奈打开左手,红sè的木钩赫然其中。其他的人也都打开来,只是普通的木钩。刘愈看到苏碧那信心十足一副“玩死你”的笑容,心中更加费解了。 第三十六章张良计,过墙梯 夫妻俩都是另类,喜欢做一些违背自然定律的事。刘愈历来都相信科学,可偏偏眼前的事自然科学又解释不通。 反人类!反科学! 苏碧笑道:“没想到本宫一猜,居然便猜中了,刘公子是否应该按照藏钩的规矩,应本宫一个要求呢?” 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刘愈,刘愈无奈道:“公主殿下请讲。” “本宫只知刘公子喜好下棋,无从见识过你的才学,不如就吟诗一首,也让藏云坊对你有期冀的小姐领略你的才情。” 苏碧说话时目光有意掠过李遮儿,李遮儿只需避开苏碧目光,刘愈就避无可避了。 刘愈先同众人一起罚了一杯酒,心中还在琢磨那违反自然定律之事是如何做到的,要吟诗,来到这世界后还真没去拜读一下那些古诗词大家都作了些什么,此时又郁闷非常,黑着脸吐字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那口吻根本不像是在吟诗,就好像谁欠了他几百吊钱。语气一个调子下来,淡而无味。但所吟的诗,却令人眼前一亮,连苏碧都稍稍收敛了傲慢和欺人的语气,惊诧道:“这是刘公子即兴而作?” 刘愈随口吟的也正是那些琅琅上口流传千古的名作,当然在这世界是不存在的,此时他也不愿去盗版争名,随口道:“应该是在某本古籍上见过。” “原来如此。”苏碧重复默念了几遍刘愈的诗,神态颇为感慨,应该是为以往没有发觉如此有意境的诗词而感觉惋惜。 刘愈蒙混过关,旁边的隋乂却凑过头一副崇拜神sè道:“刘兄台,看来真如你以往所说,好诗都是逼出来的。佩服,佩服。” 刘愈却一肚子怨气,感觉自己像猴子一样被耍弄。这么下去被她次次猜对还不是想让人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一局以苏碧的完胜而告终,苏碧道:“今rì有如此多小姐作陪,怎好冷落?不如这一局由面前的这些小姐们来藏钩,众人一一去猜,若是猜对,本宫赏赐东珠一枚。若是哪位小姐拿中红钩,且不被人猜出,这枚东珠也当赏赐。” 苏碧说着便拿出一枚东海珍珠,个大浑圆,刘愈知道这年头没有人工养殖的珍珠,如此一枚珍珠能镶首饰价值至少百两以上。连见惯了好东西的隋乂都稍有动心。 可刘愈明白,苏碧是不会去打没把握的仗,她这么笃定,就说明她一定有致胜的诀窍。 就在前面一众藏云坊的小姐在背身分布袋藏木钩,刘愈却死盯着苏碧,找她的破绽,打死他也不相信苏碧真的能掐会算。这一盯还真发现了门道,那“天公子”居然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距离远完全听不到在说什么,但说完这句耳语,苏碧的脸上便露出微笑。 刘愈终于明白苏碧出门带着这个一直不说话的“天公子”是何目的,感情是带了个作弊器,诚心消遣他们。可刘愈同样也不明白“天公子”是如何一猜一个准。先前刘愈自认为隐藏的很好,没露端倪。 难道真的有半仙? 想到半仙,刘愈便想到了韩升在淮西郡向他叮咛要小心的一个人,国师吴悠。这个就是那个给老皇帝炼丹的那个神棍?刘愈怎么看都觉得不像。 那些小姐终于将木钩藏好,各自掩着袖子将手握拳伸出,每个人都做的似模似样。围坐的人都在仔细打量着她们的手希望发现点什么,但也无从发现。 苏碧笑道:“刘公子,先前你被本宫一猜便中,不如这次由你开始吧。” 刘愈赶紧谢绝,而徐荣却在跃跃yù试,毕竟即便是胡蒙,也有十几分之一的答中机会。恰在此时,柴锦摸了摸肚子道:“碧儿,我内急,想去尿尿。” 堂堂的驸马,当众说出“尿尿”这么粗鄙的词汇,连那些小姐丫鬟也不由掩口笑。苏碧细心道:“驸马,以后要说如厕。” 柴锦很听话,点头道:“哦,知道了,我想去如厕。” 说着便起身往门外走。刘愈当下也起身道:“诸位,在下也有不适,想去如厕。” 苏碧含笑看着他,以为他要借尿遁了,不过也没点破,刘愈出了门,一把拉住不明所以的柴锦道:“那个天公子到底是何人?” 柴锦一脸为难,显然是不想说,刘愈续道:“公主不让你说,那你听我说,如果我说对了你点点头就行了。” 柴锦点头表示明白。 刘愈问道:“那个人是不是姓吴?” 柴锦惊讶道:“刘兄,你……如何晓得?” “还真是吴悠。”刘愈心中惊骇之极。 “不……不是,吴姑娘虽然也姓吴,但不是国师吴上师,她是吴悠上师的重孙女,名叫吴烁。”柴锦紧忙解释道。 刘愈哑然失笑,总算理清了这层关系。本来他也早该想到,皇帝不可能对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女言听计从,而吴悠又是四公主去黄山带回来的,这次带一个能掐会算的吴悠的重孙女出来,摆明了要落他们的面子,顺带给驸马长威风。 刘愈转身便往厅堂回去,身后的柴锦问道:“刘兄,你不是要一起吗?” “哦,刚才说了几句话,突然又不急了,你自己去吧。” 刘愈回到厅堂,心中已经稍定下来,虽然他不明白吴烁是如何算出来的,但至少清楚这场游戏如果没有花招根本是赢不了的,丢脸的只会是自己。 此时房间里徐荣和隋乂都已经猜过,且都没有命中,各自罚了一杯酒。 苏碧含笑看着刘愈道:“刘公子,下一个不如就由你来。” 刘愈推辞道:“还是不必了,在下资质愚钝,完全猜不出,还是由公主您来揭晓答案。” 苏碧道:“昨rì听驸马说的绘声绘sè,还以为刘公子也是一位占卜的大家,还想带着天公子跟你认识一下,没想到……唉,那就由本宫来猜一猜。” 果不其然,苏碧一下命中目标,根本是毫无征兆。 众人又要自罚一杯酒。这时在座的男xìng都发觉了事情不对劲,一齐盯着刘愈,刘愈摊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苏碧又让众小姐将木钩藏好,此时柴锦也匆忙回来凑热闹。苏碧这次的气势更加逼人道:“刘公子,听闻昨rì李家妹妹对你可是有扫榻以待的承诺,没想到你却辜负了美人意。这次若是你再猜不出,我可要为李家妹妹做主了,如何也不能再拂袖而去!” 这算什么?威逼? 刘愈不禁苦笑,主意有时也是被逼出,你有张良计,还不许我有过墙梯?你不是能掐会算吗,如果一个能掐会算的遇上一个会杂耍玩赖的,你还有十成把握? “既然公主有言,在下也不能推辞了好意。”刘愈看了一眼娇羞的李遮儿,转而道,“不过呢,这次藏钩的规矩要稍微改改,由在下来定。” “哦?愿闻其详。” 刘愈从桌上拿起三个茶杯,各自将茶水倒干净,扣过来,将一个木钩放在其中,三个茶杯扣于桌上。 “在下这游戏说来简单,是将藏钩与shè覆合二为一,一会在下会给三个茶杯换位,若是公主能猜出木钩在哪个茶杯里,在下自当认负。” 苏碧点点头道:“规则也算简单,那就开始吧。” 刘愈知道苏碧现在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此时更加信心十足,越是信心十足越是让你瞧一场好戏! 刘愈开始转杯子了,转的也不快,甚至说很轻易就追上刘愈的节奏。所有人大眼瞪茶杯目不转睛,刘愈转了几下,很快就停了,微微一笑道:“请公主殿下猜。” 这次不用旁边的智囊给意见,苏碧自己就要动手去掀杯子了。吴烁紧忙拉住苏碧伸出的手,在苏碧耳边说了几句,苏碧抬头,用慧黠的目光看了刘愈一眼。 “刘公子还真是狡猾,不是天公子提醒,本宫还真可能猜不出。”苏碧指着桌上的杯子道,“本宫猜是在中间的一个里。” 这不但是苏碧的答案,也是悬在围观所有人脑海中的疑问,刘愈的手那么慢,难道还会有差? “那在下可就打开了。”刘愈伸手去掀茶杯,手刚接触到茶杯底,苏碧突然一把将他的手按住。 两个人手背对手掌一接触,刘愈马上意识到可能犯禁了,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是跟公主。刘愈缩回手,苏碧似乎也没在意这小插曲,继续按着茶杯道:“既然是在这茶杯里,打开旁边的两个,如果没有不就知道了?” 刘愈终于明白刚才吴烁跟四公主提醒的什么,原来是当他会用街上耍戏法那些人的把戏,三个茶杯里都没有木钩。不过刘愈的把戏可没那么简单,他不但能将木钩“变”走,还能将木钩随意“变”到任一茶杯里。 “那公主殿下可能真的猜错了。” 刘愈笑着打开旁边的一个茶杯,下面竟真的是木钩。苏碧大吃一惊,直接将用手按着的茶杯掀开,里面空空如也。 “这……” 苏碧一脸不解,马上目光转向身旁的吴烁,吴烁脸一红,头稍稍低下,心中也在诧异为何事出所料。 “公主,看来在下这一局侥幸赢了。” 苏碧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一个强势的女人,想着去耍别人没想到自己却被莫名其妙的耍了,心中郁结可想而知。赌徒心理,又不服输道:“这次算是赢了,我们再来。” 刘愈这次将桌上所有茶杯里的茶都倒掉,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只是在下与公主玩多不好,不如多放几个杯子,让众人一起来猜猜。每个人选定一个杯子,最后剩余的那个就交给在下好了。” 只见刘愈将木钩放在其中一个茶杯下面,然后开始那拖拖拉拉的转杯子,转速之慢令人咋舌,便是如此,等刘愈停下手,还是没有一个人去选定自己的杯子。 竟然所有人都对自己的眼神产生了怀疑。 苏碧和吴烁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寻不到破解答案的无可奈何。 第三十七章sorry,小红帽 不是喜欢制造灵异事件吗?现在就让你们尝尝什么是灵异事件。刘愈不禁想起曾经上学时的纯真时代,当表演出这魔术时那些围观的女生是多么的惊为天人。可惜时光荏苒流年不再。 刘愈淡然笑着摊手道:“诸位,请选择你们的答案。” 一切都好像是十几年前捉弄那些女生时的潇洒自如。 四公主苏碧伸出右手,又有些不太自信收回去,望了一眼茫然而清汗湿额的吴烁,只能硬着头皮将手重新伸出,放在那个众所眼见的“答案”茶杯上。 其他人眼见那个最应该是结果的茶杯被四公主抢先一步占领,只能退而求其次,有了刚才一次的诡异教训,这次他们也不敢确定眼瞧的是否事实。 “选好了吗?”刘愈将最后一个茶杯挪到自己这面,笑着环顾众人,最后打量着紧张不已的吴烁。 刘愈本来应该与她站在对立立场,不管是从今rì游戏还是她曾祖父吴悠的层面,但不知为何,刘愈却提不起对她的戒心。 “你……你不许……碰!” 吴烁突然说话了,声音娇柔清甜,“倏!”的一声站起身,纤细的手指指着刘愈,脸上带着几分刚毅和坚定,众人抬首望她,她却又有些怯懦,贝齿轻咬下唇,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下又缩身坐回去。 只说一句话不说了。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不放,吴烁近乎是躲到四公主身后,耳语几句。 苏碧短暂消失的自信和霸道又重新回到脸上,昂起头道:“诸位见谅,本宫的这位朋友不习惯这等场合,由本宫来代他说。天公子的意思,是让刘公子你离台三尺,因为他确信没有任何一个被子里有木钩,木钩早就被刘公子藏了起来。” 包括隋乂李糜他们,都用一种“原来如此”的神sè看着刘愈。 吴烁躲在四公主身后,像一只小母狼一样瞪着刘愈,嘴角发出“哼!”一声,显然在用这样一众方式来回敬刘愈的捉弄。 刘愈在众人凝视下笑着将座椅挪后了三尺,道:“公主殿下,这恐怕是天公子有所误会,这茶杯中,怎么可能没有木钩呢?不信,你们打开茶杯看看。” 众人都好奇的打开身前的茶杯,在打开的一瞬间,近乎所有人都呆住了,不但四公主苏碧面前的茶杯有木钩,他们身前的每一个茶杯里都有一个木钩。而所有人想破了脑筋,也不明白这木钩是如何从桌子下面钻出来的。 刘愈此时看到苏碧和吴烁吃瘪的感觉,真想笑出声来。其实这不过是个简单的障眼法而已,刚才在矮着身扣茶杯的时候,一只手在前面扣,另一只手就在后面一个个往茶杯里塞,扣的不亦乐乎,塞的更是不亦乐乎。只是被袖子隔住,众人又在顺着他的废话看前面的茶杯,因而都没察觉。 “这……这这不可可能。” 吴烁再一次站起身,神sè像是崩溃了,两行眼泪“唰!”地流出来,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她是个小结巴,怪不得先前话说了一半就坐下去,是没有自信将整句话说完。 四公主赶紧去安慰她,就好像安慰一个疼爱的小妹妹一样,连刘愈都觉得这么捉弄一个对自己卦术无比自信的女孩有些过分了,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好。 “天公子,不是,吴姑娘,你别往心里去,其实……” “你说什么?” 苏碧的责问马上令刘愈意识到失言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吴妹妹的身份故意设个陷阱耍弄她?”苏碧此时是彻底发作了,转过头恶狠狠仇视着刘愈,又侧目看着不明所以的柴锦,“驸马,是你将吴妹妹的身份告知的他?” 柴锦一脸无辜道:“没……没有,是刘兄自己猜出来的。” “好你个刘愈!”苏碧抓起一个茶杯直接摔破在地,“枉本宫视你为闺中姐妹未来的夫婿,你就这样装着一肚子明白装糊涂戏弄本宫的朋友,可将本宫放在眼里?!” 刘愈终于见识了朝堂上那个可怕四公主的雌虎威力,真不是盖的,声音的振聋发聩伴着摔杯子的举动,令人大气都不敢喘。整个房间只能听到她的回音嗡嗡嗡作响。 而苏碧此时怀抱着的吴烁,抽泣着道:“公主姐姐姐姐,我我我没事……呜呜呜……” 说没事,人已经泣不成声一把鼻涕一把泪。 “走,妹妹,我带你回公主府,远离这些臭男人!”苏碧扶着吴烁,迈开两步,又瞪着端坐着的柴锦,“驸马,你不回?” “我……”柴锦这时脑子完全跟不上说话的节奏。 “你要留在这就留在这好了,早晚混的跟他们一样!” 说完苏碧再不停留,连驸马柴锦也扔下不管了,直到脚步声下了楼,消失在门口的方向。 徐荣起身从门缝往外看,见四公主真的走远了,才松口气,坐回座位上,一脸有深意的笑容打量着刘愈:“我说刘公子,你那根筋不对得罪谁不好偏去得罪四公主,你是不想在长安城混了还是觉得满屋子人命活的长了想帮忙快点了结?” 刘愈听着这话这么不对劲,好像一切都赖他,又好像在公开骂四公主是小肚鸡肠的人。 刘愈使了个眼sè提醒了一下那边还有个四驸马,人前莫议人非。徐荣这才意识到柴锦没走,可能回去会告状。也怨不得他,柴锦就是那么个无足轻重的人,经常一不小心就被人忽略的那种。 徐荣看了一眼柴锦,叹气道:“你们继续在这逍遥快活吧,看你们逍遥到几时。本官隔壁还有应酬,这就告辞了!” 言罢快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剩下的人都算是刘愈的“嫡系”,个个也都沉默了半晌,见前面一众小姐和丫鬟还在傻呆呆立着,隋乂侧过头问:“来的银子是四公主付的,可这打赏的钱……” 刘愈没好气侧过身与他对坐:“你不是想让我掏吧?” “老规矩,我来吧。” 隋乂也有些扫兴,拿出银子各自打赏了前面的小姐和丫鬟,送出门去。刘愈只是在坐着没说话,只是注意到李遮儿临别的时候像是有话要对他说,却又当着众人的面没说出口。那模样不像是“扫榻以待”,更像是有事相求。 刘愈也没心思去细想。 ………… 一场本来应该欢天喜地的青楼聚会最终不欢而散,第二rì开始,隋乂和李糜就要忙着各自衙门的差事,而从那天起,刘愈也几天没再看到柴锦过来找他。 就好像萍水相逢,聚得快,散的也快。 只是想起吴烁,刘愈总觉得不好意思。虽然只算是“礼节xìng”回敬,但人家小姑娘面皮薄,受不得打击。他这个老爷们倒显得没风度了。 接下来几rì,刘愈基本都在棋楼看他的评书本子,除了胡轩每rì无所事事陪他静坐,其余的人都各自忙着。韩升来过一次,只是说定国侯刘兆和女儿军主帅徐轩筑都已经奉调回长安,已在路上。就是说刘愈的婚事也在路上了。 这rì下午,刘愈去了城南的戏场外面,新一期的评书本子已经写好,由一个名叫章珠的说书人汇总起来交给他,刘愈拿起来看了看,基本还算满意。 “……我说章五爷,下次那武打的桥段能不能别写的那么夸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一人大战三十个恶盗,还都是不过一合就打趴下,这有点太不合乎情理了……还有什么李二郎盗寡妇这等桥段,可以改改,不如盗嫂子你看行不行……” 章珠是说书人,四十多岁,评书说的好,也是写评书段子的。满长安只有刘愈这么个另类的“纨绔”,不喜欢别的就喜欢看评书本子,不过也给他赚了不少钱,每次刘愈都是付足了银子。一般说书人的评书本子,要他审核满意才会送给刘愈品评。整个长安城评书段子也因为刘愈的吹毛求疵有了进步。 就在刘愈大致翻看着新的评书本子,身后靠近一个人,回过身一看正是隋乂,一身便装,怀里揣着像是公文一样的东西,笑盈盈看着他。 “几rì不见,怎么跑这来了?”刘愈回过头继续挑选着评书本子。 “刘兄台也知道小弟刚接手,什么都忙,这不一有空就去棋楼找你,胡轩那小子说你来了南戏园,我就知道你来找章五爷要评书本子了。”隋乂笑道。 “呦!这不是隋少爷,好些rì子没见最近可好?”章珠打招呼都跟说凭书一个味。 隋乂见到章珠,反而板起脸道:“现在应该称呼隋大人。” 章珠笑的乐不可支道:“隋少爷您哪点像个官爷?一点官派子都没有,您瞧外面那些才是真正的官爷。” 外面街上闹哄哄的,几个京兆府的衙役正在出门办差,路过哪简直地皮都能扒开一层土,摆地摊的见了都是匆忙的躲,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 见章珠走开,刘愈不禁埋怨道:“你这个京府少尹上任也有几天了,怎么不见你管管这些手下出来为非作歹祸害百姓?” “我哪有工夫管他们,我就好像阎王,阎王殿虽然暂时我说了算,但小鬼太多,阎王哪管的过来,我只管着判官和牛头马面就成了。”几rì不见隋乂也学会了打比方,“这不,光这些公文就让我好一阵烦了,尤其是上一任留下的缉盗差事,上面虽没像上任那样让我限期破案,但也让我着紧处理。” “于是你又找我来了?”刘愈看着隋乂。 隋乂笑着点点头,“呼啦!”从怀里抽出一大叠公文出来。 第三十八章装神弄鬼 以往刘愈总觉得见到苏彦没好事,隋乂和李糜最多只是会出一些古怪点子,现在他们当了官,麻烦事反倒多了。 比如说昨rì晚饭前李糜来找,见面就问刘愈如何管理防司衙门,刘愈一介平民,有点为官经验也跟军衙八竿子搭不着边,能有何见地? “刘兄台你看看,这些是各大户失窃物品的清单,还有一些是京兆府最近调查的结果,你给看看,能不能寻到破案的线索?”隋乂一脸期待看着刘愈。 长安城盗匪盛行是从长安城谣言四起说突厥兵打进来开始,那时人心惶惶,各大户念着迁离长安城,人心不稳社会治安也就不好。现在局势已然稳定,盗匪基本消停下来,不犯案还怎么抓? 刘愈没去接那些公文,没好气道:“抓贼你就去抓,找我干什么?我既不是同伙也不是接赃的,你们京兆府上千个衙役,吃白饭的?” 隋乂苦着脸道:“那些衙差,欺负升斗小民行,若论破案,几百个加起来恐怕也不及刘兄台你啊。” “谢谢你看得起。”刘愈第一次晓得自己还有当刑jǐng的天分,“即便真如你所言,这事又与我何干?我又不是吃皇粮的。” 隋乂可能也真是无计可施了,像是哀求道:“帮个忙吧,要不……我将前些rì子离京前买的那宅子送与刘兄台你,一来酬谢你帮我弄个花银子捐不来的官,二来……嘿嘿,缉盗上帮着参谋一番可好?” 前一段时间刘愈也经常听隋乂提及那所外宅,又是置家具又是布置的隋乂也算是花了心思。 “那宅子里里外外你也花了两三千两了吧,就这么送给我,不心疼?” 隋乂咧嘴一笑道:“不瞒你说,现在要捐个还算富庶地方的县尉,也要花万两银子以上,跟着你不过出门转了一圈,我就混得个京府少尹。本来还愁怎么跟老太爷交待,现在不用交待了,以往跟我们隋家生意上有过节的,哪个不是挤破头的去我家给老太爷赔罪?老太爷以往总是愁眉不展说隋家男儿不如女,现在每天都笑脸相迎。你说这情义,一个宅子能还的完?” 刘愈听完不禁一笑道:“那我还真是受之无愧了。” “这么说你答应在缉盗上帮我了?” 刘愈将评书本子放下,语重心长道:“这缉盗就好像治水一样,堵不如疏,光想着抓贼。或许可治一时,但若不教化百姓,最终也是于事无补。” 隋乂听的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现在长安城的贼基本都在风头下隐匿起来。你与其捉贼,不如宣传一下防盗常识,民众防盗意识高了,长安城的匪患也就减轻了,就不用你去抓贼了。” “如何宣传?跟值夜打更的一样,敲着竹板满大街吆喝?” 刘愈想起了那些在街上为非作歹的衙役,道:“京兆府不是还有四城衙门几百衙役吗?你去印一些宣传单子,还记得你妹妹宣传悦来居时如何做的,照葫芦画瓢,让那些衙役分散往各个街口一站,挨个人发宣传单。” 隋乂犯难道:“这……不行吧。首先我可不会写什么防盗宣传单,再者……那些衙差很多有背景,难以支使的动。” “就像章五爷先前说的,你就是缺少当官的派子。”刘愈拍了拍隋乂的胸口,“你是谁?现在整个长安城的治安你说了算,哪个不听直接赶出衙门,他们去派传单,百姓不敢收就让他们腆着脸笑脸迎过去强塞。一群城管推土机,不改善形象你这个京府少尹还当的什么劲!” “何为城管……推土机?” “就是一群鱼肉百姓的恶人。”刘愈道,“宣传单子的范本你不用担心,晚上回去给你写,现在你就回衙门,将那群衙役的风气搞一搞,别整天令长安城乌烟瘴气的。” 隋乂听到刘愈肯帮忙,乐不可支紧忙回衙门先行布置去了。 ………… 刘愈付了钱拿了评书本子,直接往城南的一处小饭馆走去。 饭馆在城南的繁华之地,屋里屋外十几张桌子,生意很好,四月里的天气也不算热,刚过正午,刘愈坐在外面的桌子旁,约定好了让蔡迎奴过了午时带韩家姐妹过来,带她们去玩。 刘愈每rì都去看韩家姐妹,韩家姐妹对他的依恋愈发深,只是每次蔡迎奴都好像一个电灯泡一样出现在旁令刘愈很不爽,不过也没法,那是人家的职责所在。 时间尚早人还未到,刘愈叫了茶水和点心。本来想看看评书本子,没想到被店里面的吵闹声打断了。 里面吵吵嚷嚷的,原来是一个拿着布幡到处给人占卦的江湖术士,吃完饭没钱给,非要给人家占一卦抵饭钱。 饭馆掌柜其实挺好说话,说没带钱或是忘了带的以往也都可赊欠,偏偏这江湖术士摆明来吃白食,而且吃的理直气壮,也将掌柜的惹急了,要捉着他去官府问罪。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刘愈自语着,低下头继续去翻看评书本子。 这时那江湖术士却被人拿住出了门,往刘愈这面靠过来,刘愈抬起头,与那人四目相对。是个五六十岁模样的干瘦老头,一双眼睛贼亮,面相带着几分猥琐,一身灰旧的大褂,手拿着一布幡,别人算卦的布幡都写的很简单,他的却很复杂,满满两行字:“指点迷路迷途君子,挽救无耻无知小人。” 前两句容易解,后两句摆明了骂人。谁去算卦会承认自己是“无耻无知小人”? 刘愈这一抬头,江湖术士倒是对他开了口:“小兄弟,帮下忙,江湖救急。” 本来就几文钱的事,刘愈能帮也帮了,不过这人给人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连饭馆的掌柜也道:“刘少爷,您别离他,这种人不送去官府治治,下次还去别的地方祸害人。” “掌柜的,你怎么油盐不进呢?”那江湖术士急了,“老仙我算卦绝对是有言必中,要不……小兄弟,我给你算一卦你给解个困?” 刘愈淡淡一笑道:“在下从不信命。” 那江湖术士脸一板,很不悦道:“这世上一切命数都是由天不由人,你……你也是个小糊涂。” 见刘愈不买账,江湖术士继续跟饭馆掌柜拉拉扯扯说他的歪道理。 这时蔡迎奴带着韩家姐妹过来了,见到刘愈,韩小婷冲的最快,还没等刘愈起身已经到了他身旁,亲昵地抓着刘愈的手臂。 蔡迎奴冷声道:“未来姑爷,人给你送来了,今rì又要去哪疯?” “今天……” 刘愈刚要打趣她一番,那边江湖术士却被人推搡过来,人倒在刘愈的桌子上,将茶水都打翻了。刘愈避开一步,此时那江湖术士转过头,不怨反笑看着韩家姐妹道:“哟!两位姑娘真是好面相,不如由本仙给你们看看手相?” “好啊。”韩小婷离桌子不远,刚要伸出手,却被姐姐韩小艺捉着,韩家姐妹一同看着刘愈。 刘愈很明白她们的心思,一旦这么深情而稍带委屈的看着他,那一定是想做又要征求他的意见。她们常年居于闺中,何时见识过看相?随了她们的意,也想早点把这个讨厌的江湖术士打发走。 “那就请这位道爷给看看,看的不好可不付钱。”刘愈笑道。 韩家姐妹同时伸出手掌,江湖术士起了身,头凑了上去,却被刘愈拿筷子隔了他一下:“要看就规矩点,别动手动脚的。” 江湖术士白了刘愈一眼,继续打量了一下韩家姐妹的手相道:“好相,好相,少有这么好的手相,两位姑娘将来一定是享尽荣华,衣食无忧。” 刘愈稍带不满道:“这位道爷,如果你只是说这么些敷衍的话,可别指望我付钱。” 江湖术士也有几分不乐意道:“这位小兄弟,你这就有点亵渎仙人了。本仙给无数人看过手相,这两位姑娘的手相,一看就知是富贵相。所谓女子相,少时凭家运,年长又随夫,老来凭子女。虽然她们的子女线有些单薄,但夫运还是不错的。” 刘愈心说这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瞅了他一眼道:“你说就说点好听的,为何非要说什么子女线单薄,是不想让我付钱了吧?” “本仙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小兄弟,可要为本仙解困?” 刘愈见两个小丫头还是挺高兴的,毕竟这江湖术士说的基本都是好话,且对于本就是孩子心xìng的她们来说,子女的事还很远,也不太在意。 “行吧,算你会说话。” 刘愈掏出钱袋,从里面拿出一个一两的小银锭,一下子能顶几百文钱了,那江湖术士似乎是从未见过如此豪爽的客人。刘愈将钱递过去,他突然抓着刘愈的手,凑过去脸仔细看了起来。 “你干嘛?”刘愈抽回手,此时那江湖术士的脸上笑容不再。 “小兄弟,你这个手相……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说。” 刘愈冷笑道:“你不会告诉我,我这个手一看就是天煞孤星一辈子无儿无女的手相?” “非也,非也。”江湖术士叹道,“本仙一生看过无数手相,没有一人如你这般,那两个姑娘的手相已经是万中无一,而你的,却是万万人中无一。说浅白点,你这手相的谶语乃是‘居于一人一下,又不甘于人下’,吉凶参半。” 刘愈不屑道:“你是说我天生反骨是吧?这等话你也能随口乱说?”顺手将小银锭扔出去,江湖术士笑脸接过。 “小兄弟,你当本仙随口胡说。”道士算命,卦钱才是最终的目的。 眼看着江湖术士手上有了银子,饭馆掌柜的伸手便要去接,江湖术士却将银子握紧在手里。 “掌柜的,这一两银子吃一顿饭太多,又不想带零钱。不如我们玩一把。”他突然拿起桌上的三个杯子,手脚相当敏捷,突然又将三个杯子扣在桌上,将银子塞进一个道,“若是你能猜出在哪个杯子里,一两银子归你,否则这顿便当掌柜的请客,如何?” 说完话,不看别人,偏偏将目光转向了刘愈。 刘愈黑着脸道:“姓吴的,要替你重孙女出气尽管来,何必将自己打扮的如此另类。还写什么‘拯救无耻无知小人’,说那一大堆鬼话,摆明了冲我来是吧?” 江湖术士脸上嘿嘿一笑,将布幡往旁边一倒,将身上的破布衣一扯,眨眼换上一身光鲜的道袍。手上如同凭空变出个十两的大银锭扔给酒馆掌柜,坐在桌旁自顾倒了一杯茶道:“既然刘公子你看破了,咱也就不装神弄鬼了,这茬子……怎么的也该好好说道说道了。” 第三十九章再遇仍是缘 刘愈觉得做人要有人样,做鬼也要有鬼样,那当半仙的总要有几分仙风道骨。 可现眼下这位,堂堂国师,给老皇帝寻灵丹妙药求神问卜的,怎么看也跟“仙人”拉不上边,让刘愈不自觉联想起某影视剧里给别人饭菜里下蜈蚣赖账的猥琐老头。 “赔礼道歉还可以,如果是赔偿jīng神损失……”刘愈摊开手,“我很穷,赔不起。” 吴悠上下打量着刘愈,啧啧两声道:“你个小子,不像街上杂耍卖艺人,怎就耍的一手好戏法,将我那小丫耍的跟没了魂的主似的。” “你要说道什么,直说吧。” 吴悠盯了一会刘愈,道:“小老儿要求不高,就让你当着我家小丫面再耍一次那手段,让我当场揭破。” “这么简单?”刘愈以为他会提出什么苛刻的要求。 “事不难,我家小丫眼神可贼着,小老儿耍了几次都被她识穿,愣说你那个是违背天机的。小子,你应还是不应。” 刘愈没道理拒绝,本来嘛,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也不好,现在有机会补偿只是举手之劳。刘愈点了下头算是应允。 “那小老儿可回去了,回头差人请你过去,食言而肥饶不得你!” 看着吴悠远去的背影,蔡迎奴凑过来道:“未来姑爷,又惹哪家姑娘了?” 刘愈总觉得蔡迎奴跟他有仇,瞥了她一眼,没理会。 ………… 本来想带着韩家姐妹继续游长安,可她们非要出城踏chūn,可能是上次河边捉鱼捉上瘾,这次还想再去。 踏chūn也没什么不好,刘愈也想再带着画笔画架去作作画,将韩家姐妹入画,就好像照片一样成为rì后难忘的回忆。 带了渔网和画架,雇了马车,让蔡迎奴当车夫,而刘愈则骑着马。 刘愈的骑术很一般,不从马上摔下来已经是进步了,一行也不快,出了城再行一段路,很快就到了玉河边。 眼看着初夏就要来临,河水也上涨了一些,不过在靠河岸的一边戏耍也无溺水危险。 刘愈网上来几条鱼,韩家姐妹看着挺容易,要自己动手。刘愈笑着上了岸,蔡迎奴立在河边有些扎眼,刘愈觉得她碍事,让她赶完了车再去找柴来生火,总之让她的“职责”尽可能充实。 眼见两个小丫头在河里嬉戏,便摆开画架,悉心描绘起这场景。 蓝天白云相接,鸟语花香。还有一对双生姐妹,有着无邪的笑容…… 一幅画作即将完成,刘愈抬起头,正想在画中再添加一些元素,远远的便看到一些穿军服的人在扎营。刘愈眺望着,一张红颜sè的大旗迎风招展,这旗子有些熟悉,上面应该是个“徐”字。 是女儿军在扎营。 外将入长安,带的亲随并不多,只有几十个帐篷,刘愈再看,路的那边过来一队骑兵,当前一个穿着一身红袍,正是多rì未见的徐轩筑。 有骑兵发现了路旁不远处的河岸上有人,指点过来的女骑手刘愈认得,是吕楚儿,与他有几次照面还曾救她一命的女校尉。这次不是吕楚儿带队过来,而是徐轩筑亲自带着吕楚儿往这面策马而来。 这是刘愈第三次见到徐轩筑,前两次一次太匆忙只是一个远远的照面,而第二次又是一明一暗,徐轩筑尚是第一次见到刘愈的面容。 刘愈的脸上带着笑,即便他已有心理准备会再遇上她,可是再见面,却也有些腼腆,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好。 “你这人,一会是个作画游玩的书生,一会又在战场上当个将军,转眼又回到长安城继续当书生。”徐轩筑跳下马,走过来,“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刘愈本来心中还有疑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就是她的未婚夫呢?现在看她只是像对一个陌生人一样打招呼,这疑虑也就不存在了。 刘愈想起一句话,人生只如初见。每次与徐轩筑见面,都好像一个新的开始,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次真正的开始。 “我?”刘愈淡然一笑,“只是个作画的。” 徐轩筑和吕楚儿一身戎装走过来,徐轩筑面颊带着三分笑容上下打量着刘愈,好像要认识他一番,吕楚儿则去看画架上的画,对比着河岸上正回过头望着这面的两个小姐妹,有些惊叹于刘愈写实的作画风格。 “将军,您看,真的好像。” 徐轩筑也到了画架的这面,看了看画架上的画,轻点一下头道:“果真惟妙惟肖。” 韩家姐妹已经匆忙赤着足跑过来,立在刘愈的身后,打量着前面两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这两位是?” 徐轩筑打量着韩家姐妹,被一个姐姐一样的女将军盯着,韩家姐妹有些羞赧,躲在刘愈身后。刘愈正为难于如何跟徐轩筑说,难道跟她说这是你未婚夫我趁着你还没进门就搞定的两个小妾? 韩小婷一拉刘愈的衣襟,嗔道:“公子……” 只是两个字的称谓,徐轩筑再一笑道:“原来是你的两个丫鬟,真是生的一般的俊俏。” 双方没有太多芥蒂,就好像老友重逢,毕竟共经过生死患难,虽然没蹲在同一个战壕里却一同杀过敌,一起躲进过山洞。 当是老战友相见吧,刘愈在心中说。 有时相识的短暂快乐会被一些莫名的因素打断,比如一个人,蔡迎奴,跑了老远的距离才在一堆荆棘中找到一些柴草,害的她的便服也被荆棘勾破了,正有些懊恼的回来,便见到徐轩筑和未来姑爷在河岸上交谈。 “徐将军?” 蔡迎奴抱着柴草,一句话令徐轩筑抬起头,见到蔡迎奴徐轩筑也是一愣:“迎奴,你……” 再看刘愈一眼,徐轩筑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脸sè变得yīn沉,答案已经不言自明:“原来你就是定国侯十二公子……” 徐轩筑没有再做任何的停留,转过身,直接跳上马,策马而行。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令吕楚儿都有些始料未及,匆忙上马去追。 刘愈立在那里神sè呆滞而尴尬,喜与悲,相逢与分离发生的太过于紧密。 刘愈将画架上的画纸取下来,右臂将之扬起于空中,高呼道:“喂……” 刘愈很想问清楚她为何要走的如此匆忙,可惜徐轩筑没有停下,到路口时,她只是稍微侧过脸,如同初见时的回眸,只是短暂的目光交错。从这目光中,刘愈看不到情义,也看不到任何其它的东西。 直到徐轩筑和一行骑兵消失在进城的官道上,刘愈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心中带着几分惋惜。而身旁的蔡迎奴,脸上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你们家将军怎么了?”刘愈问道。 “你说呢?”蔡迎奴看了一眼茫然的韩家姐妹,冷笑道,“忘了告诉你未来姑爷,前rì我已将你在京城的所为写了信交给了徐将军,我想……你该明白发生了什么吧?” 刘愈本来觉得蔡迎奴除了有些固执没什么不好,斗几句嘴也当消遣。现在看来她不但是个八卦女,而且还是个口舌招疣的长舌妇,没安点好心。 第四十章毒如蛇蝎柳丽娘 韩家姐妹带着那幅刘愈为她们而作的画回去了,刘愈也本想去皇上赐下的府邸看看徐轩筑是否会在那里落榻,但细心一想便知道是不可能的。 他总觉得自己跟徐轩筑的面前有一道跃不过去的鸿沟。 第二rì刘愈将写好的防盗宣传单范本交给了隋乂,便一个人在看评书本子,想着徐轩筑便有些静不下心,看看窗外缓解一下情绪,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过来,正是韩升。 这次回到长安以后,韩升一直都很忙,少有来跟他下棋聊天。 “徐家小女当着满朝大臣的面拒绝了婚事。” 这恐怕是刘愈来到这世界后,第一次能让他听完呆滞良久说不出话,甚至心情沉重到连动都不想动的消息。 刘愈胸口有些发闷,身体极度乏力,却要强颜欢笑着将韩升送走。然后继续一个人在桌子前坐着,坐了很久,一个人又苦笑起来。 感情真的是双方面的,不但要郎有情,妾也需要有意。即便是皇帝赐婚,人家说悔也给悔了,刘愈自嘲的笑笑,看来以往真的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见到她开始就被她迷住了,也算是一见钟情。以至于见到她有了危险,可以连命都不要去救她。最后换来的,也只是一个如此的结果。有些傻,但也没什么可怨的。 坐着有些提不起jīng神,便想到热闹的街市上走走,冲淡心中的感伤。 一路上刘愈也不知道去往何处,漫无目的地走,直到想起来,或许去看看韩家姐妹,跟她们在一起,至少不会因为情感的失落而如此颓丧。 转过身,一个人的影子差点吓了他一跳。 一身男装的柳丽娘,仪态翩迁的背着手,好奇看着他,见到刘愈惊诧的模样,不禁笑起来。 “怎么,一月未见不认得了?”柳丽娘笑问。 刘愈在这失恋的档口实在没心情跟柳丽娘有牵扯,一叹道:“在下还有事,告辞了。” “看来刘公子你是遇到烦心事了吧?”柳丽娘显得很善解人意,“前次刘公子为奴家提点了舞曲和舞姿,奴家已经演练了新的舞蹈,不如刘公子到我那里欣赏一下,顺带给些提议?” 人在极度失落时,别人给了关怀,即便对此人原本就有成见,还是会感动。这是人xìng的惯xìng,刘愈也不能免俗。此时他也正满腔失落无处发泄,面对柳丽娘的好意,没有拒绝。 因为是白天,晓花楼里安安静静,柳丽娘带着刘愈进了门,像是一个俏皮的小姑娘一样作出噤声的手势,两个人轻声轻步的上了三楼柳丽娘的房间。 柳丽娘似乎也没对刘愈的到来有所准备,还是一个凳子,不过房间里有一些大小不一的圆鼓像是凌乱又好像是按照某种规律摆放着,像是梅花桩,高低各有不同。 除此之外,桌上有一壶早就凉了的茶。 “刘公子见谅,奴家渴了只是会喝点冷茶,起居的习惯而已。” 不知为何,此时的柳丽娘在刘愈眼中显得很迷人,不那么妖娆,反而很贴心,与以往那个处处喜欢“勾引”他的那个柳丽娘大相径庭。 “没事,其实……在下平rì里也喜欢喝冷茶,图个爽快。” 柳丽娘抿嘴一笑,很自然。 人带着一阵香风到了里间的屏风后,过了一会,已是换了一身舞衣出来。这身舞衣完全是按照上次刘愈随口说出来的“羽衣”设计出来的,羽毛洁白,如鹅毛也如白鹤之羽,衣服并不宽敞,堪堪盖过了身体的一些重要部位,腿部有大半是裸露出来的,赤着足,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 “刘公子,奴家可要开始了。” 柳丽娘纤然一笑,手上舞起丝带,人跃上架起的鼓上,如轻盈的白鹤,即便在并不太稳定的轻鼓上也能翩然起舞,发出一声声“咚!咚!咚……”节奏明快的鼓点声,刘愈没想到柳丽娘的舞姿会达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一时间也竟看的入了神。 一曲终,柳丽娘从鼓上跃下,含笑到了刘愈面前,娇声问道:“奴家的舞姿可入刘公子的眼?” 刘愈笑着点点头,柳丽娘从桌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刘愈谢绝道:“在下并不渴。” 柳丽娘将茶杯放下,道:“奴家近rì还新学了从西域传进的柘枝舞,不如也一同予刘公子品评。” 也不用刘愈首肯,柳丽娘身姿已然到了屏风后,并没有换舞衣,只是穿上一双靴子,起舞如翩鸟,脚下在地板上踏出先前如同鼓舞上的步点。 柳丽娘身姿婉转轻盈,很好的将以软体为主的舞蹈发挥出来,刘愈看的兴起,不禁想回去将这场景用画笔画下来。一曲既罢,柳丽娘以一个向后弯身下腰而结束,偏偏她又多了些花样,将桌上的茶杯拿起,递到了刘愈的面前。 刘愈第一次以如此的方式接受别人的敬茶,觉得有趣,便将一杯茶喝了下去。 “公子,奴家……” 柳丽娘脸上带着几分不被人察觉的冷笑,刘愈稍稍感觉不对的时候,头脑已经开始发昏。 坏了,中招了!上次来即便被她软语相磨也没进滴酒,这次不过是被她献了两曲舞,就放松了jǐng惕。刘愈眼前的景象逐渐的模糊,到最终不省人事。 ………… 当刘愈稍稍有了知觉,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目不能视。 好像被困在一个很狭小的空间里,手脚都被捆住,想动一动就会碰到周围的四壁,闷的令人喘不上气。刘愈没多少力气,也根本无法挣扎。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公子,我们是不是到前面的客栈休息一下?”一个声音浑厚汉子的声音。 “赶路要紧,没出关中不许休息。”是柳丽娘的声音。 此时的柳丽娘虽然见不着面,但那股自带的威严却是发自言语。刘愈心中叫苦,原来她的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这才是真正的她。 就好像一只母狼,装成无辜的小绵羊令狡猾的猎手上当,不幸的是,刘愈就是那个倒霉的猎手。 趁着自己感情失落下手,用心还真是歹毒,偏偏他心中的确又没了依靠,被她趁虚而入。 刘愈身子被捆的严实,眼睛被蒙,嘴里被塞了布,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感觉到应是身处在一副棺木中,棺木被马车载着,一路上颠簸异常,显然走的并不是平坦的官路。 被绑架了!刘愈心中叫苦。绑架别人或许还有用,绑架他做什么,难道带回去熬肉汤? 刘愈一直在棺木中,棺木盖子虽然被密封,但应留了通气孔,闷至少不会被憋死。刘愈也不知道这么颠簸了多久,又累又饿,最重要的是,口渴难耐。 人可以长时间不吃饭,但不喝水,三天已经是极限,如果是第四天就可能脱水死亡。如果在一个闷热出汗令人身体不适的环境中,这个时限还会缩短。 这也是救灾救援中“黄金七十二小时”的原理。 刘愈从醒来开始,料想也有两rì两夜没吃没喝,虽然困乏,但他也知不能睡,睡过去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马车终于在连行了几rì路后停了下来,即便是山贼也要休息。 棺木被抬下马车,刘愈身体被颠了两下,不过这点颠已经不算什么,一路上他身体早就像散架一样疼。 棺木盖子被打开,而刘愈此时的眼罩早就被他蹭挪了位,一打开棺木盖,气息马上顺畅了许多,就好像从酷夏骤然到晚秋,身体无比的凉爽。不过头脑还是一阵阵发昏。 周围应该是在一个破旧的房间里,很黑暗,是晚上。目光所及的是黑乎乎的天花板,不见天rì。 柳丽娘伸过头,冷笑看着他。 “口渴了吧?” 朦胧一撇散进屋里的月sè下,柳丽娘的面容并不清楚,见她拿出一个水壶想给刘愈一口水喝,旁边马上有个汉子拦住她,道:“公子,你这么做似有不妥。” 柳丽娘怒道:“王爷要的是活人,不是死人。这么耗下去他非死不可!” 刘愈终于明白是谁要绑架他,原来是淮王。可是他还是想不明白,他一介平民,淮王绑架他做什么? “很意外是吧?” 柳丽娘已经将阻止他的汉子赶走,冷声对刘愈道,“你在外做的那些轰动事,以为别人不知,旁人怎会不知。早就看出你非池中物,居然先突厥骑兵六rì去布防破敌,这功勋朝中何人可相媲?你却偏偏不爱功勋爱美人,不但舍命救那姓徐的,还将功劳归于她?!换来的是什么,还不是被她弃如敝履?定国侯看不起你这个儿子,现在连姓徐的也弃你,长安城还有何好眷恋的,不如随我去了淮王的治下,管保令你才尽其用,成就一番大事!” 刘愈此时根本不想听柳丽娘说什么,只知道她手中的水壶乃是救命的稻草。人困乏口渴多rì,全凭一股信念支持,脑子也不听使唤了。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柳丽娘jǐng觉,并没有给他水喝。而是再次让人盖上棺木,不过这次没有钉死。 刘愈朦朦胧胧间,觉得自己好像又被人抬上了马车,这次的颠簸明显要更甚。刘愈已经不能支撑下去,感觉到生命的体征在离他而去。 终于一切又好像平息下来。刘愈闭着眼,尽量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挪动。 眼前似乎又有了些明亮,突然觉得好像是下了雨,一滴雨水落在他脸上。难到脱困了? 刘愈微微睁开眼,还是黑乎乎的在黑夜中,视线很朦胧,好像有一股雾水将视线阻隔了。 好半晌,眼前的景致才逐渐清晰几分,这次眼前看到的并非是柳丽娘,在破旧的茅屋屋顶映衬下,一个令他牵挂的女子,梨花带雨,一脸痛惜而不忍地看着他。那浓浓的情意简直要将他融化掉。 竟是徐轩筑。 第四十一章魔鬼与天使 一切都似幻似真,相较而言更若一场梦幻,因为眼前的场景太过不真实了,一个抛弃了他的女人怎会为他哭泣流泪?可他又极力想说服自己这是真的,是真的该多好。 “你醒了?” 声音很真实,糅杂着一种令刘愈动心的磁xìng。徐轩筑稍稍拭了一下眼泪,想扶起刘愈,却见刘愈只是翕动了一下嘴唇,没说出话。 嘴唇早已干裂,光线暗弱,还是能觉出他苍白的脸sè。刘愈已经脱水了。 徐轩筑拿出水壶打开盖子,递到刘愈嘴边,轻而缓将水倒出,刘愈猛被灌了一口,接下来的水好似甘露,将身体最原始的需求满足,此刻没有什么比喝水更美妙的事情。连那萌动的情感也只能暂放到一边。 一袋水断断续续倒干净,有不少旁落,刘愈觉得可惜,只要嘴巴再张大一点就能多喝一些。神识渐渐恢复,剧烈咳喘几声,刘愈想坐起身,力气很弱,重点是身体还被捆缚着端放在棺材里。 徐轩筑给他解开身上的绳索。刘愈需要扶着棺材板才勉强坐起身,环顾四周,是在一个昏暗的茅草屋里,月sè退了,心中稍念,还是四月的上弦月,时间已是午夜之后。 “你……为何会在这里?” 刘愈身体虚弱,说话的力气都欠奉。棺材放在木床上,而徐轩筑坐在床板上,昏暗下见她身上有几处破损,一股血腥味。 “受伤了?” 刘愈想靠近些看清楚,徐轩筑却向后避开,带着几分凄婉道:“别过来,我是不详人,会连累你。” 鬼神之说对刘愈而言也有些太过无稽,不过他能感觉出徐轩筑的芥蒂,轻声一叹道:“那些人呢?” “我带的人不多,起先将马车夺下,没曾想他们带头的引了许多人,力敌不及受了些伤,又牵动旧患,我让众侍卫将棺木抬进废屋,让她们随同马车引那伙人离开!” 刘愈没想到徐轩筑竟然会为了他拼死受伤,毕竟她刚在战场上摔断肋骨,伤还没好利索。还要冒着风险留下,即便她心中没有对他的爱,只觉得这份情义也足够了。 “这里不能久呆,那些人会去而复返。” 刘愈这次真后悔没有好好锻炼身体了,平rì里懒散惯了,身体也没底子,饿了几rì腿都发软。徐轩筑也好不到哪里去,受了伤还在流血,加上肋部伤骨被牵动,走一步路都会疼的闭眼。 “相濡以沫!” 刘愈说了一句,也不顾礼节,直接将扶住徐轩筑的肩膀,徐轩筑身躯一震,事急从权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二人彼此搀扶着走出门口。目光所及周围只是一个破旧的荒村。 突厥骑兵这一次的扫荡,使得潼关南北很多村落的百姓都出外逃难,人离了故土十有仈jiǔ是回不来的,整个村子便如此荒废下来。 路是西北向东南的,不用说刘愈也能猜想到,往东南是往淮河方向,往西北是往关中。 徐轩筑望着刘愈,一切听他的主意,刘愈指了指南方道:“往野外去。” 不管是往西北还是东南,只要顺着道,就很容易被柳丽娘所带的淮王人马追上,往荒野里走虽然增加了额外的风险,却可藏身。 夜晚很安静,两个人刚进了草丛,便听到远处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可能柳丽娘发觉不对带人折杀回来。 正南边也不都是杂草,还有一间树丛掩盖下的茅屋。如此仓促下草丛并非良佳藏身之所,只好先进了茅屋,一进门便觉得浓重的灰尘味,家徒四壁,只有一个被木板围起来的“柜子”藏身,刘愈先将徐轩筑扶进去,自己退过身,将木板合上。 两个人近在咫尺坐着,看不清对方,尽量平复着喘息声。 马蹄声在茅屋外不远处的官道上停了下来,一个汉子问道:“公子,为何要折返回来?衣老大他们未必能对付的了那群娘们!” “这还不懂?公子怕她们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公子!那边屋里发现我们运出来的棺木。” 然后马蹄声往刚才来的那茅屋方向而去。 一切又归于平静,刘愈知道这平静是短暂的,柳丽娘他们发现棺木里没有人一定会在周围搜查,届时插翅难飞。但此时能跟一个他爱过的人在一起,心中也有一份说不出的平静。 人往往并不恐惧死亡本身,只是恐惧人之将死时的孤独和悲凉。 “既然你拒绝了婚事,为何还要冒着xìng命危险来救我?” 人之将死,刘愈很想知道答案。虽然答案的结果未必是他想听到的。 “我……”此时的徐轩筑反而没有了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豪气,支吾道,“我从没想过嫁人,也不想害人,尤其知道那个人是你以后,更不能。” 刘愈苦笑,一句多么没有逻辑的话,什么叫“尤其知道那个人是你”,难道是别人她就嫁了? “为什么?” 只有简单三个字的问题,却令徐轩筑像是下了好大的勇气挤出几个字:“因为……我喜欢你。” 这是多么令刘愈感觉复杂心情的三个字,一个悔婚拒绝了令他无比失落的女人却又冒死相救,在二人或许是在等死的时候她却又说出“我喜欢你”的女人,一个令他期盼已久却又哭笑不得的答案。 以前刘愈也想过,即便是徐轩筑逆来顺受的嫁了,婚后二人再培养感情也好,也没想过还没成婚,竟然会因为她喜欢自己而不愿托付终身。 “那你为何当rì在河边却要那么坚决的走掉?” 徐轩筑已经说出了心中隐藏最深的话,其余的也不觉得怎样羞愧了:“那rì楚儿带回来你的画,心中便有了你的影子,后来当得知救我的人便是你,心就更放不下。我从不敢奢求会有亲人,因为我会害了身边所有人,也不想让你勉强娶一个不想娶的人。” 刘愈稍稍明白过来,原来他和徐轩筑之间那条看不见的鸿沟,便是徐轩筑的心理防线。对于一个从小失去亲人被人说成是煞女的她来说,自卑和自闭已让她以为所有的人都厌弃了她。 刘愈不禁想骂自己傻,当rì她在河边与自己有说有笑,说明对他还是有好感的。后来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匆忙离开,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一个无情的人,如何会回眸一望? “如果我对你无意,怎会当rì在战场上见你有危难,如发了疯一样去救你。活了两辈子的人,以为什么都看开了,偏偏却又割舍不下,就像我一位老友说的,我这人就是太执着。你我之间并非郎无情妾无意,恰恰是郎有情妾也有意,对方却不知道,却还要一味的去为对方考虑。你说是不是挺悲剧的?”刘愈一笑,继而语气变得坚定,“放心,这次,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再放弃你。” 徐轩筑没想到在此时能得到刘愈一个近乎于承诺的回答,虽然黑暗中看不清对方,但仍能感觉到彼此的情意。刘愈伸出手,揽住正在发颤的徐轩筑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慢慢搂向自己这面。两个人靠在一起,享受着一刻的温存。 “公子,那小子几天没吃没喝,被人抬着也走不远。我们顺着路去追很容易追上。” 柳丽娘冷喝道:“往哪追?东南西北,你给指条路!” “这个……”那汉子犹豫了,“我们顺着道过来没遇上,应该是往西南吧。” 柳丽娘冷笑道:“那小子能让几万凶残无比的铁狼卫葬送的不明不白,还能让你这呆头呆脑的揣度到他的花花肠子?四下搜搜,说不定根本就没逃,正躲着听热闹呢!” 魔鬼!这是刘愈最直观的感受。如果柳丽娘没那么聪明带着人追出去多好。 “南边还有几间屋子,都进去搜搜!” 柳丽娘的声音靠近过来.随着屋门打开,刘愈和怀中的徐轩筑都平静下来。 “咳!咳!”众人进门被灰尘呛得直咳嗽。 “这屋子多久没人住了!”一个汉子抱怨,“连件像样家具都没有,还说什么圣天子百姓丰衣富足,呸!” “好像有血腥味,那边有几块木板。” 刘愈的心稍稍紧张起来,脚步声逐渐靠近过来,连怀中的徐轩筑也抬起头望着他,等待最终结果的来临。 “吱嘎!”木板被掀开一块,光亮漏进来,原来外面已经到了黎明。 柳丽娘侧进小半面脸,当看到刘愈和徐轩筑,先是一愣,但当看到两个人搂在一起,脸上却又一笑,那一笑笑的意味深长,不是冷笑更不是yīn笑,倒好像是一个姐姐看到自己的弟弟有着落一种发自心底安慰的笑。 总之这笑容让刘愈看的不是很懂。 “这里没有。”柳丽娘退身出去,喝道,“应该是往东南方向而去,如果不能先官兵之前抓到人就将功亏一篑。那些死伤者的马也不要带走了,轻装上阵,别再耽搁!” 柳丽娘的话很好使,她说没有也没人再上前查看。一行人出了门,脚步声之后是马蹄声,逐渐远去,最终到不闻。 “她刚才没看到我们?” 徐轩筑带着一脸的不解,与刘愈搀扶着出来,路旁还留下一匹“死伤者”的马,就好像柳丽娘特地为他们留下的,马上不但有马鞭和兵器,甚至还有干粮和水。 “快走吧。” 刘愈扶徐轩筑上马,自己也一跃而上,二人共乘一骑,不但怀中如玉,且耳鬓厮磨,不似赶路倒好像在谈情说爱。 徐轩筑也出奇的娴静,虽然缰绳是共同把着的,但身体的重心完全靠在刘愈的怀里。任由刘愈将她的身体揽在怀中。 一路上刘愈都忍不住去想柳丽娘那颇有深意的笑容,身为淮王的探子和间谍,为主人卖命是她的使命,偏偏,她却可以为了一个从来都对她冷言冷语甚至连话都懒得说的男人放弃了原则。难道,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柳丽娘? 黎明的旷野上,远远的可以看见许多的火把,徐轩筑稍兴奋道:“是女儿军的援军……啊,疼!”这一兴奋牵动了伤口,却未露太痛苦的表情,相反脸上还挂着几分羞笑。 “驾!” 刘愈加鞭策马,本不该再去想柳丽娘,可偏偏那个本该应该摒除在脑海之外的影像,好像天使与魔鬼的融合体,记在了脑海的最深处。 第四十二章当官散财 徐轩筑此行入长安所带侍卫不多,除了随她入城的,城外驻扎的也只有一百多人。这也是外将回京述职的规矩,将调兵不调,亲卫只是负责将军的安危。 刘愈失踪的消息是在第二rì柳丽娘带人过关卡杀了几个官兵后才传回的京城,柳丽娘是淮王的谍报人员,天子脚下朝廷的眼线更多,当得知刘愈失踪,皇帝不想张扬,一方面让韩升带一部御林军追截,另外还将此事知会了刚刚拒绝了婚事的徐轩筑。 徐轩筑听闻消息后念郎心切,只是派遣侍卫去城外通知随军驻扎在城外的侍卫,本人则带着二十多侍卫一人两骑先行星夜赶来,一路上换马不换人,终于在第三rì入夜后追到了柳丽娘的人马。 一个伤员一个病号,骑马不便只好共乘一辆马车,浑然不管马车外护送的一百多女儿军侍卫。 短暂而美妙的时光就好像新婚燕尔出外渡假。刘愈不过是身子虚,吃喝一通睡一觉体力便恢复过来,徐轩筑的情况要严重许多,本来断骨就未愈合,这次又受了剑伤,有刘愈在,换药的事情反而是他这个大老爷们来做。当率军而来的吕楚儿将药瓶和布交给刘愈,一众侍卫眼神都怪怪的。 刘愈靠着软被睡了一上午,正朦胧间韩升所带的御林军也赶至。 见到刘愈和徐轩筑的模样,韩升面上升起“原来如此”促狭的笑意。有了一众大老爷们的御林军相护送,刘愈也不好意思再赖在马车里,所幸恢复的七七八八,也就骑着马走剩下的路。 四rì后才回到长安城,此时已是四月十三,殿试已过。 边关局势也稳定下来,随着各路援边兵马出征历练的几名皇子公主也相继回到长安城。一方面那些新科进士等候任官派官,另一方面,皇帝册封皇子和公主爵禄业已临近。 一场举国的祭祀大典也即将拉开序幕。 回到长安城刘愈先回了一趟定国侯府,此时老爷子刘兆也从潼关回来,见到刘愈,刘兆的神情并无异样,冷淡道:“据闻最近你少有在家中过夜,徐家那边已经拒绝了婚事,你更加应该收敛心xìng!” 刘愈听这话很不爽,像是赖他“不收敛心xìng”才被拒婚。 儿女多了,一碗水就难以端平,尤其是这种古板封建的父亲,哪个儿子有出息就向着哪个儿子,现在孙子也有好几个了,那些不长脸的小儿子他更加懒得去管。 你懒得管我还懒得理呢!之后刘兆说了一大堆训斥的话刘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刘愈出门后便去看望了韩家姐妹,几rì不见,韩家姐妹憔悴了许多,见到刘愈一人拉着他一只袖子“呜呜呜”哭个不停。刘愈不禁将怒火转嫁到负责照看她们的蔡迎奴身上,蔡迎奴很无辜的叹口气道:“知道你出了事,她们就没一天好过。” “那你为何将我出事告诉她们?”刘愈怒道。 “不……不怪蔡侍卫。”韩小艺抽泣着道,“是……有人来传话,我和妹妹……偷听到的。” 刘愈心说居然还冤枉了这个八婆女。见到韩家姐妹难过的样子,刘愈的心像被人揪着,使尽了软磨硬泡的工夫,才令两个小丫头破涕为笑。她们几rì没休息好,刘愈先在床边看着她们睡下,才走出门,蔡迎奴一直在门口守着。 “你不是在等我给你道歉吧?”刘愈冷冷看着她。 蔡迎奴难得惭愧一次道:“没照看她们,我也有责任。不过,你哄女孩子真是任何法子都用,怪胎!” 前半句还像句人话,后半句完全是人身攻击了。 也是,这年头的男子都是大男子主义,男人打老婆才是司空见惯。蔡迎奴何时见过一个肯为喜欢的女人说些甜言蜜语甚至是有损男儿形象软语温存的男人。 刘愈本想去见见隋乂他们告知他们自己平安无事,刚出门口,远远见到徐轩筑拖着伤躯在侍卫护送下骑马过来。 “皇上……已重新应允了我们的婚事。婚期定在六rì后。”见到刘愈,徐轩筑走过来,面颊升起两团红晕道。 刘愈凑过身子,在她耳边道:“里面的两个,你不会介意吧?” 也许是刘愈的举动太过亲昵,旁边还有一众侍卫看着,徐轩筑白了他一眼,才低声道:“不介意……只要你喜欢。” 刘愈真是不敢相信这还是曾经那个在山洞里骂他“懦夫”的徐大将军,柔弱的像是一个娇羞的小妻子。他不禁想起一件事,是不是女人一旦沦入爱河就会失去了本xìng? 既然婚期已经定下,按照规矩男女双方是要分开以避嫌的,徐轩筑要暂时住在徐府那边,虽然徐家已经没什么人,但婚礼的繁文缛节还是要遵循的,六rì后那将是她出阁的地方。 目送徐轩筑三步一回头的离开,刘愈心中也洋溢着一种温情。来到这世界也有些rì子了,第一次有种落叶要归根的感觉。也许有了家室亲人,才会对这本不属于他的世界有所依归。 为了防止刘愈再遭绑架,吕楚儿带着两名女儿军侍卫穿着男装,当起了刘愈的小跟班。她们三个都曾在玉河畔抢他的画,也算熟人。除了吕楚儿,一个叫米如,一个叫田喜,都是十六七的年岁,除了吕楚儿相对显得娇小一些,米如和田喜都是那种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的苗条女。 刘愈带着她们走在街上觉得有些碍眼,想着回头应该给她们找一些更平素一些的衣服,这样看上去才更像跟班的小厮。正走着,一堆衙役正在那派发传单,见到人就笑脸迎上去,那些平rì里吃尽了衙役苦头的百姓哪受得了这架势,一个个撒腿就跑,只有刘愈很淡然的接过防盗的传单。 “爷,您敞亮,这防盗重于缉盗,这做好了防盗……您见谅,背的不熟,您自己看传单上的内容。” 当差的居然叫过路的“爷”,一口一个“您”,看来隋乂这官是当上了门道,回头应该好好问问他怎样令这些眼高于顶的衙役乖乖听话。 韩升先行派人通知了隋乂他们刘愈平安归来,棋楼外都在候着,只是不见苏彦。 见到刘愈一个个兴奋的迎过来,嘘寒问暖的。寒暄一阵,一行人往棋楼上的棋间里走去,隋乂也讲起了他的“为官之道”。 “那还不容易,大棒子挥着,回头再给俩甜枣,一个个也就乖乖听话了。”隋乂得意洋洋道。 “棒子?甜枣?”刘愈一脸不解。 隋乂笑着解释道:“我跟那些衙役都说了,谁他娘的不笑脸去派发传单,老子开了他让他回家种地去,想报复只管来。本来有些腰杆硬的还挺有意见,我又说了,如果事情做的好,本官另有赏赐,凡是派发传单积极的,每人赏赐一两到五两银子不等。这一个个的争先恐后就出去了。” 刘愈听完不禁笑了起来,别人当官,那是挖空了心思耍尽了手段把银子往自己家里搬,而这位,不但不想着捞银子,还往里倒贴。 详细一问,连印传单的钱都是他自己出的。为了达到人人懂得防盗,不但城内大街小巷都张贴了告示,还沿街派发,力求人人得见。这年头油墨纸张都很贵,隋乂前前后后也花了上千两银子了。 第四十三章苏彦的跳板 “旁人千里为官只为财,你是跑了千里捞了个官回来,只为了散财?” 众人进了棋间,刘愈笑着打趣道。 隋乂咧开嘴笑的欢畅:“以前我就想,要是我当了官一定比那些只知捞油水的官务实,清不清的只是虚名,咱当官就要当出官的样子。” “嗯。”刘愈点头看着隋乂,眼前的隋乂的确比刚当官时硬实了许多。 几人难得再聚在一起,闲聊一会,刘愈又不禁问起李糜那边的情况。 李糜忧心忡忡道:“随军出征的基本回来了,折损的有限,大多连突厥兵的模样还没瞧见就打道回府了。我这一看,心都凉了半截,哪里像是能上阵杀敌的兵,萎靡不振懒懒散散,除了领俸禄连眼皮都提不起来。” 刘愈心说这也怪不得那些“老爷兵”,本来在长安城内驻守的就是优差闲差,很多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都将自己的子弟送进各防司衙门,也不论素质,只要送上钱的就能进,捧着“金饭碗”就难免懈怠不思进取。 “那平rì里的训练如何?”刘愈问道。 “训练?”李糜无奈一叹道,“跑几步路个个都喊累,昨rì练习骑马,居然有一半人连上马还需要别人扶……我都想辞官不干了。” 刘愈知道李糜这个人较真,不像隋乂那么喜欢得过且过由着xìng子来,做事从来刻板。这样的人带兵,一定是想带最好的兵,要求也会很严格。 “那这样,回头我给你设计一套训练方式,看看能不能改善他们的体质。” 刘愈不禁想起来以往看过的那些现代野战军人的训练方式,过铁锁爬杆子的,回头画几张草图让李糜带回去,对练兵或有帮助。刘愈对兵法阵法知之寥寥,能帮李糜的也只有这点。 正闲聊间,几个人突然脸sè又僵直了,一同看着门口。刘愈好奇侧过脸,一个大脸腮的胖子微笑立在门口,不笑憨一些还好,这一笑,真想让人拿鞋一鞋底糊脸上。太招人恶心了。 正是柴锦那大闷sāo男。 刘愈皱眉看着他问道:“柴葫芦,你来做什么?” 柴锦一看屋子里有不少人,三个男装的侍卫他还不认得,有些怯生,拱手为难道:“刘……刘兄,能否借一步说话?” 刘愈心想可能是吴悠请他来当传话的,也就起身,吕楚儿要跟随,刘愈摆摆手阻止,一个人与柴锦出了棋间的门。柴锦想说话,好像喉咙又被卡住,张开嘴半晌只是在那“嗯嗯”打不开话头。 听嘴笨的人说话就是受罪,还不如自己说。 “吴国师请你来的?” 柴锦摇摇头。 “那是公主派你来的?” 柴葫芦还是摇头。 “那谁让你来的?” 柴葫芦支支吾吾道:“我……我自己想来的……想为你和我家内子,还有吴国师吴姑娘说和一下。” 刘愈哑然失笑道:“柴葫芦,你居然还学会人情世故,来摆和头酒?” 柴锦一脸茫然道:“何为……和头酒?” 刘愈犯了难,难道跟他说和头酒的意思就是黑社会大佬坐下来谈和?这年头社会混混的社会低微,恐怕以柴锦的养尊处优连什么是混混都不晓得。 “就是摆和好酒。”刘愈随口一说,马上想起一件事,“你跟四公主说了你要来?” 柴锦再摇了摇头。 刘愈语重心长道:“柴葫芦,你如此做是有欠妥当的,摆和好酒,要先问过公主,我可以去道歉,但你要明白我是弱势的一方,光道歉公主不接受还是白搭。” 柴葫芦这次语气坚定了一些道:“我家内子会接受的。” “你怎么知道?” 柴锦道:“以前若是谁得罪了她,她就会不停的说不停的骂,心里也不畅快。这次你得罪了她,她送回了吴姑娘,回到府上能吃能睡,今天我说要来找你,内子听了,只是说,‘嗯。’并未反对。” 刘愈心说这最熟悉一个人脾气的莫过于枕边人,连柴葫芦这样的愚人也能清楚明白四公主的想法。如此说来四公主只是摆出一个姿态来显示她和吴烁姐妹情深,回过头一想,完全没必要为了那区区的一个小戏法开罪一帮可能结为盟友的人。 刘愈不禁想说,四公主做人也太没劲了,生气都要去权衡厉害得失,说她是个由着xìng子的女人,却又是个极会耍手段的权谋者。如果真要跟这样的人合作,要随时小心。 “那你回去再跟公主商量一下时间,商量好了来知会我,我带着几个朋友亲自登门道歉。”刘愈言辞恳切道。 “哎!行!” 柴锦没想到第一次来为人情世故当说客就取得了成功,一脸高兴,三步一拐下了楼,兴冲冲去了。 刘愈目送他离开棋楼,回到棋间里,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隋乂问道:“那大闷葫芦来干嘛?” “还能干嘛,想摆和好酒。回头你们要跟我一起去,别再像上次那般落下我一个人。” 李糜和隋乂都各自露出邪笑,显然又想着届时如何借词开溜。 就在此时,没过来迎接刘愈这个“师傅”平安归来的苏彦,火烧屁股一样匆忙跑来棋楼,停在刘愈身前,抹了一把汗。 “师傅……大大事不好了。”苏彦一见刘愈便扯开嗓子喊道。 “你小点声。”刘愈埋怨地看了他一眼,“长了还是丢了?” “啊?”苏彦先是一愣,马上转过身道,“不是丢脸的事,是……是我听闻父皇……要封我一个县公,打发我离开长安。” 此事刘愈在回来的路上就听韩升提过了,皇帝有意趁着此次扫除突厥侵边的祸患,将几个成年的儿子女儿封赏爵禄,有四个要封王的,分别是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和七皇子,也就是为将来皇帝的人选应该就是他们四个中的一位。其余但凡是成年的皇子公主,皇子一般都会封为郡公和县公,公主被封为“君”,领一方之地,从此也会离开长安城。 这是皇帝在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册封,那些年幼的皇子公主,会等到新帝登基以后再册封,一来那些皇嗣年岁小对皇位不构成威胁当了皇帝的也不会去为难,再者可以让新皇借着册封来笼络人心。 这其中最大的一个变数莫过于苏彦,连皇帝也没决定到底封他什么。这次他的功勋的确是很大,封小了显得不公,封大了,这么个纨绔公子一样的败家子治理不好,难免引起旁人的闲话。 照着韩升的意思,皇帝最可能封苏彦的是一个郡公或是县公,跟大多数的皇子一样。 刘愈看着苏彦笑道:“封你个县公还不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天高皇帝远的谁管得着?” 真的没人管?其实不然,这些藩王和有领地的公侯,领地名义是他们管辖,但朝廷仍旧会派出县、郡一级的官员从旁分权监察,这些领主一有不合规矩的事,比如养兵、居所、祭祀等规格超标,就会被上奏给朝廷,朝廷会作出相应的惩罚。 当然,朝廷也有一些治不动的藩王,比如说淮王。淮王的领地在二十几年的发展下早就成为国中国,因而这也是朝廷的祸患之一。 自古以来,开国的皇帝不会去想着削藩,因为他会想,天下初定,最信任的莫过于同血脉的亲人,不管这些藩王怎么斗,将来天下还是他子孙的,国号就不会变,相反还是有能者得天下。但之后的继任者就会千方百计去削夺藩王的权力,主要因他们大多也是权力斗争中起来的,知道这些藩王对自己的威胁。 “我……我不想去。”苏彦带着一脸的委屈,“我还想留在长安城,跟着师傅混。” “跟着我?”刘愈笑道,“跟着我有什么好处?” 苏彦急道:“可是去当那个什么县公,将来不管是我哪个皇兄当了皇帝,都会轻易将我抓回来杀了泄愤,如果……师傅能帮我弄个王回来,当了王,有自己的兵,那些皇兄就……想拿我下手也会掂量掂量。” 苏彦的话粗理不粗。事实上也正是这样,一个县公,土地能养活的人有限,弄几百个家奴欺负欺负人也就罢了,真想危及统治者的地位实在太难。 可刘愈不是神仙,不能左右皇帝的思想,何况苏彦现在的确是势单力薄,即便皇帝想封他王,也会想他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 不过刘愈也替他可惜,苏彦刚刚冒起,得了大功就遇上册封,这么短暂的时间很难得到皇帝的信任获得重用,现在,更重要的反而是要留在长安这个权力核心处,伺机而动。 “你舍不舍得现在所有的东西?”刘愈突然问。 苏彦一愣道:“师傅,你说什么?” 刘愈正sè道:“如果现在让你一无所有,你舍不舍得?” “一无所有?”苏彦听了马上焉了,好不容易拼了老命才让老皇帝宽恕了他,还要封他爵禄,现在说失去就失去的确是太难以抉择了。 “我就这么说吧,不管你现在功劳多大,皇dìdū不可能封你为王,即便你真被封了王还是要离开长安城,你想留下继续获得皇帝的信任,唯一的办法就是失去现有的一切,做一个平常人。不过你放心,你再如何落魄,我这个做师傅的也不会让你饿死。” 刘愈的话说的很直接,也令苏彦有些犹豫。但刘愈说的也是事实,离开了长安,他能获得的也就是一个县公,没有皇帝特令永生不能回长安城,刘愈将来与徐轩筑成婚后会定居长安,将来也不可能再给他任何帮助。 “那师傅你说!我……我要怎么做?”苏彦从落魄市井以来,唯一可信的就是刘愈,让他离开了刘愈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切也都玩到头了。 “好。”刘愈赞许的点点头,突然问道,“你的那些皇兄,最近可有哪个举行什么大的宴会?” 苏彦看了看隋乂和李糜,脑子一转道:“好像我三皇兄刚回到长安城,要宴请宾客,说是庆祝朝廷凯旋。” 刘愈心说这三皇子也是个懂得溜须拍马的,会迎合皇帝的心意来庆祝什么凯旋,这明摆着越权的事老皇帝能真高兴也就怪了。 “那你就去你三皇子的宴会上大闹一场,记得要装成撒酒疯的样子,他曾经不是轻视过你侮辱过你吗?你就拿出满腔的怒气,看见谁不管认识不认识都去骂一顿,总之事情越轰动越好。” 不但是苏彦,即便是旁边的听众,个个也是越听眼睛瞪的越大。 李糜苦笑道:“刘兄,你……这不是害他吗?” “你才明白我是在害他?”刘愈没好气道,“不害他他怎么留在长安,继续寻觅他的机会?”刘愈转而看着苏彦,“还是那句老话,若是你玩砸了,以后也不用来见我了!” 看着苏彦的背影,刘愈不禁想笑,为何每次给这小子出这等馊主意,都是去三皇子的府上。是不是这小子跟三皇子有仇,每次都拿三皇子来当他的跳板。跳着跳着还跳上瘾了。 第四十四章外宅 柴锦和苏彦相继离开棋楼,棋间里的氛围又轻松起来。隋乂又开始嚷嚷找地方消遣,这也是他一贯风格,闲不住。 刘愈一听到要去消遣便觉得累,来来去去总是那一套没新意,便问道:“你们不用回衙门当差?” “今rì刘兄台你平安归来,我和李兄还能不请上一rì的假,好好作陪?” 隋乂话说的轻巧,摆明了找借口“旷工”,现京兆府尹空缺,衙门里隋乂说了算,只要没重要公文他何时想去别人管不着。李糜所在的玉南门防司衙门也是如此。 “那行,不过提前说明。”刘愈一副悠闲的神情道,“刚回长安有些累,需要动腿多的地方不去,比如踏chūn还有逛庙会。再者,藏云坊、晓花楼还有……总之女人比男人多的地儿也不去。” 刘愈摆明了给隋乂出难题,隋乂听完他这不去那不去的,苦着脸道:“干脆去我送刘兄台那园子看看吧,顺带也将地契给你。” 刘愈想了想,这倒是个好地方,白得的园子,不去看看可惜了。 “去也行,要先带上两个人。” 刘愈说的“两个人”就是韩家姐妹,估摸她们补觉补的差不多了,为他担心几rì,也答应带她们出来散散心。 当看到韩家姐妹穿着一身俊俏男儿装,在蔡迎奴的护送下走出府,隋乂大大咧咧走上前行礼道:“给二位嫂嫂请安。” 认识这么久,以往隋乂都是从来不跟韩家姐妹打招呼,也许是当了官有了底气,上来第一句招呼就称“嫂子”。韩家姐妹同时一脸羞红躲到刘愈身后去了。 “放规矩点。”刘愈语气不善,隋乂身后的李糜和胡轩便偷笑着不敢再上前造次。 园子是在外城,内城不能骑马,但有军职的可以,吕楚儿和两名侍卫都骑马而行,蔡迎奴就没那么好运了,她需要给刘愈和韩家姐妹赶车,隋乂三人则钻进另一辆马车里,两辆马车只雇了一名车夫。 “早知道坐轿子了。” 下了马车,隋乂有些抱怨。作为引路的,带刘愈到了园子的门口。 园子是在长安南外城的一处土丘上,离大慈恩寺很近,大雁塔的挺拔就在眼前。在风景名胜区里建园子,刘愈也不得不佩服隋乂的好眼光,偏偏这年头富户只喜欢往热闹的地方钻,这等好园子的价格又不贵,实在是寻清静的上佳之所。 园子有山有水,刘愈甚至觉得隋乂这小子是仿大慈恩寺建的园子,虽然规格不及,但有山有水还建了荷花池,很雅静,如果再多建一点亭台楼阁就跟江南园林相仿了。 一处阁楼有三层高,居然在施工加建,刘愈有点怀疑那木头梁子柱子能不能撑起四层小楼的重量,要是倒塌可就玩砸了。不过隋乂说请来的都是最好的建筑师傅,“施工质量”上绝对没差,刘愈才稍放下心来。 一行人登上了小楼的三层,极目远望,半个长安城的外城收于眼底,尤其是周围树木繁茂,眼看到了炎夏,这里可说是消暑胜地。 “君子登高必赋,刘兄台不打算来一首?”隋乂看刘愈心情舒展,不由在旁鼓动道。 刘愈侧过身指着不远处的大雁塔道:“旁边那么个高处立着,你告诉我现在是登高,要作赋还是等登上那地方再说吧。” 大慈恩寺是皇家寺庙,大顺朝又崇尚佛教,大多数的祭祀活动都是在寺内举行。平rì里佛寺是开放的,但大雁塔内藏佛经甚多,除非是慈恩寺的僧侣,或是皇帝的特许,否则不得入内。 “要进去,除非是雁塔留名,我看这辈子是没机会喽!” 隋乂说的“雁塔留名”,说的是每一届殿试中进士的士子,可在塔内题上自己的姓名,也是从前朝开始的一种传统,代表学子的最高荣誉。眼看着殿试已过,新一届的进士也将能登上长安城的制高点一览长安城。 韩家姐妹来到园子也挺高兴,到处走着看着,身后蔡迎奴寸步不离。隋乂突然循着机会低声问道:“刘兄台,你是准备将……韩氏双女养在这里?” “你可别误会,我今天只是带她们过来散散心。” 隋乂颇感意外:“那你准备在这里养多少歌舞姬?” 刘愈打量着隋乂道:“我为何非要在这里养歌舞姬?” “这么好的外宅,你不养小妾,也不养歌舞姬,岂不是可惜?”刘愈突然又从怀里掏出一大叠纸道,“不如看看这些,都是歌舞坊呈递给京兆府今年新的歌舞姬画像,从中有个挑选,若是看中……我替你赎出来养着。” 刘愈接过那一大叠的画像,上面画的女子,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倒不是所画的女子丑,只是画工技法上都很老旧,遵循的是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的古代美女准则,这么一套五官单看上去还不错,凑在一张脸上就好像五官缩水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这些画……还是留着你自己慢慢欣赏吧。”刘愈将画递还给隋乂。 胡轩和李糜接过去看了看,一个个却都说上面的女子长的漂亮。这也只能怪刘愈看惯了照片,即便不是照片也见惯了素描,对这种“抽象画”提不起xìng质。 “刘兄台,画成这样你也知足吧,你以为人人都像你,画出来的都跟真人似的,就这样的画师在长安城还不好找呢。”隋乂抱怨着,突然灵机一动道,“要不,我带你去歌舞坊看看,亲自挑选?” 刘愈侧目继续环顾周围,直接回绝道:“不去。说了今rì不去女人比男人多的地方。” “那里女人也不多多少……” 隋乂正说着,韩家姐妹突然凑过来,韩小婷问道:“公子,可是要去歌舞坊?我……我和姐姐也要去。” “你们……也要去?”刘愈没想到她们会过来瞎掺和,“去做什么?” 韩小艺怕妹妹说不清楚,自己走上前道:“公子,是这样,以前我和妹妹的歌舞先生便是爷爷从歌舞坊请来的,我们……想去见见先生。许久不见有些想念。” 刘愈心中有些醋溜溜的,虽然知道她们口中的“先生”多半是女子,但若真是老爷们……刘愈心说非一拳挥上去先揍一顿再说。转念一想又不行,要背地里揍,免得让韩家姐妹说他小气。 “那……那就去歌舞坊。”刘愈说话的声音也变了,像是要去找茬一样。 隋乂惊喜道:“那就去,等等,我这找个工匠去隋府带个话,让他带一份刘兄台您作画专用工具。让那些画师也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作画大家!” 第四十五章韩升的老相好 长安富庶繁华,最近几朝除了三百多年前短暂而立的“淮”朝,其余王朝都将都城设置在长安。 几代下来,长安城的繁华也有了规律,比如说富户会聚居在东城和北城,要么是靠近皇城的内城,能接天子气。而南城和西城以庶民为主,街市虽只是卖些平素的物件,但贵在实用。若说到长安城的消遣之所,南城南山下的晋昌坊一地最富盛名。 晋昌坊是南城四坊之一,南山的大慈恩寺便占据了半面地界,沿着大慈恩寺林立着高矮不一小楼组成的街道,戏楼、青楼、棋楼、评书场子大大小小有上百间,伶人众多,期间还夹杂着很多茶楼和酒楼。晋昌坊也被认为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在晋昌坊有名的除了大慈恩寺和大雁塔,再就是官教坊。 但凡是获罪被抄家的官员,女眷在抄家后都会被发配到官教坊,经过培训,年轻貌美的会再分配到官jì院,如果遇上有特殊技能的,就会有机会进入别的为皇家和贵族服务的场所,比如会刺绣的会进入针院,能歌善舞的会发配到歌舞教坊。才貌技能皆无的,充军为多。 不管到了哪里,她们都脱不得“贱籍”,除非自己赚钱或有人为她们赎了身,才会由贱从良。而在歌舞教坊的女子并非全都是“贱籍”出身,这里的教习一般都是有官品,从九品或正九品,领着朝廷的俸禄,歌舞女也并非全是犯官子女,也有许多卖身而来的普通人家女儿。 年景不好时,一般人家养不起女儿就会卖出去,儿子是舍不得卖的。歌舞教坊不比青楼,至少在这里不用一点朱唇万人尝,且或多或少会有俸禄赏银,也有不少良家女儿喜欢跳舞的也来这里做事,要有身姿样貌教坊才肯收,因而每年这里都会进来不少新的歌女和舞女。这些女子不管是贱是良,都要去官府备案。 歌舞教坊紧邻着南山,还没进院子便能听到里面传来琴乐声。因是官所,歌舞教坊的直属上级是礼部太常寺,但京兆府对歌女和舞女的户籍直接管辖,也算上级部门。 隋乂往门口一站,知客认得,恭敬请他进门。 歌舞教坊并不奢华,舞女和歌女练习歌舞都在屋内而不是屋外,知客将一行人引至花园,仍旧只闻听乐曲和熙攘的女子说话声,不见人。教坊使是个四五十岁yīn阳怪气的老太监,老远便听到低音比高音尖锐许多的腔调:“京府少尹大驾光临,老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没想到京府少尹上官上任伊始便亲自来治下视察,如此尽职实为老奴福分哪。” 刘愈听完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老太监名于莫,本为退休的公公,在这里领着大好的闲差,此时便带着一众教习出来迎接,教习中教授乐曲的一般为男子,而教授舞蹈的一律女教习,较易分辨。韩家姐妹没寻到她们要找的人,有些失望。 见礼过后,于莫不由打量着隋乂身后一众人问道:“隋上官,这几位是?” “带兵器的是京兆府衙差。”隋乂指着刘愈道,“这位是本官请来的画师,想为你们今年呈报的歌舞女重新画几幅画像。” 于莫热情道:“呦,原来是京兆府的画师,长的可真俊哪。” 刘愈后脊梁都有点发凉,瞥了眼满面坏笑的隋乂,拱拱手算是见礼。 于莫让教习将今年新进入歌舞教坊的女伶全都领出来,二十几人站了一排。要说也算是漂亮了,但与韩家姐妹相比不免有些相形见绌,刘愈看了以后连动笔的心情都欠奉。 隋乂见刘愈的神sè不太满意,道:“于少使,你们这里……就没有姿sè更好一点的?” 于莫一脸媚笑道:“呦!隋上官,您是来视察还是选姑娘,画画像岂用选姿sè好的?” 隋乂凑到于莫耳旁说了一句,于莫露出个讳莫如深的笑,转身进门去了。隋乂走过来,刘愈不禁问他说了什么令那老太监如此的神sè。 “我说要选几个自己回家养着。”隋乂直爽笑道。 韩家姐妹有些着急要找到她们的“先生”,刘愈详细问了一下,韩家姐妹不知那人姓名,平rì里称呼“轩姨”,一女教习道:“轩教习?她在隔壁民间教坊排练御前献艺的歌舞。” 能御前献艺的,刘愈估摸水平应该很高了,韩升选教习必然是歌舞教坊最好的。 歌舞教坊不但有官办的,也有民间的,现在也算国泰民安,一般富庶大户人家宴请宾客少不得要请歌舞伎,跳舞也要看天分,只靠犯官家眷远远不能满足市场需求。若遇上大型的表演,官办的也会从民办教坊中选择一些人,训练地点由负责的教习自行选择。 刘愈来此的目的不是为“选妃”,而是带着韩家姐妹会先生。先行辞别到了隔壁的民间教坊。 在那里,刘愈第一次见到韩家姐妹口中的“轩姨”,一个四十岁左右仪态姿容风韵都堪称绝佳的妇人,腮上挂着自然而然的笑容顿感亲切,刘愈也终于打消心中疑虑,眼前对韩家姐妹亲昵无比的轩姨看上去更像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完全不似“女sè狼”。 趁着韩家姐妹正在跟她们的轩姨亲热,刘愈往厅里瞧了一下,有两班人在排舞,一班人有很多,穿的都是灰蓝sè的尼姑袍。尼姑也来学着跳舞?刘愈又仔细看了下,这些“尼姑”虽然都带着僧帽,但都没剃发,要么是带发修行的尼姑要么就是排一曲只有尼姑参演的舞蹈。 另一厅的舞蹈刘愈一看头脑马上充血,竟然有人穿着刘愈口述柳丽娘设计的“霓裳羽衣”在里面跳鼓舞,身子柔软的女子,体态婀娜却比柳丽娘的舞姿缺少了神韵,模仿但模仿不到神髓。当看到不是柳丽娘,刘愈悬着的心才放下。竟然不是为自己担心,而多少念及柳丽娘的安危。 她回去恐怕无法向淮王交差吧。 “公子,公子,她就是我和姐姐说的轩姨,轩姨轩姨,他……就是我们的公子。”韩家姐妹跟轩姨也亲热的差不多了,韩小婷拉着轩姨来给刘愈介绍。介绍到刘愈,小丫头不禁脸红了。 轩姨阅人无数,自然明白这“公子”的含义,对刘愈嫣然一笑道:“妾身给公子请安。” “轩姨不必如此客气,应该是晚辈向您请安。”面对如此客气的风韵妇人,刘愈赶紧回礼。 轩姨安慰一笑道:“妾身与艺儿和婷儿识得近五年,未料数月未见,韩先生竟给她们寻得归宿。公子rì后也当善待她们姐妹。不知韩先生现下身体可好?” 刘愈听她提及韩升,语气颇为敬重,隐约还有些失落,心中稍有定数,可能是韩升的仰慕者。 别看韩老头已近六十,但为人洒脱有风度,有文人的傲骨,重要的还是个老光棍,最吸引这些成熟女xìng的目光。 刘愈笑道:“韩先生身体一向不错,他也经常提及轩姨,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哦?可……是真的?”轩姨听到刘愈的说辞,明显多了几分欣喜,刘愈心中更加确定她是韩老头的追随者。 二人言谈片刻,所及话题都是围绕韩升,轩姨显然并不知韩升乃是皇帝的肱骨谋臣,只当他是个怀才不遇有才学的商贾。刘愈听轩姨说他和韩升的一些过节不禁为她有些不值,韩升明显招蜂引蝶却又以假道学道貌岸然的始乱终弃。 刘愈心想着回头一定跟韩老头好好说道说道此事。 正言谈甚欢,先前见过在厅内练习鼓舞的女子手拿一柄木剑走出来,稍有几分懊恼道:“轩教习,为何我无论如何模仿都离柳丽娘的舞姿差的远,是不是……原来轩教习有客人。” 人很娴静,或者说有些冷艳,轻眉玉目唇红齿白,有大家闺秀的卓然气质。可能是觉得身上的衣着有些暴露,身体想退到屋里去。 本来穿着舞衣就是给人欣赏的,轩姨并不不以为意,笑道:“兰儿,以前经常与你提及韩氏姐妹,这便是韩家的两颗明珠。艺儿婷儿,她是我从前提及的亍兰姐姐。” 那女子见到两名男装打扮的公子哥竟是轩教习口中的“韩家明珠”,不由诧异几分,细看果真是面生女儿貌,竟也生的一般模样。只是有个十足十sè迷迷的公子哥在打量着她,却有些着恼,但不便发作。 刘愈一笑道:“姑娘见谅,先前偶看到姑娘的舞姿,觉得姑娘体态和舞姿都堪称优美,却有不足。只因在下曾有幸见过柳丽娘跳出此舞,我想姑娘所说欠缺的神韵,只是柳丽娘在如此难以保持平衡的基础之下仍可以足尖点鼓,若是姑娘勤加练习必可臻至完美。” 第四十六章夫驾妇随 女子听闻刘愈的话,并不以为然,冷艳中带着几分高傲,说道:“柳丽娘排演此舞,明言并非为表演与外人看,小女子求见不得只是窥见,公子何以得见?” 刘愈记起当rì柳丽娘的确说他是第一个欣赏者,之后便绑架了他离开了长安。料想这女子也只能是偷窥偷学技艺。既是偷师,自然就不尽不实没经柳丽娘的亲自提点。 “在下有幸,曾为此舞与柳小姐有一番商议。” “哦。”女子释然,“原来是舞师。那就多谢公子提点了。” 女子连告辞的话都不说,直接回厅里继续练舞。刘愈心说这女子还真是没礼貌,总觉得好像是别人欠她,一副刀劈不开冰山的面容。俗称也就是冰美人了。 轩姨歉意道:“公子见谅,亍兰就是这番脾气,无论是谁她都冷言冷语。这也或许跟她的遭遇有关。” 经过轩姨一番话,刘愈才了解到这女子的来历身世。原来亍兰乃是此女子的艺名,其本名司马璇儿,父亲便是曾经闻名天下的大才子也是后来的太子太傅司马朗,年少时可说是荣华富贵与万千宠爱于一身。 后来众所周知,十年前皇家发生了二皇子谋害长兄太子的人伦逆案,司马朗作为太子太傅虽未参与谋划,却难脱干系,被下狱抄家,司马朗病死狱中。而皇帝与司马朗曾在微末时有“君臣全始全终”的承诺,甚为感怀,特旨赦免了司马朗的家眷。 不过司马家只余下孤儿寡妇,偏偏大才子风流不羁娶了一妻两妾生的儿女还不少,失去家庭支柱,孤儿寡妇都要出来赚钱养家,作为司马家长女,司马璇儿十一岁便来到民间教坊跳舞赚些俸禄和赏银。现今二十一岁还未嫁人,放在现代或许还在读书谈婚论嫁尚早,在古代已算是剩女一族,老姑娘老处女了。 “亍兰太过要强,赚钱养家还要供弟妹读书,让他们求上进。这次御前献艺她为得到机会花费心思,去偷师柳丽娘的霓裳羽衣舞,获得太常寺少监的赏识,机会千载难得,她更是rì以继夜刻苦练习。眼看御前献艺将近,她的舞姿尚未达到柳丽娘的水准,这才心急言语上冒犯了公子。” “轩姨不必挂怀,在下理解。” 刘愈说着,目光不由将目光重新落回厅里,此时的司马璇儿还在鼓架子上来来回回的穿梭,与柳丽娘不管在身姿和舞步上都很接近,只是照刘愈说的,要在鼓架子上“跳芭蕾”,平衡xìng很难保持。 “啊!”正看着,司马璇儿突然身体失去平衡,直接从最高的鼓架子落下,重重摔在地上。 不但是轩姨和刘愈,即便是隔壁正在练舞的那群“尼姑”,也都过去查看情况。 此时的司马璇儿一脸痛苦,刘愈本想去扶,可人家不领情,自己扶着木柱要站起,起身到一半却又摔在地上,脚关节错位了。 “亍兰小姐你可别乱动。”刘愈见她还要起身,紧忙道,“若是你再这么勉强,不能赶上御前献艺是小事,rì后落下残疾成了瘸子跛子可就大大不妙了。” 司马璇儿听他说话难听,侧过头用怨怼的目光相向。 刘愈蹲下身子,捉起她受伤的右脚,姑娘的脚并不大,却因为常年累月的跳舞起了茧子,并不如韩家姐妹的美。此时脚踝上红肿一片,司马璇儿本要挣扎,可刘愈手抓的很紧。 “亍兰小姐,你娘来了。”刘愈突然指着门口。 司马璇儿一愣神侧头的工夫,脚踝上突然传来一下剧痛,侧过头正要发难,却见刘愈只是将她的脚关节挪回位,便觉得态度有些太无礼,音调了降低了几分:“原来,你还是大夫。” 刘愈一笑,站起身道:“小姐今rì还是不要再练舞了,回去找冰袋敷一下……哦,没有冰袋找些凉的东西,鸡蛋也行吧,敷一敷,明rì应无大碍。” 司马璇儿可能是想到刚才被这陌生男子摸着足踝,面上一红,想要站起,刘愈再次伸出手想要给她搭把手,司马璇儿似乎还是有芥蒂,道:“不用了,谢谢。” “在下听闻,山野间有一种小动物,浑身长满了倒刺,避敌的同时也常常扎到自己。” “你说我是刺猬?啊……”司马璇儿自己起身还是没站稳,要倒,刘愈要上前再去“吃豆腐”,轩姨却抢先一步扶住她。刘愈慢了一步有些悻悻然。 “小姐的防人之心还是太重了,其实……在下并无恶意。” 司马璇儿侧目看他一眼,明显不信。 “……是个好人。”刘愈摊摊手,补充说。 不过有时候有些人出现的恰不合时宜,隋乂在官教坊选了几个漂亮的舞女,正拉着过来给刘愈挑选。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过来。 “刘兄台,人选好了,你看看……到底哪个满意,呀,这个不错。”隋乂一进门便见到了司马璇儿,眼前一亮,“于少府,这个不错,就选她了,多少银子可以赎回家养着?” 司马璇儿冷冷瞥了一眼隋乂,转而瞪着刘愈道:“你还说自己是好人?” 那边的于莫正为难,听闻司马璇儿的话立时训斥道:“大胆,如此跟隋大人说话可知不敬?隋大人乃是京府少尹,你个不知好歹的黄毛丫头!” 眼前这看似儿戏带着几分粗鄙的公子哥居然是京府少尹?要知京府少尹官职险要,历来京兆府尹和京府少尹都是上了年纪成熟稳重的官员来担当,连轩姨都有些意外,一众人紧忙行礼。司马璇儿在行礼时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刘愈,不明白这个看似懒散又无礼的公子跟京府少尹是何关系。 隋乂有些着急道:“于少府,到底……赎还是赎不得?” 刘愈上前给他解释了一下,大致说人家是“个体户”,不是卖身为奴,良家女子赎不得。刘愈说话的口气毫无敬重成分在内,更令旁人怀疑他跟隋乂的关系。 “这个不能赎,那你就选选我带来的吧,这可是我选了半天才选出来的。”隋乂利用职务之便,将官教坊的女子基本都看了个遍,“怎样,还不满意?那……那怎么也要画几幅画,咱可不能白来啊。” 有司马璇儿这样秀外慧中的女子在,刘愈作画就不会选择旁人。可惜先前跳舞时来不及动笔,现在动笔的话会少了参照。 不过刘愈对记忆中的印象还是很深,这印象多半是来自当rì对柳丽娘跳出此舞时的惊艳,摆好画架,刘愈便将记忆中那影子画了出来,虽然面貌是司马璇儿,但更多是取自柳丽娘的舞姿。 一幅画短时间内作成,看到的人无不惊叹。画中的女子,飞跃于鼓之上,飘逸的身姿扬起的彩带,好像是下凡的九天玄女,这玄女的手中还拿着一把木剑,平添几分英姿。连司马璇儿无意间瞥了一眼,都被刘愈的画技所折服,又自惭形秽,因为她自己的水准根本没有达到画中女子的境界,倒是与她偷师柳丽娘见过柳丽娘的舞姿相仿。 “隋少尹大人,于少监大人,诸位教习,亍兰今rì身体不适,想回去休息,这就告辞。” 也许是刘愈画中人的舞姿将她打击到了,司马璇儿面庞带着几分失落,告辞离开。连一向只喜欢欢场女子的隋乂也看了她的背影半晌,啧啧称叹不已。 “刘兄台你这画画的真是绝了,这么好的画就送给小弟我收藏吧。” 隋乂伸手便要去取画,刘愈用画笔拍了他的手一下道:“这画应是赠与画中人才是。” 眼看天sè不早,刘愈也想回去,便拜托了轩姨将画转赠给司马璇儿。 出了官教坊,天sè已经暗淡下来,隋乂还想张罗众人去藏云坊,不过刘愈却有些累了,与他们告辞离开。 刘愈先将韩家姐妹一行人送回去,吕楚儿护送刘愈到了定国侯府的门口。 刘愈进了门,刘五在那着急的等候,见到刘愈便迎过来道:“老爷……老爷找您一下午了。” 刘兆今rì才训斥了一通现在又找,刘愈不由有些心烦。随着刘五到了正堂,刘兆的脸sè显然yīn晴不定。找了他一下午都不得,老爷子动怒也正常。 “兵部胡侍郎刚离开,等了你两个时辰居然不见了!”刘兆怒气冲冲道。 胡侍郎?岂不是胡轩他老爹? “不知胡侍郎来找孩儿所为何事?”刘愈不解道。 “这是兵部任官文书,你自己看吧。”刘兆将一份纸封甩给刘愈,带着怒火离开了正堂。 刘愈打开一看,脸上有几分苦笑。原来是朝廷任命他为女儿军的“车前都尉”。 这是个什么差事,名同其意,就是“赶车的都尉”。一般赶车的官阶都不高,是什么人的车需要一个正四品的都尉来赶车?想一想,恐怕只有女儿军最高统帅也就是徐轩筑的车。 真是个恶心人的差事。刘愈心说。 女儿军从不收男人,他可说是女儿军第一个男兵,虽然虚衔的成份居多,但也代表着他的一种身份,那就是徐轩筑的丈夫。 以前他只听说过夫唱妇随,现在要改一改,改成夫驾妇随了。 第四十七章宫廷御宴(上) 刘愈第一次有了官职,车前都尉,给自己未来夫人赶车的官,可惜徐轩筑上阵杀敌从来都是骑马不赶车,于是乎总结一下,这是个光拿俸禄不干活的虚官。不然夫妻俩一个赶车一个坐车,很容易就被人家一锅端了。 “师傅,您rì后不会真去赶车吧?您走了……我可就没着落了。” 棋间里,刚又上演了一场闹剧被皇帝责令“闭门思过”的苏彦,听到刘愈要当车前都尉,不像隋乂和李糜那么幸灾乐祸,相反还有些紧张。 刘愈瞅着笑的正欢畅的隋乂,又斜扫一眼苏彦道:“皇上让你闭门思过,你不老实在家呆着来这做何?” 这次苏彦去三皇子府上闹完事不像上次那么颓丧,可能是有了经验,闹完了自我感觉良好,今天本来还想再找一家去闹,被刘愈制止。 “父皇只说闭门思过,又没说在门里思还是在门外思。我将门一关,在这思不是一样?”苏彦显得没底气,“师傅,父皇是不是真会将我留在京城?” “问我没用,要问,你也该去问你父皇。” 苏彦昨rì去三皇子府上“撒酒疯”,被骂的人很多,其中不少是御史,连刘愈的大哥和二哥据说都被骂的狗血喷头,这次苏彦立下大功地位也水涨船高,三皇子本来还想好言相劝,后来见这小子摆明了耍浑还是像上次那般来硬的,直接找人架他出去。即便如此,酒宴上的来宾也被他搅的意兴阑珊。 刘愈想的也很明白,正值皇帝册封皇子公主,现在皇帝要么留苏彦在京城,这是关怀的体现,毕竟能看着他不让他再去作怪,如果皇帝对苏彦失去了耐心,就会选择第二条路,早些打发他去外地,眼不见为净。其实皇帝对苏彦这个嫡子还是有些感情的,否则当年也不会在苏彦落魄街头时,安排韩升暗中接济。 刘愈让苏彦老老实实回家“闭门思过”,以显出他有诚心。苏彦一脸不愿,可还是回去了。 见苏彦离开,隋乂神神秘秘道:“刘兄台,告诉你一件事,后rì……我要进宫中去面见皇上。” 当京官见皇上也很正常,刘愈问道:“那你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当然想去。当官见天子,那是多大的面子。据说好像是这几rì我宣传防盗,有人上奏皇帝,本来是奏我行为不端,失官体,可皇上见了却很赞赏,说我办事不拘泥,因而这才召见。我现在就怕皇上再问一些防盗的事,一紧张怕答不上来。” 刘愈笑道:“那你也该回去多补习一下功课,背熟练了就不怕考了。” “背熟了,应该……没太大问题,刘兄台那缉盗的方略我看了好些遍倒背如流了。有些紧张……去见皇上的感觉真好。” 李糜叹道:“隋老弟可就好命了,一当官就能去见皇上,而我……唉!” 顺得哥情失嫂意,见李糜在一边故作唉声叹气,刘愈对朋友也要学着一碗水端平。 “不是说给你画一些训练的方式,也别改天了,拿笔来,现在就画!” 李糜这次很积极,亲自研朱砂磨,刘愈本来想找尺子什么的,可一时也寻不得,就徒手画了,一些器械的草图还是比较容易,比如说杆子和绳索,有些就难画,画出来还要在旁注视,好让工匠制作时不至两眼一抹黑。 有很多是创新xìng的,好像以前看过的户外游戏器械,刘愈前后画了十几张,各自给李糜解释了一下,主要让李糜明白这些器械各自训练的内容和方式是什么,也好针对士兵的体质对症下药。 ………… 眼看婚期近了,府里上下丝毫的准备都没有。刘愈的心态也很放松,没觉得有新婚在即的氛围。 只有姐姐刘珏亲手为他刺了“百年好合”的白sè绣帕,说是将来送给弟妹的。刘愈看着那手帕太jīng致了,擦汗好像太奢侈,也就没当回事揣怀里去了。 本来想跟她说齐方的事,想了想还是没说。齐方也将受邀参加刘愈的婚宴,两人在婚宴上应该能见到。 皇帝亲自赐婚,连提亲都是无声无息的。刘愈简直有点怀疑几rì后到底婚宴能否照常举行,想去问问徐轩筑,又拘于礼节。到未来的府邸看看,只能跟韩家姐妹说说话,蔡迎奴是一问三不知。 “未来姑爷,这些事情你好像不该问我们这些女儿家吧?”吕楚儿不比蔡迎奴,至少不会板着脸,有时会跟刘愈说说玩笑话。 刘愈一笑道:“这倒提醒我了,要不,吕校尉给我介绍个妇人我去问问?” 每当见到侍卫长被刘愈打趣,身后的小女兵都是“咯咯咯……”笑个不停,吕楚儿面皮薄,被姐妹笑也就不敢再说下去。 婚期定在四月十九,眼看到了四月十七。一早刘愈要出门散步,却见刘兆的身影。 老爷子也只是跟刘愈说了一声,皇宫今rì设宴款待本次拒敌有功的文臣武将,作为潼关守将,刘兆自然在被邀之列,而定国侯府还有一人被邀请,就是刘愈。 皇帝的赏赐名单中并不见刘愈,刘兆也不知刘愈也参与了此次大战,只当他是因徐轩筑未婚夫的这层关系才被邀请,让他过了晌午就要回来准备,不能再不见人。 刘愈没想过自己会在受邀之列,毕竟他也觉得自己像个书生不像个能上阵杀敌的武将。 不过刘愈也想见见那个传说中的皇帝,看看是否真如韩升所说的是个仁君。 到了棋楼,只见隋乂和胡轩不见李糜,这几rì李糜都在忙着找人制造训练的器械,还要安装在校场上,忙的要死。隋乂则很清闲,昨rì刚去面君,一脸的光彩,一见刘愈就拉着说昨rì面圣的过程。连胡轩都像一个小追随者一样在旁听的起劲。 刘愈有些心烦,听他说了一阵,问道:“皇帝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皇上说……”隋乂想了想,“说的也不多,也没考我缉盗的常识,只是说‘爱卿办事妥当,rì后另有重用’,你看皇上都说了对我重用,是否意味我将来仕途前途无量?” 刘愈真想告诉他这皇帝命不长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的皇帝不对他下手就是好的,至于“另有重用”,就看现在的皇帝能否快速兑现诺言了。即便兑现了,越接近权力核心,改朝换代时越危险。 刘愈告知了隋乂今rì晚些时候要去皇宫参加酒宴,隋乂脸上有些羡慕道:“咱这些都算是首功之人,为何……不邀请我?唉!还是刘兄台你好运气,我也想去参加那酒宴。” 能参加皇宫的酒宴,这可是光耀门楣的事情。不过刘家的门楣用不着刘愈他也不想去光耀,他去酒宴,最多只是走个过场。 不过刘愈想到今天可能要再遇一个人,便是三rì前在歌舞教坊见过的司马璇儿,她说要献舞的宫廷御宴应该就是今rì这出。 想到司马璇儿,刘愈不禁想笑,一个舞技不佳去偷师学艺却要强的像个刺猬的女人,那舞技显然还不到家,时间仓促练的不好,刘愈坏坏的想,临场别从鼓上摔下来。 第四十八章宫廷御宴(中) 每个人都生得一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因而人云“说曹cāo曹cāo就到”。不是所有曹cāo都腿长脖子长喜欢凑热闹,只能说任何事都不能忽略其微乎其微的可能xìng。 科学点讲这叫墨菲定律。 偏偏刘愈不仅生了张乌鸦嘴,更甚的是长了一副乌鸦脑子。想什么什么灵。 当然去之前他也没料到真会遇上司马璇儿且她还真从鼓架子上摔下来带给他麻烦,这是后话。至于为何会给他带来麻烦,也是后话。 刘愈跟着刘兆第一次进皇宫还是很老实本份的。刘兆生的就很有气势,一身甲胄配上皇帝御赐的剑,走起路虎虎生风,而刘愈只是穿着一身布衣,跟在后面很容易被刘兆的气势掩盖。 事实上的确被掩盖了。 走在哪旁人都会来跟刘兆打招呼,然后很统一的看了看刘愈,不认得,连问一句的工夫都欠奉。刘兆那几个争气的儿子少有朝臣会不认得,这个这么年轻,不用说就是即将要娶徐轩筑的那位。关于他,客套点跟刘兆怎么说?说恭喜定国侯您生了个好儿子要“嫁人”了?岂不是自触霉头?因而见了刘兆的人选择xìng将刘愈忽略了。 刘愈也乐的不用跟人打招呼。他最讨厌的就是繁文缛节,刚病愈时见到隋乂他们都是一口一个“文严兄长”,另一口一个“文严兄短”,后来熟悉了他现在的脾气,见了面客套话都免了。 刘愈也很注意观察这些人对刘兆的态度,总的分三种,客套、热情、很热情。 来客套几句的都是碍于定国侯的身份地位不得不打招呼,没办法,政见不同礼数不可免,连皇子和公主也要遵行礼数。但谁都知道刘兆跟已故召皇后的两个儿子也就是三皇子苏必和四皇子苏壬走的近,所以其他派系的人见了面只是客套几句便离开。 在召皇后的两个儿子中,关系也有亲疏,可能是刘兆生为武将早年不懂得朝中避嫌,居然曾公开教授过三皇子兵法,因而每次三皇子都以先生之礼待他,朝中之人就将定国侯归为三皇子一派的人。 刘愈明白朝中的大臣也没冤枉了刘兆,老爷子的确跟三皇子太过亲密了。因而热情的是四皇子一派,很热情的便是三皇子一系的人。 酒宴在皇宫玄武殿举行,宽大的厅堂有十二根红柱,正殿门对着“玄武扬威”的匾额,匾额下是御座,御座而下左右两边共四列案台,两列在前,两列在后,每一案上都摆着酒菜,各自有两席。 这次赴宴的大多是武将,也有几名文臣,文臣中除了随军的参军,大多是皇子和公主自己带来的。没见四公主苏碧和柴葫芦,因为四公主没随军出征,但长公主和二公主都带驸马亲自去了前线,据闻二驸马在前线受了点伤,小道消息说是从马上摔了下来,身体未愈,二公主便没来。 皇子那边来的人比较多,只要成年的除了苏彦一个没落,前排的席位中皇子占了多数。刘愈沾了刘兆的光,父子俩坐在前排仅次于皇子公主下的席位,一抬头,对面便是英姿飒飒的徐轩筑。与刘愈一对眼,徐轩筑马上略带羞赧低下头去。 与皇子公主同席的一般是眷侣,也有另类的,比如四皇子苏壬,同席的居然是徐荣,全场唯一与刘愈还算有些交情的人。只是两个斯文的男人坐在一席很另类,好似两个好基友,令刘愈觉得扎眼。 来的都是守关的大将,齐方和张无诸战功显赫却没机会,主要是他们身份不够。现在尚且是都尉,连偏将都不算,刘愈不由觉得皇帝有些亏待了他们。 皇子论资排辈一席一席排下来,期间空了一席,不见五皇子苏亦。当然苏彦的座位压根就没准备,本来以他的战功足可参加,只是闹了这一场被皇帝勒令“闭门思过”。刘愈心说还不知这小子现在在哪个赌场思过呢。 所有皇子中,刘愈最注意的是七皇子苏哲,一个单独坐了一席,有些腼腆却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苏哲现年二十岁,只长了苏彦一岁,一般皇子在冠礼后都早早成婚,只苏哲依然未娶。苏哲的母亲是农家出身的曳夫人,曳夫人和五皇子苏亦的母亲李贵妃是现今最得宠的妃子,曳夫人本身比较低调,只生苏哲一个儿子,又没有当官的外戚,苏哲也同母亲一样相对很低调。 刘愈注意苏哲不是因他的出身,更重要的是他的xìng格和能力,以及他即将与三位兄长一同封王。苏哲虽然人很低调,但处事雷厉风行却又从不拉帮结派,这次三、四、五皇子封王在常人眼中是理所应当,偏偏皇帝却跳过中庸的六皇子要将苏哲封王,足见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器重。 韩升对苏哲的评价很高,刘愈也就分外留心了一些。但苏哲没什么可留意的,一直只是坐在单独为他准备的席位上,看上去有些木讷,浑然不觉外物的感觉。 眼看到了rì落,玄武殿突然安静下来,皇帝在李贵妃和曳夫人的陪同下走出来。所有人都站起身迎接。 皇帝是刘愈第一次见,说老也不算老,很富态脸又很方的中年人,脸上留着两撇胡子,一身大黄缎子好像戏服,束发而冠,并无冕。看起来人还算和顺。 皇帝身后陪同的除了两位得宠妃子,还有一对年轻夫妇,妇人很秀美华气,扶着李贵妃规行矩步,而那男子相对有些得意跟在皇帝身后。刘愈一想,应该是不见人的五皇子苏亦夫妇。 再看三皇子苏必和四皇子苏壬,果真都是怒视而向,显然对苏亦通过李贵妃去拍皇帝马屁的行径很恼怒。没办法,这次大多数皇子去前线都是打酱油的,唯独苏亦另类的身先士卒,在夺回邵武关一战中立下战功,人家马屁拍对地方你也奈何不得。 “恭请圣安!” 眼见皇帝到了御座之前转过身,所有人都一同行礼问安。顺朝君臣之间关系融洽,除了殿前奏对其余时候见了皇帝行礼只是躬身不需下跪,刘愈以前没经验,此时有模学样滥竽充数。 “朕躬安。” 皇帝微笑着抬起手臂,“诸位乃大顺保疆卫土之臣,国之栋梁,请落座。” 皇帝先落座,两位皇妃随后,其余人这才坐回座位上。苏亦夫妇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皇帝开始侃侃而谈,大致说的是这次拒敌有功的将士如何浴血杀敌,如何保家卫国,感慨称赞一番。笼统的说完,语风一转道:“此次平息突厥骑兵之患,大顺巾帼,女儿军之帅徐将军当居首功。” 被皇帝当众赞扬,徐轩筑“噌!”地站起身,手把在御赐的剑柄上,用高昂的语调道:“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皇帝满意而笑,旁人看过去的目光便参杂了几分嫉妒神sè。毕竟人家立的是首功,且被皇帝最先表扬,这就是当军人的最高荣耀。 皇帝突然又侧目看向刘兆这面,笑道:“定国侯,朕听闻你十二公子即将与徐爱卿成婚,你身边这位,便是十二公子愈吧?” “正是犬子。”刘兆起身恭敬回答,继而瞥目看着依然端坐的刘愈道,“还不起身给皇上问安!” 刘愈没想到自己这个走过场的还需要上台,又不懂礼数,只好起身似模似样的躬身道:“草民给皇上请安。” 皇帝哈哈大笑道:“你现在已是车前都尉,领朝廷俸禄,怎还会是草民?” 刘愈尴尬一笑,看来跟皇帝打交道果然不容易,连称呼错了都会被纠正。 皇帝看刘愈有几分难sè,继续笑道:“你初入朝堂,规矩上可以慢慢学。两rì后你便要与徐爱卿结为连理,朕在此祝酒一杯,祝你们百年好合儿孙满堂。” 朝廷礼节,敬酒是由臣子向皇帝来敬,今天皇帝也破例了一次,居然给一对新人敬酒,着实令在座所有人感觉意外。同时也更加嫉妒,望过来的目光中恶意多于祝福。 刘愈便在众人如刀子的目光中饮下一杯酒,与徐轩筑各自落座。这时皇帝又开始分别赞扬各将领的功绩,每到一人,此人都会起身敬酒,但除了开始敬刘愈和徐轩筑那一杯酒皇帝是一饮而尽,其余将领的敬酒皇dìdū只浅尝,否则一杯杯喝下来铁打的身体也支撑不住。 一轮敬酒结束,歌舞表演开始。 刘愈本来以为可以看到司马璇儿或者是那群尼姑出场,没想到先行出场的却是一群宫娥。皇帝解释说这是李贵妃特地为出征归来的将士编排的舞蹈。 这舞蹈明显太水,只是一群宫娥穿着华丽的衣饰在那里扭来扭去,最多像一朵花蕊一样合在一起转几个圈,毫无新意。不过众将都领会这是李贵妃的心意,加上实在是远离女人太久,见到莺莺燕燕的不由眼热,看的也就入神。 一曲终了,众将看的意犹未尽。这时轮到歌舞教坊编排的舞蹈演出,太监开始往场地中间搬鼓架子。 当司马璇儿穿着稍能遮体的“羽衣”出现在众人眼前,热血伴着酒气上头的诸将早就目不斜视,眼睛再也拔不开。 司马璇儿明显能看出有些紧张,足踝位置裹了护踝,伤势应该未痊愈。如此她还要带伤上阵,可见她有多要强。 配乐是古筝曲,声音很厉,带着肃杀的氛围。司马璇儿拿着木剑,一跃而上最低的鼓架子,开始了表演。 在鼓架子上表演,又是一身羽衣身轻如燕,令人看的是叹为观止。司马璇儿也渐渐找到了感觉,身姿从开始的稍显拘泥变得舒展。 所有人都看的入神,但刘愈却没多少兴致。再好的舞蹈多看上几遍也有审美疲劳了。就在刘愈以为这一曲改良过的“霓裳羽衣舞”会以一种华美的方式结束时,鼓架子上的司马璇儿突然侧目发现了刘愈的存在。 一晃神,人又失去了平衡,如断线的风筝从刘愈眼前滑落,重重摔在了地上。 “唰!唰!唰!” 即便知道这舞女手中的木剑没有威胁,但也许是那鼓架子倒塌声太过惨烈,事情又发生的过于突然,有御赐佩剑可带剑进殿的武将近乎是同时抽出佩剑。而此时御林军侍卫也涌进来,将本就摔的气晕八素的司马璇儿死死的按在地上。 第四十九章宫廷御宴(下) 刘愈刚提起一杯酒,还未及唇,抬头便与司马璇儿照面。未清楚如何一回事,司马璇儿脸sè大变,人从离地近三米的鼓架子上摔下来,一声“砰!”的闷响,鼓架子如同多米诺骨牌倒了一地,稀里哗啦声一片。 紧接是众将配剑出鞘的厉声和御林军士兵涌进大殿的脚步声,连刘愈身旁的刘兆也骤然起身,手按在剑柄上,可能是意识到这女子不过拿了把木剑从高出堕下,并不会危害皇帝的安危,这才没大惊小怪的出剑,相对冷静的重新坐下。 “大……大胆女子。” 皇帝和满大殿的文臣武将都未吱声,如女子一般兰花指,凤眉长在油光闪亮却皱纹横生老脸上的宫廷内侍,吼起公鸭嗓子挺身而出,叫道,“惊扰圣驾,拖出去,斩喽!” 若说现如今内侍中最得宠的,莫过于李贵妃身边的凌公公,很多外臣通过他来结交李贵妃和五皇子苏亦,皇帝也对他信任有加。刘愈根据一些风闻,猜想这个就是凌公公,那个被人背后戏称“老妖怪”的内侍。 “求陛下饶命。” 司马璇儿被人拖着,喊了一声。 皇帝仍未开口,而此时五皇子苏亦却率先起身,匆忙几步到殿zhōngyāng,跪地求情道:“父皇,此女不过是跳舞不慎摔落,既无行刺之意也无意惊扰圣驾,还望父皇体涵,饶她一命。” 皇帝一诧,问道:“皇儿,你认得此女?” 苏亦恭敬道:“不认得。” 皇帝一笑,未再多言,李贵妃提醒道:“皇儿,既不认得你为何要替她求情?” “回父皇和母妃娘娘的话,皇儿只是觉得,今rì乃是父皇宴请拒敌有功之臣,此女御前献艺舞姿超群,本意也是为大顺将士献艺,未料失足,实不至因此而获罪。” 李贵妃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她儿子的回答。 刘愈心说这对母子还真是演技派,苏亦的求情和李贵妃的问话未免显得太做作,语气中斧凿之工太过明显,明显是给苏亦在皇帝面前涨印象分。而七皇子苏哲显得就很聪明,两耳不闻问身外事,好像没事人一样,自顾自饮着酒。 “民女求陛下饶命。”司马璇儿动都不能动,再出言求情一次。 皇帝不置可否,望着前方,道:“姑娘,你抬起头来。” 司马璇儿身后的御林军这才稍松开手,司马璇儿得以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刚强,却也有几分惊恐过度之sè。 “好一个国sè天香的女子。”皇帝微笑道,“你姓甚名谁?” 司马璇儿平息着喘息声道:“民女,亍兰。” “亍兰?”皇帝初闻这名字,神sè间带着一丝恍然,继而深思片刻,若有所思道,“好名字,好名字。朕曾有一位故人,喜欢养兰花,曾培育出一株粉红sè吊兰,起名便正是亍兰。” 司马璇儿重新俯下头道:“回陛下的话,那株兰花正是先父所养,父亲故去后民女不得养花之法,数月后兰花便枯萎,民女后以跳舞养家,起艺名为亍兰,以系对先父思念。” 皇帝闻言一晃神,急问:“那你本名是?” “回陛下,民女复姓司马,名旋儿,家父是……罪臣司马朗。” 骤闻“司马朗”三个字,皇帝神sè愕然,手中的酒杯倏然滑落,洒了一身的酒。李贵妃想要来擦拭,皇帝浑然未理,起身,语气也颤然:“那你……起身,让朕……好好看看。” 司马璇儿身体终于得脱,从地上艰难站起身,抬起头,如风雪中傲然而立的雪梅。 皇帝脸上带着欣喜,更多的是感慨,叹道:“好,好,真是生的不凡,有你父亲当年的风采。” 满大殿的文臣武将包括妃子皇子,虽大多都闻听司马朗,却少有知当年皇帝曾跟司马朗的交情。 二人的君臣之宜本可成古今君臣之典范,可偏偏,在十年前发生了皇家手足相残的人伦惨剧,司马朗下狱,本来皇帝也想赦免,偏偏司马朗一生高洁未曾有过牢狱之苦,病死狱中,成为皇帝一生中少有之遗憾。如今骤见故人之女,且已沦落为舞女,孤苦无依,怎能叫他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不心生感慨? 皇帝欣慰道:“司马姑娘,朕知你无心惊扰圣驾,今rì便赦免了你。不过,先前见你在鼓上,似因晃神才失足坠落,不知何故?” 刘愈心说不妙,而此时司马璇儿也真的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回陛下的话,因为民女……见到一个本以为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然后司马旋儿便将刘愈当rì去歌舞教坊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连他带了两个双生姐妹去拜见轩姨,包括指点她舞蹈,以及后来给她治伤画画的事都说的清清楚楚。刘愈心中不由苦笑,皇帝让你说何故,你还真听话事无巨细就怕人不知道,说到最后,刘愈自觉成为众矢之的,满大殿的人看过来的目光都带着幸灾乐祸,似乎要看他的下场。 “大胆刘家小儿。”司马旋儿的故事刚说完,皇帝没吱声,凌公公又开口了。 刘兆一惊,紧忙行礼道:“皇上赎罪,犬子……只是胡闹。” 皇帝面现疑窦问:“定国侯,你说你家公子胡闹,何来如此一说?” 旁边的凌公公提醒道:“陛下,这刘家小儿,明明已受陛下的赐婚,居然擅娶妾侍,一娶还娶俩,这不是公然违抗圣命?” “哦?”皇帝笑而冲淡了先前对故人的感怀,道,“凌公公啊,这事你还真误会了刘家公子,他的两个妾侍,其实也是朕赐给他的,你给他安个违抗圣命的罪,岂不是最后这罪名要落在朕的头上?” 语不惊人死不休。 皇帝一言令满殿之人大为震惊,皇帝赐婚还附带赐小妾?稀世奇闻。 但也有有心人观察了当事人一方,也就是徐轩筑的神情,人家正含情脉脉看着刘愈,丝毫没有介怀之意。想来便觉得可能是皇帝为了令这个“克夫女”将来不至于将夫君克死,才同时赐了小妾用以“均煞”,也算冲喜的一种。 “文严哪。”皇帝突然亲切的叫起刘愈的名字。 “草……微臣在。”刘愈恭敬行礼。 皇帝笑道:“此事完全是由你而起,你为司马姑娘指点舞姿又提笔作画,令她心生旁骛,今rì又因你令她失足坠鼓,你也难辞其咎……” 刘愈心中不解,不会因司马璇儿看到他摔下来就要反过头治他的罪吧? “……朕要罚你。”皇帝续道,“朕听闻你善文不擅武,作得一手好诗,不如……你就以今rì之事作首诗。作的好,朕另有赏赐。” 作诗?刘愈心说一定是韩升告的密,他哪会作诗,最多只会抄诗而已。今天的诗题又如此独特,以司马璇儿失足为题?怎么作?难道先形容一番她舞姿的优美,最后一句来个“恍然仙女落凡尘”来形容她摔的狼狈不堪? 此时刘愈一脸为难,而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更加促狭,这么难的题目,换谁来也作不好。 刘愈一叹道:“回陛下,微臣偶得两句,并不成诗,不知当不当言。” 皇帝也没想到刘愈这么快便有了思路,笑道:“但说无妨,若作的不好,朕也不会怪你。” 刘愈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如此一来来到正殿zhōngyāng,一回身,便看到司马璇儿复杂的神sè,侧目一望,徐轩筑满含期待和信任看着他。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刘愈顿了顿,“已百年身。” “咣!”刘愈的诗刚作完,皇帝手中酒杯二次滑落。 文武大臣不少有jīng通诗词歌赋的,虽然刘愈这两句是以“失足”来成诗,但根本驴唇不对马嘴,哪跟哪的事,不过是跳舞不慎失足摔下来,怎么就好像要遗憾终身似得。但刘愈这首诗本就不是作给众人听的,而是作给皇帝听的。 所言的也并非今rì司马旋儿失足落鼓,而是十年前的皇子手足相残之旧事。 “一失足成千古恨”,好似说的是二皇子,实际说的是当今皇帝。当年木皇后早丧,嫡生三兄弟是何等情深,连年幼的苏彦都沉浸在皇帝的宠爱和兄长的帮扶下。可偏偏,在毫无征兆情况下发生了当年的惨案。尽管所有的证据都显示是二皇子苏典所为,但这么多年过去,年老的皇帝有很多事也会想透彻。 当年此事最大的得益人是谁?并非是当年不成气候的一众兄弟,那时太子和二皇子在朝中威望甚高,木皇后虽死,但木皇后才德兼备,其子继承母风,深得大臣拥戴,便包括当年的大才子司马朗也是用心教导三位皇子,当时三皇子及以下皇兄弟根本无法危及其正统权,唯一得利的,便是当年还隐忍不发的淮王。 淮王近年来反相毕露,几次朝见都不至,更是有风闻淮地在大肆练兵,已然有自立的倾向。可偏偏突厥犯境不断,皇帝也年老多病没有jīng力去对付这个皇兄,因而老皇帝也越来越怀疑,当年之事即便不是淮王的栽赃也是淮王所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 如今皇帝即将百年终老,当年情深意重的三兄弟,一个早赴黄泉,一个还在边境受苦,最小的那个也是不争气,沦落街头。皇帝最希望看到成材的嫡子都没有好下场。如今又得见当初有“君臣之谊全始全终”承诺的司马朗的长女,竟然要卖艺养家,司马朗可是当初在危难时不离不弃,后为他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如今刘愈一句“再回首已百年身”,行将就土之人,更是无颜以对故人之女。 “罢了!”皇帝突然叹一句,打断了众人对刘愈诗词不断贬讽的话语,叹道,“朕不胜酒力,朕累了,众卿家今rì当尽兴而归,朕先行回去休息。” 然后在满殿皇子公主文臣武将的目送下,老皇帝也好像年老了几十岁般,在曳夫人相扶下,往内廷而去。目送皇帝离开,有的人还是会用诧异的目光打量一番刘愈,不明白是否因为他的那首蹩脚的诗才令皇帝如此想及早抽身而去。 酒宴也因为皇帝的离开变得有些扫兴,到了上灯时分各自便要出宫。刘愈跟父亲刘兆一同走出玄武殿,老爷子一句话都没有。这时,门口侍立的一个小太监走过来问道:“这位可是刘文严刘公子?” 刘愈诧异问道:“公公何事?” 那小太监道:“吴国师有请。” 刘兆闻言,用怀疑的目光望了刘愈一眼,不明白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为何会在皇帝面前惹出那么大波澜,此时那个只闻名没见面的国师都来请他,更加费解。 “早去早回,别再惹麻烦!”刘兆甩下一句话,先行往宫门口的方向而去。 第五十章神棍山天文台 小太监在前面挪着急而快的小步子,带刘愈走的都是相对僻静的路。此时已入夜上灯,这一路上下来照明的灯笼越来越少,令刘愈心生jǐng觉,不会是吴悠想来个月黑风高杀人又或是群殴来泄私愤吧? “刘公子,国师在里面等候,请进吧。小人告退了。” 那小太监带刘愈到了一处黑灯瞎火的殿宇,整个殿宇气势滂沱,却只有一盏发出荧光的随风摇曳的灯笼挂在头顶上。 “他在里面?” 门是开的,刘愈往里探了一下头,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回过身,小太监已经溜掉了。 小心为上。 刘愈摸进门,顺手将门边三尺多长的门闩握在手上,如果真有突然袭击也好有个趁手的家伙。摸着黑往里走了一段路,眼睛渐适应了黑暗,绕过前堂到了后厅,里面也显得通亮了些许,吴悠正在桌子前捣鼓着什么,身边只有一盏很暗的火烛,甚至不能将半面房间照亮。 听见脚步声,吴悠抬起头,见到刘愈手上拿着门闩不禁皱起眉头。 “你干嘛?”吴悠撇了撇眉,道。 “应该是我问你干嘛才是,要我给你重孙女道歉,为何要带到如此冷清好像义庄的地方?”刘愈不确定周围是否有埋伏,门闩依然未离手。 “这是小老儿平rì炼丹之地,不来这里去哪?” 吴悠没好气的说完,继续低下头捣鼓他面前好像木板的东西。 房间里很安静,刘愈拿着根门闩站着觉得自讨没趣,将门闩放下,周围看了看,是个很杂乱的厅房,书架子桌子椅子一堆,还有很多乱七杂八的东西,抬起头,吴悠头顶上居然少了几片瓦片,直接能看到天。 “喂。”刘愈指着那片漏瓦道,“房顶好像破了,不怕……下雨漏水?” 吴悠没抬头,指了指地上的盆子道:“今晚晴朗,即便下雨漏水,有盆子接着。” 刘愈真是琢磨不透这老头的脾xìng,难道皇宫里的殿宇房顶漏了没人来修?还是这老头怕闷死需要在屋顶上打个洞? “你把那几块木板递过来。” 刘愈刚坐在椅子上,吴悠便好像支使下人一般道。刘愈面前小方桌上果然有几块木板,“这些?”见吴悠点头,刘愈也不去递,直接搭在一起扔了过去。 “你重孙女呢?不是叫我来给你打下手的吧?要道歉还是再表演一次那戏法总要见到人才行。” 吴悠叹口气道:“自从来到皇宫以后,小丫心也野了,这几rì都在外面瞎跑,不知何时归,等等吧。” 刘愈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你重孙女要死要活的不肯继续学占卜吗?现在只是被花花世界迷住眼到处戏耍,摆明了拿当rì我的小戏法当借口,这也能赖到我头上?” 刘愈说完也不禁想到当rì吴烁的神情举止,不像是装的,也就是说,自己还是伤害到那女孩了。 “赖不赖你自己心知肚明!”吴悠好像能看穿刘愈的心思,还是未抬头,“小老儿一生求仙法,命犯孤格,家族男丁无有过廿,五十岁成婚得子,子十六岁成婚,十九岁诞下孙子,二十岁便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此往复,直到重孙这代才喜得烁儿这丫头继承衣钵。” “晚生晚育不行啊,容易让基因变异。等等,你五十多岁才生儿子,现在都生到重孙女辈了,你现在……高寿?” “九十有二。”吴悠淡然回答。 “九十二?”刘愈大感意外,“你这样子,最多五六十岁光景,切!我不信。蒙我?” “信不信由你。”吴悠继续捣鼓,“孙媳妇诞下小丫之rì,小老儿于陇上观星,星光烁目,便给小丫起名烁,意为像星光一般闪耀……帮我把钉子递过来。” “钉子?”刘愈看了看,在地上一个木头盒子里有一盒子铁钉,“怎么递,整盒给你扔过去?” “你就不能送过来?算了,你小子真是懒到家了。用不上那么多,用纸包几枚,扔过来就是。” 刘愈依他所言照做了,吴悠继续说他的废话。 “小丫这丫头自小聪慧,学什么都很快,小老儿料定她将来定能继承我衣钵。只是平rì里做事小丫擅用左手而非右手,小老儿为了她将来考虑,便纠正她……” “所以给她留下口吃的毛病是吧?”刘愈无奈道,“你这当长辈的也真是的,用左手多好,非要纠正右手,如此一来很容易影响到她的语言中枢,说话也就不利索了。” “还有如此说道?”吴悠这次惊讶地抬起头。 “那是自然,难不成我蒙你?”刘愈心说有些东西跟他说不清,毕竟他不是学医的更非研究大脑结构的,即便真是,那些现代的科学理论说出来这古人也听不明白,“总之用左手挺好别纠正右手就对了。” 不过刘愈也明白现在说也来不及了。 吴悠续道:“那还真是小老儿的错,不过也正是因她口齿笨拙,更加专心学习,小丫七岁便习文解字,八岁便……” 吴悠接下来便是说她孙女的成长经历,刘愈可没兴致听,从椅子上站起,在房间里转了转,只见一个铜人立在角落里,上面穴道经络标注的很清楚。 “吴老头,你还研究针灸?”刘愈打断吴悠的唠叨。 “这里原本是太医院的藏书阁,小老儿搬过来为的是夜晚观星清楚,有些东西没来得及搬走。” 刘愈终于明白房顶的破洞是干嘛的,原来是观星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年头观星有这么挖个洞只观一隅的?那不跟坐井观天一样? 刘愈走到吴悠身旁,终于明白他在捣鼓什么,原来是在自制简单的天文望远镜。只见几片凹凸不平的镜片被他固定到木架子上,顺起来跟天文望远镜的结构差不多。 “吴老头,你这玻璃的质量不太好啊。”刘愈拿起一块镜片打量了一下,“又粗糙又凹凸不平,里面还有气泡,虽然勉强这算是块凸透镜,但……用来造望远镜太低劣了。” “哦?你见过云石?不可能,这等云石只有皇家才有。” “这叫云石?哦,我们那都叫玻璃,质量比这好的太多了,应该是现在制造工艺还不成熟。” 吴悠脸上带着几分疑惑之sè,呢喃道:“玻璃?望远镜?小老儿亲自看过那些皇家巧匠制造云石,用石英和苏打烧制,你可说说,如何才能将云石烧制成玻璃的工艺?” 刘愈自觉失言,他又不是学理工的,更不是专业造玻璃的,怎么造玻璃他去哪晓得? “这个……我所知不多,不过我记得好像是如果要减少玻璃里的气泡,应该搅拌一下吧,好像在哪看过,你回去试试说不定管用。” 吴悠有些失望道:“如果只是搅拌就能造出上好的云石,那还真是稀世奇闻了。” 刘愈只是一说,吴悠也没太当回事。 这时突然门口那边传来一阵急促而轻的脚步声,不像是小太监,应该是女儿家匆忙跑进来发出的脚步声,不过那声音并未太靠近,直接折向到了隔壁房间去了。 “是不是你重孙女回来了?”刘愈说着便往门口走去。 吴悠叹息道:“小丫到外面野了一天,你可不许再给她气受。还有,不许进我孙女的房间,我从不进她房间。” 刘愈走着只是随便点了下头算是应允。人已经到了门口。 原来这算是吴悠的工作室兼休息室,睡房就在隔壁,吴烁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刚亮起烛光,刘愈从门缝看进去,小丫头正蹲在地上背对着门口这面,也像是在捣鼓什么东西。 刘愈见她也没洗澡也没换衣服,也就忘了吴烁的忠告,推开门进去,其实他是很好奇吴烁在做什么。如果是个小正太蹲在地上,他倒可以想象那是在解决生理问题。可这是个小萝莉,总不至于光天化rì……不对,是黑灯瞎火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粉红sè小袄,碎花布裙,从背后看这小丫头还是有几分玲珑曲线的。 “吴姑娘。”刘愈招呼了一声,人也靠近。 小丫头突然转过身,霎那间面对而立的两个人都惊住了,令刘愈吃惊的是眼前并非是吴烁,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小丫头,满脸的稚气却也渐渐开始有女人味了,十四五岁的年龄,惊愕间瞪大的眼睛更显得可爱和俏皮。 不过眼睛往下看,情况就有些糟糕了。 只见眼前俏丽的女孩手持居然是她可爱白sè的小肚兜,地上有一盆水,应该是肚兜不小心染脏了进来洗洗,两手原本应该是在揉搓,此时见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身后,惊的连肚兜都掉在地上。 更重要的是,女孩解下肚兜连前襟都没合上,一对粉琢玉砌的小玲珑像是一对倒扣的小碗,虚掩着却又掩不住。令任何正常男人看了都会忍不住提起最原始的冲动。 “啊!” 女孩惨叫一声,连肚兜都来不及去拾,合起衣襟便往门外冲去。 第五十一章三贞九烈小琪儿 目睹了女儿家的chūn光乍泄,对刘愈来说很意外,要说冲动也不是完全没有。可那毕竟是名少女,比韩家姐妹还要小几岁,心智年龄早过而立之年的他觉得占了小姑娘的便宜,罪恶感笼上心头。 “发生何事?”见刘愈重新走进来,吴悠抬头问。 “可能是误会吧。”刘愈平复一下心情,一闭眼,脑海中便浮现那女孩惊恐的模样。刘愈心说应在事情被挑明之前离开,否则有些话说不明白,那可是事关一个女儿家的清白。 刚要告辞离开,传来急匆匆脚步声,还好不是很重,就并非是御林军来拿人。不似一人,刘愈正盘思着,多rì未见的吴烁一脸凶巴巴的神sè拉着泣不成声的小姐妹出现在刘愈面前。 “又又又是你。”吴烁上次见面时还像个被四公主苏碧呵护下的小花,现在却充当起小姐妹的保护伞,撅起的嘴老高,“你你你是是坏人。” 刘愈无奈苦笑,虽然他一再重申自己是好人,但事实胜于雄辩,他的确是经常做坏事,虽然有时是无心的。 “拿拿……拿来。”吴烁突然伸出细嫩的手在刘愈面前。 “嗯?” “把把把东西西还还给琪儿。”吴烁严词咄咄道。 刘愈这才明白她说的是那件小肚兜,也知道了那个可爱俏皮却被他看了身体的女孩叫琪儿,很清雅可爱的名字。 “……在你房间。” “哼!坏坏人,不不不想再再见你!” 吴烁拉着小姐妹去了自己的房间,然后脚步声又往门外去了。 刘愈心中悔意连连,刚才怎么就没道个歉。不但得罪了吴烁,现在还将她的小姐妹琪儿也得罪上了。 吴悠带着一脸的不解走过来,往门口方向瞅瞅,转而看着刘愈:“到底何事?” “我好像得罪人了,你重孙女身边的琪儿是何人?” “琪儿,应是小宫女吧,小丫一来皇宫便认得,关系亲密。你何故得罪她?” “不好说。”刘愈摸了摸脸,不是不好说而是没脸说,早知听吴悠的话别进去就好了,“你也听你重孙女说了,以后不想再见我,要道歉怎么也要等她消气以后。” 吴悠脸sè变了变,埋怨道:“你个小子,得罪我家小丫一次又一次……罢了,回头再道歉。你可知出宫的路?” “不……不知,不是有小太监吗。” “你当皇宫里的太监是为小老儿备着的?小老儿送你出去。” 刘愈心中有些晦气,与吴悠一同出了门口,穿过月牙门洞,不远处假山后传来少女的哭声,呜呜咽咽的,旁边吴烁还在安慰着:“别别别在意,那那那就是是个坏坏人。” 嘴不利索还数落人。刘愈走上前本想道歉,没想到琪儿眼尖,被她发现了。 “不许过来!” 虽然夜里漆黑一片,周围又黑灯瞎火,却也能觉出琪儿哭的很伤心,叫的也声嘶力竭,“娘亲说,女儿家最重要的是名节,现在琪儿的名节丢了,就不活了!” 然后琪儿便抽身闪到假山后面去了,不一会便闻听一声“噗通!”,是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什么情况?” 刘愈一愣神,赶紧跟上去,却见假山后是一条曲幽小桥建在荷花池上,荷花池里荡起涟漪,琪儿身体在水中挣扎着。 “琪琪琪琪儿……”吴烁不会游泳,只能站在岸上干着急。 刘愈先在心中暗骂一通封建思想荼毒未成年少女,也明白事关人命容不得耽搁。虽从未用这副身体游过泳,还是一跃而下,直接跳进荷花池里。 荷花池深度差不多齐刘愈身高,刘愈一把抓着琪儿的衣襟,往上一提,琪儿的手挣扎着拉着他的身体,显然溺水有些慌张,突然有凭靠便慌乱不堪,这也很容易将施救者拖下水。刘愈被琪儿这骤然一拉呛了一口水,勉强稳住身体,揽住琪儿的腰,琪儿灌了水失去挣扎,这时吴悠也找来竹竿递了过来。 等上了岸一阵风吹过,刘愈身体顿然感觉到冷,四月天说是暖了,但也经不住下水这么折腾。将毫无知觉的琪儿平放在草地上,正要施救,却被吴烁一把推开。 “喂!你懂得如何施救溺水者?”刘愈急问。 吴烁看了看吴悠,无奈目光重新落在刘愈身上:“如如如何救?” “按她的胸前,对,就是这样,来来回回的按,这叫胸外压,赶紧的……” 吴烁力气小,又慌里慌张,按了几下没反应。刘愈心知救人要紧,将吴烁推到一边,双手搭在琪儿的胸前,猛地按了几下,琪儿这才吐出一口水,“嘤咛!”一声,虽然人还未醒却有了呼吸。 刘愈这一来一去也累的够呛,坐在草地上,见吴悠提起琪儿的手臂,摸了摸脉搏,面现忧sè。 “如何?”刘愈忙问。 “应无大碍。” “这就好。”刘愈松口气,马上换上怀疑的神sè看着吴悠,“吴老头,你还jīng通医术?” 吴悠摇了摇头:“小老儿只是摸她有了脉搏……” “靠!”刘愈骂一声,正要再上前看,琪儿已经微弱睁开眼睛,不过神sè有些恍然。 “还是赶紧去送她去看大夫……宫里应该叫太医吧,总之是能给她看病的。时间也不早了,我再不出宫就出不去了。” 刘愈没用吴悠来送,自己循着路到了宫门口,有今rì宴会的邀请函出宫也zìyóu。 浑身水站在宫门外,被风一吹,“阿嚏!”喷嚏一开始就连续打个没完。刘愈叫苦不迭。身子本来就虚,看来又要病一场。不禁也埋怨自己,总是像寒号鸟一样,要等身体撑不住了才想起锻炼身体的好处。 “那小丫头,怎就三贞九烈冥顽不灵呢?”刘愈边走着,边抱怨,“别一好了又寻思你活,叫我一辈子良心不安。唉!” ………… 刘愈生病了。 病的不是时候,眼看次rì就要成婚了,偏偏在这时候得了风寒。 病的也不是很严重,鼻塞头痛,发点烧,本来他也打算在屋里休息,可屋里也实在太闷,便想着到棋楼去,坐在那里迎着暖薰薰的阳光喝一杯热茶,应该对病情很有帮助。 人算不如天算,刚到棋楼坐下,太阳便被云层遮住了,好在有热茶。喝了几口,还是觉得很不舒服,人晕乎乎的。 想去买点药,中药治大病或有欠缺但治这点小病还是很管用的,刘愈久病成医,也知道治风寒发热的药方,省了去找大夫,自己便写了个方子。可惜胡轩又不在,棋楼里的伙计又很忙,只好自己去了。 走在路上,更觉得病的走不动路。心中不禁想起吕楚儿她们,心说这当侍卫保护安全的也没个责任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不行。 终于撑着身体到了药房,正要问药。便见到一个熟人,竟是轩姨。 “轩姨?真巧,你也在这里。”刘愈病的有些不想打招呼。想了想,以前这药房还是韩升介绍给他的,说是老字号没假药,轩姨很崇拜韩升,来同一家药铺也就不稀奇。 轩姨看到刘愈,浅浅一笑道:“刘公子,你这是……病了?怎的不好好顾着身子,妾身……给亍兰抓药,她昨rì御前献艺,摔的不轻。” 刘愈心说是不轻,要说司马璇儿摔下鼓,还跟他有很大干系呢。 第五十二章京城第一纨绔 刘愈与轩姨寒暄了几句,抓了药,顺带表达了一下对司马璇儿的“关怀”,便要离去。他自己还病着,并没打算去看望司马璇儿的伤情,说不定去了还会被司马璇儿迁怒于他。 到底司马璇儿除了人冷淡点,是不是还不讲理就不好说了。 刘愈刚要离开药铺,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尼姑”,准确说是尼姑装扮的女子。一见到轩姨,心急火燎地说道:“轩教习,大事不好……那姓王的大少又来了歌舞教坊,这次还抬来了花轿,硬逼着要亍兰跟他成婚当他小妾。” 刘愈心里嘀咕了一下,亍兰?不就是司马璇儿?王大少是谁就不知道了。 不过好像……事情挺严重的,涉及到逼婚当小妾什么的。 “刘公子,你说这可如何是好?”轩姨一脸紧张地看着刘愈。 刘愈皱眉道:“昨rì她受了伤没回家?” 轩姨叹口气道:“亍兰怕家里人担心,所以才留在教坊,说是养好了伤再回去。” 刘愈心想与司马璇儿也算有些渊源,如果坐视不理显得太冷漠,于是先让那“尼姑”去京兆府通知隋乂,让他带些衙役过去,光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应付不了那个王大少和他的拥趸。 “隋大人……恐怕不会见小女子。”那“尼姑”有些迟疑。 “让你去就去,如果守门的不给通传你就递上这个。”刘愈把昨rì皇宫御宴的请柬交了过去,也不知那“尼姑”认不认得字,拿着红封匆忙去了。 “那我们现在当如何?”轩姨心急下没了主意,求助向刘愈。 “我们先去看看……咳咳,阿嚏。”一急起来,刘愈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不过去之前还是找些人帮忙,事不宜迟,先出去雇一辆马车。阿啾……” 马车行城里遍地都是,雇了马车也没叫车夫,刘愈亲自赶车,让轩姨在车篷里坐着。刘愈赶着马车并未先往城南的歌舞教坊,而是先行去了自己未来的府邸,他要先找吕楚儿她们随同。 还没靠近府邸,便见到府门前一片开阔地上,一群女兵正在吕楚儿的带领下分成两队在骑马打马球,来来回回好不热闹,还有很多百姓远远的在围观,呼喝声此起彼伏。京城人少有如此热闹的体育活动,见到有人比赛马球真是比看世界杯还积极。 蔡迎奴陪同韩家姐妹站在门楼上看热闹,两个小丫头兴奋的在叫好。 “未来姑爷,您怎么来了?”见到刘愈亲自赶着马车过来,吕楚儿跳下马拿着球棍和马鞭迎过来。 “你们这些小女子……咳咳咳……”刘愈这一路上急赶过来,被路上的尘土呛的直咳嗽,“有没有点责任心,你们是保护我安全的,现在却……咳咳……打马球?找几个人,跟我走!” “未来姑爷,谁知道您出门那么早,都病成这样还不好好休息,我们是一早去侯爷府看过没见你人才回来的。”吕楚儿像是在埋怨,帮刘愈拍了拍后背,刘愈咳嗽了半天才稍稍好转。 吕楚儿将打马球的十几个女兵全部集合起来,一众女骑手英姿勃发的骑马站了一溜,围观的百姓纷纷鼓掌叫好。刘愈心说这年头物质生活和jīng神生活都相当匮乏,百姓无聊透顶,以后可以张罗搞点体育活动什么的丰富一下长安人的业余生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护送着刘愈的马车到了城南晋昌坊,刚拐进歌舞教坊的街口,便见到歌舞教坊门前聚集了一大群人,吵闹声不绝于耳。 司马璇儿一脸的疲惫与抗拒,被两个老婆子左右开弓架着,将她一瘸一拐地往大红花轿里推。一个嚣张的纨绔子弟,鼻子眼睛眉毛挤在一起,偏又生了一张难看的大嘴,正在旁边一边吆喝着指挥家奴和老婆子办事,一边跟于少监理论。 “看什么看?还不动手抢人?”刘愈见吕楚儿只是骑在马上观望,跳下马没好气道。 “未来姑爷,这……恐怕不妥。”吕楚儿为难道,“我们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可这……好像跟您无关哪……” “无关是吧?你等着。”刘愈说着人已经往前迎了上去,老远便喝道,“你们这群家伙,不知这是官家重地,不得肆意喧哗?” 刘愈这一呼喝,倒令所有人将目光转向他。 那王大少看了刘愈一眼,不认得,怒道:“老子娶小妾,关你屁事,滚开!” 刘愈要上前,却被王大少的两个跟班用棍子隔开,刘愈继续喝道:“娶小妾?你有聘书吗?” “老子聘书没有,有卖身契。”王大少从怀里拿出一张契约,“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 “胡说。”被老婆子架着的司马璇儿急道,“那是他刚才强迫按下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刘愈心说这王大少也够嚣张的,居然敢在官家的地界,公然逼良为奴。要没点凭靠没这么大胆,这跟逼良为娼罪名等同,在大顺朝法典中,这罪名重则是要被流放的。 “谁说是强迫的?”王大少一手掐腰,一手环指众人,“老子乃是刑部尚书之子,哪个敢胡言乱语?将那胡言的关进刑部大牢十年八载的,看哪个还敢乱说话!说!有没有人看见是老子强迫的?” 这一吆喝,果真没人敢吱声,连于莫都哑巴吃黄莲闭口不言了。 此时司马璇儿有些绝望了,将所有的期冀都落在刘愈身上,心说他是出入皇宫宴会的,又是侯爷之子,应该不怕那刑部尚书。可她又不能肯定,毕竟她早就知道何为官官相卫,在官场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遇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道理。 “你爷爷我看见了!”刘愈往前站一步,昂起头,被王大少的两个跟班一推搡,从刘愈怀里掉出一条白sè手帕,正是刘愈姐姐刘珏送给他和徐轩筑的结婚礼物。 这王大少一口一个“老子”刘愈听着早就不爽了,现在高他一辈,直接“你爷爷我”。输了阵仗不能输气势。 王大少见到地上的手帕,要去捡,被刘愈一把抓回来揣进怀里,王大少冷笑道:“原来是那贱人的相好,怪不得如此着急,还带了定情信物来?” 这年头,男子怀里揣着的手帕一般都是女儿家送的,也难怪王大少会想偏了。 刘愈见到王大少那一副欠揍的大脸,一时忍不住,直接冲开拦路的两条棍子,左手抓着王大少的头发,右手紧握成拳往那张见了就想揍两拳的大脸上招呼。 本来刘愈是个病秧子又生着病,没太大威胁的那种,可偏偏他冲起来像头猛虎一样,王大少也是养尊处优惯了,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敢动粗。被揍了几拳,刘愈被人扯开,王大少捂着熊猫眼抬起头,人也摇摇晃晃站不稳。 “给老子往死里揍!他娘的,居然敢动手揍老子。” 刘愈顿觉被人抽了一棍子在手臂上,火辣辣的疼,赶紧后退避开几步,转过头看到吕楚儿,怒道:“还等什么,动手啊!” “唰!唰!唰!”十几把佩剑同时出鞘。 “啪!当啷!”吕楚儿策马上前,一剑将挥向刘愈的棍子砍断,断棍坠落在地。一众女儿军侍卫跳下马,持剑将刘愈围在zhōngyāng。 此时的吕楚儿好像霹雳娇娃一样怒喝:“哪个再乱动手伤我家姑爷,格杀勿论!” 这句“格杀勿论”一出口,王大少的跟班登时气势弱下去,人也都后退。 这些女骑手一看就知道是军人,大顺朝女子当兵仅有女儿军一军,女儿军主帅要成婚那可是城里人尽皆知的大事,这位不用说就是那个“即将被克死”的倒霉鬼。 这时一群衙役气势汹汹的在隋乂的带领下匆忙赶至,老远便听到隋乂呼喝:“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到本官的治下闹事?呀!刘兄台,你先到了?哎呀,来晚了,不好意思。见谅。” 刘愈正挽起袖子查看胳膊上的伤势,隋乂关切地看了看道:“伤的还不轻。这哪个天杀的不开眼,居然有人敢殴打朝廷命官,是哪个?就是你是吧?”隋乂怒气冲冲指着王大少,“给我拿下!” “老子乃是新科进士,老子的父亲还是……” “啪!”隋乂上前一巴掌抽在王大少的脸上,“本官管你老子是谁!在本官的地界犯事,就是天王老子也要拿下!还有这群王八羔子的,通通带回京兆府,本官要亲自审理!” “好!”围观的百姓见到恶人被治,还是京兆府的出来主持正义,纷纷叫好起哄。 几个歌舞教坊的教习走上前道:“隋少尹大人,我们亲眼见到这姓王的当街闹事,强抢民女,愿意为亍兰小姐衙前作证!” 第五十三章留一线 提审王虎也就是王大少其实并不复杂,众多双眼睛目睹事发经过,且又是京府少尹亲自坐堂,踊跃到前堂举证的人很多。只是王虎有些不服,一直嚷嚷他父亲刑部尚书王简,不过有他那份“卖身契”加上众多人证,想抵赖也赖不掉。 刘愈站在隋乂身旁,自始至终只提了两句简短的话“让他画押”“打到他画押”。大顺朝律法,人证物证齐全犯案人又拒不承认,可动杖刑,最高可杖三十。 这条律法有漏洞,说是最高可杖三十,却没规定时限。一天杖三十神人也撑不过几天,本来很容易造就冤假错案,但现下也是令王虎这纨绔子认罪服法的最好办法。不认罪一天给你来三十下,看你能撑几天。 王虎叫嚷的欢,挨了棍子,才十几下便焉了,老老实实在公堂笔录上画押。 隋乂惊堂木一拍,威仪具现,大喝:“将犯人打入大牢,择rì宣判!” 众多来京兆府大堂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拍手称快,这几rì京兆府的衙役客客气气的不再为祸,已经很受老百姓拥戴,现在又眼见京府少尹大人亲自捉拿提审纨绔大少王虎,京兆府的名声顿时在长安城的百姓中爆棚。连那些衙差立在旁边也顿时觉得脸上有光彩。 还是隋乂的金元效应管用,也是皇帝亲自召见他给了他鼓励。眼看宣传防盗进入尾声,他又新公布举措,若衙差被举报欺负百姓又查有实据,不管理由将最低罚奉最高革职下狱,表现优良的继续享受每月加俸银的优待。现在那些衙差巴不得赶紧出去多找些老nǎinǎi扶着过马路,又或者到处是在路边哭的小朋友帮找爹娘以获得优良表现。 审完案子,京府少尹隋乂亲自去送走百姓,百姓也个个对他“恋恋不舍”,主要是热闹太短围观百姓还没看过瘾,都想留下看他再审几宗。可惜热闹常有而案子不常有,平rì里的案子在四城衙门也就具结了,犯不着在京兆府大堂过审。 “真过瘾。”回来的时候隋乂笑盈盈的,却见刘愈神sè凝重,“刘兄台,你为何……看似忧心忡忡。” 刘愈叹口气道:“你当这就完了?若是一会王虎的父亲找来,你想好怎么处理了?” “也是,他老爹可是刑部尚书,但……这又不是杀人放火**捋掠,案子不用提交给刑部来处置吧?” 刘愈没再说话,但直觉告诉他,刑部尚书王简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因为王府的家奴说的很明白,王简就这么一个儿子,独苗苗,若王虎真被发配充军,人又经不起折腾,老王家香火很可能断绝。 果然,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有去探消息的衙差回来禀报说,王简亲自去求见皇帝。不用说刘愈也能想到,王简不来说明他知道理亏,加上此事的当事人又涉及官教坊、京兆府和女儿军的车前都尉,都占了官字头,只有先去找皇帝歪曲事实先叫一番苦,才会有转机。 “你赶紧写份奏章,带上这案子的案卷和口供去面见皇帝。”刘愈道,“让那老家伙先说了,皇帝先入为主有了成见,我们有理也说不清了。” 隋乂不懂得如何措辞来些奏章,也就由刘愈代笔,先将事情始末简单言明,最重要是点名被“强抢”的民女名叫“亍兰”,皇帝昨rì刚在皇宫御宴上因为司马璇儿引起对故人的歉意,相信这次见到故人之女有难不会袖手。 见隋乂匆忙带着人去了皇宫,刘愈也不想回去,毕竟还要等事情发展给隋乂出谋献策。刘愈心说自己可真忙,眼看明rì就要成婚,现在又生病在身,还要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人困了,他就趴在京兆府大堂的案桌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觉得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抬起头,隋乂在面前趾高气扬一脸得意站着,说明事情没往坏了发展。 “皇上有判决了?”刘愈打个哈欠伸个懒腰问道。 “没,皇上看完我的奏本和案宗,一句话没说,只题了八个字‘惩恶扬善,激浊扬清。’皇上的书法可真不赖,你看看。” 刘愈看了看御笔亲题的八个字,问道:“王简作何反应?” “看完这八个字,那王简脸sè就变了,皇帝便让太监将我和他打发出来了。他连句话也没说,出宫门便不见人了。” 刘愈心下疑惑,这些在朝中混久了的老油条,城府极深,现下实在不知这王简有什么后招。 “刘兄台,这案子……是不是可以判了?” 刘愈摆摆手道:“先等等,多派几个人出去到王府盯着,一有风吹草动……” 话说半截,刘愈突然住口不言,远远的便看到京兆府大门外有个熟悉的大脸蛋在那晃悠,正是柴葫芦柴大官人。 “他为何来此?”隋乂见到柴锦,马上皱起眉头。印象中见到柴锦准没好事。 刘愈眼睛眯起,无奈道:“怎么说人家也是皇亲国戚,堂堂四驸马,先迎进来再说。” 柴锦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进门,见到刘愈和隋乂,便点头哈腰行礼道:“刘兄,隋兄,刑部的王尚书去找我家内子,说是想请我家内子出来帮忙说和一下……” “为了他儿子的事?”刘愈问。 “嗯。”柴锦嘴笨,被人一语点破答案很高兴,免得他拙口再言,“王尚书还托我带来一些礼物,你们看……” 柴锦身后带着的几个小厮抬着两木箱,木箱不大却显得很重,打开一看,里面金灿灿的全都是金子,两个箱子加起来少说有上百斤黄金。 刘愈心说这王简可真是下血本了,先不论这些金子来路是否干净,但就这价码足以去捐一个太守来做上一辈子。 柴锦有些紧张问道:“刘兄,隋兄,王尚书还让我带话,问问这些……不知是否足够?” 刘愈没等隋乂说话,直接道:“柴葫芦,你回去跟公主和王尚书说,就说这件案子,京府少尹会酌情处置,让他们不用太过担心了。” 柴锦见任务完成,兴高采烈的,他还记得上次要摆和头酒的事,专门提了一下,然后带着几个小厮三步变两步赶着回去报信去了。 “刘兄台,你不是真想放过那姓王的小子吧?”隋乂有些不情愿问道。 “有些事情不是光靠一股蛮劲就能解决的。”刘愈指了指那两箱金子道,“如果你断了他王家的香火,他报复起来,光用这些金子就可以找杀手杀你几百次!如果不来狠的,用这些金子也足以找一些泼皮无赖构陷你杀人放火成铁案!” 隋乂震惊道:“不……会吧?他可是堂堂刑部尚书……” 刘愈叹道:“做官就是如此,除非是为赶尽杀绝而赶尽杀绝,否则只是为一口气,能留一线最好还是留一线,那王虎,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小惩大诫,rì后别让他那么嚣张就算是对得起长安城的百姓,你也能过心理那关了。” 隋乂对做官的道理一知半解,蹙眉点点头道:“那……如何小惩大诫?” “先关他几rì,搓搓那小子的锐气,让他吃点牢狱之苦。然后,就判他个调戏民女的罪,打他几十大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到处惹是生非!就当替王简管教了儿子吧。” 隋乂点点头,脸上嘿嘿一笑:“还是刘兄台你有办法,这样对皇上,还有那小子他老爹都算有交待。可那些金子,当如何处置?” “留着给你当衙役的勤工奖吧,修葺修葺衙门,再者给受害人送一些去,亍兰在此事中也受了惊吓,当作补偿。” 事情算是有了解决的方案。刘愈想回去休息,顺便看看朝廷那边的礼服是否送到府上。隋乂亲自送刘愈出门,还故作神秘道:“刘兄台,明rì你大婚在即,我和李兄还有胡轩那小子都准备了礼物,定叫你大开眼界!” 见隋乂那模样,刘愈就知道一准不是什么很“正统”的礼物。肯定又耍了花样。 第五十四章前世鸳鸯今生散 刘愈上辈子太执着于官场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交过几任女友却没结过婚,没想到在这陌生的古代第一次体会到当新郎成家之举。 古代的婚礼,刘愈本没觉得稀奇,印象中应是三书六礼拜堂成亲,没想到大顺朝婚嫁习俗却又有不同。 礼服是由礼部亲自送来的,毕竟是皇帝御赐的婚事,“媒”是天子,天子之赐婚当礼部主持。婚服并非刘愈印象中的红sè,而是黑sè,连束带也是黑sè的,穿着一身,就好像是丧服一样令他很不对味。 仪式在婚礼的前一rì便正式开始,男家,也就是定国侯府,要为新郎举行祭祖的仪式。 刘愈虽为庶子,本来死后牌位都不见得能进祠堂,但因是皇帝的赐婚却令情况大有不同,一切规格都是按照嫡子的排场来做。刘愈需身穿礼服,在全家男女老幼的见证下,跪过祖宗,后由父亲刘兆再给他亲自带上头冠,将婚书摆放到祠堂祖宗牌位后,以求得刘家祖先对此婚事的庇佑。 祭祖结束,男家要摆下家宴先行宴请家族长辈。这还是定国侯府第一次为刘愈举办家宴,刘愈作为主角其实所要做的就是敬酒,一圈喝下来,头也蒙了,回到自己屋里呼呼大睡到第二rìrì上三竿。 正式婚宴并非是在定国侯府举行,而是在皇帝御赐给刘愈的府邸。不过承办方依然是定国侯府,只是将厨子、奴仆、桌椅板凳挪了个地,原班人马迁了过去。 正式婚宴从正午开始,流水席,有定国侯镇场,来庆贺的官员亲眷不在少数。刘愈穿戴整齐跟在刘兆身后,一个个去敬酒。老爷子只顾面子不顾这儿子能不能承受,挨个去敬,好在负责给刘愈倒酒的刘五机jǐng,给刘愈全兑了水,基本是一成酒九成水,不过这么敬下来不但喝的刘愈头昏脑胀,还喝的内急。 刘愈对刘兆实在恼火,眼看重要的官员都算敬完,还是没完没了。刘愈寻了借口退下来,跟次桌上的姐姐刘珏一说,带着刘珏和小外甥曹湛到了后堂,在后堂上刘愈单独摆了一桌,请的都是极为要好的朋友,隋乂、李糜、胡轩、齐方和张无诸,过命的交情,本来想请韩升可惜寻不到人,韩家姐妹躲在房里没出来。 刚进后堂,一众人便起身相迎,本也没什么,但齐方却突然对刘珏行礼道:“刘小姐,别来无恙。” 刘愈心说难不成是旧识?再看刘珏,头也低下去,有些扭捏,显然是老相识。心说撮合他们有戏。 “刘兄台,你没事吧?”隋乂见刘愈的脸sè红通通一片,以为喝高了,关切问道。 “没事,”刘愈先让放不开的姐姐刘珏和小外甥坐下,自己也坐在桌旁道,“喝了兑了水的酒,就一个感觉,想出恭。” 众人笑声一片。 胡轩不解问道:“刘兄,为何不见……嫂子?” 旁边的李糜拍了下他的脑门道:“你个小子,这就不懂了吧?婚礼的规矩,男家要等rì落黄昏后才能去女家接新娘子。估摸着嫂子都等心急了也盼不来天黑。” 众人起身给刘愈敬酒庆贺他新婚之喜,这次刘愈喝的不是兑水的酒,实打实的,幸好酒的度数不高他还能承受。 在外面当着那么多官员和不认识的亲戚,刘愈还有些拘谨,但在后堂他可就放得开了。调笑间刘愈先给众人介绍了一下刘珏和小外甥,听闻是刘愈一母同胞的姐姐,众人都谦谦有礼,稍稍收拾起放纵的xìng子。 隋乂突然起身到刘愈身后,小声道:“刘兄台,小弟给你准备的礼物可备好了,要不要现在就瞧瞧?” 刘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几个人都没带着什么明面的礼物,说明礼物都是在怀里揣着,不至于太“耸人听闻”。 “还等什么,拿来吧。”刘愈一伸手道。 隋乂坏笑着从怀里掏出两本书,准确来说是两本册子,放在刘愈的手上。 “你还学着文人……”刘愈打开册子,突然住口不言,这哪里是什么“文人”应该送的东西,分明是两本活灵活现的**。上面的姿势可真是五花八门,旁边还有大量的注解。刘珏本也想瞧瞧是何物,但只是瞥见一角,便红着脸重新坐下。 隋乂笑道:“这可是长安城的最新版本,有钱都未必买得到,我看刘兄台平rì里太正经,怕你没经验,心想……应该用的上。” 刘愈抄起书便想拍隋乂,没想到隋乂很机灵的躲开,这时曹湛蹦蹦跳跳的过来道:“舅舅,舅舅,是何书曹湛也要看,昨rì娘亲还教湛儿习字呢。” 刘愈摸了摸小外甥的脑袋道:“要习字回头舅舅送几本好书给你,这种书……嗯嗯,你看不得。” 胡轩的礼物比较简单,亲手刻了一块小木牌,上书“喜结连理”,张无诸送了一把西域的马刀,而齐方送了一块玉石。刘愈最后看着李糜,心说送礼这事是他和隋乂张罗的,隋乂没送好东西,他也好不到哪去。 “看我的!” 李糜送怀里掏出他的礼物,说来也不稀奇,只是四根红绳子,刘愈接过来扯了扯,还挺有弹xìng。刘愈心说这礼物也太不“出人意料”,好似四公主苏碧送的贺礼一样,有点寒酸。 “这是何物?”刘愈问道。 李糜和隋乂已经开始偷笑了,旁边的张无诸心思实诚,解释道:“这个俺老张知道,青楼里第一次接客的小婊子要是不听话,就会被老鸨子用这‘马头绳’将胳膊腿各绑在床上四角,那姿势……还不是为所yù为?” 这玩笑开的也太粗鄙了一些,毕竟刘珏还带着儿子在。被这么一说,刘珏羞红着脸,借口要送曹湛去上茅厕,躲开片刻。 齐方见刘珏带着儿子走开,埋怨道:“长兄,你为何不看时候?” 张无诸摸了摸脸,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忘了还有女眷……” 刘愈趁着姐姐出去,拉齐方到一边问他和刘珏的关系。 齐方低下头略带伤感道:“几年前在下曾在侯爷军下效命,曾到府上办事,偶遇刘小姐……也算有些渊源,本来侯爷也有意许配。只可惜后来侯爷对在下大失所望,也将刘小姐嫁与他人。” 刘愈心说怪不得看上去二人相见有些怪异,原来是老相好。心中不禁更加对刘兆心生介怀,光靠他那倔脾气就拆散了这大好的姻缘,齐方为人忠厚,又习文善武懂得兵法,可说是佳婿之选,总比刘愈听闻的那个五大三粗早早挂掉的姓曹的姐夫好很多。 “家姐命不好,嫁了人便守了寡,你是否还有意结下这亲事?” “这……恐怕不行。”齐方惊诧于刘愈的说合。 “怎么,你嫌我姐姐嫁过人?” 齐方叹道:“这倒不是,刘小姐人品才学都是上乘,齐某高攀不起,即便在下有心……侯爷对在下成见太深,恐怕……” 刘愈明白他是担心自己的父亲,郎有情妾有意如果仅仅是因为那老顽固的阻挠便作罢,也太对不起刘珏的悉心照顾。 “你放心,我回头一定劝服我父亲,让他答应这门亲事。”刘愈道,“回头也顺带问问家姐的意思。” 刘愈心说事情总要问了双方当事人才行,不过看姐姐的反应,心中多半也是很愿意再续前缘的。 眼看到了黄昏,刘愈知道该接新娘子的时候到了。 第五十五章洞房花烛夜的小插曲 当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所笼罩,流水席差不多进入尾声,宾客们不会就此散去,而是会等见证新人“结发”之礼。此时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往徐府方向开进过去。 在大顺朝的婚嫁习俗中,黑sè是主旋律,一切都是为了“避煞”,不但婚服是黑sè,包括迎亲的轿子和轿夫,连刘愈骑马所用的马鞍也都是黑sè。于黑夜接亲据说也是为了防止邪煞破坏姻缘。 徐府大门的两个灯笼被黑布蒙着,发出微弱的光,门前人头攒动。只见新娘子一身黑服被黑sè盖头蒙着,被礼部派来的老婆子背上花轿,随着轿门关上并被锁好,迎亲所带的乐夫开始吹吹打打,据说也是为赶走煞气。 女儿军主帅成婚,盛况空前,一路上都有百姓围观。 到了御赐的府邸,刘愈要上前“接”新娘下轿,并不需要踢轿门,而是要打开锁头,新娘下轿之前,还有一些小孩子上前“讨喜”,也是习俗,刘愈需要拿出糖果扬洒来吸引走这些小孩子。 新娘下轿足不能沾地,民间成婚要用草席,而今天用的黑sè的地毯,将新娘的足与大地分开,以示对大地的敬畏。刘愈扶着新娘,一步步缓慢进入大门,当新娘进入大门,大门会被关上,以示新娘入门。 在全场宾客的注视下,新郎和新娘的头发要盘在一起,剪掉一小撮为礼,然后新娘和新郎的头发会放在一个“百子千孙袋”中,用红绳封好。结发之礼仪既成,夫妻并不需要拜天地,只需盈盈对拜,婚嫁之礼便只剩下入洞房一个流程。 正要送新人入洞房,忽然传来消息,宫里面来人了。只见一名姓李的秉笔太监带着两名小太监,提着两道圣旨,笑盈盈的上前讨喜。 姓李的太监接过喜钱,笑着走上正堂前,将手中第一道圣旨一扯,正sè道:“刘愈与刘门徐氏接旨。” 宾客不需要下跪,只需要接圣旨的人下跪便可,刘愈和徐轩筑正要下拜,李公公又道:“皇上有言,二位新人不必跪了,坏了婚礼的规矩就不好了。站着接旨吧。” 第一份并非是官样的圣旨,只是皇帝赐物的颁旨,却是给刘愈的府邸赐下“文武兼备”的匾额。看着那大红底子金漆大字,刘愈心里觉得怪怪的,别人那都是夫唱妇随的,而他们家却是男当文,妇当武。皇帝偏还要像是捉弄他一样赐下“文武兼备”,有点消遣人的意思。 “这是圣上的意思,刘都尉徐将军,找人挂上去吧。”李公公一脸坏笑,继而面sè突然又一正道,“刘愈接旨。” 第一份是赐匾的,刘愈不明白第二份又是作何的,也不明白为何只有他一人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女军车前都尉刘愈才德兼备,特擢为殿前将军……” 众宾客听到这,一脸惊叹,这刘家十二公子刚才还是正四品的车前都尉,一转眼变成了正二品的殿前将军。连刘愈的几名兄长脸sè都不太好,没想到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十二弟居然夫凭妻贵,官阶真是像是坐火箭筒一样的升。不过众人心中也没太多抱怨,毕竟“殿前将军”也只是个虚衔,没太大意义。 只听李公公顿了顿续道,“……任职御林军右统领,三rì后上任。钦此。” 这下人群像是炸开了锅,本来以为这小子只是领个虚衔,没想到却领了御林军右统领的差事,在御林军中,除了总统领,就属右统领的官大。一万多人的御林军,可说是长安城最高高在上的一支武装力量,这小子怎么看都不像带兵的料,提拔他当御林军右统领他又懂什么? 别人听到了惊讶,刘愈听到了简直要苦笑了。这皇帝今rì哪根筋不对,虽然按他的功劳封个殿前将军也不为过,但御林军右统领……刘愈心中暗叹一声,难道想当一个闲人都不成?无奈接过圣旨,心中不禁对未来苦闷的生活感觉茫然。 送宾客的事宜由刘兆来负责,刘愈与徐轩筑在簇拥下进了洞房。大顺朝婚嫁礼仪中没有闹洞房一说,进了洞房,就真正是他们夫妻的二人天地。 揭开盖头,新娘子今rì打扮的很娇美,羞的连头都抬不起来。刘愈左右打量了一下,嘀咕道:“不像啊。” 徐轩筑稍稍惊讶问道:“夫君……说何不像?” “为夫是说眼前这个怎么不像曾经在战场上呼呼呵呵的大将军呢?” 徐轩筑这才明白刘愈是在打趣她,重新低下头道:“妾身那时……只是太意气用事。夫君,妾身……服侍您宽衣歇息。” 刘愈惊诧于徐轩筑的直接,一问才知道,原来徐轩筑在成婚之前要接受“培训”,礼部的老婆子要悉心教导一番,将婚礼的礼节还有洞房,以及将来的相夫教子有个笼统而又细致的讲解。毕竟长安城的大家小姐大多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人又耻于开口说道这些,有很多是她们所不了解的。 “歇息是一定的,但宽衣……由为夫亲自来做。”刘愈笑着转身看着大红蜡烛道,“这蜡烛有些晃眼,你说是吹灭了好呢,还是继续亮着好呢?” 刘愈本以为徐轩筑一定会说吹灭了,但徐轩筑显然不知如何回答,支吾道:“一切听凭夫君的主意。” “听我的?那还是亮着好,增加点情趣。” 新婚燕尔,刘愈也意气风发,本来都是顺理成章你情我侬柔情蜜意的时候,还是发生了点小插曲。这小插曲还是徐轩筑先挑起的,主要是因为少了一件工具,那些老婆子说的成婚之晚需要有白手帕。 刘愈这才明白姐姐刘珏为何要送他一条白手帕,本来这应该是女家女xìng直亲为新娘准备的,但女家没人了,刘珏心思细腻,这才给弟弟预备好一块。刘愈掏出手帕,徐轩筑脸上更加羞红,本来身上已经被刘愈褪的只剩小衣了,此时更是恨不能钻进被窝里躲起来。 “原来夫君……早就备着了……” 刘愈本想就这么用,但一想又不妥,这手帕曾掉在地上,还被很多人看过,有些不雅。刘愈顺手扔到床边道:“这手帕有些不干净,索xìng大白的床单,回头剪下来一块就是,娘子……”刘愈拿出唱戏中冗长的语调称呼了一声,继而道,“莫耽误良辰美景。” ………… 一夜的恩爱缠绵,本来刘愈以为徐大将军阵前杀敌那是威风凛凛,在床第间也是巾帼英豪,没想到床第间完全成了他的舞台。新婚夜短,不知觉到了后半夜,连蜡烛都烧尽了。二人才算是告一段落。 刘愈本要抱着疲倦的徐轩筑睡下,却又好像是听到什么声音坐起身。看了看窗外,有些恍然。 “夫君可是想起了韩氏姐妹?”徐轩筑稍稍撑起身子,埋首在他怀中,细声问道。 “嗯。”刘愈没有隐瞒。虽然知道这时候提起韩氏姐妹有些不妥,但今rì早些见她们时,两个小妮子眼圈红红的,明显哭过。 “早些将她们娶进门吧。”徐轩筑道,“也是皇上的赐婚,妾身也想有两个妹妹,平rì里说说话不会太闷。” 刘愈叹口气,没再说什么。如果要正式娶韩家姐妹过门,自然要跟韩升商量一下细节,他不愿亏待了这两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第五十六章情报局特工署东西厂锦衣卫 清早起来,礼部派来的老婆子给徐轩筑梳盘发髻,最后插发钗的事由刘愈来做。当发钗插进去的一刻,正式宣告徐轩筑从待字闺中的少女变成要相夫教子的妇人。 不过刘愈也明白,徐轩筑上阵杀敌也不能算“待字闺中”,这只是个仪式,只是想不通皇帝给徐轩筑的“婚假”是多久。回头她再去了边关,岂非要夫妻分隔两地?到时他就成了望眼yù穿的“军嫂”了。 等徐轩筑穿着一身石榴红褥裙笑面嫣然站起身,尽洒妇人庄重华美的气质,刘愈站着等她化妆有些腿麻,此时倚着桌子搭手在胸前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徐轩筑。“还不错。”刘愈笑着点点头表示满意,挽起徐轩筑的手,他们要同去定国侯府拜见姑婆。 大顺朝的婚嫁习俗,在成婚当rì新郎是第一个见到新娘芳容的人,否则不吉利。当然见面了也是在洞房里,不可能再出来给人行礼。所以第二rì才去拜见公婆以及男家的一众亲眷,亲自奉茶。 刘愈是第一个分家出去单住的刘家子孙,这次回到定国侯府,连那些下人的脸sè都和缓了许多,不像以往那般爱理不理的。首先他们看在徐大将军的面子上,再者,现下那个碌碌无为的十二少已是殿前将军,堂堂的御林军右统领。 不过刘愈的老爹和几个挂名老娘脸sè就不太好了,等了半晌才等来了敬茶,而且这敬茶显然在他们心目中没多少份量。只是轮到刘珏的时候,刘珏的脸上带着欣喜和激动,对于这两个自小便相互扶持的姐弟来说,弟弟的chéngrén礼是她最想看到的。只是小曹湛抬起头看着有些不太明白,为何舅舅给娘亲敬茶时娘亲要笑着擦眼泪。 又是一家人一同进食,饭桌上气氛有些压抑,只有一向还算对刘愈不错的大哥刘贺说了几句客套话,徐轩筑也感觉到刘愈在家中似不受待见,夫妻二人吃完早饭便打道回府,没有在定国侯府久留。 刘愈记挂着将韩氏姐妹娶进门的事,特地去韩府求见韩升,几次都不得见。第二rì更是在韩府等候了一下午,韩升愣是没回家。刘愈不知老友在忙些什么。 徐家已经没人了,但“三朝回门”的礼节还是要遵循。婚后的第三rì早晨,迎着朝阳,夫妻二人要到徐府暂住一rì。不过这一天恰好也是刘愈去御林军衙所报到的rì子,将徐轩筑送到徐府,刘愈便要在吕楚儿和几名女儿军侍卫的护送下动身去往皇宫。 闲散了一年的刘愈,有点像是被绑缚刑场的意思。到了玉华门,刘愈被御林军侍卫拦下,本来态度还挺横,刘愈没jīng打采地递上圣旨,那些侍卫一看便傻眼,恭恭敬敬地赔礼道歉。 玉华门右卫恭敬道:“刘右统领,您要来上任应该走东烨门,那才是御林军衙所所在。” 圣旨上只说让他三rì后来上任,可没细说从哪个门进皇宫,自然是哪个门近他走哪个,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那右卫姓连,也挺客气,只是不管怎么说也不让刘愈“抄近道”。刘愈没法,只好绕个大圈,从西面的玉华门到东面的东烨门去报到。 刘愈骑在马上一肚子晦气,偏偏身后的吕楚儿和一众女侍卫却“咯咯咯”笑的像老母鸡下蛋一样,更令他烦躁。 去了东烨门,刘愈很轻易得进。御林军在皇宫的衙所只是几间平房,靠着皇宫的围墙并不起眼。刘愈走进去,便见到一个三十岁左右一身笔挺侍卫服的男子在修理窗户。 “你就是刘愈刘文严?圣旨和女军车前都尉的交割文书带来没?”那男子脸上留着两撇胡子,声音很厚实,刘愈本来觉得自己一米八个头不矮了,眼前之人比他高了半个头。很魁梧壮实,一看便是练家子。 见刘愈发愣,那男子补充道:“在下便是御林军总统领,何茂。” 刘愈没想到御林军万把号人的总统领居然亲自修窗户,有些意外,先行了礼,然后将圣旨和交割文书一并递上。 刘愈来之前便打听过,何茂是孤儿,军功卓著,年近三十才被招为五公主驸马。本来夫妻恩爱,可惜五公主年前染病死了。这何茂是出了名的只忠于皇帝,身家清白,婚前连自己的居所都没有,跟朝中任何势力都无瓜葛。正因如此才得皇帝的器重,委以重任。 “嗯。”何茂检查过后,亲自将官凭和腰牌递给刘愈道,“刘兄弟你新婚燕尔,虚长几岁,何茂在这里恭喜你了。以后你我便是同僚,有何问题尽可来找我。” “何统领,下官想问一下,下官的职责是……”刘愈面带难sè问道。 “御林军的职责,戍卫皇宫的安危是一方面,另外还要负责城中皇家官邸校场、各部衙门以及城外狩猎场的守卫,再者……便是御林军平rì里的训练了。” 这些刘愈大致也都清楚,试探着问道:“下官是想问,下官这右统领是负责什么的?” 何茂在桌前坐下,让刘愈也坐下,笑道:“原来你是问这个,本来右统领的职责是辅佐总统领来编排指挥刚才说的那些,另外还要记录十二卫卫所行事录,每三rì一周期上报。不过……皇上有言,说刘右统领是个闲人,只需每三rì前来将下面整理好的行事录递交内廷便可,平rì里你去做何事,本官不能强加干涉。” “这么好?”刘愈一听还以为听错了,只是每三天过来走个过场,那岂不是跟以前逍遥快活的生活没区别。 “那下官现在是不是……” 何茂人很正经,不过还是友善一笑道:“刘右统领想离开不急,先与本官一同进内廷,熟悉一下流程,之后便如皇上所交待的,来去zìyóu。对了,作为御林军右统领,你有不经中书监和内阁六台衙门直接呈奏皇上的权力,若有外臣叫你转奏,除非事关社稷,否则……还是别擅权上奏。” 刘愈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这等权力,点点头表示明白。 一路上,何茂都在给刘愈这个并非从御林军下层提拔起来的右统领讲解皇宫和御林军的规矩。 皇宫分外廷和内廷,外廷主要是内阁和皇帝平rì办公的地方,也有不少休闲去所。内廷便是皇家后花园,皇帝和嫔妃起居之所。为了避免御林军将官**宫闱,只有御林军统领以上级别才可单独进内廷,又不可久留,算起来只有总统领一人、右统领二人和左统领四人,共七人有此等特权。戍卫卫兵巡查须结伴,一旦进入内廷范围,即便要出恭也要等两个时辰换班以后。要求十分严格。 何茂带刘愈到了御林军的内廷所,是在御花园外的一处角落,小暖房跟花房一般。里面有两个小太监正在下围棋,见到何茂都有些紧张,何茂未怪责,介绍给刘愈道:“刘兄弟,rì后你呈奏行事录便是交给这两位太监,并需在这里签字。每份都有rì期且只有一份,你可要看清楚,若是行事录不小心被内廷太监弄丢了,只要有签字他们便赖不得你。” “那下官何时需要上奏第一期?” “明rì,需要你巳时三刻之前到衙所,我会叫轮值的左统领整理好行事录在那里等候,然后你便将行事录上奏,最迟不得过午时。若有突发事,你要先找人来知会与本官。一般皇上当晚便会批复,批复的内容便不由你负责,你只须每三rì记得来一次便可。” 刘愈听着这工作没多复杂,只是送份行事录而已。 何茂又对刘愈介绍了一下各卫所的分工,刘愈听着有些复杂,也没记全,只是记得除了他这个负责整理上奏的右统领,还有一个是专门负责训练的右统领,平rì里见不着面。出来时正好四个左统领也一同将上午的行事录整理好送交过来,何茂一一给介绍了。 因为皇上特旨允许刘愈来去自如,刘愈没到正午便离开皇宫。吕楚儿还以为他要rì落黄昏才能散工,也都先回去等下午才来,刘愈难得偷闲,便往棋楼而去。 喝上一杯茶,看上评书本子,刘愈终于找回了往rì的轻松自在。就在此时,一个笑盈盈的老熟人,韩升,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 “韩老哥?”刘愈见到韩升有些意外,“你这些rì子不是忙到这地步吧?不出席我的婚宴也就罢了,连找你商量一下纳你两个孙女进门的事都寻不到你人。” 韩升笑道:“我也听说了,这些事情回头我们再说。先跟你说一件事。” 刘愈疑惑起来,这么匆忙的露面只是为了“一件事”? “这事呢说起来还挺复杂,有件东西,给你看看。”韩升打开提着的一个包袱,里面居然全都是账本一样的册子,刘愈打开其中一本,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这是什么?” 韩升一笑:“你仔细看看。” 刘愈仔细翻了翻,上面居然是朝中大臣的姓名、籍贯、亲眷,连几时生了个孙子,几时从青楼纳了个小妾都记得清清楚楚。 “怎么看起来跟百官名册一样?”刘愈越看越惊,因为他看到了定国侯府,连他刘愈新婚的事上面都记得一清二楚,“不是……百官名册何用记得如此清楚,韩老哥,你找我来,还带这么一份东西,要做什么?” 韩升收敛起笑容,正sè道:“其实……皇上想让你助我一臂之力,从中找出一些蛀虫,说白了就是跟外臣尤其是那些藩王有联络的,一并挑出来拔除掉。” “啊?”刘愈眼睛瞪得老大,心中惊骇之极。这不就跟东厂锦衣卫的职责相类似? 以前他老是不明白韩升到底是给皇帝参谋什么的,现在明白了,感情是搞特工的,因他做的事情实在太隐秘,因而朝中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当rì也是韩升这个情报处处长亲自来查他这个未来徐将军的夫婿,才结交莫逆。 韩升似乎对刘愈的反应并不意外,笑道:“现在,给你介绍一个人。进来吧。” 一个浑身被黑sè衣服笼罩,戴着连帽斗篷的男子走进来,摘下帽子,刘愈也不陌生,竟是何茂。 “刘兄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何茂笑着行礼道。 “何统领?”刘愈赶紧起身,这屋子里就俩座位,他不起身何茂就没地坐了。 何茂按下他身子道:“你跟韩先生一同坐,我站着就行。” 这次何茂也不自称“本官”了,显得很和善,只是刘愈在那坐着,而上司在站着,很不对味。 韩升笑道:“刘小兄,你不用感觉意外。难道你就不怀疑皇上特擢升你为御林军右统领有其他用意吗?你可在皇宫来去zìyóu,方便你做一些事情。这次除蛀,皇上钦命由我来牵头,但总谋划之责在你,你我有任何决定,要捉拿何人,跟踪何人,都是直接吩咐何统领来做,不牵涉第四人。他虽是你上司但在这件事上他是给你我做下手的。” 刘愈心中真是哭笑不得,以为以后还能过他的悠闲生活,没想到刚出狼窝又上贼船。说什么除蛀虫,其实也就是锄jiān,干掉所有打入朝廷内部的jiān细。这涉及的人和关系是何等复杂!? 第五十七章百官册的妙用 “嗯……”刘愈想了想,顿了顿,想推辞却知推不掉,来回翻弄着一张书页问道,“可有头绪?” 韩升笑而摇头道:“并无头绪。” “那可就难办了,这么几大本,看一遍也要几rì,我只认得上面的字却不认得人,抓瞎一般……陛下之意如何?” 刘愈问的直接,本来,这锄jiān是皇帝要做的,皇帝大行之rì不远,担心继位的儿子撑不起这江山也是对的,天下本就是他窃取来的,自然怕淮王再从他儿子手中夺回去。得来不正就怕要还,人的通病而已。 “皇上之意,是宁杀错勿放过。” 说者轻松,刘愈这个听者便觉得有些荒唐。 “那岂不是要制造冤假错案?” “冤案能避免还是要避免的,查要有实据,但凡有牵连的官员,都是要一并呈由皇上审阅,有无牵连要看皇上的意思。” 刘愈点点头,他算是明白了,但凡有牵连,即便这“牵连”是某个不开眼的大刑下乱扯的,也要递交给皇帝,皇帝看着不爽就会定罪。刘愈不禁想到了另一时空历史上某位姓朱的仁兄。 没头绪,由头仅仅是皇帝要宾天了,就要兴起一场大狱,受牵连的官员必然不在少数,一来二去的整个朝野格局都会翻动。刘愈眼前的几本名册,竟好像变成生死簿一般,令人心生恐寒。 “那陛下为何会选中我?”刘愈最终还是把心底最大的疑问问出来。 “一来是你的出身,刘小兄你出身定国侯府,这几年打探下来,定国侯的几位公子,虽与三皇子一派密不可分,却也没做与外臣勾结之事。而刘小兄的夫人,呵呵,你更清楚。” “就是说选我不会徇私?”刘愈循意问。 韩升点头,续道:“二来是刘小兄的为人,生xìng淡泊,本就无意立足于官场,更不愿与淮王之流有牵染,旁人不会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可暗中查探。另外御林军的眼线在各处安插众多,可提供消息。这次皇上决意要除掉内jiān,也与你被绑架一事相干,连皇上属意的臣子都随意绑架,淮王定然在长安城埋有不少眼线,也有不少官员暗中替他卖命。” 刘愈知道怎么说这差事也是推不掉的。只是不晓得将来要做的是替君主分忧,还是为虎作伥。韩升说“皇上属意”,到底皇帝属意他什么,是想让他继续做一闲人,还是接替韩升的职责将来继续为下一任皇帝谋情报。一切尚早,结论不明。 恰在此时,一个急匆匆的身影闯进棋间,何茂jǐng觉,当下手便往斗篷里暗藏的刀柄摸去,却被韩升伸手挡下。等那身影站定,瞧清楚,是苏彦。 “师傅,你……原来韩先生也在。”苏彦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人,本来伸进棋间的脚又退了出去,“既然师傅有客人,徒儿过会再说。” 韩升笑着起身告辞道:“刘小兄,我还有事要忙,这些书本你拿回去看看,明rì我们再做细议。” 说什么“书本”,摆明在苏彦面前打马虎眼,刘愈叫苦,出来上任个什么御林军右统领,却带回一包袱书,整的好像供职翰林院一样。 “何事……”等韩升与何茂离开,刘愈问话时眼睛都不想睁开,身心疲惫的感觉。 “父皇刚给我颁旨了,封我个县公,在淮上县,我们打突厥崽子去的那个县。” “哦。那让你即刻就藩?” 苏彦眨眨眼问道:“何为就藩?” “就是让你即刻动身去封地!” “那倒没有,父皇在圣旨里说,叫我继续闭门思过,直到他老人家满意,大致意思是如此的,我还特地跟颁旨的公公问过,没错。”苏彦问道,“师傅,到底您让我去三皇兄府上闹的事,成了还是没成?要说没成,父皇的确是暂时将我留在长安,可说成了,为何父皇还是赐了我县公,那是不是说我封王没机会了?” “那你有没有问问,你那些兄长都封了什么爵?” 苏彦想了想道:“除了三皇兄四皇兄五皇兄,对了还有七皇兄,其余能封的都封了,不是郡公就是县公,连我几位皇姐也被封了什么什么君,至于圣旨里是不是让他们即刻那个就……就藩我就不清楚了。” 刘愈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问道:“你想封王是吗?” 苏彦忙不迭点头。 刘愈一笑道:“现在有个大好的机会,至于细节我没法跟你说,但要你从现在开始回府呆着,一步都不许出门,直到我去大元栏你的府邸找你,千万别等我给你寻到时机却找不到你人,机会稍纵即逝,你不想把握,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苏彦眉开眼笑,不过又有些为难,道:“不出门我吃什么?师傅,我那九皇子府连个下人都没有,要不,师傅您先把我上个月的俸禄先还我,我先雇几个人去?” 刘愈从怀里掏出几两散碎的银子,道:“这些够你吃几rì,记住要让人将饭菜送到你府上,千万别出门,短就这一两rì,长不过一个月,你就当遵守你父皇的旨意,闭门思过!” 等苏彦离开,刘愈才叹口气,将册子全部装进包袱,背上后背,边走还边嘀咕着:“三皇子啊三皇子,你我今rì无缘往rì无仇,怪也只能怪你跟这个九弟八字不合。” 刘愈背着书袋子出了棋楼,正要循着路去徐府吃午饭,老远便看到隋乂招招手,奔向他来。心说还真是一茬接一茬。 刘愈去路跟隋乂的来路不是一方向,装作没看见,走了几步,隋乂脚步已经跟上来。 “王虎的事?” 隋乂一愣道:“那小子?昨rì我就给放了。” “放了?”刘愈继续背着他的书袋子走,“才关了几rì,牢房的炕头还没坐热,你敢保他出去能老实?” “所以我打了他五十大板,本来调戏民女,杖责二十便可,但我又看那条律例,说是若被侵犯女子衣服有破损,当杖五十,我想了想那亍兰的衣服,好像是破了一点吧,就揍了他五十,中间都给打了过去。一盆冷水下去就给浇醒了。” 隋乂说的挺兴奋,刘愈却在想那王虎的父亲刑部尚书王简与四公主的关系,四公主都肯为他去行贿官员,说明关系非同一般,也就是说王虎是苏彦潜在盟友四公主信任的大臣王简的儿子。 “真不知这四公主到底交了些什么人。” “刘兄台你说什么?” “我问你何事来找我?”刘愈问道。 “哦,本来我也没想到你真在这,听说你今rì要去皇宫上任,我来是有两件事通知你,第一件事是我送你那宅子的四层小楼已经完工了,你有工夫过去看看。” “哦。还有一件呢?” “还有一件。”隋乂有些发怵,“柴葫芦昨rì来说,四公主明rì晚上在府上设宴款待,要你我一同前去。” 刘愈蹙眉:“四公主请?那看我到时有没工夫。” 隋乂惊讶道:“四公主请你都不去?” “上次你还不照样逃了让我独自去?现在我可是为皇帝当差,看看,御林军右统领,就给个牌子连身军服都没发,明rì我还要进皇宫办差呢。若到时我没工夫你就去跟四公主说,姓刘的忙,给她赔礼道歉了。” 隋乂一脸难sè,打量了一下刘愈背后的包袱,问道:“刘兄台,你这背的是何物,四方四角的。” “都是chūn宫册子,你看不看?” 隋乂惊喜道:“果真,那可要仔细瞧瞧了。” 隋乂要去拿,刘愈将包袱放下换面肩重新搭上去,道:“你说你平rì心痒痒的,家里就没给你说门亲事?” “说了,我祖父正给张罗着,以往那些达官贵族小姐从来都对我不屑一顾,自从我当上这官,有很多媒人来说和,我还看了画像,看中两个,就是有些为难到底娶谁好。” 刘愈笑道:“那就都娶回来,一妻一妾,要么干脆俩都当小妾。” “那些大家小姐怎肯屈就?回头再说吧,顺带拿她们的画像给你看看,那叫一个漂亮,出身又好。”隋乂陶醉着。 “哪家哪户的?说出来,我给你查查。” “你去哪查?”隋乂诧道,“户部?” 刘愈正愁这包袱册子派不上用场,当下便在大街上解开包袱道:“你说,我现在就给你查。” 隋乂很好奇,当下便说了,刘愈想了想,这册子是按照大臣的笔画排列的,就好像查字典一样,翻开对应的册子,很快找到要找的人。 “不错,不错,都是大家闺秀,书香门第,你小子艳福不浅。”刘愈翻着册子指点给隋乂看。 “还真是。刘兄台,你这……哪弄来的好东西,连有无隐疾都这般详尽?”隋乂眼神像是发现宝藏。 “先说明,这东西是皇上托我保管的,只给你一人看,若是你告诉了其他人,我可不敢保皇上会不会杀你头。” 第五十八章地主婆与守财女(上) 与隋乂在街口分开,刘愈背着一包袱册子直接往徐府的方向行去。路上有人见着,还以为是落第的书生要背着书包袱回乡。可怜有之,叹息者更多。 有个看起来斯斯文文衣着却很破旧的书生走过来拍拍刘愈肩膀道:“兄台,你我互勉,下届再考,雁塔留名会有时!” 刘愈瞥了这人一眼,穷酸书生模样,懒得不辩驳,点点头道:“对,仁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次不成,下次再来。” 刘愈肚子饿,想着回去吃午饭,就怕连自家夫人都不晓得他这个去当差的中午会回去,过了饭点没饭食就大大不妙了。 “兄台,你作诗真是一绝,不如由小弟做东……” 刘愈再瞅他一眼,都穷成这模样了还要做东?还真有读书人的骨气,遇到同类就不顾囊中羞涩也要慷慨一番。 “不用了,阁下高姓大名?” “小弟姓柳名宁,字永毅,不知兄台……” 大顺朝科举制度不同明清,考过县试便可来京城会试,因而每次大考京城都会热闹非凡,真正金榜题名的却少之又少,这些落第的学子来京全凭一口气,回乡之后能否寻个教书的差事都难说,rì后再想凑足盘缠来京城赴考就难了。 “为兄姓刘,与你同音不同姓,至于名字,就不说了。”刘愈指着京兆府的方向道,“柳老弟你不如去京兆府看看,听闻新任的京府隋少尹正招贤纳士,你可去看看,就说是一个背着书的姓刘的大闲人介绍你去的,说不定隋少尹会收你当幕僚。” “啊?”柳宁大感意外道,“小弟来京城rì子尚短,却也听闻这隋少尹乃是一位治府有方的贤官,他老人家高高在上,如何会另眼看待小弟?” 刘愈没想到隋乂上任没几天,百姓中名声如此之好。肚子实在太饿,清了清嗓子道:“去吧,你不去就真没机会了。” 打发走这个柳宁,刘愈心说今天自己也哪根筋不对,居然学着人当伯乐。人生何处不相逢,可能是这柳宁的惨样和豪爽打动了他,此人先有幸能见到隋乂再说。 回到徐府,门前正有一堆女兵架着梯子在卸匾额,本来“徐府”的匾额也挺好,刘愈不明白为何要卸下来,梯子最高处的是个浑厚的“大娘”,人倒不是很老,就是浑实的比男人肩膀还宽,手大脚大五官皆大,脸也很大。这女子的大脸不同于柴葫芦,柴葫芦那是富态,而此女完全是天生面盆大,一点不显胖。 眼见那女子一个人将宽厚的实木匾额摘了下来,扛着便顺着梯子下来,见到刘愈,笑着点点头,这一笑脸的宽度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程度,然后扛着匾额笑着迎向刘愈。 就在刘愈考虑是用“大婶”还是“大娘”来打招呼时,女子已经开口:“您就是姑爷吧?嘿嘿,俺叫徐菜花,这厢有礼了。” “姓徐?”刘愈迟疑问道,“你跟我家夫人……” 徐菜花直接双手都伸出来摆摆手,肩膀上的匾额摇摇yù坠,道:“姑爷,您误会啦,俺虽然也姓徐,但跟徐将军那个徐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她却又说不清楚,支吾了半晌后续道,“总之俺跟徐将军没亲戚关系,只是徐将军平rì里待俺不错,当俺妹妹一样。” 妹妹?刘愈这一惊不小,自家夫人年轻貌美英姿飒飒的,居然当她妹妹!这徐菜花到底多少岁?怎么看也看不出是三十岁以下,更不用说当徐轩筑的妹妹。 “那这位……大姐,你继续忙,我先进去了。” 刘愈总算找到一个还算合适的称呼,独自背着书进了门,进了正堂,只见到吕楚儿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进来。 “姑爷,您不是在皇宫里当差?” “哦,散工了,有午饭没,准备一点过来,你家将军呢?” 吕楚儿悲戚道:“将军……亲自在打扫徐家的祠堂。” 徐家都没什么人了,外人都说是被徐轩筑克的,但刘愈猜想多半是有什么家族xìng的遗传病,可惜这年头没法做检查。现在徐轩筑三朝回门,所面对的只有一张张牌位,当女婿的也要尽尽孝心。 “把饭菜送到祠堂那边去吧,我过去看看你们家将军。” 刘愈到了祠堂门口,便见到敞着的门里,徐轩筑跪在地上似乎在对祖宗祷告,刘愈走上前,徐轩筑抬头看到刘愈,脸上稍稍一羞,刘愈当即也跪下,徐轩筑脸上看起来很感动。 两人跪过徐家的祖宗,徐轩筑扶着刘愈到了祠堂桌子前,此时吕楚儿已经将饭菜端了过来。 本来在祖先灵位面前吃饭是不雅之举,但刘愈没那么多避讳,扒拉了两口饭,突然想起那傻大姐,问道:“夫人,外面那个……很浑实的女人,是何人?” 徐轩筑一笑道:“夫君说的可是徐菜花徐副帅?” “女儿军副帅?” “嗯。”徐轩筑用欣悦的目光看着刘愈进食,道,“妾身是女儿军正帅,下面有两员副帅,这次战事女儿军折损严重,适逢换防,皇上便下旨召徐副帅回长安,一方面述任,另一方面为负责招新兵之事。” 以前刘愈很不明白女儿军是如何招兵的,详细问了一下,才知道一方面是犯官女子充军,更重要是在乡野间征调,乡间有女子团练,且很正规,跟预备役差不多。徐轩筑给刘愈细说了一下女儿军的架构,刘愈不禁又想到皇帝给徐轩筑的假期。 “妾身早前去拜见皇上,本是说请辞之事。但皇上不允,说女儿军若无妾身,怕调配不得法,要妾身年后回营,若是……妾身有了夫君的骨肉,归营之期可再拖。” 刘愈吃完饭放下碗筷笑道:“离过年还有半年呢,你我再努力努力,怎么也能把下一代的问题给解决了。到时你就可以常留京城了。” “妾身……也是此意。” 刘愈看着徐轩筑羞赧的模样,真的跟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徐大将军大为不同,可能是徐轩筑以往没体味到家庭温暖,如今有了家庭,便眷恋起相夫教子简单的生活,人也变得像个小女人。 刘愈正想去睡午觉,徐轩筑突然拿出一个小包袱道:“夫君,这是皇上刚赐下来的。” “这是……田契?”刘愈看着厚厚的一沓,“多少亩?” “一千六百亩。” “这么多地,我们拿来干嘛?”刘愈看着这么多地契反而觉得为难,“看来夫人你战功卓著,连土地都比别人多。好一个地主婆。” 徐轩筑紧忙道:“夫君,这些都是陛下以夫君的名义赐封下来的。若是夫君觉得麻烦,不擅打理,不若……我们卖出去?” “那倒不必,回头为夫去找个帐房,专门为我们管理这些土地,每年收着租,即便你我不用做事也该够养活一家老小的。”刘愈说到帐房,不由想到了隋乂的妹妹隋妤。那可是管账的一把好手。隋家家大业大,跟她借个帐房管家应该不成问题。 刘愈想去看看隋家的酒楼,那毕竟是他的主意令酒楼起死回生,能再去尝尝隋妤亲手做的菜就更好了,起身道:“夫人,为夫出去一下,有事要做。” 徐轩筑恋恋不舍道:“夫君既不用当差,出去作甚?” “出去雇帐房,再找个管家,给我们打理一下家业,以后你我便可高枕无忧了。”刘愈走到门口,又转过头道,“为夫带回来的那些册子,你收拾一下,事关重要别弄丢了。” 第五十九章地主婆与守财女(下) 南江坊的一条街道因为悦来居的兴起而逐渐变得兴旺起来。本来只是一个食肆,但隋妤很懂得发展,连带将隔壁的几个商铺一同盘下开起了各sè菜式的酒楼,天南海北的口味,来这里寻吃食的不用担心寻不到菜sè,只需考虑自己的胃容量到底能否品尝完那么多sè香味俱全的菜肴。 即便过了午市的兴旺,这里的客人仍是络绎不绝,能看到很多伙计打扮的人急匆匆将包起来的菜肴送递出去,快速奔走,最后消失在街口。 “看来外卖生意做的也不错。” 刘愈呢喃着,他本来只是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寻到隋妤,顺带说说借个管家帐房的事,走近了,却忘了相连的几家“悦来居”到底哪家才是他最初来的那家。短短时rì,隋妤不但盘下店铺,且都大肆装潢了一番。刘愈在门口停驻了一下,直到听到其中一家传出来似乎是一个小女孩咿呀卖唱声,便走进那家。 隋妤便站在柜台前,无心留意进来的刘愈,抬头看着楼上,事实上只能看到楼上小女孩的背影,女孩用江南的吴侬细语在唱一曲婉转的调子,没有年长的人在旁,只是女孩一个人,看起来形单影只。刘愈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大致像是在说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直到良人去而不还,那女子似乎也忧郁成疾死了。 这是首民间乐府曲调,刘愈不喜欢听这种节奏,很单一乏味。直到女孩唱完,才有几个江南来的客商擦了擦眼泪,刘愈后来才知道那首小调不仅表达女子的相思之苦,那男人离乡回不得也会引起人的思乡之念。其实大多数酒楼的食客都只是听了个热闹,听不懂所唱,也就不知所表达的寓意。 隋妤也跟着掉了几滴泪,那女孩开始上前求赏钱,但打赏者寥寥,走到楼下,隋妤这个大掌柜很慷慨地在小女孩的布兜里放上一整块银子。女孩千恩万谢了半晌,隋妤收摄起心神,便见到了刘愈愣愣地站在店门前。 “刘公子?”隋乂赶紧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痕,破涕为笑,“您如何……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楼上请。奴家亲自为您下厨。” 刘愈记得上次来隋妤自称是“小女子”,现今便成“奴家”,以往只有柳丽娘如此“客气”过。 “不必了隋小姐,在下吃过午饭,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隋妤热情地招呼刘愈到了楼上的雅间坐下,亲自奉上茶水,却说什么都不坐。 “官在前,奴家怎能同坐?” “在下这官,虚的很,不像你哥哥那般有实权。再说我们也算熟人,隋小姐大可不必如此客气。” 但见隋妤坚持,刘愈也不勉强,便将自己的来意说了。 隋妤笑道:“原来刘公子是专程来借人,难道御赐的府邸里没有一些合用的人?” 刘愈心说皇上给配的人都是女儿军那群带家伙的,让她们打架耍威风行,平rì打扫都费劲,更不用说管理田宅财物。 “其实,府里除了几个侍卫没别的人,皇上新赐封下一些土地,有一千多亩,想找个管家再找个帐房管理一下,放出去收收租什么的。” “刘公子不妨找奴家来帮忙。”隋妤一听便殷切回了,说了之后才觉得可能太唐突,面颊稍稍一红,螓首微颔道,“其实家祖在吾兄当官后也让奴家不再行货,银钱多购置田宅,若是刘公子不嫌弃,奴家可一并打理。” 隋家因为隋乂当官,便想舍末逐本,多买土地来守财,这也是一般行商人的一贯所为,以末致财以本守之,就跟现代人有了钱就买房子放租一样,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其实减少投入也就等于遏制了研究经费,阻碍了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实不可取。 “这多不好意思。” 刘愈说不好意思,其实心中很乐意,有隋妤的商业头脑,帮忙放租几块地必然能打理的井井有条,账目也会清清楚楚。 “刘公子毋须见外,您帮吾兄入身朝堂,隋家一直想报答却苦无机会,这次……奴家很乐意为刘公子做一些小事来尽些许心意。” 刘愈本想来借个管家帐房,没想到直接将隋妤借着,可说捡到宝。徐轩筑算是地主婆,而隋妤便是守财女,相得益彰。刘愈便说了一下去府上照田契看地的事宜。 “刘公子,多亏有您的主意,如今悦来居生意rì益兴隆,正预备在城中旺市开家分店,宣传还有店面的经营也会继续遵循您的建议,不如刘公子一同去看看地方是否合意,再给些意见?” 隋妤答应的爽快,刘愈也不能太小气,点头答应陪同隋妤一同前往看看场地。 说是刘愈陪同,但隋妤一路上都像个娇滴滴娴静的小妇人跟在刘愈后面,以至于刘愈要不断停下来问往哪边走。 隋乂当了官,长安城隋家地位有了质的变化,以前好的铺子盘不到,现下那些店主都抢着来推销铺位,巴不得跟隋家攀上关系。隋妤找风水师看了一家最好的店面,店面的装修还没完成,工人们正在忙忙碌碌。见到大东家到来,工人都恭敬有加。 “宽阔,敞亮,隋小姐的眼光真不错,三楼凭窗而望,更是一览小长安。”刘愈站在三楼窗前,清风徐徐一点不觉得闷燥。 “那奴家就在这里为刘公子单独预备一个位子。公子千万莫推辞,若是以后,公子有空闲便记着过来坐坐,奴家还想听您的生意经。”隋妤说话娇声细气,声音也越来越低。 醉翁之意不在酒。刘愈心中暗叹一声,不过如果真辜负了美人的好意,那也真是罪过了。 二人正在窗边说着,楼下突然传过来一声音:“刘兄台,老妹,哈哈,你们果然在这,好消息,咱升官喽!” 在大街上就开始嚷嚷,隋乂就怕人不知道。许多人都投以异样的目光。 隋乂身子钻进小楼里,“噔噔噔”上了楼,一身便服,肆意张开的双手握着新到手的官凭和官书,一脸笑容正是chūn风得意时。 “哥,你怎么来了?”隋妤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隋乂,似有几分怨怼被隋乂打断了她和刘愈的二人时光。 隋乂嘿嘿笑道:“我去酒楼找你,伙计说你跟一位相貌堂堂的公子往新店这面来了,我一猜就是刘兄台,其他人怎会得老妹你如此垂青。其实我本想将这消息第一时间告知刘兄台,可寻不到人,只好先去告诉我老妹,升官嘛,让家里人高兴高兴。” 刘愈问道:“皇帝升你什么官?” “本来以为皇上升官会直接升我京兆府尹。没想到却是副都御史,满朝的官都由咱监管着,从四品到从二品,整整擢升了六级啊,这是多大的器重,而且京府少尹的差事咱还兼领着,能者多劳,今晚回去要跟我爷爷好好吹嘘吹嘘。” 刘愈想了想道:“我记得你说相中的一个大家小姐,姓宋的,好像是个御史吧?现在,你岂不是成了她父亲的上司?” “还真是。”隋乂挠挠头,“真巧,是不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京兆府尹空缺,都御史不会也是空缺吧?” 隋乂稍叹道:“那倒不是,都御史是个老光棍,叫杨延迁,老古板一个,以后这官不见得好当。” 隋乂只顾升官了高兴,刘愈却想的多一些,皇帝刚派遣他去调查内jiān的事,马上就升隋乂去都察院,一升还是副都御史,监察百官的官上官。会否有特别用意? “当什么官不是当。”刘愈道,“好好当吧,以后说不定还会再升。” 第六十章似曾相识 有隋乂在,隋妤便显得拘谨的多,多数时间都在聆听。隋乂新晋都御史,都察院第二把手,急着要去找李糜显摆,刘愈离开时特地跟隋妤确认了一下时间,让她第二rì去殿前将军府找徐轩筑商议租地事宜。 刘愈回到府上,看了回评书本子,上灯吃过晚饭,觉得无聊,便想着看看那百官册。 徐轩筑灯下小轩梳妆,这几rì她开始学着自己装扮。她拿惯了剑,学习女儿家的事还有些生疏。 “夫君,四公主今rì送来请帖,要我们夫妻明rì同去驸马府赴宴。” “哦。”刘愈随便应了一声,这才想起苏碧说过她跟徐轩筑是闺中姐妹。不过这顿不知是和头酒还是第二顿鸿门宴,有小琪儿和王虎的事发生,不管跟吴悠还是王简都算是结下很深的梁子。 徐家很冷清,跟殿前将军府一样连个下人都没。这年头晚上又没娱乐活动,小两口新婚缠绵,徐轩筑见刘愈一本正经看了半下午书,晚上还要看,装扮一新过来哀缠了几次,“夫君,夫君……”叫的刘愈耳根子都快软了,刘愈都借口公事让徐轩筑早些去睡。 对于一个生xìng冷淡的人来说,连rì来床第之欢也令刘愈有些疲乏,只当是暂作休整。若是rì后再娶韩家姐妹进门,他就更cāo劳了。 百官册不像评书本子那般有趣味,刘愈看一会便觉得困,强打jīng神看了几页,也完全寻不到端倪。只好“挑重点”,尽拣与三皇子有关官吏,尤其是要害职位的,将他们的家世背景尽量装进脑海以备不时之需。 现如今长安城三皇子势力最大,各部及防司衙门包括城外驻军有很多他的人,不是一把手也是副手。而三皇子也不是那种甘居人臣之人,报复心极强,若rì后真被他登上皇位,莫说经常跟他找事的苏彦,连他刘愈也恐遭麻烦。 刘愈想的很透彻,皇帝并不太中意于老谋深算的三皇子继承大统,否则早将他立为皇储,两位兄长不在他当太子是顺理成章。以刘愈的分析,皇帝最看好的是七皇子,在如此情形下,削弱三皇子势力也变相帮了老皇帝的忙,即便用些“非常手段”,老皇帝也未必不会首肯。 至于这“非常手段”如何施展,刘愈还要细加琢磨。 第二rì刘愈先陪同徐轩筑回到殿前将军府,还没进去便见隋妤在门口等候。刘愈没想到隋妤一大早便过来,连个丫鬟随从都没带。刘愈先招呼了一番,让她跟徐轩筑细说,而他自己则要前往皇宫,去完成三rì一次送行事历的差事。 在御林军衙换上特地为他预备的右统领服,显得派头十足,本来还挺高兴,只是刘愈的属下办事效率有些低下,等的望眼yù穿,负责整理行的左统领才将行事历整理好,刘愈打个哈欠道:“我说周左统领,下次尽量快点,我等的都快睡着了。” 这些本都是刘愈这个右统领的差事,如今由下属代办,刘愈还不断催。周左统领也算脾气好的,不然早发牢sāo了。 刘愈拎着行事历,漫不经心地进了皇宫内廷,并不觉得这外人艳羡觉得是“酒池肉林”的地方有多奥妙,最多是宫殿修的整齐一点,也不见华丽,要说相对比别的地方好一些的是御花园,宽大的园子种着各样的花,在这初夏时节开的是争奇斗艳。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刘愈感慨着语气好像唱戏一般,转过身,差点撞进一个妇人的怀里。 刘愈这一惊不小,来御花园的妇人装束的不用说也是妃嫔,冒犯了她们罪名可不轻。 “下官给娘娘请安,冒犯之处还请赎罪。”刘愈赶紧行礼,稍稍抬起头,一个三十岁左右衣着淡雅,不涂脂抹粉也有妇人仪容华贵的端庄妇人正上下打量着他。清风而过,风鬟雾鬓,妇人用细腻的手去扶发的姿容也显清逸,冰肌玉骨美艳不可方物。乍一看去,刘愈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是……侍卫?”妇人不解地看着他。 “回娘娘的话,下官乃新任殿前将军,御林军右统领刘愈。” “御林军右统领。”妇人想了想,“那应该是很大的官了,平rì里御花园中也很少能见到侍卫。你唱的……很有趣,那个萧郎……是何人?” 刘愈被这问题问的一愣,萧郎?鬼才知道是谁呢。这诗刘愈很早就不知从哪听过,到底出自谁的笔下更有何典故他是一概不知。趁着抬头,刘愈更加细致地打量了一下妇人,愈发觉得熟稔,一定是在哪见过。 “回娘娘的话,下官只是戏作,不必较真。” “是你作的?”妇人浅浅一笑,笑靥浮于面颊,端庄中透出娇美,“作的很好,‘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作的好似你也是宫中的妇人一般。刘侍卫,继续做你的事情去吧。妾身这就去了。” 看着妇人的背影走远,刘愈蹙起的眉头还是未舒展,一来想不明白这妇人的身份,二来更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跟她似曾相识。 难道是刚新婚不久,心就开始散了,面对美妇人便不能自拔? 小小插曲没有耽搁多少时间,刘愈带着疑惑去送了行事历,回到御林军衙所,再换上来时的衣服走到宫门前,还是记不起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回头看看宫门口,高门大院的,肯定跟这里面的人没多少交集。 “既不是李贵妃也不是曳夫人,我在宫里也不认识什么人,除了吴老头和他重孙女……小琪儿!?” 刘愈猛然想起那个为了被他轻薄跳荷花塘自尽的小宫女,跟刚才见过的妇人长的太像了,简直是小琪儿的加强升级版。又记起小琪儿说娘亲如何如何,说明小琪儿的娘就在身边,岂不是真的是母女? 刘愈这下又吃惊了一次,如果说小琪儿是小宫女,那妇人也是宫女?还是说妇人是个妃子,哪怕是个不得宠的,小琪儿也算公主了。自己居然偷看了小公主洗肚兜?刘愈越来越觉得事情有些荒唐。 “刘右统领,您没事吧?” 东烨门的守门侍卫见到刘愈脸sèyīn晴不定,赶忙上前问道。 “没……没事。”刘愈镇定了一下心神,看看天sè还不到午时。心说要赶紧去棋楼等韩升来,韩升经常出入宫廷对皇宫内人员很了解,先要将此事仔细问个清楚。 第六十一章孤女探监 “宫中宫娥上千,妃嫔也有数十人,老朽一介外臣,对宫中女眷向来不多问。” 韩升的回答很简洁明了,内廷别的没有女人很多,作为非太监的男人即便是负责调查情报的皇帝近臣也不能太多过问内廷之事,因而韩升也不知小琪儿和那个跟小琪儿长的很像的妇人是何人。 看来这疑问只能埋在心里。刘愈叹口气心说。 韩升又道:“刘小兄,劝你一句,你现在常出入内廷,定要避忌与宫中女眷来往。” 刘愈会意点头,事实上他对妇人和小琪儿只是出于好奇之心。此事暂且揭过。 “韩老哥,昨rì你让我看的那册子大致翻了下,人多且杂,若要挑出头绪实有难处。若单就那册子来论,我恐怕献不了什么计策。”刘愈直言不讳道,“难道侦办此案就真的一点线索都无?” 韩升笑道:“实不相瞒,线索还是有一点,昨rì不与你说想让你以一个局外人的心态查看一下百官册,莫要先有成见再观人。即便这仅有的线索,说起来……调查下去也很困难。” “哦?”刘愈心说很困难一定跟朝廷的权贵有关,“不知线索是人还是事?” 韩升解释道:“此事与刘小兄你被劫有关,当时城内外有密谈截获淮王信使密函,密函含糊不清用的暗语,但可查是与朝中工部侍郎徐荣有关。” “徐荣?”刘愈没想到韩升说出个名字他居然认得,说起来朝中他也认不得几人,“若是我没记错,他……应是右丞徐翰长子。” “正因徐荣是徐翰之子,近来又与四皇子关系密切,满朝瞩目,人一旦失踪必会打草惊蛇,这才不好继续追查。另外还有些散乱的线索,似与本科进士相关……” 经过韩升的一番说明,刘愈才知晓,原来朝廷除了截获密保发现徐荣与淮王的联系,且本届科举中有些学子是淮王特地安插进朝廷的眼线,利用一些本就才学卓著的士子扮作考生金榜题名,进入长安拉拢官员,并通过贿赂立身朝堂,达到内应的效果。 刘愈心说这潜伏工作真是无所不在。那边潜伏着,这面就开始反侦察,相信这面也有密谈潜伏在淮王周围刺探情报。一场谍报的较量。 “要说前些rì子,我还真看到徐荣跟一班新榜进士走的很近,可惜我不认得他们,即便再见恐怕也对不上号。”刘愈仔细回忆了一番,那时只顾着阻止柴葫芦神一般的shè覆,没闲心去留心那些新科进士。 韩升道:“那刘小兄可要有意留心,现下徐荣动不得,从那些新科进士入手或是一条途径,知道有谁,关进天牢审一审,大刑之下少有不招供的。” “天牢?”刘愈以前虽然听闻有这样的一个地方,但想不出到底有何用途。众所周知,官员犯罪有都察院牢房伺候,民犯罪有各郡县牢房,重罪也只是入大理寺。天牢是个名闻遐迩却用意不明的牢房。 韩升指了指身旁一身黑衣的何茂道:“天牢属御林军所辖,凡大逆之罪或皇室宗亲犯罪才入天牢,这次查案一切在秘密下进行,皇上钦点天牢为羁押扣审犯人之所。一会让何统领带刘小兄你去看看,熟悉下环境。” “韩老哥不同去?” 韩升一笑道:“这就要去给皇上禀报每rì进展,即便进展缓慢,还是要趁着天黑前去一趟。就让何统领带刘小兄你去。” 刘愈会意,当今皇帝虽算不上明君,但至少白rì会打理朝务,上灯入夜后定然躲进内廷温柔乡去寻不到人了。 ………… 黄昏入夜时分,天sè暗淡下来。刘愈在何茂的指引下,二人往天牢方向而去。 刘愈也没想韩升会天近黄昏才去棋楼找他,如今即将入夜还要去天牢探查。他本还答应了与徐轩筑同赴四公主的宴席。 天牢位于皇宫东南侧,属皇家机密之地,一路都是沿着皇宫红墙下而行,皇宫围墙近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看守极为严密。 路上何茂都在跟刘愈讲天牢以及御林军的人员架构,算是昨rì所说的一个补充。刘愈名义上是下属,但在此事上以他为尊,何茂总是要跟在他身后,刘愈很不自在,坚持要与何茂并肩而行。 “那天牢里可还关押着什么人?”刘愈问道。 “犯人倒是有几个,都是几年前李仲纯谋反案所牵涉的官员,本来三司会审定的是斩立决,后皇上恩许为斩监候,数年来秋决皇上都未勾,因而还都关押着。” “李仲纯?”刘愈皱起眉头,这名字好像也在哪听过。印象又不太深。 “李仲纯曾官居左丞,与当今右丞徐翰素来有怨,李仲纯于四年前被检举与突厥人有勾结,案发时李仲纯自缢身亡,后三司会审定成铁案,不少李仲纯的旧部受牵连。” 经过何茂的讲解,刘愈猛然醒悟,这李仲纯岂不是藏云坊头牌李遮儿的祖父?刘愈猛然记起当rì最后一次见李遮儿时她yù言又止,难不成想请他帮忙翻案? 刘愈的乌鸦脑子一向好使,刚想起李遮儿,远远的便见到刚升起的灯笼下,一个素衣的女子提着一个小竹篓,正在跟牢门前的守卫争辩着什么,走近一看,正是李遮儿。 “这是如何一回事?”刘愈看着何茂问道。 “刘兄弟认得她?她是李仲纯的长孙女,李仲纯虽死,但她父亲和几位叔叔都关押在天牢中,往常年她也时常来探望,只是近几月天牢守卫加强,皇上似也有意在今秋勾决这一干案犯,因而也不再允她探视。” 刘愈点点头,叹一句道:“这未免有些太不人道了。” 刘愈脑海中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不是说没法羁押徐荣免得打草惊蛇?如果李遮儿肯帮忙,中间再耍点花哨,说这徐荣在jì院中跟人争风吃醋被人掳走,就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徐荣逮捕归案了。刘愈早就看徐荣这小子不爽,居然敢跟淮王勾结还被查个正着,管他老子是谁这次可倒大霉了。 牢门口的李遮儿争不过侍卫,抹一把眼泪,转身正要走,便见到刘愈和一个穿着黑衣连帽斗篷的魁梧男子走过来。 “李小姐,如此凑巧?”刘愈笑着看看天,道,“这如今天sè已黯,李小姐为何不在藏云坊?” 李遮儿羞赧低下头道:“小女子今rì身体有恙,不能接待客人。刘公子,您……何以会来此?” 刘愈心说这李遮儿应该还不知道他升任了御林军右统领。 “出来办点事,路过而已。李小姐抢来又是何故?” 李遮儿难掩悲伤道:“刑部有人说,家祖案子的案犯今秋将被斩首,小女子即将落为人妇。小女子便想送一些东西来给父亲和叔叔,几次求见不得,连打点的银子侍卫们也不再肯收。” “落为……人妇?”刘愈想不明白是何人要包养她。 李遮儿面sè凄凄道:“小女子身患风尘,如今尚能守得清白便想见亲人最后一面,若将来清白不在也无颜再见。那徐侍郎几次三番上门求见,说是肯为小女子赎身纳为侍妾,可……徐家向来与李家不合,他哪里是为小女子的人,分明是要报复当年家祖在皇上面前参奏他父亲,奚落于小女子。” 刘愈心说李遮儿事情看的也算透彻,一个已落入风尘的女子,也算有骨气,即便知道以她现在的能力无法阻拦徐荣这等朝廷高官的包养,还是不愿为家族蒙羞。 “李小姐,在下这位朋友与天牢守卫有些交情,在下有个提议,若是李小姐两rì后肯参选一次花魁,在下这位朋友愿意为你打点一下进去见见你父亲。”刘愈说着转而看着何茂道,“何兄台,没问题吧?” 刘愈有意不肯透露他和何茂的身份及目的。 何茂心思细密,会意道:“若李小姐答应,在下可帮忙说通。” 李遮儿为难道:“参选花魁?” 参选花魁,那就意味着要将自己摆上拍卖桌,谁出价高就可得她头三晚,花魁的竞投历来在青楼最能吸引客人的目光,即便是官jì所也不能免俗,最多会将“竞投”办的文雅一些,与文采稍稍挂钩。也有不少客人愿意一掷千金图个风流快活。 刘愈怕李遮儿不答应,一笑道:“其实,在下也有意去捧场,所以才……” 李遮儿面sè一红,羞赧道:“既是如此,有劳刘公子和这位仁兄帮忙说通了。小女子对家人,甚是想念。” 何茂上去一站,那些侍卫马上要行礼,被何茂摆摆手制止,一挥手,侍卫们整齐地在门前站了两溜算是让路。 “李小姐,已经说好了,最多半个时辰。”何茂走回来说道。 李遮儿感激地点点头,提着竹篓走进天牢,刘愈和何茂也在身后跟随。 这是刘愈第一次走进天牢,里面一股霉气混着垃圾**的恶臭,越往里走这种气味越浓烈。墙壁上只是每隔一个拐角挂上一盏昏黄的桐油灯,光亮勉强能照亮一小片空间,断续的荧光顺着墙壁延伸到地牢内。 在牢房的最深处,有几个牢笼内关押着十几个犯人,这些犯人只有头顶上有个小窗户可以看到巴掌大的一小片天。地上都是干草席,一些没有刷洗的碗筷摆放在牢笼门前,几只老鼠在啃噬着。犯人一个个都无jīng打采,显然对自己的命运感到绝望。 当看到李遮儿在牢头和两个不似狱卒的男子陪同下前来,其中一个牢笼里的几个人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遮儿……” 一个满脸胡渣蓬头垢面一身灰sè囚衣的中年男子扑到牢门这面,牢头在何茂的示意下去打开牢门,父女终得再见。 人家是父女团聚,刘愈是来“观察环境”,说实话,这里的环境真的很差,想到以后要在这种地方“办公”刘愈汗毛直竖。为了不妨碍李遮儿,刘愈和何茂走出牢房。何茂问道:“刘兄弟,你觉得这里如何?” “不太好。”刘愈实话实说,“这里环境不好是一方面,另外,既然李遮儿知道这是天牢,那些藩王不可能不知,有人失踪定会找人留意此处,说不定还会贿赂守卫刺探消息。” 何茂震惊道:“刘兄弟所言极是,此处审问案犯的确不妥,可……其他的牢房人员混杂,更不宜。” “不如这样,找一处宅院,最好是人员混杂但却与牢房毫无关系,三教九流之人都牵涉其中就更不易被察觉。我们再寻个由头,比如说为祭祀大典准备一曲男儿军舞,再准备点娱乐项目,比如击走或是马球,把那些侍卫伪装一番,如此就没人怀疑了。” 何茂有些跟不上刘愈的节奏,道:“刘兄弟的提议甚好,不知此处应设在何地?” 刘愈一笑道:“晋昌坊的歌舞教坊,我看就不错。” 第六十二章家里着火了(上) “有劳有劳刘公子和何公子,小女子这就回去找姨娘商议一下竞选花魁事宜。” 李遮儿许久未见亲人,见过后眼圈红红的。虽然如今也只得见父辈,李家的后辈及女眷都已被发配,天涯永隔,但还是心存感激,望向刘愈的目光去尽显温柔,明显是想让刘愈做她首位恩客。 刘愈明知自己是在利用她,心生愧疚,见李遮儿走远,再跟何茂商议了一下如何将牢房挪地的事。何茂要将此事上奏皇帝,主意虽好但涉及另设牢房公堂,必须由皇帝定夺。 刘愈独身回到殿前将军府,刚进门便见到那群莺莺燕燕的侍卫在被灯笼照亮的院子里蹴鞠,来来回回的很热闹,连这几rì都避不见人的韩家姐妹也推开小楼的窗户,双手扶着腮,看的兴起。徐轩筑也在场地边观看,旁边还有一女子,竟是一大早便来商议租地事宜的隋妤。 “夫君,您怎的才归来,妾身好生担心。”徐轩筑见到刘愈,过来行礼问安,然后靠前帮刘愈整理一下衣服,关切道。 徐轩筑身后立着的隋妤见到人家夫妻恩爱,便显得有些尴尬。 刘愈笑着揽住徐轩筑的腰身,徐轩筑马上回以白眼,却不推开,夫妻二人便如胶似漆一般往院内行去。 “隋小姐还未离开?”刘愈对隋妤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徐轩筑笑道:“隋家妹妹今rì已经来过两次,府里的一千多亩土地,已经租出去大半,现在她是回来跟妾身交收租田契约的。” 即便以往刘愈知道隋妤办事效率高,也没想到这么快,早晨刚接手,到晚间已租出去大半,且不是口头草签,连契约都签好送来。连同看地,找人,签契约……刘愈很难想像这些能在一rì内完成。 刘愈叹道:“有劳隋小姐了,没想到……这么快。真是一般大管家大帐房都不能相比。” 隋妤被刘愈称赞一句,有些手足无措,微微颔首道:“小妹找的是一些相熟的佃户,很多都是租着隋家的地,如今牛车耕地风调雨顺,很多人家都想再多租几亩,小妹还怕刘公子和姐姐怪责做的不好,毕竟只是租出去一多半。” 刘愈有些惊讶,不是因隋妤的自谦,而是她的自称,从小女子到奴家再到小妹,连徐轩筑口中也称隋妤为“隋家妹妹”,看来仅仅一rì工夫二女便相处融洽。 隋妤与夫妻二人又说了一些租地的事,悄悄偷看了夫妻二人一眼,道:“外人都道,刘公子娶了徐姐姐,定会被治的服服帖帖,今rì一见……徐姐姐如此贤惠,与外人所传大有不同。” 刘愈心说徐轩筑与隋妤应该混的不错,连家事也说了些,隋妤也如此唐突的将外人所传的一并说来。若是初相识,听到这种话一定会觉得冒昧。 刘愈笑道:“别看夫人人前对我千依百顺,背地里可是个凶巴巴的恶女人。” 徐轩筑再白刘愈一眼,似有怪罪他乱说,不过刘愈哈哈大笑,连隋妤也能觉出他只是戏言。被刘愈促狭的目光瞧过来,隋妤头低的更低。 徐轩筑柔声道:“夫君如此晚归来,可是去过四公主府上?” “没有,今rì公务有些繁忙,所以还没腾出工夫。”刘愈想到四公主的邀约便觉得发怵。 “夫君去吧,早些时辰四公主还差人来请,本想与夫君同去,但现下业已天黑,妇道人家不宜夜行,便由夫君代为转达妾身对四公主的问候。”见刘愈有些迟疑,徐轩筑笑着轻推一下他道,“夫君,妾身还有很多话要与隋家妹妹说呢。” 刘愈心说这是人家姐妹情深要说悄悄话,嫌他碍事。便起身到院子口,向里面的吕楚儿招招手,吕楚儿玩的还不够尽兴,带着几个侍卫一同出来,剩余的侍卫再搀和下,蹴鞠仍可继续进行。 ………… 刘愈现在也有军职,可以在城中骑马,缓步而行。在几个女侍卫的护送下到了四公主门口,刘愈便见到几辆马车和几个车夫在门口等候,说明宴请不止他一人。 刘愈看着驸马府的大门,有种牢房门的错觉,连进天牢查看时也未有如此强烈感觉。稍稍提起手勾勾手指,吕楚儿很识相地策马上前与他并行。 吕楚儿问道:“姑爷既然已经到来,为何不进去,招呼属下可有事交待?” “我说吕侍卫,不会我进去了你们马上打道回府,将我一人扔这吧?”刘愈侧过头看着吕楚儿问道。 吕楚儿一笑道:“不会的,这次我们一定会在门前等姑爷出来一同回府。” “哦。” 刘愈心说这即将要进去赴鸿门宴,人家高祖有张良,他也该找个人进去打个圆场开溜。 “吕侍卫,一会我进去超过一个时辰,你马上进去通报说,府上着火了,让我快些回去看看。明白?” “着火?”吕楚儿不解道,“姑爷如何知道一个时辰后府内会着火,要不要……现在就回去提醒一下将军知晓。” 刘愈蹙眉,也不知这吕楚儿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这么慧黠的一个女孩,偶尔也会大脑短路。她身后的几个小女兵已经在掩嘴偷笑。 刘愈给吕楚儿解释了一下他是要借故开溜,吕楚儿才恍然点头,马上又迟疑道:“可是姑爷,这周围又没见打更的,我们怎知何时到了一个时辰?” “能早不能晚,总之觉得差不多就可以进去说了。” 刘愈到了府门前,知客认得是上次来过的刘家十二少,紧忙进去通传,很快柴葫芦便急匆匆出来迎接。 “刘兄,你可来了。”柴锦很高兴,“里面的客人都久等多时。” 刘愈本以为来的客人不少,到了正堂一看其实也不多,隋乂在桌前萎靡不振地坐着,抬头瞥了刘愈一眼旋即眼皮又耷拉下去,显然已提前被四公主“折磨”过,吴悠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四公主的右侧,这代表他是今rì的主宾。除此之外也只剩下一个人,很老成的一个中年人,两撇胡子现出几分jiān相。刘愈猜想多半便是王虎的父亲王简。 上前一介绍,还果真就是。 第六十三章家里着火了(下) “本宫受封信竹君,不rì将收拾家当前往封地,离开长安前便想摆下宴席,为刘将军和吴国师还有王尚书说和一番,rì后同殿为臣,彼此有个照应。” 苏碧说话总是一副yīn阳怪气的语调:“不知尊夫人为何未一同前来?闺中姐妹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刘愈恭敬道:“贱内本想同行,但见入夜,便说妇道人家不宜夜行,让在下转达她对公主的问候。” “哦?” 苏碧目光中带着一丝戏谑,好像在说,你与你家夫人相比,才更像一个妇道人家。 宴席的气氛有些压抑,隋乂报以“同病相怜”的目光,苏碧先让刘愈跟吴悠及王简各敬一杯酒,吴悠那杯喝的倒是挺轻松,不过吴悠一副“你有麻烦”的神sè,像是有话说当着公主面说起来又不方便。而王简的敬酒便显得客气许多,王简连说“久仰!久仰!”,一点看不出他儿子刚被关进牢房几rì还被揍五十板子的记恨。只是脸上那笑容令刘愈觉得他像个jiān臣。 苏碧见刘愈各敬了酒,似乎很满意,续道:“刘将军,听闻你前rì在宫中偷看了一名名叫琪儿的少女的身体,且那少女还是本宫的十四妹,可有此事?” 刘愈终于明白吴悠的神sè在传达何意,原来吴老头已然知晓小琪儿的身份,偏偏提前未知会他而是告知了苏碧。偷看公主身体,这罪名可就大了,即便没jīng打采的隋乂也投以好奇目光,刘愈咽了口唾沫,勉强一笑道:“一切都是误会。” “吴国师已对本宫详细说明,刘将军本就是无心之失,十四妹她平rì里受林美人的教诲,脾气也是倔了些,还要多亏刘将军你从河塘中将她救起。本宫敬你一杯。” 刘愈倒了杯酒,与苏碧对饮而尽,心说这四公主真是将他吃的死死的,也难怪朝中大臣当她是母夜叉从不与她争辩。他也终于知道早前见过的那跟小琪儿长的很像的女人是谁,林美人,没听闻过就代表在宫中的地位不高。皇帝几十个妃子,不是个个都像李贵妃和曳夫人那般得宠。 苏碧又道:“王尚书,你不是说有事要相求于刘将军,不如趁现在本宫尚未离开长安,在这酒宴上说了,本宫也好为你说说。” 刘愈提起jǐng觉之心,这王简有事相求?下次见到他儿子为非作歹放他一马?要求也该求隋乂这个京府少尹才对。 王简拱手道:“刘将军请勿见怪王某人唐突,小儿平rì里顽劣,娶了两房妻妾仍不知收敛,素问刘将军教徒有方,王某人有个不情之请,不如刘将军……收犬儿为徒,善加教导。定可令犬儿成就一番功名。” 刘愈没想到王简会提出如此“唐突”的请求,有一个苏彦做徒弟他已经够烦心的,要是再加上一个喜欢为非作歹的王虎,他一世英名也就付诸东流了。 “这个……似有不妥。”刘愈斟酌了半天字眼后说道。 苏碧冷笑道:“惜子莫若父,王尚书望子成龙,刘将军不会连这小小的请求也不答应吧?” 刘愈心说今天的宴会就不该来,四公主尽会给他出难题,那王虎典型的官二代眼睛长在头顶上,即便收他为徒,能教他什么?他又肯听教导? “总要问问令公子才行。”刘愈道,“强扭的瓜不甜。” 王简拍拍手道:“虎儿,出来给先生请安。” 只见内堂走出个一步一颠的公子哥,正是那rì见过的王虎,伤没好走路也不利索,走到近前,对刘愈有些没好气行礼道:“学生给先生请安。” 刘愈不禁心说,到底是谁出的这馊主意,真是王简望子成龙还是四公主诚心恶心他。一口郁气郁结在心,刘愈摆摆手道:“王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就在刘愈骑虎难下,答应不好,不答应又说不过去时,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在知客的引领下快速到了门口,刘愈一看,正是吕楚儿。心说这吕楚儿来的真是时候。 “末将给四公主请安。”吕楚儿进了门便行礼道。 刘愈故作不解道:“吕侍卫,何故如此匆忙?不知我正在跟四公主饮宴?” 吕楚儿急道:“姑爷,您快回府看看吧,将军跟隋小姐学烹饪,结果一不小心着了火,整个厨房都给烧了。” 刘愈心说这吕楚儿扯谎有进步,不是单单说着火,思路还挺清晰,学烹饪着火,亏她想的出来。 刘愈脸sè一沉道:“如此严重?四公主王尚书吴国师,你们也听到了,在下恐怕要回府看看,改rì再登门拜访。” 苏碧一脸疑窦之sè,道:“事有如此凑巧?那刘将军可要早些回去,希望除了一间厨房没别的损失。” 隋乂起身道:“公主殿下,吕侍卫所说的隋小姐正是舍妹,下官……也要赶着去看看。” 苏碧有些气恼道:“既然如此,驸马,你就替本宫送送客人。” 刘愈终于得脱,与隋乂和吕楚儿一同出来,jīng神大好。柴锦送客到门口,从怀中拿出一封像是信函一样的东西递给刘愈道:“刘兄,这是王尚书让我代为转交的拜师礼,切莫拒绝,不然……我回去不好跟内子交待。” 刘愈心说王简还真是赖上了,非要让他收王虎为徒。刘愈打开信笺一看,竟是一张四百亩地的地契。“如此贵重之礼……” 刘愈正要退还,柴锦怕被拒绝一溜烟逃回门内去了。 刘愈心知是逃不掉了,以后能避就避。到了府门前,左右打量了一下,除了马车和车夫不见那群小女兵的身影。 “人呢?”刘愈望着吕楚儿。 吕楚儿紧张道:“姑爷,她们都回去救火了。” “救火?”刘愈哭笑不得,“用不用做的这么绝,你们不会真回去把厨房给点着了吧?” 吕楚儿急道:“姑爷,是真的着火了,将军学烹饪不小心将火星落在柴草上,先前来人通报,她们都回去救火了,属下紧忙进去知会您。姑爷您可真有先见之明。” 先见之明?刘愈心说这是骂他呢,说着火还真着火了。 刘愈无奈对隋乂招招手道:“快走吧,你妹妹也在我家呢,赶紧去帮忙,别出什么事才好。” 第六十四章定计 入了夜,街上行人少了许多。刘愈带着吕楚儿和隋乂并未走夜市繁华的街道,挑的尽是小路,多加几鞭策马,很快便回到了殿前将军府。 古人管起火叫走水,像长安这等大城市里会有一些水龙队专门负责灭火。刘愈回到家,厨房的火焰刚刚熄灭,一股焦炭刺鼻的呛味,好在火势发现的早,徐轩筑和隋妤又第一时间逃出火场,并无人受伤。但好端端的几间房子烧的乌漆抹黑,又是木质的房梁不经烧,要重建除非将原址废墟拆了才行。 徐轩筑一脸歉意的走过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妇人,看着刘愈沉默不言。刘愈叹口气道:“夫人,要学烹饪可以选在白天嘛,晚上黑灯瞎火很容易出岔子。再说有为夫在,完全可以等我闲暇时间教你,何用麻烦隋小姐。” 徐轩筑讶道:“夫君也会烹调食物?” “本来肚子空荡荡的,还想回来自己做点吃的。不过没关系,趁着大家都在,我就来介绍一种新的烹饪方法给诸位尝尝鲜。” 刘愈找来一口灶锅,在院子里生起柴火,火势并不大,锅里烧开水,找来肉菜切好,一点点扔进锅内。徐轩筑和一众女兵还以为刘愈要煮杂烩汤,没想到刘愈只是涮了涮便捞出锅,肉菜都还有些半生不熟的样子。像是在茹毛饮血。 “来大家尝尝。”刘愈拿起筷子,将涮好的肉菜蘸进盐里,抹了抹便往嘴里塞。 刘愈自制的火锅汤底只是清水,鱼肉在这年头极为珍贵,所能找到的好材料不多。众人的目光明显有些迟疑,但美食的诞生就需要“敢于吃螃蟹”的人,隋妤第二个动筷子,有模学样将涮好的肉片放进口中,脸上露出几分欢欣的笑容。 众人这才纷纷自己动手,谁都没想到这简简单单的涮食会如此可口,刘愈又解释了一下,说应该找个小炭炉来煮,如此就可放在桌子上不占用太多空间成为一道辅助的美食。汤底可用不同的佐料,这样涮出来的食物便融入汤底的美味。 隋妤听的很认真,刘愈心知以她的聪明已经打起火锅的主意,以悦来居目前的发展姿态,相信不久的将来火锅便可推广开来兴盛于长安城。 ………… 第二rì刘愈便同何茂二人到了城南的歌舞教坊,皇上御旨特批,允许在歌舞教坊秘密设立关押点,用以审问此次锄jiān的案犯。 说是关押点,不过是个有地窖的大屋,外面把门一关,在地窖中再布置一些隔音的设施,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刘愈到了歌舞教坊本想看看司马璇儿的伤势如何,轩姨却说司马璇儿搬回家中养伤已多rì未在歌舞教坊出现。 刘愈不禁有些感慨,司马家和李家都曾是朝中望族,只是稍有过错便家破人亡。太子案和李仲纯私通突厥暗多半是被人栽赃陷害。一rì为臣,就要时刻小心一时不慎便要万劫不复。 御林军的密探将化妆成表演军舞的力士和击走队员,力士负责在大屋内练习舞蹈,而击走队员则在内院里练习击走混淆视听。内院和外院之间隔着一道围墙,何茂会布置人把守。何茂还特地找过歌舞教坊的少府老太监于莫,明言对外不允许提及另有人在内,更不许人随意进内院,否则以军法处置。 而要捉拿的第一个案犯便是徐荣,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藏云坊那边已经放出风,说李遮儿和几个当红的小姐将在第二rì晚竞选花魁,这在风月场上可是一件大事,能进藏云坊的都是达官贵族,一掷千金赢得美人芳身,三rì后再拍拍屁股走人还不用负责任,风流的官家公子哥们最喜欢这种调调。 “刘小兄,你确定徐荣会在明晚赴藏云坊?”棋楼里,韩升带着几分疑惑道,“即便他真去了,你又如何敢保他定会竞得花魁?” 刘愈道:“韩老哥你也说了,徐荣收了那些进士大笔的贿银,而以徐家现如今的地位,以及徐家跟李家以往的过节,徐荣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赢得美人归,徐荣要奚落的不是李遮儿的身体,而是她的身份。这种诱惑他定然不会错过。现在还是仔细筹划一下藏云坊的地形,然后考虑如何将徐荣迷晕偷运出来。” 韩升拿出一份藏云坊的平面图,详细注释一番,李遮儿的闺房是在三楼靠角落的房间,除了她还有一名小丫鬟同住。竞选花魁当晚必然是她一个人带着恩客进房间,然后御林军那边已经准备好人手和迷香,在房间里将徐荣迷晕,再从窗户吊下去以马车运走。唯一比较难办的是李遮儿事后的处理,本来可将李遮儿一同运走,但如此一来很容易引起人怀疑。刘愈的意思是,找个跟徐荣很像的士兵,与其他士兵化妆的外地口音的恩客发生吵闹,然后双方大打出手,假的徐荣也可被运走,用来迷惑敌手不辨真假。 计谋既定,刘愈送走了韩升,韩升还有许多事要提前布置。刘愈心说这做的是绑架人口的事,在想要不要告知徐轩筑,但一想这事情又太过机密复杂,还是不要令徐轩筑担心的好。 刘愈正闲的有些无聊,突然见到一个人走进棋楼,一进棋楼便向棋楼伙计打听刘家公子。正是王虎。 王虎休养了几rì,屁股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此时神情也诚恳,进了棋间便向刘愈行礼,口上称呼:“问先生安。” 刘愈没想到王虎会找上门来,看他样子不像个有才学之人,心下有些怀疑这王虎的进士是科场舞弊得来的,王虎淡淡一笑道:“先生,学生是尊父命,来虚心受教的。” “你会作诗吗?”刘愈突然问道。 “作诗?会一些,作的不好。” 刘愈续问:“那你书法如何?” “一般。写的还算凑合。” 刘愈心说这又是“不好”又是“凑合”的,看来这纨绔子还有些自知之明。 “不瞒你说,在下既不会作诗,字也写的不好,琴棋书画无一jīng通,兵法谋略更是一知半解,你说虚心受教,我能教你何本事?” 王虎也没想到刘愈话说的如此决绝,按照他以往的xìng子早就甩袖走了,不过一方面老爹施压,不拜师就不认他这个儿子,另一方面四公主亲自过问,让他必须跟在刘愈身旁。 “不如……先生教我如何玩?” 刘愈冷笑道:“王大少,你还是先回家想清楚,我能教你什么,你想学什么,都想清楚了再来。玩?哼哼,这世上有比你更会玩的?” 第六十五章花魁倾城绝艳(上) 本来刘愈以为王虎回去之后想不明白可在他身上学到什么就不会来烦他,没想到刘愈第二天还是在棋楼见到了一脸笑意的王虎。王虎jīng神抖擞,就好像成功将司马璇儿纳为小妾一般的意气风发。 “既然先生没可教的,不如……就由学生教先生如何玩乐。话说今夜在藏云坊有场花魁大会,李遮儿都会去竞花魁,如此盛事错过岂非可惜?银子方面先生勿用担心,一切都由学生来出。” 刘愈心说王虎还真是不拘一格,有学生请先生去piáojì的? “你也知李遮儿?”刘愈问道。 “那当然。”王虎神情带着几分憧憬道,“那可是位望门嫡女,要才情有才情要样貌有样貌,如果能一亲芳泽真是死了都值。不过觊觎她的人太多,要得手不易,据闻有个官家公子出四千两替她赎身纳为妾侍她都不干,也不知怎的居然会竞花魁。当婊子就是贱,豪门大户小妾不当非要在青楼里卖笑陪客。” 刘愈本不想与王虎为伍,但一想如果与一个纨绔公子哥同往必减少他人尤其是徐荣的怀疑。跟王虎定下会面时间,继续在棋楼里看他的评书本子。 刘愈婚后的生活并无太大改变,早晨从家里出来说是去当差,其实是直接往棋楼来,中午准点回去吃饭然后下午再在棋楼坐一下午。他是个能静的下心的人,也尽量想让自己的婚后生活洒脱一些。其他人要找他都是直接往棋楼来,连他的上司何茂也如此。 ………… 刚刚rì落黄昏天sè还未黑透,藏云坊便上灯高高挂起了红灯笼,一挂还是十二盏。每当红灯笼高挂都意味着有姑娘要出阁,一盏代表一人,十二盏就意味着今晚将有十二名藏云坊的姑娘要白帕见红。 其实竞选花魁只是一个噱头,说白了就是把女人的头三晚摆上拍卖桌,哪个女人的身价高哪个就是花魁,在一些青楼,花魁代表着青楼的台柱,但这毕竟是藏云坊,每年都有从各地而来的女子,总有新人换旧人。 花魁也会有一些优待,比如说一般姑娘出阁所得银钱,与青楼是三七开的,花魁便可以四六开。莫小看了这区区的一成收益,花只有在花骨朵时才最珍贵,一旦绽放就会很快枯萎。一般的女子也希望通过青楼恩客的打赏凑钱来为自己赎身,而竞选花魁所得的银子往往是一个青楼女子一生所得打赏最多的一次。也有青楼女子爱俏不爱财,会将自己所得的部分拿出来作为抵减,寻个俏哥为她破身。身是浮萍,这些青楼女子注定一生的孤苦,也想为第一次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刘愈和王虎来藏云坊比较早,早也架不住全城官绅的热情。因是花魁大会,进门便要付三两银子的入门费,王虎笑盈盈的给了,二人进得门来,里面已是人声鼎沸,从一楼到三楼的过道寻不到一片清静之所。 竞选花魁不同于平rì里厅堂内宴客,竞选的女子是需要当众亮相的,不但要交给众有意竞投的男人品评,还要表演才技令自己的身价有所提高。因而竞选花魁是在公众目睹下进行,为了招待今rì的来客从一楼到三楼的过道上摆满了茶几和座椅,令更多人一睹花魁风采。 刘愈和王虎拿到的号签是二楼的三十四号和三十五号,相连的座位。刚坐定,刘愈发现隔桌坐着一个熟人,仔细一瞧,竟是女扮男装的司马璇儿。司马璇儿也发现了刘愈,本想打招呼,但见他跟王虎王大少在一起,登时将头拧向一边,似有几分愤慨,但过了一会还是偷看过来,不解为何刘愈会跟王虎走在一起,还很熟稔的模样。 王虎的注意力全在楼下表演垫场舞的莺莺燕燕,并未发觉司马璇儿也在。趁着王虎去出恭的间歇,刘愈起身走到司马璇儿身旁,拱手行礼道:“亍兰小姐,身体可无恙?” “有劳费心,小女子的伤已经痊愈,明rì便可去教坊习歌舞。” 刘愈心说rì后也会经常去歌舞教坊,有大把的时间再见,淡淡一笑道:“亍兰小姐来此令在下颇为意外,难道亍兰小姐也想竞投花魁?” 司马璇儿厉sè道:“小女子今rì来是见证曾经的闺中姐妹出阁,她说寻到知心人,小女子便想来看看是何人占据了她的芳心。刘公子不是跟姓王的有仇怨?为何这么快走在一起,还好似亲兄弟形影不离?” 刘愈发现跟一个冰美人说话就不能指望获得好脸sè,道:“在下也不想,只是王大少的父亲王尚书非要让他儿子拜在下为先生,还请了四公主出面游说,盛意拳拳难以拒绝。” “难以拒绝?哼!如果你不愿还有谁可强迫?当rì姓隋的来送金子还说是姓王的赔金便知当官的没一个好人,官官相卫。逼良为奴这罪名少说也要关押个三五七年,你们居然打了五十大板就给放了,真是不敢再对当官的抱有奢望!” 刘愈已经听隋乂说了,当rì想送一箱金子给司马璇儿,司马璇儿一听说是王虎所偿便将他赶出门,刘愈当时还感慨这司马璇儿是个有骨气的女人。 二人没什么共同语言,加上王虎已经回来,刘愈便回到座位上,王虎兴冲冲地拿着一张彩纸放在茶几上道:“先生,学生查探过了,今rì除了李遮儿,其余的模样也都很俏,便宜的百十两银子便可一亲芳泽,而那李遮儿的估价就有些高了,要一千多两。学生今rì带的银子不多,如果先生看上一般的女子,银子上学生足以应付。” 刘愈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心仪的女子也不少,他不想在外发展什么露水情缘。点点头算是应了,目光便开始从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很快刘愈发现何茂黏着胡子坐在二楼对面,见刘愈看过去何茂点了下头,意思是一切准备妥当。 只是刘愈寻了一圈都没发现徐荣的身影,心说难道徐荣忍得住不来坐视李遮儿将初夜献给旁人?正疑惑间,便见到门口那边,徐荣带着一票工部官员和新科进士,脸上浮着冷傲的笑容大步走进门来。 第六十六章花魁倾城绝艳(中) 徐荣的工部侍郎在京官中并非高官厚爵,但一来他与当权派走的近,更重要的是他当独相的父亲徐翰,数年前李仲纯死于左相任上之后皇帝再没提过左相人选,徐翰虽在几位皇子公主的参政议政下权限一再被缩窄,但宰相本就上达天子意下主万民情,文武百官以其马首是瞻,身份超然。徐荣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藏云坊今rì来的有许多官门中人,见到徐荣不少上前打招呼,谁都知徐荣赤手可热等其将来居于庙堂之高再巴结恐为晚矣。徐荣也算客气,与前来见礼的一一回礼,他的位子不是靠号牌排序抽取,而是直接被安排在一楼当眼的位置,一会花魁出来连体味他都能嗅的一清二楚,可以近距离观察候选花魁的美态。 “人比人气死人。”王虎有些慨叹,“他不过比学生年长一岁,早应试了一届。瞧瞧那德xìng,还不是仗着他老爹?本身能有何本事,工部的清水衙门里混几年虱子也混出一身来了。” 刘愈心说这些纨绔大少也喜欢攀比,不过相比而言刑部的确要比工部分量重,见仁见智而已,笑问:“你为何不去巴结?” 王虎不屑道:“他老爹是丞相,家父还是尚书呢,政见不合往后也不会走到一块去!” 见到徐荣到来,计划等于成功了一半,既然徐荣肯花四千两替李遮儿赎身,就不介意先花一千多两银子先尝甜头,正准备看好戏的刘愈突然发现门口进来三个大熟人,一进来便四下打量,抬头瞧见了刘愈,兴高采烈地奔向这面来。 隋乂、李糜领着小跟班胡轩。 “刘兄台,还以为你成家后便收心养xìng了呢,本还说不能请你来瞧上一番热闹实在可惜,没想到在这居然会碰上你。”隋乂也不管什么规矩,直接搬了把椅子在刘愈旁边坐下,“这位置不错,看的敞亮,那个王大少,你能不能往边上挪挪,让我两个兄弟也能坐的下。” 如果说王虎是官家公子哥不愿露财的那种,隋乂就属于身挑万两金撒钱撒不完,这是先置财后当官的好处,即便rì后贪腐了也可说是经商时赚的,这年头要查家产实在困难。刘愈不想请他来就是不想让他捣乱,若是一会李遮儿的花魁被隋乂竞了去,捉拿徐荣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 李糜和胡轩也搬了椅子坐下,倒将王虎挤到一边去了。王虎有些不乐意,心想这么个无才无大志的先生居然还有人抢着套近乎,不过眼前便是刚赐了他五十板子的京府少尹,父亲和四公主的意思也是让他进士及第先在京兆府供职,隋乂他是开罪不起。 “隋少尹,不知这两位是?”王虎见自己被晾着,只好主动打招呼。 李糜和胡轩各自通报了姓名,当得知李糜是玉南门防司衙门的都尉,王虎还是稍有些惊讶,因为他早就听他父亲说过,这长安城最惹不起的便是各防司衙门的官,不管谁想当太子继承大统都要看这些人的脸sè。胡轩一介布衣,王虎也没太往心里去。三个人里有两个开罪不起,作为从来眼高于顶的王虎有些郁闷,心说这先生也不简单,身边能人不少,只好闷声地坐到一旁。 隋乂笑嘻嘻道:“据闻李遮儿是有了意中人才舍身竞花魁,那个人不会是……刘兄台你吧?” “隋少尹此话何意?” 刘愈没搭腔,一旁的王虎倒先开口问了。隋乂瞥了王虎一眼,没吱声,刘愈问道:“你听谁说的?” “还用听谁说?”隋乂道,“现在但凡来过藏云坊的都知道,姓徐的出四千两给李遮儿赎身她都不干,这次居然主动向鸨母提出要竞花魁,若是没有李遮儿这等上得了场面的,藏云坊会突然搞如此大动作弄的满城皆知?” 刘愈没好气道:“我是问你听谁说的事情与我有关。” 隋乂笑道:“其实我也是揣度,你想啊,当rì你shè覆赢了,李遮儿都许诺扫榻以待了,羞答答的就回去扫了,扫的怎样咱不知,你居然放放那个什么来着?” 胡轩在一旁提醒道:“放鸽子。” “对,就是放鸽子,后来她还特地送了请帖给你,没想到你却带着四公主去了,当四公主说要让你们成其好事,李遮儿那神sè分明就是愿意的,可你赢了事情再次作罢。这次若非你有意她肯俯下身段竞花魁?本来我还有些怀疑,现在见刘兄台你居然不请自来,这怀疑是否可说是坐实了?” 刘愈沉着脸sè,没答话。隋乂促狭一笑道:“刘兄台不用担心,既然小弟在此,岂能令你扫兴而回?只要你说一声,不管多少银子,今天这花魁咱是抢定了!” “不用了,今天你想竞谁我不管,但我唯独有个要求,一会李遮儿出场,你不许去竞投。” 隋乂颇感意外道:“这是为何?” “原因以后会说明,但今天只要你遵照我的意思做就可。” 藏云坊竞选花魁的准备工夫差不多做到位,宾客差不多坐满了整个藏云坊。表演垫场舞蹈的女子各自退下去,鸨母在万众期待下登场,先客套一番,然后将今rì竞选花魁的十二名小姐连同丫鬟一同领上了台面。李遮儿的身影便隐在一众人中,淡青sè的连衣布裙并不显华丽,看起来更似小家碧玉。她一出场,很多人便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被众多双眼睛看着,李遮儿稍显慌乱,一直轻垂着头。 不知从哪里传来个声音道:“老鸨子,是不是竞得了美人连同丫鬟一同送进房去?大被同眠的那才过瘾呢!” 满场响起哄笑声。鸨母媚笑道:“与佳人共度良宵,有第三者在场岂不是会扫了雅兴?” 离台不过三尺的徐荣站起身,折扇一挥而开笑道:“姨娘这就说的不是了,与佳人共度良宵不应专美于前,若是将丫鬟也一同进房承欢,那才是真正的齐人之福人生之乐事。” 刘愈心说这徐荣还真是不知足,能竞得李遮儿的头三晚还不止,还要加个丫鬟享齐人之福。李遮儿的丫鬟只有十五六岁并不显美,只能说中规中矩的姿容,以徐荣的眼光本不至于会看上眼,不过刘愈也很明白徐荣此时的心态,李遮儿以往心高气傲,若是在破身时还要与一个出身寒微的丫鬟分薄宠幸,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奚落,更能令徐荣有种报复心得偿所愿的快感。 鸨母为难道:“既然连徐侍郎都如此说,那奴家也只好破例一次,不过竞得美人归的要额外多付十两银子的打赏。” 那些丫鬟们没想到被老鸨的一句话也摆上了台桌,神sè间都有些无主慌乱。就在此时,门口那边突然一阵嘈杂声,藏云坊的几个龟公像是在跟人争吵,吵了几句便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便见到几个穿着胡服人高马大的男人气势汹汹进来,左右打量了一眼,神sè极为凶狠霸气。 这也是刘愈计划中的一部分,这些胡人都是御林军哨探假扮的,有的还常年在长城以北行商做密谈,可说比真的都像。 鸨母见到有不是官门的人进来,紧忙上前道:“几位爷,这是官家之所,请速回莫惹来官非。” “凭什么别的jì院都让进,换到你这就要拒之门外了?难道看不起我们,怕我们出不起钱?”当前的一个“胡人”一口浓重的北方口音,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扔在地上,口袋散开金子散了一地,“这些够不够?” 徐荣没想到今天会有人来捣乱,厉声道:“官所岂是尔等庶民轻易入内?想进来,还是本份的考科举,求得功名再来!” “呸!你这娃娃好生嚣张,老子就是想找个小妞败败火,偏还就看上此处。”那“胡人”突然指着不远处的李遮儿道,“那个女娃生的好生标志,来,跟老子进房好好快活一番,把老子伺候满意了,想要多少金子随你。” 第六十七章花魁倾城绝艳(下) 胡人的话说的极为粗鄙,令在座所有自诩为文人雅士的旁观者不耻。来藏云坊这等高雅之所,即便真要与姑娘发生关系,也要含蓄而文雅,说成“寻香”,看姑娘肯不肯留闺门。人家若是不肯也强求不得,这是规矩。 徐荣一怒,似要再出言,却被那领头的胡人一指道:“你这娃娃莫不识好歹,老子寻开心,不想找气受。老子大字不识你却叫老子考那屁科举,考完了学你这般假惺惺的没个爽快劲?要爽快就要像老子这般,看中哪个女娃就直接抗回房,快活完了给金子两不拖欠!” 那胡人说完,还真的就往李遮儿的方向跨步而去,像是要夺人进房的架势。 鸨母一见这还了得,以前何曾见过如此直来直去的客人。进官所捣乱,换做一般平头百姓那可是要充军的罪名。但这次又有不同,来的是胡人,现在大顺朝廷与突厥开战,采取的是远交近攻的策略,不管这几个胡人是西域人还是渤海高丽人,只要不是突厥人那就是“友邦人士”,弄不好会造成外交纠纷。 可再大的外交纠纷也抵偿不了花魁被当众明抢所带来藏云坊名誉和金钱上的损失,鸨母赶紧差遣众龟公阻拦,一方面还要招呼人去报官。那被支使报官的龟公有些彷徨,问道:“姨娘,去哪家衙门报官?” 鸨母也愣了,藏云坊的位置有些特殊,要说离哪个衙门口近,肯定是京兆府衙门,但一入夜京兆府总衙便关衙,要报案只能去四城衙门。可离这里最近的南城衙门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足够将生米煮成熟饭了。报官这条路根本行不通,鸨母只好加派人手再在众好事宾客的帮忙下阻拦,登时场面乱成一锅粥。 作为京府少尹的隋乂见到这茬当即便忍不住站起身,却被刘愈直接按着肩膀按在座位上。刘愈道:“不管发生何事,今rì你都要学会闲事莫理,就当自己是旁观者。” “这是为何?”不但是隋乂,连李糜胡轩和王虎也有些不解。 刘愈严肃地看着隋乂问道:“我是否有害过你?” 隋乂先是一诧,随即咧嘴一笑:“刘兄台所言向来有理,缘由我就不问了,总之刘兄台如何说我照做就是。” 下面的纷乱还没有结束,几个胡人身强体健,靠近过去的基本都被推搡摔倒在地,有几个还挨了几拳。那些候选的花魁以及丫鬟被吓的花容失sè。也不知谁喊了一声:“那不是京兆府的隋少尹吗?” 先是一批人,紧接着近乎是全藏云坊的人都将目光落在了二楼隋乂的身上。 隋乂成众矢之的,有些为难,嘴巴稍开了条缝装作个没事人一样问道:“刘兄台,这可如何是好?” 刘愈低声重申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然后隋乂便在众人注视下站起身,甩甩袖子,官派十足。 徐荣明显有些气急败坏,好事都被几个莫名而来的胡人给搅浑了,死盯着一脸轻松的隋乂喝道:“隋少尹,京城安保乃是汝之管辖,此等异族刁民,私闯官所辱骂朝廷命官,不知按大顺律法该当何罪?” 隋乂谨遵刘愈的教诲,装傻充愣道:“何罪?这从何说起?” “你……”徐荣一瞪眼,怒从心起。 隋乂淡淡然道:“忘了知会徐侍郎您一声,在下已受陛下恩典,擢升为副都御史,不过京府少尹这差事咱还当着。话说差事多人就忙,人忙起来就无暇他顾,穿上那身官府往衙门里一坐,在下是官就要为百姓谋福,若脱下官服来到藏云坊消遣消遣,在下就与平头百姓无异。官门中事官门了,定何罪名还有该当何罪的,就与在下无关了。” 满场的人一片惊诧,这就是传闻中嫉恶如仇的京兆府隋少尹?市井赞他又是不畏强权又是替百姓伸冤的,说的跟真的一样,如今看来分明有沽名钓誉之嫌。徐荣最是怒不可遏,恨不能上去活剥了隋乂的皮。 领头的胡人哈哈大笑道:“这个娃娃说话中听顺耳许多,就冲你,老子今rì便改改xìng子,你们不是非要竞那个狗屁花魁,老子有的是金子,还怕不能跟小美人在房里快活?哈哈。” 几个胡人就近一坐,jì院的鸨母总算将悬着的心放下了,她也不奢望没个来捣乱的,只要来人按照规矩来,最后好聚好散便成。笑脸人的买卖不好做。 那些好事上前凑热闹的宾客也纷纷回了座位,只有徐荣最是不忿,偏偏工部并非负责治安的衙门,隋乂又不买他的账。为了今天抱得美人归,一时的气愤总还是要忍下。想通这一点,徐荣一甩前襟,坐回椅子上。 被胡人到来打断的花魁大会终于要重新进行,如果是别的地方要拍卖字画古董,好的东西一般都是压轴最后出场,但竞选花魁不同,最出彩的一定要最先出来,否则人都自不量力的憋着一股劲等最好的,也就没人管姿sè普通的。只有竞不到好的,才会退而求其次继而再求其次,这也是青楼把握客人心理的一种营销手段。 李遮儿便在众人期待中缓步走上前,盈盈施礼,仪态万千。龟公递过来一把琵琶,李遮儿拿在手上,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弹奏之时,李遮儿开口道:“小女子幼承庭训,一切当尊礼守法,家祖曾定下家规,凡李家夫婿须为有才人,现小女子沦落风尘,不敢奢求,只求今rì有缘人能以小女子所奏之曲入赋,善者小女子当为己之所得所偿,以谢君恩。” 李遮儿说话时特地将目光落在刘愈身上,她的话意已经说的很明白,谁能将她的曲调作诗成赋,她便可将她所得的那一部分全拿出来。 然后李遮儿便坐在圆凳上,先以左手手指挑动琴弦,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很清脆,继而将单音串联成乐,左手力轻,琵琶音也显得轻而和缓,本来众人只是听这曲调并不以为意,但细心聆听,可觉出乐曲的柔美轻快,好似一少女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正似年少李遮儿写照,才情并露名动长安却也不用为身外事烦恼,每rì可在自己的世界中悠闲而过。 一段曲调下来,至少每个人的心境还是平和的。但李遮儿忽而左右手互换,以高音节起调将乐曲转折,继而曲调便显得厉而激荡,再从激荡中慢慢变得戚幽,这也与李遮儿遭遇相仿。李家的轰然而塌如疾风骤雨,亲人离散,相隔天涯而不能团聚,连至亲生死都茫然无知鸿雁无传书,自身的流落,从一个人见人羡的大家闺秀沦落为青楼女,众人面前弹奏琵琶定恩客,恐怕也只有她一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凄苦。 曲调在小弦的柔调中结尾,一曲终了,所有人都惊叹于这曲调的美妙。这一曲可说是将一个女子的才情展露无遗,惊才绝艳。 对于其他人来说,只当是听了一曲琵琶曲,刘愈却沉下心融入了一些情感,听完这一曲,提着茶杯,连茶水倾洒都没发觉。 “李小姐所奏乃是天籁之音。”徐荣拍着手站起身,神sè间更加迷醉,好似已经恨不得早些将李遮儿纳为己有。 李遮儿只是抱着琵琶站起身,悠悠道:“李公子可有诗赋?” 徐荣笑着摇摇头道:“一时作诗赋谈何容易,不如回去再细细斟酌一番。” 这番话马上遭来旁人的嘲讽,先前那胡人嘲笑道:“你这娃娃,作不出就说作不出,还说回去斟酌斟酌,斟酌你娘的,文绉绉的就是一副假嘴脸!” 饶是徐荣脾xìng好,面对如此的恶言也险些忍不住。鸨母赶紧上去打圆场,问道:“诸位看官,可是有满足我家女儿条件的,以琵琶曲入赋的?” 在场的基本都是文人出身,要说不会作诗不可能,但若要以刚才的曲调来入诗,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几个进士倒是文思才敏,但他们是跟着徐荣来的,徐荣都说作不出他们怎敢强出头? 刘愈沉默了半晌,最后叹口气,将洒了半杯的茶喝了下去。身旁的隋乂问道:“刘兄台,你不作诗?” 刘愈摇了摇头。 隋乂笑道:“你不作我可作了。” 刘愈正诧异这隋乂何时也学会了作诗,便见这小子已当众站起身,且清了清嗓子道:“在下不才,当众献丑了!” 李遮儿本来对刘愈满心期待,没曾想居然是隋乂先起身,稍有些失望。 只听隋乂张口便来:“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今年欢笑复明年,暮去朝来颜sè故……”顿了好久,可能是实在寻不到好的句子,便似有感慨的叹了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如果说李遮儿的琵琶曲只是提起客人对她占有的yù望,只从中听出点乐子,那么隋乂的这首有如神来之笔的诗词可说将每个人的惊叹升华到难以理解的崇高境地。稍微读过书的便觉得自惭形秽自叹不如。 只有刘愈苦笑一声,这小子分明是拿他以前随手写来丢给他的诗句凑数,还东凑一句西凑一句,完全是断章取义,将人家老白原句中的jīng髓糟粕的一点不剩。 第六十八章山贼绑票案 刘愈并不喜舞文弄墨,能被他记住的定是脍炙人口流传千古的佳句,经隋乂二次盗版,经三道诗词贩子之口,说出来依然那般震慑人心,令全场的文人雅客细细琢磨之后叹服不已。 马上有人问道:“诗是好诗,只是……前后有些不搭,要看李小姐满不满意了。” 李遮儿本还热切地等着刘愈作赋,半晌后见刘愈实在没动静,无奈道:“隋公子的诗是极好的,小女子敬佩隋公子的才学,愿意以所得银钱作抵。”言罢回身回到了众莺燕堆里,神sè间颇为失望。 李遮儿的回身也意味着她的竞价正式开始,这才是今rì花魁大会的重头戏。一个个各怀鬼胎的都已摩拳擦掌,鸨母令龟公准备好红sè绸布剪成的细条,这也是今rì竞价的筹码,每一条红绸意味着十两白银。 身价高的花魁自然光靠抬是无法抬来那么多银子的,现下尚无银票这种份量轻面额大的信用货币,想竞投她的可就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身家及信誉,来藏云坊的一般都是有头有脸的官门中人,回头被官所送上门一张黑纸白字的欠单又无法偿付,告上衙门官也不用当了。当然今rì竞花魁还要冒一层风险,那就是要得罪对李遮儿志在必得的徐荣,本来徐荣的竞争对手都很识趣,不过胡商的出现和隋乂的“异军突起”令今晚的花标得主增加了几分悬念。 一开价,便是五十条红绸,意为五百两。然后几个不识趣的开始往上抬价,场面还是热闹起来。 隋乂转头看着刘愈问道:“刘兄台,你可千万别见怪,都怪我妹妹,以前总是拿你的诗词在我面前说,不知觉就背上来了。我绝对不会夺人所好,就是看不过那姓徐的嘴脸。” 王虎惊道:“这诗是刘先生所作?” 隋乂没好气道:“一边呆着去,我跟你家先生说话,你一晚辈何来插嘴的份。” 说也奇怪,被隋乂训斥了一句,王虎还真乖乖住口不言。隋乂续道:“刘兄台,你看我们出多少合适?” 刘愈心情不佳,道:“忘了先前我是如何说的?” “先前?”隋乂想了想,“一两都不出?唉!刘兄台自有你的道理,不过李小姐都答应用她那部分作抵了,即便你不想入她的闺房,至少也竞得,这么好的姑娘独守空帷多扫扫床铺等你也好过落在姓徐的手里!” 见刘愈不答话,隋乂也不再说什么。至少在对刘愈的信任上,隋乂做的还是很足,否则他也不会几十级跳跻身朝堂官居二品。 到了百条红绸以上,飙价的只剩下胡商和徐荣两人,双方各不相让,你追我赶的,价格一路飘高直过二百。刘愈赶紧给何茂打眼sè,这几位入戏也太足了,现在谁都能看出双方矛盾在不断加深,一会大打出手绝对不为过。但这戏要适可而止,若徐荣真妥协了,岂不是守株待兔明看到一只兔子撞树上没撞死? 何茂也会意作出了手势,此时徐荣已经明显吃不住,本来一千多两就能搞定的事情,现在价格被抬到了整整三千两,以为那胡商会继续死咬不放,没想到胡商突然不再抬价,道:“老子寻开心来的急,带的金子兑换了银子没那么多,是不是准老子回去取了金子再来?” 鸨母紧忙道:“这是不合规矩的。” 胡商大骂道:“哪来那么多规矩,不是说竞选花魁钱多就是规矩?你让这小子现在就拿出三千两给老子看,要是他现在能拿的出,老子认栽!” 徐荣冷笑着从腰间取下一块圆形雕工jīng湛的白玉牌,道:“这玉牌乃是御赐之物,价值连城,现下就先抵押在此,明rì可凭此到府上取白银三千两。” 胡商面sèyīn沉不定,怒喝一声:“你等着!”然后带着几个同伴扫兴而又气愤地离开了藏云坊,甚至连进门时丢的金子都不捡。有心人便开始想,会不会是去找援兵来闹事了? 徐荣不屑一笑,转而看着鸨母道:“姨娘,现下在下是否可以与李姑娘及她的丫鬟共赴巫山?” 鸨母尚未答话,李遮儿突然走出来,面sè坚定道:“姨娘,若是徐公子得魁,遮儿誓死也不会与她进房。” 一语哗然,鸨母明显有些慌乱,不过还是拿出当家人的气势道:“胡话,前rì是你非要竞花魁,现如今又说不入房,那这花魁岂不是玩笑,客人以后还敢光顾我藏云坊?来人,将这丫头押进房里去!” 然后几个龟公过来,架着李遮儿的胳膊就往楼上推。如此一来众尝不到葡萄的可就要幸灾乐祸一番了,这徐荣本来四千两就能替李遮儿赎身,现在三千两只得了个头三晚人家还不乐意,多数人以为是隋乂的诗打动了李遮儿,令李遮儿芳心暗许心中容不下他人。谁知道那隋少尹果然是个孬种,胡商他不管,美人有意又被冷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怨李遮儿找错人了。 趁着人都上前凑热闹,刘愈和隋乂等人也凑了过去,李遮儿被架上二楼时,刘愈便站在不远处,被李遮儿用哀求而凄婉的目光直瞧得他有些心碎,也顾不上任务在身凑过身低声说了一句“等我!”李遮儿颜sè稍愣,随即后面的反抗也没那么激烈,连同她的贴身丫鬟被送进房,而徐荣这个花标得主随后也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登上三楼,开门进了李遮儿的房间。 众人一看正主都进了房,门口还有俩龟公像门神一样守着,即便李遮儿再不愿意也只能按着规矩来。没热闹瞧就只能再寻乐子,此时鸨母很适时地将下面的姑娘推了出来。 司马璇儿自始至终都想知道李遮儿的意中人是谁,但从最后来看,徐荣定然不是,隋乂也不太像,唯独那从来都神出鬼没的刘愈让她猜不透到底是与不是,直到见李遮儿路过二楼刘愈有意上前,她心中的疑问更加加深。 刘愈坐了一会,估摸着御林军的哨探差不多也得手了,便要隋乂他们早些回去,言语还非常坚持。隋乂三人还好说,不像王虎无女不欢,王虎今天就是来找女人的。可先生的要求,当学生的不尊也不行,不然他回去没法跟老爹交待,于是带着老大的不情愿一同出了藏云坊。 夜市还是很热闹,行人如梭,刘愈与众人分开,便径直往后巷而去。到了后巷,便见到一堆穿着便衣的人等在里面,先前装扮胡商的几个人也在。 “刘右统领。”众人低声行礼。 刘愈摆摆手意思是不用拘小节,抬头看了看,三条绳子直通向三楼的一个窗户,一楼和二楼都是黑灯瞎火,显然此时藏云坊众人的注意力还在没结束的花魁大会上,无暇进房。 “得手了没?”刘愈问道。 “回右统领的话,已将那小子迷晕,连同那小姐和丫鬟,那小子正被绑好了往下递。” 刘愈等了半晌,并不见人顺下来,刘愈便觉得有些奇怪。此时何茂也从后赶过来,所问发生何等状况。 “可能有变故。”刘愈道,“一起上去看看!” 刘愈和何茂各自顺着一条绳子攀爬而上,从窗户跃进去。一进窗户,刘愈便觉得里面的气氛不太对劲。桌子上趴着两个,一个是那小丫鬟一个是徐荣,少了一个。再定睛一看,只见李遮儿很清醒地退缩在床脚,手扶着床栏,正一脸敌意地拿着一把剪刀,对着原本突然从天而将的四个黑衣蒙面人还有后上来的刘愈和何茂。 李遮儿见到刘愈,本还有些惊喜,不过她马上发现原来他们是一伙的,但出于一种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醒来这么久她居然没大叫一声。若真叫的话事情就遭了。 “你们……是山贼来绑肉票的?” 第六十九章夜审徐荣 “李小姐,别紧张。” 刘愈抬起双手示意李遮儿先冷静下来,虽然他不明白李遮儿是如何能躲过迷香的侵袭,但他明白现在计划肯定要改变,想不在李遮儿面前暴露身份看来难以取得她的信任。好在李家和徐家本就有宿怨。 “何统领,是否可吩咐亮腰牌?”刘愈对何茂说了一句,何茂似有为难,但也心知此时门口就有藏云坊的人,李遮儿稍有异动计划便会泡汤。于是让众侍卫亮腰牌。 李遮儿骤然见到腰牌,对她而言太熟悉了,从李家被抄父辈下狱,基本都是御林军一手包办,原本是敌意,但见到腰牌便显得有些悲戚。刘愈见情形不对赶紧解释了一下,说了个谎说这是要为李仲纯案查线索,李遮儿这才平复心情。但面对刘愈让她留下的要求,李遮儿却坚持要与他们一同离开。 “小女子今rì已当众令徐荣下不来台,若明rì徐翰带人来寻儿子,恐怕不会轻饶小女子,你们既要绑架就连小女子也一同绑了去。” 主动要求“绑匪”绑架自己,李遮儿也算看清事情态势。刘愈也理解她的处境,明rì徐荣的突然失踪一定会成为全城瞩目的焦点,即便一会戏演足了,假的徐荣会与人争吵奔出藏云坊,事情也是在李遮儿房中发生,李遮儿仅仅说不知道,恐怕难以过右相徐翰那一关,到时恐怕不会送上公堂而是直接私下拷问。 刘愈答应了李遮儿的要求,本来李遮儿还想带上小丫鬟,但人多不便刘愈没有同意。让人将绳子递过去系在她腰间,先将她顺了下去。至于徐荣还要经过一番处理,先用重浓度的迷药迷晕,再堵上眼耳口鼻,再捆成粽子降下去装上马车。 马车要先走,除了赶车和押送的人员不宜多,免得被怀疑。刘愈要先行送李遮儿到城南的歌舞教坊周围落脚,当李遮儿是“重要证人”一样保护起来,何茂作为导演还要留下,负责将剩下的戏份要继续进行演完。假的徐荣已经在房内,而胡商带了一众同乡来闹事的也如约而至,剩下的事情便与刘愈没太大关系,到最后假徐荣被胡商揍几拳双方一前一后奔出藏云坊,相信用不了一个时辰鸨母就会发现李遮儿不见了。 刘愈同意将李遮儿带走,只是将报案时间提前了一晚而已。 出内城门时稍有些麻烦,与刘愈同行的除了李遮儿只有一名随行密探,刘愈今rì不用去皇宫当差就没带腰牌,密谈平rì也不敢将腰牌带在身上,一合计只好用最笨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上去贿赂城门守卫,本来也挺顺利,正要出门,便见到李糜站在面前惊讶地打量着他们,眨眨眼,那神情好像在问,你们要私奔? 刘愈这才记起内城南城门也是玉南门防司的管辖范围,只是没想到李糜从藏云坊离开会来此,将李糜叫到一边,只是不许他随便胡言乱语,尤其是对隋乂和胡轩,李糜是聪明人,应了刘愈,只是让他第二rì要在棋楼等候,说是有要事相谈。 让李糜误会总比被隋乂误会的好,刘愈心说,隋乂是个大嘴巴,倒不是说他容易露事,只是在他妹妹隋妤面前基本不做隐瞒,而隋妤这两rì又与徐轩筑如胶似漆,很容易将事情引向自家内宅。 城南教坊这边已经早就准备好,刘愈到时徐荣已经进去小半个时辰,刘愈本想将李遮儿安置在歌舞教坊外,但想了想,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还是直接安置在教坊内与那些男兵为伍。 来这里撑场面的御林军基本是黑天白天两班倒,白天一班负责练习障人耳目,夜晚的这一班便负责守夜,所以即便有些床铺他们也不会休息。将李遮儿安置在此并没有太多尴尬,只是出恭要与一众男兵去同一个茅厕有些不便,刘愈也吩咐了回头找夜壶来不令她白rì在院子里露面。 韩升先到,随后何茂那边演完了戏也赶了过来。几个重要人物一出场,连夜便要提审徐荣。 审讯室便是在地下室,地下室和上面的厅房都做了隔音处理,用布和木屑将缝隙塞住。刘愈和韩升本还在上面等消息,何茂等人蒙着面下去审问了一番,动了点刑,徐荣半点都不肯招认。 刘愈也没想到养尊处优的徐荣还是个硬骨头,但也明白如果仅仅身体遭受点痛苦便承认了与外藩有勾结,不但是他自己小命不保,家族也很可能受牵连。其实现在审问的重点一方面是看到底徐荣的联系人是谁,另一方面还要看徐翰与此事有无牵连。百官之首若有牵连,事关重大。 “用水灌吧。”刘愈道,“用一盆水,将他头按进水中,过会提起来,反复几次,或能有效。最重要的是不至于重刑之下将他拷问死。” 何茂不解道:“这一盆水,果真有效?” 刘愈想说这可是最高的酷刑之一,可谓杀人不见血,人在溺水时水进了肺部会产生巨大的心理恐慌,再呼吸到空气会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如此往复几次,令犯人往复与天堂和地狱之间,jīng神很容易崩溃。 韩升道:“何统领,一切都按刘小兄的意思办,速去准备水盆。” 何茂又去了差不多小半时辰,带着几分惊喜回来,手上还拿着一份供状道:“招了。” 刘愈和韩升都看向那供状,上面所招的也不尽不实,至少在家族方面徐荣没有招认,但与他联络的人员和接头方法却有详细说明。 “何统领,刘小兄,此时事关重大,我这就要进宫面圣,你们也可暂时回去休息。一切等圣上批示了再做。” 忙碌了半宿,总算将徐荣给搞定。刘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殿前将军府,本以为徐轩筑三更半夜的已经睡下,没想到卧房里还是亮着灯,徐轩筑有些着急地在等候。 “夫君,为何如此晚才归?”进了门,徐轩筑上前服侍他脱衣。 “皇上有些事情交待下来,要为夫去做,御林军的宅所近乎遍布全城,实在跑的太累了。”刘愈伸个懒腰,略微诧异地看着桌上的两个茶杯问道,“夫人,可是有人来过?” 徐轩筑将衣服挂起,笑道:“隋家妹妹今夜陪妾身等了你半个晚上,直到二更天才离去。隋家妹妹不但将我们的地全部租了出去,还说要让妾身一同出钱开办酒楼。” 刘愈本想将王简送的那四百亩地地契也拿出来,但想了想不妥,rì后应送还才对,这拜师的愿意拜但收弟子的不愿收。 “夫人,你我每月俸禄都有几百两,加上田地每年的租收,恐怕不用到劳心去经商的地步。” “不用我们劳心,隋家妹妹说了,只要象征xìng出些银子,有夫君的那个汤锅做卖点,赚了银子分我们三成,管理上还是由她来负责。能多置财不好吗?” 刘愈心说徐轩筑果然有做地主婆的潜质,不但喜欢以地生财,还喜欢以花巧取财。配合上隋妤这经营好手,想不赚钱都难。想想rì后能经常在府内见到隋妤也挺有趣。 “既然如此,一切都依你。年前你在京中也无大事,好好管着这个家。” 第七十章老爷兵有老爷兵的治法 此rì是四月二十五,距离五月初一在大慈恩寺举行的祭祀大典仅仅只有五rì间隔。 五rì时间刘愈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因为祭祀大典意味着皇帝将会正式封王,现在四个要被封王的皇子已经尘埃落定,如果不能在这五rì内令苏彦有匡扶社稷之功劳,他就要守着县公过他的下半辈子。刘愈为将来考虑,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慰妻结束,趁着徐轩筑睡着,刘愈继续在桌前照着烛光翻动那本百官册子。今天徐荣的口供及粗略的名单已经露出端倪,淮王拉拢的主要目标是长安城的卫戍部队,也就是各防司衙门及城外两大军营的主要头目。御林军或因为何茂的墙密,插针进去的难度大,但城中各防司衙门久安松散,各防司或多或少都有人被收买成功,就连李糜的玉南门防司也不能幸免。 淮王收买百官为的是制造舆论,而收买军职人员却是实打实增加掰手腕的力度,刘愈也不在乎到底淮王收买了多少臣子和将军,他所关心的是到底有多少人与三皇子有关。幸好刘愈提前做了准备,看了那份名单即跟脑海中所记忆的形成对比,很多人都是三皇子的部下。有些人是真被收买,有些却只是收了礼没拒绝,但无论怎么说,这些人吃里扒外在为将来寻出路。这就给了刘愈利用的机会。 这其中刘愈特别主意到一个人,名叫冯成递,是内华门防司衙门的正都尉,在百官册中详细注明此人上无高堂,下只有一妹妹,冯成递与三皇子交好,且有野心,曾多次越级奏报被皇帝痛斥,但因为他是三皇子的人皇帝才没有为难。百官册中还说,这冯成递信风水命理,相信卦师所言三十五岁后可功成名就方可娶妻。现如今三十岁还是孑然一人。 冯成递算谋很深,不肯收任何好处不想留下把柄,却说要将妹妹亲自送去给淮王做婢女。这等联络外藩的手段可算高明。 有野心手段高明的人刘愈就要好好利用,不能cāo之过急去动他,要让他一步一步走向困地,他才会铤而走险,这是冒险家的心态。刘愈特地将其余几个跟三皇子有关的防司衙门都尉看了看,都是平平无奇老jiān巨猾之辈,相对要比冯成递沉稳内敛的多,只能先以他们下手。 刘愈的计划只有一个大致的思路,并未定型,一切还要看皇帝的反应,因势利导。 第二rì上午,刘愈到了棋楼便听人说起昨夜藏云坊花魁大会发生的事情,说徐荣像疯子一样蓬头垢面地冲出藏云坊,至此无消息。徐翰清晨去便面君,请求皇帝恩许,派官府出力找寻儿子并捉拿几个闹事的胡商,皇帝本来打算派京府少尹隋乂牵头负责,但徐翰非要举荐被人戏称“老光棍”的都御史杨延迁,谁都知道杨延迁是徐翰的人,皇帝随了他,令都察院负责找寻。 徐翰得了圣令有恃无恐,发动全城的衙门帮忙,可莫说儿子,连胡商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气急败坏的徐翰只好将怒火撒到了藏云坊鸨母的身上,据说现在正带着人嚷嚷着要查封藏云坊。 刘愈叹口气,看来当丞相的就是腰杆硬,连官所他都想封。只是有些不明白皇帝走的这步棋到底何意,若真被徐翰这么折腾下去找儿子,找去歌舞教坊也并非没有可能。 就在刘愈想去城南歌舞教坊看看情况,一身军服的李糜来了,说要带他去看练兵。 “练兵?你自己练就行了,我去了也没太大作用。”刘愈心系着歌舞教坊,便想推脱。 李糜笑的淳朴而自然:“器械都是刘兄设计的,有许多练兵的方法还不是很清楚,需要你去讲解一下。” 刘愈见李糜挺期待的,也就答应了,到了才发现被李糜那“淳朴而自然”的笑容给欺骗了。哪里是带他去看什么练兵给什么建议,分明是带他去看那些兵如何出洋相的。 ——只见六七米高的宽大木云梯,一个士兵疾步冲上去,还没等翻过去脚下一滑,“噗通!”掉下来了,幸好下面垫着厚厚的垫子,不然非摔死。然后一大群跟着冲了上去,然后零零落落全掉了下来…… 才看了一个器械的联系情况,刘愈就不想再往下看了。 “你这是练兵还是练习下饺子?你看看一个个嘻嘻哈哈的哪里像是在练兵,当这是游乐场?”刘愈带着一些悲愤的情绪看着李糜。多亏淮王还看得起要收买这些人,让这些人上战场,不当逃兵就是好的。而淮王这些年来大练兵马风头无两,就怕货比货。 “刘兄,这已经不错了,前几rì刚装好时练习了一次,才半个时辰一个个都喊累,勉强锻炼了两个时辰,休息到今天才第二次训练。” 刘愈惊叹于城中防司衙门的训练效率,诧道:“你这是准备一旬一练还是一个月一季度一练?这么着,从今天开始,一rì两练,每次两个时辰,持续上一个月看看他们还会不会这么懒散。” 李糜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可是都是些老爷兵,发命令他们也不会听了。” “总有不是老爷兵的。”刘愈看过去,还是有些兵是实打实在练,虽然动作还很不到位容易受伤,至少人家是努力的,“军队的风气是靠染出来的,你们玉南门防司一共多少人?” 李糜想了想道:“一千二百六十人。” “那你就将这一千二百六十人分成三队,分中军、上军、下军,那些老爷兵不是喜欢闹吗?就让他们在下军呆着,告诉他们别人练他们可以在旁边坐着瞧,就是不许捣乱,再告诉他们,一旬一考核,若是一个月考核依然在下军的罚饷银,三个月不合格卷铺盖滚蛋,只有在中军的才会得到提拔和重用。不要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李糜没想到刘愈这么快就给了他建议,迟疑道:“若是私自拆分中上下军,被人告上朝廷说违规军纪当如何?” “原来的编制不变,只在训练时站在各自的队伍中,这代表着他们在训练场上的地位。军人若是没有荣誉感上进心,那他就不配被称之为军人!” 第七十一章徐菜花打虎记 眼看午时,刘愈从校场出来往家里走,路上便听闻到徐荣失踪案坊间流传的最新进展。 有的说徐荣是被妖魔附了身,徐老相爷正找道士开坛做法;有的说徐荣的尸体在城外被找到,尸体只剩下半面身子,好像是被野狗豺狼的咬过……刘愈不得不佩服群众的想象力,一个个绘声绘sè的都可以去说评书了。直到路过棋楼,见到韩升,韩升也将皇帝的指示传达下来。 这指示说白了就四个字总结,“按兵不动”。这也是刘愈早就料到的,徐荣虽是条大鱼,但相较于更大的鲨鱼他只是条小虾米,皇帝若想动手昨晚就会动了。很多鱼没浮上水面之前,皇帝还是选择继续调查。韩升还带来了徐荣案的情况,徐翰带着杨延迁儿子没找到,倒是将御林军哨探故意放出去的“徐荣失踪与各藩王有关”的消息调查出来,徐翰开始还想藏着掖着,不过这次查案动用了近乎全城的衙门,风还是透到了皇帝那里,皇帝震怒,责令各藩王在京中府邸闭门谢客,直到祭祀大典结束。 刘愈心说这又是皇帝玩的手段,令各藩王闭门谢客,就能减少他们与大臣之间的联系,联系一不紧密有些大臣就会坐不住。不过皇帝还有更高明的手段,居然下旨以杨延迁为首的都察院调查朝中大臣谁与此案有关,虽没说是查内jiān,但实际山干的活跟韩升秘密做的一样。一石激起千层浪。 刘愈不是笨人,他明知徐荣是个出头鸟,而背后与淮王联系紧密的绝对是他父亲徐翰,徐翰当年年资尚浅虽为右相却被左相李仲纯压的死死的,于是他才借淮王之力铲除了政敌位极人臣。而“老光棍”杨延迁又是他的人,与淮王有勾结那也是十有仈jiǔ。让一群是反贼的人调查谁是反贼,那还不是跟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水本来不混,被老皇帝给搅浑了。 刘愈回到殿前将军府,门口除了两个把守的侍卫不见人影,却远远传来一阵嬉笑声。声音好像是从韩家姐妹的小楼方向传来的。刘愈绕过院子走过去,还没靠近便听到一大堆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个浑厚的傻大姐在给围坐在韩家姐妹小楼下的一众小姐妹讲故事,韩家姐妹也推开门搬张凳子坐在门口细细聆听: “……那时俺扛着锄头实在是太累了,俺娘又没给俺送饭上来,大rì头晒着,俺就想在田埂边上歇息歇息,那家伙,出来时候也没个动静,一阵怪风吹过,俺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转过头一看真是吓了俺一条,一条吊睛白额大虎,那家伙……眼睛有这么大……” 徐菜花比划了一下,比车尾灯还大。 “菜花姐,眼睛没这么大吧?要是眼睛这么大,身子不是有几丈长?”吕楚儿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提出异议。 “谁说不是。那身子简直跟小山坳子一般,抬起头都看不到它那白乎乎的大额……” 刘愈实在听不了这么夸张的故事,走上前,讪讪道:“那个……打断一下,你们将军人呢?” 见到刘愈,一群侍卫起身恭敬地行礼叫了声“姑爷”,吕楚儿道:“将军正在后院学习女红呢。” “学女红?”刘愈一笑,徐轩筑拿惯了刀剑何时拿过针线,“你们继续说那个……打虎的故事,艺儿婷儿,跟我一起过去看看你们轩筑姐姐去!” 韩小艺和韩小婷显然还没听够徐菜花的故事,脸上有些不乐,却还是牵着手走过来,吕楚儿在旁起哄道:“姑爷,听说您挺有学问的,就给我们讲个故事呗?” “讲故事?” 刘愈本来也能讲,无非名著,三国和水浒传不能说,历史背景不同,跟她们讲讲金瓶梅本来不错,可这些小女兵脸皮一个比一个薄,讲完若出了事就大为不妙。难道讲西游记?刘愈不自觉打个寒颤,他愈发觉得这些小女兵本就是西游记里蜘蛛jīng投胎的,专缠人的那种。 “我不会讲什么故事,以后有了故事再说吧。” 直到刘愈带着韩家姐妹离开院子,远远的还能听到徐菜花说他的打虎经历,不过故事还是纠结在眼睛是这么大还是那么大的问题上。 韩家姐妹明显有些惶惶不安地跟在刘愈身后。 自从刘愈与徐轩筑成婚,韩家姐妹变得内敛不少,虽然她们早就预见到分丈夫宠爱都要落人后的命运,但骤然到来还是有些不适。刘愈尽可能让她们感受到自己是关心她们的,更重要的是,每次韩家姐妹去给徐轩筑请安,徐轩筑都会拉着两个小妮子说很久的话,很是亲昵,徐轩筑也在学着做一个称职的大姐。 不过韩家姐妹还是不太领情,稍稍有些敌意,她们也很不解为何这个看似很和善的大姐姐不像外人所传的那般凶神恶煞。 “这些rì子忙,没时间带你们出去玩,今天吃过午饭带你们去大慈恩寺烧香拜佛如何?”刘愈见两个小妮子闷闷不乐,说道。 “好啊。”两个小妮子的眼睛近乎同时有了光彩。 “不过能要听话,不许乱跑,也不许没规矩,这次是与你们轩筑姐姐一同前去。” 听到与徐轩筑同去,两个小妮子又变得有些不太乐意。但刘愈也不能由着她们,本来就是去过家庭rì,增进一下感情的,这也是徐轩筑的请求,她也想去烧香拜佛感谢神恩赐了她一个好夫君,同时也希望能祝愿一家人平安。 到了后院吕楚儿所指的房间,刘愈推开门,徐轩筑应该是针线活不到家,本来就拿针不稳,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一惊,又扎到了指头。 “夫君?两位妹妹……都怪你们,又不小心扎破手指了。”徐轩筑似有埋怨道。 旁边立着的教女红的婆子是徐轩筑从礼部请来的,见到刘愈先是行礼,后道:“两位将军,时候不早了,老身也要回去了。改rì再来教徐将军鸳鸯针法。” 见老婆子离开,刘愈笑道:“看,你针线活不好连师傅都不想教你了。” 徐轩筑似乎很不想在两个妹妹面前落面子,偏偏刘愈还如此说,但她也明白刘愈的苦心,让韩氏姐妹看到她软弱的一面会增加不少的亲切度。刘愈又笑道:“艺儿,听你祖父说你的针法不错,以后也多来教教你轩筑姐姐。” “嗯。”韩小艺还是有些放不开,点了下头,头低下却没再抬起来。 刘愈肚子有些饿,可惜家里厨房被烧了,饭菜只能暂时从外面买回来,不过好在隋妤上心,每rì中午都会找人送来,可说是非常丰盛。一家人正要一起坐着吃一顿饭,徐轩筑也央求着再说说当rì在战场的事,吕楚儿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冲进门来。 “没个规矩。”徐轩筑放下筷子埋怨道,“发生何事?” “将军,姑爷,大事不好了,外面……打起来了。”吕楚儿苦着脸道。 刘愈瞥了吕楚儿一眼道:“打起来你不会劝架?谁和谁打起来了?” “要劝架也要看是对谁啊,也不知从哪来了个人,在门口嚷嚷着要见什么先生,菜花姐说了他几句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菜花姐上去就将那人给抡起来了!” “抡起来了?”刘愈这一惊可不小。 饭也顾不上吃,一家人紧忙到了前院门口,只见在一众女兵和几个抬着礼物的小厮目瞪口呆下,徐菜花将某个纨绔大少在头顶上像条轻布一样转着圈的抡。而这人明显已经七晕八素的连喊求饶也不会了。正是王虎。 刘愈不禁一笑,看来这徐菜花还真当王虎是只“吊睛白额虎”给抡起来了。 第七十二章染血的佛(上) “徐将军,您咋出来啦。嘿!这小子不识相,俺教训他一顿。” 徐菜花在徐轩筑的劝说下,将王虎扔在地上。王虎整个人被抡完走再摔,骨头如同散了架,趴在地上只有那张大嘴还在吸着气,眼睛一眨不眨。与王虎同行的随从紧忙去扶自家少爷,可现下的王虎像是不倒翁,连坐在地上都费劲,头左晃晃右晃晃仍旧没找到平衡。 “小子,服了没?”徐菜花似乎还不解气,踢了王虎一脚恶狠狠问道,“问你话,听见没?” 王虎很怕这徐菜花再动粗,支吾道:“女……女侠饶命。” 徐菜花这才满意,拍拍手上的尘土笑道:“混小子不究理不识相!” 刘愈心中升起一阵恶汗,这恐龙女有暴力倾向还不止,暴力指数超高,幸好自己只是稍厌恶她没出恶言,不然还真会成为她“究理”的对象。 此时的王虎终于神识归位,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如果让他换他宁肯再挨五十大板也不愿受这女人的蹂躏。想爬起身,腿脚无力又一头栽在地上。连始作俑者徐菜花看了都有几分不忍。 刘愈打圆场道:“那个,王大少亲自到府不知所为何事?” “学生……来拜师……呜呜,以后再来,小九,快找块木板来抬,少爷我要回家……呜呜……”王虎一身的泥土,手扒拉着地呜咽道。 刘愈紧忙对看热闹的蔡迎奴道:“蔡侍卫,快进去将咱家的轿子抬出来,暂时借给王大少用用。” 蔡迎奴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带人去照做了。吕楚儿却细细打量着王虎,自语道:“这个就是当rì强抢良家民女的王大少?不像啊。” 刘愈心说难怪吕楚儿说不像,当rì的王虎是何等威风,今天的王虎是如此这等邋遢倒霉样,难怪她一时认不出。 见王虎的几个随从抬着轿子将王虎抬走,刘愈才回过身,这时徐轩筑正在埋怨徐菜花办事莽撞。 “谁叫那小子上来骂俺娘!俺娘平rì里跟俺最亲。”不过被徐轩筑说,徐菜花还是显得很诚恳,“大不了以后见了他给他道个歉,俺也知道做的太过分了些。” 趁着众侍卫散去,刘愈不禁对徐轩筑感慨于这徐菜花的暴力程度。 徐轩筑道:“徐副帅年幼与母亲相依为命,弟弟饿死,她却怎么都饿不死,总是能用拳头给自己和娘抢来食物,从小练得一副好身板,其实她也想读书认字做一个大家闺秀。” 徐轩筑说徐菜花的事就好像在说自己,语调带着几分悲苦,不过好在徐轩筑虽然暴力指数也挺高,但对家人还算和顺。刘愈怕rì后吵起架动手会吃亏。不过以夫妻二人相互忍让的程度,想吵架其实挺难。 ………… 吃过午饭,刘愈一家就要正式去家庭rì活动。 家庭rì的活动也并不复杂,就是去自家的外宅看看,对添置一些家具和器皿全家人一起参考一下,再者就是去大慈恩寺烧香拜佛。两个目的地都在城南晋昌坊南山下,顺道的事。 蔡迎奴负责保护韩氏姐妹,吕楚儿负责保护刘愈,加上徐轩筑的亲随,这一行人下来十几名女军随从,都是清一sè巾帼发带傲然于马上,英姿不凡。徐轩筑和韩家姐妹却保持了女装,韩家姐妹乘马车,而徐轩筑骑马与刘愈并行。 晋昌坊一代绿树成荫,贴近南山的一线也有些清幽的小路,一行人走来有些碍眼,就好像机动车一样行人纷纷躲避。刘愈从行人中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司马璇儿,正迎面而来,去往的是歌舞教坊的方向。见到刘愈和徐轩筑一路言谈,惊诧地打量了一下,在双方要错身时又像是想起什么要问,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刘愈心知她一定想问李遮儿的下落。 “刚才过去的像是那rì在御前献艺的亍兰姑娘。”徐轩筑记xìng也不差,道,“夫君不是跟她有交情吗?为何不见夫君与她打招呼?” 刘愈道:“夫人,不是每个认识的见面一定要打招呼,你可别想歪了,为夫与她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又没说夫君与她怎样,不过……亍兰姑娘也的确是个重情义的人呢。” 刘愈听这话怪怪的,好像很不在意他在外面乱搞一样,虽说古代女人在封建教育下稍显包容,但这包容是有度的,不喜欢吃醋的女人往往也代表着他对丈夫的漠不关心。 徐轩筑不吃醋刘愈反倒介意了。 一家人先去了隋乂所赠的外宅,这还是徐轩筑第一次来此。见到宅子的规模比殿前将军府还大,不禁很惊讶,这里山水清幽很适合居住,以至于徐轩筑看过之后忍不住提出搬过来住。 “这里一切都还粗糙,看看那小楼也是刚加建的,避暑可以,山林间的露气重并不适于常住。”刘愈对搬来此有自己的看法,“这次来主要是与你们商议一下选置家具的事,可以给点自己的意见。” 刘愈说话时特地看着韩家姐妹,她们是第二次来,对此并不陌生,但若说给意见,她们在徐轩筑面前还是提不起勇气。 “还是让两位妹妹先说吧。”徐轩筑笑道。 韩小艺这做姐姐的这时反而最沉默,韩小婷稍微鼓起点勇气道:“我们……要一张大床。” “大床?”徐轩筑带着几分不解。 刘愈知道徐轩筑曾也想去韩家姐妹的屋里看看,但觉得唐突便一直没成行,她还不知韩家姐妹其实是睡在一张床上。 刘愈笑着解释了一番,徐轩筑突然也脸一红道:“既然要准备一张大床,就不能只够你们三个一起睡,到时妾身睡哪里?” “那就四人睡的大床?”刘愈打趣道。 徐轩筑白了刘愈一眼道:“别以后又惹了哪家的姐姐妹妹回来才好。” 刘愈悻悻然,几人一同登上了四层小楼,看了看晋昌坊周围的景sè,尤其是眺望一下大雁塔很有感觉。不自觉间,徐轩筑又提及了选丫鬟的事。 “楚儿她们太粗手粗脚了,懒散起来又喜欢玩,府里的很多事她们都做不了,也是时候选几个丫鬟照顾我们一家人。”徐轩筑道。 刘愈本来想说自己有手有脚的未必需要旁人照顾,但还是顺从了夫人的意思。 参观完外宅,一行人出来,直接往大慈恩寺的方向而去。 *** 求张三江票,不求成绩只是一说,拜谢。 第七十三章染血的佛(下) 大慈恩寺作为皇家佛寺,香火鼎盛历来居长安庙宇之首,佛舍、佛塔、佛像、佛经、佛僧的数量也都是同类庙宇无法比拟,历代大慈恩寺内成名高僧众多,他们的舍利也都安放在大雁塔内。 大顺朝崇扬佛教,民众信佛者众多,即便并非是初一十五,来大慈恩寺烧香拜佛甚至是游玩的人也络绎不绝。刘愈并不信教却对佛家的思想并不抵触,陪着徐轩筑和韩家姐妹到了庙内,看着她们跪在佛前蒲团上虔诚跪拜许愿,只在一旁驻足作观。 佛寺与市井不同,市井以男子当道少能见到女子,来佛寺的却以妇道人家居多,且一般都是大家闺秀。也与这年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有关,女子一般只是负责料理家务,平rì里没有工作为寄托,加上本身女子多向善,较易被佛家慈悲种善因得善果的思想所吸引。来寺庙拜佛也成为女儿家的必修课。就连那些自诩风流的才子墨客也都喜欢到佛寺前来摆摊作字画,又或是装作解签的先生来吸引大家闺秀的注意。 佛寺便是这年头最好的婚介场所,以及,寻外遇之所。 大慈恩寺正殿气势恢宏,六座金身的佛像分坐于两侧高台,高度直逼四五丈高的大殿屋顶,一座稍小一些正佛摆在正前方,是众香客的参拜的对象。刘愈四处看了一下,正觉得有些无聊,眼睛从人堆里看到两个细瘦的身影,一个是姑娘家打扮,另一个却是小太监装扮,正合跪在一个蒲团上,两个小屁股撅着正一边磕头一边对着佛像念叨着什么。 看着背影熟悉,等二人拜完了站起身转过头,刘愈不禁一笑,正是吴烁拉着她的小姐妹,十四公主小琪儿。 “坏坏坏人哪……”吴烁见到刘愈便手指过来,惊慌失措像是仰天长叹,“哇,菩菩菩萨,你你你骗我。” “吴姑娘,琪姑娘,好些rì子不见。”刘愈迎上前,两个小丫头脸上升起敬而远之的神情。小步子一点点后退。 “完完完完啦!菩菩菩萨也不不灵灵啦,我我刚第第第一个许许愿再见见见不到这坏坏人……” 刘愈听吴烁说话费劲,直接笑着打岔道:“结果一转身就看到我了是不是?” 吴烁把胳膊一伸,再指了一下刘愈道:“你你你站站住!不不不许再靠前……” “我又没非礼你,为何要有如此敌意?”刘愈在离她们两米多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他提到“非礼”,小琪儿马上想到当rì被他偷看了身体,之后跳了荷花池,之后朦胧间还被他抱上岸,一定是看了又摸了。小脸登时通红,人也躲到吴烁身后去了。 刘愈脸一沉道:“你们两个偷跑出皇宫的吧?一个还扮作小太监。我要告诉你们,我现下可是殿前将军御林军右统领,专门负责来抓你们这些偷跑出宫的,回去重重打屁股。” 小琪儿脸上一惊以为是真的,急道:“不要为难小丫,是……是我要出来的,她本就可来去皇宫。” “哦,不行,她帮你出来,是同犯,罪便是一体的。”刘愈带着几分故作而出的yīn冷笑容道。 “那……罚我一个人就好。”小琪儿很讲义气,“小丫是帮我,不该受连累。” 吴烁在一旁埋怨道:“傻傻傻琪儿,这这坏人在在蒙蒙你,你你你看他又没没穿侍侍卫服。” “我堂堂御林军右统领,有便宜行事的权力,穿不穿侍卫服都能抓你们回去……”刘愈正打趣地说着,突然发觉一个黑影从佛像上摇摇yù坠紧接着落下朝小琪儿头顶上砸去,刘愈紧忙冲上前将小琪儿扑出去,时间只在转瞬之间,当刘愈抱着小琪儿躲开,那东西重重地落在地上,众人惊讶间看过来,地上趴着的却是一个人,手指动了一下,却因为脖颈间流出大量的血,一命呜呼。 “唰!唰!唰!“ 蔡迎奴和吕楚儿等侍卫本来无jīng打采在门前四下打量,此时抽出佩剑冲上来,将掉下死尸的佛像与众人隔开。吕楚儿娇喝道:“远离尸体,任何人不许离开!” 有惊惶的妇人想要逃走,却被侍卫用剑拦在门前。 刘愈怀中的小琪儿也有些惊慌失措,本来还在听刘愈在瞎扯,没曾想他居然又“非礼”了她一次,不过这次如果没有这坏人帮忙,那尸体真要将她砸个正着,非死即伤。 刘愈的感觉倒是不错,怀中的玉人好像是忘了挣扎,等她反应过来时,似乎也没那么激烈,嘟着嘴挣脱开便躲到吴烁身后去了。 刘愈上前查看一番,人已死透,头有发说明并非僧侣,衣着平素像是百姓,只是很健硕,被人割了喉还能撑过一段时间用力爬下佛像,抬头看了看,不解此人是如何爬到佛像后面,颈间何以会留下锋利的刀口。 “上面可能有人。” 刘愈的一句话,令徐轩筑心生jǐng觉,“唰!”地将一名侍卫的佩剑抽出,一个妇人装扮的女人手里拿着剑很像巾帼英雌,刘愈看的一呆,笑道:“为夫假设而已。” “去报官。”刘愈道对吕楚儿吩咐道,“去京兆府不要去南城衙门,速去速回。” 趁着吕楚儿报官未归,刘愈继续死盯着佛像上面,而佛像似有灵xìng一般,在一滴一滴往下淌血,有人叫道:“快看,佛在泣血!” 这一语令众香客以为是佛像显灵,纷纷跪拜,刘愈却知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几rì后这里便将是皇家祭祀大典的举行地,偏偏在此时发生命案。死者又并非像是平民。 隋乂办事效率也算可以,得到吕楚儿的报案便匆忙奔来,到了大慈恩寺内隋乂连同众衙役都是一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模样。 “他娘的,真会赶死的时候。”隋乂骂骂咧咧的,看仵作正在验尸,凑身子靠近刘愈问,“刘兄台,你……真是点背,对这尸体……如何看?” “我又不是仵作,能怎么看?你还不赶紧去叫寺里的和尚出来问话?” 隋乂得到提醒,马上去询问寺庙里的和尚。 围观的人越挤越多,刘愈正看着那具尸体发呆,一个声音从他身侧传来:“刘公子,你说他是因何而死?” 刘愈觉得不对头,声音很熟,一侧脸,柳丽娘笑盈盈的一身男装也侧过脸看着他。 “十二少,不认得奴家了?回过脸去,不许看!” 那娇嗔似的声音令刘愈吸一口凉气,怎就将她给忘了,上次绑架不成她也该回长安城继续完成她刺探任务,眼前这人说不定就是她杀的。 “丽娘,好久不见。”刘愈苦笑低声道。 “不叫人家柳小姐了?这声丽娘,叫的真是亲切。十二少,你还没回答奴家的问题呢。” 刘愈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现在那些侍卫根本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如果叫喊,柳丽娘说不定就会下毒手。放走他一次不代表着会放他第二次。 “丽娘,别耍我了,我从何而知此人的死因,不会是……丽娘你杀的吧?” 柳丽娘轻哼一声道:“十二少是要冤枉奴家杀人喽?哼!在十二少的眼中,丽娘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柳丽娘似乎很感慨,但也没再细究,倒好像是默认了人是她杀的。 “说!徐荣现身在何处?”柳丽娘这次语气少了几分轻佻,多了几分严厉。 刘愈心中“咯噔!”一声,怪不得柳丽娘会来找他。 “徐荣?丽娘是说徐相爷的儿子工部侍郎徐荣?” “少装蒜,你不是新晋的御林军右统领吗?你们御林军秘密拿了人,到底藏在何处?” 果真不愧是搞情报工作的,柳丽娘也不是那么好糊弄。刘愈心中叫苦。 “丽娘,你可能还有所不知,我这个劳什子的右统领就是个送行事历的虚官,如果真是他们抓人也不会告诉我藏在哪里,要不……你去问问我的上司何统领?” 柳丽娘突然脸凑过来,在刘愈的耳边道:“你这个小坏蛋,早晚让你老实交代。”言罢一阵香风遁去,刘愈侧头,人已经不见。 这就走了? 刘愈正迟疑间何茂带着御林军也匆忙赶来,心说,怪不得柳丽娘要走。 “死的是御林军的密谈。”这是何茂来带给刘愈的唯一消息。 第七十四章人肉书籍 刘愈一家好端端的家庭rì却被突然而来的死尸给破坏,并且何茂带给刘愈的信息,死者是帮御林军做事的密探,一个密探无故死于佛寺之中,本身就很稀奇。 为了几rì后祭祀大典的顺利进行,何茂要回去上奏皇帝准备将大慈恩寺全面封锁直到大典结束,也会对寺庙内的僧侣进行全面盘查。这些刘愈并不太关心,他关心的是何时才能返家,京兆府衙差将佛寺内的上百号人堵在寺庙内只许进不许出,然后隋乂这个对法医学一窍不通的家伙对着个尸体研究来研究去,就好像要研究出朵花来。刘愈等的不耐烦,而吴烁和小琪儿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上灯以后她们可就真回不去要在外面过夜了。 “你……你能帮我们忙吗?”小琪儿鼓起勇气,走过来跟刘愈说。而此时刘愈正在跟韩家姐妹说亲密话,眼看一个很娇羞的少女走过来,韩家姐妹望过去的目光都有几分戒心。韩小婷还刻意用身子将刘愈的半面身子挡住。 刘愈一笑道:“怎么帮?” 吴烁羞恼道:“坏坏坏人,我我我们要要回家。” 刘愈本还想逗逗她们,不过也知若是小琪儿入夜回不去宫门会很麻烦,便去跟隋乂说了下,当隋乂得知那娇滴滴的“小太监”就是当rì四公主所言的“十四妹”,颇为惊骇。 “用不用找人护送?”隋乂望了小琪儿一眼,低声转问刘愈。 “不用,我亲自送她们回去,毕竟我现是御林军右统领,分内之事。” 刘愈顺带说了一下,让隋乂将寺庙里的人放行,如此徐轩筑和韩家姐妹也可以早些回家休息。当得知刘愈要去送别的女人回家,连徐轩筑也有几分醋意,但得知是十四公主,徐轩筑稍讶,马上催促刘愈快去。“皇家事怠慢不得。”徐轩筑道。 名义上是刘愈护送小琪儿和吴烁回宫,实际上刘愈自己也需别人的护送,吕楚儿和几个侍卫承担了这责任,吕楚儿本还想早些回去蹴鞠,说是约好的比赛有彩头,刘愈不加理会,她们总是有各种理由旷工嬉闹,上战场之外就没见她们训练,平rì里玩的花样倒是层出不穷。本来,一群女兵吃饱了没事干,男人就是饭饱思**,而她们就饭饱思胡闹。 一路上吕楚儿她们也没消停,都在说着她们的“奇yín技巧”,马车里的吴烁和小琪儿显然很向往吕楚儿她们所说的游戏世界,都凑在车窗口听她们诉说着,神sè带着几分迷醉。 “回头我们也像她们那么玩吧?”小琪儿听了半晌后对吴烁道。 “不不不行,我我我们人人太少少了。你你我我,两两个,不……不够。” 吕楚儿笑道:“要不你们两个跟我们回去吧,有的是好玩的。” “好啊。”小琪儿眼睛亮起来,脱口而出道。 “不不不行。”吴烁急忙道,“那那那是坏坏人的家,不不不能去。” 一众女侍卫“咯咯咯……”笑起来,显然觉得自家姑爷的新“外号”很“别致”。 小琪儿看了默不作声的刘愈一眼,再看看几个比她和吴烁年长不了许多天真烂漫的小女兵,不禁对吴烁的话开始怀疑起来。她细细的想一想,那坏人实际上也没多坏,只是无意中看了她的身体,后面他还两次救过自己,算扯平了。 刘愈突然侧过脸道:“这么晚不回去,难道你娘亲不担心?” 听刘愈提到“娘亲”,小琪儿才真正有了迫切归家之心。 ………… 刘愈再次见到那个称赞他作诗作的好的妇人,果真就是小琪儿的娘亲林美人。 “原来是刘统领,多谢你送小女回来。”林美人慈眉善目,语速和缓,语调很悦耳,刘愈听在耳中如同柔柔的风,此时的小琪儿却靠在林美人的怀中撒娇,看得出她们母女情深。 林美人本为长安周围富户的大家小姐,当年李贵妃在沉稳的木皇后死后,为了跟已故的第二任皇后召皇后争宠,通过父亲在长安城周围选了很多漂亮的姑娘以献舞的名义进宫,实际上是组成团来诱惑皇帝。林美人便是在那时进宫然后与其她女子一同受宠怀孕,生下小琪儿。好景不长,召皇后死后的这几年,李贵妃一方面与曳夫人争宠,另一方面打压这些曾经帮她的女人,使得皇帝早已将这些深宫寂寞的女人遗忘。 小琪儿和母亲是相依为命,感情非常牢固。 “小小小琪儿,我我我们明明rì再再玩。” “嗯,明rì卯时我上完早课便去找你。” 宫中女人的地位也决定着子女的地位,小琪儿并不得宠,没有皇家公主的娇贵和任xìng,相反却显得返璞归真很像个邻家女孩。但作为皇室之女,小琪儿比吴烁年龄小却还在受良好的教育,吴烁却像个野孩子一样进了宫只知道玩。 看着林美人牵着小琪儿的手离开,刘愈望着她们的背影突然有种很不舍的感觉。可能是心生怜爱之心,却不知这怜爱到底是发自于对母亲,还是对女儿,又或者两者兼有。回过头却发现吴烁在死死地打量着他。 “不不不许你你打琪琪儿的主主主意!”吴烁强调道。 “下次说话前先把舌头整利索了再说。” 索xìng来了皇宫,入了夜刘愈也不用担心离不开,便想去看看吴悠,顺带骂他一顿当rì不预先相告。到了吴老头的“天文观测站”,吴悠正兴奋地拿着根长筒看星星,乐不可支的模样。 “嗯,嗯。”刘愈清了清嗓子,提示吴悠有人来了。 “是你?嘿,小子,过来给你看看这好东西。” 刘愈接过吴悠递过来的长筒,对着天一看,很清晰的感觉。天空中的星星也好像近了许多。 “望远镜?被你研究出来了?” 吴烁笑道:“你这小子真是鬼花样多,当rì你说炼制石英的时候搅拌一下,小老儿只当是没甚作用,谁曾想这一搅拌居然研制出你说的那玻璃,rì后研究星相将更上一层楼。” 刘愈没好气道:“吴老头,你还真闲的慌,你干脆在玻璃后面镀上一层水银制造块玻璃镜子出来,应该更有趣。” “哦?镜子?可是铜镜一样的镜子?”吴悠提起兴致问道。 “对,不过那可比铜镜清楚多了,人能原模原样的呈现在镜子中,清晰无比。” 吴悠拉了刘愈一把道:“那……那快跟我去。” “去哪?” “当然是去研究那个玻璃镜,好不容易逮到你这小子,非把你脑子里的那点好东西全榨干了不可。” 第七十五章局中局(上) 在造御台的制造玻璃的房间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吴悠和那些工匠还是没法将水银镀在不太平整的玻璃表面上。一项技术的诞生不是一晚半晚可以形成的,首先那玻璃就有问题,要造一块凹凸不平的玻璃容易,造一块平整的难上加难。 刘愈看玻璃的形状,造出来镜子也是块哈哈镜,但他为了不打击吴悠没好意思说。 刘愈来其实还有件事跟吴悠说,或者是说有事相求,就是让他以国师的身份不露痕迹地给一个人看相,那个人便是三皇子的得力部下,内华门防司衙门的都尉冯成递。 “你小子为何要让小老儿给一个从不相识的人看相,还要按照你说的来,莫非是想害人?”吴悠有些怀疑道。 “就当是帮个忙,提醒他一下也好,另外希望你保守秘密。”刘愈道,“否则以后你休想让我帮你造什么好东西。” 吴悠也没太当回事,当即便答应了。 交代完事情,吴悠继续在那里捣鼓他的玻璃镜,刘愈却要赶着回家。回到家,徐轩筑和韩家姐妹还没吃晚饭,说是等他回来一起吃,饭菜都用碗扣着,打开来香气四溢。另外还加了一个火锅。 徐轩筑解释道:“这些都是隋家妹妹亲手调制的,夫君尝尝。” 隋妤来府上是愈发频密了,现在厨房烧了更可以名正言顺的顿顿往这面送饭菜,晚上这顿还要亲手调制,花费心思不少。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坐在一起吃饭,徐轩筑道:“夫君或有不知,今rì我们出游府里来了盗贼,好在留守的侍卫发现的早,财物并未损失,来的窃贼还不少,看来rì后要小心了。” 刘愈心说,堂堂的长安城进盗贼,还是将军府,事情不简单。莫非是……柳丽娘所派来的淮王的人打探消息?以前他总觉得一个人呆在棋楼很妥帖,现在他发现周围危机四伏,连家中都未必安全。 “让吕侍卫她们加强戒备,尤其是夜间的守卫,只怕那些盗贼没得手以后还会惦记着。” 四月二十七,距离五月初一的祭祀大典愈发迫近,刘愈所能利用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御林军的哨探通过徐荣的招供锁定了一些二线的目标,跟踪得回来的消息会汇总到刘愈这里,再由刘愈整理交给韩升,由韩升奏报给皇帝。 刘愈这面没什么大的波澜,徐翰找儿子却找出风波,御林军构陷的徐荣失踪与各藩王有关的消息令徐翰很恼火,经过一rì便跟都御史杨延迁编制了一份“怀疑有罪名单”,所罗列的大臣中包涵了御林军统领何茂,上奏皇帝要求彻查。皇帝震怒,在朝上骂了徐翰一番,大致是说他人老糊涂,儿子丢了就发癔症胡乱咬人,责令徐翰闭门不出,不许再干涉杨延迁的查案事宜,另让杨延迁重新彻查。 贼查贼的方法老皇帝用的得心应手,这老皇帝别看懦弱有时隐忍不发,但发作起来也是个擅用手段的狠人。但当初是他的避让令淮王趁势做大,现在尾大不掉想亡羊补牢已很困难。 当rì下午,杨延迁便重新草拟了一份“怀疑有罪名单”,杨延迁很识相地将除了淮王和几个得势藩王之外的藩王构陷,说是他们是绑架徐荣的最大嫌疑人。皇帝也没说什么,只是责令继续追查。 四月二十七这一rì对刘愈来说是简单的一rì,他除上午去了一趟歌舞教坊看司马璇儿跳舞,其余时间都是在家中书房渡过。司马璇儿对刘愈的出现也没感觉太大的意外,自顾自地练舞,而刘愈却像个观众一样看了一个多时辰,二人并未交谈,直到刘愈被何茂叫走,司马璇儿才停下舞步,看着刘愈去的方向有些发呆。 “皇上想让我们尽快查清此案,最好是在祭祀大典之前。”何茂严肃说道,“不过我们手头上的证据匮乏,即便与此事相关人等也是徐荣的一面之词,难保他不会陷害忠良。不知刘兄弟有何高见?” 刘愈想了想道:“如今祭祀大典即将举行,皇上要封子为王,这时的稳定应是重中之重。徐荣的那份供状中,说是城中许多防司衙门中人与淮王有勾结,我想不管是实情还是诬陷忠良,总是要先上奏皇上,暂时将这些官员调任,rì后彻查虚实也不迟。” 何茂觉得有理,点头道:“那就由刘兄弟拟定一份名单。” 刘愈草草拟定了一份名单,名单中大多数都是徐荣供状中提到的人物,唯独少了冯成递的名字。这份名单中也有很多人是跟三皇子有关的,上奏给皇帝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在第二rì,四月二十八这一天,皇帝将名单中大多数人调职。一时间防司衙门人员的大幅调换令整个长安城都有所震动,皇帝没有对其做法作更多的解释,只是说官员正常调动。更多的人觉得,是皇帝的多疑心在作祟。这期间利益损害最大的便是三皇子苏必,其苦心经营的京城防务一夜间好像被顷刻瓦解,本来他上奏了皇帝准备为属下争取留任,却被皇帝训斥了一番说他不思检点。一时间三皇子有失势的错觉。 三皇子一派代表着长安城内防司,代表着长安城的戍卫。三皇子被弹压也是皇帝为了平衡各皇子关系的一种手段,其余有可能争储的几位皇子最是高兴。当然也有人担忧,比如说尚未被皇帝调任却意识到自己即将没利用价值的内华门防司都尉冯成递。在四月二十八rì的下午,有消息说冯成递久联系不上淮王的接头人送妹妹去淮地,准备亲自送妹妹出京城。越来越多的消息表明,一派人的罪证都在冯成递的手上,这也是他近些年发迹的原因之一。 当然冯成递的举动也是刘愈诱导出来的。 刘愈通过吴悠给冯成递看相的结论是“有大运,但需贵人相助”。冯成递的贵人不用说所有人也猜到是他所投靠的三皇子,恰恰在这时三皇子有些不得志,于是他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淮王身上。对于一个迷信人来说,卦象是极为看重的,国师的卦更令他深信不疑。这也令他迫切地想将妹妹送到淮王那里以示忠诚,在其还身在其位有所价值的时有所体现。 本来何茂听闻此事后想立即抓捕冯成递及其妹妹,但刘愈却另有想法,毕竟一切只是推测,做不得准。这是刘愈的敷衍话。刘愈真正的意思是让何茂亲自上奏皇帝,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以御林军的密探配合刘愈和何茂假扮淮王的人与冯成递的妹妹接头,护送途中搜集证据。连何茂都觉得这主意不错,但实施难度不小,需要向皇帝请示。 趁着准备的空档,刘愈回了一趟家,让吕楚儿去九皇子府将几rì都在“闭门思过”的苏彦给叫来了。 rì落黄昏,苏彦提着两个蛐蛐笼子,一副没正形的模样,见到刘愈咧开嘴一笑道:“师傅,您怎舍得叫徒儿来了?这几rì可将我给憋死了。” “是吗?”刘愈拿着评书本子,斜瞅着他手上的蛐蛐笼子,“我给你的银子,你就换来这两只差劲的蛐蛐?” 苏彦嘿嘿笑道:“这不是买的,是我在九皇子府抓的,不能出去玩就找两只蛐蛐斗斗,当消遣呗。” “你也别消遣了,把这两只蛐蛐放在我这里,回头再来取。赶紧吃点东西喝点东西,吃饱喝足了有事让你去做。” 苏彦提起jīng神:“何事?” “去长乐宫门口跪着,直到跪到我出现,中间哪怕你被rì头晒死被雨淋死也不能离开,对外人就是说是对你曾经的过失去赎罪的。” “又是跪?”苏彦哭丧着脸道,“师傅,您能不能有些新意?跪地这种事,很难熬的。” “你不想封王封侯可以不用去,还有……若是我去了见不到你人,要么你从此就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当县公混一辈子,要么等你三皇兄当了皇帝拉你回长安城砍头。自己瞧着办!”刘愈急着要去跟何茂碰头,还要跟徐轩筑说一下这一两rì不能回家,走到门口他又回过身强调了一遍道,“记住,是在长乐宫门口,跪错了地方我同样帮不了你!” 第七十六章局中局(中) 趁入夜前,刘愈赶到了城南歌舞教坊,抵达时何茂已经等了一段时间。 “刘兄弟,你再不来我都要去府上催你了。”何茂神情严肃道,“皇上特旨允许我们护送冯成递的妹妹出城,定要拿到她手上的证据。现下探到她就在淮地商馆。如何才能取得她的信任,还要你出谋划策。” 有件事徐荣没提,但刘愈在百官册上了解到,冯家虽然只剩下冯成递和孤妹冯成娴二人,但在江淮一代有远亲,户籍是长安,祖籍很可能是江淮,因而伪装的人必须要jīng于江淮方言。这只是表面工夫,因为不清楚冯成递与淮王除了那封私相授受的密函还有什么其他联络,或者说有什么接头暗号,要取得冯成娴的信任并不容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御林军的密探有很多到过江淮也有很多本身就是江淮人,从中选出几个jīng明的化装成一般的商旅,一行人要先出城一次,回来时护送着几辆载着江淮土特产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往淮地商馆而去。 淮地商馆是淮地商人在长安城的联络聚集之所,也是一个情报收容站,朝廷历来对这里都严防死守,因而真正的淮地联络特使也不会入住到这里,可见冯成娴并不太了解这些,来这里也意味着她身份的暴露。刘愈与何茂带着几个淮地口音的随从径直走进商馆后院,进去后一个四十多岁帐房模样的人迎过来,细细打量了走在最前的刘愈一番,问道:“几位是?” 刘愈环顾了一下天井四周楼下和楼上的房间,一个女子苗条的身影从二楼一个房间的门侧探出身子,只是看了一眼便重新回到屋内。其余大多数房间都亮着灯,唯独这女子的房间黑暗一片。刘愈心中已有定数。 “我们来找人。”刘愈用夹杂着关中腔的北地口音道。 那中年帐房明显对刘愈的口音一愣,迟疑道:“这位兄台,不知来往何处?又是找寻何人?” 刘愈眼睛轱辘乱转,突然叹口气,嘴凑上中年帐房的耳边,像是蚊呐一般嘀咕了两句,那中年帐房凑近耳朵也没听清楚。刘愈言罢正sè道:“此事不容有失,劳烦通禀。” 说完刘愈回身往后院外走去。那中年帐房想追问也不得。 “刘兄弟。”何茂跟在身后,很不解,“你到底对那人说了何事?” “我什么都没说。”刘愈一笑道,“虽然我什么都没说,但他觉得我说了什么,那就是什么。” 何茂一时理解不了,刘愈出了后院门口拐角,从墙边看回院内,那中年帐房急匆匆往楼上而去。刘愈招招手,一行人又回到后院,此时只能瞧见中年帐房进入那黑漆一片房间的背影。屋子里的灯马上点亮了。 “才叔,刚才那行人是作何营生的?” “不晓得,看他们的样子……像是来找人。” “找人?”女子面现疑sè,“带头的跟你说了何事?” “说实话,老夫的确未听清,似乎在说小姐的事。但那人的口音却不似南边来的,倒好像是长安城的胡商。” 二人正说话间,刘愈甩着手便进了房间,在女子和中年帐房略带jǐng惕的注视下坐在桌旁的椅子上,露出个无害的笑容道:“谁说从南边来的不能说北边的话?这位想必便是冯家成娴小姐,在下柳竹,有礼了。” 说是有礼,但刘愈却是一副气势凌人的模样,可说是无礼至极。刘愈也是迫于无奈,如果进来就客客气气的,被冯成娴追问起来,很容易兜不住谎。 刘愈打量了一下冯成娴,很jīng明的一个女人,年约二十,眼睛雪亮,不能算是美人坯子却也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动人颜sè,只是那大鼻子令刘愈有些倒胃口。 “阁下是?”冯成娴打量着眼前不可一世的年轻男子,冷冷问道。 一名随从走过来,用抑扬顿挫浓重江淮口音道:“这位乃是我们的少主人,奉我家大人之命接冯小姐往南边去的。” 刘愈摆手打断那随从的话,自己解释道:“在下乃是我家主人派来,接冯小姐去南边做点买卖,马车已经备好,不知冯小姐可是预备好我家主人所需的货物?” 冯成娴冷笑道:“阁下所说的货物恐怕是徐翰等人联络突厥人陷害李相一党的罪证吧?阁下可有带来你家主人回复的密函?” 刘愈与何茂对望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稍稍的诧异,原以为是其他大臣联络淮王的罪证,没想到却扯到几年前的李仲纯案上。刘愈心说徐翰可是与淮王有秘密联络的人,当年的陷害也多半是淮王所指使的,要真是淮王的人来接冯成娴,那还不半路杀人灭口? 刘愈脸上并无太大的波澜,正sè道:“我家主人并未让在下带什么密函,冯小姐,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出发为妙。” 冯成娴蹙眉道:“没有你家主人的密函,休想让我跟你们走!” 刘愈早就料到她不信,但现在打死他也弄不来淮王的密函。刘愈掐着指头说道:“冯小姐,在下听闻五月初一大顺朝廷便要在长安城的南山举行祭祀大典,四月没有三十,今天二十八,祭祀大典也就是后天。两天时间实在是太快了。” 冯成娴冷冷道:“那又如何?” 刘愈听出冯成娴语气的紧张,淡然笑道:“到了五月初一,全城将会戒严五rì,城门关闭,徐翰的人又在追查是何人绑架了他儿子,到时你说如果查到你和你兄长的头上……” “你想威胁我?”冯成娴神sè间带着一丝yīn寒。 “在下并无威胁之意,只是提醒你,我家主人身份超然,是绝对不会写一封密函交由在下来送达,出了岔子谁也担待不住。”刘愈道,“不过还要提醒你,若今rì你不跟我们走,那将意味着冯家与我家主人彻底断绝关系,回去了可别诧异徐翰随时都会登门拜访。” 冯成娴脸sè变了几变,刘愈也正是料到她无别的去路可走。对于一个聪明的女人来说,应该懂得期间的分寸,若是不依附于淮王,她的兄长冯成递将别无退路。 冯成递最终还是答应了与他们同行。 ………… 一行人连夜出了城,刘愈特地选走的是玉南门。到了玉南门前,刘愈下马找到了李糜,李糜正跟几个校尉在门前的衙所里喝酒吃火锅。 “刘兄你怎的来了,你这吃法真是不一般,来一起尝尝?”李糜见到刘愈,笑着迎过来。 刘愈严肃道:“李兄,有件事情必须向你言明。攸关社稷,你还是先……” 李糜没想到刘愈深夜到访会带来“攸关社稷”的消息,先让那些校尉回避。见校尉们都先出去借口出恭了,才凑上前低声道:“从今rì开始,这几rì内,你不眠不休一律在城门前守候,即便夜深关了城门也不得离开。不管是何人下令封锁城门你都不要理。若是我的消息,会让人以羽毛为信,你便知是我的指示,到时一定要照遵不误。” 李糜嘴里还嚼着一口肉,听闻后嚼了嚼,不解道:“这是为何?” 刘愈淡淡一笑道:“几rì之内,城中必然发生一场突变,只有你的玉南门,才能将城外的兵调进城内!所以说……事关社稷。” 第七十七章局中局(下) 商人模样打扮的一行人出了南城门,往南走了不到二里便折向东南而去。已经入夜,出城不久刘愈便与何茂有了一番争执,最终何茂争不过刘愈,他所主张的事只好作罢。这一切都落在心思缜密的冯成娴的眼中,她能感觉到这两人在一行人中的地位超然,只是她搞不明白那个姓刘的管事和姓何的侍从,到底哪个是主。 淮王的势力错根纠缠,一个外来的“主”也未必支使的动常年扎根京城的“仆”,冯成娴并未有太多在意,但她还是小心谨慎,打定主意不见淮王不会交出她所持有的筹码。 “冯小姐,我们要连夜赶路,要休息的话在马车里便可,一路尽量不停。”这是姓刘的管事和姓何的侍从争吵完后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冯成娴现下根本无心休息,离开长安,也就离开了兄长的保护范围,再想回来可能要等淮王大权独揽之rì。此去茫然无期。 她最后回望了一眼夜sè下的长安城。朦胧远去的城墙好像一座巨大的枯坟,偏偏这座枯坟却是那些权谋家你争我夺的战场,权柄、天下,除长安无其他。 “冯都尉近rì将行大运,但需由贵人相助。”这是国师吴悠给冯成递看相之后给出的谶语。 兄长历来都看重“命数”,当年家道中落时若非听了相师的话去从军,兄长也不会平步青云成为内城两大防司的都尉,朝中赤手可热人人想拉拢的人物。兄长最终选择了投靠三皇子,并非他认为三皇子是个能成大事的人,主因兄长最看重血统。三皇子是召皇后长子,论资排辈也该是他继承皇位。 她的兄长历来都认为三皇子将被册立太子继承皇位,到时便可大权独揽,然而这一rì一等就是十年,等下去慢慢也变得不太可能,三皇子并不讨老皇帝的欢喜,更重要的是天边那个觊觎皇位的人已在蠢蠢yù动,朝中这些稚气的皇子根本无法与那人物相提并论。 出长安城不到十里,外面便有了些争执声,似很激烈。冯成娴掀开马车车厢的帘子,见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一队巡逻的士兵将要截查,却被这帮人众目睽睽之下全都杀了,地上的鲜血还在流淌。几个人将尸体拖入草丛,还要将道路清理干净。 “发生何事?”尽管冯成娴心境冷静,但此时也有些胆寒。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人杀人,一杀还是十几个拿兵器的,这些人出手干净利落,要杀人连眼睛都不眨。 “哦,没事。”姓刘的管事擦了擦刀上的血走了过来,脸sè平静,“几个喽啰要捣乱,全给宰了。” 冯成娴盯着那些被拖向草丛的尸体,指了指其中一个道:“好像还没死透!”说着她便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走了上去,她要给那个看似没死透的人补上一匕首,不管他是否真的断气,或者只是她的错觉,重要的是她想表明立场跟他们是同心的。 “不劳冯小姐出手。”姓刘的自己走了过去,挥起刀便是一刀,月sè下清晰可见那人的脖颈上又多了一道血痕,再看姓刘的手上的刀,还沾着血。绝对不是做戏给她看。 “冯小姐,杀了几个朝廷的喽啰会有麻烦,往前五里将留下马车一同骑马,是否撑得住?” 听到要骑马同行,冯成娴有些忧虑,毕竟是女儿家,未必能跟得上这些跑惯了江湖的节奏。不过她很要强,点了点头上了马车。刘愈在她身后却稍松了一口气。一旁的何茂招招手道:“上马!” 何茂与刘愈对望一眼,目光恨恨地再瞅一眼那个演戏都演不到位的士兵。要不是何茂准备的“道具”过关,被冯成娴补上一刀再好的戏也会穿帮。幸好刘愈的刀砍了人的脖子,脖子不流血刀反而渗血,就好像魔术道具,趁着夜sè,没被冯成娴发现破绽已是万幸。 过了五里,马车被几个人推下了河,改乘马匹星夜兼程。长安周围的巡逻兵还是不少,但刘愈心知是御林军哨探在前打点过的,要严防出现岔子,行这一段路,有的被他们花点银子便打发过去,有的耍横他们便直接动刀子,白刀子下去红刀子出来端的摆出的是狠辣无比的架势。有个直接往冯成娴冲过去的,被刘愈“从背后给了一刀”,冯成娴吓的够呛,之后一路上都胆战心惊。 到了清晨,路上巡逻的士兵也多了起来,行路不便,一行人决定到路旁小镇暂且休息。刘愈策马凑上前提醒道:“冯小姐,入住客栈一定要小心为上,不得露出身份。” 冯成娴身体似乎还撑得住,有些不解为何要昼伏夜出,但对这个姓刘的话并未怀疑,这一路上走来,过路的官兵最难缠。 客栈位于官道之侧,距离京城大约有七八十里,刘愈等人正在马厩里拴马,便听到前院有人在争吵,一个cāo着南方口音的客商在跟店伙计问路,因方言不通话问的不是很清楚,语气很不善。冯成娴问道:“是否同一路人?” 刘愈就怕是“同一路人”,若真是淮王的人,己方人手又不足,难免一场恶战。刘愈道:“冯小姐,莫忘了在下的忠告。” 冯成娴很识相地住口不言。刘愈与何茂过去探听一番,眼见都是江湖客的短打扮,本来是住完店要走,但不知为何又留下来,重新开了房。店伙计被揪着衣领骂一通,有些愤愤然,走过来,刘愈问道:“店家,那些是何人?” 听是关中音,店伙计语气稍缓道:“谁知道!一群南蛮子,个头不大胳膊倒挺粗,几位要小心这路人,身上都有家伙。” 一行人进门时还是与这帮人撞了正脸,双方只是互瞥一眼,对方领头的是个虬髯客,一身的酒气,往门外找水洗脸。 刘愈等人各自进了房间,刘愈特别嘱咐冯成娴在房内休息,避免出门与那帮江南人对上。 “刘兄弟,我们为何一直要这般跟着她走?就不能强行拿下搜身?”何茂在出城时便有意见,此时也忍不住再提。 刘愈低声道:“现在我们无法确定她所说的证据到底是何物,若然无形便无从找寻,有形也会被她藏的很严实。对付她不同于徐荣,一般手段无法逼供。” 刘愈吩咐人去将冯成娴用迷香迷晕,过了一会,回报的人作出手势,一切妥当。刘愈和何茂急忙进了冯成娴的房间。冯成娴手上攥着匕首,被迷晕后仰躺在床上,睡的安详。 刘愈看了看她的睡姿,道:“搜身吧。” 何茂推辞道:“还是刘兄弟来。” 刘愈要伸手去搜身,又觉不妥,毕竟自己也算有家室的男人,总要避忌,再者对这冯成娴的确没有好感。伸出手却又缩回来,指了指何茂身后的一名随从道:“你来!” 那人走过来,在冯成娴身上上上下下摸了个遍,连**都不放过,果真如刘愈所说,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最后刘愈将她攥着的匕首拿过来,抽出来看了看,也没发觉端倪。 何茂有些发愁道:“再找不着东西,难不成真要护送她去淮地?刘兄弟,现下如何,是否将她一盆冷水浇醒,就近找个地方审审?” 刘愈示意不急,问了一下用何方法能令她快些醒来。何茂道:“用冷水敷面,可醒的快些。” 刘愈遣人去找冷水来给她敷面。 现在刘愈也有些难办,原本的计划很顺利,成功将冯成娴带出京城一段路,如此一来便有时间差,可偏偏此时找不到她身上的证据,无法逼她就范。 被冷水敷面,冯成娴悠悠转醒,在她迷迷糊糊间,刘愈装作是从外进屋。 “刘管事,我……怎的睡着了。”冯成娴手扶着太阳穴从床上坐起身子,“头有些痛。” “可能是夜间赶路受了风寒,我给你倒杯茶。”刘愈心说硬来不行只能用软的,从桌上茶壶倒了一杯茶,很友善地递过去,冯成娴说了声“多谢。”便喝了一口茶,可能是被呛着,剧烈咳嗽起来。刘愈为她拍了拍背。 可能是举止太过亲昵,冯成娴回避一下道:“没想到刘管事还是个体贴人。” 刘愈一笑道:“人在外,总要有些帮扶。不知冯小姐身上的证据可否交由在下保管?” 冯成娴脸sè马上变得yīn冷,道:“原来刘管事突然如此体贴是为了小女子身上的物事,哼!果真是用心良苦。小女子有言在先,到了淮地见到淮王,必会交出淮王所需的东西。路上就不劳刘管事费心,小女子会贴身保管好。” 刘愈稍蹙眉,拿着茶杯道:“茶有些凉了,出去给你换一杯热的。” 出门不久,刘愈便端着一杯热茶回来,冯成娴喝了两口,身体又觉得不适,迎头便睡。何茂和几名随从随后前后脚重新进了房间。 何茂问道:“刘兄弟为何要用蒙汗药再将她迷晕?” “我想我已知道她所谓的证据藏在何处。”刘愈将茶杯放下,指了指刚才搜冯成娴身的随从道,“你将她亵衣解下来!” “啊?”那人有些迷惑,“属下先前仔细检查过,她……小衣内并无夹带。” 何茂怒道:“刘兄弟的话不好使?” 那人悻悻地去解冯成娴的肚兜,当将肚兜解到一半,连何茂也觉得有些不对头,这冯成娴的肚兜居然是六条带子,有四条是两两重合,与一般女子的有所不同。女子的肚兜乃是不洁之物,刘愈却无避讳接过,翻过来一看,肚兜内果真有些细小的花纹,里面藏着两张绢帛,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还是刘兄弟细心。”何茂有些惊喜地看着绢帛上的文字,转而看着床上衣衫半解的冯成娴道,“只是她……如何处置?” 刘愈反问道:“一包蒙汗药能让她昏睡多久?” “一rì一夜。”何茂道。 刘愈淡淡一笑:“那就让她继续在这做她的美梦,找人在门前守着便可。” 刘愈与何茂转身出门,一同到了隔壁的房间,仔细研究起那两张绢帛。其中一张是当年徐翰与突厥外邦勾结,诬陷李仲纯一家的信函,上面对计划的实施有详细说明,还提到了几个人,刘愈特地向何茂求证一番,其中大多数人在此案后都“人间蒸发”,不过还有的身居朝政,为徐翰左右手。没曾想这封密函几年后会落在冯成递的手上。 再有一封,是冯成递和几个长安防司衙门都尉联名写给淮王的效忠书,上面即为诚恳,有签字画押,只是除了冯成递,其余几个都已在前rì被调职,但现下尚还在办官职交接,要真正调职尚需时rì。 “没想到这帮佞臣果真与淮王有勾结。”见到效忠书,何茂有些震惊,“幸好刘兄弟发现的早,早一步上奏陛下令这些人调职。我们这就赶紧回长安,向陛下禀报此事,有了这些罪证,不怕定不了那些吃里扒外佞臣的罪!” “不急于一时。”刘愈似乎并不急,像是在等一些事情的发生,“楼下那些人,很可能是淮王的藩属,人数又不少,我们这般来而又去,与他们对上,少不得一场厮杀。” 何茂是急xìng子,又是军人,自然不担心厮杀的事,刘愈又劝解道:“忙中容易出错,何统领应学会沉得住气。” 幸好皇帝有言在先,出外一切都听刘愈这个军师的吩咐,何茂这才沉住气,继续研究那两份绢帛。刘愈等了半晌,突然说道:“你说这两份东西真落在淮王手上又当如何?” 何茂不解地看着刘愈,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应该会用这些东西来要挟徐翰一党和冯成递等人为他效命。” 刘愈笑道:“我看不会,淮王一定会先下手为强,将冯成递兄妹给宰了。” 明显能感觉到外窗外的一小半面影子震动了一下,刘愈续道:“若然我所料不差,徐翰本就是淮王部属,当年徐贼陷害李仲纯也是淮王所授意,而淮王还要倚重于徐贼在朝中的势力,为其篡位所谋。一边是可有可无的冯成递,另一边是位极人臣的右相,淮王再愚钝也懂得取舍。” 何茂点头道:“在下不过是御林军统领,xìng子直了些,只晓得遵照命令行事。还是刘兄弟有勇有谋,分析的透彻。” 刘愈又问道:“何统领,你说此次冯成递还有何转圜的余地?” “余地?”何茂愤怒道,“回去将他捉了五马分尸,看他还如何转圜!” 刘愈却叹息摇头道:“冯成递最大的靠山并非是淮王,而是三皇子。若然此次被他提前收到风声,他定会跟三皇子勾结,若然此时谋反,当有几成胜算?” “那贼子果真敢如此?”何茂有些震惊,又嘀咕道,“御林军每rì换防驻守皇宫侍卫不过三千,还分散于各处,三皇子属下可调动内防司衙门戍卫兵士少说在五千之数……若然三皇子骤然发难强攻一处,我们必定措手不及。” 刘愈叹道:“若然三皇子再假传圣令,将长安各城门封锁,皇上无法从城外两大兵营调兵入城,届时皇宫便如一瓮,等一切既定,再谋逆篡假诏,无人可奈何。” 何茂倏的站起,道:“那还不快回长安向皇上禀报?” “不能cāo之过急。”刘愈再强调了一遍,“现下一切都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冯成递和三皇子不会收到任何风声。” 何茂有些局促不安,一直让人探听那些淮地所来客商的情况,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却有人急忙来报:“姓冯的女人跑了!” 何茂大惊失措,急忙到隔壁冯成娴的房间看过,果真人已不见,是从二楼上跳下去逃的。不但人已逃,还偷走了一匹快马,出发少说有半个时辰以上。 “不是让你们在门口守着?”何茂像一头狮子般朝属下怒吼,“一个女人都看不住?” 那些侍卫都有些惊惶,也想不明白喝了一包蒙汗药的冯成娴何以会这么快醒来。只有刘愈在心中暗笑,一包蒙汗药足以睡上一天一夜,一指甲盖的蒙汗药算起来能睡上一炷香的时间就不错了。 第七十八章苏彦的挂牵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争权夺位。 权力来了挺好,没有也不强求,人生悠闲起来可以找些人谈天说地,小命无忧是基本的。苏彦打个哈欠,抬头扫了眼天空,天又黑了,难熬的一个白昼总算是过去了。 宫殿门前还是漆黑一片,连灯笼都不挂,长乐宫里面到底住着什么人苏彦不清楚,他只知往常年这里会有一些宫廷宴会,可惜那时他年岁小不常参加,偶尔远远一观总是能见到一些大臣醉醺醺的出宫回家,往下走应该是东烨门。可惜他进出皇宫很多次,从来没走过东烨门。 跪着太累,他便坐下了。反正黑漆漆的没人管,坐在地上总比蹲着的好,刚蹲下时觉得很轻松,蹲久了腿就会麻。跪着腿麻的会更厉害。一个小宫女迈着细碎的步子跑过来,端着的木托上有一杯水和一些糕点,放在苏彦身前地上,苏彦咧开嘴一笑,小宫女也是一笑,然后苏彦拿起点心吃起来。 “我师傅呢?” 小宫女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师傅是个怪人,你不知道,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但其实我总不太明白道理在何处。太深奥了。”苏彦很着急地吃着,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是我父皇让你送点心和水给我的?” 小宫女再次摇了摇头。 “这些点心……是**小主赏赐给奴婢的,奴婢拿来给皇子,免得您挨饿。” 小宫女的声音很娇嫩,模样很娟秀,挽起裙子在他面前端详他,挺可爱的女孩子。苏彦甚至觉得她很像自己当初禽兽过的那个小宫女,时过境迁了,模样也记得不是太清楚。 苏彦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明白,问道:“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小宫女像是有些着急,支吾了很久,只是说:“您是皇子……” 苏彦无奈的笑笑,大概小宫女当他是宫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小皇子了。那些小皇子皇孙,即便不得势,也有一票宫女和太监们跟随照顾,平rì里高高在上气势凌人的。小宫女应该从未见过一个喜欢跪在地上一跪就是一天一夜的皇子,觉得稀罕,蹲在那里不停地打量他。 苏彦放下心,继续吃点心,越吃越觉得这点心香甜可口,虽然明知这点心是隔夜的。 “你叫什么名字?”苏彦点心塞满了口问道。 “小鱼,宫里的女官都这样称呼奴婢。小姐妹称呼奴婢鱼儿。” “小鱼?名字挺好,我叫苏彦,你几岁?” “十五。” 苏彦依稀记得被他禽兽过的那个小宫女是十三岁,会不会是她呢,算了算,当年自己十四宫女十三,现在是……十八,对不上。苏彦算完便觉得有些荒唐,为何要将这乖巧的小宫女跟那个可恶只知道哭闹的宫女联系在一起?说起来,当初还是那宫女先挑逗自己的呢。 “小鱼,你是我在宫里唯一认识的熟人,能不能去帮我问下,我师傅去哪了。” 小鱼面带不解问道:“皇子的师傅是……” “他叫刘文严,他让我在这等他,可是等了一天一夜还没见人,能帮我去问问那些侍卫吗?我师傅官挺大的,是右统领,你一说他们应该知晓。” 小语有些慌张地摇摇头道:“奴婢不敢。” 苏彦叹口气,看看这小宫女的模样便觉得她应该是那种懦弱怕事的小女孩,何必为难她。 “算了,我师傅一向守承诺,他让我在此等候,一定有他的道理。”苏彦继续吃他的点心,可惜一小盘的点心不经吃,很快只剩一块。 “小鱼,与我一同吃吧,看你也没吃东西。”苏彦热心道。 “嗯。”小语似乎很荣幸,浅笑点头。 苏彦将最后一块点心掰开,一人一半,然后对笑着将点心放在口中。小鱼轻咬了一口,问道:“您的师傅是好人吗?” 苏彦想了想,道:“这个问题,不好说,做人难分好坏,但他对我是不错的,像你一样。” 小鱼坚定道:“娘亲小时候对小鱼说,做人不能害人,奴婢想做一个好人……皇子的师傅也应该是好人。” “唉!可惜我总烦着他,每次见他他都有些不耐烦,大约是我这人生来太讨厌了,这几年以来,从没有人像你这样听我说话。你的点心真好吃。” 小鱼很开心的一笑道:“若是明天皇子还在,小鱼还会再送点心来,奴婢照顾的小主们很喜欢赏赐点心。” “小主?是公主,我的妹妹?”苏彦问。 小鱼摇了摇头:“不是。小主是宫外来的伶女,有很多,岁数都与小鱼相仿,皇上偶尔会招她们前去服侍。” 苏彦叹口气道:“我父皇为老不尊,那么多妃子,还要招宫外的伶女,小鱼,你在宫里要小心保护自己,不能被那老家伙看见,不然你就会嫁给一个比你大很多的男人,不对,他不会娶你也不会对你负责任。” 小鱼第一次听人称呼皇帝为“老家伙”,吓的有些花容失sè。苏彦勉强一笑道:“当我胡说吧。” 小鱼安静地陪着苏彦坐着,后来身子也稍微挪近了一些,苏彦抬头看着天空,神情有些恍然。 “你看这天空的星星,多闪亮。我母后在世时曾说,每个人都是天上的星星下凡,人死后总归要回到天上去,你说哪颗星星是属于我的?” 小鱼不解地摇了摇头。 苏彦一笑道:“以后我去了天上当星星,你我那两颗挨的近一点吧,也会有人经常听我说话,这种感觉……很好。” 不知为何,苏彦说到这句的时候,突然鼻子一酸,眼泪便流下来。小鱼讶异地打量着在擦眼泪鼻涕的苏彦,递上前一条手帕。苏彦接过手帕,只是一笑。 “奴婢要回去了。”小鱼有些不舍说,“再不回去,内廷的门会关上,女官查不到人会责罚。” “哦,你要走了?在回去之前,能帮我去跟侍卫问一件事吗?我师傅……算了,他会来的。” 小鱼尚未离开,宫门那边便乱糟糟的,一队侍卫撤了进来,还有一些太监,成群结队的走的很匆忙。苏彦起身问了下,说是宫门那边有乱子,有些人将宫门给封死了。 “怎么会这样。”苏彦抓着一个太监的长袖问道,“那你有见过我师傅吗?他叫刘文严,应该是侍卫的右统领。他说过会来的……” 第七十九章孝子与不孝子 落rì的余晖只剩下一股淡红sè的细线,苍穹在被夜幕笼罩的最后一刻,城南的官道上远远地过来几匹快马,李糜眺望着辨认了很久,脸上终于露出几分久盼而至的欣喜,从城楼上迎接而下,边走还边吩咐着:“快开城门。” “李都尉,可是刚接到御旨要封锁城门。”随从的话已经不重要,李糜浑然不理。 一行十余骑到了玉南门下,还未等叫门,城门“吱嘎!”一声打开,一队官兵在李糜的带领下迎接出来,先行的刘愈跳下马,令随从将马缰牵着,与何茂了上去。 “酉时末,宫中刚颁下御旨,要求各城门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入。现下刚进戌时。” 对于平常百姓来说,关城门是平常不过的事,早于酉时,晚不及二更城门总是要关的,关了城门,城门口的摊子就会撤去,小商小贩的会等来rì鸡鸣五鼓再行经营。城里外的人,但凡听到闭门鼓,就知城门要关了,都会赶着在二百下的闭门鼓前进城或是出城。前后有一盏茶工夫,完全赶得及。像今rì这般闭门鼓不敲,城门便关闭,很多摊贩还在骂骂咧咧,进城进不得出城出不得,总会有些麻烦。 刘愈打量着周围乱糟糟的人群,叹一句:“只怕是假传御旨。” 一行人在李糜伴随下进了城,刘愈目光所及,不但城外一团糟,连城内也是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何茂忧心忡忡道:“要速将消息递往皇宫,走马道。” 马道是在城墙上专门为飞骑传递消息而设置,好像过街天桥,通常只有战报才会以马道送抵。御林军统领有便宜行事之权力,走马道无可厚非。 刘愈却反对:“马道太过显眼,被防司衙门从中一断,任何消息也传达不进去。”刘愈转而看着李糜,“除了你,可有点齐人马?” 李糜憋着一口气,道:“从昨rì衣不解带到现在,没有一丝耽搁,就等刘兄归来。中军随时候命,至于上军和下军太散乱,派不得大用场。可……没有御旨调兵是死罪!” 刘愈望了何茂一眼,有请示之意,御林军统领有节调皇宫防务之权,何茂道:“事急从权,李都尉可点齐人马随本统领往皇宫去,加强皇宫戍卫。” 李糜马上带齐了他刚编制的“中军”,步骑混杂约有五百之数,为免扰民走长安外城西南郊荒野之路,到内城南城门下却遇到麻烦,虽然此门也是玉南门防司所辖,但此时已被内华门防司以协管名义驻防,而驻守此城门的玉南门校尉又是三皇子的人,见到顶头上司李糜仍不开门。 “好你个方那,忘了平rì里老子是如何厚待于你,现下老子让你个兔崽子开门都不开?” 李糜才到军营不过月余,已经学会了粗言秽语,本身守着军营里一大帮浑人,不用此等洒脱的浑言浑语也治不得那些军棍。 “李都尉,您这是闹哪出?”内城墙上立着的方那面sè也很为难,“宫里刚颁旨关城门您又非不知,如今您却点了人马要往内城去,这若是被皇上知晓,还有命活?速速回去,下官只当不知。” 李糜没想到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也有人造了反,怒从心起,喝道:“姓方的,你再不开门老子明rì砍了你!” 方那很坚决道:“就是您砍了下官,下官这城门还是不能开。” 刘愈没想到好端端的计划被内城门给阻住,现下内城两防司都在三皇子苏必控制下,皇宫戒备又松散,很容易被钻空子。若然今晚真被苏必造反当了皇帝,岂不是挖坑往里跳,当了拥戴苏必登基为帝的“功臣”? “刘兄弟,现下还有另一条路。”何茂突然说道。 “马道?” 何茂摇首:“平rì里御林军密探传送消息,若遇上城门关闭,会走长安城水道,不过要jīng于水xìng,同时可过的人不多。” 李糜从旁道:“能过去几个就行,把上面这姓方的王八蛋给宰了,看这城门开是不开!” 刘愈的水xìng一般,即便过去了也派不上用场,李糜和何茂各自点了人,从内城南城门不远处的水道往内游去,过了大约一炷香工夫,只见被水草蒙着头的李糜带人冲上了内城墙,城墙上立着的方那还惊奇于李糜何以会出现在眼前,被李糜提刀一刀砍翻,人从城墙上摔了下来,一命呜呼。 “老子是皇上钦点的玉南门防司都尉李糜,开城门!再不开老子见一个杀一个!”李糜挥起刀大喝。 方那之死令一众本来嘻嘻哈哈瞧热闹的兵震惊不已,他们这才明白今rì要出变故,不是平rì里耍花枪嬉闹。还有人想动手,何茂上前砍了几个,如此再没人敢当出头鸟。 李糜是他们的上司,即便今rì开城门出了变故,也有李糜承担。 内城门终于打开,一行人涌进去,刘愈马上布置了换防,将原本驻守内城南门的一百多兵编入了“中军”,而在中军中留下几十人继续驻防。 进了内城,马上收到风声说是皇宫出了乱子,现下皇宫各门都已关闭。刘愈在心中盘算了下,冯成娴早他们入城不到半个时辰,即便能第一时间见到冯成递,再去见苏必,也不会在如此短时间内得手。 “走东烨门。” 刘愈现下是军师,一行往皇宫侧门东烨门而去,皇宫各城门都有人在堵塞门口,东烨门也不例外,一行人到了门下,有百十名内城防司衙门的人围堵着门口,李糜率众一冲而上,以蓄势待发围杀措手不及,内城防司衙门的兵叫嚣的凶,战斗力寥寥,尤其是在以少打多之时,眼看不敌,撂下一地尸体,剩下十几人遁逃报信去了。 “其余宫门禁闭,留东烨门大开,诱敌而入,速去将详情回禀于陛下。”刘愈骑马穿宫门而入,边策马边吩咐。皇宫的规矩,任何人入宫都要下马,但现下已不是顾及礼仪之时,连何茂也顾不上礼节,骑在马上对身旁的随从一番嘱托,以东烨门设伏,其余城门紧闭不开。 到正殿下,刘愈等人跳下马缘阶梯而上,路过之处侍卫和太监都纷纷避让,到长乐宫前,苏彦正瞪大了眼略带惊喜地望着刘愈来的方向。 刘愈走上前,瞥了一眼苏彦和身后一名惶恐不安的小宫女,先让何茂先行进内禀告于皇帝,他则从后面一名侍卫的腰间抽出一把刀,丢给苏彦。 “好好拿着这把刀,身子站直了。今夜哪个来造次,就用这把刀将他砍了!” 苏彦捧着把刀有些惊愕,不解为何刘愈要给他这样一件东西。苏彦平rì里杀鸡都不会,如今要用刀去砍人,真是为难的他不轻。 刘愈凑上前道:“一会说话作事要看分寸,今rì便是死你也要守着这最后一级台阶。要懂得何为该说何为不该说,能不能封王就看这次了!” 苏彦还想问点什么,但刘愈已快步随何茂而去。李糜过来拍拍苏彦的肩膀,也随之而去。 雅前殿内,一道烛火将何茂魁梧身躯所留下的身影拉的很长,烛火跳动中,老皇帝用颤颤巍巍的手捧着两张绢帛看的清楚,咳嗽了几下,一旁的韩升递上手帕,老皇帝以手帕捂口剧烈咳嗽,再拿开时上面粘着血痕。 “朕是那般厚待于这些臣子,没曾料想他们竟如此狼子野心,诬陷朝之忠臣,还要勾结外蕃夺朕之江山!其心可诛!” 老皇帝显然动了真怒,一激动起来便咳嗽不停。 何茂躬身道:“回皇上,冯成递等人见事败露,已鼓动三皇子于城内作乱,并封锁内外城门,幸得玉南门都尉之助,臣等方得入宫门回禀,期间杀叛匪数十人,现下玉南门防司所部已在殿前听候皇上差遣。臣请皇上暂且回避,以策万全。” 老皇帝急喘了几口气,稍微平静一些,叹道:“十年前一幕莫非要重演?何卿家,现下宫内御林军可是能阻挡这些匪逆?” 何茂为难道:“回皇上,御林军侍卫万余,但于现下宫门驻守不足三千,且驻防于各处,加上玉南门防司所辖人马,仍无必胜把握。” 老皇帝听到这番话不由再次咳嗽起来。韩升在一旁道:“陛下龙体为重,应允何统领所奏,暂且回避,待剿灭叛匪再以罪论处jiān臣……” 老皇帝摆摆手,阻止韩升继续说下去,对门口道:“文严,可在外面。” 刘愈在门口等了半天,骤然听到皇帝叫自己,便走进内厅行礼。皇上老怀安慰道:“文严,你资历尚浅,此次做的很好,现下朕已劳倦,本该避退。但江山是朕的江山,你们……扶朕到长乐宫前,朕要看看,到底是何人要图谋朕的江山!” 刘愈心说这老皇帝还挺顽固的,都病成这模样了还惦记着他的江山,真是死都不放权。这种皇帝和气起来很平易近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但疑心病重容易被触怒,以后还是小心为上。 老皇帝在刘愈和何茂的护送下,登上长乐宫的二层,从窗口望出去,眼前是正殿之前的一大片开阔地。远远的便可看到阶梯之下,一股像是黑sè的蚂蚁涌上来,不过御林军和李糜的部下已在四处设下埋伏,剑拔弩张。 眼前场景唯独有些不太协调的是阶梯顶沿立着的苏彦,全身如同一片浮萍,在众多兵士前并不显眼,却能阻隔住他们的去路。苏彦手中拿着刀,身子被一个瘦小的宫女搀扶着。下弦无月,但天地间也并非是黑暗一片,混沌天sè间,远处苏彦朦胧的身姿在一片黑cháo前显得更加挺拔。 “老九?”苏必等走近了才发现眼前站着的不是御林军的侍卫,而是他那个总喜欢捣乱的九弟,“让开!否则本殿立刻斩你于殿前!” 苏彦面对这么多凶神恶煞来势汹汹的兵,身子有些站不住,幸好身后的小宫女死死地撑着他。从远处看,苏彦就像是被小宫女背着。 “三皇兄,何必呢?”苏彦哭丧着脸大喊,声音实在是没太多气势,“你我都是父皇之子,都是流着皇室的血脉,你们总骂我不争气,可是你呢?难道带着兵来就是争气?” “回去吧。”苏彦继续喊,“父皇对你疼爱有加,迷途知返父皇一定会原谅你的过错,否则不用父皇,皇弟我的这把刀,就不会竖着让你从我身边踏过!” 即便那形单影只的苏彦,说出的话也是那么的令人惊叹。连刘愈身前的老皇帝,也是扶着窗棂剧烈咳嗽了几声,叹道:“朕有不孝之子,也有孝子在前,可惜,朕以往却是错看了他,令他在世间吃了那么多苦头!” 第八十章夫妻同心 见老皇帝感慨之情溢于言表,刘愈心说这戏演的有些过了。大风是迎面吹过来的,苏彦的喊话老皇帝听的清楚,可在上风向的苏必,最多只能见这小子拿把刀手舞足蹈,连嘴唇翕动都看不清,更勿谈会被他“感召”“回头是岸”。 苏必的脚步一步未停,就在台阶还剩不到百级,从高可见埋伏的御林军已蠢蠢yù动,而李糜也终忍不住,一声令下,一轮箭矢发了出去。 刘愈心说不妙,虽说老皇帝默许了平叛,但毕竟作乱的是他儿子,当年二皇子苏典害死太子最终也不过被流放,而今皇帝舍得三子死于臣子之手?不过幸好第一轮箭矢下去,倒地的人不多,苏必被人簇拥着,暂时无生命之虞。 苏必所带的叛众也提起兵器冲上来,苏彦先前叫嚷的挺欢,现下腿都软的无法奔逃,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落在身后小宫女的身上。 李糜率众从苏彦身侧杀出,从阶梯上以居上之势往下杀奔而去,一时间两股浊流混杂在一起,形成乱战。苏必所率叛众人数在两千左右,御林军与李糜所率之众也在两千之数,双方旗鼓相当,但初交手便判高下,以刘愈之前对玉南门防司衙门那群老爷兵的了解,防司内有战斗力的兵不足三成,且那群老爷兵更会将散漫之风气蔓延至全军,从众心理作祟,苏必的叛军与御林军的骁勇相比不免相形见绌。 老皇帝似是看不下去,剧烈咳嗽着,何茂请示道:“皇上,是否由臣下护送您往内廷休息?” “不必了。”老皇帝吐出一口血痰道,“朕能撑得住。” 刘愈相信以老皇帝的眼光定能判断出,双方场面虽看似势均力敌不相伯仲,但御林军已胜券在握。他不愿回避,以免将事态往更不好的方向发展。人老了就会心慈,尤其在面对血亲骨肉时。 一场乱战只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叛军一方已渐渐不敌,边战边撤,留下一众人断后,苏必先行带着一部叛军往东烨门下退走。李糜所部英勇非常,甚至比御林军还要出彩,李糜更是身先士卒,尾随着叛军杀出宫门而去。 看到叛军遁去,老皇帝长长舒口气。 “文严,何爱卿,平叛之事就交由你二人全权处置!”老皇帝体力不支,细细吩咐了一番,令何茂率御林军大部继续剿灭叛匪,又令刘愈率一部去查抄此次叛乱一干匪首的府邸。 宫内祸乱暂时平定,也有时间令人去往城外传召长安大营的兵马入城。 刘愈不解老皇帝为何会急于抄家,或者说这只是寻个理由将他支开,以何茂对皇帝心理的把握,定不会对苏必赶尽杀绝。想明白这一层,刘愈与何茂一同出了东烨门。东烨门前一场战事刚罢,又有人来。刘愈远远便看到徐轩筑的身影,一身甲胄英姿勃发,率领着殿前将军府几十名女侍卫前来护驾。 还有两个身影,一个是四公主苏碧,另一人是七皇子苏哲,他们所率的都是家仆,加起来不足百人之数。苏碧和苏哲身后还零零散散立着些文臣武将,在听到皇宫出变故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这是表明坚定护驾的立场。相比而言四皇子苏壬便态度暧昧,一母同胞的皇兄作乱他现下仍不见人,那个只喜欢做戏的五皇子苏亦也是不瞧面。刘愈在一众人中寻摸了一下,没见到老爷子刘兆,心中顿觉不妙,三皇子叛乱,无论如何与三皇子态度暧昧的定国侯也该表明立场护驾,以免被秋后算账。 要提醒已然不及。 “五驸马,刘将军,圣体可无恙?”苏碧见到刘愈和何茂,急忙问。 何茂恭敬道:“请四公主宽心,宫内乱事现已平息,皇上先行回寝宫休息。命我等继续剿灭叛匪。” 苏哲道:“本殿与你们同去剿灭叛匪!” 刘愈心说这苏哲不愧得老皇帝赏识,才带了十几个虾兵蟹将来就敢请缨出战,相比苏碧要谨慎许多,说要留下进宫护驾。刘愈心中叹一句,女人还是喜欢做表面工夫不务实际,料想苏碧也不是笨人,能区分平叛和护驾在最终功劳上的区别,此时她选择留在宫中多半是为柴葫芦着想,此时柴锦一身很不合身的盔甲立在苏碧身后,正朝刘愈点头打招呼。 目标太大,容易当箭靶。刘愈此时也无心理会他。 苏哲随何茂而去,苏碧也带人进了东烨门,其余文武大臣各有选择,选择留下护驾的多。徐轩筑下马上前,有些幽怨地看着刘愈道:“原来夫君两rì未归是为今rì之乱事。” “那夫人是护驾还是平叛?” 徐轩筑白他一眼道:“你我夫妻,自然是夫君去何处,妾身随往。” 刘愈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心说去抄个家也用不上太多人,自己所带的一百多御林军够用,不过夫妻同心做事也有凭靠。正要出发,便见隋乂带着一票衣衫不整临时拼凑出来的京兆府衙役一路喊着号子小跑赶来。 “他娘的,其他的宫门都给封了,就东烨门还开着。”隋乂跑的气喘吁吁,抱怨着,“刘兄台,我来的不迟吧?” “迟不迟的不好说,与我同去抄家!” 要抄家找衙差最合适,这等事他们最有经验。大致清点了一下,隋乂带的衙差有近二百人,一时间抄家的队伍近四百之数,浩浩荡荡。刘愈第一个选择了冯成递的府邸直奔而往。 冯府门前一片狼藉,府内像是被人哄抢过,应该是从宫内逃出的逃兵迁怒于冯成递,来冯府捣乱。刘愈还未等入内,先行来探的御林军侍卫便来报:“冯氏自毙于堂前。” 刘愈进了冯府院子,便见到冯成娴服毒自尽的身体在火把照亮下一片漆黑,刘愈此行前来也是为令她闭口,免得他挑唆三皇子造反之事败露,没想到却被她自行了断,应是为避免遭乱军侮辱而自尽。心中慨叹,毕竟今rì之局算是他一步步逼出来的,冯成娴只是被他当枪使。 人心不足蛇吞象。 御林军侍卫再报:“府内婢仆全都逃去,请右统领示下,是否全城缉捕。” 刘愈真想破口而骂,此时哪还有工夫去缉捕一些丫鬟和仆从,其余几家还等着去查抄。晚了就未必能见到人。当下领队伍往其余几个随三皇子叛乱的防司衙门官员家宅而去。今rì主旋律是平叛,至于徐翰那边要等叛乱结束后再处置,免得狗急跳墙再惹事端。 其余几家查抄的还算顺利,只是在查抄一户姓秦的校尉的府邸发生难事,秦家乃是长安城大户,秦家在朝中为官为臣的众多,犯事的校尉在家族中本就无足轻重,如今却因他连累到一家人,府里上下抵触之心很重,隐隐有反抗之举。 隋家以往在隋乂做官前就曾受秦家欺压,仇家相见分外眼红,隋乂以往只能低声下气,如今时移世易,当即抽出一把刀将那嘀咕不休的秦家老家主按倒在地,刀架在脖颈上,叫道:“谋逆作乱乃是诛三族之罪,如今只是抄家还如此多闲言废语,再吵,本官现就将你就地正法!” 第八十一章祭祀大典(上) 大毒rì头挂的老高直奔头顶,照的人昏昏然睁不开眼,瞳孔里好似蒙着一层水汽将眼前的景致模糊,偏偏四下是一片空旷地又没个遮荫处,四皇子苏壬用胳膊遮着头,四下转了转想找个人说说话,却一个熟悉的没看到。 五月初一巳时末,长安城南山大慈恩寺。祭祀大典并未因昨夜城中的混乱而休止,曦光露头,皇宫那边便将祭祀大典所邀人员的请单一一送到府上。今rì大慈恩寺前的空地上列了三片区域,最右一片是金榜题名尚未封官的进士,约有一百二十人;居中的是滞留长安的藩王及部署;居左的是皇子公主领前文武百官的队伍,人数最众,约四百之数。 人群中,被宫中女官引领的小皇子和小公主们最是显眼,蹦蹦跳跳叽叽喳喳,需女官拼命维持才能令他们稍微安分,嫔妃不得出宫,这些女官暂时充当了小皇子和小公主的监护人。实在被这些小祖宗们吵烦了,苏壬骂一声“小崽子!”转过头,六皇子苏坚一脸和睦的笑迎上前来。 “刚入五月的rì头,却比六月酷夏的还毒,四哥,可是带了消暑的冰块?六弟我这里有些从冰水里浸过的汗巾,要不要拿一块擦拭一下汗水?”苏坚用汗巾擦拭着头,脸上的笑很有深意,或者说令苏壬看着很不舒服。 苏壬看了苏坚一眼,神态略显不屑,无人不知六皇子是个昏聩之人,家中两恶妻成rì吵闹摆不平,学问不多又无心朝事,其亡母宁夫人又只是出身木皇后婢女,作为正宫皇后所出的苏壬,自然有些看不起这个连封王都没资格的六弟。 “六弟你可真是有准备,悠闲的紧。”尽管苏壬轻视苏坚,还是接过他递过来的汗巾。用浸了冰水的汗巾擦过头,果真清爽了许多。 苏壬长吁一口气,心说能解下这一身厚重的官服到冷水里泡个澡就舒服了。可是祭祀大典尚未开始,要结束怎的也要到rì落黄昏太阳下山以后,心中颇有些等不及。 苏坚见搭上了话,笑容依旧和善道:“四哥,你看今rì这祭祀大典,不见父皇,连礼部主持的官员都不露面,却偏让我们在这里干晒rì头,只怕是另有事发生。” 苏壬闻言怒从心起,将汗巾掷在地,语气轻慢冷笑道:“六弟说话不必拐弯抹角,看看这四周立着的,不是御林军,那可是长安外防大营的兵!现在谁都知老三还带着人在内华门防司的校场负隅顽抗,一时未令他授首,一时你指望见到何人?” 在皇子和公主的队伍中,不见三皇子苏必的身影,也不见七皇子苏哲的身影,昨rì去皇宫护驾的四公主苏碧和四驸马柴锦倒是同在,一身华服等的有些焦急。当然人堆中还少一人,平rì少惯了无人在意,便是九皇子苏彦。 苏坚似有深意的一笑问道:“怎的不见召国丈?” 今rì黎明尚未至,宫里就将已故召皇后的父亲,也是三皇子苏必和四皇子苏壬的外公两朝元老召少名传召到宫内,至今未出。皇帝的用意明显,现下三皇子苏必正犯上作乱,将苏必的靠山召少名留在宫中免得他跟外孙通气。 “明知故问!”苏壬冷哼道。 苏坚对苏壬的冷淡并不以为意,笑道:“有句话,六弟本不该言,可现下不说也不好,六弟刚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召国丈的府邸,已经被御林军和京兆府联合给查抄了。” 苏壬大惊道:“此话当真?” 苏坚笑道:“六弟只是道听途说,四哥不妨找人问清楚的好。” 苏壬有些惊惶,若只是三皇子犯上作乱,照理说影响不了他的地位,可一旦国丈受牵连,那等同是拔掉了他的靠山,rì后即便他照旧封王在朝中的势力也会大减。这消息的准确xìng对他颇为重要,但此时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一个都未回报,无法求证消息的真伪。 正巧右相徐翰在都察院都御史杨延迁的陪同下走过来,路上所遇的大臣都纷纷对其行礼,可今rì的徐翰好似吃了枪药,黑着一副脸对人爱理不理,径直往百官之前走来。 苏壬本想向徐翰求证这消息的可信xìng,唤了一声“徐相!” 平rì里因为徐荣的关系,徐翰对苏壬也算恭敬和气,可今rì的徐翰连苏壬的面子也不买账,徐翰循着声往这面瞧了一眼,冷哼一声,继续听杨延迁的汇报。 连徐翰对他也如此冷淡,苏壬隐隐有种不详的感觉,一旁的苏坚笑道:“四哥不必在意,徐老相爷近rì儿子没找到又被父皇责令闭门思过,脾气不免暴躁!改rì他儿子寻得了定会登门赔礼谢罪!” 苏壬越来越觉得苏坚有些幸灾乐祸,冷冷道:“六弟你今rì好整以暇,是想老三的王位不保,父皇会将这王位顺延给你吧?” 苏坚被苏壬的直言说的一愣,然后脸上满有期待的一笑道:“若真是如此……承四哥的吉言!” 苏壬心说若是被这妻管严的老六得了王位,将来他的领地上定然多了许多闹事的外戚,不过此时他更想确证国丈府邸被查抄的事,径直往昨夜之事的直接参与者,四公主苏碧的方向行去。 柴锦宽厚的后背正挡在苏壬与苏碧之间,苏壬一把抓着柴锦的胳膊将他扯向一边,如此一来他便与苏碧正面相对。 “四妹,可知国丈府上的消息?” 如今木皇后的父亲木国丈早已仙游,朝中能被称之为国丈的也只有召国丈一人。 苏碧皱起眉头,对苏壬的粗鲁有些恼怒,心疼地抚摸着丈夫的胳臂道:“四皇兄,传召你外公召国丈进宫的是父皇,你有气对父皇撒去。” 平rì里苏碧对人便冷言冷语,如今苏壬得罪了他丈夫,更加不会获得好脸sè。 “我是问你,父皇可有下令查抄国丈的府邸?” 苏碧闻言脸上升起笑容,好似嘲笑一般不带好意,嘴一努道:“喏,昨夜负责查抄犯官府邸的人来了,有没有查抄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苏壬顺着苏碧努嘴的方向看去,只见女儿军主帅徐轩筑与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带领着女儿军侍卫以及御林军、京兆府衙差出现在百官之后,随即这一行人绕过百官所立的区域,往祭祀台的方向走过来。 苏壬想上前盘问,却见到皇帝的銮驾出现,百官跪迎,连苏壬也不得不俯下身子,銮驾之后用绳子拴着一个人,正是衣衫褴褛的三皇子苏必,七皇子苏哲一身血污拿着一把长刀护在銮驾之侧,那身影令苏壬看着很不顺眼。最奇怪的是九皇子苏彦,像个佝偻的猴子,扶在銮驾的另一侧,耷拉着头往前走,无jīng打采。 “老九为何也在?” 苏壬看了苏碧一眼想找出答案,苏碧只是冷笑一声不加理会。 銮驾停在祭祀台前,老皇帝在苏哲和苏彦的相扶下走下銮舆,扬起手臂道:“众卿平身!” 皇子公主藩王以及文武百官侍卫全都起身,几名侍卫将几个木盒摆放在前,打开一看全都是昨rì造反头目的首级。登时前面的小皇子和小公主哇哇大哭了好几个。 女官赶紧将这些哭闹的小皇子和小公主抱到后面安抚,而三皇子苏必被侍卫用绳子直接绑在祭祀台前的石柱上,任由太阳暴晒。 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今rì祭祀大典的压抑气氛,昨rì刚有人造反,造反的还是即将封王的三皇子,皇帝平rì里疑心病就很重,看来此次定会就此事在长安城闹的鸡犬不宁。 皇帝走上祭祀台,正对台前的文武百官,左首是七皇子苏哲和九皇子苏彦,右首是礼部尚书。徐轩筑和刘愈站在祭祀台之下,同样也是面对文武百官。武将之首的刘兆见到刘愈,冷哼一声,神态颇为不满。 老皇帝叹道:“今rì乃祭天行文之rì,然昨rì至今,长安乱事丛生,朕甚为疲惫。徐相,今rì告天之行文便由你代朕宣读。” 能代皇帝宣读祭天的告文是一种莫大的荣幸,徐翰在众人艳羡嫉妒的目光注视下走上祭台,接过礼部尚书递过来的告文,打开后,当即朗读道:“承天子意,吾……” 徐翰正要照科宣读,马上发现告文的内容与以往祭天的告文大为不同,登时停下来,望着手上的告文越看愈发觉得熟悉,愈发震惊。 老皇帝闭上眼睛问道:“徐爱卿,你为何不照读下去?” “这……这……”徐翰终于发现,手上拿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祭天的告文,而是当年他斯通突厥人陷害左相李仲纯的密函抄文。 “臣不解,此……并非祭天之告文。而是……某个乱臣贼子斯通番邦的罪证!”以徐翰的老练,自然明白上面没有指名道姓,只要死不承认皇帝也奈何他不得。只好将这罪名赖给旁人。 “是吗?”老皇帝叹道,“朕还以为,徐爱卿会熟悉上面的内容,来人,将案犯押上来!” 本来下面的文武百官还一脸不解,但当看到一身污黑蓬头垢面的徐荣被御林军押上前,便是再笨的人,也懂得期间的诀窍,也明白在今rì这等时候要闭口不语。 第八十二章祭祀大典(中) 徐荣失踪也有几rì,骤然在此出现,不免令人想是御林军帮徐翰寻到儿子。 这说法又难以成立,若真是御林军寻到徐荣,何以会被押解着上前被皇上定调为“案犯”? 徐翰手中那份读不下去的祭天告文莫名其妙变成“斯通番邦的罪证”,说起来也令在场的所有人摸不着头脑。少说不做,定然不错。这是为官之道,也是今rì众臣抽身事外安身立命的座右铭。 老皇帝指了指礼部尚书钱回,钱回上前将跪在地的徐翰手中的“祭天告文”拿在手,当众宣读了。这一读令下面的文武百官听了后背冷汗直冒,怪不得徐翰读不下去,明晃晃的文字全都是与突厥人商议如何以yīn谋陷害李仲纯一党的详细谋划,联想到几年前李仲纯一党的悲惨下场,竟与这当众所言的细节分毫不差,连李仲纯的“畏罪自尽”,听起来都好似是被人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 众人不禁想,李仲纯一党最终结局悲惨,那是否也意味着今rì也将有人惨淡收场? 钱回当众宣读完,全场鸦雀无声。皇帝没表态,徐翰也还在地上跪着。这时突然从人堆里钻出个满脸胡渣的老头,慷慨陈词道:“世上竟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陷害我大顺朝忠臣义士,令忠臣蒙冤,国祚蒙羞。老臣请陛下将此勾结外邦狼子野心之人立时拿下,千刀万剐以告慰忠臣在天之灵。” 慷慨激昂之语听起来是有些做作,但这也是表现“忠君爱国”之心一种方式,刘愈一向不喜这些做门面工夫的刻板老臣,听完不由一阵汗颜。身旁的徐轩筑低声介绍给刘愈:“吏部尚书阮万齐。”刘愈心想,吏部负责地方官员的升迁任免考核政绩,平rì里卖官鬻爵请托的事做的不少,这些人圆滑无比,能真有个一心为朝廷的?说的再大天也是场面话,同时也在阐明立场与此案无关。你说无关就无关了? 老皇帝脸sè宽慰笑道:“阮尚书真是一片赤忱之心。”一抬手,“赐座!” 在场众人一愣,赐座? 祭天大典,连皇上还在那站着,臣子有坐着的道理? 只见一个年纪轻轻的官抱着个蒲团上前,“啪!”一声将蒲团扔在阮万齐面前,道:“阮尚书,请坐!”那一脸jiān笑的模样令人生厌,不过却有人认得,正是近来在长安城闹的挺欢的京府少尹隋乂。 阮万齐对这初出茅庐的蝇头小吏不屑一顾,抬起高傲的头道:“皇上不坐,臣子也不得坐。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阮卿家,这是朕的主意,何必为难一后生。”老皇帝一叹,“也罢,既然众卿都还站着,那朕今rì也破例一次,众卿请坐!” 这下所有人都犯了难,阮万齐那边好歹有个蒲团,现下皇帝却让坐,看看地面,不过是砖石地,四棱八角的石头块没有却有满地泥沙,一身光亮的朝服坐地上还不坐一屁股尘土?再看皇帝那边已经坐在了内侍送上的蒲团上,逼得众臣不得不遵命,一时间纷纷落坐于地,还别说坐在地上也轻松了不少。 皇帝对内侍凌公公耳边吩咐了两句,凌公公捏着兰花指走上前,扯着公鸭嗓子喊道:“赐宴!” 如果不是时地对不上,众臣还真以为是皇宫的御宴,只见鱼贯而出的内廷内侍手上捧着木托,木托上摆满了酒壶和酒杯,一人分得一壶酒和一个杯子,另有侍卫将一碗一碗的鸡鸭鱼肉端上来,也是一人分得一碗。一人一壶酒,一个酒杯,一碗肉,除了四周立着的侍卫和绑在柱子上的苏必没份,连那些新科的进士和在地上跪着的徐翰和徐荣也不落空。 皇帝亲自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举起在身前,声音和缓道:“朕当国廿载,如今垂垂老矣身将入土,rì后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与众卿把酒言欢一叙君臣之谊,今rì难得良机,先与众卿共饮一杯。” 众藩王皇子以及文武大臣新科进士提起酒杯,与老皇帝对饮一杯。酒杯放下,皇帝转而看着徐翰道:“徐相,你入朝也有些年头了,治理天下你比朕有本事,灾时调度钱粮rì里管束下属你做的很好,乃是朕之股肱……有人在背地里陷害朕的忠臣义士,徐相,这封与外邦勾结的密信你可知是何人所写?” 徐翰战战兢兢道:“臣不知。” “哦。”老皇帝似乎并不意外于徐翰的不承认,续道,“可是却有人说,这密函上所透出的口吻,天下间只你徐相一人可有,不知徐相你有何见地?” 徐翰叩首道:“回陛下,那是jiān佞小人诬陷下臣,下臣绝无斯通外邦陷害忠良大逆不道之心!求陛下明鉴!” 老皇帝一笑道:“刀,不至切肤,不知其痛。想当年朕得知李仲纯与外邦私通,是何等痛心,未曾想他竟在事发后畏罪自尽,朕伤心不已夜不能寐,为此废朝数rì。如今这切肤之痛刚有平息,才知李仲纯遭人构陷,朕心甚痛。一殿为臣,同为大顺朝社稷所谋,何以要到你死我活不能共存之境地?” 徐翰假惺惺道:“请皇上保重龙体。” 老皇帝咳嗽了两声,笑道:“有些人,犯了错没抓着他尾巴他不会承认,就好像你,徐相,如果说仅仅是一份誊抄的密函,即便口吻与你相仿,朕也断然不会怀疑于朕之股肱之臣,然而……你看看这个,你还叫朕如何说?” 说着,老皇帝将昨rì从冯成娴肚兜里查获的布帛扔出来,徐翰跪着往前爬了两步远,将地上的布帛拿起来,大为震惊,这布帛在几年前就已送入突厥人手上,上面的字迹的确是他亲笔所写。 “回陛下,这是有心人构陷下臣……要臣做第二个李仲纯……”徐翰说着,便将布帛往嘴里塞,想毁灭证据,却被身后凶神恶煞满脸血迹的李糜一刀柄打趴在地,那布帛也被夺回来,交还到老皇帝手上。 这下看热闹的文武大臣总算一清二楚,原来当年陷害左相李仲纯的便是右相徐翰,没想到事发数年事情都已平息,却被皇帝抓着罪证且铁证如山。也有人想,怪不得当年李仲纯案的几个当事人一直斩而未决,原来皇帝早有怀疑,心中也不禁对皇帝的敬畏加深几分。 老皇帝感慨道:“从昨夜至今,朕先是得知忠臣遭人诬陷,又有这不肖之子犯上作乱,朕心甚痛,朕心甚痛!”老皇帝突然指着文武大臣,“你们可说说,诬陷朝廷栋梁,还有犯上作乱者,依律该当何罪?” 老皇帝的问题令满场的文武大臣鸦雀无声。一个是位极人臣的右相,一个是皇帝的儿子本将封王的三皇子苏必,这罪名岂是那么容易定夺的?一句不慎可能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老皇帝突然指着藩王中端坐着的敏郡主道:“敏儿啊,你是朕的皇侄女,你的父亲乃是朕的兄长,这次你父亲重病在身,你替父入朝,你就起来说说,你那个不争气的皇兄,还有这诬陷朝廷栋梁的徐相,该以何罪论处?” 敏郡主起身,一身宽厚的朝服颇有女子气概,嘴角轻轻一挑,拱手行礼道:“回皇上,皇女认为三皇兄及徐贼,依律当斩!” 仅仅几字,颇为铿锵,语气间也不容他人作疑。 老皇帝不置可否,摆摆手,敏郡主坐回远处,老皇帝喝道:“都察院都御史杨延迁可在?” “臣……臣在……”杨延迁一副乌纱不保的颓丧模样,几步走上前,一跪伏地。 “你身为都察院都御史,行监察百官之责,你可说说,这两人该当何罪?” 杨延迁叩首至峨眉见血,道:“臣……知罪。” 老皇帝“切!”一声道:“朕是问你他们该当何罪,你知的哪门子罪?” 杨延迁痛哭流涕道:“臣当年受徐贼挑唆,陷害朝廷忠良,臣……愿意一力指证徐贼的不臣之心,愿意将功补过……” 众文武大臣心说这世上还真有老实人,这杨延迁平rì里光棍一条,又不近女sè,在朝中着实是个老怪物,也没想到脾气也是如此古怪,皇帝没问罪他自己倒招供的一清二楚。 老皇帝见杨延迁哭的死去活来的,没好气道:“别哭哭啼啼的,哭的朕心烦!”一句话令杨延迁收住声音,大气都不敢喘,皇帝又道,“刑部尚书王简何在?” 王简心说咱可跟那徐翰以及三皇子八竿子打不着,事不关己就是腰板硬朗,王简意气风发走上前,跪地行礼道:“臣王简拜见皇上。” 老皇帝瞥了王简一眼,语气淡然问道:“王卿家,你身为刑部尚书,主管一国刑罚典狱,你说说,朕这不肖子,还有徐相,该当何罪?” 王简清清嗓子,义正言辞道:“回皇上,臣考据大顺朝律典,认为……此二人不但应斩首示众,还应抄家灭三族男丁,女仆抄没入官坊,以正法纪。” 王简说完了,觉得像是立下功劳一般志得意满,没想到皇帝怒道:“混账,你要灭朕这不肖子的三族,是否要将朕给一同灭了,将朕的妃子也要抄没入官坊?” 王简大惊失sè,没想到自己会一语不慎招来祸端,紧忙叩首谢罪,连称“罪臣失言!”连头都不敢抬起。 第八十三章祭祀大典(下) 王简身为刑部尚书,说的无非是照搬金科玉律,唯独说话欠周详。自古以来犯上作乱的皇家人最多,灭几族也是常有的事,唯独皇家的灭族不同于官员和庶民,这几族几族的都是从罪首以下开始算,这点皇帝也并非不知其意,只能说王简没把握住老皇帝的心思。 老皇帝心思如何,刘愈在心中细细盘算了一下。 老皇帝是不想杀儿子的,这点在苏典身上有过先例,苏必的罪只会比苏典轻,也就是最重不过流放。至于对徐翰就没有心慈手软的道理,明摆着徐翰跟淮王有勾结,还害死了他的“忠臣”,以老皇帝锱铢必较的xìng格肯定要戮其全族。 在这两桩罪上却又有区别。苏必的罪老皇帝想大事化小,避重就轻,要有人出来说项求情,既想当严君又想当慈父,旁人要揣摩其意再讲出来就有些困难,准确说就是“既要遵法典又不能严惩”。至于徐翰那边的罪比较好定,只要根据律法来便可,只是要避免提及此案与皇帝的不查有关,说白了李仲纯是被老皇帝害死的,徐翰只是个始作俑者,要没有皇帝的首肯左相一党何以会灰飞烟灭? 情易理,但话不好说。这皇帝疑心病还重,一语不慎就可能被迁怒于身。 皇帝继续一个个问下去,问完了朝中重臣,转而问皇子和公主的意思。其实所有人的意思大致相同,说起来就一个字:“斩!”既然不好说就往简单了说,随大流的说,法不责众是常理,没人愿意当炮灰。 最后连四皇子苏壬都毫不留情地说了“斩!”其实他也是表明立场,他虽与老三是一母同胞,但老三的叛乱跟他无干。 唯独四公主的话有些新意,苏碧道:“父皇,您要如何处置三皇兄和徐相那是您的事,我们做臣子的自当遵从。父皇说斩,儿臣可帮您拿刀去砍,父皇说饶,儿臣可亲自去为他们解绳子。” 如果换做其他人说出这番话,都会被斥责为“大不敬”,唯独四公主特殊,谁都知她的嘴是得理不饶人,说完这番话老皇帝只是微微点头,依旧是不置可否。 轮到苏亦,连刘愈都想听听这个喜欢收买人心演过场戏的五皇子是如何一番说辞。如果随大流说斩那就有违他一贯表现出来的仁慈作风,会被人看作是表里不一,但若真开口求情,那岂非违心之说?他早巴不得老三早点完蛋,现在愿望达成拍手称庆都来不及。再者今rì这情况实在不由让人不顺众意,求情的话不好说。 “儿臣……并无异议。” 苏亦的说辞令刘愈大跌眼镜,好一个“并无异议”,到底是斩并无异议,还是饶并无异议,又或者是不斩不饶并无异议?说了等于白说。连句囫囵话都没说出来,如何让老皇帝高看他一眼?刘愈心说这苏亦还是活在他母亲李贵妃的yīn影之下,若是真让他登基为帝,难保李贵妃不会成为另一个吕后。 终于轮到七皇子苏哲,老皇帝看了他一眼,问道:“哲儿,若让你定罪,你如何来定?” “回父皇。”苏哲站起身,不卑不亢道,“徐贼勾结突厥人陷害我朝忠良,罪在不赦,其党羽也当依法从重处置。只是三哥……一时为jiān佞小人所挑唆,实为被那些乱臣贼子所利用,请父皇原谅他这一次,儿臣愿以xìng命担保,三哥有了此番教训今后定然会安分守己,不会再犯下此等不忠不孝之错。” 苏哲是个低调的人,不拉帮结派,母亲曳夫人得势也并无外戚辅助,平rì连话都不多。此时出言为三皇子求情,听来觉得突兀,但说的也算在理,说三皇子有心犯上或是被人利用,反正那些乱臣已死,怎么说都行。等于是为老皇帝找了个为儿子开脱的借口。 老皇帝虽然只是微微点头,态度与听完其他人的意见并未有不同,但刘愈心知皇帝对这个儿子是赞赏之至,就在老皇帝想定案,却忽然发现今rì身旁还坐着一个苏彦。便道:“彦儿,你又有何看法?” 苏彦能坐在皇帝身旁已经觉得是莫大的荣幸,这代表着他父亲已经原谅了他。此时更是被当众问他的意见,登时热血上头。刘愈看他一副憋红了脸的模样,心说不妙。 果然,苏彦颤颤巍巍站起身,恭敬道:“回父皇话……孩儿……孩儿认为,徐相和三皇兄虽然有罪……但都罪不至死。” 先前苏亦为三皇子开脱是为血脉亲情还情有可原,众臣没料到这个从来没当众发表过意见的九皇子,第一句就为一个不应开脱的罪臣而说项。刘愈给苏彦打眼sè,可此时的苏彦完全顾不上刘愈的存在。 老皇帝的脸上并无波澜,微一愣道:“那彦儿你可说说,你三皇兄和徐相,为何罪不至死?” “回父皇。”被皇帝和颜悦sè的追问,苏彦也有了底气,“昨rì三皇兄带人入宫,儿便在殿前,当时经过孩儿的一番劝说,三皇兄隐隐已有悔意,其实……其实三皇兄带人进宫,只是想找父皇要个说法,并无冒犯之心……” 刘愈真想找块豆腐撞死。苏必都带着兵逼宫了,还是“要个说法”?还被他劝说一番有悔意,既然都有悔意了那之后的刀兵相见又如何解释?刘愈心中骂一句,这小子说话不过脑子! 连下面那些大臣也是议论纷纷,显然认为苏彦的说法站不住脚。 老皇帝咳嗽了两声,稍微平心静气了一点,苏彦又道:“至于徐相,当年他不过是被鬼迷了心窍,两派相争,就想借用外力来打压异己。说起来……父皇您也有责任,若非父皇默许,李相及其部属也不会惨遭横祸,说到底……父皇对此案有莫大的干系……” 一语哗然。哪壶不开提哪壶,见老皇帝一时气息不顺剧烈咳嗽,刘愈闭上眼,真想当众宣布跟这小子毫无关系。昨rì老皇帝刚夸他有孝心,今天这孝心便当成驴肝肺了,如此说岂不是令老皇帝当众下不来台?这层道理,即便是人人都知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死也要维护皇帝的脸面,这是为臣之道。如此一番忤逆犯上的言论,还怎么让老皇帝封他为王? 老皇帝咳嗽了半天,终于在苏哲和凌公公的帮助下理顺气息,老皇帝叹口气道:“说起来,李仲纯的案子,朕也的确有不查之过。” 既然皇dìdū如此说,刘愈稍稍松口气,至少意味着皇帝不会当众为难苏彦这小子。 “但徐翰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勾结外邦,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罪不可赦。着,令刑部会同都察院查徐翰及其党羽罪过,诏告天下,以罪论处。” “至于朕这不肖子……本应伏法,但念在他一时为人蒙蔽利用,便罚他永世留在皇子府,终身不得参与朝政!” 皇帝一言九鼎,断了徐翰一党的死罪,却只将苏必囚禁。一重判一轻饶形成鲜明对比。不过能令皇帝当众承认“不查”,苏彦也算有本事了。 众臣起身领命,紧接着便是祭天的典礼。因为老皇帝身体不适,原本复杂的祭天仪式被简化,鼓乐声中,老皇帝对天焚香敬酒,杀鸡宰羊,昭天告地,读下祭天的告词。原本两三个时辰都未必结束的仪式,才半个多时辰便要结束。 就在众人以为今rì这祭天大典兼审判大会终告收场,皇帝又令太监当众宣读圣旨,封王爵。 老皇帝继任二十多年,分封儿子王爵还是第一次,藩王之责在于守疆卫土,乃是一朝之大事。 四皇子苏壬被封晋王,五皇子苏亦被封为宜王,七皇子苏哲被封为楚王,就在众人以为这圣旨宣读完毕,之后的内容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九皇子苏彦居然被封为昱王。 本来以为三皇子倒台自己有机可趁的几个皇子都大失所望,而此时的苏彦明显有些兴奋过头,整个人又哭又笑表情怪异至极。 随即又有第二道圣旨,宣布各皇子公主暂时留在长安,何时到封地另行下诏。说白了就是就爵不就藩。 祭祀大典散去,老皇帝回宫,众臣也要回家。刘愈与徐轩筑同行,路上也在考虑老皇帝两道圣旨的用意。 其余三皇子封王是早就料到的事,没什么大惊小怪,而苏彦的封王显然是因昨夜他的“优良表现”而令皇帝临时起意加上去的,相信连“昱王”的封地都没准备好。至于第二道圣旨的就爵不就藩,是老皇帝没有安全感的一种体现。现下皇帝迟迟不册立太子,说明时机尚未成熟。何以会造成如此的境况?如果老皇帝属意继承人是四皇子或是五皇子都好说,直接册立了,苏壬和苏亦都有自己的党羽,足以建立太子的根基而立稳朝局,不册立太子恰恰证明老皇帝想传位毫无根基的七皇子苏哲。令皇子和公主就爵不就藩,也是令苏哲可留在皇帝身边继续加以培养。 苏哲是个令刘愈都看不透的人,心机很深,又懂得为人处世之道,总令刘愈感觉到危险。 正思度间,苏彦一脸兴奋地追过来,激动道:“师傅,师傅,我被册立为王了,是不是因为今天父皇问我话我说的好,所以父皇才封我为王?”见到徐轩筑还在侧,苏彦恭敬一礼道,“给师娘请安。” 徐轩筑微微一笑道:“昱王大人何必如此多礼?” 刘愈瞅了苏彦一眼,有力气使不上的感觉,总觉得教了他很多,这小子总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若非昨rì你护驾有功,皇上会给你封王?知不知先前那一番话说的多不是时候,幸亏皇上心情好,不然那一番话就会把你这小子害死!” 第八十四章迎妻娶妾 祭祀大典散去,rì头西斜过半,未时将尽。刘愈三天两夜未合眼,两rì来的奔波令他深感疲惫,脑子里什么都不愿去思索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回到府上刘愈便看到蔡迎奴的身影悠然自得,徐轩筑昨夜带侍卫去皇宫护驾蔡迎奴领一班侍卫守卫殿前将军府,刘愈见蔡迎奴不禁想见见韩家姐妹,几rì未见不知两个丫头是否安好。 “蔡侍卫,怎不见我的两位夫人?”刘愈问道。 蔡迎奴像是刚睡过午觉,睡眼惺忪道:“两位少夫人不在。” “不在?”刘愈本困困yù眠,听了不由火冒三丈,“让你守家,莫不是将人都给守丢了?” 蔡迎奴语气不善道:“姑爷教训人之前最好先问清楚,今rì头晌两位少夫人被韩府中人接走,说是回家省亲去了。” “别的时候不回去省亲,偏偏于这时,你怎敢保那些人就是韩府中人,若是一些不法之徒假扮的又当如何?你怎不去随同保护?” 蔡迎奴蹙蹙眉:“是两位少夫人祖父亲自来接,两位少夫人都没怀疑是假扮,姑爷cāo心又为哪般?” 刘愈心中大为不解,今rì皇宫发生那么大的事,韩升忙都忙不过来,怎还会有工夫来接他两个孙女回府省亲。心中怀疑,便想着去韩府看看,心念着千万别出事。走到门口,徐轩筑正巧进门来,问道:“夫君不是要回房休息,这是……急往何处?” 刘愈便将韩家姐妹的事说了,徐轩筑道:“妾身与夫君同往。” 刘愈稍有迟疑:“这个……夫人去,似乎不妥。” 一个正室夫人去妾侍的娘家,虽然徐轩筑并非恶意,但总会被人认为是上门挑衅。徐轩筑急道:“夫君担心两位妹妹的安危,妾身又何尝不挂牵?何况韩先生早年曾教授妾身兵法,算是妾身半个先生,学生去先生府上拜会,有何不妥?” 刘愈没想到徐轩筑跟韩升居然还有渊源,说起来朝中认得韩升的人少之又少。有这层关系,徐轩筑去也无妨。 当即夫妻二人带了吕楚儿和几个侍卫,到了韩府门前,知客进去禀报过,出来迎着刘愈夫妻及吕楚儿三人往内行去,绕过院子,便听到欢声笑语,韩家姐妹正在跟府上一班小丫鬟荡秋千,就好似刘愈第一次来韩府时遇到的场景。 韩家姐妹从小娇生惯养,如今搬到刘愈那边,只有几个经常甩白眼不贴心的女侍卫照顾,想来已很久没如这般跟一班小姐妹在一块无忧无虑开心嬉乐,刘愈见韩家姐妹无恙心中也稍宽心,正想往前过去打招呼,徐轩筑却阻止道:“夫君还是任两位妹妹在那边玩耍,我们先去见过韩先生。” 刘愈点头,难得她们回来,跟久别重逢的小姐妹在一起玩耍也不便去打扰。看她们在一起天真无邪的模样,联想到徐轩筑一直在说选丫鬟的事,刘愈不由提出一个想法:“夫人,你说如果将艺儿和婷儿的丫鬟弄到咱家去如何?” 徐轩筑一愣,随即笑道:“夫君的主意倒是不错,看这些丫鬟与两位妹妹关系亲昵,平rì里照顾两位妹妹定然上心,想来也乖巧懂事能干,比现找的丫鬟强上许多。只是……她们都乃韩府中人,韩先生在两位妹妹走后也需人照顾。” “韩先生平rì里忙,要找人侍奉也不少几个丫鬟,这几个丫鬟都是艺儿和婷儿院子里的,让她们聚在一起反倒是美事。只要夫人不介意,一会为夫去跟韩先生说。” 刘愈与徐轩筑到了书房门口,韩升拿着本书,一身宽大的休闲宽袍走出来,笑盈盈迎接。 “老朽才将两个孙女接回来聚一刻天伦,你们夫妻便杀气腾腾上门要人来了。”韩升见到刘愈和徐轩筑夫妻和睦,宽心笑着打趣道。 刘愈夫妻给韩升见礼,徐轩筑礼重,刘愈便显得轻佻的多,毕竟他与韩升本就是忘年交不拘礼数。 几人进得书房,韩升坐于上首,让刘愈和徐轩筑坐于客位,吕楚儿侍立在侧。丫鬟奉上茶点后退下,刘愈道:“这一两rì城中混乱,见不着她们姐妹心中不免担心,这才过来看看。再者,现在事情也平息下来,总该与老哥你商议一下正式迎娶她们姐妹过门,我也想早rì多两个小娇妻。” “人都给你送到府上,还能守礼于前,着实不易。现在要迎娶我这两颗明珠,可是问过尊夫人的意思?” 以前刘愈单身一人,韩家姐妹过门又是皇帝赐婚,主要看父母之意,如今刘愈正室已娶,再娶妾侍,正妻的允诺便最为重要。徐轩筑赶忙道:“韩先生待晚辈如亲孙女,晚辈怎会有异议?将来艺儿和婷儿过门,晚辈必待她们如亲姐妹,相濡以沫。” 韩升笑道:“既然徐家小女都无异议,那我就跟你这小子说说这桩婚事的细节……你打算何时娶她们过门?” 刘愈心说这可不太好,难不成一rì不娶韩家姐妹过门,韩家姐妹就要一rì呆在韩府?若真是不能接她们回去,心中总觉得空落落的不舍。 “赶巧不如赶早,就今rì。”刘愈道。 “今rì?”韩升哈哈大笑,“那好,可带来聘礼?” “聘礼?不是上次就已带来?” 韩升叹道:“上次是定亲之聘,今rì你要迎娶我的两个孙女,自要另行下聘。若今夜便要行迎娶之礼,还要摆下宴席,请的人不需多,总要将我这老丈公请过府喝一杯孙女的过门酒。” 刘愈为难道:“韩老哥,你又不是不知,我刚上任不久,俸禄还没拿到手,府上人又多,吃喝拉撒睡样样要花钱,这几rì还要重建厨房,实在是……手头紧。” 徐轩筑惊讶于刘愈的“没大没小”,不像是在商议婚事,好像在讨价还价。拉了拉刘愈的衣袖,低声提醒:“夫君,要迎娶两位妹妹,银子上还是有的。” 韩升笑道:“你看,徐家小女都不愿意像你这般抠门省钱。” 刘愈嘿嘿一笑:“旁人家那是男主外女主内,花钱的事女人管着,但我们家不同,我们家是女主外男主内,花多少钱那是我这个家庭妇男说了算。韩老哥,这样吧。” 刘愈突然摆摆手将吕楚儿叫了过来,吕楚儿带着一脸不解走上前,心中忐忑不安,心说难不成姑爷要拿她当“聘礼”?却见刘愈“唰!”一声将她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递上前道:“您看这把剑当聘礼如何?” “剑?”韩升有点不想接。 刘愈正sè道:“男儿志在四方,韩老哥你从商多年,一点聘礼总是不缺的,这把剑代表着在下的一股志气,以后建功立业,不会亏待了你两个孙女。” 韩升怨其不争,笑道:“你个小子xìng子懒散,竟说建功立业,令人难以置信。不过你肯为我两个孙女改xìng子,也算一份重礼。这聘礼我收下……酒宴又当如何?” “韩老哥想喝多少酒,今rì到府上管够!” 一桩婚事便在如此轻松愉悦的氛围下谈成,刘愈早已拿到韩家姐妹的妾书,法律上已是合法夫妻,只在礼节上缺了迎娶,婚礼是一个形势。本来刘愈想当天便迎娶韩小艺和韩小婷过门,但韩升念在他劳累几rì,怕他晚上“力不从心”,便让他们夫妻在府上住一rì,婚宴改在第二rì进行。 婚宴的事宜谈妥,刘愈不怀好意笑道:“韩老哥,还有件事,想跟你商议商议。” 刘愈在韩升不解的目光中,提出要将韩府的几个丫鬟当“陪嫁”。 “既得了我的两颗明珠,又要动起丫鬟的主意。”韩升脸sè一沉,又转的和缓,“不过依照礼法,找几个丫鬟当陪嫁也无不可,这就让人拿她们的卖身契给你。” “卖身契就不必,或者直接撕毁,我们殿前将军府的丫鬟跟别的深宅大院的丫鬟不同,不需要这等束缚人zìyóu的东西,老哥还是帮她们赎了籍。工钱方面只赠不减,不会亏待了她们。” 韩升没想到刘愈居然会提出给那些丫鬟赎籍,似有深意叹道:“现在话说的轻巧,若是rì后你看上哪个丫头,没有卖身契,纳其过门事情可要麻烦许多。” 韩升说这话还特地打量了徐轩筑一眼,像是在试探这对夫妻的关系。 第八十五章转移目标 自从徐轩筑成为刘愈的夫人,xìng子改了许多,旁人总以为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徐将军在家中是如何霸道的存在,刘愈婚前也有过相类似的焦虑,但自从二人在荒村的木头箱子里定了情,徐将军便本份地做起了刘夫人,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都是温驯的小女人,处处为刘愈着想。 韩升的试探也是徒劳,其实以韩升对徐轩筑的了解,也知她生来孤苦渴望有个家庭,但一个幸福家庭的组成是很有困难的,本来徐轩筑排斥这段婚姻,只是一些连韩升都不晓得的原因,徐轩筑望着刘愈的目光中满是温情,这情感不是婚后平淡的生活可以培养出。韩升一直想问清楚,但又觉得这等涉及**的事问出来会显得他小气,毕竟他两个孙女也即将为刘家之妇。 天近傍晚,刘愈和徐轩筑也决定留在韩府过一夜,韩升叫人给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妻准备了厢房,连吕楚儿等侍卫也安排了房间。趁着天sè尚明,刘愈和徐轩筑到小院中找韩家姐妹,却被拉着荡秋千。 韩小艺和韩小婷对徐轩筑这个大姐还是极为友好的,尤其在她们主场,两个妮子一起给徐轩筑荡秋千绳子,力气不大却也令徐轩筑乐在其中。徐轩筑自幼与刀剑为伴,缺少的便是一段童真的快乐,此时玩的也很投入。刘愈很倦,如果不是韩升抱着一大堆的书画出来,他已靠在小院的石桌前看着自家女人的温馨睡着了。 “刘小兄,听闻你懂字画,拿一些出来给你瞧瞧。” 韩升将字画的卷轴展开,虽说并非历史名家的手笔,作者也小有名气,有的也是临摹的上品。可惜刘愈对字画的了解仅限于王羲之瘦金体之类,历史不同,这些自来就没出现过。懂也等同于不懂。随便翻看了一些,刘愈意兴索然,只好如实相告自己对字画知之寥寥。 “你作画风格别树一格,以为你对字画也颇有研究。”韩升脸上带着几分促狭,并不强求,实际刘愈也能看出来,韩升找他品鉴字画,只是找个由头单独说说话。如今韩升去棋楼的次数少了,主要因刘愈现在已非一般的平头百姓,韩升这个情报部长总要避讳,两人已很难得坐在一起掏心置腹说一些事。 “徐家小女与婷儿艺儿很融洽,rì后和睦相处,你也能乐在期间。”韩升看着落rì余晖下嬉玩的姐妹,语气如同感慨说道。 刘愈见这场景也觉得温馨,其实朝中尔虞我诈的争夺对他的意义,仅仅是为无人可打扰他一家人安静详和的生活。刘愈想了想道:“明rì我们便算是一家人,是不是要顺着艺儿和婷儿,改口称韩老哥你一声爷爷?” “你肯吃这亏吗?” 刘愈一笑,没再就这问题深入下去。习惯了的称谓突然要改口,他也觉得不习惯。 二人沉默了一些时候,韩升道:“这次皇上派遣的差事,看似完成,实际只是开了个头,以后还要继续。” “嗯。”刘愈点头。 锄jiān的差事只是找出个徐翰,虽然一网下去捞上来一条大鱼,但一两条大鱼不解决问题,成千上百的小鱼也要尽量入网。老皇帝还是不肯善罢甘休。 韩升又道:“这次你立下功劳不小,皇上论功请赏,应该会再升你的官。” “这点我看还是不必了。”刘愈道,“其实我也没出几分力,再说当个无所事事的御林军右统领也挺好,不用劳心,也不用被政敌惦记,不如就由韩老哥代我向皇上说说,加官进爵不如赐点有用的东西,我现在就想让一家人过的更好。” 韩升笑道:“你倒是不贪心,这xìng子像你,相信皇上也能理解。只是……你真当没人惦记你?皇上这次突然特赦了召国丈,但他和四皇子都对你去他府上抄家心存恨意。” 刘愈点点头表示明白,这点他只是奉命行事。谁曾想老皇帝先要抄召国丈的府邸,回过头又给特赦了。 “九皇子现如今立身朝局,你可有为他盘算过?”韩升又问了一句。 刘愈不由沉默。韩升是在提醒他,苏彦不过是初出茅庐,先是在战场立功,又护驾有功,被册立为王意味着将深入朝局,而他的冒起必然会成为其他几个皇储争夺者眼中最优先除掉的敌人。苏彦没什么官场经验,没有一班忠心的幕僚,身后也没强大的靠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既然刘愈选择将苏彦扶起来,也要为他的将来筹划,不能令他在权力斗争中死的不明不白。 韩升的话说完,改而问起刘愈的口味,以便吩咐厨房去做。 “我的嘴不刁,能入口温饱的食物,都可。”刘愈道。 韩升去厨房吩咐去了,刘愈被韩家姐妹拉过去一起荡秋千。刘愈不喜欢在秋千上荡来荡去,睡眠不足容易发晕。便充当了荡绳子的,他的力气很大,直接将韩小婷荡起两米多高,惹得她不断欢呼叫好。 一家人吃过晚饭,刘愈和徐轩筑到了厢房休息。上了灯,韩家姐妹亲自抱着被子褥子过来送,她们已从韩升那里得知了婚期就在明rì,都有些羞赧,却也羞的可爱,令刘愈看着欢喜。本来即将成婚见面要避忌,但早就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规矩,连送被褥这等本该由丫鬟做的事也由她们姐妹代劳。 第二rì一清早,刘愈夫妇便要回府,同时也将韩家姐妹接回去。娶正妻要办的隆重,至于妾侍尽量要办的低调,韩升过了晌午会过府见证两个孙女的出嫁,一家人也不准备再请宾客,只是围在一桌吃顿饭喝点酒而已。 上午刘愈要进宫送一份行事历,紧赶慢赶,想在午时之前回家尽早准备今rì的婚礼。出了内廷还没等过东烨门,便见到苏彦,一副没jīng打采的模样走在前面。 “师傅?”本来苏彦还在打哈欠,但见刘愈便jīng神了些许。 “你进宫来做什么?” “哦,父皇将我调到了六台衙门,跟其他的皇姐皇兄一同议政,议了一上午,我想早些回去睡个午觉。” 六台衙门是内阁机构,本以左右相领衔内阁官员在内议政批阅奏本,但因左右相的相继倒台,现在的六台衙门已经完全是皇子和公主的舞台。 “你说说,议的什么?” “其实也没别的,就是议到底升谁为右相,顺带恢复左相,一个姓李的,好像叫李廷年的似乎最有可能,至于详细的……我听四皇姐和四皇兄他们吵的挺凶,无聊就睡了一觉,睡醒了好像他们还是没商量出结果。” 李廷年是李遮儿的父亲,昨rì刚从牢里放出来。李仲纯的部属已离开官场多年,且受尽苦头,要直接子承父位当丞相不太可能。 刘愈真想骂苏彦没心没肺,都已经进入权力核心层了,议政时居然睡觉!? “楚王之意如何?”刘愈问道。 “楚王?师傅是说我七皇兄吧,他……什么也没说,跟我一样在那坐着,一直在摆弄棋子,今天我就没听他说话。” 刘愈心说这七皇子也真能沉得住气,到底刘愈也不明白他是否有野心。若真是个不愿理世事的逍遥王爷,也就没太大危险。只怕他是隐忍不发。 刘愈从怀里拿出一封折起来的纸,是他提前为苏彦写的一份奏章草本。 “你看看这个,回头抄一份,就说是你写的,上奏给皇帝。” 苏彦好奇地接过,看完后大惊道:“师傅……您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现在你突然冒起,肯定会遭来其他人的嫉恨,容易拿你当第一个下手的目标。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给他们树一个更有嘲讽力的靶子,转移视线。”刘愈解释道,“你就按上面说的,就说你晚上做梦常梦到你二皇兄,然后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一番,提及当初你二皇兄对你的好,然后恳求皇帝将你二皇兄从流放地召回来。” 苏彦为难道:“师傅,这样……行吗?” “行不行的先试试吧。”刘愈除了能想到这主意暂时也没更好的办法,又急着回家准备婚宴的事,不想细说,“你就先按照你的口气写一份奏折,写好了拿去给我看看,我再给你参考一下。一定要做到不能让皇帝怀疑你的用心。” “是,师傅。可是……写好了到何处去找您?” 刘愈想了想,也不知何时才有工夫去棋楼,便道:“去我府上吧,对了,今天你就别去了,要去也等明天,我在家等你。” 第八十六章讳疾忌医(上) 刘愈从东烨门出了皇宫,吕楚儿一班女侍卫正躲在宫门下遮荫处,叽叽喳喳聊个不停。见到刘愈出宫迎上前牵马,吕楚儿道:“姑爷,天愈发热了,听闻皇宫里有冰,您看是不是以后让我们在这里等,一人给弄点冰来解解暑?” 这年头没有短袖衫,军服又制作的密不透风,连刘愈都热的难受。刘愈将马缰牵着,消讽道:“用不用再给你弄点冰镇酸梅汤冰镇鸭梨,酸甜可口,管保解暑?” 吕楚儿眼睛一亮:“那感情好。” 刘愈也就是一说,没想到吕楚儿还当真了,道:“还是等我们自己家有了冰窖,且过了冬攒下冰明年夏天再说。” 吕楚儿这才明白自家姑爷是在拿她开涮,被姐妹调笑一番,跳上马,闷闷不乐道:“姑爷今rì又要纳两房妾侍,我们平rì里跟进跟出的,是不是给我等一些喜钱?” “要喜钱去跟你们家将军要,这种事我不管。” 吕楚儿轻轻一哼道:“姑爷昨rì才说,咱们家是姑爷主内将军主外,您这主内的还做不得主?” 刘愈心说这不大的丫头脑子偶尔不好使,这种事倒是记得清楚,冷冷扫了吕楚儿一眼,吕楚儿见情形不对姑爷要发怒,吐了吐舌头将头拧向一边,装作看不见。 骑马走在路上,刘愈突然道:“吕侍卫,你身上的箭伤可是好了?” 刘愈一问出口,身旁的几个女侍卫马上又掩口笑起来,吕楚儿脸sè噌地通红,平rì里一班侍卫就经常拿这件事取笑,说她被姑爷看了身体早晚要跟将军抢男人,如今刘愈说出来也是报复她先前口没遮拦。 “伤……好了,不劳姑爷费心。”吕楚儿扭捏道。 刘愈叹道:“不知是你命好还是命不好,中了贯穿伤,居然能痊愈。若是换做是夏天受了那种伤,别说留下毒疮,想活命都难。” 说这话时刘愈也在感慨这年头医疗条件的低劣,简直是不能生大病,不然真要听天由命了。吕楚儿很不以为然的皱了皱鼻子,还在埋怨自家姑爷揭她的丑事。 回到殿前将军府还未到正午,韩升尚未过府吃喜酒,走进门,刘愈便看到一众侍卫挤在前堂的门前,脑袋凑着像是在瞧什么热闹。 刘愈好奇地走过去,往里看了看,只见徐轩筑与一个“人”在同桌说话,之所以这个“人”特殊,是因她浑身都是黑sè,连脑袋也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眼睛。身材前凸后翘一看便知是母的,刘愈不解这是哪来的阿拉伯妇女,造型如此怪异也怪不得众侍卫连蹴鞠的心思都没,挤在此瞧新鲜。 见到姑爷回来,那班侍卫后拍前的肩膀,各自提醒完站了一溜在门前,像是在接受刘愈的检阅。刘愈指了指门口道:“一会门口有人来,帮忙卸车。” 一名侍卫问道:“姑爷,何人要来?” 来的是韩升和昨rì答应“陪嫁”的丫鬟,连同丫鬟的行礼够装几马车,刘愈不想细说,脸sè不悦道:“让你们去就去,哪来那么多闲问题?” 刘愈有时也觉得,在这群叽叽喳喳无所事事没嫁人的小丫头片子面前不摆出一番冷面孔,总是难得尊重。这些侍卫是统一的吃硬不吃软,板起脸她们才服,见一班侍卫散去,刘愈走进正堂,徐轩筑脸sè稍稍一喜迎上前来。 “夫君回来了?咱家……来了客人。”徐轩筑道。 刘愈边解身上厚重的军服,边打量着眼前一身黑衣,且还被黑布蒙着头的女子,心说难不成是有见不得阳光的病?刘愈正要相问,徐轩筑介绍道:“夫君,这是妾身在宫中当医女的姐妹,曲医女。” 刘愈皱起眉头问:“宫里给看病的不都是男的?” “夫君这就有所不知了,宫中和朝中文武大臣的女眷,有些病让太医瞧总是不便,曲妹妹今rì是奉皇上之命来给妾身把把脉。” 刘愈这才明白太医和医女有给皇宫里的人以及文武大臣问平安脉的传统,说浅白些就是给把把脉看看是不是有病,好像身体检查。徐轩筑初为人妇,皇宫便遣了个医女来给她诊脉,一来问问婚后是否协调,二来看看有没有妇科病,顺带看看有没有怀孕。 “要说喜脉,有些早了。”刘愈心想结婚才不久,要怀孕也没那么快能诊出来。闻刘愈之语徐轩筑不由羞赧,帮刘愈将解下的军服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曲医女背起药箱起身道:“徐家姐姐身体一切安好,小妹这就告辞。” 声音清脆响亮,不似闺中小家碧玉的娇声细气,至少刘愈听来还算悦耳。徐轩筑挽留道:“曲妹妹,难得你来一趟,莫急着走,不若给……他也问问脉?” 曲医女瞥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敌意,刘愈心说不妙,这眼光像是瞅着情敌的,难不成这个举止行为怪异的女人对自家夫人有不良企图?只听曲医女声音冷淡道:“既然如此,问问脉也是可以的。” 刘愈以前只听说过讳疾忌医,没见过大夫给人看病还如此挑三拣四的。在徐轩筑相扶下坐在椅子上,伸出一条胳膊,曲医女再冷声道一句:“男左女右。” “靠!”刘愈随口抱怨了一句,随即将左胳膊伸出。 只见曲医女先是以一只搭在他手腕上,紧接着是两根指头,三根,四根,最后连大拇指也按了上去。刘愈不解道:“这是作何?” 徐轩筑在一旁笑着解释道:“夫君,这是曲妹妹家传的问脉之法,乃是五指问脉,一些隐病也能由此诊断出。” 刘愈历来觉得中医有很多忽悠人的玩意,好像巫蛊之术,讲求“jīng神治病法”,他并不信什么“五指问脉”。见曲医女最后将五根指头挪开三根,只留下食指和中指,细细琢磨了一番,道:“隐曲之处,私有顽疾。” 刘愈听的一头雾水,见那曲医女讳莫如深的眼神便猜想准不是好事,果然,徐轩筑在刘愈耳边解释了一下,刘愈当下窜身而起,怒道:“你隐曲之处才有病呢!” 隐曲就是**,说白了这女人说他有暗病,本来就见她古里古怪的,此时更是令刘愈难以压抑怒火。曲医女瞥了激动不已的刘愈一眼,道一句:“讳疾忌医。”刘愈再想争辩,却被徐轩筑拉到一旁。 “我说夫人哪,你看你找来的什么医女,我能吃能睡的,那个……有没有病你不知道吗?她这是分明血口喷人。” 徐轩筑劝解道:“夫君,莫动肝火,不妨再让曲医女细细诊断一番。” 刘愈心说也是,不能因为病症不好听就有抵触,预防大于治疗,如果真有病早先发现也是好事。不过他还是觉得这曲医女态度古怪,连模样都不给人瞧的不是丑的不能见人就是脸上生疮流脓。见旁边茶几上有一盘橘子,趁着徐轩筑不注意,摸了一个塞衣服里胳肢窝里去了。 第八十七章讳疾忌医(下) 重新回到桌前,徐轩筑恳切道:“曲妹妹不妨再细诊一番,若是我家夫君有病也应及早医治。” 刘愈本也不想去捉弄眼前这“阿拉伯妇女”,不过她的态度实在令刘愈不爽,活生生的对比例子是司马璇儿,司马璇儿最多算冷傲石女,而眼前这位简直拿他当情敌兼杀父仇人,苦大仇深。 曲医女看了刘愈一眼,刘愈微微一笑以示心诚,伸出胳膊,曲医女却道:“伸舌头。” 见刘愈不解,曲医女又道:“问诊讲求望闻问切,据闻你是个药罐子,总该晓得。” 刘愈心说她还真不客气,当着徐轩筑的面就讽刺他是药罐子。诊病又是切脉又是看舌头的,好像进了医院,只可惜眼前的阿拉伯妇女像个守停尸间的不像个女医生。 刘愈依言伸出舌头,曲医女凑前打量一番,道:“舌苔浅无,看来胃口不错。” 徐轩筑急道:“他胃口一向很好,不似有病。” 曲医女道:“胃口好只代表他没心没肺,经常出入一些风月场所,想洁身自好都难。姐姐还是看紧他一些。” 徐轩筑望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不解,刘愈终明白这姓曲的女人为何那般武断就断定他有暗病,可能某次去晓花楼或是藏云坊被她撞见。这年头的大夫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他去一次就以为他经常出入烟花之所,染上一些风流病。 刘愈心中郁结道:“曲医女,是否再详细诊一下脉?在下总觉得自己吃嘛嘛香身体倍棒,你突然说在下有病实在难以令人接受。” “伸出手来。” 刘愈依言再将胳膊送上,不过桔子已进了胳肢窝。曲医女重新玩起她的“五指问脉”,一个循环过后,神sè突然肃穆下来,重新来了一个循环。刘愈心中暗笑,胳肢窝夹着东西,胳膊气血不畅,脉搏会时有时无,想就此诊病像是空谈。 “不可能,这不可能。”曲医女突然自语道。 徐轩筑也被她的紧张气氛所感染,急忙问道:“曲妹妹,我夫君的病到底能不能治?” 曲医女眉头深锁地打量着刘愈轻松自在的脸,将切脉的手缩回去,道:“脉象断续,是散脉。” 刘愈故作不解问道:“曲医女,不知这散脉如何解释?” 曲医女眼睛眯起,呈一道月牙,煞是好看:“散脉者,身有沉疴,浮大无根,气血两亏,命不久矣。” 徐轩筑登时眼泪流下,悲泣道:“都是妾身害了夫君……”明显她将刘愈患病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以为刘愈又被“克”一次,刘愈拉住她的手,本想解释一下,但解释也要等这令他生厌的女人走了以后。刘愈给徐轩筑一个坚定的笑容道:“生死由天,夫人想开一些。” 徐轩筑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曲医女问道:“曲妹妹,你可说说,我夫君的病可还有医治之法?” 曲医女态度冷淡道:“他这病,好治,让他把腋下夹着的东西拿出来便可。” 徐轩筑神sè不解,刘愈没想到竟被这姓曲的一语道破玄机,正费解是何处露了破绽,曲医女又道:“看你年轻力壮气sè两旺,居现散脉,医书有云,散脉可因臂气血不畅,先前还奇怪你为何要拿个桔子不吃,原来是诚心戏弄于我。” 刘愈讪讪地将胳肢窝里的桔子拿出来,徐轩筑收住泪,埋怨地看了刘愈一眼。曲医女将药箱收起,显得不耐烦道:“徐姐姐,你家相公气sè好的很,至于那隐曲有疾也只是表象,细查并无此疾。还会拿人消遣,估计跟王八一半长寿,用不着你挂心。” 徐轩筑这才松口气,握着刘愈的手也更紧了一些。刘愈却顿感无力,本想捉弄这眼高于顶的医女,没想到yīn沟里翻船,被人反讽。不由觉得这女人跟四公主很相似,都是得理不饶人。 “夫人,既然这阿拉伯妇女要走,你还是去送送,免被人说我们不懂礼数。” “你说什么?” 刘愈本以为曲医女会一刻不停地离开,没想到她听到刘愈之言转过头看着他,目光甚亮。刘愈本是一句无意的消遣之语,寻个心理平衡,见她这举止心说难不成她能听明白“阿拉伯妇女”是在骂她? “曲医女去过阿拉伯?”刘愈问道。 曲医女再次死盯着刘愈道:“阿拉伯位于天之西国,又名波斯,古书所云者甚少,你是从何而知?” 刘愈再次被问的哑口无言,他没想到这曲医女知识渊博到这份,居然连阿拉伯这名词都听说过,心中也不由庆幸,幸好她没亲身去往阿拉伯见识“阿拉伯妇女”的装扮。 “一本古书所见,记不太清了。”刘愈随口道。 曲医女冷哼一声道:“古书所言天之西国,无不以波斯相称,只近来往西而去跑船商旅口中,才有了阿拉伯的称谓。刘家官人,看你不但喜欢捉弄于人,连口中都不常有句实话。既然不肯坦言相告,那小女子也告辞了。徐姐姐,好好照顾你这讽人病病入膏肓的相公,不必相送。” 曲医女说完,脚步不停地往后院而去。虽然她常出入达官显贵的府邸,但因为看的都是“妇科病”,不宜张扬,因而习惯了走后门。 徐轩筑被她嘲讽一番也自觉面sè无光,不好意思出门送客,望着刘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幽怨。 “夫人,见谅见谅,其实……为夫只想跟她开个玩笑。”刘愈摊摊手,无辜道。 徐轩筑幽怨带笑,满含情意白他一眼道:“夫君知道人外有人了?曲家妹妹自幼博览群书,学识渊博,连太学的博士都不敢与她论学,若非女儿身,早已晋身朝堂位朝班。世上女子能与她比较学问的,恐怕只有一人。可惜……唉!” 刘愈心说徐轩筑口中能与曲医女比学问的应是李遮儿。李遮儿身世孤苦,沦落青楼几年,如今得到赦免也算幸事,只是不知李家中人是否还能重聚,离散天涯恐怕有很多亲眷已死于离难,终不得回长安。 “曲医女到底叫什么名字?”刘愈问道。 “曲妹妹单名一个宁。”徐轩筑道,“夫君切莫以为曲家妹妹天生貌丑不愿见人,只是近来得了风热之症,透不得风。” 刘愈猜想“风热之症”说的应该是水痘,大姑娘家得了水痘的确有些麻烦,居然不在家养病还出来给人问诊,真是有病的不怕传染人。 曲宁?刘愈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要说这世上能令刘愈忌惮的女人不多,徐菜花算一个,这曲宁算第二个,心说以后遇上了绕道走,免得再被嘲讽。 “夫君,女儿军新兵入伍,明rì你随妾身一同去看看吧。”徐轩筑见刘愈有些晃神,说道。 “哦。”刘愈应了一声,没太当回事。 刚要去准备今rì婚礼,便有侍卫来报,说是昱王带人来送礼在门口求见。刘愈寻思了一下才明白这“昱王”是苏彦那小子。明明嘱咐了让他明rì来,没想到他这么快便登门,还说送礼。 刘愈走向门口,尚未出门,便见到苏彦一身便装用手扇着风躲在门楼下遮荫,脚下一个不小的布袋装着鼓鼓囊囊的东西,身旁还有个俏生生的小厮也与他一样是满头大汗,眼睛四下打量着很好奇。感情是前rì在宫中见过的小宫女女扮男装,与苏彦一同将银子抬了来,上缴这个月拜师费的。 第八十八章一夜七次郎 “师傅,她叫小鱼,是父皇赐给我的宫女。以后我那个九皇子府不是我光杆一人,有小鱼陪我,她会烧菜煮饭洗衣服,很能干。” 苏彦说话时,小鱼一直偷瞄着刘愈,新出宫的小宫女,对世间一切都很好奇。刘愈拎起地上的银袋子,沉的他都有些提不动。 “涨月钱了?”刘愈问道。 “嗯,现在我在朝中有了差事,俸禄涨了不少,师傅,我可只留了二十两,你可别赖我私藏啊。” 刘愈微微一笑,难得苏彦被封了王还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恰恰是这没脾气,令他在朝中也难以培养起自己的势力。想当一个一言九鼎高高在上的王,首先就要有范,让别人敬畏。这些可以慢慢培养,并不急于一时。 “银子你拿回去,现在封了王,需要银子上下打点,去雇几个跟班的。另外……你也收心养xìng,别总想着出去逍遥快活,一赌就是一晚上。好好对小鱼。” 听到刘愈让他好好对小鱼,苏彦忙不迭点头,马上又一愣道:“可银子……师傅,好不容易搬来了您不会让我再辛苦抬回去?” “没事,一会找两个侍卫帮你搬。” 师徒二人坐在门口,刘愈又跟苏彦讲了一下那份请旨将二皇子苏典召回折子的措辞,重点就是突出亲情,要苏彦将小时候苏典对他的照顾的详细内容写上去。苏彦听的似懂非懂,远远看到韩府的两辆马车过来,刘愈起身,让苏彦早些回去,临别还嘱咐了一番,让他千万要将此事记在心上。 送走苏彦迎来韩升,刘愈今rì也挺忙活。韩升要嫁孙女,老脸也是喜不自胜,笑眯眯的。韩家姐妹的丫鬟一共有十四个,行礼实在多,只好分了两批,这两辆马车运过来七个,一会再回去接另外七个。见众侍卫在帮忙卸车,刘愈笑道:“韩老哥,里边请,酒宴是悦来居大掌柜亲自下厨,今rì你我不醉不归。” 婚礼请的人并不多,除了韩升,还将徐菜花请来,徐菜花这几rì在城外忙着招兵的事跑来跑去,照徐轩筑的意思是请她来慰劳她一番。可不知为何刘愈想到要跟膀阔腰圆的徐菜花同桌吃饭总觉得慎得慌。今rì徐轩筑特地在隋妤的悦来居多订了几桌宴,府里的一班女侍卫也一同改善伙食。本来徐轩筑想去知会定国侯府,将刘兆请来,但刘愈觉得自己跟家里实在是有隔阂,没同意。于是这婚宴也变成殿前将军府的一家喜庆。 徐轩筑见刘愈将韩升迎进门,见礼一番,便去cāo持着酒宴的事,另外还要去看看韩家姐妹那边的梳妆打扮。刘愈和韩升进了正堂,二人坐下,韩升便问:“先前见到昱王带着个小厮过来,他……现在还经常与你走动?” 刘愈心中嘀咕,难不成是韩升在提醒他不要跟苏彦走的太近? 刘愈试探道:“我与他师徒一场,走动紧密一些似也无不可。” 韩升笑道:“老朽并无其他意思,只是……你也知今年关中大旱,chūn夏之交更是滴雨未下,又适逢兵灾,眼看着夏粮收不上来,百姓存粮将近就会逃荒,关中一地乃是我大顺朝基石,乱不得。” 刘愈为难问道:“韩老哥的意思是?” “不是老朽意思,是皇上之意,想将几位王爷派出去到淮南淮北之地纳粮回来赈灾。” 刘愈心说这恐怕是老皇帝想给七皇子苏哲立功立威的机会,即便将苏彦等皇子派出去,也只是打酱油给苏哲当背景衬托的。 “九皇子……昱王同去?”刘愈问道。 韩升点头:“不但几位王爷,皇上还想派长公主二公主和四公主一同前往,到时恐怕刘小兄你又要陪昱王走一遭了。” 刘愈心中叫苦,在长安刚过了几天安稳rì子,娶妻纳妾的正要享受生活,又要离开长安去受罪。徐轩筑正好进门,听的不清,问道:“韩先生,我家夫君要往何处?” 刘愈本不想在韩升面前泄露朝堂之事,不过韩升却不在意,直接解释了一番。其实朝廷要赈灾的事已不是秘密,说出来也无妨。徐轩筑听完,直接道:“妾身愿与夫君同往。” 韩升一笑不语,刘愈却劝道:“夫人,去纳粮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一路辛苦劳顿你还是别去了。” 徐轩筑却面带幽怨道:“江淮乃险恶之地,夫君此去令妾身怎能安心?若夫君要去,妾身一定向皇上请旨,与夫君一同前往。” 刘愈心说,现下除了淮地周围还算风调雨顺又没经突厥骑兵洗劫,其余之地都是经历天灾加兵灾,粮仓早就一空,说是去纳粮不如说是去抢粮,跟淮王抢,好比老虎头上拔毛。 “不急在一时,皇上现下只是有此意,尚未落实。再者,刘小兄尚有要务在身。”韩升说的要务是锄jiān的事,“你们夫妻……是否也该请我那两个孙女出来,将礼给行了?” 撇开朝务,一家人又说起一家话。今rì的主旋律是纳韩小艺和韩小婷姐妹进殿前将军府,纳新人的不急,嫁孙女的倒急了。徐轩筑去将韩家姐妹一同请了过来,经过一番梳妆,一身锦衣华服素妆嫣然的韩家姐妹羞红着脸出来,一来给祖父敬茶,二来给自家夫君敬茶,三来给正妻大姐敬茶。 娶妾之礼并无繁复,一来在这世道妾的身份低微,一般人家丈夫死后妾连家产都不得继承,都是费些银子打发走,任由自生自灭。豪门大户的官家千金无人愿意做妾,刘愈并无等级门第的观念,韩家姐妹入门他不想有一丝的亏待。当着韩升和徐轩筑,以及那个五大三粗的徐菜花的面,刘愈还是恭恭敬敬地与韩家姐妹对拜,以娶妻之礼迎之。礼节既成,本来要将韩家姐妹送入洞房等候,但今rì毕竟都是自家人不用拘礼,韩家姐妹也就可留在外面同席吃宴。 宴席也算和睦,外面一众侍卫吃的开心,屋里一家人吃的也是其乐融融。只是有个不太协调的徐菜花,又是敬酒又是说她那些乡下的规矩,破锣嗓子老远也听的清楚。 酒足饭饱,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将韩升送走,刘愈便要与韩家姐妹入新房。新人迎进门,旧人常戚戚。刘愈见徐轩筑眼中也多了几分不舍,任何一个女人,哪怕再为夫君着想,要与别的女子分享丈夫还是会生落寞之心。刘愈不禁想起当初在自家外宅与徐轩筑和韩家姐妹打趣时说要造大床的事,若真能大被同眠,或许荒唐,但总算是一家人总在一起,不会冷落谁。 进了新房,韩家姐妹也意识到要发生何事,从徐轩筑进门至今,她早就在韩家姐妹耳边教授了许多相夫教子之道。韩家姐妹娇滴滴地为刘愈宽衣,想到同时与两个貌美如花的新娘风流快活,刘愈心中的豪情壮志还是难以言喻的。 床第之欢并无波折,只是韩家姐妹的“胃口”超乎刘愈的想象。满足了一个,另一个又想要了。于是刘愈这一晚都在两个娇妻面前疲于奔命,等一切平息,刘愈都想不清楚自己到底一夜逍遥了几次。 一夜七次郎,或者八次,已经不重要了。看着韩家姐妹甜甜的睡容,再辛苦他也会觉得值得。只是为了将众娇妻的一碗水端平,刘愈这个当丈夫不免心想rì后要勤加cāo练,否则真的不能做到慰妻。后院着火对男人来说才是最可怕。 第八十九章难姐难妹 三皇子的倒台并未在长安城引起大的波澜,主要因皇帝没细究,三皇子党派的许多重要大臣,最重的惩罚不过是降几等留职以观后效,这其中就包括刘愈的几个兄长。定国侯刘兆彻底被赋闲,守完了潼关回到长安,交出兵符连练兵都不需去做。一家人最得势的反而成为夫凭妻贵的刘愈。 纳妾第二rì,一家人围坐一桌吃过早饭,刘愈便被徐轩筑拉上一同去看女儿军点兵。沙场秋点兵以前刘愈听说过,但那也仅限于传闻,想象的跟实际的是两回事,他所真正看到的点兵也不过是一队人喊着口号到点兵台下,接受正帅徐轩筑和副帅徐菜花的“亲切慰问”,说几句,然后换下一批重复接受训示。 这年头没大喇叭,人多了阵型就大,导致后面的根本听不见台上的人说什么,只能成小方队点兵。 刘愈身为老爷们,来看女军点兵不宜张扬,在点兵台后的帐篷里瞄了一会,实在没意思,吕楚儿英姿勃发的本来还想在后辈的小姊妹兵面前摆摆威风,却被刘愈支使着做一些端茶送水的活。刘愈一身轻装也热的直冒汗,为了不至于中暑只好多喝茶。 “吕侍卫,我看你们将军她们也渴了,不妨送一些茶水出去。” 吕楚儿哭丧着脸道:“姑爷,求您别折腾属下,您没中暑……属下这都快累的不成了。” “你这当兵的,让你干点活就这么多抱怨,亏你们家将军还在外面晒太阳。” 刘愈正说着,徐轩筑那边点完兵回到帐篷里休息,一身全是汗。刘愈递上一杯茶,徐轩筑暂时解下甲胄透透风,徐菜花大大咧咧进来,嘿嘿一笑道:“姑爷,俺的茶呢?” “要茶自己倒。”刘愈冷声道。 徐菜花讪然走到军案那边倒茶,徐轩筑笑道:“今rì天气实在闷热,夫君不曾踏足军旅,可是受不得这天热?” “哦,的确有点热。”刘愈道,“下午为夫还有些事要做,不能陪夫人一同回去。” “夫君有差事尽管去做,妾身可自行回家。” 徐轩筑亲自从刘愈到军营前,刘愈跳上马,负责护送的吕楚儿一脸不高兴,刚缓过口气不再冒汗又要被姑爷拉着出来晒太阳,心中叫苦不迭。 刘愈回到城里直接往城南歌舞教坊而去,徐翰那边的一众党羽有的被秘密关押在此,刘愈过来是想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交差。一进门便见到迎面过来两个女子,司马璇儿和李遮儿说着话,正往门口走。见到刘愈,两女都是一愣。 当rì李遮儿竞选花魁时司马璇儿便去过,当时刘愈便知她们是旧识。 “刘先生。”李遮儿见到刘愈一跪在地,叩首道,“多谢您替李家申冤,小女子无以为报。” 现在李遮儿已恢复了zìyóu身,昨rì就已被接回了李府。刘愈赶紧扶起她,他也不知自己何时成了李遮儿口中的“刘先生”,以前总是以刘公子相称。 司马璇儿见到刘愈,只是欠身一礼,也未打招呼直接往厅里行去,还是那副冷面孔。到了门口却驻足看着这面,既不打扰,又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刘愈问询了几句李家的状况,李遮儿悲泣回了几句,说是母亲尚无下落正在追查,兄弟和叔伯充军的也暂无消息,不过想来凶多吉少,妹妹中有的也嫁了人。 刘愈听了也很感慨,李家第三辈中李遮儿为长,年岁也不过十八,说是妹妹嫁人,不过也是被达官贵族赎了身纳为妾侍。李家重起,这些妹妹被接回来也抚平不了创伤,对于一个豪门家族来说,崩塌后再立起来也无法恢复往rì的荣华。李遮儿的父亲虽已官复原职,却因远离朝堂rì久,一时也难以接触实权。 二人说着话,刘愈送李遮儿到了门口,来客反而成送客的,李遮儿临别前千恩万谢,说要改rì再登门酬谢。情意款款。目送李遮儿离开,刘愈才重新进了歌舞教坊。 “原来遮儿的意中人是你。”司马璇儿迎上前,语气还算和顺,“之前几rì,她都被你藏在歌舞教坊中?” 这问题刘愈实在无法回答她,涉及朝廷的机密。 “亍兰小姐,有些问题在下不便相告。” 司马璇儿续问:“那你能告诉小女子,为何祭祀大典已结束,那班人还在歌舞教坊不走?” “无可奉告。”刘愈摊摊手说完,便往内院而去,气的司马璇儿直想跺脚。 现下这秘密牢房中关押的都是徐翰一党的重要角sè,包括原都察院都御史杨延迁。老皇帝还算和气,没有对他们动刑,这些人也算识相,对于徐翰跟突厥人勾结以及跟淮王勾结的事都是供认不讳。不过刘愈心知这供认有很多变相栽赃的成份,徐翰跟外蕃及外戎勾结何等机密,难道会跟这些人讨论一番? 刘愈只是循例问了看守牢房的几句,没亲自提审,对他而言亲审犯人的事有些残忍,毕竟这是秘密监牢,要提审绝对是大刑伺候不会客气。再者冯成娴之死对刘愈也有些触动,令他对朝局的尔虞我诈有些厌倦。 刘愈出了门,正巧司马璇儿在厅内练舞,轩姨在一旁指导。刘愈进了厅,坐在一边的角落看了一会,司马璇儿的舞蹈看起来很优美,至少不会令刘愈觉得无聊。看到这舞姿,刘愈难免就会想起柳丽娘,二人的舞蹈有很多相似之处,身姿都是同样的优美。 轩姨指导了几句,便退身往刘愈这面过来,笑着行礼很客气。 “轩姨。”刘愈也起身相迎。 二人坐在木架子上闲聊,不免又提及轩姨的老相好韩升。刘愈便对自己刚迎娶韩家姐妹的事说了,并对韩升孤家寡人在家表示了感慨,有意吊起轩姨的母爱泛滥。 “韩先生是个好人。”轩姨表现的很淡定,转而道,“不知刘公子可否代妾身送件礼物给韩先生?” 刘愈以为她要送什么“定情信物”,没想到却是进内堂拿出一个小木匣,里面乘着不起眼的木牌,让刘愈千万要交到韩升的手上。 刘愈不想过多过问韩老头和轩姨之间的私事,与轩姨坐在木架子上一同观看司马璇儿跳舞,刘愈不禁想到当rì在此练舞的那些尼姑,便问起她们的来头。 “**的事,刘公子又何必相问?” 轩姨的一句话便阻住刘愈的好奇心。但凡跟**扯上边,这些官门出身的人都讳莫如深,刘愈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 刘愈从练舞厅出来,天sèyīn暗下来,像是要下雨。正要打道回府,突然觉得一股肃杀的气氛,隐隐间觉得哪里不对,走进内院,才发现两个在门口守门的侍卫不见了。 第九十章情债难还 对于御林军来说,坚守岗位是本职。即便装作一般的杂役在门口乘凉也不能擅自离开岗位,动辄都是掉脑袋的处罚。刘愈眼尖,一瞥便瞧见墙上的两点血迹,心说不妙,应该是有徐翰一党的同伙来抢人或是杀人灭口,撒开腿便往练舞厅里跑。 司马璇儿正练着舞,突然发现刘愈去而复还,还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停下舞步,正要上前冷言冷语地问询一番,却见一道身影如同鬼魅钻进了练舞厅,一柄长剑正对着刘愈,下一刻,刘愈已经成为那黑sè鬼魅身影劫持的猎物。刘愈很怂地将双手举过了头顶。 “十二少,好些rì子不见,奴家甚是想念。” 熟悉的香风,熟悉的强势做派,每次相逢刘愈都觉得被柳丽娘吃定了,这次直接刀剑架在脖子上,刘愈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作为一个优秀谍报人员柳丽娘的身手。她不仅仅是个体若无骨随风摆柳的倾城舞娘,还是一个会动刀子的武林高手,当然这高手是相对丝毫不懂武功的刘愈而言。 柳丽娘的一番话是近乎咬着刘愈的耳朵说的,因为这番话在旁人面前说出来太过亲昵,就好像老情人一叙别情,有司马璇儿在场,即便是脸皮厚如柳丽娘,这些话也是不会说给外人听的。 司马璇儿脸上露出惊骇之sè,身子后退两步,却因门口这面被堵,无路可逃。 “快走。”刘愈面现难sè,“再不走你恐怕要成瓮中之鳖。” 刘愈的话也是低声说的,一个被绑架的劝绑架的走,这话也是不便被司马璇儿听到。 刀架在脖子上,两人你言我语还是窃窃之语,在司马璇儿眼中看来很诧异,甚至有些搞不清楚这是不是一场闹剧。司马璇儿逐渐退至墙角,从理xìng而言,她并未大喊大叫,不至引起刺客的凶蛮杀人灭口。 柳丽娘突然喝一声道:“你吓唬我?快说,那些人是否被你们秘密关押在此?” 刘愈心说果然是为那些口舌招疣非要说徐翰跟淮王勾结的官员来的,对于淮王来说,杀人灭口是断绝此事的最佳之法。可惜这秘密监牢是外松内紧的布防,百名刺客以下进来插翅也难飞,刘愈实在不想看着柳丽娘做刀下鬼或是被擒住生不如死。 “人是在这里,不过此地埋伏有侍卫八十人,弓箭手九十名,暗桩密哨也在五十人以上,都是一等一的御林军高手。南窗出去,那边防守薄弱,下面有个狗洞钻出去,或可逃得xìng命。” 柳丽娘一愣,没想到刘愈说的会如此详细,心中还是有几分不信,以为刘愈在虚张声势。不过外面马上传来一阵嘈杂声,柳丽娘带来的人也不少,一切都该悄无声息地刺杀,若有了动静那意味着事情败露,不由令她不信刘愈所言属实。 ”你让我钻狗洞?”柳丽娘冷笑,不过再次压低声音道,“快说那些人藏在教坊何处,处决了那些人,奴家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此刻外面埋伏的弓箭手已从各暗桩露出了狰狞的面孔,打斗声变得激烈起来,柳丽娘也终于明白刘愈的告诫并非是危言耸听。 “奴家带人而来,却一人全身而退,rì后还如何取信于王爷。” 柳丽娘作势要提剑出去拼命。刘愈一把拉住柳丽娘,急道:“都什么时候了,想成为我的阶下囚让我折磨你?快走,记得狗洞是在后墙根,跳出窗户往右走,若真没找到也别力敌,我在窗口等着你过来劫持,到时再想办法送你走。” 柳丽娘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曾经对她不屑一顾的刘家十二少说的话,听到如此动人的言语,再铁石心肠的女人也会心动,此时一队侍卫发现刘愈被劫持已往舞厅这面杀过来。柳丽娘权衡左右,还是觉得以保命为优先,遵从刘愈的话从舞厅的窗口跳了出去。 刘愈到窗口那边,看着柳丽娘从狗洞出去,这才放下心来。歌舞教坊的那边靠着南山,从狗洞出去是一片桃林,进入树丛想追也难。 事情发生的过程被司马璇儿看的清楚,只是二人的对话大多是低声进行,她根本不知在说什么,但可以瞧出一些端倪,二人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敌对,从没有绑架的和被绑架的咬着耳朵说半晌悄悄话。 “右统领,此番共十九名刺客,除一人逃窜,剩余十六死三伤。” 发生了来刺杀囚犯之事,这个秘密监牢也不再秘密。连rì来都藏身在歌舞教坊的侍卫通通现身,将歌舞教坊里外都把守住。歌舞教坊的舞女和教习都被阻在内院之外,他们也搞不明白为何这一向太平的歌舞教坊会发生如此惨烈的命案。 刘愈已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歌舞教坊,身份从最开始的画师,到之后少监于莫和教习轩姨的朋友,没人对他的来来去去过问过。歌舞教坊来往之人品流复杂,像刘愈这样一个闲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而此时他却是一身便装,一群御林军侍卫都在他面前恭恭敬敬。活捉的三个刺客被捆缚着拖到院子里,身上都挂着彩。 刘愈走上前,打量了一番这几个刺客,对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年轻应该历练不多的问道:“你们是何人派来?” 话刚问出口,那年轻人嘴角浮现冷笑,“呸!”一声,嘴角见了血,登时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一命呜呼。侍卫上前检查了一番,原来是咬破口中的毒囊。 “呀哈!”刘愈颇为意外,这年轻的一股脑的热血上涌,说死就死了。还真是愿意献身。 骤然见到有人死,围观的歌舞教坊中人有的已惨叫起来,场面有些失控,御林军侍卫尽力维持着秩序。刘愈瞥了一眼旁边两个刺客问:“你们两个怎么不死?”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便咬破了毒囊,步了前一个的后尘。刘愈盯着最后一个上了年纪,应该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道:“上有高堂,下有妻儿,想活命老实交待。” 那中年刺客悲叹一句道:“高堂妻儿都在主人之手,我活他们便无活路。” 话说完,也自尽而亡。 那些侍卫也没料到这些刺客如此决绝,都用请示的目光瞧着刘愈。刘愈也没话可说,心中感慨一番这些权力争斗者,非要踩在旁人相藉的尸体往上爬。不免又想到柳丽娘,不知她是否也被淮王劫持了家人,逼她做一些违反本愿的事。 来的刺客,除了柳丽娘脱身,其余的都成为亡魂。刘愈心想着柳丽娘回去了一定会受到怀疑,带着一批人来只她一个人脱身,总是解释不清。只是没有担心,相反刘愈还有些期待,期待着柳丽娘是否会拨乱反正从此不再与他为敌。若是rì后闲暇了能看她穿着比基尼一样的衣服跳一段热舞,也不失为人间一大乐事。 可惜只是想想而已,敌人终究还是敌人。 过了小半个时辰,何茂才急匆匆赶来,刘愈交待了一番,何茂要写奏折上奏给皇帝。 处理完这件事,刘愈便想早些回府,不晕血的人也看不得流血,刘愈正埋怨着吕楚儿等一班侍卫不尽责令自己身处险境,司马璇儿快步跟上来,道:“刘将军,请留步。”经过这一番波折,她也终于知道刘愈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刘愈打量着急赶上前的司马璇儿,问道:“亍兰小姐有事?” 司马璇儿看了一眼吕楚儿等人,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愈让吕楚儿等人去牵马,等只剩下他和司马璇儿二人,司马璇儿道:“劫持你的……可否就是柳丽娘?” 只一句话,刘愈就有种要杀人灭口的冲动。 第九十一章侯府提亲 “在下听闻柳丽娘乃是烟花女子,舞姿超凡,且她已离开长安城到了别处,怎会跟刺客扯上关系?”刘愈表情带着镇定说道。 司马璇儿言辞咄咄道:“柳丽娘此行来去长安匆匆,我有幸曾偷窥于她的舞技,对她的身姿了然于心,即便是蒙着面看不见容貌,我也能从她的气度和举止间判断,她就是当rì我窥见的柳丽娘,绝不会有错。” 刘愈心说这柳丽娘也真是的,练舞被人偷窥了都不晓得,女人的感官最是灵敏,司马璇儿要强非要学得柳丽娘舞姿的神髓,自然是看的仔仔细细,要认出来不难。 “亍兰小姐,有些话……不能乱说。”刘愈语气无奈。 司马璇儿平静道:“小女子也知刘将军的苦衷,当rì刘将军只观了一眼便能觉察小女子舞姿中的不足,想来是入过柳丽娘的香闺欣赏过她的舞姿,有着非同一般的交情。” 刘愈不言,但心知若是被司马璇儿宣扬出去,说他跟柳丽娘交情匪浅还刻意放走了柳丽娘,那回头关在秘密牢房中接受审讯的就可能是他自己。 “刘将军当rì在御宴上作诗为我父亲洗冤,小女子铭记于心,不会将今rì之事泄露半句。只是要提醒一下刘将军,风尘中的女子,包括亍兰,您最好不要去惹,这会给您带来麻烦。” 司马璇儿说完,平静地施礼,转身往歌舞教坊回去。刘愈望着那婀娜的背影,疑惑于司马璇儿出来说这番话的用意,她就不怕言多必失遭来横祸?既然她出言提醒,就是怀着一种善意,否则直接去官府举报便可,举报了也查无实证,柳丽娘几次三番劫持他也是有目共睹的,说他们有过命交情实属荒唐。 可偏偏荒唐的事却真的发生在他和柳丽娘身上。 刘愈在吕楚儿等侍卫护送下回到家门口,有个人正在往门里探望着,像是带着礼物来拜会,刘愈跳下马,那人也闻声转过身,是齐方。 “齐兄,什么风将你吹来府上?请进。” 齐方明显有些为难,支支吾吾不肯进门,要说这齐方是能文能武,既有读书人的孤傲又有军人的洒脱,不至于如此扭捏。在刘愈相问下,齐方才道:“刘将军,其实……在下是来向令姐提亲的。” 齐方也算有心人,公事忙不完,刘愈想不到他这么快便准备了聘礼来下聘。齐方常年在军中,为人正派,人至而立仍旧不娶,对当年的初恋情人念念不忘,令刘愈感动。 “齐兄,你向家姐提亲,我是举双手赞成的。不过要提亲你也该往定国侯府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个当弟弟的,可做不得主。” 齐方面现难sè道:“在下今rì先是去过定国侯府,不过侯爷听闻是在下提亲,连门都不让进,因而在下才……冒昧来访。” 刘愈心说那老爷子也真是头倔驴,为了他所谓的脸面,女儿的终身大事也丝毫不顾,自从刘珏回门之后,开始还是有媒婆来说亲的,但听说有个儿子,那些来说亲的一律都不再有下文,最近这一年来更是再无媒婆登门,眼看小外甥曹湛rì渐长大,刘珏也渐渐人老珠黄,再嫁不出去就可能要守一辈子寡。偏偏老爷子儿女多,丝毫不上心。 “走,齐兄,与我再同去一次定国侯府,我去帮你说。” 刘愈可不想让这一段情饮恨收场,与齐方当下便要往家里走一趟。正巧此时徐轩筑和徐菜花点兵回来,知道刘愈要去给姐姐说媒,徐轩筑也要同往。徐菜花更是嚷嚷着不能错过。 有了女儿军主帅和副帅撑场面,这说亲的队伍也算豪华,三个将军给一个都尉说亲,脸面也算给足了。老爷子刘兆再不愿,也只能让他们进门,不过脸sè上刘兆却是yīn沉没一副好的,若不是徐轩筑和徐菜花在场,他当下就要将儿子训斥一通。 “父亲大人,女儿是您的女儿,可姐姐也是为儿的姐姐,您不担心女儿一辈子孤苦,可为儿却担心将来姐姐嫁不出去,请您放下成见,接受齐都尉的聘礼。” 刘愈说的话还算客气,但也明显有子教父为之嫌,刘兆一拍桌子怒道:“你何时学会说话一套一套的?别人娶我刘家的女儿可以,偏偏姓齐的……他就没门!告诉那姓齐的小子,趁早死了这心!” 刘愈望了站在大门口望眼yù穿的齐方一眼,心知刘兆正为皇帝将他赋闲以及几个儿子被贬级留职的事耿耿于怀,郁结在心脾气就更加火爆,本来此时并非是提亲的好时候,但赶早不如赶巧,刘愈恰恰也是个倔脾气,他还就不信邪。 “您这是明摆着要置女儿的终身于不顾?”刘愈憋着一口气道。 刘兆瞪他一眼道:“你这可是与父亲说话的语气?” “为儿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要提醒父亲您一句,您老身子骨强健,能活个七老八十,可真到了您入土的一天,就忍心看着女儿鳏寡孤独了此残生?若真是如此,您就不配当一个父亲!” “你个臭小子!” 刘兆此时也顾不上在儿媳妇面前给儿子留面子,大拳头朝刘愈脑袋便打了过来,刘愈机jǐng地后退一步,刘兆显然没想到病秧子一般的儿子能躲开他蓄势一拳,正要上前再教训刘愈,拳头却被徐菜花一把拿下。 饶是刘兆早就听闻徐菜花神力无比,也没想到自己的拳头能被一个女人拿住,挣脱不得。 刘兆转而惊愕而呆地瞪着徐菜花。 徐菜花嚷嚷道:“你这老爷子真是冥顽不灵,人家堂堂的都尉难道还养不起你女儿?又不是让你女儿去做小,还带个儿子,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俺都看不过眼。” “你……”刘兆一口气喘不上来,脸憋的通红。 “俺什么俺,俺就告诉你,当老爹的就该为女儿的终身幸福着想。要是俺有这个顽固不化的爹,非把他一拳头打趴下。” 不讲理的遇上蛮干的,刘愈越来越觉得今天带徐菜花来是带对人了。本来还担心她会捣乱,现在看她的捣乱反而令事情有转机。刘兆的倔脾气就怕遇上更倔的。 刘兆的脸sèyīn晴不定,徐轩筑赶紧上前劝说,让徐菜花莫失礼。刘兆怒道:“姓齐的想娶我刘家女儿,就让他敌得过我手上的棍子,我刘家的女婿必要人中龙凤!” 刘愈说着人已迈开腿往院子迎去,看似要找齐方比武,实际上刘愈明白他是避开比他更野蛮的徐菜花免得丢人现眼,徐菜花他打不过,不过对付一个齐方他自认还是绰绰有余。 的确绰绰有余,齐方先文后武并非是自幼习武,身子骨还算硬朗,但跟纵横沙场几十年的刘兆相比不免相形见绌。刘兆拿着棍子,一棍子就险些将齐方撂倒,之后更是棍棍虎虎生风,若非齐方知道今rì落败就再无攀亲的可能拼死硬抵,他早已落败下来。即便如此,他的虎口也见了血,身子有些撑不住。 刘兆一连赶了二十几棍也未能将齐方制服,此时他已非壮年,一股猛力下去或许还可,但持久力已远不及当年。如此下去齐方就会占便宜。刘兆今rì已在徐菜花面前丢了一次脸,再输给一个后辈,他这元帅也没脸再当。 刘兆的xìng格,面子大于一切,舞了二十多棍不能取胜,人站定,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冷笑道:“没想到熊包一般的武艺,竟也能当得一面。” 齐方身体苦苦支撑,道:“属下习武,不敢有一rì停辍!” 刘兆不屑道:“莫言我刘兆不讲理,今rì将话撂在这里,何rì你擢为将军,再来迎亲,侯府定会敞门相迎,否则……你此生莫再做奢望!” 能令刘兆放出条件,已是莫大的转机,双方也都等同于给了台阶下。刘愈也知再勉强也是徒劳,他再坚持,姐姐仍旧是刘兆的女儿,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为先,熬到刘兆入土,还有那一大班的后娘更加难缠。 齐方抹了一把汗,坚定道:“侯爷选婿,自然要当得起侯府的门槛。我齐方今rì也在此立约,为娶刘家小姐,我定会奋力而为,如约而来!” 齐方现已是都尉,离偏将只差一步,偏将勉强也算将军。刘愈为了姐姐的幸福着想,也只能多替这未来的姐夫多谋划一番,令他早rì如愿。 第九十二章新的任命 刘兆给了齐方机会,刘愈此次也勉强算是完成任务,难得回家一趟,顺带去看望姐姐和小外甥,顺带将齐方来提亲的事如实相告于刘珏。 刘愈身份的提升使得刘珏在定国侯府也能抬起头,其他院子的人不敢过多的为难。听到齐方来提亲的消息,刘珏脸上还是带着几分感动,尤其是听闻齐方与老父比棍,刘珏叹口气,提及当年的齐方连刘兆的一棍都接不住,她关心的终究是事最后能否促成。 “小弟,你说他……晋升为将军,有几成把握?”刘珏问道。 “把握应该很大,只是要看多久了,你说要是他七老八十的才擢升为将军,你能等得起吗?” 刘珏白了含笑而言的刘愈一眼道:“何时学会拿姐姐取笑了?小弟……你还是多帮扶他一下。” 要帮扶齐方,不用刘珏说他也会去做,就怕太平年景没战事,擢升个偏将也困难。说了一会话,临别,曹湛非要拉着刘愈去踢球。 “舅舅现在很忙。”刘愈道,“要不到舅舅家里,舅舅找人跟你踢怎么样?” 曹湛瞪大眼睛问道:“舅舅家里会踢球的人很多吗?” “多,当然多。”刘愈想到吕楚儿她们,若是不用当差,真是一刻都不想闲暇,“舅舅家里还有很多好东西,舅舅都拿来招待你。” 曹湛一蹦老高,但刘珏很担心,这些年来曹湛从来都未离开她身边。刘愈劝说一番,说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外甥,并保证第二天会好端端的将曹湛送回来,刘珏这才宽心答应。 曹湛才四岁,刘愈不想让他骑在马上有危险,便步行牵着马带他同行。小家伙口齿伶俐,路上就已跟吕楚儿她们混的熟稔,到后半程,曹湛早就将刘愈这个舅舅丢到爪哇国,跟那些“小姐姐”混在一起有说有笑。吕楚儿她们也觉得这小家伙比自家姑爷有趣多了,路上就已经商量好蹴鞠赛回府就开踢。 曹湛少有玩伴,踢的都是一人蹴鞠,一下子能这么多人陪他玩,还没开始就已乐不思蜀。 “小sè鬼。” 刘愈悻悻然瞥了曹湛一眼,骂道。 一旁的徐轩筑笑道:“看来湛儿跟夫君一样,很会哄女孩子,长大了定是个风流倜傥招女子喜欢的公子哥。” 刘愈皱眉看着徐轩筑问道:“为夫很会哄女孩子吗?” 徐轩筑笑而未答,含情脉脉的眼神令刘愈更觉得无地自容。 回到家门口还没进门,便见到韩升等待焦急的身影。刘愈这几rì都未去棋楼,韩升要找他只能来这里,见到刘愈回来,韩升急忙迎了过来。 “韩老哥,何事?” 韩升匆忙拉他一把:“急事,跟老朽进宫面圣。” 此时刚过正午,刘愈连饭都还没吃,就被韩升拉着去皇宫。一路上刘愈问了一下,原来是苏彦今rì午朝时的奏本惹出的波澜,老皇帝特地在午朝集会上公议了重招二皇子苏典回朝的事,似乎还有了下文。 大顺朝的朝议以午朝议事为主,曾也有过早朝,但很快废止。在刘愈看来大顺朝的君臣普遍比较懒,喜欢rì上三竿了才聚在皇宫议事,三到十rì才有一次。午朝前后进行差不多两个时辰,中间还管饭,这点在刘愈看来倒是很人xìng化。 午朝议事参与者以六部大臣为主,遇上几个月一次的大朝会才会将全长安的大小官员召集去。刘愈不明白皇帝何以要召他入宫,难不成皇帝看出那份奏折是他授意苏彦所写? 到了皇宫,韩升并未带他去正殿,而是往老皇帝的书房雅前殿的方向走。路上正巧遇到送丹药给皇帝的吴悠,吴悠见到刘愈像是有话说,可能觉得不是时候,做个手势,意思是一会过来。刘愈心想应该是玻璃镜的研制有重大进展。 雅前殿内,老皇帝在看着苏彦上奏的奏章,刘愈、韩升和何茂三人恭敬地侍立在侧。老皇帝先是感慨了几句,大致是说昱王苏彦不忘兄弟之情,难得有心,并表示了想将二子苏典召回长安的意愿。 老皇帝突然看着刘愈道:“文严哪,你可是能去一趟陇右,去将朕这不肖子平安带回长安?” 刘愈终于明白老皇帝找他来的目的,感情是找他去跑腿的,陇右距离长安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可陇右地区也不小,位于陇山之西与西域之间,战乱频繁鸟不拉屎的边荒之地,鬼才晓得苏典被放逐在何处。 皇帝每次都称呼刘愈的表字文严,这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种称谓,以示亲近。皇帝看得起,刘愈根本无从拒绝,幸好韩升在旁,恭敬行礼道:“皇上,刘右统领新婚燕尔,且他身子骨单薄,又从未去过陇右之地,派他去恐有不妥……皇上应另派他人。” 刘愈心说还是亲家爷爷体恤,知道去陇右不是什么好差事,昨rì才跟他两个孙女洞房花烛,此去岂不是要让刚食髓知味的韩家姐妹守空房? 韩升说这话比刘愈开口要恰当,让刘愈本人来说就显得不念皇恩。 老皇帝笑道:“也是,文严久居长安,此行陇右山高水远,实在应派一名熟悉地形的jīng干之人前去。”老皇帝看了何茂一眼道,“何爱卿,此行不妨就由你走一趟。” 何茂行礼道:“臣当不辱使命!” 刘愈也觉得何茂更能胜任此差事,何茂为人踏实又是军旅出身,行万里路不至水土不服,只是他想不明白,若是何茂离开了长安,御林军谁管? 韩升道出了刘愈的疑问,请示道:“皇上,何统领乃此行最佳人选,不过……若是何统领离开长安,御林军调派之事……” 老皇帝看了刘愈一眼笑道:“这不是还有文严在嘛。” 刘愈赶紧推辞道:“臣……万万不能胜任此任。” 老皇帝露出个似有深意的笑容,道:“有何不可胜任?何爱卿此去短不过三五rì,长不过七八晚,文严你就暂代统领之职,让何爱卿临行前写下一rì的行事历,届时你照做便可。” 刘愈心说这是老皇帝看他闲的慌给他找事做,御林军一万多人分散在全城各处,每rì巡查一遭还不把人累死?不过这差事相比于去陇右还是要轻省许多,至少每rì还是可rì出而作rì落而息,就当公务员上班。 “臣遵旨。” 刘愈从雅前殿出来,腿有些走不动道,虽说暂代御林军统领只有几rì,那也是愁人的差事。念着此事便到了吴悠的天文所,一进门,吴悠便兴冲冲地拿刚制作好的玻璃镜给他看。 刘愈没想到造御司的工匠这么快便改良了玻璃的制造方法,将平板玻璃制作出来,并镀上水银变成玻璃镜。这要是能拿出去卖,必然能引起长安城的一股风cháo,银子一赚一大把。但这玻璃镜的制作成本摆在那,又是造御司的工匠制作,变卖之事不可行。 “玻璃镜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没别的事我先回家休息了。” 刘愈要走,却被吴悠拉住,吴悠上下打量着刘愈道:“你个小子,原以为会惊喜于这镜子,你……是不是早就见过?” “见过如何,没见过又如何?”刘愈的回答似是而非。 “不行……你不能走!好不容易逮着你,你要留下,说说这镜子你是从何学得制作方法?或者,再说说别的也行。” 刘愈觉得这是被赖上的节奏,没好气道:“吴大国师,在下现在身为御林军右统领,忙的很,没工夫跟你研究这些。” 刘愈正说着,突然觉得眼睛像是被阳光直shè,晃的睁不开眼,用手遮着眼睛避开一些往光源处看过去,吴烁和琪儿一人手里拿着一面镜子,站在门口反shè太阳光照他的脸,见到刘愈的窘样,二人笑的很欢实。 “这就是你研究出玻璃镜的用处?”刘愈盯着吴悠道。 吴烁和琪儿走进门,并排坐在刘愈身旁椅子上,将玻璃镜放在一边,手里各拿着一包酥豆,吧嗒吧嗒吃的挺香。琪儿见刘愈看着她,伸出手问:“你吃不吃?” 难得琪儿已不像当初对他那么抵触,刘愈也算放下心,少女的心瞬息万变,别回头又寻死觅活的才好。 吴悠又拿过两块镜片道:“镜子是制出来了,可这观测镜,总是造不好,看的不是很清晰,你给看看,可有改良之法。” 刘愈接过那两块镜片,一块凸透镜一块凹透镜,凸透镜制作的不错,可那凹透镜的制作实在是欠火候,刘愈将凹透镜递回去道:“先将这镜子规整一些。” 吴悠拿着凹透镜仔细打量着,而一旁的吴烁拿着凸透镜跟琪儿兴致勃勃的玩着,吴烁惊喜道:“琪儿你看,东西变大了好多。” 凸透镜也就是放大镜,吴烁和琪儿以前没见过,自然觉得好玩。刘愈道:“你们出去拿着对着阳光,下面放一张纸,将那光变成一个小点,更好玩。” 吴烁和琪儿对望一眼,兴奋地拿凸透镜出去做实验,过了不多久,琪儿拿着一张被烧了一半的纸回来道:“纸烧着了。” 第九十三章没心没肺的小琪儿 韩家姐妹与吴烁和琪儿年岁相仿,虽然她们都怀着少女的天真,但韩家姐妹显得更知xìng懂事一些,会疼人。而吴烁和琪儿,完全就是俩蠢萌的小萝莉,凑到一块除了玩不会寻思别的。 “镜子呢?” 琪儿指着外屋的吴烁,刘愈从远处瞧只能看到吴烁在聚jīng会神蹲着捣鼓什么,走出去才发现,原来这小神棍在拿放大镜对着窗帘聚焦。 “喂!会着火的,不能对着窗帘。” 刘愈话音还没落,一股火苗就已从窗帘升起,窗帘布加上纸糊的窗户加上木梁,火势登时加剧,连给刘愈上去制止救火的机会都不给。吴烁抬起头看着升起的火苗发着愣,然后扯着嗓子大叫:“着着着火啦!” 琪儿没见过着火,没有立刻逃命的紧迫意识,相反看着窜升的火苗脸sè隐隐有些兴奋。 “看什么?”刘愈简直对这两个小萝莉无语,后悔教她们玩放大镜,对着琪儿吼道,“还不逃命!?” 琪儿不解道:“着火了不是应该救火吗?” 刘愈简直无语,心说这应该是缺乏安全教育的后果。 “救火也要先逃命再说!吴老头,着火了!赶紧撤!” 吴悠急忙收拾桌上的东西:“先等等,把东西搬出去,你……过来帮忙。” 这逃命的档口,刘愈哪还有心思过去帮他收拾东西,瞅了眼琪儿,小萝莉正回身看着吴悠发呆,更可恶的是吴烁喊了几句没往外跑,反而向里屋过来,眼看着窜升的大火已将外屋的顶梁烧着。 “他娘的,皇宫的屋子都是用硝石盖的?这么易着?” 刘愈骂了一句,举起椅子向窗户砸去,窗户应声而破,琪儿问道:“窗户能打开,为何要砸?” 这时跟这蠢钝的小萝莉解释实为不智,刘愈跳出窗户,浓烟开始呛鼻,刘愈对着窗户里的琪儿和吴烁吼道:“过来!” 连个小萝莉也发现了情势的紧迫,到了窗口却爬不上去,刘愈双手提在琪儿的腋下,像是拔萝卜一样提出来一个,再将吴烁一把撸出来,吴悠也紧忙到窗口这面,将一盒子乱七八糟的东西递给刘愈,拱起身子从窗口钻出。 四个人并排坐在空地上,看着皇宫里的太监和侍卫敲锣打鼓地从备水水缸和水井里取水救火,刘愈暗自庆幸赶在火势蔓延到里屋之前成功逃命。先是自家厨房着火,又是吴老头的天文所着火,刘愈觉得自己五行犯火。 吴烁在旁边嘀嘀咕咕吐字不清地抱怨没将屋子里的衣服和占卜的器具带出来,琪儿在旁边劝解着,吴悠则嘀咕着要搬住处。刘愈瞅了眼这没心没肺的三位,有劲使不出的感觉。 皇宫着火乃是一件大事,连御林军统领何茂都亲身赶来查看一番,好在救火及时未造成大的影响,只是屋子里外被熏的黑漆漆的不能再住人。 琪儿的母亲林美人听闻这面着火担心女儿的安危,亲自过来接琪儿回内廷,和善地感谢了刘愈对琪儿的及时相救。算起来这是刘愈跟林美人的第三次相见,第一次见刘愈还觉得她有些神经质,现在看起来,林美人不过是不关心外事罢了,她对女儿还是十分的挂心。 何茂要将着火的事上奏给皇帝,在着火原因上只提意外。皇帝将这殿宇拨给吴悠搞研究,自然要承担科学研究引发的一切后果,包括着火。刘愈心说要是在这研究个军工火药枪械,着火都算是轻的。 被如此折腾一番,刘愈肚子空空回到家,一过门廊便见到曹湛正对着花丛撒尿,身后还跟着一群女侍卫在偷看。 “湛儿,你在干嘛?”刘愈沉着脸喝道。 “尿尿。”曹湛抬起头看着刘愈。 刘愈见他撒完尿还不提裤子,上去帮了一把,教训道:“大老爷们,尿尿不会去茅房?身后这么多小女子看着,多丢人?” 曹湛不解道:“这些姐姐很好啊,她们看就看嘛,娘也经常看湛儿尿尿。” 见那些女侍卫偷笑的模样,刘愈知道跟这小家伙解释不清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见曹湛又回去跟一班女侍卫蹴鞠,刘愈一脸晦气走进屋子,徐轩筑笑道:“夫君何必生气,湛儿还小,被看看也无妨。夫君是否在外受了气?” 刘愈将自己即将暂代御林军统领,以及皇宫着火的事说了。 徐轩筑一笑道:“没想到夫君也会马失前蹄。” 徐轩筑学烹饪将自家厨房给点着,刘愈自作孽教俩小萝莉玩放大镜将皇宫宫殿给烧了,夫妻俩倒是在“点火”上有通xìng。 徐轩筑道:“夫君的两位好友,隋少尹和李都尉之前来过,听闻夫君去了皇宫,没做停留便回去了。” 刘愈心说这次平叛李糜和隋乂也算立下功劳,照理来说应该升官,但他们的官职升的也够快的,升无可升。让两个新涉官场的毛头小子执掌大任,总是不妥。李糜那边还好说,防司衙门大多时候都是个摆设衙门,隋乂也只适合当二把手,慢慢学习当官的诀窍。 “没说什么?” 徐轩筑道:“像是请夫君去赴宴。” 刘愈今天一天东奔西跑觉得很累,不想与隋乂他们晓花楼藏云坊的瞎转悠,道:“没重要的事就不去赴什么宴了,夫人哪,我肚子饿,还有没有能垫垫肚子的东西?” 徐轩筑吩咐新到的丫鬟去拿点心过来,府里新建了临时的厨房,又有烹饪技术不错的丫鬟,府里的三餐总算不用再顿顿让隋妤找人送来。 临近黄昏,一名叫杨烈的御林军左统领来拜会,说是替何统领送行事历的。何茂当晚就要离开长安往陇右接二皇子苏典回京,也就是说从第二rì起,刘愈就要暂代御林军的统领直到何茂回来。 “刘右统领,这几rì由下官带您巡防,一切事但凡您不懂的可以问下官。”杨烈年不过三十,属于典型的官二代,年纪轻轻便平步青云,说话也很恭维。 刘愈听这话觉得不对味,他一介御林军右统领暂代统领,对业务的熟知还不如一名属下,要属下陪同一路给他讲解,皇帝找他暂代统领又为何故?找另一个负责练兵的右统领或是直接让杨烈来行这差事不是更好? 不管怎么说,差事是派了下来,刘愈的悠闲时光要先告一段落。 第九十四章御林军代统领的一日(上) 曦光微露,刘愈从四条玉璧的纠缠中起身穿衣,拉上睡眼惺忪的韩家姐妹,一家人聚在侧厅内吃早饭。 早饭是白粥酥饼,配上几个腌好的小菜,很清淡。刘愈胃口不佳,只吃了一碗白粥,便见到吕楚儿一身英姿勃发的女儿军军服走进来,腰杆笔直地立在刘愈身旁。 “姑爷,这一身您可满意?” 刘愈瞥了吕楚儿一眼,不知她哪根筋不对。小曹湛从刘愈腿上跳下去,兴奋地绕着吕楚儿跑了两圈,叫道:“吕姐姐真好看!” 刘愈问道:“吕侍卫,你这是要去相亲?” 吕楚儿脸一红,道:“姑爷今rì不是要去巡视御林军营防?属下身为女军校尉,自然不能给女军丢脸。” 感情又是去显摆,刘愈望了徐轩筑一眼,昨夜他便对徐轩筑解释过,因他这几rì去的都是老爷们聚集之所,皇上特地派了杨烈及一班御林军随同,吕楚儿要放几rì的假。 徐轩筑笑道:“楚儿,忘了跟你说,这几rì你跟着姑爷会有不便,就在府里休息,也有闲暇到长安城四处逛逛。” 难得吕楚儿尽职了一回,闻言大失所望道:“啊?将军,姑爷……你们,怎不让属下去?” 正说着,杨烈在府门前求见等候,刘愈上工的时间也到了。临别前特别嘱咐了一下,让徐轩筑记得今rì将曹湛送回定国侯府。 刘愈一身轻快的便服,杨烈却是一身军服带着几个侍卫,因为今rì要进出不少地方,骑马不便,一路上都是要步行。 今rì第一站是皇宫东烨门内的御林军衙所。代统领刘愈第一天任职,杨烈特地召集了部领以上级别的军官来接受训话。其实也就是让众人认识一下刘愈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御林军右统领兼代统领,以后脸熟了说的上话,进出也方便。 刘愈也没什么话要对这些人说,代统领这几rì就是当几天和尚撞几天钟,因为各部还要巡查换岗,军官很快要赶着回去。 从御林军衙所出来,刘愈问道:“下一站去哪?” 杨烈一脸不解:“下一站?” 刘愈这才记起这年头没有火车汽车轮船,说站统一都是驿站。刘愈解释道:“下一地去何处?” 杨烈会意道:“巡查宫门。” 刘愈和杨烈手上都有一份行事历,不过二人手上的行事历有所不同,刘愈手上的行事历是何茂记录一rì行程的排表,而杨烈手上的行事历汇总御林军各部三rì发生大事,杨烈轮值负责记录,回头需刘愈呈交内廷。 天尚早天气还不算热,不过绕着宫门走一圈刘愈也累的够呛。御林军的主要任务是戍卫皇宫,巡查宫门可说是统领最基本的职责,也是最无聊的职责。平rì里百姓路过皇宫周围,连直视宫门都不敢,进出宫门的大臣和负责采购货物的小太监更是毕恭毕敬,想在宫门口发生点事实在困难。 即便没发生事情,杨烈还是要在行事历上作如实记录。巡查宫门完,下一站是巡查城内各官所衙门,这也是最令刘愈头疼的,近乎要绕着整个长安城跑。 刘愈道:“杨左统领,能否找几匹马来代步?” 杨烈为难道:“这……不太合规矩。” 刘愈抬头看了眼正逐渐升高的太阳,不耐烦道:“照规矩就该被rì头晒死?” 杨烈很圆滑,马上明白上司是又累又热,试探问道:“要不给您找顶轿子?有顶棚,找把扇子扇着,凉快许多。” 刘愈不想将自己的舒服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还是找马来,代步能更快些。” 巡查完长安城各个需要御林军守卫的衙门和官所,太阳直shè头顶,正是一天最热时。因为骑马巡查,这一行比预期要快许多,他们也正好到了最后一站,御林军的训练校场。 此时正值开饭时间,刘愈本还打算到校场与士兵一同吃个便饭,刚亮完腰牌进了校场,便见到几个人抬着一块木板上的昏迷者往休息室里赶。 “中暑了。”杨烈解释道。 御林军士兵的工作以八天为一循环,其中四天是按照两班各六个时辰负责守卫,两天训练,两天休息回家陪老婆孩子。正值夏天,轮上训练也是这八天中最受罪的。因为御林军的军服都很厚重,穿着一身军服站在太阳地里不动也会汗流浃背,更别说加上大体力训练,中暑司空见惯,每年夏天都不乏中暑而死的士兵。 刘愈一身便装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成百上千的御林军士兵在训练。训练的内容比防司衙门的要规范许多,除了基本的拿刀和长矛对着木桩砍劈刺,还有比武摔跤以及爬绳索等训练科目。看着这些士兵认真训练的模样,刘愈心说也难怪苏必的叛乱会被迅疾镇压,靠防司衙门那群老爷兵来对阵训练有素的御林军,几倍兵力也不顶事。 “都到晌午了,怎么还没开饭?” 杨烈解释道:“校场的规矩,要到未时放饭。刘右统领恐怕要再等等。” 刘愈瞅了瞅顶头的太阳,抹了把汗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传令下去,暂时解散休息,开饭。” “不成。”杨烈道,“即便解散,午饭还没做好,想吃也没的吃。” 刘愈无奈道:“那就传令下去,让训练的士兵将军服解下,换上一身轻快的再出来训练!” “这……” “我现在是代统领,要为属下的士兵考虑,训练固然重要,但身体也很重要,另外叫人找大木盆端水到校场下面,让士兵每训练完一轮就过来饮水,多喝水就不至于中暑!” 杨烈马上下去传话,令士兵解下军服再行训练。士兵骤然听到命令都有些惊奇,本来为了不至于太热,每个人都是直接一条白sè短裤外面直接套上军服,此时解下军服统一的都是一条赤膊穿着一条短裤,场面煞是壮观。 杨烈传令完回来,刘愈又道:“光穿条裤子不穿上衣也不行,容易被太阳暴晒。回头找人统一配发短袖衫,穿上去既不热也不晒。” 杨烈听的云里雾里,刘愈知道这些即便是他这个代统领也做不得主,当下便写了奏本上奏给皇帝,陈述夏天士兵训练穿着厚重军服的弊端,并建议配发统一的短袖衫,如此一来也能保证军队士兵着装的统一化。 刘愈写完奏本便要直接往皇宫去,觐见皇帝,老皇帝听闻是刘愈求见,特地令他先行进内。看完刘愈的奏本,老皇帝笑道:“难得文严你第一rì上任便发现御林军的不足。朕觉得你这建议甚好,只是……短袖衫又是何物?” 刘愈解释了一下,其实就是将普通的衣衫砍去袖子,如此能保持通风凉爽。 老皇帝道:“那就由你画一张图交给兵部,着令兵部配发短袖衫。眼看酷夏即将到来,也不能御林军士兵在酷暑中煎熬。” 从皇宫出来,杨烈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没想到原本很复杂的事刘愈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奏本就给解决,有了皇帝的允诺,等于是一万多御林军的福音。 回到校场,正好是放饭的时间,饭是白米饭,菜是白菜炖肉和萝卜炖肉。这在军营中已是难得的上佳伙食,但在刘愈看来,这午饭看着就倒胃口。刘愈吃了几口,菜还挺咸,应该是为了补充士兵身体的盐分刻意而为。刘愈心中感慨,看来自己不是吃苦的命,来到古代以后自觉很憋屈,但相比于投胎到平常百姓家中他已算是有幸,至少三餐不愁。 巡查完校场也等于是完成明里的巡查任务,还有暗地的巡查,就是御林军密探训练所及天牢和秘密基地的巡视。刘愈正要出发,突然有个密探来报: “统领,我们抓住个要犯正在讯问,请您过去一看!” 刘愈皱起眉头:“何人?” 密探好整以暇道:“柳丽娘!” 第九十五章御林军代统领的一日(下) 柳丽娘被擒获的消息对刘愈来说是很震撼的,柳丽娘以舞女名jì的身份进入长安曾是那般轰动,后来被发现是淮王的间谍头领,她的刺探工作从地上转到地下,刘愈也没料到她此次刺杀徐翰一党不成反而成了囚犯。 刘愈心中像是被揪起有些疼,柳丽娘的风情他还能招架住,但那复杂的情感交融却是令他割舍不掉。当下刘愈马上到了关押柳丽娘的天牢,当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被困缚住手脚打的遍体鳞伤地低着头坐在老虎凳上,刘愈皱起眉头看着引路而来的密探:“你确定她是柳丽娘?” 远远看不像,走近看更不像,除了同为女人,眼前之人从脸型到身材都与柳丽娘大相径庭。刘愈心中松口气,暗自替柳丽娘庆幸。 “统领,她自己说乃柳丽娘是也。” “她说是就是?”刘愈升起一股无名火,“你们不先查明身份?” 那密探显得也很冤枉道:“统领,您是不知,先前接到密报说是柳丽娘藏身于城中一户人家,兄弟们立时杀了去捉住这女人,捉住时她还大声嚷嚷她就是柳丽娘,兄弟们又不认得,只好先架回来审审。” 此女应为柳丽娘的部属,吸引御林军的注意掩护柳丽娘逃走,捉回来也不冤枉。想到她与柳丽娘有关系,再想到冯成娴的悲惨下场,刘愈便有些心软不忍下杀手。 “或许她碰巧也叫柳丽娘。” 从审讯室出来,正遇韩升,他也收到消息说柳丽娘被抓,过来看看。当见到并非柳丽娘,韩升略有失望,走出天牢对刘愈道:“竟是抓错人,刘小兄,你现身为御林军代统领,觉得该如何处置?” 刘愈本想说“放了拉倒”,但想到如此说会被怀疑他纵容罪犯,他尽量要撇开与柳丽娘的关系。 “这等事我可做不得主,韩老哥还是去请示一下皇上的好。” 韩升喷出一股鼻息,道:“抓错人还要去请示皇上,真是没事找事做。马部领,过来,去将人给放了,给点抚恤银,就说抓罪犯抓错了。” 刘愈这才知道那密探姓马,隐隐记得何茂以前提过,之前未上心。这姓马的部领给人粗心大意的感觉。 与韩升一同出了天牢,杨烈还在门口等候,在御林军中分工明确,杨烈的职责并不包括像天牢这等机密之处的巡查,并未获准进入。刘愈与韩升同行了一段路,韩升听闻今rì刘愈上奏皇帝改制军服之事,说了他几句,意思是有些事能不管还是不管。 韩升跟随皇帝二十多年仍得圣眷,定然通晓如何跟皇帝相处,说这些话也是善意的提醒。刘愈点头应了,其实他提改革军服之事也是将心比心古道热肠了一回而已。 临别,韩升突然转过身道:“忘了知会你一声,明rì皇上在雁塔宴会新科进士,你早些过去准备一下,另调配一队人马,安排好明rì銮驾出宫行路路线,确保銮驾周全。” 刘愈心想皇帝出巡那必然是先开道然后一路护送,所要调配的人手不会少,可能还要让轮休的御林军值班,全程繁琐,他一个暂代御林军统领要安排难免会有纰漏。但皇上看得起,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今rì还想早早收工,现在看来即便收工也要提前去考察场地。 刘愈一直对之前大慈恩寺发生的血案耿耿于怀,又对之后的结果一无所知,总觉得大慈恩寺是个不祥之地,毕竟那里平rì里人来人往,若真是有人挖个坑将自己藏在那里,届时出来刺杀皇帝,防不胜防。 解决完天牢的小插曲,刘愈还要继续他的巡查工作。后面的事相对简单一些,因为御林军的密探组织大部分是机密的,即便是统领也不能天天去巡查,不然容易露底。这些地方杨烈都要在外面等候,等巡查完毕,杨烈笑道:“没想到刘右统领办事效率如此之高,一rì之行程已然结束。不知刘右统领是否商量,属下想请您喝酒,听闻城中有一悦来居,饮食颇为讲究。” 刘愈心想平rì里何茂巡查都是步行,今rì改骑马,效率想不快也不行,这话明显是恭维。他也想早点散工回家,但今rì的差事尚未结束。 “喝酒免了。”刘愈道,“还有一地要与我一同前去,大慈恩寺。” 翌rì便是雁塔留名之rì,这对学子来说是三年一度的盛事,哪个不想金榜题名然后在雁塔留名留诗令后世传诵?届时礼部官员还有太学优等生也会来捧场,不过这些人不会获准进大雁塔,里里外外的守卫,加上皇上的安全保卫工作,作为新手的刘愈肩上的担子不轻。 大慈恩寺前两rì才举行了祭天大典,如今又要雁塔留名,加上之前的血案,这里一直未对外开放。这也省去了刘愈的不少麻烦。进了慈恩寺,寺庙内空旷无人,只有庙殿那边有些衙差聚集着,刘愈走过去看,原来是京兆府的人在查探案发地,隋乂也在。 “刘兄台,可算见到你了。”隋乂将刘愈拉到一旁,像是有意避开。 刘愈问道:“发生何事?” 隋乂瞅了一眼庙殿那边,叹口气道:“还不是那姓柴的死胖子,非要来当京府少尹,现下京兆府可不是我一人说了算了。” 刘愈蹙起眉头:“你说柴葫芦?” “不是他还有谁?仗着四公主撑腰,真是想当什么官当什么官,喏,对查案一窍不通还在里面正八经查问案情呢!” 刘愈一笑,怪不得隋乂要避开庙殿拉他到僻静处说话,感情正在跟柴葫芦唱对台戏。 长安城的官动辄都是一品二品,京府少尹在长安城也只属于芝麻绿豆官,柴锦身为得势四公主的驸马通过请谒得来个京府少尹也不当稀罕。不过如此一来京兆府也算热闹,京兆府尹空缺,俩京府少尹都是当官的新手,还不闹腾到翻天? 刘愈笑道:“他要当京府少尹就让他当,别忘了你还是都察院副都御史,这官衔他可没有。都御史的缺皇上可是任命了?” “嗯。”隋乂点头,隐隐有些不服,“叫白榆,跟姓杨的一样也是个五六十岁的古板老头,除了当官资历比我丰厚,其它平常的很。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我和李兄都在此次的平叛立下功劳,可别说升官,连颁旨嘉奖都没。” 刘愈心说帮老皇帝平他儿子的叛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能不嘉奖最好别嘉奖,再者隋乂和李糜的官做的也不小,足以令他们扬眉吐气。现在更重要的是让李糜和隋乂摆正心态,不要总觉得官得来的容易,升官也会容易。如洪水猛兽一般的党派之争是他们还未遇到的。 “有些事千万别强求,尤其为官这潭水深,慢慢来,官总有的升。” 第九十六章君子之论(上) 眼看白rì将近,刘愈的考察场地工作尚未完成,隋乂却说要再请宴席。刘愈现在有家有室,不想到了晚上还到处乱跑,当下拒绝。 大慈恩寺响起十二响洪钟声,声声振聋发聩。这也是佛寺的习惯,每在清晨或黄昏用佛钟来召集寺庙内的僧侣聚集做早课或晚课,只见佛寺内的和尚从各处聚集来,到正殿参拜佛祖。查案查了半截的柴锦从庙殿里悻然走出,见到立在门口的刘愈眼睛亮了起来,走上前打招呼。柴锦的身旁还有个人过来行礼,刘愈看着眼熟,不记得在哪见过。 “他叫柳宁。”隋乂介绍,“刘兄台不记得了?当rì他跑来找我,还说是你介绍的呢,现在他在我身边当个文吏,人还算机灵,只是满口之乎者也听的我心烦。” 刘愈这才记起当rì背着百官册回家路上遇到的那个落魄书生,当rì这柳宁还说要请他吃饭。刘愈对他有知遇之恩,柳宁跑上来之乎者也了一大段,总结起来四个字“感谢提拔”。 柴锦端着大脸上前道:“现下我与隋兄弟同为京府少尹,还请刘兄你rì后多多提点,哦,隋兄弟也多多提前。” 刘愈现在rì里忙的很,没时间去提点柴葫芦,再看隋乂对柴葫芦的敌对态度,他肯定也不想当好人。柴锦这是明显没搞清楚形势。 寒暄了几句,刘愈道:“明rì乃是雁塔留名rì,在下暂领御林军统领,还有要务在身,就此作别。” 隋乂不算是读书人,对读书人的最高待遇最是向往,听到明rì的盛事忍不住凑上前:“雁塔留名?有没我的份?” 刘愈道:“据闻皇上明rì会请一些有才学的大臣前来,大多是礼部官员和太学教习,请柬早已发出,你现还没收到就是没戏。” 隋乂脸sè很失望。刘愈到处巡查了一番,还要回去布置明rì銮驾出巡的布防事宜,幸好杨烈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然刘愈的准备工作会一团糟,他也不会rì落而息回家陪夫人。 ………… 五月初四,正是三年一度的雁塔留名rì。 刘愈再次起了大早,今rì不用去巡查御林军各营防,但从早就要准备銮驾的出巡。 幸好这一rì天yīn沉着不热,巳时正銮驾出宫,固定的路线早已清理完毕,走的都是宽路,即便有刺客出现也有时间做防备。护着銮驾的都是御林军一等一高手,刘愈不知他们是否真的会飞檐走壁,但据说是武功很高,一个打十个武林高手没问题的那种,当然要看武林高手的身手到底有多“高”。 刘愈骑马跟在銮驾后面,跟的也不是很紧,在一些街口拐角处,还是有很多百姓聚集,都想一睹天颜。刘愈这个已多次面见天子的也没觉得多荣幸,路上他的主要任务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出了岔子他要担的责任可就大了。 终于护送銮驾到慈恩寺,此时慈恩寺被御林军里外把守住,应邀而来的大臣和太学优等生都在庙前等候,他们是没有资格进雁塔的,要等雁塔留名之后他们才有机会跟进士们交流学问,其实官员中也有很多人是前榜进士出身,对雁塔留名也不觉得稀奇。 而那些进士已早前一步进了大雁塔,趁着皇帝没来先上去得瑟一阵,吟诗作赋一番,等皇上来了也就没那么自在。 护送皇帝进了大雁塔,刘愈的护送任务的上半场算是顺利完成。趁着休息的工夫,刘愈在慈恩寺的瞎溜达打发无聊。正觉得烦闷,见到韩升闲庭信步地过来,见到刘愈,一招手道:“你小子怎不上去?” 刘愈道:“我又不没金榜题名,上面有高手护卫,我上去也顶不了事,不如在这里来的悠闲。” 韩升一笑道:“除了寺里的和尚,何人能得登上雁塔驻目远眺的机会?你小子拥职务之便还不懂得珍惜,走,与老朽一同上去,顺带见识一下进士们的学问。” 刘愈还是有几分不愿,毕竟皇帝在上面,说话做事都要很拘谨。高楼大厦登高望远对古人来说颇为稀罕,刘愈飞机都坐过,这个他没多少兴趣。 韩升凑上前低语道:“皇上的意思,让你我一同上去观察一下这些进士,找出其中有可疑者。” 感情还是公事,锄jiān的后续。刘愈陪着韩升进了雁塔,登了几层,气喘嘘嘘。 “你小子年轻力壮的,身子骨如此虚?”韩升笑着打趣。 刘愈摆摆手道:“病秧子一个,有这状态不错了。” 大雁塔共七层,每一层御林军都把守的很严密,刺客无隙可乘。刚走上第七层木梯,便听到楼上的进士们在侃侃而谈,似乎在争辩学问,讨论的颇为激烈。 “论学。”韩升对刘愈解释了一下。 刘愈点头表示明白,这年头的文人sāo客聚集在一起,除了狎jìshè覆觥筹交错,还喜欢吟诗作赋坐而论道,卖弄自身文采。这些也都见怪不怪。尤其趁着皇帝在面前,那还不是要好好表现一番? 等刘愈登上七层,走出帐幕立在侧听了一阵,却发觉这论学有些与众不同,或者说跟他以往所闻的不相类似,完全是一场以一敌众的辩论会。辩论的主题是“君子立身”,众的一方是挤在这里的一百多进士,而寡的一方是个声音清脆的小女子,刘愈仔细听了一下觉得声音耳熟,一想岂不是前rì才给他看病的阿拉伯妇女曲医女曲宁? 君子立身,仁义礼智信五常为先,这是老祖宗便定下的基调。历史上虽然没有孔孟之人,却有百家争鸣的思想,而儒家之道也是在此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千古流传。在这点上,两个世界还是有通xìng。可偏偏,这曲宁不但学识渊博博闻强识,且口才了得,一个简单的论题,竟被她论出花来。 身为女子的曲宁不能贸然见人,只能躲在屏风之后,看来是皇帝有意让她出来表现一下才学。进士们的论调其实也很简单,他们自觉是君子,当然就以自身为君子立身所先为基础,发表一下自身的见解。 “在下以为,君子立身,以德为先。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处者焉。以德染化世人,德之相传,天下共幸。” 一番话听的云里雾里,想了想,大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意思,有德的人教化身边的人,天下也都是有德的人,这就是一种想当然的理想社会,也就是刘愈所想的“愚者社会”。没有酷法和监督为约束,光靠一张嘴,想让人有德实在太难。 韩升听了这见解却颇为叹服,道:“这是新科榜眼廖之山,品学兼备,年少便游历求学,乃是北方有名才子。” 刘愈心说原来是榜眼,还是北方的才子,怪不得这么牛逼轰轰的,说话尽捡着他听不懂的说。 只听曲宁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如此说来,廖公子乃是一位有德之人?” 廖之山脸sè带着孤傲道:“不敢当,有德无德当以人断,己之语不以为信。但在下一直以德为修身之本,寝食不忘!” 曲宁却冷言道:“不过小女子却听闻,廖公子家境富足,年十九而遇兄长早亡,乃扫长嫂出门,敢问一句,这是否是有德之举?” 若非是皇帝在场,刘愈真想举大拇指赞一番这曲宁,然后欢快大笑一场。他早看这廖之山不顺眼,信誓旦旦的说什么自己以德修身,原来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想有德谈何容易,在利益面前人人都是屈从者。 廖之山被人指点,面红耳赤道:“长嫂无所出,遵循乡规,有何不妥?” 虽然口上不服输,但心里已经认输了,若是没有利益心作祟,又怎会将如母的长嫂扫地出门?没生孩子口舌招疣之类的话只是借口,一种被人堂而皇之拿来满足私yù的借口。 刘愈转头看了眼韩升问道:“是你将这些进士的背景资料给她的?” 韩升笑道:“进士的出身在礼部有备,有心去查何以会查不到?曲医女来之前,可是将这些进士的出身来历看了几遍。” 原来是有备而来,刘愈心中暗笑,这些眼高于顶当女子是小女人的进士有麻烦了。 第九十七章君子之论(下) 今rì是这些进士们雁塔留名光宗耀祖足以铭记一生的盛事,皇帝却找个女子来跟他们论学,这其间的窍门他们就要琢磨一番了。要金榜题名成为进士,不但要才思敏捷学识渊博,更要懂得迎合上意,作考卷要考虑主考官的品味,而今rì论道就要考虑皇上的意思。 皇上请一个刁钻的女人来,显然不单单为了下他们的面子,主要目的还是考校。若今天说的好,那必然是能得皇上的赏识rì后前途似锦,但说不好就要像廖之山一样当众出糗,身为进士来rì已能跻身朝堂,这跟头他们栽不起。 当然也有不服的,因为今天这论题对他们来说也不算难,君子行得正坐的直也不怕被揭短,但恰恰这些爱出风头的要么屁股不干净要么语言逻辑有问题,总能被曲宁找到把柄或以一番高论驳倒。 论“君子有才”,曲宁能找出古代无才可称君子的典范,并对那些自恃有才者一番抨击,以实例来列举其沽名钓誉;论“君子有义”,曲宁以正论驳之,认为君子可有义,但义不能为先,要处三纲五常之下,说白了就是不能重义轻德。 被刘愈认为最jīng彩的是曲宁驳“君子有信”,本来一个被称为君子者最起码要有诚信,刘愈本以为曲宁能举出极端的例子,但曲宁却思索了一下,说出个“君子无信亦为信”的论点,就是说无信是相对的,对一些人无信反而是对另一些人或是自己有信。其实道理很简单,这年头谁不会因势利导说一番谎话?难道夸赞人就真的是发自内心?君子不拘小节。 其实最令这些进士吃瘪的不是因论点不通,而是明明掌握了一个非常易论的论点,却被一个小女人驳的哑口无言。曲宁的学识渊博,且涉猎知识范围极广,以这些成天研究诗文为考科举的进士的学识,较她尚且不如。 舌战群儒场面jīng彩,刘愈在一旁看的很过瘾。不过他也想到一个问题,其实以这些进士的能力,合在一起驳倒曲宁并不难,事物都有两面xìng,曲宁也仅仅拣着事物一端来曲解,辩论会的一方这么快认输的也少见,而且还是人数众多的一方。这就说明,其中有不少人在隐藏实力,明明有才却故作无才。 “韩老哥,你有没有注意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明明表现的很不屑,却不说话。”刘愈对韩升道,“这些人应是故作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他们也最可能是淮王的jiān细。” 韩升也注意观察了一下,点头道:“刘小兄说的有理,回头应重点查查他们。” 韩升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提起笔勾了几个人,负责情报的感觉也比较敏锐,能从这些人的一言一行中发现端倪。刘愈见他勾了不少人,心说那些密探接下来又有的忙了。 论学即将结束,刘愈和韩升本来就是旁观者,此时也该下去,好让皇帝能跟这些进士叙叙话。刘愈刚转身,便听到曲宁的声音:“那位可是女军元帅徐将军的夫婿?” 当着众人的面被点名,还是挂着自家夫人相公的名号,刘愈登时觉得脸面挂不住。心说这曲宁也够刁钻的,一句话就能令人有种想抓狂的冲动,皇帝找她来跟这些进士论学没选错人。 皇帝其实早就看到刘愈和韩升在一旁,此时被曲宁一语点破,刘愈登时成为众矢之的。刘愈只能对皇帝行礼,皇帝笑了笑,做了个手势,意思让他可以退下。 刘愈要走,但曲宁却明显要抓着他不放,续道:“听闻徐将军的夫婿是弃文从武,才学颇高,不知对今rì之论学有何见解?” 曲宁这是明摆着看他不顺眼要当众奚落他,一百多进士都吃了亏,常理推论他的才学再高也不能跟进士的学问相提并论。刘愈不想答,皇帝却笑道:“文严哪,难得雁塔留名之rì你兼领御林军统领,与此盛会,不如也说说,说的不好朕也不会怪责于你。” 皇帝这么说其实也是在给刘愈找台阶下。御林军统领,也就是武将,且还是皇帝的近臣。身为武将说的不好也没关系,毕竟不是以才学立身朝堂,但若说的好那就是给皇帝长脸,皇帝的近臣能文能武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说明皇帝慧眼识英才。 可刘愈知道这论调不好说,君子的仁义礼智信基本已被那些进士说干净了,这都能被驳倒,难道说自己是个君子且仁义礼智信的优点我全占了? 皇帝有旨让他说,他也不能不说。曲宁为何看他不顺眼,一来可能是对徐轩筑有觊觎,当然这是刘愈最开始的印象,最重要的是因可能看到他曾去过青楼,也就是发现过他的不检点。不管说什么,只要曲宁拿这事来说事,都会令他在皇帝和众进士的眼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摆明了输定的局。 但今rì刘愈总结从曲宁的论点总结出来的,事物往往有两面xìng,不好的也能变成好的。 “在下认为,君子当……”刘愈有意顿了顿,见众人都将兴趣提起来,才落出自己的论点,“……好sè。” “啊?” 一句话令全场哗然。 天子主持的论学,公然说出“君子当好sè”的谬论,不用曲宁,便是那些自觉“忠君爱国”的进士们也能将他辩的体无完肤。 刘愈也明白此理,他是没办法的办法,既然被曲宁发现了自己的不检点,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将自己的劣迹说成是“君子之为”。 皇帝并不以为怒,反而很好奇,笑问:“文严,你可说说,何故说‘君子当好sè’?” 刘愈也知这论点不好举证,表情依然淡定道:“在下听闻过一首古诗,其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古人以淑女为所求,并以之为君子,在下认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无好sè之心,何以称之为君子?” 这世界是没有诗经的,刘愈骤然说出一句“古诗”,意境还颇雅,令进士们也不禁想象那河洲之畔君子求淑女的唯美场景。 曲宁语气不善道:“所以你坐拥娇妻美妾还出去寻花问柳?” 也许是曲宁太愤怒激动,表达间还带着稍许的肢体语言,一不小心将眼前的屏风给撞倒,登时露出她以黑纱遮面阿拉伯妇女的造型,满场的进士见到原来自己是跟一个连面都不愿露的女人论学,颇为惊叹。或者以目瞪口呆来形容更为恰切。 刘愈笑道:“好sè之人,当有一颗求美之心。若以小姐的尊容,即便在那河洲之畔,在下断然不会有所企图。还请曲小姐放心。” 刘愈的话明显带着挑衅,将曲宁内心的愤怒给带动出来,曲宁当即手指出来“你!”一声蓦然立起身,头上的纱巾不稳,险些脱落,伸出来的手马上缩回去稳住头巾。愤怒起来,曲宁也不记得要论学,转而对皇帝告状道:“皇上,他……” 皇上笑着摆摆手,对刘愈道:“文严哪,你这就有所不是了,怎能当众数落一位大家闺秀?” 刘愈紧忙解释道:“回皇上,臣认为曲小姐可能有所误会,臣的意思并非是说曲小姐貌丑才不敢有求,而是说她蒙着黑纱,要逑的话,也要等她将黑纱拿开看清楚再说。当君子的,不但要爱美,也要有小心求证之心。” 第九十八章王大少的线索 曲宁才学渊博但知识有局限,这是古人学问上的硬伤。 刘愈能令她如此失态作出认输之状,并非因论据无懈可击,而是牢牢牵住了她的情绪。 曲宁是带着一种成见来与刘愈辩论,刘愈的论点恰恰击中了她的成见,之后刘愈一番近似调笑的语言彻底令她失态,虽然她的失态并非是因理据不足而恼羞成怒,但在辩论会上,谁先失态谁就会被人认为是输了。 皇帝笑道:“虽说文严的论点有偏颇之论之嫌,但爱美乃人之共xìng,两情相悦多娶几房娇妻美妾也无不可。宁儿,你也不必太介怀于心。” 皇帝恰恰是个妻妾众多的人,他挺刘愈的观点也是想立证他自己也是个君子。 刘愈听老皇帝直接称呼曲宁“宁儿”,便知关系不一般,再咄咄不让就要吃亏,要见好就收。见曲宁瞅过来的目光满是愤恨,刘愈也在心中给曲宁下了一个定论:女权主义者。 在古代,能真正为女人申诉权力的人不多,尤其乃是女儿家,曲宁算是一个另类。 今rì雁塔留名毕竟刘愈和曲宁都非主角,一番论学之后,曲宁要先行离去。刘愈则借口加强戍卫与韩升一同走下塔楼。 韩升下楼时笑盈盈的,走出塔楼,笑道:“没想到你还善于以歪理论学。” “何为歪理,我说的都是至理名言。我若从今rì变得铁木之心,你两个孙女可要独守空房。”刘愈与韩升说了句玩笑话,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关系到他几时收工,“那些进士何时离开?” 韩升道:“雁塔留名一生仅有一次,怎么也要到月上中天,饮酒作赋图个毕生难忘。” “月上中天?”刘愈看了看天,月亮已经老高,初五的月亮黄昏时就快月落西山。 见刘愈一脸愁容,韩升道:“你也勿用担心,皇上在这里只会呆上一个多时辰便会离去,之后的守卫交给下面去做就行。” 正说着,曲宁从塔上走下来,路过刘愈,露出个愤恨的眼神,冷哼一声甩袖而去。刘愈知道梁子是越结越深。正看着曲宁的背影,又从楼上走下来几个出恭的进士,其中一个见到刘愈马上迎过来,一脸chūn风得意,正是王虎王大少。刘愈这才记起他也是这一榜的进士。 “身子骨没事了?”刘愈上下打量了一眼王虎问。 “没……没事。”王虎自然明白刘愈说的是徐菜花对他的虐待,脸上有后怕之sè,笑容一僵,转而变得亲近,“先生真是本事不凡,能将那姓曲的女人驳的哑口无言,真是为我男儿解气。学生以往还多有不敬,请先生见谅。” 恭维的话若是别人说,刘愈或还会感到几分荣幸,但从王大少嘴里说出来,总觉得背后发慎。刘愈的好sè还是有尺度的,哪能比得上王虎,直接动明抢的。 刘愈问道:“你最近没干为非作歹的事吧?” 王虎一愣,道:“先生何来此问?” “要是你干了什么杀人放火强抢民女的事,我好离你远点,免得受你牵累。” 王虎苦着脸道:“先生这是看不起学生,学生经过上次的教训已然受教,再说家父又为学生纳了两房妾侍,学生入夜便回家本本分分不敢有妄为。” 刘愈可不敢认同这小子没坏心眼,心说恐怕只有徐菜花当了他的正室夫人,他的xìng子才能彻底收敛。本着为长安小家碧玉女子的安危考虑,刘愈也动起说媒的念头,琢磨着回头应该跟自家夫人商量一下。徐菜花那面相和身板,想找个婆家也不易。 “没再去sāo扰亍兰小姐?” 王虎言之凿凿道:“没,绝对没!” 刘愈又与他闲聊了几句,大致是问他准备到何处任差,有个当刑部尚书的老爹,人面关系很容易打点。比那些寒门士子要更有出路。 “学生的意思是想外放一任县尉或是刺史,但家父之意,要学生留在长安以便管束。但长安城的官缺着实不易寻,学生又实在不想在刑部常年对着那些犯人。先生,您看,能否为学生在御林军谋个差事?” 刘愈自己的差事都来的莫名其妙,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旁人请谒的对象。 刘愈问道:“你到底想从文还是从武?” 王虎苦笑道:“学生手无缚鸡之力,从武……太自不量力。御林军也有许多文职差事,现先生您贵为御林军统领,能帮忙还是尽力帮下学生,学生也想常rì在先生身旁受教。” “回头看看再说。” 刘愈也只是随口敷衍,他可没想过动用人脉关系给这小子寻差事。刘愈突然想到在进士中寻找内鬼的事,王虎跟那些进士是同榜,像是同班同学平rì里互有走动,应该会有发现。 “你平rì里跟那些进士可有来往?” 王虎神采黯然道:“当然有来往,平rì里一同吃饭饮酒多有走动。他们也都知道家父是刑部尚书,想通过学生的关系请托寻缺,但学生自己的差事还没着落,实在帮不上忙。” “那有没有人通过你给你父亲送礼,而且礼金数额特别大,又不想让人知道?” “先生不是想说家父卖官吧?”王虎急忙解释,“别看学生平rì里行举略有不端,但家父为人是很忠直的,不会作出违法乱纪之事,先生可千万别听信谣言。” 刘愈凑上前,小声解释了一下,大致是说想从中找出一些行为不检点的进士。王虎会意笑道:“原来先生是想找出那些行贿者!” “可别对外乱说!” 王虎会意,匆忙点头道:“要说那些进士,还真有几个令许生觉得怪异的。学生经常窥见他们在宴席上给旁人塞一些金银玉器,礼物每件都价值千两以上,且大手笔好像钱花不完似的。他们是不是先生要调查之人?” 韩升正在一边看风景不打搅刘愈,此时刘愈将韩升叫过来,让王虎细说了这事。毕竟在进士中发生的事,通过外部调查很难发现,再加上王虎身份特殊行为又不检,成为那些进士重点拉拢的对象经常出入进士们的宴会,才会被他发现一些不寻常之事。 韩升正为寻内jiān的差事发愁,没想到会从一个纨绔大少口中获得重要线索。刘愈对王虎吩咐了几句,重点意思是让他保密,王虎知道是御林军调查的案子,忙不迭应了。 等王虎离开,刘愈才问韩升道:“这小子人倒是机灵,但行为不端,不知他和他父亲是否可信?” 韩升笑道:“难道平rì里你就没看看百官册中对王家背景的叙述?” 那百官册上家世背景实在太过纷繁,上次刘愈是怀着目的看那册子,还真没留意王简的背景。 韩升解释道:“王家乃是大顺朝开国元勋王老公爷的后人,王老公爷去世的早,诸子并未继承爵禄,却继承田宅不在少数,其子营商所得,到孙辈王简这一代已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大户。外界所传王简是一贪官,主要因其投靠的是四公主,政敌太多,加上王家财力雄厚不免令人遐想。” 刘愈也终于明白王简何以当rì能拿出成箱子的金子来贿赂替他儿子求情,感情是先从商后从政,并非贪污受贿所得。 “王简其人虽算忠君,为人却极为刻薄,善管刑狱之人锱铢必较,刘小兄rì后还是小心为上。”韩升最后提醒道。 第九十九章苏彦的责任 过了中午,皇帝在以斋菜宴请完众进士及应邀而来的大臣之后便离去。护送完銮驾回宫,刘愈整个人也轻松下来,一天的差事算是顺利完成,慈恩寺剩下的人再做什么已跟他无关,有杨烈全权打点。 刘愈在慈恩寺蹭了一顿斋菜宴,清淡的口味很适合他,回到家不见徐轩筑,过了半晌后徐轩筑才从后堂走出来,与她一同出来的还有隋妤,原来是徐轩筑请隋妤教她女红。自从二人成婚后,徐轩筑突然像是没了依托,总想找些事做。 “刘将军已回来,奴家这便离去。”隋妤见到刘愈人变得很不自然,告辞要走。 刘愈道:“隋小姐不留下吃顿饭?” 徐轩筑白了刘愈一眼,像是在埋怨他说话不周,刚过午饭时间吃碗饭的时间还早,留客像在赶客。徐轩筑先将隋妤送出门,回来后拿出一封请柬道:“夫君您也真是的,隋家妹妹那般照顾妾身,夫君说话也该考虑一番才是。这是今rì四公主请宴的请帖,特地邀请我们夫妻一同前去。” 听到是苏碧的请客刘愈便觉得头疼,一个闷葫芦加上一个强势的女人,这家人的组合够奇葩。苏碧给人的压迫感很强,若是有徐轩筑在场或许还会好点。 “夫人你也去?” “嗯。”徐轩筑点头,“四公主邀约多次,若再不赏脸说不过去。” 本来一个女人去出席公开的宴席总是不妥,但徐轩筑身份特殊,算是朝局中的一员,文臣武将也都要给她薄面。 徐轩筑要去,刘愈也不能扫兴,答应与她一同赴宴。 “咱家别院那边久无人居住,恐怕也结蜘蛛网了,今rì难得空暇,不如去雇几个工人去清扫一下,布置一番。” 刘愈提起别院也是想给徐轩筑找些事情做,免得她在家闷得慌。 “如此也好。”徐轩筑一笑,忽而指了指书房道,“不过去之前,家里还有一位客人,夫君还是亲自去招待为好。” 刘愈心说这人好大的面子,居然公然登堂入室,难不成是曲宁来找他理论?走到书房门口,才知来的不是曲宁,而是苏彦,正无jīng打采坐在书桌旁,抬起眼皮,瞬即又耷拉下去,困困yù眠的模样。 刘愈进门刻意清了清嗓子,以为苏彦闻声会jīng神起来,没想到只是抬头看了刘愈一眼,继续低下头,喏喏道:“师傅您来了?” 隐约间刘愈又看到当初被群殴了一顿萎靡不振的苏彦。 “这副熊样,有人欺负你?” 苏彦不乐道:“我现在已是王爷,见了我都绕道走,谁还欺负我?” “那是赌钱赌输了?” “赌坊的人见到我都跟见到鬼似得,谁跟我赌?” 刘愈心说苏彦这是上流社会恐惧症,刚步入权贵阶层,而其实心理还停留在普通百姓的心态,权贵那边没人待见,百姓阶层又觉得不敢与他亲近,两边都没依存感。 苏彦道:“师傅,这几天朝议都在议关中大旱,父皇好像要派我们去外地收粮赈灾,您是不是不能与我同去?” 刘愈早就听韩升说起这事,估摸着皇帝也快下旨了。 “你担心这个?”刘愈问。 “师傅,您也知道我,从来没单独做过何事,都是您说做到哪我就照着去做,稀里糊涂的就捞了个王回来。若是这次真要我一个人去,我怕把事情给办砸了,让人笑话。” 刘愈心说苏彦不但有上流社会恐惧症,还有前途迷茫恐惧症。整个人因突然而到来的巨大存在感而显得没自信。 “这次差不多应该能与你同去,即便真不能去,我也会给你打点好,找些值得信任的人陪同你去。” 刘愈话是这么说,但真要找值得信任的人还真想不到,隋乂和李糜公事繁忙,能派的上用场的只有胡轩一个,而胡轩又毫无经验。说起来刘愈也有些rì子没见到胡轩,本来隋乂想让胡轩去京兆府当差,但此事却因胡轩父亲的阻止而告吹。 “下次别没事一个人跑来,整个人都没jīng神。小鱼呢,她怎么没与你一同前来?” 提及小鱼,苏彦脸上总算有了些神采,道:“小鱼在家中忙活呢,这几rì都在帮我打扫,可勤快了。师傅,我能不能娶小鱼为妻?” 刘愈没想到苏彦也会认真起来,问道:“你跟她,有没有……那个?” “我不想伤害小鱼,小鱼可乖了,我想……把她娶进门,当我的王妃,我们一起过rì子。” 刘愈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难得苏彦也懂得男人的责任,学会认真负责,这是他从顽劣走向成熟的第一步。有了家室,心中才会有牵挂,才会为之而努力。 “要娶王妃,怎么都要向皇上请示一下,那些礼节方面我不懂,到时礼部应会给你打点。”刘愈笑道,“走吧,别在这窝着,与为师一同去别院看看,散散心。” ………… 刘愈一家浩浩荡荡的出来往城南别院而去,这次多了一个陪客苏彦,出了殿前将军府吹了吹风,苏彦的脸sè也总算没那么愁苦。 到了别院,刘愈和苏彦登上没安窗户的四层小楼,看着下面的风景。 工人没请,负责打扫的变成了吕楚儿和蔡迎奴所率的一班侍卫,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至于家具,这年头是没有家具店去选购的,要请来木器店的木匠实地丈量订做。这些事徐轩筑不懂,刘愈也没经验,只好再次去搬隋妤来,隋妤是有求必应,放下手中的活随着去请的侍卫一同过来cāo持,与徐轩筑一起跟木器店的掌柜商量家具的尺寸以及讨价还价。 只是刘愈不知道,徐轩筑会不会考虑上次提到“大床”的问题。 吕楚儿带着一班侍卫在花园里除草,韩家姐妹便在一旁赏玩,顺带看看哪里适合安置秋千。院子里的树不少,但适合搭秋千的不多,这也令两个小丫头头疼不已。 刘愈看了一阵,转过头,发现苏彦正看着隔壁家的院子,居高临下看的一清二楚。 “非礼勿视,别盯着别人家的院子看。”刘愈提醒道。 苏彦却指着下面道:“师傅,他们在做什么?” 刘愈也提起兴趣往窗口下看了看,只见隔壁的院子里,一群像是家丁挥舞了几下棒子,然后进了屋子,从屋子里走出一群衣着平素的少女,像是受罚一样的手抱头蹲地起身,有个看似掌柜的拿根藤条在一个个抽打。少女的反抗也不严重,想来已挨惯了体罚。 “可能是学唱戏的,男的是武生,女的练的不好在受罚。” 因为隔得远,听不见说话声,刘愈也只是凭感觉判断。 本来刘愈也没太上心,毕竟这是城南晋昌坊,周围鱼龙混杂,有戏班在练戏也不当稀奇。再看一会,又发现一些事情,那些少女和家丁进进出出的轮换了好几次,一部无声的哑剧令刘愈愈发看不出门道。 过了一会,从远处的拱门又进来一些少男少女,衣着邋遢褴褛,好像是被人贩子贩卖来的,进了屋子便没再出来。 刘愈本没想去干涉别人家的私事,恰好这时候隋妤和徐轩筑陪着木匠上楼来丈量,刘愈有意也让徐轩筑和隋妤看了看下面的情景。隋妤道:“可能是一些贩卖婢仆的人,将一些衣食无着落的贫家少男少女买来训练一番,转手卖给城中的大户人家。” 刘愈叹息道:“原来还真是人口贩子,这事看来要管上一管。” 隋妤却道:“刘将军还是莫理的好,贫家人若非真无活路也不会卖儿卖女,即便今rì这事管了,他们离开了这里依旧没有活路。不如顺其自然,将来也可求一条活路。” 刘愈明白,这年头社会福利等同于无,人口贩子虽然不合法但社会也默许了其存在xìng。今年遇上旱灾,水利欠发达的古代,贫苦人家的生活完全是听天由命,活不下去,只能卖身为奴。 刘愈没再说什么,一边的苏彦却看的很感慨,道:“师傅,以前我觉得自己很悲惨,但相比于他们,我至少还有口饭吃。” 苏彦现在也算一个参政者,一些道理他不去亲身体会不会明白,刘愈的说教不如让他自己去社会体验一番。苏彦在长安城混了五年,吃过的苦头不少,也早就见识了人情冷暖。 刘愈本想将此事作罢,却见那院子里突然进了许多拿刀的大汉,冲进院子便是一阵乱砍,不少少男少女都倒在血泊中。 “出事了。”刘愈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就好像慈恩寺里无故发生的命案一样,在刘愈的眼皮底下居然发生杀戮之事。 第一百章长安古惑仔 杀手很不专业,非但没穿黑sè夜行衣,连起码的蒙面都没做,留下命案官府查起来很容易被目击者指证。院子里砍杀一阵血肉横飞,突然有杀手抬起发现了耸立的四层小楼及小楼里的旁观客,招呼一声,杀手们顷刻分出几人翻过墙往小楼这面冲杀而来。 刘愈明白杀手是不想留活口,看这些人行动迅捷,从四楼下去逃走已然不及,刘愈忙到对窗招呼花园里的吕楚儿等侍卫。 “吕侍卫!” 侍卫们正在除草,且当作是消遣嘻嘻闹闹欢声笑语,听到刘愈招呼声,吕楚儿站起身望过去,见刘愈在楼上招手,抓着一把杂草连佩剑都扔在一边往小楼方向走近。 “剑!” 刘愈再喊一声,吕楚儿将手放在耳边,意思是听不清。刘愈比划个手势,吕楚儿笨头笨脑的还是不解,这时杀手已翻过墙冲进小楼。 楼上只徐轩筑一人习武,可徐轩筑一身宽服并未带武器,刘愈又不想令她犯险。 新建的小楼空空荡荡,幸好当初隋乂等人来看风景在楼上留下几张椅子,刘愈顺手抄起一张,喝道:“夫人,你护着隋小姐,是男人跟我去拼杀!” 这楼上的男人还有苏彦以及木器店的木匠和掌柜,但除了刘愈其他的几个都想着事不关己逃命要紧,刘愈见他们不动弹,怒道:“想跑从这跳,死的也快!” 木器店木匠和掌柜往楼下看了看,四层高看了眼晕心怵,被逼得没法只好也学样端起椅子,心中苦叫飞来横祸。苏彦举着椅子战战兢兢道:“师傅,他们……很凶!” “那就比他们更凶!” 杀手转眼已杀上楼,其中一个冲的快的最是嚣张,方脸一副凶狠神sè举刀冲上来,顶在最前的刘愈举起椅子想架刀,没想到那杀手一转手反而用刀尖刺向刘愈的腹部。刘愈手一拧,用椅座抵住刺过来的刀,那杀手一股冲力想将椅座刺穿,刘愈被顶着后退几步,突然松手,那杀手往前被晃个趔趄,刘愈顺势补上一脚,杀手直挺挺朝窗口方向撞过去,一头从四楼摔下。 “噗通!” 小楼与花园相隔两个院子,吕楚儿本漫不经心走着,见到有陌生人从楼上摔下来,自家姑爷从地上拾起一把刀,才知出事了。她赶紧回身朝众侍卫大叫,一群侍卫拿起佩剑往小楼这面冲来。 楼上的刘愈发了一回飙,才一合工夫便将一杀手踢出窗口,令冲在后的杀手心生忌惮。苏彦和木匠显然没刘愈这样的拼劲,只是将手上的椅子朝楼梯口砸下去,没伤到杀手却阻住了他们的冲势,给刘愈留下顿缓的时间。 刘愈提起刚才倒霉鬼留下的刀,凶神恶煞立在楼梯口像个门神,楼梯拐角的四个杀手一顿,其中一个半自语半感叹道:“练家子?” 刘愈登时明白他们并非专业杀手,没有不达目的誓死不回的狠劲,今rì只是因缘际会碰上了。既然知道他们欺软怕硬,刘愈冷笑一声喝道:“爷爷乃堂堂御林军统领,还怕你们这几个毛贼?” 正说着,刘愈不避退却居高临下挥刀杀奔下去,很有上将军万人阵中取敌将首级的派头。 四个杀手一惊,又听到楼下吕楚儿的询问声,循声望去,一群女子提剑而来。四杀手登时战意全无,怎么上的楼又照样奔下楼逃命。 “追!” 刘愈有意大喝了一声,等见四杀手翻墙逃走,这才松口气,快速呼吸几口,对正要追上前的吕楚儿作出阻止的手势,骂道:“你个笨货,非要等火烧眉毛才知事态缓急!他们人多犯不着去拼命,赶紧报官……有点远,拿我的腰牌前去慈恩寺找御林军左统领杨烈,让他派人过来!” 吕楚儿被训斥一通觉得委屈,这时想留下来护卫不想当跑腿的,便吩咐两名侍卫去。不远处传来半死不活的呜呜声,地是泥地,倒霉鬼从四楼摔下来人没摔死,却只能趴在地上直哼哼。见刘愈杀气腾腾带人过来,抬起眼皮,艰难从喉咙发出俩字:“饶……命!” “捆起来!”刘愈喝道。 吕楚儿走上前好心提醒道:“姑爷,没绳子。” 刘愈怒目相向,吕楚儿见情势不对缩回头去,一旁的木匠走上前拿出丈量尺寸的草绳道:“小人有。”胆战心惊递上前。 绳子不粗捆个半死不活的足够,趁着御林军和京兆府的衙差还没来,刘愈先审了审那倒霉的杀手。 原来这些不是专业杀手却是职业杀手,就是以打打杀杀为职业却没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涉及的是长安城的帮派火拼,长安城两大三教九流聚集的帮派,车马帮和兴庆会。兴庆会的人想借着车马帮刚“换届”,大当家的护送老当家的棺椁回乡,趁机吞并了车马帮的地盘。 杀手是兴庆会派来的,而隔壁牙人的院子是车马帮的。 “你个不长眼的古惑仔,仇杀杀到爷爷头上来了!”刘愈听完狠踢了这倒霉杀手一脚,刚才若躲避不及就被这混蛋开膛破肚了,此时也没好脾气。 倒霉杀手唯唯诺诺连称该死,也没想到今rì会碰上长安城有名的将军夫妻,刘愈夫妇如今在长安城也为人们茶余饭后经常谈论,这些跑江湖的自然知晓。 等杨烈带着近百号御林军浩浩荡荡过来,刘愈才在其陪同下一同进了隔壁的院子。此时院子里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死伤者甚多,连先前那个用藤条抽打婢女的掌柜,也被人砍伤好几处,坐在门槛上奄奄一息。 “帮忙救治一下。”刘愈道,“能送医的送医,死了的也安葬了。” 杨烈为难道:“刘右统领,这事太棘手,还是不管的好。” 历来长安城的混混火并火拼,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这涉黑的世道千百年来都没曾改观,堵不如疏,官府对其治理上已形成惯例,就好像古人买卖人口不合法却合情一样。 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刘愈是不能袖手旁观,当下拿出银子让人去请大夫来,身上伤势严重的马上让人包扎止血。 过了不长时间,京兆府的衙差也在隋乂和柴锦的率领下赶来,见到满地的鲜血,柴锦立刻支着门边呕吐。隋乂上过战场见过比这更惨烈的场景,已是过来人,此刻用不屑的目光看着柴锦。 刘愈将犯人移交并说了详细的情况,隋乂皱眉道:“他娘的又是兴庆会。” 刘愈听这意思已不是第一次发生命案:“最近经常这样?” “可不是。”隋乂道,“最近车马帮的大当家的死了,然后换了一个,还驮着老当家的尸体回乡了,车马帮没主事人兴庆会就开始闹事,接连闹了好几起命案,一次比一次严重。我也带人去想将他们当家的揪回来,可他们就好像提前预知,神出鬼没。每次都扑个空。” 刘愈也没想到城内帮派火拼的这把火会烧到他头上,只要不是专业刺客来刺杀他还是有安全感的。本来大好的兴致被破坏,刘愈也很窝火。隋妤和韩家姐妹在外面等候没看到,不然一定做噩梦。 隋乂和柴锦还要留下查案,刘愈从院子里出来,徐轩筑要与韩家姐妹回家,而隋妤那边,徐轩筑却让刘愈去送。本来隋妤就是他们请来的客人,一同担惊受怕了一场刘愈心里也过不去,于是带着侍卫陪她一同回到悦来居,一路上隋妤都很安静,羞答答的不言语。隋妤不说话,刘愈还以为她没从刚才的命案中回过神,也不好意思打扰。 到了悦来居门口,见隋妤回了店内,刘愈转身要走,却有个伙计模样的人拿出一张请柬道:“这位公子,有位公子请您一叙。” 刘愈打开请柬,见到上面的字刘愈心中一惊,只见上面写:“十二少,许久不见,奴家甚是想念。”没落款,但刘愈一看就知道是柳丽娘所为。 “人呢?”刘愈抓住那伙计问。 伙计指着楼上道:“喏,就在那。” 刘愈抬头一看,一身男装风姿不凡的柳丽娘,张开手中折扇,巧笑嫣然看着他。 刘愈没想到柳丽娘居然如此胆大公开露面,还是在悦来居提前等候,不用说也是一路尾随,说明她肯定连刚才的命案也一清二楚。 此时刘愈身边有吕楚儿等侍卫又是公开场合他还不怕柳丽娘耍浑,上去提醒她一下也好。走上楼,也只有柳丽娘一人,她连随从都没带。 雅间内,柳丽娘起身相迎,笑道:“刘家公子,风采依旧。” 刘愈黑着脸道:“找在下何事?” 柳丽娘道:“奴家这次来,一者是答谢刘公子对我一位妹妹的相救之恩,再者……还请刘公子和您的朋友高抬贵手,放过兴庆会一马。” 第一百零一章端午宴(上) 柳丽娘自身都难保居然还来为兴庆会求情,看来兴庆会对她来说很重要。刘愈琢磨一番,淮王在京城中布的官员眼线被清除所剩无几,要继续保持对京城的控制就想从底层做起,收买三教九流之人为其效命。兴庆会虽然在长安城没什么地位,却胜在人数众多且组织有序,乱中能派的上用场。 由此推论,兴庆会想铲除车马帮一家独大,也是淮王的暗中授意。 “在下与柳小姐身为敌对,没有道理要帮你忙。”刘愈道。 柳丽娘脸上露出几分不愿:“奴家两次放过于你,上次在教坊更是只身逃出随从全军覆没,淮王早已对奴家的忠诚有所怀疑,刘公子不该有作为?” 刘愈闻言笑道:“抓我的是你,放我的也是你,做人也当鬼,这样就要我报答恐怕不合适。” “那你要何条件?” “没有条件,我的能力本就帮不上你忙,御林军负责的是皇宫的安危,铲不铲除兴庆会是朝廷的事,与我无关。” 柳丽娘凑近一些道:“那你……这几rì可要小心了。” 说完这近乎威胁的话语,柳丽娘处之泰然地往外走去。刘愈看她沉着的背影有些来气,她是料定了自己不敢动她,抓了她就等于承认了跟她有来往,落下与敌私通的罪名。 出了门口走在回家路上,刘愈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柳丽娘特地跑来跟他说一些本就没有结果的话,与其说她是来求情,不如说她是来通风报信,告知他兴庆会是肉中刺非拔除不可。还有淮王的人可能要下手害他,出门要多带几个侍卫。 回到家,徐轩筑和韩家姐妹已早前一步回府,今rì一家人兴致被扫,都有些落寞。刘愈也嘱咐一番,这几rì要加强府内的守卫不要随意出门,吕楚儿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也不知她记没记在心上。 韩升听闻刘愈一家被刺的消息匆忙赶来,他本以为是淮王所为特别紧张,当得知是被城内帮派火拼波及,稍松口气,叹道:“城内鱼龙混杂的帮派殴斗,有些太不像话。” 刘愈问道:“韩老哥没听说这几rì兴庆会的人闹出好几出命案?” “可有此事?”韩升一愣,转而道,“即便如此,长安城品流复杂,要清理兴庆会这样的大帮派会很困难,即便清除也会有其他帮派滋生,不能禁绝。” “那也不能让一家独大,至少要打压一下兴庆会的气势,令长安城三教九流保持势力的平衡。” 韩升点头,说回去上奏给皇帝,让防司衙门配合京兆府展开联合行动,扑灭兴庆会一股嚣张的气焰。 刘愈见目的达到,也没提过分要求。他也知道兴庆会在长安城根深蒂固,要剿灭不是一朝一夕可成。 ………… 当rì夜,刘愈与徐轩筑一同去往四公主府上赴宴。 长安城的贵族社交有其一套模式,大致以派别划分,每一派的宴会都会邀请一些无别无派的官员,但对于其他派别成员是绝对不会邀请,这也形成了长安城官员一个个的社交圈子。刘愈和徐轩筑现属于无门无派,这建立在昱王苏彦不成气候的基础上,即便出席了四公主宴席,他们夫妻也不会被认为是投靠了四公主。 四公主苏碧虽是女流但jīng明能干,在朝中势力不可忽视,隐隐成为除了三王之外唯一能争夺皇储的人,尤其是在曾经最为庞大的三皇子一党倒台背景下,今rì的宴会更是来了很多不请自来的宾客。苏碧碍于面子,也想就势发展势力,来者不拒。 刚入夜,四公主门前便车水马龙,今rì的宴会与刘愈之前来的两次不同,请的宾客多,他也就不会被苏碧绕着圈为难。 夫妻二人走进门,院子里张灯结彩有节rì的喜庆氛围,大臣们互相见礼,出口便是恭贺。见到刘愈夫妇过来打招呼的官员也不在少数,当京官的平rì里最留心京城里新崛起的贵族,刘愈官升的快,又是掌管御林军的要害衙门,上次出席祭天大典就有人刻意留意了身处祭天台前的他,徐轩筑更是多次出席朝会早为人熟知,再闭目塞听的,见到跟徐轩筑一同走的男人也能猜到是定国侯的十二公子,新任的御林军右统领。 刘愈不喜欢应酬,过来打招呼的他也只是随口问声安便退。 寻着空暇,刘愈问徐轩筑道:“夫人,今天是过节?为何人人都出口称贺?” 徐轩筑一笑道:“夫君莫非忘了,明rì便是端午合家之rì,若有节rì宴会自然要提前一rì。” 刘愈这才明白原来是端午宴会,心中也就没那么拘谨。正想寻个座坐下来休息,便见到一人四处张望,见到刘愈迎了过来,不是刘愈预想中可能会见到的王虎,而是苏彦。 “师傅,您也来了。”苏彦兴冲冲迎过来,身后还跟着俊俏小厮装扮的小鱼。苏彦走过来,给刘愈和徐轩筑各自请安。古时三尊君父师,学生对先生分外礼重。 刘愈问道:“你怎么也在此?” “是我四姐请我来的,回到家才知四姐送来请柬,没时间知会师傅您。当个王就是好,以前要是我敢来的话肯定被四姐赶出门。” 苏彦能参加宴会觉得荣幸,毕竟贵族圈子在他看来既神秘又期待。但今天的来客倒是不太给他面子,虽然近乎人人都知这是新晋的昱王,朝廷的显贵,但没人过来打招呼,这涉及到政治派别问题,还涉及到苏彦屡次在三皇子府上捣乱的前科,谁都猜想这昱王是不请自来找麻烦的。 没人敢惹苏彦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刘愈跟他在一起也就清静了,官员主动退避三舍,夫妻二人也可以跟苏彦坐在预先为他们准备好的椅子上聊天。桌上有粽子,各种馅的都有新鲜热乎,苏彦可能知道晚上要参加宴会便没吃饭,剥开粽子自己吃几口,还拿给小鱼吃。 今rì宴席桌椅的布置跟刘愈当rì在皇宫参加的御宴有几分相似,不过案台换成桌子,地席变成椅子,另外桌子只有左右两排,因一些不请自来的官员,临时又在添加桌椅。 苏碧和柴锦作为今rì的主家,在热情招待着宾客,见到刘愈夫妇和苏彦,二人丢下宾客迎了过来,柴锦见到刘愈还是很高兴的,一张大脸令刘愈看了就有想抽几巴掌的冲动。 “呦,昱王还有刘将军和徐家妹妹。”今rì的苏碧倒是不像之前看起来那么冷淡,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九弟,不是当姐姐的说你,来之前就没先吃点垫垫肚子?” 公众的宴席主要目的是官员联络感情,吃东西是次要,有的宴席只有酒不准备饭菜,所以参加这种宴席一般都要先吃东西免得挨饿。 苏彦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行礼,尴尬笑道:“四姐,你也知道,我从没来过……这种场合,不懂。” 第一百零二章端午宴(中) 今rì来客实在众多,苏碧要赶着去招呼,只是与几人寒暄几句,倒将柴锦这闷葫芦留下来招呼他们。柴锦本来很热情,可能想说几句场面话,但张开嘴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将嘴闭合。 苏彦对柴锦不熟悉,惊奇问道:“四姐夫要说话?” 柴锦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头,搞的苏彦更加莫名其妙。 刘愈明白柴锦这是嘴和脑子都跟不上思路,笑道:“葫芦,你当了几rì的京府少尹,可是习惯?” 被刘愈打开话头,柴锦明显感觉有了自信,道:“官做的是习惯,只是……隋兄弟好像对在下有意见。” 刘愈心说隋乂对柴锦的不是意见而是成见,说到底隋乂这么鬼jīng的人自来就看不起榆木疙瘩一样的柴锦,隋乂给柴锦面子仅仅是给刘愈面子。 “好好干。” 刘愈鼓励了他一句,刚说隋乂,便见隋乂的身影出现在人堆之后,发现刘愈往这面走来。 柴锦见到隋乂很高兴,含笑迎上前,但凡柴锦笑那肯定是遇上他自己认为的“好哥们”。隋乂只是对这主家拱了拱手便算是见礼,闷着脸径直走到刘愈身旁坐在椅子上。 刘愈对隋乂打了个眼sè,意思是再不爽也要对主家客气点,再者不看僧面看佛面,柴锦毕竟是四公主苏碧的大宝贝。 “葫芦,别来无恙。”隋乂脸上稍微挂上点笑容再次行礼。 柴锦腼腆一笑道:“听你们叫我葫芦,就是比他们称呼我四驸马亲切。” 刘愈心说柴锦还真是个实诚人,就是人笨的够可以,“葫芦”这外号基本也是在讽刺他他也未觉。刘愈转问隋乂道:“发生何事令你面sè不佳?” “李糜那小子不讲义气,听说到四公主府上赴宴,马上借口有公事逃之夭夭,害的我只能一人来。”隋乂看了眼柴锦,“葫芦,通知你一声,皇上刚下旨要城内各防司衙门配合京兆府打压兴庆会,明天会跟各防司衙门的都尉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因为他们要配合我们,所以计策方面由我们做主。” 韩升上奏的速度和皇帝下旨的速度都很快,刘愈隐隐也感觉到一种危机,有些说不上来。涉及到皇帝的信任问题。在一个疑心病的皇帝手下办差,虽然皇帝处处显得亲近,但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几个人也只是闲聊着,很快来宴席的人差不多,宴席也要开始。刘愈和苏彦的桌子就在主桌右首,这代表着苏碧对他们的重视,另一边是王简和几个刑部大臣,并不见王虎身影。 各人各自落座,一些衣着花里胡哨的杂耍艺人跑出来,各自在表演着一些绝技,翻跟头转碗碟之类,众宾客看的是聚jīng会神连声叫好,可刘愈看的没什么兴趣,正要剥个粽子吃,苏碧的声音传来:“刘将军可是对这表演不太满意?” 刘愈没想到苏碧会盯着他注意他的表情,敷衍道:“表演不错。” 苏碧也不勉强,笑道:“一会总有你喜欢的。” 刘愈见她的表情心知没什么好事。杂耍结束,苏碧起身敬酒,说了一番场面话。刘愈喝了一杯,见徐轩筑似乎不想喝,便道:“夫人,不想喝就抿一小口意思一下就行。” 徐轩筑点点头,这时一些仆从正在搬鼓架子,刘愈马上联想到司马璇儿,连徐轩筑也忍不住轻声问刘愈:“四公主也请来亍兰小姐?” 刚问出口,一身加长版霓裳羽衣的司马璇儿拿着一把剑走出来,对四公主行礼。 徐轩筑在皇宫御宴上见过司马璇儿,也知道她跟刘愈有纠葛,那时还未成婚或许不觉得怎样,但现在二人毕竟已是夫妻。刘愈心说难怪四公主面sè怪异,想来是觉得司马璇儿会跟他发生点什么要看热闹。 司马璇儿只是舞女,经常出入达官贵族的宴会份属平常,刘愈见她已瞥到自己,想来不会跟上次一样出现坠鼓的窘状。 很多人都耳闻过亍兰的舞姿,尤其鼓舞是她继上次在皇宫表演过受伤,痊愈后第一次登台,很多人想一饱眼福。但见司马璇儿身姿轻盈地跳上鼓架子,在优美鼓乐声中舞起的剑不见厉反而更添柔美,身子在不同高低的鼓架子上穿梭,比刚才的杂耍还显得神乎其神,宾客看的惊叹,连提起的酒杯洒出酒也浑然未觉。 眼看司马璇儿跳上最高的鼓架子要将舞姿升华以结尾,便见到人堆里闪出一个人,手里拿的不是酒杯而是酒盏,摇摇晃晃地提着一把崩了口的剑出来,一边大笑一边挥舞着。 刘愈没想到好戏在前居然还有人抢戏,见这人虽然是斯文的书生袍,却显得发旧,不似达官贵族却又风姿翩翩,见到他刘愈忍不住想起一个古人,李白。饮酒舞剑的洒脱气质交李白也不遑多让。 司马璇儿被这突然窜出个怪人给打乱节奏,只能站在最高的鼓架子上打量着不断大笑挥舞剑的浑人。鼓乐声也都停下。 只听那浑人边舞剑边吟道:“酒中自有花仙女,一盏陪君登仙临。” 正吟的爽,手上的剑也未停息,竟然直接往司马璇儿立身的鼓架子脚砍去,刘愈心说司马璇儿这是又要摔的节奏。不过这次的司马璇儿要机jǐng的多,眼见危险,匆忙跳到低一阶的鼓架子,在最高鼓架倒塌之前逃走成功。但这浑人不依不挠,继续追着司马璇儿去砍,砍不到不罢休。 宾客们正在欣赏舞姿,没想到会有浑人来打搅,此刻他手上是剑,也没人敢上前去阻拦。司马璇儿一边躲避一边为难,若是鼓架子都倒了他上来砍人可就麻烦了。刘愈对身后直着眼神看热闹侍立的吕楚儿道:“吕侍卫,还等什么,你出场的时候到了,让众人见识一下你的武技!” 吕楚儿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欣喜,她最喜欢的就是出风头展示女儿家的不凡,拔出剑几步冲上前,那浑人侧目发现有人朝他刺来,轻巧的躲避,手上的剑挽出剑花,玩剑玩的很漂亮。吕楚儿原本以为可轻巧将此人拿下,没想到这浑人耍剑的造诣很高,看似不经意的耍弄竟能化解她的进攻,而明明觉得他已无退路,又是一招便重新转危为安。 刘愈这才明白,此人的剑艺颇高,武艺也不凡。光是一个吕楚儿根本奈何他不得,却听他耍剑空暇好整以暇道:“花仙女,你可是来与君羽化登仙?” 本来气势汹汹的吕楚儿反而成为他调笑的对象,吕楚儿脸上露出气急而凶的怒意,手上的进攻更加没有章法。 一曲鼓舞,变成了一男一女的对剑,场面更胜一筹。 第一百零三章端午宴(下) 吕楚儿的武技不弱,平常的男子难以近她身,但这浑人却能轻轻松松应对,顺带口上说些放肆调笑的言语,逼得吕楚儿张牙舞爪想要杀人灭口。越是如此,她的防守越是不稳,那浑人多次有将她制服的机会,却偏偏继续跟她纠缠不下最后一招,有意相让。 “楚儿有危险。” 徐轩筑突然道了一句,踢开桌子“噔!噔!噔!”几步冲上前,趁着那浑人惊愕的空档,上去便是一脚,那人直接被踢飞,呈一条抛物线重重落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 刘愈早知道自家娘子威武过人,但也没想到这么勇猛,当众表现的这一手令在场无不惊叹女儿家不输好男。吕楚儿几步上前将剑架在那人的脖颈上,似要报复,徐轩筑喝道:“楚儿,不得失礼!” 苏碧冷声询问躺在地上的人道:“阁下何人,似未曾谋面,可是哪家的公子?” 那人咳嗽了两声,没答话,旁边走出个富态的中年男子,行礼道:“回信竹君,此人姓瞿名竹,字明礼。乃长安城一泼皮,早年中得武进士,因家世不净不得从军从官。其人极为耍浑,经常混入宴会,捣乱撒酒疯。信竹君尽管将其轰出便是。” 这人说话时刻意看了苏彦一眼,似乎觉得苏彦的风格跟瞿竹相像。 “谁说我耍浑?”瞿竹从地上爬起来,顺带将那把破剑重新提起来,人摇摇晃晃,“我乃酒中仙是也,尔等皆为凡人,凡人岂懂仙道?” 刘愈汗颜不已,心说这不是耍浑,简直是酒后神经病。不过瞿竹说话张狂,下手却很有分寸,先前对吕楚儿可说百般忍让,并非一个酒醉失心疯的人所为。 正在刘愈觉得此人不过是xìng子洒脱了些,却见瞿竹突然端起剑冲向刚走下鼓架的司马璇儿,一拧身将剑架在司马璇儿的脖子上,事情发生的仓促,没有任何人能加以援手。 先前说话的中年男人jǐng告道:“瞿竹,你可别玩浑的,劫持良民送交官府,便是你妹妹也保不了你!” “仙人怎会有亲眷?”瞿竹劫持着司马璇儿,大叫着,突然又嘀咕一声,“咦?本仙人似乎真有个妹妹。” 刘愈心中犯嘀咕,看起来那中年男人应是个官,言语间对一个泼皮无赖却心有忌惮,不合常理。那人不是说瞿竹保护妹妹,而是说他妹妹保不了他?这“妹妹”好大的本事,念及之前所闻瞿竹家世不净,刘愈愈发搞不懂这瞿竹一家到底是干嘛的。 “有妹妹又如何?妹妹也不及花仙女,现在本仙人就要与花仙女一同登临天庭。” 瞿竹说着似要将剑往司马璇儿的脖子上抹,隋乂大叫道:“别动!”人忽地跳上桌子,“本官京府少尹隋乂,敢在本官面前行凶?” 见瞿竹稍愕然,众人这才觉得隋乂这芝麻绿豆的京府少尹还有点用,至少能拿出来唬唬人。 “知不知道你的罪行判得何罪?利器劫人无加伤害,最多判打你二十大板,要是伤了人命就要砍你脑袋抵命,到时你去的不是天庭而是地府!” 众人本以为瞿竹会心生忌惮而住手,没想到其手上的剑不放,一笑道:“你可是那个藏云坊一首诗赢得美人心的隋乂?本仙人不但是酒仙,且是诗仙,对会作诗的凡人最看重,要跟你比比,若你作的好,本仙人也令你羽化成仙,到天宫同享逍遥!” “你他娘的诚心跟老子耍浑是吧?比就比!”隋乂突然从桌上跳下来,没有吟诗作赋的架势,反而大叫道,“不过老子的诗都是抄来的,当rì在藏云坊老子抄的就是这位的诗。”隋乂指着立在他身后的刘愈道,“他乃是御林军右统领,刘文严刘将军!让他跟你比!” 在场一片哗然,这隋乂居然当众承认是抄别人的诗,这在文人中可是奇耻大辱。刘愈也没想到隋乂叫嚣了一阵气势迫人,最后却扯到他身上。一旁的徐轩筑低声问道:“夫君,藏云坊是何处?” 刘愈心说这可不好解释,敷衍道:“回头跟你说。” 隋乂见刘愈一直不出来镇场,紧忙凑身过来,焦急道:“刘兄台,情势逼人你可要帮忙了,不然那浑人真可能当众杀人,你也不想亍兰小姐死于非命吧?” 徐轩筑也急道:“夫君,还是帮下忙,救人要紧。” 刘愈走上前,众目睽睽下人显得很洒脱。 “就是你,当rì教姓隋的诗词,令他出风头?”瞿竹问道。 刘愈不答,转而问道:“说吧,这诗词如何比?” “今rì有酒且有花仙女作陪,本仙这就要重返天庭,你就将其串成一首诗吧。” 刘愈心下为难,这是要考验他的能力,显然这瞿竹的出题出的太偏,但凡是酒或是仙女还好说,诗仙李白的诗很多都能用上,可偏偏将其串联,那就没有现成的给他照搬,难不成让他现场作诗? 急中生智,刘愈就是这种类型的人,闲散而懒惰,但有急智。 “既然如此,在下可要当众献丑了。”刘愈脸上一笑,显得很镇定自若,“在下偶得两句,‘酒香飘得云霄外,仙女若若落凡尘。’酒之香气飘到天庭,连仙女们都忍不住纷纷降落人间,这世上有如此的美酒,你怎能强人所难,令仙女返回天庭?” 瞿竹的脸上明显一愣,显然没料到刘愈能在如此境形下作出一首符合情景的诗,还借此以劝阻他。见瞿竹的表情,刘愈更加明白,这瞿竹清醒的很,在这里故作发酒疯,实际只是因为郁闷不得志而无处遣怀,想引起人注意而已。 “佩服,佩服。”瞿竹只是连道两声,并不放人。 刘愈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将花仙子归还人间?” 瞿竹哈哈大笑,忽而又感慨道:“本仙人来人世走一遭已二十又三载,这一世过的萧索,眼看即将归去天庭,如此落魄岂不为同列仙班的仙人笑话?” “的确如此,在下当送仙人你一件礼物。”刘愈点头,侧过身看着寻觅机会两颗眼珠子像只小野豹的吕楚儿,“吕侍卫,拿剑来!” 吕楚儿脸马上转得哭丧:“姑爷,您不是又打算将属下的剑送人吧?” 前几rì她的剑刚被当了聘礼,回到家找人打了一把,新剑是徐轩筑花钱给她铸的,用的都是上好的铁,刚佩好在小姐妹面前显摆了一把,现在又要被姑爷送人,怎能不令她郁闷。 “拿来!”刘愈吼道。 吕楚儿一脸委屈,乖乖将佩剑奉上,之后转头望着徐轩筑,那眼神像是在说“将军,这次又是姑爷强抢,回头您要给属下再铸一把”。 “在下便用这把剑跟仙人你的交换。” 刘愈双手举剑在胸前,一步步向瞿竹靠近过去,还未近身,瞿竹突然道:“你的乃是凡人的剑,岂能跟本仙人的仙剑相比? 刘愈问道:“那仙人的意思是?” “本仙人的剑来自天庭,但这身衣服却是凡间所得,本仙人要的是你的衣服!”瞿竹喝道。 刘愈心里为难,难不成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众脱衣服?这不是诚心拿他消遣? “如何?不肯给?一身衣服换一名花仙女,这买卖你不亏。” 刘愈可不想当众出丑,突然念及这姓瞿的当众耍浑,他为何就不可照搬学上一把。瞿竹考上武进士本想光宗耀祖却落得不能为官的下场,郁郁不得志才想铤而走险,在人前争一回脸,若他真的杀人也不当稀奇,最多算“报复社会”。以浑治浑才是今rì解困的最好办法。 “啊哈!” 刘愈突然大叫一声,像是发疯了一样,将手上的长剑舞动起来,学的是刚才瞿竹的模样,只是他手上没有酒,只能将手勾起,如同握着酒杯。人摇摇晃晃像是在耍醉剑。 有酒有剑,自然还要有诗,刘愈高喝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刘愈当众将李白的千古名句吟了一遍,这可说是刘愈能记得全的不多的诗词,洋洋洒洒令人惊叹,刚要琢磨一下上一句,细细品味,下一句更jīng彩的又来了,耳不暇接。当吟到最后一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在场的宾客无不为刘愈舞剑吟诗的风采所折服,全场半丝声响都没有。 连耍浑的瞿竹也被刘愈的诗所吸引,尤其这诗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夺的,“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完全是他心理的写照。 正被这诗所感慨着,突然刘愈舞着剑靠近,一个欺身扑上来,“砰”一声,瞿竹第二次被人一脚猛踹倒在地。 第一百零四章构陷 好端端的宴会被一个不请自来的浑人给打搅,宾客们极为扫兴,连苏碧脸面都无光。也怪苏碧太急功近利,想拉拢结交更多无党无派的官员导致没详查宾客的身份,才会令带着佩剑如同君子一般的瞿竹钻了空子。 苏碧令几个公主府的仆从将瞿竹押着,由隋乂带回京兆府审理定案,刘愈随着隋乂一同出门交待了几句,大致意思是让隋乂暂缓审理,有意想结交瞿竹。 隋乂对刘愈的决定很不理解,问道:“刘兄台,你……不是吧?这浑人……也想纳为己用?要是他当差耍浑如何是好?” 刘愈看了一眼被人押着无jīng打采的瞿竹一眼,道:“跟那王虎一样,先关几天挫挫锐气,回头我再找他说。”临别,刘愈又道,“我们几兄弟有些rì子没聚了,明rì头晌叫上李糜和胡轩,我们在棋楼一聚。” 隋乂咧嘴一笑道:“好咧,明白。” ………… 第二rì上午,刘愈老早便到了棋楼等候,之前看过的评书本子还放在桌上,书签完好不动,翻开看了看故事依旧接的下去。很快李糜便先行到来,叙了几句,隋乂也拉着胡轩一同到来。 “刘兄,总算是再见你了。”胡轩情绪有些失落道,“几rì里都被父亲关在家中,要不是书达去找,我父亲也未必放我出门。真羡慕你们,能去当差,想去哪去哪。” 李糜听了叹道:“知足吧小子,我想找人管还没人管呢!” 老友重聚,几人正商量着去何处玩,突然有衙差急匆匆上来,在隋乂耳边低语了几句,隋乂当即脸sè大变:“可有此等事?” 刘愈觉得可能是发生大事,问道:“发生何事?” 隋乂神情严肃道:“有些不知哪来的人,居然敢到京兆府衙堂门前闹事,跟衙差起了冲突。” 一旁那衙差解释道:“那些人自称是车马帮的人,要衙门放……他们的舅爷。就是少尹大人昨晚上带回来那个姓瞿的。” 昨晚上刘愈还想不明白为何瞿竹考中武进士却不能为官,原来他有黑社会背景,那中年官员说的瞿竹的妹妹,想来便是在车马帮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可能还是新任的当家。黑帮大佬被捕,小弟冲击jǐng察局跟jǐng察起冲突,十足一出黑帮片,刘愈心说有点意思。 “走,去看看。” 一行人到了京兆府门前,百多号人正群情汹涌抗议示威,加上围观的百姓,人流将衙门口堵的死死的,进门都不得,一行人只好从后堂进了衙门。 “这群人真是无法无天!”隋乂怒道,“还想打压兴庆会替车马帮维持公道,现在看来这些三教九流的帮派都是一丘之貉!” 刘愈道:“那瞿竹关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隋乂陪同刘愈进了京兆府的牢房,这里的牢房没有天牢的yīn暗晦气,相反显得很宽敞明亮,打扫的一尘不染。隋乂在旁边显摆着是他勤勉的结果,从他上任开始京兆府里里外外都修缮和打扫的焕然一新,连牢房也不例外。 刘愈笑道:“你可别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之后就撂挑子。” 隋乂嘿嘿一笑道:“只要我在京兆府一天,就不会有这等事发生。” 长安城的犯人基本都关押在四城衙门,作为长安城的总衙门,京兆府关押的犯人并不多,有些重犯也只是暂时关押回头要转接给刑部衙门。见到京府少尹前来,不少犯人都喊着冤枉,隋乂也不理,与刘愈一同到了一个牢房的门口,昨rì潇洒走一回的瞿竹,现下正抱膝坐在地上,头发零散开,低着头萎靡不振地像是在想事情,听到人来的脚步声连头都懒得抬。 “帮忙开下牢房门,我进去跟他聊几句。”刘愈道。 隋乂有些担心:“刘兄台,你不怕他再耍浑?” 刘愈摆摆手意思是不怕,当即在牢头打开牢门后一个人走进去,立在瞿竹的身前。 “瞿兄,别来无恙。” “是你?”瞿竹抬起头,随即头一斜冷哼道,“你作诗作的好我佩服你,手段用的高明我也佩服你,但要是来看我的笑话劝你趁早回,即便用大刑,我也不会坑一声!” 刘愈笑道:“其实在下来就是通知瞿兄你一声,京兆府外面有不少自称是车马帮的人,想给官府施压逼官府放人,难得,你还有这么一帮好兄弟。” “车马帮的事早已跟我无干,我妹妹现也不在长安城,他们做什么事责任最后别赖在我头上。” 看起来这瞿竹也知道有人聚集冲击官府是重罪,照理说现下车马帮正在被兴庆会打压,当家的也就是瞿竹的妹妹也不在长安城,不会公然出来闹事。 刘愈叹道:“瞿兄的遭遇在下很理解,考中武进士是何等荣耀之事,只因出身却拒了你一腔报效朝廷的热情。有没有想过走出官府,为将为官为朝廷效命?” 瞿竹冷笑道:“莫以为我不懂刑律,到公主府闹事,劫持良民,哪一条往重了判都足以判监三五七载,四公主为人刻薄,岂会轻饶了我?十有仈jiǔ我会死在流徙的苦窑里,你恐怕见不到我走出牢门的一天!” 瞿竹悲观失望,想来他去四公主府上之前已知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命运在闹,可他还是毅然不休。若非对这世界绝望,人也不会走上绝路。 刘愈道:“算了,说点轻松的,你当初怎么就想到要去车马帮?” 瞿竹也难得找个人说说话,这人还是个将军,平rì里高高在上的那种,再者瞿竹的确对刘愈很佩服,吐苦水道:“若有活路,谁想落草?当初父母早亡,带着妹妹一路逃难到长安城,以为京城人富足,施舍点粥饭也不至饿死,谁知来了才发现,长安城富足是富足,可惜人心冷漠。若非老当家的收留,我们兄妹早在街上冻饿而死。” “老当家的没有儿女,待我们兄妹真是好的没话说,连姨娘们都待我们不错。江湖客打打杀杀,后来老当家的做了当家,一做就是十几年,慢慢就开始考虑继承人。妹妹练武的天资比我好,人讲义气,不像我,懒懒散散总想出人头地。老当家的送妹妹上山练武,回来后更是将车马帮的事交给她打理,现在老当家的刚去,妹妹便送老当家的棺材和几个姨娘回老家,一尽儿女的孝道。” “再说我,辛辛苦苦考了个武进士,以为能光宗耀祖,却因有江湖的背景,兵部直接将我拒之门外。我好说歹说,天天去衙门请托,却还是没一个人替我说话,难道一天是贼,一辈子都是贼?”瞿竹说到这,人也有些激动,“再说我虽然人在车马帮,但我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老当家的也以心善待人来教导我们。车马帮的人又如何,总比那些人面兽心的官员强……哦,你就当我说的不包括你。” 刘愈悻悻然,这报复社会的还选择xìng报复?在瞿竹的眼中当官的没一个好人,倒并非真是如此,只能说他平rì里见的那些官没给他留下任何好的印象。 刘愈正想说几句,牢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个嚷嚷的很大声懂得汉子,被人架着随着隋乂进来。 “刘兄台,就是这混蛋带头闹事,我将他也给捉来了!”隋乂道。 那人还在继续嚷嚷,说车马帮定要报复的话,走过来,见了刘愈和瞿竹也还是继续嚷嚷。 “我要见我家舅爷,你们这些庸官,竟敢将我们车马帮的舅爷绑来这里,我们回头定要铲平的衙门!” 刘愈心说这人好大的口气,见了瞿竹连个招呼都不打,好像陌路,喊的倒是很大声,就像不怕没人知道他的身份。见此人胸前鼓鼓囊囊,刘愈心说这汉子嗓门粗厚不像女人,一掏,从里面拿出一张画像,打开乍一看不认得,仔细看跟瞿竹有几分相像。 见瞿竹在打量自己,那人冷喝道:“你小子,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抽你一嘴巴子血!” 因为画像跟瞿竹本人有偏差,这家伙连自家舅爷都不认得居然破口大骂。刘愈再笨也明白其中有门道。十有仈jiǔ是兴庆会的人想添一把火,找人来假扮闹事把车马帮闹官府的罪名坐实,将车马帮往官府的对立面逼。 刘愈在隋乂耳边低语了几句,隋乂大怒喝道:“好你个兔崽子,敢在本官面前玩yīn谋手段,来人,将此人押到前堂,重打五十……一百大板,打到他招为止!” 第一百零五章“小舅子”的恶果 人叫卢三,被打了几十板子仍旧咬定自己是车马帮的人,隋乂审不出结果只好到了后堂询问刘愈的意见。刘愈道:“他不招可以去查,总会有结果。” 卢三被塞进了牢房,隋乂开始找人去清理外面聚众闹事的人群,棍棒下去总算将人驱散。本来他们几个还想好好聚聚,但眼见要到中午,刘愈下午要回御林军衙所当差,而隋乂和李糜他们也要商议如何铲除兴庆会,只能各自先回去。 至于瞿竹,刘愈还没想好怎么用,就先关押着,也能令他收收xìng子。 刘愈和胡轩出了京兆府衙,胡轩对今天不能聚会感觉失望,刘愈安慰道:“几rì后我可能要出一趟京城,若是你有时间,与我一同前去。” 胡轩这才提起jīng神,连问去何处。刘愈心想老皇帝派皇子出去纳粮的事还没定下来,也就没细说,只说让他等等。胡轩很后悔当初没跟他们一起去狙击突厥骑兵,现下有机会跟刘愈出去公干显得很期待,一扫yīn霾地回家去了。 刘愈要回皇宫,一直跟在后面负责随同的杨烈擦一把汗道:“刘右统领,您可真是忙活,这到处走比当差还累。” “那今天中午我这个当上司的就请你们大吃一顿!” 反正中午也要找吃食,想起御林军的标准伙食炖肥肉刘愈便觉得倒胃口提不起食yù,悦来居的新店离京兆府不远,过去吃一顿也当照顾隋妤的生意。 悦来居现下是长安城最火的酒楼,正值饭点悦来居应当爆满,刘愈也不知能不能有位子。到了悦来居门口才发现大量的人在围观,人不少但一个进去吃饭的都没有。 “走开!” 杨烈对刘愈言听计从唯唯诺诺,但对平常百姓就没那么好脾气,见人阻碍了去路大喝一声,围观的老百姓见到一队穿御林军服闪避不及。历来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长安城天子脚下,见了御林军的人连京兆府和防司衙门中人也要避让,这是规矩。 刘愈走在前,与杨烈等人进了悦来居,一楼空空荡荡,隋妤立在柜台前,见到刘愈施礼问安,脸sè颇为为难。 “发生何事?”刘愈问道。 隋妤看了眼楼上道:“来了一群人,把楼上的位子都占了,来吃饭的也都被他们赶走。说是来收平安银,本不想与他们纠缠,给了银子,他们还是不走,说要将以后几年的全交了才肯走。” 刘愈心说这还有来收保护费的,这些人就不知道悦来居的背景? “怎么没去报官?”刘愈问道。 隋妤头低下道:“经营铺子难免会有人来收平安银,以往这等事官府是不管的,兄长xìng子急,怕他……为难。” 刘愈知道隋妤还是心诚,不想过多的仰仗隋乂的声威在长安城开铺子,免得给兄长的官途带来麻烦。 “在下一家受了隋小姐那么多恩惠,今天就帮你解决这问题。楼上多少人?” “二十几个。” 刘愈转身看了看自己带的人也就七八个,问杨烈道:“你带的人顶不顶事?” 杨烈胸一挺,自信满满道:“咱御林军的训练您不是也见过?放心,都是练家子,对付一群小混混绰绰有余。” “那好,就当实战演练了,制住人要紧,尽量少给店家造成破坏。”刘愈意气风发地说着,转过头对隋妤一笑道,“店家,一会这顿饭你可要请了。” 难得刘愈来为她撑腰,隋妤很感动,笑着点点头,便见到刘愈带着一帮人冲了上去。 楼上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大约过了一炷香工夫没了声音,隋妤心中担心刘愈的安危,便走上楼去,只见刘愈等人一个个安好如初,围着两张桌子坐着。而那些来捣乱的就没那么好的命,一个个要么倒在地上呻吟,要么被杨烈和众侍卫踩在脚下。 刘愈背对着隋妤,对被踩在杨烈脚下那带头的年轻人训斥道:“你们看看,店家这么好的酒菜招待你们,要钱也给了你们,居然还敢狮子大开口要几年的。可知道出来行走江湖的,道义为优先,你们这么做岂不是跟土匪一般?” 刘愈踢了一脚,那人疼的直喊。旁边一个还很嚣张道:“我们龙堂主的姐姐可是兴庆会当家的正夫人,你们当差的别不知好歹。” 刘愈怒而未言,一旁的杨烈火上来了,上前啪啪打了那人两个耳光,怒道:“呦呵,知道这是谁吗?我们御林军的总统领,管他娘的是谁的小舅子,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来人,把这小子扔出窗外!” 刘愈心中苦笑,这杨烈想闹出人命还将事往他身上推,不过杨烈说的也是实话,对御林军动粗被打死了也不怨,即便没动粗被御林军看了不爽揍一顿揍死了,基本也只是判打军棍。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连法律都为权贵撑腰,更不用说有时还不按法来。 “饶命,饶命。” 这人虽然也是兴庆会的,但明显不及牢里那个卢三有骨气。这些都算是兴庆会的外戚党,横行乡里敢欺负百姓,敢欺负地保,再往上的他们便没那底气。索xìng现在朝廷要铲除兴庆会,本来兴庆会的组织严密想撕开口子不易,没想到这“小舅子”就自己送上门来。 刘愈摆手道:“杨左统领,还是先饶这人一命,问他们几个问题,若是答的好就暂且放过他们。” 隋妤不想将事情闹大,走上前说和一番,想大事化小。刘愈却笑道:“桌上这些好酒好菜都被糟蹋了,还请隋小姐下厨做几个好菜,我们几个兄弟也饿了,哦,另外找人去京兆府报官,你哥会妥善处理。” 隋妤言听计从地点点头,迈着莲步下楼而去。刘愈也开始了他“残忍”地讯问。 回答不上来,砍一根手指。本来那些人还有些不屑,但刘愈让人真的将“小舅子”的手指砍了一根楼里响起杀猪般的喊叫,这帮人才知道当御林军的跟当衙差的不一样,真敢下毒手。之后刘愈再问什么,除了他们的确不知道的,个个都是抢着回答。 问的差不多,刘愈从窗口往楼下看了看,人群热闹还是没有散去。只见一个气势嚣张地女人带了几十个随从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女人也算美妇,只是太霸气脸上好像写着生人勿近,刘愈提起那名叫周冲的“小舅子”的衣领到窗口高度问道:“那个女人是谁?” “是……是我姐姐。” 感情是姐姐闻听弟弟有难亲自带人来抢人。自己这面人不多,怕吃亏。 刘愈看着杨烈问道:“行不行?” 杨烈咬咬牙道:“他娘的,跟他们拼了。” 眼见那女人到了楼下并不进,显然是没搞清楚里面的状况,但让人将整个悦来居门口围起来。女人叉腰大喝道:“里面的人出来!” 刘愈在窗口提着周冲的衣领冷笑道:“有本事就进来,我送你弟弟去见阎王。”说着将刀架在周冲的脖子上。 刘愈是在拖延时间,等隋乂带人到来,只希望隋乂别太大意,只带几个衙差过来。 那女人见弟弟半死不活被人要挟,不敢太放肆,这一犹豫就留下缓冲的时间,隋乂带了一票大约二百人过来,不但有京兆府的衙差,还有防司衙门的,这明显是已经展开联合行动。 见到黑压压的官差过来,那女人本来还想让人抵抗,但手下一哄而散,只剩下几个忠心的在侧抵不住,全都就擒。一场风波总算平息。 剩下的事刘愈交给隋乂去处理,但凡抓着的都要提到京兆府审讯。刘愈吃过午饭带着人回了御林军的衙所。下午还没过半,杨烈便从来来找刘愈,带来一个令刘愈吃惊不已的消息:“那姓周的女人在女牢被人弄了,一时不忿自尽而死。” 说被人“弄”就是被jiān污,刘愈没想到两个时辰前还嚣张不已的美妇人一转眼就死了。 “何以会发生此等事?”刘愈又惊又怒道。 杨烈也有些无奈,道:“在女牢,这等事不当稀奇,也怪那姓周的女人有几分姿sè,又是个匪头,那些看牢的更加肆无忌惮,那女人没受过被几个男人弄的屈辱,赤着身子便一头撞在墙上,脑壳都撞开了。” 刘愈听的既有惋惜也有同情,但事情既然已发生,要全面顾及后果。 “快去通知京兆府那边,压住消息,千万别令消息外传!” 见杨烈匆忙而去的背影,刘愈有些紧张,若这消息被兴庆会的人知道,不管他们的社会地位是多么低微,报复起来也会凶恶无比不择手段。 刘愈放下手中的文案,叫住杨烈,与他同往京兆府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满城风雨我自逍遥 到女牢那边去看过,情况比刘愈想的要严重。因为事发突然,隋乂和柴锦带着二十几名衙差到的现场,加上牢房的牢头和犯人,知情人有三四十,很难保证其中没人跟兴庆会勾结,要压住消息不易。 犯事人,也就是女牢几个轮值的牢头和狱卒被人捆起跪在地上,口中直叫着冤枉。因为这年头看管女牢的也是男人,关押在此的女犯又都是至少判了徒刑的重犯,地位低微,很难杜绝侵犯之事的发生。 “jiān污女子致其羞愤自尽,判死罪也不过分,何来冤枉?” 刘愈冷冷的一句话令众犯事者通通磕头认错求饶。隋乂脸sè紧张,显然没料到事情发展出乎预料的糟糕,问道:“刘兄台,你可说说怎生处置?” “没什么可担忧,索xìng朝廷已下定决心拿兴庆会开刀,已是势不两立没有退路的格局,这事情发生与否也丝毫没有改变。只是若此事传出会令兴庆会的人拧成一股绳,最好先将在场的人停职隔离,严禁消息外传!” 隋乂点头表示明白,紧忙吩咐手下人去做事。要隔离自查的难度很高,让衙差看衙差,一旦有人有心将消息放出也弹压不住。 刘愈又提醒道:“现下最紧迫的是审讯周冲一伙人,探明窝点以雷霆之势将兴庆会铲除。” 从女牢出来,刘愈愈发觉得事情危险,尤其是事发地悦来居。刘愈对杨烈吩咐道:“杨兄,麻烦你走一趟,去悦来居将其女掌柜隋小姐接到我府上,以策万全。” 杨烈笑道:“刘右统领真是有情人,属下佩服,佩服。” 刘愈没理会他那近乎口头禅的恭维话,让他带两名侍卫匆忙去,当刘愈回到御林军衙所,杨烈也正好回来,心有余悸道:“还是刘右统领有先见之明,我们刚将隋小姐带出,便有一伙人到悦来居打砸,还嚣张地叫嚣要请隋小姐回去喝茶。我们人少,没敢动手。” “那现下隋小姐人身可安全?” 杨烈点头道:“放心,属下已将隋小姐安全送抵府上,还去通知了京兆府,让两位京府少尹注意自家的安全。” 刘愈没想到杨烈不但喜欢拍马屁,办事效率也很高,才这么会工夫就将事情做的妥妥当当。当刘愈得知悦来居出事,就知消息已泄露,兴庆会已展开报复。他们很快会从悦来居查到隋家,连京府少尹和那些衙差牢头的家也不能幸免。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查到他的殿前将军府,不过隋妤登门,自家夫人怎么也会小心谨慎有所防备。 之后消息源源不断传来,兴庆会闹的满城风雨。那些犯事的狱卒的家里都被人捣乱破坏,死伤不少人。兴庆会更是将怒火迁怒到车马帮身上,连车马帮的各档口也不能幸免。 刘愈无心坐堂,将整理文案的事交给手下去做,自己则早早散工,在杨烈等侍卫的随同下回到家,家里一切都安稳,轮到蔡迎奴守门,一个个英姿飒爽也有所防备。 “杨兄,有劳了。”刘愈笑道,“你和兄弟们也要小心,虽然兴庆会的人未必会查到我们的身份,但还是要小心为上。” 难得刘愈已改口称他“杨兄”,杨烈也颇为振奋,告辞过后带人回去。 府门前戒备森严,进了家门便觉得里面的防备有些松散,还没进正堂,便听到吕楚儿“哇啦哇啦”的叫声,进门才知原来她们是在选布匹,桌上摆着五颜六sè的布匹,有的还是上好的丝绸,徐轩筑和韩家姐妹以及隋妤都在,连吕楚儿也在那抢着要选来做衣裳。 “多谢刘将军相救之恩。”见到刘愈回来,隋妤上前婷婷施礼,口中道谢。 刘愈惭愧一笑道:“若非今rì做事鲁莽,或许月来决也不会遭祸,不过隋小姐放心,朝廷已令城中六防司衙门协同京兆府铲除兴庆会,你很快就可以回悦来居继续做生意。” 徐轩筑事也做的周到,已经给隋妤准备了客房和女儿家换洗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在铲除兴庆会之前隋妤会暂住在这里,杨烈已将此事通知了隋乂。 “有隋小姐在,总算能饱饱口福了。” 徐轩筑要犒劳府上的女侍卫,答应一人给做一身衣服,当然也少不了她和韩家姐妹的,府里的女人兴致都很高,毕竟徐轩筑买的都是上好的布料,这么一身衣服也能顶半个月薪水。女人们兴致盎然选布料,刘愈便显得无趣,本想去书房看会评书本子,便见到徐菜花大模大样带着一众女侍卫进院来。 “将军,俺带人来啦!”徐菜花进了院子便大叫,见到刘愈,嘿嘿一笑,“姑爷回来啦,给姑爷问安。” 徐轩筑闻声迎出来,经过她解释刘愈才知,因担心府上的人手不够戒备,让人去城外通知了负责选兵练兵的徐菜花,此次徐轩筑带有几百人的亲卫回京城,多调几个进来也符合军规。如此一来殿前将军府又要收拾不少的房间来住人。 刘愈叹道:“看来要多搭几个女人专用的茅房。” 徐轩筑笑着白了刘愈一眼,去安置新来女侍卫的住处。多加了四十多人,房舍不够只能在后院搭建临时帐篷,毕竟这些女侍卫常年风餐露宿也习惯了住帐篷的生活。 住处问题解决了,还有生活用品问题要解决,常备的衣物这些女兵都随身带着,徐轩筑又找人去街上买了一批回来,把女儿家贴身的亵衣成批量买回来,这种事以往只有青楼才做的出来。 其他问题解决的差不多,最重要的是解决三餐吃饭问题。人增多,原本新建的厨房不够用,在临时加建厨房之前也不能饿肚子。 刘愈妙计一出,叫人去市场买了活羊活禽回来,院子里生起一堆堆的篝火,女侍卫和婢女们围坐在篝火前吃烧烤。原本刘愈还想请屠夫来,不过徐菜花咧嘴一笑,拿着刀就往鸡羊扑了过去。刘愈看她熟练宰杀鸡羊,心中暗凛,这暴力女不但宰人痛快,连宰畜生她也是驾轻就熟。 “俺小时候被隔壁村的狗给咬了,回过头就找刀子给丫的宰了,那个肉那叫一个香啊。” 夜幕降临,篝火晚会正式开始。韩家姐妹抱膝面带笑容地坐在刘愈一侧,另一侧是徐轩筑和隋妤。晚会的伙食不但有火气重的烧烤,还有炖的肉汤和青菜火锅去火,每人可不限量吃。刘愈将鸡翅膀单独给切了下来串成一串烤,烤的过程用盐巴和酱涂抹,还用“波斯胡椒”也就是孜然来调味,完全与他以往吃过的烧烤一个味。 “来,尝尝!” 刘愈将烤好的鸡翅膀分给身边的女人,一个个吃在嘴里觉得美味异常,也没人想到刘愈的烧烤工夫一流,这有赖于他以往经常野餐野营。 韩小婷边吃边问道:“公子,为何要将鸡翅膀单独烤?” “好不好吃?”刘愈笑问。 韩小婷忙不迭点头。 坐在篝火对面的徐菜花拿着一整只鸡道:“鸡翅膀有啥好吃的,除了骨头没点肉,俺就喜欢鸡屁股,香!”说着一口咬下去,满嘴是油。 篝火晚会,不但有烧烤,还要有助兴节目。都是些芳华正茂没嫁人的姑娘,来自五湖四海,近乎人人都会唱一些家乡的小调。在刘愈的鼓励下,不少女孩起身唱上一两首,不但悦耳动听,也引起同乡少女的思乡之念。 被这种情绪感怀,刘愈也起身唱了一首。那些流行音乐显然不适合在这里唱出,一念之间便觉得心情沉重,记起粤剧《帝女花》婉转的曲子,以北方口音的厚重唱了一遍。刘愈的嗓音不错,加上曲调的哀伤容易引起少女思乡的共鸣,一曲下来,不少女孩眼角都挂着泪。 刘愈笑道:“既然你们都来到这里,我,还有你们将军,都会将你们当作是一家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兄弟姐妹在外有所照应。” 篝火晚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有的困了便倚着同伴的身体睡着。而韩家姐妹更是早早地靠着刘愈的腿进入梦乡。本就是初夏时节,也不觉得太凉,刘愈还是叫jīng神力过剩的徐菜花带上几人去拿来毯子给各自盖上。谁知道后半夜还是天凉下了露水,结果不少露宿的女侍得了风寒,第二rì徐轩筑又忙活着找人去抓药买药煎药,还要找人加盖厨房,到晌午还不得闲暇。 第一百零七章老皇帝的心思 端午节在自家院子里进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烧烤聚餐,吃粽子反而在第二rì早晨。粽子没人会包,是从早市买来的,一买就是一箩筐,无轮值的女侍卫个个争先恐后。 吃饭也往往是府里最热闹的时间。 刘愈吃过早饭便要去皇宫当差,三rì一次的巡查要持续到午后。有了上次的经验刘愈已经摸清路线,但杨烈仍需陪同,在刘愈当代统领的几rì,杨烈也一天不能休息。 见到杨烈,刘愈先问了铲除兴庆会的最新进展,大致京兆府那边忙活了一夜,在全城搜查兴庆会的秘密据点,很多堂口被端,见到朝廷如此大的行动,兴庆会的活动也收敛了许多,从昨晚开始不再敢出来闹事。 巡查还是按部就班的来,记录行事历的工作交给杨烈,呈交行事历也由杨烈代劳。杨烈所完成的正是原本刘愈这右统领所要完成的差事。巡查尚未过半,突然有御林军的人送来一封从陇右过来呈交给皇帝的急奏,按御林军的规矩,只有统领以上级别才能上奏皇帝,刘愈不敢擅启,但也知是正牌御林军总统领何茂所奏。 刘愈只能将巡查暂时停止,先行进宫呈奏奏本。刚进宫便见到要面圣的韩升,韩升趁着没人路过凑过身低声提醒道:“一会皇上问话要小心应答。” 韩升的提示说的不清不楚,刘愈明白有些话韩升不便细说,已是一家人,也是有意提醒他注意。 刘愈与韩升一同在雅前殿面见皇帝,皇帝看过何茂的奏本显得面sè沉重,叹道:“没想到老二在外多年,受得这么多苦。唉!” 刘愈和韩升不敢妄加揣度到底二皇子苏典吃过何等苦头,但想来rì子不会好过,能活着已属万幸。 老皇帝笑道:“文严哪,明rì何统领便能回到长安,到时你也就不用这么辛劳。” 刘愈赶紧说些“为君分忧”的场面话,老皇帝或许是因能见到久别的儿子,心情也很高兴,不管当初是不是苏典害死的大哥,过去这么多年,在一个即将入土的父亲眼中再大的过错也会宽宥。老皇帝问了些刘愈这几rì当差的心得,刘愈一一应了,皇帝那边也显出对他的器重。 问完差事,老皇帝突然意味深长道:“文严,朕听闻昱王拜你为师傅,是你一手将昱王扶起来。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刘愈一愣,这话不好说。 “回皇上,臣与昱王相处rì久,昱王虽偶有顽劣,但贵在心诚。若做大事,能力或尚有不如。” 话不好说也就照实说,只要不是褒扬或贬损的特别严重,皇帝这个当父亲的也都能听的进去。毕竟是一个父亲对儿子老师的问话,询问意见的成分居多。 老皇帝点头道:“说起来昱王也是朕的嫡子,在外这些年,他吃过的苦头也不少,没有先生在旁教导xìng子也是顽劣,还请文严多多提点他。” 难得皇帝看得起,刘愈要表现出诚惶诚恐的神sè道:“臣当竭尽所能。” 要说皇帝不会突然来询问他关于苏彦的事,韩升也没必要以这件事来提醒他注意,刘愈心说皇帝的话应该有后文。 果然,皇帝顿了顿,又问道:“不知文严对楚王有几分了解?” 不问别人,专问楚王,刘愈心中还是很纠结的,之所以纠结,是因他本就对那些未知的人表现出一种敬而远之的敌意,而恰恰七皇子苏哲为人深沉,又是老皇帝中意的继位人选。这话要是说的不好,后果严重。 后果两条,一是失去信任,二是会在苏哲登基后遭来报复。 “回皇上,臣与楚王并无交往,只知楚王为人忠厚低调,不常与外臣有来往。其它……”刘愈想了想措辞,不了解就应该少评论,“臣实在不清楚。” 难得老皇帝听完微笑着点了点头,对他的说法表示了赞同。 刘愈稍松口气,他明白之所以苏哲会成为继位的最佳人选,就因为其人隐忍,又没有强势的外戚。这样的人一旦得权,在敌强我弱时能忍受的住弱势被打压,一旦有机会,爆发起来的能量也是很恐怖的。总之楚王是诸储位人选中,xìng格最适合与淮王相斗的。 其余的皇子公主太偏重耍弄yīn谋手段,容易受来外因素的干扰,苏碧强势,苏壬自负而苏亦懦弱喜欢玩小聪明,都容易为淮王所乘。至于苏彦,现下根本没机会列入储君的备选行列。 老皇帝正sè道:“文严你也知,现下关中几十年不得一遇的旱灾,关中各粮仓吃紧,眼看夏粮无收,百姓将流离失所。朕将派几个王还有公主到山东与淮西一代纳粮……” 说到这,一切消息都与刘愈之前所了解的并无二致。 皇帝突然话锋一转:“楚王平rì太过谨慎,与臣子往来不多,此行恐怕身边没个合用的人。不知文严你,是否愿意陪楚王走这一遭?” 刘愈当即一愣,稍有受宠若惊之感,但更多的是疑虑。 皇帝不让他陪苏彦去,转而让他陪苏哲,这就明摆着是信任他,想将他培养成为苏哲也就是未来储君的心腹。 为何皇帝会如此看重一个新晋官场的刘愈,三方面。 一来是因他平rì里与世无争的xìng格,rì后即便得权也不会威胁皇脉正统;二来因他在葵水一战所表现出的逆天能力,还有将苏彦一步步从小混混培养起来独当一面;第三,皇帝也看重他的身份,背后有父亲定国侯,夫人又是女儿军主帅,身边还有隋乂和李糜等实干之人支持。 综合三点,将刘愈推给苏哲,比几十个只会耍嘴皮的大臣要管用的多。 刘愈甚至能猜想,一旦他与苏哲走的近了,之后不管他用到谁,都会得到皇帝的重用。这就是为将来的储君培养势力。如此一想,当初在葵水之战后老皇帝应该就有了这计划,只是到今rì才提出。 韩升的提醒也正因如此。 刘愈明白其中诀窍,不敢拂逆老皇帝的意愿,道:“臣与楚王虽无交情,但若皇上派臣此行陪同楚王,当竭尽所能。” 老皇帝对刘愈的回答很满意,笑容也更加亲切了些许。但在刘愈心中,却对这个yīn沉的楚王半点好感都欠奉。为这等人的臣子,或许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一百零八章小琪儿的成人礼 老皇帝说完刘愈陪楚王出行的事心情大好,笑的合不拢嘴,从桌上又拿出一份奏本,道:“文严,你看看这个,昱王呈奏,说是想将朕赐给她的宫女纳为王妃,你这个做师傅的如何看?” 刘愈恭敬地接过奏本,打开一观,字丑难看不说还语言不通,这么多王公贵族中也就苏彦没点学识涵养。好在表达能力尚可,将他对小鱼的爱慕及娶其为王妃的心思表达的很清楚,甚至令刘愈看的有些感动。 刘愈回道:“回皇上,臣以为昱王娶妃,或能令其收敛心性,对他的成材有所助益。” 老皇帝点头:“朕也有此等想法,难得老九他不计小鱼只是宫女,出身卑微。朕也着人去查过,小鱼本姓孙,幼时入宫父母早亡,是个安分懂事守礼的姑娘。朕就准了这桩婚事,着礼部拟定昱王婚礼大典。” 在皇家,王娶正妃之礼节十分隆重,对于苏彦能成家立室刘愈心中多有祝福。 借着苏彦即将娶妃的事,老皇帝又说起楚王大婚。楚王年龄不小却依旧单身,着实令皇帝着急,说要在城中王孙贵族的名门闺秀中选取楚王妃。相比于苏彦的婚事,老皇帝对楚王娶妃要隆重其事的多。 说完事情,刘愈从雅前殿出来,韩升也随之而出。两个老友并行往宫门行去,一路上却沉默不语。 以他们二人的智计,自然能看出楚王在皇帝心中的份量,但有些话心里明白却不好说。临近宫门。刘愈并不见本应在此等候的杨烈。可能是有事另行处理。韩升见已到宫门,侧过身与他作别道:“刘小兄,珍重。” 这句“珍重”说的沉痛,如同告别之语,但也是对刘愈前途的一种警醒。为楚王谋事,也就意味着将处身于权力斗争最前沿,楚王势单力薄难保将来刘愈不会被政敌陷害。 刘愈正要问侍卫杨烈去了何处,一个小太监迈着小步子过来。娇声细气问道:“可是刘将军?” 刘愈认得这小太监正是上次吴悠遣来找他的那个,转过身,吴悠远远地立在石阶上朝他贼笑。刘愈真怀疑这吴大国师是不是真的能掐会算,近乎每次来皇宫都能“碰巧”遇上。 “你小子现在不是在皇宫当差?为何好几天都不见人?”吴悠见刘愈走上前,埋怨道。 “吴国师,在下现身为御林军代统领,日里忙的很,实在没工夫想其它事,现下还要去各驻点巡查。”刘愈本来也只是想过来打个招呼,通知吴悠一声。 “先前我见你那个跟班。姓杨的带人往内廷去了,像是发生事情。你不过去看看?” 刘愈眉头皱起:“内廷?”平日里巡查的范围并不包括内廷,刘愈也想不明白杨烈何以会过去。 “走。”吴悠拉了他一把,“顺带去看看小老儿的新住所,以后认得路你也能常来。还有样好东西送给你。” 吴悠要送他礼物,令刘愈觉得很稀奇,等到了吴悠的新“天文所”,才发现那礼物有些……特别。 一个不着衣服栩栩如生的石膏裸女像矗立在桌子上,举起双手好像在嬉戏,面孔不似来自中土,应该是西洋的玩意,刻画的少女也是高鼻梁卷毛的西洋少女。 “这就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刘愈心说将这么个东西拿回家,即便不会跑不会动,自家的女人也会吃干醋。再者这时代封建守旧,这种东西应该属于“禁物”。 吴悠笑道:“这是小老儿从一个南洋商人那弄回的,本来那商人死活不卖,小老儿就拿出一面玻璃镜,他就乖乖换了,换一赠一。” “赠一?” 吴悠指着屋子的旮旯道:“那不是还有一个,不过是个男的,小丫和琪儿经常进进出出,被她们看见不好。” 果真在角落里,一个裸男的雕像被白布盖着,只是露出身体的一角,恰恰那一角是女孩子最不该看的。 这礼物刘愈本不想收,但还是禁不住诱惑收了,心想拿回家摆在书房里当意淫一下也好。想想韩小婷皱着鼻子看这雕像的神情也觉得好玩。 “再给你看样好东西。” 吴悠从袖筒里掏出一个木筒,刘愈拿过来端详了一下,是个望远镜。对着远处一看清晰无比,应该是吴悠改良过的。 “好东西。”刘愈感慨道,“若是在战场上有这么个东西,敌方的情况老远便能看得清楚,或有左右战局的功效。” 吴悠不屑道:“小老儿拿它来观测星相,何以无故说到战场上去了?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与我无关。” 刘愈不能勉强他,一笑道:“多做几个,回头送我个,总比那些不穿衣服的女人像好。” 刘愈要赶着忙公事,说了几句要走,至于那裸女像吴悠说会找木箱子包裹好给送到府上。吴悠也算想的周到,要是真抱着这么个裸女像满街走,非要引发长安城百姓的轰动不可。 “小丫和琪儿也在内廷,你早些过去瞧瞧。” 吴悠虽有自由进出皇宫的权力,但毕竟是男人进出内廷不便。刘愈一个人往内廷而去,守门的侍卫将其拦下,刘愈照例拿出腰牌,几个侍卫一行礼,他也可独身入内。 还没走几步便听到前面一阵嘈杂声,刘愈还没弄清楚状况,身后一阵急促脚步声。背着药箱的曲宁,随着杨烈一同过来,路过曲宁也没停,只是白了他一眼便往前去了。 “杨兄,前面发生何事?”刘愈问道。 杨烈停下脚步,擦了一把汗道:“今日是内廷的祈礼日,这是内廷的事本不该由御林军来管,可今年夏天实在来的太早,几个宫女撑不住晒直接晕去过。内廷都是女人,手忙脚乱的,巡查的侍卫便去知会了属下。” 刘愈对这“祈礼日”感觉好奇,相问才知这是内廷女人的传统,每年一次,通常都是在端午节之后一两天内进行,一来是焚香祈福求得内宫的安宁,二来是给十五虚岁以上的公主梳发,代表其成年。正礼结束,那些宫女们到十五岁的也会由女官为其梳发,膳房会为今日准备不少的美食和瓜果糕点。对于内宫女人来说,这一日是一年中最期待的节日。 刘愈走过去,还未近前便看到小琪儿的身影,小琪儿是十四公主,与十五公主同岁,今年她们将一同梳发成年。当然吴烁也在旁观礼。 宫里最得势的李贵妃并不在,祈礼由楚王的母亲曳夫人主持,其她内宫的妃子近乎都在,林美人在宫里不得势,只是站在一旁,今日是她女儿的成人礼,林美人脸上也带着几分母亲的慈祥,更显雍容。 几个昏倒的宫女被抬到阴凉处,有人在用水瓢给她们脸上洒水,曲宁的到来根本无济于事,很快有宫女拿来了后宫冰窖里的冰,给这些宫女敷在脸上,宫女们相继转醒。 “有劳杨左统领和曲医女。”曳夫人突然看着一身便服的刘愈道,“这位是?” 曳夫人虽未封贵妃,但受贵妃之礼。刘愈不敢怠慢,紧忙行礼道:“臣御林军代总统领刘愈,给曳妃娘娘请安。” “原来是刘卿家。”曳夫人听说是刘愈,脸上升起亲善的笑容,美态毕露。刘愈看她熟稔的模样想来老皇帝在这个受宠的妃子面前说过让他为她儿子谋划的事。 被宫女意外晕倒中断的祈礼仪式还要继续进行,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刘愈和杨烈以及曲宁都暂时留下,刘愈也很荣幸地成为祈礼仪式的观礼者。 琪儿和十五公主在宫女的相扶下走上祭台,盈盈拜倒,曳夫人亲自走上前,用木篦子为她们梳发,最后用红绳扎一个马尾,焚香祭拜,礼便算成。琪儿转过身看着母亲,脸上笑盈盈地一对小酒窝很可爱,回来的时候吴烁去拉着她的手,琪儿又走到林美人面前,给母亲下跪行礼。 刘愈看着这温馨的画面有些触动,一旁的杨烈感慨道:“宫里的女人成年的真早,要是普通人家的,要到十六七岁才能嫁人生养。” 刘愈闻言微微一笑,说起来老皇帝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只是不知在老皇帝驾崩之前,小琪儿是否能找到她的如意郎君。 刘愈能见证小琪儿的成人礼感觉荣幸。这么一个天真可爱为人善良的小公主,要说他不动心是不可能的。(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一百零九章夜访楚王府 两位小公主成人礼毕,祈礼日正式仪式也告结束,回到各宫还有小宫女的成人礼,都是各宫女官主持。今天也是内廷节假日,宫女们可在内廷各宫之间走动交换礼品。内廷将热闹非凡,宫里的伶人会来唱戏献艺,到了晚上皇帝也会出席。 刘愈正要与杨烈一同回去继续巡查,琪儿拉着母亲走过来跟刘愈打招呼。林美人很娴静,只是微微颔首,刘愈恭敬行礼以回应,琪儿嘟起嘴道:“喂,你在这里干嘛?” 被众多双眼睛看着,刘愈不能失了礼数,回道:“回公主话,臣在这里巡查,即将离宫。” 琪儿对刘愈的说话方式似乎不太适应,抬起头看着刘愈的脸,左右打量。刘愈在她眼中原本就是一坏人,又是偷看又摸她的身体,后来帮了她几次后才觉得这人也没那么坏,不过说话板着一张脸像个老学究,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刘愈低声下气模样,觉得好玩。 曲宁诊断完最后一名宫女的体况,背起药箱从刘愈身边走过去,路过时还不忘哼一声表达她的不满。刘愈心说楚王选妃选这个曲宁就不错,出身好还学识高,眼高于顶的自以为高人一筹,岂不是老皇帝眼中未来皇后的典范? 琪儿只是打了各招呼,要继续拉着吴烁去玩耍。众目睽睽下刘愈也没什么跟内廷女人说,只是在临别时曳夫人走过来嘱托几句,像是在请他用心帮助她儿子。曳夫人平日低调寡语,为人也谦和。在她口中说出来的话令人不忍拒绝。 从皇宫出来。杨烈笑道:“刘右统领前途无量。日后多照顾属下。” 刘愈看了他一眼,不知他这个“前途无量”的结论从何得出。 巡查枯燥而乏味,到了一个地方问几句话由杨烈记录下来就可以换点,因为进皇宫耽搁了时间,到最后一站御林军的大校场已过了午饭时间。 御林军没有睡午觉的传统,士兵们正在校场训练,虽然兵部统一的短袖衫还没制作完成,但此时校场里的士兵都各自改良了衣服。就是将一件件长袖衣剪去袖子穿在身上,有的还直接敞开前襟,跑起来呼扇地像只鸟。衣服五颜六色,好在如此一来也不至于太热。一个个的大木盆摆在校场四周,士兵们每跑完一轮就过来用水瓢舀水喝补充水分。 刘愈已是第二次到大校场,不少将官认得过来打招呼,言语间颇恭敬。这种恭敬不是来自于虚伪的奉承,主要因刘愈一来的确为他们做了实事。 巡查完御林军各驻守点,刘愈的工作也算完成,念及昨日开始的官府与兴庆会的火拼。刘愈带着杨烈和大约四十名御林军侍卫去京兆府查看情况。刚进京兆府大堂,只见里面坐着几十个上气不接下气正敞开衣服扇风的衙役。柴锦坐在堂前石板上喘的最重,而隋乂却一手叉腰,一手指手画脚地训话:“……本官跟你们说,要拼命知道吗?见到了给他丫的一刀,你气势上来了那些王八羔子的就软了,就想逃了。” 刘愈见隋乂精神百倍的模样笑着走上前问候一番,隋乂却换上一副苦瓜脸,道:“刘兄台,你是不知道,我们从昨晚到现在是一刻也没合眼,这到中午顶不住才回来休息一阵,下午还要接着去端那些龟儿子的窝。” “就你们京兆府?” “还有城内六防司,不过那些家伙的体力还不如我们京兆府的差役。”隋乂转过身对那些衙差喝道,“你们说是不是?” “对!”“那些熊蛋!”“老子再干他几十个也不成问题!”…… 回话声五花八门。 隋乂挺会鼓动士气,虽然这些衙差尽显疲态,但精神头都很好,士气也很高昂。 刘愈又问:“李糜呢?” 提及李糜,隋乂脾气来了火头,道:“那家伙,比我们还不要命,每次还要冲锋在前,现在还在拼老命。身上受了伤也不包扎,出了血就往脸上抹,一看那模样就跟魍魉似的。” 李糜压抑了很久,练兵练出门道,现下立功心切。刘愈再问几句,大致剿灭兴庆会的活动一切顺利,估摸着兴庆会的总堂已搬出长安城。原本刘愈以为这次剿灭行动规模巨大会搅乱城中百姓的生活,谁知城中百姓不但没有抵触,还自发组成民团协助,兴庆会平日里的作为的确不得民心。 不但兴庆会被打压,其余帮派堂口也都有收敛,这几日闭门不出,有的还被误当成是兴庆会的堂口给端了。只要没遇到反抗,即便是兴庆会成员也只是被捉拿回来下狱,此时四城衙门和京兆府的牢房已人满为患,一些兴庆会管事的已经被移交到刑部大牢。 这边顺利刘愈也就没什么担心的,老早回到家。家里有工匠在加盖厨房,还有木匠在拼木头钉双层的木架子床,敲敲打打,有了这些床就可以让更多女侍卫搬进屋子里去住。隋妤依旧在府内做客,一家人聚在一起吃过晚饭,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府里的女兵吃过饭要举行蹴鞠赛,刘愈本也想凑热闹,但就在此时韩升匆忙来找。刘愈一问,原来是带他去楚王府拜会楚王苏哲。 “天色不早,是否明日再去?”刘愈问道。 韩升微微一笑:“皇上的旨意,你我有的推?” 搬出皇上旨意,即便正在享受鱼水之欢也要戛然而止,推无可推。 楚王府就是原本的七皇子府,刘愈来到门前便觉得跟其他王孙贵胄府邸不同,门口侍卫林立不算冷清,却很肃穆,甚至有些肃杀。 走到门口,便被侍卫拦下,韩升拿出御诏,侍卫才说进去通传。过了很长时间那侍卫才回来,引刘愈和韩升入内。 此时夜幕完全降临,可门口偏偏不挂一盏灯笼,进了府内也是一片黑灯瞎火,倒是出出进进有不少仆人,也不打灯笼,直到二人被请进一片漆黑的正厅等候,奉上茶,刘愈没见到一个婢女。 刘愈早就听闻七皇子性格古怪,到底如何一番古怪法不得而知。苏哲性格应该孤僻,难道属耗子的喜欢摸黑? 进了七皇子府,刘愈也不与韩升交谈,免得隔墙有耳。看起来韩升应并非第一次来,韩升要泰然处之的多。 刘愈正被眼前的黑暗搞的心情焦躁,一股亮光传进来,一名小厮扶着烛火,小心翼翼送进来一盏蜡烛。 “二位贵客,请稍作等候,家主楚王正在处理一些事,随后便到。”(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一百一十章皇子百态 一个是主一个是客,一个是王一个是臣,如此就要受冷遇。满院漆黑无比,刘愈猜不透苏哲能在房里做什么。 等了很久苏哲才负手走进屋子,见礼过后,双方也正式算认识。苏哲面色不错,只是言语冷淡,轻描淡写像是不经意说出,却令人细嚼其语似有深意。 “韩先生年老体弱夜凉容易生病,入夜应多休息。” 本是一句问候的话,刘愈正在猜苏哲是否赶客,苏哲又侧过身对刘愈道:“闻皇上所言刘公子擅下棋,不妨与本王对弈一局。” 只是见了礼,话都没说几句,苏哲居然就叫人拿来棋盘要下围棋。刘愈愈发搞不懂苏哲的行事风格。 两个俏生生男装打扮的婢女捧着棋盘棋盒走进来,刘愈这才晓得出外王府不单只有男仆,打消了他对苏哲性取向的猜疑。只是婢女在家中还着男装,令刘愈感觉古怪。 苏哲解释道:“她们是皇上赐给本王的宫女,府里上下戒规森严,穿男装出入方便。” 刘愈想不出戒规森严和女婢穿男装二者有何关系。 苏哲执黑,刚落子,刘愈手尚未伸进棋盒,便听到院子里响起一阵急促的哨声。莫名的响动令刘愈一愕,紧接着院子里是急促脚步声,刘愈顺势头侧过去,苏哲道:“刘将军莫惊,是府中之人开晚饭。” 刘愈汗颜,开饭居然吹哨,那些仆婢紧张有序。好似进了军营。 双方对弈刚下了几步。便又响起一阵哨音。脚步声从院子延往院外,苏哲道:“晚饭吃完,回去休息了。” 刘愈彻底崩溃。 以往下棋只当消遣,这次下棋令刘愈心情郁闷,好在没有输赢的顾虑,苏哲的棋艺比他高了几筹,很快他便败下阵来。 韩升自始至终都表情木然冷眼旁观。 “不知刘将军对此次纳粮之事有何见地?” 刘愈下完棋刚以为能告辞了,苏哲的话再次令他为难。 关于纳粮。刘愈压根就没做过筹划,连去哪里何时去都一无所知,对这种长远而不靠谱的事刘愈一向不会费脑筋。 “臣以为。”刘愈心说不好说就往大了说,往场面话说,“纳粮当以民为本。” “哦?如何做到以民为本?” 刘愈再次哑口,看来苏哲不是说空话的人。 “不伤于民而取之有道,又能纳足粮救灾……臣所虑不多,还请楚王殿下见谅。” 苏哲点头,为刘愈的话引发思索,忽而外面又是一阵哨声。再次急促脚步声。刘愈想,不是说刚才不是都回去睡觉了。何以又如此热闹? 苏哲面无表情道:“侍卫换岗。” 刘愈开始替楚王府的下人感觉悲哀,心说吕楚儿她们简直生活在天堂里。 之后苏哲也没再为难刘愈,刘愈也借机告辞出来。当出了门,门口还是没一点亮光,一个个的侍卫如临大敌,刘愈回身看了眼楚王府的大门,如监狱牢门。 韩升作出很无奈的笑容,问道:“何种感觉?” 刘愈不清楚这话是否要转告给皇帝,尴尬一笑道:“楚王为人谨慎。” 再多的评价只能烂在心里。堂堂一个王居然家里不点灯,人到二十也不成家立室,将家里搞的像军营墨守成规,这苏哲分明就是个自闭症加强迫症患者。 回到家,刘愈心情郁闷,感慨老皇帝这都生了些什么儿子。以往他觉得苏彦已经很不堪,皇子没有皇子样成天混,现在看来,另一些也不是好货。不是儿子想干掉老子无情无义的就是一群怪胎,相比苏彦还属正常,至少待人以诚。 “夫君,可是遇到不顺心之事?”徐轩筑走进来问道。 “哦。没事。”刘愈一笑,“吕侍卫她们在蹴鞠,刚踢到我身上来了。” “楚儿这丫头,回到长安性子越来越野,应早些给她寻个婆家。” “嗯。”刘愈随口应了一声,心中还在寻思着陪楚王出去纳粮的事,有种对不起苏彦的感觉。 “夫君,我们……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徐轩筑声如蚊呐,娇娇羞羞的像个初闻情事的小姑娘。刘愈这才想起今日轮到去徐轩筑房里睡,陪了几天的韩家姐妹,徐轩筑早已望穿秋水。 小别胜新婚,也算夫妻间的情趣。 ………… 第二日何茂很早便回到长安,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二皇子苏典。 苏典个子不矮,只是体态偏瘦,脸上胡子拉碴皱纹横生,尤其是左手一直垂在袖子中,后来刘愈才知,他的手臂早些年中了瘴毒,虽保住手臂但因手筋受损已不能运用自如。 “刘将军,你好。” 这是苏典对刘愈说的第一句话,像一个山野的村夫见到大人物,连头都恭敬地垂着。 刘愈实在不敢想他就是十年前在朝中呼风唤雨,能与太子分庭抗礼的二皇子。十年间已完全消磨了他的意志,夫人和孩子也死在陇右,他背后的包袱里背着妻儿的骨灰。 四十岁的人,老的已跟他父亲一般。 刘愈心中也有几分感慨,身在皇家,能得善终者又有几人? 父子重逢,即便老皇帝想保持仪态,但看到儿子的模样还是不禁老泪纵横。 老皇帝擦了擦眼泪,问道:“你这不肖子,可知错了?” 苏典道:“孩儿知错,不该与兄长相争。”他没承认加害太子,也没否认。 老皇帝未深究,也没召皇子和公主来跟皇兄相见,只是令何茂找住处暂时将苏典安置在长安,生活用度从内库礼司衙门支取。 当着皇帝的面,刘愈将御林军统领的腰牌交还给何茂,二人正式交割完毕,刘愈又可以继续做他无所事事的右统领。老皇帝见何茂送儿子出去,叹口气,人也像老了十几岁一般。 “文严哪,朕已将此次出去协同诸王和公主纳粮的大臣名单拟定好,即时发布。朕决定让昱王与楚王同行,你在旁支应着。” 难得老皇帝想到一个折中兼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令刘愈不为难,也能令苏哲结交盟友,老皇帝也是在为自己昏庸但是嫡子的九儿子考虑,贴上未来的皇帝即便守不住心性,有拥立之功将来也不至惨淡而终。 “另外,朕还想让你夫人,也就是女军主帅率女军侍卫协同护卫。文严你意下如何?” 这事还容得他拒绝?刘愈支吾道:“拙荆……” “徐氏女可不拙啊。你们新婚燕尔,让她随在你身边也不至令你们两地相望不是?就这么定了。” 刘愈心说能带着徐轩筑去,韩家姐妹又要不乐意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一百一十一章人脉为先 这次皇帝派出纳粮的除了四个新晋的王,还有长公主长宁君苏晗和四公主信竹君苏碧。二驸马在前次随军出征时坠马受伤,皇帝对急功近利的二公主又实在没好感,这次就没派她去。 除了楚王和昱王同行,其余的皇子和公主都是单独赴一地,皇帝指派了随行的大臣和护送的将领,若皇子和公主另有想带信任之人一同出发当在第二日将名单列好请奏皇帝,救灾如救火,纳粮的队伍将在两日后清晨启程。 皇榜立刻誊印发往关中各郡县张贴公布,彰显朝廷赈灾的决心。同时朝廷也下旨免除关中旱灾所累州县一年的钱粮杂捐,以安民心。 刘愈总算解下差事,心情轻松许多,不过马上又要赴外地赈灾,时间仓促也需要准备。这次楚王和昱王去的是淮北和山东等地,皇帝指派随行的大臣是户部司判魏汝,楚王那边有没有请奏随行的心腹不知,但苏彦这面肯定没有。 淮王和昱王都有调度地方守备营运粮的权力,而随行的刘愈名义只是护送,若出谋划策,楚王和昱王能否采纳是另一回事。刘愈所带的护送人员并非是御林军,而是长安外大营的将兵,加上徐轩筑的女军侍卫和楚王的亲随,这一行人约有二百之数。 刘愈刚回到家,苏彦已在等候,他早前一步已收到圣旨。 “师傅,为何父皇要派我和七皇兄同行?” “师傅,您到底去不去,为何圣旨上没提您的名字?” “师傅……” 刘愈被苏彦连珠炮似的问题问的有些心烦。热的解下衣服赤着膀子道:“现在不用你问。只听我说。先给为师倒杯茶。” “哦。” 苏彦赶紧去倒茶,倒出茶发现是凉茶,还想去换热的,被刘愈一把夺过来“咕咚!咕咚!”喝下肚。 “皇上这次派你和楚王同行是想彼此间照应,不但我陪你去,你师娘也会去。圣旨上没提是因为随行的军职人员要对外保密。”刘愈说到这,刚接完圣旨的徐轩筑也笑着走进来,给赤膊的刘愈披上一件轻薄的衣服。为他系好,“另外我还想让胡轩和齐方同行,你也认识,记得写个奏本请奏一下皇上。” 刘愈想,既然要调长安外大营的人护送,就肥水不流外人田,把齐方带上,说不定还可立下功勋升为偏将早日迎娶姐姐。至于胡轩,能力或有不足,又像个孩子。带他同行算是去历练。 纳粮之事涉及与地方各级官员斡旋,可能还要分派手下到各州县调度。人手调配不在少数,而刘愈这面又实在没有帮手。靠四肢发达说话办事都欠妥当的兵士显然不行,正念着这事,吕楚儿来报,门口有个叫刘五的来找,说是定国侯府请刘愈回家一趟。 无事不登三宝殿,随刘五走在路上,刘愈问了几句,刘五答道:“十二少爷,是二少爷请您回去。” 刘愈再问,刘五看了眼尾行的吕楚儿,凑前道:“二少爷好像有事相求。” 刘愈的二哥刘亭是个市侩到家的人,比女人还能数落人,要说人也算不上坏,但他给刘愈的印象是个小人,官做的不小,户部左侍郎官居三品。联想到这次的特别差事,刘愈心说难不成是来请托? 回到家,并未见到赋闲在家的老爷子,只有刘亭一人接待他,上来第一句,刘亭道:“十二弟,二哥有事相求,想让你帮二哥疏通一下,此次征粮与昱王同行。” 三皇子倒台对定国侯府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以往逢年过节来恭贺送礼的不少,而这次端午节却门前冷清,主要因定国侯府失去了靠山。这年头人情冷暖人自知,可刘愈没想到一向看不起他的刘亭也会这么低声下气来求他。 “二哥,这事……有些为难。”刘愈心有芥蒂道。 刘亭未再言,突然从侧厅传来老爷子刘兆的声音:“你这孽子,平日里老二对你照顾有加,让你做点事都不行?”说着话,刘兆练完武提着根棍子走进来。 “给父亲大人请安。”刘愈行礼。 在刘兆眼中,儿子们都是相亲相爱的,他对每个儿子也是一视同仁的。夫人们也能和睦相处,家里也一片详和。典型上位人的心态。 刘兆冷哼道:“请安?哼哼,成婚这么久,你何时回来请过安?连端午节都不回,外人还以为我没生你这儿子。现在不跟你计较。你二哥是户部左侍郎,对纳粮之事熟门熟路,这次你无论如何也叫昱王请奏带上他一个。别以为我不知道昱王是你学生,平日里对你言听计从。” 刘愈为难道:“父亲大人,为儿也知三皇子垮台对我们家影响甚大,但昱王为人难道您不知?您不是想让二哥……” “同行的不是还有楚王?” 刘愈心说好么,这还没出发就准备吃里扒外,名义上是将刘亭推荐给苏彦,但实际上刘亭肯定在路上对苏哲大献殷勤。这样的人两边能讨到好? 以为老父亲能对自己高看一眼,现在看来刘兆和刘亭也不过将他拿来当跳板,巴结权贵。以往定国侯府中人投身三皇子已与其他派别的人闹的不可开交,投靠楚王反而是最佳选择。 “为儿尽量去疏通。” 刘五送刘愈出门,刘愈心中恼火不已。这家门,他还真不想再回来。 “十二少爷,您走好。”刘五在身后道。 刘愈突然转过身道:“刘五,想不想跟十二少爷我出去公干?” 刘五一愣:“十二少爷,您说什么?” 刘愈一直觉得他机灵聪明很会办事,以前也不会因为刘愈不得势而看不起他,可说是各面面俱到的人,现下缺人手,也就想拉上刘五一个。刘愈将意图说明白了,刘五慌乱道:“十二少爷,这……恐怕小人没这能力。” “有没有能力试过才知道,我这就去跟老爷子说,将你借过来暂用几日。” 刘五没想到自己对十二少爷的恭敬居然能换来出人头地,面含期待而感激地看着刘愈进门去跟定国侯说,谈的似乎也算顺利,刘愈出来的时候朝他一摆手道:“从现在开始你帮我做事,回去收拾一下,回头去我府上报到。” 刘愈此时突然觉得,为势利眼的家里人做事的最好方法就是利益交换。讲亲情纯属扯淡。 刘五脸上激动的差点没哭出来,从小开始他就在定国侯府打杂,连个管事的都没混上,现在摇身一变要办公差,对一个家奴来说,这命途前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十二少您放心,小人就算把命拼上也帮您将事做好。” 刘愈从定国侯府出来,又去了趟胡轩的家,此时胡轩的父亲兵部侍郎胡朝忠在衙门办差并不在家,是胡朝忠的正夫人胡蓝氏接待的刘愈。听到刘愈前来的目的,胡蓝氏笑道:“原来刘将军是为胡轩而来,之前小轩已对老爷说过,老爷答应让他与昱王同行历练。” 有了胡轩父亲的首肯,胡轩出外做事也就没有后顾之忧。胡家虽是大户,但人丁单薄,胡朝忠对胡轩这个庶子还是有所期待,连正夫人胡蓝氏也不像定国侯那群婆娘那么势利眼。 刘愈又顺道去了京兆府,此时兴庆会在京城的窝点基本扫除,隋乂正性质昂扬地提审犯人,刘愈旁观了一阵,觉得他做的很不错,不是上来一顿板子令犯人屈打成招,而是以理据为先,判案又让百姓旁观,等于公审被人监督,一切都做的合乎法制。 趁着空暇,隋乂将刘愈请进了后堂,刘愈关心的还是铲除兴庆会的情况,隋乂解释了一下,大致说那些剩余的扫尾工作由六防司的人在进行,若是再抓到兴庆会的人会给京兆府押送过来。 “你小子今天看起来很高兴。”刘愈突然瞄着他的脸道。 隋乂得意一笑,道:“那是,那胖葫芦要跟着他们家公主出去征粮纳粮,以后这京兆府又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能不高兴?” 隋乂领了个副都御史也只是个兼差,他最看重的还是京府少尹,既想大干一场又不想被柴锦那笨人掣肘。 二人说了几句,刘愈突然问道:“那瞿竹你判了没?” “没,还关着呢。” “那就提审他一下,警告他以后别犯事,最多打个十板二十板放了了事。”刘愈坏笑道,“我缺人,就当先借他用用。”(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一百一十二章行路难(上) 人手准备的差不多,剩下是交待家事,刘愈要尽量安抚好韩家姐妹的情绪。 外出公干带家眷已是皇帝的恩典,带了妻再带妾,那就不是去公干而是全家外出旅游。这年头交通不便,没人愿意颠簸几千里路旅游。 临别前刘愈最重要的“差事”是要专门拿出两晚时间慰两个小娇妻。 五月初八天还没亮,瞿竹和胡轩就已带着包袱到殿前将军府门前等候,苏彦和刘五昨晚就睡在府内,此时与刘愈夫妇和吕楚儿等五十侍卫出来,一同骑马去往东城外的校场。 家里的护卫,还是由蔡迎奴负责。 到城门口,天色蒙蒙亮,正巧遇上苏碧和柴锦带着几十个家仆出城。苏碧骑在马上靠近一些,脸上挂着稍有敌意的笑容打招呼。她收拢苏彦及刘愈夫妇的心很强,但没想到这次皇帝却派他们与苏哲同行。 “祝信竹君此行马到功成。”城门打开,刘愈作出请的手势后抱拳说道。 “谢刘将军吉言。”苏碧瞥了刘愈一眼,语气不善,先行出城而去。 等苏碧一行走远了,刘愈才招呼众人出城。徐轩筑问道:“夫君,四公主对我们是否有所误会?” 刘愈无奈笑笑,道:“这年头有些误会算什么?早点出发,别让楚王等急了。” 以他对苏哲的了解,那强迫症患者估计早就到了。 当一行人进入校场,楚王苏哲已在里面等了一个多时辰,刘愈算了算他应是子时末就从家里出来。说是五月初八出发一点都不带差的。 与苏哲同行的除了他点的五十亲随。另有一年轻人。介绍才识。是新科探花新任户部员外郎明瑾,官阶不高从六品,但能与苏哲结交前途无量。 其人言语间还是颇为客气,尤其对昱王苏彦和有军职在身的刘愈夫妇。 齐方正在校场点兵,当齐方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多日未见的张无诸,张无诸是负责护送的副官。老友相见自然要寒暄几句。 齐方现为都尉,手下有一千多兵。这次护送楚王和昱王随行只需一百人,都是从他部属中精挑细选的,个个英武挺拔。 刘愈一行并非最后到来,户部司判魏汝跟户部左侍郎刘亭比他们还晚到一刻。一行人终于聚齐。 没有任何送别仪式,轻装简行,只带一辆马车,由刘五驱驾,每个人的干粮和日用品都是驮在马背上。一路不停歇往正东方潼关而去。 胡轩和苏彦都是骑不惯马的人,路上叫苦不迭,身为文官的明瑾、魏汝和刘亭也好不到哪去。刘愈反而显得更加适应。 关中地势平坦,前两天的路还好走。一日早晚两餐路上不停,夜宿驿站。 还未到潼关,天便下起雨,每个人都穿上蓑衣戴上斗笠。 出潼关后连阴雨几日未停。 潼关之外刚遇兵灾,官道萧索,加上连阴雨导致官道泥泞,很容易耽搁进驿站时间。夜雨又不适合露宿,只能就近进城歇宿。 户部司判魏汝对地形熟悉,当起向导。有调动地方守备营的兵符,再晚叫门城门也会打开。 五月十六,出潼关后第六天,一行已进入淮北地界,雨越下越大路也愈发难走。 这一日午时时分到了淮北省汤吴县境内,前路突然被堵塞,很多客商被阻在官道道路上,一问才知前面发生了山崩挡住了官道。 刘愈叫过魏汝问道:“魏司判,可有别的路转行?” “陆路往淮北,只有这一条官道,水道倒是可以取道定水,但大雨必会令定水水势猛涨,没有船敢冒洪水过河。” 本来刘愈以为无法按时抵达,魏汝又道:“不过有条山路或可通行,只是……” 旁边一名客商听闻了马上提醒道:“那条山路途经猛鬼林,走不得。” 刘愈原以为怎么个“走不得”,细问才知猛鬼林有山贼,平日的客商路过就会被抢一半,因而那条道也叫“一半道”,只有赶路抄近道的人或者已打点好道路的客商和镖队才会冒险去行。 张无诸“唰!”地将刀抽出来,喝道:“怕什么,老子是当兵的,还会怕他几个区区毛贼?” 刘愈知道这事不能擅作决断,先去问过了苏哲和苏彦的意见,苏彦自然而然地目光转向刘愈,苏哲沉思了一下道:“既不能按时抵达,冒险也要一试。” 这答案刘愈早就料到,苏哲刻板,肯定不会因道路阻塞而耽搁行路时间。山贼再强也是不敢劫官兵的,尤其官兵有二百多人,猛鬼林的山贼据说才一百多号,实力对比明显。 “还是要小心。”这还是刘亭路上首次发表意见。 一行人在魏汝的指点下原路向后退了十多里路,转道一半道。 一半道是山路,比官道还要难行,加上前段路是斜上坡的路,走在最后的马车经常被卡在泥水里,要几个人下去推。如此颠簸地走了十几里山路,一半道走了差不多一半将近猛鬼林,前面突然有人阻住去路,不是山贼,而是过往的镖队,因为他们的货物多,马车沉,结果有几辆陷在泥水里推不出来。 除了镖队的人,还有几个结伴而行的游商,他们跟镖队商量着给点银子随镖队过猛鬼林以赶路。 “没事,都是良民。镖局是江西的会宁镖局,江湖上有些名头。”齐方上前打探过情况,回来禀报请示,“要不要过去帮忙?” 雨稍有停歇,但也不能露宿,尤其还是露宿在山贼出没的道路。要赶在天黑前出了一半道就近进县城歇息。 刘愈道:“找几个人帮他们卸下车,推出来,一同前行有个照应。” 齐方带了二十多人过去,连同镖队的二十多人,还是没将马车推出,刘愈带人策马上前,下马看了看,问道:“为何不将货物卸下?” 一个中年的镖头走过来道:“这位军爷,我们押送的这几车货都是南方上好的茶叶,若是卸下来放在地上浸了水,这茶即便晒干也不成味了。” 刘愈道:“那就找些粗一点的木棍给翘出来!” “木棍?”那镖师很不解。 一看这人就没干过农活,其实在百姓中用杠杆原理的工具还是很多,但用来翘重物的却少,刘愈让人找来木棍,将石头垫在车轮下,用上两三个人的力就能顶十几个人,很快马车都出了泥坑。 那镖头千恩万谢,刘愈也回到队伍中。有了这群人在前面喊号子,途径猛鬼林山贼果真都没出现。 快到黄昏才从一半道走出,往前再走二十多里路进了汤吴县县城时已入夜一个多时辰。 镖队过了关城门时间进不去县城,本想在城门口扎营休息也不会有山贼来骚扰。没想到后面的官兵将门给叫开,还过去个兵头模样的人通知他们可一同进城。 两位王爷驾到小县城,县尉闻讯匆忙带着衙门的人来迎接,给安置在官所,因为这一行人数实在众多,县衙还借用了商会的客房。 官所要留给两个王和随行的文官去住,刘愈夫妇和齐方张无诸等武将刚进商会厅堂,便闻到商会隔壁的院子传来一阵菜香。 过了饭点,商会的厨子都回城外的家,这一行人什么人都不缺唯独缺一个好厨子。 张无诸吃着干巴巴的干粮有些没胃口,抱怨道:“谁家的厨子这么好手艺,拎来做几个菜多好?要不俺老张下厨做几个?” “士兵们吃的也一样,我们不能搞特殊。”刘愈咬了口干粮,“吃完饭早点休息。” 这时候之前见过的那会宁镖局的镖头来拜谢,既感谢帮忙推车又感谢帮忙进城不至风餐露宿,言语间很恭敬。 刘愈也没太当回事,帮人等于帮自己,不去推车路被阻着他们也不得行。 不过最后那镖头道:“我们当家的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想请几位军爷过去,亲自答谢。” 刘愈吃着干粮也觉得没味,有些心动,心说苏彦和胡轩他们在官所那边吃好的,自己却在这啃干粮不是一个待遇。 徐轩筑见刘愈不语,笑道:“夫君还是与齐兄弟和张兄弟过去吧,难得镖局的当家有心。” 刘愈可不想留下夫人在这里吃难啃的干粮,道:“夫人也一同过去。” 说话时刘愈看了徐轩筑手中的干粮一眼,意思是为夫要满足口腹之欲可不能让你独自在这里受苦。(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一百一十三章行路难(下) 刘愈夫妇及齐方张无诸带了十几名侍卫随着那姓宋的镖头进了旁边院子,此时雨已停,在院中的小亭石桌前,镖局的当家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早已在恭候。 双方见礼,也自我介绍一番。镖局的当家姓马名代,是会宁镖局的少当家,据宋镖头说少当家武艺不错经常走南闯北。当得知刘愈等人的身份是长安的将领,尤其徐轩筑还是名镇大顺朝的女军元帅,马代尤为起敬,不过江湖儿女也没那么多规矩,只是抱拳见礼,不会像一般百姓见了官就跪。 地方不大,镖局那边只有马代和宋镖头出席。 马代笑道:“几位,在下今日承蒙诸位恩德,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还请不要介意在下厨艺不精。先干为敬!”言罢将倒出的酒喝下,也是向刘愈等人表明酒里没下毒。 院里院外都是官兵,刘愈也不怕镖局的人耍黑。 酒过三巡,双方闲聊了几句,刘愈以前只在影视剧或是评书本子小说里听闻过镖局,对走镖的事很感兴趣,尤其是山贼劫镖,便询问了几句。 马代笑道:“刘将军所说的都是世人对我们走镖之人的曲解,走天下镖吃天下饭,和气为先,出来走镖一两年也难得碰上一回山贼。再者,山贼劫道也只想混口饭,若非被逼上绝路也绝不会跟有兵器的人斗,就说今天,猛鬼林的山贼至少派出三拨人远远探查过我们,见到我们的阵势还不乖乖夹着尾巴避开?” 马代年轻气盛,话也就说的豪气万丈。有些瞧不起山贼的意思。 忽而远处传来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子声音。道:“那也不能不守江湖规矩!” 随着这一声。从院墙跳进来十一二个黑衣蒙面人,手中各拿着兵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像是兵刃的大杂烩。闻言,负责护卫的吕楚儿等人迅速执出兵器,与对面站在墙根的几名黑衣蒙面人对峙。刘愈本还很担心,但见到对方来的人不多,心说应该是来讲理,不是寻衅。 镖局的人闻声也都从房里出来。各自拿着武器,本来要向前冲,马代伸手阻止,喝道:“在下会宁镖局总镖头马代,不知几位是?” 走出一魁梧的蒙面汉子道:“不巧,就是你口中夹着尾巴的山贼,猛鬼林……是我们的地盘。今天就是找你们会宁镖局的人讨个说法。” 刘愈心中一惊不小,猛鬼林的山贼居然进了汤吴县城,还这么明目张胆地过来讨要说法。难道他们以为官兵都是吃素的? 那蒙面汉子又对刘愈等人抱拳道:“江湖恩怨江湖了,几位官爷。今日之事与你们无关,还请作壁上观。若是动起手有个损伤。可莫说刀剑无眼。” 刘愈与徐轩筑对视一眼,徐轩筑马上要吩咐吕楚儿去叫更多的随从过来,那汉子又道:“若是想去搬援兵,恐怕来不及,我们在隔壁院子井水里下了**药,他们恐怕都要消停到明日才能蹦达。” 吕楚儿匆忙去隔壁院子看过,回来后一脸紧张道:“姑爷,将军,他们……真的都昏睡过去,怎么叫都不醒。” 猛鬼林的人敢来官府的地盘闹事就是早有准备,城中应布置有暗线。这些人下迷药而不是毒药,说明还讲些江湖道义不想跟官兵撕破脸皮,就像那汉子说的“江湖事江湖了”,刘愈没见识过江湖人的快意恩仇,今天也想见识一下。十几名侍卫在侧也算有凭靠,若是山贼想用分而治之将会宁镖局的人一网打尽再向他们动手,到时联起手来应敌也不迟。 刘愈抱拳道:“既然如此,我们暂时不作插手。但若你们有违江湖道义,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那汉子抱拳赞一句道:“这位军爷敞亮,我们来人不多就是为说理,闹出事也走不出汤吴县城。还请军爷当个见证,看我们到底哪边不讲江湖道义。” 本来吕楚儿还跃跃欲试,被刘愈扯着领子拽了回来,今天人手不多实在不宜冒险力拼。 马代负起双手,手上已暗自捏了两枚镖,对面的山贼瞧不见,但刘愈在侧能看的清楚。马代神情肃穆问道:“会宁镖局与诸位虽无直接往来,但三年前也托人送上山一些薄礼,贵寨的人答应以后见到会宁镖局的镖队放过一马,这是规矩。不知你们几位今日来到底是讲道义,还是不讲道义?” “会宁镖局要走一半道,猛鬼寨遵之前约定自不会阻拦,今日不是也放行了?不过……”那汉子冷笑道,“你们却不讲规矩,在镖队中混了几个游商扮作随行镖师,可有此事?” 马代神色一沉道:“的确如此。几个游商而已,诸位费得上大动干戈?” 那汉子怒道:“你们可知那游商中有一人乃朝廷要犯,手中有一传世珍宝,我们得到消息埋伏几日,趁着官道崩阻以为能将他一举拿下,不想却混在你们当中过了汤吴县无处追寻,你说这损失谁来担?” 马代怒不可遏道:“死无对证,还不是任你们说?” 那边的山贼闻言也都发怒,各自作出要动手的架势,那汉子摆手,对马代道:“莫说我们猛鬼寨的人不讲规矩,现在的确是没有证据。但我们这里有朝廷张贴的通缉告文,还有这珍宝的图册……” 说到这,那汉子手一甩,手中的一张纸叠起来夹在一本图册中,图册飞旋着往马代这面过来。刘愈暗赞一声好本事,那图册已被马代一把接住。 马代看过之后,气势明显软了几分道:“这做不得准。” 那汉子冷笑道:“我们的确没有更多证据,那就按江湖规矩,手底下见真章。若是马少当家能胜过老夫手中的刀。今日之事就一笔勾销日后也不得追究。但若老夫侥幸胜得一筹。那会宁镖局就要承担我们猛鬼寨的损失,白银五千两。” 见马代跃跃欲试,宋镖头老成持重在旁劝说不可莽撞,还说猛鬼寨有高手云云。刘愈心道这些当山贼的也是霸道,要讲理当时在猛鬼林不出来说,现在时过境迁找会宁镖局的人来赔,没有证据,居然还狮子大开口五千两。 会宁镖局那边宋镖头最终拧不过马代。只能任由自家少当家拿起双刀走上前,要与那汉子一对一力拼。武力是解决江湖纠纷的最佳办法,江湖人崇尚武力,谁拳头硬谁的道理就站得住脚。 马代将飞镖藏在衣服里,双手提着双刀,迈开步子。 而那汉子提着厚重的刀往前走了几步站定,等马代来战。 马代前几步走的还算稳当,之后逐渐助跑加速,右手提刀至头顶,左手举刀护在胸前。 眼见二人三刀相交。发出“当!当!”两声剧烈地金属敲击声,火花四射。似未分胜负。马代旋身而回,两枚飞镖从他身体里疾射出来,射向马代的面颊。 电石火花之间,那汉子显然没料到马代一鼓作气之后没调整直接射出两枚飞镖,他的武功也不比马代高多少,此时力拼之下身体也在调整中,根本避无可避。 眼看那汉子要丧命,突然旁边伸出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后发先至,竟比飞镖的速度还要快,像是串蚂蚱一样用剑尖将两枚飞镖以中心圆孔串在剑尖打转,一秒时间未到,两枚飞镖反射出来,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转瞬马代胸口中镖,而另一枚激射向刘愈这面,擦着刘愈的面皮钉在他身后凉亭的木柱上。 刘愈突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一抹脸,竟然有一道血痕。 “背后,偷袭,卑鄙。” 说话声很清脆,只是声音发闷,是个女子,一句话分了三次说,每次只蹦出两个字。 而中镖的马代已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宋镖头等人赶紧冲上前,马代脸上带着巨大的痛苦,随即闭上眼一动不动。 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 说话的女子侧过身,举止淡雅,手中的剑一回,轻描淡写便进了剑鞘,好似剑舞。头上蒙的黑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到她,刘愈不禁想到了曲宁。 如果说曲宁是阿拉伯妇女的造型,这女子就像阿拉伯妇女的加强版,头上的面巾缠的里三层外三层,裹的紧紧的。 吕楚儿见自家姑爷受伤,大喝一声:“女贼,纳命来!”也不顾自身实力,提着她的佩剑便冲了上去。徐轩筑想拦都拦不住。 那女子瞥了吕楚儿一眼,露出不屑,在吕楚儿冲了一半,便如同鬼魅一样“飘”到了吕楚儿身前,吕楚儿剑刺向女子头部,被其轻巧避开,随后手捏着吕楚儿的胳膊,向前一抻,吕楚儿晃了个踉跄,剑脱手,吕楚儿站定还想用拳头砸,拳头被女子伸手握住,一推,吕楚儿吐出一口血,身子被弹了回来。 猫戏老鼠,吕楚儿毫无招架之功。 刘愈也没想到女子光震吕楚儿的手臂就能令她口吐鲜血。 吕楚儿身子如断线的风筝,眼看头要撞在石栏上,徐轩筑紧忙双手去接,这力道何其之大,竟被徐轩筑一把将人接住。那女子本来面目已侧开,余光瞥见吕楚儿被徐轩筑救下,发出“咦!”一声,显然没料到美妇人一般的徐轩筑有如此造诣。 而此时其他侍卫已欺身上前,被那女子一招制服一个,很快都全趴在地。本来被刘愈以为凭靠的侍卫,在那女子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这就是高手和低手的区别。 刘愈这是第一次见识到传闻中的飞檐走壁的武功,相比于徐菜花那种只会使蛮力的,这女子就好像武侠小说中宗师级别的高手。 女子已将侍卫制服,眼看镖局的人也要拼命,她不退反进,往刘愈这面扑来,刘愈只觉得眼一花,领子被人提住,徐轩筑来援已不及。刘愈被女子力拔一般千钧提起,抛向空中,刘愈顿觉身子轻飘飘的,听到一声响,应该是女子与徐轩筑对了一剑。 刘愈本以为自己要摔在地上摔个半死不活,谁知身体竟被人轻巧地接住,双脚触地,头被人用腋窝夹着弓起腰。再想挣扎,一只细嫩的手按在他的脖颈一处,全身都好似失去力道,又痒又麻,张口呼救,喉咙也哽住发不出声。 那女子身子不高,却将大老爷们的刘愈的脑袋夹在腋下。刘愈体内气血翻腾,脸和身子都觉得发胀。 “文当家,东西,值,五千两,这人,值多少?” 刘愈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耳朵好使,女子说话断续,如同咿呀学语。但这声音却好似魔咒,发自地狱恶魔之口。 那汉子大笑道:“一件珍宝值五千两,这人是个将军,好像还挺有,那么少说也值一万两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一百一十四章豁上老命也要自由 大顺朝货币以银为本位,银两和铜币市场通行,纸币据说只在江淮一代钱庄有印,足见淮王治下繁荣。 至顺朝,银矿的开采已成批量化和规模化,呈银贱而铜贵的相对格局,官价银兑铜是一两兑六百铜币,实际价格已至五百以下。百姓以铜官价折银纳捐,差额为地方官吏所贪墨。 一个三代同堂的十口之家,丰衣足食一年所费银钱不足二两。像定国侯府能每月拿出几百两银子给没生计男丁发月钱的,满京城也找不出几家。即便刘愈夫妇拿出一月四百多两的俸银,不吃不喝要两年多才能攒足赎身钱,到时恐怕刘愈早就在土匪窝被磨练成野人。 刘愈突然感觉前途一片灰暗沉寂,大好时光消磨殆尽,以后要么要落草为寇要么葬身荒野。那些山贼得意的笑声也变得刺耳难耐。 浑身的气血都被女人一根顶在他脖颈上的指头给封住,想挣扎也不得力气。坐以待毙是最痛苦的煎熬,尤其是对曾经有过被柳丽娘劫持经历的刘愈,就是死,他也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自由的煎熬。 齐方和张无诸两个都是武夫,本想以蛮力力拼,却被一掌一个打翻在地,徐轩筑孤立无援,她的武功跟那女人相去太远,即便来救也是送羊入虎口。但徐轩筑还是义无反顾地提剑来攻,女人右手提剑招架,左臂夹着刘愈躲闪自如,徐轩筑剑招招招凶狠夺命,长剑崩开口子还是不能伤得女人分毫。相反她自己已挂了彩。 刘愈身不能动。但感觉仍在。在女人用腋下夹着他四下游走时,除了腿磨地擦的生疼,右臂胳膊肘能清楚感受到女人肋部的柔软。 刘愈脑海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揉杂的情绪所笼盖,只听“咔!”一声,手臂像是生生被他震断,一肘击向女人的腋下,女人正游走在徐轩筑发疯似的剑招之下,没想到已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窝囊男人居然会冲破身体的限制攻她软肋。这既是女人的羞处又是练功之人外气门所在,这一肘,登时令她气劲受限,顶在刘愈脖颈上的手指顺势松开。 “噗!” 徐轩筑趁势一剑刺在女人胸口,这还不算完,口角带血的刘愈挣脱自由,眼中带着凶恶野兽残酷的光芒,狰狞着面孔挥起拳头,用尽毕生的力气一拳打在女人脸上。即便女人脸上缠着几层黑纱,还是被刘愈一拳打脱。人飞出三四米远,手中长剑脱落。“哇!”地一口血吐在地上,其中还有一颗牙齿。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战局瞬间扭转,连猛鬼寨的人也没料想到刘愈本无招架之力却能猝然发难,来援已然不及。 急喘着立住身,回过神的刘愈惊愕于能爆发出令他都意想不到的能量,乱拳打死老师傅不单是传奇,武林高手会被他打的满地找牙。 那女人气劲受损,徐轩筑依然不依不挠不给其喘息机会,提剑再上,可对方毕竟是高手,短暂的挫败不代表会束手就擒。女人一声不吭站稳脚跟,不再缠斗,双足踏地高高跃起,施展了刘愈从未见过的“轻功”,一脚踏墙,另只脚已踩在三米高的墙垣上,人影消失在夜色的苍茫中。 “少当家,您先走一步,兄弟们给您报仇!” 会宁镖局的人本来还在对马代全力施救,此时可能已无力回天,大呼小叫着往猛鬼寨的山贼扑了去。猛鬼寨请来的高手都折了,他们自己人单力薄,而会宁镖局这面却的都是哀兵不惧死,更重要的是那一对武功令人发指的将领夫妇已无对手,与会宁镖局的人联手已是必然。种种因素令他们无心再战,各自相扶跃上墙头,一跃便出了院子。 “夫君。” 徐轩筑第一次体会到失而复得的幸福,扑过来抱着刘愈,刘愈能感受到徐轩筑对他的依恋,也想抱紧她,但刚才发狠的右臂此刻却不听使唤,肘部以下除了颤抖连动都不得,整只手像不是自己的。 “夫人,你……你松开,我的手……” 徐轩筑一手扶着刘愈,关切地托起他手臂,刘愈马上疼地咬牙咧嘴。她这才知道刘愈刚才的爆发留下后遗症,面色极为不忍。 “没事,没事,可能是用力过猛。找个大夫看看就好。” 刘愈安慰着徐轩筑,心中极为打鼓,刚才到底是怎么冲开的身体封锁他自己都记不得。要真是落下残疾,还是右手被废,那也跟半个废人无异。以后就成吃喝女人的小白脸了。 将受伤的左臂贴着胸口,刘愈走到横躺在地的马代身前,只听宋镖头抱着马代的身体哭喝道:“少当家的,在外行路难,您年纪轻轻就走了,我们回去可如何跟老当家的交待?” 马代的伤口还在流血,说明心跳未止,刘愈蹲下身子摸了摸脉搏,虽然微弱但还没停。 “人还没死,哭什么?”刘愈问道。 “可是少当家的都不喘气了。” 感情这年头走江湖的都是靠探呼吸断定人的生死,刘愈伸过左手在马代的人中用力按下,马代“咳!”一声重新缓过气来。 会宁镖局的人惊喜异常,唤了几声“少当家”,马代浑浑噩噩不太清醒。刘愈知道这时的马代还处在半昏迷状态,大量失血导致休克,伤势严重的他即便活缓过来仍旧凶多吉少。 其他的侍卫各自相扶着过来,吕楚儿的伤看起来最重,但当她走来,刚才被女人震伤的手臂却拧来拧去活动自如。这一战,除了马代就属刘愈伤势最重。 “飞来横祸。” 刘愈等人回到商馆自己落榻的院里,找来冷水将众喝了**汤的侍卫浇醒,找人去知会了官所那边,苏哲苏彦带着汤吴县县尉一同过来,还找来了城里的大夫。 其他人都无大碍,唯独刘愈的手臂,大夫诊断后蹙眉摇头,说是开回去去开个方子,刘愈怒道:“大夫,你就说能不能治?” “恕……小人无能为力,将军的手筋没事,可……小人也不知将军的下臂为何不能动。” 正二品将军在汤吴县城内遇袭,汤吴县令责无旁贷,生怕被追究,连夜将城里的大夫都请来,可是任何一个大夫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苏哲面色淡然道:“刘将军伤势不明,不过想来赶路并无碍事,两日后便可进方州城,届时再找方州的名医诊治不迟。时间不早,本王先回去休息,剿匪的事还需米县尉挂在心上。” 看着苏哲远去的背影,刘愈心中恼怒,看起来这苏哲不但脾气古怪,还薄情寡义,自己好歹是随他出来公干,下属受伤,当上司的连点同情慰问之心都没表达,只知道催促赶路办公差。 而苏彦则在旁端药送茶。回到长安城苏彦便会跟小鱼成婚,他也渐渐学会了体谅人。 “夫君,汤吴县是小县城,多是庸医,进了郡城会有不少名医大夫。”徐轩筑抹了把泪,面色楚楚,“会治好。” 刘愈脸色表现的很轻松,只是叫人将他的手臂当成是骨折固定起来,找布挂在脖子上。这样休息和赶路两不误,只是骑马只用左臂握住马缰有些不稳,吃饭需要让徐轩筑喂。 雨时断时续,路途平坦也算太平,只是刘愈总觉得被人跟踪,但却又找不到跟踪的人。 两日后,一行进入了此次纳粮的第一站,淮北省方州郡。一进城还没安置好住处,苏哲便要急着去找方州郡郡守商议纳粮事宜,苏彦没法只能跟着,胡轩和刘亭作为苏彦的幕僚自然要相随,齐方和张无诸也要去护送。徐轩筑和瞿竹则留下,陪着伤号刘愈去城里寻访大夫。 这两天以来刘愈的右臂愈发抖的厉害,整个肘部以下红肿了一圈,看过大夫,有给施针的有给用药的,说出所以然也是五花八门,听来令刘愈觉得不靠谱。 等刘愈等人回到驿馆,苏哲等人尚未从官衙回来。但前后脚,苏彦倒是提着俩小竹笼走进门。 “师傅您看看,这两只蛐蛐,是灶头王,千里寻一的好蛐蛐,才三两银子一只,真值。拿回长安至少能赚十倍的银子。”苏彦兴奋地向刘愈显摆。 刘愈本来就因手臂的伤脾气不顺,此时脸色一沉问道:“商议完了?楚王呢?” “我七皇兄还在太守府跟那个于太守谈呢,说的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就让胡轩他们留下听听,回头告诉师傅您就成了。” 刘愈无语。这就是做人和做官的差距,苏彦一进方州城就能找到卖便宜蛐蛐的地方,却偏偏对纳粮的正事漠不关心。 “既然你去了街市走了一趟,除了这里的蛐蛐便宜还有什么收获,比如方州城物价和民生如何?”刘愈问道。 苏彦一愣:“啊?师傅,那个什么物价和民生……到底是何意?嘿嘿,您先说说,说不定我已经发现了,但就是不明白是怎么个事说不出来。” “方州的五谷杂粮价格是多少?”刘愈再问。 苏彦苦笑:“师傅,您这不是为难我,这我上哪知道?” “那城中百姓现下最关心的民生是什么?你在街上走了一遭,总该听到路人谈论透出点风声吧?” “这个民生……”苏彦想了想,“街上有人说吗?” 刘愈瞥了他一眼,恨其不争道:“想坐稳你的王,就要拿出点本事。现在满大街的人都在议论淮北官盐紧缺吃不到平价盐的事,你连这点洞察心都没有,还怎么办好皇上交下来的差事?”(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一百一十五章天朝的食物 不多久,胡轩等人从太守府回来,只是不见刘亭。刘愈心想这二哥应是留下巴结楚王去了。 问过刘愈手臂的诊治,得知没进展,诸人脸色都很失望。刘愈也问起太守府商议纳粮之事。 “方州城所辖粮仓存粮所剩无几,夏粮尚无收,只能凭借别的途径。”胡轩道,“听楚王和于太守的意思,他们想采用一种类似……济粜法的方法来纳粮。这主意是楚王身边的明瑾提出的,楚王对他很信任。” 刘愈心说,方州城又未遭灾,此行又没带济米,说是“济粜法”,说白了只突出“粜”,让富户低价卖米充作赈灾粮。 苏彦先前被刘愈训斥了几句,有些悻然,此刻也想学着多了解一些,问道:“何为济粜法?” 胡轩登时语塞,楚王等人商议时一些固有名词他们心知肚明不会注解,胡轩对赈灾之事一窍不通,楚王等人如何商议,他只是带话。 幸好齐方也是读书人,学问不少,在旁听了也能明晓大概。齐方大致解释了一下济粜法的含义,说白了就是在灾荒时“劫富济贫”,靠地主家的存粮来过灾荒。这方法是不得已而为之,容易引起纠纷矛盾。 “师傅,您的意思呢?” 刘愈道:“就算将整个方州城的富户庄园翻个底朝天,也难以凑齐本地所需的一万石粮食,就算凑齐又如何?光靠几个皇子凑回去的十几二十万石粮食,就能令关中百姓过灾年?” 苏彦更加不明白,看了看胡轩。跟他一眼费解。只好将求助目光落在齐方身上。 齐方解释道:“此次关中受灾人口多达百万。二十万石粮食,两千四百万斤,分到灾民手上一人才二十几斤,满打满算按不饿死的程度度日也最多能吃两个月。此次关中夏粮无收,秋粮也没指望,灾民家中若无存粮,挨不过这个年。” 苏彦原以为出来纳完粮回去就把灾给救了,差事也不难。只当出来消遣。现在发现不但粮纳不上来,即便纳到粮回去灾还是不能根解,心中极为惊骇。 “师傅,您……您快说个办法,您最有办法的。”苏彦急忙求助刘愈。 “我不是神,嘴里又不会吐粮食,我能有什么办法?”刘愈心态复杂地说道,“现在我的手伤尚未好转,其它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吃过午饭,刘愈要继续出外寻访大夫治手。还未出门,刘亭酒醉饭饱打着嗝回来。见到刘愈一笑道:“呦,十二弟,还没吃呢?” 刘愈见他一脸的笑容就知道应该是攀上了楚王这根藤,刘愈只是瞥了他一眼,二人实在缺乏共同语言,与苏彦等人一同出来。 索性下午也没事,苏彦等人都陪着刘愈去方州城郊寻找一何姓的大夫,据说是当地的名医。 一行人还是极为谨慎,虽着便装所带侍卫不多,但也是兵刃不离身。一来之前得罪过猛鬼寨的山贼,二来从方州往南五百多里就是淮王地界,临近敌境不得不防。 何大夫是各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给刘愈望闻问切一番,道:“小兄弟这伤应是气脉阻滞,想来是出自武林高手之手吧?” 这是刘愈这几日来寻访过的大夫中说话最靠谱的,至少说出了他的病因。 “那何大夫,这伤如何能治?” 何大夫无奈摇摇头道:“恕老夫才识学浅,这伤老夫并无法可治。只能给你开一些活血散瘀的药,你要多活动一下手臂,免得落下残疾。” 刘愈叹口气,一道希望又破灭了。这姓何的大夫说起来已算医术超群,但还是无法给他治伤。看来残废掉一条手臂就是他换得自由的代价。 虽然刘愈平时里一动手臂就疼的厉害,但他还是经常忍着疼活动,令气血畅通。其实他的下臂除了红肿一些也跟平常无异,骨头、手筋和血管都没伤,就是不得好。 从何大夫家出来,徐轩筑眼睛红红的,她一直自责当日是她鼓励刘愈去隔壁院子吃饭才惹来祸端。也怪她自己是“克夫命”,刘愈对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的女人很疼惜,手上有伤,但他不是那种悲观失望的人,劫后余生,即便手上落下残疾,只要每天能开心生活,对他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 “夫君,妾身中午便以八百里加急文书上奏皇上,告知了夫君的伤势,并请皇上派御医前来诊治。”徐轩筑望着刘愈道,“夫君切莫担心,有御医在,就不怕了。” 刘愈迟疑道:“动用朝廷的资源来为自己治伤……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苏彦道,“师傅也是出来办公差受的伤,相信父皇会体谅,御医的诊治水平不比这些小地方的大夫强上百倍?” 刘愈看了自信的苏彦一眼,他知道在苏彦眼中皇家的什么都是好的,否则也不会在成庶民后拼命往回挤。但御医也是中医,刘愈一直觉得这事不靠谱就因此。 一行人走在回城的路上,经过一片小市集突然有一群孩子跑出来,拿着一些木头块一样的东西乱扔,刘愈下意识想用手去挡开扔向他的,但忘了右手不能动,这一扯疼得他只能暂时停下脚步。 那群孩子不过在嬉闹,很快便闪进民巷中,苏彦从地上捡起各圆乎乎的东西,左右打量了一下,问道:“这是何物?” 齐方等人都看过,没一个人认得。刘愈接过来,那圆乎乎的东西也不大,一条手指长,椭圆形的。像是山果,皮毛被刮过。 “可能是芋头吧。”刘愈随口说着,将手中物扔到身后。 苏彦还是不懂,刘愈解释道:“你平日吃的芋泥,就是芋头做的。” 刘愈说着,突然转过身,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刚才被他扔掉的“芋头”,这被孩子们随手扔来的东西虽然看起来像芋头,皮也干皱巴巴的像是被晒干了,但刘愈还是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刘愈当下便抠下一块片放进嘴里。 “夫君,脏……”徐轩筑提醒已然不及。 刘愈脸上突然露出笑容道:“这哪里是芋头,分明是地瓜嘛。” 苏彦问道:“地瓜又是何物?” “地瓜就是红薯。”刘愈看了看众人,每个人脸色都带着费解,刘愈这才意识到红薯并非是中土土产,因为红薯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番薯”,是来自外蕃之地。 “这里怎么会有地瓜?”刘愈站起身,四下寻找着刚才嬉闹的孩子,寻找一些线索。 “师傅,不过是什么……地瓜,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苏彦不理解刘愈脸上带着几分激动的心情。 “你懂什么。赶紧帮忙找找” 刘愈手上握着地瓜,就好像握着一件宝贝,窝窝头加地瓜,这可是老辈人经常挂在嘴边的两样东西。不但因这两样东西是日常吃食,而因这两样东西的高产,尤其是地瓜,耐旱耐恶劣气候的程度一流。在农业不发达的旧社会,这可谓是平常百姓赖以生活的根本,白面大米不是人人都吃的起。清朝之后中国人口的膨胀式发展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对这两样农作物的引进。 刘愈做过爆米花,自然知道玉米已经引进中原,以前也想若是有个烤地瓜吃就好了。现在竟然在这江淮之地第一次见到了令他激动的地瓜。 “那些孩子谁知道是谁家的?” 苏彦到箱子口看了看,早不见了人影,愁容满面道。 “那就挨家挨户问,顺带回去多找些侍卫过来,帮忙在周围打听一下,要是能查出此物的来源,重重有赏。”刘愈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道。(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一百一十六章山村寻访(上) 吕楚儿等女侍卫挨家挨户敲门多有不便,刘愈让齐方回去找来三十名男兵,以事发地为中心,往周围逐次打听。 刘愈要回去煎药服药,苏彦好歹是堂堂的王,也不适合在这里四处走,便随刘愈夫妇一同回去。 到黄昏时,出去打听的人才零零星星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令刘愈失望。 “方圆一二里,照刘将军画的图纸能问的都问过,都说不认得。”瞿竹擦了把汗道。 自从跟刘愈等人出了长安城,瞿竹事事在先,可说尽心尽力表现,毕竟他和胡轩刘五一样没有职务只算随从,差事办不好回长安还是继续要当他的“大仙”。 “那些孩子呢?”刘愈问。 “孩子倒是寻着,他们说是一个老伯拿到集市上卖,卖的不好,剩下的就丢了,他们捡来扔着玩。” 刘愈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本来兴致盎然地以为能大干一场,未料不果。 “继续派人找,多派人手,总之找到为止。” 刘愈正服药,楚王的亲随来找,说是楚王有请,且只请刘愈一人。 刘愈是以护送将领的身份随行,老皇帝的意思很明显是让他给楚王出谋划策,但自出了长安,他跟楚王一共没说几句话,他也根本得不到楚王的信任。反观新科探花明瑾倒是跟出跟进,楚王有事也只闭起门跟明瑾一人商议。 一天是苏彦的师傅,这个未来的储君一天不会拿他当自己人。刘愈想不出为何今日楚王要单独照对他。 楚王落榻在太守府,一来太守府条件比驿馆好。二来与太守及当地的农桑课赋官员商议方便。刘愈进了厅。楚王正背对着门口看墙上的山水画。明瑾笑脸相迎。 刘愈行礼请安。楚王似充耳不闻,继续背着身,举止悠然地观他的画。 明瑾笑问:“刘将军的伤势可有好转?” “寻访过大夫,还是未有起色。”难得明瑾相询,刘愈实话实说。 明瑾以往对刘愈是很恭敬的,毕竟同殿为臣刘愈官比他高十几级。此时明瑾却一反常态地脸色沉下来,用近乎训斥地口吻道:“那刘将军就可公器私用,以军部传站八百里加急往京城寻大夫?” 刘愈这才记起下午看病时徐轩筑的确提过此事。本来他也觉得不好。但被楚王单独因这事找他来,还是以身为下级的明瑾来质问,他心中不由来了火气。属下受伤不挂心慰问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来质责他,再说徐轩筑身为女军元帅动用军驿合乎军法。 明瑾代表的是楚王,刘愈即便有理也不能造次。 “臣知罪。” “知罪就行。”明瑾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有些狗仗人势地望了楚王一眼,楚王仍未有表示,明瑾续道,“那刘将军就在此好好养伤。公事上下官会帮助魏司判和于太守,尽力辅助好楚王殿下。不用你劳心。” 一行人是楚王和昱王同行。但即便是这些官,也拿苏彦当透明,现在更是借机来警告他不要乱插手,否则会治他罪。虽然楚王没说话,但若无楚王的授意明瑾也不敢以下犯上,刘愈真想嗤之以鼻然后甩袖不干了。 到刘愈离开,楚王还是继续看他的话,只字未言。 回到府上,刘愈憋了一肚子气,徐轩筑为他端茶送水询问了一番,刘愈只说为今日找不到地瓜来源而烦忧。很多事情,刘愈不方便跟徐轩筑提,毕竟徐轩筑也是臣子,将来可能也要辅佐楚王登基为帝。 要想太平过日子,怨言往往只适合闷在心里。 接下来几日,太守府那边一直在忙着发告文给方州郡各县,落实“济粜法”征粮的事。楚王做事果决,虽然这算一个优点,但其太自负,有些盲目自大独断独行,表面上不与苏彦交恶,但做事从不与苏彦商议。弄得方州郡太守于田寿颇为为难,经常单独跑到驿馆这面单独询问一下苏彦的意见。 当然苏彦也没什么意见,于田寿也只是不想在顺从了楚王的同时得罪了昱王。 苏彦也去过太守府几次,刘愈唯一听到他提及与太守府有关的事情是:“于太守的女儿可真漂亮。”剩下的时间苏彦都在满城的游玩。 自从来到方州郡后刘愈很清闲,驿馆还是不时会往来几个从周围郡县请来的大夫,来时匆匆,去时更加匆匆。刘愈对当地的大夫已不抱希望,他更关心的是能否查到那颗被刮了皮的地瓜来自何处,派出的人也不少,一直没有消息。 抵达方州郡第七日,太守府那边组织的征粮已到了收粮入库的阶段,才几天工夫,从发告文到摊派任务再到各家各户落实再到收粮入库,楚王布置的也算井井有条。最重要的是安抚了方州一地纳粮的富户。刘愈都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当地的富户会如此乖乖就范。 纳粮有成效也是好事,何况还是劫富济贫令贫苦百姓无所损失。在方州郡这几日,刘愈愈发感觉到地方缺盐的窘迫,可方州非产盐之地,官府又在忙着征粮,百姓的疾苦也无人理会。 终于在第七日的下午,刘五兴冲冲地跑进驿馆,大叫着道:“少爷,少爷,找到了,找到了。” 刘愈正闲的无聊自己跟自己下棋,抬头问道:“找到什么了?” “找到那个……地瓜,就是地瓜来自何处了。” 刘愈簌地站起,道:“在哪呢?没找到人?赶紧说明白一点。” 刘五平时机灵,但第一次完成这么大的差事,有些激动,加上跑了几里路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就吞吞吐吐语无伦次,好在刘愈够仔细,一点点询问清楚。 地瓜不叫地瓜,而叫“南洋甘”。南洋甘并非本地之物,而是在方州郡南一百多里的化县有人栽种,据闻那里栽种的人不在少数。 苏彦闻讯过来问道:“师傅,是不是派那边的人将那个……南洋甘送过来?” “不必了,去准备马匹,我们亲自过去。” 苏彦一听马上愁容满面,他好不容易才出一次长安,方州又非淮上县葵水之畔,这里没有突厥骑兵不用挖战壕且物华民丰,他刚玩的起兴,听到要赶上百里路去化县找个不起眼的地瓜,怎能令他不愁。 徐轩筑刚去亲自煎药,回来后见刘愈正在穿外衣,关切道:“要不妾身替夫君走一趟,夫君伤势未愈要多休息。再说明日皇上派来的御医就会快马赶来,您这样过去会错过的。” “多赶赶路,下午就能赶到,明天回来也来得及。” 刘愈没听劝,本来想将徐轩筑留在方州。但徐轩筑不放心,与刘愈一同出发往化县而去。 化县并非方州郡治下,而属南边的临郡。刘愈等人出发的匆忙,也未跟太守府打招呼。一行人紧赶慢赶,日落黄昏前就已进入化县境内。 当刘愈见到田埂里一垄一垄的鲜绿色地瓜藤蔓,有种很激动的心情,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跳下马走出官道,从土里拔出来一颗。可惜这些都是春薯尚未成熟,挖出来的地瓜个头也并不大。 “好东西,好东西。”刘愈笑着赞道。 徐轩筑等人也跳下马,过来查看刘愈手中的地瓜,忽而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喝:“喂!” 像是一声警告,刘愈抬头便见到几个做农活的农夫扛着锄头冲了过来,本来还想教训一下这偷南洋甘的小贼,但见到这些人都带着刀剑,登时没人敢靠近。 “……你们……怎的偷俺们地里的东西?” 这些人地方口音浓重,说的很多刘愈都听不懂,不过眼前中年农夫的最后一句他倒是听明白了。 “这个东西,你们哪来的?” 刘愈与他们口音也不是一地,说了半天他们才明白过来,指着东边道:“齐村,齐村。” 同是中土人,沟通起来的难度不比跟老外语言不通打手语比划。不过那农夫一直重复齐村,就说明是齐村的人传出来的。一行人直往东而去,这一路上都是平原,虽然田地里也有种五谷杂粮的,但至少有一半的田地都种了地瓜,说明并非是一家一户种植的稀有品种。 一路打听着路,走了二三十里,眼看天色渐渐变暗,天色阴沉着似乎要下雨,苏彦开始有些紧张,毕竟一行走的匆忙也没带帐篷。终于在走出官道几里路后,找到了名叫齐村的小山村。 天色阴沉暗淡,青山绿树环绕,山雾朦胧,田垄里是扛着锄头回家的农民,不远处成片的茅草屋炊烟袅袅,鸡鸣犬吠一片黄昏农家之景。即便是一向喜欢往权贵堆里扎的苏彦,也不禁看着眼前恬静的景象发呆。 “你们找谁?”一个牧牛娃光着屁股牵着牛过来,问道。 “小兄弟,这南洋甘是从你们齐村传出去的吧?”刘愈上前问道,“你可知道这南洋甘是怎么来的?” “大才叔,大才叔……” 牧牛娃将牛绳放开,似乎也不担心牛被这些陌生人牵走,重复叫喊着一溜烟往村子里跑去。 再回来时,随牧牛娃一同来的还有一名穿着灰旧儒服,像是个乡野教书先生的男子。男子留着两撇胡子,方脸看起来很老实,三十多岁,一脸讶然地边走边望着这一行二十多人。忽而拜地道:“草民不知上官到来,罪该万死。” 刘愈与徐轩筑对望一眼,不知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这些人是官而不是贼。(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一百一十七章山村寻访(下) 斯文的男子名唐才,字易礼,齐村的人都管他叫大才叔。他本非淮北省人,而是在几年前迁徙到此。 唐才恭敬地请一行人进了他自家的农家小院,小村庄里常年不来客人,尤其是这么多官差。据闻其中还有一位王爷两位将军,更令村里人觉得稀奇,近乎全村的人都聚拢在唐才的家门口瞧热闹。 “唐兄,不知这南洋甘可是出自齐村?”刘愈进门后坐在破旧的椅子上,问道。 唐才有些手足无措,摩挲着双手道:“是,的确是。刘将军不必如此客气,叫小人易礼便可,这南洋甘,是几年前小人与一位跑船的朋友,从南洋偷运回来,那位朋友还因此丧了命。” 刘愈没想到引进地瓜也会有人命伤亡,在他追问之下,唐才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清楚。 “小人本是福建人,本是读书人家道中落,十七岁起便随人往南洋跑船往来经营一些货物,渐渐积累起一点身家。那时小人认识了一位朋友,名叫甘召,出门在外尤其在番邦之地做生意,同行之人相互照应,小人与甘召引为莫逆。” “五年前,小人和甘兄弟贩运丝绸往南洋,大赚一笔,便从当地购买了一些香辛料,准备带回中原贩卖。临行前当地人的一个土酋,想通过我们长期购置丝绸,便邀请我们去府上做客。那土酋用南洋甘招待我们,第一次吃便觉得此物香甜可口齿颊留香。那土酋说这是贡品,即便在南洋也少有人吃到。” “我们是生意人。见到好东西便想究根问底。那土酋很热情。带我们参观了他的南洋甘种植园,正巧遇上收获。小人和甘召当时算计了一下,一亩地的南洋甘就可以出产千斤以上……” 说到这里连齐方等人也惊叹一声,毕竟现下的良田,一亩小麦能出产三四百斤就已算丰收。 唐才叹口气续道:“当时小人和甘兄弟便起了心思,准备带一些种子回来种植,一打听才知道这南洋甘不论是果实还是根茎,种在土里都能成活。当夜我们便偷摸进土酋的种植园。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两个南洋甘出来,没想到却被守园的人发现,但甘兄弟还是拼死拔出两棵,抱着与我一同逃到港口的船上。” “当时香辛料尚未装船,我们也顾不上便开船了,土酋带人到港口,朝船上射箭,甘兄弟胸口中了一箭,之后海上风浪颠簸,他的伤也一直未能好转。即便拼着一口气。甘兄弟还是没能睁眼再看到中原的大地,不过正因他上岸前才死去。尸体才能带回而不至尸沉大海。” “也怪小人太贪心,钱财大多数都购买了香辛料还不得带回,仅有的盘缠小人也用来将甘兄弟的棺椁带回淮北,他是齐村人,小人来到此地之后便定居下来,想借由南洋甘来为中土百姓造福。小人便与甘兄弟的儿子,甘茂甘贤侄一同研究栽种。种植第一年,齐村的南洋甘获得丰收,小人便想去官府请县尉大人帮忙推广,谁知道却碰了钉子,县尉大人不许我们推广种植,便是这仅有的南洋甘田,当时县尉也找人来毁了几次。” 苏彦在旁边听了半天,本以为事情经过波折之后会很顺利,此时也不禁问道:“这么好的东西,又好吃又高产,那狗屁县尉为何还会刁难?” 唐才恭敬道:“回昱王大人,您可能有所不知。这南洋甘虽然好吃又高产,但毕竟不能当田赋税粮上交,这些年来北方战乱频繁,地方苛捐杂税众多,县尉为了不令自己治下田赋上缴不及,只能严令不许种植南洋甘,可那时南洋甘已经推广到不少的村子,不少的百姓都在种。” 刘愈叹口气道:“先行者必要有其不拔的意志和推翻阻力的勇气,之后唐兄又是如何推广?哦,本官来的时候见本县官道之旁,近乎家家种植了南洋甘。” 唐才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道:“好东西即便是百姓也会分辨吧。县尉虽然不许种植,第一年还多加刁难,但因为那一年淮北大旱,田地大多无收,可偏偏南洋甘却收获颇丰,令本县百姓渡过了灾荒年。第二年换了如今的林县尉,林县尉可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不但鼓励我们种植,还想将此物推广到周围县郡。但那些县郡的官也念着田税,就是不答应林县尉的请求,因而南洋甘也只在化县生根发芽。” “难得,难得。”刘愈赞叹了两句。 唐才又将甘召的儿子甘茂介绍一番,甘茂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人很精神只是偏瘦。见到这么多官闻讯他,他只顾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 刘愈当下便将想请唐才和甘茂入关中推广种植南洋甘的事说了,唐才脸上惊喜异常,自从他带着南洋甘身无分文地来到化县,就希望有朝一日南洋甘能引起朝廷的重视。如今朝廷派了王爷和将军来亲自邀请他,这可说是祖上积留下来的福气。 “回刘将军的话,小人和甘贤侄研究了这几年,对南洋甘的生活习性已有了解。若是带到关中之地,每年适合在夏季播种,到秋末冬出便可收获。” 关中的旱灾已令夏粮和冬粮无收,本来救灾要近乎救一年,如今只需要救几个月便可。刘愈笑道:“那不正解了关中的灾情?” 因为当天已天黑,一行不能回方州郡。刘愈等人便在此暂住一日,唐才在当地百姓拥戴下不大不小是个里正,紧忙安排家家户户给腾地方。 当夜在齐村一户大院里,一行人生起篝火,烤地瓜吃。为了不落下官抢民物的恶名,刘愈从村里百姓手中以高价买来几筐地瓜,用木棍穿起。教给众人烤食的方法。 这还是众人第一次吃到地瓜。本来很多人还怀疑这脏乎乎的东西到底能不能入口。但见到昱王和刘将军都吃的开心,他们也就学着试试,一入口便被这地瓜的美味所吸引。 刘愈见众人吃的狼吞虎咽,脸上一笑,人也就图个新鲜,让他们天天吃地瓜肯定很快就吃腻。但对于关中正在受灾的百姓来说,能糊口温饱,这才是最关键的。 一行人的干粮中也带着干肉。当下也拿来一起烤了就着吃,村里的孩子在旁边跑来跑去玩耍,女兵们也用干肉来招待村里的孩子。肉食对普通百姓来说一年也吃不上一两回,孩子们个个都争抢着吃。刘愈也让众人将随身携带的干肉都拿出来。 村里的百姓也有很多没散去,因这些当大官的没什么架子,而且其中还有将军,村里也有出去当兵的。还有一个是女儿军的女兵。 “徐大帅,您就是女儿军的徐大帅?”一个村里的妇人打量着徐轩筑问道。 在百姓流传中,徐轩筑是个跟天神一样的神奇人物,现在见到活的。也不过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女人,除了人漂亮一些。看上去跟城里一般的大家小姐没区别。 徐轩筑笑着点点头,她还在为刘愈剥地瓜皮。 “俺们村有个叫妞妞的,两年前投了女儿军,本来隔三差五的就往家里写信。可自从上两个月开始便没了音,徐大帅,您可认得俺们村的妞妞?她的奶奶重病在家,想念她的紧。” 两个月前,正是葵水之战的发生时间。女儿军在那一战中损失惨重,很多尸首事后认不得,被九弟掩埋。那个叫“妞妞”的女兵,很可能已葬身在战场上。 事理很明朗,但这话却没人说的出口。徐轩筑一笑道:“妞妞是个好兵,会回来的。” 本来还算轻松欢快的氛围,却因为“妞妞”的话题而变得沉重,尤其是随行的女兵,她们大多数都参加了那场战争,是战场上的幸存者。想到战场上失去生命的同伴,便要偷着抹几把眼泪。 篝火一直持续到半夜,各自都回去睡,刘愈便在院子里的房舍里躺下。心情起伏,加上农家条件简陋睡的不习惯,也就多想了一些事情。 一些女兵尤其是爱干净的更加睡不着,三五成群的出来在篝火旁聊天说话,直到困了相互依偎着睡着,院子里的篝火一夜也都有人加柴,到第二天清晨仍旧未熄灭。 第二天刘愈本想带着唐才和甘茂叔侄二人一同回方州郡,但二人不会骑马,乡野间又寻不到马车,刘愈只好决定先回去跟楚王等人商议,上奏了皇帝,再派人来接。 虽然楚王不待见刘愈,但这毕竟涉及到救灾和立功的问题,能让未来的储君对他的印象改观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当一行人一路颠簸回到方州郡,不少的车队运着粮食往城里进,想来方州的粮食已收齐。有了第一批粮食,再加上地瓜的事,这趟差事会很圆满的完成,皇帝也完全有理由将楚王重用。 但当刘愈只身进了太守府的后院,却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楚王拿着剑,正一袋一袋的去刺破麻袋,像是在检查,又好像在破坏。 “于太守,这就是你们征来的粮食?”楚王对身后胆战心惊的于田寿质问道。 于田寿支支吾吾,显然知道做错事不敢应答。而楚王和于田寿之旁,有个举止很优雅的女子,淡蓝长裙宽袖窄领,脸上不着笑却似笑靥迎人,娇艳若滴的楚楚面孔,像个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的结合体。很婉约,令刘愈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想来这便是苏彦口中于太守的漂亮女儿。 刘愈不敢多想,看她一个深闺的女子出来迎人便知道于田寿有意以女儿来接近楚王。不管这于家小姐是否有心,刘愈都不该去招惹。 再看那些破损的麻袋,流出的米是米混着沙子,有的干脆是半袋沙子半袋米。 刘愈终于知道方州的士绅为何会如此配合,原来是想以次充好蒙混过关,偏偏因为这一行的人手少,当地的官差又敷衍了事,楚王雷厉风行却又缺乏实践经验没走到下面督察,使得收上来的米有近乎一半都是这样的泥沙混杂。偏偏麻袋又没标记,不知道哪些米出自何家,查无可查。 “楚王殿下,毕竟是救灾之米,百姓有粮吃已是万幸,至于泥沙,有一些也无妨。”明瑾劝解道。 楚王回身看了明瑾一眼,不置可否。刘愈走上前道:“明员外,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百姓受饿是受饿,难道就可以用沙子搀和着米当救灾粮?你这不是罔顾百姓疾苦!他们吃不吃的下去是一回事,吃了这些米,百姓日后何来对朝廷的信任?” 明瑾被刘愈当众训斥,脸色不佳,转而求助地望向楚王。 楚王冷冷问道:“刘将军这是从何处回来?” “臣……” 一旁的明瑾终于找到争脸的由头,冷笑着抢白道:“莫以为楚王殿下不知,你刘将军这是刚出去游玩回来,还腆着脸说什么百姓疾苦,上奏皇上定你个玩忽职守之罪也不为过!” 刘愈再看楚王,又学着之前的模样背过身不加理会。 之前让他好好养伤,现在征粮出了事又赖他玩忽职守。这楚王的气量未免也太小。 自负自大自闭,刘愈想不出任何理由来辅佐这样的君王。 刘愈本来还想将地瓜的事告知于楚王令他立下救灾头功,现在也打消了这念头。身为一谋臣,还有选择谋主的权力,即便楚王将来当皇帝,他也大可辞官不做逍遥快活。 楚王怒气冲冲地进了内堂,明瑾等人紧随上去,连刘亭都幸灾乐祸地瞧了刘愈一眼跟了上去。 刘愈也是一肚子火气,手伤还不好还念着救灾两天跑了二百多里路。现在还是想想回去怎么写给皇帝的奏本。 刘愈往太守府后门走去,走了几步,听到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转过身,便见到于家小姐在后面跟着他,见他转过身,于家小姐也停下脚步,面色带着淡然地好奇打量他。 模样真是有些动人。刘愈一升而起的年头赶紧被他打消,心中又告诫自己,这女人不能惹。 “于小姐,你为何要跟着在下?”刘愈拱手问道。 女子眉头轻轻一蹙:“于小姐?” 不但人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连声音刘愈都觉得在哪里听过。 “难道小姐不是于太守的千金?” 那女子斜眼白了刘愈一眼道:“刘大将军真是好记性,当日在雁塔上将小女子数落的当众下不来台,现在小女子千里迢迢骑快马来给你治伤,你却当是什么……于小姐?看来是小女子的面容入不得你这个好色君子的法眼。” 这言辞,这牙口,刘愈再笨也知道自己判断错了。不是似曾相识,而是本来就认识。 “看来曲医女你的风热之症已经好了。没留下疤痕,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刘愈笑容促狭地打量着曲宁的脸,像是真要从她脸上寻出个疤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长安来客 “这个伤好治。” 驿馆里,查看过刘愈的右臂后,曲宁直接说了一句。御医不愧是御医,刘愈几日来的郁结终于得解。 “如何治?”刘愈问道。 曲宁打开药箱,边取银针边道:“直接把胳膊剁了就成。” 眼看徐轩筑也跟他一样希望破灭转而失望,刘愈冷声道:“曲医女,在下可不认为现在适合开玩笑。” 曲宁对刘愈的态度也很不满意,道:“刘大将军不是博古通今博览群书?就没查查医书到底如何给自己治伤?” 果然得罪女人的后果是悲惨的,刘愈也没想到有天会落在曲宁的手里。医者父母心,可刘愈无法在曲宁身上看到这品格优点。 徐轩筑带着几分哀求道:“曲妹妹,我家相公以往有得罪的地方,还请看在姐姐的面上原谅则个。他……手臂还能治吗?” 曲宁叹口气道:“在姐姐面前小妹也不作妄语,气脉阻滞之伤,之前小妹只在前朝医书上见提到过一次,当时是一位郡王为人所伤,左腿以下形同如此症状。国中三大名医会诊均不得法,其中国医李钟提出以断脉再续之法医治,后来……唉!那位郡王的腿彻底废了。” “靠!” 刘愈听她说了半天,以为这病人最后能医好,没想到那个什么“国医李钟”做了个前所未有的外科手术,结果竟然是把病人的腿彻底搞残废。 也难怪,他这病说起来跟神经炎差不多。经脉的病在古代属于疑难杂症。 “别扯闲篇。”刘愈没好气道。“你就说到底能不能治!” “以小女子的医术。根治尚不得法,但可施针为你减痛,如此也可多活动臂膀,只是臂膀无太多知觉,活动起来……也只能保持现状。另外可以给你消肿活血。” 能减痛不令病情恶化已是幸事,这几天刘愈最痛苦的还是一碰到或是不小心移动手臂就是一阵锥心的痛。 曲宁当下施针。 说也奇怪,几根针刺下去,刘愈手臂果然没什么痛楚。活动了几下,除了像是没知觉,与平时无异。 “不过还是要提醒刘大将军一声。”施完针后曲宁道,“每次施针,效果只能维持一日,大约六个时辰后就会有痛觉,到十二个时辰后疼痛会恢复,所以……你也别嫌麻烦,今次我带了很多讲气脉的医书过来,参研一番或有办法根治你的伤。” 应该是麻醉术之类的神经麻痹之法。刘愈心说为了少受痛苦。日后要落在这婆娘手里。 曲宁这次是奉皇命来给刘愈治伤,刘愈也没想到来的不是御医而是她。光这一路快马的颠簸一般老爷们也难以承受,而曲宁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不见旅途的奔波。徐轩筑赶紧找驿馆的人给曲宁安置住处,曲宁却道:“不必了,楚王殿下已着于太守为小女子安排了落榻之处,不劳徐姐姐费心。” 看起来老皇帝派曲宁过来还有其他用意,想让她更多接近楚王,早日成为楚王妃。 这只是刘愈的猜测。 刘愈又拱起他的一只手道:“那就有劳曲医女每日两处来回奔波。” 曲宁笑道:“刘大将军这是要急着送客?小女子念着给病人治伤,昨日入夜前便赶到方州城,未料刘大将军居然游山玩水去了,难道这淮北一方水土也养得娇滴滴的美人?” 徐轩筑不明白为何曲宁会为刘愈当日一个桔子的戏弄而记仇至今,其实曲宁记仇的并非那个桔子,而是在雁塔上刘愈令她所受的挫败。 女人记起仇来,很可能一生一世都不算完。 正在这时,苏彦手里拎着一篮子地瓜,急匆匆进来道:“师傅,师傅,我想去给七皇兄送一些南洋甘,可七皇兄他已经带人出发往明州郡去了,还差人来说不用我们跟随,他……他怎能如此?师傅可是将此行寻找南洋甘的事相告与他?” 曲宁见到苏彦,要赶紧行礼请安,苏彦并不认识,也没太留意。刘愈为了说话方便先让徐轩筑将曲宁送出门。 “你七皇兄可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刘愈叹道,“他想功劳独占,完全不理会你,那奏本就由你来写。” 刘愈想想还是觉得不妥。 “……草本我来写。”刘愈补充道。 楚王不仁,但刘愈不能不义。这很可能涉及将来君臣之义,对于朝局,以刘愈目前的身份和地位尚无法左右,楚王要登基是十有**的事。若这次明摆着将寻到红薯的功劳独占,日后难免会遭来楚王的报复。 刘愈当即让徐轩筑代笔,草拟了奏本,专门提到了楚王的功劳,并让苏彦誊抄一份,以军驿快马传送到京城。 因为楚王的不告而别,刘愈的差事也只能暂时中断。之后的几日,他生活很平静,毕竟是伤号,每日空闲下来便到城里去走走,了解一下百姓的生活。 这里不同于长安的繁华,单单盐的问题,就已令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刘愈在给皇帝的奏本中也专门提到了淮北一地食盐的匮乏,希望朝廷能着手解决。 每天曲宁都过来给他施一次针。几日下来,刘愈右臂的红肿渐渐消退,可还是酥酥麻麻的没太多感觉。刘愈平日经常活动手臂,徐轩筑也像个小妇人闲暇就给他按摩。 过了七日,户部尚书安晋言亲自带了一般户部大臣来到方州郡,从官员的规模上,刘愈就能看出老皇帝对苏彦所奏报的地瓜的重视程度。在一行人中,刘愈还看到一个老熟人,也是他的老亲家韩升。 安晋言亲自宣读了圣旨,不但与刘愈随行的瞿竹和胡轩以正七品候缺,连刘五都从一个小老百姓录为从七品。在奏本中提到的唐才和甘茂叔侄更是直接擢升为六品户部员外郎,跟探花出身的明瑾同官同碌。更重要的是皇帝令户部一众大臣过来,亲自下田间去学习栽种地瓜之法,回去助唐才叔侄在关中推广种植。 安顿下安晋言等户部大臣,第二日还要往化县。一切安排妥当,刘愈将韩升请进厅里,拿出熟地瓜给老友品尝。 “你小子,真是鬼才,也有点运气。这地瓜怎么就被你给碰上了?”韩升笑着咬了一口,嚼了嚼,有些惊喜,显然没料到这东西高产还能这么可口,“你不知道,当皇上见到昱王的奏本,尤其是说地瓜今夏就可种植,秋末可收获,一亩田还能收获千斤。高兴地愣是叫我陪他喝了一壶酒。皇上很久没这么开心过,难得。这个地瓜,真有那么好收成?” 韩升想到老皇帝已病入膏肓没多少活头,神情也不由喜中带忧。换了天子,也将代表他的圣眷也将到头。 “说千斤还是少报了,毕竟是灾荒年,若是遇上风调雨顺,收获上两千斤也有可能。” 韩升本来还担心苏彦是吹牛皮邀功,听到刘愈的话心中大安,笑道:“好,好,明日就跟你们去田间看看,这味道,还真不错。” 说完韩升也大口品尝起手中的新吃食。 第一百一十九章无法拒绝的条件 户部尚书一行已提前知会地方,但因行事保密对外只宣称协助纳粮。安晋言过了晌午才到方州城,还未到黄昏,明瑾便代表楚王从方州郡赶来迎接。 这次明州郡的纳粮尚未结束,楚王没来,也是想向老皇帝表明他忠于职守。刘愈越来越觉得楚王跟那些只会耍手段玩阴谋的皇子和公主没什么区别。 楚王对刘愈不信任,刘愈和明瑾也无话可说。明瑾处处都显得处事圆滑急功近利,一副小人相。 因为安晋言等一行人旅途劳顿,要往化县也要等第二日。刘愈为了让唐才和甘茂两叔侄有所准备,便提前让瞿竹带着几名侍卫前去通知。 “你的伤尚未气色,明日又要远行?何等的大事连你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听到刘愈要往化县的消息,曲宁第一时间过来质问,神色好像是一个大夫面对不听话的病人。凶,且带着几分仁心的关切。 刘愈惭愧一笑道:“曲医女,在下此行是有公务在身的。” 曲宁以为刘愈早就被楚王甩下,不用在办什么差事可以安心养伤。心中不解,徐轩筑走上前对她解释了一下,曲宁这才明白朝廷为何要派户部尚书前来“协助纳粮”。 为了让曲宁相信刘愈不是出去游山玩水,徐轩筑还找人拿来地瓜来给曲宁吃。曲宁对饮食挑剔,看着地瓜外形丑陋,本不想当小白鼠,拧不过徐轩筑还是吃了。品尝了两口。才觉得这是好东西。 “徐姐姐。这东西……味道还挺不错的。”曲宁赞道。 徐轩筑叹口气道:“平常百姓家只是蒸熟了就吃,不像今日这般还料理一番……妹妹慢些吃,还有不少呢。” 曲宁也只是图个新鲜,在徐轩筑面前也没什么顾及。当看到刘愈从门外进来,她马上变成淑女矜持的模样,不用牙咬而用绳子勒,吃东西也变得细嚼慢咽。 ………… 老友前来,晚上刘愈也睡不着。便与韩升品茶下棋。韩升也没料到刘愈的伤会到连曲宁都医治不了的地步,安慰几句,说他只要有鬼脑子日后仍可立身朝堂。 想到当日在长安见到二皇子苏典的手不能动,又联想到日后自己会成他那一番模样,刘愈便觉得有些发愁。也是老友在旁引起了他的愁绪,两人从品茶到品酒,再到喝的醉醺醺的。当刘愈东倒西歪地回房休息时,徐轩筑已经安歇下。 本来携带家眷出外公差是一件好事,但前半程赶路后半程受伤,他们夫妻根本没时间温存。但因刘愈的伤,彼此的依存度倒是增加了不少。更像是患难与共的夫妻。 刘愈脱了外衣刚要上床。突然觉得脖颈发凉,再想动,身子已不听使唤,跟当日被那蒙面女制服时的感觉一样。只是这次没有抵过来的手指,脖颈上凉凉麻麻的,倒似是被针扎了。 本来昏昏欲睡的刘愈登时脑子惊醒。 “咳咳咳。”刘愈能听到背后传来的咳嗽声,是个女人,给人很苍老的感觉,像是重病在身。 “年轻人,不是很有本事吗?咳咳,你就再冲一次穴给老身看看。咳咳。” 刘愈心叫一声不妙,总感觉在那日事发后被人跟踪,看来并非他的错觉。这老太婆的封穴手法跟当日的蒙面女如出一辙,且能隔空封穴手段更高明,像是来寻仇的。 “为何不说话?老身的银针只是令你身子不能动,咳咳,你想叫喊,或是呼救,也由得你来。” 刘愈喉咙稍微发出“嗯”一声,果然嗓子没什么限制,但他可不敢呼救,不为自己考虑,床上还有徐轩筑,现在看徐轩筑安睡如善,很可能是着了道被这老太婆提前给制服迷晕了。 “前辈……当日晚辈,只是不小心伤及那位姑娘,还望海涵。”刘愈客客气气说道。 “咳咳,你当老身是来为那不争气的孽徒寻仇的?”老太婆冷笑一声道,“技不如人,输了就输了。老身前来,就是看看是何等人用何手段冲开老身的封穴之法。” 原来是师徒。刘愈心中更觉不妙,这些跑江湖的嘴里哪有一句真话,说不报复就不报复了?即便真不是来寻仇的,这老太婆自负无敌的封穴手法被他给破解,还不是要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前辈,在下只是无意……啊!” 刘愈突然觉得手臂一痛,受伤的右臂竟然被老太婆捏了起来,刘愈也终于能从眼角余光中见到这个擅闯者,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没有六十也有七十。 老太婆趁着月光打量了一下他的手臂,道:“冲开穴道令手臂气脉阻滞,本来这条手臂也算废了,咳咳,竟还有高人刺你五单之穴,通血化瘀减少疼痛,咳,不易。”突然又将他的手臂放下,喝道,“说,是否那个人教你的?” 刘愈一愣,问道:“哪个人?” 老太婆冷笑道:“咳咳,当日在山上,老身将她困住想让她留下。未料她不顾我们的情分……逃脱,老身这些年来一直不解何以会被她冲开穴道。咳咳,想来这世间有此高明手段的仅她一人而已。” 刘愈暗凛这个“他”真是不一般,应该跟这老太婆有一腿,不过应该是不想被她束缚毅然决然将这老太婆给甩了。然后这老太婆就开始天南地北的寻找,因爱成恨,发誓要毁掉她深爱但是得不到的东西,又或者要殉情同归于尽……故事说的通。 刘愈认识的,有这么卑鄙猥琐而且还上了年纪的,除了仪表斯文不可能会武功的韩升,再就是…… “前辈,您说的可是吴悠吴老头?” 刘愈也实在想不到别人,吴悠那副猥琐样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够贱就很符合人物逻辑,刘愈说话还不能太客气,要说是“吴老头”,这样跟那个“他”为敌的老太婆才不会觉得他们是一伙的。 “你说的是吴国师,咳咳,老身有过听闻,但他年纪上百,且……年轻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刘愈突然觉得腰眼一麻,然后一股令他悲苦交杂还想大笑一场的感觉贯注到他脑海,难受地令他哇哇大叫,刘愈紧忙求饶道:“前辈,啊,晚辈真不认识那个他,您就放过我。晚辈会尽力帮您将他找出来。” 突然腰眼也不麻了,身体也能动了,刘愈往前趔趄一步扶着桌子,转过身,老太婆的全貌也落在他眼中。月色暗淡,老太婆的脸也大半隐在阴影之下,但刘愈还是能觉出她脸上的横皱,没有六七十年的风霜洗礼,一个女人不会老成这般模样。脖颈还是发凉,一摸,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奇怪,奇怪。”老太婆喃喃不解道,“被我点住你气中穴,你虽痛苦但仍可说话,并将其他穴位给冲开。咳咳,难道你身体穴道与常人有异?” 刘愈心说要真是有异也不会这么痛苦还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上,但人类经过几百年演化之后,穴道有偏差倒是有可能的。 “前辈,就像您说的,晚辈不过是身体与常人有异,并非是经过那个‘他’的提点,再者在下一介朝臣,跟你们侠义道中人并无往来。” 老太婆不再纠缠于这问题,突然问道:“小子,想不想治你的伤?” 刘愈这些天来近乎都对手臂的伤绝望,以为下半辈子要当个残疾人,闻言道:“自然是想。” 老太婆阴笑道:“只要你答应帮老身做一件事,老身便告知你解气脉阻滞之法。你也别急着答应,老身所要让你做的,会令你日后带来无尽的麻烦。” 刘愈心下为难道:“前辈可否先说出,让在下考虑一番?” “不行!咳,答应就答应,不答应,老身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老太婆语气薄怒道。 刘愈苦笑不已,这哪里是开条件,根本是强人所难逼人上梁山。 第一百二十章内奸问题很严重 刘愈也想破罐子破摔现出点男子汉的气概,说,老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但他相信以这老太婆的行事作风,真敢这么说她就敢那么做。只有留着小命日后才能逍遥的生活,何况老太婆也提出条件会给他治伤。 “前辈能助晚辈治疗伤臂,晚辈感激还来不及,若前辈有何吩咐尽管提便是。晚辈自当竭尽所能为前辈办到。”刘愈恭恭敬敬地说道。 刘愈也很想老太婆会提出什么跟她练武功或是给他一本秘籍好好练之类的条件,那他就可以一跃成为万人敌的大侠,风光无限。老太婆显然没那么好相与,咳嗽几声道:“老身的条件也不难,只是要你代表官府向外宣称,说是杀死了一个老太婆,咳咳,就是老身。” 刘愈脑海电光火石般转着,难道这老太婆是想躲避仇家利用官府来帮她诈死? 老太婆续道:“并且说得到了一件东西,是那老女贼留下的。” 说着扔过去一个像是荷包一样的花布袋,“这东西,拿去,谁来找你要,就把她捉了,不留活口!” 刘愈心说这老太婆也挺狠的,应该是利用官府来引诱那个“他”出现,连活口都不留可见令女人由爱生恨是多么恐怖。以后老太婆说不定也会跟着他,等他捉到了那个“他”会出来亲自下手。 本以为是什么宝物,刘愈打开来一看,竟是空的。想来里面应该是有东西,不过被老太婆拿走了。 刘愈见这条件也没多复杂。也就放下心头大石。道:“晚辈自当帮老前辈办到……晚辈的手臂……” “每天从你手臂的五根指头尖放出点血出来。十天半个月后,自然痊愈如初。” 声音由近及远,很快外面传来了打斗声,老太婆应该是有意跟侍卫起了冲突。很快打斗声便结束,齐方匆忙过来敲门:“刘贤弟,可在里面?” 刘愈走过去打开门,齐方带着侍卫如临大敌,道:“先前有个蒙面人。像是那日被你教训过的女山贼回来报仇的,可没伤着刘贤弟?” “人呢?”刘愈问。 “武功太高,跟鬼魅一样,一去便不见踪影。” 刘愈想了想道:“对外就说今天有个女贼来刺杀,被我们预设的机关给擒住,死于乱刀之下。还留下一件信物。”刘愈拿出老太婆留下的花布袋,“照这式样,发海捕文书,就说寻找反贼四海通缉。” 齐方为难道:“缉贼之事……似乎不归我们管。” “请于太守帮忙,我想这点面子他还是会卖。缉捕盗贼本是他份内之事。” 齐方连夜去找于太守,而刘愈关上房门。想照着老太婆的方法给自己治伤。找不到针,却有剑,刘愈便将床边的佩剑抽出来,小心翼翼地扎自己的手指头,说来也稀奇,扎了手指头果真气血觉得顺畅了许多。只是他忘了问那老太婆一天要扎几次,十指连心这么扎下去也很遭罪。 “夫君……您回来了。”徐轩筑朦朦胧胧地起身,扶着头,想下床却站不稳,只好坐在床沿上,应该是**药的效果尚未完全褪去,“夫君在做何事?” “没事。”刘愈将剑收起,从窗口看了看窗外,外面的侍卫戒备森严,也不再见那老太婆,这才放下心。 “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远行。”徐轩筑说着,已倒头睡着。 刘愈心说这**药还挺好使,看来出门在外要少不得备着。 ………… 第二日起床,刘愈的手臂好了很多,手指头竟然能弯曲着活动,虽然还是很滞缓,但已有了起色。 徐轩筑很高兴,叫来曲宁给刘愈诊治,面对徐轩筑不停的感谢,曲宁蹙眉道:“徐姐姐莫急着谢,他这伤……小妹也弄不懂到底是要好还是要更糟。” 曲宁最擅长的就是泼冷水。眼见徐轩筑脸上的笑容消失,刘愈安慰道:“夫人,别听这赤脚大夫胡说八道,为夫的伤正在逐渐好转。” 曲宁对刘愈称呼她“赤脚大夫”很不满,拂袖而去,走到门口却回身道:“今日你们要去化县,千里迢迢,若是姓刘的手臂出现意外也好有个照应。免得回去跟皇上说本医女医术不精!” 刘愈看着曲宁离去的背影不由一笑,虽然曲宁像个泼妇一样喜欢跟人找茬,但对病人她还是很有善心的,虽然这个病人经常跟她怄气。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方州城出发往南,往化县的官道而去。 因为这次又是马车又是一些富态的官,路上经不起颠簸,走的也就不算太快。本来一个上午就能走完的路走到日西斜才到,看着渐渐西落的日头,刘愈终于感受到晴天的好处。前一段的连阴雨令他心境很沉闷。 山村从来没来过如此多的客人,还没进村便有很多人在等候。刘愈以为是唐才安排了村民出来迎接,上去一问才知道,原来唐才和甘茂叔侄昨日上午被人捉拿捆着去了县衙,没说原由只说犯了官非,黄昏时瞿竹等人来到听到消息便去了县衙,到如今尚未回来。 刘愈心中犯嘀咕,据唐才说如今化县的林县尉很支持他们种植南洋甘,何以会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将他们拿下问罪? 刘愈顾不上理会户部尚书安晋言和明瑾等人,令侍卫先行随他和徐轩筑快马往化县县城一探究竟。 明瑾策马上前道:“四海之内莫非王土,刘将军还怕化县的县尉吃了那两个乡野的草民?” 刘愈能从他的话音中听到浓浓的恨意,毕竟他寒窗苦读十数载,好不容易才混了个探花,官居六品。而那对叔侄不过是种田的,就被皇帝破格录用为官且跟他同级,这是典型的嫉妒。 刘愈不加理会,与徐轩筑和众侍卫要出发,没想到曲宁也要骑快马同行。刘愈也就由着她,一行在黄昏前赶到了化县县城,打听了衙门位置,还没进,便见到衙门口到处是血。 刘愈心说一声不妙,赶紧带人冲进去,只见瞿竹握住当初刘愈送给他的剑坐在台阶上喘着气,身上都是血,而他旁边的几个侍卫也都挂了彩,有的侍卫还跟衙差一起躺在衙门正堂里,应该是死去。听到有官兵来,林县尉才从后堂探出头,恭敬地迎了出来。 一问才知道,竟然是淮王亲自写来的信函,要求将两个通缉犯押到淮地去,就是唐才和甘茂。有淮王的手书和通缉令,林县尉不得不从。谁知刚把人捉了来,瞿竹等人便快马赶至,告知了朝廷使节次日前来招唐才叔侄往长安为官的事,林县尉虽是个地方小官,但对朝廷忠心,当即觉得事有蹊跷,便对淮王的使节说次日再决定是否押解犯人。淮王使节拂袖而去,紧接着从昨夜开始县衙就有神秘人来袭,死伤不少人。 刘愈看着瞿竹疲惫不堪的模样,心说还好提前派了他来,不然唐才叔侄真要到淮地去给敌人推广种植地瓜了。“随军医生”曲宁提着药箱上去给众侍卫诊治,有了刘愈所带百余名侍卫,淮王的人不敢再来骚扰。 唐才和甘茂被从后堂请了出来,当得知朝廷的旨意,感激涕零。刘愈马上让吕楚儿带他的腰牌带人去就近的守备营调兵过来,虽然不合法度,但为了保住这两个“农学家”,他也不得不坏一次规矩。 在等人的间隙,刘愈愈发觉得事有蹊跷。 虽然韩升还在大部队里没问清楚,但刘愈也知道这事自始至终都很机密,除了户部尚书其余的户部官吏也不知此行的目的,只当是纳粮。而淮王居然能清楚知道是唐才和甘茂叔侄,且提前就有行动,说明消息的走漏时间要更早,除了刘愈身边的人,皇帝和韩升,再就是户部尚书和于太守。 再之外,就是提前得到这消息的楚王。 第一百二十一章金蝉脱壳 “刘小兄,你是说在我们之中有奸细?” 刚上灯,韩升随大部队赶到化县县城,听完刘愈的叙说后惊讶而又紧张地问道。 刘愈神色凝重道:“这奸细不但知晓我们此行的目的,还能提前几日知会并获得淮王的手书,想来他所处的并非一般毛卒的地位,很可能还是……” 韩升见刘愈语言又止,道:“刘小兄有话不妨直说。” 刘愈拿出一枚针尖部位染黑的银针道:“这是先前在唐才和甘茂叔侄二人饭菜中探试的结果,韩老哥不觉得问题有些严重?” 韩升大惊,道:“他们抢不到人,就想杀人灭口?可是有查出是谁下的毒?” 淮王得不到人就想下毒害人,让朝廷也竹篮打水一场空,其心也算狠毒。若真被淮王的人得手,这一行人受责事小,关中可能要平添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孤魂野鬼。 “这才刚一会的工夫,我去找韩老哥你之前饭菜刚做好,问过厨房的人,说是有个人身材不高,溜到厨房去一闪又没了,外面戒备森严,想来只有我们自己人才有这样的条件和时机。那厨子送完饭菜后说,那人恶毒身形跟一个姓明的大人很相似。” 刘愈说这话也没证据,事实上他也不需要证据。这话如果由他来跟皇上禀报,皇上会对他的用意产生怀疑,但如果由韩升或是随行的曲宁来说,皇帝的疑心会增加很多。刘愈的目的不是为了除掉一个区区的明瑾,而是明瑾背后的楚王。刘愈已经感觉到自己跟楚王无共同语言。 刘愈续道:“为了不让奸细有所怀疑。我让曲医女开了一剂药方。令唐才和甘茂吃下去后上吐下泻。跟中毒无区别,到晚间,再假死,瞒过淮王的人。取之瞒天过海,秘密送这对叔侄往长安去。” 韩升赞道:“好计,好计。这里距离淮地太近,若他们派人来抢,难保叔侄二人不会有所损伤。如此一来奸细以为自己得逞。放松警惕。” “这事情为防止泄露目前只有你我二人,还有曲宁和唐才叔侄知晓。回头我准备让士兵找两具死尸装在棺椁中假扮是唐才叔侄,随行大部队往长安。而让唐才叔侄假扮随军士兵,假意令齐方去旁地办差,秘密护送他们进长安。” 韩升点头,对刘愈的安排很满意。毕竟这里距离长安近两千里,沿途又是朝廷和淮王的中立地段,还有其他的藩王属地,难保唐才和甘茂的安全。 当夜,一场瞒天过海的好戏正式上演。唐才和感冒上吐下泻两个多时辰后。渐渐“昏迷”,经过曲宁这皇家医女的诊断后。出来后对门口等候的众人说出四个字:“准备后事。” 刘愈刻意留意了一下明瑾,确实脸色轻松了不少。想来是觉得他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心中不禁为老皇帝可悲起来,怎么就会失察将这淮王的奸细安排到他最看重的儿子身边去了。有个亲淮王的肱骨之臣在身边出谋划策,不但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掌握在淮王控制下,也会被灌输一种不正确的思路,被麻痹。 当然刘愈还有一种更大胆的假设,那就是老皇帝一早就知道明瑾是楚王的奸细,派到楚王身边恰恰是令淮王以为奸计得逞从而麻痹大意,以为能事事掌控。事后再将明瑾的身份告知楚王,令他在明瑾面前演戏,顺带还能偶尔玩玩“蒋干盗书”,用以干扰淮王所获的情报。 不管怎么样,这明瑾的身份刘愈不想去理会。韩升和曲宁说不说是他们的事,反正他自己就当压根就不知此事。 当夜刘愈将林县尉找来,在整个化县,他能相信的也只有这个拼死也要保护唐才叔侄的忠心朝廷的臣子。虽未实情相告,但也说明此行队伍中有奸细,想找两具死尸假扮唐才叔侄。现去找尸体来不及,只好去死牢中找了两个形貌相当的犯人,喂毒而死,当夜找信任的齐方和张无诸二人将尸体背进了唐才和甘茂的房间来了个偷梁换柱。 自始至终除了治病的曲宁,无人看过他们叔侄的模样,连明瑾也未得相见。这二人的确可有瞒天过海的功效。只是刘愈觉得手段有些残忍,虽然死牢中的犯人秋后要问斩,但毕竟是两条鲜活的生命。为了权谋大计和关中上百万受灾百姓,也不能计较太多。心中安慰自己几声,就当这二人是为关中受灾百姓捐躯,死也死的有价值。 一切准备妥当,刘愈才将可信任之人着急在一起开了个小会。除了刘愈自己,还有徐轩筑、韩升、齐方和张无诸。连苏彦、瞿竹和胡轩都未通知。刘愈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众人也明白期间的重要性,毕竟靠近敌境一切都要做的天衣无缝,从次日起一切还要装作是事已无法挽回,明里护送唐才和甘茂的棺椁,暗地却要将他二人的真身送往京城。 这次的任务刘愈交给齐方也有刘愈的私心在内,若能完成可说是一件不小的功劳。到时刘珏有着落,刘愈和齐方也能从朋友变成亲家姐夫和小舅子,关系能迈进一步。 “齐兄,一切就靠你了。”刘愈最后嘱托道。 齐方也能明白这是刘愈给他立功的机会,心中有几分感激,若非当初遇上刘愈,他可能要当个校尉到退伍,永无出头之日。“刘贤弟,你放心,为兄誓死将他二人送进京城。” 第二日城门一开齐方便启程出发。本来齐方在一行人中就不起眼,他的离开也不会引起别人的太多注意。但刘愈还是想好了由头,就说是派齐方去知会楚王化县的消息。 “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明瑾是奸细?”送走齐方,曲宁趁着机会问刘愈道。 刘愈借用曲宁也仅仅因她的医术,闻言一摊手道:“在下不明白曲医女的意思。” “你为何不早知会楚王,让楚王小心防备?”曲宁质问道。 “你认为,在下说的话,楚王会听吗?” 曲宁登时语塞,的确以她当日的观察,楚王根本对刘愈毫无信任。若是说了只会令明瑾早作洞悉,说不定会配合淮王的人来个杀人灭口。 一切好药有条不紊的进行,要先将棺椁送到方州郡,再以皇帝的旨意继续办事。另外还要去农间采办地瓜回来当栽种的种子,因为此时地瓜尚未成熟,为了不令百姓有损失,刘愈特地让胡轩和瞿竹等人以县府的银钱去购买。即便没有了唐才和甘茂叔侄,地瓜照样要引进,这事也没引起明瑾的太多怀疑。 不过刘愈能估计到明瑾应该也会请奏淮王,来引进地瓜来扩充储备粮,用以与朝廷持续对抗。两军交战中粮草往往绝定成败,有粮才有兵,有粮才有士气。虽然地瓜不是最好的军粮,但有了地瓜,百姓可将更多的白米上缴,从而扩充储备。但没有唐才和甘茂粮叔侄几年的栽种经验,楚王想推广开地瓜的种植,在耕种、时节和病虫防治上要花出几倍的工夫,要迟几年才能有成效。 一行刚回到方州城,楚王便急忙从明州郡赶了回来,见到棺椁,楚王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苏彦没知会他就自己向皇上上了奏本奏明了地瓜的事,本就令他很恼火,只是在奏本中苏彦没专功令他稍稍宽慰。因为明州郡的收粮进入尾声,之前方州郡的收粮出现偏差,在明州楚王要事必躬亲去查看粮食的成色好坏,也就没时间过来迎接。谁知道竟然出了偏差,令唐才和甘茂死于非命,本是功,现在却变成过。 “刘将军,此事本王会如实上奏皇上。你好自为之。”见到刘愈,楚王没别的话,连招呼不打就扔下这么一句令刘愈很不爽的话。 刘愈知道,二人算是彻底决裂。 第一百二十二章神秘的请柬 楚王心思还算缜密,让人打开棺材要求证,随即捂着鼻子摆手让人合上棺盖。虽是夏天,本死去才一日工夫断然不会尸体腐烂出恶臭,但因中毒而死,尸体腐烂程度有所加剧。 “可有写奏本奏明皇上?”面对户部尚书安晋言,楚王厉声问道。 安晋言恭敬道:“回楚王殿下,尚未……上奏。” “那奏本就由本王来写!”楚王说话时刻意看了刘愈一眼,想来要将这罪责推到刘愈身上,问他个保护不力的罪。 见楚王回身往太守府行去,韩升看了刘愈一眼,有所忧虑道:“刘小兄,事情或许有些麻烦。” 刘愈明白韩升的意思,若是楚王将责任推给刘愈,那就明摆着向皇帝表明他们已经决裂,以后皇帝未必会再对刘愈加以信任。韩升毕竟跟刘愈是亲家,不为刘愈考虑,韩升也要为两个孙女的将来考虑。 “那就有劳韩老哥再写一封密奏,就说是跟楚王唱一场双簧戏,故意麻痹内奸。” 韩升会意笑着点头,瞥了刘愈一眼,像是在说,就你小子鬼点子多。 韩升回去写奏本,用的都是特殊的暗码,像是发电报一样,刘愈看了看有些不太明白,韩升解释道:“以后教给你,现在还不是时机。” 想来搞特务情报工作的都有自己联络的手段,即便这奏本落在敌人手中也查不出其中隐藏的消息。韩升这情报局长也不是白当的。 刘愈又给自己右手的五根指头放了点血出来,这两日下来他的手臂已大有好转,可进行一些简单的动作。对此徐轩筑也很是欢喜。以为是曲宁医术的功劳。曲宁却颇为不解。每次来给刘愈问诊都带着怀疑的神色。这种事刘愈没法跟她解释,也不能解释。 韩升还在写着奏本,刘愈扎手指头的针还没放下,便有侍卫来报,说是驿馆外面有人送来请柬,想要请殿前将军御林军右统领刘愈过府一叙。 刘愈心中怀疑,莫非又是柳丽娘在搞鬼?打开请柬,里面的自己并不似柳丽娘所写。但还是要戒备。毕竟刚跟淮王派系的人交手一次,这次要真是面对柳丽娘,也要作好两手准备。 “师傅,您去不去?”闻讯而来的苏彦问道。 “你说呢?”刘愈看了苏彦一眼,反问。 苏彦嘿嘿笑道:“师傅您在这安坐着,肯定是不去喽。” 刘愈不但不去,还派了人去相约的地方探查,结果去探查回来的人说,相约的地方是个仓库,里面是一满仓的粮食。 “啊?”不但是刘愈。连苏彦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愈马上带着胡轩和瞿竹,在侍卫护送下。跟苏彦一起去那仓库看过,果然是满满一仓库的上等米,加起来有上千担,两千多包米十几万斤。 “好大的手笔。”刘愈迟疑着,心说难道是柳丽娘所为?照理说没道理,柳丽娘怎么会公然送给敌人米。 问过周围的邻居,说是这里原本就是一废旧的仓库,从两日前开始有人往这里搬东西,还有很多人进进出出,但一个多时辰前人都走光了。 刘愈愈发弄不清楚对方的来历。 “刘将军,外面又来了个送请柬的。”张无诸拿着一张请柬进来,交给刘愈。 “人呢?” 刘愈打开,里面的内容跟之前的一封一样,只是相约的地点换了。 张无诸道:“送信的只是个小毛娃娃,扔下信便跑了,想来是个跑腿的。派人跟了,也没见人。” “走!带人去看看。” 刘愈留下一行侍卫,带着人往下一处而去,到了相约之地,还是一处仓库,比上一处仓库还要大,还是没人,满仓的米,清点了一下有两千多担。 “疯了这是。” 刘愈简直被这莫名而来的米给搞糊涂了。见不着人,只是一味给他送米,这就好像送大礼,送起来还没完。这三千多担米足够几千灾民吃到秋末的夏薯成熟。 刘愈在第二处仓库等了半晌,以为还有后续,直到黄昏也没人再来送请柬。 “刘将军,是不是派人满方州城查查,到底给咱送米的是啥来头?”张无诸见刘愈不说话,问道。 刘愈未答话,一旁的苏彦问道:“师傅,这些米……如何处置?” “在搞清楚对方来历之前先暂时别动,找人看好。”刘愈吩咐了侍卫几句,令他们彻夜守护好不能出岔子,他还要去太守府问问于太守是否知悉此事。 到了太守府,才知道楚王下午便已离开往明州郡而去,在楚王认为既然南洋甘的功劳得而复失,收粮的事不能再出岔子,要尽快回明州郡办理妥当。 于太守恭敬地接待了昱王一行,询问过,刘愈才知道太守府对神秘人送米的事一无所知。 刘愈等人从太守府出来已经入夜,回到太守府,还没进厅堂便见到徐轩筑在招待一个男子。走进去,那人转过身,刘愈一看不由笑起来,竟然是女扮男装的隋妤,换上一身男装,隋妤更显女儿家的风姿,本身隋妤就给人一种精明能干的大掌柜的感觉,现在更平添几分。 “隋小姐,你怎么来了?”刘愈笑着迎上前,“那些米,是你送来的?” 隋妤见到刘愈便显得手脚不自然,低下螓首,道:“刘将军,其实……奴家此行便是来为您献一分力。” 隋妤也是刚到方州郡,不但带来了方州地方紧缺的食盐,还四处帮忙寻米。隋家毕竟是走行商的大商贾,哪个地方缺什么货都有专人相告,得知淮北一地缺盐,隋妤便自告奋勇从井盐的出产地调来盐,她的目的主要是想为刘愈买粮完成差事。 “多谢隋小姐。”刘愈听完隋妤的来由,恭敬起身行礼道。 隋妤更加手足无措道:“刘将军不必见外,其实奴家……也不敢居功,本来地方的粮价很高,问过一些当地的商人,听闻隋家要买大量的米,都说无米可卖。本来奴家也很担心此行不能帮到刘将军和徐姐姐的忙,但……就在前几日,有个不知来历的人,说可以以低于市场价几倍的价格卖给我们米,本来奴家还担心这批米来路不正或是品质不对,但去查验过,竟然都是上好的米。” 刘愈本来已经找到了正主,此时不禁问道:“那神秘卖家的米可是今天在仓库中摆放的那批?” 隋妤脸上带着不解,道:“奴家买来的那批米,尚在城外……并未运进方州城内!” 刘愈当即站起身,感情悬案到头来还是悬案。再详细问了一下,隋妤说的也不是很清楚,对对方的来历背景身份一无所知,只知道是一批廉价的米,加起来有两千多担。再加上之前从两个仓库寻找到的,一共五千担米。 徐轩筑听完后脸上也带着不解,问道:“夫君,这背后到底是何人?在帮我们……还是另有目的?” 也许是本着嫁人从夫,徐轩筑现在对刘愈的信从近乎是盲目的,有什么不明白的都会第一时间询问刘愈的看法。但刘愈对此事也同样一无所知。 “对了,刘将军。”隋妤道,“那些人最后并未收银钱,而是折价换了我们的一批盐,从今日起,周围的各县城都开始有廉价盐出售,且比原本的平价盐还要便宜,他们还找了我们运了很多装了沙子的盐过去,对外宣称有源源不断的盐运过来,像是给地方屯盐囤积居奇的商贩看的。” 刘愈哑然失笑,看来对方不但是为贫苦百姓谋利的“侠商”,且还很有头脑,会用手段来麻痹地方那些奸商,造成错误的引导,逼得他们将食盐降价出售。 刘愈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外面张无诸又拿着请柬进来,道:“刘将军,送请柬的人又来了,这次邀请我们到方州郡有名的青楼回月楼见面。去不去?” “去,当然去。”刘愈好奇心剧增,笑道,“连我都想见见对方到底是何人。叫上胡轩和瞿竹,把昱王也请上,另外,夫人和隋小姐不妨也换上男装,同我一起去会会这个神秘的大商贾!” 第一百二十三章三出大戏(上) 徐轩筑亲昵地拉着隋妤的手,欠身道:“隋家妹妹一路奔波旅途劳顿,妾身还想陪她多说会话。再者,青楼楚馆非妇道人家踏足之地,妾身就不陪夫君同行。” 刘愈点头,未再勉强。只有一旁本来跃跃欲试的吕楚儿颇为失望,少女玲珑百样心,吕楚儿的思维跟旁人不同,她觉得去青楼并非丢人现眼,而是去“见识”,只是她玩性重徐轩筑平日里又惯着她的结果。 朝廷官员去往青楼不合规矩,刘愈为防止被人事后告状便邀韩升同行。如此一来老友可证明他不是去寻花问柳而是去办正事。 出了门口,正遇上曲宁。当得知刘愈等人要往青楼去,曲宁非要同行。 “曲医女,你去……似乎不太合适。” 曲宁在刘愈的眼中就是个女权主义者,难道她要去青楼“批判现实的不公”,为身在娼门的女子讨回应有的权利? “凭何你们男人去得女子便去不得?” 当下曲宁进去跟徐轩筑讨了男儿装,片刻后拿一把折扇英俊不凡地走出来,刘愈上下打量一番,对她的衣着无何评价,只是觉得衣服眼熟,一想才记起是他自己的。穿在相对矮小一些的曲宁身上显得宽大。 立在回月楼的门口,刘愈抬头看了看门前高挂的两盏灯笼。本来作为方州郡的烟花之地应该很热闹,门口至少也该是车水马龙,但此时回月楼却门前冷清,人影无寻。 刘愈带的侍卫不多。不过他已提前让张无诸带人暗自埋伏在回月楼四周。又带了军营中用以示警的鸣天雷。一旦里面有风吹草动,就让张无诸带人杀进去。 一行人中近乎所有人都带着疑色,只有苏彦兴高采烈道:“师傅,您不知道,我早就想去青楼看看,这次终于有机会。里面是不是歌舞升平,然后莺莺燕燕的都不穿衣服?” 刘愈瞅他一眼道:“你说的是酒池肉林并非青楼楚馆。” 不管在长安还是地方,只要是挂着青楼的名号。都并非只出卖色相。来往这里的都还算是有品味有家底的,平常市井之人也承担不起动辄几两银子的进门资费,更不用说那些青楼女子的缠头。 齐方和张无诸都不在身边,武进士出身的瞿竹当起了刘愈的护卫统领,此时瞿竹提剑一步当前,先行进了门。进门之后,刘愈才发现里面冷冷清清,不过灯笼倒是每个房间的门口都挂了一盏,将整个天井照的通亮。 连韩升也忍不住四下打量一番道:“是否走错了地方?” 夜晚应该是青楼最热闹的时候,此时的冷清令刘愈心生警觉。这时走出一个老鸨。笑容生花道:“哪位是刘将军?” “这位姨娘。”刘愈未上前,远远问道。“为何今日的活跃楼如此清静?” 鸨母笑道:“这位官爷或有不知,今天这里不招呼外客,专门招待刘将军一行。” 想来回月楼是被人包场了。刘愈心说堂堂的昱王也在同列,这主家不说招待昱王,偏偏说招待他,印象中这种事只有柳丽娘能干出来,不过柳丽娘不会给他送米而已。 老鸨引着一行人上了楼,路过一个房间,才知道这里并非想象中那么清静,至少还有一个厅堂里面在招待客人,刘愈路过时往内看了看,一群像是江湖人的汉子正在里面簇拥着姑娘听戏,每个人都左拥右抱的将这里当作是市井的娼馆,那些姑娘虽然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个个逢迎上去,前面还有个唱戏的女子,嗯嗯呀呀地在唱着地方的调子,刘愈用耳朵捕捉了一些片段,应该是类似“十八摸”的青楼小调。 老鸨并未对这房间的客人作出解释,直接带刘愈等人到了二楼的拐角,以为要进屋,没想到老鸨却指着过道上的桌椅道:“刘将军,几位差爷,请落座。” “就坐这?”苏彦本来还想见识“酒池肉林”,如今看到只能露天地坐着连茶水都没有,更没有姑娘出来招待,忍不住上前带着质问的口吻问道。 鸨母见苏彦脾气不善,紧忙解释道:“几位差爷,是这样,回月楼为几位准备了一出戏,是东主特地嘱咐的,这戏的场面有些开……只能在外听,不适合进屋。要不您们就讲究一下?奴家这就给你们奉上上好的茶点。” 见老鸨急匆匆下楼而去,刘愈吩咐道:“一会不能吃不能喝,一有不对劲的地方我们就打道回府。” 其他人都理解刘愈的举措,唯独曲宁不解,她一向认为这薄情男一金青楼就该放浪形骸,不应是如今谨慎的模样。 众人落座,瞿竹带侍卫紧张兮兮侍立在后。 “当!” 突然一声响,在这紧张的时刻令近乎所有的侍卫都将佩剑和佩刀出鞘,当一个穿着黑色戏服戴着小帽的青衣小生走出来,众人才明白刚才是敲锣开戏。 这青衣小生脸上的妆容很浓,浓眉大眼很是俊俏,给人一种俏的一塌糊涂的感觉,迈着稳健的步子一步步走上天井中央,像是要唱独角戏。忽而身后一个形态萎缩佝偻老头扮相的男子跟随上来,像是老父寻子。 韩升道:“是劝善金科。” “劝善金科?这出戏以前我好像看过,应该说的是鬼神吧?” 定国侯府经常开堂戏,一到开戏时府里上下定然热闹非凡,刘愈偶尔晚上回家也会去瞄一眼,他之前见家中演出过这剧目,什么内容他看不明白,但见有神鬼之类的扮相,且剧目很长,一出戏就要唱很多天。 韩升笑道:“你听差了,老朽说的是劝善荆轲,不是劝善金科。” “荆轲?”刘愈好奇地打量着韩升,“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图穷匕见刺秦的那个?” 韩升未答,一旁的曲宁却又打量怪物的神色打量着刘愈,道:“刘大将军你不是博览群书?不会连荆轲刺秦不过易水,被陈离劝回的典故都不晓得?” “劝……回?” 刘愈这才意识到他对荆轲的印象完全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跟这个世界的“荆轲”没半毛钱关系。 曲宁语气中带着鄙夷解释道:“劝善荆轲的典故出自《后秦书.燕国传》,在秦皇统一天下后没有履行承诺废除分封制,反而立自己为帝,燕国大将荆轲进咸阳刺秦皇,不过易水,为燕相陈离陈述利害而劝回,是为劝善荆轲。这些都是基本的历史常识……你的那句残句,哪来的?说的跟真事一般。” 刘愈汗颜不已,没学问害死人,在曲宁这自傲女面前丢了一次脸,悻然一笑道:“那诗是在下瞎编的。” “劝善荆轲”的戏还在上演着,那小生想来就是荆轲,找个白面的书生来演燕国的大将军刘愈觉得有些扯淡,想来这出戏的主角不是他,而这荆轲也是被丑化的。那佝偻老头的唱词不少,酸掉牙的感觉,无非是陈述一些为大义而舍小义在刘愈看来是狗屁一样的道理。 刘愈实在有些看不下去,道:“这荆轲的夫人和二女都被秦皇给杀了,他居然还能被劝回,这种男人也算无能。” 曲宁再次鄙夷地看着刘愈道:“换做是刘大将军你呢?” “换做我?”刘愈脸上露出几分厉笑,“当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曲宁瞥他一眼,叹道:“真是个不为社稷百姓考虑,只会逞匹夫之勇的浑人。” 刘愈不以为然,但也不能左右他人的思想。 曲宁这些人算是被儒家思想洗脑的,都是先国后家的理念,跟刘愈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的心态大为不同。 一曲“劝善荆轲”即将落幕,小白脸荆轲生生的被那老头的一番话感动,刘愈以为他会腆着脸回去过日子,没想到最后却是投了易水自尽。刘愈心中感慨,这“荆轲”好歹还算有点骨气。 一曲唱罢,戏子下场。紧接着一声锣响,第二出又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三出大戏(下) 眼见一个紫袍的老生扮相,嘴上挂着白色长须,说明人物设定已是老年。一手提着一把“青龙偃月刀”,一手扶着长须,跨步上台。一开腔,唱调浑厚有力又带着几分青涩,唱了几句刘愈一句也没听懂。 刘愈心里不禁犯嘀咕,这神秘人真是够神秘的,将回月楼整个包下来,结果把姑娘塞进去给一群江湖汉子乐呵,却叫他们在天井里照着灯笼吹着风看大戏。 一童子跟着老生,手拿着寿桃,像是来拜寿。刘愈心说难道是在演“蟠桃会”? “这……是哪出?”刘愈虽然无聊时也看过几个戏本,但这些戏本没评书本子生动有趣,太“文青”,刘愈所了解的戏目基本没有。 韩升微微一笑道:“这一出,名陈离拜相。” “陈离?”刘愈想了想这名字应该不久前听过,一愣道,“就是刚才劝善荆轲的那个陈离?” “嗯。”韩升笑着点点头。 刘愈再度汗颜,难道因为陈离将荆轲给劝投河了,秦皇就招他当相国?这扮相,这意气风发的风采,跟刚才佝偻丑生的扮相可谓天壤之别。 一旁的曲宁知道刘愈一头雾水,难得能在刘愈面前显示一下她的文采,当即解释道:“陈离先为燕国之相,后在燕国所为秦灭后隐居山林,八十岁为秦皇所召,平匈奴于嘉定关,为耀北侯,拜为相……” 刘愈听曲宁的一番解释也明白过来,这出戏不过是鼓励人不要气馁,连陈离八十岁都能拜为相国。即便短暂的沉寂也是应该隐忍的。 “陈离……挺有趣。”刘愈总结了一下。“朝秦暮楚……是朝燕暮秦。说他能甘于平淡不如说他老命长,见异思迁。” 曲宁再度投来鄙夷的目光,道:“陈离乃一代贤相,辅佐二世少主为帝,兢兢业业,开创大秦六百年基业功不可没。” 刘愈不想跟曲宁去辩论一些对历史人物的评价,两个世界的历史本就不同,他本来就对这世界的历史知之甚少。再者这种历史人物也无定论,无非是当政者以某种目的来诱导舆论而已。就好像魏征,提及他世人总是赞其敢谏,没人会对他的朝秦暮楚揪着不放。 韩升见刘愈不语,以为他介意曲宁的抨击,笑道:“陈离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刘愈心说也是,能把荆轲都给“劝善”投河自尽的能没本事?舌灿莲花死的都能给说成活的,只是不知道历史上陈离是否是用一张嘴打败的匈奴。 刘愈实在对这些戏曲无爱,看了会便觉得无趣,仔细打量了一下那老生。觉得有些面善。 “韩老哥,你看这陈离。是不是就是刚才演荆轲的那位?” 韩升仔细打量了一下,道:“是吗?不觉得。” 嘴上的胡子就遮了半面脸,再加上脸上的浓妆,的确难以让人觉察。刘愈也没纠缠这问题,只有刘愈身后的瞿竹嘀咕道:“这人好面善。” 刘愈看了瞿竹一眼,难道他也跟自己有相同看法? 陈离拜相的戏以武戏为主,又是匈奴兵,又是护少主的。这世界的秦始皇跟另个世界的汉武帝很相似,中年开疆拓土,老年大肆杀戮,最后将皇位传给了小儿子。但陈离又并非霍光那般专权,他跟秦二世有点周公辅成王的意思。 嗯嗯呀呀的终于一曲唱罢,眼看第三出又要开锣。刘愈有点不想在这耗时间,准备打道回府。 就在此时,第三出戏的主人公登场,还是一白面小生,手里拿着一柄长剑,追着一名花旦登场。然后在戏台上来来回回地转圈。这出看起来就比前两出有趣味一些。 刘愈问道:“韩老哥,这是……” 韩升皱眉道:“老朽不知。” 刘愈再看看曲宁,曲宁没好气道:“小女子也未听闻。可能是地方的新戏。” 难得两位戏剧发烧友都对眼前的戏不明所以,刘愈也就提起性质再看了半折,只见那小生忽而追上了花旦,用剑将其困住,高呼道:“酒中自有花仙女,一盏陪君等仙临。花仙女,可是要与本仙羽化登仙?” 与当日在四公主府上,瞿竹泼皮耍浑的情景别无二致。 刘愈一笑,再看瞿竹,脸上有些难看的神色,没想到他自己的“事迹”居然传到了千里之外,在这里被当成是戏剧来演。 “且慢!” 眼看戏中的小生和花旦要双双殉情,另一武生提剑上前,喝道:“酒香飘的云宵外,仙女若若落凡尘。” 学的是当日刘愈,只是用戏剧的手法表现出来而已。 本来初看还觉得好玩,但细想有觉得事有蹊跷,当日在四公主府上发生的事情少有人知晓,却被有心人单独拿来演给他们看,这是何用意? 之后这出戏的走向完全按当日所发生演进,直到戏中的“瞿竹”被“刘愈”一脚踢翻在地,“瞿竹”被人拿下,这出戏才算结束。 戏子们再次下台,刘愈以为还有后续。老鸨笑盈盈走上来道:“刘将军,几位差爷,房间已为您们准备好,戏曲看完不妨到房间里等候。” 刘愈起身作出要离开的架势道:“不知到底是何人安排的今日之宴?” 老鸨紧张道:“刘将军,您……您可别当奴家在消遣您,您是官,奴家只是一介小民,邀请您的主家,说着就到,请您与诸位差爷在内等候……” 众人都在看着刘愈,希望他拿出主意。今天到目前为止,邀请他们的人虽然处处显得神秘,但至少没作出危害他们的事。 “那就进去等等!”刘愈心中疑惑不解,他也想看看到底对方是何来头。 一进房门,老鸨便退出房。刘愈指了指窗户道:“打开窗,随时准备好惊天雷。” 打开窗是为了防止迷香和迷药之类的东西,在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之前还是要小心防备。在这安安静静的房间里一下坐立了十几人,有些拥挤,伴着隔壁那些汉子逍遥快活的喧嚣声,气氛有些怪异。 瞿竹守在门口,从门缝往外打量,不多久,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正主来了!” 瞿竹回身道,再往外看,来人已进了隔壁房间。 刘愈搞不清楚来的到底是正主还是隔壁那些江湖汉子的朋友。听脚步声来人不止一个,应该带了一两名随从,随着他们走进隔壁房间,原本喧嚣无比的房间登时没了声响。来人一句话没说,里面突然响起了“啪!啪!……”像是连续不断打耳光的声音。 紧接着是打开门,一群莺莺燕燕从里面鱼贯而出,匆忙往楼下去了。 “好大的威仪。”刘愈嘀咕道。 韩升迟疑低声道:“会不会是那些江湖人的头目?” 正说着话,一声气氛的摔门声,随即脚步声靠近,应该是那正主往这面过来。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全身戒备手按在刀柄和剑柄上,瞿竹最夸张,人躲在门口,已将佩剑举起,像是随时要将来犯的敌人斩首在门前。 刘愈赶紧举手示意让瞿竹别弄的这么夸张,要真是友非敌也有些太失礼。 正在此时,又传来楼梯口急匆匆的脚步声,走进了听到外面的说话才知道是刚才的老鸨:“东家,您来了,客人在里面久候多时了。” 来者并未说话,老鸨的敲门声响起:“刘将军,我们东家来了,就是我们东家邀请的您。” 来者居然是个经营妓院的? 刘愈正在考虑这样的人自己到底认不认识,人已打开门走进来,来者一共有三人,都是一身书生长衫,走在前的很俊俏,分明就是刚才在戏台上,又演荆轲又演老年陈离和最后一出刘愈的人。刘愈再仔细看,三人竟然都是女扮男装的女子。 走在前的当家抱拳一笑道:“刘将军,在下身为江湖人,不懂官场的规矩,在这里给诸位行礼了。” 抱拳一礼,就在刘愈不知如何去回,处在旁边的瞿竹惊呼一声:“妹妹,是你?” 竟然是刘愈早在京城就听闻而未得见面的车马帮新当家瞿书。 第一百二十五章空手套白狼 车马帮的当家,说到底也只是个混混头子,江湖的三教九流之辈。就算车马帮砸锅卖铁,也不可能凑出几万两银子来买五千担粮食捐给朝廷赈灾。那可是足足六十万斤粮食。本来刘愈还以为是地方某个神秘的大商贾捐赠又不想太张扬,现在看来这些米粮想来路正也困难。 “多谢刘将军在长安城帮车马帮主持公道,朝廷一举铲除兴庆会有刘将军很大的功劳。”在落座后,瞿书笑着感谢道,“另外还有我这不争气的兄长,刘将军肯给他机会,让他为朝廷效力。这是兄长一直都盼望的。小女子送老当家棺椁和遗孀回老家后,回长安途中取道方州城,一直未露面还请见谅。” 客气话多说了也无益。刘愈还是更加关心那五千担粮食的来路。 “不知瞿当家的,那些粮食……是从何处而来?”刘愈脸色稍显为难问道。 瞿书一笑道:“羊毛出在羊身上。” 刘愈没听懂瞿书的意思,问道:“这是如何一个出法?” “据闻,楚王在方州的征粮很不顺利,有很多富户用掺了沙子的米来以次充好,使得方州一地的征粮有半数之上乃是次米。这羊毛,便是出在这些羊的身上,朝廷无办法追查,但车马帮毕竟是江湖人,私下里调查这些事情还是轻而易举,顺带再……”瞿书欲言又止,笑道,“还是不细说为好。” 刘愈这算是明白了,车马帮先去调查,然后再威逼那些富户交出欠粮。本来朝廷是跟那些富户平价买米。而落到车马帮手里一分银子都不用花。整个一出空手套白狼。但那些富户也不得不就范,一旦被车马帮将他们的劣迹捅出来,这蒙蔽朝廷钦差以次粮充好的可是“欺君”之罪。 “多谢瞿当家的费心了。” 本来是属下的妹妹,还是名震长安城的车马帮大当家,刘愈即便是礼节上也应该热情招待。但一想这瞿书的行事风格,他实在不敢恭维,再加上车马帮本来就是一个以贩卖人口投机倒把收保护费起家的江湖帮派,刘愈在韩升和曲宁的面前不敢与他们过多的亲近。 说着说着聊起刚才的戏。明显是另有所指暗藏深意,瞿书笑道:“小女子喜欢唱戏,便在刘将军面前失礼一回,其中并无太多影射,刘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酒过三巡,刘愈便说时间已晚准备回去休息。瞿书也不勉强,只是提出将瞿竹留下他们兄妹一叙别情的请求,刘愈看了瞿竹一眼,瞿竹一直也都很尴尬,如今刘愈给他机会为朝廷效力。又因寻找新作物有功被朝廷破格录用为七品官员,他也知道这其中有多珍贵。再跟江湖人有来往是很大的忌讳。 “既然是兄妹相聚,本将军也不能不给瞿当家的面子,不过明日你兄长便要回驿馆。” 瞿书笑着点点头,刘愈一行走出了回月楼。 韩升在内一直沉默不语,出了门进了街道,不禁问道:“刘小兄预先不会不知这瞿竹的来历吧?” 刘愈叹口气,道:“我的确早就知晓。” “你就不怕他的身份日后会给你带来麻烦?”韩升有些忧虑地问道。 刘愈没再说什么,他知道韩升在提醒他,留一个瞿竹就好像留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以后若有人拿此事来说事,断他个“有失官体”也不为过。这罪名,轻则警告降职,重则更会革职不再为朝廷叙用。 当初仅仅因为瞿竹的放荡不羁令他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现在想来,留用瞿竹的确是有失妥当。 回到驿馆,隋妤已先行回商馆歇息。徐轩筑那里有不少隋妤带来的小礼物,无非是女儿家的饰物,一件一件的很别致,徐轩筑拿在手上也很欢喜,吕楚儿想伸手去摸,都被她将手给打回去。 “夫君回来了?”这几日刘愈的手臂渐渐好转,徐轩筑的脸上也多有了笑容,“可是见到了送米的人?” 刘愈将今日此行原原本本说了,徐轩筑道:“车马帮的当家应该是个豪爽之辈,能为朝廷效力,不管动机为何,总是幸事。” 刘愈一直都在介怀瞿书的身份问题,现在被徐轩筑一开解,想想也是这么回事。管她是不是瞿竹的妹妹呢,反正这五千担粮食也是白得而来,没有车马帮,也就没有这五千担粮食赈灾。 徐轩筑拉着刘愈去看隋妤送给她的礼物,隋妤这次买卖井盐走了不少地方,带来的礼物也都带有地方特色,刘愈不觉得这些东西有多好玩,但女儿家自来对饰品有着独特的爱好。徐轩筑是如此,吕楚儿更是如此。 吕楚儿在旁馋的就差流口水,哀求道:“将军,您就送属下一两件,一件也行啊,不送簪子,手绳也行,您看这个也不值钱。” 徐轩筑板起脸道:“这些礼物是旁人送给我的礼物,怎能轻易送人?楚儿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回头还是早些给你找个婆家嫁了你,免得天天无所事事。” 吕楚儿听到自家将军要将她嫁人,紧忙逃的没影。对于一个只喜欢玩又有这样的机会的女孩来说,嫁人就跟给她寻个坟墓差不多。让吕楚儿这种粗枝大叶的少女去相夫教子,比杀了她还为难。 “夫君,楚儿这丫头……真怕她将来嫁不出去。”徐轩筑不禁为身边的姐妹担心起来,“又不懂女红,也不会生火造饭,更不懂如何做人贤妻良母,光会舞刀弄剑,谁敢娶。” 刘愈笑道:“夫人是在说你自己吗?” 徐轩筑脸上大囧,想想的确说的这些也是在说她自己。以前她对自己要孤独终老的担心可比现在对吕楚儿的担心重的多,可偏偏还是有个好相公将她娶了,现在还在身旁调笑。 徐轩筑慧黠眨眨眼,楚楚可怜道:“那夫君……是不是该怜惜一下妾身呢?” 夜深人静,吕楚儿那捣蛋鬼也回去休息。夫妻二人在离开长安城之后也是第一次有了鱼水之欢。夫妻恩爱,也令刘愈在这世界中更加有依存感。 ………… 隋妤此行带的随从不少,准备在方州建立隋家行货的分号,另外还想筹备酒楼等实业项目。偶尔隋妤也会到驿馆看看,跟徐轩筑叙叙家常。 每次见到刘愈,隋妤还是那副不自然的表情,徐轩筑本来不以为然,但渐渐也发现了端倪。这徐家妹妹是对她的夫君有意思,想通过走她这个正夫人的关系路线来进门。好在她对隋妤也并未有抵触,这件事隋妤不说,她也只字莫言。 楚王那边的征粮还在继续,不过一切都跟苏彦和刘愈无关系。明瑾回到楚王身边继续做他的无间道。 苏彦还是继续当观光旅游,每天带着胡轩和几个随从满方州郡的跑,中间只遇上一次麻烦,当地一个官二代跟他因为斗蛐蛐起了冲突大打出手,结果对方被苏彦的随从打伤,被告上官府。官老爷是那官二代的父亲,听到苏彦是昱王,吓的魂飞魄散,别说追究,愣是治了他儿子一个当街行凶的罪名,再重打几十大板。回来跟刘愈说的时候,苏彦得意洋洋的似乎很享受这种土豪似的生活。 韩升继续留在方州城,他和刘愈一样,都在等皇上最新的旨意,也是在等唐才和甘茂两叔侄平安抵达长安的消息。因为怕中途被人拦截,刘愈让齐方刻意饶大圈走北路往潼关,这样就避开了淮王的势力范围。这样虽然安全,但耗费时日众多,原本不用十天快马就能走完的路程,走了整整半个月,才收到朝廷那边过来的消息,叔侄二人顺利进京。 朝廷的旨意也下来,着令昱王和“工伤”在身的刘愈即刻返回长安。 第一百二十六章不请自来柳丽娘 随着朝廷召回昱王和刘愈的旨意,朝廷同时颁发了各地方府县推广种植南洋甘的公文。毕竟夏天已至,若是长江以北再不推广种植,入了秋就不会在寒冬前收获。 各方的人这才意识到唐才和甘茂叔侄并未死,而只是刘愈编导出来的一场戏。这些对刘愈来说无关紧要,朝廷已早前一步将原化县县尉革职,名义是追究对唐才和甘茂叔侄的保护不利,但实际已调往京城任差。淮王派系的人想报复,也只有拿刘愈报复这一条途径,所以在御旨颁布之后,刘愈也直接让侍卫们收拾了东西,在加紧守卫的同时也准备次日便动身返回长安。 “把隋家小姐也一起带上,路上有个照应。”临近黄昏时刘愈对徐轩筑吩咐。 徐轩筑点点头,她也知道淮王的人知道之前唐才叔侄假死只是刘愈瞒天过海的戏,肯定会对跟刘愈有关的人进行报复打击,隋家跟刘愈的关系紧密,隋妤的确不太适合继续留在方州城。 东西收拾完,刘愈突然间很想念在长安的家,韩家姐妹,还有家里的一砖一草。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态已经落地生根,想想也觉得劫后余生能来到这世界也是幸事。 正想去找韩升一起下下棋,门口有侍卫来报,说是有个老先生来求见,指名道姓大要见刘愈刘将军。 “来了几个人?”刘愈问。 “一个。”那侍卫道,“属下不敢擅作决定,先将那老先生请到了偏厅等候。将军。您见还是不见。” 刘愈在方州城也没什么亲友。想不出是谁要见他,总之不是太守府的就是车马帮的,要是隋家的人,隋妤会亲自来。 刘愈随着那侍卫到了驿馆的偏厅,刚到门口,便见到一个身材不高却腰杆挺直有读书人风骨的老先生,穿着灰旧儒服,抚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端详着墙上挂着的几幅对联。 只看到侧影。刘愈并不认得,但当那人转过身背他,刘愈马上一惊,慎重其事地摆摆手让尾行的侍卫先行离开,说要有要事相谈。 即便来人肩膀加了垫子,鞋子加了鞋垫,再穿上宽大儒服将身材遮掩住,刘愈还是能一眼判断出这就是那个摇风摆柳风姿绰约,没事就喜欢跟他搞搞暧昧关系的柳丽娘。 刘愈进了门,柳丽娘的肩膀明显耸动了一下。应该是听到刘愈轻微的脚步声。但柳丽娘还是装作是年老耳聋,继续看她的对联。 “真不怕死!” 对柳丽娘。刘愈没太多的语言,直接坐在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柳丽娘转过身,脸上的山羊胡显得很自然垂下,抚了抚,原本平滑黝黑的脸部皮肤起了几层皱纹,神色自然不似做作,行礼问道:“这位可是刘将军?” 连声音都苍老厚重,没有女儿家的阴柔,更没有柳丽娘以前面对刘愈时言语间近乎挑逗的妩媚。 刘愈端着茶杯,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若不是从背影判断出,光靠这张脸,打死他也不会将此人跟妩媚婉约的柳丽娘联系到一起。 “柳……老先生,别来无恙。”刘愈不起身,直接坐着拱拱手道。 “哦?刘将军如何得知老朽姓柳?” 刘愈实在不想跟柳丽娘再打马虎眼,直接道:“无事不登门。柳小姐此行是何目的赶紧说,我老亲家公可就在这里,我能认出你,他未必不能。你也知他的身份,他此行的随行侍卫也不在少数,到时别说脱身,你连想死都未必能。” 柳丽娘白了刘愈一眼,神色间带着几分怨怼和不满,坐在一旁,声音也恢复了她的原貌,变得娇柔而妩媚:“奴家的装扮便是奴家自己对着镜子也辨不出来,刘公子又是从何辨别出?” 刘愈很不想说是通过她的背影,那样会显得他柳丽娘很重视,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你身上的香气。”刘愈随口敷衍道。 “胡说,奴家精通易容之道,怎会不晓得人身体气味的差别?”柳丽娘道,“来之前,奴家可是穿上一件用烟草熏了几天的衣服。” 刘愈不想跟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道:“柳老先生现身处敌阵,俗话说隔墙有耳,您还是换一副腔调,说出此行的目的。” 柳丽娘作出“回头再找你算账”的眼色,换上之前苍老的声音道:“老朽前来,是想给刘将军送一份礼。” “送礼?” 刘愈冷笑一声道,“在下身为出外办差的军将。大礼不收,小礼不受。柳老先生请回。” 柳丽娘气急,马上又用哀怨女子的声调道:“刘公子就不想听听奴家带来的礼物?” 刘愈清了清嗓子提醒了她一下现在的处境,柳丽娘这才不再用原本的声调,道:“老朽带来的礼物不轻。” 刘愈对她瞬息万变的性格已见怪不怪,现在连样貌和嗓音都这般反复无常,令他更加觉得眼前的柳丽娘陌生,陌生到他快不认得。 “是何礼物?” 柳丽娘轻轻一笑,脸上胡须抖了抖:“新米,两万担。” 这条件开的很高,但刘愈也明白柳丽娘不是机器人也不是一棵水稻,会吐米的,她的粮食就是淮王的,淮王会平白无故轻易送给政敌粮食去赈灾? 刘愈琢磨了一下不得其解,问道:“淮王是何意?” “关南边的王何事,这米,是老朽送给刘将军的礼物,只是……” 刘愈心说果然有条件,只听柳丽娘道,“换刘将军一样东西。” 刘愈叹道:“想必柳老先生是为那两个人而来,但老先生应该知道,他们现身在京城,想交换也没的换。” 柳丽娘再白他一眼道:“换人的话,要你不是更好?这样以后就省事了。因为你,总是操不完的心,连出来纳个粮以为总算能清静一刻,却能被你耍出花样,来回千里的奔波。我要的东西,对你来说只是废物一件,但对我,却是至关重要。” “到底是何物?”刘愈听到对自己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也就没太多抵触。 柳丽娘正色道:“就是我师妹留下的东西。” 刘愈登时犯了糊涂,能让柳丽娘大老远跑来身犯险境,用两万担上好的白米交换的本应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跟和氏璧差不多是一个级别的,最后说来仅仅是“我师妹留下的东西”。 “谁是你师妹?瞿书?”刘愈想了想,认得的跟江湖人口中“师妹”扯得上边的也只有瞿书一人,还只是相识不相熟。 “还装糊涂?”柳丽娘脸色很不好看,本来既怒又嗔的神色,只是这脸色呈现在一个老夫子的脸上便显得很诡异,柳丽娘道,“你杀了我师妹,我本应替她报仇,现在既往不咎不过是讨回……是换回她的遗物,你还需要这样消遣奴家?” 刘愈更加费解,柳丽娘说的似乎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柳丽娘有师妹他是首次听闻。 “柳小姐,你是不是平日里的恩客还有相好的太多,事情给搞混了,明明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你却扯到在下身上来了?在下一不认识你师妹,二也没杀过人,你要的东西也肯定不在在下的身上。”刘愈摊摊手,“要不你搜搜看?” 柳丽娘的脸色阴沉不定,直勾勾盯着刘愈的眼色充满着埋怨。就在刘愈以为柳丽娘要发怒发飙之时,门口走进来一个侍卫,刘愈认得,正是随韩升来的侍卫首领。 “刘将军,韩先生请您过去喝茶下棋。” “回去说,我见完客人这就过去。” 侍卫领命而去。 “柳老先生,要不一起过去喝喝茶?” 柳丽娘冷哼一声,拂袖离去,走到门口,回过头愤怒道:“刘将军,奴家迟早让你乖乖将东西交出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大智若愚吴老头 柳丽娘的突然造访算小插曲,来的不明不白,走的匆匆忙忙,刘愈巴不得以后见不着她捎给自己惹麻烦。他现在所要做的,就赶紧准备好行礼,第二日一早回长安城。 出来纳粮,差事没有完成,但找到南洋甘或许比纳几十万担粮食更加有效,也算对朝廷和皇帝有了交待。想想长安城的家,他就有种想插上翅膀飞回去的**。 黄昏日落后,曲宁临行前最后来给刘愈诊断手臂伤势,结论是“已无大碍”。不是无大碍,而是根本就没事了。刘愈不想过早的将自己手臂痊愈的消息透露出去,依旧像是条残臂一样用绳子挂在脖子上,出出进进的只用左手也足够。一切要表现出病去如抽丝。 楚王的纳粮工作尚未结束,他会继续留在淮北省,而刘愈一行出发还带着瞿书送来的五千担粮食,刘愈也让苏彦提前通知了楚王,说是先行带这一批回京。这样就可以调动地方的官兵协助运粮,路上同行的人更多一些。 来时阴雨去时晴,归途的路也好走的多。 七月二十,出门已有两个多月,终于再次看到了长安城的城楼,行过热闹的街市,刘愈感觉出长安城繁华耀眼的与众不同。刘愈虽然追求平淡,但他不适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隐居山林的生活,因为他不甘寂寞。 刘愈很想先行回家看看,但出外办公差,回到京城要第一时间去向皇帝述职。刘愈让吕楚儿带几个女侍卫回家先去通知一声。自己则带着徐轩筑和苏彦。随着韩升一同进皇宫。 雅前殿。 老皇帝的病情比去时更加严重。整个人现出一种颓废的感觉,脸上原本死气沉沉的,见到刘愈后脸色稍挂上一丝笑容。 刘愈将此行经过大致说了说,主要是寻找唐才和甘茂两叔侄的经过。老皇帝听的很高兴,并告知如今两叔侄已在关中地区推广种植南洋甘,这几日栽种就会完毕。 “文严立下如此大功,朕也没什么可赏你,就暂时提你为前锋将军。职务嘛,就先领着御林军右统领。另外你身上有伤,就在家中好好休息,等养好伤再去御林军那边任差。”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很亲近,但刘愈还是不免会想想皇帝为何要提他的官卸他的职。会不会跟楚王秘密的上奏有关。即将改天子,刘愈也要有足够的政治觉悟。 因为消息匮乏,刘愈也不知楚王到底有没有暗自打小报告。皇帝赞扬了一下刘愈夫妇和昱王,也没计较纳粮的事,便让几人退下。 “师傅,父皇……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苏彦走出雅前殿后说道。 刘愈看了他一眼。连这粗枝大叶的苏彦都能感觉出老皇帝大行之期不远,那就真的不远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改天子往往也是朝局波谲云诡之期,那些你死我活的麻烦事太闹心,当个官还不如不当官来的快活。 韩升去过一趟自己办公所,回来也给刘愈带来一些消息。除了楚王还在继续纳粮,其余的皇子和公主基本都已回到长安或在回来的路上。本来楚王和昱王去的就是最远的地方,而他们负责的郡县又多,最耗时日。 因为地方粮库也无存粮,这次的征粮皇子和公主的征粮进度都不理想,只完成配额的一半左右,只有五皇子苏亦例外,不但完成了配额的三万担粮食,还多带了一万担回来。 “这事稀奇,稀奇。”韩升说到这也不禁叹道。 刘愈明白韩升的意思,苏亦一向本事平庸,对母亲李贵妃的依赖性很重。这次能超常发挥不合情理。 “谁知道,也许有门路吧。” 身在宫闱,有些事刘愈也不适合过多评论。他现在更想早些回家。临别,韩升笑道:“明日莫忘了将我两个小孙女送回来见见她们的祖父。” ………… 回到家,刚进门口,两股香风便向他扑过来,左右冲进他怀里。 “公子!” 韩小艺和韩小婷毕竟只才二八年华,两个小深闺怨妇见到久别的爱郎,娇娇腻腻的声音似要将刘愈融化。看到她们娇艳欲滴的模样,刘愈也差点忍不住要白日宣淫。箭在玄,门口有侍卫来报,说是有个“老先生”来求见,还带了礼物。 刘愈很扫兴,心中犯嘀咕,不会又是柳丽娘来找麻烦吧? 到了门口才知判断错误,来者不是柳丽娘,而是吴悠吴老头。身后跟着个挑夫,担子上挂着俩木箱。见到刘愈,吴悠笑道:“你小子可总算是回来了。” 以前刘愈隔三差五地就会被吴悠在皇宫里截一次,这次刚回长安,他居然登门造访。刘愈见他还带了礼物。毕竟人家是国师,礼数上不能怠慢,请进门,挑夫将箱子放下,被吴悠用银钱打发走。 连那些小女兵们都簇拥上来想看看那看似沉重的箱子里是何礼物。 “一点薄礼。”吴悠笑起来很诡诈,就在刘愈心说不妙之时,吴悠已将其中一个箱子打开,当里面的“礼物”一呈现,小女兵都惊叫着逃的一个不剩。 是上次吴悠说要送给他的**雕像,还是其中那尊男像。 “你是不是诚心来捣乱?”刘愈将箱子盖合上,没好气道。 “何为捣乱?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你也答应了收,难道不能拿出来示人?” 这时徐轩筑也出来迎接,说了些客气话,本来要请进去喝茶,吴悠却凑上前对刘愈道:“能不能找个地方谈谈?” 吴悠跟刘愈交流最多的就是那些乱七杂八的研究,这次刘愈看他神色有些古怪,像是有重要事情相谈,很不符合一向不关心外事的吴老头的性格。 “那就请吧。” 刘愈将他请进了偏厅,顺带对徐轩筑吩咐了一下,说是不想被打扰谈话。 回过身,刘愈发现吴悠已当是自家人一样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壶酒在那自斟自饮。 “这可是御赐的佳酿,度数很高……受不受得了?” 吴老头原本喝了一口,登时全吐在地上,道:“还以为是葡萄酒,原来是烈酒。”忽而抬起头,“何为度数?” “就是酒精的纯度的吧。”刘愈也一知半解,转问道,“说吧,来此有何要紧的话说?” 吴悠脸色平静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皇上,最多还有两个月的寿命。” “这种话也能随便说?还单独跑过来,跟我说?”刘愈下意识看了眼门口,随即皱眉,低声问道,“你不是不懂医术,这又如何知晓?” “御医是诊脉的,小老儿是测算星相,这掐指一算,还算不出何时要改天换命?”吴悠得意洋洋道。 刘愈对这些封建迷信思想本来就不信,对吴悠这大忽悠更加不信。 “那你为何要跑来跟我说?”刘愈问道。 吴悠一笑,手指拨弄着酒壶,反问道:“还记得当初小老儿第一次见你,给你批的命吗?” “居一人之下而不甘于人下?”刘愈不屑道,“当日你不是拿我当消遣?” 吴悠叹道:“小老儿批命,从来不作妄语,何况还是你这种万万人无一的命。小老儿早就算到,你这小子并非池中物,想来想去,离你出头差不多也就一两个月时间,跟改天换命的时间吻合。” 刘愈细细琢磨了一下吴悠的用意,这吴老头是在逼他造反哪! “你不作妄语?”刘愈上下打量了吴悠一眼,语气带着质疑道。 “除了帮你小子蒙姓冯的那次。”吴悠笑盈盈道,“那次就看出你小子不地道,本来还不解,后来见到冯家和三皇子一派的下场,就知道是你小子在背后搞鬼。你说,若是小老儿告知皇上是你小子背后捣鬼令他儿子谋反,你还有命活?” 刘愈苦笑不已,心说千万别以为万事天衣无缝。遇上聪明人,还是能从细小的端倪发觉事实的真相。 第一百二十八章早作筹谋 “有些话,没证据可不能乱说。” 既然到目前为止吴悠没说,那就说明他不是喜欢玩阴谋手段,把人往死里整的那种人。刘愈这么说,最多只是提醒他而已。 “要说还用等到现在?”吴悠道,“这次小老儿就是想来通知你一声,让你早作准备,或者……你现在有准备没?” “准备什么?” 吴悠道:“小老儿顶着泄露天机折寿的风险来找你,当然是问你可有准备好如何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位极人臣之人。喂,小子,如果没准备小老儿可以给你点个醒,无非就是你觉得哪个皇子靠近龙椅,你上前去扶一把。不难,不难。” 刘愈汗颜不已,活了九十多岁的人居然说什么泄露天机会折寿。还说辅助皇子当皇帝不难。 如果真扶楚王苏哲登基或许真的不难,那毕竟是老皇帝相中的储君,楚王羽翼尚未丰满,他或许可成就功名。但现在他跟七皇子完全是两条岔路的人。腆着脸去给楚王提鞋人家也未必会待见,能信任他让他做万万人之上的臣子? 那么,吴悠的意思就是让他辅佐一个没本事完全倚重他的皇子登基,到时他就可以权倾天下天子之令唯吾所出。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昱王苏彦。 光看苏彦那小子玩世不恭的模样,坐上龙椅也没个皇帝样,谁会信服?老皇帝又怎会放心将朝政交在苏彦的手上? 苏彦要登基,要么皇子和公主全死光了,要么就只能造反。这两条路径不能算曲折。而是直接通往头顶上。难比登天。 刘愈琢磨了一下。问道:“吴大国师,你还……有无更好的提议?” “将天意都知会了你,还需何等提议?你想如何做只管去做,成功在望。”吴悠起身要离开,顺带又提醒道,“可莫以为小老儿有所求,只是将来你位极人臣时,跟那时的皇帝说说。让小老儿继续观测星相,顺带可以跟工部的那些人常走动。其余的你愿给小老儿也不要。” 送走吴悠,刘愈回到正厅坐在桌前,苦笑不已。 这算什么,剧透?如果天命真能测的话,吴老头为何不测测谁是将来的皇帝,也省了他费脑筋。吴悠说的话本来就不靠谱,难道是老皇帝找来试探他的? 不像。 徐轩筑本来在跟蔡迎奴闻讯家里的开销用度,见刘愈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走过来柔声道:“夫君。艺儿和婷儿在等你过去呢。” 刘愈一笑,徐轩筑这是在提醒他要过去慰妻。也难得她跟韩家姐妹之间并无隔阂。为姐妹的需求考虑。 突然之间,刘愈觉得有很多事不该跟徐轩筑隐瞒,他也想知道妻子的意见。 “夫人,有件事想跟你说说,坐下来,也当说说家常。” 他们夫妻之间感情还算好,但更多的时候是相敬如宾,坐下来说家常的时候并不多。徐轩筑不知为何今天的刘愈看上去多愁善感了很多,以为他有心事,便坐下来听他如何说。 “很快,就要换天子了。”刘愈道。 徐轩筑并不觉得意外,道:“皇上的病情,的确一日重过一日,夫君的意思是?” “为夫的意思是,现在最有可能登基的是楚王,而这次纳粮,我们又得罪了楚王,恐怕……将来。” “啊?”这点令徐轩筑始料未及,惊愕道,“夫君的意思是,楚王将来会登基为帝?其他的皇子没机会吗?要真是楚王,他对我们……似乎不太友好……” “不是不太友好,是不容。我的意思是,不如趁现在朝局还算稳定,辞去官职,安心的做点小生意或是放租养家,不涉朝局,夫人你看……” 徐轩筑脸上带着几分小幸福道:“夫君的决定便是妾身的决定,妾身自从嫁入刘家,便已无心再入沙场,只想安心在家中相夫,将来……用心教子。” 徐轩筑能这么想的开,刘愈心中最后的一丝担忧也放下了。 “既然如此,我们也该为将来考虑,夫人你说我们做点什么生意好呢?”刘愈忧虑尽消,便笑着问道。 徐轩筑脸上也有几分欣悦的笑容道:“夫君不妨请隋家妹妹来问问吧,隋家妹妹可是把做生意的好手。有她帮忙,以后我们在长安城也能安定下来。赚钱买地,然后地放租,钱多了再买地……” 刘愈尴尬一笑,看起来自己无意中又将徐轩筑心中暗藏的地主婆心思给勾了出来。 ………… 慰了一轮妻,天色渐晚。午饭也做好,丫鬟在外催了几次。 韩家姐妹疲惫不堪先行睡去,刘愈穿上衣服走出来,跟莽撞冲过来的吕楚儿撞了个满怀。 “姑……姑爷,对不起。”吕楚儿稳定了一下心神,心急火燎道,“外面……外面来客人了。” “来个客人而已,用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刘愈没好气道,“若是我还在房里没出来,你是不是打算撞门进去?” 吕楚儿被训斥一顿,委屈地低着头,却悄悄吐吐舌头,不以为然的模样。 “来客是谁?” 吕楚儿尾随在刘愈身后,回道:“就是被您抓去衙门,还被菜花姐打过的那个,叫……王虎,看到他就觉得讨厌。” “王虎?”刘愈记得他应该是跟着苏碧和柴葫芦去纳粮了,难道四公主一行已回到长安? “他来干什么?” 吕楚儿马上气急败坏道:“他带着媒婆还有聘礼,说来提亲!要我们菜花姐嫁给他。正在跟将军说呢。” “我靠!” 刘愈以前也有过这想法,把徐菜花嫁给王虎以后能令王虎老实,现在这事没提,王虎居然主动上门提亲。不用说也是王简听闻了当日“徐菜花打虎”的英勇事迹,为了儿子以后能安份,逼他来提亲。 刘愈刚到前院,便见到院子里摆着不少箱子和盒子,都是用红绸装扮过的,一看就知道是喜庆的聘礼。王虎带来的仆从不少,清一色的小厮站成一排,那些小女兵远远看着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像是要从中选出一个“帅哥”,那些小厮腰杆笔直脸上带着笑容,似乎也很享受这种被人评价的感觉。 没进正厅,便听到里面一个三姑六婆一样的老婆子在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王家少爷的好处,又是独苗又是进士,而且父亲位高权重,而且家财万贯,而且仪表不凡学识渊博,而且为人踏实求进取,而且孝顺父母尊敬师长…… 看着低着头哭丧着脸坐在椅子上的王虎,刘愈心中深表同情,关于那媒婆自卖自夸的言语也就选择性忽略了。媒婆说的是不是真的无关紧要,重点是王虎后半辈子的幸福很可能要葬送在徐菜花的手上,王虎感觉悲哀,刘愈更替他感觉悲哀。 徐轩筑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在听那媒婆叨叨,听她口若悬河地说完,徐轩筑道:“王家公子,这位……阿婆,妾身已派人去城外知会了徐氏妹妹,你们……稍候。” 那媒婆一脸不乐意道:“你这位夫人怎生说话,怎称呼……阿婆?” 刘愈心说徐轩筑没有跟媒婆打交道的经验,称呼阿婆已显得尊重,换做刘愈直接称呼“死老太婆”。 刘愈进得门来,王虎眼前一亮,像是求助一般走过来行礼,脸上带着的神色悲苦而无奈,眼神干巴巴地望着刘愈。 “先生,您……可要救学生一次啊。学生,还想为朝廷效力,不想娶妻。”王虎拉着刘愈的衣袖哀求道。 小妾都娶了一房又一房,王虎居然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糊弄人。 刘愈甩开他的手,道:“王公子的话从何而说,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跟你无亲无故的,相救之言又从何提及?” 正说着话,门口又来了几个客人,正是隋乂、李糜听闻刘愈回到长安,拉上新晋的七品官胡轩,来府上找刘愈一起出去吃酒。 见到王虎来求亲,隋乂提起兴趣,上前问道:“王大少不是又来强抢民女吧?” 一句话令王虎和媒婆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作为长安城的父母官,自然对王虎的劣迹了解的一清二楚,说些再好听的话也能判断出是假话。 王虎不言,这时门口走过来一个魁梧的“汉子”,老远便听其喝道:“哪个不开眼的来跟俺提亲?呀!姓王的小子,你被俺打的还不够,皮痒痒了想再挨揍是吧?” 徐菜花迈着大步便走靠前,王虎倒吸一口凉气,见到徐菜花他的腿都站不直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苏彦的忧虑 这本来就是一桩你不情我也不愿的婚事。 王虎见到徐菜花就像老鼠见到猫,下意识的嘴唇发白腿发抖,上次被揍的后遗症,心理形成巨大的阴影。 徐菜花也不乐意,觉得这小子太面,一点没有男人的气概。再者她也从吕楚儿等女侍卫口中了解王虎的大概,家里一大堆的女人令她觉得很不痛快,虽然那些女人一个都不是她的对手。 “姓王的,告诉你以后要是再敢来惹俺!俺非揍死你不可!”徐菜花舞动着拳头嚷嚷道。 那媒婆还想说什么,被徐菜花那对锃亮的虎目一瞪,吓的赶紧捏着手帕躲到人堆里去了。 “在下以后……”王虎抹了一把冷汗,避开徐菜花那近乎要撕人的视线,“绝不来打扰。” 眼看王虎要告辞,一桩婚事也要告吹,刘愈提醒道:“婚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副帅不是有高堂在侍,是否应问问她老人家的意见?” 徐轩筑点头道:“菜花你也别急,这种事是应是先问过令堂的意愿。” 徐菜花还想争辩,被徐轩筑拉着,往徐菜花母亲的居所而去,王虎没法只好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刘愈本也想跟着去看热闹,但还有隋乂他们三人在等他,他也只能暂时嘱咐王虎好运。 隋乂见人都走了,欢畅笑道:“这两个……真是天作之合。绝配,绝配!” 刘愈瞥他一眼道:“让你娶这么个母老虎对着一辈子你乐意?” 隋乂一撇嘴道:“这小子家里那么多娇滴滴的美妾,还在乎多这一个?只是找个人看着他而已。” 刘愈不再跟隋乂纠缠这么想想就觉得令人倒胃口的话题。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悦来居聚餐。吕楚儿本来都打算好去徐菜花家里看热闹。刚从后院交待好出来,刘愈招招手,她很不情愿地走过来。 “走,随本姑爷出去溜达一圈。” 吕楚儿知道自家姑爷要出去吃饭,通常她最不喜欢的就是陪刘愈出去,刘愈坐着她只能站着,刘愈吃着她只能看着,每次都很憋屈。 “不乐意?”刘愈脸一板问道。 “不……属下不敢。” 吕楚儿点了随行的侍卫。与刘愈等人一同出门。 ………… 华灯初上。 经过上次兴庆会的捣乱之后,悦来居的总店重新装修过,里里外外的张灯结彩。隋妤刚从方州城回来还在家中休息,这个大掌柜的不在,饭菜的质量很难达到超一流的水准。至少刘愈吃着有些不对胃口。 刘愈为了体恤下属,特地在旁边给开了一桌,让吕楚儿和几个女侍卫也有的吃。对于这班女侍卫来说,还从未来过酒楼吃饭,一顿饭就要花上一个月的俸禄。自家姑爷请客,她们放开了胃口大吃特吃。 刘愈看到她们的吃相。无奈摇摇头。军营里的习气,女儿家一点没有女儿家的矜持模样。 酒过三巡。胡轩出去一趟捞了个正七品候缺。被隋乂和李糜打趣几句,胡轩有些闷闷不乐道:“为何隋兄和李兄出去就能得回四品以上的官职回来?” 李糜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军功比文功要大很多,我们出去可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你不过是跟刘兄后面端水打杂,不一样。” 刘愈又问了兴庆会的情况,虽然兴庆会大多数的窝点都被扫除,但就好像地下组织一样,他们的大当家一直没捉到,综合那些兴庆会的管事的情报是说兴庆会当家的逃离了长安。现在长安城也安宁下来。 “搜捕还在继续。”隋乂最后补充说。 李糜又说了一下他练兵的情况,现在玉南门防司的练兵练出成效,连朝廷都很重视。老皇帝特地下圣旨令其将练兵的方式在全城六大防司以及御林军中推广开,李糜也是官晋一级,已为从三品的偏将,只是官职没变。 说及李糜升官,刘愈不禁想到了齐方,自从他护送唐才和甘茂回长安后,就一直没他的消息。 “你们可有听闻中涵兄的消息?”刘愈问道。 “他不是跟你去纳粮了?”隋乂带着不解道,“没听说他的消息。” 刘愈不得不感慨身在古代沟通的不便,要是有手机拿出来直接问问,那该是多么方便。可惜他对电话之类的“高科技”产品一窍不通。 齐方的事,刘愈也只能回过头去问韩升。 酒足饭饱,老友也叙完家常,天色也不早。刘愈告辞后带着吕楚儿等侍卫回府。回到家,徐轩筑已经回来,正在安慰着甩脸色的徐菜花。上去一问才知道,徐母听闻女儿能嫁出去,乐的差点晕过去,当下不由分说直接答应了,丝毫不顾徐菜花的反对意见。 徐菜花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对母亲极为孝顺,现在婚姻大事被母亲做主,她有意见也只是在发发脾气发泄一下不满。 “夫君,要不你安慰她几句?”徐轩筑走过来对刘愈道。 “安慰她?”刘愈苦笑一声,“现在最需要安慰的恐怕不在这里吧?” 想想一个男人要跟一个自己见了腿就发软的女人过一辈子,这种悲哀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徐轩筑上去劝解了老半天,徐菜花还是赌气不想回家去见母亲。现在去城外的军营已来不及,徐轩筑便给徐菜花安排了客房让她住一宿。 韩家姐妹还在睡着,刘愈估计她们要到天亮才能醒。徐轩筑让厨房为刘愈准备了醒酒的热茶和糯米粥,刘愈刚吃了几口,便有个家伙心急火燎地跑进来,竟是苏彦。 身为昱王,还是刘愈的徒弟,苏彦要硬往府上闯那些女侍卫也不敢拦。刘愈本还以为苏彦的红颜知己小鱼出了什么事,一问才知道,老皇帝病倒了。 “父皇昏迷不醒,召我们皇子和公主入宫。”苏彦喘着粗气道,“师傅,是不是要决定谁当下一个皇帝了?” 刘愈心说应该没这么快,上午见到老皇帝还觉得好好的,要是晚上就死了那病情恶化的也太快了。 若真是如此,皇位传给谁? 苏哲要从淮北省回来至少也要半个月后。储君不在朝那长安城可就热闹了。 “你问我有何用?”刘愈道,“你还是先进宫看看是怎么回事。” 苏彦支支吾吾道:“师傅,还有个人,您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她就在门口等着,我回来,再来接她。” 刘愈这才知道小鱼跟他一块过来,苏彦不想将小鱼一个人留在家里,若是真的换了皇帝,他怕遭来新皇帝的囚禁,已经收拾了包袱让小鱼背着,准备随时离开长安逃命。 刘愈不禁苦笑,别看苏彦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遇上这等事还是不含糊,连逃命都准备好,真是不一般的气魄。 8○電孑書 wwW.TXτ八○.しà 刘愈夫妇二人将一脸茫然的小鱼请进门,小鱼在陌生人家中显得很拘谨,背着个包袱坐在椅子上,双手和双腿都并拢着,只在刘愈跟徐轩筑说话时她才敢稍稍抬起头偷看一眼。 在刘愈眼中,小鱼处处显得很天真可爱,却又对陌生事物很好奇,求知欲很强的少女。 “小鱼姑娘。”刘愈笑道,“觉得累就把包袱先放下,他很快会回来。” “嗯。”小鱼娇声应了一声,然后将包袱提着放在茶几上。刘愈光看她提起放下时的缓慢动作,便知道包袱不会很轻。 徐轩筑不想怠慢客人,尤其还是未来的昱王妃,走上前跟小鱼说了一会话,刘愈在旁觉得听人家女儿家聊心事不太好,便一个人走出来。 夜空明媚,估摸着吴老头不会错过这样一个观星的夜。正看着有没有流星陨落也学着当一把星算家,苏彦便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进门来。 “皇上到底病情如何?”刘愈问道。 “没事,可能是急火攻心吧。太医是这么说的,后面一大堆话,我也不太懂,没记住。”苏彦挠挠头道。 “可有见到皇上?” 苏彦摇了摇头。 “哪个皇子或者是妃子在内,侍奉在皇上之旁?” 苏彦苦着脸,摇摇头道:“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刘愈就怕现在老皇帝已经宾天,然后秘不发丧。正在刘愈思索着这件事,宫里的太监出来传话,说是次日举行朝会,凡京城从四品以上官员一律都要出席。 刘愈心中的疑虑加深了一层。 第一百三十章大朝会(上) 朝会刘愈并非是第一次参加,其实在慈恩寺祭天的那次规模要比这次要大。毕竟那时藩王及其部属还在京城。这次朝会最大的不同点在于,一切事情对他来说都是未知的。 如果苏哲没在京城老皇帝就死了,那老皇帝未必敢临终前将皇位相传。传给谁,怎么传,怎么保证传位后能快速稳定住长安的局势,都是摆在临终前老皇帝面前相当大的问题。最怕的还是老皇帝没来得及传位就死了,那么皇位的继承人的人选问题很可能引来朝廷的一次乱斗,皇宫的李贵妃和曳夫人都会首当其冲,加上各皇子和公主的部属,完全是一场公开化的较量。最终的结果,不是朝局分崩离析,就是被淮王渔翁得利。 刘愈现在一没有号令全局的地位,二没有人脉,想辅佐谁不辅佐谁完全使不上力。 第二日的朝会,刘愈和徐轩筑都要参加,徐菜花也跟在身后。这是一个“将门世家”,很奇葩的组合,虽然刘愈身边没兵,但女儿军却在城外有一万多新军,或许可以成为左右朝局的力量。刚进正宫门,便见到四公主苏碧和柴锦夫妻的身影,正面遇上,刘愈也不得不打招呼。 “刘将军,你可真能!” 从苏碧口中说出来,即便是一句恭维的话,令人听着也很不爽,主要是她语气太冲,摆明了是在消遣你。 刘愈尴尬一笑,苏碧也没更多的话,本来柴锦还想说点什么。被苏碧拉了一把。柴锦也只能妇唱夫随。连跟刘愈熟络的机会都没有。 刘愈特别留意皇宫的戒备问题,看起来并没有加强,如果真是老皇帝宾天,不管谁占有主动,都会先行将皇宫的戒卫加强到极点,然后以雷霆的手段当众宣布继位。说到底就看谁的手段硬。 刘愈看到了李糜的身影。 “怎样?”刘愈靠近李糜问道,“昨夜是否有人到玉南门防司衙门下过什么旨意?” 李糜稍一愣,琢磨了一下刘愈话中的意思。道:“这倒没有。刘兄是怕宫里……出事?” 这种话在宫廷中不能乱说,刘愈也没再跟他讨论下去。要进正宫先要过玉华殿,有太监检查身上是否带利器,之后穿过回廊坊到了正殿峰翠宫前,里面已经聚集了二三百位长安城大大小小的官员。文官穿官服,正三品以上为紫袍,从三品以下为蓝袍,二者人数相当。武将穿甲胄,只有副都尉以上有资格参与朝会,人数相对较少。长安外大营的将领负责京畿安全。本不应参与朝会,但这次也都奉诏而来。令刘愈更加觉得不解。 难道老皇帝就不怕有何变故这些军权在手的人不在其位,不能加以控制? 这是刘愈第一次进峰翠宫,平时的朝堂议奏跟他无关,这次的大朝会平日里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有,而且以庆贺为居多,上次连突厥攻破邵武关也没举行朝会,这次举行朝会在刘愈看来,不是老皇帝死了要传位,就是宣布继位的人选。毕竟老皇帝的身体也是有目共睹的,再拖下去,临终传位变故更难以控制。 峰翠宫内众臣虽然说话声音不大,但显得很嘈杂,只见在文臣之首,一个五六十岁方脸的老者,正在跟身边的几个重要臣子说话。刘愈早就得知新任右丞姓袁名博朗,字余忠。人如其名,这袁博朗是个愚忠之臣,本已赋闲在家,这次招其入相,老皇帝也是有令其稳定过渡的打算,其人以忠心闻名于朝堂,可说是皇帝托孤的最佳人选。而本来呼声很高的李遮儿的父亲李延年顺理成章的落选,毕竟李延年刚从牢里放出来,虽然补偿式的挂礼部侍郎官衔,加封太子少保。说白了已跟当下的官场人脉脱节,不能服众,被搁置了。 刘愈的老爹刘兆并不在列,定国侯府除了刘愈一个都没来。 朝会还没开始,刘愈在这么个人声鼎沸的地方等的也有些无聊,这时突然走过来个小太监,道:“刘将军,外面有人找。” 刘愈转过头,便见到韩升在峰翠宫门口向他招手。 刘愈跟徐轩筑说了一下便迎了过去,此时的韩升面色也很紧张,手上拿着一封书折,将刘愈招呼到了离峰翠宫大约五十米的地方才停下。 “韩老哥,皇宫是不是出事了?”面对韩升,刘愈也没需要太避讳的事。 韩升看了刘愈的身后一眼,见没人跟来,才道:“现下何等情况老朽也不知,寝宫那边乱糟糟的,去求见几次都不得见。” 连皇帝的近臣韩升都不知道宫里的情况,刘愈心说事情可能很严重。 “李贵妃下旨,内廷不许宫女和太监随意走动,除了太医,谁都不得入内,而入内为皇帝诊脉的太医,到现在一个也没见出来。连御林军的何统领都找不到其人,真是要命。”韩升忧心如焚道。 “何统领也不见了?”刘愈有些惊讶。不管怎样,何茂这个御林军的统领应该坚守在岗位,有了变故应该第一时间出来稳定皇宫的大局。 “何统领找不到,这个就先交给你保管,若是皇上有个不测,由你出来主持御林军防务,稳定大局。” 韩升将手中的书折交给刘愈,刘愈很好奇地打开,看了一眼吓了一跳,紧忙合了上去。这书折不是别的,而是皇帝传位给楚王苏哲的传位诏书。 “这……”刘愈赶紧将这烫手之物归还,道,“韩老哥此物从何而来?” 韩升叹道:“老朽早你一日回到长安,刚见到皇上,他皇上便将此物托老朽保管,说是以备不时之,联同何统领稳定朝局。老朽能感觉出皇上的紧张之心,没想到这才两日,便出现如此大的变故。” 刘愈皱眉,皇帝的病情虽然是一日差过一日,但断然不会在自己身体还安好时预料到大限之期,还这么有准备的将传位的诏书准备好交给信任的韩升保管。韩升在朝中一无官职二无地位人脉,所能调用的最多是何茂及其御林军,现下虎符不在韩升手上,何茂也不见踪影,韩升手上的传位诏书形同虚设,很可能成为催命符。 “韩老哥,你说,会不会是有人要造反?”刘愈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 “刘小兄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皇上提前预料到有人会对他不利,身边又被架空,所以才将此传位诏书相赠,令你与何统领商议对策?” 韩升细细思索了一下,突然脸色更加忧虑道:“你是说……李贵妃?” “准确说是李贵妃母子,现下楚王不在京城,晋王尚在回来的路上,长公主和四公主又是女流之辈,偏偏宜王早早完成纳粮的任务回到京城。若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谁会是最大的得益人?” 刘愈本来就对自己本卸职的事感觉到惊奇,若是他取信于皇帝,又是立下大功,老皇帝断然不会将他卸职。但若皇帝被要挟,不得不将一些信任的人卸职,被逼作出传位的举动,那老皇帝的态度就很值得玩味。而偏偏这次朝会将长安城内各防司衙门的主事人招进皇宫,长安城的权力进入一种真空状态,那谁控制的住权力聚集点的皇宫,谁就是未来的皇帝。 而现下,只有五皇子,也就是宜王苏亦可以联合在皇宫中呼风唤雨的李贵妃,母子二人可做到。 如果真是如此,那李贵妃和苏亦母子就做的很聪明,直接跳开了勾结外臣调动不属于他们的长安六大防司的兵,只需要将老皇帝控制住,逼老皇帝写下或是害死老皇帝他们假作一份传位诏书,就可以在朝会上继位。若谁不服可当场格杀,而长安城的防司衙门的主事人身边又无兵无权,到时只需将他们囚禁起来,再以新皇的名义传旨到内防司再到长安外大营,以信任之人接掌兵权。可说是一种从内向外的控制方式。 韩升听到刘愈的话,更觉得事态的严重。 “现下你我无权无势,即便有这份传位诏书,也等同于无!”韩升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大朝会(中) 不管是宜王苏亦登基,还是楚王苏哲登基,对刘愈来说都非好事。 有兵权的人,哪怕像刘愈一样挂着虚衔的前锋将军,在改换天子时也是被重点弹压的对象。若真是造反,动用的还是御林军的力量,作为御林军右统领的刘愈对皇帝来说是难辞其咎,对新皇来说无拥戴之功,无论哪面成事对他来说都是罪不是功。 要么拥戴一起造反,要么拨乱反正。这是摆在刘愈面前的选择。 对刘愈来说也不用选择,苏亦登基,相当于李贵妃加冕,一个会玩弄阴谋手段长期专横于内廷的女人,刘愈自觉力量薄弱难以与其抗衡。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一条路,利用自己不太顶事的“御林军右统领”头衔,跟李贵妃母子死磕到底。成事的话,奇功一件。 现在朝会的大臣尚未来齐,也就是说造反尚未开始,刘愈有时间准备但时间并不充裕。 “走,韩老哥,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内廷走一趟。” 刘愈和韩升正要往内廷闯,便见到父亲定国侯刘兆带着兄长们一同前来,除了刘愈的二哥刘亭尚在淮北省,老大老三老四都在,见到刘愈,刘兆喝一声:“这是去哪?” 刘愈本还想装作没看见,现下也只能走上前给父亲和兄长请安。 “为儿,这是往内廷去,御林军衙所那边有些小岔子。” 刘愈提及自己的差事,刘兆的脸色更加不好看,毕竟现在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当着差而他自己却赋闲在家。心理反差令他不忿。 刘兆瞥了刘愈挂在脖子上的右臂一眼。冷哼一声。摆摆手让刘愈去了。 刘愈与韩升绕过几个殿宇,到了内廷一处门前,只见门口守卫森严,本来只是一队侍卫的职责,现下却调了一卫御林军,足足五十人。 “刘小兄,还要进?”韩升也犯嘀咕。 刘愈未答话,径直往内里闯。不出意外的,在门前被御林军侍卫拦下。 “内廷重地,不得传召不得入内!” 说话的是个方脸的汉子,从军服判断应是这一队的左卫,相当于一卫御林军的副官,在这一卫中的地位仅次于右卫。 “这是你跟上级说话的口气?”刘愈身上也是一身军服,虽然因他的御林军差事被卸,没穿御林军右统领的军服,但也是前锋将军的军服,军旅之人一眼便可认得。 那左卫看了一眼。抱拳行了一礼,把脸色甩开。还是不准备让路。这时从里面走出个刘愈觉得眼熟的人,一过来便笑道:“这不是右统领刘文严刘将军?” 那人走过来一介绍,名叫连乎生,刘愈才记起是当日他第一次进御林军衙所任差,在玉华门将他阻拦下,非要让他绕个大圈去东烨门而不让他抄近道的右卫。 既然是老熟人,刘愈也没那么客气,摆出上司的架子语气高傲生硬道:“连右卫,本将奉御旨往内廷面圣,还请让路。” 连乎生面色为难,道:“刘右统领应该晓得我们内廷戍卫的规矩,只有左统领以上级别才可入内,现下您正在家中养伤,这……可否拿出御旨一观?” 刘愈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道:“你过来,我拿给你看。” 见连乎生走近,刘愈作势将左手伸进怀中,因为刘愈的右臂有伤是众所周知,他的举动也就等同同时废掉双手,连乎生一时大意,本以为刘愈不会有什么“特别举动”,谁曾想他刚走近,刘愈突然将右手抓在他刀柄上,一把将他的佩刀抽出来,一个愣神反应不及,刘愈顺势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唰!唰!唰!” 连乎生身后的众侍卫通通刀剑出鞘。 “别动!”刘愈冷喝道。 连乎生是练家子,本觉得靠“祖荫”入朝为官的“二世祖”刘文严平平无奇,平日里御林军上下也有议论,说刘右统领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今天居然文武兼备,用如此铁腕手段将其制服。 “韩先生,请御旨!” 有了人质在手,刘愈的语气变冲许多。 韩升本立在旁想看刘愈有何办法能进内廷,现下见到刘愈用强的,还跟他要“御旨”,先是一愣,马上想到身上的确有一份,不过是传位诏书。虽不对路子,但骑虎难下也不得不拿出来交给刘愈。 刘愈左手打开诏书,露出盖玉玺的一端,远远地向剑拔弩张的众侍卫展示,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可是皇上的御旨?” 那是侍卫从未见过真正的御旨何等模样。左卫道:“刘将军,即便这真是御旨,你也不能不按规矩来。何况这么远,让我们怎么瞧,先递过来我们进去请示!” “你算老几!有进内廷的资格?”刘愈不屑冷笑着,将诏书摆在被他架住的连乎生的眼前,怒道,“就请连右卫仔细看看这御旨是否伪造!” 刘愈一抖手将诏书摊开,诏书内容清楚呈现。 连乎生毕竟是右卫,曾也呈交过御旨,见过玉玺红印和诏书的制式,他先是看了一眼红印,还不觉得怎样,当看到诏书的内容,眼睛瞪的浑圆,虽然身子被制住,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臣请圣安!” 连乎生都确证了是御旨无疑,虽然有被胁迫逼认之嫌,但左卫和众侍卫也不得不下跪问圣安。 刘愈正要挟持着连乎生往内廷闯,连乎生紧忙道:“刘右统领,您……别进去,里面戒卫森严,没有上头的指示,恐怕您……” “上头,哪个上头?” 连乎生为难道:“何统领如今在外公干,御林军防务一切都交由文右统领负责,没有文右统领的指示,便是我们也无权入内廷。” 刘愈对另一个右统领文班只有耳闻并无见面,主要因其常年在外练兵,御林军也有野外训练的习惯,再加上刘愈当右统领和代总统领日短,二人至今并无交集。 照连乎生的说法,刘愈猜测御林军总统领何茂应是被支走或是被囚禁,由李贵妃拉拢了御林军右统领文班来统调御林军完成今日的篡位之举。 李代桃僵,瓮中捉鳖。李贵妃不愧是会玩阴谋手段的女人。 “那杨烈杨左统领现身在何处?”刘愈在御林军众将官中,熟悉的也只有杨烈一人。以刘愈对杨烈的性格的了解,觉得他应不至于会跟着一起造反。 “杨左统领现身在东烨门御林军衙所。”连乎生冷汗直冒道,“文右统领以其办事不力为由,暂时将杨左统领、蓝左统领和张左统领卸职软禁在那里。” 连乎生说的三个左统领刘愈在巡防时都见过,唯一一个没见过的还是跟着文班出去练兵的,不用说也是文班的心腹。一共四个左统领一下被软禁三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是怕杨烈他们坏了李贵妃篡位的好事。 “办事不力?”刘愈声调提了八度,说出了每一个御林军侍卫心中最怕听到的一句话,“我看你们是想造反!明明知道文右统领心有不轨你们竟敢为虎作伥!可是忘了当初加入御林军时的誓词!?” 刘愈的声音振聋发聩,直击每个御林军侍卫的心理防线。 其实以这些御林军侍卫的觉悟,早就觉得这几日来御林军的调度不合常理,何茂失踪,本负责练兵的文班突然无故进入皇宫统领全职,而皇上那边竟然没有任何旨意下来。而原本做过代总统领的另一位右统领刘愈一进入长安便被卸职。一切都在往文班专权的路子上发展。 造反的事,即便这些侍卫怀疑,也是不敢提的,现下被刘愈挑明,等于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让每个御林军侍卫都明白自己的处境。 刘愈喝道:“传圣谕!” 便即是连乎生,也恭恭敬敬地跪下,听刘愈宣读手上的“圣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前锋将军刘愈,官复原职,以御林军右统领暂领御林军总统领之职,御林军上下一切皆听其调遣,钦此。” 刘愈这是摆明了假传圣旨,这点连乎生和韩升心知肚明。 但他们也心知这“诏书”上的内容,这可是传位诏书,何等情况下刘愈会拿着传位诏书出来招摇过市?便是连乎生也明白今日的严重性,恭敬叩首道:“臣谨遵圣谕!” 刘愈拍拍连乎生的肩膀,以示对他信任的感激。语气也稍微和缓了一些道:“现在,本统领着你们随我一同前去御林军衙所,将三位左统领官复原职!以听调遣!” “属下遵命!”整齐划一的回话声。 御林军的职责,便是戍卫皇宫安危谨遵皇命办事,这是皇家卫士最高的荣誉所在。便即是先前嚣张不已的左卫,此时也是恭恭敬敬随众侍卫回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大朝会(下) 只获得一卫御林军的支持,五十人。刘愈连这五十人的绝对忠诚都难以保证,更不用说御林军上下一万四千多号人根本不在他掌控之内。 为了保证今天权力交接的顺利进行,李贵妃肯定会吩咐文班将平日轮休或是操练的御林军调防进驻皇宫,红墙之内已形成只能进不能出的铁桶阵。 刘愈一无实权二无人脉,在御林军中声望不高,现下困在皇宫围墙内也无法出去搬救兵,所能寄望的只有将三个左统领救出。光是从内廷门到东烨门前御林军衙所,前后就要经过几道关卡,严防死守,刘愈右统领腰牌被收回,光靠一张脸,好在但凡路过的关卡,伍长以上侍卫基本都认得他。这依赖于刘愈两次巡防和在御林军校场督导训练。 “给刘右统领请安!” “让开!” “刘右统领,上头有命令……” “请圣谕!” 刘愈没有别的凭靠,只好一次次拿出传位诏书来糊弄人。皇宫里的侍卫,以皇命为优先,既然认得是上官御林军右统领,身后还跟着整整一卫侍卫,多数当即服从。再不信,刘愈也只能将管事的叫上前一观,看不上一半,管事的就禁不住额头冒汗。传位诏书在手之人,便宜行事也不失妥当,上面追究也追究不到他们头上。 刘愈也不得不佩服老皇帝的先见之明,想来是何茂的失踪引起老皇帝的怀疑,提前写下传位诏书予韩升。刘愈的卸职是老皇帝出自胁迫还是有意麻痹李贵妃。刘愈不得知晓。但正因为刘愈被卸职养伤。本来刘愈也无何作为,致使李贵妃和文班对其未形成重视,才令他有机可趁。 每过一道关卡,刘愈身后都会多五到十个侍卫,到长乐宫时,前面遇上一队从东烨门巡防过来的侍卫,什长刘愈不认得,对方气势汹汹一看就知道不好糊弄。 “拿下!” 刘愈不得不适时修改战略。一招呼,一百对十个,对面很快缴械。几个侍卫挂了彩。 “何人竟敢在皇宫内造次?” 什长大声嚷嚷着,连乎生上去给了一巴掌,怒道:“这是刘文严刘右统领,奉圣谕办差,还不叩头认错!” 什长虽不认得刘愈,但认得连乎生,早前还托关系找连乎生希望能调到连乎生手下当差,免得以后再城里城外荒郊野岭的跑。被连乎生训斥点醒。那什长赶紧叩头。 一行人气势汹汹杀到御林军衙所之前,遇上麻烦。 文班为防止三个左统领逃窜。特地安排心腹爱将路远带两卫御林军看守。路远其人刘愈在御林军校场见过,正经的御林军大尉,相当于御林军千户,在御林军中官阶仅次于左统领。 “刘将军,您现非身在御林军中,只乃一平常将军,即便有圣谕在手,若无圣上调动手令,扔不得擅自过问御林军防务!难道这些您不知晓?”路远抱拳而立字句铿锵。面对刘愈夺人气势下的逼近,一退再退,不下令动手,也不放行。 双方人手各有百数,动起手胜负难料。刘愈也不敢轻易下令武力解决。 武的不行,刘愈只好用文的,喝道:“路大尉,你可知是在辅助逆臣,谋逆罔上!这可是诛九族之罪!” 路远抬起高傲的头道:“身为御林军兵士,遵上命乃天责。吾奉御林军文右统领之命在此看守,便丢了头,也不会擅离职守!” “迂腐!” 刘愈怒骂一声,心说遇到这种油盐不进的不动武看来是不行了。 刘愈正要吩咐动手,只听路远又悲声道:“但忠君护主乃一大顺朝将士最高荣耀,今日上命难违,君主不可报,眼见奸佞弑君谋逆而无所为,只当以身殉职,不负君恩。” 路远丝毫不作迟疑,当下举剑自刎,当刘愈反应过来,路远已倒在地上,脖颈上淙淙冒着鲜血。此时路远喉不能发声,但还是用热切地眼神望着刘愈,像是在期盼刘愈完成他未竟护君之责。 即便是刘愈身后的众将士,也感慨于路远既忠于职守又尽忠报国的节操。明知是在为虎作伥,但又限于军人听从军令的天责,不能擅离职守,眼看要悖君罔上成不臣之臣,只有选择以死换得两全。 “今日之事在下必会如实上奏于圣上,以全路将军之节。” 刘愈抱拳说完,路远才算咽下最后一口气。刘愈这么说也等同于为他叛乱之事为君上求情,可保全其全家老小的安危。 路远授首,其余侍卫见刘愈有圣谕在手,不再作抵抗,刘愈入得衙所之内,里面除了杨烈、蓝景和张叶三位左统领,还有个老熟人,曲宁。 “曲医女,这世界真小。” 曲宁自从昨日随刘愈一行回到京城后要去求见皇上,便被软禁在此,正愤愤不已,听到刘愈的言语,瞥了他一眼,未吱声。 见到刘愈,杨烈等三人的心终于安定。刘愈虽然在御林军中时间不长,平日里又在打酱油。但谁都知道刘愈是皇帝的心腹爱将,且任过代统领,有号召力。再加上平日里在皇宫出出进进的皇帝谋臣韩升,这可算救主带头的最佳人选。杨烈等人也怕没有牵头的,师出无名。 杨烈骂道:“文右统领和周左统领疯了!混账儿子的,这是要造反!” 文班刘愈没见过,但周营周左统领刘愈见过,第一次到皇宫送行事历当时就是周营代为整理的行事历,当时刘愈见周营很老实本份,未料竟会随文班谋反。刘愈也不禁感慨人心隔肚皮。 刘愈现下虽被卸职但行总统领之责,有三个左统领帮忙,一切事情都好办的多。 “蓝左统领,张左统领,你二人去传令皇宫各城门,即时宫门关闭,不经圣旨不得开启。另调各城门卫兵进内护主,不得有违。”刘愈这是为防止李贵妃已抢占先机调宫外兵马入宫,要等皇宫内叛乱尘埃落定后再开启城门,到时即便有叛军杀来也没有主事人,形不成风浪。 “杨左统领,你与我一同进内廷,剿灭叛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来,径直往内廷方向而去。这次有杨烈在身边,行事方便的多。即便是皇宫一个普通的侍卫也认得杨烈。刘愈举着诏书在前,韩升和杨烈一左一右跟随。而曲宁则跟随在这三人身后,御林军侍卫之前,她身边还背着药箱,若是老皇帝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也能及时就诊。 走在路上,刘愈也在估计事态的变局。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李贵妃母子和文班还没来得及将皇帝害死,他们顺利救驾杀进内廷解救皇帝,到时有救主之功,叛乱也能顺利平息;怕就怕逆臣已然得手,宜王当众宣布登基,刘愈再过去已然晚矣,到时谋逆的就是刘愈等人;第三种可能性,也是刘愈想想就觉得激动的一种情况,若是老皇帝被害死,而他又控制的住大局,先定李贵妃母子和宜王的叛逆之罪,再拥戴苏彦登基为帝,有李贵妃母子给他造出的得天独厚的条件,晋王和楚王不在京城,这恐怕是辅佐苏彦登基的最好条件。 刘愈想着热血上头,但他还未失去理智。毕竟他现在只是代天行事,没有传位给昱王苏彦的诏书,也没有熟络大臣的拥戴,苏彦又没有匡扶社稷的功劳,让他登基等于是自谋死路。 见招拆招是刘愈唯一能做的。 这一行人出奇顺利地进入内廷,但凡所遇的巡防或是驻守御林军,见到刘愈的圣谕和杨烈气势汹汹的表情,通通下跪请安,而杨烈会在后面一招呼,那些御林军会自动加入他们的阵营。只是在靠近皇帝寝宫时,一队御林军拦住去路,但见到刘愈和杨烈还有身后几百号的御林军随从,那些拦路者气势也软了下去。 “奉圣谕,逮捕逆贼!全数拿下!” 刘愈一声招呼,都不用刘愈身后的御林军动手,即便是拦路的御林军也会自动将他们的长官擒获,押送到刘愈身后的阵营。这就是从众效应,人多数是随从大流的,哪方气势强随哪方,加上刘愈一边又是“正义之师”,而御林军的军服又无二致,加入过来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有寝宫门前二三十名文班的贴身侍从誓死抵抗,杨烈带人杀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将门口的一众人给解决了。刘愈径直带人走进寝宫内,只见一个四十多岁一身军服的人惊讶地打量着门口这面,想来就是文班。寝宫内香炉清香袅袅,老皇帝躺在床上靠在啜泣不止曳夫人的怀里,一些小宫女也躲在角落里轻轻哭泣。只是不见李贵妃和宜王母子。 “你是何人?”文班喝道。 刘愈冷笑道:“本将军御林军代统领刘愈,奉圣谕前来护驾勤主。将此逆贼拿下!” 杨烈冲在最前,举刀架在毫无反抗的文班的脖子上。文班知道大势已去,但还对李贵妃母子抱有幻想,道:“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宜王即将登基为帝。” 原来宜王已早前一步假造了传位诏书,与李贵妃去当众宣布继位,而留下文班弑君。文班刚给老皇帝喂下毒药。 幸好时间不长。曲宁紧忙上前诊治,施针过血,老皇帝哇一口吐出一口黑血,眼睛微微睁开,神识恢复。 “文严?呵呵,很好,多亏有你在朕身旁护驾……咳咳咳……”苏醒过来的老皇帝拉着刘愈的手,亲切地笑着说了一半,便又剧烈咳嗽起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深宫无门 形势已到了很紧迫的地步,李贵妃与宜王正往峰翠宫宣读遗诏,而李贵妃派往城内各防司发圣旨调兵入皇宫的太监队伍也已经出发。好在一点老皇帝平安无事,事情大有转机,就怕李贵妃和宜王狗急了跳墙当众弑君,冒天下之大不韪。 “李贵妃,宜王……咳咳咳……” 老皇帝听完曳夫人泣声的诉说,咳嗽着感慨了一声,人也愈发苍老,像是看不透人世百态。 李贵妃在人前人后都是个忠君的妃子,国舅事事小心谨慎也不像一个奸外戚一般飞扬跋扈,老皇帝本来对宜王母子并未起疑心,偏偏这时母子却要弑君谋反。三皇子谋反的事才过去不几日,现下五皇子又联合母亲造反,老皇帝似也在感慨前世因现眼报,当年篡夺了皇兄淮王的皇位,现在儿子们又来篡夺他的皇位。一次比一次用的手段更狠,丝毫不顾父子骨肉亲情。 “文严,你护送朕……往峰翠宫……快……” 老皇帝刚苏醒,身体的确不支,即便挣扎着要站起身,还是力不能及。 “圣体为重。”刘愈劝解道,“皇上,不妨由臣先行往峰翠宫,阻止李贵妃和宜王之举,稳定人心。” 老皇帝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就由文严你全权负责,带上朕的剑,若是他们母子……顽固不化,你就……咳咳咳……” 你就怎样不说清楚老皇帝又开始咳嗽,刘愈心中捉摸不透老皇帝到底是想杀他们母子还是想顾念夫妻和父子的亲情放他们一马,但“尚方宝剑”在手。也就等于有御赐便宜行事的权力。他也有更大的凭仗。 “韩卿家。你代朕拟旨。” 老皇帝将韩升招呼到身前。匆忙拟定一份御旨,盖上玉玺红印交给刘愈。老皇帝未再言语,但刘愈明白他的意思,能不丢皇家的脸面一定不要当众揭穿宜王母子的逆行。 退出房外,刘愈不忙着往峰翠宫,而是冷笑着看着被捆缚跪在地上的文班和一众受伤未死的随从。 “认得此物?”刘愈向文班展示了一下御剑,见文班点头,刘愈续道。“说,御林军何茂何统领现在何处?” 文班稍一犹豫,刘愈一剑从背后贯体刺入文班身旁一侍卫,随着带血槽的长剑抽出,鲜血涌出,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随即不再动。这是刘愈第一次亲手杀人,但为了稳定局势,他也不得不做么做,一来是令文班老实交待,二来他虽有皇命但毕竟威望不高。需要杀一儆百立威于人前。 “你……你……” 文班以前只听说刘文严是个无用的文弱书生,喜欢偷懒不干正事。肩无担柴之能手无缚鸡之力,被门板磕了一下就大病一年。嫁了个有权的妻子也是天天在家受欺辱。也正因如此,文班才跟李贵妃说不用担心那么个没用的“祖荫二世子”“妻荫窝囊货”。没料想就是这个“妻管严”今天居然鬼使神差一样的出现在内廷,手段令人发指,笑起来的模样跟厉鬼无异。 刘愈狰狞笑着,用布抹着剑上的血,嘀咕道:“文右统领,你说你是想被砍头呢,还是想学他一样一剑刺死,如果选择第二条,是想让我刺你的后背死的慢点,还是刺后脑勺一击毙命?” “你……” 杨烈上前踹了一脚,怒道:“你什么你,老实交待!否则不用刘统领动手,老子直接砍了你!” 刘愈摆摆手,背过身去,只听哇哇大叫的求饶声,紧接着一连串的声响,刘愈再回过头,除了文班,他身旁的一众随从全都葬身。文班的脸抽搐着,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叹口气道:“也罢,何兄弟被关押在文月殿内!” 文月殿是内廷侍女洗澡的地方,刘愈没想到李贵妃和文班如此狡猾,居然将何茂关在一个旁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等救出何茂,何茂已三天四夜未曾进食水米,换做是刘愈早已撑不住,但何茂毕竟是练家子,此时仍旧精神抖擞,只是体力撑不住。 何茂在杨烈相扶下起身,道:“一切,听刘兄弟调遣。” 没时间再跟何茂叙话,随行的侍卫给何茂一个水袋,何茂喝了几口,一众人押赴文班前往峰翠宫。这次一行人的气势到无以复加地步,文班被押在队伍最前,刘愈在其后高高举着御剑,出了内廷,直往峰翠宫而去。一路上的小太监全都下跪行礼,连原本想阻拦的侍卫,见到何茂、杨烈和刘愈手上的御剑,也都自觉散开。一句话都毋须说。 到峰翠宫下,蓝景和张叶两名左统领奉命关闭城门回来,身后随从几百名信得过的侍卫,给何茂行礼,何茂撑着身体摆手道:“今天御林军归刘右统领全权调遣!” 原本蓝景和张叶只当刘愈是个牵头当先锋的,现在再见刘愈举着御剑,态度更加恭敬,隐隐将其当作是御林军统领,钦差大臣。 一行人杀到峰翠宫门前,发现宫门紧闭,里外把守严密,门前负责戍卫的都是文班和周营的心腹侍卫,本要上前阻拦,但见到文班的模样都有所怀疑,再见到何茂和杨烈等人都心知大势已去。 “奉皇命,开宫门!” 门不是打开的,而是被刘愈身旁鱼贯而出上百名侍卫硬生生给撞开。峰翠宫中本还隐约有几丝哭声,似乎是李贵妃当众宣布了老皇帝宾天的消息,众臣刚要有所反应,就闻听门外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宫门被撞开。 “你们是何人?” 李贵妃钢厉的声音从峰翠宫正前方传来,刘愈抬头望了一眼,宜王苏亦和李贵妃,在李国舅相扶下,似要登上龙椅,而这突然发生的变故令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门口这面,当看到文班,再看到文班被捆缚的模样,李贵妃脸色惊骇,而此时刘愈已举着御剑走到了正殿玉阶之下。 李贵妃身旁除了国舅,还有凭剑侍立的御林军左统领周营以及几个几个贴身侍卫,刘愈本想登上玉阶之上,在龙椅前当众宣读御旨。但此时也不得欺身上前。为了完成老皇帝“不伤和气”“不露端倪”的指示,刘愈此时也不能轻易对宜王母子动粗。而御林军侍卫,却将门里门外全数戒备起来,一队侍卫以剑指着玉阶之上的数人,令刘愈可安心转身。 刘愈将御剑挂在腰扣上,从怀中拿出御旨道:“御旨下!” 满朝大臣,一品二品,国公侯爷一堆,但真正认得刘愈的没几个,而刘愈此时身上的衣着也只是将军服,并非御林军的制式军服。都不明白从哪冒出来这么个小子来当众宣读圣旨。但也有认得刘愈的,毕竟刘愈出席公开场合并非第一次,庆功宴上大出风头,一些有心人也暗自打听了刘愈的来头来历。 即便晓得刘愈来头,也无人下跪接旨。这也是刘愈之前最担心的地方,他没有声望,而眼前都是实权在手嚣张不已的人物,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怎会在意一个挂着虚衔的将军。还是在李贵妃当众宣布了老皇帝死讯的情况下,要篡权,不但要有兵,还要有威望。否则当了皇帝旁人也会不服造反。 “臣奉旨!” 眼前一片议论声时,突然传来一声娇喝。徐轩筑第一个下跪接旨。在徐轩筑带动下,零星开始有人下跪,紧接着到大多数,到最后零星一两个站着的也觉得失礼,不得不跪下。 “朕承天命,诏曰,‘贵妃李氏,勤勉克己宫闱治而有序,然德有不备,现迁兰苑宫内静思己身,以体己过。宜王勤孝,然身而有恙,归府安养。’朕命不得有违。” 这圣旨显然并非是宣读给众臣听的,众臣抬起头,脸色都带着不解。不明白为何要将李贵妃迁往兰苑宫,很多熟知皇宫的人都知道兰苑宫是冷宫,而宜王“归府安养”,就跟被囚禁无异。 “乱臣!你们这些乱臣!” 一个近乎疯狂的声音从刘愈身后传来,只见李贵妃将身旁侍卫的佩剑抽出来,到处挥舞着。像是一头发疯的雌狮。 “先皇宾天,你们这些乱臣要造反了不成?吾儿乃天命所授之帝,你们这些凡人,还不磕头口宣万岁?” 见李贵妃的痴语相,就算再笨的人也明白过来,今天这朝会是要当众谋反登皇位。只是没人知道,皇帝是否还安康。 第一百三十四章朝堂征调 刘愈不再给李贵妃趁机装疯拖延时间的机会,一摆手,身旁几十名侍卫冲上阶之上,将李贵妃拿下。李贵妃大声呼喝道:“放肆!你们这群逆臣,本宫乃是太后!” 文班跪在地,泣诉了一声道:“贵妃娘娘,皇上……依旧安好。” 只一句话,李贵妃便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失去了族群领袖的风采,转而变得更加气急败坏,声嘶力竭道:“你……你这逆臣,坏本宫的好事!本宫要杀了你们!” 谁也不知李贵妃是真疯还是假疯,也不知她骂的是刘愈还是文班。当李贵妃被侍卫架出峰翠宫,远远的还能听到她狂笑着的咒骂声。刘愈转而看着一副噤若寒蝉的宜王苏哲道:“宜王殿下,请吧。” 此时周营等人已被拿下,宜王看了眼母亲离去的方向,再看一眼周营,闭上眼有些不敢相信这失败来的突然。最后微微点头,默认了自己跟三皇子一样的命运下场。两名侍卫虽然未上前架住他,但一左一右,随后是几十名侍卫,押送宜王出了峰翠宫。先往内廷中暂时囚禁。 而一干叛臣,连同李国舅、文班、周营和凌公公等人,则被捆缚着押在殿前,接受皇帝最后的裁决。等一切就绪,峰翠宫内没有了主事人,众臣起身站在那里,既没了主意,也不敢声张询问,这毕竟是惩奸除恶清理逆贼的时候,说错话会被当成是叛逆一同拿下。 只是这御林军的主次关系他们也搞的不清楚,何茂这总统领没人不认得。而此时的何茂身体虚弱地被人搀扶着站在后面。一切都是由刘愈这个穿将军甲胄的年轻人来处置。御林军上下无不遵从。想来李贵妃母子要造反也是准备妥当,众臣不明白为何篡位尚未开始,就如此草草结束。 柴锦本想问刘愈一句,被四公主拉了一把,悻悻然乖乖立好。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很不给面子的冷喝声:“逆子!皇上现身在何处?” 刘愈被树立的声望顷刻间被刘兆的一句话给瓦解。刘愈真是对这个嚣张的父亲无语,即便是今日清理逆贼,他也能当众一声“逆子”,丝毫不顾儿子的颜面。刘愈尽力平复着内心的气恼。连看都没看刘兆一眼,走到宫门口,此时銮驾已接近峰翠宫。刘愈带人上前迎接。 “咳咳咳……” 老皇帝一边咳嗽着,一边在曳夫人和曲宁二人一左一右的搀扶下走进峰翠宫。刘愈和一众御林军侍卫护送到玉阶前,刘愈转身傲立。老皇帝落座,身边却少了凌公公出来协调众臣的行礼仪式。毕竟是朝会,臣子要下跪行礼,眼见有人要下跪,老皇帝摆摆手,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仪道:“今日朝会,君臣之间也就不必太拘泥于礼节。站着说话便是。” 老皇帝身体虚弱,即便坐在龙椅商人也坐不直腰。今天的朝会本就非出自老皇帝意愿,是李贵妃假借皇帝名义召众臣前来,刘愈本以为老皇帝露面只是为令众臣安心,直接便会解散朝会,但老皇帝还是平息了一下气息后说道:“今日朝会,召众爱卿前来,是有一事商议。突厥屡屡侵犯大顺朝边疆,不知众位爱卿有何解决良策?” 殿下众臣面面相觑,难道老皇帝将众臣召集起来就是为讨论一下如何抵御突厥的侵边?这种事说起来严重,但上百年没解决的边患问题岂是开个朝会就能讨论出结果的? 但既然是皇帝相询,臣子也要尽臣子的本份,当下有几个年轻气盛想建功立业的出来说出了一番见地,无非是加紧边疆囤粮或是修筑长城操练士兵等等场面话。一些有身份地位的文臣武将没有一人在这时开口,以他们二十年侍奉君王的经验,都明白自负的老皇帝是话中有话,不用他们来开口提意见。 老皇帝忽而摆摆手,阻止了一众大臣的议论声,转而道:“宁儿,朕素问你深通兵法谋略之道,不知对今日之议题有何见解?” 老皇帝当着朝会几百名大臣的面,居然问一个小女子的意见,这可是自朝会举行以来仅有的一次,即便是徐轩筑也未曾在朝会上发表过见解,可见老皇帝对曲宁之倚重。 “回皇上,臣以为突厥自开国以来百又三载,犯境不止乃因蛮荒之国物出贫乏,与之通商,则有其利,以物换物民众自足。然蛮夷之人心存贪念,通商所得为轻,是以举兵犯境大肆掠夺不止。中原地大物博,兵员充足,突厥百年来未得疆土寸进,长城之固却如金汤。若解此患,一为和谈通商,二为主动出击灭其国于草原之上,无它途。” 刘愈猜想这问题不是她今日临时想出来的,应该是早有准备。说的也算有理有据,要么跟突厥和谈签订合约边境贸易,好比是北宋和辽国,要么直接出兵将突厥给灭掉,好比是汉武帝时出兵灭匈奴,封狼居胥。的确是两条好建议。 老皇帝满意地点点头道:“曲卿家言之有理,朕以为当此突厥犯境挫败之机,以兵出三关,兵锋所指,灭突厥于草原之上……咳咳咳……” 话没说完,老皇帝又咳嗽起来。 老皇帝摆明了是要在关中旱情未解粮草匮乏之时,举兵与突厥决战。这是一种大胆的提议。 往往帝王都是以稳住防线不被突厥骚扰为治边患的方针战略,毕竟长城以北都是草原,汉人不习惯草原人逐水草而迁徙的生活,即便占领了草原也没人愿意迁去那里久居。这样的结果是每过一代人,突厥人口增长起来,粮食物产不足,就会大举犯境,而小的犯境更是连年不绝,这样长此以往摆明了北方边境就是一个字,“耗”。谁都耗不死谁,但若有一日突厥兵强马壮而却遇中土兵荒马乱时,很容易趁虚而入,草原之国吞灭中土。 刘愈心说,难道老皇帝想在临死前建立不世奇功,青史留名? 袁博朗毕竟是新任的右相,要体会皇帝的用心,为君分忧。在老皇帝还在咳嗽时,袁博朗道:“不知皇上,准备以何人为将帅,出兵突厥?” 老皇帝道:“定国侯调兵有度治军有方,百战不殆。是为主帅不二人选。” 刘兆本来还在对刘愈大出风头的事闷闷不已,闻听老皇帝的话,当下走出人群,恭敬下拜道:“老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老皇帝笑盈盈点了下头,转而看着何茂道:“何爱卿乃是朕的女婿,早年行于行伍,有勇有谋。可惜……寒儿她福薄……唉!不妨这次就由何爱卿来给定国侯当副帅,从旁辅佐,一举破突厥!” 何茂下拜领命,袁博朗却迟疑道:“皇上,御林军总统领事关皇宫安危,您将何统领调往边境协同定国侯剿灭突厥,那总统领一职……” 老皇帝笑着指了指刘愈,老怀安慰道:“这不是还有文严嘛。咳咳……文严也乃是朕所信任之臣,屡屡助朕克危难。况且他有代统领的经验,这次就正式提拔他为御林军总统领,至于他原来右统领的职位,就交给杨烈吧。” “臣领命!” 刘愈没吱声,杨烈兴奋地下跪领命。刘愈瞪了他一眼,杨烈才发觉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跪的有些不是时候。杨烈赶紧起身,被人看着有些尴尬,退到一旁,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皇帝笑道:“杨卿家不必拘礼,既然是升官,谢朕也是应当的。哈哈……咳咳……” 今天的朝会举行的不是时候,老皇帝身体不适,还遇上李贵妃和宜王的谋反,本来朝会至少也要几个时辰才能结束,但老皇帝身体不支,要早些回去休息。 “出兵突厥调兵文书,由定国侯会同兵部拟定,明日呈奏朕览。另外,文严你也早些跟何爱卿交接了御林军防务,一些将官的任免升降,你也给朕拟定一份名单。今天的朝会……就散了吧,朕也累了,唉!人老了就是想多休息。人总会到这一天。” 第一百三十五章造反狂热分子 老皇帝走的匆忙,剩下的事却不少,比如李国舅和一众叛乱人等的处置问题,还有宜王一党的处置。在三皇子倒台后,朝廷官员派系隐隐形成了四皇子五皇子和四公主三足鼎立的架势,这才刚几天,五皇子也倒台了。最苦的还是那些疲于奔命寻找新靠山的臣子。 刘愈正式成为御林军总统领,所要交接的并不多,更重要的还有宫外各防司衙门及长安外大营的安定工作。刘愈到宫门口查看过,并未有兵听从李贵妃的调遣过来逼宫,他这才稍稍放心,峰翠宫内的大臣暂时不能出宫,刘愈派出杨烈等人往各防司和长安外大营了解情况,收回被执事太监拿出去的虎符。 等杨烈将为首执事太监的头提连同虎符拿回来,这场叛乱才正式宣告平息。虽然这场叛乱看似闹剧,但若非刘愈的从中作梗,李贵妃母子现已得逞,这可说是无兵无权叛乱的一个范本模式,刘愈也都有些佩服李贵妃的胆识。刘愈当下去雅前殿将虎符归还于老皇帝,在雅前殿,刘愈见到了刑部尚书王简、都察院都御史白榆和大理寺卿吴临在殿外等候。摆明了要来一出“三司会审”。 刘愈先三司最高长官进入雅前殿内,此时老皇帝坐在炕上,身子有些虚弱,旁边的曳夫人一直在陪着他给他抚摸着背后。曳夫人出自农家没有多少学问,在外人看来也没多少野心,谁又曾想今天她会独宠于皇宫,成为皇帝唯一贴心的妃子。 老皇帝接过太监转递过去的虎符。欣慰道:“文严哪。你这次做的很好。也没提前跟你商量就派了你御林军总统领的差事。朕也知你喜欢闲云野鹤当个自在人,这样,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每三日到宫里巡查一次便可,剩余的可交给杨烈来做。你早些将御林军中暂缺的职务拟定一份升迁名册,交给朕看,只要不失大格,朕自当恩准。” 御林军因为这次的叛乱有不少人要被革职查办。刘愈心中在琢磨老皇帝的意思,让他拟定“不失大格”,那也就是说他想提拔谁就提拔谁,摆明是当他培养亲信将来为他所用。看似很眷顾他,但刘愈再一想,这亲信显然不是给他培养的,而是给将来的储君楚王培养,心中的热情便没那么高涨。 “另外。”老皇帝最后补充说道,“若有京城的官员与你熟络,你也多去跟他们走动一下。多结交一些官吏,近善而远恶。文严你也该多拓宽交往的圈子。” 老皇帝说到这刘愈也算彻底明白了,老皇帝是担心楚王将来没有自己的势力,不足以当国。让他帮忙给寻几个贴心的臣子。 这是奉旨拉帮结党。 从雅前殿出来,刘愈总算松了口气。 叛乱解决了,但差事还是很麻烦,又很复杂。首先是御林军的安置问题,还有御林军的升迁任免。走出不多远,便见到吴悠笑盈盈的模样。见到刘愈便迎上前,刘愈心说这吴老头还真是能掐会算,每次都被他堵着。 “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吴悠道。 吴悠带刘愈到了他的新天文所,里面还是黑漆漆的像个小黑屋。本来刘愈以为他会拿出什么新的发明,但见吴悠从地上搬上桌一个敞开盖子的木箱,里面瓶瓶罐罐的一大堆稀奇的东西,刘愈刚要伸手去拿起来看看,吴悠紧忙道:“别动!” 见刘愈不解,吴悠笑着解释道:“有的是毒药,有的是暗器,小心点。” 刘愈一听赶紧避开两步,惊讶问道:“你这是要干嘛?” 吴悠笑道:“今天,你表现的太出彩了。想来你将来辅佐那个人的时候也跟今天差不多,危险重重身边又没有太多帮手,我是怕你将来不能得心应手,所以给你准备点傍身的家伙。先说毒药,有一击毙命的,有慢死差不多要挣扎十二个时辰的,想溶在水里还是想抹在刀剑上,种类齐全。再说这暗器……机扩都是改造过的,很安全,我来教你,手指要……” 刘愈上下打量着热心的吴悠,实在觉得今天的吴老头举止反常。身为挂着虚衔的国师,成天除了炼丹就是观测星相本来无所事事,没想到他居然对朝局的走向如此关心。 “吴大国师,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的举动是在鼓励我造反!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刘愈没好气道。 “……造反就造反,谁有本事谁当皇帝,如果你将来位极人臣是因为造反得来,那也是顺应了天命。我的意思很简单,只要别违背了天意,嗯嗯,那就行了。”吴悠说这话就好像说了一件多么无关紧要的事一样,丝毫不觉其中的凶险,“再说这个迷药……” 刘愈一听来了性质:“迷药不错,给我来点。” “你小子不会拿来去迷哪家的姑娘吧?”吴悠心有疑虑道。 “给我准备的,管我怎么用。” 刘愈要伸手去拿那瓷瓶,吴悠却夺过去道:“喂!小老儿可是有重孙女的人。” “你说你们家丫丫?”刘愈不屑道,“傻乎乎没发育全的小姑娘,你让我去迷我也没性质,拿来!” 吴悠迟疑着将瓷瓶放在桌上,见刘愈拿起,又提醒道:“注意份量,这东西一下子吃多了会要人命。还有,我这迷药是无色无味的,比蒙汗药效果要强上一些,基本人吃了一指甲盖的一盏茶的工夫就会不省人事,你注意点用,别弄洒了。” “行,明白了。”刘愈心说行走江湖没点准备是不行,有这东西再找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就跟韦大爵爷一个架势了,不过人家走的是正经的江湖,他也只是拿来过过干瘾。 “你重孙女呢?怎么不见人?”刘愈问道。 吴悠收拾着桌上的东西,道:“喏,那不来了!” 只见吴烁和琪儿穿着小太监的衣服,两人手牵着手进门来。见到刘愈,吴烁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而琪儿却笑着打招呼道:“喂!你来啦!” 刘愈一笑,眼前就是俩长不大的孩子,尤其是琪儿,天真可爱而且有种善解人意的亲近感。 吴悠板着面孔,冷声道:“为何回来了?不是说要出宫玩?” “宫宫宫门关关……关闭了。”吴烁结巴着说道。 琪儿闷闷不乐道:“本来我和丫丫要去看城东藏王庙的脸谱戏,谁知道今天宫门都关了,等了好久还不开,宫里外乱糟糟的,要不是我们躲的及时说不定会被那些侍卫撞着。不知是怎么了。” 两个身材不高的小太监,没有侍卫会为难她们,因而两人也能在皇宫出现乱事时游走自如。 刘愈坐在桌子上,比吴烁高了一个身位,吴烁不服输非要往桌子上跳。刘愈见她一副争强好胜的模样,笑道:“现在去看看,宫门应该开了。不过出去的时候小心点。” 琪儿还是愁容满面道:“不行啊,今天内礼监那边下了禁出令。凡小太监即便有出宫令也不能出去,宫门那边的侍卫也得到内礼监的消息严查。看来要看脸谱戏要等到明年祭藏王了。” 小萝莉的需求就是刘愈的责任。刘愈见到琪儿难过,心中也有些不忍。 “走,我带你们一起出去。应该就没问题了。”刘愈从桌上跳下来,将佩剑拿在手上道。 吴烁皱着鼻子道:“你你你行吗?” 琪儿也抬起头有些不太信任地看着刘愈。 身后传来吴悠中气不足语带嘲讽的声音:“他可是御林军的新任统领,那些侍卫的头,他不行还有谁行?” 琪儿和吴烁听了一蹦老高,央求着刘愈带她们到了东烨门前,眼见那些乱哄哄的侍卫都是背弓提矛进进出出,都有些害怕地躲在刘愈身后。 “属下参见刘统领!”负责镇守东烨门的右卫给刘愈行礼。 “一切先听杨右统领的吩咐。”见那右卫打量他身后的俩小太监,刘愈解释道,“皇上派出宫办差的,回来时放行一下。” 那右卫很识趣地点点头,还跟两个小太监打招呼,对皇帝的亲近之人他不敢怠慢。 走出宫门,刘愈嘱咐道:“记得早些回来,下午申时换岗,回来晚了可进不去城门。” 俩小萝莉点着头,吴烁早已急不可耐地拉着琪儿往城东方向去了。 “早点回来!注意安全!”刘愈再提醒道。 远远的,琪儿和吴烁已经跑了很远,琪儿还是转过头招招手笑道:“哦,知道啦!” 第一百三十六章接踵而至的来客 御林军以卫为基本训练及轮班单位,只要卫的建制没有打散,其日常工作就会正常运行。刘愈需要做的,是暂时任命各级代管事的职责,在新的任命安排好之前,御林军的日常管理不能停辍。而文班和周营等人会被押送到兵部衙门接受审判,而参与叛乱的御林军侍卫最轻也会被解职为民。 御林军一天之间空出很多职位,着实令刘愈头疼。本来最好的办法是提拔下级官吏来填补,但这又不符合老皇帝让他发展自己人的意图。刘愈想了想自己身边能安插进御林军的人选,除了瞿竹,实在没别人。胡轩算是个文弱书生,而刘五文武都不行。齐方和张无诸都有自己的差事,调过来不合规矩。 处理御林军的问题就让刘愈忙到下午,实在没头绪,刘愈安排一切事暂时由右统领杨烈来负责。他自己则早早散工回家。 今日的殿前将军府有些不同,一来是门上的匾额换了,换成“前锋将军府”,这代表着刘愈的新官阶。平日里门口只有几个侍卫走动,今天不知为何也来了不少求见者。负责接待的是蔡迎奴,其实也没什么可招待的。来人一律不许登堂入室,都是一些官吏家中的管家或是执事,带着礼物过来,连同拜帖或是请柬放下就走,光送来的礼物就快堆满正厅的厅堂。刘愈随便打开其中一件锦盒,里面是块纯白玉佛型玉佩,不太大,但少说也值个几百两银子。 “夫君。今日归家后便有人来送礼。拦都拦不住。有的直接放在门口就走。”徐轩筑显得有些无措,身为朝臣收礼本就是一件忌讳的事,虽无明令禁止,但牵扯到受贿问题。 刘愈又打开了几件礼物,礼品都不轻。 “来客送礼都做了记录,是否应该照礼单给送回去?”徐轩筑问道。 刘愈记起老皇帝让他跟朝臣多熟络的嘱托,心说这应该是个好机会,微微一笑道:“先记录好留下。回头再说。” 徐轩筑点头,将一沓请柬递给刘愈,刘愈打开都是这几日城中官绅举行宴会的请柬。城外的旱情未解百姓遭苦,城内官绅的歌舞升平却无疲无休。来送礼的都是达官显贵,一者是跟刘愈这个新贵攀关系,二者是想通过刘愈来为世家子弟在御林军中谋差事,其中不少还是长安六防司的现任军差,得陇望蜀希望能一步登高跃龙门之辈。 徐轩筑又问道:“这些个宴请,夫君准备赴哪一家?” 刘愈苦笑道:“为夫分身乏术,哪里能参加这么多宴会。不如这样。过几日在咱府上举行一场宴席,把这些来送礼的都请过来。礼品也都送回去。不能直接退,那样太失礼。就按其价值,大致相当的给调换一下,礼尚往来,送白玉的就回他块玛瑙,总之这礼物我们不能留。” 本来徐轩筑还担心刘愈禁不住诱惑会收下礼品,现在这当口收礼会招人话柄,闻刘愈的主意欣慰一笑道:“那妾身这就去找隋家妹妹来,她对这些精贵之物精通,有她在定会安置的妥当。” 现在徐轩筑一有不懂的就去找隋妤,而隋妤也每次随叫随到,姐妹也算情深。刘愈正要去找韩家姐妹,便听到吕楚儿匆忙进来通传,说是姑爷的朋友李将军来求见。刘愈琢磨了半天才意识到这个“李将军”是刚晋升为偏将的李糜。 “刘兄,恭喜立下大功,升官发财,可喜可贺!”李糜老远便向刘愈笑着拱手行礼。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几个随从,抬着礼物。 刘愈将李糜请进正厅,让吕楚儿将礼物搬下去一些,好不容易腾出张椅子给李糜坐。 “刘兄不必如此麻烦,其实在下前来,是想让刘兄……通融通融。你看这御林军提拔的名额,能否多给玉南门防司一些?” 原来李糜也是来请托送礼的。他与别的来送礼的不同,是将玉南门防司中对御林军差事有期冀的人的礼品集合起来一起送,在说合一番打人情牌。 御林军的规矩,若有空缺是从城内六防司衙门择优录取,要通过考核。本来这些事刘愈身为总统领会交给下面的人来做,但若总统领有吩咐,考官自然会偏袒,或者有的可以免试录取。 黑幕!这些都是**裸的黑幕!刘愈不禁暗叹。 “这个……”刘愈面色现出难色道,“恐怕我没法插手。” “本来在你的练兵方式下,我们玉南门防司的训练水平在城内六防司就属佼佼者,与其在其他防司选一些资质差的孬兵,不如多给我们些名额选些好兵过去,也算是对御林军实力的补充,你看……” 李糜的意见也是对的。玉南门防司的兵员质量的确要比其他防司的高,但这也只是相对的,其他防司的人可不会这么认为。如果刘愈有意偏袒玉南门防司,肯定会被人借机上奏皇帝,说他以权谋私。 “不如这样。”刘愈道,“在选拔时将各防司衙门送上来的兵集合在一起,不限衙门,取一定数额。若是玉南门防司的兵真的好,那他们就会有更多人录取,若是不及……那我也没办法。” 虽然刘愈没答应多给李糜名额,但刘愈其实也在帮他。毕竟这次御林军的选拔是公开进行的,就算是一次检验实力的机会,要赢也要赢的旁人无话可说。 “行!”李糜笑道,“一定不会让刘兄你失望!” 刚送走李糜,刘愈以为终于能清静一下,外面又有人来拜访,这次吕楚儿通报时语气明显带着敌意。 “是个女的,好像是哪家的小姐。”吕楚儿紧张兮兮道。 刘愈对吕楚儿的通报很不满意,道:“总该自报了家门。” “这个……属下给忘了。” 刘愈有时真对吕楚儿很无语。见到个女人。进来通报跟要打小报告似得。连人家的自报家门都没记住。 “再问!” 吕楚儿悻悻地去再出门一次,回来道:“是李家小姐。” 刘愈在长安城认识的李家小姐只有李遮儿一人,想来从上次在歌舞教坊相见已有些时日。请进门来,李遮儿一身缟素,臂上还挂着黑纱,神情倦怠。 “李小姐,这是……”刘愈不解地看着形容消瘦的李遮儿。 “母亲和家中亲眷的亡故,遮儿只是为她们守孝在身。刘将军切勿介怀。” 刘愈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安慰好。李家遭逢劫难也不是一天两天。在流落中死几个人也不当稀奇。偏是李遮儿在家中为母亲守孝,居然也出来抛头露面请见,刘愈不知她有何等重要的事。 “刘将军,今日小女子前来,一是为您替李家洗冤亲自言谢。二来……想替家中尚存的几个侄子谋一份差事。” 刘愈闻听李遮儿这请求不由苦笑。还真是人一发达,各种人都会请见上门。想来是李遮儿的父亲李延年今日在朝堂上见到了他的表现还有老皇帝的信任,于是让李遮儿来找他说项。 “在下掌管的是御林军,不知令侄……” 李遮儿紧忙道:“刘将军切莫担心,家侄都被发配充军,其中一人还在军营中以军功提为伍长。他们……能否达到御林军的要求小女子不知,但求……刘将军可给他们一次机会。” 刘愈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就是一个主考官。有的人希望通过他获得更多录取的名额,而有的人则希望通过他获取进入考场的机会。 刘愈道:“在下将会上奏皇上,让这次御林军的招募改为公开进行,将从长安城内设公开擂台选拔能人异士,令其可与军旅中人一起参加考核。到时,李小姐只需让令侄参加即可。” 李遮儿抬头看了刘愈一眼,她的本意是想让刘愈破格录取,但现在知道刘愈不肯为她破坏规矩。当下说了些感谢的话便要告辞。刘愈送出厅堂,正巧遇上隋妤随着一名侍卫进来,李遮儿以为是徐轩筑迎头便施礼,闹的隋妤颇为尴尬。徐轩筑从内堂出来后李遮儿才知认错了人,又谢罪了半晌才离去。 “夫君,她……是哪家夫人?”徐轩筑不解问道。 李遮儿此时的面容与她在藏云坊时已不可同日而语,褪去少女的青涩而变得成熟而稳重,身是浮萍时想着落叶归根,但当归根后又才知大树离散要她来奔波维持家计。 刘愈叹口气道:“她就是李遮儿,曾经名动长安的才女佳人。” 徐轩筑不由感概,毕竟李家的事她也有所闻,她身为名门之女,自然会对同为京城闺中女的李遮儿更加体心。 一波接一波的客人总算是接待完。天色也暗淡下来,一家人聚集在一起吃饭,徐轩筑在饭桌上不由又提到徐菜花的婚事。说是婚期定下,在下月初五举行。此时已是契约下旬,刘愈掐指算了一下,王虎的好日子眼看到头了。作为徐菜花的“娘家人”,到时刘愈夫妇都会出席王虎的婚宴。 吃饱饭,吕楚儿她们又开始张罗蹴鞠赛。韩家姐妹欢呼雀跃着要看热闹,门口那边有侍卫来报,说是有两个宫里的公公来见。 “公公?”刘愈道,“可能是来宣旨的,快请!” 迎出门口,才发现来的不是什么“公公”,而是俩“母母”。 琪儿和吴烁俩小萝莉灰头土脸地蹲在门口,显然是累了一天腿脚都站不住。 “我们光顾着看脸谱戏,回去时宫门已经关了。”琪儿见到刘愈,原本暗淡的神色终于有了些神采,撅着嘴委屈地说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主随客便 “真好吃。” 琪儿和吴烁坐在桌前,在刘愈和徐轩筑的注视下狼吞虎咽地扒拉着饭菜。一边吃琪儿还一边赞叹着。两人也是饿坏了,进不去宫门在外转了几个时辰,身上又没带银子。迫于无奈四处打听才找到刘愈的府邸。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过来,没想到会受到热情的招待。 “慢点吃别噎着。一会还有两个菜上桌,吃饱了可就没得尝。”刘愈道。 琪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差不多饱了,道:“哦,还有别的菜啊。那我留着肚子,一会再吃一些。” 吴烁侧头看了琪儿一眼,低下头继续“吧嗒吧嗒”地吃饭。像只小猪在拱食,满脸都是米饭粒。 “喂,你……”琪儿用哀求的神情看着刘愈道,“能帮我们回宫吗?回不去的话,不但女官会责罚,娘亲也会担心的。我从来没在宫外过夜。” 刘愈笑道:“现在入夜,即便我能带你们进皇宫,也无法进内廷,你们还是安心在这过一晚,明早再回。夫人,帮她们寻两间客房住下吧。” 徐轩筑笑着点点头,转身往厅外去安排。 等徐轩筑出了门,琪儿才跑到门边,偷往外瞧了一眼,转过头问道:“喂,那位姐姐是你娘子啊?真漂亮。” 80電釨書 Www.tXT⑧零.ξá “谢谢你的赞美。”刘愈见丫鬟已将最后两个菜送过来,道,“赶紧吃完去睡觉,大半夜跑到我家来,这不是影响主人家休息?” 吴烁的肚子像是填不满。一边吃一边抱怨道:“小小小小气气鬼。” 两人在宫里吃的虽然是御膳。但也不及刘愈家中菜肴的丰富。刘愈在吃的方面比较讲究,用的都是花生油,而非猪油或是麻油,吃起来很香。再加上两人实在是饿坏了,吃什么都是香的不得了。 “吃完了赶紧去休息。” 刘愈催促着,毕竟韩家姐妹还在房中等着他,美人恩重,两个月未见这还没让两个小娇妻平复离别的思念之情。俩小萝莉将最后两碟菜也吃的干干净净。喝了点水都肚子胀下意识去摸。 “暴饮暴食。”刘愈说了她们一句,带二人出了厅,正要往后院走。两人又发现女兵们在蹴鞠,马上不准备睡觉要在旁看热闹。 “丫丫你看,好有趣。我们能不能留下看看?”琪儿最后抬头,又用她可怜兮兮的目光望着刘愈。 刘愈无奈道:“我说两位,这是我家,你们是不是应该客随主便,早早回房去休息?” 琪儿的神色变得更加哀求,伸出一根指头道:“就……就一会。好不好?” 刘愈见琪儿的神情就不忍去拒绝,对吕楚儿呼喝道:“吕侍卫。赶紧踢,限你们一炷香的工夫踢完!” 吕楚儿脸上也老大不乐意,平日里刘愈也从来不干涉她们蹴鞠,这次居然限定时限,不能尽心的玩。但刘愈毕竟是一家之长,他说的话也等同于命令。 一炷香的工夫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徐轩筑回来后见刘愈无精打采在旁当陪客,笑着打趣两句。刘愈回过身便看到韩家姐妹也都在小楼的窗口眼巴巴望着他。 “好棒,好棒。”俩小萝莉拍手叫好,琪儿转而又看着刘愈,“喂,那个是不是将那个木框框踢进竹篓里就算赢啊?” “算是得一筹。”徐轩筑笑着解释道,“在规定时间里,谁得的筹数高谁就算赢。” “哦。”琪儿点点头,忽而脸上开心一笑道,“谢谢姐姐。”转过头又去加油喝彩去了。 徐轩筑见刘愈闷闷不乐,安慰道:“人家毕竟是小公主,夫君也毋须担心,艺儿和婷儿会理解你的。只是……夫君是如何认得她们的?” 刘愈哑口无言,这是没法解释的,难道跟自家夫人说当初看了小公主的身体还跟她有肌肤之亲? “在宫里常走动,因缘际会,十四公主跟吴国师的重孙女走的近,吴国师邀我过去,因而遇到。” 徐轩筑没再追问细节,笑看着欢呼雀跃的琪儿和吴烁道:“本以为艺儿和婷儿已是两个小妹妹,现在觉得她们才更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 刘愈见徐轩筑幸福安详的脸色,便知她又母爱泛滥。成婚也有些日子,一直未能怀孕也是她最忧心的。对于这时代的女人来说,嫁了丈夫之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继承香火,留住丈夫的心。 一场蹴鞠赛最后以一比一的平局结果告终,眼见侍卫们要解散,琪儿和吴烁都没尽兴。琪儿跑过来问道:“喂,如果没分胜负那该怎么办呢?” 刘愈道:“没分胜负,来日再比,反正有的是时间。” 琪儿一脸不乐意道:“还要以后再比啊,可惜看不到了。喂,我们以后……还能再来吗?” 有好玩的东西,琪儿这个原本归家心切的小萝莉现在都不想走了。 “以后有机会再说。”刘愈敷衍着,与徐轩筑一起带两人到了客房的门口,里面点燃了蜡烛还有婢女在收拾,正要让徐轩筑送二人进去,这时吕楚儿等侍卫也一起回来打水洗脸。 “姑爷!”吕楚儿见到刘愈在此不由皱眉道,“这是我们女儿家的地方,您不会是来……偷看我们洗澡的吧?” 旁边的女侍卫“咯咯咯……”地笑。说到“偷看洗澡”,琪儿不禁脸颊通红,头也低下去。好在少女的心只记得好不记仇,等开解了一些,琪儿和吴烁又马上跑过去拉着吕楚儿问东问西,一来问蹴鞠怎么踢,二来也是出自两个小粉丝对偶像的崇拜。吕楚儿得意洋洋的说着。徐轩筑见她们同龄人说起来没完,对刘愈道:“夫君,您先过去陪艺儿和婷儿,这里交给妾身便可。” 刘愈点点头,走出院子不由长吁一口气。原本以为这俩小萝莉只是蠢萌的那种,现在看起来不但萌而且麻烦事多,一点当客人的觉悟没有。 进了小楼,韩家姐妹早就迎下来,两副娇滴滴的面容近乎要挤出水来。最难消受美人恩,三人一同进了房,温存了片刻,正要进入正题。忽闻外面“啊……”的惨叫声,刘愈闻声汗毛都竖起来,培养出来的情调登时一扫而空。 是琪儿的惨叫声。 很多原本已经熄了蜡烛的房间也都重新亮起来。刘愈还以为院子里发生了意外,穿上外衣提起佩剑便与韩家姐妹一同出来查看,等走进侧院,便见到吴烁站在门口看着天空,琪儿躲在吴烁的身后惨叫着。 刘愈当下抽出佩剑厉声问道:“发生何事?” 琪儿和吴烁一同跑过来,琪儿一副慌张的神色一手拉着刘愈的手臂,一手指着天空道:“天上……好多乌鸦。” 原来是当日在这里筑巢的鸟,在被赶走后回来转,毕竟这些鸟在长安城找个荒芜的大宅安家落户也不容易。想当初刚搬进来时韩家姐妹也因此吓的睡不着觉。 “几只鸟而已。”刘愈对一旁的侍卫道,“去将蔡侍卫叫来,放点烟花,将那些鸟吓走。” 听到有烟花放,琪儿马上转忧为喜,兴奋地双手都拉着刘愈的衣襟。这下可让刘愈身侧的韩家姐妹颇为不满,望过来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敌意。 “这……两位姐姐是谁啊?”琪儿也发现了韩家姐妹的不友好,马上平静下来,一边打量着韩家姐妹一边问道。 “她们也是我的夫人。”刘愈道。 “哦。”身在皇宫,琪儿对男人三妻四妾也不觉得诧异,只是对韩家姐妹的模样很好奇,端详了半晌,对她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觉得很不可思议。 等放完烟花,总算事情告一段落,刘愈光是招待这两个小萝莉就累的心力交瘁。回到房里,韩家姐妹一头扎到刘愈的怀里,四条胳膊围的紧紧的,像是再也不愿松开。 去他娘的。刘愈在心中说,今晚就是天塌了也不准备再出这房门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身陷囹圄 一早起来,全家人聚在一起吃早饭。清粥甜饼就着咸菜,口味清淡。与以往不同饭桌上多了两位客人。 吴烁萎靡显得没睡够,而琪儿的精神则很好,吃饭的空档一直在偷看坐在刘愈身旁的韩家姐妹,以前她没见过双生女,觉得好奇。 刘愈吃过早饭便要进皇宫当差,顺带送两个小萝莉回皇宫。走在路上,琪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何你的那两个夫人……生的一模一样?” 刘愈看了求知欲很强的琪儿一眼,问道:“你见过女人生孩子,或者说你知道孩子是怎么从母亲的身体里生出来?” 琪儿眨眨眼,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刘愈道:“等你何时明白了,再跟你解释这问题。” 琪儿本来还挺热切,闻言不由吐了吐舌头,对刘愈的答案很不满意,之后便赌气似的不再跟刘愈说话。 因为要送琪儿和吴烁,刘愈此行并未骑马,等到东烨门门口,见到一个窈窕熟悉的身影在那里立着,见到刘愈便迎上前。 竟是曲宁。 “曲医女……真巧。”面对这凶悍女,刘愈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二人八字不合,加上刘愈是大男子主义,跟女权主义的曲宁本来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有共同语言。 曲宁似有难言之隐,看了看刘愈身后的吕楚儿等侍卫,欲言又止。刘愈会意,让吕楚儿先行回去。 “刘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愈心想曲宁没什么要紧事不会来找他。难不成也是为曲家的人谋求御林军的差事?刘愈先对两个小萝莉吩咐一下。说是让她们暂作等候。便与曲宁到了一边。 “皇上时日已然无多。”曲宁上来便直入话题,神情冷峻道。 这对刘愈来说不算秘密,很多人给他透露过相似的“小道消息”,只是刘愈搞不懂曲宁何以要特地跑来跟他说这问题。 “曲医女,你我身为臣子,心系的应为如何尽守本职,如何为君主分忧,至于你说的事在下就当没听到。”刘愈也打起了官腔道。 曲宁恶狠狠地白了刘愈一眼道:“小女子是想提醒你一声。值此之机肯定有很多人对皇上不利,你现身居要职应尽职尽责,不要真如外界所传的那般不拿差事当一回事。” 刘愈心说搞了半天这曲宁还真的很“忠君爱国”,来提醒他尽职。 “多谢曲医女的提醒。”刘愈讪笑道,“没别的事在下就先进宫当差了。” “等等,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也会有很多人对你不利!” 刘愈以前只以为自己是乌鸦嘴,谁知曲宁的话音刚落,刘愈便觉得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刘愈刚要有所反应。便觉得眼前一黑,像是被黑布袋一样的东西套住。值此危难之际刘愈本能的想喊,但喉咙尚未发声就被人从后闷了一棍子,然后昏晕过去。刘愈临失去意识前最后的一个年头是:姓曲的害我! ………… 刘愈曾经被门板磕过一次,可能有了“免疫力”,刘愈并未昏睡很长的时间便转醒。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不但自己是被人用黑布套着头,还好像处在一个密闭的“容器”中,一路上颠簸的感觉跟上次被柳丽娘劫持时候一般无异。心中惊诧,难道又是柳丽娘干的? 手脚都被捆缚,嘴里被塞了一块发臭的布,刘愈本能地伸出双脚,触到一个人,刘愈目不能视,将双脚往上提了提,当感受到此人胸前的柔软才确定是女的。被人轻薄也无反应,说明是处在昏迷状态,刘愈从触觉的“尺寸”判断,不像那俩小萝莉,更似曲宁。 马车突然一个巨大的颠簸,刘愈倚着后壁不稳倒下去,这一倒发现身旁也有人。刘愈用头拱了拱,这次判断出在自己这面不是一人,而是两人。从头部触摸到的胸前“尺寸”判断,应是琪儿和吴烁,也都无反应。 一切都对上号。刘愈心中暗自责怪大意,眼看到了宫门口就放松警惕让随行的侍卫回去,这才着了道。心中再骂曲宁没事找事。 刘愈不确定到底是何人下的手,但知道自己得罪的人不少,淮王不说,还有兴庆会和猛鬼寨。回来的路上便听说猛鬼寨被朝廷军给端了,抓了一些跑了一些,会不会是猛鬼寨的人来报复?那被他打的满地找牙的女子不会轻易放过他,另外对他不怀好意的还有神秘的老太婆和她的“老相好”。 想到这些,刘愈反倒希望是柳丽娘下的手,至少两人还算有交情。 马车颠簸了一段路,重心向后倾,应该是走上坡路。长安周围地形和缓少有山丘,刘愈也不知是在城内还是出了城外。 再行一段路,便听到密闭容器外的嘈杂声音,不是来自街市,倒好像举行葬礼的殡仪馆,哭声震天。 密闭容器被打开,那哭声更加清晰,有男有女少数有上百号人。刘愈装作依旧昏迷的模样,被人抬着进入没有风像是厅堂的地方,再走一段路,呼吸变得不太顺畅,有些潮气和发霉的味道。紧接着他的头套被人撩开,刘愈还是闭着眼,身子被人扔进一片草堆里。 听到上锁链的声响,刘愈知道再装昏迷也没用。“噗!”地吐出一口灰尘,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很阴暗潮湿的牢房,这牢房是地牢,甚至连窗户都没有,三面都是墙,另一面是木栅,上了锁。而曲宁、吴烁和琪儿则倒在地上,依旧昏迷不醒。 刘愈手脚依然被困,挪动着上前挨个用头撞,先转醒的是琪儿,可能因琪儿是女孩,她只有双手被捆,双脚依然可以动。琪儿先看了一下四周,然后“哇!”一声大哭起来,因为嘴里的布早就脱落,她这一哭声势不小倒将曲宁和吴烁吵醒了。 “别哭!惹怒了绑匪,没好果子吃!”刘愈将嘴里的布蹭出来,道。 琪儿害怕,马上抽泣了两声收出了哭声。而曲宁悠悠转醒后打量了一下四周,想说话却不能开口。 刘愈道:“琪儿,用嘴将她们嘴里的布咬出来。” 琪儿手足无措,闻言马上凑过身子将曲宁和吴烁嘴里的“塞子”给咬出来,吴烁支支吾吾道:“这这这这……是哪?” 曲宁也道:“怎会如此?” 刘愈怒道:“我还想问你呢,你刚说有人会对我不利,我马上就遭了道。说,是不是你找的人来绑老子?” 曲宁怒气冲冲道:“我绑你有何好处?再者,若真是我,会跟你一起关在此处?” 外面传来一个凶蛮的声音道:“吵什么吵!再抄现在就把你们给剁了!” 随着声音走过来两个彪形大汉,都是江湖人的粗狂打扮,提着刀,脸上胡子拉碴的红光满面,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见到两个汉子走来,琪儿马上挪到刘愈的身后躲了起来。 “呦!原来当家的还绑来了三个小妞,真是一个比一个生的俊俏,反正都是要死的人,咱哥俩先快活快活?”方脸的跟圆脸的汉子商量道。 那圆脸的也不是什么好货,两人淫笑着便开门进来,上下打量着牢房里的三个女人。 “都不错,哪个先来好?”方脸的汉子搓着手嘀咕。 那圆脸的似乎也在徘徊中。刘愈开口道:“两位大哥,这你们还用考虑,当然先从那最熟的婆娘开始,你看这两个,黄毛丫头还没长成呢,玩起来肯定不爽快!” “闭嘴!”曲宁听到刘愈粗鄙的言语,怒吼道。 刘愈继续道:“你看,这婆娘不但成熟,且还野性十足,这才痛快嘛!” 两个汉子同时看着曲宁,一脸淫笑道:“果真如此,咱们都是绿林的好汉,就喜欢耍弄这种够味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狱友 曲宁眼见两个粗狂的汉子向她走过去,身子退到墙根,心中那个恨哪。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能将那个落井下石的小人剥皮抽筋大卸八块。 而刘愈那边嘴上依旧不停:“就是这婆娘,最喜欢跟男人斗,显得她比男人有学问有本事。她那个身段真是好的不得了,白皙水嫩的,小脸粉里带红……去你个大爷!” 正说着,刘愈突然一头撞了过来,正中方脸汉子的后背将其撞倒。刘愈的手上的绳子已被他暗自磨断,手腕上还有擦破皮的伤在流血。 两个汉子都没料到刘愈会挣脱自由,先前又被他的话给麻痹,一时不妨,方脸汉子被撞倒在地,而那圆脸的汉子提起刀便要砍下来,刘愈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冲向圆脸汉子,将其顶在墙角,因为脚上的绳子尚未被解开,刘愈行动不方便,他已作出了极限的动作。 圆脸的汉子后背重重撞在墙上,手中刀脱落,刘愈一把抓着,有了武器在手,就好像看到了自由的曙光。挥起刀便往被撞的气晕八素的圆脸汉子的脖颈上砍去,眼见刀要及身,突然觉得一股很大的力气抓着他的手臂,这股力道迅猛异常好像一道钢箍,一拧,刀“当!”一声落在地上。刘愈手腕火辣辣的生疼,突觉后背挨了一脚,人被踢翻在地。 一个四十多岁浑厚的中年男子,一脸狞笑看着他,道:“不愧是御林军统领,气魄无比。手段高明。” 那两个汉子总算缓过来。道一声:“堂主。”便要报复刘愈。 “两个混账还不知趣!来人!将人绑了。押送前殿!” 遇上两个色鬼是刘愈的运气,他没想到计划会功亏一篑。从那中年男子身后过来不少人,重新将刘愈捆上,同时给他们蒙上头罩,被架着出了牢房。 到了前殿,便听到震天的哭号声,呜呜哇哇的好不热闹。刘愈被人按倒在地,便听到旁边传来个轻微的啜泣声。是琪儿的声音。刘愈道:“琪儿放心,我会带你平安出去。” 琪儿“嗯”了一声,哭的也不是那么凄厉,好像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刘愈身上。 忽而整个厅堂安静下来,就好像有准备计划一样,所有的声响都戛然而止统一有序。刘愈正诧异间,忽听到刚才制住他那中年人喝道:“朝廷无道,当家夫人先而蒙难,遭受屈辱。我堂会上下死伤无数,分崩离析。而今当家的又惨遭毒手。遭朝廷鹰犬毒杀……” 刘愈心中一凉,是兴庆会的。 “……而今我们捉来此件惨事始作俑者。将其剥皮抽骨以告慰当家的在天之灵!” 本以为厅堂里的人会激愤着附合,谁料在这中年男子说完,整个厅堂还是安安静静,只有个苍老的声音道:“对,听文堂主的!” 刘愈心说这可不妙,死就死了,还要剥皮抽骨,这可要遭多大的罪。当下“呸!”一声叫道:“去你娘的,你们夫人是自杀,犯事的人早就被革职下狱。朝廷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毒杀?!哼哼,恐怕是你们自己人想夺大当家的职位,下了黑手诬陷朝廷吧?” 刘愈觉得背后再遭人重击,人被踢倒趴在地上,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他的话也惹怒了文堂主,只听其怒喝道:“将此人剁成肉酱喂狗!” 刘愈觉得手背重新被人拽住,正要被拖行,突然听到旁边一年轻男子质疑道:“文堂主,这是朝廷的鹰犬不假。要怎生处置他恐怕也轮不到你做主,难不成是你毒害了大当家被人揭发,想早些杀人灭口?” “你!” 即便刘愈目不能视,但也能听出文堂主这一声的怒火,比之前对他的还要剧烈。 “我怎样?现下当家的蒙难,该谁主持这葬礼,该谁继承当家的位置,应按规矩来,让各堂口的兄弟表决,你这自作主张地想大权独揽,不合规矩还不让人说?除非是你害了大当家的想篡夺其位!”年轻男子说话中气十足,有理有据道。 文堂主似要发飙,但马上有人出来调解,正是刚才附合文堂主的那个老者:“两位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自伤和气?韩兄弟说的也不无道理,大当家的死的不明不白,该谁继承当家的位子本就该由兄弟们商量,但韩兄弟也有一点说的不对,大当家的蒙难后最气愤的还是文堂主,他带人冒着被朝廷缉捕的风险混进长安城跟踪这狗将军几日,才寻到机会绑回来,这可是奇功一件,由文堂主主持葬礼那还不是理所当然?” 本来刘愈以为这姓韩的会不依不挠,没想到他“哼!”一声居然不管了。心中不由揪起来,下一步不会就是将他“剥皮抽骨”了吧? 文堂主正要有下一步的指示,忽然门口进来一人通报道:“各位堂主,山寨外有一柳姓公子投拜帖。” 文堂主道:“拿过来!” 看过之后,老者问道:“可是……那个柳公子?” “不是他还有谁,若非他给大当家的献策,我们何以会成为丧家之犬?”文堂主气愤不已道。 老者道:“但他身份特殊,毕竟我们惹不起,若我们还想东山再起,最好倚靠他的力量。诸位说,是不是这么个事?” 老者不专权,转而问厅内所有人的意思。这事情本没什么可商量的,有附议的也有不说话的,文堂主道:“将柳公子请进来,只许他一人进内。” 刘愈已经猜的**不离十,这柳公子应该是柳丽娘。因为来了客人,将他剥皮抽骨的事也暂且放下。不一会,听到柳丽娘的悲泣声传来,逐渐进了厅。哭泣的悲伤。声音却很假。令刘愈马上想到了孔明哭周瑜,哭腔一般无异。被柳丽娘的哭声带动,厅里不少人又跟着呼号几声。 文堂主怒道:“柳公子!别假惺惺的猫给老鼠哭丧,说,今日不请自来是何目的?” 柳丽娘叹口气,顿了顿,像是在作势擦眼泪,道:“老当家的蒙难。我等是何等痛心疾首,恨不能将罪人剥皮抽筋。你怎能说在下是假惺惺猫给老鼠哭丧?” 文堂主冷哼一声,不再言语,那老者紧忙说合道:“柳公子请勿介怀,文堂主向来就是这倔脾气,大当家的蒙难才会令他对您不敬。” 柳丽娘道:“在下理解。” 老者问道:“不知柳公子何事前来?” “在下前来,一者为大当家的灵前上三柱清香,以祭慰他在天之灵。再者。”柳丽娘稍微一缓语气,“想跟你们讨要一个人。” 文堂主火气马上窜了出来,怒道:“你不会是想讨这朝廷的鹰犬?” “正是他。”柳丽娘好整以暇道。“他不但是在下的心腹之敌,手上还窃夺有在下一件重要的东西。在下想将他讨要去,慢慢折磨至死,不但能讨回失去的物件,还能以他的血来祭大当家。两全其美!” 文堂主语气不善道:“你要跟他讨要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搜便是,但今天就是说破了天,人也不能给你!” 柳丽娘见文堂主不好相与,不再勉强,道:“那件物件极为珍贵,平日定然不会携带在身,不如诸位堂主赏在下一薄面,将他请到一僻静的地方,在下逼问他几句。” 文堂主即便再不愿跟柳丽娘这蛇蝎心肠怀有政治目的的女人打交道,还是不能布给她面子,重新将刘愈押走,送进了先前关押他的牢房。因为是单独“提审”,这次只是带了刘愈一人过来,曲宁等人还是被留在前堂。 “你们先下去,本人有事单独跟他说。”柳丽娘对身后的人说道。 听脚步声远,柳丽娘才摘下刘愈的头套,笑盈盈的看着刘愈,叫声妩媚道:“十二少,没想到又见面了。” 刘愈听她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令他很不爽,一撇嘴,道:“丽娘是来看我的热闹,还是来给我送葬?” “哼!”柳丽娘一副“你不识好赖人”的神色道,“奴家辛辛苦苦赶来,还不是为救你?不信?那丽娘就证明给你看。” 刘愈正好奇柳丽娘会如何“救”他,便见到柳丽娘径直出了牢房,拐了角人也看不见了。可惜牢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到上面的声音。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又听到呼喝声,三个蒙着头套的女子被押送过来,是曲宁、琪儿和吴烁,令刘愈惊讶的是,身后还有个被捆住双手还是那副笑盈盈模样的柳丽娘。 “进去!”押送的大汉呼喝了一声,几个人被推进牢门里,门被锁起来。 “呜呜呜……”刚进牢门,琪儿便又开始哭起来。 “喂!喂!大个子……刘大哥,你在不在?呜呜呜……是不是要砍头了?呜呜,琪儿不想死啊!” 刘愈挪过去背过身用手将她的头套提上来,琪儿见到刘愈,如同看到救命的稻草,两眼泪汪汪的情意浓浓。 刘愈安慰她几句,转而看着一直笑盈盈的柳丽娘问道:“这位公子,你这是……”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们同是这里的囚犯吗?”柳丽娘笑道。 刘愈没好气道:“我是问你为何也会被关押进来!” 柳丽娘慧黠一笑道:“这还不简单?我跟他们说,我已经掌握了文堂主谋害大当家的证据,若他们肯交人,我就将证据销毁,否则我就将证据放到江湖去让江湖人都知道他们兴庆会的窝囊事。那文堂主还不赶紧将我关押起来?嘻嘻,刘将军何必用这种眼光看我。不用担心,现在他们顾不上杀我们,估计正在起内讧呢!” 说着,柳丽娘双手稍稍一动,捆缚她手的绳子便滑脱在地,轻巧无比。 第一百四十章交换条件 刘愈对柳丽娘表现出的这一手近乎耍魔术挣脱绳子的手法感觉惊奇,心说怪不得她像个没事人。 “过来帮我解开绳子,我们一起逃出去。”刘愈紧忙道。 “逃?”柳丽娘笑着摇摇头,“这里是个山寨,土匪窝,到处都是人怎么逃?即便真逃走了,荒郊野外四野无人很容易被他们追上,到时下场不是更惨?” 柳丽娘说着话,竟然将绳子捡起来,双手负在背后自己重新捆缚好。 刘愈惊讶道:“这是什么意思?” 柳丽娘妩媚一笑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告诉你,我是自愿来跟你做伴的。” 刘愈汗颜无比,柳丽娘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跟他一同坐牢?看柳丽娘那胸有成竹的神情,心说肯定有事,但又把握不准她的意图。 刘愈和柳丽娘言谈甚欢,一旁的曲宁喝道:“喂!有完没完,过来帮忙将遮脸布除去。” 柳丽娘往后挪一步,用手将曲宁的头套摘下。 曲宁还是第一次见到柳丽娘的模样,但见是个英俊的公子哥,语气不似对刘愈的凶恶,转而变得有些淑女风范:“多谢公子。” 柳丽娘很谦和一笑,道:“不谢。” 再看一旁的琪儿,正在用尽力气将吴烁的头套撸下,刘愈本还以为吴烁因为心理承受力强才没哭闹,当摘下头套才发现人已晕厥。被琪儿用脑袋顶了几下胸口,吴烁才悠悠转醒,看到光亮。诺诺道:“呜……回回回家啦?呜哇。还还还没回。” 一牢房的女人。唯独刘愈一个男子。刘愈身为男儿,感受到肩上担子的重量,必须要设计逃生维护她们的安全。 “快一起想想辙,如何逃走。” 曲宁见刘愈看了她一眼,还以为他想出“美人计”一样的下流招数,恶狠狠道:“若是你再敢打我的主意,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柳丽娘微微一笑,显得很有大家公子的风度。道:“其实要脱身,并不困难。” 她给曲宁留下的第一印象很好,此时曲宁更加急切地抬头望着伫立的柳丽娘,问道:“不知柳公子,可有何良策?” “良策说不上。”柳丽娘似笑非笑看着刘愈,“只需刘兄跟在下合作便可。” 刘愈能感受到柳丽娘肯定没安好心,但因捉摸不透她,冷声道:“怎么合作?” 曲宁怒道:“闭嘴!听柳公子说。” 见曲宁的反应,刘愈心中打鼓,这曲宁不会是对男装的柳丽娘一见钟情了吧? 话说人质通常心理都比较脆弱。刘愈以前听说过“斯德哥尔摩效应”,说的是人质会爱上给他们稍加恩惠的绑匪。可没听说过人质会爱上同一个号子的难友,而且还是同性。 见牢房里除了刘愈都在望着自己,柳丽娘给众人一个安慰的神色道:“其实,在下的提议只针对刘兄,若是刘兄答应将在下的一件东西归还,必会想办法令你们逃脱。” 曲宁一听马上对刘愈吼道:“你拿了柳公子何物,还不交出来?” “你他娘的被疯狗咬了,能不能别乱咬人?”刘愈没好气道,“我何时拿过她东西?喂,姓柳的,上次来找我讨要东西就说的云里雾里不清不楚,这次有话干脆说明白点。我可不擅长猜哑谜。” 柳丽娘对刘愈翻个白眼道:“刘兄,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前不久,你的手下好像杀了一个人?” 刘愈本来很疑惑,这一提,猛然想起当初给他治手臂伤的老太婆,的确是留给他一样东西,还假借官府说她被杀,又说她“老相好”会来取云云。刘愈惊道:“你不会就是那个……”记起当日柳丽娘说他杀了她师妹,老太婆年龄太大不符合人物逻辑,“……那人是你师傅?” 柳丽娘不置可否,恨恨道:“东西在哪里?” 刘愈在这关节,本不想隐瞒直言不讳,但一想不妥,要是自己身上没有柳丽娘想要的东西,她甩袖自己逃了可如何是好? 同时刘愈暗凛,当日那老太婆的武功他没太多印象,但光是柳丽娘的“师妹”就是武林高手,感情柳丽娘平日里是深藏不漏。联想到她出神入化的舞技,也有武功的底子在里面。 “东西在我家里,若是帮我们逃出去,我双手奉上!”刘愈道。 柳丽娘冷笑道:“刘兄如何敢保不是诓骗在下?” “那东西对我来说半点用都没有,又不会带在身上,不回家拿难道我隔空取来给你?”刘愈扬起高傲的头,“我刘文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相信拉倒!” 曲宁愤愤不已道:“就你,还有人品?”显然她对刚才刘愈出言让两个汉子对她不轨的事耿耿于怀,连同僚之间最基本的礼貌都不顾了。 柳丽娘想到二人的“交情”,对刘愈的人品还算信服,当下道:“那在下就信刘兄一次。” 刘愈道:“那就赶紧说出你的逃生办法。”一旁的曲宁也道:“有劳柳公子费心了。” 柳丽娘不答话,忽而有脚步声传来,走过来个草莽汉子,端着的木托上摆着几碗饭和两盘菜,放在牢门门口,指着柳丽娘道:“你过来!” 柳丽娘陪笑道:“这位兄台,找在下何事?” “给你解开绳子,吃饭,吃饱了砍头!” 听到“砍头”,俩小萝莉登时眼泪鼻涕横流。柳丽娘给众人解开手上的绳子,曲宁一直在热切地看着柳丽娘。 但柳丽娘直到那汉子走远还是不言不语,突然她拿起筷子和一碗饭道:“吃饱了有力气逃命,先吃饭。” 柳丽娘递了一碗饭给曲宁,曲宁相谢一声接过,琪儿和吴烁听柳丽娘的话以为不用杀头,也紧忙过去拿饭吃,柳丽娘抬头看了刘愈一眼,问道:“你不吃?” 刘愈头看着别处,问道:“不怕饭菜里有毒?” “都要杀头了,怎会有毒?”柳丽娘没说话,曲宁先出口反驳,紧接着开始往嘴里塞米饭。 四个女人开始吃饭,柳丽娘对曲宁道:“这位小姐别忙着吃饭,吃些菜。” 一碟青菜,一碟炒瓜,刘愈见柳丽娘只将那碟青菜往曲宁那边推,心说有鬼。 “你为何不吃那一盘?”刘愈问道。 “哦。在下不喜欢吃瓜,但偶尔吃一些还是可以的。”柳丽娘说着夹了一口到嘴里,再问刘愈,“你不吃不怕一会逃命没力气?” “谢了,在下体力一向不错。” 柳丽娘未再勉强,本来四个女人吃饭吃的好好的,突然琪儿和吴烁体力不支,眼睛朦朦胧胧地仰倒在地,还没等刘愈过去查看,曲宁也倒在地上,碗筷落地。只有柳丽娘,依旧笑盈盈的吃着她的饭菜。 “这是怎么回事?”刘愈惊讶看着柳丽娘。 柳丽娘小口慢咽,笑道:“十二少不是早就猜出饭菜有问题吗?放心,不是毒药,只是一般的迷药,睡上一些时间就会醒。不想让她们打搅奴家的好事。” 刘愈正在猜测柳丽娘说的“好事”是何事,脚步声再次传来,一个老者,带着一些随从走过来,同时他们还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正是先前将刘愈押出去的“文堂主”,被人揍的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那老者看到刘愈,本想抽刀,但见柳丽娘笑着摆摆手,便消除了芥蒂。 “公子,事已解决。”老者隔着牢门对柳丽娘恭敬道,一听声音,刘愈便知道是刚才在前堂一直说合众人,老奸巨猾的老者,“姓文的怎生处置?” “谋害当家的,绑架朝廷命官,哪条不是死罪?”柳丽娘说这话时特地看了刘愈一眼,“出去当着众人的面,杀了祭他们的当家。以后,兴庆会的事就交给你打理。” “属下遵命!” 刘愈再笨,也知道一切都是柳丽娘的阴谋。前堂还装作不认识,原来是一伙的。刘愈料想应该是柳丽娘想肃清兴庆会里的敌对势力重掌控制权。 老者让人打开牢门,请柳丽娘出门。柳丽娘见刘愈面有憎色,刻意凑上前,在刘愈的耳边吹着风道:“很意外?其实,他们的当家也是奴家弄死的,只是陷害给这姓文的。嘻嘻,十二少,奴家是不是很本事?” 登时,刘愈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禁爱 柳丽娘娇笑着,转身出了牢门,刘愈想跟出去,却被她直接将牢门给关死。 “十二少不妨先在此处乘凉,等到奴家先去解决了要办的事,再过来与你一同离去。” 说完柳丽娘便带人离去,让刘愈继续在牢笼里干受气。刘愈越想越觉得窝火,正不耐烦,柳丽娘与先前那老者又一同回来,看似大局已定。 “鲁当家,以后兴庆会的事你要尽心去办,不能再出今日这般的岔子。”柳丽娘边走边对老者吩咐着。 老者唯唯诺诺,对柳丽娘恭敬至极。 柳丽娘到了牢门口,说话间进了牢门。对起身的刘愈媚眼一笑道:“走吧,马车已备好。” “可以走了?”刘愈有些不太敢相信。 “要不怎样?绑架朝廷命官,兹事体大。幸好十二少你平日里懒懒散散经常旷工,否则现在朝廷平剿的大军就已杀来。不趁着天黑前放你回去,难道还真杀了你准备被军队剿?” 刘愈不满道:“那为何绑我来?” “绑你的并非奴家,是那个姓文的,现在脑袋已经在祭台上了,要不去询问一番?” 刘愈不再纠缠这些细枝末叶,能逃命最关键。 “她们怎么办?”刘愈突然又紧张起来,看着捉摸不透的柳丽娘。 “鲁当家,有劳你的了。”对老者说了一句,老者迈步上前,柳丽娘又道,“一人负一个。带到马车上。”说着她已背起昏迷不醒的曲宁。 刘愈眼看那老者要抱琪儿。心中不想让她再吃亏。先行将琪儿抱起,老者将最后的吴烁提起,扛在肩膀上。刘愈看他举重若轻的模样,心说练家子就是不同一般。 从牢里出来,外面不少人簇拥着在远观他们,眼睛里都充满着怒火,被人这么仇视着刘愈很心虚,生怕他们一拥而上将他撕了。幸好这些人还算纪律分明。都只是在远处观望。 此时的柳丽娘步子也很谨慎,背着的曲宁恢复了些神智,朦朦胧胧发现自己被柳丽娘背在背上,问道:“柳公子……这是……” “救你出去。”柳丽娘道。 “有劳……柳公子……”曲宁像是终于找到依靠,言罢又昏迷过去。 马车没有车篷,只有一个车斗,三个女人被平摆在车斗上,刘愈刻意将琪儿摆在中间怕她滚下马车。 柳丽娘跳上马车,神情冷峻地看了刘愈一眼,拿起缰绳和马鞭。看来她要一同离去。刘愈惊讶的是她竟然没带随从,只身前来。 老者举手道:“开门。放行!” 山寨的大门被打开,柳丽娘挥动马鞭,一鞭抽在马背上,马车开始前行。刘愈一直都布言语,直到马车出了山寨门很远,往后看没人追来,刘愈才稍稍松口气。 “别打什么鬼主意。”柳丽娘与刘愈同坐在前缘,一边驾着马车,一边说道,“他们半个时辰后就会从别处下山往周围的县郡去,长安城呆不下去,只能往别处发展,都怪你这坏事精” 刘愈讪讪一笑道:“各为其主而已。” “各为其主?你真的以为这皇帝是个好皇帝?你投靠的是一个明主?” 柳丽娘的问题有些尖锐,作为臣子,刘愈本不好评价皇帝。但难得两个为敌的人,会像今天这般坐在一起聊闲篇,促膝长谈。 刘愈叹道:“其实人无对错,君主也难分贤明,只要不是杀人成性的暴君,怎么说也都算可以效命的。无所谓明主与否。” 柳丽娘微微一笑,难得不再像以往二人独处时时时对他抛媚眼,正色道:“你倒是想得开,唉!你这心思,真是与旁人的不同。你可知,为何淮王要谋反?” 难得柳丽娘也说出“淮王谋反”这样的字眼,说明她也是放开心结来跟他聊天。 刘愈道:“大概是为权力吧。” “权力?”柳丽娘再叹一口气,“若真为权力,淮王当年就不会在先皇弥留之际仍旧出外游玩,做他的潇洒太子。” 刘愈对皇家的秘辛所知不多,道听途说来的也很零碎。以往他以为淮王出外是被当今皇帝设计逼走的。 柳丽娘续道:“对一个风流成性,年过四十都不曾娶妻纳妾的太子来说,权力根本无关紧要。谁当皇帝,是他父亲,又或是他的兄弟,只要不是他他都不会去关心。只要有酒,有山水,有美人歌舞,能夜夜笙歌乐得逍遥,夫复何求?可惜,可惜……” 柳丽娘故事说了一半又停了,刘愈问道:“可惜什么?” “你可知淮王为何没有子嗣?”柳丽娘突然问道。 “不是有敏郡主吗?” 柳丽娘看了刘愈一眼,道:“难道你不知敏郡主为淮王的义女?” 这消息还是刘愈第一次听闻,敏郡主他也见过,其风姿和手段都是超群,有当政者的威仪,以前他因为是这原因淮王才选她为嗣位人。 见刘愈摇了摇头,柳丽娘继续说道:“一个男人,何以为男人?” 刘愈心说这可是个深奥的“哲学”问题,但还是下意识往自己下面看了看,柳丽娘“噗哧!”一笑道:“你倒是很直接。” 刘愈没好气道:“否则我就是太监了。” 柳丽娘笑容止住,忽而又变得神情悠然道:“现在,你能体会淮王心中的愤恨了?” 刘愈先是一愣,随即“啊?”一声,柳丽娘的意思,淮王是太监?这可是稀世奇闻,以前刘愈听说过,淮王的妃子不少,总不会娶回去光看不能碰吧? 柳丽娘道:“若手中无权,就会被人肆无忌惮的践踏,连活下去的权力都要靠当权者的施舍。就好像今日的你,若你是皇帝,会不会被这些蝇营狗苟的江湖人掳劫至此?” “我回去肯定找百八十个侍卫跟着,以后他们也没机会。” 柳丽娘不理会刘愈的言语,继续她的话题道:“当年的淮王,身边无权无人,旁人要害他易如反掌,虽然淮王算是机警之人,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最终他还是被小人所乘……淮王之后娶了很多妃子,但还是没能为他留下骨血,这恐怕就是皇家人的悲哀。” 刘愈这才听出柳丽娘的意思。感情淮王是不育,不是太监,这二者间有本质上的差异。刘愈很像问“你是不是淮王的女人”,但这话说出口怕伤人,想想还是没问。听柳丽娘对淮王的感慨,想来是对淮王很忠诚,刘愈想至此,心里便觉得不舒服。抛去柳丽娘的身份和目的,单就她这个人来说,的确是个妩媚动人有情调的女人,这种女人往往是已婚男人最难抗拒的。但若说二人有情,现下还止于惺惺相惜的友情。 正沉默赶路间,马车上的曲宁最先清醒过来,见到自己已在马车上,身后没有追兵,曲宁有种死里逃生的激动。 “柳公子,多谢……相救之恩。”曲宁手臂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来,马上就对柳丽娘示以感谢。 “小姐见外了,在下祖父曾开过镖局,跟这些江湖人有些交情。加之他们也知绑架朝廷命官乃是重罪,在在下劝服之后答应放人,但只求莫将今日之事泄密。也求小姐帮忙保守秘密,若是被朝廷得知,恐怕会对在下不利。” 曲宁眸如清水,点头道:“奴家一定不会让柳公子为难。” 刘愈差点一口气不顺咳嗽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曲宁在人前自称“奴家”,在现下时代可是个极为暧昧的字眼,只有很亲密的人才会如此自我称谓。 难得眼高于顶的曲宁有了心仪的人,居然还是个女人,说出去,绝对是稀世奇闻。刘愈在心中有些促狭地想着。 第一百四十二章最优先事项 曲宁对“公子版”的柳丽娘印象是极好的,有多好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刘愈在旁看着,没有吃醋的成分,相反很坏,或者是说抱着一种观而有趣的心态瞧热闹。 他明知柳丽娘肯定不会在曲宁身前揭露身份,曲宁会一直误解下去。 “柳公子不知家住何处?”临近长安城,分手在即,便矜持如曲宁,也忍不住问。 女儿家问男人的住处,这算是相当难以启齿的话。柳丽娘也察觉到曲宁态度的怪异,看了刘愈一眼,像是在征询他的看法,刘愈将头侧向一边,柳丽娘这才回身看着曲宁,道:“行万里路,居无定所。” 这是一种极为推搪的说辞,换做别人已知她不想泄露行踪。偏偏曲宁还不依不挠问道:“那在何处可寻到公子?” 柳丽娘见刘愈在忍不住低头偷笑,白他一眼,道:“小姐有幸,不妨去刘兄的府上,他能找到在下。” 刘愈知道柳丽娘明摆坑他,她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她的手下也未必知她行踪。眼见长安城北门在望,路旁也渐渐进入闹市,琪儿和吴烁也转醒,只是头脑昏沉,抬起头,很快又趴下去眯瞪一会。 “刘兄且莫急着告别。在下想与你一同到府上,拿了东西再走。”柳丽娘见刘愈有意跟她撇清关系,提醒道。 刘愈这才记起那件根本就不存在的交换物件,只是一个空袋子,当时应该放在行礼里带回家。具体放在哪被谁收拾了。是不是被丫鬟洗了他也不知。回去找肯定一时找不出来。空袋子肯定不是柳丽娘想要的东西。 “柳公子对我不放心?”刘愈看着柳丽娘。她果然表现出“不放心”的神色,很冷峻盯着他的脸。 “东西就在家中,我这就要往皇宫去,今日来取……怕是不便。”刘愈道。 “那好,明日在下亲自登门。” 柳丽娘虽未说马上就要,但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是蒙他,肯定会施加报复。一群江湖人找他报复加派侍卫保护就可,如果是一个武林高手。刘愈对那些侍卫的实力犯嘀咕。 说话间马车已进了京城的北门,路过城门,侍卫查验了车上并未携带货物,也就不用交税,轻松放行。柳丽娘虽是要犯,但没到满街张贴通缉令的地步。 “那到底是何物?”刘愈想问清楚,自己仿造一件。 “你没看过?” “看是看过。”刘愈小心说话防止露出端倪,“只是太含糊……看不懂。” “总之回头刘兄交给小弟便可。” ………… 马车穿过大街小巷,到了皇宫门外一里处停下,刘愈扶着琪儿和吴烁下了马。刘愈本也想扶曲宁,曲宁甩袖轻哼一声。态度极为傲慢。 等四人走到皇宫门前,柳丽娘的身影也寻不到。刘愈才问道:“曲小姐,你真布打算报官?” “平定盗匪的事本就不归我管。今天出来跟你说句话都被你牵累,以后还是离你远点。”曲宁冷声说完,扬长而去。 曲宁不想管,刘愈可没那么容易咽下这口气,进了皇宫,先对琪儿和吴烁吩咐几句,大致是让她们以后别乱跑,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今日的事也别说给旁人听。” “嗯。”琪儿很听话地点点头,吴烁要拉着她走,琪儿忽而又很舍不得,回过神抬头看着刘愈道,“刘大哥,琪儿……走了。”声音轻柔,好似小情人在告别。 刘愈一笑,道:“琪儿妹妹,我会去看你的。” 琪儿含羞带骚地点点头,刘愈想不到一次绑架,竟然会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旁的吴烁不满道:“你你你……你占琪琪儿的的的的便便宜。” “小结巴,我不占你便宜就成了。赶紧回去,不怕你曾祖父吴老头担心?” 吴烁本来还想争辩,被琪儿拉拉手,只好愤愤地去了。 刘愈径直进了御林军在东烨门下的衙所,一进去,新晋右统领杨烈和左统领蓝景正在里面商议事情,见到刘愈起身行礼。 “刘统领,您可算回来了,这一天您怎都不露面?御林军的差事空缺,虽说安排尚需时日,但还需您暂作安排。”杨烈道。 刘愈气呼呼道:“安排的事交给你来做。问你,今天御林军可是有在城外练兵的队伍?” 杨烈道:“蓝左统领正是为此事而来,您昨日不是让他暂时领练兵之责?他将带十二卫御林军往城外训练,今夜出发,两日后归。” 刘愈算计了一下,十二卫御林军有六百人,都是训练有素,平个山头应该不难。 “那行,蓝左统领,麻烦你带这十二卫御林军往城北,大约十多里,有座山……” 杨烈在旁提醒道:“会群山。” “不管什么山,总之山上有群盗匪,现在就去平了,统统杀掉一个不留,当练兵了!” 蓝景和杨烈对望一眼,都没想到刘愈上任的第一件差事就是派他们去平盗匪,照理说长安城乃是天子脚下,周围少有盗匪出没,若真有盗匪立下山头,也算一件大案,找御林军去平也不为过。 蓝景还想在刘愈面前立功,这样原本文班的右统领位子很有机会给他,毕竟现在皇上将举荐的任务交给了刘愈。蓝景一拍胸脯打保票道:“刘统领放心,属下这就带人快马杀去,斩敌人于马下。” 说的好像是去战场上打仗,但刘愈要的就是他这种态度。嘱咐一番,让他去了。 等人走了,刘愈还是不解气。坐在那里闷声不语,杨烈还以为他在家受了气,不敢多言,就在旁站着。 刘愈突然抬头问道:“杨兄,御林军的总统领,按照规制可以配多少侍卫?” “这个……没有统一的规制。何统领平日里深居简出,大多时候都是独行,身边最多只带一两名随从。” 刘愈心说何茂那是练家子,标准的军人出身,又不像他一样惹了不少的仇家,身边带个人也是打下手。 “先给我找四十个人,要好手,最好一人能打十个那种。分两班,我进进出出在后跟着,一步都不许离开!” 刘愈说完,想想又不妥,毕竟平日里只要不是进皇宫吕楚儿等女侍卫也会在后跟随,不太方便。于是他补充道:“在皇宫时在后跟着,出了皇宫就远远跟着,总之不能脱离我的视线范围。” 杨烈对刘愈的指令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碍于刘愈是上司,他也不好随便质疑,再者刘愈身为前锋将军,找几个侍卫当贴身侍卫完全符合规矩。 杨烈笑道:“属下身边那些就很能打,刘统领上次在酒楼不是也见识过?就安排他们如何?” 见刘愈点头,杨烈兴冲冲出去安排,他这么兴奋也是有道理。毕竟御林军可是天子的近卫,在里面混了多年的他好不容易攀关系到了左统领,以为干到退休也要停滞不前,没想到才跟刘愈混了几天就荣升为右统领,现在也正是他报答刘愈之时。另外他还有私心,想给手下那群小弟亲近刘愈获得提升的机会。 才一顿饭的工夫,杨烈便将第一批二十人召集起来,在衙所前整齐站了两排。刘愈检阅了一下,还不错。 “刘统领,这是第一班,另一班正在轮休,属下会从他们中再选二十人出来。” 刘愈满意点点头,训话一通,大致是说让他们要恪守本职,轮到轮班时要早点到前锋将军府门口等候。训话完毕,刘愈又对杨烈道:“你去把那个连乎生叫来,让他做这支侍卫队伍的队长。” 杨烈又遵命去安排。 连乎生初闻要当侍卫队长,一想身边才四十个人,有点降级的意思,心中还不太情愿,但听到是给御林军总统领当侍卫队长,马上将疑虑一扫而空跟杨烈过来报到。 刘愈带着自己的贴身护卫队第一次出行,目的地是吴老神棍的天文所,刚进门,吴烁发现刘愈身后跟着一群侍卫,还以为刘愈奉旨来办差,谁知刘愈上来就跟他讨要前日见过的那些机关暗器。 “小子,你不是说那些东西没用?现在讨去作何?” 刘愈没看见琪儿和吴烁,也不知她们说没说今天的遭遇,此时他气恼地坐在椅子上,官派十足道:“今天被人暗算了,总要带点东西在身边防身。还有,你跟西洋人买那些雕像的时候,有没有问问他们有火枪之类的出售。”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火枪?”吴悠不明所以。 “就是一根管,下面一个托,有个机扩,只要一勾手指,就‘啪’一声射出一颗弹丸,能射上百丈远,精确无比,比你这些机关好几百倍。” 吴悠不可思议道:“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的杀器?” “为了老子的安全,没有也要有。”刘愈气势汹汹道,“把你那些炼丹的东西拿出来,什么黑火药白火药的也准备点,另外再找些能工巧匠,就是工部跟你研究玻璃那些,最好对烟花或是火药有研究的,帮忙造根枪出来……一根不够,老子要造一支火枪队。以后哪个敢对老子不利,老子崩他一脑袋脑浆!” 第一百四十三章亲疏有别 刘愈并不懂枪械,只大致知晓火枪的原理。画了张步枪的草图,却对一些细节方面难以勾勒,刘愈自己都有些看不懂,旁边的吴悠更不知所云。刘愈先将图纸交给吴悠,道:“明日你将工部的工匠叫来,一起参详参详。” 吴悠拿着刘愈的图纸皱眉端详了很久,虽还是不得要领,但他之前见识过刘愈的本事,并不怀疑这图纸上武器发明的可行性。 带着侍卫出来,走到哪都感觉虎虎生风,刘愈只怕出了宫门会多有不便。刘愈叫过连乎生吩咐了一下,让每个侍卫都准备好平常人的服装,在出宫时换上。 刘愈正准备回家,便听到远处有人在呼唤,看过去,苏彦一边招手喊着“师傅”一边跑过来,站定后气喘吁吁。 “师……师傅,父皇给我和小鱼定下婚期了。”苏彦激动地喘了口气,续道,“就在十几天后,八月初四。父皇身体有恙不能出席,特地让师傅您做主婚。” 能当王娶正妃的主婚也算朝臣的荣幸。刘愈笑着拍拍苏彦的肩膀道:“恭喜你了小子,以后就是有家室有事业的人,安下心来,别总想着如何去玩。到时我和你师母一定去。” 刘愈突然想起王虎的婚事也在下月月初,一个初四一个初五,一家欢喜一家忧。 师徒二人一同走到东烨门前,一路闲聊着,说到今日的议事。 苏彦道:“回到长安城后,发现那个新任的丞相事很多,简直跟我四皇姐有一拼。那张嘴就是不闲着。整个议事时候都听他一人说了。我四皇姐跟他吵了几句。闹的挺不愉快。他还教训我来着,说我孺子不可教也,他说的对,我没跟他理论。这个人挺烦人的。” 刘愈知道他说的是新任右相袁博朗,那个出名耿直忠于皇帝的老臣。 “今日你们议的什么?” “今天议的是两个奏本,一个是关中赈灾的。一些地方干旱严重,调来的粮食正在发放,还有。那个南洋甘快种完了,说是冬前就能收获。” 刘愈“哦”一声,想了想,关中的旱情尚无缓解,虽然关中水利还算发达,但也禁不住如此大的折腾,南洋甘的种植顺利也不代表会有好收成。刘愈回到长安后就没见过齐方,料想是皇帝派出去保护唐才和甘茂叔侄二人去了。 “还有一件是关于昨日朝堂有不轨之心的人的处置。刑部王尚书也在,他好像说应该从轻处置,照着上次三皇兄的案子来断。姓袁的可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应该从重处置。以儆效尤。两边人争的挺激烈,看他们争吵的厉害,我就在旁边看了一会,没插话。”苏彦看着刘愈,道,“师傅,以前我总觉得朝堂的事很神秘,他们干的都是大事,做事的手段也不一般。现在看来也跟平常人没什么区别,说不过就吵,吵不过甚至还有骂娘的,今天王尚书和一个姓林的大理寺的官员差点就掐起来。” 刘愈笑道:“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干的都是人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在那里多学学,对你以后待人接物有好处。” 苏彦对刘愈的话很信服,笑着点点头。脸上还充盈着即将新婚的喜悦。 到东烨门口,吕楚儿等女侍卫已经在等候,见到刘愈身后还跟着一批,吕楚儿登时挺直了腰杆刻意要显示一下女军的威风。但见那批人全都进御林军衙所旁边的房间换上一身普通的衣着出来,吕楚儿挠挠头有些看不懂,此时刘愈和苏彦已经走了出来。 “回家。”刘愈对发愣的吕楚儿说了一句,吕楚儿还在看着门里那些侍卫,隐隐有些排斥的敌意。 回到府里,徐轩筑和隋妤正在前厅商议府里举行宴席的事,刘愈走进去,隋妤起身行礼,刘愈只是笑着坐在一旁听了一会,隋妤觉得不好意思,正好她们也商议完,借口家中有事先行告辞。 送走隋妤,徐轩筑走过来道:“夫君,隋家妹妹说这次宴席的酒菜由悦来居供应,还说不收钱。但怎好一次次令她破费?她这才说以成本的价格收取,还会提供一些人手。” 事情交给徐轩筑和隋妤去做刘愈也放心,现在他的差事不像以往那般清闲,即便老皇帝嘴上说他可以当个闲差,但御林军上下那么多人和事,想闲也闲不下来。 离晚饭还有些时间,刘愈进了书房,本想就火枪的图纸在画一份详细点的。但看到书架上放着的百官册,刘愈突然又想打开来看看。 正值多事之秋,刘愈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现在他跟楚王已算决裂,但老皇帝似乎并不知,还想让他继续为楚王发展势力以备将来楚王当国。这就很麻烦。 一旦楚王回到长安城,当面跟皇帝细说了,刘愈的地位不保事小,老皇帝担心他生事再打压他可就大大不妙。这事情必须早作筹划,最好能提前将问题解决。找人杀了楚王?不合实际。再向楚王示好?楚王的疑心病跟老皇帝是一脉相承,更重要的是楚王还是个自大狂兼强迫症患者,他认准的事轻易无法改变。这条路也行不通。 “要是苏彦那小子争点气就好了。”刘愈叹口气,自语道。 翻开了百官册,看了一些大臣的身家,刘愈觉得茫无头绪。隐约间只有楚王身边的明瑾给了他一些思路,但这种思路又难以总结出来。无非是如何利用明瑾让老皇帝失去去楚王的信任。 正意兴阑珊间,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吕楚儿的脑袋在书房门口晃悠。 “姑爷,那个姓瞿的混蛋在外面求见,哦,还有刘五。”吕楚儿当日在四公主府上被瞿竹戏弄过,之后虽然瞿竹也算刘愈的门客,但吕楚儿对他欠缺好感。 反正将瞿竹安排进御林军是刘愈早就计划好的,现在来访也正好去说。与吕楚儿一同到了前院,瞿竹和紧忙行礼,而刘五直接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磕头。 “不必多礼,请进吧。” 到了正厅,丫鬟奉上茶水,瞿竹看起来很自然,但刘五就显得放不开手脚。他在定国侯府的地位不高,连登堂入室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坐在桌前被奉为上宾一般饮茶。 “吏部可是派了你们差事?”刘愈上来便问道。 瞿竹道:“吏部那边尚无消息,在下和刘兄弟都先安置了家里,这才过来请见刘将军。” 刘愈看着低下头不说话的刘五,问了几句,才知道刘五已经在城里寻了个不大的院子居住,准备安心等朝廷的任命。对于一个身家清白学问清白荷包也清白的“候补从七品”官吏来说,这种等待很可能是一众茫然无期的等待。 刘愈语重心长道:“小五,你不像瞿竹,他有学问,也有武艺,到哪都能很快适应当好差事。这样,回头我跟京府隋少尹说说,让他先在京兆府给你寻个差事,职位也不高,从低做起慢慢学。你也别灰心丧气,好好干。” 刘五紧忙又跪下磕头道:“十二少爷给小人机会,小人肝脑涂地,绝不敢嫌弃。” “起来,起来。”刘愈将刘五扶起来,“现在你也是官,咱们算是同僚。以后见了面拱拱手就行,别见了就跪,只要你用心办事,以后前途无量。” 刘五这几日回到京城后,领到人生的第一笔官俸,足足十二两。觉得就好像做梦一样,现在面对刘愈,他真是恨不能跪在地上几天几夜先将感激之心表达了再说。 刘愈最后对瞿竹道:“明礼,你应该有所耳闻,这几日御林军中发生点事端。空出来的职位不少。你有武艺,还有才学,我打算让你进御林军中帮忙,官也不会做的很大,七品大约只能做个左卫,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在御林军中就会有功必升。” 瞿竹一抱拳,语调铿锵道:“属下一定竭力为朝廷效命,不辜负刘将军的栽培之恩。” 第一百四十四章太子之争及谋朝篡位二三事(上) 七月二十八,雷电交加大雨倾盆。 关中之地在数月滴雨未下后,终于迎来了今夏的第一场雨。虽然这场雨来的有些晚,已在立秋之后,但对于刚栽种下夏薯的关中之地来说,这无疑是一场再不能合适的及时雨。 雨下了一夜,刘愈吃过早饭就要去皇宫当差,本想举伞,但外面风有些大,只好跟侍卫一样穿上蓑衣带上草帽,出得门来,吕楚儿所带女侍卫和连乎生所带御林军侍卫早已等候在门外。 “走。”刘愈招呼了一声,声音近乎都被风雨声埋没。 吕楚儿问道:“姑爷,今天雨这么大,校场的御林军选拔是否还继续进行?” “进行也不去了。”刘愈稍稍抬头看着天空,“往皇宫去,今日就当给你们休假。” 刘愈没有坐轿的习惯,这样的天又实在不适合骑马,一行人冒着雨到了东烨门前,几个被风刮了一身雨的女侍卫见到宫门口便匆忙跑进去避雨。刘愈看着东烨门前高高的门墙,驻足停留了一会,像是在筹划着什么。 “玄武门。”刘愈口中嘀咕着,继续看着门墙。 吕楚儿从门楼下跑过来道:“姑爷,外面风太大了,还是先早些进宫吧。” 刘愈知道她急着完成差事回家,下雨天在外,吕楚儿就想着偷懒。刘愈没那么急迫进宫,毕竟进去,对他来说也是无所事事。 眼看楚王已踏上归途,事情已到了很紧迫的地步,刘愈不得不为未来的命运做盘算。看到宫门。他本能的就想起玄武门。想起那场在宫门前的杀戮。作为御林军统领。他的确有这样想或者这样做的基础。 但现下不同于唐初,苏彦没有秦王的气魄,更无其在百官和军中的号召力。 事实上,他也没有。 “不进皇宫了。”刘愈突然改变主意,“去造御司台衙门看看。” 吕楚儿很无奈,看起来今天自家姑爷又要到处瞎转了,这几日以来刘愈就很少进宫,总是在宫门外转悠。而她就要一步不离的跟着。 刘愈对火枪的研究也有几日了,在当下,已经有了生铁管制成的原始火铳,都是前装,弹药分离,用火绳引燃,发射铅丸,威力很大但杀伤力太低。这几日来刘愈去看过工部的人试射,光炸膛就发生了好几次,拿着枪管感觉拿着一颗定时炸弹。这可不是刘愈想要的火枪。 为了改进火枪。刘愈还借来兵部的仓房和火药,另外还有几个半吊子的“兵工专家”。加上几个工部的能工巧匠,组成了一支固定十五六人的火枪研究小组。 其实研究的重点是改前装为后装,改火绳引发为火石击发,至于改进膛线及研发弹药合一的子弹的问题刘愈还顾不上去考虑。光是一个小小的火石针,就已让十几个工匠头疼不已。 刘愈动嘴的轻快,工匠们动手的麻烦。 这一日刘愈又看了几次新研究出来火枪的试射,还是经常出现哑火或是炸膛的现象。本身生铁的承受力就差,加上引火方式的不科学,需要改进的地方还有很多。工匠们对火枪的研究依旧停滞不前,但对于试射的铁钩倒是研发的及时,因以往试射时容易受伤,光靠铁板和盔甲之类的保护措施已然不够确保安全,工匠们用木柜连同铁丝和铁钩制成了“试射器”,只需要远远地拉动铁钩,就可以扣动扳机,如此引发火石来发射火枪。距离远了,炸膛也没危险。 工匠们只有对关乎自己身家性命的研究才会动完全的心思去研究,至于火枪,又跟他们的利益不挂钩,研究的兴致也就没那么高涨。 “要保持枪管的密闭,严丝合缝,最好能将火药装在一个小的子弹里。”刘愈提改进意见时连同子弹的形状和远离也画在图纸上,“前面的弹头部分先不用装,先将这密闭的子弹研究出来。” 因为刘愈对火药并不了解,黑火药的一硫二硝三木炭他记得,至于其他的对他来说都很陌生。只隐约记得将硫酸和硝酸加棉可制成一种有效的火药,因为这两种化合物在现今阶段提纯的难度,刘愈这思路也仅仅是处在萌发阶段。 正跟诸位工匠商量着,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叫了一声:“刘小兄。”刘愈转过身,正是韩升。 “什么都别问,到了就知道了。”韩升笑盈盈的故作神秘。 刘愈就怕他是笑里藏刀,但见带他去的方向是往皇宫,心说应该是皇帝找他。难道是楚王提前回京了? 外面还是阴雨不断,刘愈与韩升一同进了皇宫,没往雅前殿,也没去峰翠宫,而是直往内廷方向走,快到内廷时,又转个弯,到了一处宫殿,没从正门走,而是从侧门进去。 隔着屏风,能听到前面诸位大臣的议论声,争吵的似乎还很激烈。 “这是内议厅。”韩升解释道,“平日里朝议结束,若还有议则在这里进行,能到这的,至少也是二品以上的官员。” 屏风是半透明的,能看到瓦面有不少的大臣,而老皇帝坐在当首的位置,不说话,而只是让臣子自己议。没有皇子和公主,在议的也都是六台衙门经常行走的重臣。 本来刘愈也没当稀奇,本来一介武将,负责皇宫安全的御林军统领,对于朝事应回避。但既然老皇帝让他来,就是想让他听听,说不定之后还会询问他的意见。刘愈也就留心了些。这一留心听,才发现商议的事不简单,是商议立太子的事。 这在当下可是最忌讳的话题,也不知是哪个朝臣不开眼上奏皇帝说起立太子的事,而皇帝这次却没有像以往那般大发雷霆,只是叫来朝中数得上号的大臣以及一些退休赋闲的老臣,叫在一起商议。说白了就是听听众位大臣的意见。 这出发点是好的,但刘愈心知现在朝臣基本都是拉帮结派,跟诸位皇子公主走的近的不在少数,泾渭分明,他们说出的话也未必是公允的,大多数都是在为自己效忠的皇子公主说好话。刘愈听了听,支持四公主和四皇子的人最多,这也是朝中势力划分的体现,在三皇子和五皇子相继倒台后,苏碧和苏壬也成为皇储最有力竞争者。当然这是在普通朝臣眼中的看法。 为七皇子苏哲,也就是楚王说话的近乎没有,当然更没有人为九皇子苏彦说话。这也代表着两人在朝中根本无自己的势力,其他一些还算有名望的皇子和公主,诸如六皇子、八皇子和长公主、二公主,也都有人支持,连刚回朝不久的二皇子苏典也有老臣提出,说到“国有长君”的问题。毕竟苏典是皇帝的嫡子。 自始至终,老皇帝都不说话。 “刘小兄,你如何看?”韩升突然笑看着刘愈。 刘愈不由苦笑,这问题分明是不用问的,朝臣的意见显然都不符合老皇帝的意愿。也就是说老皇帝肯定不会当众提出立楚王为太子的问题,这不合民意。 “韩老哥,是皇上找我来,还是您老?”刘愈反问道。 “是皇上的意思。”韩升突然看着屏风外道,“你没有注意,有个重要的人,一直没吱声?” 刘愈看了看,果真记起右相袁博朗也始终没发表见解。照理说他是新任的右相,又是两朝老臣,说话份量不一般。 韩升道:“袁相的态度,应该跟你我一样,一切都依照皇上的意愿。这也是皇上在此节骨眼上启用他为相的初衷,有些话,若是皇上问起,你也要小心应答。” 刘愈这些还是明白的,点头表示同意。 刘愈再盘算一下,楚王羽翼未丰,虽然已成年,但也需像顾命大臣一样的臣子相辅佐,若说文臣方面以袁博朗为首,那武将方面老皇帝希望他刘愈稳定大局。刘愈再想,若是能将袁博朗拉拢过来,或许对将来的时局会有帮助。 第一百四十五章太子之争及谋朝篡位二三事(中) 前面的议论不会有结果,诸臣子各持己见。老皇帝一言不发,也不会给出结论。 韩升拉了刘愈一把,道:“走,出去聊聊。” “不是皇上让你我来的,这又为何要走?”刘愈讶异道。 韩升脸上淡淡一笑:“皇上只让我们来旁听,没说要征询你我的意见,出去吧,一会他们散了被他们看到不好。” 刘愈点头,明白过来老皇帝的用意。其实老皇帝就是想让他过来旁听,知道现下楚王是多么的不得势,也是催促他赶紧发展人脉。 出了门,雨还在下着,雨势稍减。韩升送刘愈出来,路上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说:“皇上的用意,你要细细琢磨。” 没什么可琢磨的,皇帝想的跟刘愈想的事本就不同,皇帝想他儿子如何能顺利继承大统,而刘愈想的是如何让他儿子不能顺利登基。这是两种相左的念头,不可能被调和。 眼看快到中午,午饭没着落。索性宫里没事,刘愈便想回家吃午饭。 带着侍卫回到家,徐轩筑先是帮刘愈解下蓑衣,换上干爽的衣服,顺带还拿出一封红贴道:“不知是何人送来的,未署名。” 刘愈打开一看,字迹娟秀,六个字:“坏心眼,烂肚肠。” “骂人的。”刘愈一笑,马上想到了柳丽娘,“可能是哪家孩子恶作剧,别去理会了。” 上次柳丽娘不敢露面来取那件东西,找了一七八岁的小童前来,刘愈便用一张自己画的“藏宝图”装在布袋里去蒙混。若是柳丽娘本就未见过说不定会过关。谁知还是被她揭破。 现在身边这么多侍卫。刘愈不怕柳丽娘趁机报复。 徐轩筑又道:“夫君,这雨下个不停,即便停了泥地泥泞,不适合举行酒宴,不若今夜的酒宴改期?” “嗯。改期就改期吧,延后两日,七月……没三十是吧?那就改在八月初一好了。这雨应该不会下三四天之久。” 刘愈吃午饭,徐轩筑便在忙着酒宴改期的事。让侍卫各家各府的通知,尽显一大家妇人对内事编排有序的气度。刘愈想了想,道:“夫人,不妨去给袁相府上也送一张,请他过来就宴。” “袁相?他那人不喜欢应酬,会来吗?” 刘愈道:“来不来是一回事,礼数先到了再说。” 徐轩筑又忙着安排,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忽而又记起要去通知司马璇儿,今夜的酒宴本来请了她过来献舞。 “吃过午饭我要去晋昌坊办事。亍兰那边的顺带送过去。” 歌舞教坊的秘密牢房已失去意义,现下那边没有关押烦人。只有几个侍卫一直在看守。刘愈过去,也是准备将这一处牢房给撤了。 “嗯。”徐轩筑将最后一份红封交给了刘愈。 ………… 每当秋末,一场风雨总是伴着无数的残花落叶,萧索破落令人愁绪。落叶归根,万物之序。而这初秋的雨,竟也令原本繁华热闹绿树成荫的晋昌坊前一片狼藉。没人愿意冒着风雨出来打扫,那些残碎的树叶已添愁伤,而成索的柳枝更显萧条。 刘愈策马门前,叹口气,从马上跳了下来。 吕楚儿靠近过来,苦着脸问道:“姑爷,今天您还要去几个地方?” 走到哪里,刘愈耳旁都少不了吕楚儿的抱怨声,这个侍卫队长的懒惰习气近乎蔓延到整支侍卫队。刘愈平日里脾气好,很少跟她为难,吕楚儿也愈发放肆无度。 “在门口守着。”刘愈对吕楚儿吩咐了一声,自己往院子里进去。 本以为院子里会跟外面的街道一样,空荡荡的空无人影。但进院中后,便见到一个蹁跹女子的身影,举着油纸的花伞蹲在花圃之前,用侧影对着门口这面。 女子手中拿着一根小铲,似乎正在掘土,一边掘土还一边垂泪,刘愈好奇走过去,等靠近了,那女子才听到脚步声,一抬头见到是刘愈,紧忙收泪。 正是司马璇儿。 “亍兰小姐,你在这里……葬花?”刘愈每次见到司马旋儿,她都是那般的冷艳,像傲立的梅花,又好像浑身长满倒刺的玫瑰。刚毅不拔,一个人撑起一个家,这样的女人居然在对着花圃流泪,真是令他大吃一惊。 “只是一株刚生根不久的月月红,被风雨起了根,帮其扎稳而已。”司马璇儿将脸上残留的泪痕抹去,起身,脸色恢复了以往的疏远,“刘公子何以有兴至此?” “屋里说话,外面风大雨大。”刘愈指着平日里司马璇儿练舞的厅堂。 二人走进,刘愈将通知酒宴延后的红封递上,司马璇儿本来情绪还好,但见红封,又忍不住垂泪。神情举止一反常态。 梅花泣泪,孤傲中更显一丝婉约。刘愈忍不住出言问道:“亍兰小姐可是有不顺心之事?” “小女子日后不再有机会登台献艺,因而感怀。”司马璇儿再次收泪道,“这等事,只需遣人来知会一声便可,何以需刘公子亲自前来?” 刘愈笑道:“顺带过来办差事,也实在怀念亍兰小姐的舞姿,想在旁看一段不花钱免费的舞蹈。” “那小女子献丑了。” 即便知道是被人白看不花钱的,司马璇儿还是很给面子,虽然未换上舞衣,但还是拿起木剑跃上鼓架子,跳起了她从柳丽娘处所偷学而来的“鼓舞”。本来一切都好,轻盈妙曼的舞姿,如鸿雁穿梭起舞般的美妙。但因今日的司马璇儿实在是心不在焉不在状态,一曲舞蹈尚未过半,脚下便又失足,好在刘愈就站在鼓架子下近处欣赏,上前一把将其接在怀中。 刘愈和司马璇儿相识日短,时间不多交际却不少,以往二人碰面也算因缘际会,所遭遇的意外事众多,但即便是司马璇儿在宫廷御宴上摔下又或是被发疯的瞿竹用剑劫持,也不及今日被刘愈抱在怀中所表现的惶惶不安。 四目交错,司马璇儿马上将目光避开,刘愈以为司马璇儿会挣扎,但她却好似忘记,半晌之后仍在惊惶失措中,丝毫无言语抵触或挣扎之意。 “刘公子,是否应将小女子放下?” 到抱着她的刘愈都有些发呆时,司马璇儿才道了一句。 “哦。”刘愈将她放下,门口的吕楚儿往内看了一眼,马上将头缩了回去。刘愈知道那是个小八婆,说不定回去就跟“她家将军”告密去了。 “亍兰小姐今日心态不佳,实在不宜排演这等危险的舞蹈。”刘愈提醒道,“司马小姐是否有心事,不妨说出来,一个人承受,不如两个人分享,这样悲伤或许会减半。” 这是刘愈首次称呼她“司马小姐”,亍兰只是她的艺名,称呼她亍兰,那代表着只当她是舞女,而称呼“司马小姐”,那意味着刘愈当她是朋友。勉强收摄了心神的司马璇儿看了刘愈一眼,神色间又有些像是在神游天外。 “小女子生性不喜与人应酬,每每献艺,连主家的一杯酒都不肯敬,因而少有人再请小女子去表演。而舍弟妹实在众多,母亲和姨娘们便商议,准备将小女子嫁与人妇,不再以色艺为生。将来弟妹的学业也有着落。”司马璇儿带着几分悲伤说道。 刘愈体会了一下她的心境,怪不得在这阴雨连绵下她会对着花圃流泪,原来是对自身身世的感怀。 “那司马小姐是想离开这个舞台,还是不想离开?或者说,司马小姐可是准备好嫁人?” 二人一同到了旁边的木架旁坐下,司马璇儿望了刘愈一眼,收回目光,进而又低下头道:“小女子自幼习舞,除了舞蹈献艺,无它生计可寻。离与不离,本就非小女子可选。当母亲刚跟媒婆一说,城中便有不少大户人家差人来问姻,小女子空有一副色相皮囊,身份低微,他们要娶也只是娶一个妾回去。善则捧,倦则弃。换做是刘公子,愿意嫁吗?” 刘愈尴尬一笑,这个“换位思考”另类独特,但也从侧面表达了司马旋儿的意愿。毕生求舞蹈,追求更高,就跟道家求长生的理念差不多。 第一百四十六章太子之争及谋朝篡位二三事(下) 刘愈望着司马璇儿坚定而略带悲戚的面庞,觉得她跟曲宁很像,都是同样一番的冷面孔,忍不住一笑。 司马璇儿瞪了他一眼道:“小女子的事就这般令刘公子好笑?” “司马小姐切莫误会,在下只因看到你想到一位朋友……不算朋友,是一个与在下相识但不相交的女人。”刘愈解释道,“你们一样自我。这不是诋毁的话,用坚强来形容更贴切些,都是女中豪杰吧。” 司马璇儿迟疑问道:“刘公子是说尊夫人?” “是另外一个女人。你们都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像刺猬一样。她总是觉得女人天生比男人有优势,看不起男人,尤其看不起我,说话很冲。也有例外的,不过……”刘愈想到曲宁看对眼的竟是柳丽娘,一笑,“而司马小姐你,就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脸上好像写着四个字‘切莫靠近’。但你却有种古道热肠。” 司马璇儿正在为自己的身世所感怀,刘愈的话音中以打趣她居多,无心去听。 刘愈见她不应声,问道:“当初司马小姐为何不收下那一箱赔金?” 司马璇儿神情冷峻道:“不许再提那个姓王的人,否则你我……”本来她想说“你我连朋友都没得做”,但想到刘愈从来没承认跟她是朋友,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便改口道,“否则我不会再见你。” 刘愈这才明白她是想表现自己的骨气,不受仇人的恩惠。 “那若是司马小姐真的不愿嫁,在下倒有个主意。不如由在下聘请司马小姐你专门为我一人表演。每月我付你俸禄三十两。应该足够你家人的生活,以及弟妹读书的开销。” 司马璇儿皱眉,用一种复杂的眼光打量刘愈:“刘公子是养小女子为外宅?” “司马小姐千万别误会,在下绝非强人所难。你也知,在下有家室,且并非只娶一妻。若纳你为妾,这不合你的意愿。在下只是想时常看到那动人的舞姿,不想给毕生留下遗憾。仅此而已。” 司马璇儿叹道:“那刘公子为何肯拿出三十两?有这些钱。可选几十上百舞女,日日为你献舞不绝。甚至还可将其中一些色艺双绝的养为妾,生死归属皆由你!” 刘愈笑道:“她们怎能跟司马小姐相提并论,她们几十个加起来……舞艺也不能相及。” 司马璇儿惭愧低下头道:“刘公子曾有柳丽娘单独献舞,还会看上区区蒲柳之姿?其实刘公子只是寻个由头接济小女子而已,小女子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先谢过刘公子的好意。不知刘公子准备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让小女子献舞?” 难得司马璇儿并未拒绝,刘愈也知她为势所迫。她这般冷傲之人,并不想随随便便将自己当货物一样嫁进豪门大户,以换得母亲和弟妹的生活无虞。 刘愈拿出一枚重五两的金锭,道:“在下身上没带太多银子。先以这枚金锭为签约金,不是签契约。只是一种称谓,算是口头协定。以后在下来的时候,只要司马小姐能跳上一段舞,那就足够了。至于时间……这个在下也说不准何时会有空,但每月初,会差人将俸银送来。” 司马璇儿看着金锭,去银号或是金器店足以兑换上百两纹银,这一枚金锭就能令她一家富足生活四五年有余。这份厚礼既是馈赠,她却又不敢收下。 刘愈起身道:“司马小姐也勿推辞。在下还有公事在身,先行告辞。另外……”刘愈换了一副庄重的口吻,“我也会尽量想办法,帮你父亲平冤昭雪。” ………… 处理过秘密监狱的事,刘愈从歌舞教坊出来。雨已经暂时停歇,只是风很大,且带着一股湿气扑面而来,令刘愈迎风有些喘不上气。 司马璇儿的处境给了他很大的感触,曾经再如何的荣光也是无济于事,一旦为权力而受迫,为生活而奔走,心性也会由尖磨平。刘愈更加提醒自己,不能让自己的生活被外人主导,要将这再世为人的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绝不能让楚王登基为帝! 刘愈先让连乎生带着御林军侍卫先行回宫。等这些人走远了,刘愈才挥手叫过吕楚儿道:“你去九皇子知会昱王一声,让他去棋楼见我,说我有事跟他商谈。” 吕楚儿不解问道:“为何去棋楼不去家里?” 刘愈瞪她一眼,吕楚儿自觉失言,马上去通传。 是时候做一点实际的事情来为将来准备。 刘愈带着其他女侍卫到了棋楼,棋楼的掌柜恭恭敬敬地出来迎接,即便刘愈已好久没付过包棋间的银子,掌柜还是给他留着,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不一般,开罪不起。 刘愈先将签下的银子补偿了,一个人走上棋楼,到了棋间里,一切如旧。往窗外看了看,街道因为阴雨而变得冷清,只有偶尔来去匆匆的过客。 刘愈拿起朱砂笔,写了一些字,停停顿顿,斟酌了一下字眼,又写了一些。写完后等了一段时间,便见到街道上一张油纸伞下,两个狼狈的身影一边用伞顶着风,一边簇拥着跑过来,等进了棋楼,还在擦拭着脸上的水珠。 是苏彦和小鱼这对现下的主仆,未来的夫妻。 “师傅,这雨天的,您找徒儿来何事?”苏彦进了门,一身是水,刘愈让棋楼的伙计找来干净的布给二人擦拭。 刘愈只怕小鱼是老皇帝派来监视苏彦的,对小鱼道:“小鱼姑娘,先前我让棋楼的伙计给准备了一些糕点,都是这里最上品的,不知可否帮忙去拿过来?” 苏彦听到糕点,瞪起眼道:“小鱼,你不知道,这里的糕点可好吃了。以前我混在街上没饭吃的时候,就经常来师傅这里蹭糕点吃,你去尝尝,再拿些过来,真是好久都没吃过了。” 小鱼微笑着点点头,高兴地去了。 刘愈见苏彦望着小鱼背影幸福的样子,咳嗽了一声,苏彦这才收回目光。刘愈道:“这次找你来,两件事。” 苏彦摸了摸桌上的茶杯,是热的,拿起来喝了一口,见刘愈不说话,于是又放下茶杯,认认真真地听。 刘愈续道:“第一件事,想让你去找你二皇兄,跟他提一件事,让他帮忙为当年在太子案中抄家的大臣平反。” 苏彦为难道:“非要去找二皇兄吗?这件事,我也能做啊。” “这件事你做不合适,你二皇兄本身就是当年太子案的受害者,由他说,皇上才有可能采纳。” 苏彦不以为然道:“他……算受害者?” 刘愈知道这种事跟苏彦解释要花很大的工夫,厉声道:“让你去就去,对你有好处。” 见苏彦点头,刘愈又道:“第二件事,事关你、我,还有小鱼,以及我们身边所有人将来的生活到底能否安稳,你要听好了,千万别办岔了!” 苏彦看了看门口,凑过头低声问道:“师傅,有这么严重吗?” “办好了不严重,办不好,会很严重,说不定你的王都会丢,你师傅我也会丧命!” 苏彦听到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王爷都会丢,还有自己一直依靠的师傅会死,紧张起来,却又抖着手轻拍了一下桌子道:“师傅您说,徒儿豁上命,一定办到!” “没那么困难,很简单,记得我以前教给你的招吧?再去闹一次。”刘愈微微一笑道。 “闹事?”苏彦一听眉开眼笑道,“这个简单,闹了两次,有经验了。不就闹事吗?我一定会闹的那家鸡犬不宁。师傅,去哪家闹?” 刘愈收起笑容,看着苏彦那副热切的神情,长舒一口气道:“后天,你师傅我府上有个宴会,你去那闹。闹的越大越好,越轰动事办的越漂亮。多喝点酒,装作是酒后发疯,将你师傅我骂个狗血喷头,连你师母也不能留情,谁劝你你骂谁,谁拦你你打谁。这里有份骂词,你看看,用最恶毒的词语和口气。试着回家练练,还有……最好别让小鱼看到,偷偷练!” 苏彦拿起刘愈朱砂写的东西,登时就傻眼了。骂完了,以后这师徒还有的做? 第一百四十七章撒酒疯(上) 有些事情不能解释的详细,以防斧凿之工过于明显。不过有些话刘愈还是要提醒,包括他那天的态度,以及事后各方反应的应对,如果仅仅是闹一场骂一场,而不作其它功夫,事终究还是不能成。 苏彦越听越委屈,最后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刘愈,张开嘴,终究还是合上。 他心中有很多担心,刘愈是否想断绝师徒关系之类。可想到当初落魄街头时刘愈依旧对他诸多帮助,而且刘愈从未害过他,便觉得这可能是刘愈的另一条计策,但计策的目的是什么他就想不出也想不明白。 “跟小鱼,也不能说吗?”临别前,苏彦还是问了一句。 “嗯。” 刘愈没有送苏彦下楼,最后提醒道,“记着,从今往后,除非我找你,否则不能再见面,街上遇到也要装作不认识。” 看着在小鱼相扶下离去苏彦的怆然背影,刘愈觉得这小子对自己的依恋太过深了,本身一点智计都没有,所有的只是一颗赤诚的心。在皇家子孙中,这也算可贵。 雨还是时断时续,伴着风,到处洋洋洒洒。 从棋楼出来,刘愈紧了紧身上的蓑衣,本想回家,突然又想到什么,直接拐过两条街,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主意,走进了一家南纸店。吕楚儿等女侍卫也只好将南纸店的门口堵了起来,倒不是故意的,而是躲雨。 说是南纸,其实天下的纸都汇集于此。文房四宝也兼卖一些。这样的铺子在京城还算多。毕竟京城繁华之地读书认字的人多。卖文墨的也就相对有市场。 掌柜的本来昏昏沉沉,来买纸的不会趁雨天来买,开着门是在等雨晴。忽然见到这么多人涌进来,吓了一跳,当看到在前的是个年轻沉稳的公子哥,也就定下心。 “这位小哥,是买纸呢,还是找人代写家信?笔墨纸砚。小店应有尽有。” 掌柜的应非长安本地人,说话带着北方的腔音,至少对刘愈来说很熟稔,招待来客也算热情。刘愈四下转了转,都是些书房用的东西,笔洗和镇纸也有的卖。那掌柜的见来人不说话,热情不由冷淡了些,心说莫非是来躲雨的? “有染了色的纸吗?”刘愈在小店里看了一圈,突然走到柜台这面问道。 若不是看来客文质彬彬还带了很多随从,掌柜的早就怒了。这年头。只有冥纸才会染色。 “染色的纸?小哥莫非要找冥纸?”掌柜的苦笑,“这恐怕要去香纸店才能买到。小店不经营这个。” “大白天说些不吉利的。我是问你,有没有厚一些,染成黄色,带着细小红色格纹的纸?”刘愈凑上前故作神秘问道。 掌柜的犯了糊涂,想了想,问道:“小哥要这种纸有何用?” “用处不会告诉你,只是问你有没有,或是能不能造出来。量也不需要多,只需要一沓,三尺见方,你给裁成八份就成。” 掌柜的打量着刘愈道:“小哥,不瞒您说,小店背后有几个造纸的作坊供应着,不管您要什么纸,都能给您造出来,何况您要的也并不复杂,量也不多,但这价格……” 刘愈拿出一个小银锭问道:“这些够不够?” “呦!”掌柜的登时眼亮了,“您这不会是让给纸上镀上金子吧?这些能买几十捆纸回去了。” “不要镀金,只需一层黄漆,很淡的一层便可,不要太鲜亮,纸张的厚度跟这个一样就行。”刘愈指着旁边一沓纸道,“另外格纹是细小的红线,一小指间隙,先造点出来,我先看看,若是不合再付你银子改改。” 掌柜的难得在雨天还遇上这么个大客户,紧忙将刘愈的要求写下,并定下期限说是两天后来取。临别,刘愈买了点纸,装作是来过南纸店的目的,揣在怀里。 “姑爷,家里不是有很多纸吗?再说,买纸也不用您亲自来啊。”吕楚儿又禁不住发牢骚。刮风下雨天,这姑爷愣是带着她们逛花园不回家了。 刘愈已经习惯了这“蚊子”在耳朵旁嗡嗡嗡。闻声瞥了她一眼道:“现在就回家。” 回到府中,刘愈便一头扎进了书房写字,从下午一直到日落黄昏丫鬟给送进蜡烛。 刘愈写了又停,停了又写,写完了要么撕了要么揉成团扔在地上。徐轩筑走进书房,捡起地上的纸看了看,都是写没有头绪杂乱的文字,看起来并非是刻意去写一些连贯的句子,而仅仅追求字体和字号而。 “夫君,吃晚饭了,您这是……练字?” 刘愈仰在椅背上,摊开双臂闭着眼,好似在回忆着什么。听到徐轩筑的声音睁开眼,展颜一笑道:“瞎写,写不好,吃了饭再说。” 吃过晚饭,刘愈也没心情再去书房写字。 古代的夜晚是无聊的,刘愈不喜欢夜夜笙歌,只是抱着评书本子看了一段,直到徐轩筑来催促他就寝。刘愈不知道自己平静的生活还能维持多久,也不知在波澜壮阔时,是否会怀念此时的平静时光。 ………… 很快,刘愈的生活便不再平静。 八月初一,府里上下开始忙碌起来。为了能准备好当晚的宴席,徐轩筑还特地从隋妤那里借了几个伙计过来帮忙打点,用的桌椅很多也是从隋妤家中借来的。因为宴席是午宴,从早晨起来就要做一切的准备。 家里的这次宴会请来多少客人请的都是谁,刘愈一概不知,他在全心全意准备着今天跟苏彦的“对手戏”。要当着众朝臣的面吵架,如何作出“怒其不幸哀其不争”的反应,以及事后如何跟皇帝解释。 刘愈特地让苏彦提前先去喝酒,一来酒壮怂人胆,二来跳过很多准备的环节,一来好戏就开台,情节发展也会显得更自然一些。 刘愈对今天的主人公苏彦也有很多顾虑。之前苏彦虽然有闹事的经验,但那都是对三皇子,那个曾经让下人欺负他的皇兄,那种恨是发自肺腑的,不加掩饰便可真挚地表达出来。这次面对的是换做是他,就怕苏彦抹不开面破口大骂。 看着外面热闹的人群,以及开始熙熙攘攘进门的宾客。刘愈自语道:“希望你明白,暂时的害你,只是为了更长久的帮你。” 宾客们逐渐开始进门,对于这个神秘的前锋将军,很多人都不了解。他的府邸更加显得神秘。但现下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妇可是朝中最赤手可热的人物,相继帮皇帝平息了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变乱,居功至伟,一个是女军主帅,一个是御林军总统领,都是大权在握的人物。在天色即将更变的多事之秋,他们夫妇还会被委以重任,显然老皇帝是相信他们,准备让他们辅佐新皇顺利接班。那他们的趋向,必然会出自老皇帝的意愿,也将成为未来朝局的趋向。 为了防止有人混进来捣乱,刘愈刻意让捣乱高手瞿竹在外面负责把守,一一检查来人的身份。等客人都差不多入席了,刘愈夫妇也开始出来招待客人。举起酒杯,刘愈先说了几句祝酒辞,例如祝皇帝身体安康国运昌隆的场面话,酒宴也正式开始。 在座的朝臣,刘愈基本没一个认识。大多数也都是有求于他。刘愈没有急着跟他们熟络,而是先让司马璇儿出来献舞,表演的同时,刘愈也在等苏彦的到来。 终于,当司马璇儿的鼓舞进入尾声,门口那边热闹起来。一个人像是在那里找茬,吼着什么话,本来众宾客还以为是来捣乱的,当看到来人,都肃然起敬。竟然是昱王亲临。 只是此时的昱王似乎不太“妥当”,走路摇摇晃晃的,手里还拿着酒壶,边走还边往嘴里灌着。诸人都知道昱王跟刘愈的关系,见到他来,也没人觉得太惊奇。 一进门,昱王便大声嚷嚷道:“那个姓刘的,你这里有宴会,为何不请本王来?本王也想喝酒!”说着醉醺醺扑倒在一张桌子前,一抬手,将一张桌子掀倒发出“咣!”一声。众人这才知道这小子又在发疯。 第一百四十八章撒酒疯(下) 前锋将军府举行宴席,目的为拉拢人脉。因而刘愈宴请的都是不熟悉的朝臣,这些臣子品级高低有别,均不太得势,唯一可能跟苏彦这个昱王说得上话的是右相袁博朗,还借故没来。 苏彦要发疯,没人敢上前去劝解。 开了头,后面也就好说了。苏彦抻着头,眯着双眼像是在寻找目标,醉醺醺的却又看不清道,将酒壶扔出去砸在另一桌上,周围的宾客纷纷躲避。 “昱王殿下,不可莽撞。” 也不知谁劝了一嘴,苏彦怒气冲冲的记起当日刘愈嘱咐的“谁劝骂谁”,寻找着目标,但他五尺以内的人早就避开,也寻不到正主。为了表达他的愤慨,他直接从身旁捞起个椅子,往另一饭桌上砸去。 “他娘的,刘文严,给老子出来!”苏彦高吼道。 当众称呼先生的名讳,这在当下是极为不敬的,就是王爷也要尊师重道,现下他不但犯了忌讳,还出口辱骂,等于是扯破脸皮。 徐轩筑不明就里,上前好言劝说道:“昱王殿下,今日是你师傅举宴之日,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苏彦抬头见到徐轩筑,马上气势就软了,平日里见到这师母都是毕恭毕敬的,刘愈给他写的骂词,没点勇气还真骂不出来。 “你这……恶婆娘!”鼓足了勇气,苏彦还是骂了出来,手脚并用如同泼妇骂街,“你那喜欢沾花惹草的相公不好好看着,让他到处鬼混。你他娘的也不是什么好货。克死那么多人。早晚把你这个喜欢惹事的相公也给克死!你怎就不一头撞死算了。” 徐轩筑被苏彦的骂正中心中的软肋。登时气结,却又觉得有些委屈。若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定她早就开始抹着眼泪大发雷霆。现下即便没发作,也是脸色铁青拳头握的紧紧的。 刘愈看到徐轩筑的脸色,知道苏彦的话太出口伤人,但这骂词是他写的,不这么写,没法作出“师徒情分无法挽回”之相。刘愈安慰一下徐轩筑。走上前,神情冷峻道:“昱王,你有何怨气尽管朝为师来撒,为何要出言诋毁你师娘?” 见到刘愈,苏彦更加软了,恨不能当下跪着给磕个头认个错。回过身,脸上表情变了变,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将面前的一张桌子举过了头顶。 “去他娘的刘文严,自从拜了你这师傅。就知道坑老子,不但将俸禄要拿给你花。还要被你呼呼呵呵的辱骂!现在本王不认你这混蛋师傅!” 苏彦也是入戏太深,一边流着泪,一边将桌子朝刘愈砸了过来。刘愈紧忙拉着徐轩筑避开,桌子重重砸在地上,还不小心伤了一个官员的腿。 “将这疯人拉出去!” 刘愈似乎也不再顾及苏彦的身份,将他视为一个普通的捣乱者,旁边的侍卫有些迟疑,但吕楚儿却冲在前面,一脚上去,苏彦被踢弯了腿。然后拽起人就往门外拖。 “过来帮把手!”吕楚儿拖不动挣扎着的苏彦,便朝旁观的侍卫喊了一声,过来两三个女侍卫,直接像是拖牲口一样将叫嚣骂咧的苏彦拖出门口。“咣!”一声将大门关上。 “姓刘的,你等着,本王要抄你家灭你奶奶的九族!”关着门,老远还能听到苏彦的咒骂声。 院子里死寂一片,主家没发话,没人愿意吱声。而门口那边的苏彦被人扔出来,关在门外,心里更加不好受。小鱼走过来想扶他,苏彦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擦着泪抽泣道:“师傅……他疯了,我……也疯了!” 酒未醒,腿也擦破皮,站起身,让小鱼扶着。在门口众多车夫和轿夫的注视下,一步步蹒跚摇晃地往九皇子府的方向走去。 ………… 宴会被搅局了,搅局的还是昱王苏彦,那个屡犯不止的九皇子。 这消息很快便在长安城传开,当然消息往皇宫传的更快。宴席的宾客刚不欢而散,宫里的御林军侍卫就传来消息,说是昱王被皇上召进宫中。 “夫君,您说……他这是怎么了?”徐轩筑看着刘愈,觉得委屈。没有人在,徐轩筑也没有顾及,坐在椅子上,流着泪目光楚楚地望着像在等候什么事情的刘愈。 自从二人成婚以后,很久没人再在她面前提过“克夫”这两个字。这可是她最不想听到的两个字。 从小到大,她都是在旁人的骂声中长大的,委屈了娘会安慰她,后来娘也死了,她只能更加坚强独自面对。正因如此,她才更加觉得能有个安稳的家的不易。 刘愈见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叹道:“夫人,为夫不该瞒你,其实那小子骂你,是我给出的主意,连他怎么骂,也是我编排的。” 徐轩筑抽泣一声,不解地看着刘愈。泪也止住了。 “你一定会问我为何要如此。为夫也是迫不得已,也不想揭夫人你的伤心往事。若非如此,现下我们跟昱王之间无法撇清关系,老皇帝对我对你,始终心里会有一根刺。”刘愈走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夫人你放心,只要有为夫在,没人可欺负你。” 徐轩筑擦了擦眼泪,一手被刘愈握住,另只手揽住刘愈的腰道:“原来是夫君的主意,害的妾身难过了好久。只要有夫君你这个主心骨在,我们这个家就不会散,旁人怎么说,妾身才不理会。” 口不对心。刚才还介意的要命,现在又说不在乎。能令自家夫人心结开解,刘愈也算放下心来。 她的声音既娇且嗔,温柔无限,简直听的刘愈耳根子都软了。坐下来给她解释了一下,但又有一些事情无法跟她解释的太清楚,只是说,为了获得老皇帝的信任更加方便辅佐楚王登基。 其实,是为了更加方便他实施一些不可告人的计划。 很快宫中那边来人传话,召刘愈进宫面圣。刚进宫门,便见到韩升在焦急等候。 韩升见到刘愈便拉着他问道:“到底发生何事?” “之前骂了他几句,他喝了点酒,今天到我那去闹事,被我给架出去了。”刘愈道。 “怪不得。”韩升道,“一进来,皇上就让人用一桶井水从头给他淋到脚,这才传他进去说话。酒量不行,非要喝酒闹事。刘小兄你也担待点。” 刘愈心说此时的苏彦一定很凄苦,刚被他涉及断绝了关系,感觉孤家寡人了,还被他尊敬的父亲让人用冷水浇。但刘愈也很无奈,若不用此计,皇帝没法对他彻底放心。 一对老友走到雅前殿前,因为苏彦还没出来,他们只能暂时在门外等候。 老皇帝的训斥声音很严厉,一边训斥还一边骂着,苏彦哭着说是因刘愈对他刻薄才会令他起心去闹事。虽然认了错,但老皇帝明显怒气未消。最后让他回去静思己过。在三日后的大婚之前不许出门一步。 苏彦出来的时候依旧浑身是水,跟刘愈擦身而过,连看都没看刘愈一眼。 刘愈也不知是苏彦演的好,还是在生他的气。今天的苏彦看上去更加坚强了一些。 雅前殿内,刘愈又重新讲述了一下当时的过程。尤其提到苏彦对徐轩筑的辱骂,言语间略带愤然。 老皇帝叹道:“文严哪,朕这不肖子能有点出息,全靠你从旁教导。现在他刚涨了点本事,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就开始目中无人。唉!” 刘愈紧忙道:“都是臣平日管教不善。” “说管教不善,怎能怨你这师傅,都是朕,没有从小善加管教。之后又放任他在市井流迹多年,咳咳,文严哪,朕知道让你原谅他太过强人所难。你就回去休息一下,多帮朕安慰一下你夫人。以后这不肖子的事,你也不用管了。等他成了婚,朕会早早送他到封地去。” 刘愈见目的已经达到,恭敬叩首。 韩升亲自送刘愈到宫门前,临出宫门,刘愈突然问道:“韩老哥,当日那传位诏书现在何处?” 韩升一愣,随即笑道:“自然早就还给了皇上。皇上当即便烧了,说是留着这东西会是个祸害。你问这事作何?” “我也只是问问,怕出岔子而已。” 第一百四十九章宫阙之乱(1) 老皇帝的态度深符合刘愈的揣度,虽然皇帝恨苏彦的不争,但在出事后,皇帝并未想办法去弥补这对师徒的关系,而令他们各自归家,好像巴不得他们早断师徒情分。 面对一个多疑即将离世的老皇帝,刘愈必须要作好各方面的准备。 从宫里出来,刘愈听侍卫说皇上传召国师觐见,第二天刘愈又听闻吴悠跟老皇帝在雅前殿一直谈到后半夜才离去,谈了那么久说了些什么刘愈不知,在这时他又不适合去询问吴悠。大致是跟皇权相迭的事有关。 一滩水看似清澈明静,但潭底已开始起浊。 八月二日清早刘愈一进御林军衙所,就有消息说,楚王归长安已出淮北省境内,十一二日内就会回到长安城。若是老皇帝下旨急招,楚王可能会放弃护送粮草的大部队提前回来,时间会缩短到六七日时限。 刘愈的心莫名也揪了起来。 楚王归长安,要么意味着这场争夺战的正式打响,或者,刘愈有种大胆的想法,到时也许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刘愈整理了一份御林军的升迁名单,基本都是提拔下属,查漏补缺。正要去呈送皇帝御览,便听到匆忙细碎的脚步声,随着御林军侍卫的喝止声,刘愈听到了琪儿在门外的哀求。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见刘统领。” “琪儿?”刘愈出门来,惊讶地看着惊慌失措来访的琪儿。 琪儿原本焦急的脸上禁不住流下两行泪,扑过来投进刘愈的怀中。哭喊道:“刘大哥……我娘亲。被抓了……” 突如其来的温香满怀使得刘愈觉得幸福感来临的太快了。正不着头脑,便重复了一遍:“你娘亲被抓了?可……你娘亲是妃子!” 刘愈本能地意识到内廷出了乱子。此时的琪儿完全慌了神,刘愈再问,琪儿便哭哭泣泣地说不清楚。娇靥如花,刘愈舍不得琪儿流泪伤心。 琪儿的母亲林美人被抓,就是今晨刚发生不久的事。刘愈能得到的线索也就这么多,头绪无法展开。刘愈只能进内廷一探究竟。刚过长乐宫,便见到韩升的身影。韩升一愣,道:“正要去寻你,便来了。” 韩升并不认识琪儿,只当是一般的小宫女。刘愈紧忙问内廷发生何事。 “今日乃是曳妃娘娘三十五岁华诞,一早秦妃、庄美人和林美人一同送上喜饼庆贺,谁知曳妃吃过后便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分明是中毒之相。”韩升解释道,“当即内廷的女官便将三位娘娘收禁,等待将事情调查清楚后由皇上发落。” “中毒?”刘愈终于有了思绪,思绪却乱了。 但想想。思绪又重新规整起来。曳夫人中毒,而她儿子是楚王。进献喜饼的庄美人和林美人在内廷本就不得势,不足为论,但秦妃,那可是四公主苏碧的母亲啊! 内廷有多少争斗刘愈无从得知,但楚王和四公主那可是处在权力争斗的最前沿。又在即将定立储君之时,这毒中的就满是政治斗争的味道。 “难道曳妃吃喜饼前就没有宫女太监先验过毒?”刘愈追问。 “验是验过,但光靠银针无法验出,现下皇上命太医正在内廷检验喜饼,另召你这御林军统领进内廷随时听候调遣。” 刘愈心说,连银针都无法检测出,看来下毒之人的确是花了工夫。现下最流行的毒物诸如砒霜都是含硫的。 到了曳夫人的寝宫,门口宫女和太监们进进出出,端热水送汤药的来往不绝,刘愈本以为没有皇帝允许不能进内,韩升却道:“事急从权,快进去一探究竟。” 曳夫人的寝宫分内外两进,中间平日里隔着纱幔,而今天刻意以屏风相隔,外面的桌子上摆着一盘喜饼,有一块还被吃去半块,三个老眼昏花的太医正在检验着,用喜饼的渣子喂猫来吃。 那只猫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吃了半天也没发中毒之相。三个太医交头接耳似乎很不理解,正在商量对策。 很快,从屏风里走出一人,正是曲宁,先前是由她在为曳夫人诊脉症。 “刘将军,这是你能进来的地方?”曲宁见到刘愈便语气不善喝斥道。 刘愈头拧向一边看着猫而不看她,韩升解释道:“是皇上召刘统领前来。曲医女,不知曳妃娘娘的身体?” “确是中毒,但……”曲宁神态又有疑色,“所中之毒非寻常毒物,虽已施针安抚,但恐……性命攸关。” 刘愈道:“在下可否进去一观?” 曲宁当即道:“不可!曳妃娘娘千金之躯,岂能被你这寻常男子看到?” 刘愈知道曲宁是刻意为难,说什么千金之躯,难不成是脱光了衣服让她诊治?平日里曳夫人在内廷也算有人缘,生个二十岁的儿子自己才三十五,也就是说从十三四岁就入宫侍寝,既得皇上的宠爱,又有个得势的儿子,本身还低调不与人争斗,这可是说内宫贤妃的典范。 可话又说回来,内廷最不缺的就是形形色色的女人,能前后经历两代皇后,之后又在狡诈狠毒李贵妃长期注视打压下不失圣宠,没点手段就能套牢皇帝的心? 不争是为大争,最重要的是她生了个脾性深得皇帝喜爱的儿子。年少时已美色固宠,年长了自然要靠儿子。 刘愈见不到曳夫人,就无法通过他的见识来查看病症,本身这就是个悬案。刘愈从曳夫人寝宫出来,琪儿还在门口焦急等待着,一见到刘愈便上前,目光中充满着信任和期待。 “没事,相信我。”在内廷中不能表现的太亲密,刘愈点点头给琪儿信心道。 琪儿听到刘愈的话,心中也好像放下心来。 这时走过来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太监,拿着拂尘,边走边道:“韩先生,韩先生。” 韩升赶紧迎过去道:“吴公公,找老朽何事?” 刘愈知道这吴公公是在李贵妃和凌公公倒台后执掌内廷内侍的太监总领,其本人还是很谦和的,和眉善目道:“韩先生,圣上口谕,说是这次的下毒案交给韩先生您来细查,老奴就是来传个话。要切切记在心上啊韩先生。” 送走吴公公,韩升走过来道:“刘小兄,你也听到了,现在皇上命我来调查。” “你不会转嫁给我吧?”刘愈问道。 韩升一笑:“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怎样,接不接这差事?” “辅助一下韩老哥你也无不可,但我年轻气盛,在内廷走动多有不便,所以……” 韩升点头会意,又说了几句,说是要进去做一下安排。刘愈便与琪儿一同出了内廷。 还没到门口,便听到门口有人在争吵,一个女人的声音很大,正在教训守门的御林军侍卫,一个个被骂的狗血淋头,又是砍头又是诛九族的威吓。刘愈走出来,声音倒停了。一男一女,都上下打量着似闲庭信步的刘愈。 正是苏碧和柴锦夫妇。在得知母亲身陷投毒案后,他们也是第一时间进宫一探究竟。 “四公主殿下也不必为难这些守门的,是皇上下令不得皇命任何人不得入内廷。”刘愈道。 苏碧怒道:“说的轻巧,感情不是你母亲被人冤枉,走,驸马,今天你我就迈开步子往里走,谁敢拦定叫他尸骨无存!” 苏碧正要往里闯,琪儿怯生生地从刘愈身后走出来道:“姐姐,别……为难刘大哥了。” 苏碧见到琪儿,态度也就没那般强硬了,转而疑窦心起,惊讶道:“刘大哥?”马上点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刘统领真是好手段好人缘,原来跟十四妹这般熟稔,那这么说,刘统领跟本公主的目的是一样的,是想揭穿那恶妃自己给自己下毒,欺瞒皇上的行径?” 曳夫人给自己投毒?刘愈苦笑了一下,看起来跟内廷有关的人,都是喜欢把事情往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去想。 第一百五十章宫阙之乱(2) 事情的真相如何刘愈不知道,他也不好下定语。再者现在苏碧正在气头上,她自己认定的事有实打实的证据她也会认为是栽赃诬陷,跟她解释也白搭。 “公主觉得如何,那就是如何。”刘愈道,“不如公主去请了皇上的旨意再来,如此也无人可阻拦。” 明摆着刘愈不给她面子,苏碧怒视相向瞪着他,道:“你等着,本宫这就去请旨来!” 见四公主离开,周围的御林军士兵才终于松一口气。四公主为人嚣张那是出了名的,要是真被她闯进去就少不了要被降罪。刘统领竟然能让四公主妥协,侍卫们看着刘愈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崇敬。 “别忘了你们的职责。”临别时刘愈提醒众侍卫道。 与琪儿走出来一段路,琪儿才问道:“刘大哥,去哪里?” “瞎走,离开那地方,免得你四姐回来再找我麻烦。等会韩先生出来,让他带我们去见你娘,去不去?” 琪儿点头道:“琪儿也想见娘亲。” “小结巴,没跟你在一块?”刘愈想起了吴烁,照理说她们应形影不离。 “不知道,丫丫今天没出来,本来我还在等她,就听说娘亲出事了。” 刘愈很想带琪儿去吴老头那问问他昨晚跟老皇帝谈了什么,因为刘愈心中有个不好的念头,这毒可能是老皇帝命人下的,秦妃等三人只是适逢其会给碰上了,参照汉武帝杀钩弋夫人。即便现在的曳夫人再如何低调。也免不了将来会成为一个专权的太后。 另外自古以来帝王宾天都有嫔妃殉葬陪葬的传统。 有些事还必须要忍着。吴悠暂时他还不能见。等韩升出来,刘愈提出要去见三个犯事的妃子,韩升看起来很为难,道:“皇上的意思,三位皇妃暂不能见人。” 连母亲都见不到,琪儿又急的哭了,刘愈安慰几句,琪儿才收住泪。此时雅前殿那边过来人传话。说是皇上召见御林军统领。 刘愈匆忙去见过老皇帝,雅前殿内,老皇帝依旧在咳嗽不止,看起来精神还可以,似乎并未因今天发生的投毒案而变得萧索。 “文严你是御林军统领,宫里发生这等事,你觉得当如何处置?” 刘愈能听出这话中的意味,不说如何调查取证,而直接说如何处置,那老皇帝的意思就是想将此事给坐实了。要么就是老皇帝命人下毒。要么就是老皇帝已认定事情没有悬念。总之皇帝的态度对秦妃三人很不利。 刘愈恭敬道:“回皇上,毒物本非宫中所有。入得宫中,臣有失察之过。请皇上降罪。” 老皇帝叹道:“宫中来往之人甚多,若是有意夹带私藏,又非兵器那般显眼,要查清也难。起来吧,文严你此事并无过错。” “谢皇上。”刘愈继续道,“臣还有一提议。” “哦,但说无妨。” “臣以为值宫内发生投毒之案,当暂时关闭三处宫门,只留正门一处,并以侍卫严查进出人等,登记备案,一来可维持宫中秩序安稳,二来也好找出带毒入宫之人。” 刘愈的提议近乎于将皇宫戒严,非要紧时候宫里断然不至于如此。但现下不但发生投毒案,还是皇位即将更迭之时,老皇帝思考了片刻,最后点头道:“也该如此,事情就交给文严你去办。” 皇宫戒严,就意味着来往的人都要经过御林军的搜查,谁进谁去登记备案,刘愈将会了如指掌。一次投毒案便让整个皇宫都在掌握之下,刘愈顿觉控制全局有了把握。 刘愈出雅前殿后本想再与琪儿进内廷看看,但听到门口那边苏碧还在跟侍卫吵,说明皇帝并未允许她进内廷,刘愈也就不想去凑热闹。 对杨烈嘱咐好关闭三门仅留正门出入的事宜,刘愈先让琪儿回去等消息,他也要回家吃午饭。 前锋将军府也很忙碌,倒不是因为宫里发生变故,而是因女儿军副帅徐菜花大婚在即。府里上下喜气洋洋的,准备好的嫁妆也不少,作为徐菜花的“娘家人”,都是徐轩筑在帮忙筹备。 “王尚书今天还亲自来过,跟菜花妹妹的母亲商定了大婚事宜。”徐轩筑见到刘愈,笑着复述着上午两家亲家见面的和谐场景。 刘愈知道这“和谐”明显是两家长辈单方面的,婚嫁的两个当事人都是一百个不愿。 “王大少也来了?”刘愈喝口茶问道。 “没来,菜花妹妹也赌气似的几天没回城,吃住都在军营里。”徐轩筑笑着,忽然又问道,“夫君,听闻皇宫那边关闭了宫门,是否宫里发生了变故?” 刘愈便将宫里发生的投毒案原原本本说了,徐轩筑在刘愈身旁坐下,神情严峻。最后像是在征询刘愈的意见。 “静观其变。”刘愈最后说道,“宫廷斗争历来波谲云诡,我们是局外人,不宜管的太深。” 刘愈这么说只是为让徐轩筑放下心来。 徐轩筑正要去通知开饭,韩家姐妹也从内屋出来,这时吕楚儿通报说国师求见。 刘愈很惊讶于这时吴悠竟然不避讳亲自来府上求见,难道不怕老皇帝有什么误会?刘愈对徐轩筑吩咐了几句,任何人不能靠近接待的侧厅。 吴悠看起来还是以往的漫不经心,懒洋洋的,刘愈将他请进门便直接了当问道:“吴大国师,今天的毒,是不是你投的?” 吴悠当下急了,骂骂咧咧道:“你个臭小子,能不能别瞎冤枉人,小老儿可是修道之人,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那毒是不是你供给的?”刘愈再问。 吴悠不屑道:“小老儿是炼丹的,不是炼毒的,上哪去找毒药?” 刘愈知道如果是他做的他没必要隐瞒,见他言之凿凿也不像说谎。 “我说吴大国师,当初可是你鼓励我造反,这事如果让皇帝知道了你说会有何等下场?”刘愈没好气道,“别说是皇帝让你过来试探我的口风。” “皇帝有鼓励自己臣子造反的道理?”吴烁颇为气结道,“不瞒你说,今天来找你的目的,还是鼓励你早点动手!” 刘愈汗颜不已,问道:“昨日皇上召见你,说了什么?” 吴悠正色道:“皇上召我过去,除了问一些星相的事,最重要的是问他自己的大限之期。小老儿也直言不讳,说按星相来算,天子之命不过十日。” “十日?”刘愈惊骇道,“那皇上如何说的?” “皇上当即传召了个人过去,写了份密奏让他带出长安城,小老儿猜想应该是传召某人快速进京的密诏。之后皇上又谈了一些,说小老儿的预测跟御医的诊断大致吻合,说他自己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自觉大限之期将至命不久矣。” 临死之人,对自己生命余数的预测还是颇为准确的。刘愈也没想到老皇帝会跳过他,直接给御林军中的密使下了密诏召楚王快速回长安。刘愈倒也不是太担心,毕竟发生此事时尚是黑夜,老皇帝对密探有直接下达命令的习惯,倒不会刻意去经过刘愈的二道手续找麻烦。 但老皇帝今日召见他时对此事只字未提,倒是令他颇为不解。 刘愈猜想,老皇帝不想对自己即将宾天的消息泄密。或许正因如此,老皇帝才会对内廷的女人下了杀心。一个自负自大的皇帝,即将死去时还是会很自私的想让自己所爱的人陪葬,也为儿子登基扫除障碍,一举两得。 吴悠继续说道:“也许是将死之人感慨的话就多,皇上一晚上说了很多他过去的经历,说他不该篡夺兄长的皇位,说他对儿女的苛刻,还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让小老儿给他算算,问他儿子能否坐稳皇位。” 刘愈更加提起了兴致:“那你算的结果如何?” “这又不算太难,小老儿就给他算了,不管是卦文还是天相、星相,都一模一样。小老儿实话实说,说大顺朝的血脉会在他的子孙中延续不绝,直到顺朝终结,小老儿可没说谎。”吴悠露出狡诈的笑容,“皇上又命小老儿测算顺朝的国运,小老儿掐指那么一算说,‘中兴之初起,长久未绝’。至于多长久,就留给皇上慢慢琢磨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宫阙之乱(3) 八月三日,天气阴沉。 一场秋雨过后,天也阴凉了下来。早晨起来,刘愈没有急着进宫当差,而是去南纸店将定好的黄纸取了回来。然后一个人在书房里呆了很久,直到新任御林军右统领杨烈亲自来找他入宫。 “刘统领,您递交的御林军各级将官任免奏折皇上已御旨批下来,现在新任将官正在御林军校场等候您的训话。” 这次御林军官职变化的不算太大,提也只提了一级。刘愈并未安插很多的亲信在内。 “没什么可训示,有劳杨右统领去吩咐一声,让他们各自到新岗位熟悉一下。一些低级的职位,还另需调配。” 杨烈赶着去御林军的校场,而刘愈则往皇宫而去。因为东烨门已封闭,刘愈要过去只能走正南门,到了御林军衙所之前,便见到琪儿眼圈红红的,正坐在台阶上等他。 “刘大哥。” 见到刘愈,琪儿便扑过来抱着他。为母亲的事担心了一天一夜,琪儿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刘愈再安慰,琪儿却依旧死死抱着他不放。尽管侍卫们不知琪儿的身份,但即便是小宫女,刘愈的举止也是“**宫闱”,有失体统的。当然无人敢当长舌妇,除非差事不想保了。 跟宫女搂搂抱抱,又没发生实质关系,也不是在内廷里,即便皇帝知道也只会训斥几句。 刘愈见劝解不过,只好带着她去找韩升,看看韩升能否帮忙。韩升在宫里待了一晚上。正要回去休息。听到刘愈的请求。依旧很为难。 “要去见也可以,但只能你一人去。”韩升打个哈欠道,“你去就当是帮我调查,御林军统领,道理上还说的过去。” 琪儿能知道母亲是否安好也就知足了,并不苛求能亲眼见到,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刘愈。 “琪儿你在此等候,我随韩先生去见你母亲。”刘愈临别嘱咐道。 三名妃子被暂时拘押在内廷的一处宫殿内。平日里是货仓,所以少有人来。门口有侍卫和女官把守着,见到刘愈和韩升都要行礼。 “开门,老朽要进去问话。”韩升道。 女官打开门锁,刘愈随在韩升身后走进去,韩升交代了几句,让他看完就出来。并指点了关押林美人的房间,将房间钥匙交给了他。 三个妃子是分开关押休息,琪儿的母亲林美人被关在宫殿的二楼,刘愈上了楼。还没到房间门口,便听到优美的唱曲。顿足聆听,似乎是在唱戏。 《彩翼蝶》的曲调,说的是一对情人游湖赏花,问飞蝶是否能成双成对,借以表达爱慕之意。前半段是喜剧,烟雨重楼断桥边,雨中借伞,像是白蛇会许仙,而后半段则是悲剧,因为二人背景相差悬殊,最终好梦难圆,男子郁郁而终,女子也投湖殉情,“雨中空留彩翼蝶”。 民间的唱本以情爱居多,这样的戏绝对是不会在宫中上演的,若是宫女和妃子们起了凡心,岂不是后宫乱了秩序?刘愈不知道林美人从何处学来这曲调,唱的还极为婉转动听,听了一下,也不由听出一个后宫孤寂女子心中的悲苦。 林美人是幸运的,她有个女儿,而且女儿可以常伴身旁。对于其他受皇帝宠幸过后便被弃如敝履的宫娥来说,她至少有亲人在旁,琪儿听话懂事也是出自林美人的悉心教导。 刘愈打开门锁推开门,林美人还在唱着,不但曲调模仿的惟妙惟肖,动作间也好似在台上唱戏。宽袖转了一圈,当看到刘愈站在门口,心中一惊,险些站不稳倒在地上。 “小心……” 刘愈冲上前,一把拉住林美人的手向上一提,林美人这才站稳。人刚稳,林美人马上想到这是大忌,立刻将手抽回,拨弄一下鬓角,收拢了惶恐和不安,婷婷施礼。 “刘统领……” “娘娘礼重了。”刘愈紧忙拱手道,“应是臣向娘娘施礼。” 林美人抬头看着刘愈,面带微微的笑容打量他,这热切的目光倒让刘愈有些局促不安。这目光中暗含一些特别的味道。 “琪儿总是在妾身面前提及刘统领。”林美人说话声音极为缓慢,不急不躁,也很优雅淡然,带着宫中妇人特有的沉静。 刘愈明白琪儿是少女心性,有喜有悲都会在至亲面前表露,难得琪儿对他钟情,琪儿的母亲也就好像丈母娘看女婿一样打量他。 “臣正是受十四公主之托,前来看望娘娘是否安好。”刘愈道。 林美人的脸上突然又有些失落,大约是想到这次的罪责可能避免不了,日后见不到女儿,有些担心道:“若是妾身不在,有劳刘统领对琪儿多加照顾……” 照理说琪儿的身份特殊,林美人断然不会将女儿的安慰交给一个外人来照顾,她也没有这样的资格。但现在,她也只是像个平常人家的母亲,在临终时将女儿托付给女儿的意中之人。这是她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 “臣……遵命。” 刘愈知道这投毒案,基本难以洗清林美人的嫌疑。本身就是桩悬案,而且最有可能投毒的是至高无上的皇帝,皇帝不会让真相揭露。 “娘娘还有什么话要带给十四公主?”刘愈时间不多,只好挑重点来说。 林美人神情如大难之前的平静,侧身从桌上拿起一条宽锦帕,上面密密麻麻的像是绣着字。林美人如同诉说一般,脸上带着孩童般天真的光华:“妾身九岁时,家中请来戏班,唱了几日堂会。那时妾身尚是孩童,不知唱的为何,但这《彩翼蝶》的句子,却好像磁石一样将我心吸引。听过之后便不能忘。后来又去央求母亲,母亲去找唱戏的姐姐,将词抄来,经过两年时间,母亲才将其断断续续绣在这锦帕之上。” 林美人虽然语调带着憧憬平静,但刘愈还是能听出期间的苦涩。 “那娘娘的母亲……” 林美人幸福一笑道:“母亲是带着病,只绣了一半便不能起身,又过一年,母亲便走了。两年后,妾身被选入宫,这锦帕,是唯一从家中带来的贴身之物。刘统领,您……可否将其交给琪儿,当作是妾身对她临别的馈赠?” 林美人像是在交代后事。 “臣遵旨。”刘愈接过那锦帕,便觉得好似有千钧的重量,手上承载的是两个母亲对女儿的希望,希望她们可以像《彩翼蝶》中前半段那般,寻到真爱之人相伴终老。可惜林美人一生悲苦,宫门深锁已然不能如愿,她便希望女儿不再步她后尘。 刘愈将去,林美人也像是了却了心事,笑问:“刘统领也是个喜欢听戏唱戏的人吧?那日出自见面,便听到你的唱词,‘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许多日子过去,还是不能忘。” 刘愈也笑了笑道:“臣的确以前学过一些,但零零碎碎的,并不多。” 林美人叹道:“妾身入宫之后,听的戏也不少,可惜全部合在一起,也不及刘统领一句的动人。不知刘统领,可否在离去之前,再赠妾身几句?妾身也好不留憾事?” 刘愈知道林美人不是想听戏,而是憧憬着外面美好的世界,可以像戏中人那般寻找唯美动人的爱情。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来说,她们心中蕴含的情义并不会因深锁的宫门而消减。 “臣以前的确是学过一首,但调子,却非一般唱戏的调子,唱的不好,娘娘请见谅。” 看着林美人期待的目光,刘愈唱道: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思娇愁绪好比渡日如年。 小生刘姓文严字,钟情邻家娇女云艳艳。 见渠声色与渠性情人赞羡,更兼才貌两相全。 今日天隔一方难见面,是以孤舟沉寂晚景凉天。 你看斜阳照住个对双飞燕,独倚蓬窗思悄然。 耳畔听得秋声桐叶落,又只见平桥衰柳锁寒烟。 双帘触景更添情懊恼,亏你怀人愁对月华圆。” 刘愈唱的凄美,本身故事也很婉转动人,只是刘愈将“十二少”的名讳变成他自己的,唱出来,也好似刘愈在跟邻家女诉说情怀。 即便林美人一再隐忍,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最后笑了笑道:“唱的真好,那云家小姐,真是有幸,能得刘统领的垂青。” 刘愈惭愧道:“其实这云艳艳并不存在,臣只是随口唱出。其实这唱曲中还有后半阙,臣不适合在这里唱。” 在这唱词中,刘愈有意而为之,“邻家女”恰恰正是“林家女”,话外有因。 林美人笑道:“后半阙是女子回应男子的吧?” 刘愈一笑,点点头。 林美人叹道:“真希望有机会再能听到这后半阙,若是妾身不在了,刘统领可否让琪儿写下,祭拜时捎个话,让妾身来听?” 刘愈听得出林美人已有轻生之意。正要离去,忽而转过身道:“娘娘放心,您一定有机会离开皇宫,到外面去再听一次《彩翼蝶》,臣也会找戏班将后半阙唱给您听。为了琪儿,您一定要撑下去。臣将还娘娘的清白,万死不辞!” 第一百五十二章宫阙之乱(4) 走出内廷,刘愈将林美人贴身收藏的锦帕交给琪儿。琪儿抱着母亲的物件又哭了一阵,刘愈安慰她几句,知道母亲安好,琪儿也稍宽心了一些。 “琪儿,回去睡。看你眼圈红红的,别等你母亲出来,看到你这样子,让她难过。” 琪儿楚楚的目光生怜,很不舍,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临走,更是一步三回头情意款款。 等看琪儿走远,刘愈才问韩升道:“韩老哥,皇上到底准备如何处置这案子?” 韩升无奈道:“这案子发生的奇怪,现下曳妃昏迷不醒,那些宫女太监又一概不知,怕是……不妙。” “就一点端倪没露出来?中的何毒,毒物从何处来,真就毫无线索?”刘愈急迫问道。 “不是不想帮你,实在无能为力,这案子……实在太蹊跷。说不清道不明。” 韩升明显有事相瞒,看来他也猜出这案子背后的隐情不简单。若真是皇帝派人所为,即便有证据,谁敢揭破? 刘愈不但想替林美人照顾她的女儿,更不想她自己有事。现在刘愈也没办法,最好的,就是看老皇帝到底能剩下几天活头,能否在他死之前定案。 带着满腹的郁闷走到宫门口,正遇上从外进来的齐方。好久不见,刘愈乍见到齐方险些不认识。齐方一脸黑黝黝的,天天在田间晒,完全不像原本的一副儒雅模样。 “齐兄,好久不见。”刘愈难得展开笑容,拱手行礼。 “刘兄弟。可算见到你了。这些日子在外。时常挂念你。” “不是挂念小弟,是挂念小弟家中一位亲戚吧?” 刘愈打趣着,与齐方到一边问了几句,原来齐方护送唐才和甘茂叔侄二人到长安后,皇上马上让加齐方为副将,直接跳过偏将连升两级。并且护送叔侄二人到长安各地指导栽培南洋甘,如此就错过了见面的机会。 “那应该尊称齐兄为齐将军,以后就是姐夫了。”刘愈也替姐姐开心。总算帮她解决了婚姻大事。 齐方叹道:“也怪我命不好,刚回来想去提亲,便听说定国侯又带兵出征了,婚事要延后。” 刘愈安慰几句,齐方要赶着进宫向皇帝回禀差事,匆匆见面又要作别。刘愈正要出宫,迎面过来个穿着朝服的老臣,叫一声“刘统领”,便站定似乎在等刘愈过去。 右相袁博朗。 一个文臣,一个武将。平日里没多少交集。这次刘愈府上请宴邀请他他还借故不来,在皇宫门口碰上。他倒是摆起了老臣的架子。 刘愈拱拱手算是见礼,当作偶遇,也不理会他直接往宫外走,袁博朗没想到刘愈不识时务,见刘愈走出一段路,只好追了过来。 “刘统领请留步。” 刘愈转过身,故作不解道:“袁相找在下可是有事?” 袁博朗是个老学究,历来对各种礼法最为在乎,见到刘愈说话轻佻便有些不喜,但毕竟刘愈现下掌管皇宫防务,又深得皇帝的信任,他也只能收起说教一番的念头。 袁博朗道:“近日皇宫各门禁闭,只留一门出入,这是何故?” “都是皇上的旨意,本将也是奉皇命办事,袁相可是有意见?” 直接问他是否对皇上的旨意“有意见”与否,刘愈也算相当不识趣,袁博朗脸一沉道:“莫以为老夫不知都是你的主意。现在老夫只是来提醒你,最近皇宫会出一些变故,老夫要随时征调你,可别不识抬举!” 袁博朗这是在提醒要跟着他的步子,刘愈怎会不知。即将改天子的时候,袁博朗也是希望不是个空头元帅,到时说话旁人不尊。 刘愈一笑道:“本将历来只奉御旨,袁相不如去请了圣旨再来!” “你!” 袁博朗毕竟也算老臣,不屑于跟这等初涉官场不懂人情世故的小辈理论,横眉瞪眼地瞅了刘愈一会,拂袖往宫里去了。午朝即将开始,老皇帝重病在身,主持朝议的一般会是袁博朗这个右相。 刘愈也颇有些感慨,本来还想让袁博朗为自己所用,现在袁博朗反倒征调起他来了。不过刘愈细想,只要尊了皇命,谁听谁的不一样? ………… 八月初四。 平静的一天。但对于苏彦来说这一日并不平静,这是他大婚之日。 但昱王府很冷清,到来的宾客很少,院子里准备好的席位大多数都是空置,即便给他面子到来的,也都并非长安城的高官。因为他跟刘愈“闹掰”,不但刘愈这个原本的主婚人没来,连跟刘愈有关的隋乂李糜等人也一个都没到场。 刘愈在家中,面前一杯酒独自而坐,临近黄昏时,举起酒杯对昱王府的方向饮了一杯。遥遥地喝了一杯苏彦敬过来的酒。 随后他便收起心思,继续看御林军密探呈交上来的各种密报。 成为正式的御林军总统领,也就等于是掌握了长安城的特务机关,很多消息都并非原本的刘愈能看到或是知道的。有些消息,即便发生在遥远的潼关之外,也会第一时间发到他这里。 楚王已快马加鞭往长安城回来,对于皇帝的突然征召,想必楚王已猜出,老皇帝要将皇位相传。 五天的马程,若星夜赶来,最多只需三天。 三天对于刘愈来说太短了。很多事情还没有头绪,更没有准备好。 晋王苏壬倒是早一步回到了京城,是在八月初四的午后,皇帝派御林军右统领杨烈出去接的风,苏壬回到长安城见过皇帝便回到家,看起来应该是在休息。 ………… 八月初五。 这是徐菜花出阁的日子。当然对于上马杀敌,下马抗鼎的徐菜花来说,“出阁”只是一个称谓,她跟长安城其他的大户人家小姐有很大不同。这点不但她的未婚夫王虎知道,但凡听说过徐菜花“英伟事迹”的人都知道。 女人中的程咬金,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这一日不但王尚书的府邸热闹非凡宾客连连,连同前锋将军府也热闹非凡。因为这是徐菜花的“娘家”,徐菜花的“出阁”,出的就是前锋将军府的阁门。 因为接新娘子要等到日落黄昏后,徐菜花一天都在府里瞎转悠。路过书房的时候也会跟刘愈打个招呼。刘愈也会抬头看她一眼,礼节性的笑笑。当然这个新娘子到处乱跑他已经习以为常,以前她也喜欢在府里来回走动。 刘愈本来是有一天的假期来参加徐菜花的婚礼,但假期与否对刘愈来说区别很小,他自由进出皇宫也没人拦得住。 这一日,形势变得紧迫起来,皇宫那边传来消息。皇帝的病情开始恶化,从午膳开始口不能食,只有喂清粥和清水。太医院那边最为忙碌。 刘愈算算日子,楚王现下没过潼关也差不多快到了。过了潼关,后面的路也就好走了。 黄昏时外面突然热闹起来,王家迎亲的队伍到了。 徐轩筑来请刘愈出去观礼,刘愈将各种密报收好,还将准备好的黄纸揣进怀中,与徐轩筑一起见证了徐菜花进轿门。随即迎亲的队伍在路人的簇拥下离去,刘愈和徐轩筑也要回去准备一下,一会要到王简家里吃谢亲宴。 谢亲宴跟送葬的解秽酒差不多,是在送新人进洞房之后,大宴已结束,自家人吃的酒席。以增进熟络的关系。作为徐菜花的娘家人,刘愈这徐菜花的“姐夫”必不可缺。 “夫君,是不是有什么事?”徐轩筑见刘愈心不在焉一直望着皇宫的方向,问道。 刘愈定了定神,道:“夫人,若是为夫所料不差,今晚,最迟明晨,天色就要变了。” 徐轩筑婉约一笑道:“一场秋雨一场寒,妾身这就去叫丫鬟们准备一些厚实的衣服。” 尽管刘愈提示的很清楚明白,但对于一个有家有相公的女人来说,徐轩筑还是本能的想到家庭的琐事,以及她作为一个女主人应该为家庭所尽的责任。 第一百五十三章宫阙之乱(5) 夜幕降临,整个苍穹都是一片黑暗,刘愈抬头看看天,眯了一会眼,平静下来准备好前往王简的家中。 瞿竹一直在鞍前马后跑腿,刘愈看到他,叫他过来,在耳边嘱咐了几句,便让他先进皇宫去。他必须要第一时间知道皇宫里情况的变化。 刑部尚书府。 今日的谢亲宴,王简请的人不少,除了男女主家的人,徐菜花的母亲余氏、四公主夫妇、刘愈夫妇之外,连隋乂他都请了来。一来隋乂是京府少尹,跟柴锦一样的官职,二来隋乂跟刘愈的关系不一般,王简这顿宴也充满了政治中拉关系的韵味。 当然与宴的人有多数心是不在这场婚事上。 “刘统领,到现在投毒案都无任何进展,你不是应该在宫中衣不解带的调查?还有心思来喝酒消遣?” 投毒案中被牵连的还有苏碧的母亲秦妃,对身为御林军统领的刘愈,她的脾气可就没以往那么能隐忍,直接来冲的。 刘愈摊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苏碧还想继续迁怒于刘愈,被柴锦在旁拉了拉衣袖,苏碧这才发现,满桌的人都在看着她,好端端的喜庆氛围都被她给破坏殆尽。 “喝酒,看本宫作何?” 苏碧吃宴都能吃出一肚子的火气。她是这顿宴的主宾,身份高贵,她的情绪不高,其他人的心劲就被压了下来。当然刘愈才不在乎苏碧如何。 闷声的谢亲宴吃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结束,约莫着新郎新娘已经成了好事。亲家之间说了几句客套话。刘愈趁着旁人不注意将隋乂叫到一边,让他回去将京兆府所有的衙差调集起来。整夜不休。 “出事了?”隋乂紧张兮兮问道。 “尚且不知。”刘愈道。“明晨应会有消息。” 隋乂点点头。他明白所谓的“消息”是为何,他也知在这权力更迭之时长安城各手握权力之臣应作何准备。因李糜未在谢亲宴邀请之列,这关节御林军又不适合与城防衙门的人有来往,刘愈只能让隋乂顺道去通知。以李糜的政治觉悟,一些事不用太细说他也该明白。 刘愈所能利用到的力量,暂时也就这么多,必须充分调动。 “刘统领,隋少尹。你们一个负责皇宫安危的武将,一个负责长安城治安的文臣,勾肩搭背在这里密谋什么?要不要说出来给本宫听听?”苏碧话语中连嘲讽带威吓地走过来。 刘愈和隋乂对视一眼,很识相的不说话。隋乂过去跟王简告辞离去,因为刘愈通知的仓促,他回去要准备的事情不少。 苏碧看着隋乂的背影,问刘愈道:“你跟他说了什么,他走的这般着急?” 刘愈继续保持沉默。 “别以为本宫收不到风声,皇上的病况,现下可是有些不佳。你不会是想趁着这时候闹点什么事出来?”苏碧目光锐利地看着刘愈。 刘愈倒没被苏碧的这股气势吓着。反而轻描淡写问道:“公主殿下,不知您对这投毒案有何见解?” “还有何见解。定是那恶女人自己给自己投毒在先,诬陷我母妃在后,其心何其阴毒!” 刘愈无奈道:“那公主殿下在无人证物证之下,能拆穿吗?” 苏碧登时语塞,不过马上横眉冷对道:“证据不是应该你去找?” 刘愈微微一笑道:“不知公主殿下是否想过,这案子在一种情形下,会不了了之。秦妃娘娘会安然无事,日后没人提,也没人会去理会,一切都消解于无形?” 苏碧蹙起眉头,像是在深思,又好像已把握住刘愈话外之音。 “刘统领是何意?” 刘愈凑上前,低声道:“若是皇上撑不太住,无法来定这案子就大行于天,而皇位恰巧是传给四公主您。四公主会继续追究这案子?”说着一笑,“当然这是在下的假设,说过就算完,做不得准。” 苏碧黑着脸道:“当然不会。” 刘愈又道:“可是在下在御林军中密探处获悉,皇上五日前以密探六百里加急文书往潼关外召楚王回长安,公主殿下应该能明白皇上的用意,你说若是楚王继位,他会如何处置这案子?” 刘愈所说出的都是从御林军乃至从吴悠那里得来的绝密消息,但他故意将皇帝去通知楚王回京的日期提前突出事件的紧迫性。苏碧之前没有耳闻,现下越听越惊,她没有想到,老皇帝迟迟不立皇储,原来是早就选定了不太被看好的楚王苏哲。 苏碧脸色铁青反问道:“你说呢?” “当然若在下是楚王,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不分青红皂白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到时,恐怕公主殿下您都要受牵累。”刘愈说话时还是轻描淡写的语气。 苏碧双拳紧握,牙齿咬的紧紧的。她作为皇位的直接竞争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诀窍。在她认为,这毒是曳夫人为儿子登基,刻意给自己投的。越是如此,楚王登基后越会感念母亲的良苦用心,将她和秦妃往死里整,案子也会被放大,趁机将她们一并铲除。 “现楚王离京城多远?”苏碧问道。 刘愈沉默半晌,像是在估算。 “昨日已过潼关,想来,明日返回京城的问题不大!” “绝不能让这对狼子野心的母子掌握大顺朝的国政!”苏碧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转而瞪着刘愈,“刘统领可是有所防备?” 刘愈再次无可奈何摊摊手,那副无所谓的欠揍模样,差点令苏碧恨的下嘴咬他。 “应该有所防备的,是四公主才是。”刘愈最后笑着补充道。 苏碧本来还挺凶,闻言不由冷冷一笑,她已明白了刘愈的意思。没有准备,怎么会跟她说这么多废话。有很多涉及朝中的机密,都是不足与外人道的。要想成事,就要合谋,否则等楚王回京城后什么都晚了。 苏碧收起了冷傲的面孔,转而又换上不阴不阳的语气道:“刘统领,本宫这就回去准备。但本宫势单力薄,今晚……还是要靠您了。” 若是不知,还以为是青楼的女子在勾引恩客,苏碧就是这么变化多端的一个人。说她蛇蝎心肠也不尽然,只是她很要强,比一般的女人都更加渴望权力。 双面的女人。她对自家人尤其是对她宝贝葫芦的情义,贴心柔情无比。 第一百五十四章宫阙之乱(6) 刘愈和徐轩筑回到家时,刚敲响二更天的棒子鼓。因为酒宴吃的不多,回到家刘愈又叫厨房做了一顿宵夜,叫来韩家姐妹一起吃过。 吃过饭,徐轩筑娇怯怯问道:“夫君,夜已深了,今夜您是陪艺儿和婷儿,还是陪妾身?” 刘愈则并不想去休息,少有的穿上御林军统领的军服,要往宫中去。 徐轩筑很不解,刘愈嘱咐道:“夫人,今晚你也别睡,随时等候为夫的消息,带侍卫出城。” “出城?”徐轩筑大感意外。 刘愈解释道:“现下徐副帅尚在洞房花烛,只有夫人你能调动城外的女军入城。到时别忘了带上婷儿和艺儿,今夜城中不太平,留在家中或有危险。现在就去将马车准备好,但不得我的消息,千万别贸然行动。” 徐轩筑能听出刘愈语气里大战在即的紧张氛围,她也终于理解刘愈之前所说天色要变的含义。 “没有皇上的手令和虎符,女军能调动?”徐轩筑带着忧虑的神色道。 “我会尽量让吕侍卫将虎符送出来,剩下的,夫人你随机应变。” 刘愈出门来,正要叫上侍卫一同出发。门口那边进来侍卫通报,说是宫里来人了。 “何人?”刘愈紧忙问。 “是个公公,姓吴。” 太监总领吴公公亲自来传话,刘愈能感觉出问题的严重性。出来时,吴公公累的气喘不止,也没有一般得势太监的嚣张。只是坐在门前石阶上休息。人很谦和。吴公公身旁只带了一名小太监。 “刘统领啊。皇上……皇上不行了,召你进宫。”吴公公语气里带着几分悲伤,他跟皇帝相处日久,虽然被冷落多年,但他对皇上还是有感情。 “在下这就进宫。”刘愈本要走,突然又回过身问道,“皇上可是还传召了其他人?” “传了,传了。”吴公公重复道。“还传了袁相国进宫,是马公公去通传的,与老奴一同出宫而来。” 与刘愈所料的不差,文以右相为首,武以御林军统领稳定大局。刘愈感觉到紧迫,顾不上等吴公公一同进宫,直接跳上马,招呼侍卫道:“出发!” 侍卫们纷纷跳上马,策马而行。 刘愈必须要赶在袁博朗之前进宫赢得主动权,这涉及到他计划的实施。袁博朗家离皇宫远一点。再加上文官入宫是坐轿子而不是骑马,刘愈在这方面有优势。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皇宫正南门门口。此时的皇宫尚无紧张的氛围。至少御林军的侍卫还是与以往一样。瞿竹已早前一步在这里候命,见到刘愈便迎了过来,牵住马头。 “今夜可是有人先行进宫?”刘愈忙问道。 瞿竹摇摇头,刘愈道:“一会袁相过来,拖住他,借故对他严加盘查,说是皇命。” 刘愈的话也令瞿竹大感震惊,这命令是否皇帝下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多半是刘愈在假传。但以他对刘愈的信任,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 刘愈紧忙入宫,身旁随行的是连乎生,刘愈的贴身侍卫队长。 “今夜值守的左统领是谁?”刘愈边小跑着边问道。 “是张叶张左统领。”连乎生紧随在侧,答道。 “你去通知张左统领,让他立时将御林军侍卫全部整合,包括轮休的,另找人去传杨烈杨右统领进宫!” 连乎生领命匆忙而去。 御林军松弛的防务,突然紧了起来。这也是刘愈提前计划好的。虽然这几日宫门关闭了三个引起了不少朝臣的非议,但毕竟宫中发生了投毒案,也就没人往皇权交接的方面去想。很多人都在观望御林军的日常调度,来揣度皇帝病情病况的发展。而御林军从戍卫到侍卫轮班,一直有条不紊,甚至连御林军总统领都在八月初五这一天请了一天的假参加女军副帅徐菜花的婚宴。 皇帝是在众臣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突然病入膏肓的。很多人猜到会有这一天,但也没料到这一天来临的如此之早。 刘愈进门前,还特地对门口的侍卫细说了一下。 也许是内廷这几日发生投毒案,老皇帝在病重之后就一直留在雅前殿内并未进寝宫休息。雅前殿的炕上已经撤去了案桌,被褥和枕头都是从寝宫搬过来的。刘愈进门时,曲宁正在为皇帝诊脉。 “皇上,刘统领来了。”曲宁在昏昏欲睡的老皇帝的耳边道。 老皇帝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摆动了一下,意思是让曲宁和宫女们退下。曲宁到门口时,刘愈拉住她衣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是绝脉。”曲宁只丢下了一声。 刘愈走到炕前,老皇帝仰躺在枕头上,微笑着看着刘愈。 “文严哪,扶……朕起来。”老皇帝满面的红光,刘愈猜想这差不多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刘愈上前扶老皇帝,老皇帝本想坐起,但体力不支,只能勉强斜倚在卷起的被子上。老皇帝一直在看着门口,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刘愈知道他是在等“顾命大臣”右相袁博朗的到来。但袁博朗入宫往雅前殿的路,已经被刘愈层层吩咐过设法阻拦。 老皇帝眼皮有些抬不起,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刘愈扶着老皇帝,抚着他的后背,想让他尽量将气息平顺下来。老皇帝咳嗽了半晌,吐出几口血。摆摆手,意思是不用再费劲。 “文严,你……打开柜子,里面……” 皇帝力气已经不多,指了指炕旁边的一个小木柜。 刘愈紧忙打开,里面只有一方木匣,递交给皇帝。老皇帝却不接。做手势让他打开。刘愈打开木匣。里面是一个与之前见到传位楚王苏哲一样的诏书本子。刘愈心中也莫名紧张起来,提起,打开,里面空空如也,这才稍松了口气。 老皇帝病情的急转直下,令其无力写下最后的传位诏书。 老皇帝用尽力气道:“文严哪,本来,这诏书应该……袁爱卿写。但朕已撑不住。你拿笔,朕说一句,你写一句。”老皇帝说话时,已经在粗喘气,气息已经浑浊。 刘愈拿起笔,立在离炕一丈多远的桌子前。 “朕……受命于天,奉先皇榻前之伦序相嘱,奉宗祠,安社稷。廿载以来莫敢有废。然先皇梦兆与召,朕将奉侍于身前。以尽孝义。国不可一日无君,社稷不可一日无主。楚王苏哲。仁孝兼备,德之夙成,必可内安于社稷,外服于番邦。诸臣当顺于朕命,莫当有违。” 老皇帝本来就是篡诏谋得皇兄太子的帝位,临死也不忘在遗诏上为自己辩解,说是因为自己的孝道感动了先皇才得榻前的临终嘱托。 刘愈写完最后一字,却并不急着给皇帝看。此时老皇帝已像完成未了心愿,欣喜间,体况也急转直下。刘愈正要将诏书拿给皇帝看,以便盖上皇帝的手信印章,以及玉玺。外面传来一阵咒骂声,袁博朗这一路来被人阻拦已经是怒火攻心,到了雅前殿前还是不得入内,更加气急败坏,对着侍卫破口大骂。 “文严……外面,何人?” “是右相来了。”刘愈道。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快……快请。” 刘愈点头,便将拿起的诏书又放在桌上,到门口吩咐侍卫放行。 袁博朗怒视着刘愈进门,但在皇帝身前,他也不得发作,恭恭敬敬立在远处,下跪行礼。而此时刘愈也将诏书拿给皇帝看。 “写的很好,写的很好。” 皇帝的喘息声已经越来越浑浊浓重急促,诏书只是粗略看了几眼,将最关键的地方看过,手颤抖着拿出手信印章,轻轻地在诏书末尾盖上。一切都合乎伦常法度。 老皇帝又指着袁博朗道:“文严……拿给……用玺……” 力气不支,已经令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袁博朗没想到最后写传位诏书的事情竟然交给了一个武将来做,目光一直在刘愈和老皇帝的举止上没有落下。 刘愈神情古怪地将诏书合上,一抖袖,外面看不出任何的变化。但当袁博朗结果那诏书,上面的内容却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在刘愈将一张小纸片落于口袋的同时。 传位诏书中,“楚王苏哲”变成了“昱王苏彦”,此时的诏书完完整整,无任何篡改过的痕迹。 “袁相,请用玉玺。” 刘愈是武将,并没有替皇帝盖印章的权力。袁博朗拿起诏书,只看了一眼,颇为惊骇。这传位诏书上,既不是呼声最高的四皇子苏壬和四公主苏碧,也不是内敛善谋的七皇子苏哲,而是一个令他花十天十夜也琢磨不透的一个人物,九皇子苏彦。 “袁相,有问题?”刘愈冷冷地看着袁博朗。 袁博朗也实在没法提出相左的意见,这诏书是刘愈写的不假,但写完后是给皇帝亲自看过,且皇帝亲自用御印的,一切都是在他注视下,根本无法作假。刘愈要偷天换日也来不及。 且传位诏书的奏本格式历来为皇家的最高机密,外人无从得见。 只是诏书的内容太匪夷所思。 “皇上,您……” 袁博朗本还想向皇帝求证一下。但此时老皇帝那边只剩下厚重的喘息声,像是睡着,也像是没了知觉。 袁博朗对皇帝忠心耿耿,尽管不太理解皇帝的用意,值此之际也只能叹口气,从宝匣里取出玉玺,在诏书上盖上红红的大印。 从这一刻起,苏彦成为大顺朝法定的帝王。 第一百五十五章赶鸭子上架 八月初五夜,月黑风高。 三更半夜正是长安城一天最安静的时候,犬吠声近乎是夜晚唯一可闻的声响。 苏彦和小鱼成婚第二天,还贪恋着床第之欢,新婚的小两口,正在家里过着他们自己的小日子。苏彦知道,再过几天父亲就会送他到藩地去,到时就天高皇帝远,不用再规行矩步夹着尾巴做人。天天去朝堂议事真不是他喜欢做的事情。 “小鱼,你先等等哈,我……去上个茅房。” 苏彦晚上喝水喝多了,这是他第二次中途离场。小鱼娇声带羞“嗯”一声,见他光着屁股就下了床,急急忙忙的开门要出去找夜壶,提醒道:“穿上衣服,外面很凉。” “哦。” 苏彦倒不是怕被人看到他的身体,府里也不算小,但到现在还是只有他们夫妻二人,连个下人都没有。本来成婚了苏彦打算去买几个丫鬟回来照顾他和小鱼的生活,但一想很快就要被赶出京城了,现在买来丫鬟拖家带口的搬家会很不方便。 披上件衣服,苏彦打开门还没等拿起夜壶,便听到几声敲门声。仔细听了听,这敲门声不远。 “小鱼,你帮忙听听,是不是咱家的门在响?”苏彦站在门口会转过身问道。 小鱼用手臂勉强支撑起疲乏的身体,竖着耳朵听了听,惊讶道:“可能是,我们去看看?” 苏彦一到晚上就胆小,夜壶也就放在门口,而小鱼更是不敢一个人在屋里呆着。因而两个人在这偌大的府里走动都是成双成对的。做个伴。心里也就安定些。 二人穿好衣服。也来不及整理衣冠,便举着灯笼到了门口那边,越走近门口,那敲门声听的越细致。的确是他们家的门在响。 苏彦在前,小鱼躲在他身后。苏彦略带紧张喊道:“喂!外面……什么人?” “御林军右统领杨烈,奉前锋将军御林军左统领刘愈之命,前来恭请昱王殿下进宫。”喊话人中气十足,声音也很洪亮。 “可能……是我师傅。”苏彦转过头对小鱼说。 “那开不开门?”小鱼望着苏彦。 “不能开。万一是冒牌的就坏了。你等等。”苏彦突然走到门前,从两扇门间的细小缝隙看出去,当看到门口明亮的火把和成队的御林军侍卫,他才放下心来,匆忙去往下拿门闩。 但门闩两天没人动过,插的太紧了,苏彦拔不动,便道:“小鱼,帮帮忙。” 合夫妻二人的力量,终于将门闩拿下。随着吱嘎一声大门的打开。苏彦的眼前也是一片通亮。外面林立的御林军侍卫,黑黑压压的数不清有多少。但至少有二三百人。 杨烈走上前道:“昱王殿下,昱王妃,请!” 苏彦迟疑道:“我的夫人……也要去?” 杨烈道:“这是刘统领亲自吩咐下来的,下官只是奉命行事。” 外面准备好的既不是马匹,也不是轿子,而是一辆马车。苏彦叹口气,问道:“杨右统领,能不能容我,进去收拾收拾东西?” “时间紧迫,昱王殿下请不要为难下官。”杨烈态度强硬。 苏彦只好去扶小鱼上马车,他自己最后也钻进去,口中兀自嘀咕着:“走都走了,连收拾的时间都不给,我还有只五十两的蛐蛐没拿出来呢。算了,希望你好运,能跟府里的杂牌蛐蛐生一大堆的杂种蛐蛐。” 马车在层层御林军侍卫的护送下到了皇宫正门门口,瞿竹上前请安,见到一个认识的苏彦很高兴,下了马车便拉着护送他往皇宫里走的瞿竹问个不停。 “是父皇传召我吗?” “是不是父皇要将我送去藩地了?” “刘统领人在哪里?临走前我能不能跟他说说话?” 瞿竹步子急促,似乎是充耳不闻,完全不理会苏彦接连不断的问题。 最后苏彦实在无趣,还以为跟师傅有关的人都不再理会他了,垂着头放缓脚步,瞿竹转过身催促道:“昱王殿下,刘统领正在雅前殿内等候,请速去。” “雅前殿?见父皇啊?”苏彦闻言又有了些动力,随即又嘀咕道,“师傅为何也在?” 宫里上下似乎乱糟糟的,很多侍卫都是快步跑着,像是要办什么紧要的差事。苏彦边走边环顾着,远远的看到宫门那边,似乎是四姐和四姐夫。那就说明,这次传召的并非只有他一人。 “是不是我父皇的病严重了?”苏彦最后像是明白点什么,连忙问。 瞿竹依旧不理不睬。 苏彦不屑撇撇嘴嘀咕道:“回头跟师傅和好了,看你还不理我!” 回过头,又发现四公主夫妇跟他走的不是一个方向。他的心登时又凉了下去,看来皇上还是要将他送去藩地,远离繁华热闹的长安城。 可惜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藩地在哪,他总觉得那应该是个不毛之地,去了就只能清水稀粥吃糠咽菜,不能斗蛐蛐,只能漫山遍野地抓蟋蟀玩。 雅前殿就在眼前,苏彦突然发现自己的腿异常的沉重,走不动道。小鱼还以为他的腿出了状况,紧忙上前扶着他,而瞿竹却再次催促他加快脚步。 到了雅前殿门口,照例是要在门口等待的。瞿竹走上前像是要通报。 里面灯火通明,苏彦拉着小鱼一起跪在门口等待,希望一会能求求皇上让他留在长安城。有个老太监像是坐在门口在抹眼泪,他想上去安慰一下,又觉得时间不太合适。 刚跪下,便见到一个魁梧的年轻男子和一位老者迎了出来。正是刘愈和袁博朗二人。 “昱王殿下,您这是……”袁博朗见到昱王夫妇跪在门口,心中大惊,一反常态地赶紧上前去扶。这态度的转变连苏彦都有些不太习惯。 “袁右相,您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起来就行。”苏彦有些受宠若惊道。 等苏彦起身,袁博朗往后走了几步,手里拿出一本诏书道:“奉大行皇帝遗诏!” 苏彦眨眨眼,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而此时身后的侍卫全部跪倒,连刘愈,也走到他身后,恭敬地下跪在地。“等什么,跪!”刘愈低声对他呼喝了一句。 苏彦更疑惑了,这才刚站起来,又要跪。不由苦笑着看了袁博朗一眼,隐隐有些不满地心想,早知道这么麻烦你还来扶我起来干嘛? 等苏彦和小鱼跪在地,袁博朗开始宣读诏书的内容:“朕受命于天……” 这诏书的内容有些深奥,除了“昱王苏彦”四个字他听的十分明白,其它的内容都是听的一知半解,但他大致明白了好像是在夸他人品好。现在苏彦不禁后悔起以前有机会读书的时候总是贪玩,现在没机会了只能后悔。 刘愈曾给他讲过“欲抑先扬”的典故,他猜想后面应该是派他到藩地去了,但等了半天,袁博朗都沉默不语,像是在等什么。他抬起头,发现袁博朗正在略显尴尬地看着他。 “等什么,上去接圣旨!”刘愈又在他身后提醒。 “哦。”苏彦磕了头,无精打采喊了一声,“谢主隆恩。”然后站起身去接诏书。 诏书刚一落在他手上,他甚至还没拿稳,袁博朗匆忙跑到刘愈身旁,与刘愈等人再拜。 “臣叩见皇上!” 苏彦本在弓着身子捡掉在地上的诏书,闻声吓了一跳,直接迎头跪倒,然后猫着脑袋转过身对着雅前殿门口的方向叩拜。没声。苏彦抬起头,发现门口除了那个本在哭现在有些呆滞看着他的老太监,根本没皇帝的影子。 “皇上,请起身。”刘愈知道这时候等他喊平身还不如直截了当跟他说明白。也不顾礼法,直接站起身过来扶他。 苏彦满脸疑窦地看着刘愈,根本不明白他所言。或者说,他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 “师……刘统领。您……” 袁博朗也赶紧上前来扶,并说道:“请皇上,为大行皇帝发丧。” “发……发发发丧?”苏彦心中惊骇至极,一个没站稳,便觉得下身凉飕飕的,赶紧用手去捂。 刘愈看了不争气的苏彦一眼,问道:“皇上,何事?” 苏彦手双手捂着下身,脸上登时都快哭出来,被小鱼从后搀扶着,急道:“师傅……您在说什么啊?我……其实我就是出来上个茅房……” 刘愈躬身道:“奉大行皇帝遗诏,您现在已贵为天子,掌朝纲社稷与万民之福祉的大顺朝皇帝!” 第一百五十六章乱中之局(上) 苏彦坐在雅前殿内的一张椅子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事情发展到他想象不到的地步。而小鱼,则用好奇地目光看着他,想安慰,却不知说什么。 今夜在旁伺候的宫女们哭哭啼啼的全部被召进雅前殿内,抹着眼泪蹲成一簇,连同曲宁也在旁坐着。御林军侍卫将雅前殿围的水泄不通。 “怎么就当上皇帝了?父皇真的觉得我变好了?可是封我个王我已经觉得挺好的,为何要让我当皇帝?没有其他人能胜任了吗?”苏彦自语着,本来他想问问刘愈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而此时他师傅刘愈没工夫搭理他,正在跟右相袁博朗争吵。 “刘统领,你这是何意?为何不允许老夫出去发丧?”袁博朗言辞咄咄地质问道。 刘愈厉声道:“袁相,现下新皇尚未正式登基,长安局势未稳,你现在发丧是想令朝局动乱,长安城不得安宁?” 袁博朗注重的是礼法,尤其涉及天子登基这样的国之礼。但他知道这小子是跟他耗上了,完全不采纳他的意见,自己有他自己的一套。 “那刘统领的意思是?” “本将看来,应一切等朝臣汇集,新皇登基,同时由皇上当中发丧!” 袁博朗最后一咬牙道:“不行!” “那本将就对不住了!”刘愈一挥手,杨烈笑着走近袁博朗。 袁博朗紧张道:“你们想作何?” 刘愈侧过身,而杨烈则一鞠躬道:“相国见谅,下官奉命行事。” 袁博朗一边出言恐吓着杨烈。一边被侍卫架到曲宁身旁的椅子上。被侍卫死死地按在椅子上。袁博朗最后妥协道:“老夫不争了行不行?放开手。老夫会坐,不用你们帮忙!”杨烈这才让侍卫松开手,但还是在旁警惕地盯着。 雅前殿内很安静,即便宫女们哭也不敢哭出声音。刘愈站在殿门口,等待宫外传来的消息。 新皇登基,首先要控制的是长安城内外的军权,另外还有将各皇子公子及文武大臣召集起来,以防他们借机闹事。 大多数的皇子和公主都相继入宫。而文武大臣刘愈并未急着去传召,防止一些人嗅到风声作乱。一切都表现的好像皇上要临终嘱咐后事。只要皇子和公主都被控制住,即便有人想闹事,也没有凭靠。至于最令他担心的七皇子苏彦,他也早前一步派御林军的密探前去堵截,名义护送,实际押送进长安。 四公主夫妇最先进宫,六皇子八皇子等人也相继进来,但唯独缺了四皇子苏壬。这个晋王可说是目前长安城中最有实力跟苏彦争夺皇位的皇子,刘愈怕会出变故。 眼看四更天过。刘愈等的不耐烦,对身旁待命的瞿竹道:“你带五卫御林军去晋王府。就是绑也要将他绑来,遇到反抗格杀勿论!” 刘愈估摸了一下徐轩筑应该带侍卫出了城,又对左统领张叶道:“你带御令,前往各城门下诏,封锁城门。只留玉南门一处开启。这有份本统领的手书,你带给玉南门防司李都尉!” 瞿竹和张叶相继领命而去。 夜色逐渐消退,黎明时分,瞿竹匆忙带人回报,说是晋王苏壬带家将拼死杀了一卫前去邀请没有预先防备的御林军,在长安城封闭城门之前,往城外长安北大营,也就是东水大营的方向而去。 “混蛋!”刘愈怒骂一声,也怪自己大意,没有及早对先行而去的侍卫说明白,现在纵虎归山,再想抓回来也难。本想引君入瓮,没想到猎物还没进陷阱便闻风先遁。 刘愈记起东水营正统领五威将军刘呈锦是四皇子的旧部,若是被苏壬勾搭上,以东水营一万多的兵力虽然不至于会攻破长安城,但另立山头也是有可能的。 现在城门封闭,也没必要对群臣隐瞒了。刘愈再下令去城内六防司衙门传令,等一切都布置的差不多,开始发朝会诏,令群臣入宫。 久拖生变,刘愈本计划在午朝上令苏彦当众登基,但现下局势紧迫,已容不得刘愈再做其他的考虑。一方面要布置城门换防的事,这是为防止城内有四皇子的亲信开城门迎东水营大军入城,另一方面要占住权力和道德的制高点,将苏彦的帝位给坐实。 近些日子长安城一直不太平,三皇子作乱刚平息,紧接着是五皇子,这几日宫内又发声投毒案,本来就人心惶惶,现在长安城的内城和外城城门又封闭了,更是引起不少人的揣测。虽然众臣有忧虑,但毕竟宫中的消息被捂得很严实,尤其是御林军的一系列举动,更是令只言片语都传不到宫外。 晨诏刚下,诸臣也只能奉命入朝。 这次虽然一反常态的是早朝,但也并非是满城风雨的大朝会,仅仅是一次普通朝会的规格。规格不大,但所召的大臣,都是长安城的实权派,连本身不参与议政的兵部大臣,也在传召之列。 眼看太阳升起老高,臣子基本都已经汇聚到峰翠宫,刘愈一边下令关闭皇宫的正南门。一边准备陪同苏彦前往。就在此时,侍卫来报,说是国师在院外求见。 刘愈不解为何吴悠会在这节骨眼上找他。但吴悠的一些预测准确,本身也老谋深算,刘愈心想先见见也无妨。 吴悠正在院门口等候,见到刘愈,迎过来,当头便问:“皇上宾天了?” 刘愈看了他一眼,没答话,吴悠续道:“有些事你也不用讲的明白,小老儿就问你,礼部尚书你可找来?” “应该来了。”刘愈道。 “何为应该来了?”吴悠没好气道,“小老儿要提醒你,礼部尚书钱回这个人不简单,你小心被他钻了空子,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刘愈就怕在一些关节上出错,现在也先不问情由,直接对瞿竹道:“你带着一名小太监,去峰翠宫将礼部尚书召来,就说皇上召见!” 瞿竹去了,刘愈才问缘由,吴悠却好似没听到,就是不说。 “皇帝宾天,遗诏传位的礼节你知多少?”沉默了半晌,吴悠问道。 刘愈犯了难,这事他确实不清楚。不过他还是不觉得这期间有大的问题。 “有右相袁博朗在,他以前做过礼部尚书,总该不会出问题吧?” 吴悠冷笑道:“你听他的了?” 刘愈登时语塞,想想从昨晚开始一直都是他在唱独角戏,别说袁博朗,连新皇苏彦的意见他都一句没问。 “自以为面面俱到,却不时犯下错误。说到底,主持国丧的就不该是你,一个御林军的统领。你现在悔悟还来得及!” 刘愈虽然不太明白由他主持或是由右相主持的差别在哪,但他本能的意识到吴悠的提醒有道理。 刘愈正要带吴悠进雅前殿向袁博朗请罪,这时瞿竹匆忙过来,在刘愈耳边道:“礼部尚书钱回失踪了。” “失踪?”刘愈大惊,“何时的事?” “在宫门口还有人看见,但没人见过他进宫,可能是在城内藏匿了起来。”瞿竹道。 刘愈终于明白吴悠的担心,先不论一个礼部尚书能掀起多大的波浪,但就新皇登基这件事上,就枝节横生。他也的确感慨了一下,要说玩手段,他还的确有些鬼点子。但说到国之重器的相传之礼,他根本是门外汉。 “知道出问题了?”吴悠冷笑道,“你不觉得你还少请了一个人?” “谁?”刘愈问道。 “你说呢?平日里你跟那个韩先生进来出去的,为何在这时候不问问他?” 刘愈终于恍然,他一直觉得不安,找不出缘由,原来是韩升的问题。如果说其他的大臣根本就不知道嗣位人是谁,韩升可是比他知道的都早。而这对老友平日里进出近乎都是同步,本身也是亲家,偏偏在这关键的时候没有请他过来。 虽然是亲家,若是被韩升知道自己篡改诏书,韩老头会不会大义灭亲他也不知道。 “现在请是否来得及?”刘愈紧忙问。 吴悠一笑道:“小老儿掐指一算,他应该会不请自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乱中之局(中) 吴悠所料的不差,还没等进院子,便见到韩升匆忙而来的身影。韩升昨夜并不在宫中,今天也是随着朝臣一起进宫的。 “刘小兄,这是……”韩升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刘愈。 “皇上宾天了。”刘愈道了一句。 “啊?”韩升还没来得及吃惊,刘愈便将传位诏书拿给他看,韩升更惊讶,道,“这……刘小兄,这好像是你的字体。” 刘愈将老皇帝死之前的情况给韩升说了,当韩升听到这诏书是在袁博朗面前由皇帝亲自盖下的御印,且获得了袁博朗的认可,这才松口气,不过他脸上还是有颇为不解之色。 “昱王虽然不太争气,但毕竟是嫡子。”刘愈最后补充道。 韩升点了点点头,没再就此事发表太多的言论,不过还是提醒道:“皇上前日曾在朝会后密召礼部钱尚书谈事,大礼的事,要让新皇交给他来布置。” 这消息令刘愈一凛,怪不得吴悠一上来就问他钱回,感情老皇帝重病之前见过的最后一名朝臣竟然是礼部尚书,一方面肯定是征求他关于嗣位大典的事宜,再者,很可能向钱回宣布了新的继位人选就是楚王。 刘愈在心中琢磨着钱回在这件事上的心态和处境,刘愈明白,若非守礼之人皇帝不会派他礼部尚书的差事,而这些守礼的基本都像袁博朗一样死脑筋,一根筋的“忠君爱国”。现下京城的异况令钱回感觉不妙,另外楚王尚未赶回京城。天子不坐朝。肯定各方势力会为这皇位争的头破血流。他就索性在京城里先躲了起来,免得被人拿来当枪使。 在朝局混久的人,都是老奸巨猾之辈。 眼看登基大典临近,若是没有礼部尚书在场,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怀疑。 刘愈不能承认这是一次篡位,更不能承认这是他干出来的。刘愈在这方面的经验不多,只好如实相告礼部尚书钱回失踪,没进皇宫。以征求韩升的意见。 韩升没加细究,显示出对刘愈的绝对信任,想了一下道:“那一切事宜你交给袁相去做,你只负责稳定大局。” 这提议跟吴悠的相同,都是让他不要直接插手。看得出吴悠和韩升都是同样一个目的,帮新皇顺利平稳的实现皇权交接。 吴悠和韩升一起进了雅前殿,先给新皇行了大礼,然后去向袁博朗说项。袁博朗头一拧,愤愤不平道:“这个姓刘的小子,何时听过老夫的意见。” 刘愈真想抽他两巴掌。即便没有袁博朗,他也能让苏彦当上皇帝。无非是名不正言不顺,武力镇压。这种事老百姓也不在乎,谁拳头硬谁是国主。不过,为了苏彦皇位既具有合理性又具有合法性,他暂时只能做隐忍,向袁博朗请罪道歉。 韩升道:“袁相海涵,刘统领也是为防止不轨之人借机闹事,晚发丧才能一举稳定朝纲,说来也是为大顺朝基业考虑。新皇势单力薄,袁相也不希望看到旁人谋朝篡位吧?” 袁博朗黑着脸不说话,心里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但他还是不忿于刘愈态度的嚣张,仗着有兵权,愣是让他这个“顾命大臣”说话半丝份量都无,从昨夜被软禁在雅前殿到现在。 “那老夫现在说话做不做的准?”袁博朗气势再次起来,有了相国的派头。 刘愈陪笑道:“当然是相国您说了算。” 刘愈还是本着与原来一样的想法,只要是帮苏彦顺利登基,谁听谁的都是一样。再者兵权在他手上,袁博朗要耍横也要顾虑着刘愈的不羁。刘愈相信袁博朗也不会傻到相信他会唯命是从。 袁博朗此举为了顾全他身份脸面的成分居多。 “发丧!”袁博朗重掌主持权后发布了第一条指令。现在皇宫各宫门已关闭,朝臣聚集在峰翠宫,而峰翠宫内外也被御林军所掌控,的确到了能够发丧的时候。 原本还是小鸡啄米一样的哭声变成了惨烈的嚎啕大哭,雅前殿内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悲伤氛围所笼罩。 御林军侍卫开始在皇宫内奔走相告,尤其是要将这消息到内廷通知那些妃子。 “走,峰翠宫!” 袁博朗只是象征性地流了几滴泪,擦了擦,瞬间有了主持大局的气魄。因为没有量身定做的龙袍和冠冕,苏彦只好先穿上老皇帝的那一身。为了合乎继位的法度,他也必须要穿上大上几号的衣服。 一行人在袁博朗的引领下,御林军的护送下往雅前殿的方向而去。路上的御林军见到苏彦身上的龙袍,大致已猜到了结果,值此新皇登基,他们也要下跪行礼。 峰翠宫内完全是一片人声鼎沸,大门被关,御林军侍卫死死守住门口,又没人来给个交待。正在众臣等的焦躁不安时,突然大门打开,整个峰翠宫内安静下来。 袁博朗手持遗诏,在御林军的簇拥下先行进了宫门,众人见他头缠白布,便觉得心中一凉。国相戴孝,不是家中长辈至亲过世,就是国丧大礼。 “大行皇帝遗诏!” 袁博朗登上玉阶,立于龙椅宝座之前,一句话便令众朝臣哑口无声。也证实了他们的揣测。 众臣下跪,袁博朗开始当众宣读遗诏的内容。说起来因此遗诏在仓促间写成,所用的大多数词汇都是当日刘愈见过的那份,也有不完整之处,但遗诏最重要的是继位人的人选。当听到是昱王苏彦,即便众臣明白这不是诘问的时机,还是一片惊叹之声。 “怎么会是老九?轮到谁能轮到他?” 遗诏刚宣读完,有个人便跳起来质问。刘愈在门口看的清清楚楚,这态度嚣张的正是六皇子苏坚。苏坚本身没有多少能力,在朝中影响力也不够,根本就不足以成为皇储的备选,本来他也应该明白这点并没想去争,但当他听到是另外一个本事还不如他的成为新皇,这股心理的落差便令他不愤。 袁博朗怒道:“新皇人选可是你等所能质疑?再多言,拿下!” 堂堂右相,文武百官之首,说话还是极有分量。苏坚本身的气场不够,悻悻然看了一眼身旁的苏碧,见她也泰然不说话,他就更加没底气。 “迎新皇龙登大宝!” 袁博朗口宣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苏彦一身龙袍头戴皇冠,在御林军统领刘愈的护送下进了峰翠宫。 当苏彦走上玉阶,自己也有些站不稳,险些摔倒,刘愈一把拉住他,扶他走完最后一段路。转过身时,苏彦一头的冷汗,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下面的朝臣。 苏彦站着,刘愈在身旁立着,朝臣也都沉默。整个峰翠宫的气氛有些怪异。袁博朗在旁提醒道:“皇上,请坐。” 苏彦这才想到身后还有张龙椅,寻摸准了一屁股坐上,众臣正要考虑是否行礼的问题。苏彦突然又好像被坠子扎到屁股,当下跳起。 “皇上,何故?”袁博朗问道。 “没……没事?”苏彦用手掐了下自己的脸,小声问道,“我……我真能做吗?” 刘愈没想到到这时他还是没有当皇帝的底气,在旁提醒道:“皇上,您应该自称朕。” 苏彦听到刘愈的声音,脸上一笑,底气似乎也有了,本要坐下,却还是先说一句:“朕……朕要坐了!” 连坐龙椅都要跟朝臣打声招呼,哪里还有皇帝九五之尊的派头?朝臣见他坐下,也并未马上行礼,而都只是观望。 没人下跪,礼节不成,等于是没人承认苏彦的帝位。这种沉默是相当令人窒息的。 就在刘愈将剑按在剑柄上时,苏碧,堂堂的信竹君,拉了四驸马柴锦的袖子一把,第一个下跪,叩首道:“臣,信竹君,拜见新皇,吾皇万岁。” 柴锦跪在那呆若木鸡,还是随了一声:“万岁!” 峰翠宫中的众人,地位以苏碧居首。苏碧都承认了苏彦是新皇,其他人想不承认也不行。只好跪地称“万岁”。 苏彦名义上已成为皇帝。先不论这些人是否心服口服,但就皇宫之外来说,还是一片混乱。 登基的大礼尚未结束,便有侍卫来报:“晋王与五威将军带东水营军往长安城北门而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乱中之局(下) 长安城的几大军事力量,以御林军实力居首,兵员一万四千余。内城以六防司为主,每防司士兵一千二到一千五规模不等。外城则是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每营拥兵一万有余,但因边关战事的抽调,现下每营只余下士兵七八千,步骑混杂,步兵为主。 唯一本不属长安防务,却在长安城周围驻扎的是女儿军。兵员四千多,且是训练营,战斗素质相斗低下,但毕竟也是一支完全忠于徐轩筑的力量。 晋王苏壬以八千不到东水营的兵马就敢直冲长安城,看起来他自以为朝中势力尽在他掌握。大军压境,一切都是摧枯拉朽,遇也不敢战,只等杀奔皇宫。但他没料到登基的是苏彦且已站稳了脚跟,获得了正统皇帝的认可。重要的是,刘愈已早前布置好了防备,连长安城的各城门都被换防。 苏彦的皇位坐稳与否,不但要获得朝臣的认可,还要平定所有有威胁的力量。晋王苏壬首当其冲。 “皇上,您该命令臣去平定叛乱,整肃超纲!”刘愈低声对苏彦提醒道。 苏彦听到他四皇兄大军压境,正不知所措,听到刘愈的话紧忙道:“师……刘将军,我……朕就命你去……平定叛乱。快去快回!” “臣遵旨!” 刘愈单膝下跪接旨,苏彦却杵在那不明所以。刘愈看着袁博朗道:“袁相,不如平叛的诏书由您来代笔。” 袁博朗有些感慨,但还是开始替天拟诏。写好之后。苏彦将玉玺盖上。就算完成。匆忙交给了刘愈。苏彦现在完全没有主意,用热切的目光求助于面色镇定的刘愈。 皇位的正统至关重要,有了诏书,在道义和舆论上就占了上风,晋王所为就会被定性为叛乱之举。晋王和一众拥趸或许不在乎是否叛乱,但跟随晋王本就三心二意的那些虾兵蟹将会更加有所顾忌。 刘愈在离宫之前,他让杨烈负责镇守皇宫,并让瞿竹辅佐。随时将这面的动静传递给他。刘愈离开皇宫,本身就是一步险棋。 早先刘愈已让太监带着皇帝的谕令去城内各防司调兵往御林军的校场,长安内部能否安定在此一举。 刘愈就怕晋王城内六防司中的内应,六防司虽然看似无关紧要,但守城门的也是他们,在皇宫到外城墙之间,他们才是主导者,是第一道壁垒,如果没有这道壁垒,那长安城内等于是不设防。光靠皇宫这一道屏障基本无济于事。 刘愈也知无需担忧过甚,在上次三皇子谋反事件之后。城内各防司的统领基本都是御林军出身或是皇帝信任之人来任都尉统领,连狡猾的李贵妃都无法拉拢,宜王叛乱,也只能以调虎离山之计来试图分化瓦解六防司的力量。晋王想在短时期内建立起在长安各防司的势力很难。 一切都如刘愈所料,当刘愈率部抵达御林军校场时,御林军最先集结的三千兵马已在新任右统领蓝景的率领下先行往北城出发,而城内六防司征调来的三千兵马,也已经分成六簇正在整理。除了玉南门防司都尉李糜另有差遣,玉南门率兵而来的是副都尉,其余五防司都是以正都尉带队,以显对新皇诏令的遵从。 刘愈当众宣读了圣旨,给自己的平叛赢得道德舆论的制高点。 随着留防司的军旗被举起,三千兵马在刘愈的率领下正式出发。大军浩浩荡荡往北门杀去。 长安城已在今晨开始戒严,不但城门关闭,京兆府已早前敲锣打鼓通知了各处,并在大小街道设立了路障和关卡,整个长安城都处在寂静无声之中。 刘愈骑在马上,心中还是有所忧虑,若是这一战真开打起来,即便获胜也等于是自损力量,会为淮王所趁。若是南长安大营也加入到晋王的麾下,那此战的胜负还难说。现在等于是控制了城内,无法控制城外。 当刘愈登上北门的城楼,才知道自己的担忧是多虑的。眼前城楼下所列的并非气势恢宏的东水营大军,而是零星几个穿着军服的将领,骑着马,押解着被捆成粽子绑在马上的两个人,一个是晋王苏壬,另一个身上是将军的铠甲,想来就是准备跟晋王起事的五威将军刘呈锦。而押解这两个“犯人”的,正是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徐轩筑,刘愈家中的巾帼娇妻,还有一个正骑在马上很没仪态地打着哈欠,挠挠头看着刘愈,是昨夜才成婚的女军副帅徐菜花。 “姑爷,开门行不行?”徐菜花见到刘愈,很不耐烦地大喊道。 刘愈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感慨于自家夫人的办事效率,但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明明让徐轩筑带着女军进城,加强长安城内部防务,先帮忙平定六防司的势力,再拒归顺未明的长安城两大外营势力。现在徐轩筑却与徐菜花出现在城楼下,还将晋王和五威将军押解了过来。 站在城楼上放眼望去,城外五里根本没有军队的踪影,说这是一个局刘愈也不信。这寥寥几个人,除了女军的,应该就是东水营的其他男将领,看这些人并未受缚只是被卸去武装,想来是来宣誓效忠新皇的。 “开城门!”刘愈下令。 城门和吊桥在隆隆声中打开和放下,刘愈骑马亲自出城迎接“凯旋”的夫人。见到刘愈出来,徐轩筑一笑,策马迎了过来,而被捆在马上的苏壬和刘呈锦,也被御林军从马上卸了下来。 其余的将领也纷纷下马,各自通报了自己的来历,不但有东水营除正统领之外的其他将领,还有南长安大营的正统领和其他军将,等于是长安城两大外营的全部骨干。 在刘愈宣读完奉旨平叛的圣旨后,这些将领都奉旨入宫,向新皇叩拜效忠。 刘愈没想到一次叛乱,竟会消弭于无形。他本已作好打硬仗的准备。 “夫人,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押解着晋王和五威将军,御林军回皇宫向新皇复命的路上,刘愈不禁向徐轩筑请教了其中的关键。 徐轩筑一笑道:“还不是夫君送错了符印!调动女军靠女军的虎符便可,送来的却是龙符,龙符在手,天下兵马尽归调动。妾身看到夫君给李都尉的信,知道昱王登基,知夫君最担心的是城外两大营兵马,便以龙符前去调将,在南长安大营恰遇到晋王前来游说的门客,知东水营出了事。妾身便率南长安大营的兵往东水营杀去,路上遇到往长安城而来的东水营大军,见到妾身手上的龙符,东水营护槽司马董书将晋王和五威将军拿下,这才避免了一场战祸。” 徐轩筑说者觉得轻巧,但在刘愈心中却能感觉出此间的凶险。徐轩筑为了能让他能控制住长安城的局势,可说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一旦南长安大营被晋王游说成功,或者是两军相对没有一个护槽司马出来维护君威,那徐轩筑都将处于险地。 “夫人,多谢你。” 尽管二人骑在马上并行,刘愈还是忍不住拉其徐轩筑的手。徐轩筑脸上一红,马上将手缩了回去。 “周围都是自己人,怕什么?”刘愈用嘴努了一下,徐轩筑环顾四周,果然都是女儿军的侍卫。晋王和五威将军的囚车被押解在前,刘愈刻意让御林军押送。 “所以,我们应该学会忙里偷闲。” 刘愈突然跳下马,在徐轩筑惊骇的目光下抓着她的马缰令马停了下来。徐轩筑还没反应过来,刘愈突然拦腰将她抱住,抗在肩膀上。 不但徐轩筑惊讶无比,连那些女兵也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自家将军居然遭到男人的当众“非礼”,不过非礼她的是她的相公,自家姑爷。有想上去帮忙的,这忙也没法帮。 “夫君作何?快放妾身下来!”徐轩筑并未挣扎,只是着急道。 “为夫只是想慰劳一下夫人。” 说着刘愈将徐轩筑扛到后面紧随的马车前,先将徐轩筑递进了车厢,紧接着他自己也钻了进去。进去前对吕楚儿招招手道:“你来赶车!” 女兵们都放缓了骑速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徐菜花怒喝一声:“看什么看!赶路!” 从北城门往皇宫有近十里的路,这么放缓地走,要走上半个多时辰。当刘愈和徐轩筑从马车里出来,身上的军服都不太整齐,一些年岁大一些懂事的女兵,也都明白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此次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吕楚儿,面对小姐妹的询问,只能红着脸,讳莫如深。 第一百五十九章决计于事 老子的皇位是篡位所得,儿子们也都骨子里带着不安分。从十年前的苏典,到现在的苏必、苏亦和苏壬,只要有实力都想用武力来篡夺大顺朝的帝位。 八月初五正午时分,皇宫。 这是一场早朝连着午朝的朝会,朝会的规模从原本的几十名官员发展到午时的三百多名,还不断有官员奉诏聚集过来。这也是一次没有朝议的朝会,举行朝会的地点也并非在宫殿内,而是在雅前殿外,官员不是站着也不是跪着,而是三五成堆地坐在院门口的空地上,皇帝在雅前殿内,只有召见的大臣才能进内。 国丧的孝服还在赶制中,与会的大臣只是象征性地用白布缠着头。皇室的亲眷则另有黑纱缠臂。 老皇帝的遗体已挪到了正英宫,此时能坐在雅前殿内议事的都是新皇手下的绝对重臣,除了右相袁博朗和刘愈夫妇,还有各部尚书以及负责长安城治安的京府少尹隋乂和柴锦,作为当权派的四公主苏碧也在其列。还有一人官职最低,且是名女子,因为她是内廷女官,要负责妃嫔们的安抚工作,因而留下。她的留下还因为刘愈的坚持,因为在礼节法度上,她所知的并不比一个礼部尚书少,便是博学多才自视甚高的曲宁。 雅前殿内正在商议着举国的大事。 大事有三,一为先皇的国丧和新皇的祭天大典。本来有礼部尚书在,这些问题完全不用作过多考虑,只需由礼部依从旧例便可。但到目前为止。礼部尚书钱回的下落依然成谜。刘愈甚至怀疑此人手上有遗诏的副本。加派人手满长安城搜索。 国丧的讨论并无太多障碍。拟定以右相袁博朗暂兼礼部尚书之职,主持一切事宜,而以四驸马柴锦为副手。这也是向外显示出新皇和四公主关系的紧密,打消外界的疑虑。袁博朗本就是礼部尚书出身,礼部大典事宜可说是了熟于心,至于愚笨的柴锦只是跟前跑后帮帮忙,他的能力高低不会影响大典的举行。 刘愈对国丧主持的人选没有异议,只是对一细节提出质疑。便是嫔妃的殉葬。 在早些时候,曳夫人刚刚断了气,随了老皇帝的步伐。死人找死人陪葬刘愈并不觉得如何,但袁博朗的意见却是让所有的嫔妃都要殉葬,包括生儿育女的嫔妃。袁博朗的这点提议不但遭到了刘愈的反驳,连四公主也是毫不犹豫地加入刘愈这边。 苏碧会第一时间承认苏彦的帝位,最关键的一条是母亲受胁于人,倒不是胁在刘愈手上,而是受胁于复杂的形势。投毒案只是权力斗争的导火索,若非她苏碧继承帝位。换做是谁成为皇帝都会拿这件事做文章以对她实施打压,尤其是受害人曳夫人的儿子楚王苏哲。 没有皇帝会允许一个强大的政敌存在身侧。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鼾睡? 苏碧虽觊觎于权力,但也自知是女子,在父亲心目中的份量不及那些兄弟,本来她很担忧母亲的安危,尤其在刘愈透露了皇帝要传位给楚王。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继位人竟是苏彦,苏彦主意不多事事听他师傅的话,而刘愈,恰恰是她觉得可以信任的盟友。苏碧对刘愈的信任出自两方面,一来是刘愈那无所事事的性格,二来是刘愈对十四公主的情义。一个风流鬼,为了心爱女子的母亲,总会尽力的。 刘愈也的确在据理力争,丝毫不顾袁博朗的脸面,当众大骂袁博朗的迂腐,言辞咄咄甚至令一向倨傲的袁博朗面红耳赤气的说不出话。苏碧有些惊讶,他觉得眼前认真起来的男人很像一个人,一个同样喜欢把旁人骂的体无完肤的——她自己。 “两位,消消气。”到最后,劝和的反而成为苏碧本人。 苏彦见右相和他师傅要失和,也紧忙劝解道:“袁相国,刘统领……此事不如日后再议,别伤和气。” 说“日后”,很可能会不了了之,殉葬的事一旦放下也无法再提起。本来袁博朗很坚持,但见到刘愈和苏碧的态度,知这事根本不会有定案,没有女儿会送母亲去死。袁博朗想到今天还有很多事要有定案,只能妥协。 紧接着是第二件大事的讨论,就是官员的任免和长安城的治安。 这提议看似很重大,但真正需要讨论的地方不多,无非是让官员保持现职原封不动,至于长安城的治安,也是讨论一下何时接触长安城的戒严令百姓生活恢复正常。 本来一切都好像顺理成章,刘愈提议当下便解除戒严,只是在各城门严加盘查询问过往之人。这点基本也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肯定,唯独袁博朗又有了意见。 可能是觉得不服气,刘愈不管观点为何他都较上真非要挑出刺。快速恢复长安城的治安令百姓不起恐慌本是大势所趋,但袁博朗却坚持国丧乃为大典,要长安城百姓守孝。国丧期间不得婚庆嫁娶,娱乐活动也要停止,涉及到青楼楚馆和南城晋昌坊大多数牌楼街道内的戏院也要停止营业,更要在晚上实施宵禁。 袁博朗引经据典提出很多先例,刘愈不想在这细枝末叶上跟他计较,本身半个月的守孝期也不长。这事上也就没计较。 在这议题下的最后一件事是对晋王的处置,晋王本身也算朝臣,如今公然藐视遗诏自谋为帝,已是谋反之罪。有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前科,这事也就好办的多,日后软禁的生活会伴随晋王很长的人生,除非能得君王的特赦,那也会在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以后。 第三件大事,便是边关战事。 老皇帝刚以定国侯刘兆为帅,何茂为副帅准备出师突厥。刘兆是个急性子,领命后半月不到就杀到边关,正飞骑传信回来讨要军饷和粮饷,信誓旦旦地说要一举平定突厥,令北方再无边患之忧。本来刘兆的能力是不容质疑的,平定突厥成与不成先不论,但就现下目前朝廷财政的状况,连关中的赈济旱灾能力尚且达不到,更别说展开一场主动出击耗时日久的战争。 打的起,养不起。 “袁相,刘统领,你们觉得,这场仗该不该打?”苏彦用模棱两可的目光看了看袁博朗,再瞅瞅刘愈。 苏彦大事不决求助于二人,等于是承认了他身边,文以袁博朗为首,武以刘愈居右的格局。这仅是朝中的格局,在私人方面,苏彦更倾向于听刘愈的意见,因为他对刘愈的能力崇拜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打,为何不打?”袁博朗抬起高傲的头,“想我泱泱大国,被区区胡族寻衅,屡屡被犯于边境。难道就不该令他们知道本朝的军威?再者,这是先皇留下的国策,皇上还是切莫随意改动的好。” 刘愈汗颜无比,这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说起来这袁博朗根本不是当右相的材料,在治国上根本不能跟徐翰这样的人相比,他比起百官最有优势的是他的忠心,老皇帝在这时候任命他为右相还是因为他的忠心。 话说回来,如果袁博朗的忠心能当军粮,刘愈一定第一时间将他送到前线去劳军。 刘愈小心翼翼斟酌着字眼道:“皇上,现下关中旱灾尚未解除,应将此事列为最先。至于出击突厥,还是应让定国侯量力而为。” “对对对。”苏彦马上附合道,“应该让定国侯量力而为,袁相,不如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众臣没想到苏彦这么快就将出击突厥的计划给否决了,丝毫不再听其他人的意见。他们不知道苏彦上过战场,见过战场的惨烈,知道打仗不是随随便便好玩的。 本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商议,比如订立年号,比如册立皇后,再比如召藩王入京朝贺,更可以讨论大赦的问题。但这些事都应放在国丧之后,现下的第一要务,是将老皇帝安葬,令长安城乃是大顺朝恢复太平。 第一百六十章比比谁更无赖 皇宫里依旧戒备森严,宫门只开了正门一处。而长安城更是城门紧闭,城中的戒严令尚未解除。 雅前殿外坐着的朝臣,开始按衙门口分别叫进殿内训话。此时也正到了午膳时间,很多朝臣从早晨开始都是水米未进,现在吃上一顿饭也不成称之为安生饭。 刘愈趁着苏彦会见朝臣的空当走出来,杨烈已在门口等了一会。 “刘统领,事有些不妙,派去迎接楚王的人到现在还是没有信传回来!”杨烈自从成为御林军右统领,特工和情报工作便由他接手了一部分,这次派往“迎接”楚王的密探,大多也是出自杨烈的手下。 刘愈蹙起眉头,他最担心是斩草未除根。 礼部尚书钱回无故失踪,若是被他联络上楚王苏哲,再有什么会危及到苏彦皇位正统的把柄,一丝的风也会掀起大波浪,很容易被他人所趁。 淮王! 就像老皇帝挑选继承人的标准,无论谁当皇帝,首先要能够经得起势力庞大且地位尊崇淮王的挑战。淮王之所以这些年隐忍不发,因他自认为尚无必胜把握,这是由多方面元素所决定,最关键一条,他缺乏舆论的支持,他的皇弟苏云阳当皇帝当的平稳,没有“清君侧”之类的借口,兵就难发。 刘愈就怕楚王跟淮王勾搭到一起,因为楚王身边有个淮王的细作,明瑾。 “一个是楚王,一个是钱回。一定要找出来。让他们站在我身前!”刘愈对杨烈下达了死命令。 杨烈领命而去。现在皇宫的防务基本已由另一名新任右统领蓝景接手。杨烈全面负责缉拿钱回和“迎回”楚王事宜,这差事看似简单,但杨烈也明白事件的紧迫,刘愈连同情报工作也交给了他负责,这是在培养他当下一任御林军总统领。为此杨烈更加卖力办差事。 苏彦会见完朝臣已过了午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朝臣们在空地里晒着太阳等了一上午,终于等来了朝会解散的旨意。随着朝臣的离去,袁博朗等人也相继告退。整个雅前殿内只剩下刘愈夫妇和苏彦,以及几个宫女。 “你们……下去行不行?”苏彦用“商量”的口吻看着宫女们。 宫女们诚惶诚恐,紧忙叠手碎步退出殿外。徐轩筑一笑道:“皇上,妾身也要回去处理一些女军军务,就此告退。” “师娘慢走。”苏彦点点头恭敬道。 等雅前殿只剩下师徒二人,苏彦终于放开了拘谨的情绪,整个人也松快下来,脸上嘿嘿一笑。 “师傅,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当皇帝?” “我怎会提前知晓?”没旁人,刘愈也就不再拘礼。换上平时的口吻,也没有君臣之间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苏彦满脸疑惑道:“那师傅。您为何让我去府上闹?想不明白啊,那天父皇可生气了,用一大盆冷水浇在我头上,当时酒就全醒了,我以为父亲一定会送我去一个偏远的地方当昱王,没想到今天就当皇帝了。到现在还跟做梦一样。” “很多事情无法跟你解释,别多想,安心当你的皇帝,有麻烦事有为师帮你解决。”刘愈道,“睡个觉休息一下,晚上还要到正英宫守灵!我也要回去休息。” “师傅要走?”苏彦从炕上跳下来,只是将鞋子套在脚上:“我跟师傅一起出宫吧,路上做个伴。” 刘愈皱眉道:“你现在是皇上,皇宫就是你的居所,连同小鱼也会搬到内廷跟你一块住,跟我出宫所为何事?” 苏彦这才愣过神,浑然一笑道:“也是。不过师傅,我家里还没收拾呢,有很多东西要搬过来。” “有什么东西,吩咐给侍卫和小太监做就可以。还有,你现在周围危机四伏,别乱来!” 苏彦有些听不明白刘愈的话,茫然点点头。其实刘愈是提醒他别得意忘形,宫里宫女无数,以前他有强奸小宫女前科,现在当了皇帝要是在国丧期间再闹出丑事,会给他的帝位蒙上一层阴影。 出了雅前殿,徐轩筑正在门口等他。 这次患难中带着温情,夫妻二人的感情又有精进,本来徐轩筑可以先行回家,但她还是放不下心,要与刘愈同行。 “夫君,先皇为何要将帝位传给昱王?” 这是今天刘愈身边比较亲近的人,第三次问到这个问题,第一个是韩升,第二个是苏彦,第三个就是自家夫人。其实这问题刘愈没法回答,即便徐轩筑知道了他谋朝篡位会替他保密,他还是不想让徐轩筑凭白增加担忧之心。 “因为昱王是嫡子。”刘愈面对三人同样的问题,答案也是同样。 韩家姐妹被徐轩筑暂时安置在外城,由女儿军守卫,此时他们夫妻便亲自去了一趟外城,顺带看一下城内解除戒严后百姓的反应。百姓闻听国丧的消息,反应也没特别的剧烈,只是有些人家的家门口挂上白布,出门见了朋友会互相表达一下悼念先皇的悲痛之情。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年头的人,平生所求的无非是活着,然后再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谁当皇帝他们不管,他们关心的是当皇帝的能否给他们安居乐业。 从外城将韩家姐妹接回府,刘愈正要进去休息,便见到吕楚儿匆忙进来的身影。 “姑爷,姑爷,那个……又来了。”吕楚儿不清不楚道。 “什么又来了?”刘愈有些晦气,如果是徐轩筑跟他说这话,他会理解的很清楚。但他明知道吕楚儿说的不是那意思,她“那个”来不来犯不着向他通报。 “就是那天那姑娘啊,哭的稀里哗啦的,姑爷,您是不是……”吕楚儿脸上突然通红,大约是想到自家将军和姑爷在马车里做的事。 刘愈还是不明白这愣头青说的是谁,来家里的姑娘可就多了,要说哭着来的……难道是李遮儿? 带着疑问,刘愈来到门口,一个粉绿色的身影登时钻到了他的怀里,不是旁人,是琪儿。 梨花带雨,琪儿哭声凄凄切切。 “刘大哥……呜呜,他们……他们要拉娘亲跟父皇一起死。” 母亲被羁押,父亲又刚刚过世,琪儿本就很伤心了,突然又听说母亲要被“赐死”,吓的魂都没了,紧忙想找刘愈求救,本来内廷已经封锁,幸好有侍卫认得琪儿跟刘愈的关系不一般,通报了御林军右统领蓝景,蓝景特地让几个侍卫护送琪儿过来。 为了得到刘愈的赏识,杨烈和蓝景还有一众御林军当差的都在尽心尽力办事,连这些细节都务求做好。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人人都懂,只有巴结好刘愈,才能获得新皇的赏识。 “殉葬的事,应该暂且不提了,琪儿你不用担心。”刘愈安慰道。 “不是啊,琪儿出来之前,有女官带着白布往内廷去了……”琪儿急道。 赐白绫?刘愈当下一惊。难道是袁博朗? “走,进宫去看看!谁大胆敢不尊皇命!” 刘愈让侍卫通报了徐轩筑,他自己则片刻不停,带着侍卫返回了宫中。一问,果然是袁博朗故持己见,想来个先斩后奏!白绫都已送到了内廷中。而袁博朗本人,则拿刀横躺在内廷一处门口,苏彦正在“好心”劝解,让他让路。 “先皇宾天,一切大礼都该由老夫来主持,千百年嫔妃殉葬的规矩,皇上要格外开恩也无不可。但这白绫还是要赐,若是众位娘娘想伴驾先皇,难道皇上还不给她们这机会?” 袁博朗这明显是在偷换概念。说是让嫔妃自己选择生死,但白绫赐下,这意思还不明显?难道那些妃嫔还非要到让人刀架着脖子的地步再去自尽? “老匹夫,再不让开,老子第一个劈了你!”刘愈像一头发疯的野兽,从后面钻了出来。 袁博朗见到刘愈举着剑,当下一惊,他这招寻思你活的对付别人好使,但刘愈上来那股蛮横脾气说要他死还真能做的出来。论耍浑的,他自认没法跟这小子相比。 “你……你要作何?”袁博朗躺在地上,气势也没那么足了。 “要死你自己死去吧,众侍卫……随本统领进内救人!” 刘愈也直接从袁博朗身体上横跨了过去,紧接着更多的侍卫在他身前小跳步过去,完全将他堂堂的右相当成了透明。 第一百六十一章私心与公心 刘愈不是圣人,他也没打算当圣人,宫里的妃嫔是不是要殉葬他不想理会,他只知道有两个母亲一定不能死,一个是琪儿的母亲林美人,另一个便是四公主的母亲秦妃。前者涉及到他的私人承诺和感情因素,后者事关政治盟友的核心利益。 刘愈冲进内廷目的性很强,不往妃嫔的寝宫方向去,而是直接冲往货仓。到了拘押三名涉嫌投毒案的妃子的宫殿前,刘愈大喝道:“把门砸开!” 说是“砸开”,他人已经冲上去撞门。 “冲进去!听着,这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能出事,快!” 刘愈只知道林美人是关押在二楼,秦妃在哪个房间他不知,而他这一路冲过来累的气喘吁吁,索性就让御林军进去救人。 稍微平顺了气息,刘愈才爬上二楼,林美人的房间门大开,一队御林军簇拥在门口,而林美人本人,则娴静地坐在桌前,本来来劝她死的女官正惶恐地跪在地上。 “没事就好。”刘愈走进房间,扶着门框喘着粗气道。 林美人微微一笑,语气带着初见时的平静和缓道:“刘统领的承诺妾身还记得,妾身不会死。” 难得只为刘愈的承诺,林美人本已无求生之念的人会这般坚持。刘愈点头道:“林妃娘娘很快就会见到十四公主。” 这时连乎生带着几个侍卫匆忙上楼而来。 “秦妃现下如何?” “秦妃……她上吊了!” 刘愈大惊:“上吊了?” 连乎生紧忙解释:“幸好来的早,给救了下来,还有气。已经活缓过来!” 刘愈总算松一口气。道:“再带御林军去其他宫房救人。能救下几个是几个!” 连乎生带着御林军赶着去救人,不多一会,苏碧和柴锦也闻讯赶至。苏碧的脸色很惆怅,见到秦妃仰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模样,眼泪霎时流了下来,哭喊着扑到床边。 这是刘愈第一次见到苏碧痛哭,平日里苏碧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嫁了个无能的相公。家里朝里都要靠她来支撑。这样的女强人很少将自己脆弱的一面表现给人看。 柴锦悻悻地走到门口这面,面对刘愈点点头,嘿嘿一笑道:“刘兄,好久不见。” 自家娘子正在跟她丈母娘亲热,要是刘愈,一定凑上去混个熟稔。这可是跟娘子增进感情的好机会。而柴锦则跑来跟他打招呼,打招呼的方式都与众不同,好久不见?不到一个时辰前还见过。 “葫芦。”刘愈语重心长道,“你家丈母娘身体不好,赶紧上去看看。尽尽女婿的孝道,这点道理都不懂?” “啊?”柴锦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言走过去跪在床边,苏碧见到柴锦,果然态度转变了不少,拉着相公的手到秦妃的手边,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亲密话。 这时琪儿也匆忙赶来,刘愈带她去见了林美人。琪儿在林美人怀里哭的令人肝肠寸断,母女在宫中相依为命多年,好些日子没见到母亲琪儿都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乍见到母亲除了哭连句贴心话都忘了说。林美人的脸上倒是很平静,像个慈母,带着些微的笑容,双手抱着女儿,很温馨的画面。 刘愈不想破坏琪儿和母亲团聚,他跟琪儿的关系还没好到夫妻的亲密,便一个人走出来。很快,苏碧也擦拭着眼泪过来,到刘愈身旁时,已恢复了她女强人的本色。 “刘统领,真是多谢了。”苏碧说话时带着一股自来的冷笑,不像感谢,倒好像在冷嘲热讽。 不过刘愈已习惯了苏碧待人的态度,惭愧一笑道:“顺道,顺道。” 苏碧“哼!”一声道:“刘统领准备何时向皇上提亲迎娶十四妹过门?” 刘愈尴尬笑道:“提亲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以你的身份和地位,当个驸马都是屈了你,皇上恐怕很快就会为你封侯拜相了,再立下功劳,封王都是有可能的。” 好话到了苏碧的嘴里也成了讽刺人的消遣话。刘愈悻然道:“公主殿下还是赶快去向新皇求求情,将这投毒案给了结。” “怎么结?”苏碧盯着刘愈问道。 “查无实证。”刘愈道。 苏碧脸上得意一笑道:“好,那就借刘统领一句话,查无实证,本宫这就向皇上请旨结案。” 刘愈看着苏碧的背影,心说这是她设下的套,引他往里钻。不过想想也释然,作为公主是无权对内廷发生的案子作出论断,而刘愈这个御林军总统领便可。苏碧只是借他的立场来结案,互利互惠的事。 很快苏碧便将圣旨给请来,当众宣读,也宣告投毒案的不了了之。琪儿拉着母亲的手出来,准备回寝宫休息。 “刘大哥,谢谢你噢。琪儿会永远记得的。” 琪儿拉着母亲到了刘愈身前,抬头看着刘愈。那梨花带雨楚楚的模样,刘愈真想俯下头香上一口,但知这是内廷不能当众乱来。 “好几天都没睡好了吧?快和母亲回去休息,明天再去找小结巴玩。” 琪儿贝齿咬着下唇,羞笑着点点头,临别又不舍道:“刘大哥,明天琪儿会带丫丫一起去找你的。” 林美人对刘愈娉婷施了一礼,脸上带着妇人的娴美,告辞离去。 投毒案和妃嫔殉葬的事都算告一段落,这次赐白绫也没造成嫔妃的死亡,刘愈知道袁博朗肯定还是不会善罢甘休。雅前殿内,苏碧将袁博朗喷了狗血喷头,母亲刚死里逃生,她连基本的面子都没给袁博朗留下。 袁博朗这一天受的气快比得上他一辈子受的气多。作为当世大儒,门生遍布天下,谁见了他都是毕恭毕敬,不过今天俩年轻的小辈完全不拿他当回事,这些小辈不尊礼法,却怪他“草菅人命”。此事的袁博朗脸憋的通红,想发作,却不敢在新皇面前造次。 这次轮到苏碧发难,刘愈也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边打哈欠边听苏碧的恶语相向。最后苏碧骂痛快了,看着刘愈道:“刘统领,你可还有补充?” 刘愈瞥了一眼屋子里想劝插不上话的苏彦,再看看傻愣愣在那立着的柴葫芦,尴尬作出“请”的手势,道:“没,公主殿下请继续。” 如果外人不知道,会觉得刘愈跟四公主更像夫妻,连骂人还说“请”,真是半斤八两一样的佛口蛇心。 苏碧消了气,也不想跟袁博朗太多的为难。毕竟晚上还要守灵,她不想将气力都用完了。 最后刘愈向皇帝请旨,彻底废除妃嫔殉葬的旧习,并以此为典例以传后世。袁博朗据理力争,认为妃嫔若不殉葬,之后的安置会成麻烦,毕竟内廷乃是皇帝的居所,现在天子轮换,一些先皇的妃嫔年岁还没新皇年长,若是作出逆乱之事会令天下人耻笑。 “不如这样,皇上赐所有公主和皇子居所,先皇妃若有子女者,搬出宫与子女同住,以彰孝义。若无子女者,可在内廷之畔辟出一处,供其生养死葬,凡只可有宫女太监入内,数年后可归其祖籍。不知此例可否一开?”刘愈看着苏彦,再看看袁博朗。 刘愈说的算是折中之法,袁博朗没提反对意见,苏碧更不会提。 “刘统领此提议甚好,甚好,就这么定了。动不动就让妃嫔殉葬,太残忍了,还是这主意好。相信父皇九泉之下也会赞同。” 朝议之后的殿议,刘愈的提议得到了采纳,新皇颁下圣旨,袁博朗不敢再造次。刘愈一直没休息,现下疲乏于一身,正要出宫回家休息,苏碧快步跟了过来。 “刘统领,多谢了。” 刘愈知道,苏碧是为母女日后同居一处,共聚天伦,不带嘲讽由衷感谢了他一次。 第一百六十二章财政危机 苏碧心情大好,不但投毒案了结,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现在刘愈又向皇帝提出了她连想都不敢想的提议并获得通过,她也知道,如果这提议是她说出来,新皇肯定会直接否决。 这就是刘愈在新皇心目中的份量。 “能与母妃娘娘一同居住,多亏刘统领在皇上面前进言,国丧之后还要请你和徐家妹妹过来共饮一杯水酒。”苏碧的脸上一直挂着自然的笑容,又道,“刘统领似乎有心事,是否在想将本宫的十四妹和林妃娘娘也接到府上?为何不当面向皇上提呢?” 刘愈走在太阳地被阳光一晒,困困欲眠,没想到这样也会被苏碧打趣,尴尬笑道:“下臣并不为此事烦忧。” “哦,那就是在想我七弟的事。”苏碧的脸色恢复了平常的冷峻,“楚王,可是被你接回来了?” “公主殿下这是何意?” 刘愈没想到苏碧会突然拿这件事来诘问他,他本身也有些心虚。人家皇室亲姐弟,打断骨头连着筋。 “刘统领切莫误会本宫之意,本宫对新皇的登基是由衷的欣慰,至于楚王,刘统领还是早些接回来,免得节外生枝。” 这话刘愈听起来就很舒服,这才是政治盟友应有的立场。 “下臣明白如何去做。”刘愈拱手笑道。 刘愈并不见柴锦同行,苏碧还有有意并行跟他相谈,苏碧突然叹口气道:“难得父皇临终前会拨乱反正,立嫡子为储。如此。朝中之臣也不会有太多非议。九弟登基。要仰仗臣工的地方众多,以后刘统领有事应多找本宫商议。” 刘愈会意点头,二人相视一笑,眼看到了宫门口,四公主府上的轿子也在等候。 见苏碧乘轿离去,刘愈也在琢磨苏碧话中的意思。 现在苏彦登基,苏碧并没有太多的抵触,这与苏彦的能力和原本在朝中的地位相关。苏彦没有党羽。所能凭靠的除了刘愈就只有隋乂等几个毛卒,大事小事基本都要问询身边之人的意见,而苏碧作为常年在六台衙门奉差且身边幕僚无数的信竹君,在朝中的地位较之前有升无降。 而苏碧说“多商议”,意思也很明确,现在皇帝身边所依仗的,她和刘愈、袁博朗成三方犄角之势,只要她和刘愈遇事先有所商议立场达成一致,那在大事上袁博朗这右相等于被架空。 刘愈心说苏碧不愧是在官场混迹多年,耍起手段一点不比他逊色。他也因而不能对此盟友掉以轻心。 ………… 长安城的局势很快稳定下来,八月初六早晨戒严。到中午全城的戒严就已解除。 百姓的生活已恢复了原状,至于国丧之下长安城的宵禁以及不许婚庆,对平常百姓的影响甚微。这年头娱乐活动本就少,入了夜平常百姓连蜡烛和桐油灯都舍不得点,早早便休息准备来日的忙碌,有钱出去逛夜市甚而光顾娱乐场所的至少也是富户阶层。 八月初七。 御林军依旧不得钱回的踪迹,连楚王那边也没有新消息传来。刘愈一早就到了皇宫,因为实在太劳累,他原本打算在后半夜去皇宫伴驾守灵,一觉却睡到了早晨。 皇宫里并无异样,只是御林军的轮休和训练已暂时取消,戒备上加强了一倍,宫门依旧只开正门一处。虽然这一日没有午朝,但大臣们还是一身孝服,早早进宫为先皇守孝。 在正英宫门口,正遇上守灵一夜,准备回去休息的苏彦和小鱼。夫妻二人昨晚一夜都在正英宫,现在小鱼虽然不是皇后,但也是以新皇皇后的身份守灵。见到刘愈,苏彦匆忙跑过来。 “注意点仪态。”刘愈见苏彦过来,低声提醒道。 “哦。”苏彦挺起腰杆,从怀里拿出两份奏折道,“师傅,这是袁相今天给我的两份奏本,有些麻烦,师傅快帮忙出个主意吧。” 刘愈打开,其中一本说的是关中的旱情,因为赈灾粮食的紧缺,很多地区的百姓存粮已尽,饿的开始将刚出苗的南洋甘拔出来吃,地方多次催促朝廷再拨赈灾粮款。而另一份,则是上奏新皇,朝廷已三个月没有发文官的饷银,想让皇帝赶紧解决。 说白了两份奏折都在说一件事:缺钱! “跟户部的人核实过没?”刘愈抬头问道。 “袁相来上奏本的时候说过,因为今年关中大旱,父皇免除了关中地区的赋税,而外地的夏赋,还没运到京城。袁相还说,即便将夏赋运过来,也无法解除燃眉之急。” 刘愈明白袁博朗的意思,前段时间朝廷因为关中的旱灾往各地征粮,其实很多地区已预支了今年的夏粮,是当地的地主和富户垫付的。加上关中地区赋税无收,也就是说这一批的夏赋会少很多。 富户人家的谷仓粮食发烂,百姓却处在饥饿中,朝廷甚至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下去,这就是现如今大顺朝廷的现状。老皇帝留下的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烂摊子。 苏彦见刘愈不语,问道:“师傅,有办法没?” 刘愈道:“将你四姐和袁相召来,一起商议。” 苏彦马上让随行的吴公公去传召。 雅前殿内,又形成了三方议事的格局。袁博朗先说话,将关中旱情和朝廷财政的困难一一都说了,口头表述的要比在奏折上所说详细的多。最后袁博朗请旨皇帝尽快解决这问题。 本来相国的作用就是主持国政替皇帝分忧,这些钱粮的事是国之根本,换做是袁博朗的前任徐翰,这些问题早就拿出合理的方案请求皇帝圣裁。而袁博朗,只会将下面的问题集合起来,如实上奏给皇帝,等于是推卸责任。不过袁博朗为相也有其优点,那就是他的耿直,不会瞒报,就是说皇帝不会对下面的百姓疾苦一无所知。徐翰再精明,有些解决不了的问题也会压下来,用非常规的手段去解决,比如说征派苛捐杂税,或者干脆不去理会任由事态发展。 苏彦面对袁博朗的请奏,根本是半点主意都欠奉,只好求助地望向刘愈和苏碧。 刘愈道:“皇上,这批夏赋过来,不如先用以救灾,至于朝廷官员的俸禄可暂缓发放。” 袁博朗驳斥道:“官员乃是我大顺朝廷管辖地方的基础,凭何要暂缓发放?”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 L A 刘愈冷笑道:“那袁相的意思,您今天领不到俸禄,家里就没米下锅了?” 袁博朗登时语塞。在大顺朝廷中,官员的俸禄虽然不多,但基本朝廷都给归置了产业,有屋住有衣穿,每月除了俸禄还有俸米,衣食不愁,就是单靠田产的收租也不至令其饿死。这还不算那些贪污受贿所得的巨额收入。官员向朝廷哭穷,矫情的成分居多。 袁博朗气息有些不太顺畅道:“就算官员的俸禄可暂缓一些时日发放,但即便夏赋全都运抵关中,也不足以解决关中的旱情。这又当如何?” 刘愈本想说“这事情怎么解决你当国相的不管难道要求助一员武将?”当想到这天下如今是苏彦的天下,这种一推六二五的事他还是不会去做。 刘愈看了看一直不做声的苏碧道:“不知信竹君殿下有何好的见解?” 苏碧脸一撇,行礼道:“回皇上,臣妾并无见解。还是刘统领的主意多,不妨由刘统领拿个主意出来。” 这事情并不涉及她的根本利益,她也就懒得插话,这麻烦事摊谁身上也不好解决。 刘愈也明白,现在不是大顺朝廷没钱,国家也算安定富庶,只是并非藏富于国,财富都被那些大商贾大地主所垄断。 “皇上,您看卖官如何?” 苏彦“啊?”的一声大吃一惊,即便以他那不多的见识,也听说过卖官这等事,只有在国之将亡时昏君才能作出。 第一百六十三章卖官鬻爵 卖官的事,虽历朝历代都明令禁止,但仍屡禁不绝花样百出。 这点主要体现在世家门阀子弟身上。世家子弟有才学的少,纨绔子弟居多,世家门阀为了延续家族在朝廷中的地位,会通过各种关系请托送礼,打通关节来为家族子弟求个一官半职,再通过贿赂以求官职的升迁。请谒的事,刘愈自己面对的都不少,习以为常朝廷里的人也都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 顺朝虽有科举,但每三年才取一二百个进士,不足以维持庞大官员体系的根基。取士还要通过地方的查举和朝廷的征辟,如此一来纳贿的门道更多,基本上地方的查举都被地方大族所垄断,谁花的钱多,谁就更有机会获得朝廷的重用。 刘愈的提议马上遭到袁博朗的强烈抨击:“荒唐!朝廷纳取官员乃是国之重事,岂能儿戏到像市场一般以价格高低自由买卖?如此岂不是让天下寒窗苦读的士子寒心?” 苏碧虽然没有出言反驳,但还是以似笑非笑的神色打量着刘愈,好像要将他重新审识一遍。 苏彦紧忙问道:“刘统领,这卖官……恐怕不行吧?” 刘愈尚未回话,袁博朗再次下定论道:“当然不行!” “袁相还没听在下将话说完就下此结论,恐怕为时尚早。”刘愈好整以暇道,“在下所说的卖官,并非是将所有的官职都明码实价卖出,而是将各部各司的闲职。又或是在工部单独辟出专管商贸的一司。定以价格向外售出。如此一来。即便卖了官,这些官也不会动摇朝廷的根本,而朝廷的钱粮紧缺之困也可缓解。” 袁博朗继续坚持己见,道:“那朝廷岂不是要划出大笔开支每月给予他们俸禄?” 刘愈笑道:“既然是卖官,就没打算让他们的官职有俸禄,他们也不会缺那点俸禄,而他们的官职也不会升迁,袁相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袁博朗冷笑道:“没有俸禄。官职还不得升迁,谁会花银子买有名无实的官?” “袁相,您可知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有大笔的财富,在世上却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衣不能穿锦足不能穿靴,各级官吏用各种明目来盘剥他们的赋税却从不上缴朝廷,你说,他们会不会愿意来买这个官?” 苏彦在长安城混迹多年,马上明白刘愈所指。难得能听懂刘愈的话,喜道:“刘统领说的是商贾?” “回皇上。正是商贾。”刘愈恭敬施礼道,“这也是臣为何要提出在工部单独辟出商贸司的缘故,以后有了商贸司,不但商人的税赋能够统一标准来征收,还能以商治商,免除了各级官吏的盘剥,令商人利益增加,再加上他们地位的提升,会对发展大顺朝的商贸有所裨益。” 苏彦高兴地点点头道:“刘统领所言极是,那些商贾,经常会给官员送礼,这些……朕以前见过,如果给他们官职,他们定会尽心竭力为朝廷效力。四皇姐,袁相,你们意下如何?” 苏碧一笑道:“臣妾并无异议。” 苏彦又看着袁博朗:“袁相,你呢?” 袁博朗虽然也算才学渊博,但对经商纳财之事一窍不通,根本拿不出好的理据来驳斥刘愈的提议,此时只好黑着脸道:“臣还是以为此法不妥,有伤天下士子的进取之心。” 苏彦笑道:“士子考科举,又不让他们进商贸司,与他们何干,不如此事就如此定了。这事情就交给……”苏彦本想交给刘愈来做,但见刘愈暗自在对他打眼色,稍稍明白了一点,“就交给袁相你去安排。” 将军该做的事就是保家卫国,刘愈现在的身份还是御林军统领,他虽然参与议事可以提议,但实施的事还是要交给文官之首的袁博朗来负责办理。规矩不能随意破坏。 袁博朗却撂挑子,赌气道:“这等事臣可做不了,谁提议的让谁去操持!” 苏彦当下便为难了,这时苏碧开口道:“皇上,您不如让刘统领兼职六台衙门,如此就可让他来主持办理此事。” “正合朕意,正合朕意。”苏彦宽慰笑道,“那以后刘统领就兼差六台衙门走动,没事的话,刘统领可以自行出入,省的差事太多累的慌。” 刘愈领旨谢恩。难得皇帝还体恤刘愈的劳累,君臣间感情甚好,一旁的袁博朗心中却不对味。 新皇登基第二天,居然让一个武将兼差六台衙门,这是要出将入相的节奏,还允许他自由出入,那就是想什么时候来插一腿就来插一腿,倒让他这个右相兼六台衙门总领感觉危机重重随时要被后浪拍死。他瞅着刘愈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嫉恨的敌意。 从雅前殿出来,袁博朗气呼呼的模样,语气不善道:“刘统领,皇上让你全力办好此差事解决朝廷的燃眉之急,这事你独自可是能胜任?” 刘愈一拱手道:“还要右相您多多帮助。” “嗯。”袁博朗捋着胡须点点头,“这商贸司是在工部辟出,那老夫就让工部尚书协助你。” “甚好。”刘愈道。 袁博朗想了想,又道:“老夫还有一门生,在礼部任个小差事,让他帮你如何?” “也好。”刘愈再应。 刘愈答应的痛快,袁博朗倒不习惯了,刚才还在雅前殿里跟他针锋相对的,现在出了殿门就开始“甚好”“也好”来了,刘愈的态度令他把握不准。不过他还是得意地笑笑,露出个“你小子识相”的眼色,扬长而去。 一旁驻足旁观的苏碧却瞧的明白,心说刘愈这是用糊弄倔老头的方法来应付袁博朗。袁博朗这样的迂腐书生,最看重的是面子,刚才在雅前殿议事时刘愈给了他一棒子,现在又给甜枣吃,只要让他的面子找补回来,袁博朗心中也就没那么计较。 苏碧笑着走上前,语带嘲讽道:“刘大统领真是好手段,得罪了袁相国,事后在虚与委蛇一下,还能不失体面。” 刘愈能听出苏碧话中的冲劲,这是明摆着在提醒他不能对敌人太过友好,要分清敌我。 “同殿为臣,何必计较的那般清楚。四公主多心了。” ………… 刘愈和苏碧,虽然是盟友,但两个各怀心事的人话也不太投机,四公主要过去守孝,而刘愈则往宫门那边而去。 从皇宫出来,刘愈想起这两日都没跟老友韩升好好谈谈,如今他不在宫中,便亲自带人到韩府去拜访。 韩府深宅大院,知客带着刘愈再来,少了韩小艺和韩小婷的欢声笑语院子里也冷清许多。本身韩升为人低调,朝堂的臣子大多都不认得他,认识也不会来拜访,而市井的百姓更不会与他来往。 “刘小兄,怎会有空暇来我府上?”韩升还是在书房接待了刘愈,刘愈到时他正在信手泼墨挥毫,好不自在。 “韩老哥,你也算我的长辈,来看看都不行?”刘愈看韩升画的是山水,很有意境,说起来刘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忘年老友作画。 韩升作完画,让刘愈品评了一番,韩升也自己加了题跋,之后与刘愈一同走出屋子。 “说起来,先皇临终前会将帝位传给昱王,老朽也真是意想不到。先皇的心,真是摸不透啊!” 刘愈不明白韩升感慨话语中的意思,难道他在怀疑自己从中搞鬼? 韩升又道:“不过,想想也释然,楚王虽有才干,但毕竟尚未归京城。晋王此人,与三皇子同样急功近利又小肚鸡肠,实无地王之风,可惜信竹君乃是女子,想来想去,也只有身为嫡子的昱王堪当大任。” 刘愈没有对此事过多的评论,毕竟他不想在一个信任之人面前一再说谎话。 “韩老哥为何今日不进宫?”刘愈岔开话题问道。 韩升叹道:“老夫的确有进出皇宫的自由,但现在毕竟不是先皇在世时。能在家中赋闲休息,也正是平生所求。” 这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韩升蒙天子所眷二十年,可说是皇帝身边的第一谋臣,本身虽无官职但官却在百官之上,如今赋闲,虽然也是他所期待的“赋闲”,但也有患得患失的落寞。 刘愈将这两日的议事内容都说了,也算是求问韩升的意见。最后刘愈道:“开辟商贸司的事,我的意思是让韩老哥你来帮忙,你本身也是商贾,主持起来方便的多。” “开辟商贸司?这主意……”韩升细细琢磨了一下,一笑道,“也亏你想的出来。这些经商的人哪,最愁的是有钱不敢花,畏首畏尾的,连舍本逐末的事都不敢做,只能置房买地留给子孙。有了这商贸司,的确可以将商贾营商的积极性给带动起来。但老朽,的确是有心无力。” 韩升一口一个“老朽”也是在说他已经老了。刘愈感叹道:“韩老哥,你也知道,新皇为人实诚,本事却不大,学问也不多。而他身边能帮他的人实在是少,如果你也撒手不管,光靠一两个人的力量,朝廷很可能控制不住。” “刘小兄你的意思是?” “现下礼部尚书钱回下落不明,小子我的意思是,不妨由我向新皇举荐,让韩老哥你来执掌礼部,以韩老哥在朝中的地位和人脉,足以胜任此任。新皇坐稳皇位,身边也会有个强力的帮扶。” 第一百六十四章半成品 韩升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说会考虑一番。 刘愈并未勉强。两人闲谈一会,刘愈也要告辞离去。 天色尚早,距离午饭还有些时间,刘愈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穿过大街走在去皇宫的路上。御林军统领,堂堂的前锋将军,走在路上也没人开道,但见到一队御林军配合女军的侍卫队阵容,大多数路人还是选择绕道走。 街上并未因国丧而变得萧条,百姓安居衣食住行样样不可少,住在长安城里的人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于市场。路过一个街边的首饰摊,刘愈见簪花很漂亮,也不贵,就买了几个,一来是给自家的女人,他还准备送一根给琪儿。琪儿尚未成年也无月钱,很多时候跑出宫来玩遇到心仪的物件也只是看不能买。 想起琪儿,刘愈就不禁想起她的母亲林美人,还有她的好朋友小结巴吴烁。一个,刘愈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情感,像母亲,更像亲人。而吴烁整个一蠢钝的小萝莉,没琪儿聪明可爱,还不像琪儿那样解风情。 到了皇宫,刘愈便直接去了吴悠的天文所。现下身边可用之人不多,刘愈尽可能拉拢一切值得信任的盟友,而国师吴悠算是一个。 吴悠也不会因为皇帝的宾天而显得多难过,他那些长生的丹药,连老皇帝都知道是假冒伪劣产品。说他是国师,也只是个虚职,在朝中的地位跟钦天监的监正差不多,旁人见了只会打个招呼不加重视的那种。 门一如既往地敞开着。刘愈走进去。吴悠还是在捣鼓他的那些东西。很专心的样子。好像浑然不觉宫中正在举丧,身上却已换上白色的孝服。刘愈并未见吴烁和琪儿的身影。 “你不是应该很忙?”吴悠抬起头看着刘愈,“还有工夫过来闲逛?” “过来看看,你重孙女呢?” 吴悠低下头继续捣鼓:“这些天都闷在这里守着小老儿这干老头,昨日琪儿来找,之后又不见影了。宫里乱糟糟的,你也嘱咐御林军一声,别让她们再跑出宫。” 两个人像是闲聊着。各自都好像无所事事,刘愈也在吴悠的新天文所里到处走动了一下。看到桌上有一把成型的枪,正要拿,吴悠提醒道:“哦,那是工部今天才送过来的,要不你试试?” 刘愈可不想将这定时炸弹当枪来试,炸膛可不是闹着玩的,工部那些人火药的份量也拿捏不准,刘愈之前看他们试枪就跟试地雷似的,看了就让人心惊胆战。不过看这把枪线条也算优美。扳机也都设计的有模有样,还在刘愈的提示下加上了枪栓。子弹没设计成型,加了也白加,无非是工部和兵部的人按他的设计成型后拿来糊弄他。 “还是回头找人试,我可不想拿命冒险。” 刘愈提起枪看了眼,也不知里面是否装火药,直接放回桌子上,特地将枪口对着墙免得不小心发生意外。 “不行,留在这还是太危险。我找人送回工部去。”刘愈怕琪儿和吴烁那两个捣蛋鬼一会过来随便拿起来玩,怕出事,走到门口,准备让侍卫送回工部。 “刘统领,这是何物?”刘愈平日里也没太多架子,跟御林军随行的侍卫相处的不错,趁着休息时间,侍卫也都围了过来。 “危险物,闪开,出了事本统领可只负责丧葬费。老婆带着孩子改嫁了别赖我。” 连乎生之前跟刘愈去过工部,见过工部的人试射,此时跃跃欲试道:“刘统领,属下能否试试?” “想试?行,知道怎么弄是吧?”刘愈把枪递给连乎生之前又解释了一下,对枪口和扣动扳机的问题着重强调,最后说道,“这东西还有后座力,就是一股向后的力道,手臂一定要拿稳了,枪口歪了容易出意外。” 连乎生点了下头,兴高采烈地将枪口斜上方大约四十五度,对着不远处的一棵树,刘愈特地人人躲开,勾了下,没动静。不是哑火了就是里面根本没装弹药。 吴悠这时走出来,拿着一个木匣子道:“这是工部之人一并送来的,你瞧瞧。” 刘愈打开木匣,里面是一个个成型的“子弹”,刘愈知道这东西在这年头是相当危险的,撞击力控制不好也容易发生弹头射出的事件,不过这子弹显然是准备用火石来点火而不是靠撞击力来击发。 铜制子弹的铸造工艺非常好,刘愈甚至觉得这子弹的设计比枪的设计还要完美。 “拿一颗试试。”刘愈让连乎生打开枪栓,里面是空的,刘愈将子弹装进去一枚。然后又让众人退后很远。 连乎生还是漫不经心地对准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一勾手指发出“砰!”地一声爆响,阳光下依然可见一股火花,树上惊起飞鸟三两只,还随带落了几片树叶。而连乎生因为准备不充分,手臂都被震的发麻。 “威力过甚,精度远远不够。”刘愈点评道。 火枪的威力足够,甚至过大,射击距离估计也能到达一二百米,比普通弓箭的射程长一些,精度很一般,但这东西上手快,不用太精也会使,比弓箭的练习时间要短很多。刘愈心说回头应该可以考虑加膛线的问题了,但他只知道膛线的原理,并不知如何在铁管里弄出膛线。 刘愈将这么复杂的事情交给了工部的人去做,他也懒得再出宫,便让侍卫去叫了负责火枪设计的人来,给说明了膛线的原理,并一再强调枪管的密封。枪栓并不是撞上去为了好看或是装弹方便。 “就是让子弹旋转?”有个叫周林的人似乎是听明白了,很年轻,难得刘愈讲解了多遍只有他一个明白人。 “就是这意思。”刘愈心说自己还是没讲解到点子上,使得这些工匠摸不着头脑。 周林似乎很有信心,道:“那好办。” 刘愈之前没留意过他,详问才知他参军前就在家里捣鼓竹制的火铳上山打猎,本身文化水平不高,只是认得几个字的水平,祖祖辈辈打铁,后来被征调奉了兵部打造兵器的差事。 “要的是铸铁不是打铁,高温炉火一样不能缺,最好铁能多粹粹,做好这差事,重重有赏。” 刘愈最后拍了拍周林的肩膀以示鼓励,难得被御林军的统领赏识,周林很激动,拍着胸脯表示能完成。刘愈心说这枪支的发展几百年,自己也知道最后的“成品”模样,能这么容易设计好就成怪事了,他也没抱太大希望,有这么个半成品,已经可以批量生产了,毕竟这火枪填充火药可比前装的火枪快多了,射程还远,战场上或有奇效。 事情多,刘愈也只有这么多时间一提。送走工部的人,刘愈正要走,便见到琪儿和吴烁很高兴地跑回来,琪儿见到刘愈便迫不及待倾诉道:“刘大哥,琪儿和娘亲要搬家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选妃(上) 先皇的妃嫔可以搬出皇宫,仅限于那些有子女的,无儿无女的依然要常住宫中,几年后才得返乡。这是刘愈的提议,出发点很好,但在那些道德守旧者的心里,妃嫔们没老到不能生孩子也没人会要的地步,决计是不能让他们离开四面红墙的包围。 琪儿因跟刘愈的关系与新皇关系密切,内库礼司衙门就着重办理,估计先皇大丧之后,宫外的居所就会给琪儿和林美人准备好。琪儿是欢天喜地的,一旁的小结巴吴烁欢喜中就显得有几分落寞。小姐妹二人以后很难再出双入对。 琪儿见到刘愈,最关心的是搬出宫后能否到他府上玩,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琪儿又拉着刘愈又说了很多话。吴烁觉得刘愈当了灯泡,于是拉琪儿再往内廷去。 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刘愈皱起眉头问道:“吴大国师,你那重孙女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什么特殊癖好?”吴悠抬头瞥了他一眼,似乎很不满意刘愈的措辞。 刘愈这次觉得吴烁完全将他当成“情敌”来看待,可能是投毒案之后琪儿跟刘愈的关系一rì千里,引起了小结巴的嫉妒。 吴悠再道:“我们家丫丫从小跟我住在山林中,没人跟她说话,她说话才不利索,这次进皇宫能认识琪儿,可能比较珍惜这个朋友。你可别往歪了想。” 刘愈没再深究这问题,跟吴悠闲聊了一会,他还要去正英宫那边看看,毕竟群臣都在那边守孝。 还没到正英宫,便见到前面过来个一身白服莲步款款的女子,再靠近点,发现身上还背着个药箱,是曲宁。她来的方向并非是正英宫,好似是从内廷出来的。 “曲医女,有礼了。”刘愈笑着打招呼道,“这是从何来往何处去?” 曲宁见到刘愈也走近过来,语气不善道:“刘统领管的事情真宽。昱王妃可能不习惯皇宫的水土,一进宫便得了风寒,小女子刚去诊治过,开了汤药。以后是否还需要另行向御林军汇报?” 小鱼虽然现在已是皇妃,但因没得到认可,因而身份上还是以前的“昱王妃”没有改变。 “在下只是问问,曲医女的本职就是负责皇室女眷的身体,本职的事不想跟在下说也没关系。告辞。” “等等。”刘愈告辞正要走,曲宁却叫住他。 “曲医女还有别的事?” 曲宁似乎很犹豫,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之前柳公子说是通过你可以找到他,你可知他现下的居所?” 原来曲宁对柳丽娘还真是念念不忘。刘愈心想,要是将柳丽娘的身份说猜出来,曲宁一定会避而远之羞愧的无地自容,他可不想为了个曲宁再去招惹柳丽娘。上次他用假物来蒙骗柳丽娘的事还没解决。 刘愈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道:“柳兄……应已离开了长安城,如果他rì后再来拜访,在下一定提及曲小姐对她的思念之情。” 刘愈这么说等于是说他已知道了曲宁对柳丽娘的情义,被一个自己讨厌的男人知道女儿家这等心事,曲宁还是很羞愤的。曲宁白了刘愈一眼道:“有件事,小女子想告知刘统领,不知当不当讲。” 这可不是曲宁的说话风格,刘愈心说难道她要用言语的奚落来展开报复? “曲小姐有话但说无妨。” 曲宁叹口气,神sè间也变得几分叹惋道:“先皇曾于午朝后召礼部尚书钱回进雅前殿叙话,好像还颁下一道旨意,之后先皇的身体便猝然不安,先皇临终前,曾拉着小女子的手说了几句话,当时有些不解,但现在想明白了,先皇是让小女子好好辅佐楚王打理好内廷之事。刘统领,你说先皇这是何意?” 老皇帝宾天那一rì,很多事对刘愈来说都是始料未及的,钱回算是他最意想不到的变数。本来他已吩咐了瞿竹和杨烈等人,宫里有何风吹草动都要如实汇报给他,但还是没料到皇帝居然在午朝之后,群臣出宫稍显混乱的时候召见了钱回。 老皇帝对楚王还有曲宁的心思刘愈明白,当时特地让曲宁跑上千里去给他治伤,明摆着就是想让她跟楚王增进感情交流,为她以后当“皇后”做准备。刘愈可以猜测,皇帝给钱回的那份可能不是传位的诏书,但很可能是封曲宁为楚王妃,或为皇后的诏书。从一个侧证可以证明先皇要传位给楚王,对刘愈很不利的证据。 刘愈淡然一笑,并未表现出内心情绪的变化,反问道:“曲医女觉得先皇是何意?” 曲宁冷冷瞥了刘愈一眼,以往看到他,不是觉得他轻佻浮躁,就是觉得他漫不经心,从未见过他这般似是而非的笑容打量她,jǐng惕道:“莫非是小女子的话令刘统领感觉不安,刘统领对小女子动了杀心?” 刘愈的确在一瞬间动过这样的心思。现在钱回下落不明,曲宁若是将这样的话告知他人,不免让人臆想,对苏彦帝位正统的资格产生怀疑。但刘愈自问,现下他还做不到如此心狠手辣,为了权谋,他可以耍手段,但不想再造冤孽。虽然这坚持有点荒唐,很多时候不杀人就要为其所杀。 刘愈一笑道:“曲医女这是说的什么话,在下有剑,杀的也是那些危害皇上的人,曲医女没有危害皇上,在下怎会动杀心?曲医女要明白事情的轻重。” 刘愈语带双关,也是在jǐng告她不要到处随便乱说。曲宁当然能听出刘愈话语中的意思,点点头道:“小女子谨记刘统领的告诫!” 曲宁的态度令刘愈稍微感觉不安,曲宁知道的可说是皇家的秘辛,说出去会有意想不到的危害。但细想,既然曲宁会当众跟他说,就表明她不想被事后揭发,有点自行供状的意思,也是向他表明无意隐瞒。 刘愈一边想着一边往正英宫走,迎面过来个人,见到刘愈匆忙跑过来。是苏彦。 “师傅,师傅……”苏彦一脸慌张的模样。 “发生何事?”刘愈抽出佩剑,还以为有人威胁到苏彦的安危。 “没……没事。”苏彦平缓了气息后说道。 刘愈没好气道:“没事你单独跑出来干嘛?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你可是要连着三个晚上守灵!” 苏彦哭丧着脸道:“师傅,您别动怒。我也想休息来着,可是刚躺下,还没等睡着,袁相就闯进雅前殿来了……” 刘愈打断苏彦的话道:“你休息怎么不在内廷而留在雅前殿?” 苏彦支吾道:“我……我怕,在雅前殿睡觉……感觉踏实,到内廷,我就想逃,睡都睡不着。” 刘愈心说苏彦还是没当皇帝的底气,连进个内廷都怕,以后大朝会的时候还不是要战战兢兢面对朝臣?这事情可以让他慢慢习惯,刘愈也不太担心。 “那犟老头找你作何?”刘愈问道。 苏彦一愣道:“犟老头?哦,师傅说袁相,他去找我说册立皇后的事。” 刘愈心说这袁博朗办事还真着急,册立皇后怎么也要到新皇二七十四天入土之后,十五rì的国丧期满。 刘愈微微想了想道:“这事应该不急吧?” “很急啊!”苏彦从怀里拿出一大叠的奏本道,“这是袁相给我的,他说让我在这里面选个皇后出来。” 刘愈好奇地结果苏彦递过来的奏本,打开之后,都是一些长安城的女子的“闺蜜档案”,都是豪门大户的人家的大家小姐,上面说的真是玲珑剔透,夸的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好像集天地间的灵气于这些女子的身上。 “你不准备让小鱼当皇后?”刘愈看了几本,辞藻浮夸的实在看不下去,抬头打量着苏彦。 “我想啊,小鱼对我那么好,现在我当了皇帝,当然想让她当皇后,她本来就是昱王妃啊!”苏彦委屈道,“可是袁相他说,小鱼出身不好,也没有才学见识,不足以当一国之母。还说这些都是出身世家的千金小姐,知书达理蕙质兰心,非要让我在这里面选出来。”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想看,袁相非要逼着我看,还说不看不符合规矩,他还说即便不选当皇后,也都先纳进宫封个贵妃侧妃什么的。这样一来充实内廷能让皇室血脉早rì延续,还会让长安城的世家感念新皇的恩德,会尽心帮我办事。” 刘愈点点头,袁博朗说的也没错。堂堂的皇帝,身边没三千佳丽,也该有个三五妃子,再者纳世家的女子为妃也的确可做到安定人心的效果。当初老皇帝的两位皇后,以及李贵妃和后宫的许多嫔妃,也都是以这样的目的纳进宫中。 刘愈没说话,重新翻看了一下所有的奏本,只是粗略的一看,看完后不由嘀咕道:“奇怪。” “师傅奇怪何事?” “哦,没事。” 刘愈其实奇怪的是为何当中没有曲宁,难道袁博朗认为曲宁不足以达到当妃子的程度?还是他跟曲家有什么积怨? 刘愈正想着,便见到袁博朗黑着张老脸过来,恭敬行礼道:“老臣给皇上请安。”说完递上一大叠的奏本道,“皇上,这是新一批世家室女名单。老臣已令各家将室女通拢上来,并召集于老臣的府上,请皇上过去,一并挑选,以纳为妃嫔充实内宫!” jīng彩推荐: 第一百六十六章选妃(下) 苏彦面对袁博朗的咄咄逼人有些无措,只能求助地看着刘愈。刘愈正sè道:“袁相国,现下正值国丧之期,选妃之事,就不能等到先皇入土之后再筹办?” 袁博朗傲气十足道:“新皇纳妃,此事事关皇室血脉延续,何其重大之事?若是先皇泉下有知,也必会赞同老夫的作法。刘统领,老夫看你还是劝劝皇上,以国为重!” 将皇帝的娶妻纳妾上升到家国的层次,这袁博朗也算迂腐。刘愈虽然这样想,但在选妃之事上他还是站在袁博朗这面,一方面就像袁博朗所提的,选妃能拉近皇帝跟长安各大臣世家的关系,令势单力薄的新皇有更多的帮手。再者,苏彦是那种饱暖思yinyù的主,与其让他在后宫折腾,不如纳妃来结交大臣。 刘愈向皇帝进言了几句,苏彦虽然有些不愿,但还是答应一同前往,让袁博朗回去cāo办。定在午后往袁府走一趟。 “师傅,我能不能去跟小鱼商议一下?”在袁博朗走后,苏彦带着几分委屈的神情看着刘愈问道。 说是“商议”,但事已不得不做,苏彦只是告知小鱼一声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刘愈陪同苏彦一起到了内廷,而小鱼得了风寒还在发烧中,头上蒙着毛巾,脸上也没多少神采。刘愈不想打搅人家夫妻叙话,就在门口等候,看起来小鱼并未太介意苏彦纳妃的事,毕竟自古以来帝王只有一妻者极为少见。但小鱼的皇后之位,刘愈说什么也会帮苏彦和小鱼争取,毕竟小鱼是苏彦的糟糠之妻,这事关苏彦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小鱼纯真善良,对苏彦也是纯洁的爱慕心思,这是一国之母所应具有的条件。刘愈只是怕她太软弱,rì后管不住内宫的女人。 苏彦出来,带着几分感慨道:“小鱼没说什么,只是说想跟我们一起去。” 刘愈往屋里看了看面含期待神sè坐在病榻上显得有几分楚楚的小鱼,对苏彦点头道:“小鱼是你的正妻,你要纳妾,正妻在旁那犟老头也不能说什么。” 眼看马上要到中午,到了吃午膳的时间,苏彦本要留下刘愈一同进食,但刘愈婉言谢绝。虽然他跟苏彦的关系不一般,但朝廷的规矩他还是要遵守。无故与皇帝同食,少不得被言官诟病。 本来刘愈打算回家吃饭,在宫门口却遇到了杨烈,杨烈这两rì无休无眠地追查钱回和楚王的下落,双眼通红的好似一头野兽,脸上发着油光。 “刘统领,楚王那边有消息了,楚王将去迎接的密探全都灭口,在一帮手下的护送下往南方去了。” 刘愈之前的担忧还是被证实了,楚王果然被明瑾所鼓动,往南,就是去投靠淮王。与虎谋皮,难道楚王不知其中诀窍?或因明瑾是个游说的天才? 杨烈又说了追查钱回的情况:“钱回还是下落不明,长安的各门都在严查死守,定然不会让他蒙混出城,今天还在相国府门前抓到了一个人,据那人交待是钱回让他去联络袁相国。” 幸好刘愈之前有所防备,怕钱回去跟袁博朗告密状,让杨烈在一些可能危及到皇帝大权的臣子家周围都布置了密探,随时调查这些人的动向,也是为了掌控长安城的形势。没想到就收获了一条大鱼。 “那人可是交待了联络的地点?”刘愈忙问道。 “去了,只是……”杨烈有几分遗憾道,“没寻到人,应是闻风先遁了。” 刘愈安慰了杨烈几句,也嘱咐他要休息,毕竟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杨烈感恩戴德道:“属下这就回去补一觉,另外属下派出一支御林军拦截楚王南下,另知会了地方协助,今晚应会有消息。” 刘愈点头,拍拍杨烈肩膀让他去了。钱回和楚王暂时无法缉拿,始终是刘愈的心病。 ………… 八月初七午后,先皇驾崩尚不足两rì,新皇就要开始选妃。 袁家三世两人为相,五代位列朝班,这可说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户,这次选妃,袁博朗也将次子的**列于候选之列,加上长安城其他世家所前来候选的女子,加起来有三十多人。 这些女子都是家中的嫡女,在家中有地位,自幼有名师教导,平rì里规行矩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说是淑良女子的典范。而这些女子获得候选皇妃资格的另一缘由,就是她们的相貌,不但要美貌,还不能妖艳,仪态要蹁跹,还需身正体端无病无恙。 刘愈作为御林军统领,新皇的第一次出宫自然需要他来负责护驾,刘愈提前已让右统领蓝景将皇宫往相国府的路给封了,沿途布置了大批的御林军,另外苏彦所乘的也是最坚实的銮驾,弓弩无法shè穿。总之刘愈不能让苏彦当个短命的皇帝。 一路平顺,刘愈骑在马上,也跟苏彦讲了一些道理。总结起来一点,要不选就一个不选,要选的话就全部都要。这是为了权衡候选皇妃家族的脸面,不能有所偏袒。眼看苏彦犯难,刘愈又再解释,选回来只是暂时给她们一个名分,之后苏彦再如何面对这些女人一切都由他自己说了算。 袁博朗亲自带着儿孙在府门前接銮驾,候选的皇妃是由后门进府。苏彦和小鱼,在刘愈和袁博朗的陪同下到了后院一处山水庭院之前,隔着垂柳的树荫,远远的可以看到那些大家小姐们正在叽叽喳喳地交谈,难得她们能出府一次,家中又没对她们说明此行的缘由,她们只当这是一次难得的聚会,结交新姐妹。 这么多莺莺燕燕,苏彦看的眼都花了,换做以前,这些深闺的大家小姐何时轮到他去看甚至去评价,现在不但都站在面前,还由他自己来挑选,甚至动动嘴她们就会成为自己的妃子。当了两天苦闷的皇帝,他第一次觉得当皇帝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美事。这可比斗蛐蛐好玩多了。 当闻听袁博朗的话,回过神,却发现小鱼在好奇打量着他。苏彦当下脸便是一红。 苏彦显得有些扭捏,心下没有主意,又怕小鱼怪他薄情,看着小鱼,问道:“爱妃……你觉得呢?” 这是苏彦第一次称呼小鱼为“爱妃”,这也是刘愈特别嘱咐过的,在人前不能直呼小鱼的名讳。 小鱼脸上绽开一个清新的笑容,连病sè似乎都褪去,甚至比那些莺莺燕燕还要动人心魂。 “都很好。”小鱼说话时又看了看刘愈,刘愈正望着那些候选的皇妃有些发呆。因为他发现,其中一个赫然就是多rì不见的李遮儿。 “袁相,朕能否……全选了?”苏彦按照刘愈之前的意思问道。 这次不用袁博朗回答,刘愈直接回道:“不行!” 苏彦一愣:“刘统领,这是为何?” “挑选皇妃,乃是重中之重之事。要慎而又慎。”刘愈拿出袁博朗的口吻,摆起了官腔。 苏彦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他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何师傅会突然转变风向。刘愈就差跟他说一句,你要是全选了,老子跟你玩命! jīng彩推荐: 第一百六十七章养外宅的男人(上) 本来是刘愈嘱咐苏彦要全选全纳的,突然间刘愈又改了主意,令苏彦很诧异。苏彦本能地觉得事情有些门道,他也不上来,而一旁的袁博朗可就不乐意了。 “刘统领这是何意,难不成想干涉皇上选妃?” 袁博朗用极为不满的态度对着刘愈,那意思很明确,这选妃选谁不选谁又或者全选全不选轮不到你一个武将来插嘴,一切要按照新皇的喜好来定。 “本将军不想干涉皇家之事,只是想提醒皇上,还有袁相国你,新皇选妃一定要慎重。应找画师将所有候选室女的画像作好,一并递与皇上御览,由皇上挑选之后再近距离观察求证。这样粗略的一看,只有个笼统的印象就要进将她们送进皇宫陪同新皇的起居,岂非儿戏了些?” 刘愈的也正合苏彦的意思,苏彦紧忙附合道:“对,对,刘统领言之有理,袁相,不如还是先画了画像再由朕来挑选,这样看,太多了,看不过来。” 本来苏彦已要将所有候选室女一并纳入宫中,这是袁博朗cāo办此事的初衷,没想到被刘愈的一席话给搅乱了,袁博朗气呼呼地瞪了刘愈一眼,也没辙,只好按皇帝的旨意办事。 等袁博朗退下找人吩咐画画像事宜,苏彦问起刘愈为何要改主意。 “总之你不能全选,有些事,现在跟你不好。”刘愈面对苏彦的疑问,敷衍道。 “师傅,是不是这些候选皇妃中有你的意中人?”苏彦先是嘿嘿一笑,见刘愈神sè有些错愕,紧忙解释道,“以前我也是听胡轩那小子的,他师傅跟一个李家的小姐关系不一般,她还曾向师傅你自荐枕席,师傅你没答应却也没拒绝她。师傅,那个李家小姐,是不是这个?” 苏彦递过来一个奏本,这是袁博朗第二批给苏彦的室女名册,刘愈只看了第一批,第二批他也就没留意。刘愈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真还就是李遮儿的资料。 “既然你知道了,师傅也不隐瞒你,的确是这么回事,但……” “但因为师娘的事这等话不好开口是吧?”苏彦道,“要不,让我给师傅你赐个婚?” 新皇上任就给一个大臣赐婚,刘愈可不想这么快将自己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紧忙敷衍了几句,让苏彦不必为此事cāo心,刘愈也有些话想问李遮儿,若是她来候选皇妃出自本意,刘愈也不想勉强。对于李遮儿,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到底是出自爱慕,还是仅仅出自怜悯。 “师傅,你过,如果选谁不选谁会得罪人,要不,这次就不选了吧?”苏彦试探着问道。 “该选还是要选,不然你得罪的人会更多,在政治上非友即敌,虽然你是皇帝,但想大臣们为你办事,不给他们恩惠和利益,他们不会尽心实意。” 苏彦再次似懂非懂点点头。 “师傅,好些rì子没见到胡轩那小子了,还有刘五和齐大哥,现在我身边实在没着没落,不如将他们提拔起来当个差事,我身边也好多几个认识的人?” 刘愈道:“这些事不能太cāo之过急,你不能给朝臣留下一种任人唯亲的形象。还有,即便你有意提拔谁,也不能由你亲自来做,要交给吏部,找吏部尚书问事时,或者是吏部上报职位空缺时你顺带提一嘴,以吏部尚书的觉悟,他应懂得该如何办。到时候只需在一批名单上御批一下便可,不露痕迹。官要一步步升,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苏彦对这些官场的潜规则可是前所未闻,此时受教一般点点头。 “还有,明rì是你当国以来第一次朝会,要用心应对。”刘愈再提醒道。 苏彦为难道:“师傅……您也知道,那些大臣一个个的,以前我看了他们都紧张,现在一下子要面对那么多,实在……没底。” “以前你是昱王,那犟老头都敢当众训斥你,现在还不是要毕恭毕敬?”刘愈道,“没事,明天为师也会在,卖官和筹建商贸司的事也要当众宣布,另外,这次朝会你要提出朝议,让各藩王进京朝贺事宜。当皇帝,光长安城的官吏认可你还不够,尚需藩王的认可,他们才是你潜在的最大敌人。” 苏彦道:“师傅,您能不能帮忙整理一下,我怕事情太多,明天会把一些事给忘了。” 刘愈应允,表示回后会汇总列一份清单,准备来rì的朝议。师徒二人又了一会,苏彦和小鱼也要打道回府,刘愈则借故留下。苏彦没刘愈在身边,连回宫都有些不敢,刘愈再鼓励他几句,重点是激活他的信心。 銮驾离之后,刘愈以督促画师为由留下,独自往假山后走。这些候选皇妃的千金小姐,每个来都是悉心装扮一番,来到之后也是闲聊个不停,唯独李遮儿是苏彦相对,臂膀上的黑纱尚未除,进来后便坐在凉亭的石栏上,一句话都不。 这时相国府的管家伴着皇宫的女官前来,当女官当众宣布这次是为新皇选妃,并表示要为她们画画像,少女们虽然不至于欢呼雀跃,但有很多面上还是有喜sè。李遮儿却一惊,马上敛了下衣裙站起,匆忙似要逃。 站在树荫后远远观望的刘愈见到她的举动,隐隐间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刘愈心,对李遮儿,自己内心中并非只是怜悯那么简单。李遮儿的才情和身世,更甚于她的执着,都是令他割舍不下的缘由。 李遮儿要走,却被女官给拦下,女官斥责几句,李遮儿急道:“这位姑姑,小女子家中尚有要事,就此告辞。”言语间提着裙摆落荒而逃,刘愈迎上,她低着头险些撞进刘愈的怀里。 见到刘愈,那女官很自觉地退下。 “刘……将军?”李遮儿见到刘愈,惊慌之sè溢于言表,紧忙收敛了妆容,却扭捏不敢正sè以对。 “在下今rì是陪同新皇来纳选妃子,因而路过,过来打个招呼。”刘愈一笑道,“李小姐,别来,可无恙?” “新皇来过?”李遮儿脸sè更显慌乱。 “新皇并未选取,只是让袁相找画师来将所有候选室女的画像一并作好呈递御览。” 刘愈的解释令李遮儿稍稍宽下心来,转而变得有几分凄苦,感叹道:“李家在朝中没落,父亲便通过各种门路打点关系,如今,连他仅剩的女儿都不放过。刘将军,小女子告辞。” 难得遇上一回,身边也无旁人,刘愈没想到李遮儿会这么急着避开他。 “李小姐,留下来话不好?”刘愈挽留道,“你我好在,也算患难相交的朋友。” 李遮儿背着身,缓缓道:“小女子自愧无颜再见刘将军。另,小女子之前见过旋儿,她让小女子有机会转告刘将军一声,随时恭候您观赏她的舞姿。” 或许是司马璇儿的事令李遮儿感觉到自卑和打击,她有身陷风尘的经历,甚至在司马璇儿面前都感觉到自惭形秽,而刘愈之前对她态度的转冷更令她觉得刘愈不想再与她有牵扯。 刘愈见她意已决,便道:“李小姐,在下有一事与你商谈,不妨暂且留下,听听在下所言如何?” 李遮儿回身看了看刘愈,点了点头。 刘愈和李遮儿绕过碎石的小路到了不远处的一处石桌前,李遮儿本不愿坐,在刘愈坚持下,才有些扭捏地坐下。 “李家的几位胞弟,可是已考取御林军的资格?”刘愈问道。 李遮儿叹道:“他们资质愚钝,这次所应考的人众多,都落了选。他们都已错过了读书的年龄,除了在军中混个差事,也实在无其他出路。” 之前御林军的选取比试刘愈也看过,的确这次因为公开录取,所来应考的都是各防司的jīng英,比试的质量很高,没有几把刷子很难进的了御林军。本来李家豪门大户也算书香门第,但李家人丁在经此磨难后所剩无几,这些李家的后辈都是十岁左右被发配充军,经过几年在边境上的挫折,再让他们读书,他们也不可能再静下心来考取功名。 “不如这样,李小姐明rì让他们再一趟前安门前的御林军校场,在下别的也不敢保证,先让他们从九品侍卫做起。” 李遮儿稍微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刘愈,霎那间眼泪便滑了下来,这倒令刘愈有些无措。即便是感激,也不用到感激涕零的地步。 “李小姐,你这是为何?”刘愈看了一下四周,心这可是袁博朗的府第,若是被那死老头看到他跟候选的皇妃有牵扯,一定会回大做文章。 李遮儿匆忙擦一把眼泪,面sè凄苦道:“……小女子是没想到刘将军会为区区小女子破坏原则。小女子代李家先祖,谢过刘将军……” 李遮儿着便要拜,刘愈赶紧扶住她。当刘愈拿住李遮儿的臂,明显能感觉到李遮儿的身体一颤,却没有缩。等李遮儿站起,刘愈的先收了回。 本来李遮儿的情绪已经平复,此事却又在泣泪涟涟。 “李小姐,在下所作的,也不能当什么,无需感激,这是袁相国的府上,你我……” “刘将军不需再言。一rì曾落风尘,一生都会打上风尘女子的烙印。小女子也自知不敢再高攀刘将军,但心中却也容不下他人,今后只愿青灯古佛相伴终老,了此残生。” 李遮儿匆忙要走,刘愈紧忙追上,一把抓着她的肩膀。刘愈知道这时再不伸,就很可能会错过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佳人,辜负她一片情意。 jīng彩推荐: 第一百六十八章养外宅的男人(下) “我对李小姐并非无心,只是以往不知如何开口。” 刘愈叹息一声道,“在藏云坊时,我不想趁人之危,更不想只是结下一段露水情缘。而李家平反之后,体念李小姐你对亲人离世的痛苦,我更不想在这时令你为难。但现在我知道,若再将此事拖下去,将来必会后悔今rì的惘然之身。所以,李小姐你请听我一言。” 李遮儿转过身,带着几分惊喜却又怅然若失的情绪凝望着刘愈。 刘愈续道:“若是李小姐不嫌弃,在下愿娶李小姐,只是……暂时还给不了你名分。” 本来娶李遮儿过门也只能做妾侍,对一个大家小姐来说已是很大的委屈,现在刘愈还说暂时不能给她名分,说起来,那也只能算外宅,连妾书都未必拿的到。 刘愈想的也很多,有点瞻前顾后的意思。 一来李遮儿这次进入候选皇妃的名册是事实,虽然苏彦那边好说,但他还是怕袁博朗借机说事,此事不宜张扬,更不宜敲锣打鼓地向李家提亲。另外他还担心家中娇妻的反应,虽然徐轩筑对他千依百顺,但涉及纳妾的事她不反对也未必会好受,刘愈还没想好如何跟她说。 这是一桩没有保障的婚姻,刘愈本以为李遮儿会思虑再三,没想到李遮儿连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 李遮儿答应,等于是你情我愿,剩下的事便顺理成章。 刘愈出了相国府,先让吕楚儿带着一班女侍卫先行回去,而他自己则与李遮儿一同登了李家门,要迎娶李遮儿,即便不大cāo大办,也要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本来李遮儿的父亲李延年听到御林军总统领刘愈来拜访,非常热情地招待进门,又是奉茶又是行礼,完全将自己作为下属来招待上司。但听到刘愈的来意后,李延年的脸sè马上就变了,这种先热后冷的情绪变化恰恰令刘愈感觉出这老岳丈的市侩。 “遮儿,你随为父进内,为父有话要说。” 李延年并未当面对刘愈发作,只是将女儿叫进内堂,刘愈隐约可以听到父女激烈的争吵声。 也许是李遮儿觉得父亲坐了几年冤狱为父亲不值,平rì里在家中一边cāo持家务一边当乖乖女,李延年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女儿会突然作出如此过激之举,竟然会跟刘愈私定终身。本来他还指望李遮儿会成为新皇皇妃,父凭女贵。 李遮儿出来的时候带着泪,鬓发有些凌乱,而左脸颊上明显有个红掌印。刘愈当下站起,李遮儿走过来拉着刘愈的手便往外走,一步都不停留,身后传来李延年的怒喝声:“你这不孝女,出了家门就永远别回来!” 本来好端端的父女关系,因为刘愈的出现而闹的不可开交。刘愈望着神情决绝面带悲伤的李遮儿,突然觉得她跟自己很像,都是得不到家庭成员的支持。不过李遮儿的隐忍刘愈自问不能相及,她被家庭连累身陷青楼,回家后没有怨言还尽心竭力打理家务,现在的她更像一只逃脱牢笼的飞鸟,只是刘愈却无法保证能给她一个完全zìyóu的空间。 李遮儿出门后便蹲在自家的门口,双手扶膝呜咽了很久。刘愈在旁看着,也不知如何安慰她,蓦然记起身上还有今天买来的簪花,便拿出一支插在李遮儿的头上。 李遮儿觉得头发像是被人波动,好奇地抬起头,当看到刘愈为她悉心插上簪花的模样,登时便好似找到了依靠,全心全意投进刘愈的怀抱,只是这次,呜咽的声音更加大声。刘愈再安慰几句,话也非常的好使,很快便将她哄住了。 李遮儿跟家里闹掰,刘愈作为情郎就要全面负责她的生活。 不能带李遮儿回家,就要先给她寻个住处,刘愈马上想到城南晋昌坊的别院。可惜那边空荡荡的连家具和床褥都没有,上次在经过血案之后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刘愈没再将那别院放在心上。刘愈想想还是算了,要养外宅,就要暂时先跟家里不要有任何牵扯。 刘愈先让连乎生去将瞿竹找来,瞿竹本在皇宫当差,得到消息马上赶到约定地点,而此事刘愈和李遮儿正在内城门口的茶寮里喝茶。 “统领,找属下何事?”瞿竹这几天也挺忙活,眼睛里带着血丝问道。 “我想找你妹妹,不知她是否回到长安城?” 瞿竹神sè愕然,在混上御林军的差事之后,他尽量避免跟妹妹接触,他没想到刘愈竟然主动接触他妹妹。 “别误会。”刘愈怕他以为自己要借机像铲除兴庆会一样对付车马帮,“只是想请令妹帮个小忙。” 刘愈要见瞿书,无非是想借着瞿书的关系给李遮儿租住处和买婢仆方便,本来这些事可以交给隋妤帮忙,但因为隋妤跟他的关系暧昧,再加上隋妤跟徐轩筑又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刘愈不想节外生枝。 车马帮大当家事情很忙,刘愈把目的说明,以为瞿书会派个识相的手下来,没想到瞿书还是亲自过来,依旧一身英俊潇洒的男装,好似文采风流的书生。 “这位小姐不必介怀,小生乃是一名女子是也。”瞿书喜欢唱戏,说话中就带着几分戏曲中的唱调,说话也文邹邹的。 李遮儿本来还有所避忌,但仔细看过之后,果然眉清目秀乃女扮男装,微微欠身行礼,便算是认识。 瞿书的车马帮,在兴庆会被铲除后长安城一家独大,很多私货的买卖都被他们垄断。瞿书一路上也不避忌,跟刘愈说了很多,偶尔看看后面尾随的兄长,瞿竹表情还是不太自然。 当了官,就不想认当“匪”的妹妹。倒不是瞿竹薄情寡义,而是他不想当众跟当混混头领的妹妹有所牵扯招人话柄,尤其还是在自己的直属上司面前。 瞿书在长安城的门路极宽,刘愈身上带的银子也不算多,但租到的却是很敞亮的大院子,且并非在闹市之前,又不是城墙下的晦暗之处,租契一签就是一年。里面桌椅家具都很齐全,刘愈正诧异房租为何如此之便宜,瞿竹寻了个机会道:“这原本是我妹妹的居所。” 刘愈当下就明白了,瞿书这是在拿车马帮的产业来卖人情,说收租不过是场面上好看。 住处落实,瞿书又带刘愈和李遮儿去选了婢女,刘愈本来以为人口的买卖会伴随着高价。但一问才知,一个普通十三岁到十六岁的女孩,卖身价一两到二两不等,只要签了卖身契,就好似成了货物,可以随意买卖,生死官府不涉。 刘愈正感慨人命无价,一旁的瞿竹道:“今年旱灾,关中百姓卖儿卖女的人家甚多,即便一两银子,也并非所有的少女都能找到合适的人家,到城外看看,长安城周围还好,越靠西南灾情越严重,很多人家只要给一口饭吃,女儿就算是给卖了。很多人家连儿子都要卖去大户人家当奴仆。” 第一百六十九章新皇朝议 李遮儿选了两个婢女,一个十三名叫喜儿一个十五叫小英,都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子,算不上美,脚轻快人谦卑也会干活,主要是符合李遮儿的眼缘。 新居里的设施配套齐全,也不需要采购什么,唯独要将周围的市场和rì常所需的用品店铺摸清楚,瞿书很周到地带刘愈和李遮儿在周围转了转,在安全方面瞿书很自信,因为这周围正是车马帮的地盘。将东西都规制好,连婢女的房间也准备完毕,天sè也渐渐暗淡下来。刘愈在外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李遮儿亲自下厨做了晚饭招待瞿书。 饭菜没上桌,瞿书便借故告辞,好像刻意不想打扰刘愈和李遮儿的二人世界。刘愈给李遮儿留下一笔银子便要离,李遮儿亲自将饭菜端来放下,问道:“老爷,您不留下?” 第一次有人称呼他“老爷”,刘愈乍闻听很不习惯,在他印象中“老爷”总能跟养尊处优显得没事只会调戏婢女的sè老头相联系。 再者他还年轻,谈不上有多“老”。 “遮儿,能换个称呼吗?听着不习惯。”刘愈笑道。 李遮儿羞赧低下头道:“不称呼老爷,还能称呼什么?遮儿现在已是您的妾侍。” 古人是三妻四妾,但严格来是一妻多妾,正妻的地位不用,在妾上也分等级。像一般的大户人家做妾,男人是无权将她们买卖或是送人的,她们的地位更近似“平妻”,就好像李遮儿,而如果是卖身为奴的婢女被男人宠幸而升格为“妾”,其地位还是没有根本的改变,她们虽然也是妻,但仍类似于婢女。 李遮儿毕竟曾在藏云坊度过了自己少女时代的大多数时间,总是会有些自惭形秽,在刘愈面前她也显得更加谦卑,将自己当作是一般妾侍婢女的地位。在她心中,只要能在刘愈身边,有没有名分并不重要。 “以后还是称呼我公子吧。”刘愈想起韩家姐妹对他的称呼道,“以后你正式过了门,再新的称呼也不迟。等新皇选妃这件事过,我也会尽快将你迎进门,早rì一家人团聚。你休息,我先回了。” 刘愈虽然没有留下与她正式行夫妻的礼节做真正夫妻,但刘愈“一家人”团聚,就已将她列为了自己人,也让李遮儿失落中有些感动,她也更加期盼正式进刘家门的那一天。 刘愈毕竟还是没留下,一个人走出门,侍卫还在巷子口等候。刘愈出来,倒是很意外地见到一个人,瞿书,正站在墙角,像是故意在等他,见到刘愈,促狭笑着迎过来。 “瞿当家,还没回?”刘愈诧异问道。 “在下就是想留下来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没想到刘将军还是不肯留下,要早早回向夫人报到,外界所传看来并非没有道理。” 瞿书算是个很慧黠的女孩,话俏皮中带着几分类似打趣的言语,她的打趣绝不像曲宁那样话里藏毒。 刘愈自己知道外界所传自己是何等一个“妻管严”,没想到瞿书会拿这件事相联系相打趣。 刘愈见瞿书身边连随从都支开单独在这里等候,知道她有事,便问道:“瞿当家到底有何事?” “在下只是有一件事相告,最近长安城多了一伙人,来历不明却又很阔绰,甚至还多次向车马帮示好许诺会以丰厚的报酬相拉拢。” 刘愈蹙眉道:“那瞿当家的是如何应对?” 瞿书一笑道:“若是在下所料不差,他们应是勾结兴庆会对我车马帮不利的那伙人,如今兴庆会rì落西山便想再打我车马帮的主意。刘将军放心,不论是出自私仇,还是您和我兄长的关系,在下都不会跟朝廷有半点摩擦。” 刘愈点点头,半点摩擦没有言过其实,其实这些混混的帮派本来就为朝廷所不容,摩擦之事难免。 “只要车马帮一心为长安城安宁谋福祉,朝廷也自然不会刁难。” 这算是一次君子之约,现在整个长安城的防务都在刘愈一人掌控之下,只要刘愈发话,下面的人自然不会针对车马帮。如此一来长安城的官面和黑面都能被朝廷一掌握,双赢的局面。 ………… 八月初八。新皇继位第三rì,也是新皇当国以来的第一次午朝朝议。 因为长安城还处在国丧之中,皇宫里一切都以先皇丧事为先,原本在峰翠宫或是偏殿举行的朝议改在六台衙门在皇宫的临时办事处举行,不大的房间里挤进来三十多名大臣,连空气似乎都有些浑浊。 这一rì小雨,每个朝臣来时身上所穿的孝服都或多或少淋湿了一些,本来同僚间边走边还漫不经心聊着,进了六台衙门,见到新皇在当首的位置端坐,也就没人再出声。 右相袁博朗、御林军总统领刘愈和信竹君苏碧,算是如今新皇身边最得权势的三个辅政大臣,此时也都赫然在列,三司六部的高级官吏,除了有特别差事的也都在今rì朝议的人员名单中。 朝议照理是由右相袁博朗来主持,而新皇只作为旁听者,今天所议的内容,按照规矩皇帝有任何时候诘问的权力,当然皇帝也可以自始至终不话,朝议的根本是解决问题,问题都解决了,皇帝是否发表意见无关紧要。到朝议最后,才是朝臣单独奏本的时间。 朝议内容也不算太多,第一便是长安城的治安,两位京府少尹隋乂和柴锦要向皇帝和朝臣禀明,柴锦嘴笨,这种事还是由隋乂来,大致总结起来就是“长安没事”,百姓rì常生活并未因国丧有太多的影响。长安没事,两个京府少尹功不可没,苏彦也礼节xìng赞扬了几句,这时苏碧却提议,将隋乂提拔为京兆府尹。 苏碧提议时特地看了刘愈一眼,意思就是“互利互惠”,隋乂算是刘愈的人,提拔了盟友的属下等于是为自己增加一个筹码。本身这提议也合乎情理,长安城的京兆府尹的确在缉盗案之后空缺了很久,是该从两个京府少尹中扶正一个。隋乂和柴锦,明眼人一看就能明辨好坏,柴锦在任上最多算是个混事混经验的驸马。 这提议出发点是好,但袁博朗却有异议,他认为隋乂既然是都察院副都御史兼京府少尹,要提拔,应该是在都察院中再擢升,而不是从“zhōngyāng”下放到“地方”,等同降职。而袁博朗提议是由这次在关中赈灾中表现优良的地方太守升任京兆府尹,算是平级征调。 现在长安城的治安至关紧要,刘愈不想将这京兆府尹的空缺留给他人,在这个职务上,他跟苏碧的心思一样,就是一定要留在自己人的上,方便他对长安城内外情况的掌控。 “皇上,京畿安危涉及皇室安危,臣以为当找熟悉长安城的人来担当京兆府尹的职位,在这点上,隋少尹更加适合。”刘愈当众提议道。 本来隋乂跟刘愈的关系不一般,刘愈并不适合发表意见,但这时提出来,也并没有人会觉得怎样,毕竟刘愈其实在婉言谢绝袁博朗给隋乂升官的“好意”。 凡有事不决,事情就要交给皇帝来裁决,而恰恰京兆府尹的空缺涉及地方官的任免,本是吏部的差事,刘愈打个眼sè,苏彦在刘愈写的今rì朝议总结上已清楚明白,这事情要先问问吏部尚书阮万齐的意见。阮万齐是那种很会见风使舵的人,这时很谦卑地请皇帝“圣裁”。 “朕觉得还是刘统领的意见比较中肯。”苏彦道,“京兆府尹事关长安城的安危,在朕新当国之后,是应该找个熟悉长安城的人来担当此任。” 话都是刘愈提前教苏彦的,苏彦出来虽然还是有几分没底气,好在有几分君威,令人慑服。 京兆府尹的空缺有了着落,第一件朝议也算结束。之后户部和都察院的人分别汇报了关中的旱情和救灾,以及在这次救灾中办事不利的地方官员的任免情况,最近都察院的人基本都被老皇帝派到了地方监督官员赈灾,连国丧都没来得及赶回来。 这些基本没什么可议的,灾要全力救,而救灾不力的该免就免该罚就罚,就怕有的官员借着灾情中饱私囊,但在这次奏报中并未提到中饱私囊者,真的有没有还不好。 朝议在一种稍显悲痛的气氛中进行,毕竟是国丧,有些事能避讳还是要避讳,但凡与先皇旨意相关的,很多要跳开甚至要写下奏本单独奏对。直到过了午时,六台衙门的办公所里还是没有要开午饭的迹象。 最后一个议题,也是今rì议题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卖官以及设立商贸司的事。 本来已成定案,皇帝只需要当众宣布一下即可。但也许是当rì袁博朗不服气,又或是这事太有伤国本,今rì在朝议中,提出反对意见的大臣很多,近乎人人都反对设立商贸司,连卖一些闲官的提议也暂时无法获得通过。 朝议没有结果,若是新皇擅自作出决定会认为是武断,不尊重朝臣的意见。本准备朝议完各自回家吃饭,现在也只能暂时先开午饭,算是中场休息。 jīng彩推荐: 第一百七十章众口铄金 刘愈去了趟厕所,回来时候便听到苏彦在后堂问袁博朗的话,大致意思是问为何今rì大臣们会一反常态。袁博朗义正言辞道:“天下的君主也该听朝臣的意见,朝臣认为不妥,那自然有其道理,皇上若独断专行,必会令朝臣心生不满,帝王者,当服于万民。” 为了昭显他自己是个敢谏之臣,袁博朗言语间有些不敬,带着文人的傲骨和迂腐。 苏彦本来就对这个古板守旧的右相很忌惮,现在袁博朗拿出大道理来压人,他便没了主意。这时刘愈走进后堂来。袁博朗瞪了刘愈一眼退下,那神sè像是在说“看你怎么收场”。 “师傅,为何那些臣子都不同意这么好的提议?卖一些没有用的虚官还有建商贸司,都是对朝廷有好处的事情啊。”后堂只剩下师徒二人,苏彦忍不住问道。 “因为利益。”刘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一杯茶道,“对朝廷有利的事,未必对朝臣有利。那些商人地位低微,为了获取认可以及一些经营的门路,他们少不得要给朝臣尤其是各部主管纳贡,这样私下的利益数额大到你我无法想象。一旦这些商人有了地位,还有了商贸司这样的商人联盟来统一商贸的约束,他们就会失去这利益。你说他们怎肯轻易妥协?” 苏彦总算明白了一点,道:“怪不得那些人说话时都紧张的要命,说那么多道理原来是为了钱财。师傅,那……我们还办不办商贸司?” “办,一定要办,这是你登基后的第一件大事,如果半途而废会让那些大臣以为你好欺负,以后遇事遇到的阻力会更大,小事可让步,大事绝不能让!”刘愈语气带着几分决绝道。 苏彦点头道:“那师傅,一会都听你的了。” 中场休息结束,各参与朝议的大臣从休息的地方鱼贯而出,走进六台衙门的办公所继续朝议,趁着朝议再续之前的空闲,刘愈和苏碧也交换了一下意见。 “刘统领放心,本宫已经知会了一些朝臣,一会再议时会站在你我这边。” 苏碧言语间带着几分自信。毕竟现在在朝中的势力,无人能出其右,她说一句,她手底下那些大臣即便有意见也要照做,除非不想要她这靠山了。 苏碧又道:“不过有些大臣很麻烦,像户部原本在我四皇兄和五皇兄身后转的那些,他们现在是拧成一股绳要赚上一笔,可怜那姓袁的被他们利用还不自知。” 设商贸司,对户部大臣的影响最大,这涉及到税收的问题。商贸司虽然隶属于工部,但实际上是个单独的部门,直接对皇帝负责,这就令一些大臣很不安,认为从此就无利可图,这也是他们反对的根本因素。而作为在朝中浸yin多年的四公主苏碧,对这些利益的牵扯了然于心,她也是好心对刘愈的提醒。 “袁相虽然不收商人的好处,但不代表袁家的人不收,说谁利用谁也不合适。只要信竹君殿下站在在下这面,在下有办法令他们乖乖就范。” 苏碧带着几分怀疑的神sè看着刘愈,想不到他会有什么办法。在她看来,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皇帝直接下旨,再有意见的朝臣也要迫于君威。强势的四公主,想到的办法也会显得强势一些。 朝议再续。 因为苏碧的帮忙,这次对于朝廷开商贸司的事零星有了赞同的意见。赞同的人还是不多,即便苏碧吩咐过了,有很多涉及利益的大臣直接干脆选择了沉默,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模棱两可的态度。而袁博朗也不用说话,他身边那些拥趸几乎将道理都说尽了,最重要的一条是:没有先例。 在现如今礼教盛行的年代,做事情最重要的是依从法度,而法度都是前人总结出来的,要的就是一个“先例”,无先例的事他们就认为是破坏朝廷的法度,就要千般去阻止。这是道德守旧者的理念,并不涉及利益。而若是涉及利益的,那更是将理由说的天花乱坠,总之两个字:不行! 苏碧也发表了一下意见,她是站在刘愈这面,认为开设商贸司以及卖出一些闲官,的确能为朝廷创收,解决朝廷财政紧张的燃眉之急。刘愈依旧沉默不语,而袁博朗则将一部分朝臣的意见说了出来,宁愿继续被拖欠俸禄,也不要让朝廷破坏旧制。 最后苏碧也的确是被逼急了,瞪着刘愈,没好气道:“刘统领,你对此事就没什么意见?” 谁都知道这提议是刘愈提出来的,今天面对朝议时他这个始作俑者一句话不说,也让很多人惊奇。本来有很多人准备了慷慨激昂的陈词来准备反驳他的观点,到现在还没用得上。 “哦,回皇上,信竹君殿下,在下现在有另一件事在忙,所以对此事,在下暂时并无疑议,一切都依从朝议的结果。”刘愈面sè看似淡然道。 苏碧怒哼一声,心说白支持了他一场。马上她又觉察刘愈话语中好像又多说了点什么。 “刘统领,现在还有什么要紧的差事,令你在朝议上也心不在焉?”苏碧再问。 “没什么。”刘愈道,“就是昨rì家中有几个商人来送了点礼,也不值很多银子,大约一千多两吧,希望在下给他们的兄弟和儿子在御林军谋个差事。在下觉得此事事关国体,于是将这些人暂时关押在天牢中,大型拷问,准备问问他们还对何人送过礼。” 有些大臣面sè马上转变,而袁博朗那边却怒道:“刘统领,你身为御林军总统领,负责的是皇宫的安危,何时轮到你来审理案犯?” 刘愈故作惊讶道:“难道本将军越权了?他们明明是对军中之人行贿,那就属于军务,既然属于军务,不由在下审理,难道还要递交给刑部?” 袁博朗显然没想到刘愈也擅于偷换概念,将商人的纳贿牵扯到军务,就跟三司无关。 刘愈又道:“下臣正要禀明皇上,请皇上下旨,以京兆府会同刑部,彻查商人行贿之事,对涉案官员严加惩处,凡受贿者一律以朝廷典籍法度来处置,不知袁相您意下如何?” 袁博朗黑着脸道:“有人触犯法律,自然要严加惩处。但……” “有袁相这句话就成了。”刘愈没让袁博朗把话说完,继续道,“那就请皇上下旨。” 苏彦正不解为何刘愈将设立商贸司的事牵扯到查受贿上来,但他还是很听刘愈的吩咐,便道:“那朕……” 刚开口,马上有大臣下跪道:“皇上,此事事关国体,请三思。” 更多的大臣跪下请皇帝“三思”。很明显,刑部尚书是王简,那是四公主苏碧的人,而新任的京兆府尹又是刘愈的藩属。苏碧和刘愈在此事上明显站在一边,若是让这两部来彻查,那还不是将那些受贿的大臣往死里整? 刘愈心中冷笑,这些大臣说什么“事关国体”,纯粹是找托词,商人的纳贡本就属于黑钱,他们以为坚持不让朝廷开商贸司就可以继续坐享其成,属痴人说梦。之前朝廷只当这是陋习而没人去管,但若要真计较起来,这就是受贿,就是破坏朝廷法度。 官员不能拿朝廷的陋习来作为要挟朝廷乃至皇帝的借口。 第一百七十一章集权 袁博朗虽还想坚持,但他身后的人已选择妥协。新官上任三把火,现在新皇登基烧的火更大,没人想被这把火所牵累。之后的商定已无太大意义,只是在一些细节上作敲定,大臣们态度上妥协,但立场依然不会变,跟刘愈的梁子也算结下。 操办商贸司,还是由刘愈一手操办。因为这次朝议的变故,连帮手的事袁博朗也不想提,意思是让刘愈自行解决。 本来刘愈打算在朝议上提出让藩王进长安城朝贺事宜,但一想此事事关礼节,由他来提不合适。趁着朝议解散后,便跟袁博朗提了一句,袁博朗正为商贸司的事恼火,闻言不由冷哼一声道:“这些事,老夫自有打算,毋须刘统领操心。” “师傅,看来你得罪不少人。” 六台衙门的后堂,苏彦用带着几分歉意的目光望着刘愈,说道。 “动了他们的蛋糕,他们要记恨也拦不住。一会兵部的人来议事,准备一下。” “师傅,什么是蛋糕?” 蛋糕说起来还是西洋的东西,现在尚未传入中土,刘愈不想跟苏彦说些废话,将御林军那边传过来的边关奏报递给了苏彦,道:“这是定国侯的奏本,他还是执意要开战。” 苏彦看了奏本上的文字大感头疼,之前刘愈也说过,朝廷连救灾的钱粮都捉襟见肘,更何况打突厥。之前让定国侯刘兆“量力而为”,看起来刘兆并不太理会其中的意思,只是一再催促粮饷。 “师傅。要不……你写封信劝劝定国侯?”苏彦试探着问道。 “他何时听过他这儿子的意见?今天讨论的军务并不包括边关战事。主要是长安城的戍卫。态度上你别太倾向于我,等讨论出结果再说话。” 很快新任兵部尚书郑昶会同兵部的人前来,因为军务和政事分开,因而在朝议上也会分开议论。以往政军会由右相一肩挑,但现下袁博朗只负责政务,而刘愈已将长安的戍卫军权控制在手,袁博朗也无法插足。在新皇登基的很长时间里,军务会议都由刘愈来主持。苏碧和袁博朗都不会出席。 其实长安城的防务也并无太大的变化,只是原本东水营正统领因与晋王勾结被削职,因护槽司马董书在这次拨乱反正中立下功劳,兵部提议由董书接任东水营正统领。 这提议也获得刘愈的认同。若非董书,长安城会免不了一场战乱,若起战乱遗祸不浅。 原本护槽司马只是营中副将级别,一次提升到正将,还要统领全军,刘愈只怕这董书不足以担当,于是又提出从御林军中调拨人手过去帮忙当副将。如此刘愈便可安插亲信在董书身边。一方面辅佐一方面监督,加强刘愈对长安戍卫的控制。 兵部的人虽然都明知道刘愈有擅权的嫌疑。但新皇对他信任,他们有意见也只能保留。 第二项议案是由刘愈提出,要将城中六防司整合起来,成立总防司衙门。 长安城内防司分权,本来就是担心若是整合在一起会形成制约御林军的力量,形成分庭抗礼的局面。如今刘愈提出要成立总防司衙门,兵部的人意见颇多,认为如此会不利于长安城的戍卫。 刘愈是出于加强控制的考虑,现在城内的防务可说是一盘散沙,六防司兵员质量参次不齐,本身也无统一的调配性。刘愈一方面想将他们整合,更重要的是他想将城内的防务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现在苏彦这皇帝各方面势力都很薄弱,全靠刘愈和苏碧的支持,而刘愈和苏碧的势力毕竟有限,现在刘愈更怕的是右相一派势力的崛起。还有钱回和楚王对新皇帝位的威胁。 郑昶还是有意见。刘愈道:“郑尚书,城里总防司衙门不过是权宜之计,等来年长安城局势平定,总防司衙门就会撤除,不会在长安城防务上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郑昶问道:“那前锋将军你的意思,是何人来担当总防司衙门总统领之职?” 刘愈跟玉南门防司都尉李糜的关系在兵部也不是秘密,为了不引起郑昶和兵部中人对他擅权的非议,也为了平衡势力,刘愈道:“不如总防司衙门不设总统领,而只设两位统领,互相有所牵制。第一位统领,本将军提议由兵部侍郎胡朝忠来担任,而另一位统领,则应从原本六防司衙门的六位都尉中择优而取一位。” 刘愈的提议平衡了总防司衙门的权力,让兵部以为自己在总防司中有一半控制权,刘愈也没说将总防司的权力一把抓,只说另一位统领从六位都尉中择优而取。这就让郑昶等人的反对意见减少了许多,经过商定后,本来难以成事的总防司衙门也就此定案。 兵部的人以为将内防司控制了大半的权力,但刘愈这明显是在玩“小聪明”。刘愈提出以兵部侍郎胡朝忠为总防司的统领之一,看似是将权力交给兵部,但胡朝忠可是胡轩的父亲,因为胡轩现在不显山不露水,这层关系那些兵部的人也根本无从知晓,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而“择优录取”,说的好听,但考官是谁,还不是刘愈?造成一种正当竞争的假象,最后取决权还在刘愈手上。到兵部的人将来回过味,事已成定局。 总防司衙门的事谈妥,刘愈再提出征兵事宜。 刘愈有征兵的想法,是因为瞿竹之前的一句话所引起。瞿竹说现下长安城外大旱遍地,重灾地区只要给一口饭,灾民连儿子都会卖。刘愈当即便想起在关中地区征兵。一来边关战事令长安城周围戍卫军队及团练抽调过半数,兵员紧张;再者救灾的钱粮也不能养闲人,刘愈还想培养起一支完全忠于他的军队。 征兵的事近乎每年都有。兵部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只是在这支新军的组成方式上有些看法。郑昶认为不宜在军中调度,更适合让东水营和南大营的人自行征兵补足兵员配额。刘愈则主张新军必须独立,不能以次充好将南大营和东水营的战斗力削弱。 现在长安城各大势力重新洗牌,只要不在四公主麾下,大多数朝臣都选择了站在右相袁博朗一边,郑昶也是其中一位,听到刘愈的提议后带着一份疑窦,问道:“前锋将军是要新建一支军队?长安城周围有南大营和东水营。难道不足以戍卫长安城?” “本将军之意,并非成立一支军队,而是成立一支地方团练,战时汇集,每年农闲集合操练,一切规制都与团练相同。士兵也并非常年驻于军中。”刘愈解释道。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L A 听到是组建团练,郑昶便觉得是有点小题大做,他还以为刘愈要建一支“刘家军”。既然只是团练,他也就不想在去跟刘愈结怨,毕竟刘愈现在权势不小。他现在既要跟袁博朗立场一致,还要保持跟刘愈和平相处。否则两边都会令他职位不保。 扩军的事商定,在新军负责人上又有所争执,郑昶认为既然是征兵,就该由兵部的人来负责,而刘愈则想让齐方和张无诸来负责这支新军的组建和训练。 长安城外两大营势力盘根错节,想将两个毫无威望的人提拔起来统调全军,既不能服众调配上阻力重重,还会令旁人觉得刘愈擅权。而刘愈在长安城外能调用的也只有齐方和张无诸,由他们组建一支新军,这是辛苦活,本身新军战斗力又偏弱,才不会引起右相一派太大的反对意见。 “征兵应与救灾之事一并进行。”刘愈最后说道,“凡是入选新军者,不但朝廷给提供口粮,还有俸米供家人生活,比普通灾民口粮多出一些,如此一来会有更多人踊跃参军。” 兵部的人没再就此问题发表异议,军事会议也以刘愈一人独角戏的方式结束。 ………… 朝议结束,刘愈不但要负责长安城的戍卫统调,还要负责政务上商贸司的建立。下午刘愈便去见了韩升,想请老友的帮忙。 韩升还是一副悠然自得,没说帮忙,但却给了刘愈一个提议,既然没有人手就直接找商人来当帮手,反正最终商贸司也是商人负责。 “如果你没合适的人选,老朽倒可以帮你介绍几个。”韩升最后笑道。 一语点醒刘愈,刘愈认识的商人虽然不多,但却有一个很有能力的大商贾——隋妤,隋家大小生意的实际掌权人。 “韩老哥不当丞相真是屈了才。”刘愈笑着恭维道,“至于人选,在下有合适的,不劳韩老哥你挂心。” 匆匆见过韩升,刘愈便急着去找隋妤商量此事。 去了悦来居才被伙计告知东家去了前锋将军府,刘愈白跑一趟。 回到家,徐轩筑正在跟隋妤商量买田买地的事,朝官的俸禄被削减,但军将的俸禄是半丝都没克扣。徐轩筑自从当起主妇,便像一个地主婆一样,拿到俸禄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其变成固定的田产。 长安城周围水利发达,基本没受旱情的影响,但因受周边旱灾的连累,地价也一降再降,这么好的时机,徐轩筑紧忙找隋妤来商议买地事宜。 见到刘愈,隋妤还是像个小女儿家一样手足无措。当听到刘愈提及建立商贸司的事,隋妤恢复了大商贾应有的睿智:“刘将军,不知商贸司的少监可是以纳捐银钱的多寡来决定?” 刘愈点头道:“既然是卖官,自然如此。” 隋妤马上道:“那是否限定,商贸司的少监必须是男子?” 刘愈一愣,随即一笑,他明白了隋妤的意思。这商贸司的少监,说起来就是商会会长,身为长安城的大商贾之家的掌权人,隋妤自然不想错过。 第一百七十二章从戎 说起跟经商有关的事,隋妤望着刘愈的目光也有了神采,失去小女儿家的羞怯。但四目相视之下,隋妤很快又恢复了原貌,怯怯地低下头。 刘愈一笑道:“商贸司少监按商人出价高低竞得,对性别并无所限。少监之下有四到二十名副监名额,具体还没落实好,联络商人还有制定细节方面,希望能得隋小姐援手。” 隋妤头低着,点下头道:“刘将军有需,小女子自当用心辅助。” 有隋妤的首肯,刘愈心中踏实很多,在经商上他自问没有隋妤那般能力,在人脉上他也不及隋妤的广阔。他能提供的是政策的帮忙,大抵是只要对朝廷财政和商人有利,一些看似破格的规章他也能通融应允。 隋妤很快便回去联系了一些大的商贾,原本长安城就有自己的商会,不过这些商会都是商人自发形成的,并不受官府保护,现在朝廷有意要办商贸司的事也张榜公布,在榜文上说的天花乱坠,那些商人还是有很多顾虑,怕是朝廷借故再盘剥一层。但在隋家大当家隋妤出面后,那些大商贾才打消了顾虑,准备跟此事的总负责人刘愈当面洽谈细节。 涉及商人,即便是朝廷的政策,也要完全当作是生意来做。有免费午餐,那些商贾会觉得朝廷另有所图,说这是商人的精明也好或说是他们的习性,刘愈必须学会如何跟见钱眼开的商人打交道。 一两日的工夫,隋妤已经联系到长安城大多数的大商贾,而商贸司的少监以及副监基本会从这些人中产生。大商贾带动小商贩。指定税率行业规则等细节也需大商贾来出谋划策。为了防止垄断的最好办法是商贸司先将这些大商贾垄断了。都处在同一规则下,规则才会有意义,而不是像以往一样各自为政,彼此利用不正当的手段打压同行。 第一次商贸司筹建会议定在八月初十进行,到时与会的除了总负责人刘愈和一众商贾,还有工部和户部的一些官员,方便商定具体衙门的建立以及税率问题,在会上刘愈也会将朝廷向商贾出售的一些闲官的具体官阶官职公布于众。在八月初九。刘愈已将第一份商贸司的细节文案呈交给新皇御览,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份文案刘愈也没打算拿到朝议上,直接让苏彦御准通过。 刘愈拿着御批的文案和圣旨出来,正遇上兵部尚书郑昶带着齐方和张无诸来面圣。征兵的事兵部已上奏了详细的奏本,因为这事已提前定下,兵部的奏本跟当日所定也无改变,作为这次征兵的负责人,齐方和张无诸要来面圣请旨。齐方将擢升为正二品正将,而张无诸以从二品正将身份。不日即将离开长安。 “郑尚书,看来你效率很高。”刘愈负手看着郑昶。郑昶也没想到会在雅前殿门口再遇上刘愈,本来他打算以兵部来全权负责此事,齐方和张无诸他都打算收编成他自己人。殊不知齐方和张无诸早就将事情的原委完完整整告知了刘愈。 兵部名义上负责全国的军务,但现在潼关以内,兵权尽归刘愈掌控,大小武将统领都是由刘愈节调。而从潼关开始,虽然没有公开背叛朝廷的事出现,但到现在为止,尚无对新皇效忠的效忠书递往长安城。很多拥兵自重的地方官和藩王都在持观望态度,先皇宾天的消息也将在这几日通报至全国。 郑昶原本想收拢新军,现在看来也是不可能。郑昶和刘愈官阶相同,面对刘愈那近乎讽刺的话语,只是淡然笑道:“还是前锋建军您技高一筹。” 现在刘愈对朝廷乃至大顺朝的牵制作用相当明显,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因而很多忠于大顺朝的朝臣都将刘愈视作死敌。可事实上刘愈也没打算拥兵自重当一个权臣又或者造反,他所推行的一切方案都是以大顺朝安定为目的,并非出自私心。 这次征兵的规模是六千人,全部都是步兵,但刘愈的意思是将这些新兵训练成上了骑射,下能耕田的一级战备军。等齐方和张无诸去面见新君结束,刘愈也单独留下他们,在一些具体问题上做交待。 “这次征兵不仅是为救灾,而是建立一支英勇善战的军队,在训练科目方面回去我就写给你们,这次离开长安城会有一段日子,你们也提前将家事交待好。” 张无诸家里婆娘孩子一大堆,他要交待的事比较多,但齐方现下除了老母,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唯一希望早日成婚的愿望也因为刘兆远赴边关而搁浅。 事情都说完,刘愈正要走,齐方却道:“刘兄弟,有个人昨日来找为兄,说是想从军。” 刘愈有些不解,有个人?难道他也认识? “何人?” “就是与我们一同去纳粮的刘五,他学问不多,在京兆府觉得没甚出路,总被同僚欺压,受了一身的窝囊气。听闻我和张兄奉旨征兵,便说先征了他当个先锋卒。言之肯肯,为兄怕刘兄弟你对他另有叙用,便没答应,想问问你的意思。” 说起来自从回到长安以后,刘愈跟身边这些老朋友见面的机会不多,总是有所忙。但齐方和张无诸他们有闲暇,这次护送唐才和甘茂两叔侄栽培南洋甘结束后,在长安城少不得要跟刘五他们喝酒叙旧。 刘愈当初起用刘五,完全是觉得他有股灵气,很识相,人又很实诚不是那种见风使舵的小人。本来他只是打算让刘五混个差事慢慢提升,但刘五毕竟出身不好,学问也低,京兆府的差办大多都是混迹衙门多年的老油子,耻于跟下人出身的刘五为同僚,也就令刘五心生退意。 “他想从军就让他一起,只要吃的住苦。”刘愈道,“若是他撑不住,就让他回来,我会另行给他派个差事。” 现在刘愈很珍惜身边这些帮手,任何一个都很金贵。以前无法重用刘五那是因他手上无权,现在皇帝之下基本是他一手遮天,想培养谁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转念一想,其实让刘五从戎也无坏处,人的际遇不能光靠人脉,要让他自己争取才是正途。 第一百七十三章会商 楚王和钱回失去踪影已过四五天,从各种渠道反馈回来的消息看,他们应该都是往南边去,在往淮王的势力范围靠近。御林军的阻截印证了这消息,如果单靠楚王和钱回的力量不足以能穿过几千里的中立地带,淮王在中立地带的秘密势力也在帮他们完成这次千里大逃亡。 刘愈将此事请奏了皇帝,不但钱回全家被查抄,楚王府也未能幸免。这是八月初九晚上的事。 新皇登基,除了登基当日有点小波折,长安城大致还算太平。就连随同晋王谋反的,新皇大抵也只是惩戒了匪首,钱家也是新皇下旨查抄的第一个家族。而这一夜的风波,令很多本来就对新皇持怀疑态度的大臣更加忧虑不安。 怀柔和强硬,是新皇控制全局不可少的手段,这次查抄钱家,起到的威慑作用会更大一些。 第二天是商贸司筹建的首次沟通会,为了能让商人们对朝廷放心,刘愈也是花了工夫,这次筹建商贸司和卖官,不但是为了解决朝廷的财政危机,更是要筹措新军的军饷。新皇登基,淮王已在蠢蠢欲动,看起来淮王谋国也不打算跟苏彦这个侄子比谁更长命。 沟通会的举行地点是由隋妤定下的,是一间茶楼,也是隋家的产业,就在隋府隔着街道的对门。 作为商贾,隋家无疑是很成功的,四五代经商,到隋妤祖父这一代已成为长安城的几大富户之一,本来隋乂和隋妤的父亲没本事,已让人觉得隋家要破败。但隋妤一介女儿家却继承祖父撑起了门楣。隋乂更是平步青云位列朝班。隋家现已成为长安城商贾的旗帜,很多商贾大户都以隋家马首是瞻。 隋家家大业大,但门庭还是很小,不及官员府第的气派宽敞。而隋家的本家人也并不住在长安城内,而是在长安城外的县城定居,那里也有隋家大量的田地。对于商贾来说,长安城毕竟不能给他们踏实的归属感,他们更愿意回归本籍。至少那里官员的嘴脸不会像长安城的官那般贪婪和丑恶。 茶楼内,一些大商贾的掌柜和东家早早就已在等候。跟官员洽谈,他们不敢怠慢,刘愈刻意早了半个时辰到,却没想到商贾们已经到齐。为了不让商贾们心生芥蒂,刘愈特地让随同的官员乘马车而不乘轿子,现在马车应该还在半路上。 “刘将军,您来了。”隋妤作为东主,本来在楼上招待那些商贾,听闻刘愈前来便迎下楼。手上拿着一张纸,上面记录着商贾们的意见反馈。她想提前让刘愈知道这些商贾的立场。 “嗯。他们来的可真早。” 刘愈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听了隋妤的叙说。其实那些大商贾最担心的还是朝廷能给商贸司的权限,还有固定税率的问题,这都关系到他们切实的利益。 “我跟皇上请过旨,圣旨在这。”刘愈从怀里将昨日讨来的圣旨拿出来,也没拘礼,直接递给隋妤,隋妤一惊并不敢接,刘愈笑道,“没什么,昱王,你也见过,只要我们是诚心实意为他办事,这些礼节方面可以不必太拘泥。” 隋妤这才战战兢兢接过圣旨,打开后看了看,脸上有了喜色。 她之前虽然听刘愈说的很好,但也怕朝廷未必能给商贸司太大的权限,但看圣旨上所说,商贸司不但有绝对的独立自主,且可每月参与一次朝议,在厘定税率和商品特许经营权的方面也可先定而后奏,但同时规定必须在典章和制度范围之下。 “先定而后奏?”隋妤带着惊喜,合上圣旨抬头望着刘愈,“如此大的权限,真是不敢想。” 让商人自己来定税率,说起来也有些大胆和冒险,不过刘愈并不太担心。本来商人的税赋无定限,各层的盘剥令商人苦不堪言,赚的钱有多半进入了各级官员的口袋,现在只是给商人们画一张很大的饼,至于饼怎么分,还是“典章和制度”来决定,自主权在一定程度上只是个很美丽的幌子。 “还要隋小姐你多多劳心了。” 这时官员们乘坐的马车也到了门口,当官员们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召开会议的只是个地处偏僻的小茶楼,脸上都有鄙夷之色,但见到刘愈已经在门内立着,他们有意见只能压在肚子里。这次随刘愈来的官,在工部和户部中也不算显贵,只是些帮办督办之类的五六品官。袁博朗在这方面还是很抠门的。 当刘愈与众官员上了楼,那些商贾们纷纷从座椅上起身,迎头便要下跪。这些都是基本的礼仪,但刘愈却直接提手道:“今日乃是商谈,各位不必拘礼。” 双方很友好地对坐,进入了洽谈模式。不过就这么与官员对坐着商谈,商人们还是不太习惯,一个个或低头摸着桌上的茶杯,或叹息不语,总之商人们只是听刘愈说了几句建商贸司的初衷,没人愿意开口发言。 商贸司也算前无古人的一向创举,刘愈知道这些商人心中担心的是什么。千百年来士农工商的社会地位排序,短时间内想改变很难。刘愈当即当众宣读了圣旨,等商人们跪在地上听完圣旨上的内容,脸上都是像之前隋妤那般面带不太可思议的神色,这商贸司独立,那岂不是跟六部一般平起平坐? 刘愈解释道:“商贸司少监,暂定为从四品官,副监官从六品,官俸待遇将与朝廷百官无异。诸位不必有所疑虑。” 虽然商贸司的官品级不高,但能参与朝议,就可在朝议上直接向皇帝呈奏本。商人面见天子,这在商人心目中是不可想象的,天子地位之高是商人们不敢仰视的。刘愈的意思,每月月初,商贸司少监可会同一名轮值的副监一同前往皇宫参与朝议,其余时间的奏本,可直接呈递六台衙门,由丞相批阅或呈御览。 这只是刘愈设想中的起步状态,刘愈也想将来能让商贸司在六台衙门占据一席之地。为了减少右相袁博朗对商贸司及朝廷百官的制约,刘愈也很快会提交奏本,重设左相,到时商贸司会一并转到左相管辖范围之内。 第一百七十四章忙里偷闲 政策不好这些商人会觉得无利可图,政策太好他们又会认为这是陷阱。这种瞻前顾后的心态令洽谈会还是处在一种僵持中,没有商人愿意做出头鸟,说出他们的要求。 刘愈觉得,还是他自己的方式用错了。 这些商人对官员自来一种恐惧感,觉得无法沟通,他无论怎么说这些商人还是顾虑重重。与其这样谈下去,不如让隋妤不记名总结了他们的意见再呈递上来,到时汇总统计一下便可。 刘愈当下将另一件卖官的事说了出来,对于朝廷这次所卖闲官的品级职务等详细说了,听到可以当官,虽然只是闲官,这些商人还是露出更大的兴趣。当了官,本质上就从商人堆里超脱了出来。 “那最高的五品官……要大约纳捐多少银子?”一名老成持重的中年商人,还是禁不住诱惑当众问了出来。其他商人也都侧着耳朵想听到答案。 价格,才是商人最关注的问题。 刘愈对这些商人的心理价位没有底,说高了怕他们接受不了,说低了会令商人觉得当个官也不过如此,好在他之前特地去打听过一个世家子弟捐官大致所要花的银钱。 “纳捐钱财的数量暂时尚未定下,按照价高者得的原则。但不能少于一万两。”刘愈道。 卖官,也不能说的太浅白,好像市场卖货一般。要说成是纳捐,捐钱财的数量决定谁可以当官。当然当不了官的,银钱还是照退回去。 那些商人神色都很平静。让人看不出他们内心的变化。面面相觑间似乎也在用眼色来征求其他人的意思。隋妤作为代表。最后问道:“刘将军,不知纳捐之事何日展开。” “国丧期满,新皇祭天之后,应在本月二十一日正式展开。” 商贸司首次洽谈会便在如此一种令人压抑的氛围中结束,刘愈要回去向皇帝禀告进展,在朝议上免不了要受反对此事朝官的质询,他也要有所准备。 隋妤亲自送刘愈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歉意道:“刘将军。小女子也没料到他们来也不多言语,无法让您得到更多中肯的意见,没帮到太多忙,还请见谅。” 刘愈笑道:“隋小姐肯联络他们已是莫大的帮助,现在重要的是将消息通知给他们,让他们知道朝廷的态度。” 将消息整理后呈奏了皇帝,刘愈从皇宫出来,他也准备休息一下回家清闲一番。这几日他奔走在皇宫和各衙所之间,忙的都快透不过气。 到宫门口,正遇上进宫向新皇奏报长安城治安的隋乂。 隋乂新任京兆府尹。整个人意气风发脸上带着光彩,大约觉得能压着柴葫芦随心所欲的办事很爽快。见到刘愈。脸上的笑容也同一朵花一般。 “刘兄台,好久没一起聚聚,晚上我请客,你可一定要赏脸。”隋乂见到刘愈便凑上前道。 现在刘愈为了自身安全,身边带着一票随从,走到哪都不方便,因而他也很少再去家里以外的地方消遣,免得带来不便。不过老友邀请,刘愈还是要给几分面子,他也要了解身边之人对新皇登基的感受。 “在哪请?” “有个好地方,你一定没去过,晚上我去府上请,叫上李糜他们一起。” 隋乂故作神秘,刘愈也习以为常。隋乂在玩的方面继承了他老爹的优良传统,当然他的那些玩乐方式有很多不对刘愈的胃口,这也是之前令隋乂郁闷的地方。这次他这么信心十足,刘愈料想应该是个好去处。 回到家,家里的三个女人正凑了一屋子,在刺绣。 韩家姐妹从幼时就开始学刺绣,一针一线都很规整,花鸟鱼虫无一不精,而徐轩筑的针法就很粗糙,她的手更适合拿剑,而不适合拿一根细小的绣花针。 “我说夫人,咱家又不是要靠刺绣来养家糊口,学这个做什么?”刘愈走到绣架前,看着仔细在学绣工的徐轩筑道。 徐轩筑抬起头,笑道:“夫君,看妾身绣的如何?” 刘愈打量了一下,也看不出是绣的什么,而旁边的韩家姐妹也在掩嘴偷笑。徐轩筑有些气馁道:“总是绣不好,一个女儿家,如果连基本的绣活都不会,出去会被人笑话。” “谁敢笑话我家夫人,我非把他门牙打碎了不可。” 一家人在一起也算其乐融融,眼看要到黄昏,徐轩筑正要让婢女去准备晚饭,隋乂前来邀请。 只有隋乂前来,李糜和胡轩并不在旁,刘愈问道:“他们没时间?” “有,不过先去占位子了,那个地方不能订座,去晚了怕是被人抢先。” 堂堂的京兆府尹居然不能定位子,刘愈想不到是何等的宴会场所会这般不识趣。难道也是官家的官所?不过想想,现在因为国丧期未满,大多数的娱乐场所还处在暂停营业状态,如果只是家酒楼,也不会对客人有如此苛刻的要求。 “那地方,我能带夫人去吗?”刘愈问道。 “要带嫂子?”隋乂脸色为难一笑道,“还是别了吧?” 如果隋乂说“能”,那刘愈也就不带了,那里应该是个普通的地方,他说“别”,就证明那应该是个秘密淫窟之类的去处,带上夫人,还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其实刘愈有意要带徐轩筑去,主要让徐轩筑结识一下他身边的朋友,在朝中这些可都是他并肩而战的战友,在家里宴请他们的话必会遭人诟病。武将结交文臣本来也是朝廷的忌讳之一。 当刘愈回内堂给徐轩筑说了,徐轩筑有些不愿道:“夫君,妾身晚上出门,似乎不太好。” “没事,当认识一下朋友。换上男装也没人知你是女儿身,领略一下长安城夜市的繁华。” 说到玩,其实没人不愿,只是每个人追求的娱乐方式不同。徐轩筑也很想跟刘愈出席一些场合,增广见闻。徐轩筑能随同刘愈出去,韩家姐妹又显得不乐意,两人一起过来哀求能随同一起去。 刘愈不想出去赴个宴拖家带口的,便道:“你们两个今天留在家中,晚上回来再陪你们。” 细细安慰一番,韩家姐妹也就不多坚持。新婚燕尔食髓知味,她们更加期待床第间的厮磨。 本来隋乂只多准备了一顶轿子,现在刘愈要带上徐轩筑一起,不够用。 刘愈道:“不远的话,走着去也可。” 隋乂尴尬笑道:“如此的话,就有劳刘兄台和嫂子徒步前往。” 刘愈很好奇去的到底是何地,要说不是酒楼而是娱乐场所的话,刘愈也想知道是什么人敢顶风作案,毕竟国丧期间一切造次行为官府都是会重判,连长安城的最高治安部门的一把手都趋之若鹜,看来这地方的魅力也是非同一般。 夜幕降临,街上还是逐渐升起灯笼,因为是国丧期,红灯笼都要蒙上一层白布,如此一来光线也不会太明亮,不过足以照清街路。走了一段,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口,隋乂指了指旁边的一出不大的门道:“到了。” 刘愈打量了一下,应该是一处新建的小楼,周围都是一些低矮的旧楼,唯独这一座崭新一般。门上挂着一块匾额,名为“雅舍”,从这名字根本猜不出里面到底经营的是什么营生。 刘愈先对连乎生和吕楚儿吩咐了一下,让他们在外面守候,然后与徐轩筑跟随隋乂进了这雅舍。钢刀门口,便从里面走出一人,应该是“消费”完准备回家的客人。那客人虽然是一身男装,但一阵香风拂过,却好像是女儿身,刘愈端详了那人背影半天,还是辨不出男女。 难道是不男不女? 刘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年头女扮男装出来逛夜市的极少,也就难怪他感觉怀疑。 隋乂却脚步不停地进了雅舍之内,进去之后刘愈便发现好似别有洞天,首先入鼻的是一股书卷油墨气,琳琅而立的人身材都不高,一个个的不是年轻的公子,就是女扮男装的“公子”。这里居然男女混杂清一色的男装,怪不得隋乂之前要讳莫如深,还说不适合带夫人来。 难道长安城因为国丧,妓院想出了新的花样来招揽客人? 刘愈再仔细观察周围,发现这里与一般的青楼却大不相同,虽说雅舍内有两层小楼,但从楼下便可见楼上,除了书桌便是客桌,连个雅间都没有,更别说是房间,如果真是青楼的话难不成要跟这里的小姐大庭广众干点什么勾当? 这里的公子们正在和“公子们”热情地讨论字画文章,刘愈正觉得好奇,便见到楼上扶栏之侧的一个客桌前,李糜和胡轩正在对门口招手,旁边还有个女扮男装很清秀的女子在招待,桌上也摆着字画像是在讨论。 “这里不一般吧?”隋乂回头对刘愈笑着说了一句,已经往楼梯那边过去。 刘愈看了徐轩筑一眼,徐轩筑面色一红,本来她女扮男装出来以为不会有人知道,或者说不会有人想到,但没料到刘愈带她来的竟然就是个女儿家扮作公子的场所,如此,便显得好像她是有意要女扮男装。 第一百七十五章官贾不婚 刘愈夫妇上了楼,那本来在跟胡轩和李糜说话的女子微微颔首退开,让他们夫妻可以坐下,隋乂迫不及待问道:“蓝小姐,不知今天有何好介绍?” 那女子没说话,刘愈凑过头低声问隋乂道:“你不是说宴请,莫非让我们拿字画下肚充饥?” 一旁的女子耳朵很灵,即便刘愈很小声还是被她听到,掩口一笑道:“这位公子好生风趣,字画可来观赏,如何能下肚充饥?我们这里虽无酒色鱼肉,却还有斋菜,能解饿。” “斋菜?”刘愈稍稍皱眉,感情隋乂是被这里的另类美色所迷,请他过来当和尚。 想想这雅舍也跟和尚庙差不多,一半和尚,一半尼姑。光能看不能摸。 隋乂笑道:“刘兄台,没事,这里的斋菜能吃出肉的味道。” 刘愈观隋乂、李糜、胡轩三人的神态,应该并非第一次前来,寓色于乐,这里虽无酒色鱼肉,却极度糜烂,刘愈还从未听说长安城有这等供青年男女相识相会之所。看看楼下书桌前的一桌桌男女,似乎毫不避讳男女之嫌,一个个好像将这里当成了婚姻介绍所。 “我说,你们不像是来请我吃饭的,到底所为何事?”环顾全场,刘愈将目光收回,看着今日做东的三人。 隋乂一笑不语,讳莫如深的模样,一旁的胡轩解释道:“刘兄,你不知道,隋兄和李兄这几日没事就往这里跑,说是看谁先能得那位蓝小姐的青睐。她可是这雅舍的三位东家之一。” 刘愈看隋乂和李糜脸上都有羞愧之色。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感情在乎的是这里的老板娘,说说,进展到哪了?” 说起来隋乂和李糜也老大不小了,李糜年长,快二十五了依然未婚,主要因他在家中不得志也没人给他张罗,隋乂那边虽然家财万贯,但他祖父总觉得这孙子不能安份。给他选的媳妇他也看不上。人安稳了,就想成家立室,人之常情。 隋乂笑而不语,李糜却道:“别听胡轩这小子的话,我只是来凑个热闹,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是书达看上的女子。” 刘愈明白李糜的意思,感情都是隋乂起色心,其他两个是陪他过来会情人。之前那蓝小姐虽然身着男装,但刘愈也能从其举止神态觉察出是个大家小姐。姿色上佳。说起来长安城姓蓝的豪门大户不多,刘愈一想。也想不出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蓝小姐,可是城东蓝家的?”刘愈问道。 隋乂紧忙点头:“正是,她的祖父便是前中书令蓝和,他的叔叔还在刘兄台你的麾下当差呢。” 中书令在当朝相当于丞相的副官,说起来蓝和也是一朝的重臣,只是近来牵扯进徐翰通敌谋反的案子被罢官,在家中赋闲。而蓝和的次子蓝景,正是刘愈新提拔起来的御林军右统领,也算熟人。 刘愈之前还想不明白为何这蓝小姐出身名门,姿色又上佳,却不在新皇皇妃的备选之列,原来是因她祖父蓝和与前任右相徐翰的关系,在先皇任命袁博朗为右相之后,对朝中六台衙门的一部分官员进行了清洗,蓝和也可能是因此跟袁博朗结下了矛盾。 “那回头我去跟蓝右统领说说,看他能不能替你跟家里说说,成全了这门婚事。” 本来蓝家小姐对隋乂若即若离的,隋乂还因此而苦恼,闻听刘愈的话隋乂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紧忙道谢。蓝景跟刘愈的关系不同一般的上司和下属,有了这层关系,要攀亲会容易许多。 斋菜上桌,果然如隋乂所说,虽然都是一般的素菜,吃起来却如同嚼肉,甚至连刘愈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吃荤还是吃素。 “怎样?”隋乂笑看着刘愈和徐轩筑,“刘兄台,嫂子,在下没介绍错吧?” 刘愈放下筷子,喝了杯茶笑道:“怪不得你连自家的生意都不照顾,这里的斋菜也真是不一般,我怀疑,这是不是就是肉做的?” “非也。”隋乂得意道,“你去厨房看看就知道了,这可是蓝小姐的手艺,只有她才能做出这么精美的斋菜。你说这样一个千金小姐,才貌双全,还有如此好的厨艺,哪个不喜欢?” 也许是隋乂说的太志得意满,刘愈再看徐轩筑,她脸上有几分尴尬之色。毕竟,她的厨艺仅限于能将自家的厨房点着了,之后刘愈没再让她上过灶台。 “凡事无绝对,吃你的菜。”刘愈晒了一句,忽而又问,“你说这里的东家有三位,另两位是谁?” 隋乂想了想道:“有一个是谁我不知,但这雅舍的大东家你可认识,就是曲家的小姐,好像也在宫里当差。” 刘愈一愣,曲宁? 登时他也明白了,怪不得这里看起来处处都像是要“妇女解放”,这种思潮只有曲宁这样的女权主义者才干的出来,这些大家的小姐应该也是受到她的风气所感染。女子不输男,现在干脆女子更胜男。 ………… 眼看要到八月十五中秋节,长安城的局势也渐渐平稳下来。因为今年中秋正值国丧,一切宴会庆典都要取消,因而这团圆的节庆也不及往常年的热闹。 先皇大丧,新皇登基。发往各藩属地的诏书已经送达,一年两召,各藩王和藩主也将再次进长安城。现在藩王是否奉诏还不好说,对新皇的认可,本来就是摆在那些手握大权的地方之主的砝码,若是朝廷不能给他们足够的利益,他们完全可摆出不奉诏的姿态。 刘愈最担心的还是淮王的态度。 现在关中的形势可谓糟糕透顶,兵基本都屯驻在边关应对突厥的屡次犯境,关中又正值大旱无水无粮赤地千里,这时候可说是淮王谋反的最佳时机,刘愈自觉若他是淮王,一定不会放过如此绝佳良机。 最好是用政治途径解决淮王对朝廷的威胁,但若不成,只能付诸于武力。而实力对比,虽然朝廷的实力在淮王之上,但朝廷毕竟要负责一国的安稳,单以新皇苏彦手上的兵力和淮王的军力对比,明显处于下风。 刘愈也因而更加重视新军的组建和新武器的研发,没事的时候他就跑去工部的武器研究所,一呆就是一整天。 隋乂对蓝家小姐的青睐,刘愈也转告了蓝景,希望他能帮忙说和。但一过几日,蓝景似乎有意在避开刘愈,这事像是不成。八月十四这天,四位老友再次相聚,不过这次却不在雅舍,而是在隋乂自家的酒楼悦来居。 “怎么了?垂头丧气?” 一见到隋乂,便觉得他跟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萎靡不振。 隋乂叹息不语,而一旁的胡轩解释道:“还不是蓝家,嫌弃隋兄是商贾出身,直接回绝了亲事。害的我们都不敢再去雅舍,免得在蓝小姐面前丢人。” 刘愈点头表示会意。其实他也明白,蓝家嫌弃隋乂的不单是他的出身,商贾出身的朝臣其实也不在少数,很多豪门大户也都或多或少经营着一些生意。蓝家是觉得隋乂没学问,还不是科场出身,说白了就是关系户,而且他的靠山刘愈还是个手握军权甚至有些擅权的武将。 蓝家嫌弃隋乂的出身,等于是在憎恶他刘愈。本来刘愈还想借隋乂跟蓝家小姐的婚事,来达到接近文臣的目的,而蓝家的家主蓝和,也因这婚事被他列为新任左相的备选者之一。毕竟能达到在朝中抗衡袁博朗,分化相权有威望的文臣,刘愈在自己身边根本找不出来。 刘愈安慰道:“不若这样,由我亲自去蓝府给你提亲,我就不信蓝家会不识好歹将我拒之门外。” 隋乂为难道:“刘兄台,我看你也别去了,那蓝家的人嚣张的很,前日我想去拜访,还没进门,便被拒之门外,那蓝和找了个知客出来说,蓝家从不接待商贾。有这种祖父,我宁肯对蓝小姐死心。” 隋乂的大度倒让刘愈觉得此事晦气,本来好端端的一桩政治联姻,被那蓝和的文人傲骨破坏,刘愈甚至起了报复的心。但想到蓝和的儿子蓝景对他还算有助益,报复的年头也就一闪而过。但他还是找到了蓝景,想将此事问清楚。 “家父……他不同意,尽管与兄长多番劝解,但家父仍不为所动。”蓝景面对刘愈,面色难堪道。 身为御林军右统领,蓝景自然知道得罪总统领,甚而是皇帝最信任之人的下场。现在整个蓝家因为徐翰的案子仅有蓝景这武将没受牵连,若是他再被解职,整个蓝家在长安城的势力也就垮台了。 刘愈点点头,看起来不但是蓝景,连蓝家小姐的父亲也很支持这桩婚事,只剩下蓝和这一个阻碍者。 刘愈叹道:“这几日,皇上正在为新设左相的人选而烦忧,本来令尊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选,现在……唉!”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蓝景闻言便是一惊,并表示回去一定劝解一下父亲。 因此事刘愈对蓝和已经失去了好感,如果蓝和真的会幡然醒悟,他也只会将那老顽固当成是平衡相权的棋子。但令他没料到的是,第二天,八月十五的中午,刘愈正在家中吃午饭,便见吕楚儿像兔子一样窜进内堂道:“姑爷,姑爷,外面有个姓蓝的老头,带着两个儿子在请罪。要不,您出去看看?” 刘愈苦笑一声,看起来文人傲骨什么的,在政治利益面前都是扯淡。 第一百七十六章大脸的媒婆 一名干瘦的老头,脸皱巴巴的像是干柴,头上的头冠倒是很端正,一身儒袍像个老学究。刘愈还未靠近,此人便遥遥行拜礼。 蓝和带着长子蓝傅和次子蓝景亲自过门致歉,老脸也不要了,见面一再告罪,倒让刘愈觉得不好意思。说起来蓝和从来也没得罪他,他仅仅是在隋乂登门时摆了谱耍了脸色。 本来刘愈对这个固执的老臣还保有一份尊重,现在连这份仅有的尊重也消弭殆尽,只是以一种极为应付的态度来招待来客。 蓝和说话时带着恭谨和谦卑,双方也只是“友好洽谈”了一下隋乂跟蓝家小女的婚事,蓝和也表示很愿意将孙女嫁给隋乂。 口不对心。 这是刘愈对蓝和的直观印象,也许是在官场浸淫久了,蓝和说话办事都带着一副很虚假的面具,他前后态度的反差也令刘愈感觉到厌恶。不过刘愈细一想,如果蓝和再保持之前的冷面孔,那么吃亏的不是别人正是蓝家整个家族,没有官场中新鲜血液的注入,再大的家族也会垮塌。蓝和是迫于无奈。 “那老朽就静待隋府尹过门提亲。”婚事商谈完毕,双方只字未提新设左相的事,蓝和便起身告辞。 刘愈亲自将父子三人送出府,回来后,徐轩筑一脸不解走进前厅问道:“夫君,刚才那三位是?” “政治盟友。”刘愈想了想又补充道,“可能不算政治盟友,就是互相利用一下。他们就是那日隋乂说的蓝家中人。” 提及“蓝家”。徐轩筑马上就明白了。蓝家毕竟也算长安城的豪门大户。徐轩筑生在长安名门,自然有所耳闻。 这桩婚事自始至终也没问过蓝家小姐的意见,现在的婚姻大事基本都是如此,越是豪门大户越注重门脸而不管婚配双方的意愿,像刘愈和徐轩筑这般可以未婚先恋的,实属罕见。 吃过午饭刘愈便去了京兆府将这消息告知隋乂,到京兆府时正遇上审案。隋乂正值失恋状态,寄郁闷于工作。大约是午饭没吃还在审案。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把火已经烧了几个月还没有停歇的意思,本来京兆府十天半个月审一次案子就已是稀罕事,自从隋乂上任京府少尹,案子日审日结,而且全都是公审,百姓没事就喜欢来凑热闹。 此时正在审一桩和离的案子,说是“和离”,就是夫妻双方达成协议离婚。小两口结婚五六年没生孩子,丈夫嫌媳妇不能继承香火要纳妾。妻子便嫌弃丈夫自己没那个能力。这等鸡毛蒜皮的案子本来在四城衙门就能审结,可偏偏夫妻俩仗着自己的家世越闹越大。妻子将婆婆打伤,丈夫将丈母娘家的屋子给砸了。好端端从一场和气收场的离婚案变成人身伤害兼财物破坏案。 夫妻俩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在公堂上就吵了起来,隋乂坐在上面黑着脸,手里捏着惊堂木却不说话,好像在气恼这对夫妻不好好珍惜婚姻生活。 这等案子通常也是百姓最喜闻乐见的,一旁围观的也不少,甚至有人拍手称庆。隋乂见到刘愈,摆摆手,也不断案,直接道:“你夫妻二人都有过错,先拉近牢房里,明日再审。” 夫妻俩一听便急了眼,本来以为告上公堂官老爷能主持自己一方的公道,没想到官老爷连审都懒得审,直接先都给下狱了,口中叫着冤枉,衙差可不理会,直接往牢房里拖。 进了后堂,隋乂才喝口茶喘口气。一边的胡轩累的直打哈欠,自从来京兆府帮隋乂的忙,他就没清闲过。 刘愈将蓝和答应婚事的事告知了隋乂,隋乂一听便双目圆瞪,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怎么……就同意了?”隋乂脸上带着几分苦笑,“今天我还让媒婆给我选几个大家闺秀来选,准备先成了婚再说。” 刘愈瞥他一眼道:“不能破罐子破摔,尽快去提亲,至于成婚可能要晚几天,国丧之期未满。” 在国丧期间,虽然不能举行婚事,但提亲还是可以的,只是不大操大办即可。 刘愈又道:“只是这媒人,不知谁来做好。” 当大媒,刘愈没这份心思,他觉得这是女人干的事。正发愁,刘愈便见到一张大脸摇摇摆摆进了内堂,见到刘愈,大脸上裂开一道口子,迎了过来。 正是回家刚吃过午饭的柴锦。 “葫芦,过来。”刘愈招招手,柴锦点头笑着过来,在京兆府当差也算闷事,难得有朋友来访。 “想不想当媒人?”刘愈脸上带着一股自来的坏笑,问道。 “什么是媒人?”柴锦一脸不解问道。 刘愈解释了一下,柴锦犯难道:“恐怕,要问问我家内人才行。” “为何要问四公主,要知道成人之美乃是一种美德。”刘愈笑道。 不远处传来个声音道:“刘大统领,你可真是成人之美,为何要欺负我们家……驸马?” 也许是刘愈给柴锦起的外号太顺口,苏碧在家中也经常半开玩笑叫柴锦“葫芦”,叫顺了嘴出了门差点脱口而出,人前出糗。 刘愈没想到苏碧居然跟柴锦同行,此时的她一脸煞气,一看就知道在气恼刘愈当众奚落他丈夫。不过想了想刘愈让柴锦当媒人也不算龌龊,平日里官员之间说媒的事也不少,只是刘愈说话的态度她很不喜欢。 苏碧毕竟是皇家中人,刘愈等人还是要行礼。见礼过后,苏碧将刘愈叫到一边,像是有意要责问刘愈让隋乂跟蓝家攀亲的事。 “在下的意思,是让蓝和来做左相,平衡相权。”刘愈直言不讳。 苏碧没好气道:“有一个右相还不够折腾,现在又要弄个左相出来。以后,岂非多出一个敌人?” 刘愈明白苏碧的意思,以前的格局是三足鼎立,只要他们二人联手,右相便无计可施。现在要设立左相就等于有四方势力,大局便不得控。 但刘愈从设立商贸司的事情便感觉到,即便联合他和苏碧的力量,在一些事情上也不能控制全局,右相一党毕竟事关整个文臣的利益,刘愈必须来中和相权来平衡文官的势力划分。 “信竹君殿下应该这样想,现在袁相那边是用十分的精力来应付你我,不管我们有何举动,他们都会尽力阻挠。但若设立左相,他们就要分出大半的精神来制约左相的势力,左相势薄,必然要倚靠于你我,如此,我们在朝中的势力不再是二对一,而是三对一甚至以上。” 第一百七十七章月明揽星空 浩荡江水绵延数千里不绝,浑厚水涛声隆隆,江畔是一座矗立了上千年的古老都市。 建康城,南淮之地都城,淮王宫所在。 一座尖塔一般的小山丘矗立在石头城墙西北,建康城与江水之间。 幕府山北固崖,江水之畔拔地百丈而起,登高可俯瞰江水浩荡,月明夜此处更显凄凉。一条幽深的古道从建康北门直抵山丘之下,几匹快马踏地声掩在江水声中飞驰而至山下。 一身斗篷的老者从马上跳下,牵住马,往山顶看了看,隐隐可见两个人影映在明月之下。中秋之节月如明盘,夜如白昼,星空暗淡无光。 靠近江水,夜晚的风也大了许多,老者紧了紧斗篷,正要缘着阶梯登上山去,却被山脚下恭候的婢女拦下,婢女言语间带着惶恐道:“相国,王上有令,任何人不得上山打扰。” “滚开!” 老者甩了甩斗篷,露出锐利的目光,随着他这一声呼喝,身后的随从都已将佩剑出鞘。 “相国,请不要为难奴婢。” 婢女惶恐不安地跪倒在地,用孱弱的身躯拦住往山上的去路。老者目光扫了婢女一眼,长嘘着气息,不知是动了怒,还是在思索。 他知道,但凡是淮王所下的命令,无论是谁都要誓死遵从。他可以轻易踏过少女的身躯往山顶而去,但若如此,婢女只能以死谢罪,无它途。 “孟相。何必为难一小小的宫娥。” 不知觉间。从山上走下来一翩然的女子。轻摇折扇微微一笑,像在劝解,也像在嘲笑。 女子摆摆手,婢女让到一边,老者往山上去的路便通畅无阻。 老者冷冷一哼,道:“敏郡主与王上出宫,只带一宫娥,不怕刺客?” “淮地乃父王所辖。若他老人家出行都不能确保安全,还如何叫百姓安居?”女子笑着,将腰间的佩剑抽出半截,如同在威吓,“孟相有何话,或是北来的消息,由本郡主传话便可,孟相说完便可原路返回。” “若是老夫不同意呢?” 敏郡主冷笑道:“那就要先问过本郡主的剑!” 只是霎那,敏郡主长剑已出鞘,月下一道寒光刺向老者。老者只是微微侧身,避开这一剑。随即用胸口撞在剑身之上,寒光便如同断翼的飞鸟直坠在地,而老者的身躯,已快速往山顶奔去。 敏郡主叹口气,弃剑快步追逐。 “明月耀星空,不好,不好。”山顶石台之上,一身宽袍的老书生手中提笔,在纸上写下五个字,随即又摇摇头,微微将头抬起,目光对着悬挂半空的明月。月明星稀,面色平静的他看不出神态间的变化。 “给王上请安。”老者徒步而至山顶,不喘不累,语气和缓道。 “孟老弟,你是个稳重人,相识三十载可从未见你跟小辈一般计较。”老书生笑说着,敏郡主已追到了山顶,她的气息紊乱,平缓了一下气息,侍立在一旁。 老者叹口气道:“那个人,死了。” “啪!”老书生手中本来紧握的笔,骤然落在纸面上,留下一个墨点。随着墨点的扩大,老书生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狰狞。 “何时?” “十日前,八月初五夜。现在长安城已进入丧期,朝廷召王上入京朝贺新君的召本,是随着长安城来的消息,一并到的江水南岸。”老者叹口气,“现如今关中斥候所剩无几。” 老者将一份染血的绢布递上,从绢布上斑斓的血迹看,这份密报不知辗转了多少人之手,也不知多少人为此葬送了性命。而密报的结尾是最后一手经手人明瑾的呈奏,他正在动用淮王的力量,护送楚王往江南而来。 老书生叹息道:“疯了,这个弟弟一定是疯了。他拼命想维持的这点嫡系血脉,只是让他当皇帝?临死还要下一步别人看不懂的棋,这棋路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未必如此。若真是刘文严篡诏而立,那瑾公子的所言就未必无因。以袁博朗的智计,无法阻止刘文严在朝中大权独揽。” “刘文严,刘文严。” 老书生默念了这名字两次,忽而看着敏郡主问道,“敏儿,你去长安时见过这人,再说说他的品性。” 敏郡主恭敬回道:“阴险诡诈,道貌岸然。” “是啊,这年轻人不简单。”老书生道,“丽娘也曾多次提及他,退突厥,平叛乱,一次次都少不了听到他的名字。冯家姐弟的事多半是他编织起的局。三皇侄……五皇侄,现在连四皇侄也栽了,一个区区的楚王不会放在他眼里。篡召另立?只怕我这弟弟也未必会傻的那般无可救药。” 老书生顿了顿,重新提起落下的笔,“告诉瑾儿,让他暂时不要带楚王过来,先找个地方暂避。” 老者一愣,问道:“王上的意思是?” “新皇传召,当叔叔的总要给几分面子,孟老弟,不如此行就由你陪同敏儿一起再去趟关中。看看新皇到底是个明君,还是个傀儡皇帝。” 一旁的敏郡主紧忙行礼道:“父王,此时关中大旱,我们为何不接过楚王,以他的名义起兵勤王,如此良机若然错过,以后恐再无机会!” 老书生拿着笔,像是在琢磨纸上五个字的意思,笑道:“机会有的是,区区关中不过兵员数万,想我淮军兵精将广又无外患,得道而多助,这次往长安,敏儿你就暂时别回来了。” 敏郡主大惊道:“父皇之意?” “顺路多走走,去其他藩王的属地看看,联络一下同宗之情总是好的。带上本王的一些薄礼和问候,不能失了礼数。我们苏家人,是要安天下,安民心的。那些权谋什么的,太累,别想的太多。” 本来敏郡主还担心父亲是有意让她作为人质来彰显他本无谋逆之心,闻听此言她终于明白,父亲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展开行动。 联络其他藩王,正是行动的第一步。“得道多助”,一语道破玄机。 老书生对月叹道:“明月耀星空,明月再耀不过是刹那光辉。不如填揽,月明揽星空,若是不趁着光华的短暂将星空所揽,等光华褪去时,追悔已然莫及。” 第一百七十八章人月两团圆 八月十五夜,长安城,前锋将军府。 刘愈一人独坐院子里,面前小桌一方,清酒一壶瓷杯一个,斜望着缓缓东升的明月,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想了想,应该是团聚的感觉。 一家人在一起,徐轩筑和韩家姐妹在屋子里做这个世界中秋节特有的团团饭,就是将米煮熟了糅成团,里面夹上馅,跟粽子差不多,揉成圆形也是取其团圆之意。在这团圆之节,他也没想回定国侯府,那里实在欠缺家庭一团亲情和气的氛围。 刘愈举杯对月,觉得应该吟首诗,上口的也不多,乍然便吟起:“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吟完不由觉得晦气,词虽然跟明月挂边,但明显跟咏月无关,说的好像要去拜坟。刘愈再想想,继续吟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应该是中秋的词,千古流传的名句,好的不能再好。但现在被他吟出也觉得不太应景,好不容易有家的温暖,却似分散天涯不得相见的感慨。 再想在脑子里翻出句更合适的,便察觉出这颗脑袋所知古诗词的匮乏,虽然他很文弱,但跟书生无缘。 “夫君,为何不到屋子里,看我们包团团饭?”徐轩筑拿着披风出来,想给刘愈披上,却发现他在那自言自语不知在嘟囔什么,忍不住问道。 屋子里其乐融融,不但有韩家姐妹,还有吕楚儿和蔡迎奴等侍卫和一众丫鬟,一起说笑着。也没有主仆间那般强烈的隔阂。不管是徐轩筑这个女主人。还是韩家姐妹这对小夫人。对侍卫和婢女都像待一家人一般。 “团团饭有什么好吃的,就是米饭里面加点糖,要是有块月饼吃就好了。”刘愈感叹道。 徐轩筑这时走到刘愈身前,惊讶道:“夫君,什么是月饼?” “月饼呢,是为夫以前吃过的一样东西,圆圆的,跟烙饼相仿。不过里面是有馅的,什么馅的都有,想想真是美味。” 徐轩筑想想道:“那我们也可以做呀。” “不行,那个皮是要拿糖浆混着细面粉来做,很麻烦,再说也没有模具,也无合适的佐料做馅。”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自从那日在雅舍被隋乂无意中戳中了她进不得厨房的痛脚,这几日她都在家中潜心学习烹饪和制作糕点,刘愈说的“月饼”,在她看来跟一般的糕点区别也不大。现在丈夫有所求,做妻子的也到了表现的时候。 “既然夫人你有兴趣。那咱就研究研究?” 刘愈本来在家中也闲的无事,喝酒赏月毕竟很无聊,不如研究一下新吃食有趣味。 徐轩筑见刘愈兴致盎然,劝解道:“夫君,您还是别下厨了,这次由妾身来可好?” “我又非君子,远不远庖厨的没那么多讲究,一家人,谁下厨不一样?”刘愈说着已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他记得以前见过家里有烙饼的模具,虽然没有花纹,但也是圆的,一块面塞进去,一磕便下锅,这也是之前见丫鬟们烙饼的流程,现在拿来当月饼的模具正好。 “再者,除了为夫我见过月饼,你们又不知月饼是怎样,如何制的出来?” 看似容易做起来难。 刘愈虽然知道月饼皮是糖浆混合面粉,但现下的面粉毕竟还是很粗糙,加上糖中混杂的物质很多,想将糖浆跟面粉制成粘乎乎的月饼皮很难。调理了半天,又是熬糖浆又是和面粉,最后只是将糖浆和面粉揉成一大团粘手的“面球”,仍旧不得月饼的制作之法。 刘愈有些懊恼道:“看来今天这月饼是吃不上了。” 说话间,那边的团团饭已经下锅开蒸,吕楚儿已经开始过来凑热闹,脸上带着几分坏坏的笑容瞅着正不得其法有些郁闷的刘愈。 “当包子蒸吧,和馅。” 既然月饼皮不能达到十全十美,来个形似也就差不多了,只要是圆形,哪怕是块圆饼目的也达到了。刘愈不再做苛求。 月饼馅要比皮简单的多,家中有不少好东西,果脯和五仁都是现成的,加上一些制作糕点特用的糯米和豆沙,能制不少的口味。再将猪油浸在里面,一会烘烤出来应该是一股油亮的鲜色。 徐轩筑和馅,刘愈负责包,然后在模具上成型,如果从模具里倒出来软塌塌的不成圆形,刘愈还会刻意规整一下。夫妻二人忙活的挺开心,其他人要来帮忙都被刘愈拒绝,刘愈也准备给这新吃食起名叫“夫妻饼”,用以纪念这个不平凡的中秋夜。 月饼一个个的制成,面不多,馅倒是有余。一共只做出二十几个,大致还算规整,但刘愈在呢么看都觉得像是被压扁的包子而不像月饼。第一次制作也不能苛求太好。 “月饼作好,现在架起火,像是烤肉一样烘烤。”刘愈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对一旁正好奇打量“月饼”的吕楚儿吩咐道。 吕楚儿一愣,原本以为这月饼应该是跟肉馒头差不多需要蒸,没想到竟是要生火来烤。这年头,面粉制作的食物还没有在火上烘烤的先例。 “姑爷,能行吗?烤糊了怎么办?” 吕楚儿的担心是多余的,这月饼里别的没有,油脂的含量高的吓人。在火架子翻烤一段时间,整个月饼的表面都被一层滋滋作响的油脂所包裹。 因为之前没经验,刘愈要一直守在火边上指挥着吕楚儿,在吕楚儿不小心将一块月饼掉进火堆里之后,烘烤的活也被刘愈所接替。为了防止外糊里不熟的情况出现,刘愈刻意架起几个不同高低的火架子,在大火烤过之后慢慢有小火隔热,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才从火上挪到盘子里。 整个月饼虽然形状有些变形,但色泽还是很鲜亮,女侍卫们纷纷过来看第一块月饼的入盘,各自评点着,当然试吃的活轮不到她们来做。 “嗯嗯。”刘愈走过来清了清嗓子道,“你们的团团饭早就蒸熟了,赶紧去吃,别吃锅望盆。” 将女侍卫们赶走,只留下徐轩筑和韩家姐妹,一家四口坐在方桌前品尝由刘愈设计,刘愈和徐轩筑夫妻二人亲手调制出的月饼。刘愈用菜刀将月饼切开,好在里面都已熟了,韩小艺先品尝了一口,然后稍稍皱眉道:“好甜。” 姐姐韩小艺并不喜欢吃甜食,但韩小婷却对甜食情有独钟,半块月饼近乎是被她塞进嘴里,然后看看同桌的其他三人,又继续大口吃。 徐轩筑笑道:“慢点吃,有点吃相。” 虽然离刘愈以前吃过的月饼味道相差的很远,但毕竟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还是第一次,也就分外觉得香。能一家人一同赏月吃月饼,这种氛围是他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所未经历过的。 也许是中秋佳节人也多感慨,刘愈对另一个世界不能相见的亲人也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思念。 月饼对刘愈来说只是尝鲜,徐轩筑和韩小艺吃的也不多,只有韩小婷吃的不少,放进盘里的六七块月饼,她一人吃了近一半的量。而吕楚儿也忍不住好奇,过来哀求着讨要一两块过去给小姐妹品尝。 刘愈看竹篦上还有十几个月饼,便也没专食,让吕楚儿拿了几个过去分给侍卫们品尝,不管食物的好坏,单是自家将军和姑爷联手作出的新吃食就足以让女侍卫们趋之若鹜,吕楚儿才拿过去就被女侍卫们瓜分,可惜一人只能分一小口尝尝鲜。 “姑爷,还有吗?” 吕楚儿羞笑着跑过来,问有没有,目光却一直盯着摆放月饼的竹篦,而现下,也只有韩小婷一人还在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继续往嘴里塞着月饼,她连团团饭都没顾得上吃。作为一家少夫人,韩小婷的待遇是其他女侍卫不敢比的。 “没了。”刘愈没好气道,“想吃的话,明年中秋请早。” 吕楚儿做个鬼脸,徐轩筑笑道:“楚儿,明天本将军给你做,就怕没你们家姑爷做的好。” “没事没事,将军只要做给我们吃就好,难吃我们也不介意。” 看吕楚儿那笑嘻嘻的模样,刘愈有时候觉得徐轩筑待这些女兵也太过纵容了,作为一军之帅,虽然可以像姐妹兄弟,但应有的威严还是要的,他以前也没听说过哪家的将军会亲自下厨做饭给士兵吃。 不过对吕楚儿的放肆连刘愈也都习以为常了,见不到反而觉得不正常。吕楚儿生性就是那种喜欢捣乱的不安分分子。 趁着中秋,刘愈到来这世界也有一年又半,之前总是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诗词,现在一家人在一起,再看着明月,自己也不由想作首打油诗。 “今年月下人团聚,明年人月再团圆。” 他所能期望的也正是一家人能一直在一起不分开,年年岁岁如旧。 第二天一清早,一家人还在吃早饭,隋妤便前来拜访。 自从接到刘愈的嘱咐要办商贸司,她就一直在奔走,趁着早晨刘愈未离家,她也准备将这几日的进展向刘愈禀明。 有这个大厨在,刘愈也将昨日的月饼拿出一块来给隋妤品鉴,隋妤尝过之后马上问道:“刘将军,可是能将这月饼的制作方法相告,或在悦来居寄售?” “好啊,好啊。” 还没等刘愈回话,吕楚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语气带着兴奋和激动,“是不是说以后想吃月饼,直接去悦来居买就可以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尽管放马过来(上) 对于刘愈来说,月饼只是无聊生活的点缀品,他不想独享。而隋妤的热心帮助,也总需要一点报答。 跟隋妤大致说了配方,也听了隋妤总结来的那些商贾的意见,刘愈一早便进宫见新皇,顺带也送了两块月饼。 雅前殿里,苏彦正在品尝着月饼,而刘愈正在看袁博朗关于召藩王入京的奏本。虽然这件事之前是刘愈一力主张的,但袁博朗却在最后时刻跳过他自行处理,刘愈愈发感觉到这个右相在往与他交恶的方向走。双方逐渐势成水火。 “师傅,真好吃,怎么做的?”苏彦吃了一块,想吃第二块,却还想给小鱼留着,两难间问道。 “这个暂时别无分号,想吃回头再给你送些过来。”刘愈放下奏本看着苏彦,“选妃的事,那犟老头是怎么安排的?” 苏彦一脸苦笑道:“还能怎么安排?这次选妃他把人都弄皇宫来,说是要在皇宫里选,适合的就留下不用走了,师傅,这次他一次弄了将近二百个备选的,是不是……还要全选?” 从上次的二三十人扩大到过百人,看来在新皇纳妃这件事上是有利可图,不少官员和家族去找袁博朗游说希望能分一杯羹,于是乎袁博朗为了拉拢人脉便开始掺水。 说是新皇结交大臣,不如说是在帮袁博朗联络朝臣,而备选者也都打上了政治党派的标签,本来的目的已经发生更转。刘愈可没打算在这件事上为他人做嫁衣。 “那你就去悉心的选,不是十分合你心意的不纳。选三两个意思意思就成了。” 苏彦本来对纳妃的事有抗拒。主要是因他和小鱼患难与共的感情。再加上刘愈说他要全娶全纳。现在只纳三两个,这就很符合他的心意,毕竟从一百多个大家小姐中总能选出几个漂亮的合他心意的。 “师傅,你陪我一起去吧。没你在身边,我没底,顺带看看我选的合不合适。我怕选个什么人,还被人说她是哪家哪家出来的,麻烦。” 苏彦也知道这次纳妃是政治联姻。选谁不重要,选的哪家的小姐才重要。他怕选错人。 刘愈正想在此事上压制一下袁博朗的嚣张气焰,便点头答应。 苏彦马上找人向袁博朗传旨,将选妃的事提前到当日举行。在袁博朗还忙着张罗时,刘愈先去了工部的武器研究所,而经过这几日的改造,火枪的膛线是加上去了,不过因为口径和旋纹问题,卡壳的问题很严重,工匠们还在忙着改进。而之前拍着胸脯说能搞定的周林。在此事上最为热心,膛线也是在他的工艺革新之下完成的。 “不错。好好干,现在主要把子弹和口径膛线的比例整清楚,主要是子弹帽有大有小,原本里面是空管一根还好说,现在有膛线的话不注意就会卡住。”刘愈对火枪的研究进展还是很满意的,带着几分鼓励的语气对周林说道。 周林对能得到御林军总统领的赏识感觉到荣幸,同时也很卖力,在听到刘愈的改进意见后便动手操持。便在此时,有小太监来通报刘愈,皇上传召他进宫商议选妃的事。看来是袁博朗已经准备就绪。 本来皇帝选妃是皇帝自己的事,外人不宜插手,但这次的选妃意义不同。新皇身边就有一名刚娶的王妃,连封号尚未加,只要女子能入宫中常伴在皇帝之旁,当个贵妃甚至是当皇后都有可能。新主年幼的情况在大顺朝建国以来还从未出现。 说好听点叫新皇年幼,说的难听叫国无长君,往往这也是国家动乱的开始。 刘愈见到苏彦时,苏彦正在一处偏殿里手足无措焦急等待,并不见袁博朗。一问才知道,原来袁博朗给了他一份名单,想让苏彦按照名单上的人来选。苏彦登时没了主意。 不但刘愈想左右新皇纳妃,袁博朗也想插一腿。刘愈看了下袁博朗所提的名单,基本都是第一批那二三十名备选者,看起来这些人应该都算是与袁博朗亲近或是他想拉拢的家族。之后扩充备选者的人员,只是不想让朝臣心生非议,认为他想在纳妃之事上发展自己派系的势力。 有阴谋! 袁博朗为人耿直愚忠,这种政治党派斗争的伎俩未必是出自他的本意,也就是说袁博朗身边也有智囊一样的人物。单就从备选者数量增加这一点上刘愈就能觉察,这智囊的手段还是很高明,也充分调动了一些中立势力的积极性。 中立势力虽然旗帜摇摆不定,但现下长安城的三大势力,刘愈、袁博朗和苏碧,都想对这些人发出橄榄枝,就看谁的条件更加诱人,谁的势力更得人心。 “别管他,该怎么选还怎么选。主要一点是你自己喜欢。”刘愈对苏彦嘱咐道。 有了刘愈的话,苏彦心中也安定下来,点点头便想出去,这时袁博朗也走进来。见到刘愈,袁博朗明显一愣,应该是没想到刘愈会出现在这里。 “刘统领,新皇纳妃,你一介朝臣应不宜干涉。”袁博朗趾高气扬道。 刘愈点头笑道:“右相说的是,不过你我是……彼此彼此而已。” 新皇纳妃倒成了文臣和武将之间的博弈,两人也在暗自较劲。不过刘愈并不担心袁博朗的影响力,在新皇的信任问题上,袁博朗跟他还不是一个等量级上的,这点刘愈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他心中想的是更阴损的招数。 二百多名候选皇妃,衣着整齐手中各拿着一条自己所绣的手绢,在一片小平台上成队形地分散站着。太阳老高,虽然已经过了中秋,但正午时分还是有几分热。这些备选者还是要身子笔直地站着,跟上次不同,这次她们已经清楚的知道此行的目的,她们也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新皇陛下,她们为了达成家族的目标,必须给新皇留下最好的直观印象。 选妃,连句话都未必跟皇帝说的上,最重要的是相貌和仪态,手上的手绢是对其心灵手巧的一个佐证,如果在相貌和仪态上失分,皇帝也没心思看她的绣工如何。 刘愈陪着苏彦出来,放眼一望,跟选美有些不同,倒好像是一群新生在操场上罚站,一个个大家小姐一动不动像是木头桩子。 “师傅,这么多,怎么选?”苏彦在袁家看到二三十个备选者眼都花了,现下看到一二百个女子,更是像狗熊掰棒子,顾得了一边顾不了另一边。 “选两遍,如果第一遍没有太中意的,再看一遍,有个比较。”刘愈道。 苏彦再点点头,于是乎苏彦便在近侍吴公公的陪伴下一个个过去细细端详选择。而刘愈毕竟是外臣,不宜在此时靠近这些皇妃的候选人太近,免得遭人非议。 苏彦在今天的任务是选择,而吴公公手上拿着的是一个花名册,上面记录着今天候选皇妃的详细资料,如果新皇对哪个有几分意思,他会在旁解释一下,如果苏彦只是看看便路过,他也会很识趣的一句话都不说。 刘愈和袁博朗各自站在台子的边缘,二人刻意保持着距离。反正等待旁人在选美也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刘愈走近袁博朗,笑着打了声招呼。袁博朗这几天在身边那些大臣的吹风之下,对刘愈更加恨之入骨,此事只是冷哼一声不说话。 “袁相国,你说我们都是新皇的臣子,何必这般计较得失呢?做个朋友不好?”刘愈说话时候好像很淡然和气,也好像在腆着脸求袁博朗冰释前嫌。 袁博朗气势占了上风,傲气更重,冷声道:“你我没什么可计较的。” “但愿如此。”刘愈一笑,“有件事要知会袁相你一声,皇上近来,有重设左相的意图。” 刚才刘愈还低声下气的,马上就给袁博朗打了一剂强心针,若是袁博朗心脏不好,一准会被刘愈给气出病来。 以新皇那无所事事一切都无关紧要的态度,会想到重设左相?多半又是眼前这小子搞出来的花样,而重设左相如此兹事体大,竟然不经朝议,不跟朝臣打招呼,但就他一句话,就想将事情给坐实。这些都已经够令他恼怒,最关键的是,这小子居然提前给他打预防针,明显是用心不良。 “刘统领,你是何意思?”袁博朗用冷冷的目光斜瞅着刘愈。 “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知会袁相,免得皇上说起来你没有准备,这事呢,皇上的意思好像挺坚决的,到底设不设,设谁的问题,袁相要不回去好好参详一下?” 刘愈说话的态度更加令袁博朗捉摸不透,他毕竟不是个善于耍手段的人,一根筋的,面对一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就好像一个学武才几天的武夫遇上武林高手,完全没有对策。 不过刘愈话中也带着另一层意思,让他回去商量一下,不用说就是准备接招,并不是强塞给他让他马上接受。袁博朗若是想力挽狂澜还有的是机会,毕竟现在文臣基本都站在他这一边,如果回去跟大臣们商议一下,准能商议出个对策。 “你等着,老夫非要你好看!”袁博朗吹胡子瞪眼对刘愈道。 第一百八十章尽管放马过来(下) 刘愈和袁博朗在这面聊着,而苏彦已经将所有的候选皇妃都看了一遍,正在跟吴公公说着话。本来刘愈和袁博朗不能靠近这些皇妃,不过刘愈也不是十分避讳,直接走了过去。 “师傅,选好了。”苏彦将吴公公屏退,对刘愈笑道。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不用再选第二遍。 刘愈看了下花名册上勾选的,一共有三个,刘愈道:“把这个叫袁湘儿加上如何?” “她……是谁?”苏彦不解地看着花名册。 “哦,她是那犟老头的孙女,相门之女,选上多好。”刘愈淡淡一笑。 苏彦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太乐意,刘愈明明让他随心意选,现在要强加给他一个。他以为刘愈为了拉拢袁博朗才选他孙女。 实际上刘愈另有盘算。 “这个姓曹的就别要了,她……不太适合你。”刘愈详细看了一下苏彦选中的三个人的情况,而在之前袁博朗名单上的,只有曹家一人,可能是此女子才貌双全,令苏彦看上眼,本是无心选中。但刘愈却有意让她落选。 “为何?”苏彦更加不情愿,“这个曹怡,很漂亮的,师傅要不您去看看?” 刘愈看苏彦着急的模样,显然他对曹家小姐动了心,本来也无不可,少选一个多选一个不在话下。偏偏曹怡是新任副都御史曹景化的女儿,可说是袁博朗身边新提拔起来的重要官员。隋乂升为京兆府尹,便卸去了副都御史的差事,品级上不变。从二品京兆府尹。而紧接着袁博朗便举荐曹景化为副都御史。足见其人在右相一党的重要性。 刘愈想借选妃之事教训袁博朗。首先就是让袁博朗举荐的人全都落选,令这些千金小姐身后的家族蒙羞,而偏偏让袁博朗的孙女入选,借以来令他和一众拥趸产生隔阂。之后再提左相,本来徐翰在朝中威望甚隆,蓝和的影响力也不低,如此更能获得一些左右摇摆中立官员的投靠,达到平衡文官的目的。 跟苏彦解释起来会有点麻烦。现下刘愈只能动用一点强迫的力量。 “总之是对你有好处,另两人不变,加上袁湘儿还是三人。”刘愈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苏彦平日里对刘愈言听计从,唯独这次很不情愿,刘愈知道若是将一个人本已到手的心爱之物再放弃的那种痛苦,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刘愈必须要让苏彦明白一个皇帝应有的立场。 “师傅怎么说就怎么是。”苏彦经过刘愈的劝解,虽然这么说,但整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这倒让刘愈提起兴趣,这曹怡真有那么大的魅力? 皇帝选妃结束。苏彦和刘愈到了台子边,袁博朗也迎了过来。 “恭喜袁相国的孙女入选。”刘愈笑着上前。那模样像是在恭喜,却让袁博朗听着发毛。 当他看到那张写着寥寥三个人名字的名单,心里更加毛,甚至有些火大。 “皇上,要不您再去仔细看看,多选几个?”袁博朗怕是新皇草草选择了事没看他的那份名单,这跟原本的计划完全相违背。说完这话他才意识到多半是刘愈在搞鬼。不然怎会不选旁人专选了他孙女,袁湘儿在这些候选者当中资质平庸,即便作为祖父也明白孙女的姿色的确不入流。 “不用了,朕看的很仔细。”苏彦没精打采道,“相国你安排一下,朕想先回去休息。” 袁博朗显然被皇帝的选择弄懵了,本来他还想借机说说押后设左相的事或者将此事提到朝议上说,现在他也顾不上许多。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彦在刘愈的陪同下往雅前殿的方向走去,而怎么跟那些落选者背后的官员说,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吴公公,这到底是何事?”袁博朗只能询问事情的当事人之一,陪同新皇一起选妃的吴公公。 “袁相国,老奴也不知,不能说,不能说呀。” 内侍结交大臣是死罪,吴公公很识趣,不得罪右相,也不愿多说。他留下仅仅是为了带新入选入宫的三位皇妃进内廷,即日起,入选的三名皇妃基本无望再出皇宫半步。 吴公公避开袁博朗,对女官吩咐道:“你们把三位小主先送去永安殿,回头家里再送来什么物件先留下,检查过再送过去。妥善点,妥善点,别伤了小主的身体。咱个先去问过皇上再细安置。” 苏彦走的急,很多事情没做交待。入选的三个皇妃是定下了,可安置的事一概没提。吴公公只能按照以往先皇选妃的规矩来,由他先做安排,请示回来再说。 而这时原本随新皇一起离去的刘愈,却折返回来,对急匆匆的吴公公吩咐了几句,等于是代天子传话,让吴公公妥善安置。 新皇能不能善待这三个皇妃还不好说,可能会像宫女一样闲置不去理会。 “刘统领,不是做老奴的说,皇上不太乐意。”吴公公面色为难地叹口气道。 刘愈明白吴公公的意思,本来在名单中有曹怡而无袁湘儿,皇帝跟他说了几句便更改过来,这很可能是皇帝对此次选妃失去兴致的原因。既然吴公公都能觉察出苏彦对这个曹怡的钟爱,看起来这女子是有足够的魅力来吸引男人。 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君主在刘愈看来并不稀奇,红颜祸水到祸国殃民地步的女人不管在他前世今生的历史上都不乏例证。虽然女人未必是导致乱国的根由,但一旦自己捧出来的帝王有这样的倾向,他也不得不防。 这是刘愈在苏彦登基后第一次觉得师徒有了隔阂,不是简单意见相左那么简单,刘愈就怕苏彦是一见钟情日后有更无稽的举动。 刘愈留下,就是为见识一下那个曹怡到底有何样的魅力。 他很快便见识到了。 皇帝选妃结束,落选者都会在女官的引领下出皇宫,唯独有一名女子不是往宫门的方向走,而是走到袁博朗的面前说了几句。刘愈本不能确定这女子到底是谁,但一看之下便已料定,此女子必是令苏彦钟情的曹怡无疑。 要说美貌,这女子也未必有徐轩筑或是李遮儿那般出众。但她那自来带着的一股挑人心弦的妖冶,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会让人觉出她不像凡胎,倒像是狐狸精转世。而苏彦又没经历过真正温柔乡的阵仗,会对这样动人心魄的女子缺乏应有的抵抗力。 刘愈虽然隔得远听不到袁博朗和此女子的对话,但也能觉察出二人脸上的失望,袁博朗隐隐之间还有些愤慨,应该是为女子不能入选而感觉不忿。 一个竟然能跟堂堂右相对答如流的年轻女子,真是入得卧房出得朝堂,刘愈可不想养虎为患。原本他还想在此事平淡之后遂了苏彦的心,让苏彦纳这姓曹的女人入宫,现在看起来,必须要设法将苏彦如此的念头彻底断绝。 唯一能让苏彦死心的办法,就是让这女人早早嫁出去,成为人妇。 第一百八十一章命里有时终须有 刘愈回了趟家,将原本韩升给他的百官册拿了出来,从中找到曹家的一篇,其中有介绍到这曹家小女的一段文字。虽然不尽不详,但上面也说曹家小女过了婚配的年龄。 按照字面的意思,这代表曹怡年已过十八。 一般人家的女儿,都会在十八岁之前成婚,晚婚晚育在这年头并不提倡,甚至晚婚的还要被罚款。这涉及到很多方面,毕竟医疗条件差,衣食住行各方面都得不到保障,人的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多岁,到了五十就该“知天命”。 曹怡过了婚配的年龄,为了早早了断,刘愈会想办法找人去提亲,只要嫁为人妇,苏彦再怎么舍不得也会放弃。可他跟曹家的人又没什么交情,仅仅是同僚的关系,不管找谁去提亲肯定会被拒绝。 心中犯难,刘愈不禁想到了活半仙一样的吴悠,便拿着候选皇妃花名册上曹怡的生辰八字去了吴悠的天文所,将这东西交给吴悠看,想听听他的评价。通常妖孽之人总会有大能的半仙提前预测,当然这只是存在于传说中,他想试试吴悠算卦到底靠不靠谱。 仈 澪 電 孖 書 ω w w . Τ Χ Τ 捌 0. ξ A “你小子,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吴悠漫不经意地接过刘愈递过去的纸,看了看,抬起头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容问道。 刘愈道:“别误会,我是来找你给人算命的。你看这家的姑娘,命如何?” “按照生死经的测法,这是大富大贵的命,一辈子锦衣玉食。好命啊。不过命里的东西。测出来也未必可信。权当小老儿胡言。”吴悠将纸放下。继续捣鼓他的东西。 “你一个求卦问卜的,说什么算命不可信?那是不是说以前那些也是你胡蒙的?” 吴悠瞥了刘愈一眼道:“小老儿研究的是星相,看人也只看面相。你就拿这么张纸来,说是个女子,其他一概不知,那小老儿不照着书给你蒙还能怎么着?天下间同一时辰出生的人千千万万,大富大贵之家出来的,那命途能跟小门小户人家出来的一样?” 本来刘愈觉得吴悠那套都是蒙人的。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似乎还有点道理。虽然这道理不涉及科学。 刘愈摆弄着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继续问道:“那你就照书面上的意思说说,我看对不对得上。” 吴悠一笑道:“看来你小子是想考校小老儿的本事,那小老儿就跟你说道说道。”将手上的东西一放,吴悠重新拿起桌上写着生辰八字的纸,坐在椅子上仔细看了看,“如果小老儿所料不差,这女子应该与今天宫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选妃之事有关。” “沸沸扬扬?”刘愈皱眉说了一句。 “宫里有些宫女在议论,午膳时听她们说了几句。很热闹啊。先皇丧期未过,就这么广泛的选妃。”吴悠叹了一句。继续道,“这女子,命理突出一个险字,诸事不顺,以后少不得灾难。” 刘愈眉头依然没有开解,问道:“这也是你蒙的?” “这还用蒙?被你盯上,准没好。就这么说吧,你的命格万万人中无一,凡是跟你有关的人,命也被你带偏了,如果这真是你看上的哪家姑娘还好说了,大不了她跟你的命途相近。可被你一副忧色地拿来找小老儿测命的女人,将来命途七转八弯的那还叫幸运。” 吴悠说完,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要提醒你,凡事不可勉强,顺其自然。否则反受其害。” 听吴悠感慨几句,刘愈好像在听大贤在这里坐而论道,尤其是最后一句说的含糊,名义上是提醒,实际在说一些空洞的道理。 刘愈可不想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在曹怡这件事上,他已有了打算,回去他就准备秘密找人向曹家提亲。 这些事刘愈也不会跟吴悠说的太多,虽然二人算是盟友,但吴悠毕竟不太关心朝廷的事情,新皇没有赶他出宫,他还可以继续在宫里当他的国师。 琪儿和吴烁还是不见影子,刘愈也没时间字这里等候,临别,摸了桌上的一个“望远镜”要走,吴悠急道:“你小子,还想顺手牵羊?” “好东西你就多做点,别那么吝啬。”刘愈道,“这东西早晚要配发给军部里的将领,先拿你一个回去试试。” ………… 长安城的局势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的过渡期。表面平静的水,不见浊,也不见波澜。至于是否有暗流,身处在水面之上的刘愈也难以下定论。 在袁博朗得知了新皇要重设左相的意思后,肯定会发起反击。主动出招是刘愈对付右相一党文官集团的策略,刘愈也在观察袁博朗和身后中人的情况,现在长安城的特务机关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获得这方面的情报并不难。 八月十八,眼看国丧期将满,也即将到新皇祭天正式登基的日子。 刘愈在前一日联络了人去向曹家提亲,可回来后的消息却说,曹家小女已经许配了人家,将在下月成婚。 这消息对刘愈来说太过震惊,虽说曹怡在落选皇妃之后,家里有给她配婚的自由,但刚才两天,就许配了人家还定下婚期,事情也巧的太过诡异了。刘愈马上问过执事的侍卫,想知道袁博朗是否去单独见过新皇,一问之下竟没有,袁博朗这两日都告病在家没过来,新皇也没秘密召见过谁。 难道苏彦真的就死心了? 曹家是否这么急着把过了婚配年龄的小女嫁出去? 袁博朗为何要称病在家? 本来刘愈还等着见招拆招,袁博朗竟然称病,难道这就是袁博朗对他提出重设左相一事的对策? 带着满腹的疑问,刘愈去见过苏彦,苏彦看上去精神头还很好,也没对当日刘愈的刁难有所介怀。当听到刘愈问及袁博朗,苏彦不解道:“师傅说相国?不知道,他只是说身体偶感有恙,什么病也不知道。” “当皇帝的,要多体谅一下臣子。”刘愈像是在关心袁博朗,实际上他更关心袁博朗是真病还是装病,“不如找曲医女去给那犟老头把把脉。” 不找别人,专找曲宁。那是因为刘愈知道曲家跟袁博朗也素有隔阂,宫里当差的那些太医容易被拉拢,而心高气傲的曲宁肯定不会为了区区的利益而折腰。 第一百八十二章博弈 新皇即将正式登基,而各藩王也要奉诏入长安城。 长安局势不明,先是淮王称病,之后定王、靖王和蜀王也以不同的理由表示不能入京,四个割据地方与朝廷对抗的藩王虽然名义上未与朝廷交恶,但实际已在公开跟新皇叫板。 四家藩王统一的都是以世子为使,入京朝贺。一方面给新皇面子派了朝贺的使节,一方面又挟制于朝廷,带着一种威吓,儿子在长安城有三长两短,老子就能公然造反。 在刘愈看来,维护皇权至上的战争早晚都会打响,且愈发临近。 八月十八下午曲宁奉旨去过相国府,回来后便被皇帝传召到雅前殿问话,而刘愈也落座在旁。 “袁相身体有恙,开了药方要悉心调理,怕是要辍朝半月。”曲宁直接回复道。 刘愈没想到袁博朗还真的病了,要说曲宁也算个耿直的女人,医术也是上乘,当初他用桔子捉弄不成反被讽还记忆犹新,想来袁博朗没病不会被她诊断为有病。 “不知袁相到底是何病症?”刘愈追问道。 曲宁瞪了刘愈一眼,像是在说“以为人人像你一般”,口上却淡然道:“老人病。” 说什么老人病,那还是没病找病,躺在床上一哼哼,说是病就是病。上了年纪装起病来容易,号脉什么的也白搭。 苏彦有些无助地看着刘愈道:“刘统领,你说若是没有袁相在场,那设立左相的事……如何是好?” 有曲宁在旁。即便苏彦很希望得到刘愈的帮助。也要保持君王的仪态。但他的问题还是将他内心没底气的毛病给暴露出来。 “那就请皇上下旨。定下明日商定设立左相之事,不容有失。” 袁博朗不能来,刘愈更觉得不能罢手,如果右相生病朝廷就变得令不能行,未免显得朝廷对右相过于倚重。皇帝将态度明确了,袁博朗爱来不来,反正设立左相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谁知到了第二日,情况还是出乎刘愈的预料。不但袁博朗因病辍朝。很多大臣也请了病假,有的直接递交上来养老请辞的奏本。摆明了文官要联合起来造反,不让刘愈消停。 苏碧看着空荡荡的六台衙门议事厅,瞅了刘愈一眼道:“刘大统领,看来你得罪的人真不少。” “是吗?”刘愈摸了摸鼻子,“敢问信竹君殿下一句,大顺朝设立朝议制度的第一原则是什么?” “有事必议。”苏碧回道。 刘愈咄咄逼人道:“那好,既然有事必议,那是否要因某些臣子告假而废止?” 苏碧心里明知道刘愈是想不经朝议而达到他的一些目的,但她还是说不出反对的声音:“那就开议吧。” 袁博朗以及一众拥趸告假。事情也就变得简单的多,不用苏彦说什么。只要刘愈一个人就能将所有的内容一次性说完,也没有反对的声音,议事厅一片详和友好的氛围,设立左相的事便在如此轻松的环境下达成“共识”—— 蓝和重新启用,直接任为左相。而左相之下辅助官员的构成,将由蓝和自己来提交名单。 原本朝廷就怕分派和党同伐异,现在刘愈却推波助澜,让臣子们互相结党来攻讦。随着原本徐翰一党的重新复苏,在朝廷中中立的势力不得不寻找靠山来避祸,朝廷的文官格局将更加泾渭分明。 要过午时的朝议刚到午时就圆满结束,与会的几个大臣从六台衙门走出来,脸上都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苦笑。而刘愈正要去雅前殿面见在那里等候消息的蓝和,苏碧却走过来直接拦住了刘愈的去路。 “你到底是何意思?”苏碧上来口气就很冲,在刚才的朝议上,她已经尽力在压抑心中的怒火,任由刘愈在朝议上唱独角戏。 现在戏唱完,而作为盟友,苏碧也必须将刘愈的意图彻底搞明白。 刘愈不明所以地一笑道:“信竹君殿下这是何意?在下……不太明白。” “装什么傻。你以为光靠姓隋的跟姓蓝的结个亲家,你就能控制得住蓝和之流?还是你觉得蓝和等人是匡扶社稷的能臣义士?将蓝和推出来,只会让文臣斗的不可开交,对你我和朝廷都无半丝好处。” 刘愈不置可否地一笑,目光看着远处,道:“在下只是想提醒信竹君殿下您一句,如今新皇登基,你我最大的敌人并不在长安城内,而是在……”话说了一半,却又停了。 苏碧微微愣道:“你是说那些藩王?” 刘愈还是没有回答苏碧的问题,继续道:“而今长安城,大致只是保持一种平衡即可,在这种平衡之下,哪怕是官员们在朝堂上对骂,甚而是动手掐架,只要不蔓延至宫墙之外,对你我都无坏处。而他们有了敌对的目标,也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朝堂争斗上,你我所受的攻讦也会减少。” 刘愈说话间从怀里拿出一份奏本递给苏碧道:“否则,上面所说的事早晚会变成事实。” “这是什么?” “信竹君殿下看过就知道。” 苏碧好奇地打开奏本,竟然是袁博朗的一份奏本,上面陈述了将先皇子嗣就藩的必要性。说白了,就是让苏彦的一众兄弟姐妹到各自的封地而不继续留在长安城,而苏碧也是涉及人之一。 “这个死老头,用心真是狠毒。又是礼节,又是法典的,说这么多大天的话,说到底还不是想将本宫一人赶出长安城!?”苏碧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咬牙切齿地看完,语气上也不给袁博朗再留情面,将奏本甩给了刘愈,“你说的没错,不给这帮脑子里灌浆糊的文臣一点事做,他就想着如何耍手段对付你我!” 本来苏碧还对设立左相的事情有所不满,但在看过袁博朗的奏本之后,态度彻底转变。对于苏碧来说,即便当皇帝的不是她,她也压根没想过离开长安城到自己的封地去。那般等于将自己的命运彻底掌握在旁人手上。 搞定了苏碧这面,剩下的就是让蓝和能更快地重整在朝堂上的势力。 徐翰倒台已有几个月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长安城的文官格局已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仅仅只有左相和他的几个幕僚之臣,也达不到跟右相势力抗衡的地步。这就需要刘愈在后面做推手。 雅前殿里,蓝和对新皇是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模样,毕竟新皇能重新启用他这个将死的老臣已是莫大的恩典,在对新皇的态度上,他必须要作出完全忠心的模样。至于蓝和心中真实的想法刘愈猜不出,他也没必要去理会。 苏彦这也是第一次起用如此高官衔的大臣,很多环节上他也不懂,有些勉励的话还需要刘愈在旁代天子说几句回几句。而蓝和所提几个重要的副手,基本也都是之前右相徐翰一派的,不过却加上两个人,一个是李遮儿的父亲李延年,另一个是蓝家的乘龙快婿隋乂。 这是蓝和的提议人选,并未坐实。隋乂那边刘愈肯定不会放他去左相府,京兆府尹的官阶看似低,没有涉及到权力核心,但刘愈需要一个人来控制长安城的局势和治安,京兆府尹和总防司衙门统领都是刘愈安插在长安城行政和防务上的重要棋子,动一都不得。 至于李延年,虽然名义上已经是刘愈的岳丈,但这个老岳丈为了家族的复兴显然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要利用女儿来交换。之前攀附右相不成现在又来攀附左相,连基本的原则他都顾不上,蓝和会在人选上提及这个闲官一样的礼部侍郎,主要还是看在刘愈的面子上,李延年在攀附蓝和的时候已经将他和刘愈的姻亲关系说的明白。 “蓝爱卿,那就由你回去列一份详细的名单。”苏彦说话时又看了刘愈一眼,“明日呈奏本朕看。” 蓝和恭敬地下跪行礼,将忠臣的礼节做的十足。苏彦紧忙扶起来,又说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话,还亲自送蓝和出了门口,可说是相当的给面子。蓝和又是感激涕零一番。 整个过程刘愈在旁看在眼里,都觉得好像一场戏,苏彦虽然只是个新手,跟一个老戏子演对手戏或有能力上的欠缺,但毕竟他是皇帝,在这场表忠心的戏上他是主导,只要他的态度明确,戏码上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师傅,跟这个人说话,真是头疼。说了半天,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一样。” 送走了蓝和,苏彦坐回炕上,有几分无奈地说道。 “慢慢你就习惯了,人有百样,而朝臣更是各有不同。犟老头属于耿直的那种,死脑筋。而这个蓝和,就属于特别圆滑的,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他说那些你只要信一成就足够了,尤其是那些拍马屁的话,你就当他自己在放屁。” 难得刘愈说句粗俗的话,苏彦听了咧开嘴笑笑。 招待完蓝和,刘愈也要离去,苏彦有些说不出口,但见刘愈要走,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傅,那天……那三个妃子……怎生处置?” “妃子是你的,这还来问我?”刘愈努了努嘴,道,“看哪个不错的,想共处一下,就找吴公公,他会替你安排。” 第一百八十三章祸起萧墙(上) 重设左相,是刘愈平衡长安城文官势力的手段,让他有更多精力应付长安城以外的势力。 各藩王占据了天下近二分之一的领土,虽然每年向朝廷纳贡,但纳贡的数量在逐年减退,而藩王的府兵却是年年增加,军饷开支占据了藩地赋税的大半。包括淮王在内,但凡是大一点的藩王都在磨刀霍霍,随时准备插朝廷一刀。 新皇的势力仅仅覆盖到潼关,令部分边军撤回长安城的诏书,定国侯刘兆也没遵守,依然陈兵在边关,准备对突厥开战。刘愈知道,现在威胁到朝廷的势力不在北边,而在南边。 以袁博朗为首的右相一派罢官之事未平,另一波又起。在八月十九晚上,几匹从关中西南三郡而来的快马带来了令刘愈意想不到的消息,在关中大旱严重的西南三郡,爆发了流民跟官府的冲突,流民为了抢粥打死打伤了官差,随即组织起来成为义军,攻破县城。很快又有很多灾民响应,在关南三郡中,一夜间被流民洗劫的县城在十个以上。 因为地方团练守备营被征调大半,再加上粮饷不足,很多地区的防备松弛,使得地方官府无力对抗流民的洗劫。这股黑色的潮流正在向北蔓延,随时威胁到长安城。 祸起萧墙之内。 本来关中的旱灾加上先皇的宾天,已令关中地区很不太平,现在虽然看似只是流民闹事,但这股潮流一旦爆发起来,很可能是一场声势浩荡的农民起义。到时不用淮王。不用那些虎视眈眈的地方霸主。单就这些不起眼的流民。就能让长安城易主。没有长安城作为凭靠,新皇就是一个笑话。 刘愈当即征调东水营南下平叛,而另一方面,他也要尽快将长安城局势稳定下来,先将右相一党跟新皇的对立情绪压制下去。 八月二十。先皇大丧最后一天,也是先帝遗体入土的一天。 从长安城到皇陵的官道,都被一股压抑的情绪所笼罩。百官陪同新皇,扶着先皇的灵柩运到皇陵内。而先帝在位的晚年已为自己准备了地宫,一切富丽堂皇,等先皇的灵柩进入地宫之内,苏彦才站在门口,流了几滴眼泪。刘愈在旁看了看,并未说话。 在先皇下葬的大日子里,袁博朗竟然告病,而右相一党大多数都未亲临,这让刘愈很恼火。现在关南的乱事已起,本来最好的办法是由他亲自去平定祸乱。但现在他根本不能抽身离开长安城,他还没有做到完全的掌控全局。 “师傅。您在看什么?”苏彦见刘愈站在一边发呆,走过来道,“这皇陵我是第二次来,不过上次我没能进来看看。师傅,可还记得我在这里卖给你的一个坑。” 刘愈微笑着点点头。 苏彦难得也展开愁容道:“要不师傅今日就在这里选选,将来我们葬的别太远,有什么事我也好请教师傅您。我怕到了那边,也会有牛头马面的跟我为难。” 生在世上的事情还没搞定,苏彦就开始为自己死后做盘算了。 刘愈看了看周围的群山环绕道:“难得关中有这么片栖息的好地方,可还没到你我准备选址葬身的时候。关中乃是朝廷的基石,你想好对策如何应对那些造反的流民?” 苏彦闻言不由脸色重新沉了下去,为难道:“有师傅在,这些事我就偷偷懒。那些流民的数量也不是很多,师傅……应该没问题吧?” 刘愈叹口气,看来苏彦还是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苏彦看来,当了皇帝后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区区的几个郡县有人造反,朝廷的大军平定起来肯定是手到擒来。虽然事实也大致如此,如今关南三郡造反的流民数量也只有数千人的规模,且战斗力低下,但镇压起来也很难,一方面不能太温和,否则不能达到平定的目的。另一方面也不能太强硬,毕竟那些也是走投无路的饥民,一旦将他们逼急了,不但会将祸事愈演愈烈,还会带动地方百姓对朝廷的对抗情绪。到时义军规模扩增,平定起来会难上加难。 平定叛乱的过程,其实也就是安抚地方妥善救灾的过程。 为了不使两头受牵制,刘愈也必须先拿袁博朗一党开刀。 先皇入土,也意味着长安城的国丧之期已过,国丧期间对于婚庆娱乐活动的限制令也就此解除。长安城在恢复繁华热闹的同时,关南叛乱的影响会很快波及过来,到时候长安城也未必兴盛的起来。 本来第二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一就是新皇祭天正式登基的日子。但因为主持国丧及新皇登基大典的袁博朗的突然告病,新皇也特地下旨将祭天延后两日,改在八月二十三进行。 从皇陵回到长安城,苏彦便在刘愈的陪同下去看望那些“生病”的朝臣。皇帝亲自过府探病,这可是莫大的恩典。包括右相在内也不得怠慢,即便拖着“病躯”也要恭迎圣驾。 这次的探病跟上次派曲宁来“治病”不同,苏彦没带太医,只是让一个不懂医术的御林军总统领刘愈在旁护驾,摆明一种姿态是他并未怀疑这些官员装病。是抱着绝对的信任,出于对朝臣的关怀才来探望。新皇这样做看似是服软了,在向朝臣示好,但只有被探望的大臣才知道其中的苦况。 本来称病只是罢朝向新皇施压的托词,现在倒好,新皇亲自来探望,若是没病装病岂不是欺君之罪?而也不是人人都有袁博朗那么高寿,有老人病,一个个昨日还沉迷于酒色,现在面对銮驾的到来,只能一个个躺在床上,装的半死不活的模样。连刘愈都在旁暗笑,这些大臣的病容病态都是装的一般无二。 新皇也没有要揭破他们是装病的意图,嘘寒问暖也很体现君主对朝臣的关怀。从中午一路走来,新皇亲自探病的大臣也不算太多,有十几位。在看望的同时,苏彦同时也带来一个消息,向他们表明了现如今朝廷的困难,话锋一转,让他们在第二日也就是八月二十一往六台衙门参与议事。希望他们能拖着病躯去参议朝政。 等皇帝离开了,这些大臣才明白过来皇帝的用意。感情探病是假,来传递消息是真。为了区区的朝议,皇帝竟然亲临,他们弄不明白皇帝为何要这样做。事实上新皇本人也对此事一头雾水,他只是按照刘愈的吩咐一家一家有选择性的探望,有很多装病心虚的大臣也担心皇帝会亲临,但事实上皇帝也并非家家都走,也没有就近探望。甚至邻门的大臣,皇帝也只是走了一家没走另一家。 被探望的大臣,自然是躺在病榻上装病表忠心演了个全套,而没被探望的在松口气的同时也在揣测新皇的意图。在銮驾回宫后,他们也找人去右相那边探过口风,袁博朗的意思很明确,该称病的继续称病,如果今日还在病榻上明日出现在皇宫那摆明了说他们有鬼。 但在第二日朝议,袁博朗还是亲临。不过右相一党,也仅仅只有他一人前来。整个六台衙门的议事厅还是冷冷清清,刘愈和苏碧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似乎也并不以为怒,像在静观事态的发展。而这天的议题便是左相府的人员构成,这让拖病来参与朝议探新皇口风的袁博朗很不爽。 不过因为他身后一众拥趸都告病在家,他也知道势单力薄说话底气不足,就一个人在旁生闷气。朝议基本都是在听蓝和一个人滔滔不绝。 议事毕,苏彦叹口气道:“重设左相之事难得如此顺利,朕表欣慰。只是在左相提交的这些官员,有很多无法在朝中安排官职,不知袁相国你有何好的建议?” 袁博朗正怒火中烧,心说难道我还要给那姓蓝的帮忙不成? 现在六部的大臣多数都站在他这边,虽然很多看似跟他貌合神离,但这也只是一种表象,权力在手他也不怕一个左相会跟他分庭抗礼。 袁博朗黑着一张老脸道:“回皇上,老臣以为,六部有很多差事,与其卖给那些商贾,不如先将左相提交的那些大臣安置下去,以后再详议。” 连不知世事的苏彦,也听出袁博朗没安什么好心眼。要卖给商贾的都是一些闲差事,左相提交的官员名单所列的都是左相之下的重臣,让他们去当一些芝麻绿豆一样的闲差,那岂不是说左相毫无势力可言? “袁相国此提议甚好,只不过,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 苏彦突然也像个深闺怨妇一样跟朝臣们促膝长谈起来。 “近日来不少朝臣都生病在家,朕生怕是长安有疫病,亲自过府探过,看到平日里与朕朝夕相对的臣子们的病容着实令朕心疼。可叹,可叹。朝议之后,朕决定让太医去府上给他们诊治,望他们早日康复。再为朝廷效力。” 袁博朗闻言不由瞅了刘愈一眼,心中隐隐感觉到不妙,他也能猜出事情一定跟刘愈有关。事实上新皇的很多举动也是都是刘愈在背后安排的。 “皇上体恤朝臣,乃是朝臣之福。” 袁博朗只能顺着皇帝的意思恭维了一句。不过说完了他就后悔了,苏彦脸上已经有了一股带着几分阴损的笑容,那笑容让他马上就想到了刘愈的笑。真是一般无二。 中套了。袁博朗心说。 第一百八十四章祸起萧墙(中) 苏彦语重心长道:“臣子罹病,朕也十分忧患。但国不可一rì无主,朝不可一rì无臣。昨rì朕也曾对那些罹病的众臣说过,今rì要举行朝议商议此事,重病卧床竟不能来,看来他们的病也的确是很重。” 说什么今rì要商议此事,其实昨rì只是说今rì举行朝议,其他的什么都没提。现在突然翻起,袁博朗马上意识到皇帝要作何,但已然不及。 “皇上……” “袁相国不必说了。”苏彦打断袁博朗的话,不给他插嘴的机会,“朕决定,凡昨rì探视过的大臣今rì未临朝的一律暂时卸职,如此便可令他们安心养病。今rì午朝后朕还会再去一些朝臣府上探望,若是病情也一般严重,朕也会体恤,不让他们过多为国cāo劳。” 怪不得皇帝要亲自临门还不带太医去揭破他们装病,袁博朗这才知道皇帝昨rì探病是为了上演今rì这出,早知道的话让那些大臣跟自己一般“带病上朝”也不会落下口实。但转念一想,即便上朝来皇帝也有理由将他们卸职,让他们在家中养病。 袁博朗决定据理力争。 “皇上……” “皇上且听臣一言。” 袁博朗话刚出口,便听到另一个后发先至的声音,语调更迫切。竟然是刘愈。苏彦好像触及到刘愈的切身利益,倒让袁博朗感觉意外。 刘愈道:“皇上,朝臣乃是国之根本,一次如此大的变动,对于朝政肯定会陷入滞缓,不如……” 一旁的苏碧却道:“刘统领此言差矣,人有旦夕祸福,若是朝臣一天没有病愈,岂非一rì不能理会朝政?与其空着,不如另换人选。等那些人病愈了再安置一些官职,比如说之前袁相国提到的那些空差事,就很好。” 原本是袁博朗向皇上进言,竟变成刘愈,而袁博朗也没有附合的机会,便被苏碧抢白。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竟然在朝堂上自己争执了起来。而苏碧本报来还对袁博朗保有一份泰然,现如今却针锋相对,好像处处要跟袁博朗为难。 “这真是……这真是……唉!”刘愈故作被说服,很无奈的模样,叹口气,继而道。“既然如此,臣也不再多言。” 袁博朗怒而视之,紧忙道:“皇上……” 苏彦却摆摆手道:“袁相国也不必说了,朕也知道你体国忧民,刘统领也是为那些朝臣考虑,同样也是为国本考虑,你也不必太责难于他。” 袁博朗仔细想了想。这好像不是他要说的话。他明明是要附合刘愈的观点,怎么就成了要责难于他。 “皇上……” “今rì朝议就先到此结束。”苏彦当众宣布道,“如此回去,蓝相将新的任命名单递交给朕,朕批阅之后会回复于你。朕累了,这就回去休息。” 然后不顾袁博朗近乎狂躁的情绪,苏彦竟然直接退到后堂,从后堂往雅前殿而去。 刘愈和苏碧脸上带着几分促狭的笑容走过来。刘愈叹道:“袁相国,何必如此计较?” “你这……竖子!”袁博朗彻底失去了平rì所保持的风范,“竟然挑唆皇上割去左膀右臂,你可知如此,朝廷的管理会混乱不堪……” “袁相国,你好像指责错人了。”刘愈道,“刚才。在下明明是站在你这边的,难道你听不出来?” 苏碧眼睛斜向一边,却也不马上离开,好像有意要在旁边冷眼旁观看热闹。袁博朗此时也是气急。偏偏却好像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有话说不出。 蓝和走过来,恭维道:“袁相国,以后同殿为臣,还要多多提携。” 袁博朗身边没有帮手,完全势单力孤,一口气不顺差点晕过去,手发颤道:“你……你们等着。”现在明摆着刘愈和苏碧都站在蓝和一边,也就使原本微不足道的左相的势力变得举足轻重。 袁博朗一肚子火没处发,也找不到突破口,只能回去找人再商议对策。皇帝可是说一会还要去探病,再在病床上赖着,那明天就可能有更多的朝臣将被卸职,他也会更加势单力薄。如果不能尽快商议出对策,那他这一招以退为进,进真退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变成假退真退了。 看着袁博朗气呼呼离去的背影,苏碧眯着眼睛,问刘愈道:“你说,他回去了会如何应对?” “在下又不是袁相国肚子里的蛔虫,他如何应对在下从何得知?” 苏碧白了刘愈一眼,似乎对刘愈将自己比作“蛔虫”觉得很粗俗。不过从刘愈处处占得先机来看,她也知道袁博朗想在长安城呼风唤雨还是很难,军权在刘愈手上,还有皇帝的绝对信任,光靠袁博朗和身后那一众迂腐之臣的计谋,无异于竹篮打水。她甚至也开始想象,若是有一天她跟刘愈对上了会遇到怎样的应付。 重设左相的事没有任何波澜,刘愈暂时还保持着对右相一党的压制。但右相一党目前阵容庞大,蓝和远离朝政一段时间,即便有人有心投靠也要考虑到后果,毕竟现在吏部的考核任免,也基本是袁博朗一人说了算。 刘愈从六台衙门出来,直接去了韩升的家里。他现在身边也没什么可商量的人,他只是想听听老友的意见,毕竟韩升在朝廷中打滚多年,对古代官场的规矩可说是了如指掌。这也正是刘愈缺乏的知识。 “一个党派的崛起,绝非一个人所能左右全局,为了共同的利益而在一起,却又因为不同的利益而选择共患难。合这么多人的力量,刘小兄,你也要小心应对。”韩升在听完刘愈的讲述后评价道。 刘愈想了想,韩升的意思大致就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虽然他这个诸葛亮现在看似处处占先,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而右相一党可说是文官势力的综合。要应付他,还是有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办法。 “韩老哥,这个先不说,现下关南地区发生叛乱,这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你觉得这该如何应对?”刘愈问道。 韩升无奈摇摇头道:“大灾之后有大乱,这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镇不如抚,明白了这道理,解决起来也会容易许多。” 其实韩升的意思也是怀荣为主,跟刘愈的想法不谋而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阅读。) 第一百八十五章祸起萧墙(下) 韩升有治国之才,可惜他一生都在做幕僚,做先皇的影子政客。虽然他在朝中的地位不低,但中下级官员根本无从认得他。刘愈也挺惋惜不能将韩升委以重用,否则就没有左相右相之争,直接让韩升统领全局。刘愈担心自己身为武将,早晚有一天要离开长安城,他需要这样一个能镇得住大局的人来帮苏彦。 钱回和楚王的行踪已经彻底断绝,杨烈忙活了半个月,最后的结果却是无功而返。但也并非一点收获都没有,杨烈在指挥御林军在各处的密探显得游刃有余,可惜在淮王哨探面前还是略逊一筹。一场情报战,最后以御林军的失败而告终。 “先休息两日,后面还有事情派你去做。”刘愈看着疲惫不堪的杨烈,安慰道。 此事刘愈正要去跟商贾们正式展开卖官鬻爵的事,商贸司的一切筹建活动,只等最后拍板定案。 杨烈道:“刘统领,属下这几日综合一些消息得知,南方几个藩王的势力正在暗自调兵,似乎有意想支持关南的叛乱,而这次叛乱中也有很多不明身份的人在做指引。您看是否应该着重处理?” 从叛乱发生的第一天起,刘愈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而现在朝廷虽然在城外驻扎有军队,但辎重和补给不足,因而刘愈也只是安排东水营拔营向来作为威慑,希望那些流民在见都官军之后能有所收敛。现在的叛乱还处于起始阶段,就是抢掠,并未真正的占山为王或是打出一些人的旗号。各路的叛军也没有拧在一起。分化瓦解是刘愈当前不错的选择。 “有些事我自有分寸。” 刘愈说着便与杨烈告辞。在杨烈看来。有叛乱就应该快速镇压,刘愈这模棱两可的态度令他费解。 实际上刘愈何尝不想调集大军一举将叛乱平息。可现在一没有粮草补给,打一场仗,粮草不足,正规军的战斗力或许还不如那些叛乱的流民,再者刘愈也不想因为一场叛乱而将长安城的戍卫调空,如此很可能被一些势力所趁。“镇不如抚”,怀柔的姿态的确可以让地方流民看到朝廷平息叛乱的诚意。若不是旱灾在前富户不仁,他们也不会走上一条对抗朝廷的绝路。 家事不宁,后院还着火,刘愈现在就感觉自己好像个大家长,任何事情都要由他兼顾,这令他感觉到疲累。他现在准备一举作好一个大家长的前提,控制住家里的财政。 ………… 工部衙门。 商贾们第一次登堂入室进入衙所,虽然还是战战兢兢担心朝廷只是图谋他们的财富,但在卖官开始之后,他们便好像将一切的担忧都抛诸脑后。 为了一个官职。都快挤破头。 虽然这次朝廷所卖的都是一些闲官,但那些官毕竟也是京官。身在长安城,能得到官的身份,商贾们就不怕再受到各种欺压。 商人图利,也懂得利益交换,他们也明白天下间没有白吃的午餐。 结果到最后,一个普通的刑部郎官都开价到六万两,而一些户部的官缺更是银过十万。最后在最关键商贸司各官职上,官员们似乎不再太热情,也许是他们还把握不准朝廷开设商贸司的意图,在竞价上也没现出太踊跃的状态。 一个商贸司的副监,需要纳捐白银七万五千两。共设六席。 而商贸司少监不出意外的被隋家竞得,隋妤出价十二万两。这也意味着长安城商会的总负责人,将会是隋家小女,巾帼不让须眉。 如果事后那些购买闲官的商贾知道这少监的权限,一定会后悔今日没在这上面多出一些银子。商贸司的决定将作为长安城乃至整个大顺朝经商的尺度和原则,在朝廷中的地位甚至在六部之上。 一天的时间,卖官一共筹集白银二百四十万两,等于丰年大顺朝廷三个月的赋税所得。更重要的是,商贸司所厘定的商税,将会将未来持续不断的为朝廷带来收益,在现下手工业和商业蓬勃发展的大顺朝,这笔收入的总额会逐渐会向农税所得靠拢。 看着刘愈递交上来的清单,苏彦张大嘴半天都没合拢起来,本来他以为卖官能得仨瓜俩枣就差不多了,没想到一次得到这么多银子。朝廷这几个月来的困难等于一次性解决。 “师傅……这多银子。有银子真好。”苏彦感慨着,脸上一笑,很开心的模样。 “这笔钱必须建立起合理的机制来使用,不能直接摊拨给户部,只怕好钢不能用在刀刃上。我提议,直接再建立一个商贸司的经理衙门,不隶属于任何部门,直接对你负责。”刘愈道。 苏彦不太明白刘愈的意思,问道:“师傅,这个商贸司的经理衙门,是不是就是在商贸司中开设?由那些商人来负责?” “不是,商贸司是商贸司,经理衙门是经理衙门,经理衙门的负责人必须是你最信任之人,这个衙门所得所出也必须经过你的批准。在用度方面,也主要应付意料之外的开支,比如旱灾和战争。” 苏彦点了点头,似乎也明白了一点,这商贸司的经理衙门就跟储备银钱的衙门差不多。本来商贸司的所得就是额外收入,用以额外的事项,一方面可以减轻户部的压力,最重要的是让皇帝有一笔银子控制在自己手上,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天灾**发生时不至于畏首畏尾,受制于户部财政的危机。 “师傅,那这商贸司经理衙门还是由你来负责吧。”苏彦想了想后说道,“现在我身边,也没有其他可信任之人,还一下子这么多银子,要是那些不开眼的贪污挪用了可如何是好?” “我有一个人选,不知行不行。” 刘愈故作了神秘,在纸上写下一个人的名字,递给苏彦,苏彦一看抬头惊讶道:“你是说韩先生?” “正是他。”刘愈道,“我想你也知道他在先皇尚在时在皇宫的地位,以他的能力,定然能管好这笔银子,急皇上之所及,想皇上之所想。现下没有其他人更适合这个差事。” 苏彦似有所思道:“是啊,韩先生也很好。记得有一次,我去找师傅你借钱不得,他还给了我五两银子,到现在还没还呢。” 刘愈淡然一笑,其实当年韩升帮助苏彦的地方何止这一点点,当初先皇怕苏彦在街头饿死,让韩升秘密接济,苏彦这才能在市井混迹多年。饿了有好心的摊主给吃的,没钱了房主经常会减免房租,他还经常诡异的在赌档连赢十几把。如果没有韩升,以他那浪荡的性格早已饿死街头,也不会等到刘愈这个大救世主的出现。 韩升能执掌商贸司的经理衙门也是刘愈的计划之一,朝廷一切规章制度都源自一个钱字,户部也是六部乃至大顺朝廷的基石。如今韩升执掌了商贸司经理衙门,等于是做了一个没有官职的宰相,皇上大事小事完全只可以求助他一人。在外人看来,一切还合乎法度。 有了钱,在朝廷就有了发言权。虽然商贸司经理衙门的少卿官才正三品,因为只对皇上一人负责,这官职早晚会位极人臣。 这也只是刘愈暂时想出来的平衡文官势力的方法,权宜之计。若是将来藩王的威胁已除,皇帝彻底控制了全局,那商贸司的经理衙门也必须不能存在。分化权力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让朝廷官吏在一个有序的竞争环境中彼此制衡,但长久下去会形成党派的征伐,不利于朝廷的稳定。 当刘愈将他跟苏彦的商议结果通知了韩升,韩升脸上带着苦笑道:“刘小兄,你这是牛不喝水强按头,不是说过了吗,老朽已经无心官场,何必还要为难于老朽。” 刘愈叹道:“韩老哥,你是没在朝局不知道朝局的复杂。现在新皇和我的身边,连个可信任的人都没有,卖官得了银子,也怕被那些蛀虫蚕食,物无所用。韩老哥不妨就帮皇上一次,也当帮帮小子我,管管这些银钱,为大顺朝尽一份力。” 韩升苦笑着看着远处。若说他对朝局没有一点眷恋那是不可能的,但以他即将入土的腐朽身子,早就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一样,先皇委以重用,到了新皇登基,也是他退位让贤的时候。如今刘愈虽然没有征得他同意便给他安排了差事,他也并无介意,甚至觉得刘愈这小子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会替他一个老人家考虑。 “商贸司经理衙门的银子,你打算如何用?”韩升突然问道。 刘愈脸上一笑,韩升这么说也等于应了这差事,以后他就跟韩升算是同殿为臣。 “现下的要务还是赈灾和平叛,后院起火,千万不能令火势蔓延到后院之外,大顺朝整个朝廷的家业,可都是以关中之地作为根基。家里安定,才有心思对外。” 韩升点了点头,的确,现在淮王和各藩王的隐忍已经到了极限,在这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若是后院再起火,这家业也难以保全。 第一百八十六章商贸司 关中的乱事一旦展开就如同野火燎原,一发不收拾。 每天刘愈都能从各军部衙门那边看到很多前线的奏报,今天这个县城被洗劫了,明天又杀了个匪首云云。东水营平定叛乱的大军已经到了关中西南部,但凡朝廷军路过的地方,叛军也一律不敢接近。另一方面,叛军也逐渐在集结力量,似乎在预备合兵一处,正式扯开大旗起义造反。 新皇祭天原本定在八月二十一,因为部分大臣的告病,祭天改在八月二十三。又因为关中之乱,祭天大典再次延后。 随着越来越多的难民往北边靠近,长安城周围开设的粥场已经不足以应付那么多张嘴的吃喝。搭草棚,发被褥,安置流民,朝廷通过商贸司和卖官所得的那点银子也在急剧减少。而户部和吏部的一些官员,还天天在催新皇给文官们发俸禄,原本说好卖官所得首先解决朝廷的困难,现在有了钱,发俸禄的事也还是没影。 大灾之后有大疫,现在流民越来越多的接近长安这天子脚下,防病的工作也要展开,但显然,在古代人们对于防病的意识还不强,近乎所有灾民都是打井水来吃,而长安城周围的水渠大多数也都处于半干涸状态。水源又成了大问题。 “分开!有病的及早发现,一定要隔离开诊治,召集长安城的大夫去城外给灾民看病,诊金和药费一律由朝廷来出,至于患传染病的,也不能轻视之。要给予足够的粮食和水。一切救灾防疫为先。” 在救灾动员会上。刘愈发言道。 与会的其他人。大多数对他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 城外的灾民如何不是他们所关心的,灾民每年都有,旱灾水灾蝗灾雹灾,天灾**从来没在大顺朝的历史上断绝过。 他们认为,有了灾,救就是,唯独上点心的是户部的那些官吏,先皇也算事必躬亲。在救灾上经常让他们到灾区去主持,他们也见过不少灾区的惨况。而这次,灾情蔓延在天子脚下,也的确太过严重。 救灾,平叛,摆在苏彦和刘愈面前最大的问题。 刘愈几天都吃喝不得安宁,经常半夜还被人叫起,到宫中与兵部大臣以及新皇商议新到的军务奏报。 ………… 八月二十七。 新皇登基也快一个月了,手头上的事情还是一团糟。难得这一日天气不错,刘愈整理了心情。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到城外走走。亲自看一下灾民的安置情况。 不过在出去之前,还是要参加商贸司成立以来的第一次会议。他作为发起者和总负责人,总要在旁旁听一下。 工部商贸司衙门,在工部也不算起眼的地方,门口有御林军把守,新任的商贸司官员战战兢兢地从轿子里出来,往衙门口进去。 主持会议的是商贸司少监隋妤,她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是她事先整理好的会议要务。六个副监都是清一色体态臃肿的大商贾,屁股一坐,整张椅子还不足囊括那宽大的下盘。 朝廷过来旁听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刘愈,一个是韩升。 韩升所负责的商贸司经理衙门也开了张,除了韩升这个正官少卿,下面只有两个郎官,清静的很。至于再剩下的,瞿竹也算韩升的帮手之一,不过是帮忙搬搬抬抬,运运银子管管马车,瞿竹是刘愈安排给韩升的帮手。一切都是起步阶段,在配置方面还达不到齐全。 商贸司衙门内。 “此次主要商议城中紧缺物资的平价,五谷杂粮,还有油盐酱醋茶,还有普通的粗布衣料,棉絮,应降到大灾之前的价格,凡长安城经营这些货品的商铺,一律要按照统一的货价来出售。”隋妤说着,看着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刘愈,“刘统领,这样安排可有问题?” 刘愈尴尬一笑道:“隋少监才是商贸司的负责人,本将军和韩少卿不过是来旁听一下,你们有了决议,自可呈递给皇上,由御旨批复。” 刘愈摆明的态度让那些副监们松口气,他们本来还担心这平抑物价的事情就是朝廷嘱咐隋妤做的。本来一肚子怨言不敢说,现下也只好说了出来。 “经商乃是物以稀为贵,物以缺为盈,现在隋少监你提出的这些商品,都是长安城目前最稀缺的,哪有不涨价反而降价的道理?”副监们最后都看着刘愈,毕竟刘愈是可以拍板的人。 一人的意见其实也代表了整个长安城商人的意见。虽然以前每年遇到灾荒,朝廷都会下旨平抑物价,但背地里涨价的事还是屡见不鲜,商人就是以此来牟利,本也无不可。但今年的情况不同,一来灾情实在太大,粮食和生活用品的紧缺到匮乏的地步,价格降下去,只会被那些二道贩子趁虚而入大量扫货,囤积居奇,百姓还是买不到平价的商品。 “既然开了商贸司,朝廷的态度就很明确,一切都由商贸司来议定。你们不用事事看本将军,本将军说过,今天只是个旁听者,不会发表意见。”刘愈带着几分轻松的语气道。 隋妤也知道,商贸司的建立也并不是为剥削商人的利益,甚至是为商人维护利益的。商贸司城里后上来便压榨商人的利益,只会让他们心生反感。 隋妤道:“货物平价,可在税赋上给予补贴,粮税的税率暂时先不征收,而生活所需的货品暂时也只收一成的税,这般如何?若是货物不平价,这么低的税率,朝廷一定不会批复,所以……请你们考虑一下。” 六个副监面面相觑,隋妤的方案说白了就是以低税收来换取粮食的平价。虽然现如今货物紧缺导致价格居高不下,但灾情也并非年年都有,他们应该过多的考虑将来利益的换取。以前虽然没有统一的税率,但基本商品的赋税达到三成至五成,也就是一半的钱要交给官府。 低税,也就代表有利可图,也值得他们来考虑。 “若朝廷真可在日常所需货品上课以低税,那平抑物价,应该不会太损伤于商人的利益。”一名副监说出了商人的心声,“只是不知皇上能否批复,批复几年。” 隋妤不由又看了刘愈一眼,见刘愈还是不说话,反而在跟韩升交头接耳的说话,便知道刘愈在这件事上向完全放给她来做。 “三年。小女子会尽量跟皇上争取。”隋妤拿出几分坚定的语气说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不宣而战 朝廷以低税率来交换商人平价出售商品。虽然刘愈明知道这是在透支日后的收入来维持现如今长安城的平稳,但也别无他法,不能解决目前的困窘就谈不上将来。 这样也有个好处,商人会跟朝廷的联系更加紧密,他们会更希望保持现如今的政权,而不是朝秦暮楚令他们既得利益化为乌有。 能让商人跟朝廷一条心,刘愈觉得也挺好。 一日的假期正式开始,刘愈去城外走了走,近距离观察了灾民的安置情况。从明里来看,赈灾情况做的还是不错,灾民的安置也很有序。 中午刘愈在李遮儿的小居所里吃了饭。 二人正式定下关系之后,刘愈也很少过来,一来最近他的确没时间,二来他们毕竟还不是正式夫妻。刘愈总觉得对家庭有一种亏欠感,对李遮儿也是如此。 对桌而食,静默无声。李遮儿举目投眉之间都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的娇羞感。 “这里生活方便,居家过日也不须太多银钱。老爷您也不必担心。” 虽然刘愈对“老爷”这个称呼有些不喜欢,但李遮儿却好似已习惯了如此称呼他。 李遮儿刚说了一句,一直侍立在门口的小丫鬟道:“夫人还做刺绣帮补家用。” 平日里李遮儿待两个丫鬟也不错,丫鬟见老爷不常过来,可能是替李遮儿可惜,便在刘愈面前说李遮儿的好话。 李遮儿埋怨地白了小丫鬟一眼,小丫鬟讷讷地低下头。 “不必太节省。”刘愈又拿出一些银子出来。“照顾好自己。等事情淡下来。正式迎娶你过门。” 虽然刘愈的话不错。但他自己也觉得有点空口许诺了。事情淡下来,到底什么事,淡到何程度,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幸好李遮儿也并不介意,刘愈给她银子她也没拒绝,只是悉心收好。从离开藏云坊开始主持李家家务开始,她养成了节俭的习惯。 刚回到家,刘愈便接到消息要马上入宫。本来他还想在家中休息一日,看看评书本子整理一下思绪。 进了宫,便见到兵部衙门会同杨烈等人,都在雅前殿内等候。而雅前殿内也充斥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师傅,大事不好。” 可能是真发生大事,即便刘愈一再嘱咐苏彦在人前不能以师徒相称,这次苏彦似乎也忘了。 “何事?” 刘愈刚问出来,杨烈便将从前线刚发回来的战报送到刘愈面前。刘愈本以为关中的叛乱有了变故,没想到这战报却是出自江左。而江左地区正是与淮南淮王的属地紧邻。 “淮王……他造反了。”苏彦一惊一乍说道。 刘愈先安抚了苏彦的情绪,身为天子。在群臣面前如果不能保持仪态,那天子也毫无威信可言。刘愈使出眼色让他处乱不惊。见到刘愈镇定的模样,苏彦心里也就稍稍安定下来。 在他看来,这个师傅是万能的,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刘愈一边看战报,杨烈一边解释道:“淮王以苏上郡今年未按时缴纳夏赋为名,公然派出左军将军窦贺围困苏上郡首府苏上城,八月十九日夜城破,太守马不移被乱刀砍杀。因为江北一代淮军的封锁,这消息直到今日才辗转从汉中传到京城。” 江左地区共有八郡,其中六郡由淮王所辖。 另两郡,除了被淮王所占的苏上郡,再就是朝廷江南都护府所在地,会宁郡。 这两郡原本赋税都是上缴于朝廷,而淮王曾也多次上书朝廷,说愿意帮忙代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老皇帝在世时就看出淮王的用心,坚决不允,还多次下旨申斥,可淮王却还是不死心。现在居然公然出兵占领,等于是不宣而战。 兵部大臣马上意识到这是淮王在公然造反。刘愈却觉得事有蹊跷,若真是公然造反,淮王也不会仅仅占下一郡之地便罢兵,很明显淮王是在试探朝廷的态度。 目前大顺朝廷能调动的只有关中一地,而在潼关以东的绝大多数地区,除了藩王还有各郡王郡公县公,当年分封功臣王氏子孙,现在却变成尾大不掉。各郡各县虽然都有兵马,但太过分散,这些年又遇上北方战乱不断,地方防备松弛。 若朝廷现在就要跟淮王开战,一切准备都不充分,等于是自取灭亡。刘愈深知这个道理。 本来刘愈作为武将,不该参与战略战论的讨论,只负责遵从命令。但现在他却超脱于武将之外,隐约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他见那些兵部大臣个个义愤填膺说要平藩,他猛然间想到,或许这也正是淮王所希望看到的。 “皇上。” 刘愈一开口,嘈杂的雅前殿突然便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想听听他如何说,“淮王乃是皇上的叔父,同是皇家血脉。如果仅仅只因为一份战报,就定其谋反,位面太过于草率和武断。” 一旁一名兵部郎官道:“那刘将军的意思是,非要等淮军杀到长安城脚下,才能定其谋反?” 刘愈淡然一笑道:“即便淮军杀到长安城下,或许只是来勤王,未必是造反。” 那郎官显然是右相一党新任命的,不知深浅,怒瞪刘愈一眼,道一声“你!”却也说不出个理由。 刘愈续道:“据臣所知,当年先皇曾许诺以江左之地作为淮王的封地,而之后其中两郡因各种缘由并未分封至淮王属地之下。这恐怕才是今日争端的缘由。而今新皇登基,不如承先皇之厚意,将剩下两郡,连同江左丹阳郡南部一同归于淮王之下,以示天恩浩荡!” 刘愈的提议让整个雅前殿内一片哗然,现在淮王公然出兵叛乱,朝廷非但不下旨喝斥或出兵对抗,还要再加送几郡?那岂不是显得朝廷懦弱,任由淮王恣意妄为? “皇上,刘统领这分明是要卖国求荣!您可千万不能允哪!” 不知谁说了一句,其他兵部的大臣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纷纷附和,下跪向皇帝请求,表明态度。 刘愈道:“诸位同僚,你们这是何意?何为卖国求荣?本将军身为大顺朝将军,卖的是哪里的国求的是哪里的荣?你们说话可要小心了,淮王乃是天子的伯父,同为皇家姓氏。你们这意思,淮王就不是天子的臣民?” 刘愈见这些人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只好对苏彦打眼色。苏彦马上明白过来,拿出皇帝的威风道:“诸位臣工也不必多言,刘统领……这提议,朕觉得很好,朕为了彰显天恩浩荡,就将那个什么……就按刘统领的意思去办。” 不管兵部大臣再如何劝说,皇帝还是无动于衷。在苏彦看来,他师傅的计策那一定是高深莫测别有深意的,这已经无数次得到印证。这次也不例外。 送走了那些苦口婆心的大臣,刘愈对苏彦稍微解释了一下。大致现在朝廷的准备不充分,只要不是跟淮王真正扯破脸皮,那就向淮王示弱,暗自发展势力。 这也是建立在关中地区的内忧外困的基础之上。关中大旱,关南叛乱,北方还有突厥的滋扰。 临别,刘愈让苏彦再次下旨传召定国侯率兵回长安城。这是刘愈觉得增加自身砝码的最好机会。毕竟齐方和张无诸的征兵仅仅只开了个头,便在叛乱之下变得举步维艰。 从雅前殿出来,已经上了灯。不知觉一个下午便过去。又是劳心劳力的一日。 刘愈正要走,便见到苏碧在柴锦的相扶下往雅前殿这面过来,见到刘愈,夫妻二人迎了过来。 “信竹君殿下。”刘愈上前行礼,“您这是……” 刘愈还以为苏碧受伤了,却见苏碧脸上一红,一旁的柴锦舔着张大脸笑道:“嘿嘿,刘兄,我家内子她有喜了。” 刘愈下意识的去看看苏碧的肚子。也没见鼓囊,这才刚诊断出来怀孕就这般小心翼翼,看起来夫妻二人也挺重视这个孩子。 “恭喜了。”刘愈拱手笑道。 苏碧脸色不悦道:“刘将军,你真是干的好事啊。军前议事,你居然让皇上将江左两郡割于淮王,你到底是在为皇上谋事,还是为淮王?” 刘愈心说感情夫妻俩不在家安心养胎,到皇宫是来向他兴师问罪的。 刘愈笑道:“那一定是信竹君殿下您听差了,在下不但提议皇上将江左两郡割于淮王,还提出将丹阳郡在江南的一半同时也割与淮王,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半郡之地也处在江左。” “丹阳郡?”苏碧皱起眉头,“那不是定王的治下?” “谁说不是呢。既然皇上要成全淮王,就要一次成全到底,将整个江左都归于淮王。本身这一段也无要隘之地,在朝廷手上,又或是在淮王定王之手,将来若是真有战争差别也不大。” 苏碧马上明白了刘愈的用意,与其为了两个战略意义不高的江南之郡与淮王交恶,不如顺手推舟,一方面赢得喘息的时间,另一方面可以通过丹阳郡引起定王和淮王的纠纷。 苏碧皱眉道:“淮王定王早就狼狈为奸,你觉得他们会为了区区半郡之地而起争端?” 刘愈再道:“他们起不起争端是他们的事。在下只知道,若是现在就与淮王开战,那到头来坐上皇位的就指不定是谁!若真是这样的结局,信竹君殿下你能承受得起?” 第一百八十八章添丁 淮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苏碧不知,其实大多数的皇子和朝臣也都不知。满长安城,跟淮王有过接触的大臣要么已经告老还乡要么寿终正寝要么流落他乡死于非命,在皇子中,只余下二皇子苏典一人跟淮王还算有交情。即便是右相袁博朗,二十年前在朝中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角色,跟常年流连在外的淮王也不可能有沟通。 一朝天子一朝臣。二十年,人世早就几番新。 苏碧也说不上来自己的这个伯父是何种人,但她知道,即便淮王登基为了收买人心不杀他们这些侄子和侄女,也会以各种方式来对他们进行限制,他们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生死和自由都会落到别人的手上,这是苏碧所不愿的。 “刘统领,你可想出对策应付淮王?” 刘愈一脸难色道:“信竹君殿下,您可真是会出难题。淮王的势力如何想必您也有所耳闻,若是淮王真要起兵谋反,以新皇的这点家底,能应付得了?” 苏碧面色不悦道:“战争又不是拼家底,你跟本宫说这些作甚?本宫是问你有无对策!” 刘愈再做摊手无奈状,那副欠抽的模样苏碧真想上去咬他一口。 见苏碧没在这件事上计较,刘愈也稍稍放心。在朝事上,苏碧也尽量做到了支持他,但毕竟苏碧一介女流,刘愈只怕她会斤斤计较,为了一点小仇怨而彻底将二人的关系僵化。但现在看来,苏碧虽是刀子嘴,但待人还算诚恳。外表凶悍的女人也未必不会有一颗柔弱的心。 苏碧进了一趟皇宫。还是要去面圣。顺带告诉苏彦她怀孕的事情。 先皇生育能力强那是众所周知的。但先皇的孙子辈就有点青黄不接人丁单薄,当年太子无嗣,而二皇子的妻儿又死在流落中。其他的几个皇子基本都在忙着阴谋暗斗,也就三皇子有个尚在襁褓的儿子,楚王苏哲甚至二十岁都没成婚。 公主怀孕,这可算是一件不小的事。苏彦关切的同时,也把小鱼叫过来,像是来学习先进经验。然后很出奇的是琪儿也来了。一家人乐融融的都在讨论着苏碧的肚子,尤其是琪儿,瞪大了眼睛直盯着姐姐苏碧的肚子,很难想像里面会大变活人出来。 在投毒案不了了之之后,琪儿因为母亲以及刘愈的关系,跟苏碧这个姐姐的关系也逐渐亲密起来,林美人跟秦妃的走动也更加紧密。毕竟新皇母亲早逝,内宫并无正主,而秦妃现下算是内宫说话最有份量的人。 刘愈作为一个外人,在旁觉得打搅人家一家人不好。便走出雅前殿。也没什么大事,如果苏碧要说点他的什么坏话也要等他走了以后。他留在这倒显得不识趣了。正要走,琪儿追了出来。 “刘大哥,你的两个夫人,就是一次从肚子里出来的,对吧?” 琪儿眨着求知欲极强的大眼睛望着刘愈,像是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女孩子一般懂事比较早,但宫里的公主,没人跟她说,她也是一知半解的,现在骤然觉得自己要当小姨,当长辈了,她更想一次弄清楚。 “这个问题……还是让你娘亲跟你说的好。”刘愈带着微笑道。 琪儿撅起嘴似乎不满意刘愈的答案,又好像在撒娇。刘愈要出宫,琪儿在宫里走动也没了限制,非要同行送刘愈出宫,路上好跟他多说说话。 “刘大哥,明天我和娘亲就要搬出宫了。据说是个很大的宅子,但还是没见到,不知道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离刘大哥家近不近。” 皇家在长安城内有不少的宅院,也有很多闲置的府宅,最近几个月被查抄的官员府邸不在少数,这些充公的财产也一律归内库礼司衙门管理,很多也是被低价变卖,为户部官吏所贪墨。刘愈突然想到应该将内库礼司衙门从户部划出来,归商贸司经理衙门管辖,如此可以增加很多流动的资产。 “刘大哥,你有在听琪儿说话吗?”琪儿见刘愈像是在愣神,便问道。 “有。”刘愈回过神,“你说要搬出宫,那明天我找人帮你,如何?” “不好,最好刘大哥能亲自陪娘亲和琪儿过去,那里又不熟悉,就怕有坏人。” 琪儿说话时带着紧张,倒让刘愈不由一笑。琪儿在上次投毒案之后成长了不少,不但要学会肚子面对痛苦和挫折,更让她最身边的环境有了认识,警惕性提高的同时也让她感觉到身边有个可信任之人的重要性。如此一来,她便对刘愈萌生依恋情结。 “长安城,哪来那么多坏人。明天我有时间的话一定会过去。” 刘愈说“有时间”,那就不一定会去,眼看到了宫门口,琪儿嘟着嘴不舍地看着刘愈。刘愈挥挥手让她回去,琪儿这才转过身低着头踢着鞋子走远。 刘愈正要在门口等的焦急的吕楚儿等侍卫的护送下回家,便见到苏碧独自而出的身影,路过宫门口的灯笼下,脸上挂着的笑容愈发明显。 “信竹君殿下为何不在宫中多留片刻?”刘愈上前见礼后问道。 “多留片刻的话怎会见到刘统领跟我十四皇妹你侬我侬的情意?”苏碧促狭笑着,好像是掌握了刘愈的犯罪证据,正在相要挟。 刘愈尴尬一笑,发觉苏碧身边缺少了点什么,仔细看是缺少了柴锦这个大陪衬品,进宫时是夫妻二人相扶,走的小心翼翼,出来只有苏碧一人,也不见多稳重,难道是找太医诊断过发现怀胎是误诊? “殿下还是莫开臣下的玩笑。”刘愈道,“柴少尹为何未与殿下一同出来?” “皇上留下说是有事相谈。” 以柴葫芦的愚钝,苏彦能有什么事单独留下他谈话?难不成是谈一谈怎么生孩子的问题? 刘愈这么想着,脸上也就带着几分轻薄的笑意。苏碧的脸色大为不悦道:“刘统领,你这是觉得本宫的驸马愚笨到当不起皇上的单独照对?” “在下绝非此意。”刘愈心说其实还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柴葫芦可是苏碧的宝贝,刘愈可不想得罪这对国宝级夫妇,“在下并不以为柴少尹是愚笨,而是……大智若愚。” 可能是“大智若愚”这词汇在这世界尚未出现过,苏碧稍微在心中琢磨了一下这个词的意思,咀嚼过来含有褒奖之意,满意一笑道:“大智若愚?本宫喜欢刘统领如此的形容,本宫的驸马就是有大智慧之人,只是那些俗人看不出来而已。”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见苏碧一脸陶醉的模样,刘愈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乔迁之喜 眼看九月来临,长安城蔓延着秋风的萧瑟,逐渐也透出几分晚秋的肃杀。 关中的叛乱还是没有扩散的太明显,主要因为入秋以后关中之地旱情的减轻,而一些重灾区的救灾工作也展开的很顺利,配合着新的征兵,缓解了灾民对朝廷的仇对情绪。 而江淮地区也暂时进入大战之前的宁静。刘愈知道,淮王不会甘心只图谋两郡之地,为了皇位,早晚会有与淮王的一战。御林军的哨探成批量的进入江左之地,展开战前的情报刺探,而与此同时,刘愈也安排了人手在关中,尤其是长安之地寻找淮王的密探。 淮王的情报局长柳丽娘依然下落成谜。 八月二十八,两地的叛乱还是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刘愈在雅前殿呆了半个多时辰,主要把将内库礼司衙门分离出户部的事说了。苏彦也没什么主意,刘愈说什么是什么,被刘愈问及袁博朗,苏彦倒是挺开心地拿出一个奏本,竟是袁博朗上奏加封刘愈为太傅的奏本。 刘愈为天子之师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也仅仅是师徒二人之间的默契关系而已,没有经过法定的程序。袁博朗在进来屡遭刘愈的打压,这次竟然转了性子来奏本升他的职位,倒让刘愈感觉惊奇。难道袁博朗有示好之意?转念一想,刘愈便觉得袁博朗所行之计跟自己应对淮王一样,都是顺手推舟的示弱,和缓一下僵局,暂且罢兵之意。 “师傅到底当不当这太傅?若是当了。以后再没人会指手画脚。说师傅蛊惑我。其实师傅一直都是在帮我,我知道。”苏彦言之恳切道。 “这些面上的东西等天下安定了再做。你想将身边之人封为高官厚禄,不但要这些人有能力,还要让你自己和身边的人足以服众。当天子最重要的是让天下臣服,你自问是否做到?” 苏彦想了想道:“师傅还是在担心淮王吧?” “淮王是一方面,不过若是你能将淮王制服,那也等同慑服了天下。但现在,朝廷还没有这样的能力。需要累计和培养,先把这旱灾熬过去。” 说到旱灾救灾的事情,苏彦又是一脸的愁容,他当了皇帝,听到最多的就是灾情,近乎来一个人都要跟他啰嗦一遍。事实上旱灾是怎生一回事他也没亲眼见识过。 本来让苏彦去亲自慰问一下灾民,对灾民与朝廷矛盾的缓解有莫大作用,但在这多事之秋,刘愈不敢冒这样的险让苏彦出去。 刘愈从雅前殿出来,便往内廷门口那边。赴昨日琪儿之约。 本来琪儿背着个装着自己贴身衣物的小包袱站在门口,还有些焦急地等待着。见到刘愈,马上欢呼雀跃,连傻愣愣的吴烁她也不去理会,直接迎过来。 “刘大哥,你来了。”琪儿脸上带着笑容,似乎很高兴刘愈能遵守承诺。 “事情处理完就过来了,你们还没开始搬家?” 吴烁摇头晃脑走过来,很怨怼地望了刘愈一眼,琪儿也没心思理会她。 “娘亲还在收拾东西,琪儿把自己的收拾好就出来等了。女官说过了午时就走,马车已经在宫门口等候了。” 刘愈今天已经特地问过内库礼司衙门的官员,给十四公主和林美人准备的宅院是在城西,离前锋将军府也不是太远。这次迁先皇有子女的妃嫔出宫,宫里还是十分重视,既要还她们自由,又不能让这些先皇的遗孀在外作出有辱皇家之事,说白了还是要有女官和宫女常伴在这些太妃和太嫔的身边,照顾起居饮食的同时,监督她们是否做到规行矩步。 琪儿欢欢喜喜的要搬出宫,吴烁便因以后不能常在一起玩而感觉郁闷,跟曾祖父吴悠在山里当了十几年的“野人”,好不容易遇到个相熟的玩伴,聚而又散她更舍不得。临送琪儿出宫时,吴烁两个眼圈红红的,被琪儿丫丫长丫丫短的安慰几句,吴烁干脆放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本来门口的时候见到御林军总统领,都想站直了身子好好表现一下,谁知道吴烁的哭腔实在惊人,惹得这些侍卫都忍不住侧目去看。 “哭什么哭!又不是生离死别,好像谁不允许你出宫一样!再哭本将军就跟侍卫们说一声,严禁你到宫外走动!” 刘愈喝斥了两句,吴烁马上收住了哭势,满含怨恨地瞪了刘愈一眼,然后迈开腿赌气似地跑向宫内。刘愈这才明白,其实吴烁哭的不是日后见不到琪儿,而是琪儿的心已经完全被刘愈占领,以后她只能屈居次席。 刘愈回想吴烁那眼神有点毒,心中咯噔一声,心说难不成这小神棍日后会对他进行报复?跟吴老头生活久了,本来正常少女的心理也会变态。琪儿在旁,刘愈就没多想,一直护送载着林美人和琪儿懂得马车到了她们的新居所。 院门不大,也没有匾额,周围也很冷清少有邻里。皇家妃子居住在这里一切都要低调,以后府里的丫鬟出来购买日常所需也不能透露里面的情况,免得被一些有心人盯上。当然琪儿到来这里可没打算再做笼中的鸟,临进门时琪儿偷偷对刘愈道:“刘大哥,琪儿已经准备了好几套衣服,可以扮作小厮和婢女,又或是小太监,琪儿会经常去找你玩的。” 琪儿还是孩子心性,喜欢的意义就是在一起玩,天真无暇的心思。刘愈却要想想这件事的后果,若是琪儿天天临门找他,或许徐轩筑不会说什么,但韩家姐妹一定会不断在他耳边告枕头状。韩家姐妹虽然对徐轩筑是言听计从,那也只是代表她们对正室夫人的尊重,其实两个小妮子尤其是妹妹韩小婷,本身就是个善妒鬼。 这次内库礼司衙门准备的府宅也只是原本商贾之家被抄没的宅院,应该是荒废一段时间新近被翻新过。很多地方还有动土的痕迹。 此行虽有御林军护送,但实际上以后这里只会有女官和宫女照顾这对皇家母女的生活,也就是说,这是个尼姑庵一样只有女眷的地方,而刘愈在今日之后也不能擅自进入这所宅院。 难得进来一次,刘愈也很把握机会,将周围的环境都看了看,顺带叫连乎生等侍卫查探了一下周围人家的情况。四进院子,没有假山池塘,也没有亭台楼阁,很像北方建筑的格局。除了主人房,其余的四进宅院也都不小,不及足球场的规模但踢踢蹴鞠场地范围还是足够的。 青砖烂瓦,看这宅院也有几十年的历史。刘愈推开一些废旧的房门进去看看,除了零散的几张桌椅,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刘大哥,刘大哥……不好了!” 本来正在跟母亲一起进房收拾东西的琪儿狼狈不堪地跑过来,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 “啊……”隔壁院子传来宫女凄厉的惨叫声。 刘愈当下抽出佩剑冲了过去,却发现也不是太大惊小怪的事情。原来因为这院子荒废了几年,院子里有不少的蛇窝,被人一惊动蹿出不少的蛇。 内城的城郊就是有好东西,刘愈在新搬家时也遇上飞禽走兽的一同安家落户。而这些爬行的蛇类,基本就是女子的天敌,连平日里不苟言笑一副处变不惊神态的女官,此时也都是惊惶无比地簇拥在院中石桌石凳上不敢下来。 几个侍卫上去,三下五除二将窜出来的蛇给收拾了。刘愈拎起来一条看了看,是无毒的平常蛇类。过了中秋,这些蛇也快进入冬眠期,这次突然出来显然是被人打搅了它们的平静生活。 “把里里外外有洞的地方都给翻一遍,能堵的都给堵上!” 刘愈带的毕竟都是御林军的精英侍卫,平日里他们在野外接受训练,平常的蛇洞他们也掏习惯了,蛇羹烤蛇都是解馋的美味,这次让他们来堵蛇洞老鼠洞有点大材小用的意思。 主人房没人敢造次进去,也就交给刘愈。 刘愈走在前,琪儿猫在他身后,走进房里,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张床,说明平日里琪儿都是跟母亲同睡。林美人正娴静地站在床边,婷婷施礼。 本来琪儿正在房里收拾东西,现下只是收拾了一半,刘愈直接瞄到床上摆着一件白色小肚兜,正是当日刘愈偷窥到琪儿的那件。琪儿发现刘愈的目光登时满面通红,冲过去将肚兜收起来。刘愈装作没事人一样,象征性地到处看了看,屋里都是新修缮过的,并没有蛇虫鼠蚁的洞穴。 “这里没有蛇窝,下臣这就先出去了。”刘愈临出门还是很恭敬地对林美人行礼。君臣之间礼节不可少,虽然林美人不得势,但她毕竟是先皇有名分的嫔妃。 “刘统领,你等等。”林美人突然说了一句。 刘愈转过身,林美人续道:“你答应妾身的事情,莫忘了。” 答应她的事情?刘愈想了想,马上想到当日在林美人以为必死时允诺她会带她出宫听戏。 而今困难重重的前半段“出宫”已经做到,林美人便更加迫切想完成最后的心愿,能听到刘愈当日所唱之戏的后半段,含着期待的面容望着刘愈。那种信任,也是近乎于琪儿一样盲目的。 “林妃娘娘请放心,下臣答应的事情,一定不会食言。” 只有旁边的琪儿眨眨眼,不知道母亲和刘愈到底在说什么。 第一百九十章家兄 ⒏ 澪 電 吇 書 W W W . T X T 8 0 . L A 琪儿搬出宫,自以为能天高任鸟飞,但发现还是个牢笼,很是郁闷。 刘愈要走,琪儿依依不舍,小妮子伫立在门口,好似十里长亭送,良人不再回。活脱脱一小深闺怨妇。刘愈回望了琪儿一眼微微一叹,现在琪儿对他的爱正进入热恋期,可他还是时间太少,对身边女人的情感也摊薄了,并无太多时间陪她。 三妻四妾的确可以花丛恣意任我逍遥,但就是无法享受到纯粹的爱情。 本已过了午饭时间,刘愈回了趟家,却见家门口很热闹,有个人衣衫褴褛地跪在门口像在请罪。徐轩筑站在门口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可那人死活不为所动。刘愈走上前一看,竟是当初在纳粮时吃里扒外,本该跟楚王苏哲在一起的二哥刘亭。 “二哥,你这是上演那出?”刘愈走过去,打量着像是逃难乞丐的刘亭。 以往的刘亭,给刘愈的印象是一肚子坏心眼,而且特别注意仪表,属于爱干净那种。能吃苦到这模样,就跟苏武放羊一样,想必也吃了不少的苦。 见到刘愈,刘亭哭喊着便扑了过来,声泪俱下,哭的是撕心裂肺。 “十二弟,当哥哥的可算是见到你了!” 这架势有点汹涌,刘亭痛述自己的过错,刘愈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刘亭本跟着楚王一同回京城,以为能加官进爵,没想到半路上就开始逃命。而刘亭跟刘愈的关系特别,路上便被楚王遗弃,本来他可以回京城,路上又遇到灾民抢劫,他就很悲催的当了半个多月的逃难难民,硬挨着回到了长安城。 刘愈登时对这个兄长无语。 当初刘亭是死皮赖脸要去拍楚王的马匹,连点基本的道义都不讲。现在历经磨难回到长安城,不回家先到他府上来请罪,这目的不是为了亲情。而明显是想通过他的关系再捞得好处。现在定国侯不在京城,刘愈也不想给这个兄长什么面子,借口让他先回家休整,直接将他打发回家了。 “夫君,您怎的也不请兄长进门坐坐?”徐轩筑在刘愈回来以后已进门去,见到刘愈只身进院,迎过来问道。 “家里的人太过于势力。再来你就借口我不在,不见就是。”刘愈道。 徐轩筑自幼身边没有亲人,她挺不理解刘愈跟家中之人的隔阂,但她身为刘家媳妇,也能感受到刘家中人之前对刘愈的冷遇。作为妻子,她还是站在丈夫这边。点了点头。 今天见到刘亭,也让刘愈想到多rì未回去见姐姐刘珏。自从新皇登基以后他时间也不多,难得今rì有空暇也该过去看看,顺带将齐方的情况告知于她。再往后,朝廷跟淮王的关系彻底决裂以后,他的空闲时间将更少。 下午刘愈便回了一趟定国侯府。 这次回来,刘愈明显感觉到家中之人招待的热情。甚至可说是隆重。人人都争相出来迎接他这个新皇面前的股肱之臣,而刘亭刚洗漱完吃完饭,jīng神焕发地出来,还以为刘愈回家是为了给他安排新的差事。 在新皇临登位前罢官在家的大哥刘贺屏退了二弟刘亭,单独跟刘愈说了几句。主要是问一下父亲在边关的情况,因为兵将在外是不得轻易给家中写家信的,家里也并不知老爷子的消息。刘愈大致说了几句,对于开战与否。刘愈并未多说。但刘贺还是沉默了一下道:“边关的战事,未必打的起来。” 刘贺在家中的确有执掌大局的能力,赋闲之后将定国侯府管理的也井井有条。兄弟二人并无太多的话,刘愈很快出来,硬着头皮跟这些亲戚说了几句便去了姐姐所居的小院,他今天主要是将齐方的消息带过来。 刘珏还是一身素服,很雅静。内敛含蓄的妇人。有些rì子没见,刘愈眼前的姐姐也清减了不少,可能是饱受相思之苦,姐姐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魅力。 “小弟你可真是有本事。这么快就帮他谋到了将军的差事。他,可还好?” “一切都好。”刘愈喝着曹湛递过来的茶水,“其实姐夫的差事也是凭自己的本事赚来的,我也没帮到什么忙。现在他还在外征兵,估摸着入冬前,就能回来将婚事给办了。” 知道齐方那边一切安好也就放下心来,对于婚事她还是不太敢奢求,毕竟父亲的脾气秉xìng她是知道的。父亲看不惯的人,说什么也不会接受。 刘愈本要留下一些银钱,但刘珏却坚决不授,道:“小弟你现在也成家立室了,居家过rì子用到银子的地方太多,还是你留着傍身。因为小弟你本事,连带姐姐的月钱也涨了许多。” 刘愈见刘珏态度坚决,也就不勉强。毕竟他现在差事忙,也不能在这里留太久。临别,曹湛非要嚷着到舅舅家玩,上次在刘愈家中玩的一天他还不过瘾。 “想去?”刘愈问。 “嗯。”曹湛肯定地点点头。 “那好,跟你娘学写二十个字,等学会了,舅舅就会来接你。” “真的?”曹湛脸上很高兴,“我已经学会写三个了。三个离二十,很快了,舅舅一定别耍赖。” 见到曹湛那迫切的模样,刘愈不禁想到琪儿和吴烁第一天在他家中过夜的情景,也是像曹湛一样留恋不舍。在这人情匮乏的年代,身边有可以伴在一起的人实在难能可贵。 回到皇宫,刘愈便收到工部那边的消息,说是火枪的研究取得进展。 火枪虽然看似华而不实,但现下朝廷的军队与淮王相比处于劣势,必须要通过其他方面来弥补。 刘愈拿着新研制好的火枪看了看,火枪不但在造型上更加流畅美观,而且加上的枪栓也更加合理,使得后膛装填弹药之后可以更好的形成封闭,只不过部分构造是用铜来构成,目前锻造生铁来打造配件还是过于苦难。 “不错了,最好能换成铁的。”刘愈道,“膛线加的也不错,不过不知道效果如何。” 负责总设计的周林解释道:“加了之后的确增加了jīng度,不过……卡铅头的情况还是不少,而且卡住之后基本一把枪就废了。” “那就多试试枪口和膛线距离,调整一下,好东西就要经得起千锤百炼。”刘愈指了指火枪枪杆的位置,“可以在前加上一块铁片,后面加上凹槽。回头画给你看。” 周林不解道:“刘统领,您说的那两样东西,有何用?” “瞄准用的。你加上之后再演示给你看!” 第一百九十一章力排众议 火枪在一点点的成型,虽然还有不完善的地方,但已颇具杀伤力。对于没经过太多训练的新兵,火枪在效用方面要强许多。 刘愈也是这样想,既然在兵力上不及几大藩王,那就在武器上加以改进。有了火枪,心理上也会有着落。战争,不是每次都有机会给他以弱胜强,玩赖的。 八月的最后一天,刘愈找到韩升,想让他拨一笔款项过来。韩升当上商贸司总理衙门的少卿之后,事情也不多,在衙所里除了喝喝茶水,就是跟自己跟自己下棋。见到刘愈他觉得稀罕,更稀罕的是刘愈手上拿着的“长杆”。 “这是好东西。”刘愈比划着,经过改造之后的火枪,已经具备了实战的能力。 “做什么用的?” “打鸟。”刘愈想了想,“其实打人也可以。就是不知道准不准。” “哦?” 刘愈知道韩升不信,其实他也想试试这枪的威力,这是他第一次试枪,虽然他以前也接触过。 这年头,但凡有树的地方总有些雀鸟,尚未到秋末雀鸟也没冷到要南飞过冬的地步。刘愈抬起枪对着树梢,韩升凑过来,刘愈摆了摆手道:“韩老哥,让开点,这东西噪声大。怕吓你一跳。” “砰!” 一股火花从长长的枪口喷出,随之而出的还有一枚弹头,刘愈被火花一闪眼睛,也没看到打没打到瞄准的雀鸟。他只知道这东西比他以前经常使用的气枪威力大多了。 “准星或许还应该调调。”刘愈喃喃说着,“不过用丝线试过。应该没问题。那就是我枪法不怎么好。” 正说着。树梢上摇摇晃晃的。掉下来一段树枝。 “玩砸了。”刘愈自嘲。 “刘小兄?这是怎么个事?”韩升忙不迭地跑过去,捡起落在地上的树枝,“这么粗,这么远,怎么一晃眼的工夫就掉下来了?” 刘愈嘿嘿一笑,本来他没说瞄的是什么,韩升以为他打中了目标。事实上他要表演的是火枪的威力,而不是狙击。他的枪法包括火枪的准确度,也没达到那样的高度。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刘愈道,“这跟弩差不多,不过比弩的威力还要大,在连发方面要更有优势。我算计过,一个没经过太常时间训练的试枪手,就可以一分钟发射五六发子弹。哦,一分钟的意思就是数六十个数。” 韩升用好奇地目光摸索着刘愈手上的火枪,刘愈道:“这叫火枪,别乱动。走火可就不妙了。”虽然他明知道没在枪中再安放子弹。 “你准备用这个来配发给军队?” “制造的成本还是太高,而且作为秘密武器。不能太张扬,还是想作为杀手锏,关键时候调一支火枪队。砰砰砰那么一打,再强的军队也会被打散。”刘愈也越说越起劲,“不过现在时间还是关键。” 刘愈说到这,连同韩升也微微叹口气。淮王的忍耐力已到了极限,这场争夺皇位的战争,估摸着就要正式展开,不会拖到年后,连新皇的年号都未必改的成。 其实来跟韩升一说,刘愈也只是想卖弄一下,让这位老友见识一下火枪的威力。要知道这东西在几百年后会成为战争的主导,当然再厉害些的武器就不是以他那点知识可以制造出来。 刘愈和韩升一同去面见了皇帝,苏彦看过刘愈呈递上来的样枪,听刘愈说的绘声绘色,苏彦皱着眉头,显然不敢想象这么一根长管,又没有箭矢怎能取敌人于百丈之外。 “师傅要用多少银子跟韩先生说就是。”在韩升面前,苏彦还是没有皇上的架子。他也没有什么主意,都是刘愈在自说自话。 “那老臣就谨遵皇命。”韩升恭敬地行礼,“不过还是要有谕令才可。” “哦,谕令朕这就写。” 苏彦说的轻巧,但涉及这些门面上的工夫,就显然不是他的强项。韩升在旁指导了几句,苏彦也就如实写了,写出来的字很难看,刘愈道:“陛下,您该练练字了。” 苏彦不好意思地一笑,要说这是御笔亲书,拿出去也太丢人。 随着谕令到手,刘愈在长安城最后一件烦心事也有了着落。现在他更要专心去应对一件事——关中的叛乱。 跟淮王的战争不能免,那就要更多的争取时间,要应对外敌之前首先要解决内患。而若要令地方流民彻底慑服,除了加大赈灾的力度,还要以重兵震慑,带头造反的未必只是想混口饭吃。叛乱一旦开始,就有其政治目的性。 九月初一的兵议显得格外隆重,除了兵部大臣和刘愈,还有长安城大小正将以上的将领。 在兵议上,刘愈也主动请缨,以御林军一部会同南长安大营兵马,出兵关南,一举平定地方的叛乱。随后,徐轩筑也表示愿意带四千女军新兵协同刘愈作战。 这是刘愈和徐轩筑在家中商量出来的结果,刘愈在带兵方面还是没有太多经验,徐轩筑不放心他只身在外,他也怕自己有去无回。有徐轩筑在旁指导,他也可多学习一些古代的兵法。在行军兵法上,徐轩筑是先生,而他是学生。 “有刘将军这句话,朕放心!”苏彦给予了刘愈充分的信任。他曾见识过刘愈在葵水河畔谈笑间令三万突厥铁骑灰飞烟灭,那可说是他的翻身一仗。 兵部尚书郑昶没想到刘愈会主动提出带兵,本来他还以为这世家子弟没胆量从军。再一想,多半是刘愈贪功心切,想立下军功封侯拜相。 郑昶问道:“刘统领要出征的话,不知御林军统领由何人担当?” 就在众兵将以为刘愈会提出让两名右统领蓝和或是杨烈其中一人来担此职位,刘愈却道:“臣提议,由新任御林军左统领瞿竹来当此护卫皇家御林军总统领之重任。” “啊!”房间内惊叹声一片。 刘愈提拔瞿竹当御林军左统领已为人诟病,说他任人唯亲,现在居然要让瞿竹再当总统领。先不说瞿竹的资格,就以他的能力和威望,也不足以令御林军上下敬服。 郑昶言辞咄咄道:“刘统领,你也未免太过于擅权。御林军总统领一职,涉及皇室安危,杨右统领和蓝右统领二人无论经验资质,都要强过瞿左统领。本官认为,还是由他们二人之中一人来担当为可。” 刘愈冷笑道:“不知此事决定权是在本人还是由皇上?” 郑昶看了刘愈一眼,知道他跟皇帝的关系,他说什么皇帝都会听。 “当然是皇上。”郑昶道。 “那郑尚书为何要说在下擅权?”刘愈道,“以在下的意思,是想以杨右统领和蓝右统领一同随军出征,有他们在,御林军更会上下一心,平定叛乱也会事半功倍。请圣裁。” 别人不信任瞿竹,苏彦对瞿竹还是很信任的。刘愈身边的人,个个都跟他关系匪浅,而杨烈和蓝和毕竟算是“外人”,跟他的关系也不是那般亲密。瞿竹当御林军总统领,苏彦也放得下心。 苏彦点点头道:“刘统领说的有道理。再说瞿书……瞿左统领,的确是人才,朕知道,就这么定了,御林军总统领一职暂时由瞿左统领来担当。” 郑昶没想到皇帝对刘愈的信任会达到这样盲目的地步,本来他听说刘愈要出征,还以为是收回长安城兵权的最好机会,不管是杨烈还是蓝景来接替刘愈,因为他们都是长安城的世家子弟,总会有机会被拉拢。而现在,内有瞿竹,外有李糜,长安城治安还有隋乂,这些可都是刘愈的死忠,而且是柴米不进的那种。那刘愈是否离开长安城也就无关紧要了。 对于刘愈来说,他要出征,所优先考虑的还是长安城的稳定。 再者,这也正是锻炼瞿书、李糜和隋乂单独应对长安城各势力的一次机会,在新皇登基之后,他们近乎都活在刘愈的影子之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刘愈说一句话都能解决。但毕竟在与淮王开战之后,刘愈不能常驻在朝,如果不能令他们独当一面,那刘愈也只会成为孤家寡人。 对于兵部的人来说,跟刘愈是人合心不合,兵部的人大多都是文臣,他们还是站在右相袁博朗的一边。而兵将就过多的顾虑军法,他们所要做的就是上行下效按照命令行事。当然刘愈任人唯亲还是会令他们私下里不忿。 送走兵将,刘愈跟苏彦交待了一些事情,包括在他离开之后如何应对袁博朗等人的责难。现在有蓝和这左相的支援,即便刘愈离朝,问题也不会太大。 刘愈回到长安城才一个多月,现在又要离开,要交待的事不少。不但要跟苏彦交待,还要将御林军,防司衙门,家里,以及外宅那边都说清楚。这也足够刘愈忙活。 整兵出征,正帅刘愈,副帅徐轩筑。夫妻二人说了算。 大军出征定在九月初三。 在出征之前,刘愈特地让军部传信给齐方和张无诸,让他们统率新招募的新军在地方上形成支援。而率先出发的东水营,刘愈也去信通知新上任的正统领董书,让他暂时将东水营大军扎稳脚跟,准备待大军赶至,步步为营。 第一百九十二章出兵 这是刘愈自从从军以来第一次正式带兵出征。 以前他用的都是野路子,没这般正式。作为新皇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出征,本来新皇应该亲自出城为刘愈践行,但因为此行是对内的战事,一切都以低调为主。甚至连御林军出城都是分批进行。 所调用的兵马,从南长安大营调步兵两千为右军,从御林军调步兵两千为左军,再加上女军四千为中军。这是刘愈所带的全部兵力。而后勤方面主要由南长安大营负责,各路的行进和布防,一切都突显前快后慢的节奏,赶路紧急,在进入叛乱区之后减速慢行。 这次平叛基本都是以步兵为主,毕竟现如今大顺朝的骑兵都聚集在北部边关准备与突厥的一战。而刘愈所能调用的骑兵,满打满算不到五百骑。 叛乱已经蔓延到关中中部以南的大多数地区,使得关中南部的赈灾也处于停滞状态,很多流民都放弃家园向北迁徙来躲避兵祸。也有很多的难民加入了叛乱的队伍。 在叛军中,比较有声望的是地处东部回城一带的福成和相对靠南的陆九。其部下相对有军纪,在明抢方面也只是应对官府和富户,面对灾民他们还发放粮食来扩充军队。因为福成一系的叛军相对靠北,是在东水营南下之后首先清剿的一部,在与福成叛军的两次交战中,福成叛军基本都以溃败结束,但因为朝廷有令不得以残杀来对待叛军,因而东水营大军也并未展开追击。福成叛军已经分散到周围六七个县城。据城而收。 至于南部陆九一系。则因为旱情的严重,更加缺粮一些,向北发展被齐方和张无诸所招募的新军做阻隔。虽然新军装备尚不齐全,所用的基本都是地方团练的武装,但这些武装也比叛军先进不少。地方叛军遇到新军也不敢战,躲躲闪闪基本是游击战。到处都有叛军,也并不止福成和陆九两路,加上地方旱灾和流民处处。给朝廷的平叛无端增加了很多难度。 到大顺朝,关中之地徒弟最为肥沃,养育了二三百万人口。虽然有很多地区的旱情很轻,但因为这次叛乱的蔓延,使得整个关中之地都处在一种混乱的状态之下。军队越往南,见到的境况越为不堪。因而这次平叛是和救灾一起展开的,后续而来的粮草,也要运抵到灾区,这次平叛出兵的明目是由刘愈协同地方分发赈灾粮米。 因为流民的问题,大军行进的速度也不是很快。原本计划两天抵达重灾区,结果到第三天的下午。中军才路过关中中部城市录城。在录城城外,大军也是第一次夜驻,刘愈也要汇总各方面的消息,确定最后的战略问题。现在各路叛军混杂,先清哪一路,或是以何种方式来平定叛乱都是摆在他面前的问题。 对于内战来说,刘愈尽可能还是想以抚为主。叛乱之众,大多数都是活不下去的灾民,只要有口饭吃,对于他们来说也没有继续对抗朝廷的必要。可现在刘愈不单要面对一些活不下去才叛乱的饥民,更要面对那些有政治目的的叛乱匪首,更有淮王一系的人在暗中作梗,提供给这些叛军武器装备上的支援。毕竟铁质的兵器在民间还是为少,总不能拿把菜刀上阵杀敌,斩木为兵也不适合跟正规军作战。叛军所用的武器,基本也都是地方团练仓库废旧的武器,甚至有的直接用铁杵和铁铲之类的农耕器具为武器,也不需要多先进,他们靠的是一股气,冲上去抢完了,集合回来分发了粮食,然后再准备下一次的哄抢。 有很多县城在叛军为患之后就处于封闭状态,因而即便在重灾区,也有很多城市仍旧处于朝廷的绝对管辖之下。现在地方的叛乱只有两个发展方向,一个是继续向北,往关中中部偏北的方向挺进,这条路上困难重重。一来是接近天子脚下的长安城,地方团练的势力也准备充分,他们面对的打击更加严厉,很多县城他们也无法进入。二来是向南,也就是汉中之地发展,这条路同样充满荆棘,毕竟汉中和关中之间隔着天然的屏障,一些险关和要隘不是一些普通的叛乱农民军可以攻破的。 现在地方能抢掠的县城基本都被叛军抢掠了一遍,现在叛军为了生存下去,继续扩大规模,将更多的目光放在了那些县城之外高墙之下的地主庄园之上。因而在这时的叛乱更多的是地主武装和流民武装的对抗,在这些庄园中有武器有粮食,更有人丁和财富,是以前普通百姓想都不敢想的风水宝地,好似世外桃源。现在他们有了组织,有了带头的,就更加肆无忌惮,反正饿死也是饿死,不如跟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地主阶级斗个你死我活。 有的地主庄园是被硬生生攻破的,要么是从正门,要么是从周围的高墙爬进去,总之这些灾民也有自己的办法。在强行攻破之后,里面的人丁被杀戮殆尽,而妇女也多半不能幸免走兽侮辱。这也跟平日里两个阶级的仇视心态有关。不过在一些地区用的方法相对温和,有很多地主为了不遭受灭顶之灾,主动拿出粮食来接济地方的叛乱势力,一方面可以帮助他们发展壮大势力,还可订立互不侵犯的条件,如此一来,对方对叛乱的纵容也使得叛乱发展的很迅疾。 其实刘愈最关心的还是地方上原本种植的南洋甘的情况,从朝廷大肆发展的力度来看,很多地方都只种植了这一种农作物,现在距离收获的季节大约还有两个月。地里的南洋甘成片的也没人管,显然灾民们并不觉得朝廷推广的是什么好东西,而南洋甘的苗也不是什么美味佳品,他们权当是朝廷在灾年鼓励他们种了些没用的草。这使得刘愈看到荒废在地里的南洋甘很心疼。 要是跟淮王开战,这些可都是再合适不过的军粮! 第一百九十三章夜驻维城 关中中南部叛乱分为三部。 东部福成叛军、中部叛军和南部陆九叛军。 其中势力最大的是福成一系,主力在五千人以上,装备也相对精良一些,主要因为东部区域内旱情较轻,加上有地方地主的支持,银钱充足。因为福成有粮食,很多中部地区的灾民都闻讯往东部集结加入到福成的叛军之中。这一支叛军的规模也在逐渐扩大。但因为福成叛军的凶残,经常对地主和平民进行残杀,因而有很多地主在缴纳了粮款之后便似赎身一般举家向北迁徙。 中部区域最大,叛军支脉众多,但势力较小。主要因其未形成体系,有很多今日打着福成的旗号冲击县城,但也许明日就换上当地有名山匪的旗号劫掠地主庄园。这一部有叛军四五千人,分散在中部几百里的区域内。 南部陆九一系叛军人数最少,大约两三千人,却是这三支叛军中战斗力最强的。主要因为陆九本身就是地方团练的校尉,有治军和练兵的能力,因而在他的治下,这支叛军军纪严明,且不杀老弱妇孺很得当地人的拥戴,这也跟南部地区旱情最为严重有关。 福成叛军主要面对的是东水营大军的镇压,而南部叛军有齐方张无诸新军的阻隔。在朝廷镇压方面,中部混系叛军相对安逸一些,他们主要面对的是地主武装的滋扰。刘愈现在所要最先考虑的是,到底先平定哪边的叛乱,想三管齐下不太现实。 中部叛军混杂。并不适合马上平定。平叛要做到的第一点就是稳扎稳打。叛军的主力是流民。这些人平时混在难民堆之中,于朝廷开设的粥场领粥,一旦有牵头的,他们就会哄抢,甚至攻击官府和军队。如果先去平定中部叛军,很可能会出现一种情况,前面刚平定的区域大军过去,很多流民吃不上饭又要反。顾前不能顾后。 因为对南部叛军形势的不明朗。刘愈决定先将三军往福成叛军所在的东部区域开进,配合着赈灾的粮食,缓慢向前推进。 九月初七,大军进入东部叛乱区的第一座县城维城,这是福成叛军所占领的最靠北的城市,里面的官吏和地主大户被杀的干净,远远的便可以看到城楼上有些扎着红头巾的叛军在遥遥眺望。 红巾军? 刘愈苦笑,面前是一座好似关隘的城市。易守难攻。 城墙高险,一点都不像是县城的城楼,比一般的郡城的城墙还要巍峨。刘愈心说难不成福成有通天的本事。能在叛乱之后的短短时间内加高了城墙?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维城的县尉是个好大喜功的人。在当上县尉之后为了能尽快捞得政绩。便在近几年来多次征募民夫加筑城墙,地方百姓怨声载道,在福成叛军杀来时,巍峨的城墙也未形成阻碍,城里的百姓活不下去,直接开了城门投了敌。那县尉也死无葬身之地。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刘愈手底下全都是步兵且辎重匮乏,如果是攻城会有很大困难。攻城不得,刘愈也不敢冒进,八千大军驻扎在维城城外,一方面等待东水营四千军队的包夹,一方面也在等南边的消息。 九月初七夜,平叛军中军大帐内,齐方风尘仆仆地在几十名侍卫的护送下奔过中部区域,抵达至此。他也带来了南方的最新消息。 “蜀王似乎已派人联合了陆九的人,不但在从汉中运粮过去,还有不少的军将装扮成平民过去,现下新军驻扎在开城,南下不得。”齐方见到刘愈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蜀王支援叛军,也不当什么稀罕事。 关中南部连着汉中,汉中连着蜀地,而汉中一部也在蜀王的治下,本身蜀国也只是朝廷的藩属国,自治度较淮地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国中国,在政权上很难形成限制,现下又正值朝廷与藩王正式开战的前夕,蜀王支援叛军也只是想打开一条直面关中的通道。 “你们新军现在具体招募了多少人?”刘愈问道。 “一千三百多人,都驻在开城内。现在开城城外聚集了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我们也多次出去寻找陆九的主力军想一举决战。但关南之地,陆九的主力军就好像凭空消失,只要我们分兵,他们就会聚集一部以多打少打我们个措手不及,经过最近几次的摸索,现在我们也基本不敢出城。” 刘愈看了看关南的地形,此处也没什么大的山碍,陆九一系叛军也不会什么隐身术,说白了就是隐藏在流民堆中,随时瞅准机会给新军一击。 刘愈叹口气道:“流民叛乱,说到底是朝廷赈灾不力,百姓有口安乐饭也无人想冒着杀头灭族的风险与朝廷为敌。齐兄不妨先回去,先继续在开城周围赈灾。小心陆九叛军的突袭。” 齐方点头领命。现在关中的叛乱愈演愈烈,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刘将军您这是准备先以福成叛军作为突破口?”齐方见刘愈一直在打量维城周围的地图,忍不住问道。 “是,齐兄觉得如何?”刘愈看着齐方。 齐方面色沉重道:“这福成所领的叛军,出了名的凶残。而福成就是个山匪,为人残忍嗜杀。我只怕将他逼急了,他会拿普通的百姓开刀。”齐方话锋一转,“刘将军为何不先考虑将其他散乱的叛乱平定?” 刘愈想了想齐方的意思,大致明白是军人的功利心重一些,所优先考虑的是一个整体。中部地域大,平定之后更容易安民心,等大局稳定下来再将福成平定。 “正因为福成的叛军凶蛮,才要第一时间将其平定。”刘愈指着军图道,“若是我们避其南下,福成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北,现下长安城防务空虚,容易为他所趁。那就不再是平叛,而是自取其祸。” 对于平叛,齐方想的尽快,刘愈想的是安稳。 这可是大顺朝廷的后院,牵一发而动全身。米仓里抓老鼠,不能将米给毁掉。 当夜平静,不过刘愈却一直没睡,盯着军图和沙盘在考虑各种平叛策略的可行性。徐轩筑本来也陪着他熬到很晚,到也许是当惯了居家的妇人,到后半夜也已经匐在案台上睡着。 眼看过了四更天,刘愈正要眯一会眼,便听到外面一片嘈杂声。然后便是敲锣打鼓,这是营地有变故的示警声。吕楚儿急急忙忙跑进来,一双眼睛因为熬夜也是通红,像头小雌豹。 “姑爷,姑爷,出……出事了。” 刘愈撩开帐帘往外看了看,嘈杂声是从营地东面传来的,火光乍起,他本能的想到是福成军过来夜袭营地。心中咯噔一声,但细一想,军中粮草并不存放在营地东部。 “什么事直接说!”刘愈瞅了吕楚儿一眼,喝道。 “哦,是这样,只见远处嗖嗖地射过来几根箭,然后几个营帐就给烧了。大概就是这样。” 刘愈瞪了她一眼:“然后呢?” “然后?”吕楚儿愣了愣,“然后属下就来找姑爷汇报了呀。” 刘愈真想踹她一脚,这丫头有时候就是这般莽撞,让她守个夜,遇上叛军袭营也不弄清楚来者有多少人,是否出营追击,是否调虎离山等等就跑来大惊小怪。 刘愈知道再问她什么也是徒劳,马上与刚被吵醒的徐轩筑带着侍卫到了事发地,而此时侍卫们也押着几个瘦不拉几的小个头过来。 来袭营的一共有四个人,除了一个个头稍微打点,其他三个估计刚脱下开裆裤。连同那个头高的少年,四个人加起来也未必到三十岁。那少年脸上一副羞愤的表情,手被人反捆着押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在说着话。听口音是当地的。 “跪下!”少年的腿被军士踹了一脚,整个人跪在地上。旁边几个小鬼头见到他都下跪了,紧忙学样跪在地上。 “刘统领,抓着几个夜袭营地的小子。”杨烈负责守夜,人也是他带人抓回来的。 刘愈皱起眉头,他明明记得在营地的布防中,外围四五里都有哨探,营地外一二里更是十步一哨。这让经验丰富的哨探混过来射了两箭也就罢了,这么几个小鬼头也能过来? “杨左统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愈诧异地指着地上跪着的四个小子。 “不用问了,都是老子干的!”杨烈没说话,那大一点的少年却开口了,“你们这些不管百姓死活的军人,别忘了你们也是从百姓中出来的。现在还要来残杀百姓,真是猪狗不如,畜生!” 那边骂的痛快,不过人马上就被侍卫按在地上只能挣扎。 刘愈再指了指他们看着杨烈:“没别人了?” 杨烈苦笑道:“没了,就这四个胆大包天的,主事的就那小子一个。箭也是他的,射过来三根火箭就跑了,箭法不错,射的也很快。幸好营帐外有守夜的士兵,发现的早,没有人员伤亡。只是烧毁了三顶帐篷。” 第一百九十四章少年 刘愈琢磨了一下还是不对味,难道是他所带的兵都是孬兵,连几个小子靠近营地都发现不了? 根据吕楚儿的意思,三根火箭近乎是同时shè过来的,jīng度之高速度之快令人叹服,竟然出自一如此细瘦的少年之手。 刘愈走上前,那个高的少年正在问候按着他的兵士的祖宗十八代,刘愈摆摆手,少年终于能抬起头来。模样也算清秀,十三四岁的年龄,除了瘦点也没其它特质。旁边三个小不点,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七八岁,没有威胁。少年头扬起,鹰钩鼻子翘起锐目而视,张着嘴气喘吁吁地瞪着刘愈,倒是有不屈的风骨。 “小子,哪来的?姓甚名谁,如实报来!” “小子是你叫的?叫老子!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霍名病的是也,老子就是维城人!” 霍病?刘愈心说,如果不仔细听还真能听出个霍去病。名字相似,这秉xìng和能力还真是一般无二。本来在维城之外驻扎只是权宜之计,这还来个奇遇。 刘愈不yīn不阳地冷笑道:“姓霍的小子,知道私闯军营烧毁营帐,是何等罪状?” “要砍就砍,要杀就杀,反正也活不下去了,死了更痛快!” 话说的敞亮,刘愈也不跟他计较,先让人将他捆紧了送进中军大帐。等大帐中只剩下刘愈和徐轩筑以及连乎生吕楚儿两名侍卫,刘愈才有意要给霍病解去绳子。 “你们要作甚?”霍病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那把我弟弟怎样了?要杀就杀我,他们只是跟我来的。” 一旦进入陌生的环境。头脑里的一股热血冷了下来,少年的底气也就没先前那么足。气息紊乱了,整个人也局促不安,目光扫了一遍大帐,不知眼前的人将如何处置他。 “吕侍卫,你去弄点吃的过来,喂他点,话说要砍头之前总要给人家一顿饱饭。” 吕楚儿听到刘愈的吩咐。鼻子和嘴近乎皱到一起,用恶狠狠地目光打量了霍病一眼,从怀里掏出半块熏肉直接塞霍病嘴里去了。 “呸!”霍病听到刘愈要将他砍头,热血劲又上来了,“老子不用你们可怜,饱死鬼饿死鬼一样!” 话说着,脸开始抽抽。即便再不怕死的人,面临死亡时也会有本能的恐惧。这是人的天xìng,无法掩饰。 刘愈再一笑,对连乎生吩咐几句,过了片刻,连乎生拿进来一些行军用的干粮放在桌子上。刘愈摆摆手让连乎生和吕楚儿出去。刘愈想给霍病解去手上的绳子,有徐轩筑这巾帼英豪在,刘愈也不怕霍病耍浑的。 “吃吧。吃饱了上路。”刘愈道。 霍病手上的绳子一被解开,马上一头撞向刘愈,刘愈身体再不济。觉得应付一个少年应该没问题,用手一撑。没想到霍病的力气还很大。就这样被顶着退后老远,刘愈伸出一脚踢在霍病的肚子上,霍病卧倒在地手抱着肚子,半天没起来。 “不……不算。”霍病勉强支撑着想要站起,徐轩筑已经轻描淡写地将长剑架在他脖颈上,她虽然不知道刘愈的目的,但她明显不想让自己的丈夫犯险。 “赶紧吃。吃饱等天亮了,带着弟弟离开军营,别再干这种莽撞的傻事。” 霍病不太有信心,迟疑问道:“你……真肯放我们走?” “也就是犯在本将军手里,否则让你身首异处!” 刘愈立在门口看着霍病,霍病被拖进军营再到挨刘愈的一脚,人已虚脱,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干粮,有种贪婪的yù望。最后也顾不上身在敌营,拿起干粮便往嘴里塞。 徐轩筑到了门口这面,看了霍病一眼,问道:“夫君,您真要放他走?” “孩子而已,虽然人愣头愣脑的有点虎。” 刘愈说着,杨烈将霍病刚才用的弓给拿了过来,刘愈一提还挺重,拉了拉竟然是一把硬弓,足有百八十斤,这样的弓在军营里大力士也未必拉的动。 “把弓还我!”霍病冲过来,还没等靠近,脚下被徐轩筑一绊,整个人扑倒在地。咳嗽了半晌,没爬起身。 “小子,知不知道你犯在谁手上?”杨烈气呼呼地提起霍病的发梢,“这乃是中军大帐,几万大军的号令都是由此所出,你也不睁开狗眼看看就乱闯,是不是平rì里活腻味了!说,为何要来袭营?” 霍病趴在地上,人已经无力站起,整个人有些丧气道:“你们官府的,没一个好人!” 典型的仇视心态,要让一个少年对官府仇视到这程度,要豁上命来冒险,一定有其缘由。 刘愈搬过来一张椅子,坐下听他说了几句,便知道所料不错。 “还不是那狗屁县令,让我大虎哥去修城墙,修完了还不给工钱,不给工钱就算了,我大虎哥去讨要,那丫的找了几十个人出来打人,大虎哥吐了几碗血就死了。你们官府的,要不要赔命?”霍病气势汹汹地责问道。 “那姓何的不是已经赔命了?” “他赔命了有什么要紧?有几个县令的狗腿子,出了城就进了你们军营,还被当作是上宾招待,他们杀人放火的做的不比一个土匪少,你们怎不去抓?” 刘愈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事,叫来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东水营那边收纳的地方武装。而这些地方武装鱼龙混杂,东水营也分不清好坏,只要是声明忠于朝廷的一概都收纳。 刘愈心说这可不行,现在将那些祸害百姓的官府走狗手拿过来,等于是站在百姓的对立面,不管官府说的再冠冕堂皇,他们也会将官府当作前来镇压的敌人。而原本是杀人不眨眼山贼的福成,倒成了大救世主。 “吩咐下去,以后大军路过各地,不许收纳地方团练。”刘愈道,“对于已经收纳的,调查其来历,若是平rì里为虎作伥欺压百姓的,一律就地正法决不姑息。” 刘愈也是做门面功夫,首先让霍病信服他是个好官。至于那些收纳来的地方团练究竟是否“欺压百姓”,调查起来肯定会很困难。现在他必须摆出一副姿态,表明朝廷的立场跟灾民是一致的。 临近黎明,外面又是嘈杂声一片。 刘愈到门口看了看,东侧喊杀声一片,又是一波袭营的。只是这一波人来的气势汹汹,并非一两个人前来捣乱。可能是叛军准备来个先发制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攻城演练 袭营的是福成一系赶赴到维城增援的叛军,有三百多人。 叛军准备来个趁夜偷袭,没想到军营里早有防备,只是一交锋叛军便发觉不对头,跑的跑散的散,零星的有几十个逃进了维城内。 十几个没死的,身上也都挂彩的叛军士兵被押到刘愈面前。 没有多的言语,刘愈喝一声:“斩!” 十几颗脑袋登时从身体搬了家,在地上直打滚。 刚才还很嚣张的霍病,见到三个小跟班,捂着他们的眼睛,脸上也有忌惮之色。 同样是袭营的,待遇却不同,刘愈说要砍霍病的头,最后只是吓唬了他一下。 杨烈狰狞笑着看着霍病问道:“小子,走不走?” “走又如何?不走又如何?” 杨烈拿着把刽子手的厚背刀走过去,不怀好意的笑笑:“走的话,加紧了尾巴赶紧跑,不走,就留在这帮忙攻城,给你几口粮食。” 霍病连上个有迟疑问道:“粮管不管够吃?” “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 本来就是几个逃难的小子,虽有些力气,但现在也没人雇工,要么迁徙碰运气,要么参加叛军朝不保夕。能投军已是很好的出路,霍病再虎也知这是机会。 ………… 第二天刘愈便指挥大军全面攻城。 维城城墙四五丈高,没有护城河,从营地到城墙下坦途一片。 没有攻城器械,最土的办法是从城墙爬进去。梯子也没。只好先玩滋扰。 刘愈也没下令围城。只是从维城的西侧进攻。攻势也不是很猛烈。几十个人一组,拿着桐油罐子上去“投弹”,扔上城墙的没有赏,扔不上去的有罚,回来打十军棍。 这条是针对男兵的,女兵只是结成阵型在一旁观看,全当加油鼓劲的啦啦队。 城里的守军也不多,四五百人。近乎都聚集在西侧城墙这边。因为城内箭矢匮乏,眼见朝廷军冲过来,也没别的办法,守军只好用大块小块的石头往下砸。 于是攻防双方来来回回打了一个上午的拉锯战,基本没死伤。 到中午开饭,有不少士兵被打了军棍。御林军有投弹任务的还好些,南长安大营的兵平日训练不足就吃了亏,被打军棍的基本也都是他们。 被石头砸到的,挨军棍的,都簇拥在营地门口直哼哼。 “这样不行。达不到练兵的效果。”刘愈一手拿一张干饼,对杨烈道。“下午换个练法,往里投爆竿。” 爆竿也就是爆竹,往竹筒里塞上火药点燃了就炸开。杨烈本来还对刘愈吩咐带的那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感觉奇怪,现在才知道原来竹子能派上这用场。 “属下这就去吩咐。”杨烈道。 ………… 扔爆杆显然比扔桐油罐子好玩的多,不过一定要掌握点火的时机,不能靠城墙下太远,不然还没扔上去在手里就炸了。也不能太近,否则到城墙下就被石头砸了,爆竿不像桐油罐子可以直上直下的扔,必须形成抛物线。 跟投掷标枪差不多。 城里也有了防备。在见识过上午朝廷军“拙劣”的攻城手段之后,守军仿佛增加了信心,从城里各处搬来大块的石头,这次石头扔下来威力大了许多。 在砸死砸伤几个后,朝廷军这面就无人敢上前扔爆竿。 城墙上见石头管用,有个像是头领模样的哈哈大笑道:“你们这群孬种,有本事上来啊!” 刘愈气的将手里的水壶摔在地上,指着城墙上骂道:“你他娘的有种你给老子下来!” 两边开始打口水战,骂骂咧咧的也听不清双方在说什么。 那边骂的欢,始作俑者刘愈进了一趟营地,徐轩筑有些疑窦,急问:“夫君,若是这般僵持下去,平叛要平到何时?” “快了,就今天。”刘愈随口说了一句,招招手让连乎生等人过去,一起钻进了营帐里。 再出来,刘愈和他的亲卫一人手上拿着一把新研制的火枪。 “子弹不多,省着用。要学会瞄准,别对着天放空枪。”刘愈嘱咐着,准备带这二十多人的火枪队去练练手。 “夫君,这是作何?”这还是徐轩筑第一次见到火枪,不明白刘愈拿着根长管一样的东西去做什么。 “夫人,让你见识一下好东西。” 刘愈说着,一队人已经出了营地,此时城墙上下的士兵还在对骂着。刘愈走近盾牌筑成的栅栏之前,端着枪往城墙上瞄了瞄,三百多步,想瞄的太准还有些困难。 “能不能再往前点?”刘愈问杨烈。 “不行了刘统领。”杨烈道,“城墙上居高临下,遇上箭法好的再往前走可就危险了。 “那就等本将军先发枪,没吩咐你们先等等!” 既然要立威,显然要找个枪法好的。 刘愈是唯一一个玩过枪的。他早就看城墙上那个叫嚣着的叛军头领不顺眼,也许是觉得三百多步弓箭射不上去,那头领竟然拿着一根旗子站在城垛上摇旗呐喊着咒骂。被他所鼓舞,似乎城墙上的叛军也骂的格外大声。 “他娘的,让你横!” “砰!”一声,刘愈这一枪打出去,没打中目标,只是打在那头领脚下的城垛上,溅起几块碎砖。那头领骂的欢,也没注意脚底下有异常,对骂的局面也没改变。 刘愈在徐轩筑和众侍卫的注视下觉得有点悻悻然,这立威不成反被下了威风,幸好叛军那边不知道,否则一定会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失误,失误。这把一定命中。” 刘愈惭愧的笑笑,又摸出一颗子弹上膛。他这次特地将瞄准的时间增加了一会。觉得差不多。才扣动了扳机。 “砰!” 随着一声响。城垛上的叛军首领突然腿上一弯,人一头从城墙上栽了下来。叛军还以为他站不稳,纷纷伸手去拉,结果只将大旗拉了回去,人已经一头栽在地面上。 叫骂声登时停了,城墙上的叛军伸着头往下看了看,那头领两脚朝天,蹬了两下腿。死了。 死相也如其嚣张咒骂时一般的猥琐。 叛军一片哗然。好端端的,没一双眼睛看明白他是怎么掉下去的。 “怎样?”刘愈得意笑看着一副诧然表情的徐轩筑,“不错吧?” 徐轩筑脸上露出几分惊喜问道:“夫君,那真是您做的?” “可不是?不是为夫枪法准确,他怎能从城墙上摔下来。”刘愈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几分惭愧,他明明是瞄准那叛军头领的脑袋,结果打在膝盖上去了。这准头偏的很厉害。 “你们把子弹上好了,打一轮!” 众侍卫被刘愈的“神枪法”所鼓舞,纷纷将子弹上膛,刘愈口令一下。零零散散的砰砰声,虽然大多数都只打在城墙和城垛上。还是有几个中枪的,其中还有正中脑门的。 “他们耍妖法!” 城墙上有人喊了一声,紧接着各种各样的盾牌被架在了城垛上。刘愈那些还在驻足观望的“爆竿手”挥挥手道:“还等什么,投!” 一堆人冲上去,爆竿这次在没有干扰之下,大多数都扔了上去,然后上面噼里啪啦声一片,伴随着盾牌倒下的咣啷声。 后面的攻城也就容易多了,说是攻城,其实就是不断地往上扔桐油罐子和爆竿。一旦叛军想往下扔石头,马上就会有火枪响动。 城墙上的见识过火枪的威力,士兵个个成了惊弓之鸟,也不管是否打中,马上缩到城垛子后面去。 “投降不杀!” 刘愈找人喊了两声,本来他还打算叫人进去再拿些子弹出来,就见到城墙上举起了白旗。 叛军被“妖法”、爆竿、桐油罐子折磨的不轻,现在头领也死了。外面喊出“投降不杀”,他们也就没胆气再顽抗,乖乖开了城门。 本来是坚固的城墙,就这样兵不血刃地被朝廷军光复。 首战告捷。 朝廷军马上进了城,除了将叛军缴械,还要安置城里的难民。因为叛军对军粮的克扣,使得城里的百姓处在饥寒交迫中,整个维城内看不到一点绿色,但凡能下肚的都被百姓给吃了。 刘愈一边让人安置粥场发米,一边去巡视那些战俘。因为他还颇为不忿先前那些叛军的咒骂。 县尉府门前的空地上,叛军被捆着手脚跪在地上,刘愈过来,有很多认出来这就是刚才在外面挑事的将军。 “喂!你不是说投降不杀吗?现在又出尔反尔?” 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子,抬头看着刘愈,像是在用质问的语气说道。 刘愈当下就怒了,指着年轻人道:“你小子,本将军记得,城楼上骂的挺畅快。骂本将军什么来着?生个龟儿子没屁眼?这不是叫本将军断子绝孙?拉出去,斩了!” “冤枉啊。不是小人喊的。”被士兵拖着,年轻人也没了先前的嚣张,开始耍赖。 “还说不是,你那嗓门大的够可以,以为本将军耳聋眼瞎是吧?”刘愈吩咐道,“先把这张嘴给缝上,免得砍头时跟杀猪一般嚎叫。” 那人悔的肠子都青了,本来投了叛军准备在头领面前表现一下,现在却成为罪证要砍头。 “小人冤枉,真的是冤枉。”年轻人哭喊道,“小人就是维城里一卖咸鱼的,那周当家的看小人嗓门大叫小人在城楼上骂。那骂词可都是周当家的给编的呀!” 刘愈摆摆手让本来正要给他封嘴的士兵住手。 “周当家的是谁?” 杨烈在旁道:“就是被将军一枪被打中的那个,自从叛军进了维城,他就是维城的一霸。” 第一百九十六章升帐 叛军的主体是吃不饱饭的灾民,叛军的中坚却是悍匪山贼或是地方地主武装。 很多兵在遇到叛军后摇身一变自己也成了匪,回头再遇上朝廷军他们还可投诚。在以前,遇上官军镇压地方叛乱,这些两面三刀的人基本也会被纵容,刘愈却不想干这么没原则的事。 刘愈对杨烈吩咐道:“详细调查这些人当中,普通百姓就地遣散,原是维城衙差和官兵的一律先送进大牢,等叛乱平息之后再行议处!” 刘愈就是要摆出这样的姿态,只要是地方不抵抗纵容叛军进城的,即便事后幡然悔悟也是要被秋后算账。地方团练的纵容一定程度上加剧了这场叛乱的蔓延。 大军准备在维城内休整一日,首先要恢复维城内的基本行政。 董书所率的东水营一部奉命合围维城,尚未抵达。在董书看来,维城高城险峻,要攻克至少也要三两日,他还是一边指挥着清剿周围的叛乱,一边遵命向维城靠拢。同样没什么攻城辎重,这也是令东水军困扰的地方。 未料大军在一日之内先行进了维城。 东水军于九月初八夜进驻维城城北,平叛军扩大到万人以上的规模。不过因平叛军是零散各军的整合,在协调方面尚有问题。除了正帅刘愈和副帅徐轩筑,帐前将军有十几位,除了杨烈、蓝景和董书,刘愈对其他人尚不了解。 九月初八夜也是大军整合后第一次升帐。 帐里人头攒动很是热闹,有男有女,女军和正军协同作战尚是首次。主帅徐轩筑大多数的将军都有耳闻。至于徐菜花。听说过的人更多。倒不是她的治军能力有多高,而是因为她强大的杀伤力。徐菜花所率的女军后军也是在平叛军进入维城之后才赶至,因而也错过了攻城的良机。新婚燕尔,她似乎也并不太享受夫妻生活,主动请缨率军作战。 “姑爷,下一仗打哪?”徐菜花在升帐后第一个开口,刘愈知道她过来就是为了打头阵的,这完全是个暴力狂兼战争狂。 “这个本帅也说不好。”刘愈张开军图。“不如众将军探讨一下。” 大帐里的帐前将军面面相觑,他们作为军人,一向习惯奉命行事,上面怎么交待他们怎么遵守。战术上,兵部指挥元帅,元帅指挥将军,将军负责冲锋陷阵。大顺朝的军帅以上级别的将领在朝中都有很高的威望,比如说定国侯,人武断不说还不喜欢属下插嘴,令这股上行下效的风气很重。 以往升帐。元帅最多只是问问军情。现在刘愈作为主帅,竟然让属下商讨出兵的策略。这让诸兵将感觉到很不习惯。 徐菜花大大咧咧一拍桌子,拿出跟人比横的态度,道:“这些都是大顺朝的百姓,不守本份敢造反!?还有甚可议,由俺率大军将他们歼灭喽,一了百了。” 刘愈心中无奈叹口气,看来徐菜花只适合当个打头阵的先锋而不适合当元帅,智计近乎为零傻头傻脑还冲动非常,在家中她的那个丈夫王虎肯定要受尽欺凌。在这点上,徐轩筑便显得很识大体,也更稳重。 “那徐将军准备先攻哪座城?”刘愈指着军图问道。 “先……”徐菜花看着军图眼睛就发晕,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笑,“以前将军说攻哪个就攻哪个,现在……姑爷你说,俺徐菜花绝对不含糊!” 刘愈听她说话等同在听废话,此时看着众人问道:“你们觉得下一步的进军计划当如何?” 这么多帐前将军,平日里也都能独当一面,现在让他们军前议事倒没了底气。 杨烈稍微有些见识,也熟悉刘愈的为人,打破沉默道:“以属下看来,不若从西向东,从北向南,顺次夺回失陷的城池。先将东地的叛乱解除,再顺道向南。” 刘愈点点头,杨烈所说的都是一般的套路,现在也正是按照这个次序在进行。只是有很多细节要吹毛求疵。 “杨将军说的也有道理。”刘愈肯定道,“不过以我们现在的辎重,若要强行攻城恐怕要花大量时间,很可能会遇到前城未下,后城又失的情况。像维城这般不攻自破的城市毕竟是少数。” 众兵将这才感受到前路的压力。 虽然平叛军在兵力和战斗力都在叛军之上,可现下城池在敌人之手,只要叛军据城而守,平叛军就很难攻破城池。而现下现去制造攻城辎重尚困难,或者说不现实。 “困城或许可以。” 在杨烈率先发表意见之后,有一名军将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说话的是董书的手下,东水营正将,名叫苏云邵,沾着皇家的血脉。 “困城或许可以,但耗时日久。”刘愈道,“我们尽可能要速战速决。” 刘愈提出了要求,既要攻下城池,还要速战速决。这对现如今的情况来说很困难,每个军将感受到了压力,感情元帅升帐是给诸人出难题的。 本来刘愈打算集合众人的脑子来想问题,这也是他的习惯,希望身边的人能给他出主意。可这问题出的太难,没人能解答。 刘愈最后叹口气道:“不行的话,就找福成的主力军,来个决战,尽快将福成叛军的主力瓦解。” 现如今,也只能用这个最傻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一旦轻兵突进,很可能在后方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滋扰,这是长驱直入的弊端。但这是快速解决战斗的最好办法。 福成叛军的主力在东部偏南的遂城一代,一旦决定要寻找叛军主力决战,就要作好没有后援支持孤军奋战的准备。 升帐议事也没持续太久,两军合并一军,营地依旧分开驻扎。 刘愈独自在大帐中盯着军图看了一会,正觉得有些累要休息,突然觉得帐外有个黑影晃动下了一跳。 “为何你在这里?” 刘愈提着剑到了帐外,发现是昨日才加入平叛军的霍病。一身军服,拿着一根长戟在门口晃悠。 “那个谁让我在这当执戟卫,不在这站在哪站?”霍病被刘愈训了一句,很不服气地叫嚷道。 初生牛犊不怕虎,刘愈心说不收收他的野性,以后肯定出事。 “进来!” 刘愈喝了一声,摆摆手让霍病进了营帐。 第一百九十七章军令状 偌大的中军大帐只有刘愈和霍病二人。 霍病穿着宽大的甲胄,盔帽下一双眼睛勉强漏出来。拿着比他身子还高出两个头的长戟,走路磕绊不止。 刘愈提手,意思问他坐不坐。 霍病本想坐,但甲胄是“堆”在身上的,若是一坐肯定散了架。 “我站着就行。有什么要问我的赶紧说,我忙的很。”霍病说话自带着一股冲劲。 刘愈知道想教给这个野小子规矩也难,在军营里洒脱一下也无妨,他也并非拘礼之人。 “识字吗?”刘愈摊开军图,随口问。 “识。”霍病想了想,“就四个,霍、病、二、虎,不对是五个,那个一我也识。” 刘愈想起霍病昨日提及大虎云云,便再问道:“你叫二虎?” “嗯。二虎是我本先的名字,我只知道自己姓霍,名字是大虎哥给我起的,大虎哥说名字叫什么就没什么,我以前常得病,他就说叫霍病,这样就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全他娘的扯淡,我现在每年还是会得病。我们四个都是大虎哥当初在死人堆里扒出来的,都是没爹没娘。那三个,三虎四虎五虎排下来。” 刘愈这才知道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异性兄弟。 难得那大虎肯收留这些人,可惜人已经死了,不然这种重情重义的人值得一交。 “会打仗吗?” “打什么仗?让我当执戟卫,还要打仗?” 刘愈闻言不由一笑,道:“当兵的当然要打仗。除了会射箭还会做什么?” 霍病得意洋洋地仰起头道:“会的可多了。看你要什么。” “攻城会不会?”刘愈指了指外面。“像维城这样的,让你攻怎么攻?我是说如果你是指挥全军的,你会让士兵怎么攻下这城池?” “那还不简单,直接爬进去不就完了,就连最小的五虎,爬这么高的城墙那也是小意思。” 刘愈本以为这霍病是吹牛,那么高的城墙岂是说爬进去就爬进去的? 霍病说的言之凿凿,刘愈也想见识一下。为了求证当场找人带霍病去试了。 只见霍病将身上的铠甲一脱,找了城墙下一块墙角跟,双手撑墙噌噌噌就上去了,等跳上城墙再回过头得意洋洋地摆摆手。就连本来对霍病很轻视的杨烈,也不禁发怵,即便是最精良的御林军侍卫也没这徒手攀墙的本事。 为了展现他的实力,霍病又直接从墙上原路爬了下来,整个身子好像壁虎一样上下自由。等跳到刘愈面前,霍病得意道:“怎样,不是吹牛吧?” “不错。挺有本事的。”刘愈笑道,“如果找几个人给你训练一下。几天能把这本事学会了?” 霍病惦着头不屑道:“那就要看他们有没这天赋。” 刘愈道:“那我就升你为正尉,由你自己选人训练他们爬墙的本事。干不干?” 从一个小兵一夜成为正尉,这可说是军中立下极大功劳,少数也要在战场上砍下十几敌军的脑袋才能获得的殊荣。可霍病还是不太情愿,问道:“这个什么正尉跟执戟位有区别吗?” 霍病也不识字,尉和卫他也不知有何区别,还以为都是普通的小兵。当然不觉得有何荣耀。 “当执戟卫一个月只有五十斤军粮,当个正尉,不但军粮每月有二百斤,每天还有十个铜板的俸禄,你说有没有区别?” 霍病一听差点惊呼出声。本来五十斤军粮也足够他和三个小跟班温饱,现在突然加这么多,只怕每天吃撑死也吃不完。 “那……你赶快让我当正尉。”霍病看看刘愈,再看看旁边不做声的杨烈,表现出极为迫不及待的模样。 刘愈就是要让霍病迸发出拼搏的动力,此时说话也不急,笑着摇摇头道:“不行。跟你说的一样,要一次得这么大的好处,还要看你有没有本事。给你三天时间,训练出一百个能爬墙的,不一定非要徒手爬,用绳子勾索都行。练好了再来找我。” 刘愈再看着杨烈道:“杨将军,选人的事你帮这小子做。别埋没了他这点好本事。” “属下明白。”杨烈脸上也笑呵呵的,当初刘愈让他设法挽留这毛头小子时还多有不解,现在看起来这还是身怀绝技的能人。留人是留对了。 现在攻城辎重匮乏,如果能训练出一批爬墙的高手,连云梯和冲车都省了。省银子,省人力物力,一举多得。 他已经准备好让所有的御林军都来学,本来御林军都是各方面的好手,要学会不难。 中军第二日继续驻扎在维城,但侧翼已分成三路,每路两千兵马向福成叛军主力集结地遂城逼近,形成三面包夹之势。本来关中东部的叛乱也只在方圆二三百里的范围之内,平叛军的整体而动也让福成叛军活动的范围一再收窄。因为平叛军行的是过城而不攻的战略,本来最怕的就是叛军从后偷袭,但从两日来的行军情况来看,叛军明显都忌惮于官军的威力,即便大军路过也只是龟缩在城墙内不敢出来。 到第三日,由御林军和女军组成的中军开始向遂城挺近。 九月十二黄昏,大军驻扎地距离福成叛军主力所驻的遂城已不到二十里。 刘愈叫来霍病想问问他训练的成果,霍病一见到刘愈便嚷嚷道:“光赶路了,没有墙怎么练?” “没有墙沿途总有树,爬爬树也行。”刘愈还以为这小子没有完成目标。 “不用了。我已经把他们训练好了,还超额完成了任务。”霍病说了说,原来是杨烈给他的人不下五百个,除了一些天生手力和脚力不够的,或是畏高的,大多数的御林军士兵都掌握了爬墙的精髓,只是练的还不到家,可能会从墙上摔下来,必须要借助于绳索。 “现在可以让我当那个什么正尉了?”霍病迫不及待问。 “训练完成的是不错。但我也没说训练好了就给你升正尉。”刘愈手里拿着本书,好整以暇道。 霍病当场就怒了,这些日子起早贪黑的训练那些御林军爬墙,现在刘愈竟然反悔。 “装什么教书先生,拿着本书,就学那些满口假仁假义的人一样耍无赖是吧?”霍病气势汹汹地恨不能上去撕了刘愈,好在杨烈将这小子给按住。 “我也没说不给你提。”刘愈指了指遂城的方向道,“那边二十里之外有座城,今晚你就带人爬墙进去,把城门打开。我会叫人在城外支援你,做的好马上提你当正尉,若是做的不好被叛军发现了被砍了脑袋,我也没办法替你收尸,恐怕连三虎他们也要饿死街头。” 霍病挣扎开杨烈的手臂,指着刘愈怒道:“你狠!”说罢就要出帐篷。 “等等。” 刘愈突然叫住杨烈,拿出一张写着字的纸交给他:“在上面署个名。” “这……这是什么?”霍病往纸上看了看,没一个字他认得。 “这叫军令状。”刘愈道,“上面把你这次的任务还有期限都说了,当然上面也写了,若是你完成任务就提拔你当正尉。若你完不成,也是你自愿的,到阎王爷那别告我一状。” 霍病气的喘气都不均匀了,气呼呼道:“署就署,被砍头了大不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大笔一挥,在上面写了俩歪歪斜斜的字,其中的霍还缺了笔画。 “走好!” 临霍病出门时,刘愈还在后面幸灾乐祸地喊了一声。 夜幕降临,霍病也带着四百多学会爬墙的御林军士兵趁夜出发了。蓝景作为这一支特别部队的指挥,将从旁协助于霍病。 等一行人出发一会,杨烈才回来看着依旧在看书的刘愈问道:“将军,现下我们当如何?” “大军不动。福成肯定找人监视着中军大营。你先安排我们营中的三百骑兵,十骑为一组,做成是巡营的模样出城,然后集结在遂城城东门外的乱石坡。一会你要做的就是,待城东门的蓝色焰火信号一出,就带三百骑兵杀将过去,到时大军再开拔而去。” 围成的安全范围是五到十里,刘愈特地将大军驻扎在遂城城西二十里之外,就是为麻痹福成叛军。让他们以为大军准备休整一日再做攻城,而此时城中的驻防一定也以西城门为主,这就给了霍病机会。 随着霍病蓝景和杨烈的相继离去,大营中还是很安稳,徐轩筑本来打算让刘愈早些安睡,准备来日的硬仗。刘愈却拉着徐轩筑的手,笑着说了说家里的事。 “夫君,您这么怎么了?”徐轩筑觉得刘愈不太对劲,不禁问道。 刘愈叹口气,拿出一份战报,这是刚从京城星夜传递过来的江淮一代的战报,那边淮王已经出兵过了长江,继续向西挺近,一日间便连下六座城池。 ノ╲ ○ 電 囝 書 w w w . τ Χ Τ ㈧ ○. ι Α 淮王的不宣而战也等于正式拉开了争夺皇位的战争。 “我们现在没有兵,没有粮,自家后院的火还没扑灭。夫人,我真怕有一天淮王的大军杀到长安城,我们一家会因我当初的决定而遭受灭顶之灾。” “夫君,只要我们一家人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 说话间,徐轩筑的目光也变得热切起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一战未休一战又起 午夜时分,原本安静的大营突然热闹起来。 全军下令拔寨起营,直往遂城方向杀奔而去。虽然士兵们得到命令当夜不许睡,且要整装待发,但也没料到会在半夜来个急行军。 遂城的夜火有些明亮,火光通天。 刘愈在城外远远的看了看,以为里面陷入苦战,到了才知,遂城四城门大开,城里已经呈递乱了套。 第一股冲锋是由爬墙而入的四百多名御林军好手发起的,基本将城墙上守夜的士兵全数毙杀。打开城门后迎骑兵入城,再之后福成的叛军已乱了阵脚。 福成的叛军遭受到突然打击之后狗急跳墙想借着火势从南门遁走,结果遇上霍病带着十几人拦路。一场遭遇战,据说战况很惨烈,最后福成被霍病活捉。 “不是让你开东门,怎么跑南门去了?”刘愈听完霍病讲述,眉头深锁道。 “把门都开开不是更好?这样进出方便。”霍病说着,提醒道,“那个正尉……” 刘愈不加理会,看着被霍病用绳子拖着像牲口一样的福成,此时他身上的衣着被磨损的厉害,像个土叫花子。很浑厚的山匪,能被活捉也是不易。本来这样的匪首,在叛军阵前斩杀有威慑效用,但刘愈并无那般的残忍之心。 “就地正法!” 自从叛乱以来,福成一系叛军恶名昭彰,死在福成手上的平民不计其数。刘愈一声令下,宣判了这个当地有名匪首的死刑。 大军出发才不过五六日。已经平定了一股叛乱。成绩斐然。最大的功劳应该记在霍病身上。刘愈不说,霍病也不知,还一再嚷嚷要他的正尉。 刘愈知道叛乱不可能再继续拖下去,叛军一日不除,就无法腾出手全面应战淮王。光靠地方的军队根本无法跟蓄势待发多年的淮军相抗衡。 大军重新集结在遂城,虽然福成以及他的主力叛军已除,但毕竟东部的叛乱残军尚存,这些叛军占据着关中东部大多数的城池。要解决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血腥的攻城已让各地的叛军闻朝廷军而丧胆,更多的平民开始逃离叛军,现在正是招抚叛军的最佳时机。刘愈让原本福成的一部分手下去完成招抚的任务,一方面留下董书,率领东水营的四千兵马继续在懂地叛乱,而大军责折向西,往叛乱的中部挺近。 中部叛军分支众多,叛军的数量也不在少数,因为旱情严重,大军沿途看到不少的难民尸体。基本也都是饿死。本来朝廷下放了救灾的粮食。基本也被叛军缴获用以扩军,而在叛乱之后朝廷的赈灾又基本陷入停滞。使得旱情并非十分严重的关中中部地区饿殍遍野。 这是刘愈始料未及的,他不敢想象旱情最为严重的关中西南地区是如何一番状况。 地方上发生叛乱,不能一味的去镇压,刘愈跟韩升当初在商讨这场叛乱时也谈到这点。本来要以安抚灾民和平叛双管齐下,现在看来也是空谈。地方流民对朝廷军充满了不信任,朝廷军路过的地方官,即便有救灾的粥场,也很少有灾民敢过去领粥喝。 叛军基本就是用粮食作为诱饵来诱使普通百姓参加叛军,进入叛军之后才发现待遇并非他们宣传的那般好,每天能吃的粮食也仅仅够维持一人不饿死而已。而叛军对朝廷军的丑化使得这些百姓对朝廷军更加忌惮,连同他们的亲人和一些不明就里的普通百姓,也认为朝廷军只会比叛军更加凶残,这样的形象定位也跟当权者与普通民众关系脱节相关。 随着大军的推进,刘愈近乎是一日两次收到苏彦的求救信。 淮王的军队行进的很快,淮军过长江后推进三日却突然停下,而此时各藩王应召入长安的使节队伍已经抵达潼关周围。 刘愈看到战报不由无奈一笑,他开始有些搞不清楚淮王的用意。 一方面派大军攻城掠地作出要叛乱的架势,另一方面却好似悔过一样一天一封“请罪书”发往长安城,在请罪书上淮王不承认苏彦的帝位,只以“皇侄”相称,处处都显得他资历更老,所作所为是在为苏家镇守疆土。 刘愈看过苏彦传过来的“请罪书”誊本,感觉淮王苏云曜是在劝苏彦退位让贤,而他的叛乱也好似在为朝廷铲除邪恶。 刘愈知道,在淮王眼里他一定是新皇身边最邪恶的那个。如果要“清君侧”,他一定是最先被清理的。 没有刘愈这个师傅在身边,苏彦愈发不能承受身周的困局,不断催促着刘愈回去。 刘愈也在掐指计算自己回长安城的时间。 大军在进入中部地区后,第一批的攻城辎重运抵前线,有了这些辎重的帮助攻城也相对容易了许多,不再需要原始的方法去攀墙。毕竟不是每座城市都可以以少数精锐来偷袭,叛军吃过一次亏也学的聪明了,加紧了对城墙的防护。 两日内接连攻下三座叛军顽抗的城池,再到后面,叛军也学聪明了,见到朝廷军的旗帜干脆都弃城逃走,化妆在难民的队伍里也没人能认出来,他们中的大多数原本就是普通的百姓。 九月十九,刘愈算算日子也该回长安城了。剩下的平叛任务他打算交给杨烈全权负责,他要跟徐轩筑回长安城,全面应对各藩王入京的使节,以及淮王的公然叛乱。 当夜,刘愈叫徐轩筑收拾行装,这次回长安城除了带上身边的贴身侍卫,刘愈没打算带一兵一将。连同女军也要在徐菜花的率领下协同杨烈所辖的中军为战。 刘愈看到门口有个影子,掀开帐帘,见到霍病坐在门口,一手扶着长戟一手拿张干饼在啃。听到声响,霍病仰起头看了刘愈一眼,继续啃他的干饼。 “进来。” 刘愈说了一句,霍病将干饼揣进怀里,拍拍屁股进了帐门。 “准备跟我回去还是继续在这建功立业?”刘愈问道。 霍病一边嚼着没咽下去的饼一边口齿不清道:“那个正尉……” “不会赖你。”刘愈一笑,这些日子他基本是被霍病给赖上了。 “哼,让我写什么军令状,你却不兑现。” 而在案台那边收拾行装的徐轩筑闻听霍病的话不由一笑,道:“傻小子,你真当你们将军让你立下的是军令状?” “不是军令状是什么?”霍病气愤不已道。 “那是一封遗书。”徐轩筑解释道,“当日将军怕你回不来,又怕你那三个弟弟向他要人,就以你的口吻写了一份遗书,准备等他们长大了再看。将军可没打算不顾你三个弟弟的死活。” 如果这话是刘愈说,霍病肯定不信,但徐轩筑平日里待他还算和气,加上本身是女军元帅又没有太多架子,很得他的好感,这话他也就将信将疑。 “我又不识字,怎知是真是假?” 刘愈道:“那就跟我回长安,去读书认字学兵法,学会了就认得。” 这么一个英武不凡的少年儿郎,刘愈不想错过了栽培这块无价璞玉的机会。 第一百九十九章归家的路(上) “吱……吱呀……吱咕……” 伴随着车轴轱辘旋转发出的刺耳吱吱声,敞篷的马车上,刘愈仰躺在车斗上对着秋高的天空,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徐轩筑坐在他身旁,脸上挂着笑容,好似在丈夫陪伴下回娘家的娴静的小娇妻。偶尔也会为刘愈驱赶一下苍蝇,在晚秋时节,这些小生物的生命力是出奇的顽强。 连同侍卫都是一身便服,好像是沿途过往的商队,行在难民堆中,这一路人还是显得很突兀,高头大马让人不敢直视。 晴天朗日秋风送爽,两辆马车在百多骑的护送下沿着官道往北行去,离家迁徙在外的难民与他们一路同行。偶尔遇上饿的走不动路的难民,刘愈还会从马车上丢些干粮下去。 除了载着刘愈夫妇的马车,后面的一辆还载着半马车的货物和三个小不点,霍病不会骑马,也不习惯在马车上的颠簸,一路小跑跟随,边跑还边喊着号子,那节奏好似担夫,也好似船夫。 “加油了。”刘愈对霍病笑着,“再跑两里路,前面就是录城,今晚我们在录城的驿站过夜。” 霍病累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闻声直接加快两步,跳上了刘愈这面的马车。 “下去,下去。” 刘愈伸出腿踹了霍病一脚,霍病扶着车斗的沿勉强坐定,气呼呼地瞪着刘愈。 接近中部的郡城录城城外,难民也逐渐多了,成群结队的难民簇拥在城外的空地上。放眼望去连成片黑压压都是人。因为录城每天上午和下午会分两次开粥场放粥。沿途的难民也将这里作为了暂时的栖息地。看着难民身边仅有的包袱。拖家带口的也让刘愈颇为不忍。 到了城墙下,刘愈跳下马车到了粥场那边。 负责放粥的是录城内太守府的一名小官吏,得知是前锋将军刘文严,那小官吏的腿明显有些支撑不住身体。刘愈也没多说话,看着锅里熬好的粥有些稀,拿起一根筷子插进去便倒下,这明显不符合朝廷救灾放粥的标准。 “将军饶命!”小官吏跪在地上一个劲求饶,救灾是朝廷的大事。但凡官员有稍微的差池就会被问责,甚至会被砍头来安抚灾民。 “你们平日里就给灾民吃这样的粥?”刘愈问。 “回将军的话,前些天还好,不过近来录城外的难民越来越多,仓里的米粮下的很快,太守已多次向城中的富户借粮,但还是不抵用。粥只能越来越稀。” 刘愈点了下头,这小官吏说的没错。 半个多月前大军出征时在录城城外驻扎了一天,那时灾民也只有零散一小批,赈灾的粮食还游刃有余。可能是朝廷军镇压叛乱令周围的百姓感觉到兵祸降临,就有更多人选择背井离乡逃难。录城周围难民多了。赈灾的粮食也就愈发紧张。 有没有贪污,刘愈不想去查,也没时间去查。 刘愈也没办法来解决现在的困局,或许只有等入冬前南洋甘收获了,灾情才会得到缓解。想到这里,他也就没再多加为难那小官吏。 不远处一堆人簇拥在一起,像是在打陀螺。刘愈眯眼看了看,问霍病道:“那是什么?” “那是在玩九子登科打老牛,很多人喜欢这么玩,会有彩头,谁的技艺高谁就夺魁。”霍病仰起头道,“在我们那地,我玩这个玩的可好了,经常夺魁。” 玩陀螺也能玩出花样,刘愈走过去看了看,大致明白了“九子登科打老牛”是什么意思。 打老牛就是打陀螺的意思,而九子登科,是在地上摆出几个小木桩,从低到高呈阶梯状。然后不但要用鞭子抽动陀螺旋转,还要一鞭子一下将陀螺从低到高送上最高的木桩。谁送的高谁就夺魁,而九子登科的意思就是将陀螺送上最高的一级台阶。 这可是个技术活,据霍病说,平时由低到高的台阶都是由石头堆成的,这样一鞭子下去不至于会移动,抽鞭子的只需要控制对陀螺的力道就可。而木桩的台阶很轻,稍微用力不对,不但陀螺会动,连同木桩也有可能挪位,增加了技术含量。 摆下“擂台”的是个五六十岁干瘦的老头,脸上皱皱巴巴皮包着骨头,看似弱不经风,抽鞭子的力道却是很足。不但力道足,且力道很均匀,每次都能将陀螺送上台阶。但也许是他故意保留实力,每次陀螺只送到五六级台阶,将来挑战的人击败便可。 来挑战的,一人要交出一件彩头,大多都是铜钱干粮之类,若是夺魁后回报会丰厚一些,因而来挑战的也是络绎不绝。但技术上,老者技高一筹,才一会工夫旁边已经将彩头堆了一小堆,一个很美很娟秀的少女在整理着。 刘愈看了看觉得很有意思,便问霍病道:“你能来个九子登科?” “不行。我没那本事。”本来还信心十足的霍病此时也学起了“谦虚”。 “不是说你在家乡玩这个很出色?” “出色是没错,但你看那老头,明显就是干这个的,鞭子老牛和木台都是人家的,怎比?” 刘愈一笑,心说这应该就是“主场优势”,霍病也是那种聪明人,看得出老者对自己的东西操纵的驾轻就熟,每个挑战者应该都是玩陀螺不错的高手,但在老者面前还是一次次落败。 看着别人玩的开心,刘愈的手也就痒痒了,虽然以前见人玩的时候学了一次,但毕竟不是什么高手,重在参与,他搓搓手道:“要不我试试。” 刘愈正要拿起鞭子当众试试,那老者笑道:“这位官人,您该留下一件彩头。” 刘愈这才记起还有这规矩。可身边也没什么干粮和铜板。看老者和那少女也挺可怜。本着救济的原则,从怀里拿出五两银子的银锭放下,不但老者脸色变了,连身边的人也都是惊呼声一片。 “官人,您这彩头……小老儿不敢接,小老儿也拿不出合适的彩头来应。”老者诚惶诚恐道。 “没事,没事。”刘愈笑道,“我以前没玩过这个。赢不了的,不用老人家您出什么彩头,权当娱乐一下。” 刘愈虽然这么说,但老者心里还在打鼓,肯一次出这么多银子,不是此中高手也肯定精于此道,这么说最多只是高手谦虚一下而已。 “小老儿也没什么可当彩头的,唯独有这外孙女,若是官人赢了,便带走她让她在旁边当牛做马当个伺候丫鬟。” 刘愈眨眨眼。看了看那闻声娇羞的少女,山眉妙眸不涂脂粉也是动人。美是美,可惜这不是刘愈来玩这游戏的目的。刘愈没打算强人所难,不过又一想,他只算一个初学者,又没多加练习,赢是肯定赢不了的,也就点点头应了。 当刘愈拿起鞭子和陀螺,旁边围观的人也越积越多,之前那些来挑战的都算是小打小闹,现在居然有人一次出五两银子来应采,而老者也将美丽的外孙女做压,这就很好看了。 本来都以为刘愈是高手,对刘愈的期待也很高,但当刘愈甩起鞭子,很多精于此道的人马上看出他是个生手,甚至可能连邻家的顽童都不如。刘愈抽了一鞭子居然没抽到陀螺,旁边马上哄笑声一片。 刘愈尴尬的笑笑道:“诸位,见谅见谅,技艺不高,献丑了。” 第二次抽动鞭子,陀螺才转起来。 当然之前刘愈技艺的拙劣也会被人看成是故意隐藏实力,但刘愈多抽了几鞭子,即便是老者也稍微松口气,知道刘愈的确没有谦虚,他的确是个初学者,只是当玩还可以,但要跟他比那是断然不如的。不过马上,他的头有深锁起来,显然不太明白刘愈来挑战的目的。 轮到要登科了。 要抽动鞭子让陀螺起空落台子上,这可是最富有技术含量的,刘愈猛地抽动了一下,地面上扬起一团灰尘,陀螺腾空而起,不偏不倚落在第一级台阶上。这就算是一子登科了。 虽然是成功将陀螺送上了“一垒”,但刘愈这蛮力一样的玩法显然不蕴含高技术,旁边没有喝彩声,只有零散的笑声。 毕竟这第一级是最简单的,因为起始点是在硬地面上,力道大小无所谓,就是抽断了鞭子木台也不会倒塌。 陀螺在第一级木台上的转势越来越弱,刘愈知道再不抽鞭子陀螺就停了,现在虽然没本事也要硬上了。第二鞭子刘愈刻意留了手放轻了腕力,可惜这一鞭子下去,木台还是随着陀螺一起弹了起来。陀螺倒地,刘愈的游戏也结束了,最后只登了一子。 “官人以前没联系过这个?”老者没想到刘愈会结束的这么早,面含难色问道。 刘愈一笑道:“都说了是新手,权当一笑,大家见谅。” 刘愈对旁边围观的人拱拱手,就好像江湖卖艺人演砸了,向观众赔罪。不过刘愈既然是挑战者,胜负的彩头都是他自己担着,也没人会太介意。反而有人鼓掌,觉得这人输也输的敞亮。 不过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刘愈还没输,毕竟老者还未正式比过。若是老者也只能登一子或一子不等,刘愈还有机会。 老者拿起鞭子,脸上笑容轻松自在,显得很自信,也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众人猜想多半是这老头想到有五两银子赚乐不可支。 众人只见他稍抽动鞭子,陀螺已经在地上开始旋转起来。就在众人要见证一下老者是如何一次从一纨绔子弟手里赢得五两银子,老者突然猛一抽鞭子,然后陀螺高高跃起过众人的头顶,然后就没在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都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第二百章归家的路(中) 本是必输的局,没想到异况突现,老者的陀螺一时不慎打到没影了。 一子登科对无登科,奇迹般被刘愈赢下来。不但刘愈想不到,连围观的人都惊呼不可思议,议论声一片,显然都在为老者的发挥失常而感觉惋惜。 “喂,喂,你赢了。”霍病拽了拽刘愈的衣襟,兴奋的如同他自己获胜,一脸猥琐笑着便上去想捉着正在愣神少女的手。 刘愈喝道:“要做什么?” “把她领走啊,刚才不是说了吗,你的五两银子是彩头,而她也是彩头。现在你赢了,她就要给你当牛做马,带走不对吗?” 虽然霍病也是贫苦人家出身,但对于卖儿卖女的事情见的多,也就不觉得稀奇,现在拿少女作为彩头赢了就要拿回,就好像赢了东西是属于自己的,天经地义。 眼见那少女有怯懦之色,而霍病又太过咄咄逼人,刘愈紧忙阻止了他的进一步举动。 刘愈见那少女急的都快要哭出来,道:“一场游戏,何必当真。” 老者走上前,脸上瞧不出喜或悲,情愿又或无奈,也许是想到今后与外孙女天涯永隔不能再见,逐渐又带着些微伤感,声音悲怆道:“这位官人技艺高超,赢了就是赢了,小妮,以后要好好照顾官人,安守本分。” 那少女当场就给老者跪下,抱着老者的腿不愿松开。 老者神情决绝,刘愈心中登时恍悟,这看似一次侥幸的得胜。实乃老者有意放水认输。也许是老者觉得少女跟着他很可能饿死。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这才编个局,故意将外孙女输与刘愈。 老者将五两银子和外孙女一起推到刘愈面前,倒让刘愈这个赢家很尴尬。夫人就在旁看着,还有那么多双围观的眼睛,就这么将老者的心头肉给带走,旁人艳羡的有之,更多的是叹息。 其实很多人都看出老者是想让外孙女过好日子。 “这位官人,求您善待小妮。她自幼没爹没娘,就小老儿这么一副干骨头,再也看不了她些许时候。官人善待她是她福气,若是她不讨您喜了,就赶她走,小老儿在这里给官人磕头了。” 老者要跪,刘愈扶住他。 虽然刘愈已经明白老者的良苦用心,但他还是不能接受如此的一份馈赠。由从怀里拿出五两银子,合成十两纹银交在少女的手上:“拿回去,好好孝敬老人家。安心过日子。” 出手五两便已是相当阔绰,现在又加五两。很多人开始叹息刘愈这不是在行善事,而是在到处撒钱,围观的有很多都是贫苦的百姓,望着少女手上的银子,每人的眼中都放着奇异的光芒。 而刘愈也是无法,本来就是过来凑凑热闹,一时心善拿出点银子,可是能这样感动了老者,要将外孙女相赠。可他这趟出来是为救灾平叛,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在他面前卖儿卖女。 “不如就给她当嫁妆,一并归了本公子!” 突然一个嚣张的男子声音从刘愈的背后传来,伸出一只手,擒住少女捧着银子的手臂,一扯,少女不稳被那男子拉近怀里。少女“啊!”地惊呼一声,所有人目光也都同时看过去,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哥,带着一股奸邪的笑容,已将少女揽在怀。 “这位大官……您住手啊!” 老者没料到会横生枝节,见到外孙女突然被另一个陌生的男人抓住,紧忙冲过去,没想到被那年轻男子用力一踹,老者不稳被后面的人扶住。 那年轻男子并非一人前来,身后有不少的官差从马上跳下来,都是他的跟班,看样子像衙门中人。年轻男子本身也算瘦弱,穿着官靴带着小帽,有点衙门中幕僚的意思。 “不是说谁打老牛赢了就能得到这姑娘当彩头?”年轻男子有恃无恐,“头个你们都登了几子?现在轮到本公子试试了,赢了不但要带走这姑娘,还要拿她手上的银子当嫁妆。” 老者当下就急了,先前遇上刘愈这么个心善人好却不怎么会玩陀螺的,他才故意放水输了,现在遇到这嚣张的公子哥,不重新比过,却要接着先前的比试继续,那不是要将外孙女拱手与人? “不行啊,大官,再比一次,前次不算!”如果不是被众人扶着,老者已经磕头求饶。 那年轻男子脸上挂着冷笑道:“怎的不算,他登了一科,你一科没登上,现在轮到本公子了。登上两科就算本公子夺魁。” 说着他将鞭子拿在手里,将旁边闲置的陀螺抽动旋转,正要往木台上登,却被刘愈一脚将陀螺踢飞出去。他的动作不慢,刘愈速度更迅捷,好像踢球一般,将陀螺踢的没影。 “你!” 年轻男子脸上带着几分错愕,转而怒视着刘愈,显然没料到在录城地面上有人敢与他为难。 “哎呀呀。这位大官人,看来你今天发挥也不怎么好,一科没登上,要不等三年再试试?”刘愈笑呵呵地说着,旁边围观人群发出的哄笑声一片。 “反了!” 那年轻男子当场就怒了,挥起手上的鞭子就要往刘愈身上招呼,吕楚儿和徐轩筑却一左一右从侧方向他身上招呼过去,刘愈仅仅是后退两步,年轻男子已经被吕楚儿往脸上抽了一巴掌,留下五个五个指头印。 “你们……”年轻男子一愣,紧接着怒不可遏呼喝道,“给本公子打!” 话刚出口,便觉得脖颈上一凉,原来是刘愈抽出徐轩筑的佩剑架在他脖颈上。等于是将年轻男子给挟持住。眼见年轻男子被挟持,那些衙门的跟班都不敢再近前,只是抽出兵器远远观望。此事连乎生等侍卫已经赶过来,拦在双方的中间。 “你们是何人?”一个衙门捕头模样的人喝问,“太守的公子出来办公差巡视灾民,你们也敢劫,不要命了?” 说话之人将刘愈当成是带着奴役的客商,又或是出来运货的镖局中人,以为威吓两句会管用。 没想到带头的刘愈却呵呵一笑道:“太守的公子?那真是应该放了。” 就在那些衙门中人松口气时,刘愈突然一肘打在年轻男子的后腰上,令他痛苦地弓腰趴在地上。刘愈续道:“想放人也可以,叫你们太守亲自出来接他回去!子不教父之过,这道理要好好说道说道!” 第二百零一章归家的路(下) 录城南城门这面热闹起来,官兵成群结队地从城里出来,将刘愈等人当成是匪寇围在中央,而刘愈这面也是不遑多让,众侍卫严阵以待。 百姓不想凑这样的热闹,但很多原本在看九子登科打老牛的百姓离去不得也被困在当中不得离去,这使得更多的人往这面聚拢过来。 “官人,要不您快走吧,录城的官凶着呢。” 本来老者还对刘愈抱有希望,但看到刘愈跟官府中人较上劲,他也只能好言相劝。 刘愈却不以为然,问道:“老人家,您也是录城人?” “是啊,世代就居住在录城,咱关中人风水好,这样的灾,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也没瞧见一次,旁的地年年都有。可惜啊,还是被小老儿活着的时候给碰上了,真是报应。” 在普通百姓心目中,天神是至高无上的,但凡遇到灾荒都是天神在施加惩罚,与天无虞,是人在作祟。 老者续叹道:“这场灾说起来也不算重,就打录城来说,今年的粮食歉收了,可往常年风调雨顺的时候谁家没备着点存粮?可就是这些凶官,今年不但不减税,还要加派,说什么边关打仗要百姓养活,没有税那些突厥鞑子就会进咱关中,劫掠百姓。可到头来突厥鞑子没瞧见,这些凶官劫掠百姓小老儿可是瞧的真真的。” 刘愈一愣问道:“当地没有张贴朝廷的榜文,说免除关中一地一年的钱粮征收?” “贴了。”老者叹道,“可那管什么用。官府的该征粮还是征。该抓民夫也一个没少。凶官们说了。朝廷张贴榜文那是面上的事,军队还是要养的,突厥也是要打的,不征粮军队吃什么?怎么替咱保家卫国?哈哈,真是大笑话,咱百姓都没命活了,还打的哪门子突厥鞑子?要是那些突厥鞑子能带我们过好日子,把我们劫了又如何?” 乱必因起。而关中的乱天灾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虽然先皇和新皇都在三令五申要救灾为先,可地方的官员,为了中饱私囊还是不断的征派粮税,因为不征税他们就没油水可捞。这就是朝廷和百姓之间最大的隔阂,上令下不效。 百姓最先考虑的是自己的活路,子孙繁衍生生不息。若是命都没了,谈气节,谈忠君爱国,对于一般没经过四书五经洗脑的百姓来说不现实。 刘愈道:“入秋以后旱灾也减轻了。为何不回家?” “回家?”老者苦笑,“回的什么家。同族同村的饿死多少人都数不清了,本来旱灾除了,大家也是高高兴兴的,谁知道朝廷哪个昏官出的什么主意,要种什么……那个叫南洋甘的东西,还强迫着家家户户必须都要种。你说我们关中千百年都是种的五谷杂粮,不吃这些,难道那些涩的辣嘴的绿呼呼的南洋甘能吃吗?” 旁边不少人在听老者说话,闻声都附合,显然都不当南洋甘是宝,而是朝廷强行推行种植的“草”。 刘愈被说成是昏官,脸色挂不住,勉强一笑想替自己和南洋甘辩解一下,便道:“南洋甘只是还没成熟,等熟了是可以吃的。” “能不能吃的不知道,但我们熬不到那时候了。”老者继续说,“村里有不少人把南洋甘的苗给拔了,种点五谷杂粮,就有官府的人来抓人,严刑拷打,说是不遵皇命,死在牢里的也不少。百姓们觉得活不下去,就出来了,向北走,据说长安城是天子脚下,咱都是天子的子民,天子不想饿死我们,肯给一碗饭吃。走了几十里地就走不动了,也不知道是那些凶官良心发现,还是老天开了眼,他们居然在这里放粥,我们也就在这里熬着,熬一天是一天,熬死了下辈子投胎当个畜生,也好过当个受苦受难的人。” 老者说的哀伤,很多人也觉得酸楚,有些妇孺还偷偷抹一把泪。 这就是如今难民的现状,熬日子,熬一天算一天,每个人似乎都在计算着自己剩余的日子。在这样的心态下,若是叛军肯给他们一丝希望,他们还不投靠了叛军? 刘愈以前只是个普通的纨绔子弟,自己过着自己清静的日子,他人的生死他也不想管。但现在他将苏彦推上了皇位,那百姓的生死安乐他觉得就应该负责到底,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在一次次重演。 “官人,您是个好人,快走吧。”老者看刘愈不语,劝解道,“这世道并非您这样衣食无忧的官人能想象到,多走些路就看清了,以后切莫再这般冲动,否则会吃亏的。” 刘愈在想着事情,闻言不由一愣,随即一笑想明白了,老者应该当他是个没走过外路的富家公子哥。 “老人家,您放心,小子我什么都喜欢吃,就是不喜欢吃亏。”刘愈哈哈一笑,说道。 旁边听着的人都不以为然,近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看了眼少女手中的十两银子,好像在说刚才你不是就吃了大哑巴亏? 刘愈再一笑道:“有些人的亏,我想吃,还想多吃,但对于那些恶人,咱就要挺直了腰杆,不能吃亏!” “对!” 旁边突然有个壮小伙子振臂一呼,“要不咱反了!南边到处有过不下去的,直接抢了他娘的官府,有粮吃,有衣穿,总好过在这里挨着等死!再说咱抓了那恶太守的儿子,他一定会报复我们,横竖一死,不如死的轰轰烈烈。” 年轻人豪气万丈,被他的话所带动,不少人都应声附和。 那年轻人指着刘愈道:“这位官人敢抓官府的,就是好汉,咱就奉他为大王,干他娘的官府!就不信录城是他娘铁打的城墙!” 刘愈一愣,这岂不是要造反还要推上他当反贼的头目?心说这可不行,自己岂能反自己? “大家冷静!” 眼看群情激涌场面有些控制不住,刘愈赶紧喊道:“诸位冷静一下,等那太守出来了,事情会圆满解决,到时候大家觉得不满意再造反也不迟。” “那好!我们就等大王的一声令下!” 隐约的,这些人都已经以刘愈为马首是瞻。准备着一会谈判不成,一举造反。 眼见情势好歹是压制下去,刘愈也有些无可奈何,等了半天录城的太守尚未出来,别是得到风声先遁走了。若说这太守敢造次他也觉得断然不会,这些当一地首长的,媚上欺下那是惯用的手段。 “官人,您还是走吧。”老者私下里劝道,“您别官我们了,我们就是要反,还是被杀都是注定的,怨不得旁人。您是贵人,不该跟我们一起去送死,小老儿感念您的恩德。” “老人家,您放心,既然我在这里,就不会让百姓再受凶官的欺凌。” 刘愈正说着,也不知谁喊了一句“太守出来了!” 所有人闻声看向城门口那边,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官吏匆忙在随从护送下骑马过来,这个姓康的太守跟刘愈有一面之缘,之前大军驻录城外时他曾进军营“劳军”,送上一些粮草和干肉作为慰劳,当时刘愈还对地方救灾作出指示。只是刘愈没想到这人是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从这些百姓的口中更能清楚一地太守之为人。 见到老爹出来,那被吕楚儿捆着的年轻男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而此时人群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似乎就在等刘愈的一声令下,就要冲上前跟官府中人拼个你死我活。 因为刘愈也不知康太守是否得知他们的身份,只好先驻足观望。那康太守还没到近前就已经从马上滚也似地下来,匆忙忙跑上前,跪倒在地,口中说着迎接来迟。 然后刘愈便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迎上前,挥起手抽了康太守两个大嘴巴子,没一巴掌都浑厚有力声音干脆刺耳,场面安安静静,也使得大多数的百姓都听到这两记响亮的耳光。众人这才知道刘愈的身份不是一般的纨绔公子哥那么简单。 刘愈抽了两巴掌感觉过瘾了,才吹吹手语调高扬道:“康太守啊,您老可真是太客气了,您这么一跪本将军可有些受不起呀,要不本将军给您跪回去?” 刘愈的意思也很明确,他是武将,而康太守是地方文官,两边八竿子打不着,二者官阶再悬殊也并非上下级关系。再者大顺朝礼仪,见了皇帝都未必需要跪,而康太守居然见了武将都下跪,不合规矩。 但明显刘愈说话时消遣的语气居多,他也并没打算真的跪回去。 康太守战战兢兢道:“大将军您玩笑了,您是朝廷一等一的重臣,三军之帅天子之师,天子见了您都要恭敬叫一声师傅,下官只是一介小吏,怎敢居天子礼节之下?” 刘愈听着这话也觉得舒服,不愧是当地方官的,平日里拍马屁的工夫一定不少做。连这原本不成理的理都给他说通了,天子之师,天子都要行礼的,他自然要居于天子的礼节之上,那就是行大礼。 话虽然说的好听,但刘愈可不打算便宜了这危害地方的恶官。本来这次他奉的就是协调赈灾的差事,说白了就是钦差大臣,有先斩后奏的权力。现在这么多百姓看着,正是惩治贪官为民做主给朝廷立口碑的最佳时机。 刘愈字百姓注视的目光中,一把抓住康太守的乌纱帽,一把给提了下来,连同康太守的头发也散乱开来。 “康太守平日里鱼肉百姓也实在太劳累,不如摘了乌纱,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反省反省!” 第二百零二章藩王的阴谋 人潮涌动,人们纷纷想挤上前看看一地的太守,曾经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朝廷命官是如何在顷刻间被摘去乌纱帽。而摘去康太守乌纱帽的刘愈,在普通人的眼里也好像高高在上的神明,说不出的威仪。 “诸位,回乡吧。” 康太守被人押上马车,刘愈站在一片高台上用厚纸卷成的“扩音器”大喊着,“回你们的家乡,让你们离散的亲人有个安居之所,官府会赈济给你们灾粮,你们要拿起武器保卫你们的田地,守卫南洋甘,南洋甘就要收获了。” 刘愈当众立威,说出的话也有些效用,能跟普通百姓共患难,接济贫家人。但毕竟他现在突然从百姓的友善面变成敌对的官府中人,也就迸发出人群的不少质疑声。 “那南洋甘能吃吗?不能吃,以后又找不到你,那些官不照样欺压我们?” “反了!干脆反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还是出现在人群中,这也是百姓跟官府长期积怨的结果。百姓被欺压久了,终于被激发了血性,想压下去就难了。 刘愈知道想控制住局面的最好办法就是拿出一些实效的东西,比如说粮食,而被康太守等当地官员贪污的钱粮也不在少数,不如收缴了一并赈济百姓。虽然可能造成不均的情况,但这也是安定民心的最好办法,那就是帮助百姓去“抢劫”。 “诸位,你们先在此等候,朝廷即将发放钱粮。” 眼看下午已过半。就要到黄昏。刘愈本还担心钱粮来不及发放。谁知那康太守等人贪污的钱粮全都贮藏在城中的大仓之中。名义上还是为朝廷征缴的税赋,但实际回头就会被他们以私人的名义变卖。 “发粮啦!” 到黄昏时,城外到处都充满着这种声音,每个人手上会领着牌子到城里去领粮食和铜板,领到粮食的就可以回乡,继续去过他们自己的日子。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城外的喧闹持续到黎明尚未结束。刘愈显然低估了群众的力量,从晚上开始。录城周围的难民闻讯都赶了过来,很多重复领取的也无法计较,总之刘愈的目的就是让粮库和钱库中的银子一次发放干净。这些本就是百姓的血汗结晶,刘愈只是做到了还富于民,他也没觉得多可惜。 这是一次大胆的冒险,刘愈有点劫富济贫的意思。直到第二天上午,城外汹涌的人群才平淡下来,城里除了赈灾的粮米,其余库存的钱粮已经发放一空。 百姓们群情激涌着还想再多讨要一些,但毕竟钱库和粮库已空。 张贴榜文之后。刘愈也让守城的官兵随时观察百姓的异动,怕他们觉得不够会继续哄抢。但百姓都是知足的。刁民毕竟是少数,很多领到钱粮的百姓甚至在城门口跪拜酬谢,有些想闹事的,也会有人劝解,甚至有的还会拿出自己的一部分去补偿给拿的少的。 都是患难中的百姓,百姓也知道患难与共,这点令刘愈很感动。 刘愈也没想到路过录城会生出这样的变故,这变故的起因仅仅是以为一次玩陀螺。昨日的老者带着外孙女过来酬谢刘愈,感谢他的恩德,还一再提出要将外孙女送给刘愈当牛做马。刘愈昨日不肯授,今日更加不会强人所难。 “老人家,回家吧,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别再出来了。也希望以后风调雨顺不会再有今日的灾害。” 老者恭谨一笑道:“官人说的极是,日后风调雨顺的百姓就安居了。” 看着老者带着外孙女离去的背影,刘愈最后也没问他们到底姓甚名谁。他总觉得老者虽然看似懦弱无能,但说话很有条理,也充满了一些人生感悟和哲理,这并非一个农家老汉所应透出的气质。不过萍水相逢的人,刘愈也没精力再去将人家的家底去调查一遍。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霍病本来在城外监督放粮,此时进来,诧异地看着老者和外孙女离去的背影,“你当冤大头了吧?” 刘愈瞅他一眼,叹道:“你这小子,就是一点亏不肯吃,早晚会因此出事。” 霍病就是那种锱铢必较的人,不肯吃亏,人也显得格外刁钻。不过他的勇气是刘愈赞赏的,这是刘愈留他在身边的原因。 一行继续向北,第二日下午便已进长安城。 去的时候很低调,回来时更显得低调。长安城一切如常,繁华如旧,只是刘愈从这繁华和热闹中看出肃杀的危机。 刘愈和徐轩筑顾不上回家,先行进皇宫向皇帝汇报平叛的进程。 雅前殿内,苏彦看到刘愈终于松口气,据他自己说,他已经多日未合眼,因为江淮地区的战乱日渐盛。 “各家藩王进京的使节到了何处?”刘愈看过前线的最新战报后问道。 “停了。”苏彦道,“他们就停在潼关外,不进也不回,好像在等朝廷的旨意,袁相和那些大臣都是这么说的。” 刘愈心中一想,苦笑道:“他们哪里是在等朝廷的旨意,恐怕是在劝降潼关的镇守将军。从新皇登基以来,镇守潼关的南元将军牧与从未向朝廷递交过任何公文及效忠书,这还不说明问题?” 潼关是关中的东部要隘,一旦潼关失守,那关中之地将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诸藩王的这招也很高明,名义上是让使节团进京朝贺,不与朝廷闹掰,暗地里却已开始与朝廷交战。这是一招瞒天过海之计,令朝廷疏于防备,尤其在朝廷势弱的时候会以为还有转圜的余地,会被表象所麻痹。 而这支使节团的目的不但要迷惑新皇,还要图谋关中之地的天险。刘愈知道,潼关说什么不能落在淮王或是其他藩王的手上。一旦潼关失守,长安危矣。 “师傅,那怎么办?”苏彦也知道潼关的重要性,紧张问道。 “没办法,听说袁博朗跟南元将军牧与私交甚笃,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求他一次,亲自去招降。只要牧与支持朝廷,那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苏彦听到袁博朗,脸上露出几分难色。刘愈细问才知道,原来这几天袁博朗总是来求见新皇,已经被多次拒之门外。而刘愈跟袁博朗的关系又很僵化,使得苏彦都不敢确信袁博朗到底会不会帮这个忙。 第二百零三章老帅过河(上) “这忙他还必须要帮,除非他不想活了。”刘愈合上战报的奏本,急忙道,“忙上召集朝议,将所有在长安城正三品以上文官,正五品以上武将全部召集到峰翠宫内,议定出兵事宜。” “出兵?朝议?”苏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傅,太快了吧?这都晚上了。” “火烧眉毛,今天能解决的事还非要到明天?想不想当皇帝了?” 苏彦愣了愣,悻悻道一声“想!”其实现在也轮不到他说撒手就撒手,历史上前皇帝想寿终正寝除非当下一任皇帝的是他儿子,苏彦明白这道理,马上让吴公公去着人挨个大臣去通知。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刘愈回到长安城真是要做到大禹治水一般过家门而不入,虽然他也很想念娇妻,但现在情势的确已到了迫在眉睫,晚一刻都可能让诸藩王的阴谋得逞。失去潼关,就等于失去了长安城外最后一道屏障。 所有的大臣近乎都是在半睡梦的状态下被人叫醒,然后心急火燎地赶往宫中。许多人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何事,当细问得知是刘愈回到长安城,近乎所有的大臣释然。这个刘愈在他们眼中就是怪胎,职位是火箭一般上升的速度,权力也是越垄越大,出兵在外以为能得个清静,才半个多月又回来了。 这是大顺朝自建国以来第一次夜朝。以往即便边关和地方发生乱事,皇帝也只会召集小部分心腹大臣私下商议,这次却是将所有大臣都召集来。因为准备仓促。直到快三更时。能来的大臣才算到齐。臣子们在等待皇帝到来时议论纷纷,各衙门口今天都风平浪静,前线没有最新的战报送抵京城,淮王第二把火也烧的差不多,在江北再次驻兵,似乎在等各家藩王使节进长安城与朝廷展开和谈。 等新皇在刘愈和徐轩筑的陪同下出来,很多大臣望着刘愈的目光中都充满着敌视。皇帝有专信之人,这通常是乱国的征兆。而刘愈在他们严重又的确不是什么好货,属于佞臣。 右相袁博朗位高权重,在行朝礼之后,便开口问道:“不知皇上,今夜召集朝议所为何事?” 此事刘愈和徐轩筑已经立在武将之前,苏彦看了刘愈一眼,按照刘愈说的复述道:“朕召集诸位臣工,因潼关守将南元将军牧与部下,安力将军吴鹤为淮王所收买,准备杀死南元将军将潼关献与淮王一事。” 新皇一语令满场大臣错愕。 这消息来的太突然。很多大臣还没琢磨过味。安力将军吴鹤是潼关的第二把手,与南元将军牧与是结拜兄弟。还是连襟,在朝中是无人不知他们关系之密切,那真是好到穿一条裤子。现在皇帝却说他们要窝里斗,还要将潼关献给淮王,这消息走的不是兵部衙门,那就是走的御林军的密探。事情尚未发生,御林军又是如何知晓? 袁博朗再问:“皇上的意思是?” 苏彦道:“朕准备亲自前往潼关,劝服安力将军吴鹤,令他感念朕之恩德,一心忠于朝廷。” 刚才是一语令全场沉默,这次是一语令全场哗然。 新皇这是疯了?知道属下要谋反,不但不下旨捉拿,还要亲自去“劝服”?那可是潼关,潼关守军两万余,镇守的是关中东部咽喉。如果说皇帝是想以安抚为名行攻取之实,就是把现如今长安城的兵全部调去随驾,恐怕也不够给潼关守军塞牙缝的。 “皇上切莫不可!” 袁博朗一语,紧忙下跪请求收回成命,其他的文官也都跪请。 袁博朗慷慨陈词道:“天子乃是大顺朝之根本,皇上若是离开长安城,天子不坐朝,必为小人之所趁,国之危矣!请皇上三思再三思!” 袁博朗请君收回成命,却还扫了刘愈一眼,刘愈登时脸色变了,也不顾场面,问道:“袁相口中的小人,不会说的是区区本将吧?” 袁博朗大手一指,怒道:“你知道老夫说的是何人!” 在袁博朗认为,皇帝要离开长安城,那一定是刘愈唆使,而刘愈这样做的目的他弄不明白,但他确信这是个阴谋。现在刘愈权势通天,还不是想趁着乱图谋国政?把天子弄出长安城,然后长安城也就完全他说了算,呼风唤雨……一二三四,紧接着朝廷之主就换人了。 刘愈笑道:“袁相您多虑了,这次銮驾前往潼关,不但本将要随行,连同在下的夫人也会同去。这小人之说,从何说起?” 袁博朗当场一愣,刘愈的话令他所虑不攻自破。难道他想在路上弑君?不过细一想,如果真要弑君的话,现在长安城的兵马全为他所调动,随便在御膳中下毒岂非更加天衣无缝,何必要兜这么个大圈子? 袁博朗属于愚忠型,耍阴谋手段并非他所长,现在没有智囊在旁,刘愈的举动便不是他所能猜测。但他却确信刘愈有阴谋无疑。 刘愈脸上带着阴谋得逞的笑容问道:“袁相还有何话说?” “你这小儿,竟然怂恿天子离朝,就不怕为天下人所唾骂?” 袁博朗出言不逊,刘愈也不以为忤,淡然道:“皇上坐拥四海,天下乃是皇上的天下,走到哪里百姓也都是天子的百姓。天子巡视自己的百姓,天下人为何要唾骂于区区本将?” 袁博朗语塞,刘愈一旦搬出大道理,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他也没办法应答。而一旁的苏碧,显然也不太同意让苏彦离朝的做法,少有的站在袁博朗一边,问道:“刘将军,你到底要作何,不妨明说!何必这般遮遮掩掩,在满殿大臣面前做戏?” 苏碧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小腹微微隆起。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珍惜皇家的血亲。她虽然与刘愈暂时结成了盟友,但她也不能容忍刘愈将新皇,她的弟弟推出去送死。 刘愈没答话,坐在龙椅上的苏彦却道:“皇姐不必说了,去潼关之事是由朕决定的,与刘统领无关。这次朕去的时间也不长,而且有刘统领在旁守卫,朕也放心。” 苏碧登时白了这个弟弟一眼。他还是太信任这个狡诈的刘文严了。 以她所知刘愈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个简单的人,平日里一只温驯的绵羊,转眼间就在人眼前变成猛虎,还越来越凶,以前她也觉得能吃定刘愈,现在看来倒被人家一步步给吃了。要是皇帝还对刘愈这般盲从,一定会为刘愈所趁,造成区区一臣子功高盖主的局面。 “皇上,要不您再思虑一下?或者,等皇上冷静下来再作商议?”苏碧见皇帝态度坚决。也只好婉转地规劝。 苏彦抬手阻止了苏碧以及其他大臣继续劝说,道:“诸位不必再劝。这是朕的主意,不容更改。另外,朕还决定点二人随朕同赴潼关,在旁也有人照应。” 苏碧见劝解不得,只好问道:“不知皇上钦点伴驾二人是何人?” 苏彦指了指袁博朗:“一个是袁右相。另一个……”苏彦的手指向正立在苏碧旁边昏昏欲睡的柴锦,“便是柴驸马。” “啊?” 柴锦四下看了看,以为自己听漏了什么,在确定皇帝要找他伴驾,脸上倒没有惊骇,反而有点小窃喜。这可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平日里被旁人轻视,没想到皇帝在这等关键时候还想着他,让他伴在侧。 “臣领……” 柴锦正要接旨,却被苏碧拉了一把。苏碧神色凝重道:“袁相国有勇有谋,伴驾而出无可厚非,但臣妾的驸马……资质实在愚钝,再者臣妾已有身孕在身,还需要驸马在旁照料,请皇上另选他人。” 柴锦犯了狐疑,平日里自己的娘子最恨人说他愚钝,现在娘子自己却也在说。皇上找人伴驾,不找旁人偏找他,这在他看来是很荣幸的事情,也是对他能力的肯定,他搞不清楚苏碧为何要这样做。 “皇姐不必说了。”苏彦言之恳切道,“皇姐有孕在身,朕也本该将驸马留给你,但这毕竟是涉及家国安危之大事,在此事上,没有比柴驸马更适合的人选。此事就这么定了,朕决定天明之后便赶赴潼关。” 皇帝不但要急着赶去潼关,还要第二天就出发。这让很多人感觉到惶恐不安,最担心的当然是苏碧。 柴锦到底是不是“大智若愚”众说纷纭,在她看来柴锦也的确没上马平天下,下马治国安邦的能力。朝议之后都是关于天子和右相离朝之后朝廷上下的安排,城防由李糜全权负责,而长安城的治安由隋乂统管,至于朝政暂时由左相接任。 众臣想,反正天子去趟潼关也要不了多少时候,很快就会回来,也就没太当回事。 只有一件事很蹊跷,皇帝下旨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提拔为户部尚书。就是原本的商贸司经理衙门少卿韩升,一个很多人都不认识的老头。现在他等于是同时掌管了朝廷银钱的两大衙门,而原本的户部尚书,一并被新皇招去伴驾了,说是回来另有重用。 眼看朝议结束,刘愈和徐轩筑也准备回家交待几句,苏碧将刘愈叫住。 刘愈知道苏碧突然间要跟丈夫分开,还是在她有身孕之时,肯定会来责难他,但他也准备好承受。刘愈见苏碧连驸马都丢在一边,只是单独过来,也让徐轩筑先到宫门口去等候。 “你到底是何意?”苏碧上来便气势汹汹说道。 “这是皇上的决定,并非下臣之意。”刘愈搪塞道。 “别以为本宫看不出来。”苏碧抹了一把眼泪,再不复以往的刚强,“你这是准备让皇上打着去招抚的旗号,实际上是要御驾亲征!而本宫的驸马,也不是去伴驾,而是被你留在身边当作人质,用以挟持本宫留在长安城安守本分!好你个刘文严,用心如此之狠毒,难道本宫上辈子亏欠了你什么?” 第二百零四章老帅过河(下) 身患其苦也更容易设身处地考虑一些事情,刘愈未料苏碧会如此轻易看破他的用意。他也并未打算再隐瞒下去。 “信竹君殿下请体谅。”刘愈无奈道,“柴驸马一人赴战场,而我们夫妻都要上阵杀敌,同是为国而战,又何必计较小家得失?” 苏碧将脸上挂着的泪擦拭干净道:“你是臣子,为国赴难那是你的责任,为何要拉上本宫的驸马!?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枉本宫如此信任于你!” 说完苏碧转身要走,偷偷再抹一把泪。她也没想到今日的朝议会令他们夫妻天各一方,除了怨恨刘愈,也挺为柴锦不值,柴锦一直拿刘愈当作朋友,而刘愈显然只是拿他们夫妻当作垫脚石。 刘愈也没办法控制别人对他的想法,带柴锦出征,就是要让他作为对苏碧的牵绊,天子离朝,苏碧在朝中声望又隆,除非她想让自己的孩子出生之后没爹,否则她还是会尽力在长安城做好后援工作。 苏碧要赶着回去跟柴锦作最后离别前的温存,刘愈也要顺路到家中看看小娇妻,至于李遮儿那边他今夜是没时间过去。回家路上,徐轩筑见刘愈沉默不语,问道:“夫君为何要让皇上与我们同去?” “同去就不再回来了。除非等到天下安定的那一天。”刘愈心事重重的模样道,“我一人分身不暇,新皇身边又太多危机,首尾不得兼顾。只有御驾亲征,我才能放下心。” 徐轩筑对刘愈安慰的一笑。她作为一员武将。从十五岁起已长年征战在外。习惯了军旅生活。本以为成了婚生活就会平静下来,却要与丈夫一次次出征在外,也会平添几分妇人的愁绪。 一夜之间要安排的事情实在太多,刘愈也只能回去看看韩家姐妹,让她们放下心,也没时间多陪她们。离别最伤感,看着她们哭红的眼圈也只能狠下心肠。刘愈还要去兵部那边调兵,虽然此行要以低调为主。但涉及到銮驾出长安城,也必须隆重其事。 刘愈是准备直接御驾亲征,但实际上除了苏碧,其他人都没会料到刘愈有此招。毕竟现在长安城军力空虚,半数以上大军还在平定关中的叛乱,而城防衙门的兵又不适合上战场,御林军虽然骁勇,但也只是个人能力方面,在军法和战法上跟常年驻扎在边境的兵还有差距。 很难想象刘愈会带着三瓜俩枣的虾兵蟹将出征有几十万兵马为后盾的藩王。 在黎明之前,以护送为名义。兵马都已经调集到城外。御林军随行兵马一千,由御林军总统领瞿竹率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也就是这一千人,是护送銮驾到潼关的全部兵力。 雅前殿里,还在做着出征前的最后准备,苏彦再次离开长安城却已是有家有室的男人,小鱼对他依依不舍,这对患难与共的夫妻情义很深,尤其想到小鱼现在连名分还没有,苏彦更是提出要封了皇后再出征。 “时间不等人。”刘愈道,“这次我们名义上是去向牧与劝说缉拿他的手下,实际上我们就是为制服牧与,如果牧与被藩王的使节所劝服,背离了朝廷,那天下将会易主。皇后被封了再废,你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苏彦沉默了一下,没再多强求。现在刘愈在他身边他也有了些底气,只不过刘愈让他去潼关劝降牧与,还是令他觉得不妥,毕竟他连南元将军是什么概念,牧与是谁都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听他的话也不清楚,就这么贸然的过去,还带那么一点点兵,有点送羊入虎口的感觉。 “师傅。我……我能不能不去?” 尽管苏彦也知道问的不是时候,但他还是最后恳求了一次,“师傅也知道我,平日里什么都不懂,连这个皇帝怎么当也不知道,师傅您那么有本事,您一定能将那个什么南元将军给劝服,我去了只会添乱,还不如不去。” 刘愈叹口气,看来苏彦到现在还不明白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此行要“劝服”牧与一心归降于朝廷,说是劝服,实际上有很大可能要动用于武力。而在夺得潼关兵权之后,直接以潼关的守军为主力军,展开对淮王以及其他藩王的反击,他留苏彦在身边也是不想分兵,而且天子御驾亲征也有鼓励士兵的作用。现在长安城的兵马捉襟见肘,必须要集中优势兵力。而纵观整个关中,论兵将的实力,连御林军都未必比得上潼关的守军。 这就是特警和野战部队的区别,面上再风光那也不是上战场的料。 大军在城南集结,而銮驾出巡本来是隆重其事的事情,地方的官员和守军都要亲自护送迎接,但因为此行匆忙,而且不能太张扬,一切都做成是御林军出去练兵的模样,苏彦也只是坐马车而不是乘銮驾。行进速度上,也要保证在两天一夜内不停赶路到潼关关下。 随銮驾出巡的还有袁博朗和几个文臣,他们身子骨都单薄,不会骑马,也只能坐马车,而这样连续不停的赶路最让他们吃不消。刘愈也特地给他们准备了软被和软枕,说是伴驾出巡,其实行进速度上会比逃命还要快。 “你就让老夫坐这样的马车?” 袁博朗看着眼前的马车,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 刘愈没好气道:“袁相国,请您明白我们目前的处境,潼关得失只在一念之间,难道还要用八抬大轿抬您过去?” 袁博朗见皇帝的马车也好不到哪去,也就释然了,跟几个文臣钻进马车里。大军也即将出发。 而此时以苏碧和小鱼为首的皇家女眷正在为丈夫送行,柴锦大大咧咧的觉得这是历练还不觉得什么,但苏彦那边是一脸的委屈,离开长安城实非他所愿。 跟小鱼告别,苏彦也走过来,刘愈正要扶他上马车,一个脑袋钻过来,瞪大了眼睛打量着苏彦,问道:“喂!他是谁?” 正是要随军一起出征的霍病。 刘愈赶紧阻止了霍病的不敬,拉他后退几步,道:“这是天子。” “天子?”霍病想了想,“我的娘啊,天子不就是皇帝?哎呀,小民给皇帝请安了。” 一跪到地,一个劲的磕头。 苏彦也不认得霍病,就见到一个比他还矮的小子在那磕头不止,无精打采道:“不必拘礼,请起身。” 霍病还是赖着不肯起,他是个街头的混混,见到个大官就已经觉得很荣幸,陪着刘愈摘了康太守的乌纱就让他在三个兄弟还有那些士兵面前吹嘘了半天,现在遇到皇帝,更是让他觉得荣幸到姥姥家。 “起来!” 刘愈喝了一声,终于把死赖着的霍病拽了起来。 刘愈道:“天子的安危涉及到大顺朝子民的福祉,现在本将军就命你伴在銮驾之旁,拼死保卫天子的安危,可有问题?” 霍病眨眨眼,马上咧开嘴笑道:“没……没问题,让我守着皇帝,谁来了我非劈死他丫的!” 第二百零五章关内战(上) 秋一天一天的深了,随着天气的转凉,潼关里的兵将日子并不好过。 朝廷自从新皇登基以后便未再向驻守潼关的兵将发过一次军饷,据守关的将军说,是朝廷里的一些小人克扣了军粮,新皇对潼关将士撒手不管。朝廷的不作为,引起了中下层兵将的不满。 只有上层小部分军将知道,朝廷拖欠粮饷主要原因是守关大将南元将军牧与与朝廷关系僵化,自从新皇登基以来,他连份最基本的效忠书都未呈交给长安城。很多人不明白牧与的想法,但牧与的兄弟,安力将军吴鹤知道,牧与这是在待价而沽。 牧与征战沙场三十几年,从少年郎到头发花白的老帅,一直都是被人压着当第二把手。先是有镇远侯,后有定国侯,他总是不能独当一面,只有这次,先皇临终前安置他接替定国侯刘兆镇守潼关,他觉得这是一次机会,至少他要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 牧与为人谨慎,从不与朝中皇子交往,但他也有钦佩的皇子,四皇子苏壬,也就是后来的晋王。晋王为人低调,也很内敛,又有做大事的风范,在三皇子和宜王相继倒台后,在他看来晋王登基十拿九稳,他也作好了效忠晋王为他谋一番事业的准备,可惜在皇位继承人上突然杀出一个懦弱无能的昱王。 这个昱王,是他平日里最看不起的,虽然是嫡子,但混迹市井多年,种种行径已与泼皮无赖无异。他不想为这样昏庸的帝王效命。他在等待更好的时机。或者说。更好的条件。 ………… 九月二十四日夜,牧与第三次会见了淮王的特使,也是淮地未来的掌权人敏郡主。 她不但带来了淮王的亲笔信,还许诺了丰厚的条件,连同牧与的妻族也会荣耀一世。这让牧与很动心。 本来他最担心的是淮王的帝位正统问题,但敏郡主说的很清楚,淮王本就是顺天应命的帝王正统,曾经的太子。九纲摄政。若非苏云阳矫诏,现在的淮王不应只坐拥淮地,而是应该坐拥四海之土。 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连先皇在世时也经常感叹若非他的兄长寄情山水而无意皇位,也轮不到他执掌国政。这是一种谦逊的说法,显得他好像多么无意于皇位,但事实上他的确将兄长的皇位给占了,天下人皆知。 潼关关前将军府打大厅内,牧与的影子被细长的烛火拉的很长,跳动的身影中。一个人的影子从门口进来,牧与本以为是刚举家迁徙过来的妻子。但见到是自己的异姓兄弟也是他的连襟吴鹤,他的身子重新回转了过去。 “大哥,那个人……是敏郡主吧?”吴鹤见牧与这些日子都在有意避开他,不禁问道。 汃_ 澪_電_孒_書_ω_ ω_ W_.T_Χ_t_8_○. ξ_Α “兄弟,有些事情为兄暂且还不能跟你说,会有结果的。” 吴鹤一叹道:“大哥,你不会不知道敏郡主和淮王的立场,他们现下有求于你,肯定会拿出丰厚利禄,可一旦他们执掌了天下,怎还会厚待于你?削夺你兵权,然后抄家灭族,自古以来皇家中人此等事还做的少了?” 吴鹤的话也让牧与的神情冷峻下来,牧与冷冷地看着吴鹤道:“那以贤弟之意,当如何?” “皇上已出长安城,马上就要亲自往潼关劳军,难道这不是大哥与朝廷重修旧好的机会?我们是大顺朝廷的子民,怎能作出有悖伦常之事?” 牧与面对吴鹤苦口婆心的劝说不禁大笑起来,笑的甚至有些苍凉。 “你真当那皇帝是来劳军的?”牧与将一份密报甩给自己的异姓兄弟,“看看吧,这是长安城飞骑过来的消息,那个狗皇帝,是来取你这个忠君爱国将军性命的,他们听是风便是雨,以为你勾结淮王,正要来拿你人!” 吴鹤看着密报有些不可思议,道:“这……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有小人诬陷,我知道了,一定是淮王找人在长安城散布谣言,破坏你我与朝廷的关系。大哥,我们可不能上当啊!” “现在不是你我上不上当,即便这真是淮王所为,既然朝廷信了,那我们也只有跟淮王合作一条路可走,否则就是自寻死路。”牧与道,“不过暂且我们先要作出迎接的架势,为兄,想送给淮王一份意想不到的投名状!” 吴鹤一愣,细一想大惊道:“大哥莫非要……” 想什么他不敢说下去,作为一个臣子,这是不该想更不能说的。 弑君! 把家族灭上十几次都不足以抵偿的罪行。 “他不仁,莫怪我我不义!” 牧与刚将长剑抽出来来表现他的决心,便有侍卫来报,銮驾已驻扎在潼关外五里的地方。有一队朝廷的使节正往潼关而来。 “来的好快!” 牧与挥动着长剑,下令道,“打开内关口,迎接使节!” 说着牧与已经急匆匆往门口而去,像是要亲自去接銮驾入潼关。吴鹤心中紧张至极,紧忙跟随着神态坚决的牧与,再劝:“大哥,要不你再想想!” “想什么?”牧与喝道,“老弟,你我已经在军营中混了几十年了,我还是个什长你是个伍长的时候我就说过,当兵就是要建不世之功业。曾经我们都是光棍一条,连乡野村姑都取笑我们,后来还不是娶了家乡里曾对我们看都不看的官家姐妹?我们是踏着多少人的尸体才熬到今日的地位。难道,你要让我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而仅仅是为了那狗屁的君臣礼节?” 开弓没有回头箭。 牧与本是个乡野的少年,没读过书,更不懂大道理。他之所以能进阶到今日的地位。一者是他的坚韧不拔。还有他肯学向上。在那么多不识字的偏将中,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通过自修考取文秀才的。也正因如此,曾经的镇远侯和现在的定国侯都很看重他,一再向朝廷举荐委以重用。 但这样的人通常骨子里也带着一股狼性,一个努力拼搏到极致的人,眼里也只有他自己。 牧与横下心是要去弑君,但当骑着马快到内关口的时候才得知,銮驾并未随使节一同到来。先行进潼关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当年的恩师,也是曾经的礼部尚书,现在的右相袁博朗。 “怎会是他?” 当年为了求取功名利禄,他少不得要去拜见这个名义上的恩师。实际上,他最恨的就是袁博朗之流满口仁义道德的迂腐之人,以前总要耐着性子,现在他位高权重,便不想再见到那个只会啰嗦一些大道理的老学究。 吴鹤已经知道牧与的态度坚决,事已无法挽回。听到銮驾并未进关心中也就稍放下来。 “大哥,见不见?” 从密报得知。随銮驾出来的还有一千多御林军。虽然以潼关的兵力,干掉这一千多御林军并不难,但这里毕竟距离长安城才几百里,若是御林军拼死护送新皇回到长安城,那他的计划就要彻底泡汤。还可能因此而获罪。 想到这里,牧与道:“袁博朗一定是来打前哨的,随后銮驾就会进关。对于这老家伙,我们尽量以礼相待,不能让他和皇帝起了疑心。” 牧与突然又看了吴鹤一眼,“贤弟,之后可能还要为难你一下。” 吴鹤一愣,马上想到一件事,朝廷这次就是来捉拿他的。心中登时便凉了下来,为了获取袁博朗的信任,牧与莫非是要为不世功业,将他献出去当信物? “大哥,你……” 牧与拍拍吴鹤的肩膀道:“放心,你我是兄弟,这几十年都没变。大哥会护你周全。” 牧与向来说话算数,这是吴鹤佩服他的地方,他的话也令吴鹤放下心来。看来兄长只是为了麻痹袁博朗,并非要送他去死。 ………… 关前将军府大厅里。 牧与在吴鹤以及几个心腹大将的陪同下一同迎见了朝廷的使节,右相袁博朗一行。 袁博朗虽然并非独身前来,但带的随从也不多,除了一个户部尚书有点名头,其他的也都只是随从。而这些随从也不过二十几人,都是清一色御林军侍卫的服饰和装扮。 在两万兵士驻守的潼关内,他没对这二十多人有丝毫的忌惮。只是他们拿的武器,令他感觉很费解,棍子不是棍子,刀不是刀,更非长枪,而只是一根根圆筒一样的东西,背在背上,好像很轻便,只是不知道有什么用。本来他还准备叫人卸下他们的武器,但见到他们所带的也并非刀刃,也就没太在意这点。 袁博朗在刘愈面前总是被欺压,但不代表他在旁人面前也要受闲气。 毕竟他是堂堂的右相,文臣之首,而牧与又曾是他的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儿子面前,他还是要在某个人面前趾高气扬一下,学生有本事,他这个当先生的脸上也有光。 “中先哪。为师不请自来,不会觉得为难吧?”中先是牧与的表字,袁博朗对某个人趾高气扬,但对于牧与,还是很和顺的,他从来都是以慈父的形象来面对晚辈。 某个人虽然是“晚辈”,不算在他善待之列。 “师傅大驾光临,学生理当迎前三里,但军务缠身脱不开身,还请师傅见谅。” 师傅也是古代对老师的一种称谓,既师既父之意。这样的称谓,显得很恭谨,也很敬畏,令袁博朗很满意,目光也扫过身后的某个人。 作为先生,袁博朗本来要跟这个得意门生好好叙叙旧,但毕竟他也是朝廷的使节,是带着目的前来的。他也就直言不讳。 “中先哪,你手下可是有个叫吴鹤的?” 才一句话,整个大厅里的气氛登时近乎凝固。 第二百零六章关内战(下) 被袁博朗当众问及是否有吴鹤这么一个手下,牧与脸上表现的很镇定,故作不知道:“吴鹤乃是学生的结义兄弟,朝廷封的安力将军,不知恩师找他所为何事?” 袁博朗道:“这样,你找他出来,为师有些话要对他说。” 本来吴鹤就站在牧与的身后,牧与笑着转身道:“贤弟,既然右相有话对你说,便应了。” 吴鹤惶恐不安地走出来,打量着袁博朗,袁博朗同时也在打量他。 说吴鹤勾结淮王,只是新皇一面之词,而新皇的消息多半来自刘愈,袁博朗抱着谨慎的态度。他不知刘愈安的什么心。 “你就是安力将军?” 吴鹤战战兢兢行礼道:“正是。” 袁博朗叹口气,回了下手道:“勾结藩王,密谋加害南元将军,你可认罪?” 不但吴鹤大惊,连牧与也表现的很震惊,吴鹤尚未辩解,牧与抢先道:“贤弟,枉为兄平日里善待于你,你竟恩将仇报!?为兄真是看错了人。来人,将他拿下,交由袁相处置!” 随着埋伏在后的刀斧手鱼贯而出,吴鹤有点哭笑不得,之前牧与还说要护他周全,怎就一转眼要将他拿下?这罪名一旦坐实,不但要人头落地,还要祸及家人,这冤他可不想背。 “冤枉,袁相国,此事定为小人栽赃诬陷!” 本来袁博朗还有疑虑,觉得吴鹤是自己爱徒的结义兄弟,处置起来会有困难。现在见牧与也深明大义。深感欣慰。袁博朗对于吴鹤根本就不相识,也没有要保他的意思。 “拿下!” 袁博朗一声令下,身后的几个侍卫便将吴鹤给擒住,按在地上。吴鹤本来为自己辩解了几句,此事也沉默了,知道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吴鹤心灰意冷,他知道自己被皇帝捉拿回去,肯定会不由分说地斩首。刑部都是些什么人他很清楚,欺上昧下,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皇上说他是逆贼,难道刑部的会定他冤枉? 他更伤心的是自己的结义大哥,在这时候竟然不为他辩解,还推波助澜送他去死。 吴鹤心想,可笑自己还一直信任他,现在他肯定是为了他的不世功业,准备牺牲一切,甚至是他身边最亲的人。 祸首被擒拿。似乎一切问题都已经解决,此时牧与更关心的是銮驾是否进潼关的问题。 “恩师。不知皇上现下……” “皇上此行就是为这罪首而来,另外皇上还有些话对你说。”袁博朗一顿,另外还有道密旨。 说到密旨,不知为何牧与又紧张起来,皇帝的密旨可可是机密的东西,袁博朗居然当众说出来,事情有点不太简单。 袁博朗从身上拿出一份被泥封的“密旨”,打开之后想当中宣读,在袁博朗看来,这应该是一份敕封的旨意,现在皇上既然要拉拢他的这个得意门生,显然要许以重利。但当他看到上面的文字,脸色马上就变了。 “恩师,发生何事?” 本来牧与已经跪在地上准备接皇上的御旨,现在突然见袁博朗停了,脸色还阴晴不定,便有些诧异。 “这……” 袁博朗看着密旨上的文字,手都有些颤抖,突然袁博朗身后走过来一个小子,问道:“喂,老头,你怎么不念了?” “混账!你是何人?居然敢对袁相如此无礼?” 牧与当即便怒了,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先生,但袁博朗毕竟是文臣之首,朝中的声望无人能及,偶尔他提及这个恩师也常得到很多高傲读书人的敬佩,这对于身为武将的他来说也是不大不小的荣耀。现在却有个瘦弱的毛头小子,看似侍卫模样,当众称呼袁博朗为“老头”,怎能令他不怒。 “这是矫诏!老夫不念!” 袁博朗当即将手上的密旨扔在地上,身后走出来一个相对沉稳的男子,捡起地上的密旨宣读道:“南元将军牧与有不臣之心,现将其拿下,交由御林军查办!” 男子一说完,刚才出言不逊的毛头小子上去就要拿下牧与,身姿端的是迅速,好似猴子一般。 可牧与毕竟是从沙场历炼出来的老将,身手同样不凡,稍避身,一拳打出去便将那扑过来的小子震退。 “恩师,这就是皇上让您来的用意?” 牧与没想到皇上带来的密旨竟然是将他拿下,他也觉得这新皇位面有些可笑,居然让他的恩师,一个文臣,带着二十几个随从便进了他的地盘,这不是找死?那他也可以毫无顾忌地投奔淮王,也不用有负罪感,事后他完全可以说是新皇听信小人之言诬陷忠良,他是迫不得已才“弃暗投明”。 本来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有他手下的实力是足够的自信,在他看来,御林军不过都是些好看的花瓶,人模狗样的上了战场肯定会哭爷爷告奶奶的孬种,而且这些侍卫都是没带武器的。 但他万万没料到,那些他所看不上的“长管子”,竟然是厉害的大杀器。 “给本将军上!” 已经交恶,牧与也没有留情面的可能,本来士卒就对朝廷不发粮饷充满了不满,现在朝廷又派人来无故捉拿他们的将军,也激发了他们反抗的决心。 可惜冲进来的几个侍卫在莫名其妙的响声之后纷纷倒地,身上看不出伤口,也看不到什么兵器,只是一闪,人就倒了,像是妖法。关前将军府内的一众武将一片惊叹声,此时的牧与惊愕之中,马上恢复了镇定。不愧为沙场老将,他也算博学,曾经在长安城的时候,就听说过火铳,现在的状况跟传说中的火铳发射有异曲同工之效。 “避开!” 牧与喊了一声,可惜门口那边冲进来的刀斧手依旧没反应过来,随着枪声倒下一片。 本来就这么几个侍卫,却将大门给封住。牧与终于知道新皇为何有这样的胆量敢以区区二十多人来拿他问罪,感情是有秘密杀器。过来几个侍卫,已将他按在地上,本来还有人想反抗,但刚才当众宣读皇上密诏的人拿出一件信物,即便是那些刀斧手也停下了。 因为他们认得那是皇上调兵所用的虎符。 见虎符,任何兵将都要听其调遣! 第二百零七章伐逆王檄(上) “牧将军,可是认得此物?” 手持虎符者双目圆瞪,不怒自威带着一股杀气,手上的虎符好像一道催命符,让牧与感觉一阵心寒。 他虽是潼关的守将,可号令三军,但在这等情形下见到虎符,手下的兵将是否还听他调遣就难说。 虎符一阴一阳,领兵者持阴符,若遇朝廷征调,阳符可令行三军。按着规矩,他从怀中拿出虎符的另半边阴符跟此人手上的阳符对证,果然吻合无差。 “牧将军,对于皇上的密诏,你可服?” 牧与被人按着,依旧不屈不挠道:“本将不服!” 那人点点头,道:“天子之令当以天下臣服,令出有道。既然你不服,那就暂降两级军前留用,待事实查明后再作议处!” 本来牧与已经作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闻言不禁愣了一下,“暂降两级军前留用”,那就是说他还并非戴罪之身,非但不用被抄家问斩,且还可留在军中为将,降两级,只是从正帅变成副帅,跟吴鹤的官阶一样,而南元将军的封号不变,爵禄不变。 “牧将军,你领不领命?!” 那人再一喝,牧与迟疑再三,现下受制于人还要反抗,多半会自取灭亡,不如先行应允,待銮驾入关再行他谋。 “本将领命!” 随着牧与的话说完,那人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走上帅案,举起帅案上的印,抬起头道:“本将。前锋将军刘愈。奉大顺朝皇帝之命。掌潼关守军,诸将可有疑议?” 听到那人的名字,牧与登时心凉了半截,关于这个刘愈在长安城的事迹他听的不少,本来只是定国侯的一个不起眼的庶子,先皇将女军主帅徐氏婚配给他,他没被克死,从此平步青云。从车前都尉到御林军右统领再到总统领,屡次在平定叛乱中立下功劳,到新皇登基迅速控制长安局势独揽大权。 以前牧与觉得,这人不过是心狠一些,敢作敢为之辈,继承了定国侯的一点军人秉性,换做是他遇上那等时机也能成其大事。但今日看来,这刘愈不但心狠,且敢于冒险,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掌握局势。自己堂堂一个潼关守将,居然在自己的地盘被人擒住。说出去也足够丢人的。他自问没这胆识和气魄。 潼关在兵不血刃之下得以控制,新皇銮驾也在往潼关接近。 刘愈站在关内的城楼上,望着远处成片的火把,怔怔的像是出神。一旁的霍病问道:“喂!那家伙一看就知道不安好心,你怎不杀了他一了百了?” “如果你只身进狼群,制住了狼王,你该怎么做?把狼王杀了?”刘愈突然问道。 霍病一惊道:“你可不行,把狼王杀了,那些狼非把你撕了不可!” “我们现下身处的就是狼窝,潼关内兵将跟朝廷积怨颇深,若是将他们的将军给杀了,非要激起一些变乱,而现下这变乱我们是承受不起的。” 霍病似有所悟地点点头,马上又问:“那你就放心那家伙?我看他,还是会耍手段。” “他跟他那个结义兄弟已经闹掰不合,如今他们同为副帅级别的守将,互相会有牵制。你现在就去盯着他,若是有轻举妄动,你可……” 本来刘愈想说“你可先斩后奏”,但又一想,霍病这冲动脾气,说不定会寻个由头将牧与给斩了。 “你可将他捉拿来见我!” 刘愈现下求的就是一个平稳,平稳接掌军权,然后三军出征。潼关守军可谓兵强马壮,大多都是从边关回调驻防的,这些久经战阵的兵将才是他能对抗淮王最大的凭靠。 秋夜过半,銮驾也终于进入潼关。本来在情势不明的情况下,銮驾进入潼关会冒风险,但銮驾的进驻其实也是在向潼关守军彰显天恩,随军而来的不单有一千御林军,后续还会有军粮和军饷,有了实质的奖励,兵将们才能化解与朝廷之间的矛盾,甘心为朝廷卖命。 第一批粮饷在銮驾进驻潼关的当晚便开始发放,负责此事的是安力将军吴鹤,新皇不但没再继续调查他的“叛国罪行”,还将他委以重用,令吴鹤感恩戴德。同时,他也明白朝廷的用意,就是让他看清楚牧与的嘴脸,虽然他也知道牧与将他献出去有其无奈的地方,但这个心结已经结下,无法令他释怀。 一队御林军从潼关内而出,快速往东南方向而去,他们的目的是捉拿各藩王的使节,机会仅有一次,错过可惜。 而此时的苏彦,战战兢兢地坐在潼关关前将军府的大厅帅案前,而他身前,刘愈在来回走动着,焦急地等待负责追捕藩王使节的瞿竹的消息。 “师傅,您能不能别走了。”苏彦终于鼓足勇气道,“这样走来走去,我……我有点害怕。” 苏彦很少见到刘愈紧张的模样,刘愈紧张他就感觉要大难临头。 刘愈看他一眼,鼓励一笑道:“放心,没事。” 其实在潼关内的威胁,也只有牧与一人,只要将他控制住,那潼关内就会保持太平。 到黎明时,瞿竹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而他所带回来的还有几个被捆成粽子一般的藩王使节,当首的一个,便是淮地世子也是曾与刘愈多次照面的敏郡主。 此时的敏郡主除了傲骨尤在,其它威仪已然不存。敏郡主抬起头,用恶毒的目光瞪着刘愈,仿佛要用目光将刘愈活剐了。门口的脚步声起,包括牧与和吴鹤在内的兵将,都被刘愈召集过来,接受“对质”。 “这位。”刘愈看着众兵将,指着在前的敏郡主道,“就是未来淮地之主,也是淮王的长女敏郡主,想必诸位有所耳闻。” 刘愈说到这里刻意打量着牧与,牧与此时还是表现的很镇定。他自信敏郡主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承认叛国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而他眼中的敏郡主是个睿智之人,否则淮王也不会选她一介女流当接班人。 刘愈介绍完,看着敏郡主问道:“敏郡主,不知你这次来潼关的目的是为何?” “还能为何?”敏郡主啐一口道,“奉父王之命,前来朝见天子!” “除此呢?”刘愈再问。 敏郡主冷笑着看着刘愈,道:“除此,当然是游说潼关守将牧与,弃暗投明,报效明主喽!” 一语哗然,不但众兵将吃惊,牧与更是大惊失措。敏郡主这岂不是不打自招? 其实他不知道,敏郡主自知淮王跟朝廷的冲突已起,她必死无疑,因而她不愿落了淮王以及淮地世子的威风。 对于一个政治女强人来说,死也要死的荣光,不能被人看扁。 而她又认定是牧与吃里扒外先投后叛,这才导致她被俘,因而她死也要拉着牧与垫背。 牧与紧忙下跪辩解道:“皇上,刘将军,这女人……是在血口喷人!” “呸!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敏郡主喝道,“明明跟本郡主说,会弃暗投明报效于淮王,共谋大事,还说会将新皇的脑袋当作信物,脑袋呢?” 牧与被人当场对峙,心中大乱,继续解释道:“皇上,臣绝对没说过此等话。绝对没有!” 敏郡主脸上带着血冷笑着,笑声有些凄厉。 新皇不说话,刘愈也不多言,整个大厅里只有敏郡主的笑声在回荡,笑的愈发令人毛骨悚然。 对于牧与手下的大将来说,这些日子有使节不断进进出出他们是了然的,而这些使节到底跟牧与密谋什么他们也不清楚,但大致料到,应该跟敏郡主说的不差。虽然现在淮王还没正式与朝廷交恶,但这苗头任何人都能瞧的清楚,左右选其一而效忠,对于兵将来说没有其他路可循。 但身为朝廷地方驻军,不报效朝廷,而选择投靠反贼,这本身就是一件令军人耻辱的事情。关中大旱也是人尽皆知,不发粮饷和背叛朝廷不能成为因果,牧与的罪没定下,但在众手下心中他的罪已被定死。 苏彦这时根本不知该说什么,以前他见到敏郡主,都只能远远眺望一下,连话人家都不跟他说。现在轮到他作为一国之主,心中还是充满胆怯和自卑,求助地望向刘愈。 刘愈朗声道:“叛逆之臣,所言不可尽信。如此狼子野心的女人,随口乱咬,岂非要让天子失去国之栋梁?诸军将,今日她的话,就当没听到。” 牧与闻言终于松口气,只要这疯女人的话不被采信,那他的罪名就永远别想坐实了。心中不由感觉窃喜。但即便刘愈说没听到,其他人就能真当作没听到? 在兵将心中,已经对牧与产生了巨大的怀疑,而这怀疑直接导致的是牧与的威风扫地,更令他的威信不存。 而这,也正是刘愈让敏郡主和牧与当面对质的最终目的。 刘愈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容,续道:“逆贼苏敏,大逆不道,着令将其暂拘大牢,待皇上审明,再行处置!” 刘愈不急着将敏郡主问斩,还要将她作为人质,牵制淮军。 哀兵必胜,刘愈可不想凭白为敌人创造优良的条件。 第二百零八章伐逆王檄(下) 潼关的守军将士共两万两千余,其中骑兵三千,是守军中的精锐力量。 平日里潼关守军最多不过万,只是在突厥骑兵大举犯境之后,朝廷在潼关加派了驻军,定国侯刘兆也曾率军在此驻扎布防,现在潼关内的很多防御设施还是那时加筑的。 此时淮王的一支先锋军,在没有粮草给养之下,长驱直入已经距离潼关不到三百里。这应该是淮王配合敏郡主劝降南元将军牧与的一次行动,一旦牧与投诚,那淮王将驻军潼关,直逼大顺朝都城长安城。 对于这支先锋军的情况刘愈了解的不多,但他能猜到应该都是骑兵,且是淮军的精锐,数量应在两千骑以上。至于为何这支先锋军能突破朝廷在中原一代的郡城而长驱直入,刘愈也估计是跟地方守军的不作为有关。 淮军气势汹汹,即便是朝廷军也要避其锋芒,而地方军队在得不到朝廷指令的情况下,所能做的只有防守,再防守。 “从潼关向东南,至前线,尚有十六座郡城在朝廷控制之内,将这十六座郡城各自连成线,这就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刘愈指着军图。 刘愈身旁,人不多,除了徐轩筑和苏彦,只剩下个瞿竹。 现在刘愈身边的骨干,要么留在长安城打理后方事务,要么正在关中南部平定叛乱,他手上可用的人实在太少。这次的军事会议,形式简单,但很重要。 “师傅。能说的明白点吗?”苏彦有些着急。因为他看军图上淮军的主力距离潼关很近。这还不算那支神秘的先锋军。 “你哪不懂?”刘愈看着苏彦问。 “第一道防线是这十六座城,那第二道防线呢?” “潼关。”刘愈指着他们所在的地方。 “还……还有第三道防线吗?”苏彦再问。 刘愈想了想道:“第三道,恐怕就是长安城的城墙了。” 苏彦犯了难,他先看了下“第一道防线”,十六座城在一片广阔的区域内显得很零散,根本不成线,而要将他们串联起来恐怕也很困难,即便他对军事不太懂。也大致能看明白,若是淮军强攻一处,必然是几天克一座城,很快就会蚕食掉这第一道防线。 而第三道防线长安城那是他的老巢,如果长安城被围攻,他也觉得活不下去了。他看了半晌,最终也觉得最重要的就是他们目前所处的潼关。 天险,易守难攻,而且是入关中必过的要隘。似乎守住潼关有把握。 但苏彦再比划一下关中和天下地界的大小,登时又没了底气。若是淮军真打到潼关之下。那天下有八成的领土都被淮军所占领,那他这个君王也只能算是空头的。 “师傅。淮军……有多少兵马?”苏彦鼓足了勇气再问。 以前对于淮军数目的估计,大致有官方五万的说法和民间二十万的说法,消息不是太准确。苏彦对于自己有多少兵是最清楚的,满打满算,也就潼关这点人能派上用场,也就是两万多兵马。 刘愈道:“大致在十五万到十七万之间。” 苏彦把左右手提了起来,掐着指头算了半晌也没算出双方兵力的差距,或者说他根本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我们呢?”苏彦目光变得热切。 刘愈指着十六座城合起来的第一道防线道:“这里,有地方守军,合起来大约有兵三万,这里……”刘愈指着潼关,“两万。” 最后,刘愈指着关中道:“最后一道防线,满打满算也有两万兵。合起来,一共是七万兵马。” 苏彦本来愁容满面,听到有七万,已经超出他的想象,高兴道:“七万哪,不少,不少了,七万打十七万,还是有的打的。” 刘愈叹口气,看起来苏彦还是不了解自己孤家寡人的处境,现在不但要面对的是淮王,还要面对其他对朝廷有野心的藩王。他们虽然貌合神离,但在大利益面前还是会齐心。加上其他藩王的兵,叛军的数目将会在三十万以上。 刘愈道:“兵力对比并非比人头。如果说谁的人头多谁就能取胜,那朝廷治下有壮丁千万,而淮地壮丁多不过百万,朝廷取胜那就是十拿九稳的。但事实是,朝廷军中的精良大多数都陈兵在北方,这一脉大约有兵马二十万,可说是整个大顺朝的精锐。而淮军的实力虽然不及边军,但也在地方守军实力之上,因而……我们的把握还是很低。” “我们能不能把边军调回来?”苏彦充满期待问道。 刘愈叹口气,自从新皇登基以来,定国侯作为名义上统领边军的元帅,除了跟朝廷讨要粮饷跟突厥作战,没做过其他任何的表示。几次征其率军返回也被其以边境军务紧急为名拒绝。表面上定国侯是为家国考虑,实际上定国侯根本就瞧不起他这个儿子,也就连带看不起与他这个不争气儿子休戚相关的新皇。 “不能,我们只能靠自己。”刘愈打消了苏彦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苏彦也随着叹口气,再问:“那师傅,我们有几成把握?” “十成,你是天下之主,虽然我们现在占据被动,但最终的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苏彦最信任的就是刘愈,闻言也终于一解愁容,道:“那师傅,我一切都听您的了。现在我们应该先做什么?” “先发一道檄文,讨逆檄文。” 苏彦又犯难了,他显然不会写什么檄文。 刘愈笑道:“别看我,我也不会。叫那犟老头来,他是礼部尚书出身,擅长做这个。” 袁博朗本来还在休息,这一路上颠簸也令他身体抗不住,刚睡了两个时辰,便被人叫醒,然后很不乐意地来见新皇。 “写檄文?”袁博朗听到新皇的旨意,先看了刘愈一眼,“皇上,恐怕不妥,朝廷讨逆也要拿出合适的理由,否则反受其累,会令诸藩王起异心,合兵一处。” 刘愈道:“那袁相不妨就写一份伐逆王檄,檄文中也不说谁是逆王,然后给各家藩王发诏书过去,令他们协助于朝廷共襄义举。哦,淮王那边的也不能少。” 袁博朗最愁的就是面对刘愈,这年轻人看似处处跟人商议,其实最独断专行,人不大却老谋深算。 “姓刘的小子,既然你胸有成竹,自己写了便是,还叫老夫来作甚?写的不好,再消遣老夫一顿不成?” 第二百零九章沟通问题 刘愈不是不想写这檄文,只是他对古文行文不甚精,他没能写出令世人感觉逆王罪行令人发指文章的底气。 如果要照搬他也没现成的,隐约只记得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云云。不适合今日的局面。 刘愈笑道:“若是袁相不愿写,倒还有个人选,他或许能胜任。” 不但苏彦提起兴致,连袁博朗也是一诧,原本他认为写檄文之任非他莫属,便在这里倚老卖老。 “何人?”袁博朗问。 “就是柴驸马喽。他可是古往今来少有的大文豪,本将军见过他的文章,真是……令人惊叹。较袁相的文采也是不遑多让。” 说别人都好,偏说的是那个人所尽知的榆木疙瘩。而且拿他来跟袁博朗这样的老学究相比,袁博朗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 “你叫他来,老夫跟他比比!” “既然如此,那就请皇上传召柴驸马过来,当众与袁相比试一下谁写的檄文更好。” 柴锦听到传召过来,还一脸茫然,当得知是要他跟右相比试文采,登时脸上少有的露出笑容。 “要比试文采,那是很好的。”柴锦说的话袁博朗也没听懂,大致觉得他是在自夸文采好,这更令他气恼。 “刘兄,这是比什么?”柴锦看着刘愈。 “比写檄文。” “檄文?” 柴锦想了想,点点头,道:“应该没问题吧。” 袁博朗闻言也不禁惊讶。难道这柴锦平日是深藏不露之辈?否则他哪来这么大自信说“赢右相没问题”?其实柴锦所说的和袁博朗所想的根本并非一回事。 柴锦说的是“檄文是什么我大概知道。写一篇对付对付应该没问题”。 然后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试檄文便在朝廷的几个政要的面前展开了。旁观的人不多,但纯粹是看热闹的,包括刘愈在内也自信写不出好的檄文出来。 只见袁博朗似有成竹在心,运笔如飞,而柴锦那边便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面的袁博朗,提着笔,本来想好的几个词也写不出来了。 “葫芦,赶紧写。不然你就输了。”刘愈在旁低声提醒。 柴锦看到袁博朗那沉着镇定的模样,心理上已经认输了,挠挠头,将笔一甩道:“还是不写了,没必要。” 那边的袁博朗本来正憋着一股劲要跟柴锦比个高低,听到柴锦说“没必要”,还以为柴锦是看不起他,觉得跟他比实在无所必要,不比也赢定了。 实际上柴锦想说“右相这么厉害,还是没必要写了。反正输定了”。 这就是跟一个笨人沟通不便所产生的误会。 袁博朗当场发怒,指着柴锦道:“姓柴的。别以为你后面有信竹君给你撑腰老夫就不敢骂你,若是你不写,老夫连信竹君也一块骂!赶紧写,让众人品评!” 柴锦见袁博朗怒气冲冲的模样有些胆颤,平日里袁博朗待他还算和气,今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对他大吼大叫。看了似笑非笑的刘愈一眼,柴锦无奈提起笔,端着笔迟疑了半晌,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而那边袁博朗的檄文已近尾声,洋洋洒洒一大篇,袁博朗也真是被柴锦逼出了全部的实力。刘愈看看也差不多了,对柴锦道:“葫芦,随便写点意思意思,考试也不能空着考卷不是?” 柴锦听到刘愈的话,心里便觉得舒服很多,微笑点点头,提着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比袁博朗还要早的交卷了。 袁博朗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看到自己的文章也觉得神清气爽,再一看便又觉得气愤异常,被自己的文字所感染,无端对那“逆天而为的逆王”产生一股恨意。这也正是这篇檄文要达到的效果。 抬起头,却发现柴锦已经写好“交卷”了。心下一骇,柴锦刚才还一个字没写,这么快便成文,难道他真有鬼神莫测的本事。 此时新皇正在端着柴锦的“卷子”看的认真,边看还边笑着点头赞叹:“挺好的。” 提着檄文走过来的袁博朗更加怀疑,作为皇上,通常是不会轻易赞美臣下,这是帝王的御臣之术,不能让臣子产生骄傲之心。现在这般赞美,那一定是发自由衷的,也就说明柴锦的檄文写的不错。 当然那只是对一般的帝王来说,苏彦完全不懂这个,看到檄文上有几个字,他还全都认识,便由衷感慨“挺好的”,其实他是想说“能写出来,字我还都认得,已经挺好的了”。 苏彦一抬头发现袁博朗已经走过来,此时袁博朗还想探头看看柴锦写的文字,苏彦将手中的檄文一合,道:“袁相也写好了?” 袁博朗恭谨道:“正是。” 说着便将自己写好的檄文递了上去。 刚才柴锦的檄文苏彦还能说声“挺好的”,现在看到袁博朗的檄文,苏彦只能瞪大了眼,上面基本上每一句都有他不认得的字,连读都读不通的文字,他也难以断定好坏,看了不到一半,只好面带尴尬和求助的目光望着身旁侍立的刘愈。 新皇的这举动完全落在袁博朗的严重,袁博朗自己博学多才,也就理所当然认为自己的文字别人能看懂,刚才新皇还赞叹柴锦的檄文写的好,怎么轮到他这就这么一副吃了苦瓜的表情? “还是袁相写的好。”刘愈大致看了一下便下了定语。 苏彦马上附合道:“刘将军所言极是,还是袁相国写的好,你看这……字字珠玑,写的好,写的好。” 写的多好,他也形容不出来,只是顺着刘愈的意思说。 袁博朗此时已经收起了傲慢之心,他认为是新皇不想打击他这个老臣才敷衍于他,否则也不用等到刘愈的意见之后新皇才赞他一句好。他更想知道柴锦写的是什么。 “请皇上将柴驸马的檄文交由老臣一观,老臣也当学习一下。” 苏彦再看刘愈一眼,刘愈已经将袁博朗的檄文拿给徐轩筑看,没理会。苏彦觉得也没什么,便将柴锦的檄文拿起来道:“袁相要看,那就看吧。” 袁博朗恭谨地结果柴锦的檄文,打开一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上面只有八个大字—— “逆王无道,臣必讨之。” 如果换做以前袁博朗看到这样的檄文,一定会破口大骂其不学无术。但今日再观,便觉得这八个字好像有一股魔力,逆王无道,交待了事情的起因,而“臣”一字也深含意味,事君者为臣,有不臣之心的,当然要讨伐之。 八个字,多一个则显累赘,少一个便不达其意。真是自古檄文的典范。 而他的檄文,洋洋洒洒的一大堆,对于博学多才者也最多只是会赞一声写的好,对于普通百姓,写的是什么都未必知道,更提不起那股百姓反抗奸佞的决心。 袁博朗再看柴锦,也觉得他也不再像以往那般愚不可及,头上也好似带着光环。 “皇上,臣请将这两份檄文同时公告天下,让天下人共讨逆王!”袁博朗请旨道。 苏彦有点莫名其妙,点点头道:“那……行吧。刘将军认为如何?” “不如皇上就依袁相所请。” 刘愈也没想到柴锦的檄文对袁博朗会形成那么大的影响,他只是认为袁博朗有意卖弄,要让天下人来点评一下两份檄文的好坏。毕竟人家也出了力,就趁他一回心意也无不可。 ………… 檄文发往各地,也就意味着朝廷正式展开了对逆王的讨伐。 写“逆王”而非指名道姓,虽然会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现下但凡明理之人都能看出,这逆王说的就是四大藩王,其中又以淮王为首。 本来朝廷要伐逆,而反叛者必然第一时间回应,举起“清君侧”之类的大旗。而这次却让那些藩王们很为难,朝廷的先下手为强也定下一个基调,那就是谁露头谁就是“逆王”,他们在没有达成共识之前,还是怕盟友会反水。 因而在朝廷发布檄文之后,藩王那边短时间内也没回应。 天下间好险暂时陷入了宁静,但战场上却一刻都未休。 淮军作为出头鸟,在经过几次整顿之后,已经发起了对江北地区的下一轮狂攻,从潼关到前线的十六座郡城都好似摇摇欲坠一般,战火随时会蔓延到潼关之下。 此时潼关内,刘愈的心思却不在遥远千里之外的江水之畔的战场,他们首先要面对的,还是那支神秘的先锋军,从御林军密探情报显示,这支先锋军距离潼关已不到百里。 因为敏郡主等使节并未返回与他们接头,而潼关内又是风平浪静没有最新消息传出。这支先锋军也搞不清楚现如今潼关内的状况,檄文虽然是来自潼关,却是从长安城发往的各地,因而他们也并不知新皇的銮驾是否如消息所言就在潼关内。 骑兵毕竟不似步兵,来的快去的也快,这支先锋军虽然在逐渐逼近潼关,刘愈还是不敢打草惊蛇。以潼关内现有骑兵的数量和实力,想要全歼这支先锋军近乎天方夜谭。指望这支先锋军来强攻潼关也是不可能。 想捕获身姿矫健的猎鹰,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设下诱饵。 而刘愈已经早前一步,让瞿竹率五百御林军迂回埋伏,准备在这支先锋军回撤的路上设下埋伏,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第二百一十章最适合人选 新皇苏彦与淮王苏云曜争夺皇位的战争,不是一战能够定局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廷虽然内忧外困,但毕竟拥有四海之土,往往在这时,朝廷也会大规模的征兵。只是这次朝廷尚未在这方面入手。 一场看似耗时日久的拉锯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地点,潼关与淮地江水之间的十六座郡城。 参战双方,朝廷军兵马总数近五万; 而淮军兵马分三路,总数十五万左右。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L`A 朝廷的兵马太过于分散,十六座郡城,每座都有地方守军五百到一千五不等,而朝廷军的主力,也正是潼关的守军,两万多兵马。 淮军一方,分上下两军,分别从北路和南路往潼关方向挺近,每一路拥兵七到八万。 而他们的第三路军,作为突袭潼关的先锋军,已经被朝廷军设伏在潼关东部大约七十里的山区,失去平坦地形优势的骑兵已然陷于苦战。 十月初一,随着淮军先锋军的撤退,淮王也发布了正天子檄文。淮王自称为真命天子,改元隆兴。 刘愈没想到淮王会这么急着称帝,大顺朝同时出现两个君王。 檄文到了潼关,刘愈第一时间得见。在檄文中,淮王痛斥当年顺文帝,也就是先皇抢夺他天子之位,同时也指出新皇苏彦乃是他的侄子,是篡位登基,将新皇身边的几个肱骨谋臣贬的一文不值,刘愈看了半晌,觉得有些不对味。檄文中将袁博朗之流都骂了一遍。就是没他刘愈。 连苏彦也发觉这蹊跷。望着刘愈问道:“师傅,怎没您啊?” 刘愈瞥他一眼问道:“皇上很希望有下臣吗?” 苏彦嘿嘿一笑,这些日子他在潼关里吃的好住的也好,除了有点想家,这里也挺舒服的,又远离前线战场。他甚至觉得把行宫建在潼关也不错。 而现在朝廷的战略意图是防守,因而在各环节上,先以联络各城守军形成防御战线为优先。 淮军现在主攻的方向是徐州城。而徐州守军大约有三千多人,正受到淮军的猛烈攻击,徐州的围攻不下也令淮军进军的步伐受到阻碍,给朝廷暂时的喘息之机。 “师傅,我们能不能回长安去?”苏彦说道,“在这里,有些闷,也没什么可玩的,还要天天看那些奏报很没意思。” “再过两日,我们就要随军迁移。”刘愈看着檄文若有所思道。 “迁移去哪里?” “洛阳城。” 洛阳是潼关以东最大的城市。苏彦早就听说那里物华民丰,盼望去已久。现在有机会眼睛也分外发亮。 “师傅,那我们赶快去吧。” 刘愈看到苏彦那幅猴急的模样,知道他肯定不是想着军机大事,而是想着过去玩耍。潼关毕竟是天险,銮驾在潼关内还算安全,若是銮驾迁移到洛阳,其实是以新皇为诱饵吸引淮军进攻的一种战略手段,这趟去可说是凶险异常。 “听说过天子戍边没?”刘愈问道。 “天子戍边?”苏彦大惊,“师傅,您不会打算让我去边关拿着长矛打仗吧?” 刘愈叹道:“多读读书没坏处。此次銮驾随军迁移到洛阳,一方面向天下人展现天子平定叛乱的决心,还要确定淮军的主攻方向,将淮军主力吸引到上路,使我们的第一道防御阵线更加压前。” 阵线压前,虽然意味着补给线更长,但却能压制住淮军进攻的势头,只要淮军的主力一直被压在淮南淮北一代,那大半的天下还是朝廷的,在纳军粮以及征募壮丁方面就会有优势。 这些跟苏彦是解释不清楚的。 苏彦眨眨眼,虽然听不太懂,但大致也知道是很高深的计策。挺凶险。 “师傅,您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去当鱼饵,让淮军去打洛阳城?”苏彦闷闷不乐问道。 刘愈把檄文放下,又比量了一下军图,抬头道:“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苏彦感觉有些崩溃,虽然知道跟着这师傅出来准没好事,但也没想到他身为皇帝要亲赴前线,还要当诱饵给人家打,觉得委屈,又觉得当个皇帝太没尊严。 “只是师傅在身边就好。”苏彦随口道了一句。 刘愈再看他一眼,无奈叹口气,其实他也知道守着苏彦的时间不会太长了。 把新皇扔到潼关以外,就是让淮军确定进攻的方向,也是定下朝廷军防守的策略。但一场战争,光靠防守是不足以取胜的,淮军不但兵强马壮,在近年来更是积累了一大批的攻城辎重,要攻取城市,又或者是收买地方的守将为其效命都不难。 攻,很有目标性。 防,却无法将所有的力量进行整合。 “一切到洛阳城再细说。”刘愈最后说了一句。 接下来要准备的就是大军的出发,毕竟朝廷除了发布檄文,这近十天以来没任何作为,让地方的守军看不到希望。大军也必须要出潼关,作出与淮军决战的架势。 但这次大军出发毕竟只是平定地方乌合之众的叛乱,淮军也不是关中的叛军。在出发之前,刘愈要做很多准备。 刘愈现在虽然是名义上的征伐大元帅,但他知道这个职务不可久担,他还有更长远的计划。要找一个合适的人来担当大元帅,挑大梁。 人脉,刘愈身边可用的,自家夫人徐轩筑算是一个,可她身边没有兵,兵要么在边关,要么在关中随徐菜花平定叛乱。 瞿竹也算一把能手,可惜没实战经验,连带御林军也很勉强,当元帅显然不能胜任。 牧与,绝对不可用,刘愈逐渐在想办法架空他的权力,更准备在适当的时候以军法将他处置,彻底解决后患。至于吴鹤,刘愈也觉得不太可信任,在潼关内的守将,或多或少都沾染了军旅军将的恶习,那就是目空一切,这股风气也是从定国侯往下开始传染的。 刘愈想了想去,终于想到一个还算可用的“人才”。 柴锦。 虽然柴葫芦不算能人,甚至还有些愚笨,但他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从当初初识柴锦时,柴锦射覆的本事刘愈就能了解一二,这柴锦的能力只是被他内向的性格所掩盖,没被人发觉。 更重要一点,柴锦这人稳妥,不贪功不冒进,别人的话他又听不懂更听不进去,只要提前有所吩咐,他一定会照办无误。踏实,是作为防守一路大军主帅的最重要优点。 刘愈便将柴锦找来,当得知刘愈想让他当三军元帅,柴锦愣了好半晌,才道:“刘兄,我……没听错吧?我当元帅,你当什么?” “皇上对我另有重用。”刘愈笑道,“葫芦,就说你想不想当这元帅?” “想。” 柴锦瞪直了眼,目光中充满热切的期待。也无需更多的话语,获得能证明自己的机会,这一直是他所求的。 他要为自己正名,证明自家夫人的丈夫,未来孩子的父亲不是一无是处之人。 第二百一十一章妻贤夫恶 柴锦升帅,这是大军出发之前最轰动的消息,同时跌碎了眼镜一地。 三军之前,柴锦荣升为三军主帅,意气风发地接过帅印,同时刘愈和徐轩筑降为副帅,其余的还要向下依次排。 在象征性从关中调来一些地方的守军对外宣称集兵一处后,朝廷军也正式发榜文,准备以二十万大军迎击逆王,实际上这二十万大军依旧只有潼关内守军两万余。因为要留下部分镇守潼关,实际上这路平叛军还不到两万。 镇守潼关的人选刘愈也已经定下,就是瞿竹,现在他身边的人不多,而潼关守将必须要做到绝对忠诚,没人比瞿竹更合适。这也意味着銮驾移往洛阳,新皇和刘愈身边再无人手可用,除了一个莽撞不堪大用的霍病。 大军定在十月初四出发。 潼关内还是很安逸的,远离战场的大后方,可能明日就会是前线,这些都是不重要的。潼关外就好像一个大花园,入侵者和防御者在这个大花园中角力,最不济,还可退到潼关内设置第二道防线。当然这是刘愈所不愿的。 大军出发的前一日,刘愈一直在独自研究那幅军图。地形,城市间的布防,各方面的战报,综合军图他心中也在作定策。现在最先前也就是徐州城,城守那边也多次发信往潼关求援,说明那边的战事很紧急。 朝廷也的确是无兵可援。 徐州城是朝廷在江北的第一座大型城市,城墙高险,守军不多也能应付淮军一些时日。徐州城的一战也可说是淮王正式谋反之后的首战。对于其他态度摇摆不定的藩王。这一战也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淮王想拿下徐州。也是为了向其他藩王证明,他的军队有攻城略地的实力,徐州城可破,那潼关和长安城也不在话下。 但刘愈总觉得淮王的战略是错的,或者说,淮王藏着一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藩王要谋反,如果要这么一座一座城池地打下来。那他是绝对耗不过朝廷的。初时可能风头正劲时可一路高歌猛进,但转过年再耗一阵也就无以为续。再延续个三年五载,**十年,淮地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养活这么一支远征在外的大军,继而相持,战略性回撤,再到兵败……淮王应该清楚这个道理,即便他不知道,他的谋士也会跟他说的清楚。 叛乱中最有成效的方法有二,攻破都城。擒住皇帝,在以往的叛乱中这两者也近乎是同时的。 无论哪种方法都是求速战速决。 銮驾虽然在外。宣称的是御驾亲征,但朝廷大军的实力淮王也不会不清楚。即便在如此情形下,淮王还要花大力气来攻取战略意义一般的徐州城,更令刘愈感觉费解。 或者说淮王只是想在江北找一座后盾一样的城池,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淮王不能耗,或者他认为朝廷更加耗不起。 想不明白,刘愈也无须想太多,从厅里出来,他直接往后面的住所走去。跟徐轩筑商量一下,有时对他很有帮助。 他们夫妻在潼关的住所就是议事厅后的一座小宅院中,关前将军府中隔出来的独门独院,小院中有一片高台可以看到潼关内大部分区域内的情况,此时这片小高台上被女军的侍卫们给“征用”了,几根旗杆之间顺着绳子挂着五颜六色洗好的衣服,好像七彩的小旗,在向潼关各处的守军和百姓昭示这院落的主权。 刘愈到小院之前,女兵们洗好衣服刚散,徐轩筑端着个木盆与吕楚儿从井旁走过来,木盆里有很多衣服,刘愈看了看都是他的。 让女军主帅,三军副帅随军来给他洗衣服,刘愈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但徐轩筑不介意,或者说她还很享受这种生活。 “以后这种事你还是交给吕侍卫她们来做,怎劳夫人亲自动手?”刘愈有些心疼地拉着徐轩筑的手,徐轩筑脸上一红,而旁边的吕楚儿却在偷偷往这面瞧。 吕楚儿是那种典型的长舌妇,他们夫妻的任何事情只要被她看到,一定会讲述给那些小女兵听,用以显摆她跟将军和姑爷是多么的亲近。 尤其是在某次马车事件之后,吕楚儿的眼睛更贼了。 徐轩筑扭捏道:“有些衣物,不适合让楚儿她们去洗。” 这一说,刘愈便明白了。徐轩筑不介意将自己的衣服交给吕楚儿洗,但男子的衣服,有很多还是里面穿的,徐轩筑便要亲力亲为。 贤妻,将来也会是良母。刘愈能为娶到这样一个武能上马文能持家的好妻子而感觉自豪,如果当女兵的人人都像吕楚儿那么胸大无脑又或者是徐菜花那般粗鲁,当男人的也不用活了。 刘愈与徐轩筑一同进了小院,路上也偶尔说起这场战事。等徐轩筑将刘愈的一副单独挂在小院当中,刘愈道:“明日大军就要出发前往洛阳,将衣服洗了带上也是好事。” “嗯。”徐轩筑脸上带着笑容,手上还在归置着洗好的衣服。 刘愈想了想,本不愿说,还是说出口:“夫人,我们可能,此次就不一同前往洛阳了。” 徐轩筑一愣,回身看着刘愈。 这次銮驾迁往洛阳,在徐轩筑看来也是将朝廷的中军指挥所前往更靠近前线的地方,本身洛阳也是一座大城,较长安城也不遑多让。洛阳城距离潼关和北部边关都不太远,即便淮王得势,洛阳也会得到关中以及边关大军的支应,可说是中军指挥所的最佳位置。 “嗯。” 徐轩筑只是愣了愣,随即回过身继续整理绳子上晾晒的衣服。 刘愈没想到徐轩筑这么轻描淡写地便接受了,或者说,她连一点疑问都没有? “夫人,你不问问我们将去哪里?” 徐轩筑笑道:“夫君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呗,只要夫君别把妾身独自遣走便是。这场仗,会耗些时日,只希望能早些结束,回长安城一家人安安稳稳地生活。” 刘愈明白此时徐轩筑想的不再是建功立业,而是好好居家过日子。对于一个常年戎马的女将军来说,平淡生活的诱惑力要比战场杀敌更大。 见到徐轩筑这么支持他,他也就不再想隐瞒,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徐轩筑听了半晌,可能也是不想考虑太多,道:“夫君怎么说妾身跟着便是。” 成了婚,徐轩筑有很多事情也不愿细考虑,完全由刘愈来拿主意,她也很少插嘴,很尊重丈夫的决定。刘愈解释道:“说简单些,让銮驾往潼关去,是为定下我们防御的方向,把行宫暂时设在洛阳,即便洛阳有失,銮驾也可回往关中,淮军等于要费两次工夫。有了防守,还要有攻,不然淮军会没有任何顾虑,对我们不利。” “要攻?我们有兵吗?” 徐轩筑好像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睿智,也让刘愈感觉到欣慰。 “兵不多,应付淮军或许不及,但在后面捣捣乱还可以。” 刘愈这么说,让徐轩筑略微感觉担心,虽然她不介意刘愈的决定,但她还是要为丈夫和自己的安慰考虑,刘愈这么说也就等于是要设自己于险地。 “夫君,这般凶险之事,由妾身独自去便可胜任。夫君不妨随着銮驾,也让皇上心理安稳一些。” 刘愈心中感动,刚才她还说不要分开,现在听到有危险她便要去独自担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放心吧夫人,为夫也从不作没把握的事情。咱们这一趟去也不是去拼命的,就是捣乱,让淮军顾此失彼,同时也让其他的藩王知道跟朝廷作对的下场。我们是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游击战,明白吗?” 刘愈笑着说,徐轩筑听着也蛮有趣的。 当军人的讲求的是寸土不让,战略撤退也要拿出合理的理由,从未听说过刘愈这般的战术,打不过就跑?这换做以前是要军法处置的。 “夫君是要攻其不备?” “嗯。淮军有上下两路,我们也要分路而行。銮驾所在的大军为上路,而我们这支捣乱的就是下路。很快还有一支中路军,关中的叛乱已基本解除,我已叫杨烈率一部从武关而出,从中部对淮军进行骚扰。我们这支下路军的主要目标也不是淮军,而是蜀王定王他们,敢跟朝廷作对,就是跟我们夫妻作对,打死他丫的。” 徐轩筑听刘愈说的兴起,也不禁被感染,道一句:“对,打死……他丫的。” 第一次说这般粗鄙的话,徐轩筑说完也不禁笑了,被刘愈笑着一望,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刘愈见妻子这般支持,心中的顾虑也就荡然无存。说是不会有危险,但深入敌境又怎会平平安安,不但要风餐露宿,还要随时面对不可预估的敌人。 虽然凶险,但这种刺激的诱惑性令他想想还是会觉得振奋。 “我们会暂时留在潼关休整。”刘愈最后说道,“时间也不会长,我们就往南边走,有些东西,也很快会从长安城运过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徐州之战(上) 徐州被围攻已有十天十夜。徐州太守闵少顷也焦头烂额了十天十夜,因为这十天围城战,他的日子很不好过。 普通的围城战讲求的是围三阙一,留有退路,城里的守军也就不会拼死而战,这是利用人求生的心理。可这次淮军围城却是四面围困,摆明了不想给徐州城的守军一条活路。 要么死战到城破之时,要么投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闵家是淮北豪门大户,曾经建立大顺朝的功勋家族,而闵少顷也对朝廷极为感恩,只有这次,他的忠诚有些动摇了。 “闵太守,朝廷到现在还未派出援军,这样的朝廷不值得效忠!” “闵太守,淮王也是大顺朝的皇族,他得了天下也断然不会更改了国号!” “闵太守,为了徐州城的军民,三思啊!” 类似的劝说,是近日来闵少顷听到最多的,好像他的手下顷刻间全都变成淮王的说客,不断游说他献城而降。他也知道,其实他的部下只是贪生怕死而已。 淮王围困徐州的兵力,从最初的三万到最后的八万,淮军的北路军已经全部堆在了徐州城下。淮军的攻城也不拘于成规,今天从北门攻,明天就从南门攻,也许晚上是从东门攻,第二天黎明西门也开始攻。再狠起来,四面城墙一起攻。 这是闵少顷闻所未闻的攻城方式,简直是最疯狂的攻城,本来这样的攻城损耗也是很重的。但淮军有意降低了攻城的节奏。到第九日开始。攻城已经连续停滞了两日,好像朝廷的援军也靠近了。 但之后得到的消息却令闵少顷有些无奈,朝廷没有派出援军,只是让徐州周围的城市派出“联防军”前来援救,而朝廷也设立了一个个的“联防区域”,互帮互助。 “这简直是胡闹!” 在得到朝廷消息后,徐州刺史马峰直接将朝廷的指令甩到案台上。这不但是马峰的想法,包括与会的其他徐州守将个官吏。都有这想法。 马峰道:“淮军围城久攻不下,明摆着这是要围城打援,此时朝廷居然派周围郡城的援兵来援,这不是送羊入虎口?朝廷有这么一群酒囊饭袋,焉是淮王对手?” 虽然马峰说的是事实,私下里很多人也这样说,但现在大庭广众说出来毕竟不合适。 闵少顷摆手制止了马峰继续再说下去,道:“马刺史不必再多言。” 虽然闵少顷表面上没表露什么,但心里还是很失望的,在他看来。朝廷即便不出大军往援,也要拿出一些切实的手段。例如围魏救赵,切断淮军粮草之类。光这么援救,显然不能起到成效。反而会让淮军的气势起来。 徐州的地理形势无需多言,在江北,这是一座重镇,甚至曾经的定王还将此处设置为国都,后来定王的都城才从徐州迁往会州。 “徐州危矣。”闵少顷闭上眼,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围城战第十一天黎明,城外还是一片详和,城内的粮草虽然还算充足,但紧随着战事的推进,伤病员的增多,城墙也出现很多斑驳的痕迹,投石车造成的缺口短时间内很难修复,而城墙受损严重的地方也将会是淮军重点进攻的方向。 闵少顷到城墙上巡防,往城墙下看了看,虽然远处护城河之外的淮军一片宁静,但随时都会发起新一轮的攻击。 “闵太守,降了吧。”马峰随同着闵少顷,再劝一句。 闵少顷沉默良久,突然问道:“仲宁,你是会州人吧?” 马峰一愣,也不明白闵少顷的用意,如实道:“下官祖籍的确是会州潭县人,从父辈已迁徙到徐州,不过偶尔,下官还是会去潭县看看,那里也有很多马姓的同族之人。” 闵少顷叹道:“仲宁贤弟与其他的同僚不同,他们或是贪生怕死不敢与淮军一战,又或是为淮军所收买,心里都已认定了这场战事的输赢,为兄只是不明白,仲宁贤弟乃是忠良之后,怎也会这般容易屈服?” 马家也算是会州一代的大家族,这样的家族在当地有名望,子孙也众多,而马峰从父辈开始在徐州为官,是徐州的世袭官吏之一。马峰向来对朝廷的政令无不遵从,从来也未表现出对朝廷的抵触,而此次他的态度,令闵少顷感觉意外。 “虽是忠臣,但也要忠于有道明君。” 马峰对朝廷态度的转变主要是因马峰曾与新皇苏彦有过一面之缘,曾在苏彦去淮北纳粮时,马峰作为地方巡粮特使曾想去拜会,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个昏聩无比的昱王。而楚王,却是一个勤勉克己的皇子,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先皇会将皇位传给昱王而非楚王,这是令他对朝廷心生芥蒂的地方。 当马峰将自己的理由说出,闵少顷叹一句:“新皇毕竟是嫡子。” 嫡子! 的确新皇继位后为了自圆其说,一次次对外重申他是嫡子。嫡子又如何?二皇子不照样是嫡子?同是皇家血脉,淮王还是嫡长子呢,现在却成了朝廷眼中的反贼。 闵少顷沉默片刻,然后看着远处道:“南林离这里不远,前日朝廷的指令应该就会到南林,怎的还不见他们来援救?” 马峰苦笑道:“闵太守还真等着朝廷所谓的援军?现在是非常时期,没有郡守或是县尉在节制兵权时会拿自己城池的安危来冒这险。他们是文臣,不是武将,考虑的首先是他们自己的安危,就好像我们徐州城的那些文官一样。” 闵少顷道:“南林的刘太守,应该并非这样的人,其他的城不派援军也就算了,刘太守……他应该会来。” 马峰叹口气,看起来闵少顷还是对朝廷以及他的那些同僚抱有希望,他知道闵少顷和刘太守的关系很好,以前还曾是同窗好友。现在正值一地危难,说不定那刘太守早就私通了淮王,谁还会在意他这个同窗的死活。 “闵太守,还是降了,别无他法。”马峰再次苦口婆心劝了一句,“过了今天,也许明天城破了就不再有机会,嫂子和闵氏家族的命运也掌握在你手里。” 作为家族中的代表,不但要考虑自己的安危,更要顾及自己家族未来的前途。 这正是这些从世家出来的子弟所要顾虑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徐州之战(下) 徐州之战延续到第十三天,战火却好像停了。 没有援军,围城的淮军似乎也不想再做过多的损耗,闵少顷带着守城的军将巡查过各处的城防之后发现,淮军后撤了五里驻扎,且将围成的西、北两侧空出,难道他们是想诱徐州守军来一次反击? 淮军暂撤,对徐州的大小官吏以及平常百姓来说是件好事,很多大的家族已经在准备举家往淮北更北的一代迁徙,如果朝廷和淮军在徐州这样的城市再打下去,不但守军会征调人丁和钱粮,城破之后淮军也难保不会展开抢掠,对一些豪门大户来说,人丁和钱粮都是家族发展下去的后盾,损失不起。 不但豪门大户想迁走,连普通百姓也准备弃家做流民。 淮地的百姓已经有几十年未经过战乱,在战火之下,乡土情结已不是那般重要,更重要的是小命,命都没了,其他都是空谈。徐州被围攻之时城里的百姓每天都在担惊受怕,现在有机会迁走,他们也在迫不及待收拾家当。 闵少顷在得知这消息后,第一反应是,不能让徐州城成为空城。 于是他马上下令,徐州各城门在战事结束之前不得开启,若有军民百姓想离城者,格杀勿论! 守军和百姓之间的矛盾瞬间激化,闵少顷也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闵少顷已经不在乎百姓如何看待他,他所考虑的是朝廷,以及徐州城的安危。如果百姓会受苦。他早就降了淮王。现在就是想投降。淮军也未必会给他这机会。 在派出探子查看过西、北两侧之后,才发现淮军并未在这两侧设伏,而东、南侧的淮军也在逐渐后退,似要往江水边撤退。闵少顷本能地感觉到,是朝廷援救的大军来了。 他显然高兴的太早了。 在围城战的第十五天,他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淮军罢兵了,不打仗了,好像要跟朝廷和谈。 这令闵少顷大为震惊。淮王磨刀霍霍想要一举得到天下,会这般轻易就罢手? 在过一两日,有更新的消息传来,原来淮王的世子敏郡主被朝廷擒为人质,而淮王派出使节,向朝廷提出想以江北所占领的三郡十六城来换取敏郡主的自由,淮王同时表示会谨遵新皇的御旨,以后守在淮地不再作乱。 朝廷也同意了,准备派兵过来重新接掌被淮军占领的城市,并派使节送敏郡主回淮南。 这可是令世人震惊的消息。 众所周知淮王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敏郡主。 也许是淮王怕将来得了天下也没子嗣继承他的皇位。还是要将皇位还给苏家的旁支,觉得不忿,于是才如此低声下气地向朝廷乞降。但闵少顷想想,既然朝廷会这么痛快的答应,说明朝廷也没有底气能赢下这场战事。或者说,双方都是想做暂时的休整。 各地的秋粮已经入库,很快朝廷的粮缺也不会那般捉襟见肘,而关中的平叛也眼看进入尾声,朝廷那边需要时间来休整,把军队集合起来,再将边关的大军调回来,如此便可以跟淮王一战。 而淮军一直是在孤军作战,本来要响应他们的定王蜀王等藩王也一直没有动静,如果单靠淮王一家的兵马,与朝廷分庭抗礼还有难度,淮王也需要再去跟这些盟友商议,得到他们的绝对支持。再加上敏郡主的安危,淮王也想暂时鸣金收兵。 更重要的,朝廷和淮王都在尽量争取中立地区的秋粮,这才是一场战事的基础。 现如今的罢兵,仅仅是暂时的罢兵,酝酿暴风骤雨之前短暂的宁静。 闵少顷还是会松口气,毕竟徐州城暂时是安全了,豪门大户也不用迁徙了,百姓可以继续安居乐业,只是不知道淮军的下一轮攻城会在何时展开?作为江北重镇,闵少顷也知道徐州城不能幸免于战祸。 马峰来找到闵少顷,见面便迫不及待道:“请闵太守体谅城中的百姓,打开城门,任其自由来去。” 闵少顷此时也沉默了,本来战祸暂时免除,他也准备好让城中百姓恢复以往的平静生活,开城门与否,本是无须考虑的,但他也知道,一旦城门开了,就免不了有大户甚至是普通百姓举家迁离徐州城。 闵少顷态度也强硬了些许,道:“马刺史,不是本官不想开城门,而是战事尚未彻底解除,这城门开不得。” “有何开不得,现下朝廷和淮王暂时休兵,若是朝廷再跟淮王因敏郡主一事结下什么梁子,到时淮军攻城将会更加激烈,那时的百姓还有活路可言?”马峰话锋一转,“难道你想令闵氏一族就此不存于世?” 闵少顷再次沉默。 淮王提出休兵的条件就是敏郡主,也是淮地的世子,将来的淮地之主。 而敏郡主的重要性朝廷不会不知,现下朝廷说会将敏郡主归还淮南,但绝不会这般轻易将狼崽送回狼群。一旦敏郡主有三长两短,淮军将会不顾一切地攻城,上下一心,报复起来的手段是很可怕的。到时城中守军和百姓,包括闵氏家族都极有可能遭受到灭顶之灾。 “容为兄再想想。” 闵少顷平日里也算一个有勇有谋的文臣,节制兵权以来守城战也打的很好,三千兵在八万多淮军面前依然守住了风雨飘摇的徐州城,他的命令也张弛有度,他的性格也很果断。 但在关乎到城中百姓和家族兴亡的事情上,他一再犹豫。 开城门,徐州将会成为一座死城,下次淮军攻城将很难守住城池。不开,那百姓怨声载道,自己很可能会将他们推上绝路。那可是还有他闵氏一族的族人。 忠义不能两全。 就在闵少顷准备咬牙作出决定时。突然有兵士来报。朝廷派使节过来。 “使节?什么使节?”马峰气势汹汹道,“无论是谁,一概不见!” 马峰知道此时朝廷派使节来一定是想让闵少顷据城而守,这对闵少顷作出决定很不利。 那兵士迟疑道:“马刺史,那人……在城外说,不见到太守就撞墙自杀,还说他是个大仙,撞死了会让城中的百姓蒙难。他一命事小,城中百姓存亡事大。还说让太守多作考虑。” “好大的口气!”马峰怒道,“朝廷竟有这般无赖破皮之人?他自报了家门没?” “说了。他说,他叫吴悠,是本朝的国师。随行的是御林军的侍卫。” 听到来者的名字,马峰登时愕然,连闵少顷也错愕当场。 国师吴悠,虽然在朝廷中官职不大,但名头很响。这可是本朝公认的大家,曾著《算经传》《天象百问》《机关草略》等名著。当事星算、机关、算学、术数大家,而且成名很早。早在前朝时就已留下他的名声。更重要的是,在几十年前顺朝建国之前,吴悠便预言了南胡被灭以及新朝建立一统天下的史实,之后果然如其所言,南胡在兴盛百年之后被突厥所灭,而顺朝也从北向南平定了天下。 “太守,刺史。”那兵士见二人沉默,再请示道,“见还是不见?” 闵少顷和马峰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骇,也都知道吴悠这人开罪不起。世上旁人自称为仙那绝对是笑柄,是神棍,天下间谁又敢说吴悠是神棍? “请他进城吧。”闵少顷整理了衣冠,准备去见这个闻名已久的世上高人。他也很想听听,一代术数名家对此次战事的预测,以及徐州城百姓将来的存亡。 见到吴悠之前,闵少顷和马峰都认为这该是个仙风道骨的仙人,至少看起来有一股不可直视的威仪。但见到之后,才发现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头,一身风尘仆仆的显得有几分疲累,几个随从看起来也都很普通,随从中竟然带有女子,且好似一妇人,令他觉得新奇,难道这吴悠是假的?又或者传言失实,其实这吴悠是个贪图美色的世俗凡人? “徐州太守闵少顷,见过国师。”闵少顷上前行礼。 吴悠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起身,却发现腿好像不听使唤,也就很不客气地继续坐在椅子上,手上端着热茶道:“不必客气了,闵太守,坐坐坐。” 闵少顷脸色尴尬地看了马峰一眼,再看看吴悠身旁立着的几个随从,他反而觉得那几个随从更有气势一些,连那妇人,也比这个国师有威仪的多。 “国师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尽管闵少顷已经在怀疑这国师是个冒牌货,但他还是毕恭毕敬说道。有时候猜测可做不得准,如果来者真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反而会让他别有怀疑。 “没别的,就是路过这里,顺道进来看看,准备小住几日。” 顺道而来?还小住?这国师到底是要去哪里?这些都是问题,但闵少顷又觉得这些问题不太好问,应该是涉及到朝廷的机密。 但也不用他问了,紧接着外面进来一个山羊胡的老头,一进门便叫嚣道:“喂!到底给老夫安排的住所在哪?老夫旅途劳顿,想休息片刻都不成?” 闵少顷一愣,这应该是吴悠的随从,随着吴悠一起进城的,怎好像反客为主一般? 闵少顷看了吴悠一眼,吴悠却在抬头打量他的一个年轻随从,而那年轻人脸上尴尬地笑笑。紧接着所有人都望着闵少顷。 “这个,闵太守。”那年轻人说话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这位说话的,便是当朝右相,袁相国是也,而在下,正是前锋将军刘愈,在下身旁的乃是吾妻徐氏。这次我们前来的目的,是送敏郡主入淮南,顺带还带来新皇的口谕,不日内銮驾抵达徐州!” 闵少顷和马峰当下立起,一脸的惊慌失措。 第二百一十四章夜泊秦淮 六朝风华,十里秦淮。 秦淮河之畔,便是六朝古都建康城。 最后以建康城为都城的是曾经短暂而立的淮朝,距今已过三百余年,江南从此也称为淮地,至于淮地的称谓是源自于淮河,还是秦淮河,众纷纭。 三百年间王朝几经迭,基确立了长安城为中原的政治化中心,建康城,作为江南的第一大都市,几次被设立为陪都,依旧矗立在江水之南,丝毫不减繁华。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顺着江水南下,途径建康城的货船,很少有不在建康城夜宿的,毕竟这是一座繁华的都市,像是蒙着面纱娇羞的少女,客商们行天下,都想一睹秦淮的风月。 从江水逆流外秦淮而上,江水两旁逐渐升起聚拢而立的小楼,从零散,再到三三两两,继而河水中的船只也多了起来,高耸的建康城城墙斑驳而古旧,在城墙下,小楼、古亭、木栅、货船和画舫相映成趣,黄昏落rì之下,那些张灯结彩的画舫也即将开始一rì的忙碌。 刘愈立在船头,按在腰间佩剑剑柄之上。君子佩剑,在这时代也不会显得突兀。望着两岸,刘愈也不禁感慨,即便是在城外,江南的繁华已不在长安城之下。 此次袁博朗作为朝廷的使节,将公开进入淮地,商议以城池易敏郡主事宜。而刘愈作为密使,将化作商贾。与化作商贾之妇的徐轩筑秘密进入淮地,布置情报的同时。伺机刺杀淮王。情报显示,淮王对淮地治安很自信,经常独自出行,正就给了刺客以可趁之机。 “淮地繁华,自古如此。” 一个年轻的公子哥走出来,与刘愈并肩而立,感慨道,“方兄乃是北方人。习惯了北方山野间的厚重。这江南就好比大泽国,这秋末还好些,若是碰上四五月连yīn雨的季节,行船在江上,连两岸的亭楼都看不清,莹莹绕绕的,才显水乡之城。十里河畔。这外秦淮只是一角,到了城内才显热闹。行商至此,若是不来一睹,实在太过可惜。方兄想必是第一次来吧?” 刘愈化名方钊,身份是北方的行商,而方钊也却有其人。且跟朝廷关系密切。 年轻的公子哥是山东粮商米家的大公子米汝成,米家不但经营粮食,且还有自己的船队,刘愈这次也是雇佣的米家的船队,运了北方一些散乱的货品。与米家的粮船同行。 此时徐轩筑正穿着一身宽服坐在船舱内,与米汝成的夫人李氏学习北方梭织的方法。而吕楚儿跪坐在她身后,船夫、脚夫、担夫和随从则零散地处在这支船队的每条船上,御林军的侍卫在杨烈的率领下化妆在期间,同时船内还运着一批“秘密军火”,御林军的密探,已经做好了接应的准备,刘愈短时间内不会接见任何人,不想暴露了身份,连米汝成也以为刘愈是一个北方的商人。 刘愈闻听米汝成的话,问道:“米兄应该经常来往于江南吧?” “这是自然。”米汝成道,“我们米家的粮食,有多半会运到江南来出售,北方的作物不同于江南,在江南,普通的人家一年只吃稻米,而我们北方,吃的东西可就多了。这点上,江南人真不如我们。” 一起他主营的业务,米汝成脸上也有了神采,起来滔滔不绝。 可刘愈对米粮的经营并不太感兴趣,他也就多的注意两岸的风景,秦淮河的风月他闻名已久,今rì也算第一次踏足古代的江南,见识到这道靓丽之景。 米汝成一边着,船队经过建康城的水西门,在缴纳过入城的税赋之后,船舶缓缓地驶过城墙下的水洞,进入内秦淮河。 外秦淮已见繁华,内秦淮显妖娆。刚进城内,刘愈便听到岸边少女在木栈上“呜哩哩……”好似吊嗓子一样的声音,江南的吴侬软语,刘愈听了半晌也没听清那少女唱的是什么,但她的声音极为柔软,很好听。 “米兄,你听清她唱的什么?”刘愈看着米汝成。 米汝成哈哈大笑道:“乡音不同,你管她唱的什么,总之好听就行了。” 这时从船舱上面探下个脑袋,道:“唱的应该是江南的情歌,思念爱郎的。” 话的正是随行吴悠。来刘愈是不想带他来的,可他偏要随行,要来“探亲”。话吴悠年轻时曾在江南生活了十几年,而且吴悠的第一任妻子,也是他唯一的妻子也是江南人,就在秦淮河一代,这次吴悠来江南是来“寻根”的。 夜幕降临,秦淮河上升起了万家的灯火。 张灯结彩,身处在此,丝毫不会觉得江北正处在战乱中,这可是避祸的消遣之所。 随着画舫的增多,货船也不断要跟这些画舫“争路”,偶尔也会有些小的碰撞,好在米家船队的船夫很有经验,即便在船只多的时候,也能cāo控船只自如。刘愈立在船头,就感觉好像一个赛车在享受闹市区的风驰电掣。 这时船队经过一片稍微紧窄的河段,船桨荡起,溅了河岸边洗衣服的几个少女一身的水花,其中一个少女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船头上立着的两个年轻公子,咕噜咕噜地骂了两句。 这时岸边画舫上开启了一扇户,一名像是沦落风尘的女子,对着下面的少女训斥了两句,然后对船上的刘愈和米汝成歉意一笑。、 刘愈稍稍回礼,他心想刚才骂人的少女应该是这女子的婢女。 船很便路过,刘愈问吴悠道:“你知道她们刚才在什么?” “那丫头骂你们把河水搅浑了,没法洗衣服,船上的丫头了她两句。”吴悠没好气道。 “哦。”刘愈点头会意。 米汝成笑道:“这些年小弟也走了一些地方,各地的人话办事都不相同。小弟最厌烦的还是那些关中人,话一股大老西的味道,办事还张狂的很。觉得离龙气近,人就嚣张。” 刘愈脸上惭愧一笑,他毕竟也是关中人,但他的口音是北方腔调。徐轩筑常年驻扎在北方边境,北方话也的很流利,杨烈和霍病话就带着关中音,只是平时很少话。 刘愈笑道:“其实在下身边也有些关中的伙计。” “妨,妨。”米汝成道,“方兄算是个实诚人,这般高大,有北方人的豪迈。小弟最喜欢的便是与方兄这样的人做生意,至少实诚。我们先找了货栈将货物存下,这就回先前那画舫,非要将先前那对对我们不敬的主仆治的服服帖帖!” 米汝成虽然是商贾,社会地位不高,但被风尘女子侮辱,总觉得要讨回面子。而讨回面子的最好办法,莫过于风花雪月一番,在床第间展现他的威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qidian阅读。) jīng彩推荐: 第二百一十五章远来之客 秦淮河上显的是妖娆的美,上了岸踏足实地,感受的是另一种鼎盛的热闹。 刘愈此行匆忙,置办的货物不多,都是北方一些特产,有很多还是来自草原的货物。米家的货物很统一的都是麻袋装起的米粮。 货栈外,看着管事的在指挥着卸船,米汝成也就没太上心,毕竟米家的粮食这才是第一批,不到总额的一成,秋粮会在接下来一两个月内相继运往江南,他也会在江南停留到年底,新年时再回乡。 米汝成看着心不在焉的刘愈,还以为他正向往于秦淮河的风月,笑问:“方兄准备何时归北方去?” “要看本地的货物能否置办齐全,江南的绸缎苏杭的云锦,秋蚕吐丝的季节,要呆些时rì。” “既然不急着离去,那就不要住客栈,在周围寻摸个院落,住起来也方便一些。”米汝成道,“你不知道,江南人做生意很讲求人面,若是不识,出再高的价他们也不会卖,而小弟恰好跟建康城的一些官员熟稔,到时小弟为方兄介绍一下,货物和钱财也就滚滚而来了。” 刘愈点头。 他明白米汝成的意思,作为现如今战略储备最重要的米粮,淮地格外重视。像米家这样的米粮大户,淮南有专门的官员负责接待收纳,每年大多数的米会被淮王所买下,用来战时储备。米家人脉广阔,所经营的也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初到建康还是在夜晚。暂时没有落脚的地方,也只好暂时寄宿在客栈之中。这样的大商队。往往也是建康城客栈争夺的最大客源,全部脚夫连同伙计,一家大客栈尚不能容纳,于是商队中稍有地位的人会另觅一家相近的客栈,收拾停顿,米汝成准备交待两句便带着刘愈出去赏风月。 “夫人,一起去吧。”刘愈对徐轩筑道。 徐轩筑婉儿一笑,将包袱里的衣服拿出来收拾停当。道:“夫君去寻开心,哪有妇人在旁的道理?夫君早去早回。” 一路舟车劳顿,徐轩筑也是在提醒他早点回来休息。 刘愈凑上前在徐轩筑耳边说了两句,徐轩筑脸上马上一红,吕楚儿瞪大眼,便见到自家将军点点头。难道他们夫妻在说私密的悄悄话? 刘愈释疑道:“楚儿,换上男装。随我们一同出去。” 人在外,刘愈也就不再称呼吕楚儿“吕侍卫”,而是直呼其名。吕楚儿这才知道原来姑爷是叫她们家将军男装同行,忙不迭点头道:“好,好。” 能去见识一下秦淮河的风月,看看本地的歌女和舞女。对她来说也是很新奇的。回去又能跟小姐妹说道很久。 刘愈和一身男装的徐轩筑走出来,米汝成还是跟管家交代着最后的事情,大致是说联系建康城的官员,准备在两rì后设宴宴请。 说是设宴,其实也就是变相的送礼。地点会是建康城有名的大酒楼。一人还会送一封红包,淮地有纸币。红包虽薄却不会太轻。而在这宴会上,也会请来建康城有名的歌舞伎表演,事后会有余兴节目,因官员不得宿娼,声sè娱人也只能换地点。 米家世代经商,跟官员打交道也很有经验。像这般的宴请每年都少不了,而且必须推陈出新让那些官员尽兴而回,官员记得他们米家的好,以后米家经营的门路也就更宽。 “嫂子也要同行?” 米汝成回过身,这才发现徐轩筑一身男装,不禁问道。 刘愈笑道:“贱内乃是北方女子,有胡夷劫掠时提枪上马都不在话下,也就不太拘泥于礼节,米兄见谅。” 一般人家的女子,莫说“提枪上马”,平rì里都只有规行矩步本份做闺中妇人,米汝成赞道:“嫂子巾帼英豪,佩服佩服!” 虽然嘴上说不介意,但米汝成其实还是很介意的,心说这方钊平rì里定是个“妻管严”,连出门寻花问柳夫人也要在旁跟着监视。不禁扫兴。 毕竟只有男子的话,在画舫中可以玩出很多花样,若是有妇人在场怎么也要收敛,定然难以尽兴。 但米汝成毕竟没说出来,在他看来刘愈很值得拉拢,现如今跟北方胡人经商的中原商人已经很少,这样跟胡商有来往的客商,能获得北方的情报,或多或少都跟突厥人以及边关守将有来往,可以获得别人获得不到的货物,走一些“非常”的渠道。这对准备开拓门路大干一场的米汝成来说诱惑很大。 能把米粮或是其他货物运到突厥境内,收益比运往江南丰厚很多。 用刘愈的话说,国内运输的收益无法跟跨国运输相提并论。 因为米汝成常来江南,对建康城了解不少,他便是今rì的主,而刘愈是客。一路上米汝成也在很热情地给刘愈夫妇讲解地方的特sè,有那些吃喝娱乐,又或是美妙的风景。 夜sè朦胧下,河岸上花灯处处,河水倒影煌煌秦淮河也显妩媚动人。刘愈一边走着,也在打量着周围的地形,如果说要布置情报网,风月之地是获取情报的最佳之处,因此他也让杨烈等人随行,伺机踩点。而吴悠,刘愈压根就没准备带这半身入土的老家伙来丢人现眼。 到了之前那骂人婢女的画舫跟前,米汝成抬头看了看上面,并没有客人,便想往里闯,还没进去便被人拦下,定睛一看,还是刚才那气势汹汹骂人的丫鬟。瞪着双眼睛,很凶,也挺像吕楚儿发雌威的模样。 “侬想怎样?” 小丫鬟还以为他们是来报复的,说话也就没有招待客人那般客气。双臂张开拦着门,好像张起翅膀要保护自家小鸡的老母鸡。 “叫你们鸨母出来!”米汝成怒气冲冲道。 听到是北方的口音,小丫鬟刻意放低了语速,说了半晌,刘愈才大致听明白,这小丫鬟的意思是鸨母不在船上,而是在其他画舫上。刘愈心说这鸨母还是个阔太太,产业不少,通常这么一艘画舫也是一家水上青楼的全部,画舫上养着几个姑娘,过几年嫁几个再换几个,年复一年。 米汝成正觉得脸sè无光,隐隐有动手打人的迹象。画舫二楼开开一扇窗户,先前那女子又露出头来,用很纯正,字正腔圆的北方话道:“几位远来之客,不是奴家不愿招待诸位,只因今夜此船已被人定下,诸位,请另寻消遣之所。” 说话有理有据,且是那般秀美,让米汝成眼睛都瞪直了。看起来,他也不准备罢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qidian.阅读。) 9 第二百一十六章红袖藏剑(上) 风尘中的女子,即便再高傲也是不敢轻易得罪客人的,尤其还是这么一些带着随从,凶神恶煞的客人。 那女子见下面争的是在不可开交,便说道:“几位客人,不如进来歇歇脚,奴家敬茶赔罪,今rì之事便作揭过。” 画舫有预定的客人,照理说是不能再接待其他的宾客。米汝成也知道这道理,有些不忿的同时,也想着再找回场子,喝一声道:“那便如此!” 随后昂首阔步地进了停靠在岸边的画舫。 画舫外是张灯结彩,每艘船都差不多的样子,内里的装饰,体现的是画舫独有的风格,通常也是由姑娘们自己装饰起来的。 这样两层的大船,总会隔出很多的房间,招待宾客饮宴赏玩风景的同时,也会留出雅间。而一般的画舫布置都是以华美为先,这一艘却显得很雅静,船舱内的布置很简约。这也与画舫上女子的心态有关。 女子亲自端着茶走出来,那丫鬟很羞恼,不但被人占了便宜,还被人找上门来羞辱,这还要自家小姐给人家赔罪。但小姐有言在先,她也只能隐忍。 “丫鬟翠儿不懂事,还望三位贵客海涵。” 女子说话时,目光扫过徐轩筑,目光停顿了一下,大约是觉得世上竟有如此秀美的男子觉得不可思议。米汝成的一声咳嗽,让她元神归位。 先前是米汝成的船夫先用船桨将那丫鬟打了一身的水,现在却主动来挑衅。这女子也不着恼,很客气地代丫鬟向来客认错。米汝成之前还很飞扬跋扈。此时也放低了心态,接过茶喝了两口,那女子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 刘愈估计着,之后便是要以招待其他客人为由赶客出去了。 “姑娘这里就你一个人?” 刘愈走到舱前,掀开珠帘往船板上看了看,回过身问道。 “城里的方员外举行宴会,秦淮河被请去的姐妹不在少数,奴家提前有客人预约。因而独自留在船上,当是看家。” 一般在画舫上经营的风尘女子,在岸上通常也是有家有室的。而画舫只是她们“工作”的地方,有很多女子其实已为商贾或是乐师、琴师的妻子,只是要在画舫上继续谋一份差事,这里是以声sè娱人的地方,要一夜风流。多数女子不会向陌生的客人提供这项服务。 要谈风月,更要谈感情,还要看女子是否能看上眼。这就是秦淮河女子与其他地方青楼女子不同的地方。 刘愈点点头,看看米汝成,意思是问他要不要走。米汝成好不容易进来坐下,对这女子又心生好感。走又不舍,留下似乎有不太合规矩。进退两难。 而此时,门口那边喧闹起来,原来是包下画舫的正主前来,跟守在画舫外的米家的随从产生了争执。 米汝成和刘愈夫妇走出来。下面争吵的似乎很凶,而来者也非好相与之辈。带着两三个随从近乎被淹没在米家的随从人堆中,还是很嚣张地叫嚣。 “几位贵客,同是出来寻消遣,和气生财。” 女子见画舫外出了乱子,若是被人追究她不好交待,只好出来劝解。等来人在仆从提着的灯笼下透出模样,刘愈下意识想到一个人,王虎,初见王虎王大少时,他那一副嚣张的模样跟面前这人极为相像。仗着家里有权有势,腰板硬。 “方公子,请进。”女子对来人招呼道。 刘愈记得之前女子说过方员外云云,心说难不成这方公子跟那方员外是一家的?可惜他初来贵地,对地方上的事情一无所知,好在朝廷在江淮地区早就布置了密探,刘愈心说详细调查之后,就不会这般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 刘愈见米汝成心有不甘,笑着拉他一把道:“走吧,换一家,喝酒消遣。” “这姓方的我早就有所耳闻,不过同是商贾,只是仗着平rì里给那些达官显贵送礼送的多,才给他们家的张房长孙混了个城防营的守备,这口气怎都咽不下去!” 方家是地方大户,财力颇丰,淮王在经营淮地时第一条战略就是拉拢地方大户,以大户的人脉和钱财建立他的王国,开钱庄招募军队,淮王有治国之才,治理淮地也井井有条。地方上很多大户便是在那时崛起的,而这方家只算是一家“暴发户”,只在近几年风头很劲,捐的钱粮多,朝廷也就给他们家一个城防营守备的空缺,被方家家主也就是画舫中女子口中的“方员外”方洛交给了长孙方廷翰。 今rì方家一年一度的祭祖宴会,方洛还是如以往的张扬,花费几千两银子铺张宴请,而先前的来人便是方洛的小孙子方廷钰,算是纨绔公子,说到底也只是商贾家的子孙,社会上地位一般。 如果是一般管家子弟,米汝成还是很忌惮的,毕竟商贾和官员之间泾渭分明。但商贾之家出来的纨绔公子,他就一点忌惮之心都没有,因为米家的生意很大,建康城的官员又很照顾,也就滋生了米汝成的傲慢之心。 “走,一起进去,小弟就不信那姓方的敢赶客!” 米汝成一方面在刘愈面前不想落面子,一方面又对那连姓名都不知的画舫女子心生好感,觉得这样的女子被方家的纨绔公子糟蹋是件闹心的事。于是他的倔脾气就上来,非要拉着刘愈夫妇再进画舫,不给方廷钰面子。 “三位贵客……你们……” 那女子北来已经奉好茶,准备弹琴助兴,没想到之前已经准备离去的三个客人又返回。这次不但他们三个主家进来,而且带了随从,手上都拿着棍棒,像是有意寻衅。 米汝成大大咧咧在客椅上坐下,扬声道:“在下也想见识一下小姐的琴艺,不如这茶水的资费,由在下全出如何?” 方廷钰本来打算趁着家里人在举行宴会,来偷会钦慕已久的妙人,因而不想张扬只带了两名贴身小厮,都是矮小不经揍的那种。气场上弱了,方廷钰闻言一拍桌子像是要发怒,但见到这么多人还是隐忍了下来,语气不善道:“这位仁兄,你可知在下是谁?” “我管你是谁!”米汝成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这些,可是够包下这画舫的?” 方廷钰冷笑道:“看来仁兄并非建康城人,想必不知道在下与建康周都尉司马的关系,今rì在下也同样邀请了周都尉司马一同前来,若是仁兄有意,在下倒是可以为你们引介一下!” 米汝成没想到方廷钰竟然认得建康都尉司马周迎,这周迎是淮王信任的谋臣,年轻有为是地方门阀大户周家的世子,而且淮王有意要将敏郡主嫁与周迎为妻,都尉司马的官职虽然不高,但建康城无人敢得罪周迎。谁得罪了周迎,等于得罪了敏郡主,也等于得罪淮王。 米汝成本来还气势汹汹,闻言不禁心里发怵,以他的身份绝对得罪不起周迎。他起身想要借口离去,却被刘愈笑着按回椅子上,刘愈本不打算在这里无端跟人起争执,但见到朋友欺负人不成反被欺负,也就想挺身而出。 而周迎其人,刘愈来之前就详细调查过。 “敏郡主身陷险境,作为淮地未来世子的未婚夫婿,周都尉司马现下还有心情来寻花问柳?” 刘愈这一说,米汝成马上恍然,这方廷钰是在吓唬他。现在整个淮地都在准备着朝廷使节进入淮地的事情,作为淮王身边的谋臣,周迎又哪来的时间出来逍遥快活?再一想,这方廷钰摆明了来私会佳人,怎会带着朋友来,除非有特殊癖好。 “敏郡主即将安全返回淮南,周都尉司马为何不能抽身?” 米汝成怒火攻心,对仆从怒喝道:“现在本船被本公子包下,送客!” 几个仆从冲上去,想将方廷钰“请”下画舫,结果推推搡搡地将人从窗口推出了画舫,只听“噗通!”一声,人掉进河水里。 “救人!别出人命!” 刘愈正要招呼杨烈等人出去救人,便见到岸边上灯笼点点,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快步跑上来,安排着手下救水中的人。 等方廷钰被人从河水里捞上来,人已经被水灌的气晕八素,那救人的年轻人紧张问道:“贤弟,这是怎生一回事?” 方廷钰指着米汝成道:“周兄,是他们……咳咳,将小弟推下水的!” 刘愈和米汝成这才知道这方廷钰没扯谎,他还真约了建康都尉司马周迎来此处寻开心。 周迎不像方廷钰那般低调,他出来消遣,带的随从也不少,且有半数都是官差。米汝成心中大骇,若是被周迎定个寻衅滋事的罪名,将他送进大牢,再想出来可就难了。建康城的治安衙门还是很给周迎面子,要治一个社会地位低微的商贾,周迎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周迎冷笑着打量着米汝成和刘愈夫妇三人,好像随时都会让身后的随从拿人办事。 米汝成退后两步,心中紧张,也好像在寻思着解决的办法。而一旁的杨烈等人都已经将手按在了棍棒之上,他们手中的看似长棍,其实内有乾坤,是一把把藏有利剑的棍子,剑柄和剑鞘被棍子的外表所隐藏。 诸侍卫明白即便拼个鱼死网破,一定要护卫刘愈和徐轩筑夫妇的安危,只是这般便打草惊蛇,原本的计划也要落空。 第二百一十七章红袖藏剑(下) 刘愈摆手示意随从不要轻举妄动,走上前,拱手道:“在下北地商贾方钊方仕汉,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明知故问,刘愈只是为表明一种态度。我们不认识你,不存在给不给你面子的问题。 周迎并不似一般纨绔公子的嚣张作派,脸色波澜不惊道:“本官健康都尉司马,周迎是也。” “原来是周都司,幸会,幸会。”刘愈再行礼,态度变得恭谨了一些,“先前只是一些小误会,令周都司的朋友落水,不如由我等做东,向周都司及周都司的朋友赔罪。” 周迎打量着刘愈,身材高大粗狂,却带着几分文人的雅,脸上蓄了胡子,有胡人的粗野之风。他在奇怪一个普通的商贾,说话为何这般不卑不亢,好像跟官场中人打惯了交道,又或许是出自官门中人。 今天周迎出来,本不想惹来事端,见对方又诚恳,便点头同意。一场争端,也暂时得以化解。 画舫上,今日的氛围有些压抑,本来是方廷钰独身一人,现下却里里外外都是人。那画舫的女子,态度也变得紧张起来,似乎不太习惯这般被诸人注视。 刘愈让米汝成给方廷钰敬酒谢罪,方廷钰冷哼一声,也不喝,也不发作,就那么干坐着生闷气。 画舫女子见气氛尴尬,上前行礼道:“今日有幸思思得这么多位贵客临门,心中万分感激。不如由思思为诸位献上一曲,为贵客添几分酒兴。” 周迎笑道:“有劳思思姑娘了。” 那名叫思思的画舫女子开始弹琴。曲调时高时低的。也没有多好听。而同坐在桌前的米汝成表情很不自然,似想逃走,刘愈倒是很镇定,像是在品味琴曲中的韵律。 “不知方兄在北地做的什么生意?”周迎突然看着刘愈问道。 “不敢当。”刘愈拱手道,“在下在北地,有时贩些马匹,又或者运些茶叶,皮货的买卖也是经常做的。” 周迎脸上淡淡一笑道:“这可都是些赚钱的买卖。” “赚钱不敢当。糊口而已。”刘愈笑道。 周迎再问:“不知方兄这次往淮南来,准备做些什么买卖?” “在下听闻淮地产盐,还有上好的云锦,若是这些运到北地去,获利颇丰,于是便过来走走看。” 周迎不再怀疑刘愈商贾的身份,刘愈所说的都是紧俏的货物,若非是一般精于此道的商贾,是不会这般清楚的。 “在南淮,云锦和盐可都不太好进货。” 周迎随口说了一句。反而向刘愈敬酒。刘愈表现的受宠若惊,与周迎对饮而尽。 刘愈知道周迎的意思。云锦进货靠的是与地方绸缎商人的关系,而盐要看与官府的关系。这些都是需要门路,外地商人第一次来基本以打通关系为主,很难得到大批量的货物。 而那边的一曲琴声接近尾声,刘愈准备与米汝成向周迎辞行。同时准备下钱款,当作宴请的资费。 “方兄实在客气了。”周迎起身道,“那在下也不挽留了。” 周迎很热情地准备送客,倒让刘愈摸不清这周迎的态度,明明是结下仇怨,却这般热情的有些过火。再想一下,或者是因为周迎平日里待人诚恳,才会获得淮王的赏识,一个普通人,淮王断然不会将独女相嫁。 念及此,刘愈不禁又想起当初柳丽娘提及,敏郡主也并非淮王所出。 淮地的人物关系很乱,成党结派,以家族为单位划分了很多派系,错综复杂。 周迎亲自从刘愈三人到画舫门口,而那名叫思思的姑娘也走过来,夜色之下,刘愈突然见到寒光一闪,从思思的袖子中透出一把利器,直往周迎的胸口上扎过去。 因为门口较为狭窄,人多而挤,思思趁乱上来准备的就是趁人不备,在如此出息可闻的地方,周迎显然没料到自己突然会有危险,避闪不及。这时却见一只大手,突然一把擒住思思持利刃的手臂,正是刘愈。 刘愈拿住思思的手臂,思思恼羞成怒马上转手想借势往刘愈的身上刺,这时徐轩筑一肘打在思思的后背上令其失去反抗能力,周迎惊魂未定地踉跄下船,画舫岸边侍立的随从全都涌过来。 “拿下!” 一名官差发了话,马上将行刺的思思给按住。思思啐了一口,似乎想要咬舌,却被人捏着嘴塞上一团布,随即人也被绑了起来。还有官差要拿刘愈等人,周迎摆手道:“不可,是那位方公子救的本官。” 那些官差这才没上前。 刘愈本欲离去,就是为不打搅周迎和方廷钰跟那思思私会,没想到会出现刚才那一出。本来他也可以不管,但若是堂堂淮地未来的郡马爷死在他眼前,再想抽身事外也就难了。 事后最紧张的莫过于方廷钰,看起来是他将周迎引来此处,先前的行刺也好像是他安排的。但周迎也没责怪方廷钰,只是受惊过度,准备先行回府。 刘愈等人回到客栈,杨烈负责出去打探。大约去了一个时辰,杨烈回来,也带来了他所探听到的消息。 “那思思原本是建康太守程良成的女儿,程家跟周家有宿怨。” 杨烈这一说,刘愈稍微明白过来。关于原建康太守程良成,刘愈有所耳闻。 本来淮地的官吏,除了淮王府的官,其余都应该出自朝廷的任免,而这程良成也是朝廷任命的最后一任建康太守。在四年前,建康太守程良成被人诬陷,说他贪赃枉法,且在他家中搜出金银无数,淮王请奏皇帝之后将程良成一家查抄,程良成死在流放路上,而他的妻女也发配为奴。 而周家,很可能是当初淮王授意栽赃的元凶。 “又是犯官的女儿。”刘愈叹了一句,马上想到李遮儿和司马璇儿。 杨烈续道:“属下还去打探过,是那思思主动接近方廷钰,借以想靠近周家世子周迎,看来是蓄谋已久。” 徐轩筑问道:“夫君,这事情我们管不管?” “我们深陷其中,不好管,但也不能袖手旁观。”刘愈道,“程家毕竟是被淮王所害,能帮忙的地方尽量帮。” 刘愈虽然这么说,但也知道,行刺朝廷官吏的罪名不小。那思思被抓进牢房,凶多吉少,淮王还有可能亲自过问这案件。 第二百一十八章以棋会友 黑夜过去,建康城的街市迎来新一日的喧嚣。 米汝成要去拜会淮地的官员,商议收粮事宜,而杨烈要联系当地的御林军密探,为了不出意外,杨烈要乔装改扮,还要通过一些不相干的中间人去联系。刘愈闲暇无事,便一个人在建康城热闹的街市走走,了解当地的民生。 刺探建康城的布防也是刘愈此行的目的之一,因而他走的都是靠近城墙下的位置,看似出游的商贾,但他还是将更多的目光落在城墙和城楼之上。刘愈为不显张扬,只带了吕楚儿一名随从,而吕楚儿来到这陌生的地方也没有充分的警觉性,看一些景物会看到呆滞,有时刘愈走出很远还要回来叫上她。 “这么粗心大意的丫头,怪不得你们家将军总怕你嫁不出去。” 刘愈说着,吕楚儿却在后做着鬼脸,一脸的不以为然。 身处敌境,刘愈警惕性很高,走了小半个上午已经看过城内的一些布防,便想在城内休闲的走走,顺带找个酒肆吃午饭。因为刘愈脸上的胡渣跟江南人的文雅格格不入,因而也没人愿意理会这个看似粗野的汉子。 一家临街的酒肆只有一层,刘愈进去,叫了酒菜,摆摆手示意让吕楚儿坐下。吕楚儿一副丫鬟的装扮,刚坐下,旁边人便有议论着,觉得她造次居然跟家主同桌,然后她便悻悻然站起。 “怎么了?”刘愈问。 “姑爷,您没听那些人说什么?”吕楚儿一脸委屈看着刘愈。 “你是下人吗?” 刘愈这一说,吕楚儿脸上嘿嘿一笑。一想还真不是。她可是领着朝廷俸禄的侍卫。姑爷善待。坐下也无妨,然后人也就是大大咧咧坐下,拿起了筷子。临近桌子的觉得看不下去,直接结账走人了。 “现在的人,等级观念太重,再过个几百年人的心态也就改过来了。” 刘愈感慨了一句,隔壁桌上的一位老者笑着对他点点头,似乎很同意他的观点。老者也算气度不凡。独身一人好像很自在,面前的一桌饭菜也说不上丰盛,应是小富即安的城中富户,养尊处优的老先生。 这年头,有钱出来吃饭的不多。 刘愈拱拱手,那人也拱拱手,不过人已饭饱,老者走出了酒肆。 “姑爷,那是谁啊,您认识?” 刘愈白了吕楚儿一眼道:“你当我谁都认得?陌生人。打个招呼有什么关系?” 吕楚儿笑笑,开始扒拉桌上的饭菜。能跟姑爷吃饭。吕楚儿觉得荣幸的同时,平日里潇洒地进食方式也收敛了许多,更有点大家丫鬟的感觉,不过还是没有妇道人家的矜持,一颦一笑总要将两排牙齿漏出来。 “女孩子家,笑不露齿,吃饭也不能露齿,知道没?” “哦。” 吕楚儿应了一声,开始细嚼慢咽起来,半晌后说道:“姑爷,不行啊,不露齿怎么吃啊?” 刘愈瞥她一眼,也就不再理会她。 二人吃完午饭,准备再随处逛逛便回客栈去,刘愈已跟米汝成商议好,下午便去寻找院子租住,而当晚米汝成也会介绍几个当地有名的行商给他认识。 出了酒肆,远远的看到一个小茶寮,一堆人围在一起,像是在下棋。 刘愈平日里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见到下棋的,不管是围棋还是象棋都要过去看看,这次能在江南水乡见到同好的,也不免想凑凑热闹。 走过去,发现下的是象棋,对局的双方一个刘愈还认得,正是之前在酒肆里跟他打招呼的老者。而对面的一个年岁也不小,看起来也有四五十岁,很富态,一边下还一边得意说道:“老孟,看来你去吃个饭上个茅房回来,棋艺也泄干净了。” 的确那姓孟的老者棋面上占了劣势,黑子之下,无非是缺了几个卒子,少了一炮一马。这在象棋对局的中盘,已馅入很大的被动。高手对局,一子一片区域都不能弃,而此时姓孟的老者还在进攻中,富态中年人的红子士相俱全,攻也不会有太大的起色。 “拼一把,输也就输了。” 孟姓老者笑说了一句,很洒脱,然后便开始狂攻不止。 本来双方在河界上还互有攻守,这一来二去的,竟然被黑子连将几次,老帅东躲西藏的,棋面上占优,竟然也输的很狼狈。等老帅被将死,那中年富商叹一句:“没辙,还是输了。” 拿出几个铜板出来,孟姓老者脸上一笑道:“看起来今天又是稳赚不赔。” 刘愈再看棋面,便觉得这孟姓老者的棋很有门道,开始的丢子也好像是故意舍弃,让中年富商麻痹大意,小卒五去其三,偏偏留了个过河的卒子,配合着车的掩护,步步逼近敌营。而那中年富商又畏首畏尾,本来拿出个炮或者马将那卒子对了就没问题,偏偏心疼他的优势,竟让这卒子惹了大祸,回头幡然悔悟也无济于事,败局已定。 中年富商下完便起身告辞,孟姓老者环顾众人问道:“谁还要来试试?” 一个同样像是富家老头的老者笑道:“孟老兄这几日在这里连赢了二十几人,从来没输过,谁还敢来?” 刘愈却不客气地坐在了孟姓老者的对面,道一声:“我来!” 旁边的围观的人不禁都笑,之前说恭维话的老者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小心点,孟老兄的盘头马厉害的紧,别贪功冒进。” 刘愈面对提醒笑着点点头,立在刘愈身后的吕楚儿往前探头看了看,根本看不懂棋盘上的到底是什么。 “年轻人,请吧。” 孟姓老者一摆手,意思是让刘愈执红先行。刘愈谦让道:“长者为先。” 孟姓老者笑着点点头。也没再推辞。将老帅和红子归于其下。 开始也波澜不惊。刘愈当头炮开局,这招通常也是克盘头马的先招,属于提前知道人家出局方式耍无赖的手段。孟姓老者脸上一笑,出马,双方稳步而出,才几步,老者中兵一出,刘愈炮打中兵。老者行马至中,盘头马已成。 刘愈直接将炮遁走,整个给盘头马一个开阔地,倒让老者一愣。这开局,真好像一般的年轻人,冲动,有些无赖的下棋的方式,偏偏又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他也经常跟年轻人下棋,也不觉得怎样,还是认真地对待。 刘愈才下了几步。便被孟姓老者和旁边围观的定为一个初学者。下起棋来也就没那么拘谨,老者的棋路也是有条不紊。步步往刘愈的黑棋方向逼近。而刘愈这面则显得束手束脚,车马炮全部堆起来,被压着出不去,却在小范围内移动,像是在布防。 紧接着刘愈一个不慎被吃掉一车,局面登时陷入巨大的被动。在旁人看来,黑棋也是输定的一方。 “听口音,小兄弟来自北方。”老者趁着刘愈思考的空档,笑问。 刘愈笑着点头道:“河北人,来往于大江南北做些小本买卖。” 下到这里,刘愈下每一步都要考虑很久,再加上他这面只是一味的龟缩,让那些旁观者觉得没趣,离开的也不少,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象棋发烧友还在继续旁观。 “北方,以前老夫也去过,只是时间太久,岁月蹉跎啊!” 老者像是在感慨人生,不过还轮不到他来感慨,刘愈值得感慨的地方更多。 逐渐的,随着棋局的演进,刘愈所执的黑棋愈发像在耍无赖。也让老者逐渐收起了傲慢轻视之心,重点应付起来。 象棋对局,讲求的是攻中带守,守中有攻,毕竟象棋的棋面不如围棋那么大,只是一味的防守,在一片的区域内很可能将棋路堵死,谁的活动空间大谁的赢面高。而刘愈却属于那种下棋的另类,专门研究的是特别战术,就好像韩升当初跟他下棋时最烦他的一点,就是刘愈能将所有的棋子全部都堆在自己的一方,然后就等着别人来攻他,怎么攻就是攻不下。 孟姓的老者显然也发现了这点。 明明觉得好像是胜券在握,可偏偏下了十几步,双方还是在一小片区域内胶着。刘愈的连环马,锁着红子的车,使得红车就是堵在了外面进不来。 马条连环气死车,这点孟姓老者感触颇深。本来他的盘头马已经攻到了刘愈的腹地,结果被刘愈隔在后面,老者又图谋将小兵送过河,战略性将盘头马给弃了,谁知道不但盘头马丢了,回过头连小兵也过不去河界。刘愈整个黑棋的布防以河界为第一条防线,不但有连环马,还有他剩下的车,使得河界一片争夺最为激烈。 双方考虑的时间越来越长,因为一攻一防双方都要仔细考虑每一步战局的变化。低手下棋是走一步看一步,有可能将子送上去才发现是去送死。高手下棋,走一步要考虑两到三步,甚至更多,而每多考虑一步,战局的演化方式就会成倍递增,所要动用的脑力也更大。因而到后面,刘愈和老者都沉默不语,专心沉醉在棋局之中。 旁观的人也逐渐增多,本来一局小半个时辰就能结束的棋局,到日落黄昏还是没有结束的迹象,而老者接连对了刘愈的几个字,以为双方兵力减少,他便有可趁之机。毕竟他在开始等于是一马换一车,棋面占优。 但到后期老者才发现,刘愈这年轻人有一股不属于他年龄的睿智,纵使他费尽心思,最终也没能赢下刘愈。单车化炮,对一马一炮,老者有优势,但优势也不明显,眼看天色暗淡下来,刘愈一笑道:“老先生,不如今日就算和棋,我们回头再下!” 旁观懂棋的人在这一场棋局中所领略的战术不少,收获颇丰,看到这里都觉得意犹未尽,闻言也都不由叹息,没看过瘾。 第二百一十九章不是冤家不聚头 老者闻言一愣,通常年轻人气盛,下棋总要分出个胜负。而眼前这位却主动求和,令他觉得难得。棋逢对手将遇良材都是人生的快意之事,老者脸上也有欣喜的笑容。 “年轻人,你姓甚名谁?以后去何处找你?” 刘愈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只是将化名和暂居的客栈住了。回头搬家,免除了麻烦。他也没准备来敌境找人下棋。 “那好,回头老夫找人去客栈请你。” 老者说着,起身要走。这时迎他的人也来了,是个年轻人,亲自打着灯笼,见到那人刘愈不禁吸一口气,竟然是周迎。 莫非淮王? 刘愈先是一惊一惊,细观周迎对老者的态度,恭敬,像是待师长,尊敬居多并无惧怕。 “文良,见过这小友,是个下棋的高手,难得啊。” 老者赞叹了一句,周迎打量过来,见到是昨日见过的刘愈,在老者耳边低语了两句,那老者对刘愈笑着点点头,话未多说。与周迎一同离去。 刘愈感觉自己暴露了行藏,一旦跟淮王亲近的人接近,此行就会凶险非常。 回客栈找杨烈一问,淮地姓孟的,首推淮相孟褚良,而以之前看到周迎对那孟姓老者的态度,那老者多半就是这个平日里极为低调的淮相。 刘愈觉得不该太过冒险,准备暂时先撤。吴悠晒道:“没看出来,你小子,是个胆小怕事之徒?” “你不怕。出去嚷嚷。保准你回不去江北。” “小老儿乡野村夫一个。那淮王再野蛮也犯不着跟小老儿为难,多半是你怕死。” 吴悠来淮地省亲,亲没省着就要打道回府不甘心,说话也就刁钻了一些。 刘愈正要让仆从们收拾东西第二日离去,便有人来送名刺,说是有人相邀。 “这么快?” 刘愈看了名刺,是孟褚良送来的,邀请他过府饮宴。刘愈没想到孟褚良出手这么快。或许是因周迎的话对刘愈产生怀疑,否则不必这么心急火燎相邀请。 “夫君,怎办?”徐轩筑看着刘愈,让他拿定主意。 “去!” 刘愈也摸不准周迎到底跟孟褚良说了什么,若只提及昨日相救之事,孟褚良不至会怀疑他身份。若真这般相邀而不往,凭白会引起孟褚良的猜测。 ………… 刘愈为显低调,还是只带了扮作小丫鬟的吕楚儿一人。 到孟府门口,耳闻丝竹之声,甚为悦耳。大门只挂灯笼。并未张灯结彩,高大的门楣上挂着孟府的匾额。未表明主人家身份。 宴会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 刘愈到门口,有几顶轿子停在门口,刘愈投上拜帖,那知客热情笑道:“原来是方家公子,老爷吩咐下来,若是方家公子来,由小的亲自迎您进去。” 吕楚儿是丫鬟,没有资格进门,人便往门边的栏杆上一坐。刘愈随着知客进门,绕过门廊,那丝竹声更加清亮动听,紧接着便看到高处似乎立着一个人,仔细看才知道原来是鼓架子,司马璇儿?刘愈一惊,马上想到时间和地点不对,再细看,这一惊不老小,柳丽娘! 此时柳丽娘的心思根本不在门口这面,而是专心跳着她的舞蹈,在丝竹的伴奏下,她的舞姿轻盈如宛转飞燕,观众们看的如痴如醉。柳丽娘手中还拿着一个圆圆的东西,刘愈仔细看才看清楚是个蟠桃,心说应是祝寿所用。 今天的寿星便是孟褚良,坐在院中当首位置,手撸着胡须,笑看着柳丽娘的舞姿。周迎坐在他身旁,两边布置着两排案台,案台后坐着的清一色人模狗样,一看就知道是前来祝寿的淮地官吏。 刘愈不禁在心中将孟褚良的祖宗骂了一遍,过生日还要出去找人下棋也就算了,邀请谁不好邀请柳丽娘! “这位老哥,在下想起家中有些事情,改日再来拜访。”刘愈对知客说了一句,转身要离去。 见到柳丽娘,刘愈不逃才怪。换做以前还好说,二人关系微妙,亦敌亦友之下柳丽娘多半会放他一马。而上次刘愈用他自制的“藏宝图”糊弄了她一回,现在又在柳丽娘的地盘,被抓了现形非被抽筋剥皮不可! 留下是自寻死路。 “方公子,别走啊!”那知客没想到刘愈刚进院子就要走,紧忙挽留。 这时周迎在孟褚良的授意下迎过来,请刘愈到侧院的偏厅等候。刘愈出了院子正要松口气,回身却见孟褚良在柳丽娘的陪同下往侧院过来。 “柳姑娘的舞姿真如仙女下凡一般。” 见到柳丽娘,周迎似乎连姓什么都忘了,一边恭维说着一边迎向柳丽娘。 周迎虽然是周家世子,还是建康都尉司马,但毕竟属于外臣,跟柳丽娘这样的谍报首领不熟。在淮地,柳丽娘的身份也只是天下闻名的舞女,她的身份是高度机密。 刘愈见到周迎热情的模样,才终于知道昨日思思为何会得手,原来这周迎是个好色之徒。这样的人,刘愈想不明白为何淮王会将女儿嫁给他。 “周都司过奖了。”柳丽娘身上还穿着当初刘愈设计的“霓裳羽衣”,在这年代可说是极为暴露的服装,周迎有意往柳丽娘身旁蹭,摆明想吃豆腐。 柳丽娘笑着一避,随着孟褚良已到了刘愈跟前。 “年轻人,又见面了。”孟褚良很热情,没淮相的架子,显得很亲近道,“下午没结束的棋局,今夜继续如何?” 难道只是邀请来下棋?刘愈心中疑惑,更不敢正眼瞧柳丽娘。柳丽娘脸上的神情平静,刘愈也不知她是否看出他脸上的破绽。 刘愈要给孟褚良行礼,却被孟褚良以大丈夫不拘小节为由扶起。刘愈也没想到孟褚良这般大度,倒好像邻家的老翁。 此时孟褚良给刘愈和柳丽娘做了介绍,当听说刘愈是北地商人方钊,柳丽娘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早就听闻方掌柜营商的名声,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位俊朗的公子,失敬,失敬!” 至于她是否真的“失敬”,刘愈从她的表情看不出来。柳丽娘就是那种善于掩饰的人,若是真被她看出来,她想隐瞒也会伪装的很好。 只要柳丽娘没揭破,刘愈就已经很宽慰了。 孟褚良见柳丽娘像是对刘愈一见倾心,像是有意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对周迎道:“文良,与为师同去招呼一下客人,回来再观那一局残局。” 周迎很不乐意,似乎想留下的那个是他自己。刘愈却感觉出,孟褚良是想让柳丽娘单独试探一下他的口风。 等周迎和孟褚良走了,偏厅门口只剩下刘愈和柳丽娘。柳丽娘才淡淡一笑道:“这位方公子真是一表人才,若是没脸上这些胡子,还真跟奴家的一位朋友很像哩。” “是吗?”刘愈脸上现出尴尬之色,压低嗓音陪笑道,“真是荣幸,荣幸!” 第二百二十章你帮我,我帮你 柳丽娘见刘愈装的有模有样,白他一眼,面色带着薄怒道:“你胆子倒是不小,敢到这里来。即便没碰上奴家就就以为没人认得你?” 刘愈心说这应该是认出来了,故作不解道:“柳小姐,您……” “看来是要奴家亲自动手将你脸上的胡子拔下来你才会承认,不过事先声明,奴家可没办法再给你粘上去。” 见刘愈赶紧手抱着下巴,柳丽娘“噗哧!”一笑,倒有几分女儿家的妩媚动人。 “大丈夫能屈能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刘愈挺直腰杆道。 “谁要杀你剐你,知道为何孟相要留我在此?” 刘愈不解地摇摇头。 “他是想让我借机来拉拢你,让你为淮王谋事。” 刘愈此时倒费解了,孟褚良不过只见过他一次,跟他下了一盘棋,就会到这般器重的地步? “为何?” “因为你走到哪里都不安分。”见到刘愈脸上的尴尬,柳丽娘脸上似乎很痛快,“其实还不是因为你的身份,现在淮地缺战马,而你这个商贾又是经常往北地去……” 柳丽娘没再说下去,刘愈点头会意,孟褚良是想通过他来跟突厥人形成联系,利用他的渠道购买战马。欣赏他并非欣赏他这个人。 柳丽娘脸色突然一沉,道:“现在该说说你上次骗我的事情了吧?” 刘愈紧忙解释道:“这赖不得我,那个死老太婆是你师傅吧?当初她就给了我那么一个布袋,说要让我杀死来取布袋的人。以此条件来换取给我治伤。后来。你就来讨了。” “那你为何不听她的。杀了我?” 刘愈大脸一张,道:“我们关系这么好,我怎舍得。” 柳丽娘再白刘愈一眼,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也满意于他的答案,叹道:“难得当初对奴家不理不睬正眼都不瞧的十二少会说出这么贴心的话,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不怕我骗你?” 柳丽娘摇摇头道:“不怕,因为之前我已经见过那个人。” 刘愈这下恍然了。感情那老太婆没死的事她早就知道了,既然老太婆没死,以她的实力柳丽娘应该知道刘愈得不到真正她想要的东西,就不存在刻意欺骗。 “那老太婆是谁?武功好像很高的样子。”刘愈将长久以来的疑问问出。 “她是我师妹。” “师……妹?!” 刘愈惊讶不已,这柳丽娘最多也就三十多岁,她的师妹是个少女还差不多,怎会是个老太婆。难道这山门是按照进门早晚来定伦序的? “你那个师妹,很凶,是不是还有个老相好?” “老相好?” 刘愈一惊,想到那老太婆对柳丽娘的恨意。指着柳丽娘道:“那个老相好不会就是你吧?” 柳丽娘没好气道:“第一,我师妹风华正茂。并非老太婆,她所用的不过是我们独门的易容之术而已,你不是也见识过?第二,我和我师妹很清白,当初我下山,她只是对我很不舍而已。” 刘愈一想,当初的确见识过柳丽娘化妆成老头,惟妙惟肖。而以柳丽娘的身份,要说话办事能易易容也的确方便许多,难怪她能一眼将自己辨别出来。 刘愈心中不禁想笑,原本风烛残年令他厌恶至极的“老太婆”竟然是风华正茂的女子,且是个对自己师姐有非分之想的怪癖之人。 刘愈正想着,那边周迎重新回到偏厅这面,笑问:“柳小姐不知在与方兄说些什么,这般开心?” 柳丽娘脸上恢复了风月场女子特有的妩媚,道:“方公子正在跟奴家讲北方的风土人情。” “北方风土人情?”周迎想了想,道,“在下也去过北方,北方的人……” 周迎过来,柳丽娘就会换上伪装,既有几分厌恶又要表现出很乐意听的模样,三人一同进了偏厅,偏厅里只听到周迎一人在侃侃而谈。不多一会,孟褚良一脸忧色走来,像是遇到烦心事,道:“方兄弟,今夜有些事,不妨他日再寻你过来下完这盘残局,丽娘就帮忙送下客人。文良,跟为师去趟淮王府。” 观孟褚良的言行,好像发生什么大事,刘愈也不清楚到底是何事。 在柳丽娘送刘愈出门时,柳丽娘见刘愈沉思不语,道:“别想了,是淮王遭到刺杀的事。” “淮王遭到刺杀?你怎知道?” 柳丽娘道:“别忘了我的身份。” 她这一说刘愈明白了,柳丽娘是淮王的头号间谍,有些事比淮相孟褚良知道的早也不稀奇。 刘愈不屑道:“明天朝廷的使节就会过江,偏偏淮王这时候遭刺杀,定是诈伤。” “你怎知?” 刘愈笑道:“那还不简单,因为要刺杀淮王的人,也就是我,还没动手呢。” “你!” 柳丽娘似乎很气恼地瞪着刘愈,但下一刻她的气势便软了,毕竟二人身份和立场不同,刘愈要做什么事她也控制不得。 “换做以前,我还会劝你投奔淮王,弃暗投明。现在你的身份跟以前不同了,是新皇身边最有权势的臣子,再劝也是徒劳。”送到门口,柳丽娘意味深长道,“淮王是个不简单的人,劝你早些离去,别到死了,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刘愈没想到本来敌对的两个人,到这般地步,倒好像是很要好的朋友。 柳丽娘送到门口便要回,刘愈突然说一句:“谢谢你。” 柳丽娘侧过脸,讶道:“谢我劝你?” “谢你帮我。”刘愈笑道。 柳丽娘最后白了刘愈一眼,道:“你帮我,我帮你。别想多了。”言罢人已经进了门廊。 ………… 刘愈和吕楚儿回到客栈。将淮王遭到刺杀的消息第一时间带回来。 徐轩筑面色沉重道:“夫君确信那淮王是诈伤?” “淮王喜欢装病。这次朝廷使节来。他来个故技重施有什么稀奇?我怀疑,他还想这件事制造舆论,让淮地的军民一心,跟朝廷产生嫌隙。” 战争的双方没有正邪,淮王治理淮地也算有方,地方的百姓感念他的恩德,现在若是淮王被刺杀,矛头将直指新皇朝廷。淮王这招其实也算高明。 刘愈续道:“本来还想伺机来刺杀他。现在他诈伤,肯定会一直留在淮王府不出来,我们便难觅机会下手,明日我们便回徐州城去。” “这么急?”吴悠凑过头,“能不能晚两天。” “你想留下单独留下便可,杨右统领会留下来,到时让他接应你回去。” 刘愈也没想到才来建康两天,就跟孟褚良和周迎扯上关系,现在轮不到他不想走,留下来只会横生枝节。方钊毕竟是商贾。淮王若真是启用他来购置战马,一定会提前找人详细打探。并且找熟人来求证,到时就露馅了。 正收拾着东西,外面又来人,送来一份像是名刺一样的东西。 “还是孟褚良送来的。”刘愈看过之后说道,“他推介我去应制举,这是他的推介书,没想到他这般着急。” 制举就是科举之外的选官制度,通常是需要大臣来推介,然后由藩王或者是皇帝亲策,以测试其是否有真才实学,然后委以官职。 孟褚良才认识刘愈一天,一切都好像迫不及待的样子,看起来这人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觉得对的他会毫不犹豫去做。 “夫君,我们还走吗?”徐轩筑问道。 “当然要走,那不成让我拿着这份推介书去见淮王,然后给淮王当官?”刘愈将手上的推介书一扔,道,“别明日了,今夜便出发。” 刘愈突然要走,他所带的一些货物名义上就交给管家,也就是杨烈来全权打理。而杨烈也很快会从地面转到地下,从而布置起情报网络。 刘愈跟米汝成说过之后,米汝成有些想不到刘愈会这么快离去,本来他还想介绍当地的云锦商人给刘愈认识。做商人的,人脉很重要。 “能结识方兄真是三生有幸,既然方兄家中有要事,小弟不妨就租艘稳当些的大船,送方兄和方夫人回北方如何?” 米汝成临别还这么客气,一来是跟刘愈一见如故,再者昨日刘愈还帮了他一次,否则他很可能会身陷牢狱。刘愈也没跟他客气,点头应了。 米汝成马上着人去将船雇来,停靠在秦淮河边上。因为此时刚到二更天,秦淮河上还是很热闹,船只穿梭期间,要撑船去城外还真要考船夫的水准。 仈`0` 電` 孖` 書 W W W . T``χ``T ` ⑧`0` . L`A 米汝成亲自送刘愈夫妇到渡头,目送刘愈离去。刘愈看着秦淮河的灯影,便觉得好像置身于梦境之中,周围的一切看起来也就没那么真切。 匆匆来,匆匆去,本来他还准备找人救那行刺的思思出来,现在看来也没那机会。正想着这事,船已经到了水西门下,突然刘愈觉得不太对劲,整个水西门河岸边上,一队队的官兵举着火把,好像在巡查。刘愈这才记起,淮王刚被刺杀,城中设防也是理所当然。 可很快刘愈发现他的猜测是错误的,因为他看到了周迎的身影,周迎好像早就等在这里,刘愈本来已经避身到船舱内,船只却被周迎差人拦下。 “方兄,别来无恙!” 刘愈处在船舱中的阴影中,周迎还是这么清楚刘愈身在其中,可见他是早有准备。 刘愈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周迎拱拱手一笑道:“方兄这般急着离去,想必是家中有要事,不妨下船来,有位贵人想见见你。” 远远的,刘愈见到一个老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负手而立,在淮相孟褚良的陪同下立在河岸之上。而那人的容貌,跟逝去的先皇有六分相似,刘愈再笨也知道他到底是何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棋逢对手 此时的淮王很平静,在士兵簇拥下坐在一片石台上,手中摆弄着象棋的棋子。他一直在专注于面前的棋盘,上面所形成的残局正是刘愈和孟褚良最终的残局。而这残局之中,双方看似都有机会,因而淮王也在低头思索着什么。 刘愈没想到会在如此一种情形之下见到敌人的魁首,一个枭雄。若是淮王针对他而来,作出的解释只有一条,就是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这个泄密者很可能是柳丽娘。 刘愈在人群中搜索了一下柳丽娘的身影,并未有所发现。 “这位便是淮王殿下,行礼吧。” 行到石台前,周迎提醒道。 刘愈装作很惶恐的模样,躬身行礼,淮王本来沉醉于棋局,闻声错愕间回头,见到一个像是北方汉子的男子立在身侧不远处,笑着点了下头,也没有多少豪杰枭雄的架子。 “小兄弟,请吧。” 淮王比划了一下石台前,意思让刘愈坐下。这石台很平滑,在上面也只能盘膝或是跪地而作,刘愈故作恭谨道:“草民不敢。” “何必拘礼呢,你也不要当我是什么王,我就是个普通的棋友,看到这么精彩的棋局,心痒难耐,便出来会会你,交个朋友嘛。” 淮王嘴上说的轻松,刘愈可不认为事情会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能这么准确地在水西门下拦住他,而且带这么多官差来,明摆着并非善茬。而今夜淮王府还闹出刺杀的事件。这淮王不会一并算在他头上吧? 现在刘愈也在考虑。一旦淮王知道了他的身份。会不会痛下杀手。作为现如今新皇的左膀右臂,杀了他一了百了,但现在朝廷跟淮王的关系又很微妙,正值朝廷使节进淮地,一旦刘愈有三长两短,那等于双方彻底撕破脸皮。淮王想压住消息并不现实。 “一介草民,不敢在淮王殿下面前造次。”刘愈道,“草民的棋艺。与孟相国相比还有差距,今日不过是运气好,棋风顺。” 淮王大笑道:“小兄弟你不但棋下的好,人还挺谦虚。洋洋洒洒这么多步棋,能稳守的滴水不漏,每步棋都能思虑到三步之外,这若非高手,恐怕天下间也没会下棋的人了。” 说着,淮王拿出一副棋谱,刘愈在火把火光照耀下扫了两眼。却是下午这整盘棋的棋谱。孟褚良能记的分毫不差,也是难得。 淮王一叹。续道:“本来棋逢对手,我很想跟你下一盘,找找与高手对局的感觉。可惜你这急着要走,可是要回北方去?” 刘愈回道:“回淮王殿下,正是如此。北方家中有些事,要急着回去办理,不能在淮地久驻。” 淮王脸上恢复了几分威仪,道:“本王知道,北方有个家伙,很不安分守己,总想跟突厥人打仗。想必是小兄弟你听到了什么风声,那边要开战了,这一开战,你的生意也就来了,本王说的没错吧?” “淮王殿下说的是定国侯?” “对对,就是这老家伙。他跟本王年纪相仿,当初本王在京城时见过他,很顽固,一副死脑筋,凡是他认准的事情几头牛也拉不回来。这次朝廷派他去平突厥,你说他要是不作出点名堂出来,他会善罢甘休吗?” 刘愈心说,这是话外有因哪! 现在淮王十有**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却在这里东拉西扯的,摆明了是要告诉他,你别指望你那老爹回来救你!定国侯不撞南墙不回头,边军已经被划分在这场内战的争夺之外了。 “回淮王殿下,朝廷和定国侯的决定,一介草民是无从过问的。” 淮王笑道:“说的是啊,你看本王这棋逢对手,都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其实本王就是想说,你也早些回北方去吧,随着边关开战,你的商机也就出来了,等北方安定下来,你生意少了,再到淮地来,本王再跟你下一盘棋。” 摆明了挑衅。 刘愈心中的火头也就起来了,这淮王未免有点太目中无人。 淮王继续琢磨他面前的棋局,不说话,刘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在此时,河岸上重新热闹起来,一个身着戎装英姿飒飒的婀娜身影,押送着一个年轻男子过来,到了淮王面前,那女子将捆绑着的囚犯往前一推,那年轻男子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王上开恩,小人被猪油蒙了脑子,求您大发慈悲,小人一定将功赎罪。” 那女子是柳丽娘,而这年轻男子刘愈就从未见过。看这年轻男子一身乞丐服,明显化妆想混出建康城,那就是得罪了淮王,想逃命升天。 柳丽娘此时一脸的镇定,看起来高不可攀,一点妩媚的神情都不见,不但刘愈觉得诧异,连一旁的周迎都没想到柳丽娘会以这种方式再出现在他面前。周迎压根就不知道柳丽娘的真实身份。 “文良,小兄弟,是不是感觉惊奇?”淮王笑看着刘愈和周迎,“其实丽娘并非你们面前那弱不经风的风尘女子,而是一位巾帼英豪啊。就是相比于长安城那位闻名大顺朝的巾帼女将,也丝毫不逊色。哈哈,是不是觉得跟之前所见很不一样?” 刘愈闻声紧忙收起注视柳丽娘的目光,而周迎那边却有些不解地看着面色平静的孟褚良,孟褚良道:“回去跟你说。” 淮王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年轻男子,脸上的慈容不见,换上一副冷峻的面孔,甚至有几分阴冷。 “少宜啊,曾经本王也很看重你,吕家这么多子孙,就你一个有大才,你祖父也曾这么对本王说。”淮王像是在感慨着,话锋一转,“是不是在你们吕家遭逢劫难之后,便将这股恨意撒到本王头上,便开始与不臣之心了?” “小人不敢!”那年轻人头依然伏在地上说道。 “不敢?”淮王冷笑道,“不敢你就敢将淮地的情报泄漏出去,助他们来刺杀本王,你可知道,如此是何等的罪状?” 那年轻男子只是一味地磕头,可能是平日里淮王很仁慈,他也希望用这样一种勇于认错的方式来换得淮王的谅解。 至于吕家,刘愈之前听说过。吕家曾是淮地的三大家族之一,但在之后因为其他两大家族周家和云家的崛起,吕家逐渐失势,后来尽管吕家向淮地纳了不少的贡,最后土地还是被淮王所占,吕家家主也自杀而死,后来因为吕家有人反叛,从此吕家也在淮地豪门大户中除名。 而这个姓吕的年轻人,很可能是吕家仅剩的骨血。根据淮王说的,今夜的刺杀很可能跟他有关系。 淮王一叹,问孟褚良道:“孟老弟,你觉得此人该如何处置?” “杀!” 孟褚良冷声道。 淮王叹道:“本王当初也算亏欠于吕家,且少宜此次并非有心将本王陷于险境,不如就饶他一次。文良,你觉得呢?” 淮王转而看着周迎。 周迎现在有些估摸不准淮王的用意,还是顺着淮王的语风道:“王上说的即是,不如留他一条狗命,以观后效。” “嗯。”淮王点着头,也不知道他是同意周迎的说法还是下意识地点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小兄弟,若是你们经商之人,手下出现吃里扒外的叛徒,当如何处置?” 刘愈没想到自己一个外人,淮王也会问他的意见。 刘愈恭声道:“军国之事,草民不敢妄议!” “好一个不敢妄议,你说的对啊。”淮王叹道,“每个人都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好像当臣的,一定要有一颗事君之心,知道要安邦定国。你看看他,做到这点了吗?” 没人回答淮王这问题。 淮王转过头,继续看着棋盘,喝一声道:“斩!” 然后那吕姓的男子便被人拖下去,远远传来傻猪一般的惨嚎声。 夜色下的秦淮河有些凄凉,即便这边有很多人,但因为淮王的存在,耳中还是只能闻到风的声音。淮王琢磨了半晌后说道:“小兄弟,回北方去吧。回过头,再跟孟相国下完这盘棋,我料定,这这盘棋虽然能从开始的不利坚持到残局,但最终输的,还会是你。信不信,回头就知道了。” 淮王说话时就好像一个睿智的老者,在给一盘尚未定出输赢的棋下定论。可刘愈知道,这盘棋的胜负尚在五五之数,或者说,淮王这般的说辞是在向他另指争夺天下的战局。 这盘棋就好像朝廷跟淮王之战的写照,朝廷初时丢车,处于不利。之后虽然负隅顽抗到残局,但仍旧无力回天,淮王应该就是这意思。 淮王看着柳丽娘道:“丽娘,你帮本王送送客人,城外的水道上关卡不少,没你在,我怕这艘船到不了大江大河,速去速回吧。” “是!”柳丽娘恭敬领命。 柳丽娘对刘愈的脸色还是表现的波澜不惊,作出请的手势,刘愈在前,柳丽娘在后,前后脚登上了船板。随着船舶的,建康城的城墙也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百二十二章从地平线消失的男人(上) 船板上,刘愈和柳丽娘并肩而立,以前刘愈觉得他们之间应该算交情匪浅,但现在看来,再大的交情也敌不过柳丽娘对淮王的忠诚。 “是你通风报信的?”刘愈突然问道。 柳丽娘侧头看了他一眼,稍稍叹息,道:“你真以为除了我,这淮地就没认得你的人?” 这问题很纠结,刘愈心想柳丽娘还是不愿承认,但事实是,他见了柳丽娘,之后便被淮王找上门来了。刘愈不信这事跟柳丽娘没关系。 柳丽娘道:“其实,你的画像早就落在淮王手中。孟相今晚在看过你的画像之后,仍旧不确定你是否就是那个刘愈,于是连我都隐瞒了,见过你之后淮王传召,才知道他是要试探是你是否就是刘文严。” “你怎么说?” “我说,是跟那个刘文严有几分相似,但口音和举止完全不同,我还说你是标准的关中口音。淮王说,是不是就算了,如果真是的话,他也怕杀了你少了你这样一个对手。” 淮王是那种不甘寂寞的人,年轻时候或许跟刘愈一般寄情于山水娱乐,慢慢的激发出心中的**,在权谋的斗争中潜力无限。对于一个自负的人来说,棋逢对手,往往不甘心让对手这么快就倒下。 “你为了帮我,不惜隐瞒淮王?” 如果换做以前,刘愈肯定不信柳丽娘会背叛淮王,但现在看来,柳丽娘的确因为他破坏了一些她固有的原则。 “在长安城时。得知兴庆会的人抓了你。我便马上去了。说起来,你也不是个知道感恩的人,早些说出我师妹的事,我何必再去纠缠你?你啊……唉!” 柳丽娘像是恨其不争,又好像怪他不坦诚。立在船头,像是在生着闷气,不再说话。 刘愈想了想道:“楚王和礼部尚书钱回应该到了淮地,跟我说过话的并非只有你一人。你就不怕淮王怀疑你的忠诚?” 柳丽娘忽而一笑道:“怀疑也早就怀疑了,也许是皇家人的通病,有权有势的人谁不忧虑身边的人会背叛?我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刘愈想到淮王对待叛徒的凶狠,不禁道:“一起走吧,离开淮王,你也照样能好好的过活,何必这般当一个影子?” 柳丽娘再看刘愈一眼,像是欣慰的一笑道:“十二少这是在邀请奴家吗?可惜奴家是风尘中人,担不起十二少的美意。告辞了!” 柳丽娘好似当初初见时的妩媚和俏皮,也如同小女儿家一般的狡黠。立在船头上。像是要一跃而入江水,刘愈去拉。柳丽娘却淡淡一笑,趁着船靠近河边,一跃而到了岸边。 十几尺的距离,对她来说不过是轻轻一跃。 “十二少,后会有期。” 尽管柳丽娘脸上挂着笑容,但刘愈能感觉出其中几分别样的感怀。两个本不该是朋友的朋友,接下来就会以你死我活敌人的身份来面对,这最后的别离,也就多了特别的意味。 自此以后,敌人将真正变成敌人。 徐轩筑本来在船舱中,见船头突然只剩下刘愈一人,便出来,四下看了看寻不到那人,便问道:“夫君,那是谁?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 “柳丽娘。” “啊?”徐轩筑一愣,以前关于柳丽娘的传闻她听闻的不少,但她并非搞情报的,并不知柳丽娘真正的身份。 “她……怎么会跟淮王在一起?” 刘愈看着徐轩筑,笑道:“你忘了,当初她还是我们的媒人。在那荒村里……” 刘愈这一说,徐轩筑马上想到了,那可是他们夫妻的订情之所,而柳丽娘,当初便放过他们夫妻一马,也算见证人了。 刘愈叹道:“可惜她是淮王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刺探情报,这次能出来也多亏她的帮忙。以后再见,也只能是敌人。” ………… 徐州城。 銮驾在兵荒马乱之下从洛阳城迁到了徐州城,刚进城,新皇从銮驾上跳下来的第一句话便问:“刘将军是不是在这里?” 当得知刘愈不知所踪,新皇愁容满面的,甚至连几天都没吃好睡好。 “怎么我师傅还没回来。” 这是新皇身边常侍吴公公听到皇上平日里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 十月廿二,天气已经很凉了,眼看着就要入冬,而整个徐州城的守军依旧只有四五千人,其中有半数还是从周围城池临时征调过来的。新皇不止一次催问大军为何不赶快随銮驾进驻徐州城,都被御林军统领瞿竹以不清楚为由给搪塞过去。 “师傅不见了,柴驸马也不跟来,也不多派点人保护我,这里距离淮地那么近,要命啊!” “这城,没洛阳城大,城墙更没长安城那么高,要是淮军再来攻可怎么办?” 新皇的担心与日俱增,到十月下旬,他的忍耐力似乎到了极限。终于在这一天,新皇收到了刘愈不知从哪寄回来的信,新皇一把抓着,拆开看过,上面只有十几个字: “为师要事在身,不日再往徐州相见。” “谁知道,不日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一日,还是两日?” 新皇特地召开了一个临时的军事会议,探讨这个“不日”的问题,与会的大多数都是徐州城的大小官吏,之前半个月他们讨论的最多的是降不降的问题,现在他们考虑最多的是新皇来徐州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皇上,不日的意思是说,不久之后,应该用不了几天。”徐州太守闵少顷恭敬回道。 “那到底是几天?”新皇追问。 闵少顷不知道新皇为何会提出“不日”的问题,既然要因此来召开军事会议,那多半是跟军事行动有关,有可能是淮王跟朝廷定下的罢兵期限。 “回皇上,这到底是几天,并无定数。但徐州城还是应该作好戒备,淮军狡诈,说不定随时都会前来偷袭。” 新皇愁容满面,又有些焦躁不安道:“那一切都交给闵太守来全权负责吧。朕累了,想回去休息。” 军事会议才刚起了个头,新皇就说累了,难道这会议就是为了讨论一下“不日”,然后再让闵少顷全权负责防务?那吩咐一声就行了,何必要开会讨论? 与会的人带着疑虑望着新皇的背影,就在新皇即将进内堂时,新皇突然转身道:“诸位,刘将军可能是失踪了,你们如果谁有他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向朕汇报。还有,到周围征征兵,这城……还是要守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从地平线消失的男人(中) 徐州城的牢房被一些莫名而来的刺客洗劫了一遍,死了几个狱卒,刺客也死了不少。闵少顷在查看过现场之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些刺客是淮王派来营救敏郡主的。 当闵少顷将这消息告知了新皇,新皇沉默了半晌后终于问道:“刘将军回来了吗?” 闵少顷一愣,道:“皇上,这些刺客……” “刺客又不是来刺杀朕的,交给闵太守处理就好了,除非刘将军回来了,剩下的事你可以不用说给朕知道。” 新皇看起来一副烦躁的模样,紧接着他进内厅去休息了。 闵少顷一脸的冷汗,看起来现在什么都比不上“刘将军”在新皇心目中的地位。可能是新皇登基不久,身边没亲近的人,这次御驾亲征又很危险,想家想亲人了。 闵少顷找刺史马峰等人商议了一下,意思是要不要为皇上考虑一下,找人来照顾一下皇上的起居。说白了就是给新皇献几个美女,让皇上解解闷。 马峰倒觉得闵少顷的主意不错,在銮驾进入徐州城之后,徐州城军民可说是万众一心准备对抗淮军,而本地的一些豪门大户也都想借机会巴结新皇,能朝见天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如果从这些豪门大户中选一些大家闺秀去侍奉皇上,既能让皇上不起离去之意,还能趁了地方家族的意,一举多得。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是缺少一个中间的协调组织者。而闵少顷作为徐州太守,是组织者的最好人选。 “是不是要先问过皇上?”徐州的一名官员试探着问。 “进献的事。还是私下来的好。”闵少顷想了想后说道,“这等事还是不能被百姓知道,否则有损天子的威仪。” 事情商量定下,接下来两天跟徐州城的豪门大户商议定,于是乎各种各样的大家闺秀被送来的太守府。闵少顷对新皇的喜好不太了解,于是将新皇身边的常侍吴公公请了来,吴公公一见到那些女子便猜到是如何一回事,大惊道:“不可啊。不可!” 闵少顷惊讶问道:“吴公公,为何不可?” “你不知道,皇上跟结发妻子的感情深着呢,还有啊……”吴公公似乎不想说,但又不得不说,扭捏道,“刘将军。他不许皇上随意纳妃子。” 又是那个刘文严,闵少顷有些气急,这些rì子不见这个人,反而听到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名字。这刘文严好像是新皇的影子,新皇一rì不见他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现在知道原来还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不臣之臣。新皇是否要纳妃是一个臣子应该管的? “吴公公,这样,由本官选几位女子,再交给皇上挑选,若是皇上不接受。那再退回来,如何?” 吴公公一脸的难sè。显然不想接受这提议,因为他在皇上身边久了,很清楚新皇以及那个刘文严的为人。新皇被管束的紧,其实当皇帝的,心中也会有些特别的想法,比如说广纳妻妾。 闵少顷选美女不像袁博朗那般看重门第和人品,他更注重的是美貌,主要是以能留住皇帝在徐州多呆一些rì子来考虑。毕竟,只要銮驾一直停留在徐州城,那这里将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兵,徐州城也会被朝廷格外的重视。只不过他也知道,徐州城将遭受到比前次还要猛烈的攻击。 选了四个姿sè绝佳的美女,献到皇帝的临时行宫之中,闵少顷惴惴不安地等着那边的消息,想知道皇帝是否全退回来或者是退回几个,直到第二天黎明。还是没有退回来的消息,闵少顷终于放心了,看来皇帝的眼光也没那么特别,都是喜欢美的东西。年轻气盛,美女在前岂会不动心? 他正要回去休息,便见到皇帝一脸忧sè地来到太守府,闵少顷一愣,新皇这时候应该缠绵在行宫之中,难道皇帝也有早起的习惯? “臣给皇上请安。” “不必了,刘将军可有消息?” 又是那个该死的刘文严,闵少顷在心中暗骂了一声,感情新皇来太守府不是为了感谢他的“忠君体国”,还是为打听刘文严下落的。 “暂无消息。”闵少顷平静答道。 “哦,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朕。”新皇情绪似乎不太高涨,转过身便走,连吴公公都落在厅里。 吴公公正要去追新皇,却被闵少顷一把抓住,闵少顷问道:“吴公公,那四位女子……” “什么女子?”吴公公一脸愕然。 “就是本官昨夜送去行宫的。” “不是不让你送美女了吗?”吴公公埋怨道,“幸好新皇以为那是你送去的丫鬟,只是让他们端茶送水去了,新皇的心思,根本不在这。” 闵少顷一惊,这新皇可不是传言那般没正经,倒像个有作为的明君。美sè当前,就这么让去当丫鬟了?可那些都是大家的小姐,细皮嫩肉的何时做过丫鬟做的事,暴殄天物! 闵少顷心中感慨着,心中又犯嘀咕,回头怎么跟那四个美女背后的家族去说,难道说新皇对四个女子不满意,打发他们去当丫鬟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大家族会知道今天的事,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待这个新皇。 马峰心急火燎地来求见闵少顷,是那四个女子背后的家族托他来问的,知道新皇只是将那四个女子当作婢女使唤,马峰叹口气道:“这新皇到底想的是什么?除了那刘文严还是刘文严,难道他有龙阳之癖,不喜欢女子喜欢男的?” 闵少顷紧忙看了一下周围,见没人才松口气,喝道:“这等事,你也能随口乱说!?” 马峰这才发觉自己态度不端口不择言,这种事,即便有也不能到处张扬,当众去说等于犯大不敬,掉脑袋的。御林军总统领瞿竹可是一直在新皇身边转悠,一双眼睛也在盯着徐州城的大小官员,可不能被他逮着过错当作把柄。 马峰低声抱怨道:“这个刘文严,把銮驾迁到徐州城,他自己倒没影了,肯定是贪生怕死自己躲后方去了,这样的无耻小人,皇上竟然还信任有加。真是令我等臣子寒心。” “你寒心?寒的哪门子心,新皇能来徐州城,难道不是对我徐州军民的一种鼓励?说起来这刘文严也算敢作敢为了,敢让天子犯险,如果不是有大智谋的权臣,那就是轻重不分无耻献媚的小人,你觉得他是哪种?” 马峰一愣,本想说那刘文严是小人,但想想,似乎又不是。鬼才知道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 徐州城那边正处在大战将临的紧张备战状态,而建康城这边,便显得平静许多,除了城门处因为淮王被刺戒严,其余都跟平常时候无异。 而也正是在这等时候,朝廷的使节团,在右相袁博朗的带领下入了城。 本来天子的使节,淮王是应该亲自出城迎接的。但因为这次的情况不同,朝廷和淮王双方正在为争夺天下而撕破脸皮,属于敌我双方,因而这次的出使也好像是出使敌国,至少淮王并没有显出对这支使节团的重视,只是相应的,派出淮相孟褚良出城迎接。 朝廷的相国对淮地的相国,淮王也算给面子了,如果只是派出一个普通的外交官员,那至少说明,淮王准备和谈的动机不纯,至少不是诚心的。 而孟褚良一见到心高气傲的袁博朗马上也告了罪,表示淮王被人刺杀,负伤在身,再加上多年的沉疴,不能出来迎接使节。 说话很得体,理由也很充分,本来很气恼准备拂袖离去的袁博朗也稍稍缓解了皱起的眉头,在孟褚良以及淮地一众官员的陪同下,进了城。 那该死的小子,自己不来,却叫老夫来,摆明了要老夫受这些小人的闲气!袁博朗一路上在心中已经将那挨千刀的刘文严骂了几百遍,此时又补了一遍。 进了城,还没安置住的地方,也没说何时去见淮王,孟褚良直接请使节团到了淮王府的别馆,一张四方的桌子,四个角能座四个人,这是要马上展开谈判,袁博朗旅途的劳顿,甚至连休息的机会都不给他。 “淮相,你这是何意?” 袁博朗见到来的是这么一个地方,语气也就yīn冷了下来。 孟褚良笑道:“我家王上对世子的安危甚为担忧,想必朝廷也希望早rì罢兵,令淮南重获太平。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也不要耽搁时间了。” 明摆着要搞疲劳轰炸,不但不给使节团休息的时间,还请来了第三方,也就是定王的代表,准备以第三方的名义来监督这次的谈判。袁博朗当即便怒了,同是朝廷的子民,事的是同一个君王,让皇帝派使节来跟你谈判也就算了,还搞这么多花样,摆明了有不臣之心! 可袁博朗也知道这是人家的地盘,发作的后果对他很不利,也只好先按照既定的步骤,将双方的条件先谈拢了为妙。 袁博朗坐在桌子一旁,拿出一份泥封的奏本,是当初刘文严献给皇帝的谈判既要,而皇帝又将这份奏本封起来,规定袁博朗只有在谈判的时候才可以打开。 那小子,一定没安什么好心!袁博朗还没打开这份奏本,就知道上面开出的条件,一定不是淮王容易答应的。或者说,这次的谈判本来就是派他来,坑他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从地平线消失的男人(下) 谈判桌上,袁博朗打开了皇帝给他的指令,上面所列的除了一些谈判的底限,还开出了几个条件,这条件,他看了看,并不觉得太苛刻,或者在他看来,这些条件开的还算合理。 人的处境不同,立场便大相径庭。 “第一条。”袁博朗抬头看了孟褚良一眼,低下头读道,“淮军马上撤出江北,自此以后不得再踏足江北。” 读到这条,袁博朗虽然觉得合理,但也觉得刘愈有点太想当然。即便淮王真答应了这条件,就真会遵守条约不再犯境?可转念一想也无不可,反正谈判是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之上,开一些别人容易反悔的条件,其实也就是为自己阐明立场。 孟褚良道:“这条可以考虑,接下来还有几条?” “还有两条。第二条,淮地纳入朝廷官体,官员任免皆出于上命。”袁博朗觉得这条是最解气的,若是淮王答应了这条件,等于从根解除了淮地的忧患,只要淮地的官员任免被朝廷一手包办,那淮王作乱是作不起来的。“淮相,这条必须要做到,你们那个淮王……没问题吧?” 孟褚良没多言,只是暂时沉默了片刻后道:“这个本相也做不得主,还要回去问过淮王。说最后一条吧。” 袁博朗点点头道:“这第三条很简单,就是淮王世子回建康城,淮王必须亲自出城相迎。还要……让淮王去徐州城朝见天子。” 袁博朗初还没觉得怎样,但读完便觉得哪里不对。细一想。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淮王现在天子就在徐州城?还要淮王去朝见?他不派兵去就是好的,徐州城在淮军一轮猛攻之下已经摇摇yù坠。岂不是要令天子处于险地? 袁博朗在心中大骂刘愈的愚蠢,战局不明,现在却将天子的行踪暴露,要是淮王马上出兵,现在徐州城防备空虚,很可能会失陷。没了天子,以后朝廷还以何为凭仗来战? “这条的意思其实是说,若是淮王要朝见天子。天子的銮驾会移往徐州城,接见淮王。” 袁博朗yù盖弥彰一般的解释令孟褚良很不屑,作为淮相,他早就知道銮驾现在就在徐州城,这并非什么大秘密,可偏偏这袁博朗却在这里耍小聪明。 “完了?”孟褚良问。 “完了。”袁博朗点头道。 “既然朝廷的条件开完了,那淮王也有两个条件让本相代为转达。”孟褚良不给袁博朗拒绝的机会。直接道,“第一条,淮地世子,也就是敏郡主,必须马上无条件交还到淮地。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难道朝廷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袁博朗大怒道:“那苏敏去劝降潼关的守将。这也能以使者自居?不斩她已是皇恩浩荡,再多言,老夫这就离去,谈也就不用谈了。” 孟褚良看了旁边的定王使节一眼,那使节紧忙起身相劝。说了半晌袁博朗的气还是咽不下去,但他也知道这么走了太草率。便气呼呼坐下,想听听淮王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第二条,那昱王必须将皇位交还给淮王,如此淮王便可承认其帝位,并以禅让之礼受之。以后他还可以当他的王。” 如果说前一条袁博朗勉强还能接受,毕竟那敏郡主的死活他根本就不在乎,只是作为拖时间的筹码。这第二天,袁博朗简直想上去将这孟褚良给撕了。这是一个臣子所应该提出的条件?承认新皇帝位的条件就是让新皇禅位,那岂不是说要让新皇当“太上皇”? 袁博朗一拍桌子,马上破口大骂,而那边的孟褚良安坐如旧,头拧向一边也不听。旁边定王的使节还在规劝着。 第一次谈判,双方显然达不成共识,甚至可说是淮王毫无谈判的诚意。双方只能不欢而散。 等袁博朗进了驿馆,一打听,心中不由暗惊,他得到的消息是敏郡主已经被淮地的密使给救了回来。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假的,再探!” 可无论怎么探,得到的结果都是这样,于是袁博朗只能从秘密渠道写信问新皇这件事的真伪。在等待确切消息的第三天,第二次谈判也开始了。因为对局势的不明朗,袁博朗的气势也就没第一次那么汹涌。 参与谈判的人和地点跟第一次仍旧没有区别。 “袁相国考虑了这两rì,不知考虑的如何?”孟褚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更让袁博朗心里没底气。在人家的地盘,现在如果连手中的筹码也被人用武力夺了回去,那他的处境将会很危险。 “不用考虑,你们所说的就是妄想!” 孟褚良突然气势汹汹道:“妄想?恐怕你们早已将敏郡主秘密杀害了吧?” “胡言乱语!明明敏郡主被你们给救了回去!” “我们救了回来?”孟褚良也是一愣,这是何时的事,难道徐州那边已经得手了?这消息连他都不知道,或者说,袁博朗又是在耍花样。 孟褚良冷笑道:“这么说,你们是不想还了?” “你们这群逆臣,早晚不得好死!等着吧你们!”袁博朗指着孟褚良的鼻子大骂道。 第二次谈判便是在如此轻松愉快的氛围下顺利结束。 双方各自回去,袁博朗越想越气,现在明明是那淮王不走正规谈判渠道,要去走歪门邪道的,现在居然指责他们将人给杀了。一想,也不太对,可能是刚才在气头上没想到,现在敏郡主的死活毕竟还没证实。到底是被救了,还是被杀了? 而那边的孟褚良将这消息告知了淮王,淮王也是一脸的疑惑。 孟褚良道:“那姓袁的说的言之凿凿,不像是扯谎。” “若非他扯谎,就是有意刻意放出风声来混淆视听!”淮王想了半天,突然道,“一定是那刘文严,他在背后策划着一切,这姓袁的向来与他不合,看来那刘文严想让姓袁的有来无回。” 陪同孟褚良参与了两次谈判的周迎道:“这姓袁的也不是什么好货!不如,杀了他,替郡主报仇!” 淮王突然大怒道:“没死!报什么仇?” 周迎自觉失言,马上请罪。淮王思虑着整件事情,一方面徐州那边救人不得还折损了不少的密探,一方面这面又风声四起,淮王得到的消息是敏郡主被杀,而袁博朗那边得到的消息是被救,这好像都是在往双方矛盾激化的路上走。 想来想去,刘文严也不是这事情最大的得益者。倒好像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刻意想让淮王和朝廷关系恶化开战。 “不是突厥人,就是那些满腹yīn谋的藩王!想看我们大顺皇室的笑话?让你们看个痛快!”淮王握紧拳头,续道,“通知那姓袁的,谈判接着谈,按照原本的条件谈,倒是看看本王那皇侄是个怎样的人!” 第二百二十五章没完没了的谈判 袁博朗在建康城共停留了九天,前八天除了进行两次谈判,剩下的时间他也无所事事,只能在驿馆里呆着。直到第九天,进行了第三次谈判。 第三次谈判出奇的顺利,本来被晾了多日袁博朗还以为淮王缺乏谈判的诚意,谁知淮王一次应允了朝廷所开出的所有要求,并催促朝廷尽快将敏郡主送回淮地。底线都未触及,袁博朗便自作了主张,连向新皇请示一下都免了,直接跟淮相孟褚良签署了停战协议。 使节团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建康城,回去向皇帝汇报。十月的最后一天,袁博朗抵达了徐州城,迫不及待地进了行宫去面圣。 “袁相国,你在建康城,见到刘将军没?” 见到袁博朗,新皇没有半丝要闻讯这次谈判结果又或是关怀他一介老臣旅途劳顿的意思,劈头盖脸地就问刘文严的行踪。 袁博朗早就想质问那个姓刘的,为何给他的情报不全面,让他在建康城就好像被锁在笼子里的鸟,一点外界的消息都不知道,到现在他还是不确定敏郡主的下落。 “皇上,刘……将军没在徐州城?” “没有啊,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新皇发愁道,“本来朕还以为他会跟袁相国你在一起,看来……唉!那个什么,谈的如何了?” “皇上,臣有一事不明,皇上可否为臣释疑?” “嗯?” “苏敏,她现在何处?” 苏彦想了好半天,不太确定道:“皇姐。她没跟你在一起吗?刘将军不是让你给送去了吗?” 袁博朗惊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天子竟然也不知道敏郡主的下落? “皇上。臣在建康时,听闻一个消息,说是赵敏被那逆王派人给救了回去,还叫人以密信来闻讯,可一直都无消息,这事是否属实?”袁博朗紧忙问道。 “信?哪有什么信?朕没见到啊。”苏彦很诧异,“是不是传信的路上,信给丢了?” 袁博朗心中气愤至极。本来刘愈还跟他说,朝廷在建康城布置的情报网是多么的严密,情报人员是多么的训练有素,还叫他安心。当时他也就傻不愣登的真信了。现在看起来那蜘蛛网都不如的情报网,连一封密信都传不出来,这要是两边交战,在情报环节上还不是要输的惨烈? “皇上,那刘文严是否畏罪潜逃了?” 苏彦闻言不由愣了愣神,还是带着一脸不解道:“袁相国说什么,朕有些听不明白。刘将军。犯罪了吗?” 袁博朗知道新皇对那姓刘的非常信任,此时姓刘的下落不明。他说什么新皇也不会听进去。草草将谈判的事情汇报了,苏彦听的也不是太上心,最后摆摆手阻止了袁博朗继续说下去。 “袁相国,说太多朕记不住。不如这事就交给你全权办理吧。” 饶是袁博朗对新皇还算尊敬,闻言也差点把合议书给扔在地上大发雷霆。 现在新皇居然想撒手不管,那边淮王可是急着要人哪!可他连那敏郡主到底在哪都不知道,这事情不解决,之前出那么多条件又叫他大老远跑去建康谈判有何意义? 淮王要报复,淮军攻城会更有威势,徐州城危如累卵!偏偏新皇好似一点都不着急。 也不是。新皇还是很着急的,只是着急知道那刘文严的下落。 “皇上,那刘文严离开之前,就丝毫没透露他的行踪去向?” 敏郡主的下落新皇不知道,那姓刘的一定知道,只能先寻到那小子然后再要人。 苏彦一脸的不乐意道:“袁相国,朕想让你帮忙找刘将军,你倒向朕要起人来了。你……算了算了,谁叫师傅他那么重要,谁都想找他呢。袁相国要是有刘将军的下落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朕啊。” 袁博朗突然感觉很无力。现在他感觉自己就好像一颗棋子,被人耍的团团转,而那幕后操纵棋子的人却无故消失了。难道他消失的目的就是让新皇安心留在徐州城犯险? 袁博朗离开行宫,马上召集徐州城的文官,想打听刘愈的下落,还是丝毫不得消息,只知道前几天刘愈不知在何处给新皇写了一封信,可惜送信人是谁以及刘愈在何处所写一概不知。袁博朗又气势汹汹去找了瞿竹,御林军的总统领。 “右相?虽然下官官职没您的高,但身为武将,好像不用向右相您做任何交待。” 袁博朗闻言不由怒从心起,瞿竹说话虽然表面上客气,但言谈举止已经沾染了刘文严的恶习,那就是目中无人!换做其他的文臣武将,谁敢这般在他面前不客气那一定是官不想当了。可偏偏,对瞿竹他是毫无办法。 袁博朗怒道:“向你打听个人都不行?” 瞿竹无奈摊摊手道:“刘将军和徐将军走的急,的确没跟下官交待,恕下官无能为力。” 这小子一定是知道什么不肯说,袁博朗带着这样的心思继续打探。找不到刘愈,总要把敏郡主找出来然后向淮王交人,可惜连敏郡主也好像人间蒸发了。 第二天,袁博朗还在行馆里等候消息,便见到闵少顷慌慌张张地进来,像是发生大事。 “是否淮军打过来了?”袁博朗起身拉着闵少顷的衣袖紧张问道。 闵少顷一愣,他明明记得昨日袁博朗说过已经跟淮王谈妥了罢兵的条件。 “相国何出此言?是淮王的使节,淮相孟褚良带人来了,在城外候见,说是要接敏郡主回去。” 袁博朗怔怔道:“来的这么快?这么快,这么快……” 闵少顷见袁博朗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一想,新皇着急刘文严刘将军时候也不是这么一副无主的神情? “相国……这是让不让他们进城?” “进城?进城来做什么?看我们笑话?”袁博朗把这两日来受到的气一并泄了出来,说出这话才觉得不妥,如果不让淮王的使节进城,那明摆着就是告诉淮王这其中有猫腻,淮相回去了这仗也就要开打了。 袁博朗叫住了正要离去的闵少顷:“闵太守,还是让他们的使节进来,由你负责招待,先带他们看看徐州城的风景,然后再来两次谈判,就说上次的谈判一些细节没有落实,还要补充一些内容。就这么晾他们个三五七日,老夫自会给他们一个交待。” 闵少顷一脸的不解。谈判不是谈完了?还要谈?谈什么? 他一脸错愕不解,不过还是要照做,这可是天下文臣之首的袁相国发出的指令,不管对不对那是轮不到他质疑的。以前徐州城是他说了算,现在他也不知道到底谁说了算。 袁博朗在一旁生着闷气,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在往那姓刘的小子的路上走,慢慢学会耍无赖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讨逆大元帅的制敌绝招(上) 敏郡主下落不明,使得原本的停战协议变成一纸空文。与淮王的一战,罢兵一个多月之后,又见烽烟再起的苗头。 “绝不能让姓刘那小子一颗老鼠屎,坏了朝廷的大局。” 袁博朗一方面稳住淮王的使节,另一方面加紧了搜寻刘愈,他坚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是躲在山旮旯里也能给他抓出来。 事情却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淮地的使节只在徐州城停留了两天便失去了耐心,然后第三天,驿馆中淮王使节突然失去了踪影。闵少顷紧忙将这消息通知了袁博朗,袁博朗惊骇之余,还以为发生了灵异事件。 “没发现他们出城?”袁博朗问道。 闵少顷一脸无奈道:“城门都关着,淮王使节如何出城?” 袁博朗愣在当场,心说难不成孟褚良收到了风声,化妆逃了?他知道徐州城的城门在战时只在申时开放北城门一处,马上吩咐道:“闵太守,立刻派人把守城门,莫让姓孟的跑了!” 尽管袁博朗有所防范,但还是竹篮打水,孟褚良并未经徐州北门离开,一连两rì,还是无法探查到孟褚良的下落。袁博朗着急了,本来扣住孟褚良也算对淮王有个牵制,谁知道孟褚良这么jīng明,还没等他出面人已经遁走。这显然是淮地的情报人员收到风声,敏郡主被秘密杀害的消息愈发真实起来。 “完了,完了!” 袁博朗慨叹着,马上对随行人员吩咐道,“收拾行装,准备随銮驾北归。” 淮王与朝廷开战。徐州城首当其冲,这时候銮驾再不移走那整个大顺朝也就完蛋了。袁博朗一方面吩咐随从收拾行装,另一方面去见了新皇,在痛斥那坏朝廷大事的无耻小人之后,袁博朗也委婉地提出。是该回洛阳城或者是长安城了。 新皇御驾亲征太过凶险,袁博朗本就不同意,现在趁着这机会他要赶紧忽悠新皇回长安去,只有那里才最安全。 “刘将军不回来,朕哪都不去,就在徐州城等着。”苏彦语气坚定道。 袁博朗傻眼了。新皇这是要自寻死路的节奏?新皇犯傻死了不要紧,他一把老骨头的也要跟着陪葬!? 现在徐州城的兵力他可是心知肚明,不过四五千的守军,淮军攻城随随便便就是几万人马,淮军又训练有素还有之前攻城的经验,徐州城被围攻的话。能否坚守上一天都成问题。 “皇上三思啊!” 苏彦不耐烦道:“就是四思五思也没用,刘将军说了,想要保住朕的皇位,就要在徐州城稳守着,直到看见他,虽然刘将军的话朕不是很明白,但他说的最后每次都变成现实。朕相信刘将军这次也没说错。” 袁博朗气愤不已道:“又是那该死的姓刘的小子!皇上。那小子只会妖言惑众,还有不臣之心啊!若是他一心为皇上您着想,怎会将皇上送来险地,他自己却不见踪影?” 苏彦想了想道:“刘将军可能是有更重要的事做吧。” 苏彦说完,已经不想跟这老头再多言,便独自往内堂走去,等新皇人已经进了内堂,袁博朗还是一脸苦笑站在原地,他发现历史上曾经传言多次的“jiān佞误国”,可能要发生在他的面前。而他,也可能会成为史书上人人唾骂的jiān臣! “袁相国,袁相国……走吧。”新皇常侍吴公公劝解道,“除非现在刘将军出现皇上面前,不然您说什么皇上也是听不进去的。赶紧去布置一下城防,可千万别让逆王的军队打进来啊!” 袁博朗心中暗叹,连一个老公公都有贪生怕死之心,新皇怎就会这般油盐不进呢?布置城防?这轮到他来做吗? 袁博朗刚回到行馆,便收到消息,说是讨逆大元帅即将率兵进驻徐州城。 “讨逆大元帅?”袁博朗脑中马上浮现出刘文严那可恶的身影,但细一想,这封号不是刘愈的,而是另一个笨到无可救药的傻瓜的。 见闵少顷和徐州城的将官一片欢腾,袁博朗叹道:“把兵送来就成,他人就不用来了。” 闵少顷很不解,难道讨逆大元帅也不招袁相国的待见? 等他见了讨逆大元帅柴锦的人,他才知道袁博朗所说的的确是事实,这哪里是讨逆大元帅,简直就是一天都闷不出个屁的榆木疙瘩!而柴锦也没有将原本驻在洛阳城的兵带过来,而只是带了一小部分御林军,加上一些地方的守军,全部加起来不过才四千多兵。 大部分都是步兵,粮草也没带,这明摆着是要吃徐州城的储粮,而徐州城的粮食的确已经不多。闵少顷那个急啊,本来几千张嘴他已经应付不过来,现在又塞上四千多张嘴,非把徐州城给吃穷了不可! “柴将军,不知后续辎重粮草何时运到?” 柴葫芦眉头深锁了一下,随即眯着眼看了看闵少顷,没说话。 “柴将军,后续援军何时会抵达徐州城?” 柴葫芦咳嗽了一声,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是没说话。 “柴将军,不知您对徐州城的防务有何看法?” 柴葫芦眨眨眼,低头思考了一下,闵少顷心说这家伙总算要说句人话了,谁知柴锦考虑了半晌,然后很正经地问道:“这位兄台,贵姓?” 闵少顷差点一口气不顺晕过去,刚才才跟他介绍过自己,转头他就给忘了。 “柴将军,下官乃是徐州太守闵少顷。您……” 柴锦笑道:“原来是闵太守,失敬,失敬。你称呼我什么?” 闵少顷又是一愣,道:“柴将军,难道这个称谓不好?” “好,好。嘿嘿,从来没人这么称呼过我。以后你就这么叫吧,没关系。”柴锦对自己升格为将军感觉到很满意,笑了笑,然后转过头看着闵少顷,“闵太守。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闵少顷登时哑口无言,若是可以的话,他真想一巴掌抽那南瓜脸上。这么愚不可及的人居然也能当将军?还是讨逆大元帅!?朝廷真是没人可用的话也好,这分明是新皇任人唯亲,谁都知道这愚不可及的家伙是新皇的姐夫,四公主的相公。 “他娘的。这种人都能当元帅,这场仗还用打吗?” 当闵少顷将此行的情况跟马峰说了,马峰气愤不已说道。 闵少顷一叹道:“也不可这么说啊,新皇能来徐州城,是好是坏,谁又能预料?” “还有什么可预料的?想必新皇身边都是一群小人。怂恿着新皇到了战事的第一线,谁知道那个叫刘文严的又贪生怕死,自己撂下新皇逃了。淮军来攻,徐州城必失,到时大顺朝也就要改天易主了!” 闵少顷埋怨道:“你怎说话不顾场合,这等话……” “这等话我想说就说了!难道事实不是如此?”马峰指着外面道,“闵太守啊。你看看外面的城墙,哪边没受到过淮军的进攻?要是淮军再来一轮猛攻,你觉得这城墙还能守得住几天?” 突然门口有侍卫进来,汇报道:“太守,刺史,军部那边下令要修城墙。” “修城墙?” 闵少顷和马峰对望一眼,看起来这柴驸马还真准备在徐州城做长期战斗,刚来徐州城,还没立稳脚跟就准备修城墙了。 说是修,其实动用的还是当地的民夫。事实上当地的民夫也一直在修城墙。 “他准备怎么修?” 马峰问了一句,那侍卫一脸难sè,显然马峰的问题已经超出了他所知的范围。 “走,去问问。” 闵少顷和马峰一起去拜见了柴锦,此时的柴锦正一本正经地看徐州城的城防图。认真的令闵少顷和马峰觉得有些过分,盯着小半个时辰一动不动,还以为他睡着了,走上前仔细一看,柴锦还真是在悉心打量地图上的每一个细节。 “柴驸马,到底这城墙怎么修?” 柴锦一脸的茫然,看看闵少顷,再看看马峰,苦着脸问道:“修城墙,就是那么修,有何说道?” 马峰语气不善道:“总该说明修哪边的,然后是加高还是加固,一些细节总要落实了才能修!” “哦,反正四面城墙都要修。就先修……西面的吧。加高一些,再加固一些,就这么多,差不多了。” 马峰和闵少顷对望一眼,不明白为何要从西面开始修,马峰也将这问题问了出来。 “柴将军,西城墙并非淮军进攻的主方向,为何不先修南边的?” 柴锦嘴笨,想到什么也说不出来,嘀咕了半晌后说道:“就是……西面。” 马峰和闵少顷的脸sè都不太好看,既然讨逆大元帅说要修城墙,还指明了从西面开始,他们就要照办。走在路上,马峰抱怨道:“有这样昏聩的将军,朝廷焉有与淮王一战的资格?” 闵少顷若有所思道:“至少他是个务实的将军。” 这柴驸马虽然愚笨,但的确如闵少顷说的很务实,来到徐州城就开始指挥着下面修城墙。监工那边也一律是官兵,修城墙的也没完全征调民夫,兵士也拿起砖头铲子,亲自上城墙修葺。这点令马峰都感觉意外。 “出能上阵杀敌,退能当瓦匠修墙。这些兵,还真有点意思。” 徐州城的平静生活一直持续到冬月初二,眼看着冬天快要到来,雪期也临近了。 就在冬月初二这天,西面城墙修的差不多,工匠们准备换下一面墙修,外面战鼓雷雷,淮军重新集结过来,完成了对徐州城的合围。 第二百二十七章讨逆大元帅的制敌绝招(中) 眼看要入冬,徐州城缺兵少粮,过冬的衣物和棉被也极为缺乏,本来徐州太守闵少顷还指望着休战能休到来年的开春,等春暖花开这场仗打起来也就没那么艰苦了,可没想到这么快淮军就又重新展开围城战。 淮王在冬月初一自封为天子,在淮地自立为帝,改国号为隆元,意为昌隆的元年。同时将淮地的官吏多有提拔,原本的淮相孟褚良一跃成为国相。然后淮王便以天子的名义,发布了第二道檄文“顺天命诏”,称新皇苏彦为伪皇帝,出兵讨伐。 配合着军事行动,定王等其他藩王也作出了回应,都奉淮王为天下的正主,愿意出兵助君主平定天下,定王声称出兵三十万,靖王声称出兵二十万,蜀王称出兵十五万,除了这三家大的藩王,其他的藩王和藩主也各有出兵,规模从几千到几万不等。 虽然叫嚷的凶,但明眼人也知道各家藩主只是做表面工夫,作出兵之举象征意义更大,淮王能否夺得天下还要看淮军跟朝廷军的对抗结果。 紧接着徐州之战再一次打响。 淮军之前的撤军并未将原本所占的城池交出来,朝廷也没办法对失陷的城池完成接收,因而这次淮军出兵自江北而出,困城近乎是在一下午的时间内完成的。当徐州被困的消息传到新皇那里,闵少顷以为新皇会大惊失措马上召集亲随开溜,没想到新皇擦了擦因风寒流出的鼻涕,支吾道:“来就来呗。总之刘将军没回来。朕哪都不去!” 闵少顷再次惊呆了。这朝廷自新皇至下,一个个全都是怪胎,现在徐州城被困,城破也只在旦夕之间,这新皇何来的自信这般有恃无恐? 闵少顷急忙提醒道:“皇上,那可是淮军的主力啊!” “朕知道那是淮军的主力,我们不一样也是主力吗?主力对主力,而且有这么多兵。守个城应该没问题。刘将军说过,要攻陷徐州城这样的大城市,至少要三五万的兵力,还要在辎重充足以及守军准备不足的情况下。我们准备的很充足嘛。” 闵少顷心中暗叹,这个新皇可真是“平易近人”,说话都说起“我们”,毫不见外。看来新皇对守军以及城防还颇为自信,但他也明知道新皇自从进了徐州城就猫在行宫里没出去过,这自信完全来自那傻乎乎的柴锦以及猴精一样瞿竹的汇报。 盲目的自信! 昏君! 闵少顷虽然在心中慨叹着,却也觉得这昏君昏的有些可爱。至少是徐州城军民喜闻乐见的。 在这种情形下,闵少顷也就不好意思说其实攻城的淮军不止三五万。是守军的十倍以上,也不好意思说其实城中什么都缺,连带陛下您还缺心眼,被您信任的那个刘将军骗了都不知道。他知道,新皇留在徐州城其实是徐州城的幸事,连带是大顺朝廷的不幸。 本来闵少顷以为新皇会召集召开一个军事会议,最后新皇却只是无奈叹口气道:“淮南的,就是不如淮北的好。” 闵少顷一愣,难道新皇这话在暗示着什么?淮南不如淮北,这是说淮王的军队最后必败!?看来新皇在盲目自信的同时,有种令人意想不到的睿智。 很久以后闵少顷才得知,其实这一天皇上说的是淮南的蛐蛐不如淮北的好斗。 淮军兵临城下,作为全权负责城防的徐州太守,现在也不得不东奔西跑去问过这些大佬们的意见,从行宫出来,他便去求见讨逆大元帅柴锦,而此时的柴锦不慌不忙地在自己跟自己下棋,听完闵少顷汇报,柴锦寻思了半晌后揉揉鼻子道:“天凉了。” 这柴锦比新皇还二,闵少顷看到这柴锦就感觉心烦,一点正事都不干,说他务实最多只是主持修了修城墙而已,添砖加瓦的也没见他动手,动了动嘴皮子,修的还是没用的西城墙。谁都知道徐州西边是朝廷的大后方,淮军要主攻也不能冒着被人包抄后路的风险从西侧主攻。 “柴将军也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闵少顷听柴锦说话也嘟囔着声音,心想多半也是的了风寒,便习惯性问候了一句。 “还是闵兄细心,我知道了。”柴锦难得脸上露出笑容,闵少顷从见到柴锦开始,就记不得见他笑过,这一笑,倒让他心里觉得有点发毛。 阴笑?! 其实柴锦只对他自以为熟稔的人笑,闵少顷关切地说了一句,他心怀感激也就笑了。 “闵兄,还有别的事吗?” 闵少顷心中苦笑,这是要赶客?外面淮军都已经将徐州城给合围了,怎么就不见这个讨逆大元帅作出紧张的反应?难道非要徐州城破的那一天,他才会重视? “柴将军,淮军四面困城,今夜就会法器总攻了!”闵少顷恨的真想掀桌子砸椅子,跟这么个笨人怎么就说不通呢,偏偏他还是自己的上司,新皇亲自授勋的大元帅! 柴锦看了看棋盘,低下头道:“淮军不会来攻的,这两天都不会。” 闵少顷一愣,如果说新皇的自信源自于无知,那这讨逆大元帅的自信又来自何处? “柴将军,您从何知晓淮军不会马上攻城?” 柴锦张开嘴,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在那一个劲地“因为”,没了后话。闵少顷忍不住替他补充道:“不会是您猜的吧?” 柴锦高高兴兴地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还是闵兄了解在下。” 跟一个打仗都靠猜的将军,闵少顷觉得实在缺乏共同语言。闵少顷无奈作别,直接去求见袁博朗,虽然这个右相看起来也有些不正常,但至少他是为朝廷考虑的,在涉及军国大事的徐州城防务上问问右相的意见,虽然不太合文不涉武的规矩,但朝廷上下还是可以理解的,谁叫新皇和讨逆大元帅对此毫不重视! “别问老夫!去问那个姓刘的去,他不是很能吗?那个混账小子,老夫见到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老夫本已经跟淮王谈妥了停战的协议,都被他给毁了!” 袁博朗见到闵少顷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闵少顷明知道袁博朗骂的不是他,可听了还是不对味。 这意思是,他也不管了? 接下来袁博朗直接将他赶出了行馆。带着一脸莫名其妙神情的闵少顷走出行馆,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小丑一般,在朝廷的几位顶梁柱面前,他连个屁都算不上!人家也根本没当他是回事。 一拍脑门,闵少顷怒道:“你们不管,我着的什么急?” 虽说他也可以袖手旁观,但他知道若是他再不管整个徐州城就完了。回去找马峰等人将防务的事情落实了,基本也都是上次淮军攻城时候的防备,为了防止淮军的夜间偷袭,闵少顷还特地让守军在各处都设置了哨岗,以烟火为信号通传消息。 整个徐州城的守军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围城的前两日,闵少顷真是片刻都不敢合眼,生怕自己睡着了,马上淮军就会来攻城。可直到第三天,也就是冬月初五的早晨,淮军那边还是没一点动静。 闵少顷刚睡了一个时辰,马峰便骂骂咧咧地进了城墙下建立的临时指挥所,将闵少顷给吵醒了。 “他老娘的,这是要围城打援!?” 闵少顷揉着惺忪的睡眼,头一阵阵地生疼,问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那些龟儿子怎么还不攻城?” 闵少顷起身看了看外面,已经天亮了,这都第三天了,果真如柴锦所说,淮军没有第一时间攻城。白让他这几日没日没夜地守在城墙下。 马峰道:“闵太守,您先回去休息吧,陪陪嫂子,淮军晚上不来攻,白天也多半不会来。” “那城墙这面。” “放心,一有消息下官马上找人去府上知会您一声。” 闵太守从临时指挥所出来,带着一脸的不解,淮军围了城怎会围而不攻呢? 当闵少顷登上城楼一望,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淮军是在外面筑防线,这三日以来防线已经初具规模,不但有壕沟和驻台,还设立了岗哨,摆明了要做长期战斗的准备。 “新皇在城里,城中军民也不像当初那般涣散,防务上又有加派,怪不得淮军不立刻攻城!”闵少顷自语道,“新皇是淮军的最终目标,这徐州之战既是第一战,淮军也希望是最后一战!” 只要将新皇给擒获或者是杀了,那天下就肯定是淮王的。长安城有本事的皇子要么已经失势,要么已经老早的归天,淮军不攻反筑工事,就是怕花费了大力气将徐州城攻克反而令新皇逃跑,功亏一篑。只要新皇被困在徐州城,令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外面的消息也传不进去,那这就是一座死城,早晚会弹尽粮绝等到城破的那天,而城外得不到天子的号令整个防线也会如同一团散沙,形不成威胁。 淮军主帅的这招双管齐下,比贸然攻城有效的多。 闵少顷不禁又对那愚笨的柴锦有几分佩服,他居然能提前把握住淮军的动向。这可是有大智慧的人才能领悟出来的。可另一想,谁又知道那榆木疙瘩是蒙对的还是猜对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讨逆大元帅的制敌绝招(下) 经过三日来的聚拢,淮军围攻徐州城的兵员数量在七到九万人之间,基本跟上次攻城战的规模相同。但因为这次徐州城有天子坐镇,淮军也不得不加派了骑兵对侧翼进行保护,防止被朝廷援军偷袭。 闵少顷通过这三天的观察来看,淮军暂时还未作攻城的打算,而援军那边也一点动静也没有。徐州城整个变成一座孤岛。 马峰坐在临时指挥所里,见闵少顷从城墙上下来不准备休息,整理好衣冠要出去,问道:“闵太守这是往何处去?” “去见皇上,再问问讨逆大元帅,听他们的训示。” 马峰晒道:“去寻那不痛快干嘛?问他们,还不如我们哥俩坐下好好合计合计。你说回头史书上记载下来,说徐州太守和刺史英勇抗击淮军,千古留英明,死了也值啊!” 闵少顷最后整理了一下衣冠,没好气道:“这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个,若是天子在徐州城出事,你我都是罪人!得天下者,以为能褒奖你这样的逆贼?” 马峰悻悻然,想想也是,要是被淮王得了天下,那他马家可能满门不留,图个虚名又有何用?不过本来这念头就是自己安慰自己,他也没太当回事。 闵少顷去见过新皇,新皇干脆闭门不见,还嘱咐吴公公传出话来,以后只要不是跟刘将军有关的消息,一概由吴公公代为转达。 闵少顷见吴公公脸上似有喜色,便问道:“皇上这几日,可安好?” “安好。安好。闵太守您有心了。”吴公公笑着凑上前来。低声说道,“您献的那些个妙人,皇上宠幸了一个。” 闵少顷一惊,本来他已经将这事跟那些家族对付过去了,说是新皇忙于政务不近女色,但碍于规矩要将四名女子留在行宫中直到战事结束新皇离去,谁知道又搞出这一出。 “是哪个?”闵少顷忙问。 “就是姓陆的那个……身后的丫鬟。” 闵少顷一愣,马上想到四家的小姐是带着丫鬟一起进的行宫。那些丫鬟都是些十四五岁没开窍的丫头,也没多少姿色,跟她们小姐的美貌风韵不能相提并论。闵少顷暗自汗颜,这新皇的品味够独特,不喜欢大家闺秀单挑丫鬟,真是不能以常人之心来揣度。 “没事在下先告辞了。” 闵少顷也没在行宫久留,反正新皇临幸一个丫鬟又不用向那些家族交待,不过这事还是要保密,传出去对新皇的声誉有所影响。 然后他习惯性去太守府军所见了讨逆大元帅柴锦。 “柴将军,淮军目前在城外修筑工事。不知……您还有何示下?” 柴锦的风寒也愈发重了,拖着浓重的鼻音道:“城墙。修好了没?” 闵少顷没想到柴锦还记得修城墙的事,他原本以为这笨人只是随口一说,劳动他人而已。 “西侧的城墙修的差不多,已经……” 因为是敷衍了事,闵少顷也就没说加筑了多高多固这些具体的细节,谁知柴锦打断他的话道:“继续修吧,明天之前,修好。” 这“修好”修的多好,显然没具体的标准。闵少顷心说,这来了还是白来,除了训示一下“修城墙”,这讨逆大元帅也没其他的交待。从太守府出来,本来闵少顷还打算去问问袁博朗又或者瞿竹的意见,再一想算了,问了还是白问。 闵少顷回家休息了一日,看了看夫人和孩子,临近黄昏时马峰突然心急火燎地来找他,像是发生大事。 “淮军攻城了?你怎不在那边守着,亲自过来?”闵少顷睡的有些昏沉,紧张问道。 “还没攻城,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说是淮军在徐州城西开始集结,攻城的辎重已经陈于西城外,随时准备攻城!” 闵少顷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西城?你确定是西城?”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闵少顷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会这么凑巧呢,那笨人可是提前了十天就让他们修筑西侧的城墙,这要是料敌于先,未免有点太神了。 “可能是朝廷在淮军中布有细作。”马峰替闵少顷总结了一下。 闵少顷和马峰登上西侧城墙,意外地见到瞿竹也在,作为皇帝身边的御林军总统领,闵少顷和马峰不能对这个年轻人失礼,刚要上前行礼,瞿竹却摆摆手让他们免除这些客套。 “明天鸡鸣时分就会攻城,闵太守和马刺史要提前作好防范!” 这话听起来是没错,可经不起琢磨,闵少顷和马峰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严重的疑问,这瞿竹怎么就知道淮军攻城不是在晚上而是在明天的鸡鸣时分?难道是细作又有消息传过来? 就算有细作,就算细作能探听到这么机密的事情,总也要将这消息传递进徐州城,闵少顷和马峰作为徐州地方官,战时兼领地方防务,怎么就没听说过城墙的哪边有消息传进来呢? “瞿统领,您……确定是明天?”马峰一脸不解地问道。 “本统领也不确定。”瞿竹神情淡然道,“是柴驸马这样吩咐下来的。” 又是那笨人的凭空揣测。闵少顷和马峰觉得这事很不靠谱,尽管大预言家预言了淮军明日才攻城,闵少顷和马峰还是跟守军一起渡过了一个难熬的夜晚,到了鸡鸣时分,淮军果然发起了第一轮的攻城。 投石车的攻势为第一轮,空中抛来的石头声势威猛,要不是西侧城墙有所加高,守军的伤亡情况会很惨烈。而此时守军躲在城墙后面,投石车的威力也就没那么大。紧接着淮军士兵也冲了上来,没有架云梯,只是尝试用撞木撞开西侧城门,尝试了几次,在守军顶住投石车的压力之后发起一轮反击之后,淮军很快便撤了回去。 来的慢去的却快。 紧接着到日当午,淮军也没有再作出任何攻城的举动,过了晌午,淮军在西侧的集结暂且散去。 闵少顷这次提起了绝对的重视,不管讨逆大元帅是猜的还是确有情报,他必须去请示柴锦的意见。 柴锦抬头愣愣地看了闵少顷一眼后道:“就留在西面吧。” 留在西面?这是怎么一个概念?难道说淮军的下一次攻势还会从徐州城西发起?闵少顷想问,柴锦已经在打哈欠了。 “柴将军,朝廷是否在淮军中布有细作?” “什么是细作?” “就是探子。” “探子?不知道啊。” 如果别人说不知道,闵少顷或许以为这些位高权重的在跟下属打马虎眼,不想透露军机,但这柴锦,说不知道那副无辜的模样,让人不得不信他是真不知道。 娘的!闵少顷在心中暗骂,感情这柴大元帅不管作出什么军事决定都是出自他自己的胡蒙,这简直是极端不负责任的态度,鬼才相信这笨出花来的榆木疙瘩能一蒙一个准! 闵少顷回去就传令徐州守军,坚守在各城门,不得随意调动。他不想因为柴锦的一句话而将防守的重点移到城西。 第二百二十九章困守孤城(上) 事实胜于雄辩,当闵少顷得知淮军从城南方向发起攻城,马上想到那姓柴的笨人是胡蒙的。可就当守军将防守的重点挪到城南方向,淮军突然从西门发起猛攻。闵少顷这才恍然,原来城南的攻城只是幌子,城西才是淮军真正主攻的方向。 “撤回去,快撤回去!” 淮军的第二轮攻势很猛烈,若不是西侧城墙修缮的还不错,守军准备充足,再加上御林军统领瞿竹及时带兵赶至固守了城墙,后果不堪设想。若是这么一次普通的攻城就导致徐州城失陷,闵少顷也没面目再见人。 “闵太守,你怎能轻易将城西的守军调大半到城南?” 在驱退淮军后,瞿竹用很不客气地语气质问闵少顷。 闵少顷心有惭愧,当得知淮军从城南攻城,他因藐视于柴锦的战略部署,就自负地调了更多的守军往城南去,如此也是为证明讨逆大元帅是错的,谁知险些被淮军钻了空子。 “下官知错。” 亲历战事前线灰头土脸的瞿竹也没加细究,扔下一份布防图道:“这是本统领根据柴驸马布置的城防部署图,闵太守你看一下,柴驸马有令,这几日在得到他的最新命令之前,城池的布防以城西为主,别再出今日这般岔子了!” 闵少顷唯唯诺诺地送走瞿竹,拿起布防图看了一下,果真是将守军和民夫近乎半数都调来城西,还准备一边防御一边加修城墙。这布防图拿在手里,闵少顷觉得十分别扭。 到底是柴锦傻还是淮军傻?淮军见你城西这面戒备森严。还在那修城墙。下次还会来攻?现在淮军可是合围了徐州城。这谁又能料定淮军下一次的进攻方向? “那姓柴的胖子到底是何意思?” 马峰看过布防图之后,皱着眉头,这布防图明显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就算双方是默契战,也不可能事事都如那讨逆大元帅所料。 闵少顷叹口气道:“谁又知道,不如召集军将开个会,再将柴将军请来,让他给我们详细解释一下。” “就他?”马峰一脸不屑。“说话都说不利索,一张老脸苦哈哈的,好像谁欠了他几十吊钱。现在徐州城真是没人了!” 马峰的意思,现在整个徐州城就只有他们二人在为城防的事劳心劳力,这次随銮驾来的兵不少,但根本没什么将领,除了瞿竹就是柴锦,都不是领兵打仗的料。这次徐州守城战说到底还是徐州当地的兵将在顶着,但在一些布防战略上,徐州官军却要受制于讨逆大元帅柴锦。 不会打仗的人倒成为大元帅。会令全军上下都不服。 闵少顷道:“从淮军这两次的攻城情况看,攻势都不如之前猛烈。浅尝即止。看来淮军的重点是放在了徐州西、北两侧的城池上,尽可能将徐州城隔离在朝廷的援军可援救范围之外。” 马峰眉头重新皱起道:“照闵太守这说法,那淮军从城西攻,倒不是无迹可寻。” 二人都细想了一下,如果淮军暂时只是困城,然后在城外修筑工事隔离徐州城,那下一步必须要切断徐州城与其它城市的联系,否则光是各城来勤王的援军就够淮军喝一壶。一方面困城,另一方面派军北进,淮军逐步蚕食距离徐州城近的其他城池,这样就会让徐州城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 孤城,早晚会陷落。只要徐州陷落对于淮王来说这场战争也就打完了,谁叫那听信小人谗言的天子跑来了徐州! 虽然围城之初淮军有近十万兵马,但在军事调动之后,围城淮军规模差不多缩减了一半,剩余的一半正配合着淮军的下路军往西北攻城略地。如此境形下,淮军在城西攻城便显得是必然,因为淮军攻城的目的是限制徐州守军的出动出击,免得徐州城西的淮军主力军遭到朝廷军的前后夹击。 当马峰将这想法具体说出来后,闵少顷沉默不语,马峰道:“你说那姓柴的胖子是自己考虑出来的,还是身边有高人指点?” 马峰和闵少顷心想,以他们的睿智和才干,到现在才勉强看懂了战局,但柴锦却可在淮军围城之前提前作好战略部署,这太不可思议。 “能当讨逆大元帅的,总不该只是一个愚不可及之人!”闵少顷也想不明白,只是感叹了一句。 马峰无奈道:“即便他是个大智者,能料敌于先机,也不该以徐州为孤城来坐守。我们这等同于坐以待毙,城中的粮草肯定坚持不过年尾,这么干耗两个月,徐州城怎可能不陷?” “走一步看一步。” 现下整个徐州城的局面就是坐以待毙,朝廷军援救不过来,明知道淮军在一路北进,徐州城与朝廷淮军的边界范围越来越远,可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淮军一天一攻城,也不挑别的地方,就挑城西攻,攻上来就退,来日再攻。马峰也想建议出动出击打淮军一个措手不及,但现下城内骑兵很少,又缺乏强弩的掩护,使得这计划一直未能落实。 闵少顷每天在淮军攻城之后都会去行宫求见新皇,新皇大多时候都是避而不见,只有运气好的时候能见到。新皇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听闵少顷汇报情况就好像随时都会睡着,实在听的不耐烦,就咳嗽几声,摆摆手让吴公公送客。最后一次,新皇很不乐意道:“闵太守,都说多少次了,没刘将军的消息就别来烦朕了,以后别再来了!” 被新皇这么清楚的下了驱逐令,闵少顷之后几天也不好意思再去行宫。 “你说皇上为何张嘴闭嘴都是那个刘文严?”在临时指挥所里,马峰像是在发问,又好像在自语,然后看着闵少顷。 “据闻,皇上曾在长安城落魄街头,拜了这个刘文严为师,之后皇上便在一年内,先从一市井走卒,到恢复皇子身份,再从县公到昱王,登临大宝之位。皇上对刘文严极为信任。” 马峰脸上露出几分难以置信之色,道:“这些闵太守是从何处得知?” “多用心留意一下就知道了,这在大顺朝不是秘密。” 马峰没好气道:“就算那刘文严是个神,他把皇上挪来徐州城也是不负责任,除非他去将边军给搬来,否则淮军的锋芒无法可及!” 闵太守在心中想了想这境况发生的可能性,觉得很低,这些年突厥年年都在犯境,若是轻易调动边军,那就可能不再是大顺朝廷的内斗,而变成外族入侵。况且,以刘文严在军中的地位,边军岂会听他的调遣? 第二百三十章困守孤城(下) 因为战争损耗的严重,徐州城军民也不得不过起了节衣缩食的日子。 每日军士和民夫的口粮都是以定额来发放,定额越来越少,即便如此徐州城的粮仓也将告罄。临时赶制的冬衣只能暂时满足部分兵士的需求,当地的民夫被要求回家自备冬衣,毯子和一些厚重裹暖的布料很多是从徐州城百姓手中征集来的,五颜六色没有统一的制式标准。 徐州城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这种状况随着冬月中旬淮军骤起的猛烈攻城更加严重。 可能是淮军已经在徐州以北站稳了脚跟,令淮王觉得可以吞掉徐州这座孤城了,从十一月中旬开始,围城的淮军突然像是失去耐心,攻势加剧。温文尔雅的儒者突然变成雄狮,令本就无所事事数着指头过日子的徐州守军突然有些招架不住,几次接连的攻城已令守军疲于奔命。 随着淮军攻城的猛烈,双方的伤亡情况也在加剧。守军在冬月十七这一天就损失了三百多条鲜活的生命,还有近一千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整个守军层面因为对这次猛攻的准备不足,一次损失了近乎一成的兵力。 当夜,当闵少顷和马峰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第一线下来,退居到临时指挥所里,愕然发现一个圆筒状的物体,应着桐油灯微弱的光,二人才看清楚,这竟然是从来没踏足过布防区的讨逆大元帅柴锦。 闵少顷不能怠慢,行礼过后问道:“柴将军,您……有何训示?” 马峰瞥了闵少顷一眼。觉得他有点客气过头了。这柴锦到城墙周围的布防区来。很可能是溜溜弯。动动嘴皮子说点无关痛痒的话。 “明天,北边。” 柴锦的话不多,只有这四个字,说者轻描淡写,听者当场愕然。然后柴锦就好像很忙的样子,起身告辞,走路歪歪扭扭的,也不知是他身体没休息好。还是因风寒病症严重。 送走柴锦,马峰疑惑地望着闵少顷问道:“他……到底是何意思?北边,他意思是不是说,淮军明日进攻的主方向会在城北?” 这些日子以来淮军从西侧攻击近乎已形成惯性,攻的习以为常,守的也就习以为常了,而西侧城墙这一面是每天都在损耗,每天也在修缮,守军这面也门熟。突然要换边,有点让他们适应不过来。 “谁晓得。明日派一部分人去城北看看,那边城墙比西城墙要牢固不少。” 闵少顷的意思。北面城墙因为几百年间北方蛮族有多次南侵的记录,因而北城墙修的不错,加上上次淮军攻城主要在东、南两个方向,北城墙那边损毁的也不是很大,这次若淮军真从城北发起攻城,对守军来说是件好事。 一夜草木皆兵。 西城城外淮军的军营在这一夜就没消停过,骑兵进进出出,嘈杂纷乱的声音,令守军以为当夜会有下一波攻城。谁知道到了快黎明的时候,西城外淮军军营突然安静下来,闵少顷闻听消息先是一愣,马上意识到可能柴锦的预言是对的,下一刻,就有士兵来回报,说是淮军在黎明时分从城北发起攻击。 “神了!” 马峰一边傻呵呵地笑两声,一边将盔帽戴上,准备点了兵往城北去。也幸好昨夜听了柴锦的话有所防备,调了部分人过去,现在城北那边应该没太大的压力。 事实上压力还是有点大。 这完全是一场血与火的战争,淮军的攻城也纯靠尸体堆出来的,整个一上午,北城墙下堆积的淮军士兵尸体就有上千具,守军这面虽然伤亡少一些,但也有几百人伤亡。如果再这么打几次,淮军靠人头就能把守军给耗死。 冬月十八这一天,淮军就没改变过攻城的方向,其他城门也没收到警报。直到黄昏,淮军才告退去,淮军两次攻上城头,都被压制了下去,这境况令闵少顷和马峰很担忧。 “撑不住了!” 马峰坐在城楼的空地上,在第二次淮军攻上城墙时,情况很危及,连他都要带人杀上城墙力挽狂澜,作为一地刺史文官,亲自带兵杀敌,令他尤为疲惫。他说的撑不住,也不知是说他自己撑不住了,还是守军将要撑不住。 “马刺史,明天你回去休息一日,由本太守坐镇便可,你这些日子来休息的太少了。”闵少顷劝解道。 “他娘的!”马峰脸上突然一股羞愤,将手上的佩剑扔在地上,“咱这么辛辛苦苦的,到底为的啥?早知道,之前降了淮军不是更好?” 闵少顷四下打量一下,幸好没兵士往这面留意,提醒道:“注意说话!” “注意什么?我们在这浴血奋战,而新皇却在行宫里逍遥快活!还有那讨逆大元帅,那个姓瞿的,拿我们当回事了?明天,就明天,我敢预言这徐州城就要失守!” 闵少顷叹口气,今天之战也的确太惨烈了。淮军攻势比之前都要猛烈,一次在北城墙这面出动了四五万兵马,投石车投来的巨石就快将北城墙给填满了。偏偏朝廷那些大佬们还是一点要过来助战的意思没有,上千御林军还是守着没用的行宫吃干饭,徐州城守军要节衣缩食来供应那些蛀虫的吃喝,蛀虫的数量还有点多。这一切怎能让马峰这样本来就对朝廷有很多怨言的文官不愤怒? 二人相扶着,带着一小队的侍卫回到了临时指挥所,还没到门口便觉得里面通亮,不是之前桐油灯发出那点萤火一般的光。 走进去一看,烛火通明,两个人正在里面低头看着徐州城城防图,瞿竹和柴锦,正是之前被马峰痛骂的那两位。 “柴驸马,瞿统领,没事走吧。”马峰往那一坐,连行礼都省了,他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跟这两位朝廷大员敷衍的心情。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原以为是凉的,倒出来才发现竟然是热茶。心中不忿,两个大佬来次临时指挥所还这么多讲究。 “闵太守和马刺史今日辛苦了。”瞿竹也没在意马峰的不敬,拱手道,“二位今日在守城战中的表现已有人知会了本统领,亲自上阵杀敌,实为我朝廷官员的楷模。” 这时候还说这么老掉牙的官话,令马峰很恼怒,就在他差点忍不住脱口大骂之时,瞿竹又道:“从明日开始,御林军将会全部归于城防军的调度。而本统领和柴驸马,也将与二位轮班,每日一换,轮流来负责徐州城的城防。” 轮班? 闵少顷和马峰对视一眼,刚才还抱怨的事情,现在突然有了转变。难道是这两位大佬突然良心发现了? “怎敢劳动两位的大驾?”马峰语气不阴不阳道,他的意思其实很明确,只要能把那些只知道吃干饭的御林军调来守城就行了。 瞿竹能听出马峰语气中的不敬,但柴锦还以为那是马峰对他的关心,淡淡一笑道:“马兄,你也是个好人。” 这赞扬登时令马峰愣在当场,柴锦居然当面称呼他“马兄”?还说他是个好人?连他自己都觉不出自己好在哪,如果銮驾没来徐州城,他是那个最力主投降的那个。 马峰对着柴锦拱拱手,苦笑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柴锦道:“马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马兄和闵兄辛苦多日,是该……我和瞿兄弟来帮帮忙了,明天,就由我们接手一天。” 打仗还干起了两班倒,马峰心里觉得有些异样,这说是来体恤下属,还不如说是来夺权的。平日里抱怨没人帮忙是一回事,但凭白军权被人所夺是另一回事。但既然柴锦是钦命的讨逆大元帅,他说的话就要遵守,马峰却在心中不以为然地想,若是让柴锦来指挥今天的守城战,说不定徐州城已失。 “下官遵命。” 闵少顷和马峰都领命,不过他们还是想着,第二天跟柴锦和瞿竹一起,免得淮军的猛烈攻城再出什么乱子。现在徐州城的得失事关所有军民的生死存亡,淮军攻破城池闵少顷和马峰也活不成。 一夜太平,淮军现在攻城也很有时间观念,只在白天攻,晚上不攻,就好像上班一样,到了时间城攻不下来,哪怕就快得手了淮军还是撤的迅疾。 这一夜闵少顷也没睡好,亲自去看望了那些在两天守城战中受伤的将士,嘱咐将城里药房的药品和好的补品征集过来,现在城中不但缺少粮草和过冬的衣物,在战事剧烈之下,伤药的缺乏也是大问题。 到后半夜,睡了两个时辰的马峰起来接闵少顷的班,闵少顷打个哈欠,这几日来他的确也是焦头烂额,休息时间都没有。马峰看他累的不行,问道:“闵太守,你说那两位到底有什么意图?他们一个是逍遥的驸马,一个是讲门面的御林军统领,有带兵的经验?说什么轮班,还是要我们帮忙擦屁股,这些个朝中大员,就是以为事事都如他们想的简单。” 闵少顷看了看天色,灰暗一片,距离第二日也就是新一天的攻城也近了。 “明天看看再说。看他们那笃定的模样,背后还有皇上的安危,应该留有后手,他们不是随军还运来了一些那个铁筒子?谁知道是个什么玩意!” 第二百三十一章大杀器 闵少顷说的是随着柴锦的援军一同运过来的用马车拉着的圆筒状物体,比一般的投石车要轻一些,但因为通体是金属的,运送起来还是很不方便。找四五个力士也未必搬的动。 冬月十九,淮军猛烈攻城的第三天,一早起来闵少顷便听到一个消息,说是瞿竹和柴锦正组织御林军的骑兵出城发起一次反击。没经验害死人,这时候能守住城墙就不错了,发起反击那是找死。很可能还会因骑兵归来不及,被淮军抢占城门,令徐州城失陷。 闵少顷再问,得知马峰已经前去跟柴锦和瞿竹交涉,他也紧忙往北城门那边赶过去。 还没到城墙下,便见到一队骑兵在那做准备,其中一个像是御林军小首领的人在用浓厚西北口音叫嚷:“昨天淮疙瘩的从北面来攻城,今天就让那些王八疙瘩好好瞧瞧咱家个厉害!” 这些御林军虽然很多都只是士兵,但官职都不低,闵少顷知道凭他的无法说动这些心高气傲的宫门侍卫。他还是直接去见了讨逆大元帅柴锦。 柴锦今天是轮班守城的第一天,精神抖擞地穿着一身戎装,正在跟瞿竹指挥着人将那圆筒状的物体运到城楼下。 “搬上城墙,别碰着。”柴锦似乎对那些东西很在意。 “柴将军,您……” 闵少顷刚开个头,柴锦转过身,高兴道:“闵兄睡醒了?真好,真好。” 闵少顷心中一股怒火窜起,好你娘!淮军眼看就要攻城。你堂堂一个讨逆大元帅不干正事。竟然要开城门将骑兵送出城反击? 可惜闵少顷还没将这股怒火发泄出来。一旁的马峰过来,拉了拉闵少顷的衣袖,意思不要让他开口,看来他之前已经劝过并且无效。 瞿竹走过来道:“如果闵太守是劝柴驸马放弃今日的军事部署,还是免开尊口,这次的反击不但是柴驸马的意思,也是皇上御旨特批的。” 闵少顷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皇上会特地下御旨。让守军发起反击?” “正是如此。” 瞿竹拿出圣旨给闵少顷看过,闵少顷看完之后一脸苦笑,这新皇是怎么了,突然抽风一样关心起徐州城防务来了,第一道御旨就是开城迎击,这么拙劣的计策一定是被瞿竹忽悠出来的,以柴锦的愚笨和胆怯,不会想出这么贪功冒进的方法。 “总之今天,死也不能开城门!”闵少顷拦在城门的方向,双臂一张。大喝道。 瞿竹瞥他一眼道:“又没说马上开,闵太守着的哪门子急?喜欢在这堵城门您就堵着吧。走马刺史,一起上城墙!” 闵少顷惊讶地看着瞿竹和柴锦在马峰三步一回头的护送下上了城楼,虽说现在淮军还没发起攻城,但这讨逆大元帅和御林军统领亲自上第一线还是头一遭。随着这两位大佬,更多的御林军登上了城墙。 徐州典防于雍从城楼上一路小跑下来到闵少顷身边道:“闵太守,柴将军让您上去!” “告诉他们,这城门就是本太守今日的阵地,谁也别想让我挪动一步!” 虽然这么说,但他还真想上城楼上看看这两位大佬和那些御林军士兵在捣鼓什么。 “咚!” 也不知从哪传来一声闷响,闵少顷先是一愣,本能想到应该是淮军的投石车发起攻击了。这么紧迫的情况下,闵少顷大概也知道出城还击是不太可能了,顶着潮水一样的淮军骑兵再多也没用,何况徐州城的全部骑兵加起来也不到一千骑。 “咚!咚!咚!……” 接连不断的闷响传来,既好像是从城楼上传来,又好像是从城外传来的。闵少顷先是躲在城门洞下一会,没见落石,便跑出来往上面仰望了一下,城墙上靠近后沿的士兵也没找掩体,说明不是淮军的投石车在攻城。 一名同时躲进门洞下负责顶住城门的军士道:“太守,您着急的话何不上去看看?” “本太守的事情也是你管的?”平日里闵少顷对军士如同兄弟,今日被柴锦和瞿竹折磨的不轻,语气上也就重了些,那军士自知多言,悻悻躲到一边去了。一堆士兵正在门缝往外看,看过之后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看,好像看到了什么稀奇的光景。 “不坚守岗位,看什么?” 闵少顷被那一声声接连不断的闷响吵的有些烦躁,此时走到城门下将军士们赶开,他自己也不由从门缝往外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差点令他惊到坐在地上。 这哪里是淮军在攻城,分明就是在仓皇撤退。一阵阵弥漫的烟气,火球不断落在远处三里外的淮军营地里,火光处处。淮军在如此境形下连刚修筑好的工事也弃而不管,营地匆忙拔了,正在逃走。 “到底发生何事?” 闵少顷喃喃自语着,快步往城楼上奔去,那闷响愈发清晰,甚至有些振聋发聩。快到城楼上时,正好与匆忙下城墙的瞿竹打了个照面,瞿竹根本没工夫搭理他,连声招呼也没打就过去了。 “瞿统领,您这是往哪去?” 瞿竹这才发现刚路过的是闵少顷,撇撇嘴道:“你不堵你的城门了?本统领去率领骑兵发起追击!” 闵少顷无奈叹口气,看来还是他太自负了,这些大佬们不像他所想象的那般只会纸上谈兵,至少在守城这件事上,他觉得以后必须要做到虚心,不能被马峰那急脾气感染。 到了城墙上,一切也都了然于前。 那一架架金属物体,正居高临下,一次次发射出一枚枚的火弹,而射程竟然比投石车要高上几倍,一般的投石车发射二三百步已经是极限,但这火弹却可发射到上千步远。随着火弹落在淮军营地中,要么引起一阵的烟尘和火势,要么发生爆炸发出一声声的闷响,淮军本来压制在城外一里多处的很多前哨营,已经被彻底炸平了。 “从高出,就是能打的远。” 此时的柴锦正双手捂着耳朵,自言自语,好像一个找到新玩意的孩童,脸上洋溢着欢欣的笑容。 随着城门开启,以御林军士兵为首的骑兵杀奔而出,城楼上的轰鸣声也终于停歇了。这大杀器威力巨大,造成的影响也不小,城墙上被顿出一个个的坑,有的墙面还有所损毁。更甚者,因为一些大杀器的炸裂,使得周围负责点火的士兵有伤亡情况。 总的来说,这一轮的威慑作用明显,淮军那边如同惊弓之鸟,被瞿竹亲自率领的骑兵追逐着砍杀,瞿竹不敢太冒进,在淮军归拢好逃兵发起反击之前已经撤退。虽说这一战要扭转战局太难,但令守军振奋精神还是足够。 “柴将军,这武器……不知是何名堂?”闵少顷走过去问正在凝神看着城墙下战事的柴锦。 “名堂?我也不知道,这都是刘兄嘱咐我随军带过来的,说是叫炮,在潼关还有一些,后续的长安城也会运过去,具体就不知道了。” 闵少顷心中骇然,这些武器还是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威力之大他也看过了,有这东西,本来必败的局也有了些许转机。如果朝廷军那边拥有这武器,至少在各路与淮军的交战中不会太吃亏,援军的到来也就指日可待了。 “柴将军口中的刘兄,可是刘文严刘将军?” “对,就是他,可惜他不在。”柴锦一脸的失望道。 闵少顷也终于知道新皇为何那么依赖于刘文严了,不但从智谋上依赖于这朝廷的新贵,在军事上新皇也依靠于刘文严,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否是刘文严研制出来的,但就看朝廷能在短时间内研发出这么厉害的武器,接管了军务的刘文严都是功不可没。 随着瞿竹带着骑兵返回城中,淮军那边也不敢太冒进,城墙上一门门黑黝黝的铁桶就足够令淮军胆寒的,看起来淮军下一轮攻城,怎么也要再延后一下,作好新的准备再来。 城中上下一片欢腾,连百姓得知守军居然在逆势的情况下取得一场打胜仗,都带了自家的粮食和物品来慰问守军,一时间城墙下很热闹,军士们弹冠相庆,精神鼓舞。 临时指挥所里,瞿竹意气风发,这也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杀敌,将军那股荣誉感,一场无可争议的大胜仗,都让他有些飘飘然。他差点就要代天子犒赏三军了,幸好想起来现在城中什么都缺,这话开了头,也就没了下文。 闵少顷收起了轻视和傲慢,请示道:“柴将军,瞿统领,不知这武器能使用多久?” “多久?”柴锦想了想,“能用到坏为止吧,不过炮那么多,炮弹有点少。” 闵少顷还是第一次听到“炮弹”这名词,先琢磨了一下,再问:“那弹……有多少?” “今天用了差不多一半,还能再来一次吧。” 听到柴锦的话,闵少顷和马峰近乎是从休息坐着的椅子上窜起的,同时惊呼一声:“一半?” 本来他们都还松口气,心说朝廷有这厉害的大杀器为何不早点祭出来,到现在才用,以后有了这东西,看淮军还敢不敢来攻城。谁知道这才一个上午的时间,大杀器的“炮弹”已经挥霍了一半了,就算还剩一半,以后淮军谨慎,也一定会挑没布防大杀器的城墙段来攻。 说到底,这大杀器根本就是个摆设! 第二百三十二章艰苦卓绝的守城战 淮军那边发起了连续几天报复xìng反击,或许是出于对朝廷军新武器的忌惮,这次淮军并没有倾巢而动强行攻城,而是将投石车摆在了城墙外三四百步的距离,以最优良的投石车来完成对徐州城城墙的打击。 强弩、飞石、火箭是这几天淮军攻城战的主旋律。 守军的每一个士兵都是在担惊受怕中渡过的这几天,明知道留在城墙上随时都会被飞石所砸中,但却不得不躲在城垛后面一边求神拜佛,一边还要时常看向城外淮军的动向。几天下来,淮军只是用远程武器在对徐州发起攻击,兵将一个都没动,淮军也不知道从何处找来那么多的石头,就好像用不完一样。到了休战的空档,徐州城里的民夫要冒着生命危险清理城墙上的石头,一旦城墙内的一些建筑被火箭烧着,民夫们还要帮忙救火。 对于守军来说,这是开战以来最难熬的几天,不但要担心自己的安危,更因为腹中的饥饿难耐。 城中的粮食已经缺乏到一天只能吃一顿饭的地步,且这一顿饭还要配合上野菜和树叶。每天过量的运动,却吃不饱饭,饿了甚至连口水都喝不上,士兵们疲惫不堪,有的就这么躲在城垛后面,没被石头砸中,也没被飞矢shè中,安安静静地闭上眼再没醒过来。 饥饿是一回事,寒冷是另一回事。 已经入了冬,徐州城地处江北,不像江南那般冬天来的稍晚一些,在冬月十九这一天,天下起了小雪。之后几天天sè也都yīn沉,到冬月二十一,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令整个徐州城的守军苦不堪言。很多守军士兵都没得到过冬的衣物,他们白天穿着单衣在城墙上下奔走,晚上几个人缩在一起。烤着火,几个人盖着一条毯子全身发抖着睡着。 为了取暖,守军士兵尽可能地扎堆抱团休息,有人气也就没那么冷了,但上面却不允许士兵们如此,毕竟攻城的淮军随时都会以飞石来yīn城里的守军。一旦太抱团,一颗石头下来就要葬送好几天人命。天冷了没衣物,连聚在一起取暖都不允许,士兵们怨声载道。 更令士兵们抱怨的其实还有那些该死的淮军,每天一到饭点,淮军都会在徐州四周的城墙外生火造饭。好像要造给城里的守军看,不但有热腾腾的米饭,还有活猪和活鸡现场宰杀了烤来吃,虽然距离隔得远,但还是能听到他们的欢笑声,那笑声中充满着一股自豪优越感,他们也是故意笑给守军士兵们听的。守军士兵一边冷的打颤,一边还要摸摸自己空荡荡的肚子,心中的悲苦无人诉说。 很多老兵会坐下来叼根稻草嚼一嚼,说是这样不会觉得太饿,年轻的也学会了,后来守军人人都叼着稻草过rì子,在历次攻城战中死去的守军士兵,同袍们会习惯xìng抽出他们嘴里的稻草,放进自己的嘴里。同甘苦,共患难。在如此艰难的情形之下士兵们也只能以这样一种方式来纪念逝去者。 徐州太守闵少顷和刺史马峰的担心也是与rì俱增,随着天气的转凉,粮食的减少以及士兵伤亡的加剧,城里也开始有逃兵。先是很少的人从城墙上顺绳而下,到后来逐渐有组织。一下可能从城墙上少一队人。闵少顷也多次安排了巡逻队来遏制这股投敌的风气,但收效很小,现在攻城战每天都很紧张,巡逻队也都饿着肚子,见到淮军那边大吃大喝的也都眼睛里冒着jīng光。后来,也只能以守城队伍之间的监督来互相监视,逃兵每天都会有,但很多士兵本来就是徐州本地人,他们为了家人考虑,就是死也守在城墙上。 这不但是为朝廷为官府而战,同样也是在为他们的家人而战。这是守城军的一股信念。 但后来,守城军的这股信念也没那么坚定了。主要因为淮军那边发起了宣传舆论战,他们公开在城墙下喊话,只要守军开城投降,他们的皇帝不但不会屠城以及造杀孽,还会赈济城里的百姓,更会善待城里的守军。为了证明他们的话,淮军还请了那些城里的逃兵当示范,跟他们一起吃米饭啃烧鸡烧猪。 看着前几天还跟自己一起过苦rì子的患难兄弟,现在坐在敌人的阵营里过好rì子,守军士兵还是会下意识摸摸肚子,嚼一嚼嘴里的稻草,看看身边人的眼睛里,也都有股渴望,渴望衣食饭饱,渴望太平的rì子。 闵少顷对此最为无奈,他明显可以看到这些军士对对面善待的一种渴望,但他也没办法,谁叫现在城内一切都缺,根本提供不了军士所需的基本物品。 “是该跟皇上提提了。” 闵少顷趁着私下的时间,跟马峰说了一句,这几天以来,因为淮军的猛烈报复他们已经很少有时间坐下来说句话。 “你觉得皇上能听得进去?”马峰眼睛中带着无奈的神sè,现在皇上窝在行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是在当闺中的大闺女,说是天子坐镇会鼓舞士气,也一点成效没看出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 闵少顷连夜写了一份奏折,作为臣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写一份奏本,将城中的苦况详细列明,也希望新皇能看到徐州城目前的处境,至少出来露面,让军士们的士气受到鼓舞。其他的,他没敢想,也想不出来。即便就是节省了新皇一人的口粮,也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 写好奏折,闵少顷一早起来便往行宫去,这一天是冬月二十四,已经快要到腊月,几天前的大雪尚有积,并未化去。走在路上,闵少顷也不由紧了紧衣服,穿着厚重的衣服出来尚是如此,很难想象那些军士是如何熬过来这几天的寒冷。 “援军,要是援军能来就好了。”闵少顷一边嘀咕着,到行宫门口时,见到一个身影,正是御林军统领瞿竹。 听到闵少顷的来意,瞿竹叹口气道:“闵太守有什么话还是跟皇上当面说的好,至于什么奏本,皇上是不会看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遥遥无期的明天(上) 闵少顷很厌烦瞿竹,觉得这个人太诡诈,给人一种不稳妥的感觉。瞿竹是御林军总统领,新皇身边的股肱之臣,他平日里还要给面子不能将内心的厌恶表达出来。 瞿竹或许是出自善意的提醒,但闵少顷觉得很恼火,既然是皇帝,就应该为子民的生死存亡考虑,而不是一个人躲在行宫里当闺秀。瞿竹说什么皇上不会看奏本云云,其实是在替新皇的无作为作辩解。 但见到新皇之后,发现事实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新皇病的有些厉害,整个人用被子蒙着坐在床榻上,旁边有个丫鬟在端茶送水,而新皇笨人也是不断用绣帕擦鼻涕,一说话,鼻音很重。 “闵太守……若是没重要事,请回吧,朕身体不太好,要休息一下。” 闵少顷本来捧着奏本要递上前,但想了想,还是算了。跟新皇说,也未必有用,不如当他是个活宝一样供养着,不当回事也就算了。 这时候吴公公端着木托送来了新皇的早饭,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还有小米粥和鸡蛋,已经几天没吃过饱饭的闵少顷那个馋哪,这些可都是徐州城军民省出来的。有点不舍,但一想也释然了,虽然这个人没出过什么力,谁叫人家是皇帝呢。正因为有这个皇帝在,徐州城才能坚守到今日。 “闵太守,你等等。”新皇见闵少顷快走出门口,突然叫住他。 “皇上还有何吩咐?” 新皇本来捧起了小米粥,此时已经放了下来。问道:“城里被困了有一个月时间。士兵们可还能吃饱穿暖?” 闵少顷也没料到这皇帝终于有开眼的一次。问起徐州军民的生活状况来了。 “回皇上,兵士们虽然有些困难,但大致还能凑合……” 新皇打断闵少顷的话道:“别骗朕了。其实朕已经知道了,几天前瞿统领就跟朕说了,徐州城目前缺衣少粮难以为继,士兵和百姓的日子很不好过。现在每天他们还要抵抗外敌,一定很辛苦,师傅没来。粮食和其他物资还没运来,但你要相信,师傅他一定会来了。” 见闵少顷一脸惊讶,新皇补充道:“朕说的师傅,就是刘文严刘将军。” 闵少顷勉力点了点头,关于新皇和刘文严的关系,他早就知晓,看起来二人的私交甚笃,不然不会这么由衷地叫一声师傅,还这般信任。 闵少顷恭声道:“城中的境况也非皇上所能预料。何况皇上现在还生着病,就不必担心这些事情。交给臣来处理。” 新皇突然将被子一撩,让婢女拿过衣服,自己就要往身上套,那婢女要帮忙,新皇还呲牙咧嘴的对她做鬼脸,看起来他的确不需要别人来帮忙。 “皇上,您……” “朕要出去走走。”新皇将腰带系好,这时吴公公已经将靴子递过去,皇上又开始亲力亲为往脚上套。 闵少顷劝道:“皇上如今病况未愈,龙体为重,不宜外出。” 新皇一边套靴子一边说道:“瞿统领还跟朕说,从北方过来的那些兵士,有很多水土不服得了病,他们的病比朕的还重,却要每天吃不饱饭为朕杀敌守城,朕不过是感染了风寒,出去走走又何妨?师傅……刘将军也说过,当皇帝的要跟他的子民同甘苦共患难,朕不想再当笼子里的鸟。” 话是好话,可闵少顷听来觉得别扭。笼子里的鸟?好像谁限制了皇上的行动似的,后来他才知道,新皇猫在行宫不准出来也是刘文严嘱咐的,为了防止新皇外出有所意外。 当新皇在讨逆大元帅柴锦、御林军总统领瞿竹、徐州太守闵少顷、徐州刺史马峰的护送下到了城墙下兵士临时驻扎的军营,整个徐州城轰动了。 此时天上还飘着小雪,兵士们很多还只有一身单衣,但也阻碍不了他们想一睹天颜的热情,新皇此行出来也没带很多侍卫,身上也不是龙袍,显得很随和。很年轻的皇帝,士兵看了也不过是两条腿一个鼻子俩眼睛,有的想在新皇的额头找对龙角出来,却也发现是不存在的。 军营里外都是人,这点瞿竹很紧张,因为城中或多或少还是有淮军的细作,新皇这么冒失的出来很难确保安全。可新皇毫不在乎自己的安危,跟士兵们走在一起,看到脸上脏的还亲手擦一下,令那些士兵很受感动,天上飘着的小雪也为今日新皇的出行装点了一份庄严,每个士兵都很自觉的不往前靠,却也不想里新皇太远。 新皇出行,并不是为走过场,他走了很多的地方,一路下来,亲眼见到皇上的人不在少数。到一处,刚从城墙上换岗下来的士兵在煮汤饭,得知是皇帝来了,一个个既有些惊吓,又有些惊喜无措地站起身,连煮好的汤饭都顾不得去盛。 “你们辛苦了。” 新皇走到这几个士兵身前,拍拍他们的肩膀,然后蹲下身子用勺子捞了下汤饭看了看,说是饭,其实里面大部分都是野菜,好在里面还加了些面糊,这样吃完了也就不会饥饿。新皇本来情绪还好,看到这汤饭也不由抹了一把泪,突然拿起碗盛了一晚,就在旁人以为皇帝是为士兵们盛饭,没想到新皇却拿起筷子自己吃了起来。 “皇上,不可啊!” 这事即便瞿竹等近臣没意见,闵少顷也没意见,士兵们也会说的。皇帝能来视察前线已经是天大的面子,现在居然吃士兵们都不愿意吃的野菜,这是天子应该吃的东西? 新皇却不顾旁人的劝阻,将一碗野菜面汤吃的干净,连碗里的菜叶也都塞进嘴里,一点没浪费。等他吃完,站起身,发现士兵们也都在注视着他。 新皇抹了一把脸,眼泪连着鼻涕,也不知是因感动还是他所得的风寒,新皇喊道:“将士们,你们放心,这种苦日子不会太长的。刘将军,他一定会来的,他会带来粮食,还有援军,还有一些很厉害的武器。你们没见过,但朕见过,老远的‘啪!’一声,人就死了,比箭矢还好使。” 闵少顷听前面的觉得很有鼓舞军心的作用,越听越觉得不靠谱,什么厉害的武器听来玄乎,很可能是杜撰出来的。 闵少顷见新皇眉飞色舞地还要说下去,凑上前提醒道:“适可而止皇上,这句就别说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遥遥无期的明天(下) 新皇出来慰劳守城的军士,令整个徐州城都很受鼓舞,皇上吃野菜也不只是做做门面工夫吃一口,也不止吃一碗,而是在之后跟军士们一同吃饭,足足吃了三大碗。 军士们除了心里抱怨了一下这个新皇胃口挺大之外,别的都觉得还好,能跟天子一同进食,这野菜面汤也可说是御膳了。 “朕告诉你们啊,其实朕以前没饭吃的时候也饿过肚子,最长一次两天没饭吃呢。朕吃过野菜的,不过那个要比这个好吃的多,这个味道太苦了。” 新皇说这话,旁边的军士一片惊叹,就算不是皇帝的皇子,那也是高高在上的,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贵人,还吃过这等苦吃不上饭? “皇上,该回行宫了。”闵少顷发现往这面聚拢来的士兵越来越多,怕出危险,现在鼓舞军心的目的已经达到,再继续下去就可能适得其反了。何况新皇说的话,普通士兵会觉得是胡说八道。 事实上,军士们虽然开始有所怀疑,但在新皇很不舍地被人簇拥着离去,军士们私下一讨论,还真觉得新皇不是胡言乱语,没有怀疑反而觉得感动,新皇居然跟他们一样也是贫苦出身。 “皇帝吃野菜,谁相信?又不是打江山的皇帝,他上来就是含着金钥匙的。” “你们不知道,这个皇帝以前犯过错,被赶出宫,后来在民间吃了不少苦,最知道我们百姓的疾苦了。要是换做别的皇帝,他会明知道前线危险还到前线来。跟我们一起吃野菜?” 随着这个消息的蔓延。更多的人知道新皇以前的身世。也拉近了新皇跟百姓之间的距离。天子落凡尘,不但让百姓未失敬重,反而更添亲近之感。 可这么私密的事情,没有源头是不可能宣传开的,这消息的源头其实是御林军的那些士兵,他们本就是长安城的贵族们,而这些贵族们说的话也值得相信。御林军为何敢揭新皇的老底就没人知道了,这些日子以来。御林军基本已跟徐州城地方的守军达成一片,都是粗人,文化水平不高,大家聚在一起天南海北的一顿胡侃,很快就会相识到相知。 上下一心,原本的苦日子也就没那么苦了。在新皇巡视军营的这一天,城里处处都洋溢着难得的笑容,军士们彼此问候,第一句就是“今天见到皇上没?”又或者“今天的野菜啥味?”然后相视一笑,苦中作乐。 但接下来。淮军的夜袭将军士的这股暖意给冲淡了。 当夜一夜的时间,淮军从三个方向相继攻城。投石车投来的石头加上步兵的冲击,西城和南城两个方向都险些守不住。守军一波人接着一波人上城墙前线去拼死搏斗,伤亡惨重。 一夜过后,守军又损失了八百多条生命。这半个多月以来,徐州守军已经从一万一千多人降到了六千多,有不少还是轻伤不下火线的伤病号。 大杀器的炮弹也已经用完了,现在摆在城墙上完全当作了摆设,到后来,淮军似乎也知道这东西没了威力,连一点威慑的作用都失去。 “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接下来几天,新皇每天都到临时指挥所看看情况,在得知城中守军的境况之后,新皇面含忧色叹了一句,不过马上脸上又多了几分憧憬,“不过没关系,师傅就快来了。他说不日,已经过去了好多天,很可能就在今晚或者明天。再坚持一下。” 现在新皇已经不在闵少顷他们面前避忌称呼刘文严为师傅,语气中充满了尊敬和信任,但事实上,刘文严依然毫无下落,整个徐州城以外的消息都是一片空白。淮军的消息封锁做的非常完善,很多有经验的斥候都出不去淮军的防线,偶尔能出去的,后来也没了消息。 闵少顷和瞿竹私下里也讨论过现在的问题,徐州城周围方圆三百里的郡县,肯定已经被淮军完全攻占,五百里的郡县恐怕也难以守住。淮军的攻城愈发紧迫虽在情理之中,但也有些怪异,因为近来的攻城实在太频密了,本来淮军困守住徐州城,徐州城肯定坚持不到年尾,可现下淮军却好像要付出大的代价来速战速决。 这只有两种解释,一者是军将想立功,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通过这些日子以来的情报分析,淮军的北路军主帅现在很可能是淮相孟褚良,孟褚良以谨慎见长,不可能贪功心切。那就很可能是第二种解释,形势已经逼到淮军不得不花惨痛代价来强攻徐州城。 如果真是如此,那朝廷军在整个大战场上已经占据了主动。援军随时都会来徐州城。 分析出来的结果是好的,但没有确切的消息来证实,毕竟现在的徐州城跟外界失去了联系。到冬月底,淮军突然像是增加了援军,一批新的攻城辎重也运了过来。在冬月三十这一天,淮军从四面发起攻城,从早晨一直持续到下午,三面的攻城才停下,当晚西侧的攻城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吃不饱,穿不暖,晚上睡着了都会被号角声惊醒,飞沙走石平常事。老天也很不给面子,明知道徐州城缺衣少粮,偏偏这一年冬天的雪下的特别多,一天连着一天,天气也较往常年寒冷。这是大顺朝自建国以来最惨烈的一场战争,整个徐州城都好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师傅,他……明天就来了。” 新皇也不再问刘将军去了何处,每当再见到闵少顷等人,新皇开口第一句话一定是这句。 一连两天,淮军那边都没动静。 可徐州城里却发生大事,城里出现了吃人的情况,造成了很大的轰动。 “杀,必须要杀!这简直是不顾伦常!”袁博朗不知道从哪跳出来了,像个老学究一样下了定论。 新皇却满面迟疑,因为他知道,人不到万不得已肯定是不会去吃人的。 “闵太守,你觉得呢?”新皇看着闵少顷。 “臣认为,袁相说的不错。” 的确如此,如果不将这股风气遏制下去,那城里将会出现何等的乱况将无法预料。 “既然如此,就依你们的意见吧。”新皇最后下了定案。 话是这样说,但见到事主的时候,每个人,包括袁博朗在内也沉默不言了。 偌大的草场上,几个妇女和孩子被人拖拉着过来,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新皇一问才知道,几个妇女因为家里的男人上了前线死了,又没吃食,孩子被饿死了,于是见死去的孩子易子而食。 当新皇得知这消息,拳头握得紧紧的,再没多说一句话。 “皇上,杀还是不杀?”闵少顷最后做请示。 新皇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袁博朗叹口气道:“发点粮食,放了吧。” 连一向固执的袁博朗最后也妥协了。毕竟,在如此的境况面前,城里的百姓也就求一件事,能活着。 官府很快张贴了告示,再有类似事件者,一律斩首示众。事情才告平息。 ………… 到腊月初二晚上,淮军那边突然有调动,原本四面困城的淮军,突然在往西侧集结,而城西的城墙因为受淮军进攻次数最多,损毁也最为严重。这是淮军准备孤注一掷,发起决战的信号。 当闵少顷和马峰将这消息通知了瞿竹,再通知柴锦和新皇,新皇脸上有些失措。闵少顷和马峰本能地想到皇上是不是胆怯了,新皇莫名其妙地问了一个问题:“决战多好,说不定我们能赢了,不是吗?” 如果这真是一个问题,闵少顷和马峰一定会告诉皇上这是不可能的,现在他们也不好意思打击皇上的信心了。这傻乎乎的皇帝还以为决战就会分出胜负,实际上,这场决战根本没有丝毫的胜算。 在闵少顷和马峰退下准备之后,瞿竹委婉地解释了这次战局的意义,再补充道:“陛下,刘将军在临行之前曾对臣有所交待,若是徐州城破,或者陛下有何危险,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带您突围出去。陛下,今夜如此凶险,不如……” 苏彦摆摆手道:“朕说过,师傅不来朕哪都不去,除非师傅活生生地站在朕的面前。也别说朕傻,朕就相信师傅一个人,他说什么都是对的,以前有过怀疑,但事实证明师傅全都是对的。他让朕留在徐州城,肯定有他的道理。” “可是刘将军也说过若是陛下有危险也要离去啊!” “徐州城还没破呢,谈什么危险,从第一天开始,危险不就天天在?师傅想保护朕,朕知道,但朕就是相让师傅看看,其实离开他,朕也并非一无是处!” 瞿竹感觉有点不妙,马上见到新皇在穿衣服。 “皇上,您不走,是不是也该休息了?夜深了。”瞿竹提醒道。 “睡什么?不是说今天决战吗?决战夜,朕还在那睡大觉,回头让人知道了还不将这个没用的皇帝笑话死?朕就是不能让他们看笑话,朕要亲自往前线去,跟将士们一同奋勇杀敌!” 瞿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新皇要上先前杀敌?今晚若是展开决战,有十成的可能会以徐州城破为最后的结果,在这种境形下,新皇逃都来不及,怎能让他亲自去犯险?若是新皇出了意外,那徐州城的守军坚持到现在还有什么意义? “明天,也许就是明天,师傅就来了。”新皇憧憬着,突然又流下眼泪道,“明天到底是哪天?” 第二百三十五章今夜无战事 城里城外都在为一场决战有序地准备着,新皇第一次踏上了徐州城的城楼,而在淮军这面的中军大帐里,主帅孟褚良也在做着最后的盘算。 自从孟褚良从徐州城化妆逃走,他就遵淮王的吩咐进入淮军北路军协调统制,整个淮军的动向一直按他的命令行事,这次他不得已将所有攻城的淮军聚集到城西一处,正因他得到一个消息,边境定国侯的骑兵有所调动。他最担心的事情可能发生了。 “国相,现在困守住徐州城,徐州不攻自溃,为何还要冒这样的风险?”淮军北路军统领花集安问道。 “说过多少次,不要称老夫国相,旧皇未除,天下尚未安定,一切都不能操之过急。”孟褚良话语中带着一股火气,关于淮王称帝的事情,他一直是不同意的,可淮王却以称帝能收民心为由拒绝了他的提议,早早地自命为天子,或许正因为如此,如今朝廷军那边的反抗才会如此激烈。 花集安不敢得罪孟褚良,不再多言。 孟褚良低着头,解释道:“昨日收到六天前边关的消息,说是镇守边关的定国侯,属下左翼三万骑兵有所调动。这可都是镇边军中最精良的骑兵,常年跟突厥人作战,若是这三万骑兵快速南下,最多只需十日就可抵达徐州城下,那时再攻城,还来得及?” 花集安释然了,十天前边关的骑兵就有调动,现在最多还有五天来攻城,这是时间最充裕的情况。若是时间不太充裕。可能只有三天。既要攻克城池。还要在徐州城布防,时间上很紧迫。 但花集安很快就觉得这个孟褚良一点都没重视他,连这么重要的军事消息之前都丝毫没有知会过他,他可是堂堂的北路军统领,淮王称帝之后钦命的大将军。 “可是相国,若然将兵马集于城西来发起攻城,不怕那儿皇帝逃了?”花集安满心忧虑说道。 “老夫还怕他不逃呢!现在徐州城方圆七百里之内都纳入了新天子的版图,他能逃到哪里去?当我们这些日子来修筑的工事是摆设?在徐州城奈何他不得。出了城,他想苟全也难了!” 花集安叹口气,没说话。现在一切命令都是出自孟褚良的布置,现在全军上下包括淮王都很信任这个相国,而他堂堂的北路军统领,说到底也只是个摆设,听命行事的小人物。 而南路军的统领就很恣意了,现在南路军一路北上,攻城略地,已经快打到洛阳城。照这速度,相信不到年底就可以打到潼关甚至是长安城。到时候徐州城里的那个皇帝的死活已经不重要,天下都为淮王所得,也就不在乎一城的得失了。现如今,边军的动向成为这场战事中最关键的一点。 定国侯迟迟没有表明态度,边军也一直没有动向,这次据说有朝廷的使节前往边关,孟褚良马上就想到是刘文严亲自往边关去跟父亲痛陈利害。于是边关才有了骑兵调动的消息。 一个人风尘仆仆地进了中军大帐,花集安见到来人只能避让开,虽然这人没有军职,但却是淮王未来的女婿,孟褚良的学生,那还是压在他头顶上。这人正是周迎。 “淮相,这是从边关刚传回来的消息。”周迎将手中的密信传给孟褚良。 孟褚良急忙打开,脸上的笑容突然绽开,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容充满了得意和自负,让人看来他已经胜券在握了。 “原来边军调动是因为突厥那边又出了乱子,新可汗当国不到一年就被人杀了。突厥人正为这汗位争的头破血流,定国侯调动骑兵,已经出邵武关与突厥南燕的骑兵展开交锋!”孟褚良笑道,“定国侯啊定国侯,看来你还真没把你这个儿子当回事,宁可主动迎击突厥,也不回来救天子于危难。也罢,也罢,看来那老儿这步棋算是彻底下废了。” 花集安有些听不懂孟褚良的意思,但周迎心知肚明。 孟褚良口中的老儿便是先皇,先皇在传位之前让定国侯带兵,显然是想让定国侯和刘文严父子内外顾应,确保他儿子的皇位稳定,谁知道定国侯却刚愎自用,宁肯让他看不起的新天子去送死也不愿意回来援救。 周迎请示道:“淮相,那今晚是否还攻城?” “先等等吧。”孟褚良道,“让各军先回营,加紧布防,明日看看新消息再做决定。另外吩咐南路军,若是一旦发现边军南下,无论如何也要拦截,就是全军覆没拖上一天也是大功一件!” 周迎一方面尊命行事,另一方面却心有疑惑,为何孟褚良今晚不直接快刀斩乱麻,合兵一处来攻徐州城。如此一来十有**会攻下徐州,虽然损失会大一些,但能捉到城里的皇帝,不正是淮王和孟褚良所求的? 只听孟褚良看着整张军图,喃喃自语道:“刘文严,你到底在哪里!将老帅推过河自己却跑了,难道你打算干掉这个老帅,自己再立一个?” 周迎闻言心中一惊,怪不得孟褚良会犹豫不决,原来他是怕即便花惨烈的代价攻下徐州城杀了那皇帝,只要刘文严还活着,长安城和关中之地还在朝廷军的手上,那就可以再新立天子,然后举国哀难朝廷军也更容易凝结。若真是如此,那刘文严也太狡诈和阴险了,送天子送死来换取战事的胜利,天下间还有比这个更不臣的逆臣? 周迎再请示道:“淮相,那接下来,我们还做攻城?” “围而不攻,等消息。”孟褚良道,“若是满徐州城的人都饿死,皇帝也肯定是最后一个饿死的,臣民有口饭当然要先让给他吃。不能遂了刘文严的愿!花将军,将老夫的意思转达给全军的将士,速速去安排吧。” 这跑腿的事应该是周迎去做,现在轮到一个大将军去,花集安心中还是颇为无奈。转身出帐而去。 本来是要速战速决攻下徐州城,现在体会到刘文严的险恶居心,这城反而攻的没有意义了。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瞬息万变。 孟褚良说完这些,就好像一个正在研究学问的学者一样,一直盯着军图看,而他所盯的位置,正是靖王所处的江赣地区。 周迎道:“淮相,还有一件事,靖王那边本该于六天前运往江北的粮食,到现在尚未起运。这已是第三次了。” 孟褚良闻言抬起头:“他们怎么说?” “说是匪患!” “匪患,匪患!又是匪患!多大的匪能一而再的地跟官府为敌?除非这些匪寇不想活了!” 周迎迟疑道:“淮相的意思是,靖王谎报匪情?” “或许真有一两个捣乱的,但谁不知今年江赣遭了洪灾?北面旱南边涝,今年的大顺朝南北都不太平,可偏偏当初皇上每年都在靖王处购得大量的军粮,且为防止那老儿的追查,粮食一直贮存在靖王地。”孟褚良愤然道,“靖王要用粮来救灾,跟皇上说说就是,新皇还会亏待了他的臣民和臣工?可……那老匹夫居然半个多月以来一粒粮食都没运往江北。没粮食,我淮军将士吃什么?” 周迎道:“近半月以来,南路军总是在催促军粮,而北路军这面,粮食也快用尽,好在淮地的下一批粮食明日就会运到,会暂时缓解一下压力。” 孟褚良沉默良久,道:“反正暂时徐州城只围不攻,让花集安率五千骑兵,去江赣地区协助靖王剿匪。” “剿匪?”周迎苦笑,“靖王拥兵数万,至今一个兵卒没往江北而来,还用我们去帮忙?” “就是要让那老匹夫无话可说,顺带让花集安护送粮食北上,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现在大军已经在外,粮草却跟不上,岂不是自断后路?” 孟褚良的话是没错,但周迎还是有疑虑,试探着说道:“可淮相,花集安乃是北路军的统领,领大将军衔!” 一个北路军的统领,心高气傲的大将军,又要去剿匪,还要护送军粮当运粮官,平日里还好说,若是见到了南路军主帅,花集安的面子能过得去?或许是周迎平日里待人处事多了,最会为这些人情世故的纠结。 “是北路军统领也好,是大将军也罢,说到底也是天子的将军,为天子而战还在乎形势?”孟褚良将军图卷了卷道,“让他去吧,顺带让他令军令,协制江赣一地的军权,让靖王有所收敛。这次剿匪不成,他也不用回来了!” 周迎心中苦笑,看来孟褚良在近来的攻城不顺之后也有点刚愎自用,他知道再说什么这个先生也是听不进去,作为学生,也作为下属,他明白尊命行事的重要性。 只是他替花集安感觉不值,当个傀儡的北路军统帅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去剿匪,那可是平日里地方守备营都不屑于去干的差事,几个盗匪,能成什么事? “别回过头来,出什么乱子才好。”周迎出了中军大帐,喃喃自语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匪患 徐州城上,新皇望着下面正在撤军的淮军,兴奋地欢呼道:“师傅,一定是师傅来了。淮军撤走了。” 闵少顷在旁提醒道:“皇上,淮军并未撤去,只是恢复了原状,继续围城,明日或许还会来攻。” 新皇看了看闵少顷,又想了想,好像不太得要领,道:“那应该师傅也快来了吧,明天,差不多了。” 闵少顷和马峰等军将都不由叹口气,没想到皇帝对那个刘文严还心存着幻想,到现在还没来,就算不来,难道想办法传个消息都不行?把新皇撂在徐州城算怎么个事? 虽然淮军从第二天开始不再日日攻城了,但徐州城依然举步维艰。城里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城中处处都透出一股死亡肃杀的气息。 马峰和闵少顷还是每日会巡查各处的城防,虽然他们两个是文官,但比一般的武将还要忠于职守。袁博朗私下跟他们二人说过,只要渡过今日的难关,就会给他们丰厚的爵禄。至于这是不是新皇的意思他们不知道。 “能不能封侯拜相的我不想管了。”马峰坐在城墙上,晒着冬日的太阳懒洋洋地说着,远处的淮军营地里正在开午饭,热气腾腾的灶头,“闵太守,你说他们显得没事把灶头埋的这么靠近城墙,不怕我们下去抢?” 玩笑的一句话,闵少顷也不由累地坐下,叹口气笑道:“他们还巴不得你下去抢呢。我们坚持不了几天了。” 闵少顷这几天每天也没多少粮食可吃,饿了喝点水,这基本已经成为每个人的惯例。连瞿竹和柴锦也没有优待。 马峰在一旁沉默了半天后道:“既然淮军攻城停止了。就让士兵们少活动。坐着或者躺着。减少体力的消耗,这样不容易饿死。你说呢?” 闵少顷点点头,他也实在没力气到处走了。都要到不动弹来节省粮食的地步,这日子也简直到了没法过的日子。本来徐州城那是富庶之地,去年的今天,要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出,闵少顷一定多积存一点粮食,何至于到想吃口饭都难的地步? “这辈子。活的太窝囊。” 闵少顷最后叹了一句,随后又自嘲的笑笑。周围所有的军将,包括他自己,都是死气沉沉的,一个个像是半死的状态坐在城墙上,或许只有每天开饭的时候,才会有力气动一动。 马峰抬头看了看太阳道:“还是期望援军早些来的好,就快了,新皇说是明天。这句话听的耳朵都腻了,那个该死的刘文严。我见了他一定给他一刀,让老子受这么多苦。” 说到这。马峰笑了,闵少顷也笑了。 ………… 天南海北似乎都被战火所笼罩,从北线的洛阳城,到南线的江淮地区,朝廷军正在跟淮军展开激战。此时各家藩王和藩主的军队都保持了按兵不动,有一家例外的,就是靖王。 靖王跟淮王的关系最铁,靖王是淮王的叔父,但年龄跟淮王相仿,淮王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跟这个叔父很要好,到封地之后,淮王更是拉拢与这个叔父的关系,在最开始淮王不得势的,若不是靖王等一干老皇族的鼎力支持,淮王也不会活到今天。 淮王得势之后,对这个叔父也多有回报,首先便是在钱粮方面。 江赣地区盛产粮食,每年除了向朝廷缴纳赋税,本地的粮食也多到吃不完,这当然是建立在风调雨顺的年景之上。往常年,一直持续到十年前,江赣地区都还算丰收,几年下来江赣地区的粮仓已经堆满,因而淮王也紧忙动用他和靖王的关系,在江赣购买了大批的粮食。 淮王为了今日的反叛已经准备了多年,粮食虽有寄存,但因为淮南地区连年粮食歉收,而淮王又想收买淮地的百姓,因而在淮地的粮食价格并不高,使得淮王本地粮仓的粮食没有积存太多。本来淮王也打算在这次的秋粮中,借着与朝廷和谈,从山东一代大批购买粮食和战争物资,谁知道刘文严早有防备,不但将山东大多数粮商给收买,还让新皇下诏令,凡是私自运粮者格杀勿论。而这条诏令一出,淮王等于是陷入一种战争物资缺乏的状态,也就更加倚靠于在靖王处购买并贮藏在靖王之地的粮食。 可如今,江赣地区遭了洪灾,而这老奸巨猾的靖王,似乎不太想履行诺言,不但没出兵,连粮食都接近一个月没持续供应上,他的理由很简单,匪患严重! 他一定是想克扣军粮,挪作私用,用以赈济今年江赣地区的灾民。这是所有与淮王有关的人的想法,这意见,在淮王阵营中已经达成了共识。甚至有的人认为,靖王跟朝廷有联系,或被朝廷以重利收买,以军粮来换取在淮王失败后淮地的封赏。 这股耀眼的盛传之风愈演愈烈,甚至连很多对靖王很信任的人也产生了怀疑,比如说原本的淮王,如今的淮地的皇帝。 “不管他想如何,最起码将去年购买的粮食先运到江北去,至于今年的,先暂时借给他救灾又如何?” 在淮地催粮特使出发之前,淮王就是如此交待的。 然后催粮的特使去了半个月,杳无音信,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淮地还是不断收到靖王的告罪书,一再强调是一群该死的盗匪,显得没事就跟官府作对,而且好像洞悉了靖王运粮的路线,每次都能劫道。派出几千的军队护送都徒劳。 “这不是扯淡吗?”淮王看到这样的奏报就上火,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的常识认知,一般的盗匪谁敢跟官府作对?还一次次劫粮?每次还都很成功,更可气的是,靖王对这些盗匪的身份也一无所知,今天说是山南的山大炮为匪首,明天又说是山北的胡麻子是领头人。 一天一个样,说来更加玄乎! “再派人去,告诉那老匹夫,要是再不运粮到江北去,朕马上派兵将江赣之地先行平定,到时候看这老匹夫到底给粮还是不给!” 这时的靖王收到淮王的诏令,苦瓜脸一副,有苦说不出。 第二百三十七章老子是八路 敛州郡,冒县。 敛州是江西省北部三郡之一,江右地区重镇,这里也是靖王的北界限,往北六十里就是长江,敛州的官道也是江右地区的交通干道。 一支运粮队正缓慢而沉稳地向北行进,因为连日来的大雨,这支运粮队已经耽搁了行程,但因为淮王催的急,他们也不得不冒雨运粮到江北去。 估摸着黄昏时分,就能到江岸的敛州城,装船启运。到了江北,粮草的护送就将由淮军的后勤部队来完成,那时这支运粮队的任务也就算顺利完成了。 一千多兵士护送的运粮队,护送的是一万石粮食,足够淮军北路军吃上半个月,不但靖王重视,连淮王也很重视,特地派了护漕官来迎接,靖王还从敛州调来一支五百骑的骑兵队,使得这支运粮队声势浩荡。两千人的队伍,再凶悍的山匪也不敢动歪脑筋。 运粮队的总统领是宁州偏将苏信,年纪四十多,也算是久经战阵的老将,曾在边关打过突厥,三十多岁投奔了靖王,从校尉升到偏将,这些年虽然混的也算不错,但还是不得重用,这次派他来护送运粮,苏信也是多有怨言。 “不过几个山贼而已,用这般重视?”一路上,苏信都不以为然,本来规定夜晚必须在城中歇宿,但因为他的自负,每次都是野营。 眼看快到江边,强悍的山匪失去夜袭的机会,依旧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淮王派来的护漕官名叫林起,很年轻。也很干练。长着一双贼眉鼠眼让苏信看着很不爽。淮王喜欢重用年轻人。这点跟靖王很像,都自以为是伯乐。在苏信眼中,这些年轻人不过是口齿伶俐拍马屁到位而已。 “还有五十里,林护漕,没必要这么紧张,那些山匪不会来的。” 苏信见林起骑在马上四野张望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轻慢地说道。 林起回过头道:“苏将军,千万可别出茬子。这次皇上特地派本官来接运粮食,就是为防止再出现意外。” 苏信未再多言,在靖王阵营里的很多人也猜测,山匪的事情很可能是靖王杜撰出来的。一次次将粮食运出去,回过头以一个闹了山匪就不了了之,若是一处出了岔子还可以理解,但从各路北上的粮食,就没一路顺利的,除非朝廷的军队已经杀到江右,若真杀来。就算靖王不知道,淮王能不知? 这次运粮出奇的顺利。马上要抵达敛州城,而在临行前靖王除了交待他要确保安全,其他的事情也没交待,看来靖王这次是被淮王逼急了,不得不拿出粮食去给淮军应急。 苏信自信道:“放心,这次一路太平,不会有意外。从此地到敛州城,一路都平坦,连个山头都没有,山匪想劫粮也找不出个埋伏的地点,到时骑兵杀上去,还不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林起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从冒县到敛州的这段路最是平坦,要是有山匪劫道早就该出现了,敢盯着正规军劫粮,活腻歪了! ………… 二里多远之外的一处树林中,一堆人正聚集在一起啃干粮,当首的是个年轻人,他吃的最快,吃完了便伸手拔着下巴上的胡子,一边拔着还一边抱怨着:“最近长这么多毛毛,真讨厌!” 老远跑过来个精壮的汉子,还没近前便大叫道:“霍军长,霍军长,那些虾米进网了,能收网了!” “叫什么叫!” 年轻人喝着,起身踢了那汉子一脚,那汉子笑呵呵地摸着大腿躲开一点,不想再挨第二下。 这位“霍军长”,正是霍病,而山林中随着他的军士也都不是兵将的打扮,而是统一一身粗狂的土匪装,要么黑乎乎的要么绿油油的很好分辨,而他们所接到的任务,便是在这里伏击运粮队。 霍病道:“吩咐下去,吃完的喝口水,没吃完的也别吃了,打完了再吃。你看看你们这一个个孬种,真丢我们八路军的脸,跟他们五路军比快,人家一晚上骑马跑了三百里,你们呢,就跑了二百三十里,以后还怎么混?” 旁边一个副官脸色,解释道:“霍军长,这赖不得俺们啊,他们是御林军,好家伙那都是练过的。俺们都是山窝窝里出来的,刚学会骑马,能跑这么快已经不容易了。” “还有理了是吧?”霍病上去就是一脚,踢得那个人直求饶。 霍病踢完解完气,语气不善道:“这次我们跟五路军合围虾米,要是你们哪个拖了后腿,老子非拿枪把他崩了不可!” “别介,别介。”刚被霍病踢完的副官出来道,“您老还是别用枪子了,据说吃了那玩意死的投不了胎,要下拔舌地狱。霍军长就行行好,用刀砍了脑袋成不成?让俺们下辈子当好汉,再跟您老人家混!” 霍病满意地点点头道:“嗯,那就用刀吧。”转过头对一名手下吩咐道,“去跟五路军的说说,我们没开枪,他们一定不能先动手,这……这是命令。” “还是咱军长有本事,五路那些王八羔子也要听军长的调度。” ………… 时间正在点滴地流逝,运粮队即将路过一片树林,那片树林距离官道将近一里地,此时下着雨,整个树林都处在氤氲的水汽中,看的不太清楚。 “要是林中有伏兵,怕是不妥。” 护漕官林起看着那片树林,请示了一下苏信,“要不要派人进去查看一番?” 苏信哈哈大笑道:“这么一片小树林,最多能埋伏个三五百人,三五百山匪敢出来劫粮?你说他们有没这胆子?” 林起看了看,树林的确不大,而且距离官道比较远,想放冷箭都射不过来,就算有强弩,恐怕弩箭过来也没了劲道。想到此,他也就没再勉强。 运粮队继续马不停蹄地前行,先头的骑兵路过靠近山林的地方,山林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林起还是心中觉得不妥地看了看山林的方向,好像是看到一道奇异的光彩,便听到“砰砰砰!”近乎是同时发出的爆响,一个本来就策马在他身旁的侍卫,捂着胸口直挺挺堕下马。 “有埋伏!” 林起喊了一声,更多更剧烈地爆响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军士不断从马上摔了下去,马匹有的也莫名其妙受了伤流血不止,受到惊吓的马匹嘶鸣着四下奔走,整个运粮队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变得混乱不堪。 苏信勒住受惊的马匹,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这些可都是训练有素的战马,即便在战场上,战马也断然不至于如此失控,连这些畜生都知道危险的降临,何况是人,敌人就好像鬼魅一样,没露面,竟能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见鬼了? 这是每个运粮队的士兵的第一反应,虽然现在下着雨天有些昏沉,但这才刚到白天,大白天也能见鬼。随着响声从远处传来,他们才稍微意识到,可能有人在施“妖法”。 “在树林里,杀过去!”苏信调整马头,准备指挥着军士往山林的方向冲锋。但随着隆隆的马蹄声起,非但不是运粮队这面自己的马匹听令在调动,而是山林那边,埋伏在里面的盗匪已经策马迎击了上来。 冲在最前的一个看似很瘦弱,一身青绿色的花斑衣服显得很另类,策马冲上前手却不拿缰绳,端着一根棍子一样的东西,一抬手一落手之间就好像发出一道火光,紧接着运粮队这面就有人倒下。以苏信从军这么多年的经历,还从未见过有人这么骑马的。 “结阵,阻截!” 苏信喝了两声,运粮队不愧也都是训练有素的军士,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骑兵和步兵都往山匪骑兵冲过来的一侧集结过去,可随着那瘦弱年轻人身后上百骑有模学样端起手中的“棍子”发出一道火光和响声,结成防御阵势的骑兵从马上堕下来一片。苏信这才意识过来,先前人家是寻找分散的目标打,现在反倒他们排成排组着队给人家当活靶打。 “散开!” 苏信喊了一声,但这声音完全被周围乱七杂八的声音所淹没,而那边的山匪已经快到近前,远处也看到了大量骑兵的身影,搬来苏信还以为是援兵,仔细看才知道是山匪的同伙。 “撤!” 苏信喊了一声,座下的马匹突然向前一栽,他人已经头马上摔了下去,登时身体就如同散架。而本就并非行伍出身的林起,在如此境形之下也不懂如何策马逃脱,被人混乱间挤下马。 一股黑色的涡流将他们完全包围。只有少部分骑兵突围及时,原路撤回往冒县县城的方向奔去。剩下一千多运粮队的军士除少部分伤亡之外,其余全都束手就擒。最后大体一数,苏信登时觉得没面目再活在世上,一千多的正规军,被不到五百人的两股山匪零伤亡给活捉了。 被缴了械,苏信和其他的军士一样都成了无牙的老虎,山匪手里黑黝黝的铁管比划着这些俘虏,好像他们随时都会听命将俘虏全部就地正法。山匪中带头的年轻人正训斥同伙,似乎怪他们出手太早了,抢了他的功劳。 “大王饶命!”林起一看就知道是官家公子出身,以为这时候能通过交付赎金求一条命。 那年轻人很不满地冲上前,上去就是一脚将林起踹倒在地,大声嚷嚷道:“你个不开眼的虾米,谁他娘的是大王,老子是八路!” 第二百三十八章土匪进城(上) 冒县,不过是江西敛州郡下的一个小县城,人口不到五万,因为连年的洪灾,冒县的常住居民也经常变动,很多灾民迁出,也会有不少北方或是岭南的人口迁徙过来。 冒县的县尉孙益本是朝廷科举出身,花钱打通关系来到冒县当了一地长官,一干就是十年,这十年以来冒县早已成为他私人王国,贪赃枉法在地方上有恶名。曾经也有地方官想上告他的恶行,但很快就遇上淮王和朝廷开战,他本来想独善其身等有个结果再定归属,谁知道靖王却来拉拢他,于是他这个原不属任何势力下的县尉,名正言顺地成了冒县的县公。 当了县公,那意味着冒县已经记在了他孙家的门下,以后除了要给靖王上缴赋税,剩下的事更加无人能管。 冒县还在连续的yīn雨当中,入了腊月,这雨下的也极为寒冷,腊月初四这天,天空中雨夹着雪,孙益有些无所事事地摆弄着靖王送给他的礼物,都是些金银和玉器,对于一个贪财的官来,没事数数自己的家当,比出敛财更有趣。至少孙益是这么想的。 “大哥,城门那边有靖王的骑兵过来,喊着要进城。”冒县掌狱孙云冲进冒县的县衙,急急忙忙道。 孙云是孙益的胞弟,而在冒县中,大多数的官吏也都跟孙益沾着亲戚,原本在北方一地还算兴盛的孙家,也因为孙益的得势,举家迁徙到了冒县来。 “靖王的兵?”孙益从椅子上站起身,“没来头?” “是遭到伏击,运粮队的。” 孙益早就听闻最近江右地区闹山匪,这些山匪胆大包天专门跟官府作对,尤其喜欢劫粮食。这事情真假他不知道,之前发生劫粮的事距离冒县都比较远,孙益也没想到这次居然就发生在家门口。 现在各地都在战乱中。冒县县城的城门一天也只开两个时辰,现在还没到开城门的时候,原本孙益也可以袖不管,毕竟这是麻烦事,但想到靖王对他的恩惠,这情还不能不报,否则回头靖王很可能会怀疑他的忠诚。 “开城门。迎骑兵入城。” 为了表示重视,孙益亲自迎接这队骑兵,到了北城门才发现不过是一支被打的苟延残喘地残军败阵,所有骑兵加起来不过几十骑,远远的,已经看到山匪的追兵在往这面靠近。 “大哥。还迎吗?” 孙益盘算了一下,城里的守备营现在也归他管,兵卒加上团练有六七百号人,要是闹山匪,再强行征召一些,能凑出一两千的队伍出来。这就是一个土皇帝的好处,随时可以按照他的需求来扩军应敌。反正规矩都是他自己定的。 “迎!” 一声令下,城门徐徐打开,几十骑狼狈地逃窜进城内,不到盏茶的工夫,那边山匪的追兵已经到了城下,远远相隔对城墙上立着的孙益等人大呼小叫,那嚣张的模样似乎在挑衅。 追兵大约有一百多骑,腰间都有马刀。不像是南边土匪的作派,跟北方的胡人倒有几分相像。那些人叫嚣的实在太刺耳,孙益一边望着一边怒气冲冲道:“放箭,几个土匪,shè死罢了!” 零星从城墙上shè下几十箭,因为双方距离太远,箭矢只是落在这些山匪前面不远处。那些山匪叫嚣的更大声。 “有没有神shè,来两个,把他们都shè死!”孙益大叫道。 士兵们谁也不敢应这活,那边几个山匪距离城墙少有三百步。虽然从城墙上shè下距离差不多,但箭矢飞行这么远已经失力道,在yīn雨的天气下,还要将山匪给shè死,这个难度太高。而这个县尉又实在苛刻,谁行,回头又没办到,小命或许都难保。 孙益最怕的是冒县有个什么意外,这可是他的地盘,失了就夺不回来了,孙益一声令下:“将城里会shè箭的都调来,驻守北城墙。” 孙云马上点头附合,一旁一名军佐副官道:“孙县尉,咱们居高临下,箭比那些盗匪shè的远,我们shè不着他们,他们也断然不敢靠近城下,若是轻易调兵,只怕……” 话刚了一半,突然听到一声爆响声,原来是城墙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击中,蹦起一块碎砖。孙益这一惊不小,赶紧低下头猫在城垛里面,而几个躲闪不及的士兵,脑袋开了花,倒在地上或是动弹了两下一命呜呼,或者在地上痛苦呻吟着。 “这还没事?赶紧调兵过来!” 虽然北方战火隆隆,但现在整个江赣地区都很太平,除了这些胆大包天的山匪,孙益也就怕他们过来捣乱,偏偏还就来了。 几个骑兵随后上了城墙,正是刚被迎进城的靖王骑兵。 “孙县尉,这些匪寇,有妖法,杀人的段层出不穷。有很多还没看见怎么回事,脑袋就掉下来了!” 这些骑兵被山匪吓的不轻,描述也就夸张了一些,但他们的运粮队被洗劫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当孙益得知两千多正规军都不是这些山匪的对,吓的差点瘫倒在地。 “不行,一定要据城而守,多调点兵来!” 整个冒县的守备营近乎都被孙益调来北城墙上,箭矢不断shè下,可偏偏就是伤不到那百十个山匪分毫,人家一抬,城墙上必然有人倒下。到后来城墙上的守备营士兵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人家一抬,每个都本能往城垛后面躲,躲完才发现人家不过是虚晃一枪,光听到那些山匪嘻嘻哈哈的笑声。 孙益躲在城垛后面担惊受怕,心这些山匪怎么还不退,难道山匪还要攻城不成?以前从没听过这么荒诞的事情,住在城里那就代表着不会被山匪光顾,这也是这年头为何富人都要往城里钻,又或者庄园都是深墙大寨的缘故,就是为防强盗。 城北这面双方隔空交火正欢,突然一个士兵狼狈不堪来报:“县尉,县尉,不好了,那些盗匪从城西的方向突然窜上城墙,打开城门都涌进来了,人头少有四五百!” “当真?” 孙益浑然不顾脑后的危险,直接站起身,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才这么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冒县就失守了? “真的,县尉,冒县怕是保不住了,那些山匪见人就杀,凶残无比啊!上的棍子发出一道火,老远人就躺下了,咋死的都看不清。县尉,您……还是赶紧逃命吧。” 孙益想逃命,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眼见那些蒙面的山匪骑着马快速奔驰在冒县的大街小巷之间,正往城北的方向杀奔过来。 “山贼图财……”孙益惊慌失措之下,本能地下着命令,“跟他们好好商量一下,想要钱财,粮食,还是女人,通通满足了就是,千万别伤了和气,也别枉丢了xìng命!” 士兵们一听心都发凉,遇到山匪,这个县尉不想着抵抗,居然要投降?还别伤了xìng命,人家山匪能跟你讲道理?自己家的女人被抢上山,以后这些大老爷们还有何面目见人! jīng彩推荐: 第二百三十九章土匪进城(下) 盗匪浩浩荡荡地进了城,总数也不多,五六百号人,用的武器除了类似北方人惯用的马刀,再就是圆筒状的,发出一个响死一个人的武器。 城里的百姓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这可是打家劫舍的山匪,没事谁敢招惹。可城中的士绅就不得不出来调解,希望通过跟这伙盗匪拉拢一下关系,满足他们的要求,如此可以让他们早些离去。 整个冒县的兵士因为县尉孙益的不抵抗政策,全都被缴械。盗匪中带头的是个年轻人,虽然蒙着面,但似乎很好说话。孙益带着亲信和士绅走上前刚介绍完自己,人已经被那年轻人下令捆了起来。 “这位当家的,有事您说话,可别动粗啊!”孙益就怕这些山匪不讲理,现在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怎叫他不紧张。 那年轻人一脸凶相地走过来,喝道:“你就是冒县的县尉?” 孙益忙不迭点头。 “那老子捆你就没错,出去听听,你简直就是一个恶霸,老子一向看你这样的恶霸不爽!”那年轻人一招呼,“小的们,将这王八龟孙子吊在城楼上,淋他娘的一两天的雨。” 这年轻人别看声音挺嫩,说话办事是一点都不含糊,手下很多大老粗对他言听计从,当下一边吆喝着一边将孙益绑起来,往城楼上吊。孙益从没享受过吊城楼的待遇,呜哩哇呀地大叫着求饶。 “这就是跟百姓过不去的下场!”年轻头领指着城楼上的孙益,趾高气扬道。 士绅见到县尉都是如此待遇,大气不敢喘。好在这些盗匪进了城没有大肆杀掠。看上去还有序的模样。只是在一再询问粮仓的位置。 “这位大王,您怎样才肯带着您的人离去?要是被靖王知道您在这,恐怕……” 年长的士绅话说了一半,年轻人脸色一沉:“谁是大王?” 年长士绅这才知道人家不喜欢这称呼,问道:“不知阁下排第几把交椅?” “什么交椅?老子是军长,请称呼老子霍军长。我们说了算的是司令,他老人家官最大,我们事事都听他的。” “军长”“司令”的称谓还是众人第一次听闻。稀奇,更不得要领。不过跑江湖的,总有黑话是普通人听不懂的,士绅们也没异样的感觉。 士绅们对望一眼,这年轻人看来没什么跟士绅打交道的经验,哪有将自己姓氏随便乱说的道理?年长的士绅接着问道:“这位霍军长,您前来冒县……不知有何目的?” “没别的,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 年长的士绅往城楼上看了看,年轻人这才记起管事的已经被他吊城楼上去了。 年轻人清了清嗓子道:“老子虽然是匪,但很讲道义。我们司令说了,进城就三个目的。总结出来,就是三光。” 年长士绅问道:“何为三光?” “杀光,烧光,抢光!” “啊?”霍病的话音刚落,士绅们大哗,如果不是周围全都是山匪围困着,他们说不定早扒开腿溜了。这些山匪果然不是易与之辈,不但要把人杀光,还要烧光抢光,世上最凶残的山匪也不过如此。 霍病眨眨眼,似乎觉得自己说漏了什么,补充道:“别紧张,我们司令的意思是,杀光所有负隅顽抗者,烧光所有的粮仓,把不义之财全部抢光分发给百姓。应该没漏的吧,连军长?” 本来在一边闷不作声的便是连乎生,刘愈的贴身近卫队队长,此时是五路军的军长。 虽然这各路军分到了八路,其实只有六路,一路军没有,四路军空缺,剩下二三五六七八路军,每一路大约有三百到五百人不等,五路军和八路军合在一起大约有七百人,除了进城的四百,还有三百人在城外看守战俘。 连乎生点点头道:“霍军长说的没错。” 那些士绅感觉很奇怪,同样是军长,而这年轻人的资历又不见得比那年长的多,居然是这愣头愣脑的年轻人说了算。 霍病对士绅吩咐道:“那就开始行动吧,把城里的粮仓位置都点出来,我们动手放火,再把那些不义之财……”说到这,霍病目光冷冷的一扫,发现这些士绅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一想大约明白过来,感情这些士绅都是靠着不义之财发的家。 “赈济百姓!”霍病最后补充。 士绅中间炸开了锅,这些土匪进城,不要财货,不要女人,非要烧粮还要劫富济贫,从来没见过这么凶残的山匪,也从没见过这么喜欢做表面工夫的山匪。山匪们讲原则是这些士绅早就听说过的,但原则也是有限度的,土匪的本职工作不能忘,那就是抢劫啊!这些山匪怎么不抢劫呢? 年长士绅跟后面的士绅们商量过后,过来说道:“我们……愿意拿出一部分财货,来孝敬霍军长!” 他以为是这年轻人抹不开面要东西,便替这年轻人说了。 霍病大怒道:“你说的什么话?老子在这把话撂下,我们从这离开之前,不会杀一个人,不会带走一文钱一粒粮食,这可是我们司令定下的规矩,除了我们对外的三光政策,对内,我们也有三光。不能叫三光,应该叫三杀光!把叛徒和延误战机的杀光,把不听指挥违抗命令的杀光,把滋扰百姓的杀光!怎么,你想让我去见阎王?” 年长士绅紧忙道:“不敢,不敢。” 心中一阵汗颜,心说怪不得这些山匪可以在周围郡县混的风生水起,连靖王和淮王都忌惮三分,感情除了战斗力强,武器先进,还有这等严明的纪律,简直比一般的军队还要有约束力,再看那些山匪喽啰,一个个果然不扰民不滋事,井而有序。 “这位霍军长,请您到县尉府休息一下,我们……有好酒好菜招待。” 士绅们本来想用一些别的东西来贿赂这个年轻人,这也是逼不得已,谁知道这些山匪到了晚上会怎样?有些山匪话说的好听,在执行力上却不行。山匪在占了一些庄园之后,通常也会说出一些漂亮话,可一到晚上,山匪就开始坐不住,奸淫掳掠,甚至会造成杀孽,可人家有刀有武器,庄园里的男女老幼只能干受着,年轻力壮的见到妻女受到侮辱也不能反抗,到了第二天还要笑脸将那些杀千刀的给送走。 本来士绅们想的也挺好,找酒菜将这年轻人灌醉了,再找几个漂亮点的娼妓晚上伺候着,只要这个管事的不闹事,下面一般也都会消停。 谁知道霍病嚷嚷道:“我们不吃酒菜,杀鸡宰羊吧。” 一方面说不吃酒菜,一方面又说杀鸡宰羊,这还不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面就是两套了! 霍病补充道:“杀鸡宰羊来慰劳百姓,张贴告示同时,让全城的百姓一同出来,吃喝用度,当然就由你们包了!” 这是山匪头目发出的命令,杀鸡宰羊,还要让全城百姓都来?来了以后,他们要杀要剐或者是奸淫掳掠还不是很方便?即便明知道来了会很凶险,百姓也不得不来,到时候谁家有人不来,被这些山匪挨家挨户去搜查,搜出来的必死无疑! 士绅们得到命令出来,得知这些土匪已经开始去粮仓准备开烧了,心中极为慌张的同时,还要去下面吩咐百姓。 “有的人,准备在酒宴上偷袭这些山匪,我给阻止了。”有个士绅过来跟年长的士绅说道。 “万不得已千万别跟这些恶魔动武,你们也见到了,他们攻城是爬上来的,连绳子都不用!”士绅哭笑不得道,“城外的运粮队有一两千正规军都不是他们对手,城里的守备营能跟他们打吗?一道光,人就死了,谁见过这些凶残的盗匪啊!” 百姓很不情愿地从各家各户中出来,男的一个个眼中带着怒火,妇孺的脸上都抹着煤灰,生怕这些盗匪有特殊癖好对孩子下手。而那些原本很不听话哭闹的孩子,此时也都很听话安静,他们也被这些饿狼一样的盗匪吓的不轻,连哭都不敢哭。 百姓们死气沉沉的,好像要接受审判的囚徒,一个个立在县尉府的门口。霍病被士绅们从粮仓那边请过来,霍病看了看众人,惊讶道:“来了这么多?” “能来的都来了。”年长的士绅无奈道,“有很多正卧榻不起的。” “行了行了,卧榻不起的就不用去请了,这么多张嘴,你们可要照顾全了。” 士绅们交头接耳的,显然有点听不懂霍病的意思,这么多张嘴,难道这年轻人真的想好好招待一下全城的百姓? 也是平日里士绅们对官府忌惮了,孙益上任这些年来,除了压榨百姓就是压榨富户,钱粮基本被孙益一个人贪了去,原本富庶的县城,现在也没以往那么兴盛了,很多商户都迁走到了别处。 大席一开,百姓们开始热闹起来,杀鸡宰羊好不热闹。生气火堆,还有一张张从县尉府以及城中各处搬来的桌子凳子,反正百姓们想开了,今天有的吃先吃个够,来日脑袋没了碗大的疤。 第二百四十章劫富济贫 正值下午,雨也停了,虽然街道上有些泥泞,但丝毫无法影响百姓间的喧哗,冒县也迎来了自建县城以来最热闹的一天,满城的人都聚集起来会餐,胡吃海喝。 最开始的时候这些平头百姓还有些拘谨,到见到大鱼大肉眼睛都瞪圆了,这些可只有逢年过节才吃的上的好东西,现在摆在面前放开胃口吃,个个争先恐后怕被人占了先。 城里的酒楼但凡会做菜的厨子都被拉了来,流水席开到了县尉府周围的几条街道,百姓们吃起来爽快,到后面人声鼎沸也没那么拘束,就好像自家在请客招待来宾一般。 这可苦了城中的士绅,牛羊都是由他们出的,他们可是下了血本。不过只是吃这么点东西他们还能接受,就怕回头这些吸血鬼还要连吃带拿。 “霍当家的,还不请众弟兄入席?” 年长的士绅见到霍病和那一众山匪动都不动,只是看着百姓吃。士绅们有些紧张,只怕这些山匪让百姓吃的是断头饭。 “叫军长。”霍病很不满道。 “对对,霍军长,为何……兄弟们不入席?” 霍病义正言辞道:“我们司令有令,任何人不得自扰民众,你们士绅就不是民众了?所以,嗯嗯,我们只吃自己带的干粮。” 士绅们大惊失措地对望一眼,个个面面相觑,这还从未听说山匪进了城,不奸淫掳掠,反而请百姓吃饭。虽然这个请客的是他们这些士绅。 “花了多少银子?”霍病突然问。 年长的士绅恭敬道:“花不得多少银子。只要军长您满意。百姓们吃的开心。” “哪能让你们破费。里面有几箱金银珠宝,好像都是你们原来姓孙的那个王八蛋县尉贪赃枉法得来的,你们扣下一点当这顿饭的费用,剩下的,给百姓分了。” 听到这番话的士绅们一片大哗,这些山匪不会只是开玩笑的吧?曾经的孙益是怎样一个人他们可是心知肚明,孙益这些年来聚拢的财富肯定不少,在见到那些山匪抬出来的大箱小箱之后。这猜测也证实了。这么多金银珠宝,而这些山匪居然不动心,要全部分发给百姓? 这可是大事,如果这些山匪只是说说,代表冒县来接待这些山匪的士绅们还好说,最多恭维谦让几句,让他们拿走便是,最后再搭上一点,事情就算圆满解决了。可现在人家不要钱,难道想拉拢一批人到山上去当强盗?要人的山匪最惹不起。 “请霍军长收回成命啊。这些都是官府的钱,百姓哪敢收。” “怎么不敢收。老子还是官府的呢。”霍病一激动,险些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幸好连乎生救灾他身后,拉了拉他的衣服,霍病这才想起刘愈的嘱托,道,“没事,不就几箱银子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们司令才不稀罕这点玩意。” 年长的士绅苦着脸问道:“那……司令老爷需要什么?女人,还是弟兄?” “女人,弟兄?”霍病想了想,“司令想要什么老子怎么知道?别废话,赶紧让百姓吃完,把东西分了,我们也好离去!” 年长的士绅还是不放心,再问:“那霍军长,你们走之前,就不干点什么?或者……有什么要带走的,您说话。” “我说老家伙,你是不是觉得老子不抢你点什么东西不过瘾?告诉你,就是司令有令,不许老子欺负你们,平日里老子最恨你们这些嚣张跋扈的老爷员外,以前被你们欺负的紧呢……” 霍病想起来当初当混混时候遭受的白眼,人也就狰狞起来,张牙舞爪的,连乎生赶紧拉他一把,上前很客气地说道:“这位老员外,您放心,我们这次只是顺道进一趟城,除了烧毁城中粮食,别的一概不取不拿,对百姓秋毫无犯!” 那霍病身上带着一股痞子气,说话很冲,让这些士绅还很不放心,但听这人文邹邹客客气气地一说,心里的大石马上就落下了。 年长的士绅马上招呼了一下百姓,让百姓安静下来,过了半晌,百姓们才想起来今天请客的是一伙杀人不眨眼的山匪,登时看着县尉府门口的方向,大气都不敢喘。 “乡亲们,这两位……就是两位当家的,叫军长,他们不但请百姓们过来吃宴,还要将孙县尉的钱分发给百姓,还不谢过这些英雄好汉!” 百姓们一个个交首私语,有点想不明白这些山匪为何要这么客气。有几个靠前的作揖谢了两声,后面也就没什么动静了。 “吃完的,上前来领银子,领完的按个手印。百姓们,先吃吧。”霍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笑呵呵地向百姓招招手说道。 百姓还是一脸的惊惶,霍病有些不解地看着年长的士绅,年长士绅道:“这位霍军长,您不知道,您走了以后,孙县尉回来,肯定会加倍将银子再收回去。” “谁说我们要放那姓孙的了?那姓孙的贪赃枉法,要不是司令规定不能杀投降的俘虏,老子定将他第一个干掉!”霍病挥舞着拳头说道。 “那朝廷再派了其他官员来,还是一样啊。” “这个……”霍病有些为难,马上释然道,“司令也有交待,要是怕靖王报复的,可以自治,守着城自己说了算,大事由百姓公决……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士绅们再次惊骇,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县城,居然敢脱离朝廷自己玩“自治”。 “放心,将来朝廷会来接收县城的,到时候说不定老子还来看望一下你们。”霍病最后补充。 士绅们不敢再多说话,这些山匪不但实力强悍,说话办事也是不拘一格,说的很多东西都是他们不敢想的。但既然这位霍军长有令,要分发钱财,这些士绅也不敢忤逆,只好清点了银钱,准备按照冒县的户籍名册发放。 而接下来,山匪也果然兑现诺言,不入席,也不去滋扰百姓,只是在县尉府里一座,拿出干粮开始吃了起来。面对这么一群纪律严明的山匪,本来士绅们还有很多话想说,现在也都不敢说了。 “军长,军长,不好了,我们抓到一个探子,从他身上搜出来一封信!” 一个侍卫递过来一个纸封。 霍病打量了一下,上面一个他认得的字都没有,赶紧叫过来连乎生让他读。 “上面是说,淮王派了五千骑兵过来协助运粮剿匪,让周围的县郡协助。算算时间,大约在明日就会路过冒县。” 霍病眉开眼笑道:“来的好,来的好,正愁没比划的对手呢,现在就有送上门来的。” 连乎生惊道:“霍军长,你不会打算让我们这两路军对抗五千正规骑兵吧?是不是要提前通知一下司令?” “司令离我们几百里,哪来得及。快去吩咐一下,让城外的人押着那些俘虏进城,我们就在冒县跟他们玩玩,就不信打不过他们!”霍病一脸期待地说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以战代练(上) 霍病年轻气盛,性子野收不住心。这点刘愈知道,因而派了沉稳的连乎生作为他的帮手。可一旦野鸟放出笼子进了树林,想再招回来就难了。 连乎生越想越觉得不妥,赶紧找人去通知刘愈,虽然两路军合在一起有一定的威力,但也未必是训练有素的淮军骑兵的对手。 冒县一宿的热闹,到半夜百姓们才个个才酒饱饭足满意地回家。 这些山匪在留给百姓的印象不错,至少比之前的孙县尉好太多。只是百姓知道这种白吃白喝的好日子最多也就一两天光景。或许明早睡醒了,这些山匪就退出城了。 可第二天早晨百姓起来一打听,山匪似乎是不想走,准备在冒县扎根了。 “这感情好,晚上还开不开席?”百姓们得到消息,近乎第一时间都跑去问跟官府有关的人,想得到一个准确的信。 “打赢了仗,晚上接着开席,本军长请客!”霍病走出县尉府的大门,比划着手中的枪杆,朝着天笑着大声道。 昨日山匪进城个个都是蒙着面的,现在霍病却把脸上的黑面罩摘了下来,露出一张稚气的脸。百姓们乍看见个年轻俊朗的小伙子还以为是跟班的小厮,一听声音,倒吸一口凉气。 这山匪的头头,不但声嫩,人更嫩。 “这位霍军长,您老今天不走了?”士绅们老早就在县尉府门前恭候,也没想到这山匪的头头起来的也挺早,晚秋时节。天还没亮就起床操练了。 城里各条街道。那些山匪也在按例巡查。秩序井然丝毫没有要侵犯老百姓的意思。 “不走了,在你们这呆两天。”霍病摸索着手上的枪支,在县尉府的门槛上一坐,“这个老头,昨天就见你老跟老子说话,你叫啥?” 没文化的山匪,年长的士绅心中暗忖一句,恭敬道:“老夫姓顾名礼。字呈效。霍军长,有礼了。” “有礼有礼。”霍病眉开眼笑的,忽而脸上的笑容一僵,“老家伙,你到底叫顾礼还是叫顾呈效?以前老子也听人说什么字啥字啥的,到底是啥意思?” 顾礼一愣,这表字到底是何意,如何跟一个文盲的山匪头目解释的通? “是不是就是小名?”霍病问道。 顾礼无奈点点头道:“大致如此。” “好,好。以后老子就叫你顾呈效,叫小名亲切。昨个说的自治的事。进展如何?” 顾礼再怔,这事这小子居然还记得。昨天说什么自治。听起来太荒诞,当时这些士绅是应了,但回头讨论了一下根本不可行,还是等着这些山匪走了再向靖王告罪,被这些山匪掳走一个县尉,再来一个县尉,冒县历来不能缺了掌舵人。现在这山匪头目居然旧事重提,顾礼登时没了主意。 “自治的事,还要从长计议。” “什么从长计议还是从短计议的,老子要的是实干,司令也是常常这么教导老子的,老子限你们在今晚之前选出来个新的司令……不行,不能叫司令,叫……司县,要是找不出来,顾呈效,就你这个死老头干了!” 顾礼大惊道:“不可啊,万万不可!小老儿资质愚钝,绝对不能当此重任。” “那就赶紧给老子选出一个,老子今天要打仗,很忙的,没工夫听你瞎唠叨。滚吧,老头!” 跟这种粗俗不讲理的文盲山匪说话,顾礼觉得真是汗颜,这小子虽然粗俗没礼貌,好在一点不会耍浑的,就是会给人出难题。要是在日落之前不能找个人出来挑大梁,岂不是要让他来背黑锅? 说是“背黑锅”,道理也很简单,谁当这个“司县”,回过头靖王派来新的县尉肯定会追究,他们这些士绅担待不起。 士绅们回去商量了,县尉府门口百姓却聚着不散,似乎要看热闹。这么稀罕的土匪进城,本来百姓们应该在家中闭门闭户不去招惹,但这些山匪实在太好说话了,第一点匪气都没有,还很豪爽大气,百姓们都想看看这些土匪进城赖着不走要捣鼓点什么。 但很快从县尉府鱼贯而出的土匪令百姓们骚动着躲避,这些土匪都是换上城里守备军的衣服,像是要在冒县长期扎根驻守,而土匪去的方向也不同,穿着守备军衣服的往城北去,穿着原本土匪黑衣和绿衣的则是往城西去,策马在大街上奔驰,来去匆匆。 “你们瞧瞧这马骑的,比咱城里那些兵强多了。” 百姓们赞叹着,这些山匪真是比官兵都训练有素,几率更加严明,百姓们也四下讨论着,要是这支山匪回头被朝廷给收编了,一定是一股能打突厥鞑子的精兵。 快到中午的时候,霍病正坐在城楼上就着水啃干粮,老远的便见到一股黑压压的骑兵。 霍病瞅了两眼,眯着眼看了看身边的一个随从:“我说安旅长,这是来了多少?” “回军长的话,来了估摸有一千多骑,这是先头部队,后面的中军距离冒县大约还有二十里。” 霍病指了指城外,问道:“这……有什么讲究?” “当然有讲究,要是线头部队遇袭,后续的中军可以根据遇袭的情况来决定是增援还是撤退,正规军行军都是如此!” 霍病嚷嚷道:“这么麻烦,还是我们八路军行军有效率,什么先头后头的,就应该集合优胜劣汰的兵力,打丫的!” 那姓安的紧忙提醒道:“司令的原话是,集合优势兵力,痛击敌人之不足!” “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霍病和手下对话的空档,那边淮军的先锋军已经距离城池不到一里,走上前几个传令官,大声询问道:“山贼可是今日来过?” 昨日霍病才下令将运粮队的一万石粮食烧毁,他心说那些痕迹肯定被这些骑兵发现,隐瞒不得。 “来过!” 霍病站在城垛上大叫。 “可是有进过城?” “来了,又走了!”霍病回道。 “开城门,我们要进城驻扎!”传令官喊道。 霍病迟疑了一下,从城垛上跳下来,嘀咕道:“本来想痛打落水狗,现在他们非要进城,来个关门放狗也不错!” 姓安的旅长急忙道:“霍军长,不行啊,不能私自改变战术,连军长那边已经出城埋伏了,要是您迎这些骑兵进城,我们城里的人又不多,要是城里的百姓再反水,我们就危险了。” “哦。”霍病点点头,人又跳上城楼了。 “不行!”霍病大叫道,“我们新任的司县说了,城门不能开,你们请回吧。” 几个传令官交头接耳,显然不太明白“司县”的意思。 “何为司县?” 霍病挥动着一杆不知绣着什么东西的大旗,笑着大喝道:“我们冒县已经自治了,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在我们冒县,司县说了算!” 第二百四十三章以战代练(中) 本来淮军骑兵在前线迎战朝廷军,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淮相一句剿匪,他们就要跟着北路军主帅花集安从徐州大老远骑马又乘船的来江右吹冷风。马不停蹄过了江,又遇上连阴雨天,他们已经疲惫不堪,现在连城都进不去,登时这些传令官也恼火了。 “你们等着!” 传令官也不管什么自治不自治,现在他们更关心能不能进城去抽这嚣张的小子。跟后面先锋军将军麦合一说,麦合一愣道:“江右之地竟有自治的县城?” 后面有熟悉路的向导,大致跟麦合解释了一下,说这冒县的县尉孙益就是本地一土皇帝云云,这一说,麦合也理解了。像孙益这样从县尉到县公的例子在淮地也不少,淮王当初为拉拢朝廷任命地方的大员也用过类似的手段。 事实是一回事,公然宣称“自治”,这孙益不想活了? “将军,现在冒县进不去,是去通知花将军还是我们使把劲,把城给占下来?” 在徐州一战,骑兵很少有表现的机会,最多只是骑马上前射两轮箭,现在来到冒县,一个区区的冒县县尉就敢给他们摆脸色,怎能让这些吃了苦头又没军功立的兵将们恼火? “我看不迎我们进城,未必是那孙益的意思。先待我去求证一番!” 本来就对久疏战阵的靖王兵以及盗匪心怀藐视的麦合,也就忘了盗匪可能还在城中这种可能,一个堂堂的淮军先锋军正将。亲自到了城下叫开城门。麦合还是很有经验的。距离城墙大约三百步。如此即便是劲弩也伤不到他分毫。 “你们冒县没收到淮王的公函?快叫你们孙县尉出来,本将军有话要问他!” 城楼上那年轻人脸色一板:“你谁啊?好大的口气。” 麦合抬起高傲的头道:“本将军乃天子钦封的正威将军麦合是也……” “砰!” 城楼上突然发出一声爆响,麦合话音刚落,人已经应声从马上一头栽了下去,胸口淌着血,到闭眼也没弄明白自己怎么死的。 “喂!”城楼上那年轻人嚣张的声音又传来,“那个将军,你也不过如此嘛。老子还以为你有三头六臂打不死呢!” 这下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的淮军骑兵被彻底激怒了,将军在眼皮底下被干掉了,死了个不明不白,现在城楼上的还出言挑衅。这些本就是热血的男儿,岂能受得了这般侮辱? “攻城!给麦将军报仇!” 有人这么一嚷嚷,兵将们就把心拧到一块去了,举起长矛又或是搭弓策马,准备一举将这小小的县城给铲平了。 俗话说哀兵必胜,这是相对一般情况的,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同。本来这就是一群骑兵。没有攻城辎重,他们也不是属猿猴的会攀墙。这爬墙的本事只有像霍病这样曾经偷鸡摸狗的人擅长。于是乎,原本是一边倒的正规军打地方守备军,一转眼变成了山匪痛宰落水狗。 “一团准备,三二一放!” “砰砰砰!” “二团准备,三二一放!” “砰砰砰!” “三团和一团同时准备……” 本来霍病还想跟连乎生来个里应外合夹击这支先锋军,现在省了,他城楼上一个“土匪旅”一百多号人就解决的差不多了。 淮军骑兵开始冲锋还很汹涌,弯弓射箭准备将城楼上这些可恶的地方守军射成筛子,没想到这些士兵比徐州城那些老油子还狡猾,端着枪杆子就是不露头,只有听到“放!”一声号令的时候才起身射击,准头还出奇的高,打的淮军骑兵狼狈不堪,落马着一堆接着一堆。 毕竟淮军这些骑兵也是上过战场奋勇杀敌的,经验也极为丰富,他们见自己一方处于劣势,便想拼着命教训一下城墙上的守军。冒着被枪子爆头的危险,骑兵们搭弓瞄准城垛,只等听到“放!”就往城墙上射箭,谁知道明明听到口令了,箭也射出去了,但武器的攻击速度实在没法跟人家比,箭还在半空,人家的枪子已经过来了,人也已经从马上摔下来了。等到人家已经躲回城垛后面,他们的箭才慢悠悠地射到。 这是这些兵将第一次察觉到武器的劣势在战场上是多么的致命。 淮军骑兵又改变了战略,等着人家数三二一的时候就搭弓射箭,武器落后占得先机也能扭转劣势,但这次人家更聪明,人不露头,就露出一根枪杆子,“砰!”地打一枪,也不管打中与否,反正城楼下面到处都是淮军的骑兵,总有倒霉蛋。 才小半个时辰,淮军这面伤亡惨重,本来憋着一股给麦将军报仇的心气也消磨殆尽,不畏死的心理也逐渐消散,巨大的恐惧感垄上心头,个个策马逃的比冲上来还快。 “孬种们,不是说要报仇吗?回来啊!”在背后,那年轻人又在城楼上叫嚣。 骑兵们这时也顾不上什么尊严了,上去给人当靶子打的那是傻子!士兵们逃了一半才发觉不对劲,原来从侧翼包抄过来一队黑色和绿色的骑兵,“砰砰砰!”又是一轮射击,骑兵也顾不上反抗了,逃命为先,等零散的骑兵向四面八方逃窜,连乎生才惊讶地揭开面罩看着逃去骑兵的背影,嘀咕道:“这还没打呢,怎么逃了?” 本来他还在这里等着伏击,打敌人个措手不及,现在看起来淮军也的确措手不及,但一个个逃的跟什么似的,想追都追不上。 “连军长,赶紧回城吧。”后面有副官提醒,“淮军骑兵的中军距离这里也就一二十里,我们暴露行踪,他们说来就来!” 连乎生点点头,马上下令全军回城。 一场毫无争议的大胜仗,就好像昨天的攻城战一样赢的兵不血刃,毫无悬念。城里很多百姓和原本被缴械的守备军也都看的真切,这仗打的淮军精锐骑兵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淮军留下一地的尸体,还有各种无主的马匹在城外,也都被那山匪头目一并顺手牵羊赶进城。 这下这群山匪在百姓心目中那就是神明一般,世上最骇人听闻的神话故事也不过如此,天兵天将能比这些山匪更有能耐。到山匪全部回城,有很多百姓开始琢磨如何加入山头了。 但似乎那霍大军长对手下的表现很不满意,因为有几个不小心中流矢受伤的,好在伤情都不太严重,包扎了一下都无大碍,只有一个被射中肩膀,可能要休息几日。 “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要听命令,这次是三开火,下次就是二,你们怎么记的?” 那肩膀受伤的士兵就因为一次没跟上节奏,落在人后中了流箭,本来这也不算事,一百山匪全歼一千精锐骑兵,自己只付出一名士兵受轻伤的代价,还能求如何?可这霍军长就在那受伤士兵面前唠叨开了,总是司令怎么怎么说,就好像那司令说的话都是信条一样。 百姓们那个惊啊,这霍军长已经是个超级变态了,司令变态的还有眼看?估计真跟那霍军长说的,司令是个有三头六臂的怪物! “下次再慢了,老子一枪崩了你丫的!”霍病最后恶狠狠地威胁道。 “您老放心,俺下次一定琢磨过来,不拖后腿。” 都是些普通的乡民,被齐方和张无诸招兵招来的,有很多一个月前才刚刚学会骑马,这才一个月的工夫,他们已经成长为军中的精兵良将。这跟一个月以来一天接着一天的实战练兵有关。 刘愈也想静下心,先将这支杂牌部队训练个一年半载再送他们上战场,但形势所迫,也只能仓促地教给这些新兵简单的技能,然后便拖着由御林军和新军组成的杂牌军南下,刘愈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阻断淮军的后勤补给线,以实战来练兵。 下午还没到黄昏,淮军骑兵的中军已经距离城下不到五里。因为已经得到了城中驻军的确切消息,花集安没有急着攻城或是发起报复行动,只是原地驻扎,一方面防止被袭营,另一方面第一时间向北方发布这次的战报。 花集安从今天的一战已经感觉到,这绝对不是一支普通的山匪,而靖王所言也的确不是空穴来风。以他目前手下这四千多骑兵的力量,在野外与这支山匪打遭遇战或许不落下风,但若想攻克冒县,实在太过困难。 “大将军,城里找乡民送来一封信,说是给您的。”一名侍卫来报。 “检查过了?” “检查过了,那乡民原本就是冒县一个恶霸,原本被关押着,跟当地人问过,没有问题。另外信封信纸也都是一般的货色,没有可疑。” 花集安打开信封,里面的一张纸因为已经拆封,并不是很整齐,上面的字更加丑陋难看,就好像刚学会写字的人写的,他自问用脚丫子拿笔写的也比这个好看。 “龟儿子的,要是你们不乖乖投降,老子弄死你们!” 花集安当即大怒,喝道:“这算什么?下战书?我看这些山匪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天地间没人能教训他们。” 第二百四十三章以战代练(下) 花集安会为自己的境遇感慨,对盗匪也心怀藐视,但大敌当前,他绝非不知轻重的莽撞之人。 盗匪现下正盘踞在冒县县城中,这是一个契机,只要联合了靖王地方军,要攻破冒县这样一座小县城不在话下。当军人的都有一种自负,他认为换做是他指挥徐州攻坚战,徐州早已攻克,冒县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 盗匪的详细情报他已经获悉,盗匪的火器威力太大,花集安想不出应对之策,只好先以淮军北路军统领大将军的身份致函靖王,希望能得到江赣地区靖王麾下守军的帮助。城里原本冒县守备军也是他联络的对象,虽然渠道近乎被堵,但能里应外合,是挫败这支强横盗匪的最好方法。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花集安万万没料到,盗匪没龟缩在城里等死,当晚便出城袭营求“速死”。 当得知盗匪出来袭营,原本还担忧过甚的花集安一扫脸上的阴霾,笑道:“匪就是匪,改不了那身偷鸡摸狗的匪气。他们不知道骑兵在野战中的威力?” 因为对这支盗匪有足够的重视,营地的夜防是花集安亲自布置的,可说是滴水不漏,只要盗匪敢出城就叫他们有来无回。以花集安常年在岭南与南蛮异族的交战经验,这点自信他是有的,但遇到这伙盗匪,遇到他们手上强大的火器,本来天衣无缝的反袭营作战困难重重。 第一轮骑兵反冲上去,结果只听到营地外面噼里啪啦声音一片,四百多骑兵好似石沉大海。一个都没回来。花集安心中一凉。不是说城中盗匪只有三四百之数?看来情报有误。至少在数量上有偏差。 接下来更令他恼火,说是盗匪来袭营,结果他一个盗匪的影子没看到,光见到营地里逐渐混乱,几次发动反击也都被强大的火器压制了回来。这次淮军是轻骑兵快速渡江南下,也没有重弩这样的远距离武器,射箭根本够不到盗匪,这么反击下去。就好像飞鸟扑网,淮军士兵自己上去找死。 “停止反击,以盾牌拦截!” 既然现下反击没有成效,不如诱敌深入,只要盗匪一进入弓箭手的射程,那这场战斗淮军就可以赢得主动。 花集安的想法是好的,但盗匪那边也不上当,不管这面做出如何松散的队形来诱敌深入,盗匪就只是在营地之外打冷枪。战斗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枪声逐渐稀疏。花集安也怕是盗匪的反诱敌之计,也并未下令进攻。等到了天明。才发觉城外的响声不过是零星加长了引线的爆竹,盗匪已经全部撤回城。 本来花集安想让那些盗匪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现在自己一边却不知蚀了多少把米,这令他分外恼火。不过相比于靖王的运粮队和地方守军,花集安这一夜的损失还算轻的。 淮军士兵旅途劳顿,经过一夜折腾,个个萎靡不振。花集安一边布置营防,顺带还去看过受伤的士兵,心中的怒火已盛。 “等攻城辎重一到,看你们嚣张到几时!” 现在花集安对冒县的盯防重点是防止这支盗匪队伍趁机逃窜,本来昨夜战事结束之后,是盗匪撤走的最佳时机,可第二天花集安派哨探去城外打探过,盗匪依旧盘踞在城中,似乎并不忌惮淮军兵临城下。 到第二天晚上,盗匪又来袭营,这次花集安准备充分,提前让兵士藏在土里,突然钻出来,杀了盗匪一个措手不及。盗匪袭营不成反被偷袭,一下子有些慌乱,随即花集安亲自率骑兵快速杀奔上来准备将这伙盗匪一举剿灭。 双方进入肉搏战,本来花集安以为淮军一方可轻松取胜,毕竟他手下的可是正规军队,而这些不过是伙山匪。可事实是,这伙盗匪不但有强大的火器,在近身战之中也有强大的实力,尤其是每个盗匪手上的马刀,就好像特地为这样的遭遇战准备的,加上他们还有火器,随时还能放冷枪,更可恨的,他们的火枪上有插槽,可以将刺刀装备上去,火器跟刀相结合。 盗匪留下二三十具尸体逃回城里,花集安这次更加谨慎,在盗匪临近冒县城下时就下令不再追击,最后也证明盗匪在城墙上帝却还有埋伏,险些被盗匪所乘。 一场埋伏战,三千多骑兵对三百多,形成三面夹击,按照一般的形势发展,怎么也能将盗匪全歼了,可对方来了三四百袭营的,最后也只死了二三十人,反观淮军一边,死伤二三百,在得知这战果之后,花集安脸上一点战胜后的欣喜都看不到,他已经感觉到,这绝不是一支空有强大武器的山匪,或者他们背后有阴谋。 花集安坐在中军大帐中,手拿着笔,却不知道给孟褚良的战报如何下笔。这样的胜仗还能叫胜仗?想到这里,花集安一脸苦笑。 手下见花集安脸上的苦笑,问道:“大将军,您怎么了?” “本将军是替靖王叫冤,遇到这么一群强盗,已经被打的头昏脑胀了,还要被别人误会他别有用心,你说冤不冤枉?” 手下知道花集安现在绝对不到给别人叫屈的地步,恭敬听着并未答话。 “这战报还是不写了,等拿下冒县,再写一份漂漂亮亮的。” 见到自家将军重拾信心,手下也紧忙应是。 冒县距离靖王都颍州不过三百里路程,很快靖王便遣使过来与花集安接洽,调动周围的守军集兵进攻冒县。整个冒县被合围的同时,城中的盗匪似乎也察觉了这紧张的氛围,以至于在那次袭营被意外偷袭之后,他们便一直龟缩在城中不出。 腊月初八,一场攻城战正在酝酿着。淮军四千骑兵,加上靖王调集过来的一万多地方军,冒县似乎也在发抖。 可事实还是出人意料。 花集安准备在腊月初八晚上发起攻城,就在蓄势待发之时,探子来报,说是盗匪的援军来了。 “援军?多少?” “数不清!但凡靠近这支援军的哨马,没有回来的。” 花集安一听心都凉了,本来冒县里面几百盗匪已经有超级恐怖的战斗力,现在突然冒出一支援军,这个盗匪的山头到底有多大? 第一百四十四章司令驾到 花集安首先想到的是研究一下那些盗匪的武器,看看能不能以敌制敌。但即便有枪弹,那火器的发射也是不得要领,留下尸体盗匪身上的子弹并不多,并不能达到克敌的效用。 听到盗匪援军到来的消息,花集安马上下令道:“暂撤!” 敌我双方实力对比不明朗,敌人还有强大火器作为后盾,花集安不想冒险。 靖王派来的地方守军协领是郑将军董颜,在获悉花集安第一时间要撤退,马上找花集安理论。他的意思很简单,现在就算盗匪全来,兵力也不及,为何不一鼓作气将盗匪扫灭? 花集安立功心切,这董颜立功的心更加迫切。靖王兵将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在这支山匪身上吃了太多的亏,损兵折将已经损了锐气,好不容易淮王派来援军,初战还告捷,董颜也就理所当然认为两军合力天下无敌。 只是他不知道花集安关于那场胜仗取胜的是多么惨烈,淮军也被打怕了。 “你们不上,我们上!我们江右的兵,也不是胆怯之辈!” 董颜甩下一句话,已经回营去调集靖王兵,准备独自应战。花集安苦笑不已,原本他自认为已是那种冲动之人,可遇到这些连实战经验都没有,光靠拉关系上位的将军,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一个沉稳,替属下着想的将军。 缺乏实战经验太可怕,一万对一千,就以为必胜了。 “大将军。我们是否从旁协应?” 面对属下的询问。花集安怒道:“协个屁。我们暂时先撤到敛州,等他们溃散回来再说!” 五千精良的淮军骑兵对盗匪五百都损失惨重,这次盗匪倾巢而动,人数在千人以上,这些地方守军就算有一万多人,最后也逃不出落败的命运。花集安在心中已经断了这场战事的胜败。 淮军撤往敛州,靖王军却整装待发准备一鼓作气扫灭盗匪。 腊月初八下午,盗匪的援军距离冒县不到三十里。董颜一声令下,主动出击,准备在城内盗匪和城外盗匪援军合军之前将援军击溃。想法是好的,围城打援兵力占优,胜算颇高。董颜甚至都在盘算战胜之后靖王的嘉奖,以及那可恨花集安的吃瘪表情。 可在两军距离还有三里时,从天而降一个个的火球,董颜马上意识到,中计了! 这是这些盗匪自开战以来第一次用出轻炮类的武器,这种武器的加强版曾在徐州之战中短暂登场。当时就让淮军损失惨重,现在乍现。令靖王军猝不及防。 当火球落地后炸开,士兵们从马上摔下来浑身着火痛苦的哀号,又或是被炸的粉身碎骨,盗匪尚未从面前露面,靖王军就已经在气势上弱了下去。本来董颜还有奢望,希望能通过骑兵的一轮冲击将盗匪冲散,分而化之,谁知道这次来的盗匪援军战斗力高的惊人,在快速进军中,乍两军交锋,遭遇战刚开始那边已经站脚跟,快速布防,形成以逸待劳之势等靖王军自投罗网。 两军距离一里时,靖王军已经大面积折损,士兵们怯战之心已甚,之后再想提起士气已然不可能。本来靖王军就是临时拼凑出来的地方守军,缺乏实战经验,连平日里的训练也是草草了事,此时面对强大火力重压,逃兵开始越来越多。 反观盗匪一方,阵形比正规军还要严整,枪炮不断射向靖王军,即便就在靖王军骑兵相距不到三百步,仍旧没有丝毫阵形上的散乱。 结果是不言自明的,随着靖王军先头冲锋骑兵全军覆没,后面成一边倒的压制,而盗匪的数量也比预想中要多的多,盗匪援军至少在两千五百人数以上,而且全都是下马能步射上马能骑射冲锋的变态,董颜临早便发现己方败局已定,老早带着人逃了。 靖王军正在跟盗匪正面交战之时,花集安率领淮军骑兵正撤到敛州城下,当得知盗匪一方所使用的炮,登时热血上头,再是一股寒意笼罩全身。继而他又苦笑良久,一个人的名字突然窜上他的脑海,这个名字,他已经听过孟褚良说过无数次。 刘文严。 虽然他还不确定刘文严是否在这支盗匪军中,但他已经确信,这支盗匪跟朝廷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这根本就是刘文严亲自率领来阻断淮军粮道的。至于靖王军的惨败,花集安早有预料,他也没感觉有多吃惊,这或许是那董颜自找的。 ………… 冒县城外,大批盗匪正在打扫战场,一队骑兵快速进城。在见到来人之后,这几天都有些萎靡不振的霍军长开了城门。 士绅和百姓都很想知道来的是什么人,需要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霍军长亲自去迎接,然后他们在冒县县尉府门口见到了奇葩的一幕,一个二十多岁看起来很斯文的年轻男子,正在拿着棍子追着盗匪的头目霍军长打,而此时原本还很凶的霍军长一点脾气都没有,除了拔开腿逃,似乎也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县尉府门口还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像是山寨的某位压寨夫人,正在劝说着追打霍军长的年轻人。其他的山匪,都和自觉地干着自己的事情,或牵马或巡逻,似乎很不想参与到这次的矛盾中来。 士绅们本能感觉到,来的可能是个大人物,很可能是盗匪头目经常提到的那个“司令”。 而来人,正是多日没在公众面前露面的刘愈,门口劝说的女子便是女军主帅徐轩筑。 “知不知道错在哪?”刘愈跑的不如霍病快,追的累了,停下来喘着气怒气冲冲问道。 “不就死了几个人吗?”霍病远远隔着刘愈,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我打你是因为这个?”刘愈板起脸再问。 “那是因为啥?”霍病这几天已经处在深深的自责当中,自从他跟着刘愈出来闯荡,就一直顺风顺水没遭遇过挫折,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胜利是必须的,失败是不能接受的,尤其对他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来说,失败更要不得,更需要找借口来逃避。 徐轩筑走过来,娴静地立在刘愈的身旁,道:“其实你们当家的对你的期望很深,谁知道你遭遇点不顺,就自暴自弃躲在县城里不出来,险些被地方军合围,到时你会将自己所带的人都害死,你们当家的再晚来一天就回天乏术了。” 霍病这才知道刘愈不是埋怨他损兵折将,其实刘愈也不是不能接受失败的人,霍病经验毕竟尚浅,刘愈敢让他带兵,就是看中他不拘一格的鬼才,而被淮军伏击虽然有些轻敌的由头,但尚在可接受范围内,而霍病在撤退中表现的也很有大将之风,在劣势下能全身而退,令淮军损失十倍之上,这些换做一般人来带是无法做到的。 霍病被徐轩筑说,还想替自己辩解,道:“不是我不想出城,我这不是在找对策吗?” “找对策用龟缩在城里瞪着眼看着被人合围?” 见刘愈说着把棍子重新举起来,霍病才缩着脑袋道:“下次不会了,就是战到就剩老子一个,老子也跟他们玩命!” 刘愈这才舒口气,把棍子放下。 那些士绅和百姓躲在街口看了半天这才看明白过来,感情是司令埋怨霍军长不够拼命。 变态的将军领变态的兵,现在用在山匪身上还很契合,这军长已经是变态级别了,那司令还不变态到姥姥家?而这个超级变态身边的女子,便有些让士绅和百姓琢磨不透了,看她说屁话镇定自若有理有据,显然不是个花瓶一样的压寨夫人,在山寨里应该有不低的话语权,连一向鬼见愁的霍军长都毕恭毕敬。 士绅们一个个都想着如何跟这个司令交流,而此时霍军长已经黑着张嫩脸气势汹汹走了过来,环顾一下士绅和百姓,被望到的人都不敢触霉头。顾礼作为士绅代表,赶紧上前请安。 “走,我们司令要见你们!”霍病语气不善道。 士绅们这下都慌乱了,光一个军长他们就应付不过来,现在来了司令,现在要召见他们,看见司令他们说什么?难道问个安请声好那司令就会放过他们了? 顾礼试探问道:“这位司令老爷,也要见百姓?” “我们司令那么忙,哪有工夫见百姓,就你们,赶紧进去,要是被司令等急了,小心老子……” 霍病把枪杆子举起来,吓的一众士绅腿都软了,后面推着前面的,前面的推着顾礼,十来个士绅进了县尉府。而那司令,正在县尉府的大堂里恭候他们。 见到司令,士绅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都想躲在后面让别人触霉头,但此时那司令已经转过头来,而司令身旁的夫人也朝他们笑着点点头,这笑容让他们觉得心里发渗。 “哪位是顾员外?” 司令说话还挺客气,至少没有霍病那么冲,很像连乎生那般好说话。表面如此,士绅也明白人不能貌相,当山寨头领的岂会是易与之辈? “老夫……小人便是。” 本来顾礼还想客气着说,但实在不敢不在这一群变态的头领面前低声下气,他知道霍军长之前损了几个弟兄惹来司令的不满,他可不愿见到这司令迁怒于冒县的士绅和百姓。 第一百四十五章有事好说话 士绅见到刘愈之前都觉得能管束住像霍病这样不羁野马的,一定是个老成持重的司令,在山匪这行当上少说干了几十年。见到刘愈后士绅才知道变态人不能以常理来揣度,一个像是文弱书生的年轻人,也同样能当好这群变态的当家人。 “顾家,可是曾经敛州太守顾丰宁的顾家?”刘愈突然问道。 顾礼一愣,没想到山匪居然会调查他的底细,恭敬回道:“顾……丰宁,正是家祖。” 在人前提及尊长的名讳,顾礼觉得有失体统,但还是要在这司令面前表现的谦逊,有问必答。 “顾太守,可是大顺朝廷的忠臣。”刘愈突然感慨了一句,转过身,走到临时放置的椅子之前。 顾礼的父亲顾丰宁,是大顺朝六十年前定天下的功臣,曾在敛州太守任上做到死。不过因为顾礼生的晚,对祖父没多少印象,顾礼不太明白这山匪首领的意思。 刘愈并未在椅子上坐下,继续问道:“前些天霍军长跟你们说的选出个司县的事,人选可是有着落?” 士绅们本来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顾礼本来选了曾经的县丞,也就是冒县的二把手李运温来担当此任。李运温得罪过前任县尉孙益被罢官,在冒县又没有多少背景和势力,曾经假正经的很为地方士绅所不齿,这次士绅推李运温出来,主要是想让这个人抗私通盗匪的罪名,回头被靖王追究起责任,士绅们跟李运温没交情容易抽身事外。谁知道李运温不但愚忠。还有气节。听说是给盗匪当一地的长官。打死都不受,士绅们好说歹说,还以李运温的家人威胁,李运温就是不为所动。 后来因为霍病出去袭营出现意外,回来后整个人变得消沉,也就没再提及此事,士绅们本来已经当此事就此揭过,没想到山匪司令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选司县。 “司令老爷。真不是我们不愿选,实在是……没人选。”顾礼有些慌张道。 说到这里,刘愈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低沉着声音问道:“让你们选人,又不是交人,满县城这么多人,谁来当不是当?” 顾礼这时候自觉已经得罪了盗匪的头目,索性也就不顾后果,道:“这位司令老爷,要不……您将那原来的孙县尉放还。我们花点银子疏通一下,他做了这么多年冒县县尉。虽然人贪赃枉法无恶不作,但做个司县还是没问题的。” 刘愈皱眉道:“既然他贪赃枉法无恶不作,你们还愿意让他回来当司县?不怕我们走了,他打击报复你们?” 顾礼无奈道:“司令老爷,您是不知道,就算您选出一个司县,将孙县尉带上山去或杀了,事后靖王再委派一个县尉来,还是会跟我们算账。” 刘愈心中慨叹了一下,现如今的人,就是被奴役惯了,想改变他们的观念很难,不过改变这些迂腐之人的观念也不是刘愈此行的目的,刘愈只是想暂时以冒县作为基地,展开对靖王最后的反击,这就需要一个听话的人协调己方与地方士绅百姓的关系,从中调和。刘愈就怕地方士绅和百姓从背后捣乱,前有靖王和淮王的联军,后有这些人扯后腿。 “你们选吧,选出来,本司令保他安全。”刘愈最后说道。 顾礼心说,反正也逃不掉了,索性就将那李运温推出来,让这些盗匪动用武力让他屈服听命。 “回司令老爷,我们……还真有一个人选。” “哦?”刘愈心说这还真够快的,还没选已经有人选了,“何人?” 顾礼将李运温的大致情况说了。李运温本是敛州太守府的一个门客,后来得到敛州太守的赏识,向朝廷举荐了此人,于是李运温从一个届届无名的落魄书生,一跃成为朝廷委派的冒县县丞,官从八品。李运温上任之后,处处还算老实,也有微薄的贤名,但因他看不惯县尉孙益的种种作为,起了争执,孙益给敛州太守面子,只是将他罢官了事,李运温也就在城中当个教书先生,养活父母和妻儿。 “哦,如此说来人还不错。”刘愈满意的点点头,“叫他来见本司令!” “司令老爷,关于这个人……小人还有话说,他……他这个人,有点……太耿直了。小人怕去了说不动他,反被他痛骂一顿。”顾礼满脸难色道。 刘愈一笑道:“那就让霍军长与你们同去!” 这正是顾礼推荐这个人说这番话的最终目的,本来盗匪能派几个山匪喽啰去他已经很满意了,李运温父母妻儿都在城里,再耿直的遇上耍浑的也要屈服,何况这群山匪有多变态那是有目共睹。现在是那脾气火爆的文盲霍军长去,那定是任何道理都不讲,是尸体也给他抬到县尉府来,顾礼觉得全城上下没比霍军长更适合的“请人”人选。 霍病去了一顿饭的工夫便回来了,去的时候安安静静,回来的时候县尉府门口吵翻了天,一个粗嗓子的三十多岁书生,被人架着到了门口,一个劲在那嚷嚷,又是要撞墙自杀,又是让人一刀将他杀了。霍病也没那么客气,被吵的烦了,直接动脚去踢,踢也没用,李运温嚷嚷的反而更凶了。 “再吵,把你舌头割了!”霍病威胁道。 “来呀,来呀,我的舌头早就不想要了!割了去,是下酒,还是喂狗喂猪随你!”说着这李运温还伸出舌头,好像就怕人不割一般。 同去请人的顾礼最为难堪,李运温是什么人他早就清楚,这次盗匪将李运温押送过来,李家的妻儿老小都小声啜泣着跟在后面,一大家子望着李运温的模样就好像亲自看着他上刑场,而他们又不敢大声哭,生怕被盗匪灭了满门。 顾礼毕竟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推出李运温也只是想让他一条命换全城士绅百姓的命,这次见到这般的惨状他也心怀不忍,想去劝李运温忍气吞声接受,却也知道李运温根本听不进去。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其他的士绅却好像松一口气,却也怕盗匪的司令杀了李运温,还让他们选别的人出来,除了这李运温或许有当司县的能力,推其他人出来显然没说服力,盗匪知道他们敷衍了事,下一个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就可能是他们。 刘愈从县尉府走出来,看了看外面,不少的百姓都在街角簇拥着望向这面,显然要看他如何处置。刘愈看了李运温一眼,李运温冷哼一声,大约也能猜到刘愈的身份,头拧向一边满心高傲。 “你不想当司县不要紧,不怕家人受到你连累?” “怕?哼哼!”李运温冷笑,“从你们进城那一天我就料到,你们肯定不会放过冒县的百姓,盗匪进城,妻女岂有苟活的道理?高堂在上,孽子不能侍奉终老!吾妻谨记,为夫先去一步,你也速与子女投奔!兄嫂弟妹,当兄弟的亏欠你们这一世,下一世再行报答!” 言罢,李运温将脖子一拧,像是等着挨刀,喝道:“怕死非男人,来吧!” 刘愈这辈子见过最有气节的就是这李运温,明知道敷衍一下盗匪就能保全自己的性命,也能保全全家,偏偏就死扛着自寻死路。要是天下人都有这气节,何愁淮地不平,突厥不平?就是开着宇宙飞船扫荡全宇宙也不在话下。 此时推荐李运温出来的顾礼哭喊上前道:“李县丞,是老夫害了你啊!你可别怪老夫!” 顾礼想拉着李运温的衣袖向百姓表明一下他的立场,但被霍病转脸一瞪,顾礼吓的泪都收回去了,更不敢去靠近李运温怕被连累当了冤死鬼。 百姓当中显然大多数都挺同情李运温,这也跟他当县丞时候善待百姓有关,现在看到人家一家人都要被盗匪处决,有些不忍心看。刘愈叹口气,对霍病道:“请李先生到内堂说话。” 然后突然一声嚎啕大哭,原来是李运温的弟妹和孩子已经忍不住这最后离别的悲伤,眼见兄长父亲要进去送死,家人也就没那么拘谨了,反正要死了,哭不哭都一样,还不如痛痛快快把内心的情绪表达出来。 只有李运温的妻子,像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虽然伤心至极,却还保持着淑女的风度,脸上也有些抽搐,夫妻间的感情很深。 百姓们见李运温被押进县尉府,哀叹着有之,感慨的更多,本来他们还觉得这些盗匪不错,甚至比那些清官还要爱惜百姓,但现在却也见识了,只要是盗匪,就会做强人所难之事,甚至还既有可能造杀戮良善之人的事! 事情往往总是那么出人意表,就好像士绅和百姓在这群盗匪进城之初想不到他们不会滋扰百姓一样,当他们再次见到李运温的时候,这个以耿直和死脑筋著称的迂腐书生,居然是自己走出来,而不是被人架出来的,而他的态度也发生了惊天的大转变,与那盗匪的司令同行,还一路拱手回礼应是,一点芥蒂都没有,甚至可说是打成一片。 “司令有吩咐尽管说,本司县一定尽力做到。” 在出门的时候,李运温说了一句令全场士绅百姓,甚至是本替他担心的家人大跌眼镜的话。李运温脸上的笑容如同狗尾巴花一样灿烂,跟那些献媚的小人没任何区别。 第二百四十六章决战江右(上) 李运温笑盈盈的,立在县尉府门口,亲自宣布了自己上任成为冒县第一任司县。 士绅和百姓哗然,同时也议论纷纷,李运温前后态度的反差大的有些离谱,谁也不知道李运温进内堂这短短盏茶的工夫发生了何事。听着李运温滔滔不绝的类似就职演一样的演讲,百姓们大多将目光落在李运温身后立着的刘愈身上,都在猜测这个无法用常人之心猜测的年轻男子,到底对李运温做了什么。 之后一种传便甚嚣尘上,是盗匪的司令是个会巫蛊之术的大神通者,这也解释了为何这支盗匪战斗力恐怖至极。 李运温上任为冒县司县,有这些盗匪作为后盾,他就要开始行司县的职权,他的家也会暂时搬到县尉府。李运温到了父母兄弟妻儿面前,笑着让他们回收拾东西搬家,他的夫人刚收住泪,走上前似乎问了两句,然后便听到李运温训斥的声音:“妇道人家,问太多作甚?” 这下士绅和百姓更惊诧,因为这书生,不但耿直和死脑筋闻名,照顾家人尤其疼夫人那也是冒县闻名。 李运温的夫人何氏,本是官家小姐,在李运温还是个落魄书生时就倾慕他的才华许了终身,这种私定终身的事在现如今是犯了禁忌的,女家告起来,男子少不得要挨牢狱之苦。不过何氏的娘家人还算开通,再者不想丢人,便将女儿搭了嫁妆送到李家,自此以后李运温便开始发迹,对夫人千依百顺。今天李运温接连破坏他的原则,士绅和百姓一想,或许是这蠢人突然间开窍了。 开窍总比不开窍的好,百姓们都是这般想的,跟强悍的山匪做对没好果子吃。什么原则、信仰、气节,在一般百姓看来都是不开窍的表现。自古如此。 司县掌管一县之地,与县尉职责大致相同,光靠司县一人尚不足成事,于是李运温开始组建他的司县府,由他亲自选人。但凡与他相熟的,一定会躲的远远的,李运温能倚靠的只有原本县尉府那些老官油子。 百姓们散。刘愈也终于可以在冒县暂时休整一rì,这些rì子以来他风餐露宿身体已经很疲惫。这时副司令,也是御林军右统领蓝景会同几位军长来见刘愈,这是这支特别部队自成立以来少有的会兵一处。 “司令,您是如何让那姓李的就范?”这是刘愈众部下最关心的问题,尽管没有外人在场。他们还是习惯xìng称呼刘愈为司令。这个称呼既新奇,又上口。 “这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告诉他我们的身份而已。” 众将领一片惊讶,没想到刘愈会对一个不认识的人推心置腹,自南下这近两个月以来,刘愈一直强调保密最重要。 “司令不怕那人泄漏机密?”蓝景问道。 刘愈道:“图谋江右之地,必须要有倚靠。冒县虽不算大城,却也是安身立命的好地方。从这里向南三百里便是靖都,向北几十里便至江水,进可攻退可守,我们需要一个讲原则之人来替我们打点冒县上下的关系,否则我们一离开冒县,百姓定然会关上城门不许我们再进。” 霍病拳头紧握道:“他们敢!” “以武力让百姓信服,只是暂时的。我们必须要做到以德服人。” 因为淮军骑兵暂时撤到敛州城,而靖王调集的靖王军也基本覆灭,冒县目前很安全,刘愈也没有急着下令进攻或是撤退,在得到新的进军命令之前,特别部队也迎来了难得休整的机会。这些rì子以来,特别部队众兵将身心疲惫。武器的损耗极为严重需要进行保养和更新,因为此行轻装上阵,完全是没有后援也没有后勤给养的以战养战模式,在冒县休整的一rì。也要重点准备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口粮。 有人好办事,有李运温的打点,至少不用刘愈劳心。 李运温在治理地方上还是卓有成效,士绅们见到李运温突然跟盗匪关系融洽,也从原本抵触和排斥的态度变成恭维,谁都怕他事后报复,若是他跟盗匪的司令谁的几句坏话,那被他的人可就倒大霉了。因而刘愈跟李运温提出的关于火药和口粮的问题,李运温也第一时间转达给了城中士绅,士绅们当即表示,司令的要求就是他们的责任,马上回筹备。 霍病进城,按照刘愈的吩咐将城中粮仓的粮食全部烧毁,在当时的情况下,刘愈没打算让霍病在冒县久留,烧毁粮食是权宜之计。现在缺少口粮,也只能暂时向士绅“借”,刘愈还打了欠条,在列明了“借”的东西以后,刘愈还署上名字——“司令”。拿着欠条的士绅哭笑不得,暗自将“司令”的祖宗骂了几百遍,当然后来这些欠条明明可以兑现了,士绅也都舍不得兑现,这可都是留给子孙宝贵的财富。 当晚是腊八节,士绅本想为盗匪准备粥饭,刘愈没接受。晚上也下了江右地区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雪,大雪纷扬间,哨马城里城外不断进进出出,刘愈也将整个江右地区的形势归结起来,随时准备展开对靖王军最后的反击。 刘愈和徐轩筑正在商量着最后的进军计划,徐轩筑问道:“夫君,这般是否太过冒险?我们现在占据主动,可一步一步进行。” 刘愈叹道:“如今洛阳防线之所以还能撑住,主要因淮军的北路军被徐州成压住,徐州城现下危在旦夕,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让我们来稳扎稳打。” 徐轩筑想到新皇还在徐州城,心中不免担心,从这些rì子收回的情报来看,淮军在一段时间的猛烈攻城之后也暂时停歇,没有攻城也没有撤离,一方面可能是淮军那边也缺粮,至于淮军为何不乘胜追击,具体原因刘愈和徐轩筑暂时还不清楚。他们还不知道淮王和孟褚良怕他只要没露面,随时都会废帝另立。 从另一方面得到的消息来看,定王已经正式从江北出兵,协助淮王争霸天下。因为定王的封地距离徐州城不过三四百里,徐州城的压力将会更大。 jīng彩推荐: 第二百四十七章决战江右(中) 渡江以来,特别作战部队的兵员折损只有六十多人,却已经完成了对江右地区地方守军以及运粮队三万多兵马的打痛击,靖王军兵马损失在两万之数以上。 腊月初九,特别部队除斥候之外已全部聚集在冒县县城内,兵马三千二。刘愈留下连乎生的五路军镇守冒县县城,当天便率领其余五路军,朝敛州方向进发。而在之前,刘愈下令将俘虏的靖王军一千多人就地遣散。 因为此行极为张扬,敛州那边花集安所率领的淮军骑兵老早便收到消息,在刘愈率军抵达敛州之前已经能够撤走,敛州太守以及靖王的一部分驻扎在敛州的军队也闻风先遁,导致敛州整个不设防,盗匪一来,敛州城门紧闭,被盗匪在下面开了一轮枪威慑一番,城内内来得及逃走的守备军开城门献了城。 郡城失陷于盗匪,这是大顺朝建国以来的第一次,耸人听闻,尤其还是敛州这样的战略要城。 敛州是江右地区的北门户,水陆交通发达,向东可直往淮地都城建康城方向而去,向北可直往中原腹地。花集安撤军想法很简单,不想平白无故为靖王损兵折将,想撤回淮地境内,配合淮地的守军,将这伙盗匪彻底阻挡在淮地之外。 本来花集安料想,这支盗匪进入敛州,怎么也会暂时休整几rì,如果是真的盗匪,肯定会大肆劫掠,若真的跟朝廷军有关,这支盗匪的下一个目标要么是向北增援徐州的方向,要么往东直插淮地大后方,现下淮军的主力全数都在江北,淮地的防守力量薄弱。 但在腊月初九当晚,撤兵路上的花集安收到最新的战报,说是盗匪过敛州城而不入,直接向南快速突进。取的是靖地都城颍州的方向。难道他们想一举攻破颍州? 作为靖王的都城,颍州不管在人口还是城墙上的规模,都比徐州城更大,一个徐州城已令近十万淮军北路军进退不得,如今盗匪不过三四千的兵马,就敢打颍州的主意,或许是盗匪的头目一路上没有遭遇到大的抵抗。自信心过甚了! 花集安马上意识到这是一次全歼这伙盗匪的机会,以他的沉稳,也不禁想包抄盗匪的后路,与靖王军来个里应外合,将盗匪全数消灭在颍州城下。机会稍纵即逝,花集安一边派大量的哨马出去打探消息。一边停止撤退,改为跟在盗匪其后,既尾随,也不靠的太近,双方距离一百里以上,以使淮军不至被盗匪突然袭击。 但花集安低估了盗匪的进军速度,从敛州到颍州三百五十里的路程。盗匪一夜之间便行完,当腊月初十中午花集安收到前线的战报,盗匪的先锋军已从当rì早晨开始,连夜奔袭之后不停休地展开了对颍州城的攻击。 “靖王虽说正值暮年,但靖王在颍州的军队,少说在三万之上,三千攻三万,盗匪到底打的是何主意?” 花集安作战经验丰富。智计也很多,这场战事从开始就超出他的所知范畴,任何兵书也不会记录这般骇人听闻的作战方式。急行军加不自量力的攻城,花集安细一想,盗匪不被淮军一举歼灭已是万幸,攻城之外最大的目的,很可能是打援军。也就是他所率领的四千淮军jīng锐骑兵。 念及此,花集安更加谨慎,行军速度也逐渐放慢,务求做到滴水不漏。不给盗匪突然偷袭的机会。 但花集安所不知,先下的颍州城,正在经历一场令全城守军和百姓终身难忘的攻城战,战事之惨烈,守军死伤之众,也是颍州城军民所始料未及的。 这还要从腊月初九的早晨开始说起。 这一年,不但发生天子崩逝的大事,关中发生旱灾,江南还发生洪灾。江南的洪灾,以靖王地也就是江赣地区为甚。本来靖王也想抽出粮食赈济灾民,而靖地往常年储备的粮食也足够,但因为淮王突然举兵造反,靖王需要履行诺言运送粮食当军粮,再加上军粮一再被劫持,使得地方的灾情在水灾发生五个月之后依然没有得到缓解,很多灾民聚集在靖都颍州城下,靠颍州城每天只开一次的粥场领粥来艰难续命。 江南比关中有优势的地方,在于江南植被茂盛,且不缺水,使得灾民虽然生活困难,却也在颍州城外靠着树叶树皮以及野菜和稀粥,勉强度过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而近rì来因为靖王缺粮实在严重,颍州城突然关闭粥场,使得城外的灾民发生了大规模的sāo动,在腊月初九更是城门关闭不再开放,灾民觉得可能没有活路,已经在城外开始鼓噪,十几万灾民随时都会发生sāo乱。 本来灾民sāo乱很容易应付,毕竟颍州城城墙之高,连十几万正规军也未必攻的克,十几万饥民想闹出事端也不太可能。但也就恰在腊月初十早晨,一股黑sè的涡流涌到了颍州城下。 大多数灾民都听说过颍州周围在闹山匪,但只是耳听没有目睹,盗匪来无影去无踪,就算是成群的难民盗匪也没兴趣光顾,乍见到盗匪,灾民们本能地散开逃走,将盗匪盘踞的颍州城北给空了出来。 所有人,包括城里的守军和城外的饥民,都以为盗匪是过道,发现颍州城戒备森严会马上离去,但谁也没料到,盗匪到颍州城下之后片刻都没休息,马上展开了攻城。而攻城的手段也是颍州城内外的军民闻所未闻,只见一个个黑衣蒙面的盗匪,从马上驮着的黑布蒙着的物件拿下,一个个大约半尺口径的圆形物体,被斜放在城外的空地上,距离颍州城城墙还有四百步左右,便开始成排地列起黑管子,每个黑管子身旁都跟着两个人,一个蹲着打量着黑管,另一个人则立在身后,一律看着一排正当首一个山贼手上的红sè小旗。 随着红sè小旗地落下,所有立着的盗匪发出一声口令,而蹲着的盗匪则用火折子点燃了一条引线,然后一排盗匪全部快速往后逃去。 盗匪好似玩魔术一样的举动吸引了城墙上守军和城墙下灾民的注视,都觉得好玩,就好像在点爆竹一样,但随后他们便觉得这很不好玩,震天的响声,好像是分层次,又好像是同时在空地上响起,在一阵剧烈的火光之后,黑管发出一颗黑sè的烟流,烟流高高飞上天空,然后呈抛物线落在了城楼上。 “哄!哄!哄!……” 紧接着城墙上发出一声声的爆响,城墙上的城垛不少已被炸出缺口,这一轮下去,城楼上守军死伤便有些惊人。再看原本那空地位置,已经被炸出一个个的土坑,近乎所有的黑管子都被炸开或是炸裂,零散地布在土坑内外。 “好在过去了!” 城墙上的守军和城下的饥民惊魂未定,心中都同时冒出这想法,但显然他们下定论太早了,又一批黑衣的盗匪冲出来,两人抬着的正是刚才一样的黑管子,这次城内外军民看的清楚,在两个盗匪的协调下是在往黑管子里塞什么东西。 红旗落下,盗匪又没影一样的逃向后面,刚才侥幸躲过一难的守军登时心就凉了。这还让人怎么活。 “哄……” 一轮一轮的炮火不断攻击着颍州城的北城墙,而城墙也好似在这接连不断的炮火之下摇摇yù坠。 在盗匪接连十几轮攻击之后,城里的成军坐不住了,紧接着从城墙东西两侧有骑兵杀奔过来,显然是守军不想被动挨打。 这次盗匪的炮火攻击有了稍微的停顿,一队盗匪的骑兵已经整装待发,却没有急着攻击。而马下的步兵手上端着前细后粗像是木头加根铁管子一样的东西一顿噼里啪啦的响,城中反击出来的骑兵就已经大面积折损,到冲过来也只剩下零星的骑兵。 而盗匪这面阵形十分牢固,一轮放枪结束,马上退到后面装弹准备,已经装填好弹药的另一批已经站在了临时搭建好的盾墙之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开火,那边马蹄声逐渐零星,剩余的骑兵想负隅顽抗,盗匪的骑兵已经展开了一轮冲杀,将靖王军的骑兵一轮收割带走。 北城墙上残留的守军心惊胆寒,生怕盗匪会马上攻城,而此时援军不到,北城墙很容易失守,但盗匪那边却未急着攻城,转而继续用黑管子发炮火压制城墙上残余的守军兵力。 这时候城外正躲在远处旁观的饥民心中惊骇之余,也在为自己的前途命运担心,现在已经到了他们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刻,或许加入守城的一方,帮守军抵抗这些盗匪,这无异于自寻死路,另一条路就是逃走,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那将意味着他们将继续踏上迁徙的路途,这一路必然布满荆棘。 有种想法,是他们不太敢想的,但还是有很多人想到,不知道是否可以加入盗匪的一边,一起攻破颍州城,然后落草为寇rì后吃香的喝辣的? 灾民想到这,也有些心灰意冷,人家那训练有素,怎会轻易接纳一群灾民入伙?更何况,加入了贼,也就一辈子是贼了,将来或许还会落得官府和贼两边都不待见的下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阅读。 〖 jīng彩推荐: 第二百四十八章决战江右(下) 攻城的炮火猛烈,颍州城好像也在随着炮火隆隆声颤抖。 城墙上守军死者相籍,即便还有存活的守军,也失去了抵抗下去的勇气,从城墙下望去,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立在城垛后面的守军士兵。 炮火突然有短暂停歇,城墙上的守军惊魂未定,很快他们便与城下的灾民一起,看到了盗匪骑兵快速突进的身影。一道红sè大旗突然迎风招展,那面旗子对于当兵的人来说太熟悉了,正是大顺朝的军旗,正体的“顺”字即便是不识字的军人也会认得。 对于军旗,是每个初上过战场之人必须要学会识别的。在边关,但凡看到有顺朝军旗的地方,意味着将有军队保护,意味着可以与同袍并肩而战。就算是当逃兵,被突厥或是南蛮打散,看到有顺朝军旗也知道自己该投奔的方向。 军旗以“旆”来断定率军之人的等级,而从盗匪升起的旆的制式看,这是大顺朝大将军级别才拥有的大旆。 大顺朝大将军级别以上的将领,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而这些大将军大多都是一军主帅,除了女军主帅大将军徐轩筑之外其余的也都是男子,封侯拜将。另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就是在新皇登基之后钦命将前锋将军提格为大将军,前锋将军刘愈和徐轩筑也是目前大顺朝廷唯一的大将军夫妇。 很快守军和灾民便看到了“前锋将军”的绣旗,这表明了率军者的确切身份。 盗匪突然摇身一变变成朝廷的大军,而目前淮王和新皇正在江北展开一场争夺天下的战争,讨逆大元帅柴锦目前是各级战报中最经常露脸的将领,本该率军迎击淮军的前锋将军刘愈,却好似人间消失,然后冷不丁地就出现在江右之地。 “那是朝廷的军队,朝廷的军队打过来了!” 有见识的灾民一呼,登时连妇孺都知道了这些旗子的含义。 一个黑袍的小将英姿飒飒地骑马冲在最前。一手举着大顺朝的军旗,一手握着长长的竹竿,背后背着木托长管,腰间别着马刀,连马缰都是直接捆在腰间的。一群黑衣的盗匪同拿着竹竿,随着黑袍小将一起车马冲到了颍州护城河前,一跃下马。一条竹竿架过河去,黑sè的身影如同泥鳅一般滑到上百名黑衣人就这般轻松了突破的第一道防线。 颍州近几十年以来,一直以防备南方异族的入侵为主,因而城墙的修缮和护城河的防淤都是以城南为重,谁也没料到这次的攻城大军是从北方过江而至。防备上占了后手。 北护城河仅十几步宽,距离城下也只有三四十步。本来守军戒备森严的话,弓弩和落石都会起到很好的阻击效用,但此刻北城墙完全被盗匪的火炮压制,连这些黑衣人突然冲上来守军也无法察觉。 “上!” 黑袍小将一声令下。 黑衣人手拿特制勾索,如同壁虎一样窜上城墙,黑sè的影子逐渐往城墙上缘靠近,在守军意识到盗匪突然停止攻击是因为要放这队人冲上城墙。再加以反击,那带头黑袍小将身姿矫健地一跃跳过了城垛,一手马刀一手大顺朝军旗,左右几下将几个前来阻截的守军砍翻。 这黑袍的小将就好像杀神一般,时而用刀,时而用长枪,愣是在十几个守军的围困下运动自如,有效地阻挡了守军对后续黑衣人的打击。这一幕的形象令整个灾民的队伍都只能仰望。都纷纷在猜测朝廷何时有这样一位少年英杰。 此人正是霍病,因为之前遭遇小小挫折的颓废,这次刘愈特是特地让他打头阵,霍病也充分完成了刘愈交给他的任务,第一个冲上城楼,将大顺朝的军旗扎稳。 随后零星,再到大批黑衣人爬上城墙。陷入一场乱战,黑衣军从被动到站稳脚跟,再到对城墙上的压制,黑sè逐渐笼罩了颍州北城墙和城楼。守军久疏战阵。面对如此惨烈的战事已然生怯战之心,再也形成不了有效的阻击。只能目睹红黄相间的大顺朝军旗高高立在城楼之上。 灾民开始鼓噪,此时盗匪中军也开始移动。 一队有序的骑兵护送着马车运来了厚重的木板,士兵不惧寒冷地跳下水,在河上临时搭建了木桥,越来越多的黑衣人从木桥上通过到城墙下,从城墙上顺下来的绳索攀爬到城墙上,渐渐地城墙上已经看不到除黑sè以外的颜sè,喊杀声逐渐从城墙上顺到城内。 灾民们也纷纷涌了出来,面对盗匪他们是怯懦的,但面对的是朝廷的军队,他们就有足够的勇气来加入攻城的一方,灾民也不知道从何处找来了圆木,开始冲到城门下撞门,虽然那一声声的只是发出一个响,根本叩不开城门。 但很快,随着“吱嘎!”一声,颍州城北城门从内打开,盗匪的骑兵一马当先冲进了城内,而灾民也都跟在其后,一同进了颍州城。 盗匪进城,颍州守军占据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无从忌惮,但此时进城却是朝廷的正规军,光是看到那红黄相间绣着“顺”字的大旗,就已令大多数守军胆寒,纷纷扔兵器投降。三千盗匪身边过,十万灾民踩掉鞋,朝廷军纪律严明,打击的都是城中有效的防御目标,但灾民那边就有些失控,已经饥饿了两天的灾民,一进城就开始哄抢,以至于整个颍州都处在一种混乱的状态之下。 ………… 靖王听说盗匪进城,本来已经吓的三魂不见七魄,当听到盗匪原来是刘文严,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晕死过去。盗匪还好说,总不至于赶尽杀绝,要真是刘文严,他靖王跟淮王叔侄二人穿一条裤子,还有好下场?靖王匆忙寻死,可人挂在上吊绳上还没咽气,就目睹着一群黑衣人杀进了靖王宫,一个年轻斯文的年轻男子抬手一枪,白布发出“嘶嘶!”声断裂,靖王“哇!”一声摔在了地上。紧接着靖王被人按在地上五花大绑起来。 “呦!靖王。您老安好,幸会幸会!” 此时靖王被人将脑袋掰着,身体极为别扭,还因为刚才的自缢不成在剧烈咳嗽。听到刘文严的话,他真想扑过去掐死他。 几月前藩王进长安城,靖王是见过刘文严的,在祭天大典上匆匆一面。靖王当时就对刘文严这个当晚快速平定了三皇子叛乱,出手狠毒的年轻人印象深刻,没想到时隔数月,他就在自己的地盘以这样的方式来了个故人重逢。 “呸!你个竖子,本王当初就该找人杀了你,不留后患!”靖王气急败坏道。 “晚了。晚了。”刘愈一笑,起身看着靖王宫里的情况,靖王宫此时已被完全占领,侍卫已经全数不见了身影,只能看到宫女哭哭啼啼到处奔走。靖王宫的一切财货和人口,都会被归置起来,等候刘愈的发落。刘愈也会将宫女遣散。其他全都充作军需。 刘愈又转过头,看着靖王叹口气道:“靖王,你说何必呢?” 靖王此时想到自己的下场,已然老泪纵横,哭的是不能自已,听到刘愈的话,靖王哭喊道:“哎呀,老头子老了。皇侄也死了,现在老头子就受这些孙儿辈的欺负,老头子好惨啊,老头子死了怎么去见苏家的列祖列宗啊!” 刘愈听了靖王在那哭诉连连,心里有点发毛。本来他还想放这老匹夫一马,只让他拨乱反正再效忠于新皇便可,如此还可彰显新皇天威浩荡。现在被他一哭,刘愈真想一声令下早点将其砍了,免得再听那些糟粕耳膜的声响。 刘愈一摆手道:“拉这老匹夫出去砍了!” “你这竖子!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们这群为虎作伥的兵棍,老夫会让阎王爷早点收了你们!”靖王悲从心起。哭喊的就有点撕心裂肺了,“哇呀呀,老头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兵士正要拖靖王出去砍头,徐轩筑也一身戎装从外进来,见到刘愈微微一笑,她也没想到这次攻城会这般顺利,心中对刘愈的崇敬又加深几分。但见到靖王那悲壮的模样,徐轩筑不由微微一愣,因为在城外刘愈跟她说过,对于靖王刘愈想保留,借以调动靖王的兵,获得江右地区的民心,毕竟靖王在江右地区这些年治理地方也算有民心。 “徐家小女,徐家小女,救命啊!”靖王认得徐轩筑,见到徐轩筑就好像见到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紧忙喊道,“不记得本王了?本王喝过你满月酒的,以前你和这小子订婚,本王也送过贺礼。” 本来徐轩筑脸上只是惊讶,闻言不由脸sè沉了下去,甚至神情略带悲切。这靖王攀关系,有些不太过脑子。 喝徐轩筑的满月酒,谁知道他去没去?再说徐轩筑自小家破人亡,人人都赖她是个煞女,徐轩筑最不想听的便是她幼年家庭美满时候的事,会令她心生自责。至于送订婚贺礼,这点靖王就搞错了,他以为徐轩筑嫁给了刘愈,当初送贺礼那次就一定是跟刘愈订婚之时,实际上那次跟徐轩筑订婚的倒霉蛋,早叫她给克死了,徐轩筑当然也不想回忆起。 刘愈恼怒地看着靖王,道:“我说老匹夫,是不是活的不耐烦?求速死老子也成全你了,还想怎么着?” 靖王不满道:“老夫跟徐家小女叙叙旧,关你何事?” “叙旧?”刘愈脸上露出冷笑,继而脸sè有点狰狞。靖王心登时发凉,再一想,猛然记起好像听谁说起过,大顺朝的女军主帅是个见什么都克的煞女,连订婚的都克死好几个。 这样上了年纪的从政者,本身就是人jīng,想到这期间的诀窍,便发觉自己是触了逆鳞,人家夫妻和顺,现在他是非死不可了! “要杀要刮随你们的便,老头子命好苦啊。老头子死之前,能不能满足老头子的遗愿?” 刘愈正要听他说什么,这时蓝景和霍病等人已经带人进了靖王宫的正宫,刘愈只能暂且将这老匹夫的事情放下。 蓝景对刘愈汇报了城中目前的状况。颍州城的军事力量已基本扫平,大多数的兵将在知道盗匪其实就是大顺朝廷的军队,第一时间缴械投降,而城中有部分想逃走的地方官绅,没来得及出城就被堵住,现也都被遣送回家惊慌不安地等着刘愈的裁决。 靖王公开效忠于淮王。奉淮王为天下正主,而当时在靖王的联名效忠书上,大多数官员也是签了名的,按照朝廷的法度,这是谋逆诛九族的大罪。现在整个颍州城,只要刘愈一声令下,就可鸡犬不留。 另一方面。灾民在城中大肆劫掠闹事,盗匪没抢劫,他们倒是当了抢劫的。虽然大多数的灾民已经被弹压住,不过还是有少部分顽固的在继续抢劫大户,还有无辜人命的伤亡。 “犯了人命的一律抓起来,当街斩首。杀一儆百!”刘愈严厉下令道。 “得令!”蓝景恭敬领命,下去安排。 正事说完,刘愈看着腰板挺直的霍病,一笑道:“你小子,干的不错!” 霍病得意洋洋道:“那还用说,咱这身板……哎呦!” 一拍自己胸脯,他才感觉到疼。本来他胸前沾了血他还以为是敌人的,现在才知道原来他胸口被人刺了一下,没大碍也就没留心。刘愈赶紧找人给他包扎,当霍病见到给他包扎的是靖王宫瑟瑟发抖的女官,霍病整个人都一副轻佻地模样,坐在地上“嘿嘿嘿!”jiān笑个不停,见到这少年将军这副表情,那女官连靠近都不敢。转而跪在地上一个劲求饶。 徐轩筑终于将脸上的悲容化解,淡淡一笑,走上去跟那女官解释了两句,女官才带着迟疑上去给霍病包扎伤口。 ………… “老匹夫,有什么遗愿,说!”刘愈见到徐轩筑开释,转而看着靖王。 “老头子自知难逃一死。全家都不能幸免,老头子只求一事,我有个尚在襁褓的孙儿,什么事都不懂。您能不能放过他,给老头子留下这点骨血?”靖王带着哀求的神sè望着刘愈。 只要颍州安定,杀不杀靖王已经无关紧要,刘愈本来也没想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战俘。 “靖王,你可听说过一个成语,叫做养虎为患!” “虎?怎么会是虎呢?我那孙儿,还在襁褓啊,你将他找个不知他身份的农家人收养,以后他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怎么会对你有威胁呢?”靖王急迫道,“只要你给老头子留下这点骨血,叫老头子做什么都行,写信劝服我那皇侄归顺朝廷,又或是这江右一地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别客气啊!” 刘愈心说这靖王还真不客气。现在朝廷已经占领了颍州,靖王待宰的羔羊,还说这些不着调的话,不过转念一想,现在靖王为了能保留骨血也只能许诺一些不靠谱的条件,除此无他。 “看本将军的心情吧。”刘愈脸sè一板,摆摆手,那些士兵又开始拖拽靖王。 靖王以为大限已至,哭的昏天暗地,以至于回头刘愈出正殿时,见到挂在正殿门梁上的靖王,这老头还在那一个劲的哭喊。 ………… 腊月初十,也就是颍州城破的当晚,颍州城北八十里外的一处空旷谷地,淮军的四千骑兵已经就地扎营。花集安很担心盗匪晚上会来袭击,因而在营防细节上格外重视。 就在此时,一名哨探骑着马,狼狈不堪地抵达谷地,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大将军,不好了,颍州失陷!靖王,生死不明!” 花集安登时感觉热血上头,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后面的部属赶紧将他扶住。 花集安被人扶着坐在木桩上,苦笑不已,本来他还猜测盗匪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攻不下颍州城,没想到还没到一天的工夫,颍州城就已经成为盗匪的囊中物,他还在这傻子似的驻扎营防,没第一时间去增援颍州。 “大将军,您没事吧?”部属都关切地看着花集安。 “没事。”花集安稍微冷静下来,转而问那哨探道,“这时何时的事?” “今rì头晌没过,颍州城就已经被攻陷,前后一个多时辰。” “一个时辰?”花集安从木桩上倏的一声站起,一脸震惊。 徐州城被困达两个月,到现在还处在胶着状态,而颍州城比徐州城规模更大,居然连两个时辰都支撑不住?颍州城可是足足三万的守军! 那哨探补充道:“山匪在攻城中露了旗号,是朝廷的前锋将军刘文严,还有女军的主帅徐轩筑。” 花集安听到刘文严的声音,反而像是松口气,之前他所有的猜测,到现在已经证实了。当初猜测刘文严消失是去找定国侯搬救兵,现在看来刘文严也根本就没指望他那个父亲,自己带着一股jīng兵到淮军的后方来截粮道。 花集安慨叹道:“走吧,走吧,赶紧回去,此地不能久留。” 部属紧忙问道:“大将军,我们这是往何处去?” “还能回哪,回淮地去,向皇上复命,相信用不了多久,刘文严就会率兵进入淮地,若是淮地没有大军守卫,无法预料后果!” 众兵将闻言,再一想,都是一脸忧愁。 本来他们以为这场仗赢定了,淮王很快就会是天下的正主,他们也会荣耀一生。 现在看来,玄! 三千盗匪面对三万守军的颍州城,不到两个时辰就给攻克。换做是建康城,能坚守几天? 〖 jīng彩推荐: 第二百四十九章两重天 北方战场,在腊月中旬迎来了转折之战。 淮军的南路军在久攻洛阳不下之后,缺粮之下选择了撤军,而就当淮军南路军准备撤往徐州城,与淮军北路军合兵一处攻克徐州城,朝廷所组建的两万新军突然从关中杀出,在齐方和张无诸的率领之下偷袭淮军南路军成功,朝廷洛阳防线守军也适时反击,与新军联手在明州郡野外重创淮军南路军。 一场大胜,彻底扭转了朝廷军战局上的不利。 淮军南路军损失过半,被压制在明州郡进退维谷。齐方和张无诸率领的新式火枪队新军,一路南下增援徐州城,使得淮军进攻徐州城的北路军压力分外之重。几场交锋,淮军北路军尽管调度有序,还是难以阻挡朝廷新军援救徐州城的步伐。 新军在齐方和张无诸率领下,浩浩荡荡从徐州城北门入城。 腊月二十一日,徐州城,从十一月初被困到如今一个半月之后,终于等来了苦盼的援军,还有粮草和物资的补给。 城里上下都洋溢着一股活力,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了两个月的徐州城守军,终于穿上了厚重的冬衣,吃上一顿饱饭。饭食不但有热气腾腾的米饭,还有香甜可口的南洋甘粥,更有鸡鸭鱼肉,这都是徐州城早就枯竭的物资。 再提前一日,他们还在啃草根和树皮。 士兵吃的开心,百姓吃的更开心,他们可以跟守军一起得到朝廷物资援助。每家每户都有份。 徐州城北路被打开一个缺口。淮军已无法形成对徐州城的合围。朝廷援助徐州城的物资也是源源不断从北门运到城内。淮军几次阻截,都被朝廷新军以强大的火器驱退,徐州城终于不再是孤城。 新皇率领右相袁博朗和讨逆大元帅柴锦,徐州太守闵少顷,徐州刺史马峰和徐州一众文官武将,亲自迎接援军入城。 当看到齐方和张无诸这两个熟悉的身影,新皇强忍不住,泣泪涟涟。 “皇上。该自重一些。”闵少顷在旁提醒道。 “自重什么呀!”新皇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朕和齐将军张将军,在葵水河边上就共经过生死,那时候我们千八百个人,打突厥几万骑兵,照样打大胜仗。朕与他们情同兄弟,有啥顾及的?” 闵少顷一愣,关于葵水河边那次战争,官方的说法是女军主帅徐轩筑的功劳,在功劳簿上对当时的九皇子苏彦只是略微一提。他根本就不知当初战事的原委。 新皇过去热情地拉着齐方的手,急忙问道:“齐将军。朕的师傅现在何处?” 齐方见到新皇出来迎接,诚惶诚恐正要行礼,却被新皇上前拉住手扶住,闻听新皇的问题,齐方一愣,马上明白过来新皇口中的“师傅”是谁。 “回皇上,刘将军现还在江南,臣几日前收到消息,说是刘将军已经率军平定了靖王之地,正率军向淮地挺进!” 新皇本来满心的欣喜,闻言不由变得愁容满面,呢喃道:“师傅怎么去江南了?” 马峰怒从心起,道:“刘将军将皇上撂在徐州城不管,自己跑江南去逍遥快活了?他还有没有点人性?” 一进城,火药味就起来,张无诸是粗人,听到马峰那咄咄逼人的话,不由怒道:“若非刘将军率兵深入敌后,冒险截断粮道,怎会令淮军不战自退?要是再敢诋毁刘将军,俺非把你这白面书生一枪崩了不可!” 新军入城之前与淮军的交战,城楼上的马峰瞧的真切,新军手上的火枪威力之大令人震慑,遇上个粗人,马峰也就不去纠结,好歹他们也是来援救徐州城的。 新皇也没去计较为何援军迟迟不到,这初见的欣喜已经冲淡了一切,热情地拉齐方和张无诸到行宫开宴庆功,马峰和闵少顷却借口防务不往,张无诸哼一声不以为然,以为是闵少顷和马峰不屑与他们为伍。 “见到那姓刘的,我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这样的人太阴险,当不了辅国的忠臣良将!”马峰与闵少顷一同下去监督物资的发放,路上用恶狠狠的语气抱怨道。 闵少顷叹口气,道:“现在援军来了,很多话其实也就该烂在肚子里。在皇上面前,可不能再如之前那般乱说话!” 马峰不屑道:“怎么,我说错了?那姓张的浑人一看就知道是姓刘的拥趸,敢做,还不想听人说。他到底是皇上的子民,还是他姓刘的家臣?” 刘文严将新皇扔在徐州城当诱饵,这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平日里马峰不说就是不想让对刘文严信任至极的新皇难堪。本来刘文严尽早率军前来援救或许还可以将功补过,现在刘文严没来,只派了手下来,一点诚意都欠奉,也难怪马峰会怒从心起。 闵少顷恼怒地瞪了马峰一眼道:“徐州城转危为安,就知足!” 马峰没有再多言,现在徐州城,在一日之内换上了新气象。 士兵们兴高采烈地穿上冬衣,一手提着碗,一手拿着烧鸡烧鸭,吃的满嘴都是油,走到哪都是欢声笑语不停,就连那些伤病号也似乎忘却了伤病,跟士兵们一起沉浸在这喜悦之中。 而淮军那边就有些失落了,本来是他们在城下大吃大喝,让城上的守军看的是眼馋不已,恨不能插上翅膀下来投奔。而今反了过来,淮军那边缺粮到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地步,已经多日没在徐州城下显摆,现在城墙上到处都是热气腾腾的,守军士兵有说有笑的吃喝,轮到他们干瞪眼看了眼馋。 “他娘的,不是说北方大旱,粮食还被咱新皇帝全部征调了过来,就算城里有援军也没粮食运来?这他娘的到底怎生一回事?” 士兵们正抱怨,便见到城墙上有人往下扔东西,落在雪地上圆乎乎的物体还冒着热气,好像是什么吃食。淮南的兵不认得,淮北的兵就有不少认识,解释道:“那是南洋甘!好吃的紧。” 好吃也没用,这东西只有城里有,城外却不见,现在守军像是打发叫花一样往下扔南洋甘,那是吃饱了撑的。淮军前线的将士虽然腹中饥饿,却也没人敢上去捡南洋甘出来吃,到了城楼下一顿火枪加箭矢,有命回来才怪! 看到城墙上守军士兵一边挥动手上的吃食,一边哈哈大笑得意的模样,下面淮军的士兵气的脑门生烟,恨不能马上攻进城杀个你死我活。 ………… 北方战局的扭转,令淮王也不得不做下一步的考虑。 如今刘愈率兵平定了江右之地,还获得了靖王的效忠,淮军的粮草补给已然不足以维持一场庞大的战争。而刘文严在获得靖王之地的控制权之后,光在江右这一路,就已经有三四万军队的规模,若是刘文严率军斜插淮地,淮地必然告急。 经过慎重的考虑,淮王传令孟褚良率军撤回江左之地,以天险来克制朝廷军的大举南下,待来年春暖花开之后,再谋反击之事。 身在徐州城外的孟褚良也能感受到朝廷新军到来徐州之后,淮军北路攻城军的压力。 原本修筑好的工事,被朝廷的新军一冲,基本就要沦陷或是告急,往往只有小队的新军,只要把手上的火器一端,十倍的淮军也杀不过去。 武器差距悬殊,淮军连连吃亏,再加上缺粮,不得不做暂时的撤退。 可淮军的北路军又不能仓促的撤退,毕竟还要支应于南路军。现如今淮军南路军被困在明州郡,尚有四五万的兵马,不能舍弃。但淮军北路军在前后也都有敌人,增援不得。 眼看就要到年尾,或许是朝廷军良心发现,也可能是朝廷洛阳一线守军的疏忽,竟然令淮军的南路军突围而下,尽管在之后的追击战中又令淮军南路军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兵员,但至少淮军的南路军抵达了江边,形成防御,随时都可以撤往江南。 淮军北路军也终于开始分批撤离徐州城,随着淮军北路军的南撤,追击南路军到江边的洛阳军也必须要暂且回撤。双方好像形成了默契,在淮军全数撤往江南之前,朝廷军不再滋扰,而淮军也不再发起反击,双方在江水之畔和睦相处了两日,终于令淮军全数撤往了江南。 而这一天,正是腊月二十八,距离新年不过还有三天。 淮军北路军撤离徐州城,朝廷的新军也要展开追击,但新皇似乎很不愿意再往南去犯险,他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 “还是留在徐州城吧,等师傅来,他说过不日就会来的!” 闵少顷和马峰本来是恭送銮驾离开,闻声之后,马峰低声骂道:“脑子是不是缺一块?这时候还相信那混蛋?” 新皇只是听马峰嘀咕了一句,没听清他说什么,但闵少顷却听得真切。新皇转头看着马峰道:“马刺史,你说什么?” 闵少顷紧忙解释道:“回皇上,马刺史是担心您留在徐州城的安危。” 新皇一笑道:“没事,前些天淮王的军队天天攻城,朕也安然无恙。现在他们撤走了,哪来的危险?” 然后新皇很客气地在行宫为他准备的龙椅上一坐,宽心一笑道:“还是徐州好,在这里呆着踏实。” 第二百五十章平静的江水(上) 江北的硝烟并未因此散去。淮军撤兵,苦了定王。 定王藩地处在淮北,大部都是在江北。本来有淮军牵制,朝廷军无法对定王军形成打击,淮军这一撤,定王军直接暴露在朝廷军视野之下。 身在颍州的刘愈,也觉得是时候回江北,奠定朝廷对江北的完全控制。 朝廷各地守军已联合向南压进,加上齐方张无诸率领的新军及洛阳防线的朝廷军队,近十万朝廷军陈兵江北,定王拥兵虽近十万,但他也知定王军无法跟风头正劲的朝廷军抗衡。年前时间里,朝廷军并未急于仓促应战,似乎在做等待。定王在惴惴不安中等到了前锋将军刘文严率兵回江北的消息,因为淮军撤兵江南,身在江右之地的刘愈自知已无法从侧翼叩开淮地的大门,回江北只有一个目的,取定王之地。 丙申年chūn节,对于定王之地的军民来说并不好过,朝廷的大军虎视眈眈。刘愈一次xìng将江右的三万守军抽调干净,全都随着他从敛州渡江北上,之后刘愈并未北上进徐州城朝见天子,直接率兵转道淮北,向定王军开战。 一场摧枯拉朽的战事,定王军一路溃散,只用了三天时间,刘愈所率大军已杀到定王都梁州之下,定王早前已率部分军队撤离梁州,随着淮军一同到了皖南,使得刘愈没花什么工夫便率军进驻定王都。 朝廷各路军继续向南推进,基本扫平了定王和淮王在江北的势力,正月初六,朝廷大军已经陈兵于江北,隔江与淮军对峙。 一场定鼎天下的战事,暂时陷入了僵持。 新皇本来死守在徐州城不出来,但听说刘愈现已到长江北岸的扬州城,便马不停蹄地将銮驾迁到了扬州,师徒二人离别近三个月之后再次重逢。 …………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彼时的扬州是天下的风月荟萃之地,而此时的扬州,却因为淮军的两次洗劫,变得萧索而破败。 朝廷大军的进驻,并没有给这座千年的古城带来一丝生机,早在淮军撤往江南之前,已将扬州城的富户全数迁往了江南。给朝廷留下一座空城。 朝廷军的到来并未就地取材物资,相反还以军粮来赈济了当地的贫民。很快,新皇的銮驾也抵达了扬州,整座城,都被兵甲之士所充斥,兵马调度井而有序。 从长安所来的一支特别的队伍。在正月初十这一天抵达了扬州城。 这支队伍是长安城的“慰劳部队”,不但有从关中运来的物资,还有几位皇家的女眷,一个是曾经的昱王妃现如今的皇妃小鱼,还有一个是十四公主琪儿。本来四公主苏碧也要同往,但因身怀六甲,且身孕近六个月。为了避免旅途劳顿只能暂时留在长安城。 随这支队伍同来的,还有女军副帅徐菜花和她的丈夫王虎,以及在蔡迎奴等女军侍卫护送下同至的韩小艺和韩小婷两姐妹,刘愈一家也终于可以在新年佳节里团聚。 自从淮军撤到江南以后,双方都在布置江防,作出一副要死守的模样,因为淮军南撤时将江北的船只全数烧毁,就算朝廷军要大军南下。也一时间找不到船舶来运兵南下,而淮军在长江南岸也在修筑工事,随时应对朝廷军。 江北方面,朝廷军也并未急于调船或是造船,似乎也要等开chūn以后再做图谋。 淮王的使节队伍,由孟褚良率领进入扬州城,第二次与朝廷展开和谈。这一次。淮王方面显得有诚意的多,淮王向苏家列祖列宗告罪,并表示愿意自废帝位,重新接受新皇的任命。话说的好。但因为他自封天子在前,这矛盾本不可调和,却因为新皇的态度暧昧,事情或许又有转机。 和谈在有一rì没一rì的进行着,双方敷衍的成分都很高,朝廷这面派出的是一百句话都闷不出个屁的讨逆大元帅柴锦,而孟褚良在跟柴锦接触了两次之后也觉得朝廷没诚意谈判,于是之后全数交给副使周迎去谈。 所有人都有一个想法,这场仗要再继续,怎么也要等到开chūn以后。 朝廷军已经恢复了元气,已经不再处于下风,甚至还处在优势的境地。淮军训练有素,攻城辎重齐备,只可惜他们在年前的一场争夺战中,输给了粮草,输给了刘愈的冒险战术。 “来年chūn天,又将是一场血战。” 没事的时候,孟褚良会拿出当初跟刘愈下的那一副象棋残局,研究很久,到底也分不出个胜负。孟褚良来到扬州城之后,多次想见那个最大的敌手,但或许是刘愈携带妻子上战场的缘故,在休战的时候深居简出,见不到他人。倒是新皇身边的御林军统领瞿竹,他见了很多次。 “找刘将军?他没空!”瞿竹总是如此回复孟褚良。 孟褚良在扬州城观察了几天,并不觉得有其他异常的情况,周迎偶尔问起,孟褚良也是深思了一下,道:“朝廷军训练有素,较边军也不遑多让,只是临战的准备不足。” 其实这次孟褚良来扬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刺探军情,顺带看淮军是否有反击的机会。但看扬州防线的固若金汤,朝廷军也的确有意图想形成江南江北对峙而望的格局,孟褚良也没发现朝廷军在防备上的漏洞。 没有进攻的意图,只是在做防守,那刘愈的战略意图,也是会等到来年开chūn以后了。 从那次跟刘愈的对局中,孟褚良就能感觉出他是一个擅长防守的人,将防守做的滴水不漏。到现在在战场上他还没亲眼见识过刘愈的本事,他愈发迫切的想知道曾经在建康城见过的年轻男子,是否就是刘愈。 此时的刘愈,一身的轻松。两个娇滴滴的妻子,望眼yù穿地从长安城奔赴到扬州来投奔他,他已经有些忙活不过来,在军务上,他似乎彻底撒手不管,有时齐方和张无诸来问他的意见,刘愈就一句话:“去问讨逆大元帅!” 柴锦是个什么人谁都知道,虽然这次在徐州之战中柴锦立下的功劳不小,但说到底他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笨人,没人会真正在意他的意见。 只有长安城的武器研究所,被刘愈搬到了扬州城,好像又在捣鼓些什么东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阅读。 〖 第二百五十一章平静的江水(下) 长江南岸和北岸,看似平静,但也都在酝酿着一场疾风骤雨。 不管是淮王还是新皇,似乎都等不及开春,在这年初时候就想再一次展开决战,定鼎中原。 新皇在小鱼来到扬州之后就一头扎进行宫里,几天都看不到人,将士们也在过着春节,刘愈夫妻团聚其乐融融,唯独柴锦,孤单落寞的像个没主的孤魂,在扬州城到处游走。 “没事,回去或许就能见到你下一代了。”刘愈在与柴锦去看望十四公主琪儿的路上,打趣着说道。 柴锦点点头,心思又飘到了几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对于一个自己都还没长大的老男人来说,下一代的意义有些模糊。 琪儿并非独身前来,跟她一起的还有她的好姐妹吴烁,名义上她反而是陪同者。吴烁来扬州的目的是会吴悠,琪儿跟刘愈的关系在朝中早不是秘密,琪儿要来,负责这次护送的女军副帅徐菜花也只能应承。 在扬州别馆,刘愈除了见到琪儿和吴烁,还见到一个多日没见的身影,女军侍卫吕楚儿。 本来吕楚儿也想跟着刘愈和徐轩筑到江南去,刘愈却不许,使得她只能先在潼关,后回长安城前锋将军服当个闲人,知道徐菜花率兵往江南来,她也就自告奋勇随军而来,沿途当起了皇妃小鱼以及十四公主的侍卫队长。 “姑爷,您和将军也太不讲义气,把属下撂下,你们奋勇杀敌去了。” 刘愈心思全在琪儿身上。没想到吕楚儿倒先出来找他晦气。刘愈目光一瞪。吕楚儿赶紧避开刘愈的目光,真要她凶的时候她就凶不起来。 “让你风餐露宿两个月,以后就甭想嫁人了!”刘愈道。 吕楚儿轻哼一声道:“姑爷就会拿这件事吓唬属下,回头属下就跟将军说,说姑爷您跟十四公主勾勾搭搭!” 其实刘愈此时也不知徐轩筑是否知他跟琪儿的关系,被吕楚儿这一说,他不免有点心虚,换做是其他人徐轩筑或许还能理解。但琪儿毕竟是十四公主,要真是嫁进门,这身份的处理上很复杂,总不能让一个公主来当小妾。 “再不走,小心我不客气!”刘愈恶狠狠道。 吕楚儿也自知这玩笑开的有点过头,见刘愈脸色发青,吓的赶紧溜走。 别馆里,琪儿和吴烁像是两个小深闺怨妇,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坐着,见到刘愈。琪儿兴奋地跑过来迎接,而吴烁只是没好气地瞪了刘愈一眼。收回双腿盘膝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头拧向别处。 只要有刘愈在,琪儿就没心思理会她了,也难怪吴烁不高兴。 刘愈和琪儿旁若无人地拉着手,举止非常亲密,以至于一向不太通人情世故的柴锦,也觉得自己站在那里有些碍眼。本来柴锦作为姐夫来看小姨子,刘愈是随行,现在柴锦倒被晾在了一边,琪儿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路上还好?”刘愈问道。 琪儿笑着点点头。 “那路上有没有吃苦?” 琪儿还是在那一个劲的点头,目光望着刘愈,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愈苦笑道:“你这是吃苦还是没吃苦?” 琪儿微怔,道:“还好啦,就丫丫,她总是抱怨说屁股疼,还说身子像散架。我觉得坐马车挺好。” 本来琪儿脸上还有些疲惫,但见到刘愈,她也就没那么在乎了,觉得这一路的劳顿也值了。 刘愈和琪儿在临近的椅子上坐下,琪儿又说了不少一路上的见闻,作为公主,她长居在皇宫之中,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出远门,这一出就是几千里。 问到在扬州城住的习不习惯,琪儿嘟起嘴道:“扬州感觉好偏僻,没人啊,本来让吕侍卫带着我和丫丫出去走走,可到处都是很冷清,见不到人。没意思。” 说着琪儿还紧拉着刘愈的手,那意思也很明显,让他多点时间留下多陪陪她。琪儿不远千里来扬州城,也只是心中挂念于他。 刘愈面对琪儿的痴缠却也没办法,其实在另一处别院中,韩家姐妹更加的粘人,他是好不容易才借口军务出来,不然他非被韩家姐妹榨干了不可。刘愈心中不免又庆幸,好在跟琪儿还没进一步的关系,不然琪儿了解了男欢女爱蚀骨**的滋味,也非加入韩家姐妹温存的阵营不可。 但即便如此,琪儿的热情也让刘愈有些招架不住。 “出来这么久,没想家?”刘愈见到柴锦被人叫出去,问琪儿道。 “想啊,还很想娘亲呢。娘亲出来时对琪儿说,能见到刘大哥最好,若是见不到,以后就死心吧。琪儿那时候还伤心了好久。” 刘愈有些不太明白自己未来丈母娘的意思,什么叫见不到以后就死心,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或者说意味他会始乱终弃? 当晚新皇还要举行宴席,招待远道而来的小鱼和琪儿,刘愈夫妇和柴锦也会出席。刘愈通知过琪儿,便要回去准备,毕竟是御宴,算是正规的场合,刘愈必须慎重其事。 走出来的时候,刘愈见柴锦迎过来,显然柴锦没想到刘愈这么快就要走。 “杨右统领和国师过来了。”柴锦道。 刘愈点点头,马上与柴锦去见过杨烈和吴悠,这二人这两月以来一直身在建康城中,杨烈的主要任务是布置情报网,至于吴悠是否真的是去寻人,刘愈也不得而知。 一见到刘愈,杨烈便上前道:“刘将军,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上元节到来。” 刘愈点头示意明白,算算日子,距离上元节不过还有三天的光景。柴锦有些不明所以问道:“上元节要如何?” 刘愈不想跟柴锦解释的太多,道:“哦,上元节当然是赏花灯。” “扬州也有花灯会?” 柴锦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这些日子他也在扬州城大街小巷走过,知道现如今的扬州近乎一座空城,连百姓都很少,又谈何举行上元灯会。 杨烈话也不多,说完就离开了,当晚便也就离开了扬州城重新南下。他亲自来只是将消息传达给刘愈,这也是当初刘愈跟杨烈预先吩咐好的。 刘愈对柴锦道:“三日后就将是上元节,葫芦也你该去跟淮王使节那边谈妥协约细节,送孟褚良和周迎他们回去,不能妨碍了他们跟家人团聚!” 柴锦笑着点点头道:“还是刘兄想的周到,连为他们,也考虑的周全,我这就去谈。” 第二百五十二章明战,暗战 对于淮相孟褚良来说,他也没想到最后朝廷会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判,最后还谈出了结果。 结果其实并不能令人满意,三个月的停战协议聊胜于无,仗该打还是会打,天下该争夺也不会因此而休息。双方在这份停战协定上都没放太多的心思,到后面孟褚良甚至都忘记了协约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管他是什么呢。 谈妥了协约,孟褚良和周迎就要率使节团队回淮地了,过了江很快就会到,但孟褚良也没急着走。 孟褚良再次求见新皇和前锋将军刘愈,并未得见,孟褚良对没能见到新皇一点都不在意,新皇本来露脸的机会就少,但他还是挺介意见不到刘愈,这个他所遇到的最有实力的对手。 正月十三晚上,孟褚良安排使节团收拾行装,当晚周迎也风尘仆仆的回来。在这场争夺天下的战争中,不但朝廷在淮军中安插了细作,淮王在朝廷军中的细作更多,但这些细作,竟然没有一个带回刘愈突袭南下的消息。朝廷军却掌握了淮军军事行动的所有动向。 “那刘文严,好大的架子。”周迎听说孟褚良没见到刘愈,有些愤然说道。 “见不见的无所谓了,看见他一个人,也并不会因此而扭转战局,相反见不到,或许还保留一点神秘,下次再交手更会提起重视。”孟褚良似有所思地说完,突然看着周迎,“文良。让你去办的事。可办好了?” “嗯。” 周迎突然诡诈地一笑。点了下头。讳莫如深。 其实孟褚良让他去办的事情,就是将朝廷军的新式武器的图样搞到手,秘密运出扬州城。 只要有了朝廷军的秘密武器图纸,那淮军也可以大批量制造,这场战事就不会在出现年前一边倒的状况。 淮地的细作花费巨大,才获得了接触到新式武器研究所的机会,然后将绝密的资料买来送出城,一切都很考验淮军细作办大事的能力。事实证明只要有钱财就好办事,刘文严的保密工作似乎进行的也不怎样。 “孟相国,还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说。”周迎突然说道。 “讲。”孟褚良没有废话,淡然说道。 周迎慎重其事道:“据闻刘文严又在组织人研发新的兵器,只是这次更加的机密,所接触到这种新兵器的人寥寥无几,更无从拉拢,是否……” “有什么消息没有?”孟褚良问道。 “有点风声,但不确切。据闻新的兵器应该也是跟火器有关。好像会大面积的燃烧,这是我们细作冒死得回来的消息。” 孟褚良皱起眉头。他有些搞不明白刘愈的目的。研究火枪,就已经可以让朝廷军立于不败的境地,再研究,他有那本事吗? 孟褚良见到火枪之前,觉得这是很神秘的东西,后来发现了感觉不过是火铳改造的,他也没想到改造后的火铳有那么大的威力,以前这种威力大但没有实效性的武器根本不入他的法眼。至于火炮,刘愈也仅仅是将原本发射铅丸的火炮变成硫磺弹,这稍稍的改变却是很有效的,再其它的武器,孟褚良也想不到会有什么还值得去改造。 至于发明新式武器,孟褚良觉得刘愈身为官家公子哥出身,未必有那本事。 “燃烧的武器?从何判断出来的?”孟褚良问道。 “也是细作从研究武器那些核心成员的只字片语中得到的消息,他们对一些能快速燃烧的东西很敢兴趣,对了,还有这个!”周迎拿出一些像是碎布一样的东西,打开来,看起来烧的已经不成样子,已经判断不出这小块烧黑的碎步到底是出自一件怎样的物事。 “这是什么?”孟褚良打量了一下几块碎布,不得要领。 周迎解释道:“这些是细作从刘文严的兵器研究所弄来的,好像就是研究新兵器时遗留下来的,至于能做什么,还是不知。” 孟褚良再翻看了一下,根本一点头绪都无法形成,这些不了看起来都很轻,却好像很耐火,被火烧成灰黑的模样,仍旧很结实,用力撕扯才能扯断。把碎步扔到火里,也没有很快烧着,说明这种布很耐火,除此之外再得不到其他的线索。 周迎目光迫切地望着孟褚良,希望从孟褚良哪里得到确切的答案。但周迎失望了,孟褚良也没瞧出个所以然。 孟褚良苦笑道:“刘文严找能燃烧的东西,不会就是为了烧掉这些布吧?又或者,他想将火炮改造一下,将硫磺弹换做是其他更容易燃烧的东西?算了文良,扬州城毕竟不太平,被朝廷那边的人发现我们的目的,他们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明天我们启程回淮地,跟皇上汇报消息。” 国无二主,现在天下就有两个正主,只要其中一个没逊位,这场战事就会延续下去,直到分出胜负。本来淮王称帝,就算不能夺得天下,稳守住淮地当个淮地的天子,又或者南北分立,也都是没问题的,可现在淮王却在往愈发不利的方向走。就算是对淮王和淮军有十成信心的,现在也不得不将这必胜的信心降到五成。 谁也不知道开春以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孟褚良正月十四带使节团离开,朝廷方面派出送行的依旧是讨逆大元帅柴锦,那柴锦热情的有些过分,说到最后,还特地说到是前锋建军刘愈,体念使节团成员要在上元节回去探亲,因而才将停战协定尽早谈成。 出了城,见那柴锦遥遥相送,周迎不由低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朝廷派出柴锦来谈判这招很高明,不过这也正证明朝廷并没有和谈的诚意,这点跟淮王其实很相似。他们这支使节队伍本来就不是来谈判的。 从扬州城到江边。徐步而行也只需要一两个时辰。现在策马。速度更快。听到周迎的一句抱怨,孟褚良瞥他一眼,明显曾经的这个淮王未来女婿对柴锦有些轻视。柴锦这个人,虽然表面上很愚笨,只要跟他交过手的都会发现他的内涵,如果没人发现柴锦的优点,像柴锦这样的笨人也不会高居讨逆大元帅的职位,做的还不错。 “船只方面。这些日子可有进展?”孟褚良突然问道。 此时使节队伍已经离开扬州的南城门一段路,路上除了朝廷军几个护送的侍卫,并不见大规模的调动。现在朝廷在扬州的防线,还是以扬州一座城为主。 “我军南下之时,江北的船只即便没被征调的,也都通通烧毁,现在朝廷方面又只是在研究新武器,并没有造船的意思,或许这些日子会从沿江的其他城市调一批船过来。”周迎道,“不过据学生猜测。朝廷军即便要取道往南也不会从扬州直接南下。” 淮王在北方的情报工作开展的很好,朝廷有什么风春草动瞒不过淮王的眼线。而像征调船只又或是造船,所动用的人力和物力都很巨大,想隐瞒也隐瞒不得。说没有,那就很可能是真没有。 “文良,你是说,刘文严会率军直接从敛州以西南下,避开淮军的江防?” “难道他不会吗?”周迎道,“若是从扬州直接南下,他有多少精兵良将也要葬送在江水之上,北方人不习水战,若是我们的威武舰队配合上那刘文严研究的火炮……” 孟褚良白了周迎一眼道:“身在敌境,不能胡言乱语!” 淮王的巨型船队,正是淮王反败为胜的秘密武器,只要朝廷军敢从江水南下,只要被淮军的水师逮着,就一定会痛打落水狗,这次的落水狗是真的落水狗。北方人多半是不习水性的,就算习水性,大船压制小船,有火枪也无济于事,火炮在小船上根本发挥不出任何的威力。 周迎突然似有所思道:“相国,今日学生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扬州城有人从高出摔下来,摔的粉身碎骨,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摔死的是什么人?” 周迎摇摇头道:“不知,好像是从城楼上跳下来死的,当初学生还怕是我们的细作被朝廷发现,被逼着跳城楼。后来看朝廷慎重其事的模样,并不太像,你说这跟这场战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南北陈兵在岸边,突然有士兵跳城楼自杀,这事情很蹊跷,但想了想也没多少蹊跷。 现在正值寒冬,扬州城的城墙又多年失修,就算摔下来个把人也不当稀罕,孟褚良正要仔细考虑一下这件事是否跟战事有关联,便远远地看到江边上,兵马似乎有所调动。一个他曾经见过的年轻人,骑在马上,在一群侍卫的护送下,像是在等待淮王使节的到来。 刘文严。 “果然是他。”孟褚良不由慨叹了一句。 刘愈并非是在特地等孟褚良一行,刘愈在江边视察江防,便听说淮王使节的队伍往这面来了,便顺道相送。对于刘愈来说,也挺怀念当初在建康城遇到的对手,棋逢对手,想不重视很难。 “淮相,现在该称一声国相了。”刘愈下马迎接过来,笑道,“本将刘文严,有礼了。” 孟褚良上次见刘愈,觉得虽然他有股气势,但还不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步,现在才两个月光景,刘愈便从一个只有权力没有带兵经验的小毛卒,一跃成为改变战局的绝对统帅。孟褚良也终于知道当初自己没看走眼。 “幸会,幸会。”对于孟褚良来说,刘愈是谁并不重要,他更想将当初那盘棋下完。 下完那盘棋,还有布局天下的一盘棋等着他们。 “棋?”被孟褚良一说,刘愈一愣,随即笑道,“一局残局而已,当不得什么要紧事,不如将来天下平定了,我们再坐下来好好下完,今日就以茶代酒,送淮相过江!” 第二百五十三章天玑之火 江上轻舟映着斜阳,波涛虽然不及海中的汹涌,却也好像随时要将轻舟翻没。 送走孟褚良一行已经是黄昏,紧接着江两岸升起火光点点,隔江而望,这也正是现如今江水两岸的形势。正月十四夜,距离上元节只剩下一天时间。 刘愈看了一会,转身要走,没想到却见到吴悠的身影。江边夜晚的风有些大,吴悠站在哪里除了头发迎风而动,全身都好像一座泥塑的雕像。 “见着你重孙女了?”刘愈随口问了一句。 此时刘愈正要回扬州城,江防的大任会有齐方全权负责。 “丫丫又不像你这小子,到处跑。”吴悠说了一句,“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嗯?” 刘愈打量着吴悠,这堂堂的神棍国师不在长安城呆着当个闲人,先是到建康,再到扬州,一直不安份。到现在刘愈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为何,军国大事显然不用吴悠去理会。 吴悠脸色有些为难道:“你明天晚上,是不是打算火烧建康城?” “啊?” 刘愈一惊,心中稍有不安,时间上吴悠是点对了,只是事件……倒不是因为吴悠戳破他的心思,而是压根他就没做过那样的盘算。 刘愈脸色不悦道:“你从何处听说?” “别管我从哪听说,我来,就是想劝解你一番,若是可以,放过建康城的百姓,他们是无辜的。”吴悠说完。又补充道。“要说的就这么多。” 刘愈见吴悠要走。马上留住他,吴悠大老远跑出扬州城,就为提醒他放过百姓? “吴大国师,不把话说明白,我会以泄露军机的罪名砍了你的脑袋,你自己掂量一下。”刘愈板着脸威胁道。 本来刘愈只是一说,但吴悠还真好像当真了,面色沉重。继而又阴沉不定。 “到底发生何事?”刘愈问道,“你去建康,见的到底是何人,所为何事?” 吴悠叹口气道:“既然都到这份上,我也没什么可瞒你,我去建康,为见一故人。说起来她跟小老儿一样,都是喜欢推算星相,卜测吉凶祸福,在国运上。她所测算的结果,要比小老儿还要精确。” 刘愈向来不齿于伪科学。不以为然道:“她推算出我明天会火烧建康城?” “她倒也没这么说,但她的卦象,却是天玑大火。天玑主人伦祸福兴衰,而天玑在上元节会最明亮,又为天子之下,在她心目中,淮王是真命天子,她曾预料淮王必为天子,现在也证实了,淮王的确当了几天的皇帝。现在天子之下落于大火,那将意味着建康城必是付之一炬。” 刘愈听的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吴悠前半段说的是什么,后半段大致听明白了,有个神棍预测明天建康城会被一把火烧的干净。 “城破了着火,也不一定非是攻城的干的,也可能是……淮王自己想不开把城给烧了呢!” 吴悠见刘愈嘴硬,还以为他死犟不肯承认准备放火烧城,叹口气道:“就当提醒你吧,若是犯了禁,恐怕这场火也会连累到你自己身上。天玑之火,会还复己身。” 吴悠这次去意已决,刘愈紧忙上前拦住他,问道:“吴大国师,预测天玑大火的,究竟是何人?连你都信任于她?” “修道逆天之人,姓名已无关紧要,尤其是修道的女子。她到底姓甚名谁,小老儿历来都不知,只是犬子当年与她相交莫逆,若非犬子不到二十便应了吴家的劫数,此人或许已成为小老儿的儿媳。” 刘愈本听到是女子,还有些臆念,又马上想到为淮王效力的柳丽娘。但听到吴悠搬出儿子,这一想,吴悠都已经九十多岁的人,重孙女也已经长大成年,况且他吴家的男丁统一活不过二十,这要算计一下……刘愈还真算不出来这个曾经跟吴悠儿子,也就是小结巴吴烁的爷爷有一腿的女人到底现在“芳龄”几何。 两只脚没进棺材,也进去一条腿了。 目送吴悠离开,刘愈心中还是想着事情,倒不是想那个老奶奶级别的神棍,而是因为他已经作好准备在上元节攻建康城。还有些细节方面没有落实。 被吴悠“天玑大火”一提醒,本来没头绪突然就有了头绪,很难办的一件事,豁然开朗。 想通这一关节,刘愈一个人哈哈大笑道:“吴老头啊吴老头,说什么不想泄露天机,这次你不但泄露天机,还被我给利用上了,你说这算不算造孽?” 要是被吴悠听到这番话,一定会气的吐血。本来刘愈就没打算放火,现在他也要考虑一下刘愈是否真打算一把火将建康城给烧了。 ………… 建康城。 孟褚良和周迎一行连夜回到了建康城,又马不停蹄地到此时的皇宫,彼时的淮王宫见淮王苏云曜。 苏云曜孑然一人,坐在小亭中自斟自饮,独女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本来天下就将为他所得,现在却竹篮打水,不但占领长安城无望,还要为开春以后的战事担忧。 孟褚良将此行扬州的细节对淮王汇报过之后,淮王亲自为孟褚良真了一杯酒道:“孟兄,不妨坐下来,你我把酒言欢。” 在孟褚良面前,淮王从来没什么架子,但孟褚良还是对淮王保持了应有的尊重,何况现在淮王已经贵为天子。 “皇上不担心刘文严有后招,再耍阴谋诡计?”孟褚良坐在石凳上,看着淮王问道。 “刘文严在年前可以屡战屡胜,主要因为他走了一步险棋,这样的险棋可一而不可再,现如今江水滔滔。若然刘文严想过街来攻。必然要调动大量的船只。现如今他却没有。” 见孟褚良满面忧色,淮王笑道:“孟兄,你我均是做大事之人,岂能为一后辈小子劳心?不是说带了那火枪来,可否让我一观?” 孟褚良点头,去院外将恭候在那里的周迎叫进来,亲自演示了火枪的使用方法。当淮王见识到火枪的威力之后,既惊又喜道:“竟有这般厉害的兵器!可叹刘文严无从专享。只要淮地精良的工匠夜以继日赶制,在来年开春之后,我淮军也可用上这般兵器。以我淮地将士的精良,必然可在那竖子儿皇帝士卒能力之上。” 孟褚良本来想说,虽然得到火枪的样品和图纸,但在一些关键细节上,不是光有图纸就可以制造出来,但此时淮王在兴头上,他也觉得淮地的工匠可以克服难关,也就没提。 见到火枪之后。淮王心情大好,之前他的担心完全来自于对刘文严军队超群实力的无知。现如今知道了朝廷军队战无不克的法宝,还可以善加利用,怎能叫他不开怀。 “明日便是上元节,我淮地自去年开战以来已有数月未喜庆过,让城中的百姓,与兵士一起,军民同欢!”淮王兴致盎然道。 孟褚良问道:“明日不宵禁?” “接连宵禁两个月,城中那些商户和世家子弟一定都憋坏了,明日在城中举行上元灯会,让城中富户出一些娱兴节目,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再吝啬了!” 淮军出征,淮王为了收买人心,连富户的捐赠都没有接纳,本来淮王以为在物资上定然不会缺乏,谁又会想到靖王的粮草会接连被劫,淮军会到无粮应战而撤兵的地步? 现在淮王让城中富户出节目,其实也是想借着这机会再提捐赠之事,现在淮王没有了定王和靖王的支持,光靠遥远在蜀地的蜀王,根本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羊毛还要出在羊身上。 …………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从白天开始建康城便逐渐热闹起来。 城中因为北方的战事,已经有一两个月未见这般喧嚣和热闹,一方面淮王公布了与朝廷停战的协定,双方停战三个月,这般百姓就无后顾之忧。另一方面,淮王牵头,城中官府衙门连同富户一同举办上元灯会,在灯会上,还有糕点和礼品向百姓发放,这样白赚的好处百姓也都不会放过。 城中的富户也都很给淮王面子,不管是上元的灯会,以及捐赠军用物资方面,他们都很尽心尽力。毕竟现在他们的命运已经跟淮王联系在一起。他们想若是朝廷的军队打过来,一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毕竟淮王的崛起就是靠地方家族的势力,朝廷免不了要秋后算账。 上元节夜晚,建康城的皇宫里热闹非凡,城中有名望的家族家主,以及一些官绅都被请到了皇宫一同庆祝节日。酒席从皇宫的正康门到英武门,到处都洋溢着一股节日的喜庆。 只是这喜庆的氛围中,又笼罩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毕竟现如今淮军在战场上失利连连,淮王的天子之位又未必长久。 “诸位臣工,虽然你们中有的人身上还并无官职,但朕在这里许下承诺,日后朕平定天下之时,诸位必可登临朝堂,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淮王举杯笑道,“与朕共饮!” 随着与会的人一同饮下一杯酒,城中的上元灯会也正式开始。 一道绚丽的烟花升空,紧接着更多的烟花随之升起,一道一道的形成美丽的风景。 突然,一个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形成一个巨大的花斑,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可惜烟花的绚烂短暂,这巨大的焰火只是一闪即逝。 “这是谁家的焰火?这么特别?”淮王见下面的人看的尽兴,不禁笑问。 孟褚良走上前,目光还停留在原本烟花炸开的远处的天空,心中振海至极,因为他知道,这般的烟花之绚烂他生平仅见,根本不可能是民间工匠可以制作出来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神兵 一道绚丽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整个建康城的百姓都在为这一幕而欢呼,连同皇宫里的士绅和富户代表,也都惊叹而陶醉,并未察觉期间的异样。 淮王称帝的首个上元节,这绚烂的烟花,应是某家豪门大户为今晚特别准备的娱兴节目。至于是哪家准备的,一时间还没有头绪。 “皇上,似乎不妥。”孟褚良走过去跟淮王说道。 淮王笑道:“孟相国定然是多虑了,这不过是一次烟火盛会,又有何不妥?快看,又放了!哈哈,回头看看是哪家准备的,重重有赏!” 难得淮王高兴,孟褚良也就没再说什么。他借故想下去问问,到底是哪家可以制造出这么绚烂的烟火,刚到宫门口,便见到周迎一副慌张的模样进来。 作为建康都尉司马,周迎今晚并没有出现在宴会中,他要负责宵禁解除后整个建康城百姓的协调有序,不能出乱子。 “何事如此惊惶?”孟褚良问道。 周迎失去常态,身体颤抖着有些站不稳,道:“相国,这……刘文严他杀过来了!” “刘文严?” 孟褚良先是一愣,但很快明白了一些,现在刘文严的名字已经成为朝廷军的代名词,说是刘文严来,其实也就是朝廷军杀过来。 可这又怎么可能,朝廷军的船只缺乏,就算刘文严敢冒险让朝廷军的兵士以轻舟过江,但毕竟运不过辎重,也不可能迅速地攻破江防,何以让周迎这般慌张? “说清楚点!”孟褚良道。 周迎哭丧着脸道:“那些士兵,从哪出来的都不知道,突然就冒出来,有的还可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城中已经陷入了混乱……” 孟褚良本来还觉得刘文严不可能有三头六臂,现在看来那年轻人真跟三头六臂差不多了。 把人从地里“长”出来。这除非是通神之人,否则没人有这般本事。 正说话间,突孟褚良突然感觉身边不妙,一个黑影似乎是将他笼罩了,孟褚良一抬头,便见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他砸了过来,孟褚良紧忙避开。那物体落在地上,像是有一层皮包裹着,中间还在蠕动。像是一只被布蒙起来的大鸟,又好像是一只巨型从天而降的蛆虫。 侍卫已经将这奇怪的物体给包围了起来,但没有侍卫敢轻易上前,只是用长矛对着。突然。蛆虫像是破了茧,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冒了出来,然后黑黝黝地枪口对准了周围的士兵。 竟然是一个人,而且是朝廷军的士兵,莫名就从天上掉下来了。这士兵显然也没料到自己会不小心“掉落”到淮王宫,惊讶地抬起枪口开了一枪,随着枪声倒下一名侍卫。但很快他也被戳成了马蜂窝。 那士兵死的有些惨,不过对淮王宫的侍卫,以及孟褚良,还是有很大的震慑作用。这个朝廷军的士兵竟然绕过了建康城的城墙,突然出现在淮王宫,从这里距离江边有几十里远,这士兵又是如何做到的? 城中喊杀声逐渐升高,一场血战。突然出现在建康城中,淮军猝不及防之下,防备也不充足,而接连不断的朝廷军士兵如此从天上源源不断地降下来! 孟褚良看着远处不断落下的黑sè的影子,这些影子初期还是一个人在应对周围的敌人,但他们很有序地往城中城门的方向聚拢,这应该是刘文严下达的命令。让他们夺取建康城的城门,以便大军可以入城。 “古有神兵,自天而降!”孟褚良悲凉地慨叹了一句,继而大叫道。“快去通知皇上,暂且回避!” 孟褚良抬头望着茫茫的夜空,在夜sè之中,即便能升上高空,也难以准确地确定方向。他终于知道外面连天的烟花为何会那般灿烂,原来是刘文严利用秘密的情报人员,在城中燃放焰火,为天空中的部队来指点方位。至于刘文严是以何种方法来实现的神兵天降,孟褚良一无所知。 城中的混乱一发不可收拾,这次朝廷军的神兵部队虽然不及守军多,但毕竟是突然深入敌后的要害部位,手上还有强大的火器作为后盾,也逐渐在城中站稳脚跟。这些士兵从高空跳下来,用张开的布伞落地,有的运气好,直接落在街道或是小巷中,又或者是普通农家的小院里,只需要将身上的布伞剪开,他们就可以走上街头往预设的目的地冲去,普通百姓见到他们从天而降,还以为是厉鬼降世,根本都不敢靠近。但总有运气不好的落在淮王宫,遇到的敌人就会是数以十倍,要是落在水塘和河水中,再加上北方人不习水xìng,那只能说倒霉。据说这一天,光是秦淮河上的花船,就帮忙救起了上百个落水的朝廷士兵。 建康城的焰火升腾并未因为神兵天降而中止,相反更多的烟花燃起,有不少士兵降落的时候都会先点燃一簇烟花,这是他们落地后的第一项使命,就是为后续的部队指点降落的方向。而城中因为并未宵禁,街道上的百姓混乱也对淮军平息这股神兵带来了难度,到后来淮军也渐渐发现,已经无法阻碍这支神兵的步伐,他们只能被动挨打,步步将防线从内城缩到外城城墙或是淮王宫。 淮王宫外的混乱情况很快蔓延到宫里,此时酒宴刚还不过半,士兵的进进出出就让那些士绅和富户代表紧张万分,心中猜测外面到底发生何事。按照道理,即便朝廷军年后会开战,但也不会到如此仓促的地步。在几名从天而降的神兵降落到宴席的空地上,再笨的人也明白了,朝廷军在上元节展开了一次特别的攻城。 虽然淮王宫的宫门已经关闭,但毕竟敌人是从天上而来,地面上的任何阻碍都起不到作用,宫门的关闭反而令倒霉落在淮王宫里的神兵士兵做困兽之争,手上的火器闪出火花,王宫的侍卫也有些慌乱无措,往往刚将几个扎堆的神兵困到角落,背后又有一批杀出来,防不胜防! 〖 jīng彩推荐: 第二百五十五章满城烽火上 整个建康城处在失控的混乱状态之下。 因为从天而降的士兵不能确定准确的方向,落到哪里的都有,甚至有很多后背背的“包袱”打不开,直接摔在地面上摔死的。 城中的军队顾头不顾尾,而城中的百姓基本有两种反应,第一种是赶紧躲进家里不出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然后求神拜佛保佑这些天兵是惩恶扬善的,不会与百姓为难。但还是有的百姓,在听到街上有人喊“天兵来收拾谋反的淮王”的口号之后,从躲着的地方出来,或抢劫或偷摸或加入天兵的一方浑水摸鱼,然后整个建康城就更乱了。 淮王宫里也是一片混乱的景象。 宫门关闭,从天而降的“天兵”,令侍卫们自顾不暇,而原本参加宴会的官绅富户代表,已经没人理会他们的死活,他们寻找出路不得,已经加入了宫女和太监们四下奔走的队伍里。 淮王一个人立在淮王宫的正殿,这是他登基为帝的地方,虽然这里也算富丽堂皇,但他也知道这里无法跟长安城的那座皇宫相提并论。他要争夺天下,坐上真正的龙椅,本来已经十拿九稳,但现在却好似云烟渐渐消失在眼前。这座建康城的皇宫,眼看也无法保住。 “皇上,定昌门失守,北军已经进城了。”孟褚良在混乱的情况下,找到淮王,汇报道。 定昌门是建康城的西北门,直连长江干道,只要定昌门失守,朝廷的军队只需过了江,快马加鞭盏茶的工夫就能入城。虽然淮王这些rì子以来已经预感到今天,但也没料到这一天会到来的如此之快。大喜到大悲,只是在一瞬之间。 “朝廷的军队……过了江?”淮王看着孟褚良。 “嗯。”孟褚良脸sè还算平静,“轻舟过江,都是些不起眼的小船。但因为我军江防被破,北军过江并未遇到太大的阻碍,如今建康城已然不能固守,不如……” “孟兄,算了。” 面对孟褚良东山再起的劝说,淮王摆摆手阻止,此时他已经心灰意冷。二十三年前。即便苏云阳抢了他的皇位,他也没这么迫切的心思想夺回属于他的帝位。 “我也只是想当一个普通人而已。”淮王语气悲凉道,“谁当皇帝,又有何差别?若非当年他害的我断子绝孙,我又何必去留有这一份执念?” “到头来,执念终究只是执念。天道沧桑,我所作的一切也都是逆天而为。” 宫门那边已经喊杀声震天,落单的天兵在集合了以后,开始组织有效的反击,与城中一些捣乱的百姓一同,将皇宫的宫门给撞开,一片厮杀声直往正殿这面而来。 孟褚良看了宫门的方向一眼。眼中最闪亮的还是那些不断燃起的焰火,此时的焰火已经完全是天兵所为,每一个在天空中炸开都是那般闪耀,清楚地标明了建康城的位置。也就是说,刘文严准备的天兵还在源源不断地进入建康城。 “皇上,敌人锋锐不可强敌,退而守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孟褚良再劝。 淮王一边走向那张属于他的龙椅。一边说道:“孟兄,你还是早些离开建康城,rì后图个太平rì子。我已经等了二十年,已经没有下一个二十年再等,就算我能熬到那岁数,天数既不向我,我又何必强求?” 淮王坐在龙椅上。表情也是那般的平静。孟褚良知道,此时的淮王不会离开他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而今天的种种,从淮王最开始决定谋反就已能预料到。成败之间,并无定数。 在孟褚良匆忙离开了正殿之后,天兵已经将淮王宫的正院完全占领,淮王的军队已经溃不成军,四散而逃的居多,很多淮军士兵都不得不穿上普通人的衣服,避到百姓家中,一些散乱的逃兵点燃了房舍和仓库,连同淮王宫,也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建康城,曾经繁华的都市,在大火面前显得脆弱无比。城中燃起的火,映着空中燃放的焰火,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灿烂无比,一个却如同阿鼻地狱烈焰。 ………… 朝廷军从定昌门而入,逐步控制建康城外城的各大城门水道,却唯独对建康城的南门放开,城中逃难的人纷纷从南门涌出,其中还夹杂了不少逃兵。 夜sè,在漫天的明火之下显得很暗淡,就是在这暗淡的夜sè之下,却在进行着一场诡异的战争。那些原本应该在城中大肆捣乱,放火闹事的朝廷军,不顾城中的残余顽抗的淮军,竟然在组织灭火。而本来应该珍惜他们自己城池的淮军,却是放火的罪魁元凶。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当看到朝廷军在帮他们的民巷灭火,而淮军却在城中放火抢掠,他们再也忍不住愤怒,纷纷加入了讨伐淮军的一方。本来淮军的士兵是他们的子弟兵,应该为一地的安危着想,既然淮军不守义,百姓也就没什么可顾及。见到朝廷军的士兵,百姓迎接加入,见到淮军的逃兵,百姓群起而攻之。 黎明时分,城中的大火已经基本扑灭。因为朝廷军救火及时,建康城这座千年的古城并未在大火中毁于一旦,但这一场火之后,城中有近乎半数的宅院需要修缮和重建,整个建康城都弥漫着呛人的烟气。 才一晚的工夫,淮军逃的逃,降的降,已经形不成有效的反击,朝廷军很快占领了城里城外的防御要道,各路军已经形成了有效的防御,防止淮军绝地反击。但从实际的情况来看,那些逃出建康城的逃兵,并没有有序的组织,而建康城周围的几座淮王的城市,也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应对反应。 胜仗没有悬念,在天兵降落建康城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 此时尚在扬州城的新皇苏彦和前锋将军刘愈,也在等待前线的最新消息,他们不为胜利担忧,最关心的自然是淮王的死活。 前线带兵的第一线将领是霍病,霍病是神兵部队的总司令,在降落到建康城之后,又是他第一个登上城楼,将顽抗的定昌门守军击溃,打开城门迎朝廷军入城。然后他又率兵杀向了淮王的皇宫,与民众一起用滚木撞开了淮王宫的宫门。 朝廷军后发渡江的大军以骑兵为先,率兵将领是齐方和张无诸,所率的都是新军士兵,这些新军虽然在作战经验上尚浅,但毕竟有强大的火器作为后盾以及无比自信的信心,这些士兵自从上了战场就不知道失败是何滋味,心高气傲也就无可畏惧,正是打头阵部队的必备心理。城中防御力量的扫除基本是由打头阵的新军完成的,他们为后续部队打开了道路。 之后便是蓝景所率的御林军配合女军副帅徐菜花所率女军所组成的中军,他们进城本来最初的目的是助打头阵的新军站稳脚跟,但中军进城之后,城中淮军的反抗已经近乎零星,因而他们将更多的jīng力放在了救火之上。也许正是因为中军中那些女兵的存在,令百姓更觉得朝廷军可以依托,就算是妇孺,也有勇气拿起水桶配合着女军的士兵来打水救火。城中可以迅速在一夜之间安定下来,中军将士功不可没。 最后便是柴锦所率的以徐州城兵将以及御林军、新军等一系列杂牌军所组成的后军。后军的目的其实也就是断后,防止淮军从两翼打击,截断朝廷军的后路。事实上淮军并未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因而后军的意义也就不大。后军的最大意义反而变成是为讨逆大元帅柴锦获得战功。柴锦上战场,是由刘愈背后挑唆,由柴锦本人主动请缨的,新皇鬼使神差地也就答应了。然后柴锦很兴奋地便乘坐着朝廷军一方少有的几艘大船过了江,进了城,匆匆忙忙走了个过场。 到正月十六天明,江面上到处可见船只,过江南下的船为多,有很多船只也是从江南边收缴过来的。新皇在刘愈和瞿竹、徐轩筑等将领的陪同下在江边大营里等待着消息,等见到了霍病趾高气扬的身影,刘愈心中也稍微安定下来。 霍病是绝对的先锋,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整个人也很干净,好像是换过衣服才来的,霍病被人扶着上了岸,正要吹嘘一下自己的功劳,刘愈马上迎上前去,问道:“淮王现下身在何处?” “淮王?”霍病一愣,“我怎么知道哪个是淮王?对,你说那个什么王我想起来了,在淮王宫有张椅子上,死了个人,他们说是什么王来着。你们看着我干嘛?” 整个江边上,都是朝廷军中大员,地位尊崇,新皇还在一边立着,居然要听一个混小子瞎掰扯,没一个人不惊讶。 刘愈心说,让霍病把前线消息带回来,肯定是柴锦人生的一大败笔,作为讨逆大元帅,虽然嘴笨了点,但由他自己亲自来说也比不着调的霍病好很多。攻破建康城,连淮王的生死都不能第一时间知悉,刘愈心中恼怒异常。 好在霍病的身边还有连乎生,连乎生要明理和懂事的许多,在新皇苏彦和这场战事的总指挥刘愈面前,事关整个后方的安定和下一步战略的布置,他知道什么是该说什么是不该说的。 “回皇上,刘将军,淮王被证实已死,尸体尚留在他自己的龙椅上,柴将军下令不许挪动,等皇上和刘将军亲自发落!”(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满城烽火下 淮王算不上一代枭雄,最多算是一个失意的政治家。但他还是选择了一种悲壮的方式,死在了他自己的龙椅上,完成他毕生所求。 刘愈亲自进建康城淮王宫证实了淮王的死讯,龙椅上的人,的确是曾经见过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连死去的方式也带着一股威严,双手扶在龙椅扶手上,好像睡着了一般。 “刘兄,没问题?”柴锦走过来,试探着问道。 柴锦说话的语气古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将淮王藏起来,找个假的出来还怕人找出问题。 “没问题。”刘愈叹口气,道,“将淮王的尸首装殓一下,等候皇上的旨意。” 关于淮王,刘愈也没想好怎么处置,这样的逆臣又是藩王,通常有两种处理方式,一个是低调,随便埋了,要不为收买人心将淮王以王爷的规格殓葬。其实人死了都已经无所谓了。刘愈更想知道一些调查不出来的事情,比如说楚王苏哲去了哪里,礼部尚书钱回到底有没有来找过淮王等等,现在这些问题随着淮王的死去,都成了无头公案。 孟褚良下落不明,定王南逃,周迎被俘自尽而亡,城中的大户有很多南逃,也有很多正在家中惴惴不安地等候朝廷的处置。所有事情都在等着新皇去处置。 淮王既死,剩下的就是淮地的彻底平定,再就是减除其他藩王天下安定。刘愈觉得离他目标中平静而无忧的生活又靠近了许多,没有淮王这个心腹大患,以后也能睡个安稳觉。 刘愈将消息带回扬州,当苏彦得知刘愈已经确证了淮王的死讯,只是稍微有些波澜,激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他也觉得算是熬过来,就好像天高任鸟飞,再不用被刘愈整天拿淮王和天下社稷来吓唬他。 “师傅辛苦了。坐。坐。”苏彦热情地请刘愈坐下,师徒二人这一落座,苏彦反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皇上,不知道定王、蜀王和靖王等人将如何处置?”刘愈恭敬问道。 只有二人在场,刘愈还是第一次这般客气地跟苏彦说话,苏彦还有些不习惯,一愣道:“师傅。还是您说,您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那个定王,抓到了?” 刘愈微微摇摇头道:“定王闻听建康城破的消息,暂时向南逃去,臣以为,应尽力安抚。” “那就安抚。没问题。”苏彦笑着说了一句,又有些担心道,“他不会先安了,又造反?师傅,您知道这个淮王就已经让朕差点送命,要是再来个淮王,那……朕就真的玩完了。” “皇上注意您的用词。” 苏彦不悦道:“用什么词就无所谓了。反正就师傅你一个人听到,一会袁相还要来,袁相说话总是会说很多道理,说的很多都听不懂,跟他说话就是累。” 刘愈知道现在袁博朗正在为定立年号的事情来回奔走,本来这些应该在年前新皇登基的时候就准备好定案,可惜之后先是关中叛乱,再是淮王谋反。没有给那些文臣准备和讨论的时间,现在新年已过才仓促准备。好在定立个年号并非十分复杂。 苏彦不需要到建康城去冒险,只需要在扬州城继续等待确切的消息。刘愈从行宫出来,正好遇上“空军”回营,这次派出去的热气球一共有二百多个,最终也只有十几个降落回地面,其余的要么不知飞向了何方。要不就已经在中途坠毁。好在cāo纵热气球的身上也都背着伞包,大多数还是得以安全的回来。 若是孟褚良当初在见到烧毁的热气球残片,以及得知有人摔死,就该想到刘愈可能会有神兵天降的安排。但毕竟现在的人思维局限,明明可以提前察觉的事情没有任何着落。 霍病在组织着那些特别部队的成员,见到刘愈,霍病迎过来满含期待道:“这次我可是立功了,是不是该有奖赏了?” 刘愈心说霍病还真是着急,现在整个朝廷都在为平定淮南的事情劳心劳力,而本该冲锋在前的霍病,在战后却回到扬州开小差。 “为何不在建康城解决淮军残军?”刘愈问道。 “那些……不用我,很多人抢着干,他们好像比我还迫切。” 刘愈手里拿着一些东西,他正准备回去跟徐轩筑和韩家姐妹吃晚餐,边走边道:“那些功劳,你不抢,总有人比你心急。” 正说话间,袁博朗已经到了行宫门口,遥遥对刘愈拱手行礼。 难得本来对刘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袁博朗,现在竟然也对刘愈提起了几分敬意,刘愈也不消受,现在的袁博朗很像一个势力的小人,但仅仅是出于对他战功的一种诚服而已,回头还是会跟他针锋相对。 “那个老头,经常往行宫跑,他到底是干嘛的?”霍病追着刘愈问道。 “相国,知道是干嘛的吗?” 霍病茫然摇摇头,霍病对朝中大小人物没什么认知,只知道顶天的就是天王老子,谁都要听年轻皇帝的话。换做别人,他最多只是听刘愈的,听一半,另一半还要耍点小花样。 刘愈本还想让瞿竹往建康城去一趟,将新皇对于淮地的最新旨意发过去,但想到有霍病这现成的人,他也不想在多麻烦。 “这些东西,交给柴锦柴驸马,剩下的事他该知道如何办理!” 在苏彦的旨意中,有对淮王尸体的处理,就是就地安葬,规格方面从简但也不能亏待。总之是要低调行事。至于定王,苏彦也是按照刘愈的意思,下旨招抚。 现在定王可算是惊弓之鸟,定王军也刚经历了溃败,没依靠的军队形不成威胁,但毕竟四大藩王中还有蜀王尚存,朝廷必须拿出怀柔的姿态来获得这些藩王的认可。并进一步削夺他们的军权和特权。 刘愈本不想再去建康城体味曾经繁华如今萧索的沧桑,但就在当晚,刘愈收到前线紧急的战报,说是霍病又带兵打了起来。 “到底发生何事?”刘愈紧忙问他传令官。 “刘将军是这样,俺们那新司令,他犯了浑,非要把那些俘虏都关在笼子里游街,那些俘虏不干了,就反了,城里城外好多人在闹,建康城又起火了!” 刘愈恍然明白过来,这是昨rì对建康城逃兵清剿不干净的结果,那些逃兵混在百姓中,一有机会,肯定还是会趁乱闹事。刘愈拳头握起,恨不能将霍病这闲的没事挑头找事的小子给宰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犒赏三军上 建康城的平而又乱只是暂时的,毕竟闹事的逃兵是少数,很快被朝廷军镇压下去。 此时的建康城没有天子坐镇,刘愈也没有过去,光是柴锦,不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因而霍病敢恣意妄为。刘愈不得不去向苏彦请旨,亲自带徐轩筑前往建康城,组织建康城的灾后重建。 刘愈到建康城第一件事就是处罚霍病,将他绑在淮王宫门口的木柱上“示众”,霍病当然不乐意,从早到晚都能听到他喊破嗓子的叫嚷。 柴锦听到霍病的交融有些不忍,也对刘愈劝了几次,想早些放霍病下来,刘愈道:“不管束,下次说不定将天捅出窟窿。葫芦,这小子不值得你同情。” 霍病到后面便开始开骂了,骂刘愈忘恩负义,刚帮朝廷攻下建康城连功劳还没赏赐就获得不公的待遇。到后面骂的累了,绑在柱子上也就睡着了,第二天醒过来接着骂。 建康城刚经历一场大火,烧死烧伤的普通民众不在少数,就算是安全逃生的也被烟呛的不轻,建康既平,灾后重建必须第一时间展开,但朝廷没有银子,淮王的仓库大多也都空着,根本拿不出银子。 刘愈正在为建康城灾后重建发愁的时候,南淮之地的大多数郡城县城的掌舵人开始向朝廷示好并表示愿意重新接受朝廷的任命,朝廷军在攻破建康城之后蓄势待发,现在淮王已死,没有人组织他们与朝廷军进一步对抗。就算有人出来主持大局,他们也知道无法阻挡朝廷军的势不可挡,顺应天命,反而成为这些城池的主脑所面对的第一选择。 刘愈也为此回了几次扬州,将这些郡城和县城的使节带去面君,不过苏彦关心的却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郡守和县尉。 “定王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苏彦很怕再出来一个藩王。再令他吃一次徐州城一样的苦,或者干脆将天下夺了,令他自己像淮王一样死不瞑目。 刘愈道:“定王军中有人想劫王投靠朝廷,不料被定王发觉,将这些将领斩首。定王当这些都是朝廷授意所为,已然对朝廷失去信任,率定王军往东南方向逃去。” “东南?”苏彦琢磨了一下。不知道“东南”离扬州有多远,“要不师傅,您带大军去将定王扫平了,定王应该没多少军队了,不难?” 刘愈没想到苏彦会这么迫切地绝后患,其实此时的定王已形成不了气候。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蜀王以及其他有兵有势力藩主的态度,他们之前奉淮王为天下的正主,现在还处在跟朝廷的对立面,这层僵持的关系需要第一时间化解,否则就是兵戎相见。 至于定王和定王军,现在是无家可归,到了哪里也不会有容身之地。 刘愈把这些关节一说。苏彦想了想,道:“师傅是不是这场仗打累了?朕也有点累了,不如……我们回长安城,有点想家了。” 之后虽然苏彦再没说什么,但从行宫出来的刘愈还是有些不对味。 这次跟苏彦相见之后,总觉得这个皇帝哪里跟以前不同了。现在反过头一想,是苏彦更加有主见了,虽然事事也会征求他的意见。但自己说的时候比听别人说的时候增多,表达他自己意见的方式也更加激进。刘愈不知道这是一种进步,还是另有其他的意义。 刘愈最怕的,还是兔死狗烹,就算苏彦现在再如何的驯服,他毕竟是天下之主,像雏鹰一样总会有展翅翱翔的一天。 现在的扬州城有些热闹。 从建康城撤下来的兵士。褪去旅途的疲劳和战事的辛苦,终于可以清静休息几天,他们也在等着朝廷的颁赏。 犒赏三军,不但有金银和财帛。更有土地和官职、军职的提升,当兵打仗,辛辛苦苦的戎马征战,为的也就是胜利那天的颁赏,兵将们也都在期待。 但刘愈知道现在朝廷是拿不出财帛来进行赏赐,本来寄希望于从淮王宫掠夺回来一批金银发军饷,现在发现淮王宫空空如也,到底是战争损耗大导致淮地空虚,还是因为被人私下运走。这些需要时间去追查,但现在他知道的是,连军饷都不能按时发,何况犒赏三军? 从长安城风尘仆仆地过来一队人马,这队人马并非是为应战而来,他们的目的,是运送从长安城而来的军需粮草、金银财帛,用以解除现如今朝廷南征军的困窘。这队人当首的,便是刘愈许久不见的韩升。 老友相见,分外高兴。 这一天是正月二十六,平定淮地的第十一天,刘愈算算rì子,从长安城马不停蹄地赶来,就算不眠不休也需要八天以上,加上平定淮地的消息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传回去,这次韩升来可说是紧赶慢赶。 “得知建康城破,我就知道刘小兄你定为军饷和犒赏之事烦忧,幸好有隋家小姐打点,很快从长安城商贸司的商户中纳捐了一批财帛,星夜兼程运来,也算能解决一时的燃眉之急。”韩升跟刘愈叙了叙别情,马上转入正题道。 刘愈看了看这次运送货物的清单,虽然也不算多,但已经是长安城商贾所能纳捐的极限,朝廷军这次到江南来的兵马算不上多,却也有六七万,算计下来,一人差不多能分到四五两银子,再加上可以空口先许下的田地和军职的提升,这次的犒赏三军,勉强能应付下来。 “韩老哥辛苦了,走,咱们去面君。”刘愈笑容满面道。 “暂且……先不去面见皇上。”韩升道,“这一路旅途劳顿,我也快撑不住了,可否先让我见见那两个乖孙女?” “艺儿和婷儿住在别院中,有女军侍卫照顾着。韩老哥,你……” 刘愈有些看不透韩升此行的用意,既然是运送军用物资,那就应该第一时间去面圣,他毕竟是商贸司经理衙门少卿兼户部尚书,来到扬州不马上面君不太合规矩。 “总之刘小兄你便遂我一次愿。” 难得韩升大老远的来,人老了要见见孙女也无不可。于是刘愈陪着韩升去见过韩家姐妹,因为这些rì子韩家姐妹都是跟徐轩筑在一起,还有蔡迎奴和吕楚儿等侍卫照顾,她们也不觉得孤单,更重要的是,只要刘愈没事就会过来陪她们。 见过两个孙女,韩升老眼通红,走出来,被刘愈问及这次见面的目的,韩升叹道:“我一生都混迹于朝堂,只为天下安定这一天。现在这愿望被你小子给实现,也到我功成身退的一天。我这就准备去跟皇上请旨,允许我辞官回乡,从此不问政事。” 韩升要挂官回乡是刘愈始料未及的,这次朝廷可以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平定淮王的叛乱,负责大后方协调的韩升居功至伟,韩升的激流勇退,让他突然觉得好像身边缺少了左膀右臂。 “韩老哥如此说,小子我也没话可说。之后rì后相见可就难了。” 韩升并非关中人,而是山东一代,若是韩升回故里,刘愈再想找这个老朋友商议事情就难了。 聚散总有时。 到了发军饷以及犒赏三军的时间,扬州城突然热闹了起来。 这次犒赏三军,除了从长安城运来的价值二十几万两的财帛,还有从靖王地和定王地仓库运到的少量金银,总数在四十万两以上。 犒赏三军分三部分进行,第一部分是补发军饷,完成之前朝廷对兵士的亏欠。有了这些银子,普通的士兵也可以回乡买二三亩熟田,娶妻生子无虞。 第二部分,是额外对有功将士财帛和田地的颁赏,这部分从高到低,按照军功的不同,会有很大差异。高的可以提拔为将领,受赏百两银子以上,并有财帛和田地的赏赐;低的可能也只有一两多的津贴,这也是大多数士兵的补贴标准。 至于田地,也是朝廷赏赐的重点。这次随军出征的朝廷军士兵,半数以上都来自于关中,而关中刚遭受大旱,土地方面还是不缺,再加上开垦荒山等特权,这些士兵其实拿到的山林和土地的拥有权不在少数,只要朝廷颁赏,一整片的山林都可能划归到某个立功将士的名下,以后这片荒山再如何发展,开垦出多少亩田地也完全由其来zìyóu支配。就算有些地方不适合开垦,山林的木材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这种许可权,往往也只有立下军功的人才能获得。 第三部分,也是军中将士最期待的一部分。就是对军职的升降调动。 这次就算是败,各地的朝廷军也基本在之后的南下战役中将败绩找补回来,功过相抵,功还有甚。对于普通随大流的士兵来说,有财帛的赏赐已经烧高香了,而对于那些拼死杀敌有功的将士,他们更期待的是军职的提升,那些财帛只是表层,只有军职提升才可以得到一份金饭碗。 但至于是金饭碗,还是银饭碗,又或是铁饭碗泥饭碗,有时候也不好界定。对于立下少许功劳的,他们还是贪心得到更多,对于立下大功的,他们又怕自己的功劳被别人掠夺。又怕朝廷事后不认账。(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犒赏三军下 天下未定,朝廷这面已经开始犒赏三军,士兵们浮躁的情绪也就起来了。 大军随时准备着向南彻底平定南淮一地,现在看来也不需要了,因为现在军中的风气太过于散乱,甚至有些军不成军。 刘愈将朝廷犒赏三军的物资从扬州运到了建康城,随即建康城的朝廷军中也开始热闹起来。刘愈将所有的物资分配给军中负责后勤的一些军将,他自己则到淮王宫的门口看霍病。 霍病已经被捆在木头柱子上超过十天,这十天虽然每天给他一个时辰活动筋骨上厕所的时间,其他时候还是要在柱子上吹冷风,一到后半夜便杀猪般的嚎叫,整个人的气势都快磨没了。见到刘愈,霍病的眼睛里总算有点光芒,道:“那个谁,你还是把我放了!我感谢你全家!” “我们全家不用你挂心。”刘愈找人搬张椅子,他就坐在霍病的身前,让霍病看着腿就发软,这些天连睡觉都是站着,他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 “我是奉天子之命,犒赏三军,哦,犒赏三军的意思就是给有功劳的军将发钱的。” “这么好?”霍病哭丧着脸,“有没有我的?” “有,但你那份……”刘愈考虑了一下,“要不这样,你把你那份交出来,我放你,不用让你在这遭罪!” 霍病本来气势已经没了,闻言挺起腰杆道:“不行!就是死,我那份也不能少,大不了给三虎他们。我替三虎他们收着,不对,是三虎他们替我收着,要是你敢不发我的,我就找天王老子,要不就找阎王告你的状。” 本来什么都不在乎的霍病,在金钱的面前也变成吝啬鬼。刘愈觉得这样不好,如果霍病很在乎金钱的话,rì后岂不是容易被人收买? “看来你还应该在这里多吹两天的寒风。”刘愈道。 见到刘愈起身要走,霍病紧忙道:“别啊,我答应,大不了,我那份分你一般。这样可以了?我这几天,吃喝拉撒都要在柱子上……要么,你还是一刀把我杀了。” “我杀有功之臣,以后大顺朝的众臣岂不是要戳我脊梁?” 刘愈凑上前,低声道,“要不这样。你出去帮我办件事,办好了,你的那份我一个子不会少,办不好……” 霍病忙道:“放心,一定办成!” 现在只要能让他离开这鬼地方,就是让他死他也乐意了。 然后霍病就被人从柱子上卸了下来,然后整个人活动了下筋骨。竟然还是活蹦乱跳的,刘愈觉得不太对劲,这小子身子板这么好?再看旁边那些看守的侍卫个个神sè不安,刘愈登时有些明白过来,感情是兵士都佩服霍病这小子的本事,没人时暗自里将他放下来休息。 刘愈心知肚明,此时也只好装糊涂。霍病已经一脸笑嘻嘻地跑过来,整个人还是从前那副无所谓的模样。 “说。叫我去干嘛?” 光是他的口气就让刘愈很不爽,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丝毫不见是上下级的关系在对话。 刘愈在霍病耳边吩咐了两声,霍病瞪大眼,刘愈皱眉问道:“不行?” “行!瞧好!” 然后霍病心急火燎地去点兵了。 柴锦摇摇晃晃地到了淮王宫门口,手上拿着木托,上面有鸡鸭鱼肉和酒水。都是原本说准备给霍病的,见到只有刘愈一个人,问道:“刘兄,不对呀!” 跟柴锦说话。有时候要思索一下他的意思,刘愈想了想,柴锦大概是以为霍病畏罪潜逃。 “没事,我让那小子去办点事。” 刘愈走过去,跟柴锦坐在淮王宫门口,两个人自斟自饮喝上了。柴锦酒力本来就很一般,喝点酒,整个人脸sè通红的,脑袋也摇晃的更加厉害。 “想你家内子不?”刘愈问道。 “想?”柴锦傻乎乎地笑着,“我家内子总说我有本事,可我这么多年来,也就这次做的事还有点轰烈,回去了,给她长脸。” 这次柴锦作为讨逆大元帅平定淮地的叛乱,居功至伟,回头一定会封侯拜相前途不可限量。但谁都知道他那点本事,回头能封个官,有个爵禄颐养天年已经不错了,至于再深一层次的对他来说就是奢念。 刘愈跟柴锦有一句每一句说着,连乎生匆忙过来禀告道:“刘将军,柴将军,霍病他……带兵出城了。拦不住他。” “哦。不用拦,是我派他出去的。”刘愈看连乎生那般紧张,也肯定是以为霍病畏罪潜逃,还可能想霍病是带着兵叛变,听到刘愈的话,连乎生才松口气。 “财帛发的如何?” 连乎生勉强一笑道:“这次咱六路军发的犒赏最丰厚,士兵们个个欢欢喜喜,不过其他军中的将士,似乎有些怨言。” “有怨言是他们的,也不看看你们的功劳。回头跟将士说,回到长安城,还有更丰厚的封赏!” 这才是发钱财,还没到真正加官进爵的时候,士兵们还感觉不到巨大的利益。为朝廷卖命,谁不图个光宗耀祖福荫于子孙? 对连乎生刘愈是这样说,但对其他军中的将士,刘愈便要以一种更加公平的心态来对待,让他们感觉到他这个总将军能一碗水端平,否则下面肯定会认为他亲疏有别,质疑他的为人。 当个领袖难,当个带兵的领袖更难。在皇帝面前,他还要放下原本的说教心态,变得谦卑而恭谨,慢慢培养起苏彦的王者之心。刘愈倒不是太担心兔死狗烹的事情,他想的是,只要能回长安城,他就可以暂且放下军中和朝廷的大事,安心做一个闲人。 柴锦一壶酒喝完,似乎还不过瘾,一个闷sāo的老男人,借着酒劲仿佛心中也有了底气,喝一壶来劲。起身蹒跚着便要往淮王宫去找酒过来,刘愈一把拉住他道:“还有个人,你要见见,是你家内子吩咐来给你带个平安的。” 说话间,马车也过来了,一个很秀气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对刘愈和柴锦行了一礼,然后将一封信交给了柴锦。因为是四公主苏碧亲自吩咐她送过来的,她也没让刘愈转交。 “谢谢啊!”柴锦很客气地谢了一声,整个人倒了下去。 醉的不省人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搞事的闷葫芦 一壶酒,刘愈跟柴锦对半喝,一人不过两杯,柴锦就已经像个醉猫一样躺在冰天雪地里,嘴里发着呓语。脸上带着笑容,看起来他醉也心满意足。 “扶他进去。”刘愈对一边的侍卫吩咐了一声,侍卫们搀扶着柴锦往淮王宫行去。 那送信的女子刘愈也不认得,对他也爱搭不理,此时女子行了个礼,跟着进门去,看样子是要端茶送水的照顾一下柴锦。 刘愈心中好奇,要说这女子,婢女不像婢女,还有一股大家小姐的气质,仪容带着一股卓尔不凡的傲慢,知书达理应该是出自书香门第。四公主苏碧为何要让她大老远来送信给柴锦?想不明白刘愈也就不想了,本来他还想在入夜前回扬州去跟家人团聚,现在眼看黄昏,回去来不及,索xìng就在建康城等霍病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柴锦便匆匆忙忙来找刘愈,见到刘愈,便乌拉哇呀地哭了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葫芦,有话好好说,咋回事?”刘愈安慰道。 “刘兄,我……我对不起我家内子,我……我……” 刘愈闻言一惊不老小,对不起苏碧?那就是—— “你跟昨rì那女子,那啥了?” 柴锦无法听出刘愈的弦外之音,哭诉道:“今rì醒来,发现与凌姑娘不穿衣服在床上,她……还被我占了身子。” 刘愈傻了眼,柴锦这闷sāo男居然狼xìng大发,趁着夫妻天涯离散夫人还有孕在身的时候,在外搞了个女人?如果是别人还好说,大不了花点银子隐瞒下去,那可是苏碧找来送信的,事后能隐瞒住? 别人家夫妻出了事,吵吵闹闹也就算了,柴锦身后那位是谁?那可是朝中无人敢惹的苏碧。想想刘愈的头就大了。 “坏了,坏了!” 刘愈这下有些乱套,昨rì就觉得让那女子进去照顾柴锦不合适,没想到柴锦居然敢酒后乱xìng。换做是昨rì,打死刘愈他也不相信柴锦敢对不起强势的四公主。可谁没有酒后失德的时候? “刘兄,你可给我想个办法,要是被我家内子知道。我……” “你就不用活了!”刘愈替柴锦作了补充,转念一想问道,“那个凌姑娘,现身在何处?” 柴锦一愣:“她她她……” “她什么她,你不会醒来发现不妥,直接穿上衣服开溜。人都没管?” 柴锦想了想,点头道:“大致……如此。我醒来以后,就穿衣服,她也在穿衣服,我穿好衣服,她……她……” 刘愈点点头算是彻底明白,柴锦发现自己铸成大错。本能地逃窜,来寻找他的帮助,身上也是衣衫不整,明显来路上也顾不得整理衣冠,更顾不上故事女主人公的行踪。至于那送信的凌姑娘,到底是自己勾引柴锦,还是被柴锦强行那啥,事后柴锦都逃脱不了干系。刘愈难以想象四公主苏碧得知以后会如何惩治这个负心汉。 刘愈也想过这凌姑娘可能是苏碧千里之外送来“慰夫”的,另一想,以四公主的为人,扯淡。 “赶紧先找到人再说!”刘愈说着便往门口行去,这要是被凌姑娘回去跟四公主告一状,说不定他也会被当作yín媒被苏碧大卸八块;要是这凌姑娘想不开了一头扎井里,事情一闹大柴锦定然会被问罪。强jiān良家妇女导致其羞愤自尽,罪无可赦,肯定要被当街斩首,回头四公主还是要拿他刘愈算账。 “他娘的。早知道昨天跟进去就好了。” 刘愈说着,到了门口,差点跟一个人撞了满怀,正是从外面愣头愣脑连路都不看闯进门的吕楚儿,此时吕楚儿手上拿着糖人吃的痛快,见到刘愈,吓得赶紧将糖人藏在身后,支吾道:“姑……姑爷……” 被刘愈一瞪,吕楚儿心虚地将糖人拿出来道:“姑爷,您听属下解释,这东西是外面买来的,不是抢百姓的,属下没做欺压百姓之事……” “谁管你这个!赶紧去,将昨rì护送来送信的女子,寻找到,拿住她找人过来报信!” 吕楚儿见刘愈不追究,撒开腿便领命去了。 刘愈见柴锦一脸的紧张,安慰道:“别紧张,事情总有转机。” 柴锦闷闷不乐地坐在椅子上,神魂都好像从身体上剥离了,然后一个劲抹眼泪,好像小媳妇被人玷污昨rì被占便宜的是他。口中还喃喃自语对不起内子云云,他越絮叨,刘愈越烦躁。 “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同床共枕了?” 柴锦抬起头,抽泣一声道:“不……不知道。” “你不知道?酒后乱xìng也就算了,就算先主动那个不是你,这事要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能成事?”刘愈一想不对,马上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占了她身子?” “她……她那里有……” 刘愈摆手阻止了柴锦说下去,他已经明白柴锦的意思,这说明柴锦在实事求是上还是很尽心的,没有被人白占了便宜当冤大头鸡公。 “何事你都想不起来?”刘愈再问。 柴锦傻乎乎地点点头。 刘愈心说这事不太好办,心说一良家女子,好端端的为何要进去照顾一个喝醉酒的有妇之夫?难道也是像他一样压根就没想过傻憨的柴葫芦敢作出越礼之事?本来他已经很烦躁了,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一向老实的柴锦也出来搞事,一搞还就将天给捅出个窟窿,苏碧rì后有个产后忧郁症啥的,他在长安城也就不用混了。 不多会,吕楚儿便匆匆忙忙回来了,老远听见兴奋喊声:“姑爷,姑爷,找到了,人找到了!” 刘愈斥责道:“不是让你守着,找人回来报信?” “她又不想跑,不用守。姑爷,到底发生何事?她还问我们何时回扬州城呢。”吕楚儿一脸不解道。 刘愈这下茫然了,这女子被人毁了清白,竟然想装作没事人?她是怕被灭口,还是怕回头被四公主报复?又或者二者兼有,兼没有,在这里不好发作要等回去找四公主告状? “她就没什么……异常?”刘愈问道,“你找到她时,她在做何事?” “在吃早饭啊,还让我们几个侍卫坐下来一起吃呢,这些rì子跟她也算很熟了,她对我们也不错呀!” 昨rì被柴锦兽xìng玷污了,第二天一清早居然还能安下心吃早饭跟没事人一样,这绝对是实力派演技派,这要是有目的地勾引柴锦,是有多大的勇气和多么重的心机?转念一想,昨天她跟柴锦成事之后,居然没马上发作离开,而是跟柴锦同床共枕了一晚,说不情愿谁信? 刘愈心说这事情不挑明也要挑明,不然是个隐患,回去了跟四公主无法交待。本来他想去当面质询,但一想自己是个老爷们,问女儿家的事情不合适,他马上想到让自家夫人徐轩筑来做。徐轩筑好歹是妇人,跟那凌姑娘能说的上话。 “姑爷,您没事?”吕楚儿见刘愈沉默不语,问道。 “没事,回趟扬州城,把你们家将军找来,就说有事。” 吕楚儿最愁的就是刘愈总叫她跑腿,闻言不由又愁容满面,道:“姑爷,属下还没吃早饭呢!” “带在路上吃,速去速回!” 吕楚儿知道刘愈从来说一不二,再说也没用,悻悻地去了。 刘愈则跟柴锦一起去考察了事发现场,因为柴锦和那凌姑娘在床上胡搞,本来淮王宫的宫女也发现了现场的与众不同,连收拾都不敢收拾,刘愈见过之后,果然跟柴锦说的一样,昨天的确是发生了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而且凌姑娘还是个室女,被柴锦毁了清白那种。 “葫芦啊葫芦,你真是害人不浅!”刘愈感慨道。 “我对不起我家内子,对不起凌姑娘!” 刘愈没好气道:“你还对不起我呢!” 柴锦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刘愈,不知道他此言何意。刘愈的意思很简单,你闲得没事找事,给我找麻烦让我帮你擦屁股,事后还要冒上被四公主追究的风险。一个视自家男人为瑰宝的强势女人,家庭被破坏,很可能会报复社会。 到晌午,徐轩筑马不停蹄地从扬州外防营赶过来,她本来还以为发生军国大事要让刘愈这般着急,当刘愈私下跟她说清楚,徐轩筑才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夫君不必太过担忧,四公主其人,还是很容易相处。” 平rì里四公主苏碧对徐轩筑不错,而徐轩筑对家庭的理解又很包容,自然她就觉得苏碧也能接纳柴锦的另娶新欢,刘愈必须先让自家夫人了解到事情的严重xìng。解释清楚,徐轩筑才眉头深锁感慨了一句:“这般严重?” “不止呢,要是被她知道咱夫妻跟这件事有关,一定会迁怒于你我,说不定还会赖我将他们家葫芦给带坏了。你不知道她在朝中是何模样,一张嘴就能将人说死,要是加上恶毒的手段……我看rì后长安城会不得安宁!” 徐轩筑道:“夫君无需担心,不妨由妾身先去找凌姑娘说说,探探她的口风。”(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既成事实 徐轩筑亲自去见了那名名叫凌絮的女子,而刘愈则跟苦瓜脸的柴锦躲在纱帐的的后面,想得知第一手的消息。 凌絮的父亲是户部的一名官员,本身也是四公主党的一员,这次韩升负责运送物资南下,凌絮的父亲随同,而凌絮又要在父亲的帮助下送妹妹到江南来嫁人履行婚约,因而四公主也托她给柴锦带来家信。也就因为这样,才落下她和柴锦独处的机会,令柴锦这榆木疙瘩铸成大错。 徐轩筑身着一身妇人的长裙,显得很娴静,丝毫看不出是一个拿惯了刀剑的女将,因而那凌絮开始只是以为徐轩筑是哪家朝廷大员的夫人,行礼过后,神情还是很自然。但当在徐轩筑表明身份之后,明显能感觉出凌絮的紧张,估计她也能猜出来,女军的主帅无事不登三宝殿。 “凌家妹妹不知到江南来,过的可是安好?” 面对徐轩筑的热情关怀,凌絮突然间流下眼泪,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却也不说为什么。 “妹妹何必如此?” 那边的徐轩筑要扶,这面的柴锦似乎也很不忍,对于一个跟他已经发生关系的女人,柴锦也显得很紧张,这是柴锦一辈子做的最男人的事,就算是刘愈,外面养个外宅也总怕被家里知道,然后被外人说闲话,何况是无大能的柴锦。 “别露面,会坏事!”刘愈低声提醒道。 柴锦这才收起紧张的心态,继续看下去。 徐轩筑将身子发虚的凌絮扶到椅子上坐下,凌絮坐在那里啜泣不止,徐轩筑问她话她也不说,徐轩筑最后也实在没法了,问道:“凌家妹妹,你准备如何应付此事?” 其实一得知徐轩筑的身份,凌絮就已经猜到徐轩筑的用意,毕竟徐轩筑不但是女军主帅。还是柴锦好友刘文严的夫人,柴锦遇上这种事肯定会找人解决的,而刘愈作为柴锦为数不多的朋友,肯定会出来帮忙。徐轩筑像是在征求意见,但凌絮似乎感觉,这徐轩筑其实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奴家该死,不知该如何处置!听凭徐将军发落!”她这么说等于是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徐轩筑来处置,或者说是按照柴锦的意愿来处置,毕竟徐轩筑代表的是刘愈,再就是代表柴锦的立场。 通常家有母老虎的男人,本身还有权有势甚至能只手遮天的,不小心跟外人发生关系。一般是塞银子了事,利用权势上的给女方的家人施压,从此拟定一份协约,rì后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凌絮虽然不懂这些,但大致也知道柴锦不会善待于她,因而她也没什么别的奢求。 徐轩筑在来之前本身就没得到授意,刘愈也只是让她来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叹口气道:“妹妹言重了,不知昨rì……到底怎生一回事?” 凌絮担惊受怕的,轻轻啜泣着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原来本来凌絮进去只是想让柴锦写份回信,好让她带回去交给四公主,苏碧当rì临行前也是这么嘱咐她的,毕竟她以为刘愈当晚就会带女军侍卫一同护送马车回去,她不想将事情拖到第二rì。可谁知道她一进去,只剩下柴锦和她二人。柴锦便开始上吐下泻,得意间还说他的功劳,说的高兴了,柴锦便开始对凌絮动手动脚。 按照凌絮的意思,柴锦是男子,她拧不过柴锦的权势和力气,就只能吃哑巴亏送上自己的身体任他使唤。本以为他会负责,收她当个小妾也行,谁知道柴锦第二天醒来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吓的穿上衣服就跑了。跟昨rì那个意气风发的柴锦就是两个人。 听完凌絮的讲述,徐轩筑安慰了几句,凌絮便哭的更加伤心。而刘愈这面却感觉听了一个离奇扯淡的故事,难道柴锦喝了酒,就变成另一个人兽xìng大发? 禽兽啊! 刘愈想,自己怎么就没碰上这么好的事。**,你侬我侬,何等的逍遥快活,事后难得女人还不一哭二闹三上吊,真是人间稀罕事。 “葫芦,昨rì……可是如那凌姑娘所说?”刘愈看着柴锦。 柴锦整个人都焉了,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 刘愈趁着徐轩筑还在劝那凌絮,带着柴锦出门来,找来昨rì送柴锦进房的几个侍卫,一问才知道,是柴锦主动留下那凌家小姐在屋子里,之后似乎还毛手毛脚的,一个进去送洗脚水的侍卫看的清楚,便没敢进去打扰。 “没有啊,我真的没有……”柴锦这时候在事实面前就想抵赖了,好在刘愈不会让他做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 刘愈先对那些侍卫说了几句,用了点手段让他们闭嘴,然后将柴锦叫到一边,说教了几句,大致的意思是,当男人就要负责,不能始乱终弃。 “可我家内子怎么办?”柴锦很冤枉地看着刘愈。 “先瞒着,走一步看一步,但总不能让你留下个坏名声,以后要是被人知道了,你说你还有脸活?”刘愈说这话,立场是对的,但总觉得是在教唆人犯罪。而犯罪的对象,还是那个处处跟他针锋相对的四公主,刘愈名义是怕苏碧报复,其实很想看这对活宝夫妻的热闹。谁叫他一直看柴锦和苏碧夫妇不爽? 现在柴锦已经跟往rì不同,这次朝廷平定叛乱,柴锦可是大功臣,回去以后在朝中也再不是一个傀儡的四驸马,以后也该有他自己的封号。这样一来,柴锦在外面养个外宅,就显得不是太另类,想这年头的达官贵族,不养个三妻四妾都对不起身上的一身官服。以后凌絮给他生了儿女,苏碧也年老sè衰,朝廷也没那么高地位了,再知道恐怕也只是闹腾一下,未必舍得将柴锦给休了。 “可……可我总觉得,对不起我家内子。”柴锦马上感觉到问题关键所在。 “那你是怕你家内子生气,所以想来个始乱终弃?”刘愈板起脸问道。 “不……不是。我……我……” 柴锦本身没什么主意,何况还是事关他家庭幸福的大事,自从他出生以来,他的命运近乎都是被规划好的,使得他这个不开窍的笨人,在家族衰落之后也能混的风生水起,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忠诚和老实,让慈母心泛滥的苏碧看对眼了。 “这样。”刘愈最后出主意道,“这事情,你们就装作没发生,回头只要四公主看不出破绽,你们就可以继续保持来往,以后等事情平息了,慢慢跟她说,相信你家内子还是体谅你的苦衷,会原谅你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霍小将军的烦心事 事情既定,徐轩筑过来请示意见,刘愈就照直说了,柴锦诺诺的答应。他本身没主意,这般事来的突然,他只能接受别人给他的安排。 徐轩筑过去跟凌絮当面说了:“妹妹,四驸马其人也并非薄情寡义之人,不若暂且不将此事声张,回长安城后他自会照顾于你,日后设法纳你进门。” 凌絮一介女子,主意更加不多,本来她也没打算将此事张扬。女儿家名节受损,虽不至于要青灯古佛老此一生又或投井自尽,但总归是有辱家门,日后言嫁难上加难。只要柴锦愿意负责,她还是乐得接受的。 在得到凌絮同意之后,柴锦亲自去跟凌絮解释,刘愈和徐轩筑也特地避开,一个多时辰后柴锦才结束密会出来,脸上隐隐有些笑容。 “解决了?”刘愈问道。 “还好。”柴锦淡淡然道,“她说,会将此事守密。我相信她。” 刘愈心说,现在不是凌絮愿不愿意守密的事,而是能否守住那道不透风的墙。就算是凌絮掩饰的好,以后也难免会被家人察觉端倪,此事还有不少的侍卫知晓,传出风,柴锦就难做人。 不过好在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此时淮地尚未彻底平定,藩王和藩主们现在态度模糊不定,若是朝廷处置不当,他们还是很可能联合造反。现在淮王已死,其他的藩王和藩主更关心的还是是否削藩削地方兵权的问题。 霍病一去没了消息,其他人不知这个攻破建康城立首功的年轻小将去往何处,私下里纷纷有猜测。基本归于刘愈处罚霍病。将霍病逼走之言。流言甚至对霍病投奔方向有所揣摩。一是失踪的淮相孟褚良,准备助其东山再起。二是往蜀地去,蜀王在这次平叛中损伤最小,日后造反也最有机会成事。 “夫君,二虎究竟去了何处?”最后连徐轩筑也忍不住问刘愈。 此时已经到二月底,大军依旧驻扎在建康和扬州城两处不动弹,不继续进攻,也不撤兵。而是白白每天大量的军需损耗,后勤每日都要从后方运送物资南下。 “让这小子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刘愈这么一说,徐轩筑立时宽心。他对刘愈很信任,旁人的风言她最初也怕是事实,还不知怎样劝解刘愈让他想开些,但听到刘愈说霍病并非私自出走,心中也就定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朝中大臣已多次催促皇上班师回朝。夫君执意不肯,可是还有下一步举措?” 因为此时南淮各地的郡县。均已将效忠文书呈递到扬州城行宫,淮地自建康以外等于是不战自平。那些文官政客以袁博朗为首,自然想的是早些结束外面的奔波回长安城,但刘愈认为,此时正是朝廷军中最危机的时刻。没有大军压境,敌人随时还会卷土重来,必须要将未知的危险变成已知,然后铲除。 刘愈将大致道理一说,徐轩筑点点头表示同意。刘愈又道:“这一两日,应该有动静。” ………… 柴锦的婚外遇暂时平息。 凌絮本想先行回长安城去,但刘愈怕她回去乱说,而新皇和柴锦等人不在长安,四公主闹事鞭长莫及。只好留下凌絮,随大军一同回去。 在军前职位上,又有所调动。 新皇将前锋将军提升为左军元帅,而将原本的讨逆大元帅柴锦降格为右军元帅。这个调动令刘愈暂时在军职上跟柴锦平起平坐,但事实是,但凡朝廷军中的兵将,也都了解现在事事处于刘愈的掌控,柴锦最多只是个傀儡。左军右军分别掌管哪些部队兵将们不清楚,但从上面的意思来看,至少他们自己的一军定然是左军无疑。 好在自攻破建康之后,也没什么战事,大军暂时没有撤退或是进攻的意图。而加官进爵的事,似乎要等到大军回朝之后再做,一些有功的将士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这场胜利来的很突然,谁也没料到淮军从强横到灰飞烟灭,只是不过半月工夫。自负,也就令朝廷军中将士没有察觉到身边潜在的危险。 但刘愈,却将这危险跟新皇说的很明白。 从淮北到淮南,一直处在一种家族治理地方的怪圈之中,淮王定王之流,说白了就是这些家族支持起来的地方政治头脑,而淮王和定王在治理地方以及争夺天下,所依靠的也都是这些家族源源不断的人脉金钱物质支持。 现在淮王虽死,但只要地方家族势力不能瓦解,他们随时还会拥立起第二个淮王与朝廷对抗。而这次攻破建康城的战事虽有些惨烈,却未对淮地伤筋动骨,淮地富饶,必须要用武力暂时压制地方势力的抬头。 刘愈道理说的明白,苏彦也就没那么坚持回长安城。 虽说长安城是他土生土长的地方,但那也不及他如今在扬州城的逍遥,小鱼在身边,还有地方官吏不断的进献,吃的好睡的好玩的更好,吴公公每天都会拿些好玩的东西来孝敬他。这段日子的逍遥,已经快让他将在徐州城两个月的晦气一扫而空。 “师傅,朕没问题,就怕袁相他们有意见。年号也定好了,要不您给看看?”苏彦漫不经心地说道。 袁博朗等文臣订立的年号是启昌,开启昌隆国运的意思。也没多少特别的,现在感觉是天下初定,要用一些面上的东西来粉饰太平。 刘愈道:“皇上自行定夺便可。” ………… 二月二,龙抬头。 这一天是一年中万物复苏的节日,在地方上,庆祝的规模甚至要超过春节或是上元节。 春节合家团聚,但那仅限于游离在外的人,如今普通老百姓大多一辈子只守着一亩三分地,天天团聚,过个年最多吃顿好饭,也就算了。而上元节,地方上的庆祝活动多由官府牵头举办,地方士绅联手协办,所庆祝的活动,灯会等也都是文人雅士和富户们趋之若鹜,普通百姓最多只是凑个热闹。 二月二却不一般,这是地方农民和百姓祈求一年风调雨顺丰收的日子,所涉及的活动,也都是地方上自己组织的,年年岁岁各家各户都要参与其中。这是老天爷赐予百姓的节日,普通百姓可不敢轻视怠慢。 地方上这一天很热闹,刘愈怕群众聚事容易出乱子,因而加紧了对建康周围地方活动的监察。 也就在这一天,霍病风尘仆仆地从外回来,手上还拿着一方木匣。 霍病突然间从失踪到出现,很多人始料未及,而霍病来的方向是南边,很多人大致猜到什么,却不真切。当霍病将木匣呈交给皇帝之后,众人才明晓,木匣中是定王的首级! 霍病仅以几十轻骑离开建康城,追踪已逃走近十日的定王军,这居然还能被他斩定王首级毫发无损的归来,没有人不赞叹他的本事和能力。关于之前他跟刘愈闹掰,以至于令他背节逃走的谣言等于是不攻自破。 行宫的小朝会上,苏彦先是被定王的脑袋惊吓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常态,见众臣都在打量他等待他给予霍病赞扬和封赏,苏彦笑笑道:“此次平定逆王叛乱,霍小将军居功至伟,待班师后,朕定有重赏!” 说有重赏,目光却在下意识瞟刘愈,这赏赐好像是要刘愈来做一样。 皇帝这小小的举动被一些与刘愈交恶的文官瞅在眼里,隐隐间都有些不忿,这次平定淮地之后,刘愈在军中的地位已经彻底牢固,在文官严重他已经成为权臣和逆臣的代名词。毕竟军人不能问政自古以来在文人心中已经根深蒂固,现在刘愈虽然很“文弱”,但已是军中武将,他一再对新皇的从政以及朝中大小事务的干涉,令文人已经将他视作对立面。 从行宫出来,霍病有些不太高兴,本来他指望着立了大功回来就能权财皆收,不曾想连皇帝老子都只是给了他个空口的许诺,说是回到长安城,霍病压根就没觉得长安城会是他的家。那地城墙高,人也多,人心险恶的肯定人人看不起他,他更希望早点拿到赏赐带着几个小跟班早点回老家显摆,当个人人都惧怕的“员外老爷”。 当“员外老爷”,是霍病这辈子奋斗的最高目标,也是之前被那些员外老爷欺负惯了,他拼了命从军杀敌,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回家乡踩那些员外老爷一脚,能跟他们同身份站在一起他也没别的奢求。 “喂!你答应的事,怎么没兑现?”霍病气呼呼地看着刘愈。 刘愈瞅他一眼道:“当初我吩咐的就这点?事是按我吩咐来的?” 霍病强词狡辩道:“那些完不成的,你也不能赖我啊,谁知道那些兵,根本不听我的,当时我一怒,差点把他们都宰了。” “你怎么不宰?” 霍病嘿嘿一笑道:“我就带了那么点人,人家一群一群的,我怕不能活着出来!” 刘愈没想到霍病也不再是有勇无谋了,也知道贪生怕死。 这次刘愈给他的任务,就是通过联络朝廷布在定王军中的眼线,秘密做掉定王然后将他首级带回来,顺带招降定王军。实际上霍病只完成一半,定王军在定王死后分成几系,在往山贼的方向发展。 第二百六十二章自家老婆别人家的娃(上) 霍病带着几分不情愿回了军营,被捆在木柱子上十天,这次追敌又花了七八天时间,风餐露宿的人也有几分清瘦,回军营休息。 到了晚上,部分军营正在举行庆功宴。说是宴会,不过是每人发一斤烧肉,一小壶酒,然后拿着板凳到空地里看戏。开戏是军营庆祝胜利的最时髦节目,只有富庶的地方才有好的戏班,能给整个军营开戏,所动用的人力物力不在少数。 兵士大多都是贫苦百姓出身,很少有机会看到戏曲表演,有这样的机会都争先恐后,整个军营里都簇拥满了人,吃着烧肉喝着小酒看着戏,虽然冒着点小雪,但总算是惬意。 刘愈在扬州外军营里找到霍病,此时他正在跟几个同乡凑在一起看戏,一脸兴奋的模样,整个好像一个戏剧发烧友。刘愈走上前捅捅他肩膀,霍病回过头看到是刘愈,站起身随刘愈走出来。 “啥事?没事的话,我还要回去听他们讲戏呢,这出戏真过瘾。”霍病吃着烧肉兴头十足道。 “你现在都升正将了,还跟士兵在一起……” 霍病不乐意道:“我本来就是从士兵起来的,再说那几个都是我同乡,说的上话。” “我是说你连点正形都没有,看看你。”刘愈指着霍病邋遢的衣着道,“回来也不知道换上身干净的。以后要在士兵面前有点威仪,不然怎么在军中立威?拿去,这是皇上对你的一点赏赐。” 刘愈将两块白玉递上前。这两块白玉都是通透色润。是地方官吏和士绅进献给新皇的宝贝。被刘愈讨来送给霍病当奖赏的。总是有罚无赏,刘愈也怕霍病闹情绪。 两块价值连城的白玉,没想到霍病却瞧不上眼,拿在手里颠了颠,道:“这什么呀,值钱吗?” 刘愈笑道:“好东西,价值千金,拿其中这么一块。就能在长安城买一座大宅院,养上几十个仆从和丫鬟,有两块,就能让你和三虎四虎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真的假的?”霍病很怕是刘愈拿块破玩意糊弄他,“要不,你给我换一千两金子,不,一千两银子也行,干不干?” “皇上赏赐的,轮到你讨价还价?好好收起来。丢了哭都来不及!”刘愈见霍病那股二虎脾气又上来,道。“要银子,回去我给你些便是,这两块东西你可不能随意变卖。” 霍病很不乐意地点点头。 见霍病将白玉收在身上,刘愈招招手道:“陪我去趟建康城。” 霍病抱怨道:“就知道找我准没好事。” 刘愈这次过去建康城,也没带太多人,显得很隐秘。霍病却在那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刘愈越来越觉得霍病发起牢骚像个老妇人,话多了舌头不打结。 到建康城,刘愈一没进军营,二没进军部暂时所在的淮王宫,而是直接带着人进了一处民巷,霍病正不解之间,进了一处像是荒废的宅院,一进去便是一股鸡屎鸭粪的恶臭气味。迎面黑影里走过来一个人,月黑风高之下看不清人脸,但一说话,霍病马上记起来,以前见过他,是御林军的右统领杨烈。 “刘将军,今日……遇上点波折。”杨烈行礼过后说道。 “嗯?” 刘愈疑惑不解,这里是杨烈秘密关押淮王世子敏郡主的地方,历来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刘愈不敢将敏郡主带在身边,也不敢留在徐州城,只好在上次秘密运来建康城,由杨烈看管。打死淮王也想不到,他担心的女儿就在他眼皮底下。这叫做灯下黑。 而关押敏郡主是十分秘密的事,杨烈为了在建康城不被察觉,据点也是换了多次,连刘愈也是这两天才得知新的地点,今天还另有变动,这才知道是遇上事情。 杨烈道:“有几个人想来劫持囚犯,被我们拿下。等候刘将军处置。” “等本将军处置?”刘愈皱起眉头,杨烈何时也这么婆婆妈妈,“杀了完事,还用请示?” “可……” 杨烈满脸的为难,这一为难,刘愈马上意识到来劫持的应该是什么“厉害人物”。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被捆的跟麻花一样的是堂堂的国师吴悠,真是令他跌破眼镜都想不到。 “我说吴老头,你真是好心情,别说大晚上从扬州城过来,带着人摸着黑,是来买咸鸭蛋的。” 吴悠虽然被俘,但什么都没承认,开始时候密探的确是对他动了手,但后来杨烈发现他身份以后就没敢再详问,只好先通知扬州方面等刘愈示下。而本来刘愈今晚也要过来,将敏郡主的问题彻底解决。 吴悠见到刘愈,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微微绽开线笑容道:“小老儿掐指一算,这里面有玄机,就进来了,谁曾想,一群人围上来不由分说将小老儿擒住,你说这是哪出?” “哪出?”刘愈冷笑道,“再不细说,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你应该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到时候你,还有你那宝贝小结巴重孙女……” “停,停!”吴悠马上告饶道,“行,想问什么就问。小老儿活了九十多,什么都看开了,就是别耍浑拿我们家丫丫撒气。她可什么都不知道!” 刘愈道:“一人犯法,全家受株连。说,今晚你是如何寻到地方进去的?” 吴悠叹口气道:“这点小老儿倒是没扯谎,还真是掐指算出来的。你先别急,小老儿意思是,是那个人掐指算出来找人告知于我,求我帮这个忙。你说,我能不帮忙吗?” 刘愈心中很无奈,本来吴悠在他看来可是忠诚的盟友,谁曾想为了一个他曾经差点成为他儿媳妇的女人,就处处与他为难。刘愈没好气道:“我说吴老头,你到底知不知道要救的人是谁?” “知道。”吴悠轻描淡写道,“不就是,那个谁的女儿。” “谁!” “淮王。” “你知道还敢来救?”刘愈怒问。 吴悠叹口气道:“谁叫她也是那个人的女儿,小老儿实在没辙,当初……也是我亏欠了她们母女俩,这次就当是补偿吧!” 刘愈一口气不顺差点咳嗽出来,到底敏郡主是谁的女儿? 第二百六十三章自家老婆别人家的娃(中) 吴悠嘴上一提,这敏郡主的身世,在当日柳丽娘提过一次之后令刘愈一直存疑。刘愈再问,吴悠故作不堪忍受身上的皮肉之苦,不肯再详述。 关于淮王的家世,刘愈所知的并不多。 淮王后宫的妃嫔不少,在称帝之后,这些妃嫔大多都有了封号,最高的还被封为贵妃,但后宫之主是谁却不得而知。其中年岁最大的妃嫔不过才三十出头,淮王六十好几的人,年轻时若真是没有娶妻生子,敏郡主哪来的?或许柳丽娘当日说敏郡主是淮王义女的事可信,不过另一个问题也就来了,敏郡主既不是淮王亲生,又是如何通过皇家身份的审查,这年头一个女子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册封为郡主,敏郡主的亲生父母又是何人? 刘愈让人去审了与吴悠同行的几个随从,他们可就没吴悠这般可以被善待,直接大刑加身,结果还是死不招供,都说自己是被人雇请来做事的,其他一概不知。刘愈见吴悠听外面对他的随从重刑伺候,心有不忍,劝道:“还是说了,这涉及的事方方面面,我虽然想不理,却也不能不管!” 吴悠大概也没想到治军的刘愈会这般残忍,叹息道:“说来小老儿也不甚明了,只是那人找人知会于我,求我帮她救出她的女儿!” 刘愈不禁对那女神棍的身份感觉好奇,预言天玑大火,果然建康城差点被一把火烧的干净。说起来建康城着火还有那女神棍的功劳,刘愈也是借由她的提点才完成的“火烧建康城”的壮举。一个江湖骗子,居然跟淮王扯上关系。敏郡主还是她女儿?乍听来荒诞可笑。 “从何处可以寻找到那人?我是说。你们约定交人的具体地点!” “陵江巷。小老儿所知也就这么多。” 刘愈让人将吴悠放下来,给他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这样在夜晚也不会被人瞧出他是被揍了一顿,为了直接找到吴悠所提的女神棍,刘愈还叫人找来女子伪装成敏郡主,然后自己则装扮成随从,与霍病和几个御林军侍卫随着吴悠同行,暗地里则派出上百御林军埋伏。随时听候调遣。 刘愈就是想看看,敏郡主的老娘到底长的如何一副模样,说不定还是淮王的老相好呢! 一个能让两个男人为之疯狂的老女人,其中一个的老爹居然还肯为了她不惜犯杀头风险,这女人的手段不是一般。肯定是那种巧舌如簧,舌灿生花的女人,刘愈也不得不格外小心。 本来刘愈还不清楚“陵江巷”是一个什么地方,到了才发现,不过是秦淮河边的一个小巷,走到尽头。河上漂着十几艘画舫,已是后半夜。仍然热闹非凡。 本来建康城一夜大火,城中的士绅和显贵逃的逃躲的躲,没一个敢出来张扬,可偏偏当日在攻城时,秦淮河上的风尘女子对攻城的士兵多有帮助,他们拿到饷银和犒赏就跑来“报恩”,这令见到这番情景的刘愈很是恼火。 军不成军,士兵居然公然出来**,怪不得建康城的士兵见到这些兵都跟见到鬼一样,到现在还是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显然忌惮朝廷军以前被淮王宣传出来的恶名。这些士兵也不知道洁身自爱,虽然褪下那一身的军服,但他们代表的毕竟是长安朝廷的脸面。 刘愈也顾不上守密,直接带人气势汹汹到了河岸上,几个士兵正醉醺醺眉角含春的跟画舫上的姑娘道别,突然见到一个魁梧的人过来,本来还想嚷嚷,但定睛一看,吓的魂都没了,攻城的前锋军都是跟刘愈从江右打过来的,哪个不知道司令的威名? “司令?俺给……您老请安了!” 说话一股关中的大老西味道,土掉渣了,也根本不通什么文墨,更不懂风雅,那些妓女不用说只是看上他们的钱财,这时候属于秦淮河经营的“淡季”,想维持度日也只能让那些眼高于顶的画舫妓女来招待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大老粗。 “请你娘的安!”刘愈勃然大怒道,“来人,将他们拿下,一人一百军棍伺候!” 忽然涌上来一票侍卫,将几个**的士兵拿下,本来尚还在船上的士兵以为不下来就不会出事,正进退两难,这些侍卫又涌进船舱中,一个个像是拎小鸡一样拎出来,拖到空地上脱下裤子就往他们屁股上招呼。 刘愈开始也是气愤,稍微冷静下来,再仔细观察,这些士兵虽然是深更半夜的,也都并非衣衫不整,虽然醉醺醺的不像话,但总算守规矩,没有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 “司令老爷,您饶命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河岸,隔着几条巷子都能听到。这些在战场上的硬汉子,也吃不消军棍,有几个挨到四五十下已经晕过去。 画舫上的女子都立在船头观看,要说她们不情愿,也并非如此。 当日她们从河上救人是出于好心,谁也不知道为何突然从天上掉下来这么多人,而她们中大多数又只是贫苦人家出身或是有惨淡的过往,士兵们也是流离在外有今天没明天的打仗,乡音不同却有共同语言,士兵不通风情却实诚守礼,很得妓女们的好感。现在突然间跑出来个找事的痛打这些跟她们同病相怜的可怜人,妓女们愤慨不已,但被刘愈抬头一瞪,这些女子又都纷纷吓得躲回船舱之中。 刘愈也不想直接一顿乱棍将这些有功的士兵打死,摆手制止了侍卫们的举动,走上前,低头看着之前被最先拿下那士兵,一看觉得眼熟,应该是霍病八路军的。 “知道为何打你?” 这士兵挨棍子最多,有六七十下,整个人也快瘫了,哭求道:“司令老爷,您听俺说呀,俺没做对不起司令老爷您的事,就是过来报恩,俺们都是这么商量的。” “谁答应的?” “霍军长。” 刘愈转头看着霍病,霍病没想到突然事情连累到他身上,大惊道:“我离开好几天,今天才回来,你知道的!” 刘愈再看地上的士兵,怒道:“现在霍军长也在,可要好好说说,他是何时答应你们出来寻花问柳的?” 一旁的吴悠不屑道:“说什么寻花问柳,说来找窑姐风流快活不是更清楚明白?” 刘愈是军人,最怕被人诟病军人的行为不检,现在听到吴悠说话,气愤之余,也想起来今天来有正事要做,这一折腾,就怕要找的人跑了。 那士兵叫苦道:“霍军长,您老被司令捆着的时候可是说了,要是俺们肯将您放下来歇歇,您就答应让俺们去报恩,俺们可是照着您的意思做的呀!您老可要为俺们说句话!” 刘愈一声冷笑,没想到还有这典故。 霍病当日在柱子上绑着吹冷风,夜凉时想下来暖和暖和,自然是士兵们说什么他答应什么,事后未必会记在心上。而当时的报恩,说的也是不清不楚,才导致这些士兵这些天来轮流过来报恩,将整个军队的风气弄的乌烟瘴气。 霍病一听急了,紧忙道:“我……” “别解释了,先将这些人押回去,关几天号子反省反省!霍大军长,本将军回头再跟你算今天的账!” 刘愈说着,走到吴悠身边,问道:“具体在哪?” 吴悠指着河岸上一直很安静的一艘单层的画舫,本来还在河心上,现在已经到了江边,就好像有意恭迎。 “上!”刘愈一声令下,一群士兵冲上船去,搜过一番后回来说道:“没人!” “没人?” 刘愈心说这跑的还真快,能在眼皮子底下说跑就跑了?刘愈直接登上画舫,奇怪的是,他这一上来,船上反而有人了。 是一个身着素服的老妇人,像是一个道姑,安静的背身而立。 说气度,也没多少气度,身上的道服甚而有些破旧,不像是富足道观出来的,要说仙风道骨也欠奉。只是乍“飘”出来像个幽灵,仔细看看,是有脚的,背后也没长尾巴。 刘愈头稍凑近点吴悠问道:“是她没错吧?” 吴悠喘了口粗气没说话,这时那老道姑转过身来,双手合在腰前,手上只是捏着一个信封。 刘愈再详细观察了一下,此人脸上也没中老年妇女的皱纹,看起来还算娴静美丽,只是年纪有些大了,至少年过五十,引不起少壮冲动的那种。淡淡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开口道:“刘公子远道而来,老身已恭候多时。” 刘愈就不爽这种事后诸葛亮的,明明是自己不请自来,她非要表现的好像早就预料到一切。女神棍就这点令人气氛。 “等我?”刘愈冷笑一声,“你个女骗子,来人,将她拿下!” 霍病当下带着人就要向前冲,这一冲不要紧,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突然从刘愈背后钻出来,架在刘愈脖子上,一股熟悉的香风而至,刘愈习惯性将双手举了起来。 柳丽娘。 “十二少你好大的官威!” “丽娘见笑,丽娘见笑。”刘愈脸上堆着笑容说了一句,忽而对茫然无措的霍病等人喝斥道,“还不退下?” 等人都退到刘愈身后,柳丽娘才一脸媚笑放下剑,一个轻跃便到了老道姑的身前,恭敬道一声:“师傅!” 第二百六十四章自家老婆别人家的娃(下) 女道士是柳丽娘的师傅,那柳丽娘为淮王谋事就并非是死忠,而是怀有别样的目的。她很可能是按照这道士的吩咐办事。 刘愈心中有些欣慰,之前他一直惋惜柳丽娘为虎作伥,还考虑她跟淮王不正常的男女关系,现在看来,很可能是他多心了。之所以是“很可能”,是因为刘愈也不确定,这女道士究竟是何做派。 “原来是同道中人,幸会!在下也就不打搅,告辞了!” 刘愈见识过柳丽娘“师妹”的厉害,心说柳丽娘和她师傅应该属于武林高手类别,开罪不起,虽然刚才柳丽娘会放他一马,但她师傅一直恨他破坏淮王的好事,又将她女儿掳劫,岂会轻言罢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刘公子且留步!”女道士说道,“有些事,想找你当面谈谈,不知可否给老身一个薄面?” 刘愈往画舫外看了看,此时随行的侍卫已经将火枪准备好,之前的变故他们也见到,只等令下,就将胆敢将剑架在刘将军脖子上的毒妇射成马蜂窝。刘愈有恃无恐,疑惑不解就想留下来听听。 “有什么,直接谈。”刘愈也不靠前,将吴悠当作护身符说道。 女道士轻轻一笑道:“不置可否私下一谈?” 刘愈直接回绝道:“不行,在下身为军将,不能只身犯险,这位老……婆婆,请见谅。” 听到刘愈称呼女道士为“老婆婆”,柳丽娘抿嘴一笑,白了刘愈一眼。 刘愈见到柳丽娘脸上并无愠色。也就没为他将淮王逼死的事耿耿于怀。那就是说他们还是朋友。刘愈心中稍稍放下心。对于柳丽娘这个本该是敌人的朋友,刘愈心情很复杂。 女道士并未勉强,道:“那刘公子不妨一坐,老身长话短说,不会耽搁刘公子太长时间!” “嗯。” 刘愈点了下头,直接在画舫门口的座椅上坐下,霍病已经从背后端起火枪,被刘愈将枪口压下。道一声:“要懂礼。” 说要懂礼节,却不是让霍病将枪放下,刘愈还是怕女道士或是柳丽娘突然发难。 女道士也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柳丽娘侍立在旁,师徒二人相得益彰,就是老的太老了一点,年轻的身上又有一股不可捉摸的飘忽感,令刘愈觉得好像是在跟两只鬼说话。 “老婆婆如何称呼?” “老身法号无定。” 无定?是不是没有腚的意思?刘愈琢磨了一下,道:“无定师太,有话不妨直说。叫朝廷的国师去偷人,可不是正大光明所为。” 无定淡然道:“叫吴老先生去帮忙救人。也实为无奈之举,谁叫刘公子将人藏的那么深,而老身又只是个妇道人家,不宜出面?” 刘愈心说,这女人,做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又是给淮王卜卦,又是让徒弟帮淮王谋事,现在淮王死了还要救淮王的女儿,这还能算妇道人家所为? 刘愈冷冷道:“那就能置朝廷王法于不顾?” 无定道:“那不知刘公子,我家敏儿到底所犯的是何王法?” 刘愈心说这女人总算承认她跟苏敏是一家的,那跟淮王苏云曜是不是一家?算算年纪,淮王跟这个老女人在她还能生孩子的时候生个女儿,差不多也就苏敏那么大。 “行贿朝廷守关大将,意图谋反,这可都是死罪。”刘愈义正言辞道。 无定道:“她是被人蛊惑在先。” 刘愈继续冷笑:“一句蛊惑就能令她免罪?是不是打算将所有的罪名都推给一个死人吧?” 无定摇摇头道:“老身并未要推卸责任,老身说的那蛊惑之人,正是老身,要是刘公子要治罪,不妨将老身拿下治罪,不要为难敏儿。” 刘愈此时倒是一愣,都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无定虽然看似红尘之外了无牵挂的世外客,但竟然为了自己的女儿,不惜揽下死罪,只为让刘愈放过一个他根本不可能放过的苏敏。 不管苏敏是不是淮王亲生,总归她是淮地的世子,斩草不除根肯定会留有后患,苏敏这些年来跟淮王在一起,所学的都是经营治国之道,政治谋略和手段非同一般,若还有淮相孟褚良等人辅佐,东山再起不无可能。 刘愈沉思了片刻后道:“苏敏乃是逆王的世子,按照法典,就算她没有犯罪,也同样会被株连。” 柳丽娘不满意道:“那十二少是不肯放人喽?” 柳丽娘这一说,霍病反而急了,他都没插上嘴,倒让一个女人给插上话了,令他不爽。霍病嚷嚷道:“放不放人的,由他决定,干你什么事?” 霍病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礼貌,在人前称呼刘愈也只是“喂”“你”“他”这些字眼,柳丽娘之前并未见过霍病,此时有些惊讶于刘愈身边何时出来这么个愣头青,但一琢磨,据说是攻城居首功的是个大名叫霍病小名叫二虎,人如其名很二虎的年轻人,大概就是此人无疑。 面对鲁莽的人,柳丽娘也懒得说他。 无定道:“刘公子,若是敏儿并非淮王所出,做的错事又为老身所挑唆,那是否可放她一马?” 刘愈一笑道:“苏敏乃是淮地的世子,堂堂的敏郡主,这是朝廷上下所公认的,岂能说不是就不是?说话,总要拿出切实的证据。” 霍病在旁帮腔道:“唉,拿出证据!” 一副欠抽的模样,刘愈都不由打量他一眼。 无定道:“要切实的证据,难道刘公子就没验过淮王的尸体,没发觉异常?” 刘愈一愣,异常? “哪方面的?” 无定道:“淮王乃是阉人,刘公子不会没有发觉吧?” 刘愈一惊,当下站起,之前柳丽娘是说过淮王不能人道,当时他还想这最多只是传言,不能人道跟是太监那是有很大区别的,难道淮王真是太监? 刘愈对着霍病,吼道:“他娘的,真是太监?” 霍病莫名所以道:“我怎么知道他娘是不是太监?” “当初谁负责装殓的尸体?” 霍病苦着脸道:“从进了建康城我就被绑在柱子上,你问我,我上哪知道去?” 刘愈心说大意,这么重要的消息,当初都没有调查清楚,只是看了尸体就武断地断定那人是淮王。要真是替身,而被淮王逍遥法外,突然杀出来反戈一击,那岂不是很危险? 刘愈对无定冷冷道:“就算淮王是阉人,那也不代表他当初是阉人,敏郡主二十有一,二十一年前的事情在下无从得知!” 无定道:“敏儿其实只是一户农家的女儿,当初为老身所收养,跟丽娘一样,都是自幼随在老身门下。后来淮王选她为义女,也是老身一力所推荐。可惜淮王妃死的早,敏儿自幼,也只是见过义母两面而已。” 第二百六十五章皇家秘辛 “淮王妃”这名词基本未在皇家中人的言谈中出现过,就算淮王谋逆再如何罪恶滔天,也没人提及他的正妃,而事实上,虽然淮王年轻时游历天下,显得很不在意身边的女xìng,但还是娶了妻子,只是刘愈不明白,为何淮王的妻子在各种史料中只是稍带一提,根本没有确切地说明。 难道因“淮王妃”死的早,无子嗣诞下,才被皇家人刻意不提?刘愈也曾纠结过这问题,可惜没有答案。朝臣,包括史官,对这一段史实也都不清楚。 刘愈问道:“无定师太是说,淮王妃是苏敏的义母,二人曾有过见面?” 无定点头给出肯定的答案,另解释道:“敏儿是淮王通过淮王妃从老身这里抱走的,那时敏儿才三岁。” 敏郡主现年二十一岁,她三岁时也就是十八年前,或是十九年前,因为现如今说起人的岁数基本是虚岁。不管怎么说,接近二十年前,这个“淮王妃”是确实存在过的人物,那为何会消失于任何记载之上,连负责皇家史料记载的史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淮王妃,已去世多年喽?”刘愈试探着问。 无定淡然一笑道:“刘公子说是,那就是了。” 刘愈不满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道:“人的生死,岂能因为在下的一句话而定?淮王妃到底后来下落如何,是生是死,师太不说明白,也休想提要人之事!” 无定道:“刘公子一定奇怪为何淮王当年已娶下王妃,之后这王妃却不存于任何史料之中,就算是国史大家,也无从知晓。说起来,这已经是尘封已久的往事。事情也远没有传言中那般复杂,只因为淮王娶妃,没有走正常的途径,而是属于私奔的范畴。也正因为如此,除了皇家极少数人之外,没人知道淮王妃的真实身份。而皇家,也有意想隐瞒住这段丑闻。” 刘愈哑然失笑,淮王是当年的太子,跟苏云阳争夺帝位时已经是年过四十的成熟中年人,犯得着不爱江山爱美人。来个私奔? 无定续道:“而这个淮王妃,就是敏儿的义母,她的身份是前朝南礼朝的兴义公主,与淮王乃青梅竹马的恋人!” 刘愈一愣,顺朝是从北方南下平定天下,灭了残喘多年的南礼王朝。距今有一甲子。而当时平定天下时,苏云曜和苏云阳兄弟已出生,而作为太子长子的淮王苏云曜,在大顺朝定鼎天下时已近十岁。 南礼王朝的亡国公主,为何会跟淮王扯上关系,最后还成为他的王妃,令刘愈百思不得其解。 “南礼兴义公主在流落中曾嫁与岭南封家世子为妻。她与淮王重逢时二人都已年过四十,不能有后,淮王为封家一事与宁帝有争执,后独身往淮地,私自与兴义公主成婚。淮王也就此不问政事,准备于淮地了此残生,谁知在新帝继位之后三年,十九年前淮王遭遇刺杀。就此断后。淮王才通过淮王妃,从老身这里抱走敏儿,养为义女。敏儿也就是后来的敏郡主苏敏。” 宁帝是苏云阳苏云曜两兄弟的父亲,刘愈好像听了一段狗血的剧情故事,淮王居然还来个专情,情挑前朝亡国公主,宁肯放弃天下。这也太不合逻辑。既然他不爱天下爱旧情人,何以还要谋逆窜国行反叛之事? 刘愈问道:“那后来,淮王妃……兴义公主去了何处?” 无定摇摇头道:“老身也不知详情,淮王曾告知于老身。淮王妃早已魂归仙处,但老身却猜想,她应该还活在世上,因她命不该绝!” 如果淮王妃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这一家子,淮王是个落魄的凤凰,娶来的老婆曾经是别人家的老婆,女儿也不是亲生而是抱来的,这般说来淮王的命运也挺坎坷的,整个一个不为世人所接受的翩翩大少。 刘愈又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女神棍说什么兴义公主下落不明的话,不会她就是兴义公主,在这里卖关子,又或者只是编个故事,想救她女儿吧? 刘愈道:“无定师太,您是世外高人,在下也犯不着跟您老为难。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苏敏是逆王世子,且做了错事,就该有其应得的惩罚。就算师太拿出证据证明苏敏并非逆王所生,但毕竟苏敏是公认的淮地世子无疑,若是放虎归山,rì后必受其祸!在下也难以向皇上和天下万民交待。” 无定脸sè平静,对刘愈的这番话并不感觉奇怪,道:“那若是老身帮刘公子三个忙,刘公子可否通融呢?” “在下不需要旁人帮忙!”刘愈当场回绝道。 无定续道:“刘公子何必如此急着回绝,不妨听老身细说来,若是刘公子不允,要将老身拿去治罪,老身也并无怨言,毕竟是老身为虎作伥在前,不顾王法在后,应有此劫!” 刘愈心说这老太婆还挺镇定,都到了这份上还要开条件,真有那么诱惑的条件能令他的铁石心肠回心转意?刘愈再看柳丽娘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说这老太婆把这个徒儿拿来当作条件之一还不错。将这匹野马养为自己专享的舞女,rì后能时常看看柳丽娘和司马璇儿斗舞,也是一件乐事。 无定却好像没有察觉刘愈那偏狭的目光,道:“老身所知,刘公子心中尚有一心腹大患,缠绕心结不能解除。若是可以,老身愿意帮刘公子一个忙。”见刘愈微微诧异不解,续道,“楚王。” 刘愈心中震了一下,心说这些耍政治手段的人就是不一样,开条件绝对能开到点子上,现在天下基本已安定下来,大患无非有三,居首的就是楚王苏哲的下落。那可是名正言顺的继位新君啊,若不是刘愈篡诏另立,现在楚王已经坐稳了江山,哪会轮到平庸到无为的苏彦来担当? 一个隐在暗处的楚王,和一个落毛凤凰的敏郡主,刘愈自然更想除掉前者。就这第一个条件,就已让刘愈心动。但刘愈也知道,通常丰厚的条件都是最后开出的。 〖 jīng彩推荐: 第二百六十六章恋物情节 现如今摆在新皇和刘愈面前的大患,楚王居首,南北各一。 楚王是皇室的正统帝位继承人,原本要投靠淮王,但淮王为自身帝位考虑,并未收纳他作为拨乱反正的凭靠,而是直接自立为帝。现在楚王苏哲的下落依然成谜。 北患,是突厥人的威胁。 自大顺朝建立以来,突厥边患就一直未除,而在前一年,刚发生了突厥骑兵入侵中原的事件。北患虽甚,但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在北患中还要将定国侯的不遵皇命加上去,如果定国侯执意不肯归顺新皇,一场战事难免。 南患也自大顺朝建立以来未曾中止,岭南基本被少数民族和地方家族武装盘踞,这些势力在地方盘根错节,当初大顺朝设立藩王制度的初衷,也是希望通过苏氏藩主来维系江南的稳定,到后来尾大不掉。 现在无定提出将楚王苏哲当作交换条件之一,令刘愈有所动心。 只要将皇室的正统皇帝根除,那自此以后苏彦也就是天下的正主,再没人能威胁到他的帝位。 刘愈虽然很乐意,但也不能表现的很急迫。 “一只没有翅膀的雄鹰,连只病猫都不能敌,楚王……”刘愈淡淡一笑,“不知师太后两个条件是?” 无定也好像早就料到刘愈会这般说,道:“第二个条件,是提醒刘公子一声,是该注意一下长安城的消息了,一场乱事,或许只要有心去注意。就会规避!” 刘愈惊诧了一下。本来他还以为无定的条件会一个比一个诱人。没想到第二个条件仅仅是一个不痛不痒的提醒,长安城的乱事?苏碧? 刘愈心说回去是该好好注意一下,看看长安城最近到底发生什么,让无定竟然要作为交换条件来说。 “师太还是一次说完。在下时间很急。” 无定对于刘愈的没有耐心也好像预料到,自始至终都显得很平静道:“最后,是当刘公子有需要时,老身再说,那是涉及刘公子你身家安危的事。” “何事?”刘愈皱眉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 去你娘的天机不可泄露。刘愈心中暗骂一声,起身要走,但想到或许这么走了有些不太礼貌,虽然他可以对无定以及吴悠设计救敏郡主的事既往不咎,但有些话他还是要提醒。 “师太,柳小姐,这天下是天子的天下,任何有不臣之心的臣民都会遭到报应!”刘愈空口说了一句,最后补充道,“无定师太开出的三个条件。在下回去考虑一下,同时也会确保罪臣苏敏的安全。一切等回到长安城再说。” 走出来,秦淮河畔夜色迷茫,霍病在后面跟着,赞叹道:“喂,你刚才说的真好,天下是天子的天下,就是让那俩娘们知道什么是天子的天下!” 刘愈转而对杨烈道:“找人暗中盯梢,看看这两人究竟跟什么人接触,全都秘密拿下!” “是!”杨烈领命。 留着一些危害皇权的人物存在,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刘愈对无定和柳丽娘现如今的打算还不清楚,她们要救走敏郡主是为何也不甚明了,现在刘愈能做的,就是不能让她们称心如意,先吊着她们的胃口,以后慢慢再谈。 ………… 长安城的确发生了点小状况,具体是什么刘愈还说不清楚,但从各方面的情报来看,好像是苏彦的那些皇兄皇弟在搞事。 新皇登基,还恰逢天下不安定,天子不坐朝,这几方面的因素,令原本已经心灰意冷接受了新皇人选的一些皇子又萌动了篡位之心,在长安城开始活跃起来,其中以六皇子苏坚最为甚。 六皇子苏坚虽然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在才能上毕竟要比苏彦高,而在新皇登基之前,也一度是皇位争夺的有力人选,只可惜他人脉不足,最后连个王爵都没封上,只获得郡公,到现在还窝在长安城没有就藩。 这次天子离朝,他便开始四处游走,似乎跟新任的左相蓝和走的很近,还有一些留守长安城的大臣,也经常出入六皇子苏坚的府邸,给长安城造成了不安定的因素。 虽然长安城有隋乂和李糜帮忙打点,毕竟他们年轻气盛,缺乏管理政事的经验,不为那些刻板老臣所看好,苏碧在怀孕之后又很少能管理朝中事务,天子出征在外日久,现在淮地又基本安定下来,不得不考虑早些班师回朝。 刘愈将自己的想法跟苏彦一说,本以为苏彦会很高兴马上回长安城,没想到苏彦凑过头低声问道:“师傅,朕的皇姐敏郡主……在何处?” 刘愈一愣,没想到苏彦突然会在此时提及苏敏。 “皇上为何有此一问?” 苏彦道:“是袁相向朕要人,说是淮地既然平息,要么将淮王的世子封为下一任的淮王,要么将她杀掉彻底解除后患,还说师傅将人藏起来在战时可以理解,但现在淮地平息,必须将敏郡主的下落作出交待。” 刘愈正色道:“苏敏事关整个淮地的平稳过渡,不是说杀就杀说封就封的,还请皇上容臣多考虑一下再作出交待。” “连朕也不能知道吗?”苏彦看着刘愈。 刘愈坚定点点头。 苏彦道:“相信师傅一定不会做危害朕的事,这件事,就按师傅的意思办吧,袁相那边师傅不用考虑。” 虽然苏彦没再就敏郡主的事咬着不放,但刘愈总感觉出两人之间的隔阂在加深,以前苏彦从不在他身前称孤道寡,这次再见面却是如此,言语间也生分了许多。刘愈心想他还介意自己将他一个人留在徐州城犯险,不来援救的缘故。 其实刘愈又何尝想下险棋。当时那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若非銮驾在徐州城。何以会牵制住淮军近十万大军。若是銮驾留在洛阳或是关中,潼关以外不用等到年末就已经全线失守,到时候边军就算想投靠新皇,也不得不跟淮王穿一条裤子。关中之地根本不能作为新皇固守天下的资本。 可这些说出来,苏彦又哪听的进去。人总是会为自己考虑,会按照自己认定的方向去做。 不过换个方向想,刘愈也释然了,苏彦在一步步的成长。这是一件好事。刘愈也不想一辈子当皇帝的监护人,苏彦总要有无包袱执掌天下的一天。 ………… 进入二月,大军终于要班师回朝。刘愈将这消息传达给军中上下,将士思归心切,也都憧憬起回乡跟家人团聚。 人在外,思乡的情绪离家越远越甚。幸好刘愈身边的女人,除了李遮儿之外都在身边,令他少了很多羁绊。让徐轩筑和韩家姐妹收拾东西准备回长安的同时,他也将这消息通知了闷在长安城有些小抱怨的琪儿。 琪儿自从来到扬州城之后,城里兵荒马乱的出不去。刘愈又没有太多时间陪她,使得她大多数时间只能跟吴烁两人在行馆的后院自己找些小玩意打发时间。吴烁嘴笨内向还容易适应。对于聪**黠对未知事物有无限好奇的琪儿来说,这种日子是极为难熬的。成天望着门口的方向巴望刘愈的身影出现。 “要回长安城?好呀!”琪儿听到这消息一蹦老高,“回去可以见娘亲,刘大哥还能陪琪儿出去玩,回长安城真好。” 一边的吴烁不以为然道:“有有有什什么好好好的?我我我……我又没娘!” 刘愈一笑问道:“你曾祖父呢?” 吴烁没好气地指了指屋子里面,琪儿解释道:“丫丫的曾爷爷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还说除了刘大哥你谁都不见。” 刘愈心说吴老头应该在为当日的事情生气,可这件事刘愈觉得没错,毕竟是吴悠先行犯禁破坏他们的同盟关系在先,为了个老女人,吴悠连一向谨守的原则都不讲了。 “让他反省一下也好。” 刘愈本打算来通知完就先回去,可琪儿刚见到刘愈,话还没说几句,很舍不得刘愈走,只是拉着他的手不放。 吴烁很生气地决定不当电灯泡,先行进房。剩下刘愈和琪儿两个人在院子里。 琪儿憋屈着嘴,像是有话要说。本来琪儿也是天真无暇的,可在那日去跟苏彦、柴锦和刘愈夫妇吃过一次御宴之后,便好像触动了琪儿的心事,令她一直不能开解。 “刘大哥,琪儿……有件事想问你。”琪儿支支吾吾说道。 见琪儿与劝自己独处,如此的羞态,刘愈想起当初执拗的琪儿被他看了身体寻死觅活的场景,只觉得好像事情就是发生在眼前,心中有一份温暖。 “何事?” “娘亲说,女孩子长大了,都要嫁人的。琪儿是想问,琪儿可以嫁人了吗?” 望着琪儿那热切的眼神,刘愈明白过来,这是琪儿在等他一个确定的承诺。 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喜欢上一个男人,还是已婚的男人,虽然她已经钟情认定了这件事,但总要男方给她一个承诺,而不是让她一直没有目的的等待下去。 “那琪儿可是作好嫁人的准备?” 琪儿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点头摇头来回很多次,才哭丧着脸道:“琪儿……也不知道。” “那我们先定情,要有一件信物。” 刘愈摸了摸身上,没什么合适的定情信物。琪儿见刘愈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问道:“什么是信物?” “就是让双方都铭记的东西。”说到这里,刘愈反而想起一件东西,就是之前琪儿那件小肚兜,二人的相识到相知,都是从那一次的偶遇偷窥开始的。 刘愈在琪儿的耳边一说,琪儿双颊飞起一团红晕,点点头,从怀里慎重其事的拿出一件东西,竟然就是那件白色的亵衣,只是这次不是穿在身上,而是揣在怀里的。 “就它了。”刘愈从怀里拿出一个铜钱,包裹在亵衣中,递还给琪儿道,“琪儿,这就是你我的定情信物,回到长安城之后,我就接你过门,可好?” 琪儿喜笑颜开,点点头,将包着铜钱的亵衣重新贴身收好。 之后琪儿愁容尽解,刘愈心中也很畅快,看琪儿对那件小肚兜珍重的模样,心中猜想,莫不是琪儿是个小恋物癖?对一件贴身的物事尚是如此,日后成婚之后,将自己当作恋物的对象,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迅雷之势 江水滔滔,江南在经历过一场动荡之后暂时陷入平静。被战争所损毁的几座城市,即将迎来重建,富户和百姓迁徙,江南也会迎来一次新的变革。 大军要班师回朝,首先要处置一些遗留的问题,最当首的是如何处置支持淮王称帝的淮地大家族。 镇压不可,不足以收民心;安抚也不可,地方势力一旦死灰复燃,对淮地的安定颇为不利。既要怀柔,又不失凌厉,必须让淮地的家族感受到朝廷平定地方的决心。 “淮地战乱,百姓身受其苦,建康城方圆六郡,免钱粮税收一年,地方开支由士绅共担!” 新皇的命令打消了众臣的顾虑,为了能保全自身家族,地方势力向朝廷官员行贿了不少银钱,连刘愈也收到不少,这些银钱是谁送的一概不知,走到哪都好像会有人往官吏的怀里塞钱,这也显示了地方家族心理上沉重的负担。一旦朝廷大开杀戒,那淮地各大家族的好日子也就走到头。 现在朝廷只是让他们出钱,大家族虽然手头拮据,但也不至于连这点钱都拿不出,维持地方政府的正常开销,实际用度并非巨大,尚在他们接受的范围。只是之后朝廷又颁布的一条政令,令地方士绅家族,尤其是学子很不满: “淮地六年内不纳生员,淮人不得入朝为仕!” 这一条政令一出,地方舆论一片哗然,虽然有很多士子也理解这是朝廷对淮地官绅的一种正常报复。但毕竟淮人不但有士绅。还有寒门士子。这些学子没有出头之地。必会引起地方的动荡不安。 继而有人说,这条政令是出自朝中的一员武将,名叫刘愈。从此淮地士子对刘愈口诛笔伐,几年内未绝。在这点上,刘愈很冤枉,虽然他也想过类似的举措来限制地方士绅势力的抬头,但这条政令还真不是他出的,是袁博朗和一些礼部、吏部大臣跟皇帝朝议之后决定的。当时刘愈虽然在场,也提出过一些相左的意见,但都被袁博朗据理力争,最后新皇首肯,事情板上钉钉无法挽回。 苏彦不再是完全倚重于刘愈,对于袁博朗和其他一些大臣的意见他也学会斟酌取舍,对刘愈的态度转的也有些冷淡。虽然还不到飞鸟尽良弓藏的地步,刘愈却也担心,自己终会被新皇所厌弃。 手握权柄的人,潜移默化地就会学会权术。苏彦不笨,正是这种人。 大军于二月中旬班师回朝。前后分三批,第一批是以长安城的卫戍部队为先,由刘愈夫妇先行率领回潼关;第二批是中军,由銮驾及御林军、各地方守军组成,一路上休整停顿,走的不会太急,这一路人中,柴锦这个曾经讨逆大元帅为总统领,随军出征的文武大臣大多数都在这一列中;第三批是地方上一些散乱的部队,包括新军,他们会走在最后。 除了撤走的三批部队,地方上还会留下驻守的军队,都是从各军中征调出来的,以徐州周围地方军为主,新军为辅助,齐方和张无诸也会暂时留下,等待皇帝的诏令再回京城。 刘愈本来想随中军回长安,路上也好对新皇有个照应。但苏彦执意让刘愈先行回长安城打点好一切。 本来刘愈可以理解为这是新皇不放心后方局势,对他倚重的一种表现,但看新皇留下的一批人,都是在徐州一战中誓死守在他身边的,柴锦、瞿竹和袁博朗不用说,连徐州太守闵少顷和徐州刺史马峰也在其列,苏彦准备将他们调往京城任差。 刘愈又不得不想的是,此时正是论功行赏,评定此次平叛中有功人员的时候。涉及升迁、奖赏,这些东西一定程度上是很抽象片面的,新皇的意见很容易受身边人所左右,而偏偏苏彦不肯留他在身边,就是不想听他的。刘愈虽然在之前已经成交过一份有功人员的名单,苏彦显的也不是十分重视,倒是闵少顷和马峰的功劳,时常被苏彦挂在嘴上。 连徐轩筑最后都发觉了这股异样,提醒刘愈道:“皇上似乎疏远了夫君。” 刘愈何尝察觉不出来,现在天下基本平定,而新皇在这次平叛中亲力亲为树立了威望,朝中上下凝固一心,也就不需要一个以刚强的手段和粗暴不讲理武力来稳定大局的人。 最重要的是,刘愈在徐州之战中伤了苏彦的心,据说在徐州之战最艰难几天中,连苏彦一天也只有一顿饭能吃,还吃的不饱。 不过不管怎么说,刘愈也没有怨言,毕竟是他利用了苏彦一次,就当是对他的一种补偿,他愿意封赏谁由着他的喜好来一次,只要袁博朗等人在他身边,就不会作出出格的事。 刘愈也放心先行回长安城。 第一批部队是在二月二十六抵达潼关,在之前,杨烈所率领的御林军密探已经先行回到长安城,将长安城现如今的局势调查的很清楚,刘愈身在潼关,对长安城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六皇子苏坚趁着四公主苏碧怀胎不能到处走动,已经逐渐在收揽大权,本来有李糜和隋乂在,苏坚没这等本事,可偏偏刘愈扶起来的左相蓝和却在帮苏坚办事,这使得长安城中本来就对隋李两个年轻人有意见的老臣全部都站在苏坚一边,或者公开支持,或者暗地里漠视,导致苏坚在往叛乱的路上走,令他隐隐成为长安城无冕的君王。 苏坚正在进一步联系边军,也就是定国侯刘兆。 大约刘兆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一旦新皇追究起来,他不遵皇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虽然有刘愈在,但刘兆在天下局势不明时选择观望,本身就是对新皇的一种蔑视,就算是刘愈也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的出现。刘愈对这个固执的父亲向来很无语,涉及家国,更无亲情可言。 刘愈到了潼关,也第一时间写了一封信传达给边关,劝解刘兆放下执念,老早回来向新皇解释一切,或许还有转机。刘愈猜想这封信刘兆未必会放在心上,回来就跟送死差不多,刘兆现下手握大权,造反比投降来的行之有效,当然刘愈是站在自己涉身的立场上考虑的这件事。 趁着刘兆还没跟苏坚有进一步的勾结,到大局不能挽回的地步,刘愈准备先行回长安城解决苏坚的威胁。这次第一批撤离的长安城卫戍部队虽然兵马不多,却也有一两万,在李糜和隋乂的里应外合之下迅速平定长安城内的混乱应该是很容易。可就在刘愈准备出发时,收到边关那边的消息,定国侯刘兆率兵出邵武关往潼关而来。 这个父亲,一定疯了! 刘愈真想当面质问一下刘兆,到底您一直以来坚守的对大顺朝的忠诚只是空空说白话?现在苏坚造反,就敢公然支持,这也到了不讲原则的地步!还哪里是那个令军中上下都诚服的定国侯? 从邵武关到潼关,骑兵最多也就七八天就可以赶至,而从潼关到长安城,只需要一两天,若是刘兆玩浑的,刘愈必须赶在七天以内解决长安城的所有问题。因为銮驾所在的中军,绝对不可能在七天内赶回长安城形成支援。 必须要做到兵不血刃。 刘愈做事情认真起来,绝对丝毫不会拖泥带水,连夜率兵从潼关出发,一宿先头部队就已经抵达长安城下。负责城防的李糜第一时间开城门迎军入城,刘愈直接带人将六皇子府围困起来,大上午的,六皇子苏坚不在府上。 “进宫了!”杨烈来报。 没有皇帝的旨意,私自进宫也是大罪,这次苏坚不但没有诏令就进宫,居然还私自召开朝议,当众登基的架势。本来皇宫宫门禁闭,但见到刘愈和杨烈等御林军的绝对头脑,连那些御林军的士兵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直接开宫门,刘愈直接戎装进峰翠宫,将还没回过神的苏坚当着众臣的面拿下。 “刘文严,你要造反了不成?”苏坚手上拿着一封信函,嘴上振振有词。 刘愈将信函抢了过来,打开一看,面色一惊。这根本就不是一份普通的信函,而是定国侯刘兆写给苏坚的效忠书,像是要里应外合助苏坚登基为帝。只是在字面上,以“成大事”带过。 苏坚以为得到了刘兆的支持,身为刘兆儿子的刘愈就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这次刘愈在潼关,他手上无兵也敢肆无忌惮地登基为帝。他其实想的很清楚,只要有刘兆的边军,再加上刘愈在军中的威望,将九皇子苏彦这黄口小儿拿下不成问题。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刘愈宁肯大义灭亲也没站在他这边。 “将人拿下!” 随着苏坚被囚禁在六皇子府,当晚苏坚便“畏罪自尽”!这是刘愈在政治权利斗争面前第一次痛下杀手,他也不得不如此,否则刘氏一门将遭受惨祸,他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第二百六十八章夹缝 严格来说,这还不能算作一次叛乱,因为六皇子苏坚除了手上有一份刘兆的信函,他还一句话都没说,就在自己的府里一命呜呼。黄泉路上他一定会很郁闷,他的几个兄长谋反作乱最多只是被软禁,活的好好的,而他被软禁的第一天就遭人灭口。 刘愈是不得不如此。 以前的叛乱,那是事不关己,怀柔政策反而可行。这次关系到定国侯刘兆,他的老父亲,若是刘兆谋反的罪名被坐实,连刘愈也会跟着遭殃,他必须为自己的小命着想。不是六皇子苏坚死,就是他刘愈活。 当然这次叛乱所涉及的皇子,也并非只有苏坚一个,那些年幼的皇子跟着搀和的,也一并被囚禁,而刘愈将定国侯的信件烧毁之后,也详查是否还有其他的证据留下,他不能让任何罪证指向刘兆。而另一方面也要看刘兆的觉悟,在知道苏坚死后若是刘兆还继续执迷不悟,神仙也难救。 好在刘兆不是顽固不化,边军在距离潼关三百里的地方停下,不进也不退,就好像在等待什么时机。新皇的銮驾也成了惊弓之鸟,怕刘兆猝然发难,整个中军不敢靠近潼关,只是暂时驻扎在洛阳城。 刘愈越来越搞不懂刘兆,错都错了,还死不认错,当初选择袖手旁观就该想到有一天这场战事会决出胜负,不论是新皇或是淮王,在平定天下后都会拿他这个隔岸观火的定国侯开刀,可惜他开始还是毅然选择旁观,理由还是那么大义凌然的抗击突厥。现在突厥人没来,天下倒是早早平定了,刘兆才开始狗急跳墙,已经晚了。 刘愈很想亲自去规劝刘兆,但现在也知道不合适,只好找另一个人,刘愈的大哥刘贺。 刘愈回了趟家。许久没回家,家里人都对这个朝廷的大功臣格外重视,全家人出来迎接,但刘愈也只是找了刘贺,私下里说了这件事,这令刘愈的二哥刘亭很不满意。刘亭在长安城中已经被闲置了很久,在朝中也不得势。 “十二弟。父亲大人是何脾气,你应该最清楚。”刘贺听到刘愈的建议之后面含忧sè道,“能听进去,他也不是我们的父亲了。” 定国侯过了年已经六十四岁,而刘贺已经年过四十,连刘贺都劝不动刘兆。那也不能指望别人了。 “为了刘家兴衰,大哥还是应该去试试。”刘愈认真说道。 刘贺点了下头,似乎在斟酌如何跟刘兆去说。现在整个刘家的命运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等刘愈和刘贺从内堂出来,家中的一些长辈脸sè难看,这对兄弟居然私下里商谈不通过家里人,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有些事。不便说明。”刘愈临别时说了一句,连顿午饭也没在家里吃。 现在銮驾被定国侯率领的边军阻在洛阳城,要是不尽快解决,那边随时都可能开战,到时候想挽回也不可能。刘贺要马不停蹄地往潼关的方向赶去。 ………… 长安城一切都还很安定,在四公主苏碧的协调下,整个长安城并没受到这场争夺天下战事的太多影响。甚至到年前战事最紧迫时,也能做到夜不闭户。这也跟李糜和隋乂施行的有效管理有关。 许久不见,隋乂和李糜等事情平定下来就想宴请刘愈,可刘愈此时并无请客吃饭的心情。本来平定天下,他居的是首功,却因为刘兆的问题,现在整个刘家都跟朝廷僵持了下来。 “刘兄台不必太过担心,相信定国侯是去迎驾。” 令三兄弟熟悉的棋楼里。隋乂安慰刘愈说道。 棋楼还是一切如旧,不过几个人的心态已经变了,没有时间坐下来闲扯,然后看评书本子一看就是一整天。现在刘愈回来重游故地。连侍卫都要带上几十人,可说是派头十足,刘愈往棋楼里一坐,一些不熟悉的客人老早就溜的干净。棋楼上坐着的三位,没一个人好惹。 刘愈知道现在担心也是徒劳,如果定国侯谋反的事情坐实,他要帮哪边也是个问题。 苏彦是他一手扶起来的,现在已经小有成就,坐稳了江山,突然将他拉下马不是善举,以后他在朝中也不用混了。而苏彦身边的一众臣子,也肯定会对他大加贬低,现在不是苏彦信不信他,是旁人如何看待他。 两边为难。 “没结果的事想也是徒劳。”刘愈道,“胡轩那小子去了何处,怎不见他?” “正闭门思过呢,家里让他少跟你接触,胡轩的父亲近来跟六皇子走的很近,要不是李糜管军管的严,说不定会被姓胡的钻了空子!” 现在朝中的局势复杂,连带胡轩也变成夹缝中人,竟然会因为他父亲的事情被隋乂和李糜冷落。 一顶小轿停在棋楼的门口,小轿很华丽,像是哪家闺秀的座轿,刘愈正想是哪家的,丫鬟扶着轿子里的人下来,一身雍容华贵带着几分懒惰的怀孕妇人,正是四公主苏碧。 富态了几分,也多了几分成熟女xìng的风韵,对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少妇来说,这种风韵很吸引男人的目光。街上不少人都望着她,都在猜测她的身份。 “信竹君殿下驾到!” 见到四公主,那些侍卫也不敢拦,直接上来通报。刘愈亲自迎出去,本来以为苏碧会对他冷面相向,没想到苏碧莞尔一笑,指了指楼上,并不打算在楼下说话。 棋楼里,刘愈请苏碧坐在上座,苏碧一笑道:“不必了,本宫身怀六甲,在外久留不得。这次是来问你,驸马的事情。” 上次她找人送信的凌絮被刘愈扣下,消息一直没带回来,引起苏碧的怀疑,因而苏碧听说刘愈先行回长安城,便急找他询问。要亲自来棋楼见,苏碧已经很给面子。 “柴驸马他一切安好。”刘愈笑道。 “安好?”苏碧突然脸sè一沉,白了刘愈一眼,“刘大将军没少欺负他吧?” “下臣怎敢?” 苏碧叹口气道:“本宫给驸马的信,驸马可是收到?” “收到,驸马公务繁忙,没时间回信,于是让下臣先回来跟信竹君您报声平安,他身体也好,很快就会随銮驾回长安城。” 刘愈说谎也不知道脸红,反正苏碧不知道柴锦过的究竟怎样,就算是柴锦回来,以他那张笨嘴也不会告状。 〖 jīng彩推荐: 第二百六十九章女眷的担忧 柴锦不守“妇道”,在外勾三搭四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件事所知的人不多,苏碧这般过来,不像是兴师问罪,倒更好像是出于对丈夫的思念。不过一个怀孕近八个月的妇人外出,还是会令刘愈想歪。 “柴驸马吃得好睡的着,他和凌姑娘不日就会一起回来。” 刘愈说这话,语带双关,他还刻意留意苏碧的神情,小妇人面含几分期待的欣喜。 “那你回到长安,应该早去向本宫作知会,何必让本宫出来找你?” 她没想歪,就是不知道,不知道就好。刘愈心想。 苏碧并未在棋楼久留,说了几句客套话,最后临别才似乎有意无意说了一句:“本宫的那些兄弟姐妹,刘大将军你还是多担待着!” 说完人已下了棋楼,刘愈要送,苏碧摆摆手谢绝相送,这么一个怀孕即将分娩的妇人出来,自然引起很多人的围观,苏碧便在众目睽睽下登上小轿,扬长而去。 李糜叹道:“四公主究竟何意?” “还能何意。”隋乂心中几分不爽,“自然是提示刘兄台不要对皇家子嗣大肆屠戮,可也不想想,每次都是那些姓苏的出来搞事,没我们,这皇位早不知变了几变!” 李糜和隋乂讨论着苏碧,刘愈想的却是刘兆谋反的事,现在此事尚未公开,刘贺去了几日暂时尚无消息。 刘愈去李遮儿处看了一下,离开五个月时间,李遮儿除了清减了一些。一切都安好。 在离开之前。刘愈留下了足够的盘缠让她们主仆三人过活。这些日子以来李家虽然也到处寻人,但因为李遮儿足不出户,日常所需也都是两个丫鬟代买,小院安静,也没旁人来打扰。刘愈这次来,李遮儿提前已经知晓,因为长安城这两日来传的还是很开,说是一队从前线上回来的军队直接进皇宫拿下了一些皇子皇孙。大有逼宫之相,而带头的就是刘文严,这些日子来被作战如神的前锋将军。 李遮儿身世转折,人也内敛,本身却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心境却要成熟许多,能耐得住寂寞。刘愈来,李遮儿亲自下厨,刘愈喝了两杯水酒,正要细问这些日子以来李遮儿的生活起居。有侍卫来报,说是从洛阳方向来了圣旨。 “老爷还是速去。国事为先。” 李遮儿起身为刘愈收敛衣装,刘愈也没想到刚来此,就要急着离开。 他和李遮儿之间,本来心里就有一层隔膜。李遮儿在他面前很自卑,又觉得刘愈答应娶她是一种施舍,从不敢提过份的要求,哪怕只是让他留下多做相陪。 事实上刘愈对李遮儿也是责任大于爱情,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相濡以沫,并不需要多么惊天动地的爱情。 “先等我,去去就来!” 刘愈出了门,被风一吹,早春的风有些冷。来这个世界两年,发生的事有些多,连之前最信任他的苏彦,当了皇帝也学会摆谱,本来有什么消息也不用到发圣旨的地步,总要跟他商量过才决定。这种变化,令刘愈感觉到不安。 刘愈去见了传圣旨的人,就是苏彦身边的吴公公,老人家千里迢迢过来,对刘愈是十分客气的。也不让刘愈下跪,直接将圣旨交过来,说是让刘愈自己看。 “公公,如此似乎不太合规矩。”刘愈道。 “没事的,没事的。”吴公公道,“其实皇上的意思很简单,现在定国侯动向不明,皇上想让刘将军前去规劝,劝定国侯早些悬崖勒马。” 刘愈打开圣旨看了一下,果真如吴公公所说,圣旨是下令让他去定国侯军营相劝的。 本来这道圣旨也没什么特别,父亲犯错,让儿子去劝理所应当。可现在刘愈是什么身份,三军统帅,掌握着大顺朝廷的军权,现在居然要让他亲自去,岂不是要削夺他的军权? 刘愈去劝无非两个结果,一个是定国侯同意向新皇效忠,双方皆大欢喜。这时候新皇肯定会顺水推舟,将此事揭过,但刘兆和刘愈父子肯定也会不得重用。若是定国侯不听,这种情况就有些难办,要么刘愈跟刘兆交恶,那刘愈很可能被刘兆杀了祭旗,这种可能性极高,而就算刘愈懂得变通,到头来他也会站在朝廷的对立立场上,朝廷也会少了刘愈这么一个手握军权的大患。 出主意写下这道圣旨的人何其阴毒,摆明了是要将他刘愈推向死路。 “吴公公,这份圣旨真的出自皇上的本意?” “不是的,不是的。”吴公公人老成精,哪能看不出这圣旨中的门道,之前说什么“皇上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不想让刘愈往旁处想,可刘愈也并非不通人情的莽汉,怎会不查? “这是一些朝中官员,向皇上进言,逼得皇上下的圣旨。”吴公公脸色为难道,“皇上他……也不想让刘将军前去犯险。” 刘愈知道不能在吴公公面前发抱怨,这样会显得他有不臣之心。他所想的也很简单,先答应下来尽量敷衍住,等刘贺的消息来了再说。 刘愈领了圣旨出来,觉得有些不忿,这些文官真是惟恐天下不乱。难道他刘愈被刘兆杀了,朝廷军有了火器,就真的是边军的对手? 边军长期跟突厥人交战,战斗经验是淮军的几十倍以上,这些兵,每一个都能派上用场,而本身也很难被挫败的士气打散。就算刘愈没死,投靠了刘兆,父子齐心,这天下说不定就是刘氏的天下了。刘愈甚至还自嘲的想想,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不会是刘兆当皇帝,然后立刘贺为太子,另立他为秦王? 让刘愈去,就会从一潭浑水变成无解的局。 以袁博朗为首的文官显然只是想暂时抛开刘愈这个心腹大患,在一些事情的考虑上,也有些想当然。以为没了刘愈,皇权就会巩固,定国侯的祸患会很快平定,天下将繁盛昌隆……这些全是没有经过实践的空谈。 从接圣旨的六台衙门回到李遮儿住处,一路上刘愈都有些郁闷。本来他接了圣旨应该第一时间去履行,但他显然没做这方面的考虑。现在他离开长安城,等于是陷自己于一条不归路。 回到李遮儿处,瞿书在里面跟李遮儿聊家常,作为车马帮的大当家,瞿书他是小院里唯一的常客。作为瞿竹的妹妹,她对刘愈还是保有最起码的尊重,对刘愈吩咐她照顾李遮儿,做的也是尽心尽力。 “刘将军回来,怎的也不跟小妹提前打声招呼。小妹也好一尽地主之谊。”瞿书笑着迎出来,热情的好像是主人,倒让刘愈有些不太习惯。 这里毕竟曾是瞿书的住处,她是也算东主,要请客也说得过去。刘愈只是不太习惯江湖儿女洒脱的气质,倒显得他有些小家子气。 进门坐定,李遮儿去端茶倒水,一显女主人的风范,客套一番,瞿书道:“自从哥哥与刘将军出征在外,已有些日子没收到他的消息,不知他现下可安好?” 将士在外,尤其是兵将,不能随便写家信,自古如此。而瞿竹作为御林军的统领,在徐州之战中被困达两个月之久,中间的经历也算波折,好在现在一切的困难都已经解除。 刘愈笑着点点头道:“没想到回到长安城,被军将家庭女眷来寻,问的最多的都是家里人的安危。你哥哥他现下很好,在徐州之战中他护驾有功,回来就应该受到颁赏。” 瞿书没想到除了得到兄长安好的消息,还得到如此的一个惊喜,本来她认为,兄长碌碌无为,被提拔为御林军统领不能胜任,只要这次随军出征不犯错,能活着回来就行。没想到还能立下功劳,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作为自幼与兄长相依为命的瞿书来说,能看到兄长有出息,也是她最希望看到的事。 瞿书笑的合不拢嘴道:“瞧刘将军说的,父兄丈夫在外,做家人的哪有不担心的道理。据小妹所闻,刘将军可是不但将家眷带到前线,甚至连……嘻嘻,这次多谢刘将军对家兄的照顾,他能有今天,完全要感激刘将军再造之恩。不然他碌碌无为,说不定早已成为车马帮的一员,小妹也对不起父母祖宗的在天之灵。” 瞿书话说的没错,但中间那声笑令刘愈马上想到,她说的是“情人”,也就是十四公主琪儿。作为京城现在最大的江湖组织,车马帮的消息极为灵通,杨烈也曾说,能第一时间获悉长安城的一些隐秘动向,也完全有瞿竹和瞿书的关系在内。这次的情报战,瞿书也算立下功劳。 刘愈跟瞿书说了一些战场前线的战况,在说到瞿书最关心的徐州之战,刘愈只是含糊其辞说其打的很艰苦,城被围困多日云云,瞿书也没纠结于这件事,毕竟困守孤城,能全身而退已然不易。 瞿书听的认真,李遮儿也立在刘愈的身后,静静的当个聆听着,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她也十分担心刘愈的安危,尤其是刘愈消失,长安城流言四起的时候,她也怕刘愈遭遇不测。 刘愈并未在李遮儿处呆到很晚,与瞿书一同出来。 回到家门口,便见到吕楚儿匆忙的身影道:“姑爷,有个人在家里等您,已经好半天了。” 进了门刘愈才知道,大哥刘贺从潼关外回来了。 第二百七十章论功请赏与论罪言罚(上) 刘贺带来了刘兆亲笔写给家人的信函,其中对家人嘘寒问暖,对儿子辈寄予厚望,而对孙子辈多是鼓励。刘愈看了半晌,就是没给他的信。 是刘兆对他不重视,还是说不想在这要命的当口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总是刘兆选择性将刘愈忽略了。 “父亲,怎么说?”刘愈诧异地看着刘贺。 刘贺叹口气道:“父亲大人说,对十二弟你无话可说。不是为兄不想劝,是父亲根本不听劝。” 看来刘兆准备一条道走到黑,本来淮地平定天下紧接着就要安定,可谁知异变突起,父子二人站在了对立立场上,这是解不开的死结。 刘兆不退兵,新皇的銮驾也不敢回潼关,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刘愈以为父子兵戎相见在所难免,交待了家事,带着一部人马往潼关去,作出听从圣旨准备亲自去劝刘兆的姿态。可也就在此时,边军退兵,而刘兆本人也单独去洛阳城向新皇请罪。 一场边军压迫中原的窘局,得以化解。 刘愈在潼关内得到这个消息,有些欣慰,但也同时隐隐感觉到不安。刘兆先是摆出一副要谋反叛乱的架势,到最后才“幡然悔悟”,显得有些晚,朝中那些文官肯定会大做文章。现在新皇的态度将决定一切。 很快新皇便颁布旨意,说是定国侯在御驾亲征平定内乱时镇守边关有功,随銮驾叙用。 不奖不罚,新皇的态度很暧昧。而这也是苏彦在没有得到刘愈任何指示的情况下单独作出的决定。刘兆被暂时解除军权。边军的一切事务。交给了原本的御林军统领何茂来打点。 文官和武将两边,以袁博朗和刘愈为首,都没提出大的反对意见,袁博朗等文官,暂时也好像放过了刘兆,在刘兆投诚之后,銮驾很快进入潼关,再到长安城。一场御驾亲征的平乱战事。在接近半年之后宣告暂时结束。 刘愈再次见到苏彦,苏彦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成熟,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师徒二人可说一点交流都没有,而苏彦似乎也习惯了不需要刘愈帮忙的日子,在大事小事上,苏彦处理的也很好。 见到刘愈,苏彦敬重的成分大于亲热,逐渐在往礼数上进展,尽管表面上还是现出言谈甚欢的样子。但刘愈知道苏彦再不是曾经长安城里不谙世事的无赖混混。 “师傅,朕也没想到师公居然带兵进来。您怎么没早点去劝他来,朕面对那些大臣,也不知道怎么说。” 苏彦见到刘愈,就好像在对这件事倒苦水。可刘愈理解为苏彦是在抱怨。 刘愈在随在銮驾之侧,各种权臣的骂名都不绝于耳,刘愈这些日子不在皇帝身边,那些文官肯定在苏彦耳边吹了不少的风。这年头不怕相互不信任,就怕三人成虎,将直的给说成歪的。 刘愈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任何的看法,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刘愈明哲保身,刻意回避跟定国侯刘兆的关系,求情说好话他一样也没做,令那些文官挑不出毛病。 ………… 銮驾回到长安城,一切都算是安定下来。 刘愈虽然执掌着军权,但自从这次随銮驾回长安,便闭门不出,谢绝一切来拜访的人,连定国侯的家门,他也是一步没回。刘兆则如同这次带兵出征以前的模样,被闲置在家,门里们外都有御林军把守。定国侯府不论是谁,只要离开定国侯府就要被跟踪,大小事都要向御林军统领瞿竹请示。 完全是待囚犯一样待定国侯府的人。 而此时在朝中,正在进行一场论功请赏的大会。 天下平定,谋反的魁首淮王和定王身死,靖王选择投诚,蜀王和其他的藩王也坐不住了,这时新皇登基以后作出第一次召藩王入京的举措。不用解释刘愈也知道,这是袁博朗的主意,旨在一次性将藩王的威胁彻底解除。 而也就是在这时候,有人暗自向刘愈传递消息,说是有人愿意跟他见面。 跟他见面,事情说的很含糊。虽然现在前锋将军服并未处在御林军看守之下,但暗中的盯梢也不少,这些全都是刘愈心知肚明的。这些盯梢的并非是御林军,因为瞿竹不会这样做,也不会是京兆府或是防司衙门的,因为李糜和隋乂也是刘愈的人,整个长安城都是在刘愈的一力控制之下。 这些人都是些无业游民性质的,被文官雇佣来监视刘愈一举一动。为了让文官放心,刘愈还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任由这些家伙在前锋将军服周围晃悠。身正不怕影子斜。 就是这时,有人来给他传消息,身份还不明。要么是文官想陷害他跟其他的藩王有勾结,图谋不轨,要么是藩王真的想勾结他,图谋不轨。 没一样是刘愈乐意见到的。 看完这封没头没落款的信,刘愈直接将信纸扔在火盆里烧了。拿起评书本子,继续沉浸在虚构的故事中。 回到长安城之后,刘愈闭门不出已经有将近十日,就连苏彦传召他进宫去商讨此次平定叛乱的赏罚,都被刘愈以身体不适为由请辞。现在苏彦对袁博朗也显示出疏远,而左相蓝和因为苏坚的事跟刘愈闹的不愉快,没有刘愈帮忙,蓝和在朝中的地位无法与袁博朗相及,更加不被苏彦重视。 左相和右相被疏远,一些新崛起的大臣却被新皇分外看重。一个是曾经的徐州太守,现任的都察院都御史闵少顷,另一个是副都御史马峰。都察院负责监督百官,苏彦将这二人调职都察院,完全能看出苏彦的目的。连基本的论功请赏,也是闵少顷和马峰统筹办理。 闵少顷和马峰,连同一些战时有功的文官,隐隐成为朝中继右相袁博朗和前锋将军刘愈之外第三大势力,而且得到新皇的信任,如日中天。据说马峰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众拥趸,因为他的一句话,可能就会涉及很多人的升迁和任免。 论功请赏,也是论罪言罚的时候,朝中大臣都很敏感。对于这两个新晋的权贵,他们还没有办法巴结,只好先试探口风,甚至对二人的喜好进行调查。 第二百七十一章论功请赏与论罪言罚(中) 刘愈回到长安城之后,生活过的跟一年前一样平静。 春暖花开,南雁归来,长安城依旧是往日的繁华与热闹。在这个世界经历过两度寒暑,有了家庭,开始慢慢融入这个社会,深陷在官场中不能自拔。 以前的平静是真的平静,这次的平静中却隐含着波澜。 现在刘愈大权在握,很多人想夺他的权,同样他也知道这权力必须要攥在手里,混惯了官场的刘愈很清楚有权无权在官场中的差异,若是一旦他倒下,那长安城的势力将会重新洗牌,到时朝廷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无法想像。 有了权力,别人想为难他,拿他开刀,就要掂量一下后果。结果是,人人都知道刘愈是权臣,就是没人敢对他下手,连带,定国侯意图谋反的罪名也就迟迟定不下来。虽然刘家父子并不合,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但毕竟人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一损俱损。 在这种情况下,闵少顷和马峰厘定的有功人员受赏名单几度更改,朝议也是几次大的争议,就是在一些细节上落实不下来,主要原因是,首功之臣刘愈不出面,很多功臣的功绩朝中上下不甚明了。 一些功劳不需要去争议,比如说刘愈和柴锦的功劳,再比如说闵少顷和马峰的护驾有功,再比如说霍病的一马当先。除了这些,剩下近乎所有的战事,都是在朝臣意想不到的方式下进行的,江右平定靖王地,神兵天降入建康。这些对一般的文臣来说太耸人听闻。至于哪些人在这场战事中立下什么功劳。他们更是无从知晓。 朝议上,袁博朗气势汹汹道:“皇上,这武将功劳簿,历来都是由军帅呈递,光与臣等朝议,能有何结论?到头来岂非依旧不尽不实?” 见苏彦面现忧色,一旁的左相蓝和附合道:“臣以为右相所言极是,不如……”蓝和抬头看着讨逆大元帅柴锦。“由柴驸马提请如何?” 蓝和与袁博朗本来不合,两方势力还是死对头,但在刘愈隐忍不入朝,闵少顷和马峰等新贵崛起的情况下,原本的敌人也会变成朋友,涉及到权力和利益这些朝臣往往就是这么不讲原则。 球被抛给柴锦,这些可把柴锦为难坏了,虽然他是讨逆大元帅,可他是属于那种坐镇后方的元帅,徐州城的战事他都整理不出个所以然。让他去总结江南边兵将的功劳,还真不如让他一头撞死。柴锦被人注视了半天。才从嘴里蹦出两个字:“不行!” 拒绝方式干脆利落,更令人大跌眼镜。 也没办法,但凡熟知柴锦的也知道,这次的战事他也就是个走过场的,真正用到他的地方很少。 满朝上下,竟然就没人能提请一份比较详实的名单,一旦有功不能赏,有过不能罚,那些视荣誉为最高信仰的兵将是会造反的。而朝廷在平定淮地之后迟迟不作出封赏,也会令下面的人以为朝廷抠门,或者是朝局混乱拿不出切实的方案。 “都是那个姓刘的小子,明摆着要我们好看!” 商量不出结果,朝议也只好散朝,第二天接着议。而袁博朗走在路上,嘴里已经开始抱怨。 蓝和走在袁博朗的身侧,闻言略微一顿脚道:“刘将军恐怕是在为他老父亲定国侯斡旋,不如……趁了他的心意,将定国侯加进受赏功臣簿,右相您说如何?” 袁博朗看了眼蓝和,没说什么,但总觉得这也是个办法,谁叫人家是父子,现在父亲犯了错,儿子就开始低调不入朝,但事实上朝廷上下那些武将都还是以刘愈马首是瞻,就算刘愈在家里,但还是能全盘掌控关中乃至四海的军权,这样的人只能哄着、抬着,不能明知其锐而迎其锋。 袁博朗还没说话,一个声音却从二人身后响起:“两位相国,切切不可!” 是闵少顷。 只见闵少顷一脸匆忙之色走到二人身前,先行礼,蓝和和袁博朗对望一眼,一个回礼的都没有。蓝和问道:“闵都御史,您此话何意?” 闵少顷正色道:“下官的意思,万万不能对刘文严妥协!他身为武将,率兵出征本就是他责任,有了功劳,朝廷自会颁赏。但若因他的功劳,就要放任不察定国侯不臣之心,那天下到底是天子的天下,还是刘氏的天下?” 蓝和心说,这就是年老圆滑的跟年轻气盛的区别,若是事情有转机,他与袁博朗何尝想妥协,但现如今的僵局,刘愈那边打不开口子,只能从定国侯的功过来入手,只要定国侯的罪变成功,那一切将迎刃而解。 袁博朗不想公开跟闵少顷交恶,只好拿蓝和当枪使,蓝和也明白这点,既然他选择了跟袁博朗联合,他就要以弱者的心态来投靠,不能事事指望势大的袁博朗平等对待。 蓝和道:“闵都御史有这般见地,还是去劝皇上的好,要不去对刘文严说,或许更有效!” 说完两位相国已经并肩出了宫门,令闵少顷立在原地,有力使不出。 马峰一脸笑容跟过来,劝解道:“闵都御史,您这是何苦?这两个老家伙,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他们哪在乎公理是非,只要符合他们的权益,违心的事他们也干!” 闵少顷沉下脸色道:“这是宫门,仲宁贤弟不可胡言。” 公开非议朝中大员,还是他们的上司,这罪名不轻。 马峰不以为然道:“敢做还怕人说?闵兄,难得你我晋身朝堂旋流之中,不如咱也退一步,跟那刘文严讲和,试试他的口风?” 闵少顷瞅了马峰一眼,道:“何意?” “这事你我,皇上,还有满朝的大臣都解决不了,唯独那刘文严可以解决。不妨请皇上去跟他谈谈,他们师徒情深,刘文严总该不会驳皇上的面子。” 闵少顷心骇,让皇帝去跟朝臣求情,这是当臣子的耻辱。可惜现在也无他法,只希望那刘文严别是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 天子回到长安城,迟迟没有就有功人员进行爵禄的封赏,军中已经有了传言,这股传言甚至传到了市井,很多人都在猜测朝中是否发生了事情。 大顺朝这一两年内发生的事不少,而新天子登基,这天子的能力也很受人怀疑。现在在一件简单的论功请赏事件上,一拖再拖,很难不让人往歪处想。 就在此时,新皇的銮驾出了一趟宫门,直往前锋将军府而去,这是新皇回到长安城后第一次踏足宫门之外。 没有陪同的大臣,皇帝的行踪很隐秘,也没有大批御林军的护送,显得很低调。在进入前锋将军府之后,前锋将军府门前的那些哨探才将这消息通知了一众文臣,像袁博朗和蓝和,事前也并不知晓。 “皇上去见刘文严?” 但凡知道这件事的文臣,对刘愈心怀芥蒂的,都感觉到不安。这次定国侯谋反的事已经令这对师徒近乎决裂,这也正是铲除刘愈这个权臣的最好机会,可一旦皇帝和刘文严重修旧好,文臣们只怕朝廷又要回到大军出征前,刘愈说一不二的局面。 事实上,苏彦和刘愈之间本来就没交恶。 “师傅,您猜的没错,他们果然让我来找您。”这是苏彦见到刘愈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前锋将军府的正厅里,只剩下师徒二人,从前二人相对,也从来没这么正式。虽然两人的心态在这次战事结束后都发生了变化,但至少在师徒感情上,双方还懂得包容。 “嗯。”刘愈点点头,“他们没让你说什么?” 苏彦想了想,摇了摇头,自己吃着桌上的点心,叹一句道:“好东西吃多了,点心就不那么好吃了。以前来师傅这里,总想带点回去慢慢品尝。” 刘愈没打算为难苏彦,这次故意不朝,事先也是跟苏彦商议过的,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在扬州时就将人员受赏的名单清楚列给苏彦。苏彦手拿那份名单,一直没公布,也是遵照刘愈的意思,想看看朝中之人这次的反应。其实对苏彦来说,刘愈的吩咐他很多都不理解,他只是照刘愈的吩咐办事。 “师傅,您还是别坚持了,朝廷里没有您,我心里没底啊。”苏彦带着哀求说道。 刘愈望着苏彦,皱了皱眉,还是叹口气。 虽然苏彦在这件事上遵照他的意思办,但还是对他不信任,怕他撂挑子,或许正因为如此,苏彦才在他面前再一次自称“我”,这小小的变化,体现出苏彦也学会了人情世故,懂得何时该如何的变通。 苏彦续道:“师傅,在师公那件事上,我也可以……” “不用说了。”刘愈不想让苏彦再违心地哀求于他,这样会让日后师徒二人更无法相对,“对于定国侯,一切都公事公办,只是不能灭刘氏一族。” 苏彦紧忙点头。 “这件事不能由你来提。”刘愈续道,“最好找一个你信任的人,闵都御史或是袁相,让他们自行拿捏分寸,你只是最后做下定案就可!” 苏彦嘿嘿一笑道:“那师傅是否明日登朝?” “还是等这件事解决了再说,现在我露面,他们只会以为我给你施加压力。” 第二百七十二章论功请赏与论罪言罚(下) 皇帝登前锋将军府的门,朝臣在第一时间近乎是人人知晓。所有人都在猜测这对师徒是否会冰释前嫌,皇帝很快回到了皇宫,并发布了一道谕令。 谕令公布了这次平定淮地战事中有功人员的名单,包括武将、文官、还有管后勤的比如说隋乂李糜等人,只是在封赏的一栏中并未填上,而是分作两份,一份交给袁博朗,另一份交给闵少顷,令二人酌情办理。 最后新皇补充了一下,顺带让闵少顷和袁博朗各自拿出对定国侯的赏罚措施,什么都没说,也没就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一推二六五,新皇学会了袖手旁观。 这可为难了袁博朗和闵少顷。 “皇上这招很高明。”蓝和在跟袁博朗商议时说道,“表面上什么都做了,实际上任何事情都没做,让我们来捅破这层窗户纸,看来我们有麻烦了!” 袁博朗本来就已经很烦心,闻言蹙眉道:“你是说皇上准备定定国侯的罪?” “那可不,若是想赏定国侯,皇上亲自来卖这人情给刘文严不是更好,何必要袁相来?” 袁博朗想想也是,皇帝把这么个烫手的山芋交给他和闵少顷,还明言不许他们之间进行商议。就是怕最后两方结果可能一致,都是忌惮刘愈而放过定国侯,而只要不一致,只要皇帝拿出其中一份是惩罚定国侯的,给天下人一个交待的同时又能对刘愈交待,事情就算完了。 定罪,死也只能死定国侯一个。不能连累到刘愈。否则刘愈要造反。但不管给定国侯定什么罪。都肯定会被刘愈事后报复。以前刘愈那是没闲心跟他们针锋相对,像这样的武将,危害了他老爹,能轻易言罢? 袁博朗正想着,蓝和突然神神秘秘道:“袁相,不妨这样……” 蓝和在袁博朗耳边低语了两声,袁博朗先是一愣,随即笑着点点头。但又有些疑虑,道:“若是闵少顷也定个定国侯无罪,那可如何是好?” 蓝和的主意其实很简单,让袁博朗先定个定国侯无罪,不赏不罚,功过相抵,说也说的过去,然后让闵少顷来当这个坏人,事后刘愈报复也赖不着左相和右相什么事。但这样最大的问题是,闵少顷也学他们。那定国侯可就真要逍遥法外了。 蓝和笑道:“放心,闵少顷那人最是刻板。想当初徐州城被淮军久攻不下,他就是不肯降,你就知道他多么不识时务。这样的人,认准的事就不会改变!” 袁博朗原本的担心也就释然,既能惩戒定国侯,还不得罪人,两全其美。说不定以后刘愈会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对抗闵少顷等新贵,那可是个强权的盟友。 于是袁博朗匆匆将其他有功之臣和有功的兵将作出合理的赏罚,只是在定国侯上,作出“功过相抵”的论述,最后给蓝和看看,二人都笑着点点头。因为在袁博朗的这份奖赏名单中,蓝和的儿子蓝景受赏很重,这也跟蓝景随刘愈征讨江右有关。 ………… 事实上,在闵少顷心里,得到这谕令之后想的的确如蓝和所言,他就是想杀定国侯这只猴子给刘愈这只鸡来看! 但被马峰闻讯一劝,闵少顷也犹豫了。 虽然刘愈是个权臣,但总算还是尽忠报国没什么劣迹的,这次平叛可是居首功,这么一个首功之臣,直接将他老爹杀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如果抄家灭族更加不可理解。就算定国侯犯再大的错误,刘愈这平定叛乱的功劳也将过错给抵消了。 “定刘兆个死罪,再言可以刘文严之功相抵,这样父子二人都不奖不罚,刘文严在军中的地位肯定下挫,对皇权巩固有利!”马峰总结道。 闵少顷点点头,但又觉得这显然不是新皇分开让他们议定定国侯功过的本因。现在新皇到底什么态度,没人知道,他到底给刘文严密会谈了什么,也无从知晓。 对于其他有功劳的臣子和兵将,奖励是很容易厘定的,就是定国侯,连一向果决的闵少顷也没了办法。马峰也没在这件事上过多的搀和,看起来他也不确定这件事究竟该如何办理是上策。 “要不,我们再去请示一下皇上?”闵少顷看着马峰,问道。 马峰无奈一笑道:“我看皇上也未必肯见你,他不说什么,就是不想以他的主意来左右对定国侯的惩罚,这也是对刘文严的交待。” 闵少顷问道:“换做你,不考虑其他因素,这罪该如何定?” “那还用问?当然是抄家满门,男的最起码也要充军,至于女眷……”马峰嘴上没遮拦,还真怕闵少顷会往这方面定罪,一笑道,“我信口胡诌,你可别当真!” 马峰在徐州时骂刘愈的次数最多,这时候反过头却要维护刘愈,让闵少顷有些看不懂。 马峰不能算个忠臣,也不能算奸臣,既好说话又不好说话,很矛盾的一个人,在徐州之战最初是他力主投降,但在新皇驾临徐州之后又拼死守城一点都没懈怠,既喜欢将人往阴损里说,又不会记仇。 闵少顷想了想,这样一个自我都很矛盾的人,说话就未必可信,还不如找一些耿直的人来问问他们的意见。想到“耿直”,闵少顷马上想到了柴锦,天下间没人比这个榆木疙瘩更加耿直。 于是闵少顷便去信竹君府上拜会柴锦,苏碧有孕在身,但还是很热情地招待闵少顷,毕竟现在她的势力已经被一再打压,而闵少顷作为朝中新贵,居然有事来请教她的丈夫,令她感觉很有面子,一直苦盼柴锦出头,现在也终于如愿以偿。 “信竹君殿下见谅,下臣要跟柴将军商讨的事,是机密之事,不能对外人言。” 苏碧没有恼怒,相反还很识相地离开,只留下闵少顷和柴锦在厅里。 “柴将军,您觉得皇上的意思,是该如何处置定国侯?”闵少顷带着几分期待问道。 定国侯?柴锦想了想,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听过。最近也好像听谁说起过,他记的不是太清楚。 “定国侯以前是做什么的?”柴锦想了半天没答案,便问道。 闵少顷先是一愣,这问题问的有些隐晦,他还真不好回答。但他很快想到,一个人,不管功劳多大,在原本,不过是一介布衣。那也就是说,柴锦是想将定国侯爵禄剥夺,削军籍为民。以定国侯的家世,肯定会衣食无忧。 既有惩罚,还不过,令新皇和刘愈之间还不至于闹僵,这令他茅塞顿开。 “多谢柴将军指点迷津,在下告辞!” 闵少顷坐下还没说两句,人已经走了,只有柴锦在那一脸的莫名其妙。 第二百七十三章父子本无仇 右相袁博朗和都察院都御史闵少顷各自呈递此战文官武将功过赏罚奏本,其中最重要一条,是关于对定国侯刘兆的功过评定,定国侯在新皇平定叛乱时拒不奉诏率兵南下,事后又迟迟不效忠于新皇,却作出擅自调兵举动,这些都是不臣之心的体现。 袁博朗定刘兆功过相抵,不赏不罚,没提刘愈。闵少顷定刘兆不遵皇命,判罪削军籍爵禄为民,也没提刘愈。 球重新打回新皇手上,一份是对刘兆的“宽大处理”,另一份是对刘兆“小惩大诫”。朝局上下很微妙的关系,恐怕连刘兆都没想到这两位钦点的判官会如此好说话。 新皇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而是召定国侯刘兆进宫议事,刘兆还被新皇亲自问话,当刘兆再从雅前殿出来,身上的军服已经被卸下,这时候大多数朝臣都已经明白,皇帝以退为进,让刘兆自行辞官归故里,化解了新皇定鼎天下之后最大的一次危机。 在定罪上,新皇采纳了袁博朗的意见,却是用的闵少顷的“量刑”,无罪却判刑,前后矛盾开了先例,一次性将定国侯刘兆彻底赶出朝局,连刘兆的爵位也被剥夺。但明眼人也能觉察出,既然这件事没牵扯到刘愈,那刘愈封侯拜相也就近了,对于刘氏一族来说并无损失,只是说一代新人换旧人。 赏有功尚未开始,罚先开始,定国侯刘兆是新皇的第一刀。 除了刘兆,还有很多在这次战事中受罚的官员和军将。这些人主要是中原各地的将领。或懈怠抗敌。或叛敌加入淮军一方,很多人在朝廷大军压境之前就已身死,事后的处罚是追罚,要连累到犯事者的家族。总体来说,新皇在惩罚过错人员上还是显得很宽怀,并未揪着一些小错误不放,一些不得不降的官员和军将,罪重的大多是被发配充军。砍头抄家的极少。 朝廷颁布了惩罚官员的名单以及量刑之后,前锋将军刘愈也终于在随銮驾回到长安城之后第一次走出家门。他这一趟去的是定国侯府。 因为刘兆被削军籍,几个当官当军差的儿子也都被罢官,刘氏一族在长安城彻底失势,整个家都要迁回汉中的老家。刘愈这次来,是想为家人送行。 当刘愈和徐轩筑夫妻二人来到定国侯府,整个家里都是一片乱哄哄的,很多丫鬟和仆人都要随着家族搬迁,这些天来私下逃走的也有一些,也有一些是定国侯府雇佣的短工。这次不会随行,要遣散。还有长安城周围土地的转让变卖。以及佃户的更迭,都是在仓促之下难兼顾周全的,使得定国侯府上上下下都乱成一锅粥,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进进出出,院子外是一辆辆的马车,而院子里则是垃圾成片无人打扫。 见到刘愈夫妇,识相地客气地行礼,不识相的直接嗤之以鼻。 在家人眼中,刘愈立下大功,就应该出面力保定国侯不受责罚,而这次刘愈却选择了避而不朝,在风头上时根本是谁都不见,这让家里的弟兄和姨娘很恼火,还说刘愈忘恩负义云云。实际上若是没有刘愈在,以刘兆的罪名至少也要定个抄家灭族。 “呦!十二贤弟,您怎么有工夫回府里看看?您的病好些了?”二哥刘亭最是恨刘愈的不作为,听说刘愈回来,第一个出来找茬。 刘愈对自家人的冷言冷语也习惯了,家里但凡有点地位的,都是以定国侯马首是瞻,定国侯对刘愈态度冷淡,他们之前也就没给过刘愈好脸色。就好像刘亭,当初从潼关外逃命回来,没回家也要到刘愈府上哭诉,现在知道自己肯定官位不保,也就对刘愈失去了敷衍的耐心。 刘愈没想跟刘亭争吵,淡然问道:“父亲现在何处?” “父亲大人不想见你,早点回吧!”刘亭冷声说道。 这时刘愈的大哥刘贺从正厅出来,摆摆手将刘亭赶走,对刘愈道:“十二弟,父亲在内堂等你。” 刘愈既然决定回来,就准备跟父亲把话挑明,家里人和朝中的人并不知道刘兆要伙同六皇子苏坚造反的事,但不代表刘愈不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刘愈这次选择沉默,很大程度上是对自身处境的考虑,一旦显得他维护家里人而罔顾朝廷法纪,那他也没有威信能治好军。 当然刘愈也绝对不会坐视家族的完全垮塌,只要有他在,只要是袁博朗和闵少顷两方商议对定国侯的处罚方案,那总有一方会保定国侯,刘愈没亲自出面却在暗自为家族出力。 定国侯的头发已经全白,连同胡须和眉毛,腰杆笔挺地坐在内堂的凳子上,手扶着桌子,整个人虽然看起来还算有气势,但明显能感觉出人老沧桑青春不再。见到刘愈进门,定国侯微微一抬眼,道一声:“坐!” 刘愈与刘兆坐下商议事情,这是以往不曾有的,定国侯半生戎马,为人极为武断,不管是在军中还是家中,他都要做一个绝对的权威,说一不二。 无论是再高傲再鹤立鸡群的雄鸡,总有要退位的一天。 刘愈坐下来,父子二人这么对坐着,却好像没有话说。沉默了半晌,刘兆才有意无意问了一句:“你是来,给为父送行的?” “是!”刘愈点头。 “唉!”刘兆叹口气,将手上一份契约一样的东西扔到刘愈面前的桌子上,道,“这是定国侯府的房契和地契,来不及卖了,交给你,想怎么处置都行,有你在,也总算为我们刘家在大顺朝廷中留下一点种子。” 刘愈正以为刘兆转性,总算对他高看一眼了,拿起房契和地契正感动着,刘兆续道:“以后你的那些侄子考功名,入军籍,你要多照顾一些!” 刘愈登时觉得很受打击,弄了半天把家里的房契和地契给他,只是有事相求。这些房契和地契最多算是利益交换。 既然刘兆失势,而刘愈作为刘家在京城中的希望,以后刘氏子孙的事情,他还不能不管。刘愈点点头答应。 刘兆从没对家人说过软话,这次说完,见刘愈爽快答应,他也就没那么多负担,叹息着说道:“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先皇临终居然将皇位传给那个没用的九皇子。更想不到的是,他钦点的辅政大臣,竟然是你。为父总以为,是先皇临老了糊涂,做了一件蠢事,现在看来先皇还真是有先见之明,换做其他的皇子,没一个是淮王的对手。偏偏当今皇上,和老夫的儿子做到了!” 刘愈再琢磨一下这话,好像是在赞扬他,再看刘兆脸上得意之色,那就是赞扬无疑。 “还是父亲平日里教导有方!”在这时,刘愈也就不吝啬恭维了一句。 “教导?”刘兆脸上一笑,“为父何时教导过你?” 刘愈登时语塞,以前刘兆见了他,连说句话都懒得说,就是他作为御林军右统领时,刘兆依然很看不起他,刘兆本来就很少在家里,儿女又多,实在兼顾不暇。 刘兆续道:“为父以前总是不解先皇为何会重用于你,现在为父有件事情,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去年葵水河畔的那场战事,你可是有亲身经历过?” “有!”刘愈直言不讳。 刘兆释然道:“怪不得。为父总以为,是徐家小女有本事,女儿能做男儿不能之事。后来为父详查过,那场战事女军损失之惨重史无前例,便是如此境况下竟能取得大胜,不合常理。据闻当时淮西郡的一些地方兵将多有提拔,从他们口中,为父才知道别有内情,没想到,我堂堂定国侯,以戎马立于军中,儿子中最有出息的,竟会是个文弱的病秧子。可笑,可叹!” 刘愈再琢磨一下这番话,有一半是夸他,有一半是损他。病秧子云云,形容的也只是曾经那个刘愈,跟现在的他毫无关系。一副身体,两个脑壳,根本就不能算一个人。 刘愈也终于明白为何这次刘兆会对他改观,以前刘兆看不起他,是觉得他仗着徐轩筑的关系平步青云,而且可能是他说话办事玲珑,被先皇委以重任当了佞臣。现在知道他能一再受重用是因自己的功劳,而且能作出旁人所不能及之事,心中感喟。 “齐方那小子,何时回来?”刘兆突然问道。 “应该快了。”刘愈道,“前线的事情忙完,他就会被调往京城任差。” “是该多留几个信任的人在身边。不然的话,你手中的权力,会被那些文官不断挂在嘴上,为父以前就常吃这亏,你要引以为戒!” 刘愈听出来这是出自关心,心有感激点点头。 “你姐姐和你小外甥,不会随为父回家乡,会在长安城暂住些日子,你要多加照顾!”刘兆续道。 刘愈紧忙点头,这就是说,刘兆已经首肯了刘珏和齐方的婚事,这对苦命的鸳鸯,终于在历经劫难之后可以走到一起。 “早些回去吧。”刘兆像是下了逐客令,但刘愈知道,刘兆是不想让刘愈看到他举家搬迁落魄的模样,“多娶几房娇妻美妾,早些为我们刘家开枝散叶,我们刘氏一族的兴衰,就寄托在你一个人身上。可千万别再走为父的老路!” 刘兆叹了一句,人也好像衰老了几十岁。六十多岁的人,回乡也不能做别的,只能儿孙绕膝,颐养天年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几家欢喜几家忧 定国侯刘兆举家搬往汉中,定国侯意图谋反的事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三月十二,正是春暖花开时,朝廷接连颁布三道重要的旨令。第一道,定国号为启昌,立皇后孙小鱼。 这是皇家的头等大事,新皇登基以来,一直在忙着平定叛乱,先是关中,后是淮南。新皇平定天下,一些门面的工夫该做必须要做。 淮王自立为帝定的是隆元,开启昌隆盛世的元年,而新皇的国号这层意思更明显。不管是新皇,还是身死的淮王,在订立年号上都是以民为本,准备治理天下,而不是想的征南讨北。这也更容易为普通百姓所接受。 第一道指令刚下还不到半天,第二道封赏战时有功人员的圣旨也即时公布。 前锋将军刘愈受封武义侯,食邑六千户,晋升为上将军;讨逆大元帅柴锦,封临清侯,食邑三千户,加安前将军。除了这两位首功人员,齐方受封云金将军,霍病受封少武将军,瞿竹受封安业将军,蓝景受封东宁将军,杨烈受封南苏将军。 除了这些功劳卓著的将领,其他的将领也多有提拔。另外还有镇守后方的长安防司衙门总统领李糜,被晋升为五威将军,统领长安东水大营。 蓝景直接晋升为兵部尚书。 武将为实权的兵部尚书,这在大顺朝历史上还是第一次。这主要因为蓝景跟蓝和的关系,这次蓝景为兵部尚书也是右相袁博朗一力推荐的。 左相和右相意见达成一致,在六部中。也就很少有人能提出反对意见。闵少顷也没敢多提。 在文官方面。闵少顷和马峰居了首功。令朝中非议之声不绝,二人晋为六台衙门干事,也就等于是进了内阁。而在其他人员上,负责大后方长安城事务的隋乂从正三品京兆府尹变成从一品京兆府尹,官职没变,只是官阶涨了,这令他似乎不太满意。按照隋乂的想法,这次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怎么也会将他调个某部的尚书干干。 这次赏赐有功人员,基本秉承的就是有奖无罚的原则,无过便是功,如此一来整个长安城的官场都好像喜气洋洋的,连同那些之前搀和闹事的皇子,在爵禄上也有增加,尤其是信竹君苏碧,她的封地增加了一倍,再加上柴锦的三千户食邑,足以建立一个国中国。但她似乎也没打算请旨就藩。到自己的藩地当个土皇帝。 第三道圣旨,开科取仕。 因为在之前朝廷已经下旨召藩王和藩主入京。这一年的除暖花开的情况跟前一年十分相似,只是更换了天子,天下也经过半年的动荡之后平定了下来。学子们也没想到这么快又有机会进入京城参加考试,而这次的开科,是为新皇选拔人才,在录取进士的名额上有显著增加,所有的学子都明白这是何等的好机会。 但实际上,这次考试的报名情况却不如往常的科举,因为天下动荡,很多学子都流离失所,而这次考试又限制了淮地的考生,使得这次的考生规模有大幅度锐减,尽管如此,进京的考生仍有七八千人。 在此时,刘愈突然辞去六台衙门的差事,突然间好像要远离朝局,只是挂着前锋将军和上将军,以及武义侯的名衔,赋闲在家。大多数的朝议他也无须参加,只是在商贸司的事情上,他还会偶尔呈递奏本。 商贸司在这次的平叛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组织长安城周围的商户募捐军资,运送军需,近乎都是韩升和隋妤两个人协商办理,因为韩升已经明摆着要辞官回乡,隋妤又是女子,因而在这次平叛结束后,两位有功人员没有受到封赏。但在商贸司的特权上,进一步得到巩固。 商贸司可以跳开工部和六台衙门,直接厘定商税,并直接呈递给皇帝御览,如此一来,商贸司连袁博朗都不能过问,而朝中大臣中唯一能对商贸司起牵制作用的是商贸司经理衙门的少卿,这个职位目前由柴锦来担当,但在干了两天之后,柴锦发现他脑子不够用,于是新皇下旨此差事暂时由刘愈兼领。 自从刘愈兼任了商贸司经理衙门少卿,其他的事刘愈也就很少过问,进而他跟隋妤走的也有些近,隋妤近乎每天都会到前锋将军府来,或为公事跟刘愈商议,或为私事与徐轩筑商议,好像一家人一般。 军部的事都有各衙门的人自行负责,只是遇到大事不决,还是会由他牵头,举行兵部和军方将领的朝议,由新皇主持商议大事。刘愈对军权的放松,令其他的文武大臣也渐渐感觉到放心,但这也并非是彻底的放心,他们想一次将刘愈的军权剥夺干净,省着他干涉朝局中的大小事务。 “北方的突厥人好像有所动作。”袁博朗经常在刘愈耳边吹风。 继而闵少顷也提及了北方的边患问题:“何将军似乎并不足以调令三军。” 这让刘愈意识到,朝中的文官不但对他有忌惮,对领兵在外的何茂,他们也担心会叛乱。何茂是先皇的女婿,当今皇帝的姐夫,照理说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不会谋反,但最关键的一条,何茂现在属于无家可归,妻子死了,没有儿女,三十多岁还是独身一人,这样的人带兵难免会让那些文官担心会出岔子。 “皇上会不会派夫君去接手边军?”徐轩筑在收到一些关于何茂的风声以后问刘愈道。 “为夫已经向皇上举荐了一个人,他很快就会接替何统领。” “嗯?是谁?” 刘愈叹口气道:“齐方。” 徐轩筑点点头,的确齐方是个很合适的人选,在文治武功上,他比瞿竹和柴锦等人都有能力,毕竟是常年带兵的将领,虽然实战经验还并不多。 “不过夫君,你打算让姐姐继续独守空帷?” “那倒不会,为夫向皇上请旨,先调齐方兄回长安城,由皇上赐婚。等过一个月后,再由齐兄往边关,暂时为副帅协助何统领统帅边军,这二十万边军,可是大顺朝的中流砥柱,马虎不得!” 第二百七十五章风起云涌长安城 烟花三月,在中原腹地的长安城,不如江南春日的景致来的娟秀。 但即便是长安城,春日里桃花梨花开满树,杨柳飘飞,繁花似锦处处的胜景,仍旧能令人沐浴春日的生机。一年之计在于春,本来这应该是刘愈整理心情大展宏图的春天,可惜他现在沉醉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朝事不问,请旨改造长安城,同京兆府尹隋乂一起在城南的晋昌坊修起戏园子。 如今长安城百姓的生活已经恢复了正常,军务管理,也不用刘愈劳心。 御林军由瞿竹全权负责,整个皇家的安危系在瞿竹一个人身上,瞿竹面面俱到已成为一个老手。李糜从总防司衙门的总统领,外调到东水大营,从一个地方守将一跃变成朝中赤手可热的外派将领。蓝景当上了兵部尚书,虽然袁博朗和蓝和一再拉拢,但蓝景似乎不太合群,心向的也是军方这面。杨烈的特工处从御林军中单独划分出来,现在一切情报工作都是杨烈负责。齐方和张无诸即将回长安城受赏,随即二人会一步步接管边军,只要边军稳定,那大顺朝内部就彻底安定下来。 跟刘愈一样闲的,除了新晋临清侯柴锦,再就是无所事事的霍病。 霍病虽然是个当先锋的好材料,但他不识字,礼数更是不通,人如其名很二虎。这次霍病的功劳本来可以封侯拜将,但因为刘愈没出面争取,闵少顷和袁博朗又刻意打压这个军中新贵,霍病也只加封将军了事。当了将军。还是空头将军。第二天就被送到了新成立的“讲武堂”。老老实实从识字学起。 因为这次平叛中,新军立功甚多,在新军中不少人提拔为中下层将领,而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贫苦百姓出身,大字不识,光学会了使用火器,晋升为军官也不能很好地管理军务,因而刘愈请旨建立讲武堂。一方面可以培养军官,再者可让全军上下更好的认识新武器,并准备将新武器配备全军。 长安城兵部衙门武器司热火朝天,一连在长安城内外成立了几十家的军工所,边研究新火器和炸药,边大规模制造旧有的火器以备全军使用,各式的火药材料从各地运到长安城。 藩王入京,开科取士,紧接着突厥在北方的死对头回纥人派出使节向大顺朝示好,准备与大顺朝联手抗击突厥。突厥的新可汗无利可汗闻讯后。同样派出使节前往长安城,说是和谈。实际上只是给大顺朝压力疏远回纥使节,长安城即将风云际会。也就在此时,刘愈提出要改造长安城重修长安城风貌,新皇除了诧异还是诧异,但又觉得刘愈很坚决,准奏允许刘愈去折腾。 于是城南的晋昌坊迎来了一个大兴土木的人,修戏园子只是一方面,还涉及到晋昌坊的街道改造等事项,整个晋昌坊都被刘愈搞的乌烟瘴气,不过前后几日的工夫,改造好的街道焕然一新,一些拆了的建筑也在有序重建。晋昌坊大大小小的娱乐场所,生意红火了许多。 刘愈也是从大早起来就往城南跑,日落黄昏才归家,忙的不亦乐乎。在晋昌坊,他还多了两个小跟班跟进跟出,一个是十四公主琪儿,另一个是琪儿的小伙伴吴烁。 建戏园子,她们两个最高兴。 刘愈建戏园子,初衷是为完成琪儿母亲林美人的心愿,之后他便觉得这是一次赋闲静观其变的机会,顺水推舟。琪儿知道这是母亲的心愿后便天天来晋昌坊,既可以陪着刘愈,又能在外面玩,还能“监督”母亲心愿的完成,一举三得,她更加有兴致和动力。 “戴个安全帽,出去被砖头砸了,可小脑袋可就开花了!” 刘愈拿起一个沉重的大铁盔,套在琪儿的头上,琪儿登时连眼睛也被遮住,手上拿着的零食撒了一地。 从回到长安城之后,宫里的女官就对她少了管束,出来玩,手上零食不断。而这次她买的爆米花,也是从赵卓儿的工坊买回来的,现在米花工坊的生意很好。 吴烁手拿着爆米花,嘴里吧嗒吧嗒吃着,撇撇嘴道:“我我我……” 琪儿插嘴道:“丫丫的意思是,我们又不往建房子的地方钻,不需要戴这个东西。” 说着,琪儿费尽力气才把头盔从脑袋上取下来,扔在一边,想去捡爆米花,却又觉得很脏。一旁的吴烁见状直接将手一伸,意思是“吃我的”。 刘愈对这对小姐妹的默契程度感慨,吴烁嘴笨,要说什么琪儿就能知道,而吴烁也很理解琪儿的想法,简直是双生姐妹穿一条裤子的。刘愈从身上拿出点银子道:“再去买,别不够吃下午又喊饿!” 琪儿结果银子,拉着吴烁蹦蹦跳跳地去了。 回到长安城之后,琪儿在金钱方面有了刘愈的供应,一些小物事每天都会买不少,琪儿和吴烁高兴,也有叫苦的,倒不是刘愈而是吕楚儿,每次琪儿和吴烁进进出出,她都要在后面一步不能离,这也是刘愈给她的任务。 琪儿出去,杨烈匆匆忙忙来找,见到刘愈,见四下无人,恭敬道:“刘将军,人已经运过来,就在马车里。” 刘愈点点头,走出去查看了一下。 被运过来的,正是淮王世子敏郡主苏敏,而戏园子除了有唱戏的功能,在隔壁的院子里还新成立了新的特工处和秘密牢房,刘愈建戏园子也是有意为特工处的建立做幌子。现在淮地虽然平定,但淮王的一些骨干臣子都逃走,包括孟褚良等人,他们很可能将敏郡主救出图谋东山再起。 将敏郡主安置好,刘愈从特工处的牢房走出来,琪儿和吴烁等的有些着急。因为戏园子是刘愈承建,到处都是侍卫和士兵,没有刘愈在身边,她们不被允许到处走。 “刘大哥,你去哪了?”见到刘愈,琪儿脸上有些幽怨。手上拿着的爆米花也没心思吃。 “你不往新建的房子里钻,我可要钻。”刘愈撇开话题道,“午饭带你们出去吃东西,想吃什么?” 吴烁一听能“点菜”,紧忙要说话,没想到被琪儿兴奋地抢白道:“斋菜!” 刘愈微微皱皱眉,年岁不大,倒喜欢吃斋菜了,这种东西一般只有中老年人才喜欢吃。琪儿笑道:“是娘亲喜欢吃,琪儿想带一些回去给娘亲。” “好,孝女,这次就应琪儿的请求,去吃斋菜。” 刘愈正在想去哪吃斋菜好,突然就想到当初陪隋乂和李糜去过一次“雅舍”,还因此结识了蓝和的孙女蓝家小姐,之后让柴锦去做媒。雅舍的斋菜的确不错,刘愈便带上侍卫,坐上马车去了雅舍。 到了雅舍,里面依旧有很多年轻男女在讨论诗赋文章,刚进去,刘愈便见到隋乂躲躲闪闪的目光,见刘愈走近,他也不得不起身相迎。这两天他一直借口京兆府公务繁忙,没去晋昌坊那边,被刘愈在这逮着人有些心虚。 “刘兄台,你不来我还正想去找你呢!” “哦?何事?”刘愈招呼琪儿和吴烁与隋乂同桌坐下,刘愈看了看桌上,也只有饭菜,还吃了一半,看起来隋乂也只是趁着午饭的工夫过来会情人谈情说爱。 “今日李兄从东水营回长安城述职,准备与他一同宴请刘兄台。”隋乂眼神瞄了琪儿一眼,欲多言又止。 刘愈琢磨了一下,估摸着去的地方又是女儿家不宜去的。 “去的是哪?”趁着琪儿跟吴烁说的投入,刘愈凑过头低声问道。 “刘兄台,你可能还不知道,晓花楼来了位小姐,那舞姿……真是优美,跟柳丽娘不但模样长的像,舞姿更像,最难得的还是个清倌,不去看看可惜了!” 刘愈一愣,难道是柳丽娘杀回长安城向他示威? 这消息若是真的,杨烈早该通知他,不会连杨烈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吧? “那会不会就是柳丽娘?” “那倒不会,据说这柳媚儿比柳丽娘年轻多了,娇嫩可人的,那叫……” 隋乂突然不说下去,因为蓝家小姐过来上菜,对刘愈婷婷一礼,等蓝家小姐下去,隋乂才继续眉飞色舞说道:“总之我是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那柳丽娘咱只能看看,这柳媚儿,总要摸摸是不是?” 见隋乂一脸猥琐的笑容,刘愈没好气道:“你不会当了官,连官员的规矩都忘了?晓花楼是青楼,当官的不能随便进入。” “咱穿着便服去,没人会认出来,到时候把银子一塞,你说……” “到时候再说吧。” 刘愈现在更关心来的到底是不是柳丽娘,让蓝小姐准备了几个带走的斋菜,便与琪儿和吴烁先行回到了晋昌坊,刘愈直接找到杨烈询问清楚。 “柳丽娘一直在我们的监控之下,现如今她和无定一直在淮南,并无北上。” 刘愈心下诧异,世上怎会有事这么巧,有人会长的跟柳丽娘很像,还叫柳媚儿。什么时候不来长安城,非要在长安城即将风云际会的时候来,难道是柳丽娘洒下的烟雾弹,又或者是暗中敌人的诡计? 本不想去,现在他觉得还非要去看看不可。 第二百七十六章绿叶衬花 距离晚上还有些时间,刘愈一面让杨烈去追查这名名叫柳媚儿的青楼女子,另一方面,想到用跟柳丽娘很有渊源的司马璇儿来试图查证此女的身份,就算是柳丽娘化妆,将自己扮的年轻柔弱,将神态举止也刻画成另一人的模样,但在舞姿和神韵上伪装不来。 柳丽娘说到底也是朝廷的钦犯,虽然以前负责追查柳丽娘的韩升和何茂如今都不在长安城,那也不代表柳丽娘就敢这般肆无忌惮地出现。 下午将琪儿和吴烁送走,刘愈便去了不远处的歌舞教坊,都在晋昌坊下,他平日里也不好意思去打搅。这次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司马璇儿,即便找不到,也应该能从轩姨或是其他人口中打探到她的家庭住址。 到了歌舞教坊,大约是散工的关系,里面的人不多,门口连个知客都没有,刘愈直接进门便到了练舞厅的门口,听到里面一个老妇人正在跟一名年轻的女子争吵。年老的刘愈不认得,但那年轻的女子,一听他便知道是司马璇儿。 “文教习,人各有追求,请您也别再为难亍兰,大不了,亍兰以后不在此练舞了便是。”刘愈到练舞厅门口,恰好听到亍兰略带悲戚赌气似的话语。 刘愈猛然记起,原本在离开长安城时的确给司马璇儿留下了一笔银子,但在年后,这笔银子应该已经用完,两个月没给过她家里的用度。莫不是没钱交练舞厅的份子钱,才要被人赶走?仔细听来,却又不像。好像是关于演出活动的。 刘愈走进门。那教习马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正要诘问来人。但仔细看清楚是刘愈,紧忙不做声走出练舞厅,之前刘愈多番造访,歌舞教坊的老教习都是见过的。 整个练舞厅只剩下刘愈和司马璇儿二人。 “刘将军,您凯旋归来了?”司马璇儿面对刘愈,有些惶恐不安,随即脸上的神色平静下来,道一句。 “回来有些日子。一直没过来看望一下司马小姐。是在下的疏忽,这次当是来送月银的。晚了些日子,见谅。”刘愈拿出一些银子,其中还有一张商贸司准备推行的银票小样,一并交给司马璇儿。 “刘将军言重,之前您给小女子的银子还有许多,照顾家人已经足够,并不需要这么多。” 刘愈详细问了一下,才知道刚才的争吵并不是因为钱的缘故,而是因为司马璇儿这几个月从来没出去表演。令一些本想让她出演的权贵很恼火,便找了歌舞教坊的教习来劝她。才会引她说出“人各有追求”的豪言壮语。 刘愈淡淡一笑。其实这也正说明司马璇儿暂时不缺钱。 “家里人可好?”刘愈问道。 “嗯。”二人坐在一旁的木架子上,刘愈又没什么架子,她也就没那么拘谨,答道,“弟妹都能继续修学,母亲和姨娘日子也过的好过从前。若非刘将军慷慨资助,说不定亍兰早已嫁人,无法再出来练舞。” 一个女孩子,本来应该求安定的生活,刘愈也没想到在生活稳定以后,司马璇儿还是这般热衷于跳舞。之前刘愈虽然请旨准备将一些先皇时期蒙冤的老臣洗冤,但因为袁博朗等人的阻挠,这事情一直没成,现在回到长安城之后,这些事他更加不便插手。如果将司马璇儿的父亲司马朗当年的罪名洗去,至少司马一家不用再遭别人的白眼,家里人也能有田地收租,日子过的好些。 二人闲谈一会,聊的也都是司马璇儿的近况。司马璇儿道:“刘将军这次来,可是找亍兰演出的?无功不受禄,亍兰等这一天很久了。” “这倒不是。”刘愈道,“今天是来让你去见一个人,你认得,但也不见得熟悉。不过见见再说。” 司马璇儿双眉轻轻一降,问道:“不知刘将军这般郑重,亲自来找亍兰,所见何人?” “这个人,可能是柳丽娘,但也可能不是,但据说她的舞姿跟柳丽娘一脉相承,司马小姐应该有兴趣见见。” 司马璇儿点头道:“此人亍兰也有所耳闻,她来到长安城已经演出几次,每次都有很多人去看,据闻跟柳丽娘长的的确有几分相像,却还是有差异。” 司马璇儿说这话,言语间有些失落,大约是觉得刘愈来找她还是为别人,可能是对她不够重视,或者觉得她舞姿不如柳丽娘,想带她去学习。本来她自知舞姿比不过柳丽娘,也并不嫉妒,但现下她却有些小女儿家心态,想着要去比比。 一个真的柳丽娘她比不过,一个邯郸学步的冒牌柳丽娘,难道还比不过不成? “本来打算带司马小姐前去看看,既然如此……” “带亍兰去吧。”司马璇儿淡淡一笑,并未将内心的妒忌说出来,而只是说出一个很简单的诉求,“亍兰也希望通过跟其他人的舞姿比较,找出自己的不足,扬长补短才能有所进步。很感谢刘将军给亍兰这样一个机会。” 原本刘愈还觉得话难说,带着姑娘家去青楼看其他女子表演,一般的良家姑娘总是要避忌。如今司马璇儿却好像要抢着这个机会去,刘愈想,或许是司马璇儿对舞蹈痴迷沉醉,便会有如此迫切的心情。 “那司马小姐是否应回去换上一身衣服?”刘愈看了看司马璇儿身上的衣服,花里胡哨的舞衣,就算不以这身服装,穿着普通的女装,进晓花楼也是有失体统。 司马璇儿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略有失望道:“可惜亍兰没有男装。” “那不妨这就去新买几件。” 听到刘愈要给她买衣服,买的还是男装,司马璇儿脸上展颜一笑,这事情说出去肯定要被人笑话,但既然刘愈这个朝中的大臣都不在乎,她一介舞女,更不会在意别人的评论。 “有劳刘将军。” 要买衣服,也不需要刘愈亲自动手,这次刘愈过来也是带着侍卫的,因为连乎生现下已经晋升为正将,再当侍卫统领已经不合适,他身边的侍卫也是换了人。这些人也不认识司马璇儿,让他们去买男装最合适不过。 买回来,让司马璇儿换上,扎上头巾,英姿飒爽风度翩翩的一个俊俏后生,真的比小白脸还小白脸。刘愈就怕带着穿着男装的司马璇儿走出去,美女们把注意力全放在司马璇儿身上去,自己要当绿叶来衬托他人。 第二百七十七章假公济私 一身男装的司马旋儿风度翩跹,刘愈立在她身旁马上被比下去。当刘愈带着她与隋乂和李糜相会,隋李二人都是一怔,不知道何时刘愈竟然认识了这样一个白净的公子哥,正诧异间,刘愈上前低声一语,二人悻悻然会意,但还是忍不住偷瞄一眼。 “刘兄,你带她来……似乎不太合场合。”李糜私下里对刘愈说道。 刘愈也明白他的意思,今天是出来猎艳的,带一个女子在身旁总归是不方便,就是让那柳媚儿来敬杯酒吃个豆腐,被司马旋儿看在眼里也有损他们的威风。 这年头就是如此,明知道官员狎妓,但明面上要顾着面子不说。 “我是叫她来认人的。扮作男子也方便行事,你们要做什么不用顾着她,尽管自便。回头我会找人将她送回去。”刘愈道。 李糜面现别扭之色,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在旁边旁观也就罢了,偏偏是司马旋儿这样的一代佳人。要是在美女面前落了面子,以后还怎么抬起头挺起腰杆去青楼找姑娘? 隋乂凑过头道:“那真不是柳丽娘。” “是不是,见了才知道。” 晓花楼是私营的青楼,照理说朝廷的官员不得入内,以前老皇帝在世时朝廷法度严谨,那时官员宿娼就难以禁绝,柳丽娘来长安城表演也会钻空子将场地改在棋楼。现在新皇登基,天下平定一片祥和,礼部和都察院的大臣也未必有工夫来这里挑刺。 到了晓花楼门口。见到簇拥着的人群。刘愈才真正意识到在歌舞升平之下娱乐表演的市场到底有多大。开戏园子。或许在娱乐之余还能为朝廷赚一笔不小的收入。 来看柳媚儿表演,光是入场费就要三两银子,这还不算茶资和果盘的费用。进去站着看就要花三两,这么冤大头的事,长安城的官绅和富家人还是趋之若鹜,可见观众之热情。柳丽娘就是一个舞蹈界的传说,柳媚儿之前的几场表演也打出名头,就算柳媚儿没有柳丽娘的舞姿和风韵。以后再来个柳丽姐柳小娘的,跟柳丽娘沾边,这生意就好做。 人们还是希望从这些模仿者的舞蹈中,追寻柳丽娘这个传说的舞姿神韵。 因为李糜和隋乂现在都不能是吃饱了没事干的官家公子哥,来晓花楼不用他们亲自去买票,手下早已打通好关节,直接预定了上佳的位置来观赏表演,隋家目前是长安城最大的商贾,隋妤又是商贸司少监,银子不缺。把银子打点好。隋乂明摆着说,事后柳媚儿肯定会来“熟络”一下。至于到底花了多少银子,这“熟络”能到什么程度,就讳莫如深不是刘愈能猜出。 总之今天刘愈带着司马旋儿来就是吃白食,看免费表演的。刘愈甚至还抖抖衣兜表示自己没带银子,因为之前他身上所带的银子要么被琪儿和吴烁拿去买零食和小物件,要么被他送给司马旋儿当“包养”的月银,他出来就没准备花钱。 可是在进门的事后,出了点小岔子。 隋乂虽然提前让京兆府的人打点好关系,可惜青楼守门的知客并不认得一身平常衣装的他们,而隋乂显然也不可能穿着官服戴着官帽出来招摇过市,知客把胳膊一伸,门一拦,冷不丁来一句:“对不起您,客满!” 说是“客满”,另一边还是源源不断放人进去。 隋乂现在也有了官威,真想一巴掌抽上去,受同僚的气那叫无奈,现在连个王八龟公都要对他耍横,怎能不气?但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要是谁认识他,回头被人宣扬,堂堂的京兆府尹逛妓院不给钱可就不智了。 “认不认识我?”隋乂气势汹汹道,“去京兆府看过审案子没?” 那知客不屑一笑道:“呦!这位公子说话好生风趣,咱这些小人,没事去京兆府作甚?要是被官老爷一个看着不顺眼,打几板子,那咱也要受着不是?” 这知客说的也没错,社会闲杂人员是不能随便乱跑的,尤其还是去官家的地界,换做一般的地方官,在审案子的时候见到外面围观的人看着不顺眼的,就会找衙役抓进去打几板子,美其名曰整治风气。京兆府在隋乂当家后,虽然案子审的多,旁观的人多,但那些旁观的也仅限于良民,而且相貌不能太“扎眼”,隋乂的办事风格不像其他官吏,因而他也没注意这些。 眼看隋乂愈发愤怒,刘愈不想在青楼门口丢人现眼,将隋乂往后一拉,走上前道:“这位仁兄,不妨行个方便!” “有钱,就有方便。”知客把手一伸,后面藏了一句:没钱就没方便! “势利眼!”李糜骂了一句,掏了掏身上,没带钱。 然后刘愈和李糜都看着隋乂,以前出来吃喝都是隋乂一人买单。隋乂无奈道:“我也没带。” 刘愈没好气道:“不带银子,还这么兴致勃勃地请我们来?” 隋乂愁容满面道:“来这么一趟,花销不小,总不能让我堂堂朝廷一品大员怀揣那么沉的银子来不是?谁知道我所托非人,现在人却没影了!” 刘愈想想也是,来晓花楼看知名舞女的表演,还要上好的位置吃喝茶点样样齐全,事后还要柳媚儿亲自答谢,不花上百两银子过不去。百两银子七八斤重,隋乂肯定不会亲自动手。 这也正体现了银票的好用。商贸司在刘愈的授意下,已经由隋妤牵头办理此事,银票的小样已经在商贸司直营的一些店铺中开始试用。 “那怎么办?”李糜一脸无奈,三个朝廷大员,一个侯爷,一个封疆大吏,一个长安城的最高治安长官,居然在青楼门口因为无钱光顾干瞪眼,以后被人知道还不成笑柄? 这时一旁的司马旋儿为难道:“要不,由……在下,出了这银子。” “这怎么行?” 隋乂马上反对,本来还只是笑柄,要真是要被一个女子请他们光顾青楼,以后风月场他也没脸再来。 三人被逼得没法,刘愈心说只好来绝招,刘愈将随行的侍卫全都叫过来,一吩咐,侍卫们当下将刀剑全都拔出鞘。 “衙门办案!” 侍卫一声冷喝,原本热闹喧嚣的晓花楼门口登时鸦雀无声,本来还有人以为是有人瞎捣乱,但看清楚这些人手上的兵器,还有那进退有素的做派,一看就知道是正规军人出身。 二十几个侍卫,直接将晓花楼门口给封了起来,紧接着一队侍卫冲进里面,马上晓花楼里面也是丝声不闻。隋乂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刘愈走过去笑着跟那知客解释道:“这位是京兆府尹隋乂隋府尹,以后记着点!” 刘愈不说别人,专把隋乂挑出来说,一来是“长安市长”的官衔大,对平头百姓震慑力强,更重要的是以后被人说,也只会说他隋乂,跟李糜和刘愈无关。隋乂马上发现了这细微的区别,正要反驳,刘愈对他低声道:“怕什么,不是说了吗,来办案的。” 李糜帮腔道:“对对,你是来办案的!” 这就是典型的假公济私,没钱进门光顾,就借口办案,省了门票钱。隋乂是罪首,而刘愈吩咐侍卫办事就是同犯,平头百姓见到拿武器的就是官差,至于到底是哪个衙门的他们无从知晓。 亮出身份,晓花楼的管事马上迎出来,一边赔罪一边按照迎接衙门中人的礼节恭迎。 本来京兆府那边的人已经来打过招呼付了钱,说是京兆府尹会来“密查长安城风气”,这些风月场的当家人自然明白这“视察”到底是何意,迎接方面不会慢待,只是没想到京兆府尹来的这么早,又没回京兆府将负责联络的人带上,这才发生点小误会。小误会之后,大误会起来了,事也紧接着闹大。 好端端的表演,横生枝节。 京兆府办差,对于一些只是来看表演的普通富家子弟来说惹不起,那就要识相地走开,三两入门的银子也置之不理。能劳动京兆府尹级别的官吏来办差,事肯定不小,事不关己,谁敢留在这自触霉头? 隋乂一行四人进门,原本厅里的观众从后门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隋乂冷冷的目光一扫全都噤若寒蝉。这些留下的心说银子也付了,不能说来个朝廷大员就错过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他们也就冒险一试。但见到隋乂,他们还是没了这底气。 晓花楼的一些有资历的老鸨是认得隋乂的,毕竟以前隋乂是这里的常客,不但认得隋乂,连刘愈和李糜她们也认得。没事的时候她们也曾吹嘘过,来这里的隋公子如何如何,以前跟哪个姑娘又如何如何,能从青楼的风流客一跃成为朝廷大员,青楼的女子也觉得脸上有面子。 没想到,今天这些让她们引以为傲的三位公子哥,功成名就之后回来“重温旧梦”,还是以这么一种令人尴尬的方式。 隋乂也不往楼上走,直接当厅一站,喝到:“叫那个名叫柳媚儿的出来,本官收到线报,说她是朝廷钦犯,本官亲自前来查证!” 第二百七十八章赶早不如赶巧 京兆府尹隋乂亲自来晓花楼查人,先不这事情到底有多么耸人听闻,单就是他要查的人,柳媚儿,那可是今天晚上演出的主角,隋乂一句话要查便查。 老鸨紧忙迎过来,为难道:“隋府尹,您这是……哎呀,我们家的姑娘清白的很,绝不会跟不三不四的有勾当,请隋府尹您明察啊!” 大约是觉得之前怠慢隋乂理亏,老鸨紧忙往隋乂上塞银子,这不塞还好点,一塞,隋乂更恼火,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他何时缺过钱,他只是觉得今rì的事太丢面子,给他钱,还是让他丢面子的事。 “我老鸨子,你这是何意?”隋乂脸沉的黑漆漆的,随时都好像要暴风骤雨,老鸨低声凑过头,对隋乂像是许下什么好处,隋乂怒道,“官今rì来办公差,公事公办!” 当官要有当官的派头,这是当初刘愈对隋乂的忠告。现在的隋乂,官架子十足,任谁来也不好使。 于是那柳媚儿便在一众姐妹的簇拥下走出来,姐妹啜泣有之,哀叹有之,一个个依依不舍地像是要送柳媚儿赴难于刑场。 刘愈可以一眼便认出这就是柳媚儿,只因为她的确跟柳丽娘长的很相像,像是一个缩减了岁数的柳丽娘少女版,柳丽娘现如今三十岁左右,正是集风韵于一身的妩媚年岁,而这柳媚儿则是淡妆不施脂粉,却也姿容动人的素装阑珊少女情怀。 整个晓花楼都被隋乂的突然出现而弄的紧张兮兮,好像大战在即,唯独这柳媚儿,脸上一点异样的神sè都没有,走到隋乂身前,婷婷施礼,举止淡雅而又不做作,两耳不觉身旁的纷扰,就好像事不关己一样的镇定。 隋乂之前只是耳闻柳媚儿的姿sè舞姿不输于柳丽娘。今rì是初次相见,见到之后不免唏嘘,的确很柳丽娘太像,瞅了眼刘愈,像是在征询刘愈的看法,刘愈却打个眼sè让他注意事后的收场,他也没想到隋乂居然会顺杆子往上爬。把事情闹大。 “你就是柳媚儿?”隋乂冷声问道。 柳媚儿充耳未闻一般,一旁的老鸨媚笑着迎上来,道:“隋府尹,她正是柳媚儿,今天是她的舞艺表演,这么多客人在。隋府尹不妨给个方便,若是奴家有怠慢的地方,明rì奴家亲自带媚儿姑娘到府上给您道歉,求您多多包涵。” 老鸨的一席话令在场的男子无不眼红,他们来交了银子花了钱在,最多只是能看看表演,连茶点都要另外加钱。而这京兆府的府尹来,非但不花钱不,事后还可以得到跟柳媚儿“私下交流”的机会,人比人气死人。人人不由憧憬着何时能像隋乂一般一步登天。 “公事公办!” 隋乂又强调了一遍,他正要用他自己的方式“公事公办”,刘愈却用指头戳了他后背一下,隋乂顺着刘愈的目光看过,只见晓花楼一楼的角落里有两个中年人。正一边吃着果脯一边打量这边,隋乂一惊,就好像自己做错事被人逮着。 这二人正是信任的都察院都御史闵少顷和副都御史马峰,如今新皇面前的两位新贵,正好像瞧热闹一样,看着,不话。 隋乂这下慌张了。都察院负责监察百官的一言一行,而这次又这么不凑巧,隋乂在晓花楼里无理取闹,被闵少顷逮个正着。隋乂慌张地看着刘愈。低声问道:“他们在这里,这下可如何是好?” “还能怎么办?公事公办,你的!”刘愈摊摊道。 “我是问如何公事公办?” 刘愈道:“该怎么办你自己了算。” 刘愈这么等于是让隋乂自行临场发挥,既然柳媚儿可能是钦犯,那就按照这个路子继续探究下,把人抓回京兆府或者就地处决都行,可惜隋乂没明白刘愈的意思,他还以为刘愈是让他暂且认错放,把事情揭过。 好在隋乂当官以后学会了不少,处理事情上也没留下多大的后患。 隋乂朗声道:“京兆府办案,最讲求证据,今rì官前来拿人,一定要有理有据。不如等这嫌犯先表演完,官再带她回京兆府审理,如此合乎法度乎?” 隋乂是个执法者,居然问别人是不是合乎法度,那老鸨紧忙应声道:“合,合。” “那就先表演,官事后在做处理。” 旁观的人也没想到这个京兆府尹这么好话,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现在却好像放过晓花楼一马,只是事后还要将柳媚儿捉京兆府,这些青楼的女子,最怕的就是衙门,有很多了就回不来。因为青楼的女子有很多也是犯官之女,官府要查,一般就揪着案子来,人也可能一直拘押,就算是jì院想追查,也忌惮于官府的权力,很多都是任由自家的姑娘最终变成失踪人口。 老鸨看了眼柳媚儿,那可是她的摇钱树,现在却因为对京兆府尹的怠慢而遗留下后果,以后很可能要鸡飞蛋打。不舍,却也没办法。 柳媚儿暂且退到后堂上妆准备表演,而隋乂等人也要被请上楼,隋乂转过头看着刘愈问道:“要不要过打声招呼?” 身为一朝的臣子,见了面,就算是在泡妞,也应该打声招呼,这是基的礼数。但刘愈并不想跟闵少顷和马峰有所牵扯。现在闵少顷、刘愈和左相右相形成三党较劲的形势,任何一点小的举动,都会引起旁人的非议,就算是在青楼里巧遇,事后也会被人认为是事前有所约定,在商量什么不轨的事。 “我看他们来的比我们都早,未必是准备查你的。这事情,你不,他们也不会到处。” 身为京官,对于官员不得入私营的青楼规定都是很清楚,但外地的官吏就未必那么守礼,毕竟山高皇帝远的,他们在自己的治下,想哪无人敢管。地方有监察御史,这种事不涉及“大礼”,也没人会揪着不放。 刘愈心,难道这柳媚儿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叫两个守礼守节的耿直之臣破坏规矩前来捧场? 很快刘愈发现自己的推测错了,因为他还瞅到另一个人,这个人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无故出现在这里的。 御林军总统领瞿竹。 第二百七十九章回纥使节 瞿竹当差并不像当初刘愈任御林军统领时那般闲散,如果说刘愈是兼差,瞿竹就是全职。瞿竹回到长安城后连吃住都是在宫里,这般出现在晓花楼,那只有解释为,要么是护送苏彦来此,要么是奉旨办差。刘愈提前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隋乂在青楼伙计的指引下上楼,晓花楼的一次危机看似解除,而此时瞿竹也见到刘愈走过来,在人多的地方只是抱拳行礼,话都不多言。 刘愈稍皱眉,意思是询问瞿竹为何在此。瞿竹会意,低声道一句:“皇上也在。” 果然是苏彦出宫,这么大的事情,若只是苏彦一时贪玩,不会在找了随行御林军的同时还找来闵少顷和马峰作陪,这两个可都是那种认死理的耿直臣子。而来晓花楼做正事也说不过去。 “为何来此?”刘愈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怒,这些日子他没有去皇宫看管着苏彦,就怕苏彦闹事。 瞿竹为难道:“先由属下去禀报皇上,由皇上对刘将军解释为好。” 虽然瞿竹也认刘愈为他的上司,但事情涉及皇帝,他不敢擅做主张,只好先去楼上请示苏彦的意见。刘愈抬头看了看,苏彦并未在外面等候表演的开场,那也就是在某个屋子里。 看表演就要低调,断然不会找闵少顷和马峰;若是办正事就应该慎重,应该将晓花楼封锁起来。现在两方面都不是,那就说明是想借用晓花楼的喧嚣作为掩饰,做一些不想为外人知道的事。刘愈想了想。现在苏彦要防。要么防突厥人。要么防即将进长安城的藩王,当然还有一种极端的可能,那就是防他刘愈,在这里商量除他的事。 提前没有知会过他,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晓花楼在隋乂闹了一次之后,已经平静下来,所有没逃走的客人都在等候表演的开场。刘愈先行上二楼到李糜和隋乂的桌前等候,隋乂靠过来问道:“是何情况?” “皇上在此。”刘愈道。 隋乂随即脸色灰暗。刚才在这里耍官威,本来被闵少顷和马峰看见就已经不好,没想到皇帝也在,那也就是说,如果事后他拿不出合理的解释,很可能要被降职或者罢官。 “不用担心。”刘愈道,“过会我会跟皇上说,你是陪我来查这柳媚儿身份的,说怀疑她是柳丽娘便可。” 司马璇儿带着几分疑虑从楼下跟在刘愈身后上来,她已经察觉到这几个朝廷大员神色之间的转变。之前嚣张无比的带着几分游戏的心态,现在却郑重其事。很可能是发生大事。而她作为一介女流,又只是被刘愈请来认人的,她很识相地没有太靠近听一下他们说什么。 “司马小姐,一会你先暂且在这里休息一下,在下去楼上办点事。” 刘愈说话时看到瞿竹已经从晓花楼三楼下来,而三楼不少客人都是身材笔挺地像是在观看,其实都是在巡逻,刘愈能察觉出就是御林军的侍卫。刘愈迎上瞿竹,瞿竹道:“刘将军,皇上请您进去。” 刘愈更加弄不明白苏彦到底在房间里做什么,闵少钦和马峰继续坐在一楼的角落里,看样子也不急于上楼,而苏彦单只请他一人去见驾,不会真是想来个兔死狗烹“血溅未央宫”? “里面还有谁?”刘愈谨慎起见,多问一句。 瞿竹此时不再做隐瞒,道:“里面还有回纥使节。” 刘愈心中稍稍释然,回纥使节进长安城并非是秘密,但因为突厥人的突然插入,使得这支回纥使节队伍变得异常神秘,路上行踪不定,而且派出两拨假的使节队伍。事实证明他们防备的的确有道理,其中有一拨假的使节队伍遭到突厥人的伏击,死伤惨重。而杨烈也曾对刘愈汇报过,这一两天内回纥人就会进长安城,只是没想到苏彦会亲自来这种地方会见使节。 这种事如果由袁博朗、蓝和或者是闵少顷中任何一人来做都很正常,唯独苏彦来不正常。 “是谁让皇上出宫犯险?”刘愈停下脚步质问瞿竹。 “是临清侯。”瞿竹道。 刘愈一怔,如果说这是袁博朗和闵少顷的主意,可以想他们是希望跳过刘愈,跟回纥人达成什么秘密协定,让皇帝亲自来就是想事后不给刘愈反驳的机会。由皇帝亲自定下的盟约,臣子是不得非议的。 但说是柴锦,刘愈还真搞不懂他要做什么,谁又会猜想到那颗榆木脑袋会想些什么。 “临清侯……也在上面?”刘愈问道。 瞿竹点了下头回答了刘愈。 刘愈还真有些犯糊涂,怎么好像谁都知道了,偏偏没通知到他,如果这是在皇宫里的会面也就罢了,反正他最近没入朝,既然自己摆出这幅姿态也怨不得他人。可这是秘密会晤,商讨的也一定是结盟出兵的大事,这种事跳过全权掌握军权的他怎么都说不过去。 或者说,苏彦有意在联同其他的大臣架空他的权力。这点最让刘愈受不了。 刘愈可以容忍自己的谢权让贤,绝对不能容忍别人来明抢他的权力。身在高位,这点最起码的原则他肯定会坚守。这两者的差异明显,前者他可以继续躺在功劳簿上平淡一生,也不至于在朝中彻底失势,而后者很可能要伴随着刘氏一族的彻底毁灭。 刘愈便是在这样一种带着几分猜度和恼怒的情绪下进了楼上的一个房间里。 屋子里,除了两方随行的侍卫,大顺朝和回纥两方的人都不多,朝廷这面是苏彦、柴锦和右相袁博朗,回纥那边的使节代表一共是四位,都是留着小胡子穿着胡族衣装的异域人。 当首的回纥人很年轻,刘愈之前了解到应该是回纥人的一位皇子。不过因为回纥皇族的老婆多,孩子也多,这样的皇子一般也不会太得势。用汉人的话说都是庶出。 “哪来的家伙?”当首的回纥人见到刘愈突然站起,警惕着打量着刘愈,用不太纯正的汉语道,“可是突厥人的奸细?” “达都使节误会了。他是大顺朝廷的武义侯刘愈,朕的师傅,是朕请他上来。”苏彦解释完,看着刘愈道,“师傅,这位是回纥十九王子达都,代表回纥王出使长安的。” 第二百八十章苏彦的自我 突厥是北方草原上各个马背上的民族集合起来的,回纥是其中一部,先归于铁勒,在近几十年来分离出突厥,一次次在突厥强大压迫下西迁,比西域更近于大顺朝西陲疆土,处在大顺朝西北部与突厥的缓冲地带。 回纥王一直接受了大顺朝廷的敕封,自回纥建国,王位传到现任回纥王突巴这一代,已经有六七代回纥王。而同时在大顺朝皇位上,只传承了四代。 草原上的人,一般都比较短命,少有能活过四十的。再加上草原人崇尚武力,经常以武力来夺取统治地位,与此相比较的是突厥的汗位,这一年多以来就已经前后历经四任可汗,目前突厥的汗位争夺依旧还未消停。 达都是回纥王突巴的第十九个儿,有自己的封地和军队,也算回纥部族中的英才。达都听到来者是武义侯刘愈,肃然起敬,右放于前胸行礼道:“见过武义侯。” 草原人马背上讨生活,一般是不屑于跟中土人联合的,回纥对大顺朝的态度一直不冷不淡,只是现任的回纥王突巴有野心,见到如今突厥因为可汗之位的争夺起了内部纠纷,才让达都前来跟大顺朝商议联合出兵的事。在来中原之前,回纥人也调查过大顺朝目前的政治情况,知道刘愈这个军事统帅在大顺朝军中的地位。 刘愈的出现,并未影响到双方的谈判进程。 原本双方已经商议到出兵的细节,刘愈在旁一听,心中就有些恼怒,这些事情的商谈竟然是在绕过他的情况下进行的。但他也稍微理解一些,因为回纥王达都所的大顺朝军队,一直指的的是大顺朝在北方边境上的边军,这部分的军队暂时还不在刘愈的掌控之下。 在外的人也想不到,朝廷会在这样一个奇葩的地点用如此另类的方式跟回纥人结盟。到最后双方要签订出兵的协议,也没有再进行第二次商议的准备,似乎双方开出的条件都很容易让对方接受:大顺朝与回纥人一同出兵征讨突厥,平定突厥后回纥人占有土地,每年向大顺朝进贡,大顺朝则会善待回纥人如同自己的民。 的好听,但这根本就是为回纥人做嫁衣,出兵劳民伤财,最后竟然要将土地拱相让。这不是当冤大头是什么? 可刘愈又不好当众驳斥苏彦和一众大臣的决定,毕竟中原人对长城以北本就不重视,历来相信,只要北方的异族别闹事,相安无事,天下也就太平。遇上强势的王朝,也只不过在北方设立一些都护府,到年景差的事后再将都护府撤了完事。一代一代的北方草原人还是会持续滋扰中原的疆土,代代不绝。 苏彦从商谈,到最后签订协议,自始至终都没问过刘愈的意见,就好像已经成竹在胸。袁博朗作为这次迎接回纥使节的朝廷特派大臣,在协议上签下了名字。这协议暂时就算草签完成。剩下一些细节,估计回头还要推敲。 “顺朝的陛下。”协议签成,代表着达都任务完成,达都起身恭敬道,“我的父王在派遣我来这里之前,希望能获得陛下的一件信物,让回纥的民,相信这次大顺朝与回纥人结盟的诚意。” 苏彦一听兴致挺高,摸了摸身上没什么“信物”,便将自己上的扳指取下来,要递给达都,却被刘愈拦下,苏彦和达都都是一愣,刘愈笑道:“此事容下臣跟皇上商议后再定。” “如此,也好,也好!” 达都看着刘愈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大约是觉得刘愈舍不得皇帝轻易送礼物给别人。实际上刘愈没那么吝啬,再这事也轮不到他吝啬,他只是想跟苏彦一些帝王的原则问题。 刘愈将苏彦请进了后堂,隔着门,外面正在跟柴锦等人言谈甚欢的达都就听不到,刘愈看了眼外面的人,转过头板起脸对苏彦道:“尊敬的陛下,您是不是觉得,臣在您眼前碍碍脚,事事您可以自行决定了?” 苏彦像是个做错事的孩,紧忙解释道:“师傅,不是,您听我,其实……朕,我就是想做好一件事给师傅您,我也不是像师傅所想的那般一无是处。” “我何时觉得你一无是处了?” 苏彦苦着脸道:“师傅,您平rì里不,但我也知道,您觉得我不是当皇帝的材料。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不明白父皇为何会将皇位传给我,现在我明白了,因为父皇觉得师傅能辅佐好我当一个好皇帝。但我也不能事事都指望师傅您啊,所以这次回纥使节来,还特别明要在宫外进行商谈,我才让袁相选了这个地点。既安全,又不容易被突厥人发觉。我也是想让师傅您放心,不再为徒儿事事劳心劳力。” 以前苏彦虽然没大本事,但重点是待人诚恳,这是刘愈最欣赏苏彦的地方。 刘愈叹口气,现在不同了,苏彦虽然看似好像以前那般尊重他,但事事都在对他进行疏远,连一些曾经完全用不上的恭维话,现在的也是头头是道。什么辅佐当一个好皇帝的,苏彦这些,无非是想让他安下心,让他麻痹大意。 以刘愈对事情谨小慎微的态度,眼睛里怎能揉进沙? 刘愈不想再追问下,这样只会令师徒双方的关系更加僵化,刘愈道:“明rì下旨商贸司,将晓花楼收为官所。” 苏彦一愣,不解道:“师傅什么?” “我是将晓花楼变成官所,以后再有什么事情,到官所里来谈,就不会遭人非议!”刘愈道,“你知不知道当皇帝最需要谨守的原则就是不能丢面,错了也不能认!你现在却在jì院里,跟外国的使节商议国家大事,若是传出,百姓们会怎么想怎么议论?到时还有谁会尊重你?” 刘愈心中气愤,话也就大声了些。其实刘愈也是为苏彦好,刘愈将苏彦推上皇位,就是希望看到他成材,他不想用自己,只要好聚好散,他以后能远离朝堂也不想过多管。但现在却是别人把刀架在他脖上,一点点逼他远离这个他亲扶起来的皇帝。 刘愈自问,的确还不能做到心平气和地放下中的权力,尤其还是在国家不稳的时候。 “师傅,我错了。”苏彦低下头诚恳道。 刘愈闭上眼,稍微心平气和了一些,淡然道:“出以后,告诉那达都王,就国礼当以国礼的方式相赠,而私人的馈赠不能作为国礼来对待。要保持起码的威仪,今晚早些回宫里,剩下的事交给右相和柴驸马做,这里不适合你呆下。” 苏彦再次点头应是。 刘愈也真是有点哭笑不得,本来到晓花楼只是看柳媚儿的表演,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上皇帝和外国使节商谈。他自认做事情不拘一格,他没想到苏彦办事的方法更是天马行空。本来刘愈没将袁博朗闵少顷等人太放在心里,现在看来,他们正在以一种他所不能及的方式在对这个新皇帝进行改造,他也到了必须要作出一些事情彻底遏制这种改造的地步。 再想想刚才闵少顷和马峰看到隋乂在晓花楼下发威时隔岸观火的表情,刘愈更加愤怒。这个人留不得,刘愈在心中提醒自己。 苏彦和刘愈没再多,毕竟外面袁博朗等大臣和回纥使节还在等候,进之前,新皇是一脸成功的喜悦,出来时却有点意兴阑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刘愈肯定没什么好话,令新皇心情郁结。 “诸位爱卿,既然协约商定,朕也要早些回寝宫休息。”苏彦道,“接待达都王的事,就由刘将军全权负责,师傅,麻烦你了!” 罢便在瞿竹的护送下出门。 刘愈一愣,马上想到,这难道是苏彦对他的一种报复? 之前他提过让柴锦和袁博朗来继续招待达都,现在苏彦却赌气一样将球踢给他,让他来招待。这事不由负责接待的袁博朗来做,让他一个武将负责,不是赌气刘愈也不信。 不但赌气,还耍小心眼。 新皇离开,袁博朗瞅了刘愈一眼,神sè中带着质疑,新皇没用他而用刘愈负责接待,会让袁博朗认为这是新皇对他的不信任,而这种不信任很可能是出自刘愈的谗言挑唆。 刘愈无奈一笑,对袁博朗道:“袁相,要不你来?” 袁博朗怒道:“皇上嘱托的差事,武义侯您可要办好喽!”言罢也是扬长而。 只有柴锦一脸兴高采烈地过来,询问道:“刘兄,要不要帮忙?” “要。”刘愈一笑,“临清侯在接待上有什么好介绍?” “介绍?这个……我看这地方装饰的就不错,不如就暂且在这里招待如何?” 在青楼里招待外国使节,亏柴锦能想的出来,或许他今天只是被人抓来的壮丁,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晓。在柴锦眼中,根本没有道德礼教的束缚,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自家娘四公主满意。 达都让使节从秘密渠道将国书送回回纥,交给回纥王亲览,然后转过身,对刘愈恭敬有加道:“武义侯,我在回纥时,就听你的威名。你的火枪军,厉害到令所有敌人胆寒的地步,能不能,在这次出兵时,带上你的火枪军?这样我们胜利的可能xìng,会大大增加!” “没问题。” 刘愈脸上笑盈盈的,心中却在补充道:一并带火枪军把你们回纥灭了,彻底绝后患! 〖 第二百八十一章云淡风轻柳媚儿(上) 刘愈作为大顺朝军队的实际掌权人,在跟回纥使节达都的交谈中很热情。 双方的热情中欠缺真诚,刘愈所知,回纥人无非要利用大顺朝军队一统草原,利益面前,双方随时都会变成敌人。刘愈也只当达都是敌人派来的使节。 刘愈本想将达都送回国宾馆了事,但达都对晓花楼流连忘返,暂时不想离去。 “顺朝城市,繁华无比。我听闻,在青楼楚馆之中,诞生了很多的大文豪。武义侯,可否陪我在这里欣赏一下顺朝人的多才多艺?” 青楼虽然不是中原的特产,但草原上显然没这种既可以寻欢作乐,又可以附庸风雅的风水宝地。达都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年轻气盛,来到中原自然是想见识一些以前只能从书本上听闻过的东西。 比如说寻花问柳。 让刘愈这样一个侯爷,来陪外国使节逛窑子,传出去肯定名声扫地。刘愈一笑道:“既然达都王子喜欢中原的文化,何不明日到长安城各处走走,今日先休息好?” 达都一脸蕴含深意的笑容,比划着手势道:“就在眼前,不看,岂不可惜?” 刘愈心说这达都一点都不懂中原人的人情世故,刘愈明摆着欠缺招待的热情,只是在按照情理上敷衍,达都却以为刘愈很乐意做他寻花问柳的引导着。 “既然达都王子这般坚持,那就请吧!” 刘愈心说,这达都一看就知道是好色之徒。一会将他塞进某个姑娘的房间里。到时他连送客回国宾馆的步骤都省了。 达都在刘愈和柴锦的作陪下走出房间。一开房门,楼下的丝竹声乐婉转便传到耳中,达都忍不住赞一句:“清扬,明快……很好听。” 隋乂等人见到刘愈出来,起身相迎,连司马璇儿都认得柴锦这个四驸马,本来刘愈和柴锦一同出来并无稀奇,或者可能是偶遇。但刘愈和柴锦身边还有个穿着胡服的小胡子。就让他们几人觉得诧异。 “回纥十九王子,达都。”刘愈对隋乂和李糜介绍道。 “你们好,你们好。”达都一脸笑容迎人,“你们是武义侯的朋友?” “是的,是的。”隋乂学着达都的怪腔怪调道,“王子殿下,请坐。” 达都热情地对隋乂、李糜和司马璇儿三人行礼,隋乂和李糜坦然接受,司马璇儿显得有些紧张,她不过是一介平民女子。却受到外国使节还是个王子的行礼,不太敢承受。 “你们中原的男人。生的真是漂亮。”达都将目光落在司马璇儿身上说道,“我们草原上的姑娘,都没他生的这么好看。” 司马璇儿被当众夸赞“漂亮”,脸上一红,眼看就要露馅,刘愈忙出来打圆场道:“达都王子所言极是,我们中原人住的是不透风的石屋,不经风吹日晒。中原的天气也不像草原那般瞬息万变,我们是春种秋收,冬天寒冷的事后就会躲在石屋里,皮肤肯定比你们草原人的好。” 达都琢磨了一下刘愈话中的意思,恍然行礼道:“受教,受教。武义侯说话真是发人深省,看来要想我的族人生的好看,就要住石屋,春种秋收。不对,是春天和秋天放牧,冬天不放牧。” 达都说完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瞪着楼下正在表演的柳媚儿,满眼中充满了惊叹和爱慕的目光。隋乂和李糜对望一眼,然后无奈看了眼刘愈,大约都是在问你从哪找来这土豹子。刘愈凑上前,比划个从楼上到楼下的手势,意思是问可有看到皇上从这里下去。 隋乂低声道:“刘兄台的意思,这是皇上请来的?” 刘愈作出噤声的手势,这时柳媚儿一曲舞结束下台,达都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看着正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三人。 “你们中原人,太客气了。”达都笑道,“坐,坐,不然我会不好意思的。” “那就坐吧。”刘愈作出收拾,隋乂和李糜没什么拘谨,他们本来就是官员,官员接待一下外国使节他们也知晓分寸。但毕竟司马璇儿今天只是个陪客,而且她身份特殊,在此时便有些胆怯。 “刘将军有客人在,亍兰还是先回去了。”司马璇儿拉了拉刘愈的衣袖,小女儿家细声细气说道。 “没事。”刘愈瞥了正在跟隋乂和李糜高谈阔论的达都一眼,不屑道,“你就当他不存在,一会还要近距离见见那柳媚儿,也好确定她是否就是柳丽娘。” 司马璇儿想到今天刘愈请她来的目的是为认人。认人是今天的正事,只是后来横生枝节,虽然她胆怯想离开,但听到刘愈提及那柳媚儿,便点点头道:“一切听刘将军的吩咐。” 司马璇儿拘谨地坐在刘愈身旁,手脚并拢着,不像来时那般洒脱。刘愈对她一笑作为鼓励,意思是让她放开一点,来这种地方,只有洒脱的男人才不会吃亏。 声乐又起,楼下柳媚儿又开始了下一曲舞的表演,这出舞从开始准备就吸引了司马璇儿的目光,因为舞台上已经准备好鼓架子,即将上演的,也是她最拿手的鼓舞。 自从柳丽娘自创出鼓舞,又被司马璇儿在宫廷御宴上表演一次打响名头,现在鼓舞已经成为整个长安城贵族宴会舞蹈表演的必有节目。只是因为舞女水准良莠不齐,一般舞女想表演出柳丽娘和司马璇儿那么洒脱的舞姿不易,这才令歌舞教坊的教习对司马璇儿分外眼红,多次想让她去表演,不过次次都被司马璇儿拒绝。 达都见到鼓架子摆了一台子,转头看着刘愈问道:“武义侯,她们这是要做什么?打鼓吗?” “不是打鼓,舞女是准备在鼓上跳舞。”刘愈解释道。 达都一脸不可思议道:“这不可能。那些鼓,很高,而且不平稳,摇摇晃晃的,要是从上面摔下来怎么办?” 说到这,司马璇儿脸上又是一红,低下头却又偷看了刘愈一眼。要说司马璇儿跟刘愈相识并不是在宫廷宴会上,但却因为那次宫廷宴会她从鼓架子上摔下来,二人才进一步相识。刘愈为她解围,令她免遭一死,这也令她对刘愈这个纨绔大少的印象有所改观。 刘愈一笑道:“舞技好的舞女,是不会从鼓上摔下来。一会达都王子见过就知道。” 压轴好戏就要开场,柳媚儿并未急着跳上鼓架子开始表演,而是让搬鼓架子的人细细调整鼓架子的位置。对于柳丽娘和司马璇儿这样水准的舞女,可以通过现场鼓架子的位置调整自己的舞步,但对于一些不精此道的舞女来说,必须要将鼓架子的摆放跟她平日里练习的位置完全一样,这样才会减少出偏差的可能。 趁着压轴好戏开场前的一段时间,晓花楼的老鸨叫丫鬟送上茶点,一脸堆笑地过来赔礼认错。毕竟要是不能获得京兆府尹隋乂的宽宥,一会柳媚儿表演结束,就要被拿去京兆府问罪。十有**有去无回。 隋乂面对老鸨的哀求,摆起谱,道:“我说老鸨子,这犯人有没有罪,不是本官来定。而是要看她有没有犯罪,本官一向明察秋毫,要是这位柳小姐真是身家清白,那本官也绝对不会为难她。若她真的有罪,本官也会公事公办,绝不偏私。” 隋乂这么说就是要死缠烂打到底,要说这些有姿色有名头的青楼女子,哪个曾经不是犯官人家的大户千金?只有她们谈吐得体,才会得到客人的追捧。一般平民家出身的女子想在风月界混出名堂不易。犯官之女,说到底都是戴罪之身,哪能说清白就清白?一般青楼女子有了名头,很可能会被人通过官府,转卖其身籍,要么转去别的青楼,要么被权贵纳去包养。这种事并不鲜见。 老鸨听完隋乂的话叹口气,看来自己辛苦栽培起来的摇钱树是保不住了。 等老鸨下去,达都才一脸不解问道:“这位隋府尹,你为何要为难那位老妇人?” 刘愈解释道:“那并非是老妇人,而是这所青楼的负责人,这里所有的姑娘,都是在她的管辖之下。当然整个长安城的治安也是在隋府尹管辖。” “原来如此。” 达都其实也不是很明白,但此时楼下柳媚儿已经开始了鼓舞的表演,他也就没心思再听刘愈的解释,再次目不转睛地看着柳媚儿那神乎其神的舞姿。 别的客人欣赏跳舞,讲求的是安静,不能随便发出声音来破坏表演着的节奏。但达都不同,他不懂什么叫拘谨,内心的情绪不宣泄出来他难受。见到柳媚儿上上下下的身轻如燕,他是大呼小叫,一边鼓掌一边大声叫好,这不但令客人都怒目相向,连鼓架子上正在表演的柳媚儿也险些分神。 柳媚儿或许是对这鼓舞研习日浅,还不能掌握其精髓。本来就战战兢兢瞻前顾后地表演,如此也险些守不住平衡,一般的舞女为了追求身姿的稳定,会用一些比较低矮的鼓架子。但柳媚儿毕竟学的是柳丽娘,鼓架子不高不能展现其技艺,如此再被达都大呼小叫一顿干扰,不出意外—— 柳媚儿直接从最高最不稳定的鼓架子摔到舞台上,跟当日的司马璇儿如出一辙。 第二百八十二章云淡风轻柳媚儿(下) 舞台表演讲求的是一气呵成,谁也没料到中间会发生变故。柳媚儿在最高处也是最不稳定的鼓架子上摔下来,直接后背着地,好在舞台的实体是木板,上面还有地毯作为装饰,这一下摔不死人摔的也不轻。 晓花楼从一片哗然声中平静下来,在地上的柳媚儿也没有太大的痛苦,从地上爬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舞衣,当人们以为她没事,她脚下一个不稳重新摔倒在地。这时原本在太子变观看的伴舞的姐妹,上去扶住她走下舞台。 观众中幸灾乐祸者有,更有甚者还在嘲笑,比如说隋乂,正一脸坏笑看着一脸迷茫的达都道:“王子殿下,看来你造孽了!” 达都不解地看着刘愈问道:“武义侯,可是我……让那姑娘分神从鼓上摔下来?” 刘愈心说这不好说,到底是因为柳媚儿技艺不佳,还是受到外来的干扰,这恐怕连柳媚儿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这好像也证实了柳媚儿并非是柳丽娘,因为柳丽娘不但是舞技高手,还是武林高手,不至于会出这么大的糗。但谁又知道柳媚儿是不是故作玄虚? “达都王子不必自责。”刘愈安慰一句道,“不妨一会柳小姐上来,你亲自问一下。” 达都一听兴致老高,问道:“可是说柳姑娘会亲自上来?” 晓花楼的观众在鼓噪了一阵之后,各自寻了相好的姑娘去寻开心。有很多专门来看柳媚儿表演的观众,在表演结束后也都紧忙离开,毕竟官府中人还在这里。他们留下本来就是想省点银子一饱眼福。现在不走再留的话可能会搀和进不必要的事端。 这时柳媚儿已经在老鸨和一名丫鬟的搀扶下走上楼来。到了临近这面桌子时。柳媚儿还好似故意脚下不稳,来说明她的“伤势严重”。但刘愈怎么看都觉得柳媚儿突然失常发挥的摔伤,是刻意伪造出来的。 柳媚儿神色平静,没有痛苦表情,喜怒哀乐就好像不曾出现在这名女子的脸上。虽然她长的很像年轻时的柳丽娘,像是母女或是姐妹,但她在于情感表达上,她没柳丽娘那么丰富。整个脸上的表情都显得很僵直。这也正是刘愈怀疑她的地方,会不会是因为脸上有伪装不便于表达神情? 要真是作了装扮,一颦一笑都可能令附着物脱落而露馅。 老鸨走过来,哀求道:“隋府尹,您看看,媚儿她因为担心进衙门的事,都不小心从鼓上摔下跌伤,您老就看在奴家的面子上,饶过媚儿她这一回,媚儿一定会以犬马之劳相报。” 隋乂本来还幸灾乐祸是达都导致了柳媚儿的不慎跌伤。没想到老鸨居然把事牵扯到他之前的相逼,隋乂岂能善罢甘休? “我说老鸨子。你这是何意?现在你家的姑娘舞艺不佳,要赖在本官头上不成?”隋乂黑起脸问道。 “奴家不是这个意思,奴家不是这个意思。”老鸨拉柳媚儿上前道歉,可柳媚儿却好像不吃这一套,任凭老鸨的劝说,就是很平静地打量着眼前几人,没有恼怒或者愤恨的情绪变化,那表情就像在打量着空气,眉宇间的定然很自然。 达都上前献媚道:“柳姑娘,你的舞跳的很好看,比我的族人跳的好多了,如果有机会,真希望你能指点一下我族女人的舞蹈,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不曾见。美妙如仙女落入凡尘,美哉,美哉!” 达都毕竟不是汉人,即便想表达仰慕之情,表达的方式也是如此直接和另类。柳媚儿微微颔首,对达都行了一礼,随后将目光落在刘愈身上。看得刘愈就觉得脸上像是有什么东西。 隋乂皱眉道:“这女人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个哑巴?” 柳媚儿突然开口,用近乎嘤咛的语气说道:“小女子耳聪目明,并非聋哑之人。” 隋乂语气不善道:“那你为何不说话?” 柳媚儿淡然打量了一下隋乂,道:“因为府尹并未问小女子话。” 隋乂登时语塞,的确,刚才对答只是在他跟老鸨之间,他根本没问过柳媚儿什么话。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柳媚儿毕竟只是个青楼女子,却在言语间跟他堂堂一个京兆府尹相撞,就好像着恼要故意跟隋乂抬杠一样。 隋乂好像继续追究,却被刘愈摆手阻止,这女子竟然在京兆府尹面前说话针锋相对,要么有她的目的,要么就是把枪药当成了治风寒的药,吃撑了。刘愈见达都一脸崇拜者的目光将全部心神都放在柳媚儿身上,便笑问道:“柳小姐之前跌伤,可是有大碍?” 柳媚儿未答话,只是微微摇摇头。 刘愈刻意走近两步,跟柳媚儿比了一下身高,好像柳媚儿比柳丽娘矮了一些,身高是很难伪装出来的,刘愈渐渐也就对柳媚儿失去怀疑之心。 刘愈爽朗一笑道:“柳小姐舞姿超群,养好伤,假以时日,定会名动长安城。” 老鸨知道刘愈的身份,知晓现在刘愈在朝中的地位比隋乂这个京兆府尹还高,既然刘愈出言褒奖柳媚儿,那只要刘愈满意,或许隋乂就不会拿人。老鸨迎上前笑道:“侯爷说的即是,不如……就给媚儿这样一个机会,以后也好让媚儿尽心报答侯爷的恩情不是?” 刘愈哈哈一笑道:“京兆府办案,在下可管不着啊!” 老鸨愣神间,早先已经得到消息的京兆府衙差已经赶到了晓花楼,一个个嚣张无比,进来就大呼小叫将晓花楼控制起来。一行人上来,不由分说,将柳媚儿拿下,隋乂趾高气扬道:“是不是朝廷钦犯,回去审了才知道。” 如果是没遇到苏彦来此,隋乂或许还会放过柳媚儿,毕竟只是一件丢脸的事,事后只要柳媚儿补偿得当,他也没什么损失。可前有闵少顷和马峰,后有皇帝,这些人都目睹了他在晓花楼闹事,要是真不作点事情出来,那他的京兆府尹也就干到头了。 柳媚儿难得依旧一脸镇定,被人压着,脸上神情依然不变,隐隐似乎还有些笑意。 这笑容让刘愈更加觉得她不简单。 就在此时,达都扮演了一个护花使者,衣服一撩,跳出来,怒喝道:“武义侯,隋府尹,今天,我与柳姑娘一见如故,若是你们当场拿她,就是跟我过不去。我们,就不能做朋友!只能当敌人!” 说着他和他的那些手下都将马刀抽了出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长安乱,乱长安 达都这一护花,就把晓花楼整个闹翻了天。武器只要是在公开场合,都属于禁物,直接动刀动剑,又是在如此张扬的情境下,晓花楼的姑娘和客人都被惊吓的不轻,扒开腿开逃。 刘愈的随行侍卫见此情景,兵器也都出鞘,一股脑涌上楼来。 事情发生的突然,刘愈先往楼下看看,闵少顷和马峰已经不在,可能已随驾回宫。这事闹的有点僵,回头被人奏他怠慢“友邦使节”,肯定会被责难。达都在大顺朝的地面上耍横,他还要笑脸迎着,刘愈感觉很恼火。 “达都王子请息怒。”刘愈笑道,“既然你为柳小姐求情,不如此事就此作罢。” 达都一脸霸气地打量了一眼隋乂问道:“可行?” 隋乂见刘愈都说行,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闷声点了下头。达都这才满意,将马刀收起来,转而笑盈盈对柳媚儿道:“柳姑娘,没事了。” “多谢王子相救之恩。”本来神情冷淡的柳媚儿,想是被感动,对达都也很热情。 之后事情也就很自然了,柳媚儿感谢达都的相救之恩,居然要跟他一起回国宾馆。这可是自荐枕席的好事,达都双眼冒光答应下来。刘愈越来越看不懂柳媚儿,难道她的目的是接近达都? 达都跟刘愈闹的不愉快,刘愈也不需要送客,眼见达都跟柳媚儿下楼出门而去,隋乂皱眉道:“刘兄台,你不觉得柳媚儿前后态度有些不同?” 刘愈心说早就发现。在他看来。这柳媚儿是刻意接近达都。或者柳媚儿是达都族人,刚才只是做戏。或者是柳媚儿见达都贪恋美色,意图接近行不轨刺杀。 “他的态度你们也看到。”刘愈不屑道,“管他呢,人家抱得美人归,我们当媒人,当做了件好事。” 说完这话刘愈才想起旁边还有司马璇儿在场,会让她以为自己是吃达都的醋。 即将散场各奔东西。刘愈对司马璇儿道:“在下这就叫随从雇顶轿子,送司马小姐回家。我们以后有时间再聚。” 连司马璇儿也没想到,本来今天来认人,结果最后因为一个不速之客闹的不欢而散。看她的样子,还有话要说,但刘愈没给她说出来的机会。司马璇儿微微点头,与刘愈等人一同下楼去,坐着轿子离开。 送走司马璇儿,刘愈与隋乂步行送李糜回驿馆,长安城夜市繁华。几个人走在街上也不会觉得无聊。 刘愈对隋乂提醒道:“藩王朝贺的队伍,明日起会陆续进长安城。你定要把好治安的门,不能让朝中大臣落得口实。再过几天,突厥使节一来,长安城更加热闹。” 隋乂问道:“刘兄台,你说突厥跟我们大顺朝打了这么多年,怎会突然间派使节来?他们有何目的?” 刘愈无奈一笑道:“这叫缓兵之计,突厥内乱尚未解除,突厥自然不希望这时大顺朝与回纥等部联合出兵,还是在我们大顺朝兵锋正盛之时。不过皇上既然有意跟回纥结盟,突厥使节的到来也不会形成影响,仗该打还是会打。” 这半年多来,刘愈在家的事后极少,多半是在军旅中度过,眼看朝廷马上要与突厥开战,这既是先皇的遗愿,也是新皇为彻底解决边患,树立威信的良机。他还不知道,苏彦准备派何人领兵出征。 老朋友三人在长安城街市上散步,等于是信步游玩。送李糜回了驿馆,刘愈和隋乂也要各自归家,刘愈刚到自家门口还没进门,便有侍卫匆忙来报:“回纥使节被人刺杀,性命垂危!” 刘愈先是吸口气,突然心中又有些促狭的笑,其实这一步他不是没预料到。回纥使节出来本该是低调再低调,结果他竟敢在晓花楼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动刀动剑,就算不是柳媚儿对他下手,也会遭来其他势力的打击,比如说突厥人。 “怎么个情况?”刘愈问那侍卫。 “这个……”侍卫看了眼门口正在凑过耳朵偷听的吕楚儿,道,“是这样,回纥使节带了一名姑娘回国驿馆,结果……刚进去不长时间,里面传来打斗声,回纥使节重伤昏迷,而那姑娘也不见踪影。” 还真是柳媚儿干的?刘愈心中一凛,幸好先前没跟柳媚儿有什么纠缠。不过这柳媚儿居然能在国宾馆下手刺杀,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走,这本事也是超群。 刘愈对吕楚儿道:“回去跟你们将军说声,就说我有要事在身,迟些再回来。” 吕楚儿傻愣愣地点头,目送刘愈带着侍卫离去。 刘愈直接去了国宾馆,之前苏彦安排他负责招待回纥使节,现在回纥使节出了事,他理应来看看,虽然他事后来也不能做什么补偿,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国宾馆门口人声鼎沸,刑部、京兆府连同御林军都派人过来,将国宾馆围的水泄不通。之前刚与刘愈分路回家的隋乂也心急火燎地带人过来,见到刘愈,无奈叹口气道:“真是世事无常!”虽然说的很感慨,但也有些幸灾乐祸,毕竟之前达都对他们出言不逊,随即就发生刺杀之事。 不但刘愈和隋乂闻讯赶来,连袁博朗和闵少顷也一脸急色过来,见到刘愈在门口,袁博朗一脸凶相走过来,质问道:“武义侯,皇上不是吩咐你照看好回纥使节?为何会发生这等事?” 刘愈脸上故作哀思之色,道:“我想袁相您一定是人老耳背,皇上明明是让我负责招待,招待之礼,也完全按达都王子的要求。至于照看?呵呵,他都回了国驿馆,再发生何事那也是侍卫的责任,怨不得我。” 刘愈的意思很简单,我就是个迎笑脸相陪的,护卫的事与我无关,就是他死在我面前我也只能说呵呵。 袁博朗听说达都王子出事,第一反应是刘愈干的,因为达都的事情刘愈跟新皇闹的不愉快,刘愈就想杀人泄愤。但一想不对,刘愈今晚奉命“招待”达都,刘愈为避开嫌疑,要下手也不该是当晚。随即他就想着来质问刘愈的“护卫不力”,准备去皇帝面前告状。 被刘愈这么一说,袁博朗语塞当场,再一想,这责任难不成要他这个负责接待使节的右相抗? 闵少顷急道:“袁相,武义侯,这都什么时候,你们还有心在这里计较是谁的责任,还不赶快进去看看达都王子的伤势如何?要是朝廷不能作出交待,跟回纥结盟的事就要告吹,到底是家国之事重要还是计较谁的过错重要?” 说的好像有理有据有节的,但刘愈听了很不爽,他一个都察院都御史,凭什么指责他一个护国将军和右相,这不是侍宠生骄是什么? 刘愈瞥了眼袁博朗,作出请的手势道:“袁相请进。” 袁博朗冷哼一声,大模大样走在前面,刘愈跟在后面,闵少顷倒是很识相地走在最后。 一进国宾馆的大门,刚进院子,便闻到浓重的血腥气。若真是一般的刺杀,不可能有这么浓烈的味道,这倒让刘愈想起当初在自家别院见过的那场杀戮,那至少也要死伤几十人才能做到。 连袁博朗也发觉事情不太对劲,将国宾馆的侍卫领队抓过来,问道:“不是说只死了个达都?怎会,这个味道?” 侍卫领队一脸担忧,解释道:“达都王子……尚未咽气。只是回纥的使节队伍,上下,只剩达都王子一人还活着。” 不但是袁博朗震惊,连刘愈也很惊诧。他做过御林军统领,知道国宾馆作为一国招待外国使节的要地,历来也是御林军护卫的重中之重,尤其还是在有回纥使节入住的情况下,如果单只是一个柳媚儿,怎会有这般实力杀死这么多回纥的好手? 刘愈走上前厉声问道:“侍卫方面,死伤多少?” 如果单是袁博朗相问,那侍卫领队还没多恐惧,一见到刘愈,这侍卫领队直接跪在地上告罪道:“刘将军赎罪,赎罪。” “恕什么罪,问你话!”刘愈喝道。 那侍卫领队支吾道:“我们的侍卫……并无死伤。” 刘愈再吸一口气,也怪不得这侍卫领队紧张。感情来了刺客,把回纥使节团都给灭了,大顺朝负责戍卫的御林军侍卫却是毫发无损。这保护不力的责任,他怎么也要担着。 袁博朗一脸不解,喃喃道:“怎会如此?” 侍卫领队跪在地上答道:“回刘将军和袁相的话,回纥使节对我们有成见,不许侍卫们靠近他们的居所,只让我们在外围守护。没想到今天达都王子回来便带了个女人来,属下跟达都王子解释,这不合规矩,却被他们暴打一顿,现在属下脸上还有伤。不是属下不想管,实在是达都王子太骄横,属下不敢管。随后,里面传出来一声女人的惨叫,我们想进去,却被回纥的侍卫拦下,他们自尽进去查探过,一个都没出来,随后我们进去,发现他们都死了。” “之后没有打斗声?”刘愈问道。 “没有。”侍卫领队言之凿凿。 刘愈进来便发现这侍卫领队脸上有伤,还以为是拼死杀刺客弄出来的,没想到竟然是被达都打的。那达都,说话也挺客气的,做事也不是太鲁莽,只是在女人面前变的有点变态。 虽然事情很蹊跷,但刘愈语气恢复平静,问道:“达都王子现下伤势如何?” “贯体刀伤。怕是,怕是……熬不过今晚。” 第二百八十四章案情重组 刘愈等人进查看过回纥使节达都王子的伤势,人已经奄奄一息,因为失血过多面无血sè,惨白的脸跟一个死人无异。倒是让刘愈见到一个熟人,医女曲宁,正在给达都王子用银针止血,效果也不太好。这种贯体的伤,想活命实在太难。 “伤势如何?”刘愈指了指达都王子,看着曲宁。 曲宁瞥了刘愈一眼,冷言道:“吊住命,不会久。” 本来刘愈还想可能是达都诈伤,现在看不是。达都这副半死人的模样,要真是伪装出来的那要多高的演技? 刘愈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一张床,整个屋子干干净净,显然不是刚才事发的地点。经过指点,刘愈才知道事发地是在隔壁的院子,于是刘愈在大批侍卫的护送下前查看,刚进院子,御林军统领瞿竹便现身于此,这次使节被刺杀,瞿竹这个总统领要责无旁贷地过来调查,回还要给皇帝合理的解释为何会在长安城发生这么不能容忍的事。 “刘将军,事情太蹊跷,刺客好像之前就藏身在里面,事后又不翼而飞了一样。”瞿竹面带忧sè道。 事情发生的突然,还那么诡异,作为御林军总统领,他要兼顾的事情实在太多,也没注意国驿馆这面有什么事发生。 “达都和他的随从之前就住在这里?”刘愈边进门边问道。 “不是。”瞿竹道,“之前达都王子行踪诡秘,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进长安城来的。之后才通过一些官员联系到右相,再到皇上那里。之间连御林军都不知是何状况。达都王子也是在今晚才第一次入住国驿馆。” 刘愈心这刺杀案不简单,单不达都是否通过合法的途径来到长安城,单就从他进长安城之后行事诡秘,就在防着出什么变故,之后在晓花楼张扬一次带柳媚儿回来风流快活,也能被刺客提前查知他下榻的院落。要知道国驿馆院落众多。恐怕就是侍卫领班,也不可能提前知道达都会入住哪个院子。 带着疑问,刘愈进了门,血腥的味道更加刺鼻。院子里还是挺干净整洁,一些侍卫还在寻找线索,看来外面也不会留下什么刺客逃走的痕迹,至于屋子里也是烛火通亮。京兆府尹隋乂和刑部的一名郎官已经早于刘愈之前进查看,寻找刺客的线索。 “武义侯,瞿统领,下官给二位请安。” 刘愈乍看见这郎官,觉得有几分熟悉,上前打招呼刘愈才猛然间看出来。这不是那个纨绔大少王虎?王虎考中进士以后,先是在户部混事,后来也不知道了哪,原来是了他老爹掌管的刑部。因为王虎的父亲王简是四公主的人,在长安城更换天子以后,各部主事人多有更迭的情况下,他还能站稳脚跟。甚至连儿子都能调到刑部委以重用。 见到王虎,人有些消受,jīng神倒是比以前好了。刘愈本能想到是不是他家里的母老虎对他管的甚严,没机会出偷腥因而jīng神好,但因为吃不下睡不着而形容消瘦呢? “王大少,好久不见。”刘愈一笑,问道,“尊夫人。可还好?” 别人王虎或许还挺乐呵,一听刘愈提及他家里的母老虎徐菜花,王虎登时换上一副苦涩的神情,叹一句道:“家里人,都好。” 老友重逢的短暂愉悦,被之后房间里的凄惨景象所冲淡。刘愈本来还不觉得怎样,但见到满地的鲜血和残肢断臂。登时便觉得连人生的第一口母nǎi都能吐出来。不过刘愈还是强忍着视觉冲击仔细看了一下事发地点的情况,那些没来得及运走的残肢断臂就好像经历过一场爆炸,使得连墙上都有血肉模糊的痕迹。而屋中的内外两厅,内厅中还有个澡盆。澡盆的旁边散落着一些女子的衣物,刘愈一看便想到是当晚柳媚儿穿着的那一身。 刘愈想象了一下当时发生的事情经过,应该是达都王子带着柳媚儿意气风发地进了国驿馆的院子,跟侍卫发生了一点争吵,在女人面前他又不想丢面子,将侍卫首领打了一顿解气,之后便与柳媚儿一同进了房间。而柳媚儿则到内堂洗澡,而达都应该就在解衣服酝酿情调。但突然从哪里钻出刺客,一刀贯了达都的右胸,而柳媚儿在仓促间大喊一声,然后衣衫不整地消失了。 刺客来无影无踪,刨除柳媚儿就是刺客这种情况,那明刺客一定有逃走的路径。可是国驿馆里里外外都有侍卫,除非这些刺客插了翅膀,或者另一种情况,刺客本身就是那些侍卫,被侮辱了杀了达都泄愤,然后将事情隐瞒。这种情况的可能xìng很低。 “这里面有地道没?”刘愈问道。 “地道?”国驿馆的负责人,一名从八品的官吏答道,“武义侯,您怎会这里有地道?” 刘愈听他话,应该是个太监,通常这些国家不太重要的机关,当权的也都是退休的太监,就好像歌舞教坊的少监于莫一样也是个老太监。这些老太监年幼事后就在宫里,经历两朝几代皇帝,为人处事业算jīng明,而他们对国驿馆的了解应该也很详尽。 “仔细查找一下,看看有什么逃走的路径没有。”刘愈对隋乂交待了一句,然后京兆府的衙差便开始上下到处翻弄,想要找条地道出来。 而刘愈则在内外两间都看了一下,两间之间只有一道屏风,若是柳媚儿在内间换上杀的服装,再出来刺杀达都王子也很方便。突然间他想到一个关键点,问隋乂道:“晓花楼那边……” 隋乂得意一笑道:“放心,我已叫人了,保管一只蚂蚁也别想逃走。” 如果是柳媚儿刺杀的回纥使节,那她的来历就很重要,这点必须揪着晓花楼的老鸨不放。如果柳媚儿是被人劫走,那事情就好玩了,那些刺客既然连回纥使节都敢杀,何必怕再加上柳媚儿一个?就算是柳媚儿认出他们的人,他们也没必要留这样一个活口。 柳媚儿是这案子的关键。 〖 第二百八十五章狗急了乱咬人 刘愈强忍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在屋子里四下看了看,实在令他有些受不了。便出了门,谁知刚出来,王虎便兴奋地跑过来,恭声道:“先生,里面真有条地道。” 王虎拜刘愈为师是他老爹王简逼迫的,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很乐意。 刘愈重新进了屋子,便见到床底下有个黑乎乎的洞,用从上面喊一声,下面能听到远远的回音。刘愈对瞿竹吩咐道:“找两个人下去查探一下。” 王虎紧忙阻止道:“要是那伙贼人就藏在下面当如何是好?” 刘愈没好气道:“如果这不是地道而是地窖,只有这一个出口,那刺客岂不是都要在下面等死?” 话是这么说,但刘愈也不肯定刺客究竟是否在下面,反正是让别人去自己又不用犯险。 瞿竹让几个胆大的御林军侍卫带着火折子下去查看,在等待消息的空档,原本正在查看达都王子伤势的袁博朗和闵少顷也闻讯过来。 “国驿馆会有地道?”袁博朗人还没进来,声音先至,“自家的宅院,居然能被贼人来去自如,王法……哎呦,这是何味道?” 一进门,袁博朗便被屋子里浓重的血腥气刺激到了。 “袁相可安好?”刘愈望着袁博朗,一笑道。 袁博朗捂着鼻子黑着脸上去看了看地道口,见到下面有亮光,指了指,王虎解释是下去人查看。这时袁博朗才兴师问罪一般走到刘愈面前,质问道:“武义侯是如何知道这国驿馆有地道?” “我?”刘愈一愣。随即摊摊手扮作无辜状。“我上哪知道去?” 一旁的闵少顷皱眉试探道:“可是属下的人说。是武义侯您在之前就预见这里有地道,还是在您的提点下找到的入口,您怎说不知?” 刘愈听这话像是他们在怀疑自己挖的这条地道,还可能跟刺杀的贼人有勾结。刘愈心情不爽道:“本将军只是听闻事情的来龙去脉,觉得刺客不可能凭空消失,这才让侍卫和衙差去寻找一下是否有地道和秘密出口,能寻到,那也只能说本将军有先见之明。” 闵少顷听刘愈这么说。没再多过问。不过袁博朗却气势汹汹道:“这番鬼话,蠢人也不信!” 说到“蠢人”,柴锦很自觉地靠近过来,打量了一下神情严峻的几个人,可能是觉得插不上嘴,又悻悻地避开了。 经过一番折腾,连续下去几批人前后呼应打探,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之后才探明,地道通往国驿馆东面二三里远之外的一处民巷,而那些贼人没留下任何线索。只是民巷位面留下了脚印和车辙,但痕迹在进入大道之后就已经消失。 有组织。有预谋,不然不会连接应的车辆都准备好。刘愈想了想,目前有这实力的刺客已经不多见,突厥人和藩王,也就这两伙人可能下此毒手。尤其是突厥人,他们想破坏回纥人跟大顺朝的关系,最有动机。 袁博朗在听到下面人的禀报之后冷冷地看着刘愈道:“武义侯还有何话说?” 刘愈蹙眉道:“袁相此话何意?” “哼!”袁博朗冷哼一声,甩袖离去,道,“等着跟皇上和文武百官解释去吧!” 刘愈真想一巴掌把这老匹夫打翻在地,自己不过是提出建设性意见,提出国驿馆可能有地道的一种假设,结果假设变成现实,袁博朗居然把事情赖到他身上。怎能让刘愈不气愤。 王虎走过来献媚道:“先生不必担心,学生一定为先生一力担保,先生事前并不知地道的具体位置。” 刘愈瞪了王虎一眼,说的好像要找人窜供一样。其实但凡有心人就会想到,这地道工程量巨大,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完成,说明是条旧地道,只是没被人发现。刘愈又叫人去查看了其他的房间,都没有地道,说明这条地道是国驿馆中仅有的一条。 事情很蹊跷,据国驿馆的侍卫说,回纥使节是自己选的房间,连属下的房间也是达都自己选择的,与外人无关,但就会这么巧他的房间里有地道?要不是现在达都生死危在旦夕,刘愈还真怀疑他是自己找人来刺杀自己,形成一种假象。 刘愈对瞿竹说道:“向皇上请旨去,将长安城的城门暂时封闭,就此在城内搜查刺客。” 瞿竹迟疑道:“这样,可以?” “为何不可?”刘愈道,“地道是通往城内而不是城外,夜晚外城门又关了,他们要逃也只能等到来日,就算不能搜查到刺客,总要摆出样子给回纥人知道,我们做了事。” 瞿竹对这些门面功夫不太擅长,但觉得刘愈也说的有几分道理,再加上他要回去向新皇禀报,便就此离去。 等人都离去,隋乂才漫不经心走出来,虽然城中发生刺客的事件,他这个负责京城治安的京兆府尹不能置身事外,但毕竟这刺杀是在御林军的管辖地发生的,那么多御林军都无能为力,他手下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一样的衙差,更不顶事。他也不担心会被牵累。 “那个狗屁王子,这叫自作自受!”隋乂骂骂咧咧道,“要不是我们给他几分面子,他会抱得美人归?可惜抱了美人归,最后也当了风流鬼,早死早超生。” 刘愈心想隋乂还在恨达都夺他所好,本来隋乂就对柳媚儿有幻想,要是真能把人带回京兆府,那还不是让他为所欲为?可惜达都非要跳出来当护花使者,不但将美人夺走,还令他失了面子,可达都无福消受艳福就遭到刺杀。 刘愈没心思理会隋乂的抱怨,这时曲宁从给达都治伤的屋子走出来,背着药箱像是要离去。刘愈迎过去问道:“达都王子伤势可有稳定下来?” 刘愈想的是,既然曲宁要走,要么人已经死了,要么就已经无大碍。没想到曲宁淡淡说道:“能否活命,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走了两步,回过头又问道,“柳公子,可是还在长安城?” 曲宁这一说,刘愈还有点愣神,但一想马上意识到她说的“柳公子”就是柳丽娘。大半年过去了,曲宁还这般痴情,准备去报救命之恩。 “回头让柳公子去曲府拜会。”刘愈笑说一句,曲宁这才满意离去。 刘愈正要先回府跟家人团聚,本来惹了一身腥,也该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刚走到门口,瞿竹便骑着马匆忙回来,跳下马道:“刘将军,皇上召见您。” 刘愈心说袁博朗下手好快,不用说也是袁博朗在苏彦面前告状,说他跟这事情有牵扯,让他到皇宫作出解释。不过这需要什么解释? 刘愈无奈带着随从一起进了宫,雅前殿里,闵少顷和马峰都在,包括刚回皇宫的曲宁也来回报达都王子的伤势,见到刘愈,苏彦迎过来道:“师傅,您来了。” 这热情让刘愈心里感觉发慎。 “不知皇上深夜传召下臣,有何要紧事?”刘愈躬身行礼后问道。 苏彦叹口气道:“还不是回纥使节被刺杀的事。回纥使节一行一共三十三人,没想到一夜之间就被人刺杀,还是在大顺朝刚与回纥签订盟约协议的情况下,事情很蹊跷。” 刘愈心说事情很蹊跷那也要一步步的查,叫他来也无济于事。 刘愈道:“此事可能是突厥人所为。” “朕也是这么想的,但袁相他……” 苏彦看了眼袁博朗,袁博朗当下站起,语气不善道:“本相原本也猜想可能是突厥人所为,但武义侯却事先知道地道所在,若说跟此事无关,没人可信呐!” 刘愈冷着脸道:“袁相这意思,说本将军跟刺客勾结?” 袁相冷冷一笑道:“本相可没这么说!”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刘愈反驳道,“当时的情景之下,本将军猜想有地道也是情理之中。再者,若本将军真与刺客勾结,岂会将地道之事说出来?” “谁知道你怎么想的,也许你是另有图谋呢?” 阴谋论!刘愈不但对闵少顷失去了耐心,现在对袁博朗也失去耐心,看闵少顷那镇定自若的模样,肯定刚才也站在袁博朗一边,将事情往他身上牵扯。 刘愈突然一笑道:“袁相,你可有想过。本将军跟刺客勾结刺杀回纥使节,有什么好处?” 袁博朗一怔,想了想,还真是令他一时想不到刘愈究竟为何要刺杀回纥使节?难道仅仅是泄私愤这么简单?就算刘愈因为见到回纥使节发生不愉快,或者对新皇跟回纥使节会谈没通知他心有芥蒂,也不可能一晚上挖条地道去将回纥使节杀了。 这有悖于常理。 袁博朗心急乱咬人道:“也许是你跟突厥人有勾结呢?” 一语令整个雅前殿里的人哗然,大顺朝军将跟突厥人有勾结,这可是灭族的大罪。袁博朗说话这么直白,令人觉得他好像有真凭实据一样。可就算有真凭实据也不能说,因为现在刘愈可是控制着整个关中乃至天下的军权。 “不会的,不会的。”苏彦紧忙为刘愈开脱道,“师傅当初在葵水,以他一人的力量,就将突厥人的几万铁骑打的灰飞烟灭。师傅是大顺朝的忠臣,绝不会做出对大顺朝不利之事。” 第二百八十六章迎亲使 连皇帝都为刘愈开脱,袁博朗再有意见也要保留。本来他就是无理取闹,现在一股泻火下去,他也觉得有点过激了。 苏彦道:“袁相,明日突厥使节就要进长安城,还是由你来接待一下!” 袁博朗瞅刘愈一眼,躬身行礼道:“皇上,老臣要为回纥使节被刺杀一事奔走,至于突厥使节,老臣没闲暇接待。不如由武义侯去。” 刘愈苦笑无言,刚才还诬陷他跟突厥人有勾结,现在就让他去接待,就好像不怕他会跟突厥人有什么图谋一样。苏彦看过来,问道:“师傅,您有时间?” 这问题问的刘愈没法说“没有”,他现在真是闲到家了,众所周知他在建戏园子,如果这都抽不开身,其他人忙于政事更无暇分身。 “那就由臣负责接待。”刘愈淡然道。 苏彦像是解决一件心事,高兴点点头,让其他人先退下去,说是跟刘愈有事情商议。虽然闵少顷和袁博朗也想知道新皇会跟刘愈说什么,但他们还是知道什么是臣子的本份,皇上既然这么说就是有要事商谈,他们做臣子的必须回避。 等其他人都退下,苏彦马上告罪道:“师傅,先前我也是没办法,袁相他非要让我叫师傅来,说要当面说清楚,我知道他说的一定是子虚乌有,可是……” 刘愈摆摆手道:“臣理解皇上的苦衷,这种事,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刘愈只怪自己多嘴。非要说点建设性的意见。说什么有地道。当时他装哑巴也没人会赖到他头上。刘愈续道:“那地道时间日久,很可能非本朝所修筑,回头应该细查。” 苏彦点头道:“是。” “如果皇上没别的事,臣就此告辞。”刘愈行礼道。 苏彦紧忙道:“别,师傅,还有件事,要跟您说清楚。” 见刘愈皱眉不解,苏彦续道。“这次突厥使节来,除了要商议边境上的一些事,还要跟我们大顺朝和亲。” 刘愈心中一愣,本来跟突厥人是战争状态,双方谁都不服谁,如果和亲的话岂不是自承认要以婚姻来换取大顺朝边境的安宁?和亲事小,要是突厥人在嫁妆上狮子大开口那就是自损国威,实为不智。 “谁答应的和亲?”刘愈当下也就恼火了,“不会是想让我们大顺朝嫁个公主过去,风餐露宿几十年。给他们突厥人当牛做马?” 苏彦眨眨眼稍微不解,马上解释道:“师傅一定是误会了。是他们突厥人会嫁一个可汗的女儿过来,说是给我当妃子,这样的和亲。” 刘愈稍稍释然,要说现在朝中的公主中,适婚年龄的不多,如果袁博朗和闵少顷有意跟他为难,一定是将十四公主琪儿推上和亲的马车,那他肯定悔恨终身。现在听到是突厥人嫁女儿过来,刘愈忍不住想笑。 刘愈语气平淡道:“草原女子,都是喝羊奶吃羊肉长大的,几个月都不洗澡,你能受得了她那一身骚?” 苏彦本来可能觉得能见识一下异域女子挺高兴,但听到刘愈这么说,他不禁也犯难了,问道:“师傅,他们草原人……真是这样?” “突厥女人,不但脏,而且粗野,你想想,他们常年在马背上生活,肯定是膀大腰圆,女军副帅徐菜花见过没有,估计都跟她一个德性。你还是考虑一下,别自己找不痛快!” 苏彦这下彻底慌乱失措,紧忙道:“那师傅,明天你一定想办法帮我推了这桩婚事,我可不要娶徐副帅那样的女人,太可怕了!” 刘愈心说自己也太坏了,连突厥送来和亲的女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就给推了,一定会引起突厥人的不满。但一想,现在突厥人自己还在内斗,这时送过来一个什么可汗的女儿也估计很快就会是“前可汗的女儿”,这样的联姻还是不可取。跟草原人讲和平不妥,还是动武力直接了当。 说完突厥和亲的事,苏彦也没什么别的可说,但还是为他办理了一些必要的手续。刘愈摇身一变,变成了“迎亲使”,负责迎接和招待突厥送亲使节。 回到家跟徐轩筑一说这事,徐轩筑不解道:“突厥人怎会突然提出和亲?” 徐轩筑在北方与突厥人交战多年,了解突厥人的脾气和秉性,这些草原人,就是丢了性命,也不会将财货给他人,这是一种傲骨。而女人在突厥人看来就是最宝贝的财富,不但可以买卖赠送,重要的是能为草原传宗接代。突厥可汗突然送女儿到中原来,破坏了草原人一贯原则。 刘愈叹口气道:“明天见过突厥使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回纥使节被刺杀,城门关闭,明天迎突厥人进城可能会遇到一点麻烦,长安城这些日子也不会太平。” 藩王进京的队伍已经陆续抵达长安城,这些藩王进长安城后都显得很低调,在府宅或者驿馆中闭门不见客,也很可能是知道长安城会发生乱事。刘愈想了想,现在最可能会左右朝局,大顺朝内部不安定因素就是楚王苏哲,到现在苏哲的下落依旧不明。留着始终是个祸患。 苏哲会不会借着朝廷有意削藩,跟这些藩王联系,以图“拨乱反正”? 第二天刘愈起的很早,直接带着侍卫去面见皇帝,领了一些文书,到城西门迎接突厥使节一行。结果等到中午,突厥使节依然没影,叫防司衙门的人骑马出去查探过,路上也不见突厥使节队伍。 “不会出事了吧?”刘愈看了眼与他同行的柴锦,这次柴锦是跟着刘愈出来“学习调研”的,就是学习一下如何接待外国使节,还是四公主特地嘱咐的。 柴锦不明所以道:“不知道。” 刘愈就这么一直在城西门等了一天,到日落黄昏时,终于有了消息,说是突厥人正策马追什么人,好像是遇到刺客。 “又是刺客?”刘愈站起身,厉声道,“刺客多少人?” “不知道,好像不多,那些突厥人也很凶悍,根本不听我们说。”负责出去查探的斥候说道。 刘愈心说这长安城还真是风水宝地,刺客一波接着一波。 到天黑之后,才收到确切的消息,原来突厥人没碰上刺客,而是他们负责押送的“突厥公主”,眼看到长安城时逃跑,他们追人去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不拘一格的皇帝 刘愈作为迎亲使准备来拒婚,可惜突厥使节来而复返,刘愈白跑一趟。 当刘愈回去将这消息告知了苏彦,袁博朗和闵少顷也在场,从他们的表情看,多半是不相信刘愈的话。袁博朗道:“武义侯真是推的干净。”说的好像刘愈通知了突厥使节,让他们先行离去一般。 刘愈淡然一笑不置可否,苏彦也没纠结这件事,让刘愈先回去休息。 之后几天,朝中每天都在朝议,可惜次次连刘愈都没收到邀请。刘愈还是在他的戏园子过他自己的小日子。 四月初一下午,刘愈正要安排工匠给戏园子的房梁上瓦,隋乂匆忙来见刘愈,带来一个“小道消息”。 “刘兄台,朝廷像要与突厥人开战。” “嗯。”刘愈没加理会。 “你不奇怪?现在天下初定,又要对外开战,是不是……太仓促?”隋乂问道。 刘愈道:“新皇私下里跟回纥使节商谈,出兵的意图已经很明显,这次回纥使节被刺杀,朝廷如果不拿出对突厥人强硬的姿态,就会失去回纥这个盟友。” 隋乂晒道:“那达都的命也挺硬,受了那么重的伤,人居然还没死成。不过他没死也好,估摸着朝廷跟回纥的关系还有的挽救。刘兄台,朝廷出兵,你就一点不着急?” “我着什么急?”刘愈道,“看这种状况,朝廷岂会让我再领兵出征?左相右相还有那个闵少顷马峰,巴不得将我的军权全部夺取。让我做个彻头彻尾的闲人。我再去搀和。他们一定会进谗言说我擅权。我就老老实实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隋乂脸上有些难色,看样子他很想随军出征。大丈夫建功立业,出兵讨伐外夷是最好机会,否则一辈子也难以封侯拜相名垂青史。 在青史留名上,文臣总要逊过武将。 隋乂本还要劝说一番,但见到刘愈那无所谓的态度,便叹口气告辞离去。刘愈却突然停下手中的活,琢磨了一下这件事。暂时他还是不方便插手。 琪儿天天往戏园子这么跑也遭来了朝臣的非议,于是刘愈被冠以“拐带未成年公主”的罪名被言官告罪到新皇那里,苏彦看过这份奏本之后马上召刘愈去雅前殿。 “师傅,这次来我是想告诉你,朝廷准备跟回纥人联合出兵打突厥。” 把事情都谈妥了才来告诉他,刘愈有几分不满,看来苏彦的翅膀的确是硬了,可以单飞不用理会他了。刘愈似是充耳不闻,头调向别处。 “早些解决外患也好。”刘愈淡然说了一句。 苏彦惊讶道:“师傅不反对?闵都御史和袁相蓝相他们都说,师傅一定会极力阻挠这件事。” “出兵讨伐外夷。又并非祸国殃民,为师为何要反对?” “不反对就好。不反对就好。”苏彦笑盈盈道,“这次幸好达都王子死里逃生,回纥那边的国书还是照常来了,他们也很气愤突厥人的刺杀,表示愿意与大顺朝一同将突厥扫灭。只要解决了突厥人,大顺朝就可以太平几百年,嘿嘿,真是好。” 刘愈心说,苏彦为他人作嫁衣,做的还挺开心。别回头嫁衣还没作好,婚事泡汤了,大顺朝也要来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将边军将士的性命搭进去。 “皇上准备以何人领兵出征?” 苏彦马上换上一副愁容道:“本来我极力举荐师傅,毕竟师傅领兵很有经验,军中上下都信服。可是袁相他们说,师傅这次立功很大,又长途跋涉旅途劳顿,应该多休息一下。所以……朕想让闵都御史挂帅,以马副都御史为副帅。” 旅途劳顿?应该多休息? 这理由让刘愈感觉无语,大顺朝廷出兵,让俩文臣一个当正帅一个当副帅,这能有个好?可偏偏闵少顷和马峰在徐州之战最艰苦时获得了新皇的信任,现在新皇面前,闵少顷和马峰比他刘愈有份量。 “师傅,您觉得如何?”苏彦有些担心地看着刘愈,怕他出言反对。 刘愈点点头道:“闵都御史和马副都御史虽然是文臣,但毕竟有领兵抗敌的经验,只要谨慎出兵,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为师觉得以他二人领兵,并无不可。” 苏彦满意点头道:“师傅理解就好。” “那皇上准备以何人为先锋?”刘愈继续问道。 本来这也不用问,霍病在对抗淮王一战,当先锋当的名头甚响,只要他参与的战事,战必胜攻无不克,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差事。 可苏彦毫不犹豫道:“这次应该是由出兵的正帅来决定的,所以……我也没问。” 刘愈哑然失笑,出兵之前,连先锋官都不公开,这战事打的还挺机密。现在霍病还在新成立的“讲武堂”学习,看样子闵少顷也不准备让霍病当这差事。刘愈越来越觉得这场战事很不靠谱,好像随时都会败的样子。 “后勤谁来负责。” 刘愈心说,不让我上前线去立功,怎么也该让我发挥一下所长,毕竟他现在是兼职的商贸司经理衙门少卿,这差事由他来负责最合适。 没想到苏彦嘿嘿一笑道:“由袁相来担当,最合适不过!” 如果不是刘愈脾气好,当场就会发作。袁博朗是什么人?迂腐的老学究,跟人玩阴谋手段都要靠下面的人提点,让他去组织粮草和军需的运送,他有这统筹的本事? 本来一场扫平突厥的战事,方方面面做到完美,这样胜利也就唾手可得。可朝中大臣为了架空刘愈这个实权的权臣,竟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方式,令刘愈气愤不已。 “师傅,您有何意见?”苏彦见刘愈的脸色阴晴不定,问道。 “为师没别的意见。只是请皇上将御林军和长安城东水大营的兵留下,镇守长安,千万不能因为讨伐突厥,而令自身的防备空虚。” 苏彦本来还以为刘愈会提出苛刻的要求,没想到只是提出这么一点不算是要求的要求,高兴道:“闵都御史已经说过,他这次不但不会调用东水大营和御林军的兵,还准备将新军留在长安城继续训练,师傅,您就放心吧。” 刘愈心说这个闵少顷挺有意思,既想剥夺他的军权,又不想挖他的兵。刘愈心说如果将他换做是闵少顷,一定会将原本属于刘愈的兵一个不剩的调走,这样刘愈就是个空头元帅,如果再取得大胜边关告捷,那刘愈在军中的地位将会被压低,更容易将刘愈架空。 可现在闵少顷却是将刘愈的兵大部分留下,尤其是新军,虽然人数不多但好用的很,没有他们在,新式的武器也派不上大的用场。让边军再去训练新武器会花费大量时间。 闵少顷的自负未免有些过头!刘愈暗说一句。 “师傅,没问题吧?”苏彦问道。 “没问题。”刘愈淡然一笑,“臣还有个不情之请,若是闵都御史不想点的将,但凡跟过朝廷平定淮南的,先请皇上暂时留在长安城,以备叙用。” “啊?”苏彦不太会意地点点头,觉得这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刘愈想的很明白,既然闵少顷不想用刘愈亲手栽培起来的兵,肯定也不想用他的将领。刘愈提拔起来的像是齐方张无诸和霍病等人,都是从最下层的军官提拔起来,本身被那些世家子弟的将官所瞧不起。 师徒二人说完了正事,苏彦拿出朝臣参奏刘愈的奏本,交给刘愈道:“师傅,您跟十四皇妹走的太近了,是不是应该避讳一下。要不这样,由我下旨,给您和十四皇妹赐婚吧?” 刘愈端着奏本很上火,这些言官居然敢实名举报他刘愈的“不轨”,是真不怕遭到打击报复?还是觉得他根本不会看到这份奏本? “大军即将出征。”刘愈道,“此时给臣赐婚,朝中上下会有非议。” 刘愈话中有话,本来我跟你妹妹是自由恋爱,你非要插一杠子,连你师傅娶个小师娘都要过问,这不合规矩。 可苏彦却一脸兴奋道:“其实我也很想跟师傅亲上加亲,现在有这个机会,还是让徒儿尽孝一次。现在又正值朝廷即将举行科举,师傅先与十四皇妹完婚,我再让师傅负责这次的科举,这样也不浪费师傅的大才,为朝廷选拔人才。” 刘愈皱眉道:“你让我一个武将去选拔文官?” “可是师傅的文采也是很好的。其实师傅更适合当一个治国的文臣,以前我跟四皇姐说,她也是这么评价师傅的。这次让师傅您和四姐夫负责选拔人才,我才放心。不然那些文官,一定会将他们自己的门人选拔进朝廷,朝廷又要斗来斗去。师傅也不想看到这样吧?” 刘愈真是有点头大了。 这就是他栽培起来的好皇帝,行事就是这么不拘一格。让文臣带兵,让武将去负责科举选才,话说他刘愈何时学过那些四书五经的经典文章?让他去分辨两篇古文的好坏,真是比登天还难。 “师傅,没问题吧?” 刘愈此时还能说什么,也忘了之前苏彦说了好几个“问题”。微微点头道:“那就如此吧。” 苏彦兴奋点头道:“那朕这就下旨,给师傅和十四皇妹赐婚!” 第二百八十八章战前准备 回纥使节被刺杀的事不了了之,无人提及。连达都王子自己都好像忘记有这回事,达都一直在秘密的地点养伤,好像刻意要回避什么热门,防止再遭到意外。 对突厥的一战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不是秘密进行,而是太张扬了。长安城周围登时从各处来了不少的兵马,沙场点兵,闵少顷将排场搞的很大,好像故意向刘愈示威一样。这样的排场和规模,想隐瞒突厥人的眼线很难,他们会作好充分的准备。 失去先机,这场仗就输了一半。 而刘愈,则很安逸地在刚建好的戏园子里看戏。 这年头的戏曲,分南戏和北戏,各个地方都有草台班子,这次朝廷下旨重建长安城的晋昌坊,很多地方的草台班子都进了京城以获得发展的机会。刘愈选择了一下,从中选择出几个比较有特色的戏班子,在新建好的戏园子来个预热的表演,让当地的一些百姓过来品评。 因为不花钱就能看戏,几天来到戏园子的百姓都是络绎不绝,为了获得免费的门票,很多人都是从早晨就来排队,然后干起黄牛的生意。 自从皇帝下旨为刘愈和琪儿赐婚,并且则良辰吉日完婚,琪儿就一直躲在府里不敢出来见人,连同吴烁也是很多天没在戏园子出现。 四月初九晚上,隋乂和李糜一身平素的行装出现在刘愈面前,见到刘愈悠然听着戏台上的戏曲,便走上来。刘愈作出“请坐”的手势。二人坐下。 “闵少顷已经点兵完毕。随时准备大军出征。”隋乂有些着急道,“刘兄台还这么心平气和地在这里看戏?” 刘愈无奈一笑道:“难道你们让我去跟皇帝请缨,率兵去上战场?” 稳重的李糜道:“可是闵少顷并非带兵的良材。” “是不是良材,总要打过一仗才知道。”刘愈指了指戏台子道,“坐下来看看戏,好戏连台。” 当日表演的都是一些武生的戏,打打杀杀的都是沙场的情节,不过这些都是戏曲里的。隋乂和李糜不感兴趣,他们都想让刘愈请缨率兵出征,以给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李糜和隋乂看了一会便有些沉不住气,隋乂起身要走,却被刘愈拉住,也不说什么。很快杨烈的身影便出现在二人眼前,杨烈也不多说,对刘愈点点头,然后刘愈起身带着二人到了戏园子隔壁的秘密牢房里,除了这里的重犯敏郡主。还有一个新来的,被打的遍体鳞伤不成人形。刘愈指了指这人。隋乂惊讶问道:“他是谁?” “前礼部尚书钱回。” “啊?” 李糜和隋乂都是一惊。 关于钱回,他们早就有耳闻,在新皇登基以后这个人便在长安城消失。后来据说他跟楚王苏哲走在一块,应该是要行叛国之举,没想到被刘愈逮回来。 李糜问道:“刘兄,这人……你叫我们来看,是何意思?” “没别的意思。”刘愈道,“这次回纥使节的刺杀案,就是他干出来的。只是想查查与他们幕后联络的人是谁。” 李糜和隋乂对望一眼,之前他们也并不知戏园子周围有个牢房,而这么隐蔽的地方,关押着什么犯人,刘愈也没打算告诉别人。 李糜将刘愈拉到一边道:“刘兄,此事你可是请示过皇上?” “顺口一提,没细说。”刘愈道,“朝廷建立秘密的牢房,具体位置不是必须向皇帝禀明的。” “你就不怕招来祸端?” “你怕谁?”刘愈看着李糜,“皇上,袁博朗,还是闵少顷?这次的刺杀回纥使节,我怀疑就是他们三方人当中的一伙人做的,有组织有预谋,针对的人很可能是我。据钱回的招供,他与朝中的一些大臣有秘密往来,这次的刺杀,本来是想罗织罪名赖到我头上,只是没想到皇帝在最后时刻反水,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李糜脸色有些难看,本来在朝为臣,为皇帝效命那是理所应当的。但他也知道现在的皇帝是多么的不靠谱,是如何在刘愈的努力之下一步步推上皇位的。现在明摆着皇帝对刘愈疏远,刘愈作出一些隐瞒皇帝的事情也不为过,只是连他也不希望最后刘愈和苏彦的关系彻底僵化,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如果真是皇上,或者是闵少卿又或者是左相右相一党做的,刘兄准备如何善后?” “我没想过。”刘愈道,“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敢做,就不怕让人知道。” 李糜本还想劝说什么,但现在觉得说什么也徒劳。连刘愈心中都好像跟新皇之间有了芥蒂。本来钱回是楚王一系的人,要勾结也不可能是勾结新皇以及新皇的忠臣部下,事情好像是刘愈要诬陷皇帝对他不利一样。 “出兵的事你们暂时别去管。”刘愈道,“回头有事情安排你们做。” 李糜一惊,如果大军出征在外,长安城所有的军队都在刘愈掌控之下,新皇身边没有闵少顷和马峰等人,刘愈莫不是想…… “刘兄,你不会是要,造反?” 说出这“造反”二字,刘愈也有些惊讶,本来他的意思是,让新皇他们去折腾,别管就是。虽然他跟苏彦的关系在逐渐僵化,但他还没动苏彦皇位的意思,现在苏彦在大顺朝的根基也近乎稳固,难以动摇。 刘愈一笑道:“别想歪,我的意思是,出兵的事暂且跟我们无关,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自家阵脚不能乱,该干什么干什么。” 刘愈最后还是叹口气,虽然钱回抓回来了,还跟刺杀案有关系,但就是将他打成这副模样,他还是不肯招供楚王的下落。至于刺杀案是不是真的跟他或者是新皇苏彦有关,刘愈不知,也说不定是钱回的离间计。 刘愈跟李糜和隋乂出来,外面的戏还在热闹地演着,叫好声此起彼伏。而同时在长安城的另一头,长安城的西大营之外,几路从关中各处调来的新军也准备好集结出发,即日随闵少顷和马峰等人往边关去,展开对突厥人的一战。 第二百八十九章墙不透风就戳个洞 四月十一,朝廷军队正式出征。 一整天城外都在喧嚣之中,皇帝祭天,百官随驾送军行,没刘愈什么事。 皇帝早前下旨,刘愈为本次科举主考官,礼部侍郎李延年、国学博儒易成简以及一些礼部学政官员为辅助,全力办好新皇登基以来第一次科举选仕。这次科举不但有文科,还有原本几届都不曾举行的武科,规模不逊从前。 朝廷的一些重要官职,因为这次的大军出征多有调动。隋乂以从一品京兆府尹的身份,兼任副都御史,暂时统辖都察院。以前隋乂就干过这差事,皇帝起用他也是理所应当。除了都察院的调动,城中内防司衙门的军将也多有变动,原本隶属于李糜一系的官员被调职的多,苏彦想控制内防司的目的已经很明显。 连同御林军总统领瞿竹,刘愈也是很多日不曾见过。 刘愈将钦犯,前礼部尚书钱回移交给了刑部,同时以官文想皇帝做了解释,说明礼部尚书被抓回的地点原因等等,而杨烈的特务机关给钱回初定的罪名是“叛国”,这有待刑部进一步核实。之后一天,刘愈就听说皇帝御审了钱回,堂上似乎发生点不愉快,但细节方面宫里的人是讳莫如深。 刘愈心中淡然一笑,这也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四月十三,距离刘愈迎娶十四公主琪儿还有六天,距离科举开考只剩下两天。这些日子以来,刘愈很清闲。近乎每天都有时间回来陪家里人。 刘愈要新娶夫人进门。本来应该是纳妾。但因为十四公主琪儿的身份,谁也不敢当她是妾。徐轩筑这个正妻倒没说什么,她显得对刘愈很理解,对于一些准备迎新人进门的东西她也在帮忙筹备,只是韩小艺和韩小婷却有些吃醋,大约是觉得琪儿进门会摊薄刘愈对她们的关爱,以至于这些天来,她们每次见到刘愈都格外地痴缠。 四月十三这天中午。刘愈从戏园子回家,一进门便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好不热闹。一群小女兵簇拥着一个人正在嘘寒问暖,刘愈走过去,便发现徐菜花那张大脸。因为徐菜花跟徐轩筑的关系,女军也被认为是刘愈的嫡系部队,闵少顷干脆就没让女军随军,使得徐菜花暂时还是留在京城,名义是“练兵”,实际是无所事事。 “菜花姐,菜花姐。你是怎么打他的?给我们仔细说说呗。” 见到刘愈过来,女兵都赶紧闭口不言。可就有眼拙的,吕楚儿还在追问徐菜花在家里施行“家暴”的细节,以满足她那颗无比八卦的心。 见周围姐妹神色不对,吕楚儿才赶紧转过身,惊骇间施礼道:“姑爷……” 刘愈没理会她,对徐菜花淡淡一笑道:“徐副帅,回来看小姐妹?” 徐菜花大大咧咧一笑道:“这次不但俺来了,还有俺家那混球,他办完公事就过来。对了姑爷,俺们那些女兵已经把火枪练的差不多了,要不您有工夫过去指点一下?” 让那些娇滴滴的小女兵玩火枪,本来就很危险,刘愈不想去看这么“惨无人道”的演习。 “不必了徐副帅,让王虎来了就去书房找我。不打搅你们叙别情。” 刘愈走到门口那边,蔡迎奴正端着茶壶和茶杯出来,准备招待徐菜花。刘愈问道:“你们将军呢?” “将军?”蔡迎奴对门里努了努嘴,“在里面。” 徐菜花难得回来省亲,徐轩筑竟然不出来迎接,刘愈本来还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在做,进去才知道原来她在跟韩家姐妹一起学刺绣,隋妤也在。 “夫人,徐副帅来家中做客,怎也不招待?”刘愈问道。 “哪用招待她。”徐轩筑笑道,“菜花把这里当成是自个的家,进去出来比自己院子还溜,想让她坐下喝杯茶,她也坐不住。也就任由她到处走走。” 刘愈心说这个徐菜花还真是不客气。 徐轩筑拿起一块绣着花鸟的绣帕展现给刘愈看,问道:“夫君看,这块绣帕是妾身亲手绣的?可好?” “挺好。”刘愈只是扫了一眼,敷衍道。 其实他中午回来的最主要目的是吃饭,正看了隋妤一眼,徐轩筑愉悦道:“既然夫君喜欢,就作为妾身送给夫君新婚的礼物。” 刘愈这下一愣,感情徐轩筑刺绣是要绣给他娶新娘子进门的。刘愈见屋子里连同丫鬟,所有女性都在注视他的反应,尴尬一笑道:“夫人哪,你看,隋家小姐也在,这事就先不提了。我们先吃饭,隋小姐,请。” 到了饭桌,韩家姐妹左右各一个将刘愈包围了,争抢着给刘愈夹菜,热情的让刘愈有些招架不住。刘愈求助一样望着隋妤,希望她说点什么事情转移韩家姐妹的注意力。 “刘将军。”隋妤很明白刘愈的心意,道,“这次下官来,是呈交一些货铺申请加入银票试行试点名单的,因为银票方便通用,现在长安城很多商铺都想试用这种既方便又轻省的钱币。不知道,朝廷是否准备扩大试点的范围?” 刘愈点点头道:“没问题。只是……银号建设那边,进展如何?” “长安城建了四家,城外有六家,应该足够银钱的兑换。” 刘愈摇摇头道:“远远不够,从淮地推行纸币的情况来看,普通民众对银号的依赖很重,银号不但要作为兑换钱币的钱庄,还要存取借贷,光是几家肯定不够用。另外不但要加大银号的建设,还要培养一些懂行的掌柜和伙计。” 刘愈边说着,隋妤点点头,嘴上在默念着,像是在死记。 吃过饭,隋妤要告辞离开,徐轩筑送客出去,徐菜花这时才喊饿进来找饭吃。见到满桌子的残羹剩饭,徐菜花挠挠头道:“我自己去厨房下厨。”然后跑去跟小女兵吃会餐了。 很快,王虎那副要死不活的脸出现在刘愈眼前,自从跟徐菜花成婚之后,王虎已经彻底从一个纨绔大少变成妻管严,原本的棱角也给磨平,人有些萎靡不振。 到了书房,王虎便像是哀求道:“先生,学生是奉家父的嘱咐,想向先生请示一下,让学生也参与到这次的大考中去。” “你是想再考一次进士?”刘愈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 “不是,学生是想跟在您身边,鞍前马后,学学如何选材任能。”王虎恭敬道,“学生在刑部,学的都是侦查案件,审讯犯人,如何套供看管犯人,跟以前所学沾不上边。家父的意思,是想让我多顾一些学问上的事,以后能以才学立于朝堂……也好光耀门楣。” 刘愈点点头,要说王虎的父亲王简也是为儿子考虑,当初王虎学成,王简也没打算让他进刑部,只是王虎后来在其他衙门混的不得志,才被王简召到自己手下做事,想的是能照顾一下儿子的仕途。王家的独苗,王简对儿子期望甚高,从王简能忍住徐菜花的粗暴将她迎娶为媳妇就能看出来,他对王虎的未来是多么看重。 “行,那回头你就暂且先过来礼部这面,我会跟你父亲说。” 王虎笑着点头道:“多谢先生。” 刘愈让王虎坐下,问了一下他和徐菜花婚后的近况,王虎叹口气道:“我家夫人在外出征那几个月,我日子还好些,平日里还能喝喝酒。可她回来,不但不让我喝酒,每晚还必须在入更前睡觉,连跟小妾亲热一下,也要经过她的批准,动不动就是拳打脚踢。我身上好多伤。” 刘愈很同情王虎的遭遇,他性子的转变完全是被武力压迫出来的。不过想到王虎以前的劣迹,刘愈心中的同情变成不屑,暗骂一句:活该。 “那回纥使节被刺杀的事,你可有在调查?”刘愈问道。 王虎紧忙摇摇头道:“没有,家父说了,这事以后不准再过问,学生就没敢再去调查。不过先生,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见王虎吞吞吐吐,刘愈道:“有话直说。” “是这样,昨日皇上亲审犯官钱回,结果钱回在堂上说了一句话,让朝中上下颇为不快。钱回被押回刑部牢房,昨晚御林军那边就来了人,钱回今天早晨发现自缢死在牢房里。” 刘愈微微点头道:“你可知钱回说了什么话?” “这正是学生要说的。”王虎道,“家父昨日也曾在现场,他说,钱回当着皇上的面,说先皇是准备将皇位传位楚王的,被先生您篡诏立了当今皇上。当时还有很多大臣在场,都觉得这事不可思议。” 刘愈早就知道钱回突然离开楚王被抓获事情不简单,原本那一番招供基本是在乱咬人。见了皇帝,他才会将实情说出来。这说明,在先皇驾崩之前,的确对钱回有过皇位继承人方面的交待。 “那当时皇上怎么说?” “皇上没说话,不过袁相马上就加以驳斥,说当时皇上立遗诏时,他也是在场的,先生您并未有篡改之事。可钱回还是不服,被御林军卸了下巴,押回刑部牢房,这……先生,您放心,朝中都相信您的为人,绝不会相信那犯官的一番鬼话!” 第二百九十章化解嫌隙 钱回说的事,就算苏彦不信,他心中也会起波澜。 这是刘愈早就预见到的。 苏彦以前对自己很不自信,总觉得先皇将皇位传给他是选错人,直到天下太平以后,他才重拾信心,把这皇帝干的也风生水起。现在钱回的事情一闹,他又睡不着觉了。 送走王虎和徐菜花夫妇,刘愈想进宫去见见苏彦,刚要起行,吴公公神秘兮兮地来找,说是皇帝传召刘愈进宫面圣。 “皇上有何事,要劳烦吴公公亲自通传?” 吴公公悲泣道:“武义侯,您去看看,皇上……从昨日到这会,还没吃过东西。谁劝都没用。皇上的身子可怎么办哪!” 刘愈一愣,虽然他早就料到钱回的话会对苏彦造成打击,但没预料会到这步田地。 刘愈紧忙随着吴公公进宫,苏彦并不在雅前殿,而是在个不起眼的小屋子里,用被子蒙着头坐在地上,旁边有壶水,不过看起来苏彦并不打算喝,皇后小鱼在旁边陪他坐着,见到刘愈进门,小鱼起身行礼告辞,倒让刘愈有些失礼,他只是个侯爷,居然受了皇后的礼。 “起来!” 等屋子里只剩下师徒二人,刘愈喝道,“在这坐着像什么样子,发生何等事你也记得自己是皇帝,不能颓废!” 苏彦煞白的脸抬头望刘愈一眼,问道:“师傅,那钱尚书说的是不是真的?当初,是您改了诏书,硬让我当皇帝?” “一个罪臣的话你也能相信?” 刘愈一把将他拉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苏彦把被子一掀。有些丧气说道:“师傅,虽然我不学无术,别人瞧不起,但我不是傻子。我父皇对七皇兄那是很喜欢的,而对我,连句和气话都不曾说过。以前我总是想不明白为何父皇会传位给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都是师傅帮我。把我推上皇位的。” “我再重申,你的皇位是你父皇亲传的,当时袁相也在场,不可能有假!”刘愈语气坚定说道。 “可钱尚书他……他是大顺朝的忠臣啊,他跟我七皇兄也没私交,据他说,他还有父皇的诏书。师傅,如果是真的,你就告诉我行不行?” 刘愈在抽出张椅子,自己也坐下。正色道:“我问你,你父皇临终时选择皇位继承人。最担心的是什么?” 苏彦一愣,道:“是,是……” “是淮王。”刘愈点出答案。 “对,是淮王,师傅您曾经说过的,不管是谁当了皇帝,如果被淮王拉下马,那父皇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 刘愈看着苏彦问道:“那你父皇选择你,选错人了吗?” 苏彦先是稍稍释怀,但马上又愁容满面道:“不是父皇选我选对了,是父皇选师傅选对人,如果没有师傅,我的皇位早就不保,淮王也当了名正言顺的皇帝。就算是师傅辅佐我七皇兄,他也能当好这个皇帝,他同样可以跟师傅联手,把淮王给灭了。” “这可不一定。”刘愈心平气和道,“你觉得你七皇兄,跟为师的关系如何?我是说在纳粮的路上发生的事。” 苏彦想了想道:“不好。” “岂止是不好,简直是势成水火。你七皇兄做什么事情武断,何时听过我的意见?”刘愈打量了一下苏彦,苏彦点点头表示同意,刘愈续道,“你父皇是聪明人,这些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当时你父皇临终的事后肯定会想,如果安排我辅佐你七皇兄,以你七皇兄对我的态度不会加以重用,我也未必会尽心实意辅佐他当皇帝。而你父皇临终时,你七皇兄又不在长安城,谁敢保传位给楚王,京城不会出乱子? 你父皇同样也知道,我跟你虽然年岁相当,但情同父子兄弟,如果让你当皇帝,我们君臣之间不会有芥蒂,扫灭淮王就更有把握。你父皇也许是动过传位给你七皇兄的念头,但他思虑再三,还是传位给你,这不正代表了你父亲对你的信任?” 刘愈说的有理有据,但事实上还是隐瞒了真相。准确说,应该是先皇从来没动过传位给苏彦的念头,却被刘愈说的好像先皇有深谋远虑,可以预见未来一样。 苏彦再问道:“师傅,您真的没有篡改遗诏?” 刘愈故作不耐烦道:“那传位诏书就在国院存放着,你就没去看看到底有没有篡改过的痕迹?” 苏彦把手伸到屁股后面,从身后取出一份诏书道:“我看了,的确没改过。不过这上面却是师傅您的笔迹,而且袁相说,在他到雅前殿时,师傅已经将传位诏书写好了,只是给父皇看过没问题。但至于是不是父皇临终前老眼昏花,他也不敢肯定。” 刘愈心说这个袁博朗还真是没事找事。当时刘愈自问用的手段是天衣无缝,袁博朗看不出破绽就开始挑拨刘愈和新皇的关系。 “那我问你,如果真是为师篡诏将你推上皇位,你现在就愿意退位,将皇帝还给你七皇兄?” 苏彦一愣,想了想,似乎很为难,但还是很坚定地摇摇头。 “这不就是了。是不是我篡改诏书不重要,事实也证明你当了个好皇帝,平定了天下,如果再驱除了突厥这一个大患,你将会名留青史,只要以后你以诚来相待你的臣民,那你将会成为千古留名的明君。” 刘愈说的慷慨激昂,也让苏彦终于重拾信心。苏彦眼睛中有了神采,不过还是带着几分歉意道:“师傅,我错了。” “嗯?” 苏彦脸上满含歉意道:“其实师傅一直在辅佐我当一个好皇帝,帮我平定了天下,可他们却说师傅是个权臣,让我疏远你……这次,应该是师傅领兵出征,没让师傅去,就是因为他们说师傅去会让您更加专权跋扈。是我对不起师傅。” “谁去不是一样?”刘愈道,“只要大顺朝的军队能取得胜利,比什么都重要,只是你别再听一些小人的谗言,以为我是要害你就成。” 苏彦紧忙点头道:“不会,不会!师傅,您明天开始还是上朝吧,朝中心在没有您,有不少乱子没法解决,只要您在,我就放心了,以后也不会有人再离间我们的关系。” 刘愈考虑了一下说道:“至于上朝之事,暂且还是先缓缓。有什么重要的事,你要找为师商量,尽管来找。但若我过多插手政务,本来就不合规矩,也难怪朝中的大臣会非议。有些事,你必须学会独自处置!” 第二百九十一章作弊的倒霉鬼 刘愈适时推出钱回,就是想点醒苏彦,老皇帝的确是动过将皇位传给楚王的心思。 你没了我不行! 钱回说的事,若苏彦相信,那篡诏的刘愈是维护他皇位正统的后盾;若苏彦不信,那他也该明白,老皇帝将他推上皇位并非因他能力高,而是因他跟刘愈的师徒关系。 苏彦感觉自己成熟,可以撇开刘愈控制大局,单这么一件事,就让他意识到没了刘愈这个师傅他将很难立身于宫殿的龙椅之上,他必须要学会对刘愈的依赖。 刘愈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再现出进取朝廷的态势,让苏彦感觉到他是无心于朝政和皇位的,以此来让他跟那些朝臣安心。 刘愈打道回府,苏彦也恢复了以往的神态,不再做他萎靡不振的君王。在处理政务上,他更加勤勉克己,以求获得刘愈和朝臣的认同。 四月十五,正是科举开考之日,作为主考官的刘愈,并没去试场监督,而是去城外迎接一批人进城,是齐方和张无诸。 二人刚奉命从淮南调回,本来刘愈是准备让二人去边关接手边军,但因为朝廷大军出发要与突厥决战,齐方和张无诸这次回长安除了休假探亲,军务上只能训练一下新兵,等于是被赋闲。 “定国侯的事属下在前线有所耳闻。”齐方试探说道,“不知令姐……” 刘愈笑着拍拍齐方的肩膀道:“齐兄,跟我还这般客气做什么?都快是一家人。我姐姐跟小外甥被我父亲留在长安,我父亲也接受了你们的婚事。” 齐方这一路上的担心终于烟消云散。他最担心的莫过于定国侯迁怒于刘愈。再迁怒于他。他们的婚事又要泡汤。听到刘愈这么说,齐方脸上有了笑容,话也就多了。 张无诸骂道:“刘将军您不知道啊,他这一路上念叨了不知多少次刘家小姐,听的俺老张耳朵长茧子。东一句刘家小姐,西一句刘家小姐……现在他是开心了,回头那杯喜酒,可不能少了俺的。” 齐方笑道:“一定。一定。” 因为定国侯刘兆搬家回乡匆忙,对于这桩婚事只是首肯,在婚期以及形势上并未有所交代,现在刘愈作为刘家的大家长,需要给姐姐刘珏跟齐方的婚事安排一切,包括三书六礼方方面面。有银子好办事,很多细节不用他去劳心。 “皇上赐封了新的府第给你们,这就带你们过去看看,以后齐兄当了我的姐夫,我也会经常过门叨扰。” 齐方笑着应是。但他更想去见见年迈的母亲和牵挂的梦中人。 不过刘愈带他去皇上新赐下的府第,一次满足了他这两个愿望。他的母亲已经从城外的家搬了过来,而刘珏因为没有定国侯府条条框框的牵绊,也可以时常过来照顾一下安人,这次齐方回来,她正巧在。 张无诸早前已经回他的府第去看他那一大家子去了,刘愈过来就是想凑个热闹,顺便跟齐方的母亲商量一下婚礼的细节,见了人家母子重逢母慈子孝的场景,令他也有些感触。直到齐方从正堂拜过母亲回来,刘愈让他跟刘珏说点悄悄话,再到成婚之前,二人不会再见面。 刘愈正百无聊赖在门口等候着,一名侍卫匆忙来见刘愈,汇报道:“侯爷,抓着个作弊的。” “作弊?作什么弊?” 那侍卫提醒道:“就是在科场作弊的,几位考官将人给押了起来,等候您的指示。” 刘愈这才想起今天还有全长安城乃是全大顺朝都在瞩目的科举在等他过去,要说他学问算不上高,出题和监考,他走走过场也就是了,这么一考好几天,他也不打算在学院那边呆着,这才一上午的工夫就出了乱子。不过好在舞弊的只有一个。 “等会,本将军一会就过去。” 刘愈进去跟齐方说了一下,齐方巴不得刘愈早走,他能跟刘珏多亲近一下。刘愈从齐家出来,带着侍卫策马到了学院,因为这里正在进行考试,学院内外都是戒备森严,刘愈进去,便听到乱哄哄闹声。走到学院正堂下,一个年轻的书生正在那叫嚷,说他没有作弊。 “武义侯,您来了。” 负责本次科举的官员,除了刘愈的挂名老丈人李延年,其他的都迎了过来。 李延年因为刘愈“拐带”他女儿的事,一直跟刘愈不和。他甚至还去官府举报说刘愈拐带良家少女,但因为牵涉到的是朝中一等一的武将,李延年又拿不出实据,事情不了了之。 “怎么回事?”刘愈指了指那气势嚣张的年轻人。 “是这样。”王虎走过来说道,“我们在他身上搜出来这个,您看。” 刘愈见王虎递过来的是张揉的全是褶的纸,忍不住一笑,这是打小抄的,属于拙劣的作弊手法。刘愈打开纸一看,上面写的居然是劝学篇,字也不多,要说拿这个来作弊,有点太荒诞。 “你叫什么名字?” 刘愈走过去,打量了一下这个尖嘴猴腮的书生,跪在地上也能觉出他个头不小,就是骨瘦如柴如同一根戳在地上的竹竿。 “学生姓宋名刊,字效安。这位官老爷,您评评理,学生真不是作弊,学生只是拿这上面的内容来激励一下自己,不信您对对学生的试卷,绝对没用上面的文字……不对,是句子。” 国学博儒易成简上前喝斥道:“考场之内不得私藏夹带,你来之前没人对你做过交待?” “这不能算夹带!”宋刊强词狡辩道。 刘愈听的心烦,他本来就不想来学院这面对着群书生上火,他还想着早点回去把姐姐的婚事落实。 刘愈看着易成简。不耐烦问道:“易学士。按照大顺朝的法度。科场舞弊最重判什么刑?” 易成简一愣,没作答,这时宋刊听到要被判刑,狡辩的声更大。刘愈没好气道:“死不悔改,那就拉出去,砍了吧!” 刘愈毕竟不是读书人,没文人那么好说话,随行的侍卫已经上去拖人。准备拉宋刊出去砍头,宋刊这下也没什么读书人的傲骨,开始大声求饶道:“官老爷您开恩哪,学生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狡辩了?” “学生愚钝无知,是学生的错,求官老爷您饶学生一命。” 刘愈咳嗽一声道:“那就拉到学院门口,打二十棍子,赶出学院了事。” 宋刊一听脸都白了,刘愈这么判罚等于是剥夺了他再考的机会,真比杀了他还难受。二十棍子打不死人。他这么个文弱书生至少也要养伤半月。 紧接着学院处处都回荡着那惨烈的喊叫声,考试的书生听的是毛骨悚然。不过和也正是杀一儆百的作用。刘愈出门回府时,扔给一个侍卫一两银子,让他拿给宋刊看大夫。 刘愈也真没想置一个文弱书生于死地。 刘愈本想回去将未竟的事完成,没想到齐方得到母亲的首肯,亲自来向刘家提亲,人已经带着聘礼到了前锋将军府。刘愈紧忙回家,齐方一脸春风得意,刘愈走过去问道:“我姐姐……” “哦,令姐已经先行回府。” 刘愈点点头,现在刘珏母子还住在定国侯府,不过现在定国侯府冷冷清清,也只有一名新请的小丫鬟照看他们母子,一到晚上,两个女子加上一个稚儿肯定会害怕。刘愈心说应该把婚期定的近一些,早些让姐姐和小外甥搬过去,刘愈也准备将定国侯府原来的府宅给卖掉,置换些田地,给姐姐当嫁妆。 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又不管不问,姐姐的嫁妆只能由刘愈来筹备。 因为齐方性子急,一些简单的步骤都省了,既然已经来下聘,双方也没什么避忌的地方,就把婚期定在了五月初五,二十天以后。时间不长不短,给双方准备婚事的时间也足够。本来还可以压近几日,但刘愈也即将迎娶琪儿过门,两桩婚事稍微错开一些方便刘愈筹备。 商量完大致细节,齐方心中终于一颗大石落地,他跟刘珏相识日久,他也没想到终有一天二人还会走到一起,期间经历的波折不足与外人道。 齐方已将刘愈当成是一家人,此时即将当新郎官,兴致颇高道:“刘贤弟,为兄请你畅饮如何?” 刘愈紧忙推辞道:“公务在身,不能饮酒。一会还要去考场那边监督考生,带着酒气,被人告一状就大大不妙了。” “如此,那为兄告辞!”齐方三步变成两步,刘愈想到要去送客时,人已经出了府门。 刘愈说是要去监督考试,实际上他才没那闲工夫,考试的主考官本来要监督试场,批阅试卷,选拔士子。这些都跟刘愈没关系,他当主考官的主要目的是挂个名,以后是这些天子门生的先生。 刘愈正准备吃过午饭睡个午觉,侍卫们前来通报让他出去看看,刘愈出门,只见两个侍卫抬了块门板,上面趴着个人,出气多入气少人也奄奄一息。正是先前的宋刊。 “这怎么了?” 侍卫道:“侯爷,这小子被打完,一口气不顺,吐了口血,再加上身体受伤,给大夫看过,都说不好救,这才抬他回来给侯爷处置。” 刘愈再看宋刊一眼,他趴在门板上连哼哼的劲都没有了。人也整个没了底气,跟死人一般。 刘愈挺不忍心,自己岂不是害他一命? “平常的大夫看不好,那就抬他,到皇宫找个御医看看。” “皇宫?”宋刊突然瞪起眼,头也抬起来。死人突然间复活了一样。 “怎么,不想去还是不敢去?” 宋刊兴奋道:“去,我要是能进一趟皇宫,死也值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皇宫休息所 刘愈现在虽不再是御林军统领,但毕竟是前锋将军,执掌长安城军权,他身为武义侯有进出皇宫的zìyóu,即便带谁进皇宫,侍卫也都不能提出异议。 刘愈走在前面,让两个侍卫抬着宋刊随行,进了宫门,宋刊巴不得从门板上跳下来在皇宫里遛两圈马。 之前宋刊之所以萎靡不振跟死了一般,主要因为遭受jīng神打击,觉得前途暗淡生可恋。现在一口jīng气神缓过来,除了屁股上那点伤,他人已大碍。 “真是个好地方。”宋刊感慨道,“怪不得天下的学子都想跻身朝堂。” 刘愈没好气道:“我们走的是偏门,不是正门,再者这只是皇宫不是朝堂。” 刘愈知道,这一天不但是科举开考之rì,还是藩王和藩主进宫面圣的rì子,相信在朝堂上,苏彦肯定会提出削藩的构想,就算不将藩王和藩主的权力全部削夺干净,至少也会拿下他们的军权,令这些藩王永世不能回藩地。 刘愈直接带人进了东苑,东苑是皇宫一些供职衙门所在,其中就有太医院。 一进太医院,只有一名大夫在候诊,跟刘愈也算是老相识,曲宁。曲宁原本正百聊赖看医书,见到刘愈,再见到刘愈身后侍卫抬着门板上的那位,起身相迎。 刘愈笑道:“有个伤患,麻烦曲医女诊治。” 曲宁皱眉道:“不合规矩。” 本来大臣来问诊,她都不会拒绝。但这次来的是个年轻人,她又不认得。也就摆起脸sè。 刘愈还没说什么,宋刊却大叫道:“哎呀,怎是一位安人,学生这伤不治了,打死都不治了!” 读书人,要是被老女人见到自己的屁股,以后没面目再见人。刘愈没想到这宋刊居然要面子不要命,是对曲宁出言不逊。 安人是对老妇人的称呼。跟嬷嬷差不多,曲宁闻声怒道:“谁是你安人?” 刘愈笑道:“那就麻烦曲医女去找名太医出来帮忙诊治一下。” 曲宁白了刘愈一眼,去后堂叫太医去了,刘愈则找椅子坐下,暂时休整一下,顺带也准备让侍卫去询问朝堂那边藩王面见皇帝的情况。 明里不参与朝事,但他暗自还是要做到心知肚明。 一名姓云的老太医出来。给宋刊检查伤势,因为宋刊身三两肉,屁股被打开花,伤势不轻,太医动用了一些止血治伤的草药,疼得宋刊大叫不止。刘愈听着那杀猪般的声音。一口茶都喝不踏实。 就在此时,一名老臣喘息两口,人进门来。刘愈一见来者,先是一愣,因为这人此时不应该出现在此。是袁博朗,他应该在峰翠宫跟皇帝站在一条战线上面对藩王。 袁博朗进门。瞅了眼刘愈,又看了眼刘愈身后也在打量他的宋刊,也不打招呼,直接在刘愈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太医正要过来奉茶,袁博朗摆摆手道:“麻烦云太医给拿副治嗓子的药,口含的那种。” 太医也顾不上宋刊,先到后堂为袁博朗抓药去了。 刘愈手拿茶杯,跟袁博朗邻座坐着,就好像俩陌路人,不过他还是忍不住一笑道:“袁相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嘶喊喊破了嗓子?” 袁博朗粗喘一口气,道:“朝堂争辩话说大声了些,破了嗓子,不行?” 这语气就好像是要声讨刘愈一般,刘愈也不当回事,不过他一想,以袁博朗的脾气能动这么大火气,峰翠宫那边一定很热闹。皇帝要削藩,藩王和藩主几十人,闵少顷和马峰也不在,皇帝说话也不能太多,光靠袁博朗这一张嘴的确是不够用。 刘愈会意,也就没多说,袁博朗却打量了一下正在注视他的宋刊,问刘愈道:“这是哪个?” 刘愈品茶没回答,宋刊趴在门板上拱拱手道:“学生姓宋名刊字效安,见过官老爷。” “宋效安?”袁博朗默念了一遍,不记得刘愈身边何时有这么个人,问道,“哪个衙门的?” “学生并非衙门中人,学生乃是今年的考生。” 袁博朗怒道:“没问你,闭嘴!”然后将目光落在刘愈身上。 刘愈将手上的茶杯放下,笑道:“上午科场抓的一个舞弊考生,打了一顿,人半死不活的险些丧命,带他过来找御医给看看。” 袁博朗双目一瞪,指着宋刊道:“这等不学术之人,死了活该,救他作甚?” 这时云太医将治嗓子的药用纸包好,递过来,袁博朗一把抓过,不再废话起身离开,走出门才从纸包里取了一颗药塞嘴里,调整好状态回峰翠宫舌战群儒去了。 等袁博朗走了,宋刊才喘口大气问道:“这位官老爷,先前那位老先生是何人?这般大火气?” 弄了半天宋刊连袁博朗的身份都不知道,刘愈淡然一笑,介绍道:“他是个犟老头,国学院负责教书的,脾气大点别见怪。” “哦,哦,学生不会。”宋刊点点头,“那官老爷,您在朝中官居何职?” 刘愈问道:“你连我身份都没打听一下?” 宋刊道:“这不没来得及问,就被官老爷您叫人拖出去打了二十棍子。” “我不过是国学院的一名先生,负责教文史。”刘愈随口胡扯道。 宋刊感慨道:“国学院真是个好地方,可以随意进出皇宫,学生也曾梦想有一天能进国学院。” 刘愈没想到这宋刊志气如此另类,国学院在大顺朝就是为皇家整理文案,以及负责教授皇家子孙学问的,隶属于礼部,属于不碍眼的衙门。 眼看宋刊的伤治的差不多,刘愈也准备离开,这时一个急急忙忙的身影一脸焦头烂额地钻进太医院,见到刘愈,此人先是一愣,然后一拍脑门,转身离开。 是左相蓝和。 “蓝相,您这是怎么了?不会走错了门口,见到不该见的人了吧?”刘愈用连讥带讽的语气说道。 “呦!没走错,下官还以为走错门口了呢。”蓝和转过身,陪笑道,“这不下官脑子发热,来寻摸点降火气的药,进了门见到您,还以为走错门,进了兵部衙门。失礼失礼,见谅见谅。云太医,麻烦抓两副降火的药。” 两个丞相,一个嗓子喊哑了,一个高血压都犯了,刘愈心说峰翠宫那边一定是热火朝天。不去看看真的可惜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 第二百九十三章胡搅蛮缠 蓝和身为左相,却没有袁博朗那么大架子,对刘愈,他显得更恭谨,这恭谨流于表面,暗地里他早已跟刘愈划清关系。 蓝和往先前袁博朗坐过的椅子上一坐,脸上带着笑容,望了宋刊一眼。 宋刊很识相自我介绍道:“学生姓宋名刊字效安,并非衙门中人,乃本次科举一名考生。见过这位官老爷。” 蓝和一讶,现在科举考试正在进行中,这个宋刊没在考场,为何会跟刘愈在一块出现在皇宫?他一想,这宋刊来头不小,居然能得刘愈的重视,不能小视。 蓝和笑道:“宋小友日后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相比于之前袁博朗的态度,蓝和的态度大相径庭,让宋刊听了心里舒服。正要感谢一下这位老先生的“慧眼识英才”,刘愈却抢先一步问道:“蓝相,现下峰翠宫境况如何?” “不太好。” 蓝和忧色满面,实话实说道,“上主刚将那些人召集来,他们就联合发抱怨,说是被那逆王所迫,不得不加以投靠,之后又感念朝廷恩德,被逆王所迫也未出兵附逆。但凡说什么,他们也都准备好说辞应对,不好办,不好办!” 大顺朝定鼎天下一甲子,时间还不远。也就是曾经在南方不太太平时,顺朝的祖皇帝将苏家子孙分封于各地,成为国中国。 现在要削除他们的特权,让他们当一个普通贵族,这些藩王和藩主肯定会拿出各种手段来推搪。苏彦、袁博朗和蓝和等人。以为这事情在朝堂上一说。事情就水到渠成。谁知道遭遇的阻力空前巨大,一些老的藩王更是在朝堂上寻死觅活,朝中也有很多中流砥柱的大臣被藩王所收买为他们说话。 对于镇守地方的藩王来说,无过便是功。非要挑刺说他们曾经附逆,他们也会狡辩,是为人所迫。 蓝和与刘愈正说着,几个御林军匆忙抬进太医院一位脸色苍白的老者,一看身上那服色刘愈就知道最起码是个郡王。闭着眼装死装晕。肯定是在朝堂上泼皮耍赖那种。 “这是谁?”刘愈站起身走上前一看,“怎个状况?” 那御林军地位低微,并不认得刘愈,以为是太医院的太医,回道:“这位是河道郡王,王爷朝堂一时晕过去,皇上命我等抬他过来救治。” 河道郡,刘愈想了想,应该是在岭北一块,距蜀中很近。应该是跟蜀王穿一条裤子的老家伙。这些老藩王,为了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肯定是花样百出。当初在靖王宫就见识过那靖王耍赖,刘愈印象深刻。 蓝和听说是个郡王,就算是装晕他也不敢得罪,急忙道:“御医,快来看看。” 云太医正要往这面走,刘愈却摆摆手道:“治晕厥不用云太医动手,我就行。让开!” 本来河间郡王躺在地上装晕装的还挺好,听到有个年轻人在那说话,态度似乎还很嚣张,正要准备眯着眼看看究竟,便觉得一张大手将他鼻子给覆盖住,人中被狠狠一压,疼的他“哇!”一声叫喊起来。 “你们看,挺管用。” 河间郡王恼怒地睁开眼,正看到那年轻人正拍拍手,一脸得意之色。 “你这小儿,竟敢对本王无礼,可知该当何罪?”河间郡王从地上跳起来,指着刘愈大骂道。 刘愈冷冷一笑道:“这位王爷,这里是太医院,在下想的是救人,何时对你无礼?” 河间郡王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刚才这年轻人那戏谑的表情根本不像是救人,倒好像看破他装晕,故意找茬一般。见旁边蓝和也在,河间郡王气势也就起来了,本来他们这些藩王藩主就已经商量好,但凡进宫,要么跟皇帝耍赖,要么胡搅蛮缠搞点节外生枝的事,就是不能让皇帝将削藩的事落实下来。 这时河间郡王逮着个机会,上前一把拉住刘愈的胳膊道:“你这小子,对本王无礼,本王要去皇上那告你一状,要将你罢官削职,不得好死!走,跟本王去见皇上去!” 河间郡王态度十分坚决,拖着刘愈就要到峰翠宫去,他的想法很简单,但凡能搞混这潭水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这个对他无礼的年轻人等于是给了他机会。殊不知这个年轻人心中没有苦恼,反而在偷着乐,本来刘愈还担心师出无名,不能到峰翠宫那边壮新皇的声威,河间郡王就给了他这个好机会。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要装作很不情愿的样子。 “哎呀,王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您看是不是,同朝为臣,何必事事这般计较?”刘愈脸上带着笑容说道。 “不行!”河间郡王拉着刘愈走的很急,“就是找皇上给评评理。” 先前在峰翠宫,那些藩王藩主先是哭诉一番,然后再跟袁博朗和蓝和等人争吵一番,然后再装晕耍赖,现在河间郡王成为病号,怕那边的节外生枝无以为续,要紧忙拉着刘愈继续去胡搅蛮缠。 跟在后面的蓝和觉得这事不简单,想劝解一下,那河间郡王根本不听劝,而刘愈也没有反抗或者挣扎的迹象。一个在官场混了几十年的老臣,他马上明白刘愈的用意,刘愈这是想顺着杆子往上爬。现在闵少顷和马峰不在长安城,蓝和与袁博朗已经全面控制朝廷,让刘愈过去,对他们有害无利。 蓝和一跺脚一狠心,说话也就大声了点:“郡王爷,这人您不能带去皇上那里,他是……” “啪!” 河间郡王抡起胳膊,一巴掌抽在蓝和的脸上,将蓝和打的气晕八素。 “我们苏家的事,关你这外姓的佞臣什么事。你又插的哪门子嘴?” 河间郡王在自己的领地嚣张跋扈惯了。朝中的一个左相他还不看在眼里。何况还是在这等事关他身家能否保住的关键时刻。蓝和的好言相劝,被河间郡王当成驴肝肺。 刘愈脸上表示的很紧张的样子道:“蓝相,您没事吧?要不回太医院那边,找云太医给看看?” 蓝和心里那叫一个苦,在峰翠宫被这些嚣张的藩王折磨的不轻,现在还要挨这一巴掌,心里叫冤。再追上前,河间郡王已经拉着刘愈到了峰翠宫的门口。门口侍立的都是御林军的绝对精英,见到河间郡王去而复回,还拉着刘愈回来,心中一惊,但见刘愈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他们也不敢插手,只好先行礼。 一推开门,嘈杂声刺耳。 里面简直不是什么朝会,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 几十家藩王和藩主,带着世子和谋臣。一个人一张嘴,刘愈放眼望去。就没一张嘴是停的。这么一个乱糟糟的地,往那一站头就快涨裂一样的感觉,更不用说在这么嘈杂的情况下商量事情。 刘愈不得不感慨这些藩王胡搅蛮缠的本事真是一流。 不过事情也有例外的,门口的见到河间郡王去而复回,身后拉着一个跟着一个,觉得事情不太简单,而本来在大声说话的,也转而变得窃窃私语,很快整个朝堂都只看着气势嚣张的河间郡王,没人再说话。因为这些藩王很多都私下去调查过现如今长安城得势人物的背景,前锋将军刘愈的画像,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 “皇上,老臣冤枉哪!”河间郡王见别人不说话,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大喊道,“老臣身体不适去了一趟太医院,被这个没名的小太医给侮辱了,那个姓蓝的佞臣还痛骂老臣祸国殃民,老臣不想活了!” 河间郡王先下手为强,先定了刘愈和蓝和的罪,他这么做,也不怕回头蓝和状告他殴打朝廷重臣。 整个峰翠宫的人都看了眼刘愈,试着在猜想他是如何将河间郡王“侮辱”。 蓝和紧忙下跪叫冤道:“皇上,臣没有骂过郡王啊!求皇上……明鉴!”一拜到地。 河间郡王瞪着蓝和,指着鼻子骂道:“你敢说没有?” 蓝和心中那叫一个苦,身为左相,手下的人何时敢这么跟他说话,可偏偏这个郡王诬陷他他还不能发作。只听一旁的刘愈说道:“蓝相的确没骂过河间郡王,这点臣可以作证。” 河间郡王心中的火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凭什么作证?” 苏彦正在茫然无措时,乍见到刘愈出现,心中就好像看到希望,眼巴巴地望着刘愈。刘愈解释道:“臣身为事件当事人,怎不能作证?事情的始末便是如此……” 整个峰翠宫都鸦雀无声,河间郡王看了为首的蜀王一眼,蜀王对他打个眼色,令他有些看不明白,也就没说话。 只听刘愈讲述道:“今日科场之中,有一名考生夹带,被当场拿下,为以儆效尤,臣判打他二十棍。谁知道此考生挨了棍子一蹶不振,人半死不活,连长安城的大夫都说他没得救。于是臣便找人抬他到皇宫里来医治。” 河间郡王怒道:“考生作弊被打,关你何事?” “臣身为本届科考主考,王爷怎能说此事与臣无关呢?” 河间郡王原本只因为刘愈是个刚进太医院的小大夫,没想到竟然是本届科考的主考官。正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刘愈继续说道:“臣带人到了太医院,便见到蓝相到太医院求药,说是气血上涌。臣刚与蓝相说了两句,便见河间郡王也被人抬了来,那时王爷正昏迷不醒。病情紧急之下,臣又怕出意外,便自作主张,用手指压人中将君王救醒,谁知道郡王不承臣的好,还诬陷说臣无礼于他,臣实在是冤枉啊!” 第二百九十四章你不计较我计较 间郡王恼羞成怒,喝道:“你这小儿,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苏彦很好奇看着河间郡王问道:“皇叔,此话怎讲?” 河间郡王怒道:“皇上啊,老臣一时气血上涌晕厥过去,被人抬到太医院,便听到这小儿说,老臣是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说臣拥兵不轨,还说老臣与突厥和那逆王的余孽都有勾结,皇上啊,您可要给老臣做主啊!不然老臣可不想活了!” 刘愈心说,好一招指桑骂槐指东骂西。 其实河间郡王说的那些,但凡是朝臣都在议论,说刘愈骂他这些话,也就等于是在骂整个大顺朝的朝臣,当然还有皇帝。其实这次皇帝要削藩,所依据的理由跟他说的差不多,如果皇帝因此而治刘愈的罪,说这是诬陷,那朝廷削藩的理据也就不成立。 苏彦有些迟疑道:“应该不会这么说吧?” 河间郡王以为苏彦要袒护刘愈,声势嚣张道:“难道是老臣冤枉了这么一个后生不成?” 刘愈淡然一笑道:“臣记得刚才的故事好像没讲完,哦,对了,刚才讲到了臣替河间郡王手掐人中,令他转醒。不对啊,郡王爷,您说一进到太医院就听到臣在议论您,还在骂您,难不成您当时没晕?不会是装晕吧?” 河间郡王一诧,刚才说话说顺了嘴,没考虑逻辑关系,他的确是说进了太医院就听到刘愈在骂他,可事实是当时他还是昏迷的。 “那时本王已经将要转醒,只醒不醒。能听到你这小儿的骂声又有何稀奇。” “原来是这样。”刘愈笑道。“看来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郡王爷您的君子之腹。臣的故事还没讲完,请皇上、郡王爷还有诸位朝臣再听听。 先前在太医院中,郡王爷被臣救活,当下郡王爷便跳起身来,那叫一个灵敏啊,臣在军旅中也不曾见过身手这般灵敏的,那真是身轻如燕,对。用这个词形容比较恰当。” 河间郡王抬起高傲的头道:“那正代表本王身子骨健硕,还能为大顺朝保国卫土,还能为大顺朝鞠躬尽瘁!” 刘愈皱眉道:“河间郡王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可怎么就……晕了呢?” 河间郡王脸被憋的通红,他还不敢说自己是装晕的,那可就是欺君之罪。心中将这个小子的祖宗十八代骂个遍,刚才还在恭维他,感情是给他下套。 “老夫身体偶尔不济,不行吗?” “行,行。”刘愈道。“于是乎,已经从不济变成很济的河间郡王。便拖着臣,说臣对他无礼,要来找皇上评理,臣在路上就使劲解释,说臣其实从来没骂过郡王爷,可郡王不听。这时蓝相走过来,想对河间郡王解释一下,其实臣的真正身份是……然后河间郡王不由分说,一巴掌抽在蓝相的脸上,说他是个佞臣,还说皇家的事,跟一个外臣无关。” “哇……” 一语哗然。 河间郡王居然殴打朝廷重臣,还是在皇宫里明目张胆地打。如果说这是信口雌黄,只要仔细看一下蓝和的脸,的确有几道很深的手指印,不是河间郡王又会是谁下这么重的狠手? “胡言!胡言!” 河间郡王叫嚷道,“明明是他,这个姓蓝的,当面骂老臣是分疆裂土的权臣,还将老臣跟当朝那个手握重兵的权臣相比较。老臣气愤不过,才打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打错了?” 刘愈心说这个河间郡王够歹毒,不但要把蓝和诬陷一遍,还把“当朝手握重兵”的“权臣”给扯了出来,现在朝中除了刘愈,还有谁能担得上这么大的名头? “郡王爷,您说的手握重兵的权臣,不会在说下臣吧?”刘愈试探问道。 “呸!谁说你了,本王说的是那个自恃有军功,就无法无天的前锋将军……”河间郡王突然不说话,打量着刘愈道,“你……不会就是刘文严?” “谁说不是。” 刘愈叹口气道,“您说说,您是权臣,我也是权臣,您有土地还有封地也有自己的军队,我也有啊,我现在虽然不是郡王,可也是不大不小的侯爷,我的食邑比郡王您的还多呢。咱们应该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就自己起了内讧呢?” 刘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说的就好像他要跟河间郡王商量,把天下分了一样。 可众人再细细琢磨一下,刘愈说的也并非虚言,事实也就那么回事。 河间郡王的脸色变了又变,他竟然想不到,自己拽过来个垫背捣乱的,竟然是个咳嗽一声就要让朝堂抖一抖的大人物,本来没他还好办事,结果现在把他拽来,事情就不好办了。他终于理解为何刚才蜀王要对他打眼色,感情是提醒他不要再牵扯下去。 “你,你怎么会是刘文严?” “郡王您不相信?”刘愈从腰间取出腰牌道,“这时腰牌,要不您仔细验证一下?” “不用了!” 河间郡王刚才诬陷刘愈和蓝和半天,现在被刘愈自己揭破身份,知道这谎很难圆,但他还是要圆,不然一切都要露馅。 这时刘愈对苏彦行礼道:“臣刘文严参见皇上,不请自来,还请皇上切莫怪罪!” “不怪,不怪,师傅既要忙于科举之事,还要进宫来,实在是太忙,给师傅赐座!” 整个峰翠宫,除了皇帝之外,其他人都是站着,现在皇帝要给刘愈赐座,足见刘愈在朝中的地位。 刘愈忙摆手道:“皇上不可,臣只是适逢其会,知道今日众王公要与皇上商量家国之大事,想到臣也有朝廷赐下的几亩薄田,便想在一旁听一听,站着听就行。臣知道不敢与诸位王公同列,在旮旯里站着听听就行!” 说着,刘愈还真的站在门边,像个守护神一样往那一站,把门给堵上了。 见众人在看他,刘愈摆摆手道:“诸位,请继续。别管在下,在下在这站着听听就行!” 苏彦道:“既然武义侯执意要旁听,那朕就恩准。皇叔,您可还要治蓝相和武义侯的罪?” 河间郡王脸色难看,这明摆着皇帝是要事后算账。河间郡王正无话可说,蜀王走出来说道:“皇上,河间郡王他可能是人老糊涂,说了一些糊涂话,还请皇上……还有武义侯,蓝相国不要见怪。” “此事还是要问过蓝相和武义侯。”苏彦笑道。 蓝相说了声“不怪!”便起身立在一旁,抹了下嘴,那意思好像是“哪敢怪?” 刘愈却笑着把门一关,令这个朝堂都黑漆漆一片。然后才道:“在下虽然官职和爵位不高,可就是有点骨气,不想被人冤枉。不过大事为重,等朝会结束了,臣再跟郡王在私下里好好说道说道这事!” 第二百九十五章猎手与猎物(上) 本来准备跟新皇死磕的藩王和藩主们,因为刘愈的出现被打乱节奏。 刘愈戳在门口,把门一关,像一招“关门放狗”,大中午的,执事的太监也不得不点燃宫灯来照明峰翠宫,原本喧嚣无比的峰翠宫此时安安静静。因为这些藩王和藩主也知,跟皇帝怎么纠缠都行,他们是一家的,打断骨头连着筋。 但在这个权臣刘文严面前,那是说什么也白搭,掌兵的从来都都是骄横跋扈不听人商量。 在这点上,靖王的感受最深,自从刘愈进了这门,他就没敢再抬起头。到现在靖王之地还被刘愈的军队占领着,刘愈说一句话,他的藩王之位将不保,还会被以附逆的罪名抄家灭族。 “诸位,请继续,下臣在这里等等,无碍的。” 刘愈倚着门,一副要纠缠到底的架势,赖着不走。 蜀王瞅了刘愈一眼,心中担心,他心知这些藩王和藩主们怕的是什么,虽然削藩是新皇以及朝廷力主,但也是在大顺朝军力强盛的基础下才得以推动,而这个刘愈掌握军权,谁都怕他事后报复,因而都不敢再出声当出头鸟。 再这么沉默下去,那肯定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么束手交出藩地,要么兵戎相见,再无挽回可能。 “皇上。”蜀王走上前,开腔道,“老臣也知现下朝廷正与突厥开战,因而联合了几位王公,凑集了一批军粮和军饷,不日将会运到长安城来。希望皇上体恤我等忠君为国之心。收下这批钱粮。” 苏彦面有难色道:“朕要的。并非这些。” 蜀王续道:“老臣听说,朝中有些奸佞的小人,离间我们皇家中人的关系,拿我们与那叛乱的逆王相提并论,实乃有不轨企图。老臣要说的是,逆王叛乱天下共愤,凡大顺朝子民群起而攻之,我皇家中人更是责无旁贷……” 说的好像他是一个忠臣一般。刘愈打断他话,用不阴不阳的语调说道:“蜀王殿下,您说的好像不太对。那逆王叛乱,您们好像都没群起而攻之,还好像是发了告文,附逆来着……请恕下臣脑子不太好使,有些事记的不是很清楚。胡言乱语,见谅!” 如果是别人在这里说这些话,肯定会被藩王骂的狗血喷头,说不定还会请奏皇帝将其拉出去斩了。但刘愈说这些。别人只有干瞪眼的份。 谁都知道,刘愈是先皇的托孤大臣。军权在手,长安城说一不二,他说要挥兵把藩王给灭了,新皇最多也只能提意见“最好别这样”,有的藩主甚至怀疑,这次朝廷没有派刘愈率兵出征,就是为了准备这次谈不拢削藩之事,准备再让刘愈率兵南下。 蜀王这时不便发作,只好强忍着怒火解释道:“我们发告文,只是想麻痹那逆王,令他将张狂的爪子露出来,不然的话,武义侯又怎会轻易将逆王的羽翼和利爪剪除?” 刘愈笑道:“这么说,扫除逆王,您蜀王还功不可没?下臣真是愚昧无知,还一直以为蜀王跟那逆王是一伙的。见谅,见谅!” 刘愈说话越客气,那越是笑里藏刀,其他的藩王和藩主越不敢说话。这时四大藩王中两个已经死了,还有一个被打焉,连国境也被朝廷军队占领,如今能挺起胸膛出来说话的,也只剩下蜀王一人。 蜀王没理会刘愈的冷言冷语,对苏彦说道:“皇上,藩王守地,乃是我大顺朝先祖定下来的规矩,老臣不是贪恋权位,而是为皇上您着想。本来老臣也已经年迈,掉牙的老虎没人再怕,若是皇上您准备收回老臣的藩地,您只管说一声,臣绝对遵从。请皇上明示!” 蜀王一说完,其他的藩王也都跪地,口中说着一样的话:“臣绝对遵从,请皇上明示。” 藩王一心,这是在给皇帝压力,如果现在苏彦真的提出“削藩”,那将意味着这些藩王和藩主将跟他处在对立面。就算是把这些人软禁在长安城,他们的封地内还是会起内乱。朝廷现在的重点是要扫灭突厥,他们也料定朝廷不敢两面作战。 苏彦却以为这些藩王已经妥协,正要定下削藩之事,袁博朗却对苏彦打眼色,同时将一张字条递上去,刘愈在远处不用看也猜想到,这张字条上写的内容应该是“从长计议”之类。在这点上,袁博朗比他要谨慎,这也不代表刘愈的进取是错的。 “哎呀呀,诸位王爷,郡公,郡王,你们这是做什么?”刘愈走上前,嘴上不停说着,“皇上不过是想大顺朝的国境之内更加安定,皇上,是这么回事吧?” 苏彦不明就里,点头道:“武义侯说的即是。” “既然皇上与诸位目的都是为大顺朝将来,今天又是诸藩王跟新皇相见的好日子,不如不要说些不愉快的事,这个……臣的肚子也饿了,皇上是不是能开宴管饭呢?” 苏彦以为刘愈会说什么建设性的话,原来是嚷嚷着肚子饿。摸了摸自己肚子,也的确有点饿,毕竟朝会一开就是一上午,此时已经过了正午时分。 “那……那就先赐宴!诸位叔父,伯父,还有诸位王公大臣,与朕一同用膳。”苏彦道。 刘愈摆摆手道:“皇上,这样不可!” 别人没说话,河间郡王跳起来指责道:“你个外臣,我们皇家中人要一起用膳,你还敢提出疑议不成?” “郡王爷,下臣的话还没说完,您这般着急做甚?”刘愈一脸儿童无害的笑容说道,“臣的意思是说,难得今天诸位王公从天下的各处汇集到长安城,不如来一次别开生面的野餐,吃烧烤。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现在狩猎场的畜生繁殖过多,不宰杀一点日后可能收拾不住。如此,可好?” 藩王和藩主们对望一眼,都有点不明白刘愈的用意,难道他是想在狩猎场里玩阴谋手段,把他们全部刺杀掉? 现在本来就已经过了饭点,还要去狩猎场,还要自己打猎烧烤,这要吃上这顿饭,还不到天黑?刚才刘愈叫嚷饿,肯定是别有图谋。 蜀王请示苏彦道:“皇上,老臣年老体衰,不适合打猎。” 刘愈笑道:“这样,不劳蜀王殿下亲自动手,由下臣帮您打猎来猎物,烧烤好了,送到您嘴边,这样可好?” 蜀王一凛,吃这个笑面权臣烹调的食物,就算没下毒,他也没胃口吃不下去。 “本王谢过武义侯的好意,不过……即便本王不能打猎,还有蜀军十万将士,他们会打来猎物,给本王品尝,用不着武义侯您劳心劳力!” 蜀王声音很大,好像就是要告诉刘愈和皇帝,他还有十万军队,就算不能攻陷长安城也会拼个鱼死网破。 刘愈淡然一笑,他根本就不怕蜀王的威胁,当初靖王还号称有二十万大军呢,结果被他三千新军就给灭了,灭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要说各藩王军队的实力,也只有淮王的军队训练有素,其他的都是一般的地方团练性质,派不上大用场。 “既然蜀王有十万儿郎为您狩猎,不如……咱走着?” 苏彦这时已经不管刘愈到底是何目的,点头道:“朕这些日子以来也早就想去狩猎场打猎,今日难得与诸位亲戚汇集一堂,就允了武义侯所请,狩猎场狩猎!” 皇帝要出宫狩猎,何等大事,竟然会在藩王进宫的时候。 藩王和藩主们都察觉到事情的异样,但因为皇帝态度坚决,加上事情的不明朗,他们也难以提出异议。有的想称病回去休息,也都被苏彦所拒绝。銮驾出行,御林军开道护送等事,瞿竹做的很妥当,藩王和藩主出了宫门,马匹就已经备好,就像是提前有所准备。 “诸位王公,请上马!” 刘愈一摆手,拖出来几十匹好马,都是训练有素的战马。藩王和藩主很不情愿地跳上马,随着銮驾一路到了城北的狩猎场,一路上刘愈都在马上不停地感慨周围的美好风光。 “这小子无赖耍浑,您说到底是何目的?”清水郡王趁着空暇驾马到蜀王身旁问道。 蜀王愁眉深锁道:“你以为这刘文严是个容易对付的主,那就错了,看看靖王现在的态度就知道他手段到底有多高明。今天他不管目的为何,都不能落了我们的威风,只要将他压住,小皇帝那里也就无计可施!” 一行终于抵达狩猎场,一进去,刘愈便好像在四处寻找猎物,可惜这里并不似他所说的飞禽走兽已满为患,因为是春天,猎物的活动很少,再加上銮驾一行实在太过张扬,猎物都躲得远远的,连只鸟都看不见。 “武义侯,这就是你所说的畜生很多的狩猎场?哪有一只?”河间郡王走上前质责道。 刘愈一笑道:“本来这里畜生也不多,但河间郡王您一来,畜生就多起来。” 河间郡王没想到刘愈竟然比他还无赖,这是公然骂他是个“畜生”,老脸一红正要反驳,却被身后的谋臣一拉,河间郡王指了刘愈一指头道:“你等着,本王要你好看!” 第二百九十六章猎手与猎物(中) 本来刘愈说跟河间郡王还要“好好说道”,被河间郡王这一威逼,刘愈心中冷笑。对一旁的侍卫吩咐两声,侍卫匆忙回长安城去了。 到了狩猎场,因为皇帝是临时起意要出来狩猎,准备的并不是充分,安置了帐篷和弓马台,并根据刘愈的要求起火准备烧烤猎物。因为这一天风比较大,火堆起来之后烧的很旺,火星子四溅,藩王藩主和一些王公大臣围坐在几个火堆面前,也都挑着上风向坐,沉默寡言,不知刘愈要耍什么花样。 “天朗气清,怎能无酒?”刘愈对苏彦请示道,“请皇上赐酒!” 苏彦摆摆手,让随行的人将从皇宫的御酿中取出几坛酒,交给侍卫分别倒在碗中,刘愈拿了一碗,要递给蜀王,蜀王一把接过,也不怕有毒,咕咚咕咚将一碗酒饮下。 “好酒!”蜀王抬起酒碗对苏彦行礼道,“谢过皇上的赐酒!” 刘愈大笑道:“如此美酒,怎能无肉?在下这就叫人打些猎物来,与诸位王公一同品尝!” 蜀王阻止刘愈道:“我蜀中儿郎,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狩猎好手,岂用武义侯劳心?来人,上马打几只野味来,与武义侯先行尝过!” 十几个蜀王的亲随跳上马,从弓马台上取下弓箭,飞速进了林中,过了不长时间,只见林中惊起一簇飞鸟,十几骑原路撤回来,将弓箭放回距离銮驾二百步之外的弓马台上,拿着一只猎物。也就是一只野鹰到了刘愈和蜀王面前。 蜀王一把将猎物拿在手上。脸上隐隐有些得意。他的手下没给他丢面子,进了林中才一会就射回来一只雄鹰,鹰的身体还带着余温。这种野鹰,在狩猎场并不多见,一般是从别处飞来觅食的,而鹰的动作灵敏,想要以骑射射中,非要有很高的骑射水准不可。 “武义侯。尝尝新鲜的鹰血,这可是大补之物!”蜀王冷笑着将死鹰递到刘愈面前。 这种野鹰味道不好,别说是血,就是肉也没人会吃,蜀王把鹰递过来,就是要刘愈的好看。本来蜀王想让刘愈吃瘪,但刘愈却淡然一笑,道:“在下不喜欢吃生肉,不如剁碎了,烤来吃!” 蜀王笑道:“武义侯可是带了剁肉用的刀?” 他这是明知故问。在皇帝面前,只有御林军侍卫可以带武器。刘愈也没这资格。刘愈道:“要吃碎肉何用刀,来人,帮忙料理一下!” 就在蜀王以为刘愈要让下面的人过来去剁碎鹰肉,刘愈突然将手扬起,将野鹰向外扔出,然后只听“砰砰砰!”一阵爆响,空中的死鹰变成一团团的血肉模糊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零星的鹰毛和鹰血鹰肉散了一地,一只鹰,身上已经没有一块肉是完整的。 蜀王心中一骇,虽然他早就听说朝廷新式武器的厉害,但也没料到会到这般地步,刘愈扔出去的鹰会被打的血肉模糊,要是人立着,那就好像固定靶子一样,那还不是枪枪命中? 被这武器射中岂能活? 刘愈脸上稍稍遗憾道:“可惜这只鹰,肉都散了,拿来熬汤也不好,不如这样,在下这就叫人再去打猎来!来人,打几只野味回来!” “有!” 也是十几人跳上马,不过他们没从弓马台上取弓箭,而是直接背着身上的木头杆子进了树林,一声声爆响从远处传来,因为之前被蜀王侍卫惊扰过一次,这次没有飞鸟惊起,一切都显得安安静静,可是当这些侍卫策马回来,却都有猎物在手,有雄鹿被拖在马后面,或者是各种寻常野鸡野兔。只有一个手上没有的,等其他人都将猎物放下,已经有人拿着棍子架住此人,朝着后背就是一棍子一棍子招呼上去,“噗!噗!噗!”一声一声听的让人心颤。 蜀王强忍着惊骇,表现出几分镇定道:“武义侯,你这是何意?” 刘愈一笑道:“哦,没有完成任务,自然要遭受一点小小的处罚!” 这点不但是蜀王震惊,连同其他的藩王和藩主,以及之前对军务方面漠不关心的袁博朗等王公大臣也带着几分骇然,他们之前不太关心刘愈是如何治军的,大致只知道刘愈是个闲人,带兵应该不会太严谨。但现在看来,这哪里是严谨,简直就是变态,刚才进林子不过盏茶的工夫,时间仓促到换做一般军士,能看到只猎物就不错了,更别说打回来。而刘愈的兵,不但人人都有猎物,且大多数都不止捕杀一只,就这样只有一个没完成,就要遭受杖刑,而那士兵也很自觉,好像早就预料到一样。 一共三十棍子,那士兵身子骨很好,似乎还能撑得住,但人人都猜想,这不过是装样子,刚才那一声声打的是惊天动地,回去至少也要养一个月的伤。刘愈走过去,问那士兵道:“可知为何会挨棍子?” “回将军,知道!”那士兵用中干的语气说道。 “那再给你一次机会,可知这次完不成任务有何处罚?”刘愈问道。 “再不能完成,提头来见!” 旁观的人都有点搞不清楚刘愈和这士兵要做什么,却见那士兵从地上站起来,看样子要上马继续去“完成任务”,心想这三十棍子换做一般人早扛不住了,难道刚才士兵们下棍子是放了水的? 却见那士兵上衣也没穿,直接跳上马背,当士兵露出后背,旁观的人才吸一口凉气,这士兵的后背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即便是这样,刘愈这个变态居然还让他去完成任务,不完成还要“提头来见”!? 士兵策马进了林子,不多时传来几声枪响,再过一会,士兵已经策马回来,这次他带来的猎物有点大,是只成年的野鹿,被捆在马背上随着他一同回来。 那士兵从马背上跳下来,行礼时人都摇摇晃晃,显然是在强撑着。 也难怪,被人打了一顿,还要进林子打猎,独身将这么大的雄鹿捆在马上带回来,好人也累虚脱了。 “将军,属下已经完成任务!”士兵回报道。 “好,可以回去休息了!”刘愈道。 “是!”那士兵一歪头,直接昏倒在地。 第二百九十七章猎手与猎物(下) 刘愈让几个士兵将打来的猎物往人堆里一放,猎物堆了座小山。 “诸位王公,请品尝。”刘愈笑道,“在下不像蜀王殿下那般喜欢让人吃活物喝生血,诸位王公如果需要剥皮抽筋,尽管说一声,在下一定尽力而为,帮忙帮到底。” 刘愈说完这话,大多数人都是打个冷战,刘愈在狩猎场上露一手,让人觉出朝廷军的厉害,现在又说什么“剥皮抽筋”,那分明是语带双关,要剥藩王和藩主的皮。 “生烤猎物而已,何用劳动武义侯大驾?” 大多数藩王和藩主都是很识相的,知道惹不起总躲得起。自己让随从拿了猎物,正要自行剥皮,一个踉跄的老藩王,拖着一只幼鹿的尸体过来,叫嚣道:“那就劳烦武义侯帮忙剥皮抽筋!” 过来的正是之前跟刘愈闹出点不愉快的河间郡王。 河间郡王知道跟刘愈的梁子已经结下,今天想躲也躲不过,那还不如坚决地站在蜀王一边,刘愈投鼠忌器,应该是不敢与他计较。刘愈心中一笑,本来就对这老奸巨猾的河间郡王准备了一出好戏,人不露面,他还险些给忘了! “郡王爷真是老当益壮,话说这鹿崽子的肉可有进补的功效。尤其是鹿血,真是有老树活根的效用,要不,给郡王您放点鹿血尝尝?” 河间郡王冷喝道:“喝鹿血,在我们河道府时经常喝,用不着。再说放血也要找活鹿放。这是死鹿。怎么放?” 刘愈惭愧一笑道:“既然不能放血。那就烤鹿肉来吃,来人,帮河间郡王剥皮抽筋!不对,是帮河间郡王把鹿给剥皮抽筋!” 几个士兵走上来,正要提起地上的死鹿,河间郡王却阻止他们,瞪着刘愈道:“本王要你来给本王剥皮抽筋!” 刘愈心说这老家伙跟他作对还上瘾了,一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帮河间郡王这个忙!” 刘愈说着,俯下身将幼鹿的尸体勉强提起来,双手提着一步一蹒跚,将幼鹿放在一块青石上,刘愈松开手,拍了拍手,河间郡王冷声问道:“武义侯,本王要你亲自剥皮抽筋,你这是作何?” “这鹿,岁数越小。皮和肉连的越紧,不太好剥。不如先让下面的人。用枪打一打,好像刚才的鹰一样,这样下去,皮肉才能分离,我也好动手剥皮!” 刘愈转身看着河间郡王,河间郡王本来情绪还算镇定,当看见对面一群士兵已经提起枪口,并且将枪口的方向对着自己和刘愈这面,老家伙一惊道:“这时作甚?” “河间郡王,您真是人老多忘事,刚说了就不记得,刚才是说,这是要用枪打一打,让鹿的皮肉容易分离!”刘愈一招手,喊道,“开枪吧!” 这时就连苏彦也站起身来,所有人都盯着正被枪口瞄准的刘愈和河间郡王,虽说士兵们的枪口瞄准的应该是鹿,但因为刘愈和河间郡王现在就在死鹿的后面,一旦士兵的枪法有偏差,高一点或者偏一点,子弹就会打在河间郡王的身上。众人都想,刘愈对自己的部下这般信任? 河间郡王不是傻子,一看这情形,没有第一时间跳开,而是直接闪到刘愈的身后。他想的很明白,要是子弹打偏了,那也射中刘愈,他躲在后面安然无恙。正这么想着,一排枪冒了烟,各自爆响一声。 青石上的幼鹿被打的血肉模糊落在刘愈身前,众人都下意识去看刘愈身前是否也中枪,当一阵青烟散去,人们这才发现刘愈的正面安然无恙,只是人在盯着地上的死鹿,丝毫没觉察,他身后的河间郡王已经捂着胸口砰然倒地! “郡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刘愈脸上表现的很悲泣的模样,紧忙去扶倒在地上一脸不可思议的河间郡王。河间郡王胸口淙淙冒着血花,原来是中了子弹。河间郡王嘴张了张,但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人已经晕厥过去。 满场哗然。谁都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刘愈站在前面,结果中弹的却是河间郡王,而且是河间郡王的胸口中弹,难道刘愈的身体刀枪不入,结果子弹穿过刘愈的身体到了河间郡王身上? 可惜刚才枪声爆响之时,刘愈身周围被青石上升起的青烟覆盖,没人看到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河间郡王中枪却是不争的事实。众人在惊讶过后,纷纷都看着刘愈,觉得他应该是责无旁贷要承担责任! 刘愈似乎也没想置身事外,他看过河间郡王的伤势,脸上似乎很满意,然后暴跳如雷站起身,朝那些士兵冷喝道:“哪个不开眼的枪法偏了?” 那是士兵似乎都不想承认,知道这误伤朝廷郡王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侍卫领队紧忙过来看过地上的死鹿,回禀刘愈道:“刘将军,刚才一共有十二人放枪,这鹿的身体上一共有十一个弹孔,肯定是有人射偏了!” 刘愈脸上一副“哀其不争”“恨铁不成钢”的怒容,走上前道:“你们,一个个的,平日里训练就这么个水准?老实交待,到底谁打偏了,本将军承诺,本次误伤河间郡王的责任,由他一人来背,否则……事后被本将军查出,诛他九族!” 那些藩王都恨不能剥了刘愈的皮,明明知道是刘愈搞的鬼,可他们也没办法,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刚才河间郡王是能闪开的,大约是河间郡王觉得闪开后被误射中的可能性更大,结果他人老耍滑头躲刘愈身后去,才酿成这恶果,但刘愈怎么说也是这事的始作俑者,他不担责真是“天理难容”! 可是一转身,刘愈去追究那些士兵去了。这明显是想逃脱干系。 一名士兵马上跪在地上,求饶道:“老爷,是小的枪法打偏了!求老爷饶命!” 刘愈暗骂一声,这话怎么说的这么别扭,真想提醒这小子一声,应该称呼“将军”而不是“老爷”,不过临时从牢房里找来的死囚,能把一句囫囵的话说明白了也行了,一点小小的瑕疵也可以理解。 “是你打偏了?”刘愈厉喝问道。 “是小人!”那士兵继续跪在地上。 刘愈喝道:“既然如此,那也要军法从事,拉出去,斩首示众!” 然后这“士兵”便被人拖着,哇呀大叫着到了树林中,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很快侍卫端上一颗人头,给众人看过,但凡到场的人都是一阵冷汗,刘愈这行事风格太过于偏激,就算是这士兵误伤河间郡王,没有查明真相之前,连皇帝都没请示过就这么擅自做主张将人给砍头,简直是草菅人命! 刘愈走到正在扶着河间郡王身体的蜀王面前,道:“蜀王殿下,在下已经处置了罪首,此事……” “此事不用武义侯劳心!” 蜀王脸上青白两色,作为藩王和藩主的代表人物,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保障所有藩王和藩主的利益,谁知道最支持他的河间郡王,不过是耍了点浑,就遭到这样的下场,这以后还让那些藩王和藩主如何能信任于他? “皇上。”蜀王向过来查看河间郡王伤势的苏彦请旨道,“请皇上详查此事,给天下一个合理的交待!” 他这么说,就是想追究元凶刘愈的责任。 可苏彦一脸为难道:“详查?王叔刚才不是看的很清楚?只是一名士兵犯错而已,何况那士兵已经被斩首。” “可此事毕竟跟武义侯有关!” 蜀王这么说,苏彦更加难办,连同其他的藩王和藩主,也觉得蜀王有点过分。毕竟刘愈没强求河间郡王留下,事实上刘愈也站在河间郡王的身前,准备为河间郡王“挡子弹”,结果事情就是那么诡异,刘愈没中枪,河间郡王中了枪。如果因此而追究刘愈的责任,就好像追究刘愈没阻止河间郡王自己往枪口上撞一样。 苏彦敷衍道:“此事,朕会着人详查,给诸位皇叔伯一个满意交代!” 蜀王听到刘愈的承诺,才老泪纵横,就好像中弹的是他一样,让人将河间郡王抬上担架,一边为他止血,一边亲自扶着他的担架到马车上。众人再也没心思理会正字一旁看热闹的刘愈,连新皇,也不得不中途结束这次不愉快的狩猎之旅,踏上銮驾回宫。 等到人都走了,杨烈才从人堆中钻出来,对刘愈稍稍行礼,刘愈脸上突然现出几分痛苦之色,从后腰取出一件物品,抱怨道:“他娘的,这手枪好用是好用,就是打一枪枪口太热,烫死我了!下次一定要改进!” 杨烈笑道:“刘将军这招高明,谁都以为那河间郡王是意外中枪,却不知……” 先前完全是一场“魔术表演”,之前那些士兵发挥了枪的强大杀伤力,众人自然以为一枪下去必然要有人流血中枪,可事实上士兵们射的都是空弹。也不能说是空弹,而是射出粉弹,将刘愈面前变得一片烟雾,刘愈再趁机下黑手用手枪将河间郡王干倒。连河间郡王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一回事。 “怪那老匹夫,非要跟皇上作对,皇上削藩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他还这么不识相!”刘愈摸了摸自己被枪口烫着的后腰,道,“那名死囚的家人,给些银子打发了,让他们离开长安城,若是蜀王的人问起,一定要吩咐好,不许任何人透露风声!” 第二百九十八章小妞哪里逃 刘愈随銮驾入朝,当藩王藩主及随从再回到峰翠宫,每个人都面带忧色。尤其看着刘愈的眼色更加不对,就好像打量魔鬼一般。 刘愈似乎很享受这种礼遇,像个没事人一样立在那里。 河间郡王胸口挨了一枪,幸好随驾的御医救治及时,及早取出弹壳止了血,命虽然保住,但日后身体垮掉,需要专人照理。再想出来惹是生非几乎不可能。 “皇上,今日朝会不如先行散去,有什么事等来日再谈。” 众人还在等候河间郡王伤势的确切消息,眼看今天削藩的事被刘愈给打搅,袁博朗出面提议道。 苏彦负手来回踱了几步,停下身子望了刘愈一眼道:“如此,诸位皇叔伯,诸卿,请暂时回去休息。来日再行朝议,商议藩土之事。” 众藩王藩主如蒙大赦,心中都松一口气,看来今天是不会再商议削藩之事。临出门时,见到刘愈立在门口如同一尊门神,紧忙避开一点,神情如同是怕被刘愈吃掉。 “皇上,没别的事,臣也要回了。”刘愈上前行礼道。 苏彦点头道:“师傅,今日之事乃是意外,您别记在心上。朝廷科举选拔人才之事还要师傅劳心。” 刘愈说着套话道:“这是臣分内之事!” 所有人都知道是刘愈搞鬼,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巧,别人不中枪偏偏给刘愈作对的河间郡王中枪?还是在刘愈身后中的枪,要不是人人都认为那枪是长筒状物体,肯定会有人怀疑那一枪就是刘愈放的。可惜没证据就没办法。所有人都拿刘愈没辙。 蜀王依然不肯走。想知道河间郡王的具体伤势。刘愈知道他留下的最大目的是告他的状,顺带用亲情感化苏彦,希望苏彦收回削藩的决定。这些皇家的人,善于打感情牌。 刘愈叫人去抬上不明就里的宋刊,带着侍卫出皇宫,在宫门口,杨烈早已在等候,而另一个熟人也紧忙进宫去面圣。是刑部尚书王简。看来蜀王已经逼着苏彦彻查此事。 “死囚那边的事已经打点好。”杨烈汇报道,“刘将军是否还有别的安排?” 刘愈想了想,这事情所知的人也就他和杨烈,连那些开枪的士兵,事前也只是被告知要精准地射中猎物,这跟他们平日的训练项目相关,而因为他们又是出自不同的军营,彼此也不相熟,因而那滥竽充数的死囚没人认得,士兵们也只当是别的部队的人。 “没证据。不怕他们查!” 此时侍卫将马牵过来,刘愈没上马。因要去考场那边看看,骑着马招摇过市不方便。 刘愈让人将宋刊送进一家客栈中休息,刘愈则步行与杨烈一同往考场走,街市上很热闹,刘愈说什么话也不怕被人听到。就在刘愈说起要给军队中级军官以上级别一人配把手枪,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突然迎面而来,刘愈一顿脚,身子往后避退。 自从刘愈被人绑架之后,他再出行已经小心谨慎,身边非带上二三十个随从不可,这些随从或明里或暗里保护他,已经十分周全。因刘愈走的是街市,人流混杂,而这刺客直到很接近刘愈时才出手,这才令他有些猝不及防。 刘愈闪身避开这一剑,而身旁的杨烈已经佩剑出鞘迎上刺客,周围呼啦出来几十个御林军侍卫,将刺客狠狠按在地上。街市上鸡飞蛋打混乱一片,普通百姓一看双方动了刀剑,都是连自家摊子孩子都不要了,直接避得远远的。 刘愈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这刺客是单独行动并没有帮手,而且功夫拙劣是个很不开眼的刺客。 刘愈正恼怒着准备上去将这不开眼的刺客一枪崩掉,蹲下身一看那被按的死死的刺客居然是个女子,也不是女扮男装,而是一身的女装,只是用劲装将身体包裹住,像是披着一身灰色的床单。在市井中,这样的装扮很不起眼。她的佩剑却是凌厉异常,应该是出自铸剑名家之手。 “放开我,你们这群杀人凶手!” 声音清脆,年约双十。远山轻眉,翠眸灵转颇有女儿家灵动的神采,模样也很俏丽,细白的皮肤看得出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只是不知为何会来做行刺之事。 说话间被杨烈双手掐住脖颈,一口咬上去,杨烈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一拐肘打在她腹部,疼的她面容扭曲,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将军,怎生处置?”杨烈望向刘愈请示道。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刺客,当街杀了都无妨,可惜刺客是个小妞,而且娇滴滴的不像个有经验的刺客。这样不经调查就杀,刘愈还真下不去手。 “带她回去,严加审问!” 刘愈也不去考场了,直接将人押到了军部的牢房中,本来也可将这女子押到戏园子的秘密牢房,但因为是白天太过张扬,刘愈也只是暂且将她关在军部牢房,即便有人来要人,因为涉及到朝廷将军被刺杀,军部有权不放人。 娇滴滴的小妞,身子也不高,细胳膊蛮腰被绑在木架子上,头发散乱着别有一番少女家的风情。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见到刘愈一脸阴沉走出来,双眸竟也含了几分胆怯之色。 “你们……你们这群杀人凶手,知道我是谁吗?” 刘愈往刑拘前的椅子上一坐,冷笑道:“管你是谁,你可知刺杀本侯是何罪名?” 小妞脸上露出倔强的神色,骂道:“呸!你还杀我外公呢,这是何罪名?” 刘愈脸上一笑,终于知道了这小妞的来历,应该是刚挨了他一枪的河间郡王的外孙女。 众所周知,河间郡王儿子早死,只有一个女儿,而女儿的丈夫早些年因为一些事,也被固执的河间郡王给杀了,不过女儿还有个女儿,也就是他外孙女。 河间郡王老来以后对女儿和外孙女极为疼爱,向朝廷请旨,将外孙女封为重平县主,据说准备将她嫁给蜀王长孙为妻以达到结交蜀王的目的。 刘愈所知只有这么多。他还不知道这小妞到底叫什么名字。 “你是重平县主?”刘愈问道。 “对!”小妞仰起头道,“今天你要杀我外公,我就来杀你!赶紧放了我,不然……我叫皇舅舅杀了你!” 刘愈琢磨了一下人物关系,小妞的母亲跟苏彦算是远房堂姐弟,那小妞口中的“皇舅舅”,就应该是新皇苏彦。 刘愈冷笑道:“好大的口气,本侯连公主都不忌惮,郡主更是不怕!你个小小的县主,来刺杀本侯,以为还能活着出去?来人,大刑伺候!” 刘愈这么一说,那小妞再不敢嚷嚷,登时吓得双眼冒泪一副娇弱不堪六神无主的模样。 第二百九十九章没有原则的小妞(上) 军部的牢房跟普通的牢房不同,因为军部基本从不逼供犯人,押进来的基本都已经定案,刘愈想让人在里面找件刑拘出来也挺困难。 找来找去只有夹棍和鞭子。 不过就这两件东西,就将小妞吓的双眼冒泪,胆怯不已。 “去烧点炭,把炭火烧红一点,再找两根竹签,把竹签一端削尖了。”刘愈对杨烈吩咐时刻意很大声,让小妞听到他说什么。 杨烈也能猜想出,如果刘愈真要对付这个重平县主,直接用子弹更省事,既是炭火又是竹签的肯定以戏谑的成分居多,便顺着刘愈的意思问道:“刘将军,不知这两件东西弄来何用?” “这有何难。”刘愈看了小妞一眼,道,“炭火嘛,找块烙铁烧红了,往身体,还有脸上那么一放……” “呜……” 本来小妞已经快到崩溃边缘,听到刘愈的话,情绪彻底收拾不住,泣不成声问道:“你们……为何要这么做?” 刘愈冷笑道:“还能为什么?牢房里自然要刑讯逼供。再说这竹签,往脚底板一刺,又痒又疼,痒你还挠不着,那叫一个……” “不要刑讯逼供!”小妞啜泣道,“我……我什么都招。是不是就不用烧炭刺脚底了?” 刘愈没想到堂堂的重平县主,居然这么没原则,刘愈还以为她会说“砍了姑奶奶的脑袋十八年又生一个新姑奶奶”。不过想想也是,这小妞自从被活捉,虽然态度强硬了些。但基本是有问必答。说要刑讯逼供的确说不过去。 “以为什么都招本侯就会放过你?”刘愈冷哼道。“刺杀军方要员,死十次都不够!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以后若有人仿效,本侯岂不是天天要防刺客!” 刘愈正说话,侍卫已经将火盆烙铁以及竹签全部拿过来,烙铁和火盆放在刑架前不远,火光映在小妞的身上,显得她脸色苍白。而竹签则是拿在刘愈的手上。刘愈一步步走到小妞面前,问道:“叫什么名字?” “迎曦,昭迎曦,昭是昭日月的昭,迎是迎接的迎,曦是晨曦的曦。” 刘愈驻足在刑架之前,点点头,虽然此女已是朝廷的重平县主,但姓依然是随父姓,姓赵的他听说的多。姓昭的他还是第一次听闻。 “那为何要来刺杀本侯?”刘愈继续问道。 “因为,因为你伤了我外公!” 刘愈心中恼火。心说事情发生不过才一个多时辰,在狩猎场目睹此事的人都是跟他前后脚出宫,乇鹗昭迎曦是如何这么早得知外公被刺杀的消息,还那么准确的来刺杀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是谁告诉你,本侯刺伤你外公?”刘愈神情冷峻问道。 昭迎曦本来非常合作,但现下却迟疑了,咬紧牙关道:“不……不能说!” “呀哈?嘴硬!来人,将她的鞋脱掉,本侯就现场演示一下竹签刺脚底板!” 两名侍卫领命上前,直接将昭迎曦的左腿提了起来,一把脱掉她的鞋子,然后将布袜扯下,露出五颗晶莹圆润的脚趾,虽然这年头的女子没有裹脚的习惯,但这昭迎曦的脚比一般女儿家的小,整只脚还不及刘愈的巴掌大,而且不做重活也不经常走动,连茧子都没有,干干净净白皙水嫩。 面对这么一件近乎艺术品的小脚,刘愈拿着竹签,还真不忍心刺下去。 “别……别刺!”昭迎曦满面是泪,哭诉道,“我说,我说还不成吗?是蜀王,找人通知的我和母亲,说是外公被人刺伤,生死未卜。那个人就是你,还说你会从韩章街往学院的方向走。我……气愤不过,才想出来杀了你为外公报仇!” 又是蜀王那老匹夫。刘愈暗骂一句,摆摆手,让侍卫将昭迎曦的腿放下。 心中不由叹口气,看来这昭迎曦也是被人拿来当枪使,可能是蜀王知道她练了几天武功,人还冲动,便挑唆她来刺杀,刺杀成了那自然是好,那也是河间郡王的外孙女报仇心切,刺杀不成他料想刘愈也不敢将昭迎曦这个天潢贵胄怎么样。 就在刘愈考虑将昭迎曦如何处置,外面有侍卫来报,说是蜀王亲自来要人。 昭迎曦的神色中终于多了一份希望,就好像绝处逢生,要说蜀王的权势已经很大,她觉得这个武义侯再凶再不讲道理,也不敢得罪蜀王。便见到刘愈将竹签让地上一扔,先行出了牢房,她心中期待刘愈能早点回来放人。 刘愈走出牢房,便见到蜀王带着几个随从,一脸紧张地立在军部堂前。刘愈笑着迎上前道:“蜀王殿下怎有心到我军部衙门?莫非,有些不开眼的兵开罪了您?” 蜀王黑着脸道:“废话不说,武义侯,你可是在路上遇到一名拦街的女子?” 果然是为昭迎曦来的,刺客就是刺客,说“拦街”,根本是混淆视听。 刘愈笑道:“拦街的女子没碰上,行刺的刺客倒是遇上一名。在下正在审问中,蜀王殿下您就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蜀王咬牙道:“你可知她身份?” “据刺客自己交代,好像跟河间郡王有些关系……” 蜀王急道:“什么叫有些关系,她就是河间郡王的外孙,重平县主,也是本王未来的孙媳妇!赶紧放人!” 刘愈开怀笑道:“蜀王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这好像是军部的衙门,军部办事,何时轮到蜀王您来过问?不管犯事的是一个普通人,还是什么重平县主,只要她是大顺朝子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轮不到蜀王您来开脱!” 蜀王本来以为刘愈是不知道昭迎曦的身份才敢将她扣押,现在看来,刘愈不但知道昭迎曦的身份,竟然还对昭迎曦动刑逼供,不然在他印象中,刁蛮任性的重平县主怎会轻易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你等着!”蜀王威胁道,“本王这就去请示皇上,将你治罪!” 刘愈一脸无所谓,面对蜀王的背影笑着送别道:“蜀王,早去早回!来晚咯,你那孙媳妇扛不住大刑,一命呜呼,在下可不管埋!” 蜀王出了军部牢房,应该是往皇宫去了,刘愈也不着急,信步回到牢房里。当昭迎曦见到只有刘愈一个人回来,没见到蜀王和母亲的身影,心中隐隐感觉到不安。 刘愈直接走上前,开始在地上捡竹签,边捡边问道:“刚才进行到哪了?” 昭迎曦试探问道:“你……你要放人吗?” 刘愈抬起头,皱眉看着昭迎曦问道:“本侯为何要放人?” “蜀王……蜀王来过呀!”昭迎曦本来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心中一急又险些哭出来。 “他来是他的事,关本侯何事?他一个分疆裂土的藩王,本侯乃是堂堂前锋将军,井水不犯河水,他想让本侯给他这个面子放人,本侯还就看不过眼,准备跟你这小妞好好玩玩!” 昭迎曦被刘愈折磨的彻底失去了斗志,呼喊道:“不要啊!” “又没将你怎样,拿出点骨气来,现在本侯问你几个问题!”刘愈啧啧说着,让人将椅子搬到刑架的下面,刘愈大模大样往那一坐,好像唠家常。 “几岁了?” “十……十八。” “二九十八,大姑娘了,嫁人了?” “没。”昭迎曦见刘愈还在摆弄手上的竹签,胆怯道,“……刚订亲。” “是蜀王的外孙吧?刚才蜀王来,说你是他未来孙媳妇。” 昭迎曦点了下头道:“是。” 刘愈语重心长道:“你说说,一个姑娘家,即将成为人妇,不在家好好学女红绣花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非要舞刀弄剑,还要出来刺杀,这是图的哪般?” “可是……”昭迎曦一撇嘴,啜泣道,“可是你刺伤我外公。” 刘愈怒道:“谁说是本侯刺伤的?你亲眼见过,还是有证人证据?” 昭迎曦登时语塞,自始至终,说刘愈刺伤河间郡王只是蜀王手下的一面之词,当时母亲一听这消息便晕过去,她则取了剑就来刺杀,完全没考虑后果。 “小妞,这事情教训你,做事一定要有理有据,不能冲动!有些人你是得罪不起的,就比如说我。”刘愈废话一通,估摸着皇宫那边也快来人了,站起身吆喝道,“来人!” 昭迎曦刚才觉得刘愈好像是慈眉善目的,听到这一声吆喝,马上想到他之前是多么的残忍,喊道:“别……别杀我!” “谁要杀你!”刘愈道,“我叫人给你穿上鞋,大姑娘家露着脚丫子像什么话!” 刘愈从牢房出来,正好吴公公带着皇帝的口信来了,说是皇上召见。 “蜀王到皇上面前哭诉,说是武义侯您不但不尊重他,还将他孙媳妇无故捉拿,皇上没办法才叫武义侯您进宫说个明白。” 刘愈知道吴公公从来说话都是拣好听的说,至于蜀王的黑状说的有多难听,估摸只有苏彦能说明白。 刘愈随着吴公公进了宫,直接到了雅前殿,此时蜀王的“哭诉”依旧还没结束,还在痛陈刘愈专权的一些“恶行”,苏彦听的正烦,便见到刘愈进来。 苏彦咳嗽一声打断蜀王的话,迎上前对刘愈道:“师傅,你可算来了。蜀王已经在这等了您半天!” 第三百章没有原则的小妞(下) 苏彦一天都处在焦头烂额之中,以为蜀王走了能清静一下,谁知蜀王又折返回来,哭诉待他孙媳妇如何。在大问题上,苏彦能分清敌我,至少他知道蜀王现在是跟他处在对立面上的。 敌人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蜀王的腿真是挺长!” 刘愈半讽刺说着,上前给苏彦行礼,苏彦分别给刘愈和蜀王赐座,刘愈大大方方坐下,蜀王却不肯坐。苏彦也不勉强,让人给刘愈和蜀王奉茶。 “皇上,您再不帮忙救人,臣未来的孙媳妇就被武义侯给糟蹋了!” 刘愈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蜀王真是怕事情闹不大,被“糟蹋”?说的好像他是个衣冠禽兽一般。 “蜀王殿下,咱可把话说明白了,谁糟蹋你未来孙媳妇?” 苏彦也诧异地看着蜀王,今天蜀王一来就痛陈刘愈的不是,他到底也没听明白,刘愈到底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令蜀王这般气愤。给刘愈扣的各种大帽子,跟平rì里朝臣给刘愈扣的如出一辙,苏彦不认为这是蜀王今天来找他的理由。 苏彦附和刘愈道:“皇叔,你倒是给朕说说,武义侯……他如何得罪了您?” 蜀王大袖一挥,指着刘愈道:“他将老臣未来的儿媳妇给抓了!关押在牢房之中刑讯逼供!” “啊?”苏彦惊讶地看着刘愈,料想刘愈不会这么公然跟王公作对,“师傅。可有其事?” 刘愈斜眼看着蜀王,冷笑道:“蜀王说话真是喜欢避重就轻。本将军今rì只是捉了一个行刺的女刺客,当街刺杀,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本将军岂有轻放之理?” 苏彦更加费解,道:“皇叔,师傅,你们说的,朕怎么有些听不明白。” 刘愈解释道:“皇上。是这样,今rì臣从皇宫出来,正准备到考场那边监督本次的科举,谁知路上遇上一名刺客出来行刺。当即臣便让侍卫将刺客拿下,带回军部衙门审过才知,原来这刺客是蜀王未来的孙媳妇,蜀王来要人。本将军没准,于是蜀王才来向皇上请旨要人!” “皇叔,您的……未来孙媳妇,怎会是刺客?”苏彦惊讶看着蜀王。 蜀王薄怒道:“胡言,这武义侯胡说八道。本王那孙媳妇,秀外慧中知书达理。乃是不可多得的名门闺秀,怎会如武义侯说的那般,作出当街行刺之事?分明是武义侯路上劫持良家民女,意图不轨,被老臣撞破居然胡乱定罪。请皇上明鉴!” 蜀王跟刘愈争辩几句。都是有意避忌提“女刺客”的真实身份,到最后苏彦忍不住问道:“皇叔。师傅,你们说的女刺客,现在何处?” 蜀王抢白道:“回皇上,臣那苦命的孙媳妇还被关押在军部牢房之中,料想已经受到武义侯的暴虐对待,呜呜,老臣连孙媳妇都保不住,老臣无面目苟活于世!” 刘愈当即从怀里取出一份“认罪状”,递到苏彦面前道:“皇上,您看,这是那女刺客的认罪书,上面可有女刺客的亲笔画押!” “假的,假的!” 蜀王连看都不看就开始嚷嚷。 苏彦看过认罪状,大惊道:“师傅,这个……女刺客竟是……” “没错,她是河间郡王的外孙女,重平县主昭迎曦,是她自己交待,今rì有人告知她们母子,说是臣刺伤了河间郡王,于是她一怒之下作出行刺之事。白纸黑字认罪状,蜀王无话可说了吧?” 蜀王悲笑道:“臣那未来孙媳妇,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何时动过刀剑?肯定是屈打成招,还请皇上将武义侯拿下,将此事细细定罪,否则让臣等王侯寒心,也令天下臣民以为皇上要除掉臣等本家老臣!臣请皇上做主!”说着跪倒在地,哭泣不止。 苏彦头都大了,这蜀王纠缠不止,令他丝毫办法都没有。只好求助于刘愈道:“师傅,不如……您就把这个重平县主给放了!” “皇上,行刺朝廷命官乃是大罪,就算是王公贵族被人挑拨,其不查行刺也不成,那也不能逃脱干系,若是将她放走,恐怕令天下臣民不服。” 蜀王嚷嚷道:“我那孙媳妇是无辜的!” “是否无辜,拉来问问不就知道?”刘愈冷声对蜀王道。 蜀王一愣,在他看来,以昭迎曦那绝强脾气,知道外公被人刺伤又知道凶手的行踪,收不住xìng子肯定会去刺杀,而被捉住,如果没有动大刑也不会招供。蜀王胆气十足道:“你敢吗?” “怎么不敢?”刘愈道,“请皇上下旨,这就将女刺客带进宫中,详细询问一下事情缘由,若是臣所言有虚或是屈打成招,皇上治罪便可。但若不是……” 刘愈望了蜀王一眼,蜀王冷笑道:“若然不是,臣这人也不要了!” “那好!” 刘愈马上叫侍卫将昭迎曦蒙上眼运到了皇宫里,因为事前杨烈告知昭迎曦是要将他运到法场砍头,昭迎曦早就吓的三魂不见七魄。等到了雅前殿,蒙着眼的她还以为即将要挨刀子。 “我错了,我不该去行刺前锋将军,求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呜呜呜……”昭迎曦哭的稀里哗啦。 “曦儿,你这是什么话?”蜀王大惊道,“莫非那武义侯给你吃了**汤?” 等被拿下眼罩,昭迎曦才知道自己身处在宫中,不过她现在已经被吓的彻底失去法度,哀求道:“王爷爷,您快点向刘将军求求情,就说曦儿以后不敢了,曦儿以后一定听话,不舞刀弄枪的,一定学好刺绣女红,安心等嫁人!” 蜀王老脸一红,差点想找个地缝去钻,看了看现在的昭迎曦,除了头发散乱了一点,身上干干净净,说是被人动过刑也没人相信。他没想到这丫头平rì里看起来嚣张跋扈任xìng妄为,却是这么没骨气,被人吓唬几下就什么都和盘托出。 刘愈笑道:“蜀王还有何话说?” 蜀王叹口气,甩袖转过身不理会,苏彦道:“既然如此,刺客就由师傅处置,不过……还请师傅看在她是重平县主的份上,轻饶于她,也好让病榻上的河间郡王安心。” 刘愈道:“既然皇上替她求情,臣知道怎么做。臣不会伤害她分毫,只是要囚禁她一些rì子,让她以后收敛一下xìng子,也好让臣民知道,皇上对任何罪犯都一视同仁!” 苏彦点头,道:“如此,便好!” 〖 第三百零一章屎盆子(上) 重平县主昭迎曦被侍卫带下去,她即将成为阶下囚。倒不是蜀王和新皇不想帮她,还是因为她本身就是犯了罪,刘愈没说要体罚于她,只说让她坐牢,却没说时限,可能等她牢底都坐穿,也不会重得自由。 蜀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与他一个战壕的战友蒙难,其他人就很难再相信他。 刘愈也是在逐步蚕食蜀王的阵营。 回到牢房,昭迎曦再不见任何刚进来时的倔强和傲慢,她所信任的蜀王和皇帝都没法从这个恶魔手上要人,天下间也就没人能把她从牢里救出去,想到自己未来悲苦的牢狱生活,小妮子蹲在牢房的墙角,哭起来就没完。 刘愈没去理会她,让昭迎曦在牢房里吃了第一碗牢饭,住了第一晚的草席。 回到家,刘愈一扫一天的不愉快,这次的科考一考就是三天,四月十七结束,四月十九他就要迎娶琪儿过门,这几天也难得闲暇。刚入夜,宫里面就来人,行“问礼”之事。 “问礼”说的好像是询问礼法,其实就是询问跟皇家成婚的男子或者女子有没有隐疾之类,来询问的是吴公公,本来这等事轮不到他这个太监总管来,但因为刘愈身份特殊,礼部那边不敢怠慢,特地向皇上请旨,让吴公公带人前来,还因为吴公公跟刘愈熟悉,问礼上不会出现尴尬之事。 “应该……”面对吴公公的询问还有徐轩筑好奇的目光,刘愈想了想道,“身体还算是好吧。是不是。夫人?” 刘愈把问题抛给了徐轩筑。徐轩筑稍稍尴尬。本来她在旁边旁听就不符合规矩,但以往即便公主要嫁驸马,驸马也绝对不会还有个夫人在旁偷听,古无先例,再加上徐轩筑跟刘愈是先皇配下的婚事,吴公公不敢赶人。 吴公公没纠缠这么细枝末叶的事情,笑道:“武义侯成婚日久,若说礼上不成。那说不过去。只是有些事,还是要循例告知于武义侯您,这次老身来,无非是查一下未来驸马的身家和身体,问问礼,还有是否娶妻等等。” 刘愈点头道:“吴公公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 “没了,没了。武义侯身家清白,虽然……”吴公公看了眼徐轩筑,好像在说虽然娶妻纳妾。 “……但武义侯身为大顺朝栋梁,又得公主垂青。老身来不过走个过场,该问的问了。这就回。” 按照规矩,主家要送给问礼的人“礼金”,等一切都按照礼节打发走,前锋将军府才开饭,外面的女侍卫等晚饭早就望眼欲穿。 第二天刘愈还是没去考场那边,直接去了军部的牢房,再见到昭迎曦,昨日的“侠女”现下整个人都处在瑟瑟发抖之中,衣服和头发也有几分散乱,显然这一夜没睡好。 好在这里是闲置的军部牢房,除了昭迎曦没别的犯人,再加上守卫全是纪律严明的御林军,犯不上跟她一个小女子为难,换做一般的女牢,昭迎曦可能就要清白不保。 刘愈见她在发抖,立在牢门口问道:“你这是冻得发抖?” 昭迎曦充耳不闻,不回答。 刘愈没再充好人,心说,这些刁蛮的皇家女眷,平日里是嚣张跋扈,但敢过来得罪身为军人的他,那就无异于以卵击石,还没动真手段就已将她吓的半死不活。 刘愈出了牢房,杨烈来报:“将军,早前来过一名妇人,说是犯人的母亲,想见女儿,没获准一直跪在外面。” 刘愈惊讶道:“进来时怎没瞧见?” “是在后院,她是从后门进来的。” 刘愈心说这昭迎曦的母亲有点意思,来走“后门”也就真走后门,不过军部牢房的后门在哪连他都不知道,昭迎曦的母亲是如何知晓? 刘愈在杨烈陪同下到了衙门的后院,只见一名穿着素衣的妇人正跪在石阶上低着头不停抹着眼泪,对女儿的关切是溢于言表的。听到脚步声,妇人微微抬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既柔且淑的面庞,倒也不算是很美,却带着雍容妇人的气度,就好像一贵妇般令人高不可攀。 穿着素衣就有这样的气度,刘愈不敢想象这女人穿上一身华服会是如何光景,是不是令男人都不敢直视那种? 正想着,刘愈已经到了妇人身前不远,妇人并未起身,盈盈问道:“这位可是武义侯爷?” “在下正是。”刘愈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河间郡主,在下只是侯爵,当不起此礼。” 刘愈这么说,也不敢上前去扶,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刘愈不想无端招惹事端。 “妾身昭苏氏并无封爵,侯爷在上,妾身有礼了!”说着竟然一跪伏地,连头都紧贴着地面,这礼数也算是给足了,“还请侯爷看在妾身丈夫早亡,父亲又意外受伤生死未卜的份上,放过不懂事的曦儿一次,妾身愿意当牛做马来报答侯爷的恩德。” 昭苏氏泣声不止,听的刘愈心里发慎。 被这么一个美妇人迎面叩首,还说什么“当牛做马”,是男人有点异样的情绪也不怪,怪就怪刘愈扣押昭迎曦也是为泄私愤,现在人家母亲来求放人,不答应似乎不行。 不过刘愈想想,这么放了岂不是很亏? “哎呀,昭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刘愈作势去扶,却又没碰她身体,“你女儿行刺,也并非本将军非要与她作对,只是这关乎国法,话说大顺朝法度森严,就是本将军也要依法办事,不能徇私。昭夫人请起,这礼,本将军受不起。” “侯爷您受得起,受得起。”昭苏氏说道,“小女只是一顽童,以她的本事断然伤不到侯爷您分毫,求侯爷您大人大量,放过她这一次!” 说着昭苏氏把头往石阶上磕,头都快磕破了。 刘愈心说不能再让她继续下去,否则他肯定会心软,对旁边的侍卫摆摆手道:“快扶昭夫人起来,送昭夫人回府,昭夫人不妨就先回府,等军部衙门判案消息。” 刘愈这么说,也等于给了昭苏氏一点希望,毕竟,如果昭迎曦只是被关押而不判案,那她就等于是永无自由之日,但判了案,有了定罪,至少会有个盼头,虽然在大多数人看来,刘愈心肠歹毒,一定会把刑期判的很长。 说什么军部衙门判案,就是刘愈一张嘴,他说刑期是多久就是多久。 昭苏氏被侍卫架着,昭苏氏腿都不想挪动,一路是被人架出门。等昭苏氏走后,刘愈才长舒口气,心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不过转念又一想,若是行刺时他夺慢一点,现在就轮不到他来想这事了! “对犯人严加看管。”刘愈道,“不管何人再来,一律不许进内!” 杨烈先是领命,又汇报道:“将军,从昨晚开始,有几个人一直在盯着牢房这面,似乎想行劫狱之事。” 刘愈一愣,问道:“查清楚是什么人没?” “因为这些人行事诡秘,属下怕打草惊蛇,只是将军部衙门的侍卫增加。将军,是否将这些人捉拿来,严加拷问?” 刘愈心中琢磨了一下,要说这军部衙门大多数事后都是闲置,普通贼人不会喜欢光顾这等军方要所。从昨晚开始,那就说明给昭迎曦被关押进牢房有关,难道是蜀王准备救人出去? 又一想,蜀王应该不会这么沉不住气。毕竟被关押的不是他孙子,只是他名义上一个未来的孙媳妇,现在河间郡王已经是无牙的老虎,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蜀王犯不上为了昭迎曦犯险。 刘愈不由联想到之前的回纥使节被刺杀一案,但现在还是个悬案。 “把人秘密转移走!”刘愈吩咐道,“顺带将这里大多数侍卫撤换掉,我倒是想看看是谁赶在长安城闹事!” 昭迎曦被秘密押送到戏园子那边的秘密牢房关押,待遇也有了提升,有屋子有床,而且干干净净,只是屋子只有一扇小通气窗和一扇铁门,她只能看见外面巴掌大的一片天。 刘愈将昭迎曦转移走,就是想看看谁敢对军部的衙门出手。结果当天下午,刘愈还在考场那边百无聊赖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看评书本子,侍卫匆忙来报,说是军部衙门被人洗劫,死了几个御林军侍卫。 刘愈心中一惊,这大白天就敢出手,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不过这也正中了刘愈的下怀。 刘愈紧忙过去查探过,杨烈也在,还有京兆府的隋乂和一些衙差捕快。几个御林军的侍卫都是被一刀毙命,不过也并非所有的御林军都被杀,这些神秘人直接进的也是牢房,因而牢房那边是一个活口没留,相反在衙门这边的侍卫都不知道牢房那边发生何事。 隋乂见到刘愈,骂骂咧咧道:“这些狗胆包天的刺客,敢来军部下手,活腻了!” 刘愈心中却在冷笑,现在他不关心是谁来劫狱杀的御林军侍卫,他只知道这件事能往蜀王身上推就行了! “派兵包围蜀王别馆和河间郡王别馆!等本将军进宫面圣请旨,直接拿人!” 刘愈当即带着隋乂进宫去面见苏彦。 第三百零二章屎盆子(下) “军部牢房遭人劫狱?还死了人?” 皇宫,雅前殿,原本正在跟皇帝商议削藩事宜的袁博朗听到刘愈带来的消息,惊讶无比问道。 当得到肯定答案之后,袁博朗老脸黑漆漆说道:“长安城近来屡有这等无法无天份子的滋扰,是时候整顿一下长安城的治安!” 话说着竟然扯到治安上,也就是在往隋乂这个京兆府尹的身上扯。 苏彦却不关心这个,望着刘愈问道:“师傅,那些匪人劫狱,牢房中可是有人被劫走?” 刘愈道:“幸好臣提前将犯人转移走,因而没有犯人被劫持,倒是狱卒和侍卫,损伤了几条人命。刺客方面全身而退。” “啊?”苏彦惊讶一声。 袁博朗皱眉道:“武义侯,你怎会无缘无故先将犯人转移?” 看来袁博朗还是不相信自己,刘愈心想着,一笑道:“因为军部衙门之前只有一名犯人,就是刚因刺杀臣而被拘捕的重平县主,袁相,你不会以为本侯与那些匪人勾结?” 袁博朗惭愧一笑道:“原来如此。那匪人的目的,应该是想劫走重平县主。”忽而袁博朗的脸上精光一闪,“是否跟河间郡王还有蜀王有关?” 现在以蜀王为首的藩王势力,跟朝廷正成对抗之势,这时发生这等案子,袁博朗自然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政治利益。 刘愈道:“臣正是因为此事来请见皇上,请皇上下旨,将蜀王以及河间郡王及其随从全部隔离。由臣来彻查此事!” 苏彦点点头道:“这事情无论是否与蜀王有关。事情总是要调查清楚。袁相意下如何?” 平日里袁博朗跟刘愈是有些不合。但在削藩的立场上,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都是为新皇皇位的稳固所考虑。袁博朗道:“长安城军部衙门被滋扰,兹事体大,由武义侯负责调查最合适不过!” 刘愈是现在长安城兵权的实际掌握者,的确没有旁人比他更适合调查。 “不过……”袁博朗马上又补充道,“武义侯现下还正在负责本届科举,两者恐怕不能兼顾!” 苏彦询问刘愈道:“师傅的意思是?” 刘愈道:“臣的确有些分身不暇。不过臣身为武将,自然要以长安城安危为先。臣举荐京隋府尹替代臣继续负责本次的科举,这样两不耽误!” 隋乂本来以为自己只是被抓来汇报案情的,没想到破案的事没找他,竟然会让他去负责科举。眼睛登时也神采奕奕的,学问不多,却可成那么多进士的挂名恩师,这对他而言可是很荣耀的事。 袁博朗瞅了隋乂一眼,估计还在怀疑隋乂的学问,不过是刘愈举荐的。又是不痛不痒的差事,他也不想出言反对。他本来的设想是。让刘愈继续负责科举,让隋乂来查这案子,但想这案子涉及的人是蜀王等藩王,只有刘愈的身份能压得住他们。 “如此。”苏彦看着隋乂道,“有劳隋爱卿!” “臣定当完成此任!” 隋乂兴高采烈地便随着刘愈出了皇宫,准备直奔考场那边。 刘愈领了圣旨,正要去蜀王别馆和河间郡王别馆拿人,见到隋乂匆忙的模样,提醒道:“你不先去京兆府那边打理好?” “没事,京兆府衙门没大事的时候,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这么光宗耀祖的事后,腿不快点哪成!”说着人已经钻进轿子,让轿夫一路小跑往学院方向而去。 刘愈带着兵直接包围了蜀王在京城的别馆,蜀王也不甘示弱,还以为刘愈是封了皇命来抄家的,当蜀王带着世子以及一些随从出门来,才知道刘愈是为军部衙门被劫狱之事而来。 蜀王第一个念头就是欲加之罪,他很清楚自己没做过刘愈所说的勾当,而刘愈带兵来,又奉了皇命,显然是朝廷想借题发挥,其实什么劫狱也可能是刘愈自编自导自演的。 蜀王这次进长安城,带了二百多兵,此时都是矛头对外,与刘愈的火枪队形成对峙之势。 黄芳对峙,看似剑拔弩张势均力敌,但一排蜀王的兵站着,简直就是一排最合适不过的枪靶子,刘愈真是想喊一声“射击”将他们全撂倒,但想到今天是来“讲理”的,于是压下心里这念头。 “蜀王殿下,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您说不是您做的,总要跟我们回去说清楚,我们只是想请蜀王您回去协助调查,嗯嗯,这个协助调查的意思是说,只要查明并非蜀王您派人劫的狱,马上将您安安稳稳送回这里,抗法可并非明智之举!”刘愈语调嚣张说道。 蜀王怒道:“好你个刘文严,敢往本王头上扣屎盆子,本王这就进宫面圣!求皇上圣裁!” “不用了,本将军不但是奉皇命办差,而且有圣旨在手。要不要给你当众念念?” 蜀王算是枭雄,忍不下刘愈这口气,但蜀王身旁的世子,一名中年男子却拉了拉蜀王的衣袖,低声对蜀王说了两声,大概是蜀王顾全大局。 蜀王当年开疆裂土,跟蜀中一些地方势力以及南蛮为战,弓马得来的爵禄。可他的后代,基本都没经历过大的阵仗,这时劝蜀王也是想让蜀王考虑到现在其他藩王的利益,如果蜀王不遵皇命,刘愈随时能作出狠毒之事,事后朝廷也有充分的理由来支持刘愈的恶行。 “既然只是……帮忙调查!”蜀王道,“那本王就跟你们去,不过只涉及本王一人,不能牵累到蜀王府的其他人!” “行,本将军一切都会秉公办理!”刘愈爽快答应。 刘愈当下叫人上前押解蜀王,对蜀王很客气,只是让士兵从后跟随,而没有五花大绑或者拳脚相加。拿下蜀王,刘愈还是没有撤兵的意思,说是兵马会持续围困蜀王府到事情解决。 刘愈同时又带兵将河间郡王别馆的人拿下,上午才见过的昭苏氏,此时变成了他的阶下囚。 昭苏氏好像早就料到刘愈不会善罢甘休,并没有太异样的反应。只有听到刘愈那一声“昭夫人很快便会见到女儿”时才惊讶带着惶恐地看了刘愈一眼。 这惊讶和惶恐令刘愈初时不解,但一想,大约是昭苏氏以为他已经把昭迎曦给杀了!这是准备送她们母女黄泉路上相见。 我有那么坏?刘愈自问一句。 城中兵马的调动引起了其他藩王的警觉,但因为现在皇帝没有下旨允许藩王离开,他们也只能在府中惴惴不安地等候消息。刘愈将蜀王和昭苏氏分别关押,到了晚上,人就秘密转移到了戏园子那边的秘密牢房,这样就算是神秘人想劫人,也寻不到牢门的位置。 第三百零三章有婚无礼(上) 河间郡王狩猎场意外受伤,蜀王和河间郡王的女儿外孙女被武义侯刘愈以不同的罪名扣押,引起其他藩王的抵触。最全的电子书下载于是其他藩王联合到皇宫跪地求情,阐明立场,同时向皇上施压。 苏彦在此事上也很为难,本来削藩是板上钉钉的事,只可惜藩王们在大顺朝根深蒂固,要拔除不易,本来寄希望用温和的手段解决此事,但刘愈偏激的作风令此事不可能和气收场。而他也知道,刘愈决定的事情,连他这个皇帝也无法去劝说。 刘愈把人一关就是三天,不审,也不说何时放人。 本来藩王的请愿行动就阻挠重重,过了三天,也只有几个意志坚定的藩王还在宫门前继续跪地不起。皇帝在这三天内也没有上朝,削藩的事也暂且搁置。 眼看到了四月十九,这一天对皇家来讲有特别含义。这一天是武义侯刘愈迎娶十四公主苏琪的rì子,同时也是四公主苏碧诞子的一天。而在遥远的边关,大顺朝的军队也在这一天大军出征,展开了对突厥的一战。 早晨,皇家这面还在准备苏琪出嫁的事宜,得知太阳刚冒头苏碧生了儿子,很多人才恍悟朝中还有这么个强势的女人。这些rì子以来,朝中大小事都是在看两相、武义侯和闵少顷马峰三派角力,苏碧因临近生产,几个月来都是安份守在家中。 女人生完孩子,朝中又要多一分热闹。 因为迎亲要在rì落黄昏之后。白天前锋将军府只是开席,朝中文臣武将藩王藩主。不管跟刘愈有怨有仇或者是盟友敌人,都来刘愈府上来蹭一顿。这一天前锋将军府也是热闹非凡,前院满满的流水席,幸好有隋家酒楼在支应着,否则光靠那些自顾不暇的女侍卫,这宴席也能给办砸了。 府里的女眷包括女主人徐轩筑也没有露面,刘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府上的宴席也没人主事。本来想来闹事的藩王和藩主也找不到个正主,恼怒异常,就差当场发作将桌椅给砸了。但看到院子周围的御林军士兵,这些藩王藩主又暂时收敛了张狂,他们也知道今天新皇也会来此,为刘愈和十四公主主婚。 此时的刘愈正在他以前常去的棋楼棋间里,与他同坐的还有隋乂、李糜和刚生了儿子的柴锦。 大考结束。批卷子这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隋乂这个主考官应付不来,只好由国学馆的人主持,他也学起刘愈当遥控全局的闲人,而李糜是准备来长安城参加刘愈婚礼的,只有柴锦,是被刘愈临时拉来。虽然柴锦急着准备将自己有儿子的消息告知天下人。 “生个儿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成婚,一生给他生一群!”隋乂一脸不屑说道。 刘愈知道,隋乂跟蓝家小姐的婚期也近了,现在剩下还是单身没主的只剩下李糜一个。而李糜的家族。在新皇登基之后异常低调,李糜的父亲长平侯李易疏也很久不曾出现在朝野中。刘愈知道并非是所有武将都像他父亲刘兆那般不知进退。更多的武将在功成名就之后选择放下兵权低调做人,这样才能保存家族的发展。 李糜却又是长平侯府的另类,也是李家的不安定因素。 刘愈对柴锦说道:“葫芦,回家给我向你家内子问声好,还有,她一个女人刚生完孩子,最是敏感时,你应该回去守在你家内子身边,就别出来瞎跑了!” 柴锦脸上笑盈盈点点头,忽而一愣道:“刘兄,你为何不回家招待宾客?” 刘愈苦笑道:“你真以为那些宾客去我府上是为了恭贺我新婚之喜?他们一个个,巴不得我一露头,将婚宴给搞砸落个不欢而散。还是等rì落黄昏以后,迎娶了新娘再一同回府,相信那时皇上也到了,恨我的王公大臣不敢造次。” 说是这么说,但刘愈知道那些藩王和藩主连皇帝的面子也未必会给。今天这婚宴举行的时机本来就不对,或者说,他淌这趟浑水之前就已经料定了这样的境况。 柴锦犯嘀咕道:“当初我迎娶我家内子时,没这么多事啊?” 刘愈知道很多事情跟柴锦解释不通,也就不需要解释。现在只能是先将柴锦这个新科父亲赶紧送回家,让他少出来逛游,免得苏碧产后忧郁症发作,苏碧就这么个大宝贝,这时要是不能满足她那颗寂寞的心,以后朝局定然是乱成一锅粥。 苏彦当初登基能稳定朝局,强势且有人脉的苏碧是稳定朝局的基础。这个盟友,刘愈暂时还不能得罪。 送走柴锦,跟隋乂和李糜商定了下午去家里的时间,刘愈自行出门,随后钻进轿子里,很低调地到了城西,又换乘马车穿过大街小巷到了城南的戏园子,从后门进了戏园子旁的秘密牢房。这一路上都是御林军哨点的埋伏地,如果有人跟踪,刘愈绝对不会露出破绽。 刘愈之前不来,是怕被人跟踪。而在他成婚这一天来,就是为令旁人意想不到。 刘愈先去查看了重平县主昭迎曦的境况,此时昭迎曦缩在床上,脸上没有一点血sè,见到刘愈也只是捂着脸哭,被关押这几rì,让她逐渐有些心灰意冷,用刘愈的话说,禁闭的生活更容易让她反思前半段人生的得失。 这小妮子人不大也没什么可反思的,只是这次的教训对她来说很沉重,出了这里,要么她会疯狂报复社会,要么就会老实做人,不敢再张狂。 “这些rì子,她没闹事?”刘愈问一旁负责照看昭迎曦的老婆子。 “回大将军,没有。这丫头还挺乖。” 听到老婆子的回答,刘愈点点头,这次能用昭迎曦这颗香饵,钓上蜀王这条大鱼已经足够,至于对昭迎曦的处置,刘愈决定不会羁押太久。但总要将藩王的问题彻底解决了才成。 虽然这处秘密牢房显得比较昏暗,但房间里的条件跟一般客栈差不多,在饮食上又不会亏待于这个皇家的金枝。 刘愈走到床前,昭迎曦往墙角缩了缩,刘愈道:“老老实实,很快放你出去,如果敢闹事,下辈子你就要在这牢房里过活!” 昭迎曦没说话也没有所表示,刘愈也不强求,直接出了门,让人将牢门锁上。刘愈直接去了关押蜀王的牢房。 蜀王所在的牢房看守要紧密许多,刘愈特别交待过,绝对不能让蜀王脱身。这次羁押蜀王,就是准备以此乱作为要挟,令诸藩王妥协,安心留在长安城不就藩,当个有地位无权的藩王。 蜀王的牢门只有一道铁栅栏,十几名士兵严密盯防蜀王的一举一动,刘愈到时,让人打开牢门,刘愈走了进去,蜀王只是坐在桌前的椅子上,面前一杯茶,却是凉的。 “让人给王爷您换杯热茶?” 蜀王拿起茶杯,脸上淡然一笑,将凉茶一饮而尽道:“还是喝凉的舒服。”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难得蜀王能这般沉着,不愧是枭雄级别的人物,在待人接物上,他的风格要跟淮王更加相似,只是蜀地不太平,封地不充盈,他才没有跟朝廷为敌的本钱。换他到江右或者是淮南,说不定蜀王会是比淮王更大的威胁。 “武义侯来访,不会是询问案情?”蜀王见刘愈不说话,问道。 “本侯来,就是为询问案情。” 蜀王冷笑道:“明人何必说暗话,其实案情如何,对你而言真那般重要?想你也明白,本王绝不会为了那么个丫头,去行大逆不道之事。武义侯要开什么条件,尽管直言。” 刘愈笑道:“蜀王啊,本侯也知道您无辜,可是案子既然发生,就要查,这也是朝廷的规矩。” 刘愈并不急着开条件,因为现在还不是开条件的时候,现在那些藩王和藩主还未消停,如果等藩王和藩主们感觉大祸将要临头,那时再提出苛刻的条件,也不由他们不答应。 听刘愈在讲规矩,蜀王淡然道:“武义侯,你可否想过有一天,你自己也会落得与本王一样的下场?” “哦?”刘愈故作不明。 蜀王道:“就像你当rì在朝堂上跟河间郡王所言,你自己也是个权臣,而一个朝廷,除了皇帝,绝不能容忍权臣的存在,你早晚会成为皇帝减除的对象。这点你不会并无所查?” 刘愈道:“既然先皇选择而来当今皇上继承大统,让本侯辅佐皇上,本侯念及的就是当好这个辅政的大臣,哪怕被人诟病。等将来皇上的皇位稳定,到时本侯再山野闲游,又或者是功成身灭,也死得其所。蜀王您说是不是?” 蜀王的本意是让刘愈跟他们站在一个立场上,既然刘愈油盐不进,他也没话可说。 刘愈道:“今rì本侯只是来看看蜀王过的是否安好,回去也能跟皇上和文武百官交代。以后有时间再来跟蜀王您闲聊!” 刘愈起身将要出门,蜀王道:“武义侯一路走好!” 这句话就好像看准了刘愈会跟他一样下场一般。刘愈顿了顿,走出门。 将要走,想起来还有个昭苏氏,也就顺道过去看看。 〖 第三百零四章有婚无礼(中) 刘愈详查过藩王和藩主的家世,这昭苏氏嫁到昭家之前,闺名秀儿,是河间郡王的掌上明珠,成婚后也算恭谦,做了贤妻良母,可是在丈夫因事被父亲杀死之后,昭苏氏跟家里的关系不冷不热。 昭苏氏在河道郡的名声不错,但私下里却流传出她不检的传闻,这些都是杨烈可以追查出来的,刘愈也不敢想象,第一眼见到的疼爱女儿的谦谦美妇人,竟然也会有不良的名声。 在这次见到昭苏氏之前,苏彦想可能是寡妇在这年头不好混,容易被人误解。 这次见面才知道,外界对昭苏氏不检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刘愈进了改造过的牢房之后,昭苏氏便跪在刘愈面前哭诉着求情,模样跟第一次见面时如出一辙。刘愈正要安慰几句,昭苏氏后面的举动就让刘愈感觉到这个妇人的不一般。昭苏氏跪在刘愈身前,双手抱住刘愈的靴子,甚至将脸靠在刘愈的靴腰上来祈求刘愈的宽恕。 这样的举动不但显得她对刘愈很谦卑,更有一种别样的暗示,就好像允许刘愈对她予取予求一般。 直到杨烈来给刘愈传达消息,昭苏氏才将头离开刘愈的靴子,装作是平常样子跪在地上,低头哭泣。 “将军,公主出嫁迎亲的车冕已经准备好。礼部的人想请您过去看看。”杨烈对刘愈说道。 刘愈点点头,今天是他跟琪儿成婚的rì子。公主出嫁。在规模方面不能怠慢,尤其新郎还是现在朝中如rì中天的武义侯。结果满朝上下。只有杨烈一个人可以找到他,连苏彦也不知他去了何处。见不到新郎官,也难免会让礼部那边的人着急。 “去告知礼部的人一声,本侯过些事后就过去,不会耽搁了接亲的良辰!” 杨烈领命,看了眼地上跪着的昭苏氏,退出门去。 房间里只剩下刘愈和昭苏氏二人,昭苏氏并未再像之前那般作出一些令人遐想的举动。只是抹一把泪道:“原来今rì是侯爷的新婚之rì。恭喜侯爷迎娶妾身的外甥女进门。” 她说这话,就好像在提醒刘愈他们即将成为一家人一样,也有求情的意思。 “昭夫人见外了。”刘愈笑道,“若是昭夫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对侍卫提,他们会尽量照顾夫人的起居!” 昭苏氏突然说道:“侯爷,妾身有件事。想跟您单独谈谈,不知……可否让侍卫离开一下?” 刘愈一皱眉,如果昭苏氏想谈什么机密的事,也不怕被外人知晓,要么是昭苏氏准备借机行刺于他,要么是准备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来向他求情。总之刘愈知道事情不简单。 刘愈转身看了眼侍卫,最近的也都在牢房外面,这些侍卫都是刘愈的心腹,都是从新军士兵中选拔出来的,他不觉得这些人会出卖自己。 “昭夫人有话直直言。本侯只是顺道过来看看,并未有太多时间耽搁!” 昭苏氏还是跪在地上。将身体稍微挪近刘愈一点,抬起头泪眼汪汪道:“妾身早就仰慕于侯爷的威名,今rì……” “昭夫人不必多言。”刘愈知道昭苏氏想说什么。 现在河间郡王被刺伤已经失势,而河间郡王又没有儿子能继承封地,等于是整个家族已经垮塌,昭苏氏是想借自己的身体来接近刘愈,让刘愈放过她们母女。 虽然这条件对刘愈这个一个成家立室的男人有诱惑力,但毕竟刘愈还能守住基本的底限,他知道,这个女人身上是带着刺的,轻易碰不得。 昭苏氏见刘愈转身要走,从后抱住刘愈的靴子,急道:“侯爷,妾身只是想以蒲柳之姿侍奉于侯爷左右,求侯爷成全!” 这时候侍卫已经涌进门,将昭苏氏拉开。刘愈出门前看了悲泣的昭苏氏一眼,压制住心中一些异样的情绪,出得门来。 刘愈心说,权力中人,为了利益,也就不顾什么礼义廉耻了。昭苏氏已经三十四五岁,而刘愈现年不过才二十三,岁数相差不小,可能是昭苏氏平rì里自恃有些姿sè,竟然会提出给刘愈当外宅的想法。刘愈苦笑,若是真让这么个女人当了自己的外宅,岂不是当了昭迎曦的便宜老爹? 不得不说,以昭苏氏的姿sè,算不上颠倒众生也绝对是有足够的诱惑力,如果刘愈再下流一点,说不定这事情也就成了,而昭苏氏通过自己联络刘愈来达到保全家族的目的也能达到。昭苏氏在这点上想的还是比较透彻,如今她仅有的条件,只有她的身体,除此无他。而长安城里能保全河间郡王封地的,除了刘愈也没有他人。 出手准确得当,刘愈心说这个女人不简单。 刘愈加快脚步钻进了轿子,被昭苏氏勾起的一股邪火暂时难以压下去,只好赶紧离开此地,免得心有所动。在他成婚这么一天,发生这点小插曲,也令他对迎娶琪儿过门的新婚之夜有了更多的期待。想起琪儿的娇俏动人,什么昭苏氏很快就会被刘愈从脑海丢到爪哇国。 回到棋楼,rì斜尚未过半,离迎亲的时辰还早。刘愈正有些感慨,拿起评书本子也看不进去,一个老熟人出现在刘愈面前。 本该回乡颐养天年的老友韩升。 “韩老哥,你何时回的长安城?”刘愈起身相迎。 韩升风尘仆仆,一脸笑容道:“刚到长安城,本想去府上找你,但听说你不在家,一猜你就到这里来躲清静。” 刘愈请韩升坐下,奉了茶,寒暄几句,韩升便直接进入主题:“听说你将蜀王扣押了,可有其事?” 刘愈一愣道:“韩老哥就是为此事回的长安城?” 心中算计了一下,从长安城到韩升的故乡淮北,快马也要七八天才能赶到,韩升显然不是听到消息才出发。 韩升叹道:“不得不说,我曾以为能早些离开朝局,便会安生做一个山野闲人,谁知还是放不下权力场的是是非非。得知藩王进长安城,我便猜到皇上要做什么,也知道这事情绝对不成,本来我回来只是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但得知蜀王被扣押的消息,来提醒你一声,蜀王这人你暂且碰不得?” “为何碰不得?”刘愈惊讶问道。 韩升道:“因为楚王跟蜀王等人有勾结,此时外战刚起,关中军力空虚,蜀王或会借着楚王之势,行谋逆之举!” 第三百零五章有婚无礼(下) 藩王的势力在刘愈看来只是苟延残喘,形不成大的威胁,他所用手段也就偏激了一些,刺伤河间郡王、扣押蜀王,这些在韩升觉得不能理解,韩升想,或许是刘愈顺风顺水,人变得轻狂。 刘愈的确是没有太重视蜀王以及其背后藩王的势力,毕竟藩王中势力最强的三系,淮王、定王和靖王已经被剪除,在他看来,剩下的几系也只是为保全封地在做努力,起不了大的波澜。 但听到韩升提及楚王苏哲,刘愈还是本能地小心。在别人看来,楚王不过是先皇的一名皇子,但在刘愈看来,他可是先皇指定的接班人,心腹大患。 “韩老哥,你可有楚王行踪的消息?” 韩升摇摇头道:“具体行踪不知,但知道他与藩王有勾结。” 身为原先皇家特务机关首领的韩升,在将权力移交给刘愈之后,应有秘密的调查渠道,有些人,好像线人一样继续在为韩升服务,虽然杨烈将情报网布置的不错,但刘愈知道,现在朝廷情报获取中,就是少了线人这最重要的一环。 韩升十几二十年的势力培植,可说已将天下的情报汇集于一身。 “韩老哥远道回长安,先回府上休息。”刘愈见韩升也没别的其他更重要的事,便说道,“今日我与十四公主成婚,来日带艺儿和婷儿单独到府上拜会!” 韩升点了下头,虽然他对孙女想念,但也没到非要迫切要见的地步。他还是想劝刘愈收手。刘愈这么说。也就等于是不听劝。想用他自己的方式来解决朝廷削藩的难题。 刘愈亲自送韩升回府,之后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到了迎亲的时辰。这时候他要是再不露面,这门亲事要出乱子。刘愈没有回家,直接往礼部去,接亲的车冕都在那边。 四月十九黄昏日落时分,刘愈在接亲的同时,北方的边军。也开始北上征伐。 因为对边军已经有足够了解,边军主帅闵少顷所采用的战术,是直接出兵攻取塞外旧城的方式。 塞外旧城,也就是曾经中原王朝兴盛而北方草原势弱时,中原在草原上建立的十几座城池,这些城市在突厥兴盛之后基本已经荒废,但因为城郭还在,只要将城池攻下,大军屯驻其中,就可以以此来作为凭靠。变草原的遭遇战为攻守战。 草原人善于骑马打遭遇战,朝廷军更适合守。边军这些年来一直也都是以守住边关为战争基础。 大军出击,以城市为据点,进可攻退可守,这样可将突厥骑兵的优势降低到最低。闵少顷提出这战略时,得到了皇帝的认同。 闵少顷将大军分成六路,每路一万到三万兵马不等,前后呼应左右支援,声势浩荡,以至于突厥骑兵不敢滋扰,一退再退。出兵的初期,朝廷军是相当顺利的。 边军的一切战术,都没通过刘愈这里,刘愈也是在事后被通知者。 刘愈知道,以闵少顷的谨慎,能想出这种战术也不稀奇。换做是他就不会这么步步为营,而是直接用更加直接的方式。战术在他看来好是好,就是他想不出要是朝廷军被困在塞外孤城前后无援时是什么状态。 除非闵少顷能保证六路大军前后连续不断,还能适应的了草原恶劣的气候条件。 突厥人主场作战,胜率很高。 而迎接公主过门的刘愈,也不是第一次成婚,对于成婚的礼节已经熟知,所作也驾轻就熟。只是这次比上次迎娶徐轩筑时多了个丈母娘需要拜会。 说是拜会,不过是遥遥敬一杯茶。 琪儿的母亲林美人身份特殊,她是先皇的妃子,轻易不得示人,这关乎到皇家的脸面。刘愈把茶敬了,小媳妇就可以带回家了,琪儿此时正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头上盖着黑色的盖头,被女官背着,身形很拘谨地被背上了车驾。 刘愈正要出门上马,一个脑袋从屋子里探出头,见到刘愈,吐吐舌头又把头缩回去,正是舍不得琪儿出嫁的小结巴吴烁。吴烁脸上哭过,大约是觉得以后好姐妹要变路人,舍不得。 公主登上车驾,新郎官上马,将临时找来的“邻里”打发,就可以风风光光回家。 刘愈本来以为到家见到那些捣乱的人之前不会出岔子,谁知道路上还是出了意外,接亲的车冕,居然车轴断了。整个车垮塌下来,要不是因为车行的满,而车子又是敞篷的,琪儿非要受伤不可。 刘愈跳下马检查过,车轴是被人做过手脚的。而这车冕是皇家的车冕,事前经过检查,居然也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实在令刘愈想象不到。联想到之前长安城发生的一系列神秘之事,刘愈料想这事情很可能跟刺杀回纥使节以及劫狱的人有关,只是他想不明白将车轴锯断有什么好处,如果针对的目标是他,刺客也早该出现。 琪儿头上的盖头脱落,一脸茫然地看着刘愈和身边的御林军侍卫。刘愈直接将她从地上抱起,因刘愈知道新婚的女子在进入男家之前足是不能沾地的。刘愈直接把人抱上了自己的马,然后他也跳了上去,抱住琪儿的腰,提起马缰。 “此事暂且搁置,回头再详查!”刘愈下令。 前锋将军府那边,公主出嫁新皇主婚的一切礼节都已经准备好,不能在路上耽搁时间。 迎亲的车队继续出发,到前锋将军府门口,远远就能看到灯火通明,以苏彦为首的宾客,正在翘首以盼。在刘愈的马即将到家门口,刘愈也准备下马将新娘抱回家,这时突然一声“哄!”爆响,府门前几十米远开外的一座屋舍,直接被炸开,砖石横飞。 “有刺客!”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喊了一声,御林军侍卫紧忙将新皇护在当中,可惜刺客是一个没见着,之后的爆炸声倒是不绝于耳。 以前锋将军府为圆心,周围几十米到几里远的地界,都是被袭击的目标。可能是因为前锋将军府周围守卫紧密,刺客没法将爆炸物堆放靠近,但即便如此,整个前锋将军府也好像处在摇摇欲坠当中。 恐怖袭击?刘愈抱着瑟瑟发抖的琪儿,一面用手帮忙琪儿堵耳朵,一边查看周围的环境,防止刺客突然蹿出。好在今天婚礼只有爆炸作为“贺礼”,并不见刺客的踪影,等十几次爆炸之后,爆炸停下来,御林军才去周围被炸过的地点看过,并没人影留下,看来制造这次爆炸的神秘人已提前预备好了撤退路线。 就在宾客们惊魂未定,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一驾四匹的马车突然从远处往前锋将军府这面冲过来,夜色迷茫,只能看到马车有高大的车厢以及一名熟练驾车的车夫。刘愈一惊,这马车里不会全都是火药? “拦下!” 靠近的御林军士兵想用武器将马车拦下,这显然不太可能,马车丝毫无阻,直接往宾客人堆冲过来。这时刘愈还是很冷静,在嘈杂声中,提起右手,很多随刘愈出征过的御林军士兵以及侍卫都明白刘愈的意思,全部将火枪枪口提起对准马车,当刘愈再将手落下,一排子弹已经射出,全部射在马匹的身上。 电石火花之间,四匹马近乎同时前倾倒下,车夫也直接从马车上跌落丧命。而马车突然发出一道巨大的火光,火光冲天中一声爆响,将四匹马以及车夫和周围没来得及躲闪开的御林军士兵卷进巨大火光中,碎木头片横飞,同时也伤了不少人。 好在刘愈早就抱着琪儿找到掩体,而新皇那边又有御林军士兵作为肉盾,刘愈和琪儿以及苏彦都没受伤。 反应过来的御林军士兵上前查探过,除了残肢断臂没有任何线索留下。 “护送皇上进门!”刘愈见人群都有些滞缓,下令道。 御林军赶紧护送苏彦进了前锋将军府的门,而刘愈也抱着琪儿进门去。此时门里边的宾客近乎都躲到了桌子下面,他们听到响声,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何事。 袁博朗一脸惊惶出现在刘愈面前,不忘指责道:“武义侯,你要向皇上作出解释!” “狗屁!”刘愈骂道,“老子还想知道谁干的呢!” 刘愈将御林军左右统领全部抓了过来,下令道:“马上去城外,调东水大营士兵进城。全城设禁,城门暂且不开,着御林军联通防司衙门、京兆府,全城搜拿刺客!” 刘愈知道这时多说什么也没益处,只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关了长安城的门,将长安城彻底清洗一次。 整个前锋将军府都在风声鹤唳之中,御林军士兵以前锋将军府为中心,向各处搜查,在事情有结果之前,銮驾也不敢回宫。本来是刘愈成婚的大好日子,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搅乱,没有人会继续将注意力放在那未完成的婚礼上。 入夜,城门已经禁闭,路上到处设卡,路上兵马调动,长安城显得很不太平。 第三百零六章家事 长安城发生变故,治安部门责无旁贷要肩负起追查凶犯的任务。本来喜庆的婚礼,也被搅乱,一切礼节从简,刘愈跟琪儿没经过拜堂,直接要将新娘子送进洞房,然后刘愈就要安排其他事情,将琪儿给冷落。 城中风声鹤唳,直到晚些事后,銮驾才在御林军的重重保护下回了皇宫,之后刘愈这个前锋将军,协同城中六防司衙门、入城的东水大营主将李糜及京兆府尹隋乂召开了紧急会议,商定夜晚的缉捕计划。随后一场声势浩荡的城内清洗活动展开,各衙门分责任区,将长安城挨家挨户搜查一遍。 行动算是一场雷霆行动,雷厉风行,一场行动下来也不是没有收获,捕获了不少的盗匪和藏匿在长安城的无户籍人员,其中最令刘愈感觉怀疑可能是犯事者的便是一些突厥的哨探。可惜这些哨探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眼看暴露了行藏,直接自杀身亡,没得到其他有价值的消息。而从当晚开始,调查deep方向也在从城内向城外延伸,不管犯事的是否还在城内,城外肯定有人接应。 直到后半夜,刘愈才回到家,府外的爆炸点以及残肢断臂都已被收拾好,家中的院子的酒桌饭菜也已经收拾干净,徐轩筑正在正堂中整理一些礼单。见到刘愈回来,徐轩筑脸上并未太大的波澜,问道:“夫君可是吃过要吃些东西?” 徐轩筑不说,刘愈还真没觉得饿,这么一说肚子还有些扛不住。徐轩筑让丫鬟给准备了夜宵。刘愈勉强吃了一些。仿佛吃几口就饱了。 “夫君可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徐轩筑有意无意问道。 在成婚以后。徐轩筑已经很少过问政事,连军务,要不是徐菜花来,徐轩筑也不愿意去管。这次这么主动问刺客的情况,也足见她对此事的重视。事情发生在自家门口,针对性非常强,就是冲着刘愈和新皇来的。 “暂且还没调查清楚。”刘愈叹道,“猜想可能跟突厥人有关。” “夫君何必总想外面。也许内里,也有人想让皇上和夫君不好过呢!”徐轩筑道。 刘愈听徐轩筑似乎话中有话,仔细琢磨一下,徐轩筑的意思很明显要让他防备身边的那些人,可惜现在跟刘愈为敌的,袁博朗一系文臣应该不会做此事,而藩王未必能兴得起那么大波澜,剩下的难道会是楚王?又或者是淮王定王的余党? “夫人有话何不直言?” 刘愈上前抓着徐轩筑的手,徐轩筑嗔怪看了刘愈一眼,把礼单重新放下。 “妾身想。能在长安城行凶而不被提前前发觉,一定是对长安城极为了解的。除了朝中之人,其他人未必有这样的本事!” 刘愈一诧,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在长安城犯案,还这么有准备和部署,事后逃过追查,那肯定是对长安城军力布防十分清楚的人之所为。刘愈之前总在想是谁有可能做这件事,这件事的得益者是谁,而忽略了谁有条件能这么做。 可在具体人员上,刘愈却想不出个究竟。但大约觉得这危险人物离自己很近。 “早些去陪陪琪儿妹妹吧,她在房里等你呢!”徐轩筑见刘愈吃过东西还不肯走,推了推刘愈说道。 刘愈脸上促狭一笑,道:“琪儿妹妹?” 徐轩筑道:“之前妾身已经去看过她,她被吓的不轻,现在还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妾身叫两个丫鬟在陪着她,不过没见到你,估计她也不会太安心。” 刘愈点点头叹口气,琪儿也是挺无辜的,成婚大喜的日子就目睹这样的惨事,令她那颗无暇的心定然有所触动,现在琪儿已经算是家里的一份子,刘愈也必须担负起保护她的责任。 “我去了,夫人。”刘愈临别说道。 徐轩筑再推他道:“婆婆妈妈的,琪儿妹妹肯定等不及了呢!” 刘愈出了正堂,整个前锋将军府还是被火光所笼罩,御林军侍卫以及女军侍卫进进出出,防止再有人来滋扰。琪儿的新房是原来准备招待客人的西厢院子,前锋将军府从来不会有什么客人,院子也就清静,不过到了院子,刘愈还是见到难得一见的两个客人,姐姐刘珏和小外甥曹湛。 过了半夜,本来他们母子也该睡了,但因为外面兵马调动嘈杂,刘珏到这时才敢带着曹湛出来给他打水洗脸。 “舅舅,坏蛋抓着了?”曹湛见到刘愈,蹦跳迎过来问道。 “嗯。抓着了,你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刘愈笑道。 曹湛欢呼雀跃,蹦跳进门去了,刘珏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欲言又止,刘愈知道她想说什么,道:“齐兄今日还在军营中,并未随军进城,不会有危险。” 刘珏含羞低下头,在这个弟弟面前,想问及爱郎的安危又抹不开面子,令她有几分羞赧。 见刘珏和曹湛都进了屋子,刘愈才进了西厢院子唯一的小楼,进了门,丫鬟正端着茶水出来,险些撞在刘愈身上,丫鬟惊惶跪地道:“老爷……奴婢不是故意的。” “没怪你,新夫人……公主可好?” 丫鬟道:“公主不肯见我们,说要等老爷来!” 刘愈知道琪儿不是耍性子的人,她虽然是公主,但平日里宫女和女官待她都很严,没有滋生出公主的骄横脾气,这次对丫鬟呼喝,显然也是被吓着了。 刘愈到了房间,并不见琪儿的身影,仔细看,床上捂着一个被子,隐约可以听见呜咽的哭声。 “琪儿。” 刘愈喊了一声,哭声马上就停了,琪儿抹抹眼泪从被窝里钻出头,见到刘愈,才将被子放下,此时的琪儿脸上全是汗,整个脸也通红的。虽然给点着蜡烛,但琪儿还是喜欢躲在黑暗的被窝里。 “没事了,没事了。”刘愈道,“坏人都已经走了。” “琪儿又不是小孩子,刘大哥不用这么哄我的。” 刘愈脸上一红,将琪儿揽在怀中。触手的全是汗珠。 第三百零七章没证据,有栽赃 人生得意,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刘愈一扫心中的阴霾,抱着琪儿正要做些新婚夫妇该做的事,刚将琪儿的小脑袋放到枕头上,没来得及脱衣服,便听到小憨猪一样的酣睡声。 琪儿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现在得知坏人不再来,爱郎又在身边,闭上眼便睡着。 兴致大好的刘愈就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刘愈悻悻然将靴子脱下,倚坐在床上,将琪儿的头靠近自己的身体一点,一侧头自己也睡着。新婚的夫妻,在忙碌了一整天之后,就这么合衣睡了一晚上。 相爱的两个人,不需要得到对方的身体,靠在一起睡也很温馨。更有家人的感觉。 第二天起床,琪儿傻乎乎地跟着刘愈去给徐轩筑请安,顺带认识了对她有几分敌意的韩家姐妹。徐轩筑作为正夫人,对琪儿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还算迁就,可韩家姐妹,尤其是妹妹韩小婷,对琪儿就不那么友善。琪儿给她敬茶,她也赌气一样的不喝。徐轩筑像是怪她一般看了她一眼,韩小婷才抿了口茶,原本她是家中岁数最小的,刘愈和徐轩筑以及姐姐都宠着她,现在琪儿进门,她想到日后可能会被冷落,不甘心。 好在琪儿没有公主的脾气,本来她的身份高贵,没有做妾的道理,在家中,她虽进门晚,却与刘愈是正式的婚书,并非妾书,琪儿在家中的地位跟徐轩筑是等同的。今日能来敬茶。一来是琪儿本来将自己的身段就放的很低。二来是出自对刘愈的尊重。 敬完茶,徐轩筑笑问道:“琪儿妹妹昨日睡的可好?” 琪儿点头,道:“好。一见到刘大哥,琪儿就睡着了!一睡到天亮。” 徐轩筑明显一愣,她问琪儿的问题,本意是询问琪儿是否适应夫妻房事,谁知琪儿根本不理解,昨夜她也是蒙头就睡。徐轩筑望了韩家姐妹一眼。两个小妮子已经在掩嘴偷笑。 徐轩筑含笑望了刘愈一眼,想到昨天的变故,料想琪儿很累,又不太懂事,也不知道体会新婚丈夫的心意,便对刘愈点点头,是告诉刘愈,白天时她会跟琪儿说清楚,让琪儿今晚不再那么不识风情。 一家人吃过早饭,琪儿昨夜有了那样的糗事。韩家姐妹也明显对她放下戒心,彼此也亲昵了许多。琪儿也没公主架子,很快便跟年岁相仿的韩家姐妹打成一片。一家人其乐融融。 吃过早饭,刘愈带琪儿去见了姐姐刘珏,因为现在刘愈在长安城,也只剩下刘珏这一个长辈,刘珏吃了茶,准备回定国侯府,毕竟她跟齐方的婚期也已经临近,平日里不适合到处走。 刘愈出门,送姐姐上回家的马车,自己则带着侍卫,穿过正在戒严中的大街小巷,到了城南晋昌坊的戏园子旁的秘密牢房,这次他没有见昭迎曦和蜀王,而是直接去见昭迎曦的母亲昭苏氏,且屏退了侍卫,谁也不知道刘愈在里面做什么。 ………… 皇宫六台衙门。 左相蓝和与右相袁博朗,各自拿着一份奏本,神情涣散,因为他们注意的重点,并不在奏本上。 奏本是从六部递交上来的,现下大顺朝的第一件要务是北方的战事,因为战事刚刚打响,除了军务,其他的也没什么可呈递的,而这次战事准备很充分,粮草补给都是提前预备好的,而边关本来就有屯田,大多数兵将的给养也不用朝廷劳心。 负责后勤的两相,觉得自己的任务很轻省。他们却不知道户部官员的焦头烂额。 朝廷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 “袁相,昨日城中的不太平,您觉得是何人所为?”蓝和突然放下奏本,望着袁博朗问道。 袁博朗语气不善道:“本相从何而知?” 蓝和好像早就料到这答案,分析道:“以我的分析,这应该跟蜀王被武义侯关押有关,或许,就是蜀王的部属,做一些事情,来令朝廷早些放人!” 袁博朗似有所思道:“蜀王,未必有这胆子吧?” “唉!袁相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若这真是蜀王做的,那就给我们省心了。皇上要裁撤各位藩王的军权,没点实际的理由,他们怎肯就范?尤其现在那武义侯还自作聪明,将蜀王扣押,也不想想,以蜀王的威名,怎会在乎一个区区重平县主的安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行劫狱之事?”蓝和感慨一番,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袁相,您觉得劫狱跟昨日的乱事,是否会是同一批人所为?” “是与不是,你让那姓刘的去查!兵权现在可都在他手上,他不查,还要我们劳心?” 蓝和点头道:“没证据对付蜀王,蜀王回来,朝会一开,还要我们为皇上出谋划策。这个武义侯,除了捣乱不会做点别的。” 袁博朗道:“你怎知蜀王一定会被姓刘的放回来?你觉得姓刘的会那么好说话?” “因为没证据,没证据,他敢对一个藩王如何?他不过是个侯而已,单就爵位而论,那些皇家中人,哪个会将他放在眼里?” 袁博朗撇着嘴一声冷笑,在他看来,刘愈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也从不干没意义的事。这次刘愈敢捉拿蜀王,就好像算准了这事一定是蜀王做的,能给天下人一个交待。不过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刘愈的这份自信从而何来。 二人正说着话,一个人急忙进了六台衙门,袁博朗和蓝和见到此人都是一愣,身为御林军统领,没有紧急之事,瞿竹不会来。 “二人相国,皇上请二位过去,有事商谈。”瞿竹抱拳行礼道。 蓝和一脸笑容道:“呦!瞿统领,这是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皇上要见我们,找个公公通传便是,如何要劳动您大驾?” 瞿竹道:“因为此事事关重大。” 蓝和一脸不以为然笑道:“有多重大?” 瞿竹一脸沉静道:“武义侯已经查出,昨晚城中的乱事及劫狱,都是蜀王之人所为,而且有确实的证人和证据。皇上想请二位过去一同参详,此事事关机密,不能为他人所知。” 蓝和与袁博朗对望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惊骇。 刚才还说刘愈不得不放人是因为他没证据,没想到事情这才刚发生,刘愈就已经找到了证人和证据,而且是“确实”的,话说回来,如果刘愈只是找阿猫阿狗来作证,谁也不会相信。 “真是胡闹!”袁博朗骂了一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朝服,在他看来,刘愈暂时有点画蛇添足的意思,这事情其实可以慢慢查,要栽赃也不急于一时。他本能觉得刘愈不会找到什么令藩王可信的证据。 但他和蓝和到了雅前殿,见过刘愈所递交给皇上的奏本,才感觉到刘愈手段的高明。 为刘愈作证,证明蜀王跟两件谋逆之事有关的证人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是有昭苏氏,也就是河间郡王女儿的证供。昭苏氏供认说,蜀王曾经对她说过,会想办法将昭迎曦给救出来,并向她借了几个人去帮忙,而这几个人,最后被刘愈拿下,他们都供认说参与了劫狱,还说跟昨日实施爆炸的人有联系,事情来龙去脉交待的头头是道。 一盆脏水将蜀王从头浇到尾。 这还不算完,刘愈在获取了昭苏氏的证供之后,马上带兵进入蜀王别馆,找蜀王世子,也是蜀王长子苏孝谈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也获取了这位重要“证人”的证供,证明蜀王的确参与策划了两次事件。苏孝现在就在殿门前负荆请罪,以求皇帝的宽恕。 袁博朗和蓝和明知道刘愈这是栽赃,但却一点毛病挑不出来。光是一个昭苏氏,蜀王就已经难以洗清,因为昭苏氏是劫狱事件的受益者,她的父亲跟蜀王关系又十分紧密,两边还是亲家,她说蜀王帮她女儿劫狱,也等于是在自首。 再加上蜀王长子的证供,这已经是铁案,翻不过来的铁案。 袁博朗甚至怀疑,昨天的爆炸案也是刘愈自编自导出来的,就是为陷害蜀王。 苏彦望着一直不做声的袁博朗问道:“袁相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置?” 袁博朗看了眼不做声的蓝和,又看了眼一脸沉着冷静的刘愈,叹口气道:“公事公办!” 话这么说,心中却感慨刘愈又得逞了!虽然这次刘愈做事是为皇帝考虑,但说不定哪天,刘愈把这手段用在他身上,他也会这么不明不白蒙冤。刘愈的所作所为令他感觉到无力。 “既然如此,那一切就交给师傅您来处置。”苏彦最后将证据重新交还给刘愈,等于是定了蜀王谋逆的案。 刘愈请旨道:“皇上,此事臣请只处置匪首一人,其余之人当既往不咎,以示皇恩浩荡。” 苏彦点头道:“朕知道怎么做,师傅放心!” 见这对师徒双簧唱的好,袁博朗心中叹口气,他终于知道刘愈为何能这么无往而不利,就是因为这个皇帝对刘愈的信任,或者说是刘愈对皇帝的挟制。 在皇权至上的王朝,是绝对不能容忍这样权臣的存在。 第三百零八章权力和原则的关系 不需要通过蜀王,也不需要蜀王的口供,光有昭苏氏和蜀王世子的供词,案子就被定为铁案。 刘愈奉旨到蜀王别馆抓了一些人,牵涉的主要是蜀王的一些谋臣,对于“大义灭亲”的蜀王世子苏孝,皇帝予以特赦,刘愈所至并未与蜀王别馆的人太多为难。 蜀王别馆内,士兵进进出出,将与一些与案情有关的人扣下,一些女眷则显得很紧张,这次各家藩王被要求携带家眷进长安城,本来很多人还不理解是为什么,从现在看来,皇帝的意图很明显,以后他们搬家到长安城,不用再离开了。 见到刘愈,现在负责掌家的蜀王世子苏孝恭敬走上前,对刘愈说道:“武义侯,还请遵守您的诺言,放过我们一家。” 刘愈笑道:“这是自然。世子大义灭亲乃是朝廷的功臣,皇上会让你继承王位,世世代代荣耀。” 苏孝叹口气,他也明白,刘愈所说的,不过是朝廷所求的。就是削夺藩王的兵权,让藩王不得出长安城。朝廷先是用莫须有的罪名捉拿蜀王,之后又借昭苏氏的口供来要挟于他,他是为保全蜀王一脉,不得不从。 而刘愈这次能成功将蜀王定罪,最重要的是看准了各家藩王第二代的懦弱。 这点从刘愈第一次来捉拿蜀王时,苏孝劝说父亲就看出来,之后河间郡王的第二代,也就是昭苏氏以美色相从,刘愈更看出曾经以铁马贺兰山夺藩土的藩王之后。已不再有开疆拓土的勇气。继而是耍弄手段玩阴谋。又或者是委曲求全,少了对抗朝廷的魄力。 为了自己和后代的地位稳固,苏孝甚至能将老爹给卖了。虽然苏孝是为刘愈所迫,刘愈拿来昭苏氏的口供,他已经明白刘愈的心狠手辣,他也知道蜀王的实力不及淮王、定王等藩王,他不卖老爹就要为老爹陪葬。 但这么没骨气,令刘愈也有些瞧不起他。 刘愈将蜀王的几个谋臣全部关押起来。也不需要大刑伺候,刘愈也知道这是栽赃,只需要口供,不需要造孽。刘愈往牢房一站,话说的很明白,如果肯出来指证蜀王行谋逆之事,那他们就可脱罪,若是不从,那就一直关押着想到明白为止。 本来谋臣都重气节。 而刘愈用的手段又的确太狠毒,有了蜀王世子的口供。其他人也明白,他们“招供”就是锦上添花。不招事情也无法挽回,自己跟自己为难。被刘愈分别劝服了一番,都表示愿意指证蜀王。 刘愈拿着供词见了皇帝,皇帝召开了新一次的朝会,将蜀王的罪行公诸于世,藩王和藩主们一片哗然。朝上议定,蜀王大逆不道,赐鸩酒。而对于本事的其他参与者既往不咎,本来各家藩王藩主进长安城是准备联手对抗朝廷的削藩,没想到会以这样一个结局将蜀王的命给搭上。 朝上还是没有提削藩的事,但其他的藩王和藩主也明白,再这么僵持下去,遭殃的还是他们,于是散朝之后,一合计,准备联名向皇上请旨,请求世世代代居住在长安城,享受藩地的佣税,不再回藩地掌兵。而刘愈则带着皇帝的圣旨和鸩酒,到了秘密牢房那边,将这消息第一次告知了蜀王。 蜀王听到圣旨的内容,气的差点晕过去。 被自己盟友的女儿出卖他不觉得怎样,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被刘愈收买,他觉得自己好像英雄末路,苦笑不已,到最后笑的连眼泪都流出来还是不肯罢休。 “蜀王殿下,节哀顺变。”刘愈在旁说着风凉话。 “节哀?节谁的哀?”蜀王转而瞪着刘愈,“武义侯啊武义侯,天下间还有谁比你更加恶毒?这世上还有谁比你更加狼子野心?” 刘愈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无所谓,就好像一点都不自觉。 “蜀王殿下,供又不是我招的,我招的也不好使。如果你是冤枉的,那为何你身边的人会招呢?”刘愈一脸无辜道,“所以说,冤有头债有主,别随便乱诬陷好人!” 蜀王恨不能将刘愈掐死,但他知道这样也于事无补。进长安城之前,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会死在这。 “我要见那逆子!”蜀王大吼道。 刘愈点头,道:“犯人上法场断头前,还让见见家人,蜀王的这点要求自然允许。” 刘愈招招手,早已在外面等候的苏孝便低着头一脸愧疚进来。刘愈道:“两位有什么话尽快说,时辰不等人。本侯还要回去向皇上交差。” 刘愈出门来,无聊也是无聊,便去见了下昭苏氏,昭苏氏此时还是战战兢兢在等消息,她生怕刘愈反悔,不但要除掉蜀王,还要将她们母女杀之而后快。他觉得以刘愈的行事风格绝对能做出来。 见到刘愈,昭苏氏紧忙跪下迎接,恭敬的就像对待君王一般。 “昭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刘愈不冷不淡说了一句,却也不去扶昭苏氏,在椅子上坐下。 昭苏氏不敢起身,道:“侯爷,皇上可是有旨意下来?” “有。”刘愈道,“皇上下旨,赐蜀王鸩酒,其他人……既往不咎。” 昭苏氏稍稍松口气,但还是很谨慎问道:“那妾身和女儿。” “昭夫人放心,本侯说到做到,夫人和令媛明日就可回府,皇上还准备让夫人您成为河间郡王世子,以后同朝为臣,彼此还要照对,不敬的地方,海涵哪夫人!” 昭苏氏听刘愈说话觉得语气不对,吓的头都不敢抬,道:“妾身不敢怪罪侯爷。” 刘愈没继续留下为难昭苏氏,起身回去蜀王牢房那边,此时蜀王已经跟儿子做了临终的交待,苏孝出门时,脸上清楚印着两个巴掌印,显然是蜀王气愤不过。但刘愈也知道,现在蜀王气也没用,更重要的是交待一些事情,涉及到家族的发展。 刘愈名义上离开没偷听,但还是让人在暗中将父子二人的对话打探的清楚。 刘愈以为蜀王还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再抨击他一番,可是刘愈进门时,蜀王已经饮下鸩酒,像是昏迷过去,人趴在桌上不起。 “要权力没原则,怪得了谁。”刘愈最后无奈叹了一句。 第三百零九章边关的消息 藩王阵营的代表人物蜀王身死,削藩就变得顺理成章。再没人敢在朝会上出言反对新皇的举措。 之后的朝会刘愈不用再去,现在他更关心另一件事,就是韩升口中与蜀王有勾结的楚王苏哲的下落,可惜,不但蜀王阵营的人表示不知,连韩升自己说的也模棱两可。 楚王这个祸患不除,总是刘愈的心病。 现在朝中最重要的三件事,北方战事、削藩和大考,暂且刘愈都抽身事外,造了孽,自己回家将一身的晦气洗干净,正困困欲眠时,琪儿羞赧地拿着毛巾进来给刘愈擦背。 “琪儿,你怎么来了?”刘愈很好奇,照理说,琪儿不会这么懂事,连韩家姐妹都没这么识趣。 “徐家姐姐说……昨日琪儿不该自己睡,琪儿做错事了。” 果然是贤妻良母的好典范,刘愈心中将徐轩筑赞扬了一下,转而笑问道:“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琪儿的脸蛋都快红透,支支吾吾道:“回……回房里再说。” 刘愈点点头,反正他自己也洗的差不多了,嚯地站起身,琪儿登时瞪大眼,然后忙不迭迈开步子逃回房去了。 刘愈自行穿好衣服出来,徐轩筑迎面过来,对他一笑,然后又催他去陪琪儿。 “大白天的,不太好吧?” 刘愈往周围瞅了瞅,到处能看到女军侍卫的身影,这些侍卫平日里最是八卦,而她们中的代表吕楚儿跟是无风不传。此时的吕楚儿正像狗仔队一样盯着门口这面。她好像已经嗅出什么八卦的味道。 徐轩筑见刘愈只是看着吕楚儿不走。会意点点头。然后便将吕楚儿给叫到屋里去了,然后“嫁人”“大姑娘”的关切一通,令吕楚儿眼巴巴只能在那干瞪眼。 刘愈这才去了琪儿的房间,刚进屋子,便发现琪儿已经换上昨日的新婚礼服,一身漆黑的正装,好像丧服一样令刘愈看着不爽。 “为何要穿这身?” “徐家姐姐说,要琪儿跟刘大哥补一个新婚之夜。” 刘愈点头。还是徐轩筑想的周到,昨日新婚扫了兴,今天就再来一次。那以后是不是随时想当新娘就当新娘?好像有点不太合规矩。 琪儿是有母亲在的,通常有母亲在的皇家女出嫁,关于新婚的细节都是由母亲来给女儿说,女官也不得过问。但毕竟琪儿的母亲林美人生性淡泊,不懂得教女儿这些东西,因而琪儿的“开导”工作变成由徐轩筑负责。 刘愈坐在椅子上,琪儿辛勤地给刘愈捏肩捶腿,虽无章法一顿乱锤。不过刘愈还是觉得很舒服。就在刘愈心痒难耐准备有下一步举动,琪儿突然钻到桌子下面。开始解刘愈的衣服。 刘愈一面在感慨徐轩筑的教育很到位,一边舒服的享受着,心中却有一种不详的念头,之前他就知道琪儿是个小恋物癖,现在见她抓着了就不想放,心中长久以来的担心终于印证。等刘愈反应过来将琪儿抱上床,琪儿还恋恋不舍地伸着手,就好像心爱的物事被人夺走一般。 刘愈心中感慨,看来日后有的忙了。 ………… 新人迎进门,旧人不能忘。 刘愈除了安慰其他娇妻,也去见过李遮儿。现如今的李遮儿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在年岁上,她比琪儿和韩家姐妹都要年长,但也不过年长一两岁,身在青楼她懂的东西却要比刘愈家中的娇妻多的多。 这几天来,刘愈继续着无所事事。 除了要继续调查是谁在长安城造下劫狱和爆炸两个案子,他还在继续追查楚王的下落。 姐姐刘珏的婚事也近了,刘愈已经通过隋妤找到定国侯府的买家,收了钱只等姐姐出嫁后交付。 买家是个商贾大户,官家府邸,而且是定国侯的府邸,可说是占着官气,又是商贸司少监牵线,武义侯亲自出面。买家比预期的价格多出了一倍价钱,足以让刘愈在城外买到几百亩熟地。 刘愈用这笔钱买了田地,等姐姐出嫁那日将田契交给姐姐当嫁妆。以后就算是齐方喜新厌旧,姐姐和小外甥也有着落,小外甥曹湛将来是从文还是习武也不愁用度。 眼看到了四月二十四,这一天科举的第一榜刚出,城中上下很热闹,不管是中的还是没中的考生,总是要借着酒劲耍耍浑,街上闹事的挺多。 人生有得意就有失意,读书人好高骛远,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肩无担柴之能,本来就与世俗格格不入,除了读书他们也不会做别的,这般再不中,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对于考生来说,没中第一榜或许第二榜还可能补录,虽然机会微乎其微。就算是第一榜中的,还希望能在殿试中好好发挥,中得三甲天下闻名。 也就在这一天,刘愈从军部看到了边关的第一份战报。 大顺朝与突厥的一战进展的很顺利,大顺朝从三关以六路大军出征,最终目的地是邵武关北方九百里的金尧城,这座金尧城是六百多年前中原王朝一名著名的抗匈奴将领金尧所修,在平定匈奴之后,这座城在北方屹立了六百多年不倒,虽然此时金尧城已经为突厥人所占,但那也是两国边境交易的最后一座城,也是突厥人治下的唯一一座城池。 六路大军的出征,突厥方面却好像做起了缩头乌龟,一方面是突厥内部的权力争斗尚未结束,没有中枢下命令的可汗,就难以有效协调各部形成有效的防御。各部为了自家的利益,也都打着撤退的念头。所以朝廷的进军没有遇到阻碍,也就是处在“节节胜利”之中。 至少兵部的人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朝廷胜利之期不远,甚至能捣破突厥的王庭。 刘愈很无语,这些人,包括闵少顷都忽略了重要的一点,突厥的王庭在哪他们都不知道,何来捣破?现在进兵顺利,可突厥人那边也没损失,大顺朝的进军会加速突厥高层的权力斗争出结果,突厥骑兵在沟壑密布的中原或许是束手束脚,但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那绝对是雷厉风行所向披靡,而刘愈也最担心闵少顷的分兵策略会变成前后失顾。 一切都如刘愈所料。 四月二十九,开战十天之后,刘愈正在家中睡午觉,吴公公心急火燎地来找刘愈,说是皇上有要事相见。刘愈进宫后,发现袁博朗、蓝和以及兵部的人都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焦虑。 “师傅,您可算来了!” 刘愈属于赋闲在家的那种,不能随叫随到,每次来近乎都是最后一个,除了军国大事,一般这些人也不会等他。 “皇上。”刘愈看了一眼满面急色的苏彦,再看看其他大臣的神色,问道,“发生何事?” “师傅,大事不妙,大事不妙!”苏彦紧张兮兮说道。 说着,苏彦将一份前线的战报交给了刘愈。 战报不麻烦,三件事,第一件是突厥人有了新可汗,叫东毛可汗,这名字就让刘愈觉得慎得慌;第二件,闵少顷率领的先期两万中军已经杀到了金尧城,并且不费吹灰之力攻下城市,扎稳脚跟。 前两件都不能算是急事,或者说还是好事,这证明朝廷进军有度。但第三件,就让刘愈看着有些头疼。 第三件总结起来,就是其他五路军都因为不同的原因,没有按时抵达金尧城,继而被突厥骑兵或被阻隔,或被歼灭,就算是无损失的暂时也进兵不得,而草原上又形不成有效的防御,有两路军已经撤往邵武关。 “怎么会这样?”刘愈见战报说的也是不详细,看着众人问道。 瞿竹作为御林军统领,解释了一番,刘愈这才明白,突厥人其实在上月就已经定下了新可汗,只是没对外公布。可惜大顺朝所获情报不准确,还以为突厥人正在内斗不止,无暇顾及战事,而战争初期突厥南边各部的撤退,也只是假象。 其实令大顺朝其他五路军没有按时抵达金尧城的最关键因素是,中原人在草原上的水土不服。 方向是最大问题,连引路的向导,都不能准确说出金尧城的位置,这些去关外做生意的人,都是摸爬滚打去的金尧城,中间要折回不少的路,往往发现走错了,然后再循着路回去,找到正确的路再走。而天气也是一方面原因,一场大雨,令各路军的行军受到阻碍。 闵少顷当即下令继续冒雨进军,但因为命令在草原上传达并不通畅,导致其他各路军收到命令前后时间有差,等他们反应过来再去追赶,闵少顷的中军已经行出了一两日的路程。 然后便是突厥人的突然滋扰,很多本来已经撤退的部落,在得到统一命令后,在草原上如同雄鹰一般,将朝廷的各路大军挡在金尧城的三百里范围之外,同时也令闵少顷的中军猫在金尧城一步都不敢出。而作为塞外的孤城,金尧城周围缺水缺粮,就跟困在里面等死一般。 要不是这次大顺朝的军队有小半数装备了新式的火器,光是突厥人的第一轮攻势就已经让朝廷军全军覆没。不过即便如此,朝廷军还是损失惨重,折损超过四万兵马。 这才开战不过十天光景。 第三百一十章霍小将军的野望(上) “师傅,您说这怎生是好?” 苏彦彻底急了,这次派闵少顷率兵出征虽然是“众望所归”,但他也知道那些人拥立闵少顷为帅不过是想削弱刘愈在军中的影响力,不容有失的一战。本来准备也充分,战事刚开始也一切有条不紊,谁知道一夜之间战局立转。 现在纠结的问题是救与不救。想打赢这场仗,看来已经不太可能了。 闵少顷孤军在金尧城,兵马也不多,两万余,现在整个大顺朝军队折损也不止这个数,若朝廷不救,那闵少顷的两万中军早晚要耗到弹尽粮绝全军覆没,大军出征中军全军覆没,以后顺朝边境士兵的士气很难再提起来。但若去救,就要死更多人,还不见得能救下来,对士气的影响或许更大。 两**力的对比,往往影响到之后几十年边关的形势。作为皇帝,苏彦缺乏一锤定音的勇气,他害怕自己选择错误遗祸大顺朝的国运。 “中军在外,必须要救。”刘愈下定论道,“关键是谁去救!” 国难当头,所有人都抛开了成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刘愈身上。那意思很明显,这差事除了你没别人了。 “咳咳!”刘愈咳嗽两声,道,“若说运筹帷幄,本人不才,还有点能力。至于冲锋陷阵……” “少武将军?” 袁博朗这一出口,马上所有人都想到那个第一个钻上城头的霍小将军。当元帅他没资格,当先锋没人比他更二虎,比他更合适。 可惜霍病在加封为少武将军之后就被塞进了“讲武堂”。正受着孔孟之道的熏陶。准备研究各家兵法所长。 当先锋救人的定下。主帅也要定,虽然现在闵少顷是正帅,但现在正帅在外,后方也必须有人撑起大局,这人也非刘愈莫属。苏彦拉着刘愈的手道:“师傅,全靠你了!” 这意思很明显,现在边军就交在刘愈的手上,原本闵少顷和袁博朗两派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现在迫不得已必须发生。刘愈接管边军,等于天下间最后一处的军权,也落在他手上。 袁博朗见事情无法挽回,问刘愈道:“武义侯,这次你准备率多少兵马去北方?” 刘愈想都没想,道:“四千新军。” 刘愈的要求不高,而现在长安城周围也的确无其他兵可调,如果将戍卫部队调走,长安城空虚,而现在诸家藩王又蠢蠢欲动。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刘愈要带四千新军,也就是他曾经南下江右的六路游击队的加强版。对刘愈来说已经足够。 “那朕这就下圣旨,让师傅带兵出征。” 刘愈说着就要让人准备纸笔,刘愈道:“不急,臣还要点几名将领。” 别人以为,刘愈这次肯定要带齐方张无诸那些他手底下的精兵猛将,谁知刘愈开口便要隋乂和李糜。袁博朗蹙眉道:“武义侯为何要带此二人上战场?他们可并无实战经验!” 虽然李糜现在执掌东水大营,毕竟只是一名戍卫的将军,属于纸上谈兵那种,刘愈不带齐方张无诸,非要带俩没上过战场的,这让袁博朗以及其他人都很不理解。 但刘愈却想的很明白,现在齐方和张无诸这两员治军的大将绝对不能离开长安城,这一方面关系到他在长安城势力的稳固,另一方面,南边还有其他藩王的威胁。李糜和隋乂虽然实战经验仅限于葵水那一次的战役,但只要他们对刘愈信任,可以推心置腹,并且听他的命令,这对刘愈来说就已经足够。 “皇上认为如何?”刘愈最后请示苏彦。 这时的苏彦哪还有主意,刘愈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隋乂和李糜在长安城也不是缺之不可的人物,点头答应道:“师傅要带什么人,尽管说便是。” 这次刘愈没有准备让徐轩筑也上战场,身为大顺朝女军将领,这次对抗的是突厥,风餐露宿还是其次,在北方千里无人烟的地方,的确不适合徐轩筑这样一个女人去奔波,长安城的家,也需要她来打点。 刘愈再点将,不过是一些不算太出名的中上层将领,以原本御林军出身的居多,包括了兵部尚书蓝景,曾经他的得力属下,这次蓝景会作为副帅随同刘愈出征。 商议既定,救急如救火,大军第二天就要点兵出发,可说是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趁着入夜前,刘愈去了讲武堂,准备去看看霍病过的怎样,并把霍病从里面拽出来。 讲武堂是在刘愈的提议下成立的,教官是一些喜欢纸上谈兵的兵部老将,而学生就是这次平定淮地有功的中下级将领,霍病被混在里面,一是因他不识字,在军中当主帅的必须要识字会跟人打交道,再加上他跟刘愈的关系,很多政敌都想让他暂时脱离军营,起到分化刘愈权力的作用。 讲武堂地处城西,跟宫中女官的学堂地处隔壁,一到下了学,一堆人便在霍病的率领下爬上树和墙头,对着隔壁的见习女官们吹口哨,刘愈见到这番场景,既觉得熟悉,又觉得太胡闹。也许是霍病吹口哨太大声,隔壁的女官直接过来,一盆水泼了上来,几个在树上的男兵全都一溜烟跳下树。 “那个谁,过来一下!”刘愈对霍病喊了一声。 霍病见到是刘愈,脸上一笑,拍了拍头上的水珠屁颠跑过来,走过来还敬个礼,一点当军人的样子都没有。 “司令好!”霍病笑着,露出两排牙齿,咧着的嘴快比脸还宽。 霍病的样子,就好像个逃兵一般,一点正形都没有。因而那些女官也都不知道这个混小子居然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霍病。 “看你这样子,小日子过的不错!” “那当然。”霍病得意道,“吃的好,睡的好,要是以后能天天这么逍遥快活,真是当神仙也不换。” 刘愈之前就知道,霍病的几个异性弟弟,三虎四虎他们也被安置在讲武堂周围,而霍病每个月俸禄,足够养活上百口人,现在只有他和三个弟弟四张嘴,怎么也吃不完。 “想不想跟着一起去打仗?” 刘愈才一提,霍病鼻子上面的一对小眼睛登时从眯着到瞪到老大,伸出舌头舔舔下唇,万般欢喜却又故作迟疑道:“去的话,有好处没?” 学会耍小聪明了。刘愈心说,可惜喜怒形于色的毛病还是没改掉,这就叫没城府。 第三百一十一章霍小将军的野望(下) “给你的好处不够?”刘愈话语一顿,“这次没好处。” “那我不去,谁爱去谁去!”霍病嚷嚷。 “那我去找别人当这个先锋。” 刘愈作势要走,霍病马上拉住刘愈的衣服,陪笑道:“别啊,要走,也把我带上,这里实在太没意思,我做梦都想着骑在马上打仗呢。要不你跟那些个先生说说,让我出去耍两天?” 霍病的性子收不住,能老老实实呆在讲武堂学习,刘愈都觉得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换做他自己,肯定是天天逃学,是什么原因让霍病这么老实听话? 再一想,或许是这里的先生拿霍病的爵禄作为要挟,不然霍病肯定不吃先生读书育人那一套。 刘愈道:“出去领兵作战,是为朝廷而战,打了胜仗,朝廷自然会颁赏你,若是败了,你好意思要赏赐?” “那我去,不就是打胜仗,那可是小爷我强项!不过咱可说好了,一次胜仗一结账,咱可不讲赖的。” 刘愈琢磨这话不对味,就好像菜市场讨价还价一样,这世上能把军功和赏赐说的这么市侩的也就霍病一人。 “走吧,带我回你家看看,明天就出发了,家里总要交待好。” “好。”霍病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看着刘愈道,“喂,我还能不能提前说个小的要求,很简单不是麻烦的那种……你别急着打我,我就是想去旁边那院子看看。平日里在树上看着她们挺好看的,想近一点再看看。” 刘愈心说。这小子是色心起。春心萌动。不过少年即将成为老爷们。有花花心思也是应该的。 “走,由我带你,看谁敢拦!”刘愈当下答应霍病这个简单的请求,边往隔壁院子里闯,边问道,“二虎,今年多大了?” 刘愈的意思,是该给他相门亲事了。以霍病在军中的地位,就算是朝廷大员不愿意嫁女儿给他,娶个如花似玉的大户小姐绝对不成问题,模样不好的霍病绝对可以挑三拣四。 “十四!”霍病想了想,改口道,“十五!”又想了想,“十六!” 一个问题三个答案,刘愈笑道:“你连自己岁数都弄不清?” 霍病惭愧一笑道:“十几不行啊?” 刘愈点了下头,想到霍病曾经是孤儿,要不是大虎收养他。这小子早就饿死街头,说白了他自己多少岁他自己心里也没数。也就大致十五六岁,还是虚岁。这在这年头也已经老大不小能娶媳妇了。 别人闯官宅肯定是被阻拦,甚至要被问责,但刘愈不同,官宅的戍卫都是御林军管辖,而刘愈曾是御林军总统领,现在又挟制长安城军权,等刘愈亮明身份,那些侍卫行礼让开,还以为刘愈是来视察的。 霍病一脸欢喜地打量着刘愈的腰牌,道:“这东西真好用,什么时候也给我来一块?” 刘愈带着霍病直接进了院子,那些正在这里学习的候补见习女官见到有男人进来,都觉得稀罕,尤其是霍病,对她们来说太熟悉了,经常对她们做一些奇怪的举动,是旁边那些粗汉子的带头人。不过霍病生的也不难看,而且年轻,总有许多女官虽然对她不忿却偷偷看他,偷看刘愈的就更多了。 “满足你愿望,带你进来看过,可以走了吧?”刘愈转身看着正在环顾四下的霍病。 “就这么走了?我……我还没寻着人呢!” 刘愈以为他要找刚才泼水那个小辣椒来报复,一问还不是,原来是霍病看上了女官中的一个姑娘。 “你不知道,她可好看了,我做梦都梦到她,我就是想跟她说说话,没别的。” 欲盖弥彰,刘愈也不揭破,难得霍病也有了喜欢的姑娘,虽然女官进宫以后一般要三五年才能出来,但因为女官的身份与宫女不同,皇帝临幸女官在本朝从未发生过。即便霍病口中的女子真进了宫,那也不是没机会,最多是当望夫崖,一个红墙内,一个深宫外,天天盼相见那种。 听说刘愈前来官所,女官中的负责人,一名女官教习,也是这里的负责人出来迎接,四十多岁的老女官,见到刘愈便行礼道:“给御林军总统领请安。” 刘愈摆摆手笑道:“不是总统领了,现在只是前锋将军。” 老女官笑着改口道:“给将军请安。”请完安便打量着刘愈身后的霍病。 不但是老女官,老女官身后很多年轻的女官也在打量着霍病,都觉得这小子进来是捣乱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能跟刘愈这样一个长安城的实权人物扯上关系。 可能是混进来的。 “臭小子,再不滚蛋,本姑奶奶泼你一身潲水!”一个小辣椒就这么出现了,大眼睛高鼻梁,人也算娇俏就是太凶蛮。 刘愈见霍病那有些忌惮的模样,这显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但很可能是刚才在隔壁院墙下泼水的那个。 “将军请恕老身管束不当。”老女官再行礼。 刘愈一笑道:“无碍。跟我同行的,是少武将军霍病,朝廷正一品俸。小姑娘,他可不是你眼中那个臭小子。” 女官们眼镜跌碎了一地,这么个毛还没长全的小子,竟然有自己的封号,而且是正一品的大将军。怎么看他那滑头的模样都觉得是邻家捣乱的顽童。 刘愈续道:“这次带他过来,是想找个人,霍病,过来跟这位安人说说你要找那人的特征。” 霍病赶紧上前描述了一下他梦中情人的模样,喜欢穿淡蓝色的裙子,每天在小水塘边上洗衣服,对于样貌描述的也很清晰。老女官最后笑道:“那是霖儿。前些日子进宫做了女官。” 霍病一听。脸色愁云惨淡道:“怪不得这些日子没瞧见她。” 刘愈没再停留,跟老女官辞别,带着霍病出门来,刘愈知道霍病的住处,一路走着霍病也不说话,只是耷拉着头跟在后面,就好像失恋了一般。 “怎么?害相思病了?”刘愈侧头看着霍病问道。 “什么是相思病?” “就你现在这模样,牵肠挂肚茶饭不思的。人家兴许就没正眼瞧过你!” 霍病一听不忿道:“谁说的,霖儿还对我笑呢,你不知道,她可文静了,走到哪里都很少说话,我就喜欢她这样的好女孩。” 刘愈一笑,能动的,喜欢好静的,这也算是优势互补,以前他还以为霍病会喜欢刚才那泼辣小辣椒类型的。 “你不是想要赏赐吗?想必吃喝用度你也不差了。不如这样,若是这次征讨突厥可以一战而功成。我就向皇上请旨,让你迎娶那霖儿姑娘过门。以后你就可以天天对着她,日日对着她,夜夜对着她,吃饭上茅房也可以对着她,到时候可别腻歪了!” “上茅房怎么对?呸!小爷才不会腻呢!要是能让霖儿跟我在一起,少活几十岁也愿意。” 刘愈叹口气,心说这爱情可真是盲目的,连天不怕地不怕的霍病心中都有了牵挂,真不知道对他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听到刘愈的许诺,霍病一扫脸上阴霾,话也多起来,兴冲冲带着刘愈回了家。一进门,刘愈差点以为自己进了幼儿园一堆小子正围坐在一起吃烤地瓜,大的七八岁,小的也就三四岁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这些小子见到霍病,吓的紧忙去踩灭火堆,霍病板起脸怒道:“不是不让你们在家里烧火?” 三虎在这些小子中年岁最大,求情道:“二虎哥,就这一次,下次不敢了!” 霍病现在已经是正一品的大将军,本来朝廷也该赐封府宅,但因为闵少顷等人的欺压,再加上霍病要进讲武堂学习,就临时给他安置在讲武堂旁边的侍卫宿舍。地方也不大,但足够他们四兄弟住。 见到刘愈进门,一个三四岁的小个头抬头像是看着高山一样打个冷战,把手上的烤地瓜往前推了推,道:“你吃。” 刘愈笑道:“不用,自己吃吧。” 小个头紧忙躲到角落里,自己啃起来。 “二虎,这些是谁?” 一堆小子跑到外面去玩,霍病一脸怒气地那笤帚扫地上的黑灰。 “都是周围的孤儿,我找来的,我给他们起名,六虎七虎八虎……这小不点,是九虎。”霍病指着躲在角落里啃地瓜的小个头说完,呼喝道,“九虎,出去,不准在家里烤地瓜,知道没?” 九虎很委屈地点点头,一步一蹒跚跑出门,跟其他几个玩去了。 刘愈心中感慨,难得霍病这样一个实心肠的少年,当初大虎将他们从死人堆里拔出来,想办法养活他们,现在霍病有了出席,依然没忘大虎的恩情,现在还在把大户的遗愿继承下去。 霍病把地上的灰扫干净,咧开嘴对刘愈不好意思笑笑道:“地方也不大,没法招待你。” “多了几只虎,这里还睡的下?” “没事。”霍病道,“能打地铺,总比睡在柴火堆里好。” “俸禄买个宅子不够,买几张木床总有吧?找不到木匠?” 霍病一脸吝啬样道:“太贵了,那些木匠,一个比一个坑人,我还打算以后再找十虎二十虎,床做不过来!” 刘愈心说,这小子心肠不错,就是太抠门,宁肯让自己的小弟打地铺也不给他们做张床。但见灶台上的砂碗里吃剩下的骨头和肉,又觉得这小子对小弟们还算大方。可能是不相信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 “你这是准备找多少只老虎养在这里?十虎二十虎,再到百虎,你干脆建个白虎军团算了!”刘愈笑着打趣道。 没想到霍病还真当真了,只见他坐在锅台下面的小板凳上,眼睛冒光道:“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出门,后面跟九十九个小子,威风死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不详的预感 刘愈对这次战事的前景并不看好。 刘愈出征已经不是第一次,就算是以少打多平定淮王时,他也没这多顾虑。一方面是他已经成家,有了牵绊,更重要的是突厥人一向骁勇善战。 中原的历史,基本就是跟北方游牧民族的战斗史。草原人很少去学文化知识,从能爬会动,他们就被灌输一种思想,只有强者才能在草原上生存。优胜劣汰,在草原民族上体现的最为明显。 汉人生个傻儿子,也想办法给娶个媳妇继承香火。香火是一家之根源,在草原上,就算是体弱的,还不用多病,就很难留下后代。 新式的火枪可以在阵地战中发挥最大的优势,但在草原上轻骑快马得到遭遇战中,火枪的优势微乎其微,在血腥的战场上,突厥人的不惧死的心理有较大优势。 刘愈还是那么点兵,以少打多打一些散兵游勇足够,打突厥人,悬! 一年前要出征,最多去看看几个红颜知己,这次要走,刘愈发现要交待的事太多,甚至有些顾及不过来。 家里要交待,李遮儿那里要交待,至于司马璇儿,他连过去说声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让别人带话。刘愈还想抽出时间去见见韩升和吴悠,听听他们的意见。在离开长安城之后,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刘愈相信韩升和吴悠可以给他一些合理的建议。 “还记得小老儿当初给你断的谶语?” 吴悠的天文所,当得知刘愈要北上出征的消息,吴悠直接问了刘愈一句。 “一人之下。却不甘于人下?”刘愈坐在椅子上。旁边是个小怨妇吴烁。正拿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刘愈,就好像刘愈抢了她的小媳妇。 “吴老头,当初到底是你卜出来的,还是你瞎蒙?” 吴悠一边摆弄着桌上的东西,一边低头说道:“就知道你小子肯定不信,也不怪,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是个读书人,受那一套熏陶太深。可知道这事情,冥冥中还是早有定数。你可以不信,但早晚定数会落在你身上。” 吴悠这样的神棍,不会公然承认自己是瞎蒙,也不会说自己是半仙算出来的。他说话的尺度掌握有度,说白了就是让人猜。 刘愈道:“那你给我算算,这次出征可是能马到功成?” 吴悠抬起头,很郑重其事地看着刘愈,直到看的刘愈自己都觉得好像有点心虚,吴悠才低下头。微微摇摇头道:“算不出,不过小老儿猜想。你自己也应该觉得此行会有变故。” 这不是推算,应该是察言观色。 不信天不信命的刘愈来问吴悠,本来就因为他内心有不详的预感,不自信。 “明天就要走,总觉得这次落下点什么事,焦躁不安,不然也不会来看看你。”刘愈道,“会不会因为是我遭的孽太多,内心不安呢?” 吴悠不屑道:“你小子才知道自己造孽深?说实话,那人……就是苏家小女娃,你可是暗中除掉?” 因为苏敏,刘愈和吴悠有了矛盾,而且这矛盾一直存在着无法调和。 “没有。”刘愈直言不讳,“我还想留着她钓鱼呢,钓大鱼,告诉你吴老头,休想打她的主意。” 吴悠没再过问,手上的东西捣鼓好,一样东西扔出来,刘愈一把接过。 “这是小老儿改良过的远视筒,看看,是不是别原来的好很多?” 刘愈拿在手上,对着窗外的远景看了看,果然比原来粗糙的望远镜好很多,这近乎是可以料敌于先机。 吴悠继续说道:“草原上,一望无际,有了这东西,就当是对你有点帮助,早点回来,小子!” 难得吴悠不计前嫌,在他出征之前还改良望远镜给他,刘愈淡淡一笑,就当是记下他这恩情。临别,刘愈要出门时,小结巴吴烁也跟在后面,刘愈转身道:“想到我家里玩,可以,不过可不许拐带我的新婚夫人到街上去!” 小结巴终于愁眉解开,但还是“哼!”一声,满意进了房门。 走在去韩升府邸的路上,刘愈感觉有些苍凉,也觉得跟身边景物的格格不入,他虽然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两年多,但他还是停留在文明社会的心态。在这个世界中,他学会懒惰去看待一些问题,或者说是对这个世界的逃避。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刘愈感觉自己明日的出征就好像荆轲刺秦一般有去无回。 韩升倒不像吴悠那般喜欢说些丧气话,道:“你连淮王都不怕,突厥人你也打过,还是铁狼卫,现在还有什么可怕?” “正因为我不知道怕什么!”刘愈道,“越临近出征,这种不安的情绪越笼罩我。” 韩升笑道:“那就由老朽给你分析下,你看,葵水河畔,你身无牵挂,说走就走,做什么事也不需要考虑后果,而你的目的也就是帮当今的天子出头,事实证明你做到了。出征平定关中叛乱,本来就是一群草寇,你更不怕,觉得更应该手到擒来。你小子向来都是这么自信。打淮王,你更加不怵,因为你有了新的武器,天子登基全然靠你,你知道你不能倒,你要给天子撑起一片天。但现在呢……” 韩升一叹,道:“天下稳固,天子也就不需要你了,你感觉到被疏远,却又不甘心,本来这次出征突厥,没人比你更适合统兵,但天子却选择他人。遭遇兵败,才想起让你去力挽狂澜,你也知道,没有人会永远走运,没有哪个元帅会永远打胜仗,尤其是在草原上,那是突厥人的故乡,他们才是草原上的主宰! 你现在有家有室,不再是那般了无牵挂,你更想过着远离朝局平淡的生活,却又怕天下的不稳,会给你的平静生活带来变故,你也怕失去权力之后,会被人秋后算账。瞻前顾后,刘小兄,其实你还不如什么都不想,带着兵出去,一往无前的打一场胜仗,你想想,突厥人都平定了,天下间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刘愈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但却不是韩升说的那些。 “是啊,突厥是最后一战了,没了突厥,整个大顺朝最大的威胁,那不就是我了?”刘愈悲苦一笑,“以后我所要面对的,就会是我一手捧出来的君王,还有那些曾经跟我并肩而战的兄弟。我所怕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 最后刘愈起身,一叹:“可怜我却是在亲手加速这一天的到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两座城的夜晚 有些事情想明白,心里不再那么纠结,在这世上功成名就,想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谈何容易。 回到家,李糜和隋乂前来报到,他们早前已经收到朝廷的旨意要随军出征,虽没说安排了什么差事给他们,但他们知道,出外争军功是封侯拜相的最好机会,匆忙准备好,便过来向刘愈请示。 “继续再回去准备点!”刘愈说话显得有几分有气无力和敷衍,“塞外草原那是苦寒之地,这场战事耗时日久,说不定要拖到年后,以为带个小干粮包袱和水袋就成了?” 见刘愈扔下他们进门去,隋乂蹙眉看着旁边的李糜问道:“我们是去打仗还是当劳役。” 正要随着刘愈进门再商谈一番,比如说问问自己的差事,二人却被轮值负责把门的吕楚儿给拦了下来:“二位,没听我们家姑爷说吗,让你们回去再准备点,今天这里不招待你们!” 一个小小的女侍卫就敢拦路,让隋乂和李糜都觉得很不爽,但他们也认识吕楚儿,知道她是什么人。 “我说吕侍卫,你们家姑爷今天可有些不正常,脸巴巴的好像谁欠了他一样,你进去问问,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我们给他出头去!” 吕楚儿一脸嚣张道:“我们家姑爷的事,不用你们管!” “你这小丫头片子,跟你们家姑爷一个鸟样!走,李兄,咱不理她!” 隋乂说着。正要拉着李糜往门里闯。谁知吕楚儿还跟他们杠上了。最后吕楚儿也很无奈,换了副温婉的口吻道:“二位府尹,将军,你们想想,我们家姑爷明天就要出去了,就不给他和我们家将军一点相处的时间?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难得一向被刘愈诟病胸大无脑的吕楚儿也学会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隋乂道:“说来也是,李兄。咱别去打搅刘兄的好事,兄弟我想起来有件事,就不陪你了。明儿见!” 李糜颇为无奈,见隋乂去的方向,便知道这小子被吕楚儿点醒,去雅舍找他的蓝家小姐去了。可怜曾经的三兄弟,只剩下他还是了无牵挂。 “找胡轩那小子喝喝茶去!” 胡轩因为父亲的事被他们几人冷落,李糜觉得是时候去道别一下。曾经一个战壕的战友,没有隔夜仇。 ………… 这一天,整个长安城都很安静。 即将出征的刘愈。在家中跟娇妻做着最后的交待。徐轩筑还特地拿出当年她所学的一些兵书交给刘愈,让他带上或许有用。刘愈随手放进包袱里。对于他这种“野路子”,死框框的兵书根本对他无用。 万里之外,草原上的金尧城,这一夜可就热闹多了。 闵少顷和马峰,曾经徐州之战的参与者,朝廷平定淮王的大功臣,这次又遇上了跟徐州之战完全一模一样的状况: 城被包围了。 攻城军又来了。 可惜金尧城不过是一座土城,跟徐州城的规模无法相比,外面的攻城军虽然没有淮军一样的攻城辎重,却有着比淮军高几十倍的耐力,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断,骑兵轮流向城内射火箭,粮草很难在城中贮藏下来。 好在困在城中的两万兵有半数装备了新式的火器,只要急促的枪声一响,突厥的骑兵也要老老实实撤退。 “他娘的,英雄末路,英雄末路啊!” 四月二十九夜晚,马峰一边抱怨着一边焦头烂额跑到城楼下,这一幕他太熟悉了,在徐州之战那些日子,他也近乎天天需要这么跑来找闵少顷。原以为噩梦已经过去了,谁知道同样的噩梦又开始了。 “英雄,可有自封的?” 闵少顷没好气说了一句,继续看着周围的地形图。但这份地形图实在是不详不实,草原上大多数地方都是一马平川,起伏很小,出了城除了遭遇战,还是只能遭遇战。但凡给突厥的骑兵遭遇上,大顺朝的边军就要吃亏。 突厥人是马背上作战,而朝廷的边军自大顺朝建国以来就习惯了躲在城垛后面放冷箭,弓马不娴熟,也就失去了跟突厥人为敌的基础,只能守在城里待死。 “粮草还有多少?”闵少顷问道。 “进城前丢了一批,进来又被烧了一批,运来的已经不多,幸好每个人身上多少都带着点,估计还能撑个三五七日。” 面对马峰模棱好几可的回答,闵少顷怒道:“到底是三天,五天,还是七天?” “七八天,最多了,其实每个人手头上也就三四天的口粮,番狗这番日夜滋扰,想省着吃留点体力都不成。再这么下去,不用等饿死,城里的兵累也累死了!” 闵少顷叹口气,形势,的确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在他原本看来,金尧城就算不是徐州一样的大城,但怎么也跟一座县城差不多,至少进可攻退可守。谁知道金尧城年久失修之下,早已成为塞外一座不起眼的土城,不但城墙矮到一根竹竿就能爬进来,地界也不大,长宽不到二里,跟个中原小镇子周围加上一层土墙差不多规模。 突厥人,耐心不怎么好,但耐性不错。本来困守几天城里就会断水断粮不战自溃,但突厥人却没那么好的忍耐心,攻城是一刻都不停。他们的攻城跟淮军攻城不同,攻城都是四面开始的,守城只要一时疏忽,突厥骑兵就会杀进城来。 攻守战已经进行了两天两夜,这是第三个夜晚,也是最让士兵们受不了的夜晚。两天两夜近乎是每个士兵身体的极限,很多士兵从进了城就没再休息过,即便睡着了一会,因为攻城的紧密又要起来组织防御。 “我们大顺朝的其他几路军呢?怎么一路都没跟上来?掉了队,他们就决定不来了?”马峰恼怒抱怨道,“还有回纥的援军,不是说尽快会跟我们在金尧城汇合?” 闵少顷却叹气道:“我看不是他们不想来,恐怕是自顾不暇。看突厥人现在这架势,早有防备,可怜我还以为自己的战术是多么的得当,原来是钻进了突厥人早就设置好的圈套!” 马峰安慰道:“闵大将军不用自责,我们本来就是主动出击迎战突厥人,就算是功败身死,青史上也会留我们一笔,想想也不是太糟糕!” 闵少顷打量了马峰一眼,像马峰这般在这般困难情境下还能自我安慰的人实在不多,这是功成名就名留青史也就罢了,想想这要是史书上如何说?因为这次错误的出兵,导致大顺朝日后在与突厥人的作战中处于绝对下风,要进贡求和才能求得苟安? 这样的青史留名他宁肯不要! “朝廷,应该会派援军来吧。”闵少顷看着远处黑暗中闪现的一点火光,若有所思道。 那些火光,正代表着突厥人的兵马,闵少顷看了良久,想了想,即便朝廷得到消息派出援兵,恐怕也是十天以后的事,从长安城到金尧城,相隔数千里,快马加鞭一路不休十天也难以走完这条路。 午夜时分,攻城的突厥人进入短暂的休整,估计是突厥人那边又开饭了。每天也只有突厥人开饭时,城里的士兵才会松口气,吃点干粮喝点水,或者是小寐一会。闵少顷和马峰倚在土垛子上,对着茫茫的星空发呆。 “草原上,看天上的星辰,就是不一样,你看,一个个闪着就好像触手可及。”马峰说了一句,转而用胳膊撑着身体侧头打量正在困困欲眠的闵少顷,“你说,朝廷会派谁来援救我们?” “我从何知晓?” 闵少顷将头侧向一边,不想被马峰打搅他的小睡。 “肯定还是会派那个姓刘的来,除了他,恐怕也没别人能带兵杀过来!”马峰揣测着说道,“但姓刘的有没有那么好心,就不知道了。就从徐州城那一战就看出来,那绝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连皇帝他都能扔在徐州城不管,何况是我们?要我是他,巴不得咱俩早点死了才好呢!” 闵少顷稍稍转过头瞅了马峰一眼,随即又把头调回去。 刚才马峰还在自我安慰,现在就开始说丧气话了。不过这也正是马峰,在闵少顷看来,马峰就是那种事事无所谓的人,老好人,别人说要投降淮军,马峰就帮着大伙来劝他投降,皇帝到了徐州城,马峰一点也没懈怠应战。到了论功请赏,马峰也没计功劳,反而将功劳全都推给了他。 这样的人,适合当朋友,不适合当下属。历史也不会记他为忠臣。 “你怎么知道刘文严不会来?”闵少顷说了一句。 “这还用说?这次咱俩这是明摆着抢他的功劳,这倒好,功劳没抢着,被人看了笑话。那刘文严别看整天好像忠于职守的,但他绝对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这样的人功高盖主,早晚不得好死!” 说到这,马峰又悻悻然补充了一句,“不过也比早死,不然我们也死了!” 闵少顷叹口气,现在就好像徐州之战一样,明知道困局只有刘文严一人可解,却也对他不信任,巴望着他来却又好像明知道他不会来一样。徐州之战刘文严虽然没亲自救徐州城的急,但的确是刘文严把淮军给逼退。有时候救一座城,也不需要出兵,围魏救赵也可以。 “来不来,顺天应命便可!”闵少顷最后叹了一句。 第三百一十四章变态人总有变态事(上) 朝廷这次出兵不像上次那般高调,又是祭天又是皇帝亲自送行,弄的满城风雨。 上次那是轰轰烈烈,为了彰显朝廷平定突厥的决心,但因为前面打了败仗,这次出发就要悄无声息,就好像鬼子进村一样。刘愈临出征,也只是带了十几名侍卫到城外去集合,吕楚儿等女军侍卫他是一个都没带。用刘愈的话说,这是男人的战争。 这次征调的将领多是中下级将领,有封号的将军一个都没有,但在这些将领中,却有一个名头很响的人物,准确来说是一个降将,原来淮王的猛将大将军花集安,曾经让霍病吃瘪一蹶不振的人物。 花集安作为淮王的大将,在淮王身死之后,便投降了朝廷军,跟大多数的降将一样,他的待遇很一般,只是一个无实权的将领,但为了显示朝廷的优待,给他的官职还是保持原状,也就是大将军,连俸禄兵部那些人都想办法克扣,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降将,没胆子敢去兵部闹腾。 花集安自从随军进了长安城,也一直过的很低调。 花家也算是淮地的大户,这次花家并没有举家迁徙过来,随着花集安过来的只有他和他的夫人,以及两个刚学会跑还不能上学读书的孩子,他在长安城,从来不去见客,只是在兵部例会的事后过去转转,领了俸禄,一家人不愁。对于一个降将来说,没有机遇也就等于从军的生涯到了头。甚至连那些藩王进京城,曾暗中联络他。他也选择了避而不见。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处境,花集安是个明白人,知道他身份特殊,稍有不慎就要人头落地。 但他没想到,这次随军出征的名单中会有他的名字,而且据说是前锋将军武义侯刘愈亲自点的将领,在众多降将中,只有他一个有这样的殊荣。 能上战场。就意味着能重新领兵,要不是朝廷绝对信任,谁也不敢让一个降将去带兵,谁不怕降将中途再反水? 花集安心想,或许是刘文严想借机会报复他,不过这也没什么可报复的,在战场上。胜败都是兵家常事,要说当初他将霍病的八路军折损了几十人,他自己的兵折损的更多,他将此事引为自己从军之中最大的耻辱,从那之后,他再没得过淮王的重用。所有人都觉得他一无是处,连朝廷的一点散兵游勇都打不过,愧当一个大将军。 后来证明,淮王苦心经营的长江防线,还不是被刘文严朝夕之间攻破了? 花集安带着复杂的心情告别了家人。骑着马独身一人到了城外的军营报到。没什么可说的,既然朝廷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就必须要去,否则朝廷的人会说他恋旧主,不肯为朝廷效力,yù加之罪何患无辞? 到了军营,不多的人,这里应该是一个后勤的营地,他这才知道,原来一批先头部队已经出发了。料想刘愈应该走了,这次救急出发仓促,刘愈应该随在最前的军队中出发,他也没在这军营中发现刘愈的存在,倒是让他看到一个人,很年轻,他也很熟悉,当初站在城头上对他叫嚣的小子,但他不敢轻视,因为他知道这个就是霍病,朝廷的少武大将军,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有点过节。 “霍将军有礼!”要说花集安也觉得奇怪,这次征调的军将并不少,但只有他一个是来这军营的,从这军营的规模来看,根本不是大的军营,长安城外那么多军营,这么一个后勤的军营怎可能劳动霍病这样的大将过来?他一直以为,霍病是那种善于在前攻城略地的先锋将军,没想到他也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哪个?”霍病瞅了瞅花集安,觉得可能是在哪见过,但并不认得。 “属下花集安,见过霍将军!” 霍病登时一蹦老高,指着花集安的鼻子叫道:“你……就是那个淮王的jiān细?” 花集安脸sè苍白,霍病这话是何意?淮王的jiān细?不会是有人中伤他,说他跟淮王的余孽还有勾结? “霍将军莫动气,是兵部让属下来随军出征的。” 花集安拿出朝廷的公文,霍病看了看,也不知道他看懂没,长吁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说完把委任状扔给花集安,“我知道了,你……就随军。” 朝廷给花集安的任命,是让他做这支军队的副将,说到底,他也没明白过来,这支军队到底是做什么。要说线头部队已经出发,那就是说刘愈已经先走了,这后续的部队自然就是管后勤的。那也就是说让他做一个管后勤的副将,本来也没什么,他一个降将,能出来带兵已经是朝廷的恩赐,再说跟着刘文严出去打仗,获胜的概率应该颇高,他还有继续建功立业的机会。但霍病出现在这支军队中,让他感觉很不解。 难道是霍病得罪了刘愈,让刘愈给下放到军需营来了? 准备工作还在继续中,这支军营每个人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很土,都是农家汉子出身,一出口一股大老西的腔调,身为江南人听惯了吴侬细语的花集安有点受不了这些关中人说话的语调,还有他们待人deep热情。听说花集安是个将军,很多士兵都围拢上来,跟他索要签名。 “要我写名字?”花集安一头雾水,“又不是去了不回,难道你们要记下我的名字给去阎王爷告状?” 本来花集安说话语气很重,令他很恼怒,本来以为这些士兵就散开了,没想到他们哈哈一笑,好像不太当回事,花集安不肯签名也就算了。 “出发了,出发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黎明的rì头还没起来,整个军营便热闹起来,士兵分别牵着自己的马出来,而花集安的马也有士兵帮忙牵了过来。花集安问那士兵道:“军需物资呢?” 那士兵很惊讶问道:“什么是军需物资?” “就是粮草,辎重?” 那士兵一笑道:“没有,就一匹马,还有一点干粮,哦,还有这个!” 说着将一杆枪扔给了花集安。(qidian.)m.qidian.阅读。) 第三百一十五章变态人总有变态事(中) 花集安在江右与霍病的八路军交手时,吃尽了枪的苦头。后来设伏从八路军手上缴回来一批,一是缺乏配置的子弹,再加上敢用会用的人不多,又不能形成批量的生产,被花集安拿给淮王,淮王直接批了一句“奇yín技巧”没加理会。 可偏偏这“奇yín技巧”打的淮军满地找牙,最后连国都葬送。 现在骤然又让他拿起当初梦魇一样的火枪,令花集安分外不安,将武器交还给那士兵问道:“可否换别的武器?” 那士兵很为难,但很快霍病便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了,脸上带着冷笑:“既然花将军不习惯用我们的火枪,那就给你换别的,就拿根长矛过来,最长的那号!” 花集安心中无奈,这霍病分明是在刁难他,当将军的,而且他是过来当副将的,哪用拿着长矛上前冲锋陷阵,花集安也不能发作,恭敬道:“霍将军,不知可否换成佩剑或是佩刀?” “刀?有!”霍病把自己的马刀从腰间解下来扔给花集安,一脸不屑道,“就用这个。” 小小的争执得以化解,花集安叹口气,心说,这次出征肯定会不顺利,至少对他而言,没好果子吃。 霍病对他苦大仇深的,就好像随时都会找机会报复,这次霍病应该是开罪了刘愈,才会被下放,这既然不是军需营,那就应该是后备营,后备营什么概念。人家在前面打,后备营在后面看。前面打胜仗了上去帮忙打扫一下战场,打输了可能要负责断后当垫背的。以前淮军的后备营就是这待遇。 被下放到后备营,最好别上战场,上了战场那肯定没好rì子过。一般是犯了事或是不得重用的将领才会去后备营。 霍病别看人不大,在平定淮地时,那可是英姿飒飒的负责打头头阵的大将,那股舍我其谁的杀气令整个淮军没人敢轻视他是个毛还没长全的小子。这样心高气傲的人,被下放到后备营。能给他这个曾经的仇人好脸sè? 不过花集安再琢磨一下,事情有点不太对,通常来说,副将虽然不是这一军的指挥,但负责的是辅佐正将以及监督正将,起到相辅相成的关系,让一个降将去监督正牌大将军。这是不是朝廷搞错了? “走了,走了,上马,上马!” 霍病大声喊起来,显得很不耐烦,怕人听不清。还用硬纸卷个筒喊,令花集安觉得稀奇,但不知为何,声音从那纸筒传出来,果然是清晰了不少。很多远处的士兵也能听到命令过来集合。 趁着这一营的兵集合,花集安大致清点了一下。这一路人很少,也就六七百人,说是去打头阵也没人相信,至少在他的理解下,边军动辄都是几万人的大战,几百人无异于杯水车薪,送去给突厥人当菜的。更重要的是,先头部队已经出发,如果这是先锋,那先头出发的是什么? 霍病在那做着鼓舞士气的战前演讲,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在下达命令:“我跟你们说,今天咱八路的任务,是跑八百里!谁跑慢了自己去林子里喂狼,小爷不伺候!” “呦!” 花集安先是沉默了一下,“八百里?”花集安冷静下来,这霍小将军一定是疯了。这他娘的想急行军也不用到这地步,平rì的行军一天二百里撑死了,再多的话,就算人撑得住,马也撑不住,送急件的rì行八百里那也是换马不换人。可这,一人一匹马,就算是汗血宝马,这也肯定累死路上不可。 rì行八百里,岂不是两天就能到边关?简直是开天大的玩笑。霍病肯定是被下放到后备营,心理变态,打算拿手底下的后备营士兵撒气。 可花集安又犯了嘀咕,那些士兵怎么就不出言反对呢?是这些人傻还是愚蠢,还是二者兼有到无药可救? “霍将军,属下有些事想跟你说说。”既然别人不提,花集安觉得自己作为副将,有必要提醒霍病这样做的结果,很可能要被军法问责。 “说什么?小爷不爱听你说话!”霍病瞪着花集安道,“再多嘴,小爷一枪把你给崩了!” 这要是对待战俘,花集安也就认了,可现在他是副将,虽然为什么朝廷会有这样的安排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有军人的血气,就不能受这样的侮辱。 “霍将军,请你说话庄重一些!”花集安明知道摆脸sè会让双方的关系更加僵化,但他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霍病也没怒,冷哼一声:“你爱说啥说啥,小爷当听不见!” 这他娘的刚才还耍浑的,要一枪崩人,现在就开始耍无赖,装听不见,这简直是个没骨气的地痞无赖。也不知道之前霍病的功劳是怎么得来的。果然花集安再说什么,霍病就开始躲他,充耳不闻。 “上马!” 所有人上了马,花集安也不得不带上分配给自己一天的口粮和水袋上了马。因为要急行军,每个士兵除了带了枪,口粮也只带了一人一天份的,花集安很奇怪这支部队连马匹的粮草都没带,是准备让马跑累了啃点路边的野草?这也太不正规了! 急行军开始,他才发现这支后备营的士兵不是吃素的,大军出发,那简直是比急马冲刺还要快,就好像战场上与敌军交锋一轮冲锋陷阵。花集安也不得不加鞭策马,才使自己不至于落后,但他也知道马匹肯定撑不了多久,估计一两个时辰就会体力衰竭,三四个时辰就会有马匹倒在路边上爬不起来。虽然花集安也算是一个有cāo守的军人,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姓霍的小子吃瘪的模样,只是他不知道,会不会事后追究责任时,他也要被连累遭殃。 黎明的rì头刚出,四野间一片宁静详和的rì光,百姓们从农庄里出来,到田野里播种。此时正值夏薯种植的季节,去年的旱灾已经结束,而救了全关中百姓一命的南洋甘,已经被家家户户作为至宝种到田野里,现在轮到夏薯种植,他们更是起早贪黑。 一队骑兵从兵道上疾行着,一路扬起尘埃,令路边的百姓也不由得观望,试图从这些骑兵中找到他们的亲人或者是认识的人的身影,但可惜这些骑兵赶路赶的很急,瞧不清楚士兵的模样,不过百姓们还是对这些士兵挥手致意,因为这是他们的子弟兵,他们要去战场上保家卫国,守护大顺朝乃至一地的安宁。 花集安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早晨,如此快速骑马赶路,说来也奇怪,马匹的速度或许不及北方草原马匹的冲劲,但耐xìng很好,跑了将近两个时辰,速度依然不慢。花集安心中算计了一下,这两个时辰下来,已经跑了近一百五六十里,如果这么不眠不休跑一天,那还真是能做到rì行八百。但他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人不睡觉可以,但马是畜生,他们可是最实在的动物,他们累到极限可不会撑着。 这一行人前后的差距都不大,跑的快的会适当放慢一点步伐,节省马匹的体力,而跑的慢的在一些平缓的路段会加快策马的节奏,不至于被霍病扔去山野喂狼。rì上三竿,眼看要到午时,前面远远的便看到一个“驿馆”,花集安一想,这并非是官道,怎会有驿馆? 等到了大院子的门口,他才看到门口挂着的“兵站”的匾额,前面的士兵已经一股脑涌进兵站,驾轻就熟找到自己的马,从兵站的另一个出口出发,继续急行军。 花集安哭笑不得,这真是稀世的奇闻。以前他只听说送边关急件时会有rì行八百换马不换人的做法,没想到急行军也能来这手。见这些士兵可以准确无误找到自己的马匹,想来已经演练的很多次,而且这里的马一定很熟悉他们的骑主,大多数的战马还是认熟怕生的。 那也就是说,朝廷的军队老早就演练过这样的战术。他心中隐隐有些惊骇,看来霍病的无知并非因为他的狂傲,而是早有准备好的一种特殊战略,相信在不远的地方,还有下一个兵站,还有下一批的马为他们准备好。 花集安被分配到一匹马,有点野,因为不是饲主,这马也有点欺生。好在花集安驯马的顺平也算是一流,用点小技巧,喂点马好吃的,亲昵的抚弄几下,这匹已经驯服的很好的战马,路上虽然偶尔发点小脾气,但总体来说已经跟他达成默契。 朝阳到迎着夕阳,一个白天的赶路已经行出接近五百里,夜间路不太明朗,或许会影响赶路的效率,但好在马匹适应夜晚的能力要比人要高,骑在马上,只要有大致的光亮来照明,赶夜路不会成什么大问题。令花集安有些意想不到的是,这一路赶路,没有碰上朝廷的大军,先头出发的那部分人,自始至终没出现过。 那只有一种解释,先头出发的那批人,跑的更快。 第三百一十六章变态人总有变态事(下) 黎明时,一行已经出了潼关,抵达了黄河渡口,船只已经备好,马匹却不用过河,因为是河对岸早就准备好了马匹。 花集安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行军方式,一个个的兵站将后方的兵运到前线,真是闻所未闻。 兵站的规模都不是很大,应该是刘愈为自己部队准备着的,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跟的并非是一支后备军,这要是后备军,刘愈的主力军会变态到何种地步? 一天一夜的赶路,令花集安这样一个久经战阵的老将都有些受不了,但他看周围那些同行士兵,他们脸上虽然也现出疲倦,但却又好像有所习惯这种急行军。每个人在趁着乘船之前休息的时间,有说有笑地吃喝着,一些跑的慢的,到第一批士兵过了河才赶到河岸,虽然他们已经完成了一天一夜行军八百里的任务,但还是被霍病训斥着。 一个个被训的像孙子似得,这要是一般的兵,遇到这么变态的上司,早申请调职了。 “不可理喻!” 花集安喝了一口水,望着远处黎明的曙光,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老了。虽然才年过而立,孩子都还小,但他没想到有朝一rì会被压制的这么彻底,他甚至觉得以自己引以为傲的体质,连朝廷军的一个后备营士兵都比不上。 “回去应该好好练练!”花集安对自己说。他不想落在这些变态人的后面,让人瞧不起。这是一个军人的荣耀。 “喂喂喂。吃完了没?吃完了一起过河了!”霍病一脸不屑走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张狂。 花集安最后再喝一口水。放下水袋道:“霍将军,不知武义侯现在何处?” 霍病一张不大的脸上皱起一层层的纹,道:“我们赶我们的路,你管他在哪呢,再说,他在哪我上哪去知道?” 通过霍病对刘愈的语气,花集安隐隐感觉到,一定是霍病跟刘愈之间发生了一点误会。不然怎么可能一个下属会对自己的直属上司以“他”这种很没有礼貌的第三人称来称呼? 花集安不知道,在这点上他还真误会了霍病,霍病虽然对刘愈也有发自内心的尊敬,但从来说话就没用过谦词,霍病也不懂什么叫谦虚,“你”“我”“他”从来不离口,刘愈之前也指证过他。但他听了也当没听到。后来刘愈也懒得管了,反正用几句谦词人也不会多长两斤肉。 过了河,天刚亮。就在花集安以为这支小队应该休息一下,至少也该休整个一个上午睡一会的时候,霍病下了令:“继续行军!” “军长,俺能不能先歇会?” 终于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但当花集安看到那些士兵说话时嬉笑的模样,却不像是出言反对,倒好像在耍花枪。 霍病怒着嚷嚷道:“想休息?行,跳河里就能休息一辈子!跳啊!” 霍病这一说,原本提出反对意见的便在旁人哄笑声中跑远了。兵站就在河边不远的地方,每个人进去牵住自己的马匹。又准备开始赶路。 花集安差点就要崩溃,在出发前他已经觉得这个霍病还有他的部下很变态,也断然没想到会变态到这份上。照平常人的心理,有了火枪和土炮这么强大的火力,只需要把这两件东西灵活运用好,就可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哪还用这么变态的训练士兵。谁知道不但刘愈是个变态,连这个霍病也变态的要命,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怪不得霍病能得到刘愈的重用。 他甚至开始觉得,淮军不败才是没天理的事。 又是一上午的赶路,这次赶路并不是很急,只是一般的行军,不过如此一上午也行出一百多里,比急行军也差不到哪去。到了rì上三竿,士兵们一天一夜没休息便现出疲态,rì头照着人有些发蒙,连花集安也不得不时常擦汗,抑制内心瞌睡的yù望。 “霍将军,是不是能休息一下?” 这么连续不断的赶路,连稍微休息一下的时间都没有,根本有点超出人的极限。谁知道霍病瞥了花集安一眼道:“你撑不住可以回去,没人强逼你!” 花集安心头一股火气就出来了,他还从没被这样一个年轻的后生瞧不起过,在淮地时,别人见到他都说是少年英才,直到现在他被另一个更少的少年比下去,他才知道这面子是多么的重要。 不就是赶路,老子行! 花集安这一发狠,才知道自己中了霍病的圈套。这些士兵虽然现出疲态,但他们显然已经这么急行军过多次,有过演练,第二次再又遇到就不会再觉得撑不住。而他自从投降朝廷,到了长安城,就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衣食无忧,又没什么前途,就疏于锻炼了。本来他也没尝试过这么变态的训练方式,整个军中,花集安反而成为最受不了的那个。 第二天好像特别漫长,花集安骑在马上都觉得自己好像能睡着,到最后有些摇摇yù坠的感觉。就在此时,有人过来牵他的马头,告知他:“霍军长下令在这兵站中休息两个时辰!” 两天一夜不睡觉,只能休息两个时辰,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花集安到了兵站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蒙头便睡,直到有人将他叫醒,此时正是月黑风高的夜晚,又要行军。 花集安心说,看来前线的战事已经到了非常紧迫的地步,已经没时间给援军休息时间,朝廷能在这么仓促之下准备一支军队到边关去援救,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当然这个奇迹相比于霍病的变态,那就不叫什么奇迹了。 “走走走!出发,rì行八百里,不到边关不休息!” 花集安头有几分痛,刚出门,便听到霍病那小子又在那嚷嚷。花集安算计了一下,这里距离边关已经不到八百里,原本以为从长安城到边关两天两夜是天方夜谭,现在看来,在变态人的眼中,这根本就不当事。 “他娘的,要是给老子一批士兵,一定能比你训练的更不可理喻。不信走着瞧!”(qidian.)m.qidian.阅读。) 第三百一十七章前倨后恭的小人 五月初三傍晚,这支快速行军的部队进入南华关。 南华关比北方第一大关邵武关更加接近长安城,而且北上从草原方便一些,霍病带兵进驻这里,在花集安看来,应该是准备北上草原。 进入南华关,花集安见到了惨不忍睹的状况,很多从前线上败退下来的残兵,一个个好像霜打的茄子,无jīng打采,很多人身上还挂着伤,更有甚者缺胳膊断腿就近乎没个囫囵人。现下整个南华关内,这样的残兵败将有几千号之多,关口还是能每天收容不少。 前线的战事已经惨烈到此等地步,花集安可不认为霍病带的这几百号人能起什么大的作用。 “休息一晚,明早出发!” 霍病下了指令,然后同行的士兵们便在关内的一片空地里搭起帐篷,有很多士兵连东西都没吃便睡去,花集安也终于看到这群变态人脆弱的一面,他们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平rì里叫嚣的响。 作为这路变态部队的将军,霍病却好似没有睡意,在跟守关的将军商谈一些事情,花集安稍微听了一下,基本是草原外的路径以及向导的问题。在草原内,走的是兵道,沿着路方向很容易分辨,但在草原之外,茫茫的草原,很难辨别清楚方向。 霍病也有其谨慎的一面。 花集安始终没有看到先头出发的那支部队,这只有两种解释。要么这支军队已经出关而去,要么就是这支军队压根就不存在。霍病就是打头阵当先锋的。花集安想了想,前面的一种可能xìng大一些,后一个,有些不太合理。 霍病只带了三四百人,这根本不够给突厥骑兵塞牙缝的,用几百人去援救几万人?未免有些可笑。更重要的一点,他花集安曾经的淮王大将,现如今没人正眼瞧的降将也在这支部队中。且是副将。降将当先锋?花集安苦笑着摇摇头,除非刘文严疯了。 花集安抱着闲事莫理的态度,也早早去休息了,作为副将,他是可以享受睡在屋子里的待遇。花集安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说来也奇怪,真让他多睡会他反而睡不着了。前一天睡两个时辰就头疼的要死,今天再睡两个时辰自动就清醒。 睡醒的花集安便想出去看看关内的情况,此时还是半夜,花集安出来,一名侍卫正在等候,见到花集安道:“花将军。霍军长让您睡醒之后,过去找他!” 花集安很惊讶,难道霍病没睡?到了一个帐篷里,他才发现霍病正坐在桌子前,双眼通红。打量着一张军图,正在用手比划着。 “霍将军。人是铁饭是钢,您这么不眠不休,双眼都熬红,明rì如何支撑得住?” 花集安也是礼节xìng提醒霍病一句,谁知霍病双目通红炯炯有神的目光望着花集安,咧开嘴一笑道:“我的眼很红吗?就算是,那也不是累的,想到马上就能跟那些蛮崽子一决高低,我兴奋的!” 疯子!花集安心中暗骂一句。 “霍将军,不知兵部给我们的指令,接下来将如何?”花集安想尽早知道这件事,毕竟,将士在外,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会很茫然。 谁知霍病的神情看起来比他还要茫然:“指令?什么指令?” 花集安很无奈,道:“比如说,我们此行是往何处去?” 霍病想了想,肯定道:“往北去!” “那……我们的目的呢?” “当然是跟那些蛮崽子打仗,不然我们还能是来喝西北风的?” 花集安很无语,难道在霍病这变态人的思维里,除了行军打仗就没别的?草原那么大,不会这疯子带着他们往北去,见了突厥骑兵就打,没见着就继续行军吧? 既然霍病装糊涂,花集安也就直话直说了:“霍将军,在临行之前,就没人对你作出过指示?比如说前锋将军刘将军?” “你说他,早说,还说什么兵部,我管他鸟的兵部是谁呢。那个谁,就是你说的那个姓刘的,在走之前也跟我说过,咱们这趟就是去金尧城的,限时是五天,小爷我当时打包票说四天肯定到,现在算算,应该没问题。不过我们还是要努力啊,小爷自己骑马赶到了可没用!” 花集安暗自惊骇,从长安城到金尧城相隔数千里,刘文严竟然下令五天赶到,霍病更狠,直接说四天。当兵不是儿戏,说到必须要做到,怪不得霍病要玩命一样的赶路,这原来还是军令状。 “那我们之前,有几路军?”花集安迫不及待问道。 “我们前面?有人吗?有,就是之前出来那些,不过大多数都在外面,你自己也看到了,外面东倒西歪那些就是!” 花集安总算明白了过来,感情这霍病还是打先锋的,只不过带着的兵有点渗人,是少的令人发渗,带三四百个骑兵,就算再变态,遇上突厥的骑兵还是当炮灰?就算是这霍病没脑子,刘文严也没脑子?花集安现在又开始觉得淮王败的有点冤枉。 “这次叫你来,是跟你说声。”霍病顿了顿,手指着花集安很不客气道,“你不准干涉我做什么事,你要是干涉我,我非把你……砰砰砰了不可!你可别说我把你崩了怎样,我今天可没拿这样的话威胁过你!如果你不干涉我,我……回去就跟你记个大功劳。行不行?” 花集安听的一头雾水,看起来霍病对他的敌意并非出自对立立场,倒好像是在……讲条件。 “霍将军的意思是?” 霍病当下恼怒道:“喂!我跟你说的这么清楚,你竟然问我是什么意思?意思还不明白,我打我的仗,你就在旁边看着,不允许说三道四,告诉你,小爷我逢战必胜,不用你,小爷我也照样打的那些蛮崽子满地跑!” 霍病说这些,就好像一个醉鬼在说疯话,前后有些不搭调。花集安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大致觉得像是一个正将在跟监军商量事情,让监军不要干涉他云云。花集安颇为无奈,他一个降将,能干涉这个霍病做什么事? “霍将军要做什么事,不用跟属下商议,尽管做便好!”花集安识趣道。 “很好!”霍病满意点点头,甚至过来友好地拍了拍花集安的肩膀,“你说花老哥,咱俩谁跟谁是不是?打了胜仗,咱一起回去喝酒,喝他个三天三夜。” 霍病这前倨后恭的态度令花集安有些吃不消,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很快霍病就释疑了: “那个姓刘的在出发前还跟小爷约法三章,说什么,不允许对花将军无礼,不能耍浑,还说什么,花将军不允许的事情小爷我就不能做!还说小爷做不到这三点,打了胜仗也没赏赐!他nǎinǎi的,花老哥,你说咱俩谁跟谁,还能受那姓刘的挑拨?这姓刘的真是个混球,就知道坑小爷的功劳!” 花集安这次是彻底听明白了,感情刘文严将他调过来不是辅助霍病,是来监督这小子的。 大约是刘文严也知道这小子xìng子野,而军中又没人能管束他,令他收的住,这才想起当初令霍病吃瘪的他。霍病本来就对他有敌意,这次刘文严提前又有那般交待,所以霍病才会将他当敌人看待,一路冷嘲热讽。 现在霍病知道自己不干涉他,他就这么前倨后恭,表现的像个极无耻的小人。 “花老哥,赶快回去休息休息,天明我们就出发。吼吼,蛮崽子,小爷我等你们好久了,等到小爷我心和手都痒痒了,哈哈哈哈……” 花集安看着霍病那一副猴急乐不可支的模样,一脸汗颜,这小子不会真打算明天带着这几百人去送死吧?他从前线的战报已经看到,金尧城周围的突厥骑兵可是有几万之巨,明天的出兵不跟送死一般? 自己到底是劝还是不劝? 现在明知道刘文严是让他过来管束霍病的,可眼见霍病要耍浑逞英雄主义,他要是不说,搭上命事小,刘文严在边关的布局岂不是要成空?霍病一死,朝廷还有取胜的可能? 回到睡房,花集安是彻底睡不着了。如果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霍病出了关,十有**是回不来了,这跟自己送死有何区别?他现在开始有点佩服刘文严,事事就想到了,偏偏没想到他竟然也做了一个孬种!花集安那个恨哪,早知道不对霍病说什么不加干涉,现在再去说,恐怕霍病也不肯听了。 花集安当晚便写了家信,当遗书一般对家里的后事做了交待,他这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想到自己这从军的一生,唯一觉得亏欠的便是自己的夫人,还有两个孩子。写着写着,花集安便有些悲恸,最后草草将信结束,交给了侍卫代为转发。 谁知道天还没亮,霍病便一脸气势汹汹杀过来,手上还拿着他昨晚写的那封信,一进门便嚷嚷道:“花老哥,你这是啥意思?你这是瞅准了小爷我要带你去死是吧?” 因为军中的信必须要经过查验,防止有军机泄露,才有霍病看信的事。花集安心中嘀咕,霍病识字? “属下不是这意思!” 霍病上来抱着花集安的肩膀道:“花老哥,放心,咱哥俩你说是不是?绝对不会让嫂子守寡,我以后还准备成立个百虎军团呢,怎肯轻易去死?小爷我从来就没打过败仗……咳咳,除了跟老哥你那次,放心,有老哥从旁指点,小爷一定逢战必胜,咱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去!” 〖 第三百一十八章水来泥巴掩 霍病的话,没有让花集安的心情平定,反而更让他觉得不安。霍病人浑不怕死,说好听点叫初生牛犊不怕虎,说难听点就是不知者无畏。淮军是什么货sè花集安最清楚,淮军自称jīng良,但那只是相比较于国内其他藩王和镇守地方的团练而言,跟刘愈的兵比不能相及,出了南华关外面可是草原,突厥骑兵的天下。 花集安便是带着复杂焦躁的心情随军出了南华关,进入了一望无际的草原。 每个人带着两匹马,骑着一匹,后面拴着另一匹,因为草原上没有兵站,要急行军,只能如此这般换马疾奔。速度上,会慢不少。 在草原上行军,最重要的是辨别山与山的区别,大多数没山的地方,就要辨别草的区别。 高的草,可以到马腹,而低矮的草不过才能没马蹄,有向导带路,这一路下来走的也不快,完全无法跟在关内时rì行八百里相及。 “不好,不妥,完全不妥不好,这不行!再这么走下去,功劳全汤了!”赶了一上午的路,走了几十里,霍病便有些抱怨,主要是抱怨那向导骑马的速度太慢。 “军爷,这金尧城很少有人敢去做买卖,现在这么兵荒马乱的,谁还敢走!俺这副身板,可不比你们哪!”带路的是一个山东口音的中年汉子,也就是常年在外游走的行商,只有这样的向导才能准确找到金尧城的方向。 “把他捆上,捆在马上!小爷我亲自拴着他的马跑!” 霍病这一下令。那向导倒霉了。本来应了朝廷的差事,还以为能大赚一笔。谁知道这将军是个耍浑的,直接让人将他捆在马上,然后马缰被霍病拴着拖在后面,整个是身不由己。 “军爷,您老饶命啊!” 之后向导再说什么,霍病也懒的理了,辨清方向就是一顿赶路,直到rì落黄昏。才把那向导从马上解下来休息一会,此时那向导已经一路颠簸上吐下泻,整个人都快虚脱。 “军老爷,俺从没见过您老这样赶路的,您就饶了小人俺,放俺回去!”那向导跪着向霍病求情。 “少废话,你走了小爷我怎么找到金尧城?要是不能按时到。小爷我砍了你!” 那向导闻言在那嚎啕大哭,哭的鬼哭狼嚎,花集安听了都有些不忍。他是个军人,勉强跟上了这群变态的行军节奏,而那是个普通的老百姓,他觉得霍病这样为难人家的确有点过分。不过。不这么过分也不能及时往援金尧城。 那向导哭的嚎啕,而远处还有狼的号角声在呼应。令天不怕地不怕的霍病有些发毛,霍病四下看了看,有些惧怕道:“他娘的,草原上真有狼?” 虽然四海之内。狼并非稀罕的动物,但关中富庶。荒野很少,霍病对狼是有耳闻没有目睹。对突厥骑兵都不怕,霍病居然怕狼,花集安心中无奈一笑,看来还真是一物克一物。 “快……快走!”霍病道,“再不赶路,小爷我功劳全没了。那个谁,别哭了,到了地方小爷我给你加银子,就加……五两,怎么样?” 那向导也是一愣,朝廷许诺是给二百两银子,这加银子一下就家五两?那跟没加有什么区别? 他不知道,这许诺的五两银子是霍病准备自掏腰包的,对于贫苦人家出身的霍病来说,五两已经是天文数字了,他觉得这应该是极其有诱惑力的价码。 “军爷,要不您给加五百两?”向导试探问道。 “五百两?”霍病当下就急了,“你看我值不值五百两?你简直要宰了小爷的命,来人,捆马上,继续出发!” 这次向导彻底无奈了,坐在地上哭,改而是被绑在马上哭。霍病也不管了,朝着一方向奔了很远,那向导才喊:“军爷,您跑错方向啦!” 被霍病一马鞭抽上去,那向导从此老老实实,也不哭也不闹,老实巴交指点方向。 “还说不能耍浑,不刷浑,小爷的话谁听?” 原本准备一天一夜走完的路,到第二天晨曦露头,还是没有金尧城的影子。霍病神情沮丧,这一晚上紧赶慢赶,不过走了二百多里路,一天一夜走了四百多里,距离金尧城还有一半路程。 “希望那姓刘的好心点,给我留点赏赐!”霍病趁着休息的空档嘀咕道。 花集安暗想,以霍病这路军这么高的能力,也没法完成四天四夜从长安城到前线的壮举。闵少顷的朝廷军用了半个月已经算是很快,不知道现在刘愈现在何处,他是不是在另一路赶路中。 在关内,基本没有休息的时间,都是一路赶路,但在关外,因为风大身体容易不适,空气也有点稀薄,赶一段路,要是不休息一会,便感觉像是窒息那般难受。不但人要休息,马也要休息,两匹马换乘,马已经累的快要支撑不住。 四天不能完成,只好五天完成。 早晨每个人休息了两个时辰,继续赶路,到第二个晚上,遇到突厥的散兵,霍病率一小部上去偷袭,大获全胜,一个突厥的营地被洗劫一空。霍病一脸的得意洋洋,但花集安知道,现在这支先锋军已经暴露在突厥人的视野之下。霍病逞英雄逞出祸端。 “要赶紧赶路。”花集安对霍病说道,“我们已经进入突厥人的设伏圈,用不了一个时辰,周围的营地就会集兵过来,我们到时就无路可退!” “退?花老哥,你也太谨慎了一些,我们今天来就没打算退,那个啥说过,兵来将挡水来……泥巴掩,应该是这么说的。如果我们跑了,以后我就没脸再混了!” 再之后一段路,远处都能看见营地的光亮,一二百里的路,路过三四处突厥的营地。而与突厥人作战的大顺朝的营地却是一个都没瞧见。这一路下来,已经被不少突厥骑兵斥候发觉,一路而过,后面的追兵也不在少数。 “他娘的,要不是急着赶路,小爷非先把他们都灭了!敢追老子!” 天蒙蒙亮,正是五月初六的早晨。部队在长途奔袭了一晚之后终于迎来短暂的休息时间,而此时距离金尧城不过四十里,也正到了突厥人围困金尧城包围圈的外围。 花集安知道,再往前走,就要跟突厥骑兵正面为战。正如霍病所言,兵来将挡水来泥巴掩,没有半丝退路。 第三百一十九章头狼 草原是突厥人的天下,突厥人也是草原的主宰,然而草原上有种动物,令这些茹毛饮血的突厥人也不得不忌惮三分,狼。 狼是群居xìng动物,喜欢成群觅食。 在狼群中,最令人忌惮的还是头狼,它是狼群的领袖,一只狼成为头狼,他必然有超越其他同伴的卓越敏锐和凶狠,在过百的狼群中,这样的一只狼就好像神一般的存在,连突厥中最jīng良的铁狼卫的士兵,也绝对不敢对头狼有丝毫的不敬。 长久的与狼共处,突厥人明白狼群的不可侵犯,狼群也不会轻易犯于人,双方保持着一种默契,而这也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强者生存。 这一天,正有一群狼,在一名头狼的带领下,对突厥几万雄兵虎视眈眈。这只头狼,甚至比草原上最凶狠的头狼还要可怕,他是有名字的,他叫霍病。 阳光升起于草原之上,天地一片光明,金尧城西南方三十里外,突然一群骑兵快速杀出,速度丝毫不比草原上最jīng良的铁狼卫有所逊sè。突厥人向来对中原人就有中傲慢,在他们的法则中,中原人应该处于食物链的最下层,因为中原人胆怯,善于遁逃,虽然滑头有小聪明,但一旦走出关隘,他们就好像一群懦弱的羊群,任由突厥人宰割。 但这次来援救的大顺朝骑兵的素质,令突厥人有些吃惊。而这一天,也注定将会被突厥人所铭记。因为突厥人在草原上的领袖地位,大顺朝骑兵弱者的形象。被一个人彻底颠覆。 四百对三万,这是一场本该没有任何悬念的战事,突厥困城的三万骑兵,弹指间就能将不知从哪个缝隙钻出来的四百骑兵打的灰飞烟灭,但当突厥人发现这支骑兵的存在,准备迎敌时,才得知一些前哨还没靠近,就被跟一种金尧城中士兵类似的长远距离武器打成了筛子。 突厥人不善于结阵防守。在敌人面前,他们更善于冲锋,用铁骑和马刀将敌人斩落马下,防守被他们认为是一种懦弱的作战方式,为突厥人所不齿。然而这次的敌人所用的正是他们所长,冲锋,一股红sè的涡流。好像一股红sè的旋风,远远杀奔而来,有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勇气。 “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在这群狼中,也并非所有的狼都认为自己是为胜利而来,至少在花集安看来,霍病这么盲目的冲锋分送死没区别。他作为副将,却不能不跟着霍病这小子胡闹。 这是拿命在开玩笑。 突厥的骑兵开始只是零散的阻击,这对于这支善于快速奔袭中使用长远距离火器的枪骑兵来说,敌人根本不需要靠近三百步以内,就必须要作出指定动作——中枪、坠马、死翘翘。初期的顺利并没让花集安盲目乐观。花集安料定,当面前同时出现几十上百突厥骑兵时。这种战略根本不能奏效,就算是把马上的人打下去,那些受惊的战马也会阻住去路,令他们的冲锋受阻,他们也将陷入敌人的重围。 很快,他们便陷入了敌人早已备好的网中。 “呦吼!小爷来喽!” 霍病一脸张狂,把原本横在马上的大顺朝战旗绑在马头上,虽然马的冲势因为战旗迎风的阻力有所减弱,但现在正是与敌军肉搏相见之时,冲锋的快马已经无碍于战局的发展。 距离金尧城已经不到十里,这也正是困城的外围极限,突厥人临时抽调了几千骑兵来阻击这支突然冒出的大顺朝军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队散兵游勇,可当一些零散的队伍靠近他们,纷纷被打落下马,他们才真正提起重视,可没有给他们太长准备时间,甚至连从其他方向调来的骑兵还没到迎击点,这群红sè的狼,已经在一个张牙舞爪小子的率领下,与突厥的骑兵混在一起。 长距离的作战,有火器的朝廷军或许会有一些优势,但短兵相接,没人会相信他们还能那么横。但事实就是那么出人意料。 一个迎风飒飒一身红衣的小将,一马当先冲锋在全军最前,突然将手上长长的马缰捆在腰间,一蹦从马上跳了起来,直接站在马上驭马疾奔,这骑术,即便是突厥中最jīng良的骑手也为之惊骇汗颜,接下来的一幕,更令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小子将腰间的两把佩刀抽出,踏在脚下,手中没有那令人胆寒的长筒火器,而是一个个小小的jīng致的小玩意,抽出一支,砰砰砰响几枪,响几声从马上掉下几个人,随后手上的东西一扔,然后又取出两把左右开弓,连续不断,遇神杀神遇魔杀魔,把整个突厥人都打傻了。 突厥人何曾见过这般架势,真是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不需要搭弓上箭,不需要填充火药,只要被这人的目光所及,xìng命就要堪虞。 有些本来跃跃yù试准备将这小子擒获的突厥将领,见到这架势也远远避开不敢靠近。 杀神一般,只有仰视的份。 传说中横刀立马,那说的是马立在地面上,一跃而起,刀过人亡。这次令突厥人也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横刀立马”,用霍病的英勇来解释这词更加贴切:人立在马上马缰绑在腰间,脚下踩着横刀,双臂张开一脸狂笑,双手拿着一响便要人命的武器…… 单单这群狼的一只头狼,就让突厥人招架不及,更何况他身后还有四百只汹涌的狼群。虽然枪骑兵所用的只是普通的长枪,但他们却可在马上疾奔中shè击娴熟,不但准确,而且退弹上弹一气呵成。而之前闵少顷的军队,虽然装备了火器,虽然很多人的shè击手法也不差,但那只是在地面上,在马上,他们跟一个普通的士兵无异。 四百骑兵一路杀近城下,距离不到三里。 金尧城城上,大顺朝士兵见识到了令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只见远远的一张大顺朝龙旗在迎风招展,龙旗所掠过,但凡突厥人的营地,突厥人的营地便升起大火,路过突厥人的骑兵,突厥人便死者相籍。闵少顷呆呆地看着那身影许久,终于才惊呼一声:“少武将军!” 对于霍病,闵少顷也终于不敢再抱着一种敌意。 士兵们这才知道,原来城外那个令突厥人焦头烂额的杀神,便是在平定淮地立下奇功的霍小将军。 对于霍病,很多人只是有耳闻没有目睹,突厥人看不起大顺朝的边军,边军也看不起大顺朝的其他卫戍部队。军人的荣誉感和攀比自负心理是与生俱来的。关于霍病的功劳,很多人认为那是吹嘘,不过是攻破座城市而已,没什么可稀奇的,当边军将士提及霍病,都会不屑道:“让他来跟突厥蛮子试试!” 于是乎霍病真来了,不是大军压境,也不是势均力敌之下的正面对敌,而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一往无前架势。当闵少顷看清楚援军不过寥寥数百人,稍有失望间,他也马上下令:“开城迎敌!” 闵少顷终于知道刘愈的军队强在哪里,光是霍病,光是外面那几百骑兵,就比两万边军更有战斗力,那也绝不是光有“奇yín技巧”可以解释的,光是火器,在刘愈军中和边军军中就有截然不同的效力。 金尧城大顺朝士兵在困守十余天之后,也终于等到了主动出击。 金尧城的顺朝守军一涌而出南门,骑兵拿着长矛冲在前,步兵跟在后,手中端着使用还不熟练的长枪,打一枪低下头捣鼓半天装一颗子弹。但即便是如此,金尧城南方困城的突厥骑兵也被打蒙了,腹背受敌之下,他们能勉强应敌已经不易,现在突然城墙上的守军和冲出城外的守军同时开火,他们已经顾不上跟霍病那一群狼纠缠,破釜沉舟,他们直接往金尧城的南门方向冲去,想一举攻下城,弃群狼于不顾。 突厥人的想法是好的,在这十几天的围城战中,城中守军早已经没了底气,城也随时会破,但突厥人没料想到,现在那些看似萎靡不振的大顺朝守军也被霍病的英勇所鼓舞,此时也不再像以往那般临战即逃,即便是短兵相接,也没有士兵后退一步。 “跟小爷我玩玩!” 霍病已经重新骑回马上,手上挥舞着马刀,路过的地方将早已吓的魂飞魄散的突厥骑兵砍翻,后续的四百骑兵折损微乎其微,小股的红sè漩涡,也终于跟大股的红sècháo水融合,顺朝守军将士见到刚才那个令人仰视的霍小将军就在眼前,与他们并肩而战,士气更加受鼓舞。突厥骑兵节节败退,到最后只能溃散开,与其他困城的军队汇合,将城南的方向彻底让出来。 金尧城一战,突厥人遭遇开战以来的第一场溃败,折损四千以上。当天突厥困城的士兵便退出金尧城三十里的范围之内,结营观望,再不敢攻城。 霍病在将士还在打扫战场之时便率部策马进入城内。一进城,霍病便中气十足嚷嚷道:“那个姓闵的在哪?” 闵少顷匆忙迎接上去,为霍病牵住马,这是对功勋将军的礼遇。 “少武将军,本帅正是你要找的人。” “哦!”霍病一跃从马上跳了下来,“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从现在开始,这座城归我管了!现在开始,这里我说了算!”((qidi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qidian.阅读。) 9 第三百二十章疑兵 突厥困城的兵马,被霍病四百援军冲开口子,援军跟金尧城的顺朝兵里应外合,打了一个大胜仗。 也就是一个胜仗而已。 胜仗结束,困城的局面是解了,但城中的顺朝军队不敢撤。 因为即便是往援带兵的霍病也不知后续的援军在哪里,他所得到的命令,仅仅是杀进金尧城,等待刘愈中军的到来。山高水远的草原,这一撤,就会失去城郭的屏障,跟草原的骑兵比快,连霍病都没那底气。 闵少顷倒是没为难霍病,让霍病接掌了防务,霍病进了城,除了派出几支哨探去查探过突厥营地的情况,两三rì来都是无所作为,眼看城里的粮食越来越少,每个士兵都饿的面黄肌瘦。 出兵或者后退的命令,他始终不敢下。 金尧城依山傍水,在草原上,这样适合建城的地方并不多。城北十几里外,就是一条不知名的河流,突厥的营地全部都在河的西北岸,营地连着营地。突厥人不再贸然攻城,好像熟知猎物习xìng的老猎人一样,埋伏好了网在等着猎物自己堕入陷阱。 霍病在请示过花集安的意见之后,乖乖当起了缩头乌龟,倒不是二虎的霍病有所收敛,是因为花集安的一句话:“去袭击突厥严阵以待的兵马,不但会得不偿失,你到手的功劳,也许就会失去!” 霍病想了想,这话很有道理。 于是他开始每天坐在城头上当“思想者”。要么抬头看看城南的方向,等待大军的到来。 “那姓刘的。别诓小爷!” 突厥营地那边也是一片宁静,在收拾了残兵败局之后,他们惊讶的发现,基本没损失,大顺朝援军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们还没到全军覆没的地步。 但突厥人却守住河的北岸,驻扎下来不肯再攻城。 一来是突厥人被打怕了,草原人敬畏英雄。霍病当rì百万军中潇洒不羁的形象已经彻底印在每个突厥士兵的脑海,这样的杀神他们不敢惹。更重要的,突厥人困城是由十几个部落分支合成的军队,部落分支之间或多或少会有利益冲突,在攻城战中,这种利益冲突会因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被淡化。霍病的到来,一战的溃败。令这种冲突现于表面,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族人去当出头鸟敢死队。 于是突厥人也在僵持着,要么顺朝的军队自己撤,他们发起追击,要么就静观其变,反正王庭那边会下达新的指令。 三天之内。指令还没下,他们已经闻讯大顺朝的军队已经从关内重新集结,杀出草原。 有闵少顷上次分兵出击失败的教训,所有人都认为这次刘愈会集合兵力,集中出击。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刘愈竟然也分兵了,跟闵少顷一样分兵六路。大军从不同的关口出发,方向也同样是金尧城。 倒不是说刘愈不想集合优势兵力,是因闵少顷的出兵散,令逃兵更加散乱,在国中战,逃兵逃下前线可以回乡务农或者混在战乱后的土地上当个流民,但在关外吃了败仗的逃兵,逃也只能逃回关内,集结起来容易。但集结容易,想将这些散乱在各北关口的逃兵集合在一处是大难题,于是刘愈也简单地将兵马分成六路,以邵武关的中军为基础,分兵出击。 四路为虚,两路为实。 朝廷对外号称,每路兵马都是两万兵马,中军号称十万,二十万大军出关平突厥,声势浩荡。突厥人掐着指头一算,不对,大顺朝边军折损近半数,哪还有二十万大军,肯定是虚招。眼看顺朝各路兵马向北挺近,当左的一路冲的飞快,突厥派了两万骑兵作为先头部队前去迎战,结果吃了亏,双方在距离金尧城西南六百多里的地方对峙上。 突厥人想,能让两万突厥骑兵不进不退,这路大顺朝的军队怎么也会在两万以上,也就是说大顺朝也许不是空口说白话,每路兵马也许真有两万。既然这样,中军一定是虚的。 于是乎突厥方面派出一万骑兵去袭击行在六路军当中的中军,这也是刘愈的正帅帅旗所在,结果一万骑兵去了好像打了个水漂,一匹马一个人都没回来。朝廷军的中军依然挺近,那一万骑兵就好像凭空消失了。 两场仗,一平一负,突厥人有些急眼,毕竟金尧城还在顺朝军队的手上,一旦刘愈的军队靠近金尧城,那就是前后呼应,等于将战线从顺朝的边境推进了九百里,靠近了突厥的王庭。 突厥人正要集合兵马展开决战,便听闻顺朝最左的一路兵马,也就是先头在与他们两万骑兵对峙的一路兵马,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突厥人惊骇无比,他们早听听闻,中原有个叫刘文严的,不但让他们引以为神的铁狼卫折戟沉沙,还善于用“妖术”,自己人内斗,居然有天兵天将来援救。 突厥人都敬畏神明,他们害怕这个刘愈真的是跟天神有勾结的,前有那莫名消失的一万骑兵,后又出现顺朝军队凭空消失事件。这一思考一害怕一哆嗦一耽搁又是一天,顺朝的军队又往北挺近了二百里,距离金尧城不到三百里,两股顺朝的军队一rì一夜间就能前后呼应。突厥人因为自己的迟疑错过了决战的最佳时机,眼看顺朝的军队就要靠近金尧城,他们索xìng直接撤军了,把金尧城凭白让给了顺朝军队。 等突厥人撤到了金尧城北一百五十里以外,他们才收到前面最新的战报,原来之前去袭击顺朝中军的一万骑兵不是无故消失,也不是全军覆没,而是他们扑错了方向,以为是大顺朝军队的中军,结果去了才发现只有几个空营地。被顺朝的土炮压制了两天,消息就没传回来,等他们集合兵马杀出来,才得知自己人已经撤了,等于是把他们给扔了。这时大顺朝的军队却突然从三个方向杀过来,其中就有大顺朝突然消失的那一路左军,这一万突厥骑兵,就这么被自己人给坑了,全军覆没。 当突厥人得知这消息,气的是七窍生烟,所有的部族集合在一起开了个大会,当是誓师大会,准备跟大顺朝的军队来个决战,管他娘的金尧城,他们准备一举把金尧城给平了,祭奠那一万突厥亡魂。这时突厥王庭却突然派出一路兵马,突厥各部族只好先停下自己指定的进军计划。 因为来的,正是准备报仇雪恨的铁狼卫。部族头领们一合计,这拔钉子送死的事,还是交给铁狼卫去干比较合适。(qidian.)m.qidian.阅读。) 第三百二十一章两军对峙 刘愈的中军在距离金尧城大约一百五十里的地方停下来,不进不退,开始驻扎。突厥人不明白,连金尧城和刘愈属下的将士也想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让霍病率兵撤出城,与我们汇合!”刘愈对正要前去金尧城通知消息的李糜下令。 李糜想要说什么,但终没说出口,这是刘愈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虽然每个人都不解,前面有座城当凭靠当基地,为何要把军队撤到荒郊野外的草原上。 “什么,没给我带粮食来,竟然我要撤出去,那不是还要饿上一天?”霍病得到李糜传达的命令之后,恼怒异常,往城墙上一坐,道,“小爷没吃饱,走不动道,坚决不出城!” 一旁的闵少顷和马峰对望一眼,本来以为将城防交给霍病是正确的选择,但现在看,这小子完全是耍浑,不管刘文严的命令是何道理,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补充给养,城内有很多士兵这两天都是啃草皮度rì的,这种rì子简直可说是煎熬。 一旁走过来个人,正是花集安,在霍病耳旁说了一句,霍病登时眼睛一瞪,又好像很为难,最后无奈道:“撤就撤,你们先撤,小爷我带兵殿后!” 不但李糜,连闵少顷和马峰也觉得花集安这个人不简单,花集安是淮军的降将,照理说军中应该没有人会愿意听他的意见,但霍病却好像对他很信任,李糜拿刘愈的命令来压霍病都没用。花集安在霍病耳边说了一句就让他乖乖就范。 于是城中的顺朝军队撤兵了,往南挺近与刘愈的中军汇合。因为霍病负责殿后。李糜心中有疑问只好问花集安,谁知花集安很不给面子,拱拱手道:“此事,本将自会对前锋将军言明!” 李糜这次随军出征,在军职上并无改变,他的职位跟花集安等同,因而花集安也无需对他恭敬,说话完全出自同僚的礼貌。李糜叹口气。这次出来,建功立业的机会到现在都没看到,只是在刘愈身边当个打杂的,让他很不爽,现在连这个降将都对他无礼,更让他觉得此行他本就不该来。 到了战争结束以后,李糜才多方打听到。原来这天花集安对霍病说的是:“你不撤,那姓刘的岂不是更要赖你的功劳?” 回头李糜想想,这话有点不中听,花集安不想当众说他也能理解,随即也就释然。 在大顺朝中军阵中,刘愈已经下令开始在草原行挖坑修战壕。一个个的土堆和土包在地面上堆起来当掩体,李糜没说,但隋乂是个急xìng子,他总要把事情问清楚,于是隋乂焦急地去中军大帐找刘愈。 “刘兄。前面就是金尧城,你说我们进城多好。那里城墙高,有屋子睡,何用在这里风餐露宿,挖那些坑堆那些麻包,也不及城墙结识,有何用?” 刘愈本来正在无jīng打采看着评书本子打发无聊,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问道:“你知道我们有多少兵马?” 一个简单的问题就把隋乂给问住了,他所知道,这次刘愈从长安城带出来的兵马不多,大约也就四五千人。而与边军汇合出兵后,边军大多数又是从前线上归拢起来的残兵败将,分散在各处,要清点起来更加困难。 “十几万?”隋乂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多少又有什么关系,这跟不进城有关?” 刘愈把手上的评书本子往帅案上一扔,把双腿也顺带搭了上去,道:“谁说无关。既然你不清楚,我就给你好好说说,现在,我们的兵马,把各军加起来,包括了金尧城那一万多残兵,满打满算只有五万人马!” 隋乂心中惊骇不小,急忙道:“不会?就这么点?咱不是有二十万大军,就算不够,应该也差不多……这么说我们现在这里只有四万人马?” “四万不到!”刘愈拿起一根棍子,指着挂在屏风上的军图道,“光是突厥中南部各部族的联军,就有七八万之多,如果算上突厥王庭派来的援军,突厥光是骑兵就在十万以上,我们虽然有四万人马,但半数以上都是步兵,这场仗,让你怎么打?” “刘兄是准备撤了?”隋乂问道。 刘愈摇摇头,叹口气道:“不能撤,这一撤,大顺朝接下来几十年的边境将不会得到安宁,你我都将会是罪人!这场仗必须要打,而且要赢。” 隋乂这样彻底慌张了,他本来认为,跟着刘愈就是出来打胜仗建功立业的,私下里跟李糜商讨,结果也都很一致,那就是跟着刘愈出来岂有不大获全胜的道理?谁知道,现在的局势会到如此窘迫的地步,以往大顺朝能跟突厥人在北边关相持,一是凭借着关隘险要,更重要的是大顺朝军力占优,拿兵力优势堆出来的一个平局。 兵马占优,仗都不好打,更何况现在兵马占劣势,少了突厥兵马一半以上。 隋乂稍微镇定了一下,想了想道:“刘兄,既然咱兵马少过突厥,就无法跟突厥的骑兵硬碰硬,那更不该在城外驻扎,进了城,有了凭靠,不是更保险一些?” 刘愈无奈道:“你是想我当第二个闵少顷,把大顺朝的将士再祸害一遍,然后守在城里等朝廷再派一批援军过来解救我们?” 隋乂听明白了刘愈的意思,那就是说,刘愈不进城,是怕被突厥困住城。 “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我们五万兵马,缺兵少粮,进了城突厥骑兵一攻,怎办?弃城不要了?突厥人把城一困,兵马不及人家半数,你觉得我们能突围的出?” 刘愈越说隋乂越觉得胆寒,细细一想,可不是?如果兵马占优也就算了,现在兵马处于极大的劣势,进了城,就好像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等人家困一样。 刘愈拿起评书本子继续说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城外驻扎,跟突厥人对峙,他们不清楚我们的兵马有多少,就算清楚过来攻,我们野外作战,有火器,也不见得会处于下风。” “可刘兄不是说咱缺兵少粮耗不起?” “谁说要跟他们耗?”刘愈再瞥隋乂一眼,剩下的更详细的内容,他还不肯透露了。 隋乂想了下,不跟突厥人耗,那就是要……决战? 隋乂心中一惊,现在就这么点人,跟突厥人决战,真跟自寻死路没什么差别。 “知彼知己,百战百胜!”刘愈扔了本书给隋乂道,“回去好好读读兵书,别老闲的没事过来给我找麻烦!” 隋乂拿着兵书悻悻走出大帐,心说是自己杞人忧天了。看刘愈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他肯定是成竹在胸,再想想,不管是葵水河一战,还是平定淮王一战,刘愈都是以少胜多,尤其他亲身参与的那场葵水之战,兵马劣势真不是一星半点,最后还不照样大获全胜捞了个功成名就? 想到这里,隋乂的心气劲也就起来了,但再一想,葵水河边的那一战是有天时地利因素的,提前设好埋伏。现在可是在突厥人的地盘,广阔的大草原,挖几个坑堆几个土包就能赢的话那也真成神话故事了。 “去,天塌下来有刘兄顶着,我cāo的哪门子心!” 隋乂拎着兵书就回了自己的帐篷,看了看兵书,开始还觉得无聊,后来有些实战的讲述,一个个古代的名将上阵杀敌智计百出,他也就当评书本子看了,看起来图个乐,还挺过瘾。 金尧城的残兵一天多就与刘愈的中军汇合,这路兵马的战斗力虽然不弱,但身体明显有些吃不消,一汇合就开始大吃大喝,个个跟饿鬼投胎一样,闵少顷和马峰以及原本的中军将领,包括刘愈的老熟人何茂,都去见过刘愈,移交了龙符和虎符,刘愈正式成为三军统帅。 之后一两天,顺朝的军队再就没什么动静,一直在挖战壕堆土包,一切都好像风评浪静,只是每天夜晚顺朝的军队都会将营地后退一里驻扎,这令突厥人很费解。更令他们费解的是,顺朝军队前一天挖好的土坑,第二天会被他们自己给填上,可能是觉得挖坑的地点不对,但一连三天天天如此,突厥人有点坐不住了,这不会是什么yīn谋? “我看,是这些孬种想跑了!” 部族大会上,一名首领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很多人点头表示赞同。如果顺朝的军队不想撤,何必要一天退一里? 不过再想想,一天才退一里,这要退到大顺朝的北关,那不是要退好几年? 现在两军相隔接近三百里,如果顺朝的军队继续这么退下去,突然一夜之间大幅撤军,他们要追可能就来不及了,而现在突厥王庭的铁狼卫和其他部族的援军尚未到来,还不能给顺朝军队致命一击。于是众部族首领合计了一下,决定把营地推进二百里,驻扎在顺朝军队北边一百里的方向。如此一来,他们背靠金尧城,要是顺朝的军队突然狼xìng大发扑上前,他们也能退到城里。 众首领都觉得这个计划很好,于是当晚就开始出兵。而顺朝军队那边听说突厥兵马前移,果然像是害怕了,不再每夜撤退,撤了三里就不撤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计将安出 突厥各部族的联军小心翼翼地靠近着顺朝的营地,他们很怕刘愈再耍什么yīn谋诡计,大军前行,各路兵马一齐调动有序,不给刘愈任何钻空子的机会。直到他们过了金尧城,在顺朝军队北方近百里的地方驻扎下来,顺朝的军队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计划奏效了! 各部族的首领们又聚在一起,这次他们是庆功宴,庆的什么功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大致说来,这功劳就是尾随住顺朝的军队,令他们不敢逃窜,事实上这功劳是经不起推敲的,因为大顺朝军队要撤自始至终都是他们猜的,顺朝军队到底有没有计划要撤离,他们根本无从知晓。 反正两军的对峙从原本的三百里变成一百里。 时间已经是五月十九,草原也已经即将迎来夏rì,就在顺朝与突厥两**队对峙尚未开战之时,从西南方传来消息,突厥主力军大约有两万多骑灭了回纥。 回纥算是草原南部相当大的一个部族,光是骑兵就在三万以上,本来回纥也与突厥军势均力敌,但因为回纥自己内部也出现矛盾,被突厥人利用,先是回纥内部起了战乱,之后突厥骑兵一举西进,将回纥大部困在天yīn山下。回纥多次向顺朝祈求援助,但因此时顺朝自顾不暇,没有派兵援救,回纥被突厥彻底灭族,据说回纥部落的男女老幼被杀的一干二净。 不到一个月时间,曾经的大部族回纥就在草原上烟消云散。不但震慑了其他的草原部落,让他们乖乖服从王庭的统治。同时也让顺朝军队陷入孤军作战的状态。灭掉回纥所部的突厥西路军,已经转道向东北,从顺朝军队的侧后方杀过来,也就在同时,突厥王庭派来的铁狼卫,也已经逼近了金尧城。 一场决战眼看就要打响。 顺朝军队将士都是磨刀霍霍,也有一些将领很焦虑,因为他们的主帅刘愈。这些天除了让挖坑,就是让埋土,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撤了三里,干脆连坑都不挖了,全军驻扎在草原上好像在闭目待死。有些将领请见刘愈,想问问刘愈的下一步战略。谁知刘愈闭不见客,连刘愈身边的两个好友李糜隋乂以及老上司何茂去请见,也都被刘愈拒之门外。 刘愈自己的部下还好说,他们拿刘愈当天神一样看待。神要做什么跟他们这些凡人无关。但这次大军的主力,是曾经在北方叱咤风云的边军,他们中的很多将领都看不起刘愈。背地里甚至将刘愈骂为“祖荫将军”,很多人认为,刘愈最大的功劳是因为他是定国侯刘兆的儿子。仅此而已。至于军中对刘愈的传闻,他们也认为那都是吹嘘,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刘将军不会是又扔下我们不管。自己跑去单打独斗逞英雄去了?” 很多将士抱着这样的怀疑,但很快怀疑解除了。因为刘愈召开了一次紧急军事会议,在会上,刘愈露面了,打着哈欠一脸的无所谓,让人看不出刘愈这些天到底在做什么。不但刘愈露面,连霍病也露面了,本来众将还以为刘愈带了霍病一起出去了。 闵少顷代表大多数有疑问的边军将领问道:“刘将军,这次召开军议,是否商议破敌之事?” 刘愈眼圈通红的,像是熬过夜,如果不是知道这次刘愈没带家属来,众将一定会认为刘愈昨夜跟女眷厮混到天亮。转念一想,莫不是刘愈有不良癖好? “闵将军,何必这般着急?这次,本将军找诸位来,是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刘愈让人将一张军图摊开,众人一看,是草原的大地图,非常清楚明了,连一些北方不知名的河流在军图上也有标注。这份军图,比以往任何一份都要清楚。 “诸位看看。”刘愈续道,“这是草原,这是我们所在的地方。金尧城在这里,回纥在我们侧后方,已经被灭了……诸位谁能告诉我,突厥的王庭在哪里?” 众将面面相觑,没人能回答上这个问题。 众所周知,突厥人没有自己的城市,每个部族的中心,就是一个个的大寨,这些大寨随着chūn夏秋冬的更替也会挪动,因为草原放牧是要逐水草的,他们不能选择在某个地方定居。 作为突厥所有部落的中心,突厥的王庭也就是一个大的聚集地,每年也会迁徙多次。在加上中原王朝在与草原部族为战时,大多数时候选择固守,因而也没人知道突厥大后方的王庭究竟在何地,连个大致的方位也不清楚。 闵少顷试探问道:“刘将军,您这是准备……率兵捣破突厥王庭,一举平定草原之患?” 刘愈没回答,转而看着闵少顷问了一句:“闵将军觉得有机会?” 闵少顷无奈一笑,他现在已经被夺了三军统帅的职位,一切都是他刘文严说了算,要他说,肯定是没机会,但谁知道刘文严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属下不好说。”闵少顷道。 “不好说本将军替你说,没机会。这次让大家帮忙推敲一下突厥王庭的位置,也没打算来个擒贼先擒王,这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吃,我们接下来所面对的还是面前的敌人。其实……本将军也就是好奇,你们说突厥人在草原上横了一百多年,就没人知道他们的老窝在哪?” 众将都在皱眉,尤其是原本边军的将领。本来让他们听从从无作战经验的闵少顷他们就火大,而闵少顷近乎葬送了边军一半的兵马,这个刘愈倒不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这次出征,他也知道留守,但现有顺朝的边军,有一半以上被他留在关内固守,这就让他们有点受不了。 在他们看来,闵少顷是那种激进派的代表,而刘愈就是谨慎派的代表,现在刘愈的不作为,也被他们看作是刘愈谨慎不敢妄动的表现。 但事实上,刘愈的激进,给闵少顷插两根翅膀也比不上。 一名黑脸,满脸粗狂胡渣的中年将领道:“将军,您这么关心突厥的王庭在哪里,可是有关心过对面百里之外的几万突厥骑兵?他们快马杀过来,不用半rì,就会出现在我三军阵前,而我营中防备如此松散,怎能相敌?”(qidian.)m.qidian.阅读。) 第三百二十三章战前假象 刘愈瞅了一眼黑脸的将军,不认识,一看就知道是原本边军的将领,属于心高气傲的那种。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刘愈手下这么多将领,不几天的时间他也很难去熟络,而且他根本不喜欢跟这些人打交道。 刘愈也懒得问名字,直接问道:“这位将军,你可知道,突厥人骑兵中最jīng良的是哪一支?” 黑脸人不屑道:“不就是铁狼卫?头年,还不是被我们打的满地找牙?” 刘愈心说,应该是被我打的满地找牙,怎跟你有关系? “这位将军,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刘愈语重心长对着诸人说道,“这铁狼卫,很少与我们大顺朝为战,那是因为在与大顺朝的交战中,他们难以发挥优势。我们守关,他们劫掠,用轻骑兵……也就是装备少量护甲的骑兵打运动战,这样才能收获效果。而铁狼卫,那是一支不折不扣的重骑兵,装备重甲,刀剑刺不穿,枪也打不透。这样的骑兵,我们如何破敌?” 那黑脸的将军认为刘愈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官二代,祖荫将军。被刘愈这一说,他有些急眼,争辩道:“那头年,为何铁狼卫没装备厚甲?我看,你也只是道听途说。” 刘愈真不知说他什么好,一些不能算是秘密的秘密,这些军人非要跟你死犟,其实铁狼卫主要是突厥用来对付其他草原上不听话的小伙伴的,骑兵对骑兵,重骑兵在遭遇战优势明显。因为顺朝边军近乎从来都不主动出击,总不可能叫突厥人拿重骑兵去撞墙,因而他们才在与顺朝为战时选择轻骑兵出击。 闵少顷出言道:“刘将军所言非虚,突厥的铁狼卫。的确是一支厚甲骑兵,当初我们在跟回纥签订出兵盟约之时,回纥人最忌惮的也是这支铁狼卫,当时的使节达都王子也详细描述过作战时的场景,每一个铁狼卫士兵都好像城墙一般。箭矢都无法shè穿。没想到最后突厥人没出铁狼卫,回纥还是照样被灭。” 黑脸的将军不说话了,其他边军将领也顿觉面目无光。 本来与突厥人为战,他们经验丰富,知道的也该比这两个朝廷文官出身的武将要多,没曾想还是被刘愈和闵少顷的见识给比了下去。 刘愈想了想。闵少顷还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至少他知道了解敌人的内部情况。因为重骑兵从来没出现在与中原王朝交战的战场上,所有的兵书以及史料都未曾记载,连边军将士都不知道,更何况那些养尊处优的史官。刘愈也只是根据对历史常识的了解,调查出来的。 闵少顷看着刘愈问道:“刘将军。当初出兵之时,属下将主营地设在金尧城,也是为防备野外与突厥人厚甲骑兵遭遇,有城郭才有后盾,兵马不至于被厚甲骑兵冲散。” 刘愈点了下头,表示同意,闵少顷续道。“您将营地驻扎在城外,属下原本以为您不知厚甲骑兵这回事,现在看来,您是有充分的准备才如此安排?” 刘愈摊摊手道:“需要吗?今天我们的议题是突厥王庭的位置,扯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旁边的霍病搭腔道:“你能,要不你来?” 闵少顷悻然退后一步,不敢再这么咄咄逼人去问刘愈关于战略的安排。打了败仗,他已是罪臣,要不是刘愈出兵及时他已经在奈何桥喝汤了。现在刘愈为主帅,的确没他可非议的份。 其他的将士见刘愈的强势。也都不说话了,既然刘愈不给他们面子,他们也觉得不用给刘愈面子,结果一次军事会议,什么结果都没讨论出来。关于突厥王庭,还是毫无下落。 等会议散了,中军大帐剩下李糜和隋乂等刘愈一众心腹,刘愈才收起刚才的狂傲,闷声坐在椅子上。 “刘兄,你这么急着找突厥王庭,是何故?” 刘愈喝口茶道:“没什么原因,一来是好奇,再者是给那些将军找点事做。现在是正式会议时间,把军图拿起来。” 李糜和隋乂还有霍病,这才知道刘愈刚才是演戏。不过帐中除了他三人,还有一个,便是花集安,花集安没想到自己也会得到这样的殊荣,被刘愈当成是自己人看待。 “花将军,请靠近一些,不然我们如何议事?”刘愈友善地看着花集安。 花集安尴尬一笑,走近两步,刚才被刘愈留下他还不知是何故,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这是刘愈信任的缘故。 “说简单点,突厥的铁狼卫,大约两万重甲骑兵,一万轻甲骑兵,明天就会到金尧城。而突厥刚灭了回纥的两万骑兵,也将在明天中午以后,抵达我们西南方百里之外的地方。”刘愈指着军图道,“开战的时间,最早明晚,最迟,也该是后天。” 隋乂和李糜对望一眼,显然没料到突厥人来的这么快。这些天他们无所事事,还以为战场不过如此,现在才感受到那股大战在即的紧张感。一旁的花集安依然一脸平静,对他来说,这种场面经历惯了,也就不觉得如何,而霍病则是一脸兴奋,早就跃跃yù试的模样。 “突厥兵马在十万到十一万之间,我们一共是五万三千人马。突厥这十多万清一sè骑兵,有轻骑和重骑,而我们的骑兵,总数不超过两万,这已是大顺朝所能调动骑兵的极限。”刘愈总结了一下双方的兵马后说道,“花将军,你如何看这场战事?” 花集安稍稍沉默,在他看来,这根本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他很不理解朝廷会主动出击攻打突厥。虽然朝廷刚赢了淮王一战,而且有新式火器这张王牌,但草原上,比的是骑兵的高低,而军中善于骑shè的枪骑兵也只有寥寥一两千人,就连刘愈一手扶持起来的新军,也并非人人都善于在马上装填弹药shè击。这需要长期的训练过程。 “属下认为,这场仗,除非在战法上有所改进,否则没法打!”花集安道。 刘愈点点头,心说花集安不愧是淮军年轻将领的代表人物,虽然人自负了一些,但没自负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对战局的预估和把握就非常准确。 “如果一成不变,遭遇战对敌,中军左翼侧翼,步兵结阵骑兵冲击,那我们的败局也就基本定下。我也不妨直说,我们阵前的那三里埋坑的地点,是这场遭遇战能否取胜的关键。” 隋乂惊讶道:“刘兄,到底是何意?” 李糜道:“刘将军是否在这三里地界,像我们当初在葵水河时,做了埋伏?” “差不多。”刘愈笑道,“只不过呢,埋的东西比当初先进很多,不只是挖几个陷阱埋点桐油那么简单,不但是这三里区域,周围一些看似丝毫无动的地方,也都埋了这种东西。” “是何东西?”隋乂好奇问道。 刘愈道:“姑且,先称他为地雷。这种东西的最大好处时,你不碰它,埋在那几年十几年可能都没事,一碰……砰就炸开了,威力刚猛,就算是突厥人的重骑兵,也要有来无回!这也是这些rì子,不允许士兵到我们正前方训练以及巡查的原因,一方面让突厥人认为我们防御懈怠,另一方面,不能自己炸自己人,地雷是给突厥人预备的见面礼。” 帐中的几个人,听完都提起很大的兴致,这种奇特的“地雷”他们可是闻所未闻。在这点上,花集安最为惊骇,一碰就爆炸,不需要人为因素引燃,这么厉害的杀器难道也是这刘文严研究出来的? 李糜相对谨慎一些,问道:“刘将军,这样似乎也有不妥,若然突厥人不从这面迎击我们,或是早有察觉,从其他方向攻来当如何?尤其上次他们在葵水河吃了我们的亏,这次他们未必会上当。” “我是这么想的。” 刘愈坐下,正八经道,“他们自己送上门最好,省了很多事。其实这也是最好的结果。因为骑兵冲击讲求的是一气呵成,他们既然要与我们决战,就应该走前线一条路,在三里外的区域内是没有埋地雷的,就算他们派出哨探过来查探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如果他们不来,选择转道来迎击我们,本身就在气势上输给我们。别忘了,我们不但有地雷,有火枪,还有火炮呢,今晚上,一批火炮就会运过来,这些可比我们当初在江赣用的那些土炮好使多了,连续不断发炮,足以对付几rì!” 李糜和隋乂脸上也有了喜sè,本来的担忧也一扫而空。 “对外对内,此事暂且要保密,且要做成不能支的模样,晚上找些人扮作逃兵走,做点样子给那些突厥的哨子看看,让他们以为我们军心涣散,这般他们才不疑有诈!” 刘愈说完,几人回去各自安排。 到了晚上,军营有部分人装作逃兵走,刘愈故意大张旗鼓让人去追,并“斩首”数人震慑军营中人,甚至连顺朝己方的将领都相信这是失败的征兆,没想到被刘愈下令斩首的只是捉来的突厥散兵。 第二天,刘愈特地将几个营地中的兵员做了调动,对外宣称逃走。整支军队都逃走,很多人已经没了底气,准备加入逃兵的一方。可惜此时突厥的铁狼卫已经过了金尧城,战事随时会起。 .. 第三百二十四章不战自乱 突厥jīng兵汇合,战心膨胀,随时都好像要生吞了顺朝的军队。 而顺朝军营这边却是愁云惨淡,每个士兵看起来都灰心丧气,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没早一步逃走,现在想逃也没了机会。 军心不稳本是大忌,但刘愈不担心,因为这次就算是顺朝士兵个个jīng神饱满,最后还是敌不过突厥的重骑兵,还不如现在这般,给突厥人假象,才会令他们不会防范自己的诡计。更重要是,这场战事的主角不是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边军士兵,而是火炮和地雷,没了这些,一点胜算都欠奉。 在闵少顷一方,他已秘密找了不少的边军将领开了个会,算是瞒着刘愈之外的一次秘密会议。虽然那些边军将领对闵少顷也没好感,还恨他折损边军无数,但在有共同敌人刘愈的情况下,他们很快便达成一致,那就是,一旦战事不对,马上撤退! 这是一个极其无耻的协定,说的好听,说是要给大顺朝边军留下最后的骨血,不至于到国破山河的地步,但其实说浅白点就是不战自溃,整队当逃兵。这样的协定在以往看来是令军人不能容忍和接受的,但在目前情况下,突厥铁狼卫压过来,刘愈又如此松懈散漫的情形下,他们不得不为自己的命运做考虑。 五月二十rì黄昏,突厥已经完成了行兵,铁狼卫与突厥各部的联军一路压进,在午夜时分,距离顺朝军营四十里左右的地方停下,这样的距离,已经是骑兵营地对峙的最近距离。因为不到一个时辰,快马就可以杀到对方营地之下。但即便如此,刘愈也好像没提起足够的重视,边军将领在闵少顷的率领下去找刘愈,结果中军大帐早早就熄了灯。侍卫告知:“前锋将军很累,今晚不见客!” 突厥人刚平定了回纥的西路军也已经距离顺朝军队的营地不足百里,所有人都预感到,突厥人已经迫不及待要完成这场决战,不给顺朝军队拖下去图谋翻盘的机会,突厥人难得将顺朝的军队引诱出边关。进入他们的领地,就好像天上的雄鹰要抓平原上的猎物,猎物无处遁逃。 闵少顷紧忙又召集了诸位边军将领开了个会,这次就张扬了许多,就好像特地在引刘愈出现,他们这次商议的重点就是如何抗敌。结果会开了一半,霍病便带着刀斧手冲进了营帐,将闵少顷等将领拿下。 “霍将军,你此为何意?”闵少顷被人押着,恶狠狠道。 霍病笑的很yīn险,令所有边军将领都感觉有点发冷,难道是霍病和刘愈已经知道了他们图谋撤退的事?那他们中一定有告密者。他们已经在猜想这个告密者是谁,以及,想好如何应答霍病的质问。 “你们不知道刘将军正在睡觉?军营里喧哗,该当何罪?” 所有边军将领,包括密会的始作俑者闵少顷和马峰都不由愣住,霍病仅仅因为他们在营地中喧哗就来问责?谁知霍病续道:“下次你们开会,麻烦到外面去,不要弄的营地里兵荒马乱!” 霍病的目光扫过营地中所有人,冷笑一声,带着刀斧手撤走了。 “好险!” 每个人心中都暗呼一声。 要是被刘愈和霍病知道他们的计划。刘愈就有足够的理由在阵前将他们全部斩首,但想想,即便刘愈明知道这件事,也未必敢发难,首先。这支顺朝军队的主体就是原本的边军,边军将士跟边军将领大多数都是一条心的,要是刘愈将他们的将军斩杀,哪怕是有理有据的,刘愈也无法在仓促之间控制整个军营,何况现在突厥人已经杀过来,刘愈也不得不妥协。 这么想来,帐内的每个将领脸上都释然,但也有有心人想到,就算是刘文严知道了不发作,那他也该来jǐng告一些这些图谋不轨的将领,除非刘愈这场仗不想倚靠于边军将士。 “除非刘愈疯了!”连闵少顷想到这,也不屑说一句。 现在他所关心的不是刘愈这场仗有何准备,他更关心的是,如何能解除突厥和刘愈这两个大患,一个是顺朝北方的顽疾,还有一个是当今执掌军权的人物,如果这场仗刘愈能得胜,他也要想办法夺得军权,尤其是边军将领的支持,就算失败,他也不能让边军将士散了,还要靠这些人保卫疆土。 “不走看来是不行了!”之前跟刘愈有所芥蒂的黑脸将军张绍云道,“这样的元帅,我们不伺候!” 旁边的边军将领纷纷附和,只有何茂选择了沉默,虽然他是边军的统帅,但此时,他也知道什么叫明哲保身,他跟刘愈之间是有些交情的。 闵少顷对边军将领的反应很满意,至少现在看来,刘愈很不得这些人的人心,即便畏于刘愈现在元帅的身份会屈从,但rì后刘愈想完全控制边军那近乎是不可能,刘愈不是三头六臂,那没通天的能耐。 各将领回去整理自己的所部士兵,意头已经很明显,天明一开战,他们就准备撤离,让刘愈带着他自己的几千兵马自己去对敌。便是在如此的境况下,中军大帐那边终于下了第一道命令,各将领不屑地打开命令一看,疑窦心起。 刘愈没有给他们下达即将作战的命令,却给他们下达了行军的命令。行军的目的地,不是往南撤离的方向,而通通都是在金尧城更靠北的方向。 “刘文严想搞什么?”所有边军将领都是带着这样的疑问看完命令,跟闵少顷商量了一下,大致觉得好像是刘文严知道了他们的yīn谋,打算让他们带着自己的兵马去硬碰突厥骑兵,当敢死队。 边军将士更加义愤填膺,还没到清晨,就已经有先头部队开始整队撤离了。在这样气氛的带动下,没有兵还愿意留在这里待死,他们更愿意当逃兵承担骂名,法不责众,要责也是带头的被问责。每个人都觉得这事连累不到自己身上。 “他们走了!” 霍病得到消息后汇报刘愈。 刘愈不屑一笑道:“走的好,反正还会回来,担心什么。现在我只怕赢了这场仗,没人管束的住他们。” 刘愈突然转身看着花集安道,“花将军,如果我不在,你就是整个大顺朝军队的正帅,全部的任务由你来委派!” “我?” 花集安一脸茫然,他本来是个降将,以为刘愈只是利用他来牵制霍病,没想到刘愈却在这时像是在向他交待后事。那个人不是李糜和隋乂,也不是霍病,而是他一个降将,更令他费解。 〖 第三百二十五章无主的草原上 五月二十一,黎明未起,顺朝的军营出现动乱,部分兵马擅自撤离,突厥人很快收到哨探的情报。 长达半个多月的相持,突厥人大致摸清楚顺朝军队实力,顺朝在优势之下长久避而不战,加上此时顺朝军队的撤离,都被认为是懦弱的不战自溃。各部族首领认为,这是取胜的最佳时机。 铁狼卫因为有在葵水河畔的败绩,变得小心谨慎,并未盲目冲击,没有经过一天休整就要开战在他们认为有些草率,毕竟重装骑兵辎重多,需要调整的时间相对也多,但突厥各部族还是在没有得到突厥铁狼卫首肯的情况下,作出了联合出兵的决定。 最后铁狼卫也同意联合出兵。 突厥这一年多来的内部动乱,大军东征西讨,士兵疲累不堪,粮草也逐渐缺乏,他们也想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扭转突厥人这一年多来在边关战事的屡屡受挫。顺朝军队针脚自乱,机不可失。 突厥骑兵兵分四路,由铁狼卫一万多重骑兵作为中路主攻,各部族六万骑兵兵分两路从两翼快速插上,而突厥刚平定回纥的西路军,则从侧后方杀过,形成四面夹击之势。突厥人想的很明白,就算顺朝军队装备了火枪,也是顾前不顾后,在骑兵快速冲击之下,顺朝士兵也放不出几轮枪就已进入近身肉搏,何况还有铁狼卫重装骑兵的铁甲,子弹无法打透。 此时的顺朝营地,兵马擅自撤离了一半多,其中以边军为首,剩余的两万多兵马也无心恋战。个个都好像在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担忧。这是顺朝对突厥最耻辱的一战,战事没开,兵马逃了一半,还是有组织的逃走。这也是顺朝对突厥局势逆转的一战,因为这一战。将奠定谁是草原之主。 朝阳刚升起,黑sè的突厥铁骑如cháo流一般从正北方杀向顺朝的军营,顺朝军队匆忙组织了几千骑兵在正面做迎击,但只是原地放了两轮枪,便被突厥铁骑的气势所慑,四下逃窜。阵不成阵,溃不成军。突厥人更加嚣张,直接冲向了早就为他们预备好的地雷阵,一群凶猛的野兽扑向猎人,却不知道猎人为他们jīng心编织了硕大的网口。 “轰!” 随着第一声的爆响从草原地面上升起,铁狼卫的士兵被高高炸飞上天。身体在天上支离破碎,那幅画面不但让突厥铁狼卫刻骨铭心,也让顺朝士兵为之惊叹。长久以来这么多年的战争,他们第一次见识到这样厉害的平地拔雷的武器,继而漫天的尘埃,让每个人的心都是揪着的。 突厥铁狼卫快速突击,在第一线遭遇挫折之后想停下很难。他们也本能以为,只要过了这一关,就可以将顺朝的军营一举铲平,同时也自认为铁骑是无敌的。但之后那漫长的三里防线成为了突厥人的坟场,等突厥人的耳朵都快震聋的时候,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一条不可能穿越的防线。 一场战事,让铁狼卫彻底走下战争神坛。 突厥人叫喊着撤离,但声音完全被震天的爆炸声所掩盖,等铁狼卫稳定住阵脚。在尘埃中寻找到撤退的方向,他们才发现身边的战友没剩下几个,铁狼卫的荣耀不复存,他们在像一个普通士兵寻找生机的同时,也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两翼出击的各部族轻骑兵身上。 但各部族骑兵的进兵情况也大为不妙。 顺朝军营的东北西北两翼虽然没有布置地雷阵。却早已准备好黑黝黝的炮筒,一百五十门火炮,在后插上的突厥轻骑兵尚未靠近营地之时就已开火,红sè的炮火顺着抛物线的轨迹落在突厥骑兵阵中,爆裂开,冲击力爆炸力巨大,造成的杀伤不比地雷阵差。 突厥各部族的骑兵不及铁狼卫的jīng良,在遭受变故之后,马匹受惊程度也要高很多,士兵的畏战心理也会随着周围战友死伤的加剧而渐隆。突厥人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面前没有敌人,自身却损失惨重的情况,他们所赖以自豪的武力,在如今的情况下无丝毫用武之地。 遮天蔽rì之下,血腥的气息蔓延开。 “八路军准备,冲!” 炮火的攻击不到一个时辰,只有零星的突厥骑兵冲到顺朝营地之下,都被轻易解决,顺朝军队也到了反击的时刻。霍病所部担当先锋,负责顺朝骑兵反击的一战。 于是乎,早已深入突厥各部族士兵人心的杀神的形象又归来了。就在突厥各部族轻骑兵以为炮火结束,命大捡了条命的庆幸之时,一个令他们毕生难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预见的霍小将军又出现在他们面前,火枪的枪口发出一道烈焰,瞬间便让那些尚未镇定下来的突厥士兵yīn阳永诀。 这已经是一场胜负再无任何意义的战事,现在突厥士兵所能考虑的,是如何保命,如何保住自己的部族不被彻底摧毁,还能在草原上继续繁衍生息。负责殿后的部分骑兵,在见识到顺朝军队的地雷和炮火之后,也失去了勇气,各自部族开始集结残兵,跟顺朝军队今早的情况一样,结队逃窜。 正面战场上,一场血腥的杀戮也就此展开,在这样一场你死我亡的战事中,俘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见到敌人只有生或死两种选择,不是他死,就是我生,无第二条路可走。好在顺朝的士兵受到战事胜利的鼓舞,这时也没有人愿意后退,剩下在营地的士兵也庆幸自己的长官没有让自己成为罪人,令自己遗恨终生,他们终于可以在有生之年,将那些眼高于顶的突厥士兵脑袋砍下来,砍到刀都卷了人都虚脱了还没过瘾。 于此同时,在主战场南方一百二十里外,闵少顷得到了从前线传来的战报。此时尚未过正午,逃在最前面的一些队伍也都停了下来,纷纷找人回来打探,因为他们得到了跟闵少顷一样的战报:顺朝军队今早在跟突厥人的一战中大获全胜,正在收拾突厥的残军。 “这不可能!”马峰对闵少顷下定论道,“一定是刘文严谎报军情,想逼我们回去!” 闵少顷心中也有疑惑,但接下来他们所获得的情报彻底证实了这个消息,原本准备从西南方包围合击顺朝军营的西路军,尚未靠近顺朝的营地,便夹着尾巴逃了。如果顺朝的军队真的是在前线遭遇败仗,这些突厥人显然不会放过掠夺立功的好机会,突厥两万多西路军人马,不到半月前可是兵不血刃便将回纥给平了,他们没有理由不战自溃。 边军的将领已经聚集过来几个,他们都带着疑问看着闵少顷,同时心中也在胆寒。如果这场战事,刘文严败了,那他们的罪责将会很轻,因为他们为顺朝的边军保留了骨血,保留了rì后继续相持的基础。但现在刘文严如果真的是胜了,那他们肯定要遭到军法的处置,就算皇帝会格外开恩,刘文严也不会放过他们。 “反了!”马峰第一个把话挑明了,站起身扬起手臂道。 闵少顷惊骇道:“你疯了!” “我没疯!”马峰当着众人的面道,“我们反的不是朝廷,而是刘文严,我们将他拿下,接管军权,他这样的人不适合当我们的主帅!到时,谁还会在乎是谁赢了这场仗?” 其他的将领都默不作声,事关重大,谁出头,将来谁就要被抄家灭族。 闵少顷坚定道:“不行!”虽然口中阻止,但内心却已动摇。 “闵将军,你不是说这刘文严是将来大顺朝最大的祸害?有了他在,将来朝廷迟早会被他所控制,江山社稷帝王废立全凭他一人说了算!若然如此,朝代更迭,你我将是罪人!此时我们不除去他,你我都要死,要死,何不名留青史,将大顺朝的毒瘤彻底铲除?” 闵少顷彻底妥协了,自从他选择为新皇效力,生平有两愿,能把突厥的边患和刘愈的内患彻底解除,现在正有这样的好机会,怎能让他不心动?如果这场仗刘愈大获全胜,那大顺朝再也没人能制止得了他,将刘文严阵前除掉,嫁祸给突厥人,那也不算是亏待了定国侯的后人,刘文严的后代照样可以荣华富贵,就算刘文严现在还没孩子,也可以在同族中过继一个给他。 让刘文严当个功臣而不是罪臣,也算对得起他了! “此事!”闵少顷环顾众人道,“由本将军一力承担。你们,不必担心!” 闵少顷这么说,等于是同意了马峰的提议。其他的将领吸一口气,都在为这件事的后果担忧。 前线正在大胜,他们却选择将主帅刘文严铲除,彻底控制全军。这无异于造反,闵少顷说与他们无关就真无关?如果刘文严没死,那他们就要遭殃,连同遭殃的还有他们的族人,必将是鸡犬不留。但即便是现在不反,刘文严会放过他们?大不了是一死,这些边军将领也想死的轰轰烈烈。 “干!”边军将领一合计,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刘文严这权臣,就该为他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无主的草原下 这一天注定会被历史所铭记,自从突厥建国以来,与中原王朝对峙二百多年来,突厥攻中原守的局面第一次得意扭转,刘愈也注定会被历史所记住,他是可以与历史名将金尧媲美的统帅。 或许rì后,草原上也会升起一座城市,叫做刘愈城。 突厥铁狼卫一战消亡,剩余的各部族骑兵散乱逃走,继而朝廷军展开了数百里的追踪,务求将草原部族彻底洗牌,草原上再无突厥人的踪影。 但此时,刘愈却不知道,一场危机正在来临,以闵少顷为首的部分将领,正准备了一场倒戈的运动,刘愈亲手把这些本来就跟他有仇怨的人逼上了对立的道路。 突厥虽然一战近乎全军覆没,但毕竟还有草原为凭靠,有王庭,也有其他的部族,匆忙集合起来的一些军队无法抵御顺朝军队的猛攻,但因为突厥王庭地理位置的神秘,刘愈也无法直捣黄龙。双方一路在金尧城北大约一千三百多里的地方展开第二轮会战,顺朝军队大获全胜。 突厥人继续溃退,而此时刘愈因为给养不足,准备撤离,但此时闵少顷等将领却传信与刘愈,说是找到突厥王庭的位置,要刘愈挥军过去直接将突厥王庭捣破。 刘愈心中有疑问,他自己派出很多的哨探去打探突厥王庭的位置,至今毫无头绪,边军又是如何知晓突厥王庭的准确位置? 刘愈心中有怀疑可能是有诈,但他绝对没料到,现在北方战事尚未结束,闵少顷就敢对他下手。胜利让刘愈暂时有所麻痹,于是刘愈知会军队向既定位置挺近。往北又走了七百多里,此时刘愈所在的先锋军位置已经距离顺朝国境三千里以上,深入草原腹地。 然后一场战事在草原腹地展开,突厥已经是无家的野鬼,完全不能应对刘愈的攻势。刘愈的三路军逐渐被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救灾刘愈感觉不详,准备合兵一处退军,突厥的骑兵突然集合起来,往刘愈的中军这面靠拢过来。久等闵少顷所部不来,刘愈本能感受到。自己被出卖了。 突厥人现在已经溃不成军,能这么快集结起一支军队,不偏不倚正中他的中军,可见是早有预谋,消息也极为准确,这在草原上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除非是有人将他的行踪泄密。而这件事的泄密者很可能是闵少顷等将领,他们久久没有援兵过来就证明问题。 这次请军追击,刘愈所部都是轻装上阵,没有辎重为后盾,只有火枪和少量的干粮。在被突厥人不要命自杀式的猛攻之下,刘愈的中军吃不消,而此时霍病却追敌追上瘾。花集安劝不动,而另一路军在李糜和隋乂率领下在草原迷路,耽搁了两rì,使得刘愈只能以两千中军,应对突厥上万骑兵的猛攻。 刘愈中军且战且退,退了大约四百里,依旧没援兵的踪影,刘愈彻底肯定了这时闵少顷等人的计谋,两千兵马折损过半,刘愈在战场上。第一次有这么大的挫败。随后,刘愈的兵马被困在北寒山的地方,一困就是六天。 此时不但压在后面的边军没有过来驰援,连霍病和李糜所部也没见踪影,因为闵少顷故意将约定地点传令偏差。在刘愈所部中军在草原上“失踪”之后,闵少顷传信给李糜和霍病,让他们觉得刘愈是在继续追赶突厥骑兵。草原上信息不通畅,在李糜和霍病所部向北继续追寻上千里发现并无大军路过踪影之时,再回来已经晚了。 刘愈所率的人马不多,只有两千骑兵,却是整个新军中最jīng锐的部分。即便遭遇到缺水缺粮的状态,被突厥人死咬着不放,依然是不屈不挠,双方在北寒山激战六天六夜,刘愈身边士兵折损到七百多,而突厥骑兵从一万多骑兵锐减到六千多,双方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刘愈本能感觉到,这次即便胜利,回去之后也很可能会被闵少顷等边军将领所算计,于是刘愈心一横,决定向北突围。 七百对六千,刘愈可说是毫无胜算,毕竟突厥人用的是马刀等冷兵器,可说是用不坏,而刘愈的兵马初时战斗力是高,但毕竟对于枪药依赖很重,这般不眠不休打了六天,弹尽粮绝,也只能用最基本的方法,突围寻求援兵。而此时,能依靠的也只剩下李糜和隋乂所率部队,霍病的冲锋军人数太少,不足以成为后盾。 ,刘愈在炎炎夏rì的中午展开了突围战。本来这时是一天中阳气最盛之时,突厥人一场战事打下来也很疲累,他们没向导刘愈竟然会选择中午这样一个事端选择突围,本来他们还以为刘愈会在北寒山一直持续到援军到来。一场战事中,刘愈占了先机。 但毕竟兵力处于极大的落后,而将士的战斗心却不强,突厥人早有防备刘愈会率兵突围,在山下设置了多道防御阵线,一轮突围便损失惨重,虽然有部分兵马在刘愈率领下突围出来,但刘愈身边也只剩下几十骑,刘愈再自负,也不会相信靠这几十人可以克敌制胜。 茫茫草原,没有向导带路,刘愈也彻底迷失了方向,刘愈只知道往西北的方向跑,这一路上又是几次战事,刘愈所部跟追兵展开了几场较量,但因为刘愈寡不敌众,士兵们拼命掩护,才使得刘愈这个主帅可以逃生,而当刘愈舍弃这些同生共死的同袍一个人舍弃马匹向南逃走,此时突厥人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逃走,而刘愈也可以终于逃出生天。 而刘愈此时真正成为光杆司令,身边没一个人,连马匹都没有,没有兵器没有粮食,只有一副身躯和一张时不时就饥饿的嘴。 一场大雨下过,刘愈连方向也迷失了,只能凭着感觉朝着一个方向走,希望能走出草原。 在另一方面,闵少顷完成了对刘愈的算计,他满心以为,全军将会在他控制之下,大顺朝的军队将会真正回归皇权。(未完待续。(qidian.)m.qidian.阅读。)9 第三百二十七章夺权四人组 天寒山突围战六天之后,霍病所部才抵达天寒山下,此时山下的尸体无人收拾,突厥和顺朝军队的士兵散乱,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一场血战。 没有找到主帅刘愈的身影,但从这些尸体中,找到了刘愈的一些近身侍卫。 霍病发了疯一样,率领他的三千骑兵顺着战事延展的方向追赶过去,除了突厥人的散兵和满地的尸体一无所获,不过最后霍病还是找到刘愈军中一个断了腿躲在草丛里逃过一劫的士兵,据士兵说,主帅率少量部从突围逃走,生死未卜。 李糜和隋乂所部抵达天寒山的时间更晚,他们在草原上好像无头苍蝇,转了大半个月,不得已要撤军,他们才听说天寒山下的战事,匆忙率军过来,他们连霍病所部的影子都没看到。 而与此同时,闵少顷所率领的中军,已经驻扎在金尧城数rì,还在给两支远征在外的军队下达命令,让他们迅速回撤集结,此战获胜,回关内论功请赏。 “主帅都丢了,还请什么赏?”霍病接到命令,并未第一时间回军,他还要继续在草原上寻找刘愈的踪影。 但再走下去,全军都会迷失方向。他的兵马,并不比刘愈的中军多。 跟随刘愈南征北讨,这场仗虽然赢的痛快,但也是霍病最郁闷的时候。因为他的贪功冒进,导致中军被突厥残兵袭击都不知道,现在刘愈下落不明,就好像迷失了方向。霍病并不属于有头脑的将领,以前都是刘愈指到哪里,他打到哪里。他习惯了这种靠别人指点的方式来完成自己的功勋。 对霍病来说,指路明灯都没了,这场仗赢的还有何意义? 花集安一直随同霍病所部当副将,此时他敏锐的感觉到,主帅刘愈的失踪好像是早有计划好的。或者可能是刘愈被人算计的。因为闵少顷那边似乎没有关心主帅的安危,之前约定在草原腹地的汇合,边军也迟迟没有到来,现在看来,边军压根就没从金尧城北上过,收拾残局的事一直在由他们做。 “霍将军。不能气馁!”花集安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跟李将军和隋将军联系上,两军会同,不管是继续寻找前锋将军,还是打道回府,我们才不至于被人分而化之。” 霍病一脸颓丧抬头看着花集安问道:“什么……意思?” 花集安道:“霍将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现在前锋将军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谁会接掌军权?” 霍病从椅子上站起来,挠挠头,像个小孩子解难题,解的抓耳挠腮,最后看着花集安道:“他在之前好像让花老哥你接管。” 刘愈在与突厥开战之前。的确是做过类似的交待,若是他有什么事,让花集安接管军权发号施令。但花集安知道,以他在军中的地位,接管军权无异于痴人说梦。没人会愿意听一个降将的话。 “先不论此事。现在要想,闵少顷等人,一定是想让我们回军到金尧城,趁机解除我们的军权,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再坐回主帅的位置,如此一来。前锋将军为我们奠定的草原霸主的基业,也肯定会葬送!” 霍病迟疑道:“你说那闵少顷要夺权我能听懂,后面……是什么意思?” 花集安继续解释道:“若是闵少顷接管军权,他首先不会想着如何捣破突厥王庭,扩大战果。而是会选择退兵,到时前锋将军的死活他也不顾,更不顾草原上残留突厥的残兵。闵少顷更想夺得三郡的控制权。几年后,突厥人肯定会东山再起,到时朝廷没有前锋将军这样的主心骨,胜负就难料了!” 霍病点头坚定道:“不能撤!” “但我们现在不得不撤!若是不撤,闵少顷会说我们不听号令,会向我们施压,朝廷会颁旨惩罚我们。现在我们做的就是暂且令闵少顷不疑心,迅速回军,控制全军军权!” 霍病一脸难sè,让他攻城掠地他肯定是不皱眉头。但现在却是让他回去玩yīn谋手段夺军权,他连刘愈都没找到,更不会去想那些。 好在花集安不但是个将领,在政治头脑方面,他也要比霍病甚至是李糜和隋乂清醒很多,李糜和隋乂虽然在朝中摸爬滚打,但毕竟资历尚浅,这次随刘愈出征,他们就是为了混得带兵经验,顺带有军功加身。对于军队中争权夺利的事,花集安也算是经验丰富。 花集安与霍病召开了一次军士会议,下令:“回军北寒山,暂与大军汇合!” 毕竟花集安和霍病手下兵马不多,而李糜和隋乂却率领着两万多兵马,有了这些兵马作为后盾,花集安才认为有与闵少顷等边军将领一搏的基础。 几千兵马来的时候雄心万丈,回去时却因为主帅的失踪变得颓废不振,一路向东南,一路向西北,李糜和隋乂所部以及霍病花集安所部很快便在北寒山西北三百里的地方汇集。等李糜和隋乂知道刘愈现在下落不明,一方面要隐瞒消息,一方面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李糜和隋乂自从来到草原,便觉得有些茫然,即便特地学过兵书上一些战略兵法,到了草原才发现根本学武所用,若不是刘愈一直指挥若定,让他们来指挥这场战事,早就输的一败涂地。 最后,连心高气傲的他们,也不得不求助于花集安。 中军大帐内,四人已经成立了夺权的四人小组,这个小组除了花集安,其他三个可说是刘愈的生死之交,为了不泄密,几人帐中商议时选择了后半夜,这时也正是夜深人静之时。 “以我们四人在军中的地位,只有霍将军能当得一面,可惜边军的人并不会听他的。”花集安开头便道。 这一句话就让李糜和隋乂觉得花集安对事态的把握很准确,虽然刘愈曾有交待让花集安接管军权,但花集安也知道,现在他们四个中,唯独有机会接管军权的,是战无不胜军中声望甚隆的霍病。 “那如何是好?”李糜借机会问道。 花集安不像刘愈那般喜欢兜圈子,直言道:“我们现下,要联络刘将军的其他部属,比如说,远在关内的云金将军齐方。因为齐将军此行路途甚远,我们还要在闵少顷麾下,寻找与前锋建军相熟之人作为内应!” 隋乂不屑道:“跟着那姓闵的,都是一群窝囊废,没开战就逃,谁会跟文严兄有交情?” 李糜谨慎道:“在边军中,确有一人!” 四人都同时想到一人,便是刘愈的老上司,曾经的御林军总统领何茂。 何茂在边军中可说是非常有声望的人,但一直是属于做副手的,先皇时随定国侯刘兆出征,当的是副手,之后何茂曾接管了一段时间的边军军权,但因闵少顷和马峰的到来,他的地位被一次次压低,但因为何茂这人本身没野心,属于不争的人,因而在军中,别人对他多是出于尊敬,而并未将他树为自己的敌人。 但何茂,却是可以唯一可以左右边军将领的态度,且跟刘愈有交情的人。 隋乂的脸上隐隐有些窃喜,但马上想到,不管何茂现如今的地位如何,当初先皇在世时,霍病还在乡野当叫花子,李糜和隋乂也只是长安城不起眼的人物,花集安更是还在淮王手下谋事,他们三个都跟何茂八竿子打不着,丝毫没有交情。要联络行此人,难度颇大。 “此行由我前去,或许更好!”花集安道。 “你去?”隋乂道,“若闵少顷将你扣下当如何?” 花集安笑道:“以我在军中微不足道的地位,没人会想到前锋将军会信赖于我,这次我率一小部人马先行回金尧城,闵少顷只会以为我与诸位不合,擅自撤军,怎会想到我是回去联络何将军的?” 其他三人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刘愈提前有交待,现在又被花集安的见地所折服,他们平rì里也看不起这个淮军的降将,现在他们四个可说是共进退,有花集安这个非常有头脑的人深入敌营,的确能达到很好的效果。 “我先行出发,你们缓慢撤军,最近不得靠近金尧城五百里范围之内。”花集安道,“若是闵少顷逼问,就或是有残军需要清理,只等我消息再行回军!” 诸人商量计策既定,花集安连夜出发,率领五百多本来就是边军的将士,先行回金尧城。而另一方面,为了事成之后加强对边军的控制,还不得不请出齐方和张无诸,这两个刘愈身边最信任的军事将领。如果没有他们二人在,光凭没有政治头脑的霍病还有人生地不熟的隋乂和李糜,很难控制全局。 花集安率军回到金尧城,当闵少顷得知来的是花集安,亲自出城相迎,为的就是拉拢花集安,让他觉得自己是非常善待于他。花集安也表现的诚惶诚恐,之后特地举行宴席为花集安接风洗尘,酒宴近乎所有的边军将领差不多都有出席,花集安却在席上看不到何茂的存在,也有些老将不在列。花集安一想,肯定是闵少顷谨慎,怕现如今在边军中有威望的老将会坏他的事,将其孤立。 花集安一方面在席上虚以委蛇,却也在暗中盘算,如何能通过联络这些人,达到最好的效果。(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虾兵蟹将的逆袭 闵少顷一门心思放在了如何对付刘愈的旧部属上,而放弃了继续扩大战果。在他看来,草原地大物稀,天气骤变又极其不适合农耕,朝廷并不值得占领这样贫瘠的土地,一战取得胜利,能保持边境十几年的太平就已经不易。 这点他的思想跟刘愈就有差别,刘愈所想的是,一战将草原纳入大顺朝的版图,至少,大顺朝也该在草原上建立起傀儡政权,以草原人来治理草原人。 方向不同,所用的手段也就不同。 在金尧城一战取得胜利之后,刘愈一路追击,这才落进闵少顷的陷阱。现在刘愈虽然失踪,但刘愈的部属,基本也都被刘愈耳濡目染,接受了刘愈必须要平定草原的蓝图构想,他们要竭力完成对军权的控制,继续扩大战果,令突厥人彻底彻底臣服在中原王朝的铁蹄之下。 马峰曾对花集安的突然归顺有所怀疑,谁知平rì里谨慎的闵少顷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不屑道:“几个虾兵蟹将而已,能起什么波澜?” 对于闵少顷,最担心的还是霍病。因为霍病的确是一员大将,在刘愈之下,也仅仅剩下霍病可能威胁到皇权的稳固。至于李糜和隋乂他就不太在乎,至于降将花集安,也觉得没必要去管,也没心思去管。既然能脱离霍病的军中自行率军回来,就看出花集安在霍病眼中是多么不得势。 这样的人,给他一颗甜枣就能当饭喂养,回头在功劳簿上记他一笔便可。 闵少顷却没料到,这个别人眼中的降将,不足一提的小人物。却是刘愈钦定的接班人,刘愈所部将领所信任的良师益友。这次回金尧城的目的,也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花集安进入金尧城显得很低调,此时顺朝军队驻扎在此,城中原本就不大的地方到处都是营包。花集安并未急着去找何茂商谈此事,他还不知道何茂的态度到底如何,但现在看今天宴会上闵少顷用人的态度,这应该是信任自己人的表现,何茂为人耿直,这次闵少顷是谋害主帅抢夺帅位。何茂难以成为闵少顷所信任的自己人。 霍病和李糜隋乂按照花集安的嘱咐,将军队停靠在距离金尧城六百里的地方,不再前行一步,一连两天,闵少顷都派出使者前去催促霍病尽快回军金尧城,以便大军汇合班师回朝。 在闵少顷看来。这场战事已经赢了,没必要在继续留在草原上,这对战线的补给非常不利,闵少顷也怕突厥又突然从哪个窟窿里钻出来,阻住他们的去路,金尧城对闵少顷是第二个噩梦之地,第一个。自然是他曾经镇守过的徐州城。闵少顷对金尧城无爱,他也就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他还是想早些稳定大局,在他看来,只有将所有的军队都撤回关内,边军将领换成他自己人,这样边境的局势才会稳定,下一步就是蚕食刘愈余党在京城中的势力,其实也就是齐方和张无诸,这两个是他的心腹大患。 想法是好的。但他明显忽略了正在金尧城的花集安。 花集安不急不躁,不给任何人看破他用意的机会,到进入金尧城的第三天,他才避过盯梢他侍卫的耳目,去见了被闲置在城里的何茂。他也没故意去拜访,而是在何茂去军事会议的路上,虽然闵少顷已经架空了何茂,但在一些军事会议上,他还是会请何茂过去,这是基本礼节。 花集安也是军事会议的被邀请者,两人好像漫不经意在路上交谈了一会。因为尾随者已经被花集安甩掉,因而也没人知道他们说的什么。 其实花集安开场就问了一个问题,让何茂眉头深锁。 “武义侯,可是被闵将军设计害死的?” 何茂对于刘愈的失踪深表遗憾,对于闵少顷跟突厥人有来往,虽然他没切实的证据,但他知道这事的确是闵少顷干的。谋害顺朝取胜突厥的主帅,这是军人最忌讳的事,以下犯上,就算刘愈是权臣,那也应该由皇帝来决断他的生死,显然闵少顷越权了。 何茂没有多言,花集安也好像是随口一说,两人又像是漫不经心交谈几句,一切都很详和,连何茂的侍卫也没察觉异样。但花集安最后却说道:“若是何将军觉得闵少顷来执掌军权,会比武义侯更合适,那在下也无话可说,若和将军觉得顺朝安危不应该系于闵少顷这等以下犯上的贼人,北方草原也该用更合理的方式,彻底平定此患,那何将军今夜不妨一叙!” 花集安给了何茂足够的考虑时间,这也是让何茂来作出决断,到底是选择继续帮闵少顷,还是选择帮刘愈的旧部属。虽然何茂不知道花集安到底现在是在为谁谋事,但他能感觉出,花集安的态度跟刘愈是一致的,那就是要用武力让草原彻底臣服,而不是今天打明天休,rì后再打再休。 何茂是军人,不懂婉转,其实在大多数军人的心中,荣耀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就算那些投靠了闵少顷的将领,对于闵少顷的撤军也颇有微辞,毕竟现在机会这么好,能一举将突厥平定,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以后突厥人东山再起,不是还要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来流血牺牲? 当晚,何茂便屏退开侍卫,单独会见了花集安,两人商谈到很晚,之后何茂秘密回去,联络了很多曾经在边军中叱咤风云的人物,很多也是定国侯的老部署。对于定国侯刘兆,虽然很多人觉得他自负,但无人可以否定他对边军所作出的贡献,定国侯也算是顺朝抗突厥的名将,现在定国侯不在,而闵少顷又这般擅权,令边军的一些有气节的老将颇为愤慨。 定国侯刘兆被这些人逼走了,现在定国侯刘兆的儿子打了几百年来仅有的一次大胜仗,就被自己人给害死,这还有天理?不是你说谁是权臣谁就是权臣,很多人也认为,刘愈虽然有些专权,但对于新皇,他是有辅佐之功劳,在平定淮地之后,刘愈也的确在做到抽身事外,这让一些老将在私下里交谈也很佩服。 于是,一场针对闵少顷的夺权在有条不紊预谋中。(.)m..阅读。 第三百二十九章各方角力 霍病、李糜和隋乂三人的迟迟不回军,让闵少顷感觉到危机,本来他认为,以这三人的政治头脑,不会意识到他的大yīn谋,但现如今他们却在做一件跟他对抗的事,就是两军相持。这是要出内乱的征兆。 闵少顷所率领的军队都是在草原之战开战之前就撤走的部分,有两万多兵马,而刘愈旧部属也率领着两万多兵马,相比而言,闵少顷的兵马稍微多一点,一旦开战,闵少顷毫无胜算。因为谁都知道,刘愈的旧部属中包涵了新军,还包涵了霍病那个战争狂人,闵少顷只能用政治途径去解决这件事,他甚至在考虑,亲自去一趟城外六百里外的军营直接夺权。 但很快,金尧城里的特别状况引起了闵少顷的jǐng惕。 一些原本已经被架空的老将,竟然次次出席了军事会议,这些人突然对军议的踊跃,让他隐隐感觉到一些苗头,为了尽早解决出征军军权的问题,闵少顷不得不召开一个正规的会议,此时天子那边也已经下达了圣旨,圣旨的意思很明显,让闵少顷暂时在刘愈失踪时接管军权。闵少顷有了圣旨作为后盾,觉得一切都该水到渠成。 军事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在后刘愈时代由谁掌管军权的问题,闵少顷有圣旨在手,会议进行的很顺利,那些闵少顷原本还担心会闹事的老将,在这次军事会议上也老老实实,连句怨言都没说。于是在军事会议之后,闵少顷从自封的代主帅变成了大顺朝军队名正言顺的主帅,紧接着他让人带着圣旨的副本,去霍病的军营夺权。选来选去,这个人为马峰最为合适。 马峰和闵少顷算是故交,也算是患难兄弟,二人从徐州开始就已经成为挚交,这次反刘愈的主意还是他提出来的。闵少顷不担心马峰会中途反水。若是马峰接管了霍病和李糜所部,那整个军队都将落在他手上。 但是马峰却不肯去。 闵少顷在军事会议结束后便找马峰谈过,马峰的意思很明确,这次去夺权,其他谁去都合适,他去不合适。也不说理由。让闵少顷一头雾水。照理说现在大事将成,刘愈已经被除掉,他的那些旧部属也只剩下霍病这一个心腹大患,带着圣旨副本去,霍病还有不遵圣旨的道理? 但闵少顷再一想,霍病还真有可能不遵圣旨。那么一个浑人,就不知规矩为何物,以前刘愈能压得住他,现在刘愈不在,谁还能管束的了?闵少顷再看马峰的为难,大致想到,刘愈的情报人员遍布全军。若是被霍病知道刘愈是被马峰害死的,马峰此去还有活着回来的道理?马峰若是被杀,那顺朝军队内部肯定要起内乱,到时候捡便宜的就会是突厥人。 到底是马峰贪生怕死,还是马峰想的多不想出内乱,闵少顷已经没法去计较,他知道现在必须派出一个人去接管城外那两万多兵马。大军本来是迅速出兵,却已经在草原上耽搁了两个多月,后勤补给早就出现困难,若是再不能解决此事。回头他这个全军统帅也会被皇帝问责。 打了胜仗不进不退,这是要造反的征兆。闵少顷在朝中可不止刘愈一个政敌,两相,袁博朗和蓝和,肯定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找个雷厉风行有资历值得信任的人作为特使去接管军权。再找个温和些的将领从旁协助,防止双方矛盾不可调节。闵少顷在盘算这人选时是花费了很大的脑筋,最后他选定了曾经在军事会议上跟刘愈有过争辩的黑脸将军张绍云,以他的雷厉风行跟霍病有一拼,至于从旁协助的人,他选择了何茂,因为何茂就是个老好人,谁都对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 事情定下来,闵少顷便找了这二人谈话。张绍云在闵少顷控制边军之后一直得重用,已经被闵少顷当作自己人,但何茂不同,何茂已经被架空很久。这次派出特使去接管军权,竟然让何茂做张绍云的副手,连张绍云都觉得有点愧不敢当,何茂可是他的老上司,在军中的声望,张绍云也没法跟何茂相提并论。但毕竟是新统帅的命令,他也就遵从了。 何茂也没出言说什么,只是表示会竭力办好。 因为张绍云在金尧城一系的边军中职权很高,所部有四千多人,这次张绍云去接管霍病和李糜所部,原来的部属必须要安排别的将领来担当。正在为此事发愁,何茂提议道:“不如由一些有经验的老将来接掌,如此可无碍!” 闵少顷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光是提拔一些没资历可信任的新人来担当重任,已经让全军不服,现在他一介文臣接管军权,根基未稳,是时候拉拢一些老将来为他效命。之前那些老将踊跃参加军事会议,显然都是想在这次的胜仗中分一杯羹,为了不让这些老将中任何一人过度专权,闵少顷将原本张绍云所部的四千多兵马分成六部分,分别找来十几位老将来统领,这样名义上他们还是将军,但实际上也没什么大的权力。 在安排妥当之后,张绍云便与何茂出发了。 金尧城,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很太平。 六百里的路,一去一回,如果是快马,那也用不上三天工夫。可是张绍云和何茂带人去了五天,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闵少顷开始有些坐不住。 闵少顷现在已经接到了朝廷关于撤军的命令,他明白,撤军是早晚的,他不撤,右相袁博朗和左相蓝和也会给皇帝施压,借由皇帝的手来逼他撤。现在军队中是没了刘愈,但还有他闵少顷,闵少顷必须第一时间回长安城述职,将所有军权交出来,这样才会令皇权彻底控制军权,达到他的目的。 他也想明白了,如果霍病就是犯浑,就是要继续在草原上跟突厥残兵闹腾,他就准备先撤军,将这部分人马弃之不管。你霍病不是能打吗?让你看看没粮草供应,没后援支持,还在草原上怎么横行?到时候还不是要乖乖撤回关内?就算你小子都本事能抗住,你下面的将士也受不了,毕竟霍病和李糜所部中大多数将士都是边军,此时打了胜仗也是思归心切,霍病那咄咄逼人死咬不放的战争狂人态度早晚会引起下面军将的怨言。 闵少顷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城外六百里刘愈的旧部属身上,忽略了内部的危机。此时的花集安正在金尧城内当一个闲人,却已经笼络了大多数老将的支持,而且已经做好夺权的准备。要夺权,首先要讲全军中声望。 花集安收到消息,齐方和张无诸已经奉皇命率兵进驻邵武关。这事是秘密进行的,连闵少顷事先都没得到通知。这意图很明显,皇帝担心闵少顷当第二个刘愈,怕他赖在草原上不归,挟军权谋反。因而皇帝派出齐方和张无诸这两个信任的将领到边军中,只等闵少顷率军回邵武关,也将闵少顷的军权给解除。 齐方和张无诸的出征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只要他二人从关内出来,刘愈在关中的势力就基本无存,皇帝可以轻易将关内的军权揽在自己手中,这是巩固皇权的第一步。曾经稚嫩的皇帝,也学会了用他自己的手段来保证皇家政权的稳定。 邵武关等三大关口毕竟聚拢了边军近乎一半以上的兵马,当初刘愈出征时,只是匆忙集合了一些残军败将,以四万多人马就出征了,但事后边军聚拢在边关的将士,仍然有三四万之多。这部分因为刘愈在前线的胜仗,也被认为是没必要派出草原,于是一直守在关内,直到齐方和张无诸的到来。 齐方和张无诸在认识刘愈之前就已经是军中将领,虽然不得志,但他们深谙军队内的规矩,进入邵武关的第一天,就已经将军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闵少顷自以为事事都在他预料之内,却不知道刘愈的旧部属已经暗中取得联络,这还要归功于杨情报网的布局紧密。闵少顷所部不过才两万人马,而此时刘愈旧部属所控制的兵马已经超过六万,在全军支持度上,刘愈的旧部已经完成了对边军大部的控制,万事俱备,只差金尧城这一处东风。 七月初六,刘愈从战场上失踪一个月之后,金尧城内部突然发生变乱。 这一天闵少顷正着急他的信任将领召开关于撤军的会议,中军大帐突然被一伙士兵所围困,紧接着原本应该去接管刘愈旧部军权的何茂出现在众人眼前,与何茂同行的竟然还有花集安和一些老将。并不见张绍云。 闵少顷隐隐感觉到不安,他没想到,一向温和不与人争,甚至连当逃兵都随大流的何茂竟然会有这么不遵号令之时。 闵少顷走上帅案,当众宣读刘愈“遗书”,由大将军花集安接掌三军,继续对突厥进行讨伐,直到捣破突厥王庭! 这遗书明显是伪造的。 闵少顷冷笑,一旁的马峰早就跳出来指责道:“好你个何茂,竟敢以下犯上谋反!你以为有了这些老家伙的支持,你就能推这个傀儡上位了?莫忘了整个金尧城,可在闵将军的控制之下!”(未完待续。(qidian.)m.qidian.阅读。)9 第三百三十章将军今何在 马峰说的没错,三军名义上已由闵少顷所掌控,何茂所代表的边军老将领,充其量只有四千兵马的军权,以少逆多那自然是谋反。如果以多平少那就叫顺天应命了。 但马峰和闵少顷却不知,此时霍病已经率领他的三千敢死队冲到了金尧城城下,急于为刘愈讨回公道的霍病可不知道什么是军法道理,他只知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不除掉闵少顷他无法让自己睡得安稳。 俗话说哀兵必胜,哪怕这些哀兵是准备造自己人反窝里斗的,新军士兵可不认识什么皇帝,也不认识他闵少顷是谁,他们从进入军营第一天就被灌输一种思想,跟着司令有肉吃,军长就是司令派来给他们发烧肉的。现在司令都没了,军长要报仇,军长旗帜一挥士兵定要大步跟上! 霍病并未急着率军攻城,他还在继续等城里的消息。此时负责城防的一些将领见到少武将军霍病的人马来势汹汹,都感觉到危机,去通报中军主帅闵少顷,才发现中军营帐已经被何茂和一些老将领带兵占领。而何茂和老将领所拥戴的,并非是霍病或者是李糜等人,而是名不见经传的花集安,曾经淮军的降将。 闵少顷冷声对何茂道:“你可知,这是谋反?” 何茂未加理会,让人将闵少顷等一众将领捆起来,双方发生一点刀剑摩擦,何茂毕竟是练家子出身,上前先将闵少顷这个主事人给擒住,其他人也就好办多了。 一旁曾经跟何茂出生入死的将领。现如今却身处敌对的将领道:“何将军。你可要慎重。谋反可是要诛九族的!” 对别人来说,诛九族是大罪,对何茂来说,诛九族跟诛他一人没区别。 何茂家族已无人,要说跟他有亲戚的,也只有妻族,话说当今天子苏彦还是他的小舅子。 制住所有人,何茂一身戎装。对花集安作出请的手势。 花集安一脸轻松笑意走到帅案之后,道:“是谁谋反尚未可知,如今大军在外,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主帅前锋将军不在,我等自然要继承他遗志,彻底平定突厥,令大顺朝边境永绝后患,这有何不对!” 闵少顷被人按住,仍旧不屈道:“你此乃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闵将军你伙同突厥蛮贼。陷害我大顺朝此战获胜首功之臣,令我顺朝三千将士无故蒙难。你还竟敢倒打一耙!” 见众人脸上纷纷有惭愧之色,花集安顺势提起帅案上的龙符印信,厉声道,“祸首闵少顷,陷害朝廷忠良,罪在不赦,军前主帅有先斩后奏之权,现将闵少顷军法处置,以儆效尤!” 闵少顷冷笑道:“你敢斩我?”在他看来,花集安不过是一个降将,即便能当上主帅那也绝对是傀儡,绝对不敢拿他来开刀,毕竟他可是新皇刚任命的三军主帅,花集安若斩他,那跟造反无异。 “有何不敢!” 花集安其实敢来金尧城,就已经作好身死的准备,他也没想过日后会遭遇怎样的报复,或是朝廷将如何追责于他,他只知道,刘文严信任于他,不找别人非将大业托付于他的手上,而刘文严的部属又对他极为信任,士为知己者死。不杀闵少顷,刘愈部从义愤难平! “来人,将这逆臣就地正法!” 花集安不敢太过张扬将闵少顷拖出帐外,现在中军大帐发生何事,城中大多数军营尚不可知,他跟何茂商定的夺权计划也是在秘密进行。将闵少顷就地正法,也是他树立主帅威信的最佳良机。 士兵虽然随着花集安和何茂出来造反,但没人敢真下手去斩闵少顷,毕竟闵少顷大权在握,当出头鸟的事众人还是不敢做,见花集安继续冷笑,花集安将长剑提起,亲自走到闵少顷身前,一剑破了闵少顷的膛。闵少顷到死,也不敢相信这个淮军降将居然有这样的胆色,他从这个人那凶狠却又淡薄,何事都好像无所谓的的眼神中想到另一个人,刘文严,两个人的眼神是如出一辙。 怪不得刘文严会选择花集安作为接班人,应该是刘文严从花集安身上看到跟他类似的特质,闵少顷到死才明白过这回事。 花集安亲手杀死闵少顷,不但帐中诸位将领惊讶,连何茂也吃惊不已,他没想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儒将花集安,凶狠起来却也有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心中却也有些打鼓,若是这降将有一日真的伙同淮王的余孽谋反当如何? 花集安好像很懂别人的心思,指着闵少顷的尸体对众人道:“这就是害我中军主帅逆贼的下场。诸位,本帅只是暂且奉前锋将军遗命,令三军主帅之责,行协调诸军平定突厥之权。若然有人不服,自可不听我号令,自行率军回关内。 但若然留下,须遵我三条军纪。一,上行下效令行禁止,军令既出,断无收回之理,兵马调度,皆由中军所下。二,同袍互助,三军不得妄行,首位相顾不破贼蛮王庭,誓不回头!三,退兵者军法不容。他日破贼蛮王庭之时,我必将亲自向天子请罪,诸位可作见证!” 花集安一番话说的是不卑不亢,既有威仪,又好像是给了众将领选择的机会。若是不想跟花集安混的,可以自行回关内。但谁都知道,这话只是一句漂亮话,谁若是真要走,那肯定会被花集安定个擅自撤军不遵号令的罪名,下场跟闵少顷一个样。 众将领不得不遵从,俯首领命。 花集安马上趁着城内乱事尚未起,安排了人员调动。将闵少顷提拔起来的一些没有资历的将领弹压下去,或被监禁,或降职留用。而一些边军的老将。尤其是何茂等随同他一起参与夺权的老将。一概委以重用。等一切都安排好,中军营帐才发放出闵少顷身死的消息,随即花集安让一些老将各自去部属处传达军令,若有动乱,兵马随时调动弹压。 这一夜,霍病的三千敢死队一直在城外虎视眈眈,令城内本先对此次夺权事件不服的一些将领不敢妄动。谁都知道霍病是为这次的夺权而来的,有这个大杀神在。谁捣乱谁就要死,而这次夺权又是自上而下,只要中上层将领被控制住,下层将领已经很难有作为。这一夜间要做的事情虽多,但城内基本未发生流血事件。到第二日上午,整个金尧城的两万多边军,已全在花集安这中军主帅的控制之下。 花集安稳定住军心,马上调集军队准备再次深入突厥腹地,另一方面,因为他是擅自夺权自封的主帅。还必须要向皇帝请罪,于是他用请罪的奏本模式陈述事情始末。一方面对刘愈所遭遇的不幸表示愤慨,同时将闵少顷的恶行公诸于世,在这样情形下,他也知道,新皇不认他这个主帅也要认,除非新皇想让边军彻底失控。 在花集安尚未得到朝廷正式任命的情况下,他已经擅自下达命令,令齐方和张无诸率领尚在边关的四万边军出关协同彻底平定突厥。等朝廷得知这消息,齐方和张无诸已经率军出征,根本未将朝廷的旨意放在眼里。本来让齐方和张无诸去边关,朝廷是想一举拿下关中地区的军权,再挟制闵少顷,将闵少顷军权解除,现在齐方和张无诸却与花集安狼狈为奸,置朝廷旨意若罔闻。 朝廷中文官武将,包括新皇和两相,都感觉到没有刘文严,他亲手培养起来的这批武将难以驾驭,袁博朗甚至在得到消息后,在雅前殿当着六部官吏和皇帝痛斥道:“一群狼子野心图谋不轨的贼匪!” 有刘文严在,这些人不敢这般造次,刘文严也一向好说话,不会让新皇太过难堪,毕竟苏彦是刘文严亲手培养起来的帝王,刘文严也是新皇的师傅。现下刘文严不在,这些人感觉到政治危机,再不把朝廷的命令当回事,要出征,也不用请示皇帝的意见,回头只需要说一句,这是前锋将军遗命便可! 无论如何,朝廷方面现在想让花集安撤军已经不可能了,想夺权也是不可能的。大顺朝的十几万边军,全部落在刘愈旧部属的控制之下,好在他们的目的并不在谋反,而是将目标放在草原突厥人身上。 大军调动,粮草供应是个问题,本来袁博朗也想用粮草来逼迫花集安退兵。但花集安就是有自己的办法,军前有规矩,任何粮草供应,无须从长安征调,直接可从地方运往前线。也就是说,花集安想调粮食,也可以用自己中军主帅的身份,从地方调粮。 本来袁博朗觉得地方那些官吏应该都很老实很乖,不敢跟朝廷为敌,但他忘了,现在不但刘愈的旧部属控制着边军,如今江南、淮南、江右等地,也是在刘愈旧部属的掌控之下,从江南往北,淮北山东这些地方,也忌惮于军权的压力,这些地方的官员,在得到边军调粮的命令之后,都是不敢怠慢,马不停蹄就将粮食运到前线,甚至比朝廷之前调粮都要积极。 军令大于山,至于朝廷的命令,对地方官吏来说等于是一纸空文。 到这时,满朝文武大臣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们以前显然低估了刘文严的权力,当初刘文严在京城赋闲时,他们只当他是一个权臣看待,现在看来,刘文严的特权已经大到可以做一个无冕的帝王。可惜,这一切是在刘文严不在的时候才体现出来。 现在无冕的帝王变成花集安,他可不会给新皇什么面子。 “要是师傅在就好了。”苏彦在不得不在给花集安委任状上盖下玉玺的时候,才感慨道,“要是师傅在,他有什么事,一定跟朕商议。做什么事也不会让朕为难。” 边军在得到援兵和粮草供应之后,如虎添翼,马不停蹄开往草原腹地。 边军将士就好像猛虎一样,不给草原人任何生机,但凡婚潮军队掠过,牲畜无存。花集安也知道草原补给的困难,他下定心思要以战养战,用突厥人的牛羊肉,来当顺朝军队的军粮,只有这样,才也许真的有机会能捣破突厥王庭。 此时大顺朝征讨大军,主帅花集安,副帅闵少顷和齐方,中军营帐并非全都是刘愈的嫡系,花集安用人很有哲学,他善于调动一些边缘人物的积极性,让他们感受到主帅的信任。尤其是花集安对何茂的重用,令边军将士感受到花集安与众不同的地方,他既不像闵少顷的强势,又不像刘文严的冷漠,他更像是三军的大家长,处理事情井井有条。任何中上层将领,但凡有事情要找花集安,都可以见到,也会倾听这些将领的意见和建议。 在刘文严和闵少顷相继离开帅位之后,大顺朝军队前所未有的齐心,所有人似乎都怀着一个目的,那就是捣破突厥王庭,让突厥这个名词彻底成为历史。同时也是告慰刘文严的在天之灵。 但他们显然忽略了突厥人对草原的经略。 草原之大,也完全超出了这些人的想象,那简直比华夏的故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进入草原腹地之后,一些困兽犹斗的突厥部族让花集安以为突厥人不过如此,但越往北,遭遇的抵抗越强烈,突厥人集合起来的军队也愈加强悍。在草原上,汉人的身体素质并不占优势,虽然顺朝军队粮草充足,但毕竟是无法得到弹药补充的,使得大军也不得不停止前进。 花集安这时才理解当初刘文严要调查突厥王庭的苦心,若是这么在茫茫的草原上寻找,也无法找出突厥人的老巢,只有确定了方向,才有一战定乾坤的一天。否则,突厥王庭不除,突厥人更加会誓死保卫他们的故土,顺朝军队远征在外,总有疲乏不支的一天。 转眼七月下旬,一次军事会议之后,各方消息仍旧无法总结出突厥王庭的位置,花集安独身一人走出中军大帐,趁着夜色,对着漫天星空道:“将军今何在?若是将军在天有灵,不知可否指点迷津,让我等早些圆了将军这未了遗愿?” 第三百三十一章草原上的野人 一个人过野人的日子很不好过。 在茫茫草原上,一望无际草连着绿色,绿色连着灰蒙蒙的天空。如果是晴天朗日刘愈也就不抱怨,还非要来个遮天蔽日不晴不雨,连战败后流亡的心情也是压抑的。 刘愈身上只有一点点干粮,留都留不住,接下来几天,他都是在饥渴和肚饿的日子中渡过的,他不能留在原地,这一路上他还要不停的走,否则他只能在没有尽头的草原上闭目待死。 等死可不是刘愈的风格。 “你妈的,闵少顷,让老子再碰上你,非把你的皮活剥了不可!” 只要心中还充满着怨气,刘愈就告诉自己不能放弃,自己的小命已经穿越过一次了,没那么容易让他去见阎王。 方向,是草原行路的第一位。有太阳,可以根据太阳的东升西落来辨别方向,没有太阳,刘愈就有些抓瞎。在夜晚,方向的辨别更加困难。 在草原上走了几天,饥饿的问题愈发凸显。 饥饿的滋味是无法忍受的,一两天还可以,到第三天,刘愈也不得不做一个野人该做的事,吃草。只有肚子里有食,身体机能才能跟得上,才有力气走出这没有边际的草原。刘愈也想能在草原上打猎来猎物,也想吃肉不吃草,但他在逃亡之初就已经失去了武器,全身上下就剩下当初吴悠给他的一个望远镜,这东西在此时也半点作用都欠奉。 以前刘愈就知道,草原上也并不止一种草。不过到底有几种他也懒得管。是风吹草低见牛羊还是浅草才能没马蹄跟他没关系。真到了有一天饿的不行,非要吃这些草,他才知道当一个尝百草的神农氏是多么遭罪的事。 吃完第一口,刘愈差点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世上最难忍受的事就是挑战人类的生存底线,但他还不得不继续坐下来,找第二种草入口尝试。这是为了生存,刘愈在心中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能因为味觉的抵触而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草的味道各不相同,多吃几口,刘愈才发现口腔对这种令人反胃的草是有麻痹性的,吃的草越多味道越近乎于大同。 刘愈很悲哀的自嘲,看来懒惰的人适合当一只不用人圈养的野牛。 让他形容一下吃草是什么味道,其实也就是苦涩微辣,带着一种呛鼻的草汁味道。如果非要从这些草当中选择一些能入口的,刘愈也经过几天的摸索,从中掌握出窍门,嫩草可尝。如果是能吃的草根,带着稍许的甜味。味道更接近于人能接受的口味,不过吃草根的前提是把草根的泥先“擦”干净。 说“擦”,是因为在草原上找水太困难了,刘愈身上的水袋也丢了,遇到有水的地方,刘愈恨不能将所有的水都吸进自己的肚子里。他也想找一条河流,顺着河流南下,不再担心饮水的问题,但草原茫茫,想找一条河流何其困难。 且他也明白,有河流的地方一定有突厥人的部落,对他一个不会说突厥语言的汉人来说,这是相当危险的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况且他还是令突厥人家园不保的元凶。 饥、渴,这两件事始终伴随在刘愈身边,是关乎他生存的最大问题。当然在茫茫草原上生存,问题另外还有许多。 比如说草原夜晚的寒冷,“早穿棉袄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这不但形容吐鲁番合适,在草原上也基本符合这天气条件,昼夜温差相差太大,若遇白天多云夜晚晴朗,后半夜吹点冷风,那真是冷风如猎刀,令本来就穿着一件内衣一件外衫的他在寒风中烈烈发抖。 除了寒冷,还有野兽的威胁。 一到夜晚,草原上的食肉兽,比如说野狼就开始出来活动。远远地能听到狼的嚎叫,那是一种令人觉得凄厉的示威声,好像野狼在向其他的野兽彰显他自己地盘的范围,如果声音的距离让刘愈感觉到危险,他也会停下来,等声音都远去他才敢继续赶路。 刘愈过的也是昼伏夜出的生活,因为他不敢在夜晚懈怠,睡着了怕成为野兽的点心。 草原的夏天,白天气温很高,赶路耗费体力巨大,等到上午日头开始强烈,他就会寻找遮荫的地方,休息一整天,到日落黄昏再继续赶路。 说是赶路,其实刘愈只是大致朝着一个方向在走,那就是南方,他相信只要这么走下去,早晚能看到大顺朝的边关,回到有人烟的地方。 一走,就是二十天。 刘愈也不记得到底走了多远,鞋子都磨破了一边,走路经常会被尖锐物体,刺的脚底疼,脚上的泡真是碎了又起,起了又碎,脚底起了茧子。刘愈从来没这么长时间走过路,还是在这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情况之下,走路也成了煎熬,全凭一股信念支撑。 “老天爷!你个混球!你把老子扔这鸟不拉屎的朝代你就要负责,不能让老子死在这里!” 刘愈实在走不动道了,就会咒骂老天,这也是独自一人时唯一说话的机会。 老天将他送来这个世界,耍弄他一次就已经够了,这还要来第二次。他也终于知道活在人烟多的地方的好处,至少有力气就可以换饭吃。在草原上,力气不能制造食物,更不能制造生机。不过他也觉得庆幸,这毕竟不是荒漠,在草原上再怎么说饿不死,荒漠里吃沙子的傻事那是原始人干的,他作为文明人知道沙子从嘴里进去早晚还会原封不动出来。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呼唤,在草原上流亡二十一天后的上午,就在刘愈正要准备去找点嫩草吃,顺带睡和安稳觉的时候,远远的好像看到一点异样的颜色。 那种异样的颜色并非是他所苦盼的边关又或者是人烟牛羊,而是…… 黄色的荒漠!又或者是戈壁滩的颜色,刘愈也终于明白这几天为何水源越来越少。 “操!诚心跟老子过不去!” 刘愈一路向南的路被堵住,他也没办法,只能折路向西,试图从别的方向走出草原。 第三百三十二章杀人越货 连续不断的赶路,让刘愈的身体近乎透支到极限。 二十多天风餐露宿吃野草,不但营养跟不上,还带来很多后遗症。虚脱便秘,他觉得自己的脸都应该跟草色一样绿油油的,现在是一想起草的味道他就反胃,只有头脑发晕走不动道,他才会停下来找些吃的。 遇到戈壁滩是对他的另一个打击。 如果不能向南回中原,那他就要往西北走,这会离家乡越来越远,也意味着他要走更多的路才能回家。走了二十多天,他已经有点丧气,这么走下去,真不知何时是个头。每天要坐下来休息的时间越来越多,他已经实在没力气再长时间赶路。 第二十三天,刘愈向西北走了两天之后,终于水源又重新多了起来,戈壁滩也似乎远离了。刘愈还是不敢懈怠,如果前面再遇上同样的事,他只能原路返回,在戈壁滩上走那绝对是自寻死路。这天中午,他在一片土丘下面休息着,忽而好像是听见几声牛羊的叫声。 虽然睡的朦朦胧胧,但他马上从地上跳了起来,他感受到的不是一股生机,而是危险。这是草原人的地界。 两个蒙古包,睡觉前还没出现,此时已经耸立在一里多远的地方,不近不远。刘愈先看了下天,日头过正午,他赶紧拿起望远镜看向蒙古包那边,除了周围一些牲畜,没看到人影。刘愈又仔细看了一会,还是没发觉人的存在。 “这是老天爷送我的礼物?” 刘愈脸上带着一点凄惨的笑容,他知道这是异想天开。这些蒙古包和牲畜一定是有人放养的。只是不知人去了哪里。刘愈可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再让他吃几天的草,他非死了不可。就算是要跟威武雄壮的突厥男子拼命,他也要尝试一下再世为人的机会。 刘愈摸了块板砖大的石头就从山丘下下去,绕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小心翼翼靠近着蒙古包,一边走他也在一边观察周围的形势,在确定没人之后,他意识到。人很可能是在蒙古包里。两个蒙古包,这应该是一家人,男女老幼应该住在一个蒙古包里,另一个应该是堆放杂物的,有厨房?刘愈明显有点想当然了,为了安全,他决定先去探查一下蒙古包里的情况。 绕到第一个蒙古包之后,刘愈掀开一点门帘,用心听了一下,一点声音都没有。再到第二个。依旧还是没声音,即便是熟睡也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刘愈有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笼罩在心头。一溜身,人已经钻进第二个蒙古包里。 从进来看到的第一眼,刘愈先找活的物体。有是有,不过是个孩子,尚在襁褓之中,在羊皮制作的摊子里裹着,好像正在熟睡中。刘愈长吁一口气,赶紧找对自己有用的东西,他一眼就扫到墙上挂着的水袋,打开以后,一股奶味混合着酒香扑鼻而来。 刘愈咧开嘴惊喜笑着,也不知是羊奶还是马奶牛奶混合的酒,无关紧要了,这东西既能解渴,又可以在晚上喝几口御寒,就算喝完,水袋也可以盛水,不用再担心水源问题。真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刘愈知道时间不多,紧忙又找了一下,在蒙古包一块盖着的布下面,找到几块大的熏肉,刘愈马上咬了一口,香嫩可口,第一口肉近乎是被他生吞下去的。 有了酒和肉,刘愈不敢再奢求其它。他知道这是突厥人的地盘,贪心会坏事,趁着主人还没回来之前,尽快跑路才是正途。就在他要出帐篷离开,突然听到一声马叫,刘愈心中咯噔一声,他进来之前并没看见马匹。那也就是说主人回来了。 毫无征兆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刘愈没想到主人会回来的这么快,此时他一手提着熏肉一手拿着酒袋,连石头也不知道被他扔哪去了。二话不说,刘愈一头朝门帘来人的方向撞了过去,主人家显然也没料到自家里会有贼光顾,门帘将开未开之时,刘愈的脑袋已经一头撞在来人的胸口,将其撞倒在地,刘愈手上的熏肉松开,手已经掐在来人的脖子上。 来人身材并不高,刘愈先是抬头看了下并没同伙,再定睛一看,只是个草原上的妇人,有些胖,却很强悍的女人,三十多岁,一旁散落的篮子里还有一些衣服,可能是刚去洗过。妇人骤然被贼袭击,紧忙去摸腰间的佩刀,刘愈一把压住他的手,像一头猛虎一样,将所有的力气发挥出来,一把夺过她没有刀鞘的弯刀,一刀插在妇人的胸口。 妇人从开始的挣扎,到渐渐没了声息,刘愈探了一下妇人的脉搏,已经停止,这才惊魂未定从妇人身上起来,整个身体都在不由自主颤抖着。直到他站起,才发现妇人肚子圆滚滚的,显然是个怀有身孕即将分娩的母亲。 刘愈尽量将脑海中所有的事情全都抛空,尸体也不管,走到屋里将熏肉和酒袋拿起来,此时屋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感觉到母亲和尚未出生弟妹的异况,不断大哭着,这哭声令刘愈感觉心烦意乱,刘愈匆忙从一边找了两件衣服给自己套上,他想的很清楚,这种突厥人的营地以后是不能再靠近了,他必须要一次将自己所有所需的东西准备齐全。等衣服套在身上之后,他紧忙出来,想了想将妇人身上的刀抽出来,匆忙在草地上蹭了几下,将刀上的血蹭去大半。 抬头一看,不远处妇人刚骑过的马只是将马缰拴在插在地面上的木头柱上。 如果是战马,遇到生人肯定会受惊发脾气,但刘愈看了下,是匹没阉割的普通公马,也就是说并不是战马,刘愈也学过一些驯马的诀窍,用点食物引诱一下,马匹很听话,于是刘愈慌里慌张跳上马,驾马往西方快速奔出了三四十里,这才停下来,在一片洼地里一躺,整个心还是在不争气地乱跳。 这是刘愈第一次亲手杀人,杀的还是个母亲,手无寸铁的妇人。刘愈从心底感觉到内疚,就好像给人人生抹了污点一样。但很快,这种内疚感却被淡化了。 手无寸铁? 刘愈苦笑,刚才的情境,不是她死就是我亡!如果刚才被妇人拿到刀,他会怜悯放自己这个贼一命?一个是突厥人,一个是侵略他们家园的中原人,两人本来就是敌我,刘愈心说自己指挥军队千人万人都杀过,再多杀一个又有何所谓? 心理安慰终究还是不能消除负罪感,但刘愈想到这些天来受过的苦,再想想得到这些东西可能会带来自己的生机,也只能暂且将内疚心放下,心说如果自己死在草原上,那也只能成为一只孤魂野鬼。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刘愈马上想到,妇人的男人会不会来追赶?难道,只是一个出征在外男人的留守妇人?一股邪恶的贪婪**再起,若真是这样,那何不回去试试,这次有武器,再去找些有价值的东西回来? 但他还是打消了这念头,他知道突厥人很多都是聚群居住,权衡一下危险,现在有马匹,就不用再徒步赶路,有肉有水袋,再加上点野草省点吃怎么也能坚持半个月。半个月时间骑马足够走出这茫茫大草原,何必再犯险去跟突厥人拼命? 想清楚这件事,刘愈重新跳上马,他还是怕妇人的家人或者族人寻找到他逃走的踪迹过来报仇,一直到晚上,他才找了个隐秘的地方睡着。因为有羊毛毯和马刀,夜晚也有了御寒的东西,也有了御敌的武器,刘愈再睡起来心中也感觉到踏实。 月到中天,刘愈惊醒,再想到妇人死不瞑目的死状,再怎么睡也睡不着了。 刘愈只好起来赶路,毕竟他已经习惯了走夜路。 不是行军,马匹也不是训练过的战马,刘愈这一路行的也不快,走了七八天后,他才将心中向逃命的恐惧心给摒除,他知道没人再能追踪到他。 这一路西行,刘愈也不知道到底走出多远,算计了一下走出了上千里,再往南走了一段路,并未发觉戈壁滩和草原,这时他才折路向南。同时也祈祷千万别出了顺朝的国境,去了漠北,进了大食等土著人的国境。 再往南走,还是无人烟,刘愈走走停停,也终于在食物吃完之前见到了城镇的影子。只是这城镇,完全不像是刘愈所想象的大顺朝北部边关的模样,而是一个个的土包,就好像是从戈壁滩上建起来的土窑,不是中原建筑的风格。 “我的老天,你不会是我流浪完了再当土著吧?”在久盼终于见到人类族群,初始的激动之后,刘愈马上想到了这个问题。 刘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从来就没洗过,但外面一身羊皮袄,还是没袖子的,像一件坎肩,里面一身中原人的长衫,还是儒衫。 真是南北搭配,不伦不类,不像是突厥人也不像是汉人。 在异域,人种很重要,通常边境各色人种都有,为了生存他们会自觉结成阵营,同人种之间互帮互助。他知道如果他这么进土镇子肯定被人当怪兽宰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不识好人心 土镇子并不大,外面有一层三四米高的土墙,门只是用两道木栅栏合在一起的,好像一个大一点的牲畜圈,门口很嘈杂,很多衣着褴褛的人被拿着刀剑的士兵阻挡在外面,光是用望远镜看,刘愈根本无法辨别这到底是哪一国的地界。 兵荒马乱的模样,时常有骑马的人进进出出。 刘愈明白,对他而言有人的地方才有活路,突厥人不会建城的,这是难得的机遇。 从观察的土丘上跳下来,刘愈便想着试图混进城去,走近了才看到令人心悸的场景,城外不远处堆着不少的尸体,尸体都已经发臭,无人管。也有一些尸体散乱摆放着,都是新近才咽气的。估摸着城里的士兵过一段时间才会出来收拾尸体。 刘愈心中带着疑问,为何这么多难民,是不是战争造成的,他们又为何进不去城? 城外也有一些土建筑,不过荒废了很久,一些难民依靠着土建筑的外墙坐着,无jīng打采就好像在等死。 带着疑问,刘愈靠近了栅栏门口的方向,一队骑兵从城里出来,刘愈和大多数难民一样,被人用武器赶到了一边,有的难民摔倒也没人管。刘愈很想问问身旁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觉得这是异域,一开口肯定会坏事,听土城士兵的说话声,根本不像中原语言。 也不像是突厥人。 刘愈好不容易找到有人的地方,不想轻易放弃,在城外沿着土墙外一段距离绕了一下,希望能寻找到低矮或是没人把守的地方爬进去,但走了很久才发现。想不从门进去是不可能的,本来墙的高度就比远处看的高,大约四五米,再加上土墙上有人把守,连夜深人静也未必有机会。 “活人还能让一尿憋死?” 刘愈想了想。既不是中原人的城,那就可能是突厥人的,何不将身上里面的中原长衫给脱下来,一身羊皮袄来个粗狂点的造型,骑着马往里闯,说不定这些士兵还会以为自己是哨兵呢。主意既定。刘愈马上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把衣服一拖,只留下羊皮坎肩,然后把他仅有的几件家当,一把马刀,一个水袋和一个望远镜往腰带上一捆。俯身一看,这造型真跟土城门口的士兵有几分相似。 还有一小块烧肉和一些野草,也被刘愈揣进怀里。 刘愈马上离开那两个土墙间的夹道,去远处牵自己的马。走了一半路,想起来中原的衣服扔了可惜,虽然长衫的布料不是绸缎,那也是上好的细布。找个当铺也能当几个铜钱买俩烧饼吃,本来身上就没值钱玩意,就算进了城也要先熬过饥饿才行。 于是刘愈又折路回去,准备把长衫找个包袱捆起来带上,谁知刚才那夹道来了个一身褴褛身材不高的小乞丐,正背着刘愈附身在那扒拉他的衣服,刘愈当下就急了。 “喂!小乞丐,干嘛?” 刘愈一喊,小乞丐马上回过头,一对眸子甚亮。像一头小野鹰。虽然脸上有些灰,但刘愈却能辨别出此人脸的轮廓更接近于一名女子,好像汉家人,又好像是突厥人。小乞丐瞪着刘愈道:“你丢在这,谁捡了就是谁的!” 声音清脆明亮。刘愈更加肯定这小乞丐是个女子无疑。她说的是汉家话,倒也十分清楚,不像初学者。 说完话,小乞丐继续转身扒拉刘愈的衣服,顺势一抱,将刘愈的长衫和内衫抱在怀里,准备从夹道的另一侧出头逃走。 虽说他乡遇老乡,是值得庆幸的事,但刘愈显然不认为这是熟络感情的机会,这小乞丐可是在偷他的身家xìng命,岂能容!刘愈加快脚步追上去,一把按住小乞丐的肩膀,顺势从腰间去拔刀,没向导小乞丐也丝毫不示弱,一闪避过刘愈的左手,“唰!”一声,原来这小乞丐也是有武器的。 砍刀对弯刀! 砍刀是刘愈的,弯刀是小乞丐的。小乞丐用手臂将刘愈的衣衫揽在怀里,一手拿着刀,一手握住刀鞘,令刘愈惊讶的是,不但小乞丐手上的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连那刀鞘也是jīng美异常,上面一颗硕大的绿sè宝石晶莹透亮,光这东西估计就能买下小半座城。 小乞丐此时双步错开,围裙一样的衣服裙摆稍稍提起,这时刘愈才注意到,这小乞丐不是没穿鞋,也不是穿的草鞋,而是穿着靴子,而且是一双皮质的马靴。马靴的靴口还有貂毛一样的裹沿。 刘愈心里那叫一个吃惊,果然是异域之地藏龙卧虎,这随随便便一个小乞丐,就能拿着镶嵌宝石的弯刀,脚踏皮靴,这也太惊世骇俗了!既然这般阔绰,她干嘛还要抢两件俩月没洗小半身血污还有几个破洞的破衣裳? “你要过来,咱就比比,看谁先死!”小乞丐咬牙切齿威胁刘愈道。 那发狠的模样,也别有几分俏丽。不过刘愈知道这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 “那就看看谁先死!” 刘愈本来看似很好说话,但一发狠,脸上的狰狞让小乞丐看了从心底发颤,本来她也只是想吓唬一下眼前的中原男子,把他吓跑,谁知这男子把自己刚丢的衣服当宝了,还非要跟她拼命。眼看刘愈这块头很大的男人要跟她拼命,小乞丐立马就怂了。 这就是两只猫打架,比气场的。刘愈从死人堆爬出来的,明显更胜一筹。 刘愈往前刚踏了一步,正要向前冲,那小乞丐忙叫道:“你等等,我跟你买成不成?” “买?”刘愈稍稍疑惑,“你有银子吗?” “有,你等一下!” 小乞丐赶紧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小钱袋,往手上一倒,里面竟然还真有散碎银子,甚至还有中原的铜板,说她不是来自中土刘愈也不信。可一个中土女子,怎会有突厥人常用的马刀?难道她是商人之女,而商队又被抢了。 就在刘愈给自己脑补之时,小乞丐拿出一块银子问刘愈道:“够不够?” 刘愈可不会当冤大头:“自然不够!” “那都给你好了!”小乞丐把几块散碎银子往地上一扔,只把几个铜板揣进怀里,叫道,“咱这是买卖,现在这衣服就是我的,你不能再耍赖!” 说完转过身噔噔噔跑了。 刘愈心说这买卖还真不错,正愁没钱买吃食,现在就有个小乞丐送他几块银子,刘愈把银子捡起来,掂量了一下,合起来少说有三四两,足够小康七口之家吃好两三年了。不过心中又有疑惑,那小乞丐要他衣服做什么,以小乞丐的谨慎,肯定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刘愈向追上小乞丐问清楚,但出了夹道口,已经不见人。 “管她呢!” 刘愈把银子放好,准备去牵马进城。刚出来,便听到栅栏门口那边一片嘈杂,远远一看,一个个头不太高的小子,正穿着刚才刘愈那一身衣服,跟门口的士兵理论。刘愈好奇,紧忙混在难民堆中靠近过去,确认那就是刚才的小乞丐。 “穿着我一身衣服,原来是想混进城。” 刘愈靠近了,本想听听她说什么,可惜她跟那些士兵说的不是中原话,刘愈这才知道这个小乞丐不简单,jīng通“多国语言”,但见那些士兵也不是好相与的,有的拿刀架在小乞丐脖子上,小乞丐眼中倒是没有惧sè,只是争辩的更凶。 最后,小乞丐终于说了一句刘愈能听懂的话:“突厥人不能进城,难道,中原人也不可以?” 那士兵头领用生硬的汉语道:“中原人……也不行!她捣乱,杀了!” 士兵当下就要把小乞丐拉去问斩,刘愈紧忙从人堆出来,一把抱住小乞丐,哭诉求情道:“小妹,你怎么跑这来了!哥哥我找的你好苦。几位官老爷,我小妹她不懂事,得罪了几位官老爷,求求你们大发慈悲,饶了她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刘愈说着话,低头哈腰陪笑着,毕恭毕敬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递给那士兵头领。 行贿这一招,在哪都好使。那士兵头领脸上带着几分鄙夷和迟疑,最后冷笑一声:“中原人,看好你妹妹,再硬闯,非死不可!” “多……多谢官老爷通融!”刘愈拉了小乞丐的手一把,“死丫头,还不走,就知道给我惹事!” 小乞丐当即将刘愈的手甩开,刘愈不想露馅,紧忙拉着小乞丐胳膊走出人堆,远离了门口,小乞丐才将刘愈的手重新甩开,喝一句:“谁是你妹妹?” 语气中带着高傲,换上中原的长衫,还真与一个蹁跹公子哥相似。中原大家小姐女扮男装,也就她这架势。 刘愈瞥了小乞丐一眼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是我,你早被砍头了!” “我被砍头,与你何干?癞皮狗!” 小乞丐骂了刘愈一句,独身走到墙角那边,坐下来,低着头一脸灰心丧气,显然为刚才不能混进城耿耿于怀。 刘愈心中气不打一处来,骂老子是狗?但见那小乞丐一副悲泣的模样,同是天涯沦落人,一样进不去城,却又不忍心责怪于她。不过刘愈想出一个进城的好主意,这事还非要靠这小乞丐不可。 于是刘愈也在墙角坐下来,紧靠着小乞丐坐着。 小乞丐好像刻意要跟刘愈划清关系,特地把屁股挪开一点,头依旧是低着。(未完待续。(qidian.)m.qidian.阅读。)9 第三百三十四章来路不明的小乞丐 土城外气气沉沉,就好像笼罩着一股死亡的气息,让刘愈想起当初在关中赈灾之时,各地的难民也是这般光景,甚至还要比这些人有活力,至少在关中,是有赈灾粥铺的,现在土城外的人基本都是在等死。 刘愈似有无意,问道:“城里,是不是有卖食物的?” 小乞丐冷哼道:“废话,城里当然会有卖吃的东西的,你进的去城吗?” 小乞丐也不看刘愈,刘愈从怀里拿出只剩下巴掌大的一块熏肉,拿在手上,用刀切下来一块,咬一口嚼了嚼,道:“还是肉香。” 小乞丐也闻到了肉的香味,侧过头惊讶打量着刘愈。要知道,这样一块肉,就可以令人多过活好几天,也许就能找到出路。小乞丐身出舌头添了下下唇,明显她对刘愈手上的食物动心了。 刘愈不理会小乞丐贪婪的**,边吃,还从怀里拿出一种草原上的野草,就着吃,这种野草也是刘愈发现为数不多可以入食的草,跟辛辣的蔬菜差不多,没有苦味和浓重的草汁味,就着熏肉吃很可口。 “想吃吗?”刘愈笑看着小乞丐。 小乞丐点头道:“多少钱,你肯卖?” 刘愈不屑一笑道:“你还有钱吗?” 小乞丐又把她的小钱袋摸出来,里面只剩下一些散碎铜板,“这些够吗?” 刘愈笑着摇摇头,指了下小乞丐腰间的弯刀:“拿那个来换!” 小乞丐的脸色马上阴沉下去,冷笑道:“豺狼!”说完再不理刘愈。 刘愈继续在那吃的美食。一边吃还一边赞叹道:“真好吃啊。可惜吃饱了。下次再吃。” 小乞丐冷声道:“那种草是图里草,只有北边汗汗河的河边上才有,很稀有,草原人都是拿它来治伤,你却用来吃,真是……暴殄天物。” 刘愈对小乞丐的学识感觉到佩服,他的确是在河边上找到的这种草,好吃。也就多找了一些。听小乞丐说话的腔音,是中原口音无差,但却对草原上的事情这般了解,那她很有可能是经常来往于这两地,那就是商贾之女,只是想不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刘愈把剩下的一块肉放在怀里,刻意将肉的一边露在衣服外面,倚着土墙装作是睡着的模样,实际上也是在偷偷观察小乞丐的反应。小乞丐本来看他不动没加理会,但偷瞄刘愈一眼。看到他胸口的熏肉,再看到刘愈闭上眼睛睡着。心中已经忍不住动了偷的心思。 但她似乎又很犹豫,好像不屑于偷,但最终理智还是敌不过贪婪,她悄悄将手伸过来,将肉一点点从刘愈怀中揪出来,再看刘愈还是没反应,然后飞速将肉拿在手里,俯下身大口啃食起来。 刘愈不由一笑,还挺有意思的,应该是家教甚好的闺秀,可能是躲避战乱来到这里,怀揣宝刀,却不知道如何运用。 “慢点吃,别噎着!” 刘愈提醒了一句,把水袋递上前。 小乞丐听到刘愈的声音,身子一哆嗦,紧忙缩起身子继续啃,知道刘愈是故意让她偷走的,她也就不再害怕会被刘愈过来抢。吃完,脸上明媚一笑道:“谢谢!”然后接过刘愈递过来的水袋,刚喝一口,却又全部吐出来。 “这袋子盛过酒!”小乞丐把水袋递还回来。 刘愈皱眉,要说这水袋盛酒,已经是很多天以前的事情,他自己尝一口,已经一点酒味都尝不出来,这小乞丐是如何品尝出来的? “盛过酒怎么了,现在盛的是水,又没毒,不能喝吗?”刘愈说着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反正有酒味我就不喝,要喝你自己喝吧。谢谢你的肉,不过我想我是没机会还了!” 刘愈没急着说出自己的目的,继续倚在土墙上休息,小乞丐就坐在旁边,不过有了刘愈给她肉这回事,她对刘愈的警惕心明显降低了。不过两人之间还是保持着距离。 忽然远处传来厚重的马蹄声,小乞丐本来已经昏昏欲睡,闻声忽然一惊,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刘愈好奇打量她一眼,此时的小乞丐好像一头猎鹰,用锐利的目光打量那些从远处过来的骑兵,当发现他们身上的衣服,才松口气,她好像在躲避什么人似的。 那些不过是从前线上败退下来的残兵,城里已经出来人迎接他们,双方呜啦呜啦说了一通,刘愈也听不懂,之后这些人便进了土城。 “那些是什么人,为何他们能进去?”刘愈问小乞丐。 小乞丐没好气道:“那些是西铁勒人,当然能进他们铁勒人自己的城。” 刘愈一惊,铁勒?名字很熟悉,应该是北方草原的一支少数民族,在突厥强大之后,他们已经失去草原霸主的地位,其中几支还在草原上活动,不过都已经到了西部偏远的地方,跟西域很接近。那也就是说,这已经很靠近西域。 刘愈稍稍有些安慰,虽然不是顺朝的国境,但出了突厥的范围,对他就安全。到了西域,跟着商队回中原,就可以见到阔别已久的家人。 “你能听懂他们刚才说什么?”刘愈问道。 “他们说,顺朝军队发了疯一样在草原扫荡,突厥人也开始抢劫他们,他们不得不败退下来,希望能进城得到庇护。然后城里的卫兵就同意喽。” “他们说的不是突厥语吧,你会说?” “我本来就是铁勒人,为什么不会说?”小乞丐转头打量着刘愈道。 “你是铁勒人?”刘愈一笑,表情表明了他不相信,“那那些人为何不让你进城?” “因为他们不相信,他们说铁勒人应该懂铁勒的族规,让我背。我背不出来,他们就说我是突厥人假扮的,我说那我就是突厥人,他们说突厥人不准进。于是我才找你的衣服化妆成汉人,谁知道他们还是不让我进。真可气!” 刘愈心说这小乞丐挺滑头的,便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乞丐谨慎地打量着刘愈,冷哼一声道:“哼!我是什么人跟你有关系吗?” 刘愈闹了个灰头土脸,心说她的戒备心还挺强。转而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要进这座城吗?” 小乞丐望着城门的方向,满怀憧憬道:“因为这座城跟龟兹国相连,我要到龟兹国去!” 第三百三十五章山人自有妙计 刘愈对西域诸国没有太多了解,但对龟兹,也算有耳闻,主要是龟兹国的舞蹈和音乐太负盛名,长安城歌舞教坊的声乐歌舞,很多都是来自于这个西域的国家。 看了看小乞丐的身形,单薄瘦弱的,没有柔美,无法跟刘愈心目中那能歌善舞的西域民族联系起来。 “你是龟兹人?”刘愈问道。 “都说了跟你没关系,那么好打听干嘛?” 小乞丐脾气很坏,尤其问及出身,甚至还带着几分高傲。刘愈心说看来这招用食物收买并非奏效之法。这头小野驴用点食喂不熟。 两个人重新挨着坐下,等太阳落山,也就是在等死。气氛有点沉闷,只有苍蝇是活物,在眼前飞来飞去。小乞丐叹道:“希望突厥的骑兵不会过来滋扰,不然,我们都要死!” “突厥骑兵还会来?”刘愈一惊。 小乞丐指了指不远处的尸体,意思很明显:那些都是突厥骑兵来劫掠后留下的。 刘愈感觉到危机,现在不是说不吃饭会饿死,而是会有突然而至的危险,停留在城外一刻都可能遭遇到危机。刘愈立马问道:“想不想进城,我有个办法。” “胡说,你有办法,早就进城,何必呆在这里?”小乞丐倒不是怕生,至少跟刘愈聊的上来,也喜欢反驳刘愈的话。 “这办法还非要你帮忙不可。” 小乞丐转过身好奇打量着一脸无害笑容的刘愈,这笑容让她觉得这男人在打什么坏主意,于是她的态度变谨慎了一些。道:“那你说说。” “把你的宝刀给我。用来贿赂守门士兵的头领。” 小乞丐这次稍稍皱眉问道:“就知道你是打我刀的主意。刀是我的命,用中原的话说,刀在人在,刀不在人亡。”说的挺豪气,话锋一转,“什么是贿赂?” 这小乞丐看起来很聪明,也很懂人情世故,刘愈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充愣。 “贿赂。就是把刀给他,让他通融一下,放我们进去。” 小乞丐冷哼道:“又不是买卖,他又不给我东西,凭什么给他刀?” 刘愈心说这小乞丐还真是死脑筋,认死理,看来平日里缺乏这种“认清社会本质”的教育,看来是属于那种吃饱不愁靠人养的寄生虫。 “我们用刀换进城的资格,这也算一种利益交换。不然,把门的凭什么冒着被人发现治罪的风险破例让我们进去?” 小乞丐沉默了好久。似乎在想其中的道理,最后她也好像想明白了。 “能不能用别的东西换?”小乞丐看着刘愈问道。“刀,我是肯定不会给他们的。” 刘愈看小乞丐双手握刀紧紧的样子,知道她肯定有苦衷。刘愈点头道:“那你把刀给我,把上面的宝石撬下来,用它或许有效。” 小乞丐的愁容马上释然,显然宝石在她看来根本不当回事,没刀对她那么重要。 “才不要给你,我自己撬!” 小乞丐找了跟棍子,撬了一会棍子断了,然后便找了块石头砸。刘愈紧忙道:“别冲动,砸坏了这招可就不管用了!用这个!” 刘愈把自己的刀递了过去。 小乞丐见刘愈递刀,明显愣了一下,在她看来,把护身的武器交出来这是对伙伴的信任,不知不觉间,刘愈还没什么反应,小乞丐对刘愈的信任加深了一层。 刘愈根本不懂这小乞丐的逻辑思维,他不过只是想让她早点把宝石撬出来。 “好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宝石终于被小乞丐撬了出来,拿在她手上,她本想将宝石连同刀一起递给刘愈,却在出手一瞬间将宝石一握,只是将刀递还。 “玉石我拿着,刀还你!” 刘愈接过刀,道:“可以,不过到时候你可别反水,主意是我出的,别说不认识我!” 小乞丐胸膛一挺道:“草原儿女,不会丢弃朋友,更不会言而无信,你当我是你们中原人不守诺言?被逼,无耻!” 刘愈不过是提醒一句,居然被这小乞丐教训到民族上来了,刘愈不屑一撇嘴,问道:“你是草原人?” 小乞丐却不再解释了,似乎她很介意说出自己身份。 “是不是,要过去……贿赂了?” “不着急,草原人。”刘愈没好气道,“按照我们卑鄙中原人的风格,这种事最好是晚上,夜深人静没人的时候再做,与人方便,也是给自己方便。” 小乞丐不解道:“他们收我的玉石,不是要给我们方便?为何要给他们方便?” 刘愈冷声道:“你以为他不怕被人知道收了我们的贿赂?做这种事可不能正大光明的来,要贿赂,必须要确保天不知地不知,只有他知你知,这才是我说给人方便!” 小乞丐想了想,重新坐稳,突然又皱眉道:“万一他不给我们方便,抢我们玉石怎么办?” 刘愈心说这还真没法,草原人一向喜欢用武力来解决问题,这情况也不得不防。不过看之前给一块银子就能救回小乞丐,这些铁勒人也不是那么顽固不化。铁勒人也是为了保护城里的居民不受侵害,才不许城外的难民进城,至于杀人,照小乞丐的说话是突厥骑兵干的,与铁勒人无关。小乞丐三番两次去门口捣乱,也只有最后一次才将铁勒人给逼急了要杀她,最后杀不杀还不一定。 “放心,有我在!” 刘愈这一说,小乞丐不再多言,安静跟刘愈一起等日落。人却好像有点焦躁不安,不像刘愈那么沉得住气。 等入夜已经一段时间,小乞丐突然又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饿了。 “还有吃的吗?”小乞丐问刘愈。 刘愈头一瞥:“你说呢?” 小乞丐自讨了个没趣。坐在那像是在生闷气。刘愈道:“你还真是生了个大家小姐的肚子。才一会工夫不吃就饿,这要是在草原上走上十天半个月,没饭吃你怎么活?” 小乞丐道:“没有食物,没人可以在草原上生活十天以上。” “我就活了一个月,吃野草过活。你试过没?” 小乞丐突然盯着刘愈老半天,像是在打量怪物,却又露出几分佩服的神情,最后小声叹一句道:“你有本事。我不行!” 到了晚上,土城外还是戒备森严,每过一两个时辰,也会有败兵逃到这里,或一两个,或成队来,因为是铁勒人才会到这面,只要问话清楚,来人一律都可以进城。到后半夜,城门口才彻底安静下来。守门的士兵将栅栏关上,然后围坐在栅栏里烤肉吃。很多难民都尽量靠近栅栏门,希望能得到从里面扔出来的骨头。 “生逢乱世,真是人贱如狗!” 刘愈叹了一句,起身招呼小乞丐道:“走!” “去哪?”小乞丐望着刘愈要去的方向不是城门那边,而是远处黑暗的方向,问道。 “去牵马,怎么,怕我把你吃了?” 小乞丐变得很谨慎,把刀攥得紧紧的,想不去,但似乎又觉得不甘心,便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等两人远离了城门的方向,小乞丐的担心更增,不识回头张望着。等她见到刘愈的马,心中的担心才减低了一些。 “这时偷来的马,你个贼!”小乞丐见到马,突然骂道。 刘愈很惊讶,话说这马长的都一个样,小乞丐怎会知道他是偷的? “这是我自己的马,说话要讲证据!” 小乞丐趁着黑暗的月色,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似乎有些后悔答应要跟刘愈一起进城。 “这是草原人的家马,他们待家马如同妻儿性命,就是有再多钱,他们也不会卖给你,还说不是偷的?卑鄙的中原贼!” 刘愈真是被这小乞丐的见识所折服。要说她的见识也不浅,但有时候却笨笨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迂腐老学究。他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结,问道:“进不进城?” 小乞丐想了想,最后无奈道:“进,但进去我们就分道扬镳,我不会跟贼同路!” 刘愈心说这小乞丐真不识好歹,刚帮过她,她就转脸不认人。不过管她呢,只要能进城,他还懒得跟这个“讲原则”的小乞丐牵扯上关系,心说如果跟她通路,她那不懂变通的臭脾气早晚会害了自己。 刘愈牵着马与小乞丐往城门方向走,小乞丐去的时候谨慎,回来时更加警惕。抽出刀,环顾着那些带着贪婪的难民目光,因为她知道,这样一匹马近乎是难民都垂涎的,倒不是马能卖钱,而是马能杀了宰肉吃。 “又是你们?” 栅栏里,卫兵中领头的还是白天那个,见到白天捣乱的兄妹过来,还牵着马,瞪着门外喝道。 “行个方便!” 刘愈让小乞丐将宝石递了上去,那卫兵头领本来很不屑,但见到宝石,眼睛都亮了。刘愈知道这样的一块宝石,在中原可以卖到上千两银子,就怕这卫兵头领不识货,但见他目光,就知道他还是识货之人。 “我们只是想进城得到庇护,顺带取道去龟兹国,不会在城里耽搁。”刘愈道。 卫兵头领似乎很为难的样子,但又禁不住宝石的诱惑,道:“行,不过我只负责看守城的这面,进了城,能不能过另一道门,还要看你们的造化。开门!” 小乞丐脸上带着惊喜,跟在刘愈后面一起进了门。 只要头领允许,卫兵们似乎并不太在意刘愈和小乞丐进城,刘愈心说这就是绝对权力下的**,那卫兵头领将来把宝石换成财货,普通卫兵也捞不到一点好处,也不知争取。 进了城,小乞丐马上跟刘愈摊派,表示不会一起走:“感谢你的肉,你出主意,我帮你进城。我们互不相欠!” 小乞丐说完。风风火火走了。刘愈暗说一句。不懂礼貌! 到现在,刘愈也不知道小乞丐到底姓甚名谁,来自哪里。她的身份有些神秘,不过也无关紧要了,现在更重要的是去龟兹国,想办法从河西走廊回到中土,回家才是他的目的。 刘愈本以为城里情况会好一些,但进来才知道城里的状况跟城外也没大的区别。只是难民换成了逃兵。逃兵们也没住处,各自无精打采东倒西歪地在街道上睡觉,也有些没睡的,正在杀马吃肉。战马是一个战士作战的基础,除非到了饿到不行,否则不会有人愿意将身家性命宰来吃,也有对刘愈牵的马垂涎的,但见到刘愈的装束,都以为他是铁勒人,这才没有哄抢他的马。 城并不大。走了几条街,便到了城另一边的出口。 果然如侍卫头领所说。进了城不能保证出城,因为那边守门的不是铁勒人,而是龟兹人,隔着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水湍急,河上有一座石桥,桥可以自由上下,但到了另一头,龟兹人士兵林立,在这样的深夜也防止铁勒人过境。 城外难民想进城,而城内的铁勒人想过境,就是这么奇妙的事。 刘愈这下没有东西再行贿赂,而龟兹人似乎也不给刘愈贿赂的机会,每个士兵都很紧张,生怕有奸细混进他们的境内,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对面就有弓箭手举起弓箭。 有几个铁勒人就睡在桥中央,距离龟兹人的城大约百步远。一个熟人也在。 小乞丐,跟刘愈不期而遇。 “真巧,又见面了!”刘愈打了个招呼,一屁股在小乞丐身边坐下。 小乞丐一头丧气道:“原以为进了城,就能进龟兹!为何我这么倒霉!” 刘愈笑道:“你不是龟兹人吗?铁勒的族规你不会背,龟兹的总会背吧?过去给他们背一段,不就进去了?” 小乞丐见刘愈笑的很贱的模样似乎很生气,道:“很好笑吗?” 刘愈继续笑而不语。 “你不是有很多鬼主意,现在还有吗?怎么进去?” “这还不好办?”刘愈指了指桥下湍急的河水,“跳下去,顺着河流游过河。不过我看水性一定要很好才行,龟兹的城是缘河而建,想到了城边,至少要漂到下游三四里远的地方,估计没淹死也被河水里的乱石磕死了!” 因为是雨季,又是夏季,来自雪山融水的河水水流很急,这样的条件下跳下水,那跟送死没区别。好在石桥应该是旱季建造的,建的很牢固,不然在这么急的河水冲洗下,一般的木桥早就轰塌了。 “你就没别的主意?比如说……贿赂?” 刘愈往地上一趟,语重心长道:“小丫头,不是人人都吃贿赂那一套,你看看河对面,就算是靠近一点,他们都会用弓箭来射你,就算被你走过去,在这么强的监督之下,谁又敢收你的好处?” 小乞丐彻底没了办法,道:“那怎办?” “没办法,只能见招拆招了!” 经过一天赶路,之后又是琢磨进城,刘愈很累了,一天一夜没睡,靠着桥栏一闭眼就睡着了。睡醒了,小乞丐也靠着桥栏杆睡着,刘愈马上想到自己的马匹,好在还在桥栏上拴着,铁勒人似乎很讲原则,没人来偷。 小乞丐睡的很安静,但却又很敏感,马匹打了个响鼻,小乞丐马上惊醒,发现是马匹的声音,便不理会,正要睡,顺带扫了刘愈一眼,见到刘愈睁开眼,她也不再睡。 “你醒了?”小乞丐问这话时甚至带着些许兴奋。 刘愈心说这小乞丐也挺没原则的,昨晚她还说要分道扬镳,现在过不去龟兹,就想依靠他出主意。 刘愈叹口气,说实话,他自己也饿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没进食,在城里呆着还不如回草原,至少草原上有草给他吃,不至于饿死。 桥对面龟兹人的城里突然有人敲木头棒子,声音很响,这一敲,铁勒人这面都往那边跑。很多原本就等在桥上的人也匆忙跑过去。 难道放行了? 刘愈仔细打量了一下,不像,再看清楚,原来是龟兹人那边在往城外扔干饼,这时候允许铁勒人靠近他们的城,但捡完干饼必须要走。 小乞丐去抢了两个饼回来,把一个扔给刘愈道:“昨天,今天,扯平了!” 说完她几口啃完,又到河边取水喝。 刘愈拿着饼,却没胃口吃,他更想赶紧离开这座鬼城进龟兹人的地界。 突然有个穿着中原绸缎的中年男子登上城墙,对着铁勒人大喊,好像在跟他们讲什么规矩。铁勒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说话的,但却又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们在说什么?”见小乞丐回来,刘愈马上问道。 “那个人说,他是个大商人,来回好几十个国家。如果铁勒人当中有什么宝物的,可以跟他交换,他不但会拿出丰厚的报酬,还会让献宝的人进龟兹国好生款待!”小乞丐怪责道,“都怪你,把玉石给了守门的,不然……” “走!” 刘愈说着便拉着小乞丐往对面龟兹国的城门口走。 “你要干什么?”小乞丐被刘愈死抓着挣脱不开。 “你放心,我也是个商人,有好东西。绝对能让我们进龟兹国去!” 小乞丐不屑道:“你有什么?那匹破马?值不了几个钱,那是个大商人,不值钱的他不会要的。如果惹怒了龟兹人,他们会放箭!” “信不信我?” 刘愈看了小乞丐一眼,小乞丐突然就没声了。也不再出言反对,跟着刘愈到了城下,还是很谨慎的模样。 本来弓箭手要放箭,那中年商贾摆摆手示意不可房间,然后叽里咕噜问了一句。 “我有好东西,想卖给你!”刘愈仰起头大叫。 “你是汉人?”那商贾行万里路,也能说一口还算流离的汉语。 “对!”刘愈把腰间的望远镜解下来,举高道,“这就是我的宝物,我们商量一下价钱吧!” ps:ps:其实小乞丐在文中并非首次出场,刘愈与她早有见面机会,只是缘悭一面。但后来……呵呵。看过全文,有心读者定能找到她。当时一定很多人以为她的出现是笔误,而不会想到是伏笔。小说情感线写的不好,本想跳过这个人物,但实在跳不开,因为在小说未下笔之前,这人物已经构思好,西域的情节也是在一次次完善。 小乞丐在上架感言的主线中有交待。 这一节,情节就是二人的西域之旅,一个满腹坏水擅于耍阴谋手段的权臣,一个讲原则的小妞,肯定是不错的搭配。 小说行文至此,也快进入收尾,大概还有三分之一的内容要写。回到中原,一场权力的最终决战将开启,刘愈也会将身边那些不堪大用的人培养成治国良材。 结局尽量让一直看这本小说的读者感觉满意。 第三百三十六章来自西域的奸商(上) 守关士兵在商贾授意之下,缓缓放下城板,刘愈正要拉着小乞丐进门。士兵将刘愈拦下,近乎是将刘愈手上的望远镜抢夺走的,留着小胡子的中年胡商走过来,摆弄着望远镜,却不知怎么用。 “年轻人,这是什么东西?”胡商望着刘愈,好奇问道。 刘愈将手卷起,放在眼睛上比划了一下,胡商马上明白了,将望远镜放在眼睛上一看,惊喜道:“好神奇,远处的东西变大了,伸出手就能摸到的样子。好东西,好东西,这东西我买了。” 胡商一边在那笑着,一边对士兵叽里咕噜说了一句,士兵马上将刘愈和小乞丐放行。 二人终于离开了铁勒人的城,进入龟兹国的境内。 “年轻人,你这是……宝物。”胡商拿着望远镜爱不释手,走过来对刘愈笑道,“我用二百张羊皮跟你换,怎样,中原人?” 羊皮,也算是西域财物买卖的硬通货,一张羊皮从牧羊人手上买来,成本大约是二三钱银子,而在长安城,一张羊皮的价格在一两以上。也就是说,这二百张羊皮,胡商等于是拿出二三十两银子,已经算是不少。 但刘愈知道望远镜是稀世玩意,肯定不止这个价。 “二百张羊皮可以,但我有个要求。不能赶我们回去!” 胡商本以为刘愈会还价,未料他这么痛快答应了,笑道:“不会,不会。说话算数乃商人本色。哈哈哈哈。说可以放你们进来。就不会赶你们回去。啊,今天真是太高兴了,竟然让我碰上你这个怀着宝物的人。哈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这胡商笑起来的模样令刘愈觉得此人不妥,至少不像是他自己所说那么诚实。无商不奸的道理刘愈是明白的,但这胡商得到好东西明显有些激动过头,表现的不合常态。刘愈再一想,可能是西域商人跟中原人表达感觉的方式不同。 胡商邀请刘愈和小乞丐到商馆做客。顺带付羊皮。一路上胡商也跟刘愈有交谈,也顺带介绍了他自己。胡商说话很热情,他说他名摩罗,没有故乡,连父母是谁也不知,自小被西域人贩子卖给商人,后来有了自己的生意。 从一个奴隶变成大商贾,期间过程不过一句“努力奋斗”能概括,刘愈更加确信这摩罗不简单。本来刘愈还想用羊皮跟摩罗交换回中原,但一想不合适。怕被这家伙路上给卖了。 “年轻人,这里距离中原很远很远。你是怎么过来的?” 刘愈先看了眼小乞丐,见她也露出谨慎神色回望他,知道这是让他发挥胡扯本事。其实在这战乱的年代,故事也很好编,刘愈自称叫韩生,说跟妹妹韩小婷为躲避战乱到龟兹。说到这里,刘愈也不禁想到万里之外长安城的娇妻,还有韩升这位老友。 摩罗似乎也不太在意这个,没多问。 龟兹国在西域属于数一数二的大国,而他们所在的城,叫做可可关。刘愈和小乞丐被摩罗请进了专门供来往商人居住的商馆,安排了一个房间,送来了食物,是当地特有的青米糕。而摩罗则说去会见朋友,下午才能再见面。 “我要走了!” 小乞丐饱餐一顿,打着饱嗝道,“后会有期。” 刘愈心说经过这两次一同闯关,小乞丐也终于不是那么没礼貌说他是贼了。刘愈一笑道:“不送。” 小乞丐似乎对刘愈的冷淡很不满意,问道:“你不想知道我来龟兹做什么吗?”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操那么多闲心干嘛?”刘愈往床上一倚,风餐露宿这么多天,再次解除到高床软枕简直令他舒服地呻吟出来。 小乞丐先琢磨了一下刘愈前半句的意思,虽然她中原语流利,但接触到的俗语太少,听的不是太明白。 “我是来探亲的,你信不信?” 刘愈心说,鬼才相信你是来探亲的。一个柔弱女儿家,又是当乞丐,又是闯关的,为的是来龟兹探跨国亲?以为是两千年后交通发达想去哪去哪?足不出户才是这年代人的特质。 “哦,你亲戚在这?”刘愈枕着双手,闭上眼,不冷不淡问道。 “对,我外公就在龟兹国的坎坎城,你帮我问下路,顺带,把你的马给我行不行?” 刘愈没想到小乞丐到现在还在惦记他的东西,睁开眼没好气道:“我说小乞丐,咱俩是萍水相逢,到现在我不知道你是哪根葱,你也不知我是从哪个石头缝蹦出来的。你去坎坎城,就在龟兹国,能有多远?我可是要不远万里回中原,你以为我疯了自己跑断腿把马给你?” 刘愈这番话说的极快,说的又“引经据典”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小乞丐消化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刘愈是不想把马给他。 “那你分我五十张羊皮……这总行吧?”小乞丐退而求其次道。 刘愈大概是明白了一点,现在小乞丐身上只剩下几个中原的铜板,算是穷光蛋一个。她是怕还没找到亲戚自己就饿死在路上了。 “行,那恐怕你要迟些出发了,我拿到羊皮,分你一百张,你用宝石进的第一道关,我用宝物过的第二道关,咱对半分别事后赖中原人卑鄙无耻!” 小乞丐有些赌气,大约觉得刘愈太记仇,之前数落他的话他还记着。然后她便坐在长凳上,闭上眼倚着墙就睡着了,在刘愈也睡的迷迷糊糊时,一声爆响,刘愈睁开眼,原来是长凳倒了,小乞丐摔在地上,揉着屁股在那生闷气。 “那么睡不舒服,你可以到床上来挤挤,你不介意的话!” 小乞丐鼻子一拧。很有骨气道:“不用。你们中原人有句话。男女授受不亲。谢谢你的好意!”转过头,直接往泥地上一躺,继续睡。 过了中午,摩罗终于回来,还没靠近这面的房间,刘愈老远便听到摩罗标志性的奸笑声。 “哈哈哈哈……” 连小乞丐都不由自主堵上耳朵。 刘愈跟小乞丐出来,见到摩罗并非一人过来,与他同行的还有个大胡子高大的西洋人。这令刘愈感觉到很意外。要知道这年代船运不发达,西方商人很少会到亚洲来,还是在交通极为不发达的中亚。 “年轻人,给你介绍个朋友,这位来自不列颠王国杰森。不列颠你可能不知道在哪里,那是一个很远的国度,杰森兄对你的长筒镜很感兴趣,这次带他来见你。当多认识一个朋友。” 刘愈友好地伸出手道:“mr.詹森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刘愈的反应让摩罗和杰森非常意外,要知道。东方人并没有握手的习惯,而刘愈说话态度语气。以及冷不丁一句简单英文的发音,标准无比。 见摩罗和杰森好奇打量自己,刘愈才意识到自己的出格,惭愧一笑道:“家父曾经跟西洋人打过交道,这些是父亲教给我的。” “原来如此。”杰森这才释然,说着不太标准的汉语,伸出手跟刘愈一握道,“我去过中原,但没人能跟我说话,你……很不容易。你会说我们的话?” “就一两句,是家父当年教的,基本都忘了。” 杰森和摩罗释然,摩罗笑道:“我会说的就很多,行天下路,说天下话。中原人的意思,大概如此吧。” 这摩罗汉语说的也很一般,却好像很喜欢卖弄自己对中原语言的了解。 摩罗让人准备了上好的酒水,招待刘愈兄妹和杰森,西域人的酒宴,无非是各种烧肉,摆在泥碗里就好像剩菜一样,味道也很淡,显然盐在西域这等地方很值钱。 刘愈心说这恐怕也是来时见城里士兵白头发多的缘故。 小乞丐不知道什么叫客气,上午吃过一顿,现在这么多美食,她是丝毫不顾仪态在那大快朵颐,刘愈本来还猜想这小乞丐是大家闺秀出身,见她那吃相,便知道自己想多了。 摩罗的注意力基本不在刘愈和小乞丐身上,杰森才是他的贵客,两人也很少动桌上的菜,一直在交谈着,刘愈有些无趣,便拿起烤肉吃了两块。 摩罗和杰森谈到望远镜的买卖,好像特地不想让刘愈听懂,说的是英语,摩罗直接开价“一百个金币”,让刘愈险些一口气不顺呛着。 “年轻人,没事吧?”摩罗和杰森都看着咳嗽不止的刘愈。 刘愈找布擦擦嘴道:“没事,没事,饿了好几天,吃东西呛着了。” 摩罗和杰森这才继续商谈价格,杰森对一百个金币的价格感觉是高了,他希望是八十个金币成交。双方在价钱上谈不拢,又都不想让步,于是在席上望远镜的生意没谈成。 回到房间已经是黄昏,小乞丐吃的很饱,心满意足往长凳上一坐,道:“摩罗真是个好人,你不是说要跟他商议带你回中原吗?为何你没说?” 刘愈不屑道:“你真以为摩罗是好人?” “不是吗,他这么热情的招待我们。” 刘愈叹口气道:“现在我就要好好教教你了,在中原有句话叫做无商不奸,这摩罗,就是奸商当中的奸商了。你知道他刚才跟杰森说,准备把我的宝贝卖多少钱吗?足足一百个金币。我怕跟他提出回中原的交换条件,他马上会转脸不认人。” 小乞丐一脸不以为然道:“那又怎样?东西已经是人家的了!人家帮我们进龟兹国,又招待我们,卖多少钱与你何干。什么是金币?” “我只是向你阐明无商不奸的道理。”刘愈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一块金子,一百块。你算算吧。” “啊!?” 小乞丐一惊,从凳子上跳起,“那能换多少羊皮?你们中原人真是奸诈……”大约是觉得这事扯上中原人不太合适,小乞丐补充道,“摩罗比你们中原人更奸诈!” 刘愈突然感觉小乞丐明显带着地域歧视。 第三百三十七章来自西域的奸商(下) 宴席上,摩罗只字未提羊皮的事,刘愈已经意识到这个奸商有可能会赖账。不过刘愈的最终目的是进入龟兹国然后想办法回中原,至于羊皮,沉重的东西搬不动,除非能换成银钱或食物,否则没必要去跟摩罗计较。 “年轻人,你要走?” 当刘愈把自己要离开的意图告知摩罗,摩罗脸上带着几分惋惜问道。 刘愈道:“我跟妹妹离家日久,思乡心切,想早日回家跟家人团聚。” 摩罗点头道:“那最少也要过了今晚,那二百张羊皮,我还要筹措一下,对,要筹措一下!还要提醒你,从龟兹国回中土,路上都在打仗,突厥人和中原人,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人,打的稀里哗啦高山流水一塌糊涂,很不安全。” 刘愈愈发觉得这摩罗会赖账,这时刘愈长久以来用感觉对一个人的人品作出的判断。 “多谢摩罗兄的提醒,我和妹妹回去的时候会注意安全!” 刘愈出来时,便见到摩罗拿着望远镜又去找杰森,看来新一轮的议价开始。 刘愈回到房间,小乞丐还是老实坐在长凳上,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可惜没有蜡烛,周围很昏暗。小乞丐抬头问道:“羊皮拿到了?” 刘愈摇头道:“摩罗说他会筹措,不过我觉得他赖账的可能性更大。” 小乞丐不再说话,似乎在那生气。在她看来,是刘愈想赖她账。 在一个黑暗有人环境下睡觉,刘愈觉得危险。便一直睁着眼等待。可可关好像起了骚乱。外面似乎乱糟糟的。声音越来越响。 “是突厥人打过来了,还是你们汉人?”小乞丐慌张地看着外面。 刘愈心说身在龟兹国的城里也会这么不安全,正要出去看看,摩罗一脸慌张跑过来,大叫道:“年轻人,中原来的年轻人,大事不妙,花鬼子杀来了。赶紧逃命了!” 花鬼子? 见刘愈一脸疑惑,摩罗解释道:“就是花剌人,我不知你们中原人怎么说。” 刘愈心说这还真是稀罕人种,以前大学历史课,讲到西辽曾提过在西亚上的花剌子模,应该也算游牧民族,没想到在这世界上,这人种居然往中原方向扩展边境。 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马上逃命! 摩罗说着就像是要招呼自己的商队中人逃走。刘愈一把抓住他,问道:“我们是否可以同行?” “同行?”摩罗好像恍悟。淡淡道,“但恐怕要付出一点旅资。二百张羊皮如何?” 刘愈心说原来摩罗在这等他,想到摩罗有自己的商队和武装力量,在这样一个陌生战乱的国度对自己会有庇护,比二百张羊皮重要多了。还有点令刘愈吸引的,摩罗会管饭,不然刘愈会选择骑着马自己逃命。有摩罗这个商人在,至少在路途上会给他们一点帮助,哪怕这种帮助是微薄的。 “成交!”刘愈道。 “那你进去收拾一下,叫上你妹妹,连夜出发!” 刚进了龟兹,刘愈未料到龟兹国的境内也不太平,又要逃命。还好逃命已经习以为常了,安定的生活反而让他觉得不安。等刘愈和小乞丐上了一辆带斗篷的马车,车厢里,杰森正一脸黑漆漆在那坐着,显然他也被摩罗坑了“旅资”。 马车开始行驶,一路颠簸,因为花剌子模人是步兵攻城,速度不是很快,坐在马车上基本已经不用担心追兵。因为沿途会有花剌子模人袭击,这一路还是有危险。 “慢点!我的上帝,你们这群疯子,走的快,会死人的!”杰森在那大吼大叫,但事实上赶车的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杰森只是在那发泄心中的郁闷。 “杰森先生,你被摩罗索取了多少钱的旅资?”马车颠簸,加上是赶夜路很无聊,刘愈笑着问杰森。 “那个吸血鬼,坑了我六十枚金币,那可是达达国王成色很高的金币,我的金币啊!” 刘愈淡然一笑,看来自己不是很亏。摩罗坑他二百张羊皮,说起来只是坑了他一个望远镜,而这杰森,那才是真正大吐血。六十枚金币在刘愈看来也是一笔足以让他回中原的财富。此时杰森面前还有一个中号的箱子,刘愈猜想,里面应该盛着杰森用来做生意的金币,至少有几百枚。 “杰森先生,你是如何来到这里?据我所知,你的国家,距离这里有几万里之遥,就是乘船,也不可能来!” 这是刘愈关心的地方,照理说这些英国佬就算是开始大航海,也不该出现在鸟不拉屎的西域。 “你说什么?”杰森一脸茫然,“我听不太懂!” 于是刘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杰森惊讶道:“中原人,你的话说的太好了。没想到,中原人也会有人喜欢学我们的话,这样,我是从一个叫拉奎海的地方进来的,我带了很多很多金币,这一路过来,我买卖了很多货物,我把他们换成了好东西,准备带回去!” 刘愈猜想,杰森登陆的“拉奎海”应该是波斯湾又或者是印度等靠海的地方,又或者是黑海。再想想,没苏伊士运河,拉奎海等于黑海的可能性更大。算算路程,这杰森走的路可真不短。 “很多货物?”刘愈看了下,这杰森的家当仅仅是个箱子而已。 箱子只有一个。 “都在这里!”杰森一脸兴奋,拍了拍面前的箱子,“想看看吗?都是好东西,很好很好的东西!” 说着,杰森便把他的箱子打开,等刘愈见到里面的好东西,真想一头撞死。 趁着月色,刘愈往里看了一眼,哪里是什么“货物”,根本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瓶瓶罐罐木头铁器的,刘愈愣是没从中找出一件有用的东西。刘愈刚卖给摩罗的望远镜也在其列,显然交易已经达成,杰森少说也花了八十枚金币。 冤大头!刘愈心中暗说一句。怪不得摩罗喜欢跟杰森做买卖。 马车直到快天亮才停下,黎明曙光中,摩罗匆忙过来,说道:“我们碰上点小麻烦。” “什么麻烦?”刘愈看了看前面,是一片旷野,这荒郊野外的,难不成是遇到劫匪又或者汽车抛锚了?他们乘坐的可是马车,这东西除非车轴断了,又或者马嗝屁的,都不会出现没油这种状况。 刘愈看了下商队几辆马车,都没什么异常情况。 “我们要去月氏,可惜,守边境的人不让我们进,我们有麻烦了!”摩罗一脸慌张望着来路方向,生怕追兵追来。 刘愈一愣,这刚进龟兹,又要转道去月氏国?又不是来观光旅游,走那么多国家干嘛? 第三百三十八章蒙混过关 小乞丐听说商队是要去月氏,有点情绪失控道:“我不去月氏国,我要回坎坎城,你们能告诉我,坎坎城在这里的什么方向,我走多久能到?” 摩罗好奇打量刘愈一眼,再看看小乞丐,大约是觉得这对兄妹行事方式独特,叹道:“坎坎城?不就是龟兹国的国都?已经被花鬼子攻陷了,国王还有他的三五七个妃子,好多个儿子和女儿,都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变成了花鬼子的奴隶,照我看,花鬼子肯定会把坎坎城屠城不可!你们还是不要去了。” 屠城? 刘愈心说,怪不得摩罗跑的比兔子都快,原来花剌子模人行事这么狠辣,攻克城市竟然用屠城之法,那不是跟后来的蒙古骑兵有的一拼?见杰森紧张的模样,显然是因为他也知道花剌子模人的行事风格,才被迫被摩罗坑旅资。 “杰森先生,花剌人为何要屠城?”趁着摩罗跑去嘱咐商队,刘愈问杰森。 “这个很复杂,那些花剌人不信上帝,他们说,天上还有个神,就是他们的神,他们说那才是他们的上帝。我的上帝啊,他们一定是疯了。龟兹国的国民,不信天上有上帝,更不信有两个上帝,哦,于是,他们就打起来了!” 杰森汉语说的不太好,知道的词汇不多,解释的很不清楚,刘愈猜想应该是信仰战争。 越往西走,信仰伊斯兰教的人越多,而西域人一般都是信佛的。信仰的差异在这时代被认为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自己崇拜的神明被别人质疑那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于是战争就开始了。 刘愈听完杰森的话只是点点头,而小乞丐则显得有些激动了,拔开腿就想跑,可能她连坎坎城的位置在哪里都不知道。 刘愈一把拉住她,道:“你去做什么?那些花鬼子会屠城的!” “我要去找我亲戚,我要找我外公,我们是我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你个中原贼,不要拉我!” 刘愈觉得让一个情绪失控的女孩子去送死不好。于是也就发扬了一下风格,直接双手抱着小乞丐的腰,两个人在那互相挣扯,摩罗走过来,好奇问道:“哦,中原的年轻人,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本来的目的地是坎坎城,现在看来不能去了,摩罗兄,你想到办法进月氏国了?”刘愈挨了小乞丐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而小乞丐则蹲在地上。在那哭泣,情绪是一发不可收拾。 “没有办法!”摩罗摊摊手,着急道,“这可怎么办?花鬼子,随时都会杀来的。” 刘愈笑道:“摩罗兄,杰森先生,我有办法能进月氏国。” 摩罗惊喜道:“你有办法?太好了,赶紧说,我会给你很高的报酬!” “我不要你报酬,但要你给我一支商队,带我回中原去!” 摩罗脸上不高兴道:“年轻人,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觉得,你的条件开的太苛刻了,我不会同意的,商队就是我的命,我绝不会交给你去冒险,从这里到中原,到处都在打仗,去了我的商队就没了。” 刘愈未料到摩罗这时候居然心疼他的商队,于是改口道:“四百张羊皮如何?” 摩罗想都不想道:“成交!” 杰森眼看刘愈已经跟摩罗谈好了条件,走过来道:“我给你二百个金币。” 刘愈和摩罗都好奇打量着杰森,意思好像都在问“你还有二百个金币吗?”最后刘愈叹口气道:“把我望远镜还我就成。”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杰森也不会吝啬一个望远镜,只好答应。 刘愈拖着小乞丐走在前面,摩罗杰森以及商队的人都跟在后面,好奇看着刘愈靠近月氏国的边关,还没到关口下,刘愈便被一大队的士兵给拦下。其中一个带头的士兵说了一大堆叽哩哇啦的鸟语,刘愈转头看着小乞丐问道:“什么意思?” 小乞丐头一别,继续在那哭。摩罗走过来道:“他说,月氏国不欢迎从别国来的商队,不允许我们进去。” 刘愈好奇问:“摩罗兄以前没到过月氏做生意?” 摩罗无奈道:“月氏这个国家,内部很混乱,三五七等人,好多好多,他们也很少跟外面的人接触,他们国家的人买东西不用钱,用贝壳,这种东西根本不能当钱花。商队进了他们的国家,会被他们认为是蛊惑,被他们抓住,会被砍头的。” 刘愈听了就觉得月氏是个不同凡响的国家,不知道这是不是跟当年西汉时期的月氏是同一个国家。 摩罗补充道:“月氏国对外很不友好,他们只有一个好朋友国家,就是楼兰,可惜我们不是楼兰人!” 龟兹、月氏、楼兰,还有正在侵略龟兹的花剌子模,刘愈心说自己还真是来了个好地方,一个个都是西域的有名国家,话说他们是一个时代的国家? “那摩罗兄帮我翻译一下。”刘愈走上前,昂起头对那士兵领队道,“进去告诉你们的国王,我是大顺朝派来的使节,我,苏武,现在就要进城,你们必须放行!” 摩罗看着刘愈惊讶道:“年轻人,你不是叫韩生吗?” “给我翻译,别管那么多。”刘愈对摩罗说道。 摩罗大概是觉得刘愈是在胡扯,说话时语气就没刘愈那么趾高气扬,不过他说完话,那士兵明显不敢怠慢,匆忙留下一句话进城去了。摩罗淡淡一笑道:“他说他要去请示城主,我们有希望了。” 趁着等待的空暇,刘愈也想尽量让自己变得更像一些,当年苏武在草原上放羊,身上却还有通关的文牒和节杖,当然这可能是谣传的,不过却给了刘愈一个提醒,当使节的没信物怎么成?至少要弄个龙头杖之类的唬人。看来看去,他乘坐马车的扶手就很不错,木头雕刻的很精细,栩栩如生好像老虎一样。 “没有龙头杖,虎头杖也凑合!” 刘愈也当下拿出刀子,开始自顾自地砍那副手。 “年轻人,你做什么?不许毁坏我的东西!”摩罗紧忙跑过来,心疼道。 吝啬鬼! 刘愈心说暗骂一句,对摩罗和杰森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意图,当摩罗知道刘愈是为了找件信物为了让月氏人相信,这才不舍道:“要砍,只砍一个就够了,那边那个给我留下!” 虎头的扶手是左右对称的。 “这怎么行,要是被人看到,岂不露出马脚。那个也不能留!” 拿走摩罗这吝啬鬼的东西,简直跟杀了他一样,摩罗很不舍地望着虎头扶手被刘愈拿走一个毁坏一个,心疼不已,刘愈看到他这副死了爹的表情,心说你能兑现那四百张羊皮就怪了。 扶手有了,还需要通关的文牒,这个并不困难,摩罗那里有中原的文房四宝,刘愈自己拿起笔,照着文牒的格式自己写了一张,然后在泥地里蹭了两下,把纸张变得很旧的模样。在印玺上却出现困难,这么仓促间,没法雕刻出一枚跟顺朝官府或者是皇家有关的印章。 “用这个!” 这时候杰森的百宝箱发挥了他的作用,原来在杰森的箱子里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印章,刘愈看不懂那些古体字,随便找了个大点的,往纸上一盖,出现一块大大的红印。一张自制的通关文牒就这般完成了。 “年轻人,你真有办法。”摩罗看着刘愈,眼神中还是有些怀疑,“这样,真的可以?” “听我的,一会你们只负责翻译,别多说话,千万别被人看破。”仓促间刘愈能准备的地方也不多,似模似样也就可以了,据他所知,至少这几十年内顺朝朝廷没有向西域派出过使节,这些人应该不了解中原使节的特征,不难糊弄。 刘愈拿着用精致丝绸包着的虎头杖便走到城关下,很快,从里面走出一个郑重的中年小胡子,在一队侍卫护送下过来。本来还挺重视,但见到的不是大顺朝穿着官服的使节,而是一群商旅,中年小胡子的脸色明显冷淡下去。 来者正是月氏国的城主。 “你是中原……人?”中年小胡子用很生硬的汉语问道。 “没错,我是大顺朝的使节代表,苏武是也!”刘愈一副趾高气扬的口吻说道。 那中年小胡子听不懂,可惜他旁边的也没一个懂汉语,好在摩罗懂得月氏国的语言,给他们翻译了一下,那城主转问了一句,摩罗再翻译过来:“他问你为何会跟我们这些人走在一起。” “告诉他,我的使节队伍在路上受到突厥骑兵的滋扰,死伤惨重,只有我活下来,又幸得你们这些商旅的帮助,才走到这里。我这次的目的,是奉大顺朝皇帝之命,跟西域的人合作,共同抗击突厥!” 等摩罗将话带过去,那中年小胡子才收起了狂傲,毕竟,刘愈说的有模有样,也在情理,毕竟现在的确顺朝正在跟突厥交战,战火尚未平熄。 刘愈把虎头杖和文牒交过去,那中年小胡子一脸茫然,根本不知这两样东西代表什么,本着谨慎的态度,小胡子只好暂且先放行,不过却有交待,一路上必须有城主的人护送他们进月氏国的首都,防止他们是突厥又或者是花剌子模人的奸细。 不担心他们是顺朝的奸细,那是因为顺朝的军队就从来没来过西域。 第三百三十九章经得起考验的假使者 刘愈和商队虽然被允许进入月氏国境内,但那城主很小心,不但将商队中的护卫的武装全部卸去,还不允许他们在关内停留,像是押解犯人一样要送他们到月氏国的首都。 摩罗到了月氏国境内,显得很谨慎,也不提什么过分要求,他那标志性的大笑声也再没让刘愈听到过。看起来,月氏国并不是摩罗的风水宝地。杰森则显得不在乎,继续捧着他的“宝箱”,生怕被人夺走他的宝贝,至于月氏,只被他当成是路途上的一站。 小乞丐则跟没魂了一样,只知道坐在马车上发呆,连句话都不说,刘愈想逗她说话解解闷,小乞丐则把头调往一边,不理会他。 “摩罗兄,月氏国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国家?”刘愈只好跟同样无聊的摩罗聊天。 摩罗叹口气道:“月氏国,给人的印象很神秘,真的很神秘,他们很少跟别的国家的人来往,他们的国家虽然也有国王,但我所知,他们说了算的是他们的将军。” 幕府将军?想到这里,刘愈不禁一笑。 “他们的国王很懦弱,他们的将军,就跟国王一样,很得百姓的爱戴。他们的将军带着兵东征西讨,军力很强盛,因此连花鬼子也不敢轻易打他们的主意。” 听到这,刘愈又觉得这个国家跟个闭关自守的国家没什么区别,应该是军国主义至上。 摩罗继续说道:“他们国家的人,分为三等,第一等是贵族。不用交税。第二等是上等人。交很重的税。” “那第三等人呢?”刘愈问道。 “第三等人是下等人,下等人没自己的财产,也不用交税。在他们国家,第三等人是最多的,他们很效忠他们的将军,还有国王。” 刘愈心说这挺有意思,怎么连自己财产都没有,被压迫最重的下等人。为何不反抗呢? 等刘愈把这问题问出来,摩罗惊讶道:“他们的将军很能干,国王也很能干,下等人虽然地位不高,但是在英明将军和国王的带领下,他们生产出很多的粮食和牛羊,吃不愁,穿不愁,这在周围的国家中是很少见的,他们为何要反抗?” 刘愈不屑道:“如果他们有自己的财产。也需要交税,那他们的生产积极性会更高。创造的食物和财富也会更多,你说为何要反抗?” 摩罗不太理解,思考了一下道:“年轻人,你说的我不太明白,不说了。被他们听到,会把我们抓起来,砍头的。在月氏国,绝对不能说他们的国王还有将军的是非,这是最大的罪过!” 刘愈心说,看来这月氏国的国王和将军在管理国家上很有一套,还会控制舆论,怪不得像摩罗这样的大商贾都不愿意来这做生意。 “那他们的将军不会反叛国王?”刘愈问道。 照理说,国中有权臣,应该不会还容许国王的存在,他们自己就可以成国王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的将军都很听话,因为,他们的国家有两个将军,而且……好像不太和睦!” 刘愈心说这就怪不得了,两个将军彼此制衡,都希望得到国王的帮助,至于一个傀儡国王,他们也懒得去谋朝篡位。 月氏国虽然是西域的大国,但相比于中原,这国家不过是弹丸之地,马车行驶了一上午到了一个小镇,去打听了一下,距离月氏国的首都花骨朵还有不到半天的路程。至于“花骨朵”的名称,是刘愈根据音译起的名字。 “中原来的年轻人,你小心点,他们说从他们的都城,来了一个对中原很熟悉的人,说是他们的冒顶将军派他来揭穿你身份的。你可千万别露馅,不然,我们都要死,欺骗他们的将军,这是大罪!”正在停靠马车时,摩罗急忙跑过来对刘愈说道。 如果说伪装别的没自信,刘愈对伪装成中原的使节还是很有自信的。 他本来就是官场出身,对朝中的文武大臣如数家珍,对中原官场的理解也是非常了解,如果这都混不过去,他就真是不用混了。 但当他见到来人,一个标准的中原男子,他这才稍微谨慎起来,来人那只笑不笑的神情,让刘愈觉得这个人的鬼主意很多,是专门来拆他台的。 “你就是顺朝的使节,苏武?”来人说着一口标准的中原语,而且是关中腔。 “正是!”刘愈笑道,“不知阁下是?” “哦,在下姓宋名楚,祖上乃是关中人,移居到月氏,为冒顶将军效命,已经有二十年!” 刘愈听到他来了有二十年,心中稍稍放下心来。 俗话说十年人事几番新,这二十年,早就没什么共同语言了,再看这人的年纪,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模样,离开中原时想必才十几岁,能有什么见识。 “宋兄,请坐。” “不坐了!”宋楚道,“不知可否将文牒与节杖拿来一观?” 站在刘愈身后担心不已的摩罗紧忙将伪造的文牒和节杖拿过来,交给宋楚,宋楚看过之后大笑道:“这就是所谓的顺朝出关文牒及出使节杖?你当我月氏人是这般好糊弄的?” 刘愈在伪造这两样东西时,想着就是赶紧进城,但凡对中原使节有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两样东西的规格,还有印玺,那是伪造不来的,就算查阅月氏国的史籍也能知道这两样东西是伪造的。 刘愈面不改色道:“实不相瞒,这两件东西,的确都是假的。因为本使节在出使路上,遭遇到突厥人的伏击,导致我的部从死伤严重,而节杖和文牒和身份证明等等,都在那一战中丢失,这才想到这办法进入你们的国家!” 宋楚脸上带着几分冷笑,就好像完成了揭穿刘愈这个假使节的任务,道:“空口无凭,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不是你说自己是顺朝使节你就是,我们也不可能到中原去试探一下你的确切身份!” “那怎样你们才肯相信?”刘愈感觉双方要谈崩的样子,镇定问道。 “应该说,你拿什么让我们相信!在月氏国,将军是绝对不容许欺骗的!” 刘愈笑道:“那你们的冒顶将军,就不想跟顺朝拉拢上关系,将另一个将军赶下台?” 刘愈这一说,原本正在冷笑中的宋楚,脸上的笑容也僵持住了。 第三百四十章西域土城 二人成谋,说的是只要有两个人构成关系,那就存有阴谋的滋生土壤。在一个大的国家整体中,阴谋就显得无所不在,刘愈不过是提出结盟的设想,他没料到宋楚的反应会这么大。 刘愈心说,难道宋楚得到冒顶的授意,来试探这个使者的真假,若是假的就揭穿,真的就拉拢? “宋兄,既然你不相信本使者的身份,那有些话本使也不妨直说了。”刘愈正色道,“我是奉大顺朝天子之命,前来西域跟西域的国家商谈联合出兵抵抗突厥事宜,为国而谋,不图私利,本使想不到有谁会千里迢迢来假扮顺朝的使者,这并无好处。更何况,本使是在跟一个聪明人打交道,我想宋兄应该明白本使的立场。” 刘愈的话有些冠冕堂皇,仍然是拿不出证据证明他自己是使者的身份,但或许是刚才刘愈提出了结盟的设想,宋楚并没有急着去判定刘愈使者身份的真假,迟疑不语,像是在考虑。 刘愈所说的立场,那肯定是谁支持他就会支持谁,若刘愈这个使者的身份是真的,那也代表刘愈背后将是刚击溃了突厥的强大的大顺朝廷。能跟大顺朝结盟,对冒顶将军甚至是月氏国称霸西域都有利。 就算刘愈是假使者,只要没人能证实,那先与“顺朝使节”结交的冒顶也占据了政治上的主动,将另一个将军的声势给压下去。 宋楚沉默半晌,令摩罗等人离开,房间里单只留下刘愈一人。然后问道:“不知尊驾在顺朝。官居何职?” “礼部员外郎。兼都察院上台道御史。” 宋楚疑惑道:“礼部员外郎,官品不高。一个是礼部的职务,一个是都察院,怎会令你二者兼差?” 刘愈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他所引用的身份,在朝廷也的确是有利可查的,并非他虚构。 “宋兄或有不知,顺朝在今年年初。刚刚平定了逆王的内乱,本使以礼部员外郎从军伴驾出征,有功在身,这次又有出使任务,因而在官职上得到提升。从正六品提升到正四品。但因礼部官员重资历,在下在礼部的官职还是处在原位,上台道御史,不过是一个虚职而已。” 刘愈说的头头是道,本来就对中原官场不太了解的宋楚根本挑不出毛病,反而觉得刘愈越来越像真的。宋楚再问道:“那尊驾是何时于何地出发?” “本使身出长安,是今年三月初一。随从共二十六人。” 宋楚突然一股冷笑道:“三月初一?据我所知,三月中,顺朝的内乱刚刚才平息,顺朝皇帝尚未归朝。” 刘愈本来是为了突显自己此行的凶险,才将时间提前到三月初一,增加路途时日所耗,他没料到远在天边的月氏国,竟然会对中原的形势这般了如指掌。 “是这样,本使虽是奉天子命出使西域诸国,但亲授委任书的,乃是大顺朝前锋将军刘文严。本使随刘将军是先期回到长安城。” 当刘愈提及刘文严,宋楚这才稍稍释然,他好像又觉得事情顺理成章了。 “是刘文严派你出使西域的?” “正是。” 宋楚得到肯定的回答,心中的疑问像是尽解,刘愈猜想大概他是以月氏国的形势来揣摩中原。毕竟“刘文严”在中原也算是大权在握的“将军”,制定军国大事上应该有超越皇帝的特权。这事要是放在别的国家,人家还未必可信,出使他国的使者竟然会由一个下臣来授命? 宋楚没再揪着使者真假的事情再详细盘问,好像接受了刘愈正牌试着的身份,问了一下中原的形势,又问了一些刘文严的情况,刘愈自然是回答的很详尽,让宋楚一直不断点头。最后,宋楚起身告辞,说会在月氏的国都相迎。 等送走宋楚,刘愈细想了下,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本来宋楚对刘愈的态度非常恶劣,但当刘愈说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立场”,他马上就改变了态度,甚至在身份问题上再不计较,而他也没急着表现出想要结盟的构想。这让刘愈感觉到,宋楚和宋楚背后的冒顶将军,应该非常会耍弄手段,不得不防! 他有感觉,宋楚一定还会来找他,甚至会带来一些冒顶将军的意思。还没进月氏都城,他就已经选择了“立场”,将另一个将军给得罪了。 成功在身份问题上过了一关,令一直在担心事情有变的摩罗很高兴,摩罗特地让商队的人从货物里拿出酒肉来招待刘愈,席间言笑不断,正吃了几口,月氏国的士兵进来催促,让他们尽快赶路到月氏首都花骨朵。 摩罗表现地很谦卑,马上让手下收拾东西。 刘愈出门,想起小乞丐还没吃东西,便拎了块羊腿肉给她捎带过去,小乞丐坐在马车车厢里正在发呆,接过刘愈的肉,什么话没说啃了两口,忽而探头出来望着四下打量的刘愈,道:“能帮我问问龟兹国现在的状况吗?” 刘愈无奈叹口气问道:“你能一人把花剌人赶走?” 小乞丐摇摇头。 “那就放下心,事情往好的方面想,等到了月氏国都城,自然会打探清楚。心放回肚子里!” 商队一行一路向东南方向,走的很多地方都是戈壁滩,走很远的路才能看到一点房舍,有草原的地方也不多,这么下去就好像在往沙漠里走差不多。刘愈心想这样一个地广人稀生态很恶劣的国家,想要过的富足的确不容易。 日头西斜过半,月氏国的都城也到了,远远的便可以看到耸立的土城城墙,比可可关的城墙高了一倍有余,甚至还能看到城里高耸的城堡。就好像西方古建筑一样。 “红红绿绿的。好漂亮!”杰森也算是走过不少地方。见到在绿树和草原伴衬下的花骨朵城,还有顶部被漆成红色的城堡,不由惊叹。 这样一座沙漠之城,矗立在这里,真好像是戈壁滩的瑰宝。刘愈想了想,在城里做水的生意一定很赚钱。 到了城里,街道上慢慢悠悠走着的市民,琳琅满目的货品。跟摩罗所说的市场不发达的月氏人有很大不同。刘愈再仔细看,才知道这些人真如摩罗所说,是拿贝壳做钱币做生意的,这种贝壳在其他国家近乎是一文不值。 到了城里,一行被安排在一个大宅子里,门口卫兵戒备森严,好像一个牢房。月氏人找了个会中原语的官员过来招待他们,这个人只是稍微会说中原语,本身是月氏人。 问及何时才能进皇宫见国王和将军,这官员一副不耐烦口气道:“我们的大马将军出征了。国王不会见你!” 大马将军出征了? 刘愈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这个大马。应该就是跟冒顶角力的月氏国第二位将军。刘愈从跟宋楚的对话判断,冒顶应该没出征,也就是说,如果月氏国商讨一些军国大事,或者要见别国的使节,就必须是国王和两个将军同时在场。有点议会制度的意思。 “那何时大马将军会回来?”刘愈问道。 “这个很难说,三天,五夜……谁能说的准呢,看那些花剌人何时退兵了!” 刘愈点头,看来这个大马将军是去边境,防止花剌子模人入侵他们月氏国。月氏国本来也不大,如果花剌子模人退兵,大马将军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走走,见识一下你们月氏国人的生活状况?”刘愈再问。 “你可以,他们不行!”官员指着刘愈背后摩罗和他的随从,“他们是奸商,我们月氏国,从来都不欢迎奸商!他们都是大骗子!” 摩罗悻悻缩缩头,就好像承认了自己是个骗子。 “那她呢?”刘愈指着换上一身当地人衣服的小乞丐。 “这个……你随便,我不知道,只要别乱跑。你要出去,必须由我们的士兵跟随,走丢了,我就当你们是别国派来的奸细!” 刘愈算是明白了,虽然不限制他的自由,但出入必须有月氏士兵跟从,或者说是监视。 无所谓。刘愈心说,自己不过是不想在这个破烂的驿馆里呆着无聊,想出去街上走走见识一下异域风情,他又没想做什么间谍活动。 官员走后,摩罗紧张兮兮的,就好像掉进狼窝出不去的那种焦躁。等了一天,第二天上午,刘愈休息够便跟士兵说,他要到城里去看看。 “我也去!”刘愈正要跟着士兵一起走,小乞丐突然跳出来,说道。 刘愈看了她一眼,心说这小乞丐正处在丧亲的悲痛期,带她出去走走就当散散心。 等刘愈出来,小乞丐突然寻摸机会走过来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想逃走?” 刘愈一愣,问道:“我为何要逃走?” “因为你是假使节,你怕被人拆穿,于是想办法溜走。他们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们,我才不会那么傻留在那里等死!” 刘愈心说这小乞丐还挺滑头,不过她滑头用错了地方,不是防备身边那些有危险的人,而是防备他一个“老好人”。在刘愈心中,自己是正义的使者,邪恶的大敌,从来不做坏事的圣人。 “随便吧!” 刘愈懒得跟她解释,清者自清,他还想靠自己使节的身份得到西域国家的帮助,回中原。这么走岂不是又要流浪?在戈壁滩上当野人那就离死不远了。 花骨朵城要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无法跟长安城相比,但比中原的县城甚至是郡城还要大。城里的主色调是黄色,大多数的建筑都好像是用土来培制的,风吹日晒的,房子缺个角多个坑的很平常,一铁锤就能砸塌一座城的感觉。 居民都是穿着很粗的布制作的简单衣服,好像披在身上的床单,又好像一件睡衣,男男女女都有,可能是刘愈见惯了中原女子的娟秀,他总觉得街道上看到的月氏女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女汉子。 后来刘愈才知道,月氏女人不到三十岁白天是不许上街的,否则是大罪,要充军。 再一打听月氏女人的平均寿命是多少?三十五岁。刘愈不由感慨,风吹日晒淋沙子三十年,行将入土的“老女人”,能有这番姿容已属不易。 走了一段路,刘愈突然停下来,因为在这异国的城市里,他看到了几个汉字,上面写着“羊肉馆”,刘愈已经忍不住走了进去。 第三百四十一章挑事的遇上找事的(上) 几张拼凑出来的小木头桌子,放张毯子就是一个座位,整个羊肉馆有零散十几个座,客人吃的很开心。 羊肉馆在花骨朵城里并不稀罕,但由一个中原人开设的,就比较稀罕。在这并非饭点的时候,羊肉馆并不太冷清,还是有很多客人在那里品尝美食,刘愈心说这羊肉馆应该有它的特色。 “掌柜的,来两碗尝尝!”刘愈喊道。 一个五六十岁干瘦的老头,闻声从里面伸出半边脑袋,当见到刘愈,一双眼睛眯着笑起来,然后端着两碗羊肉出来,放在刘愈面前。 “中土来的?”老头笑问。 “是。”刘愈常了一口羊汤,很美味,简直是让人回味无穷的感觉,“掌柜的,羊汤不错,就是……没钱,可以赊账吧?” “没关系,没关系,请你吃都行。难得啊,他乡遇故知,我在这生活了几十年,你还是第二个到我这里来的中原客人。” 刘愈见这老头喜不自胜的模样,心说,难不成第一个就是宋楚? 老头坐下来自我介绍了一下,说自己叫邵尚明,也是关中人,曾经在中原因为犯了事,到西域来避祸,在月氏一住就是三十多年。刘愈猜想他可能是逃兵或者是逃犯,刘愈并不太在意,过了三十多年,人心总会向善。当他问到刘愈的身份,刘愈一笑道:“苏武,奉天子之命出使西域。” 邵尚明肃然起敬,道:“小兄弟年纪轻轻,竟是使节。不简单。不简单。” 在异国他乡遇到老乡。邵尚明很客气,拿出一些自制的食物出来,有很多是中原地方的特色,比如说一些酱料,吃着这些“重口味”的佐料,刘愈登时感觉自己从原始野人直接奔现代人。 邵尚明很客气,招待刘愈吃了很多东西,刘愈一分钱都没花。连带小乞丐也在旁边蹭了一顿。酒足饭饱,刘愈还连吃带拿,拿了一些东西回去吃,邵尚明那是往刘愈怀里塞,刘愈不接受都不行。 “真好吃,嗝!”出门后,小乞丐意犹未尽道,“下午还来行不行?” 刘愈皱眉道:“你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在我们中原,人家请你是要回请的,你有食物来招待他吗?” 小乞丐登时没话说。闷闷不乐跟在刘愈身后。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刘愈已经不是第一次问小乞丐的名字,可惜小乞丐每次都不说。 “跟你有关系吗?中原贼。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帮我打听一下龟兹国的情况。” 刘愈不屑道:“龟兹,应该是灭国了,龟兹国国民死的一干二净,一个都不剩!” 刘愈一说,小乞丐紧张兮兮的还以为是真的,但见刘愈脸上那嘲弄似的笑容,她登时明白刘愈是在信口胡说,一股倔驴劲上来,对刘愈后背又掐又挠的。刘愈练的就是一副厚背,也不理会她。 回到国驿馆,才发现宋楚带着几个随从已经在那等他,宋楚见到刘愈和小乞丐一前一后回来,走上前道:“冒顶将军和大马将军,还有王后,准备了酒宴招待你,顺朝的使节!” 刘愈没想到才一天工夫那个大马将军就回来,这么快就要去见月氏国的政要,听到是“王后”,刘愈登时不解,国王怎么不出来招待他。 “我是否可以回去准备一下?”刘愈问道。 “不必了,酒宴已经准备好,我想使节还是早些出发为好。” 赶驴上架,刘愈也没办法,谁叫这是人家的地盘,他这个落魄的“使节”,能受到人家的礼遇已经不错了。于是刘愈作出请的手势,准备让宋楚带路,顺带准备对小乞丐嘱咐两句让她转告摩罗和杰森,谁知宋楚指了指小乞丐道:“她也要去!” 刘愈是冒名的顺朝使节,去出席国宴理所应当,但小乞丐去未免有些不合身份,主要是她一直在刘愈身边,而刘愈对摩罗谎称小乞丐是他妹妹,对月氏人,他这么说显然不行,因为一个使节不可能带着家人而且是女眷一同出使。 难道是月氏人想揭穿他假使节的身份? 刘愈脸上波澜不惊,笑道:“那就一起。” 走在路上,他已经在想对策,包括如何应付月氏国的两个有权有势的将军,还有那个不知深浅高低的王后。 月氏人的王宫,是城里最大的建筑,在城外见到的红色堡垒也是王宫的宫殿之一,一路走来,有些花花草草,都是草原上不常见的,刘愈没想到在戈壁滩上也有这样一个空中花园一样的人间天堂,心说如果住在这皇宫里,也的确是挺逍遥快活的。 宋楚带着刘愈,一路顺着斜坡到了正宫殿下,远远的可以听到鼓乐声,走近些,便见到莺莺燕燕身着五彩斑斓的舞女在跳舞,煞是好看。因为月氏与龟兹临近,龟兹的歌舞很容易就传到月氏,身为月氏皇族和贵族,他们自然懂得视听享受。 见到宋楚带着一男一女来,宫女们在一个很深沉鼻梁很高的三十岁男子的授意下,纷纷退下。等舞女散开,刘愈才发觉皇宫的宴会早就已经准备好,与会的人并不多,除了王座上高高在上穿着一身像是道袍的华美艳丽的“王后”,还有一个真的很“冒顶”的将军坐在王后正前方的席位上喝酒,席位一共有两个,能处在王后的身前而不是两侧,看来另一个席位应该是为“大马将军”准备的,那不用说刚才立着的就是大马将军,因为这个鼻梁很高的男子,看起来给人一种看不懂的感觉。 但事实上,这个鼻梁很高的男子,还真不是大马将军。 “大马将军和国王陛下身体有恙,今天由我,鲁鲁凡和冒顶将军,还有我们尊贵的王后,来招待从顺朝来的贵客!” 令刘愈意外的是,这个鼻梁很高的鲁鲁凡,说着一口流离的中原语言。鲁鲁凡是代表大马将军来接待外国使节,他是没有权力与冒顶将军同坐的,于是,他跟刘愈和小乞丐坐了对席。 五张案台,坐了五个人,还空着一张,除此之外只有几个士兵在旁立着,给人以威慑的感觉。整个皇家宴会,出席的也不过就这么几个人,跟刘愈在长安城出席的宫廷宴会,那真不是一个规格。 第三百四十二章挑事的遇上找事的(下) 刘愈看了眼侍立在冒顶将军身后的宋楚,再看一眼对面的鲁鲁凡,觉得很怪异。 刘愈觉得自己就像一被告。 今天整个一出审判大会,高高在上的王后是主法官,而对面的鲁鲁凡就是公诉人,诉讼的内容,大概就是他假使者的身份。 鲁鲁凡看上去并非咄咄逼人,倒好像对刘愈很友好,当然这只是表象。而一脸娴静带着几分东西方美貌相交融的王后,鹅显得有些漠不关心。刘愈猜想大概是她嗅出,今天的宴会是两个将军之间的角力,跟她没有太大关系。 酒菜上来,都是很朴素的饭菜,肉类居多,难得还有一些新鲜的瓜果,当是蔬菜一样摆在刘愈眼前。王后说了两句话,刘愈听不懂,宋楚翻译了一下这是王后表示对远道而来客人的欢迎,刘愈回敬两句客气话,这时候小乞丐已经在那胡吃海喝丝毫不顾仪态了。 对小乞丐来说,蹭一顿是一顿,不蹭白不蹭。 小乞丐的无拘束令整个宴会的气氛有点尴尬,毕竟这是国宴,谈事才是重点,吃饭那是其次的,刘愈也没料到小乞丐的肚子就跟填不满似的,先前在羊肉馆她也是一顿吃。 “顺朝的使者,请问你身边这位是?”对面的鲁鲁凡已经开始发难。 “本使在路上结交的一个朋友。” “中原来的?” “是。” 在得到刘愈肯定的答复之后,鲁鲁凡出奇没有在这问题上纠结下去,反而看了王后一眼。跟王后说了几句。王后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刘愈看这鲁鲁凡跟王后的态度,总觉得不太对劲,想了想,是有点太过暧昧了。 难道是有一腿? 这种事无法光靠眼神和态度判定,刘愈还是对鲁鲁凡很谨慎,照理说自己跟冒顶“勾结”在先,就已经是大马将军的敌人,而鲁鲁凡又是大马将军信任的手下。那他们之间也就是敌对的。 “中原的皇帝,身体可好?”鲁鲁凡再次将目光转向刘愈。 “我们的先皇,刚刚宾天,新继位的天子,身体康泰,多谢鲁鲁凡将军的问候。回去之后,本使必将诸位的问候代为转达。” 鲁鲁凡哈哈笑道:“那就为中原新皇帝的身体健康,干一杯。咕噜咕噜咕噜……” 前一半鲁鲁凡是对刘愈说的,后一半是他举起酒杯,对王后和冒顶将军说的。 与会的人拿起酒杯。共饮一杯,尝了一口。刘愈才知道是果酒,基本没什么酒味,这样的酒度数很低,喝一缸估计都不会醉。 喝了一杯酒,宴会的气氛就轻松多了,鲁鲁凡又问了一些中土的风土人情,就好像是在唠家常一样,半点没有怀疑的意思。刘愈总觉得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想,本来大马将军肯定会跳出来质疑他的身份,没想到大马将军居然也派出一个“中原通”来会见,说话还出奇的客气。 事情越顺利,刘愈越觉得不妥。 双方用言语交流了一下情感,鲁鲁凡直言道:“月氏国与顺朝历来和睦相处,这次有机会结为盟友,是两国人民的幸事。” 刘愈虽然在点头应是,但心中却想,以前两国是和睦相处,那是因为这里鸟不拉屎山高皇帝远,以后早晚会兵戎相见。不过这事还有点远。 “鲁鲁凡将军说的极是。”刘愈道,“希望日后顺朝与贵国携手一同抗击突厥,两国人民世代友好。” 双方说着客套话,似乎令冒顶将军很不爽,因为他根本就听不懂刘愈和鲁鲁凡说的是什么,屡屡让身边的宋楚给他翻译,可刘愈和鲁鲁凡对话又挺多,宋楚有时顾此失彼,令冒顶的脸色更加难看。 本来是他先让宋楚结交了顺朝使节,占了先手,现在看起来这个顺朝使节似乎对大马将军也很买账。 鲁鲁凡笑道:“使者不妨在月氏国多休息几日,等大马将军身体康复,他会与您商讨结盟的细节!” 冒顶听完宋楚的翻译,马上站起身破口大骂,指着鲁鲁凡说了一堆很难听的话。刘愈听不懂也知道,他肯定是对鲁鲁凡的“僭越”行为很是不满。刘愈心说,你们窝里斗,我一边看。 刘愈想旁观,但一个人的到来破坏了他隔岸观火的心情,一个脸色黑漆漆的精壮汉子,穿着一身铠甲,带着一群士兵就进入了皇宫正殿。刘愈心中一诧,来者不善。 鲁鲁凡马上过去给这人请安,那黑脸汉子摆摆手制止了鲁鲁凡,用不太标准的汉语指着刘愈说道:“你这个人,说是中原来的使者,可是,我,大马将军,了解到,你是个突厥人,你和你身边的女子,都是突厥人。因为我的属下调查到,他们是从铁勒人的城进入的龟兹,汉人的使节,怎么会进铁勒人的城,你们一定是突厥人的奸细!” 说话全是四声,令刘愈听着很别扭。 刘愈没料到月氏国的细作也这么能干,竟然能把这么机密的事调查清楚,再一想,很可能是摩罗商队的人通风报信。因为铁勒人一向是突厥人的藩属,所以铁勒也被认为是突厥人的分支,不受西域诸国的待见。 刘愈站起身,露出几分顺朝使者应有的傲色道:“大马将军,本使不否认曾经进过铁勒人的城。那是因为我的使节队伍受到突厥骑兵的袭击,本使不得已之下才取道铁勒人的城市进入龟兹,身为一个使者,穿越敌境以身犯险来到你们的国家商议结盟,本使不认为这是遭遇到你们无端怀疑的借口!如果你们月氏国没有与大顺朝结盟的诚意,那本使会选择别的国家与我大顺朝结盟!” 刘愈仰起头,一点都不甘示弱。冒顶和宋楚暂时选择了旁观。这次大马将军带兵进皇宫。看似好像要捉拿刘愈这个假使者,但也是向他们示威,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们还不想妄动。等于是把自证身份的事,推给了刘愈。 大马突然带兵发难,令鲁鲁凡最是慌张,马上上前恭声又解释了几句,没想到大马怒火中烧道:“你,为什么要替这个突厥的奸细说话。难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鲁鲁凡大为慌张,用汉语解释道:“绝无此事!” 大马将军冷哼一声,转而瞪着刘愈,冷笑道:“你,说自己是顺朝人,那我这里有件东西,如果知道是什么,我就相信你说的话!” 说着,让身后的士兵端过来一个大砂碗。里面放着一只也不知是鸭子还是鹅的“稀有动物”,因为是烤好的。刘愈一时也没分清楚到底是烧鸭还是烧鹅。 “你说,这是什么!”大马将军咄咄逼人问道。 刘愈一想,不管是鸭子还是鹅,这东西都是顺朝的特产,在突厥人的境内是不会见到的,如果他真的是突厥奸细,对中原文化做了很多功课,也不会去调查中原百姓的家禽。心中不由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证明自己身份的好机会,不过,刘愈自己看了一下,这到底是一只鸭子还是一只鹅? 说是一只鸭子有点大,说是一只鹅有点小。刘愈不禁骂自己平日里吃东西不注意观察,这时吃瘪了。 “这是一只水禽!”刘愈道。 大马将军很不满意,道:“废话,这不是水禽,难道是一只羊,或者是一只牛?说出他是什么,否则我叫人杀了你这个奸细!” 刘愈正模棱两可之间,突然身旁的小乞丐抽出弯刀,一刀将面前砂碗里的烤鸭也不知道是烤鹅的头连同脖子给切了下来,随着她的动作,皇宫正殿里的士兵都把武器拿了出来,小乞丐稍稍慌张了一下,本来想把水禽的头往怀里塞,这时也不敢塞了。 大马将军怒道:“还说不是突厥的奸细?只有突厥人,烧吃鹰鸟,才会将鹰鸟的头砍下来,这是他们的习俗,突厥的奸细,你们……露馅了!” 突厥人如果捕食鸟类,会将鸟类的头砍下来用以祭祀,实际上也是因为鸟类的头不好吃。刘愈心中大骂小乞丐坏事。 “等等!”眼看大马将军要下令拿人,刘愈喝道,“谁说这是突厥人的什么习俗?这也是我们中原人,吃烤鸭的一种方式!” 刘愈一把将小乞丐手上的鸭子头夺了过来,要不是小乞丐动刀,刘愈还真没判断出来这是一只鸭子。 大马将军一脸疑色道:“这,虽然如你所说,是一只鸭子,但你们中原人,有这么吃鸭子的?我从来没听说!” “谁说没这么吃的?你难道没听说,我们中原人吃鸭子最喜欢吃鸭脖?”刘愈拿出自己的刀,把鸭子的头个脖子彻底分离,将一节鸭脖拿在手上,轻轻咬了一口道,“这是脆骨连着肉,放在嘴里嚼,一口肉,一口香,鸭脖才是一只烤鸭全身最精粹的部分。如果再加上一点酱汁……” 刘愈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份用油纸包好的酱,抹在鸭脖上,再放进口中,边还边一脸陶醉的模样,鸭脖塞了满口,吃着流油和酱汁,连冒顶和王后看了都很想尝尝的样子。 酱是之前羊肉馆的中原掌柜邵尚明送给他的。 “怎么样?”刘愈把鸭脖嚼烂了吞下,望着大马将军问道,“还有问题吗?” “空口无凭,先给我,我尝过才知道!” 大马将军走上前,将最后一节鸭脖用刀斩了下来,用刘愈的酱汁抹了抹,放在嘴里吃了一口,登时惊讶道:“这不可能,鸭的脖子,怎么可能比肉好吃?” 刘愈道:“吃是要讲学问的,我们中原人吃东西,求的是美味!现在,你还怀疑本使者的身份吗?” 第三百四十三章假使者,真奸细 刘愈暂时化解了危机,大马将军看起来还是有诸多怀疑,但他没证据证明刘愈是突厥人。刘愈也不怕,因为他本来就不是突厥人,但他料到小乞丐来自于草原,这点可能会被大马将军发觉。 宴会上,双方没有再就着结盟的事继续详谈,冒顶将军看到刘愈跟大马将军闹出些不愉快,很得意的模样,大约是觉得他自己一方跟中原使节结盟的可能性更大,打压了异己觉得很过瘾。刘愈则有点看不懂这月氏国的形势,毕竟连国王都没见到,而王后又实在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回国驿馆的路上,刘愈对闷闷不乐的小乞丐埋怨道:“你知不知道先前差点坏事?” “我怎么知道?”小乞丐显得很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吃那个鸟的脖子,好恶心,你怎么吃的下去的?” 大约是觉得刘愈为了帮她圆谎,吃了一件本不能吃的鸭脖子,她便对刘愈有些歉意,说话也没平时里那么冷淡。 刘愈淡然一笑道:“其实鸭脖子很好吃,下次去中原,我请你尝尝。” “不去!”提及中原,小乞丐头一瞥,“我发誓,再也不去那鬼地方!” 看小乞丐对中原忌惮的模样,刘愈心中更加怀疑小乞丐的身份,现在近乎可以肯定小乞丐是草原的突厥人,可她为何会千里迢迢去龟兹国?难道真是她所说的去寻亲?在情绪激动时,小乞丐的确是说,他的外公在龟兹国的坎坎城。找外公。难道是父母都不在了? 回到国驿馆门口。一个人正在等候,刘愈本来以为冒顶将军的手下宋楚会来找他,但他没料到来的竟然是那个身为大马手下,却跟大马有几分貌合神离的鲁鲁凡。 “鲁鲁凡将军,可是有事情要说?”刘愈谨慎问道。 鲁鲁凡听到刘愈称呼他“将军”,很紧张道:“尊敬的使者,有些话千万不能乱说!我并非将军,只是将军的属下而已。” 刘愈点了下头。这将军之名看来在月氏国是禁忌,不能随便乱说。 “阁下有何事?”刘愈问道。 “请借一步说话!” 刘愈屏退了士兵,将刘愈拉到一边,小乞丐在旁跟随鲁鲁凡也不是太介意,到了没人的地方,鲁鲁凡突然用“呜啦呜啦”的语言跟他说了一通,刘愈皱眉,这鲁鲁凡明知道他听不懂月氏人的话,搞什么鬼? “阁下,能不能说汉语?”刘愈一脸为难道。 鲁鲁凡先是一愣。紧接着笑道:“尊使真是小心谨慎,到没人的地方还不露马脚。属下佩服!” 刘愈吃了一惊,这鲁鲁凡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说了一大通鬼话,又说是什么“不露马脚”“属下佩服”之类的话,让刘愈听的是云里雾里。 刘愈顺着话的意思,勉强道:“人在外,总要小心些。” “是,是。现在的确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属下今晚还会来找尊使密探,到时见!”言罢人已经快速离去,剩下刘愈在那皱着眉,想了半天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是突厥人!”小乞丐突然靠上前来说道。 刘愈一愣,问道:“你从何得知?” “因为他之前对你说的那一番,都是突厥语,他说他已经在这里等你好些年了,现在他跟大马将军的关系有些恶劣,不过他跟王后的关系很好,应该会实现他的目标。至于是什么目标,他没说。” 小乞丐这一说,刘愈算是彻底明白了,感情月氏国内的确是有突厥人的奸细,不过那个人不是他刘愈,而是大马将军的属下鲁鲁凡。怪不得这人会在宴会上替他说话,原因以为他是突厥人派来接洽人员,刘愈的身份被大马将军质疑,他还出来为刘愈说话。 “这潭水真是很深!” 刘愈叹了一句,小乞丐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水?” 刘愈摆摆手,没解释下去。其实他所说的,是现如今月氏国的形势。 本来就是一个国王加上两个将军在角力,没想到突厥人还在月氏境内安排了细作,也就是鲁鲁凡,这个鲁鲁凡最大的能耐是讨得王后的欢心,这狗男女奸情火热的,肯定是要图谋月氏的王位。现在,竟然一个从顺朝来的使节半道杀出,破坏了这种平衡,却把危机给突显出来。 鲁鲁凡的狐狸尾巴也露了出来。 回到住处,摩罗紧忙过来问刘愈之前到皇宫的情况,从他紧张的程度来看,很怕刘愈会被当众拆穿。刘愈还正为自己从铁勒境内进龟兹被大马将军调查清楚的事情恼火,摩罗问他什么,刘愈干脆沉默不语,让摩罗心中更加担忧。 “没事!月氏的国王和将军非常热情地招待我的大哥。”小乞丐走出来对摩罗道,“如果你肯拿出好东西招待我们的话,我想,我的大哥会向月氏国的国王和将军提议,让你们早点离开月氏,就看你们的诚意了!” 刘愈看了一脸慧黠笑容的小乞丐,突然觉得这讲原则的小妞也学会了耍心眼。会利用摩罗急于离开月氏的心理,反坑摩罗这老奸商。 “好说,好说!”摩罗兴高采烈,让人拿吃食来招待刘愈和小乞丐。 送走摩罗,刘愈看看天色差不多已经快到黄昏,心想晚上鲁鲁凡再来话怎么说。还有要不要揭穿鲁鲁凡是突厥人细作的事。 这事情对刘愈来说很为难,现在还不知道鲁鲁凡到底跟王后的奸情进行到何等地步,是处在眉来眼去阶段,还是已经有切实的计划来篡夺王位,一个不妙,被鲁鲁凡反戈一击,那还不如装糊涂,或者干脆就冒充是突厥来的特使,反正鲁鲁凡以为刘愈是自己人也不会揭穿他,他就可以左右逢源,见风使舵。 不过这左右逢源的难度很高,对他的演技以及对时局的把握力要求更高,这点刘愈不是太担心,主要是他看了看一边正在很乐呵吃东西的小乞丐,生怕她这个没心机的小妮子会露出破绽。 “换上一身衣服,今天跟我一起见那个鲁鲁凡!”刘愈对小乞丐说道。 “你说什么?”小乞丐正吃的高兴,有点不情愿道。 “我是说,我们现在,就是从突厥来的特使,要你配合我让鲁鲁凡相信!” 小乞丐听到刘愈是让她去骗人,一股倔脾气又上来了,头一拧道:“我才不干!” 第三百四十四章有缘千里能相会 小乞丐心高气傲,但也耐不过刘愈的“手段”,在刘愈将她的食物没收之后,小乞丐不得已只能答应刘愈的条件。 “先说好,你被人揭穿了,可不关我事!” 刘愈笑着点头答应,让小乞丐换上摩罗送过来的绸缎衣服。本来小乞丐只是随便穿了一件当地人的长袍,在换上夏天连袄的长裙,把头发洗了洗扎起来,皓齿明眉,清秀婉约,活脱脱一个汉家动人的小美人,连刘愈看了都不由啧啧称奇。 “啧啧,长的真不赖!”刘愈看着小乞丐洗完头发,扎起马尾,笑盈盈道,“只可惜一副好胚子不知道爱惜,身上那股味……哪有女儿家这般不知仪容整洁?” 小乞丐抻着脖子闻了闻自己的身体,满脸疑窦道:“我身上有味道吗?我怎闻不出来?” 刘愈也只是猜想,其实他跟小乞丐一样,都是流浪多日,进来一个水比油贵的花骨朵城,洗个头就已经是很高的待遇,洗澡是没那条件的。 刘愈不回答,话说着就攻击到地域上来了,也当是对小乞丐对中原人诋毁的报复:“都说你们草原人,自来一股骚味,天天跟羊尿马粪泡在一起,一辈子也不知道洗个澡,能不生蛆已是好的。再看看你,好端端一个姑娘家,把自己弄的一身脏兮兮的,跟个叫花子一样,就不怕路上被人拐卖了?” “你干嘛骂我们草原人?”小乞丐非常不满,如果不是头发没干,非上前掐刘愈不可。“我们草原的女孩子。也都很喜欢干净。她们经常会聚集在河边洗澡。你个孤陋寡闻的中原人!” “是吗?” 刘愈脸上的笑容有些促狭,大约是在想一堆突厥女孩在河边洗澡的动人场景。小乞丐瘪着嘴冷哼一声,进屋找干布去擦头发去了。 刘愈见小乞丐进门去,自己则坐在院子的围栏前,坐着想如何跟突厥来的鲁鲁凡打交道。对于小乞丐,刘愈觉得她既不能算是朋友,也不是敌人,只是两个因为一些利益而走在一起的同路人。早晚要分道扬镳。想到要分道扬镳,刘愈看了眼屋子里小乞丐的身影,小乞丐身上那股野性难驯的味道,想想也让刘愈脸上挂着笑容。 对于鲁鲁凡的来访,刘愈还有许多地方要对小乞丐交待,进了屋子,刘愈对小乞丐嘱咐了一些,小乞丐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眼看到了晚上,在昏黄的油灯下。鲁鲁凡风尘仆仆地来了。 “咕噜乌拉咕噜……”鲁鲁凡进了屋子,一边行礼。一边说道。 刘愈登时脸色很难看,要伪装城突厥的细作,跟鲁鲁凡保持友好关系,语言就是非常大的障碍。 “阁下,是不是可以说汉语?”刘愈想了想,问道。 鲁鲁凡吃惊道:“特使,您白天不肯说我们突厥语,为何到了晚上,夜深人静,还要说那些中原人的肮脏话?他们的语言,哪有我们突厥人的语言,博大,精深?” “话不能这么说。”刘愈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实不相瞒,本使本来就是生在中原长在中原,并不会说突厥语!” “啊!” 鲁鲁凡明显失态,起身露出几分戒备的姿态,但又皱眉,觉得刘愈不像是在诓骗他又或者会给他带来危险,于是问道:“你,何意?” “本使虽非生在草原,但我是血统纯正的突厥人,你看我的身材看不出来?” 刘愈挺直腰杆,身材很魁梧,当然这是表面现象,其实刘愈也就是个高一点而已,身子很虚。鲁鲁凡打量了一下刘愈的身材,点点头道:“我也是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是突厥人!” 刘愈解释道:“我尚未出生,父亲便带着母亲去到中土,打探中原人的情况,为了不被人察觉我们的身份,父亲并未教我突厥语,身在敌境,有时候一句失言说错话,甚至是梦话,都可能遭来杀身之祸。这点,阁下应该有体会!” 鲁鲁凡稍微点点头,大约是觉得跟刘愈同病相怜,身为一个细作,无时无刻不担心被人揭破身份,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的日子很不好过。 “你的父亲,是一位伟大的父亲,是我们突厥人的楷模!”鲁鲁凡赞叹道。 虽然刘愈以前也觉得突厥人有点憨直,但也不至于这么轻易相信人,难道这鲁鲁凡想接头人想疯了? “阁下,不怀疑本使的身份?本使可是连突厥语都不会说!” “怎么会,怎么会!”鲁鲁凡走上前,笑道,“特使,您一定是达尔多可汗信任的部下,属下怎敢怀疑?” 大耳朵可汗? 刘愈皱眉,这番邦人起名真是“实事求是”,冒顶将军就是一个冒顶的中年汉子,大耳朵可汗是不是就因为耳朵很大? 刘愈再一想,名字挺熟悉,这个达尔多不就是突厥四大汗之一? 在突厥,汗是部族的首领,只要是头领都叫汗,至于可汗的称呼,只是中原人对草原权力架构的误解,毕竟在中原皇帝只有一个。但草原的汗,绝对不止一个。 突厥是一个混合民族,他们所包涵了草原上很多的部族,在大的部族中,以四大汗为首的四大部族实力最强,与统治阶层的突厥部成为五大部族。其中达尔多可汗,被突厥人称之为“金王”,是达尔多部族的头领。达尔多部族在草原四大部落中,实力排在第四。 这些,之前刘愈是做过功课的。 刘愈从进入月氏,就没露出过自己身份的任何端倪,他的态度变得有几分谨慎,问道:“阁下,如何知道本使乃达尔多可汗的部下?” 鲁鲁凡故作聪明,凑上前低声道:“其实,在今日皇宫里,属下第一眼就见到特使您随从身上佩戴的弯刀,那是达尔多可汗的佩刀,天下无二!属下在草原时,就经常见到。” 随从?佩刀? 刘愈真想拍自己脑门一下,这两天来困扰他的一个问题,就因为他的懒惰不去想,竟然会被他忽略了。 那就是小乞丐的身份! 刘愈其实早就猜到小乞丐是草原人,还觉得她有点贵族气质,但就没想到,她跟突厥贵族之间的关系。 刘愈去调查达尔多可汗,这还源自于今年早些时候突厥跟顺朝原本有意进行的一次“和亲”,当时突厥要嫁过来的“公主”,正是四大汗之一,达尔多可汗的独女,缇木尔。 这还跟突厥高层的权力斗争有关。 突厥可汗是世袭的,如果父亲死了,会由世子来继承,这点跟中原很相似。 这个“金王”达尔多可汗最特别的地方,就是他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缇木尔。在草原上,女人是没有继承权的,也就是说,他的封地和部族人口,将来只能传给他的女婿。突厥历史上,“女婿”逆袭成为突厥可汗的大有人在,其他三部族都想娶了这个缇木尔,如此就可以壮大自己的部族,于是乎,缇木尔在草原上那是人比花娇,个个部族都想抢她回去当新娘。 虽然达尔多部族在四大部族中实力最弱,但一旦被其他部族吞并,那就会出现一支跟突厥部大可汗叫板的力量。草原的大可汗一寻思,这不行,还是把这个缇木尔嫁给中原皇帝,这样总不会将达尔多部的可汗传给自己的敌人。将来等达尔多可汗死了,他的部族内部就会出现动乱,再也不会威胁到大可汗的地位。 于是,这场和亲便在突厥单方面一厢情愿下展开了。 最后的结果是,苏彦被刘愈蛊惑,不想娶“五大三粗跟徐菜花一样的草原彪悍女”,而当日刘愈去迎亲,缇木尔竟然还跑了,突厥送亲的队伍灰头土脸闹出个外交大笑话。 之后突厥跟顺朝就开战了,这一开战,也就没人还记得这回事。 刘愈再看看不明所以正好奇打量这面的小乞丐,这不用猜就是那个逃婚的缇木尔。 想到这,刘愈不由失声笑了出来。 “尊使,何事这般好笑?”鲁鲁凡不解问道。 “没事。”刘愈稍稍提手,目光落回鲁鲁凡身上,“那把弯刀,的确是达尔多可汗赐给我的信物。因为我国遭受到顺朝的攻击,这次来,我不得不化妆成顺朝人的模样,才通过了很多边境。这一路,很是艰难险阻!” 刘愈说着又想了一下,那把弯刀小乞丐当成宝,应该是她老爹送给她的嫁妆。 鲁鲁凡赞叹道:“特使远道而来,属下也就放心了。” “嗯!”刘愈点点头,“不知可汗交给你的事情,可是办好了?” “说起来,这还真的很难办。”鲁鲁凡道,“经过属下这些年在月氏国的潜伏刺探,终于跟他们的大马将军,还有王后攀上关系,现在王后希望除去两个将军,对我言听计从,现在月氏国有一半的兵马随时都会听候我的调遣。要控制月氏国,不在话下!” 刘愈暗自心惊,虽然这个鲁鲁凡说控制了月氏国一半军权有邀功的成分,但他还是掌控了很大的权势,若是他选择了与这个鲁鲁凡为敌,也许还真捞不到好下场。 “一切都要从长计议啊!”刘愈叹口气道,“你先回去,本使先想想具体的计划,然后再找你细谈。” 鲁鲁凡没想到刘愈不急不躁,心中稍微有点着急,大约是想早点完成任务回突厥去。可是刘愈不急,他也不能催。 “属下回去,有事情,特使尽管找人去知会属下!” 第三百四十五章身世可怜的小乞丐 刘愈盘算了下,这个鲁鲁凡与大马将军开始交恶,已经逼得他不得不作出反叛之举。这事情迫在眉睫,帮助鲁鲁凡造反显然不是好主意。 帮野心家成事,或许鲁鲁凡会将国王所取代,他自己当国王。刘愈开始替那个还没谋面的月氏国王可怜,一顶大绿帽子从头盖到脚。 送走鲁鲁凡回到屋子,小乞丐还是没精打采,正一边看着刘愈,一边看着刘愈身后的高床软枕,昨日她是睡在地上的,她想睡床,但却又不想开口说软话,就这么瞪着刘愈,像是在赌气。刘愈虽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也装作不知道。 “嘿嘿嘿嘿……” 刘愈笑起来的模样有些奸猾阴险,令小乞丐看着心理直发毛。 “你……笑什么?”小乞丐慌张问道。 “在我身边,潜伏着一个突厥的贵族奸细,我竟然不知道,嘿嘿,缇木尔,真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在异国他乡见到你这朵草原之花。” 小乞丐稍稍蹙眉,不解道:“你在说什么啊?” 刘愈心说难道自己猜错了?这小乞丐平时把心中喜怒哀乐挂在脸上,现在那副无辜的模样,不像是伪装的。 “达尔多可汗,可是你的父亲?” 听到刘愈提及达尔多可汗,小乞丐脸色马上变了,身子后退两步,道:“胡说!” 现在刘愈可以肯定这就是缇木尔,往床沿上一坐,冷冷一笑道:“说起来。几个月前我们就有机会见面。可惜当时你逃婚了。我在城头上等了你整整一天,坐的是腰酸腿麻。你说,这叫不叫缘分?” 小乞丐见刘愈一副镇定的模样,像是不会揭穿她的身份,便带着惊惶坐在长凳上,眼睛死盯着刘愈布防,道:“谁跟你有缘分,你这个中原贼!” “承认你就是缇木尔了?” “我不叫缇木尔。请叫我达尔多,我是达尔多部族最优秀的战士,有本事来试试啊!” 小乞丐一脚将长凳踢开,比划着手上的刀,恶狠狠瞪着刘愈。刘愈只是在那笑,并未有上去跟她拼命的意思。 “你为何要到龟兹国去?难道你的外公,是龟兹人?” “为何要告诉你?” 缇木尔等了半天,刘愈没什么动作,她自己也觉得无聊了,便又扶起长凳坐下。气呼呼的模样。 “你可以不说,但身为伙伴。一些事情你不坦诚相告,也休想我以后再帮你,比如说……帮你打听龟兹国坎坎城的事。” 小乞丐听到刘愈再提到坎坎城,心中便又紧张起来,然后在那紧握着拳头,半天以后才好像作出一个重大的决定:“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说给别人听。” “没问题。”刘愈一笑,“我这人口风最严实,别人就是用铁撬也撬不开。” 小乞丐支支吾吾半天,最后道:“我的母亲是龟兹国比牟亚尔国王的女儿,比牟亚尔,是我的外公,但我从未见过他。” 刘愈打个响指,什么也都明白了。 以前刘愈也调查过突厥贵族的成员关系,当时就留意到一个部族的汗,娶了龟兹国的一个公主,具体是谁他忘了,现在看来就是达尔多可汗。因为龟兹国的女子擅长歌舞,因而龟兹国也曾进献给突厥几次舞女,不用说,缇木尔的母亲就是其中一员。 逐渐的,刘愈的思路也清晰了,在当初跟杨烈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刘愈还半开玩笑说,达尔多可汗妻子很多,唯独一个小妾生了个女儿,还是个舞女,那一定是别人的种。当时也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刘愈会接触到事件的当事人。 “你母亲让你来找你外公?”刘愈问道。 缇木尔有些伤心道:“母亲,在我九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刘愈淡淡一笑,其实从情报系统得到的消息是,缇木尔的母亲是个很美丽的女子,当时的突厥大可汗也是为了拉拢达尔多可汗,才将这么美的女子赏赐给达尔多,因而也引起不少人的嫉恨。后来,在新的大可汗继位之后,马上想到要报复达尔多的“横刀夺爱”,而达尔多也很懦弱,竟然将自己唯一女儿的母亲拱手送给了那一代的可汗。 当然对外,尤其是缇木尔,只能说是她的母亲已经死了。 可怜的娃,竟然有好几个爹!刘愈心中感慨。 因为这几年突厥王庭政权动荡,缇木尔的母亲也是被很多继子抢来抢去,今天还在这个帐篷里,但也许明天就已经隶属于另一个男人。突厥人把女人当成是财货,很多女子是嫁完了儿子嫁孙子,刘愈对草原的历史有所了解,见怪不怪。 “行吧。”刘愈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安慰一下缇木尔,当然她母亲还没死的事也不能说,这会让缇木尔没面目再见人,“节哀顺变,人总会有生老病死的!” “那你帮我打听一下我外公的情况好吗?” “不用打听了,龟兹国已经彻底灭国了,你外公,还有母亲的其他的兄弟姐妹,也都在这次灾祸中丧生,据说坎坎城已经被夷为废墟,连坎坎城外的寺庙也全部被拆毁!” 刘愈说完,缇木尔情绪一激动,直接晕倒。刘愈也没料到,平日里看起来挺坚强的一个女孩,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刘愈把缇木尔扶上床,也让她享受了一次睡床的待遇。他本以为缇木尔睡一觉,第二天哭一场也许就好了,谁知道缇木尔因为伤心过度直接一病不起,第二天依旧是昏迷不醒,刘愈一摸她脑袋,烫得厉害。 “让你拿凉水洗头,出事了吧?” 这可为难了刘愈,本来这里医疗条件就差,也没什么药品。刘愈找了两块布,找水浸湿,敷在缇木尔的额头上,本希望能将烧退下来,但一上午还是不见好转。缇木尔昏迷中,一直在用突厥话说着梦话,刘愈心说这么下去可不行,被人听到他的身份就露馅了。 好在摩罗行商在外,商队里准备着一点草药,刘愈索取了一点,给缇木尔煎了,给缇木尔服下,缇木尔才算安静睡下,过了中午,出了些汗,人总算是清醒过来,不过面如纸薄惨白的模样,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刘愈坐在长凳上,此时还有些焦头烂额,见到缇木尔醒来不由打趣道:“我说小乞丐,你说你又不是我亲戚,更不是我女人,我还这么悉心照顾你,你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 缇木尔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听刘愈废话,而是仰起头哇哇大哭,用突厥语在那大喊大叫,刘愈冲过去,直接用大手覆盖住她的嘴。 “说几句梦话就算了,再大喊大叫,把你扔野地里去喂狼!” 缇木尔张口就咬,刘愈见手指头出了血,紧忙将手缩了回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王后的风情 刘愈难得好心帮人,竟被咬了一口,不满道:“属狗的随便咬人?要不是我,你早死了!” “不用你管!我母亲死了,父亲也不要我,连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外公也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还是死了的好。” 刘愈心说这小妮子真是想不开,不过死了几个亲戚就要死要活,话说她老爹和老娘好端端活着,以后她再嫁个相公生一窝儿子,人生依旧完整。不过缇木尔正在发疯,刘愈也就懒得劝了,估摸着她大病完了再发泄一通,回头应该就没事。 刘愈在国驿馆无所事事等待着皇宫那边的消息,照理说昨日国宴双方洽谈融洽,也是时候谈谈正事,就算是大马将军对他有成见不来,冒顶将军,又或者他的属下宋楚也该来跟他商议结盟事宜。 一直到下午,刘愈终于等到一个人,是汉人血统的宋楚。 宋楚并没急着说出冒顶将军愿意结交的意思,而是带着刘愈逛花园。 “尊使,不知你是否察觉到现如今月氏国异样的形势?” 刘愈愣了愣,话中有话,如果这话是鲁鲁凡说的那就正常了,宋楚说这话是何意,难道他也图谋造反? 刘愈打着官腔道:“月氏人君臣融洽,百姓升平,若非亲眼所见,本使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月氏这般的世外桃源。” 因为“世外桃源”这词有些深奥,宋楚琢磨了一下,大致明白过来跟人间乐土差不多。他便知道刘愈这个使节在装糊涂。 “难道尊使就看不到月氏国现如今的隐忧?”宋楚再问。 “隐忧?有吗?”刘愈打个哈哈。一脸不以为然。 宋楚正色道:“现如今的月氏权臣当道。两位将军争的是势成水火。国王懦弱无能。可谓有内患。在外,北有突厥虎视眈眈,西有花剌人随时挥兵进犯,就连月氏的盟友楼兰,也无时不刻在图谋月氏的领地和人口,这样的国,也能称之为升平?” 刘愈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宋楚,心说这家伙一定是吃撑了。 月氏人内部属于高压束民。议论国事,还是议论将军和国王的过失这是属于大罪,这家伙居然会在自己这个外人面前胡说八道,他就不怕自己去国王或者连个将军那告他一状。 刘愈直言不讳道:“宋兄,你我都是明白人,有些话也不用说的太浅白。我身为一个汉人,为大顺朝福祉谋事,对于月氏这样一个国家,我只需要眼睛去看就可以了,不需要用脑子去想的。如果你觉得国家有什么值得改进的地方。你大可向你们的国王和将军去说,跟我说。半点用都没有。” “谁说无用?”宋楚情绪有些激动道,“难道你就不怕,今日跟月氏签订了盟约,明日他们换了国王和将军,这份盟约就会作废,他们不会兑现吗?” 刘愈考虑了一下“他们”这个词的含义,心说不简单,心中再一想,这宋楚不会是顺朝人的细作吧? “本使这次奉命出使西域,要走访的国家不在少数,一两个国家是否遵守盟约,无关紧要。”刘愈淡淡然道。 宋楚显得很愤慨道:“尊使就是这么对待朝廷派给你的差事!那是在下失礼了,告辞!” 说着宋楚不作停留,义愤填膺起身告辞,剩下刘愈在那揉鼻子。 这月氏的形势用俩字形容最贴切,热闹。连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的宋楚,心中也有他自己的算盘。刘愈心说,果然是权力场上无看客! 相比于宋楚,刘愈更担心鲁鲁凡这只突厥人养的豺狼。 刘愈回到屋子,缇木尔还在那悲伤,刘愈心说那鲁鲁凡随时都会来找他商谈造反的事,被鲁鲁凡看到缇木尔这副状况肯定要起疑心。 “小乞丐,别难过了,赶紧起来洗把脸吃点东西,不想振作一点回家了?” 缇木尔啜泣道:“我哪还有家回?” 刘愈心想不给这小妮子一点强心剂,可能她就撂挑子不干了,这可是个事。 “你知不知道你们突厥打败仗了?”刘愈问。 缇木尔点点头,又不服气道:“那又怎样,输只是暂时的,你们顺朝人早晚还是会夹着尾巴逃回关南。” “那你知道你们突厥人败到什么程度吗?”见小乞丐抬头一脸茫然的模样,刘愈心说就知道你这些日子光顾着逃婚赶路,根本不了解详情,刘愈比划着手势道,“你们突厥的各大汗部,已经败的稀里哗啦如同丧家之犬。” “你胡说!”缇木尔反驳道。 “信不信由你,在这件事上我可没必要隐瞒你。其实我想说的是,现在正是你们突厥人团结一心对外的时候,这时候没人会再计较你逃婚这件事,你其实可以回家跟你的父亲团聚了!” 缇木尔先是一愣,再一想,刘愈的话好像有几分道理。如果突厥人打了胜仗,那她缇木尔也就无关紧要,那些突厥贵族依旧会那般嚣张跋扈。若突厥人吃了败仗就不同了,大可汗会很倚重下面的其他部族,那就算是她回去,也没人敢为难她。 “这么远,我回得去吗?”缇木尔一脸难色自语道。 “你个小丫头,逃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路远?别忘了你来,可是取道中原,走的弯路更多,现在只需要你一条直道回突厥,能比你来时的路更远?” 缇木尔原本无精打采的脸上终于有了神采,点点头道:“那我要振作起来,回去跟父亲团聚!” 见到缇木尔重新振作吃东西,刘愈心中直乐,心说自己蛊惑人还是有一套的。其实缇木尔回去能不能得到突厥人的原谅跟他没关系,那时他早已踏上回中土的路。说不定已经在家里高床暖枕热炕头。搂着娇妻美妾喝小酒看评书本子呢。他只求现在缇木尔别给他捣乱。出什么岔子。 到了晚上,鲁鲁凡已经迫不及待再次来见刘愈,名义上是询问刘愈计划考虑如何,实际上是催促刘愈早点跟他合作。 “特使,今天想请你进一趟皇宫,见一个人。”鲁鲁凡恭声对刘愈道。 “又有宴会?”刘愈先是一说,马上有点恍然,“还是见国王?” 鲁鲁凡嘿嘿一笑道:“都不是。是见见王后,昨天属下已将您的事告知了王后,她想见见您。” 刘愈怒道:“你不会将我们是突厥人的事情向王后泄底了吧?” 鲁鲁凡一脸慌张摆手道:“不会,不会,属下绝对不敢擅作主张这样做,属下只是说,顺朝来的使节似乎也对两位将军不友好,其实今天王后是想单独款待特使您,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款待? 刘愈心中促狭地想,现在夜深人静的。还要密会这么神神秘秘的,那外表端庄艳丽的王后会拿出怎样的方式来款待他呢? 刘愈跟随鲁鲁凡秘密进入皇宫。这次走的是皇宫的偏门,因为是晚上,连皇宫守备都很稀疏,刘愈心想也可能是鲁鲁凡提前将戒备松下来方便他自由进出。到了一个不太僻静却也很明亮的房间里,王后正穿着一身华服,坐在毯子上等候,见到刘愈,双方才坐下来,刘愈这才发现摊子边上准备了两个席位,上面摆着酒菜。 刘愈看了鲁鲁凡一眼,心说这会不会是这两人密会偷情之所? 刘愈坐下来,距离王后也不过三尺,甚至能听到王后的鼻息声,以及能闻到王后身上香粉的味道。这种味道通常都会让人臆想菲菲,毕竟双方这么近距离坐着不像是谈事情,倒好像在交流奸情。 王后倒是一如既往的端庄,并没有特别举动,显得很热情。但身体,却有意无意在往刘愈身边靠拢。 刘愈心说这女人很会利用自己身体的本钱。 因为王后并不会说汉语,因而她的话也是由鲁鲁凡转告的,王后先是对刘愈客套一番,然后直入正题,表示要送三五七个美女去照顾刘愈的起居,还说之前对刘愈有所怠慢云云。并说希望以此来换得刘愈这个使者的帮助。 很诱人。 对刘愈来说,饭饱思淫欲也是很正常的,否则他也不会在获悉这次密会之后臆想跟王后发展点什么事。如果他真的是使节,人家送美女来,他肯定也不会坐怀不乱,会乖乖受了,但刘愈看到鲁鲁凡那张奸诈的脸,便提醒自己这不是起淫心的时候。 刘愈一笑道:“尊敬的王后,恕本使直言,本使现在无兵无权,的确没有能帮到王后的地方。” 刘愈的这句话鲁鲁凡并没急着翻译,而是靠近过来对刘愈低语两句:“特使您何必客气,月氏女子虽然不及龟兹美人的柔美,那也是很有姿色的……” 鲁鲁凡一脸淫笑,他的意思很简单,让刘愈不要客气,还说这是他对刘愈这个特使的孝敬。 刘愈心说这个鲁鲁凡阴谋不浅,跟这个王后奸情火热,竟会通过王后来拉拢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现在他再想,王后肯定以为他跟鲁鲁凡是一伙的,才这么迫切想得到刘愈的帮助。 刘愈知道这时候不收美女都不行,笑着点头对王后道:“既然如此,本使恭敬不如从命。” 鲁鲁凡马上很高兴地对王后翻译这句话,王后也很高兴,敬了刘愈一杯酒。刘愈本以为双方还会继续细谈,但没想到王后竟然作出“不胜酒力”的模样,说要休息。鲁鲁凡很识趣地带刘愈出来。 刘愈心说这王后也是个演技派,一杯果酒也能醉?分明是要赶客,怕被刘愈和鲁鲁凡两个男人同时占便宜。 鲁鲁凡见到刘愈跟王后关系相处融洽,笑着恭维几句刘愈的豪气干云之类的马屁话,同时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几个宫女叫过来,让刘愈一起带回国驿馆。 来的时候就他一个,回去时候变一堆。刘愈心说,这送美女送的也太张扬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阴谋输出 月氏国皇宫回国驿馆的路并不远,但刘愈现在却觉得太远了,想不被人发觉都不成。 大晚上,带着六个女子在街上走,这足以令月氏人将他当成人口贩子抓起来,好在月氏国虽然规定女子三十岁之前不能上街,但只限定于白天,刘愈像是做贼一样,带着六个月氏少女趁着月色走大路饶小路踉踉跄跄回了国驿馆。 “她们是谁?” 刘愈坐下来喝水,庆幸路上没人发觉他“拐带人口”,缇木尔好奇打量着门口侍立的月氏国少女。 六名少女,高鼻子大眼睛明显带着异域人的血统,很妖娆,也很有魅力,相比之下,缇木尔只能算一朵还没成型的小花。 “王后送给我的美女。嗨,美女们,地方有限,今晚你们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晚上,别冻着。”刘愈像是玩笑般说了两句,发现一个重大问题,这些月氏国的少女并不懂中原语,刘愈转身问缇木尔道,“你会说月氏话吗?” 缇木尔摇摇头,马上奔到床边把床给占领:“我的病还没好,必须要睡床,你跟她们出去睡!” 刘愈心中那叫一个气愤。本来让她睡床是照顾病号,现在病号病差不多痊愈,却还赖着床不肯走,难道让他出去睡野地,跟六个异域少女玩野战? 看六名月氏少女都有些局促不安,刘愈本想好好跟缇木尔理论一下这件事,但很快鲁鲁凡的到来让刘愈没了斗嘴的心思,鲁鲁凡像是一个售后服务人员。特地来为刘愈解决问题的。 “特使。属下为您在后面的院子准备了一个大一些的房间。还有一张大床。至于您的随从……”鲁鲁凡望了缇木尔一眼,“要过去的话也可以一起。” 刘愈也看了缇木尔一眼,心说这鲁鲁凡应该当缇木尔是他的情人。 “好,有大房间为何不睡!”刘愈道,“请你带路。” 鲁鲁凡诚惶诚恐道:“特使不必客气!” 国驿馆的空间并不是很大,鲁鲁凡所说的大房间是在国驿馆临近的院子里,应该并非是招待外国来宾的地方,房间里好像一个大帐篷。里面的摆设都跟草原帐篷里的摆设一样,可能是鲁鲁凡特地照顾刘愈是突厥人的喜好,才这么安排的。一张大床摆在房间正中央显眼的位置,上面睡十个八个人没问题。 “特使您可满意?” 刘愈皱眉道:“本使好像说过是生在中原的!” 鲁鲁凡紧忙道:“是属下疏忽,特使您不妨就在这里先休息一下,体会一下草原人的生活,也好为日后的生活做准备。” 刘愈没再说什么,指了指床,让缇木尔和六名月氏少女过去收拾床褥。六名月氏少女很懂事,应该对自己将来的命运很清楚。毕竟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她们也只能在上面睡。但缇木尔便有些谨慎。这么一张大床,如果刘愈也睡上面,那岂不是要“同床”? 鲁鲁凡单独将刘愈叫出门口,请示道:“特使可是想好了对策,如何控制月氏国的局势?” 刘愈心说这鲁鲁凡这般殷勤,说到底也是想早点谋反。 刘愈叹道:“那就不妨由你详细说说,到底将局势掌控到何种地步!” 当日鲁鲁凡说的很好,又是军权又是王后的,但现在刘愈问起他详细内容,比如说月氏国有多少兵马,两个将军有多少他控制了多少,他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再问其他关于两个将军有多少随从和谋士,这鲁鲁凡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刘愈心中自明,这个鲁鲁凡不是不知道,是他不肯说。 鲁鲁凡这么诚惶诚恐来拉拢他,就说明这个小人已经将他当成是盟友,但却没当成是自己人。很简单,鲁鲁凡在月氏国经营多年,眼看有成事的可能,现在却从突厥来了一个抢功劳的特使。刘愈也明白,在鲁鲁凡心中,对他其实并无发自心底的友好,只是出于敷衍,以及巴结利用。 “阁下,是否想过,若是成事,谁来当月氏国的国王?” 鲁鲁凡一愣,道:“这个,属下没有想过,不如……杀了国王和两个将军,让王后当傀儡?” “那阁下就没想过自己来当这个国王?” 鲁鲁凡脸上先是露出几分惊讶,再然后义正言辞道:“我对突厥可汗的忠心是日月可鉴,特使你竟污蔑我对可汗的忠诚,告诉特使你,我决定没有当国王的心思!请特使收回刚才的话。” 说什么忠心,实际上这鲁鲁凡是很愿意当这个国王,想当却不敢当,因为他也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 毕竟是突厥人通过人脉和关系打点,才让他从一个小小的细作变成大马将军的门客,再到突厥赤手可热的人物,他还能拉拢上王后,这点就是他自己的本事了。他的爬升过程中,一切也都是在突厥人的监视之下,他以为刘愈说这些话只是试探他,实际上,刘愈还真想让这个阴谋家露出野心。 不露尾巴,刘愈没法逮着这只老狐狸。 刘愈叹口气道:“我出来之前,战事才刚开始,我突厥骑兵节节胜利,但现如今,顺朝已经将南部草原全部控制,随时都可能对我突厥王庭造成威胁。阁下,若是你的反叛可以成事,没有你来当国王,月氏国将会不太平,你何不当了这国王,等到突厥太平之后,突厥派出新的人选,你再撒手呢?” 刘愈说这番话一直在盯着鲁鲁凡,本以为他会痛快的答应,没想到他却一咬牙道:“既然特使怀疑我的忠诚,那属下也没什么话对特使说,我会用行动证明我对突厥的忠诚!” 然后很气愤地走了。 看着鲁鲁凡的背影,刘愈心说这也是怪人,想做什么事不敢做,怂恿他做他还挑毛病。要是个真的忠臣那也好说,就怕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回到新的房间,才发现满屋子七个女人都在打量着自己,刘愈马上意识到要解决这七个女人的住宿问题。刘愈想泡妹子,但也绝对不是泡连语言沟通都有问题的西域女子。 “你们睡!”刘愈作出睡觉的姿势,然后指了指自己,“我回原来的房间去!” 然后刘愈便在六个月氏少女不解的目光中离开了房间。 刘愈把这七个女人送到了大房间,他自己逃回小房间,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睡在床上也格外舒服,没想到半夜听到人声响,缇木尔也匆忙回来,赌气地睡在长凳上。 “高床软枕你不睡,回来睡长凳,你想不开,还是舍不得我?”刘愈倚着身子半开玩笑道。 “她们打呼的声音,吵死人,六个女人一起打呼,没法入睡。”缇木尔瞪了刘愈一眼,“稀罕你?中原贼!” 第三百四十八章归家无路 在刘愈向鲁鲁凡提出让他当皇帝时,鲁鲁凡虽然严词表明自己的忠心,但在第二天,他还是巴巴地来找刘愈,不但送上了金银珠宝,语气间还带着谦卑和恭顺。 “特使,您是真的想让属下暂时当月氏国的国王?”鲁鲁凡望着刘愈的神色有几分迫切。 刘愈知道,昨日鲁鲁凡严词拒绝,那是他怕刘愈是借机试探他的忠诚,回去以后肯定是夜不能寐,毕竟在月氏国这么久,鲁鲁凡也知道权力的好处,即便知道答应刘愈会有一定的风险,他还是来试刘愈的诚意。 “本使认为,没有其他人比你更合适!”刘愈故意说的好像是为突厥的大局考虑,“现如今顺朝的军队逼我们突厥太甚,王庭的当权者,根本无暇再顾月氏这面的状况,若然阁下可以当好这个国王,对我突厥国势的强盛以及对顺朝战事的扭转都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由特使来做国王,不是更合适?”鲁鲁凡心痒难耐,还是要说这样的恭维话。 刘愈心说要是你反叛成功,肯把王位交给我就怪了。 “本使初来乍到,对月氏内的形势很不了解,哪有阁下这般熟悉?所以说你比我合适!” 鲁鲁凡见刘愈推辞,这才故作勉为其难道:“既然如此,为了突厥的利益,事成之后就由属下暂时领月氏国的王位,只是暂时的,特使您不必担心属下贪恋权位!” 言不对心,刘愈瞅了这个野心家一眼。鲁鲁凡也挺欣喜于刘愈这个特使对他的支持。马上向刘愈展示了他送来的礼物。在月氏境内,因为财物都被统治阶层所垄断,因而这个鲁鲁凡也是相当的阔绰,一次便拿出金银珠宝无数,令刘愈目不暇接。 送走鲁鲁凡,缇木尔从房间里钻出来,语气带着几分不善道:“你根本无心让他做国王,是不是?” “他当了国王。可以送你回草原,送我回中土,这不是双赢的好事?为何你要说我无心?”刘愈故作不解。 “还说你有心帮他,你分明是想挖个坑害他,你这么奸诈,他可能被你卖了都不知道。你是中原人,怎么可能帮突厥人成事?” 刘愈心说这个小乞丐还有点政治头脑,不过这政治洞察力也是出于对他人品的判断,属于人身攻击。 “你个小乞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为月氏国百姓的福祉着想。” 缇木尔鼻子一皱,道:“哼。要为月氏的百姓好,你就更不能怂恿他造反当国王。一打仗,百姓就会受苦!” 刘愈本来以为草原人都崇尚武力,没想到这个有贵族血统的缇木尔竟然会有这种“非战”思想。如果突厥的统治阶层都有这种和平发展的觉悟,那何必还要杀来杀去几百年不休?刘愈想了想,其实让缇木尔当突厥可汗挺好,至少能跟中原和睦相处,可惜她是个女儿家。 之后缇木尔再说什么,刘愈也不理她了。 到中午,冒顶将军的属下宋楚又来了,这次他来不是质问刘愈的结盟方针,而是带来一个消息:有两个国家的使节闻听顺朝使节到访月氏,也派了使节团造访花骨朵城。 派出使节的两个国家,一个是正在被突厥散部侵略的高昌,另一个,是刘愈曾经在史书上听说过,也是中国历史上很神秘的一个西域古国,楼兰。 宋楚解释道:“自从顺朝军队大破突厥骑兵,突厥南部的松离、卡沁等部族便一路西迁,因为争夺牧场和土地,因而与高昌国发生冲突,高昌历来为龟兹和月氏的藩属,这次龟兹国为花剌人所灭,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月氏国的出兵援救。但尊使也应该明白,现在月氏为防止花剌人的入侵,根本不会出兵。” 刘愈点点头,没说话,继续喝他的茶。这种事,他宁可用脑子去想也不会去说,这是月氏人自己的事。 “至于楼兰国,虽然他们人口众多国力强盛,但北有南胡等游牧部族的滋扰,南边又有吐蕃国的威胁,他们一直希望跟突厥或是顺朝两个强大的国家缔结盟约,这次,楼兰国派出使节的目的很明显,是为尊使您而来!” “为我?”刘愈摸摸鼻子,一笑,“呵呵,就算是为本使而来,那宋兄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其实在下来只是想提醒尊使您,月氏国更有诚意与顺朝结盟,月氏人的祖上有中原人的血统,对中原人更容易接受,相信月氏国在得到顺朝的帮助之后,会成为西域的领袖国。” 刘愈还是第一次听到“领袖国”这样一个名词,想了想,大概就跟霸主的意思差不多。 这月氏国对内高压政治采用愚民政策,对过往的商旅都不友好,指望他们对盟友守信?刘愈所不耻的是,月氏人内祸还没解决竟然还想称霸西域,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有一个锋芒毕露的花剌子模就已经够让西域诸国闹心的,再加上个月氏国,西域肯定是不得安宁。 刘愈可不想为有野心的月氏人提供这样的便利,当一个输出战争的罪人。 “本使这次奉命出使西域,只是为与西域诸国结盟,共同抵御大敌突厥,现在突厥人节节败退,我想这种结盟最多也只是流于形势。本使身为使节,无兵无权,也不可能带来宋兄和月氏人想得到的帮助。这点宋兄应该清楚。” 宋楚面色波澜不惊道:“只要尊使答应这次只与月氏人结盟,之后月氏必定派出使节到中原,缔结两国之好,月氏国也会奉大顺朝为上国,贡奉不止。” 刘愈昨天还想这个宋楚会不会是顺朝人的细作,说话都为顺朝利益为出发,现在又觉得他更像是在为月氏人谋事。 刘愈淡而一笑拒绝道:“本使身为臣子,不敢作出这样的承诺。” 宋楚没再勉强,起身告辞。刘愈自从到来花骨朵城就应酬不断,实在有些累。 在刘愈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缔结什么狗屁盟约,是找个机会让他早点回中原。可惜月氏国距离中原千山万水,中间途径十几个西域的小国,光是过境的问题就难以解决。身为征讨突厥的主帅,顺朝一国重臣,在顺朝与突厥战事紧要的关头却只能在事外当看客,这也让刘愈很不爽。 到下午,鲁鲁凡也找人来知会了刘愈高昌和楼兰使节来访的事,鲁鲁凡的消息更加准确一些,说是这两国的使节第二日就会到。 高昌在月氏国与顺朝之间,也是刘愈回中土的必经之途,而楼兰则在月氏国的东南。西域的国家大多是沿着塔里木盆地的四周建国,月氏属于盆地北方的大国,而楼兰则是盆地南边的大国,双方的藩属国都不少,一些小国虽然名义上是这些大国的藩属,但他们并没有纳贡或是称臣,这种藩属关系更多的是一种盟友关系,利益有冲突,互相攻伐也属正常。 而大国之间,也经常会缔结盟约,比如说月氏国跟楼兰,虽然双方中间间隔很多国家,但他们却保持一种友好同盟关系,实际上这种同盟最多也只是互派使节,联合出兵因为距离远,他们也无法做到。 刘愈对高昌和楼兰两个国家没什么概念,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顺朝与这两国的关系。这也是让他头疼的事。 刘愈虽然是假使者,但他却是有实权的,如果他说要跟这些小国结盟,不管是苏彦,又或者是袁博朗之流,也肯定会顺着刘愈的意思,犯不着在这点事上跟他为难。这点刘愈也是明白的。现在刘愈是更想借着结盟,让他早点回中原,他更关系的是高昌和楼兰两国的地理位置,哪个更靠近中原。 好在摩罗是西域地理上的专家。 “年轻人,你要回中原,非走高昌不可,高昌以南的地界,基本都为吐蕃人所占领,据闻吐蕃跟你们顺朝很不合,如果你被他们抓到,恐怕这辈子也别想回国去!”摩罗给刘愈建议道。 “那楼兰国是一个怎样的国家?”刘愈问道。 “楼兰?很好,很不错的国家,他们国家的人很喜欢做生意,我以前也去过很多次。他们国家最特别的一点,是女人说了算的,男人都很听女人的话,很奇怪,理解不了不是吗?” 母系社会? 这也的确是够特别的。 刘愈再问:“如果我想取道楼兰回中原呢?” 摩罗摇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除非你想穿过楼兰,再穿过吐蕃国的境内,不然你是回不去中原的。年轻人,现在突厥和吐蕃,一个往南,一个往北,你想从西域回中原,路是越来越窄,如果合适的话,劝你放弃回中原的念头!” 刘愈真想一巴掌抽在这奸商的脸上,这奸商居然怂恿他当个孤魂野鬼。 虽然说这个时代本就不属于刘愈,但毕竟他在中原已经成家立室,如果他不能回去,心中会愈发不安,这种思乡心切也会与日俱增。 刘愈问道:“如果我想回中原,就一定要走高昌,这点可是没错?”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高昌自己都要灭国了。你去的话,可能那里已经是突厥,或是吐蕃的一部分。要回中原不太可能。”摩罗继续说着令刘愈丧气的话。 刘愈考虑了一下,就算是高昌现在国内局势混乱,但毕竟靠近中原,要回家更容易一些。 但现如今,如何跟高昌使节沟通,包括以合理的理由来摆脱鲁鲁凡和月氏人的纠缠才是最令他头疼的事。 第三百四十九章敌我不明 在西域,国家的定义就是一群人,把有水源和绿洲的地方占领。因为水源的分散,因而在西域的各个国家也是相当零散,大多数的地方,都是不毛之地。 现下的西域一共有四五十个国家,具体的数字没人去数,也更不会有人在意,主要原因是除了那几个有名的大国,大多数的小国人口都是数十到数百人不等,在中原,一个村子都不止几十个人,这些人往沙漠的哪个绿洲里一扎,整个也就与世隔绝了。几十年后再为人所知,一个国家依旧会是几十个人,一片绿洲地界是有限的,西域的小国想发展人口,水源是最大问题。 而像月氏、龟兹、姑墨这些大国,人口也不过数万人,而且人丁集聚在城里的多。这些国家虽然几百年来名字基本没怎么变,但政权早就更迭了不知多少次,只是每次的继任者都没有改换国名的兴趣,国家之间对土地你争我夺,在国境范围上,每年都有变化。 在这些国家中,高昌算是另类的一个国家。 一是高昌距离中原近,受中原文化影响颇深,君主制度很完善,而国家的政权在这二百多年来都是在同一姓氏中相传,可说是政权非常稳定。而之前高昌也擅于拉拢中原王朝的势力,帮他们建立在西域的“领袖国”地位,高昌也是西域军力最强盛时候的代表国家,那时突厥刚刚兴起无暇南顾,西域大国吞并小国严重,在那时崛起的高昌。成为西域的领袖国。但很快其地位便衰落。 这主要是突厥的兴趣。以及顺朝对西域的不感兴趣有关。 在顺朝建国之后。高昌一如既往想投靠,但顺朝的开国皇帝拒绝了高昌的使者,再因为突厥南部各部族对高昌的侵略,这国家也逐渐走向衰落。近二三十年来,高昌为了保全自身,相继落为龟兹和月氏的藩属,国土面积也是一天比一天小。 刘愈现在是不得不对这个小国家做功课,因为那是他回中原的必经之路。如果这次高昌的使节诚意足。他甚至不介意化妆逃走,前往高昌寻求庇护,再转道向东通过河西走廊回关中。 刘愈根据摩罗等人的描述,画了张西域的地图,比量起来总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很多国家的大小,也无法从一张地图上体现出来。 就在刘愈对着地图发呆时,缇木尔则还是在吃她的东西,缇木尔自从来到月氏胃口就很好,而且她很喜欢吃独食。坚决不把食物分给刘愈,当然刘愈也不在乎那点食物。 “你真的那么想回中原?”缇木尔见刘愈许久不说话。终于耐不住寂寞问道。 “那里有我的家人,你说我想不想回,难道你不想早日回草原?” 缇木尔摇摇头,脸色很难看道:“其实,回不回去都一样,反而我更喜欢在外面自由自在一点,可……我怕吃不饱也没地方睡觉。” 向往自由却恐惧自由之下没有生活保障,刘愈心想着,瞻前顾后就不应该学人逃婚。刘愈也想象了一下如果缇木尔没逃婚现在会怎样,大概会呆在长安城,被他这个迎亲使安置在国驿馆里,也是像今天这么无所事事吃东西。苏彦压根就没想过娶她,而刘愈也不会让这桩政治婚姻成事。当然后来与突厥开战之后,缇木尔在长安城的生活也同样会没有保障,没人会愿意照顾这样一个敌国的公主。 “你说当日去迎接过我,那你在中原,是个官吗?”缇木尔问道。 “嗯。”刘愈继续低头看着地图,写写画画,“很大的官。”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刘文严的?” 刘愈听到自己的名字,忍不住抬起头看着缇木尔,没想到自己这么有名,连这个异域的公主都听说过自己。 “那是顺朝的一个将军,你问他做什么?” “哼!”缇木尔鼻子一歪,“那是我仇人,如果见到他,我一定将他大卸八块!” 刘愈心说这可真是无妄之灾,自己何时惹来这么个仇家? 刘愈好奇问道:“你们山长水远的,应该是没见过面的,怎也会有如此大仇怨?” “如果不是他击败了我们的铁狼卫,我们突厥也就不会一次次动荡,我的父亲还有我的族人就不用被那些人欺负,我也就不用远嫁到中原再逃到这里,你说这……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不共戴天之仇?” 刘愈咳嗽了两声,继续低下头道:“那你就继续不共戴天吧,祝你早日手刃仇人!” “谢谢!” 缇木尔很客气地表示感谢之后,继续吃他的东西。 因为第二天高昌和楼兰的使节就要到来,刘愈必须要提前作好规划,比如说回中原路径的问题。现在楼兰已经被他排除在访问国家之外,因为回中原不顺道,至于高昌正在内忧外患之中,他也没兴趣访问,知会礼节性敷衍。 当晚大马将军派人来告知刘愈,第二天要参加迎接高昌和楼兰使节的事,这是今天第三波人来知会他这件事。刘愈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处在夹缝之中,月氏的三股势力都像拉拢他,又都好像对他怀有戒备,生怕他会成为敌人的朋友。在这点上,反而是奸诈无比而且身为突厥人的鲁鲁凡对他的诚意最高。 送走了大马将军的人,刘愈以为没事了,结果鲁鲁凡很慌张跑来,带来一个令刘愈惊讶的消息:“国王病危了!” “国王病危应该是好消息,你这般慌张作甚?”刘愈不解问道。 “好消息?”鲁鲁凡想起篡位的事,这才解释道,“特使您或许有所不知,月氏国王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王后的儿子,现年九岁,如果让这个小王子登位,那王后肯定不会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来对付两个将军。而两个将军也许就会同心协力,帮小王子治理国家,这怎会是好消息?” 刘愈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小王子,那也就是太子,将来的皇储。王后为了儿子不惜以贞操来换取鲁鲁凡这个奸佞小人的支持,来对付冒顶将军和大马将军,谁知道这国王挺配合要嗝屁,那王后和鲁鲁凡长久以来的计划看样子也就不奏效了。 鲁鲁凡和王后也很可能会反目成仇,鲁鲁凡最大的凭靠也就就此消失。 刘愈转念再一想,问道:“王后就不怕两个将军借机发难?” “冒顶将军和大马将军虽然不合,对国王的态度也不好,但他们都是声称对国王效忠的。如果国王归天,对两位将军来说,小王子没有任何威胁,他们很可能联起手!” 刘愈冷笑道:“既然如此,两个将军不想反叛,你就不能想主意帮他们造反?” 鲁鲁凡大惊,本来他就对自己的实力不自信,这时还要逼两个将军造反,不跟自掘坟墓一样? “特使,您能否说的明白一些?”鲁鲁凡只能求助地望向刘愈。 第三百五十章信口雌黄与深藏不露 “现在冒顶和大马是否造反不重要,重要让王后相信,这两个人不会心甘情愿辅佐她和她儿子,那我们的目的就达到。通常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造谣。我想阁下应该明白如何去做。” 刘愈说完,鲁鲁凡稍微想了想,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但他自己也觉不出其中的深层次意味。 如果单单只是造谣,那王后肯定不会相信,刘愈本来的主意中还包括一些阴谋设计,造成冒顶和大马要反叛的假象。刘愈本也想说,但一想现在月氏国国王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死还不明朗,他对局势的把控又不到位,一些计划根本无法做到因势利导。 最重要,还是要先看过国王的病情再说。 刘愈随鲁鲁凡进入皇宫,此时皇宫的戒备比刘愈昨日来时加强了不少,大马将军和冒顶将军都带了不少的兵进皇宫,给人一种要逼宫的感觉。刘愈心说这个感觉很到位。就是要让王后觉得这俩将军心怀不轨要逼宫,若冒顶和大马将军真的要逼宫刘愈也不怕,他毕竟只是国外的使者,至于鲁鲁凡幕后军师的身份,暂时也没他人知道。 到了国王的寝宫,大马和冒顶都在,见到刘愈和鲁鲁凡在一起,这两个实权人物脸上都带着不悦,宋楚在冒顶的授意下过来询问刘愈为何会跟鲁鲁凡走在一起。这时王后从亲公里走出来,说了一句话,宋楚马上行礼不再问,刘愈知道她是出来说明是她请顺朝使节进宫的。 王后请顺朝使节进宫是不违背礼节的。这也是对顺朝使节的一种尊重。冒顶和大马更在乎国王的病情。也就没再注意事情当中的蹊跷。但刘愈却察觉到宋楚一直在盯着自己。显然这个来自中原的谋臣,怀疑到刘愈之前所强调的立场问题。 刘愈身为顺朝使节,有一定的特权,随着大马和冒顶等月氏重臣进入国王的寝宫,刘愈也第一次见到病榻上病入膏肓的男人,很胖,不过脸色煞白,头上沁着汗珠。显然正受着病痛的折磨,人也是昏迷不醒的,口中偶尔会发出一两声呓语。几个大夫查看过国王的病情之后都是面色沉重,摇摇头就好像在宣判死刑。 王后显得最着急,跟大马和冒顶用月氏语言交谈了几句,大概是在商讨国王的病情。不多久,从门口那边过来一个**岁的男童,走过来扑到床边一边哭着一边在喊叫着,刘愈猜想这应该就是鲁鲁凡口中的小王子,王后的儿子。也是月氏国的储君。 “不知可否让本使查看一下国王的病情?” 因为鲁鲁凡在这寝宫中的地位并不高,因而鲁鲁凡这时也不敢造次跟刘愈翻译这些人对话的内容。刘愈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只好自告奋勇说道。 “尊使通医术?”宋楚望着刘愈。 刘愈淡然一笑道:“略通一二。” 整个寝宫的人气氛都有些不太对劲,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望着刘愈,这气氛让刘愈有些琢磨不透,难道自己懂医术也会引起他们怀疑?大马将军对刘愈没有好感,对王后说了一句,好像是不允许刘愈触碰国王的身体,但王后却点点头对刘愈作出请的手势。 刘愈其实根本不懂医术,走上前,拿起国王的手腕,想起当日见到曲宁的“五指问脉”之法,心有感悟,便有模有样在那切起脉来。旁边人面面相觑,中原的医术老早就已经传到西域,中医如何把脉他们也大都见识过,都有点搞不清楚刘愈在做什么。 “尊使,您这是?”宋楚在冒顶授意下问道。 “这叫做五指问脉,是中原最高深医术的一种切脉方法,跟你们说了也不懂!”刘愈故作高深,在那蹙眉思索着,最后用掀开国王的眼皮看了下,这才重新站起身。 “到底国王病情如何?”宋楚再代表满寝宫的人问,“可知是什么病,用什么药可以病除?” “国王中了毒,想康复,只能解毒一个办法!” 当宋楚将刘愈的话翻译出来,整个寝宫的人都大为吃惊。王后很焦急地走过来拉着刘愈的手臂,问了一句话,宋楚马上翻译道:“王后是问是何毒,为何国王好像没有中毒的迹象。” 刘愈心说鬼才知道是不是真的中毒。他说中毒,最大的目的是引起这些月氏国高层彼此之间的怀疑,那结果将会是都怀疑对方下毒,当然说谎刘愈也懂得如何把谎话说的有理有据有节:“毒分很多种,有烈性的,见血封喉的,也有慢性毒药,初时不会有大的反应,随着毒性在体内的积累,就会慢慢毒发。国王中的毒,就是慢性的毒药。” 刘愈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宋楚也没什么能隐瞒的,毕竟整个寝宫不止他一个人听得懂会说中原语。当他把话说出来,大马将军和冒顶两个人马上对着指责对方,说是对方下毒。 双方虽然看起来有点争执,但明显都带着谨慎,因为刘愈说的话也只是片面之词,他们职责对方的主要目的还是向王后表明立场,说明“如果国王真的中毒,事情与自己无关”。当然前提也是刘愈的话是事实。 当然王后和两个将军也要拿住月氏国的“御医”来询问,可惜月氏国的“御医”,充其量不过是个“巫医”,事关性命的大事,当然他们会选择接受刘愈的说法来逃避责任。主要原因就是,他们的确是查不出国王的病情到底如何。等御医也说明很可能是中毒,这时寝宫里霎时间陷入沉默,各个人脸上也都带着疑色,可能在猜想谁是那个下毒之人。 “可有解毒之法?”宋楚代表王后再问刘愈。 刘愈无奈摇摇头道:“天下毒药何其之多,国王中的毒很温和,积累的时间应该超过一个月,在没有确定是中的何毒之前,不能随便用药,否则会适得其反。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调查国王的日常餐饮,看看有没有线索!” 在得到刘愈的“提醒”之后,大马将军和冒顶将军都紧张起来,刘愈把事情说的就好像真的一样,他们也不得不作出点事情证明自己跟下毒的事情无关。 刘愈又好像是个老中医一样询问了一下国王这几天的情况,才知道国王这些天一直都在生病之中,只是今天突然间不能进食水米,同时也昏迷不醒全身直抽抽。刘愈开了两副“方子”,都是很简单的调理身体的药,见国王这么胖,刘愈开的药也都是清热解毒的,至于管不管用刘愈根本也不在乎。但得到这两副方子的月氏人却引以为救命良方,慎重其事。 因为第二天高昌和楼兰的使节就会到花骨朵城,诸人也需要准备,尤其是在月氏拥有特权的两个将军。刘愈出来,鲁鲁凡也跟随着,见没人注意,鲁鲁凡问道:“特使,吃那几种药,国王的毒真的会解?” “不知道。”刘愈拍拍手,事不关己的态度。“国王是否中毒,本使也不清楚。” “啊?”鲁鲁凡惊讶无比,“特使,您……这是怎么回事,属下想不明白。” 刘愈瞅了眼这个小人,觉得他偶尔也笨了起来。 “我问你,如果国王真的中毒,谁下毒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鲁鲁凡马上恍然道:“特使您是想栽赃给两位将军,让王后不信任他们?” “嗯。如果他们都敢对国王下毒,那效忠国王的话就跟放屁一样,王后还会相信他们会尽心实意辅佐她和她的儿子?回头你再做些事情嫁祸到他们身上,这假案子也能变成铁案!” 鲁鲁凡马上恭维了刘愈两句,却又腆着脸问道:“不知如何嫁祸?” 刘愈心说这个鲁鲁凡还真不是个干大事的人,一点都不会心狠手辣,说的好像要当国王,一点要当国王的觉悟都没有,连栽赃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来询问他? “你自己看着办!”刘愈不耐烦道,”总之怂恿挑拨离间,事情有多狠玩多狠,不行你就做件龙袍给两位将军送过去,他们不想当国王你不会帮他们做?” 刘愈语气有些急躁,鲁鲁凡心中也有些惭愧,大约是觉得刘愈的态度不太友好,悻悻点点头,说会考虑如何将事情做的完美。此时王后跟宋楚正往这面走过来。 “属下告辞!”鲁鲁凡以为王后是来询问刘愈国王病情的,见到宋楚,鲁鲁凡有些心虚,便先告辞。 本来刘愈也以为王后是来问国王病情,没想到王后还没靠近过来,便将宋楚给屏退,只是一个人走过来。 身处在夜色中的皇宫花园之中,单独的密会会让人以为这是奸情。当然这特殊时候,也没人会这么想。 可刘愈却觉得气氛有些异样,毕竟他和王后之间语言不通,现下二人相对,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所能交流的只有“奸情”。 “你好。”王后突然说了一句。 刘愈本来抱了一下拳,也有要告辞的意思,听到王后的这一声招呼,神态不由僵住。 “使者您不必意外,其实,妾身的母亲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妾身的父亲,也在中原生活了十几年。”王后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让刘愈心中一阵暴汗,这女人果真是深藏不露,不是表面上一个傀儡国王的女人这么简单。 刘愈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就是说,这女人一直都在伪装,包括昨天他跟鲁鲁凡的对话,她也是心知肚明却又不揭破。 第三百五十一章由爱生恨的女人 一个看起来带着混血血统的西域女子,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让刘愈本能感觉到,这其中是有阴谋的。 “王后既然会说中原人的语言,为何之前不说呢?”刘愈似笑非笑地问道。 王后叹口气道:“身在高位,有时不得不伪装一下自己,这样才能更容易看清楚身边的人情貌。” 刘愈心说幸好昨天跟鲁鲁凡说话时没侍着王后不懂汉语说一些阴谋算计的话,不然真是自己挖坑往里跳了。刘愈保持着镇定道:“王后有何事来找在下?” “妾身来找使节您,是有件事想问。”王后面色很淡然道,“据妾身所知,鲁鲁凡乃是突厥人,使节您一个顺朝的使节怎会跟他走的很近?” 刘愈心中将鲁鲁凡骂了一遍,说什么自己伪装的很好,还是老早就被王后知道他的身份。 “其实在下跟鲁鲁凡只是一种利益交换模式的合作,在下希望早日完成自己出使西域的任务,而他则是想利用在下,来帮他除去两个将军。至于他是突厥人,在下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看来以后不能跟这个表里不一的豺狼合作。”刘愈道,“王后是不是怀疑毒是鲁鲁凡下的?” 王后轻叹一口气道:“鲁鲁凡虽然有野心,但没动过谋害国王的意思,因为他知道妾身不允许。其实国王的毒,是妾身下的。” 刘愈心中一惊不老小,这个王后自己承认下毒? 其实说国王中毒,根本就是刘愈信口雌黄。借机会来挑拨王后跟两个将军的关系。没想到竟然会因此而引来王后自己承认下毒。这个女人跟鲁鲁凡有奸情在先。现在又要谋害自己的丈夫,而且是个深藏不露的女人,刘愈心说大鳄原来在这里。 相比而言,鲁鲁凡那真是权力场上的小人物了。 刘愈讪讪一笑道:“王后大概又饮酒了。” 连这么机密的事情都说出来,这王后难道想杀人灭口?刘愈暗自心惊,要说这女人看起来像个高贵妇人,用起手段来,可一点都不逊色于擅耍权谋的男人。 王后冷冷道:“我的丈夫。登位为国王已经有十七年,自从十七年前开始,国中的将军便开始不听国王的号令,之前有合力将军普陀将军,现在又有冒顶将军和大马将军,他们渐渐不把国王和我这个王后看在眼里,做事情武断,任性妄为,近年更变本加厉建立他们自己的王国。妾身本以为我的丈夫是隐忍不发,终会有一天他会像腾飞的龙一样。带给我和我的儿子王后和王子应有的尊严,但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因为我的丈夫就是一个懦弱的人,他根本不会体会他的妻子和儿子所遭受到的虐待!” 王后说话有几分愤慨,更像是在陈述一些恶魔的滔天罪行。 刘愈试探问道:“因而你才给你的丈夫下毒?” 王后抬起高傲的头道:“没错,如果这般忍受下去,不如让我的儿子登位为国王,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来帮他治理国家,就算是死于冒顶和大马之手,至少我不会后悔,因为我努力过!尊敬的使节,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刘愈心中感觉到一种危机,月氏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不是一个国王和两个权臣这么简单。刘愈本想利用鲁鲁凡,但现在鲁鲁凡,似乎已经失去了王后的信任。 刘愈心说,这是要我来当奸夫? “尊敬的王后,在下……似乎无能为力。”刘愈摊摊手无奈道。 “你的手段很高明。”王后道,“我能看得出,你根本不懂医术,因为从国王的脉象上,不可能有人察觉到他中毒,而你不过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让我对两位将军起疑心。” 刘愈心中一凛,这王后聪明的位面有些过头了。刘愈心说还是自己太笨,没想到这王后根本就是个精通医理的人。 “但使节你放心,因为我的目的,就是为铲除冒顶和大马,我绝对不会跟他们走在一起。哪怕是跟鲁鲁凡这样的小人虚以委蛇,使节可懂我的意思?” 刘愈稍稍点头,王后说这些无非是阐明她自己的立场,就是要扶自己的儿子为国王,并将大马和冒顶树为大敌。 刘愈淡然一笑道:“恕在下愚钝,在下不是很明白。” 王后道:“我就是想让使节您,尽心实意的帮我,而不是鲁鲁凡那个小人。如果你能帮我把冒顶和大马除掉,我保证月氏国会成为顺朝的附属国,忠心不二。如果使节您不想回中原,而是留在月氏,我会保证使节您荣华富贵,能得到您想要的一切。” 如果刘愈不是恋家心切,如果他又不是一个使节,王后所提出的条件的确很诱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近乎是任何男人都不能拒绝的条件。 刘愈点头,当是答应了王后的条件,再问道:“可是,在下如何能帮到王后你忙呢?” “很简单,我要使节您借机会把鲁鲁凡杀掉,拿到他手上的兵符!鲁鲁凡对使节您信任有加,这点应该不会很难。” 刘愈能感觉到王后语气中浓浓的杀气,刘愈也因此琢磨了一下王后的想法,本来这王后或许是想倚重于鲁鲁凡来解决两个将军对国王的威胁,但当她看清楚鲁鲁凡为人以及他背后不可告人目的时,转而将这种信任转化成愤恨,曾经交给鲁鲁凡的一些权力,她也想一次性收回。 “那在下就先试试!” 刘愈没说保证成,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因此杀掉鲁鲁凡。王后在利用他,他也在利用王后,王后跟鲁鲁凡在刘愈看来都只是一个棋子而已。至于这盘棋的最终目的,到现在刘愈也有些茫然了,他发现自己涉水越来越深,照这结果发展下去,难道他自己要当国王? 当个月氏国的国王,想想也不赖。不过想想也觉得有点扯淡,就算是他自己愿意,可他连月氏话都不会说,月氏国民怎会臣服于他这样一个外人? 刘愈从皇宫出来,正好遇上鲁鲁凡在门口等候,问及王后对他说了什么,刘愈直截了当伸出手道:“阁下暂时将兵符交与本使,本使自有用处!” 鲁鲁凡马上谨慎后退一步,脸上也带了几分敌意。 第三百五十二章两面三刀 刘愈从鲁鲁凡的这个反应,就明白过来兵符在这个国家军权控制方面的重要性。虽然大顺朝也有兵符,但兵符的主要作用在于调将,以将来统兵,而不是以兵符统兵。 鲁鲁凡为难道:“特使,不是属下不想交出权力,可是……您要兵符到底有何用?” “你知道刚才王后对本使说了什么?”见鲁鲁凡茫然摇头,刘愈边走在回国驿馆路上一边说道,“她说希望我不要干涉你们月氏人的内政,还说,她会通过联合冒顶将军,来将大马将军铲除。虽然她没提到你,但本使能察觉出,她对你失去了信任。” 听到王后对自己失去信任,鲁鲁凡开始紧张起来。 鲁鲁凡手上兵马不多,在几个势力中属于末流,以大马将军和冒顶将军在国内经营多年的势力来看,人家是要兵将有兵将要治国之臣有治国之臣,鲁鲁凡也知道期间的关键,如果王后可以选择,定然不会选择跟他结盟。 “特使,您说那个贱女人,她准备……她竟跟顺朝来的姓宋的走的很近,她一定跟冒顶有苟且。她不怕毒就是冒顶下的?” 刘愈不理会鲁鲁凡的言论,反问道:“本使问你,如果你失去王后的帮助,想要谋反,还有几成胜算?” “一成都不到。”鲁鲁凡直言不讳,“属下的势力,不足以控制月氏。” 刘愈点头,道:“这也是我让你拿出兵符的原因,你只有拿出兵符。向王后展现了你的诚意。这样你才会加入到王后的一派当中。有你和王后还有冒顶将军三人的联手,那大马将军处于下风,你们的胜算就会提高到**成。” “可是,这样的话不是被冒顶和王后占据了胜利的成果?” 刘愈脸上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道:“别忘了。现在是联弱胜强,相信王后也是这个意思,如果大马将军被铲除,你认为。王后是更加忌惮你,还是忌惮冒顶将军?” 鲁鲁凡一愣,吞了口唾沫,像是惊喜,又好像是担忧。 他听明白了刘愈的意思,现在虽然看似在这个结盟体中鲁鲁凡处于最下风,但一旦大马将军被铲除,王后必须要倚重于他来继续对付冒顶将军,到时权力就会归拢到他和王后的身上,最后不用说。就是他把王后也赶下台,自己当国王。 虽然刘愈的分析合情合理。说的也很有诱惑力,但涉及到军权,鲁鲁凡有些迟疑,道:“特使,您容属下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给你答复。” 刘愈很恼火,从这点上他就看得出鲁鲁凡患得患失,空有一副野心并非成大事的料,心说选择将这家伙遗弃是对的,像王后那么心狠手辣,才是他要帮助的对象。 ………… 第二天一清早,刘愈便见到宋楚带着一些月氏的臣子,在迎接高昌和楼兰的使节进入国驿馆。 刘愈被奉为月氏国的上宾,而整个月氏的掌权之人都希望跟顺朝结盟的是月氏而不是高昌或者楼兰,因而他们将高昌和楼兰的使节特地跟刘愈的住所隔开,国驿馆也加强了戍卫,刘愈借故说要出门吃早餐,三四十个侍卫说要护送,刘愈只好作罢。 刘愈知道这是月氏人怕他跟高昌和楼兰的使节有接触。 虽然月氏人是严防死守,但刘愈选择从高昌回中原的心思不会变,他也决定了,对月氏国内的掌权人,诸如王后和鲁鲁凡等,他都会选择尽量敷衍,如果敷衍不过去,他会帮王后把阻挡她路的小人物除去,在刘愈看来,扶持皇室的正统才是正途。以王后的狠辣,绝对是干大事之人,鲁鲁凡就是个鲜活的例子,前一天还狗男女奸情火热,第二天就想杀之而后快。 女人心的狠毒往往是超出人之想象。 刘愈洗完脸回到屋子,国驿馆的侍从已经将早饭送来,刘愈刚吃两口,缇木尔走过来,面色中带着几分疑惑道:“你在外面盯了那么久,在看什么?” “这里我又没熟人,能看什么?”刘愈装糊涂道。 缇木尔嘴一撅,神色不悦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怎么跟高昌的使节勾结,然后回中原去。喂,我们商量一下行不行,别把我丢在这里,你答应过我要让我回草原的。” 刘愈想了想,自己真的答应过缇木尔这么无礼的要求?再想想,当时好像只是鼓励她振作,说有朝一日回草原,至于这“有朝一日”是明天还是明年又或者是一个甲子又或一个世纪以后,他根本就没做出任何承诺。 “我是那种人吗?”刘愈打着哈哈,“放心,我走一定会带上你,如果你不介意跟我回中原的话。” 缇木尔感觉出刘愈诚意不足,生气地坐下来吃东西,一整个早晨再没跟刘愈说一句话。 高昌和楼兰的使节明显是背负任务而来,他们也没做停留,直接提出要会见月氏国国王将军以及顺朝使节的意图。虽然月氏人不想让刘愈跟这两国使节相见,但处于对同盟国的友好,他们还不得不安排这次见面。 刘愈刚吃过早饭不久,皇宫那边就派人来请他。 “小气的小乞丐!”刘愈临出门骂了缇木尔一句。 这次进皇宫,刘愈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押解的犯人,侍卫将他团团围住,任何人想靠近都会被侍卫赶开,因为国驿馆距离皇宫也不远,而月氏人又不会乘轿子,刘愈路上也只能走路。到了皇宫,刘愈才发现自己是先到的,高昌和楼兰的使节并没来,王后、大马将军和冒顶将军也还没到,倒是宋楚先行到来。 “呀,来个早的。是不是可以自己选择座位?” 刘愈不想跟宋楚说话。因为刘愈觉得宋楚是个有智计的人。令他看不透。通常不把自己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也不表现在心里的人最是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他的态度,宋楚在刘愈看来就是一个怪物,立场飘忽的怪物! “尊使,您应该会守着与月氏合作的立场,不会变的?”宋楚脸上带着几分诡诈的笑容,问刘愈道。 刘愈心说我还没发问,你倒问起我来了。 刘愈装糊涂笑道:“作为顺朝的使节。本使的立场,从来都是不会变的,除非是宋兄曲解了本使的一些意思!” 两个聪明人,都在学着装糊涂,或者说是在打哑谜。 宋楚想了想刘愈话中的意思,很快明白过来,刘愈所说的意思是,身为一个顺朝使节的立场从来都不会变。那顺朝使节的立场是什么?自然是以顺朝的利益为优先,那跟月氏国结盟就不是必须的,要看顺朝跟月氏国结盟是不是获取利益的最佳选择。 宋楚开始对刘愈很无语。觉得刘愈并非守信之人,倒是两面三刀。在这点上。他还真没误会刘愈。 刘愈自从来到月氏,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谁来拉拢他他都是来者不拒。 过了不多久,大马将军和冒顶将军前来,坐在国王正座的下面,两人到来都是黑着脸,没跟刘愈说一句话,再过一会,高昌和楼兰的使节才姗姗来迟。到宴会开始,王后也没露面,显然是在病榻前照顾生病的月氏国王。 高昌的使节队伍很小,正使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很干瘦,外表却也很精明的模样,应该是走惯了出使西域各国的路。楼兰国因为国力强盛,这次来的使节队伍很庞大,正使一人副使七八人,而从这使节人员的架构,刘愈便能感觉到摩罗所说的,楼兰是个女权国家。因为楼兰国的正使是个女子,二十岁上下,螓首蛾眉,一身黄色纱裙很现美态。互相通名后刘愈得知,这个看起来很美的楼兰国正使名叫切突,听起来很怪的名字。 “切突,是我国一种很美的花。”切突笑着用流利的中原语对刘愈解释,“我国的很多女孩子,都是用花的名字来命名的。” 刘愈作出恍然状,那这切突就跟玫瑰、月季、芍药差不多,这名字也太俗气了。 “切突姑娘的中原语说的不错。”刘愈说话带着一种温和的友善。 切突笑道:“在我国,近半国民会说中原语,在我们的东部行省,中原语甚至是地方语言。小女子的中原语,在楼兰只属末流。” 刘愈淡然一笑,心说你就是说破了大天,老子也不会去你们楼兰。 除了切突,在楼兰国使节队伍里还有不少的女子,看起来她们也不是花瓶一样的人物,都有落座的权力。这次的宫廷宴会月氏人也是准备了不少的席位给楼兰国的使节,看起来他们早就知道楼兰国来的使节队伍庞大。 被楼兰国使节抢了先,高昌的正使脸色不太好看,也介绍了自己,名叫乌拉尔,据他自己说祖上跟中原人很有缘,还带有一点中原的血统。 刘愈只是似有所思点点头,没当回事。因为他知道今天不是来攀亲戚的。 宴会的气氛很怪异,乌拉尔和切突一进来说话都是对着刘愈,根本就好像没见到月氏国的两个将军,大马和冒顶的脸色也就很难看了。毕竟他们是主人,刘愈充其量不过是个远道而来的客人,现在刘愈却喧宾夺主,让他们感觉到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就在刘愈以为王后不会来,宴会也即将进入主题之时,王后一副憔悴的面容,在宫女的搀扶下从侧厅走进正殿。走到正座之前,竟然特地望了刘愈一眼,这眼神中便充满了几分暧昧。一个眼神就足够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怀疑,毕竟这些人都不是吃素的。 刘愈紧忙避开这眼神,心中大骂王后的诡诈。再一想,前日让他在宴会上发觉王后跟鲁鲁凡举止的暧昧,可能也是王后刻意而为。 第三百五十三章本使心有所好 切突和乌拉尔今日在来皇宫之前就被告知,现下国王正生病,国王和王后可能不会出席这次的宴会。见到王后一副憔悴面容出来,切突和乌拉尔还是要礼节性问候国王。 王后说了一番话,用月氏国语言说的,说完,切突又用月氏国语言安慰两句。刘愈此时才明白这些当外交官的是多么不容易,近乎是人人都精通好几国语言,相比较而言,刘愈这个来自天朝大国的使节,便显得太闭塞。 诸方坐定。 王后突然对刘愈问候了一句,这话一说出来,刘愈没听懂是什么,便已经察觉到其他人的神色有恙,都用一种怪异的神色打量着他。宋楚代为翻译道:“王后问,使节对王后送给你的二十个美女,可是满意?” 刘愈恍然,怪不得这些人要这般打量自己,原来是王后阴他。 王后送了他六名月氏少女,且已经都被他退了回去,王后非说是二十个,显得他胃口有多大,简直是无耻小人一名。 刘愈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道:“月氏国盛产美女,本使算是见识过了。谢王后的好意!” 刘愈这般说完,等于是承认了月氏国送他二十名美女这件事。乌拉尔大男子主义不觉得怎样,切突看过来的神色便有些“不妥”了。楼兰国可算是牝鸡司晨女人当道的典型国家,女人在社会的地位高,相应的,切突对男子将女子看作是财货便显得不屑,她没想到。顺朝的使节竟然也是这种不尊重女子的小人。 楼兰国南有吐蕃这个大敌。因而他们想结交顺朝或是突厥的心思已久。尤其是顺朝,在对抗吐蕃上跟楼兰有相同的立场,这次切突来,也被楼兰的女王下了死命令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毕竟好不容易有这样一次接触顺朝使节机会,眼看顺朝要将长久以来的大患突厥给解决,突厥一除,自命清高的顺朝再也不会顾及跟这些西域小国结盟,楼兰想跟顺朝结盟的意愿最终也只能付诸东流。 机会仅仅只有一次。而这个顺朝使节的重要性不言自明,他可说是代表顺朝的立场,他说跟哪家结盟就是哪家。在切突看来,楼兰国的将来都被这个顺朝的使节一手掌握。如果这是个正义的使者也就罢了,如果是个爱财爱色的小人,他们也不得不迎合,这对很讲原则的切突来说,是很无奈的选择。 乌拉尔听说刘愈爱色,心中一喜,心说月氏国送你二十我们送你一百。而切突则看看自己。心说难不成自己要“以身侍狼”? 切突对刘愈很不齿,但她知道何时应该隐忍不发。可她身旁的副使们就没那么好的忍耐性,楼兰国的副使之一,同样是一名年轻女性脸上露出几分薄怒道:“原来顺朝的使节竟是这般无耻之人!” 一句话令场面颇为尴尬,当众辱骂别国使节,这肯定是要闹出外交纠纷的。而众所周知楼兰国对与顺朝结盟是非常渴求的,即便这样,也有人敢出言侮辱?刘愈这才留心到骂他的女子,要说美貌,也算不上美貌,因为脸有点长,有点驴脸一样,不过五官的搭配还较为合理,不然真成了鞋拔子脸丑到家的地步。这女子给人一种很不识相的感觉,可能是会说几句中原语,才进入这支使节队伍当中。 刘愈才懒得理这些“牝鸡”,至于骂不骂他,他显得也不是很在乎。 刘愈一笑道:“这位姑娘看来是不知中原人的雅,我们中原人有三雅,吃酒吟诗……嘿嘿,泡女人!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怎能说这是无耻之事?” 刘愈随口胡编什么三雅,其实他就是摆明自己的立场,我就是无耻,你能拿我怎么着? 切突皱眉道:“小女子只听说中原有焚香、挂画、插花、品茗四大闲事,何时有三雅?” “切突小姐不知道不代表没有,我们中原人对什么插花的不敢兴趣,去青楼楚馆,那可是人人都向往,当然只是男人。” 刘愈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其实也就是在说明一个问题,他对与楼兰国结盟没有什么兴趣,因此他也不需要给楼兰国使节什么面子。乌拉尔笑道:“看来尊使是个好风雅之人,等来日有机会到我们高昌国,要讨教几分。” 刘愈笑着拱拱手道:“一定。” 一句话,就让切突感觉到危机。 这个顺朝的使节看来真的是无心跟他们楼兰国扯上关系,又或者,刚才副使的一句话让这顺朝使节着恼,必须要想出合理的补救方式。 接下来一场宴会,各方都是在一种友好亲切的情况下进行的,因为高昌是月氏和楼兰两国的附属国,月氏人对待高昌的态度要明显好过于楼兰人,因而一场宴会下来,切突明显能感觉到自己一方虽然人多,却被人家给孤立了。最后临别时刘愈都懒得对她说声告辞。 宴会并没提到实质性结盟的部分,刘愈从皇宫正殿走出来,马上就有月氏的士兵将他围在中间,高昌和楼兰的使节又接近他不得,刘愈回到驿馆,此时考虑了一晚上是不是交出兵权的鲁鲁凡已经在国驿馆里等他。 “考虑的怎样?”刘愈进来,将外衣一脱,坐下来问道。 鲁鲁凡迟疑道:“特使,还有没有其他方式来向皇后示好?” 刘愈笑道:“你跟王后的关系不是很好吗?要不你找个空暇去问问王后?” 鲁鲁凡脸色尴尬道:“不必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玉质的牌子,上面雕刻着几个蝌蚪,刘愈理解为这就是兵符。 刘愈让鲁鲁凡交出兵符,其实是折中之法,虽然王后对刘愈提出要杀了鲁鲁凡夺取兵符,但刘愈能化干戈为玉帛,也就当做件善事,昨天跟鲁鲁凡说的话,刘愈也肯定会跟王后再说一遍,拉拢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这时大敌当前,并不是王后跟鲁鲁凡算账的好时机。 “你先回去,等本使消息。”刘愈把兵符拿在手里,说道。 “啊?” 鲁鲁凡以为刘愈会马上带他去见王后,没想到刘愈竟然这般不急不躁,刘愈不急,他心里更没底。 “属下在这里等候片刻可好?” 刘愈知道这家伙是不放心,也就由着他,道:“那你就等,本使见过王后,事情或有转机。” 就在刘愈让人去通知了王后,准备再跟王后私下里见面时,楼兰国正使,也就是切突想方设法买通了侍卫送过来一个木匣,刘愈打开来,里面全都是金银珠宝。刘愈心说这是投其所好,没有美色改送财物。 刘愈对那犯禁的侍卫道:“你回去跟送这些东西来的人说,本使只好三雅,其它一律不好,让他们死心吧!” 第三百五十四章火中取栗(上) 月氏国皇宫偏殿里,刘愈带着鲁鲁凡的兵符会见了王后,当王后得知刘愈并未杀死鲁鲁凡,脸上多了几分狐疑之色,明显对刘愈之前说的跟鲁鲁凡只是合作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刘愈直入正题,提出了结大盟除异己的方案,王后听了似懂非懂道:“使节是想让我跟冒顶结盟?” 刘愈却摇摇头道:“即便要结盟,也要跟大马结盟,冒顶这人太过阴险,不适合做我们的盟友。” 王后气愤道:“对我和我的儿子的威胁,大马比冒顶更甚,他是一个强势的将军,任何事情都独断专行,包括使节你自己,不是照样被他在皇宫里刁难?使节你怎会觉得他是一个好盟友?” 如果按照私怨来说,的确刘愈跟大马有过节,但这时是商讨如何夺取国家政权,不是计较私利。 “我不否认大马将军做事武断专横。但王后是否想过,在冒顶和大马二人中,谁对月氏国更加负责?我是说,上对国王,下对百姓?” 见王后一脸疑惑,刘愈解释道,“月氏国受到花剌人的威胁,冒顶有带兵出征?在我使节身份未明可能会威胁到月氏国的利益,冒顶似乎也不在意,而大马却敢冒着得罪顺朝人的风险,出来试探本使者的真假。这样的人,虽然专横了一些,但或许是个好臣子,不像冒顶,冒顶只适合当一个耍弄权势的奸臣,他和他的手下宋楚都是一个样!” 其实刘愈早就明白,月氏国出现两个将军跟国王分庭抗礼的情况。主要是因为国王对军权控制不严所造成的。 “或许大马对王后您有诸多不敬的地方。但或许是他出自一个军人不懂礼数的无礼。王后也不应该以一时的成见,失去这样一次全权控制国家政权的机会。” 王后迟疑了半晌,她在考虑刘愈话中的意思。 刘愈来到月氏国日子不久,但也能发觉大马是对国家负责任的将军,这样的人是有“回头是岸”的可能,而现在王后的势力单薄,同时面对大马和冒顶两个将军是不太可能的,也就必须从冒顶和大马中作出一个选择。这也是让王后很为难的选择。 毕竟在王后心中,她巴不得将两个将军全部铲除。 最后,王后还是作出决定:“使节说的或许是对的,但大马这人,对人无礼,连我他都不放在眼里,如何会选择跟我们结盟,那是否代表,事成之后要大马来当这个国王?” 刘愈淡淡一笑道:“那就请王后给在下这样的权力,由我来主导这次的结盟!” 王后似乎有些怀疑刘愈的方式。但她还是点点头,相信了刘愈这个顺朝来的使节。 ………… 其实刘愈跟鲁鲁凡。甚至是王后有勾结的情况已经不再是秘密,冒顶和大马很快就会意识到事态严重性,趁着现在他国使节还在月氏冒顶和大马无心去想这件事,刘愈要一次性将大马控制,必须要做到快刀斩乱麻。 刘愈让王后对大马下命令,让他进宫商讨国王的病情以及高昌楼兰使节的事,大马并不疑有诈,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像以往一样很强势的带兵进宫,不过在会见王后时,他只带了几名力士。其实月氏国皇宫的戍卫一直都在冒顶的控制之下,与其说大马是在防着国王和王后,不如说他是在防冒顶对他的迫害。 王后召见大马的地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宫殿,里面除了几个透明的纱帐,可说是一点藏人的地方都没有,除了王后,也只有顺朝来的使节刘愈在座,于是大马很放心坐下,让两个力士站在身后。 随后,鲁鲁凡带着几分歉意走进来,说明要给大马赔礼道歉,希望得到大马的原谅。 大马对鲁鲁凡破口大骂,刘愈听不懂,却大致知道大马是在骂鲁鲁凡的两面三刀,身为大马的手下竟会背叛于他。 就在双方争的不可开交时,王后亲自走上前,为二人说项,大马很气愤坐回座位上,却不再理会鲁鲁凡,鲁鲁凡悻悻站到旁边,在今天的夺权中,他也是有任务的,他的主要任务就是跟大马吵架。在二人吵架的同时,门口那边已经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情况,大马原本守在门口的十几个士兵,已经被一窝干掉,而大马完全是在愤怒中与鲁鲁凡说话,根本没留心到门口的情况。 大马对王后没好气问了一句,大概是在问到底要商讨何事,这时王后却将目光落在刘愈身上,刘愈淡然一笑,站起身道:“大马将军,其实这次是本使让王后请阁下来,希望你能帮本使一个忙!” 鲁鲁凡代为翻译,大马怒着说了一句,鲁鲁凡无奈解释:“他说没什么跟尊使您谈的。” “那也就没什么谈的。”刘愈站起身,突然从身上拿出一个机扩,其实也就是一张连发弩,是刘愈从摩罗商队里借来的,因为月氏边关士兵没见过这好东西,因而在当时卸商队兵器时,漏了这么关键的武器,这时被刘愈派上用场。 普通士兵没见过连发弩,作为月氏国两大将军之一,大马是亲眼见过的,当大马见到刘愈抬起连发弩,马上取下腰间的佩刀,这时刘愈却将连发两箭,将大马身后两个力士很轻易解决掉,大马这才意识到这个看似儒雅的中原使节,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刘愈杀人时都带着笑容,那种自信和狠辣,绝对不是一个知会耍嘴皮的使节。 大马马上大声呼喝士兵,但得到的结果,却是王后的嫡系士兵涌进正殿。大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神色僵在当场。 刘愈心说还是大马缺心眼,如果是狡诈的冒顶,事情肯定没这么好办。就算是冒顶不怀疑有诈,心眼多的宋楚也会提醒冒顶事情的各种可能性。 刘愈并未将大马也射死,弩放了下来,笑道:“大马将军,不必慌张,用我们中原人的话说,淡定,请坐,请坐!” 这时的大马哪还有心思坐,本来他对自己的武技还是很自信的,因而在看到殿里只有刘愈和王后二人时,连基本的警惕心也放下了。大马挺直腰杆陈述一句,像在阐明立场。 “大马将军说,他不接受在胁迫条件下,你说出的任何条件!”鲁鲁凡道,“他还说如果尊使敢杀他,他的士兵会为他报仇!” 刘愈冷笑质问道:“你告诉他,士兵是国王的士兵,不是他大马的士兵,月氏国的士兵就应该为国家浴血奋战,而不是为他大马一人浴血奋战。今天,我是代表王后跟他谈,不是代表顺朝,你要让他明白,如果他不听,我就杀了他,让月氏国陷入动乱,冒顶将军和王后斗的不可开交,到时国力势微,也许不用花剌人或者是突厥人来,就是楼兰和高昌,也会将月氏国彻底吞并!” 大马在遭逢变故之后,将怒火一股脑撒在刘愈和鲁鲁凡身上,现在经过刘愈的提醒,他在记起来,今天的主导者,是立在一旁的王后。 大马看了王后一眼,当看到的是王后杀之而后快愤怒的表情,大马心中有些丧气。当再听到后面关于月氏灭国的言论,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大马也被唬住了。 国乱而国亡。西域这么多国家,其实最忌讳的就是内斗,因为外敌太多,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趁虚而入,不久之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月氏的邻国龟兹已经被花剌人灭国。而花剌人虽然暂时没有进兵的迹象,但一旦月氏国内乱,花剌人肯定不会袖手。 刘愈再说道:“我们大顺朝,希望结交的是一个王权高高在上的国家,而不是权臣当道,也许明天权臣就会当国王的国家。正因如此,本使才会答应帮助王后解决现如今月氏国的不稳定因素。 大马将军,如果你肯奉王权为正统,那你还可以继续当你的将军,在与顺朝结盟之后,月氏国东征西讨成为西域的领袖国,还需要将军你为月氏国建功立业,你照样可以得到百姓的拥戴,士兵的拥护。只是那时,你不再是为自己而战,而是为国王而战,为月氏国而战。你所得到的一切,是让月氏国更加强大,让你的子孙封侯拜相更加荣光。” 刘愈侃侃而谈,语气中带着高傲和自信,他就好像一个演说家,即便大马还没听到鲁鲁凡的翻译,就已经被他的这股气势所感染。当得知刘愈的意图之后,大马心已经动了。 跟顺朝结盟,他可以继续当将军,以后还可以东征西讨,让月氏国成为领袖国。这可说是每一个月氏国士兵的梦想。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将王权交换给国王,在他一个只喜欢领兵打仗的将军来说,这根本就无关紧要,只要月氏的权力别落在鲁鲁凡和冒顶等一系列小人的手上就行。 大马将军说了一句,语气终于妥协,鲁鲁凡很高兴地翻译道:“尊使,大马将军问他要如何做?” “不需要怎么做,袖手旁观就可以,不过要借他的兵符一用。” 第三百五十五章火中取栗(下) 大马将军的问题在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下解决,将大马暂时请到旁殿去休息,王后带着几分惊魂未定问道:“使节,接下来该如何做?” 刘愈冷笑道:“王后,既然现在我们现在已经是祸福与共的盟友,有件事必须要问。王后也不可再做隐瞒。” “请说。”王后说话明显带着几分回避的语气。 “国王是真病还是假病,又或者是装病?” 王后先是一个惊诧,那霎那的错愕神色马上被收敛住,当然观人入微的刘愈不会错过这么细小的神情变化。 “使节为何有此一问?” 刘愈淡然一笑,道:“在下虽不通医理,不能从脉象上诊断病情,却可以诊断什么是健康的脉搏。国王的脉象沉稳而中实,比正常人的还要正常。就算是被人下了毒,那也不可能在身体极为发虚的情况之下,还有如此沉稳的脉搏,王后精通医理,应该明白在下的意思。” “也许是奇毒呢?”王后语气有些慌乱。 “那在下就要讨教了,王后说自己是下毒者,下的又是什么毒,拿出来瞧瞧可好?” 王后紧张兮兮看了看门口,再确定没有人偷听到这份对话后,才无奈说道:“使节说的的确没错,我的丈夫是……装病,用来麻痹大马和冒顶,如果没有使节您的帮助,我们也准备在近日动手,试图将大马和冒顶铲除。” 刘愈点头,一切跟他所想的就吻合了。但刘愈还是有不解的地方。那就是鲁鲁凡跟王后的关系。如果他们的奸情火热。王后又怎会跟国王有这么默契的演出?不合常理。 “王后跟鲁鲁凡……” “别提那个小人!”王后愤怒道,“当初拉拢他,就是以为他是大马的手下,可以通过他来瓦解大马的力量,谁知道他得寸进尺对我有不轨的行为,也是后来才得知原来他是突厥人的奸细。使节,希望您帮忙隐瞒这件事,不要……告诉国王。” 刘愈点头会意。原来王后跟鲁鲁凡的确是有奸情的。 经过王后的说明,刘愈才知道了一些不足与外人道的“内情”。 国王和王后还算是恩爱,只是因为大权旁落,眼看儿子长大,而国王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夫妻二人便筹划除去两个将军的计划,他们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结交一些实权人物。而因为实权人物都跟两位将军有或多或少的联系,事情必须要在秘密情况下进行。 因为国王要隐忍,所以大事小事尤其是联络外臣的任务都是由王后去,对外表现的好像是因为王后放荡。跟外臣有勾连,这样不会引起外人怀疑。王后也因此有了不贞的名声。冒顶和大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对国王和王后本来就欠缺敬意,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就当不知道王后的事情。 王后在拉拢其他人的时候都没出事,唯独在鲁鲁凡上,王后吃了亏,鲁鲁凡见到送上门的王后,还以为王后真的是准备与他通奸,结果借着酒将王后给奸污。 刘愈听到这,才知道王后对鲁鲁凡的恨意有多浓厚。心说要赶紧跟鲁鲁凡撇清关系,不然事成之后肯定要被祸及。 被奸污的王后知错难返,便虚以委蛇,以求能得到鲁鲁凡的支持,之后没再让鲁鲁凡占过便宜,只是说事成之后会嫁给鲁鲁凡,鲁鲁凡以为将来会成为国王因而更加放肆,连大马和冒顶也都不放在眼里。 听完王后的叙述,刘愈心中有一种怪异的情绪,毕竟这种事是王后的**,照道理她没理由说出来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通常很危险,刘愈也知道,他在月氏国无权无势,空有权谋和嘴皮子不顶事。刘愈叹道:“王后为国家社稷,为丈夫的千秋基业肯于牺牲自己,可说是一位伟大的女性,在下为日后顺朝能结交贵国而感到高兴。王后的事情,在下一定会守口如瓶,不会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所以我希望使节,一定要帮忙将鲁鲁凡这个小人杀掉!” 刘愈这才知道自己走了一步险棋,之前没杀鲁鲁凡,已经引起王后的不安,幸好刘愈提出计策帮王后解决了大马将军,不然王后肯定会将两个知情人,刘愈和鲁鲁凡同时干掉。毕竟如果这件事被国王知道,她这个王后也就不用当了。 “王后,此时应该是解决冒顶将军的时候。”刘愈道,“王后应该马上召见高昌和楼兰国的使节,就说是商议与顺朝结盟的细节,到时冒顶一来,问题就可以解决。” 王后大惊道:“使节,您是想在王宫里将冒顶杀死?这……王宫的戍卫,可是在冒顶的控制之下!” 刘愈摆摆手阻止了王后说下去,脸上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道:“相信在下,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一旦被冒顶知道大马被召进宫许久未出,也许他会嗅到什么风,到时就难再找机会下手。” 刘愈早就发现冒顶的谨慎,只要是除了皇宫,都会有大批士兵保护,在这样的情形下,兵权又在冒顶手上,想杀他谈何容易。进了皇宫,因为皇宫的戍卫在冒顶控制之下,冒顶会理所应当放松警惕,而在皇宫的宴会上,冒顶身边最多只能带几个士兵,距离他还比较远,想杀他只有这一步险棋可行。 王后照着刘愈的吩咐去做,不到半个时辰,皇宫里又再次举行了宴会,这次宴会中,出席的基本都是昨日的人,只不过大马将军和王后缺席。在看到空荡荡的座位之后,冒顶已经察觉到了一丝危机,他早前一步已经收到消息,大马被王后召进宫商议事情。 高昌使节乌拉尔和楼兰使节切突都很想知道刘愈的立场,到底是一家结盟还是三家,这时刘愈的心思,却好像并不在今日的宴会上。 “今天真是秋高气爽,风景宜人啊!”刘愈在那感慨着,“今天商议完结盟的事宜,是不是明天就可以出城,让本使领略一下月氏国的风景?” 宋楚笑道:“使节您想去,就由在下相陪。” 刘愈笑了笑,然后点了下头,这时王后姗姗来迟,众人起身相迎。冒顶本以为大马会跟王后在一起,没想到还是不见大马的身影,冒顶起身正要相问,刘愈却道:“冒顶将军,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冒顶听到宋楚的翻译后先是一愣,以为刘愈有什么机密要事商谈,便招招手让宋楚跟在旁,走向了刘愈。 第三百五十六章笑面的刺客 对于高昌和楼兰使节来说,他们心里都打着自己算盘。高昌虽然想得到顺朝这个盟友,但他们的目的并非是称霸西域,而是借着顺朝的支持,将威胁他们国家的敌人驱除,只要顺朝肯将他们当作是结盟国之一,那乌拉尔此行的目的就已经达到。对于楼兰国,他们与顺朝结盟的最大目的是成为西域的领袖国,他们自认为国力强盛,即便是顺朝是三家结盟,他们也有信心压过高昌和月氏,称霸西域。 对乌拉尔和切突,他们都不在乎顺朝跟月氏结盟。 而冒顶的想法就有些不一样,他很怕刘愈把楼兰和高昌也纳入结盟的体系,对他和月氏的利益是很不利的。 因而刘愈找他说话,他以为刘愈是要就着这件事跟他商议,他也没察觉到有诈。 可就在冒顶跟刘愈即将靠近时,刘愈咕哝说了一声,冒顶自然听不懂刘愈在说什么,于是很自然侧脸看着跟上来的宋楚,其实宋楚也没听清刘愈说的话。近乎是同时,冒顶突然感觉到腹部一痛,然后他下意识低下身子,发现腹部插着一把短刀,而短刀的刀柄正握在依旧是一脸笑容的刘愈手上。 “哎呀呀,冒顶将军,你这是为何要刺杀本使?”刘愈故弄玄虚在那大喊大叫,“你这般刺杀本使,那本使也只好自卫了!看刀!” 刘愈说着,将刀从冒顶的身体里抽出来。刘愈在众目睽睽下的刺杀,竟然被刘愈诬陷成是冒顶要刺杀于他,而刘愈说着话。人已经退后数步。冒顶的猛力一击也没挂着刘愈的衣角。冒顶将军腹部的短刀被刘愈拔出。登时鲜血涌出,一发不可收拾。 刘愈已经看准机会,务求一击必杀,不然冒顶回过神,双方僵持中,他也不敢肯定自己有几分胜算。因而他也找准了冒顶的腹部大动脉,一刀下去,就算是医疗条件好。他也是十死无生。 “哇啦哇啦……” 冒顶将军大喝着,像是在吩咐身后的士兵办事,但此时刘愈已经退到案台之前,掀起用白布包起来的一个砂碗,从里面端起连发弩,连续几箭射出,冲在前面的士兵已经全数倒下,阻止了第一轮的攻击,之后王后的亲随已经从侧殿杀进正殿,将宋楚和垂死的冒顶以及一众士兵全部控制住。 刘愈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人们这才惊讶的发现,这只笑面虎。原来是如此狠毒的一头饿狼。 宋楚被人按住,感觉好像大势已去,依旧是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质问道:“尊使,你为何要行如此不义之事,刺杀我家将军,难道你就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韪破坏两国邦交?” 刘愈哈哈一笑道:“宋兄,你可真会乱咬人,刚才这么多双眼睛看到,是冒顶因为跟在下一语不合,要行刺本将军,本将军本能躲开致命的一击,为了自卫,这才伤到冒顶将军。王后,乌拉尔使节,切突小姐,你们可要为在下作证啊!” 刘愈明显是睁着眼说瞎话。 众目睽睽之下,他主动出刀来刺杀冒顶将军,就算是眼拙的也看的清楚,很多人也带着不解,想阻止的也来不及。事后刘愈竟然会倒打一耙,让乌拉尔和切突心底都是一凉,这哪里是个使节,简直比世上最狠毒的刺客还要厉害。众人马上下意识去看王后的反应,见王后一脸淡然就好像早就预料到事情的发生,这才明白,刘愈提前跟王后是有勾结的。 事情虽然是众目睽睽,但每个人都不敢说直话。乌拉尔很明白“事理”,马上附和道:“没错,本使可以作证,的确是冒顶先刺杀的顺朝使节,顺朝使节乃是出于自卫。” 刘愈又将目光落在切突身上,这可把切突为难的不得了。 实话实说,那不用说就会失去顺朝这样一个盟友,可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她的风格,如果现在为了国家利益,她又不得不说这样的瞎话。昨天她回去也并未太怪责出言顶撞刘愈的副使,就是因为她也觉得刘愈很无耻,只是她没有直话直说,等于是副使将她的话说出来。 “看来切突小姐没看清楚。”刘愈脸上的笑容明显冷淡下去,逼得切突没办法,她知道如果今天不表态,那与顺朝结盟也就彻底没戏了。 “小女子……的确看到,如尊使所言!” 一语哗然,尤其是楼兰国的一众副使,他们没想到自己国家高高在上的女官,受人敬仰的国师,竟然会大庭广众之下说谎话,就好像神明突然跌落神坛一样令人接受不了。 但刘愈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甚至是很赞许,刘愈点点头,脸上又重新升起笑容。好像在夸切突识时务为俊杰。 宋楚无奈苦笑,此时宫廷的侍卫都已经压到宫殿的门口,冒顶已经蜷缩在地上半死不活,宋楚知道这时只有他或许能力挽狂澜,悲笑道:“你不仁,休怪我们不义!呜啦呜啦……” 一声令下,宫殿门口的士兵已经涌进来,可惜此时大马将军和鲁鲁凡的兵马已经完成了对皇宫的换防,只剩下一小众士兵没来得及处理,这些冒顶的士兵刚冲进来,更多的人从后杀到,因为大马将军和冒顶将军士兵的衣着都有不同,宋楚见到这场景,知道大势已去,叹一声,只道是自己错信了刘愈这个顺朝的使节。他甚至怀疑,刘愈根本就不是来自中原的使节,而是王后和大马雇请来的杀手,整个都是一个设好的局。 负责率兵马对皇宫进行换防的是鲁鲁凡,此时的鲁鲁凡就好像一只胜利的公鸡,得意洋洋走到正殿中央,先是在冒顶后背补了一刀,确定冒顶死了,再感激地看了刘愈一眼,在他认为,现在大马和冒顶都已经被除掉,王后又是个女流之辈,国王就非他莫属了。就算不是国王,他也可以成为独揽大权的“摄政王”,一个小王子根本不会碍他事。 “尊敬的王后,是该让小王子出来,正式登位为月氏的国王!”鲁鲁凡说着话,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如果王子本能胜任,或许会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 鲁鲁凡话是对王后说的,但看的却是刘愈,说的也是中原语。就好像在提醒刘愈,现在所有障碍都已经扫除,现在他已经是国王一样。 令鲁鲁凡大吃一惊的是,王后很淡然地用流利中原语说道:“国王身体康泰,何时需要新立一个国王?” 国王在鲁鲁凡惊讶的目光下,在士兵的簇拥保护下进入宫殿,鲁鲁凡身体一震,他显然没料到国王竟然还安好无恙。这个敌人本已被他排除在外,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王后一直在对他做戏。 国王登上王座,王后侍立在旁,三国的使节和士兵都向国王行礼,当鲁鲁凡见到刘愈神色的自然,惊讶问道:“特使,您……” 刘愈故作惊讶道:“阁下,国王到来,我们行礼不应该吗?” 鲁鲁凡以为刘愈是处变不惊,便也想学着刘愈行礼,现在他的思想彻底是乱的,因为国王的到来打乱了他之前的计划。在他的计划里,现在他应该坐在王座上,接受朝臣和使节的祝贺。 就在鲁鲁凡俯下身的一瞬间,刘愈手上的刀再次发挥了他的效用,短刀直接插进鲁鲁凡的后背,鲁鲁凡身体很机敏,在刘愈抽刀之前,已经往前踉跄一步,转过身,见到是刘愈背后插刀,他才恍然明白自己原来一直被刘愈所蒙骗,连兵符就交给了他觉得可以信任的人。 “呀,一不小心插错地方了!” 刘愈赶紧避开,防止这鲁鲁凡垂死反抗,刘愈也知道自己耍阴谋当个刺客行,但论武技,他的确是个菜鸟。 王后见刘愈一刺未得手,马上大喝着让士兵将鲁鲁凡杀死,登时正殿里一片混乱,鲁鲁凡身为突厥细作,武技颇为不凡,背后插着刀也激发了他的狼性,杀死几个士兵之后,鲁鲁凡冲上王座,他本想将国王一击刺死,谁曾想国王匆忙避开的同时反而将王后推出来挡驾,鲁鲁凡眼看刺杀国王不成,只好将王后挟持起来,用刚斩杀了冒顶的长刀架在了王后的脖颈上。 “哇呀……” 国王连滚带爬下了王座,被士兵团团保护起来,马上下了令,应该是让士兵不许妄动,防止王后有恙。一时间鲁鲁凡劫持着王后跟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僵持不下,鲁鲁凡虽然恨王后的背叛,但他还不敢杀死这个凭仗,这是他生存的唯一机会。 “苏武,你这个混蛋,你竟敢跟这个臭婊子联合起来坑我!”鲁鲁凡自认为还有他的杀手锏,就是揭穿刘愈是突厥人的身份,当然他还可以揭穿王后跟他有奸情,但他一来是不知道国王还知道这件事,二来他想,如果国王真不知道,那他说出来,国王很可能会不顾王后的死活,下令将他们这对奸夫淫妇一起杀死。但对于刘愈,他是没有忍耐心的。 “其实他是突厥人!他跟我一样是突厥人,还是个奸细,你们竟然相信这个突厥的奸细是顺朝的使节,真是可笑!” ps:昨天断网,今天只能五更补上了。求支持。 第三百五十七章自古华山一条路 鲁鲁凡气急败坏,再无后顾,将他认为刘愈最不可告人的身份说出来。在他看来刘愈之所以这么冒险刺杀他,一定是刘愈担心自己是突厥细作的事败露,还有刘愈想窃夺胜利的果实自己当国王。 自己不好过,他也不想别人好过。 鲁鲁凡满以为刘愈一旦败露,得到比他更惨的下场,但他发现自己说出这件机密事之后刘愈脸上不见任何慌张神色,刘愈笑道:“阁下说话真是幽默风趣,本使身为顺朝使节,何时成为突厥人?你有证据吗?”刘愈摊摊手,“又或者,你说两句突厥话来听听,看看本使能不能听得懂?” 乌拉尔还有切突其实都明白了,刘愈这是有恃无恐。鲁鲁凡想要证明刘愈是突厥人是很难的事,就算是刘愈听得懂突厥语会说突厥话,那也证明不了什么,毕竟他是外交人员,天南地北走的路不少,说出来的是突厥方言也不奇怪。 鲁鲁凡一想,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刘愈是突厥人,但他马上就想到初识刘愈时,见到的那把达尔多可汗的佩刀,那是不容抵赖的证据。但是达尔多可汗的刀只有他一人见过,这些人不可能见到达尔多可汗这么私人的物品,也就不能充当证据了。 鲁鲁凡马上又想到,现在这把刀是不是插在自己身上呢? “你的随从,那个女子,分明就是突厥人,否则你出使他国。身边怎会有女眷?” 鲁鲁凡的一句话。让人重新怀疑到刘愈身上。刘愈知道即便这时不解释也无关紧要,毕竟鲁鲁凡是反叛月氏的逆臣,还是绑架王后的罪人,一个罪人的话不需要太在意。清者自清。但涉及到自己能否通过使节身份来结交高昌的乌拉尔,取道回中原,刘愈也必须要做出解释,以求让高昌和楼兰的使节彻底相信他不是冒充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刘愈说这话,踱着小步。其实他也是在瞅准时机,打算用连发弩将鲁鲁凡干掉,“本使从长安城出发一路西行进入西国之地之后,遭到突厥人的袭击,不但部从无存,连本使自己也为突厥人所擒获,他们并不知本使身份,只以为本使乃游商。本使忍辱负重在西域中呆了数月时间,幸得一位红颜知己相助,逃离突厥部族之地。虽然她身为突厥女子。但我们……嗯嗯,一见钟情。我们中原人讲求的是有恩必报,带她出使西域,日后回中原又有何不可?” 刘愈说这番话也不是没有依据的,这也并非他急中生智,而是完全根据“史实人物”的事迹往自己身上套,苏武牧羊这一段并不适合今天的情况,那就改成了张骞,张骞出使西域时的确在匈奴人的领地娶妻生子,事情比他所说的还要曲折几分。 刘愈说的绘声绘色,乌拉尔和切突的脸色就比较怪异了,这个顺朝使节竟然在突厥的领地里认识了“红颜知己”?事情有些离奇,不过道理是说得通的,从中原到西域,在几个月前的确一直为突厥所占领,不过现在已经或成为边荒之地又或为顺朝人所控制。如果真如这苏武所言,他能在遭逢变故之后没有打道回府而是只身出使西域,那他也算是恪尽职守的一个使节。 鲁鲁凡见众人都好像是相信了刘愈的“鬼话”,更加气急败坏,他已经恨不能亲手将刘愈挫骨扬灰。而此时在他劫持之下的王后,则失去了往日的雍容高贵,瑟瑟发抖好像一个小妇人。国王,也是她的丈夫,在危难时刻竟然推她去送死,让她心底好像是熄灭了一团火,这时她反而更想活下去,哪怕是苟活,也不愿意就这么受死当一个亡魂。 “求求你放过我。”王后用汉语向鲁鲁凡求饶,一方面她希望鲁鲁凡能顾念二人之间的恩情,同时也不想让国人尤其是她丈夫知道她所说的话。 “闭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娼妇!你竟敢跟他勾结,是这个突厥人比我更能满足你,还是因为他更会说花言巧语,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鲁鲁凡大叫着,“老子就是死,也要你给老子陪葬!” 临死都这么猖狂,听到鲁鲁凡的话,刘愈本能感觉到很“不妥”,如果这番话被国王听懂,那连他自己也可能会遭殃。 国王突然喝了一声,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刘愈从王后煞白的脸色,就知道国王一定没说什么好话,士兵们好像不顾王后的死活,冲向了王座上的鲁鲁凡和王后。刘愈心明眼亮,一定是国王知道了王后跟鲁鲁凡的奸情,刚才推王后去挡刀刘愈已经能看出这个国王薄情寡义,而此时又不顾妻子的死活要斩杀妻子和鲁鲁凡。虽然在情理上说,鲁鲁凡和王后之间的确有奸情,但王后毕竟是逼于无奈,她为丈夫的利益牺牲自己是很难得的,即便是这样,她的懦弱丈夫竟然会这么不顾情面,刘愈也马上意识到,一旦鲁鲁凡和王后身死,那他自己也难脱干系。因为国王肯定会以为刘愈之所以帮王后,是因为刘愈跟王后也有一腿。 国王隐忍了这么多年,心理早就变态,现在一旦他得势肯定要将所有得罪过他的人一并铲除。 在刘愈的立场上,王后是他的盟友,国王是王后的丈夫因而才是盟友。抛除王后跟国王的关系,这个阴险的国王才是刘愈在月氏国最大的危险。 刘愈当下丝毫不作犹豫,端起连发弩朝着国王的后颈便是一箭,现在他考虑的很明白了,今天他已经杀了好几人了,多国王一个不多,少国王一个不少。自古华山一条路,要篡权就要彻底不留后患。反正是杀孽,他还需要顾念什么“忠君爱国”?玩阴谋手段当刺客,就要把刺客的任务进行到底,那就是杀掉所有威胁他的敌人,现在他能相信的盟友,说到底只有王后一个。 国王和士兵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王座上,谁都没料到这时的刘愈会突然下黑手,刘愈射出弩箭,国王是丝毫没有反应,弩箭直接将国王的颈部射穿,胖乎乎肉墩一样的身体,轰然倒地,没人相信喉咙被射穿的国王还有活命的可能。 满大殿所有人都呆滞在当场,这突发的异变令所有人都想不通,先是冒顶身死,又是鲁鲁凡被刺,后有王后被劫持,一转眼顺朝使节竟然把国王给杀了。事情的曲折让所有人都搞不清楚状况,令人无所适从。在一瞬间,刘愈马上大喝着指着王后,用他刚学会的一个月氏语词汇不断重复着:“王后,王后!” 喊着话,刘愈跳上王座,近乎是跟鲁鲁凡并肩而战。 鲁鲁凡见到刘愈上来,还以为刘愈之前的所为是苦肉计,现在国王这个大敌死了,能当国王的只剩下他自己。正兴奋感觉好像是绝处逢生峰回路转,却没料到刘愈跳上来第一件事就是朝他射冷箭,鲁鲁凡匆忙避开,却因为他的躲避,令王后寻着机会挣脱开,鲁鲁凡挥着长刀想要把王后给砍杀,失去凭仗的鲁鲁凡已经被刘愈的连发弩一箭射在太阳穴上,在月氏潜伏多年以为终于能得偿所愿当国王的鲁鲁凡,就这样带着不甘和失望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士兵们想上来将杀死他们国王的凶手就地正法,王后却死命张开双手,拦在刘愈的身前。此刻的刘愈,脸上混杂着血液和狰狞的冷笑,简直比一只恶魔还要可怕。 现在冒顶死了,国王也死了,能镇住大局的只剩大马和王后二人,现在大马又不在正殿,月氏现如今的掌舵人便成为王后。王后对刘愈的回护,士兵虽然心中带着意思愤恨,但毕竟国王在他们心中本来就没多少重量,在他们心中,王后的威望甚至要更隆。 这就是刘愈要杀国王保王后的目的,王后死了,国王肯定不会维护他这样一个跟他妻子有勾结的外人。 而国王死了,王后会感念恩情,尤其她还要仰仗着刘愈,帮她辅佐她的儿子登位为国王。 身为局中人,刘愈把情况看的跟旁观者一样清,而身为旁观者的乌拉尔、切突和他们的随从,都有些茫然无措,本来他们是来商谈结盟的,但他们却亲眼目睹了一场流血的政变,而事情的始作俑者,竟然会是那个之前还言笑晏晏的顺朝使节苏武。 刘愈坐在王座前面的台阶上,脸上带着笑容,不过这笑容看起来有点苦涩,对于乌拉尔和切突等人,他们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文职的外交官,没见过这等惊心动魄的政变,但对于刘愈来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刀剑上玩火了,胜利总是站在有胆识敢作敢为之人的一方,他很庆幸这次没玩砸。 “使节,现在……该怎办?”王后控制住士兵之后回过身问刘愈道。 “让人护送小王子过来,小王子正式登位为国王。”刘愈稍一停顿,“还有大马,他是可以为你镇住大局的人!” 王后毕竟是女流,现在国王和冒顶同时身死,为了防止月氏陷入内乱,只能暂时倚靠大马将军稳定国中的骚动。至于将来大马是不是要取小王子而代之,那就不是刘愈所关心的事。 第三百五十八章劳什子的国王 今rì宴会的xìng质变了几变。从最开始的外交宴会,先演变成月氏国内部的肃清行动,再到一次军事政变,刘愈是主导者也是最主要的参与者。冒顶将军、鲁鲁凡和月氏国王,都是直接死在刘愈手上。 但刘愈不过是外交使节,不管是月氏国,又或者楼兰高昌都将他看成是外人,没人会料想到刘愈竟然冲在肃清和政变的第一线,也是因为刘愈的临时起意,月氏国王为他的鲁莽决定付出了代价。如果不是月氏国王在王后仍旧被劫持的情况下下令杀掉鲁鲁凡,刘愈不会冒险弑杀他。在政变的档口,刘愈的嗅觉是最敏锐,同时也是最敏感经不起刺激的。 王宫正殿的尸体被士兵抬了下去,大马将军被重新授予了兵权,主导王宫内部的权力接收。王后跟抱着瑟瑟发抖的小王子坐在王座上,而刘愈则好像一个门卫一样,手握着月氏国的兵符和连发弩站在王座之下,望着月氏国的朝臣一个个进来给新国王行礼。自始至终,高昌和楼兰的使节都不被允许离开王宫,他们被当成是见证人,见证了小王子的登位全过程。 等大马将军回来时,他身后士兵押着一些人,都是冒顶将军和鲁鲁凡的部下,见到王后和小王子纷纷磕头求饶,王后现在也完全没有主意,将目光落在刘愈身上,刘愈比划着做出杀的手势,王后这才下令宣判了这些人的死刑。 乌拉尔作为男子心理素质到底要比切突要好,切突虽然在楼兰国身居高位。但从未见过像刘愈这般只手间便造成血光和杀戮的杀伐果决之人,她有些庆幸这个中原来的使节并非小肚鸡肠。否则因为昨rì楼兰副使一句顶撞,也许就会遭来杀身之祸。当然她也深深感触到跟顺朝结盟的必要xìng,光是这样一个顺朝使节就有这般气度和野心,那突厥灭亡也真是必然之事,有顺朝的帮助,楼兰国称霸西域并非只是奢望。 小王子的登位仪式,本来要以大马将军的俯首称臣为结束,但在大马表态会忠心之后。所有人的目光却落在刘愈身上。这主要是因为刘愈手上兵符在月氏国的重要xìng,刘愈手拿着兵符,就好像控制了整个月氏的兵权,大马和王后也担心刘愈有自己的野心,不肯将兵符交出,怕他当国王或者直接将月氏归为顺朝的附庸国。 现在在刘愈手头所控制的,是全月氏的兵符。大马的属下或不会给刘愈这个面子,但失去头领的鲁鲁凡和冒顶的部下,现在也只能在兵符、王后和造反三者面前选择效忠的对象。 刘愈明白,他自己连月氏话都不会说,有兵符也未必控制得了全军。虽然他是今天政变的策划者和领导者,但他也知道并不适合登上王位。 就算是王后勉强答应。大马和月氏国民也不会答应。 “本使恭贺月氏新国王登基,愿顺朝与月氏两国修好,rì后为秦晋之邦!” 刘愈突然说出一句“秦晋之邦”,没有人能听懂是什么意思,刘愈稍作解释。其他人才释然。大马对刘愈还是很谨慎的,他选择效忠于新国王。主要是也是怕刘愈这个外人会篡夺他们月氏的王位。刘愈说完这番话,将兵符交在王后的手上,大马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刘愈明白大马的心情,只要是月氏人自己执政,哪怕是他有野心,将来谋朝篡位也不会因为国乱而国亡。可一旦被刘愈当了国王,那实际上也就代表月氏亡国了,大马肯定不接受。 政变结束,还有很多遗留的问题需要解决,虽然暂时花骨朵城已经为新国王所统治,但一些地方的行政和兵权,还需要新国王进一步收拢。宴会也不得不临时取消,关于结盟的细节的商谈也只能压后。楼兰和高昌的使节团被月氏士兵簇拥下回了国驿馆,刘愈却未急着离去。 小王子登位结束,紧接着是新国王宴请月氏国臣子,刘愈成为宴会上的首席宾客。论功请赏刘愈自然要居首功,王后亲自向刘愈敬酒,表示对刘愈辅佐新国王登基的感谢。刘愈笑道:“王后不要责怪本使自作主张的好。” “不会。”王后淡然一笑,在刘愈面前,她显得很拘谨。即便是因为在文武百官面前抬起头挺起胸膛的时候,她还是提不起气势。 刘愈在这次的政变中锋芒太露,她不敢相信这个顺朝使节只是为了帮她这个盟友,而没有其他图谋。 在杀死她丈夫这件事上,王后心中肯定会有恨意,说王后不爱他的丈夫也是说不通的,毕竟夫妻情深妻子为了丈夫甘愿受辱,这都是情义的表现。虽然国王有不义之为,还要将她杀死,但她也并非无情。刘愈明白,现在王后是不得已只能倚靠于他,可一旦王后站稳脚跟,未必不会秋后算账。 “使节准备何时离开月氏?”王后小心谨慎问道。 刘愈笑道:“与月氏修订盟约,本使就将打道回府,离家久矣,忍不住思念亲人了!” 当翻译将话说出来,在座的月氏臣子都有种松口气的感觉。现在刘愈就好像是占据着他们家园的恶魔,连王后在他面前都大气不敢喘,他们更不敢造次。大马举起酒杯对刘愈说了一句,翻译过来,就是希望以后再见的客气话。刘愈举杯二人对饮,大马的脸上也终于露出几分豪爽的笑容。 草原人最敬慕英雄,那是因为为生存所迫,草原上生存需要英雄来带领部族。虽然西域人不崇尚那一套,但身为武将,大马对刘愈在政变中表现出来的果敢是相当佩服的,能接连让他大马、冒顶、鲁鲁凡和国王束手,他自问是做不到,况且刘愈是在无兵无权的情况下做到的。大马心中对刘愈的仇恨值近乎为零,因为刘愈所杀的近乎都是他想杀的,包括那个令他不耻的窝囊国王。 宴会结束,大马和文臣武将都要离开,现在兵符正式被王后所掌管,大马也表示会尽心辅佐新国王。局势好像是安定下来,但将刘愈单独留下的王后显然不是这么想。 “尊敬的使节,您可有办法将大马也杀死?”王后忍不住走上前问刘愈,“他的存在,是对我和我的儿子最大的威胁。” 刘愈心说这个王后还真不知道见好就收,难道她不知道大马在拥护新国王的立场上要比他更牢靠?如果不是刘愈真的无心当这个国王,不论是谁都难以错过这样一个当一国之主的好机会。 “王后应该知道,光有兵符,您是无法控制全国的将士,现在冒顶死了,如果大马也死了,那下面的人对你们孤儿寡母无所忌惮,月氏将会彻底陷入动乱之中!” 王后叹道:“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若是使节您肯在月氏多留些时rì,或许就不需要大马来稳定民心。” 刘愈一惊,这个王后还真是对他推心置腹。现在月氏需要大马的威望来帮王后稳定民心,难道王后觉得他的威望能及得上大马? 刘愈一笑,并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叹道:“归心似箭!” 只有四个字,王后已经明白刘愈再无心趟月氏国的浑水,于是她不再勉强,而是亲自送刘愈到皇宫门口。士兵护送刘愈回国驿馆路上,一名士兵突然用很不流利的中原语问道:“使节,您为何……不留下,当将军?” 刘愈听到这话明显一愣,所有负责护送他的士兵都在这样看着他,他很快理解了这些士兵所代表的月氏国国民的思维,强势的男人就应该当将军,可以呼风唤雨统领士兵驱赶外敌令百姓富足,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获得了月氏国士兵的拥戴。这种拥戴令他意想不到。再想想,刘愈觉得这也许是跟月氏国的愚民教育有关,所有人都被强行灌输了一种服从强者的思想。不然有一半国民是连财产都没有的下等人的国家,也不会成为西域的大国之一。 刘愈终于明白王后对他的倚赖,只要他留下,那就可以帮她肃清国内的反对势力,等事态平稳了,再将他这个使节送回中原,她还能结交到顺朝这个强盟,以后为儿子率领月氏国称霸西域铺平了道路。 “难道我不留在这当国王是个错误?”刘愈自嘲的笑笑,当个鸟不拉屎国家的国王,连个中原的郡守都不如。连顺朝皇帝他都不想当,当个月氏国王又有什么乐趣? 回到国驿馆,里面戒备都森严,所有的士兵见到刘愈都是很恭敬地行礼,就好像刘愈已经加冕为王。 刘愈进来,缇木尔在院子里焦急等待他,见到刘愈上前变抓着刘愈的胳膊紧张问道:“你……去哪了?” “怎么?舍不得我?”刘愈笑道。 缇木尔紧忙把手放下道:“我以为你扔下我跑了。哼,你进去看看,都不知道他们发了什么疯,说什么都不肯走!” 刘愈进了内院才知,原来是王后送来了财帛和美女,来感谢刘愈对小王子登位的帮助。门口送财帛的士兵有几十人,进了屋子,环肥燕瘦的美女更是将整个屋子都挤满。 〖 第三百五十九章火线逃离 礼物不但有王后送来的,还有大马将军和月氏国的一些政要,因而很多礼物也是多份的。就好像美女,王后真如当日宴会所说,送了二十个过来,其他的文臣武将以为刘愈专精此道,也都三个两个送过来,导致美女把整个屋子都堆满,刘愈连个身子都挤不进去。 “怎么办?”缇木尔很生气地看着刘愈,“她们来了,我睡哪?还有外面这些,你倒是想个办法解决一下!” 刘愈心中也有些叫苦,本来他刚参与了政变也是一身疲累,想回来好好休息一下,谁知会有这么一出。 “有没有人能听懂我说话?”刘愈对着面前的人大喊,可惜眼前月氏国的女子和士兵都是大眼瞪小眼望着刘愈,显然听不懂刘愈所言。 送礼物讲求的是心意,最多找人用汉字写几个字表明送礼物者的身份,配备翻译这么专业的事送礼物的人想到也不会去做。 “尊使,需要小女子为您翻译一下?”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刘愈背后传来,刘愈此时神经依旧处在紧绷状态,最受不得的便是来自于背后的异状。闻声他近乎是下意识转身,手上的连发弩已经对准了来人,楼兰的使节切突。 切突没想到刘愈此时还这般精神抖擞随时要杀人,见到刘愈凌厉的目光扫过来,手上还拿着那夺人性命的连发弩,她踉跄一步险些摔在地上,一脸惊慌也没有了说话时的沉着和自信。刘愈见到是切突,松口气。就把连发弩放下。却依旧没有收回。好像随时防备着切突。 等切突喘口气冷静下来,她才知道自己对这个男子是这般的惧怕,本来她以为还可以沉着冷静,通过她的口才来获得这位顺朝使节的支持。此时月氏国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在现下的政变,阻止顺朝使节和楼兰使节见面的防备也就松懈下来,切突才有机会过来单独靠近刘愈,懂得把握机会的切突不会错过。 “切突小姐前来所为何事?”刘愈对切突的态度依旧冷淡,不仅是因为她的副使在昨日宴会上对他出言诋毁。更因为刘愈根本没有与楼兰结交的兴趣。除非他打算被吐蕃人抓到青藏高原上放羊。 “小女子希望尊使能代表顺朝,与楼兰国结盟。楼兰国的局势稳定,比月氏……” “免谈!”切突一番陈述的话被刘愈没好气给顶了回去。 切突见刘愈对她不屑,紧忙说项道:“尊使来到西域的目的,难道不是想结盟西域的国家,共同抵抗突厥?现在我们楼兰国的国力强盛,兵马充足,绝对会对贵国扫除突厥有帮助!” 刘愈冷笑道:“本使没记错的话,楼兰国跟突厥之间还夹着高昌等十几个国家,是不是你们出兵之前。还需要顺朝派兵帮你们把这十几个国家给灭了?” “不需要,我们可以借道月氏……” “那就是帮你们把月氏给灭了?” 切突觉得自己真是一百张嘴都敌不过这个强横的使节。她再说道:“楼兰国与突厥之间的国家,跟楼兰之间都有友好的关系,楼兰国进兵突厥,取道他们的国家,想必他们也不会有意见。如果楼兰要灭了这些国家,不需要顺朝的帮助也能做到,楼兰是一个向往和平的国家。” 刘愈心说这切突还真是喜欢说谎话,大概是外交只重利益不重原则,如果楼兰向往和平,那干嘛还要跟顺朝结盟出兵攻打突厥?其实楼兰跟顺朝结盟也不过是想称霸西域,同时将吐蕃赶向南方。楼兰不是不想灭了那十几个小国,主要因为他们没有威胁到楼兰的领土,再加上这些国家或多或少都有联盟,一损俱损因而也就同仇敌忾,不会让楼兰捞得好处。 现在西域各国公认的大敌中,突厥已经消弭,吐蕃和新崛起的花剌人才是他们所注意的。 刘愈道:“本使出发之前,也许真的需要得到西域的国家才能够铲除突厥,但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了,因为突厥人已经像落水狗一样,随时都会被我们大顺朝的军队将他们灭族!你们楼兰距离突厥道远,本使认为这次的结盟,楼兰国还是不要参与了。” 切突不死心,还要据理力争。 刘愈将手上的连发弩又提了起来,本来想靠近刘愈说理的切突也不得不后退两步。她清楚看到,刘愈手指勾在机扩上随时会发箭不是跟她开玩笑,以她所见这个使节的强横,不是摆个样子吓唬人。 刘愈看着面前满屋子的月氏国女子和送礼物的士兵道:“切突小姐应该看有目共睹,这就是月氏国表现的与顺朝结盟的诚意,切突小姐又能拿出什么诚意来?” 切突紧忙道:“不管尊使需要怎样的诚意,楼兰国都会做到。” 刘愈心说这切突还真是死皮赖脸,不出点狠招是不行。刘愈脸上带着几分奸猾而冷酷的笑容道:“说起来,本使对切突小姐和贵国的使节实在欠缺好感,其中缘由切突小姐应该心知肚明,本使人在外最重面子,若切突小姐愿意跟昨日出言不逊的那位小姐,一起来跟本使熟络……感情的话,那……呵呵,本使不介意在结盟的名单上,加上贵国的名字。” 刘愈特地将“感情”两字加重音,让切突明白,他要的不是什么“熟络感情”,而是另有所指。 切突的神色登时变得很局促,虽然她早就料到顺朝使节不是已与之辈,但也没想到这人会无耻到这地步。不过是言语上的顶撞,他却要用这种最侮辱人也是最让女子无法接受的方式加以报复。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条件不容她拒绝。就如同刘愈所言,现在顺朝是否跟西域的国家结盟已经无关紧要,相信顺朝使节出使西域寻求结盟国也将是最后一次,以后楼兰派使节去顺朝,顺朝一定也会如同以往一般并不待见。 切突咬牙道:“希望尊使说到做到!” 说完切突头也不回地沿来路而回,连刘愈再提“无理要求”的机会都不给。“喂!”刘愈叫了一声,切突加快脚步手抹了一把脸,好像在抹去因为受辱而留下的泪水,人也飞快消失在院子里。刘愈只能对着她的背影苦笑。 “这心高气傲的小妞不会当真了吧?” 一旁的缇木尔瞪着刘愈冷哼一声道:“坏人!” 刘愈感觉自己像是做了罪人,连正直的小乞丐都看不过眼了。 就在刘愈想办法要将眼前这些女人和礼物送还回去,高昌的使节乌拉尔也偷偷摸摸溜进院子,见到刘愈在门口,笑盈盈迎上来。 “尊使,不知顺朝是否愿意跟高昌修好?”乌拉尔脸上堆着笑容道,“高昌对与顺朝结盟是极为有诚意的,尊使若有兴趣不妨细谈。” 刘愈也不拐弯抹角,道:“本使在出发之前,天子特地嘱咐本使要与月氏和高昌两国修好,在抵抗突厥上,高昌甚至比月氏还要有决心。这也正是顺朝愿意结交的盟友。不知可否到你们国家去谈?” 醉翁之意不在酒,刘愈就是想借着出使高昌,顺道回中原。 乌拉尔没料到顺朝使节竟会这么好说话,心情愉悦问道:“那顺朝是答应出兵协助高昌?” 出兵?刘愈稍一想,这乌拉尔还真是心急,可能是现在高昌的局势紧迫到非常需要外援,这种空头的许诺,刘愈也就不介意多做出一些。 “当然要出兵,现在回纥已经灭国,顺朝要在西域扶持一个强大的盟友来震慑西域和突厥旧地。呃……阁下不妨回去准备一下,本使明日就准备跟月氏签订盟约,后天就能随你们到高昌。” 乌拉尔喜出望外,连忙说要回去准备。等乌拉尔走了,刘愈才觉得跟高昌合作是件很不靠谱的事,具体不靠谱在哪他暂时还说不上来。 当晚刘愈便去了月氏王宫跟王后商议具体的盟约,在商谈部分没什么波澜,大马也在场,觉得刘愈提出的条件非常符合两国的利益,只是在抵抗突厥上,大马和王后都显得诚意不足,因为他们现在所要面对最强大的敌人,是刚吞并了龟兹的花剌子模。在听到刘愈爱签订盟约之后就要打道回府,大马表示脸上露出轻松,但王后却有些紧张。 “使节不能在月氏多留些时日?”王后用焦急的神色望着刘愈。 刘愈笑道:“本使出来日久,若是不能早些回国向天子复命,那也许天子会以为本使出了意外,到时未必会认可在下带回去的国书。” 大马在场,王后就没说什么,跟刘愈落实了一下明日签订盟约的细节,便找人送刘愈回来。刘愈刚出皇宫,下午时问刘愈为何不当将军的侍卫紧张道:“使节……王后要派兵留下您,您还是早些离开月氏。” 虽然刘愈料到王后不愿放他走,但他没料到王后竟会玩阴的。留不住他的心就要留住他的人。刘愈心说若是在月氏失去自由当一个别人指使的工具,那还不如一头撞死。 “谢谢你提醒!”刘愈拍拍那士兵的肩膀,“希望日后有机会再见面。” 刘愈赶紧往国驿馆赶去,他要赶在王后动手拿人之前离开月氏,现在城里内外都是由王后和大马将军的人控制,如果从大马控制的城门走,未必不会有机会离开月氏。 第三百六十章贪心坏事 回到国驿馆,刘愈马上找到西域商贾摩罗,危言耸听告知了摩罗王后要斩草除根,并告知摩罗在花骨朵城的南门可以逃离这里,一路向南就可以离开月氏。摩罗不疑有诈,紧忙召集手下,连东西都顾不上收拾就准备逃走。 “城南门在大马将军控制下,大马得知王后要杀我,因不想得罪顺朝使节会放行。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这个使节是假的,更不能让他知道我不在你们中间,否则你们很危险。”刘愈嘱咐道。 “年轻人,有机会我一定去中原,把欠你的两百张羊皮还给你。”摩罗临别了还不忘赖刘愈的账。 刘愈心说,今天你被我坑一次就当扯平了。 见到匆忙抱着“百宝箱”出来的杰森,刘愈又觉得有点不忍,毕竟杰森这个老好人是无辜的。不过没办法,他要去高昌不能带上这些人,只能祝他们好运了。 “哦,中原人,我日后一定会去你们国家的。”杰森跟刘愈告别。 刘愈笑着跟他握手,道:“一定好好招待你。” 从摩罗处出来刘愈马上又去找高昌使节乌拉尔,刘愈的真实意图是要跟乌拉尔回高昌,但对外却要做出随同摩罗逃跑的假象。 声东击西。 刚出了院子,迎面过来两个人,黑灯瞎火的刘愈也没心思理会,谁知身子错过才听到身后的女子的唤声:“尊使,这是去哪里?” 竟然是准备来“以身侍狼”的切突和昨日得罪过刘愈的女副使。 “人生何处不相逢,今天说的事就当作罢。明见!”刘愈没心思跟切突废话。她想献身他还没工夫受。 切突神色带着错愕目睹刘愈进了高昌使节的屋子。很快刘愈和乌拉尔同时出来,一行匆匆的模样让切突感觉到,刘愈是要跟高昌人离开月氏。“言而无信的小人!”切突气的直跺脚,眼见他们要走,关乎楼兰国未来国运的机会就会这样凭空失去,切突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与i时也回去马上召集随从,就是抢也要把顺朝使节抢回楼兰。 乌拉尔正在安排人准备马车。而刘愈则回自己住所叫上缇木尔,虽然缇木尔对刘愈没好脸色,但他们毕竟也算是患难与共,刘愈知道自己一走了之缇木尔要么被月氏人所杀,要么重新当一个野人。这对缇木尔来说不公平。 可刘愈回来,缇木尔却好像不想马上离去:“要去高昌?那里太远,你不是说要送我回草原吗?” “高昌离草原也不远,不想走,我不勉强你!” 缇木尔想了想,虽然跟着刘愈是逃亡。但总比留在月氏要安全的多。紧忙包起一些贮藏的干肉和王后派人送给她这个顺朝使节“红颜知己”的礼物,道一声:“走吧。” 刘愈很无语。这简直是个小吝啬鬼投胎。 好在东西也不多,缇木尔背着也不太碍事,两人从院子出来在国驿馆门口跟乌拉尔的人会合。月氏的侍卫想要阻拦,刘愈端起连发弩,门口侍卫跑的干干净净,刘愈在王宫里用“神兵”杀人的事迹早就传开了,这些士兵都不想触霉头。 刘愈跟缇木尔跳上马车,一行一路往城东门而去,花骨朵城也并不大,很快就到城门口。乌拉尔骑马上前递交了外交国书表示要回高昌。守城门的士兵显然不想冒不必要的风险放行,不但要使节团一行留下以待请示,还要上前搜查。刘愈从马车上窜出头,见到面前就一个木头门,也不是中原的大城,只要这些士兵防备不严就能冲出去,刘愈朝着乌拉尔大喝道:“冲杀出去!” 乌拉尔脸上露出难色,觉得这个中原使节杀人杀上瘾了,他不过是个负责外交的文臣,手下也不多,他可不敢这么造次在月氏人的地界闹事。好在此时快马通传的传令兵过来,大马将军下令允许高昌使节出城。 大马得知高昌使节从国驿馆出来,巴不得高昌使节早点滚蛋。 使节一行出了城,沿着往东北的方向一路狂奔,披星戴月一路不停。缇木尔在马车里颠簸的很难受,刘愈便扶着她,本来她还很抗拒,但在感觉到靠着刘愈的确颠簸没那么重,还有一种很温馨感觉时,她也就不再避开,到最后倚着刘愈的身体朦朦胧胧睡着。 跑了大半个晚上,马车停下稍微休息,乌拉尔匆忙过来告知刘愈道:“距离月氏边境还有六十里,后面有追兵,距离我们大约二十里,要加紧赶路。” “还等什么?”刘愈道,“不赶紧出发?” 此时的乌拉尔却好像并不着急,一脸笑容对刘愈道:“尊敬的使节,在出发之前,是不是应该落实一下我们的盟约?” 刘愈皱眉道:“此话何意?” 乌拉尔从怀里拿出早就写好的盟约,一式两份,一份是用汉字写的,另一份则是用南突厥文字写的。因为高昌没有本国文字,因而他们所用的也是南部突厥部族和北方西域小国锁通用的南突厥文。刘愈拿起用中原楷书写的那份,见到上面的内容,怒从心起,上面不但对两国的结盟方式说成是“对等结盟”,顺朝要将从突厥占领的关西之地割让大半给高昌,等于是现今高昌国土面积的两倍还多,同时盟约还对顺朝出兵的时间做出限制。就好像一份通牒一样让人看了就不爽。 “尊敬的使节,你还是赶紧签下来,我们好一同去高昌。不然,月氏人就会杀来!”乌拉尔一脸奸笑说道。 刘愈心说这还了得,还没进他高昌的地界就这么要挟他,要是到了高昌岂不是要将他剥皮抽骨?这要是在上面签了字那就真的是“丧权辱国”,虽然他签个“苏武”也不会真的当真。可一旦高昌使节随同他一起回了中原。到时顺朝再反悔就是言而无信。刘愈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阁下。是准备威胁本使?”刘愈冷冷打量着乌拉尔。 月色之下,刘愈的目光冷的让人心凉,乌拉尔刚见识过刘愈的狠辣,紧忙退开几步。与此同时,远远的响起马蹄声,像是追兵已经杀来。 “你老娘的,老子就是回去给月氏王后当姘夫,也不跟你这小人回去当顺朝罪人!”刘愈趁人不备。抢下一匹马,跳上马,缇木尔很机警跟上,刘愈伸手抓住缇木尔的手用力一提,缇木尔踩着马蹬便跳到马上,坐在刘愈身后,“拜拜,祝你们高昌早日灭国!” 乌拉尔随从也就十几人,除了刀剑他们也没有弓箭,眼见刘愈重开他们的防守逃走。只能干瞪眼,虽然追兵到来。他们也不得不跳上马追,因为乌拉尔发现追兵的人数并不多。 刘愈手上没马鞭,对缇木尔喊道:“用手抽马屁股,快点!” 马不吃痛,跑的就不快,加上一匹马载着两个人负重大,后面高昌人反应过来很快就能追上。缇木尔急的满头大汗,一手揽住刘愈的腰,另只手不断往马屁股上招呼,可惜她的力道最多只是给马屁股挠痒痒。 好在追兵速度很快,刘愈抢来的那匹不顶事的马跑不多久,他就已经跟追兵会合,在见到追兵之后,刘愈吃了一惊,追兵并非是月氏人,而是以切突为首的楼兰人。不但切突在,连跟切突一起献身的那个副使也在,还有一众楼兰随从,加起来有三四十人,规模比高昌使节的队伍大很多。刘愈勒住马缰,楼兰使节的随从已经执出武器结成圈子,将刘愈保护在圈子中央。 “切突小姐,这么巧?”刘愈脸上无奈一笑,这是刚出虎穴,又进狼窝。 切突脸上得意一笑,如果之前刘愈不肯跟她合作是有恃无恐,现在刘愈却是别无选择。切突就好像一个胜利者一样,既能把顺朝的使节顺利带回楼兰,还不用放弃尊严做出献身之举。 得来全不费工夫。 楼兰要带刘愈回国首先要过高昌人这一关。当乌拉尔率领部从靠近过来,发现追兵是楼兰人,明白楼兰人想来个渔翁得利,可惜刚才因为他一时贪心让顺朝使节失去了对他的信任,否则早些带着顺朝使节离开月氏进了高昌地界,楼兰人鞭长莫及。 双方实力差距明显,高昌人占了劣势,双方展开阵前谈判,乌拉尔跟切突对谈一通,刘愈也听不懂,缇木尔双手抱着刘愈的腰,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对刘愈说道:“那个男人说现在就签订盟约,防止顺朝的使节耍赖,还说现在顺朝不用跟月氏结盟,只需要跟楼兰和高昌结盟就行了。女的却不同意,她说要跟顺朝结盟的只有楼兰一家。喂,坏东西,他们是把你当成是真的顺朝使节了。” “小乞丐,你说我是坏东西还抱我这么紧,难道是爱上我了?” 刘愈一说,缇木尔这才意识到一直紧抱着刘愈没放,马上松开手,刘愈刻意夹了马一下,马稍稍受惊猛地一颠,缇木尔轻呼一声下意识重新揽住刘愈的腰,连面颊都靠在刘愈的后背上。 “哈哈……”刘愈笑的很得意,“下次你坐前面来,你坐在我背后,我表示很有压力!” 缇木尔愤愤地捶了刘愈的后背两下,而同时那边的谈判已经结束,切突为了避免双方开战选择了一个很折中的方案,让乌拉尔带着两个人跟他们一起回楼兰作为出使,至于最后顺朝能否给高昌结盟她没说不行。 刘愈心说这个切突很能干也很聪明,她没有仗着人多动粗也显得很理智,如果换做其他人,肯定会占着优势不放。事实是刘愈很希望两边开战他就可以趁机逃走。 切突能察觉现下最关键的是将顺朝使节“迎”回楼兰,免去后顾之忧。乌拉尔进了楼兰,顺朝跟谁结盟也就为楼兰所主导,就好像他们在月氏国所受到的遭遇一样。 第三百六十一章楼兰古国 早晨还是一片黄sè耀眼尘沙密布的荒漠戈壁滩景况,进入楼兰,眼前突然出现一大片绿sè,就好像一大片绿洲从天而降。一条宽阔的河流从北边流过来直往西南方而去,河两岸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在西域,灌木都很少,树是极为少见的。 高耸的土丘是楼兰国用以边境战争预jǐng的烽火台,土丘之下,成片的树木结成树丛,再沿着路走,树丛汇集成郁郁葱葱的树林,一眼望不到头。这景象,就好像突然从死亡的沙漠之海走到了热带雨林。 刘愈对楼兰国早就有所耳闻,主要因楼兰在历史上西域中的盛名,曾经繁华的国度也是在一夜之间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给历史留下了遗憾。如果不是刘愈确定自己不是看花眼,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回到中原。 另一个世界的楼兰,跟中原王朝有很深的渊源,中原王朝也曾多次派使节前往这里,对楼兰国的政权更替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但在这世界里,楼兰与中原之间间隔着向北扩张的吐蕃,楼兰的一切对于中原王朝来说都是陌生的。 与龟兹和月氏形成鲜明的对比,楼兰国气候更加适宜人类生存。 “那是我们的多鲁河。”切突策马在前,英姿不凡,挺起胸膛就好像在介绍她的骄傲,指着蜿蜒河流给骑马随在她身后的刘愈,“多鲁,也就是你们汉人所说的孔雀,你也可以叫她孔雀河!多鲁河是我们楼兰国最长的河流。也是我们的母亲河,孕育了我们楼兰近一半的人口。” 刘愈看这条河要比在龟兹和铁勒边境见过的那条要清澈宽阔许多。这样的清水适合浇灌农田,自然也能供人饮用。一条河就好像匍匐前进的蛇,进入树林中消失不见。地面上不再是黄沙隔壁,而是绿草如茵,再往下走村庄也多了起来。 虽然还是土坯的房子,但房梁和房顶都用上了结实的树干,建筑风格跟中原一样,如果不是刘愈知道这里距离中原数千里。他真会把这里当成是中原腹地平原的小村庄。村庄大多是缘河而建,村外白sè一片,刘愈知道那是牧民放养的羊群,虽然楼兰国的气候很适合农耕,但西域人还是习惯了放牧,与其他国家不同,楼兰国牧民放牧不需要逐水草。从游牧生活变成了定居生活。这样的生活也更加稳定和安逸。 “那河里的水能喝吗?” 跟刘愈同骑一匹马,双手从后揽住刘愈腰的缇木尔好奇问道。 刘愈一笑道:“你没听她说,这是她们的母亲河,既然是母亲的rǔ汁哪有不能喝的道理?” “哦。” 缇木尔微微点头,切突则侧过头打量了刘愈一眼,觉得本来一件很正经的事从这个使节口中说出来就不那么正经了。 在回到楼兰之前。切突认为刘愈肯定会在路上闹事,没想到昨rì还在月氏呼风唤雨的中原使节,在被人强迫着踏入楼兰国境之后出奇的平静。路上连话都不多说,倒是对沿途的风景好像很感兴趣,不时地眺目张望。 他会不会是想观察地形准备伺机逃跑? 切突更加小心了。她不但要防止刘愈逃跑,还要防备随行的乌拉尔捣乱。在进入本国境内后。她马上在沿途的军营征调了护送的士兵,一行队伍也从最开始的四十多人扩大到二百多人。 “切突小姐。”刘愈突然出言询问,“你们国家有多少人口?找这么多人随行,我怕影响你们国家下一代的生育,你还是叫他们回家陪媳妇生孩子去!请放心,在下答应来,就不会逃走。” 切突瞥了刘愈一眼,心说信你才怪。 “不用使节您担心,我们国家有人口二十万,找百十个士兵护送不在话下。” “吹牛!”刘愈撇撇嘴不屑道,“我看你们国家有两万人就不错了!” 本来刘愈也的确是这么认为的,毕竟西域国家都是小国,就算是月氏也最多三五万人口,楼兰人口数目应该相仿。但一路下来,见到沿途的城镇和村庄,刘愈也不得不对楼兰国的实力做出重新的估计。楼兰的林木植被并非只有河岸边的一点点,在楼兰国所行的第一个白天,一行所路过的成片的树林就有好几处,而这一路下来,村庄也近乎没断过。 树木连着草原,草原和草原之间以河流相隔,在草原上有搭帐篷聚居在一起的楼兰人,而更多的楼兰人在林地旁以土和树木搭建固定的房屋。 走了一整天,依旧没看到楼兰国的城市,就在刘愈以为要在野外露营,远远的南方好像有一块巨大的镜子波光粼粼。 “那是什么?”刘愈还没问出来,缇木尔已经指着远处问道。 切突脸上一笑,道:“那是我们的卡亚海,卡亚,在我们楼兰语言中是耳朵的意思。” “耳朵海?”刘愈稍稍一想,“罗布泊?哈,我对这个……耳朵海闻名已久,本来以为没机会能看到,今天真是三生有幸。” 切突对刘愈的兴奋很不解,难道这个中原的使节也知道在他们楼兰有这样一个湖? 刘愈不止随口说说,他竟然还真的驾马往湖水的方向奔去,切突紧忙让人将刘愈给拦了下来,见刘愈一脸不悦,切突道:“如果使节想去卡亚海拜访,小女子也当随从,不过正事要紧,以后肯定有机会。” 刘愈很扫兴,这罗布泊可是西域的第一大湖,在这年代应该不比青海湖小,以后想看也没机会看。见切突很坚决,刘愈也只好作罢,心中却替楼兰人感觉悲哀,据刘愈所知,楼兰国的灭国也跟罗布泊水域面积骤降有关。切突不识相,他也就懒得提醒了。 一行晚上在一个小城镇边上的军营歇宿,刘愈人在楼兰知道逃也无路,便准备逆来顺受顺道来楼兰国逛逛。可切突却如临大敌,晚上在刘愈的住所外安排了大量士兵看守,务求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楼兰人不睡床,用一张席子铺在干草上就是一个卧榻,刘愈和缇木尔两个人挤一张席子,缇木尔早早就睡着,而刘愈则到了半夜还是睁着眼不犯困。 快到半夜,刘愈还依旧点着羊脂烛,门口传来敲门声和切突的询问声:“使节可睡下?” 半夜来肯定没好事,刘愈知道现在切突肯定不是来找他“献身”的,冷淡回声:“睡了!” 话音刚落,切突便推门进来,一脸淡笑走到席子前,蹲下身对刘愈行了一礼。 缇木尔依旧熟睡,刘愈坐在席子上指了指地面:“请坐!” 切突明显能感觉到刘愈的冷淡,一笑道:“使节不必客气,明rì我们就要到楼兰城,有些事想跟使节你说清楚。” 刘愈蹙眉看着一本正经的切突,心说进个城还需要嘱咐?难不成楼兰的女王要出来迎接,他还要下去行大礼不成? “本使在西域也走了不少地方,规矩就不用切突小姐来教了。” 切突道:“不是说规矩,其实……就是怕明天使节进了城不习惯我们楼兰人的风俗。” 见切突脸上的扭捏,刘愈心中很好奇,难道楼兰人明天会往他身上泼水扬沙子?刘愈自信道:“本使走南闯北,独特的风俗也见的不少,切突小姐未免太杞人忧天。” 切突这才点头,没再细说:“那就请使节多多包容。” 等切突走后,刘愈琢磨了一下,这楼兰国肯定有什么令人接受不了的待客风俗,又或者是切突故意提前知会了楼兰城那边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刘愈自问心理素质过硬,一点小小的刁难还是足以承受的。 可到了第二天中午,一行进入繁华热闹好似长安城的楼兰城,刘愈还是很惭愧自己没招架住楼兰人的风俗,或者说是楼兰百姓的热情。 刘愈随着切突步行进城,楼兰城百姓早前就收到消息顺朝使节会来,迎接的队伍从城门外一直排到皇宫,人们争相出来一睹天朝大国使节的风采,更有无数的少女拿着鲜花编织成的花环来给刘愈献,一个个热情无比,扑上来就很亲昵的又抓又捏就好像一个小粉丝,刘愈一双眼睛不够用,面前真是美sè当前目不暇接。刘愈堆着一脸无害的笑容,刚要伸手要占点小便宜,切突面含笑容将刘愈隔开,道:“只许看……” 刘愈悻悻然,这切突说话明显带着后半截:“……不许摸。” 声音很嘈杂,欢呼声和少女的娇笑声让刘愈的耳朵都有些嗡嗡作响,也有男子会过来给刘愈行礼,很多人会说汉语,都是些问候的话,好像在说什么天神保佑的话。刘愈也不知道楼兰人信仰的是什么神。少女们还是不断会把“花圈”给他献过来,刘愈大声对切突道:“我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凭什么她们就可以摸我?” 开始上来的少女还挺规矩,到后面好不容易挤过来的,动手那简直就是“掐”了,走了一路刘愈也被掐了一路,到了皇宫门口,刘愈感觉胳膊和腰间火辣辣的疼。更有甚者,靠近不过来就远远朝刘愈的脑袋上掷花圈,刘愈感觉自己就好像是投壶的壶口,扔中的欢呼雀跃,不过仍不准的多,砸在刘愈脸上和肩膀上的花圈不绝。 “你们楼兰国的女子都是外柔内韧,一个个看着娇滴滴的,下手还真他娘的狠。”刘愈一边骂骂咧咧对引路的切突抱怨着,一边随她走到皇宫门口,这时楼兰国的文武官也迎接出来。(未完待续。(qidian.)m.qidian.阅读。)9 第三百六十二章画虎不成反类犬 楼兰虽然跟顺朝是两个地域的国家,但在城市建设上却有着惊人的相似。街道布局纵横交错,木质的建筑风格以及桥路的结合。沿街虽大多是一层建筑,但也有不少二层的小楼,除了城墙没有长安城的高,其他的都让刘愈仿佛置身在长安城。 到楼兰国皇宫门口,刘愈仔细大量了一下这个异域国度的宫城,也自然会将楼兰的皇宫跟月氏以及长安城的皇宫做比较。 楼兰国皇宫规模比花骨朵的王宫更大,却没有月氏王宫高塔堡垒式建筑,不管是宫墙和建筑都更加简约,在楼兰也没有大量的红漆来粉刷宫墙,宫墙和宫门都保持着最原始土坯的黄色,在这点上月氏和楼兰的皇宫很相似。 刘愈再看立在皇宫门口的楼兰文官武将,“与众不同”的地方一眼可见。女人比男人多。刘愈在来之前就知道楼兰是女权国家,到了这里他发现这里的社会民风相当开放,大概跟刘愈心目中的唐朝类似,加上女王,那就更相仿了。 楼兰人穿衣服不像月氏那般简约,楼兰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身上的服饰显得更加有色彩,应该是中原的印染技术。这或许也跟楼兰国文化的包容性相关,楼兰历来跟周边国家的关系不错,懂得吸收外来的知识和技术,中原的很多技术都传到这里,不管是建筑,还是服装印染,楼兰人都是在学最好的,然后活学根据自身条件用作己用。 “国师与使节旅途劳顿,谨代表女王陛下。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很英俊帅气。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语。说着送祝福,祝福却是这年轻男子身旁一个宫女模样的人献上来的,还是一个花环,只是比百姓送来的花环要大一些,刘愈心说这楼兰国为了迎接他还真是下血本,光编这么多花环要用多少的鲜花。铺张浪费。 宫女大约十岁,有些矮小,刘愈往那一站。她伸着手也没将花环给刘愈套脖子上。刘愈恶狠狠瞪着献花环的宫女,直把眼前的小女孩瞪的发怯,切突见情形有些僵,小声道:“快低头接。” “要是你觉得我脖子还有地方的话,你让她随便挂。”刘愈语气不善甩甩脖子,脖子上的大圈套小圈登时散了好几个下来。 皇宫门前堵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楼兰百姓,见到使节在那甩花环,纷纷惊呼出声。 切突感觉刘愈像是在生闷气,紧忙再提醒:“她是代表女王送上祝福,花环也是女王陛下亲手编的。你不会让我们楼兰国这么多人丢脸吧?” 刘愈叹口气,无奈低下头。小宫女终于得以将花环套上刘愈脖子。小宫女脸色带着忌惮,送上花环便飞也似地逃了。等刘愈戴上女王的花环,百姓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之前出言的年轻男子这才出来给刘愈引荐楼兰的臣子。 都是很长很古怪的名字,有很多发音在汉语中是不存在的,因而也不容易记。刘愈没打算在楼兰久留当官,对这些人的名字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是男子在介绍自己的时候刘愈记了一下,他复姓布鲁,名汗,是楼兰国的天佐,他自己解释天佐是楼兰城的行政长官,刘愈恍然,那就是跟京兆府尹一个官阶。这个布鲁汗虽然跟隋乂官一样但权势不同,长安城一城的居民就比楼兰一个国家的居民还要多。 刘愈跟这个布鲁汗认识才一会,就觉得这个人很不靠谱,很多话是说给他听的,但布鲁汗却是看着一旁切突说,那双贼眼一看就知道是对切突有意思。 难道是情人? 趁着空隙,刘愈指了指布鲁汗问切突道:“贵国王子?” 切突轻摇一下头道:“楼兰没有王子,王后陛下和王夫殿下,只有三个公主。布鲁汗是大公主殿下的未婚夫。” “他好像对你也有意思。”刘愈道。 切突神色不悦道:“莫胡言,我们楼兰国不像你们中原,我们这里一名男子只可以娶一位妻子。” “哦。”刘愈点头表示会意,这应该是女权国家的国策,一夫一妻很公道。 刘愈更加觉得布鲁汗不靠谱。 刘愈本以为接下来就是进皇宫面见女王,他还想着看看女王和王夫长什么样,谁知负责接待的布鲁汗却带着刘愈朝远离皇宫的方向走去。刘愈惊讶问道:“布鲁天佐,这是要往何处去?” “带使节参加我们的欢迎宴会。”布鲁汗一脸笑容道,“使节千万不要以为这里距离中原路远,就吃不到中原的菜肴,我们这里可是有中原最好的厨子。” 等到了地方,刘愈才知道布鲁汗带他来的是一个酒楼,酒楼很可能是临时装修过,里面也只准备了一张桌子,放在一楼,前后没有门和窗户,好像一个马棚一样。如此方便更多的百姓围观顺朝使节吃饭,让刘愈感觉很怪异。刘愈和切突有落座的权利,同时落座的还有跟刘愈同行的缇木尔,其他文官和武将也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布鲁汗为招待,并不落座,而是指挥着酒楼的“伙计”上菜。 第一个菜是一盘鱼,以刘愈对饮食的了解,他判断这是一只海鱼。这种鱼在长安城也只有大户才可以享用,也要在冬天才行,现在居然在西域能吃到海鱼,令他大为惊讶。 “使节尝尝,绝对是你们中原人的口味。” 布鲁汗将筷子递过来,刘愈拿起筷子,酒楼外的百姓都瞪大眼,想看看顺朝使节是怎么解决掉一只“怪物”的,刘愈盛情难却,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在嘴里,刚接触到舌头,差点把鱼给吐出来。色香都没问题,只是味道……简直要齁死人,还带着积分腐臭味。刘愈也终于明白为何能在西域吃到海鱼,原来是咸鱼,而且盐放的比鱼肉多的那种。 刘愈在那嚼着,脸色平静,没说味道如何,缇木尔则忍不住用筷子“切”下来一小块颤颤巍巍夹进嘴里。缇木尔吃东西虽然不挑食,但也不能忍受这样齁死人的味道,一小块鱼直接被她吐在桌子上。 “呸呸呸,这是什么呀!”缇木尔看着刘愈,“你们中原人,平日里就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第三百六十三章宾至如归 缇木尔对楼兰人来说是陌生的,但她在顺朝使节身边,说话代表的就是顺朝使节的立场。缇木尔一句话说完,在场的有楼兰人都很惊讶,就算是食物不好吃也不能这么直白,毕竟这是楼兰人精心准备的。 刘愈看了缇木尔一眼没说话,其实他是觉得缇木尔将他所想说的话表露出来。这咸鱼能把舌头腌的生疼,鱼又不新鲜,哪能算是“中原美食”? 布鲁汗谨慎问道:“使节觉得不合口味?没关系,我们还有别的菜……” 见布鲁汗又要招呼上菜,刘愈为舌头的完整考虑,紧忙问道:“牛羊肉有没?就是你们楼兰人经常吃的那种,做法也不用考究,能入口便可。” 最初只是顺朝使节身边女随从说了一句难吃,布鲁汗还不觉得怎样,现在刘愈这么说摆明了他也认为用来招待他的食物难以下口,不给楼兰人面子。布鲁汗神色有几分恼意,道:“使节未免不解我们楼兰人的热情。” 刘愈摆摆手道:“本使并非此意,其实在下身在楼兰,想的是体会一下楼兰人的饮食文化,以后也希望将这些随着在下的脚步一同带回中原。用我们中原人的话说,入乡随俗。” “使节说的真好。”切突抢白道,“天佐还不为使节准备好我们楼兰的食物?” 切突很怕刘愈说出一些有损两国邦交的话,刚才她就发现刘愈被楼兰人的热情折磨的不轻,而本身顺朝使节也是被她“绑架”来的。现在刘愈能说出这么符合两国邦交的言论。没砸场子。算是很给面子。 切突是国师,官阶比布鲁汗高,切突说完布鲁汗便让厨子准备牛羊肉等食物,在等待的空暇,楼兰人又为刘愈准备了新的“节目”。 布鲁汗道:“我们楼兰人知道顺朝使节要来我国,都非常希望能在使节面前一展才艺。今日有幸使节赏脸,那就……哒啦啦……” 一声呼喝,也不给刘愈拒绝的机会。一个膀大腰圆身材不算高却也算“威猛”的男子走上前来。 这男子赤着上身,浑身肌肉一抖一抖的,好像健美选手在向观众展现他的肌肉,同时几人抬着两个沉重的铁锁上来,铁锁被人搬着好像很沉的样子,男子一伸手,两个铁锁被提了起来,举过头顶。百姓当中发出欢呼声。 刘愈脸上虽然也带着几分笑,不过这笑容有些勉强。这场景他觉得有些熟悉,长安城卖大力丸的。通常跟这个“力士”一个造型,如果举完石锁便跑出来个奸商兜售药丸。那就一模一样。 一旁的缇木尔看完表演一脸不屑道:“切,我们草原的勇士,用根小指头就能提起来。这有什么值得炫耀?” 幸好缇木尔说话声音不大,被欢呼声所淹没,能听见的只有刘愈和切突。被百姓听到,必将又是有损两国邦交的破坏性言论。 力士表演完毕下场,布鲁汗很高兴上前说道:“使节觉得我们楼兰男子力气如何?” 刘愈语塞,心说就这么一个块头大的,就能代表你们楼兰所有男人? “力气不小。”刘愈只能随着意思说了,“换在下,就无法做到。” “那当然,那当然。”布鲁汗也不懂说话婉转,笑着自夸道,“我们楼兰男子,都跟刚才那位一样膂力过人,能征善战,顺朝要结盟不找楼兰,实在是没眼光!” 话说的好像是刘愈要求着跟他们楼兰结盟一样。 布鲁汗话说完,切突脸色就有些惭愧了,为了保全使节的尊严,她昨日让人带话回来说顺朝使节要来,并未提及是如何把刘愈“请”回来的。在布鲁汗看来,刘愈要专程来一趟楼兰,已经彰显出中原对与楼兰国结盟的迫切,虽然楼兰也很想结交顺朝,但在结盟这件事上,布鲁汗想立功,至少要让两国是在对等原则上签订国书。 一旁的刘愈嘴上虽说了句“是”,但在心理却在想,膂力过人,真是跟推销大力丸的说话别无二致。看这个布鲁汗一副瘦弱小白脸的模样,就知道他膂力不怎么过人,估计是很容易就焉了的那种。 接下来布鲁汗还是准备了很多“节目”,表现的重点就是楼兰国的文明,最后还送上一些小礼物,都是手工很精致的小物件,这些东西事后也都被刘愈转手扔到缇木尔的包袱里。从中午到黄昏,欢迎宴终于结束,切突负责将刘愈和缇木尔送回楼兰城的国驿馆。 终于不再被人簇拥的刘愈感觉从焦头烂额中松口气。 “你们楼兰人,真要命。有这么两次我看自己也就被折磨死了。”还没进国驿馆大门,刘愈便无精打采对切突抱怨。 这两天休息不好,刘愈也没多少精神。 切突笑道:“感谢你没当众拆台,我也没料到布鲁汗会准备这么多花样。早知道的话,一定会提醒他你这个使节是怎么来的。之前一只担心你会当众发作,让我们楼兰人下不来台。” 刘愈一笑,切突是亲眼目睹他是如何在月氏国的宴会上“发作”的,那种发作简直可说是“发飙”,手段血腥残暴中竟也能笑脸迎人。现在他被劫持来以后很老实,也就让两国的结盟存在着缓和的可能。 在结盟这件事上,刘愈身为被绑架的,也占有绝对的主动。 楼兰人的国驿馆要比月氏国的更讲究,楼兰也特地为刘愈准备了房间,一张大床能睡开三四个人,被褥,桌椅板凳,木格的窗棂,白色的窗户纸,都是中原人的规格。这里更好像是中原的一家客栈。更重要的是,刘愈落脚的地方是个三层小楼,可以沿着木质的阶梯上楼,一睹楼兰城的风光。 刘愈上楼一看,绿树成荫花团锦簇,城里很多高耸圆形的建筑最是显眼,就好像是中国南方的土楼,一个圆形建筑就能住下很多户人家。刘愈这才注意到他自己身处的小楼也并非单独的建筑,而是几座三层小楼用过道连在一起的,好像随时都可以到临近的小楼串门。 楼下有床,楼上也有床,跟刘愈自己家的小楼一样。 楼兰国的气候并不干燥,迎着窗口吹吹夏日的凉风,神清气爽,刘愈觉得住在这里也不会有不习惯。 “高昌的使节住在哪里?”刘愈从窗口往外看了一下风景,回过头问道。 切突脸上露出谨慎道:“高昌使节会被我们安排在城外,你就不要想跟他勾结逃走了,现在你就在这里好好当一个上宾,我们楼兰国不会亏待于你。” “你这是绑架!”刘愈沉下脸色说道。 “当是绑架就好了,使节旅途劳顿,请早些休息,明天请示过女王陛下后带你进宫。”切突道,“回头我会让人将换洗的衣服送过来,在我们国家,并不缺水,你想洗澡也可以。” 刘愈听到有洗澡水,终于不再沉着脸计较绑架的事,紧忙道:“那就赶紧把洗澡盆和洗澡水给送过来!” 这一路下来,除了在月氏时候用水擦拭了一下身体,身上早就有怪味。能静下心泡个澡,对刘愈来说真是难得的享受。 日落黄昏,整个楼兰城都处在一片枣红色当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场景很是悦目,刘愈目送切突下楼去准备他所要的东西,远远的也看到布鲁汗过来,像是要跟刘愈说什么事情。 刘愈第一眼见到布鲁汗就不喜欢这个人,现在看到他来也不想招待,好在切突明白刘愈所想,在门口便用几句刘愈听不懂的话将布鲁汗给赶走,随后切突也出了门。到了国驿馆门外,刘愈身处高出也能看的清楚,毕竟刘愈已经从杰森那里将望远镜讨了回来。可惜窃窥切突的刘愈没见到她跟布鲁汗有什么交集,似乎切突也对这小白脸欠缺好感,这让刘愈感觉很欣慰。 等切突出了国驿馆走远,缇木尔才小心翼翼贴着木阶梯的内缘,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地登上三楼,刘愈见到她双臂贴墙走路小心的模样,刘愈马上意识到这个小乞丐是畏高的。 “你在上面干嘛,还不下去?”缇木尔登上三楼的实木地面,终于松口气,坐在地上兀自后怕。 “从这里看出去,能看到小半个楼兰国的风光,风景优美的异国风光,你说多么赏心悦目?”刘愈站在窗口往外看着,回过身问道,“小乞丐,你怕高?” “谁说的?”缇木尔本来还想死撑,被刘愈重重跺了一下脚发出一声响,她马上妥协,“……只是一点点。” “行怕高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你不会闲的没事往高处危险的地方走。你住楼下,我睡楼上。”刘愈道。 “那……行吧。我……我先下去了,有事你下去找我。哦,我找你的话会大喊,就不上来了。”缇木尔转身要下楼,登时徘徊不敢下腿。 上梯子容易下梯子难。刘愈心说这还不是摇摇晃晃的竹梯,若是竹梯缇木尔心惊胆寒一步踩空,非真摔下去不可。 “坐着往下走一阶一阶慢点,屁股有着落就没那么害怕了!”刘愈提醒。 过了半晌,缇木尔才终于挪动了几阶楼梯,脑袋才从走廊上消失。就在此时,国驿馆的侍卫也将洗澡盆和洗澡水给刘愈搬了来。 第三百六十四章其实我是来灭你们的 楼兰的这个晚上是刘愈自出征以来睡的最踏实的一个晚上,洗过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匆忙吃点晚餐,高床软枕吹着夏日的凉风而睡,一觉从刚入夜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自然醒。 醒来伸个懒腰,对着窗口看看外面晴天朗日下楼兰城的柔美风景,刘愈感觉就好像置身在天堂里。他甚至想,日后如果举家搬来这里安度过余年不失为乐事。想到中原的娇妻美妾,刘愈便慨叹着失去观赏风景的兴致。 匆忙吃了点楼兰人送来的面食点心,刘愈便要随着切突进皇宫参加那里的欢迎宴会。 刘愈心想接下来要见到楼兰的女王夫妇,总要大方得体不失国礼,便想要跟切突讨教几句楼兰人关于问候的话语。切突道:“今天女王陛下并不会出席宴会,你就不用操心了。” 刘愈心说这个楼兰女王架子不小,莫非她跟月氏国王一样在装病,实际上是准备政治斗争?在刘愈细问之下,切突为防止刘愈以为他们楼兰国招待礼数不周,最后才支吾道:“女王陛下刚生完四公主,不方便见人。” “哦。” 刘愈恍然会意,感情是楼兰女王正在坐月子。女性毕竟不像男性,她们在家庭中有传承下一代的责任,从事政治也会偶尔出现像休产假这样无力兼顾国事的时候。 “那你们的王夫呢?他也不能出席?”刘愈对这个女王背后的男人也很有兴趣一见。 切突不明白刘愈的目的,实话实说道:“王夫殿下要照看女王陛下,自然也不会出席。” 听到这。刘愈不自然就想起了远在长安城的那对国宝夫妻。苏碧和柴锦。心说如果苏碧当了女皇,也会休个产假什么的,而柴葫芦也一定在旁照顾的面面俱到像个家庭妇男。 刘愈带着稍许的遗憾随着切突进入楼兰皇宫,楼兰因为树木多,再加上受中原文化的影响,欢迎宴用的是桌椅而不是案榻,一张张桌子椅子摆开,就好像长安城的大户人家请宴。出席的楼兰国官员并不及昨天刘愈见到的多,且今日与会的大多都是男子。 难道是官阶不够的今天不能出席? 布鲁汗依旧是代表女王来招待刘愈,不过因为切突这个国师回朝,布鲁汗在今日宴会上的地位明显降低,但他还是作为主持重新给刘愈介绍了一遍今天楼兰国与会的人。再之后,他解释道:“今天在座的所有人,都会说顺朝的语言,所以使节不必拘谨,就当是回到自己的国家一样。” 刘愈这才明白为何今天人来的少,感情在“精通外语”方面作出了限制。刘愈见一些坐在后面的根本是一脸彷徨,基本是属于那种“滥竽充数”的。心说楼兰国虽然有几个懂汉语的,但也不会太多。刘愈也不去揭破,当是装糊涂。 楼兰人的席位并不按官阶分配,刘愈也没坐在首位,刘愈的身旁便是切突,刘愈这面的席位以年轻人居多,对面则是老臣,而布鲁汗跟昨日一样依旧是站着,手上拿着酒壶和酒杯,看来他是不打算落座,准备站着主持宴会。 “使节,在昨夜我们收到一个好消息。”布鲁汗一脸笑容道,“有一支顺朝的军队正在与吐蕃人交战,我们已经想办法去联络他们,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两国的将士就可以并肩而战。” 有顺朝的军队往西域的方向来了? 刘愈稍稍一愣,在他看来,这件事有些蹊跷,毕竟现在顺朝主力军正在草原上准备一举扫灭突厥,刘愈离开战场也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就算是前线撤兵,也没理由马上攻打吐蕃,毕竟一战结束需要一些时间来进行休养。如果军权被闵少顷夺回,他也需要时间来打压异己控制全军。 刘愈问道:“布鲁天佐可知是顺朝的哪一支军队?” “暂时不知,但很快就会有消息。” 见布鲁汗笃定的模样,刘愈觉得这小白脸不像是在扯谎,那也就是说他即将在异国他乡见到本国的军队,刘愈很希望是齐方他们,但一想还是闵少顷马峰的人的可能性更大,只有闵少顷和马峰才会这么不知轻重派兵来打吐蕃。刘愈在期待中又感觉有几分危险,毕竟闵少顷害过他一次。 宴会因为没有楼兰女王的参加,相对来说也没那么拘谨。先是敬酒,布鲁汗也很体谅刘愈可能会“不胜酒力”,用的也是果酒,还是兑了水的,喝了不会醉让人只想上厕所的淡味果汁。一轮敬酒下来,刘愈感觉有要如厕的冲动。这时布鲁汗适时带出一个话题,就是中原博大精深的文化。 “中原的文化悠久,我们楼兰人也是很向往的,诗词歌赋,不知使节是否精通呢?”布鲁汗望着刘愈问道。 刘愈很想说一窍不通,这样是省去麻烦,但说出来未免让这些楼兰人觉得中原人不过如此,有损国威。刘愈只好谦虚道:“只懂一点点。” “哦?一点点是多少?”布鲁汗不依不饶继续问。 刘愈心说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难不成你还要找人考校不成?刘愈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道:“有名的诗词歌赋,大概记得一些,让自己来作就难登大雅之堂。” 布鲁汗见刘愈好像很为难,适时不再逼问,而是自己吟了首描写中原的诗词出来,其他人也有吟出几首的,有的刘愈听过,有的他没听过,但刘愈知道这些人是做过准备的。很可能是临时抱佛脚背过。 最后布鲁汗略带失望道:“可惜在中原的诗词中,找不到描写我们楼兰的诗词。” “谁说没有,本使就听过一首。” 刘愈这一说,在场的所有楼兰人都提起极大的兴趣,在今日之前,他们突击去找中原的诗集来看,单独提到“楼”和“兰”的不少,但根本就没将“楼兰”一起提的。布鲁汗很自豪地对在场的人说道:“这说明中原人对我们楼兰也是有些了解的,使节,不妨你就当众说出这首诗,让我们一鉴。”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刘愈将王昌龄的诗豪情万丈吟出来,在场的楼兰人都好像吃了黄莲,但凡能听懂的都用极为惊诧的目光注视着刘愈。 刘愈尴尬地笑笑,道:“最后一句我记错了,其实是,不过楼兰终不还。” 第三百六十五章军事冲突 楼兰人中间登时炸开锅,不管是“不破楼兰”还是“不过楼兰”,都彰显出中原人对楼兰之国的不怀好意。如果将这样一个对楼兰有野心的王朝结交为盟友,岂不是引狼入室? 刘愈神色淡然,切突神色则焦急,拉了下刘愈的衣襟,似乎想让他自圆其说把暂时的矛盾缓和。这时布鲁汗带着几分愤慨问道:“使节,你们中原人是要灭了我们楼兰不成?” 刘愈笑道:“此言差矣,其实这首诗不过是个不知名的文人所写,一个文人,心怀一些社稷上抱负,那也是纸上文章说什么话当不得准。何况那文人早已作古,中原王朝更迭,大顺朝定国不过六十载。若是顺朝想对楼兰国不利,又怎会派在下千里迢迢前来出使?” 刘愈话说完,在座的楼兰人也就释然了。 诗词都是千古流传下来的,一个文人几百年前作首诗,也的确不能被今日的中原王朝拿来作为国策,何况现在顺朝跟楼兰可说是八竿子打不着,双方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吐蕃人。 刘愈看似好像无心顾虑后果的一首诗,让接下来的宴会气氛变得很沉闷,以布鲁汗为首的楼兰臣子在态度上也不再那么嚣张,对刘愈也多了几分敬畏。这种敬畏也是出自对强大的中原王朝的敬畏。 回到国驿馆刚过中午,刘愈第一件事就是先上厕所,这一路上把他憋得不轻,他也知道楼兰国的街道上不会有“公共厕所”。因而也就强忍着。出了茅房。门口正立着个人。刘愈差点一头撞上,竟是切突。 “切突小姐,您这是有事?那也该去屋里等着,在这里……嗯嗯,像什么话?” 切突面色着恼道:“如果使节你恼恨小女子劫持你来,不想跟我们楼兰人结盟,不必拐弯抹角,尽管可以直言。何必要在宴会上当众令我国官吏下不来台?” 刘愈故作不解道:“切突小姐,你看……在下不胜酒力,喝了点酒,怎就听不明白你话中何意?” “我们翻查了中原近乎所有的诗词典籍,都没找到提到楼兰的诗词。而使节你却能张口就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难道这诗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切突冷声像是质问道。 “那听切突小姐的意思,这诗是在下所作?那你也太高看在下了,你在月氏也见识过了,在下是个莽夫。不懂什么诗词文章,今日你们要听关于楼兰的诗词。在下心里正好有一首,便吟了出来。谁知道会给诸国的臣子带来这么大的误会。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就请切突小姐代为向诸位的大臣解释一下,在下也是无心之失。” 刘愈解释的时候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这让切突感觉出,眼前的男人根本不是他所说的“无心之失”,他是有心要让知道顺朝人不好惹。 “另外,还有件事想请切突小姐帮忙。”刘愈见切突要走,恳请道,“据说是我们顺朝有一支军队临近了你们楼兰,能否帮忙打听一下带兵的是何人,不胜感激。” 切突瞅了刘愈一眼,刘愈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帮忙,就这么目送她离开。 再次回来国驿馆,刘愈感觉就很舒服惬意了。坐在三层小楼迎着凉风看风景,还有楼兰人的瓜果点心招待,更有中原人惯喝的茶水。就是没有评书本子,身边也没个贴己的人,让刘愈感觉有些遗憾。 楼兰人好像将他给搁置在国驿馆里,可能是因为女王坐月子,不方便见客,使得刘愈这一天也只能无所事事看风景。到第二天下午,依旧没人来,救灾刘愈百无聊赖用望远镜把楼兰城扫描了一遍,一群士兵在布鲁汗和切突的率领下气势汹汹杀进国驿馆,刘愈本能感觉到一定是出事了。 这次布鲁汗脸上带着一股要吃人的凶恶,带人将刘愈所住的小楼包围起来,缇木尔把刀都拔出来,像一支小母狼一样瞪着眼前的敌人。而此时切突的脸色也不太好,像失去了耐心。 “几位,这是……”刘愈察觉到异样,自然他也知道这是人家的地盘,他是被绑架来的。 布鲁汗冷冷道:“使节昨日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们现在才知道,原来中原人根本无心与楼兰结盟,而是想与我们楼兰为敌。今天收到消息,贵国的一支骑兵占领了楼兰东部屯城雅米哈,我们今天是来向枉死的冤魂报仇的!卡啦啦……” 刘愈心里咯噔一声,这谁这么嚣张,竟然带兵杀到了楼兰国来,难道北方的战事已经结束了?不用说一定是闵少顷奉行了斩草不除根的原则,没有将突厥彻底赶出草原。 “诸位,先听本使解释。”刘愈眼看士兵们要上来拿他,大声道,“就算你们要杀我,也该让我死个明白。” 布鲁汗一脸愤怒真打算将刘愈杀了泄愤,切突却很谨慎,摆手阻止了士兵的进一步行动。 “使节还有何事不明?” 刘愈道:“我现在就没一件事是明的。你们确信,来的是我们大顺朝的军队?” “这有何不可确信的?来的军队,穿的是顺朝的军服,打的也是顺朝的龙旗,难不成我们还会冤枉了你们不成?”布鲁汗怒道。 “也许是吐蕃人听说顺朝要跟你们楼兰结盟,找一伙人假扮顺朝兵马,趁机让你们杀我这个使节,彻底断除两国邦交呢?” 刘愈这一说,连冲动的布鲁汗脸上也多了几分疑色。 的确,现在从边关传来的消息还不多,还不能就说这支兵马一定是顺朝军队。 刘愈见自己的话有作用,继续说道:“我想贵国也清楚,现在我们顺朝最大的敌人是突厥人,那边的战事还没结束。而楼兰国跟我们中原相距甚远,没理由会分兵过来对楼兰不利!” “可是……” 布鲁汗此时也疑惑了,他刚要出言质疑,切突打断他的话道:“此事尚有许多不明的地方,不如回去调查清楚,再来声讨不迟!” 本来切突听说顺朝人占领了他们的城市,也很愤怒,也没考虑太多便带人过来找刘愈发难,被刘愈这一说,她才意识到问题没那么简单。现在连她这个国师都维护刘愈,布鲁汗也不得不作罢。 不过刘愈的待遇马上被调低,不但连茶水和洗澡水免了,连饭都不给供应。门口还有许多士兵守着门,刘愈和缇木尔要上茅房都要被他们跟着。 好在缇木尔准备了一些食物,两个人倒也饿不着。 吃过一些东西,天色暗淡下来,就在刘愈希望失态往好的放下发展之时,切突和布鲁汗又来了,从他们来的逼人架势来看,肯定是坏事不是好事。 “现在已经证实,来的的确是贵国的军队。”切突道,“本来贵国是在跟吐蕃交战的,吐蕃兵马一路溃退,贵国的兵马也一路追,不知怎的,贵国的军队突然停下,折道杀向了我们楼兰境内。不但劫掠了我们的雅米哈城,还不袖手,竟然一路西进往楼兰城方向而来。今晚,最迟明天,你们的军队就会杀到楼兰城下。” 刘愈心中把带兵的将领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这不是害人吗?什么时候来打楼兰不好,偏偏在他身在楼兰之时。不过刘愈也感觉到,楼兰人不敢轻易杀他,正因为他是个使节,在顺朝军队压境的情况下或许事情有转机的机会。 不过刘愈听到“劫掠”这样的字眼,还是忍不住问道:“请问,我们的军队如何劫掠你们?可是有屠杀无辜百姓?” 布鲁汗看了切突一眼,他觉得这个懦弱的顺朝人,现在应该跪着哀求他们放他一条生路,他们也可以适时提出让刘愈到城楼上跟顺朝军队说项。他没想到此时的刘愈竟然会如此镇定,会冷静地揪着事情刨根问底。 切突倒是不意外,她亲眼目睹过刘愈的狠辣,一个使节竟然参与了月氏的宫廷政变,亲手杀死月氏的当权派,这股气度是军人的气度,一个军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服软。 切突道:“贵**队的确没作出杀戮百姓之事,只是在攻城时,你们用一股妖术,杀死了我们一些士兵。我们的士兵忌惮你们的妖术,选择了回避,才会被你们轻易攻占城池。没想到贵国的军队竟然会继续向西进,这是我们所不能容忍的。” 刘愈心中直乐,什么“妖术”,根本就是火枪。楼兰人见到火枪吓的弃城逃跑了,说的就好像他们是暂且撤退一样。不过从这件事上也证实了,来的的确是顺朝的军队无疑。 “我想,两国之间虽然会发生这样的误会,是因为沟通不善,再加上在你们西域,国与国之间没有确切的界限,我们顺朝的军队很可能是将贵国误认为是吐蕃境内。不如由我,顺朝的使节,来亲自出城跟这路军队的长官谈一谈。跟他们说明天子的授意,也让他们知道楼兰国在抵御吐蕃人上与顺朝有共同的立场。” 布鲁汗大叫道:“想出城?还不被你跑了?想谈,也只能在贵**队到我楼兰城下时,你在城墙上谈。他们敢攻城,我们就砍下你的脑袋!” 第三百六十六章嫡系好办事 黎明楼兰城东城墙上刘愈吹了一宿的冷风,切突和布鲁汗,以及楼兰国的军将士兵也同样干等了一晚上。前线上的消息不断被传回来,切突也没有隐瞒刘愈将调查到的消息也都翻译给刘愈听,按照楼兰人的侦查,这支骑兵的行进速度很快,在急速行军中依然能保持斥候哨探的衔接,很多楼兰的哨探还没靠近就已经被“妖术”打下马而死。 本来以顺朝军队的速度,前半夜就能到楼兰城,但可能是顺朝军队查清楚了楼兰城的方向和规模之后,在半夜选择夜驻,只休息了两个时辰,便缓慢朝楼兰城方向而来,看样子准备对楼兰城进行强攻。 终于在黎明前,顺朝军队大军压境,因为楼兰哨探胆怯“妖术”不敢靠近,他们对这支军队调查了解甚少,甚至连规模都没搞清。当刘愈在东边的地平线上见到黑压压骑兵的踪影,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因为顺朝军队抱着是攻城的准备,因而对上去送消息的楼兰人也一个都不放过,以至于到大军压境之前,也不晓得顺朝军队那边是否得到有顺朝使节在城中的消息。 刘愈能判断出这支军队的行军风格是他所训练出来的那批人,不是新军就是长安城两大营的兵马,兵是他的兵,但将就未必是他的将。在离开战场之后,刘愈消息闭塞,不晓得现如今军权到底是在谁的手上,他也不确定花集安会将闵少顷马峰等人控制住。如果带兵的并非是他刘愈的人,那他在城里就危险了。 顺朝军队在距离楼兰城东十里左右的时候停下来。刘愈往城内看了看。楼兰城里已经整装待发准备迎敌。东城下黑压压的全是百姓和士兵的人头,人们看他的眼神中充满愤恨,楼兰人感觉像是被顺朝人给出卖。 顺朝军队已经布阵完毕,紧接着一小队人马靠近往楼兰城的方向,这时楼兰人的哨探也将最后的消息带过来:“顺朝使节在城里的消息已经传达给顺朝军队那边,不过顺朝人似乎不太相信,于是派了人过来辨别真伪,一旦发现是假使节他们就会立刻攻城。” 随着那一小队人马朝楼兰城方向过来。刘愈随着楼兰人的心一起紧张起来。可惜距离远又正值黎明天色尚不通明时,刘愈看不清楚来人究竟是否是他所认识。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拿来!” 刘愈拿着望远镜的样子很另类,引起了布鲁汗的不安,紧接着他将刘愈手上的望远镜抢了去。刘愈想抢夺回来,周围的士兵马上示威一样挤过来,刘愈只好作罢。没了望远镜,从高高城楼下看下去,能瞧清的范围更窄。他也只能干着急。 顺朝军队的一小队人马终于靠近楼兰城城墙,不过却在一里多远的地方停下。那也是强弩最远的射程。这队人也不多,都是骑兵。上前来也很小心,手上拿着的长杆刘愈能判断出是火枪。 “喂!” 那边好像在喊话,但因为风大,根本听不清喊的是什么。眼见楼兰人剑拔弩张的很担心,刘愈也怕对面的人忌惮不敢太靠近,他甚至认为这些人很胆怯,山旮旯里的楼兰国,怎可能有中原最精良的百石强弩? “给我面红色的旗子。”刘愈对切突道,“没有红旗,红布也成!” 切突带着不解问道:“要红布作何?” “还!?”刘愈吼道,“再不拿来你们楼兰城生灵涂炭,可别说我没努力过!” 切突感觉到事态的严重,马上找来一块红布,很破旧,刘愈用一根棍子挑着红布,在天上挥舞起来。在楼兰人看来,他不过在那瞎挥舞好像是引起人注意,但但凡是刘愈嫡系军队的兵将都会明白,这是刘愈所强制推行的旗语传令。 本来那边喊了几声,便不想再靠近,但见到城墙上的旗语,其中有个人匆忙便策马上来。等靠近过来,刘愈还是看的不是太清,但声音已经传过来:“少爷,是少爷在上面吗?” 刘五的声音。 刘愈心中着实砰砰乱跳,在山里当了将近两个月的野人,重新见到活人的感觉。刘愈大喊道:“刘五,是我!” 刘愈这一喊,刘五激动地直接从马上跳下来,也顾不上危险,直接跑到城墙下面,当他抬头清楚看到刘愈的身影,脸上已经喜极而泣。“少爷,真是你啊?少爷……您还活着,我这就回去通报将军。” 刘愈紧忙问道:“带兵的是哪位将军?” “是张将军!”刘五喊道,“张无诸张将军!少爷,您等着,小人这就回去给您通传!” 刘五跑回小队中,几个士兵马上挥手朝城墙上示意,刘愈马上用旗语回敬,因为他知道这些不但是他的嫡系,还是嫡系中的嫡系,也就是他一手训练起来的新军,很多都跟他在平定淮地的战事中并肩而战,可说是有深厚的同袍之谊。 等一小队人匆忙回到大部队中,顺朝大部队作出了后退的阵型,在太阳完全升起之前,人马已经撤出了三十里外驻扎。等楼兰人的哨探将消息带回来,楼兰人才终于松口气。 刘愈一直在那乐不可支的模样,在他感觉,就好像死过一次再世为人,令他无比激动。 布鲁汗怒道:“使节似乎高兴的太早,这些人只是暂时撤去,他们敢来我楼兰国境内,就休想白来一遭!” 刘愈都懒得理他了,刘愈很清楚新军的战斗力,平个区区的楼兰国自然不在话下。刘愈归家心切,现在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军营里去,随军一同回关内。 布鲁汗带着兵将回去向女王汇报,刘愈则在城楼上带着笑容不打算下去。切突走过来问道:“刚才那人,他为何喊你少爷?” “他是我的家丁,后来参军了。”刘愈解释。 切突皱眉道:“你的家丁会随军来出征?那你……” “在下出身军将世家,家丁有几个当兵的有什么稀奇?莫非你以为我是有心来当内应?别忘了可是切突小姐你将在下绑架到贵国的!” 刘愈在欣喜中又察觉到一丝危机,照理说张无诸应该在关中镇守,现在他却率兵出来往吐蕃这面来。应该是吐蕃人趁着顺朝与突厥开战,想浑水摸鱼,朝廷准备教训一下这个不太安分的邻国。但张无诸被调出关中,或许也代表闵少顷掌权。 刘愈马上将心中的担忧抛到九霄云外。 有老子在,十个闵少顷也只能往坟堆里扎!想起那个害他当野人的罪魁祸首,刘愈恨的牙痒痒,心说回去这笔帐一定要好好算。 第三百六十七章中原无好人 顺朝军队撤兵之后,楼兰国紧忙筹措一支使节队伍去顺朝军营方向议和。刘愈作为顺朝使节,暂时被押为人质,无权出使,本来刘愈以为布鲁汗会自告奋勇,谁知布鲁汗忌惮顺朝的军威当了缩头乌龟,切突奉命出使。 “使节不妨写一封书信,由小女子转交给贵国的将军。”临行前,刘愈依旧在城墙上未下去,切突对刘愈说道。 刘愈看了看城外,现在天已经大明,张无诸也已经派出使节想要进城,城下等待的人当中,刘愈能叫上名字的就有好几个,这些都是追随刘愈征南讨北步步崛起的军将。 “劳烦切突小姐拿纸笔来!” 刘愈提起笔,却想不出要写什么,但在于身份上必须不能露出马脚。不能让楼兰人知道他确切的身份。 “本使苏武,奉天子命出使楼兰,一路流落辗转。尔等切勿以兵戈伤两国之邦交。敬上。”最后刘愈将“苏武”的名字署上,交给了切突。 切突先检查过书信的内容,很得体,也就没多在意,率领使节的队伍开城门出了城。她先是与顺朝前来的使节有过交谈,之后去了顺朝的军营。刘愈一直在城墙上焦急等待着。 刘愈现在还不清楚张无诸率兵到这里来的确切目的,若张无诸真的是要以攻灭楼兰为目的,他的自身安全就难以保障,城墙很高,楼兰城他也不熟悉,想逃走对刘愈来说很难。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切突与顺朝的使节同时回来。看起来双方还是很友好。并未有大的冲突。切突进城。顺朝使节仍旧只能在城外等候,应该是要等切突请示过女王的意见。 切突进城直接上了城墙,将张无诸的一封信交给了刘愈。 “这是你们将军拖小女子送你的书信,请阅。” 刘愈拿过书信,字不是张无诸写的,因为刘愈见过张无诸的字,很难看。这书信应该是张无诸随军长史写的,随军长史相当于正将的文书。 “使者安好。我等宽心。谨遵使者之授,大局已握,三军等使者归来。无诸拜。” 话不多,刘愈却从中获得了很多讯息。 最重要的一点,现在大局已经被花集安安定下来,以刘愈对花集安的了解,这人行事很谨慎,就算是没把闵少顷和马峰给杀了,那也肯定是找到万无一失的方法将那一众边军将领控制。其中还有一点,那就是顺朝军队不是必须要攻楼兰城。 “看完了?”切突见刘愈看完书写不说话。问道。 刘愈点点头:“切突小姐还有何事?” “看完了随小女子进一趟宫门,女王陛下请见。” 刘愈心说终于有机会一睹这个女权国家的最高首领了。非要等到顺朝大军兵临城下才肯见,这个女王架子也挺大的。 刘愈跟随着切突去往楼兰皇宫的路上,切突似有所思,一直不说话。刘愈也乐得清静,快到皇宫门口时,切突突然转过头问道:“你们顺朝士兵到底会不会妖法?” 刘愈先是一愣,旋即笑道:“以切突小姐所见又如何?” “观顺朝士兵,军容齐整,士兵与我楼兰士兵无差,不像会用妖法害人。” 刘愈笑道:“有些事情解释不通,回头再向切突小姐慢慢道来。” 切突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和戒备,此时也是顺朝大军兵临城下之时,顺朝军队派出使节,切突不敢擅作主张让这些人进城,但她也知道事态的迫切。若非顺朝使节恰好身在楼兰,这一战就难免了,她也在暗自后怕,毕竟顺朝使节本来是不愿来楼兰国的,或许他早就知道顺朝要灭楼兰国。 进了宫,切突并未马上见到女王,而是在之前举行宴会招待他的殿堂等候,过了半晌,切突与一个西域高大的男子走出来,这男子身高比刘愈还要高,高鼻浓眉大眼,有西方男子的英伟不凡。切突走过来为刘愈介绍道:“这是我国王夫宁洛尔殿下。” 刘愈恍然,原来是女王背后的男人,那肯定是男人中的战斗机。女王想传下后代,自然也希望找到最优良的基因来传承,就好像皇帝总喜欢美女一个道理。女王也喜欢俊男。 “宁洛尔殿下,安。” 刘愈说了一句,这宁洛尔并不懂汉语,需要切突来翻译。切突也不废话,直接向刘愈解释道:“宁洛尔殿下代表我国女王陛下,亲自出城迎接来使。” 刘愈点了下头,心说我来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这么重视,叫个狗屁布鲁汗出来迎接,现在顺朝大军兵临城下,你们就派王夫出去迎接。这点就能看出楼兰人是多么势利眼。他没见到女王,刘愈又不被允许离开皇宫,等于是将他软禁在这宫殿里等候来使。刘愈只能坐着干等,希望切突和宁洛尔早点把人接进来。 大殿空空荡荡,门口有卫兵把守,刘愈百无聊赖等候着。突然听到一声很微小的声音,刘愈转过头,一个俏生生十三四岁的少女,正躲在布帘的后面偷偷打量他。见到刘愈看她,她也没躲闪,只是侧着头好奇注视着。 “喂,小姑娘,有水没?”刘愈笑着说,虽然他明知道对方很可能是个听不懂他说话的小宫女,“我有点渴了。” 少女指了指距离刘愈两张案台的一方小几,上面有个水瓮,应该是楼兰人盛水的器具。 刘愈走过去,水瓮旁边有几个砂碗,看起来很破旧的模样,就端起水瓮将里面的水咕咚咕咚喝个干净,舒爽的长舒口气。这时少女已经皱着眉头走过来。 “怎能这么喝水?”少女显得很不满,“以后还叫别人怎么喝?” 刘愈没想到这异国的少女,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语。刘愈重新打量了一下少女,身材不高,发育的不太好,不过胜在年轻有朝气,颀长而白皙,说话声音甜美而温柔。好像一块融而不化的蜜糖,想让人咬一口那种。 “我都不嫌弃你们,你们倒嫌弃起我来了。”刘愈稍有不屑撇撇嘴,他也是图干净,不想用别人用过的茶碗喝水。 “你果然是个坏人,二姐说的没错。中原无好人。”少女好像有些着恼地说,却拿着一块布在擦刘愈刚用来河水的水瓮。 刘愈心里不是个滋味,这是谁居然要在他背后对他造谣? “你二姐是谁?”刘愈正要问,少女见到门口那边有人来,放下水瓮匆匆逃走,从侧厅离开了正殿。这时切突紧忙走进门来,同时随着她的还有不少皇宫的宫女,将临时准备好的瓜果和酒食摆上案桌。 楼兰国对中原的使节已经很重视,现在被顺朝大军压境,更是怠慢不得,可说是顺朝军队使节所受的礼遇比他这个大顺朝天子派来的使节还要高。刘愈本来是来赴宴的,没想到现在居然看着他们摆宴。 “刚才我见到个女子,十三四岁,这么高,穿着一身橘黄色的衣服……”刘愈形容了一下刚才所见的少女,问切突,“你知道她是谁?” “你说的是她吧?”切突指了指又在布帘后面,露出半面脸偷看的少女。 “对,就是她!”刘愈用指证犯人的口吻道。 “她是我国的三公主,曦伊公主。” 刘愈点了下头,感情是个小公主,怪不得说话挺傲气的,还带着一股教训人的口吻。不过刘愈马上想到了这个小公主口中诽谤他的“二姐”。 切突似乎并不太在意曦伊公主在旁边偷看,继续招呼着人将东西快速放好,军队的使节应该马上就会进入皇宫。刘愈问道:“切突小姐,请问贵国的二公主,在下是否有见过,好像有那么点误会?” 提及“二公主”,切突脸色冷淡下来,道:“使节贵人多忘事,在月氏时,我国米伊公主一句话,就险些落得被你侮辱的下场,莫非不记得了?” 刘愈一愣,怪不得会有人说他是“坏人”,感情那个“马脸”的骄横小妞也是个公主,当时在月氏宴会上刘愈就觉得那女子说话太不客气,不像是一般使节的语气。 面对切突直视的目光,刘愈一拍脑门,打个哈哈道:“哎呀,你看看我,有些事就是记得不太清。可能是人老了,总忘事。在下最后,把贵国公主怎么着了?” 切突想到最后她和米伊公主去“献身”,结果这个顺朝使节还没授,登时火更大。感觉给人戏耍了。想再骂刘愈几句,刘愈已经很识相躲开找了个位子坐下等候。 “有件事要跟你说清楚。”切突走上前正色道,“据贵国的将军讲,虽然顺朝军队不是有意来攻击我国疆土,他们的敌人也是吐蕃人。但他们来我国,是为了劫持粮食。这是有损两国邦交之事,一会,你要向我国臣民解释清楚。” 刘愈双手握在一起,随即稍微摊开,一脸淡然问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跟贵国结盟,两国没有邦交,谁攻击谁谁要劫谁的粮食需要作何解释?你们楼兰有本事,不妨也去顺朝劫,我们欢迎。” 切突登时怒从心起,不过她还是强压着愤怒道:“使节是恼恨小女子将你劫持到我国来,诚心报复是吗?” “还不定是谁报复谁。如果你觉得看我不爽,可以将我杀了,看我国城外的将士是否答应!”刘愈现在已经是有恃无恐,不像第一天来时候那般忍气吞声。 切突愤愤不已,却又有些没来由的失望道:“是我看错于你,果真是,中原无好人。” 第三百六十八章借道,借粮 布鲁汗在迎接使节方面向来很积极,尤其还有王夫宁洛尔在的时候,他更是愿意出风头,还没见人进大殿,便听到他对着顺朝军队使节侃侃而谈的声音。 楼兰国的王储是长公主,而作为长公主未婚夫的布鲁汗,已经当自己是半个王夫了。宁洛尔在当女王背后男人的时候很低调,这是刘愈赞赏的地方,至于布鲁汗刘愈也不知为何见到他就好感欠奉。 布鲁汗对顺朝军队使节是热情,不过热脸贴了冷屁股。军队使节一进大殿,见到刘愈,二话不说就扔下了宁洛尔、布鲁汗以及一众楼兰国的官吏,激动地过去拉着刘愈的衣袖,用纯正的关口口音对刘愈嘘寒问暖,这些人说话语速很快,使得连切突和布鲁汗也听的一知半解。隐隐约约只是听到这些人称呼顺朝使节为“司令”。 出于对中原文化的无知,楼兰人并不能理解这个称谓背后所蕴藏的意思。照他们的理解,这应该是一个尊称,因为从说话的语气来看,这些人对顺朝使节是十分敬重的。 刘愈见到老部下,也是很高兴。顺朝使节中大多数刘愈都能叫上名字,不能叫上名字的也是眼熟,而刘五,曾经定国侯府的一个不入流的小家丁,现在已经是张无诸手下的一员副将,负责这次进城出使其实是迎接刘愈归营的职责。 刘愈抢了布鲁汗的风头,让布鲁汗有些意见,不过这是顺朝人对顺朝使节的态度。他也不能干涉。于是马上招呼刘五等人落座。本来他想让刘愈坐在对面隔开这些顺朝军队使节。谁知道这些人很自觉地就坐在刘愈的两侧,以刘愈马首是瞻。这态度更让楼兰人费解。 众所周知,使节是文臣,代表的是文官的立场。而武将攻城略地,应该跟文官没有太多交集,在座只有切突知道刘愈的军人做派,料想他是武将出身。 “少爷,这是张将军让小人转交给您的。”落座以后。稍稍平复激动的刘五才想起张无诸的交待,把一把只有大将级别才配备的手枪交给刘愈,应该是让刘愈拿来防身。 刘愈的连发弩早就被切突给没收,现在有了武器在手,登时感觉有了凭靠。这时布鲁汗气势汹汹走过来,倒不敢像在城墙上抢刘愈望远镜那般嚣张,毕竟顺朝军方的人都佩带着刀和“长棍”。用长棍打仗的士兵,连西域军力最落后的国家也不常见。 “使节,这是什么?”布鲁汗问道。 刘愈笑呵呵道:“一件小物事,拿来玩的。这是我们顺朝人见面时所馈赠的礼物。布鲁天佐要不要检查一下?” 刘愈手上不过拿着一块“铁坨”,不像是有杀伤力的。他便不再造次,没再过问。刘愈很淡然地将枪和子弹收好,他知道今天没法跟刘五他们一同回军营,枪留下好防身。 楼兰国的官吏纷纷落座,而王夫宁洛尔则坐在高位上,今天的宴会也总算是见到了楼兰国的半个主人。一番开场之后,布鲁汗直接朝军方使节首领刘五问道:“尊使阁下,不知诸位到我楼兰国内,杀我士兵,夺我城池,此为何故?” 布鲁汗此时说话也是很刚毅,带着要问责的意思。刘五在刘愈面前很局促,尤其还是出现在两国外交宴会上这么大的场合,他不安地看了刘愈一眼,刘愈对他作出个鼓励的笑容,刘五这才提起气势,道:“我军奉命驱逐一部吐蕃人对我边境的滋扰,骑兵一路南下,吐蕃人分兵逃走,我军粮草供应不及,便想借道你国,顺带借一些粮食。” 这番话应该是刘五事前做过准备的,说完这番话,刘愈注意到刘五双拳紧握,额头上还冒汗,能在这么紧张的状态下把话说的不卑不亢,已经是很难得了。 楼兰国的君臣之间互相对望,都有些面面相觑的意思,觉得顺朝军队有些太过嚣张,远道而来征讨别国,在缺粮的情况下竟敢攻他们的城市抢粮,这是根本不打算结成盟友国的意思。 当然借粮,是有借无还的那种。 布鲁汗请示了一下宁洛尔的意思,宁洛尔说了一句话,布鲁汗便半翻译半表达自己立场道:“顺朝与我楼兰从无邦交,此次竟然提出借粮,你们到底是想借,还是要威逼我们,要我们不得不交出粮食?” 气氛有些尴尬,刘愈看了眼切突,切突属于楼兰国“温和派”的代表,这温和派主要针对顺朝的态度来说。切突很想跟顺朝结盟,因而说话做事考虑后果,不会把事情闹的太僵,她也知道现在顺朝没心思跟楼兰结盟,不会自视甚高。此时切突的情绪是很紧张的,她怕顺朝军方的使节一言不合双方直接开战。她也怕刘愈拿出在月氏时候的强硬做派,到时事情就真的无法挽回,楼兰国也无法跟顺朝结盟对抗吐蕃。 刘愈笑道:“布鲁天佐消消气,何必把我们顺朝军队看的这般不讲理?本来,我们只是借道贵国,两方语言不通,谁又能分清这到底是吐蕃还是楼兰?借粮,也是为抵御我们共同的敌人,也就是吐蕃人,互惠互利的事,应该互相理解一下才是。” 刘愈话说的温和,其实也是在寻求双方利益的平衡点。 现在顺朝军队来打吐蕃,因为路程太远,也是后勤补给没跟上,导致缺粮,如果这粮食危机解决不了,那吐蕃人的威胁也就无法扫除。现在刘愈也要考虑尽量在和气的情况下“借”到粮食,非要到兵戈相见的地步,也要让他先离开楼兰城才行。 宁洛尔看起来很“温和”,但说起话来便显得强硬,站起身说了一番话,拂袖离去。让整个宴会有些尴尬。布鲁汗代为翻译道:“我们的王夫殿下,说,不用你们顺朝人帮我们打吐蕃,我们会尽自己的能力解决!” 刘愈心说这王夫还真不识相,但既然是王夫的意思,也就代表女王的立场。 话说回来,这个面首一样的王夫真的能代表的了女王?看他岁数,最多三十岁,怎可能生个二十岁的二公主?长公主岁数一定更大。也许女王很多个王夫也说不定。 第三百六十九章城下之盟 宁洛尔的不告而别其实是对顺朝政界和军方两方使节的一种侮辱,本来刘愈觉得还对他挺赞赏,现在看来这个楼兰国女王的面首也不过如此,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好像布鲁汗一样。都是夜郎自大的主。 宴会没了正主,氛围有些尴尬,再之后的商谈已经显得没有意义。顺朝军队的“借粮”暂告失败,临行时刘愈也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单独问一些现如今中原和草原上的局势,刘五一一作答,刘愈才知道闵少顷已经身死,花集安成为主帅继续讨伐突厥,只是暂时还没有结果。 突厥王庭的位置依旧是摆在继任主帅面前最大的难题。 “少爷,您早些回去吧,现在军队里没了您,感觉都像是没了主心骨。如果有您在,说不定突厥那群蛮子早就被灭了,何以要拖到现在。军队里的粮食越来越少,这次出征本来我们也只准备了十天的粮食,还打算像是在草原上一样靠抢粮维持,谁知道吐蕃的地界太荒芜,这一缺粮,我们也不得不暂时停下来。现在士兵们也都想早点结束这场战事。” 刘五的话给刘愈很大的提醒,连续将近一年的征战,已经让顺朝自上而下国力空虚。百姓和士兵已经不再恋战,都想早日结束战事。 “刘五你先回去,我想办法离开这里。你也看到这些楼兰人的态度了,让张无诸准备一下,我一出去,咱就把楼兰给灭了。看他们给不给粮食。”刘愈恶狠狠道。 刘五有些为难。毕竟这次他的任务就是要带刘愈回去。没想到不能完成任务。在刘愈坚持下,他也只好带人回去向张无诸说明情况。 刘愈暂时要回国驿馆,口中嚷嚷着困,其实刘愈想伺机逃走。可惜他还不太熟悉楼兰城的地形,不过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大致也看出来,其实楼兰城的城墙防备很稀疏,如果趁着白天。可以用绳索什么顺下城墙去,到时就万事大吉。 刘愈在回去的路上正细心盘算着,切突突然一脸谨慎问道:“你想逃?” “切突小姐说的哪里话,本使身为使节,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为何要逃?” 切突道:“你终于承认要两国开战,其实小女子也看出来了,你们顺朝人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跟我们楼兰结盟。所谓结盟,不过是楼兰人的一厢情愿,自从使节你进了我们楼兰城。就一直在敷衍我们。” 刘愈不置可否,只是含笑不语。 “使节为何不反驳?” “切突小姐说的是事实。在下为何要反驳?切突小姐先别着恼,其实本朝天子在之前也没规定本使一定要跟哪个西域的国家结盟,所谓结盟,不过是利益的交换。楼兰想让顺朝拿出结盟的诚意,本使只能说,你们楼兰拿出结盟的诚意先。我**队路过贵国,其实本就是无心之失,若是你们还是不肯借出粮食,那这一战,你们就是把本使杀了,恐怕也无法避免。还有件事告诉切突小姐,其实……嗯嗯。”刘愈故作神秘低声道,“我们顺朝人人都会妖法,你们都等着吧!” 送刘愈回到国驿馆,切突说去见女王,希望两国关系可以得到缓和。刘愈也不在乎那么多了,有了枪,还有一袋子上百发子弹,刘愈已经作好了杀出楼兰城的准备。他已经让刘五回去让张无诸派人过来接应,所谓接应,就是在晚上以哨探接近楼兰城。因为楼兰国照明设备的落后,到了晚上城墙周围漆黑一片,顺朝士兵想杀几个守城士兵潜进城也不难。 “快收拾东西,今天我们跑路。”刘愈对一脸迷茫神色看着他的缇木尔嘱咐道。 “什么是跑路?”缇木尔问道。 “跑路就是逃跑,楼兰人要杀我们。” 缇木尔大惊,把包袱三两下就捆起来背在背上,站起身就算是收拾好的家当,速度之快连刘愈都有些咋舌。小乞丐也不是那么死心眼,看来她早就作好了逃走的准备。 “我们走了这么远,这次是去哪里?”缇木尔问道,“还有,这次你能不能送我回草原?” 刘愈想了想,这次的确是准备随张无诸回草原的,彻底解决突厥的边患问题。刘愈突然想到,突厥王庭的位置一直成谜,那身为突厥大贵族的缇木尔是否知道突厥王庭的所在? “送你回草原也不难,就怕我找不到送你回家的路。”刘愈诱导道。 “我知道,我知道。”缇木尔想到能回家,也没太考虑刘愈跟她本来的对立立场,兴奋道,“只要你肯送我就行。” 刘愈含笑点点头,心说这缇木尔还真是个好向导。有了她,何愁突厥不灭?但想想要利用一个突厥少女对他的信任来将突厥覆灭,刘愈心中又觉得有些不忍,这对缇木尔来说也挺残忍的。 本来刘愈准备到了晚上就开溜,谁知还没到晚上,下午临近黄昏时,切突便匆忙来见刘愈。从她的神色看,可能是发生大事了。刘愈心说,难道是张无诸忍不住出手了?照理说张无诸应该不会这么不顾他的死活。 “吐蕃人杀回来,夺了我们楼兰南部的三座城,并残害了我国这三座城市的居民。” 刘愈还是挺惊讶的,吐蕃人这般去而复返,是吐蕃人不怕顺朝军队的“妖法”? “那……切突小姐此行的用意是?”刘愈疑惑地看着切突。 “女王陛下亲自下令,答应借给顺朝粮食,但前提是,顺朝要与我们楼兰修好,还要帮我们抵御吐蕃人。这次吐蕃人来势汹汹,且集合了周围几个附庸国的军队,一共有数万人马,很可能是想灭了我楼兰,将我们的林木和土地一并归于他们的疆土。” 楼兰国气候宜人,水草和林木丰富,吐蕃人对这里垂涎也在所难免。吐蕃人集合了几万兵马,在西域,就算是倾一国之力也无法应付,刘愈心说也难怪楼兰人会改变主意要与顺朝人联合。 “这个恐怕……呵呵……切突小姐,有些事你应该明白的。”刘愈一脸笑容道,“我们顺朝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跟人结盟的。你们有求于人,是不是,先拿出点诚意?” 切突道:“我们楼兰肯借粮食……说是借,其实也是有借无还的馈赠。即便这样,你还要我们拿出怎样的诚意?” 刘愈冷笑道:“你们将本使绑架到贵国,让本使敷衍你们的王夫还有什么未来的王夫,其实说白了一群面首而已。让我国的使节在你们的国宴会上受冷落,现在大敌当前,你们才说肯改变主意,其实是想让我们顺朝人为你们抵御外敌,给点粮食就让我们像狗一样给你们看门口吧?” 刘愈把话一挑明,切突想想,楼兰人还真是有些不讲原则。在没有吐蕃人入侵之前,他们就不想借粮食,现在借出粮食,主要目的也只是想利用这些不花钱的佣兵而已。 “使节想怎样?” “简单,先让本使进我国的军营。当然,切突小姐可以跟在下一同去,就当作是送粮的特使,我也不妨跟切突小姐明言,若是贵国不肯将粮食拿出,那或许我们顺朝人会跟吐蕃人站在一起,先灭了你们楼兰。顺朝地大物博军力强盛,多得罪一个敌人也不在话下,就算是你们楼兰国侥幸没被覆灭,那我**队平定突厥之后,第一个就拿你们开刀!” 切突再看眼前的男人,好像又恢复了当日在月氏国时候的狠辣。不再是初来楼兰时处处好说话。同时她更感觉到危机的来临,就算是楼兰人不跟顺朝结盟,顺朝这样一个大敌他们也是得罪不起的。 “那请使节稍作等候,小女子这就去请示女王陛下。” 见切突离开,刘愈反而轻松下来,本来还筹划今晚的逃走,现在看来不必了。他可以正大光明离开楼兰城。 刚入夜,切突还有布鲁汗等许多楼兰国的臣子来国驿馆面见刘愈,应该是楼兰女王作出妥协,答应送刘愈回顺朝军营。 “使节要离开之前,须要与我们签订联合出兵的盟书,如此我们才肯借粮而出。同时顺朝军队不得进入我楼兰城,对我国百姓造成滋扰。”切突把楼兰国的立场也阐明,“还有,使节此行是作为送粮的使节,送完粮食,使节必须随小女子回楼兰城。” 刘愈心说这送完粮食还回来?这么霸道的条款? 不过想想,去了再回来的是傻子,现在对刘愈来说,什么也不及他的小命金贵。只要让他进了顺朝军营,就好像龙归深海,大军在手那就天下无敌了。 “本使答应你们。反正驱逐了吐蕃人以后,本使还要跟贵国签订国书,回来也无妨。” “那好,就请使节签字吧!” 切突将两份联合出兵的盟书放下,一份是以汉字所写,另一份,则是用楼兰官方文字所书。刘愈对比看了下,也看不出个门道,大笔一提,在上面书写了个“苏武”。 签完字,见楼兰国臣子都是松口气的模样。刘愈在心中说,以后顺朝反悔,你们找人算账,就找这个苏武好了。本使恕不奉陪。 “现在,切突小姐肯随本使一同送粮食到顺朝军营了?” 第三百七十章如鱼得水 楼兰国当下从城里各处调集了一批军粮。在西域国家,士兵出征的军粮大多都是肉类,而楼兰不同,因为楼兰国气候温和,有一定的耕地和作物种植,在军粮种类上很丰富,并非单一的干肉。 刘愈本以为会顺利出城,但在离开前,还是遇上点小麻烦。楼兰人只许刘愈跟随去军营,不许缇木尔随行,说是要留个人质。 “这还叫有诚意?”刘愈当下就火了,“本使的女人你们也敢扣,就不怕本使发飙?” 对于“发飙”这个词的理解,楼兰人大概想应该是“不从”的意思,其实刘愈说的是,你们不放人就让你们灭国。顺朝使节这般坚持,楼兰人只能妥协,毕竟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在大敌压境之前跟顺朝人先行结盟。楼兰人不敢拿自己的国家当筹码来跟刘愈怄气。 车队运着粮食出了城,也有很多是用人力扛着的,楼兰毕竟只是西域国家,在造车技术上还不算先进,城里暂时可征调的车辆并不多。顺朝人所借的粮食也没有楼兰预想中的多,不过楼兰人谨慎起见,还是多运送了一些,并表示如果顺朝真的会与楼兰联军出兵对抗吐蕃,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粮食送过来。 楼兰国地大物博,正因如此才发展出超过十万的人口,在近年来楼兰为备战与吐蕃的一战,也一直在贮藏粮食。刘愈已经从刘五那里得知,这次张无诸率领的骑兵大概是三千骑,整个楼兰国的兵马强盛时候也有三四万人。对比于他们自己国家自己兵将吃的那些。这次他们也算不得大吐血。 刘愈是被绑架进的城。身不由己。现在得以离开楼兰城,心情登时感觉很畅快。但因还没进入顺朝的军营,还不能像自由的鸟一样恣意翱翔,刘愈暂且也表现的很淡然。切突则一直在打量刘愈,好像要将刘愈看穿一样。 “切突小姐,你这么注视一个男子,会引起人误会的。”刘愈笑盈盈望着切突笑道。 此时二人正骑马随同运粮的车队去往顺朝军营,切突也好像一个监督官一样。防止刘愈言而无信,到了顺朝军营不再回去。事实上,刘愈也的确没打算再回楼兰城。 切突对刘愈的出言“轻薄”并不太在意,其实她也习惯了刘愈说话天马行空般的没正经,冷冷道:“使节公然污蔑我国王夫殿下乃是……面首,此事若是回禀女王陛下……非要你好看……” 刘愈一笑,原来切突看着他是因为这件事,伸出手作出“请”的手势,好像不怕切突去说。 这种事切突也不敢说,不然对两国邦交。还有她自己的地位很不利。就好像没有皇帝愿意被人指责他的妃子是狐狸精一个道理。 刘愈这般无所谓,更让切突感觉到恼怒。可是她偏偏对这个顺朝使节没办法。这是根本没法治。身为楼兰国的国师,在城中受人敬仰的她,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这段路对刘愈来说太长了,他也只能尽量分散心思,让时间过的更快点。 “切突小姐嫁人了没?”刘愈笑问道。 切突瞥了刘愈一眼,道:“你问这个作何?”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问问都不行?不过照理说,以切突小姐的美貌和才干,就算是没嫁人,身边也应该有不少的游蜂浪蝶。切突小姐应该平日里很烦吧?” 切突稍稍蹙眉道:“我们楼兰的男子,不像你们中原男人那般姿睢。” “说的好像你们楼兰男人都是正人君子一样,不过照我看,就你身边那个布鲁汗,就对你没打什么好主意。说不定他打算当了王夫,把你偷偷养为野花外宅也说不定!” 切突恼怒地去抽刀,刘愈紧忙撇撇马缰将马离开这发怒的女人一点。其实从刘愈最开始认识切突时,只是觉得她是个绣花枕头,让她去献身她还真去献,后来被她绑架,刘愈才觉得这个女人还是很富急智果敢的,这样的女人“轻薄”起来才有意思。 一行人经过一个多时辰的缓慢行程,终于靠近了顺朝的军营。张无诸亲自出来迎接,见到刘愈,张无诸激动过来抱住刘愈,这举动让一旁看着的切突直皱眉头。她理解不了中原男子之间见面的礼节。 在切突这个正使面前,张无诸没有表露刘愈的身份,跟切突寒暄几句之后,开始招呼人把粮食分开贮藏。因为肉和粮食的保存期不同,必须也要作好妥善的保管,否则食物很容易受潮腐坏。 张无诸是个粗人,不懂得拐弯抹角,在前引路让刘愈进军营的同时,一路上嚷嚷个不停。刘愈在后含笑跟着,切突则在一旁奇怪打量着二人,她已经感觉出来,顺朝这个使节很得顺朝军队最高指挥官的尊重。这种尊重就好像下属面对上司一般。 切突的这种感觉随着一行进入顺朝军营更加强烈,虽然张无诸早有吩咐,前锋将军进营不得泄露身份,但士兵们听说司令来,都是早早出来列队等候,这场景令刘愈也大感意外,更不用说之前已经来过一次顺朝军营的切突。 士兵们争相过来跟刘愈套近乎,有很多新兵也都是挤破头想过来看看老兵口中神一样的“司令”到底是几条胳膊几条腿,一堆人簇拥上来,切突本以为刘愈会招架不住,谁知刘愈也表现的很热情自然,有很多他好像也认识,时常能听到他说“你小子还没死?下次让你们将军给你调前线当排头兵”,“升官了?才两级,真给六军的人丢脸”这样的话。切突这才意识到,刘愈跟这些士兵是相当熟稔。 “站好,回去,不准再靠近!”见到人越来越多拥挤过来,张无诸怕刘愈责怪他失职,只好拿出将军的派头来吓唬这些兵。张无诸这一下令,士兵们才不舍地躲避开,让开一条路,让刘愈进入中军大帐。 进入中军大帐,切突正要向顺朝军队的将军张无诸汇报这次的送粮情况,发现顺朝使节大大咧咧往帅案椅子上一坐,双腿搭在帅案上,一副很目中无人的态度,就好像在找回久违的感觉。而一旁的张无诸也不着恼,立在一旁行礼,笑道:“将军,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切突这才惊讶看着刘愈问道:“你也是将军?” 第三百七十一章非联军不出兵 听到切突的问题,刘愈才淡淡一笑道:“在下在出使西域之前也当过将军,切突小姐不必惊讶。现在还是商讨一下如何对敌要紧。” 回到军营,刘愈其实现在归心似箭,当然刘愈也记着这支特别作战部队的任务,就是将吐蕃入侵者赶走,现在吐蕃在经历了初期的溃败之后卷土重来,刘愈知道在撤兵之前有必要将这支吐蕃人和西域小国家的联军打退。虽然双方的兵力对比有些悬殊。 吐蕃的联军从调查看,有三四万人马之多,其中以步兵为主,辎重不多,很像是那种习惯打野外遭遇战的一支军队。而楼兰人暂时肯出多少兵马刘愈还不清楚,刘愈估算了一下,就算是楼兰国要被灭国,楼兰军队倾巢而出,大约也只有两万多人马,战斗力偏弱。而真正的主力是张无诸的这支顺朝骑兵,只有三千人马,不过武器和训练都是很先进的。 切突作为文臣,并不太懂军事,她此行又没有武将随行。本来她也不想跟顺朝人讨论什么“如何对敌”,但现在她想坐下来听听,回去把结果告知女王,再跟武将商讨。接下来她看到的一幕,让她有些坐不住了。 张无诸拿出一张大的行军路线图,上面清楚标明了从顺朝国境到楼兰境内的大小城市以及河流山川,尤其对楼兰国的标注相当详尽,切突马上震惊的意识到,这些顺朝人对楼兰国绝对是有图谋的,否则他们为何要提前多楼兰国做如此详尽的调查? “你们……狼子野心。对我楼兰国心怀不轨。这样的盟友。怎可能合作?” 本来刘愈正低头看着军图,没去注意切突,闻声才带着稍微的惊讶抬起头来,他对切突这般的敏感反而觉得不可理喻。 “切突小姐,我们顺朝军队有个习惯,打到哪军图画到哪,这次借道贵国,只是把贵国的几个城市还有什么树林河流标注了一下。用不着这般大惊小怪吧?” 切突的担心是有理由的,毕竟楼兰人在画地图上比中原人要落后,往往派出大量的人,因为经验欠缺丈量及画图的水准有限,画出来地图的效果也不好。但顺朝军队的斥候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他们除了要刺探情报,还要将来路行军及山川地理坐标记录下来,回去之后多方验证之后在军图上标注。这其实是顺朝军队强大的一种体现,但在切突看来就会觉得是顺朝军队早有图谋。 切突道:“你们借道,还要特地做这么详尽的准备?” 刘愈看了眼张无诸。回过脸笑道:“切突小姐好像忘了,其实我军本来是准备将你们楼兰国灭了。顺带抢点粮食的。谁知道……嗯嗯,在下不巧在贵国做客,这才促成了这次的合作出兵。所以,切突小姐还是理解一下,这可能是两**队出外作战方式的不同。” 切突越来越觉得楼兰人是被这个叫“苏武”的顺朝使节给欺骗,现在送来粮食,很可能是养虎为患,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吃饱了反咬一口,真的将楼兰给灭了?虽然通过她的观察,这支顺朝的军队兵力并非十分多,但他们会“妖法”,又是一群跨国作战的精良骑兵,也说不定他们真的有将楼兰灭国的实力。 再之后的商讨,刘愈说什么,切突也没太听进去。 其实刘愈也大多是询问张无诸,毕竟他对吐蕃联军的出兵也有诸多不明的地方,相问之下才了解到,吐蕃人在撤退时其实就在诱敌深入,顺朝军队的补给线在被切断之后,张无诸已经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这也跟张无诸单独领兵经验匮乏有关,他是个粗人武将,只知道一根筋带兵进攻,这才落入孤军深入的窘境,需要“借道”楼兰来“借粮”。 楼兰国从楼兰城向南,大约有六百里的范围,前二百里河流和树木较多,后四百里也是半戈壁滩半草原,零星有几座楼兰国的城市,现在吐蕃人正在攻打楼兰人用城池的联防组成的对吐蕃入侵者的防线。本来楼兰人为了抵御吐蕃也是做过准备的,但此次吐蕃人来势凶猛,楼兰人的防线并不太起作用,吐蕃人的军队正一步步蚕食楼兰的防御力量。 “也就是距离我们还有一天一夜。”刘愈想了想,“算了,先等等看吧。说不定吐蕃人自行撤退了呢?” 刘愈说出的话让切突气结,现在顺朝人有了粮食,不马上出兵帮楼兰人解围,竟然选择观望?! “贵国不是应该马上出兵吗?”切突质问道。 刘愈笑盈盈望着切突问道:“那楼兰准备出兵多少协助呢?” 一句话问的切突失语,在来之前,她没得到女王的授意,自然也不知道楼兰准备派多少援兵过去。她对南方的城市联防线的楼兰军力有所了解,大概有一万多兵马,那也是楼兰人最精良的边军。对顺朝来说边军是抵御突厥,而楼兰则是要抵抗吐蕃。在军事布局上,楼兰也是南重北轻。 “这个……还要回去跟女王陛下探讨过才知。” “那切突小姐就早点回去跟你们的……女王陛下,还有王夫啊,公主,什么天佐的探讨清楚,到底派出多少兵马,再来详细商讨出兵事宜。你们楼兰人自己的城市失陷,你们跟应该着急,而不是一味来催促我们顺朝军队。嗯嗯,主次关系还是要搞清楚的。” 主次关系?切突突然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在进入顺朝军营之后就像完全变了个人,本来他还能跟楼兰人敷衍一下,没说结盟但至少也很给楼兰人面子,但现在他好像失去耐心,说话也毫不讲理,就好像最初在月氏见到他时候一样,高高在上飞扬跋扈。 “阁下不随小女子回楼兰城?”切突知道再商讨下去没结果,问道。 刘愈哈哈一笑道:“切突小姐贵人多忘事,在下是说,等战事结束以后,再回楼兰城,跟你们商讨一下结盟的细节,又没说马上要回去。如果楼兰人不满意,尽管再派人来绑架本使一次便可!看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了。不过,在下倒愿意送切突小姐出军营,礼尚往来,当送客嘛!” 切突恨不能上去咬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一口,但想想,他又好像没背叛与楼兰人的盟约。可她也不知为何,见到这男人奸猾的笑容就让她感觉不能忍耐,曾经改观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而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感也烟消云散。 中原无好人。 刘愈跟张无诸亲自送顺朝的送粮使节回楼兰城,切突这才注意到,自从刘愈进入顺朝军营之后,顺朝的将军就是那个脸大大的姓张的,就好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事事都不再插嘴,完全成为刘愈一个人的独角戏。切突也猜想了一下,如果这顺朝使节的权力这么大,那顺朝人出使加上之后的出兵,可能是前后呼应的行动,旨在麻痹西域人的同时,谋夺西域的疆土。 切突心说,不得不防诡诈的中原人。 从大帐出来,士兵们又围拢上来,切突对这些全身强烈男人味的兵汉子并无好感,避开一些,张无诸负责阻挡士兵想见主帅的热情,而刘愈则送切突往外走。切突打量了一下刘愈周围,身边十几个背着长杆的侍卫跟随,显然是怕刘愈再出什么意外。 “你们中原人到底会不会妖法?”切突旧事重提。 “会,我就会。” 刘愈笑着掏出上了子弹的短枪,提起来朝着不远处的木杆子打去,一枪将木杆打折。旁边的侍卫纷纷笑着叫好,刘愈则很谦虚地将子弹褪出来,他怕走火。切突惊讶无比中,似乎明白了士兵背着的长杆的作用。这妖法,源自于他们手上奇特的武器。 “回去跟你们的女王和王夫说,我们顺朝人会魔法,吃你们不多的粮食,就能打你们应付不了的敌人。这是多么上算的事情,所以……请你们快点商量好出多少兵配合我们的进军行动。不然你们前线的将士死伤殆尽,再去援救就来不及了。” 切突带着愁容离开了顺朝军营。在来之前,她其实觉得这些不过是些只想“借粮”的蛀虫,现在才知道这些士兵的战斗力到底有多强。如果楼兰得到顺朝人的帮助,别说是吐蕃,就是称霸西域也指日可待。想到这里,切突也有些窃喜,看来自己绑架那个顺朝使节回来是绑架对了。 送走切突,刘愈马上去了刚给缇木尔安顿好的帐篷里,刚进去,便见到缇木尔握着刀在那警惕地立着,背后的包袱依旧没放下。 “你可回来了。”缇木尔见到刘愈迎过来,“赶紧送我回草原去,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 刘愈蹙眉道:“这是什么话,这里不是到处都是人?” “他们都是恶魔,是残害我突厥人家园的恶魔,你……你不会跟他们是一伙的吧?”缇木尔怒视着刘愈。 “可爱的小乞丐小姐,有些事你必须要清楚,现在我们是不得不寄人篱下。你想,如果没有这些人的保护,我们能安全离开楼兰吗?就算能离开,你包袱里的那点吃食,够你穿过草原回到自己的部族?”见缇木尔脸上也露出愁容,刘愈很满意笑道,“安心呆在这里,咱不跟他们扯上关系,一旦解决了吐蕃人,我们就可以不需要这些人的庇护。顺道北上,不跟这些人走在一起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要强的女人 楼兰人在得到切突的情报之后显得很积极,没有拖延时间。现在吐蕃人进攻的是他们的国家,就算是顺朝人不来,他们也该聚集起援军,去打吐蕃。 第二天上午,切突便又作为使节来到顺朝的营地。此时的刘愈正心情大好,坐在一片土丘上一边拿着望远镜看风景,一边喝着小酒吃烧肉。 “呦,切突小姐?真是稀客,这次又是何目的前来?不妨上来一起坐坐。” 切突站在土丘下,仰头看着一脸轻松自在的刘愈,不知为何她很想揍这男人一顿,他怎就好像什么都不上心呢。 “现在楼兰国,因为顺朝人的到来,正在遭受着吐蕃人的攻击。”这是切突的想法,她认为是顺朝人将吐蕃人引来的,“你们就不该为自己的罪行负责?”切突一边说着,很难才爬上土丘,这样可以直视着来教训那个令她看不过眼的男人。 “切突小姐到底是姓切的,还是姓赖的?吐蕃人早就对楼兰虎视眈眈,这次顺朝人到吐蕃来,吐蕃自然以为顺朝人跟楼兰人打的不可开交,他们想渔翁得利。怎就成了罪行?”刘愈还是一脸不在乎说道。 “什么渔翁?”切突一脸不解。 刘愈哑然失笑道:“哦,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中原的一句俗语,说了你也未必知道。我们顺朝人已经作好了出征的准备,就等你们的军队联合出发!你们的军队,准备好了?” “楼兰国的士兵。随时会为保卫疆土而战,不用准备。”切突趾高气扬说了一句。因为情绪激动,却险些从土丘上滑下去,刘愈伸手拉了她一把,却一把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 切突连忙挣扎开,因为她的随从们还在下面看着。 “那我们也不用准备了。走!” 刘愈说着,直接从土丘上跳了下去,切突登时傻了眼,这刘愈身子骨硬实能往下跳。她往下跳还不顿坏腰?“你下来,我接住你!”刘愈在下面一脸笑容张开双臂。 切突恶狠狠瞪了刘愈一眼,就是死她也不想得到这个人的怜悯。于是她一发狠,从土丘上跳下去,结果噗通一声落在地上,坐了半天,没从地上爬起来。她的随从紧忙上前去扶。 切突怒着喝斥了随从一声。自己很要强地从地上站起身,走了两步,险些摔倒。刘愈一把扶住她的手臂,这次她倒没挣扎,因为她知道再挣扎她就要摔在地上。 “多走几步,不行试着跳跳。过段时间腰就没那么疼了。”刘愈扶着切突边走边道。 一行人穿过顺朝的军营,到了军营外临时辟出的校场。因为辎重携带不足,这支特别作战部队的校场也不是那么规范,一片小土墩,当成是将帅台。刘愈大步走了上去。 “你干什么?”切突问道。 “点兵啊,哦。点兵是我们中原将士出征前的仪式,告天祭旗,以求一战必可。”刘愈低声解释道。 这时将帅台下三千将士,一人牵着两匹马,都在等候着刘愈的检阅。 因为是军队主帅,上将军前锋将军,武义侯刘愈亲自誓师出发,将士们格外有气势,一个个朝气蓬勃摩拳擦掌狠不能马上飞奔到敌人面前,将敌人之首斩落马下。 “那不应该是主帅做的事?”切突皱眉问。 “哦,在这里,我的官最大,所以我来检阅!” 刘愈不再多做解释,趾高气扬登上土墩的最高处,拿起一个卷起的喇叭状物体对着嘴,大喊道:“将士们,你们好啊!” 像是在问话,又好像在打招呼,脸上还带着几分没正经的笑容。切突从没见过这么儿戏的阅兵仪式,连那些兵也很不正经,零零散散地有喊“好”的,竟然还有人喊“不好”。这不是诚心触这个苏武的眉头?等到听见“不好”的声音,士兵们都欢笑着,一点都没有当军人的紧迫感。 “你们他老娘的,谁喊不好的?给老子出来,老子赏他俩大耳刮子!”张诸站在台子下面,对着士兵嚷嚷道。 士兵们依旧哈哈笑着,连主帅的面子他们都不给。切突暗暗皱眉,这都是什么兵,当兵岂是儿戏?就这样的部队,能帮楼兰驱赶外敌?切突觉得自己已经看不下去了。 刘愈一提手,登时全场鸦雀声。这突变令切突都感觉意外。刘愈喝道:“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现在都要提起jīng神,咱千山万水来到楼兰国,就是要把那些吐蕃狗,跟突厥蛮子一样杀的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士兵们整齐划一喝道。 声音振聋发聩,估计在楼兰城里的居民都能听得到。 切突正在错愕间,刘愈再喝一声:“上马!” 所有士兵整齐地跳上身边的马匹,刘愈抽气旁边的一面小旗,喝道:“中军左将胡业,率三百骑兵,六时辰往三点位置,驻扎结营!” 一名身着铠甲将军模样的人,策马到土墩前,勒住马,接住刘愈递过去的令旗。抱拳领命道:“回将军,辱命当斩!”拿起令旗和一面小地图,率本部出发,登时三千骑兵少去十分之一。 刘愈所说的“三点位置”,切突听不懂,但她知道在那面小地图上一定标注的很清楚。 刘愈立在土墩上,满面威仪下着命令,每一道命令都好像是准备好的,前锋军,左军,右军,中军,后军,区区三千人马,竟然也能分出这么多的花样。切突在感觉到中原人行军繁琐的同时,也隐隐觉得这样的行军可能有效率,也容易打胜仗。这是她出于对一个狠毒主帅的信任。 现在的“苏武”,跟切突印象中,在月氏国殿堂上信手杀死月氏国统治者时一样,脸上的自信满满,却又带着几分很惬意的笑容。 一道道命令下完,中军便要出发。刘愈却不着急出发,反而带着笑容看着切突问道:“切突小姐,你们的兵马在哪里?” “在……” 切突登时语塞,这次她只是来奉女王的命令来催促顺朝出兵的,至于楼兰的兵马是否真的集结好,集结好了又在哪里,她根本不清楚。 “哎呀,联军,联军,没有你们楼兰的兵光有我们顺朝的兵,怎叫联军?不妨这样吧,切突小姐,你就从戎一次,跟随我们去打仗,就当是你替你国的男儿出征了,只要你活着,我们三千联你一个,也叫联军。我会保证你是最后死的那个。这样……可好?” 切突听到刘愈的条件先是一愣,难道这家伙不打算让楼兰国协助出兵,只要她一个人出征? 那到底是去当联军的士兵上阵杀敌?还是当个傀儡在旁边被顺朝的使节戏弄? “到底行不行?”刘愈好像不太高兴了。 “出征就出征!” 切突把随从的一把刀抢过来,挂在自己的腰间,“走!不破吐蕃,誓不回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qidian.阅读。), 第三百七十三章这是一个误会 刘愈的思归之心愈发迫切,一条路走下来,刘愈原本必胜的心,变得有些茫然了。 其实吐蕃人侵犯顺朝边境,不过是想浑水摸鱼占点便宜。吐蕃和楼兰的冲突,顺朝现下也不适合搀和进去。 胜了这个,胜了那个,到最后就是天下无敌占领全地球? 西洋人已经开始了大航海,他们的船队会行遍有海的地方,就算是西域,他们也会将商贸延伸过来。刘愈想了想,突然感觉好累。这时草原上的一场暴雨不期而至。 这是刘愈自领兵以来所遇到的最恶劣的行军条件,雨水好像是倾盆而泻的水,地面上从泥泞,到根本无法行军。刘愈知道在草原上泥软的地方容易形成泥沼,就好像一个个无底洞,马匹和人陷进去就不可能再出来。 “暂且休息吧。”路过一片地势高的地方,刘愈下令。 到此刻出发还不到一天,这一路行来走的不远。刘愈看了看黑漆漆压人喘不上气的天,在想前后军会不会失顾,当初顺朝大军出征突厥,闵少顷的分兵战略也是吃了天气骤变的亏。地面的积水重,谁也不知哪里会是泥潭,或者说全都是泥潭,一片泽国。 “将军,这没法走。”张无诸看了眼刘愈身旁同样焦急着的切突,“前面好像一片汪洋,这雨又不知啥时候会停。” 刘愈点了下头,他想了想,现在先行出发的两路兵马大约有一千人,距离中军有一百多里的模样。因为先头的先锋军是急行军。他们所受到天气影响会低一些。 刘愈用手捅了捅正环顾的切突的肩膀。问道:“你们楼兰的兵马。何时会赶上来?” 切突迟疑道:“这段路太过平坦,若遇雨季暴雨,路不能行。恐怕要等雨停了以后。” 刘愈看了看路边上枯死的树桩,问道:“这里应该都是树,可惜被你们楼兰人砍伐的差不多,不能贮水,再这么霍霍几年,恐怕你们楼兰国自己就把自己给灭了。” 切突脸上带着不解。刘愈说的那些,对她都好像天书一样晦涩难懂。 “有没有树,差别有那么大?”切突问。 刘愈苦笑一声不语,有些事他跟切突解释不清。淋了一身的水,帐篷还没搭好,他就已经钻进帐篷里,虽然还稍微漏雨,但在帐篷里总算是有了些暖暖的气息。 气候潮湿生不起火,士兵只能啃干粮干肉,一堆人挤在帐篷里取暖。下雨天。刘愈也要到各帐篷视察情况,这是一个元帅出于对士兵最基本的关心。好在这批新军大多都是贫苦百姓出身。没富家子那么矫情,遇上恶劣的气候也能处之泰然。见到主帅查营,士兵们有说有笑迎接。 雨到半夜才停,刘愈一觉睡醒,外面已经是朗月当空。皓月之下,眼前的草原好像一片湖泽,水光粼粼带着一股妖艳的可怕,而驻军的一片高地势,就好像湖中的一片孤岛。负责守夜的士兵正在下面探查水的深浅,积水虽然不太深,但这样的条件下行军很危险。 “驻扎一天再说,等水褪下去!”刘愈再度下了命令,“开会!打起点精神,别像死了老娘一样!” 军事会议连夜召开,主要是传达刘愈的命令,全军要留下驻扎,哨兵出行要结队而行,若遇事故则要相扶持。切突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显得很平静,只是在面对刘愈时她叹了一句:“天亡楼兰。” 刘愈心想难道是这倔强的女人想清楚了自然环境的破坏对她国家的影响?问了一下才明白,原来是切突以为这次无法援救楼兰的失地,可能会被吐蕃趁机一路攻伐过来,顺朝人也要一同失败。 “切突小姐,何必那么杞人忧天?我们不能前行,难道吐蕃人就能杀过来?好像他们都是步兵,步兵趟水走,那可真有意思了,除非是游泳过来。”刘愈笑着说道。 “很可笑吗?”切突语气不善道,“你先头派出去的那些人马,难道就不为他们担心?他们过了这片低洼之地,肯定会被吐蕃人困住,他们才多少人,怎能跟吐蕃人缠斗?也许现在,他们正遭受着围攻,正等待你们的救援。” 刘愈本来还以为切突是真的淡定,现在看来是变着法子让他冒险趟水行军。 “我说切突小姐,你也太看不起我们顺朝的骑兵,或者说,你也太看得起吐蕃人了。这么大的雨,就算是他们把我们的先锋军给围困,到最后吃亏的还不定是谁呢!” 本来刘愈还想水稍微褪一点就开始行军,既然切突这么着急,刘愈就更加镇定了。现在正好是商量一下“结盟”的细节问题,兵是出了,顺朝也履行了借粮时候的承诺。现在是因为天气原因大军才被阻滞,不借着这时候再多跟切突这个楼兰使节谈判来点好处,刘愈觉得亏得慌。 毕竟是草原,泥土层很薄。水很快就或渗进土里或者是顺着低洼流走,整个草原上现出一片片斑驳的沟沟壑壑。看上去好像是大地的皱纹一样。刘愈则是很轻松让士兵挖沟,等于是练习在草原上如何快速迎敌,把行军当成是练兵。 刘愈的不着急,让切突很着急。 “不是说休整一天?现在还不出发?”切突问刘愈。 刘愈抬头看了看天,晴天朗日的,要说草原上气候也是多变,雨停了天上找块云都难。 “切突小姐,着什么急啊,你看,你们楼兰的兵马也没跟上来,说好是联军出发,总要给你们楼兰人拯救家园表现的机会。” 刘愈的话令切突感觉气急。这是一个指挥官说的话吗? 于是切突直接去找张无诸,她觉得让张无诸领兵出发同样有效。 “我们这里,司令说了算!” 切突去而复返,只好放下身段再去见刘愈。现在她最大的目的就是要迫使这个家伙出兵,不管用任何手段。 “你们的先锋军,现在恐怕全军覆没了!”切突危言耸听道。 “是吗?如果全军覆没的话,残兵怎么也会逃过来几个,你看现在一个残兵都没有,说不定前面还没交兵呢,耐心等等吧。” 切突这才想起来一个关键点,当时刘愈让顺朝前锋军出发的时候,说是去“三点位置”,这三点位置到底在哪?说不定这可恶的男人根本就没让自己的兵马上前线,而是随便找个地方驻扎下来,好等着楼兰军队去打头阵。 “可怜我们楼兰人这么信任你,你居然戏耍我们!”想到这里,切突不由分说,也不给刘愈解释的机会,泪水登时流出来,“你这个顺朝的恶魔,你就等着遭报应吧!” 说完切突愤愤地离开了中军大帐,让刘愈坐在那思索了半天,也依旧是一头雾水。 “我哪得罪她了?她这么大反应?不就是下了点雨,路上休整一下吗?” 刘愈心里有种负罪感,心说要去跟这个外表坚强实际内心很柔弱的番邦女人解释一下,可到了切突的帐篷外,却被切突仅带着的几名随从拦了下来。 “让开!”刘愈见这些楼兰人拦路,就很上火,这可是顺朝的军营,居然还有主帅去不得的地方? 楼兰使节的随从听不懂刘愈的语言,只是一味拦着门,刘愈当下就往怀里掏短枪,这短枪一拿出来,楼兰人还以为刘愈要施展妖术,紧忙逃到一边,刘愈直接钻进切突的帐篷。此时的切突正背对着刘愈坐在一块席地的毯子上,好像在抹眼泪。 “切突小姐,咱有话是不是能好好说?”刘愈走上前,切突也不理会他,就那么背对着他坐着。 “还要怎么说?”切突语带哽咽道,“是我绑架你到楼兰来的,你要报复,尽管报复在我身上好了。楼兰人灭国,我们楼兰人也犯不上记你们的仇,你们不过是借了我们楼兰人的道,再借了点粮食,也犯不着为我们抛头颅洒热血。” 刘愈心说这就是气话了,如果她真不在乎,能躲在帐篷里偷着哭?能把一个坚强如斯的楼兰国国师逼哭,刘愈心说自己欺负女人的水平又上了一层楼。 “我又没说不出兵。” “那你出啊!”切突转过头,眼圈红红的,我见犹怜的模样。她现在真是跟刘愈印象中那个刚强的女人有很大的不同。 “这不已经出完了。” 切突以为刘愈又是在拿她消遣,一脸怒色道:“所以你就停兵在这里,等着我们楼兰人自己上去送死?” 刘愈知道跟这女人解释不清了,他本来也没道理要向她解释。有些事是清者自清,其实刘愈已经将除了中军以外的其他兵马调往了先前,现在的中军也只有一千多人。也就是说有两千的骑兵趁着大雨之前过了这片低洼地。 刘愈是不想以快速行军来引起楼兰人的不安,毕竟他的军队行军速度那真不是开玩笑的,一片开阔地日行六百里那是小菜一碟。刘愈不想那么劳累,也就找个借口呆在中军里休息,一边慢行,一边为先前战场上布局。这也就让随在中军里的切突以为他什么事都没做。 “算了,懒得跟你解释了。今天再休息一晚,明天出发。”刘愈不想跟这要强的女人再废话,摆摆手道,“还有,请你在教训人之前先检讨一下自己。说我们行军慢,那么请问,你们楼兰人自己的国家受到侵略,为何显得比我们顺朝人还不紧不慢?” 第三百七十四章胜利在望 刘愈说的问题切突无法解释,因为她也不知道,为何到现在她的国人,楼兰的军队为何还没有跟上顺朝军队的步伐。要说过这片泥沼的低洼地,这里是必经之地,除非是他们绕了远路兜了大圈子。不过那可能就兜到月氏国去了。 被刘愈质问,她本来的一股怨气差不多也就平息下去了。刘愈说的对,这不是顺朝军队上不上心的问题,是谁都没伤心,包括楼兰人。也就她一个人在着急,兵也不是她带的,催来催去也丝毫作用不起。 干脆我也不管了?切突冒出这想法,突然心里觉得很痛,这次可是要去救援自己的国人。虽然她不信天神,但那些可都是天神的子民啊,难道信奉天神的楼兰大贵族们愿意看着自己的国人遭受灭顶之灾? 第二天,顺朝人果然履行承诺出发了。这次行进的速度还是不快,因为要过大雨过后的泥沼地,必须要谨慎慢行,这点道理切突还是懂的。 “用不用找根绳子捆着你?如果你的马陷进去了,我好拉你出来。”刘愈策马离切突不远,笑嘻嘻的问道。这种好似关切的话语,根本就是调戏了。 昨天才在这个男人面前丢了一次脸的切突,感觉自己好像没有面目见人,于是她挥动了马鞭,试图离这个男人远点。 有时候人经不起念叨,好的不灵坏的灵,本来前面已经被标注出来的一块泥沼地,切突没发觉,一不小心将马给陷了进去。因为泥坑很大。跟旁边的水湾又没有大的区别。这一进去只是普通一声,连人带马全都进了水里。 “拉人,快!” 刘愈离她不远,喝了一声,一堆人上去连拉带拽,终于把人给拉出来,可是马却拉不出来,只能目睹着泥水面上冒出一串气泡。马匹没了影子。这时一身泥水,冻的浑身发抖的切突,突然感觉背上一暖,刘愈笑着把大氅披在她身上。 “上来吧,咱俩共乘一匹马。”刘愈笑道。 “不用了,我又不是你身边那个女人。”切突感觉暖意的同时想到被刘愈留在了楼兰城外的那个女人,“让你们的士兵,给我一匹马。” 刘愈摇摇头道:“士兵的马上都驮着货物,谁给了你马他就要挨饿,晚上也许帐篷和炉灶就不够用。我作为指挥官不会答应你这样无礼的要求。” “那我就步行。”切突赌气道。 “算了算了,给你一匹马。我们还有些备用的马,切突小姐,下次想急赶路一定要看好前路,这可都是我们的士兵冒险在前面探出来的路,你可别不知道珍惜。” 正说着,前面好像出现点乱子,一名探路的士兵掉进泥坑里再没出来。士兵们路过插着红旗的地方,所有人要下马解下头盔行礼,连刘愈也不能例外。切突姿势目睹了那片泥潭一眼,心中有遗憾的同时也感觉到庆幸,如果刚才救援不及时,她也会成为泥潭里的一堆枯骨。 用了两个多时辰,终于走出了低洼地,路面开始硬实起来,树林也多了。切突好像感觉出来有树和没有树的区别,她想着回去一定要向女王汇报这一点,可能正是因为楼兰人的乱砍乱伐才导致了国中荒漠和泥沼草地的越来越多。 “加快速度,黄昏之前我们赶到目的地!” 刘愈下着命令,不过他说的目的地是个抽象的概念,至少切突并不知道目的地究竟在哪。不过那不重要了,对切突来说,她只希望这些人赶到前线的时候,还来得及收拾残局。不是一进战场就要败退,她也能觉察到顺朝人的这支骑兵队伍并不太大。 上午行路不快,下午行路就急了起来。但毕竟是中军行进,要求稳妥,刘愈也不想让身体受罪。一下午时间赶了一百多里路就停下来,这样的速度对骑兵急行军来说太过于简单。终于在日落黄昏之前,大军行至楼兰南部的第一座城市,枯城。 还没靠近城郭,刘愈便下令急忙行军进城。这点切突颇为不解,照理说现在枯城要么在吐蕃人手上,要么还在楼兰人的控制之下,当然前者可能性更大。顺朝军队这么急忙过去,又没有备战的意思,他们就想这么轻松进城? 等到了城下,切突才看清楚城墙上已经插上了顺朝人的“龙旗”,城头上只零星站了不多的士兵,好像在等候后续援军的到来。至于楼兰人,切突进了城以后也一个没瞧见。 “这是怎么回事?”切突也顾不得丢脸,去问刘愈。 “消息是说,你们楼兰人在遇到吐蕃人攻城时跑的干净。就像你们遇到我们顺朝军队时的反应一样。后来……呵呵,我们的前锋军到,于是吐蕃人也放弃抵抗,跑的一干二净,这城就由我们的士兵暂时替你们看守着。” 切突怎么也不敢相信刘愈说的轻描淡写的话是真的。但在询问过一些战乱后结队回到家园的楼兰人之后,事情好像又如同刘愈所说。 “喂,切突小姐,你们城里有烽火台,能不能麻烦你说明一下方法,让你们楼兰的后续部队速度点过来,我们不打算在城里呆着,这么走了,城被人占了可不关我们事。” 烽火台上什么颜色的烟代表什么切突清楚,但她可不会点。现在楼兰自己人都当了逃兵,指望顺朝人守城?有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们不管,我们也不管!”切突像是赌气说道。 “那好吧,我们继续往下走!” 刘愈笑呵呵过城而不入,又踏上了向南的征途。说是征途,其实好像战局已定,刘愈只需要带着兵闲庭信步一样将所有失而复得的城市巡视一遍。 失是楼兰人失的,得却是顺朝人得的。前后不过两天时间,这些城市都是转了好几手,仗打的都跟儿戏一样。走了几个土城,没有一个不是在顺朝人的控制之下。 “楼兰的士兵呢?”这是切突一路上最关心的问题。 “快了!”那个好像一路上都无所谓的男人也终于稍微紧张起来,“再往前走就是主战场,我们要小心一点了。不过已经胜利在望,我们稍作等候便可!” 切突还没感受到大战的来临,这个男人已经在宣扬“胜利在望”。到底楼兰国境内还有没有吐蕃入侵者? 第三百七十五章扎辫子的女人 胜利来的太轻松了。 切突根本没体会到战场的激烈,就算是刘愈口中危险的“前线”,等他们到的时候不过是收拾一下战场,虽然远远能看到一些尸体,但那么几具尸体应不足以构成吐蕃的军队。 “都跑了。”刘愈对切突解释道,“如果真要真刀真枪的打,吐蕃人未必不是我们的对手,但吐蕃人太怯战,不战自溃。” 吐蕃人不同于突厥,吐蕃的战力落后,能应付成这样已经不错。更何况,那还是吐蕃跟西域小国的联军,对于拿着火枪的顺朝军队来说,那只是小菜一碟。 当晚中军在一座废弃的土城外驻扎,切突随着刘愈出了营地查看了周围的营防,切突想搞清楚很多事情,虽然她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顺朝军队真的这么可怕? “你们在战场上用妖法,就不怕吐蕃人也找来巫师,对你们施展妖法?吐蕃人崇尚的神明,不一定比中原人信仰的神威力小。”解释不清楚的事情切突也只能用妖术来解释了。 “我们中原人虽然也有很多信鬼神,但信徒中愚昧的人居多,读过书的很少会相信这个。”刘愈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现在还以为我们是用妖法打仗的?” 切突不说话了。 “算了,你要怎么想不拦你,只是麻烦你想办法通知你们的军队一下,请他们赶紧过来接收你们的城市。我们只管履行承诺帮你们把吐蕃人赶走,可没说要帮你们守城。” 远处一大片的难民营地里,逃难的楼兰人聚集在一起。他们不进城。也不迁徙到大后方更安全的地方。就是要赖着顺朝的军队,要得到顺朝军队的庇护。听说这里有顺朝的军队驻扎,周遭的难民全都聚拢过来,这些人简直将顺朝人当作是天兵天将一样看待。 “他们……应该快来了吧。” 切突不太肯定地说,其实她也不知道现在楼兰国的军队到底在哪,自从她追随顺朝军队出征以来,楼兰的军队就好像蒸发了。 刘愈最后下通牒道:“给你们两天的限期,如果不来。我将宣布这里将纳为顺朝的版图,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说完不顾切突的强烈反对,刘愈已经先行回营地去。 ………… 两天过去了,顺朝的中军不进不退,一切都好像大局已定。 但楼兰国的联军还是没有半点踪影,切突让自己的随从去打探过,因为这里距离楼兰城有几百里远,楼兰城那边的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 日落黄昏,切突紧张起来,她很怕那个不讲理的中原男人耍横。真的将楼兰国的领土归到顺朝的版图。 切突去求见刘愈,可惜刘愈躲在中军大帐里不出来。刘愈好像很忙的样子。 “我要见顺朝的使节,也就是你们的司令。”切突在中军大帐门口向守门的士兵说。 “你找我?”帐篷帘子稍微提起,刘愈从里面露出个头问道。 “没错,我要向你声明……” 刘愈摆摆手阻止了切突把话说下去,他好像很不耐烦,招招手让她进帐篷。切突皱皱眉,她总觉得这次刘愈肯定会得理不让人的,说不定顺朝人真会霸占着楼兰的疆土不肯走。 她准备跟刘愈私下里好好“谈判”一下,但进了帐篷,她才发觉帐篷里并不止刘愈一个人,很热闹。一大堆人聚拢在里面,好像在开会,一个浑身脏兮兮穿着很另类的人,被人捆绑着按在地上,切突打量了一下,这个人满脸的胡子,好像是个吐蕃人。 “喀喀喀……”吐蕃人在那大吼大叫,可惜帐篷里的大小军将,包括主帅刘愈在内都是面面相觑,没人听得懂。 “你听得懂吗?帮忙翻译一下。”刘愈望着切突。 切突突然感觉很气恼,原来这男人让她进来,仅仅是要让她当翻译。这不是看不起人吗?再看那吐蕃男子,前领上有黄色的围巾,在吐蕃军队中,这代表是领兵的人。 “我也不是太懂突厥语,不过大致听他说,他说你们不能侮辱战俘。” 刘愈突然好像很恼火,上去踢了那粗狂的吐蕃人一脚,喝道:“老子就是侮辱你了,你能把老子怎么着?那个谁,你帮忙翻译一下,重点要表现这个‘老子’的语境,表现的我好像对他很不屑,让他知道我很看不起他。” 切突很无语,这不就是告诉她要翻译出骂人的话? 切突是个淑女,因而她没有照做,而以她对吐蕃语的认识,也说不出那么深奥的“语境”。被踹倒在地的吐蕃汉子听到切突的翻译,好像是绝望了,改而用稍微和善一点的语气对她说了几句话。 听完吐蕃汉子的话,切突诧然了。 “他说他是吐蕃的乌鲁将军,如果你们顺朝人把他放了,他愿意拿出土地、女人、财富来作出交换。你们是怎么把他抓到的?” 对于乌鲁将军,楼兰人是太熟悉了,最近十几年来吐蕃人每年都会率兵来劫掠楼兰,每次都是乌鲁牵头,有好几次都是在楼兰人境内屠杀百姓,动辄屠城。楼兰人恨不能生吃了他。这么一个枭雄,好像随随便便就被顺朝人劫了回来。 刘愈稍稍皱眉,想了想才明白过来最后一句应该不是翻译,而是切突问出来的。 刘愈撇撇嘴道:“你们的军队又没来,这不需要向你解释。” 说完,刘愈坐在帅案前,想说话,又好像不太明白,问切突道:“乌鲁将军据说是吐蕃这次闹事的领头的。那个谁,你认识吗?” 切突气结,至于乌鲁,名字对她来说是如雷贯耳,但也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于是她很淡然地摇摇头。 “一定是假扮的,敢欺骗本将军,真是……不得好死!”刘愈喝道,“来人,再绑几个吐蕃人过来,让他们认认人!” 十几个脖子上扎着黄围巾的吐蕃人,像是用绳子捆起手脚的蚂蚱一样,鱼贯被人“拎”进了中军大帐。一堆人没刚才“乌鲁将军”那样的气势,一进来便跪在被人扔在地上,他们身体被捆的严实,想屈下身子都不行。 “那个谁……” “我有名字,不叫那个谁……”切突愤怒地打断刘愈的话。 “抱歉,抱歉,切突小姐,麻烦你帮忙翻译一下,让他们认认这个大胡子,到底是不是乌鲁将军。” 切突很不想翻译,但其实她也很想知道真相,如果真是乌鲁授首,那对楼兰人来说是大快人心的事。把乌鲁的脑袋挂在楼兰城的城头上,以后吐蕃人肯定不敢再来犯境。 切突翻译了一下,其实就是问“谁是乌鲁将军”,话音刚落,所有东倒西歪的吐蕃人都一齐看着那个粗狂的吐蕃大胡子。 刘愈不解问道:“怎么个意思?” “好像是说他是乌鲁没错吧。”切突解释了一下。 “唉!”刘愈叹口气,“谁知道是真的假的,不如先挂城头上,等明天再审审!就这么吧,本将军有些累了,诸位,也回去休息。” 刘愈好像不太喜欢理会这些事情,切突其实看明白了,他就是个顶着主帅名头的虚职将军。前线打仗也跟他没有关系。切突甚至怀疑现在顺朝在楼兰境内不止一支军队,这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罢了。 “难道我的国人正遭受着危险?” 切突跟其他军将一起出帐篷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也许因为顺朝人的出尔反尔,正分出一路兵马在进攻楼兰城,才使得楼兰的军队分身不暇。切突想到这里好像更加肯定了,一定是这样,不然楼兰人怎会连自己的国土都不在乎? 切突再想进去见刘愈,已经不被允许了。切突拿出武器想硬闯,所有的侍卫都直接用手上火枪的枪口对准她的脑门。 切突只能先回去等,她心中很焦躁不安,也想着离开顺朝人的营地,快马回楼兰城一看究竟。谁知就在她准备要走,营地里好像起了混乱,军营和土城之前好像起了战乱,喊杀声震天,然后是“噼里啪啦”的声响,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 “那边怎么回事,你们过去查看一下!”切突对属下吩咐。 这时顺朝人已经来了,其中一名侍卫对切突说道:“那个楼兰的娘们,俺们司令让你去见他。” 切突看了看天,已经是深更半夜,现在要见她是为了什么?不会是提出什么无礼的要求。比如说联络感情之类?切突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她感觉也不在乎了,如果顺朝人真的肯为楼兰人夺回家园,就是牺牲自己以身侍狼也无所谓。 切突大义凌然地就进了刘愈的中军大帐。 谁知到了中军大帐她才发现,这里的拥堵程度根本不足以要让她“献身”,连个落脚的地方都很难挤出来。 刘愈在前面大喝:“后面的都出去,进来干什么?没见过扎辫子的女人?出去!” 一堆士兵从门口出去,这时帐篷里才算是透了点风不至于闷热。在帐篷里,除了那个可恶的男人还有一些顺朝兵将之外,另外还有个有伤扎着很多个小辫的女子,切突一见到这女子第一时间惊呼出声: “布幕?” 扎小辫的女子闻声转过头,对她淡然一笑。两人已经算是旧交了。 这女子就是吐蕃人有名的外交使节,布幕。她也是上一任赞普的女儿,这一代小赞普的姐姐。她这次应该是代表吐蕃的赞普来出使顺朝的军营。 第三百七十六章丧权辱国 布幕黑黝黝的像块黑炭一样,头上扎着一串串像是风铃一样的小辫子,相貌虽然娟秀,但明显对刘愈来说,这样的“美女”让他倒胃口。 布幕用严肃的口吻说了一番话,可惜她说的不是汉语,她身边有个会说中原语的瘦小男子,说的是汉中或是蜀中的口音,本身还是学的,对于听惯了字正腔圆中原语的刘愈来说,翻译了其实跟没翻译一样。幸好有切突在。 “你们直接用楼兰语说清楚,你再转译过来,让本将军明白是如何一回事。” 一句话,需要翻译两次才能到刘愈的耳朵里,这也的确太麻烦了一些。本来还想表现一下外交气节的布幕也只好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 “她说,她是来商议和谈的,吐蕃愿意拿出粮食和财货,来化解他们和顺朝及楼兰人的矛盾。”切突转译道。 “不错,有诚意。这是好事。”刘愈对吐蕃人的诚意大加肯定地说道,“让她把赔款详细列明,还有割地的范围全数写下来列一份总表。” 切突叹口气,觉得是刘愈太贪心了,现在吐蕃人肯退兵,对楼兰人来说已经是好事。 转译过后,布幕好像有些气恼,再次阐明立场,切突再翻译道:“她说只有赔款,吐蕃人的土地绝对不能交给汉人。原意是这样,其实还可以商量。” 以切突对刘愈的了解,这是个小肚鸡肠而且很狡诈的男人,现在顺朝人在战场局势上占优。不拿到“割地”不会罢休。那这场战事又会拖下去。对楼兰人不利。 “不行,赔款要有,割地也要有,这两者缺一不可!你告诉她,如果她不拿出来,那就只好让她和吐蕃那个大胡子一起去阎王殿报道!” “你不能杀害使节!” 听到刘愈的威胁,布幕一句汉语脱口而出。刘愈稍稍讶异了一下,想了下。这女人还挺冷笑道:“原来懂中原语。哼哼,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你可不是什么来使,你率兵来抢你们那个乌鲁将军,你也是战俘。一个战俘还有资格谈条件?” “可是你们偷袭在先,无耻!然后虐待我们的将军在后,更无耻。”布幕骂道。 刘愈哈哈一笑道:“那就让你看看什么是更无耻的,来人,把她的牙全部敲碎了。” 刘愈轻描淡写的一句,凶神恶煞的顺朝士兵就已经向黑羔羊一样的布幕围拢过去。布幕大叫道:“我答应你们的条件。” “这就对了嘛,说话办事要知道审时度势。”刘愈再次表达了赞扬。“不过话说明白了,你许下的承诺好使吗?一来一回所耗时日,本将军可没多少时间在这里跟你们瞎耗!” 布幕用汉语说道:“我,代表着我们的赞普,这次的战争是我们输了,我们愿意接受战败国的惩罚。土地和财货,你们尽管开出条件。” 刘愈笑呵呵道:“就喜欢爽快人。我开的条件也不高,就按一个战俘二百斤粮食,至于土地,也就是把楼兰国往东顺朝往西的这块土地,全都归于我们顺朝。这样如何?” 刘愈开出条件,切突稍微松口气,她觉得这条件还真不是很苛刻。一个战俘二百斤粮食,算算顺朝人应该也没抓几个战俘,而楼兰往东的土地,大多数都是曾经楼兰国以及周边小国的疆土,本就不属于吐蕃人的,交出来也是理所应当。 谁知布幕一咬牙,大叫道:“对半!” “那就阎王殿再见!”刘愈道,“一万四千战俘,二百八十万斤粮食。三千三百里土地,你就看着办,少一粒粮食,少一寸土,你和你的那些吐蕃人就去见阎王,你们吐蕃人多几个寡妇也不当回事。以后多生点孩子就行了,不过很可惜,没你的份!” 刘愈说出这番话,布幕咬牙切齿,而切突则是惊骇到了。这几天她通过观察,以为战局真像刘愈所说的那样,吐蕃人不战自溃都跑没影了,谁知道竟然会有一万四千多的战俘。这应该还不包括吐蕃其他结盟小国的战俘。那也就是说,顺朝人在跟十倍于己的吐蕃联军交战中,不但大获全胜,还胜的非常轻松。 “想的怎么样?你就说句话,如果觉得不好,那就直言嘛,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就发发慈悲先送你去见阎王。嗯嗯,你黄泉路上也不会太寂寞,用不了多久,本将军会把你们的小赞普送去陪你,让你们一家老小在阎王殿重聚天伦。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大善人,切突小姐觉得是不是这么回事?” 刘愈笑呵呵说完,那边的布幕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不过现在是身在敌营,她今天本想解救出乌鲁将军,然后收拾残军,或撤退,或再发起决战,那也要以吐蕃人的将来考虑。谁知道她也正落入顺朝人的阴谋中,不但自己被俘,还使得吐蕃北部已经没有任何防守,顺朝人要进高原是易如反掌。 切突本来跟吐蕃人是敌人,但在这个恶魔面前,她开始为布幕和她的族人感觉到悲哀。 “国书,我签。”布幕最终还是作出了决定。 她不但是为那一万四千战俘,更是为了吐蕃人的将来。这次折损这么重,而小赞普又年幼,就算是顺朝人没率兵进草原,仅仅是将她和那一万四千战俘杀死,吐蕃也会陷入内乱。那是她不愿见到的。 “好,好。就是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布幕小姐这么识相,以后就麻烦多到长安城熟络一下,每次来也不用带多么贵重的礼物,就是……表达一下诚意就可以了。如果表达不出来,我们的皇帝陛下会很生气,你知道,这后果也是很严重的。”刘愈又在提要求,“国书,还不赶紧准备?本将军怎么说,你们怎么写就行了。” 这完全就是刘愈一个人狮子大开口了,不管刘愈提什么条件,布幕也只能忍气吞声接受,刘愈说话时一脸的傲慢,让切突看着都觉得有些不齿。 “写好了?来,给布幕小姐,让她签上大名。你放心,本将军说话办事最牢靠,不会因为布幕小姐不识汉字而在上面加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就只管签,签好了咱再拿回去给你们的赞普签。回头再印个百八十份的散发一下,让楼兰月氏还有其他的西域国家也知道咱两国是多么的友好。” 布幕拿起笔,整个手臂都在颤抖。这么一份丧权辱国的条约,就这么签下去已经代表着吐蕃人遭受到巨大的侮辱,可为了她自己,为了赞普,为了吐蕃人的未来,这名字她又不得不签。 第三百七十七章有借无还,再借还是不难 刘愈所率的三千骑兵,经过几日的连续作战,将吐蕃人彻底打败。 布幕代表吐蕃的赞普签了降书,刘愈本该履行承诺释放战俘,但因为吐蕃人一时筹措不出几百万斤粮食,刘愈只能继续扣押着这些人。用吐蕃人的军粮养活着吐蕃联军的战俘,刘愈又不需要自己去筹措粮食,等于是擒获了接近两万人的奴隶。 刘愈在想,是让他们去修个长城好,还是修座土城好。 大局已定,楼兰人的军队终于姗姗来迟,领兵的是布鲁汗,这个小白脸穿上一身戎装上台唱戏是把好手,但立在军中便显得很娘气。楼兰兵马来的不是很多,大概也就四五千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接收顺朝军队占领的城市,却发生了困难。刘愈不放权。 切突很恼怒地去质问,质问的对象不是刘愈,而是布鲁汗。刘愈老远看了一下,布鲁汗跟切突争吵地很激烈,最后切突都差点拿刀砍人。刘愈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他巴不得切突把布鲁汗一刀给砍了。但他的愿望落空,切突虽然生气楼兰人对自己百姓被屠戮的漠视,但她还能保持理智的克制。 “谢谢你。”最后切突和布鲁汗不欢而散,切突走过来对刘愈说道。 “说两句好听的我不会把城市轻易还给你们。我说了是两天,现在都过了四天,时间不待人哪!” 切突好像也无所谓了,淡然道:“有你们顺朝的军队帮我们守着城市,我们的百姓反而更加安居乐业。你们就继续占领吧。” 切突这般无所谓。刘愈倒无所适从了。连一向讲原则的切突也不讲原则了? 这么几座土城。连驻兵都有问题。占领着军粮谁来供应? “那个谁,我们再商量一下,你们拿点粮食出来,就当是把城给赎回去怎么样?” ………… 战事结束,下一步的战略在刘愈心中已经很明确。 扫灭突厥,彻底不留后患。这样他就可以回长安城优哉游哉过悠闲日子。 打定了心思,刘愈一刻都不想停留,把接近两万的吐蕃联军战俘押送着就往楼兰城走。什么城市赎金的他也不要了,楼兰的城就那么扔在那,谁爱要谁要。 布鲁汗这时候开始去抢功劳,连顺朝撤兵,他们也不随同。 大军还没到楼兰城,刘愈便得知楼兰城那边出了热闹事。因为布鲁汗率兵南拒吐蕃,刚占领了龟兹国的花剌人趁虚而入,花剌人在战力方面要比西域这些国家强很多,才两三天工夫,楼兰城就已经被占领了三分之一。楼兰人正在跟为数不多的花剌人在楼兰城里打巷战。 “真是有意思。” 顺朝驻留在楼兰城外的骑兵大约有三百人。这时已经撤离了是非之地,连同缇木尔。都已经跟刘愈的中军汇合。花剌人刻意不跟顺朝人起正面冲突,他们想的是速战速决,也没料到顺朝人回来的这么快。 得到消息的刘愈命令大军驻扎,此时他们距离楼兰城还有将近一百里。 切突忧心忡忡来中军大帐找刘愈,她也刚收到了楼兰那边的消息。 “苏将军,你能不能拯救我们楼兰一次?”切突说话不再是强硬的口吻,而是用哀求的语气。这也是她第一次称呼刘愈为“苏将军”,“我们楼兰人会感念您的恩德。” 刘愈叹口气道:“你们楼兰人自己的事,难道还要我们顺朝人插手?你们不是还有几千军队在南面?” 切突想到那个唯利是图,宁肯看到自己国人受难也不愿意挺身而出的布鲁汗,便感觉到对自己国人的失望,道:“只要将军这次肯救楼兰,那楼兰日后便是顺朝的附属国,我们愿意年年进贡,以顺朝马首是瞻。” 刘愈稍微思索了一下,不得不说切突的说法很切合顺朝的利益。但现在楼兰城局势混乱,城已经破了,要挽救回来也并非易事。 再何况,切突毕竟不是女王,她说的话做不得准。 “让我考虑考虑!” 刘愈对楼兰人早就不爽了,这次就算要救他也不打算马上救,而是要等楼兰人彻底绝望再去。这样他就不用再受什么女王陛下、王夫殿下的窝囊气,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刘愈缓慢进军,一天行了五十里,还没到黄昏就开始扎营。切突忧心如焚,可惜她现在不再被允许进中军大帐见刘愈。 刘愈在等楼兰人彻底崩溃的一刻。好在花剌人够争气,一天下来,楼兰的皇宫都被攻克洗劫,据说女王和王夫仓皇逃到了城东的军营。楼兰城现下已经失陷了四分之三。 “差不多了。” 刘愈算计了一下,楼兰城的覆灭很可能就是当晚了。如果再不出手,那回过头被花剌人占领了楼兰城再打就不易了。 刘愈召开了简短的军事会议,之后派出三路兵马,一路大概六百骑兵,从楼兰城东、南、北三个方向援救楼兰城。这次为了彻底震慑花剌人,刘愈让人使出了看家的武器:土炮。 中军也连夜开拔向楼兰城进压,这一路上所有人都能看到楼兰城的火光冲天。花剌人在与楼兰人交战时骁勇非常,但面对顺朝的火枪和土炮,他们彻底失去了分寸,开战不到一个时辰,残余的花剌士兵便逃出城,可惜因为他们骑兵的稀少,逃出城的花剌人也没能逃过被剿杀的命运。顺朝的骑兵在楼兰城内外三战三捷,等刘愈的中军抵达楼兰城,此时的楼兰城已经为顺朝军队所占领。 “真是美好的一天。” 刘愈没有着急进城,而是继续派兵在城里打扫战场。楼兰城因为这一战而变得萧条,罪魁祸首并非花剌人,而是顺朝军队的土炮。等刘愈第二天上午领兵进城时,南城门口的一条街两边,房子塌了一半。这仅仅是楼兰城残垣断壁的一处缩影。 城中难民坐在街的两边,目送着顺朝的军队进城,他们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切突不时下马慰问百姓,百姓也是报以感激,毕竟是切突把楼兰的援军带回来,此时的她在民众中的声望甚至能比得上楼兰女王。 毁损严重的楼兰皇宫里,刘愈终于见到了楼兰国的女王,乎林女王。当然还有楼兰的王夫宁洛尔。刘愈以一个占领者总指挥官的身份昂首踏进楼兰人的皇宫,女王王夫还有楼兰人的官员亲自出来行礼迎接。 刘愈径直走到乎林女王的身前,看着这个年近四十,有几分富态却也带着雍容和美貌的女王,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楼兰国的女王陛下,幸会,幸会!” 如果刘愈以国使身份会见楼兰女王,刘愈是要行礼的。此时刘愈却是一脸野心家的笑容,脸上只是带着稍微的热情,谈不上敬重。 在乎林女王的身后,还有楼兰的皇储楼兰国的长公主,看年岁已经有二十多岁,另外还有刘愈在月氏就见过的二公主和当日在皇宫见过的三公主。此时的宁洛尔怀抱着的襁褓中还有个婴孩,应该是乎林女王刚生的孩子。 不管刘愈怎么霸道,现在的楼兰人只能迎合。刘愈没有太造次,在这次的迎接宴会上,他只是坐在一侧的当首位置,乎林女王和宁洛尔王夫坐在主座。此时楼兰人最关心的是顺朝的军队何时才肯撤出楼兰,而刘愈则关心的是赎金问题。 城市是带不走的,楼兰城距离中原十万八千里,这年头交通不发达,顺朝要驻军相对困难一些。只要谈好条件,刘愈是不介意将楼兰城重新交还给楼兰人经营。 因为双方的语言不通,而那个很不识相的布鲁汗又不在,负责翻译的成为切突,但其实楼兰国的二公主和三公主都是懂得中原语的,有时刘愈说的话她们便在母亲的耳边翻译清楚。 在乎林女王得知顺朝人并不打算在楼兰国久呆,终于放下心,不过她还是很担心这个曾经被他们得罪过的顺朝使节,会趁机报复楼兰人,作出屠城之类的事情。在西域,一国覆灭之后城民被屠那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他们怕顺朝人没有耐心经营楼兰国,而是直接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乎林女王说了一句话,之后整个楼兰人的殿堂里便登时鸦雀无声,连切突脸上也带着几分变幻之色,道:“我们的女王陛下,提出想要将我们的三公主,曦伊公主嫁给您!” 刘愈先是一愣,再看看女王身边那个羞赧的少女,登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禽兽一样。这曦伊公主完全还没发育好,十三四岁,娇柔瘦弱。但他也知道,在西域十三岁也到了嫁人的年龄。 “此事过后再议!” 刘愈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但他在心里已经否定了这桩婚事。他知道这时公然拒绝肯定会遭来楼兰人的敌视,同时也是对楼兰人最大的侮辱。毕竟这不同于普通嫁公主,乎林女王把曦伊公主嫁给刘愈,那就等于是带着屈辱性的“和亲”,而曦伊公主嫁过去也不可能保持高贵的身份,可能连侍女的地位都不如。 “撤兵之事,不如明日再谈。”刘愈道,“我们不要楼兰人的城,也不要你们的人口,最重要的是你们的归顺,顺带……再借点粮食。借的数量是越多越好。” 因为北方战事的旷日持久,刘愈也从张无诸那里得知了如今北方顺朝军队粮食的缺乏。光靠劫掠已经不足以维持顺朝大军的北上。这样“借粮”的好机会,刘愈当然不会错过。 第三百七十八章新的远途(上) 吐蕃和花剌子模先后打楼兰的主意,也先后溃败元气大伤。刘愈敲诈了吐蕃,他却不打算去跟花剌人计较,他现在想的是北方对突厥的一战。 离开帅位日久,离家的日子更久,刘愈虽然疲倦想回长安城休息,但他知道现在只有胜利一条路走。军中的政变已经迫使他必须要拿剿灭突厥来交差,花集安到底听不听他的,他心里也没底。 在楼兰城的最后一夜,刘愈选择在楼兰的国驿馆落榻,这次跟离开时不同,国驿馆内外都是他的侍卫队,没经过他的允许,就是乎林女王来了也要吃枪子。刘愈登上小楼,临别最后一次欣赏一下楼兰城的夜景,这次不但有点心,还有上好的葡萄美酒,酒是楼兰皇家的御酿。 “我们是不是要走了?” 缇木尔鼓起勇气登上小楼的三层,坐在那一边吸着鼻涕一边问道。因为这几天楼兰国的气温骤降,她得了风寒,而在这里又没有药,她也没觉得怎样变硬撑着。 刘愈点头道:“对。我们随军出了楼兰,再穿过吐蕃一段路,就能进入你们突厥的地界,到时我们就可以脱离军队的庇护一直向北走。不过那很危险,可能会遇到顺朝的军队,或者是你们突厥各部落的军队。这一路会很辛苦。” 缇木尔高兴道:“我不怕危险,如果能回家的话。” 刘愈淡淡一笑点了下头,没再说话,目光落在城外的景色上。他这次的目的就是要引领军队找到突厥的王庭。而缇木尔傻傻的会成为那个引路人。在早些时候。刘愈已经跟张无诸等将领交待好。毕竟在他离开军队之后,事情都需要张无诸来统筹。这支特别作战部队现如今最大的任务,就是护送着大批的粮草北上。 吐蕃一时也筹措不出几百万斤粮食,第一批已经在运来的路上,有六七十万斤。因为这些粮食很多都是肉类,也不能用麻袋装,也不能论斗量。从吐蕃到西域再到草原的路也不平坦,有很多还是没有路的戈壁滩和荒漠。吐蕃和楼兰的马车不足,这些都是困扰刘愈的地方。刘愈综合考量了一下,要运粮只有一个办法,征调民夫。 当然不是回顺朝去征,而是就地解决,首当其冲的就是吐蕃联军的一万多将近两万的战俘,再加上楼兰人,刘愈估算了一下,怎么也需要三万人左右才能将第一批粮食送到草原上。也就是说,至少还要在楼兰征调一万劳力。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在刘愈想的出神时,缇木尔看着他问道。 “哦。我在想,送你回草原之后,怎么回来。” “你还回中原做什么,在我们草原多好,那么自在,想去哪里都行。骑着马跑上一天,去看雪山,去看漂亮的大湖水。我会让父汗给你一小部人,以后你可以选择我们突厥的女孩子为妻,你可以同时娶好多个的。”缇木尔说着便有些憧憬,好像在想草原上美妙的生活。 刘愈稍微惊讶,倒不是因为缇木尔说的娶妻生子的话,而是她无意中所提的“大湖水”,莫非是贝加尔湖?刘愈心说那可真远到姥姥家去了,光是靠两条腿走那要走到猴年马月。 “小乞丐,你们达尔多部族距离大湖很近吗?”刘愈问。 “嗯。骑马的话,一上午就到了,我经常去那里玩。不过那里冬天很冷,我们部族也会向南迁徙一段,到春天以后再回去,那里有河有雪山,还有很肥厚的水草。到夏天,我们部族的女孩子还会到湖边上去洗澡,到时候你可不许去偷看。”缇木尔俏皮眨眨眼,脸上露出一个笑靥望着刘愈。 “不看,不看!” 刘愈心中汗颜,从西域一路到贝加尔湖,这路程要重新估计。不过以现在顺朝军队的势力延伸来看,距离贝加尔湖也该不远了,征调军队难度不是很大。但要多准备两匹马,一路换乘,还要准备足够多的粮食和水。 “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你早些回去睡吧。”刘愈想着让缇木尔早早睡,他再去跟张无诸等人商量一下。 缇木尔一脸难色道:“楼梯很黑,我……我不敢下去。” 刘愈笑道:“我背你。” 刘愈伸出手,缇木尔先是一愣,不过她很信任地过来拦住刘愈的脖子,然后一跃跳上刘愈的后背,刘愈双手扶住她的身体。 “轻点,把楼踩塌了咱俩都要玩完。”刘愈身体稳定住说道。 缇木尔笑着吐吐舌头道:“谁叫你长得高。” 刘愈一步步很小心地将缇木尔背到一楼,缇木尔想到能回家,高兴地跳上床,刘愈则借口上厕所,出来国驿馆找张无诸商议。主要还是斥候跟踪的一些技巧,以及标识物的认别。刘愈很怕在草原上迷了路,又跟斥候失去联系,到时候他又要当野人。这次可能要往北过了贝加尔湖,当西伯利亚野人。想到天寒地冻的西伯利亚冬季,刘愈就感觉背后发慎。 商议完,刘愈让刘五作为使节带着顺朝人的条件,前去跟楼兰人谈判,说是谈判,其实也是下通牒。顺朝军队撤兵的条件就是楼兰国拿出二十万斤军粮外加一万的民夫,作为成为顺朝“同盟国”的条件。刘愈不想去,是不想再被纠缠关于下嫁公主事。想到家里的娇妻,刘愈的心也就能平静下来,他跟想早些结束战事回长安城。 谈判很顺利,楼兰现在不得不答应顺朝人的条件。第二天,刘愈正要准备带一小部分人马先行北上出发,得到从南方过来的一个消息,说是身在楼兰南方的布鲁汗宣布自立为王,脱离了乎林女王的统治。刘愈很惊讶这小子的魄力,本来刘愈也想带兵将他彻底剿灭了,不过想想,还是把布鲁汗留给楼兰人去担忧的好。 刘愈想了下,从此楼兰国也是一个北楼兰,一个南楼兰。布鲁汗的南楼兰人口不多,又处在吐蕃和北楼兰的夹缝之中,灭国是早晚的事。 第三百七十九章新的远途(下) 军粮得到运送由张无诸来负责,刘愈则早前一步随着一支北上的斥候队伍出发。 刘愈和缇木尔每人两匹马,带上足够的干粮和水,生火和造饭的工具。有了这些,刘愈就不用在草原上吃冷饭。刘愈还特地准备了两顶小的行军帐篷,这样夜晚也有遮风避雨的地方。 缇木尔并不知刘愈身份,她对顺朝的士兵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上了路,她便开始催促刘愈早些离开这些人,单独上路。 刘愈对她解释:“小心为上。等我们到广阔的草原,再独自出发。” 缇木尔觉得刘愈居然肯送她回家,就没当刘愈是坏人,对刘愈言听计从。一路往北走了大约九天,一行才终于到了漠南的草原,而这时刘愈算计了一下,穿过河西走廊回长安城的路也是最近的。一边是家人的温暖,另一边是继续战火纷飞,要作出抉择的刘愈是很痛苦的。 “就到这里了,我们跟他们要走的路不同,他们要折道去中原。”刘愈对缇木尔说着谎话,让她不怀疑那几个斥候的用意,其实除了与刘愈同行的十几个斥候,还有近三百斥候正在后面负责协应。 到了开阔的草原,眼前的主色调只剩下绿色。缇木尔也终于放开怀抱,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的同时,不断欢呼雀跃着。刘愈甚至能听到她高亢嘹亮的歌声,可惜刘愈听不懂突厥语,不知她唱的到底是什么。 山和山,水和水。草原连着草原。刘愈只知道这一行的方向是向北而去。因为担心恶劣气候下对路标的影响,刘愈也不敢行的太快,随时还要下马作出标识。这些还要尽量隐瞒着缇木尔去做,不能让她发觉端倪。 白天两个人一起赶路,到了黄昏两个人生火做饭,用干肉和草原上的野草煮一锅汤,二人也尽量会在有水的地方露营。如果周围有小山丘,他们也会躲在山丘下面避风。草原的夜晚风很大。尤其是后半夜。 草原上夜晚最大的威胁是狼,本来两人商议着轮流守夜,但缇木尔守了一夜便昏昏沉沉,她的风寒依旧没康复,只好每天晚上刘愈都随时准备着应对狼群的攻击。只要篝火不灭,狼也并不太敢靠近,而刘愈手上有短枪和足够多的子弹,他心中也不是特别担心。 睡不着的时候,缇木尔就看着映着火光的刘愈,央求着刘愈讲故事。 “我不会讲故事。”刘愈总是这么说。但缇木尔再求一会,刘愈也总会提两句。虽然他说的那些都像是在哄小孩子。 “狼来了的故事听说过没有?”刘愈问。 缇木尔一个机灵站起身,手里拿着一根燃着的树枝:“狼来了?在哪?” 刘愈瞥她一眼,心说这小妮子还挺警觉。好在在草原上行了几天时间,她还没发觉正被人跟踪着。刘愈为了夜晚的安全,特地让斥候在夜晚尽量靠近一些,真的遇上危险彼此能有照应。毕竟草原上的威胁不但有狼,还有突厥其他残余的部族武装。 “我是说故事,没说真的狼来了。” 缇木尔这才知道是她误会了刘愈的意思,把火棍一扔,坐下来抱着膝盖听故事。 刘愈把完整的故事说完,缇木尔头耷拉在膝盖上,好像在思考问题。 “所以说,人不能说谎,不然容易失去别人对他的信任。”刘愈总结。 缇木尔突然问道:“为什么前两次狼都没来,第三次来了?” 刘愈稍稍一愣,有些不太明白缇木尔的逻辑。 “前两次狼本身就没来,结果他说了谎,第三次狼来了,他说话就没人信了。”刘愈道。 “如果前两次狼就来了呢?”缇木尔继续侧着头问。 “没有这种假设……” “那些人也太笨了,狼来了啊,这么危险的事他们怎可能草率就不相信呢?多相信一次他们也就不用死了。” 刘愈想了想,这应该是草原人的逻辑。在危险面前,什么原则都是可以不用讲的,只要有一丝的危险,他们就要作出十成的准备。也就是说,狼来了的故事发生在中原,人们所能承受两次的欺骗,而在草原上,人们宁可次次都被欺骗。 “算了,我们不讨论狼到底来没来的问题。”刘愈道,“我再给你说个小白兔和大灰狼的故事,这次狼可是真的来了。” 缇木尔“噌!”地又站起身,四下张望了一下,这才又坐下来,愤愤地看了刘愈一眼。不过很快她就被刘愈所说的故事给吸引了。 刘愈在那无精打采地讲,缇木尔则在瞪大眼睛认真的听,听到最后,刘愈见她好像是睡着,也就不再说下去。这时缇木尔才揉揉眼睛问道:“那些小白兔后来怎样了?” “后来?”刘愈想了想,“他们和大灰狼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哼,没劲。你根本是骗我,小白兔都被大灰狼给吃了,被吃也是幸福吗?” 缇木尔转过身便想钻进帐篷里睡觉,刘愈则想出去再找点柴火回来,刚要走,便发觉阴风阵阵,这时缇木尔已经大叫:“狼……真的来了!” 幸好只是两只狼,并非是狼群,缇木尔从帐篷里再钻出来,刘愈已经将两只狼全部解决掉。刘愈正气喘吁吁看着两只狼发呆。 “你怎能把它们杀死?这是很残忍的事情。”缇木尔上来便指责刘愈。 “你被它们吃了不残忍?”刘愈蹙眉,他越来越搞不懂缇木尔的逻辑。 “狼在我们草原上是最神圣的动物,算了……跟你解释你也不懂。下次遇到狼,你应该想办法把他们驱退,而不是将它们残忍的杀死。” 本来刘愈以为缇木尔应该很怕狼这种动物,结果当晚缇木尔的精神格外的好,她竟然在用刀和石头撬两只狼的狼牙。 刘愈怕狼的同伙闻到血腥味过来寻仇,一宿都没合眼,就这么看着缇木尔在那一本正经的做事。 “你知道吗?这时一只公狼和一只母狼,你把它们杀了,它们的狼崽子也就没活路了。”缇木尔说完,已经把狼牙撬下来两颗,很高兴地将狼牙握在手里,珍而重之。 “马也没惊,你进了帐篷怎么知道狼来了?”刘愈问。 “每次有狼靠近,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腥臭味,你没注意吗?” 刘愈心说还真没注意,可能是草原人鼻子比较灵敏。话说嗅觉是随着人类的进步在退化状态的,刘愈的嗅觉很一般。 说着缇木尔从脖颈上拿出用细绳串起来的一枚狼牙,她的那枚要大很多,应该是狼王的牙齿。两枚刚撬出来的狼牙没有钻孔,她也就是用绳子绑好,跟原来的一起挂在脖子上。 “狼牙是我们草原女孩子的护身符,我带回去给我的两个姐妹,她们以前就羡慕我有狼牙。”缇木尔笑着说,突然发现刘愈在看她,撅起嘴道,“别指望我给你,狼牙是女孩子佩戴的,你们男人把狼拐挂在腰上就好,自己挖!”说着很放心地把刀扔过来,刘愈又还给了她。 如果是好的狼髀石,刘愈不介意佩戴,但让他自己挖他可没那兴趣。而他也没打算去品尝狼肉。 第二天,两人继续上路。 再往北,路开始变得平坦,山也渐渐到不可见,刘愈也不知道缇木尔是怎么辨别方向的。她就是那么一路走,好像一只小狼一样能在千里之外找到回家的路。刘愈怕的是她其实已经迷路,真的把自己拐带到西伯利亚去。 结果在一场大雨后,缇木尔张望着四下空旷的原野,神情有几分呆滞和恍惚,哭丧着脸道:“迷路了。” 刘愈听了差点崩溃。要迷路早点迷也好,现在进入草原已经有二十天,眼看就要到九月。话说北方草原的寒冬最多还有一个月就要到来。 “你这一路怎么辨别路的?”刘愈把一路上最关心的问题问出来。 “我就是判断了方向,往北走!” 刘愈心说现在糟糕了,实在不行只能折道向南了,如果这么回去,不但战事上他丝毫帮不上忙,还可能因此耽搁时间,导致突厥东山再起。更要命的是,他还要当一个月的野人,这往南走,还不定走到阿富汗黑海去了。 刘愈带着极大的郁闷,正要想办法先跟后面跟踪的斥候队联系,缇木尔又突然欢呼着指着远处的一片小溪道:“那有河,应该是往丘木河的,我们沿着河走,也许……能找到我们达尔多部族。” 听到“也许”两个字,刘愈本来重燃的希望也感觉再次破灭。这小乞丐太不靠谱了。 沿着河,并没有找到缇木尔所说的“丘木河”,那不过是一条很普通的小溪,最后小溪没有汇集成江河,而是注入一片不大的湖水中。 就在当日黄昏两人想在湖边上露宿,突然远远地看到有骑兵队的身影。马蹄声轰鸣,缇木尔当即站起来,远远眺望了一下。 “是你们达尔多部族?”刘愈问。 缇木尔的脑袋像是拨浪鼓一样连续摇动几下,哭丧着脸道:“我们达尔多部族围猎的阵势跟他们不同,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个部族的。” 第三百八十章凶悍的部族(上) 草原上会跑会跳的动物不仅有狼,草原的人喜欢打猎,聚集的部落更习惯围猎。在刘愈看来,打猎就是看谁的箭法准,但在草原上,打猎有着很严整的阵势,就好像行军打仗一样。 刘愈闹出一股冷汗,这些莫名的突厥人一向对中原人不友好,如果是达尔多部族也许会对他友善一些,他毕竟是送他们可汗公主回来的恩人,但如果碰上的是不知道哪钻出来的部族,可能会令他死无葬身之地。 种族的矛盾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化解的。 刘愈催促着缇木尔上马逃走,但缇木尔明显不怕这些人,在她看来,这些就算不是达尔多部族的人,那也是突厥人,突厥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一条心的。 上了马,刘愈要逃走已经来不及,这支围猎的骑兵队已经像是围捕野兽一样将刘愈和缇木尔困在湖边上,刘愈想逃走只能跳进水里游泳一途。不过他估算了一下,就算是他游泳的速度够快,也比不上这些突厥人的弓箭快。 围上来的突厥人大约有七八十人,一身皮革的戎装,背着弓箭配着马刀,从肩带到马上的配鞍都是战马的规制,围上来后好像欢庆胜利一样欢呼大叫着,刘愈感觉好像自己做了战俘。 缇木尔大喊了一声,然后跟这些突厥人交涉了一下,然后一个看上去很受尊敬的中年男子策马出来,看到缇木尔先是哈哈大笑,从马上跳下来,跟缇木尔作了拥抱。缇木尔对这人也很友好,双方先是拥抱,然后又击掌,那中年瘦削的男子用很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刘愈,跳上马,策马徘徊着却不离开。 “走。我们跟上去。”缇木尔笑着回来招呼刘愈。 刘愈惊讶问道:“你不是说他们不是达尔多部族的,你们认识?” “他们是忽里沁部族的,忽里沁部族跟我们达尔多部族世代友好,我们两个部族都使用西固语。” 刘愈稍微明白了一点,草原上的突厥部族,虽然所用的语言有官方语言,但在部族联盟中。大致以语种分为几个派系,几个大的派系又以地域划分。其实草原上有多少个部族连突厥人自己都搞不清楚,很多部族依附于大一点的部族,大一点的部族又依附更大的部族,只有大部族受王庭的直接管辖,至于小的部族。只是每次打仗需要征兵而已。 至于忽里沁部族,可能只是中部部族的一个分支,跟达尔多部族有友好往来。至少他们的人认识缇木尔,这种关系就显得很亲密。毕竟达尔多可汗的女儿也不是谁都可以认识的。 “年轻的小伙,你来自中原?”那中年痩削的男子用汉语问刘愈。 刘愈提起几分jǐng戒之心,那人又道:“不用怕,我们跟中原人没有过节。为了躲避战乱,我们才迁徙到北方来,你是达尔多缇木尔的朋友,也就是我们忽里沁的朋友。” 刘愈这才放下心,缇木尔为了表示她跟刘愈是“朋友”,为刘愈牵马过来,让刘愈先上马,她才跳上自己的马。刘愈心情很沮丧。毕竟他没打算到一个不认识的部族里去做客。忽里沁部族却强迫他一起回去,这等于是为这次的军事计划添堵。 “他是忽里沁部族的汗,你可以叫他忽里沁汗,不过我和我父汗以前也称呼他忽米尔达,在草原语中,忽米尔达就是狡猾的狐狸,他很狡猾。这次跟顺朝人作战,他很早就带着自己的部族跑了。” 刘愈早就看出来这个忽里沁汗打量人的眼神很怪异,透出一股狡诈的味道,听了缇木尔的解释他才知道自己以貌取人没观察错。 绕过一片山丘。上百骑进入一片低洼的河谷,再往前走一段,便见到成片白sè帐篷所组成的草原部族。已经过了黄昏,天sè暗淡,一片片的篝火闪耀,一圈一圈的栅栏组成一个个的小区域,而牲畜等也会被圈养在其中。人往来期间,有生火造饭的,更多的人在生着篝火,通常只有在部族中,才会见到这么壮观的场景,草原上独居的游牧民毕竟是少数。 马匹驮着骑手和猎物回来,一路欢呼着,妇女和孩子们迎接凯旋的丈夫和父亲,骑手也会直接将猎物丢给接应他们的人,在草原这样的聚居部落中,财产都是共有的,每一个部族的人口,不管是年老的还是年幼的都能得到赡养。 人们也很快发现了两个不属于他们部族的“不速之客”,对一身突厥打扮的缇木尔,忽里沁人还没有敌意,但看清楚刘愈是个男子而且身上穿着汉人的衣服,不少的孩子都发出挑衅的神sè,好像在向刘愈发起挑战。 刘愈自觉都成为草原部族的公敌。 “中原来的小伙,要得到我们的尊重,恐怕你要吃点亏了!”忽里沁汗说完,刘愈没反应过来,一群孩子便扑上来,几个勒住他的马,几个开始抓他的腿。刘愈当下觉得危险,掏出火枪指着这些孩子,孩子也不放手。一个个想将他从马上抓下来。 “砰!” 刘愈对着天空放了一枪,突厥孩子被吓了一跳,刘愈趁机一蹬马蹬,快马冲出去。孩子们跑着在后面追。刘愈想夺门而出,没想到早有部族里的年轻骑手阻住门口。刘愈就这么在部族里兜了几个圈子,把一群孩子跑的都累了,人们才哈哈大笑结束了这一场追逐。 “下来,小伙。我们没有恶意。” 刘愈正慌张jǐng惕之间,忽里沁汗才笑着说道,此时孩子已经自觉地散去。刘愈知道想跑是跑不出去,也从马上下来。人们过来友好地帮他牵马,此时刘愈还有些心悸。 “这是忽里沁人欢迎客人的方式,如果你被孩子们打败,他们会引以为傲。”缇木尔过来向刘愈解释。 刘愈依旧很恼火,刚才他是真的以为这些人笑里藏刀,他也作好了拼个鱼死网破的准备。心中也庆幸幸好刚才枪口没对着那些孩子开枪,不然现在还真的要鱼死网破了。 “这十天是我们的丰收节,想喝好酒,吃最肥的肉,得到最美姑娘的青睐,就要从擂台上打下来。”忽里沁汗过来看了看刘愈手上的短枪,并不知道是怎么个东西,只当那是个会发出怪响的机括。。。) .. .. 第三百八十一章凶悍的部族(下) 夜晚降临,忽里沁的聚居地正在准备盛大的篝火晚会。而在忽里沁汗的大帐篷里,忽里沁汗在跟缇木尔商谈着一些事情。 刘愈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看他们严肃的表情看,应该是重要的事。等谈完了,忽里沁汗很友好地拍拍缇木尔的肩膀,走过来对刘愈说道:“明天我们就出发,往达尔多部落的方向走。” 刘愈点头,想到大约是忽里沁人准备将缇木尔送回部族,但送人的话指点方向,找几个随从就行,需要整个部族一起迁徙?刘愈在想当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想着事情,刘愈随着缇木尔出来,跟着几个部族中的妇女到了为他们二人安置好的帐篷,因为缇木尔的身份尊贵,为他们准备的帐篷也是部族里最豪华的,至少生活用具一应俱全。缇木尔把自己的包袱往毯子上一放,道:“稍微收拾下就行,一会我还要出去跟他们热闹呢。” 刘愈看了眼兴奋的缇木尔,她似乎并未察觉到忽里沁汗的老奸巨猾。在刘愈看来,忽里沁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不怕忽里沁人名义是护送我们,实际上拿我们当人质?”刘愈问。 听到刘愈的话,缇木尔稍微一叹,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说道:“那还有什么办法?谁叫我们现在不得不跟他们走,你不用担心,他说只要将我们送回达尔多人的地方,跟我的父亲重修旧好,就会安全送我们回汗部。” “重修旧好?”刘愈抓住了关键词。心提了起来。看来忽里沁人的友好只是表面的。 “这都怪你们中原人。你们中原人在草原上散布谣言。说之所以这次你们能战胜我们突厥,是因为有突厥的部族充当你们的内应。他们忽里沁人不过是战前迁徙走了,才会被人冤枉他们就是内奸,现在汗部的人都不相信他们。” 刘愈心说这挺有意思的,他没想到花集安在心理战中战术也运用的如此恰当。以突厥人的自负,他们当然认为这次顺朝人取胜是不光彩的,于是顺朝人宣扬在突厥中有内鬼,突厥人更愿意相信。这样使得本来就分崩离析的突厥部族内部产生更多的矛盾。 “那怎么算是重修旧好?”刘愈问。 缇木尔想了想。道:“忽里沁人希望我们达尔多部族跟汗部的人说清楚吧,细节他没有说。” 光是说说就能化解矛盾?刘愈觉得忽里沁人的目的不简单,一些东西好像被他把握住了,却又不太清晰。 收拾完东西,二人便出来,跟忽里沁人一起参加了盛大的篝火晚会。 丰收节是突厥人一年中两个重大节日之一,每年根据部族的地域和风俗不同,丰收节庆祝的时间和长短也各有差异。其实像忽里沁这样的部族,每年庆祝也并非固定,风调雨顺牛羊生病少的时候。他们也会庆祝的盛大一些,如果遇上年景不好打了败仗又或是牛羊病死的多。他们只会稍作庆祝,主要还是祭天来希望得到天神的庇佑,得到来年丰收。 在今年中,草原各部族都是愁云惨淡,被顺朝人赶的像丧家犬一样。但忽里沁部族却不同,他们取得了一个逆势的丰收年,不但部族没有损失,还将原本中北部一片肥沃的草原之地纳为自己的控制之下,庆祝尤为热烈。 刘愈看到这些人欢庆的模样,心说也怪不得其他部族看不顺眼,将他们列为奸细。大敌当前,不去御敌而窝里斗的部族,怎会得到其他部族的认同? 晚会最大的节目就是摔跤,因为每个人只有一小瓮酒一小块肉,在这一天想吃更多的酒肉,就要自己上擂台打下来。胜利的不但有酒肉吃,也许还会得到少女的青睐,以后出征打猎会成为部族的领袖人物,以后说不定就会成为部族的英雄乃至草原的英雄。摔跤水平的高低,直接绝对了男子在部族中的地位。 刘愈显然没兴趣去跟这些蛮人比力气大小,他是用脑子的,身材高大但不魁梧,甚至还是个病秧子。刘愈不想上去,人家还非要让他上。因为他是客人。 在草原上,客人是很尊贵的。同样,部族里的人也想将客人打败,来向别人证明他们部族的强大。因而在草原上没几把刷子也不敢到别家部族做客。 “咳咳……”刘愈故作咳嗽了两声,对忽里沁汗道,“我生病了,力气不行。” 忽里沁汗大笑道:“中原来的小伙,你跟我们草原之花在一起,难道就不想取胜了得到她的倾慕,抱得美人归?” 刘愈稍愣了一下,当看到缇木尔映着火光双颊通红的脸,才明白忽里沁汗口中的“草原之花”是她。 刘愈正愣神间,已经被人推了一把,人踉跄了一步到了围起来一片空地里,刘愈再想下场已经没人愿意了。 刘愈心中叫苦,这不是难为他吗?现在场上站着的那个,膀大腰圆,走起路来地面都好像随着他身上的肌肉在震。那汉子见到刘愈脸上横肉交错间露出一抹冷笑,冷笑着便向像根木头杆子一样的刘愈走过来。 “他老娘的,谁怕谁!” 刘愈索性也避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上,占了后手那就是被动挨打了。 刘愈上前,那汉子正要伸手抓住刘愈跟刘愈角力,刘愈一拳头糊在那汉子的眼睛上。 “呜……”人群发出一声类似嘲弄一样的呼声。 摔跤就是看谁先被摔倒,动拳头在他们看来是打架,不是摔跤。 那汉子吃痛之下恼火异常,然后上前便抓起刘愈的腰。双臂像钢箍一样,刘愈想挣脱都不行,直接被举起在半空。刘愈一把抓着汉子的长发,使劲一扯,汉子下意识松手,刘愈落在地上滚了几滚,沾了一身的泥,而被扯下一撮头发的汉子气急败坏想要找刘愈算账,刘愈已经直接蹿出了圈子。 “我摔倒了,算输,还想怎样?”刘愈虽然是输了,输的还很狼狈,但他根本没吃亏。那汉子取了胜也感觉被人戏耍了一番,恼怒一场,再想出圈子已经被人拦下来。 如果他穷追猛打,那就是有失风度了。忽里沁人不想丢脸。 刘愈虽然抡了对方一拳,扯了那人几根头发,算是有找补,但他自己也摔得不轻。刘愈回到原位那边坐下,人们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刘愈揉着被摔疼的腰,缇木尔过来也想帮他揉,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笑容。 “很好笑吗?”刘愈瞪着缇木尔问。 “我笑你明明没本事,还非要上擂台,你以为草原人摔跤的本事都是浪得虚名?草原的男子可是从小就会练。” 刘愈想了下,这小妮子不会是以为自己想得到她才上擂台的吧? “我是被人推上去的。”刘愈疼地吸一口气,说道。 缇木尔笑道:“没事,你摔的也不重,回去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刘愈心中那叫一个郁闷,他看了看部族聚集地外面的黑暗处,心中在猜想那些尾随的斥候队现在何处。靠近草原人的部族,想靠近了观察很容易就被人发现。 再看看擂台上,刚才被刘愈戏耍了一顿的汉子,连赢了好几场,每次都是将人轻易摔倒,看起来那样子就知道双方是拼了老命在摔跤。草原人以这种野蛮的方式为乐,每当他取胜,都会有人欢呼,甚至有女孩子上去给他献礼物。 每次取胜,那汉子都会用仇恨和挑衅的目光看刘愈一眼,像是想让刘愈再下去跟他比一场。刘愈是输者,他可不想自找晦气,被人挑衅也全当看不见。 晚上酒足饭饱,刘愈和缇木尔回到帐篷休息。第二天忽里沁人便收拾了营地,赶着牛羊牲畜,用马车载着帐篷和日常所需,开始踏上了新的迁徙之路。因为忽里沁人是拖家带口的迁徙,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刘愈问了一下,照这速度走,大约四五天就能到达尔多部族的聚集地。 前两天走的还顺利,到了晚上,忽里沁人会停下来驻扎,继续开篝火晚会角力。刘愈之后也全当看客。但在第三天驻扎以后,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另一支迁徙的部族与他们正面相遇,从忽里沁人如临大敌的反应来看,双方似乎很不友好。 “科林洛部族原本是这块地方的主人,他们的势力原本要比忽里沁部族大很多,但因为这次战争的损耗严重,现在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肥美的牧场被忽里沁人占领。”缇木尔向刘愈解释。 刘愈点点头,这就叫冤家路窄了。 两边的营地相隔不到二里,彼此都能看到对方营地的篝火,而忽里沁人也都磨刀霍霍,好像随时准备应敌。 “你们草原人经常自相残杀?”刘愈问。 缇木尔摇摇头道:“如果草原人内斗,除非是想成为公敌,否则……像这样的矛盾,会有汗部那边的人作出调解。再或者,他们私下里也会协商解决。” 刘愈听到“协商”两个字,心说这些草原人凶悍无比,比的是拳头比的是力气,谁占了就是谁的,现在两边的人都觊觎着肥美的草原,能心平气和协商出个结果也就怪了。 果然不出刘愈所料,虽然当晚双方没有发生战争冲突,但气不过自家牧场被抢的科林洛人来了一批人,向忽里沁人发起了挑战。 这种挑战不是撕破脸面的“武斗”,只能算是很和气的“文斗”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私斗 忽里沁部族趁着科林洛部族随同突厥大军作战时,抢了原本属于科林洛部族的几百里草场,如果这事情发生在太平的年景下后果不可想象,甚至突厥王庭也不会善罢甘休。草原部族之间虽然常争夺资源,但那些优良的牧场早就划分清楚,由不得别人来插足。 忽里沁部族算不上大部族,中北部的这片草场就算是科林洛部族失势,本也轮不到忽里沁部族来占。 草原上禁止部族之间的内斗,但不禁止私斗。科林洛部族决定用武力抢回本该属于他们的草场。 这次狭路相逢,科林洛部族是早有准备,他们早就打探清楚忽里沁部族迁移的方向,然后在这里等候,跟忽里沁人“谈判”。说是谈判,其实就是派出小股的人员进行私斗,若是胜利的话,那忽里沁部族也没脸再继续留在这片草场上。 “突厥各部族将荣誉看的很重。”这是缇木尔的说法,不过照刘愈来看,以忽里沁汗那狡诈的性格,就算是输了,他也绝对不会拱手让出牧场。 突厥部族之间的私斗的规矩是二十户出一丁。 户的概念,在草原和中原是不同的。在中原,户按家族来分,通常一户人家以七丁为平均值,抽丁的标准也是按一定的比例进行,因为这两年顺朝战乱频繁,在关中基本是三丁抽一,以二进三的原则。也就是说,如果这家人只有一丁,那他是不用服劳役的。但如果是两丁就要“进三”。抽一丁。三丁也是抽一,四丁抽一五丁抽二,往上类推。 但在草原上,户的标准是一个成年男子为一户,二十户抽一的概念就是二十个成年男子就要出来一个。私斗二十抽一,打仗的原则基本是三丁抽二,甚至是十丁九抽。主要因为草原气候恶劣,人实在太少。 这次科林洛部族二十户抽一的结果是来了七十多人。也就说现在整个科林洛部族还剩下一千四百多的成年男子,忽里沁人很狡猾,其实他们男丁不到两千,却出了一百四十多人,务求人数上压过科林洛人一倍。这样在私斗时,他们就能占据绝对的上风。 科林洛人骑马在外面挑衅着,而忽里沁部族内部则在商量着具体的人选。其实部族里骁勇善战的人族里的当家人心里很清楚明白,就算是二十丁抽一,一场不计生死的私斗下来,能活几个不好说。出了好的怕死伤了心疼。出的差的怕落败要将牧场让出,这让忽里沁部族的高层也很为难。 最后忽里沁汗亲自拍板定下一百四十人。出去跟科林洛的七十多人拼个你死我活。这些人列出来,刘愈看着觉得眼熟,都是在这几天摔跤中表现突出的男子,当日挑衅刘愈的那个汉子也在。看得出,忽里沁人没有麻痹大意,就算是他们人丁多,也不敢以虾兵蟹将出战。 “忽里沁汗,不用我帮忙吧?”刘愈根本没打算去,但出于对忽里沁人生死存亡一战的关心,刘愈问了一句。 老奸巨猾的忽里沁汗扫了刘愈一眼,道:“你是客人,这就不必了。” 说完他便开始招呼人上马,商量阵势和对策。他们商量的很激烈,一旁的缇木尔却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怕他们输?”刘愈问。 “两个打一个,能输吗?”缇木尔道,“他们一个个都没安好心,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他们准备在将这七十多人杀死之后,再到科林洛部族的营地抢牲畜和女人。” 刘愈稍微一叹,草原上人口的繁衍极为困难,像牲畜和女人这么重要的资源,忽里沁人要去抢那也无可厚非。再退一步讲,忽里沁汗没有随突厥联军出征而是选择逃走来谋夺自己部族的利益,这也是为了部族的发展。这点刘愈明白,缇木尔也明白,但她身为女子感觉不忿而已。 夜晚的草原,被火把照的通亮,一队一队的骑手从营地里出来,在两边的营地之间结成了自己的方阵。一边是一百四十人,另一边是七十多人,这些都是两个部族中武艺最好的好手。在这场交锋中,可以使用任何武器,长距离攻击的弓箭和盾牌是必须的,而近身所用的马刀也随身必备。 部落的男女老幼但凡不上场的也要在一旁围观,细看这场事关两个部族将来命运的比斗。 刘愈看了看,觉得无趣,他现在担心的是忽里沁部族输了以后他要带着缇木尔逃命,他也正在瞅机会。毕竟被当作人质是令他很不爽的事。 “看什么。”刘愈推了把缇木尔道,“赶紧回去收拾一下,我们随时逃走。” 缇木尔疑惑地看着刘愈问道:“为何要逃?” “你不怕他们拿你作为要挟?” 缇木尔一笑道:“我们达尔多部族虽然不是草原上第一大部族,但如果这种比斗,二十抽一的话能有三千多勇士,你觉得忽里沁人敢得罪我们吗?” 刘愈暗自惊诧,没想到达尔多部族人丁这么多。怪不得缇木尔自视甚高,不将忽里沁汗放在眼里。 “有时候不担心他们的实力,也要担心他们的阴谋。” 刘愈说了句缇木尔听不懂的话,继续看场上的比试。此时双方的骑兵已经展开了冲锋,一轮骑射之后转入肉搏。当真是拼的你死我活,血肉横飞。 如果说按人数比,那忽里沁人肯定要占上风,但科林洛部族被人抢了自己的家园,拼搏起来是异常的骁勇,每个人都好像打了鸡血一样,愣是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将颓势扭转,而此时原本还自信满满的忽里沁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惊恐。 如果失败的是他们,那将要被劫掠的就是忽里沁的牲畜和女人。 “赶紧的。”刘愈见情势不妙,马上催促缇木尔,“找马,东西别带了,不走就来不及了。” 缇木尔也稍微有些慌张,道:“我怕我们逃的没有他们追的快。” 此时刘愈真是恨少生了两条腿,再看场外,忽里沁的一百四十名勇士已经折损了四分之三,而科林洛部族的骑兵正策马往忽里沁部族的营地杀过来。 退无可退,刘愈提着短枪,夺过旁边的一匹马,登时跳了上去。缇木尔稍稍迟疑了一下,见刘愈已经伸出手,很识相地握住刘愈的手,也同时跳上马。 第三百八十三章牛仔的黑枪 刘愈为的是杀出重围逃走,就算是当野人,他也不想受制于人。 此时忽里沁部族的几十名残兵已经逃到了驻地之外,再看科林洛部族,他们已经准备了几百骑兵从两个方向杀过来。忽里沁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耍诈多出人手对方没提出异议,那是因为对方玩的比他们还阴损。科林洛人就是要拼了族人的性命将这篇草场抢夺回去。 刘愈策马快到营地门口才发现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营地已经被困了,虽然忽里沁人更多一些,但他们的勇士溃败,连同也就军心丧失,此时连忽里沁人想的都是如何逃窜,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冲在前面的科林洛参与私斗的四五十骑已经趁乱杀进了忽里沁部族的营地,开始了杀掠。 此时忽里沁部族的营地四下都是火光处处,刘愈根本不知道哪边是科林洛人的疑兵,哪边是实兵。刘愈看了下,求生本能下,他就是要将面前所有的敌人杀死。求生之心一起,刘愈将短枪端在手上,务求做到弹无虚发。 营地已经很混乱了,忽里沁人阻止了零星的反抗,但都被科林洛人压制下去,随着杀戮的进行,连缇木尔也意识到,这些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些团结的草原人。一旦利益受损,草原的部族也会像饿狼扑向其他草原的部族。刘愈此时四下无路可走,只能迎上科林洛的骑兵,远远的开枪射击。 “砰!砰!” 两声枪响,冲在最前的科林洛骑兵应声落马。科林洛人的冲势第一次有所阻滞。后面的骑兵寻找着袭击他们的元凶。但在如此混乱的夜晚里。他们根本找不到是谁袭击的他们。这时也容不得他们下马去查看守袭落马的同伴的伤势。刘愈一击奏效,马上装填弹药,“砰砰!”又是两枪,这次准头稍差,只打中一人。 科林洛的先头兵已经杀进营地,虽然只折损了三个人,但这次的折损完全令他们失措,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人是怎么死的。此时忽里沁人的部落里到处都是混乱。也形成不了有效的抵抗,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令他们的人一个个落马,也让他们警觉,将原本已经放下的盾牌举了起来。 但这仍旧无济于事。 刘愈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已经拉着缇木尔跳下马,躲进一个帐篷里。处在黑暗中,一切都就随心所欲了。明里来可能不行,但打黑枪这点上刘愈很在行。又没有太多的动作,准头却又出奇的高。发射出去还让人防不胜防找不到偷袭者的方位。 毕竟不是箭矢,身上只有一个弹孔。黑夜里这么混乱,聪明的科林洛人也找不到刘愈的藏身地。 刘愈就躲在黑暗处开始了放黑枪。 为了安全起见,刘愈这次特地准备了足足三袋子子弹,足有二百多发。虽然子弹的威力不行,但射击起来还是挺有感觉的,一连二十几枪下去,外面的形势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混乱。科林洛人原本积蓄的一鼓作气必胜的冲劲也消弭殆尽。刘愈再想放黑枪,却发现枪卡壳了。 “你怎么不放了?”缇木尔在刘愈身后慌张问道。 刘愈叹道:“坏了!” 现在也没办法,只能把弹壳从枪里撬出来,不过这是个精细活。因为刘愈偷袭的中止,科林洛人再次冲势猛烈起来,但现下忽里沁人已经能组织起一定规模的抵抗。忽里沁人毕竟人多,在意识到科林洛人不过只有三板斧,再加上科林洛人相继“无故”损兵折将后,他们已经有勇气再次一战。 刘愈在黑暗里正捣鼓着,突然发现眼前很明亮,原来是他所身处的帐篷着了火。无奈下刘愈也只能和缇木尔冲出来,到了外面,到处都在着火的忽里沁部族里一片火光通明,刘愈也终于看清楚弹匣的构造,将卡壳的弹壳抠了出来。 “他老娘的。” 几名科林洛骑兵冲向刘愈这面,刘愈当下填充弹药,砰砰两枪。解决了两个科林洛人,其他人也终于好像恍然过来,找到了罪魁元凶。他们大喊着提醒着同族人,意思差不多“在这!”然后朝刘愈扑过来。 刘愈再次抓了一匹马跳上去,这次不用他伸手,缇木尔已经抱着他的腿爬上马背,从后抱着他的腰,任由刘愈策马带着她去任何的地方。刘愈也无心逃走,他要做的就是用子弹把敌人打趴下。此时的刘愈骑在马上,就好像美国西部的牛仔,一边策马行进,一边射击。那英姿飒爽犹酣战的模样,让忽里沁人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在战场上一回合就被自己人打趴下的窝囊废,他的面前,但凡靠近他的科林洛人,没有一个还好端端骑在马上。 “呜齐啦!” 忽里沁人一边欢呼着鼓舞自己人,一边加入到刘愈这面来,守住刘愈的身后和侧方两翼,让刘愈像是一支箭头一样插进了敌人的心脏。科林洛的七十名勇士,除了在对阵中伤亡的二三十人,其他四五十人,有大半都是刘愈一人解决的。 胜利的天平已经发生了彻底的倾斜,本来还以为胜券在握的科林洛人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眼见着忽里沁人将他们的勇士杀死,然后又将他们族里骑兵的阵型冲散,再之后,除了少数逃走的科林洛人,整个科林洛部族的男丁无一活命。 一晚上的血战,到快天明的时候战事仍旧没结束。忽里沁人很怕那些藏起来或者是在地上撞死的科林洛男子再起来反抗,也怕那些逃走的科林洛人再回来,一边检查敌人的活口,一边抢劫者科林洛人的财富。财物谁抢着是谁的,漂亮的女人也是被谁抓着归谁。科林洛人遭受了灭顶之灾,到处能听到被奸污女子的呼喊和惨叫声,还有孩子的哭声,不过到天明时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但凡有反抗的女子和孩子也不被留活口。 这就好像是一场物竞天择的竞争,失败的一方彻底在草原上消失,几十年后,也没人会记得草原上曾经有一支部族叫做科林洛。但毕竟忽里沁人也不是草原之主,他们这次侥幸胜利,但也许下一次覆灭的就是他们。 刘愈坐在营地外面,一晚上拼死的杀戮已经让他近乎虚脱。找不到水喝,他也是分外的干渴。短枪早就被他打坏了,到后面他拿着马刀跟忽里沁人并肩作战杀进科林洛的营地,但再之后的抢劫他就没再参与,他觉得那太过于残忍。 “那边好像已经结束了。” 在太阳终于将天地间照亮,缇木尔眺望着远处科林洛部族的营地,对刘愈说道。 这一晚上,缇木尔一直跟在刘愈身边,刘愈冲锋陷阵时她也没选择下马离开。 “你们草原人……”刘愈顿了顿,“太野蛮了。” 缇木尔鼻子稍微一拧,哼一声道:“野蛮你还跟我们学?你可以逃走啊,谁叫你拼命了,如果你嫌我累赘,也可以把我扔下马。” 刘愈见缇木尔说的一本正经,说出来却又好像赌气一样不乐意,勉强一笑道:“我不想被人掳走的女人中包括你一个。” 缇木尔愣了愣,稍微低下头,好像觉得说赌气话对不起他,没再说话。 一上午的时间忽里沁人都在清点战利品,除了牲畜,还有二百多科林洛的女人成为了他们的奴隶。科林洛的男子,不管老少青壮,被忽里沁人杀的一干二净。男人也是一个部族强大的象征,男子的死亡也预示着科林洛部族的彻底消失。 忽里沁汗意气风发,这次是意外的胜利。虽然忽里沁人也损失不少,但相比于胜利带来的战利品和领地,损失那点人已经不算什么了。最重要的是这次还是科林洛部族偷袭在先,就算是事后突厥汗部的人追究,他也有足够的理由来应付。 日照当空,气氛有些压抑,到处都是血腥的浓重味道。刘愈站起身想带着缇木尔离开,却被忽里沁汗拦了下来。 “中原来的小伙,你是我们部族的英雄,你要去何处?”忽里沁汗笑着问刘愈。 此时忽里沁人正在搬运他们的战利品往自己的营地走,很多妇人和少女被他们有绳子牵着,拖着像牲口一样。 “我们准备自己去达尔多部族。”刘愈直言。 “还是让我们保护你们吧。”忽里沁汗笑道,“如果你们这么走了,肯定会有人说我们亏待我们的恩人。就算是到了达尔多部落还有汗部那里,也希望你们能替我们解释。我们没有破坏突厥人之间的团结.” 刘愈马上明白过来,虽然这次是科林洛人阴人在先,但最后覆灭的也是科林洛人。如果没有证人的话,忽里沁人自己解释不清。那也就是说,忽里沁人不得不善待他们,以求他们能“实话实说”。 经历了这场草原上的杀戮,刘愈很累,很不想留下。不过他也知道现在想走忽里沁人肯定不答应,只好点点头同意留下来随他们一同往达尔多部族的方向走。 一片草原,都已经被血染红。但就算是忽里沁人的妇孺,也没有表现出多么的不适应,族里的人很有序的将所有的战利品摆放起来,然后等待可汗的分配。 分配战利品,族里的人按照功劳划分,刘愈功劳最大,为了彰显忽里沁人对他的友好,战利品方面忽里沁人也分给他最大的一份。刘愈却没有受,现在他更关心的是何时能找到突厥的王庭,一举将突厥部族彻底覆灭在草原之上。 第三百八十四章陈述利害 忽里沁人虽然占领了这篇肥沃的草场,但他们不敢久呆下去,就好像有了土地还需要一本证书一样,他们希望得到突厥王庭的认可。一旦获取这种认可,对他们发展自己的部族有莫大的帮助,资源的多少往往也决定了族群的发展。 忽里沁人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为称霸草原的大部族。 再往下走,忽里沁人喜气洋洋的,每天都隆重的庆祝。而刘愈的待遇也有很大的提升,不但有足够的美酒美食,还成天有忽里沁人的少女来跟他套近乎,但只要这些少女被缇木尔恶狠狠一瞪就全瞎走,刘愈带着她感觉就像带着一尊门神一样。 “你送我回去,是不是就要回中原了?”接下来几天,这是缇木尔问刘愈最多的话。 刘愈看得出,缇木尔已经开始有些舍不得他了。两个人患难与共,一路从西域回到了草原。 “那你希望呢?” “我当然希望你留下来,但我知道你还是惦记家乡,就好像我惦记着草原一样。” 刘愈微微叹气,他现在想到长安城的家,就感觉归心似箭。这几天下来,他已经没有跟后续的斥候队取得联系,他怕自己这次是真要当草原人的“金刀驸马”,以后回中原只能来个“四郎探母”见不得人了。 事过忽里沁人和科林洛人的争斗六天,终于抵达了达尔多部族的聚集地。但还没绕过一片大喝谷,前面就有人来通报,说是情况有些不妙。 “缇木尔。你的父亲还有你的族人恐怕有困难了。”忽里沁汗上来就对缇木尔这样说。此时他们正在一片山脚下休息。 缇木尔当即紧张起来。问道:“发生了什么?” “你的父亲得罪了天可汗,天可汗将你的父亲囚禁在汗部,说他私通顺朝人,要将他处决。” 缇木尔听到这消息,差点倒在地上,刘愈忙扶住她。缇木尔感觉到刘愈手臂的温暖,抱住他,头靠在他肩膀上呜咽个不停。这个坚强的女孩。在刘愈面前表现了她柔弱的一面。 “那有没有办法将达尔多可汗救出来?”刘愈问。 刘愈说出这番话,不但忽里沁汗惊了一下,连缇木尔也好像忘记了哭,抬头看着刘愈。 忽里沁汗道:“中原人,你一定是疯了。天可汗是我们草原之主,他的决定岂是我们能干涉的?” “那就要眼睁睁看着一个部族的最高首领无辜枉死?”刘愈怒道,“告诉我突厥的王庭……汗部在哪,我去把人救出来。” 忽里沁汗瞥了刘愈一眼不再理他,就好像是感觉刘愈已经没救了。缇木尔哭了一会,抽泣一声道:“不用你了。谢谢你。我的族人,其实一直跟汗部的人不友好。我的父亲懦弱无能,在他的带领下,我们的族人也在遭受着其他部族的欺压。” 刘愈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小乞丐,她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女孩。不然她也不会在和亲的路上逃走,只身一人到西域去见自己的外公,而她对自己的父亲和父亲领导下的部族的情况也是了若指掌。并没有像一朵温室的花一样,事事好像都往好的一方面看。 刘愈叹口气,忽而走到忽里沁汗的身旁,问道:“忽里沁汗,你想不想成为突厥的可汗,让自己的部族成为草原的大部族?” 汗只是一种称谓,如果是可汗,那就要得到天可汗的册封才会成为正式的。可汗就好像天可汗座下敕封的王侯,有无上的荣耀。 忽里沁汗一愣,其后哈哈一笑道:“中原小伙,你什么意思?能说的明白点吗?” 刘愈说的是任何一个部族都希望的,忽里沁人说到底只是一支很小的部族,他们当然希望自己能成为草原人呼风唤雨的大部族。刘愈说的,其实也跟废话一样。 但刘愈就是要吊起忽里沁汗的兴趣。 “你说如果忽里沁人帮助达尔多可汗成为突厥的天可汗,他会不会赐给你们牛羊和人口,让你们壮大起来?” 刘愈说完,忽里沁汗和缇木尔都盯着刘愈,好像要试着从他脸上看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忽里沁汗的脸上抽搐了两下,道:“年轻人,你说的话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这不可行。” 刘愈反而笑道:“为何说不可行?据我所知,你们草原上这一两年间,已经换了几次的天可汗,再换一次又有什么区别?” 忽里沁汗正色道:“可天可汗不管怎么换,那都是突厥汗部内部的事情,我们这些小部族,怎和汗部的人较量?就算是达尔多部族,他们也没有跟汗部叫板的资本。” 刘愈摇摇头道:“我看未必。如果这句话你在一年前这么说,我一定相信。就好像一年前的忽里沁部族,也一定不是科林洛部族的对手一样,现在,科林洛部族还不是照样被忽里沁人打的烟消云散?如果达尔多部族不把握机会,那达尔多部族就会覆灭,接下来呢?你们这些小部族,也会被吞灭,你们忽里沁人跟科林洛人一样,都会成为突厥弱肉强食的牺牲者。” 忽里沁汗听到刘愈的“危言耸听”,脸色不悦,用凶恶的面相问道:“你此话何意?” “还用解释的很清楚吗,忽里沁汗。现在正值你们草原生死存亡之秋,突厥人被顺朝人赶的像丧家犬一样。你说顺朝撤兵以后,你们草原人想东山再起,如果你是突厥汗部的天可汗应该做什么?”刘愈不给忽里沁汗思考太久的机会,直接按照他自己的意思陈述,“天可汗下一步就是整合草原上的部族,大部族吞并小部族,再吞并更小的部族,将草原变成汗部一家的部族,这样就会上下齐心。只有如此,突厥才会在短时间内整合力量,夺回被顺朝人占领的疆土。” “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凭空揣测!”忽里沁汗头上在冒冷汗,但他的嘴上还是不肯承认刘愈说的是实情。 “如果说天可汗没有这样的意思,那他为何要对达尔多部族下手?按照你们草原人的团结,是应该无中生有捕风捉影的时候吗?你看着吧,如果你们放弃了跟达尔多部族站在一条阵线上,那你们很快就会跟达尔多部族一样很快覆灭。天可汗要对付达尔多部族,要拿出合适的理由,要对付你们恐怕也不用想,就以你们不战自逃,然后抢占科林洛人的领地、杀科林洛人灭族这几条,就足以将你们置之死地。到那时,别说是称霸草原,你们忽里沁人还有人能活着那就真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芝麻绿豆的逆袭(上) 刘愈说的虽大多是危言耸听,却也是建立在一定的理论基础之上。或者说,刘愈提出了重兴草原的一种构想,突厥汗部的高层是不是要怎么做,那还真不一定。 不过忽里沁汗是只老狐狸,他考虑事情也自然会以奸诈狡猾的心去量,刘愈说的,正戳中忽里沁人的软肋——藩地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我们忽里沁有多少人丁你也看到,就这些人,如何跟突厥几万人的汗部相抗衡?”忽里沁汗道,“如果汗部要灭我们,我们忽里沁人倒不如迁徙到他方,草原一望无际,总有我们的生存之地。” 刘愈知道忽里沁汗已经动心,说什么远徙,其中路途有多艰险忽里沁人也明白。他们已经到手的一片肥沃的草场,舍得就这么得而复失? “我要你们忽里沁人做的不是去自寻死路,是集合其他可以集合的力量重整草原的秩序。如果忽里沁人当排头兵,在秩序重建之后你们就会获得超出其他联盟部族的利益。相信突厥汗部在经历了这次对顺朝的溃败之后,已经失去了其他部族的信任和拥戴,而此时汗部的整合举措必然会引起其他部族的不满,就好像达尔多部族一样。达尔多部族被人瓦解,其他的部族也难以幸免。一得一失,忽里沁汗要考虑清楚。” 忽里沁汗没有擅作决定,而是去跟自己的族人商议。刘愈在等待的空暇无所事事间也观察了眼前的一片大河谷,猜想着这条河是不是连系着贝加尔湖。缇木尔问道:“你想让他们怎么做?” 刘愈摆摆手阻止她问下去,此时忽里沁部族的几个高层在忽里沁汗的带领下全都过来。像是有了决定。刘愈低声对缇木尔解释了一句:“救出你的父亲。” “中原的小伙。在让我们作出决定之前。我们想听听你的计划。如果一切都没有保障的话,我们忽里沁人会选择远走他方。”忽里沁汗道。 刘愈现在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演说家,在向这些番邦人输出自己的政治阴谋论。 “我们暂且先不需要作出多么明目张胆反叛之举,只需要观察形势,然后跟其他的部族取得联系。” 忽里沁汗明显有些失望,这计划可说是非常单薄,提出来让人觉得心里没底。 “我们忽里沁人在草原上有几个人认识?更何况这里是突厥的汗部,那些大部族。就算要结盟怎会选择听我们的?” “现在你们代表的不是忽里沁部族,而是达尔多部族。”刘愈笑说着将缇木尔推了出来,“现在达尔多可汗已经被汗部的人囚禁,达尔多部族群龙无首,那缇木尔就是整个达尔多部族的领袖。如果是生死存亡系于一线的达尔多部族提出跟其他的部族结盟,你觉得其他的部族会怀疑这是汗部的人在考验他们的忠诚?” 忽里沁人是什么号召力,但如果他们代表的是达尔多部族,那一切形势都不一样。在这点上,忽里沁人也明白。 达尔多部族毕竟是突厥王庭的四大部族之一,也算是贵族部族。而达尔多部族全盛的时候也有上十万的人口。现在正值突厥战败,而突厥的天可汗却要拿达尔多部族开刀。其他的部族会容许汗部就此吞并了达尔多部族将势做大,然后再吞噬他们? 有时候遇上一层窗户纸,就怕没人戳破,大家都心怀不轨怕自己当了出头鸟,刘愈就是给了忽里沁人当出头鸟的机会。由他们从中联络。 忽里沁汗跟族人商议过后,严肃对刘愈说道:“我们暂时先听取了你的计划。但缇木尔毕竟不是达尔多部族的可汗,一切还要等其他部族作出反应后再说。” ………… 经过一个月的北上远途,刘愈终于第一次见识到了突厥王庭。 这不是一座都城,而只是一片聚集地。从高处俯视,远远就可以看到一大片白色的帐篷相连,初时成小片,再到连绵,一直绵延到天边不绝。 按照缇木尔的说法,突厥的王庭至少有十万户的帐篷,但因为各部族都有自己的聚集地,这里更像是空置的房屋,其他部族只是在聚集的时候才会搬来这里。而其他中小的部族,却希望得到王庭汗部的庇护,将自己的部族尽可能靠近王庭,尤其是在漫长冬季到来之前,突厥的王庭会迎来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但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一个是王庭位置的保密,再者是一年冬天下来,聚集点的资源会大量损耗,环境污染严重,因而突厥王庭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迁徙。这也是突厥王庭神秘的原因之一,其实顺朝人之所以找不到突厥王庭的最根本原因,是因为突厥王庭的位置太过靠北,中原人从来没来过这等“苦寒之地”。 忽里沁人只是作为即将入冬前小股过来靠拢突厥王庭的部族,并未引起王庭汗部的怀疑。他们到来之后,马上试图联系到达尔多部族,并跟其他部族取得联系,这点也早晚无可隐瞒。 刘愈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跟后续的斥候队取得联系,再将突厥王庭的准确位置通知到顺朝的大军。他离开中军大营已经时过三月,现在花集安到底有没有撤军他也没确切的消息,因为现在越往北气候越寒冷,到现如今突厥的王庭,后半夜气温已经接近了零度。花集安未必会有他那样的勇气,会在草原上一直漫无目的的寻找。 “从这里往南,是一片沙漠。”缇木尔说道,“这里被我们称为西岐,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就是漠北。以往我们对顺朝取胜,每年都在劫掠的时候,我们也会在冬天将王庭搬到漠南去。很可惜,现在漠南已经完全是你们顺朝人占领着。” 刘愈稍微明白过来,现在摆在顺朝人寻找突厥王庭的另一大难题,是草原跟突厥的王庭中间隔着浩瀚的沙漠。只有突厥人才能找到路,从细窄的沙漠中南北往来,而顺朝人遇到沙漠,即便有心穿过沙漠去找,也会因为不熟悉路而迷失在沙漠中,尸骨无存。 一连几天,刘愈都在想办法试图联系到斥候队,但苦无良策。毕竟他身边可信的人只有缇木尔一个,没有人可以帮他去探查斥候队的行踪,取得联系。 三天之后,忽里沁汗很慌张地来找刘愈,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汗部已经知道我们忽里沁人吞并了科林洛人的牧场,说要见我们。” 这几天忽里沁汗神出鬼没的,刘愈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尽力在联系其他的部族。 “那其他部族联系的如何?” 忽里沁汗面露难色道:“那些大部族都不肯面见我们。我们送去的礼物也都被退回来,这次汗部的人召见,恐怕是已经知道了我们的阴谋。” “什么阴谋。”刘愈晒道,“在其他的部族看来,你们不过是担心突厥汗部的人追究你们侵夺其他部族的领地,想对他们行贿帮你们说项。你觉得突厥有人相信你们一个小小的忽里沁部族,要造突厥汗部的反吗?” 忽里沁汗本来忧心忡忡,听到刘愈的话哑然失笑。 的确,即便在他看来,要造反都是很可笑的,在一个讲部族实力的草原人们崇尚着武力,谁会想到芝麻绿豆点的部族也敢觊觎撬动天可汗的汗位? “那我们现在当如何?”忽里沁汗问道。 “该去还是要去,不过拖一下,表现的你们很心虚,怕被问责。还有,你不能去,你去了你就会跟达尔多可汗一个下场。”刘愈再想想,问道,“汗部那边已经正式召见了?” “没有,不过召见的使者估计今晚就到。” “那你们赶紧取得对达尔多部族的联系,如果连正主都联系不上,你们说什么都没有信服力。” 忽里沁汗道:“可现在达尔多部族正被汗部严密监视着,这般去怕是会被人怀疑。” 刘愈皱眉看着这老狐狸,不满道:“我以为你们忽里沁人会敢作敢为,这三天以来你们到底都做了什么?就是去被人拒之门外?如果你们都去求见了其他的大部族,不去达尔多部族那里,别人反而会怀疑到你们。谁会想到你们是去跟达尔多部族商讨造反的?” 忽里沁汗一咬牙道:“那我现在就派人去达尔多部族那边。” 刘愈点点头,再提醒道:“最好你亲自去,还有,我跟你一起。” “缇木尔也去?”忽里沁人看了眼缇木尔,问道。 刘愈也望了正莫名所以看着刘愈的缇木尔,道:“她不去。如果她去了被人认出来,那我们的计划就会彻底败露。” 本来刘愈想留下缇木尔,也是出于对她的关心,没想到缇木尔一把抓住刘愈的胳膊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如果让我留在这里,我就……从山上跳下去,去见我们达尔多部族的先祖!” 刘愈无奈摇摇头,这小妮子太倔强了,如果不带她去,说不定她还真能干出自杀的事。 第三百八十六章芝麻绿豆的逆袭(中) 突厥的王庭因为新近的军士溃败而变得萧条。男丁的折损严重让他们不得不进入很长的休眠期,想再兴盛起来与中原王朝抗衡,也至少要等十几年,一代人以后。 刘愈装扮成忽里沁汗的随从,跟缇木尔一起混在人堆里,向达尔多部族的聚集地靠近。 蓝天之下碧草青青,每个部族聚集地之间会留出足够的空地,这样令整个王庭也显得泾渭分明。在这里没有城郭和栅栏,空地就好像是街道,马匹和人穿行其间很守规矩不会打搅到周围部族的安宁。 他们并未被获准进入达尔多部族的驻地。 “听说是达尔多部族这两天发生了叛乱,死伤了一些人,这让天可汗非常的恼火,他们有可能会将达尔多部族彻底的灭族!”忽里沁汗在探听了一下消息后说道,“现在达尔多部族的营地都是空的,军队和族民已经分隔开,天可汗随时会下手。” 听到自己的父亲和族人都要遭受灭顶之灾,缇木尔情绪激动地就要往达尔多部族的营地方向冲。刘愈金浪拉着她,不让她有妄动。 “这些消息你们为何没有早先打探到?”刘愈语气不善问道。 “这……毕竟是突厥汗部内部的事,也是在刚才的拜访中,我们才知道原来营地里已经没有人。中原的小伙,我们是不是还要继续?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忽里沁人准备远走西地不再回来。” 刘愈想了一下,虽然达尔多部族因为族长达尔多可汗被突厥汗部扣押,且发生传言中“叛乱”。但确切的情况不明。现在刘愈所能调动的力量只有忽里沁部族里为数不多的人。他们的力量在突厥王庭这块沙盘中只好像是一粒芝麻。 “先回去。从长计议。” 回到来时候的山上,已经到了晚上。营地里来了来自汗部的使节,使节很傲慢地通知了忽里沁人明日要去突厥王庭解释清楚侵占其他部族领地之事,还点名必须要让忽里沁汗亲自去。 送走使节,以忽里沁汗的狡诈也有些无措,马上来找刘愈。刚才使节的态度刘愈看的清楚,突厥王庭的人对忽里沁人没有好感,看来真如他所想的。就算是科林洛人覆灭了,他们的草原也不该由势弱的忽里沁人来继承,天可汗很可能拿这块领地来赏赐汗部的亲密的部族。 “看来不走,没有办法了。”忽里沁汗见刘愈不说话,心灰意冷道,“草原本来就是利益的结合体,既然不能保证族人的安稳,那只能西迁,总算还能给族人留条活路。” 听到这些话,缇木尔拉着刘愈的胳膊身子有些发颤。现在忽里沁人还可以选择举族西迁,但达尔多部族已经快要被灭族。她本来是回来跟族人汇合。没想到却是为族人送葬。 “忽里沁汗,说句实话,你们跟顺朝人到底有没有勾结?”刘愈突然问道。 忽里沁汗怒道:“这绝对是诬陷,我们忽里沁人跟顺朝人从来没有往来,上天可证!” “你不用对我证明,因为这徒劳无益。如果真有的话,或许才能救你的部族,还是说实话吧,你知道我本来就是顺朝人,说给我听我也不会转告给突厥汗部的人知道。” “这些事情,谁又敢说能绝对没有呢?”忽里沁汗言辞稍微闪烁,不过最后叹口气道,“有是有一点,我们不过是出卖了一点消息给顺朝人,顺朝人要找到突厥王庭的位置,我们只是告诉他们在漠北。但顺朝人很快就杀了我们很多人,之后再没联系。” 刘愈点头,看来突厥人没有冤枉忽里沁人。忽里沁人在突厥生死存亡的危难关头选择了两面三刀。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顺朝大军来到这里的话,你觉得会有怎样的结果?”刘愈问道。 忽里沁汗先是惊讶了一下,再细想了一下刘愈所说的情况,道:“顺朝人不可能来,没有中原人曾来过这么靠北的地方,大沙漠,那是一片死亡之海,如果想绕过沙漠,他们要走很远很远。不会的。” 忽里沁汗还是没有回答刘愈的问题,刘愈道:“如果有人把顺朝军队引过来呢?” 忽里沁汗眼睛里冒出一股精光,不过很快被掩盖住,他应该明白了刘愈的意思。刘愈的意思其实也很简单,现在别人都说他们忽里沁人是突厥的叛徒,那就索性让谣言坐实,他们真正当一次突厥的叛徒。 “不行!”忽里沁汗没说话,缇木尔先发出反对,“如果顺朝的军队来,我们突厥就完了!” “缇木尔,你是不是傻了?如果顺朝军队不来,你的族人也完了。况且,在楼兰的时候你也见识过了顺朝的军队到底是不是那么残忍,他们有把楼兰国灭国吗?” 缇木尔低下头,像是在想刘愈的话,却也好像将心中的猜想证实了。 “坏人……你是不是……跟顺朝的军队有勾结?”缇木尔问完这句话,低着头,好像很怕刘愈说出“是”,那她就会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勾结了外人的罪人。 刘愈再看忽里沁汗,他也在打量着自己。 “我的确是顺朝的使节,这次我前来突厥的王庭,是作为使者来出使,同样,如果被我打探到突厥王庭的位置,我也希望引导我们顺朝的军队过来。”刘愈说完,忽里沁汗已经抽出刀站起身,但他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他知道现在刘愈并不是他的敌人。 “帮我联系上顺朝的军队,你们忽里沁部族和达尔多部族都将有活路,我以我的性命担保,到时候你们会是草原的主人,前提是必须跟顺朝人结为友善。如果你们担心自己的资源不足以生存,中原人也会跟你们进行通商,不再需要你们去劫掠就可以获得你们想要的东西。” 忽里沁汗这才知道刘愈是一直潜伏在他们中间的“奸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了,明天他们就要去突厥王庭,很可能是有去无回。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他们也善于利用。 “怎么才会找到顺朝人?”忽里沁汗没有拖泥带水,直接问道。 刘愈把联络的方式说了,忽里沁汗马上出去寻找。刘愈也不怕忽里沁汗会向突厥汗部告密,如果真被忽里沁汗找到顺朝的斥候队,那也说明一件事,那就是顺朝人已经摸过了漠北。斥候队也不会空手而来,他们必将会将顺朝的大军一路引来。 忽里沁汗派出了不少的人手出去试图联络,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后半夜,顺朝的一名斥候,便在忽里沁人的引路下,来到了刘愈的面前。 “司令,我们已经完成了您交待的使命。中军已经距离这里不到六百里,一日一夜便可赶到!” 第三百八十七章芝麻绿豆的逆袭(下) 刘愈把事情跟这名斥候做了交待,斥候便匆忙再次离去。忽里沁汗和缇木尔都不知道刘愈要做什么,他们只是知道,顺朝人距离突厥的汗部已经不远。突厥的政治中心,中原称之为王庭,突厥内部称之为汗部。这里就好像是突厥人的首都,防备自然很严密,像忽里沁人这样靠近汗部的外围都要小心谨慎。 在忽里沁人看来,顺朝军队要杀过来并不容易。 如果顺朝人来不了,那明天忽里沁人就要遭殃。忽里沁汗很担忧,在他心里并不想去面对天可汗,他懂得现在突厥正值战败,汗部也需要杀一儆百,忽里沁人当了逃兵,还被指与顺朝人有染。这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夜过半,这一夜的山丘上有些阴冷。一小队人风尘仆仆地上了山来,这些人都用黑色的斗篷蒙着身体,连衣的帽子遮住脸的大半边,一路小跑直到山上来,这些人行进依旧很快。是忽里沁人在刘愈的授意之下将他们引上山。 “你们为何不骑马?” 忽里沁汗问了一句,其中一名少年回道:“骑马不方便。” 人已经到了刘愈面前,当前一个不高的少年将斗篷摘下来,露出一张稚气却好似沧桑的脸,脸上长了一张比普通人更大的嘴,一裂开露出血盆一样的大口,脸上一边一团笑靥连同眼睛也眯了起来。 正是许久不见的霍病。 “司令,向你报到来了!”霍病一脸笑容对着刘愈行着军礼,端起的手不平稳。不伦不类的军礼很不庄重。或有有些儿戏。却也现出霍病的稚气未脱。 刘愈见到霍病略微一笑,拍了拍霍病的肩膀,经过淮地一战的试练霍病从一个小卒子成长为一员猛将,再经金尧城一战他已经彻底成长为独领风骚的将领。 “你小子……” 刘愈说了一句,而霍病身旁的人也都摘下斗篷,令刘愈惊讶的是,齐方也在当中。刘愈早前就知道齐方跟张无诸一起被调出关中,照理说现在齐方应该在镇守邵武关。 “齐兄?”刘愈事前并未得到任何的消息说齐方也过来。 现在顺朝的军队距离突厥王庭还有六百里。因不想打草惊到突厥人的外围防御,顺朝中军行军速度并不快,却派出一支先锋队秘密潜入过来。 齐方见周围都是突厥人,并未多言语,只是抱拳,脸上神色显出几分敬重。 刘愈走上前问:“是否应该改口称一声姐夫?” 齐方惭愧道:“令姐身无亲眷在旁,与为兄商议,待你回去后再行纳娶之礼。” 刘愈稍微感慨,这一战行得匆忙,也没来得及为姐姐筹办婚事。没想到婚事又拖延下来。刘愈叹道:“待回去后请奏天子,为你们赐下婚事。” 齐方稍微点了下头。看他神色,多半是觉得这段婚姻太过坎坷,到如今依旧是阻力重重。这趟出征漠北,能否安然回去依旧未知。 齐方收起平日的寒暄,以副将口吻道:“此次奉花帅之命,迎将军归营统领三军,破突厥王庭建万世不拔之业。请将军即刻启程。” 刘愈看了眼齐方和霍病所带的部从,共有三百多人,他相信这是花集安在从斥候那里得到他没死的消息后派出来迎接他的。但若真是迎接,需要动用齐方和霍病两员大将亲率三百多敢死队深入敌后亲自迎接? 在能力上,刘愈完全信任花集安,因为花集安所部是在淮南一战中唯一遇到新军能全身而退的,当时刘愈便对花集安心存敬意。但花集安毕竟是降将,因为闵少顷的陷害令他落难,花集安因缘际会成为三军主帅,会轻易将主帅拱手让出? “先不回了。”刘愈正色道。 “为何不走?”不但霍病和齐方不解,连忽里沁汗也颇为意外。 在得到顺朝派出接应的部队之后,忽里沁汗已经作好准备对顺朝人投诚,倚靠顺朝人的势力重建草原的新秩序。忽里沁人的两面三刀也是为了部族的发展。突然听说刘愈不去跟大军汇合,忽里沁汗一脸意外。 “司令,这次花帅就是派我们接你回去的。我们大军压境,突厥非灭不可,到时谁还再来找我们的麻烦?边关那些将士也可以回家抱孩子去了。军中上下可都等着这一天。” 霍病这一说,刘愈更加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花集安的理念,也跟他的理念有所不同。 当初在战胜突厥后,闵少顷马上就想撤兵,那是因为他更在乎的是一时的得失,顺朝根基未稳不想再节外生枝,免得到手的胜利再拱手让出。 可这却是遗祸于后。 而花集安虽然秉承刘愈的指示要继续扫灭突厥,但仅仅是扫灭,他没有去多想草原在失去了突厥部族以后的情况。这是一片肥沃的草原,就算是没有突厥人,像花剌子模人,又或者月氏楼兰,甚至是另一个历史中驰骋草原南北的蒙古人都会出现,中原王朝的北方之患终究不能根除。 “我们留下来,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 刘愈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顺朝将士自然以他马首是瞻,而忽里沁人,现在仰仗于顺朝人也要听他的,至于此时的缇木尔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也只能寄希望于他的帮助。 “草原是突厥人的,这点我们不会作出改变。但草原真正的主人,必须隶属于中原王朝,突厥将来也只会是中原的附庸国。”刘愈话出口,忽里沁人惊讶,顺朝将士也惊讶。 忽里沁人惊讶的是刘愈那句“突厥将来只会是中原的附庸国”,而顺朝人惊讶的是刘愈说“草原是突厥人的”。现在顺朝大军压境,经过一战就能令突厥彻底在草原上消失,但刘愈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 “困兽犹斗,与其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不如将突厥王庭作出一次大地震,让突厥人接受臣服于中原王朝。这样草原王国不会灭,而顺朝人日后也不用再受战乱之苦。” 忽里沁汗本来还对刘愈有几分敬畏,此时不屑道:“中原来的小伙,突厥人凭什么听你的,还有,就算是你们顺朝将士又会听你的?” 见到主帅被人侮辱,霍病恼怒瞪着忽里沁汗逼上前道:“我们顺朝将士哪个不听司令的?” 霍病这一发狠,忽里沁汗连忙避退两步,问:“你……你是谁?” “小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霍病霍小将军是也,你哪位?” 霍病这一出口,但凡能听得懂中原语的忽里沁人一片哗然,忽里沁汗更是背后一慎坐在石头上。霍病现如今在草原的名头太响了,连顺朝主帅刘文严的风头都被他盖过了,主要是霍病在金尧城一战所表现出来的风姿令所有突厥人折服,“霍病”这名字在草原上跟“恶魔”划等号。 “你……是霍病?” “怎么?不像?”霍病将前襟一撤开,胸前挂了十几把短枪,就好像枪支贩子兜售短枪。这一亮相,忽里沁汗不信也要信,因为这跟传言中描述的那个满身“恶魔武器”的霍病一模一样。 在突厥人眼中,火枪就是“恶魔武器”,而霍病就是“恶魔武器”的代言人。 “你们带了多少把枪来?”刘愈问。 之前刘愈就发现这些人过来是没有背长枪的,本来他还以为是这些人将长枪藏了起来,现在看来都是带了短枪。 霍病听到刘愈的问话,才暂且放过了受惊过度的忽里沁汗,道:“每人都带着几把,是花帅特地吩咐的,说是这样营救司令方便。” 经过霍病的解释,事实也就跟刘愈的猜测吻合了。 花集安不愧是花集安,他早就料到了刘愈的想法,他不派其他人来接应,却派来霍病和齐方两员大将,就是给刘愈足够的支持,让刘愈去做他想做的事情。短枪是最适合藏于身上的武器,就好像短刃一样,是刺杀的最佳武器,令人防不胜防。 刘愈再想,花集安应该是早就看破了他只身寻找突厥王庭的用意,是想颠覆突厥的王权,造成草原的群龙无首或者是各方制衡,总之不能再像今日这般一家独大。只有如此,顺朝才能做到以草原人治草原人。刘愈本来还以为花集安空有将帅头脑而没有政治头脑,现在看来这是种偏狭的误解。 花集安比他想象中的要更睿智。 刘愈甚至在想,花集安派给他这些人,就是想让他树立军威。现在花集安已经控制了军权,如果拱手将帅位再归还于他,那下面的人包括花集安也会感觉到不服,毕竟刘愈虽然是之前的主帅,但毕竟在危难时是花集安独挑大梁。现在花集安又摔大军即将攻克王庭,军威甚高。若是刘愈不能拿出足够的战功来令全军慑服,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将主帅之位夺回来。 “忽里沁汗,你明日不是要去见天可汗?我们一起去。”刘愈道,“我们化妆成你的族人。带上缇木尔,就说她是你们抓来的奸细,相信天可汗会因此而召见你们。到时候,一切都按我说的来就行。” 忽里沁汗想了想,大惊道:“中原来的小伙……你疯了?” “谁说我们司令疯了?”霍病嚷嚷道,“不就是个狗屁可汗,小爷我一枪把他蹦了!看他还怎么蹦蹬!” 第三百八十八章突厥王庭 大顺朝启昌元年九月十六,天气晴朗。 天气愈发寒冷,对于北方之地来说,第一场雪随时都会下,漫长的冬季会跨越到明年,一直到三四月份以后。 时间已经不能再拖下去,顺朝将士虽然军粮暂时不缺,但缺少过冬的御寒物以及极为酷寒天气下作战的经验。刘愈不想让顺朝士兵饮恨在北方草原,他身边所能调用的,是顺朝将士中最勇猛的三百将士,这些也是跟随霍病千里奔袭取金尧城的功臣,而他们在今天也被赋予了一向使命,刺杀突厥天可汗。 机会也只有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顺朝的三百多将士,混在忽里沁近五百人的队伍中往突厥王庭的中心靠近,因为中原人跟草原人在外貌上大致相当,有衣装的装扮,再学一两句应急的突厥语,基本已经够用。突厥语系众多,忽里沁人所使用的语种是南突厥地方语系,与汗部所用语系不同,就算是忽里沁人也很少有精通两种以上语言的,遇上难关装哑巴就行。 在这一天,突厥王庭似乎发生了重大之事,近乎所有的部族都被召集起来,并不像是要声讨忽里沁部族这样芝麻绿豆的小事,刘愈从斥候飞骑来去匆忙的情况判断,花集安所率的中军已经跟突厥王庭最外围的防御部队交上手,突厥人应该已经知道危险的来临。 缇木尔作为“囚犯”,被押送在人堆中,她自愿成为囚犯的前提是必须要跟刘愈保持在三尺范围之内。她不相信老狐狸一样的忽里沁汗。也不相信顺朝人。她现在相信的只剩下刘愈一人。 越靠近王庭的内部,队伍走的越慢,因为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而忽里沁汗也好像犹豫了。他感觉自己像是去赴难,有去无回。 “忽里沁汗,你应该明白我们现在没有退路。如果你有轻举妄动的话,我们不但不能成为盟友,你还会被我们马上杀死。你的族人也不会幸免。”刘愈见到忽里沁汗的犹豫,一脸冷色说道。 忽里沁汗望了刘愈一眼,心中有些后悔收留刘愈和缇木尔在自己的部族中,当时以为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谁会想到他会这么凶恶地来刺杀天可汗。就算是汗部内部经常发生流血政变,那也只是汗部的事,在突厥,汗部所代表的是最大部族,也就是“达头”部族,在突厥中。达头部族的人口近乎是其他三大部族人口的总和,这也是达头部族能在突厥建立大一统政权的基础。 一行向北步行近二十里。终于在过正午后见到一面巨大的旗帜高扬在天空,有几只雄鹰在旗帜上飞扬,刘愈抬头看了看,距离旗杆的位置大约还有一里多远的样子。那应该就是王庭的中心,也是这次的目的地。胜利在望,他们却被一队队的突厥骑兵给拦了下来。 忽里沁汗见到汗部的骑兵很紧张,做贼心虚,他这次来不是朝奉而是来作奸犯科,自寻死路的那种。他不得不低声下气上前交涉。骑兵领兵的人似乎并无心责难这队人马,毕竟才五百多人,王庭汗部的兵马就有数千,且都是最精良的骑兵。 很快忽里沁汗便带回突厥骑兵的指示:“让我们必须交出弓箭,但可以带刀进内。” 刘愈点头表示明白,突厥王庭的人也怕弓箭这中长远距离攻击的武器,至于刀剑,毕竟是近身肉搏的武器,只要这对人人数占劣势就难以形成波澜。 队伍中的顺朝将士跟忽里沁人一样都背着弓箭和箭袋,此时被要求上缴,将弓箭和箭袋堆放在一起,突厥骑兵将其收走,才让出路让他们进内。刘愈本来以为已经成功了一半,进去后才发现突厥的王庭内部有些骚乱,各部族的人都聚拢过来好像是在吵架。 “汗部要惩戒在对顺朝一战中有通敌的达尔多部和步离部,像是出现了一点变故。” 达尔多部族在四大部族中居第四,而步离部则是四大部族之外的第五大部族。天可汗一次性要解决两个大的部族,也难怪其他部族的人会有非议之声。 因为王庭内部防卫严密,队伍无法靠近旗杆所在的用木桩和篱笆围起来的贵族帐篷群,用望远镜远远的却能看到一些情况。 “他们要处决什么人。”刘愈看了几眼后说道。 “那是我父亲,还有我的族人。”缇木尔抢过刘愈的望远镜看过之后带着泣音道,“还有一些别的部族的可汗,不止我们达尔多部族和步离部族,天可汗要做什么?” “你是说那里面有你的父亲,达尔多可汗?”刘愈问着话,见缇木尔一脸哀色点头,再问,“那你们部族的其他长老……我是说高层是不是也在?” 缇木尔紧忙又连点头。 “那赶紧找人去通传,就说缇木尔也在,被你们忽里沁人抓来了!” 终于要用到缇木尔这张牌,至于这是不是一张王牌刘愈暂时还不知道,就看达头部族的人对达尔多部族的这朵草原之花有多重视。刘愈心想自己如果是天可汗,在得知达尔多可汗唯一的女儿现在被抓住,一定会高兴,毕竟达尔多可汗没有儿子,这女儿是未来达尔多部族的女主人。有了她,也就不用屠达尔多一族这么麻烦。 人口也是资源。 在将消息传达进去之后等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里面终于有人出来传话,允许忽里沁人押送缇木尔进木栅栏内,这样等于是穿过了王庭内部第二道防御,距离天可汗所在的帐篷只剩下内部一道外部防御网,再就是要面对天可汗的亲卫队。 两道屏障。 刚进来,人还没立稳,一行人便押送着一个穿着铠甲的扎着小辫的突厥将领进了木栅栏里。不论是忽里沁人还是其他部族的人也都要让开路,让这些人通过。看那名穿着铠甲突厥将领浑身是血一身狼藉的模样,应该是刚从前线战场上回来的。 其他部族的热闹指指点点的,忽里沁汗翻译道:“他们说,被顺朝人打成这样,活该要被天可汗处死。” 即便是战败的突厥人,还是带着一股自来的高傲,认为高人一等。这种优越感在刘愈看来很盲目,这名将领跟顺朝人浴血奋战,换来的却是这些身在敌后坐享其成的族民的嘲讽,刘愈都替他不值。 那名将领被押送进一个很高大足有几层楼高的白色大帐篷里,过不多久,那人便被重新押送出来,当众斩首示众。连脑袋都被挂了起来。紧接着这些像是刀斧手执法队的士兵再去外面押送战败的将领进来,来来回回忙碌。 队伍进来以后,也只能挤在偌大的空地上。空地足有上万人在等候,好像在等天可汗下达什么重要的指令。刘愈从缇木尔那里得知,每年冬天各部族齐聚在王庭周围之后,通常会有一两次这样的大集会。 过了一会,来了几名使者,看过重新被捆绑起来的缇木尔之后,他们带来了天可汗的命令。 “天可汗招我们忽里沁人,押送着缇木尔进大帐篷叙话。我们同时只能进去三十人。”忽里沁汗带着哭丧脸对刘愈说完这番话,在他看来,天可汗的命令等于是宣判了忽里沁人的死刑。 第三百八十九章机会总留给胆儿肥的人 各大部族齐聚汗部,本来能得天可汗允许带族人进大帐,对忽里沁人来说是荣耀。可忽里沁汗却也明白,就这么进去是有死无生的结果。 队伍中的忽里沁人都是冷汗直冒,刘愈却很冷静,做个手势让霍病从顺朝士兵中选三十名好手,押着缇木尔一同随汗部使节进汗部大帐。 刘愈带了霍病,留下齐方。商议了联络的讯号,基本就是要在汗部大帐内发生混乱时,齐方能带人第一时间冲进去。 众人一进大帐,登时眼前一片黑压压的人齐聚,偌大的帐篷里此时至少有上千人,中间让开一条路,就算是被天可汗请进大帐的,也无权靠近大帐正前方的汗座。使节摆摆手,意思是让他们到一边等待。此时天可汗尚未露面,只有一堆人跪在地上,其中就有缇木尔的父亲达尔多可汗。 “不能轻举妄动。”刘愈把拳头一握,用手语来传达消息,告诉众人要听他的指示。 刘愈最怕的就是霍病冲动坏事。 霍病却好像已经成熟,戴着个布帽隐在人群里,连张望都不去张望。 汗部大帐跟外面一样很吵闹,有的对可能是认为天可汗处置几个部族的可汗有些过分,不过更多的人对达尔多可汗和步离可汗等人指指点点,陈述着他们的劣迹。墙倒众人推,虽然突厥内部允许发出不一样的声音,但这种声音还是太小。 等了近一个时辰,天可汗还是没露面,按照缇木尔的说法这种情况也是不多见的。大帐汗座两翼出来两队手执兵器的铁甲卫士。将过道给彻底隔开。使节重新出来。走到忽里沁人这面。将五花大绑的缇木尔拽了出去,缇木尔担惊受怕间回望着刘愈,刘愈点点头告诉她不用担心。 刘愈也知此行的凶险,这么做只是让她安心,他并不能作出保障。 缇木尔跟父亲终相见,达尔多可汗侧过脸,刘愈只能瞥见他脸颊的一边,络腮胡子有几分中实的脸庞。一点没有可汗的威仪。在传言中,达尔多可汗也是个懦弱无能的部族首领。 缇木尔跟父亲说了两句,距离有些远这面听不清,很快她想再说话已经被人按着跪在地上。 天可汗终于在千呼万唤的情况下出来,一身戎装,大模金刀地登上汗座,炯炯的目光扫过整个大帐,大帐所有的人一齐行礼问候,因为人数太众多,天可汗居高临下也难以发现处在角落里的忽里沁人。 天可汗一坐下。便有士兵将汗座周围隔开,防止下面的人趁机袭击天可汗。通常这种部族的大型机会。天可汗应该是“与民同乐”,但因为军事局势的紧张,天可汗也感觉到来自身边的危险。他在突厥各部族的声望已经降到了最低点。 也到了他必须拿出手段来威慑各部族。 天可汗说了两句客套话,由忽里沁汗翻译过来,大致是说:“今年年景有些不利,突厥各部族发生很多事情……”然后话锋一转,“便是在突厥生死存亡之际,仍有部族吃里扒外试图跟顺朝人勾连!” 忽里沁汗翻译到哦这里他头上也是冷汗直冒,达尔多部族和步离部族等都是被诬陷,而忽里沁部族勾结顺朝人这可是铁证如山,他怎能不紧张。 就在汗部大帐的人以为这时要处置达尔多部族和步离等部族的高层人员,门口方向又拖着两个战败的将领进来,打断了天可汗的训话。 其中一个战败的将领跪在地上,哭诉了两声,好像在陈述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一说完,汗部的人一片大哗。 “顺朝人已经杀过上林川,距离突厥王庭不到三百里。” 忽里沁汗对刘愈解释,“上林川是大湖汗部最后的屏障,你们顺朝人过了上林川,到汗部之间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突厥人危亡在即。” 一个身份好像很尊贵,站在当首的一名突厥人对汗部请示了一句,看那人的年龄二三十岁,属于少年英杰。而天可汗却是四五十岁,两人应该关系亲密。 忽里沁汗道:“他是我们天可汗的世子,用中原的话说,他就是我们的太子般亦,他请示先暂且不要处置那些有过的部族,应先行将汗部再向北方撤离。” 刘愈见那年轻说说话中肯的模样,点点头,看来他还不明白他父亲的用心,是要树立威望。一旦汗部北迁,能不能逃过顺朝人的追捕是一回事,但就突厥而言,那将是人心涣散不战自溃。 天可汗不置可否,下面其他部族的人争议开了,只要是非达头部族的都支持离开,他们的想法也简单,留在汗部等着被天可汗清算,或者是被顺朝人灭,还不如带着族人远走他乡,这样不管最后能不能逃出生天,至少是有机会让部族在重新发展起来。而达头部族作为突厥的统治部族,当然不会允许突厥人分崩离析,他们一边在跟其他部族的人争论,一边也在教训般亦世子言论。 顺朝人要杀过来,突厥内部自己已经起了争执。从刘愈的观察看,突厥汗部能调用的军队在四五万以上,如果他们死守不出,顺朝北征的将士未必有机会将他们一举覆灭。 天可汗在听了下面的一段争辩之后,提起右臂,登时所有争论都马上平息下来,在战争时,这个天可汗还是很有话语权。天可汗不耐烦摆了摆手说了一句,大概是“斩杀”之类的话,紧接着两名战败的将领便被人拖出来斩首,他们的命运跟之前战败的将领没有差别。 两声惨叫,两颗人头送进来给众部族的人看,同时也是在震慑其他部族的人,让他们老实说话。但现在顺朝军队随时都会杀来汗部,其他部族的人已经在各自盘算着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不想再为达头部族谋事。 天可汗依旧没作出战略上的部属,喝了一声,登时忽里沁汗腿都软了。几名士兵过来将忽里沁汗拽出去,忽里沁汗惊惶之间,大叫着刘愈,士兵看到刘愈立在身后,马上也过来抓他,但很快刘愈从怀里掏出两样物事,一把短枪加一个球状的物体,士兵认得短枪是令他们闻风丧胆的“恶魔武器”,纷纷避退几步,这时刘愈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脸狰狞的冷笑。 大帐里近乎所有的士兵都用武器对准刘愈,而在天可汗面前更是用人堆了围了一道墙,所有突厥人都知道刘愈手上的武器是远程发射的。 “我是顺朝使节……” 刘愈喝了两遍,令那些原本跃跃欲试想过来擒住刘愈的士兵都暂且不动。整个大帐里,因为刘愈手上的武器,已经令中间的过道变宽了两倍有余,人都挤在一起,谁都不想当被恶魔武器打中的那个倒霉鬼。刘愈就好像一个持枪的劫匪,谁都知道他能攻击的人不多,但谁都各怀鬼胎不想当出头鸟。 劫匪只有一个,怎么都会授首。但出头鸟会陪他一起同归于尽,这也不是多大的功劳。 “你说你是顺朝的使节,有什么证明?”天可汗那边发出问话。 刘愈看准方向,突然蹬蹬往前冲了几步,到了他的投掷距离,登时将手上球状物一磕,朝汗座上扔了过去。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不明白刘愈不用枪怎么改用起“石头”来了,不过天可汗可不相信那就是一个“石头”,见球状物飞来,天可汗仓皇逃下汗座。 “轰隆!” 猛的一声爆炸声,登时躲闪不及的士兵被炸的血肉横飞,汗部内惊叫声一片。而因为天可汗逃的及时,只是被炸伤了腿,不过也是一身鲜血。 这一声爆炸,并不单是爆炸的冲击力,其中还包含用磷粉,这一爆炸产生大量的白烟。汗部大帐霎时陷入一片混乱,本来汗部大帐便拥挤了太多人,此时人们奔走逃命,人之间相互踩踏,加上越来越浓厚的白烟,令人目不能辨别方向。 爆炸声和枪声中,刘愈准确地一把从地上抓起缇木尔,缇木尔本来也在慌乱之间,见到刘愈登时心中大定,喜极而泣。她没想到刘愈会为了她这么拼命。 人是找到了,但刘愈却没法离开大帐,此时人已经将周围拥堵的水泄不通。 但此时的霍病已经带一部分人冲向突厥天可汗逃走的方向,但凡有拦路的都会直接用短枪开路,天可汗一路仓皇逃走,没想到背后的追兵来的如此迅猛,身边几个士兵上去想负隅顽抗,准备护送天可汗出大帐,却是一回合都没坚持上,霍病冲杀在前,左一枪,右一枪,解决掉两个拦路的,从后一头将背对他伤了腿一步一踉跄的天可汗撞趴在地,拿出枪托往天可汗头上一砸,怀中短匕出,熟练的一刀刺在天可汗的后颈上。天可汗挣扎了几下,一动不动。 “天可汗死了!天可汗死了……” 士兵们见到异状,纷纷大喊起来,此时大帐内混乱的人群听到这喊声,一时也安静下来。此时大帐内的烟雾散的差不多,能见度已经很高,霍病气势汹汹提着天可汗的脑袋登上汗座,直接往鲜血淋漓的汗座上一站,同时将前襟一扯露出一排排的短枪,本来还想上去触一下龙之逆鳞的突厥士兵紧忙仓皇逃下王座,远远对峙着。 第三百九十章风雪长安城(上) 十月初二,长安城。 今年关中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到了秋末,已经连着下的两场雪。第一场雪没能积下来,第二场雪,已经让整个皇宫都铺上了厚厚的白装。 银装素裹,寒冬也就近了。 飞雪扬天,六台衙门的差事就更好做一点,袁博朗黑着一张老脸听完了几个少壮派的改革陈述,早就不耐烦想甩袖走人,不过碍于是皇帝派下来的任务,他只能耐着xìng子听完。 “袁相对此有何意见?” 说话的年轻人不过二十许间,身材矮小,生的跟唱戏的花旦一样偏偏生了张雄辩滔滔的嘴。他名叫许迎,是皇帝新榜提拔起来的进士,年纪轻轻就已经进了六台衙门,这就好比是入阁了。 一个官吏,即便有才干人脉,往往也需要在官场上混个三五十载才能入六台衙门办差,六台衙门虽然没有定制有多少官吏,但大致每一代都是有六到十几人不等。这些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jīng。现如今的皇帝却不依旧例,新榜的两个进士一个探花,因为他们对改革有一套独到的见解,于是他们摇身一变就成了朝中大员,三个都进了六台衙门。 这个许迎官不过是中书郎,正五品编撰rì历的芝麻官,竟天天在六台衙门跟袁博朗唱对台戏。 “没意见,呈奏皇上吧。” 袁博朗听他们说完,早就不耐烦,穿上羊皮袄的外套,大踏步出了六台衙门。出来才发觉外面凛风逼人,飞雪迎面而来,正要考虑是不是回去,一个熟人打着一把伞从后追出来,为袁博朗撑好。 “李尚书?” 袁博朗瞥了为他打伞的人一眼,心觉有几分晦气。此人便是新任不久的户部尚书李延年。要不是仗着李延年女儿跟刘愈的“交情”,皇帝会将这个曾经身陷牢笼数年的罪臣提拔为户部尚书这么关键的职位? 李延年陪着笑容,好似并未察觉袁博朗对他的生分。 “袁相这是往何处去?进宫见皇上?”李延年为袁博朗打着伞,笑盈盈问道。 “跟李尚书不同路,多谢李尚书了。”袁博朗本来不想去叨扰皇帝,因为他知道皇帝不想见他,既然现在李延年出来恶心他。他觉得去见见皇帝也无不可。 食君之碌担君之忧,反正袁博朗知道,一个户部尚书没得皇帝传召是进不去雅前殿的。 袁博朗想接过伞,李延年却一笑道:“下官也正要进內苑,不如同行吧。” 袁博朗叹口气,真是被李延年给赖上了。 两个人一路踏雪而同行。袁博朗心中恼火至极,他没想到怎么都甩不开这狗皮膏药。李延年一路上一直在说话,有意无意好像在向袁博朗透露着什么消息。 “北边……好像有些热闹看了。” “相信他们不久就回来了……” 袁博朗皱眉停下身子,此时他们才刚进內苑不远,距离雅前殿所在的院子还有段路。 “李尚书到底要说什么?”袁博朗没好气道,“现如今长安城都已经下雪,北方的雪恐怕更厚了。就算是他们没获胜。也会班师回朝,更何况他们现在打了胜仗。” 李延年淡淡一笑道:“这胜仗,有些门道。” 袁博朗终于明白这李延年是故意来向他传达消息,而不是来自找晦气的。袁博朗只知道现在花集安控制了军方的大权,已经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一路北征到现在还没停息下来。不过这两天军部衙门那边传过来消息,好像是说北边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怎么个结束法,因为路途遥远传达的不是很清晰。可以预见的是,花集安会是第二个刘愈。可能比刘愈更加专权。 刘愈说到底那也是皇帝的师傅,会给皇帝几分面子。而花集安不过是个降将。 袁博朗黑着脸不问,李延年也就不说了。两个人一路到雅前殿的院子,刚进去,便见到雪地里有几个人在扔雪球,到处是女子娇笑的声音。袁博朗定睛看了看。是皇帝裹着厚厚的貂皮大衣,在跟几个宫女打雪仗。太监们都侍立在一旁,有的还为皇帝搓着雪球,皇帝一个对一群。玩的不亦乐乎。 袁博朗叹口气,看来这个皇帝也是挺闲的,丝毫不知道危险的来临。 花集安班师回朝,那或许意味着顺朝另一场内斗的腥风血雨。 小太监见到袁博朗和李延年进来,紧忙拉了拉皇帝的衣袖,皇帝这才注意到门口那边过来两个人。登时脸上变得很扫兴,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雪,马靴踏着厚雪走过来。 “臣李延年拜见陛下!” 皇帝还没走近,李延年便在雪地里一跪到底,恭敬地像个初见皇帝的草民。袁博朗皱眉,谁都知道顺朝君臣之间和顺,除非是朝议,不然见了皇帝不需要下跪行礼。 小人!袁博朗心中骂了一句。 “李爱卿起身吧,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你和袁相一起来见朕?” 小太监拿来了厚重的棉布给皇帝擦手,皇帝接过手帕擦了擦手,见到手上一片通红,很自然的一笑,但见到面前两个大臣,脸上的笑容登时又暗淡下去。 “皇上……”袁博朗抢先一步,本来他想说跟李延年不是同行。 不过李延年语速更快,抢白道:“陛下,臣这里刚收到一份从北方传来的密信,特地来呈交给陛下您御览。” 袁博朗再皱眉。 密信?如果真是急件,这李延年会这么不紧不慢,要等到六台衙门议事散了以后才送来?就算是边关的急件,那也不应该从户部呈交,而是从兵部。户部名义上是负责大军的行军开销,但是个朝臣都知道,现在花集安征调军需根本没通过长安城。 “哦?”皇帝也发觉事情好像不对,道,“那李爱卿就念念吧,朕就不看了。” “这信原本不是密信,但臣看过之后发觉事关重大,这才拿来给陛下您御览。陛下还是亲自看的好。” 李延年说话时特地看了袁博朗一眼,好像是说这信不能让袁博朗知道一样。 袁博朗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火气,道:“既然李尚书都看过,那还叫什么密信?皇上说的话不好使?” “不敢,不敢!” 李延年告罪道,“这信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边军在西域征调了一批粮食。当中好像略有一提,说是有……前锋将军的消息……” 话说完,皇帝手上拿着的棉布直接落在雪地上,连袁博朗也惊讶地看着李延年。有点不敢相信他说的是事实。(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风雪长安城(中) “师傅……他还活着吗?” 苏彦问出这句话,觉得不太合适,于是只好将脸转向别处,问了好像没问一样。 李延年道:“陛下,前锋将军是生是死,现在无人知晓。” 袁博朗瞪了李延年一眼,既然你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还跑来乱说,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谁都知道新皇对刘文严的情感是很复杂的,既敬重,又希望早些脱离管束展翅高飞。 刘文严死了对新皇来说才是解脱。 “唉!说起来有多久没见过师傅了。”苏彦看着雪景,感慨道,“有四五个月了吧,他走之前就是匆忙跟朕见过一次,朕也没去送他,谁曾想,走了就是有半年,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袁博朗拱手道:“皇上请节哀。” 苏彦惊讶地看了袁博朗一眼,道:“袁相,难道你不希望师傅他还活着吗?” 李延年还拿着那封信,苏彦想接过来看看,终究还是没接。 “去年下雪时,朕在徐州城里,外面也是这样的大雪,朕好想出去玩一会。但朕却没有那样的心情,师傅他说要来,可怎么等,师傅终究还是没回徐州城。师傅他欠了朕一个承诺。” 苏彦说到这,脸色也稍微悲泣了些。 “可师傅还是帮朕平定了天下,让朕的皇位稳固下来。他是大顺朝的功臣。” 听到这些,袁博朗觉得不爽了。 刘文严有多擅权那是人所共知的,令袁博朗耿耿于怀的是当初刘文严干涉新皇选妃。将他认为将来最好的皇后人选给替掉。而现如今的皇后孙小鱼。说到底就是个花瓶摆设。根本不足以母仪天下。 现在新皇在那缅怀过去,他有意见也暂时不适合提。 “知道师傅出事以后,连师娘那边朕也没去看看,不知道师娘家里是否还好。” 袁博朗插话道:“这些毋须皇上担心,刘家女眷暂时无恙。” 说完袁博朗用促狭的神色望了李延年一眼,苏彦也很配合地问李延年道:“李爱卿,令媛找到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李延年无可奈何道:“尚未有消息。” “那应该是被师傅藏起来了吧,师傅待几位师娘还是很好的。李爱卿不用担心。相信令媛也会过的很好。” 如果这不是皇上说的,而是朝中哪个大臣说的,李延年非上去拼命不可。 就算是他默认了这段“私奔”的婚姻,可现在刘文严生死不明,那可是要让他女儿当寡妇,且是没正式名分的寡妇。 “唉!” 最后苏彦又叹口气,终于还是从李延年那里接过来那封信,有些犹豫地打开来,当看到上面的内容,脸上神色依旧没变。 “司令。这的确是新军将士对师傅的称呼。师傅可能真的没死吧。”苏彦将信合上,又好像有些无奈道。“两位爱卿,你们好好去查查,师傅是生是死,终究还是需要一个确切的消息。” 苏彦失去了打雪仗的兴致,转身往雅前殿的方向走,此时宫女们也紧随在后。 走出一段路,苏彦好像是想起什么事,转身道:“哦,对了。有什么消息的话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朕,还有……顺带去通知一下师娘。想必她更挂心吧。” 目送皇帝回了雅前殿,袁博朗知道此时不走也要走了。侧脸看了李延年一眼,此时的李延年好像也失去了陪笑的心情,两个人,一左一右往宫门的方向走。 “那家伙,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走了一段路,袁博朗还是忍不住侧目问道。 李延年被皇帝询问女儿李遮儿的事,正一肚子晦气,此时语气也没之前那么恭顺,道:“袁相想知道,何不去问问陛下?” 袁博朗听这话的意思,那就是没死。毕竟谁也没确信这刘文严死了。要说刘文严把突厥打的满地找牙,自己这个主帅却先死了,说出来也没人敢相信。 “这姓刘的,他死就死了。再跑回来,是嫌长安城不够乱?有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成天在眼前晃悠也就罢了,再加上个刘文严,长安城还有个安稳日子?” 袁博朗本来以为刘愈已经死了,觉得除去了一个心头大敌。他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对付那些少壮派上,现在更老奸巨猾的刘文严回来,就好像一把悬着的剑落了地。 李延年略带冷笑道:“袁相,这话好像错了。如果没有刘文严,你觉得边关的事,你能应付得了?” 袁博朗稍稍惊讶,马上想到李延年的意思。 他是在说花集安。 李延年续道:“刘文严死了,那姓花的肯定不会将陛下和满朝大臣放在眼里。将士听于帅令,而不遵皇命,这样的将士就是帅的将士,那帅随时都会篡夺皇位。但若是刘文严还没死呢?” 一个问题抛给袁博朗,袁博朗不再抱怨,而是细细考虑这个问题。 想让花集安顺利将军权交出来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刘文严也没这本事。刘文严虽然带兵取得了金尧城一战的胜利,但在之后花集安已将大权揽于一身。刘文严最多算是个过气的主帅而已。 但这个过气的主帅,却拥有一大批的拥趸。在平定了突厥这一大患之后,原本会危害到皇权正统的两个权臣,会在军中斗的你死我活。那对于朝廷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最重要,还是调查清楚那家伙,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 长安城过秋以后的雪,时下时停一直持续了十几天。 十月十四,袁博朗急匆匆进了皇宫。虽然这一天不是朝议的日子,但皇帝却召集了六部的大臣到雅前殿议事,像这么隆重其事召集六部,那一定是有关乎朝政大局的事要商议。 “那些毛还没长齐的小子,一定是他们得逞了。” 从五月份科举结束,皇帝在脱离了刘愈的控制之后,便一门心思投入到改革上去。 从土地税收、劳役、军饷,再到农业、商业、手工业,所涉及的方面覆盖到百姓衣食住行,但因为所涉及的方面多,所要论证的地方也就多,使得这次改革一直处在准备阶段。 一些守旧派的大臣以右相袁博朗和左相蓝和为主,虽然对这次的改革颇有微辞,但他们还是没提出太大的意见。主要因为这些改革的方面很多看似雷声大,但雨点很小,不会动摇到国本,更不会伤及大地主和官宦的利益,相反在改革中就明确提出要增加官员的收入,类似于“高薪养廉”。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上任,烧把火也是应该。现在天下将定,以后国内也就没什么大的敌人,一些番邦和南蛮也成不了什么事。国泰民安,对于当官的来说也是好事,至少以后可以安稳地处理朝政,重文轻武。 雅前殿院门口,左相蓝和没进去在那等候,见到袁博朗迎了过来。 对于现如今文官之首,左相和右相在朝中的地位不轻,他们甚至有权对皇帝所作的决定提出否决,当然这也需要一股勇气,他们虽然有否决朝事的权力,但皇帝有罢他们相的权力。否决之前他们还是要先掂量一下。 “相国怎这晚才来?”蓝和看起来有几分紧张走过来。 “今天本相还巴不得不来呢!”袁博朗冷冷说道。 蓝和自然知道袁博朗的冷淡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朝中新崛起的少壮派,他也没介意。 “袁相国,出事了。不是你我之前想的那样,那些毛头小子兴不起波浪。这次议的是北边的事。” “北边有什么事?不会是刘文严没死,又或者平了突厥?” 蓝和无奈拉起袁博朗的袖子就往院子里拽,道:“快进去吧,怕你没来,皇上问什么的话咱又没商议过,不好应对。你来了就好了。” “到底什么事,先说清楚。”袁博朗本来对蓝和就有芥蒂,此时有些不耐烦问。 他感觉蓝和有些小题大做了。 蓝和凑过头,低声道:“突厥那边递国书来了!” 袁博朗大惊失色,那花集安不是说不平突厥誓不回头?这怎么才一转眼工夫,就让突厥那边递来国书了?难道是突厥绕开了花集安所率的顺朝军队,准备向顺朝朝廷“求援”?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可就真是“天大的事”。被花集安知道那还了得? “我也是找吴公公打探的,说是国书昨日才到。具体的还不清楚,不过照情况看,皇上也像是受制于人。据吴公公讲,皇上昨晚见了国书一宿都没睡,一个人在雅前殿里。吴公公还说见到皇上独自在抹眼泪。” 吴公公说的本来就不清楚,蓝和也是牵强附会,袁博朗这一听更完全摸不着头脑。 突厥送国书来而已,何以皇上会独自躲起来哭? 袁博朗随着蓝和一起进了雅前殿,此时的雅前殿内火炉烧的旺,里面暖烘烘的,人头攒动,六部的大臣正三品以上的都在。袁博朗还从人堆中找到两个许久不见的“大人物”,皇家的国宝级夫妇四公主苏碧和柴锦。 连许久都被架空的四公主夫妇都来了,那说明一定不是简单的一份国书那么简单。 第三百九十二章风雪长安城(下) 苏彦因为一夜没睡双目通红,眉头无锁却显得神sè忧心忡忡,手上拿着一份国书端看着。(=钱人,钱人小说网,,。)一言不语。大臣立在当前,一句话都不说,整个雅前殿都安安静静,呼吸声可闻。 袁博朗到来,六部官员很自觉让开一条路,让袁博朗走上前。袁博朗站定,苏彦好像感觉到他的到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合上手上的国书,长长叹了口气。 “皇上,不知召臣等前来,所为何事?”袁博朗问道。 所有大臣都看着苏彦,能让皇帝这么忧心,事情肯定不小。如果是突厥国书,那突厥是战是和在这时也完全由不得朝廷来定。 苏彦指了指炕前面立着的御林军总统领瞿竹,道:“由瞿统领说吧。” 所有人再看着瞿竹。 照理说御林军总统领负责皇宫安全,这时不应该出现在朝政集会的雅前殿,瞿竹既然出现,大臣也意识到,这次不单是朝政,而且可能涉及到军务。 瞿竹很有军人的风范一身笔直,道:“突厥可汗派人递来国书,希望与大顺朝结百年之好。以大顺朝为上邦,并愿意年年进贡。” 言简意赅,瞿竹话说完,雅前殿依旧鸦雀无声。 北边的战事持续了大半年,到现在入了冬依旧没结束的光景,难道是花集安已经撤兵,突厥缓过气来准备向顺朝朝廷求和了? 袁博朗问道:“不知突厥是委曲求全,还是主动求和?” 这问题好像是问皇帝,也好像是问瞿竹。苏彦低着头不说话,而瞿竹作为臣子,没得皇帝的授意,这问题他也不好回答。 就这么沉默了好一段时间,苏彦才微微道:“瞿统领,把详细的情况说说。” “是,皇上。” 瞿竹抱拳领命。对诸位官员说道,“大顺朝军队于上月中旬穿过草原北边的大沙漠,向北抵达漠北,在北荒之地寻找到突厥王庭。并在一片叫上林川的河丘地带发生激战,我朝大军大获全胜。” 说到这里,雅前殿终于有了声音,大臣互相议论纷纷。既然顺朝大军已经找到突厥王庭,还打了一场大胜仗,那也就是说北方的战事已经结束?突厥递国书又是如何一回事? 难道突厥现在已经是“流亡zhèngfǔ”了? “我朝大军继续北上,准备一举平定突厥王庭,却遭遇到一定的困难,暂且休兵……” 说到这。官员们想,可能是花集安的大军先胜之后吃败仗了。那可是鸟不拉屎的漠北,突厥人的绝对主场。突厥人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就在大军齐整,准备再行北上。”瞿竹话锋一转,“突厥王庭内部发生政变,贼首莫甲可汗身死,可汗世子般亦继位……是为般亦可汗。” 突厥遭逢变故。这也可以理解。本来莫甲可汗就是篡兄长的位得到的可汗之位,根基未稳,就遇到顺朝大军大举北上,突厥连吃败仗连漠南的打偏草原都要让出,退守到漠北还要被顺朝大军追到家门口。内部人不服,将他赶下台换个新可汗继位那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儿子篡老子的位是有些有悖伦常,在雅前殿里的大臣不少都是重礼数的老学究,自然要腹诽一番突厥人不开化的野人习xìng。 袁博朗急问道:“是般亦可汗递来的国书?” 瞿竹再叹道:“般亦继可汗位第二rì。达尔多部族连同其他部族一同反叛,将般亦在王庭大帐内杀死,达尔多部族可汗继可汗位,是为达提可汗。” 官员们听到这不由面面相觑,突厥内部也太混乱了,这才一天工夫,先是儿子把老子给篡了。之后又是部下反叛篡位成功。如果真是如此,那顺朝大军还不赶紧趁着突厥内部混乱,大军压境来个一举平定?这可是彩虹难逢的好机会。 “那我顺朝大军如何?”袁博朗问。 瞿竹答道:“我朝大军,按兵未动!” 一语哗然。 官员们纷纷开始议论。声音也大了起来。有的直接在那叫嚣“小人误国”,话语带着抨击,却不知他口中的“小人”到底指的是谁。 袁博朗黑着脸问道:“是我顺朝军队未收到消息,还是收到消息故意按兵不动?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瞿竹道:“因为漠北草原气候寒冷,我朝大军已在漠北第一场雪之前撤回漠南,而突厥的达提可汗派出使节,先是与我朝军队言和,又派人送国书来长安城。达提可汗言明,若是顺朝不计前嫌,则派出正式使节出使长安。” 袁博朗心中恼怒异常,本来他是很不支持刘文严和花集安赶尽杀绝的战略部署的,但既然顺朝选择了赶尽杀绝,而且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将整个顺朝都掏空,到最后却竹篮打水在,让人分外恼火。花集安都已经带着大军到了漠北,何不直接灭了突厥从此无后患? 袁博朗气愤归气愤,但总觉得有些不太对。 如果是突厥送来国书乞降,那也是顺朝人得胜了,以后突厥也要臣服于顺朝。就算是突厥出尔反尔,突厥要休养生息东山再起那也要两代人以后,顺朝大军随时还会再行北上,熟门熟路也就好办事了。 为何皇帝见到这份国书会这么大反应? “皇上,我朝军队平定突厥,乃是一件好事。”袁博朗安慰正有些抑郁的苏彦道,“就算是皇上不想与突厥和谈,那也可等到来年开chūn之后,再派大军彻底平定突厥。相信到时候突厥也起不了什么波澜。” 苏彦抬头看着袁博朗,眼神带着迷茫,突然又无奈苦笑,然后将手上的国书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袁博朗有些不太理解,国书而已,内有玄机? 接过帛布为纸朱砂写就的国书,袁博朗看了下,是用汉字写的,字体很规整,说明突厥人内部也有jīng通汉语书法之人。内容基本跟瞿竹说的一样,袁博朗没看出门道,只是字体,他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你看看认不认得这字。”袁博朗带着疑问将国书交给一旁的蓝和。 蓝和接过一看,大惊失sè,登时脱手将国书掉落在地。 “这……这分明是刘文严……武义侯的字。武义侯他……叛国了?” 蓝和震惊地说完,发现整个雅前殿的人都在目视着他,同样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第三百九十三章后刘愈时代的变革 武义侯叛国,对于众官吏来说是一个无比震惊的消息。 之前武义侯失踪,顺朝北征军的军权经过变动,武义侯的部属拥立了花集安成为三军主帅,在开始这些老奸巨猾的朝臣们认为,这是大患已除,武义侯那群拥趸拥立了个傀儡出来,当不了大事。但后来花集安的所作所为向人证明了一个三军主帅的权威能有多大,简直可以威慑到皇权的稳固。这几个月来花集安的所为已经让人够头疼的了,现在武义侯又突然冒出来,武义侯并未去跟花集安争抢军权斗个你死我活,而是直接投靠了突厥? 武义侯那是谁?一个疯子!一人抵得过十万大军。没有这疯子何来现如今皇帝皇位的稳固?没有这疯子怎会让顺朝军队所向披靡? 本来坐在那安安静静的四公主苏碧坐不住了,劝慰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若只是单凭这样一封没有署名仅仅是字体相近的国书,就断定武义侯叛国,恐怕为时尚早。” 如果换做以前,武义侯出了事,文官们落井下石的多,此时却没有那样的心情,纷纷附合道:“信竹君殿下说的有理。” 有的说:“单凭字体判定太过武断。” 倒不是他们想帮刘愈,是因为在他们心里,也不希望那疯子投靠突厥是事实。 虽然刘愈专权,是文官们咬牙切齿危害到皇权稳固的元凶,但怎么说他也算为大顺朝保卫疆土另外又开疆拓土的功臣,没了他大顺朝上下已经够混乱的。他手下那一群疯子。加上个突然冒起来的花集安。如果疯子的头领再投敌。那就可是心腹大患。没人愿意见到刘愈投敌这样一件事情的出现。 官员纷纷为刘愈说项。袁博朗不太乐意了,黑着张老脸道:“你们说那姓刘的没叛国,那他人在哪?” 苏碧冷笑着呛了袁博朗一句:“袁相说的有意思,武义侯叛国你有证据吗?” “这就是证据!” 袁博朗将地上的国书捡起来,展现给众人看,“这姓刘的字特立独行,号称是铁画银钩,字体干瘦像是没吃饱饭。天下间谁会用这种另类的字体写字?除了他,你们还见过别人这么写?” 官员们一看,也都纷纷不语,的确这字体太好认了。他们再想想,突厥一日之内发生两次政变,如果没有一个操控大局胆大心细的人做支撑,他们能这么轻松叛变成功?那个得势的达尔多部族,很可能也是武义侯幕后操纵的。 若然事情属实,现在的刘文严就好像突厥的太上皇。控制了突厥的大局,正准备反攻? 再联想一下。事情又属实的话,花集安那就不是战略性撤军。而是溃败。也许过几天突厥大军就用重新压境,长驱直入攻入关中。 官吏们从来都是为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事情也都不会盲目乐观,会往坏的方面看。只要从武义侯叛国这件事联想开,事情的结果令他们感觉到大事不妙。 对于字体,四公主苏碧也没话可说,叹口气,一旁的柴锦傻愣愣问道:“刘兄,他为何要叛国?” 本来雅前殿的气氛已经很压抑,柴锦这声音更让人觉得郁闷,商量大事的时候一个傻子插嘴并不是令人很痛快的事。但再仔细想一下,官吏却又觉得柴锦这问题问的很好。 刘文严为何要叛国? 袁博朗叹口气道:“姓刘的在战场上被人围困,后来姓花的声称是闵少顷所为,姓刘的当然会以为这是皇上授意闵少顷要加害于他。他流落草原,帅位又被姓花的占了,他归来无路就会铤而走险!此人狼子野心,投靠突厥对抗我大顺朝又有何奇怪?他这分明是要报复!” 袁博朗说完,突然传来一声啜泣声,袁博朗正诧异谁这么窝囊没用,突然发觉声音是从新皇那传来的。所有人目光都看过去,新皇苏彦竟然右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这一哭一发不可收拾。 袁博朗没想到自己说这番话有这么大的震慑力,竟然把皇帝都给惹哭了,赶紧劝慰道:“皇上,龙体为重。那姓刘的叛国投敌并非您本意,您也不值得为这样一个无耻的狼子野心之人惋惜。” 其他大臣纷纷下跪劝说,有的也随着皇帝哭泣起来。 苏彦哭了一会,面含泪抬头莫名其妙看了正跪在地上随他一起哭的大臣,道:“朕并非为师傅惋惜,朕是想,师傅以前帮朕,是觉得朕有可为。现在他不肯帮朕了,一定是觉得朕已经无可救药。朕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让师傅这般恼恨,宁愿去帮那群蛮夷?” 苏彦说完,下面正在哭的大臣一时僵在当场,纷纷自觉哭的有些浪费感情。 人家师徒情深,皇帝正在检讨过失呢,哭一哭那也是表现对师傅的敬重,他们在下面哭的什么劲? 他们纷纷感觉不值之时,也意识到一个问题,虽说武义侯是新皇的恩师,但那也是未正式册封过的,自古以来太傅说白了就是皇家的臣子,皇家对其好脸色也是碍于尊师重道的面子。为何新皇待那武义侯却有这么深的感情? 这也源于朝中大臣对新皇流落民间那段时期生活的不了解,他不知道当时苏彦跟刘愈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情。但苏碧和袁博朗,毕竟是知根知底的。 当初新皇流落街头,吃了上顿没下顿,若非刘文严接济新皇早就饿死街头。之后刘文严又助他一步步崛起,帮他扫平登基路上的所有障碍。就算是抛去师徒的情感,在新皇心中,那刘文严也是神一样的存在,随时会颠覆了他的皇位再让他去街上乞讨。 苏碧道:“皇上,此事尚未查明,您还无须自责。” 袁博朗还是坚持己见,道:“公主殿下,您不会认为这是无中生有吧?早前就收到风声,说是姓刘的还没死,现在就出现这样一份国书,他这可是代表的突厥来下国书,那还不代表他投敌叛国?依老臣看,马上派兵将那逆贼的府邸查抄!” 苏碧不屑撇撇嘴,晒道:“袁相还真是不怕长安城鸡犬不宁!” 连苏彦也在一旁道:“这不可,袁相说的不可。就算是师傅觉得朕不上进,朕也不能作出背师的忤逆之事。” 袁博朗其实也就是一时气愤说说,他还真没那胆子。 谁都知道这次出征没女儿军的事,女军征募新兵之后又长期训练,到现在两万多女军还驻扎在长安城周围,在长安城大军抽调过半的情况下,是京畿戍卫的最重要一支部队,要是真去查抄前锋将军府,就真如苏碧所言“不怕长安城鸡犬不宁”。 “那就先去查!”袁博朗怒气冲冲道,“查明了,真是那姓刘的叛国投敌,案子成为铁案,就不信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苏彦无可奈何,只好点点头,摆摆手让大臣退下。关于突厥的国书问题也就压根没商议,看起来皇帝对跟突厥和谈并无太大的兴趣。 之后苏彦又留下苏碧和柴锦夫妇,加上左右两相,以及吏部工部两部尚书,商议了一些事情。主要是针对新政中对将帅统兵调用之事,及商贸司少监更换问题。 之前苏彦还痛哭不止,显的很窝囊。但之后的表现又不得不让苏碧和袁博朗等老臣叹服,新皇已经不是一个任人耍弄的傀儡,他已经能意识到若真是刘文严叛国,那朝廷必须拿出合理的措施来应对“后刘愈时代”的政治和军事大局的控制,首先就是女军主帅问题。将帅非战不统兵,一直是顺朝军政的一个弊端,也是顺朝内部一个不安定因素。 再就是商贸司,毕竟商贸司是刘文严亲手所建,现在商贸司在六部中的地位愈发突显,全国的商贩要经商必须要在商贸司注册,这就让商贸司少监的权力出奇的大。而本身少貌似少监是大商贾出身的隋妤,令商人放心,若是换掉她,如何才能让全国商业不会发生大的动荡,这也是令新皇头疼之事。 商议完,新皇又说起了最近老生常谈的一个问题:实行新政。 等一切都说完,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袁博朗感觉身心疲惫从雅前殿出来。 在左右两相当中是,虽然以右相为尊,但右相袁博朗毕竟是礼部出身,重礼节而轻社稷,在处理政事方面他不及以前右相徐翰的股肱之臣蓝和。蓝和一介左相,却隐隐有统六部匡扶社稷的架势,不过在表面上他还是对袁博朗很恭敬。 袁博朗不耐烦出来,天色渐黯。四公主苏碧急赶几步追过来。 “袁相请留步。”苏碧难得对袁博朗很客气。 “公主殿下,您这是……” 袁博朗也是朝中大臣中少有不称呼苏碧为“信竹君”的,袁博朗记恨当初苏碧联合刘文严来打压他。 “袁相,有些话皇上没说,但你我应该心知肚明。” 袁博朗微微皱眉,似乎听不明白苏碧所所言。 “公主此话何意?” “若国书真为刘文严代笔,那他既然选择与顺朝和谈拜顺朝为上邦,就证明他有归朝之心。而并非像皇上所言他是投敌。” 袁博朗冷声道:“公主是让老臣不计较此事?” “非也!此子如袁相所言,狼子野心。现下他流落草原,军权又被花集安所窃夺,若他此时归朝,不趁机除他,那日后再无机会。本宫来找袁相商议的就是此事!” 第三百九十四章奇妙的同盟关系 袁博朗很诧异,苏碧要“除”刘文严? 这俩人一直是同流合污的,如今竟突然反目,还找他这个原本的敌对之人来商议此事! “公主的话,老臣有些不解。”袁博朗神态冷淡说道。 苏碧道:“聪明人不说糊涂话,刘文严擅权,恐怕早就是您老的心腹大患。此次他背信弃义投靠突厥,虽可能是权宜之计,但毕竟为我大顺朝所不容,此时若不除他,待他日后重掌军权,再除就已非易事。难道袁相希望看到我大顺朝断送在这样一个狼子野心之人之手?” 袁博朗被苏碧慷慨陈词的话说的一愣,苏碧很少有会跟人侃侃而谈,而这次谈话的对象竟然是以前她的敌人。 毕竟两个人并非统一战线,在刘文严率兵出征之后,不管是文武百官还是皇帝,都在尽量疏远这个曾经辅佐皇帝登位的皇室公主。本来袁博朗大可一笑不理,但在细想了苏碧的话之后,他又不得不重视。 刘文严的确是太可怕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本来以为他就算是不死也再兴不起波澜,没想到他马上就为突厥人写就了国书,让人记起了他的存在。现在刘文严的凭靠不再是他所掌控的三军,而是即将灭国的突厥,如果刘文严就此归朝,的确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将他除去。 “此话,公主可是有跟皇上商议过?”袁博朗问道。 苏碧冷笑道:“袁相觉得,这话皇上能听得进去?” 袁博朗微微苦笑,这皇帝是被猪油蒙了脑子。虽然他对刘文严的管束有些抵触。但从未动过除去刘文严的念头。 现在若刘文严归朝。皇帝肯定是百般欢喜。日后刘文严即便失去了军方的支持依旧可以呼风唤雨,皇帝或许还需要他来帮忙制衡花集安,或者让刘文严设计将军权夺回来。那军权就可能在花集安和刘文严这两个权臣手上再轮换一次。军方将会持续动乱,必然给未灭国的突厥和国中的反叛势力可乘之机。 “此时谈此事为时尚早。”袁博朗道,“还是应从长计议。” 苏碧能听出袁博朗有推诿的意思,并未勉强,从怀中拿出一份名单,交给袁博朗道:“袁相看看。这里有些人,若是袁相觉得合用,尽管调用便是。” 袁博朗很恼火,感情苏碧说了半天是为了托他提拔人手,但当他接过那份名单,看过上面所列人物的名字,他便收起了轻慢之心。苏碧为他所列的,正是苏碧手下的实权人物,在朝中都有自己的势力,其中就包括刑部尚书王简。 “公主。这……恐怕不合适吧?” “有何不合适的,这些人手。现在也不得重用,若是袁相能栽培他们,也是他们的幸事。袁相说呢?” 苏碧说完笑着离开,袁博朗却拿着名单稍微诧异了一会。 这女人不简单,为了巩固皇家的政权,不惜将手上的人全部调出来,以显示出她对这次结盟的诚意。袁博朗拿着名单,也感觉出苏碧要除去刘愈的决心。这个一个权臣,的确也到了必须要除去的地步,现在朝中有这样实力的,舍去他袁博朗也真无他人了。 “刘文严,刘文严……你真的敢回长安城来送死?” 袁博朗长叹道,“你无权无势,回到长安城处处是敌,就算你有心有胆回来,也该知道这是一步死棋,要除你的何止老夫一人?” ………… 袁博朗的慨叹只是凭空而语,当然传不到刘文严的耳朵里去。 而袁博朗所说的问题,在此时的刘愈心中,也根本不是问题。首先,刘愈就不认为他回长安城是送死。 刘愈在突厥的政变,搞的是一波三折。 刘愈当时没擅自干涉突厥内部新可汗的推选,在刘愈的理想状态下,最好是缇木尔的父亲达尔多可汗来当这个汗。但毕竟,达尔多部族不过是突厥四大部族中居于最末的,加上达尔多可汗的昏庸无能懦弱,轮谁也轮不到他来继承汗位。 在当日杀死突厥天可汗之后,刘愈也是为让突厥人感受到中原人是来“帮”他们的,顺势推举天可汗世子般亦成为可汗。这样也让突厥的形势迅速稳定下来。更重要的是,刘愈想让达尔多可汗回到自己的部族中,掌握他自己的军队。 专横跋扈的天可汗死了,他小儿子般亦继位。 般亦当了天可汗第一件事就是“大赦”,不但赦免了一些犯事的部族,还保持了原有的草场分布,再加上顺朝人又答应不再赶尽杀绝,这对突厥各部族来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之后也的确证明,顺朝人言而有信,在顺朝大军取得上林川一战的胜利后,并未急着进兵,而是在观望。 谁曾想,般亦当了突厥天可汗,当晚便被迫在达头部族的一些长老鼓动下,发起对达尔多部族的攻击。这也正中了刘愈的下怀。 当晚达尔多部族联合了其他部族,跟达头部族展开了突厥王庭的一场血战。在刘愈所率的三百多“火枪队”帮助下,达头部族节节败退,统治了突厥各部族一百多年,建立了突厥兴盛和繁荣的达头部族,在一晚上的时间里便成为历史。在般亦和族里的一些高层身死之后,下面的各部落也相继投靠了其他部族,达尔多部族在剿灭达头部族联合了原本达头部族的一些旧有势力之后,势力跃居为突厥各部族的首位。 此时达尔多可汗继承汗位就已经是顺理成章的事。 突厥内部的这一场变乱告一段落。达尔多可汗成为新的部族首领,继任天可汗,而缇木尔便成为突厥的“世子”,将来继承汗位。 突厥的事情解决,刘愈也到了回顺朝军营的时候。 刘愈带着霍病等人,没有着急到上林川与顺朝大军汇合,而是在上林川北一百多里的地方暂时驻扎下来。刘愈也是在观望花集安的态度。 本来刘愈也担心花集安会贪恋主帅的权位。谁知当晚花集安便亲率一小部随从,亲自去迎接刘愈归营。因而朝中之人所想刘愈跟花集安会斗个鱼死网破,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第三百九十五章我班师,你回朝(上) 花集安在对待正帅之位归还的事情上显得很果决,没有拖泥带水霸占着权位,因为他知道,他是靠武义侯刘愈的声望才控制住全军,现在刘愈回来,他的声望降到了谷底。 没有人能像刘愈那样轻松驾驭的了像霍病、齐方等一群野兽,更无人比刘愈更适合主帅来弹压原本边军一系的老将。何茂虽然支持花集安,但毕竟何茂是长安贵族派的将领,他与从死人堆爬起来的那些布衣将军还是有所不同。 刘愈以中军主帅的身份归营显得很低调,再下一步,他便主持了大军的撤出。在北地寒冬到来之前,顺朝大军撤出了漠北,并一路向南往邵武关的方向撤走。 远在长安城,塞外的消息很难传过来,各方势力连刘愈是生是死都无法获悉,他们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如何对付刘愈的正妻,女军主帅徐轩筑的身上。同时,各方势力也在观察前锋将军府的情况。 他们调查的结果是,前锋将军府平静的出奇。 府上一切安宁,侍卫巡逻按部就班,连徐轩筑出城巡查也是很频密,副帅徐菜花倒是在入秋之后再没进过长安城,徐菜花每次到兵部述职,恰恰在同时徐轩筑也在城外。徐轩筑在避免女军权力出现真空状况的出现。 这让朝中对女军有所图谋的几方势力都无可奈何。 几方势力中,以两相党、新皇派和四公主派三派最为激进,这三方其实在刘愈出征之后就达成默契,试图来瓦解长安城刘愈的旧有势力来达到皇权对关中军权的全盘操控。 长安城两大营和新军方面处理起来很简单。将齐方和张无诸调出关中赴边关之后。刘愈其他的部属只属于虾兵蟹将了。皇帝很快将长安城两大营、六防司以及御林军全盘操控在手。唯独在女军这一块上,苏彦和袁博朗苏碧等人发现是无缝插针。 女军本就是一个很独特的军事体系。 首先,女军全都是女人,全国之独特,别无二家。 这是从大顺朝建国初期,祖皇帝的母亲有关,祖皇帝得母亲女军的帮助,平定了北方。因而顺朝建国之后女子地位不输男,甚至连公主都可以成为皇储。女军的建制也得以延续,而且在一百多年后顺朝平定天下之战中又立下功劳。 顺朝虽然建国有近二百年,但平定天下不过才六十年。 女军的独特性,使得男性的将领无法来统帅这支军队,而女子将帅通通都是出自女军之中,不管是副帅徐菜花,还是其他女军将领也都是只遵从女军主帅徐轩筑一人的号令。更让各方势力无奈的是,这些女人是出了名的死脑筋,不吃利诱也不懂变通。 女军听命于徐轩筑。而徐轩筑又是刘愈的正妻,油盐不进。这盘棋从一开始就是一盘死棋。就在新皇准备将女军也调往边关,彻底一了百了之时,发生了刘愈被闵少顷算计在草原上战败失踪的事。一盘死棋好像是出现了活路。 刘愈死了,而刘愈的旧党都投靠了花集安,使得朝廷一时陷入被动。如果此时再将女军推出去,那等于是给敌人填筹码,徐轩筑毕竟跟刘愈的其他旧党是不同的,她是刘愈的夫人,如果花集安对朝廷不利,那至少新皇还是可以通过亲情来感化徐轩筑。 刘愈自始至终都在帮新皇,这是有目共睹的。虽然朝廷对刘愈严防死守,但说到底他还是个忠臣,忠臣的遗孀更不该违背先夫的遗志,加入到叛军的行列。 于是女军继续保持原封不动,还是继续在长安城周围驻扎,连徐轩筑几次请调往边关去接应作战,新皇也都拒绝。 谁都知道,徐轩筑去不是为作战的,她一方面是想找丈夫,也是想找突厥人报仇。 她去了边关,就真的跟花集安还有刘愈那群旧部属变成一伙的,沆瀣一气。 有时候事情就是一波三折,刘愈没死。这消息其实最开始长安城无人得知,但刘愈却第一时间通过张无诸军中的斥候,从西域将这消息辗转带到了长安城,让徐轩筑得知。刘愈是不想家里的女人为他担心。 当时正是七月下旬。 刘愈在传递消息的同时,也带了一封密信回来,对家中事务以及一些军务有所交待。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提醒徐轩筑要小心朝中其他势力的狙击。身在将帅的高位,刘愈知道自己的妻子也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他所安排的事情归纳起来很简单,照旧! 徐轩筑之后保持旧态,一切都装作好像并不知道刘愈还活着,该练兵练兵,该请调请调。事情又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北方战事大局已定,朝中的热闹依旧不知道刘愈还活着。 但因为军需官的一次失误,令户部的人察觉到西域这批贡粮有蹊跷,消息通过户部调查,再通过户部尚书李延年传达给皇帝和袁博朗,才让朝中大多数人认为刘愈还没死。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再之后,有很多“小道消息”都证明,现在的刘愈身在北方,但却没在顺朝中军之中。也就是说,刘愈虽然没死,但他并没有归营去跟花集安抢主帅的位子,而是选择了“单干”。 刘愈到底在做什么,没人知道。 直到十月十三,突厥国书抵达长安城,新皇才确信刘愈没死,而且投靠了突厥人。之后便有了十月十四的雅前殿议事,也就有了当日苏碧跟袁博朗关于“除去”刘愈的商议。与此同时,顺朝大军已分成两部,一部在齐方率领下撤到了金尧城,一部随刘愈和花集安已经回到了邵武关,而突厥出使长安城的使节队伍在突厥天可汗世子缇木尔的率领下也随顺朝军队出发,抵达了邵武关外。 刘愈没有擅权让突厥人进入中原的疆土。 因为刘愈此行低调,长安城的人也并不知刘愈已经回来,而撤回邵武关的顺朝军队名义上是由花集安所率。花集安的主帅之位经过新皇的诏书任命,虽然刘愈和花集安在军权上完成交接,但在皇帝重新任命刘愈为主帅之前,此事尚无法对外公布。 刘愈刚抵达邵武关,朝廷便下旨过来,一方面同意突厥使节出使长安城,另一方面,也让花集安率此次平定突厥有功的兵将回长安城接受封赏。本来这也无可厚非,但朝廷在旨意中所耍弄的一点小花样让刘愈感觉到危机,圣旨还言,因怕突厥人不轨,大军应继续驻留在金尧城和邵武关两地以做应对。 也就是说,只调将回长安城受赏,不调兵。 就算是将帅同回,花集安也不敢回长安城,他明知道回去了就必死。当初花集安发动政变处死闵少顷,令朝野震动。此时花集安得胜归来,朝廷已经动了除去他的心思。这也是为何在大军得胜之后,他愿意第一时间将帅位归还给刘愈的原因之一,因为他自知已经不容于新皇及其他权贵,得胜之日就是清算之时,只有刘愈才能保住他。 刘愈经过思量之后作出决定,由自己来代替花集安,率部分将领回长安城受赏。这也是刘愈回到中军之后,第一次正式露面,会见了以礼部官员为首来传圣旨的一行人。礼部的人见到刘愈,才真正确定武义侯还没死。 刘愈见到朝廷使节,直言道:“本侯大难不死,如今已重掌三军主帅之印,本侯这就随诸位回长安城,三军须留下一将帅镇守,金尧城以云金将军齐将军镇守,邵武关驻守则以花副帅担当。” 刘愈的话令使节面面相觑,凭他们的感觉,刘愈这么久没出现,这一出现就会重新成为三军主帅,其中一定有猫腻!不然不合乎情理。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现在的武义侯受制于人,被花集安“强迫”回长安城。而花集安自降身份为副帅,就不用回长安城去领罪。 不仅是朝廷使节,就连朝中大员诸如袁博朗蓝和等人,包括新皇也会认为,此时三军仍在花集安掌控之下。 但事实上,刘愈在归来途中早就将全军的军政大权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一些不太容易管辖的边军旧部,通通由齐方和张无诸率领驻守在金尧城。而之后,这部分人会分散调往边关的其他关口,达到分化的目的。而回到邵武关的所部,都是这一年来随着刘愈南征北讨的新军以及长安城两大营的兵马,对他不可谓不忠诚。 朝廷使节愿意这么想,刘愈也就是想让他们这么想。只有如此,他这个武义侯才会显得“无足轻重”,是个被人遥控的“傀儡”,只有这样,苏彦才会感觉到这个师傅舍弃不掉,还靠他来解决花集安这个大患。 刘愈此趟回长安城,其实就是想卸去大任,以后真正当一个闲人,抽身事外。天下安定,再不袖手真会有兔死狗烹的一天。 不给朝廷使节拒绝的机会,第二天,刘愈便象征性抽调了几百名新军侍卫,带着隋乂和李糜等一批好似无关紧要的将领,再带上突厥的使节队伍,一起向长安城进发。 当苏彦得到这消息的时候,放下手上的奏本,道:“师傅……他回来了。” 没有难过,甚至有几分高兴。 第三百九十六章你班师,我回朝(下) 武义侯刘愈要回长安城了,这是摆在朝廷面前的头等大事。 与突厥开战之初,刘愈并非三军主帅,他是以救火主帅的身份参与到平定突厥的一战。在结束时,他依旧不是三军主帅,而是一个“挂着主帅名头实际上已经失势的叛国贼”。这次刘愈回来,朝中各方势力大多都是冷眼旁观。 坐山观虎斗,花集安跟朝廷斗,刘文严跟花集安斗,斗来斗去斗到最后肯定会有结果。 在刘文严回长安的路上,朝廷这面已经召开了几次大小会议,商量的内容就是如何来接待刘愈这个“过气的主帅”。 一种方案是隆重迎接,接待他如同凯旋的将军。这条很快就被掌权派给否决了。 提出这条方案的显然是那些献媚之徒,现在刘文严失势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他也是作为“人质”被花集安给打发回长安城的,花集安赶走了刘文严和他的一群狗腿子诸如奸诈的隋乂和李糜,现在正是花集安控制全局的时候。这时候再隆重迎接刘文严,一来皇帝没面子,二来只会让花集安看笑话。 最重要的是当权派不想让刘愈得到百姓的拥戴,如果真的隆重迎接,不明真相的百姓一定会以为刘文严还是大顺朝的股肱大臣,对他继续拥戴像一个皇帝。那是当权派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第二种方案就靠谱多了,说是低调迎接,至于有多低调。这个一时尚无结论。开那么多次会议的结果就是如何低调到各方满意。把事情做的最漂亮,最合乎朝廷的利益。 刘文严是跟突厥的使节一起来的,这次突厥使节不是以上国或者是对等国的使节来的,而是以藩属国的礼节来“和谈”,顺带要奉顺朝为“天朝上邦”。官员们商议下来基本就达成共识,刘文严和突厥的使节要分开迎接。 先把刘文严低调地接回城,将他软禁,皇帝想怎么处置到时候就容易多了。反正是虎落平阳。然后再敲锣打鼓去“迎接”突厥使节,也让百姓知道,顺朝现在是天朝上邦,突厥人现在是不值一提的小番邦。这才是既保证朝廷脸面,又保证朝廷利益的好措施。 计划落实,朝廷的礼部便忙活起来,先是给皇上上奏本,再是制定了一系列的迎接计划。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关中地区经历了去年的大旱,转到启昌元年,雨水也没多到哪去。突然间大冬天的好像老天要一次性把这两年欠关中的雨水一次补偿回来。从九月底开始,关中内外就被大雪所笼罩。大雪封山封路,刘文严回朝的路和突厥使节往长安城来的路都给堵上了。 “早知道路途艰辛,他们怎不走西边?” 袁博朗这几日最是恼火,本来以为那刘文严能回来,他能早些解决一个心腹大患,谁知这路上一耽搁再耽搁,到十月下旬刘文严和突厥使节队伍都没进潼关。 刘文严好像刻意在拖时间。路况不好,他更是有理由拖延。 关中以东都在下雪,而关中西部,到河西走廊的方向却是一片晴天,但此时突厥人已经撤到了漠北,一时间不敢再到漠南来放牧,让他们再走关西已经不符合现实。 袁博朗气愤之下,发出的不过是抱怨之语。 京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迎接突厥使节以及刘愈等军将回长安城这件事上,此时朝廷也有一些其他的事情。 一来是秋粮的入库,这让朝中户部和六台衙门的人很头疼。因为战事的频密,地方“借粮”情况很严重,北方的这一战已经将国力耗费到巨大的亏空,整个秋赋的收入,甚至还不及去年灾荒之年。有灾也有好事,朝廷在收入一项上还是基本能做到收支平衡,主要依赖于商贸司的进项。 光是商贸司的收入,一年的收入就近乎占了朝廷收入的一半以上,这还是商贸司在年中才成立,一年尚未完结的情况下。商贸司的高油水,也让朝廷感觉到商贸司少监和经理衙门是多么的重要,但这几样牢牢的掌控在刘愈旧部属的手上,在刘愈离开长安城后,一直是隋妤和韩升在负责,虽然一个是女子,另一个又年老,但二人不管是在治国还是治商上都极有才干,将大顺朝的经济在如此的战乱之下运行的井井有条。而之前朝廷出于对商贸司的依赖,也不得不放权,直到战事结束,新政即将实施,皇帝才打起了商贸司的主意。 朝廷现如今另一件令人关注的事,便是新政的实施。 新政从七月开始准备,到十月下旬才准备了不过三个多月时间,却已经跳过了论证和实验的步骤,直接要切实落实,而且要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推广。虽然很多人觉得新皇有些操之过急,但明眼人也明白,这是新皇想大有可为的一种表现。新皇如果想摆脱对一些旧有势力的管束,成为千古名君,就必须拿出一些手段,新政就是他的手段。 但是他毕竟还是太年轻气盛,新皇在这一步上,很多人认为是走错了。 因为那个令新皇挥之不去的阴影刘文严又回来了。他一回来,新皇推行新政必然是困难重重,很少有人知道,现在苏碧和袁博朗正在商议秘密除去刘愈。 十月二十七,大雪停后的第三天。刘文严一行和突厥使节一行终于过了潼关,然后刘文严好像是感觉到什么危险事情的来临,留在潼关里几天都没再往关中走。皇帝无奈,只好下圣旨去催促。 朝中的人也议论纷纷,分别在猜刘愈到底是为何这般不急不慢。很多人猜想是刘愈不甘心自己的帅位被花集安窃夺,不甘心这样回到长安城,那也就是说,现在刘愈的主要敌人是远在邵武关的花集安。此时新皇沉默着,谁也不知道新皇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结果冬月初一,长安城收到消息说刘文严重新出发,准备回长安城。袁博朗也摩拳擦掌准备跟苏碧联合展开对刘文严的殊死较量,皇帝那面下了一个惊天的旨意,令各方的人都大跌眼镜。 袁博朗被罢相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兜完圈子卖关子 罢相,历朝历代都不鲜见,就以顺朝为例,平定天下六十年间,三代皇帝已经前后历经了三十多名右相。 袁博朗当右相不是最短的,当然也不会是最长的。 可这毕竟是朝廷的大事,袁博朗身为先皇钦定的顾命大臣,在皇位更迭的这一年多时间里他也算是兢兢业业,能力不高但也尽了他本份,一直在为皇权的稳固在奔波劳心。他的突然被罢相让所有人都摸不着现如今朝局的形势,皇帝这是要做什么? 在本朝,两相的权力已经被极端弱化,外不能掌军,内要受制于六台衙门和六部、尚书院,名义上挂着文官之首的头衔,但实际上,他们已经成为朝廷智囊一样的人物。就算是袁博朗被罢相,他也兴不起波澜,谁都知道他没有资本。而顺朝外派一方的藩王和武将,想要罢黜他们的官职,朝廷就要谨慎许多。 袁博朗本人知道自己被罢相也是当天的事,提前他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只是这两日将秋粮入库的事情统筹完,皇帝好像有意晾着他,连六台衙门的议事都停了两天,说是要筹备新政的实施。谁知道新政还没影子,皇帝先拿他开了刀,把他踢回家抱孙子去了。 这让原本准备跟袁博朗联合来对付刘愈的四公主苏碧乱了方寸。 刘文严已经从潼关开始出发,如果单靠她苏碧一方势力,就算是失了势的刘文严她也斗不过。新皇从心里没打算跟他的恩师为难,肯定不会站在她这边。如果这时再失去袁博朗这个盟友的帮助。她只能目睹刘文严回到长安城再次形成自己的势力。 苏碧惊讶的想到。莫非皇帝是想让袁博朗给即将回长安城的刘文严让位? 冬月初一本非朝议之日,在得到罢相的消息之后,还是有不少的大臣前去雅前殿向皇帝“问安”,实际也是想知道皇帝罢相的用意,除了罢相还要升降哪些官员,以及谁来当下一任的右相的问题。虽然雪停了,但天气还是极冷,官员们等在外面不被获准进入。等了一个多时辰,皇帝才派小太监出来传旨,让大臣们回去休息,顺带召见左相蓝和与户部尚书李延年。 所有官员都打量着蓝和与李延年这两个当朝的“实权派”,其实众人早就想到,论处理国政的能力,蓝和远在袁博朗之上,更重要的是蓝和这个人知道变通,跟下面的一些官员都保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关系,说白了就是他不拒绝请托和送礼贿赂。为人圆滑。但袁博朗就是个死脑筋,就连袁博朗的那些嫡系也从他身上捞不到便宜。顽固的老学究一个。如果真是蓝和再登一步到右相的位置,官员们还是喜闻乐见的,以后朝廷就可以“和和睦睦”,家家“皆大欢喜”。 至于李延年,官员们跟他基本没什么交情,只是觉得这人太做作,为人太假。但也不得不说,他毕竟是官宦出身,当年左相李佑纯的长子,在能力上也要比礼部尚书出身的袁博朗高上一头。众人想,这时候召见这俩,会不会是准备让蓝和升为右相,让李延年升为左相? 官员们被皇帝下了“逐客令”,也就不能继续再赖在皇宫里等消息,不过他们还是想尽办法,有很多也没离去,直接守在宫门口等候消息。如果他们的猜想被证实,先人一步站好队是很关键的,找不着队伍的结果就是没队可站。 一直等到下午日落西山,宫里那边还是没消息。蓝和与李延年一直在宫里,没出宫门。 此时正在被官员们猜测在做什么的蓝和与李延年,正在接受新皇的长篇训话,训话的内容很复杂,从新皇登基,到平定天下的三大战役,关中平乱、平定淮地再到平定突厥,又说到新政的问题上来,说着说着皇帝好像上了瘾,还说了很多为人所不知的“秘辛”。 说了半天,蓝和跟李延年对望了一眼,心中犯嘀咕,皇帝说这些不就是为了说明“当个皇帝任劳任怨很累”?皇帝这是在倒苦水。 两人恭敬听着也不敢插话,听了半晌皇帝停了,他们以为就结束了。谁知皇帝喝了口水,缓了缓神,又开始他的叙家常。这可苦了立在那大气都不敢喘的蓝和与李延年。大白天的来皇宫,就是为了听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其实他们更想知道下一任的右相是谁来担当,又或者是皇帝留他们在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唠家常显然是皇帝随兴所致,这并非正事。皇帝唠起来嘴就像个停不下的话匣子,长篇大论说了一个半时辰,皇上才终于叹口气总结了一下:“朕这个皇帝不好当啊!” 蓝和与李延年心说这应该结束了吧? “陛下所言极是,陛下劳苦功高,日后必为千载留名的圣君。”李延年紧忙恭维道。 蓝和虽然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但还是在旁边附合了两声,这时皇帝叹口气道:“圣君朕不敢当,以后下了阎王殿,见了列祖列宗他们别打朕就行了。” 皇帝好像很感慨的样子,说了这么半天他的“劳苦功高”的事迹,现在又表现的好像对祖宗的“忏悔”,总之是还没说到正题上来。蓝和终于忍不住,试探问道:“皇上,有件事臣不知当不当问。” 苏彦稍微惊讶了一下,诚恳道:“蓝相说哪里话,朕刚才不是说了吗?咱大顺朝的君臣之间,应该像朋友一样,有话直说无妨。” 蓝和差点被这一句呛着。皇帝说君臣是朋友,那最多是说句好听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大顺朝开国以来的皇帝虽然个个标榜仁义,但杀起功臣来真是毫不心慈手软。就以先皇一朝来说,光是一品以上的大臣被无辜牵累至死的就不下十个,一灭还是一族。就他旁边站着的这位,就是“无辜牵累者”之一。 “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能一日无相。皇上准备以何人……来接替右相之位?” 蓝和的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他心中可没那么乐观认为皇帝会提拔他为右相,毕竟袁博朗身无过失在先,而他也无功劳获得这样大的提拔,蓝和最怕的是皇帝为了拉拢军中失势的刘文严,将刘文严提拔为右相。他这么说“不能一日无相”就是在提醒新皇,右相不能等到刘文严回到长安城再立。 皇帝听了这话不出意料,有些不太高兴。 “蓝相说的好像不对吧,就算是国不可一日无相,这不还有蓝相你在?你不想当左相了?” 蓝和赶紧表明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那蓝相是哪个意思?” 蓝和彻底无语了,看起来现在的皇帝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好糊弄的皇帝,一语不慎都可能遭来罢官的危险。平日里袁博朗对皇帝指指点点的,这恐怕才是袁博朗被罢相的主因。谁希望身边有个老学究成天在那唠唠叨叨? 蓝和感觉是自己一时糊涂,竟然提前没恍悟这层原因,现在犯禁了。 “皇上,臣的意思是,您所主张的事情臣必当遵从,只是……让臣等早些知道,也好定定神,早做准备。”蓝和自圆道。 皇帝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叹口气道:“其实朕让袁相先回家休息,也是为他的身体考虑,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还这么劳累的话朕真怕他撑不住……” “皇上体恤下臣,是下臣之福。”李延年恭维了一句。蓝和愣了愣,这李延年还真知道见缝插针拍马屁,皇上真是因为袁博朗的身体原因才决定罢相?心中不以为然,不过他还识趣,紧忙随了一声。 皇帝叹口气,道:“袁相虽然不在相位,但朕已经嘱咐过吏部那边,他的俸禄还是照领,以后朝中有什么大事,也会请他过来商议。事情这么定下来,朕觉得挺好,你们觉得是吗?” 蓝和与李延年能说什么?只好点点头表示同意。 “关于右相的人选……” 蓝和与李延年心说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了,他们迫不及待想知道皇帝心目中的新右相是哪位。其实蓝和跟李延年都是有私心的,他们也都希望自己成为两相之一,李延年奢求的不是右相,而是左相,父亲为左相,儿子再成为左相,这对李家的重新崛起将会很有帮助。 皇帝顿了顿,继续说道,“朕考虑了很多,就决定,让商贸司经理衙门少卿,韩升韩老先生,来当这个右相。” 蓝和和李延年听到“韩升”,都以为自己是听觉出错,听岔了。 让他们在朝中数一百个人来担当新右相他们也不会数到韩升的头上,这韩升一来没有在朝为官的经验,二来更无人脉关系,要说韩升最大的人脉,那就是他是武义侯刘文严的姻亲,据说是他的两个孙女嫁给了刘文严当小妾。这样一个人,不显山不露水,在朝中低调为官,突然就能一跃成为朝堂之首,号令文武百官? 还有一条很关键,这个韩升,岁数也不小了,显然不符合新皇所说体恤老臣的本意。 “两位爱卿,你们有意见?”皇帝瞅着不做声的蓝和跟李延年。 “没有,没有。皇上所选人选,再恰当不过。”蓝和说了一句,登时真想抽自己一巴掌,这才一会的工夫就被李延年的谄媚给带过去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一世人,两师徒 韩升上任右相,这消息并没有压多久。第二天冬月初二,圣旨就已经颁下来。事情仓促的让人觉得皇帝在公然拿老臣开刀。 袁博朗在这件事上显得很克制,一直闭门不出,但他的门生以及嫡系为他很不值,想通过一些方式来向皇帝申诉,但得到的结果却是拒之门外。皇帝称病不见任何人,连四公主苏碧进宫面圣也吃了闭门羹。 皇帝换相的态度很决绝,而且是皇帝一人的决定,连新近崛起的少壮派都表示提前没收到这方面的风声。 在这件事上觉得最窝囊的是苏碧,本来她找袁博朗联手对付刘愈是很让她觉得没面子的事,苏碧很爱面子,要强,让她低声下气去求曾经的敌人来跟她联手,这不符合她的风格,但她还是做了,就是为了让苏家的基业更加稳固。现在天下安定,如果能将军中那些武将更换下来,那大顺朝接下来百余年间将会国泰民安一片升平,怕就怕现在是军国至上,那些军人平定了天下,再把皇权给篡了。 苏碧也能感受到,皇帝是想摆明一个姿态,就是对刘文严这个师傅还是相当倚重的,将刘文严一派中仅有的一个治国之臣韩升给提拔为相,这是多大的恩赐。苏碧也意识到,她想对付刘文严,说到底就是跟新皇为敌。 苏碧无计可施。 冬月初三,刘文严一行已经抵达长安城外。在同一天,韩升正式走马上任成为新皇登基后第二任右相,在六台衙门主持了新官上任后的第一次议事。苏碧也参加了这次议事。因而她没有去迎接刘文严和突厥使节进长安城。 这一天长安城很热闹。百姓不顾寒冷都涌上街头。一边去迎接凯旋的将士,一边去看一下突厥使节的模样,感受一下天朝上国百姓的荣耀。这次刘愈进城是在女军的护送下完成的,女军是由主帅徐轩筑向新皇请旨,再由新皇批准下完成的。因而徐轩筑也获得了跟刘愈同行接受百姓欢呼的殊荣。 虽然表面上风光,但刘愈明显能感觉到长安城里气氛不对。 城还是那座城,阔别半年繁华如旧,他这趟回来也是很感慨的。死里逃生回到家乡,再由自己的夫人亲自来迎接他。小别胜新婚,刘愈还是感觉到踏实和喜悦。 但他毕竟不是一个普通的出征将士,他是作为三军主帅回到长安城的,百姓出门,真是做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但朝廷方面,别说新皇,连礼部和兵部的官员一个都没露面,这态度就很值得让他玩味。 骑在马上。一边向百姓挥手致意,一边想着这事情的刘愈。突然间忍不住笑了出来。 朝廷因为花集安和刘文严的“功高盖主”已经陷入死局,没人愿意看到他回来,都巴不得他和花集安跟突厥人同归于尽,这样皇帝和朝中官员才能高枕无忧。但他还是这么不识相的回来了。 “夫君回来的话,应该先去进宫面圣。”徐轩筑感受到丈夫所受到百姓的尊敬,同时也有些自豪,转过头对刘愈提醒。 “皇上不是病了,不见人吗?” 徐轩筑听到刘愈的话一愣,道:“夫君如何知晓?” 刘愈淡淡一笑,现在长安城任何风声都逃不过他的耳目,准确来说是情报系统的耳目。如果刘愈现下是个傀儡主帅,那长安城到处都是不透风的墙,但现在他已经归帅位,长安城的任何风吹草动想瞒过他也是很难。之前刘愈就私下里写了一封信给苏彦,表示朝廷有人要对他不利,所以暂时不回长安城。并暗示一切是袁博朗所为。 刘愈还在潼关,苏彦便感受到压力,苏彦此时也有了帝王的风范,他知道什么是该取还是该舍,不动声色地罢相换相,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一次正常人事任免。但在师徒二人心中,谁由敢说对对方没有芥蒂? 袁博朗到被罢相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最后只是认为这是新皇对刘愈示好拉拢的一种态度,他不知道其实是苏碧的野心害了他丢官。苏碧虽然在此事上显得毫无损失,但刘愈已经知道了她的用心,更加深了刘愈对长安城的失望。 权力场上无好人。 刘愈在长安城,真是做到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自问不管是对待苏彦还是苏碧,又或者是对他有成见的袁博朗一系,只要这些人是对皇家好,他都能保持克制和忍让。但这次苏碧和袁博朗的联手让他感觉到这个朝廷已经到了不能容他的地步,经历过草原之战的刘愈,心中更加敏感,他不想再被自己人出卖。 或者说他这次回到长安城,就是清算来了。 一行进了内城,穿过东岳门往皇宫方向挺近,百姓沿途相送好不热闹。在这一行中,最高兴的隋乂,他也算没心肝那种人,第一次出征便凯旋回来得到百姓迎接英雄般的礼遇,让他感觉到无上荣耀,整个人都飘飘然。而李糜却能感觉到长安城危机四伏,一路上都不动声色,他知道这趟回长安城并不是来领赏,而是来领罚,就看刘愈能否处理好他跟皇帝的关系。 到皇宫南门,终于见到了迎接之人的身影。苏彦带着皇后孙小鱼,以及新任的右相韩升,左相蓝和及六台衙门大臣,再加上苏碧和柴锦夫妇。这一行迎接的不像是刻意出来迎接,到好像是六台衙门议事结束,皇帝送他们出门正巧遇上的。 但刘愈知道苏彦是不得不出来迎。 这既是皇帝的责任,也是朝廷的态度。如果迎凯旋将士全程都没有朝廷的人出来,那百姓间一定会产生非议之声。 几个月不见,刘愈眼前的苏彦感觉已经成熟了很多,而孙小鱼一身臃肿的冬装,刘愈能感受到她身上怀了身孕。苏彦是个即将要当父亲的人,这意味着,他将挑起一国之主兼当一家之主的重任。这对男人来手,绝对是最大的成长。 苏彦见到刘愈,脸上露出笑容,短暂的欣喜之后,这笑容看起来由有些苦涩。一行靠近宫门口,苏彦与苏小鱼等人想上前,看起来苏彦想过来为刘愈牵马,但刘愈却早前一步跳下马,恭敬上前行礼。 这也是刘愈第一次当着长安城百姓的面,向新皇行跪礼。 面对刘愈单膝跪地行礼的苏彦,却一时愣住,虽然他已经在心理上认可了自己是皇帝,但唯独他在这个师傅面前,还是露出了当年市井混混遇事一般的胆怯。 第三百九十九章牵一发而动全身(上) 皇帝亲率大臣出来迎接武义侯归朝,没有多大波澜,因为顺朝大军尚未撤回,朝廷对刘愈的迎接也是出于礼节性,简单的礼节过后,苏彦本想留刘愈在宫里赐宴,刘愈却借口旅途疲惫拒绝了苏彦的好意。 能当面拒绝皇帝的,整个长安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但偏偏苏彦一点脾气都没有,又寒暄几句,找人护送刘愈回家。 突厥使节在缇木尔的带领下已经先行一步到了国驿馆,关于突厥这次的和谈,并未引起朝廷的足够重视。朝廷里各方各派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刘愈归朝这件事上,甚至刘愈回家路上都有不少人盯梢,现在袁博朗被罢相,刘文严突然杀回长安城,军人干涉政治的情况相当凸显,但凡大顺朝的“忠臣”都不希望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 刘愈回了府就一直呆在府上没出来,人们正在揣测他在家里盘算什么“谋权窜国”的不法野心之时,刘愈却在跟娇妻缠绵着。这趟出去一去半年,中间一段时间生死未卜,虽然娇妻们坚信他会逢凶化吉,但毕竟这么长时间牵肠挂肚让她们也好不愁心。尤其是刚与刘愈成婚就送他去了战场的琪儿。 各方势力从刘愈进府就在秘密盯着前锋将军府的一举一动,新任右相韩升成为了刘愈回府之后的第一个拜访者。 本来文官和武将之间不能有联系,这是朝中不成文的规矩,破坏了就是犯禁。但韩升和刘愈的关系不同,两人是老友。又是姻亲。外甥女婿出征平安归来韩升礼节性看望一下也无不可。 如同一次走亲访友的普通拜访。却没人相信韩升去找刘愈仅仅是问候一番。 “暮登天子堂”,韩升直到年过花甲才终于寄身朝堂,一跃成为文官之首。在他看来这期间的人生际遇很令人唏嘘感慨,这次来找刘愈,他也不是为了商议什么朝廷大事,就是两个老友久不见面,坐下来一起喝杯茶聊聊天。其实韩升到接到圣旨要出任右相,都丝毫未觉。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他还没做好当右相的准备。 韩升本是一般性拜访,却牵动了整个长安城各方势力文武官员的心,甚至连苏彦那边也在不断派人出去打探到底韩升跟刘愈谈完了没有。皇帝竟如此在乎手底下两名大臣的会晤,在一般人看来很难理解,只有身在其局的苏碧能理解到,现在的新皇是多么的身不由己。 外有武将擅权,违抗朝廷的命令征调物资,打了一场在皇家人看来毫无必要的战争。现在战事结束,大军依旧没有奉命归朝。而是继续在外驻守。此时的新皇,其实很希望他的师傅能像当年一样。将他的拦路虎通通砍翻,让他可以安心当个皇帝高枕无忧。皇帝的心没变,但苏彦也知道,此时他跟刘愈之间已经不再像以前在棋楼时可以无话不谈,可以泼皮耍浑,他的师傅也不会再像当初一样毫不犹豫的帮他,哪怕是出一些在外人看来都不能理解的怪招。 韩升跟刘愈的会面尚未结束,第二名拜访者抵达了前锋将军府。 左相蓝和。 他是奉新皇的命前去拜访的,他的出现让人感觉到刘文严真是面子大,右相来了还不算,左相也来了,就好像他是皇帝,要召见左右两相商议军国大事。得知这消息的人又想,他刘文严算哪根葱? 蓝和也被请进门,进去之后就没见人影。过了一个时辰,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新皇着急了,他给蓝和的授意是见到刘文严,大致听听刘文严跟韩升之间说的什么就回来向他汇报,谁知蓝和不回来通禀,倒好像在那也加入了议论。 在这点上新皇显然误会了蓝和,因为蓝和虽然被“请”进府里,压根没见到刘文严,只是跟一起等待见面的韩升有一句没一句聊着。蓝和从韩升那里得知,刘文严只是在韩升来的时候出来寒暄了几句就继续回去“休息”去了,之后没再出来,只是让府上的丫鬟奉了茶点让韩升等候。 韩升体会刘愈出征日久,回来要跟娇妻缠绵,也没什么着急事,就安心等起来。毕竟他也是刘愈两个娇妻的祖父,能理解孙女久盼郎归的思念,再加上他跟刘愈是忘年交,等一会也不算什么事。谁知道这时蓝和又来了,蓝和见到韩升,还以为刘文严听说他来了选择了回避,韩升的说辞也不能让蓝和相信。蓝和知道,如果就这么回去向皇帝汇报,就好像明知道是假的还去说,自触霉头一样。皇帝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容易糊弄的糊涂蛋。 于是蓝和也就“死赖着”不走了,非要见到刘文严不可。 两相都在刘文严的府上不出,让长安城各方势力的人坐不住了,就在新皇准备派第二波人去催之时,第三名拜访者不请自来,叩响了前锋将军府的大门。 这个人的出现多少还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商贸司少监隋妤,现下整个大顺朝官场赤手可热的人物。 隋妤,算是现下大顺朝女子当中的楷模,她也算是大顺朝第一个手握实权的女文官。她现在全盘负责大顺朝商贸司各行各业业务的拓展,银号已经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遍布了整个关中及淮北、中北地区,北方的很多城市也都有了商贸司的分部。好女不输男,以前这条并不能用于官场之上,现在这条也要改写了。 长安城但凡了解过刘文严的人都知道,隋家跟刘文严是密不可分的,隋妤能成为商贸司少监,也是得益于刘文严的栽培。而隋家也早就被打上了前锋将军服的烙印,隋家的财力,也自然被归纳为刘文严可在长安城调动的资源。 隋妤的兄长隋乂,那是刘文严的死党,当初长安城一个普通商贾子弟,除了有钱社会地位几乎全无。可就是这小子,曾经在长安城闹了一番轩然大波,从先皇一朝就开始崛起,到如今一品官职在身,随军出征得胜归来,前途无可限量。隋妤更不用说,仅仅因为她是隋家人,就不论她性别就可以跻身朝堂,现在朝廷六部的人谁不给她面子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天下的商贾更是挤破头想送礼给她,就因为她手上掌握着整个大顺朝的经济命脉。 隋妤一进门,又是一个时辰。此时已日落黄昏,进去的三个都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新皇在雅前殿里焦急等待着,负着手来回踱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苏碧在一旁劝道:“皇上不必担心,武义离开长安城日久,记挂长安城局势,跟韩相和蓝相说说话也是应当的。” 苏碧本着必除刘愈的心,这时赖在雅前殿,说是要对孙小鱼进行一番“孕前指导”,其实就是来挑拨离间的。她的目的就是让新皇彻底不再相信刘愈这个权臣,保证苏家政权的稳固。她说话也很带有挑唆性,说的话表面上看是说刘愈人在外但记挂朝廷,但实际表达意思是刘愈包藏祸心。 苏彦终于坐下来,叹口气道:“师傅出去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这趟回来是准备不再走,还是只回来看看?” 苏碧听出这话语中的无奈,这问题明显她是回答不了的。她也不确定苏彦到底想得到怎样的答案,刘愈留在长安城的确可以帮到苏彦,但这也意味着苏彦做什么事情要被束手束脚,就是眼下即将推行的新政,也可能因为刘愈的不同意而宣告终止。 一直到上灯时分,苏彦也没传膳,不时让小太监去问前锋将军府的情况,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天下了点小雪,同时也从前锋将军府传来消息说进去拜会刘愈的三个人,韩升、蓝和和隋妤一起出来了,其中韩升和蓝和正在往皇宫的方向走。 “终于出来了。”苏彦稍微镇定了一些,他知道此时韩升和蓝和现在要向他汇报一些事情。这些事也有可能是刘文严想让他们代为传达的。 “皇上,既然韩相和蓝相马上要入宫,那臣妾……还是先回避一下。”苏碧起身道。 “必用了,四皇姐,你还是留下,跟朕一起听听吧。有些事,朕现在把握不准。” 苏彦知道自己的能力,在政治敏感度上不及在朝堂打滚多年的苏碧,这时让苏碧留下,就是让她听听顺带给一些参考意见。毕竟刘愈回到长安城,如果真有什么事情的话那也一定是关乎皇家政权稳定的大事。 苏碧本来不想让韩升和蓝和知道她来找过苏彦,这时想走苏彦也不允,只好暂且留下。过了一段时间,韩升和蓝和双双在雅前殿门口求见皇帝,苏彦紧忙让二人进来。 “韩相,蓝相……师傅他……武义侯可是有什么让你们转告给朕的?”苏彦见到韩升和蓝相,不由他们说,先走上前问道。 韩升和蓝和先行行礼,韩升从怀里拿出一份奏本道:“这是武义侯让老臣转交给皇上的,想请旨获得皇上的批准。” 苏彦要接,一旁的苏碧马上提醒道:“皇上,今日夜已晚,有事情不如明天再行商议。” 她怕刘文严有什么过分的要求,而此时苏彦由心绪不宁,作出错误的判断而被刘文严钻了空子。 “不必了。” 苏彦没听劝,直接拿过奏本打开看过,苏碧好奇走过来,问道:“不知武义侯请旨为何事?” 苏彦略带几分失望道:“师傅说,想将林太妃接到前锋将军府,令她老人家可以跟女儿团聚,颐养天年。” 第四百章牵一发而动全身(中) 冬月初四,刘愈回到长安城的第二天,刚被罢相心情很不愉快的袁博朗便接到宫里的传旨,让他到雅前殿参与议事。袁博朗从传话的小太监那里得知,这次皇帝传召了在长安城所有二品以上文官,看来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商议。 袁博朗匆匆穿好衣服,冒着大雪出了门,乘着轿子去往皇宫。从昨天傍晚开始的这场雪下了一晚上,看起来又要下个不停。 “该死的鬼天气。” 袁博朗从热炕头上出来,身子缩在轿子里瑟瑟发抖,一边抱怨这鬼天气,一边也在想皇帝到底召开这样一次规格不亚于朝议的会议要商讨何等军国大事。 现如今朝廷最棘手的事情,莫过于出征大军的召回。当然袁博朗也知道这暂时是不可能的,花集安不是傻子,不会无缘无故自己回长安城找死,就算皇帝不计较他擅自出兵,也会计较他擅自处决朝廷一品大员同时也是边军主帅的闵少顷。如果不是这件事,那就很可能跟刚回长安城的刘文严有关。 大战结束,是该轮到论功请赏的时候。对于一些将领的功劳是很好评定的,无非是论功请赏没什么问题,唯独对刘文严以及花集安这两个先后两任主帅,朝廷无法评定他们的功过。但现在刘文严回到长安城,这功劳又不得不评定。 “皇上这么珍而重之,应该是为这件事烦忧吧。” 袁博朗喃喃自语着,同时轿子也停在了皇宫门口。他下了轿,一堆小太监正在宫门口打扫积雪。不过这基本是徒劳的。因为雪刚扫完。又有新雪将路面覆盖。这么扫来扫去扫一天也没结果,倒是盛雪的小车,已经来来回回推来推去很多次。 袁博朗不着急进宫,就冒雪立在皇宫门口看着。 “袁相为何不进去?” 一个令袁博朗听了就很烦躁的声音从袁博朗侧后方传来,是一脸堆笑的李延年,在刘文严回到长安城之后,这个恨刘文严抢了他家女儿的李延年竟然格外张牙舞爪起来。袁博朗冷笑着瞥了李延年一眼,心说他应该不是恨刘文严抢了他女儿。而是刘文严没给他女儿正式的名分。 “李尚书先进去吧,老朽先在这里站一站,吹吹风冷静一下。”袁博朗冷声说道。 李延年笑了一声,没说话,缩着手匆忙几步进宫去。袁博朗心中也很恼恨,这李延年以前对他真是恭维不及,现在见了面只是说句客气话,连告辞的言语都没有,真是事态冷暖人自知。 “就这等家教出来的女子,还曾身陷青楼。姓刘的最多也只是耍耍罢了。看你回头没了这靠山怎么横!” 因为这次皇帝传召的大臣有些多,在长安城所有二品以上官员。那基本涵盖六部以及城中不少的衙门,还有很多挂着品阶但是没有实职的官员也应邀而来,因而同时要进宫的人也不少。宫门口很热闹,袁博朗想了想,上次见到宫门这么热闹,还是两年前先皇在世时新春佳节文武百官来给先皇拜年时。 一转眼,快两年了。 这两年间发生了不少事,但大多数事情都贯穿着一个名字,刘文严,话说两年前这时候他还不知道刘文谈是谁呢。这两年里,他当了一任过度的右相,承上启下,自问也对得起先皇了。 “先皇没选错皇帝,只是选错了臣子!” 袁博朗叹了一句,人也步行往皇宫里走去。 从高位上下来,袁博朗这两天也想了很多事情,从开始致仕到如今被罢相,这宫门口他也不知道来过多少回了,从年轻气盛跟人论道,再到朝堂上跟人吵的面红耳赤,有得有失,很多曾经的朝廷中流砥柱不可或缺的老臣,或归隐田园或已去见了先皇,连他这个曾经的“少壮派”如今也成了半身入土之人。 人越老,想的事也就越多了。 “袁相,您怎么才来?”一路走一路想,袁博朗到了雅前殿院子的门口,一个人匆忙迎过来,还是如以往那般客气,袁博朗定睛看了看,左相蓝和。 这身份一不同,见了面,袁博朗张开嘴不知该称呼蓝和什么。以前他在这个左相面前总是趾高气扬的,现在人家见了他还是很客气,难道他还像以往那么不客气? 袁博朗只是拱了拱手,在称呼上他故意隐晦了。 “何事?” “先跟您老通个气,一会皇上要商议什么,别理会就是。这话不便明言。” 袁博朗听了个一头雾水,这蓝和应该是事先收到了什么风声,但碍于是“朝廷机密”,只是跟他表露了一点立场上的意思。袁博朗点点头,通常在这种事上他跟蓝和还是有默契的。毕竟曾经一个右相,一个左相,说句话就把朝事给定了。 到了雅前殿,好不热闹,官员们一个个在那问候问安的也很嘈杂,可能是皇帝也不知道到底长安城有多少二品以上官员,这次来的人比较多。袁博朗好不容易挤进去,才发现新皇没在。 也怪不得这些官员可以肆无忌惮聊天。 人都基本到齐,皇帝不露面,袁博朗有些不解,这时吴公公过来代天子传话,议事改在峰翠宫进行。 一行人又急急忙忙到了峰翠宫,他们到了的时候,新皇已经坐好,好像已经等了一会。 百官见礼,新皇也没多少话说,直入主体:“这次朕传召各位爱卿,是有件事商谈。诸位爱卿想必已经知道武义侯已回到长安城,武义侯昨日向朕请旨,说……希望能将林太妃接到府上居住,不知……各位有何意见?” 百官冒着大雪来参加朝议,听到新皇的话面面相觑,这就是今天找他们来议事的目的? 林太妃是谁,那是先皇一个不起眼的妃子,说实话在刘文严崛起之前,谁都没注意过后宫有这样一个妃子,主要因为晚年的先皇太好色,有名号的妃子实在太多,应接不暇。直到刘文严崛起,人们才知道皇宫里原来有个小公主老早就跟刘文严“勾勾搭搭”,而这位小公主的母亲,便是这位林妃,现如今的林太妃。 “皇上,此事不妥。”一位不知道退休多久的老臣冒出来,语重心长道。 袁博朗认得此人,这是前工部右侍郎余绍忠,后来也曾在六台衙门当差几个月,因为一些事情被先皇闲置,一直是挂着品阶不干事那种。 “为何不可?”先皇看着余绍忠。 余绍忠一愣,看看旁边的大臣,都在看着他,他才知道自己当了出头鸟。这种事其实是没事找事,关于一个太妃要搬去跟女儿和女婿一起住,虽然从礼法上来讲不合适,但谁叫人家是有特权的皇家人! “林太妃尚是年轻,如今才三十余岁,尚未卸青春芳容。又是先皇遗孀,若然这般搬去前锋将军府,这个……若是作出有悖伦常之事,岂不是为天下人耻笑?” 这话说的虽然在理,但没人敢附和。 谁都知道当今皇上仁德,母亲死的早当年还流落民间,因而对那些“母亲们”还算孝敬,先皇过世以后不但未采用殉葬的传统,还允许有子女的先皇妃嫔搬出去跟子女一起住,当然享受到这种福利的先皇妃子并不多,而因为新皇兄弟姐妹中,年龄大的母亲一般都已不在世,小的却尚未成年不到结婚嫁娶之时。先皇妃嫔中,跟子女还有子女配偶一起居住的,到现在为止只有四公主的母亲秦妃一人。 谁都知道秦妃的女婿是个什么样的人,柴锦,有名的二傻子,这样的人不怕他跟丈母娘发生点什么不伦之事。因为当初也没人提出反对。现在不同了,要搬去前锋将军府的是林妃,而林妃的女婿却是那个功高盖主的刘文严。 一些有头脑的大臣其实现在也明白过来,皇帝之所以要召开这样一次的朝议,也就是“没事找事”。 论事为小,论人为大。 第四百零一章牵一发而动全身(下) 刘文严现在身份特殊,不管他上个什么奏本新皇都要慎重其事。苏彦最怕的是刘愈在奏本中蕴藏了什么令他理解不到的讯息,而这讯息又关乎到江山社稷。苏彦在政治敏感度上不高,只好求助于满朝的大臣。而大臣们却不理解皇帝的用意,还以为皇帝准备就这件事大做文章。 刘愈心思很简单,让家里人开心,自己开心也就罢了。现在天下平定,事情他大可以袖手不管,身居庙堂之远,也就没人再担心他会兴事端。这次刘愈请旨接林妃过府也是琪儿特别提出来的,琪儿因为过了刘家门,刘愈在外半年,她不但没见到丈夫,连母亲也见不到。想念母亲也是正常。 刘愈本来也想用接丈母娘过门加以孝敬的方式,向朝廷的人显示他更在乎家人。 可惜现在长安城各方势力的人各怀鬼胎,他们以己推人,料想刘文严铁定不会放弃追逐权力,本来一件简答的事,被苏彦召集朝议这件事一发酵,事从小变大,由简单变得复杂。 关于刘文严要接林妃到府上居住这件事,朝议一议就是一个多时辰,官员们各抒己见,基本定了两种方案,同意,或者不同意。总的来说,议了等于没议。 苏彦从开始稍微的迷茫,到后来他也有些恼火,他的目的是让这些官员帮忙揣度一下刘愈背后的深意是什么,现在倒好,为了接不接丈母娘过门的问题,这些官员从三纲五常再扯到中华文明。再从本朝旧制延伸到新皇的施政措施。小事化大。大到没谱了。 最后苏彦咳嗽了两声。官员们还是争辩中不住口,苏彦才皱着眉头喝道:“好了!” 这时官员们才转过头,好像突然是醒悟过来朝议是由新皇主持的。 “诸位爱卿,朕知道你们用心国事,但……你们总该告诉朕,朕到底是应该答应武义侯,还是……算了。朕其实是想问,若是朕同意了武义侯所请。事情有什么……不可预料的地方没有?” 苏彦话说的不是很清楚,有些隐晦。但官员们也都在官场上打滚多年,自然能从新皇的话语中听出弦外之音。 皇帝的心中,应该是倾向于答应这件事的。毕竟成人之美,又不是危害朝局的大事,何必跟自己的师傅为难。但皇帝后面的“不可预料的地方”,就传到出一种信息,皇帝对此事其实也模棱两可,他是怕事情有“后果”。 皇帝的心思模棱两可,官员就有些把握不准。所有人都不说话。 这时一直沉默不做声的袁博朗终于开口道:“皇上。老臣有话,不知当不当说?” 苏彦见到袁博朗还是很敬重。道:“袁相不妨直言。” 虽然袁博朗被罢了相,但皇帝还是以“袁相”称呼,足见皇帝对袁博朗还是很倚重的。官员们就开始多心,莫不是皇帝罢相有无奈的原因? 袁博朗道:“武义侯接林太妃过府而居,本无不可。但人言可畏,林太妃身份尊贵又正值先皇守孝期未满,这时入住武义侯府必遭他人所非议。老臣以为,皇上不妨下旨在武义侯府周遭辟一清静之地,修庙宇清舍,林太妃搬往为先皇祈福,届时十四公主和武义侯想念母亲想去请安较为妥善方便。” 袁博朗话说完,朝堂陷入暂时的宁静。 要说袁博朗这主意也算是好主意,既保持了先皇遗孀的名节,又能让武义侯和十四公主尽孝道,还可为先皇守孝祈福,一举多得。但稍微通人情的也会马上意识到,这袁博朗这招太狠毒了。本来人家林太妃在自己府上过的好好的,现在倒好,让她搬去庙宇清舍,那不就是要吃斋念佛青灯古佛终老?林太妃现在不过三十多岁,虽说人淡薄了一些,可那毕竟也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袁博朗的主意就是让这寡妇出家当尼姑。 刘文严能同意就怪了。 谁知道新皇却好像没细想,欣欣然便答应了。 “袁相所提议甚好。”苏彦喜上眉头道,“此事不妨就交由袁相来处理,有袁相在,朕放心。” 袁博朗当下稍稍疑惑,新皇这是要让他当监工去修庙? 旁边的人也都不由幸灾乐祸瞅袁博朗一眼,纷纷心想大概这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袁博朗自己建议修庙去整刘文严,现在整到自己头上去了。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朝议总算是结束了,一个看似圆满的结局。苏彦没再提其他任何事情便让大臣们散去,很多人觉得来峰翠宫一趟不容易,没想到就议论了一下皇家亲眷的家事就要打道回府,觉得不过瘾。苏彦对这些迂腐的高官厚禄的老臣早就不耐烦,一散朝,马上召集少壮派大臣到雅前殿议事,其实议事的内容也不复杂,就是看刘文严走这步棋到底有何用意。 此时身在家中的刘愈一觉睡到快中午,起来还没等吃两口饭,宫里的人便来传旨,负责传旨的人刘愈已经很熟悉,吴公公,现如今宫里吴公公还是最得势的太监。这次皇帝派他来传旨用意也很明显,来试探一下刘文严的口风。 当刘愈接到圣旨,得知琪儿的母亲林妃“被强迫出家”,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琪儿憋屈着嘴看着刘愈问道:“皇上是不是要我母亲在庙里不出来?” “不是。”刘愈安慰了其人一番,让丫鬟先扶她进房,这才单独与吴公公说了说。 吴公公见琪儿走开,马上一脸劝和的无奈道:“武义侯,您千万……别当这是皇上的主意啊,这是袁相的提议,皇上他也是不查,您别往心里去。” 吴公公给人的感觉就是老好人,没脾气,处处也为皇家的利益着想。至少对刘愈,他从来没表现出一个内宫首领太监的架子,说什么话也都是劝和为主,希望刘愈能理解新皇的苦衷。可这次,刘愈却是一肚子气,忍不下来。 刘愈道:“劳烦吴公公回去通禀一下皇上,就说明日的朝议本侯将会出席,别到时觉得本侯出现的唐突。” 吴公公眼珠子稍微瞪大了一些,马上想到现在刘文严还是兼领着六台衙门办差的差事,虽说刘愈以前基本从未在六台衙门出现过,那是他自己不去,其实从开始筹办商贸司开始他就一直领着这差事,没人再提这事,但他的差事依然不变。身为六台衙门的官员,照理说每次朝议都应该出席的,刘愈这次要去也无可厚非。 但刘文严毕竟身份特殊,以前他也基本没出现在朝议上。吴公公得到这消息,便觉得好像是天塌了一样,赶紧告辞回宫去向皇帝通禀。 苏彦本来跟几个少壮派正在商议事情,仍旧没理出头绪刘愈到底要做什么。这时吴公公匆忙回来,将刘文严主动要参加朝议的事情带回来,苏彦着实一惊。 以前就是苏彦求着刘愈这个师傅去参加朝议,刘愈依旧没加理会,赖在家里不肯出席,现在居然刘愈会主动来参加朝议。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刘愈在军中失势,想从朝政入手再次揽住大权。如果真是这样,新皇必须要阻止刘文严出席朝议,这样擦能彻底断绝他的野心。 可事实是,苏彦对刘文严还有诸多依赖的地方,最重要的一点,似乎现下能解决花集安擅权的也只有刘文严一人。 苏彦跟几个官员商议了下,又找苏彦和蓝和等人商议,最终苏彦派韩升去刘愈府上,说是问候一下问一下府上有什么需要的东西,重点是打探刘愈的口风,为何要突然改变主意参与朝政。 韩升跟刘愈已经是老朋友,他知道刘愈的为人,他也是朝廷上下唯一相信刘愈不是刻意在为难新皇的人。韩升今日来跟昨日不同,昨日他是以个人身份前来,现在他却是作为朝廷的代表。刘愈坐在火炉旁喝茶烤肉,也救灾火炉旁,他招待了老友韩升。 “刘小兄,让我猜猜,莫非你是为了林妃的事才决意明日进宫?” 刘愈没回答,反问道:“那皇上是想让我进宫,还是不想让我进?” 韩升笑而不语,其实这话皇帝没授意过,他也不能擅自揣度天子的用意。 “实不相瞒。”刘愈续道,“这次回来,我就是想安安静静平平稳稳在长安城过日子,官场那些尔虞我诈的我也不想理会,就这么平静下来,总算对得起这两年来的辛劳。韩老哥,你说我怀着这样的目的,让家里人过的更好一些,有错吗?” 韩升还是微笑着,没答话。 “我就是看不惯朝廷那些人,明明我只是想把林妃接到府上赡养,他们就以为我想耍阴谋手段。他们不是不想让我干涉朝局吗?那明天我就去看看,到底是谁别有用心。这次我去就一个目的,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我就不信,百善孝为先他们能挑出我的毛病!” 韩升问道:“你为何非要迫切将林太妃接过来?” 刘愈似有所思,叹口气道:“说到底,我欠了她一个承诺。” 第四百零二章舌剑 韩升终究没能改变刘愈进宫的决心。 苏彦眼看堵不住刘愈进宫的路,只好改堵为疏,为了不引起朝廷的混乱,他也只是跟几个少壮派的官员商谈了这件事。少壮派毕竟年轻气盛,在他们看来,就算是刘文严要进宫参与朝议,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朝议,自然要以议事为主,要兴多大的事就看议的事到底有多大。如果明天议论一下南城门的修理,再议论一下给在朝官员休两天年假,难不成刘文严还能从这么细枝末叶的小事上捅破了天? 苏彦对少壮派们的群策群力感觉到很满意,于是紧忙撰写了几条明日要朝议的内容,连夜发往六台衙门官员的手上,也让那些老臣知道,既然武义侯刘文严要进宫议事,那就不能议太大的事,不然刘文严来势汹汹双方造成不可调解的矛盾那就不好了。议的事也不能太儿戏,不然让刘文严感觉到朝议是为他设的局,朝廷演一场戏来糊弄他也不好。 一切都要有个度。 为了事情的顺利,苏彦也跟几个少壮派的官员做了一次预演,以少壮派每个人为代表,化身为刘文严在朝议上给新皇和百官出难题,要把握住刘文严的嚣张跋扈,还要把握住他失势又希望在朝堂上有所作为的心态。苏彦真是把一次朝议当作是朝廷大局的全部,直到深夜,这次预演才算结束。少壮派官员好像演了一场话剧,累的焦头烂额,不过好在新皇很满意。顺手还打赏了他们一些小礼物。之后新皇便回内廷去了。现在皇后孙小鱼有孕在身。不过此时的皇帝也很忙活。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现在的苏彦也有了自己的“大家庭”。 皇宫方面准备就绪,而六台衙门官员那边也要连夜做功课,这是刘文严回到长安城后参与的第一次朝议,如果事情处理的不好,那刘文严的势力在长安城又会冒头。文官显然不想受刘文严这等武将的窝囊气,武夫当不得国也是文官的共识,现在袁博朗失势。他们以蓝和为首准备跟刘文严在朝堂上好好斗一斗,将刘文严的野心给压下去。 苏碧也在准备,虽然她不知道刘文严在第二天会出什么招,但无非是要拿军政的事作导火索,很可能还会延伸到突厥使节来朝。要说突厥使节也来了长安城,可因为这两天的大雪,朝廷尚无时间来接见他们,刘文严会不会逼着朝廷跟突厥结盟?又或者在这件事上节外生枝有不轨的阴谋? 各方准备了一晚上,到第二天到了朝堂上,明显能感觉到一个个精神萎靡不振。休息的不好但并不影响他们的准备工作,他们已经摩拳擦掌。准备跟刘文严在朝堂上唇枪舌战。在见到刘文严一身无官无品的儒服出现在峰翠宫,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心中想好那些跟刘文严激辩的道理再重温一下,免得一会说话出现逻辑错误。 演说家也要有准备工夫。 可刘文严显然没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刘愈这趟来朝议,并不是来听什么修水塘修城墙又或是涨俸禄发工钱的,他来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在朝议上上奏本。他手上拿着奏本进入峰翠宫,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感觉不妙,刘文严这是在赢得主动,只要他上了奏本,那就是他想议什么今天就要议什么,那之前的准备工作就等于白做了。 不过苏碧和一些有心的官员,比如蓝和跟一些老臣也在这方面做过准备,只要刘文严出招,他们就有办法应对。 但在得知刘愈所奏的内容之后,便是苏碧,也感觉到刘愈有点“胡搅蛮缠”了。 说刘文严不是来找事的,他一定是来找事的,因为他所奏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申请皇帝撤销昨日所下的旨意,重新商议是否可将林太妃搬去前锋将军府事宜。除此之外,刘文严其他事情一概没提。 官员们准备了半天,当得知是这件事,心里也都犯嘀咕,昨天在朝堂上已经议了一轮,今天还要议?这么无关痛痒的话题搬到六台衙门去议都显得有些小题大做,朝议可是要解决六台衙门所解决不了的大事。 “武义侯。”蓝和作为文官的代表,只能是当这出头鸟,“此事昨日朝堂上已有公论,皇上也下了圣旨,你今日所奏……岂是要旨质疑皇上的圣旨?” 刘愈今天显得很高傲,立在那斜眼瞥了蓝和一眼,问道:“你哪位?” 一语哗然,这刘文严好大的口气,对左相也这么不客气的说话!要说蓝和的左相之位,还是刘文严一力提拔起来的,刘文严怎么可能连蓝和都不认识? 这分明是刘文严在对蓝和立下马威,以惩戒蓝和身居左相之位后便投身到文官势力中,跟刘文严划清关系。 蓝和面色不善道:“老臣身为左相,蓝和是也。” “哦,蓝相国。久仰,久仰。”刘文严一脸笑容,好像是初识蓝和一样行礼,“按照蓝相国的意思,只要是皇上作出决定的事,就不能再议了是吗?” 蓝和脸一沉,其实他心里也没底气:“当然是这样。” “哦?难道是皇上的决定是错的,臣子也不能矫枉过正?” 刘愈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上朝堂,就敢公然说“皇帝的决定是错的”,还要“矫枉过正”,那不是让新皇难堪? 所有大臣都看了眼皇帝,此时的皇帝脸上虽有几分尴尬,但也显得很恭谨道:“武义侯所言极是,若是朕作出的决定有错,臣子也当提出来。这应该是诸位爱卿的本份。” 皇帝都发了话,那意思是这问题今日就能再提。 不过文官势力还是很不甘心,其中一个声音从人堆里传出来:“这等芝麻绿豆小事,为何不拿到六台衙门去议,要在朝堂议?” 刘愈看了眼,根本不知道是谁说的。这就是典型的缩头乌龟,想出头,却没那胆识。 刘愈无奈一叹道:“如果此事你们六台衙门能处理,何用本侯亲自到朝堂上来上奏天子?就你们六台衙门,看看都有多大本事,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修城墙所用人工一百六十七人,三人请假,五人旷工,请求天子将这八人的工钱刨除在预算之外。你们六台衙门的办事能力真是节节高,不服都不行!” 但凡是六台衙门和六部的大臣,一个脸面都觉得无光。 其实刘愈所说的例子,不过是新皇从诸多案例中挑选出来准备在今天朝议上议,以糊弄刘文严的,没想到会被刘文严拿这件事来讽刺朝廷办事不力。 第四百零三章为师的良苦用心 朝廷议事,本是神圣庄严。刘愈的到来却让这朝堂上变得有几分儿戏,刘愈为了自己事闯朝堂,让满朝官员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的同时,也觉出刘愈的蛮横霸道。但无论怎么说,刘愈来就是为接丈母娘过门这一件事,至于其他的事他还不管不问,这对朝廷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证明刘愈不想干涉朝事。 苏彦见到刘愈的坚持,神情有几分慌乱,镇定了一下,问朝臣道:“诸位爱卿,你们觉得……武义侯所奏,可否议一议?” “不可议啊,皇上!若此例一开,皇家威仪何存?朝廷法度何在?” 一些老臣下跪像是死谏一样,话说的苏彦脸色很尴尬,本来他也想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让刘愈好下台,他也好下台。没想到这些文官居然跟他耗了起来,跟他耗就是不打算给他和刘愈好日子过。 刘愈已经一脸阴冷笑容走向了靠近他的一名老臣,都察院御史仑中。刘愈一把抱起仑中的肩膀,像是两个老友相见一样,仑中想挣扎开,没想到被刘愈抱紧了。 “武义侯,你……要做何?” “仑御史好久不见,打打招呼都不行?”刘愈一脸笑容,“你看这么多日子不见,什么时候去喝喝茶?准备了一些上好的茶叶,这品茗也需要知音人哪。” 仑中脸色青一块白一块,旁边的同僚都在打量他,这不是要被看成是刘文严的同党?这刘文严的心真是何其歹毒。 “武义侯,你我素无交情。为何要与你饮茶?” 刘愈脸上的笑容马上变得很冷。喝道:“同殿为臣。一起喝喝茶都不行,难道这朝堂上真是朋比为奸,结党**?相熟的就可以喝茶,不认识的就连口茶水都不能一起喝?你个老家伙,本侯看得起你才要跟你喝茶,看不起你……呸!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所有人都惊讶打量着刘愈,他这分明是来捣乱的,难道是朝堂上不允他的奏本。他准备来朝堂上撒野? 仑中被骂,老脸没处放,道:“武义侯,你……不得放肆!” “老子就放肆了,怎么着?啐……” 在皇帝坐朝的朝堂上,刘愈竟然自称“老子”!之后,刘愈一口唾沫啐到仑中的脸上,登时将矛盾变得不可调和。 “士可杀不可辱,老朽跟你这无耻小人拼了!” 像仑中这样的谏官,平日里跟老学究一样。最重的是朝廷的法度,最看不起的也是朝廷里那些不学无术像刘文严这样的“权臣”。今天被刘文严啐了一口唾沫,便感觉遭受到人生最大的侮辱,一撸袖子,准备拼命。 “来呀,来呀!”刘愈大声嚷嚷,“看你这老帮菜,有本事就来啊,老子非把你打的满地找牙,你这么老了以后没牙了只能喝稀的……” 朝堂上变成了骂街私斗的场所,官员们纷纷上前劝架拉架,一时峰翠宫乱成一锅粥。这可苦了龙椅上坐着的苏彦,看了半天,他愣是没弄明白刘愈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到最后,架是拉开了,但仑中像是泼妇一样坐在峰翠宫冰冷的地面上,哭诉道:“皇上啊,您可要我i老臣做主,这武义侯……目中无人,视我大顺朝法度于无物,老臣要参劾他!他不配到朝堂庄严之地来参与议事!” “答应了老子所奏,老子才懒得来理会你这等榆木疙瘩!”刘愈语气不善说了一句,转而对苏彦请示道,“皇上,请您下旨吧,同不同意给个痛快话,如果您觉得林太妃是参禅打坐重要,那也可以在下臣府邸辟出一地来设立佛堂,初一十五的打坐吃斋也无不可。但若皇上坚持……” 刘愈最后话说了一半就不再说了,那意思就好像在说“你要是不同意老子就报复你”!天下间敢对皇帝这么说话的,恐怕也只有刘文严。 朝堂陷入暂时的宁静,所有人都在目视着这对曾经的好师徒,此时苏彦的脸色很为难,也很尴尬,话都被说到这份上了,如果他说一句“不行”,以后就代表跟刘愈彻底决裂了。这次刘愈归朝之前,他就已经作好准备要重新跟师傅修旧好,让师傅帮他推行一下新政,现在为了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事,他竟然又把刘文严给得罪了。 “既然……武义侯有所请。”苏彦定了定神色,道,“那就依了武义侯所奏,让林太妃……搬到前锋将军府居住。此事……就这么了结吧。” 满朝叹息之声。 众文官都对皇帝的委曲求全感觉到失望,谁曾想这刘文严为了件小事竟然来逼宫,让皇帝委曲求全答应了他的请求,这简直是这些文臣的耻辱。 刘愈倒是很淡然地接受,一边叩谢皇恩,却也在催促皇帝赶紧重新拟诏。 “此事,就不急了吧。武义侯,朕……可否与您到后面单独说说话?” 所有人都观察刘愈的神色,当所有人都以为刘愈会张牙舞爪甩袖离去,至少也会呛皇帝一句来变现他自己的特立独行之时,刘愈点头道:“皇上与臣有话说,臣自当与皇上说。” 这意思就好像是说,你不找我说我都懒得跟你说。 朝议因为刘文严的出格,只能暂时中止,苏彦和刘愈进了内殿,文官则在外面炸开了锅,纷纷在声讨刘愈的专横无礼。 到了后堂,苏彦本来走在前面还挺平稳的,等挥手屏退了周围的侍从,他的头突然就低了下去。 刘愈跟在后面,神色也没多大变化,走过来拍拍他肩膀,这时苏彦才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懊恼。 “师傅……”苏彦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您……是不是想学当初交给我的那几招。在朝堂上骂人。然后……” 刘愈对苏彦高看了一眼。他自认为把一个目中无人的权臣演的很好,没想到竟然被这个政治敏感度近乎为零的徒弟一眼给看穿了。 “这个……”刘愈反而不知道如何解释。 “师傅的用意我明白,来朝堂上骂人,让大臣们以为师傅是个疯子。师傅是不想再立身于朝堂,不想再帮朕了。就像师傅当初教给我去骂人,让人不理解,其实……师傅也是一片苦心吧?” 刘愈叹口气道:“你我毕竟师徒一场,能帮的。我已经帮的差不多了。如果我再贪恋着权位,以后就可能遭来身死的下场。激流勇退,差不多也就是这意思。” 苏彦脸上带着几分欣喜,同时也带着几分难过。 欣喜的是刘愈这个师傅没有抛弃他这个不争气的徒弟,但同时也难过刘愈以后不愿意在为他出谋划策。 “师傅,您就不能再帮帮我吗?我想推行新政,可是……有很多地方我都不懂,又怕出什么岔子,有师傅在的话,应该会容易很多。” 刘愈淡然一笑道:“是雄鹰。就要学会张开翅膀展翅翱翔。如果我留下来,别人会说你生活在我的阴影之下。史书上也会将我描绘成一个挟主自重的人。你该学着自己怎样掌握好一个国家。 师傅能帮到你的地方也就这么多了,以后你恐怕也很难再在朝堂上见到我。要做什么事,你要先慎重考虑,顾全各方面的情况再作出决定,不能人云亦云。关于新政,好的地方你就推行,不好的地方你要学会舍弃,不能全取也不能全舍。既然你选择推行新政,那就要准备好面对新政下社会的改变,一旦发生混乱,也不能再指望别人,要靠自己的能力收拾残局。” 在苏彦当了皇帝之后,刘愈已经很久没语重心长跟他这么说过话,这次也好像是临别的交待,因而说的话特都很中肯。 刘愈想了想,道:“没别的事,我就先退下了,今天往后,朝堂上非议我的声音必然很多。只要你理解为师的用意便可,三人成虎,希望以后我们师徒的情分能全始全终。” 苏彦点点头,将要送刘愈离开,却也有些舍不得。活在刘愈的阴影下,突然要从中走出,虽然有些期待能大有所为,但也怕自己做错事不再有人给他当头棒喝。 “师傅,您真的不再留了?” 刘愈点点头,见苏彦这般诚恳,他也觉得最后还能帮他一些:“军中的事,你毋须担心,只要你善待军民,朝廷就会上下齐心。” 苏彦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最后,他终于还是没懂刘愈这句话。 刘愈的意思是,让苏彦不用担心花集安在军中擅权的事,只要朝廷不责难花集安,那事情就会很顺利解决。但苏彦此时毕竟年轻,有很多事情考虑的不周详,刘愈的一句提醒他没太放进心里。 刘愈出来,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雪后一片晴天,刘愈一路出了皇宫,心情也略有感慨,就好像做完最后一件事,他能放下心去迎接新生活一样。刘愈带着笑容,正要出宫门,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迎面而来,正是老友韩升。 “刘小兄,何必这么着急离开?”韩升笑着走过来问。 “韩老哥,可是有事?” 刚才在朝堂上刘愈没见到韩升,本来他还很奇怪,现在看来韩升应该刚去做了别的事情,又或许是皇帝觉得今日韩升跟刘愈面对有些尴尬,故意将韩升给支开。 “突厥使节的事。”韩升手里拿着一些布帛和宣纸,“还有件事知会刘小兄一声,有些从西域国家来的使节,说是跟我国一名名叫苏武的使节与约定,来我长安城跟我大顺朝签订盟约国书。你说稀奇不稀奇?我大顺朝何时往西域派过使节?” 第四百零四章新政乱气象 冬月初八,经过几天的准备,在这一天林妃终于从宫外的住所搬到了前锋将军府。同时搬到府上的还有原本隶属于宫中的女官,她们名义上是负责照顾林妃的起居,其实也是监督林妃的日常生活,防止她作出有损先皇名誉的事。 说白了这些女官到府上来就是为了监督刘文严别和丈母娘乱搞关系的。 真格前锋将军府喜气洋洋的,琪儿跟母亲团聚,一家人也为她开心,毕竟徐轩筑自幼丧母,而韩家姐妹的母亲也早丧,如今有亲人在旁,就好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 这几天,长安城的官场升起了一片声讨刘文严的风潮,从文官再到官学,甚至来太学府的学生们都加入到了声讨的行列,骂刘愈恣意妄为的文章在长安城满天飞,一时间刘文严好像成为千古罪人,人人得而诛之。不过对刘文严的批判仅仅是声讨,因为朝廷没有作出任何惩罚刘文严的措施,就是把死人骂活了,刘愈的身上也不会少一块肉。 朝廷没有鼓励声讨,也没有禁止,让各方势力的人有些看不透朝廷尤其是新皇的立场和用意。 刘愈回到长安城之后就彻底赋闲。 一个人在家中足不出户,偶尔来几个客人,也都是有征兆可循的。隋妤和韩升是刘愈府上的常客,这两个人都已经被划归于刘愈派别的,而韩升在升为右相之后,出入前锋将军府丝毫没避讳,初时让人觉得这个老家伙可能是没当过官。对朝廷的一些潜规则不熟悉。久而久之。在韩升处理了朝中几件像模像样的事情之后。人们才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家伙,手腕是多么的刚强。 韩升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原右相袁博朗之下一系列辅佐官员的更换。 历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在相权膨胀的古代,一朝宰相也涵盖了一朝臣子。以袁博朗为例,他上位之后,逐渐将一些旧部属提拔起来,原本一些很不起眼的老臣,就因为跟袁博朗有些关系。就可以在朝中呼风唤雨,掌管吏部和户部等要害部门,这些人的出现其实也是官僚政治的体现。韩升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六台衙门以及六部官员进行考核,几天的时间就拿下了一些碌碌无为的官员,严严实实地打了袁博朗等一些旧派系一个措手不及。 在韩升罢免的这些人员中,既包括袁博朗一派的庸官,也有一些新崛起的少壮派,等于是韩升同时在向旧派系文官以及皇帝两方面开战,丝毫不给面子。而韩升因为在朝中有系无派。虽然顶着刘文严一系的名头,但他身边根本没有旧部属来帮忙。因而韩升在朝廷进行一番考核之后,不但作出罢免,还提拔了一些有能力但因为不懂人情世故因而郁郁不得志的正值官员,一时让他在朝中获得了好名声。 这样不管是旧派系的人,还是新皇,都挑不出韩升的毛病。毕竟韩升在这件事上处事非常公允,让人看到了朝廷的活力。而新皇也希望一次推陈出新来完成新政的实施,因而对韩升的新考核制度等于是认可了,这也让朝廷上下一时干劲十足,谁都不想下一个被罢官的是自己。用韩升的话说,没能力就别霸占着位子,还有很多人在排队。 韩升的考核制度得罪了一些人,也同时拉拢了一些人的信任。而韩升对这些人保持了很微妙的关系,没有接受任何礼品,甚至韩升是第一个在朝中“公开财产”的官员,韩升也明言,自己家几亩地有多少丫鬟仆从,多少是祖上留下来的多少是经商得来的,一目了然。同时也向世人昭示,我就这么多已经足够了,再送我也不接受。完全是一派清廉的作风。连一些被他提拔的官员想借机会请他吃个饭联络一下感情,都被韩升所拒绝。 新朝廷,新气象。 紧接着朝廷开始着手推行新政。 因为新政是在少壮派的一力主持下开始的,因而朝中旧派系的老臣很难靠近这次新政的实施,而作为信任右相的韩升和左相蓝和,却因为位高权重而被任命为这次新政实施的监督者。监督,也就是不需要参与,只是从旁观察,看有什么得失的地方,然后统一汇报给皇帝。 自从皇帝朝议上宣布新政正式开始试推行,韩升就一直往刘愈的府上跑,很多人也意识到其实他在问刘愈的意见。而这次新政改革的一项,就是商贸司划分为六小部门,分别隶属于工部和户部,等于是将原本的商贸司给拆散,方便管理的同时也削弱了原本商贸司经理衙门的作用。 毕竟,商贸司经理衙门少卿的职位被在任右相的韩升同时还兼顾着,这可是如今朝廷第一要害部门,甚至比六部的权限还要大。朝廷改革的初始点也就是在商贸司。 于是隋妤也近乎天天到刘愈的府上来拜访。 很多人认为,刘愈在朝堂上闹了一回,肯定跟皇帝的关系已经闹的不可开交,如果这刘文严真有野心的话,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出手,借着韩升和隋妤的手向新皇施压,阻止这次新政的实施。 但实施上,虽然韩升和隋妤经常到刘愈的府邸,但他们却没对这次新政的实施作出任何非议,他们跟刘愈一样,只是在论证改革之后商贸司乃至长安城方方面面会出怎样的乱子,如果避免乱子的发生,以及事后作出如何的补救措施。 新政当中,有几条令刘愈觉得扎眼。从一开始实施刘愈就感觉到会出混乱的地方。 一个是银号的借贷权限扩大。原本长安城的银号,商贾想要借贷,必须要有足够的抵押,以及担保人作保,程序非常复杂,而在还款期上也很严格,不允许借贷者有拖欠的情况。随时都会出现清盘情况的出现,这也是避免银号出现坏账。但在新政中,对于借贷条款作出了更改,商贾要借贷更加方便,在银根很紧的情况下,又不能增发货币,这很容易造成商贾经济的混乱。 第二个就是设立军务司,实行军务改革。将原本兵部统兵的情况作出更改,而是军务司和兵部互相挟制,一统一调。 出发点虽好,但现在长安城军权尚不稳定。这条改革明显是在哪功勋将领开刀。在平定突厥战事刚刚结束的背景下,大军尚未归朝,尚未论功请赏,就先行削夺将权和帅权,朝廷的用意太过明显,很容易引起中上层将领的抵触。 第四百零五章长安一日游(上) 朝廷想收拢权力的心非常明显,而所谓的新政,也没有为社会经济注入新鲜的血液,农民的税赋看似减轻,但其实就是变了个花样征收。不惠民。 刘愈总感觉会出乱子,但这毕竟是苏彦当皇帝以后着手做的第一件大事,他能放手而已就放手。 与此同时,边军的第二批兵将已经在往关中方向撤退,这批兵将大多都是关中人,以新军和长安城周围卫戍部队的兵马居多,战事结束眼看又要过年,他们要撤回关中也无不可。不过朝廷的人可不认为这是一次普通的撤兵,他们认为这是花集安在“逼宫”。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可今年长安城的雪下的有些多,城里人最关心的是积雪的清理。在大街小巷,官府也贴了告示,雇佣散力打扫城里的积雪。看似官府好像很为民着想,但官府组织的清理只是在城中商业发达的几条街道,至于长安城几个贫民区,就是被大雪埋了他们也不管,每家每户还是要自扫门前雪。 刘愈回到长安城,时间也就多了起来,几天不出门,他便想到人多的地方去走走。正好初十这天隋乂和李糜前来,这两人以前一个是京兆府尹,一个是防司衙门总统领,可谓是集大权于一身,可这次凯旋归朝,他们的官职虽然没降,但也没升,更重要的一点,他们都是有品阶无官职,跟刘愈一样也赋闲了,成了候补的官员。 人一闲,隋乂便拉着李糜来找刘愈。找他说道这事。其实也是找个由头一起出去走走。他们平日里在家也闷得慌。 “……长安城现在热闹的很,胡商遍地,花里胡哨的好玩意真是应有尽有。还有些从西域来的人,他们的装束就很奇怪,我听说他们还在打听一个叫苏武的人,可能是这个苏武欠了这些人的钱,他们大老远跑到长安城来追债……” 隋乂来到前锋将军府之后嘴就说个不停,从长安城的雪景再到吃喝玩乐。所说的话刘愈也基本听不进去,唯独关于西域人的事,刘愈稍微留了点心。 楼兰人派出使节来长安城了,早前韩升就提了这件事。 现在朝廷没心思搭理他们,毕竟突厥的使节朝廷都没招待,何况西域番邦的小国。但楼兰人不死心,这次他们派来的是国师切突,这女人带着使节队伍千里迢迢来长安城就是准备让顺朝履行承诺跟楼兰结盟的,谁知到了长安城她才知道,顺朝朝廷压根就没一个叫苏武的。楼兰国为了顺朝大军付出了南边国境的代价。又随军征调了大量的粮食和民夫,此时他们想平定南楼兰。才知道被顺朝人给坑了,切突就好像发了疯一样在长安城寻找苏武的下落。 寻找也没用,就算以切突的聪明,也想不到那个被她轻易绑架回国的顺朝使节就会是顺朝大军的元帅武义侯刘文严。而前锋将军府府上守卫严密,她想靠近都很难,更不用说找人了。 刘愈见隋乂急躁的模样,道:“没官职就好好休息一番,以后忙起来,想再这么舒心在长安城逛逛,可就没空暇了。” 隋乂一笑道:“这不就找你来,一起出去逛逛。” “逛哪?”刘愈手拿评书本子,瞥了隋乂一眼,“晓花楼?藏云坊?” “这地方多没格调,咱现在身份高贵去了不合适,这样……咱直接去教坊那边,选几个姿色上佳的姑娘跳跳舞,唱唱曲,再喝上几杯,你看多有意思?” 隋乂平日里喜好吃喝玩乐,鬼点子也多,要说教坊这种地方就算是达官贵族也不能去,府上如果需要有歌舞表演那也应该照规矩发书函去请,再由教坊那边的人给安排。如果遇上长安城演出的旺季,连达官贵族也要排队等候。 想起教坊,刘愈便想起了司马璇儿,刘愈回到长安城之后只是出门见了见李遮儿,还是去了就回。对于这个被他“包养”的舞女,他还没时间去见。 “你觉得教坊的人会招待你?”刘愈问道,“你现在可不再是京兆府尹,教坊的人也不用给你面子。” “他们敢!我不是吹牛,有银子就好办事。我们这次去是准备好银子的,你说以你武义侯的声望,再加上我们两个朝廷大员,往那一站,他不乖乖把最好的姑娘给我们找出来,他以后就别想过舒服日子!”隋乂说着,往内堂打量了一下,并不见府里的女眷,“刘兄台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吧?” “方便倒是方便,但有件事必须要提前约定好。” 隋乂迫切问道:“什么事?” “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隋乂一听一脸晦气道:“那多没劲,要不你回,我和李兄留下接着乐呵。” 刘愈无奈叹口气,他知道本来隋乂个蓝家小姐都已经准备成婚了,但因为这次战事拖延,眼看隋乂回到长安城,原本的婚事也就要落实了。隋乂这是想趁着结婚之前再出去好好疯一把,这趟出去肯定也是女人来者不拒。 刘愈这趟回来带的侍卫也不多,再加上街上下雪人少,他们这么一行人出去很张扬,刘愈便叫侍卫做了装扮,远远隔着,方便他们三个扮作一般人家的书生,带着一两名随从,到长安城风流快活。 这趟出来,刘愈主要目的是散心。 在外征战久了,回来还要低调不能出来现眼,他的生活也挺闷的。想想当初无官一身轻,在长安城棋楼悠哉悠哉的日子还挺怀念。 这次出来他还有几个目的,就是会会一些熟人,在城南晋昌坊的戏园子里,还有他的秘密牢房,里面还关押着几个重要的人犯,主要都是藩王派系的人。其中就有淮王的独女敏郡主苏敏,昭迎曦和昭苏氏母女并不在里面,据说此时挨了刘愈黑枪的河间郡王已经康复,河间郡王一家也都被软禁在长安城的府邸,很少能出来。 三人都是步行,街上也很热闹,下完雪长安城的孩童都跑出来,一边滑雪一边打雪仗,好不热闹,而成人一般都在扫雪,冬天的长安城居民一般都是忙碌了一年,等到入冬平静下来,也正是一家人团聚不用上工的日子。此时的长安城也充满了家庭的温馨味道。 “刘兄,有件事你听说没?”李糜突然没来由问了刘愈一句。 “何事?” “还记得当初那柳媚儿吗?听说她还活着,现在还在晓花楼表演。” 柳媚儿就是长的很像柳丽娘的舞女,在晓花楼表演当日,三人也是去过的,当时苏彦跟回纥使节达都王子在晓花楼密议联合出兵之事,当晚柳媚儿跟着达都回了国驿馆紧接着发生刺杀事件,柳媚儿也就失踪了。这案子在当时成为悬案,这半年的工夫,柳媚儿竟然安全回来了? “官府有查问过没?” “有是有,不过没什么结果,就给她放出来。之后她好像被朝中哪位大员纳为妾侍,不过很快就被打发回去,现在表演也没几个人去看了。花几个银子就能跟她共度**。”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当初长安城达官贵族对柳媚儿趋之若鹜,那也是因为柳媚儿长的像柳丽娘,人们是见柳丽娘不得而看看她过过干瘾。现在她人比黄花瘦,过了气也就没什么稀罕的。 刘愈听这故事还有些曲折,当时刺杀事件的当事人,达都王子和柳媚儿在当日都没死,但刺客却一直下落不明。这柳媚儿大难逃生,居然还被达官贵族包养?这达官贵族看来就是指使这次刺杀事件的元凶。 “有时间去看看。”刘愈道。 隋乂嘿嘿笑道:“刘兄台不去找,我还想去找呢?那娘们不识相,当日不给我们面子,现在还不是落得这么个下场?刘兄台,不妨这样,我这就叫人去晓花楼把她给唤到教坊去,跳个舞给我们解解闷。你看可好?” 刘愈点点头,反正是要去教坊,把柳媚儿叫去也无妨。但刘愈心中对这女人还是提起了几分警觉,别是她真跟柳丽娘有什么勾结才好。想到柳丽娘,刘愈突然觉得那个风骚经常出现在他面前的女人,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她过的可好? 刘愈不否认自己很滥情,现在心中居然对柳丽娘也有几分眷挂,令他自己都觉得有几分无奈。但谁叫柳丽娘是那么野性难驯呢? 到了教坊,门口的知客可不敢阻拦,哥仨都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有眼力劲的也不敢得罪现在朝中赤手可热的人物。 刘愈三人得以轻松入内,本来知客准备去叫管事的出来,但刘愈没允,听里面丝竹声婉转,一些小舞女甚至趴在窗口偷看,显然在排演很精彩的舞蹈。 刘愈很想进去看看到底在排演怎样的节目。 “走开,走开。”隋乂不耐烦打赏了那知客二两银子,把知客赶开,三人一同到了门边,里面的丝竹声更加悦耳,只见排舞厅中间花团锦簇的,十几个舞女一身华服在那转圈表演。似乎这舞蹈已经到了**部分。 刘愈没从舞女中找到司马璇儿的身影。 但再看旁边立着的教习,韩升的老相好轩姨立在一旁,而一身素衣的司马璇儿在她身旁站着,不时还指点舞女的舞步和动作。刘愈淡然一笑,看来司马璇儿已经一跃成为歌舞教坊的教习。 第四百零六章长安一日游(中) 有几月不见司马璇儿,此时的她脸上褪去几分青涩,相反有了几分成熟落落大方的风韵,当刘愈见到她头上盘起的发髻,心中稍有失望,脸上的笑容也随之一僵。 嫁人了? 隋乂见到莺莺燕燕脸上带着几分惊喜,他本就是来教坊找乐子的。此时练舞厅里见到有客人到,见到还是刘愈等人,大多数人都紧忙退下,轩姨也跟司马璇儿一同走过来。 “给侯爷请安。”轩姨还是镇定详和的面容,走过来给刘愈施礼,一边的司马璇儿也是欠身一礼,看上去她比之前的确要更加有女人味一些。 刘愈淡然一笑算是回礼,这时歌舞教坊少监老太监于莫闻讯从来过来接待,隋乂拉着于莫交待,让于莫准备好宴席的场地和歌舞表演,这原本是隋乂的主场,现在隋乂刚得了战功随时都可能封侯,于莫哪敢得罪,很客气地听着隋乂的吩咐。 刘愈看了隋乂一眼,目光落回来,轩姨笑道:“刚才是宫里吩咐排演的,为这月底皇后寿诞准备的歌舞,侯爷可否作一下点评?” 皇后孙小鱼生日是哪天刘愈不知道,但现在孙小鱼有孕在身,而她很可能为皇室诞下太子,她受到礼遇也是应当。可刘愈对孙小鱼还是有些成见,孙小鱼是贤惠,但缺少辅佐皇帝的才干,最多算是苏彦幕后的女人,这点跟苏彦的母亲大相径庭。 刘愈笑道:“轩姨客气了,直呼在下姓名便可,当不得侯爷之称呼。” “刘公子客气了。”轩姨没再坚持。抿嘴一笑。又看了眼一直不做声的司马璇儿。笑道,“妾身还有事去安排,暂且先不作陪。” 轩姨很识相,早就猜出刘愈跟司马璇儿之间“有什么”,选择了回避。 等轩姨离开,只剩下刘愈和司马旋儿两人,司马璇儿显得更加局促,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司马小姐已许配了人家?” 司马璇儿稍微一愣。同时也看了刘愈一眼,此时她才稍微镇定下来:“公子切莫误会,是小女子的母亲和姨娘,总是张罗要为小女子选夫婿,小女子便梳发,不让三姑六婆为此张罗。” 刘愈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 刘愈跟司马璇儿聊了几句,主要是问了一下司马璇儿这几个月来在长安城的生活。司马璇儿在得到刘愈的接济之后,已经从台前转到幕后,一来可以继续追求她舞蹈的梦想,更重要的是为歌舞教坊培养新的舞女。将歌舞事业传承下去。 这说着,隋乂近乎是一头撞过来。兴奋道:“嘿,刘兄台,你不知道,最近歌舞教坊来了新一批的犯官之女,那真是一个比一个水灵,一个比一个漂亮,要不要进去一起看看?哈哈。” 在司马璇儿面前,隋乂说话也是毫无避讳,司马璇儿螓首微颔,听了当作没听见。 刘愈问道:“歌舞教坊为何多了如此多犯官之女?” “这我上哪知道。”隋乂道,“可能是最近犯事的官员比较多吧。” 隋乂跟刘愈出征,都是久不在长安,对长安城一些事情有些孤陋寡闻,但刘愈却提前收到长安城这边的风声。新皇在这几个月内整顿关中各城的官场,主要拿去年大旱兼大乱做文章,只要在赈灾和平叛中不利的郡县,从郡守往下到县尉,无一幸免。等于是将关中各郡县的官员做了一次清洗,这场牢狱之灾也曾让关中一度陷入混乱。 苏彦在收权,在赶走了齐方和张无诸的戍卫关中的军队之后,官场也需要一次清理,以完成一朝天子一朝臣。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被发配为乐籍的犯官女子很多,关中本就为富庶之地,官家基本也都豢养着歌女和舞女,姿色才艺都不差。 刘愈点头道:“不妨一同进去看看吧,司马小姐,可是能为我们介绍一下?” 要说刘愈这个要求已经十分过分了,毕竟司马璇儿是良籍,也就是俗称的良家女子,她在歌舞教坊不过是谋份差事,这份差事已经让人很不齿了,现在刘愈竟然让她进去帮忙介绍舞女,就跟挑选舞女没什么区别。 不过司马璇儿却没有显出不高兴的意思,反而淡笑点头道:“小女子愿意为公子引荐。” 于莫是歌舞教坊的少监,也就是这里的最高管事人,太常寺的官,基本跟朝廷的官吏没什么干系。于莫虽然芝麻绿豆官,但他守的是肥差,旁人来巴结他还来不及。京城的达官贵族,谁家想有表演,或者是想纳个美妾,少不得要给于莫塞点银子。 于莫也甚少像今日这般殷勤。 后堂,歌舞教坊的舞女本来在换衣,换到一半已经有人紧忙通传所有的舞女出去列队。到了外面,刘愈隋乂和李糜就好像三个指挥官来检阅军队,隋乂兴奋在前,只要被他点到的女子都要一会到宴会厅陪酒。 刘愈站在一旁,看了看,这些舞女说是美,但也没有那种令人看一眼难忘的女子。 司马璇儿略带凄哀叹道:“公子,其实有几位并未在此列。” 刘愈讶异道:“为何?” 司马璇儿解释道:“这几名舞女,身姿优雅,一看就是出自大家闺秀。宫里边却传出话,这几个女子不得公开露面,似乎要送到宫里去。” 刘愈点点头,司马璇儿哀叹的原因大概是为这几个女子的命运坎坷,自家已经落难,还要被人驱使命运。不过刘愈也有几分不解,既然这几名女子是犯官之女,照理说是可以送到皇宫去当宫女的,要送到歌舞教坊来,再转进宫,为何要这么麻烦? 刘愈问道:“司马小姐可是知道那几人来自哪家?” 刘愈不问姓名,是因为刘愈知道,这年头的女子很少迈出闺门,她们的名字也是很难为外人道。他就是想知道这些家族背后会不会有什么牵扯。 司马璇儿摇摇头表示不知。 刘愈只好将歌舞教坊的管事于莫叫了过来,于莫一脸堆笑道:“侯爷您有何事差遣?” “我听闻你们这里来了几个大家的小姐,才过来看看,怎……不见人哪?” 于莫稍微惊诧,紧忙凑过头低声道:“侯爷见谅,这几个人……宫里边不让说,您老海涵,海涵。” “宫里?”刘愈故作思考了一下,转而好像是妥协了,“那问问这几个女子是何人,总不为过吧?” “这个……行。侯爷您稍等。” 于莫屁颠屁颠到内堂去拿了一份小册子出来,交给刘愈,刘愈打开册子一看,登时心中升起一股恼意。倒不是这些女子中有跟他有关系的,而是其中有一人,让刘愈联想到此事的始作俑者。 曹怡。在选妃中被苏彦相中,却被刘愈拒之宫门外的曹家小女。 第四百零七章长安一日游(下) 小册子上的女子,有几个刘愈也算是见过,都是当初选妃时候入宫的女子。而这些女子背后的家族,曾经都算是长安城如日中天的家族,在短时间内倾覆,肯定有外人不足道的内情。而这些女子,也就成了皇帝暂时豢养在这里,准备随时纳进宫的嫔妃。 刘愈很无奈,苏彦这么小心是在防谁? “于少监,不知这名女子。”刘愈指着名册上的曹怡,“可否让本侯见见?” 于莫老脸一脸的为难,支支吾吾不答话。刘愈道:“不过是见一面,说几句话,不会有越礼的行为,于少监可在旁监督。” 于莫陪笑着点点头,着手安排去了。 司马璇儿一直在旁看着,她对刘愈的反应感觉有几分好奇,为何刘愈要见当中一个犯官之女? 于莫很快就安排完,刘愈没让司马璇儿跟随,此时隋乂正在拉着李糜选舞女也没心思注意这边,刘愈带着几名侍卫进了内院。这内院通常是歌舞教坊女子生活起居的地方,外人进不得。 一进院子,便见到花红柳绿的女子衣物到处悬挂,难得今天是个晴天,歌舞教坊的女子都赶紧出来晾晒衣服,而此时大多数人还在外面练舞,也没时间进来收拾。整个院子空空荡荡见不到人影。 “侯爷,人在里面。老身这就给您请出来。” 女儿家的闺房,刘愈的确不适合进去,刘愈便立在院子里看了下周围的环境。整个歌舞教坊的院子不少。而这院子不过是诸多女子宿舍院当中的一个。被发配来这里的犯官之女。除了练舞还需要生活,她们在这样一个拥堵的环境下生活条件也好不到哪去。 一名女子敛起长裙,一步步小心走到刘愈跟前,低下头一跪在地,给刘愈请安。而于莫把人带来,很识相站到院子门口,不去偷听刘愈跟曹怡的对话的同时,却也在监督刘愈是否有越礼的行为。 “奴婢见过侯爷。” 虽然声音没变。但说话时带着几分凄哀,不复皇宫见面时的心高气傲。 “曹,小姐,请起身吧,你应该知道本侯的身份吧?” 曹怡站起身,依旧低着头不敢正视刘愈,轻声道:“是。” “那你能猜出本侯来的目的吗?” 曹怡诚惶诚恐道:“奴婢不敢猜。” 刘愈淡淡一笑,打量着一身荆钗素裙好像是农家小妇人的曹怡,道:“想你们曹家,曾经长安城首屈一指的豪门大户。这么快便轰塌,实在令人感慨。连曹小姐这么国色天香的女子。也只能被发配到教坊来,命运实在是有些不公。曹小姐可否有想过离开这里?” “奴婢不敢想。”曹怡以为刘愈是在试探她,谨慎道。 “有什么不敢想的,人都是向往自由的,你说离开这里,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有何不好?以后没有人管束,结婚生子当个平凡人,曹小姐意下如何呢?” 曹怡已经能感觉出刘愈来的目的不简单,不再应话。 “给你一条活路走,离开长安城,本侯会安排人将你送到淮南一代,给你新的户籍和身份,还有一笔钱财保证你的生活。以后别再回来。” 曹怡闻言马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哀求道:“侯爷,奴婢可否不选这条路走?” 刘愈稍微一愣,这女子在这等情况下,居然还能坚持己见不为权势所屈,这女人的确有其他女子所不具有的才识。刘愈叹道:“你想进宫?” 曹怡悲泣道:“曹家流落,父母兄弟或被发配,或深陷囹圄,奴婢想进宫求得皇上的宽恕,曹家才会有团聚一日。若奴婢苟全于世,死后无面目见曹家列祖列宗!” 刘愈见她说话悲哀的模样,猛然间便记起了李遮儿坚强的神态。两个人的处境和心态大致相同,本来刘愈不管怎样也不会让她进宫,但此时他却好像不忍心去破坏一个女人心中仅存的期望。 曹怡说是进宫哀求皇帝,但刘愈知道她进宫之后必定会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也必然会威胁到小鱼的位子。小鱼属于那种小门小户无才便是德的小女人,没什么心机,而曹怡却好像一条蟒蛇,虽说曹怡更适合来辅佐苏彦成就大业,但话说回来,后宫的女人管住后宫便可,若是过问政事的话,难免这曹怡不会成为乱国之元凶。 这时于莫匆忙进来对刘愈道:“侯爷,隋上官正在外面寻您。” 刘愈点点头,进来这一会隋乂不见人肯定会找寻,刘愈叹口气对曹怡道:“你好自为之。”刘愈没再多言,出得门来,虽然与隋乂和李糜有言谈,但心中总觉得不安。 于莫早就准备好了宴会厅,让三人入内,隋乂一手揽着一名舞女好不忌讳地坐在案前,李糜则守礼的多,身边只有一名舞女作陪,而刘愈身旁则坐着司马璇儿。司马璇儿为立于倒酒,隋乂笑道:“亍兰小姐只为刘兄台斟酒,不为我们斟酒,实在是不给面子。” 司马璇儿脸上一红,正要也为隋乂斟上一杯,刘愈却把酒壶拿过来,自己斟满一杯酒。 “司马小姐是客人,哪有客人斟酒的道理?” 刘愈把酒盏斟满酒,递给司马璇儿,司马璇儿却犹豫着不敢接。刘愈当她朋友一样,但她却不敢以刘愈的朋友自居。 舞女们开始上来表演歌舞,丝竹声中,隋乂的随从匆忙进来通禀,说是柳媚儿也到了。 “好,快请她进来。” 当初在晓花楼,隋乂和达都王子闹的很不愉快,连带着他也等于是被柳媚儿扫了面子,现在柳媚儿身份不同往日,隋乂总算逮着机会,看来他今天肯定要找回面子。而男人对女人找面子无非是从女人身上找,但刘愈却猜想这柳媚儿不简单,隋乂未必会捞着好处。 柳媚儿风姿依旧,不过身上的衣服却有些陈旧,已经不复当初在晓花楼时的风采,细碎的莲步进门,给主座上的三人婷婷施礼,因为她的面貌的确很像柳丽娘,也让刘愈总觉得她跟柳丽娘应该是有关系的。看到她,刘愈难以不想起那个远在天边深不可测的女人。 “几位官人,不知要奴家表演什么?” 隋乂嚷嚷道:“当然是鼓舞,你们这有鼓架子吧。” 于莫在一旁应声道:“有的。” “那还不赶紧准备,这地不算太大,就搬几个矮一点的过来,看个意思就行了。” 隋乂这一来,最忙活的是于莫,跑前跑后的,他倒是没什么怨言,一来是这三个人他的确得罪不起,关键的是隋乂也打赏了银子,隋乂出身商贾,出手可比一般的达官贵族阔绰多了。有钱好办事,于莫也等于是在用公家器物谋私利。 等鼓架子摆好,柳媚儿下去换过衣装,却是暴露到不能再暴露的羽衣,柳媚儿之前也穿过羽衣,但因为各家各有不同,她也没想到穿着这样连身体重要部位都要半遮半掩的衣服出来跳舞,扭捏间似乎不愿意上台。隋乂不高兴道:“花了五百两银子请你出来,难道让你跳个舞就完了?你出来之前可给你说明白了,到明天早晨送你离开之前,你可什么都要听本大爷的!” 隋乂的咄咄逼人让柳媚儿更加无奈,其实刘愈也一直在观察柳媚儿的举动,如果这女人真有背景的话肯定会露出一些神色上的变化,但刘愈看了半天也没察觉。 柳媚儿开始表演鼓舞,刘愈看得多也就不觉得稀奇,再加上曹怡的事让他心情略减,而他身旁跪坐着的司马璇儿却看的仔细。跳舞的行家遇到行家,肯定要取长补短,司马璇儿很懂得把握机会。 刘愈看了一会实在觉得无趣,喝了点酒有些上头,便想出去吹吹冷风。刘愈问司马璇儿道:“你们这茅房在哪?” 司马璇儿也喝了一杯,脸上酡红一片,道:“小女子为公子引路吧。” 刘愈去个茅房都要美女引路,这面子也够大的。刘愈本来觉得让司马璇儿留在这酒池肉林的地方也不太合适,点头道:“有劳了。” 二人出来,外面的温度跟里面就是不一样,因为舞女穿的衣服比较少,尤其像柳媚儿身上跟没穿衣服似的,屋里也生了不少的炉火,这一出来,刘愈也是打个冷颤,而司马璇儿身体娇弱更受不住。刘愈的侍卫将刘愈的大氅递过来,刘愈接过直接披在司马璇儿身上,司马璇儿想推辞,但刘愈拍拍肩膀对她温馨一笑,她反而不想拒绝了。 宴会厅是在二楼,从走廊上便可看到教坊外面的情况,几辆马车停在门口,这马车刚才并没有。而于莫也匆忙迎出去,刘愈见到来人中带头的便是吴公公,皇宫里的太监总管。一队小太监和侍卫进来,于莫去内院叫了几个收拾好包袱的女子。 一众女子出了教坊上了马车,这应该就是要进宫了。 刘愈看着曹怡的背影,总觉得今天让曹怡进宫是一个错误。当初他所坚持的,也仅仅是皇宫內苑的安宁。现在曹怡家族已经败落,曹怡身边没有强力外戚的帮助,或许她也兴不起波澜。但谁又知道枕边人吹的耳边风对苏彦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曹家要重新兴旺也许就只是旦夕的事。 “公子,不去茅房了吗?”司马璇儿见刘愈立在那沉默不语,像是催促道。 “哦。”刘愈这才醒过神来,随司马璇儿下楼去。 第四百零八章自找的祸事 本来刘愈说要天黑前回家,但因为曹怡的事一烦心,再喝几杯酒下肚,这醉意上来了便杯中物乃是一醉解千愁的佳品,喝起来没完。 本来宴会厅里还是一片详和,舞女表演,观众观看。但表演了几曲之后,隋乂一喝大,人就开始忘形,冲上去非要跟舞女共舞。舞女都是收了银子的,又迫于隋乂的官威不敢拂逆,便任由隋乂那在瞎扭身体,陪着他跳舞。 到后来,隋乂彻底放浪形骸,非要将眼睛蒙起来玩盲人抓瞎的游戏,抓着的舞女就要被她亲一口,登时宴会厅里嘈杂声刺耳,一片淫秽不堪的模样。 司马璇儿一直陪在喝闷酒的刘愈的身旁,也不劝酒,刘愈要喝她便斟,刘愈自从来到这世界后就从没喝过这么多酒,整个人喝的头脑发胀。直到不知谁说了一声“很晚了”,刘愈才好像想起来要回家,道:“你们继续喝吧,我先回家。” 刘愈在司马璇儿搀扶下摇摇晃晃出来,侍卫想接手扶住刘愈,却被刘愈一把推开。被一个浑身香气的美丽女子扶着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醉意朦胧下他也能区分所喜所好。 “将军,今夜长安城戒严,像是发生什么事情。恐怕……路上会有不便。” 刘愈的侍卫队长过来汇报。 “戒严?”被冷风吹着,刘愈也稍微清醒了一点,想了想也不得要领,要说现在长安城也没什么值得戒严的地方,除非是因为冬日雪下的多。晚上不允许行人上街而已。 司马璇儿道:“那公子就先留在教坊。这里有落榻的客房。” “不用了。”刘愈头昏沉沉的摇摇晃晃。道,“去遮儿那吧,她的住处距离这里近,不用进内城。就去她那……” 刘愈喝的实在太多,此时外面的寒冷也让他很不舒服,他急需要一个温暖的地方来睡觉。司马璇儿本来要扶着刘愈出门,但几个侍卫却大眼瞪小眼,他们都是刚跟刘愈不久的侍卫。根本不知道刘愈口中的“遮儿”到底住在哪里。 侍卫们赶紧去雇了马车来,让刘愈上车,而司马璇儿也钻进马车照顾着刘愈,在她的指点下,一行到了外城李遮儿的住所。李遮儿和两个丫鬟本来已经入睡,听到敲门声都是很小心谨慎,她们怕是李家的人来寻人,或者是有人来闹事。在得知是刘愈深夜过来,李遮儿也顾不上收拾妆容,紧忙出来迎接。 “怎喝了这么多酒?” 李遮儿出来扶刘愈。其实刘愈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刘愈进门,一头栽倒在床上。呼哧呼哧便睡着,而李遮儿和司马璇儿以及两个小丫鬟便忙碌起来,又是打水又是给刘愈擦脸的,刘愈只觉得这一觉睡的很舒服,一觉到天亮。 刘愈睡的早起的也就早,起来后李遮儿靠着床沿睡着,而司马璇儿则靠着桌子睡着,看到两个女人劳累不已还不能睡在床上,刘愈心中有些内疚。起来给二女披上衣服出门来,两个小丫鬟已经睡醒在院子里收拾东西。柴火堆烧的木炭和木灰一堆,看起来他们昨夜在这里生过篝火。 “将军。” 几个士兵这一宿没睡,此时还是精神饱满地跟两个小丫鬟聊天,他们身在军旅也很少有机会跟女人讲话,刘愈在屋里睡,他们干脆在院子里生了火烤肉吃,连同两个小丫鬟昨夜也是跟他们一起到很晚。 “府里那边过去通知了?”刘愈问。 “昨夜回去说过。”侍卫队长道,“现在城里依旧戒严。” 刘愈点头,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喝的酩酊大醉来到李遮儿这里,昨晚喝醉以后的事情他完全记不得。 刘愈想打水洗脸,小丫鬟想帮忙,但刘愈却亲力亲为,刚把一桶水提上来,门口那边传来激烈的敲门声。几个侍卫马上警觉起来。 “将军……大事不好……隋参军他……被绑架了。”侍卫匆忙来报。 刘愈酒喝多了头还不是很清醒,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隋乂这小子出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刘愈顾不上洗脸,抓着那侍卫问。 “隋参军昨夜在教坊里好端端的,据说跟那个叫柳媚儿的青楼女子一起过的夜,昨夜一宿都有动静,可第二天敲门却发现里面人影都没有。没人见过隋参军出来!” 刘愈心说一声坏了,那柳媚儿果然不简单,谁跟她共度良宵谁出事,以隋乂昨夜的疯狂,肯定要拉着柳媚儿过夜,孤男寡女在一起这柳媚儿下手那还不是十分方便? “走,去看看!”刘愈当下便要去教坊那边。 而此时李遮儿已经揉着睡眼出来,李遮儿见刘愈走的这么匆忙,道:“老爷不吃了饭再走?” 刘愈心中惭愧,他这么着急走,那肯定会让李遮儿心里不好过,两个人已经算是正式的夫妻,可惜连正式的婚礼也没举行过,两人也没同床共枕过。这么匆忙来一次就要走,就好像将这里当成了客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隋乂,就是跟我常在一起那小子,出事了。”刘愈跟李遮儿解释了一下,跟她说明自己不是故意不给李遮儿面子,李遮儿本来脸上还有几分委屈,听到刘愈的话她也就释然了。 “老爷快去吧,赶紧看看是怎么回事,长安城现下也有些乱呢。”李遮儿道。 刘愈感觉李遮儿是话中有话,照理说现在长安城应该是很太平才对,怎么会说有些乱? 此时司马璇儿也睡醒,说要隘跟刘愈一起回歌舞教坊。刘愈和她一起钻进马车,带着侍卫一行急匆匆到了歌舞教坊,而此时歌舞教坊内外已经被御林军和京兆府的衙差围起来,事情已经惊动了皇宫那边。 本来隋乂是来歌舞教坊玩的,他一个正在赋闲的官,竟然到歌舞教坊这样的官所来,用那些老学究的话说简直是放肆到家了。不过他现在可是刘文严的亲信,就算是苏彦不想理会这样的事,但还是要表现出一种关切的态度。而这次奉皇命领御林军来调查的也正是刘愈的老下属御林军总统领瞿竹。 第四百零九章功臣不容社稷(上) 刘愈可算是瞿竹的伯乐,将他送一个无赖提拔成负责皇宫戍卫的朝廷大员,而瞿竹在当上御林军统领之后基本跟刘愈断了联系,主要因为他身份特殊。 身为皇帝的左右手,他不能随便跟外臣有联系。 在人前,刘愈和瞿竹也只是普通同僚之间的见礼,没有多寒暄,刘愈直接进了歌舞教坊,此时歌舞教坊里人满为患,衙差簇拥在里面,新任的京兆府尹和一众官差正在里面查看案情。一个人一脸晦气走出来,正是昨夜与隋乂一同留在教坊的李糜。 “刘兄,你可来了。”李糜见到刘愈总算是稍微安定下来,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到底怎么回事?” “书达他昨夜喝了太多酒,我便劝他早些休息,他拉着柳媚儿和歌舞教坊的两个舞女进了房,过了一个多时辰,他将两名舞女赶了出来,只留下柳媚儿在房里。房中一宿都有些……动静,天亮才消停下来,随从叫他起床回家,没料想屋子里空空如也,窗户大开,人不知被绑到何处去了。” 刘愈心说一声大意,他早就感觉到柳媚儿不简单,本来他也该留下侍卫在歌舞教坊防止出现这样的变故,但昨夜他也贪杯了,喝多了这些事哪还记得。这才让隋乂着了柳媚儿的道,人被绑走。这长安城地方大人又多,上哪找? “不是说昨夜开始长安城就已经戒严了?“刘愈突然想起这件事,道,“我来的路上。关卡重重。就这样人也被掳走?有沿途问问周围街道可是有闯关的人?” 李糜叹道:“问过了。没消息。” 刘愈颇为无奈,整了半天跟当初达都王子被刺杀时真是一模一样,都没有什么线索,而歌舞教坊毕竟不同于国驿馆,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密道。不过刘愈还是不确定,让人找过,的确是没有。隋乂应该是从窗口被掳走,这点不会有错。 官府查案也无头绪。刘愈和李糜不得不出来,此时司马璇儿去问过昨夜陪酒的一些舞女,她们哭哭啼啼的表示不知发生了何事。刘愈猜想隋乂可能在进屋不久就被人绑走,之后发出的声响很可能是绑匪留下来混淆视听的。昨夜城中戒严还能把人绑走藏好,要么人在周围没有走远,再者可能这些人跟官府有勾结。 刘愈也不得头绪。 瞿竹走过来说道:“侯爷,此事交给我们详查,您还是先回去等消息。长安城最近有些小乱子,最近最好不要出来走动。” 瞿竹的话让刘愈稍微一愣,之前他在李遮儿处也听到差不多的言语。而刘愈手下的密探并未带来这方面的消息。刘愈问道:“什么乱子?” 瞿竹脸上露出几分难色,似是不愿说。 刘愈没勉强。心中却带着几分疑窦,心说回去一定要找人好好查查。 歌舞教坊发生绑架案,绑架的还是朝廷大员,朝廷也是格外重视,将原本的戒严升级,城门都加以封闭,看样子有一两日不会恢复正常。刘愈回到家,心中总有些不安,他总感觉这一切都好像是针对他而来,感觉愈发强烈。 此时隋家的代表隋妤也是匆忙过府,在得知隋乂被人绑架,隋家的人也是乱了分寸,毕竟现在隋乂身无官职,而隋妤又只是掌管商贸司并无行政权,只好来求助刘愈。看着隋乂抹着眼泪说话,对兄长极为担心的模样,刘愈心中也有些不忍,可他也的确没办法。 “隋小姐放心,令兄不会有事。现在城中已戒严,相信凶犯很快就会落网。”刘愈安慰两句,转而道,“隋小姐也不妨发动一下商界的人,他们人面多,或许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嗯。”隋妤点点头,婷婷施礼作别,到商贸司那边去找人打探。 现在整个长安城好像一滩死寂的水,这次回到长安城的刘愈感觉自己手中无力,没法将整个长安城落于自己的掌控之下,以至于发生这样的案子,他除了等待好像无事可做。 刘愈正有些焦虑间,突然门口的侍卫递过来拜帖,说要请刘愈一聚。字迹歪歪斜斜很像人用左手写的,拜帖没落款,不知是谁送来的,而约定的地点竟然是晓花楼,柳媚儿身处的青楼。 徐轩筑与刘愈同看完拜帖,道:“此时城中尚不安宁,夫君还是别去了。派人去看看是何为为妙。” 刘愈却摇摇头,他感觉隋乂被绑架,就好像是为了跟他来谈这次的条件,刘愈想了想道:“去还是必须要去,多带点人应该没事。” 刘愈身为军将,即便在城中戒严时仍可自由通行,这次他也将手头上能调用的侍卫全部带上,包括吕楚儿等一众女侍卫,他可不想跟隋乂一样当人的肉票。 其实此时的晓花楼已经有官府的人在守卫,柳媚儿接连三番出事,晓花楼难辞其咎,这次柳媚儿很可能是绑架隋乂的元凶,因而晓花楼也暂时被官府查封,没人可以自由进出。即便是如此约见刘愈的人还在这里相见,让刘愈感觉到这人不简单。 进了晓花楼,楼里安安静静,只有一名婢女模样的人在楼下等候。刘愈跟婢女询问了两句,婢女只是打着手势不说话,刘愈稍稍皱眉问:“哑巴?” 婢女笑着点点头。 刘愈问道:“你是来等我的?” 婢女再点头,然后指了指三楼的一个房间。刘愈抬头看了看,那房间他其实进去过,便是第一次来这里,那时那还是柳丽娘的房间。 刘愈一摆手,两行侍卫急冲而上,刘愈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一行侍卫冲进门将人给抓了出来,一个满脸胡子的老先生用浓重的南方口音质问着:“侬们干甚么,干甚么?” 见到这老者的模样刘愈不由一笑,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模样,上一次还是在一年多前去淮北纳粮时,柳丽娘便是用同样的装扮来见他。 “你们下去吧,本将军要跟这位老先生好好谈谈。” 侍卫们这才将“老先生”给放开,不过还是守在门口,刘愈走上前,那“老先生”瞪了刘愈一眼,道:“我跟你讲啦,你这个小朋友很不懂礼貌,知道没?” 刘愈笑着点点头,跟“老先生”一起进了房间。 关上门,刘愈叹口气道:“是你绑架了我的朋友?” “嗯?” “老先生”透过门缝往门口看了看,确定没人偷听,才走到里间,向刘愈招了招手,刘愈无奈走过去,他也把纱幔给拉起来。这样在门外看的就若隐若现。 “老先生”将脸上的妆容卸了,露出本来的面目,凤眉杏目的不是柳丽娘又是何人。 “你朋友失踪了,就以为是奴家绑的,绑你为的是淮王多一员治军良将,绑他一个酒囊饭袋作何用?”柳丽娘白刘愈一眼,没好气道。 “谁知道,说不定你想把敏郡主换回去呢。既然不是你绑的,叫我来做什么?” “绑你啊。” 柳丽娘好像是正经的说完一句话,刘愈却咧嘴一笑,一脸不以为然。 “你不信?”柳丽娘似乎有些着恼。 刘愈摇摇头笑道:“丽娘别开玩笑了,凭你我的交情,何必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再说你救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把命给你都成。” 柳丽娘再白刘愈一眼,叹道:“你这十二少,等你说句贴心的话真不容易,不过总算还是让丽娘等到了。” 刘愈坏坏一笑道:“不过你要绑我也不容易,我已让侍卫将晓花楼团团围住,苍蝇都飞不走一只。” 柳丽娘再白刘愈一眼,伸手在刘愈身上一掐,道:“你个坏小子,就知你没安好心。” 以前刘愈见到柳丽娘总觉得没好事,今天见着虽然还是同样的感觉,但两个人之间少了你争我夺的那种敌视感,毕竟淮王已经身死,两个人之间原本最大的障碍已除,现在更可以平心静气坐下来说话。 “丽娘找我来何事?”刘愈不再跟柳丽娘逞口快,正色问道。 柳丽娘反问道:“你回到长安城之后,没察觉身边有异?” 刘愈稍微不解,照理说自己的事应该是自己最明了,为何柳丽娘表现的好像比他还清楚一样? “丽娘有话不妨直说。” 柳丽娘点点头道:“那我也就直话直说,现在长安城各方势力的人,都将矛头对准了你,你说如果没有花集安在,他们会不会对你出手?” 其实这不是什么秘密了,刘愈早就知道自己是朝中大多数人的眼中钉,本来他是要保顺朝社稷的,但在社稷稳定之后他自然也就成了最不稳定的因素。就连原本他的盟友苏碧现在都走在了他的对立面,更何况原本早就看他不顺眼的文臣势力。 入局容易抽身难。 “也许,会吧。” 柳丽娘无奈摇摇头道:“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现在长安城的局势,再下一步,天子想保你也保不住,因为情势已经到了非你必除的地步。不过他们还不敢操之过急对你下手,他们需要一个由头,让朝廷不落下诛杀功臣的恶名,且要先除了花集安再除你,防止在你身死之后花集安以为你复仇为名,带兵谋反。” 第四百一十章功臣不容社稷(下) 刘愈细琢磨了一下柳丽娘的话,除了有些危言耸听,大致还符合情理。 不过柳丽娘大老远从淮南跑到长安城,显然并不止为了提醒他这些事情,刘愈能感觉出柳丽娘之后必是有其他事情要说的。就算是柳丽娘不想说,她还有个师傅,那老太婆也会逼她来说的。 “那丽娘的意思呢?”刘愈不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试着诱导让柳丽娘把该说的话一次性说完。 柳丽娘看到刘愈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登时来气,道:“这还怎样?你不想活了?” “丽娘大概是误会我意思了,其实你说的这些,我回来之前就知道了,我在长安城也怕的要死啊,很怕皇帝突然就翻脸不认人将我给宰了,话说这权臣不好当啊!”刘愈好像在那感慨,却也好像在那发牢骚,“丽娘是否有办法绑我脱困呢?” 柳丽娘道:“你何不自谋帝位呢?” 刘愈心说总算是说到点子上来了,原来柳丽娘是来鼓励他造反自己当皇帝的。 “丽娘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算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现在军队不在我控制之下,而长安城里,我其实就是个闲人,谁还会听我的?就算是我当了皇帝也没人服啊!” 柳丽娘稍稍皱眉,本来她以为自己说出让刘愈当皇帝,刘愈肯定会大惊失色,至少也会表现一番忠臣的感慨。谁知道他竟会就事论事,说起当皇帝容不容易的问题,那也就是说刘愈心中并不是没想过自己当皇帝这回事。 柳丽娘心中慨叹一声。一个想当皇帝的野心家。谁会想到当初认识时候纨绔大少一样的十二少。两年间会成为如今大顺朝的中流砥柱? 刘愈突然含笑看着她问:“你是来支持我当皇帝的?” 柳丽娘本想点头。但见到刘愈那带着几分诡诈的的奸笑,这头她就不想点了。这分明是个无赖的权臣,说什么话都好像要吃定她似的。柳丽娘很不爽刘愈现在的态度。 “你觉得自己能当个圣君?”柳丽娘问道。 “能力嘛,可以慢慢培养,没有谁天生就会当皇帝。就像如今龙椅上那位,何尝不是在边当边学。”刘愈说了一句,又觉得此时没这样的心情,毕竟现在隋乂还生死未卜。刘愈叹口气续道。“丽娘还是实话实说,今日来到底是何目的?” 柳丽娘道:“其实我是来告诉你,朝廷要对你下手了。你身边那个酒囊饭袋就是他们第一个下手的目标。” 柳丽娘口中的酒囊饭袋说的是隋乂,她的话还是足以引起刘愈震骇的,难道她的意思是说绑架隋乂的是朝廷里的人? “谁?” 柳丽娘摇摇头。 刘愈语气不善道:“没证据你便敢来挑拨?是想让我造反,来造成长安城的混乱,给你,还有你师傅带来一些可乘之机?你们准备拥立谁当新皇帝,敏郡主?还是……某个真命天子?” 刘愈之前一直知道七皇子楚王苏哲曾投奔过淮王,但在淮王身死之后。苏哲的下落就成了悬案,通过调查一无所得。对于刘愈来说。心中有块大石压着,就是苏彦皇权正统的问题,毕竟老皇帝选的继位人根本不是苏彦,而是老皇帝心目中的好儿子苏哲。 刘愈一直感觉,柳丽娘和她师傅应该是知道苏哲下落的。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柳丽娘道,“虽说现在我没什么证据,但我敢肯定,你身边的人,还有远在边关你军中的副将,会一个个无故失踪,或者是被朝廷以借口罢官,朝廷要朝你开刀,必然也会先剪除你的羽翼,现在你已经不复当年在军中的声望,他们很快就会对你下手。” 其实刘愈也怕自己功高盖主会有被清算的一天,但在这次回到长安城之后,苏彦对他还是很敬重的,至少在他面前没有表露出要让他早些归隐的意思,刘愈说要脱离朝局苏彦还极力挽留。若这件事不是苏彦所主导,那会是谁想让他早些离开朝堂呢?除了对顺朝忠心的那些老臣,恐怕也就是其他对皇位有希冀的人。 难不成是四公主苏碧? 刘愈皱眉看着一脸严肃的柳丽娘:“你来就是为跟我说这些?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柳丽娘绑架了我的朋友,然后来诬陷是朝廷的人下的手?” 柳丽娘似乎对刘愈怀疑她感觉到几分寒心,道:“难道你就没发现现在你身边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是柳丽娘今天第二次问他类似的问题,在上一个问题时刘愈很不屑,但在柳丽娘说了刚才的一番话后,他再考虑这问题便谨慎了许多。要说他身边这几天最不正常的事是什么,一个是隋乂的失踪,再就是长安城昨晚无故开始的戒严,以及李遮儿和瞿竹好像是无心说出来的长安城似乎有些乱的话语。而军中的密探却没有给刘愈相关的讯息。 刘愈心中一种很不详的预感升起,难道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状况,有人背叛他然后刻意伪装长安城一片太平的景象,来麻痹他然后将他剪除? 杨烈。 刘愈突然记起自己很久没见过杨烈了,虽然杨烈也曾去过边关参与到军中的情报工作,但之后他便回到长安城,而刘愈的一切消息其实都是从杨烈所负责的特务机关所获取的。如果杨烈先被清算,或已背叛了他,那的确他身边将会很危险。 “多谢丽娘的提醒。”刘愈抱拳道,“我想有些事暂时要去解决一下,回头我们再约见如何?” 柳丽娘想不到刘愈会这么快就要走,但感觉出刘愈是有事情的。像刘愈这样的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清楚。 柳丽娘点了点头,重新将面具糊在脸上,送刘愈出门。 刘愈出了晓花楼没有回家,也没有去皇宫,而是直接往李遮儿的住处赶去。他首先要确证一件事,到底现在长安城有什么乱子。 因为刘愈感觉到,其实是瞿竹在暗中告诉他京城即将发生一些变故。因为李遮儿跟瞿竹的妹妹瞿书的关系,瞿竹通过妹妹再通过李遮儿向他传达这样的消息。 现在所有人都认为瞿竹已经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也都理所应当认为瞿竹跟刘愈已经划清了关系。正或许是这样,才让刘愈把握到一些他本不应该把握到的讯息。 第四百一十一章后发制于人 刘愈从晓花楼出来,正好遇上京兆府的人过来查案,刘愈出门不久,便见到装扮成老先生的柳丽娘也被人推囊出来,柳丽娘的化妆功夫很到家,就连京兆府的人也没产生怀疑。 柳丽娘一边用粗重的岭南语骂骂咧咧,同时也往刘愈这面看了一眼,少颔首像是打过招呼,往路的另一边而去。刘愈则不做停留,直接带侍卫进了茶楼,却从茶楼后巷独自离开,直接绕过大街小巷到了李遮儿的住处。 刘愈防止自己被跟踪。 到了李遮儿处,李遮儿很惊讶刘愈去而复返,本来她昨夜睡的不好,还准备补个回笼觉。见到刘愈一脸神情紧张的模样,她感觉到刘愈像是被大事所困扰,引刘愈进了门。 “让她们先退下。”刘愈让两个丫鬟到外面去等候,刘愈也是怕她们被收买,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太高,但刘愈也不得不防。 等屋子里只剩下刘愈和李遮儿二人,刘愈才郑重其事问道:“到底长安城发生何等乱事?” 李遮儿有些不解道:“老爷去而复返,就是为了问这个?” “嗯,现在长安城看似一片安宁,我怎么查也没查出当中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书达却被人无故绑走,绑匪竟然没留下丝毫的线索。加上昨夜开始的戒严,我怀疑事情跟我有关。” 李遮儿有些听不明白刘愈的话,自从她搬来这小院,就一直在等刘愈迎娶她过门做妾。平日里为了防止被家里人找到。她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置办什么东西都是靠两个丫鬟去。 “其实妾身也不是很清楚。”李遮儿给刘愈倒杯茶,道,“前几日瞿家妹妹过来送了些日常用度,是她无意中提及,说是今日长安城不太平,让我若是见到老爷您让您小心为上。” 果然是瞿书。 刘愈心说这就跟他的猜想吻合起来了,这消息很可能是瞿竹传达给瞿书的,那也就是说现在的瞿竹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让他早作防备。刘愈再详问,瞿书来看望李遮儿的日子正好是刘愈回长安城的前一天,也就是说针对他的密谋其实在他回长安城之前就已经开始布置了。 可惜瞿书说的不清楚,李遮儿又没太留心,直到刘愈第二次来这里李遮儿才作出提醒,不然的话刘愈可以提前察觉到身周的情况有异,也就不至于会害的隋乂被人绑架。刘愈也是过分的自信于身边情报系统,却不知现在的情报系统或已经瘫痪被人灌输假消息,或已经不属于他的控制之下。 “遮儿,你先留在这里。晚些时候我会派人过来,搬个住处。这里不太安全。”刘愈起身匆忙又要离开。 李遮儿不甜明白为何刘愈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要走,起身来送,刘愈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下。 本来刘愈想去见瞿书,看看能不能询问到更详细的消息。但刘愈马上想到瞿书身为车马帮的大当家,而车马帮又是品流复杂的地方,他去见瞿书很容易消息外泄,而一旦对他不利的人得知他跟瞿书有联系,那瞿竹就很危险了。 再深一步想,就算是刘愈知道谁要这么迫不及待向他下手,他暂时手头上也没有兵马来进行反抗,整个长安城都不在他的控制之下。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必须要冷静,以不变应万变。 “地方还是先别搬了。”刘愈思考了一下说道,“回头等我的消息。” 刘愈才一会的时间便将计划改变了两次,让李遮儿更加费解,虽然她很疑惑,但也知道自己选择的这个男人是个做大事的人,他不管怎么做都有他的道理。因而她只是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刘愈离开,马上穿过大街小巷回到了茶楼,而此时他的侍卫们还是将茶楼封锁的很严实,并没有人察觉到他的离开。 刘愈对身边的这些侍卫还是很信任的,刘愈这趟回长安城之前也早就预感到长安城的危机四伏,因而选择的也都是从西域再到北寒之地都一直跟着他的那一批斥候作为侍卫,这些人都是新军出身,从开始从军就跟着他,算得上是他的嫡系人员。朝廷不会冒着被他察觉端倪的风险来收买他身边的这些人。 刘愈坐在茶楼的二层,有一口没一口的装模作样饮茶,刘愈往街上看了看,好像没有人在端详楼上,刘愈不相信没人盯着他的行踪,只是这些人掩藏的很好。 “知道女军的军部在哪吧?”刘愈将侍卫队长叫过来问道。 侍卫队长稍稍一愣,不知刘愈为何要跟他说这个,他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刘愈本来打算用侍卫去传递消息,再一想不合适,于是摆摆手,让所有侍卫跟他一起回了家。 这次回到家,刘愈神情已经严肃到冷酷的地步,徐轩筑还以为他是担心隋乂的安危一脸焦虑,实际上刘愈在为身边的困局发愁。刘愈现在所能凭靠的也仅仅是徐轩筑的女儿军而已,顺朝大军并不在关中,距离关中也很远,远水解不了近渴。 “夫人,有件事想让你帮忙办下……” ………… 冬月十一,也就是在隋乂失踪的当天,徐轩筑提出要去城外巡查女军的军营。 这并非女军的例行巡查,徐轩筑在刘愈回到长安城之后这小半个月来也一直没出过城,突然间要出城去巡查让兵部的人感觉到不解。 在长安城这么多的驻防部队中,女军是最特殊的,兵部也很难去管这些女人的事,女军的军务,通常也只有女军将帅清楚,她们的军需品跟男人也是大不相同的。 徐轩筑请出城,按照道理来说,兵部的人是不应该拒绝的,同为大顺朝廷出力,主帅巡防自己的军营那也是天经地义,其实向兵部请示也不过是走走过场。但这次徐轩筑出城,却吸引了很多势力的目光,他们其实怕的不是徐轩筑,而是刘愈。 刘愈让人暗中打探了一下,有不下十个密探在盯着徐轩筑出城前的一举一动,直到女军出了城到了无人之地,那些哨探才不得不住手。显然这些密探并未发现有异常的地方。 这“异常”,就是刘愈并没有化妆成女人逃出长安城。 刘愈本来也打算混在这些女军士兵中,将全家老小全部混出城,先求个安稳。但这样做虽然看似无懈可击,但实际上已经在告诉他的敌人,我已经看穿了你们的阴谋。关中现在都是他权力真空之地,这么做的结果就是他还没出关中,就要跟隋乂一样人间蒸发。 刘愈让徐轩筑出城的目的,就是利用女军的联络通道,通过飞鸽和快马去边境上搬救兵。刘愈感觉只有自己手头上有可信任的部队,他才能转危为安度过这次的危机。虽然这次的危机目前只是处在猜测阶段,但刘愈知道身在高位的危险,不得不防。 刘愈让徐轩筑帮忙传达的消息,就是让霍病率领两千新军,日夜兼程在两日内抵达长安城下。这次调兵的目的很简单,威慑敌对势力,让他们有所忌惮。同时刘愈也让徐轩筑暂时留在女军军营里,徐轩筑和刘愈毕竟是一家人,徐轩筑手上有兵且在城外,身在城里的刘愈就会相对安全一些。 徐轩筑出了城,刘愈的心还是定不下来。他突然很怀念当初在长安城的逍遥日子,那时候不用担心别人来算计自己,也不用担心将来怎样或者日后怎样,现在想想到底是谁“害”的他涉身官场这泥潭,他自己的功利心必然是一方面,但其实还是韩升害的。或者说是被苏彦这小子间接陷害,如果不是苏彦,刘愈也不会认识韩升。 刘愈现在不用去朝堂,也不用跟人打交道,一个人在家也算闲得无聊。在焦急等待消息的时候其实也是最烦心之时,谁都不知霍病奉命回来的这几天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霍病收到消息需要两天,回来需要两天,前后四天的时间里,如果谁要对他下手,以他目前在长安城的势力就好像待死一样。 想起苏彦,刘愈突然感觉到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夹杂着几分希冀,又有几分失望。 如果要将他铲除这件事真是苏彦所授意,刘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狠下心,将这个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皇帝所颠覆。 “相公,相公。你快看这个好不好看?” 琪儿刚绣了一条手帕,这是她第一次绣出成品的图案来给刘愈看,脸上也带着几分兴奋,在刘愈回到长安城后,她的笑容也变多了许多。本来她很不愿去学女红,但在母亲搬过来后,她好像成熟了很多,上有高堂身边还有疼爱自己的丈夫,也让她的心更加踏实。 刘愈见到没心没肺的琪儿,本来一脸的愁容也得以舒展,琪儿虽然出身皇家,但她却没有皇家公主的刁蛮,在家里她跟那些丫鬟以及小女兵的关系也都很好,没人当她是个有架子的公主,而当她是个姐妹一样。相反平日里对人有些冷淡的韩家姐妹在府里的人缘就不及琪儿的好。 “好看。”虽然琪儿的绣活的确很差,但刘愈还是不得不鼓励一句。 这已经是徐轩筑出城后的第三天,相信潼关那边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回长安城。只要过了今夜,刘愈或许就不用再为此事担忧。 第四百一十二章第一回合结束 这几天时间里,京兆府依旧在查探隋乂的下落,还是没消息。隋家的人也在通过关系打探,试图联络长安城周围的山匪和一些江湖的帮派,但都是一无所获。 如果是普通绑架的话,绑匪早就应该讨要赎金,但几天过去了绑匪还是没一点动静。 刘愈愈发能感觉到,现在的隋乂就好像当初的徐荣一样被人秘密拘押,他甚至因此而揣测现在的隋乂是否也在遭受酷刑的折磨。而绑架隋乂的人很可能是想从隋乂口中得到他刘愈或者是花集安谋反的证据,一旦隋乂熬不住酷刑,那他的处境就很危险。 冬月十五,长安城的雪依旧是断断续续,这天从潼关传来加急的文书,说是霍病率军穿过潼关回到关中。朝廷上下登时有些忙乱。 谁都没料到这时霍病突然会带兵回来,之前圣旨也曾令花集安和霍病等人将大军调回遣散各兵营,但花集安却没动静,只是“勒令”“傀儡主帅”刘文严回到长安城。花集安的不尊皇命,已经成为现如今朝廷最头疼棘手的事,这时候霍病归朝只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霍病奉花集安的命令回长安城有什么特殊目的,第二种是霍病跟花集安闹了矛盾,霍病心向着前锋将军刘文严,回来投靠刘文严。 不管是哪种情况,霍病都是悬在朝廷头上的剑,这霍病喜欢耍浑那是众人皆知的,让他浑起来,说不定将长安城闹的天翻地覆。霍病带的人不多。但谁都知道霍病从来不需要太多人就能建功立业。 也就在冬月十五这天。徐轩筑完成了对女军军营的巡查。回到了长安城,去的匆忙,回来的倒是很镇定,到兵部述职后她便回到家,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在这些天,刘愈还是照例让他手下的密探打探长安城周围的情况,但现在刘愈已经不再相信这些原本忠于他命令的手下。刘愈已经秘密让齐方和张无诸准备了一支新的密探队伍,会在接下来几天陆续潜入到长安城。帮刘愈打探消息。现在刘愈很迫切想知道隋乂的下落,他不能眼看着身边的人因为他而遭受苦难。 但这件事显然是刘愈“多心”了。 在徐轩筑回到家的当晚,霍病的兵马已经距离长安城不到一百里驻扎,按照规矩霍病归关中必须要向朝廷请驻,再由兵部请示皇帝,由皇帝来定这支部队的驻扎地。但这次霍病是突然归关中,事前没有跟朝廷打过招呼,以至于朝廷一时无法了解霍病的用意,这请驻的事暂时也就搁置了。等于是任由霍病爱驻扎在哪驻扎在哪。 霍病也不客气,直接驻扎在长安城一百里范围之内。以霍病所部行军的速度,一个多时辰就可以带兵杀到长安城。等于是长安城的安危受到威胁,当天兵部便连夜请奏天子,调正在长安城东巡防的长安大营一部挟制霍病所部的行动,说是卸职,但只要是他们能盯住就已经难得,谁都知道霍病的战斗力到底如何。以配备了旧式武器的长安城戍卫军来说,还不够给霍病的兵马塞牙缝的。 第二天,冬月十六,隋乂突然“从天而降”,被人在城北外城的一个小巷子里找到。 此时的隋乂好像在乞丐堆里生活了一年,浑身脏兮兮褴褛的衣服,蓬头垢面,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只是饿的不行,被京兆府衙差找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吃食。找到隋乂的衙差马上将这件事上奏到天子那里,隋乂被皇帝传召入宫。 等隋乂进宫见过皇帝,出了宫门,他才到前锋将军府跟刘愈报声平安。 此时的隋乂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的,好像是几天没睡觉,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困顿。刘愈打量了一下隋乂,感觉他就好像刚吸毒的瘾君子一样。 “这些天去哪了?”刘愈问。 隋乂迷迷糊糊看了刘愈一眼,道:“谁知道,好像被人关在一个地窖里,他们每天就扔个小馒头进来,吃也吃不饱,也不给水喝,幸好那地窖里有个盛雨水的盆子。你说我日子多苦?” 刘愈有几分不解,既然那些人将他绑走,到底是何目的? “谁绑的你,又见了什么人?”刘愈只好将问题抛给当事人。 隋乂坐在椅子上,用胳膊支着脑袋想了想,道:“记不得了,只记得跟那个狐媚的柳媚儿很快活的在房里那个……就感觉自己迷迷糊糊身不由己的,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醒来以后我就在那地牢里了。他们也没问过我什么话,只是吃完他们给的馒头以后就感觉很困,睡的迷迷糊糊时好像见过什么人,也不记得了。” 刘愈很无奈。 这小子被人绑架,竟然会一问三不知,连什么人绑架的他都不知道。刘愈心说这事情也难免太过凑巧,也许是贼人用类似迷烟的**药将隋乂迷晕,再从他口中套话。如果不是霍病突然带兵杀回长安城,隋乂也不会这么快脱险。 总之一切还是处在刘愈的猜测中,因为刘愈根本还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 “回去休息吧。”刘愈从隋乂那里得不到有用的讯息,说道,“家里人也都惦记着,早点回去看看。” 隋乂一副没心肝地一笑道:“早就找人回去告诉过,他们应该不会着急了。” 正说着,隋妤心急火燎来到前锋将军府,见到隋乂,隋妤也忍不住在抹眼泪。 “老妹,哭啥?哥我这不没事?”隋乂一点都不体谅家人的担心,他生死未卜的这五六天时间里,隋家可说是全家出动,将长安城周围的郡县都打探了个遍,谁也没想到隋乂竟然被人关在长安城某个地窖里。 等送走隋乂和隋妤兄妹二人,刘愈和徐轩筑才交换一个眼神。徐轩筑现在是松口气,因为看似一切的困窘都已经解除了。 绑架隋乂的人也不得不将人放回来。 刘愈却感觉这仅仅是暗战的第一个回合,这一回合他是被动出招,如果不是柳丽娘的点醒,刘愈也察觉不到身边的危险,也不会紧忙将霍病调回长安城来增加自己的筹码。而在这几天的交锋中,也许正是对手没从隋乂口中套取有用的讯息,才让刘愈等到了霍病的归来。 但谁又知道这不是柳丽娘设下的局? 说到底柳丽娘心向的是淮王的余党,现在还有朝中的几方势力,另外还有一个一直没露面的正统皇帝楚王苏哲。 不管是谁要针对他,他现在头绪还是很混乱。他能做的,仅仅是先自守,再伺机发起反击。 第四百一十三章万国来朝 第一轮暗战暂时告一段落。 刘愈以调霍病所部回关中为凭靠,瓦解了这次的危机,让他稍松口气的同时,也让他更加小心谨慎。同时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现在连有没有这敌人还不清楚,更别说调查清楚敌人的身份,还要等军中的斥候潜入到长安城以后才能逐渐揭开真相。他所能做的很简单,不进宫不出城,家里城里可以呆,尽量看似他优哉游哉,不令幕后的敌人产生怀疑。 长安城一切都看起来很平静,那一天一夜的宵禁戒严之后,长安城也恢复了以往的热闹,百姓也逐渐忘记了那天所发生的事。就连隋乂,在家里休息了两天也感觉精神奕奕的来找刘愈,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李糜。 “刘兄台,你说为何皇上还不赶紧颁赏?”隋乂回到长安城后其实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爵禄问题,“咱都回来半个月,照理说现在好歹也该有动静了,可我昨天去兵部打听了一下,皇上那边好像不记得这回事。难道要等到大军全部撤回之后再行颁赏?” 隋乂说话时,一旁的李糜也很关心。本来他们跟着刘愈出征就是想建功立业,谁知这趟出去功业算是建回来,但官却没了,他们空有个品阶但无实权,在长安城成了闲人一个。 刘愈放下手中的评书本子,问道:“没再去吏部问问?” 隋乂无奈道:“吏部的人都打着官腔,我听着心烦,他们官还没我高呢。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目中无人。” 刘愈拿起桌上小碟里的点心。放进嘴里,眼睛继续打量桌上的评书本子,含糊不清道:“估摸这一两天就该有消息了。” 隋乂和李糜有些不解,刘愈怎么敢肯定这两天就有消息,难道是他提前收到什么风声? 其实刘愈也只是猜测的,现在霍病突然带兵回关中,让军方和朝廷的关系变得骤然紧张起来,朝廷这两天都在闭门会议。对外宣称是在商议顺朝边军过冬军需的调度,其实也就是在商议如何瓦解军方对朝廷的威胁。这时候朝廷怎么都会拿出一点实际的“利益”来暂时安抚现如今在关中的军方人士,霍病算一个,刘愈和隋乂、李糜也算在其内。 “回去等吧。”刘愈最后补充了一句,像是在下逐客令。 隋乂笑嘻嘻道:“刘兄台,赞美要不要出去找个地方玩玩?” 好了伤疤忘了疼,刘愈瞥他一眼道:“不怕柳媚儿再从哪个地缝里钻出来?” “怕她做什么?这次我带了二十几个人在旁守卫着,就是出恭进房他们也要给我打醒十二分精神看着,我就不信他们还敢乱来。”隋乂说完发现刘愈有些不耐烦,转而笑道。“其实我是想来告诉刘兄台你,咱原本聚会的棋楼。被我买了下来。” 刘愈抬头稍稍皱眉,这事对他来说挺意外的。 以前几个狐朋狗友在棋楼里聊天打屁将那当成是联络基地时,隋乂就曾动过将棋楼买下的心思,一来是这小子不缺钱,二来他是看棋楼的生意好。但因为京城闹市的棋楼,幕后有很深的背景,当时一介商贾的隋乂想买连正主都找不到,买卖没法谈,自然也就做不成。现在隋乂居然说买下来,让刘愈想起一个很久之前就盘旋在他脑海的问题。 “棋楼到底谁开的?”刘愈问。 “不知道。”隋乂傻子一样,连卖家是谁都不知,“本来我是派了人去打听一下卖不卖,那掌柜的就说可以卖,价格还不高,可能是幕后的东家缺钱吧。” 缺钱?缺的也太凑巧了。刘愈本能地感觉这事情不简单。 但凡不合常理的事都不简单,这是刘愈现在的逻辑,要让祸事杜绝在根源之内。他心说下次去棋楼也要谨慎一些。 眼看到午饭时间,刘愈将隋乂和李糜送走,刚吃过午饭两人便回来了。原来是朝廷那边给他们指派了新的差事。 “迎宾使?”刘愈拿过委任书一看,眉头自然皱起来。 “就是迎接那些外国使节,哦,还有跟咱一起回来的那个突厥小娘们,她可是在国驿馆等了半个月都没得到朝廷的接见。”隋乂有些懊恼道,“想我堂堂大顺朝一品大员,居然当这种出力不讨好的差事,这算差事吗?还不如个京府少尹来的实在呢!” 刘愈想了想,现在长安城来的各国使节比较多,国驿馆也是热闹非凡。不但有突厥和楼兰使节,连月氏和新建国的南楼兰也派来使节,还有吐蕃等一系列西疆和南疆的小国也都纷纷来朝,主要因现在大顺朝刚平定了突厥,如日中天,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被灭的国家。顺带如果能跟顺朝攀上关系,那他们在周边国家中的地位也就突显出来。 刘愈现在明知隋乂和李糜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受重视,朝廷委派他们为迎宾使只是随便打发他们,可刘愈还是慎重其事道:“迎宾使可是个不容易应付的差事,与番邦的人打交道,要重国体知礼节,如果做的好的话朝廷肯定另有重用。好好干吧。” 本来刘愈让缇木尔代表突厥来朝,是想让突厥从此成为顺朝的附庸国,帮顺朝管理草原,等于是将草原纳入顺朝的版图。这是一件好事,谁知朝廷的人防备军方势力的崛起,对此事也是漠不关心,这也让刘愈格外对这个朝廷失望。现在朝廷要郑重对待各国使节,让刘愈稍稍宽心的同时,也让他感觉到,朝廷还是抱着天朝上国自居,欠缺与番邦使节友好往来的诚意。 想起徒具使节,刘愈不禁想起了“小乞丐”缇木尔,说起来两人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 ………… 顺朝人自认天朝上国,其实草原人也好不到哪去,都是夜郎自大。 这趟缇木尔来长安城,除了领略了一下中原城市的喧哗热闹之外,其实她就是来吃美食的。 上次来她是走到半路逃跑了,这次来她身份就不同了,她现在成为突厥天可汗的世子,未来草原的主人,不但地位尊崇,就连顺朝一些负责接待的礼部官员也要恭恭敬敬不敢怠慢。官员不敢怠慢,但朝廷显然是怠慢了他们。 “狗屁皇帝,见不着拉倒。有好吃的就行了!” 这是缇木尔的想法,她已经计划好,在这个冬天都很暖和的地方过了整个冬天,不管见不见得到顺朝的皇帝她都准备回草原,继续骑马在草原上驰骋,继续跟姐妹们在达尔多的河流里洗澡晒太阳。对她来说那才是最开心自在的生活,但想到那个男人,她却有点舍不得了,连吃东西都好像没有多少胃口。 少女不知愁滋味。 “该死的坏人,肯定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缇木尔也问过顺朝礼部的官员,那个“苏武”在他们国家到底是什么官职,好像所有人都听他的样子,结果礼部官员一个个都表示顺朝官场没有个叫苏武的。礼部官员也很奇怪,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问他们关于“苏武”的事。 其实对“苏武”感兴趣的不仅仅是突厥使节,但凡是从西疆来的国使节,来到这里通常马上就追问苏武的下落,就好像苏武把他们国家的公主拐跑了他们要来寻人一样的迫切。楼兰、月氏、南楼兰、吐蕃,这四个从西疆过来的国家,使节中有两个是女子,都是那种看起来很漂亮带着异域风味的女子,她们开口问的也是“苏武”,他们像是来寻夫的。 这些使节中最不老实的还是楼兰使节切突,在她听说“苏武”这个人不存在之后,愤怒程度相当高。愣是花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在长安城悬赏寻找“苏武”这个人,以至于很多人冒名顶替想去赚这笔赏银,殊不知切突虽是番邦人,但也不是那么好糊弄,但凡是来国驿馆找赏银的都被楼兰人用棍棒赶出去。 楼兰人在国驿馆闹事,京兆府那边也不敢管,这涉及外交礼节的事他们是能少过问就少过问。 国驿馆来的国家很多,甚至很多南疆的小国也派出使节来,本来岭南的一些“南蛮”,也都派出自己的代表过来跟顺朝谈判,希望能跟顺朝化干戈为玉帛。 就在国驿馆有些鸡飞蛋打,礼部官员有些招架不住之时,朝廷终于下旨让隋乂和李糜作为正使和副使来负责接待各国使节,并表示准备跟各国沟通和谈之事。这也让国驿馆持续了半个多月的喧嚣暂时平静下来。 而在各国纷纷派来使节到长安城之时,各国的商人也是摩肩接踵抵达了长安城,此时的长安城可说是万邦集会的大场所,给顺朝的这个寒冷的冬天增加了不少的活力。 而各国使节寻找失踪的“苏武”找的最欢畅之时,刘愈也再次在长安城敲锣开戏。城南的戏园子在平静了大半年之后,随着刘愈的回城而变得重新热闹。此时的刘愈,已经有了归隐田园,不再理会这长安城喧哗的准备。 他明白只有彻底袖手才能断绝他人的猜忌。 第四百一十四章棋楼变青楼 刘愈懂得什么事合时宜,什么事不合时宜的。现在他并不适合请辞归隐田园,这只会引起旁人的猜忌,只有他留在长安城旁人才会相信他真的不会跟军方勾结。刘愈能做的就是低调,再低调,但他现低调不起来。 隋乂给了刘愈一种很好的出风头方式,在隋乂刚盘下的棋楼里,刘愈和隋乂、李糜三人正坐在刘愈以前包下的棋间里,从长安城教坊以及青楼选来的女子,正在排着队等候三人的“检阅”。 隋乂要开一家另类的棋楼,虽然还是棋楼,但性质已经发生改变。在缘由棋楼经营的下棋会友的基础上,增加了“三陪”服务。客人到这里来下棋的同时,有女子陪聊陪下棋,如果能赢到一定的场次或者比例,就可以跟这里的下棋女发生更加亲密一些的关系,比如说自荐枕席。 隋乂自己好玩,他的花花肠子也就多,现在官场上不得志他便将自己不墨守成规的习性发挥到商业上来,现在隋家可说是长安城商贾中绝对的佼佼者,有官府背景的隋乂和隋妤兄妹,就是如今当朝的权贵也要给他们面子。隋乂要开这么一家类似于青楼的棋楼首先要通过商贸司的审核,审批权是隋妤来定的,可说是毫无阻滞。 于是刘愈和李糜便陪着隋乂在棋楼里“选美”。 “不但人要漂亮,更重要的棋要下的好,如果还是清倌那就更完美了,有那么几个会下棋的清倌做咱的活招牌。你说这生意能不好吗?” 隋乂在一边侃侃而谈。刘愈则有一句没一句听着。隋乂当这是闲情逸致。赚钱的行当,而刘愈则将来这里当作是麻痹潜伏敌人的手段。隋乂要开这么一家风格另类棋楼的消息也在长安城不胫而走,很多人觉得有趣,那些官家的公子哥对此尤为热衷,以往那些娱乐项目已经吸引不了这些人的注意。 这至少说明,隋乂的棋楼还是很有市场的。 李糜虽然成熟稳重一些,但今天来选美,他还是比较有兴致的。而刘愈则显得很淡泊,说是绑着参谋,其实却拿着评书本子一直低着头看,只有隋乂遇上漂亮的姑娘进来让刘愈抬头看,刘愈才会耐着性子探头看一眼,之后便继续低下头看评书本子。 “刘兄台,看了这么多,虽然也选了几个,但也没几个好的,你给点参谋意见啊!”隋乂看完一批。跟带着姑娘过来参选的老鸨子和牙婆交待了几句,回来跟刘愈说道。 “你自己的生意。你自己看着办。”刘愈道,“迎接使节的事做好了?” “昨天过去看了看,都不知道是群什么人,茹毛饮血的简直就是一群蛮夷,让我跟他们打交道,还不如回来跟这些姑娘小姐们打交道。有礼部那些人张罗,其实我就是个干跑腿的挂名管事,他们处理好了会来知会我什么时候见什么人。” 迎外宾本来就是礼部的份内之事,只是顺朝自建国以来跟周边国家的关系都不怎么好,像如今这般万国来朝的场景已经有几百年没出现过。通常只有强盛的王朝才会得到外夷的顶礼膜拜,但现在的大顺朝其实刚经历了战乱,还是千疮百孔,算不上太平盛世的王朝。 隋乂和李糜,两个人只是官阶高一些,对于迎宾他们没有什么经验,更不懂突厥语和西域诸国的语言。 刘愈没什么兴趣,隋乂凑过头道:“刘兄台,你说让亍兰小姐也过来你觉得如何?” 刘愈眉毛一竖,冷声道:“休想。” “说说而已,干嘛动火气。”隋乂撇撇嘴道,“虽然亍兰小姐舞跳的好,但她还指不定会不会下棋呢。虽然请不到她,但歌舞教坊有几个骚蹄子是必须要来的,那叫一个魅惑人,小嘴巴巴的能把人说的骨头都软了。棋下的怎么样还不清楚,就是下的不好的,找几个名师回来教教,那也可独当一面。” 上次隋乂去歌舞教坊,可说是受到皇帝一般的礼待。主要是那些身不由己的犯官女眷,在得知隋乂身份后都是极力巴结他以求能脱离苦海,但隋乂显然没有那么怜香惜玉,他讲欲不讲情,见到那些女人也没想纳回家自己养着,只是图个一夕之欢。 到了午餐时间,棋楼已经从悦来居搬来了大厨,给这仅有的一桌客人准备了上好的酒菜。刘愈见到一桌的酒菜便感觉犯愁,吃这些东西多了让他感觉消化不良。 隋乂给两人倒酒,一旁的李糜问刘愈道:“听说霍大军长已经到长安城外了,怎不见他进城到兵部述职?” 霍病突然带兵会关中,提前没有什么预兆,这次回来的又匆忙,驻扎在城外,城里人其实大多数还不知有这回事。 “你从哪听说的?”刘愈在这件事上完全隐瞒了隋乂和李糜。 隋乂道:“刘兄台还不清楚?这事应该就是前两天的事,也是从我妹妹那听说的,据说现在兵部很紧张,不知霍病回来到底是何目的。本来还以为是花将军派他过来,早就应该知会过刘兄台才是。” 刘愈故作不知一笑,一脸无所谓地继续拿着评书本子看,道:“可能是那小子又犯浑,擅自带兵回来的吧。” 刘愈说的轻描淡写,李糜和隋乂便有些费解了。现在刘愈好像对权力看的很淡,对长安城的事也漠不关心了。谁都知道现如今的天子可是他的徒弟,可现在皇帝似乎也忘记了刘愈这个师傅的存在。 “刘兄台还看?赶紧,酒菜都是热的,外面冰天雪地的,咱在屋里吃着暖酒热菜,这是多好的享受。”隋乂把刘愈手上的评书本子夺过去,把刘愈面前的酒杯斟满,“今天不醉不归。” 刘愈虽然没扫隋乂的面子,但也只喝了两杯,他怕再贪杯误事。 他现在其实看书也完全看不进去,他思考的还是目前困境的解决。霍病带兵回长安城看似一个孤立事件,但其后的牵扯重大,已经引起朝廷甚至是那个掩藏起来刘愈的敌人的警觉。刘愈本可将更多的兵马调回长安城,但若是这样,那军方和朝廷的矛盾将会公开化,那他在长安城的处境将会很危险。 刘愈就好像军方暂时送到长安城的人质一样。 就在刘愈想的没什么头绪时,侍卫突然来报,说是有个人求见。隋乂酒才喝了一巡有些扫兴,出门趴着栏杆往下看了看,回过头一脸晦气道:“靠,是那胖葫芦!” 第四百一十五章第二回合(一) 柴锦还是胖乎乎的一张大憨脸,走到哪脸上的肉都好像在抖动。见到刘愈,柴锦微微一笑,使得本身就很宽的脸又宽了几分。 这次出征突厥柴锦并未随军,他整个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男人,这次有闲情逸致出来棋楼,刘愈觉得他应该是有什么棘手的事。 “葫芦,来,坐。”刘愈也没起身相迎,直接伸手招呼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你看我们刚要动筷子你就来了,让伙计加双筷子便可。” 柴锦在桌前坐下,憨憨道:“不用,我在家吃过。” 还是如此不识相,说话直来直去。 “哦。”刘愈笑道,“葫芦,你可不对啊,你生个大胖小子,儿子吃满月酒也没请我们过府一叙。这趟来,莫非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刘愈打量着欲言又止坐着都很不自然的柴锦,心说没事就怪了。 柴锦支吾道:“刘兄,我能跟你单独说说吗?” 柴锦想跟刘愈单独说话,一边的隋乂可就不乐意了,现在棋楼已经算是他的产业,这柴锦不但来打搅他们吃席,还要赶他们出去单独跟刘愈说话。李糜没觉得怎样,隋乂正要跟柴锦理论,刘愈拉了下隋乂的袖子,示意让他不要激动。 刘愈起身对柴锦道:“有事,咱出去说。” 隋乂道:“还是别,我去,正好去厨房再找两坛好酒过来。”说着跟李糜一同出了门。 柴锦一副很小心的模样,目送隋乂和李糜出门,才小心谨慎对刘愈道:“刘兄。其实事情是……我。那个谁。怀孕了。” “四公主又怀孕了?”刘愈明知事情不是如此,笑着装糊涂道,“那我还真该敬你一杯了。看来你有什么偏方还要跟我好好说道说道。” “不……不是。”柴锦急的脸憋得通红,道,“不是我家内子,是……外面那个。” 刘愈再一笑,其实他也早就猜到。如果是四公主苏碧怀孕,柴锦不用这么故作神秘还紧张兮兮来找他。这个闷葫芦虽然人傻憨老实。但喝了酒的他却还像几分大男人,在淮南时就跟苏碧的闺中姐妹,也是长安城的官家小姐凌絮搞在一起。到现在柴锦还跟柴锦剪不断理还乱,将凌絮收养在长安城里,隔三差五瞅着机会去私会。 刘愈叹口气,语重心长道:“这事有些麻烦。葫芦,你怎如此不小心?实在不行,跟她断了联系,将她送到淮南凌家去,事情不就一了百了?” 柴锦一挺胸膛道:“不行。我……我不能这么做。”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帮你?” 柴锦把手伸进怀里。摸索了半天摸索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刘愈道:“刘兄可否将这银子转交给……给她?” 刘愈掂量了一下银子的份量。最多二两不到。要说柴锦这个养外宅的男人可真是手头不怎么富裕,在苏碧生完孩子以后,基本就不允许柴锦出门了,柴锦也是很难才出来一次,身上的银子也不知是怎么省下来的。不过刘愈猜想柴锦平日里在家肯定是绞尽脑汁搜摸银子准备出来填给外宅。 “你怎不自己去?”刘愈突然有些可怜起被柴锦霸王硬上弓的凌絮,问道。 “我……我呆会就回去,我家内子睡午觉,我说出来看看,回去晚了……怕她生疑。”柴锦有点做贼心虚,还看了看门口,确定没人来才又稍稍安定下来,“顺带,刘兄,我能不能……跟你再借点银子?这银子……怕是不够,要是刘兄能帮请个丫鬟就更好了。” 刘愈叹口气,听柴锦这话,他想不为凌家小姐可怜都不行。 跟了朝廷赫赫有名的临清侯柴锦,却只能当个没名分的外宅,每月还得不到应有的物质基础,怀了孕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入了夜肯定是黑灯瞎火一个人守着寂寞的小院子过日子。想到凌絮,刘愈也就自然而然想到李遮儿,其实李遮儿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行。”刘愈很爽快道,“这事包在我身上。葫芦,你有时间也跟公主好好谈谈,看看她能不能通融一下。” 柴锦一脸懊恼低下头道:“我看,还是算了。我家内子最近脾气不好,不想自讨没趣。” 自从柴锦有了这事,也就懂得察言观色,尤其学会了跟苏碧玩这种灯下黑的藏匿游戏。刘愈看柴锦一副苦闷的样子,心中也有几分同情,家有悍妻不是谁都能像柴锦这样忍受的了。 送走柴锦,隋乂和李糜一脸不屑走进来,隋乂瞥了一眼窗外柴锦的背影,问道:“他来作何?外面那个……他给解决了?” 这事柴锦以为没人知,其实隋乂和李糜都是知晓的,关于凌絮在长安城的安置,当时还是刘愈顺嘴对隋乂一提,让时任京兆府尹的隋乂去安排的。柴锦还以为这事只有刘愈和徐轩筑知道,其实刘愈如果不问隋乂,连凌絮现在被安置在哪都不知。 “赶紧吃点东西,带我过去看看。这柴葫芦又要当爹了。” 隋乂和李糜会心一笑,总算明白了柴锦为何要这么急着找刘愈。 吃过午饭,三人一同在隋乂的引路下到了凌絮居住的城东小院里,独门独院的小院子,凌絮正在家中洗衣服,荆钗布裙好像一个普通农家少女,虽然有一年时间不见,但仍旧保持着当日的风姿。这样的一个官家小姐,也的确让老实巴交的柴锦难以割舍,甚至还偶尔过来跟她一叙别情。 凌絮本来听到有人来很紧张,见到是刘愈,她更是惊慌失措。刘愈身居高位,无事不登三宝殿,在得知刘愈是受柴锦之托过来送银子的,她才稍稍安心。只是她平日里住在这里也不经常见人,突然来这么多人她不习惯。 刘愈现在受封武义侯,名义封六千户,实封也有三四千户,这些食邑根本让刘愈用度不愁,而在长安城推行了钱庄之后,银票也成为刘愈不离身的物件。刘愈拿出一百两出来,算是完成对柴锦的承诺。 “侯爷,这些……奴家不敢收。” “让你收就收下。”刘愈站起身,满屋子打量了一下,这里也算僻静,毕竟长安城这样的普通富户小巷还是很多,很不起眼,“有什么人过来捣乱没?” “没人捣乱,只是……近来有些人总是会跟到巷口。” 刘愈稍微一皱眉,难道是苏碧派人来的?刘愈细想一下,以柴锦的愚笨,有时借口出来私会情人想不露馅也难。苏碧很可能是隐忍不发,而柴锦说最近苏碧脾气不好也可能与此有关。从苏碧当初听说柴锦进了藏云坊便带着人杀上门捉奸便知,虽然柴锦人笨,但她还是很在乎的,绝对不容其他女人染指。 刘愈没多想,道:“回头我找人让牙婆子雇两个丫鬟过来,以后没事少出门。” 凌絮唯唯诺诺应是。 刘愈出门,跟隋乂和李糜正要回棋楼选美,刚到棋楼街口,一顶轿子突然拦住一行的去路。刘愈正紧张会不会是刺客,从轿子门帘探出个猥琐的脑袋,正是刘愈许久没见过的国师吴悠。 “找个地方聊聊。”吴悠下轿子,用银子将轿夫打发了,走过来旁若无人一般对刘愈说道。 刘愈这趟回到长安城,只去了皇宫一趟,且是参加最后一次朝议,散了朝便出了皇宫,没去到吴悠的居所去见见这老神棍。他没料到吴悠居然会主动来找他,只是之前听说,现在的吴悠在皇宫里也算混的风生水起,精通于星算和炼丹的他在皇宫很吃香,但凡皇宫里有什么祭祀,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刘愈看了看棋楼隔壁新开的一家茶楼,一指道:“进去说。” 两人直接进了茶楼上了二层,此时刚过晌午,再加上天冷,这时辰尚无人过来饮茶,整个茶楼也只有他两位客人。刘愈让侍卫把守住楼梯口,跟吴悠坐在远离窗户的暖炉旁,这样宽阔的茶楼才不会显得很冷。 “你小子回来,也不找我去聊聊?”吴悠见刘愈不说话,只好先开腔。 “聊什么?聊我天生反骨的事?” 刘愈自嘲地说完,吴悠“切”一声道:“你小子还记得当初小老儿那一卦的谶语?” “怎会不记得?”刘愈叹口气道,“现在前半段已经应验了,只是你这后半段,不甘于人下,到底做何解……你今天莫不是来给我解解这个的?” 吴悠一笑道:“不是小老儿胡吹,小老儿卦象很准……别拿这种眼神观人,很不礼貌知道不?有时那也是照书直说,做不得准的时候也蛮多。这次来不是跟你谈这些的,你可知你小子现在很危险?” 如果以前吴悠这么提醒他,刘愈会很小心谨慎,但自从知道吴悠在淮南跟柳丽娘的师傅有勾结,他就改观了对吴悠“中立立场”的看法,这吴悠明显是带有目的性的帮他。之前柳丽娘来危言耸听一顿,现在吴悠也来,只能说明刘愈在淮王旧派这一系中还有利用的价值。 “哦?”刘愈淡淡一笑,“那你就详细说说。连蒙带算,算的不准,休想让我买账。” 第四百一十六章第二回合(二) 现在的吴悠已经被刘愈归为跟柳丽娘一伙的,他说什么话,刘愈只是作为参考,未必需要听需要信。 吴悠道:“你小子,就是自以为聪明,机关算尽。是你把霍病招回来的?” “我说是与不是,你信?” “为何不信?”吴悠脾气稍微恶劣了一些,没好气道,“让你说句实话都这么难,那小老儿也不问你。小老儿就自己说,你觉得不中听,听完权当小老儿放了个屁。” 刘愈心说这老神棍还学会摆谱。刘愈本来就是来听这老神棍说的,如果老神棍想套他的话,他肯定会捂紧嘴什么都不透露。 “你小子,在草原上消失了几个月,谁也不知你去了哪里。据说是你被闵少顷和马峰算计,结果落入突厥人的圈套,总之是你无法再掌握顺朝的军权。恰在这时,姓花的小子不知从哪冒出来,先是有霍病支持,之后你的部下全都无条件支持他,助他成功谋夺帅位,不但将闵少顷杀死,还置天子旨意于不顾,一意孤行要继续讨伐突厥。”吴悠说完,看着刘愈,“说的可有错?” 刘愈把头侧向火炉一边,往里加着木炭:“说废话谁都会。” 刘愈的意思很简单,这些都是人皆共知的,没什么参考价值。 吴悠鼻子哼哼两声,语气不善道:“之后你流落到西域,化名为苏武,在西域那些小国家闹得天翻地覆,很不凑巧,张无诸奉了花集安的命令去征吐蕃一部的北上。恰好在西域遇上你。你便利用这支军队。帮你在西域扎稳脚跟,为朝廷获取了一批军粮。再然后,你便随军北上,跟顺朝大军汇合……” 刘愈听到这里心里稍微惊讶,如果不是在一些细节上出错,他还真以为这吴悠能掐会算事事了然于胸。 “……再然后,你重掌军权,三军重归你掌控。但不知是何缘由。你没有将突厥彻底平定,其实,你是不想被人卸磨杀驴。你想留下外敌,来作为掌控长安城局势的后盾,你故意让人以为你跟花集安斗的不可开交,被人赶回长安城,实际却是想只身入虎穴,从长安城掌控三军的动作。因为你察觉有危险,所以便将霍病所部调到关中,那是因为你没想到你背后的敌手会这么快对你下手!” 虽然吴悠说的大多数事情可能是他从各方面讯息猜测出来的结果。但刘愈不否认,他说的很多事情都符合真实的情况。但在吴悠心中,刘愈的确是在谋夺朝政,而刘愈的真实意图却是要抽身事外。 刘愈用铁棍在炉子里扒拉着,让炉火烧的更旺一些。 “要瞎猜,谁不会?”刘愈语气依旧平淡道。 吴悠不再说些没谱的事,继续说道:“你知道现在朝廷最关心的是什么事?” “边军?”刘愈随口回答。 “不是边军,而是霍病这支突如其来的兵马。朝廷上下,无人知道霍病突然回长安城的原因,朝廷上下目前有很多猜测,兵部甚至派人到霍病的军营里送交接文书,人却被霍病用棍棒赶了出来。再这么下去,你就是逼霍病那小子造反!” 刘愈瞥神情紧张的吴悠一眼,还是不明白他的话意。 “还不懂?”吴悠问。 “你有话不能直说?拐弯抹角的没意思。” 吴悠有些恨其不争的意思,道:“你小子,该为自己考虑一下。就算你想跟朝廷画地为界,井水不犯河水,也犯不着让霍病那愣头青来关中捣乱,那只会让你背后的敌手更加胆怯,越早对你下手。你现在在长安城所能调用的不过你身边这几个人,你觉得你能再像以往那样,把长安城全都掌控在你自己手上?” 刘愈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反问道:“谁叫你来的?” “小老儿自己!” “你说是你自己,那我问你,你所言,我背后的敌手,到底是谁?”刘愈突然语气变得强硬,问道。 “我上哪知道?” 刘愈继续冷笑:“既然你不知道,你怎知我背后有这样的敌手?难道是你掐着指头算出来的?” “有些事,不用算,也是一清二楚。” 刘愈心说这吴悠挺会打马虎眼,说这番话面不红气不喘,可能是被人利用了自己还不知道。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今天特地来找我,到底是何目的?” 刘愈问完,吴悠抬头打量着刘愈,就好像打量一个陌生人一样。 “你小子真是不识好人心,你以为小老儿来提醒你,就一定是有目的?那小老儿就明言了,不出两日,你自己就要吃亏了!到时你身陷囹圄,闭目待死的时候可别说小老儿没提醒过你!” 吴悠说话时的神情很严肃,让刘愈也不得不慎重其事好好想想。 其实吴悠这趟来,说的话也算不少,但真正是来告诉他的就是,让霍病早点离开长安城。但吴悠又言之凿凿说两天之内必然要发生事情,就算刘愈来得及通知霍病,也未必来得及要霍病再离开关中。 调霍病来关中是刘愈走的一步棋,现在要“悔棋”,悔的还不明不白,仅仅是因为本该“观棋不语”的吴悠的一番话,很难让他改变下这步棋的初衷。刘愈调霍病回关中,也是不想身边孤立无援。他没有将花集安以及边军的主力军全都调回来,同样也是不想给朝廷太大的压力,让他们对自己有所防备,甚至是“早些下手”。 刘愈再想,那吴悠的意思是:你调霍病回来,朝廷已经受压过度。 如果这么解释,吴悠的提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刘愈放下烧火棍,站起身道:“还有什么话要说?” 吴悠没想到刘愈这么快听的不耐烦就要走,同时起身道:“万事小心,别到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吴悠说完,先刘愈一步下楼而去,让刘愈立在那里很不爽,尤其是吴悠最后那一句“死无葬身之地”,触到了刘愈的逆鳞。 “去你娘的死老头,你才死无葬身之地呢!” 话是这么抱怨,但刘愈也想到,既然吴悠来提醒他,就有一定的目的。想想吴悠要害他没有什么道理,最多是想利用他,而死人显然是没什么利用价值的。也就是吴悠说的话未必不是真的。 吴悠所预言的两日的期限,让刘愈感觉到危机。 第四百一十七章第二回合(三) 对于刘愈来说,有些事情解决起来太麻烦,闭上眼一脑袋的浆糊。那掩藏在背后的敌人已经够让他心烦的了,现在吴悠又跑来吓唬他。 “一切都随其自然好了。”刘愈想开了,“他们想怎样就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作出这决定后,刘愈便安心在城南的晋昌坊主持起开锣唱戏,城里的百姓是热闹了,因为晋昌坊的几大戏园子都是免费开戏,百姓都是欢天喜地。在长安城,对于普通百姓的娱乐项目还是太少了。就算是冒着寒冬的冷风,也无拒百姓观戏的热情。 吴悠所预言的两天危险期过去,刘愈依然是好端端没什么变故,朝廷似乎都已忘记他的存在。 隋乂的棋楼红红火火的开张了,从准备到开张前后不过几天时间,也不需什么宣传,长安城的官家公子哥趋之若鹜,虽然棋楼的规模还不大,里面可选择陪着下棋的姑娘也不多,但官家公子哥要的就是新鲜刺激,想想跟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下棋,下赢了还能抱得美人归,就让公子哥们心里痒痒。其实他们没瞧清楚,规矩不是这么定的,光赢一次是不够的,想跟棋楼的女子发生点关系,除了要拿出银子,还要赢足够多的场次,将所有的竞争者一一击败。 得到美人的只有站在食物链顶层的人。这个道理亘古未变。 霍病的兵在长安城外扎了根,不进不退,谁也不知他是回来干嘛的。苏彦很紧张。下了圣旨去召霍病来见。使者没见到霍病本人。军营的人说霍病生了病,卧榻不起。朝廷便派御医去问诊,结果太医去了还是没见到霍病本人,据说霍病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了。 明知是瞎扯,但朝廷上下每个人都对这个混小子没有办法。 很快,边关那边的消息传回来,花集安已经“奉诏”撤军了。 早不撤,晚不撤。偏偏在年关将近,朝廷事情格外多的时候要回来。朝廷到现在还没商讨过对这次有功将士的赏赐。平定了淮南,不过是封了两个侯一堆将军,这就叫封侯拜将,好男儿拼死拼活地打仗不就为了建功立业?可这次平定了突厥,功劳大了何止几倍,可朝廷手头拮据,拿不出封地也拿不出钱粮犒赏三军。 朝廷上下也突然感觉到,其实花集安带兵回来就是为讨债的。 讨债的还没来,花集安的“告罪书”已经先行递往了长安城。这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花集安其实早就料到自己会被朝廷秋后算账,现在递上这份告罪书就是试探朝廷的态度。如果朝廷不公告天下赦免了花集安的罪行,恐怕花集安带的就不是一群债主,而是一群饿狼。吃人的饿狼。 朝廷的兵马,有七成都在花集安的掌控下,花集安的部队那时兵强马壮,而朝廷的兵却是久疏战阵,大冬天恨不能窝在女人的肚皮上不起来的老爷兵。这场仗没法打。 “该来的,还是来了。” 随着花集安率领的军队一步步靠近潼关,苏彦就开始寝食难安。当了皇帝以来,就是被困在徐州城里,他也没这么焦虑过。那次还有刘愈为他打点,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朝廷里的那些大臣,他从心底里看不起,因为他们跟刘愈的才能相比,那就几乎等于零了。 “还是把师傅……找回来吧?” 苏彦环顾雅前殿里的几个人,除了几个少壮派的心腹,还有苏碧和袁博朗两个人,现如今的左相和右相都没能参加这次议事。苏彦怕,他怕花集安回到长安城,他就要落魄街头再当一个混混,然后花集安当了皇帝。 历史上篡国的权臣都是这么干的,如果运气不好,可能他连当乞丐的资格都没有,直接下阎王殿了。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刘文严的威胁要远在那花集安之上,若是令刘文严重掌大权,那岂有皇上您的用武之地?”袁博朗说这些,其实就是为了阐明一点:好不容易将刘文严这只狼赶出了朝堂,再招他回来就是自寻死路。 袁博朗虽然现在已经赋闲了,但他在新皇心目中还是有他的地位,这毕竟是先皇任命的顾命大臣,另一个顾命大臣刘愈他是靠不上了,如果这个都舍弃,他就是一只无头的苍蝇。 可苏彦感觉自己还是像一只迷了方向的苍蝇。 “四皇姐,你看呢?”苏彦把目光落在苏碧的身上。 苏碧坐完月子以后已经在朝堂上重新崛起起来,她的政治手腕强硬,是软弱的苏彦不得不倚靠的人物。 苏碧没有像袁博朗那样直接出言反对,而是稍微思索了一下,用平淡的语气说道:“还是先赦免了花集安的罪,再论功颁赏。回头,看看罢。” 苏碧没有说一定不能再召回刘文严,她的意思是静观其变。先应了花集安的要求,消除他的顾虑,如果朝廷实在无法应付花集安这个野心家,那就推出刘文严跟他缠斗,朝廷坐收渔翁之利。 苏彦无奈叹口气,现在已经没什么好主意能直接瓦解军方对朝廷的威胁,除非能让军将跟士兵分开,这近乎是不可能的。苏彦道:“朝廷再收紧一些过日子,从户部调出一些银子,犒赏有功的将士。这个事……”苏彦看了看袁博朗,“还是袁相去做。” 现在袁博朗已经是闲人,朝廷居然派他为特使去犒赏三军,这可是个苦差事。因为朝廷和军方的关系不好,这趟去也可能有危险。 袁博朗看了眼苏碧,苏碧什么话也没说,再想了想似乎也没其他人选更适合替代他,便点头道:“谨遵圣命。” 从雅前殿出来,袁博朗还是觉得很累。本来在长安城呆的好好的。突然又让他去出使军营犒赏三军。面对那个擅权的花集安。袁博朗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自己的臭脾气当场痛骂。他再想,如果花集安看到送去的犒赏三军的钱粮达不到要求,也许会直接摆脸色再向朝廷讨要。 “袁相要离开长安城了,一路珍重。”苏碧对他说。 袁博朗看了眼苏碧,其实他一直以为刚才苏碧会为他说项,改让那些少壮派来完成这个差事。现在他们还是一个战线上的。 “长安城的事,还要仰仗信竹君殿下。”袁博朗回了一句。 两个人都没多说话。 现在天下平定,长安城却正处在多事之秋。能解决了军方对朝廷的威胁,那大顺朝才算是真正稳定下来。这一天看似临近了,但也未必。 “另有件事。”临近出宫门,袁博朗突然对同行的苏碧说道,“把长安城那些皇子皇孙们看管好,免得出乱子……” 苏碧稍微顿了下脚步想了想,马上明白过来袁博朗的用意。 如果花集安真的作好了谋反的准备,他也不会傻到自立为帝,改朝换代那是很危险的事,很容易令朝廷和百姓不服。而若花集安要谋反。最好的办法无非是扶植长安城某个皇子皇孙作为傀儡,日后再图谋取而代之。苏碧回望了袁博朗一眼。现在这些皇子皇孙都还算老实,如果想解决后患,难不成是将这些人全杀掉? 可惜袁博朗已经脚步不停地离开宫门,苏碧已经无法问清楚。 苏碧本想追上前问,但想想事态应该不至于会差到那般地步,有事等袁博朗回来再商议也不迟。他却不知,这是她最后一次见袁博朗,袁博朗终未再回到长安城。 ………… 已经是上灯时分。 宫廷的各处门口开始悬挂灯笼。雅前殿只有一个烧的通红的火盆,吴公公进来想点燃屋里的几盏灯,苏彦却摆摆手道:“不用了,朕想静一静。” 眼看苏彦当皇帝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一年多时间里虽然他学会了很多东西,但他还没成为一个真正圣明的君主,越忙的时候,他越怀念当初在市井无所事事的日子。赌钱、斗蛐蛐,听评书段子,又或者是去偷看哪家的小媳妇洗澡……那些要比当皇帝有趣的多,春风秋雨,冬来夏往,越是怀念过去的生活,他越是感觉到肩上的担子重,尤其是这半年以来脱离了刘愈的管束之后。 “父皇为何要选择我当皇帝呢?”想到这些,苏彦难免会自问一句。 吴公公小心翼翼走上前,提醒道:“皇上,入夜了。您昨夜答应怡美人,今日要过去与她下棋的。” 苏彦无精打采抬起头看了吴公公一眼,想到曹怡,本来觉得很有趣的事突然也没甚趣味。头上悬着一把剑,有什么心情再去跟美人下棋,鸳鸯戏水? 当初见到曹怡时的确令他惊艳,但那时他刚当皇帝,没见过国色天香的美人,对于曹怡他更多的是一种得不到而想得到的贪婪欲,更是内心想挣脱刘愈的束缚。现在得到了,他才觉得不过如此,跟小鱼的贤惠懂事相比,曹怡更像是一朵有刺的野花。 “不去了,朕今天……很累。”苏彦道,“麻烦吴公公过去通传一声吧。” 吴公公有些为难,他是那种老好人,对于皇帝的新宠新入宫的曹怡他也是极力巴结。宫里的太监很少有能善终的,他不希望得罪人,到害己的地步。 “皇上,怡美人说,您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过去跟她说说。她为皇上您准备了锦囊。” “什么是锦囊?”苏彦一皱眉,再一想,以前听评书段子的时候好像那些传说中的智者都是能料事如神的,会将计谋写在锦囊里,然后事情根据锦囊的提示就可以轻易化解。 苏彦心中突然燃起希望,道:“那……赶紧去看看……”说着他已经下了暖炕开始穿鞋。 第四百一十八章第二回合(四) 商贸司经理衙门里,正在召开一次普通的例会。 会议的主持者是商贸司少监隋妤,而与会的都是京城的商贾,还有一些经理衙门的官员,因为近来防寒的事比较忙碌,右相韩升并未出席此次的会议。 “……战事结束,军方对武器的需求量减少,但对粮草和药材的需求量进一步增加,商贸司近两月以来已从江南进购超过六万斤药材,这笔款项,目前朝廷依旧拖欠。江南的部分药材商已经有些不满,毕竟即将新年了……” 会议商讨的内容并无什么特别的,主要围绕的还是特许经营权的展开和地方商贸司分所的建立,虽然商贸司看似为商业组织,但毕竟受朝廷的管辖,朝廷的法度对商贸司的rì常运作影响很大。前些rì子朝廷一度传出要对商贸司进行大的改革,但新政尚未落实,事情暂时还只是传言。 事情该做还是要做,隋妤不管是主持自家的生意,还是主持商贸司都做的游刃有余。现在隋家的生意大小她已经不是很在乎,现在朝廷的事她更关心一些。 “这笔款,我们先垫付。”隋妤道。 当隋妤说完,下面开始有议论之声,商贸司的除了她这个少监的职位,还有不少的副监,那些副监可没有隋妤这么深明大义,他们还是更在乎自家的腰包。当了商贸司的副监,就意味着有朝廷撑腰,跟他们做生意的客商就会挤破他们家的门楣。他们因朝廷的商贸司赚的盆满钵满,但让他们稍微吐血。他们就会有意见,这点隋妤也早就料到了。 “你们各家拿出一点,大头还是由我们隋家出。”隋妤道,“朝廷过了这段困难,会补偿给你们,朝廷还会亏待了你们不成?” 隋妤身为商贸司少监,在朝廷中的地位不浅,她是现如今朝廷中赤手可热的文官。连李延年的户部尚书都无法跟她相提并论。而她本身也是个sè厉内荏的女人,虽然在外表看起来她很文弱,但她在处理事情上手段一点也不比男儿身差。 下面的那些副监又在嘀咕,隋妤知道他们在嘀咕什么,现在顺朝财政对商贸司愈发倚重,商贸司也不是没有钱,但商贸司的钱会被朝廷征调去派做各种用场。唯独到了商贸司帮朝廷置办货物时,就会被户部以各种理由拖欠。这就好像一个无底洞,填不完的。 “此事就这么定了。”隋妤说完,其他少监有意见也只能保留了,毕竟大头是隋家出的,他们出的只是一小部分。再加上六万斤药材也不用太贵,他们回头摊薄了给下面那些依附他们的商贾,这损失可以降到最低。有付出就有回报的道理他们也是懂的。正因为商贸司对朝廷的予取予求都十分配合,才使得朝廷不敢轻易动商贸司,商贸司的dúlì自主xìng要比六部还要高。 如果隋妤是个贪官。手上的权力足以让她贪到富可敌国。可惜她不是,她不但不贪。还往里填钱。 “还有什么别的事?”说完垫付药材款项的事,隋妤将公文合上,看着其他个个富态的副监们问道。 “隋少监,有件事不知道您老管不管。”一名副监有些抱怨道,“近来从淮地来了不少的商贾,他们通过一些中间人在长安城购买了物业和一些经营权,而且自己也结成商盟,若是被他们合起伙来跟我们作对,我们的损失必然不少。这事您可不能不管啊!” 隋妤稍稍皱眉,这些副监就是说一套做一套,说是来请示她的,其实私底下早就商议好,可能连打压这些外来商贾的方案他们都做好了,随时都要付诸实施。说到底大顺朝的商贸司是由长安城的大商贾构成的,地域保护现象特别明显,这与商贸司建立的初衷,天下商业大同的目标是相违背的。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淮地的商贾就不是顺朝的百姓了?”隋妤带着几分愤怒道,“各地在长安城有商盟,又不是一天两天,现在他们要把生意挪到长安城来,对你们而言应该是提起竞争的意识,而不是想办法将他们打压。如果被我知道由谁敢冒商贸司的规矩打压这些淮地商贾,商贸司第一个就将他们逐出商贸司的保护范围!” 隋妤说完,下面一片鸦雀无声。 的确,隋妤的权限现在太大了,朝廷对她的“纵容”也到了十分恐怖的程度,从原本的商贸司少卿一跃成为右相就知道,朝廷上下现在就靠着商贸司来维持运作,得罪了隋妤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原本想提出“垄断法案”的一些副监,只能不做声目送隋妤这个少监先行离开,然后他们才能议论几声。 其实他们很后悔当初没多花几万两银子把商贸司少监的官位买下来,现在看这个官位就是给几百万两银子也买不来。隋妤的少监做的风生水起,朝廷也没有撤换她的打算。 从商贸司经理衙门出来,隋妤进了暖轿,走了一段路,到了车马行,便直接上了马车。现在长安城的交通行业已经十分发达,马车行遍地可见,关于百姓衣食住行的行业已经不再处于那些权贵官商的垄断,市场也进入有序的竞争。 “到城南!” 隋妤本该乘着自家的马车,但今天她也是不想太特殊,城南这几天很热闹,因为晋昌坊正在开戏。今天她是应邀陪刘愈一家到晋昌坊看刘愈新写的戏曲的。 一路上都有不少的百姓,今天的戏是“大锣戏”,所谓的大锣戏就是公开演出的,百姓要看的也不用花钱,只需要找个小板凳在空地上一坐就能看到,只是要去的早,去的晚的可就只能眺望戏台上的表演,是听不到声的。 到了晋昌坊南山下最大的一块空地上,百姓人山人海,今天就好像长安城的大节rì一样,城里城外的百姓都是拖家带口过来看热闹,就算是距离戏台远听不清戏台上在演什么,光来凑这热闹就已经让百姓感觉到冬rì的温暖。 而作为长安城戏院文化的发起者,武义侯刘愈是有特权的,他可以坐在戏台下面最好的位置上看戏,今天隋妤也可以顺带享受到这种殊荣。其他人,就算是权贵来,也只能老老实实顺着人群找位置。 等隋妤到的时候,刘愈一家已经到齐了。刘愈只是一身平常的儒服,看似哪家的公子哥一样,而他身旁一边是夫人徐轩筑,另一边则是十四公主苏琪和她的母亲林太妃,同一张桌,韩家姐妹则是一身男儿装坐在刘愈的对面,在徐轩筑身旁留着一个空位,显然是为她准备的。 隋妤有些不太敢承受这种殊荣,走上前正要施礼,一旁桌上的隋乂已经跳起来跟他打招呼:“老妹,你来的可真晚!”。。) .. .. 第四百一十九章第二回合(五) 当天的大锣戏连开三场,第一场和第二场都是讲的“公子和小姐的爱情故事”,缠绵悱恻,比较适合一般百姓的胃口,到第三场的准备期间,戏园子周围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先是刘愈将家人让女军侍卫护送着回家,不多久京兆府的衙差和御林军开始进场驻守,将宽阔空地的几个人流出入口都给把守起来。百姓们本来都是来看戏的,突然见到这么多官家人进入,像是感觉什么大事要发生。此时隋妤观察了一下刘愈,此时刘愈神情淡然,也好像这一切都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再之后御林军簇拥着一众官员出现,一名年轻男子走在当前,与之后高冠博带的顺朝官员装束不同,他穿的是厚重的冬装,貂皮的帽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隋妤感觉紧张起来,因为这个人她见过很多次,便是当今的天子,苏彦。 皇帝居然带文武百官来戏园子看戏! 刘愈与隋乂和李糜亲自迎上前去,隋妤也不得不随在其后,作为有官职和品阶的朝廷官员,隋妤知道迎接皇帝的礼节,而一般的女子见到天子是要回避的,这也是礼节。 皇帝出宫虽然排场不小,但不想暴露身份,普通百姓只以为是朝廷大员出来看戏,并未注意到天子的存在。苏彦走上前,刘愈只是躬身行礼,再之后便将苏彦迎到主桌前就坐。主桌前除了皇帝和作陪的刘愈,还有右相韩升和左相蓝和,瞿竹一身戎装佩剑侍立在旁。这一桌也是目前大顺朝军政的掌权者。是整个大顺朝廷的基础。 隋妤品阶不高。只能暂时跟隋乂和李糜一桌。距离主桌隔着两长桌子,隋妤看了隋乂一眼,此时的兄长也是镇静自若,他应该也从刘愈那里得到了皇帝要来看戏的消息。 “大哥,之前你为何没说?”隋妤问道。 “说什么?”隋乂一脸不在乎道,“今天皇帝要来,我也是演完第一场才得到通知,你没瞧见文严兄已将他家人全都送回府?我们看我们的戏。闲事莫理,反正跟我们关系也不大。” 隋妤心中很无奈,这个兄长怎么这般欠缺政治敏感度?在花集安和朝廷大军即将归关中时,皇帝亲自出宫来,名义是看戏,肯定是跟身为前锋将军的刘愈有要事商谈,而这事情明显不是“闲事”。隋妤再想,今天并非是朝议之日,而今天皇帝只是召集了一些六台衙门和工部的大臣商议过长安城防寒的事,而此次随皇帝出来的也是这些官员。皇帝可能是临时起意要出来看戏,也可能是早就准备好的只是没提前说。 第三场戏在千呼万唤中终于开场。随着锣鼓声起,鱼贯的武生打扮的戏子龙套角色登台,一看这出戏就不是前两场那边你侬我侬的感情戏,而是涉及家国大事。 再之后,一个花脸的老生扮相带着长刀登场。 不得不说,在刘愈着手戏园子之后,长安城的戏曲事业也有长足的进步,戏子在扮相上推陈出新,一看就让人知道是忠是奸,此人物角色的性格如何。现在茶楼戏楼的普通百姓,也经常会讨论这些有意思的情节,隋妤虽然没来看过戏,但也知道这老生扮相是个武将的角色。 “吾乃庐州吴通是也……” 老生的第一句唱白就自报了家门,这一报家门,百姓中也哗声一片。 吴通是前朝的一名武将,跟顺朝的开国祖皇帝苏栎是把兄弟。吴通和苏栎是前朝定朝的功勋将领,但之后吴通被人陷害通敌,被定朝毒死在边关军所内,之后定朝军中苏栎无所忌惮,几年后苏栎带兵回长安城,将少皇帝赶下台。 苏栎就是这时代黄袍加身的宋太祖。 苏栎建顺朝是两百年前的事,而顺朝平定天下则是六十年前的事,这期间苏家的祖先一直经营着北方。而在顺朝为前朝所编撰的史书中,一直将吴通塑造成一个奸臣的形象,但在民间却有不同的范本,毕竟吴通死的很蹊跷,按照一般证据来说,陷害吴通叛国的正是他的好兄弟,那个后来当了皇帝的苏栎。 吴通的事,一直是顺朝官民之间的一个忌讳。再开明的君主和王朝,也有逆鳞不愿被人触及,而他们的统治权力也可为此作为保证。但事实总归有还原真相的一天。 一般的评书本子和戏曲不能涉及朝事,这是最基本的底限,而这次的戏居然直接跟顺朝开国皇帝苏栎扯上边。但凡有点政治头脑的心中都感觉到一种危机,隋妤马上看了眼刘愈,因为刘愈是这出戏的创作者,这出戏从编写再到排演也是刘愈负责的。很显然,刘愈这出戏从最早开始写,就是准备给苏彦看的,只是不知这出戏到底会有怎样一个走向,是尊重历史还是受制权势。 戏台上第一折是吴通出征的戏份,到第二折,他就已经被人陷害,唱词中也多有多现实所不满的言论,最后服毒自尽,慨叹一声:“兄弟害我!” 虽然自始至终苏栎这个人物都没登场,但吴通临终的这一声慨叹,就已经将全出戏的中心点明,是苏栎将吴通给害死。 看完整出戏,百姓却不敢拍手叫好,毕竟前面有很多达官贵族,这么公开非议顺朝的开国皇帝等同于不敬,不管是谁写的这出戏都不会得到好下场。但此时这出戏的创作者刘愈却很淡定,因为他面前的皇帝显然不是来跟他清算的。 “师傅……这个,完了?” 苏彦是个戏盲,即便知道戏台上戏曲的大致意思,他也不明白刘愈到底要表达什么含义。 “看懂了?”刘愈问。 苏彦很老实地摇了摇头,什么吴通,他以前好像听说过刘通,这个姓吴的到底是谁他也不关心。 本来他已经听劝不再借助刘愈的力量,但转眼之间,他好像又跟刘愈冰释前嫌了。这让朝廷上下的人看不懂这个意志不坚定的新皇。 苏彦低下身段来找刘愈帮忙,已经让朝廷那些老臣颇有怨言。而刘愈没说帮或者不帮,直接让他来看了这么一出寓意晦涩的戏曲。 蓝和是这一桌人中跟刘愈敌视程度最高的,此时怒视着刘愈,喝道:“武义侯,这就是您今天让皇上来看的戏?” 刘愈笑道:“写的好不好,还要蓝相给评价一下?” 蓝和颇为无奈,他料定了以刘愈的见识,不可能不知道这出戏是犯禁的,一出犯禁的戏还要皇帝来看,那不明摆着让皇帝给这出戏,给历史上那个吴通“平反”? 蓝和颇有无奈之色道:“一个奸臣,还要为他著述立传不成?” 刘愈再笑道:“本侯可没评价他是忠是奸,这恐怕要由皇上来论断了。皇上,您觉得呢?” 苏彦一脸尴尬,刚才看这出戏看的一知半解,但总觉得戏台上那个“吴通”还算是好人,跟番邦人拼个你死我活的武斗场景也挺过瘾的,既然是打外夷,那就应该属于忠臣的行列。 “忠臣……” 蓝和紧忙打断苏彦的话道:“皇上,不可胡乱评价!” 苏彦先是一愣,看了看蓝和,再看看刘愈,一脸的不解,这事情已经乱到让他看不懂的地步。不过是个戏台上的人物,刘愈好像要逼着他评价,而蓝和又不让他评价。至于如此?此时的苏彦已经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他明白事情应该先搞清楚再说,换而言之,他想听听刘愈和蓝和到底说什么。 “师傅,您有话还是清楚讲明白了。”苏彦直言道,“是不是这个吴通,跟如今的事有关?” 刘愈瞅了眼蓝和,叹口气对苏彦道:“皇上,这个吴通说到底就是现如今的微臣,还有身在潼关之外的花将军。” 苏彦嘴微微张开像是惊讶了一下,他很快闭上嘴不再说话。当他听到刘愈这句话之后,像是什么都明白过来,直接道:“师傅,别的话不用说了,这个吴通是个忠臣。” 这句话振聋发聩,不但让主桌上的人感觉到意外,但凡能听到这句话的人,都能感觉到这句话的份量。官员们面面相觑,难道今天就是为来给刘愈和花集安定性的?忠不忠奸不奸的问题本来就是一个伪命题,是宣传的舆论导向所定。 其他的大臣也可以理解为,刘愈要为自己和花集安的擅权开脱,就将一个定性为奸臣二百年的吴通给平了反。 “师傅,还有别的问题吗?”苏彦看着刘愈。 “没了。”刘愈淡淡一笑,“皇上请回吧。” 苏彦也不需要再问刘愈什么话,其实刘愈已经给了他答案。皇帝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召集大臣商议对此次平定突厥有功人员的赏赐,功名爵禄也算是论功行赏。 但在第二天,从潼关方向传来消息,让论功请赏的事情又暂时搁置下来。 朝廷出使军中的特使袁博朗,被花集安以扰乱军心为名,斩首示众。 所有问题又抛回给苏彦,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将花集安定性为忠臣? 第四百二十章第二回合(六) 军方突然将袁博朗斩首,登时令原本平衡的局势被打破。一碗水落下一个石子,打破了平静。 朝廷马上连夜召开紧急军事会议,虽然未公开将此次事件定性为叛乱,但事实上朝廷上下每个人都这么认为了。而这次会议依旧没有刘愈的参加,同时,身为女军主帅的徐轩筑也没获请参加。原本苏彦跟刘愈稍微平缓一些的关系再次变得紧张。 腊月初六,袁博朗被军方斩杀的第三天,朝廷飞马传旨到潼关外的军方大营禁止军队穿过潼关进入关中,同时潼关内外一片剑拔弩张的模样,连长安城内外几天内都是飞马来回疾驰,似乎让人感觉到朝廷又要开战了。 这两年以长安城为政治中心的顺朝朝廷,逢战必胜,大获全胜已经成为大会指定动作。百姓们感觉到,这次朝廷还是可以取胜的,但他们不知道,这次朝廷所要面对的敌人,恰恰就是曾经那些帮朝廷建功立业的将士们,那些也正是关中百姓的子弟兵。 手足相残,如果这事实让百姓知道,他们也不会接受。他们还都在盼望着自家出征的男人会在新年之前回来跟他们团聚。但朝廷显然已经阻上了这条团聚的路。 花集安,一时成为朝廷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他身为边军一名随军将领,公开篡权成为朝廷三军主帅,又置朝廷法度于不顾,将朝廷的使节功勋老臣袁博朗公然害死,这等于是让顺朝陷入内乱的边缘。作为这件事的当事人,花集安其实显得很无辜。因为他根本就是一个奉命者。而此时他已经不再是主帅。甚至连副帅的职位都是虚衔,朝廷边军现在已经为刘愈全盘掌控,而绑刘愈看管整支军队也不是花集安,而是齐方。 袁博朗被杀,也是为刘愈所授意。 刘愈之所以要杀袁博朗,还要从军方的密探逐渐渗透到长安城开始说起。 刘愈看似已经将一切袖手,连军政也被花集安所窃夺,他在长安城像个闲人一样。但刘愈掌控权力的方式很独特。那就是“遥控”模式,而刘愈所依靠的遥控器则是女军和霍病所部的传信系统。刘愈有什么决定,会第一时间通过这些渠道传达给边军,让齐方作出安排。 花集安在这点上表现出他的智慧,他没有任何怨言,甚至将权力都拱手让出。因为他知道,刘愈对边军的威望是他所不及的,而目前也只有刘愈能解决军方跟朝廷的矛盾,还能保证军方的人不被朝廷所清算。 军方密探进入长安城,调查的第一件事就是目前朝廷要针对刘愈的敌人。这些密探大多数都是混在各地来往长安城的客商中间。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混在淮地的商旅中,因为刘愈是北方人。所以没人会怀疑淮人中会藏着军方的密探。事实上刘愈此次所调用的密探大多数也都是土生土长的淮人。经过调查,刘愈很快发现之所以杨烈情报系统的瘫痪,是因为此时的杨烈已经投入到了“敌对阵营”中,这是刘愈阵营中第一个投敌的人。杨烈是世家子弟,刘愈也理解他忠于朝廷。但同时也让刘愈感觉到,朝廷很可能从杨烈那里调查出他目前是假被卸职,其实还掌控着三军的军权。 但事实却又正好违背。 虽然杨烈背叛,但显然他所投靠的不是当今的天子,也不是现如今朝廷中掌权人,杨烈到底投靠了谁让刘愈也察觉不到。这让刘愈感觉到无比的压力,这意味着他幕后最大的敌人很可能不是他所担心的苏碧和袁博朗甚至是苏彦,迫于无奈之下,刘愈急招三军回长安城。 一场针对最高权位的争夺,很可能已经在暗中展开。 刘愈无法调查到幕后元凶,但从他的推测看,这个幕后的元凶最有可能的便是一直隐秘的楚王苏哲。 苏哲在失踪之后,先是投靠淮王,再是神秘消失。刘愈对苏哲的寻找一直未断,但期间所遭遇的阻力却是刘愈始料未及的。苏哲并不是独身在与朝廷对抗,他背后有一个组织,这个组织的严密性和规模都超出了刘愈的想象,刘愈所派出负责调查此事的细作,很多都已经身死,死的不明不白。 这股幕后的势力很可能是当初老皇帝苏云阳为儿子平稳登基所预备的,苏云阳当时虽然对刘愈极为信任,但他显然留了一手。刘愈虽然帮苏彦篡了帝位,但刘愈却无法得到一些幕后情报系统的讯息。 刘愈首先怀疑到的,就是老皇帝情报机关的一号人物韩升。 虽然刘愈不想怀疑身边人,但韩升的身份特殊,让刘愈又不得不怀疑这个老朋友。 但刘愈综合了各方面的情况后又将韩升给否定了,如果是苏云阳要安排后事,显然不能让这几方人之间有什么勾结,刘愈是作为明面上的御林军总统领来保证苏哲接班的,韩升虽然是情报机关的头目,但他也是刘愈的姻亲,两个人还是忘年交。苏云阳不会不考虑到他们的关系。 前礼部尚书钱回其实是一个突破点,可惜当初刘愈操之过急,为了稳定住苏彦的心将钱回送给了朝廷,以至于很可能知悉细节的钱回很早就身死,没能调查出更有用的消息。刘愈马上又想到自己的二哥刘亭,当初他主动跟楚王联系,后来被弃如敝履,但也可能知道消息。 可惜刘愈想继续顺着线索调查时,从老家那里传来消息,刘亭无缘无故“上吊自尽”了。 一个市侩到家贪生怕死的刘亭都会死,让刘愈分外不安。刘愈马上想跟朝廷缓和关系,让苏彦能跟他冰释前嫌,但这种努力是徒劳的。朝廷以袁博朗和苏碧为首,正在鼓动苏彦对军方进行一次大清洗,以使朝廷获得对军队的绝对控制。 刘愈一看,既然不能把矛盾解除,不如一发狠,让幕后的敌人以为朝廷和军方已经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刘愈当即下令将袁博朗斩杀。 袁博朗用心歹毒,老早就在安排除刘愈的计划,虽然尚未付诸实施,等于是刘愈自卫在先。 这一杀,也让朝廷、军方和刘愈幕后敌人的三派,彻底对立。 第四百二十一章身在汉营心在曹的葫芦 进入腊月,长安城凄凄,本来就遇上个严酷的寒冬,再加上袁博朗被杀的事件稍微一发酵,冬日里的长安城萧索一片。未戒严,街上却已跟戒严差不多,行人萧索。 暗战的第二回合以袁博朗被杀暂时告终。此时由两方的矛盾已经变成三方对立,原本刘愈怀疑是朝廷要除他而后快,现在看来幕后的元凶下手更为迫切。他庆幸发现的及时,没有被蒙在鼓里。 三方对立,刘愈的态度将决定哪一方的胜利,其实此时刘愈对苏彦还是很看重的,毕竟苏彦是他亲手捧起来的皇帝。但一件不大的事,加深了刘愈对朝廷的猜忌。 刘愈被禁足了。 宫里传出圣旨,让刘愈“闭门自省”,也就是说刘愈不能再到长安城瞎逛。袁博朗被杀的事件尚未定性,刘愈便被禁足,令他颇有些无奈。 刘愈难得在家中清闲,无人来打搅,一家老小每日里都聚在一起,暖意融融。刘愈虽身在家中,却也能通晓长安城的大小事,他也加紧了对幕后真凶的调查。 腊月初九上午,刘愈正在家中喝着暖茶,一边看评书本子一边陪着家里的女人刺绣,门口吕楚儿慌慌张张跑进来,言语不清急道:“外面……外面那个胖子……” 刘愈现在处于禁足期,旁人是不能来拜访的,这时候还有个“胖子”临门? “谁?” 吕楚儿在那支吾了半天也说不清楚。 作为两班侍卫队长之一,吕楚儿跟蔡迎奴相比逊色的多,除了有股猛劲。眼力劲表达能力都不称职。刘愈早也就习惯了。穿上外衣出门来。吕楚儿口中的“胖子”已经被女侍卫架进来,说是“驾”,其实也就是搀扶,这“胖子”不是别人,正是堂堂的四驸马临清侯柴锦。 半死不活的葫芦,好像是被人蒸了再煮,然后被扔雪地里来的。 “葫芦?” 刘愈上前扶住他,本以为这家伙是被苏碧发觉了他的外遇。暴打一顿赶出家门,谁知刘愈这一声唤,原本耷拉着脑袋的柴锦却抬起头来,精神抖擞抱怨一声道:“天可真冷!” 本来以为他已经活缓了过来,可一仰头,人直接晕了过去。 一众女侍卫手忙脚乱将人给抬进屋里,又是姜茶又是热水热毛巾的,折腾了半天柴锦才悠悠醒来,刘愈看了下这老小子,全身上下一点伤都看不到。可能是在外冻着了。 “刘兄,哎呀……真是麻烦了。不好意思。”柴锦从软榻上坐起身。将头上的热毛巾取了下来,面含歉意瞅了眼刘愈,再瞅瞅一旁小眼瞪大眼看着他的一众女侍卫。 刘愈不屑待之,柴葫芦还学会跟人客气了!莫不是同时见到这么多女人,想表现他自己的君子风范吧? 刘愈指了指一旁桌上的热茶和点心,柴锦眼睛一亮,抓起来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好像几天没吃过饭。 “怎么回事?被你家内子赶出来了?” 柴锦一脸茫然,定睛看着刘愈道:“没有啊,内子她……为何要赶我?” 刘愈本来还以为是收容无家可归的男人,现在才知道是他想多了,再一想马上释然,虽然上次刘愈提醒过柴锦要回家“老实交代”,但柴锦傻里傻气的,知道他娘子不好应付,胆怯心一起肯定是不敢说。 “你怎么来的?” 柴锦顾不上吃东西,一脸急色道:“刘兄,你不知道,我去了凌小姐那里……找不到人,可把我急死了,在外面找了好久,我这找不到人,才到你这问问。刘兄是不是把人给藏起来了?” 刘愈见到柴锦的一副土鳖脸,真想上去抽两巴掌。不过这事倒不怨柴锦,当时刘愈让隋乂找人将柴锦的外宅凌絮给挪了窝,事情没法通知到闺中男人柴锦,也就把事给耽搁下来,谁知道柴锦会跑出来会情人。 凌絮刚怀孕,也难怪柴锦心里紧张。对于这种傻憨的男人来说,他是很顾家的。 “你找了多久?”刘愈眉头皱起。 “从昨天下午……我算算……”柴锦扒拉着指头开始算他自己在外到底几个时辰。 刘愈心中有不详的预感,这柴锦出门快一天一夜了,他家里那个母夜叉能不着急?事情想不露馅都不成,最怕的是事后再知道事情跟他刘愈有关,对他很不利。 但想想刘愈还是能释然,苏碧现在已经算不上是他的盟友,得不得罪其实已经无关紧要。 刘愈催促道:“人我帮你藏好了,不但给了银子,还有丫鬟帮你照看着。你放心,没人会对你那位怎样。赶紧回家!” 柴锦听说凌絮一切安好,悬着一天一宿的心总算是放下来,松口气道:“不着急。反正我家内子不在家。” 本来柴锦也只是一句无心之语,却让刘愈听出些门道。 “你说令内不在家?去哪了?”刘愈慎重问道。 “可能是进宫了吧,反正我家内子昨日说,这两天不会回来,好像是宫里有什么事。她以前从来可没这样过。” 这时代的女子虽然社会地位还算高,但大致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苏碧这样的强势皇家女性,虽然身兼朝政,但最基本的相夫教子是不可避免的。是怎样的原因能令一个成了婚有了孩子的母亲在外夜不归宿?宫里有怎样的事要拖着她? 刘愈稍微想了一下,这几天他也的确太顾着去寻找幕后的真凶,倒将长安城一些政要的监视给忽视了,这么重要的情报如果不是柴锦偶然来说他还不清楚。刘愈从椅子上起身道:“葫芦,你还是早些回去,万一你娘子早一步回家,发现你没在家里,到时你不是没法解释了?” 柴锦想了想,憨笑道:“刘兄所言极是。那我……这就回。” 爬起来穿好衣服,即将出门口,又回过头道:“刘兄一定要帮忙好好照顾凌小姐,我……我不能再对不起她……” 刘愈叹口气,如果不是苏碧将柴锦管束的严,柴锦也不会酒后乱性,一逮着机会就“红杏出墙”。凌絮是大家小姐中的小家碧玉,对男人温柔体贴,这恐怕也是柴锦不能自拔的原因。不是谁都能对着家中的母老虎过一辈子,除非是受制于家庭,或者是受虐狂。 刘愈让侍卫送柴锦出门,他也不担心现在会被人知道柴锦来访,自从刘愈被禁足,门口的那些盯梢的人就已经各回各家。刘愈被禁足代表着他不能出门,别人也不能来访,盯了白盯,再加上外面行人稀少,有那么几个人成天不动也不走,很容易被人察觉。 刘愈马上登上自家的二层小楼,向外发出旗语,让密探赶紧去调查苏碧和朝廷一些大员正在密谋什么。这是重中之重,刘愈现在务求做到事事了然于心,不能错漏任何细节。 发出消息,等待的空暇是最令刘愈不安的。 刘愈拿着评书本子有些焦躁,事情的变化可能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如果朝廷要有什么决议,绝对不会让苏碧到夜不归宿的地步,朝廷好比一间敞开的大院子,虽然一扇宫门好似将内外隔绝开,但什么人进出皇宫那是有记录可查的。如果皇宫死水一潭,那必然是伪装出来的,其内在盘算着什么阴谋。 要让皇家人密谋的事,刘愈怎么算都觉得应该跟军方之事有关。难道朝廷迫不及待要动手了? 刘愈从偏厅到了书房,一个人正思索间,门“吱嘎!”一声打开,琪儿探进头来,见到刘愈在屋里进来,手里拿着茶托,把暖茶倒好交给刘愈,刘愈只是淡淡一笑接过去,抿了一小口便不想再喝了。 因为刘愈突然到书房来,书房并没有生火盆,琪儿似乎也很不理解为何此时刘愈会看起来这么紧张,而且会到这么冷的一个屋子来。刘愈其实见到琪儿也没太留心,已经是一家人没什么可顾及的。突然书桌稍微晃动了一下,刘愈突然醒过神,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清楚才知道此时琪儿已经钻到了桌子下面去。 刘愈淡淡一笑,琪儿有恋物癖的事在刘愈第一次见到她就已经知道了,而在他们的新婚之夜,琪儿便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一有机会便“钻桌子”。这也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小秘密,府里上下还无人知晓。 难得寒冷的书房里也有这般的温馨,不过刘愈的确是没心情,刘愈整理好衣服站起身,琪儿也跟着从桌下面钻了出来。此时门口有侍卫的脚步声,女侍卫将火盆给搬了过来。 “琪儿,回去跟母亲好好学刺绣,我还有事情要做。” 琪儿憋屈着嘴,一脸委屈,以前刘愈有什么不开心,只要她一钻桌子刘愈便会释然,今天这招也不好使了。刘愈安慰地捏了捏琪儿的鼻子,让她跟女侍卫一同回去。刘愈则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只是几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字,这却是刘愈跟军队传递信息的“密语”,刘愈知道有些事情无可避免,就算是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做一次。 第四百二十二章腊月初九 腊月初九下午,刘愈终于得到了密探的回报,苏碧目前尚在宫中未出。同时这两日内朝廷的大小事情都搁置了,朝廷大小衙所现出很多不正常的情况。长安城都好像处在应敌状态。 得到这消息,刘愈还是稍微松口气。 其实刘愈最怕的是苏碧跟他幕后的敌人搅合在一起,如果苏碧放弃对新皇的支持,转而支持“正统继位人”的楚王苏哲,那刘愈将会陷入被动。既然确定苏碧在跟苏彦密谋,那就说明一场大乱或可化解。可具体有那些人参与这次密谋,密谋的又是什么,密探无从查知。 宫墙之内毕竟是禁区。 初九无雪有风,凌厉的西北风刮了一天,这般寒冷的天气,路上不见行人,快马却在马道疾驰,潼关外军营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朝廷每个人的心。 而在皇宫里,却在进行一次持续了一天一夜的密谋,与会的只有四个人,新皇苏彦、四公主苏碧、新加封的长安大营总统领胡邵余以及御林军总统瞿竹。新皇的幕后还有一位军师,便是他新纳的嫔妃怡美人曹怡。就连与会的其他三人也不知道,其实这次密谋背后还有第五双耳朵。 这次的密议极度保密,所密议的场所也并不在雅前殿,而是在皇帝的寝宫里。宫里对外宣称这两日皇帝生了病,不能见人,因而朝廷很多需要议的事暂时搁置了下来,要等皇帝的病痊愈。而皇帝在寝宫的这两天里,不但屏退了宫女和太监。御林军也不能接近寝宫半步。到了进食的时间。会由太监首领吴公公亲自送饭过去,饭也都很简单,不是山珍海味,仅仅能填饱肚子的粗茶淡饭。 这次密议从腊月初八开始,直到初九黄昏时分才结束,结束的当时,胡邵余便急忙出了皇宫,瞿竹也归了御林军的衙所。苏碧却继续留在皇宫里。皇帝传召了几个人,京兆府尹、长安城六防司衙门的主事还有东水大营的总统领董书。这几个人也算是皇帝稳定京城防务的重要棋子,都是军方要员,皇帝一次性传召这么多人会面实属罕见。而上一次,正是李贵妃要篡权之时。 几个领着长安城防务大任的文武官员接到圣旨匆忙进宫面见皇帝,这消息马上被刘愈所获悉。而此时正是初九刚入夜,刘愈听到这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朝廷要出手了。 出手的目标是谁,可能是花集安,可能是朝廷在潼关外的几万兵马。但也可能是他。至于为何刘愈在一个细节上便可推测出,那就是徐轩筑近日被朝廷所漠视。作为长安城戍卫力量很强的一环,女军的主帅竟然未受到皇帝的召见,可以说皇帝在避嫌,更可以说皇帝是在针对刘愈。 不想打草惊蛇,可越是这样,越把刘愈这条蛇给惊了。 刘愈听到消息直接将评书本子扔下,对徐轩筑道了一声:“马上出城!” 徐轩筑这一天都发现刘愈有些焦躁,她理解为刘愈正在为被皇帝禁足而烦心,没想到此时刘愈会说出出城的话。徐轩筑感觉到刘愈语气中的不容置疑,稍微一愣道:“入夜后长安城门封闭,怕是出不去。” “没事,我自有办法!” 刘愈说着马上让随他进长安城的新军侍卫去联系了城里的密探,而密探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到城外。此时正是上更时分,刘愈府里看似平静,其实刘愈已经作好了开溜的准备。 皇宫的召见尚未结束,从外面便传来消息,说是女军副帅徐菜花未经通报直接带侍卫进城了,正在往兵部的方向走,像是要连夜有什么要紧事去兵部述职。 “她来了?”苏彦有些摸不着头脑,此时正是一种临战的紧张状态,任何人的出现都会干扰到朝廷一些军事部署。 苏碧在一旁用坚定的语气道:“皇上还是先将她赶出长安城要紧。” 苏彦点点头,为了不节外生枝,苏彦马上让人到兵部那边去通知,徐菜花必须马上归军营。 事情看似没什么联系,但自刘愈得到兵部阻止徐菜花述职这一件事上,就明白了事情肯定与他有关。这种联系是很微妙的,刘愈把握的很准确。那就是女军也在皇帝军事计划体系之内,为何皇帝暂时没有对女军作出任何部署,那时因为女军的高层问题尚未解决,而这个“高层”,就是刘愈的夫人女军主帅徐轩筑。 刘愈感觉到背脊发凉,这个被他捧起来的皇帝居然在打他的主意,虽然未必要置他于死地,但刘愈可以猜想,朝廷可能会以刘愈的安危作为要挟,逼得徐轩筑表态支持朝廷,与花集安所部开战。 这场仗虽然未必打的起来,毕竟花集安所部也是顺朝的军队,朝廷要着手卸去刘愈和花集安的军权,就必须要对这两个人下手,而且要保证足够的后援,以获得花集安所部将领的支持。而一旦刘愈被软禁,那原本刘愈的部属,像霍病和齐方等人就可能会改变立场站在朝廷一边,等于是陷花集安于孤家寡人。 虽然刘愈凡是好像无所谓,但他绝不想失去自由,更不想失去生命。 而刘愈所预料的也分毫不差,此时在皇宫里,苏彦已经说出了他的命令,第一步就是将前锋将军府围困,将前锋将军武义侯刘愈缉拿到兵部“受审”。 当朝廷里的控制着长安城戍卫的各方文臣武将得知这旨意还着实一惊,他们大多数也都曾在刘愈麾下的军中效力,而刘愈这两年来功勋卓著,朝廷突然要对功臣下手他们一时尚接受不了。 但皇命难违。 与此同时,瞿竹已经亲自率御林军一部前去前锋将军府围困,但到了才发现,前锋将军府虽然女军侍卫还在,但府里的男女主人一个都没剩下。 刘愈一家突然间消失了。 瞿竹马上带兵回皇宫将此事通报了皇帝,当新皇苏彦和四公主苏碧得知刘愈失踪,他们才知道己方已经被刘愈提前发现了端倪,而以刘愈的老奸巨猾,一旦发觉危险,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苏碧此时当机立断,对瞿竹下令道:“封闭城门,全城搜捕,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将刘文严给挖出来!” 第四百二十三章腊月初十 长安城内兵荒马乱的,京兆府连同六防司衙门开始在城里大肆搜捕,对于平常百姓来说,只当是朝廷在捉拿窃贼或是重要的案犯,他们更关心的是天亮以后会不会解除戒严,因为他们还要生活。 此时的皇宫气氛压抑,原本的军议暂时中断,苏彦和苏碧两人暂时先回到雅前殿,焦急地等候宫外的消息,可惜一直到半夜,事情依旧没有进展。 苏彦的神色带着几分局促和不安,几次想问立在门口看着外面一片黑暗的苏碧,最终都没问出口,直到苏碧自己发觉了皇帝的异样。 “陛下可是有事要说?”苏碧问。 苏彦这才叹口气道:“四皇姐,能不能罢手……别找了?师傅他,不会害朕的。” “现在的问题不是刘文严要害皇上,而是不能不将他拿下,只有如此我们才会多几分应对花集安的胜算。臣妾不是早就说过,我们不是要杀刘文严,是要善待他,等事情平息下来,他照样可享受他的荣华富贵。难道他为朝廷牺牲这点都不行?” 苏彦支吾道:“可……师傅他应该……不情愿吧。” “现在轮不到他情不情愿,既然他铁了心要跟陛下您为难,您还需要为他留什么情分?陛下到底是要师徒的情分,还是要我们大顺朝的千秋基业?” 苏彦一时语塞,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苏碧是这次军事计划的总指挥官,当袁博朗身死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朝廷跟军方之间再无通融的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此时的苏碧也不再听苏彦的啰嗦。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一直到黎明。雅前殿的灯火都没熄灭,连同其他进长安城的文官武将都没离开皇宫,到天亮时,京兆府和六防司的人都进城回报,没有发现刘文严一家的踪迹。连同派去城外阻截刘愈可能往女军军营又或者是霍病军营的路,也是丝毫没有发现。 因为刘文严一家失踪是在城门关闭之后,而城门昨夜未发生闯门事件。 “玩失踪?”苏碧听到消息拳头握的紧紧的,看着长安城的城图道。“会不会混在女军侍卫里混出城去了?” 苏碧所说的是昨晚女军副帅徐菜花突然进城的那一趟,徐菜花进城的时机和动机都很诡异,而出城也比较匆忙,让苏碧不安。不过属下马上又回报,说徐菜花离城时身边只有少数侍卫,而且都详加盘查过,并无刘文严一家的身影。 “那就是还在城里,全城戒严,继续搜捕,直到找到刘文严为止!” 京兆府尹小心问道:“若是刘文严……反抗呢?” “格杀勿论!”苏碧咬牙道。 苏碧身后的苏彦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事情变化的太快了,谁也没料到他那个师傅会突然收到风声自己藏匿了起来。对于苏彦来说,这种临大战的准备工夫还是做的不足。 长安城继续全城戒严,从早晨一直到下午黄昏,城里被搜的人仰马翻,各家各户都要被搜查,但显然收效不大,长安城实在是太大了,刘愈一家如果有心隐藏,想在十天半个月内被寻找到那是很困难的。以刘愈的机智,显然不会找一些容易被寻找到的地方,他肯定会变着花样将自己藏好。 城里这面刘愈一家依然没有下落,到日落黄昏时,潼关那边却传来消息,说是花集安已经陈兵在潼关关下,并且给守城的兵将发了通牒,说是三军归关中,归不得便要闯。眼看潼关关下一场血战就要展开。 花集安给潼关守将的期限是三天,而事情是在腊月初九的晚上发生的,也就是到十三日凌晨,朝廷还没有允许花集安带兵回关中,那潼关就将成为内战的战场。长安城里本来就在为寻找刘愈的事忙的焦头烂额,现在再遇到花集安的紧逼,连苏碧都有些失去法度。 军方就好像接连出招一样,刘愈的失踪和花集安的紧逼相辅相成,好像是商量好的。原本朝廷是要拿住刘愈来要挟女军和刘愈的旧部属,比如说霍病和齐方等人,但现在看来,因为朝廷动手晚了一步,很可能将这些人推到花集安的阵营当中去。 “刘文严,你到底是要助社稷,还是要乱国?”苏碧除了感叹别无他法。 现在只能是一方面继续搜寻刘文严的下落,另一方面要赶紧召开军事会议,商讨潼关能守几天的问题。 绝对不能让花集安率兵进潼关,这基本是军方所共识。潼关是长安城外最后一道屏障,过了潼关接下来将是一马平川,长安城将直接落在花集安铁骑的围困之下,到时天子就成了笼中鸟,长安城也将成为一座死城。 军事会议在初十黄昏只开了半个多时辰,所有人都知道时间紧凑,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商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会议讨论的结果其实也很明确,以刚战胜突厥边军的实力,要克一座近乎不设防的潼关只是旦夕之间的事,现在当务之急是马上从关中征调军队援救潼关,只有如此才能保证潼关作为天险对花集安叛军的阻碍。 这次会议也是第一次将花集安定义为“叛将”,将花集安所部定义为“叛军”。 身在皇宫议事的军将们其实心情很复杂,因为这些叛将和叛军曾经都是跟他们一起平定淮地的战友,而以花集安为首的叛将所率的七万归关中的新军和边军,也是大顺朝兵马的基础,整个关中的兵马加起来也不到七万。 朝廷正要下旨派兵往援潼关,却马上得到城外监视霍病所部情报人员的奏报,说是霍病所部已经在今天黄昏之前拔寨起营了,方向不是往长安城来,而是往潼关去。 一时间雅前殿内一片死寂,没有人相信霍病是去帮朝廷援救潼关的,而霍病所部,很可能就是花集安提前派到关中作为内应,准备攻克潼关的内应。而朝廷一直不明霍病所部的动向,现在看似也明朗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霍病带兵的行进速度,被霍病占了先,没人可比他的部队更快抵达目的地。霍病拔寨往潼关挺近,只有一个讯息传达:潼关危矣! “女军现下如何?”苏碧顺口问道。 女军现在是潼关内唯独不受朝廷全权控制的两支兵马之一,另一支兵马霍病所部已经被证实是花集安派出的内应,现在女军的态度就很重要。朝廷的筹码太少,想往上加已经很难,虽然现在女军主帅徐轩筑随同刘愈下落不明,但苏碧觉得朝廷还是有能力将女军控制在手。 来通报的侍卫显然不能回答苏碧这样的问题,但苏彦回答了她:“午时不是有人来传信,说是女儿军准备到关南去练兵?应该是已经出发了吧,四皇姐没看到奏报吗?” 苏碧真想抽不明就里的苏彦一巴掌,这么重要的情报居然没第一时间通知她,她还一直以为刘愈失踪并非一件坏事,反正谁也不知道刘愈的死活,那朝廷说他被软禁也没人会怀疑,事情的结果可能会跟原本预料的一样。霍病所部会得到朝廷的“招安”,而女军则会一心一意帮朝廷剿灭叛乱。 现在看起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愈失踪前看来已经一切都准备好了,虽然不知道他跟霍病有没有联系,但女军的“练兵”,显然是经过刘愈授意的,而原本对朝廷很顺从的徐菜花竟然会私自调兵,还是令她很惊讶。毕竟徐菜花也算是她的股肱谋臣王简的儿媳妇,虽然她也知道徐菜花的粗野让王家很苦恼,但怎么说也是一家人! “四皇姐,现在……该如何是好?”苏彦见苏碧不说话,只好打破沉默问道。 当然苏彦也觉得他身为皇帝当着大臣的面问自己姐姐的意见很丢面子,但现在已经不是顾面子的时候。 苏碧在全盘盘算这次矛盾利益冲突关系和化解方案,现在想直接以硬碰硬看来是不可能了,潼关守不住,以长安城为屏障来抵抗花集安和他的七万叛军也无能为力。只能将原本的战术被动改变。 “请皇上马上传旨潼关,放我大顺朝七万将士归关中。”苏碧躬下身向苏彦请旨道。 本来臣子向皇帝提议应该用请示的语气,可她此时不容人质疑的口吻更像是对天子下命令。 苏彦稍微一愣,苏碧所请明显跟这两天商量的结果有悖,难道这几天闭门商议等于白商议了,就这么对花集安一个权将妥协? 苏彦想继续问清楚,苏碧却打眼色让他不要问,苏彦只好下旨照苏碧所请,允许潼关开关迎“叛军”。因为议事尚未结束,军将还是不能回家,只能暂时在六台衙门的休息所休息,随时等候传召。 “不让他们回去也不行。”等这些军将都出了门,苏碧道,“如果刘文严趁机篡夺长安城军权,那我们将很危险,还是让军将回到他们自己的职位上,随时听候陛下的调遣。” 苏彦点点头,本来他也觉得留这些军将在宫里自己没着没落的,苏碧所请也合他心意。 “四皇姐,你放花集安进关中,到底要怎样?”苏彦一脸不解和担忧问道。 苏碧叹口气道:“我们现在只能以怀柔应之,此刻花集安军中,有不少我们的眼线,还有一些大臣都是我大顺朝的忠臣,臣妾会派人联系他们,顺带……将花集安刺杀于军中!” 第四百二十四章舆论危机 刘愈一家的失踪,引起很多连锁反应。首先朝廷要处理刘愈派系隋乂和李糜家族的问题,朝廷要拿出应对的方案。 本来苏碧打算以武力来威慑刘愈,将隋家和李家抄家,给隐在暗处的刘愈压力。但因为事情牵扯太大,加上之后潼关的告急,令朝廷只能暂时隐忍不发。 隋家的掌舵人现在并非是隋家的长辈,而是小辈中的隋妤和隋乂,这个原本长安城的商贾之家,一时间涌现出两名朝廷大员,而隋乂更是官居一品。而妤虽然官位低,但她的权力却不浅,在朝中她的地位甚至比六部尚书还要高。朝廷一旦对隋家动手,商贸司肯定会带来混乱,之后所引起的负面效果是无法预估的,商人肯定会对朝廷失去信任。 朝廷不敢冒险动隋家。 而李家所掌握的权力低了很多,但李糜的父亲世袭长平侯,功勋之后,朝廷也不敢随便动。 这使得长安城在刘愈一家消失之后,一切平静如常,朝廷只能明里暗里寻找,务求将刘愈从石头缝里挖出来。 与此同时潼关方向,花集安的七万兵马已经入了关中,跟霍病所部汇合,这是腊月十三的事。新年还有半个多月,长安城的这个新年注定是不太平的。 “叛军”一路往长安城而来,在距离长安城二百多里的地方驻扎下来,跟之前霍病驻军长安城外很相似,不进不退,不向朝廷汇报也没有异常举动。朝廷正在商议要不要派出使者前去“慰军”之时。“叛军”军营里接连几天都有些不太平。 有人说“叛军”中发生了内乱。副帅何茂等人篡权。被花集安所镇压。也有人说是花集安被人刺杀而死,十几个武林高手的刺客将花集安给杀死,说的神乎其神就好像亲眼看到的。这消息不是从朝廷泄漏出去的,而是从民间,自从长安城因为花集安率兵进入关中之后就一直处于半封闭状态,外紧内松,城里的百姓没事就开始闲聊,然后关于“叛军”军中的很多事情便流传开。 朝廷与军方对立的事在民间流传开。也是朝廷始料未及的。他们没想到百姓会第一时间知晓现在朝廷跟军方已经彻底撕破脸皮,民间流传的很多事情,也正是朝廷所筹划的,比如说花集安军中的动乱,又或者是刺客去刺杀花集安,朝廷在有些慌张的同时也意识到,长安城内部就军方的细作,而这次也是军方跟朝廷在正式开战之前所进行的舆论战。 军方在这场舆论战开始之初占领了绝对的主动,也赢得了普通百姓的支持。普通百姓之所以对朝廷厌恶,主要还是仇官心里。长安朝廷的这些大佬们,平日里净干些欺压百姓的事。百姓中早有怨言。而花集安的七万顺朝军队,虽然被朝廷定性为“叛军”,但那是关中老百姓的子弟兵,他们当然站在子弟兵的一边,他们还希望自家男丁在这场战事之后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呢,灭了顺朝当个将军也不错。 朝廷感觉到来自民间的压力。 本来遇上百姓间流言蜚语,最好的压制方法是戒严,让百姓之间不得往来,没有议论流言也就不会蔓延。但这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办法,现在身为新皇苏彦身边头号谋臣的苏碧,为了给朝廷挽回形象,指定了一系列的方针,这些方针总结起来就是,向军方示弱,向百姓示弱。 首先第一条,朝廷在长安城关于军方和朝廷即将开战的流言蜚语满天飞之时,出奇的没有进行全城戒严,而是任由百姓来往,甚至连持续了几天的宵禁也解除。这让百姓感觉到朝廷所防备的并不是长安城自己的百姓,在百姓中赢得好感。 第二条便是在长安城中发放御寒的物品,粮食、衣物,以及城外一些被大雪压塌了房屋而不得不进城避难的难民,朝廷开设了粥场和供应一天两餐的补给点,御寒的衣物、被褥也第一时间发放到位。朝廷在这点上做的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好。 第三条,朝廷张贴榜文,将回归到关中的将士褒奖一番,并明确表示这些不是大顺朝的叛军,而是得胜归来的功勋将士,朝廷也对此次率兵取得平定突厥大胜的很多将领予以表扬,并表示会马上按功劳对他们进行颁赏。但朝廷也指出,不是他们不想给这些功勋将领颁赏,而是这些功勋将领听信了一些流言蜚语之后对朝廷有成见,没有回长安城受赏。朝廷还筹备了一支由官员组成的“慰问队”去劳军,结果被军方拒绝,朝廷大张旗鼓的来回,就是为向百姓证明:我们对军方视如兄弟同袍,但人家不领情。 朝廷的一系列举动的确挽回了民间很大一部分人的支持,百姓们越来越搞不懂,到底顺朝军队是准备叛乱,还是准备回来受赏。如果要叛乱,是因为被一些人挑唆,还是因为朝廷的猜忌和怠慢? 而此时的大顺朝朝廷,除了在挽回民间的声望,还通过一些军事的举动表明朝廷已经作好了开战的准备。不但将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的一万多兵马调回城内,还在民间进行“征兵”,对百姓们的宣传中,朝廷的态度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回之。本来的一场叛乱,被朝廷说成是好像两国交战一般。 如果是反叛,那性质是不同的,有叛军的一方也有被反叛的一方,那交战的重点就是夺取核心的权力,争夺天下的权柄。而这种状况的结果就是,人家斗人家的,百姓漠不关心。一般的权力斗争百姓都是看热闹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如果是两国交战,那就是侵略和被侵略,一旦上升到国家兴亡的地步,那就是匹夫也有责任了。 朝廷满以为他们在实行了一系列舆论战之后百姓会踊跃参军,加入到守卫长安城这场经天纬地的战事中来,但事实是,朝廷在长安城开设的几个征兵点几天也没一个人报名。就连那些曾经高呼着要为国效命的儒生,也都没见影。 外面那么冷,百姓们还是喜欢躲在自己家里,守着热炕头陪着老婆孩子。谁当皇帝不要紧,能让他们日子过的好才是重点。 第四百二十五章灾雪 关中经历了一次几十年不遇的严酷寒冬,冷风夹杂着雪花一直从十月份开始就基本没停过。大雪成灾,加深了这两年来饱受旱灾和兵祸创伤的关中百姓的灾难,也令朝廷救灾的形势很严峻。长安城天子脚下,受灾情况明显要比城外轻,只要出了长安城,平民的百姓很多都没熬住大雪压屋顶。 关中的灾民也是越来越多。 但在花集安率兵回到关中之后,朝廷已经无力再展开长安城以外关中地区的救灾工作,地方的救灾只能以地方官府自行解决,朝廷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收买人心和应对军方叛变。对于朝廷来说,这个寒冬也是很严酷的,政治形势的严酷。 腊月里,即将新年,长安城内依旧是毫无生气。只有那些大家富户的老爷们才会在这样的天气到街上去晃悠,小门小户的百姓基本都是缩在家里不出来,一般长安城的百姓都有驻藏冬粮过冬的习惯,在寒冬出来讨生计的人很少。也正因如此,即便长安城没有戒严,路上也跟戒严差不多,街上走着的反而是防司衙门的人居多,当然也有被朝廷雇请来扫雪的壮丁。 朝廷的七万大军在长安城外二百里的地方便驻扎下来,从此那里便好像成为一座孤岛,朝廷想调查里面的消息难上加难。虽然长安城里小道消息还是不少,但朝廷察觉这些小道消息基本没有可信度,都是一些谣传,朝廷的情报工作开展的很不顺利。主要因为朝廷之前负责情报的便是军方。以刘愈和杨烈为首。现在这个两个人都已经失踪,朝廷已经无法利用原本的情报渠道。新建的一些渠道,因为军方的整肃而瓦解,现在也只有很少的消息能从军营那边传过来,很多情报还是过期或者是无用的。 本来朝廷以为,花集安要么叛变,要么归顺,中间不会拖太长时间。因为花集安军中肯定会缺粮。缺御寒的物资。但显然朝廷低估了军方在调用物资上的手段,虽然军方将军营从边关撤到了关中,但征调物资上,还是用原本花集安所用的那一套,不通过朝廷直接走地方,朝廷物资紧缺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但地方的军粮还是能源源不断运送到军营中去。虽然朝廷已经给割地都发了公文严禁军粮擅自调用,但收效甚微,地方的官员能分清楚谁现在更强势,军方随时都会篡夺政权。即便是朝廷最后得胜,他们也可说是按照顺朝的法规做事。 那些吃着朝廷俸禄的地方官。心却是向着利益,而不是朝廷。他们看热闹浑水摸鱼的心态跟百姓的也基本一样。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军方跟朝廷的对峙尚无缓和的迹象,在长安城中,却出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乱事。 灾民造反了! 事情缘起朝廷对赈灾的虎头蛇尾,朝廷在最开始时为收买人心在长安城内大肆发放救灾物资,使得最先到长安城内避灾的一部分难民得到了应有的物质保障,使得原本在城外的灾民大量涌进长安城以获得朝廷的庇护。 虽然长安城几大城门大多时候是封闭的,但朝廷最开始时为了令灾民安心,还是选择开城门接纳灾民,接纳了几天之后,朝廷便承受不住灾民的数量,之后没再开过城门。可此时通过城门以及水道进入长安城的灾民数量已经到了非常庞大的规模,朝廷救了几天的灾,发现物资实在紧张,于是救灾的事情便拖延下来,引起了后续灾民的不满。 灾民先是在城内发生了劫抢的事件,后来干脆组织起来到官府去“请愿”,上万灾民坐在京兆府衙门的门口动也不动,不抢劫,也不闹事,令朝廷分外感觉到不安。 这一定是有组织的。朝廷马上召开了几级的会议,消息一再上报到新皇那里,苏彦听说灾民们吃不上饭在城外闹事,一反常态的没有心烦意乱,反而是很同情。官员们见到皇帝如此体恤百姓,心中都有些打鼓,他们很清楚现在朝廷拿不出赈灾的粮食和物资,谁知道最后苏彦只是叹口气道:“其实……朕头些年也跟他们一样……” 官员们面面相觑,皇帝此话何意?“他们”指的又是谁? 官员们虽然有足够的政治觉悟,但显然对新皇过去的事迹了解不多。那些都是天子的秘闻,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很危险,官员们在新皇登基之后还是很识相的没有去详细打听。他们当然不知道现在的苏彦正在怀念以往的冬天,没饭吃没冬衣穿的时候跑到棋楼去蹭饭吃,在棋楼还有火炉,晚上他甚至就在棋楼的棋间里过夜。 “感觉好久了!” 苏彦缅怀了一阵,抬起头,发现包括苏碧在内的朝臣都在打量他。他这才从过去回到现实,心中大感安慰,现在已经是皇帝了,不用再在寒冬里到街上去受冻。他也庆幸这个严酷的寒冬没有早来两年,不然说不定他已经成为长安城大街小巷里一具冻死的僵尸,今日就不会坐在这里听朝臣们的奏报。 “我师傅……武义侯有消息了吗?” 苏彦刚问出口,一旁的苏碧“嗯嗯”清了两声嗓子,苏彦这才记起苏碧不允许他再在公开场合提及刘文严。可苏彦还是忍不住会想起刘愈,以前只要有麻烦,有他师傅在,任何困难都能迎刃而解,就好像在两年前的冬天,他也不会想到今天会坐在这里当皇帝一样,那时他只是梦想着自己有一间大屋,可以在里面跟一堆人赌钱。现在大屋有了,但聚赌的梦想看来是没法实现了,眼前这些大臣怎会跟他赌呢? 苏碧见苏彦愣在那里不说话,而下面的大臣也不敢说话,只好打破沉寂问道:“皇上,这些到官府闹事的人如何处置?” 苏彦叹口气道:“处置,还是算了罢。他们也是我大顺朝的子民,以前师傅说过,有头发谁想当癞痢,就好像现在的他们,有屋有衣有饭吃,谁愿意大冬天跑衙门门口坐着?朕现在坐在火炉前都感觉有些冷呢,何况是他们……” 苏碧颇为无奈,今天这皇帝是怎么了,叨叨起还没个完了。平日里看他还是挺精神的,皇帝是越干越出色,恩威并重,又不贪图享乐,对民间的事也很关心,经常派人出去打探风土人情,如果能解决了今日的困窘,将来说不定他会是一个千古留名的圣君。但今天的苏彦却在婆婆妈妈,三句话两句话当中都要提及他那个师傅。 苏碧紧忙打断苏彦的唠叨,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能满足了那些灾民的愿望,还是满足了。这样他们就会回去。” 下面的官员马上回道:“可是陛下,朝廷实在没有钱粮了。” 苏彦闻声,语气突然从软弱无力变得中干:“没有不会凑吗?你们这些家伙,平日里贪了多少,从手指头缝露出点灾民们不就够了?” 皇帝这一喝,下面的大臣老老实实全都跪在地上。他们终于知道皇帝为何要叨叨那么多废话,原来就是为了最后这一通发作。“皇上龙体保重。”官员们战战兢兢劝说。 其实苏彦并不是有意发作,他也只是有感而发,以前他没饭吃的时候,也会抱怨那些贪官污吏,谁曾想,一转眼他自己成了这些贪官污吏的头了,成了天底下最大的蛀虫。 苏彦语气和缓下来,道:“你们起来,跪着有何用,灾民还不是照样没饭吃?一会等韩老先生过来,说不定他会有好消息。” 韩升现在已经贵为右相,但苏彦还是习惯称呼他“老先生”,这是一份发自心底的尊重。这些日子,如果没有韩升和隋妤的斡旋,朝廷也不会从一些细节上抠出粮食来救灾,一场大雪就把朝廷给打回原形。 朝廷正在为救灾烦心之时,此时城中的灾民也在进行着他们的“非暴力不合作”,此时的京兆府也很紧张,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守秩序的“刁民”,来闹事,居然往那一坐,什么都不说不干,就好像坐在自家热炕头上,他们会不会是准备麻痹官府,选择在适当的时机冲击官府? 京兆府的官员也是多虑了,最终这些灾民也没任何要闹事的迹象。坐了一整天,他们已经自行回去,中间发生一点变故,有个年老的老妇人,身体扛不住,等起身的时候已经发现冻僵了,尸体已经凉了很久。百姓们还是没有闹事,本来在白天出来,以为能共同进退,他们也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一起回去。 “走喽,走喽。”百姓中间有个老先生模样的人,用浓重关中口音喊道,“等到了上面,一定要给额们托梦哦,告诉额们恁在天国过的好不好?” 所有的百姓都随着他的手指,望着天空,神态庄严而肃穆。同时也带着几分希冀,就好像天上藏着他们所理想的国度,而那个死去的老妇人,已经先行到这个国度为他们探路去了。 京兆府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天国”的概念,死了不应该去地府报到吗?难道是去天上?天上还有个国家? 第四百二十六章民间的诉求 在华夏古国的历朝历代,人们近乎于无信仰,就算是信佛或者是信道,那也算不上是虔诚的信徒,各代的朝廷也是尽量打压民众的信仰,以愚弄百姓获得百姓的绝对支持。 朝廷为百姓所宣传的永远是“忠君爱国”,以此来作为最高信仰,任何有悖于此的都会遭受到社会的抨击,会遭受到舆论的谴责,甚至鼓励人们为了“忠君爱国”去牺牲自己的生命,以此作为最高荣誉,这本身就是违背人的本性的一种方式。 人们应该所信仰的,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这神明所带给他的人性以及生活的改变,人们可以通过自己的信仰来获得内心的清静和自然,内心的开脱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而不是一味地去追求什么所谓的最高荣誉。 即便在顺朝,传教士的下场一般是有政治目的的,而一些只是为了追求救赎的没有其他心思的传教士,还从未出现在华夏的领土之上。谁会料到,新的宗教会在多事之秋的长安城,骤然间出现,随着灾民的积累而一发不可收拾。 开始时京兆府的官员并没察觉到这“天国”到底有什么含义,但在一层一层上报之后,在宫廷之内,一些礼部大臣商议过之后,认为此事的严重性超出了想象,马上找人去调查,这才知道近来在长安城内外已经有不少人在宣传这种教义,到底是什么宗教暂时还调查不清楚,但人们对其的信仰程度相当之高还是令人惊叹。人们在这教义的指引下互帮互助,灾民中形成了一股有序的力量在无声地抵抗朝廷。而朝廷之前的征兵遇阻。也跟这宗教在民间的发展有关。 这宗教还有一个中心思想。就是天下一家,无战与和平。要和平就没有战争,就不应该去参军,于是即便连活不下去的灾民,也没有去人去响应朝廷的号召为国去效命。 礼部在调查清楚后紧忙将事情奏报了皇帝。苏彦对这些根本就不关心,百姓因为信了什么神他自己觉得没关系。 “他们想信什么就信什么好了。”苏彦听完后一脸无所谓道,“师傅曾经说过,不能去左右别人的思想。就好像你自己也不希望别人摆布一样。” 大臣们听的一头雾水,这皇帝居然鼓励民众去信仰君主至上以外的宗教?苏碧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她倒不是担心宗教的发展,而是她觉得低估了刘愈对苏彦的洗脑影响,刘愈已经用他的一套开明的待人处事的风格感染了苏彦,让苏彦在潜移默化中也接受了刘愈那一套。 刘愈的那一套文明程度很高,但在封建国家中显然是接受不得的,尤其还是在皇帝那颗脑袋里,这种思想更要不得。 “皇上,此事必须要彻查。不能让长安城中一些不法之徒借什么教义蛊惑民心,对一些人必须严加惩治!” 苏彦皱眉看了紧张的苏碧一眼。有些不耐烦摆摆手,意思是让苏碧自己做主了。 苏碧在领命的同时,却不知道她已经令苏彦很心烦。 本来苏彦借助苏碧的力量,那是因为刘愈现在撒手不管了,他本身也想脱离刘愈的掌控自己单飞,天空里翱翔当一个自己做主的好皇帝。之后倚重于袁博朗那是因为袁博朗代表着文臣集团,他作为皇帝要跟文臣们打好关系。在袁博朗死后,刘愈只能倚重于苏碧,因为苏碧是他的姐姐,是一家人,而且苏碧的政治手腕很强,能帮他处理很多他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 但也就是这强硬的手腕,让苏彦感觉到自己好像被自己囚禁起来,不那么自在了。现在苏碧事事都自作主张,眼睛里也好像没有了他这个皇帝的存在,说是在帮他,绑大顺朝稳定朝政,但苏碧的强硬太对让苏彦感觉到这苏碧还不如被人骂为权臣的师傅刘文严。 不管怎么说,现在苏彦还不到跟苏碧发作的地步,因为他也能感觉到,苏碧现在也的确在诚心实意的帮他。 朝廷马上开会研究了对灾民信仰问题的解决,在制定方案时候遇到阻碍。首先是,灾民们无法得到安置,就无法让他们分离开,也就无法阻断宗教在民间的传播。现在这宗教的教义已经不是一个人或者是一个团伙在传播,而是受到影响的灾民们,人人都成为传播者,他们在帮着那些受灾百姓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将自己的思想传达给他们,让他们知道神是希望他们的子民得到互帮互助。灾民在即将活不下去时得到了帮助,他们对宗教和神的感觉是无法言语的,他们会虔诚地信仰,并将这种信仰传达给更多的人。 宗教传播的最重要因素,它利用了人的善良和无知,以及悲天悯人的情怀。 朝廷没有钱粮来赈灾,也就无法阻断新宗教的传播源,他们只能杯水车薪地去将灾民划分场所,试着去逮捕一些灾民中的“领袖”,而这些领袖,不过是朝廷自己培养出来的地方保长和乡绅,在他们也加入了灾民的行列后,他们自然担负起帮助乡民的责任,谁知道这也成了罪过,让很多人因此而陷入牢笼。 朝廷的举动直接令长安城民间对灾民的资助减少,加剧了灾民的苦难,却变相帮助新宗教在民间的传播。 到腊月二十五,朝廷在整肃灾民信仰问题后的第三天,灾民已经数次到朝廷的衙门门口去请愿,而在腊月二十五这一天,灾民开始自发组织到街上“游行”。这也是朝廷第一次感觉到民间对朝廷的压力,因为在此之前,普通老百姓永远是屁民,他们有什么冤屈只能去衙门诉说,如果是衙门亏待他们,他们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现在他们竟然会组织起来跟朝廷对抗,而且不是用武力,让朝廷分外感觉到这新宗教的可怕。 “捉拿乱民!” 朝廷的下一步举动彻底激化了灾民与朝廷的矛盾,虽然这些灾民没有武器,他们也没有心与朝廷反抗,但朝廷将他们抓到牢房之后也衍生出其他的问题。 牢房太小,食物不足。 第四百二十七章官逼民反(上) 事件进一步发酵升温。 官府动用衙差捉拿“乱民”,激化了灾民对朝廷的仇视,原本守秩序的请愿也变得没有秩序。在腊月二十六和腊月二十七两天,接连发生灾民暴力冲击官府的事件,造成多名衙差的死伤,而百姓方面也遭到了严酷的镇压,参与闹事的百姓近乎没有活着从官府出来的。 虽然闹事的灾民只是万千灾民中很少的一簇,却引来朝廷对整个灾民队伍的“清算”。腊月二十七下午,朝廷在紧急召开过会议之后,决定将所有的灾民赶出长安城,不允许他们在长安城过冬。 随着京兆府和六防司衙门开始到大街小巷驱赶难民,并如同防着洪水猛兽对待他们的百姓之时,朝廷在灾民甚至是普通百姓中的声望彻底破产。百姓进长安城就是希望能在自家房屋倒塌之后熬过这个寒冬的,现在城里都不让呆,等于是冰天雪地要在野地里露宿,那岂有活路? 百姓中开始酝酿反抗,那些被朝廷打压过的乡绅和地保,成为组织这次反抗活动的发起者,他们之间互相联络,也让各地来长安城的难民彼此有了联系。 而此时的朝廷,还盲目的以为灾民不敢与朝廷对抗,他们只能乖乖夹着尾巴出城,等赶走了这些在灾民他们就能在长安城里过个安稳的新年,孰不知这些手无寸铁的病猫,发作起来的凶猛绝对不亚于一只猛虎。 第一批和第二批的百姓在腊月二十七被从北门赶出城,因为叛军的军营是在城东南方向,灾民从北门走相对不会引来军队的偷袭。而朝廷又不太敢一次性将太多灾民赶出城。防止城门出现混乱令叛军有机可趁。前两批被赶出城的灾民大约是整个灾民数量的两成。有一两千人,男女老幼,其中以妇孺居多,这批人也是最后一批进长安城的灾民,在长安城中根扎的不稳,导致他们最先被赶出城。 结果腊月二十七夜晚大雪,气温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到第二天早晨大雪依旧未停,而被赶出城的这两批灾民中。一夜间冻死的超过三成,而剩下的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而在城中尚未被赶出的灾民,却有幸度过了这年冬天最冷的一个夜晚,当他们得知同信一个神明的教友在城外死伤严重,他们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仇恨以及对未来生存的担忧。 长安城一场大规模的骚乱,在腊月二十八这天上午,突然就在长安城外城爆炸开,迅速蔓延。 与那些只知道烧杀抢掠的乱民不同,这次由关中雪灾灾民发动的是一次针对大顺朝朝廷的“政变”,他们的矛头对准的并非城中的普通百姓或大家富户。而是朝廷的官府衙门,再进一步向内城冲击靠近宫城。因京兆府和六防司衙门盲目自大导致准备不充分。也错误的估计了灾民的意图,使得他们在得知灾民有序组织起来攻占内城城门时仓促应战,虽然六防司衙门守住大多数的城门,却还是被灾民从玉南门所辖的内城南门捣开口子,内城南门的水道成为灾民的突破点,灾民通过水道进入内城,进而攻上内城城楼,以死伤遍地的代价占领了城门,灾民源源不断从外城杀入内城,直接往皇城的方向杀了过去。 朝廷对这次眼皮底下的叛乱毫无防备,六防司的兵老爷们在送走了多事的总防司衙门统领李糜过后,已经过了半年多悠哉悠哉的舒心日子,疏于防备训练之下,面对一群连饭都吃不饱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的灾民,六防司衙门人数和武器绝对占优的情况下依旧是被打的满地找牙。 跟万众一心的灾民相比,六防司衙门的兵贪生怕死的心里很严重,本来他们手捧的是六防司衙门的金饭碗,等的是歌舞升平一生衣食无忧,等自己老了干不动了再将儿子孙子推上来接替他们的职位,靠着饷银和俸禄置屋买田,在长安城周围做个小地主,薪火相传。现在突然天子脚下出现乱民,冲击的目标还是他们,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他们个个都希望由别的防司衙门来解决眼前的乱事,而自己则是守在后面等着捡现成的。 一些会耍嘴皮的防司衙门统领,一个个也缺乏为朝廷血战到死的信心,平日里朝堂奏对表决心话说的响亮,真遇上事就萎缩在后。乱事在前,他们却是逃的最快的那批人。 灾民从内城南门一路攻到皇宫正南门,一路上基本没遇到什么阻碍。此时御林军接受到汇报之后第一时间关闭了宫门,于是在皇宫正南门前发生了一场血战。 此时的宫城之内乱成了一锅粥,前几日还在朝议上骂那些灾民为乱民的朝臣,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灾民真的造了反,而且比预想中一帮虾兵蟹将更有战斗力。而腊月二十八这一天也是顺朝年前最后一次朝议,结果大臣们被堵在宫门里回不了家了。 御林军在有序的调动跟乱民血战,而这些官员则在峰翠宫内惶惶不安。他们还不知道目前乱民到底是怎个情况,到底是外面只有乱民还是有其他因素揉杂。他们最担心的还是在城外按兵不动的花集安的七万叛军,如果这次叛军也加入进来,那将意味着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这些官员也在揣测,既然乱民已经猖狂到在攻打宫门的地步,很可能整个长安城都被他们占领了,此时就算能平定了城里的乱民,也压不住城外叛军的坐收渔翁之利。 原本正在峰翠宫午朝的苏彦在得到城中有叛乱发生之时,已经是乱民攻占了内城南城门之时,他急忙扔下满朝的大臣,跟少数官员回到雅前殿,以雅前殿作为指挥部组织这次长安城内的平叛。苏彦刚到雅前殿不久,便收到宫门遭乱民大规模袭击的消息。 “外面,到底什么情况?”苏彦瞪着兵部的官员们质问。 兵部的官员们今天都是大早起来便到了兵部,一起谋划针对城外叛军的平乱,乱民的救灾以及驱赶难民出城这些事压根就跟兵部无关,谁曾想上午没过,乱民突然造反。一部分兵部衙门的人进来向皇帝奏报情况,但战报传递的速度跟不上乱民的行进速度,这些来奏报情况的兵部官员,所得到的情况都是一两个时辰之前的。 现在,很明显灾民已经杀到了宫城之外。 “这个……还要等具体消息。”兵部的官员只能加以敷衍。 苏彦一股火上来,真想把这些兵部的大臣一个个都掐死。 昨天将这些灾民形容为洪水猛兽,说只要将他们赶出城就万事大吉,谁知道才一宿工夫,乱民就杀到宫门下,祸起萧墙,苏彦突然感觉到很无力,因为就连此时的苏碧也完全拿不出有效的措施来解决目前的困窘。苏碧只是一味地让他安心,实际上不但苏彦无法安心,就连苏碧也无法安心。 乱民杀到家门口,能安心就怪了。 逐渐的,更多的消息汇总到雅前殿来,也让苏彦了解到这次灾民造反的真相。 原来不是人家灾民想反,而是被官府给逼反的,直到此时苏彦才知道昨天被赶出城的一千多灾民在雪地里熬过了一个死亡的夜晚,到目前那一千多灾民已经死伤大半,只要昨天朝廷没下赶他们出城的命令,那这些灾民是不用死的。城里的灾民要造反,那也是从这一千多灾民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索性是一死,他们甚至无所畏惧到来攻打宫城。 听到这些奏报的雅前殿内鸦雀无声,几个重要的大臣中,蓝和跟苏碧昨天是站在一条阵线上要赶灾民出城,这祸事等于是他们所惹下。等等安静下来,便依稀可闻宫门外的喧嚣喊杀声。 苏彦神情肃穆,坐在那好像苍老了几十岁一样,整个人也变得萧索和苍凉。 “师傅曾经说过,以民为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现在百姓的这条河不愿载我们这条船,便想让我们倾覆,那也是我们自找的。”苏彦叹口气道,“民为重,社稷为轻,君为民所谋,民为君所重。唉!” 苏碧知道苏彦但凡一有什么麻烦事就想到刘文严,刘文严对他的影响太大,就好像苏彦心头一个回不去的阴影。这不是什么好事。 苏碧道:“请皇上下旨,马上将两大营的兵马调进内城,与御林军协同剿匪。” 因为长安城戍卫的两大营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目前都在长安城内,要调度起来本身也很方便,苏彦抬头看着苏碧道:“两大营的兵马还未调动?” 在苏彦看来,长安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两大营兵马应该早就开始平叛了。是他们平不了才会令乱民攻到皇宫门口。 苏碧无奈一叹,虽然苏彦当这个皇帝有模有样了,但他毕竟没经历一些大的变故,在一些朝廷规矩上还不甚明了。 “两大营的兵马未得调令是不得有动的,皇上,快下旨吧。” 苏彦这才匆忙让下面的人书写诏令,调动南长安大营和东水大营的兵马平叛。 第四百二十八章官逼民反(下) 长安城在大顺朝立国之后虽有小的冲突,但像今日这般大的兵祸,已经有两百年不曾出现。百姓居住在长安城就是为了得到天子龙气的庇护,孰料今日却是祸起萧墙,天子脚下发生如此大动乱。 朝廷平叛的势头猛烈,在经过有效的组织之后,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的兵马迅速开进内城,协同御林军将负隅顽抗的乱民围困起来,皇帝在诏令中特别提到,百姓若是幡然悔悟当可不追究。在面对正规军人的围困下,乱民没有做最后的困兽之斗,零星选择了投降。 叛乱从上午开始发生,未到日落黄昏便已经结束。 叛乱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很快。时间短促,加上乱民这次冲击的目的性明确,并未影响到长安城居民的生活,普通的百姓只是担惊受怕了一天,到黄昏城里安静下来,官府的人才出来布告,说是长安城一切安定,百姓们才敢走出家门到街上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件的结果是,灾民中男丁大多数都参与了这场叛乱,死伤无数,就算是没死的,家里的男人没了,没有屋子没有归期,前途一片茫然。在朝廷军队所围困下,灾民中一片死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近乎绝望的表情,就连商贸司和长安城的居民自发组织出来开设粥场,灾民也是不愿去领粥,对于他们来说,有了今天也未必有明天,本来朝廷就已经放弃了他们要将他们赶出城,现在经历了这次的叛乱。不大肆屠杀就已经是好的。就算不屠杀将他们赶出长安城。他们的下场也还是死。 腊月二十八的晚上是长安城灾民中心情最悲恸的一个夜晚,他们的亲人出去为他们抢粮食抢衣服,这一去却永远不能再回来。参与闹事乱民的尸体被京兆府连通六防司衙门的人给运走,都是运出城到乱葬岗掩埋,那意味着这些灾民再也见不到他们的亲人。很多离散的,似乎也只能在黄泉路上再相聚。 腊月二十八夜,寒风凌烈,灾民当中大多数都是这么一睡没再醒过来。妇孺和孩子们。坐在老人颤抖的双手拿着的烟杆前面,在听着他们最后一次宣讲教义。在如此大的悲剧之下,人们只能寄希望于死后能够有一片安身之所,再也不用在人世间受苦受难。 老人所讲的故事是那么动听,孩子们瞪着的大眼睛里,似乎也多了几分对另一个世界美好的向往。 “……在那里,到处都是白面的馍馍,想吃一抓就有,吃完了一个,再吃下一个……” 故事说的很缓慢。重复来重复去都是那么一些,无非是在天国里有吃有喝。每个人都很开心,当老人讲到馍馍的时候,孩子们会摸摸自己的肚子,而妇人则会抹抹眼泪。可也就在这时候,突然像是有什么从天上掉下来,摸起来**的,但趁着微弱的篝火火光一看,连那些老人们也要惊讶。 白面的馍馍。 灾民中开始骚动起来,越来越多的馍馍从天上掉下来,馍馍**的,虽然砸在头上有些疼,但那可是干粮,能让人生活下去的干粮。难道是神明开眼,真的从天上赐下这恩物,让灾民可以度过这个寒冬?天空茫茫然一片,连星星都看不到,谁也不清楚这馍馍到底怎么来的,想了想,或许只有是神明才会听到灾民的呼声降下馍馍这一种可能。 “神啊,谢恁……” 灾民们一边捡着馒头,一边感谢着上苍的赐予。孩子们脸上也终于有了笑颜,那传说中天国才有的白面馍馍竟然会从天而降,如果以后死了,就不再是一片黑暗所包裹,而是可以去天国享乐。人们这些天来信封的神明显灵,也更令他们对新宗教深信不疑,就算是刀架着脖子,他们也不会改变这信仰。 灾民中一片生机盎然,而天降馒头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宫中。 此时在雅前殿里,苏彦一直到后半夜还没有睡。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彻底令他失眠,令他失去了玩乐甚至是跟那些嫔妃们风流快活的心情,他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在雅前殿里看奏本。他记得刘愈说过的一句话:你现在是皇帝,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我不能让师傅看不起。”苏彦虽然有些懊恼,但他还是坚挺着身子在看奏本。或者是为了一口气,也为了当初对刘愈的一个承诺。他说过自己要当一个好皇帝。 就在此时,刚回去不久的苏碧便随同一些大臣来奏报天降馒头的事。 “天上……掉馍馍?”苏彦皱起眉头,一脸不痛快的神色,“这不可能,师傅说过,天上除了星星和云彩什么都没有,什么神仙啊佛啊都是人瞎编的。是不是你们又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准备再逼那些灾民来反叛朝廷?” 苏碧很惊讶于苏彦的思维逻辑,苏彦除了又提及那个不该提的刘文严,似乎对他们这些当臣子的也失去了信任,竟然会认为天降馍馍是他们要栽赃于灾民。 “事实的确如此。”苏碧坚定说道。 苏彦见苏碧和大臣们肯定的神情,最后只是叹口气,稍微低下头道:“朕明白了,肯定是师傅,他想办法来救济城中的灾民了。” 苏碧稍微一愣,又是刘文严?怎么在苏彦心目中,什么事都跟刘愈有关? “皇上,这……” “四皇姐别说了。你是没跟师傅一起去淮南,朕曾经亲眼见过师傅练出来的那些新军士兵,都是能上天入地的,他们用一个很大的圆乎乎的东西就能飞到天上去,再安然无恙的落到建康城里,那为何不能再飞到长安城的上空,扔些馍馍下来呢?” 苏碧怔怔出神,本来一件非常不合逻辑的事情,被苏彦这么一说,还真是合情合理了。 对于其他大臣来说,心中则不由不敬佩苏彦的想象力,虽然他们也曾听说过刘文严在平定淮地时用过神兵天降的战略,但在今天的事情发生后他们压根就没联想到这些,还以为真的是灾民所信奉的神明显灵。 “诸位爱卿先回去吧,等天亮了,朕准备亲自到灾民中间看看。”苏彦突然揉了揉睡眼道。 苏碧马上道:“皇上不可……” “没什么不可的,我们那样对师傅,师傅竟然还会想着给城里的百姓下几个馍馍给他们希望,朕为何不能亲自到灾民中间去?他们同样是大顺朝的子民,跟我们一样有些有肉,如果朕不做点什么,朕心里不安。那样也会被师傅所瞧不起。” 苏彦说这话的时候无比的真诚,就连明知道苏彦慰问灾民会有危险,可她还是没有理由再提异议。 第四百二十九章无威不当皇帝 皇帝要出巡视察雪灾灾情,是入冬以来长安城最轰动的一件事。事件所引起长安城百姓的反应,要比顺朝军队叛变还要大。在灾民变乱刚刚被平息的情况下,天子会冒着危险和严寒出来看望灾民,令百姓事情有些不可思议。 大多数百姓心想新皇最多是走出皇宫远远瞧上灾民一眼做做样子而已。 但事实却是苏彦走到了灾民中间,亲自为他们发放冬衣和粮食,身边也没有大批侍卫的守护,只是带着几个亲随和陪同的官员,平易近人的模样,皇帝见到小孩子,甚至会用自己热乎乎的手将孩子冰冷的手捂暖。 在新皇的带动下,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员也不得不加入到发放救灾物资的队伍中去,他们要亲自立在马车上搬运货物,或者是在下面接住转发给灾民。灾民难得有序而不乱,排着队领取救灾物资,这也让那些官员很诧异。 官员们今天出来当苦力,完全是圣令难违,不得已陪着皇帝出来会见这些“刁民”。在他们想象中,这些灾民连反都敢造,现在遇上发放物资还不哄抢一通?因为谁都知道现在朝廷救灾物资不足,靠后的灾民肯定没份,这就让他们准备看新皇“无知”的笑话,顺带再派兵对这些灾民镇压一次。 但灾民的反应显然令他们失望了。 灾民在经历了昨夜天降馒头的事件之后,已经成为新宗教无比虔诚的信徒,宗教宣扬团结互助。也就让他们感觉到身边之人的温暖。昨夜从天而降的馒头毕竟有限。但灾民中却没有吃独食的。都是分给身边的教友,甚至是老弱病残孕优先。现在发赈灾物资,他们也能做到有序的领取,等物资到手他们再自己细分。 教义,甚至在升华他们的人格。这是令朝廷始料未及的。 官员们虽然意识到这宗教的可怕,可他们的皇帝却不在乎这些,苏彦亲自到灾民中去发放粮食,跟他们坐在一起问问过冬的情况。甚至会帮他们搭建临时的帐篷来安家。原本灾民分散在长安城外城的好几处地方,如今他们叛乱失败,所剩余的灾民以妇孺为主,全部被赶到了城北的一面,这也是京兆府和六防司衙门所预备的,安置在城北等赶出城的时候方便。可长安城北城的这片空地恰恰是城内御寒条件最不好的地方,周围没有残旧房舍来为他们遮风挡雪,一旦下雪,他们只能搭建草棚或者直接露宿雪地,城里的干草在灾民进城之后已经近乎被搜掠干净。 相互依偎在冰天雪地中过冬的日子。比任何时候都要难熬。在夜晚,想睡着都是奢求。如果真睡过去,很可能也就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白昼的到来。 苏彦本来以为灾民就算是日子过的苦,大概也能像当初在徐州城过冬时候城里守军的待遇差不多。徐州城的那一战被苏彦认为是空前绝后的艰苦,但城里守军能住屋子或者是帐篷,平日里也有野菜吃。长安城这些年来的雪灾没有任何一次有这么大,灾民的数量也从未有如此多,原本城里几个灾民的安置点也都被朝廷拆毁,令这些灾民就好像无主的孤魂一样。苏彦本来还能忍得住情绪发放粮食,到最后他自己也忍不住流下泪,甚至将自己身上华贵的厚装解下来送给灾民。 灾民见到这样一个平易近人的皇帝,都不敢相信他是皇帝,甚至觉得他就是灾民中的一员。他们也没有带着仇恨的心理,甚至带着感恩的心理来对待苏彦。原本那些亲随还严防死守防止一些青壮年的灾民靠近皇帝,但后来他们发现,就是给这些灾民一把刀,他们也不愿伤害皇帝。 “马上将城中空置的官所开放,安置灾民。调集城中的大夫,为灾民诊伤断病!” 苏彦走出灾民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左相蓝和下了这死命令。 蓝和听到这命令颇为惊讶,心说这开衙所接灾民,新皇也算开了顺朝治灾的先河。而另一边苏彦又在对右相韩升交待募集赈灾物资的问题。韩升有些犹豫,说道:“叛军方面……说是愿意帮朝廷赈灾。” 韩升说完这句话,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看皇帝的反应。 这一年多来,顺朝为了养活他们已经花费了巨大的代价,如果不是大军征调了大量了壮丁,何以至关中无壮丁,百姓粮食歉收的地步?本来推行了南洋甘以后,当时的设想是关中三十年内再无灾祸,谁知道才一年雪灾便又来了。 本来就算是让军方出点血赈灾那也是理所应当,但现在顺朝朝廷跟军方对立已经公开化,军方目前在城外,坐享着各地送往军营的军需物资,等于是切断了长安城跟各地的联系。如果不是这样,也不至长安城物资紧张,物价飞涨的地步。这就是看新皇到底是讲原则,还是讲利益的问题了。 “先不用了吧。”苏彦考虑了很久才回答,“朕想,这次长安城里的雪灾,我们自己能应付。何必低下身段让叛军瞧不起?” 他这么说不是真的怕不被叛军瞧不起,他只是怕被他的师傅刘愈瞧不起。现在苏彦已经近乎确定,刘愈一家已经出了城到了叛军军部里,不管现在军方的主帅是花集安还是刘愈,刘愈都是不可能再回来帮他完成治国大业。 皇帝如此说,韩升也没再勉强。长安城毕竟是天下最富庶之城,城中富户和百姓的存粮稍微拿出一些也足够应付这次的救灾。 苏彦一回宫,朝廷里马上又热闹起来。这次不是为城外叛军的事,而是为安置城中的灾民。 朝廷在长安城空置的衙所非常多,甚至还包括了刘愈所建造的戏园子。综合了一些,能抽调出来安置灾民的官所有五六十处之多,没处一百人,差不多也就将灾民全部安置完毕。虽然没处平均下来安置灾民的数量有些多,但毕竟灾民只是求一片瓦遮头,求一面墙遮风。一处大的宅子,能让他们席地铺上一层干草便可成榻。 苏彦的想法是好,但毕竟将灾民分散开后再想管理就有困难。加上这么多张嘴需要吃喝拉撒,等灾民开了春离开了官所,官所非要重新整修不可,这可能比花钱帮灾民搭建草棚还要贵。当蓝和将这层意思提出来汇报给皇帝,其他很多大臣也觉得有理。他们认为,还是将灾民随便找块空地安置起来最好,这样方便管理防止他们闹事的同时,朝廷也能节省大量的开支。 “朕说的话不好使吗?” 苏彦听到蓝和的话,突然脸色沉下来说了一句。登时雅前殿里聚集商议此事的工部和户部大臣脸色铁青,他们本以为新皇只是在灾民中被感染,一时口无遮拦许了个空头承诺。谁知道新皇还认真了,非要把事情落实了不可。 “既然修缮官所花费更大,那皇上……不如还是为他们搭建临时的住所。”蓝和补充道。 苏彦瞪了蓝和一眼问道:“现在,我们有银子吗?” 蓝和登时语塞。 的确,官所要修缮清理那是开春以后的事情,或者是不修不清理也行,反正是空置的官所,以后朝廷也未必用得上。但现如今最难解决的还是朝廷没有钱,正因为朝廷无力安置灾民,苏彦才会突发奇想以官所来安置灾民。 苏彦叹口气道:“朕知道,你们这些当官的不愿跟百姓搀和在一起,你们觉得太掉价不屑为之,但朕要提醒你们,百姓也同样是大顺朝的子民,如果这件事你们处理不好,那朕的解决方案也很简单,就是把你们的府邸变成灾民的安置场所。朕希望在今天入夜之前,灾民就可以搬进官所中去!” 官员们个个面面相觑,从来都觉得这个新皇好说话,也没什么脾气,现在他们才见识到了当皇帝的威风。天威难测,现在新皇就雷厉风行了一次,给他们下了死命令,如果入夜前灾民搬不进衙所就要将他们罢官,将他们的家变成收容所,这可让这些大臣一个脑袋两个大。 眼看已经过了正午,冬日里昼短,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天黑,两个时辰既要在官所内准备,还要将灾民分批和分顺序,依次送进衙所里安置下来,这难度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苏彦对这些官员没有马上去办事很不满意,“觉得朕是吓唬你们?哼哼,完不成你们可以试试。” 新任的京兆府尹吕忠老脸一横,对苏彦道:“陛下,此事太过仓促,需要从长计议。” 苏彦恶狠狠瞪了老学究出身的吕忠一眼道:“来人,将他官帽摘了。既然吕府尹认为完不成,那就换个人来完成……” 其他官员没想到苏彦下手这么直接,正惊讶新皇准备以何人来代替吕忠,没想到苏彦叹口气道:“这事情,恐怕还非前任隋府尹不能完成。就让隋府尹官复原职,让他来接替这件事。” 蓝和见皇帝这么快就决定启用刘愈的旧部隋乂,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但现在苏碧并未在宫里,无人能逆新皇之意。 苏彦喝道:“还不快去!” 官员们知道皇帝要来真的,哪还敢怠慢,赶紧回去心急火燎地安排。工部负责打开衙所布置场地,户部负责准备锅灶搭建临时的茅房,征调钱粮保证灾民物资的供给。而京兆府那边,则会由新上任的隋乂带领,负责护送灾民进官所。 第四百三十章自作自受的女人 苏彦重新启用刘愈的狐朋狗友隋乂担当京兆府尹这件事很快就传到苏碧耳中,苏碧身为女儿家,又是皇家公主,不想跟皇帝出去抛头露面,因而也就选择回家好好休息一天。等于是她自己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这两天她也的确累坏了,因为原本为新皇参议大事的袁博朗突然被军方杀死,如今苏彦能倚重的只剩下她一人。苏碧不信任老奸巨猾没有立场的蓝和,更不信任跟刘愈关系紧密的韩升。 苏碧想做新皇面前第一谋臣,也是唯一那个谋臣。 当她得知苏彦重新任用隋乂,登时火冒三丈。本来她说服苏彦清算刘愈一党是极为不容易的,苏彦虽然对刘愈的管束很反感,但他就好像一个大孩子一样,对刘愈满是敬重,根本不敢忤逆刘愈的意思。也是袁博朗的突然身死让苏碧找到突破口,并且在承诺了只是软禁刘愈并不会加害他的时候,苏彦才答应与她联手一起肃清内患,建立一个强大的顺朝。 这不但是苏家皇家的梦想,同样也是苏彦的理想。 要搞去刘愈化政治,首先就是要对刘文严派系的大臣弃之不用。 韩升身为刘愈的姻亲,虽然二人不算是政治同盟,却也让苏碧很忌讳,毕竟刘愈逃走可是将韩升的两个孙女也带上了,也就是说现在韩升的两个孙女也是朝廷的“钦犯”。但忌于韩升的才能和在朝廷目前捉襟见肘的财政,苏碧不得不妥协,默认了韩升暂时为右相。但在朝廷经济问题缓解之后。又或者是平定了军方的叛乱。苏碧一定会鼓动皇帝将韩升一脚踢开。 韩升她暂时可以容忍。但苏彦让隋乂官复原职重任京兆府尹,她绝对不会同意。 这是一个原则问题,现在朝廷跟军方对立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现在刘愈一家虽然下落不明,但十有**已经投身到城外的军营当中去,为花集安当走狗去了。苏碧在这件事上就很看不起刘愈,想他刘愈多么心高气傲,被人抢了主帅居然不夺回来。竟要给人家当副手,这是多么没气节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也正因为刘愈现在“可能”已经投身军方,才让她更意识到,刘愈派系中其他两个重要人物,隋乂和李糜就算是朝廷要拉拢他们,也绝对不能让他们掌握任何的实权,尤其是军权。 京兆府尹虽然算不得军职,但手底下却有几百号衙差,那可是一支不小的力量。在长安城中的百姓,可能不惧怕军队。但绝对要忌惮于衙差,那是跟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一群官衙中人。让隋乂继续当京兆府尹。就等于是将长安城一支不小的军事力量送到了叛军手上。 苏碧马上进宫去见苏彦,此时在雅前殿里,苏彦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苏碧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她进去,苏彦才稍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 “皇上……” 苏碧刚要就这件事说话,苏彦突然抬手道:“四皇姐,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想说的是,隋卿家的确是一把好手,今天要安置灾民,令城中不再有祸患,京兆府尹的差事非他莫属。” 苏碧冷笑道:“就他?” 苏碧对隋乂是非常不屑的,以她所知,这个隋乂除了巴结上刘愈之外基本就是一无是处。当京兆府尹也没个官样,说他干出成绩那绝对是恭维他,谁都知道京兆府尹是个无过便是功的差事,隋乂在当京兆府尹一年多时间里也没干出什么有实效的事,事没办可京兆府却被他折腾了好几次。相比而言,刘愈的另一个死党李糜便相对有才能很多,为人踏实话也不多,主要是在防司衙门进行了一次改革,令防司衙门的战斗力大为提升。现在防司衙门没有了李糜统领,已经像一盘散沙一样,连乱民暴动都解决不了。 李糜是将门虎子,而隋乂最多算是个稍有教养的官痞。 “陛下想安置灾民的心是好的,但我们大顺朝哪年没有一点祸患,如果仅仅是出现灾民,我们就要花这么大工夫去折腾,那朝廷岂不是要让普通百姓看笑话?再说这隋乂,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商贾子弟,他能当什么大任?” 苏彦听的出苏碧语气中的不屑,道:“想在今夜之前安置好灾民,事情的确很紧急,如果不是隋爱卿的话,其他人恐怕无法胜任。” 苏碧道:“就是他也不行,事情如此紧急,就应该从长计议。” 苏彦却叹道:“那四皇姐,不如这般,若是隋爱卿可以完成这差事,你也就别反对了。朕很累了。” 苏碧简直是无语,苏彦以前对她是客客气气的,现在居然也会跟她摆皇帝的架子。说句“朕累了”就想赶她出去,难道她是在为自己瞎操心吗?她还不是为了皇家的稳定?为了早些平定军方的变乱? 苏碧正不想走,想继续跟苏彦说几句,苏彦仰躺在暖被上道:“四皇姐,你越来越像当初的师傅了。” 苏碧一愣,突然心中有股不详的预感升起。 这是皇帝对她也心烦了。 苏彦为何那么迫切想脱离刘愈的管束,就是因为刘愈的手伸的长,军政朝政一把抓,就好像朝廷没了他就不能继续运转一样。在这样的情况下苏彦觉得当皇帝当的窝囊是应该。但其实刘愈还是很谨慎的,在有功高盖主苗头的时候他就已经选择了袖手,但即便是如此,还是受到了朝臣的猜忌。 她苏碧身为皇家人,原本先皇时还差点成为储君,现在她事事管的宽,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苏碧苦笑着走出雅前殿,她突然为刘愈可怜了起来。其实刘愈自始至终也没做过反叛朝廷的事,以刘愈当时在长安城的声望,想当皇帝也无人奈何。可刘愈还是一再选择避让,只有朝廷需要他的时候他才挺身而出。如果不是闵少顷打突厥吃了败仗,说不定现在刘愈已经带着家人回到故乡,跟定国侯刘兆一起养鱼弄儿为乐了。 世上最讽刺的事,苏碧将刘愈赶走了,自己却成为了朝廷第二个刘愈。 第四百三十一章灾祸同生 当京兆府的衙差们突然听说京兆府尹换人了,开始是抱有一种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心态,吕忠在京兆府尹的任上属于守成的一任,不懂变通,人缘就不怎么好。衙差们心说皇帝撤换的好。 当再听说换上的是曾经的京兆府尹隋乂,衙差们登时心凉了半截。 隋书达那个疯子又要回来?那可真是个要命的主,姓隋的不干别的,最会折腾人,京兆府在隋书达的折腾下简直都要每天上街扶老奶奶过马路,成天低头哈腰的去街上发传单,以前眼高于顶的衙差们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虽然饷银多,但油水相应就少,而且累死累活的天天加班谁受得了? 隋书达是个疯子,连皇帝也疯了。 新官上任,虽然隋乂不是第一次上任这差事了,但衙差们赶紧忙碌起来,这隋书达一回来,京兆府可就没安稳日子过了。如果谁怠慢了,那就要掂量一下手上的饭碗,隋书达撤换京兆府那些吃官粮的可从来都不心慈手软,下手忒狠。 隋乂人未到京兆府,朝廷的旨意先过来了,说是要把灾民全部安置进官所。两位京府少尹一合计,得赶紧办,皇帝给京兆府和两部衙门的期限是到今天晚上,时间非常仓促,如果等新任京兆府尹到任再办事,那基本就要延误公事。京兆府的大部分吃过隋乂的瘪,他们知道在隋乂手底下最看重的就是表现,还没等两个京府少尹安排好,衙差们已经整装待发。一个个精神抖擞的。两个京府少尹惊讶于隋乂的威力。这光是气场就让这些平日里懒懒散散的衙差们这么卖力。 这些衙差也都是吃硬不吃软的主。 两个京府少尹牵头,衙差们紧忙行动起来,时间只有入夜前的两个时辰时间,需要组织护送的灾民数量在六千人以上,这是个极为庞大的工事,毕竟全长安城的衙差加起来也不过七八百人,护送的过程当中不但要将灾民分好编制,让他们进入相应的官所。还要绑他们搬运生活用具,锅碗瓢盆甚至是妇孺孩子。一些老弱病残孕自己已经走不动道,只能靠马车来运送。最麻烦的还是尸体,在灾民堆中,尸体的数量也很多,有很多已经成为干尸很多天,要将他们运送到城外去安葬。 本来这工作,按照平常的效率,四五天能完成已很不错。今天要在一天内完成,工作量空前巨大。光是花费在灾民区里的时间就要接近两个时辰,还要将他们送到官所。话说朝廷的官所在长安城中分布各处。很多连衙差们也都没听说,这长安城城大地大,走到最后他们自己也怕会迷路。 刚进入灾民聚集区,衙差们便开始抱怨这不是人干的活。 很快一个人匆忙乘着马车过来,一跳下马车,衙差们先是吸口凉气,然后紧忙去干活。来人正是新上任的京兆府尹隋乂,两个京府少尹上去为隋乂说明今日的情况,隋乂考察过后当即下通牒:“干不完,所有衙差一律卸职!” 这下彻底把衙差们逼急了,京兆府的马车、加上临时征调的马车行的马车、从其他衙门借调来的马车……一辆辆马车飞速往灾民区飞奔着,灾民们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衙差便上去抱他们的孩子,抗老人往马车上“扔”,成年人一边叫着一边爬上马车,人刚上车马车便已经开动,后面马上有落单的在大呼小叫,马车再停下来把落单的再稍带上,之后一步不停往官所的方向走…… 灾民区中就好像发生了大的变故,拖家带口热闹非凡,也给原本死寂的灾民区带来了稍许的活力。灾民听说能去有瓦遮头的“大屋子”里去过冬还是非常积极的,哪怕他们知道去了没有床没有抗只是睡在地上,那也比在野地里过冬要好,灾民还是非常积极响应朝廷的号召,有些青壮年能走能动的,也都是自己起来走路。毕竟马车还是不够用,他们也希望早点到暖和的屋子里去避寒。 到日落黄昏时,灾民区整个已经空了出来,基本有生气的活人都被运走了,剩下的很多都已经是尸体。衙差们还是在巡查着看看有没有活人,如果遇上稍微有生气的,还是要送到官所去,再找大夫给诊治。京兆府尹隋乂一直在旁监督着,令衙差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在官所那边,本来户部和工部的人都没料想京兆府的人做事这么迅速,他们本来以为只要京兆府的差事没完成,他们就不用那么忙碌,谁知道还没到天黑,京兆府的人已经接连将人送到了官所前,工部的人因为准备不及,有很多官所的门还没有打开,更别说在里面有所准备。但既然灾民已经来了,没准备好也要让他们进,进去了再准备,总之是要完成皇帝的旨意,不能让自己的衙门变成要事后受责的。 到入夜,并非所有的灾民都搬进了官所,但在上更时分,已经没有灾民还在野地里。 京兆府会同工部和户部的这次差事完成的很顺利,当苏彦得知后也甚感欣慰,如果不是已经到了晚上,他真准备再去视察一次灾民。第二天便是腊月三十除夕夜,苏彦也终于感觉自己心里轻松了一些,能好好准备这个新年是,虽然此时的长安城仍旧是内忧外困。 灾民们能搬进官所休息也很高兴,终于不再需露天宿营,朝廷为他们准备的地方不但是舒适,而且宽敞,不但有屋子住,他们甚至可以在官所的院子里生火造饭。苏彦的一时决定令朝廷和灾民都感觉到满意。 但一宿过后,新的问题马上产生了。灾民中开始爆发瘟疫。 大灾之后有大疫,本来灾民住在野地里,又是寒冷的冬天,原本虽然有很小的疫情,但基本没有蔓延开。这次灾民搬到了官所,气温一暖,加上空气不流通,不但原本的冻伤了挫伤病情变得严重,甚至还流行起瘟疫,一病就是一个官所的安置点。一发不可收拾。 在腊月三十这天,苏彦本来是准备写封诏书去城外军营那边,试着去安抚一下那些军人,并作出既往不咎的承诺劝刘愈和花集安回心转意,当他听说安置灾民的官所发生疫情,他登时把事情搁置了下来。 “有多严重?”苏问出他心目中最关心的问题。 下面的大臣们脸上的神情很局促,也幸好是将灾民分散开安置,不然一次性可能将疫情蔓延到整个灾民中,再通过一些渠道蔓延到整个长安城,毕竟长安城还有很多贫民区,他们的生活条件也不好,这些都是疫情滋生和蔓延的土壤。 “略有……严重。”户部尚书李延年斟酌着字眼说道,“皇上,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将患病的灾民分散开安置,不能让疫情再蔓延下去。” 隔离,往往是处理疫情最好的办法,但也是最无奈的办法,等于是将患病的灾民扔出去,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苏彦怒道:“现在讲什么分散?得了病,不是应该治病为优先吗?” 皇帝的责问令下面的大臣更加不安,他们心说难道这个皇帝当仁君当上瘾了?在瘟疫面前,哪个胆大的大夫敢去治病,不怕自己被传染?再说那么多患病的,就算是有胆大的大夫也根治不了,就算是有的患病者被治好了,也会被那些没被治好的再次传染,这是个解不开的死循环。 “皇上,就算是要治病,也要先将患病的分离开。”苏碧在一边提醒。 苏彦也并非不讲道理,想了想觉得也是那么回事,道:“这样,先将患病的分离开,不能让灾情继续蔓延,然后……让太医院组织人手过去治病,就这样吧。” 苏碧一愣道:“太医院?” “不然是谁?”苏彦没好气道,“那些太医,平日里吃着朝廷的俸禄,事实上皇宫有几个人需要让他们去诊治?现在正是灾民有难,我们大顺朝有难,他们就不肯为国分忧?为朕分忧?” 苏彦把这治疗瘟疫的事情上升到忠君爱国的层次上,苏碧有话也只能烂在肚子里,再说那就是不识时务了。反正要去治病的不是她,她自己用不着担心,可她还是为太医院那些太医们担心。那些太医个个都是老眼昏花的,没资历能当的了太医,论资历其实也就是论行医的年数,那就是比谁更长命了。 长命不过百岁,死就死了。苏碧在心里这样想。 苏碧突然想到太医院里还有个岁数小的,便是原本的女医官曲宁,那些老家伙死了也不亏本,但这曲宁芳华正茂,死了岂不是可惜?毕竟曲宁也算是她的闺中姐妹,虽然近来已经不常联络了,但总算是还有交情。 过去说说,别让曲宁去了,如果去了岂不是送她枉送性命! 谁知道苏碧还没到太医院那边,便听说曲宁接到圣旨之后便第一个带头背药箱去了,相反那些老不死的太医们,还在那收拾东西,甚至说要回家跟老婆孩子孙子做交待的。 第四百三十二章刘愈的悠闲生活 “喂,小乞丐,棋不是这么下的,都说了小兵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退。你把小兵当成车了?” “不这么走我又要输了,你要不让我这么下,除非你让我两车两马两炮。哼哼,那样我就赢定你了!” “……” “喂,喂,坏人,干嘛不下了?再下一盘嘛,看那个书的有什么意思?” …… 长安一片乱,刘愈却乐得逍遥,在国驿馆里把二郎腿一翘,手拿着评书本子,随便分个心跟缇木尔下盘棋,生活是多么悠闲写意。 朝廷千算万算,也没料到刘愈没出城,却拖家带口来到被官兵守护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国驿馆,这还要归功于国驿馆那条地道。朝廷想不到刘愈会到国驿馆,自然就不会注意到这地方有什么密道,却让刘愈循着密道带一家人躲进来,藏身在突厥使节的小楼里,悠哉悠哉。 刘愈不是没想过出城,但长安城自他选择逃走那天起就进入城门封锁期,如果是刘愈一个人,就是爬墙他也能出城,但他还有家人,一个个娇滴滴的小妻子,还有老丈母娘。他能受苦,女眷们却受不得苦,刘愈也不想让她们在担惊受怕中过居无定所的日子。 于是刘愈选择了来国驿馆。 在这里有缇木尔帮忙,官兵只是将国驿馆外围包围起来,这些番邦的使节们要出去也不困难,只是要通过审查,刘愈也没打算到长安城去逛游。也就安心住在这里。每天都会有固定供应的伙食。遇上晴朗的夜晚。一群突厥人甚至在院子里开个篝火派对,乐在其中。 外面一片腥风血雨,又是灾民暴动,又是天灾**的,可那些跟刘愈没多少关系,刘愈在国驿馆呆着,心境也就放松下来,当然他也不是完全在这里避祸的。他会通过密探的渠道,获悉城中讯息的同时,对军方的一些军事行动作出指示。比如说天降馒头的事。 但新宗教的传播,绝对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其实才是他最担心的。 新宗教的出现让刘愈感觉到一股暗潮正在长安城中涌动,一批神秘人,借着天灾**人们急需信仰和希望的时候,在长安城中大肆传播新宗教。从外面反馈回来的消息看,不但是长安城,甚至在关中和淮北地区,新宗教的船舶也呈迅猛扩散的势头。君主体系下,信仰的背叛才是朝廷面临的最大的危机。 想不通的事。刘愈想着想着便觉得有些累了。是该到楼上,搂着小琪儿或者是韩家姐妹睡个午觉的时间了。 “喂,坏人。你去哪?”缇木尔好不容易将黑棋和红棋摆好,准备再跟刘愈讨教象棋的奥妙,谁知道刘愈意兴阑珊起身往楼上去。 “当然是睡午觉,你这几天有见我不睡午觉的时候?” “哼!你是陪你妻子吧?” “陪着妻子睡大觉天经地义,你不满意,咬我啊!”刘愈突然感觉手臂上一疼,生生被缇木尔咬了一口,“嘿!你真咬?” 幸好是隔着衣服,不然刘愈的胳膊被这一咬非出血不可。 “睡醒了陪我下下棋,我下次……就不咬你了!”缇木尔可怜兮兮地说。 “哦。”刘愈随便应了一声,人已经往楼上走去。 楼上是缇木尔的禁区,因为她是个恐高症,畏高。这点刘愈在楼兰时候就知道了。 眼看即将新年,刘愈也没想到自己会跟家人在躲避朝廷追捕过着逃亡生活的时候过。这种体验是从来没有过的,他没想过日后到底怎么跟朝廷来解决目前的危机。他这几天不想这些事情,总觉得事情是可以随遇而安的,到了合适的时机,事情自然会化解。虽然他也感觉到这有些自欺欺人了。 而国驿馆的其他人,各国的使节,日子就有些难熬了。 作为突厥的使节,缇木尔属于没心没肺的那种,她不在乎那些什么政治同盟的,她来长安城本来就是被刘愈“逼”的,她当是来中原旅游玩耍。可国驿馆的其他的住客显然没缇木尔这么单纯,楼兰、月氏、吐蕃还有不少西域国家的使节,他们是怀着强烈的政治目的前来,却遭遇到冷遇,他们感觉自己像是上门讨债的债主,被顺朝朝廷一晾就是一个月,耐心都快被耗干净。 楼上房间不少,刘愈一家人也不需要担惊受怕,住在这里很安逸。有恬静安逸的老丈母娘林美人,还有活泼好动的琪儿,在这里虽然好像是不得自由,但在楼里上下,她们想做什么都行,就是别出楼下那一道门。刘愈要传递消息,会让突厥人帮忙将消息传递出去,密探会在外接应,而国驿馆里还有地道,密探有什么紧急情报也会送过来,但那除非是极为紧急的情况。 刘愈到了楼上,本想直接进韩家姐妹的房间,却在里面没见到人,走到厅堂一边,却见自己的四位娇妻正坐在一起一同织绣。韩家姐妹从小学习女红,手艺也就好了一些,相对而言琪儿和徐轩筑就属于新手,需要手把手的教,这些天在这里也没什么娱乐项目,四个女人凑在一起,除了说说话,也只能自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看来只能独守空帷了。” 刘愈不想去打搅了娇妻们的好心情,一个人回到房间,刚到门口,却见琪儿的母亲林美人正娴静立在门口,含笑看着他。像是专门过来找他的。 “给母妃娘娘请安。”林美人身为先皇遗孀,还是太妃之身,刘愈上前恭敬行礼。 “不必客气。刘将军,妾身……是来找你,学唱戏的。”林美人口气淡然说道。 唱戏?刘愈尴尬笑一声道:“母妃娘娘见笑了,我唱戏……很不好,根本都是瞎唱的。” “不是,不是。”林美人很郑重摇头道,“你唱戏很好,妾身……听过。刘将军不记得了?” 自从琪儿跟刘愈成婚,林美人对刘愈的称呼就没改变过,刘愈虽然多次以女婿自居,但老丈母还是不领情。其实这并非林美人第一次“强迫”他唱戏,上次在家里,他将当日所唱的“凉风有信,秋月无期……”再唱一遍过后,林美人马上回去自己琢磨去了,就好像一个小歌迷学会了一首歌马上回去自己练习。 林美人虽然喜欢听戏,但模仿能力欠佳,这次又来找刘愈重新来学。 第四百三十三章孽缘 上次刘愈教林美人唱戏,刘愈只唱了一次。刘愈平日里虽然看似很闲,但实际上他总以忙为托词,在家里也总有自己的事情做,林美人不愿多打搅他,听过一遍便回去自己练习。 教的不好,学的自然也不好。到现在林美人不过能把前两句唱出来,还唱不出曲调中的精髓。 这次刘愈是非常有时间,一家人逃亡,林美人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要紧的事去办,于是也就静下心来,央求刘愈一句一句教她。于是在刘愈房间的外屋,两个人便坐在桌前,刘愈唱一句,林美人跟着学一句,经常能听到刘愈说“这句不对,调子再高一点”这样的话,林美人就像一个痴迷的戏剧发烧友,她对戏曲也只是发自于内心的喜欢,刘愈当这个师傅当的很无奈,因为学生太笨了,教几遍她都学不会,甚至是刚学会后面的就忘了前面的。 教一个五音不太全的学生唱戏,显然是件很无奈的事。不过刘愈并未感觉到厌烦,因为林美人虽然唱的不好,但学的很用心,生怕错漏了刘愈的教诲,还会仔细地用笔记录下来刘愈所教授的一些细节。比如曲调高低,又或者拖个尾音。 刘愈很高兴自己有这样一个用心的学生,因为他自己也是半调子的。 过了很久,一曲终于教完了。林美人用心低下头记录着,刘愈在旁看着,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恬淡感觉,让他感觉到一家人的温馨。尤其是当他看到林美人娇红的脸颊,认真低下头记着笔记的模样。他感觉这模样好美。忍不住凑上前。一口吻在林美人的右脸颊上。 刘愈虽然是一副二十多岁的身躯。但他的实际年龄已经超过四十,经历两世的转变,他的心理年龄要比他的真实年龄还要大,而此时的林美人在他看来不过是个娇小的女人。尤其在刘愈的权力膨胀之后,他近乎也从不去压抑内心的冲动,难得有冲动,哪怕这种冲动是要受到社会道德所谴责。 林美人从初时的错愕,到彻底的慌乱。她从未想到自己的一个晚辈会用这样“无礼”的方式来对待她,她匆忙站起身,笔记都不记得拿,更不敢去看刘愈,道一句:“妾身……还有事!”转过身匆忙离开了刘愈的房间。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刘愈除了那一吻也没作出其他更越礼的行为,但刘愈知道,在这年代,这一吻已经越礼到无法再越的地步,其实从他情不自禁吻上去的那一刻之后他就后悔了。他也责怪自己太情之所至。他是获得了一时的痛快,可回头再怎么面对这个丈母娘。更怎么面对琪儿,更怎么面对自己的四位娇妻? 刘愈无奈叹口气,以后做事应该先过过脑子,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林美人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笔记。 刘愈拿起桌上用娟秀字体写就的笔记,却不知道是给林美人送过去好,还是留在这里,当这事没发生。而在他做着心理斗争的时候,琪儿她们也结束了今天的女红教学,几个人出来各自散了,琪儿兴高采烈地过来跟刘愈说今天学到了什么,对于琪儿来说,成婚后的生活是幸福的,哪怕是一家人一起逃亡。面对琪儿那纯真无暇的笑颜,刘愈有些无地自容,更希望这件事只是一件平常事,林美人不要记在心上。 “琪儿,我们一起过去看看你娘亲,刚才见她……似乎有些不高兴!”刘愈对琪儿说道。 琪儿微微斜着脑袋想了一下,有些不解道:“不会啊,娘亲刚才还去看我刺绣呢,还摸琪儿的头来着。娘亲没有不高兴。” 刘愈心说不好,有时候女人在遇到突发状况之后表现的越淡定,事情越不简单。林美人不会是觉得抹不开面子,见过女儿之后便要寻短见吧?本来刘愈只是想找个托词过去看看林美人的反应,现在看还非去不可了。 “琪儿,要学会懂事。走,一起过去见见母妃娘娘。” 琪儿本来早就希望早点把刺绣学完,好过来跟刘愈一起睡午觉,顺带两个人还能温存一下。毕竟一家里四个女人,而丈夫只有一个,有时候虽然看似姐妹情深的,但在涉及到丈夫问题上,家里的每个女人都是不会让步的,哪怕是亲姐妹的韩家姐妹。现在刘愈却要在此时拉她去见母亲,让她很不情愿。 但刘愈却很坚持,她也只好跟刘愈一起去林美人的屋子去请见,林美人打开门站在门口,还是一身淡雅的素裙,脸上的表情不惊不怒,就好像早就知道刘愈和琪儿会来看她一样。林美人淡淡一笑道:“进来。” 林美人在搬到刘愈府上之后话从来就不多,对琪儿她也不会谆谆教诲,对于女儿她更多的只是无声的怜爱。在这世上,女儿的生命比她自己的还重要。只要琪儿幸福她也就无所谓了。越是这样凡是都以女儿为优先的女人,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越是棘手,刘愈是聪明人,他过来不但是要查看一下林美人的反应,更是要做一些事后的弥补。 “母妃娘娘,过几天,我们大概就会搬回府里去。”刘愈说话时,悄悄将林美人的笔记放在桌上,这一切都躲不过林美人的法眼,但她神情依旧没有变化。 “是吗?”林美人微微一笑,“妾身也希望,能早些过安定的日子。” 琪儿过去跟母亲说了一会话,目光却一直飘忽在刘愈身上,林美人一直抚摸着琪儿的小脑袋,只是聆听,最后琪儿过来拉着刘愈的胳膊向林美人请别。 “母妃娘娘保重。”刘愈恭敬行礼,就好像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事情。跟琪儿走出门来,却见吕楚儿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吕楚儿也是这次刘愈一家出逃唯一带的一名女侍卫。其他女侍卫都是有家有室,而吕楚儿却已经是孤儿,了无牵挂,这次徐轩筑要走,其他人可以不带,但徐轩筑唯独舍不下吕楚儿,怕她留在前锋将军府从此没有了依靠。 刘愈让琪儿先进屋,然后对吕楚儿交待一番,总结起来很简单,就是让她偷偷盯好林美人的房间,防止林美人一时想不开做傻事。 刘愈心里怀着心事,午觉也就没睡着,琪儿倒是睡的很安详。等下午刘愈出来,吕楚儿打着哈欠在林美人房间门口转悠着,这简直就不是盯梢,而是在**裸的监视。 “有什么情况?”刘愈上去问。 “没有啊,林太妃娘娘一切安好,本来以为她不睡午觉了,刚上床睡着了。” 刘愈瞧瞧从半开的窗户望进去,果然林美人在床上已经睡着。睡的跟琪儿一样安详,刘愈只怕胸大无脑的吕楚儿看漏了什么,怕是林美人已经寻了短见,好在林美人侧个身将头转向床的里边,这才让刘愈放下心。 刘愈一个人到了楼下,精力过剩的缇木尔早就摆好了棋盘准备跟刘愈下棋,见刘愈下来还有些抱怨道:“你今天怎么睡这么久?” “睡午觉,有益于身体健康!”刘愈随口敷衍。 “哼,白天睡了晚上睡不着,要跟你的妻子胡混吧?” 刘愈皱眉瞥了缇木尔一眼,自从他这次拖家带口来到国驿馆获得缇木尔的收留之后,他就感觉这小妮子情绪有些不正常,或许是吃醋了。两个人在草原上一路患难与共,发生点感情也是很正常的。但有时刘愈又觉得是自己多心,缇木尔并未在任何时候表现出对他的不可割舍的爱恋。 “这次让你几个字?” “两车两马两炮。” “一车一马一炮,最多再让你俩卒子,再加个炮罢……” 刘愈跟琪儿下着实力相差悬殊的象棋,虽然刘愈只有一车一马,但就笨也属于横扫,琪儿想获得哪怕一点点棋面上的优势都很难。刘愈则没有去看评书本子,而是一边下棋一边想着事情。 是该自己想想如何化解跟朝廷的矛盾了,如果再这么发展下去,他自己一家变成钦犯,一家人要过着流亡的生活,那生活还有什么趣味?就算是将来在一个地方避世稳定了,也会让他感觉到无聊,因为那将意味着他要再行一次东山再起,不管是经商还是当个安逸的地主,都需要大量的钱财作为后盾。这次离家比较急,一家人带的细软不多,需要他赚很多钱。 刘愈已经绝对不想逃亡的生活,而是想如何跟朝廷摊派,或者是以智谋来获取朝廷对他的重新信任。其实说白了,就是让苏彦重新相信他这个师傅是可以帮朝廷化解危机的。 刘愈手上的牌非常强大,那可是朝廷近乎全部的主力军,现在虽然他身在这四面墙的地方,但他可以遥控这支军队,让他们发出他所希望他们发出的声音。 “你输了小乞丐。”刘愈想着事情,三下五除二将缇木尔将死,站起身道,“你摆棋盘吧,我先上楼有点事做。” “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又输了?”缇木尔懊恼的看着棋盘,不太明白自己为何这么不顶事,自从她学会了象棋也会拉随使节队伍的突厥婢女来下,每次她都一边教一边下,她可以轻松获胜。可到了刘愈这里,就是刘愈只有两个能到处跑的子,也能一个个将她的子吃干净。 “喂!你什么时候下来?” “哦,可能是吃过晚饭吧,要不晚饭也别等我一起吃了。给我们一家直接送上来就好。”刘愈声音已经在楼梯上。 缇木尔懊恼地将棋子推在地上,鼻子一歪骂道:“哼!坏人!” 第四百三十四章自编自导自演(上) 大顺朝启昌二年的新年,长安城里一片萧条。 本来天下已经太平,新皇用两年都不到的时间就完成了前人几辈子都完成的伟业,建立了一个强大的中原王朝。但这个强大军事王朝的背后,却是千疮百孔的社稷,以及一座风雨飘摇的长安城。 灾民所引发的瘟疫已经逐渐散播开,长安城上下都充斥着一股要治理瘟疫的声音。与此同时,城外的叛军依旧是毫无声息地跟朝廷对立着,朝廷在临近新年时已经得不到军营里的任何情报,整个军营都好像一处死潭一样,就算是把长安城这颗大石头扔进去,也砸不出个回声。 朝廷上下,除非是没心没肺的,不然没人能过的好这个春节。 在先皇在位时,虽然朝廷每年也会遭逢灾难和麻烦事,但到了春节,朝廷还是会喜气洋洋的,把去年一年的晦气扔走,然后收拾起心情迎接新一年的到来。今年不同,因为朝廷的事情多,到了新春佳节,朝廷依旧没有打算休整,每个大臣都是忙里忙外的,就算是那些不太忙活的衙门,这时也不敢偷懒,谁都知道现在新皇羽翼已经渐渐丰满,更重要的是,新皇近来的脾气不怎么好,谁都不想触霉头。 军方两次派人来朝廷,说是愿意拿出药材和军粮帮助朝廷赈灾平息瘟疫,朝廷应对的方式很简单,来的使者一律斩首,苏彦在用这样的方式向军方决不妥协的立场。初生牛犊不怕虎,苏彦也是被叛军给逼急了。 “皇上。关于城防的加强……” 正月初一正午未到。雅前殿里正在召开一次简单的城防例会。因为叛军随时都可能发动对长安城的袭击。长安城的城防是一天都不敢携带,但城里的守军实在太少,算上御林军、两大营加上防司衙门,兵力不及三万,而城外的叛军是足足七万,这还不算在潼关外的那部分叛军。朝廷秘密派往各地征兆“勤王军”的使者都是没了消息,看来军方已经识破了朝廷的阴谋,但满朝上下的人包括苏彦和苏碧在内还是想不通。既然军方已经公然叛变了,为何不一鼓作气拿下长安城呢? 兵部对加强城防的建议其实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点,一个是轮换制,还有就是征调民兵。苏彦听着觉得有些没劲,一点建设性意见都没有。他还是忍不住会想起他师傅刘愈,如果刘愈在,那决定会用最极端和令人意想不到的办法解决目前的困窘,而不是像这些大臣这样在这里光吃干饭不干事。 苏彦也知道,长安城里目前情况很糟糕。 话说长安城里的物价在闭城的这一个多月时间里已经涨了好几倍,普通的百姓已经苦不堪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叛军虽然不围城,但长安城对待叛军却以被围城的架势来对待。现在满长安城的百姓都希望城门早些开启,谁都知道叛军在长安城外二百里,不是说杀过来就杀过来的。 “说完了没有?”苏彦打个哈欠,打断了兵部侍郎的长篇大论,“你们能不能说些具体的,比如说民兵怎么征?从哪征?何时开始征?站着说话你们不嫌腰疼?如果用嘴能御敌的话,朕一定先把你们扔上城墙上,看看你们的口水能不能把叛军给淹没了!” 兵部的大臣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皇帝真把他们发配到城墙上当守城兵。近来皇帝说话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因为朝廷奏对不合新皇的心意,已经有多位大臣被当场革职查办,说来说起新皇所求的就是大臣要少说话办实事,恰恰这也正是这些大臣们所不擅长的。他们习惯了光说话不干事。 大臣们不回话,苏彦也不勉强了,苏彦虽然希望这些大臣办实事,但他也懂得量力而为,这些大臣有多少本事就干多少事,他不寄希望于这些大臣可以个个跟刘愈一样,真那样的话也不是朝廷之幸,因为人人都比他强,他的皇帝也不用当了。 “召前总防司衙门统领,李糜来见朕!” 苏彦突然的一句话让兵部的人面面相觑,马上他们又将目光对准了苏碧,皇帝这是准备病急乱投医? 苏碧马上道:“皇上为何要见李将军?” “现在城里这么乱,朕找个有本事的大臣来帮帮朕都不行?”苏彦语气强硬道。 “皇上言重了。”自从苏碧意识到自己可能成为第二个刘文严之后,她便学会了在皇帝面前装低调,当然她本身就是个高调和强势的人,很难伪装的起来,但有些时候她还是会收敛。 “只是皇上,现在刘文严已经投身敌营,若是您启用了李糜,那……” “谁说朕要起用李糜?”苏彦没好气地打量着苏碧,“还有,四皇姐你就确定现在师傅他已经身在敌营,而不是被你逼得举家逃亡?” 苏彦话说完,虽然雅前殿里还是鸦雀无声,但兵部的这些大臣却嗅出一些不太好的味道。 首先是皇帝对刘文严的倚重,哪怕是刘文严已经叛国逃窜,皇帝还是对他信任有加,甚至会以他来驳斥苏碧的脸面,苏碧现在在朝中的地位人尽皆知,那是仅次于天子的二把手,左右两相都要靠边站。而他们也听出来,要缉拿刘文严的似乎并非皇帝本意,而是来自苏碧的“挑唆”。 苏碧不想跟苏彦在这时候讨论刘愈到底身在哪里的问题,苏碧道:“皇上不起用李糜,那为何要召见他?” “朕想问问他的意见,让朕身边多一个参考的人都不成?”苏彦没好气摆摆手,“四皇姐和诸位爱卿先退下吧,朕今天可能是有些心烦,下午你们先各自回家,当是过节吧。” 新年放假才一天,这些大臣们既感觉松口气又感觉到窝囊。在新皇登基时,他们都是很看不起这个不学无术的皇帝,谁知道这才一年多时间,他们就要战战兢兢在新皇手底下办事。一朝天子一朝臣,看来他们离朝的时间也不远了。 兵部大臣和苏碧一起出宫之时,李糜也很匆忙奉诏进宫而来。虽然同是兵部的同僚,但这些人见到李糜还是如同面对大敌一样,大臣们也在想,皇帝重新任用了隋乂和李糜,是不是代表着刘愈很快就会东山再起了? 话有些远,因为刘愈现在还依旧“下落不明”。 第四百三十五章自编自导自演(中)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真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将李糜召为“军前议事”,这是兵部的一个类似于顾问的官职,品级不限,有可能是一介对兵法有研究的书生,也可能是功勋名将。当天晚上皇帝的任命诏书一下,朝议上下一片哗然。 李糜被升为兵部尚书,还是唯一的那个。原来的兵部尚书曹杰刚接替蓝景上任兵部尚书不久便被荣休了。武将为兵部尚书,这是新皇当政之后第二次干出的“荒唐事”,谁都清楚本来这兵部尚书的差事应该由文臣来担任。 李糜能文善武,说起来也算儒将。 朝廷发生这么大的变动,也让人愈发不明白苏彦到底要做什么。一方面在缉捕刘愈,一方面却一再提拔刘愈的嫡系部属,说是拉拢,分化刘愈和这些嫡系的关系,那也犯不着将朝中要害的职务加以委任,如果李糜和隋乂伙同叛军谋反势必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官员们心想,现在手段越来越高明的皇帝不会想不到这点。 还有更稀奇的,第二天大年初二,刚被卸职的前兵部尚书曹杰便被委任为大使,出使军营。就好像是皇帝老早看曹杰不顺眼,推他去死一样。朝廷连斩了几位军方的使节,众人想这个曹杰去估计是有去无回。 长安城的这个春节过的有些压抑,百姓们其实还是很希望朝廷能早点解决纷争,毕竟一年中长安城最热闹的时候也就是正月初十到十五这几天,往常年到这时各地的游商也会汇集到长安城参加一年一度的花灯会,而此时长安城的物价是最低的。百姓们这冬天过的不好。存粮少的基本已经维持不下去。有钱现在也买不到粮食和日用品。这种生活对于百姓来说是非常难过的。 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关中其他地方的百姓日子也好不到哪去,从军方进入关中开始,关中割地都纷纷开始戒严。关中的形势只看军方的反应,但军方到现在还是按兵不动,没说反叛,也没说会服从。 长安城的官员和百姓在一种很焦虑的情绪中又过了两天,原本应该走亲访友此时也停了。人们更想知道曹杰出使军营到底能带回什么结果。在正月初四这天,才去了两天的曹杰竟然安然无恙的回到了长安城,还带回了叛军对朝廷所开出的条件: 马上释放刘文严一家,并允许刘文严归军营。 朝廷大臣在雅前殿里得知这消息,跟苏彦一样都是一头雾水,难道现在刘文严不在叛军军营里?还有军方索要刘文严的目的是什么,看似好像让他回去“重掌大局”,但一个失势的前军方统帅怎会有这么大的权力?可能是军方放出的烟雾弹。 军方具体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朝廷还是要经过商议后才知。 “叛军的意思,大概是想让我们将人交出去。”苏碧先开口对苏彦说道。“刘文严在叛军中地位不浅,这也正证明皇上之前的举动并无错。现在应该继续搜捕刘文严,这意味着刘文严还很可能留在长安城里。” 原本苏碧说话就好像百官的发声筒,她说什么下面基本是应和声一片,但在新皇接连撤换了几位重要官员之后,百官们变得谨慎,他们能察觉出现在的苏碧并不太讨新皇的喜,迎合错的话后果很严重。而且百官明显从苏碧的话语中听出了她对刘愈的“针对性”。 “诸位爱卿,是这样吗?”苏彦环视雅前殿里众位大臣,大臣们纷纷低下头不语,心中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意思怎样不重要,关键是新皇想要怎么个意思。 皇帝接连提拔了隋乂和李糜,对苏碧的态度又很反感,那是不是代表新皇想跟刘文严冰释前嫌,召刘文严重新入朝来跟苏碧制衡? “回皇上,老臣……有些不同的看法。”左相蓝和开口说道。 苏碧瞅了蓝和一眼,心说这蓝和果然是个老奸巨猾立场不坚定的小人,本来对她还唯唯诺诺的,今天居然要公然跟她唱反调。 苏彦故作惊讶了一下,问道:“蓝相倒说说,看法怎么个不同。” 蓝和谨慎说道:“依老臣看,可能是……老而糊涂之言……这很可能是叛军匪首花集安的离间之计。” 苏碧怒道:“那姓花的到底要离间谁?你还是本宫?既然你都知道自己是老而糊涂,就别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 苏碧在袁博朗身死之后已经收敛了自己的暴脾气,主要是她想获得百官对她的支持,她已经很久没在朝堂上这么大骂同僚,这次她的发作,让百官们意识到这是个不好惹的“小女人”,只要跟她的意见相左,她就会用嗓门来说服你! 苏彦看了情绪激动的苏碧一眼,道:“四皇姐何必如此动气?此乃朝堂议事,是朕为诸位爱卿有何见地,四皇姐这般埋怨,是要连朕也一起责怪喽?” 苏碧叹口气行礼道:“臣妾不敢!” 苏彦心怀安慰道:“那就行,蓝相继续说。叛军到底想离间谁?” 这根本是个不用问的问题,要离间谁,不用问也是离间刘愈和朝廷,叛军越是显得对刘愈重视,那就是越没安好心眼,现在朝廷没抓到刘愈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军营的消息是封闭的,但长安城这么大人多眼杂,想闭塞消息也难。就是在明知刘文严还没被缉捕到的时候,花集安仍旧是跟朝廷要人,似乎就是在提醒朝廷,你们赶紧把刘愈抓了赶紧杀了,一了百了。 新皇目光灼灼望着蓝相找答案,也无非是想借着蓝和的口把事情给挑明了。 蓝和感觉自己被人当枪使了,他还不得不乖乖就范:“回皇上,叛军应该是想离间皇上跟武义侯的关系。” 一句话说出来,满朝堂的人都似乎松了口气,总算有人把“事实”给说了出来,不用他们当出头鸟了。大臣们对于蓝和“不怕死勇于牺牲”的精神感觉到敬佩,要在苏碧的威逼之下说出这番“实话”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这不是明摆着事后要遭报复。这些大臣自问换成自己就不会公然去说,自找麻烦非明智之人所为,可一向老奸巨猾的蓝和会想不到这点? 苏碧也很怀疑,以往这个蓝和也是很识相的,今天怎么就这么不开眼了? 她马上回忆到,其实新皇在召见大臣来商议此事时已早先一步会见过曹杰,当时只有正在商议灾民疫情的蓝和跟韩升二人在场。苏碧扫了苏彦一眼,心说蓝和的“不识相”很可能是苏彦授意的。 苏碧道:“皇上,此事尚是在猜测之中,即便叛军真的想离间朝廷跟刘文严的关系,那也是叛军的一厢情愿,现在刘文严一家下落不明,就算是皇上有心开解,他也不会回来继续为皇上您效命。” 苏彦突然皱起眉头道:“师傅不是那样的人。” 百官心中咯噔一声,苏彦在这个时候还是称呼刘文严“师傅”,这是一个信号,说明新皇随时都会跟刘文严和解,前提是刘文严在长安城中露面。但谁又知道刘文严是真没去军营,还是在长安城,还是已经举家逃难了? 接下来的议事已经没有太大的意思,其实皇帝已经把基调给明确了,现在就是要先化解叛军对朝廷的威胁,可以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力量,甚至可以跟之前还势不两立的政敌刘文严谈和解,甚至可以将此时朝廷的中流砥柱信竹君苏碧给卖掉。 苏碧很恼火,但她也有些幸灾乐祸,从雅前殿出来已经过了正午,暖薰薰的阳光照在她带着几分阴冷笑容的脸上,显得有些凄厉。 “还不是你一厢情愿?”苏碧不屑地喃喃自语道。 刘愈的不屑一顾是有道理的,现在不但是她苏碧怂恿着苏彦跟刘文严为难,更因为刘文严察觉不详的苗头先跑了,现在苏彦单方面想化解跟他那个好师傅的矛盾简直是天方夜谭,刘文严会老实出来投身朝廷,自寻死路? 苏碧正想着,准备回家跟柴锦和儿子一起吃个午饭,这几天她觉得冷遇了柴锦,预备在今天做一个贤妻良母。 刚走了两步,便觉得身后有脚步声,她走的快后面脚步声就慢,她走的慢后面的人走的更慢。苏碧心说是谁在“跟踪她”,转过身发现是刚才跟她唱了反调的蓝和。此时的蓝和正一脸晦气,见到苏碧回身看他,马上停下脚步甚至有转身逃走的架势。 “蓝相?您老可真是老而弥坚神采奕奕,朝堂争锋,令我等晚辈只有仰视的份!晚辈在这里有礼了。”苏碧嘲讽起人,阴阳怪气的口气让蓝和从心底感觉发慎。 “信竹君殿下言笑了。”蓝和陪笑着说道。 “不用说,是皇上嘱咐你刚才那么说的吧?”苏碧露出个“我早看穿你了”的表情,说道,“不用得意的太早,就是想跟姓刘的谈和解,也要看姓刘的领不领你们的情。” 蓝和无奈一叹道:“信竹君殿下,难道您就看不出老臣是被逼的?老臣也不想啊。这次皇上是早就有这方面的打算,老臣从内监的公公那里听说,皇上跟宫里的一位贵人说,刘文严的下落已经查到了,那刘文严就藏身在长安城的某处。你说要是刀架在刘文严的脖子上,皇上要跟他冰释前嫌,那刘文严能拒绝吗?” 苏碧闻言错愕当场,她没想到的是,那刘文严真的还在长安城,居然还被苏彦找到了。这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危机。 第四百三十六章自编自导自演(下) 就在苏碧思索着刘愈要归朝这种极端严酷的处境之时,身在国驿馆的刘愈也在积极为自己的回朝做着准备。 首先,关于叛军的对朝廷所开的条件,以及朝廷获悉他的“下落”都是他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让苏彦感觉到,他是站在朝廷的一边没有投身到叛军的一边。现在刘愈索要获得的就是朝廷的“谅解”,双方达成“谅解备忘录”,刘愈以帮朝廷重新掌握军权为条件,来换取朝廷对他自己以及军中很多参与到“叛变”的军将的豁免。 刘愈想的是到时候他就真的可以抽身官场的尔虞我诈,找个地方跟自己的娇妻美妾安静的过下半辈子。 刘愈也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着。 苏彦重新启用隋乂和李糜就是对他示好的一个信号,刘愈想不到山穷水尽的苏彦有什么理由会不接受他的帮助,本来就是没有损失的一件事。刘愈帮苏彦平定了天下,现在又帮整肃了朝廷的权臣之患,回过苏彦应该感谢他才是,可刘愈在一片乐观的时候也有不乐观的地方。苏彦的成长的确超出了他的预料,倒不是苏彦在治国方略上的成长,是苏彦对人的怀疑以及对朝政人物的敏感。此时的苏彦越来越让刘愈感觉到危机。 不管什么说,现在刘愈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跟苏彦和解,回朝廷帮忙解决叛军问题,请辞离开长安城过自己的生活。刘愈甚至为自己将来的生活做好了计划,他准备到江南的富庶之地过他的下半生,江南气候温和风景宜人,而且一方水土养得一方美人。刘愈想想都觉得有些期待。 正月初四,曹杰回长安城的当天下午,京兆府和六防司衙门便收到皇帝的旨意,停止对刘愈的搜捕,而这也就意味着刘愈不再是戴罪之身。其实京兆府和六防司在年底这些天已经早就停止了搜捕。因为刘愈藏的太深,他们根本搜捕不到。 正月初五,在刘愈依旧没露面的情况下,朝廷突然张贴榜文,宣布对此次平定突厥的“首功之臣”前锋将军武义侯作出颁赏,刘愈被直接晋封为“长业王”。刘愈也是在极度惊讶的情况下莫名得到这消息,自己就这么被封王了? 有些儿戏,也让刘愈感觉到不可理喻。他已经做好了主动接近苏彦的准备,他没想到此时的苏彦更加迫切,先行用这样特别的方式对他示好。朝廷的榜文中同时对这次有功的另外两员随军武将作出颁赏,隋乂被封为东营侯。而李糜则被封为安效侯。除此之外,其余尚未归朝的其他有功之臣就没这么幸运,榜文中对那些尚在叛军中的将领只字未提。 朝廷封王,而且是异xìng王,这才大顺朝建国之后是第二次。第一次是顺朝开国时封了开过大将军云周为郡王,结果云周在六年之后就被莫名毒死,而他的子孙后代也遭到了朝廷的清算。那也正值朝廷开国时的一次大清洗,属于内乱。刘愈来这里这么久也是耳闻过的。 这次刘愈说要比当初的云周功劳更大也未必,毕竟云周是帮顺朝祖皇帝开国,而刘愈是帮顺朝平定天下,这功劳说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平内患打突厥也都是近乎每朝每代都在做的事。这让刘愈感觉到自己这个王“受之有愧”,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朝廷的这次颁赏被大多数朝臣认为是“闹剧”,刘愈被封王,却没有封地和俸禄上的增加,这些压根就没提。也就说,刘愈只是空有个王的名头,而他本人现在还是处在“失踪”状态,朝廷作出这样的安排,向叛军阐明立场示威的可能xìng更大。他们不相信刘愈真的敢出来接受朝廷这次的封赏。 但“刘愈”还是出现了。 当苏碧得知“刘愈”进宫受赏,心急火燎便进入皇宫,她心说这次刘文严可逃不掉了,她初时想的是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先把刘愈给杀了。自从她当上了辅政大臣之后感觉到,新皇对刘愈的依赖症实在是太强烈了,她要杀刘愈很大程度上也是一股气憋的。 但在进宫之后,她稍微冷静下来,既然此时刘愈“识相”地回来接受颁赏,并答应帮朝廷平肃叛军的叛乱,何不先利用他,等利用完了事情一切都稳定下来再杀?虽然后者可能对朝廷平素叛乱有利,但绝对不是对朝廷和苏家的王朝有利,她很清楚刘愈的手段,刘愈能平肃叛乱的唯一结果就是他自己重掌军权,到时朝廷应对的不过是从花集安这条豺狼转换成猛虎的刘文严,朝廷想利用刘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纵虎归山。 苏碧带着复杂的情绪进了宫,直往册封大殿正在举行的峰翠宫,她正想看看这刘文严在这些天的逃亡中rì子到底过的如何,顺带准备讽刺他几句在他面前耍耍威风,到了峰翠宫才知道,来的根本就不是刘愈,而是一个长的有几分像刘愈的“替身”。 “到底怎么回事?” 苏碧看着峰翠宫里正在上演的一场“闹剧”,转问一边默不作声的蓝和。 蓝和露出个无奈的笑容,这出戏他也没看懂。虽然有很多大臣跟刘文严不熟,但也认得这根本就不是刘文严,找个假的替身来替刘文严接受封王的大礼,让朝臣们都在猜测皇帝的用意。 难道皇帝不是想跟刘文严冰释前嫌,而只是想用这个一个仪式,让刘文严在叛军中没有号召力,让刘文严两面不是人? 大典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上半场结束本来还有祭天的下半场,但外面又下起雪,天气还很冷,这下半场只能留待rì后再做。毕竟找一个假的王爷去祭天会让人觉得这事情太虚伪,连做一切事情都光明磊落的朝廷都在玩这等猫腻,令每个大臣的心情都有些怪异。 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等闹剧结束,苏碧终于有机会上去询问苏彦这么做到底是何意,苏碧还是有些欣喜的,看来苏彦不是真的想跟刘愈和好,从今天这件事就看出来,不然苏彦完全可以等到刘愈回来再行这仪式。 谁知道苏彦苦着一张脸道:“四皇姐,今天这出……真不是朕的主意。是师傅,他找人来演的这出戏,朕就是个配角,朕也不知师傅到底要做什么!” 听完苏彦这番话的苏碧黑着一张脸,恶狠狠的模样像是要活吞了眼前的皇帝。(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七章苏彦的幕后军师 刘愈没有现身,而是暗中向苏彦递交了一份有功人员的名单,希望通过中间的斡旋来结束这次朝廷跟军方的纷争。但从刘愈的观察来看,苏彦并不太想接受这样一个结果,在递交了名单之后,苏彦既没有马上给出回复,也没有就此召开一些会议来商讨。 难道苏彦想彻底清算这次“叛变”的军将? 虽然苏彦为假的刘愈举行了封王的仪式,但那只是一个仪式,朝廷大臣都知道这仪式到底有多么儿戏。其实刘愈的本意是想让人以为他真的已经归朝,在小范围内举行这场仪式,但苏彦的大操大办让此事十分张扬,刘愈揣摩了一下苏彦的心态,苏彦或许是并不太在意封王的人是谁,有些敷衍的成份,好像也是在故意向军方显示这本身就是场闹剧。 在苏彦的观点看,军方对朝廷使离间计,那朝廷也在对军方使离间计。刘愈有种被人利用的感觉。 刘愈本身是不想过早的露面,到在知悉朝廷一系列举动之后,他更加不愿露面。现在的朝廷,还有苏彦,都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何况背后还有一些神秘的敌人,而城中的新宗教也很可能是神秘敌人发起传播的,刘愈最担心的是神秘敌人就是楚王苏哲一党。 苏彦封了刘愈为王,朝廷上下非议声不在少数,苏碧的意见最大。要封刘愈为王也就算了,刘愈居然自己不露面,找个假的出来接受封王。当朝廷封赏是小孩子过家家?苏碧在跟苏彦有了小的口角之后一气之下回府去了。有点想撂挑子的意思。第二天正月初六,军方再次派出使节来到长安城。苏碧再次坐不住了。 这次军方来的人是三军副帅何茂,所率的一些随从,也都是曾经朝廷边军的功勋将领。现在正值刘愈刚向朝廷示好的时期,军方的使节朝廷本就不能再杀,何况还是何茂,苏彦知道此人在军中的份量,实际上何茂也一直是边军中亲朝廷温和派的代表。如果朝廷将他们杀了,不但会令叛军有理由撕破脸皮攻打长安城,还会令叛军中一些摇摆不定的军将彻底站在叛军的一边。 “花集安派何茂来,这招很高明。”昨天刚回府决定不出的苏碧再次来到雅前殿,面对新任兵部尚书李糜和御林军总统领瞿竹,她说话时也多了几分谨慎,因为这两个人都出自军方。 苏彦面对叛军的使节,似乎有些无措,问苏碧道:“四皇姐的意思,是见还是不见?” “现在容不得我们不见。但最好不是我们来见。皇上,有个人见不是更合适?” 苏碧望着苏彦。像是在传达什么讯息,又好像不想被其他大臣看出来。苏彦面对苏碧的目光皱起眉头,他根本不知道苏碧说的是什么。等他恍然过来苏碧说的是刘愈,苏碧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 在苏碧看来,这个皇帝实在有些不开窍,愚不可耐。 苏彦道:“四皇姐大概不知何将军前来的目的,这次他所要跟朝廷谈的,是花集安进长安城的一些细节,如果让……那个人去谈,似乎有些不妥。” 苏碧微微蹙眉,花集安敢回来? “皇上,此事恐怕有诈。”苏碧直言道。 “诈不诈的朕已经不在乎了,如果花集安能回头是岸,早些回长安城接受颁赏,那朕也没什么可说的。不如……”刘愈突然别有深意的看了李糜一眼,态度就好像早就排演好的,“由李尚书去会见何将军一行。” 苏碧看了眼一直不做声的李糜,心中搞不懂苏彦在打什么算盘?其实她早就看出来,苏彦并不想跟叛军和解,但今天苏彦却突然转了性,难道是苏彦胆怯叛军会攻下长安城夺了他的帝位,连初衷都改变了。本来以她对苏彦的了解,这应该是很好的解释,但有些事又解释不通,比如说苏彦对李糜的态度。 苏彦是不是身边有什么人在为他参谋? 李糜恭敬领命,其实他并没有像苏碧那么敏感,在李糜看来,既然朝廷要重用他,这就是朝廷向军方示好的一种体现,现在由他这个随军出征的“兵部尚书”来会见三军副帅进行会谈,应该是很合适的选择。 等会议解散,苏碧带着几分疑惑和不解往宫门口走,她突然记起蓝和对她说的一句话,蓝和无意中提及他曾同宫里的太监讲“皇上跟宫里的一位贵人说……”这个所谓的贵人到底是何人?难道苏彦态度的转变跟这个“贵人”有关? 苏碧突然感觉背脊发凉,怪不得最近总感觉苏彦时而笨的够可以,时而又睿智的令人惊叹。这很可能是经过“高人”指点之后对外所表现出来的一种假象,当苏彦已经不再信任她的时候,那这个背后高人说什么很可能就是什么。苏碧其实怕的是这个人就是刘文严。 而此时的苏彦结束了雅前殿的会议之后并没有继续留在那里,直接出来进了内廷,他自己感觉今天在雅前殿的表现不错,至少将幕后军师所交待的一些事情全都做到了。心中带着些许的满意,他进了内廷直往一处名为“兰苑”的雅居,里面正住着他新纳进宫不久的妃嫔,怡美人曹怡。 进了兰苑,苏彦屏退了随行的太监,自己一个人进了内厅,并不见曹怡的身影。依稀听到纱帐之后有细微的水声,苏彦定睛透过半透明的纱帐看进去,原来是曹怡正在木桶里洗浴。氤氲的水汽蒸腾着,加上纱帐的阻隔,朦胧间一副少女出浴图。就连最近没什么心情的苏彦都感觉到心中有一股火在升腾。 “皇上回来了?”纱帐里传来曹怡的声音。 “嗯。”苏彦自以为手轻脚轻,准备进入纱帐之后对曹怡来个“突然袭击”,但没想到刚走近纱帐就被发觉,只好悻悻然打开纱帐,而此时里面的曹怡也正好在宫女的侍奉下穿上一件宽大的长袍。美人出浴,头发尚未干,只是简单的盘在头上,髻偏云乱挽,加上曹怡如花似玉的娇容,在苏彦看来简直如同出水芙蓉一般。 “妾身给皇上请安。”曹怡娇滴滴地给苏彦行礼,赤足长袍,长长的腰带只需要一扯便可令她浑身无物,曹怡在吸引苏彦方面做足了工夫。 “爱妃不必多礼。”苏彦见到曹怡,心情大好,上前扶起曹怡,拉着她一同在椅子上坐下,道,“你教给朕的,朕在雅前殿已经都说了,不知道……后面应该怎样。” “皇上何必心急呢?” 曹怡带着一脸的媚态,拿起桌上早就备好的酒壶和酒杯,倒了一杯酒递给苏彦道,“皇上不妨吟了这杯,妾身就详细说与皇上知道。” 苏彦算是个急性子,如果不是曹怡的指导,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来面对如同豺狼猛虎一样的朝臣,也正是在曹怡的帮忙之下,他才感觉到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不用担心。 “爱妃还是快说吧,朕已经等不及了。”苏彦一仰脖将一杯酒喝下,急忙道,“前几日爱妃说师傅会跟朕和解,他果然就主动来找朕和解,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太可思议。爱妃不妨赶紧告诉朕,师傅现在到底在哪里,只要他出来,一切事情都好办了。” 曹怡听到苏彦提及刘愈,脸上有些不悦,略微一嗔道:“皇上是惦记师傅,还是惦记妾身?” 苏彦嘿嘿笑两声,双臂环住曹怡的腰,笑道:“当然是爱妃你啦,但爱妃也要知道,师傅他其实也很本事的,就是比爱妃你……也是不遑多让,半斤八两吧。爱妃别不高兴,朕是实话实说。” 曹怡听到这话,似乎也没埋怨皇帝把自己跟刘文严一起比较,脸上原本带着几分的嗔色也化解,转而站起身,到床榻上拿起一份卷起来的布帛交给苏彦道:“皇上,这就是妾身给您的下一份‘锦囊’。” “又有新的锦囊?太好了!”苏彦兴奋地接过来,打开后脸上的喜色稍微降下去一些,手上的并不是一份“锦囊”,而是一封诏书,诏书的内容大致就是让长安城现如今的一些皇子皇孙全部去“就藩”,这其中就包括了信竹君苏碧。苏彦很不解,因为从他当政开始,刘愈就一直在给他灌输一种思想,不能让大顺朝有凌驾于皇帝的独立势力存在,而藩王和藩主就是皇帝君威的最大挑战。 “爱妃,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朕怎么不太明白。”苏彦一脸疑惑地看着曹怡,“如果让朕的兄弟姐妹去就藩,那不是意味着他们又会给朝廷添乱?如果再出下一个淮王可如何是好?” 曹怡一脸镇定,道:“此事无需过虑,皇上不妨想想,是一些手上无权的藩主对朝廷的威胁大,还是那些手握军权的将领?如果叛军真要谋反,他们必然会推举一个皇子皇孙来替代皇上您……臣妾没有不敬的意思,臣妾的意思便是,不如早些解决这后患,将他们派出长安城,再暗中将他们……皇上您觉得如何?” 苏彦听出来曹怡这计划中的狠毒,照曹怡的意思,是假借将皇子皇孙去就藩的名义,将他们打发出长安城,再暗中将他们杀死。以心慈的苏彦来说,这是无法接受的残忍昏君才能干出来的,他显然不想对手足兄弟姐妹下手,令世人唾骂。 第四百三十八章黄蜂尾后针 苏彦面对曹怡直视过来的目光,迟疑了一下,道:“师傅曾经说过,武将的威胁可以通过收拢权力来化解……那应该是藩王的威胁更大吧。” 曹怡本来还想借题发挥,没想到苏彦居然这么“不识趣”,苏彦不但说出跟她意思相反的意见,还着重指出这是刘愈曾提出来的,怎能令她不恼怒。当然她的恼怒不能像苏碧那么直接的爆发出来,她只能用女人特别的方式。 “皇上……妾身为您谋划,原来皇上只记得师傅,那皇上去找师傅为您谋划去吧,不用来找妾身了。” 曹怡很懂得利用自己的本钱,那就是苏彦对她的宠爱和信任,当然她也知道现在的刘愈绝不可能轻易现身,在朝廷彻底解决叛军威胁之前,刘愈自知自己也是朝廷的威胁,不会出来冒险。曹怡这是有恃无恐。 苏彦的态度果然马上大转变,拉住因伤心欲绝要“回避”的曹怡,软语温存道:“爱妃说的哪里话,朕怎会不相信爱妃的锦囊?如果不是爱妃,朕说不定还在受着那恶毒妇人的欺瞒,就像爱妃说的,我们是夫妻一条心,外人怎比?” 如果苏碧知道自己被苏彦骂为“恶毒妇人”,一定会吐血而亡,苏碧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太“多管闲事”才遭致苏彦的厌弃,其实她做的那些根本就没错,她之所不招苏彦的待见是因为曹怡在暗中使绊子。 苏碧使权用谋在于一个“直”,而曹怡的权谋更多体现在一个“阴”。 曹怡脸上梨花带雨,带着几分娇柔和妩媚重新坐回苏彦的腿上。凝望着苏彦问道:“那皇上是要采纳妾身的锦囊?” 苏彦本来脸上神色还好。但说起这锦囊。他又有些犹豫。 “爱妃这锦囊或许有道理,但毕竟现在到底哪个威胁大还不明朗,不如……以后再观后效。至于让朕的那些兄弟姐妹去就藩,兹事体大,回头也要在朝堂上细细商议过后才能决定。” 曹怡有些不解,她本来觉得苏彦是对她言听计从的男人,她觉得是她教会了苏彦“阴险诡诈”,现在看起来。苏彦的成熟或许跟她有关系,但也不是非必要的关系。 “皇上……” “爱妃别说了,要知道皇家的皇子皇孙太多,杀也杀不完,如果叛军有心谋反要推一个皇帝来替代朕,他们怎么也能找出来一个,如果就因为担心这个而令朕背负千古的骂名,那朕宁可不当这皇帝。”苏彦的态度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他阻止了曹怡继续就着这件事说下去。 曹怡这才意识到,如果让苏彦来疏远谁或许是可以的。但让苏彦违背良心去做事,苏彦这个皇帝做不到。这哪里是成大事君王应该有的性格? “爱妃。不如你还是说说,怎么才能解决叛军的问题吧。”苏彦本来一脸君王的强硬态度,只是过了一会,他又开始低声下气询问曹怡的意见。 曹怡有些不悦道:“妾身所提的本就是为解决叛军的谋略,叛军无所恃,才不敢贸然反叛,朝廷再拉拢刘文严以及军方将领的支持,许以宽免和恩待,大事便成。但皇上……妾身所提的这锦囊已经被您否决,下面还怎么继续进行?” 苏彦没想到曹怡也有她坚持的一方面,他开始也是觉得曹怡可能是想单独霸占“幕后军师”这个位置,才让他将苏碧等皇子皇孙赶出长安城,既然曹怡这么说,他也不得不考虑一下曹怡所说计划的可行性。 “爱妃啊,如果是将朕的兄弟姐妹送出去就藩,其实也无不可,但要是那个什么……朕是绝对下不去手的。”苏彦满面难色道,“要不这样爱妃觉得如何,朕下令将所有的皇子皇孙全部召集起来,再把他们藏起来,你觉得……这样如何?” 曹怡见苏彦一本正经地带着期待望着她,心中有些无语。这个皇帝果然还是没什么主见,提出的方法也是这么“不拘一格”。 为了防止叛军拥立他的兄弟姐妹,他不是早先一步下手永除后患,而是“藏人”,只有傻子才认为这招有效。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叛军攻陷长安城,满城搜索还怕找不到人? 其实曹怡提出这主意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她所说的令叛军“无所恃”,而是逐步瓦解苏彦身边一些亲近之人的势力,只有苏彦一切只能听她的时候,她的目的才算是达到。就连朝中那些大臣,也是她下一步下手的目标。 关于叛军,曹怡已经睿智的感觉到不会成什么气候。她觉得叛军的主要问题还是在于刘愈身上,只要能将刘愈找到,那一切事情就解决了,如果现在叛军的主帅真的是花集安,或许花集安早就率军攻打长安城。叛军的不作为是令曹怡起疑的最初原因,后来她更是得到确切的消息,现在刘愈还是三军主帅,而此时花集安不过是傀儡。当然她不会将这消息告知于苏彦。 “皇上此计也是甚好。”曹怡实在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道,“但若皇上觉得为难,此事不妨先作罢,妾身突然又想到一个好主意,或能解决叛军的问题。” 苏彦的兴致马上就起来了,紧忙道:“哦?那爱妃可要好好跟朕说道说道。” 曹怡只是说了两句话,苏彦听完大惊:“爱妃是说,要朕杀了何茂?” “没错。”曹怡道,“既然皇上已经杀了两次叛军的使节,这次如果不杀,会让百姓觉得朝廷好欺负,皇上好欺负,叛军将士乃我大顺朝的子民,他们岂有跟天子谈条件的资格?” 苏彦皱眉道:“可爱妃啊,你之前还不是说,这何茂万万杀不得吗?尤其是在师傅已经跟朝廷示好之后,杀了何茂,就等于是朝廷跟叛军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 “此一时彼一时也。皇上请相信妾身,只要将何茂和他的使节全都斩首,叛军之中必然会出乱子,到时候皇上您就有机可趁了。” 苏彦是彻底迷茫了,大概是觉得高手出招都是不循常规的,以前他师傅刘愈是这样,现在曹怡也是这样。他理解不了也不多问,反正杀不杀何茂对他来说都是可以的,他主要是咽不下那口气,当了皇帝居然谈被兵将要挟,但如果是杀了,他又怕自己的皇位不保。 其实曹怡的用意很简单,她知道何茂进长安城是刘愈所授意,既然刘愈没有给苏彦提示,她又知道刘愈想跟朝廷化解矛盾,那就直接用狠招,断刘愈一切可化解的后路,直到把刘愈给逼出来为止。 第四百三十九章天罗地网(上) 苏彦被曹怡一身的熏香气所感染,正要跟曹怡风流快活一番,却被曹怡推出来。 “皇上应以大局为重,妾身与皇上夫妻久长,还怕日后没有时间?” 曹怡说话时一脸的楚楚动人,苏彦记起曹怡所说的妙计,带着几分不情愿离开了兰苑,将瞿竹叫来交待一番,让他先去捉拿了何茂,再行议处。 瞿竹对苏彦的命令感觉几分诧异,之前苏彦刚下旨让李糜前去跟何茂接洽,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现在又要拿人,皇帝的态度转变的有些太快。但身为臣子,他不得不照苏彦的嘱咐办事。 瞿竹领命而去,苏彦一个人在雅前殿呆着有些无聊,现在正值新春佳节,但这个年过的一点滋味都没有,他正想去找点乐子自己乐呵乐呵,比如说找几个人开个赌局或是找个什么鸟兽鱼虫耍耍,瞿竹很快去而复返。 “瞿统领,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人抓到了?”苏彦话是这么问,也带着几分不解和不耐烦,这么快时间显然瞿竹不可能完成调兵抓人的任务。 瞿竹一脸急色道:“皇上,不是何将军,而是……武义侯他出现了……” “师傅?”苏彦大吃一惊,“他在哪里?” “武义侯刚去军所见过何将军,同时相见的还有李尚书,据李尚书派人回来的人回禀,武义侯已经跟何茂谈妥叛军将领回城的事,今晚花集安和叛军中一系列将领便回回城。事情谈完,武义侯正送何将军出城门。”瞿竹说完情况。请示道。“到底是放行。还是拿人?” 苏彦脸上带着几分喜悦,却也带着几分不可理解的彷徨,他想不到刘愈会在消失这么多天之后再次露面,而且不是身在叛军军营中,那也就是说刘愈并没有对他失望。他本身是个没大主意的人,之前的镇定很大程度是曹怡定计的功劳,现在突然这么大的问题摆在他面前,没有人跟他商量。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那就……先别拿人了。还有,放行吧,让武义侯马上进宫来见朕……” 苏彦说完,瞿竹匆忙领旨而去,有苏彦这句话,等于是将何茂的“死罪”给豁免。苏彦还是挺兴奋的,他没想到刘愈一出现,什么危机都好像是解除了,现在他还是怕花集安不肯就范,叛军将领是否肯进城不是何茂这个副帅能说了算。如果花集安今晚能乖乖进城,那他压在心头的大石也就算彻底放下了。 苏彦得到这消息。当成是好消息一样,紧忙去告诉曹怡,同时他也想询问一下曹怡的意见。其实也有显摆的意思:你看,我师傅一出来事情就立马解决了。 但到了兰苑,把事情说给曹怡之后,曹怡却满面忧色道:“皇上切莫以为这是好事,恐怕……事情要糟糕?” “糟糕?”苏彦没想到曹怡会是这样的反应。 曹怡正色道:“妾身敢保证,瞿统领这次去绝对带不回武义侯,他在今晚之前应该都不会跟皇上您见面。” “这怎么说?” “皇上莫忘了,当时皇上只是想软禁武义侯,他就已经举家逃走,一去一个月没有踪影。现在他回来,不先向皇上您请示,而是擅作主张去会见叛军的使节,这不是有勾连是什么?或许是他们察觉了皇上您要杀何茂,武义侯这才现身,而他本身就在何茂的随从中,武义侯早先已经投靠了叛军。” 曹怡的话让苏彦愣在当场,其实他最怕的结果就是刘愈跟叛军的头领花集安走在一起,他感觉那就好像自己被出卖了,自己所信任和信仰的师傅居然将他看扁,去跟叛军勾搭在一起。而曹怡的分析也有几分道理,不然刘愈怎会在长安城中藏身那么多天都没有被找到,现在何茂一进城他就出现? “师傅应该不会这样。”苏彦脸上的笑容不在,而是带着几分悲恸的心情说道。 “那妾身敢跟皇上打赌,武义侯不会来见皇上。” 苏彦点了下头道:“朕这就去雅前殿等候!” 苏彦本身希望刘愈早些进宫,这样好让曹怡没话说,但他也担心这是事实,曹怡说话一向很准确。苏彦在惶惶不安中等到了瞿竹的归来,此时已经快接近日落时分,苏彦往瞿竹的背后看了看,除了几名随行的侍卫,的确是没有刘愈的身影。 “武义侯……人呢?”苏彦脸上有些失望问道。 “回皇上,武义侯正在把家人送回府,顺带武义侯还向皇上您请旨,将林太妃娘娘送出皇宫,到老家去居住。”瞿竹恭敬请示道。 “林太妃?” 苏彦挠挠头,这话算怎么说的,刘愈怎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要送他老丈母娘出城?如果刘愈真是贪生怕死,或者是别有企图,不是应该把所有的家眷都送出城,怎会只送一个丈母娘? “皇上,准不准?”瞿竹再请示。 苏彦现在情绪已经很低落了,曹怡的预言还是命中了,刘愈果然没来见他。不过他转念又一想,只要刘愈还在城里,就算不上是背叛朝廷吧?刘愈不来见他跟刘愈投敌有必然关系吗? “你……自己看着办吧。”苏彦没好气对瞿竹摆摆手,马上要再去见曹怡。 事情已经被曹怡命中,他要赶紧去问曹怡的意见。 但此时的瞿竹便显得有些无语,要送一个太妃出城回老家,这事情皇帝没做主,居然让他一个御林军统领来做主,他哪能当得起?可此时的苏彦完全不给他再请示的机会,人已经往内廷去了。 吴公公在后面心急火燎地要追上去,瞿竹马上拉住他问道:“吴公公,皇上到底是何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你就看着吧。”吴公公好像很着急的模样,“如果这些小事都要麻烦皇上,那皇上就忙不过来了,老奴记得林太妃的老家好像就在长安城周围吧,送她回去便可,但瞿统领可千万别放错了其他人出城。切忌。” 吴公公平日里话不多,今天已经是特别多说了几句,算是对瞿竹有个指点。 瞿竹也马上会意,吴公公的意思是只能放林太妃出城,不能让刘愈的其他家眷也参杂在其中,更不能让刘愈出城。 第四百四十章天罗地网(下) 苏彦还没到内廷门口,小太监便匆忙过来传话,说是苏碧会同一些文臣武将在雅前殿外请见。苏彦皱了皱眉头,心说这些大臣得到消息的速度挺快,他还没传召一个个都跑来了。 “让他们等着吧,朕去去就来。” 天色渐渐暗淡,苏彦进了内廷就是一个多时辰没出来,没人知道他在里面跟谁密议着什么事情。此时在雅前殿外,苏碧等的有些焦急,何茂当天进城当天出城,来的匆忙去的也匆忙,而据说是刘愈也出现在城中,何茂可以跟刘愈商量在今晚让花集安进城,那也就代表花集安和军方将领并不在二百里之外的军营,可能早就在城外等候消息,但预先朝廷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苏碧急着要找苏彦商议此事,但苏彦这时却玩起失踪,一个人躲在内廷不出来,苏碧等的有些烦躁正要试着去往内廷方向闯的时候,苏彦带着两个小太监,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苏碧跟文臣武将上前行礼,苏彦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到雅前殿里商谈。 众大臣随苏彦进了雅前殿,刚站定,出外办事刚回来的瞿竹便匆忙进来向皇帝通禀,苏彦看了眼急匆匆而来的瞿竹,道:“事情让瞿统领说明。” 瞿竹把今天下午何茂跟刘愈会面以及商谈的细节详细的说了,大致跟之前瞿竹向苏彦汇报的一样,只是多了一些求证后的细节,当瞿竹说到刘愈并未进宫向皇帝请示便擅作主张跟花集安商量妥当了叛军将领进城的事宜。苏碧有些愤怒地打断了瞿竹的话。 “皇上。不知武义侯现身在何处?” 苏彦叹口气。语气平淡道:“武义侯,大概在家里吧。” “难道武义侯失踪后露面,竟敢不来向皇上您说明情况?他擅自接洽叛军将领,到底意欲何为?皇上就这样信任这个狼子野心的权将,任由他凌驾您之上来做朝政大局的决定?” 苏彦本来脸上的神色很不好,苏碧说完这番话,旁边的大臣都感觉喘不上气,这不是明摆着拔老虎胡须吗?没想到此时的苏彦倒也平静。众大臣只见他长长舒一口气,微微合上眼道:“那四皇姐,认为朕该如何呢?” 这问题还倒将苏碧给问了回去。 何茂进长安城的目的是代表叛军来跟朝廷谈判,跟谁谈其实效果差不多。虽说叛军已经被定性为叛军,到叛军除了有些不尊皇命,再是杀了袁博朗之外,其它也没作出什么与朝廷为敌的事情,也就是说叛军并未公然造反。如果军方想“认错”,将领们进长安城领罪或者是领罚,接受了朝廷对他们的处置。那这件事也就会轻松的过去,甚至连花集安是功臣还是叛臣也是苏彦一句话就能定性。 这时候再去计较是谁去跟叛军的代表谈的。有些过分。说到底刘愈跟叛军谈判的目的,在明面上看来也是为早些化解朝廷跟军方之间的矛盾。 想到这些,苏碧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那皇上想如何对待此事?” 苏彦少有的摆起脸色,对苏碧有些发怒地说道:“朕是在问你,你怎反倒问起朕来了?” 苏碧感觉到今天苏彦的态度有些反常,或者说今天的苏彦更像是一个君威甚隆,高高在上的君王。而以前苏彦在她面前不过是个当皇帝的弟弟,很多时候虽然对她不耐烦但还是表现的很敬重,但今天也许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他,令他有些情绪失控。 苏碧想说话,但看了韩升和一些跟刘文严有关的大臣之后,她没再出声。 苏彦似乎察觉到她的顾虑,对前来雅前殿的文臣武将道:“你们先出去等候,朕有事情要与信竹君好好谈谈。” 大臣们带着迷茫退出雅前殿,因为外面的风大,他们也听不清屋子里到底苏彦跟苏碧两兄妹在说什么,只是感觉似乎有些意见不合,但到后来苏碧出来的时候,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苏碧看了外面的大臣一眼,叹口气,先行出宫去了。 大臣们很不解,紧接着小太监出来传话,说是重新召见外面的大臣进雅前殿叙话。 “入了夜。”苏彦似有所思道,“今天诸位爱卿就不要回去,留在宫里等候消息,朕会安排一些宫女和太监过去照看诸位,夜深以后也不要到宫里宫外的胡乱走动。” 大臣们面面相觑,这是被……软禁了? 紧接着御林军统领瞿竹带着兵进入雅前殿,将大臣们给请了出去,去的目的地这些大臣也不陌生,峰翠宫,平日里召开朝议的地方,只是这大晚上的加上是深冬腊月有些天寒地冻,就这么在一个空旷的宫殿里漫无目的的等候有些渗人,不但冷,而且发虚。 今夜长安城里将迎接军方的将领入城,新皇却在这时将他们软禁,令他们谁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什么情况。 而这些人中,就包括刘愈的姻亲右相韩升,以及隋乂和李糜。 隋乂和李糜尽管觉得此事不妥,但他们说不上是为何,可韩升深谙官场的规矩,一个人席地而坐,脸上带着焦虑之色。 “韩相,您说,皇上到底是何用意?”隋乂跟李糜商议不出个结果,只好穿过人群过来找韩升,询问韩升的意思。在这么多文臣武将中,也只有韩升跟他们两个的关系还算亲密一些。 韩升讳莫如深地一笑,说了句令隋乂和李糜听不懂的话:“从你们重新上任开始,这一天差不多就该来了。” 李糜和隋乂对望一眼,发现对方的神色中都带着费解,显然对方也没听懂韩升的意思。既然韩升不愿明说,他们又不能勉强,只能在峰翠宫干等着。 ………… 此时宫门之外,正在进行着兵马的调动,这次的调动不同以往,更好像是一次换防,由长安城南大营和东水大营的兵马,协同御林军对城防进行换防,原本负责驻守城防的六防司衙门则被调到一起,说是另有重用,但显然是因为他们在平息长安城乱民的一战声名扫地,被皇帝弃用了。 苏碧拿着皇上的圣旨进入了兵部衙门,接替了原本李糜兵部尚书的职责,开始分管兵部的一切调度。在圣旨中皇帝还下令说,现在一切长安城的军事调动必须要得到圣旨的授权,苏碧在之后对那些兵部的大臣也有交待,调兵不但要有皇帝的手令,还要有她的亲自照面,否则一切调兵将无效。 具体是防备谁,这些兵部大臣并不知。但他们隐隐觉得应该是跟刚露面的刘文严有关。 天罗地网,好像要将刘愈困住,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而这时的刘愈,已经回到了家门,倒不是他自信的可以确保身家的安全,而是他已经充分作好了准备。在这一天,他也决定了一件很大的事,而注定这一晚,有些事必须要彻底的解决。 前锋将军府里一切都没变,在皇帝搜索刘愈不得之后,御林军并没有为难刘愈府上以蔡迎奴为首的侍卫女兵,这次回来,蔡迎奴她们早早就在门口等候,见到自家将军和姑爷一家人回来,这些女兵还是很高兴的,这意味着一大家人重新团聚了。平日里前锋将军府的主人们对女兵的态度不但很好,简直可说是纵容,她们早已经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有很多过了婚配年龄的也不着急往外嫁。 刘愈刚回到府上,徐轩筑还在跟女兵寒暄着,便得到密报说是皇宫那边有些不寻常的举动。 一切也都跟刘愈的猜测相印证。 再然后,女军副帅徐菜花奉旨回到长安城述职,这是徐菜花“擅自”带兵出去训练之后回来第二天发生的事,而时间恰恰也在正月初五的当晚。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巧合。 徐轩筑回到家,对女兵和丫鬟们做了交待,走进正厅,发现刘愈只是坐在椅子上对着正厅悬挂着一副山水画发呆。徐轩筑走过来坐下,问道:“夫君,丫鬟们烧好了水,马上就能冲来热茶。” 刘愈闻声回过头看了眼徐轩筑,心中稍许安慰,却也心事重重的模样。 “琪儿她……好些了?” 徐轩筑稍微点头,今天刘愈一露面第一件事,就是请旨将琪儿的母亲林美人送出了长安城。刘愈自从那次不小心跟林美人发生了“肌肤之亲”,林美人便一直郁郁寡欢强颜欢笑,林美人之后也只是对刘愈作出一个请求,说是想回老家看看。而面对一个少小离家十几年未曾回家门的女人的请求,刘愈实在没有理由拒绝,何况刘愈还感觉对她有所亏欠。林美人回老家,琪儿最是伤心,她没想到刚跟丈夫和母亲一家团聚,这么快又要送母亲离开,回来的一路上琪儿都哭的很伤心。 刘愈叹道:“为夫现在别无他求,只要我们一家人团聚,安安乐乐过日子,饥来饭食倦时眠,有你们陪在身边也足够了。” 刘愈说这些,徐轩筑带着几分不解,但她也理解刘愈的心情。在功成名就之后,安安乐乐的过日子的确要比马踏天下更自在。 “如果谁阻碍了我们一家人的团聚,谁想破坏我们安静的生活,就是天王老子为夫也不怕,只是可能……”刘愈说到这里,突然很感慨的模样,像是有什么忧虑不再说下去。 “夫君担心什么?” “为夫担心,自己所做的一切,会遭致天下人的骂名!” 第四百四十一章外表坚强的小女人 长安城寒冬之夜有些凄冷,萧瑟寒风中,飞骑来回穿梭于城墙上的马道,将城外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城内。而此时坐镇兵部衙门的是苏碧,她今日特地换上了一身劲装,看起来英姿飒爽,有些迷茫和呆滞的柴锦则随在她身边。 对于柴锦来说,根本不理解自己的妻子要做什么,更不理解苏碧为何要拉他一起来。 老实呆着,听命令,不准多管多问。这三个要求是苏碧特地对柴锦提出的。 柴锦看上去也很老实,尽管他看兵部官员以及兵部官员看他的眼神都很怪异,但他没多说话,兵部的官吏也没有话跟他说。柴锦的心思没有归位,他心中惦记的还是城中的某处地方,凌家小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至于苏碧,在柴锦的心中跟凌絮没有可比性。在结识凌絮之前,柴锦觉得苏碧是个好妻子贤内助,但在结识了凌絮之后,他才知道做一个妻子应该是对丈夫千依百顺而不是对他呼呼呵呵,从此老实巴交的柴锦便开始移情别恋。可惜身为驸马,他没有休妻的权力,就是他再厌烦苏碧,也只能忍受。 偷偷摸摸养个外宅虽然感觉很凶险,但柴锦待凌家小姐是真心,就算是此事被苏碧知晓,他也没准备放弃。 “唉!今晚说什么也要去拜会一下刘兄,让他把她的住址告诉我。” 苏碧嘱咐柴锦“老实呆着”,可柴锦却在寻思如何开溜。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城中的各个衙所都在值夜班。虽然很多衙门的一把手都已经被召进宫中没出来。但似乎这丝毫没影响各个衙门的运作。长安城各防司衙门今晚最忙碌。他们不但要撤防,还要将有所请假、调休、训练的士兵全都聚集起来,而兵部方面也是一会给他们下达一个命令,基本都是人员的调动以及六防司衙门职责的转变,转的令六防司的统领有些晕头转向。 宫里还是没有具体的旨意下来,似乎连新皇也在等待今晚事情的发生,长安城涉及今夜之事的人其实也都明白,这件事其实就是叛军将领的入城。 何茂在日落黄昏之前就已经出城。照道理来说,到今夜结束他是不可能在长安城和二百里外的军营走一趟来回,而何茂所带来的讯息却是花集安等叛军将领可在今夜子时左右进城,也就是说花集安和叛军的将领已经在来的路上。军方的将领很难没有顾虑,要防备朝廷,提前打探朝廷的口风才会作出决定是否入城。 随时夜的加深,苏碧的情绪更加紧张了一些,虽然她现在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刚生完儿子的小少妇,但她在朝廷官场中浸淫已经不少个年头了,从十七岁开始她从父亲那里接到第一份差事。她就誓要做到最好,不但要为自己争气。也要为母亲争气,还要为丈夫以及将来的儿子争气。苏碧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看重一无是处的柴锦,或许正是她选择了柴锦,才令她更加奋发图强,因为她知道一家之主的男人没用,至少女人要顶起这家,不然在改换了天子之后她就要喝西北风了。 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过了今晚,她就可以居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娘子,我……我能不能回去?”柴锦在旁边踟躇了半天,才走过来对苏碧说道,“我有些累了,最近睡的不好,好像还得了风寒……” 柴锦以前从不说谎,但为了他的凌家小姐,他今天也不得不说一次谎。因为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刘愈重新回到长安城,他迫不及待想要去见凌絮,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凌絮的消息了。一个没有人照顾的怀孕女子,他不忍心。 苏碧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本来她想留下柴锦,就是为了让柴锦在今晚建立不世之功业,以后可以在朝堂立身,让人瞧得起。但她现在意识到,自己的丈夫根本不是这块料。 “那相公就先回去,妾身找两个人送你。” “不用了。我……我自己认得路。”柴锦听说能早些离开兵部这鬼地方,喜出望外,他可不想被妻子派两个人跟踪,他迫不及待便告辞了苏碧出门,急丢丢往兵部衙门的门口赶去。 望着柴锦的背影,苏碧微微一叹,她心中自问为何当初会看中这个没用的男人。 她清楚自己是多么争强好胜的一个女人,难道这就是她选择一个窝囊男人的理由?想到这里,苏碧不自觉便想到了一个她不该想的人,刘愈,苏碧无可奈何苦笑了一声,其实在数年前,她的父亲给她选驸马时,刘愈也曾是候选人之一,那么多人,她最终选择的并非刘愈,因为那时的刘愈根本谁都不认识。 造化往往有些弄人,谁会想到,当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爷庶子,在多年后会突然崛起,成为大顺朝的中流砥柱? 她突然又有些嫉妒起徐轩筑,同样是女人,同样是身在朝堂的朝臣,不同的是徐轩筑是个武将,而她算是个文臣,但她是皇亲贵胄,天之娇女,而徐轩筑不过是个武将之后,说到底是个平民百姓家的小女人而已。可为何却不及徐轩筑幸福呢? 她现在想想,如果她当时选择的是刘愈而不是柴锦,那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就不会是苏彦,而是她。就算不是,那刘愈也会帮她坐上皇位。 “信竹君殿下,皇上传召您立时进宫。” 侍卫的通报暂时打断了苏碧所想,苏碧整理了一下思绪,走出兵部衙门,往一墙之隔的皇宫步行而去。天色本该暗淡无光,阴天中天地间却也是通明一片,夜如白昼,雪地里泛着晕黄的光彩,像是一个幻境一样美丽动人。她根本不知道这光亮到底出自何处,但她依稀记得,往常年每年的冬天,适逢下雪,总会有一两天会出现这般夜景,她小时候也陪着母亲在这样的夜晚出来玩过雪,好像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苏碧立在那里,望着皇宫里的雪景神情恍惚,连小太监呼唤她赶紧赶去雅前殿都是唤了好几声才将她给唤回神。苏碧怔怔然,她不知为何今日有那么多感慨。她想,大概是压力太大,她一介小女人有些承受不住了,又或者是,这个夜晚对她来说太特殊了。 在朝堂混迹多年,命运总是被别人掌控,她更多的像一颗棋子,而今天她却要做一个下棋的人。 谁愿意自己像颗棋子一样被别人摆弄呢?以前她总是挤破头要当一个棋手,可今天有机会当棋手,她反而羡慕起那些不用动脑筋就可以心想事成的棋子,比如说苏彦。作为同一个父亲的子嗣,她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根本不会选一个胸无大志只图朝夕之乐的无能儿子来当皇帝,而苏彦能成为皇子,或许正应了曾经在长安城传了不短的一个流言,是刘愈矫诏改了天子的归属。 为什么选他,不选择我呢? 苏碧脸上带着几分凄哀之色,她自问待刘愈还不错,也拿她当作是一个朋友看待。或许是刘愈太忌惮她的地位和声威才不敢接近她,连选择皇帝的时候,宁可选择一个得罪了他待他很不尊敬的徒弟,也没想过帮她成就大业。 你选了他用怎样,现在反过头他这般待你,不也正好证明你选错了? 苏碧心中好像释然了,既然事已至此,就没什么可惋惜的地方。她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而此时她也走到了雅前殿的门口,再往前走几步就可以进雅前殿,跟苏彦一起商量如何彻底铲除军方危险,将那个人也一并铲除。可在她踏进雅前殿大门时,却不自觉想起当初在藏云坊,她找了吴烁跟刘愈玩藏钩游戏时,不小心与刘愈那一下手掌与手背的触碰,虽然在当时她没有表现任何不寻常的反应,事后也好像根本没记得这件事,但在一个小女人的心中,这一幕如何是想望就能望的? 不过过了今晚,不想忘也只能忘了。 苏碧大步踏进雅前殿的院门,小太监已经进去通禀,她最后再看了一眼外面的幻美的雪色,走近雅前殿。此时雅前殿里已经聚集了长安城不少的重头人物,一些军方的老将,在许久不出席朝廷的例会之后,今天也被苏彦特别请到了这里。除了这些久不出山的老将,还有一些当权派的将领,都是长安城现在所有军事力量的掌权人,其中就包括御林军统领瞿竹,现在皇帝身边最信任的武将。 而在这么一次特别军事会议召开期间,苏碧的丈夫,临清侯柴锦则是匆忙往前锋将军府的方向赶去,为了不被人察觉他的行踪,他甚至连轿子都没坐。臃肿的体态已经不再是少壮时那般活泼好动,走几步路都会气喘吁吁,但此时的柴锦却好像不会感觉到累。想到能跟凌絮再见面,他心中就有一股使不完的劲。 到了刘愈府上,才发现前锋将军府大门紧闭,原本出来巡逻的女侍卫一个都不见。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应。这时候的柴锦才感觉到累,一屁股坐在了红漆大门前的台阶上。 第四百四十二章投敌的葫芦 前锋将军府并非没人,而是刘愈用闭门谢客的方式来表示他今晚无意见任何人,当气喘如牛的柴锦被门楼上探着脑袋看下来的吕楚儿发现个正着,吕楚儿本能地又拿出她那火烧到房顶的急迫感去找刘愈表示:那个胖子又来了! 虽然已经到二更时分,但刘愈一家没有一个人入睡,徐轩筑问刘愈道:“谁来了?” “四驸马。”刘愈解释了一句,想了想,虽然这时候见柴锦可能不合时宜,但听听他说什么也可以。现在刘愈依然收不到宫闱那边的消息,而柴锦的背后就是现如今跟苏彦关系亲密的四公主苏碧。 前锋将军府的门打开,一脸惊讶的柴锦被凶神恶煞的吕楚儿瞪了一眼,陪笑着随着吕楚儿到了府上的正厅,而此时正厅里也只剩下刘愈一人。刘愈偎着烛光拿着评书本子,好像很散漫的模样。 “葫芦?来,坐。” 柴锦愣了愣,点点头道:“好。”一屁股坐在小几旁边的椅子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何事这般着急?”刘愈问道。 “没别的事,就是问问……她的消息,刘兄上次也真是的,说好了告诉我她在哪,可怎么一转眼你就不见了,好些日子都没音信?” 刘愈瞅了柴锦一眼,心说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难道苏碧就丝毫没透露自己失踪的缘由给柴锦知道? “前几天,有点急事。”刘愈随口胡诌道,“我还没来得及去问。要不。你明天再来看看?” 柴锦这些日子担心凌絮和凌絮肚子里的孩子到寝食难安的地步。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苏碧出来,还能把刘愈给逮着,他才不愿意回去再焦急地登上十天半个月,到时说不定凌絮的孩子都生下来了。 柴锦执拗地一甩脸色道:“不行,今天刘兄就帮我去问,明天……我家内子回家,我就出不来了。” 刘愈淡淡一笑道:“你娘子又不在家?” “嗯。这些天她都是进去出来的,不时就到皇宫去。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本来如果刘兄告诉了我……她的消息,我就能多陪陪她,谁知道你却不见了。刘兄,算我求你行吗?帮帮忙,我想见见她,哪怕只有这一晚,我也心满意足了。” 刘愈心中有些惊讶于柴锦的改变,以前的妻管严,现在虽然还是妻管严。但好像多了几分男人的责任感,搞外遇搞了霸道老婆的闺中姐妹不说。还把老婆的闺蜜给藏起来当了外宅,想想就觉得狗血的。这个是个花花肠子的纨绔大少也就罢了,偏偏是榆木疙瘩的柴锦。刘愈不得不感慨这世上无奇不有。 “葫芦,想没想过给凌姑娘一个名分?”刘愈问道。 “名分……还是算了,我……没这本事给她。” 刘愈一笑道:“谁说的,现在就有机会。现在我有两个办法来帮你实现,不但能让你跟你的凌姑娘长相厮守,还能让你们一生都举案齐眉,你那母老虎的娘子知道了也拿你没办法!” “真的?”柴锦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那刘兄快说说。” “这第一个办法说起来简单,但实行起来比较麻烦,你可能以后也不能再过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你可愿意?” “只要能让我跟……她在一起,什么都愿意。” 刘愈见柴锦一脸急迫而恳切的神情,心说这个柴葫芦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私奔。听说过没?” 柴锦听到“私奔”两个字,登时脸色就变了,脸上略有失望道:“听是听说过,可我私奔了,我家内子那么通天的本事,还是会把我抓回来。我……我逃不掉的。再说……我舍不得小嘉……” 小嘉?刘愈听到这名字,本能的以为是信竹君府上的某个丫鬟,仔细想想才明白过来,这个“小嘉”是柴锦跟苏碧的儿子。有儿子的男人,要跟别的女人私奔,舍不得儿子也正常。 “何必涨你娘子威风,灭你自己士气呢?这私奔呢,说起来很简单,就是隐姓埋名从此不被人找到,至于怎么个隐姓埋名法,那就要你自己斟酌了。”刘愈说着好像很有道理的模样,却也好像很无所谓,拿起评书本子又似模似样地看起来。 柴锦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靠谱,再问道:“刘兄不是说有两个办法?还有一个是什么?” “我这第二个主意,可有些绝,如果葫芦你能完成,不但能将凌姑娘娶进门,还能跟四公主一个做大一个做小,互相之间相亲相爱,以后就是你看上哪家姑娘再娶进门,四公主她也不会有意见。” 柴锦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刘愈,显然觉得刘愈所说是天方夜谭。苏碧是个什么人他很清楚,那么一个强势的女人怎么会容许他纳妾? “我家内子……她不会允许我娶小妾,以前她就威胁过我,如果我想娶小妾,她就把我小妾毒死。” 刘愈心说这苏碧多半是吓唬柴锦。笨男人通常吓唬一下他就当真了。 “我这个主意都说了不是一般的主意,如果你听我的,你让凌姑娘做大,四公主做小都可以,以后你可以对四公主打骂呼喝她也绝对不敢还口,惹你生气了还要恭恭敬敬给你敬茶认错。”刘愈用一些令柴锦心痒痒的条件诱惑着他。 “刘兄你别开玩笑了。”柴锦虽然听的有所动,但到最后还是很无奈说了一句。 “那你想不想?” “想!” “听我的,你听还是不听?” “听!” 刘愈脸上坏坏一笑道:“这就是了,你听我的就对了。等回过头,你发觉这主意是个馊主意,再拿我是问也不迟,再说我对这主意有信心,一定能让你达成所愿!” 柴锦点点头。 刘愈在柴锦耳边低语了几声,说完问柴锦一句:“听明白了?” 柴锦傻愣愣摇摇头一脸茫然。 刘愈很无奈地再给他解释几遍,直到柴锦听明白刘愈的意思。 “刘兄,这样……会不会把我家内子给害了?” “谁要害她?”刘愈一脸正义凛然的模样,“再说,你不害她,就准备被她欺压一辈子?你是个男人,男人就应该有自己的尊严,而不是活在一个强势女人的背后当一个跟屁虫!听我的,现在就到皇宫去,跟你娘子说清楚,听好,如果你不能照我所说的做,那你也就没命再见你的凌姑娘。到底选哪边,你自己定!” 柴锦立马站起身,坚定道:“我站在你这边。” 刘愈一笑道:“不是我这边,是凌姑娘那边。” 第四百四十三章第三回合(上) 正月初五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快要到三更半夜时,临清侯柴锦匆忙进宫请见皇帝,之后柴锦便进了雅前殿,参与了雅前殿里重要的议事。子时刚到,皇宫里便匆忙出来几个人,各自往长安城的几个方向而去。 苏碧和柴锦夫妇便在去往兵部的一行人中,苏碧对柴锦的突然“幡然醒悟”还有有些欣慰的,她的丈夫没有回府当一只缩头乌龟,而是在这么一个特殊的夜晚选择跟她并肩而战,可能是柴锦开窍了,只是为何会开窍她还想不明白。 “一切都听我的知道吗?”最后苏碧再次对柴锦交待了一次,随后苏碧对兵部的一些官员作出了交待。 城中的整个调防都在往城南门方向侧重,与此同时,苏碧和柴锦又马不停蹄赶往城南玉南门的方向,登上城楼,准备迎叛军将领入城的仪式。 仪式很简单,只是在确定城外没有伏兵之后打开城门,将一小部分将领迎接进来,有个人会被传旨过来,便是武义侯刘愈,她会陪同刘愈以及花集安等军方将领一起进宫,再到雅前殿。 这就是这次计划中苏彦对她任务的安排。 至于在花集安等军方将领进城后军权的控制,苏彦还另派了其他人,快马加鞭进入城外二百里外的军营,花集安跟刘愈等将领与军队分开,再将圣旨一下,到时就尘埃落定,所有的麻烦事都一次性解决。 玉南门城楼上火把照的通明,长安城两大营的兵马和御林军的一部分足足有三千多兵马听候她的调遣。苏碧对自己还是极为有信心。尤其是她的丈夫柴锦还在一旁支持她更令她觉得心安。远远的。苏碧看到一小队骑兵从城内往玉南门的方向而来,很快有侍卫上来通报,说是武义侯刘愈夫妇一同前来。 “终于来了。” 苏碧已经很久没见过刘愈,这次她亲自迎下城楼,跟刘愈和徐轩筑打了个照面,刘愈看上去清减了不少,瘦弱不堪好像疾病缠身的模样,面对苏碧的问候。徐轩筑没说话,刘愈则只是露出个很勉强的笑容,寒暄了两句,夫妇二人随苏碧夫妇一同上了城楼,一起等候城外的消息。 很快,城外飞马来报,军方的将领已经在城外五里的地方等候,只待皇帝的圣旨他们便会入城。 苏碧本该亲自去宣旨,但她要看着刘愈,更不能让刘愈出城防止刘愈就此逃出长安城。苏碧便将圣旨和调令交给兵部的官员出去宣读,最后她想了想。让柴锦也一同跟去。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城外有队骑兵靠近,到城门下一通报,正是柴锦和兵部官员,还有花集安和一些军方的将领。 苏碧心中稍定,看来没有出岔子。随着城门的打开,苏碧的心情也再度提了起来,已经到了决定成败的时刻,她也怕出现什么变故,但直到这一队骑兵大概一百多人进城,城门关闭之后,一切都是风平浪静,没有一点波澜的发生。 “咳咳。”刘愈咳嗽了两声,好像有些禁不住风寒的模样,“信竹君殿下,是不是应该去见皇上了?” “不急,先验清楚是不是本人再说。” 苏碧脸上带着一股夺人的气势,先行下了城楼,到了城门洞里,她见到了这半年以来令朝廷无比头疼的一个男人,也是令她恨的咬牙切齿的一个男人,花集安,只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三十多岁男子,说不上英俊或是丑陋,但苏碧有上去扒了他皮的冲动。 “有没有错?”苏碧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不是花集安,因为她以前没见过,只好求证于其他兵部的官员,其他兵部官员上去仔细查看过后给出肯定答案,苏碧这才放下心。 至于花集安身边的其他将领,苏碧基本都认识,猛将霍病,刘愈的心腹大将张无诸,副帅何茂以及一些边军的将领,这基本已经是大顺朝平定突厥所有的有功之臣,但在其中苏碧没有见到齐方的身影。苏碧稍微皱起眉头。 “云金将军怎不在列?”苏碧问道。 此时的花集安已经跳下马,恭敬迎过来,抱拳道:“齐将军留下协调三军……” 苏碧心中稍微觉得有些不妥,虽说三军的前后两任主帅刘文严和花集安都已经在这里,多一个齐方不多,料他也兴不起波澜,但既然是军方将领一起的受降仪式,任何的麻烦都是要避免的。 可苏碧现在也没其他的办法,在花集安等人进城的同时,朝廷派出的去接收兵权的由功勋老将组成的队伍已经从另外的城门出发在去往军营的路上,这时候纠结于这个,还不如赶紧将刘愈和花集安带到皇宫,这才是朝廷真正的“心腹大患”。 “花将军,武义侯,请了。”苏碧作出引路的手势,先行一步跳上马。 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往皇宫的方向进发,一路上有御林军护送,苏碧心中还是很安定的,长久以来悬在朝廷头上的剑终于一次性解决了,过了今晚,朝廷的势力将重新洗牌,以后再不复有能控制军权的权将的出现,而她,则会成为新皇身边的股肱之臣,没有人能威胁到她的地位。 到了皇宫正门,御林军已经大战在即一般在宫门口等候,瞿竹作为御林军统领奉圣旨出来迎接。 苏碧跟刘愈花集安等将领下马接圣旨,瞿竹所宣读的圣旨也并不复杂,只是让众将领一同进宫面见皇帝。 “侍卫,就不要带了。”苏碧指着众将领身后的一行大约三四十人的侍卫队说道。 这次军方将领入城,除了五六十名中高层将领,还带了一队四十人左右的侍卫队,苏碧不想这些人靠近皇宫是怕节外生枝。苏碧同时也在看花集安的反应。 花集安好像已经料定了自己已经是笼中之鸟,没有做反抗,同意先行进宫,而一众将领随同花集安和刘愈刚进宫,宫门便关上,将领中正有些不安的神色,苏碧已经从怀里掏出另一份圣旨。 “信竹君殿下,你这事何意?”一些将领不安地望着苏碧质问道。 苏碧脸上带着冷笑道:“诸位不必惊慌,陛下作出这样安排也是迫不得已,你们都是朝廷的有功之臣,但也同时都是手握重兵的武将,现在就把你们的兵符交出来,然后随本宫去面见陛下。” 如果单单是交兵符,这些将领还不会有什么特别抵触的地方,但兵符是皇帝所授,理应在皇帝面前归还,这是大顺朝的规矩,苏碧虽然手上拿着圣旨,可她没有宣读,谁也不知道交兵符是圣旨上的内容还是苏碧的个人意见,如果是后者,不排除苏碧有拥兵自重的可能。 “交吧。” 众将领不置可否,带头的花集安已经发了话。花集安将三军主帅的印信拿出来,递上前去,被苏碧的随行侍卫一把夺了过去,而其他的将领也不得不拿出各自的兵符和印信,一个个被“没收”。 等苏碧见到所有的印信,心中才似乎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对着御林军下令道:“把这帮逆贼拿下!” 苏碧突然翻脸不认人,令本来是要来请赏的边军将领大为吃惊,御林军一拥而上,将所有人拿下,就连刘愈夫妇以及花集安也不例外,相比于边军中高层将领的巨大抵触心理,刘愈夫妇和花集安就好像料到了今日的结果,对于苏碧的蛮横他们的脸色更加镇定。就在苏碧想作出进一步的指令,雅前殿方向匆忙过来几个一队人,当首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太监吴公公。 “信竹君殿下,手下留人,手下留人。” 吴公公匆忙而来,在苏碧的耳边说了两句话,苏碧脸色大惊,说了句令人费解的话:“果真如此?” 说着苏碧便急匆匆好像要往雅前殿的方向赶,而苏碧身后那些五大三粗的边军将领已经有人在高声质问:“四公主,你到底是何意?要将他们拿到哪里去!” 苏碧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些人,事情已经紧急到令她险些把这些心腹大患给“忘掉”的地步。 苏碧对御林军侍卫下令道:“将他们看守在原地,不得圣旨和本宫的命令,不许擅作处置。” 御林军统领瞿竹恭然领命,苏碧瞅了他一眼,考虑了一下还是没叫他一起去雅前殿,而是她一个人随着吴公公往雅前殿的方向而去,连柴锦都被她扔下。 到了雅前殿,苏彦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人负着手在雅前殿里来回踱步,见到苏碧进来,苏彦马上上去抓着苏碧的手臂道:“四皇姐,你可赶紧说说……这如何是好?” 苏碧本来还稍微奇怪雅前殿里怎会没有其他人,恍过神才记起来现如今大多数的文臣武将都被苏彦软禁在峰翠宫,苏彦的其他心腹,已经分到长安城各处去镇守要职,此时也没时间赶过来。 “皇上不必惊慌,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本来大事都将成,苏碧也没想到会突生变故,军方的高层将领进了长安城,可军队还是发生了反叛,而此时朝廷的七万大军突然陈兵在长安城外,随时都会攻打长安城。 第四百四十四章第三回合(下) 苏彦和苏碧都认为,只要将花集安给弄回长安城,那就等于是将叛军的威胁彻底解除,蛇无头不行,就算是在苏碧得知齐方不在长安城的将领当中时,她也料不到一向看似老实巴交的齐方敢公然造反,带兵围困长安城。 “四皇姐,此事太过重大,要不,先到峰翠宫跟大臣们商议一下,看看他们能不能拿个主意出来?”苏彦在这么紧迫的时刻,显出了他自己的慌乱,他一直以来做的噩梦今天总算是应验了,叛军真要来了,怎能让他坐得住。 苏碧急道:“皇上这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你去跟他们商议能有什么结果。皇上别忘了,长安城不是徐州小城,就算是徐州城,那逆王的军队还不是两个月都不克?皇上实在不必过分焦虑。” 苏彦最不想回忆的就是徐州城的惨淡时光,此时苏碧拿长安城跟徐州城作比,登时令苏彦一脸土灰之色,苏彦呢喃道:“又来?” 苏碧微微一愣有些听不明白苏彦的意思,苏彦的真实意思是,又要让我困守孤城当个傀儡皇帝? 苏碧道:“臣妾这就派人去劝降齐方,那齐方的老母亲还在长安城里,还有他的未婚妻,他不过是刘文严手下一个普通将领而已,很可能是被花集安所蛊惑,只要跟他申明大义,料他必然束手就擒!” 苏彦喃喃道:“不用束手就擒,他把兵给撤了就行。四皇姐,要不找师傅商议一下吧!” 苏碧简直都快疯了。苏彦到这时候居然还没忘刘文严。 “没用了。臣妾已经将他杀了!”苏碧气恼道。 “啊?”苏彦一听傻了眼。登时瘫坐在地,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四皇姐……你……你真把……师傅杀了?” 苏碧扯了苏彦一把,苏彦却起不来身,苏碧只好实话实说道:“只是将人拿下,不是要等皇上您的下令。” “这就好,这就好!”苏彦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不过他马上腿又软了。 因为苏碧后面跟了一句:“如果要彻底平患。那刘文严非杀不可!” 苏彦蹲在地上,像个小乞丐一样全身都在哆嗦,嘴上还在自语着:“为什么你和她的话说的一样,你们……怎么就这么恨师傅?” 苏碧带着几分不解问道:“谁跟皇上说?” “没有谁。”苏彦神情沮丧,“四皇姐,你要朕,做什么?” 苏碧心说终于是我登场的时候了,现在文臣和武将要么被软禁在峰翠宫,要么各司其责不在宫里,一切都只等她绑皇帝出谋划策力挽狂澜。苏碧第一次有了当一国之主的感觉。 “皇上这就派人去劝降齐方。” “谁?” 苏碧想了想。身边没什么可用的人,但她很快想到了柴锦。这应该是值得信任,做事还算牢靠的。最重要的是柴锦是她的丈夫,如果一切平定,这可是大功一件。 “举贤不避亲,皇上就派臣妾的驸马前去。” “好好,就柴驸马去,吴公公,你马上帮朕起草一份诏书……不是,是劝降书,就照四皇姐的意思写。” 苏碧意气风发对吴公公吩咐一番,吴公公拿着笔的手都在颤抖,写的过程中,柴锦也被侍卫叫了过来,等柴锦手握劝降书,手发抖的更厉害。 “不成功则成仁,驸马,一路保重!”苏碧很信任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柴锦却感觉苏碧要推他去死。 “我……我……我这这这这就就去……”柴锦已经紧张到言语不清,拿着劝降书走三步崴两步地出了雅前殿门口。 苏彦在那还是一脸焦躁,苏碧继续请示道:“请皇上马上下令,将叛军一众罪首斩首示众。” “斩谁?武义侯?还是花集安?现在都已经是晚上了,怎么示众?” 苏碧一脸凶恶道:“就在峰翠宫前斩首,让那些大臣们看看敢跟朝廷为敌的下场。” 苏彦这下彻底慌乱了,不但要让他亲自下令斩首刘愈,还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换做以前他是万万不敢的,但今天由不得他选择,之前他跟曹怡商议,曹怡给他的答复基本相同,只要将刘文严斩首,那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苏碧更多的是想稳定自己的位置逞打击报复的心思,而曹怡则是就事论事。 曹怡知道刘愈现如今在叛军中的地位一如既往的高,一切都是刘愈布的局,但刘愈的局到底是如何她看不明白,但她也知道,只要刘愈死了那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因为刘愈的局中肯定不包括他自己的身死。苏碧则不知刘愈现在还全权掌控着三军,她只知道现在三军主帅是花集安,她提出杀花集安是为了稳定朝纲,而杀刘愈则纯粹是发泄私愤,巩固自己在朝廷中的地位。 “皇上请下旨吧。” “那……那也由四皇姐……代劳吧!” 让苏彦亲自下令对苏彦来说有些残忍,苏彦选择继续作壁上观,等于是把生杀大权交给了苏碧,苏碧也不客气,马上代天拟诏,痛陈军方将领叛国的野心,狗血喷头的骂上一通,然后给他们定了罪:罪在不赦,一律斩首示众! 等诏书拟完,苏碧将诏书拿给苏彦看,苏彦只是看了两眼便摆摆手道:“就这样罢。” 然后让吴公公用玉玺和他的手印。这样一份诛杀有功将领的诏书就已成。 “吴公公,还要劳烦你一趟了。”苏碧对吴公公道,“请你亲自将诏书交给御林军瞿统领,他应该知道怎么做。” 吴公公手拿着诏书手也在抖,他当了一辈子的奴才,虽然有时也会对朝事发表一点小看法,但也从来没做过涉及到皇家安危的大事,而现在诛杀众将领的诏书竟然让他去送宣,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用刀架着脖子,随时都要脑袋搬家一样。 “吴公公,还等什么?”苏碧见吴公公手脚发软,脸色板了起来。 “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吴公公拿着诏书,一溜小步出了雅前殿,叫上几个小太监和御林军侍卫随着他一同往皇宫正院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苏彦则坐在雅前殿的小炕上盘膝而坐,一个人好像在那瑟瑟发抖。 “皇上没事吧?”苏碧表现的很关切的模样问道。 “没事。”苏彦稍微镇定了一下说道,“炕……凉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忠诚与背叛 冬夜肃杀,吴公公带着小太监和一小队御林军匆忙赶往皇宫正院,一路上吴公公都在念叨着什么,一脸的焦虑和不安,等到了皇宫正院,他远远的便看到御林军将一众军方将领围困在中间,而御林军的总统领瞿竹则跟其中的一个人好像在说着什么,当他看清楚跟瞿竹说话的那个人,吴公公心已经凉了一半。有些事他料到已经无法避免,他开始想办法不祸延己身。 跟瞿竹说话的正是武义侯刘愈,瞿竹的老上司,别人没发觉瞿竹有异样,他老早就觉得瞿竹有些不妥,而此时瞿竹哪里像是在看守犯人,分明在对老上司汇报着什么。 吴公公心燃烧的一把火,瞬间熄灭。 吴公公本来走的还挺快,但靠近正院那簇人跟前,他的脚步慢了下来,他在观察情况,有些事虽然他已经预感到要糟糕,但他还是希望有奇迹出现,他的手越抖越厉害,走路也是越来越慢,直到瞿竹和刘愈都发觉他的存在,他才不得不加快脚步到了御林军之前。 “武义侯,瞿统领……大事不好了。” 虽然瞿竹已经在吴公公到来前避开了刘愈,但吴公公还是没能坚守住底线,走过来,一脸哀伤的神容,而口气是那般的无奈和急迫,就好像事情与他无关,他要趁早抽身一样。 刘愈瞥了这个皇宫的老好人一眼,看了看他手上的诏书,语气谨慎问道:“吴公公是来传旨的?” 吴公公紧忙将手一缩,神情慌张道:“武义侯。您……可千万别怨皇上啊。皇上现如今是身不由己。他已经被人给胁迫了。” 刘愈见吴公公焦急焦虑的模样,冷冷一笑,其实刘愈听这吴公公话的意思就已经猜到诏书的内容。 “吴公公不会是来传天子诏,诛杀我们的吧?” 吴公公脸上都快哭出来,但却也表现地像一个爱国的忠臣:“皇上怎会随意诛杀我大顺朝的功臣,这一切都是为人所逼。武义侯,瞿统领,老奴可以为皇上作证……” 吴公公说话时。手上的诏书已经被瞿竹一把夺了过去,当他看清楚诏书上的内容,没有马上宣读出来,而是将诏书交给了刘愈,当刘愈拿到瞿竹递过去的诏书,这已经说明了问题,瞿竹这时候并没有站在忠君爱国的立场上,而是站在了老上司刘愈的一边。吴公公明白这其中的差别,外有叛军作乱,而叛军的将领却在城内。城内的一场变乱也已无法避免,皇帝虽然拥有四海。却没有军队的控制权。 刘愈手上拿着诏书,一脸的恼怒,就好像要气炸了的模样,旁边同样被困在当场的边军将领问道:“侯爷,诏书上说什么?” 刘愈冷冷道:“诏书上说,要将我们全部斩杀在峰翠宫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啊!?”将领中一片哗然,就连御林军的士兵也感觉意外。朝廷诛杀的旨意下的也太快,有些不近人情了,当然在场的所有人并不知城外正在发生一场叛乱。 “侯爷,您可要为我们做主,不能让此事发生。” 刘愈故作无奈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等都是大顺朝的子民,天子下诏,我们可当违背?” 边军将领马上又道:“刚才这死太监不是说,皇帝是被人所逼迫?被人逼迫写出来的诏书也当作数?” “对,不能作数,我们要把那逼皇上写这诏书的人给宰了,让天子收回成命!”旁边拥护的声音一堆,大致也都是这意思。 刘愈看了一脸焦虑的吴公公,再打量着瞿竹问道:“瞿统领意下如何呢?” 瞿竹为难道:“本将身为御林军统领,本不得不遵照天子之命行事,但天子现有危难,我等应为天子之安危着想,但也绝不会让人伤害天子分毫。” 吴公公看了瞿竹一眼,这瞿竹分明在那空口说白话,他心中也慨叹,之前皇上怎么就错信了这个小人? 瞿竹望着刘愈道:“请武义侯示下,当如何拯救天子于危难。” “清君侧,复我大顺朝江山。”刘愈言之凿凿说道,“不过也不能让瞿统领为难,不如这般,先带本侯去面见几人,之后再做定夺。” 刘愈所要去的地方是峰翠宫,那里也是暂时软禁文武百官的地方。瞿竹当前引路,御林军从旁开路,刘愈一路没有阻碍到了峰翠宫门口,因为有瞿竹的手令,峰翠宫的御林军侍卫也没有形成阻碍,刘愈直接进内见到了羁押在这里的文臣武将。 当文臣和武将再次见到刘愈而不是苏彦来到这里,心中已经猜到了十之**,而刘愈也没有公布任何事情,只是找到了隋乂和李糜,各自对他们交待了一些事情,让他们出皇宫去做一些事。刘愈没有急着去逼宫。 刘愈一方面让李糜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去接管长安两大营的军权以及防司衙门的军权,以李糜在防司衙门中的人脉和他如今在兵部的地位,事情本身不难,而刘愈这么做的主要目的是让李糜去搅乱这一潭水,隋乂则是直接出皇宫去京兆府调集衙差,这也是隋乂的老本行。 等把事情交待清楚,刘愈才对面如死灰的吴公公交待了一句:“走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吴公公一脸沮丧和悲哀,一个人踉踉跄跄往雅前殿的方向重新赶回去,来的时候他是担心受怕,回去的时候他反而看开了,来的时候怕事情弄砸,现在事情已经弄砸,他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到雅前殿外,苏碧正在门口等候消息,见到吴公公匆忙跑回来,一把拉住吴公公问道:“事可是成了?” “成了,成了。”吴公公忙不迭点头,“瞿统领正在做事呢,信竹君殿下不过去看看?” 苏碧脸上一脸疑窦,这吴公公的神情太不同寻常,而吴公公去的时候是小太监御林军侍卫带着一大堆,回来只是孤身一人,这本身就有问题。苏碧预感到事态的超乎常态,走出门要去查看一下前院的情况,而吴公公则紧忙奔进雅前殿里,到了苏彦面前便抹着眼泪跪倒在地。 “吴公公,你这是做什么?”苏彦不解地看着吴公公。 “皇上,您别问了,问了也没用了,赶紧……随老奴出宫去,出晚了,您恐怕就出不去了。” 苏彦一听心中有些发凉,但他还是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这时吴公公已经上前来拉苏彦的袖子,苏彦再问道:“到底怎生回事?” 而此时出门只是一会的苏碧匆忙又回到雅前殿,一进来便语气不善质问道:“吴公公,你不是说瞿统领正在做事,怎不见一个御林军侍卫的身影?原本雅前殿外的御林军侍卫也都被抽调走了?” 吴公公一脸的胆怯,不敢正面面对苏碧的质问。 苏碧再问道:“可是发生了不同寻常之事?” 吴公公强颜一笑道:“信竹君殿下说的什么话,临清侯已经带人出城去劝降叛军,瞿统领也正在遵照圣旨办事,能有如何不同寻常之事发生?信竹君殿下多虑了!” 苏碧还是不肯相信吴公公所说,马上叫了两个小太监出去打探,而吴公公则拉着苏彦要出门而去,这时正站在院中等待消息的苏碧拦住吴公公和苏彦的去路问道:“这是去何处?” 吴公公拦在苏彦身前,急道:“信竹君殿下,您是要推皇上去死吗?事情都到了这份上,您还要坚持什么,难道您害的皇上还不够吗?” 这话不但让苏彦不明所以,就连苏碧也听不出吴公公的弦外之音是什么,或者说,他们都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 这时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太监匆忙回来回禀,说是宫中御林军一个都没瞧见,而原本驻守在峰翠宫那边的御林军也暂时撤走了,苏碧正想这件事到底是如何一回事时,吴公公匆忙对苏彦说道:“皇上,赶紧从东烨门出宫,再迟就来不及了。” 苏碧走过来一把抓住吴公公的衣领,恶狠狠瞪着吴公公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发生了何事?” 吴公公想死的心都有了,苦笑道:“信竹君殿下,难道您非要老奴把话说明白了?皇上退出宫去,或许还有机会东山再起,留在宫里就彻底是死路一条,您可不能害了皇上啊!” “本宫看是你这老东西害皇帝才是,你把诏书交给瞿统领了?” “瞿统领他……他……哎!”最后吴公公说不出话,只是无奈瘫坐在地,整个人都六神无主。 苏彦看着地上软瘫的吴公公,再看看苏碧道:“四皇姐,不管事情发生到怎样,朕……要留在雅前殿里,朕相信,天下是我大顺朝的天下,朕乃是大顺朝的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倒要看看谁敢来夺朕的江山!” 苏彦大踏步回到雅前殿里,往炕上端端一坐,好像一尊雕像一样。口上说着一些大义凌然的话,但他却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浑身都在颤抖,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第四百四十六章创造与毁灭(上) 初五的夜已经过了四更天,距离初六黎明的到来还有些时间,在这么一个漫长而难熬的夜晚里,皇宫的雅前殿里灯影煌煌。 苏彦坐在那苦苦等了半个时辰,宫里宫外还是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渐渐的苏彦也忘记了担心,靠在暖被上迷糊了一觉,直到被小太监匆忙的脚步声给吵醒。 “宫外什么情况?”苏彦首先听到的是苏碧质问小太监的声音。 那小太监颤颤巍巍回答:“宫门关闭了,听不到外面的消息,不过有侍卫说,是临清侯把城外的军队给引进城……” 临清侯也就是柴锦,柴锦把叛军给引进城了?苏碧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让柴锦去劝降叛军的主将齐方吗,怎一转眼柴锦也投敌了? 苏碧一脸苦笑怔在当场,苏彦关切问道:“四皇姐,你没事吧?”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没事。”苏碧无奈道,“从开始臣妾就错了,这哪里是我们布的局,分明从开始这就是个口袋,我们一头扎进去了。” 苏彦听不太懂局与口袋的问题,他只想知道现在他还能不能当皇帝。 “现在叛军……什么情况了?”苏彦问道。 “皇上再等等吧,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我们还有一些忠君爱国的将领驻守长安城,叛军未必能得逞。” 苏碧安慰着苏彦,但她也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现在叛军都已经进了城,就算是长安两大营的兵马协同六防司衙门与叛军交战。那也是毫无胜算的一场战斗。以叛军的骁勇善战。两大营和六防司的兵马最多算是地方的训练守备军队,唯一有战斗力的御林军,现在似乎已经不在天子的管辖范围之内。本来以御林军驻守皇宫,还有跟叛军一搏的资本,现在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皇宫正南门的方向隐约有喊杀声传来,苏碧和苏彦都从雅前殿走出来。便看到皇宫几个宫门的方向都有火光升起。虽然此时雅前殿这面还是一片安宁,但皇宫里已经乱作一团,宫女和太监已经明显感觉到今夜的皇宫要经历一场兵祸,不少人已经准备趁乱从宫门逃出去,为了制造混乱,甚至连内廷的方向也被人点燃了火头,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内宫着火了。”苏彦看着内廷的方向喃喃道。 苏碧无奈长吁一口气,她心知有些事已经无法避免,只是她现在弄不清楚,主持反叛的到底是谁。到底是花集安,还是齐方。又或者是刘文严。她感觉是刘文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她已经习惯了在皇宫里看刘文严一个人的权谋表演,皇宫就好像是刘文严的后花园一样,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皇宫里兴风作浪。 喊杀声从宫门的方向逐渐靠近了,苏彦心提到了嗓子眼,之前不逃,现在想逃都没了机会,但这股喊杀声很快又被平抑了下去,就在苏彦松口气的时候,一片火把的明亮照亮了雅前殿的院子,一大队的士兵涌进了雅前殿的院子,苏彦和苏碧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些人身上的军服,不是御林军,而是北方边军的军服。一名将领走上前来,苏彦本要打个招呼,但想了想这招呼还是没打。 来人他认识,是云金将军齐方,跟刘愈的关系很好,苏彦以前也跟齐方并肩作战过,虽然当时在葵水的时候苏彦只是个跑腿看戏的,而齐方却是一员主将。 齐方带着侍卫走进了雅前殿,苏碧往后退了几步,目光瞪着齐方质问:“云金将军,你这是要公然造反?” “清君侧,信竹君殿下见谅了。”齐方身为儒将,说话倒也不卑不亢,“将此人拿下!” 苏彦一脸慌张以为就这么成为阶下囚,当他看清楚士兵冲上来对着的是苏碧,他才稍微松口气,苏碧一身戎装,却也丝毫没有杀伤力,不做反抗便被士兵束缚住,一边大骂着一边被士兵押出了雅前殿。齐方看了苏彦一眼,没说话,转身往雅前殿门口走去。 “齐将军,你们不抓朕吗?”苏彦有些看不懂了,怎么光抓苏碧不抓他呢。 齐方转过身看了苏彦一眼,微微一笑道:“清君侧,清的自然是君王之侧,至于陛下您,本将也无处置的权力。” 虽然说没有处置的权力,但齐方出门后还是派兵将雅前殿包围的严实。而此时内廷内还有零星参与的战斗,此时战火已经蔓延到内廷,皇宫里火光处处,不过都不是通天的大火,但因为寒冬水都已经上冻,要救火却是麻烦重重。 苏彦一个人坐在雅前殿里低着头,只剩下吴公公一个人还能跟他说话,但他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当皇帝这么久,他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傀儡一样,被人摆弄来摆弄去,现在终于想自己做回主,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下场。 “清君侧,到底怎么个意思呢?他们是不是不会杀我了?”苏彦琢磨的也就剩下这一件事了。 而吴公公则有些悲戚坐在暖炕之前,手抱着苏彦的腿哭个不停,口中兀自呢喃着:“是老奴害了皇上……”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皇宫禁地,也是你们这群士兵敢造次的地方?” 苏碧虽然被押出门,但是没有被送走,在雅前殿里也能听到她的吼叫声。 不过相比于朝臣对她的惧怕,这些士兵对她根本就不买账,她说什么也是白搭,甚至听不到齐方回她话的声音。齐方像是在等什么人出现。 皇宫里渐渐没了声息,偶尔只是能听到匆忙的脚步声,又过了一段时间,从雅前殿的院外传来大量脚步声,而苏碧的咒骂和质问也停了下来。 苏碧被重新推进雅前殿里,而这一行人中当首的几个也进了雅前殿,带头的赫然便是之前朝廷千防万防的“叛军主帅”花集安,而在花集安身旁还有一个本不该露面的人,苏碧的丈夫临清侯柴锦。此时的柴锦似乎还略带迷茫,走进雅前殿后更是不敢跟自己的妻子对视,就好像做错了的事的孩子一般。 第四百四十七章创造与毁灭(下) 将士带兵甲入皇宫,这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苏彦在一副惊惶神色中匆忙在其中寻找刘愈的身影,可惜刘愈并不在列。 苏碧此时被人捆缚,但腰杆也挺的很直,语气中有股力拔千钧的气势:“是谁带头造反,是你吗花集安,你这个逆王的逆臣,先不容于逆王,再不容于朝廷,无耻奸诈的贼人,不怕遭到天下人的唾骂遗臭万年?” 这还是花集安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强横霸道的四公主,朝堂上的巾帼英豪,面对质问,花集安很泰然,毕竟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这次带兵进皇宫,齐方才是主事人。 这时从将领人中钻出来个个头不大的少年,拿着把短枪便将枪口抵在苏碧的脑门上,嚷嚷道:“你个恶婆娘,你骂谁,找崩是吧?小爷我成全你!” 是霍病。 这次没有霍病冲锋陷阵的机会,已经令霍病很不满了,跟在人流中进入皇宫,各处所受到的抵抗微乎其微,现在又有个女人对他们大呼小叫,自然就遭致了他的仇视。他恨不能拿苏碧来练枪。 苏碧见到霍病的凶狠,有气也使不出,只能转而瞪着自己的丈夫,恨他为何要投敌叛国。 此时齐方和花集安等人已经在逼向暖炕上的苏彦,苏彦则缩到炕的最里角,端着玉玺像是要砸人的模样,而面前的将领忍耐力挺好,并没有急着对他动手。 “你们……是来杀朕的吗?”苏彦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悲怆,也有几分凄凉。 花集安看着苏彦。语气中有些不屑然道:“皇上不必惊恐。我们并未得到杀死陛下的军令。但陛下也不能继续在这里,从现在开始,您必须要退位了……” “退退位?”苏彦险些哭出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一个君王可以在退位后安然无恙的继续生活,哪怕是他主动禅位。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朕……我能见见师傅吗?”苏彦最后提出请求,在绝路面前,他所能想到的只剩下他那个好师傅。 “抱歉了曾经的皇上。”花集安道。“本将只是奉命而为,为本将下命令的也正是刘将军,刘将军愿不愿意见您,本将无权做主!” 听到花集安这么说,压在苏彦心中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也断了。 苏彦和苏碧,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公主,统治国家的最高权力人,此时却好像囚犯一样,被一众兵将押出雅前殿。此时皇宫里几处火头都已扑灭,而前半夜妖冶的半夜明澈雪景也已不存。苏彦被人推着出了门,脚步踉跄,但他还是回望着内廷的方向,心中记挂起有孕在身的孙小鱼。 在宠幸了曹怡之后,他已经很久没过去见过孙小鱼,两个出自患难的夫妻,虽然也算是共了富贵,但他还是迎新忘旧。当了皇帝一年多时间,他身边的嫔妃也已经不下十人。在他失去皇位的这一瞬间,他才想起来孙小鱼是多么的贤惠,他们一起在九皇子府过的生活是多么的安定和充实。 他想哀求花集安让他去见见孙小鱼,可当他看到花集安那张不近人情的脸,也只能叹口气,心知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 ………… 大顺朝启昌二年正月初五夜,长安城内的战事一直在延续着。 从柴锦开城门迎齐方所率的军队入城,到苏彦被推下皇位,前后历时不过一个多时辰,叛军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攻进了皇宫,直接以最高统治者的逊位来结束了正义与背叛的立场争论。可此时在长安城中,并非所有的军队都已经被降服,朝廷毕竟还是有忠义之士,南长安大营的兵马,还是以西南外城为根基,在与叛军做着最后的盘旋。 刘愈并未着急入宫。 对于刘愈来说,这已经算是一次**裸的军事政变,从他开始露面的那一刻起,其实他也就是在观察,看到底自己是否能跟朝廷有缓和的余地,当他发现自己跟朝廷的矛盾不可调和之时,他毅然决然选择了军事政变。哪怕担上遗臭万年篡国贼的骂名。 骂名并不重要,对他而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家人生活才是他所求,哪怕为了得到这些需要不择手段。 长安城中最精锐的军队是御林军,但刘愈在提出清君侧的口号之后,以御林军统领瞿竹为首,御林军中高层将领已经基本确立了不抵抗的政策,但他们也并未加入到这场权力争斗中来,而是选择了“旁观”。瞿竹的妥协使得整个皇宫处于不设防的状态。虽然还是有部分御林军违抗命令选择抵抗,但这些都是小股的势力,在叛军进入皇宫后,他们形不成有效的阻击。 在叛军杀入皇宫之前,李糜已经全权控制了六防司衙门的军权,而六防司在这场争斗中也是处于观望者的姿态。 刘愈的意图很简单,但凡长安城的卫戍部队,只要是不参与到这场权力斗争,那就代表着胜负已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也不需要得到内部力量的帮助,他要做的就是将所有抵抗的力量层层瓦解,之后再去议定长安城卫戍部队的效忠问题。 在尘埃落定前,刘愈也不会踏足皇宫,他要作为一个全权的指挥者来平定长安城中所有的反抗军队,他要不留任何祸患,斩草不除根同样乃是大忌。 而在接近五更天的时候,最后负隅顽抗的南长安大营发生内部的变乱,刘愈的旧部属趁机夺权,临时统调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的前东水营统领瞿书在这场变乱中身死,南长安大营彻底归顺。 南长安大营的平定意味着刘愈已在一夜之间瓦解了长安城所有敌对的军事力量,控制了长安城的军权。这时他才踏足皇宫。 ………… 刘愈进入皇宫已有多次,从第一次以徐轩筑未婚夫,女军车前都尉的身份进来,到如今他是作为叛乱者首领的身份,这期间前后不过两年。两年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走进皇宫之后,他突然记不起第一次来到底是从正门进来的还是从东烨门而入。 刘愈也没料到自己会突然纠结起这么纠结的问题,就好像一种割舍不掉的情节,在进入皇宫之后,他还是如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一样环顾了一下四周,估算了一下皇宫的宏伟气势。 他也知道,在过了今晚之后,皇宫会换了一个主人。 刘愈立在皇宫正门内,叹了口气,冬日里的时光,距离天明还有接近两个时辰。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令他需要沉淀一下才明白自己的心境。 花集安和霍病张无诸等人在得到消息说刘愈进皇宫后,已经迎接出来,向刘愈汇报此时皇宫内的情况。 说起来,情况也并不复杂,没有国破家亡那般的惨烈状况。 “顺朝皇帝和顺朝四公主已被关押在御林军衙所之内,内廷发生乱事,宫女和太监们私自从北安门出城者不在少数,部分已在南渠附近被乱军所杀,并无乱军入宫的消息……” 宫里的消息很零碎,刘愈其实并不关心,他只要知道现在苏彦还没死,以及大势已定就已经足够。但花集安所汇报的很详实,生怕错漏了什么消息令刘愈怪责,说到最后,刘愈也只是在静静的聆听,而刘愈的目光则好像在四下打量着什么。 “……御林军尚且不稳,是否需要解散御林军以获得长安城的彻底稳定?” 花集安最后作出的请示,才让刘愈转回神。刘愈稍微错愕了一下,御林军不稳?心中淡淡一笑,其实刘愈自问已经算是算无遗策,可花集安显然比他还要谨慎毒辣,如果让花集安来进行这场政变,绝对不会这般温和,长安城注定需要一场腥风血雨。 “不用了,御林军的事暂时先放下。”刘愈道,“随本侯进去见见皇上。” 这是刘愈在大势已定后对这些部下说的第一句话,同时也好像是一句阐明立场的话,这些霍病和张无诸等武夫可能不懂,但花集安和一些文臣出身的武将都能揣摩,刘愈似乎有要心慈手软的意思。 这次名义上刘愈是以“清君侧”的目的带兵入宫,但实际上已经是政变,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刘愈已经算是名义上的帝王。当然,也有其他很多温和的办法。 刘愈没有以将来自居,也没有要当天子的意思,仍然以“本侯”自称,而对苏彦的称呼也没有变,一些属下难免会想,难道刘愈是想放过苏彦继续拥戴苏彦当个傀儡皇帝? 就在刘愈的一些部下心中有疑问时,刘愈往外走了几步路后突然停下,转过身对花集安吩咐道:“准备一壶毒酒,本将军要去见见曾经的天子,与他共饮一杯。” 刘愈这么说,就好像在纠正自己先前的错误。 刘愈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不需要人在揣测什么。其实在场的人也明白,就算是刘愈放过苏彦,回过头苏彦也不会放过他。在这场你死我活的较量中刘愈已经赢得了胜利,作为胜利者,没有道理会留下后患,日后令自己的日子不好过。 第四百四十八章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一) 御林军衙所,是刘愈上任御林军右统领之后会见时任御林军总统领何茂的地方,这里也是刘愈平定李贵妃母子叛乱夺取御林军兵权的地方。讽刺的是,两年后刘愈来到这里,他自己竟然从一个忠臣变成了叛臣,而被暂时羁押在此的也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皇帝。 刘愈抵达御林军衙所,齐方恭迎上前,刘愈对齐方还算是敬重,拍拍他肩膀。在今晚的叛变中,齐方所担当的是一个冲锋陷阵者的角色,如果事败,刘愈或可以洗脱,但齐方绝没有洗脱的可能。 刘愈走到衙所门口,一个人蹲在那里稍微抬起头,见到是刘愈他也站起来,带着几分迷茫和哀求的神色。 是柴锦。 “葫芦,为何在这里?”刘愈对柴锦和颜悦色道。 柴锦用质询的目光望着刘愈,问道:“刘兄,我做错了吗?为什么,碧儿她不理我?我跟她说什么,她都好像没听到一样,我觉得她可能是生我气了。” “你没错葫芦,如果不是你,你的子女无法得到保全,你也不能迎娶凌家姑娘进门。” “可……可是……碧儿她呢?” 刘愈同样也拍了拍柴锦的肩膀,对他一笑,没再说下去。有些事对柴锦来说太残忍,不跟他说明白,以后他或许慢慢理解以后,也不会像今日得到确切消息那么痛苦。刘愈在心底压根就没打算放过苏碧,在刘愈看来,苏碧是他和苏彦矛盾彻底激化的导火索。如果不是苏碧。胆小怯懦的苏彦也不能置他于死地。 对于被他利用的柴锦。刘愈也有些歉疚,不过他也作出了补偿,高官厚禄外加一个凌家小姐。对于柴锦来说,脱离苏碧的管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刘愈缓步走近御林军衙所,在走近的一瞬间,坐在椅子上好似很安定的苏碧以及软瘫在地的苏彦都将目光投过来,见到是刘愈,苏碧本能想上来用头撞刘愈。但她被捆在椅子上,这一起反而是倒在地,挣扎着起不来身。 “师……师傅……”苏彦轻声唤了一声。 刘愈走近来,不理会在地上挣扎着想要重新将身子扶正的苏碧,打量着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如同脱毛凤凰的苏彦,叹口气道:“好好当你的皇帝多好,何必要自己跟自己找麻烦?落得今日的下场,怨谁呢?” “呸!”苏碧虽然脸贴着地,但她的嘴却不停,“你个刘文严。枉费先皇如此恩待于你,让你辅佐皇上治国。先皇的恩待。就是让你这么报的?” 刘愈突然咧嘴一笑,笑声越来越刺耳,直到笑到让苏碧大呼“闭嘴”还是没有停下。 “不得不说,先皇待我还真是不薄,不过我也回报他了,我帮他的儿子顺利登基为帝,帮他儿子平定了他的心腹大患淮王,还帮他的儿子征服了突厥,令万国来朝。你倒是说说,自古以来,能做到这些的臣子又有谁?两年,短短两年,大顺朝从风雨飘摇的一场大旱到如今天下安定只待休养,你觉得,到底是先皇亏欠了我,还是我亏欠了先皇?” 苏碧听刘愈说这些话,已经既定了立场了她自然听不进去,大骂道:“无耻之徒,篡国者,何以谈恩报!” 刘愈冷笑道:“这我还要多谢四公主你了,是你让我看清了这个忘恩负义皇帝的嘴脸,让我知道什么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不是想杀我吗?那就来啊!” 刘愈把之前苏碧起拟的诏书扔在苏碧的面前,苏碧看了诏书一眼,闭上眼,心有不甘道:“奸臣误国!” 刘愈明白苏碧骂的“奸臣”的意思,不但是在骂他,更重要的是在骂瞿竹。如果不是瞿竹,今日的叛乱也不会如此顺利,这也只能怪苏彦和苏碧对瞿竹太信任了。 “四公主,还有什么遗言就说吧,让我告诉你的丈夫,还有孩子。我不会伤害他们,我会厚待葫芦和你的儿子,不过你的儿子将来会有个新的母亲,大概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吧。” 苏碧凄凉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其实我早该料到,如果不是为了外面那个女人,他也不会这么傻到听你的摆布,恨我错信了他!” “这就是你的遗言?我也不多说了。”刘愈见瞿竹在门口等着向刘愈汇报,刘愈指了指苏碧对瞿竹道,“将她押出去,本将军说话时不想有人打搅。” 瞿竹知道刘愈这是有话单独对苏彦说。他带两名侍卫,亲自将苏碧的椅子抬出门外,当屋子里只剩下刘愈和苏彦两人,刘愈随手接过齐方递过来的两壶酒,把门给关上。 刘愈走到桌前,把桌上的书卷全部推到地上,然后倒了两杯酒,神情中带着几分无奈,往椅子上一坐。这时苏彦也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泪。 “起来吧,陪为师最后再喝一杯。” 苏彦也不起身,突然跪在地上,不断对刘愈磕头,每一磕都能听到一声响,直到他的额头见了血,他还是没停。 “师傅,徒儿错了。”苏彦哭诉道。 “错了?哦,知道错了就好,起来喝一杯,就当是了结我们的师徒情分!” 刘愈想拉苏彦一把,苏彦却没有起身,将额头贴地,作出幡然悔悟的模样。不过这一套对刘愈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刘愈只是叹口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起来,像个爷们一样,别让为师以后再想起来,还是觉得看不起你,当你是个扶不起来的孬种一样!” 刘愈这一骂,苏彦登时好像有了精神,从地上勉强站起身,脸上抽搐地看着桌上的两杯酒,想拿起来一杯喝,却又不知道刘愈哪杯是准备给他的。 “师傅,您先喝吧。” “哦,这可就不行了。”刘愈淡然一笑道,“这两杯酒都是给你准备的,一杯是穿肠既死的毒酒,另一杯只是一杯普通的清酒,要看看你的运气了,如果运气好,选中那杯没有毒的酒,你今晚就不用死了。” “啊?” 苏彦一听,马上又瘫坐在地,他想不到,来送他去黄泉的竟会是刘愈。不过他也没什么不甘心的,因为在几个时辰前,同样是他要推刘愈去死,这不过是现眼报而已。 第四百四十九章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二) 苏彦坐在那哭了一会,整个人呜哩哇呀的丝毫没有君王的威严。可哭过之后,擦了擦眼泪,整个人倒也精神抖擞了些,站起身想要顾全气节选一杯酒一饮而尽,可当手触及了酒杯,颤抖的手还是将内心出卖,将恐惧的心理表现的一览无遗。 “师傅,您……真的让我选吗?”苏彦抬头看着刘愈,带着一丝哀求的语气问道。 刘愈脸上升起浮冰,冷冷道:“以前你也听了不少的评书段子,那些后主,亡国的皇帝,有苟活的道理吗?相比于他们,你死的或许更加痛快。为师也给了你机会,这机会就等于是上天给你的,你自己选择这一杯毒酒一杯清酒。” 苏彦神色终于像是看开了,没有再抱怨什么,两杯酒都是一样的清澈,他也看不出哪一杯是有毒的。或者两杯都是有毒的。拿起一杯酒,他没有着急入口,再看着刘愈问道:“师傅,我还能最后提一个请求吗?我……我想见见小鱼,还有……还有怡美人……” 本来刘愈听到苏彦要见孙小鱼,心中还有些怜悯,共经患难的夫妻,临死了想见一面也是应当。但听到后面苏彦想见曹怡,刘愈心中多了几分不屑,其实刘愈对苏彦彻底失望也是从曹怡入宫开始的。当时就让刘愈感觉到,苏彦已经成为一匹脱缰的野马,他这个驯马师再也不能将他驯服。 刘愈也曾暗自调查过曹家案件的卷宗,曹家一案说到底就是一次权力斗争,曹家沦落。而曹怡可以名正言顺以罪女的身份入宫。苏彦在这件事上未必没动推波助澜成全自己好事的小心眼。 刘愈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多说话,但苏彦已经明白了刘愈的不近人情。他也明白自己的要求有些过份了,他拿着酒并不入口,两行眼泪“唰!”地流下来,他明白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站着跟刘愈说话。 “师傅,是徒儿没用丢了的脸,在这时候还婆婆妈妈儿女情长,实在是窝囊。”苏彦一边抽泣着一边骂自己。手中拿着那一杯酒也没有着急喝,反而开始回忆起往事,“记得第一次见师傅,是在棋楼里。那天我刚赌输了钱,被三头帮的人追债,无意中就躲到了棋楼里,如果不是师傅开门让我进去,还对三头帮的人谎说我不在里面,说不定当时我就被打死了。那时我想师傅应该是个棒槌,好骗的那种。从那以后我就隔三差五去师傅那卖点东西换点钱花!” 如果苏彦不提,刘愈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么回事。其实刘愈一直没告诉苏彦,当时三头帮的钱他早就帮还了,而三头帮找苏彦的茬也是刘愈安排的,刻意从两个路口将苏彦逼进棋楼里,再造成两人偶然的相见。其实刘愈在这点上算是早就处心积虑。 “……后来我跟人斗鸡输了,我被人大冬天扔下河,呛了水得了病,是师傅请大夫帮我治病,那时候我全身就两文钱,不是师傅,我又死了……” 刘愈打断苏彦的话道:“那次不是我给你请的大夫,是韩相,要谢你谢他去……” 苏彦悲泣道:“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感谢韩老先生,那些日子里他也帮了我很多。那次还是要感谢师傅,在我大病初愈后,是师傅借了我一两多银子,不但让我交了租,还买了床新的被褥,让我大冬天不再挨冻。那冬天是我在外那几年中过的最好的一个冬天。” 刘愈叹口气道:“废话真多,赶紧选,选好了喝下去一了百了。” “徒儿可能就剩下这一会时间了,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没机会了。”苏彦把酒杯稍微靠近了嘴边,脸上哀色又加重几许,他还是没饮下,“师傅,徒儿还有个请求,如果……我选错了,死了的话,能把我随便找个山头埋起来吗?我不想埋在皇陵里,我对不起父皇,对不起列祖列宗,我不想睡在他们旁边被他们唾骂……” 刘愈瞅了苏彦一眼,心说这小子还有点骨气,不想风风光光埋祖坟皇陵里,倒想当个孤魂野鬼。现如今人都对墓穴有一种情节,虽然死后下阴曹是共识,但下了阴曹也希望一家团聚不至于流落当只野鬼。 “行,这要求不难,答应你。” “谢谢师傅了,还有个请求,师傅……能饶了小鱼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吗?我……我不想让他们跟我一样去死……”苏彦说到这,可能是觉得刘愈不会同意,说着便要跪倒在地哀求,却被刘愈一把扶住。 “你也知道我的为人,我不会滥杀无辜,小鱼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可以放过,当我警告你,再有其他的要求我一条也不会答应!”刘愈听他啰啰嗦嗦烦了,指着苏彦严厉警告道。 “师傅,我只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师傅能告诉我就好。我不再提什么要求,这不算什么要求……” 刘愈再看苏彦一眼,问:“什么问题?” “师傅,当初是父皇选择的朕当皇帝吗,还是像钱尚书说的,是师傅篡改了遗诏,原本父皇是想立七皇兄为储君?” 这其实算是刘愈心中最大的秘密。不过在这时,刘愈也没必要再隐瞒苏彦,不管苏彦是死是活,刘愈都不该再让他有什么念想。 “是,当时的确是为师篡诏立的你。你也知道你七皇兄与为师不合,为师迫不得已才立的你!” 苏彦本来一股坚定的信仰,突然间就轰塌了,他也知道他的父亲并不看好他,还在传位前几日用冷水浇了他一身。他其实老早就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当皇帝,现在他也终于明白,如果不是这个师傅,他根本没有当皇帝的可能。苏彦一脸失望,但也好像遗愿得到了满足,死而无憾。 “谢谢师傅坦诚相告,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希望当师傅的徒弟,我不当皇帝,就在街头当个混混,饿了就继续找师傅蹭吃蹭喝,师傅可别赶我走……” 苏彦说着一脸最后的悲戚,说着闭上眼便要饮下那一杯酒,刘愈却突然按住他的手臂,叹口气道:“你喝另一杯吧……” “啊?” 苏彦初时带着几分不解,带着几分错愕点点头,把手上的酒杯放下,拿起另一杯酒往嘴里送去。等喝下那一杯酒,喝下之后便瘫坐在地,就好像在等待死神的到来。 房间里静默无声,甚至能听到皇宫外面士兵走过的脚步声,直到有敲门声传来,刘愈打开门,齐方立在门口,御林军衙所之前排列着很多太监和宫女,都是后宫趁乱逃走被抓回来的,等候刘愈的处置。 “把他们先安置回内廷,本将自由安排。” 刘愈吩咐了一句,齐方领命办事,而刘愈则关上门,看着继续坐在地上望着他的苏彦。 “师傅……我……我好像没事……”苏彦说话时带着几分疑惑和询问的语气。 “过了明天,好好做人,为师送你去藩地,虽然没有兵权和行政权,但藩地的赋税足够养活你和你的一家,如果你跟朝臣有任何的勾连,那为师也不会再容你!” 苏彦知道刘愈这是放过了他的性命,跪在地上磕头谢恩,头上原本已经凝结的血再次流出来,把地面都染红:“谢师傅不杀之恩,徒儿一定好好做人。徒儿之前就是太听信怡美人和四皇姐的话,以后不会了!” 刘愈稍稍皱眉,看着苏彦问道:“你是说那个姓曹的女人,怂恿你杀我?” “是……”苏彦在这时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坦诚将之前曹怡献计的事说出来,刘愈怒火中烧,原本他以为自己跟苏彦走到兵戎相见的死路,一个是苏碧的挑拨,一个是他和苏彦本来就是皇帝和权臣相不容,没想到苏彦身边竟然还有个红颜祸水。如果把这个女人留在苏彦的身边,那就是留着一条豺狼随时咬自己一口。 刘愈马上开门把齐方叫过来道:“在刚才的人中将怡美人找出来,马上带来见本将军。” 刘愈拳头握的很紧,等了半天也不见齐方来回报,直到天快黎明时,齐方才匆忙回来,而伴随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城中其他军方将领,他们是来宣誓效忠的。当然他们还不知道现在应该对谁效忠。 不过跟刘愈站一队绝对没错。 “怡美人在混乱中失踪,有人见她逃出皇宫,不见了踪影。”齐方回报。 刘愈叹口气没多说话,本来他对曹怡的身份还有所怀疑,但刘愈联系事情始末不难发觉一些端倪。 其实曹家破落的主要原因是钱回案发生之后,苏彦和袁博朗等人对旧派系的一次清算,而曹家跟七皇子楚王苏哲的关系非同一般。既然曹怡处心积虑进宫要挑拨他跟苏彦的关系,那曹怡也很可能留好了后路,现在城中那神秘一派的力量,对于刘愈来说也算不上什么秘密,那很可能就是楚王苏哲的复辟一派。 想到这里,刘愈一切也都想开了。现在等于是敌人将他跟苏彦之间强行画上了一个句点,从此再无调和转圜的可能,也等于是将国家陷入了动乱的边缘,如果朝廷在继位人问题上悬而未决,那楚王苏哲必然有可趁之机。 现如今最重要的也就是平稳过渡,这跟刘愈决定这次政变之前所预想的等同。 第四百五十章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三) 刘愈军事政变成功,却没有丝毫的高兴,因为凭他在军队中一呼百应的地位,要政变足以成功几十次,也绝不用等到今天。而在把苏彦赶下皇位后,一个新的问题产生了,把谁扶上这个皇位,对于刘愈来说,这个选择是最无奈的。 加上曹怡的问题,让刘愈一时心事重重,回到御林军衙所里,苏彦还跪在地上啜泣不止,刘愈一时心软还是动了再次立苏彦的念头,但这念头只是一瞬便被他否决了。 “你的怡美人跟楚王苏哲有勾结,现在已经逃离了皇宫,下落不明。”刘愈直言道。 苏彦闻言惊讶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刘愈道:“她……她为何要如此?” “把你我师傅逼上一条绝路,她的目的也就达到。可怜你还当她是宝,其实她也就是你七皇兄安插在你身边的豺狼。”刘愈叹口气说了一句,再略微有些无力道,“到了藩地好好过日子,别再把家产输的精光,到街上当一个乞丐。” 苏彦马上又磕了几个响头道:“谢师傅不杀我,我会好好做人……” 说完话,苏彦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却被齐方的开门声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来人不是要杀他的,苏彦才镇定下来。而刘愈和齐方已经出了门,门重新被关上,苏彦还要继续留在御林军衙所里被拘押,在得到刘愈正式外放的命令之前他还是要当一个囚犯。 齐方急匆匆进来,是向刘愈汇报刚收到的宫外的消息:“城内有大量乱民闹事,趁着战乱烧杀抢掠。以一些社会闲杂人员居多。现在基本都已经归案。是否需要杀一儆百?” 刘愈开始听到这消息,本能的想到是不是城中以灾民为首的那批新教徒在闹事,但在问清楚不是之后,他的担忧也就没那么甚,现在刘愈对新教徒的防备要大过于长安城浑水摸鱼的小混混势力,而在这么一个以平稳过渡为主的关键期,刘愈不想节外生枝。 “暂时将闹事者关押,审理后再做处置。杀人者偿命。其他可坐牢或发配……” 刘愈把事情交待完,召集了手下一些军将召开了政变成功之后的第一次会议,而会议的地点便在曾经的皇宫重地雅前殿,这次与会的所有的都是刘愈手下的将领,没有文臣。 会议一开始,以花集安为首,所作的第一提议便是让刘愈“顺天应命”登基为帝。 刘愈面前,基本都是跟他南征北讨的将领,经历大小战役无数,本来他当皇帝也无不可。至少在新军和平南军中他地位甚隆,但这当中毕竟还有以何茂为首的边军将领。在听到花集安的提议之后,很多边军将领都是静默无声脸上的神色怪异,令刘愈心生谨慎。 如果刘愈要自立为帝,那必然再次会引起一次小规模的政变,这是他所不愿看到的结果。 平稳过渡,是刘愈当下所求。其实原本最好的办法是按照既定的口号“清君侧”,继续拥立苏彦为帝,而刘愈则大权独揽摄政,全面当一个权臣,可他现在跟苏彦走上一条对立的路,刘愈对苏彦已经失去信心,再拥立苏彦的结果,很可能是在数年后再发生今日这般一次政变,在苏彦的羽翼丰满之后,鹿死谁手可就难说了。 刘愈再看花集安一眼,虽然花集安是在为他筹划,但刘愈对花集安也不敢彻底放心。刘愈一再打压花集安在军中地位的结果,就是跟花集安之间生出嫌隙,刘愈也怕手下出现第二个权将,造自己的反。 本来这是最先要议定也是唯一要议定的内容,但刘愈此时反而沉默了。历史上大多数人物政变成功都带着要一统江山的报复和治理天下的雄图伟略,但刘愈政变却好像是身不由己,甚至连政变成功之后,他也不是显得很有强调,因为刘愈压根没想当劳什子的皇帝。 当了皇帝,累也把他累死了。 就在刘愈想开口说出自己计划时,门口侍卫来报,说是“国师”求见,刘愈心说这吴悠真是会挑时候来,宫里之前发生了一些混乱,吴悠没有趁乱逃出皇宫,也让刘愈感觉出吴悠很不识相。其实早前刘愈就觉得吴悠跟柳丽娘的师傅有勾结,而柳丽娘的师傅跟楚王苏哲有勾结。刘愈心说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国师,哪个国师?”霍病对着侍卫嚷嚷。 刘愈制止了霍病继续说下去,对侍卫吩咐道:“让国师在外等候,本将这就出去会会他。” 等侍卫出门,刘愈对众将道:“既然要顺天应命,如果不听国师的意见总归不妥,今日所议到此结束,诸位暂时归军,等候差遣。” 刘愈这么说,等于是不想言明继位人选的问题,也就是说刘愈已经有了全盘计划,无法更改。刘愈是准备一次性将生米煮成熟饭,一意孤行,不管是刘愈要当皇帝,还是拥立谁为皇帝,都不再过问下面人的意见。 众将领带着几分彷徨出了雅前殿,说是归军,但现在军队的实际控制权在齐方一系的新军将领手上,他们这些将领虽然官职高,但现下等于是被剥夺了军权。归军的意思更多是找个地方等候消息。为了防止这些军将之间有所串通,刘愈还将他们分而到不同的军所,分化保皇派的力量。 这些军将说到底会造反,一者是遵从刘愈的命令,其实更多的是因为苏碧那一道诛杀诏书,这些军将也是为了自保。现在皇帝被拉下马,长安城中又不太平,他们心中也会蠢蠢欲动,因为此时不管是谁当权,都有资格来议定继位人选的问题,而他们自己也可以登基为帝。但与刘愈的声望相比,他们还不足以当国。 在权力面前,没有政治信仰与政治原则的问题,就看谁的拳头硬,谁敢当得起天下的骂名。而历史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权者,或碌碌无为或再进一步,全看他有没有当一个枭雄的野心。 此时,刘愈在雅前殿会见了吴悠。 吴悠脸上一拧一拧的,见到刘愈用个很不善的神色瞥了刘愈一眼,走进来也不客气,往原本属于皇帝的炕上一坐,冷笑道:“你个小娃儿,想当皇帝罢?” 刘愈对于吴悠的态度很不满意,说是来请见,弄的好像是刘愈对他有所求一般。而吴悠这样的神态分明也是在告诉他:小老儿满腹的经纶,不听是你的损失。 “有话直说,你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没时间听你啰嗦。”刘愈不耐烦道。 吴悠把鞋子一脱,盘腿坐在炕上,脸上露出很享受的神态,道:“当皇帝就是好,有这么暖的炕,今天发生这么多事也没断了炉火。你先别急,再这么瞪小老儿也没用……小老儿只有一句问你,你想当皇帝是与不是?” 刘愈不置可否,反问道:“你觉得呢?” “嘿,你个小子,非把这么难缠的问题抛给小老儿。那换个方式问你,你准备如何解决这烂摊子?” 刘愈语气不善道:“今日请你进来,全看你我以往的交情,再想听听你的意见。吴老儿,如果你没什么话说,就请离开。” 吴悠叹口气,在那喃喃自语了半天,直到令刘愈有些心烦,吴悠才抬起头道:“话明言了也无妨,不过泄露天机损些寿命而已。你这皇帝,不可当。” “为何?” “天数使然,小老儿纵观你一生之命,全在一‘戾’字之下,若是你当皇帝,绝然会是一暴戾的君主,害天下之苍生,而你也不得善终。或只有退出这皇位,你才可安稳一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老此一生。” 刘愈不相信吴悠对他的评价,但也不得不郑重一些,其实吴悠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刘愈的秉性在于一个多疑,他会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怀疑他们会加害自己,因为他是一个外来者,他是抱着一个局外人的心态来看待这世间的一切,也正因如此,他的政治敏感度很高,才会无往而不利。如果真被他当了皇帝,再配合他多疑的性格,以后难免会出现诛杀大臣以及大臣谋反的事,令他一生都不得安稳。 刘愈对吴悠这番话有所重视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两年前吴悠的一语成谶:居于一人之下而不甘于人下。在当时的情景下,吴悠能洞悉这一切,实在是鬼斧神工令刘愈都不得不佩服这老神棍的预言力。 “那你觉得,我当如何?” “那就拥立个谁呗,你看现如今朝野之上,皇子皇孙的不在少数,就算是废而再立也无妨,反正权力在谁的手上人所共知。不过你小子想过太平日子可就难喽。” 刘愈骂道:“呸,老子想安稳日子没人拦得住。不信咱就走着瞧。” 吴悠脸上露出个会意的神色,以他的聪明不难猜出刘愈所想,其实很多事情都已经是顺理成章的事。 “那小老儿就祝你日子乐得逍遥,咱宫外见……” 宫外见,也就是说刘愈不会长居于宫内,刘愈不当这个皇帝。刘愈淡淡一笑,其实他早就明白了吴悠来的目的,就是当一个说客,阻止他登基为帝。 第四百五十一章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四) 行将黎明,随着皇宫里骚乱的平息,峰翠宫里也是安静无声,大臣们没有鼓噪,熬了一夜也没人入睡,所有人都在等候消息,然而宫里宫外的消息始终没有传来。 从御林军将隋乂和李糜请了出去,峰翠宫里的这些文臣武将就有很多猜测,有的人认为是皇帝已经拿下了刘愈和一众叛将,李糜和隋乂是被获罪拉出去一同斩首,也有人认为是刘愈现在跟皇帝尽释前嫌,刘愈准备帮皇帝平息叛军因而需要隋乂和李糜去当帮手。 文臣武将的争议直到后来皇宫里火光处处后才停,在那时他们就感觉到,叛军应该是进城了。再到后来,他们从门缝见到了叛军士兵的蜂拥而入,直到峰翠宫被叛军士兵换防,这些大臣们才终于明白过来,外面发生了大乱子,叛军的叛乱已经获得了成功。 兵甲入宫,在历史上这意味着一个皇朝的结束。顺朝立国二百年,在这二百年间虽然大小战事不断,又有六十年前平定南方的一战,但长安城却一直被隔绝在战祸之外,长安城中的皇宫,已经有两百年没更换过宗庙。大臣们开始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更怀疑自己能不能见到正月初六的太阳。 在这些人中,韩升的心情是最复杂的。 从隋乂和李糜被御林军召走,他就感觉到了这是一次政变,他早就感觉出来苏彦迫不及待要对叛军以及刘愈动手了,苏彦绝对没有用隋乂和李糜的道理。以刘愈在军方中的声望。如果他要造反,阻力很小,而苏彦是年轻气盛。 如果过几年苏彦再收权,必然是水到渠成。但现在,羽翼未丰满的苏彦是在拿宗庙社稷来跟叛军进行一场豪赌。 可这一切毕竟只是他的猜测,到临近黎明时,新军对皇宫进行换防以后,韩升见到了齐方,此时的齐方也正是奉了刘愈命令过来请韩升过去相见的。 峰翠宫里的大臣见到武将进来,所有人都将目光对准了齐方。齐方也未多言语。直接走到韩升面前就请,韩升面对同僚的直视,叹口气随齐方出了门才问了一句:“陛下可安好?” 齐方很尴尬地望了韩升一眼,道:“韩相见了刘将军。他自然会向您老言明。” 连皇帝的安危都不肯相告。那就是出了状况。韩升无奈一叹,有种做了千古罪人一般的负罪感。 韩升随着齐方到了雅前殿,此时天已经开始蒙蒙亮。宫里到处能见到成队的新军士兵,这些士兵跟普通御林军最大的不同是他们的武器,这些人是不用佩刀和佩剑的,一律都是背着火枪,走到哪也不是成严整的队形,走路也没有太多的规范,跟御林军的规行矩步有很大差异。 雅前殿外新军的士兵不在少数,而韩升也见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四公主苏碧夫妇。此时的苏碧被捆的严实立在那里,头别向一边不去看柴锦,而柴锦则很没趣地对苏碧说着话,见到韩升过来,柴锦一脸愧疚地过来行礼。韩升没有回礼,因为此时刘愈已经迎出了雅前殿。 “韩老哥,久违了。” 刘愈把韩升请进门,韩升四下看了看,除了刘愈别无他人,也就是说现在的皇宫已经是刘愈做主了。而韩升现在是以“前朝右相”的身份来见韩升,态度多有无奈,虽然两个人从来都是忘年交,甚至还是姻亲。但此时也好像没有了共同语言。 “陛下现身在何处?”韩升语气平淡问了一句,没有就坐,也没有回头看刘愈,只是打量着雅前殿里的一切,像是在寻找刘愈诛杀皇帝的罪证。 刘愈道:“皇上和皇后现如今都在御林军衙所,尚且安好。” 韩升脸上露出个很复杂的表情,回过头扫了刘愈一眼,道:“你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自谋为帝?” 刘愈淡淡摇了摇头,答道:“我也正是来找韩老哥商议此事。” “没什么可商议的,老朽身为顺朝臣子,绝不会与逆贼共谋,否则九泉之下无颜再见先皇。”韩升头一抬,直挺的身躯现出他不屈的傲骨。 刘愈叹口气,其实在军事政变之前刘愈就已经预料到此时的情况。这也正是刘愈最担心的地方,就算是曾经的挚友韩升,也容不下他的反叛之举,更不用说那些原本就只是忌惮于他权位的那些文臣武将。如果刘愈一意孤行,天下也可能会分崩离析,到时暗中的苏哲振臂一呼,天下响应者无数,到时候他就只能疲于应付。 刘愈对韩升表达了自己的立场,道:“我绝没有自谋为帝的打算。” 刘愈把话说到这份上,韩升的脸色终于算是开解了一些,但他望着刘愈的神色中还是有几分无奈。刘愈作出请的手势道:“韩老哥请上座,且听我道来……” 韩升没有落座,在此时他代表的是顺朝官员的气节,即便他恨刘愈的反叛之举,但他也不能不听听刘愈说什么,保全顺朝的宗庙社稷是他最大的所求。 而此时在雅前殿外,柴锦还在那苦口婆心以求得苏碧的原谅,但不管柴锦说什么苏碧都不肯听。苏碧对这个丈夫失望至极,本来柴锦碌碌无为没什么本事她也能容忍,毕竟她是个强势的女人,丈夫无能她可以出头,可以立身朝堂得到大臣的拥戴。她本来只是恨,但越想越觉得生气,为何自己的丈夫好不容易本事了一次,干了一件大事,就是把他们苏家的基业给毁了,把她给害了呢。 “碧儿,我……我只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考虑……我……我……”柴锦越说越心虚,其实说到底他就是为了能迎娶凌絮进门,而被刘愈利用了。刘愈给了画了一张很大的蓝图,柴锦也没想到到事后是这样的结果,会把他孩子的母亲给害死。虽然柴锦对苏碧有些惧怕,但一日夫妻百日恩,说他对苏碧没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还说什么?”苏碧突然转过头对柴锦大吼,脸上的泪涌出,“你有本事,去跟外面的女人一起过,你还用理会我的感受?我下了黄泉,一定诅咒你们不得好死,让你们的子女生生世世当牛做马!哼哼,恐怕也要不了那么久了,刘文严利用完你,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柴锦被骂地低下头,斜眼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一些军将,心中有些惭愧。虽然他是这次政变成功的大功臣,但还是免不了被人笑话,因为他造的是自己妻家的反,左手砍右手的事这世上还是颇为少见,在那些军将看来,这种事也只有傻乎乎的柴锦能干的出来。不过也有觉得柴锦聪明的,因为这样不管是左手砍右手还是右手砍左手,他们一家总不会灭,会在这次的政变中求得夹缝中的生存,如果再能得到政变成功一方的赦免,那就等于是两边都是功劳。 那些军将就没有柴锦这么轻松,在今晚的政变中,虽然城中戍卫部队中基本没有顽抗,但在这大是大非即将改朝换代的时候,刘愈随便下的一个命令就会改变他们家族的命运。如果刘愈要论罪的话,长安城中各大家族基本都有份,而在历史上,改朝换代也往往伴随着政治派系的清算。 柴锦现在不在乎功劳还是罪过,他首先想得到苏碧的原谅,但现在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决定去求刘愈,让刘愈特赦苏碧,让他们一家人可以团聚。 柴锦正要横冲直撞硬闯雅前殿,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来,刘愈和韩升也恰好从雅前殿里走出来,韩升进去的时候是愁眉深锁义愤填膺,出来时神色却开解了很多,就好像看开了一些事情,被迫选择了接受。 “葫芦,你干嘛?”刘愈看着情绪激动的柴锦问道。 柴锦跪在台阶上,哀求道:“刘兄,你说过,如果我按照你说的做事,我就会迎娶凌家小姐进门,我现在做了啊……可碧儿她却要死,要不我不娶凌家小姐了,你放了碧儿她吧……” 此时正值军事政变成功,该论功论罪该定立军国大事的时候,柴锦居然跑来跟刘愈儿女情长的谈条件,如果被人知道柴锦这般举动,非被外人笑掉大牙。刘愈抬头看了台阶下不远处的苏碧一眼,此时苏碧也有几分好奇望着柴锦,见到刘愈目视过去,只是与刘愈对视一眼,便重新将目光侧到旁处不加理会。 “起来,回头再说。”刘愈对柴锦说了一句,马上迎上来汇报情况的将领。 此时经过半宿的平息,长安城各处的局势已经基本稳定下来,内城门和外城门都已经被新军接管,而唯一比较麻烦的还是南长安大营的抵抗,现在大规模抵抗虽已平息,但南长安大营的一些散兵逃窜到外城各处,伙同一些浑水摸鱼的混混在城中烧杀抢掠。 这些兵被逼上绝路,在往流寇的方向发展。 “关闭城门,城中戒严三日。”刘愈对军将下了命令,转而对看守苏碧的侍卫道,“将她押进来!” “呸!你个逆贼,放开我……” 苏碧虽然现在恨不能啖刘愈的肉,但此时她已经是阶下囚,由不得她自己来选择。被五花大绑,就算是她不愿,还是被人架进了雅前殿。 而此时,正月初六的曙光也终于来临。 第四百五十二章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五) 正月初六辰时初,天已明,皇宫里依旧只有兵甲穿梭的身影,不见太监和宫女,也不见朝臣的来回走动。在峰翠宫里的大臣也在焦急等待着消息。 正辰时,雅前殿那边终于有了消息。御林军左统领张麟护送着一名小太监到峰翠宫来传旨,召见左相蓝和及礼部尚书黄程,这令文臣和武将很惊讶,因为这次传召是以皇帝谕令的方式,但是哪个皇帝他们就不得而知。 谁也不知道现如今到底是否定下继位人选的问题。没人相信现在叛乱已经平息,因为峰翠宫外四下游走的并非御林军,而是昨夜杀进皇宫的叛军,到现在也未退。 御林军左统领张麟是蓝和儿子蓝景的老部下,因而两人有些交情,蓝和领完旨令,凑上前低声问道:“可是皇上传召?” “正是。”张麟回了一声。 蓝和还想问清楚一些,但见张麟脸上复杂的神情,他不再相问,现在问什么已经无济于事。要知道什么事情去雅前殿一趟自然就会知晓。 “麻烦张左统领和这位公公引路。” 蓝和与黄程出了峰翠宫,宫门并未关上,而是来了一群兵甲,将正殿里包围起来。大臣们很紧张,又不清楚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此时他们也只能小声议论,纷纷猜测现在皇宫到底谁是主事人,有认为是刘愈的,更多的人认为是花集安。相比于刘愈,这些文臣和武将对花集安更加忌惮一些,毕竟刘愈是定国侯府的官家公子出身。又在朝堂上做过官独揽过大权。至少不会太为难一些与此事无关的大臣。如果是花集安掌权。那这些文臣和武将就比较危险,一次大的清洗是免不了的,别说革职丢官,能保住命就是好的。 峰翠宫里议论声未停,御林军左统领张麟去而复返,张麟这次带来的并不是传旨的公公,而是他本人亲自带着皇帝的诏书前来,峰翠宫也彻底安静下来。只见张麟进门。至玉阶之上,宣读诏书:“今日午朝,百官恭迎。” 百官们面面相觑,正月初六并非是午朝之日,而在今天举行午朝,那意义也非同一般,应该是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只等宣布了。这次皇帝并非是从峰翠宫的侧殿上玉阶,而是要从正门进,通常这是举行大型仪式时才会有。还需要百官恭迎,这莫非是要恭迎新皇登基? 官员们带着复杂的情感走出峰翠宫大门。各自凑成簇立在丹墀上等候,其实也是在眺望雅前殿的方向,但除了不时走过的新军士兵,什么都看不到。而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东南半空,这已经是日上三竿,快到午朝时间了。 在峰翠宫的文臣和武将中,现在被搭讪最多的是户部尚书李延年,他虽然只是一个文臣,但他女儿却是刘愈的“外宅”,这在高层官员当中已经不算秘密。如果这次走来的是穿着龙袍的刘愈,那转眼李延年就将是国丈,这时候大臣们不上前问问话,顺带巴结一下联络一下感情回头可就没机会了。 但等到正主到来,文臣和武将们还是有些失望了,穿戴衮冕上朝的来了,他们还挺熟,不是他们所预想的刘愈或者是花集安,而是上次午朝时龙椅上坐着的那位,苏彦。 百官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赶紧下跪迎接,其实在他们心中还是稍微庆幸一些的,至少说明皇帝没变,那就算是武将当国,文臣的一次大清洗也可以避免。只是当他们试着在苏彦身边或者是身后寻找刘愈和花集安身影,却一直没有找到,苏彦身边是一身皇后华服挺着大肚子的皇后孙小鱼,而在苏彦身后负责护送的是云金将军齐方,身后的侍从不少,但都不是御林军,而是叛军。官员们在随从中寻找到太监首领吴公公,全部所有中他的情绪最失控,不断在那用袖子抹着眼泪。 除了这些人,不见左右两相以及礼部尚书,也不见四公主苏碧,一些官员恭迎上前想给苏彦行礼,却被齐方走出来用佩剑隔开。官员们马上会意现在苏彦最多也只是傀儡皇帝了,他们很识趣地让开,然后苏彦带领随从一行走进了峰翠宫,文臣和武将紧随其后。 此时峰翠宫里,依旧四下是叛军带着火枪的士兵,苏彦并不见怪,独步走上玉阶前,每走一步似乎都很沉重,等到了龙椅前,他用手摸了扶手一下,转过身面对朝臣。文臣和武将正要等他坐在行礼叩拜,苏彦却没有坐,而是立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原本在朝礼上应该陪坐在苏彦身边的孙小鱼,更是连玉阶都没有登上。 苏彦看着下面的文臣武将,而文臣和武将同样抬头好奇打量着苏彦,君臣之间少有这么公然的对视,苏彦也好像失去了往日帝王的威严,立在那里整个人有些颓废。终于,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苏彦缓缓开了口,语气也很平稳,甚至有些丧气。 “诸位爱卿……其实朕……当国以来,平平无为,没做什么大事,如果不是有长业王……武义侯在旁辅佐,朕可能早就被人赶下皇位,继续沿街讨饭去了……” “啊?” 下面的文臣和武将一片哗然,苏彦虽然可能已经被叛军将领所要挟,但怎么说皇帝还是皇帝,社稷也保全了,而苏彦的口气就好像要自暴自弃一样。 一名老臣走上前,悲泣着问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哦。”苏彦很没仪态地用手抹了抹鼻子擦了下鼻涕,有些凄然道,“本来朕要宣布的,不过还有些人没来,此时宣布尚早。” 苏彦说到这,下面的官员就不得不表态了,赶紧跪在地上一起唉声叹气,有些人甚至都流下眼泪在那哭诉,好像是在为皇帝哭丧一样。 苏彦道:“哭什么,等等吧!” 说完苏彦一懊恼,还真坐在龙椅上去了。 一些大臣本来还想嚎啕大哭,国之将亡怎么也要表现一下他们的气节,但皇帝都没怎样,他们哭起来也没个劲,纷纷收住了哭势等候。 不多久,一些大臣穿着朝服进来,这些也都不是旁人,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衙门,又或者是昨日没入朝奏报的官员。这些大臣是被叛军士兵“押送”过来的,跟原本就在峰翠宫里等了一夜的大臣凑在一起,也正好是百官午朝的规格,甚至还要大一些。 这往往就不是午朝,而是大朝会了。 到底是刘文严叛乱还是花集安,刘文严和花集安到底要做什么,这些都是摆在文臣武将心中的巨大疑问,现在皇帝都好端端回到了峰翠宫,但偏偏叛乱的主要人物没有登场。 就在人们疑心越来越重的时候,又有几个人前后脚进来,右相韩升和左相蓝和,陪同的是苏碧夫妇,此时苏碧虽然也是一身朝服,但走起路有些不稳,而她的表情有些冷酷,就好像平日里在朝堂上要发作骂人时一样。 人们始终还是没见这次叛乱的主人公,也就是叛军包括刘愈和花集安在内的其他主要将领,也没见其他原本长安城卫戍部队的将领,包括南长安大营统领董书御林军总统领瞿竹,如果不出意外,这两人可能是已经“战死”了。 巳时中,正是午朝开始的时间,最后一批官员进来,这批人也正是武将。这些人都是身着铠甲,却没有带兵器,以花集安和霍病为首,还有张无诸等人,其实这批人都是叛军的将领。苏彦见到叛军进来,本想站起身相迎,但好像有些不甘,转而将头对着别处,当没看见。这些人进来也没对皇帝行礼,文臣武将中有认得花集安的马上互相转告,人们这才知道来正主了,但细看了一下花集安的举动,他只是站在武将一边,并未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随着叛军武将的到来,峰翠宫内依旧没有什么举动,所有人好像还在等什么出现。 人们这才惊悟,是刘文严。一切的猜测即将水落石出了。 救灾人们有所疑惑之时,外面突然响起军旅行军时所用的号角,所有的文臣武将看向门口的方向,他们一眼便将刘文严从人堆里找出来。每个人都心说一句:来了。但再仔细看,他们内心的惊惶更甚,因为刘愈也并非走在最前,而是跟一身戎装的女军主帅徐轩筑一起,护送着一名身着衮衣,却没有呆冠冕,只是用发髻将头发盘在头顶上的一名少女走进峰翠宫。 再看少女身上的衮衣,完全是帝王的制式,左日右月万象撰文,以五爪金龙为纹章。 一时间朝堂之上,同时出现两个帝王。更令百官惊讶的是,眼前的少女他们没一个认得。 在少女之后,除了一身王侯服的刘愈和一身戎装的徐轩筑,还有御林军总统领瞿竹及以曲宁为首的女官,少女拖着长长裙摆的衮衣走到正殿玉阶之下,与正面相对的苏彦一个对视,苏彦没有下来迎接,也没有动。只是目视少女走上玉阶,立于龙椅之前。等她站定,才将自己的右手轻轻放在随她一起登上玉阶的刘愈的左手之上,稍稍侧起头望了刘愈一眼。 苏彦乖乖让向一边,等于是让出了皇帝的宝座。 峰翠宫里的人这才知道,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朝会,而是一次禅让大典的前奏。而身着龙袍的少女也不是别人,正是先皇之女,刘愈的妻子十四公主苏琪。 第四百五十三章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六) 当初苏彦登基是赶鸭子上架,他在匆忙无措间便当了皇帝,之后他这皇帝干的也风生水起。岂料新元未及两载,天子再度更迭,而始作俑者依旧是当初推苏彦上位的刘文严。 上次刘愈推的是徒弟登位,这次直接将妻子扶上龙椅。 琪儿立在龙椅之前,面对着下面的文臣武将倒也淡定自若,其实她内心还是很慌张的。 昨日她在刘愈进宫之后等的焦急,一直到快黎明时才朦胧睡去。也就在此时,徐轩筑带着女兵回到家,将琪儿从睡梦中叫醒,匆忙为她换上一身宽大的衮衣,连妆容都来不及仔细收拾,便将她接来皇宫。因为时间仓促,关于一些帝王之礼徐轩筑又不甚了解,只好求助于宫中女官,也就是曲宁,曲宁虽对刘愈一向横眉冷对,但她倒也识相,知道琪儿即将会被拥立为帝,配合着跟琪儿讲解帝王之礼。 琪儿本来焦躁不安的,但在见到刘愈之后,她也就安定下来。之后也就是在刘愈和徐轩筑相陪之下来峰翠宫这面走个过场,真正的登基大典并不会在当日举行。 此时玉阶之上,一旁的苏彦恭敬地低下头,双手奉上了以朱砂写就的丹书,下面的大臣不用猜就知道这是一份禅位诏书,自古相传,只有皇帝退位诏书或者是勤王诏才会以朱砂红字写就。 这也代表,从今日起苏彦将不再是皇帝,而十四公主苏琪将会成为天下之主。 琪儿接过诏书,苏彦退到一边。而琪儿看了刘愈一眼像是在请示刘愈下一步如何做。刘愈用目光看了一边啼啼哭哭不止的吴公公一眼。琪儿这才好奇打量着吴公公,将诏书递过去,用的还是双手。 吴公公哪里敢接,匆忙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刘愈叹口气,看来曲宁在讲解这些细节方面做的不是很完善,他也只好做一个“中转站”,接过琪儿手上的诏书。再转递给吴公公,吴公公这才拿着诏书从地上爬起来,当中宣读。 “予闻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故天授予尧,时其宜而尊于常。丕无道,不尊天常而民共愤之,天年归秦……朕自登基以来,上愧于天授,下愧于民离,外不能平夷狄。内不能安社稷。予虽不明,敢弗龚天命。格有德哉。今便祗顺天命,出逊别宫,皇天当有德者居之。今宣布天下,以时施行。” 吴公公读到最后,早已是老泪纵横,本想嚎啕大哭,但当他回身想将禅位诏书归还给刘愈见到刘愈一脸的凶相,他便将泪给收住。刘愈一把将禅位诏书抓了回来,再瞪着下面的文臣武将,神色中多有威胁之意。 苏彦退下玉阶,跟苏碧夫妇站在一起,三人先是下拜,其余文武大臣岂会不识相?昨日一宿的不安宁,最后却是皇家人内部和平解决,或许这也正是皆大欢喜的结果,顺朝宗庙祭祀不断,刘文严再怎么浑,但也不至于造自己妻子的反。文臣和武将想到这些纷纷一同跪拜新皇,口呼万岁不止。 在拥戴声中,琪儿坐上了龙椅,而刘愈则立在她身旁像一尊门神。 这是一个简单的登位仪式,并非登基大典,按照皇帝登基的礼节,登基大典基本要准备好才能进行,其中还包括丧孝等内容,但这次新皇登基不同于以往,是禅位,在大礼上很多步骤可以省略,但也马虎不得。 琪儿坐上龙椅,刘愈马上从怀中拿出另一份诏书,这是新皇登基后的“安民诏”,琪儿接过,转递给一边的曲宁,吴公公因为是苏彦的拥趸,新皇登基后也确定他将会“告老还乡”。 曲宁相比于吴公公就要有仪态的多,她就好像是新女皇的发声筒一样,一开口便让人感觉到语气的不卑不亢,刘愈甚至都觉得,既然琪儿要当女皇,身边有几个女官辅佐也不失为一件美事,至少琪儿不会那么抵触,也更容易适应当皇帝。 “安民诏”内容很多,但总结起来却不麻烦。 朝廷文臣方面没有调动,旧朝的大小旧制依然不便,等于是一个平稳的过渡,没有提出什么新皇登基三把火的大举措,至于在安长安城及四海之民方面,在安民诏中确立了轻徭减赋的休养生息举措,这也是向顺朝国民传达一些信息,在平定了突厥之后短时间内朝廷不会再有大规模的战争来消耗民生。 旧制不变,而苏彦的新政也就等于是胎死腹中,原本朝廷筹备的以少壮派为主的一个改革部门等于是就地解散。而对于此次军事政变的论功请赏,因为场合特殊不宜立刻作出,安民诏中只是以“有功者赏,论罪当罚”一笔带过,光是这句话,就足以引起长安城官场的一次轩然大波,新皇登基,只要看谁不顺眼,总能给他归到“罪人”行列中。 虽然在人事方面没有做太多具体的安排,但在苏彦的身份上,却是在安民诏中有提及。苏彦不再是皇帝,本来要被囚禁到死,以后不再有见天日的机会,但新皇却“格外开恩”,只是将苏彦降格为“南王”,至于封地和俸禄虽然在诏书中没有提及,但至少也是郡王级别,光是此安排便让人感觉到新皇对苏彦的礼待。其他人还不知道刘愈已经准备好将苏彦送出长安城,让他到自己的藩地老此一生。 在安民诏的最后,提及的是登基大典的具体时间及准备工作安排,以左相蓝和为总领事,礼部尚书黄程为副手,着手安排这次的登基大典事宜。聪明人也很容易从这道命令中察觉到,蓝和应该要失势了,让他统筹登基大典正是准备将他赋闲,为日后罢他的相位做准备。 右相韩升,摇身一变恢复了独相的殊荣,朝廷大小事情都将出自他手,地位不同于前。 安民诏宣读完毕,百官跪地接旨,其实这也是一种向新皇宣誓效忠的姿态。而随着简单登基仪式的结束,百官要撤出峰翠宫,新皇会逐次召见各部各衙门的大臣,盘问各衙门的具体情况。这是新皇对朝政了解的一种方式。 没单独照对过新皇的,还要继续在皇宫里等候。而被皇帝召见过的,则可以回家,虽然此时的长安城依旧处在戒严当中。 第四百五十四章君臣之礼 琪儿在峰翠宫会见过六部的主事人之后,再回到雅前殿,依次召见军方和长安城各衙门的官员,凡京官六品以上,在两日内都会相继面见皇帝一次,虽然大多数只是随在人群后面走个过场,但其规模和严谨性已经超过历次新皇登基。 说是见新皇,其实要见的还不止新皇,刘愈也会在旁,话是皇帝说的,但说什么话基本都是刘愈起拟的,琪儿问完得到的答案也并不需要她继续追问,会有女官在旁负责记录。在新皇登基之后,曲宁的地位一下子变成新皇的“秘书”,近乎要负责新皇的一切衣食住行及言谈举止。 正月初六从正午到日落黄昏,琪儿光是见大臣就见了两百多个,她还是强打者精神会见着,每当有大臣出去,她总会嘟囔着嘴很委屈地看刘愈一眼,刘愈明白今天的琪儿承受了太多压力,这些日子她又休息的不好,刘愈只好先暂时停下来把一些事情延后,赶紧把几件重要的先完成。 “累了?” 送走了内库礼司衙门的官员,刘愈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琪儿的身边问道。 琪儿原本摇摇头,但见到刘愈关切的眼神,却又有些委屈地点点头,今天对于她来说太特殊了,突然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变成女皇,换做是谁也会接受不了。琪儿过了这个年虚岁才十七,有很多事她还不愿去想,更不用说去想如何治理一个国家。 “相公,我们什么时候回家?”琪儿眼巴巴望着刘愈问道。 一边曲宁投过来的目光有些怪异。刘愈瞥了她一眼。曲宁才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整理今天的记录文稿。刘愈叹口气。大概是琪儿还没搞清楚当一个女皇到底意味着什么,对琪儿一笑,解释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当皇帝就要留在皇宫里,就像你的父皇一样。” “啊?”琪儿一听马上愁容满面,“那相公呢?还有……轩筑姐姐,韩家姐姐她们呢?” 刘愈被问的语塞,这恐怕没人能回答这问题。 虽然顺朝旧制中一直没有限制女人继承皇位。但到目前为止也只有琪儿一个人当了女皇,最要命的是,琪儿不但已经嫁人,而且她的驸马还有多位妻子,她还不是长房。这就涉及到礼法的问题,到底女皇的丈夫,还有她丈夫的其他妻妾是否能居住在皇宫,饮食起居的规格等等。如果把这个问题交给国学院的那些老学究讨论一下,十天十夜也不会有结果,这本就是个令人很纠结的问题。 “我……和你的几位姐姐暂是不能住进来。”刘愈想了想后说道。“琪儿你也不用怕孤单,我会经常进皇宫里来陪你。” “那……那琪儿不当皇帝了。琪儿要回家……”琪儿说话时眼泪倏的流下来,一想到要远离刘愈一个人在皇宫里孤苦伶仃,就好像一辈子要青灯古佛一样了然无趣味。对于她来说,身边人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母亲刚离开长安城回了家乡,她就剩下刘愈这个丈夫还有徐轩筑等姐妹,如果这些都没有了,她感觉世界都要崩塌了。 刘愈抱住哭的很伤心的琪儿,转而看着一边唉声叹气的曲宁,没好气问道:“曲医女,不知按照旧法,我们一家人是否可以搬来皇宫?” 曲宁抬头打量了一下刘愈,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敬,似在仗着被人所求刻意摆架子。 “帝王废立之事,小女子能插上话?” 曲宁这**的一句,刘愈不以为怒,反而惹得一笑。曲宁这是在变相挖苦他,你既然连皇帝都敢擅自废立,还在乎什么礼法?你想搬进来谁能拦得住你? 刘愈一想也是,他也是有点太过于拘泥于礼法,觉得应该平稳过渡,让朝野上下非议之声尽量少一些,以让琪儿的皇位坐稳。可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军方的高压姿态,那些文官和武将能屈服就怪了,现在也毋须去管他人怎么想,只要自己觉得妥当便可。 “那好,我们一家人就搬进来。”刘愈拍拍琪儿的后背,笑道。 “真的?”琪儿破涕为笑,只是惊喜了一下,又问道,“那娘亲可以吗?” 如果琪儿不提林妃,刘愈的心情还挺好,一提及,刘愈的心情难免就要沉重一些。是他将林妃逼的自愧见人,要避开女儿和女婿单独避回老家。可她一个妇人,什么都不会不懂,回到老家又会得到怎样的待遇? 刘愈想着心中也就难免多了几分担心。 现在琪儿登基为帝,那林妃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本来应该早些将林妃接回来享清福。但因为琪儿登基未稳,又适逢要收拢关中军权及地方官员的权力,以及神秘力量在长安城中不断兴风作浪,这一切使得要接林妃回来似乎是困难重重了。 要急,也不急于一时。 “可以,不过要过些日子。”刘愈若有所思道,“现在长安城尚不太平。” 琪儿很懂事,没有提过分的奢求,只要她知道刘愈是想接她娘亲回长安城便已经足够。 琪儿稍微收拾了下心情,又准备要见几个不得不见的“功臣”,便是在这次政变中居功至伟的将领,齐方、花集安、张无诸、霍病、何茂等人。为了彰显新皇对这些将领的倚重,不但在雅前殿赐了座,皇宫里还准备了宴席来宴请,到时刘愈和徐轩筑以及琪儿都会出席,与会的除了这些将领,还有右相韩升及隋乂李糜二人。 会见完将领,在准备宴席的空隙,刘愈已经将长安城一些要职的任免决定作好,虽然文官方面暂时不适宜大动,但在武将上必须第一时间更换成信任的将领,控制朝廷要以控制军队为先。刘愈将所列的清单交给齐方,让他将这些将领暂时调往各处,在长安城解除戒严之前,一切的调度必须要出自刘愈的命令,这也是刘愈所作出的硬性要求。 “相公,好累。”琪儿伸个懒腰,看着刘愈问道,“可以吃饭了吗?吃完饭,琪儿想睡一觉,就在颍翠殿那边,那是琪儿从小住的地方。” 当得知一家热闹可以在宫里常住,琪儿马上想要回“家”看看,在搬出皇宫以后,她便想皇宫里那个家,还有皇宫里一些熟悉的女官,那都是伴随她成长的记忆。 “嗯,一会再去。现在还有一个人你不得不见。” 在琪儿疑问的目光中,刘愈让侍立的女官出去通传,将在外等候的商贸司少监隋妤给叫了进来。 今日的隋妤没有穿官服,只是一身普通女儿家的冬装,显得有几分单薄平素,走进来后,她恭敬地对新皇叩拜请安。因为她经常去刘愈家中做客,琪儿早就跟她很熟稔,见到平日里那个大风得体的隋家姐姐给自己下跪,琪儿马上从炕上跳下来扶起隋妤,隋妤受宠若惊,站起身后一再避退着。 琪儿不解地回看了刘愈一眼,她感觉当这个皇帝简直是差劲透了,谁见了她都好像很害怕,只有刘愈待她还如平常一样,连今日徐轩筑见了她都要行礼,这在家里是不曾有过的。 “陛下,这是商贸司这两月以来的税赋清单及收支记录……” 隋妤在管账方面是把好手,尽管长安城近来不太平,天灾**一大堆,朝廷一直在苦于应付,不断从商贸司抽调物资,可隋妤还是能做到一切都账目分明,甚至在新皇登基后,她还是可以从牙缝中省出一些钱财,来为新皇的登基大典来做筹备。现在朝廷国库空虚,如果没有商贸司的支持,登基大典也没办法正常举行。 刘愈走上前扶着琪儿的肩膀与她并肩而立,对隋妤一笑道:“隋少监真是劳心了,这次登基大典少不得要商贸司筹措。事有所成,当记大功一件。” 隋妤脸上露出一丝淡然的欣喜道:“刘将军言重了,此乃为臣者的本份,当不得功劳。此次登基大典,隋家及长安城、关中六联商贾,当鼎力筹备,陛下和刘将军自无需担忧。” 曾经的隋家不过是区区商贾之家,有钱也买不来地位,只因一后辈子弟跟刘愈这个官家庶子有几分交情,就可以令隋家崛起于朝堂。现在刘愈已经权倾朝野,皇帝的丈夫,天下兵马唯他所调,当的起无冕的帝王。隋妤代表隋家在向刘愈表明一种态度,如果能帮上忙隋家倾家荡产都可以,而长安城和关中的商贾也很高兴能为朝廷做一些事情,尤其是皇帝登基这样的大事。 “有劳隋少监了。” 隋妤进来表明态度之后,后面就是常规的朝臣叩拜天子,隋妤也出去叫等在外面已经吹了一个下午冷风那些副监们,这些商贾用钱买了副监,就是为了跟朝廷巴结上,现在新天子登基他们都有份见证,个个都恨少捐了银子,不能把少监的位置买到手。 见过这些人,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刚去了城外女军军营一次的徐轩筑带着徐菜花来面前新皇。 徐菜花属于那种没头没脑的,听说前锋将军府那个娇滴滴的小妹妹公主当了皇帝,一蹦老高,非要来亲自见见不可。见到一身龙袍的琪儿,徐轩筑眉飞色舞上前就要抓琪儿的手,却被刘愈隔开,而琪儿也吓的坐回炕上。 “皇上,您别见怪,俺就是太高兴了。”徐菜花也不下跪,大大咧咧道,“放心,您的事就是俺的事,您这皇帝的位子,谁敢动,俺徐菜花就跟他拼老命!” 第四百五十五章起落平常事 皇位的更迭四平八稳,使得权力真空期近乎于无,在过渡期朝廷上下倒也平稳。 苏彦和孙小鱼,以及苏彦新纳的很多嫔妃都被安置在苏彦的旧府邸九皇子府,府外有士兵看守着,名义上是保护,其实也就是看守。苏彦只能唉声叹气躲在家里,眼巴巴希望早日得到就藩的消息,在长安城里他就是个囚犯。 苏碧则被柴锦接回了府中,被柴锦一起接回去的还有怀有身孕的凌絮,苏碧自从回了府中便大病一场,宫中派出曲宁去诊断过,苏碧身体的病倒是其次,事业崩溃和家庭剧变令她心理上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令她暂时失语,谁跟她说话她都不理会。到后来,就连柴锦也见不到她面。 长安城一直还处在戒严的状态,城中属于军管期,大街小巷都有士兵的身影。朝廷为方便长安城中百姓的生活,每日黄昏在城中特定的一些地点开市,大约有一个时辰时间,而黄昏时也是长安城这几日中最热闹的,城中很多小门小户家庭都已经断了生活物资,不得不补充。相比较而言,生活在长安城外的普通百姓人家就没有这样的苦恼,这时代贫苦农民的家庭,过冬的储备还是很充足的,只有长安城里太平久了的居民才会没有准备,以为有钱可以办到一切。 朝廷已经张榜公布,长安城中的戒严期一直会持续到正月十三,并不会耽搁了长安城上元节的喜庆活动。而新皇的登基大典准备在正月二十,这只是一个预计时间。还要看大典具体筹备情况。 相比于上次苏彦登基。这次新皇登位显得很低调。甚至连长安城的百姓都不知道已经改换了天子且新天子还是一位女皇,为了登基大典的顺利举行,朝廷也是连续召开了几次礼部的会议来商议登基大典的具体安排,包括礼节和嘉宾的名单。按照刘愈的想法,这次琪儿登基,不但要有百官到场,还要有关中各郡县的官员以及外国礼宾,突厥和西域、吐蕃国家的使节正好也滞留在长安城中。这次邀请他们也是为了表示新皇外交的态度。 除此之外,有一些人刘愈不想邀请也要邀请,就是刘家之人。曾经的定国侯刘兆回汉中老家已经有一年时间,在此期间刘愈跟家里也基本断了联系,琪儿登基,如果老爷子都不到场那也说不过去。刘愈只是不知道写信去邀请刘兆到底是否会来,他们父子之间的成见颇深,都是看对方不顺眼那种,刘兆因为刘愈被削夺爵禄,对他能有好脸色就怪了。为了尽量不失礼于人前。刘愈让琪儿以新皇的名义草拟了诏书,恢复定国侯的爵位。并邀请刘兆和刘愈的长兄刘贺前来长安城观礼。 刘愈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此时在汉中南郑刘家老宅里,刘兆对刘愈的恼怒是一天比一天积累。 自从定国侯府上下迁徙回南郑老家,刘愈是一次没回老家来探望,按照刘兆的说法,刘愈逢年过节不回来也就算了,就连他二哥刘亭葬礼都没出席,这已经算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在宗族观念十分强的古代,宗族的事情超过了个人,而像婚丧这样的大事,就是躺在病榻上不能起来也要被抬着来观礼,这就是同姓一家亲的表现。 本来刘兆归田,家里人想的是他终于可以远离朝堂修心养性,谁知道刘兆回来不到一年,脾气更大了,一辈子忙碌,到现在突然赋闲,就好像一只找不到方向的候鸟,似乎只能通过骂人来发泄不满。正因为这样,家里人对这个老爷子更加忌惮,儿子辈的见到他已经是灰头土脸,孙子辈的更是除了请安能避的远远的绝不靠近一步。刘兆闲来无事便一个人舞刀弄枪,没有对手他就跟木桩子怄气,直到将木桩子砍断或者是戳翻了才罢手。 家里的女人一合计,准备商议着再给刘兆纳两房小妾让他定下来,谁知这提议刚说出来,刘兆便道了一声:“不用!”人又出去练枪去了。谁都知道他其实在恼怒刘愈,可家里人也实在没办法,现在刘愈已经不再是家里那个吃闲饭的混小子,他们想见也见不着。 自从刘兆回到南郑老家之后,刘家的一些长辈就不断来访,说了几句必然是要问到武义侯刘愈身上,这更让刘兆怒火中烧。在刘兆看来,刘愈的侯爵是抢了他的,儿子踏着老子的肩膀上了位,现在儿子忘恩负义,怎能让他好受? 眼看到了年末,家里的女人听说刘愈出征突厥凯旋归来,都希望刘愈过年能带上一家人回来看看,让老爷子平息怒气。 这事情是由刘愈的大哥刘贺来安排的,家里的女人认为刘贺能跟刘愈说得上话,刘愈对刘贺也算敬重,二人沟通方便。于是刘贺写了信派人到长安城去见刘愈,等信使回来才知道,原来长安城里发生了一点乱子,刘愈一家“失踪”了。 刘愈失踪,这消息谁也没敢跟刘兆提,家里人明白虽然现在刘兆恼怒于刘愈,但毕竟现在刘家就指望刘愈这根独苗维系着刘家在朝堂中的地位。如果刘愈也倒了,那逢年过节的郡县的官员不会再来送礼问候,就连宗族里的长辈也会甩脸色给刘兆看,到时候刘兆哪还有面目见人?虽然家里人对刘兆百般隐瞒,但还是被刘兆看出一些端倪。首先是刘兆的一位老部下来看望他提及了此事,说的不清楚刘兆也没弄清楚状况,后来他特地派人去打探过才知道,刘愈似乎是跟皇帝闹翻了,皇帝要派人捉拿刘愈。 当刘兆在家庭会议上提及此事,见到刘贺遮遮掩掩的神情才知道家里人早就知晓,他倒是没有狂怒,而是轻轻叹了口气,就好像早就预料到这结果一样,让他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来审视这件事,他同样也很明白什么是兔死狗烹。 这个新年里,府里上下有些愁云惨淡。来拜访的官员一个都没有,连送礼的也都转去了别家,刘兆倒不是稀罕别人来拜访恭维他,他只是觉得不甘心,父子二人为大顺朝建功立业居功至伟,他一时拧气被剥夺了爵禄也就罢了,他开始为刘愈不值,幸幸苦苦辅佐个皇帝到底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惨淡收场? 刘兆只是背地里唉声叹气没表现出来,家里的其他人便有些焦躁不安。谁都怕皇帝继续追究刘愈的“叛逆”,把整个家族都给连累,而他们继续派人打探的结果就是,到新年为止朝廷跟军方的对峙依旧没有结束,这是随时都会把一团火烧起来的节奏。 家里人凑在一起合计了一下,有的人认为老爷子应该跟刘愈断绝父子关系,这样就可以彻底隔绝在事外,也有人认为一家人应该南迁到巴蜀,山高皇帝远朝廷要追究起来也麻烦。刘兆倒是很淡定,呼喝着解散了家庭会议让各回各房,然后他便又到院子里去练刀去了。 到正月初九,这一天风云突变,一天都在刮风。就在这天下午,汉中郡的郡守和南郑的官员突然一同来拜访刘兆,刘兆迎接出来,见到这几十名官员的拜访队伍觉得不同寻常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就连他回乡时候也没这么大的阵仗。 刘家外面吹吹打打声一片,喜气洋洋的模样,而刘府里则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刘兆和刘贺迎接上前,汉中郡守尚少明上前行礼顺带恭喜道:“……恭贺定国侯晋爵一等侯……” 尚少明废话说了一大堆,刘兆听清楚听明白的也就这一句。毕竟刘兆是员武将,不喜欢舞文弄墨,那些文绉绉的恭维话他很不喜,而这个尚少明明显就是个书袋子出身,到哪都喜欢卖弄他的学问。 “啊?” 刘兆听到自己晋封为一等侯,颇为不解,他本来的定国侯也不过是二等侯,虽然曾经也当过一等侯,但后来先皇时候再议定功勋将领爵禄的时候又给他降了回去。这怎么无缘无故又给恢复了回去? 他再想想,自己的定国侯的爵位不是也被剥夺了? 刘兆将来访的官员请进了正堂,人太多很多人都只能站在院子里,不过这些人似乎也没什么怨言,倒很乐意等候似的。尚少明将朝廷的官书递过来,因为刘愈发信所用的是官府的渠道,因而汉中郡守也第一时间得知了此事。刘兆接过管束打开来看过,大吃一惊,原来自己儿子的一个小妾已经继位为皇帝,那也就是说,她儿媳妇要当女皇? 刘兆拿着官书一个不稳差点晕倒,一边的刘贺紧忙扶住老父,而在侧厅等候的家人还以为是刘兆被什么刺激到了,他的确是被刺激到了。刘兆在过滤了信息之后意识到,儿子的小妾十四公主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十四公主登基,那不用说是刘愈一手促成的,刘愈篡国了! “父亲大人,您……没事吧?”刘贺扶着刘兆问道。 刘兆稳了一下身子,感觉是时候自己的肩膀上又有什么东西挑了,手指了指北边长安城的方向道:“没事,这就去安排马车……马匹,为父这就动身前往长安城!” 第四百五十六章苏彦的最后逍遥时光 回到久违的九皇子府,苏彦仔细辨认了一下眼前的宅院,当确定是曾经他住过很长时间的那个,他迈出了第一步。这种大起大落的感觉很不好,他真想趴在地上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以前流落街头的时候,他最期望的就是能获得父亲的谅解,可以让他重新住回皇子府,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后来他实现了愿望,但到了后来他有了更高的目标,就是当一个好皇帝,谁曾想黄粱一梦醒来,他又回到了这里,就如同一个囚犯一样。 只要不出门,随便在府里做什么都可以。 这是负责看守他的连乎生的意思,其实也就是刘愈的意思。苏彦跟连乎生还是挺熟悉的,毕竟连乎生是刘愈的嫡系,在刘愈权倾朝野之前就是刘愈的侍卫统领,现在更是一名将军,现在需要一位将军来率兵看守他,让苏彦很过意不去,苏彦想跟连乎生好好聊聊,不过连乎生没给他机会。连乎生政治觉悟很高,知道一个过气的皇帝是绝对聊不得的。 于是苏彦便跟孙小鱼还有几个曾经的嫔妃住进了九皇子府,过着很无趣的生活。 第一天,皇宫那边过来颁赏,给了他这个新晋封的“南王”很多东西,基本也都是一些家居用品,基本是宫里他和他的嫔妃们经常用的那些家具物品,刘愈想的很周到,让士兵一同给他送了回来,尽量让他适应在九皇子府的生活。 第二天,颁赏的又来了。这次带来的不是家居摆设。而是不少的珠宝玉器。苏彦仔细辨认了一下。觉得很眼熟,原来是他当了皇帝以后臣子送给他把玩的宝贝,有很多还是他曾经喜欢了一段时间的好东西,后来都是被搁置在旁很久没理会的。当他拿着这些死物,觉得很没趣,他开始满家满院子的寻找蛐蛐看看能不能找出两只来斗斗。可惜北方的蛐蛐没有能过冬的,苏彦找了白找。 第三天,还是宫里边来送东西的人。好吃好喝的。外加绫罗绸缎,还有一些地契,苏彦看了半天有点明白不过来,因为这些地契哪的地都有,天南海北的郡县,他开始犯嘀咕,到底刘愈想把他封到哪里当这个南王?难道是在长安城的九皇子府当一辈子的囚犯,然后收着四海土地的田租? 第四天,宫里边再来人,这次不是来送东西。而是来传旨。苏彦得到了正式的赐封,只能被要到巴蜀一代当南王。苏彦的封地距离原本河间郡王的河道郡很近,苏彦还听说那里距离汉中也挺近的。但只是听说,他从来没去过,心里没底,他怕那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能不能跟师傅说说,我……我想去淮北,那里挺好的。”苏彦对来传旨的女官说,那女官有些慌张。毕竟跟她说话的是曾经的皇帝,现在的落毛凤凰,但怎么说还是个王爷,好像还挺受新女皇礼重的。 女官恭敬的表示会回去向皇上禀明,苏彦也就很期待地等候起来,他想起来两年前随着刘愈和他那个七皇兄去淮北省纳粮时候的情景,那明州郡是个好地方,蛐蛐特别能斗,民风也不错,有小长安城的感觉,他感觉能在那里当一辈子的王爷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结果第五天,传旨的女官又来了,不过不是昨天那个,而是一脸漆黑的曲宁。这次曲宁也是来传旨,不是来颁赏的旨意,而是斥责苏彦的“不识大体”,苏彦跪在地上听完圣旨的内容很沮丧,因为刘愈不但拒绝了他自请去淮北当王爷的奏请,还下旨训斥他,这让他很委屈。 “不去就不去,谁稀罕。”苏彦从地上爬起来接过圣旨,脸上似乎在赌气。 曲宁瞅了他一眼道:“南王殿下,旨意是如此,但武义侯有话让下官转告,您想去淮北是不行的,倒是可以给您换个地方当王爷,只能从这三个地方选。” 曲宁递过来一张纸条,苏彦一看便知道是刘愈的笔迹,上面写了三组六个字,“常梨、南野、和顺”,苏彦皱起眉头问道:“曲医女,这三个地方在哪,你知道吗?” 曲宁又从怀中拿出一副折叠的地图道:“这是武义侯让下官转交给您的大顺国图,请您自己找寻。下官告辞了!” “慢走,不送!” 曲宁离开九皇子府,苏彦迫不及待打开了顺朝的国图,开始在上面寻找刘愈所写的三个地方,他从北边开始寻找,从金尧城再到辽东六郡,再到长安城以南的地方,见到长安城的标注,他有些感慨,再往东找,还是没找到,不过他倒是找到了明州郡。沿着明州郡往南便是淮南,有徐州城和建康城,找了半天,他有些气馁的时候,才在最下面的角落里找到了这三个地方。 “果然是鸟不拉屎的地方!” 苏彦早就听说过,大顺朝是以中原为根基,中原富饶,东边是海西边是荒漠,而越往北往南越贫瘠,现在刘愈居然让他到最南边的三个小破地方去当南王,还只能从三个地方选一个,萝卜里选青菜心情是绿油油的,怎么选? 苏彦心情糟糕头顶,马上出门对着连乎生大闹一通,声称非要见刘愈不可,本来他闹完了也就完了,以为刘愈不会给他机会再当面提出要求,谁知道当晚刘愈还是亲自过来了。 “住的可好?”刘愈坐在椅子上,淡淡问道。 “这里还挺好,要不,我不去藩地了。师傅,我在长安城里老老实实的,绝不到街上乱跑,要不,您就这么关着我,我一天……要不一旬……一个月出去一次,不能再多了,我不想当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 刘愈瞅了一眼可怜兮兮的苏彦,心说这小子适应自己的身份倒还挺快。当刘愈得知苏彦大闹时还以为苏彦眷恋着皇位希望回到以前当皇帝时候的生活。 “知道为师为何要让你去这三个地方?”刘愈问道。 苏彦一愣,头像拨浪鼓一样摇了摇。 “自从你当了皇帝,征东定北,现在也就剩下南方这一块地方还有些不太平。你去守着,当一个有用的王,为大顺朝巩固坚实的基业,不比当一个闲散的王有意义的多?” 苏彦一听脸色好像吞了苦瓜:“师傅是让我去守卫疆土?那个……那个我可不会……上次在徐州我可啥都没干……” “让你去当王,又没让你带兵打仗,怕什么?”刘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苏彦的衣冠,训斥道,“如果不乐意,为师就调你去北方守着金尧城,那可是个苦寒之地,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好好想想吧。” 刘愈也算明白了,有时不能跟人讲道理,用点强硬的苏彦怎么都要服从。理越讲,往往会让人觉得他好说话,可以讲交情谈条件。 第四百五十七章家事天下事 启昌元年冬天来的早,雪也下的格外多,就好像是一年的雨水在这一冬差不多都下完了,过了年关,天气也渐好,随着气温的回升,春意也浓了几分。 长安城要在正月十三才会解除戒严,在此之前,新皇登位有几日时间了,朝廷上下的主旋律是平稳过渡,在长安之外大致也是这个声音。 天子改换,而且是军人篡政后的禅位,想顺顺利利一切都平稳也难。朝廷的朝臣大多数并不担心这个,他们还是担心自家事更多一些,而跟刘愈走的比较近的,尤其是韩升,这几日则一直在忧虑此事。 韩升在上任右相之后也尽力做到了鞠躬尽瘁,在执政方面他虽或及不上他的几位能干的前任,比如说被抄家灭族的徐翰,又或者是曾经的左相李佑纯,但较之袁博朗之流他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蓝和,他不想去比,也不屑于去比,两个人性格本就不合,韩升务实干,而蓝和则的门路则有些偏,更重于发展人脉习驾驭之术。 这也是韩升入朝为相之后失人脉身边无人帮扶的缘由,在朝堂上能帮得上韩升忙的,满打满算也就四五人,而其中隋妤是他最得力的帮手。虽然隋妤是女儿身。 韩升并非没有政治主见之人,在刘愈发动军事政变的当晚,他还是义正言辞地跟刘愈这个“逆臣”划清了关系,但在刘愈表露了无意于皇位,也无异于动摇苏家国本之时,韩升的态度发生了转变。而在苏彦和苏碧也接受了“禅位”这提议之后。韩升再没说什么。以他对刘愈的了解。刘愈不只是说说,他是真不想自己去当皇帝受累。韩升在思虑过后,觉得让琪儿登基或许是当下唯一的选择,既可以让朝廷跟军方化干戈为玉帛,又能稳定苏家的基业,前提是刘愈真的不会自立为帝才可。 但刘愈将要以什么身份立身于朝堂,这是一个大问题,背后默默无闻的“皇夫”。又或是以监国的身份。现在能定这件事的不是他韩升,也不是朝廷里的朝臣又或者是新登位的女皇,能决定自己处境和立场的只有刘愈本人。刘愈才是如今顺朝的实际掌权者。 韩升认为刘愈不会甘心退居幕后,刘愈还是会用他的影响力来稳定朝纲,毕竟光以十四公主的政治影响力不足以定天下民心,刘愈辅政势在必行。 这几日时间里,韩升也基本每天都要在皇宫内外行走,他跟刘愈私下里也多次谈及此事,刘愈好像有些懒,懒得去为自己筹划。这使得他的态度也很暧昧,令韩升弄不懂他到底是准备退居幕后还是要辅政。在正月十二雅前殿关于第二日解除长安城戒严的一次例会上。刘愈的一句话让韩升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该谁做,就谁做。” 韩升想了想,大概是刘愈只想掌控着天下的兵权,而将辅政的事交给文臣。军政分离。 事实上,刘愈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军人参政本就是大忌,朝廷想安稳发展,让一些统领军队的武将指指点点,易发展成军国至上的国家,不利于天下民生的安定。刘愈倒不是担心自己不知分寸,而是怕自己立下这样一个军人治国的先例,使得顺朝在他之后进入长期的动乱中。 文臣做文臣的,武将做武将的,刘愈也相信只要自己能掌管好天下的兵马,那琪儿的皇位就会做的稳稳的。就算是他力不能及,还有女军主帅徐轩筑从旁辅助。 在辅政的文臣上,刘愈想了半天,除了韩升也没其他人适合,除非是有后起之秀又或者是隋乂和李糜能快速成长起来,刘愈已经决定将这两个老友往治国之能臣的方向发展,虽然两个人都还很稚嫩。隋乂当官有些儿戏,走的不是正统为官之路,而李糜则有武将血统,怕是朝堂上文臣不服。刘愈突然间便想起来已经被他们三个疏远了很久的一位老朋友,胡轩,此时的胡轩正在太学院读书,只要毕了业,也会从基层官员做起。这也是官家公子哥的特权。 中国古代政治,说是君主制,其实更接近于寡头政治,就是当权的阶层不断转换着控制国家的朝政。而窜国者基本也都是前朝的权贵,隋唐宋自是不提,就连看似好像是崛起于草根的朱元璋,其实他是个篡权的武将,还是利用的裙带关系。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这时代的贵族很注重家族官政体系的延续,朝廷也给他们创造了这样的机会,以太学院为代表,只要是官家的嫡子入学,毕业后都能在朝廷里谋一份差事,官职虽低但有后台的背景下他们崛起也很快,而刘愈也很荣幸是他们中的一员。 长安城尚且如此,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郡县更是垄断风盛行。 大顺朝地方的政治,基本已经被地方的宗族所垄断,就算是郡守和县尉不是本地人,但他们也能通过自己的方式来掌控地方的行政。至于现下的科举,便显得累赘而无关紧要,毕竟科举出身的官员大多数也是官家出身,科举就好像是麻痹天下士子的一种形势,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这很像刘愈在后世进行的某种考试一样,天下的士子即便以科举的形势晋身朝堂,在没有背景的情况下也根本无从爬升到高位。不能到高位,那他们的子嗣也无法享受到贵族阶层的待遇,那他最好的结果也仅仅是成为地方宗族的代表,而无法成为统治阶层。 更甚的是,因为苏彦去年对长安城大家族的一次清洗,竟能让长安城里官缺骤然宽裕,甚至有很多衙门配额不满,这惠及了很多候缺候到白头的平民进士,他们也终于在有生之年晋升到朝堂从低位开始爬升。 天子改换,新皇登基。朝廷要做到平稳过渡。其实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收拢属于权贵阶层的权力。令他们效忠。朝廷虽然已经发函往全国各郡各府的衙门,但到正月十二这天还是没有地方上的消息。刘愈不想就这么干等着看别人的脸色,他已经利用他的权力在调动各地方的守备军,给地方行政者施压。 刘愈做事向来是务求滴水不漏,在他准备的空当,时间也到了正月十二。长安城在这几天的戒严中已经有些涣散,百姓中有了怨言,刘愈知道如果正月十三的戒严不接触。百姓中难免会有骚动。当晚他也是留下了韩升商议第二日解除戒严后长安城中一些治安的防备。 韩升其实并不太关心这个,就像刘愈说的,谁的事就该由会去干,治安显然不是一个右相应该管的内容。外有六防司,内有京兆府,现在这两个衙门被隋乂和李糜把持着,有他们应该不至令长安城闹出大乱子。他还是更关心刘愈是准备以何身份来立身朝堂,一个武义侯,显然已经配不上他皇夫的身份,要么晋公。要么封王,爵禄低了只会引起天下人的不服。 难得韩升直言提及此事。刘愈也明白韩升是为新皇着想,为他着想,也是为朝廷着想,换做其他人这问题也不敢问。刘愈淡淡一笑道:“韩老哥,你不觉得我给自己封赏,很不妥吗?” 韩升微微一笑,刘愈说了句大实话。 虽然现在名义上是新皇的封赏,但说到底是刘愈在操持,现在的新皇只是傀儡。但有时候朝廷有这么个傀儡的皇帝也就足够了。 韩升叹道:“只要你不当皇帝,给自己高爵,天子之下万人之上,这既是对朝廷负责,也是给万民的一个交待。” 韩升的意思很明白,他在提醒刘愈就是厚着脸皮也要给自己封王,只有这样他才能震慑下面的人,朝廷才会安定。韩升不怕文臣闹事,他还是怕刘愈属下以花集安和霍病为首的一些野性子的武将变乱,有一个刘愈在先,难保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刘愈,到那时想保住苏家的基业就难了。 “此事容后商议。”刘愈没有马上表态,而是拿出一份诏书道,“不过韩老哥看看这个,此事要更急迫一些,怕是要马上实行。” 韩升看过诏书,两个忘年老友相视一笑。 其实这是一份对女军主帅徐轩筑的嘉奖状,不但将女军主帅徐轩筑晋升为上将军,还准备扩招女军来完备长安城的防备体系,女军将成为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之外的第三支卫戍军队。 本来在新式火器发展之后,装备旧式武器的女儿军已经成为鸡肋,这次平定突厥后就是女儿军寿终正寝之时,但因为刘愈突然的军事政变又要事情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刘愈的政变成功,使得女军成为绝对的“忠诚”军队,刘愈需要这样一支军队继续来保护他的政变成果,徐轩筑晋升高位也就显得理所应当。 “女儿军你打算如何搞?”韩升问道。 “做的跟新军一样便可,征兵和训练有徐菜花副帅负责,此事我也很放心。” 韩升其实很疑惑刘愈为何不让徐轩筑亲力亲为,刘愈刻意补充了一句,“内子她……刚有了身孕……” 如果不是刘愈提出来,韩升这几天看徐轩筑宫里宫外忙活还真一点都没看出来,徐轩筑竟然怀孕了?短暂的为小友有后高兴之后,他脸上也马上升起几分愁云,徐轩筑怀孕对顺朝基业来说并非好事,甚至可能是灾祸的根源。 “何时的事?”韩升顺口问道。 “回到长安城之后,不过两个月身孕,还不明显。”刘愈笑着回了一句,见到韩升脸色不快,问道,“韩老哥不为我高兴,莫不是以为我薄待了你的两个孙女?” 韩升苦笑一声道:“徐氏小女怀上你的骨肉也是幸事,但你应该知道我所虑,此事若是被他人所知,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刘愈微微一叹,其实此事他也不是没想过,他今日留下韩升,说是要商量解除戒严后的治安问题,其实更主要是问韩升对此事的看法。 现在苏家女琪儿登基为帝。将来的继位人不用说肯定要是琪儿跟刘愈之子。如果琪儿怀上的是刘愈的长子外面也就没有非议之声。就怕琪儿怀不上长子又或者是怀不上孩子,刘愈要立自己其他妻妾所生的子嗣为帝,断了苏家的宗庙香火。 在政变之前,刘愈就已经知道了徐轩筑有孕,这并不影响政变的实行以及琪儿的登基。 刘愈叹道:“外人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只要我知道我无意动苏家的社稷便行了。” 韩升紧忙问道:“那刘小兄你就没想过,若然日后……陛下无法怀上太子……那当如何?” “此事我的确有考虑过,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将南王的长子过继过来当我的义子,由他来继承皇位,这样旁人就不会有什么闲话说了吧?” 刘愈这一说,韩升还是颇为惊骇。韩升没想到刘愈能大度到这份上,如果琪儿没有子嗣他不让自己的儿子继位,竟然会过继苏彦的孩子,那是否意味着皇位还是有可能会传回苏家父系这一脉? 韩升赶紧提醒道:“此事最好也是日后再提,现在万万不可提及……” 刘愈点头,他知道韩升的担心,如果此事提前被外人知晓。那可能会对琪儿不利,一些苏家的保皇派会殚精竭虑来谋害琪儿以使皇位传回苏家父系一脉。而保皇派无所不在,就连宫里的人也未必可相信。现如今别人不知道就要好很多,光谋害一个傀儡皇帝,只会成全了大权独揽的刘愈。 而现在琪儿不过才虚岁十七,现在就谈她日后会不会怀孕还有些早,现在琪儿在刘愈的妻子中身份卓然,她怀孕的概率自然也就高了。 说完徐轩筑怀孕的事,刘愈心情也轻松了一些,今天他也准备留韩升在皇宫里跟他一家人一起吃个饭。韩升本来也想去见见两个孙女,便欣然答应,在路上,刘愈顺带又提及韩升所提过的需要帮手的事。 “我准备将隋少监提拔到尚书院,兼着两边的差事,顺带能帮韩老哥你一些忙。” 韩升慨叹一声道:“隋家小女平日里事情已经很忙了,若是再兼顾尚书院替我打个下手,怕是她就连睡觉也没时间了。刘小兄,你可是还记得我曾提过的一个人?” “你是说卓儿?” “那可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啊。”韩升感慨道,“也不知你小子怎么了,把人家的终身给误了,就这么不管也不问了。” 想起赵卓儿,刘愈心中也有几分愧疚,原本出征时还能去看看,但他只是去见了李遮儿而刻意疏远了赵卓儿。刘愈道:“这两年来经历的事太多,无暇他顾了。” “别是你小子忘恩负义才好。日后怎么说也要给人家一个交待,就算是给个名分也好。” 刘愈淡淡一笑,没想到韩升还给他张罗起纳妾的事情。有他两个孙女这层关系,韩升本不该提,现在琪儿又当了女皇,他这个当臣子的提出来更不合适。 韩升道:“这样,先把她调到商贸司帮隋家小女的忙,这样让韩家小女也能轻快些。日后卓儿那丫头说不定能独当一面。” 刘愈点头道:“就依韩老哥所言。” 两个人一路走到内廷,此时的内廷已经不再由御林军负责把守,而换成了女军驻防,而女军侍卫统领便是蔡迎奴,本来吕楚儿的官职高应该是她来担任,但保卫皇宫内廷这么重要的任务刘愈还是不想交给吕楚儿这个粗心大意的小迷糊来完成。吕楚儿还是负责前锋将军府,尽管府里的主人都已经搬走了。 刘愈跟韩升一同进了内廷,看到内廷里的凄凉荒废,韩升不由感慨道:“这次乱事,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内廷,是时候补充一些宫女和太监进来,不然你看看,都没个人气在,好像个荒废的园子一样。” 补充宫女刘愈倒不觉得怎样,但刘愈对太监这个职业有些成见,一来是阉人的擅权,再者这本身就很不人道,因而刘愈也只是顺口一提准备补充一些宫女和女官,却没说从什么渠道补充。 提及宫女,刘愈难免会记起原本应该在内廷里的另外一个女人,便是他的老丈母娘,琪儿的母亲林太妃。 刘愈问道:“韩老哥,按照礼法是否现在应该接林太妃入宫了?” 韩升叹道:“别问我,自大顺朝开国以来,还从未有女皇登基,这礼法无从依循旧制。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不过按照孝义的礼法,是该早些迎接林太妃娘娘入宫。” 琪儿当了女皇,那林太妃也就是太后,刘愈想起那个多愁善感又有些怕见陌生人的女人便有些感慨。他身边的女人,关系有些理不清。 二人一路到了原本林妃和琪儿居住的颍翠殿,这里本是一处不大的居所,但因为琪儿是以女皇身份入住内廷,刘愈特地让人将颍翠殿进行了一番布置,而且准备在琪儿登基为帝之后对这里进行一番修缮和改造,让这里当得起新皇的寝宫。 刘愈才到门口,便见到琪儿正坐在桌子的一端跟一个个头不高的少女玩“挑花绳”的游戏,两个人玩的一本正经的模样,红线在两个人更迭着,连刘愈进门她们都没发觉。 不过刘愈这灯影一出现,两个少女还是一同发现了他。来客见到刘愈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正是许久不见的小结巴吴烁。 说起来,吴烁还是给刘愈和琪儿牵红线的红娘。 第四百五十八章告密者 自从琪儿下嫁给刘愈,吴烁就只能独守空闺形单影只一个人,刘愈不在长安城这段时间前锋将军府戒备重重,她根本没机会接触到琪儿这个唯一的好姐妹。刘愈回到长安城,她更加没机会,长安城兵荒马乱的她连宫门都出不去。直到今日,吴烁才从曾祖父老神棍吴悠那得到消息,知道琪儿当上女皇还搬来宫中,便马上跑来找琪儿玩。 刘愈这一回来,琪儿马上又将小结巴抛诸脑后,吴烁自然很不乐意,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盯着刘愈。话说不利索,那些恶毒的语言全用眼神表达了。 “呦,小结巴。稀客,来坐在一起吃个饭再走。”刘愈笑盈盈看着吴烁,此时韩升也从门口进来给琪儿行礼。 “不不不用了……我我我明天天再再来……哼!” 吴烁说完,扒开腿往内廷靠近吴悠天文台的出口跑去,刘愈看着隐没在黑暗中的背影,微微一笑,而一边的韩升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国师,吴老头的重孙女,是个小结巴。”刘愈解释道。 韩升点头道:“早有耳闻,难得在宫里的一个丫头,三朝下来依然恣意游走于事外……” 听了这句话,刘愈本也没多想,不过事后慢慢一琢磨,韩升是话里有话。此时宫女们已经将晚膳准备好,因为徐轩筑去了城外女军军营要在第二日戒严解除之后才回来,这顿饭同桌吃饭的除了刘愈和琪儿,也只是韩升及两个孙女韩小艺和韩小婷。 饭食虽然丰盛。鱼肉皆有。不过只是五六个菜。无酒无杯筹。三个小丫头都是小姑娘家,饭桌上也无话,最主要的是韩家姐妹本来就对琪儿有些戒备心理,现在琪儿登基为女皇,她们更不愿跟琪儿搭讪。饭桌上说话的也只剩下刘愈和韩升。 韩升说起了吴烁,刘愈就借着这话头问道:“韩老哥,你觉得国师为人如何?” 韩升拿着饭碗,筷子停下来。想了想道:“此人不简单。” 这一句评价不够中肯,刘愈也大致能猜到,之前韩升说吴烁能在三朝中游走于宫中而不牵涉事内,其实说的也就是吴悠。从老皇帝,再到苏彦,如今再到琪儿,吴悠本属于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居然在这天子改换频密的时期里依然能在宫中稳固地位,便已经现出他从政圆滑世故。 但说白了,吴悠也不过是跟他刘愈走的近一点而已。 饭桌上二人不再提及吴悠。但过了这顿饭,琪儿和韩家姐妹各自回房了。两个人又说起吴悠。韩升突然问道:“刘小兄,宫里有传言说,在初五那夜,吴悠来见过你,可是有这回事?” 刘愈心说吴悠来见他并不是十分机密的事,为何韩升要显得这般郑重?还不在饭桌上就提,偏偏要等事后? “确有其事。”刘愈直言不讳。 “那也就是说,册立新皇,也有他的意见成分在内?” 刘愈终于明白韩升为何要说这番话还要故作神秘,他是怕被琪儿知道一些事情,虽然现在琪儿尚是个少女皇帝,但有刘愈和徐轩筑等人的辅佐,难保她日后不会成为一代女皇。 “他确实提醒过我不得窜取苏家的基业,但有些事,不是他说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韩升叹道:“那就好,希望你小子不是暂时虚以委蛇。” 刘愈淡淡一笑,到现在韩升还是不相信他没惦记苏家的基业,毕竟天子位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之下居然拱手让与他人,自古以来也没人会这般大度。 二人正说话间,门口女侍卫统领蔡迎奴来通禀,说是御林军总统领瞿竹求见。 在这次政变中,瞿竹也属于“劳苦功高”,如果没有事前对瞿竹的策反,刘愈自身的安危都成问题,更何况要发动军事政变。在功劳簿中,刘愈也准备将瞿竹记上一大笔的功劳,让他可以继续为朝廷效命,甚至刘愈连对瞿竹妹妹瞿书的封赏都有所准备。车马帮也即将从一个江湖混混的组织变成合法社团组织,并以此来推动民间农商组织的发展。 刘愈说了句“请”,与韩升一同迎出门外,远远的便见到瞿竹带着几个侍卫,押送着一个人前来见刘愈。刘愈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个佝偻着身子装小人模样的猥琐年轻人,既不认得,也猜不出用意。 “刘将军……” 瞿竹上前见礼,刘愈摆摆手,指了指被御林军押送的人。 瞿竹凑上前道:“此人说是来举报朝中有人密谋造反,言之凿凿,末将只好来请刘将军您来定夺。” 事关重大,韩升道:“此事我先暂且回避,刘小兄,有话明日再说。” 刘愈看了韩升一眼,心说这来告密的人来的还真是时候,城中有谁要造反刘愈尚未听说,不过若真有其事,刘愈也没打算大动干戈,这会破坏他平稳过渡的计划。 “韩老哥不必走,不如留下来一同听听他说什么。” 涉及到告密和谋反,这也就不是文臣应该管的事情,谁负责谁就要向皇帝通禀,而现在刘愈是代天子匡扶社稷,那刘愈也就能定夺。韩升明白这道理,他也知道现在的告密者多半是来邀功请赏满口栽赃的小人,说的话也未必当真,而这时他留下听并不合适。 刘愈却执意让韩升留下来,这既是表现出对韩升的一种信任,也是希望韩升能参佐一下意见,给一个理性的判断。 刘愈让瞿竹将那人押到颍翠殿周围的一处偏殿中去,点燃了灯火周围有些暗淡,刘愈往门口一站,看着跪在地上的告密者问道:“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那人抬起头笑了笑,笑的一副奸诈小人像,道:“小人还是想单独跟侯爷您面谈。” “就这么说,单独面谈就不必了。”刘愈道,“再啰啰嗦嗦不肯说,可要拿你去法办了!” “小人这就说,小人这就说。”那人在地上磕了俩头,道,“小人名叫童六,其实小人本就是蓝相府上的一个知客,前两日看到府上有几个人来拜会我家老爷,在府上逗留了一些时间,这几个人是……” 童六举报了几个人,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基本也都是原本袁博朗的旧党,现在袁博朗已经身死,这些人去找蓝和本也无不妥的地方。 “这些人,你都认得?”刘愈皱眉问道。 “相爷府上的知客,总要多认识几个人,小人也是出了名的记性好,这才让我家老爷吩咐去当知客。” “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没有,我家老爷很谨慎,将他们请进偏厅去商议,还吩咐府上的人不得靠近……” “那你什么都没听到,也敢来诬陷朝廷重臣?” “借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来诬陷朝中大臣,小人虽然没听到我家老爷跟那些人商议什么事,但在事后收拾屋子的时候,在火盆中找到了一张没烧完的信函,看完之后觉得事关重大,这才来向侯爷您通禀……” 童六所说的信函已经在瞿竹的手上,瞿竹转递给刘愈,刘愈接过来看了看,一见到字体便心里便觉得沉了一下,因为字体他也不算陌生,是楚王苏哲的笔记,刘愈曾在随楚王纳粮时见过。而信函虽然烧的只剩下一半,但上面提及了废立之事以及东山再起云云。 童六以为自家老爷要造反扶苏彦再次登基,而刘愈则明白这根本是楚王一系跟蓝和勾结的证据。但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栽赃诬陷,是楚王一党来诬陷蓝和和一些旧派系的大臣。事情也很好理解,既然这封信事关重大,蓝和看完了要烧毁,何以会烧的只剩下一半还正巧被一个有心来告密的人发觉? 不管怎么说,楚王一党存在是不容置疑的,这事情肯定跟他们有关系。刘愈不得不慎重其事。 刘愈看完信,脸上微微一笑,瞅着童六问道:“童六,你的举报很重要,本将军觉得应该奖赏你,你想得到什么奖励?” 童六一副很高兴的模样,道:“小人不求别的,就是想娶我们府上的丫鬟娥儿为妻,我家大奶奶说要把她给我家大少爷当妾,小人……小人实在看不过去,大少爷为人不怎么好,经常欺负人……” 刘愈心中苦笑一声,这还是个情种,虽然他不知道童六说的“大奶奶”是谁,但他却知道童六口中的“大少爷”,便是蓝家第三代的长房长孙蓝玉,刘愈老部下蓝景的侄子,也是隋乂未婚妻的兄长,纨绔大少一个。一个官家公子哥都看得上的丫鬟,那一定是很有姿色。 “那童六,你既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愿不愿意为娥儿姑娘吃点苦?” 刘愈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童六一脸沮丧,但听到刘愈后面的问题,他马上一脸坚定点头道:“愿意,当然愿意。” 刘愈对瞿竹交待一番,让人将童六给拉了下去。童六索要面对的将是一番拷问和毒打。 刘愈转而看着一边的韩升问道:“韩老哥,你怎么看?” 韩升苦笑道:“事情未免也太凑巧了一些。” 刘愈也是无奈一笑,事的确有些不太寻常,就在这么一个新皇尚未正式举行登基大典的时候,突然冒出一群反贼来,还是在刘愈明摆着要削夺蓝和相权之时。就算是事情属实,外面的人也会认为是刘愈栽赃诬陷,引起朝臣的不满。 第四百五十九章顺水推舟 杨烈的失踪使得刘愈的情报系统一度瘫痪,虽然他现在也能获取长安城内的情报,但形不成一个完成体系,也无法将情报系统的最优势一面展现出。 长安城中的势力错综复杂,旧派系和新派系就有几方,现在刘愈做不到对这些情报的全盘掌握。 有了杨烈的教训,刘愈也不敢将情报系于一线,他准备开展多方面的情报工作,他也想到了一个人选来新建一条情报线,瞿竹的妹妹瞿书,作为长安城车马帮的大当家,瞿书有她的江湖地位,通过下九流的渠道来获取情报非常适合。 送走韩升之后,刘愈筹划了一下这件事,连夜让瞿竹叫瞿书到宫里来商议。 瞿书在表达了自己愿意为朝廷效命之后,同时提出了车马帮一些现实的情况。虽然车马帮以她当家,但在她之下还有长老和其他分堂的堂主,不是她说要效力于朝廷车马帮就会尽归朝廷调度。而车马帮一向疏离于朝廷,那些江湖上打滚的人对朝廷也欠缺忠诚度,没有利益就没有驱使。 刘愈没有强人所难,瞿书也说要回去商议一下再作出决定。送走瞿书,童六那边的审讯情况也回报过来。童六打死都不肯承认跟乱党勾结,只是说是无意中查得线索,本来童六屈打成招刘愈更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他越不屈不挠刘愈越怀疑事情的真伪。 不论事情真伪,刘愈不会让事情过夜,以天子的名义传召蓝和以及袁博朗一派的旧僚到宫里问话。这些人也都是童六所举报的那一批人。 在雅前殿里。蓝相和一众大臣有十四人。见到了刘愈和新天子,还有被打的剩下半条命的童六。 “蓝相,看来你管教府里的下人不怎么在行。”刘愈语带讽刺道,“你看看你的门人,居然到宫里来举报你跟这些人勾结造反,还带来了证据。蓝相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蓝和本来还在疑惑刘愈为何要找这些人前来,没想到刘愈一开口就扣了大屎盆子下来,蓝和赶紧下跪道:“回陛下。武义侯,此事纯属诬陷。” 其他牵连事内的大臣也跪地拒不认罪。 刘愈脸上冷冷一笑,道:“那蓝相可是见过此物?” 刘愈将童六献上的罪证拿出来在蓝和面前展现,蓝和一瞅,仔细看过之后一脸的疑问之色,看起来他并不熟悉楚王苏哲的笔迹,苏哲本来不显山不露水,而他又在苏哲崛起之后被罢了官,二人之间并无交际。 “陛下明鉴,武义侯明鉴。老臣未曾见过此信,也未敢与人商议天家大事……” 刘愈见他一副受了冤枉无辜的模样。心说如果他真是他做的话这演技也算很高了。 刘愈道:“蓝相,我有问题想问你一下,一直没有机会。” 蓝和紧张起来,现在这节骨眼上,刘愈的问题很可能关乎到蓝家的命运,新天子登基,如果不清理一些旧派系的话难以令长安城安定,而蓝和先是投靠刘愈再背叛投靠了袁博朗,肯定是要遭致刘愈报复的。 “武义侯请讲。” 刘愈凑上前,和颜悦色问道:“不知令孙与隋府尹的婚事,可是定下了日子?” 蓝和略微一怔,这就是刘愈一直以来想问他的问题?以他的政治觉悟尚不能理解刘愈问这句话的原因。 “本定下,但去年隋府尹随军出征,到年底才还,尚无再议。” “哦,那就赶紧定下吧,说起来我也讨杯喜酒喝了。”刘愈上前去扶蓝和道,“蓝相请起身。” 蓝和被扶起来,见刘愈转身回去,抹了把冷汗,到现在他还感觉北极发凉。他有些不理解刘愈的作为,照理说现在他被诬陷谋反,而且有“罪证”,应该是借着这个机会将他彻底铲除从此杜绝后患。刘愈的善待反而令他吃不消。 刘愈道:“此事仅凭一封烧的认不出字迹的书函,无法定罪,此事就暂且不提。” 刘愈说完这句话,其他袁博朗旧派的官员也是松口气。之后刘愈让人将童六押送下去,单独留下蓝和叙话。 刘愈跟蓝和的叙话也不麻烦,刘愈就是让他暂时“颐养天年”,等于是劝退。作为补偿,刘愈答应提拔蓝和的长子蓝傅为中书令,相当于副相。而左相一职罢免后不再任,也就是说是要以韩升为独相,蓝家在朝中的地位没有变。 既然刘愈把话都说到这份上,蓝和也知道再赖在左相的任上不肯离开,那就要遭致刘愈的打击报复,只好主动请辞,并表示在第二日朝议上主动将请辞奏本递上,刘愈这才不再纠结此事。 “蓝相,还有一事,听闻你府上有个叫娥儿的丫头聪慧美丽,不知能否转赠与本侯?” 蓝和瞅了眼刘愈身后的女皇,心里不太明白刘愈的用意,他竟敢当着女皇的面问他讨女人? “武义侯喜欢,老臣明日就叫人送进宫来。”蓝和尽管不知刘愈的用意,还是赶紧恭敬说道。既然刘愈都知道他府上有这么个人,那肯定是有的,虽然蓝和都不知道娥儿此人是否存在。 “等不到明日了,就今晚吧,我这就差人随蓝相去府上领人。” 蓝和尴尬一笑道:“如此甚好。” 一次查无实证的举报谋反,就让刘愈把左相给劝退,不管事情真伪与否对刘愈来说都是只赚不赔的买卖。刘愈把琪儿送回内廷,独自到了皇宫关押着童六的偏殿去,此时的童六像个活死人一样倚在角落里,见到刘愈进来,又突然好像活缓过来跪地求饶,口里叫着一切都是实言。 刘愈蹲下身子,瞅着童六道:“童六,有些话你要实话实说,如果说了实话,本侯就让你跟娥儿团聚,一辈子当一对不分开的鸳鸯,有屋有田一辈子衣食无忧,如果你还死撑着不肯说实话,那本侯……” 刘愈说话时注意到童六眼神中有几分闪烁,知道猜的大致没错。 “侯爷,您……会怎样?”童六半天没听到刘愈说出最后半句话,开口问道。 “本侯就把娥儿大卸八块,让你在旁边看着,光心疼无计可施……” 童六身子一哆嗦,没说话。 “不信?”刘愈问道。 “……信……”童六道,“侯爷,小人就一个请求,在小人说真话之前,能不能让小人见娥儿一面?小人这条贱命不算什么,但小人发过誓,不能让娥儿受苦……小人这辈子就剩下这么一个小小的奢望,求侯爷您成全……” 第四百六十章官体改制 童六是个情种,为了个女人宁肯来干杀头的买卖诬陷自家主子,也是为了那女人再当一次叛徒。没有节操,但也是刘愈所欣赏的,这样的人有目的性什么狠事都干的出来,有胆色。 其实童六所交待的“实情”对刘愈也没多少帮助,既然暗中之人有心栽赃诬陷蓝和,就不会对一个喽啰推心置腹。童六的交待至少让刘愈明白了一件事,暗中的神秘势力想搅乱长安城这团局,越是如此,刘愈越要保证长安城的安定。 第二天,刘愈就把童六和他的“红颜知己”送出了长安城避风头。 正月十三,长安城解除戒严的第一天,朝廷颁布了第一道封赏旨令,封此次北战有功的何茂为忠信侯,加封为云中将军。这还是朝廷第一次对有功将士作出的封赏。朝廷除了封赏何茂,对其他有功的将领暂且未提,令各方的人议论纷纷。 何茂在此战中中规中矩,只是在上林川一战中有突出表现,功劳大不过霍病,更不及花集安和齐方的统调三军之功,朝廷不封别人单是先封何茂,令热那一头雾水弄不清新皇的意图。 在正月十三的朝议上,尽管朝中上下的人对此事有议论,却没人在朝议上提出。这次的朝议所涉及的内容很广泛,是新皇施政纲领的一次阐述。蓝和辞相,蓝傅入阁为副相最先公布,之后是关于新皇登基大典的筹备工作汇报,这也是蓝和在朝中所负责的最后一项内容。 再然后,便是一些涉及到内政外交诸多方面的内容。为了表示朝廷对吐蕃、突厥和西域国家的友好。这次新皇的登基大典也会邀请这些番邦使节前来观礼。而新皇在内政上的第一刀。就是裁撤了在大顺朝有二百年历史的六台衙门。 六台衙门的裁撤结束了尚书院和六台衙门分权的状况,将相权集中化,尚书院成为国家的第一行政机构。 右相成为国家的总理大臣,官正一品。在右相之下,设中书令一名,官从一品,相当于原来的左相;中书侍郎两名,官正二品。相当于副相。这四人构成尚书院权力核心,而在其外又加增一名门下侍郎,直接负责于皇帝,对尚书省行监察督导的职责,官从一品,官职甚至要高于中书侍郎。 朝臣能感觉到这次朝廷改制中门下侍郎的重要性,这个门下侍郎相当于皇帝派在尚书院中的眼线。当所有人都以为第一任的门下侍郎应该是由刘愈担当之时,令朝臣大跌眼镜,这第一任的门下侍郎竟然是原本的商贸司少监隋妤。这也是大顺朝开国以来首位一品女官。 除此之外,尚书院的其他官职基本保留。官职从正三品到从五品不等,相当于尚书院的书办官吏。无足轻重。 因为朝廷要改制的消息在新皇登基之初就已经露出端倪,在朝议上没有引起非议之声,百官还是有所准备。这次改制除了尚书院,还有都察院及内府和六部,等于是建立了一个变形版的三省六部制。 都察院行百官监察之责,而内府则负责皇家日常管理。二者皆不受尚书院提调,直接受命于天子。 六部尚书官职从原本正一品下调至从一品,六部受制于尚书院,却不受尚书院的直接统辖,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六部大小事务奏本不再经六台衙门商议,基本日常事务可由各部尚书决定,但同时要受尚书院的监察。六部大事必须呈报尚书院,由尚书院裁定后递交天子审阅。 这次改制可说是顺朝一次官场的变革,很多小的衙门都有被裁撤的风险,但因为现在新皇刚登基,在朝议上只是提出了一些大的纲领而没有抓一些小细节,才令整个朝廷趋向于平稳。 相权一加一减,又被天子设立的门下侍郎所监察,感觉上右相的职责大不及前。而六部尚书的权限则大涨,但六部其实也明白,现在天子之下还有刘愈的存在,六部其实等于是在受刘愈和尚书院的双重制约。 这只是文臣方面的改制,至于军权的统辖,在这次朝议上没有提及。即便没提朝臣也都明白,现在刘愈就等于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而全国的兵权则由他一人负责协调统制,兵部最多只是从旁参佐。 正月十三的朝议结束,官员们各自归家。 长安城内好像也一切太平,解除戒严之后,各地的物资开始源源不断涌向长安城,城中的物价趋向于平稳。百姓们在过了一个糟心的新年之后,也开始准备一年中最热闹的庆祝节日,上元节。城里大街小巷开始张灯结彩。 而在这一天,改制后的尚书院也正式开始了他们第一天的办公,新的尚书院占用了原本六台衙门在宫中的办事所,身为右相的韩升遇事不再需要跟人商议,可以自行决定后再呈报于皇帝,但似乎他所管辖的事务减少了许多。他猜想是如此,但实际却非如此,朝廷内外的大小事务还是足以令他忙不过来。中书令蓝傅的上任暂时对他帮扶不大,主要因为蓝傅曾是吏部官员,这次官级三级跳,尚书院的很多事务他还没搞明白,而两个中书侍郎又是老朽的中庸派,真正能帮上韩升忙的还是刘愈给他调过来的隋妤。不过隋妤因为兼任着商贸司的差事,两边走不是事事都能插手。 朝廷现如今的三大事务,新皇登基大典、关中雪灾及征北大军的解散归乡,韩升在一些事情上拿捏不准分寸,只好去跟刘愈商议。但刘愈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琪儿在正月二十的登基大典,至于关中雪灾的问题刘愈认为韩升可以解决,至于边军,刘愈则安排了齐方去负责。刘愈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调查城内的“乱党”。 刘愈一方面着手调查新宗教的传播,一方面从童六的供述调查背后神秘力量,收获都不大。因为对神秘的乱党暂时没有线索,刘愈本来计划在琪儿登基之前彻底解决此事的计划也泡汤。 到正月十四,刘愈突然收到一些风声,城内的密探在打探之后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刘愈的视野之内,苏彦同父同母的兄长,二皇子苏典。 刘愈没料到事情居然会查到苏典的头上,据刘愈所知,苏典在从陇西苦寒之地回到长安城后一直安分守己,没有结党也没有参政议政。要查到他身上还归于童六的线索,童六举报的几个人中,有人曾秘密联系过苏典,而且是查有实据,如果苏典真的没有参政议政的野心,也不会跟朝臣有来往。 刘愈还是发觉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而在正月十四这天,琪儿的母亲林美人也被接了回来,刚回家炕还没睡暖的林美人便被突然造访的徐菜花打破了平静的生活,林美人都已经准备在佛堂中青灯古佛终老,而家里的人也对她的归来没有什么热情。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她的女儿突然就当了皇帝,这一切都要归于她女婿的功劳。 徐菜花奉命于十二日前往接林美人,于十四日中午回到长安。刘愈和琪儿亲自迎到宫门口,在这次新皇登基大典上,林美人属于“重要人物”,是不得不登场的。按照刘愈的计划,林美人也会以太后的身份入住到宫中,让她在宫中颐养天年,如果要看戏听戏什么的也方便安排,毕竟宫廷礼乐方面朝廷一直有准备。 刚安顿好林美人,琪儿还在跟母亲说着话,一名不速之客便来请见刘愈,是老神棍吴悠。 刘愈出来见到吴悠,吴悠一脸笑盈盈的,背着手在那悠哉悠哉像是有事所求。刘愈走上前,吴悠一笑道:“有个人,托小老儿传个话,说想要见见你。” 刘愈蹙眉问道:“何人?” 吴悠嘿嘿一笑道:“何必问,见了不就知道了?” 刘愈心说这个老神棍显然没搞清楚现在二人是什么身份立场,他也不再只是个权臣,而是天子的守护者,大权独揽于一身。刘愈冷笑道:“要见你自己见。” “不肯出去就直说,你个小子,这样罢……你找几个人,让她们进宫来,找个地方见见面,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吧?” 刘愈听到这,大致猜到要见他的是什么人,很可能是那个没有腚的师太和柳丽娘师徒,这是旧淮王派系的代表人物。 “那我叫人随你去,到御林军的衙所去见。到时刻别耍什么花样。” 刘愈让一队侍卫随吴悠出了宫门,到黄昏时,吴悠才带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无定师太和柳丽娘二人进了皇宫,刘愈从远处眺望了一下,吴悠似乎在跟无定交谈着什么。刘愈其实也很诧异,据刘愈调查所知,柳丽娘在长安城的据点一直就在晓花楼,但却没有无定进长安城的消息,而吴悠也一直在宫门中未出去,他怎么就知道无定想要见他且能准确找到无定的下落? 吴悠肯定跟无定师太有暗中的联系,而这条渠道或许也正是他要寻找的一条线索。 第四百六十一章神行百变柳丽娘(上) 御林军衙所内戒备重重,刘愈坐在房间的一头,中间隔着重重荷枪实弹的侍卫,柳丽娘的师傅无定师太坐在另一头,柳丽娘不施脂粉像一个乖乖女一样立在无定的身旁。而吴悠则站在门口的方向,看看无定师太,再瞅瞅刘愈,就感觉自己像是谈判双方之间的和事佬。 “无定师太,许久不见甚是想念,您老身体可好?”刘愈隔着老远笑呵呵打招呼。 无定淡然道:“这就是刘将军的待客之道?” “您老岂能算是客人,应该是……故人,故人来访,在下也不能不小心一点,您的宝贝徒儿有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本事,您老的本事想必更大,在下就不得不提防一点了。” 刘愈打个哈哈说完,无定一脸不以为然的无奈,而一旁的柳丽娘脸上则隐隐有几分笑意。 皇宫里相见,这是刘愈的主场,以前刘愈在“客场”时都表现的淡定自若,到了主场反而小心谨慎,说白了就是刘愈心有芥蒂,不过刘愈肯见她们师徒已经是很给面子。 无定道:“不知有话,可否与刘将军单独面谈?” “单独面谈就免了,有话就这么说吧,虽然多了几双耳朵,但您老放心,在下的人还懂规矩,不会到处去乱说。”刘愈见那边无定的态度有些不耐烦,转口道,“无定师太如果不想这么隔空对话,要不就换个方式,我们就改而不语。以字书交谈。” “字书交谈?”无定稍稍蹙眉。 “就是我们以写字来互相交谈,就以吴老国师代为中转传递,无定师太不会对吴老国师也不放心吧?” 无定师太稍稍叹气道:“那就如此。” 刘愈让人递上前纸笔,无定师太在纸上勾勒了两下,一张字条就写好,吴悠传过来,刘愈一看上面就两个字:“放人!” “哦。”刘愈心说这个无定师太还是不死心要忽悠他将敏郡主放虎归山,语带讽刺道,“无定师太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完在纸上大笔一提:“不放!” 无定师太看完也不着恼,再提写两字:“何以?” 刘愈再提:“条件!” 等刘愈的字传回到无定师太手中。无定稍稍一叹道:“难道刘将军还不知老身的用意?” “您老的用意。就是让在下自己给自己树立一个大敌,日后为此忧虑?虽然在下也听说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但在下是个懒人,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如果您老没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就请回吧。” 无定颇有无奈的神色。可一旁的柳丽娘望着刘愈的目光中一直带着几分和悦的笑意,刘愈也不得不感慨,脱离了脂粉环绕的柳丽娘。其实也没那么妖娆妩媚只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子。而她以如此淡雅的妆容出现,倒让刘愈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已经在欢场成名十数载善于勾魂夺魄的风骚女人。 “刘将军看来一直对老身有成见,老身此趟前来,是帮刘将军解决一个困窘的,这算不算是刘将军所说的条件呢?” 刘愈摆摆手道:“师太您如果有话就直说,不想说写下来也可,道不同不相为谋。” 刘愈这么说就是不想继续谈的意思,但无定师太还是写了字让吴悠重新递了过来,刘愈打开来,上面写着四个字:“顺天应命。” 刘愈回复道:“顺什么天,应什么命?” 无定师太不再题写字条,直言道:“新天子登基,已经应了天相,想必吴老先生已对刘将军有所言明。既然已经顺了天意,老身不会擅作逆天之事,刘将军若是继续一意孤行不放人的话,就是自毁天命而遭致万劫不复的恶果。” 刘愈心说吓唬谁啊,用几句没着落的话就想把人骗走? 他根本不吃天命天玑那一套,但无定师太所说的新天子登基是“应了天相”,倒是合刘愈的胃口。 “还是那句话,师太您有话还是直说的好,在下不喜欢猜谜。”刘愈道。 “直说也无妨,但老身相信刘将军有些话不想被外人所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要让外人知,你已存于万劫不复。而刘将军现下所担心的那个人,那件事,老身可以作为交换,来换取老身所想要的人,刘将军以为如何?” 刘愈心中揣摩了一下,按照无定师太的话意,就是说她早就知道刘愈篡国的事,一次篡也是篡,两次篡也是篡,他现在已经明摆着篡了一次,至于苏彦那次是不是他篡的已经无关紧要了。但在道德的立场上,他还是不愿让人知道他是一个“惯犯”。而无定师太后面所说的人和事,不用说就是长安城背后的神秘力量外加刘愈长久以来的心腹大患楚王苏哲。 “师太您知道在下的担心的人是谁,可是愿意如实相告他的下落?” 无定师太点点头,道:“前提是刘将军先答应放人。” “一物换一物,一人换一人。其实在下一直怀疑,您老跟那个人有所勾连。” “如果老身真与他所有勾结,今日还会来见刘将军吗?” 刘愈很想说“谁知道”,现在柳丽娘师徒到底是个什么立场,刘愈也拿捏不准。一来无定师太总是强调她是顺天应命,其实她顺天应命的结果就是让徒弟为淮王谋事,既然她早就料到淮王不是真命天子,何以要帮淮王?这显然是她第一次就猜错了。 现在她帮谁不帮谁,就看她怎么猜了,她猜谁将来会成为天命所归就会帮谁,既然她一直想将苏敏要回去,那说不定她所想的就是帮苏敏东山再起。 不过以苏敏的号召力,想当真命天子有点太虚无缥缈。 这也是刘愈一直看不懂无定师太跟他要人的目的,难道仅仅是因为敏郡主是她和“姘头”生下的女儿? “师太不拿出点有意义的东西,在下是不会答应与您交换的,这是原则问题。”刘愈道,“还有您老就不担心在下已经将您所要的人给杀了?” 无定师太叹口气道:“她的那颗星依旧明亮,如果不能让她辉映着你,你的这颗星也就暗淡了下去。你自己斟酌一下吧。” 刘愈皱眉,这没有腚的师太说的好像,苏敏是他的守护星,他还非要娶了苏敏不可的样子。 第四百六十二章神行百变柳丽娘(下) 无定见刘愈继续不为所动,起身道:“老身要动身离去,刘将军是否要作一番挽留?” 说挽留,那意思就是要“强留”,刘愈心说把人拿下审讯一番也不错,说不定能直接探出楚王苏哲的下落。但刘愈再想想还是觉得强留有风险,柳丽娘和无定毕竟是江湖人,就是被擒下也未必会吃逼供那一套。 “无定师太要走,在下派人送您老出宫。” 刘愈起身作出要送客的模样,此时无定道:“老身独自离去,就不劳刘将军相送。丽娘,你留下陪刘公子去找他要找的人,记得找着了,把敏儿带回来。” 柳丽娘恭声说了声“是!”,含笑朝刘愈望了一眼,随即先送师傅出门。 刘愈心说事情未免也太顺利了,莫非是无定师太说的跟他想的并非一人?苏哲的下落会那么轻易找到? 此时无定师太已经出了衙所,吴悠在后跟随,刘愈叫了两队御林军送无定师太出宫,而柳丽娘则只是站在衙所的们偶望着无定师太的背影,直到刘愈打量她,她才将目光落回到刘愈身上。 “刘将军隔小女子这么远,莫非是怕小女子吃了你?”柳丽娘脸上一笑,好像在打趣刘愈,也好似在嘲笑。总之她脸上的笑容让刘愈觉得不爽。 “丽娘你身陷虎穴龙潭,正气凌然,这句话应该是在下问你才是。”相比于无定师太,刘愈倒不怎么担心柳丽娘会害他。两个人交情也算深了,不过柳丽娘毕竟现下听命于她那个高深莫测的师傅,刘愈也不得不防,因而他也并未靠上前去。 柳丽娘一笑道:“刘将军言笑了。不如这就动身,早些拿了你想要的人,也好早些放人,免得夜长梦多。” 刘愈看柳丽娘笃定的模样,心说小心为上。虽然长安城是他的地界,但现在毕竟琪儿登基根基还不稳,别是无定那老尼姑出的引蛇出洞的诡计。将他诱出皇宫加害于他。 “仓促之下怎么行。要多准备些人手。” 刘愈说完,柳丽娘作出一个“请”的手势,大概是说你要调人就赶紧的。 刘愈马上让侍卫去通知了霍病来,让霍病带上二百新军士兵。再加上刘愈的一百多亲卫。看到眼前黑压压一片的人。刘愈觉得就算是无定想耍花样也耍不出,才镇定自若对柳丽娘道:“这就动身吧。” 柳丽娘看着御林军衙所下面一片人道:“这么去,岂非要打草惊蛇?” “不怕。都是训练有素的,只要丽娘你带对了地方,人一定能抓回来!” 刘愈说着,已经迫不及待想抓着苏哲,用十大酷刑对他进行一番折磨,再将他大卸八块。心里留个大患的滋味很不好受。 “刘将军可要同行?” “当然,其实……咱们路上还可以聊聊嘛……” 刘愈凑上前低声说了一句,柳丽娘用一个很怪异的神色瞅了刘愈一眼,也没说什么,闷声走在前面带路。而刘愈则招呼着霍病和后面的侍卫跟随着,因为已经到入夜上灯时分,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大概是长安城里的百姓都留着精神等待第二天的上元灯会,连解除戒严后的长安城夜市也不是那么热闹。 柳丽娘对长安城的地形好像很熟悉,走的穿街过巷一路不停,就连刘愈走的都有些晕,霍病瞅着机会凑过来问:“喂,这是去干嘛?” “给你个立功的机会好好把握……”刘愈凑上前在霍病耳边嘱咐两句,霍病双目精光一闪,脸上露出个坏笑。 一行人虽然一路小跑,但因为没有骑马走的也不是很快,一路下来刘愈气喘吁吁的,柳丽娘倒是很自然,刘愈心说练过武的跟没练过的就是不一样。柳丽娘带的路虽然偏,但也没离开长安城内城,到了内城城西的一处清静的小巷子后,柳丽娘停下脚步道:“人就在前面一处荒废的院子里,刘将军最好别亲自上,这些人有武器。” “谢丽娘提醒。”刘愈往前踏了一步,又把伸出去的脚退了回来,“那丽娘也别去了,有他们办事就成!” 刘愈一挥手,百十名御林军蜂拥冲进了巷子里,过了巷子便是一片小空地,空地前便是柳丽娘所描述的荒废的院子。柳丽娘目光落在巷子里,突然又瞅了一眼正在盯着她看的刘愈,又好奇打量了一眼站在刘愈边上同样在凝视着她的霍病。 “霍小将军,您为何要盯着小女子看,小女子的脸上有花?”柳丽娘看着霍病问道。 柳丽娘跟霍病在建康城时就见过,并不算陌生,以她对霍病的了解,自然是惊讶于霍病为何会这般老实呆着。 霍病嘿嘿一笑,本来他这种急性子,遇上这么惊心动魄的时候肯定会冲锋在前,他留在刘愈身边老老实实的本来就不寻常,若不是刘愈嘱咐他“另有任务”,霍病早当敢死队队长去了。 刘愈道:“他不过混小子一个,不懂规矩,丽娘当他是透明的就行了。” 柳丽娘笑道:“霍小将军声名在外,若说他是个混小子,怕是这大顺朝也没个正经的英雄了。” 说了几句,巷子那边传来几声枪响,应该是发生了火拼,刘愈其实很想亲自上去把人给拿住,但又知危险,只好在这耐心等候。大约过了一刻,荒废院落那边亮起了火把,刘愈知道那边的战事已经结束,这一路上过来都是抹黑走,直到完成侍卫们才点亮了火把。 紧接着上去负责拿人的御林军押送着几个人过来,每个人都是捆的严实,刘愈让人点亮了火把,他亲自走上去看有没有苏哲在内,一看之后有些失望,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根本没见苏哲。刘愈为防止看漏了,还把抬过来的几具尸体也查验过,还是没苏哲的影子。 “丽娘,这就是你……师傅说的要跟在下交换的人?”刘愈看着柳丽娘,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怒,“他们是谁?” 柳丽娘脸上先是莫名一笑,又好像很惊讶问道:“哦,这不是刘将军要找的人吗?” 明知故问,刘愈很想上去掐柳丽娘那副无辜的脸一把,带他出来兜个大圈子就是找这么些不相干的人? 柳丽娘再言道:“刘将军好好瞅瞅,这真不是你要找的人?” 刘愈耐着性子再仔细打量了一遍这群人,其中一个身中两枪半死不活的老头觉得眼熟,一想岂不就是曾经在建康城曾见过的淮相孟褚良?刘愈再仔细看了看当中仅有的一名女子,虽然脸上做了装扮,但跟柳丽娘真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此人对刘愈来说也并非陌生了,正是曾牵涉了达都王子刺杀案和隋乂绑架案的柳媚儿。 刘愈马上联想到,长安城中几次不同寻常的事件原来跟旧淮王派系有关,可再想一下又觉得不太对,柳丽娘和她师傅无定师太不是跟他们一伙的?这是……闹掰了? “刘将军认得了?”柳丽娘从旁笑问。 刘愈黑着脸叹道:“认得是认得,但他们并非是在下要找的人。” “哦?那就奇怪了,刘将军不是要找他们吗?如果不是的话,那恐怕小女子也没什么办法了。”柳丽娘说的好像很无辜,口气却也好像早就知道了刘愈会这么说。 柳丽娘那一句类似于风凉话的话说完,这些被俘的人中马上有人破口大骂:“你个柳丽娘,背信弃义……” 不用说是旧淮王派系中认识柳丽娘的人,柳丽娘手一挥,那说话人的喉咙马上被飞刀插了,一头仰倒,喉咙鲜血涌出眼见不能活。刘愈这才知道原来柳丽娘还有这手飞刀的本事。 霍病本来在那摩拳擦掌,刚才刘愈对他的吩咐就是等拿下人就把柳丽娘也给拿下,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还说这女人任由他处置。本来霍病在建康城的画舫上就吃了柳丽娘的一次亏,一直耿耿于怀,他现在巴不得抓住柳丽娘好好折磨她一番以泄心头之恨,但他的那些折磨花招无非是皮肉之苦。现下霍病瞧见柳丽娘这手隔空杀人的本事,立时掏出两把枪远远指着柳丽娘道:“喂,那个女人,交出武器,小爷我保证不杀你,不然……” 他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再看俺一旁一脸沉静打量着他的刘愈,便觉得有些丢面子。 “你个混小子,说你浑你还喘上了,能对这么一位委婉可人的姐姐这般无礼吗?”刘愈一巴掌拍在霍病的头上,霍病悻悻然把枪给收了起来,心中嘀咕着,不是你说要把她拿下来拷问一番? 刘愈对霍病发完脾气,陪笑着对柳丽娘道:“丽娘见谅,这混小子不懂规矩。” 柳丽娘挖苦道:“刘将军还真是驭下有方。” 刘愈笑笑,对御林军吩咐了几句,下令将柳媚儿和孟褚良等人押回天牢审讯。等人都押走,柳丽娘打量着刘愈问道:“刘将军既然人已经抓到,是否该履行承诺放人了呢?” 刘愈无奈道:“丽娘真会装糊涂,这些人根本不是在下要找的。” “哦,那刘将军要找何人?”柳丽娘故作惊讶问道。 “楚王。”刘愈稍稍一叹,“七皇子哲……” 第四百六十三章暗中查访 当刘愈提及楚王苏哲,柳丽娘脸上露出个“原来是他”的神色,道:“刘将军要找的人,恐怕小女子是无能为力了。” 刘愈没好气道:“那放人的事,在下也无能为力。” 柳丽娘微微一叹道:“刘将军何必着急呢,这世上的人,但凡还活着,就一定会被人找到,也许小女子可以帮刘将军您查访一下呢。” 查访?刘愈一听便泄了气,要说能找到旧淮王派系的孟褚良等人也算是收获,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为突破去追查苏哲的下落,刘愈基本可以肯定苏哲曾经投奔了淮王,只是在淮地沦陷之后才又再次失踪无寻。 “那丽娘就回去查访吧,有消息的话记得过来通知在下一声,什么时候丽娘帮忙把人抓来,在下也就放人。”刘愈说完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决不食言。” 柳丽娘神色不悦道:“那小女子帮刘将军捕获这么多朝廷钦犯,就不该提前得到一点奖励?” “要何奖励?” “带小女子去见见想见之人,这也能显出刘将军的诚意。” 刘愈心说感情闹了半天这才是你的目的,见了苏敏之后再武力把人抢走?刘愈心说我可没那么笨! “要见朝廷钦犯也无不可,毕竟钦犯也有人权的。”刘愈说了一句,“丽娘,请吧。” 柳丽娘皱皱眉,她第一次听人说什么人权不人权的问题,觉得新鲜,大概踩到大约是做人的权力。钦犯也有人权?柳丽娘不解地摇摇头。刘愈语出惊人也不是一次两次。她也习惯了,并不去细究。 此时已经到上更,刘愈带着侍卫和新军士兵直接到了京兆府门前,让人叩开了京兆府的大门,早前一步收到消息说要连夜提审钦犯的京兆府尹隋乂老早就在京兆府大堂里等候,见到一众钦犯他还不觉得怎样,但见到柳媚儿,他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柳媚儿他也不用被人绑架吃几天的苦,到现在他还耿耿于怀。 “别人你都能审,唯独柳媚儿不成。”刘愈进了京兆府对隋乂道,“我怕你把人给审死了,这个柳媚儿不同寻常,还是留给御林军来管。” 刘愈这次不但要将柳媚儿提走,一同提走的还有受伤在身的淮相孟褚良,这两个算是这一众囚犯中的重犯,刘愈名义上是交给御林军审讯,其实是要让特务机关来审讯。 隋乂觉得无趣。如果没有柳媚儿在内,这些人他也懒得审。这次朝廷改制。他还继续当京兆府尹,人已经觉得很憋屈,毕竟在今天,他刚从从一品的俸禄变成从二品,他自己降职了就算了,偏偏他妹妹隋妤却成为朝廷赤手可热的门下侍郎,官阶比他还高了一级。 “刘兄说什么便是。”隋乂说完,突然瞅见刘愈身后的柳丽娘,眼前一亮,他没想到这次刘愈竟然会带着柳丽娘的真身来,毕竟柳媚儿再美,那也是柳丽娘的替身。 “她……她……” 刘愈没想到隋乂见到柳丽娘也会这么失态,刘愈道:“她是我的一位故友,一会会过来一个人,你去安排一下,一些不相干的人远离大堂。” 隋乂很不情愿地到后堂去安排,而刘愈则招呼柳丽娘坐下,京兆府大堂,本身就是审案的地方,摆上几张椅子也不像宴会厅。柳丽娘有些拘谨地坐下,过了一会,京兆府门口传来马车声,大量的御林军押送着一辆马车前来,从马车上先是下来两名老婆子,老婆子扶着走路都不太稳的苏敏走下马车。 “丽娘要见的人来了。” 柳丽娘见到憔悴无比的苏敏,脸上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怜悯和关怀的神色,大约只是对敏郡主前后身份的差别所生成的一种感慨。苏敏入狱已经有一年时间,这一年多时间里虽然她也没受到什么非人的对待,但毕竟她是朝廷的一等重犯,在苦牢的潮湿恶劣的环境下生活一年,中间还多次改换囚禁的地方,身为千金之躯的她早就有些承受不住。 刘愈本以为柳丽娘会上去跟苏敏交待几句话,没想到柳丽娘什么都没说,见到苏敏之后便过来对刘愈说道:“人见过,刘将军是否还想知道一些别的?” “什么别的?”刘愈一脸疑惑。 柳丽娘讳莫如深的淡淡一笑,对刘愈道:“不如刘将军再随小女子去一个地方就知道了。” 刘愈心中犯嘀咕,为何柳丽娘要在见过苏敏之后再带他去一个地方?去见的是什么人? 刘愈暂时没答案,先让人将苏敏暂时拘押在京兆府内,而他则带着霍病和一众御林军侍卫和新军士兵,随柳丽娘出了京兆府,随她又在城中大街小巷里穿梭。 一路无话,柳丽娘这次走的很急,而且目的性很强,一步都不带停留。御林军要加快脚步才能跟上,刘愈正要抱怨自己的体力不支,柳丽娘突然一跃而起,踏着墙往上一跳,跃上一处墙头。 墙头距离地面有一丈多高,墙外刷着红漆,里面应该是某处官所,刘愈正不解间,柳丽娘回身道:“刘将军还不上来?” “去,这有什么,小爷我也行!” 霍病不愧是爬墙的出身,缘着墙垣几步蹭蹭就上去了,立在墙头上还抖抖肩膀,一副很得意的模样。其他的御林军士兵都看着刘愈,等待刘愈作出指示。 刘愈无奈叹口气,让人找来绳子,先上去查探过后他才上去,从墙头上往下看,里面只是个空荡荡的院子什么都没有。 “丽娘这是何意?”刘愈立在墙头上问道。 柳丽娘道:“刘将军先不用多问,过些时候就知道了。” 刘愈正不解间,远远的似乎看到有火光。刘愈马上提起手臂,对周围的御林军作出不要轻举妄动的命令,而在远处的火光闪耀中,刘愈才发现这墙头里很多院子是相连的,这应该不是某处官所,而是某家大臣的府院,只是可能在后院里,平常里没人。 火光闪耀了几下便没了动静,很快像是有一生老猫啼春的声响,一头“老猫”从里面院子的门口窜进来,刘愈看清楚才知道这头“老猫”是个人,而且是个身子厚重的男人。随着他进来,一个身形很苗条的女子也跟着进来,就好像是偷情的男女,被刘愈给逮了正着。 第四百六十四章情报交换模式一 正月十四的月虽未满,却也是明亮于空际间。刘愈觉得在这么一个赏月的夜晚里带着二三百名士兵出来偷窥别人私会很别扭,柳丽娘又怎么能这么准确找到别人的私会场所? 因为跟院子之间隔着树荫,刘愈这面又是背光面,从稍显明亮的院子里并不能看到这面的情况。刘愈也得以像个偷窥者一样窥探别人的**。下面的男女到了屋下的一片yīn暗处,却没有马上开始“苟且”,男的只是把手一伸,像是在跟女的要东西。 女子见到男人的手势,无话,从怀里拿出一份像是信函的物件交给男子,男子拿过来要拆开看,女子道:“藏好,别露了身份。” 口音很怪异,带着南方的腔调,却不似江南的口音。 那男子将信笺收好,与女子也没什么亲密的举动,一同走出了屋檐下的暗影区,刘愈这才看清楚二人的装束,男子一身儒服,像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而女子则是一身舞衣,长袖偏偏的好像是刚表演过尚未来得及换上平常的衣饰。 刘愈用质询的目光看了柳丽娘一眼,柳丽娘依旧在注视着下面的二人,像是会料到还有后事发生。果然,一阵脚步声重新吸引了刘愈的目光,从院门那边走进来一名摇摇晃晃像是醉鬼一样的男子,走几步路进来,哈哈大笑道:“原来在这,韩琦姑娘,本官找的你好苦啊。哈哈。” 刘愈听到这声音马上皱眉,虽然他看不清处在屋檐下yīn影的男子的面貌。但这声音他听过,说起来此人也算是刘愈的“亲戚”,李遮儿的父亲李延年。 这是李家后院?刘愈冒出这念头,马上又打消了。因为李府根本不在这个方向。 带着疑问,下面开始进来的那对男女像是偷情被人发现,有些惊惶,而李延年也发现了男子的存在:“贤侄,你为何也在此?莫非……” 李延年指着男女,像是在质疑他们是出来偷情的。那名叫韩琦的女子马上走过去扶住喝的醉醺醺的李延年,胳膊穿过李延年的腋下像是很亲密,道:“尚书大人醉了,这里哪有人?” 李延年可能是喝的多了,揉了揉眼。面前月光下明晃晃站着一个男人。刚才他也见到了还似乎认得。但此时却好像眼花了一样,惊讶道:“刚才我明明见到这有个人……怎不见了?” 虽然是醉鬼说的话,可能是醉话。但刘愈还是很惊讶于下面发生的事情。李延年只是被女子一扶,就好像被一叶障目,该看见的他反而看不见了。女子媚笑道:“尚书大人,前面的歌舞表演尚未结束呢,小女子扶您进去仔细欣赏。” 李延年哈哈一笑,笑音中带着几分yín邪和猥琐,被女子扶着便回了院门的那边,等安静下来,刘愈才隐约听到风声吹送过来一些丝竹声。这官所里应该是正在进行一场歌舞的宴会。 再看下面那似乎是在李延年面前施展了“隐身术”的男子,见李延年和女子走了。骂了一声“老**!”似乎很不满的样子,转身想过来从院墙跳出去,才发现院墙上几十双眼睛正在瞅着他,男子着实一惊,想逃也来不及,冲上去的御林军已经将他按在地上,打晕了人将他捆起来顺上了墙头,运出了墙。 等人已经被抗走,刘愈才好奇打量着柳丽娘道:“他是什么人?” 柳丽娘一笑道:“天子脚下,刘将军却来问小女子,小女子从何而知?” 柳丽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却让刘愈很震惊。这的确是长安城,他的地盘,而他的情报工作做的还不如过气的淮王情报头子柳丽娘,登时他觉得脸面无光。而此时御林军已经将从男子身上搜出来的信函交到刘愈手上,借着微弱的月光,刘愈看了上面的字,也不是什么信函,就是列了几个地点,都是长安城一些繁华的路段,有几个地方刘愈也去过,但凡长安城有喜庆活动这些地方也都很热闹。 “什么意思?恐怖袭击?” 刘愈看着纸有些莫名其妙,柳丽娘对刘愈一笑道:“小女子还以为刘将军早就有防备,看来完全不是,刘将军还是赶紧调查清楚,免得出了乱事怨小女子未提前相告。” 刘愈头皮有些发麻,如果真有恐怖袭击的话,那不用说就跟第二天的上元灯会有关,到底是什么人胆敢来长安城闹事?刘愈马上想到了隐藏在暗中的楚王苏哲。 刘愈手一挥,喝道:“进里面拿人!” 刘愈先不去审问男子,而是直接让御林军翻墙进了院中,先去把里面的人控制住,捉拿了一个个仔细审问。刘愈再看柳丽娘,此时的柳丽娘含笑看着他,就好像很喜欢看刘愈着急的样子。 “丽娘你实话实说,这些是什么人?在长安城有何目的?” 柳丽娘笑道:“小女子并非不想说实话,只是有些事只能帮到如此,如果刘将军还有什么疑问,明rì可到晓花楼一见。小女子这些褥子都会很安份呆在那里,当然是会乔装过的,刘将军应该认得。” 刘愈点头,猜想柳丽娘说的乔装应该是装扮成老头的模样,在晓花楼里当个“piáo客”就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那就此别过。” 刘愈没为难柳丽娘,既然柳丽娘给他提供了这个线索,刘愈也知道她是在帮忙而不是在落井下石。等柳丽娘离开,霍病才问道:“司令,不是说要拿下她?” “先不提此事,把里面的人先拿了再说。” 御林军已经从不同的方向杀进了院中,而刘愈则带着侍卫从正门浩浩荡荡开了进去,一进门,便见到里面是一片热闹的景象,大红灯笼高高挂,宾客穿梭于正堂内外,几十张桌子,来赴宴的人至少有一百多人,刘愈见到很多脸熟的,都是穿着平常衣服的朝臣,李延年所负责的户部的官员居多。 本来在新chūn佳节,长安城也不禁宴请宴会,而第二rì便是上元节,在上元前夜有宴会活动也份属平常。但这次的宴会明显有些**,不但有歌舞的表演,还有一些穿着花枝招展衣衫单薄的青楼女子,就好像一次露天的**舞会,还是大冬天里举行的,刘愈心说这些人还真不怕冷。 见到御林军进来,本来的声乐停息,所有人都有些惊惶,随即刘愈和霍病气势汹汹带着侍卫进来,见到刘愈,这些官员明显有些心虚,就好像在行勾当被朝廷逮个正着。登时院子里安安静静,隐约只能听到正堂里传来一个猥琐的笑声,在笑声中还有女子几分yù拒还迎的劝酒声。 正是刚才刘愈在后院见过的李延年和那名叫韩琦的女子。 刘愈看了眼霍病,霍病伸手一把抹去流出来的鼻涕,像一支利箭一样冲进了正堂中,随即传来李延年的喝骂声,霍病虽然浑,但也不是不知分寸,只是将那女子“拎”了出来,李延年背后跟着,当李延年见到刘愈,这才收住声。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那女子一副娇滴滴身轻体虚的模样,就好像一碰身体就会散架。 霍病也不惯她毛病,直接将人提到正堂前的石梯下,把人按在了地上。那女子想要再求饶,人已经被一众御林军捆缚起来。 “模样长的挺标志。”刘愈走上前看了一眼,冷笑说了一声,再看一眼李延年道,“李尚书,真是好兴致!” 李延年见到刘愈,恼怒中又带着几分不甘,他虽然恨刘愈把他女儿给拐走,但若不是刘愈的关系,他也不会在朝中如rì中天晋升到户部尚书,受到朝廷上下的热捧。而因为新皇的登基,有消息说李延年将会迁为吏部尚书,现下长安城很多人都在巴结他,今天的宴会就是户部的大臣为了拉拢他特地举行的。 “拜见武义侯。”李延年拱手行了一礼,没有太多话,酒也好像醒了。 刘愈对御林军吩咐道:“此处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不许离开。若是有人敢私逃,格杀勿论!” 刘愈这一放狠话,那些大臣都有些发颤,刘愈就好像在杀鸡儆猴一样。他们虽然觉得今天的宴会有些过火,但也不至于要到“格杀勿论”的地步,这些人再看看李延年,大概又猜到刘愈是在向李延年施压。 刘愈命人将府里上下所有的舞女,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抓到京兆府去审问,因为人太多,京兆府人手不够用,刘愈又增调了城防司的人审讯。 这一夜长安城里的几个衙门里很热闹,也很张扬。刘愈也是故意这般张扬,他倒不怕打草惊蛇,他还巴不得乱党在得知消息后有所收敛。 审讯一直持续到深夜,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名叫韩琦的舞女很强硬,不管怎么用刑,就是不肯交待跟那神秘男子有往来的事。而那男子也是打死都不肯招,就像是被人洗过脑一样,完全不记得那回事。 刘愈这下更加觉得事情不简单,如果不能在上元灯会之前破获这案件,很可能会带来长安城里的一次大的混乱。而为今最好的办法,可能只有再次戒严一途可行。 第四百六十五章情报交换模式二 忙活到深夜,刘愈有些疲累,好在他还是从调查中获得了一些情报。 有批淮北人从年前就混进长安城,他们带来了大批制造爆竹烟花的火药,看似是为新年和上元节准备的,但刘愈知道,现在火药在普通渠道上根本弄不到。 这一两年间,朝廷对火药的需求越来越大,火药已经成为民间的“禁物”,就连节庆活动也没有了以往的焰火表演,令节rì减少了很多sè彩。这些淮北人能一次xìng运来大批的火药,肯定跟乱党的事有关,刘愈着手派人去调查,并在当晚再次下达了戒严令。 长安城的戒严才恢复了一天不到的时间,正月十四当晚宵禁连着第二天的戒严,肯定会让筹备着过一次热闹上元节参加灯会的人感觉到失望。刘愈也不能顾及普通民众的感受,长安城的安定才是重中之重,他不能让恐怖袭击发生。 回到皇宫,已经过了夜半的子时,琪儿和韩家姐妹老早就已经睡了,琪儿今rì跟母亲再次团聚,兴奋地拉着母亲一起去睡,亲昵的把刘愈都给忘了。刘愈到了内廷里,徐轩筑尚未入睡,而是在拿着笔,在一张城防图上勾勾画画。 “夫君怎这晚才回?可是城里有事发生?” 徐轩筑见到刘愈回来,起身相迎,刘愈看了眼桌上徐轩筑画的东西,才知道那时女军在城外的驻军点。因为女儿军要进行一次扩招,而原本驻军点的位置就会有变动。徐轩筑闲来无聊,竟然在为女军军营里的一些布防细节勾画。 当女帅的,总会负责任到好像一军的大家长,事事关心。 刘愈把外衣脱下来。在椅子上坐下,此时宫女已经将热茶送上来,刘愈接过热茶道:“准备点吃食,晚上没吃东西,饿得慌。”宫女其实也就是原来前锋将军府的婢女,刘愈这次举家迁到宫中也带上了她们,吩咐完宫女,刘愈才转过身对徐轩筑道,“外面又戒严了。” 徐轩筑稍微惊讶道:“有事发生?” 刘愈把今晚抓到淮相孟褚良和一些乱党的事说了,并表示乱党的目的很可能是针对第二天的上元灯会。徐轩筑一直在聆听。只是听到最后问道:“夫君是如何得到线索的?” 刘愈一怔。这个故事本来就很“曲折离奇”,主要因他把柳丽娘的一部分内容给隐去了,说的好像是御林军通过追查得到的消息。 “线报。城里今天解除戒严,很多事露出了端倪,这才发觉。” “那李尚书,应该是跟此事无关的?” 刘愈看了徐轩筑一眼,此时的徐轩筑脸sè有些不太自然。刘愈马上想到可能是徐轩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知道他把李遮儿给“金屋藏娇”了,徐轩筑再怎么大度,自己的丈夫在外养外宅也不会太好受。毕竟刘愈从来未对她提及李遮儿的事。 “不管是否有关,总要调查清楚了才知。” “那夫君准备如何做?” “开始时觉得将长安城戒严会防止乱事的发生,但一想又太不进取。太过于被动。既然那些乱党嘴死硬,就说明他们是有准备,不如趁了他们所愿,明rì长安城的等会照常举行,让他们自投罗网。” 刘愈这一说,徐轩筑惊讶不小,刘愈这计划就好像在冒险,置城中百姓的安危于不顾。徐轩筑想开口提醒,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稍稍一叹没再说话。 刘愈笑着安慰徐轩筑道:“放心,为夫自有分寸。” ………… 第二rì一清早,长安城的戒严便已经解除。城中的早市都没受到耽搁,本来在上元节庆的时候,城中会加强戒备,防止出现拥堵踩踏事情的发生。但今天朝廷就好像疏于防备一般,连京兆府都没出来维持治安。 长安城的正月十五是一年中最过热闹的,白天一连有几场庙会,不管是虔诚的佛教信徒,还是普通的百姓,都会在这一天涌出家门,到城中几处大的庙宇去烧香拜佛,在供奉香火的同时,也会凑凑热闹,庙会里商品也是琳琅满目,一天的消费量也许会顶的上普通时节的一个月。 商家在这一天也就分外热情高涨。 长安城戒严持续了近半月,现在又轮到新天子登基,可说是非常的喜庆。而这一年又是双chūn闰月,好像预示着这是一个喜庆年。正月十五的庙会,从上午一开始就热闹非凡,这种热闹一直会持续到当晚花灯会的结束。 正月十五这天朝中无事,刘愈只是改制后的尚书院看过,跟韩升说了几句便离开皇宫去了京兆府。在京兆府里,已经秘密成立了一个“清理乱党小组”。刘愈自任组长,成员还包括了李糜和隋乂,而此时长安城的治安也完全是由隋李二人来负责,刘愈将他们纳入小组内对外也保密,刘愈是想将朝廷从明里转换到暗里,从暗中来破坏乱党所为。 昨rì被擒获的韩琦和男子,到现在还被关押着,被刑讯逼供到半死不活他们还是不肯招供,刘愈没再勉强,从昨rì那韩琦对付李延年的一手刘愈就能猜到这群人不简单,很可能会心里麻痹之类的“异能”。在此二人被捕获的同时,为了防止他们自己挨不住刑罚招供,他们自己将自己的某些记忆给自行抹去……当然这是刘愈猜想的,刘愈自己也知道有些不太科学。 有了新宗教的广泛传播,刘愈也不得不对当下人的意识形态做一个评估,有这样的异类来京城犯案也说不定。 “此女子名韩琦,不过是翠月楼的一名青楼女子,虽然名义上卖艺不卖身,但据查入幕之宾不在少数。户部的郎官将她收买,让她在司马府的宴会上引诱李尚书……此女子应该是岭南人,她的衣绣虽然出自京城,但她身上佩戴了一个香囊,里面的药草都是岭南人特有的。”京兆府有经验的衙差在调查过后,隋乂整理了消息对刘愈汇报着,“还有那男子已经调查清楚身份,他是前户部侍郎何俊的长孙何林,平rì里只是纨绔公子哥一个,昨rì在司马府上的宴会,他于他父亲何毕一同出席,只是在席间不知去了哪里。” 刘愈很清楚记得昨天这个何林跟韩琦的对话,韩琦让何林将信函藏好不要外漏。之后李延年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们的继续对话。 “这几个地点,可是都安排好了人手?”刘愈指着长安城的城图问一边的李糜。 李糜自信一笑道:“放心,虽然城防司的兵不太顶事,但玉南门防司的还凑合用。让他们乔装打扮着混进这些地方,一有乱事定然能控制住。” 刘愈稍微点了下头,好像是表示同意。但其实心中不以为然,如果乱党真用火药来制造爆炸,光是肉身还不足以能平息乱事,除非李糜的旧部属一个个都是钢铁侠。 第四百六十六章情报交换模式三 以防不测,城防司特地组建了几个临时的火龙队,分散在长安内城和外城的几个地方,随时应对突发事件的发生。刘愈还调集了城外新军中的部分随军军医进城,如果有大规模爆炸造chéngrén员伤亡,又或者是缺胳膊断腿的,能第一时间提供医疗救助。 等一切都安排好,刘愈感觉自己在火中取栗,太过于冒险。他不禁又想到了追查更多线索的环节上来。 何家不过是长安城中不起眼的一个官宦之家,刘愈此前了解也不多,他想着先找人去查查。此时京兆府大堂门口那边有侍卫过来传话,说是刑部派人过来收容一批犯人。刘愈记起早晨时跟刑部那边打过招呼,要查案,调集刑部帮忙也是正途。刘愈招了下手意思是让刑部的人进来。 刘愈还在想着事情,刑部那边派来的郎官便带着一队人走进大堂,一走进来便对刘愈点头哈腰行礼,一脸媚笑的模样就好像是见到了衣食父母一般。 “先生,学生给您请安。” 刘愈皱起眉头,这世上叫他师傅的只有苏彦,而叫他先生的只有纨绔大少王虎。 此时的王虎一身刑部一等员外郎从三品的官服,看上去也人模狗样的。本来王虎被调往礼部当了几天的差事,但到了礼部王虎完全是个生手,又没有人罩着,干了几天又跑回刑部当差,官职在这一年间从一个正六品的员外郎,坐火箭一样升到副侍郎级别的郎官。 “王大少真是意气风发。最近在哪发财?” 刘愈语带怪音讽刺了一句,王虎腼腆一笑,也并不以为意。此时王虎身后的刑部官员过来跟京兆府的书办交割了部分囚犯的文书,准备接管他们到刑部那边关押。 “发财算不上。就是在家父手底下打个杂,先生有何差遣尽管提,学生能帮忙的地方义不容辞。” 刘愈不屑一笑,心说这王大少吃喝玩乐是把好手,还能帮上什么忙?本来刘愈这么想也没错。但刘愈转念又一想,或许这王虎还真能帮上忙。 “何林,何丁琦认不认识?” “认识,怎么不认识,以前我们还经常到青楼里……嘿嘿,先生别误会。其实学生已经很久没去过那等地方了。” “你去哪我不管,你就告诉我何林是什么人就成了。” 王虎这才放心,道:“何林那小子,最不靠谱,好几次都是借口没带钱让学生请他,后来因为翠月楼的一个姑娘。学生跟他闹翻了,据说他还暗自包了那姑娘当外宅,这小子太没义气了。” “那姑娘可是叫韩琦?” 王虎听到刘愈提及“韩琦”,脸上不正经的神sè才稍微收敛,明白刘愈不是随便打听打听。 “不是韩琦,那时韩琦刚来翠月楼,根本没人能见着韩琦的面。就是花了银子也见不得。被何林包的那姑娘名叫苏瑜儿,何林迷的她是神魂颠倒的,本来那小子也挺孬的,对学生也是言听计从的,偏偏那天他像是吃错药了一样为了那苏瑜儿跟学生闹翻,还伤了个翠月楼的客人,后来也是何家花钱才把事情给摆平……” 王虎说的很详细,就好像讲故事一样,在这个故事里,何林不过是个吃软饭的官家公子哥。毕竟何家在长安城及不上王家的势力和财力,因而王虎当一群公子哥的头头也是应当。可偏偏这个何林前后态度有反差,要么是有恃无恐,要么就真像王虎说的,吃错药了! 刘愈转身对隋乂道:“带人去翠月楼。不管昨rì是否去过司马府宴会的,通通抓回来挨个审问,尤其是老鸨和那个名叫苏瑜儿的……” 因为昨rì翠月楼的头牌韩琦牵涉到此事内,翠月楼从昨晚开始也被官府包围看守,翠月楼里的姑娘和客人都在里面没得出,隋乂这么去要拿人还是绑人也方便很多。 隋乂点齐了人手便匆忙去了,见刘愈慎重其事的模样,王虎才小心翼翼凑过头问:“先生,可是那何家小子……惹祸了?” 刘愈瞅了王虎一眼,往椅子上一坐道:“不该你问的别问。” 王虎叹道:“我就说姓何的小子早晚会出事,没几个银子非要跟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青楼姑娘混在一起。真是太不靠谱了……” 刘愈带着疑惑打量了一下王虎,心说王大少近来转xìng了?居然回头是岸抨击起他曾经的红颜知己们,还是想在这演场戏,让刘愈这个“先生”高看一眼? “你近来可是去过翠月楼?” “没去过,绝对没去过。”王虎言之凿凿说了一句,又有些懊恼道,“先生也知道学生家里那只……那个谁,不到晚上如果我不回家,能把我腿打折了,您说我哪还敢去?” “如果你家那个谁在军营里没回家呢?” “那样,嘿嘿。”王虎jiān猾一笑,“我也就是白天去看看,上更前就回家,不敢在外面呆的久,家里的丫鬟个个都是她的心腹,我得提防着点。” 刘愈无奈一笑,他也算是听明白,如果徐菜花在家,王虎每天晚上会老老实实回家报到。如果徐菜花在军营里未归,他就去跟那些“红颜知己”来个露水之欢,但却不在青楼里过夜。刘愈心说这王虎防家中母老虎都已经防出了门道,还挺科学。 刘愈没再跟王虎废话,过了不多久,京兆府门前一片嘈杂的脚步声,隋乂带着几个衙差匆忙回来回禀。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隋乂一进来就好像天塌了一样在那嚷嚷。 刘愈站起身迎上前道:“慢慢说。” “我带着人到了翠月楼里,翠月楼里就死了几个姑娘,进去的时候尸体都还是热的,显然刚咽气,刘兄台让我多注意的老鸨还有那个苏瑜儿,也都死了。” “怎么死的?” “服毒,也可能是被人灌了毒。死状太可怕的,七孔流血,死的那狰狞的模样就好像带着怨气一样。仵作已经在那边验尸。对了,在她们的尸体上都找到这个,挺稀奇的,赶紧拿来给刘兄台你看看,可能有什么门道。” 隋乂让人打开一个小布包,里面放着几个被叠成三角形形状的黄sè纸包,纸包里露出一些粉末,王虎想上去触碰一下,刘愈一把将他的手打开。 “别碰,可能有毒。” 王虎一个激灵,赶紧缩回手去。 “查验过是什么?”刘愈看着隋乂问道。 “可能是香粉,也可能是香灰,反正是不太清楚,就死的人身上有,其他的姑娘身上就没有,也可能是毒药,但这些纸包都没开过封,她们不像是吃这个毒发的。” 刘愈拿到一些“罪证”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现在又没什么化验所,他根本无法查知这些粉末到底是什么。刘愈猜想要么是毒药要么是jīng神迷幻类的药,不然也无法解释何林和韩琦的异常反应。 刘愈心想要是有个化学实验室就好了,那就可以来测定粉末的成分。一想到实验室,刘愈立马就想到了老神棍吴悠,吴悠毕竟炼过丹,在这年头也只有炼丹师会对这些化学药品有接触。 “书达你继续查这案子,王虎,跟我到宫里去一趟。”刘愈让人拿着布包就要动身回皇宫去询问吴悠。 “进宫?” 王虎一听眼睛一亮,刘愈肯带他进宫,这是多么大的荣耀,以他一个从三品郎官的身份,宫里的朝议暂时还没他的份。 “不想去?” “去,去……” 王虎屁颠屁颠跟在刘愈身后,登时觉得自己好像是已经成为了天子门生,随时都要飞黄腾达了一样。 进了宫,刘愈直接去吴悠的天文所去见面,一进门差点跟一个矮矮的“东西”撞在一起,刘愈看清楚才发现被他双手捏住的是小结巴吴烁的双臂。 “走路不长眼睛?”虽然吴烁跟苏碧关系还不错,但王虎并不认得她。王虎见到她还以为是个小宫女,呼喝道。 “他他他才没长长呢!” 吴烁鼻子里发出“哼!”一声,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飞快出门,往内廷的方向去了,不用说她又去找琪儿玩。 “这……谁啊?这么横?”王虎有些疑问问道。 “是个小神棍,小心晚上她就给你下蛊……”刘愈半开玩笑说了一句,王虎却马上联想到是什么人,又是一惊。在这年头,懂得天相星算占卜的人就跟半仙一样,说不定还真会下巫蛊厌胜之术是,属于开罪不起的人。 刘愈进了天文所,吴悠还是一如既往在那捣鼓东西。吴悠见到刘愈带着这么多人前来,稍微一怔,还以为刘愈是来兴师问罪的,等刘愈把从翠月楼中毒女子身上的饰物拿出来,说出目的之后,吴悠才放下手中的东西迎过来。 “哪找到的?”吴悠似乎并不怕这些东西有毒,直接用手拿起一个纸包闻了闻,抬头看着刘愈问道。 “在一些女人身上,或者说是一群女人身上。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都是些安神的草药混合在一起的,没毒,也不是五石散那样的药。不过这几味草药,都是岭南苗家人的独有之物,怎会在长安城里出现?” 当吴悠提及岭南苗家,刘愈立时想到昨rì在韩琦身上找到的那个香囊,虽然那些都是个干草而不是粉末,但大致的成分应该相同。(未完待续。m.阅读。) 第四百六十七章情报交换模式四 岭南苗族的女子,淮北的商人,来自长安城的楚王势力。刘愈觉得这三者很难联系在一起,不管怎么说,涉及到长安城的安定,线索再难挖也要挖。 刘愈心说,现在可能知道事情始末的只有柳丽娘一人。约在晚上相见,不过刘愈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询问个清楚,他不能让事情这么不明不白继续拖下去。 “喂,你去哪?”吴悠在刘愈身后招呼,“不打声招呼就走,太没礼貌了。” “哦,那我现在给你招呼,我走了!” 刘愈说话时声音已经在门外。等天文所只剩下吴悠一个人,他还是继续拿出他的那些东西捣鼓着。 刘愈出了宫门,直往晓花楼的方向而去,因为上元节长安城庙会热闹,城中原本繁华的一些街道反而有些冷清,人都是喜欢往人多的地方扎。刘愈到晓花楼门口,大上午的晓花楼尚未营业,刘愈走进去,一名龟公迎过来,见到全都是官差模样的人,龟公赶紧去通传了老鸨,而此时刘愈已经不打招呼径直上了楼。 熟门熟路,刘愈直接在侍卫的护送下上楼,到了三楼与柳丽娘约见的房间,刘愈推了下门,门似乎是关着,不过很快里面传来声音:“等下,我开门。” 是柳丽娘的声音。 门吱嘎一声打开,柳丽娘似乎是刚睡醒,一身的宽大的深衣明显是匆忙套在身上的,甚至连腰带都是胡乱扎好,头发也是简单在头上一盘用竹签固住。此时的柳丽娘慵懒不堪,却也好像一个家庭主妇一样,大清早出来做活。 刘愈走近柳丽娘的屋子。里面摆设如旧,刘愈下意识看了眼纱帐后里屋的方向,里面的床褥铺开张,显然是柳丽娘刚睡醒来不及收拾。 “大白天,你就这么睡?”刘愈问道。 本来刘愈以为。柳丽娘身在长安城肯定会谨慎万分,为了不被他人发觉她的行踪,她就连睡觉也该装扮成胡子拉碴的老头,和衣而睡。一有风吹草动定然长剑在手,断不会这么慵懒地出来见客。 柳丽娘一时一个样,刘愈不得不承认。不涂脂抹粉的柳丽娘也有一股成熟妇人的娴静之美。但刘愈也明白这美丽的外表之下包藏着祸心,有武功有背景还有一大帮人为她谋事,柳丽娘更好似一个枭雄。 带刺的玫瑰。 “十二少好像忘了,这是奴家的房间,奴家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这么睡。怎么睡?”柳丽娘似乎很不满意刘愈来打搅了她的清梦,白了刘愈一眼,脸上却又好像多了几分淡雅的笑容。走到桌前,为刘愈倒了一杯茶,用手背贴在茶壶上一摸才想起来茶是凉的。 刘愈没有要喝茶的意思,他来此也不是为了跟柳丽娘闲话家常。而柳丽娘也早就猜到他来的目的,微笑道:“看起来十二少很迫切要知道一些事。” 刘愈开门见山道:“那些人是何来头。到长安城的目的是为何?丽娘不会再隐瞒了?” 柳丽娘巧步生莲走到床边,刘愈也跟着进去,柳丽娘很轻松地在收拾自己的床褥,道:“奴家说不知,十二少是不是不相信呢?” “要是在下答应你师傅无定师太放人呢?” 柳丽娘将床褥收拾好,无奈耸耸肩道:“奴家的确不知,十二少其实是问错人了。” 刘愈真是恨不能把这个女人掐死,虽然他明知道自己打不过柳丽娘,但被一个女人这么戏弄,刘愈心中的怒气已盛。这个女人好像吃定了他。料定了他拿她没办法。 “如果你不肯说实话,那今天长安城中发生的所有乱事,我都会记在你柳丽娘的头上。如果城中有人死伤而发生混乱,那我就把逆王的女儿给杀了,到时可别说在下不顾念你我以往的交情。” 刘愈恶狠狠的说完。柳丽娘的脸sè终于不再轻松自在,反而多了几分怨怼。 “十二少,你真令奴家很失望,奴家还以为你是个翩翩公子,不会用一些yīn谋手段呢。” 刘愈气结,这柳丽娘真是讽刺人不带脏字,说的反而好像很恭维的模样。他刘愈在朝廷打滚,如果是个“翩翩公子”,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柳丽娘叹口气续道:“其实你就没想过,你所虑的那个人后来去了哪里,跟什么人勾结在一起?” 刘愈知道她说的人就是苏哲。 “你?还有你师傅无定?”刘愈试探问。 “师傅乃是世外之人,怎会跟那个人有勾连?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十二少,别忘了当初奴家救了你多少次,连你那个好徒弟的江山奴家都不屑于去夺,更何况你那位宝贝公主的了。你真当家师与你家前来长安城是拆你台的?” 刘愈听这话好像是酸溜溜的,不过以柳丽娘应付男人的手段,她想说出什么语气也不奇怪。 “十二少,不妨这样,如果你答应与奴家合作,奴家倒愿意帮帮你。” 刘愈问道:“怎么合作?” “奴家有些事情,需要人帮忙,如果十二少顾念以往的交情,帮帮奴家的话,奴家倒愿意帮你一些忙呢!” 柳丽娘说着身体靠过来,刘愈突然觉得这情景很像当初他在秘巷里初见柳丽娘时的场景,柳丽娘也这么妩媚动人,说话就好像随时愿意自荐枕席。现在两个人认识久了,刘愈知道她根本不是这种人,好像没什么男人能近的了她的身。 刘愈还是马上让开了几步,柳丽娘瞥了稍显尴尬的刘愈一眼,脸上似乎有得意之sè。 “十二少还是这么不解风情哩。” 柳丽娘用吴侬软语说的一句话,令刘愈明白她是在以捉弄他为开心。 “什么事,说。”刘愈用凶恶的眼神瞪着柳丽娘道。 “对于十二少来说不难,丽娘有几个仇家,十二少帮忙杀了就是。” 刘愈皱眉间,柳丽娘从床上的枕头下拿出一份名单,上面列着几个名字,刘愈乍一看便觉得熟悉,都是大顺朝在南方派驻的将领,因为南方将领有军阀的xìng质,刘愈在苏彦登基之后也无暇伸手去管。而这些土阀,也要负责岭南的安稳,说白了都是些无法无天的土皇帝。 “他们……怎么得罪你了?” “十二少不是说要帮奴家吗?那就别问太多,我们这算是利益交换,如果十二少你不愿意,那就当奴家没说,十二少要用强的也尽管来,奴家可不怕哩。” 其实刘愈也早就动了杀这些人的心。其实刘愈将苏彦打发到南方去,就是为维护南方局势的稳定。 但刘愈在柳丽娘面前却要表现的好像很不情愿。 刘愈一咬牙道:“行,不就杀几个人,小意思。”(未完待续。(qidian.)。) 第四百六十八章放弃原则的女人 在得到刘愈肯定的答复之后,柳丽娘脸上升起一种近乎于宽慰又近乎于苦涩的笑容,刘愈正觉得这笑容有些捉摸不透,柳丽娘已下了逐客令。 “小女子要换衣服了,刘将军还是请到门外等候。” 柳丽娘的自称从“奴家”变成“小女子”,而对刘愈的称呼又从“十二少”变回“刘将军”,两个人登时便好像疏远了不少。刘愈叹口气,虽然女人换衣应该是很赏心悦目一饱眼福的事,但他还是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先行出门。 刘愈立在门口,屋子里并无可闻的声响,此时晓花楼的老鸨带着丫鬟和龟公过来给刘愈请安,刘愈摆摆手示意让他们退下,老鸨才点头哈腰下了楼。刘愈正想着要不要来个突然袭击,瞅瞅一丝不挂换衣服的柳丽娘也让她糗一回时,门已经开了,柳丽娘换上一身男装,头发扎起羽扇纶巾的模样,别有几分生动。 “刘将军,请随……在下来。” 柳丽娘说着已经先行下楼,沿楼梯所过的侍卫也都好奇打量着一身男装的柳丽娘,心中不免也在猜想刘将军在屋子里就是跟这个“小白脸”促膝长谈?心中促狭地想想,当然不敢跟刘愈当面说。 “看什么,赶紧跟上。” 刘愈一摆手,门里门外的侍卫收拾了心情,随柳丽娘出门去。 有了柳丽娘的帮忙,事情就轻松许多了。 不用调查,不用去挖什么线索,只要柳丽娘手指到哪里,刘愈只需要下令就可以让御林军进去拿人。而柳丽娘也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了若指掌,这些乱党在她面前无所遁形。随着城中乱党的窝点一个个被铲除,刘愈甚至有些怀疑,柳丽娘跟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如果不是一伙,那柳丽娘的情报网也太可怕了。在长安城他刘愈的地面上。这些乱党他追查不出结果,柳丽娘却可以做到事无巨细一清二楚。 一路上走来,人抓了不少,也缴获了不少的爆炸品和刀剑等武器,一路上柳丽娘也没什么话,神情肃穆的有些可怕。甚至刘愈去跟她搭话她都不加理会。 到下午rì落西山时,整个内城他才随着柳丽娘走了个遍,抓到的乱党在百人以上,捣毁的乱党窝点也有十几个。而关于城外的乱党聚集点,柳丽娘也早就画了具体的城图标识,刘愈也早就派城防司和京兆府去拿人。 事情似乎很顺利。不过还是有些乱党闻风先遁。连准备发动袭击的爆炸品都来不及运走,御林军杀到的时候甚至桌上的茶都还是热的。 “刘将军,在下能帮到的地方就这么多。”柳丽娘最后用平淡的语气对刘愈说道,“因为有些人已提前遁走,有漏网之鱼,谨慎起见刘将军今夜还是做些提防。” “为何是今晚?”刘愈问道。 柳丽娘淡然一笑,道:“有些事不便向刘将军解释。但请刘将军切勿忘了答应在下的事。就此作别。” 柳丽娘说着就要走,刘愈心说有古怪,柳丽娘今天开始时情绪反应还是很正常的,在晓花楼里说话办事那是她的一贯风格,有意无意让刘愈觉出她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可当柳丽娘提出条件之后,她就好像在做思想斗争一样,再之后的表现太过于冷酷,反而不像平时刘愈所见的那个女人。 见柳丽娘离开,刘愈对御林军吩咐道:“暗中跟上他,沿途留下记号!” 刘愈是想案子跟踪一下柳丽娘。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 这次的全城大搜捕,刘愈可说是收获颇多,虽然没抓着幕后的主脑苏哲等人,但一下子捣破了不少乱党在城中的秘密据点,也让刘愈更有信心长安城可以顺利的完成权力交接。 这一切其实都是在为正月二十的新皇登基大典做准备。 刘愈先与李糜和隋乂等人汇合。隋乂也为刘愈带来了最新的消息,被抓获的这些乱党中,大多数都是cāo着南方的口音,而原本被怀疑的淮北商贾,其实也是这些岭南人所假扮的。也就是说,对长安城的这次恐怖袭击,自始至终都是岭南人在筹谋,暂时没发觉他们跟苏哲有勾连,也没发觉什么势力与他们有暗中的联系。 刘愈心说柳丽娘还是保留了一手,也许是柳丽娘提前通知了乱党中的主脑也说不定。 “继续审讯,我先去个地方,回来再说。” 刘愈现在更想知道柳丽娘在搞什么花样,此时距离柳丽娘离开有一段时间,刘愈顺着御林军密探所留下的线索,一路往城南的方向跟踪而去。但走着却觉得有点不妥,这些线索好像在有意跟他兜圈子,刘愈明显感觉到被跟踪的柳丽娘有反侦查的意图,很多路都是舍近求远,好像故意在为难跟踪她的人。 而城南,出了内城南门就是晋昌坊,那里鱼龙混杂刘愈也想不到柳丽娘去那里有什么目的。 不好,肯定是被她耍了! 刘愈马上意识到,昨rì柳丽娘就有意无意曾说过,她在长安城只有晓花楼一个据点。而往城南走多半只是一种掩饰。等刘愈恍然明白过来这一点,已经快rì落黄昏,他赶紧招呼随行的士兵随他去晓花楼。 到晓花楼时,柳丽娘在三楼的房间已经空无一人,就连她的衣服也不见了,显然是已经提前离开。刘愈正懊恼间,一个人摇头晃脑地出现在刘愈面前,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 霍病。 “为何在此?”刘愈打量了一下霍病,此时的霍病尾巴都快翘起来,像是立下大功一样不可一世。 霍病道:“知道你要找什么人,不用找了,她已经跑了。” “你知道她去了何处?” 霍病摇了摇头道:“我虽然不知道她去了哪,但我偷听了她和那老尼姑的说话。怎样。我厉害?” 原来霍病昨rì被柳丽娘戏耍了一次,觉得很没面子,越想越气,今天本来他在午后睡醒了还要跟刘愈出来继续对付这个“凶恶的女人”,但他到御林军衙所时刘愈早已出发。他便跟人打听了刘愈的去处。先是去了京兆府,又转道来到晓花楼,没碰上刘愈却碰上了甩开跟踪回到晓花楼的柳丽娘。 “你听到她们师徒说什么?”刘愈迫不及待问道。 “那老尼姑很谨慎,我不敢靠的她们太近,开始时远远的听到好像是老尼姑在训斥那死娘们,那死娘们也不还口。那顿骂的真是爽……”霍病说着好像是老尼姑为他解了气。 刘愈双目一瞪,怒道:“说重点!” “我最后只是听清楚了,老尼姑说,你为何要伤害自己的族人。那死娘们说,她是迫不得已,她不想让族人陷于什么万什么不复的境地。有些事好像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解决的……大概就这么个意思。” 刘愈听到这些心中还是挺惊骇的,那也就是说,柳丽娘的确跟乱党是一伙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柳丽娘选择了跟他刘愈合作,而把自己的同族之人被出卖了。 “后来如何?” “后来……后来她们就走了,一跃就过了墙。我根本追不上她们,她们是不是会飞?” 刘愈真想抽霍病两巴掌,让他做什么事,除了一根筋到底的那种,其他的他都做不好,完全是个愣头青。显然他偷听到了柳丽娘跟无定师太的对话,本来这是很好的线索,但霍病却也只是听了个没头没尾,让刘愈无法掌握到更多的线索。 刘愈在回京兆府的路上,也一直在想这件事。 柳丽娘跟乱党勾结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而柳丽娘提的要求,是将一些南方的将领给除掉,这些将领虽然平rì里在当地也算是土阀,为了养兵做了一些有损地方稳定的事,但总的来说不算是危害朝廷的那一方人。想要除去他们的。除了力求稳定朝纲的刘愈,恐怕也只剩下她们蓄兵为战的岭南少数民族之人。 也就是说,柳丽娘是岭南少数民族的人?!她是为了自己的族人不至于跟朝廷为恶,才出卖了他们,以此来换取刘愈一个将这些将领除去的承诺? 如果这解释是通的话,那又是谁指使岭南少数民族的人与朝廷为恶?现在看起来,无定师太这个野心家极有可能。 刘愈突然很为柳丽娘不值,其实以她的能力,不管是做什么都是游刃有余,巾帼枭雄一个,让她当皇帝肯定比琪儿好上几千几万倍,但她却好像是被人cāo控的牵线木偶一样,先是被她师傅逼着为淮王谋事,现在又要跟朝廷为敌。 也许在柳丽娘心中,也存着一颗向往安定和和平的平静之心。 刘愈慨叹着便回到了京兆府,而此时隋乂也正在等刘愈回来,以向刘愈做进一步的请示。 “有什么结果?”刘愈问道。 “查出来了,这些人都不是中原人,在他们身上搜到了很多南方人特有的东西。”隋乂恶狠狠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刘兄台应该杀一儆百,将这些乱党通通处决以安民心。” “不必了,先关押着,等开chūn了再行议处。” 刘愈作出这决定也是为柳丽娘考虑,如果她的族人因为她的告密而被诛杀,那她可能将成为罪人,刘愈不能让替他着想替朝廷安定着想的柳丽娘遭此横祸。反正事情已经调查清楚,要杀要剐其实无关紧要。 刘愈继续吩咐道:“为今之计是赶紧增派人手到城中花灯会的人流密集点,那些漏网之鱼,很看可能会趁着城中人多的时候发动袭击,今晚不能让长安城有一丝不安的情况出现!”(未完待续。m.阅读。) 第四百六十九章无米之炊 正月十五的长安城,虽然没有戒严,但城防司衙门和京兆府都严阵以待任何情况的出现。在城中几个花灯会举行的热闹场所更是加派了大量的人手在预备着。 刘愈本来也担心那些漏网的乱党会趁机再次发动恐怖袭击,但自始至终,除了有两个乱党拿着刀出来砍人被及时制止住,其他事情一概没发生。也没有人员伤亡的报告出现。 到上更时分,花灯会的人潮基本已经散去,毕竟这是古代,而且是寒冷的冬天,百姓们即便出来凑热闹,也断不会在晚上离家太久,热热闹闹的花灯会持续了差不多也就一个多时辰,从入夜上灯时分开始,上更时分结束。 刘愈本来在京兆府大堂里等候消息,随时准备指挥这场平息骚乱的内部战争。但因为没情况出现,到上更时,刘愈让隋乂和李糜继续负责,而他则早些回到皇宫,毕竟今天是上元节,家里人还在等他回去。 先皇在世的那几年,每年到上元节这样的喜庆节日,宫里总会筹办一些热闹的庆祝活动,宫里到了这一天也会热热闹闹的,在宫里也能体味到节日的氛围。但在苏彦登基后,后宫便开始凋零,到现如今,宫里更是连后妃都没有,也就没有人为了去争宠来筹备这样一场晚会。整个皇宫里,除了挂出来几盏红灯笼,让人知道这是上元节之外,其它什么都没准备,四处里冷冷清清,只有偶尔路过的巡逻的御林军。 到了内廷。冷清的感觉稍微好了一些。女官们没有准备。但女军侍卫在徐轩筑的授意下,再有吕楚儿这个爱出风头的冒失鬼的牵头,红灯笼到处挂,没走几步就有一盏,女军侍卫简直把内廷当成了自己家的后花园,刘愈进了内廷便听到嘻嘻哈哈的笑声。刘愈见到女军侍卫散漫的模样,不由打怵,如果宫里发生点什么刺客事件。光靠这些女人显然不能维护整个内廷的安全。 “夫君回来了?” 刘愈进了门,徐轩筑迎过来,一家人本来还在说话,见到刘愈进来话音也停了。林美人的态度最反常,本来她跟琪儿还有说有笑的,见到刘愈马上低下头,连招呼也没起来打。 刘愈将外衣解下,说道:“城里发生一点乱事,现在解决了。” 徐轩筑接过刘愈的衣服,道:“妾身听徐副帅说了。她今天进城,听说城中到处都有京兆府和六防司的人在做事。妾身便猜想可能有事发生。韩相下午时候曾寻过夫君,等到黄昏时刚回去。” 刘愈接过徐轩筑递过来的奏本,是韩升特地送来的,如果不紧急,这些事情一般也不会送到内廷来。一共是两份奏本。刘愈打开看了看,一本是关于五天后登基大典的筹备情况,包括开支的列明,刘愈不想去劳心这些,合上奏本打开下面的一本,是关中雪灾的灾后重建的。 往常冬天下点雪,那是瑞雪兆丰年,可今冬关中的雪来的太多,已经不再是瑞雪,而是灾雪。关中各地的救灾其实都不顺利,一来是雪下的连绵不绝把很多路都封了,物资调不进来,再者是冬天太冷,要组织灾后重建一般也会等开春暖了点之后,大冬天零下十几二十几度在外面久了能冻死个人。最重要的一点,朝廷财政现在捉襟见肘,拿不出银子来救灾。 一连两年的大兴战事,已经令朝廷穷的一穷二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这困窘刘愈也没太多办法。现在是冬天,以农业为主的大顺朝,不会在这寒冷的冬天创造出粮食,也就没有物资来救灾,光靠从淮地淮南还有江南一代调集,远水解不了近渴,更重要的是,那些地方也在这两年被朝廷挖空了。 “江南的税赋这一年征的并不好,夫君或可以在这方面入手。”徐轩筑见刘愈拿着奏本不说话,突然提醒道。 刘愈好奇打量了徐轩筑一眼,惊讶于徐轩筑对朝政的所知。 “夫人如何得知?” 徐轩筑淡淡一笑道:“其实都是平日里跟隋家妹妹闲聊,她时常提及的。去年淮地刚结束了战乱,朝廷对淮地及江南很多地方施行了免税或少税。但随着南洋甘在淮地和江南的推行,其实去年江南除了少数地方因为洪灾减产,大多数地区都获丰收。地方官以充作军需为名提前征集了两年的粮食,只有不到一半运到北方,夫君为何不从这些贪官入手来要粮呢?” 徐轩筑显然是做过一番功课,而隋妤话说的也很明白。刘愈稍微一叹,其实这也是没有参政经验的,内心干净的女人惯有的政治思维错误。 在徐轩筑看来,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贪官就是贪官必须要打压,不能让他们篡夺朝廷和百姓的利益,一旦他们贪了,朝廷就要明辨是非以高压姿态讨回来。 这些事在原则上并无错误,但在实践中,很难。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只是分大黑和小黑而已。在这年代里,如果没有这些贪官贪污的**,他们就不会尽心实意为朝廷办事,也就不会想着法子来敷衍朝廷。就好像徐轩筑所说的江南地方官的贪污问题,如果没有这些地方官逆着朝廷旨意多收了地方两年的赋税,可能北方的士兵也早就饿死了,虽然他们可能有贪污,但现在去追查,就会把事情越查越大,到最后可能粮食没追缴回来,地方先乱了,下一年的赋税也就没法收了。 既想打击贪官,又不得不倚重于这些贪官,是自相矛盾的事,这矛盾就连刘愈暂时也没办法解决。推行民主?刘愈想想都觉得是天方夜谭,不靠谱。 刘愈把奏本放下,道:“再省省,朝廷先熬过这个冬天再说,地方上的事,为夫尽可能想办法去做。相信韩相也是这么想的。” 刘愈言语间多有无奈,徐轩筑见刘愈没采纳她的意见,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手伸的太长了,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刘愈却上前搂住她的肩膀安慰了一句:“夫人,多谢你替为夫分忧。但朝廷的事有些复杂,慢慢为夫也会跟你说清楚。” 听到这些,徐轩筑脸上的愁惨之容才得以舒解。一家人又开始筹备起这个迟了两个时辰的上元节。 第四百七十章生财有道(上) 正月十五平稳的过去,长安城依旧是安定如初,刘愈心中的大石也落下。 只是柳丽娘跟她的师傅无定师太从正月十五之后再未露面,刘愈去向吴悠打听过,吴悠表示他也不清楚。这次柳丽娘帮刘愈大忙破获了乱党在长安城的恐怖袭击,刘愈总觉得亏欠她点什么,尤其是从霍病那里得知柳丽娘跟她师傅的那番对话之后。 就好像敌对的两个人之间,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长安城的形势倒也稳定,人们似乎很快就忘了天子改换这件事。军事高压下的长安城,街上还是到处能可看到来往巡逻的士兵,即便有人想闹事,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长安城的一些士族家族,其实也在焦急不安地观望着,尤其是跟苏彦走的比较近的那些家族,又或者是曾经跟刘愈不合的,他们很怕在新皇登基前后,刘愈进行一次大的洗牌。 可一直到正月十八,登基大典举行的前两天,宫里那边依旧没有动静。 正月十八这天并非是朝议之日,从早晨开始宫里就很安静,微熏的阳光之下也多了几分初春的暖意。刘愈跟韩升正在雅前殿里商讨赈灾筹款的事,吕楚儿心急火燎地过来汇报,说是有一群人在皇宫门口闹事。 “敢在皇宫门口闹事?”刘愈站起身厉声问道,“何人敢如此造次?” “不……不知道。属下也是听别人说的……” 刘愈叹口气,知道再问吕楚儿也是徒劳,正要出门查看一番。御林军总统领瞿竹匆忙过来。带来了宫门前的最新消息。 “是一群太学学生。他们昨日刚复学,今日便来坐请,说是……” 因为后面的话有些大逆不道,瞿竹也不太敢明说,刘愈不是计较这些缛节的人,道:“直说。” 瞿竹这才为难道:“这些太学学生说当今天子得皇位不正,乱国纲,要陛下还政……” “切!” 刘愈嘴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也是春节假期过后,太学刚开学,这群学生就出来闹事。本来他们闹他们的,刘愈完全可以不理会,但如果置之不理,让这些学生闹出一些不好的动静,百姓间再多加一些议论,难免会破坏现如今安定的环境。 “走,一起去看看。” 刘愈说着要跟瞿竹一起去宫门那边,韩升想了想也跟刘愈一起。其实他也想知道宫门那边学生到底是如何闹的。 到了宫门口,刘愈发觉来的太学学生还不少。有近百人,近乎将皇宫正门都给堵上。他们请愿的方式也跟瞿竹说的一样,“坐请”,没有过激的举动,也没有喊口号,就是坐在门口非暴力不合作。任凭御林军侍卫的驱赶,他们仍旧无动于衷,一个个大冬天坐在凉地面上如同一尊尊雕像。只是在见到宫里面出来人,而当首的又是这次“乱国”的魁首刘文严,他们才重新群情激涌起来。 “还政!”的呼声此起彼伏。 因为这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学学生,加上他们大多都是世家子弟,身份显贵。御林军也无法奈他们如何。就是以御林军总统领瞿竹的身份,在没得到刘愈正式授权前,也不敢拿这些官二代官三代们如何。 刘愈随瞿竹出来,本来还想对这些学生好言相劝,可见到这些学生油盐不进的模样,登时心中有些恼火。他也没想到,在发动军事政变之后,长安城挑头出来跟他较劲的,竟然是这群吃饱了没事干的学生。而他原本担心的一些人和家族,到现在还在当缩头乌龟。 “把他们轰走!”刘愈下令道。 瞿竹有些为难道:“可是……” “如果他们不肯走,就打走,皇宫不是这些学生造次的地方!” 韩升走过来道:“刘小兄,这么做……似乎不太妥当?” “那如何才算妥当?”刘愈有些焦躁问道。 “这些不过是些不谙事理的学生,背后可能有什么人指使也说不定,不妨从他们背后的人下手。” 韩升倒是提醒了刘愈,本来刘愈见到这些学生在闹事,只是想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经韩升的提醒,刘愈马上想到了这些学生背后的家族。 “那就让这些学生继续在这呆着,招他们的父辈和祖父辈进宫来!哦,或者是他们的伯父叔父……” 刘愈转身往雅前殿的方向回去,而瞿竹则领命出去传召这些学生背后家族中的掌舵人进宫叙话。 等刘愈和韩升到了宫里,提前来请罪的太学院教习已经列在门口,他们得知学生出来闹事,又劝阻不住,除了来请罪也没别的办法。刘愈没理会这些当老师的,而是直接进雅前殿里等候。 过了半个时辰,外面那些学生的家长陆陆续续到了皇宫,因为正门被堵,这些官员都是从东烨门进的宫。长安城几个大家族感觉到氛围的不同寻常,不关己的老早就派人到皇宫那边劝自家的孩子回去,而有些始作俑者的家族,也感觉到苗头不对派人去了宫门那边。而这一切也在御林军的监视之下。 因为在外聚集的学生很多,这次被“请”来的世家官员也不少,雅前殿里撑不下,这些人便在雅前殿外的院子里等候,刘愈从门里出来,扫了这些人一眼,只是说了句“好好反省反省”,就回内廷吃午饭去了。下面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既不敢走,也不敢多问,就那么干站着,连去提拎宫门外自家的小子回府都没办法。 逐渐的,皇宫里聚集的大臣越来越多,礼部的官员先是过来,之后是吏部的官员,当雅前殿外的这些人见到吏部官员,心中都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大概是刘愈想借着这次的学生闹事进行一次官场的清洗。一直到午后,刘愈还是没有露面,倒是跟刘愈一起进了内廷的右相韩升独自一人过来,先行进了雅前殿,又把礼部和吏部的官员叫了进去。 原本雅前殿是天子办公的地方,但现在天子不过是个年方二八的少女,并不坐朝,现在事事都是刘愈一手掌控,而韩升跟刘愈“狼狈为奸”。在这些大臣的严重,韩升既是不能惹的那位也是不好惹的,同时也是一个想要颠覆顺朝国政的帮凶。现在韩升等于是公然用皇帝的办公场所在办公,这换做是以前就是大不敬,但现在特殊时期没人敢提。 不多久,雅前殿里传出话来,要传召户部的人进来叙话。 在外等候的学生家长们开始犯嘀咕,这应该商议的就不是学生闹事,可能是商量别的吧。那门外那些学生怎么处置?他们从进宫时就已经得知,宫门口方向已经被御林军给隔绝开了,现在不但是学生进不了宫,也回不了家,更不许他们跟任何人接触。难道刘愈想以严法来处置这些学生?虽然在这个礼教森严的社会里,如果刘愈真这么做也合乎法度,但没有哪个执政者敢对儒家的人下手,这也近乎是“文明封建社会”的体现。就看刘愈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皇宫门口那边的学生们从开始的群情激奋到逐渐冷静下来,再到不安,他们已经感觉到,朝廷的反应有些太“冷淡”了,冷淡到让他们觉得可怕,这种被吊着不上不下的感觉是最难受的。而他们的父辈们,同样也是吊着心在雅前殿外等候着,直到雅前殿里简单的会议开完,礼部、吏部和户部的人相继离开,右相韩升才不紧不慢拿着一叠纸从屋里走出来。 “韩相,到底……怎么个处置?”有跟韩升熟稔的,还是忍不住上去问了一句。 韩升脸上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把手上的纸,一张一张分给雅前殿外的官员,他们好奇地接过纸,发现自己手上的那张上都写着几个字,几个数目字。从几百到几千不等,官员们拿着纸条不明白是何意,韩升发完了也没解释,直到刘愈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姗姗来迟。 “诸位,看到自己手上的字没?回去准备好了相应数目的银子,带到宫里来。” 官员们这才知道手上的纸原来是关乎到银子的。 “武义侯,您……这是何故要交银子?”马上有官员质疑,刘愈看了那官员一眼,应该是礼部的,他不记得是哪位,脸挺熟。 “何故?”刘愈冷笑道,“本侯可回答不了你们这问题,要问就要问问诸位家中的公子了!竟敢到皇宫门前来捣乱,活腻歪了吧?现在,要你们交点银子把人给‘赎’回去,记得,这是给你们一点小小的教训。想不交银子也成,那贵家的公子就在宫门口等着,没吃没喝的能坚持几天算几天吧,听天由命,本侯也算仁至义尽了!” 官员们大眼瞪小眼,这怎么好端端的一次闹事,就扯到银子上来了,一交还要交几百两上千两甚至是几千两。官员们互相望了一下便明白,他们要交的银子数量是不同的,也跟他们在长安城中的势力以及他们的祖产有关,那些大家族交的就多,而小官小吏的交的就少。 本来有几个想哭穷的,但见到刘愈凶恶的面相,话也给噎了回去。没办法,只好乖乖回家准备银子。 第四百七十一章生财有道(下) 朝廷缺银子,原本看似富的流油的商贸司也被榨干净,朝廷还欠着长安城大商贾很多银子。拿不出银子来赈灾,而这些闹事的学生恰恰给了刘愈这样一次敛财的机会,让刘愈可以借此事把要银子的手伸向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长安门阀家族。 这些世家子弟,虽然名义上也是儒家学者,但毕竟他们背后有政治的背景,那他们儒者的身份就不纯粹,刘愈也就无须为得罪他们考虑后果。一转眼,刘愈就把手伸向了这些人背后的家族,反正刘愈正愁没银子赈灾,这竹杠不敲白不敲。 官员们从皇宫回到府里,本来还想互相商讨一下看能否拿出措施来应对刘愈的“卑鄙之举”,可在一些没立场的小官小吏交了银子之后,其他的大家族也不得不赶紧筹措银子。但凡皇宫门口有学生被“赎回”,其他的学生就会坐不住,毕竟他们在皇宫们偶一呆一整天,饥渴难耐,天又冷,这心劲一过去,谁当皇帝在他们看来已经无所谓了,热炕头比政治立场更有诱惑力。 因为朝廷这次“狮子大开口”,各门阀家族又不想破财,因而很多家族在筹措银子上缺斤少两,本以为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也就过去了,只要让朝廷敲了竹杠,朝廷也就罢手不管了。谁知道负责此事的韩升很不好说话,不但让这些家族拿银子来,还要将作了记号的纸拿过来验证,而且有根有据容不得他们抵赖,但凡有对不上号的地方。缺的部分要两倍补上。 韩升也明说了。如果不补。就不是赎人,而是赎脑袋。 这些世家门阀都知道刘愈是一群浑人的头,又是现在乱国的贼首,跟他过不去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这哑巴亏他们不吃也要吃。 以至于到最后,他们怨恨的不是贪财聚敛的刘愈,而是出主意让太学学生在宫门口静坐抗议向朝廷施压的人。最后朝廷没动摇,也没激起民众的响应,反而是被刘愈坑了银子。 等下午把各家赎人的银子收上来。韩升让人点算清楚了汇报给刘愈,刘愈脸上带着几分奸诈的笑容,道:“不错,一百多个人,就能筹十万两银子,这些官还挺富的。” 韩升对刘愈没为难那些学生还是感觉很欣慰,笑道:“先皇在世时,礼待官宦,这些家族光是每家的土地就有几十顷,还不算俸禄和俸米。” 刘愈点点头。这年头,一顷有一百亩。光是他被封为前锋将军那会。就从朝廷那里领来了几百亩地,以后再立个功什么的,兼并点土地什么的,要几千亩地也不难。这还不算灰色收入,光是这制度下的**就已经让人挤破头要来当官,所以说这年头想做生意发财,还不如直接当个官,权财是伴生的。 “才十来万两,还是不够啊!” 刘愈叹口气,若有所思地掐着手指头,一旁的韩升脸上稍显尴尬,他猜想刘愈又在打其他人的主意了。 果然,刘愈把赎银的清单合上,对韩升道:“先前不是跟礼部的人商议过太学院的扩招了吗?有什么结果?” 韩升一笑道:“还能有什么结果,要招多少人,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 刘愈嘿嘿一笑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咱现在整天愁没银子来赈灾,想着怎么省钱,怎么节流,这思想本来就是错的,韩老哥,这次咱就好好开一次源。马上叫人去城中张贴榜文,就说以为太学院不但接受官家子弟入学,还接受一些贫家子弟,只要是学的好的,都可以来太学院读书。如果其他学的不怎么好的,也想进来凑个热闹的,那就适当交点学费,咱不能白养着他们不是?” 在这年头,太学院是官学之首,从来都是朝廷开支,没有学生交学费的道理。 韩升迟疑道:“交多少合适?” “多多益善嘛,就看学生的诚意了。”刘愈脸上诡诈的一笑,继续说道,“然后我们在太学院上面再成立个大学院,把全国最好的老师都调集过来,务求是求征召最好的学生,让他们出来,不用考试,就可以到中下阶层去当个小吏,一点点提拔。” 韩升急道:“切不可,切不可,科举乃是兴国安邦之根本,若是不经考试就得仕进,那天下士子岂不是要心凉?” “不考试只是说说,其实还是要考很多试的,从入学,再到各种选拔,再到毕业,如果他们哪次考的不好就要重来,要么就直接劝退。选拔人才才是这大学院办学的宗旨嘛。”刘愈侃侃而谈道,“其实那些普通贫家子弟也可以来考大学院,不过要先过太学院那一关,太学院的学生既可以考大学院等毕业了当官,也可以直接参加科举,等于是为天下士子多了一条当官出头的门路,天下士子又怎会心寒呢?” 韩升想了想,好像是那么回事。但再想想又觉得不是,因为他知道刘愈想借此敛财才是初衷,怎会便宜了天下的士子? 刘愈其实心眼也很坏。说是太学院扩招,无非是想个门路坑那些商贾或者是地主出身的富家子弟的钱,让他们花了大把的银子把子弟送到太学去读书。本来太学毕业就已经可以谋个差事了,现在上面又开个大学院。那也就是说,如果这些子弟不好好读书,进不了大学,光是太学院毕业就跟家里蹲大学毕业一个道理,白搭。其实真正选拔上来的,必须是要有真才实学的,其实还是为天下士子谋福。 韩升虽然觉得借办学来敛财不合适,但现在朝廷拿不出银子来赈灾,也没其他办法,只好按照刘愈说的走一步看一步。至于细节,自然还要跟礼部细细商议过才能决定,而事情的筹办也要尽快,毕竟眼看就要开春,救灾如救火,拖延不得。 当晚礼部就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太学院扩招以及大学院成立的事,刘愈也到礼部衙门那边旁听了一下,礼部的人基本也没什么意见,这是朝廷的主张,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损失也没什么收获。 刘愈正要回宫,便在礼部衙门门口见到了隋乂,隋乂是过来给刘愈送昨日乱党审讯记录的。刘愈接过来看了看,也没什么进展,再看隋乂却在獐头鼠目往礼部衙门里打量。 “怎么了?”刘愈问道。 隋乂一脸堆笑道:“听说太学院要招人,刘兄台,你说……我能去当个学生不?我就是想混个太学院毕业的名声。” 刘愈无奈一笑,隋乂虽然现在也算是身居高位,长安市市长。但他有个心病,就是他学问不高,也最怕别人提及,现在有太学院扩招这么好的事,他就想去混个文凭,哪怕文凭是买来的他也乐意。 第四百七十二章天色将变 正月十九下午,为了准备第二天的登基大典,刘愈会同韩升以及御林军总统领瞿竹,以及几名礼部的官员到城南的“天坛”作了一番视察,这也是刘愈第一次登上名为“圆丘”的祭坛,拔地而起十多米,一共四层圆丘体堆起,从下而上缘石梯而上。 顺朝在长安城的祭坛一共有两处,一处在晋昌坊大慈恩寺之下,那是一处“祭告”坛,凡是每年的祭祀活动,都是在祭告坛举行。但若顺朝有改天应时,新帝登基等大事时,则要在圆丘坛祭天告祖,而顺朝的宗庙则就在圆丘坛之畔六英殿,在六英殿中祭祀着苏家开国皇帝以及其上的四祖宗。 按照皇帝登基大典的流程,大典当日,皇帝要带文武百官以朝服来圆丘坛下,天子焚香告天,第一拜再升第二层,第二拜再升第三层,然后进行仪式最隆重的第三拜,祭祀的主要活动也是在圆丘的第三层举行,皇帝告天读祭文,公布改元等等,百官叩首之后迎天子回朝,皇帝也就算正式生效了。 而举行圆丘坛祭祀基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天子要在登基三年后,也就是为先皇服满三年孝期之后方可举行,因而苏彦登基都没享受到圆丘坛祭天的待遇。而这次刘愈发动军事政变之后,为尽快确立琪儿为皇家正统的事实,登基不到一个月,登基大典就已筹备完毕。 正月十九的下午天色并不太好,刘愈登上圆丘坛,往下一望。除了祭坛下面一片方型的广场。周围的林木枝繁叶茂。都是一些常青树,枝头带雪密集摆动的模样容易让刘愈产生草木皆兵的感觉。 “刘小兄,鸿胪寺那边刚派人过来说,明日晴朗,应不会阻碍了大典举行。”韩升见到刘愈情绪有恙,还以为刘愈是担心第二天登基大典的顺利举行,再提醒道,“礼部安排已经已经到位。可是还需要增派人手?” 刘愈淡淡摇摇头,这次登基大典名义上是由前左相蓝和负责,但从蓝和罢相之后,真正的筹备都是韩升在劳心劳力,而这些天的准备工夫也很到位,在圆丘坛下已经插上了彩旗,这是第二天举行登基大典的装饰,而红毯从十九日下午一在开始铺,由礼部衙门的人在负责。 “没什么问题我们先回宫。”刘愈道,“外面天气还有些凉。希望明天天暖一点。” 因为祭祀大典一般一举行就是一两个时辰,都要在露天的圆丘坛举行。如果天太冷的话,下面的文武百官或许受的了,但几坛上立在最高,受的风又有些大的琪儿以及那些女官或许支撑不住。刘愈心想,是该让琪儿明日在衮衣之内多穿一些,免得冻着。 刘愈回到皇宫,嘱咐了瞿竹关于第二天登基大典圆丘坛以及沿途的安保事宜,有些无所事事。而他本来还有个军事会要开,与会的都是这次军事政变的功臣,包括齐方、张无诸和花集安、霍病等军方高级将领,不过因为会议是在黄昏才举行,刘愈提前得到一些空暇时间。 在看过圆丘坛的具体环境之后,他总觉得有些不妥,心中说不出是为何,便想起去见见老神棍吴悠。通常这种涉及祭天的封建迷信的事情,刘愈也总能想起吴悠这个半仙。 刘愈到吴悠天文所时,天还尚早,一进门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往里走到了吴悠的“办公场所”,才看到吴悠拿着针线在那缝什么东西,而小结巴吴烁则立在吴悠身边,好像也在帮忙。 “嗯!嗯!” 刘愈清了清嗓子,吴悠和吴烁同时抬头,这才发现刘愈的到来。而吴悠手上的东西像是已经缝好,将线咬断,吴烁拿起那缝好的像个布包一样的东西,兴高采烈地要出门去。 “站住,小结巴,你手上拿的什么?” “哼!”吴烁瞅了刘愈一眼,不满道,“用用用你管?” “不管还不行了,你个小结巴现在在宫里进去出来的没个规矩,要是你拿颗炸弹去了内廷,岂不是要出乱子?” 刘愈一把夺过吴烁手上的布包,拿在手上感觉暖暖的,刘愈想拆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吴烁不乐意道:“别别别别动!” “怎么,里面有不可告人的东西?” “因……因为……” 吴烁一脸着急,脸憋得通红的,越是着急话越是说不清楚,她只好求助地看着吴悠,吴悠吃了口东西,一脸悠哉悠哉的模样道:“小丫想说,你要是拆了的话,这东西就不热了。” “哦。”刘愈点点头,心中觉得有趣,之前他还想过明天别让琪儿冻着,现在看来居然有现成的保暖设备。 “暖宝宝啊?挺有意思,喏,给你,赶紧拿给琪儿去,不过现在就开始热的话,到明天应该已经冷了吧?” “用……用你管,坏坏坏人!” 吴烁说了一句,拿着暖袋飞快出门去。 吴悠在另一边说道:“没事,只是先做个样品给陛下瞧瞧,哦,是给你小子瞧瞧,如果合适的话今晚再做一个两个,不费事。” 刘愈看桌上有些化学药品一样的粉末,知道应该是熟石灰一类的东西。心中觉得吴悠在拿琪儿当他发明试验品的体验者,觉得不好但难得这对祖孙也是为琪儿着想,怪责也不合适。 “何事?你小子,通常没事,也不会过来看看。怕是又遇上什么糟心的事了吧?” 吴悠就好像能看穿刘愈所想,刘愈也真是如吴悠说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次来,也主要是总感觉第二天的登基大典不会太顺利。 “是登基大典的事,我也说不准到底是为何,总觉得,像是要出事。” 吴悠用水瓢舀出些水到木盆里,洗了洗手,笑道:“你个小子,还挺有警觉心。你这次来,就是想问问小老儿,你这不安的心理是怎么来的?” “我知道问了你也白问。” 吴悠不满道:“知道白问你还来?你个臭小子,这不是找人帮忙还不领情吗?就这么跟你说吧,小老儿掐指一算,明天的登基大典绝不会顺利。” 刘愈严肃下来问道:“为何?” “至于为何,小老儿也把握不准天机啊。不过算起来,就算是新皇登基告天,也不该是明天。”吴悠再次掐指算了算,“至少要等几个月以后吧,也有可能一年,说不准。” 刘愈哑然失笑,这吴悠越来越装神弄鬼了。他一句明天登基大典不会顺利,那登基大典就不该举行了?朝廷显然不会因为吴悠的一句话而改变举行登基大典的初衷,现在的长安城,急需要这样一场仪式来安定人心,让朝廷上下的人和百姓知道,谁才是现在的天下之主。 “能不能说的具体点?”刘愈有时也不得不佩服吴悠,他所预言的很多事情,其实到最后也实现了,这次他既然出言提醒,总要问个清楚。 “天机不可泄露,不可泄露啊!小老儿唯独能提醒你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有时候操之过急的结果,就是事与愿违,你小子也不得不经历这道坎。” 刘愈听吴悠用“坎”来形容明天的祭天大典,既有几分疑问,同时也多了几分警惕。其实吴悠说的,跟他所担心的近乎是对上了,而刘愈心中的这股担心,是因为长安城近来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人感觉出奇,照理说,天子改换,而且是在军事政变的形势下来完成,而刘愈所推上皇位的又并非众望所归的君主,就算是朝中的大臣胆小怕事,难道也就不发起任何一点反抗? 就连仅仅的一点反抗,太学院的学生在宫门口静坐,也是很轻松就解决,轻松的让刘愈感觉一切都大势已定了。 越是在如此的境况下,越有可能预示着一场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中。 “小心驶得万年船”,吴悠的这句话也算是对刘愈的当头棒喝。 “吴老儿,多谢你了,我这就告辞了!”刘愈说完人已经到了门口。 吴悠不屑道:“说句话就走,仍然是很没礼貌,小老儿不送喽!” 刘愈才不在乎吴悠在那嘀咕这些礼貌不礼貌的问题,他带着侍卫一路出了宫门,上马直往新军在长安城的临时衙所赶去。 既然刘愈现在不能预料一些事情的发生,那就一切小心为上,把防备工作做的面面俱到,任何的困难和危险也就能迎刃而解。刘愈跟花集安、齐方等人开过一个不太长的会议之后,便马上又折返宫中,在正门口,遇上从前锋将军府进宫跟吕楚儿换班换防的女军侍卫队长蔡迎奴。 “将军。” 因为宫里不能骑马,刘愈在宫门下马,蔡迎奴主动迎了过来。 “有事?”刘愈牵住马缰,把马缰递给一边的侍卫。 “将军,今日有人到前锋将军府上,说有个人不便相见,让属下转交这封信。属下查验过,这信只是一般的信,并无蹊跷。” 刘愈想不出是谁这么故作神秘,不过既然是有人给他的,看看也无妨。刘愈打开来,上面只有几个娟秀带着几分英气的字体,刘愈一看马上想到这是柳丽娘的字。 “祝君安好,天色将变。” 刘愈当下拿着信纸的手都不由抖了一下,就算是柳丽娘没来见他,还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情报。 第三百七十三章正朔之争(一) “送信的人在哪,找来见我!” 刘愈看完信,慎重其事将信收好,看着蔡迎奴问道。 蔡迎奴点了下头,回身去吩咐女侍卫带人去来见面,因为蔡迎奴之前没得到刘愈授意,因而送信者只是被安置在前锋将军府门前等候,过了很长时间,到天色暗淡宫门口开始挂灯笼,女侍卫才护送着一名娴静的女子走过来。 女子看上去有二十多岁将近三十岁的模样,头上发髻盘起,应该是已嫁为人妇。女子走路仪容很雅静,轻飘聊的如同会被一阵风吹走,算不上美,却也有几分大家小姐的气质,不像是普通的农家小户之女。 “给将军请安。”女子走来,婷婷施礼,头微颔带着几分闺中女子怕生的羞赧。 “这位夫人,不知是何人让你来送信的?”刘愈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人来,迫不及待直入主题。 女子淡然说道:“是我家夫君,差遣小妇人前往将军府送信。” “哦?那这信是谁写的?”刘愈稍稍皱眉,本来刘愈以为这女子应该是柳丽娘派来的。 “信乃是我家夫君亲手所写。”女子再道。 “你夫君……亲手所写?” 刘愈打量了一下女子,不会是柳丽娘假扮的吧?要不这女人的丈夫就是柳丽娘假扮的,这字明明是柳丽娘写的,而把信交给刘愈的目的也是为了让刘愈能认出上面的字而提起警觉,照理说柳丽娘不会装神弄鬼。 “是我家夫君所写,小妇人在旁研墨。这是昨日发生的事。昨日我家夫君走的匆忙。只是留下这封信。说是务必让小妇人在二十日之前送到将军府上。小妇人从来不曾出远门,也是打听过路,才寻到将军的府邸,因而耽搁了,还请将军见谅。” 刘愈心说那就很有可能是柳丽娘了。 “那夫人,跟令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愈这问题问出来,连蔡迎奴都不由打量了刘愈一眼。现在的刘愈好像在盘问犯人,也好像在揭人家夫妻的底。不过刘愈现在收到一封莫名的来信,问清楚也是应当,蔡迎奴也并未觉得太奇怪。 女子道:“小妇人曾是官宦之女,后家道中落沦落风尘,是我家夫君体恤,将小妇人赎籍为良。可惜我家夫君不常在长安城中,便是小妇人,一年中也难得见的上他几回,关于我家夫君的身份。他从未言及,小妇人也无从所知。” 刘愈听完这话不由一笑。看起来还真是柳丽娘装神弄鬼。他还记得当初柳丽娘一身男装从兴庆会手上将他救出来时的场景,当时一身男装的柳丽娘英姿飒飒,简直是要迷倒万千少女,就连长居宫中见惯了达官显贵家公子哥的曲宁也被她迷的神魂颠倒。 这女人,应该是柳丽娘安置在城中的“密线”,不到万不得已应该是不会用她来传递消息,其实也没人会怀疑到这么一个足不出户的外宅妇人,会是传递情报的特工。 “既然如此,请夫人到里面一坐。” 刘愈对着宫门的方向作出“请”的手势,女人马上有些害怕,这宫门之地,本来就是禁地,刘愈竟然会请她到宫门里去。她没说话脚步也没动,刘愈补充了一句:“夫人无须担心,过了明晚,本将军自会找人送夫人回府。” 女人终于明白这是刘愈对她的谨慎,也只好随女侍卫走进宫中。 而刘愈进宫之后,只是安排将此女子暂时安置在内廷一处,而他则紧急召见了韩升,与韩升商议事由。 ………… 正月二十,上午,皇宫之中。 宫廷上下已经为今日的登基大典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峰翠宫皇帝登位大典的最后一处场所已经挂好了幔布,地上的红毯也是刚换新过,在宫门口的方向,御林军也是整齐划一像是在等待检阅的部队。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从宫门到城南圆丘坛,这一路已经完全被御林军戒严,皇宫和圆丘坛的守卫也由御林军来负责,这也是惯例。御林军作为护卫皇家安危的重要职责部门,在大顺朝历史上,也多次做到了“拨乱反正”,而最近的一次,则是刘愈利用御林军的忠心,破坏了五皇子和李贵妃的篡位之举,也正是那次的变故,令刘愈升为御林军总统领,权倾朝野。 刘愈已经作好了逆水行舟的准备,虽然吴悠说今天的登基大典肯定会半途而废,而柳丽娘也提醒他天色有变,但他还是没有妥协的道理。 既然不知道背后的敌人是谁,如果不把他们逼出来,就好像留在身体里的脓血,早晚会恶化扩张,造成难以磨灭的身体损伤。还不如在脓血尚未扩散之前,将他们逼出来,一次性拔出。刘愈虽然已经嗅出些苗头,也察觉到此事跟哪些人有关,但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按部就班地准备登基大典的事宜。 在这次登基大典的礼宾名单中,不但包括文武百官,还有外国使节比如说突厥可汗世子缇木尔,还有吐蕃的使节,就连北楼兰的使节切突也在被邀请之列。 除了他们,还有一切王公贵族,本来顺朝的皇家人脉也算广,但在这几年中,却有些凋零。朝廷里的皇亲国戚中,除了苏云阳的一些年幼的子女,成年的只有苏彦一个人。而苏彦的身份也很尴尬,他是禅位的天子,等于是一只曾经的山老虎,如今的没牙病猫。 而本来理应会出席的四公主苏碧,因为生病未能出席,不过她的丈夫柴锦还是着实令人惊讶了一把。柴锦这次不但是出席了登基大典,还带了“女伴”,不是苏碧竟然是新接近府中的凌家小姐。登时让人对这个妻管严的临清侯高看了一眼。如果换做以前,就算是驸马在外有外遇,那也要小心藏着掖着,公开带出来那是自己找死。人们也纷纷猜测,到底他跟他的这个“姘头”能保持多久的关系,不过这问题大概也不用太纠结,因为现在的皇帝没有心思去管这些礼教的问题。 文武百官和王公贵族一身华服,正在峰翠宫前的院子里集合的时候,新皇琪儿也在内廷中做着准备。此时的她才不知道今天到底有什么危险,只要能穿一身好看的衣服,跟自己的丈夫出去见一下人,她就觉得很开心。毕竟这也意味着她不再是刘愈身后没用的小跟屁虫,也再不用像以往长居宫中时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第三百七十四章正朔之争(二) 距离大典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刘愈尚在雅前殿中等候琪儿和徐轩筑到来。此时韩升匆忙过来,他还带来了各国使节通过礼部递上的国书范本。 今rì的登基大典分成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在圆丘坛举行告天祭祀仪式,第二部分是在宫中,新皇升座顺带接受百官和各国使节朝贺,而此时各国递上国书以呈对大顺朝的臣服,那会是展现皇帝坐拥四海天下归心的一种姿态。万邦来朝,也是今rì登基大典的一个节目。 朝贺的外国使节中,以突厥和吐蕃为主,当然这二者之间也有不同,突厥是战败国,不得不来朝,但吐蕃就是时移势易委曲求全来巴结顺朝。不管怎么说,现如今大顺朝最强的两个外敌就是这二者,只要他们跟顺朝签订国书,那接下来很长时间内顺朝的北部和西南边境都会安稳。 “刘小兄看看还有什么要cāo办的?”韩升一身相爷的百官之首朝服,笑呵呵问道。 刘愈把这些国书范本放下,道:“没什么问题,只不过祭天大典不用他们参加了。” 韩升不解道:“这是为何?” 刘愈不让外国使节参加祭祀大典,就是不想让这些番邦人扯进顺朝内部的政治斗争,让“友邦人士”看笑话。当然刘愈现在也不能表露这方面的意图,只是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告天祭祀庄严神圣,还是不要让这些番邦之人乱了我大顺朝的规矩。” 韩升想想觉得刘愈的话也没错,毕竟祭祀大典繁文缛节众多,而那些番邦的人肯定不习惯这些条条框框的约束,于是点点头。表示会去安排。 外国使节的事说完,刘愈算算时间琪儿和徐轩筑那边也快过来,伸手向一边负责统筹的蓝和道:“今rì负责天坛戍卫的御林军名单拿来我看!” 蓝和今rì朝服前来,是他最后一次以朝臣的身份上朝,他听到刘愈的话稍微惊讶了一下。马上将一份奏本拿给刘愈,顺带还提了一句:“御林军戍卫事宜,都是由瞿统领所负责。” “哦!” 刘愈随便应了一声,好像是漠不关心的模样,做的一切就好像例行公事。 刘愈看过名单,上面的御林军是按“卫”来划分。因为天坛下的广场也并非太大,因而这次御林军派出驻守的一共是十卫士兵,也就是五百名御林军士兵。 “东三卫和东五卫不必参加了,换西十二卫和西十三卫,把瞿统领叫进来着手安排。” 蓝和应了声“是”,表面上不关心此事。却好像有了忧虑之sè,出门叫了瞿竹进来,瞿竹领命之后,顺带问了一句:“武义侯,不知为何要做如此安排?” “哦,祭天嘛,一切还是合乎法度的好。东三卫和东五卫上过战场,xìng子野了一些,还是换上正统的御林军也好办事。” 听刘愈的意思,因为东三卫和东五卫曾经随大军上过战场,就不太适合出席这样的大型场合。这样的理由很牵强。瞿竹再一想,东三卫和东五卫这样的单数东卫,跟其他御林军最大的不同是他们配备的是火枪,而并非佩刀和长矛,也就是说,刘愈觉得新式的火器并不适合这次的祭天仪式。 瞿竹之后出门而去。而刘愈则跟韩升继续商讨了一些今rì大典的细节,偶尔刘愈也会问蓝和一句,不过蓝和显得心不在焉的模样,竟然在这等时候显得有些走神。 “蓝相,看来你还真是年老不中用了。”刘愈站起身笑着打趣了一句。“以后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何必再诶朝事烦心?” 蓝和脸上有些惭愧道:“是,武义侯说的有理。” 刘愈笑着拍拍蓝和的肩膀,最后一下反而好像很重力,笑容也多了几分狰狞,不过这分狰狞之sè很快就淡去,蓝和有些诚惶诚恐地先送刘愈出门,然后他跟在刘愈和韩升的身后出了门,随他们一同出门的还有礼部尚书黄程。 琪儿一身华丽夺目的龙袍,在徐轩筑、女官、宫女以及女军侍卫的护送下来到雅前殿门口,刘愈迎上前躬身行礼,琪儿已经老早就学到了这方面的规矩,知道在人前,就是刘愈也要给她行礼,而她也一切要依足礼数。 “平身。”琪儿娇怯地说了一句。 刘愈微笑着抬起头,口宣一声道:“升銮。” 銮驾已经在门外早就备好,琪儿的龙袍很宽大,裙摆都拖在地上,琪儿还是不太习惯穿着衮衣出来走动,仔细的迈着步子,生怕摔倒,一步步走向门口。等上了銮驾,她也就轻松了。徐轩筑会像随行女官一样步行扶銮,自始至终陪在她身边,而刘愈则会骑马随侍卫同行。 而如果举行登基大典的是苏彦,照理说皇后是没有资格出席这种活动的,但刘愈这个皇夫却必然要出席,任何礼法和人都拦不住。 一切都好像合乎法度,銮驾之后跟随了一辆宽大的驷马马车,马车的制式很独特,好像是帝王的,也好像是王公大臣的,有些不伦不类。而马车是由几个穿着御林军军服的人驾驶着,没人知道里面装载了什么人,大臣们其实也都在想,难道是刘愈也想把他的其他的妻房也带上参加今天的登基大典,却又不方便让“她们”露面?也有人猜想马车里其实是即将成为太后的林太妃,只是他们也想不通,照理说太后也是没资格出席告天祭祀大典的。 巳时正,銮驾出发出宫门,百官在后跟随,从皇宫到举行祭祀的圆丘坛一路都已被御林军戒严,一路下去无阻碍,大约要走半个多时辰,圆丘坛再举行一些开坛前的仪式,告天祭祀也会在正午时分举行。而象征帝王的天下之秤的权柄,也会在祭祀过后由新皇握起。祭祀之礼便成,之后便是皇宫里的朝贺仪式。 在御林军护送銮驾和百官的队伍离开宫廷之后,一些贵族的观礼者,还有一些外国使节才会分批次进宫,他们也只会参加在宫里举行的第二部分。 刘愈骑马跟在銮驾之后,他也没靠銮驾太近,反而好像是护送着马车。开路以及垫后的事都不需要他去做,他今天本来的身份就是个陪客。 一路上倒也风平浪静,因为靠近銮驾出行的几条街道都已经戒严,街上除了御林军连一个百姓的影子都看不到,百姓的观礼会在銮驾回皇宫的路上,不过也只能是远远隔着眺望一眼,那时的琪儿就已经算是正式告过天地的帝王。 一行过通水渠到内城南门前,刘愈抬头看了眼彩旗飘飘的城门,作为城防司衙门的最高统领,李糜亲自在城墙上等候,见到銮驾前来,他只是行礼目送,而刘愈过城门时二人对望一眼,互相点点头像是在传达什么信息。 出了内城,距离圆丘坛也就只有二三里的路程。刘愈突然跳下马,把马交给侍卫牵着,而他则进入后面百官的队伍中,跟走在最前的韩升和蓝和同行。 “韩老哥,你觉得今天的天怎么样?会不会变天呢?”刘愈走过来后,劈头盖脸没来由问了一句。 声音也不大,不过足以让韩升和一边的蓝和听的清楚。 韩升莫名所以看了看天,风和rì丽天气晴朗的,天上甚至连块云彩都找不出来,风也不大,这是举行仪式的好天气。 “变天?应该不会吧。”韩升边走边微笑道。 刘愈也是一笑,头看着天,突然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蓝和问:“蓝相觉得呢?” 蓝和拱手陪笑道:“老臣对天气并无研究,若是武义侯有疑问,不妨召礼部的人过来问问。” “不用了,其实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刘愈打个哈哈,脸上一副很轻松的笑容。就这么跟百官并行了一段路,刘愈又突然问蓝和道:“蓝相,听说令孙女跟隋府尹的婚期已经定下了?” “是。”蓝和小心翼翼道,“定在下月初四。” “二月初四,好rì子。”刘愈笑道,“到时一定到婚宴上讨杯水酒喝,就是……唉!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啊。” 蓝和先是一愣,马上又笑道:“武义侯说笑了。” “蓝相,我这句可没说笑啊。你想想,如果……我是说如果,今天的登基大典举行的不怎么顺利,你说我还有机会参加隋府尹和令孙女的婚宴吗?”刘愈咄咄逼人地打量着蓝和,又继续道,“这问题其实也挺不合逻辑的,若是今天的登基大典举行的不顺利,恐怕蓝相也不会将宝贝孙女嫁给隋府尹了吧?” 刘愈一脸很和善的笑容,蓝和却越听越惊,但他还要极力表现的很镇定。 “武义侯,老臣……听不明白,您到底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蓝相这一路走下来有没有觉得有些累?前面准备了一辆马车,你千万别小看了这辆马车,如果路上文武大臣有个病痛灾祸什么的,上马车上休息一下也是好事。”刘愈说着作出“请”的手势道,“蓝相就请马车上一同坐坐,闲聊一下如何?” 第三百七十五章正朔之争(三) 群臣步行前往天坛祭天的路上,刘愈不邀请别人,偏偏邀请蓝和到马车上歇息,就算是蓝和再想装糊涂,他也明白刘愈今rì是有意要针对于他。 “武义侯有心了,老臣身子骨还扛得住,不……不需要休息。” “是吗?” 刘愈突然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件东西向蓝和展示了一下,因为刘愈用袖子遮着,只有蓝和看清楚了刘愈拿出来的是什么。刘愈稍稍展示过后,便将物事重新放回袖子里,蓝和此时的脸sè铁青,头上开始冒冷汗。 刘愈再问道:“蓝相现在是不是感觉稍微累了一些?” 蓝和气息有些不畅道:“是……是……” 刘愈让马车从百官前面行到旁边去,因为路比较宽敞,即便百官的队伍与马车并行也不会觉得拥堵。刘愈“请”蓝和先上了马车,紧接着刘愈也登了上去。一边的文武大臣都在好奇打量着那辆马车,猜想着里面到底发生何等事。 不容群臣多想,蓝和才进去盏茶的工夫,他人已经出来了。进去的时候蓝和情绪就有些不太正常,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有些站不稳,脚落回地面才走了一步就踉跄了一下,刘愈从他身后扶住,笑道:“蓝相还是保重身体,何必勉强呢,不如再在马车上坐一坐。” “不用了,多谢武义侯的好意。”蓝和的神情看似很决绝,才在马车上坐了一会便下来。群臣也在想,大概他也真如刘愈所说的,年老不中用了。 蓝和回到百官队伍当中,正有人想靠近过来问问。此时刘愈却走过来跟蓝和并行,不给其他人上前搭话的机会。 刘愈一路上好像都在说着这次登基大典的流程,这二三里的路,也不过一会就走完了。等到了圆丘坛下,那辆马车还是在百官之旁。有想靠近一探究竟的,但马车却突然加速行驶了几步,停在路边后,把守的并非御林军侍卫,而变成了女军侍卫。 鼓乐声起,百官再顾不上那辆神秘的马车。而刘愈此时也不用再在百官队伍中呆着,他要迎接天子下銮驾。 不过刘愈还是不给其他人跟蓝和搭讪的机会,这次上前接銮,刘愈更是将韩升、蓝和以及礼部尚书黄程都带在身边。銮驾落地,琪儿在徐轩筑的搀扶下走下銮驾,刘愈接过琪儿的手臂。对徐轩筑低声说了一句:“夫人保重。” 徐轩筑此时已经够有孕在身,作为刘愈的第一个孩子,刘愈平rì还是很郑重的。徐轩筑本来今天可以不用出席,或者是与琪儿共乘,但徐轩筑却坚持一路步行走过来,其实她也是想见证琪儿的登基大典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听到刘愈的宽心话,徐轩筑脸上淡淡一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甲胄随刘愈身后一同往圆丘坛的方向行去。 负责圆丘坛戍卫的是御林军右统领叶维,叶家也算是长安城的世家,而叶维只有二十七八岁算是年轻有为,不过算是花瓶一个,被苏彦提拔起来的没经过实战的将领。 叶维想上前对新皇行礼,却被刘愈拦下。刘愈作出让路的手势,叶维悻悻然让到一边,如此銮驾一行可以穿过圆丘坛的红毯,登上第一层,百官开始在圆丘坛下陈列。 文武百官以品阶划分。以十六到十八人一行,足足排了三十行有余,刘愈粗略估计了一下,今天参加大典的官员就在五六百人。在文武百官中,除了少数几个王公贵族。诸如列在第一排的苏彦以及四驸马柴锦,其余的也都是普通的臣子,而其他的公主和驸马这次虽然有被邀出席,但只能在皇宫里等候朝贺。至于三皇子和五皇子那些曾经被刘愈整垮的皇子,则是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盛典。 刘愈特地留心了柴锦一眼,此时的他有些形单影只。这次柴锦带凌絮出席观礼显得独树一帜,但凌絮毕竟不是苏碧,她是没有资格来圆丘坛的。 鼓乐声中,百官站定,一切就等吉时一到,大典开启。 站在第一层祭坛上的,除了刘愈和徐轩筑,只剩下女官曲宁和礼部尚书黄程,在靠后的位置,御林军总统领瞿竹佩剑而立,女军侍卫当中,今天出席的是侍卫队长吕楚儿。吕楚儿是哭爷爷告nǎinǎi才获得今天出风头的机会,换做以前,刘愈绝对不会用她,但今天的吕楚儿对刘愈来说有“特殊用处”。 礼部鸿胪寺掌管钦天监少正一直在打量着rì晷,随着指针的yīn影到达午时正的刻度,钦天监少正马上传报礼部尚书黄程,随着黄程的抬手,鼓乐声停顿,皇帝登基的告天祭祀大典正式开启。 第一步是宣读第一层祭文,由黄程亲自宣读,为祭天之告文。这也是今天的第一份告文,主要是以顺天应命为主体,宣示今天的时间、地点、来此的原因以及天时天相的运程,因为圆丘坛周围空旷,风显得有些大,黄程的嗓门又不怎么大,刘愈猜想下面的百官也未必听得清他啰里吧嗦说些什么,这最多只是个形式。 等黄程的告文宣读完,号角声起,轮到新皇祭拜。 新皇在黄程“拜天”的口宣中,盈盈下拜,随着天子的跪地,下面的文武百官没有站着的道理,也纷纷下拜,琪儿接过一旁女官递过来的三炷香,插在香炉之中。然后琪儿拜了一下,百官随之而叩拜,号角声停,第一层大号的炉鼎被几个人上来搬走,让开一条路,得以让琪儿登上第二层。 第二层是天子拜地,拜四时节气。主要还是焚香叩首,第二拜之后,等她登上第三层,这告天祭祀大典才进入最关键的一环。 天子读祭祀告天之文。 告天之文是由礼部官员撰写,由琪儿亲自宣读,以对天显示他治国以及安定天下的决心,就跟就职演说一样。但皇帝的祭天告文与就职演说不同,因为皇帝无需向天下臣民交待,她所要负责的对象是“天”。因而琪儿拿过黄绸书写的祭天告文,并没有像黄程一样转身对下面的百官宣读,直接对着上天宣读。 随着琪儿的祭文宣读结束,就轮到她执掌权柄的一刻。百官也该下跪叩首,见证这隆重一刻的到来。 但此时,却突然有异况发生,虽然五百多名官员中有四百多人在台上黄程举起告文后下跪,但居然有近百名官员,据而不跪。那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承认新皇皇位的合法xìng。 第三百七十六章正朔之争(四) 原本鼓乐声中有些嘈杂的圆丘坛,登时变得死寂一片。 这百多名官员中,以中上层官员为居多,站在前面的有近乎一半人都未跪下,其中就包括前任的左相蓝和和他的长子蓝傅,以他为首,下面的官员中,各部各衙门的人都有,林林总总百多人。其中最显眼的还是一些功勋卓著的武将,不过都是老将。 场面有些尴尬的寂静,有些官员见这些人不跪,似乎察觉到风将起,有的想站起来,不过在看到圆丘坛上所立的刘愈那股要杀人的眼神,在此时随这百多名官员站起来的也就零星几个。 原本琪儿已经准备好接下象征皇帝的权柄,此时转过身来,便发觉下面的情势不太对劲,瞅了眼刘愈,刘愈的锐利眼神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琪儿想问刘愈到底是发生何事,此时徐轩筑已经上来扶住她,让她稍微安心一些。 韩升立于百官之首,此时抬起头质问道:“你们……要造反了不成?” 负责防备圆丘坛的是御林军右统领叶维,此时的叶维执剑登上第一层祭坛,以剑指着下面的文武百官道:“韩相所言极是,你们要造反!?” 御林军开始从四周内以长矛往广场内压进,一些事不关己的官员显得有些紧张,有很多但小怕事的原本还在站着的,此时也随大流跪下,好像在宣示他们跟“叛贼”无关。但很快,台子上立着的,刚才还大义凌然的叶维。突然转身用长剑指着高高圆丘坛上所立的刘愈道:“天下逆贼者。以此贼为甚!篡国之贼。人人得而诛之!” 叶维手上的长剑一挥,四下的御林军好像接到命令一样,将圆丘坛的正面围困起来,作势要往圆丘坛的顶部攻上去。因为圆丘坛只有北面有阶梯,御林军将下路封死,也等于断了圆丘坛上之人的归路。这时下面的人才意识到,原来这些拒不下跪的官员是有恃无恐,而今天的登基大典。其实也是一次军事政变。 再看圆丘坛上所立的御林军总统领瞿竹,人们马上明白他已经被架空了。 御林军政变,本当水到渠成。但此时负责保卫圆丘坛中上层的是女军侍卫,中上层祭坛并无御林军的身影。女军侍卫虽然不多,但也算是上过战场经历过实战。女军侍卫队长吕楚儿把剑一提,作出列阵的剑势,周围二十多女军士兵已经将圆丘坛的阶梯给阻拦住,在御林军和新皇面前结下一道屏障。 不过这点人的屏障,在四五百人的御林军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叶维脸上露出冷笑之色。他也并未着急下令以御林军攻击圆丘坛顶部,而是将目光落回圆丘坛山下的广场入口。一个身着黑红相见龙袍的男子,在一些官员和御林军士兵的护送下,一步步沉稳走向祭坛这面。当百官见到此人的面貌,登时不自觉让开中间红地毯的一条路,以使其可以顺利靠近圆丘坛下,刘愈见到此人不由挑起嘴角冷笑了一声。 二皇子苏典。 此时的苏典一身衮衣,头戴帝王冠冕,虽因他手臂的旧患手臂摆动不便,走起路来看上去很不自然,不过他的步子还算踏实,有帝王的风范。当他路过百官人群之中,没有不让开的,百官让开之后也有两种反应,要么立在一边静观其变,要么跟随在苏典的身后表明追随苏典的立场。 苏典走到百官之首的韩升面前,身后追随的官员已经从最开始的一百多人变成了近两百人。当官的很有“政治觉悟”,在此情况下,那些立场摇摆不定的,在如此情况下他们还是很会见风使舵。 目前整个圆丘坛下都被御林军所控制,就算是外面的城防司衙门得到消息,以城防司的战斗力也攻不进来。至于刘愈的其他嫡系部队,在长安城解除戒严之后,大多数的新军和边军都已经调往城外,就算是城里有巡逻的,也一时无法整合起来,而城外的大军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到时新军杀来,刘愈一家都已经身死,皇权已经尘埃落定,由不得那些武将不屈服。 苏典一路走来,眼看就要走过百官的队伍。百官之前,苏典这一路的尽头,一共是立着四个人拦住去路,右相韩升、前任左相蓝和、曾经的皇帝苏彦和临清侯柴锦。眼见苏典带着投靠的文武官员走到他们面前,他们也并未让开道路。苏典道:“诸位臣工,皇帝,扶朕登基,乃是大功一件!” 在这四人当中,最不可能投靠苏典的是韩升,这点苏典也明白,韩升正要上前质责,苏典身旁的侍卫已经将韩升给按住。剩下的三人中,蓝和脸色很复杂,神色带着几分不忍和悔恨,让到了一边。 柴锦见势不妙,支吾了句:“阁下是哪位?”话音刚落,侍卫已经将他推到一边去了。 此时拦在苏典面前的只剩下苏彦一人,苏彦是曾经的天子,即便现如今已经不在天子之位,却也是南王,他身份尊贵,一旁的侍卫就不敢造次,侍卫都用请示的目光瞅着苏典。 苏典笑道:“九皇弟,你我乃是一母同胞,自小感情不同一般兄弟。你我流难,做兄长的也是时常挂念于你。如今你帝位被篡夺,为兄便代你夺回帝位,你可是愿尽心辅佐于皇兄?” 苏典跟苏彦是同父同母的兄弟,苏典自认为此时的苏彦一定是恨透了刘愈,一定会站在他这面,到时他的皇位就可以直接说是苏彦禅给他的,帝位的正统性及合法性都可以得到保障。 然而此时的苏彦却有些悲凉,腿似乎有些发抖,却也很倔强地说了一句:“二哥,你回头吧。” 苏彦对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是以皇兄皇妹称呼,唯独对苏典,他是以“二哥”来称谓。原因正如苏典所说,他们兄弟的感情非同一般,他们的母亲木皇后算是一位有勇有谋的巾帼枭雄,也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在木皇后在世时,苏彦兄弟三人可说是非常亲睦,三兄弟友爱,也无人动摇他们在宫中和朝中的地位。 但好景不长,木皇后死后,就发生了苏典与兄长骨肉相残的事,随着太子身死,苏典被流放,苏彦在宫中地位便一落千丈,之后他更是不识好歹地强奸宫女,加上赌博恣意无度,才落得个流落街头的下场。苏彦对兄弟感情还是十分渴望的,如今苏典立在他面前,他没有投靠只是苦苦相劝。 “苏彦,你说什么?” 被苏彦“好言相劝”,苏典有些怒火中烧,也不称“九皇弟”,而是直接以大名相称。今天苏彦的投靠是在苏典计划之内,没想到苏彦这一环会出现变故,是他提前所预想不到的。 “二哥,你斗不过师傅的。”苏彦脸上流出两行泪,跪在地拦住去路,哭诉道,“回头是岸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师傅他会辅佐好十四皇妹当一个好皇帝,只要你悔悟,他不会对你我兄弟下手……” “胡言乱语!” 苏典喝了一声,这跟他回到长安城后一直待人和善的态度大相径庭。而他发怒起来,也自有一股威严。随着他这一声喝,再也不理会面前拦路的苏彦,大步往圆丘坛的第一层而上。苏彦要扑上来拉住他,却被侍卫拦住,等苏典登上了第一层圆丘坛,苏彦还是在大叫:“别再执迷不悟……” 苏典带着官员登上了圆丘坛的第一层,直面圆丘坛三层上所立的刘愈和琪儿等人,此时的他可谓意气风发,皇位眼看就唾手可得,似乎已经没什么能阻碍他的登位之路。 苏典抬头目视上方,那凌厉的眼神令琪儿有些害怕,刘愈看了看下面,基本要投靠苏典的也已经定了队伍,没必要再把事情拖下去,徒留遗祸。刘愈脸上露出一个很轻松自在的笑容,从旁用左手揽住琪儿的头让她立在自己的身后,同时用手蒙上了琪儿的眼睛,而右手已经将短枪摸了出来,朝着苏典的方向“砰!”射了一枪。 距离大概在四五十步,有些远,加上苏典身前有不少的御林军侍卫,这一枪直接打空。 不过一声枪响,下面的百官队伍也有些凌乱,今天的政变一切都太平静,所有人料想刘愈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束手就擒,此时他们才想到,刘愈最拿手的不是玩刀枪剑戟,而是以火器火炮来致胜。 “保护皇上!” 御林军右统领叶维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锦绣前程,在他看来,此时的刘愈不过是困兽之争。他也要在此时表现一下自己,如此他就可以成为下一个刘愈。好男儿建功立业,就是靠这等关键时刻的出头。 刘愈射了一枪,苏典被御林军侍卫团团围在中间,他们生怕刘愈再射下一枪打中苏典。 但他们估计错了刘愈这一枪的目的,刘愈断不会自信到以这么远的距离来射杀苏典,这一枪不过是“信号”,随着枪声响起,圆丘坛之后突然窜出一个像猴子一样的瘦弱灵活的小子,紧随着是二三百名新军的士兵。 百官登时哗然,他们想不到刘愈会在圆丘坛后早就埋伏好了伏兵。再看广场四周繁茂的常青树之后,也突然涌现出层层的伏兵,人数在数千人之多。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手上无一是拿着冷兵刃,个个都是以长枪相对。 只待刘愈一声令下,下面无一人可存。 第三百七十七章正朔之争(五) 伏兵的突然出现,令整个圆丘坛的形势立时发生转变,很多参与了二皇子苏典密谋的大臣心已经凉了半截。此时的苏典也不复先前的逼人态势,被刘愈居高临下一望,他自己也萌生了退意。 御林军右统领叶维现在也终于知道刘愈为何要事前将御林军东卫的士兵调走,原来刘愈早就察觉到御林军中的异况,如果是东卫的人有火枪在,那刘愈的胜算就不是绝对的,即便是以多欺少,刘愈也喜欢把事情做绝了,让这些御林军士兵百战百败。 “杀上去,诛了逆臣!” 叶维虽然没经历过实战,但此时被逼上绝路的他也是发了一次狠,像一只疯狗一样对着圆丘坛顶部怒嚎。他明白,既然刘愈早已经准备好了伏兵,他已经没有胜算,唯一的办法就是擒贼先擒王,在如此逆势之下直接将刘愈和新皇杀死,那苏典或许依旧可以趁乱登上皇位。 叶维的命令本身没有错,但他所面对的毕竟不是开始时那二三十名女军侍卫,如今他要面对的是居高临下占尽优势的霍病所部,如果换做是刘愈面对此景,刘愈宁肯选择带兵杀出重围,也不会自己去投死路。而此时的叶维已经彻底失去方寸,连苏典也不去管,带着一部分御林军便沿着阶梯冲上圆丘坛顶的方向。 霍病从来不跟人讲道理,在此时正是他发挥的最佳时机,拿起短枪冲在最前,他的一众部属也早就知道了霍病的性格。此时也是紧随在后。随着霍病的枪响。原本可以大事化小的政变。也非要到血流满地才能罢休。 “结阵!” 刘愈作出了命令,新军的士兵马上用盾牌在圆丘坛最后一层结下了盾牌的壁垒,就算是霍病这么冲下去不能敌,叶维的御林军也冲杀不上来。 整个圆丘坛周围喊杀声震天,从四面而下的新军士兵,奋起反抗的御林军士兵,到处游走浑然不安的文臣和武将……枪声和刀剑交接的声音伴随着喊杀声近乎将整个圆丘坛淹没。 刘愈蒙着琪儿的眼让她躲进自己的身后,琪儿本来还很害怕。但感觉没有什么危险靠近圆丘坛顶部这面,她也就偷偷从刘愈身后钻出头看看,当看到下面一片混乱的形势,她马上又将头缩回去。虽然她现在已经是皇帝,但家国政治包括这些叛乱平乱的事情还是不想理会,她宁肯躲着等事情都平息了再回家蒙头睡上一觉把这一切都忘掉。 这是一场以多欺少恃强凌弱的杀戮,起惨烈程度要远远超过政变当晚大军平息长安城两大营叛乱。因为情势已经无法控制,到后面刘愈也有些看不下去,死伤遍地的不但是参与反叛的御林军士兵,更有很多无辜的文臣和武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被逼的没有退路的苏典在人的簇拥下退到了圆丘坛一层下。在重围下选择了自尽。 随着苏典的倒下,其他要扶他上皇位的大臣和御林军侍卫才像失去主心骨一样,登时反抗变的很微弱。更多的人选择逃窜或者是混在人群的队伍当中,只要事后不被人记起他们是站是跪,那就没人会继续深究。想法是好的,但此时他们已经基本没有了退路,霍病不管眼前的官吏是否参与了政变,所过之处,遇到反抗格杀勿论,若无反抗一律将其就擒。待骚乱终于平息之时,除了圆丘坛下留下的几百具尸体,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着彩或者是身上带着血。 叛乱的始作俑者,苏典自尽,御林军右统领叶维战死,而其他参与叛乱的近二百多大臣,死伤不在少数,御林军五百士兵,死伤大半,只有几十人被擒住。至于没有参与到叛乱的官吏当中也有不少的死伤,就连韩升也在混乱中被人砍了左臂一刀,在韩升被人扶着到圆丘坛二层休息时,他身上的血还是未止住,曲宁作为这一众人中唯一的医官,上前用简单的方式为韩升止血。 因为整个广场上有些尸横遍野的意思,刘愈要下去之前,特地撕下袖子上一块布将琪儿的眼睛蒙起来。此时刘愈还不能回宫,因为这次的叛乱是在御林军中,也是在长安城的内部,此时皇宫里也在进行一场肃清行动。 这面负责指挥的是刘愈和霍病,而宫廷那边负责的是齐方和张无诸。要等一切都平息下来,刘愈才会让琪儿回宫去暂避风头。 刘愈单独走下圆丘坛,此时圆丘坛下,所有的大臣都被人押着,有很多明显不关事内的已经被放开,立在一旁观望着,其中最丧气的还是苏彦。这才短短半月时间,长安城里就发生了两次变乱,而第一次他被赶下台,他侥幸保全了性命,这次他却亲眼目睹他的兄长,被自己的师傅逼上绝路而自尽。 刘愈走下来,那些犯事的魁首已经被按低了头,只要刘愈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身首异处。刘愈没有着急靠近这些人,而是走到一层台子的下面,提着苏彦的领子让他站起来。苏彦太偶茫然看着刘愈,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于无奈的恳求,就好像在恳求刘愈早些放过他,让他可以不用再置身到如此血腥的杀戮当中去。 “起来,你没错,哭什么?”刘愈喝斥了一句,苏彦才扶着后面的石台站起身,一旁的侍卫马上扶住他。苏彦稳住了身子,没有说话,也不太敢靠近全身好像都带着怒火的刘愈,现在他眼中的刘愈,就好像地狱里烹人的恶魔。 刘愈这才走到犯事官员的面前,瞅了一下,蓝家的两位掌舵人,蓝和跟长子蓝傅都在其列,其余的人当中,很多都是一朝的显贵,甚至包括了刘愈准备提拔任用的一些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刘愈也知道自己的声名本身就不好,这些人顾全气节不愿意效忠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逆贼,有本事杀了我们!” 其中一个官员在咆哮着,刘愈并不认得,是个年轻的官,身上的官服尽管破损,但刘愈也能分辨出是五品户部的官,一脸的傲骨不曲,尽管被人压着头,还是在倔强地想直起来。 “好,我喜欢傲骨铮铮的汉子,不过你我各为其主,我也只能说声不好意思了!” 刘愈突然抽出佩剑,直接从这官员的脖颈上刺了下去,一剑穿喉。登时鲜血四溅,一边正噤若寒蝉的老臣,见到刘愈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头一侧晕了过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正朔之争(六) 刘愈将剑抽出来,朝着一边被人按着头跪在地的蓝和衣服上蹭了蹭,把上面的血擦去一些,然后刘愈又提起剑狞笑望着面前的官员。 “还有哪个不怕死的,尽管出来试试!” 一名中年官员挣扎着朝刘愈扑过来,口中喝道;“大丈夫死的其所,死又何惧?” 人挣扎开就要往刘愈的剑上撞,刘愈倒也惊讶还有这样自己找死的,本来他想把剑送上去成全他,但到了关头,他还是把剑给缩了回去。那人撞剑不得,人又被侍卫按住,兀自呜哩哇呀地叫着。 刘愈笑道:“想当一个节臣,我还不会成全你呢!把他押下去,好生看管。” 那人显然不理会刘愈的好意,口中继续骂着,刘愈未加理会,等人被押走了,刘愈才重新举起剑问道:“还有谁?” 旁边一个五六十岁的富态官员,礼部太常寺少卿胡与言蠢蠢欲动,站起身道:“不就是一个死……” 也学着先前那中年官员的架势撞向刘愈的剑,刘愈嘴角挑起个冷笑,这胡与言一看就知道是个贪生怕死之辈,鬼心眼还挺多,以为刘愈留手了一次还会留手第二次,撞过来不是加速上来而是明显带着退意。刘愈等他撞过来,不但未收剑,反而把剑往前送了一段距离,胡与言没想到刘愈竟会伸手,收势不及,长剑刺进了胸口。好在他也不笨,及时收住冲势时未晚,长剑刺进去一寸多。登时鲜血直流。 “想死嘛。我就成全你!来!” 刘愈说着又要把剑重新刺下去。胡与言一看刘愈是来真的,心中一胆寒直接晕过去。 刘愈看着躺在地上如同死猪一只的胡与言,比量了一下佩剑,觉得刺这么个撞死的有点“刺”之不武的意思,口中骂了一声“又一个晕死的!”把剑收了回来。 “还有谁?” 刘愈这高声一问,原本还骂骂咧咧参与了政变的官员一个出声的都没有。刚才他们见识了刘愈的狠毒和下手无情,也见识了刘愈的反复无常奸猾耍诈,在这时候。他们即便心中有气节,也被刚才刘愈所表现出的两手所震慑住。他们也知道,现在出头只有死路一条。 刘愈环顾四下,已经没人有动静,把带血的剑插回鞘内。此时负责肃清皇宫内部御林军反叛的齐方也率部前来,当看到原本应该在城外驻扎的齐方所部,这些官员彻底心凉,这本就是刘愈所布的局,可惜他们以为苏典能一举成事,投靠之后反倒受其累。 齐方上前。单膝跪地汇报道:“御林军所部,反抗者格杀。其余暂押城西校场等候发落。” “嗯。” 刘愈神色淡然点了点头,又突然好像是压低声音,却也能让临近的官员听到的语调,“杀了多少?” 齐方继续汇报道:“三百余人。” 刘愈笑道:“那不多,跟这面也就旗鼓相当吧。” 刘愈说这话时,语气好像十分的轻松,却也让下面的文武百官不管是否参与政变的都是感觉心悸,刘愈看起来不过是个虚岁二十五的年轻将领,做事却老成持重,待物更是如此坦然,杀多少人在他看来都好像是理所应当一般。 百官正紧张刘愈将如何处置犯事官员之时,刘愈突然朝马车的方向伸了伸手,这时人们才想到刘愈这一路上带过来的那辆马车,之前他们在猜测里面是什么人,当女军侍卫将里面的人押下来,百官不由得吸一口凉气。 马车上只有一人,被打的遍体凌伤的蓝家二老爷前兵部尚书蓝景,而蓝景也是刘愈的老部下,在平淮南一战立下赫赫战功。 当人们看到蓝景,再联想到之前蓝和反常的反应,这一切都说明了刘愈是有预谋的,事前恐怕已经知悉了这次政变的一切安排。等蓝景被押着到百官之前跪下,刘愈感慨道:“我刘文严待你们蓝家不薄啊。若非当初我向皇上举荐,蓝家早已没落,所剩朝堂之人也不过是蓝景一介校尉武官,短短时日,蓝景登御林军右统领之位,你蓝和重任左相,瞬间崛起于朝堂立于百官之前。我当初想的是,在朝堂上左右两相制衡,可尽心辅佐天子匡扶社稷安天下民生。万万没想到,你蓝和转眼就投奔了右相一党,这天下也成了你们两相的天下。 你与袁博朗沆瀣一气事事与我为敌也就算了,当初,你们联合闵少顷置我于死地,害我流落西域九死一生。今日你联合逆臣谋逆,行大逆之事,国法岂容?” 刘愈握着拳头,让人能察觉他内心的愤怒,就当所有人以为刘愈会当场发作将蓝和父子三人就地问斩,蓝家也将被抄没之时。刘愈突然话锋一变道:“不过今日你举报叛逆有功,总算是迷途知返。将他们押回府,看严实了,待事情查明再行议处!” 犯事的主要官员中,文以蓝和居首,武以叶维居首,现在叶维身死,蓝和也被囚禁,剩下就是那参与了政变的百多名官员的处置。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刘愈作出最后宣判之时,刘愈却没有马上作出决定,只是下令道:“今日官员,凡与谋者,又或与事者,一律就地卸职,爵禄在身者一律削籍为民。诸位也不用担心,府上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回去慢慢等判决吧。” 刘愈的前半段下面的人也理解了,只是后半段,刘愈为他们在府上准备了什么东西,令他们胆寒中带着几分疑窦。等他们被新军士兵押送着回府,才知道自己的府上已经被团团围困。因为刘愈事前就已经得知了政变的一切细节,连与谋和与事的官员也调查的清楚,因而大军入城之后也能准确将各犯事官员的府邸所包围。这当中不但包括在圆丘坛出现过的文臣和武将,还有许多没露面的,以御林军中军将为多。 一时间,长安城中兵戈林立,城中虽然没有名义上戒严,但大街小巷除了士兵就是城防司他们的,没有百姓敢在这样的形势下出门。 銮驾在士兵的严密保护下回到皇宫,刘愈马上召集了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司的人进宫议事,其余未犯事的官员也不得回家,一律都要在皇宫内等候。 一次热闹而隆重的登基大典已经无法再继续,至于何时再补办,刘愈没有言明下面的人也不敢问。此时在皇宫中等候的不但有文武百官,还有外国使节,他们以为大顺朝应该算是太平盛世,没想到来到长安城不到俩月,先是皇帝被推翻,如今登基大典都无法正常举行。他们这才明白,乱事不但是他们番邦小国的特有,就连天国上朝也无法幸免。 皇宫雅前殿那边要来个三司定巘,而在峰翠宫这面,百官还在跟韩升说项。 这次犯事的官员非常之多,所牵涉的人脉广泛,中上层官员中一次被查近半数,连朝廷明日是否能正常运转都不好说。这还仅仅是犯事的官员,如果在追查下去,朝中与此事有牵连的官员更是不计其数,而以今天刘愈的毒辣表现来看,刘愈是想借着此事在长安城中进行大清洗,这些没犯事的官员也要为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向唯一能跟刘愈说的上话的韩升求情。 韩升此时何尝不是很局促。 今天的事,韩升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主要因为刘愈对他隐瞒,而其他人想到他跟刘愈的关系也不会跟他有交流,这就让他今天像个局外人一样看了一场军事政变。现在回到宫中,以他右相的身份以及跟刘愈的关系,刘愈绝对应该召他过去商议,但此时他却跟其他官员一样只能在峰翠宫里等候消息,这让他也不得不去想,是不是刘愈因为此事已经在怀疑他知情不报,已经准备好将他疏远。 韩升也明白,此时的刘愈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棋楼里无所事事一呆一整天的刘家十二公子,独揽大权的刘愈做事果决没有章法,就连今天提前察觉事情有变,他还是能按部就班地在圆丘坛演一出戏,逼得谋反的人自己现身,这是何等的冒险精神。换做是其他人,绝对不会让这等事情发生,防患于未然才是根本。 韩升看不透刘愈的想法,更不知刘愈下一步准备如何去做。 此时雅前殿内的气氛非常压抑,因为在三司当中也有人参与了今天的政变,因而三司的掌舵人,刑部尚书王简,都察院都御史白榆以及大理寺卿吴临也不敢随便发表意见。刘愈正在气头上,如果一句话不当就可能会引火烧身。 王简和吴临还好说一些,他们在自己的职位上当职日久,懂得如何抽身事外,近两年长安城的局势变化也没连累到他们。但白榆却不同,因为这两年在都察院都御史这个职位上几次发生更迭,而白榆也是经历了几次起伏,直到年底,他才重新从赋闲复职都御史,他更懂得珍惜机会。这次的政变虽然他没参与,却也是“知情不报”,他很怕刘愈会一查到底在长安城兴起滔天巨浪,到时他白家也要从长安城世家中抹去。 第三百七十九章痴情种 雅前殿的三司会议举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其实重点用一个字就能概括——诛。 凡与谋者诛族,凡与事者诛人。 王简在这方面的主张最明确,他是两朝以来铁打不动的刑部尚书,就算是他跟四公主苏碧关系紧密,但他的能力还是足以得到满朝上下的肯定。而以王简在刑部多年对案宗的调查,也能感觉出其实今日也没什么可议的,千古定下来的规矩,得皇位者不管自己是不是正统,总要将政敌斩杀干净不留后患,如果今天朝廷心慈手软了,那将来身灭的就是他刘文严。 刘愈把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司的人召集过来,议定的就是如何处置犯事的官员,但刘愈从开始话就不多,把定罪的事交给三司的人来拟定。而事情的始作俑者中,三人已除其二,对于蓝家也就没什么可议定的,蓝家首先被以谋逆魁首的罪名定了“族诛”的罪。 等罪行书写在案宗上,刘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也就是说刘愈默认了三司对蓝家的定罪。 之后的其他官员,按照大理寺卿吴临的意见是细查之后,查出幕后是否有人与他们勾连再行议处。吴临有如此的提议,也等于是要在长安城进行一次大的清洗,而本身也是建立在吴家并未与此事有关的基础上。 关于这一点,王简没提意见,而都察院都御史白榆则小心地提出“事不宜过大”的建议,本来三司的人以为刘愈会充分尊重他们的意见,没想到刘愈听到白榆的话。很冷淡地瞪着白榆问道:“白都御史不会与逆臣有勾结。怕被引火烧身吧?” 白榆大惊。连站都站不住,直接跪地道:“绝无此事,下臣绝无与逆臣勾结……” 刘愈轻描淡写地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白都御史何必如此紧张,事情不查不清,如果一切都不查,就这么匆忙定了罪,又有谁会服?” 白榆唯唯诺诺道:“武义侯说的极为有理。此事……还是该细查。定不能让危害朝廷的叛逆,藏身在朝廷中……” 王简和吴临都瞅了白榆一眼,心中也在慨叹这都察院都御史的毫无主张原则。被刘愈的一句话呛了,他就马上转变口风变得迎合,这事细查起来若说查不到白家身上,他们也不相信。 “那你们就先去查查。”刘愈把书写了犯事官员的名单分成三份,一份大约有五六十名官员,分别交给三司的掌舵人,“查的清楚点,时限也就到今晚。可要抓紧了。” 王简、吴临和白榆都像是吃了黄莲一样,有苦说不出。查谋逆的大案。刘愈连一天的时间都不给,从下午到晚上,前后也就几个时辰,能查清楚什么?他们再一想,刘愈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把事情烧到哪些人的身上,他们只需要来个顺水推舟,找几个嘴软的官员来个“屈打成招”,一切事情都就搞定了? 刘愈没说,他们也不敢妄自揣度,三司的掌舵人拿了各自的名单,带着三司的随从各自离开了雅前殿,匆忙出宫去办事。 刘愈把先前三分名单的藤本交给一旁立着的齐方,道:“你出去盯着他们……” 齐方领命而去。 刘愈之所以要派齐方去,是因为犯事官员的府宅都已经被军队所困,如果没有刘愈的授意,没人可以接近这些犯事官员。而此时刘愈让齐方去盯着,也就是说允许三司的人对犯事官员进行提审,只是要在军方的监督之下。 三司的人和齐方刚出了雅前殿,吕楚儿便踏着坚实的步子进来汇报:“隋府尹在外求见。” “隋府尹?” 刘愈稍稍皱眉,心说难得吕楚儿也有脑子了一回,不是以“那个胖子”“那个谁”来称呼来访的人。其实此时刘愈并不想见隋乂,毕竟隋乂是蓝家的乘龙快婿,此时隋乂来多半也是为蓝家说项的。 “让他进来。” 刘愈不想见,但考虑到隋乂跟他的关系,这面还不得不见。 隋乂进门之前,被侍卫仔细搜过身上是否带违禁品,这是隋乂进宫首次得到这待遇。隋乂没说什么,等搜完身,才小心进门而来,此时刘愈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与门口立着的隋乂正面相对。 “武义侯……” 这是隋乂第一次不是以“刘兄台”对刘愈相称。 刘愈稍有不屑道:“不用这么客气,有话就直说,若是为蓝家说项,那也就不用说了。” 刘愈重新坐下,目光落在桌上的奏本上,他在等隋乂说话,等了半天隋乂还是不言语立在门口,刘愈才抬起头问道:“怎不说话?” “是你说的,如果是为蓝家说项就不用说了。” 刘愈哑然失笑道:“你还真是来说项的?坐……” “我不坐。”隋乂好像赌气一样,往地上一坐,倒好像是耍起赖。 “你这是赖着不走了是吧?” “没错,你不放了蓝家小姐,我也就不走了,就赖在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罪名我都帮刘兄台你想好了,就说我是蓝家的姻亲,一起诛了便是。” 刘愈叹口气,他没想到隋乂竟然会为了蓝家小姐痴迷到这程度。 以隋乂的家世以及现在在朝中的地位,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别人会排着队把女儿嫁给他,可偏偏,蓝家本来就看不起商贾出身的隋乂,后来只是迫于要回归朝廷才答应将女儿相许配。这是一次政治婚姻,但隋乂却动了真情,割舍不掉了。 “按照规矩,即便朝廷要诛蓝家,也跟你这个未来女婿无关。”刘愈道,“犯官之家的女眷也不会被杀,你想要保蓝家小姐,回头从教坊司迎她出来便是。” “我是要让她一家平安。” 刘愈怒道:“你怎就这么油盐不进?你现在要保蓝家,那我问你,为何蓝家一而再拖延婚事,你以为今日他们的谋逆成事了,那老奸巨猾的蓝和还会把孙女嫁给你?到时候,你们隋家也会跟着我陪葬,到时蓝家会怜悯你?” 隋乂哀叹着,突然脸上多了几分祈求道:“刘兄台,咱认识也不短了。我隋书达论本事没你和李兄大,论学问也没你二人多。按照家祖的说法,我就是个跟着刘兄台你吃软饭的。能跟着你混到今日的成就,我也知足了,什么封侯拜相的,那些太遥远了。就算是我最后求你一次,放过蓝家,把我得到的一切拿去换都成。” 第三百八十章一出一进自己人 刘愈凝视着一脸坚定之色的隋乂,大概也能揣摩到隋乂的心理。 曾经的隋家虽然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商贾之家,但那仅是表面风光,没有权力后台为背景这样的风光随时都会倒塌。那时的隋乂完全是一副及时行乐的姿态,这基本是也是商贾之家后辈的一贯作为,因为除了钱他们看不到希望。 而当隋乂有了成就,身处官场时,见到蓝家大小姐,就好像是癞蛤蟆遇到了天鹅,他对蓝家小姐是发自内心地想去得到。被蓝家拒婚时垂头丧气,即将成婚时意气风发,如今眼看就要失去竟然不顾自己所得来哀求,这都说明,隋乂还是觉得自己的官位“得来不正”,对自己的执政才能及学问修养没有自信,以为这些随时都会失去,只有蓝家小姐是得到而别人所抢不走的。 隋乂要的不是蓝家小姐的人,不然他完全可以等蓝家垮落之后将蓝家小姐从教坊赎籍出来养为小妾,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更为惬意。但他并未如此选择,而是要保蓝家,可见他重的并非爱情而是他心中割舍不掉的一份情意结。 刘愈叹口气,其实在官场上,尤其是中国的官场,执政能力和才学并不重要,主要还是看人脉和待人接物的能力。在这两点上,隋乂并不占劣势。 “你真的愿意拿自己的官位去换蓝家的太平?”刘愈突然问道。 “嗯。”隋乂想都没想点了下头。 “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现在开始,你的京兆府尹也就别当了。回去好好等着下月的婚事。这些天不要随便走动!”刘愈好像有些不耐烦道。 “那蓝家……” “蓝家的事毋须你操心。你问的越多,对蓝家越不利。总之我答应你不会让你失望。” 隋乂从地上站起身,把官帽摘下来,放在一边的桌上,然后一步步缓慢地走向门口的方向。等隋乂走了,刘愈的气息还是有些不畅,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刘愈都没打算放过蓝家。 刘愈是一个文明人。如果在文明社会中,他明白罪不及亲人的道理,但那仅仅是文明社会的道理,在这里,斩草除根才是天理,只有以暴制暴才能换取社会的稳定以及自身的安全。 入乡随俗,如果还抱着以往仁慈的心态,那他也活不到今天。 “召刑部尚书王简,还有他那个儿子王虎进宫。”刘愈对门外的侍卫吩咐道。 刘愈这个命令显然有些怪异,刑部尚书刚出去没多久。现在刘愈又重新传召,而刘愈在传召的人中还加上了刑部一个不起眼的郎官。也就是王虎王大少。这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侍卫在传召的空当,有侍卫过来传话,说是韩升请见。 “让韩相过来。” 过了不多久,韩升步履沉重到了雅前殿这面。 刘愈亲自迎到门口,见韩升一脸沉重之色,刘愈淡然一笑道:“韩老哥,你这是心有郁结?” 一句半开玩笑的话,韩升却没有以往那样的好心情,韩升道:“刘小兄,我就问你一句,你准备如何处置今日犯事之官员?” 刘愈的脸色冷了下来,道:“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难道国法订立出来,是留着当摆设的?” “那你知不知道要杀多少人?” “那韩老哥是不是说,如果今日他们事成了,他们杀的人会少一点,因为我刘文严身边的人不多,可是如此?” “你我为何会如此想?” “韩老哥,我再问你,如果今日他们事成了,你会不会受牵连在内,成为被诛的那个人?” 刘愈一连串的问题,让韩升登时怔在当场,韩升目光中带着几分陌生的神色望着刘愈,就好像是要重新认识一下眼前的年轻男人。最后,韩升叹口气,低下头道:“看来刘小兄是要执意大开杀戒。” 刘愈没回话。 韩升又道:“既然刘小兄你也怀疑老朽与叛党有勾连,那老朽愿辞相,回家等候消息。” 韩升好像有些落寞,也好像是很失望。他将相印和官帽全部都放在桌上,跟隋乂的官帽摆在一起。之后韩升便如同先前隋乂离去的模样,步履间带着几分苍凉,就这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雅前殿。 而刘愈,则是一拳头砸在了桌上,将一边侍立的女官和宫女给吓了一跳。 刘愈坐在椅子上,什么话都不说,头上青筋暴起,这是发怒到极点的模样。女官和宫女都害怕刘愈突然会像一个疯子一样,用他的佩剑到处乱砍乱杀发泄内心的愤怒,但刘愈虽然气急,但始终在那坐着,逐渐的,他的情绪似乎也缓和了过来。 “召临清侯柴驸马过来见我!”刘愈再次对侍卫作出吩咐。 之前是王简父子,现在又是柴锦,更没人知道刘愈到底要做什么。很快,王简父子和柴锦前后脚到了雅前殿门口,刘愈马上让他们进来叙话。 “武义侯可是对犯官有了定夺?”三人进来先是给刘愈行了礼,王简知道事情不简单,先是请示了一下。 刘愈本来背对着门口的方向,闻声转过身来,道:“此事呢,只是请王尚书过来做个见证。王大少,葫芦,桌上有两顶帽子,都挺好的,你们看看自己上去选一顶,戴自己的头上!” 刘愈这一说,王虎和柴锦那还一头雾水不知刘愈要作何,王简马上心头一震。 王虎和柴锦毕竟涉政时间短,不知刘愈要做什么,但王简很快就意识到,这两顶帽子,一个是京兆府尹的官帽,另一顶是右相的官帽。而今日百官参加皇帝的登基大典,都是以正装出席。这两顶帽子应该一顶在韩升头上。一顶在隋乂头上。现在在桌上,那也就意味着,右相和京兆府尹已经被刘愈给罢免了。 王简心说,难道刘愈想在柴锦和自己儿子当中选一个右相出来,选一个京兆府尹出来? 王虎不过是个微末小吏,不敢跟柴锦抢,柴锦一步步上前,看了看桌上的两顶帽子。问道:“刘兄,这是……什么帽子?” 这问题如果是其他大臣问出来,那一定会被人认为是无知到极点。但被柴锦问出来,连王简都觉得理所应当了,其实王简也想听听刘愈的回答,来印证自己内心的猜想。 “一顶是韩相的帽子,另一顶,是隋府尹的帽子,现在他们都已经不在其职,你们不管戴上哪一顶。都意味着要接替原本他们的职责,还有官位和俸禄。好好想想。” 即便以柴锦的无知。也是瞪大眼吞了口唾沫,他也能感觉出事关重大。 今天朝中刚发生了叛乱,叛乱结束之后,朝廷已经是千疮百孔,很多官员都被罢官等待处置,很多家族也将永远在长安城消失。可就在这时,连刘愈的两个“嫡系”,韩升和隋乂都被罢了官,可见刘愈的手腕是多么的强硬。而在此时他要扶起柴锦和王虎,那是准备将柴锦和王虎当嫡系来看待。 王简马上跪地道:“武义侯在上,恕下官直言,犬子入朝堂日浅,当不起重任。” “当不当得起要当过才知道,两位,上来选选你们的官帽吧。” 王虎瞪大了眼往前走了两步,被王简抬起头回头一瞪,王虎又退了两步回去。 刘愈笑道:“既然王大少不准备先选,那就由葫芦你先来。” 柴锦到了桌前,指着右相的官帽道:“我……我能戴这顶吗?” 柴锦这么一说,刘愈脸上一笑,连王简都是松了口气,毕竟王简知道自己儿子的斤两,恐怕刘愈让他儿子来,也不是让王虎来继承右相之位的。柴锦虽然昏聩,但他是临清侯,有战功在身,而且有四公主苏碧驸马的背景,在朝中人脉也广泛,要当个右相虽然看似滑稽,但也并非不行。 可一边的王虎却有些失望,心说好帽子已经被人选了,就剩下个官小的。 柴锦把头上原本的帽子摘了下来,然后将右相的帽子正了正往头上套。因为官帽都是按照当职官员的头度身定做的,韩升的头小,而柴锦却是个大脑袋,柴锦这帽子怎么都戴不稳。这也正印证了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以柴锦“头”的大小,还不足以能戴上右相的官帽。 “戴好了。”柴锦勉强将官帽固定住,说道。 “怎么样?合适吧?”刘愈笑着问了句还跪在地的王简。 王简陪笑道:“合适。临清侯戴上此帽正合适。” 这显然是一句违心之言,一边的王虎都能察觉出来,在王虎看来,以他脑袋的“规格”,戴上这帽子应该会更合适。 刘愈道:“那桌上剩下的一顶就是王大少你的了,戴上去试试。” 王虎这才想到桌上还有一顶,心说不当右相当个京兆府尹勉强凑合。虽然京兆府尹原本只是正三品的官,而现在被提升了官级,也不过是正二品的。 王虎戴上京兆府尹的官帽,其实最高兴的还是王简。 本来王简以为四公主苏碧被刘愈拉下马,他就等于是失去靠山,他的刑部尚书之位也不会久长,所以在近来他一直在提拔王虎,想让他能在刑部站住脚跟。但他也知道这是徒劳,如果刘愈要拿四公主一党开刀,不会管有没有能力,站没站稳脚跟,通通都会下手不留情。 现在刘愈直接让王虎掌握实权的衙门,京兆府尹的大权。而柴锦又直接晋升为右相,那他王家日后仍旧是长安城大世家之一,地位较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四百八十一章任人唯亲(上) “犬子何德何能当得起如此重任。” 王简心里是一百个愿意能搭上刘愈这条船,不过嘴上他要表现的受宠若惊的模样。 “在任上,好好做事,为朝廷效命为长安城百姓谋福,这就够了。”刘愈说着,好像是放下心头一件事。 “到峰翠宫那边去传话,就说今天的登基大典到此结束,何时再举行大典需另行商议。” 刘愈的神情似是有些疲惫,安排完最后一件事,似乎要往内廷去。王简父子识趣地要退下,而柴锦不走也要走了,至于柴锦任职右相,王虎任职京兆府尹,要等第二天才会公布于众。这些事,虽然是刘愈说了算,但按照道理要经过天子的任命,这两个职位都是关乎到朝廷及长安城安稳的。 刘愈出了雅前殿,并未着急回内廷,因为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办。 现在参与到谋反的官员已经在等三司会审,而那些参与了谋反的武将和御林军士兵,又或者是没参与到事内却被一并牵连的整个御林军上下,都在等着他的裁决。军方的裁决其实要比三司更加**,通常都是主帅的一句话就可以定人的生死,若刘愈心一发狠,御林军上下都要遭殃。 在东烨门下的御林军衙所,守卫的士兵已经换成了刘愈的嫡系部队新军士兵。御林军被聚集在城西的校场还在等待刘愈的宣判。 面对齐方和张无诸以及何茂、霍病等人,刘愈这次的军士会议开的也十分简单,对御林军的惩罚,刘愈只用了四个字:“就地解散!” 御林军解散,那皇宫的戍卫重担就要落在其他部队的身上。刘愈斟酌再三,这任务交给新军士兵正合适,刘愈需要一直信任的部队保护他的后院,如果皇宫这后院都起火,他何以能管住长安城乃是天下? “这么多御林军士兵。如果解散的话,恐怕会给长安城带来些不安。”花集安有些焦虑地提醒刘愈。 其实这点刘愈也早就想到,以御林军曾经在长安城中的地位,一个个训练有素心高气傲的,如果让他们退役回乡,他们肯定会纠结起来闹翻了天不可。 “我说的解散,是说御林军的编制解散。以后再不会有御林军的番号。但御林军中士兵,仍旧挂军籍,降五等分配到各军部叙用。” 因为御林军中的官职很高,一个普通的卫尉都是五六品的官职,这些人如果按平级调到其他部队中,其他的军队肯定收不下这么多的将领。连降三等叙用都不行。刘愈干脆降五等,这样一个原本的校尉御林军官,到了其他部队中只是七品以下校尉,不会造chéngrén员上的冲突。而原本御林军中一些高级将领,刘愈以一棍子闷倒的方案,将他们全部卸职。 也就是说,御林军士兵转调跟御林军中高级将领没什么关系。 “那瞿统领……当如何?” 齐方问了一句其他人也想问的问题。瞿竹是刘愈的嫡系,如果不是瞿竹的反水,刘愈也不会轻易政变成功将苏彦拉下马。现在刘愈将军权把稳,怎么安置瞿竹才是一个问题。而今rì瞿竹并未获准前来参加这次军事会议。 “什么人都一样,没有特权。这次谋逆之事的发生,瞿统领有监管御林军不力的失职,卸他的职已经是轻饶。此事就这么定了,从今晚开始。原本御林军中将士,由云金将军负责协调,将他们安置妥当。” 御林军士兵训练有素,将士的战斗力也明显要比长安城其他卫戍部队要高,这也是刘愈不愿将这些士兵放任不理的原因。如果把这些御林军推出去,等于是自损势力,让处在暗中的楚王苏哲牟利。 这次长安城的变乱。不但让天下人看了一次笑话,同样也给了苏哲很多机会。刘愈一直想的是平稳的完成权力过度,现在看起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苏哲很可能会趁乱跳出来。而相比于无牙老虎的二皇子苏典,皇位正统继承人的苏哲明显要更胜一筹。 把御林军的处置方案说完,刘愈又作了长安城城防事务的安排。眼看到rì落黄昏,刘愈解散了会议,自己则回了内廷。 今rì在皇宫里发生了肃清行动,基本没涉及到内廷,但刘愈也提前做了防备,将留在宫中的韩家姐妹及林妃从皇宫北门送出宫暂避。这趟回来,刘愈没有发现内廷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只是女军侍卫的脸上少了几分笑容,一个个严肃的模样也像是大战在即。 回到刘愈一家所住的颍翠殿,徐轩筑刚从内堂出来,刘愈回来主要想看看琪儿的情况,今天琪儿在圆丘坛受到的惊吓不小,刘愈怕对她以后的人生产生yīn影。 “琪儿回来后就一直不做声,不吃不喝的。刚睡着,林太妃一直在陪着她,夫君还是别去打搅了。” 刘愈点点头,一个纯真的少女,突然见到那么一番杀戮,心理上肯定会承受不住。好在最后是有惊无险,身边的人也没发生什么事,琪儿还有母亲在身边陪着,睡一觉慢慢就会把恐惧淡忘。 刘愈一天没吃过东西,正要让宫女去吩咐御膳房那边准备一些过来,徐轩筑道:“隋家妹妹之前来找夫君,知道夫君不在,一直在偏安殿等候。夫君要不要过去看看?” 刘愈稍微愣了愣,他没想到隋妤会在此时进宫。 今天刘愈刚罢免了隋乂的官职,之后韩升又辞相,如今他在朝中的绝对嫡系当中只剩下隋妤一人,而身为韩升左右手、隋乂兄长的隋妤,会不会是要来撂挑子准备不干的? 刘愈想了想,很有这种可能。 隋妤身为门下侍郎,没有去雅前殿那边请见,而是直接要到内廷来请见刘愈,就说明了有些话摆明了说会伤和气。而在此时,隋乂和韩升相继离朝的情况下,她在朝中也会显得形单影只。 刘愈叹口气,让徐轩筑陪他一起过去偏安殿那边见见隋妤,刘愈想的是,如果隋妤执意要辞官,刘愈劝不动也让徐轩筑劝一下,毕竟徐轩筑和隋妤之间是女人,有话好说。右相和京兆府尹的职务,刘愈可以暂时让柴锦和王虎顶上,那是因为这两个职位中,柴锦这个右相只是辅佐他来摄政,而京兆府尹又只是个靠门脸的差事。如果隋妤要辞官,刘愈还真想不出什么人能替代她,一个长安城商贾之家的掌门人,商贸司少监,门下侍郎,隋妤在朝中的位置十分险要。 或者说,只要隋妤辞官,朝廷的财政运作非混乱不可。 第四百八十二章任人唯亲(下) 刘愈和徐轩筑在偏安殿会见了隋妤,隋妤见到夫妻二人便起身相迎,手上拿着一份像是文件的奏本。 互相见礼过后,刘愈想让隋妤就坐,隋妤却道:“刘将军见谅,下官在此等候了许多时候,此时恐怕要先回去了。这是今年地方盐税的清单,韩相不在,由下官代为整理,呈交于陛下。若是没什么事,下官这就告退了。” 刘愈听到隋妤只是为盐税的事来,稍微松口气。那也就是说隋妤不是为辞官而来。 但刘愈再想还是觉得不对,本来盐税的事是由户部所负责,毕竟盐税乃是国家的重要税赋之一,跟商贸司关系不大,而门下侍郎本身只是以监督顾问的身份又不负责这个。此时隋妤代为整理,事情有些蹊跷。其实也没什么可整理的,因为盐税在年前就已经征收完毕,而之前苏彦当政时为了解决财政困难,想出了预征盐税的方式,准备在国内几个井盐和海盐出产地大肆开采。 这属于前政府留给刘愈的烂摊子。 “隋小姐,别急着走了。留下来吃顿饭,一起商议一下朝事如何?” 隋妤眼睛亮了一下,看样子很有神采,不过却又好像不太愿意留下。此时徐轩筑也走过来,亲昵地挽留了几句,隋妤才勉为其难答应一同在皇宫里进餐。 从隋妤的表情刘愈就能猜想,其实隋妤在得知韩升和隋乂被罢官之后,她也动过要离开朝廷的想法。但她很有自制力,知道这时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只要刘愈没赶她走。她就是赖着也要留下来。 事实就是。刘愈根本离不开她的帮助,更没动赶她走的心思。刘愈不想让自己变得众叛亲离。 韩升辞相是他自己选择,隋乂罢官也是刘愈准备让蓝家领隋乂的情。 刘愈一方面让人去准备晚膳,也让下面准备好了茶水,与隋妤一同回到颍翠殿,隋妤没见到女皇在场,也就稍微轻松了一些。刘愈留下她,也就是想问问她在施政方面的一些立场。 柴锦有多少本事。刘愈最清楚。柴锦闷骚男一个,或许肚子里有点小聪明却也表现不出来,现在让柴锦任右相根本是权宜之计,如果没人能辅佐好他,国家非让柴锦给折腾乱了不可。在柴锦之上,刘愈可以作为监督,但在柴锦之下,就需要非常能干的帮手,刘愈想来想去也只有隋妤最适合。 主客坐定,刘愈询问了几句。隋妤道:“开盐之事,由下官看来当暂缓。不宜动百姓之根本。” 刘愈点点头,隋妤的意见跟他所想基本吻合,现在求的就是一个稳,至于会造成任何不稳定的因素都应该暂时摒弃,就好像苏彦留给他的一些烂摊子。 开盐虽然看似好像是能暂时缓解朝廷的危机,但盐多了同样价格就低了,利润就少,这就会伤害商家的利益,朝廷的收入并没有太实际性的增长。而盐的开采又会造成之后一两年盐的短缺,到时盐的价格再疯涨起来,受累的还是百姓。 供求关系,不但是商贾所看重的,也是朝廷所首先要面对的。不管是农或者商,都是以供求来决定百姓和朝廷的收入。 “隋小姐就别下官下官的自称,显得太见外了。”刘愈表现的很热情,菜上桌,除了林美人和琪儿母女之外,一家人共桌吃饭,刘愈帮隋妤夹了菜,隋妤颔首头都不敢抬。 “多谢刘将军。” 刘愈笑盈盈道:“若说沙场点兵阵前杀敌,我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可论治国安天下的本事,在女子当中可无人能出隋小姐之右……莫说女子,恐怕连男子都不及。” 刘愈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恭维的话,不但隋妤感觉受宠若惊,连徐轩筑都有些不好意思。 “刘将军过誉了。” “没过誉,没过誉,我说的可是实在话。隋小姐也知道,今日朝廷发生了一点事,事也不大,都已经平息了。但却留下几个空缺,大多数的官缺还好说,不过有个缺……中书令,我怎么也想不到人选。话说新皇登基才几日工夫,国家尚不安稳,不知道隋小姐是否肯屈就,应了这差事呢?” 中书令是原来两相的副官,而如今改制之后是独相,那中书令也就是原本左相的职权。本来刘愈将隋妤提拔为门下侍郎已经是很“出格”的事,毕竟让一名女子担当如此重任,而此女子又非皇家中人,而是出身商贾之家,没有深厚的政治背景,已经遭人诟病。而这次刘愈更出格,要直接提拔隋妤为中书令,就连对什么事情都漫步关心的韩家姐妹,见到桌上突然安安静静地,都在打量刘愈和隋妤。 隋妤不说话,脸上的神情复杂。她是不敢应,也不敢拒绝。 她知道自己是当不起这个中书令的,满朝上下,她不过是个小女子,唯一的政治后台其实也就是刘愈,没有人脉来支撑她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子股肱之臣。这是她不敢应的原因。 而她之所以不敢拒绝,是因为她也知道,如果刘愈不是无路可走,没人可选,绝不会让她来担当此重任。一边是刘愈的信任,一边又是满朝的非议之声,让隋妤似乎是无从选择。 隋妤没说话,刘愈也不作声一直在打量着隋妤,这顿饭吃的有些尴尬,一边的徐轩筑见饭桌上很僵,连韩家姐妹都放下碗筷不敢吃,打破沉默道:“夫君,隋家妹妹今日只是来做客,有什么话不妨等到明日在朝上在说。” 刘愈闻言无奈笑了一下,道:“夫人说的极是,今日隋小姐乃是客,有话等等明日上朝后再作商议。隋小姐回去后也不妨考虑下此建议。” 隋妤站起身坚定道:“小女子不用考虑了,既然刘将军看得起,让小女子来当此差事,那小女子当义不容辞。还请刘将军跟陛下说,小女子愿当此任。” 刘愈也没想到隋妤竟然会在思虑再三,明显不愿意接受,却也会这么干净痛快地接受。 “好,那在下就以茶代酒敬隋小姐一杯。” 第四百八十三章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正月二十一,大朝议。 新皇琪儿虽然未举行正式登基大典,但她已经是法定大顺朝的帝王,此时的琪儿坐在龙椅之上,身边一个位子是为刘愈准备的。 大朝议颁布的第一道圣旨,皇夫刘愈加封为临王,九纲摄政。这意味着,刘愈从这一天起,从一个插手朝政的权臣,一跃而成为天下半个主人,他再做任何事都是在法定允许的范围之内。 从篡权到篡国,刘愈前后不过用了两年时间。 之后是对平定突厥及政变辅佐新皇登基有功人员的颁赏。花集安封为云亿侯,齐方封为安内侯,霍病被封为勇侯,张无诸被封为平谷侯。加上之前被封侯的何茂,这次朝廷一次封五侯,也算创造了一个历史。 除了封侯,武将的次序也重新划分,齐方以云金将军加封为三军统帅,晋升为上将军,而其余四位,依旧是大将的级别没有提升,同时刘愈的正妻徐轩筑也加封为上将。一国三上将,分别是刘愈、徐轩筑和齐方。原本大顺朝仅有的一位正牌上将冯召瞬,在这次二皇子苏典的叛乱中有参与,直接被剥夺了军籍,等候判决。 武将方面基本是以刘愈的嫡系全盘控制军队。在文臣方面有些波澜不惊,很多人在早晨就已经收到尚书院收到了风声,早就知道韩升和蓝傅被罢相的事,也知道刘愈将以柴锦和隋妤二人替代韩升和蓝傅,成为尚书院的主人。 在听到朝廷的颁旨后,没有大臣在朝议上公然质责。那些愿意质责刘愈的人。现在都在府里被软禁着。现在能上朝的都很懂得两眼不闻身外事。朝廷怎么下旨,他们也就怎么听着。不过他们心中还是对柴锦和隋妤有几分不屑,一个被他们认为是愚不可及,一个被他们认定是小女人。他们不提意见,也正是想看看事情到底最后如何收场,很多人心中还是安着坏心眼,准备看新皇和刘愈的笑话。 大朝议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除了人事安排基本就没提别的。朝中以为这次苏典的叛乱留下了很多官缺,刘愈秉承的原则是从下级提升来顶的原则,一级提一级,但因为有些衙门参与的人太多,就是提个五六级也找不出个人选,刘愈干脆提前就作好了准备,只要是衙门口人不够的就直接精简,只保留六部的主要职责部门,其他的能裁撤尽量裁撤。 一裁撤,一归拢。最后刘愈发觉,长安城的衙门不但不缺人。反而多出了很多吃白饭的。刘愈的应对方式也很简单,考核! 朝廷从原本每年一次的官员考核,变成两个月一次。一次不合格俸禄减半暂时留用,连续两次考核不合格直接被清退,而一年六次考核加上年底一次大考核,只要有三次不合格也是直接清退。考核的部门从原本的吏部,变成了“尚书院会同吏部”,使得原本被削弱的相权再一次得到了提升,那也就是说,虽然下面的官员都看柴锦和隋妤不顺眼,但也不得不去巴结二人,为了自己能考核通过不至于被罢官。 而吏部尚书方面,不出意外,原户部尚书李延年迁到了吏部尚书。虽然李延年跟刘愈还没有成为正式的亲家,但朝中之人也早就把他们看成是一家的。 以后只要刘愈看谁不爽,就可以通过合理合法的手段将他们给清退而不用负上打击异己的罪名。主要因为刘愈已经掌控了关乎官员考核的一切职责部门,官员被清退,别人只会说他们能力达不到朝廷的要求。那些原本就跟刘愈有怨的,都在恨刘愈考核这招的歹毒,真有些杀人不见血的意思。长此以往,朝廷肯定会将所有刘愈的异己全部清退,天下变成刘愈一家的天下,朝廷也变成刘愈一家的朝廷。 人员安排妥当,大朝议结束。刘愈先是陪着琪儿回到内廷,而他也要出宫一趟,因为在原本的计划中,苏彦在参加完琪儿的登基大典之后就要离开长安城去就藩,苏彦出发是在正月二十二,刘愈提前一天去给他送行。 此时的九皇子府上下有些热闹,刘愈这次不但准备将苏彦夫妇一起送到江南的藩地去,还把原本宫里苏彦使唤的那些宫女和太监一并都归集起来给他送去,当然也少不了苏彦纳的那些嫔妃。 刘愈到九皇子府时,府里上下正在忙活着收拾东西,而苏彦则一身厚重的裘皮袄,坐在院子里一个人静静的发呆,任由那些侍卫和宫女太监们在他身边来来回回穿走。 “你们继续做你们的,不用过来行礼。” 刘愈走上前,对那些对他行礼的侍卫和宫女太监们说了一声,才站定在苏彦的面前。苏彦低着头,突然看到身前有一双腿停住不动,这才抬起头,与刘愈四目相对。 “怎么了?学会了装深沉,不打算走了?”刘愈伸出手想拉他起来,这次苏彦没领情。 “师傅,其实我就是想问你,如果昨天我跟二皇兄走在一起,你是不是也会把我杀了?” 苏彦问的很慎重,其实也很笼统,只是说“走在一起”,其实以苏典要登基为帝的心思,怎么会前皇帝苏彦走在一起,这个假设本身就不成立。如果苏典真的是为皇家的正统正朔而叛变,那他才不会试图自己登基,直接辅佐苏彦更有说服力,也会在朝廷中得到更多人的支持。 毕竟苏彦当政这两年,皇帝也算还干的不错。至少对苏彦有意见的那些大臣,基本也都被袁博朗和苏碧联合起来打压掉了。 “你说呢?” 刘愈的回答模棱两可,既然问题不成立,那刘愈也没必要去回答。 苏彦点点头道:“以后,我一定会想明白的。” 刘愈笑了笑,看来苏彦不用当皇帝,也没以前性子那么野只想着玩,就开始反省人生了。这恐怕是苏彦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正事”。刘愈心说,如果苏彦晚生个几百年,当了皇帝又被赶下台,以后半生就光写个回忆录,写个《我当皇帝那两年》《我与武义侯二三事》,一定会很畅销。可惜这年头的人都在为吃饭而奔波,没人会升华到刘愈所想的那种精神高度,也就没人稀罕这些没营养看了不长肉的读物。 “这两天史官来找过你了?”刘愈问道。 “嗯。好几拨人。” “活着就不当皇帝了,你也别怪为师,以后好好活,争取比你师傅我长寿。为师也就不会活着看到给你定谥号的一天。” 苏彦“嘿嘿!”笑了两声,难得他自己也没对自己不当皇帝感觉到太惋惜,苏彦有不舍,但他舍不得的不是帝位,而是这座长安城。他在长安城中大起大落,从皇帝的嫡子,未来的小王爷,到一个街头流浪人人喊打的小混混,再逆势而起成为帝王,平定天下成就万世不拔之功业,再到落回一个平凡的王爷。长安城见证了苏彦人生的波澜起伏,他很舍不得离开这里,也舍不得长安城的热闹繁华。 “师傅,我一定会比你长寿。”苏彦突然说了一句,过了很久,他才补充道,“因为师傅你是做大事的人,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太累。我什么都不想,吃饱了睡睡醒了玩,心情好,活的就长。师傅你说是不是?” 刘愈没说什么,其实苏彦说的,也正是刘愈所不愿想的。 刘愈所向往的生活,何尝不是吃饱了睡睡醒了玩的恣意,但他却跻身到官场中,不知不觉的就篡了国再难回头。如果师徒二人还是像以往那般没什么芥蒂,让苏彦去当他的皇帝,让刘愈可以安静生活,这也挺好。其实刘愈也想,如果当初他没有篡改遗诏,让苏哲当了皇帝,他同样可以悠闲恣意人生。 “怪就怪你我当初,闲的没事,非要在葵水河边上出风头。” 刘愈似有所思地说了一句,苏彦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想不明白刘愈的意思。 其实刘愈所说的是,如果当时刘愈老老实实护送苏彦去宛州城,无过便是功,他就可以领个小藩地,以后也不用饿死。而刘愈可以继续跟徐轩筑成婚,两个人加上韩家姐妹自在的过日子,也就不用像今天这样回首人生满是蹉跎。当然刘愈也明白辩证地看问题,如果没有他们出现在葵水河那一战,徐轩筑的女军或许早已覆亡,他也不会跟徐轩筑成婚,而天下的形势也会改变,也许时至今日中原江水以北的北方已经落在了突厥人的手上。几年后,说不定突厥会成为另一个世界中的蒙古人。 “如果没有我,这个世界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刘愈劝苏彦不要纠结,到最后他倒坐下来看着天,自己在那纠结起来。 “师傅,你怎么了?”苏彦好奇打量着刘愈问道。 “哦,没事。坐下来歇歇而已。明天你就要走了,走之前,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说出来,为师帮你完成。” 苏彦迟疑了半天,最后才开口求道:“师傅,我就一个请求,小鱼她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此行山长水远……能不能让她暂时留在长安城,等她生产了以后再走?我怕这一路上颠簸,她的身体承受不住。” 刘愈差点就说出“你也先暂时留下别走了”,但刘愈并未如此说,他知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道理,苏彦前半段的人生,他已经给篡改的差不多了,以后的路要苏彦自己去走。这也是苏彦的命运。 “行。等她诞下你们的孩子,为师会找人送他们母子去南方。一路珍重。” 第四百八十四章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苏彦离开了他所生活了二十一年的长安城,没有人去送别,刘愈也没去,他此行往南方的路一路要走近两个月,但这已经不算什么了,他还有漫漫人生路要走,剩下的路已经没有刘愈给他保驾护航。 苏彦离开长安城的一天,也是刘愈的老父刘兆和大哥刘贺进京的日子。两人原本是来参加新皇登基的观礼,谁知道汉中通往关中的路,因为大雪被封堵,二人耽搁了些时间,直到正月二十二才赶到长安城。他们也是在抵达长安城后才知道新皇登基大典没有顺利举行的事。 刘兆和刘贺暂时住进了原本定国侯府,刘愈其实也早就开始为他们准备府宅里的一切,因为刘愈也知道,现在他已经被封王,而琪儿又是皇帝,定国侯一家回长安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回来当天,刘兆和刘贺进宫面圣,皇帝没见到,只是见到刘愈。刘兆见到刘愈脾气还想犯冲,但今时不同往日,刘兆也知道收敛,父子二人没说多少话,无非是互相问了近况。只是在刘兆告辞先出了雅前殿后,刘贺才补充了一句:“父亲大人对你没有回去参加你二哥的葬礼耿耿于怀。” 刘愈苦笑了一声,刘愈不是不知礼法的人,但当他回来长安城之后,他的确无法离开这里,因为长安城是政治权力的中心。 刘兆和刘贺先回了长安城,刘家随后也搬回长安城,阔别长安城一年,定国侯府上下男女老幼也很珍惜这次重归繁华都市的机会。一家人刚回来。朝廷的旨意马上也颁布下来。不但有田宅的赏赐。刘兆还复职为大将,兵部内行走。至于刘家的二代中,刘贺直接被提拔为户部尚书,刘家其他子弟,不管是当官还是当兵的,也都是官复原职,而且较以往有品阶上的提升。 刘愈此时在朝中任人唯亲已经非常明显。可也无人敢提出异议,刘愈虽然未展开大规模的杀戮。三司的会审已经没有结束,对于魁首蓝家的判决最先下来,蓝和因为“举报有功”,被全家赦免了死罪,蓝和和两个儿子蓝傅和蓝景被罢官,但仅仅是罢官而已。这让其他犯事的官员很惶恐,因为蓝和立功尚且是被罢官,那其他没立功的似乎只有死路一条。 正月底,三司会审临近尾声,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将所牵涉人员名单递交到皇帝那里。刘愈一看也不敢擅作决定了。按照三司给出的意见,这次叛乱至少要在长安城诛灭过万人。这还是没有大肆株连的结果。如果把事情扩大了,因此事而诛杀三四万人也完全有可能。 “主事者流放,其他人……抄家下狱!” 刘愈也是在考虑了十天之后才作出了这个相对怀柔的决定,本来刘愈还准备入乡随俗做一次暴戾的屠杀,把长安城的世家一锅端了。不够即便是“怀柔”的判决,也让长安城里的官宦世家一下子五除其三,长安城的官宦联盟要很长时间才能缓过劲。 下狱抄家,已经是非常严厉的处罚,对于很多官宦世家来说,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这不但意味着他们与官场无缘,连他们的子孙,也会被打上“犯官之后”的烙印,永世与科举无缘。 几家欢喜几家愁,其他选对了队伍的人在庆幸,长安城世家少了,那就意味着他们的家族可以发展壮大,在朝中可以根深蒂固。但朝廷接下来一系列的举措,都是在限制官宦家族的发展,不但对官宦子弟入读太学作出了严苛的要求,还对官宦子弟入仕者进行了多次考核,考核内容要比其他普通官员更加严格。刘愈是在逐步瓦解官场中的人脉勾结,消除政治党派对朝廷施政的影响。 但不知不觉之间,朝廷中最大的一个党派已经形成,就是“临王党”,其实也就是刘愈自己的党派。 二月初,蓝家刚被赦免后的第三天,隋乂跟蓝家小姐的婚事便匆忙举行,因为这次的婚事相对低调,朝中得知的人并不多,即便得知的也不敢轻易去参加。毕竟蓝家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之中,而隋乂也是刚被罢官,刘愈对隋家态度尚不明朗。 不过当日刘愈还是秘密出席了这次的婚宴。刘愈没有当庭广众露面,只是在正堂见过隋乂夫妻二人,隋乂新婚还是挺高兴的,给刘愈敬了酒,一边的李糜也送上了新婚礼物,刘愈还见到了多日不见的胡轩,曾经的老友四人得以重聚。 喝了隋乂敬的酒,刘愈没有久留便要回宫去,等待他的事还有很多,他片刻都不想耽误。刘愈正要出门离开,胡轩从后跟上来,刘愈见他支吾像是有话说,刘愈道:“安心先进太学读书,回头再去找你。” 胡轩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此时刘愈的三个老友中,胡轩混的最不好,主要因为他年轻,而且没有魄力。当初陪着苏彦随军,那是胡轩发迹的最好机会,但被他给错过了。现在要立身朝堂,他年纪尚轻,且没什么人脉和经验,不足以服众。这次太学扩招,胡轩被选进内,这也算是刘愈给他晋升的渠道。 二月以后,刘愈手头上的事情更多了。 眼看春暖花开,关中的雪灾已经成为历史,灾后重建已经小具规模,朝廷的银根紧张成为大难题。柴锦昏聩无能,而隋妤要兼顾商贸司和尚书院两边的事有些忙不过来,到后来刘愈才发觉自己要当个辅政的宰相是多么的累,从早忙到晚近乎停不下来,事事近乎都需要他来亲力亲为。 琪儿也很想帮刘愈的忙,可惜她什么都不懂不会,刘愈搭把手再教教他,一连几天下来真是连睡觉脑子里动充满了各种奏本。 刘愈不但要管政,还有管军。更要负责朝廷的方方面面。就连接待外宾也要刘愈去负责协调。 各国使节已经在长安城呆了两个多月时间。也是时候送他们回去。刘愈召集起各国使节准备签订国书。结果就出了状况,各国都想跟大顺朝建立唯一友好关系,不想其他人来分一杯羹。这显然跟刘愈的意图违背,刘愈的意思,万国来朝,你们番邦小国都是我大顺朝的藩属。可惜不是用武力所征服的国家,他们就“很不识相”。 到最后,与顺朝签订国书的仅仅只有突厥一家而已。 当然这是在建立在突厥使节缇木尔来此就是为了干这事的基础上。换做突厥其他人来,还未必会这么识相。 “早知道,老子应该派兵把你们一个个国家全灭了。把天下都归我华夏的版图。” 征服华夏,再到征服世界,刘愈觉得这条道任重而道远,还是留给后人来干比较合适。 到二月中旬,刘愈终于累的有点崩溃,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一天天机械的生活让他感觉在坐牢一样,连平静下来睡一会的时间都没有,这简直是一种煎熬。 刘愈思来想去。为了今后安稳的日子着想,他只能腆着脸去韩升的府上。 跟韩升讲和。让韩升重新为右相分担他的公事。这样他就可以轻松下来,不用再日夜为朝事而烦忧。 韩升的府邸跟以往一样,甚至还有些破败。在韩升负责大顺朝特务机关时,他属于那种很悠闲的一类人,调查什么的基本也用不到他去劳心,都是下面的人整理好再交给他呈奏皇帝,因而他也可以安心打理他的“副产业”,也就是商业以及土地租税等。但在从苏彦登基之后,韩升从开始打理商贸司开始就非常忙活,已经到抽不开身的地步,以至于连家都很少回,回来也是一个人,有点形单影只的意思。 本来刘愈以为韩升需要一个老来伴,其实歌舞教坊的轩姨是个不错的选择,刘愈也曾对韩升提过,但韩升明显没有再成家立室的准备。 倒是这次来,刘愈见到了轩姨正从府里出来,二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轩姨见到刘愈来,脸上明显有惊慌之色,匆忙行礼,刘愈也还了礼,轩姨匆忙告辞离去。刘愈见轩姨的背影心中犯嘀咕,难道是韩升想开了,准备给韩家姐妹找个后奶奶? 刘愈到门口,连原本的知客都不见了,刘愈心说韩升应该是省钱准备把府里的下人都辞退。往里走了一段路,也基本印证了刘愈的想法,一个下人都没看见。到了正院,发现韩升正在那摆弄几盆盆栽,看上去很悠闲。 “哎呀,什么风把你小子吹来了?” 韩升一手拿剪子,另一手扶着盆栽。看见刘愈,他也并不着恼,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了一句。 “东风。”刘愈郑重其事道。 “今天有风吗?还真没觉出来。”韩升笑着把盆栽放下,到石桌前,拿起茶杯给刘愈倒了一杯茶。茶水就好像早就准备好的,还是热的。 刘愈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问道:“府上的下人呢,怎一个都没看见?” “都被我送回老家咯,你不来,过几天我也走了。” “是不是打算带上刚才……那位?” 刘愈的笑容有些促狭,韩升骂道:“你个臭小子别胡言乱语。轩小姐是过来帮我烧水沏茶的,这些日子,若不是帮帮扶着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定我饿死了也没人知晓。” 韩升也坐下来,两个人都饮了一口茶,韩升似在那回味着这杯茶的余香。刘愈看韩升那张桃花泛滥的脸,就知道韩升的第二春已经到来了,轩姨对韩升又很有意思,话说女追男隔重纱,还是嫩花追老牛,韩升不动心就怪了。轩姨一有机会就来韩升府上,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应该有故事。 不过刘愈现在不关心别人的故事,他更关心自己未来的平静逍遥日子。 “韩老哥,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就一个目的,我想劝你回朝,没有你在,我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 韩升淡淡笑道:“你小子终于知道当家容易当国难了?” “我也按照你说的了,没大开杀戒。长安城虽然近来会不太平。但过了这一阵子。长安城的门阀世家也能缓过来,朝廷依旧欣欣向荣不是?” 韩升叹了口气,又似乎有些生气道:“事情不是这么个事。现在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个窃国贼,在历史上,窃国者,可是有好下场的?我又何必为虎作伥呢?” 如果是别人说这等话,刘愈肯定会当场发怒,但对于韩升。刘愈却怒不起来。 韩升说的都是难听的大实话,换做别人,还不会这么好心去说呢。 “这天下王者,哪个又非窃国者呢?” “嗯?” 本来韩升占着理,说的也就很中肯,但刘愈这问题问出来,连韩升都惊讶地打量了刘愈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愈续道:“这当国者,无不是篡夺了天下百姓的国。治国,说白了。也就是满足了他们私欲的同时,又不想被人破坏了他们世代享有这种特权的权力。于是才安抚百姓稍加恩惠,让他们为之而感恩。如果天下没有这个帝王,那百姓的生活是否过的会更好呢?” “天下没有帝王?”韩升想了想,马上摇摇头道,“那国还当国?” 刘愈心中一叹,心说这应该就是时代理念的差异了。在这个年代,即便以韩升的开明,也想不出没有皇帝后国家会乱成什么样子,但若是往后推进几百年,国家终究还是要被民众所掌握。 “如果是百姓推举皇帝呢?做的不好,百姓有权力可以罢免皇帝,换一个皇帝执政。那这时候,韩老哥你想想,那些皇帝还敢明目张胆地满足自己的私欲?” “你这种话,大逆不道知道吗?呸呸呸,当我没听见。” “这种话以前我不说,因为的确是大逆不道,现在说出来又何妨。也许韩老哥你觉得这一切太不符合实际,但我要告诉你,再过几百年,这样的政权的确会出现,而且会成为大千世界的主流。不要以为这不可实现,要实现其实也很简单,如果韩老哥你说,我现在就把皇帝罢免了,让天下的百姓选一个出来,不管选谁我都支持,过几年再选一次,是不是听起来很合理呢?” “那国家非乱,不是……是非亡不可!” 刘愈笑道:“军队在我手上,国家怎么会亡呢?百姓是选有能力的人来治国,既然能被他们选出来,就证明这个人能治理好国家,就算是他治理不好也没关系,百姓可以罢免了他再行选举。到时候,军政分开,他管理他的国家,我管我的军队,互不干涉不是很好?” 韩升迟疑了半天,也在想如何反驳刘愈的理论。 刘愈的理论在他听起来是荒诞不经的,可说是奇谈怪论,但偏偏好像刘愈的奇谈怪论有好像有几分道理。 “那你为何要将选举皇帝的权力交给百姓?” “很简单,自古以来儒家思想都在说,民重而君轻,国家是百姓的而非君主的。我只是还政于民而已。” “你……你……”韩升指着刘愈,似乎有些生气,道,“那即便你这个管军的能不干涉政治,你如何保证你的接任者不管?” “很简单,制定法律,如果任何当军者干涉政治,当就将受到法律制裁。” 韩升冷笑道:“法律管用?” “管不管用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制定出法律,只要让管军的不出现一家独大就可以了。如果大顺朝有两个刘文严,他们也是军队选出来的。他们之间互相制衡,就会少去这烦恼呢?” “荒诞!荒诞!就算是军队不乱,那遇到外敌入侵,到底是谁说了算?” “选出来的皇帝可以挟制军权,但不具有管辖权,若遇外敌,其实也就没这么多事了。到时候人已经很开明,就算是当国的,也知道自己当一个独裁者会受到天下人的指责,会知道天下人有监督的权力,百姓可以走上街头推翻这个政权,到时候任何人都不敢逆百姓的民意来做事,那天下就真正太平无事了。” 韩升倏的一声站起身,瞪着刘愈道:“你小子,不会真想撂挑子,准备这么干吧?” 刘愈坏笑道:“我想啊,你看我这几天,累的跟什么一样。如果我干的烦了,说不定我真会付诸于行动,让天下人选个皇帝出来,到时候我就可以悠哉悠哉好好过日子去了。” “你……你……”韩升第二次指着刘愈说不出话。 “韩老哥,回来吧。有你在帮我分一下忧,我就可以轻省一些,就不会动一些歪门心思,大顺朝的基业也就可以保住不是?有你在,还可以监视着我,让我不会当一个窃国者,成全我当一个千古流芳的辅政者,而不是一个遗臭万年的祸国之臣。你我通力合作,大顺朝也就蒸蒸日上了。” 韩升突然笑道:“你个臭小子,来跟我掰掰这一大通,就是为让我回朝是吧?” 刘愈一脸奸猾的笑容道:“那韩老哥就要自己琢磨了,如果韩老哥敢赌一把的话,那就试试我累的实在撑不住了,会不会这么干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远方来信 韩升归朝重新为相,令很多人意想不到。柴锦当了大顺朝历史上任期最短的一任右相,还不到一个月,他就只能回家抱孩子去。 朝廷形成了刘愈、韩升和隋妤执政的三叉戟,这显然不是刘愈背后敌人所想见到的结果。 有了韩升在朝,刘愈马上感觉轻省了下来,终于不再用鸡鸣五鼓起床,深更半夜入睡,他也可以悠哉悠哉给自己放几天假,只是在换上时回来查阅一下韩升递送过来的奏本。 二月下旬,长安城的春意已经很浓,百姓也走出了一年寒冬的阴霾,更多的人走上街头,长安城也瞬间热闹起来。但对于长安城的门阀世家来说,这个二月是悲惨的二月,光是门阀世家所空出来的宅子,在长安城就有几十家,这些原本都是长安城中绝对的权贵,拉出任何一家都能兴起轩然大波。 而在韩升回朝之后,二月下旬这几天,刘愈早出晚归不在宫中,朝廷上下无人知他离开皇宫去做什么。 其实刘愈离宫之后,也并非一头扎进某个地方不出来。他更多的是出来散散心,去李遮儿那里看看,再到歌舞教坊看看司马璇儿练舞,除了这两个常去的地方,他再常去的就是城南的戏园子,去查看对旧淮王一党的审讯情况。 因为这时代的医疗条件落后,曾经的淮相孟褚良在中枪之后,几天后就因为伤口流血加上疾病感染死了。少了这个重要的线索,剩下的那些都是些虾兵蟹将,审讯的结果是基本已经将旧淮王一党在长安城中几个秘密联络据点给端了。而刘愈所关心的楚王苏哲的下落。以及是哪方人要筹划上元节的公布袭击活动。却没有从这些人口中套得丝毫有用的讯息。 柳丽娘自从上元节当日之后。再未出现在长安城,刘愈的情报系统也没打探到她和她师傅无定师太的任何消息。 偶尔刘愈也会去棋楼,想找回曾经在长安城那些心无杂念的时光,可一旦当他坐下来,心情却无法像以往那么平静,总有些事逼着他去想,脑子里一团糟无法抛空。曾经的四个老友,韩升在朝中忙的不可开交。李糜也是公务缠身很少出来,至于胡轩,一天四个时辰要在太学里读书更是抽不开身,刘愈这次闲暇到棋楼来,也就无所事事的隋乂偶尔会过来看看,跟刘愈闲扯一会。 隋乂成婚之后人踏实了许多,不再像以往那般喜欢到处逛,一到中午或者临近黄昏,他总是会先告辞回家。有家的男人跟没家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当刘愈看着隋乂的背影产生这感慨之后。他才意识到其实自己也是有家的,但他却还是想在宫外多呆一会。回家之后他总感觉心更平静不下来。 闰二月初一上午,刘愈正在棋楼里喝茶自己研究着棋谱,侍卫突然来报,说是有名女子在前锋将军在前锋将军府门前拜会。刘愈想了想不太对,等把人带过来,刘愈才知道是当日柳丽娘派来送信提醒他“天色将变”的妇人。刘愈稍稍皱眉,难道是柳丽娘回长安城了? “夫人,又见面了。” 刘愈在棋楼棋间里会见了她。 “给将军请安。”女人裣衽施礼,顺带将怀中所放的一封书信拿出来,道,“家夫出门在外,托人送信回来。我家夫君曾有言,若是小妇人收到信件,一律转呈到将军府上。” 刘愈不知道柳丽娘到底在搞什么鬼,照理说,即便柳丽娘没被她师傅追责,也不会贸然给他写信,这当中恐怕有诈。 但在看过“信”之后,刘愈却又不这么想了,因为信封里面是空的,别说字,连信纸都没有。只是里面放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还是长安城这两年才发行的银票,在关中各城都可以通兑的那种。 “夫人,这是……怎生回事?”刘愈仔细查看过银票,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才向那女子展现了一下,问道。 女人脸上也有几分惊讶道:“小妇人也不知……” 刘愈一笑道:“这大概是你家相公给你的安家费,夫人请回吧。若有消息,直接到此处来便可。” 女人带着几分不解,拿起银票离开了棋楼,等女人一离开,刘愈马上从窗口观察了外面的情况,没发现有人跟踪这女人。那一切只有一种解释,柳丽娘不便写信相告,只好用这样一种委婉的方式来提醒刘愈有大事发生。 可如今长安城还是很太平,刘愈根本无法察觉到底是何事。 “好你个柳丽娘,就会拐弯子,下次见到你非好好究理你一顿不可!” 刘愈愤愤地自语了一声,马上收拾起心情回宫而去。 刘愈马上将刚封侯在家准备与刘珏婚礼的齐方给召集到皇宫来,之后又见了李糜和其他几个分管不同军营的军将,所得到的反馈就是,长安城未发现任何不寻常的迹象。刘愈又去查问了车马帮大当家的瞿书,以及暂时负责关中情报刺探的瞿竹,都是没有得到丝毫的消息。 “有事发生,一定有事发生。” 刘愈一脸严肃,马上对城中各戍卫部队下令,取消士兵的日常训练,所有人都严整以待,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的出现。 闰二月初的几天,刘愈好像又恢复了以往的忙碌。一脸几天他都在密切调查长安城中风吹草动,就连刚换了当家人的京兆府,也被刘愈调动了起来,京兆府以缉盗为名,在长安城中展开撒网式调查,可几天下来,网已经撒的够大,就是一条鱼也没捞上来。 就在刘愈感觉自己被人耍了一次,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时。闰二月初七,从南方星夜传到长安城一份密件,密件于当晚刘愈都已经入睡之后传到宫中。刘愈被徐轩筑叫醒出来,拿过密件一看,登时愣在当场许久不语。 刚封为南王的苏彦,在远赴南方藩地的路途中,行到江右地区中南部时,突然遭到不明身份武装的袭击,随行车队侍卫和女眷全部遇难,而苏彦下落不明。 第四百八十六章没有头绪的战争 面对这样一份密件,刘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没有想到,此次送苏彦去南方竟会害了他。 这一切,都好像是他的阴谋一样。 刘愈觉得有些对不起苏彦,就连刘愈将苏彦赶下台时,心中也无今日这般巨大的亏欠感。苏彦就好像他的一个不争气的孩子,虽然有叛逆,也有犯错的时候,但那毕竟只是个孩子,没有一个父亲会送自己的孩子去死。 刘愈在沉默许久之后,长呼一口气,振作了一下精神,马上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 刘愈现在不管别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要调查清楚到底是何人屡次跟朝廷为敌。这一切都需要花人力和物力去调查。 军事会议上很平静,其实与会的人,除了刘愈之外,没人对苏彦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对于他们来说苏彦死了或者是更好的事,这样就少了一个后顾之忧。其实也会有人想这是不是刘愈幕后指使的,但从刘愈那严肃而震怒的表情来看,刘愈在事前显然是不知情的。 花集安道:“长安城距离江右之地山高水远,派人过去怕早已断了线索,此事应交由地方来查为妥。” 花集安的意见虽然中肯,但刘愈听不进去,在刘愈看来,江右之地也算是中原的腹地南垂,地方守备部队都是曾经被他敲打过的靖王的兵马,这些人连有大批的贼匪进入自己的境内都不能获悉,指望他们来调查此事就好像明摆着准备将真相石沉大海一样。 “此事事关重大,很有可能是叛乱之前的前兆。”刘愈道。“还是由长安城派出一位值得信任的武将。挟领地方兵权。顺带调查此事才是上策。” 花集安问道:“那何人合适?” 刘愈从众军将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有些心不在焉打哈欠的霍病身上:“勇侯去比较合适。” “我?”霍病大叫道,“不合适不合适,我最近忙的很,没时间去南边,你还是找别人吧。” 敢当着众将的面,公然与刘愈唱反调,还是在刘愈十分冷酷严肃的时候。这与会的除了霍病没有别人。 花集安有些为难道:“将军,勇侯虽然有勇,但谋有不足,此次去以调查乱党之事为先,派勇侯去怕也是不合适。不如由属下前去调查,星夜赶路,十日便可赶到。” 刘愈看了花集安一眼,其实刘愈并不太想调花集安出长安城,主要是花集安曾是淮王叛将,而此行又是往靠近淮地的江右去。若是花集安跟淮王余党有所勾结,那可能是纵虎归山。 说到底。刘愈对花集安并不是十分信任。 刘愈道:“此事应该是乱党所为,而乱党应该跟岭南军事派系有关,此趟前去并非只为调查,更要稳固地方守备,防止岭南派系反叛之事,因而勇侯去或许更适合。” 刘愈说到这,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既然云亿侯有意先去,不妨二人分别出发,云亿侯以朝廷特使身份先行出发,勇侯等调集部分新军调往南方视察团练,再动身不迟。地方若有乱党,你们二人可便宜行事。” 刘愈如此说,等于是派两个人去,而且两人互不干涉,不是以上下级关系而去。花集安虽然是武将,但会以文官钦差的方式到地方去调查,而霍病则是以视察团练为名前去。一文一武,刘愈也更放心。 霍病一百个不情愿,不过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下来,回去同花集安一同准备往江南的事。 军事会议结束,刘愈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或许是苏彦此行之前就已经感觉到危险,他竟把孙小鱼留在了长安城,如此一来,就算是他出了什么事,苏彦也留下了骨血。刘愈在想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孙小鱼,想了想也算了,算算孙小鱼也快要分娩,这时去告诉她这个噩耗无疑是对她的打击。 尽管刘愈刻意未将苏彦遭遇乱党下落不明的事隐瞒,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朝廷里就有了传言,说是南王在往藩地的路上出了事,至于是怎样的事他们还不清楚。 之后几天,更多的消息传到了刘愈这里。 苏彦遇袭的时间,闰二月初三,也就是在柳丽娘送来那封信的第三天,事情很巧合,让刘愈想到柳丽娘或许是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又不方便写信,只好用特别的方法对刘愈作出提示,但因为刘愈提前没有想到会是苏彦的事,再加上信本身就有耽搁,使得刘愈对此事的发生猝不及防。 苏彦遇袭的地点是在江右通往凌州的官路上,事后地方守备部队赶到时,苏彦随行车队所有人都被补了刀防止存有活口,乱党所用方式也是极为残忍。随后地方官会同地方守备部队展开调查,也是无一所获,乱党在袭击完苏彦的车队后就随同苏彦一起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刘愈展开地图看了看,事发地点距离南方负责镇守梅岭峡谷道、川琦道的梅关府很近。 因为岭南历来被认为是“蛮夷之地”,而岭南少数民族又被称为南蛮,因而历代朝廷对岭南都是严防死守。从湖南再到江右南部再到福建西南之地,五岭之地,朝廷设下了很多关口来防止南方少数民族的叛乱,地方守将拥兵自重,很多都已经形成了地方的土皇帝。朝廷基本也无须对地方作出赋税上的开支,地方守将可以自行纳税,管理地方,就连行政权他们也基本是一把抓。 本来朝廷对岭南也是一种放任的态度,岭南属于三不管的地界,只要是地方没有大的叛乱发生,地方守将向朝廷所奏请的事一般也都会准许。这也形成了地方独特的军事行政体系——国中国。 时至今日,岭南军事派系中,有五六家,每一家都是一个国。 这些小国,以地方军事派系为划分为“府”,这些“府”都很小,一般只有一座大城加上关口和城镇,人口不过数万,就好像一个堡垒一样,地方汉族百姓需要得到这些军事派系的庇护,而他们也需要缴纳赋税来维系军事派系的运作,男丁战时为兵,不战则为农,地方征兵、纳粮皆是由“府”的最高首脑来负责。 顺朝也只有在岭南这一处地方,实行的是府兵制。 刘愈想起来当日柳丽娘帮刘愈抓乱党时所提出的交换条件,就是朝廷要处决江南五大军事派系首领及其辖内主要将领,当时刘愈就感觉到,其实柳丽娘并非是中原人,而是来自于岭南少数民族。刘愈更猜想,柳丽娘师徒之所以会帮淮王谋事,是想借助淮王的力量来发展己身,让岭南少数民族不再受到汉族王朝的欺压。 刘愈很能理解这些少数民族之人对汉族王朝的痛恨。 朝廷在南方的各“府”将岭南肥沃平坦的土地占领,少数民族要为生,要么投到“府”的治下,缴纳沉重的赋税,还要服劳役,要么只能往南迁徙到山中与外界隔绝。在“府”的领地内,人口分为几等,汉族是最高等的,拥有特权,而汉族的兵也是最安逸的,就好像府里的禁卫军,冲锋陷阵时在后面,而少数民族的兵则充当敢死队一样的奴隶兵。而上阵时,其实他们的敌人也是他们的同族之人,同胞相残,这也是很残忍的事。 在岭南各“府”内,并不阻止蓄奴,因而很多少数民族百姓活不下去就会卖身到府里为奴为婢,受着汉族人的欺压,尽管南方少数民族近百年来反抗不断,但因为南方铁资源的稀少及开采难度非常大,又缺乏中原先进的冶铁工艺,使得少数民族人的武器落后,与各府的兵作战中长期处于劣势。 南方少数民族虽然名义上是大顺朝的子民,但实际上他们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政权,而少数民族跟汉族之间也是水火不相容。 刘愈猜想,此次袭击苏彦车队的,要么是地方的府兵,要么是岭南的少数民族。但要穿过岭南伏兵的管辖地和一些关口实行这次的恐怖袭击,就算是岭南少数民族所为,那也跟“府”脱不了干系。因为苏彦本身就是去挟制各府的权力,当“南王”的。 “还是我操之过急了。” 刘愈看着地图自己慨叹了一句,如果等岭南彻底平定之后再派苏彦去,就不会送他上绝路。刘愈也是因为朝廷没有资源来打这一仗,加上地方上又没有发生叛乱,刘愈想的是平稳的过几年再去解决岭南的问题,但现在看来,岭南的问题已经摆到了桌面上。但现在的问题还是——朝廷没有银子。 刘愈更想不出这场仗到底怎么打。 岭南各府其实都是在朝廷的治下,之所以会形成岭南独特的军事行政体系,也是朝廷多年放任自流的结果。岭南各府的首脑也并未作出其他与朝廷为敌的事,朝廷要平剿他们,就意味着要树他们为敌,那就等于是自找麻烦。而如果是朝廷出兵协助府兵来平岭南的少数民族,也是师出无名,刘愈更不想把岭南各民族推出国门,让他们更加痛恨汉人。 要解除千百年来传下来的民族矛盾,谈何容易。 第四百八十七章宫廷琐事 天逐渐回暖,长安城恢复了以往的繁华与热闹。虽然大顺朝与西域诸国的国书没有签订,但这并不阻碍胡商来往长安城,长安城中的胡商遍地,让人们似乎见到兴盛王朝的初始。 闰二月,在往常年也到了三月间,只是相比于三月还是稍有些冷。刘愈收拾了心情,在宫中静养了几日。 南方依旧没有消息,花集安和霍病去了有些日子,刘愈很安适地等候着消息。 闰二月二十上午,刘愈在颍翠殿内坐在书桌前,面前一杯热茶,安静地看着评书本子。琪儿在一边读着书,不过对琪儿来说,刘愈给她的书太过于深奥,以至于不时要问刘愈些问题。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什么知呀知的,什么意思?”琪儿等着大眼睛看着刘愈,琪儿似乎很享受这种不时打断刘愈看评书本子的节奏。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多简单的意思,好好读,再有不懂的直接问曲医女便可。” 琪儿瞅了对面正在为徐轩筑检查身体的曲宁,撅了撅嘴,继续读着。而在曲宁和徐轩筑那边,曲宁已经把完脉,正在问徐轩筑一些女儿家的问题。比如说上一次天葵的具体时间,还有近来身体的休养,最后曲宁瞅了瞅刘愈,问了徐轩筑一个相当**的问题,徐轩筑登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我说曲医女,让你来是照看我夫人身体的,你问东问西这是准备揭人**?”刘愈脸上带着几分不满道。 “临王殿下说话好生风趣。何为揭人**?夫妻房事本属平常。为医者问询难道有不妥之处?可知道。房事对胎儿影响极大,临王殿下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刘愈登时很无语,这曲宁,仗着是医女的身份有点太得瑟了。她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家,说这些东西还真不感觉脸红,有时候刘愈感觉这曲宁应该是被柳丽娘遗害不轻,思君心切到思觉失调了。 但怎么说这都是当医官的,轻易刘愈也不跟她为难。万一自己有病有灾的,她给“不小心”错开两味药就不太妙了。 端起评书本子,刘愈决定不在屋子里呆了,道一声:“我出去走走。”便拿着评书本子去了门外。琪儿一手拿着书,一手抓起刘愈的茶杯像一个小跟屁虫一样随刘愈出去,她还想多叨扰刘愈几个问题。 见二人出门去,曲宁才收回目光,叹口气道:“不知姐姐怎就看上了他。” 这问题好像是在问徐轩筑,二人本来就是闺中姐妹,虽然身份有别。但说出来也无伤大体。徐轩筑淡淡一笑道:“或许妹妹你将来有了意中人就明白我心情了。” 曲宁闻言再叹口气,徐轩筑脸上的幸福感是伪装不出来的。在她看来。徐轩筑这样一个巾帼女英雄也被刘愈给“带坏”,就连刘愈造反,徐轩筑也在背后帮衬着。 其实曲宁也老大不小了,过了这个年已经二十岁,这年头属于老姑娘了。曲家本来在长安城就名不见经传,经历了这两朝之后,曲家虽不至于没落,但也不比曾投靠徐翰时的辉煌。曲家也曾为曲宁张罗过婚事,但曲宁身在朝廷有官职在身,本身很自立,曲家的长辈也开明,也就没做勉强。 不然她不想嫁也早就嫁了。 曲宁并非特别挑剔的人,只是难免会想到英姿飒飒的“柳公子”,心中有了记挂的人,有了个很好的比较,其他的官家公子哥在她看来就属于一个个的花瓶中看不中用。 “徐姐姐,不知可否帮妹妹一个忙?”曲宁突然有事相求道。 “妹妹只管说。” “其实,就是像临王打听一个人,柳家的公子……不知现在何处。” 徐轩筑见曲宁扭捏的模样,大概也猜到了这“柳公子”是她什么人,一笑道:“回头一定帮你问问。” ………… 皇宫内廷里,刘愈出了门被暖风一吹,也就失去了看书的兴致,内廷奇花异草不少,到了春天,很多都已经是含苞待放。刘愈正要在御花园里好好走走,琪儿在后面追上来道:“相公,相公,你的茶……” 刘愈停下脚步一转身,琪儿便一头撞到他怀里,登时琪儿手上的书本和茶杯一齐掉在地上。随着“哗啦!”一声茶杯碎裂的声音,一个很轻的脚步声也吓了一跳停下来,刘愈早就发现身侧不远处小结巴吴烁蹑手蹑脚地过来,此时吴烁明显是被茶杯落地吓着了。 “有没有被热茶烫着?” 刘愈捉起琪儿的小手抚摸了两下,琪儿有些惊魂未定道:“没事,茶水没那么热。相公,我可以跟丫丫去玩吗?” “去吧,别到处乱跑。”刘愈看了看吴烁,回过头道。 琪儿高兴地点点头,终于不用再被刘愈强逼着读书,对于孩子心性的她来说,能玩就是最开心的事。琪儿蹦跳着过去牵着吴烁的手就要跑,刘愈马上让在一边无所事事的吕楚儿跟上去,即便在皇宫内廷里,刘愈也不希望琪儿身边没人照应着。 “慢点跑,别摔着。”刘愈见琪儿兴奋的模样,再喊着提醒了一声。 刘愈在御花园里一处石桌前的石凳上坐下,正要赏花,远远的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是柴锦在女军侍卫的护送下过来。柴锦一身宽大的儒袍,走起路来颠簸间一起一落好像个跛子,刘愈无奈叹口气,光看柴锦这副走路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做大事的人。 “来了?”刘愈剑柴锦进了凉亭,指了指旁边的石凳道,“坐。” 柴锦点点头,对女军侍卫一笑道:“几位姐姐,多谢了。” 对带路的女军侍卫都这么客气的也只有柴锦一个。女军侍卫都感觉有些受宠若惊,行了礼就赶紧退下去,刘愈知道这些八卦的女军侍卫到了没人的地方一定又会把这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刘愈笑问道:“葫芦,你倒是挺客气的,你认得她们?” “有几个眼熟,应该是刘兄府上的吧,以前我去府上拜会,她们一个个就经常看着我笑。我家内子曾经说过,谁对我笑,说明对我好。就像刘兄一样,你就经常对我笑。” 刘愈闻言不由一笑,柴锦还真是被苏碧荼毒甚深,就算是现在苏碧恼恨于他到了家变的地步,柴锦还是有意无意会提及“我家内子”怎么怎么说。苏碧怎么说,柴锦就怎么认为,其实那些女侍卫见到他笑哪里是因为对他友好,根本是因为他模样憨态可掬,傻乎乎的惹人笑。 “你夫人,近来可好?”刘愈随口问了句。 “你问哪个?” “当然是问你家内子,就是四公主。” 柴锦听刘愈提及苏碧,脸上有些不痛快道:“我家内子还是不理会我,已经好多日子了,我想,她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事在人为,修身才能齐家,好好把身修修。” 柴锦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大概以为刘愈说的“修身”是让他“减肥”,柴锦不明所以挠了挠头,道:“不知刘兄找我来所为何事?” “想给你在朝中安排个差事,不至于成天游手好闲的无所事事。” “差事?不用了吧,我这人很笨,前几天在尚书院当右相,那些同僚一个个对我都有意见,尤其是那些年老的,对我吹胡子瞪眼的,我想他们还是觉得我不能胜任吧。” “你个老爷们,身为堂堂的临清侯,又是四公主的驸马,你也不想成天被人指指点点的吧。在朝中找个差事,也好有俸禄养家,吃老本可不是男子汉的所为。” 柴锦闻言好像受教一样,点了下头道:“哦。” “这次的差事还是在尚书院,没上次那么忙,会很轻松愉快。” 柴锦马上问道:“什么差事?” “门下侍郎,就是每天过去尚书院那边看看,有什么差事,韩相会吩咐给你做,你也可以不听韩相的,至于那些曾经对你吹胡子瞪眼的,现在他们管不着你,你也不需要理会他们。” 柴锦一脸的茫然,显然听不懂刘愈说的这个“门下侍郎”到底是干什么的,不过他听刘愈所说的,就知道是个不简单的差事。越复杂,他就越不想接。 “今天就去报到,一会韩相过来会带你过去。好好干,别让你家内子失望。” 听到刘愈提及苏碧,柴锦才终于点点头应了一声:“哦。” 刘愈正说着,韩升也在女军侍卫的相随下过来,与韩升一同过来的还有刚任中书令不久的隋妤。二人过来,刘愈对韩升交待了几句,韩升上下打量了一下柴锦,带着柴锦到尚书院那边去熟悉工作环境了。 等老少二人离去,隋妤才对刘愈再次施礼,拿出商贸司的一些事务奏本给刘愈处理。 隋妤现在身为中书令,但她也是商贸司少监,而现在商贸司经理衙门少卿的职务名义上是由刘愈代理的,但隋妤有便宜行事的权力,只有商贸司有大事不决时,隋妤才会过来请示刘愈。 “有外国人在我大顺朝境内经商?”刘愈看过刘愈呈交过来的奏本后,皱了皱眉头。 隋妤道:“这些西洋人的商队,已经到达长安城,并希望朝廷答应他们在长安城内进行贸易,并希望我们开辟通商的口岸,允许他们的船只大批的往来。” 第四百八十八章科学才是生产力 zìyóu通商? 刘愈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这么快西方国家的船舶就染指到大顺朝的海境了? 刘愈想起在西域时,西洋商人杰森曾说过,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来顺朝经商,如今才过去不到半年时间,就算是杰森赶得回自己的国家,也没时间组织船队兑现他的诺言。那也就是说,这些人根本就是一群闯入者。 “货物和文化交流也算是一件好事,让他们现在国驿馆住一住,至于开辟通商口岸的事,暂时先缓缓。” 刘愈不想草率的作出决定,很多事情还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能明辨得失。西洋人的科技发展到什么水平刘愈还不清楚,但这些西洋的野心家的侵略之心,刘愈可是清楚明白的很,跟东方人的安分守己中庸的价值观相对的是,初期资本社会的扩张增大了西方人的野心。 现在的西方人,说他们个个都是战争贩子也不为过。 “那西洋人如果要在长安城内出售货物呢?”隋妤继续问道。 “都有什么货物?” 刘愈皱眉,心说会不会是鸦片。 “一些工业品,还有布匹,他们的布匹很致密,价格很低,东部沿海的一些商贩已经暗中在跟这些西洋人做生意,主要因为他们的布物美价廉。” 刘愈点了两下头表示明白,东方人织布用的是老旧的织布机,而西方人已经走入了蒸汽时代,用的是蒸汽织布机。西方人的布匹多了,自然就想运往国外贩卖他们的成果,顺带从别的国家换回他们所需的物资。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信号。 那也就是说西方人的工业革命已经拉开了序幕,如果顺朝不马上展开科学技术的改革,那必然会走到西方人的后面,而遭到打压。 “他们要卖什么东西暂时不去阻止,但派人监视着他们。一旦他们有不寻常的举动第一时间奏报给我。还有,他们在我顺朝境内不管购买什么货物,也都需要得到商贸司的批准,不允许任何商贾跟这些西洋人做生意。” 刘愈本的是小心谨慎的态度,防止西洋人从大顺朝掠夺走一些东方的技术,尤其是“火枪”。 “可能无法禁止。”隋妤有些为难道,“商人逐利。就算是明知道后果严重,但恐怕也无法阻止商贾的贪婪之心。” 刘愈点头道:“光严格限制恐怕无济于事,盯着这群人,有什么人跟他们解除,也会看的清楚些。” 隋妤是商贸司的少监,关于西洋人提出通商的请求。她无法作出决定就来请示刘愈。而刘愈所吩咐下来的,她只需要照做就可以了。 说完西洋人到顺朝经商的事,隋妤又奏报了商贸司最近以来的收入及支出情况,因为战事刚刚结束,又适逢关中百年不遇的雪灾,朝廷的开支很大。刘愈一直也都在关注这些数字,因为刘愈想展开对南的一战。现在刘愈看来也只能想想,国家的确是应该到了要休养生息的时候,这场仗他打不起。 “隋小姐,你觉得我们大顺朝,要休养几年才能恢复到四五年前的状况?” 隋妤想了想道:“短则三五年,长则一二十年,就看天下是否风调雨顺。” 刘愈叹道:“恐怕是等不起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加快休养生息?” 这问题直接把隋妤给问住了。要休养生息本就是个慢工出细活的事,刘愈非要“揠苗助长”,这既不符合现实,又可能会造成一些后果。 “小女子不知有什么办法能加快。” 刘愈这些天其实都在想如果令大顺朝可以更加富强,除了轻徭减赋之外,大力发展农桑,兴修水利。扶植手工业发展,开辟新的交通路线都是好办法。但这些都只是纸上文章,需要人力物力以及时间做后盾,不会马上见到成效。 要立竿见影。就是发展科技,比如说研究一下杂交作物,再发展点南洋甘玉米之类的新作物,在商业方面,以蒸汽机全面取代旧有的落后工艺,只有把一个人当成几个人用,才能有劳动富余,才能完成大顺朝的资本扩张。 研究这些,对刘愈来说都像是天方夜谭,更不要说这时代那些未开化的愚昧的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捡现成的。 “那些西洋人,我会派人专门去接待他们,如果他们想开放两国的zìyóu贸易,那我们的条件也很简单,需要他们提供他们的一些技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互利互惠的基础上进一步友好发展。”刘愈想了想措辞道,“就这么说,看他们的饿反映如何,回来再告诉我。” 这年头人们对专利的认识还不深,刘愈必须从这些西洋人手中,将他们所有的先进技术“骗”到手,再组织一些有头脑的手工业技师来学习,并取长补短加以改良。在有基础的情况下,要改良也不是很复杂。就好像蒸汽机一样,一个瓦特只发明了蒸汽机,但他的后人们却开启了一个蒸汽时代。如果没有瓦特,蒸汽时代也许就不会到来,要到来也可能要推迟几百年。 瓦特对世界科技的发展,作出了难以磨灭的贡献。 隋妤好像是理解了刘愈要做什么,但也是一知半解,她并不知道西洋人具体是如何织出物美价廉的布,也不明白刘愈为何要如此慎重对待与西洋人的贸易,还提出要他们的“技术”。在泱泱华夏内,人们还是有种夜郎自大的思想,认为只要是番邦,就一定是落后到茹毛饮血的地步,即便是隋妤,也认为西洋人跟番邦差不多是一类人。 本来西洋人的事情谈完,没想到刘愈又把话题兜回来,隋妤马上想起一件事道:“西洋人似乎提出要在长顺朝境内传教的事,至于他们要传的是什么教……小女子并不清楚,但此事礼部已经在着手。” 刘愈微怒道:“那为何礼部从未提及此事。” 隋妤道:“大概是他们还未形成共识,没有传达过来……” 刘愈从微怒变成薄怒,一巴掌拍在桌上。 原本长安城内神秘宗教的发展已经是很头疼的事,现在西洋人又来搀和,这不是捣乱是什么?刘愈最怕西洋人用他们的信仰和价值观来误导东方的百姓,在这样一个帝王至上的国度里,如果信仰被改变,那就离乱国不远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小事不求人 礼部官员的办事不力给了刘愈发作的机会,刘愈马上到礼部衙门过问了西洋人传教的事,礼部尚书黄程也因此而丢官。 在外人看来,刘愈的做法未免小题大做,但刘愈却很慎重,因为他知道此事的后果。 刘愈不允许外来思想的传入,在封闭落后的大顺朝内,更不能容许东西方文化的大同。作为一个独裁者,刘愈有这方面的觉悟。 刘愈在礼部衙门裁撤了多名官员,亲自督办西洋人的事,表现出很慎重其事的模样。刘愈刚回宫,韩升便又匆忙来请见刘愈,刘愈在雅前殿会见了韩升。 “韩老哥,礼部衙门的人办事拖沓懒散,这次就当是给他们的教训,你也不用为他们说项了。”还未等韩升说话,刘愈先说道。 韩升无奈一笑道:“刘小兄,还真不是我刻意要为他们说项,只是这礼部与其他五部不同,礼部的官要识体而博通。这样的替代者可不好找。” 刘愈明白韩升的意思,礼部的那些都是些老学究,这时候的礼部相当于教育部、外交部,还要负责大顺朝的祭祀和天文历法,看似可有可无的礼部,在这时代十分重要。而掌管礼部的官,约定俗成的是必须要找个“德高望重”的朝中大儒来担当,而这样的大儒,通常也是朝廷最稀缺的那种。 “韩老哥,你先回去,我好好想想人选,明日朝议时再行商议。” 刘愈想法很简单,现在隋乂还在家中赋闲。现在让隋乂官复原职王虎就不好安排了。于是干脆让隋乂执掌礼部。让隋乂多学一些东西。刘愈没当面跟韩升提这回事。是怕韩升反对,刘愈在朝堂上提出,那就有已经定案的意思,下面基本不会有反对之声。 刘愈跟韩升没有太多商议便自行回了内廷,回来时才知道原来隋妤一直没走,刘愈回到颍翠殿时她还在跟徐轩筑说话,曲宁倒是已经离开。 “夫君可是将礼部的人给裁撤?”徐轩筑上来便问道。 “消息传的还真快,夫人如何得知?” 徐轩筑道:“礼部正在筹备天子寿诞。礼部那边有了事,很快就有侍卫过来通报。” 刘愈瞅了一眼一旁不该出现在此的吕楚儿,稍稍皱眉,不用说就是吕楚儿这个口舌招疣的长舌妇过来传的话。 “吕侍卫,让你保护陛下,为何到这来了?” 吕楚儿马上感觉刘愈要对她发难了,赶紧道:“属下……这就去尽责!”言罢飞快溜走,生怕脚步慢了被刘愈逮回去。 刘愈叹口气,刚才他是一股恼怒,不由分说便将礼部的官员给罢了。现在琪儿的皇位未稳,需要他这样一个特立独行霸道的人来镇住场面。因而刘愈做事也就更不讲理。他也就忘了,三月初一是琪儿的生日,虽然刘愈不准备大操大办,但作为新皇登基后的第一次生辰也不能太马虎,礼部的人已经筹备了有一段时间。 “天子寿诞的事我准备自己来负责。夫人也无须担心了。” 现在礼部尚书的事还没定下,刘愈也只能如此说了。 徐轩筑知道自己不该多过问朝事,于是闭口不再提礼部的事。难得隋妤跑来皇宫里做客,刘愈与她不谈公事,也能谈一谈隋家的事,尤其刘愈想知道隋乂近来的情况。 “家兄成婚之后很少出门,我又回去的少,并不知详情。”隋妤有些为难地看着刘愈。 刘愈点点头,他知道隋妤现在忙的是昏天黑地,很多时候都是在尚书院的衙所里过的夜,一个女孩子家操劳成这模样,刘愈也有些过意不去,但隋妤实在是把理财治国的好手,朝廷上下缺不了她。 刘愈道:“隋小姐近来也实在太忙了,不如你就先回去放几天假,调整一下再回来如何?” 隋妤的脸上突然升起几分难过,低下头不言不语。刘愈琢磨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隋妤的想法。 “隋小姐别误会我的意思,我是真的让你回去休息几天。因为隋小姐近来起早贪黑的,一个女儿家如此劳累,总要有些休息时间。回去休息几日放松一下心情,回来再做事应该事半功倍。” 隋妤脸色这才好转,不过还是有些为难道:“可是那些公事……” “没事,有我在嘛。”刘愈笑道,“我来帮你就行。隋小姐可别不相信我的能力。” 徐轩筑道:“夫君不是说要筹备天子的寿诞?” 技多不压身,事多不怕延。刘愈笑道:“为夫一把抓,没问题。” 隋妤见刘愈坚持,道:“那小女子这就将手头上的事整理一下,刘将军、徐姐姐,小女子先行告辞……” 隋妤起身要走,徐轩筑送出门去,而刘愈则在那一个人吃着点心。 因为怕隋妤太劳累,刘愈把什么事都拦在自己身上,其实他也是想体会一下隋妤平日里的工作辛苦。刘愈想的是,现在有韩升帮忙的话,怎也不至于自己太忙碌,以他的体格要接手个三五天应该没问题。 徐轩筑回来,问道:“夫君太忙的话,是否需要妾身从旁协助?” “不用了夫人,你现在安胎为重,不用你太过操劳,女军的事已经够你忙活的。” 近来女军上下都是徐菜花一手负责,刘愈提拔王虎也多是看在徐菜花的面子上,王虎好歹也算半个自己人。徐菜花虽然说话不靠谱,但做事还是很踏实的那种,女军在她的治理之下一切平静,没给刘愈找麻烦。 刘愈一时间答应要筹办天子寿诞和隋妤的中书令兼商贸司少监的差事,说的时候美人恩重一股脑很痛快,但事后想想,又觉得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刘愈吃了些点心,起身便往门外走。 “夫君要去哪?” “去礼部那边看看。” 刘愈心想的是,既然不知道自己接手的事情到底有多累,就先去看看,如果实在不行就赶紧任命了隋乂的礼部尚书,把天子寿诞的事交给隋乂来筹备,而尚书院的事有韩升担着他也不怕,到时他只需要负责商贸司的事就可以。因为他并非商贾出身,商贸司的那些副监们肯定对他有所忌讳,会少了很多事务的奏报,到时他也就彻底轻松了。 刘愈再回到礼部衙门,黄程等人被罢了官已经离开了衙门。 一些中层的官员正在整理文案,见到刘愈,他们都过来行礼。 “先前也忘了问问,天子寿诞的事筹备的如何?” 礼部官员马上将天子寿诞的筹备细节摘要呈交给刘愈看,礼部也是按照以往宫廷举行喜庆活动的标准来指定的细节,刘愈看了下,花费有些大,而实际效果却未必好。 在礼部的计划中,三月初一当天,百官需要进宫为天子贺寿,举行一场宴会,当晚长安城的几处地方会有焰火表演,这是要与民同乐的意思。本来这没什么,但礼部在一些规格方面做的很出格,大概是考虑到新皇登基不能马虎,也为了让刘愈找不出毛病,他们在宴会和焰火表演的规格上有所“超标”,就连皇宫的彩灯和喜绸的布置上都明显是在铺张浪费。 “这些官,不罢你都对不起大顺朝的百姓。官僚体制的失败。” 刘愈愤愤地骂了一句。刘愈原本以为筹备一次天子的寿诞会有多麻烦,现在才知道,这事情一个人去做也完全能搞定,无非是把细节制定好,再由内库礼司衙门出钱,到时候拿着银子找人办事就成。这基本是个人都能办到,可偏偏朝廷要养这么多闲人,要以高官和厚禄来养着他们,一大堆人做一件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刘愈拿起朱砂笔,大笔一划,把上面很多不必要的开支都勾了去,只保留了宴会和焰火表演两方面。皇宫在当日的布置也省略了,一切从简,简简单单不过盏茶的工夫,刘愈已经把细节方面敲定了。 刘愈一边对天子寿诞当日的布置做着改动,一边说着让旁边的礼部官员来记录。 “……到时宫里的宴席上要有一场歌舞表演,此事就交由歌舞教坊的人负责,这些唱戏什么的就归到晚上去,当晚在内廷开一场大戏……” 朝廷是养着很多倡优的,他们也归礼部太常寺所管,跟歌舞教坊的直属上司部门是一样的,这些人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就是准备着宫廷的表演。在老皇帝在世时,倡优的数量一度有几百人之多,当时宫廷生活也是极度糜烂,但从苏彦登基后,因为苏彦不好这口,倡优的数量就一再锐减,到现在也不过剩下二三十个人还在吃着这碗饭。 刘愈让这些倡优来开戏,而歌舞方面由歌舞教坊来负责,这样他就可以时常到歌舞教坊去走走,顺带“督察”一下,这是刘愈为自己的逍遥生活所准备的。 歌舞教坊里刘愈认识的人也不多,不过一个于莫、一个轩姨再加上司马璇儿就已经足够,到时候再让司马璇儿在宫廷表演一下她的舞蹈,刘愈想想都觉得有些怀念而期待。 “就先这么定了。”刘愈把摘要合上,道,“新的礼部尚书明日会到任,到时候你们好好做事,朝廷自会按照你们的工作表现来加以提拔重用,好好干!” 第四百九十章阴沟里翻船 一直到闰二月二十六,长安城里春天的气息已经很重,桃花盛开,满城的粉绿之色。 刘愈忙了几日,随即也就重新赋闲下来,对于他来说,手头上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只剩下如何维护好现在稳定的局势。 但也就在二月二十六当天,一份从南方传过来的战报牵动了刘愈的心。 霍病被困在了南方的中南城,当了一次困兽。 “那小子,让他去监督地方团练,他闹出这么大的事。” 军事会议在匆忙中召开,刘愈在军中的嫡系也都纷纷从各自的军营里来到长安城。一向都目中无人自比天高的霍病再一次吃瘪,这说明敌人的来头不小,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袭击了霍病所部。 “霍将军此行有七百余骑,到中南道遇到不明身份之人的袭击。好在霍将军调兵有方,且战且退,到禹州城内被困,这是十九日的事。” 刘愈在看过地图之后,心中担忧的心情更甚,如果是护送苏彦的散兵游勇战斗力不济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霍病清一色的火枪队都要吃瘪,来人可说是相当强悍,毕竟霍病所部是跟着霍病南征北讨近两年,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确切的消息?”刘愈再问。 负责情报的瞿竹也是有些为难,从南方传回来的消息只有只字片语,根本无从查知更多的消息。只是知道霍病被困,向外求援。 刘愈看着地图。有些恼恨道:“事发七日。消息才传到长安城。而战报却如此笼统,难道我大顺朝军队的斥候就是这么不济事?” 刘愈环顾军所里所有人,每个人脸上都有几分羞愧。刘愈心中恨意浓浓,他属于那种敲打者,这些人看似好像一个个很能耐,但也仅限于冲锋陷阵,对于别的他们似乎也不太在乎。 “花集安现在何处?”刘愈道。 瞿竹看了看战报,再道:“不知。” 刘愈脸上无奈一笑。让花集安和霍病一起去南方调查苏彦失踪的事,结果不到一个月,他们也就急忙到了事发地点,一个被不明身份的武装困住,另一个则直接失踪没了消息。刘愈感觉很无力,难道南方的武装力量会强悍到这地步? “还有什么确切的消息,一次性全说出来。” “是。”瞿竹回了一句,继续道,“从前线的战报看,霍将军暂时被困在禹州城内。而江赣地区的地方守备部队往援不及,叛军有围城打援之意。关于霍将军是否曾试图突围。暂时尚无确切消息,但从地方战报的反馈来看,霍将军可能已不在城中。” “不在城中能在哪?”刘愈看着瞿竹,惊讶地问了一句。 瞿竹脸上有几分羞愧道:“不知。” 还真是个一问三不知,刘愈心中怒火,本来霍病被困已经是一件很严重的事,现在居然有“小道消息”说霍病不在被困的城中,那他去了哪? “那地方的战报上是如何说的?” “地方战报只是说霍将军所部在禹州城似有不明的行动,而霍将军有离城之意……大概便是如此。” 刘愈在地图上详细看过中南道以及禹州城的位置,都是在距离苏彦车队被袭击不远的地方,而中南道也是从江右地区往岭南梅关的必经之路,刘愈心中有几分疑问,霍病的路似乎是走过了,照理说霍病不该这么着急就往梅关的方向进发,毕竟他是去调查的,而不是出兵的。再说即便是梅关内的守军参与了袭击苏彦车队的行动,那霍病也不像是个能刚到地方就能调查清楚的人。 刘愈心说,霍病这个二愣子,多半是中了敌人的计,被诱骗到了中南道吃了伏击,然后败退下来撤到了禹州城内。 霍病打仗太一帆风顺了,从一个碌碌无为的校尉,一年多时间就成为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军旅生涯从起点一次性走到头了。封侯拜将,恐怕也没什么功业可以再去夺。而这小子一帆风顺之下,也就难免会产生轻敌的思想,他以为凭他那小身板,天下无敌了。 事实上是,霍病打平原战或者是长途奔袭战很在行,但就是脑子不太会拐弯,不知道那些潜在的危险。花集安曾经在江赣地区就阴过他一次,而霍病就被困在冒县里一个人颓废了好几日,现在又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了,而他现在的身份又今非昔比,恐怕无地自容到找个缝钻进去,连一头撞死都有可能。 “齐将军,不知你如何看待此事。” 刘愈将目光转向一边的云金将军齐方,齐方现在是名义上的三军统帅,有极高的话语权。刘愈此时问他的意见也是充分尊重他。 “应该跟岭南蛮族的叛乱有关。”齐方思虑了一下回答道。 刘愈点点头,其实他也一直在担心,这根本就是柳丽娘的族人,也就是南方少数民族的人干的恐怖袭击活动。岭南异族在长安城的恐怖袭击被柳丽娘举报,而被刘愈揭破之后,他们又转去对付身边没有帮手的苏彦,而霍病一头又扎过去,中了埋伏,现在或许都预示着将会有一场恶战在等候着刘愈。 齐方再问道:“是否要派兵马上去支援?” 刘愈摇摇头,山长水远,消息从江南传到长安城就用了七天时间,从长安城派援兵去,那至少也要走上十几日,以霍病行军的速度,尚且需要十几日时间,那其他部队行进速度更慢。等援兵到了禹州城,恐怕禹州城早就被神秘武装所攻破。 刘愈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调集淮南的兵马前去。” 朝廷在平定了淮王之后,一直在淮南地区留有军队挟制地方,这部分也算是新军中的不浅的力量,这些人虽然缺乏一个强大有力的指挥者,但以火枪队的实力,去援助一下禹州城,吓唬一下那些叛军应该不成问题。 “张将军,有劳你去一趟,务必在禹州城破之前赶到江右。”刘愈看着张无诸,现在也只有他或许能出长安城,帮朝廷化解暂时在江南的一次困局。 第四百九十一章元帅最佳人选(上) 张无诸在当晚便动身出发前往江南。张无诸轻装出发,只带了不到百名的近卫,这一路也都会在地方上补给。 二十六日当晚,刘愈亲自送张无诸出城,回到皇宫时夜已过半。刘愈总在想着到底是何人以何种方式袭击的苏彦车队及霍病所部,等到现在他才感觉明白了几分,他身边的人一下子去了花集安、霍病和张无诸三人,这似乎是在逐步蚕食他身边的力量。 刘愈心说不得不防。 闰二月二十八,是刘愈姐姐刘珏出嫁的日子,因为是天子赐婚,清早齐方便进宫朝拜谢恩。当日的婚宴刘愈也是有份参加的,在齐方进宫时,刘愈跟齐方闲聊了几句,其实刘愈也是在问军中是否有不寻常举动,齐方一一应答,刘愈琢磨了一下,一切尚算平静。 本来婚宴是天子赐婚,天子可以决定去或者不去。琪儿是很想去的,对于琪儿来说,能凑热闹那是极好的,但銮驾出宫仪式繁琐,刘愈还是没必要冒险,于是刘愈只能在琪儿软语相求下硬了一回心肠。当天下午,刘愈只是跟徐轩筑一同出宫参加了婚宴。 婚宴白天就开始,但迎亲一直要等日落黄昏后,刘愈看得出齐方也是很紧张的。齐方跟刘珏之间的婚事一波三折,本来早就定下婚期,可因为战事一再拖延,到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刘愈还是蛮欣慰的。 迎亲的队伍从定国侯府出发,等婚车到了安内侯府的门前,刘愈也终于见到了家里人。刘愈的大哥刘贺作为刘家的代表来送亲。另外还有几名刘家的子弟。跟刘愈的关系都很一般。刘愈上前问了一下刘贺才知道。刘兆顾着面子,今天说什么也不肯来参加婚宴。 “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十二弟你别见怪。” 刘愈笑了笑,没说什么。以他对刘兆的了解,那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当初是刘兆非要拆散齐方和刘珏,愣是把刘珏嫁进曹家,结果刘愈的姐夫是个短命鬼。等于是刘兆把女儿嫁去当了寡妇,要不是齐方不嫌弃,刘珏这辈子就要孤儿寡妇过日子了。刘珏不过二十六岁,这日子将来会有多难熬可想而知。 刘兆对齐方看走眼,是他不想来的最大原因,这个被刘兆所轻蔑的不懂规矩的后辈,短短两年间从一个后备营的校尉跃升为大将军,平淮王定突厥晋封为一等安内侯。而他刘兆,之前的定国侯不过是三等侯,要不是因为新天子登基。他也不会晋升到一等侯。 用刘愈的话说,刘兆还是解不开心理落差的结。 刘兆不来。能让刘家的子弟来出席已经是很给面子。刘愈也没做强求。如果今天婚宴,刘家只来刘愈一个那才叫失礼,现在刘兆不来也无关大局,毕竟今天齐方和刘珏才是主角。 齐方和刘珏刚要进院内,隋乂带着隋蓝氏姗姗来迟,李糜迎了上去,本来齐方也要去迎,毕竟是一起从微末共过患难的兄弟,但刘愈摆摆手示意不要让外人干扰了婚事,让齐方先送刘珏进洞房,别耽搁了时辰。 “礼部的差事当的可好?” 都是带着家眷前来,徐轩筑便与隋蓝氏客套了几句,彼此问候一下,在这等凑婚事的时候,男人和女人都很容易各自扎堆。而刘愈也跟李糜、隋乂二人进了正院,刘愈随口问着隋乂近来的工作情况。 “忙死了,忙死了。整天都是礼法规矩的,学那些也太头疼了。” 一个学问不多的商贾子弟,居然执掌礼部这样只有大儒才能干的差事,隋乂现还处在学习的阶段。刘愈也没指望他一步登天,只要他悉心的学,别丢人就可。 刘愈再问道:“那天子寿诞你已经安排妥当了?” 隋乂坏笑两声道:“那是当然,决定是隆重而不铺张,热闹而不奢华。刘兄台您就瞧好。” 刘愈打量了一下乐的脚尖都翘起来的隋乂。隋乂被刘愈用这种质疑的目光瞧着,脸上一笑道:“刘兄台,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安排这些东西最有一套了。不信你就看今天安内侯府里的婚宴,这可也是我们礼部安排的,我一手负责的。” 刘愈点点头,脸上露出个“看你如何表现”的神情。天子赐婚,礼数方面自然需要礼部来负责,其实齐方虽然已经贵为安内侯大将军,但他毕竟在长安城中没什么嫡系力量,再加上齐家人丁单薄,要安排这样一场隆重的婚宴也是不容易。 刘愈道:“越是热闹的地方越危险,还是要小心今日的防备,别是个有来无回。” 隋乂不解问道:“刘兄台何意?” 李糜道:“又跟你没关系,一边呆着。今天就好好表现你的才能便可。” 刘愈之前的话其实也是对李糜说的,今天李糜的城防司衙门负责安内侯府外围的安保,有之前刘愈跟琪儿成婚时的恐怖袭击,再加上乱党在上元节恐怖袭击未遂,刘愈怕今天齐方的婚宴再出什么事。毕竟乱党针对的是朝廷,如果在这样一次大型婚宴上闹出事来,对朝廷的影响还是很大,很符合乱党的利益需求。 在院内,来恭贺的人基本都已经到齐,有很多已经吃完了流水席告辞而去。 今天来的人中,两家的亲戚为少,文官也是寥寥,毕竟大顺朝有文官武将不往来的不成文规矩。今天文官中很少敢来出风头,毕竟朝中上下也知道刘愈会来,被刘愈抓个现行可是不妙。而来的人中,最大的一部分是武将,以齐方的嫡系为多,不过因为军部内是轮休制,不是所有想来的武将都能来。 这些武将一个个五大三粗的,见了酒坛子就跟见到了媳妇一样,抱着也就不撒手了,经历了从中午到黄昏后的流水席,院子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徐轩筑有孕在身隐隐有些作呕的迹象,就连还没怀孕的隋蓝氏也有些受不了周围喧闹而酒气漫天的氛围。 “夫人,先到后堂去吧,拜会一下老夫人。”刘愈对徐轩筑道。 徐轩筑笑着点点头,吕楚儿本来还想找个座位坐下喝点酒,被刘愈一瞪,她也马上跟上徐轩筑和隋蓝氏的脚步往后堂去。因为齐方的母亲体弱多病,而今天外面这么乱的场面不适合她一介老妇人出来参加,因而婚宴在后堂也准备了一个小宴。 刘愈到正堂时,几名武将起来相迎,刘愈摆摆手让他们继续饮宴。此时齐方将新娘送进洞房,本来就可以饮合卺酒过他的洞房花烛夜了,但因为他手下的弟兄特别喜欢闹事,齐方送刘珏进房后又不得不被人拉出来继续饮酒。 隋乂道:“这些人太不懂事了,这么喝下去,还怎么洞房?” 刘愈干咳一声道:“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了,我想齐兄更在乎的是这个形式吧。” 以齐方现在的声望,娶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已经是很为难他了,他要找女人,长安城的世家排着队会把各种大家小姐送上门供他挑选,一个不满意,他娶几个回来当小妾也没人会反对。而齐方对刘珏感情主要还是一个情字,这样的情,并非贪图一朝一夕之欢,而是将来相濡以沫相伴终老的。 只要刘珏嫁过来,对于齐方来说心也就定了。因而此时的齐方也可说是意气风发,在手底下那群人的劝酒之下也是喝的肆无忌惮。 刘愈对李糜道:“不知道你有没有从兵部那边收到风声,近来那边有些不太平,而朝廷又无力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你有没有准备南下一趟?” 李糜稍微一愣,想了想便明白了刘愈的意图。 在平定突厥时,李糜虽然是随军在外,但没有功勋卓著的表现,因而也就未能封侯。现在有岭南叛乱这样一个契机,刘愈让他去,是给他建功立业封侯的机会。 李糜叹口气道:“我能不去吗?” 刘愈倒有些惊讶,本来这样的机会别人都会抢,偏偏李糜却好像不在乎一样。 “为何?” “跟刘兄相识相交,我李糜也算是有功业在身,能否封侯拜相其实也只是个门面上的工夫。我李糜的本事,说起来并不及安内侯和平谷侯他们,还是不去逞能了。” 刘愈点点头,心说难得李糜有这样的觉悟。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开不去争名逐利的。 一边的隋乂跟着过去起哄敬了齐方一杯酒,回来道:“你不想去,我还想去呢。” 李糜笑道:“就你,还是算了吧。你去明摆着是要送死的。” “切,这么瞧不起人。”隋乂有几分不屑,但其实他也还有点自知之明,李糜的话虽然难听,但说的也是实情。以隋乂的能力,治理京兆府或者是礼部都是靠“歪才”,治军他就没那本事了。 刘愈没再提此事,转而道:“书达,你不是说今日还有安排?怎么还不见热闹而不奢华的场面?” “这还不够热闹?” 隋乂说了一句,也觉得明显这热闹跟他的安排无关。于是隋乂凑国投故作神秘道:“一会热闹的场面,你们可别眨眼。” 刘愈正想着是什么事,无意间瞥见侧厅那边有几个穿着舞衣的女人。而带头的一个正是司马璇儿。 第四百九十二章元帅最佳人选(中) 城中的安内侯云金将军齐方成婚,邀请歌舞教坊的人来表演,这本也是正常的事。难得的是司马璇儿会接受邀请,倒让刘愈有些意外。 隋乂一脸坏笑道:“刘兄台,这亍兰小姐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肯来,几日后的天子寿诞上,她也会出席呢。” 刘愈目视着司马璇儿和一众舞女的方向点点头,在他看来司马璇儿来不来跟他的关系不大,对于一个常年要靠跳舞来养家的女人来说,司马璇儿是他少见的有独立自主思想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有她自己的选择。 这年头的宴会,一般都是男子出席,女人很少能出大场面,除非是很亲的亲戚,要么就是市井的百姓没见过世面的,不然很少有人家出来会把家眷带上。刘愈和隋乂不觉得如何,但这年代的男人,对女人的思想首先就是独占,这也是裹脚能在华夏大地盛行的原因。见到有舞女出现,院子里近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同时见到这么多花枝招展的女子,就好像看到仙女一样,当兵的是如此,来参加宴会的其他宾客也都差不多的心情,一个个男人就好像参加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一样,瞪大了眼目不斜视。 连隋乂都有些赞叹道:“亍兰小姐今日可真是漂亮。”被刘愈瞪了一眼,隋乂马上惭愧一笑,不再说话。 “韩相今日不是说要过来,怎不见他人?”李糜突然问了一句。 刘愈道:“今日尚书院有些紧急公文需要韩相去处理,他说了。如果事情能办完就过来。如果处理完已经晚了。就直接回家不转道过来。” 李糜点了点头,今日齐方成婚,照理说刘愈身边的人都该过来捧场,但事实上来的人很少,有的正在处理公文没有时间,有的则被征调去了南方,也有很多选择闭门不出,准备淡出官场远离朝堂。在平定天下之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人强求不得。 此时已经到了晚上,夜幕降临后整个安内侯府内张灯结彩,大红灯笼照出红晕的光彩,因为歌舞教坊舞女的出现,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很精彩的表演,安内侯府的下人以及侍卫早就将宴会正堂前的一片空地上的桌子给搬开,这块地方虽然算不上舞台,但倒也平坦,只是让舞女赤脚跳舞会伤脚。 因为刘愈立在正堂之内。司马璇儿并未看见他,隐隐失望之间。她也让舞女依次上台准备表演,这次司马璇儿是以舞师兼舞女的身份前来,既知道又要现场领舞,因而她也就更加在乎这次表演的成败。等乐师都在一边搭好了乐器架子,一场表演也就临近了。 没有像鼓架子一样的道具,也没有扩音设备,在这样初春的晚上来表演一场舞蹈,刘愈都觉得挺为难这些舞女的。 乐声起,舞蹈开始,刘愈跟其他观众观看舞蹈的视角是不同的,因为舞蹈是对正面的人表演,也就是正面的人能观看到这长表演的全貌,而刘愈站在正堂,也是在表演的正后方,所看到的这场表演并没有在前面看起来那么优雅。但刘愈也能觉察出,虽然这不是司马璇儿拿手的鼓舞,但也是她精心准备过的,一切都很有花巧,让人眼前一亮。一般的舞女,是断然不会添加创新成分的,而司马璇儿之所以能在长安城舞蹈界中享誉盛名,也是跟她的大胆创新有关。 “表演的真不错。”隋乂看着,由衷赞叹道,“让亍兰小姐在短短数日之内,连编排加表演两曲舞蹈,也的确是挺为难她的。” 刘愈冷笑一声道:“你是当了几天的官,使唤人上瘾了。” “人家亍兰小姐都没拒绝,是不是刘兄台你心疼了?” 隋乂说完,还好像故意往刘愈身后看看,像是在找什么人的样子。刘愈叹口气,收回了观看舞蹈的目光,道一句:“到后面见见老夫人,也是时候离开了。” 隋乂有些不满道:“我说后面还有很多表演呢,你们不看了?” 隋乂说话时,李糜已经笑着看了他一眼,随着刘愈往后堂去了。 刘愈没有太多的心情想这些,本来他来参加婚宴,也顺带准备跟齐方商议一下由谁带兵的问题。毕竟南方的事愈演愈烈,若是张无诸再出什么事,或者是张无诸没法将霍病给救出来,到时候朝廷不发兵,南方的人就会以为朝廷软弱,到时候地方势力割据一方,南方也就不属于顺朝的领土了。这是刘愈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关于出征,刘愈是不准备亲自去的,毕竟他现在有家有室,准备安心过几天的太平日子,而且现下琪儿登基,长安城需要他来稳定大局,他离开长安城,那朝廷上下必然人心不稳,再发生叛乱刘愈人在外就是鞭长莫及。 可今天齐方和刘珏终成眷属,他也就恣意了一些,喝也就喝大了,如此的状态刘愈没法跟他商量。本来刘愈也准备让李糜试试去带兵,顺带建功立业,没想到李糜直接就给推了。刘愈现在心中有些发愁,难不成就任由南方几派的武装乱斗,朝廷置若罔闻? 到了后堂,老夫人一脸笑呵呵的,本来刘愈以为刘珏已经进新房了,没想到此时的刘珏尚在后堂内。刘愈稍稍一愣,此时的刘珏只是穿着新婚的一身黑色衣服,连盖头都没盖,正坐在齐方母亲的身边,而今日来参加婚宴的几名女眷也在旁说着话。 刘愈三人进来,马上有女眷过来喝斥:“后堂女人的地方,岂是你们男人应该进来的?” 刘愈瞅了瞅面前的女人,应该是哪家的妇人,刘愈并不认得。那边的老夫人见到刘愈三人,马上笑道:“没事,没事,是临王亲自前来,无妨的。” 临王是谁或许每个人要想想才能知道,如果说刘文严或者是前锋将军的话,更有威慑力。 刘愈笑着走进来,给老夫人行礼。老夫人起身笑道:“老身哪敢受王爷的礼,犬儿能在王爷麾下效力,实在是他的福分,日后还希望王爷您多多照顾。” 刘愈环顾了一下整个屋子,全都是女人,心说这后堂或许还真不该来。 第四百九十三章元帅最佳人选(下) 刘愈拜会过齐方的母亲,便出门而来,徐轩筑和隋蓝氏也相继跟出来,婚礼的观礼已经结束,应付完场面上的事,照理说新婚夫妇应该去洞房花烛,而刘愈作为客人也该回家了。 可刘愈想不明白为何刘珏没在婚房里,而是在陪这些女人。 “姐姐毕竟是嫁过人的,不必太拘泥于一些繁文缛节。”徐轩筑似有无意地说了一句,刘愈点点头也就释然了。 “小湛呢,怎没见他?”刘愈问道。 “尚在侯府里,明日才会过来。” 母亲结婚,小拖油瓶曹湛却不能过来凑热闹,而是要留在定国侯府里。多半是有人觉得他过来会破坏婚礼的气氛。刘愈突然也为刘珏不值起来,齐方现在功成名就,到底是重面子还是重妻子? 刘愈和徐轩筑等人出了正堂,外面的歌舞表演尚未结束,刘愈与徐轩筑绕过台阶前面的表演地往正门的方向走,因为刘愈这一行人连同行者带侍卫人很多,很碍眼,司马璇儿想看不见也难。 正在单足起舞的司马璇儿与刘愈一个对望,登时好像有些失神,脚下一个不稳便要往后倒,刘愈见此况也是稍微一愣,原以为司马璇儿又要当众出一次丑,没想到她在身体失去平衡的情况下随机应变,单手扶地,一个优雅的托马斯全旋,再到单臂倒立,双足落地一个挺身站了起来。 这一连串的高难度动作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欢呼声,也有很多好色鬼在司马璇儿倒立时准备看一下裙下的风光,但这些舞女自我保护意识都很强。知道跳舞会经常翻起裙子。里面都是用细裤做的底裤。只是露出足踝以下的部分,而司马璇儿单臂倒立时又是双脚错开将裙子给勾住,这一倒立,只是让人看出她里面还穿着裤子而已。 很多人脸上都有失望之色,因为这年头的女人很少不穿开裆裤的。 司马璇儿立稳,也就顺带将一曲舞结束,立在那里双手并起向观众行礼,但她的目光还是有意无意会落在刘愈身上。刘愈对她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回过身与徐轩筑离开了安内侯府。 因为徐轩筑有孕在身,她没有骑马,而是坐着轿子,刘愈则骑马而行,一路无话。到了皇宫门口,徐轩筑从轿子里出来,见刘愈在想事情,她以为刘愈在想之前的司马璇儿。路上便有些失落,依旧没跟刘愈说话。直到回到颍翠殿。回到家,徐轩筑一边帮刘愈脱下外衣,这才问道:“夫君还在想亍兰小姐?” 刘愈闻言稍怔。 当初司马璇儿在宫廷献舞时,见到刘愈失神从鼓架子摔下去,当时徐轩筑也是在场的,因而徐轩筑认得司马璇儿,也知道她跟刘愈的渊源。今天以她女人的敏锐力,看不出刘愈和司马璇儿之间有什么的话,她这个夫人是不称职的。 “没想她,我在想,到底以何人领兵来出征南方。” 刘愈说的是实话,但在徐轩筑听来就好像刘愈在砌词隐瞒她了。徐轩筑一笑道:“夫君在外有女人,难道还想隐瞒妾身吗?” 刘愈跟徐轩筑成婚后,一直家庭和睦,徐轩筑事事也都迁就他,作为一家的女主人更是没有争风吃醋。今天也是徐轩筑第一次提到刘愈“外面的女人”。 刘愈也不想徒增徐轩筑的烦忧,尤其是怀孕的女人,如果觉得丈夫要疏远她,很容易得产后忧郁症什么的。刘愈便坐下来跟徐轩筑说了他跟司马璇儿的关系,顺带连李遮儿的事也说了,事无巨细。刘愈心想这些事早晚都要说,早点说出来也不至于会让家里人担心。 “原来如此。李家小姐和亍兰也都是好姑娘。”听完之后,徐轩筑脸上疑色尽消,随口说了一句。 徐轩筑会如此释然,是因为刘愈说的很清楚,他跟司马璇儿之间现在尚只是朋友,而虽然他跟李遮儿之间有了依存的关系,但因为这段感情尚未得到李家长辈的谅解,因而刘愈虽然已经在官府给李遮儿办了妾书,但刘愈并未与她发生关系。 丈夫的坦诚相告,让徐轩筑感觉到彼此坦诚的温馨。 “以夫君现如今的地位,要纳谁进门,还需要得到谁的同意吗?” 徐轩筑现在一切都心向着刘愈,站在刘愈的立场上考虑。现在刘愈就等于是大顺朝无冕的帝王,刘愈要做什么事,的确不需要去征求其他人的意思。 “现下南方战乱将起,天下还尚不安定,这些事还是等以后安定下来再细细去说。” 刘愈担心的是琪儿的反应,现在琪儿虽然是被刘愈扶上的帝王之位,但怎么说也算是法定的一国之主,这个一国之主要跟其他女人抢相公,琪儿的心态上肯定会发生变化。刘愈也不想在这多事之秋马上提出将李遮儿正式迎娶进宫,还是要等手上的权力稳定下来,朝廷上下都归于他的掌握时才可。 “夫人不见怪就好。”刘愈一笑道,“以前不与你说,是怕你多想,现在看来有些事还是开诚布公说明白为上,要等闲言闲语传来就糟糕了。” 徐轩筑笑着叠起刘愈的衣服道:“夫君多心了。” “还有一件事,夫人,你觉得谁适合领兵南征?既不能太过于张扬,朝廷又拿不出太多银子来打这场仗,要省银子,还要把事办成。这几日,此事一直困扰着我,真是到寝食难安的地步。” “这世上除了夫君,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刘愈惭愧一笑道:“我就不适合了。现在长安城局势初定,一下子被我这一整,很多人带着仇恨正在等待机会报复,若是我离开,长安城里非有乱象发生不可。现在琪儿还是个不开窍的丫头,很多事她还不明白轻重。” 徐轩筑笑道:“把琪儿也带在身边不就好了?” 刘愈神色错愕,徐轩筑说的好像轻描淡写,却好像是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提示。把琪儿带在身边?那也就是说,把自己的家里的女人通通都带上战场,如果真是如此,也的确可以让他兼顾两边。但新的问题也就产生了,战场毕竟不是女人呆的地方,而琪儿和韩小婷韩小艺姐妹随军的话,路途遥远怕她们也受不了,而徐轩筑有孕在身,虽然身孕才三个月,但并不适合长途远徙。 刘愈道:“夫人倒是提醒我了,回头我再仔细想想。” 徐轩筑说的“把琪儿带在身边”,虽然让刘愈觉得不太好办,但他总觉得应该能想出折中的办法,可他又一时想不出到底该如何解决此问题。 第二日,刘愈跟韩升会面时便提出了这问题,韩升一愣道:“你小子,又准备让天子陪着你一起去疯?” 本来韩升是代表官员来奏请改元的,因为新天子登基之后,刘愈压根就没提过此事,因而此时的年号尚是启昌二年。本来年号也可以在年底再筹划,这也是刘愈的最初想法,毕竟这一年的前几日还是苏彦当朝,现在苏彦刚禅位就改元,实在太着急了。 可在韩升听到刘愈要出征的事后,登时把改元什么的都放下。 在韩升看来,刘愈领兵作战的方式非常的疯狂,根本是天马行空不遵循常理,这样的疯子,自己出去疯也就罢了,如果把天子也带出去,那就好像是送天子去死一样。苏彦也是九死一生才在徐州城里存活下来,当时的惊险不足以与外人道。 刘愈道:“我也希望南方的事暂时平静下来,过个三年五载再去处理。但现在明显是南方的势力不给朝廷机会,他们要趁着猛虎打盹的时候,抢夺地盘来跟朝廷对立,此时不修理他们,就会让其他势力的人以为朝廷已经是穷途末路,奈他们不得。照这样发展下去,大顺朝南疆的旗帜就要改了颜色。 “那你也不该把天子带去南边冒险。”韩升道,“你也别去了,长安城到底是什么局势你也不是不知,现在你走的话,到底会发生什么谁又可知?” “所以说我才要将天子带在身边。” 韩升也不知道如何劝刘愈住手,在他看来,刘愈既然决定的事就无法被动摇,只是陈述利害一番道:“你要考虑清楚。” 刘愈没再跟韩升纠结此事,韩升所说的,也的确是他所担心的。 琪儿随军,有太多不便的地方,御驾亲征这招也不适合,有悖于要低调处理南疆之事的初衷。现在南疆的各方势力,也都是朝廷曾经维持疆域稳定的基石,这场仗也未必打的起来。 刚送走韩升,隋妤就来了,她还带来了上一年江南地区盐税和地方财税的清单。 “地方上很多官员,私自征收了未来两年到五年不等的赋税,地方怨言颇深。而这些官员又未如实向朝廷奏报,很多多余的款项和钱粮都被他们贪墨,到现在也查不出个明细。” 刘愈点点头,隋妤说的这些,徐轩筑也跟他提过。朝廷穷,并不代表大顺朝穷,更不代表官员穷。大顺朝的官员个个富的流油,这是体制所造成的。 刘愈突然有个大胆的念头,一时间他真想高呼两声。 “朝廷不日将会派出钦差去调查江南的财税问题,隋小姐不必太过担心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天子南巡(上) 双春闰月,长安城的三月风光,已经是春意正浓之时。长安城桃花处处,游人也跟着多了起来,长安城中热闹非凡。 帝王之都,百姓似乎也学会了健忘,几个月前长安城发生的一次次的变乱都已经远去。新天子坐稳了皇帝位,跟百姓的关系也不大,丝毫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 长安城的局势已经彻底稳定下来。刘愈也不敢松懈,一连几天,他都在等待南方的奏报,而张无诸的战报一日一次地向北传送,到三月十一,战报停了,从张无诸的情报看,现在张无诸率领一部大约六百人的新军往援到禹州城,但就在这禹州城外没了消息。 石沉大海一样,连个回响都没听到。 兵部马上紧张起来,本来几天里的会议开的不紧不慢,兵部的几个负责人也对此有些漠不关心,但三月十一的下午,刘愈亲自拎着圣旨进了兵部衙门,刘愈黑着一张脸似乎要吃人的模样,兵部的人马上感觉到事态的严重。 结果就是兵部衙门换了负责人,兵部尚书由长安城总防司衙门的统领李糜兼任。 李糜以正二品总防司衙门统领的身份,兼任兵部尚书,官擢升到从一品,已经跟副相的官职相当,且明显超过了兵部尚书原本的规格。而李糜以武将之身兼任兵部尚书这样的文职,马上引来了朝廷上下的非议之声,当天下午,收到消息的韩升就马上进宫去见刘愈。试图改变刘愈已经作出的决定。 “刘小兄。我理解你的想法。李统领他的确是当兵部尚书的好材料,但你让他把总防司衙门的差事给辞了不就行了,何必让他兼着两边的差事?”韩升一见到刘愈便苦口婆心劝道。 刘愈也明白,现在朝廷那些官员最纠结的是武将干政,李糜在战场上没什么表现,而总防司衙门统领又并非真正意义上攻城略地的武将,刘愈要任命他为兵部尚书本也无不可,毕竟李糜也有执领兵部的经验。官员们还是更反感刘愈任人唯亲到了不顾章法的地步。李糜居然同时兼任着文官和武将两边的差事! 刘愈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对韩升道:“韩老哥,有件事提前告诉你,天子准备南巡。” 韩升闻言着实吃了一惊,之前他没得到刘愈任何的提示,也没看出有这方面的征兆,突然间刘愈就说要让新天子去南巡。 天子坐朝这基本是定规,天子不出大事是不会离开长安城的,长安乃是龙气所在。刘愈让苏彦出了长安城,就在徐州城里困的半死不活两个月才得以脱险。这件事在韩升看来就是因为天子失去了龙气的庇护。 韩升没有发生提出反对意见,只是谨慎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南边的事。韩老哥你可有耳闻?” “自然有耳闻,朝廷相继派人往南去,此事在朝中上下也有议论,南边到底情况如何?” 刘愈叹口气道:“很复杂,也不知道怎么跟韩老哥你解释,总之是,现在南边不得不需要一个人来坐镇,保证南方不出什么乱子!” “那你就让天子去,不对,是你小子要去?” 刘愈坦诚道:“既然我不能兼顾长安城和南边的事,就不如把所有担心的人和事都带在身边,没有他顾,我做起事来更加方便!” “屁话,屁话!你让天子离开关中就是上策了?天子不坐朝,历来乃是国家安定的大忌,天子尚不在朝中,那如何能保证无人不某朝篡位?” 刘愈笑道:“这不是还有韩老哥你在嘛。” 韩升一愣,随即苦笑,看来刘愈是准备拖家带口离开长安城,让他这把老骨头镇守长安。这情景,很像当初刘愈把苏彦拐带去洛阳城时一样。 最后的结果是,苏彦没有在洛阳呆很长时间就去了徐州城,而刘愈从此无影无踪两个月时间。 “不行,此事我坚决不同意!”韩升把胸一挺,丝毫不让道,“要去南边打这场仗,你让安内侯去,老朽去当个监军都成,就是你……还有天子不能离开长安城!” “韩老哥,我的脾气你知道,决定的事你劝也没用。而且在我看来,这是我现在最好的选择。安内侯他并不适合领兵作战。” 韩升一脸的费解,现在刘愈把齐方推到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位置上,却说齐方不适合来领兵作战,明显是自相矛盾的事。 刘愈没多解释,也不去劝解韩升得到他的同意,刘愈面前是一份南方的行军地图,山川河流标注的很清楚,而刘愈用朱砂笔在地图上标注了很多的点和线,韩升看了看都是五岭通往岭南的必经路线。 “你小子,是早有谋划是不是?怪不得你近来总是会找南方在长安城的官员问话,还去找一些往南通商的商人,你是准备亲自去岭南?” 刘愈叹道:“具体我过不过去,我还没想好。这次我带天子南巡,目的地不是岭南,而是往建康城,到那里我再决定是否亲自动身南下,但在这里我可以跟韩老哥你保证,我不会把天子带到岭南去。” 韩升想了想,最后终于点头,他似乎是明白了刘愈的用意。 刘愈不敢把琪儿留在长安城,一来是因为琪儿身边最大的依靠就是他刘愈,少了刘愈在身边,琪儿在遭遇挫折时无法稳定大局,而只要琪儿离开长安城到了南方,那琪儿也就远离了跟她争夺皇位的潜在的敌人,长安城虽然是龙气所在,但也是权力核心地所在,想叛乱,发起点也绝对是在长安城。 “所以,你准备让姓李的小子来负责长安城的戍卫?” “嗯。”刘愈再点头道,“安内侯会随同銮驾出发向南,一起到建康城去,同时出发的还有女儿军和新军大部,到时韩老哥你还要操心一点,把长安城内的事管理好。” 刘愈说齐方不适合领兵,却要带齐方在身边,这明显是带有猜忌的一种举动。韩升很明白刘愈的为人,虽然刘愈看起来信任身边的所有人,但同时他除了自己谁也不信,现在事关天下安定的最后一战,刘愈事必躬亲才能安下心来。 韩升同时也能感觉到,相比于齐方这个姐夫,刘愈更相信一个外人,一个跟他在市井就相识的老朋友。 李糜。 第四百九十五章天子南巡(下) 攘外必先安内,临出征之前刘愈先要肃清长安城中的反对势力。 从正月二十的叛乱到如今已经将近三个月时间,长安城中旧有派系的世家被拔除了一批,这仍然不能让刘愈放心,刘愈一方面着手更换朝廷一些要害部门的官员,一方面对旧派系进行打压,很多历经两朝三朝的老臣被革职查办。 文官方面尚且如此,在武将方面刘愈下的狠手更大,为了不至于在他离开长安城之后发生武将的叛乱,刘愈先是以李糜为同防司衙门统领兼兵部尚书,以瞿竹任长安城东水大营和南长安大营统领,除二人外,新军将领全面占据了长安城戍卫防务的重要职责部门,朝廷在逐渐去顺朝派系化,逐渐有变成刘愈一家天下的趋势。 对于此,朝廷一些顺朝的旧臣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到三月十五,天子南巡之前的一切准备工夫都已经停当,刘愈也已经跟韩升和隋妤交待好国政方面的事情,紧接着就是天子出长安城。经历了几天前的劝说之后,此时的韩升不再劝解刘愈,只是希望让他能早去早回。 这次天子南巡,走的路线跟苏彦御驾亲征那次基本相同,也是出潼关往洛阳,然后折道向东南往徐州城,再渡江而下往建康城。一路上本会有地方官员作为接待,但刘愈为了不扰民,已经先行派人到各地去下旨,天子出巡一律以官所和行宫为夜宿点,地方官一律不得拜会送礼。刘愈心里很清楚。这趟名义是去南巡。实际上是把据点搬到建康城。方便他南下去平乱。 刘愈此行带的侍卫说少不少,已经能让人看出要出征的端倪。此行中以女儿军女侍卫和新军侍卫为主,加起来有三千人的数量,本来天子出巡,总要带不少的宫女和太监,但这次出巡过程从简,銮驾也是轻装而出,不过刘愈却把全家人都带了上。连老丈母娘林妃都不能例外。 刘愈定的出发日期是三月十六,也就在出发的前一天,三月十五,定国侯刘兆派人过来找刘愈回家叙话。在定国侯把家从汉中重新迁徙回长安城后,这还是刘兆第一次主动来人请刘愈回府。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愈的大哥,刚上任户部尚书不久的刘贺。 “父亲想叫你回去说说天子南巡的事,似乎父亲有什么想法,这几日都是寝食难安的,十二弟你还是回去看看吧。”刘贺见到刘愈。话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让刘愈不太理解。 刘兆现在虽然还是定国侯。但已经没有武将官职在身,空领着俸禄,难不成他想重新进朝廷为国效力? 刘愈心说,可不能让刘兆再接触到实职,当初刘兆联合六皇子造反的事还历历在目,刘兆的人有多浑,那简直要比他刘愈还浑!刘愈可不想在自己的大后方制造麻烦。 “夫君,既然父亲要见你,妾身便随你回去一趟。” 徐轩筑本想同行,刘愈却摆摆手道:“夫人还是先做明日动身前的准备,为夫一个人回去便可。” 趁着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刘愈在刘贺陪伴下一起回到定国侯府,刚进院子,便觉得院子里的氛围哟徐i额不太对,只见整个院子里的花草都乱成一团,像是被谁刻意破坏过,而家丁和丫鬟都躲在墙角里,刚进门便能听到“呼呼”地风声,刘兆身处在院落中央,一把大刀耍起来是虎虎生风,不过破坏力也是极强,根本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能砍就砍,能断就断。 刘兆老脸通红,整个人就好像在耍醉刀,府里的人别说上去劝,人都躲的远远的怕被误伤。刘兆正耍的浑然忘我,刘贺赶紧喊了一句:“父亲……” 刘兆才一边耍刀一边望向门口的方向,与刘愈来了个对视。 “砰!” 刘兆见到刘愈,这才将收住刀式,把长刀狠狠地插在地面上。一把青龙偃月式的长刀,长度堪比身长,刘愈曾经见刘兆练舞时就没见过他用过,这明摆着是要耍刀向他立威。刘愈心说,怕是父亲要对他来狠的。 刘兆收刀,那些家丁丫鬟们才从惊魂未定中清醒过来,本来有事要穿过院子的一个个飞快从刘兆身边溜了过去,刘兆的那些妾侍,一个个赶紧过去给只穿着坎肩露着双臂的刘兆披衣服,却被刘兆伸手挡开,刘兆往门口这面迎了过来。 “给父亲请安。”刘愈行礼。 “哼哼,舍得回来了?来人,把刀拿给他。” 刘愈心中犯糊涂,拿刀?这是要做什么? 马上刘兆就回答了刘愈心中的疑问:“你想出征南方,还要把天子拐带走,这是将大顺朝的社稷玩弄于你一人的股掌之中,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放弃你的决定,要么胜了为父手上的刀。否则,你哪都不能去!” 刘愈看了看刘兆一脸凶恶的模样,心说这就是明摆着犯浑。他出征是他的事,犯得着刘兆什么事?要出征就要胜的了他的刀,这根本是欺负他刘愈体弱多病,刘兆以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武夫,胜他一个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的儿子,胜了他也胜之不武。 家丁从武器架子上拿过来一把刀,这些家丁也倒实诚,让他拿刀就真的拿刀,不过是三尺长平常用的刀具,相比于刘兆插在地上的那把,递过来让刘愈接的这把就好像是把玩具。一寸长一寸强,光是武器上,刘愈就已经败定了,武艺上以强凌弱就算了,在武器上还要耍花样。如果不是碍于刘兆是他便宜老爹,刘愈心情郁结当场便会发作。 刘兆见刘愈不接刀,喝一声道:“拿刀!” 刘愈叹口气道:“父亲大人,不是我不想拿这把刀。而是这种东西。实在是过时了。” 刘兆眉毛一竖。喝道:“刀乃是十八般兵刃之首,岂有过时的道理!?让你拿赶紧拿,是不敢了?” 刘愈没跟刘兆强辩,直接从后腰里不紧不慢摸出一样东西,拿在手上,刘愈身边的刘贺一惊,因为刘愈手上所拿的东西是一把短枪。 “父亲大人,现在流行用这个!” 刘愈说着。“砰!砰!”开了两枪,一枪打在箭靶的圆心上,一枪打在院墙上,这两响有些惊天动地的意思,本来站的很稳的刘兆也后退了两步才勉强压制住了刘愈的气势。此时的刘愈手中拿着短枪,脸上带着几分镇定自若的笑容,已经不再是当初他所认为的那个病秧子的不争气的十二子刘文严。 连刘兆都是心惊了一下,暗道上过战场的人就是不一样。 “父亲大人,还要比过吗?”刘愈后面这句就属于挑衅了,明摆着长刀再快也要靠边站。就是用弓箭也及不上他勾勾手指头就能杀人于无形的速度,再这么问。那就是让刘兆难堪。 刘兆脸上气的鼓胀,不过他此事却不知道如何发作,若是一口气说“要比”,他不知道以刘愈现在的耍浑程度,会不会真一枪把他给崩了。刘兆虽然时常犯浑,但偶尔还是会用理智考虑问题。 刘愈道:“若父亲大人没别的事话,我这就告辞了!” 刘愈刚进门跨了两步就要走,有点不孝的意思,但刘愈的主要目的是不想让刘兆继续再胡搅蛮缠。他这才一进门就要比刀,若是在纠缠下去,刘兆跟他一言不合互相砍了起来,那就大大不妙了。 刘愈说出这话,刘兆站在那默不作声,而其他旁观客,比如说定国侯府的夫人和少爷老爷们,一个个却心惊胆寒生怕他们父子二人再闹出什么事,以前刘兆是一家之主,也是一家的主心骨,什么事由着他耍横也没人敢管。但今时不同往日,刘愈已经从刘兆手上接过棒,成为刘家的伎俩,这属于新老两个当家人之间的较量,如果两个人互掐到出状况的地步,那定国侯府在长安城中的地位也就没了。更要命的是,连刘愈身后的天子可能都要倒台,大顺朝都要陷入动乱。 刘兆最后忍了又忍,见刘愈果真转身就要走,终于压制了最后一股火气,不再纠结于比刀,道:“谁说无事,进来!” 众人这才松口气,刘兆难得这次服了软,这是顺应了大局。但刘愈那边不动,又让家人的心给提了起来。 刘愈跟刘兆的性格简直是一脉相承的,都是倔强的很,若刘愈不给面子就这么拂袖走了,那父子之间的关系再无缓和的可能。 但刘愈似乎也没太计较之前刘兆的挑衅,忍气吞声将短枪别在裤腰带上,与刘兆一同进了正堂。 等父子二人进去,没人敢进去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家里的女人试图将刘贺推进去听听,但刘贺却笑着摆摆手,表示自己这时候不适合搀和。 “十二弟知道分寸,应该不会让父亲下不来台。”刘贺说了一句。 一边的女人可有些不以为然,刘愈现在权倾朝野一手遮天,连摄政王都敢自封,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等了不多时间,刘愈从屋子里出来,刘兆随后也出来。刘愈没做停留便往门口的方向去,就好像犯冲了一样头都不回。 刘兆倒是脸上没什么气恼之色,刘贺走上前问道:“父亲大人,您跟十二弟说了什么?” 刘贺难得一笑道:“这小子,算他懂事。明日天子南巡,为父会随銮驾往南方去,你们去准备。” 家里人这才明白刘兆找刘愈回来的目的,原来刘兆上了年纪,仍然惦记着金戈铁马上阵杀敌,只要让他上战场,把儿子当老子他也认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霍大将军的伤心地 一只飞扬的飞雁从空中翱翔而过,越过的方向直往北飞去,像一只利箭一样在云中穿梭。飞雁在空中发出高昂的鸣响,似乎在招呼着同伴,也好像在诶同伴指明北归的方向。 高高的城楼上,一个少年立在城楼的楼顶上,抬头看着飞雁北去的方向,突然心中一股邪火升起,倏的一声从身后掏出短枪,朝着天空“砰!”一枪,然后那只倒霉单飞的大雁便直挺挺从天上掉下来,直接掉进了城墙下面正在懒洋洋晒太阳的士兵中间去。 士兵们还以为发生了警报,匆忙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个神经紧张到差点擦枪走火的地步,可当看到地上只是一只飞雁,而这只是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发泄郁闷心情所遇到的一只倒霉鬼时,士兵们才懒懒散散重新坐下,继续对着太阳发呆。 三月里的阳光,暖薰薰的照的人直有微醺的醉意,让人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世上的什么鸟事纷扰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小侯爷,您何必跟一只鸟过不去?它这是要北归了,这条路可长着哩,从这往北,要飞好远好远的路,过了江水,还要过淮河,这说不定是咱们长安城的雁子咧……” 军队的随军长史,四十多岁的老文官米长青对立在城楼上面也不怕摔着的少年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老子就是看它不爽,怎么着了?他娘的娘的,凭什么它可以飞到北边去,老子就回不去?那些狗日的。有本事你们出来跟老子战个你死我活。猫着算什么本事。老子就站在这,你们有本事朝老子射箭啊!来呀,来啊!” 少年人不大,火气不小,声音也甚为洪亮,这几声高喝除了从禹州城四周的山峦间传回来几声回音之外,什么也得不到。山峦里一片绿油油的颜色,山连着山。山裹着树,把整个禹州城困在中间,就好像一个笼子一样,让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少年可郁闷了,对着天张开双臂,恨不能从城楼上跳下去才能疏解心中的不快,这简直是要比他杀了他还难受。 正是带兵到南方来的霍病。 霍病进入禹州城已经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他的心情用两个字形容最为贴切,郁闷。因为这场仗,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针尖对麦芒的较量。完全是猫捉老鼠,有时候他是猫。抓老鼠抓的正过瘾,转眼间老鼠变成猫而他变成老鼠了,然后他就带着他的部下们重新逃回“老鼠洞”,也就是禹州城。 他出出进进老鼠洞也不知道多少回了,有时候他也懒得出老鼠洞“觅食”。 敌人出牌不按照常规,霍病仗着人高胆大,正面突击再到拦截狙击都做的游刃有余,而他的部下也是征南讨北身经百战个个骁勇异常,手上还有新式的火器,那简直是遇魔杀魔遇佛杀佛。可敌人就是不给他们正面作战的机会,每当霍病以为胜券在握时,敌人就在禹州城周围的山峦中消失了,然后他们就会受到莫名的袭击,霍病眼看着部下一个个倒下,他也只能撤军到禹州城中去。 禹州城,是霍病最后的老窝,也是他的伤心地。 只要不出禹州城,他就是他的山大王,但出去了,他就是一只没牙的老虎,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啊……” 霍病对着山林间高呼了一阵,简直快把他自己给逼疯了,“老子抓着你们,非把你们一个个给宰了吃肉不可,你们就等着瞧!” 霍病在那张牙舞爪,可惜没有观众,也许有观众也不会露面。士兵们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指挥官的发泄方式,霍病每天不在城楼上发一会疯他们似乎就吃不下饭。 “小侯爷,张将军那边派人送粮食过来了,您不下去看看?” 米长青的一句话,终于让霍病收回神,霍病瞅了瞅城外的方向,并不见官道上有什么人经过。米长青指了指西门的方向:“张将军派来的人是从西门进城的,这可好不容易呢!” 霍病从城楼上跳下来,一边跳随口还道了一句:“老张他也不容易,这时候还想着小爷我,够义气。” 霍病口中的“老张”便是张无诸,霍病被困在了禹州城,而张无诸就被人困在禹州城北四十里的贇县,两边相互呼应,谁都走不出这片大山,不过好在贇县那边粮食充足,张无诸便派人经常给这边送粮食,可惜能送过来的次数,霍病算了算也就两次。 敌人太贼了,贇县和禹州城之前就好像一条布满毒蛇和陷阱的路,谁走谁进坑。 “咱粮食是真不多了,这次送了多少粮食过来?” 霍病说话时兴冲冲的,虽然他被困在禹州城两个月,但可没饿着他,禹州城的粮仓被他强行给征派了,禹州城的郡守高安被他当猴子一样使唤,没办法,他是勇侯,还是大将军,虽然兵不多但那是朝廷的新贵,他在北边战场上叱咤风云而且又喜欢耍浑的名声早就传到了鸟不拉屎的禹州城,高安一个穷的不能再穷的小郡守,哪里敢得罪霍大将军? 当霍病到了城西门下,登时脸色晴转多云到小雨,再到大暴雨。来的哪里是送粮食的,简直是来找他讨债的债主。 只见一个瘦弱的将领,对着一群老弱残兵做着,长枪蹦了一截,士兵一个个身上挂着彩缺胳膊断腿的,拖着几辆连车轱辘都缺边的破旧马车,正在城门口歇息。霍病数了数,马车一共才三辆,车上的粮食麻袋他两个巴掌都能数的完,不过却来了五六十个老弱残兵,这不是徒增吃饭不干事的? “你是带头的?”霍病上去就把那将领模样的人一把从马车车辕上拖了下来。 “霍将军?小人刘五啊,您不认得了?” 马车上那将领好不容易站稳了,衣领还被霍病抓着,登时感觉委屈至极,这是死里逃生见到自己人的感觉,但自己人似乎对他也不怎么友好。 霍病喝道:“老子才不管你是哪个刘五,老子问你,老张让你运来的粮食呢?被你给吃了?来人,此人贻误小爷我的战机,把他,还有他这群瓜瓜枣栆的全拖出去砍喽!” 第四百九十七章爬不出的坑 霍将军要砍人,这可是件大事,要砍别人也就算了,他要砍的是刘五,虽然霍病一时想不起来这个说话带着几分猥琐的瘦弱男人是谁,但霍病身边的随军长史米长青可是清楚的很。 “小侯爷,您不能砍哪,他……他砍不得。” “怎么叫砍不得,你不砍,小爷直接崩了他!” 霍病正要摸短枪,米长青赶紧上去低声道:“这个刘五,乃是张将军手下最信任的人,他……还是刘将军府上的人,您忘了?” “哪个刘将军?” “还能哪个呀,小侯爷咧,您怎的贵人多忘事,那不是临王殿下嘛。” 霍病闻言停止了进一步的动作,眨眨眼,舌头伸出来舔舔干裂的下嘴唇,脸上露出几分狡黠之色。经过米长青这一提醒,他还真记起来这刘五是跟刘愈一家的,当初还是刘愈把刘五安排在张无诸身边当个随军的小官,后来这小子通过战功的积累,现在也成为正将级别的。 要是别的人,宰了也就宰了。但刘愈的人,他虽然敢耍浑,但他更怕刘愈对他耍浑。 要是刘愈不再派兵来援救他,他这辈子别想走出这片山旮旯。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拉出去打五十棍子,算了,打三十吧!其他的人就算了,打他一个就行!” 从砍头变成打三十棍子,刘五总算是松口气,本来他是想着霍病在禹州城没吃没喝的日子不好过,不能让朝廷损失了霍病这员猛将。便自动请缨来负责运粮。谁知道路上还是出了意外。现在被打几棍子总比丢了命好。 刘五被当众打了三十军棍。霍病则气恼地回营房而去。现在除了能在营房和四面城墙之间来回走,他实在找不到别的事情做。 现在整个禹州城,有霍病所部大约三百多人,还有禹州地方团练大概二百人,这就是霍病手上全部的武装力量。自从他被迫撤退到禹州城,就一只在寻思着报仇雪恨,到现在仍旧看不到希望。因为敌人隐藏在山林中,不给他任何机会。只要他出了城就要被动挨打。 “这外面的山里,到底有多少王八壳子?” 霍病面前是一副禹州城周围的地形图,可他根本就看不懂。看行军地图他还是跟刘愈学的,刘愈看地图的样子很有元帅的风范,于是霍病也学着看,不过是有模学样形似神不似。 过不多久,被打了三十棍子的刘五被人扶着到了霍病营帐的门口,门帘是掀开的,霍病抬起头瞅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刘五,不屑地发出冷笑之声。 “看你那孬样。换小爷我,挨一百棍子一声都不带哼哼的。”霍病对刘五说了一句。马上又看着一边一同过来的米长青,“老米,你不带他去看大夫,带这来干嘛?” 米长青进了门,恭敬道:“小侯爷,刘正将带来了临王殿下的信函。” “什吗?”霍病嚯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不早说,信呢?” “在小人的怀里。” 被霍病这一吓唬,刘五本能就以“小人”自称了。 霍病也毫不客气,伸手便掏进刘五的怀里,从里面取出一封信来,可惜上面的字霍病认得的寥寥无几,在他看来这封信就好像一份天书一样。 “老米,给小爷念念。” “临王说,派了张无诸将军来帮你,让你凡事配合一些。” “没了?” “没了!” “靠,耍我呢?说派老张来,老张人呢?还不是没到禹州就被人打焉了,让我配合?配合着老张一起被打焉?他爷爷的娘的,给小爷准备家伙,小爷出去找那群王八龟儿子的龟孙子拼命去!” 米长青一脸苦恼,心说这霍将军是被外面的乱党给逼疯了,现在骂人骂个“他娘的”“王八”“龟儿子”他都觉得不过瘾了,骂人带着花样,更是动不动就要去跟乱党拼命。 可霍病出了禹州城,就好像是去抓瞎一样,敌人在哪不知道,往哪走不知道。但出城用不到半个时辰,霍病非遇到袭击不可,禹州城外被布了一个大口袋,霍病不钻就没事,一钻就必须只能从口袋口出来,也就是回禹州城。霍病虽然冲动,但他也知道这口袋一旦被人扎上口就出不来了,因而霍病出城后也是小心谨慎,离开禹州城也不敢太远,而遇到袭击能且战且退。只要霍病带着人退回禹州城周围,叛军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但凡霍病怎么挑衅也再见不到人影。 霍病把甲胄穿上身,看着刘五道:“老张有没有说,让小爷怎么配合他?” 刘愈战战兢兢道:“张将军说,希望霍将军能与他一起设伏。” 本来霍病把腰带束紧,准备好挂上短枪出城再去找叛军拼命,听到这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霍病,惊讶说一句:“设伏?” 霍病的脑子就是一根筋,战场上拼命,没有其他,任何阻碍他拼命的军事行动都是失败的。霍病不介意战争会有多么惨烈,敌人有多么凶恶,他只在乎又能有仗给他打。至于玩阴的,那是刘愈的绝招,任凭他的脑子想不出来到底怎么设伏。 “这招,好像挺好使的。”霍病回忆着当初在江右之地当八路的快活时光,咧开一张大嘴半笑不笑问道,“能不能给说说,怎么设?我需要做什么呀。” 有事相求,霍病也就不自称“小爷”“老子”,老老实实自称“我”。 刘五谨慎道:“张将军的意思,是让霍将军您在明日一同往两城之间的官道走,如果顺利的话,不用一个时辰就能汇合。乱党首尾不能相顾,到时候您的兵马和张将军的兵马杀乱党个迅雷不及掩耳。到时候……” “行了。行了。你的意思小爷我听明白了。”霍病不耐烦打断刘五的话道,“禹州和贇县之间到底是条什么破官道你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坑坑洼洼的别说行马,就是行人也有困难,这样一条路,两边都是大山密林的,到时候那些王八壳子不设个坑把我们埋了就是好的。还有一点,你怎么能保证。我们跟老张的部队能同时出发?” “霍将军,属下这次来,带来了信鸽。” 霍病眼睛一亮:“鸽子?味道好极了,小爷我好几天没吃肉了。” 米长青赶紧提醒道:“小侯爷,信鸽是拿来传递消息的。” 霍病这才想起来,鸽子似乎是有这个功能。 “切,小爷又不是不知道,只是问他带了多少只,能不能杀个一两只吃肉。喂,刘五。你待地带了多少只鸽子?” “十只,不过霍将军。不能吃肉啊,从贇县到禹州有四十里,中间又有乱党的人,就怕他们有发现,中间射杀我们的鸽子,所以我们十只信鸽都要放出去,这样才能保证消息传送到。”刘愈有些着急,他怕霍病真的杀了格子烤来吃了,“还有,我们传递消息时候不能写的太明显,张将军已经嘱咐了属下,把出发的时间用暗语传递回去,这样即便是乱党获悉了,他们也不会知道我们传递的是什么消息。” “好乱……都听你的,赶紧去弄。” 刘五又补充道:“张将军还说了,一旦两郡接触,一切都以旗语来令行禁止,到时候霍将军您可别莽撞行事。” “知道了知道了,麻烦,赶紧去弄,不然小爷我再打你三十棍子。” 刘五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心说这差事真是不好当,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就算了,连顶头上司都加以为难。 刘五先问了霍病适合出兵的时间,然后把信鸽全都准备好,把纸条撞在细竹筒里然后绑在信鸽的腿上,等所有的信鸽都从城墙上放飞,刘五的心重新又悬了起来,若是信鸽一只都没飞到贇县,那这计划就等于失败,而冒失出城的霍病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信鸽们,你们可要给俺争口气啊。”刘五默默祈祷着。 第二天到了约定的时辰,霍病早已经整装待发在城北门,霍病巴不得早点离开禹州城这鬼地方,因而他把自己的部下全都带上,而禹州城的地方守备军他也就不管了。而禹州城太守高安过来送行,却好像是在挽留,虽然霍病这群人就是吃饭不干事,但那好歹是维护一方安宁,要是霍病就这么走了,乱党回头要报复禹州城,光靠地方守备团练,那可完全不是乱党的对手。 “为了禹州城百姓,侯爷您早去早回。” “哦,哦,知道了,高郡守可以先回去了,小爷知道该怎么做。”等高安刚转身回去,霍病又马上嘀咕,“靠,回来的是傻蛋!” 霍病带着他的军队浩浩荡荡离开了禹州城。禹州城的百姓自发地来送行,在城头上好像送亲人一样,把这些坑了他们积谷防饥粮食的吸血鬼给送走,一个个还要巴望着他们能回来。这是一种多么复杂的心情。 “看样子是回不来咯!”人群中发出这样的叹息。 可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老远便看到骑兵心急火燎地蹿了回来,霍病骑马冲在最前。 高安马上下令开城门迎接。 霍病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进了城便抱怨道:“靠,那群龟孙子的儿子的,竟然用大石将路给堵了,这不是给小爷添堵是什么?” 原来霍病带兵往贇县的方向走,走出不到十里便发现路被堵了,若要过堵路的地段,就非要下马步行不可,前十里路骑马尚且危险重重,后三十里如果只是步行,那就像送死一样。 霍病当机立断,先撤回禹州城,结果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又遭到乱军的袭击,于是霍病等于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折损了不少了士兵才脱身回到了禹州城内。 “霍将军,您没事吧?”刘五上前去问候。 “都怪你!”霍病进了城,正有些气急败坏。总算是找到一个发泄点。“要不是你的馊主意。何至于让小爷如此狼狈?你这个刘五,是乱党派来的奸细吧?” 刘五大惊,赶紧下跪求饶道:“霍将军,您可别冤枉小人啊,小人可没做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还说没有……我踢你个稀里哗啦……” 霍病伸脚就去踢,却被米长青等人给拉了下来,霍病愤愤不已,原以为能逃出生天了。结果又回到了老鼠洞,这种逃生破灭的感觉是十分不好受的。 霍病发泄一通,又跑到城楼上去对着天空发呆,这种事对于士兵和城中百姓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个勇侯虽然是朝廷有名的猛将,但还像个小孩子,一遇到不开心就喜欢自己徒手爬上城墙立在城楼顶上对着天瞎嚷嚷。 士兵们回到禹州城这伤心地,又需要重新将行装安置好,在城里过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 “快看,上面那是个什么东东!” 霍病突然在城楼顶上,对着下面的人大吼。 士兵和百姓们也都同时抬起头。只见高空之中,有个五颜六色的球状物体在飞行。一直从西北的方向往东南的方向而来。 “他老娘的,是天灯,小爷我坐过!”等霍病看清楚,他更加兴奋起来,这东西只是涂了颜色的“天灯”,而这“天灯”也就是热气球,是刘愈在淮南一战破建康城时用过的,而当时的霍病作为突击队的队长,是空降部队中的总司令,自然知道这东西的妙处。 但霍病也清楚,这天灯上天容易落地难,也很难控制落地的方向,而在空中飞行时,完全要靠风向来决定飞行的方向,而今天是西北风南下,也就是说这天灯很可能是从贇县方向而来的。 霍病像只猴子一样从城楼上又爬了下来,跳到刘五面前兴冲冲问道:“这是老张准备的?” 刘五一脸费解凝望着天上的五彩斑斓的天灯,一脸难色道:“不知道啊。” “去你娘的。”霍病伸手拍在刘五的脑门上,生气地骂了一句,又抬头看着天,他正在想上面会不会有个人跳伞下来,就像当初他们破建康城时那般的英勇。但等了半天,除了那天灯在禹州城上漂了一阵,似乎是熄了火等待降落,但因为风向不定,不好降落,上面的驾驶者也不敢轻易降落。 没见到有什么东西从上面落下来。 “太高了,看不清楚。对了,有那个啥。”霍病突然想起来有刘愈给他配备的望远镜,赶紧让米长青从他的包袱里拿出来。 望远镜在开阔地有用,但在像禹州城这样的四面环山之地,作用性近乎于无。因而也被霍病束之高阁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东西还有点用。 霍病拿着一个筒状的物体对着天看了半天,旁边的人也都纷纷猜测他在做什么,霍病突然喊了一句:“来了,来了!” 人们也抬头去看,果然见到五彩斑斓的天灯上落下了一样东西,不是一个人,比一个人的体积要小,落地的速度很快,但后面似乎是被拖着一样。 “赶紧躲开,别被砸着。” 霍病喊着,但其实不喊也不会出事,因为那东西落地的方向距离他们所站的城门口方向有一段距离,是直接落在了城中的民巷当中。而那物体落地后,人们才发现是连着一条绳子的。 士兵和百姓纷纷往那物体落地的方向赶去,等到了民巷中,才知道那落地的物体将某户的房梁砸塌了,房屋变成了一片废墟,好在此户中的人也随着人群去城门看热闹去了,家里没人才不至于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 人们从废墟中将连在绳子上的物体找了出来,没什么特别,等扒开一层层的“皮”才知道里面不过是块大石头。 “怪不得这么大破坏力,这是要干嘛。”霍病满心疑问道。 “往下拉!”刘五喊了一句。 众人这才想起这石头的另一头是连在天上的天灯上的,有这块石头落地,那是天上的天灯要落地的信号。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堆人七手八脚地将天上的天灯给拉了下来,有了方向,天灯降落也就平稳了许多,而那七彩的球体在众人眼前越来越大,落地后,人们才知道那是一个巨大的物体,只是下面挂着一个不大的篮子,篮子里有两个人,一身像是被粽子一样裹着,后背还背着个大包袱。 “霍将军!” 上面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军人,两个人下来就给霍病打招呼,不过霍病对他俩没兴趣,而对篮子里的物体感兴趣,趴到篮子沿看了看,知道里面除了绳子没有其他的东西,霍病原本兴冲冲的脸色冷淡下去。 “你们,就没带点吃的东西过来?” “负重不能太高,因而只带了我们两人,还有块石头。”士兵老老实实回答。 “混账,你们俩过来除了多两张嘴吃饭,多两个茅坑拉屎还有什么用?赶紧坐着这玩意滚出去!” 两个飞行员千难万险才落地,却被霍病狗血喷头骂了一通,连围观的百姓都看不下去,觉得这霍将军有点仗势欺人的意思。不过那两个士兵倒是没什么怨言,只是在那老实听着。 新军中军纪严明,就是长官无理取闹,下属也没有质疑或是反对的资格。一语不善就是军法处置。 “说吧,你们来到底干嘛的?”霍病冷静了半天,才问道。 “霍将军,我们是封花集安将军之命,来传递前锋将军令,朝廷军队不日南下,请您再……多坚持一些时间。” 霍病闻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有几分懊恼道:“靠,那姓刘的总算想起我来了!小爷我下次绝对不接这样的苦差事。” 第四百九十八章美妙的旅程 三月底,天子銮驾从长安城出发有近半月时间,一行两三千人的队伍刚过洛阳城。在洛阳城休整了两天,天子队伍继续往东南方向挺近。这一路走的极为缓慢,真好像是天子出来游山玩水的。 一行分为前、中、后三部分,第一部分是以旧边军士兵组成的开路队,虽然这一行走的是官道,但也怕路上有不适合天子銮驾路过的地方,需要开山劈路为大军通过做准备。开路队也是有负责联系地方官员的责任,刘兆首当其冲,这是他自己请调到前面当先锋官的。这种事,刘愈想拦也拦不住,索xìng就由着那老古板。 中军中,是天子的銮驾,以及新军侍卫、女军侍卫、宫女。其中几辆宽大的马车最是碍眼,这次天子出巡,不但是天子在座,还有林太后和刘愈的其他夫人,高床软枕的就好像是移动的暖房,而刘愈怕徐轩筑动了胎气,更是为她单独准备了八人的轿子。这么拖家带口的迁徙,也就难怪路上走不快了。 但刘愈似乎也不太着急。 后军中,以新军士兵为多,护送着一些马车,马上上是一些随天子出巡的大臣,由齐方负责后军的调度安保,以及殿后断尾的工作。 一行拖了长长的一二十里的队伍,首尾必须要相顾,不然走散了要等起来可就麻烦了。而在之前,徐菜花率女儿军大部已经先行出发去了建康城,除了这一调度之外。刘愈再没作出任何的军事部署,让人看不出刘愈到底要做什么。 虽然是天子出巡龙气十足。但也怕沿途有山贼宵小出没,整个出行队伍时刻防备,也是处在外紧内松的状态之下。外围戒备重重,内里却十分轻松愉悦。 刘愈在这一路上除了头几天还骑着马之外,其余时间通通都钻进宽大的天子銮驾马车里没出来过,而马车里也经常能传出来女人的欢笑声,这在旁人听来就好像是刘愈在里面胡天黑地一顿乱搞一样。事实就是,你们的女人通常不止一个。经常是一群女人的笑音,更让人觉得他不可理喻。 有这种想法的男人通常都离天子銮驾很远,听也听不到。而女人中,宫女和女官很识相,不会随意去揣测,而女侍卫虽然八卦,但在行军途中她们也知道何为有口不言。唯一比较气愤的是女医官曲宁。她所乘坐的马车距离天子銮驾不过隔了一辆马车,偶尔她还是能听到那刺耳的笑声,这简直比身体所承受的之苦颠簸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这一天中午,一行停下来休息,顺带准备午饭。刘愈衣衫不整地从天子銮驾里钻了出来,正要让吕楚儿将饭食送进去。迎面过来个女人,刘愈看清楚不由一笑,是曲宁。在早前时候她就对他表达过应该“节制”的提议,当然是制动还是制yù,刘愈才懒得去想。 “曲医女。不是让你没事,不要靠近过来吗?”刘愈板起脸道。 曲宁神情愤愤然。道:“临王真是逍遥不知身外事,难道忘了尊夫人尚还有孕事在身?本医女是来为她诊平安脉的。” “哦。” 刘愈随口应了一声,便见曲宁头也不回地往徐轩筑所乘坐的轿子走过去,结果天子銮驾里传出来徐轩筑的声音:“曲妹妹找我?” 曲宁以为刘愈是顾着跟娇妻美妾风流快活,把徐轩筑晾在一边,倒没想到徐轩筑竟然出现在天子銮驾之中。虽然这有些不太合礼法,但只要天子没意见,做臣子的也不敢随便提。 曲宁脸sè中带着稍许的尴尬,便往天子銮驾走过去,可她也不敢轻易登上天子銮驾。 “是曲医女吗,上来说话吧。”从銮驾里传来的是琪儿的声音。 曲宁恭声领命,登上了马车。进入銮驾的第一层,这第一层要比天子所在的第二层矮了半截,这是个中转台一样不大的地方,摆放着鞋子,还有两名宫女在立着等候差遣。 在下面时,曲宁对天子銮驾的构造不清楚,等上来之后她才感觉可能是误会刘愈了,因为马车上的人的确是不少,除了侍立的两名宫女,女皇帝,以及刘愈的其他娇妻徐轩筑和韩氏姐妹,尚有太后在内。除了林太后身子裹的比教严实之外,刘愈的妻子们则穿着散漫的多,包括琪儿和徐轩筑在内,都是只有一身轻盈的纱衣作为外衣,虽然里面有中单,但足踝和小腿及小臂都露在外面,而她们手上拿着一张张如同纸片的东西,似乎在饶有兴致地玩着,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把,而她们围坐的被子上,也有很多已经落下来的。 “姐姐姐姐,别急,轮到我了,我可没说不出啊。”徐轩筑把曲宁迎进来,便抽出手上的纸片要被子上扔,结果琪儿不干了,赶紧提醒她还没“出”。 “好,先让你出。等曲医女诊过脉。”徐轩筑把手上的纸片一合,对曲宁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诊脉了。 曲宁完全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曲宁为徐轩筑诊过脉,脸sè似乎在思索,很慎重,也有几分不详的意味。徐轩筑急忙问道:“曲妹妹,不知可是这几rì劳顿,动了胎气?” 曲宁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收起诊脉的手臂,看了看正在盯着她看的女人们,正sè对徐轩筑道:“徐姐姐,不知可否到下面交谈。” 曲宁的表情,很难不让徐轩筑多想。 徐轩筑这几天虽然旅途劳顿,但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一天里除了赶路什么事都不做,而天子銮驾又是十分平稳安逸,玩着刘愈所制作的纸牌一个个好不开心,连肚子这几天也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怎就突然间出事了? “曲妹妹。有话不妨直说吧。”徐轩筑有几分不太好的预感,道。 曲宁道:“在这里说话不方便。” 徐轩筑点头道:“那你等下。” 徐轩筑紧忙坐稳。把身上的纱衣脱下来,换上厚重的chūn装,然后穿上白sè的袜子,下地穿上鞋跟曲宁一同走下马凳。此时刘愈正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走过来,刘愈打量了一下走下马车的曲宁和徐轩筑问道:“出什么事了?” 徐轩筑脸上淡淡一笑道:“没事,下来透透风而已。” “哦,别着凉,外面有些冷。”刘愈把自己披的披风披到徐轩筑身上。才一个人先行回到马车上去,此时徐轩筑才赶紧问曲宁道:“曲妹妹不妨直说,是不是胎儿有什么状况?” 曲宁摇摇头道:“徐姐姐无须担心,你的孕事无碍,只是近rì旅途劳顿,需要多休息。” 徐轩筑想了想曲宁的话,有些不太理解。这几天一行一天不过走个七八十里路。rì出才行,一个时辰一停顿,还没到rì落一行就在行过的驿馆扎营。她天天都在“休息”,没觉得有多劳顿。 “妹妹的意思是?” 曲宁有些没好气道:“姐姐,天子尚年幼,她不懂。难道你还不懂吗?” 徐轩筑一脸茫然,她还真不懂。 曲宁叹口气道:“若是姐姐再跟临王这般,把天子之銮当成是儿戏的话,早晚外面会有声音。何况太后娘娘丧孝未满,这么跟临王混在一起。外人怎会没有闲话。” 徐轩筑终于知道曲宁在说什么,她心中宽慰自己的肚子没事的同时。正要跟曲宁说这些无碍。刘愈的声音从徐轩筑身后传来:“曲医女,你还真是八卦。自己的事情做好也就算了,难道你想当个铮臣,来个血谏朝堂……血谏銮驾?” 曲宁虽然对刘愈很有意见,但现在刘愈身份不同,她再像之前冷言冷语当面讽刺就是大不敬,听到刘愈的话,她只是脸sè有几分不悦,却也不适合发作。 “夫人,你先回去,为夫来跟曲医女好好谈谈。”刘愈双手扶着徐轩筑的肩膀道。 徐轩筑点点头,先行回了马车上,刘愈这才冷下脸。 曲宁抢白道:“临王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留待回朝之后在言。若是临王对小女子有所不满,小女子回朝之后便辞了女官,不在临王面前出现便是。” “曲医女恐怕是误会本王的意思了,其实我是想告诉你……”刘愈坏笑着凑近曲宁的耳边道,“此行我们南下的主要目的,是寻找柳公子的……” 听到刘愈提及“柳公子”,曲宁的身躯一震,就好像内心一股波动被刘愈给掀了起来。曲宁虽然感觉自己的面颊有几分滚烫,但她还是强作镇定道:“临王殿下真是会开玩笑。” 曲宁以为刘愈是在报复她的僭越,刻意提她的心上人来让她难堪。 此时刘愈却叹口气,正sè道:“本王可真没开玩笑。若是此行找不到柳公子的话,南方必然有一场战事,这样的战事,朝廷有些承受不起,能免则免的好。” 曲宁没想到“柳公子”竟然会关乎到南方的战事,而她之前也有耳闻说,朝廷南下的主要目的在于南王苏彦被无故掳劫,而之后朝廷派兵去都没调查出结果。现在这些传言跟刘愈所说的基本吻合,那也就是说刘愈并非刻意在诓骗她。 “那……柳公子,到底是何身份?”曲宁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问了一句。 在倾慕上风度翩翩又有胆有谋救他们出火坑的“柳公子”之后,曲宁就一心向明月了。但可惜,长安城中姓柳的家族已经被她打听了遍,就没找到她所倾慕的“柳公子”。而此事唯一的知情者刘愈,跟她又好像是前世的仇家,曲宁对刘愈恨的牙都痒痒,而她也知道即便她低下高傲的头刘愈也不会实情相告。因而她这两年也是饱受相思之苦。 “柳公子的身份,暂时本王不便透露。但可以说的是,曲医女得知她身份后,一定会大感意外,会对她失去爱慕之心也说不定。” 刘愈最后的一句话明显是带着“挑衅”了,曲宁又怎会听不出来。曲宁心说。他一定是当看穿自己的心事而沾沾自喜,以为此事她不会承认。 “临王不肯说。那就不说。只是有一事相告,就算是柳公子对小女子从无怜爱之心,我也不会死心的,更不会因为临王的一句话而改变初衷。哼!” 曲宁话说完,头也不回背着她的药箱回她的马车去了。 刘愈看着她的背影嘀咕道:“冰冷的石女,不过是个sāo蹄子罢了,想男人想疯了吧?等你知道柳丽娘就是你要找的柳公子,看你无地自容找个石头缝钻的样子。” 刘愈想着。这“见证奇迹”的时刻,一定要带着曲宁去亲眼目睹,这才叫痛快。 刘愈回到马车上,登时将所有的不快抛之脑后,安心地打他的牌。相比于琪儿和徐轩筑等人的好牌品,刘愈的牌品就不怎么好了,经常偷个牌摸个牌的。除了一边只看不玩的林美人,其余的人愣是丝毫没发现,因而刘愈也成了最大的赢家。 得胜后的奖品,就是摸摸抱抱亲亲的一类,以至于天子銮驾里欢笑声不断。 刘愈正因为自己甩了两张牌取胜而高兴,行驶的马车外传来马匹靠近的声音。刘愈端着短枪在窗户往外看了下,是吕楚儿那冒失鬼。刘愈有言在先,所有人都不得策马靠近天子銮驾一里以内,要骑马过来也必须向侍卫骑马一样缓速慢行。这是刘愈怕有人偷袭,也只有吕楚儿这么愣头愣脑不怕吃枪子。 “皇上。将军,姑爷。安道郡郡守派人送来地方的特产。” 吕楚儿跳下马,直接跳上天子銮驾外的平台上,站在赶车的蔡迎奴和一名女军侍卫身旁请示道。 刘愈咳嗽了一声,脸sè很不好看,从吕楚儿的称呼中他就能感觉出来,在她那颗脑袋里,第一位的是皇帝,第二位的是她们家将军,第三位才是他这个“姑爷”。到如今认识这吕楚儿已经两年多了,这吕楚儿还是改不了口。 对外人,遇到请奏的都是刘愈做指示琪儿说话,而遇到老熟人,马车上的女人都看着刘愈,只有刘愈有权下令谁近来谁出去。 “什么特产,送进来。” 吕楚儿背着个包袱兴冲冲进来,正要打开,刘愈紧忙指了指问道:“检查过没有?” “检查过,里面只有一些土特产,没别的。” 刘愈还是不放心,万一里面有个爆炸物什么的不就玩完了? “你去赶车,蔡侍卫,你拿出去再检查一遍。” 吕楚儿一脸的委屈,一转眼,姑爷又安排她去赶车了,这种活她是最不喜欢做的。但刘愈的命令她可不敢违抗,只好乖乖把包袱交给蔡迎奴,然后接替了蔡迎奴的位置来赶车。 蔡迎奴检查过后道:“无恙。” 刘愈这才让蔡迎奴把报复拿进来,打开来,都是一些地方上的吃食,瓜果柿饼的很多都是长安城很少见的。但话说长安城少见,不代表宫里也少见,这些东西也都是皇宫里的女人经常吃的。 刘愈摆摆手道:“拿走,分给侍卫们吃。” 蔡迎奴有些意外,这些东西都是外面市面上不常见的,都是好东西,刘愈这么舍得? 蔡迎奴刚拿出去要留待休息时分给侍卫,吕楚儿兴冲冲先抢了个柿饼塞进嘴里,笑道:“谢姑爷。” 刘愈道:“我们在外,不明来历的食物和水一定不能碰,要是被人下了毒可就不妙了。” 吕楚儿一听大惊道:“有毒?呸,呸……姑爷,您不早说,我都吞下去两口了。” 刘愈不理会她那堆废话,再问道:“安道郡郡守还说了什么?” “哦,他还说,准备率地方大小官员在安道郡外迎接銮驾进城,还说会有孝敬呢。” 刘愈冷冷道:“这就是贪官心态,巴结上司。” 徐轩筑道:“前rì隋家妹妹不是来信说,安道郡地方官有贤名?” 銮驾每路过一处,刘愈都会让经常那边将地方官员几年来的政绩及地方风土人情的奏本转过来,也方便刘愈对地方有个初步的了解,以刘愈所知,在平定淮王之乱时,安道郡属于战事的第一线,而当时的郡守战死之后便换了现如今的郡守胡良成,这胡良成在地方上虽然干的还不错,但应该是有跟朝中一些权贵有关。 刘愈在查阅去年,也就是启昌元年的奏本中,就发现朝廷有官员举荐胡良成到吏部任差,而一个郡守才干了不到一年时间就被京官赏识,跑不掉官官勾结,那也基本就跟贪污枉法无差。因为要“孝敬”京城中的官员就要花不少银子,这些不是一个地方官所能承受的起的,不贪也就无贿。 “谁知道呢,到了再看看,今天就在安道郡过一晚又如何。” 刘愈抓起牌,准备新来一局。 徐轩筑有些不太明白刘愈的意思,之前天子出巡路过很多地方,刘愈虽然也接见了地方官,但回来后基本一句评论都没有,倒是刘愈身上多了不少的“银票”。在朝廷商贸司大行其道的同时,银号已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遍布大江南北,逐渐被普通商贾所接受,现在银票已经非常流行。就连送礼,送银票也方便,毕竟“礼轻情意重”。 甚至有很多明摆着都是贪官污吏的,刘愈也没下手去处置他们,还收他们的礼,让徐轩筑以为刘愈被“腐化”了。 “夫人,想什么呢,快摸牌。这把你要是输了,我就脱你一件衣服,直到把你脱光光为止。” 刘愈见徐轩筑似乎在想事情,只好用一些特别的方法让她元神归位。果然刘愈说完,徐轩筑马上脸上一红,不再去想不归她管的事情。 第四百九十九章极品贪官(上) 车马一行在下午日落之前便行至安道郡外五里的驿馆,因为驿馆不大只供十到数十人居住,天子一行中只有少数权贵可以入住其内有瓦遮头,士兵和侍卫以及宫女都需要在驿馆外扎营休息。 在临近安道郡外时,刘愈已经从马车上下来,骑马到了队伍一行之前,而安道郡郡守胡良成已经率领安道城内的大小官吏在驿馆外等候。 远远的刘愈便瞧见一些穿着官服,站了整整齐齐两行的人模狗样的人,临近时刘愈也未下马,直接策马过去,与这些人相对,定国侯刘兆安排好驿馆周围的安保事宜,有些不耐烦过来对刘愈使了个眼色,以定国侯的高傲,他不屑于对刘愈以下属的身份来进行汇报,只是用这种简单的方式告诉刘愈,一切都安排好了。 官员中当前的一个只是个痩削的中年人,身上不带着富态的感觉,反而他属下的官服要比他身上的光鲜,就好像穿旧了的或者是刻意脏了没洗。刘愈从马上一跃而下,此人上前一跪伏地,高叫道:“臣安道郡太守胡英,给临王殿下请安。” 他身后的官员也个个跪地行礼,真是比对天子行礼还要恭敬。 刘愈这一路走来,会见地方官也不少了,把礼数做的如此足的也只有安道郡一家,其余地方的官员,在迎接时都不敢太张扬,连送礼都是偷偷摸摸的交给刘愈身边的贴身侍卫,也就是吕楚儿。吕楚儿回头都会将礼物转交给刘愈。 这些礼数上的事刘愈向来不在乎,不过既然人家这么懂礼。刘愈也不能太草率。按照规矩让他们起身后才问道:“你就是胡良成?” 那痩削的中年人上前行礼道:“正是。臣祖籍关中辉县,姓胡名英,字良成。任安道郡太守如今一年零四个月。” 刘愈并非天子,胡良成自称为臣,也是极为恭敬的表现。刘愈光从他这一系列所为来看,他属于那种”极为懂事”的地方官,知道如何迎合讨好来往的高官。 刘愈摆摆手道:“行了,迎接也迎接过了。面也见了,没什么事的话胡太守可以先回去,这次陛下的銮驾并不在安道郡停留。” 与胡良成及安道郡地方官的人情相比,刘愈的态度就非常的冷淡,简直脸上覆冰,一点颜面都不给的模样。刘愈这也是刻意而为,通常这样的官员,越是遇到表面不给面子的官员他们越是高兴,这就是表面和私下的区别,身子正的人不需要刻意去摆架子。 热脸贴了冷屁股的胡良成并未失望。反而心中有几分欣喜道:“天子过境,乃是我安道郡百姓的福气。不知可否亲自叩拜一下天子,瞻仰一下龙颜?” 想见天子是大多数顺朝人的愿望,刘愈也并不觉得如何,不过胡良成的要求位面有些过分,他不过是一郡守,又非天子召见而想去主动拜见,这就不合礼数。 “胡太守,你送去陛下的礼物,陛下已经受了,至于一睹天颜的冤枉,恐怕本王不能答应你。陛下身体偶感不适,不想见些不相干的人。” 刘愈的脸色冷中带讽,胡良成被如此硬生生给拒绝了,除了露出几分失望之外没有其他的反应。 “那就恭迎陛下和临王殿下入住驿馆。” 胡良成躬身作出请的手势,刘愈点点头,带人先行进了驿馆。此事驿馆内原本的差官全都被赶了出去,换上了一行中的侍卫和宫女。 刘愈进驿馆视察过,回头看安道郡的那些官员差不多都走了,只剩下个胡良成还在门口转悠,刘愈心中暗笑,这些官员场面上的事他也算是轻车熟路,胡良成没把礼数尽全了他是绝对不会走。以前刘愈路过的地方,人家不想送礼的,刘愈会想方设法给他送礼的机会,而这次是胡良成想送礼,但刘愈没给他门。 对不同人,刘愈用的是不同的方式。 “胡太守,你怎还不回去?” 刘愈在里面慢慢悠悠巡查了一圈才出来,略带惊讶地问胡良成道。 胡良成毕恭毕敬道:“临王殿下,臣……臣是想,既然皇帝陛下不想进城,还请临王您给个面子。臣在城中准备了酒宴,想一尽地主之谊。” 刘愈以为胡良成会直接“略带薄礼”相送了,没想到竟然是请他到城里去吃酒宴。 驿馆距离安道郡城有大约五里,进去一趟到第二天出发本也无不可,但按照礼法来说,他是陪天子来出巡的,不应该私下里跟地方官有单独的接触。地方官迎上门也就算了,但现在是要刘愈主动离开天子銮驾一行,单独进城。 刘愈心说这胡良成应该调查的很清楚,到底是天子重要还是刘文严重要。一般人的礼都是让刘愈代转给天子的,而只有胡良成,是准备明摆着贿赂他。 胆大心细的贪官。 “盛情难却啊。”刘愈叹了一句,“胡太守就先回去准备一下,本王先去请奏了陛下,再亲自去城中一趟。” 刘愈不能来不屑于跟这些贪官污吏有往来,但他又觉得,不坑这个巨贪一笔简直是对不起大顺朝的百姓。 等胡良成匆忙走了,刘愈回去跟女眷们一说,包括琪儿和徐轩筑在内脸上都有几分不舍,毕竟刘愈要进城就意味着要离开她们身边,这几日的朝夕相对已经让一家人到了片刻不能相离的地步。 “既然夫君觉得胡良成是个贪官,那为何还要跟他往来?直接推了他便是,回头再好好查查他,让他把搜刮百姓的通通归还出来。”徐轩筑最后还是忍不住相问。 “路上不搜刮一些,哪来的军费,把南边的这场战事给敲定了?” 刘愈说完,徐轩筑一愣,她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是为了筹措军费,才在一路上受贿敛财。 “应该不多吧……”徐轩筑寻思了一下道。 “夫人可真猜错了,你们看……” 刘愈从怀里拿出来一大叠银票,每一张最低的都是上千两,高的甚至是万两的银票。全部加起来有三十多万两,这数目令整人咋舌。 “这些还不够啊。”刘愈叹道,“有多少银子,我们就能打多大的一场仗,如果银子不够,只能是小范围内解决一下,然后靠外交手段来解决问题。” 刘愈说的有些深奥,除了徐轩筑大致会意之外,琪儿母女和韩家姐妹都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刘愈说的是什么。 “夫君早去早回。”徐轩筑最后也不再挽留,只是带着几分妻子对临别前丈夫的眷挂嘱咐道。 刘愈点点头,下了马车,先安排一行人住进驿馆才从驿馆里出来,正要带着侍卫上马去安道郡赴约,刘兆一身戎装走过来。 “去哪?”刘兆过来也不打招呼,直接问道。 而在刘兆身旁,是刘家的七公子刘定,刘定少年时就随着刘兆去北方抗击突厥,这次刘兆出来,只带了刘定一人。 刘愈道:“父亲,兄长,我这是要去安道郡一趟。” “为父也要同去!”刘兆冷冷说道。 刘愈心中苦笑,本来刘兆以为刘愈是带着天子去南边打仗的,这才请缨同往,谁知道天子一行一路上行进缓慢犹如在游山玩水,令思战心切的刘兆颇为不满。现在知道刘愈要单独去赴会,自然想去看看刘愈搞什么鬼。 “父亲身兼守卫陛下的重任,恐怕是不适合离开。”软的不成,刘愈只好以规矩说事。 果然身为军人的刘兆只能叹口气,知道刘愈所言非虚,刘愈只是一名“随行的亲王”,要代天子进城也无不可,但身为守卫武将的刘兆,就必须尽忠职守寸步不离。 “让你七哥同去,你可别说不行!” 刘兆的口气根本不是跟刘愈商量,而是非要刘愈应允不可。刘愈点点头道:“那劳烦兄长跟我走一趟了。” 刘定稍微一愣,被父亲相逼,他也只能上马与刘愈同行。 从驿馆到安道郡不过五里,骑马慢行的话也用不了小半个时辰,刘愈所带的侍卫不少,而且招呼了地方的守备军随时听候调遣。一路上刘愈也对刘定嘱咐了两句,主要是让他不要随便说话,就当是在旁跟随的一名侍卫。 刘定不停点头。 虽然刘定年长了刘愈几岁,已经成家立室,但因为刘定也是妾侍所生,本来在定国侯府也没什么地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从军后更是如此。刘定属于那种做事因循守旧的古板类型的男人,要不是他年幼时力气很大被刘兆发现,可能他现在还是定国侯府中吃闲饭的。 对于场面上的规矩,刘定根本是丝毫都不懂,刘愈说什么他也只是点头,顺带试着把刘愈所说的记住,不至于在一会的宴席上丢脸。 一行骑马到安道郡正西门下,胡良成又带着官员在外恭候,连同安道郡的百姓也都在门口的方向簇拥着,一个个好像在翘首以盼一般。 等见到刘愈一行,城门口马上像是节日一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那热闹的场景就好像是节日欢庆一般。 第五百章极品贪官(中) 安道郡百姓的热情让刘愈一行的侍卫们感觉始料未及,一路上这么多地方,大张旗鼓迎接的也只有安道郡一家。而安道郡迎接的也非天子銮驾,而是临王刘愈。 虽然大顺朝名义上是天子当家,但实际上刘愈是掌权人。人所共知的事,这么明摆着表露出来也不是好事。 刘愈却好像很不在乎,似乎很消受于这种场面。 到城门口,鞭炮声也停了,刘愈要下马,胡良成却淡淡一笑走上前道:“临王殿下深受安道城百姓爱戴,不如由臣引领临王殿下入城。” 刘愈道:“似乎不妥,胡太守身为一方大员,怎好让你失礼于百姓之前。” “不敢当,不敢当。”胡良成上来一把抓住刘愈的缰头绳道,“为临王殿下引路,乃是为臣的荣幸。” 刘愈没想到胡良成献媚的工夫做的如此到家,当着百姓的面,他也是丝毫不顾颜面,居然亲自来为刘愈牵马。一般的恶官,对于百姓是凶神恶煞,对上级那是如同父母亲人,而胡良成却好似不同,从为官百姓对他的态度来看,这胡良成还挺受百姓的爱戴。 刘愈一行进了安道城,沿途百姓夹道欢迎,绝对不是简单地找几个人来糊弄一下了事。在刘愈看来,百姓全出来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胡良成高压施政,张贴了官文百姓不得不出来迎接,要么是百姓真心出来迎接,但这建立在地方官清正廉明的基础上。前者可能性更大。 胡良成亲自牵着刘愈的马到了太守府门前,临近黄昏百姓依旧不散去。等刘愈下马。被胡良成迎进府院内。只见胡良成张起双臂对百姓道:“安道郡的百姓们。临王殿下远道而来,乃是我安道城的荣幸。但殿下他旅途劳顿,就在府上休息一晚,诸位请回吧。” 他这一说,百姓知道今天是看不到人出来了,大多数散去,但还是有不少留在太守府门前不肯走。 刘愈对一边的蔡迎奴道:“你出去查查是怎么回事。” “是。”蔡迎奴恭声领命,等蔡迎奴出门胡良成才进来。一边陪笑说着话,一边迎接刘愈进内。 “临王殿下南征北战,为我大顺朝奠定了万世不拔的基业,将来必定是名留青史为万世人所铭记。臣有机会与临王殿下共进一餐,此生无憾。” 胡良成恭维的话说的也很中听,不过刘愈却只当是没听见,脸上淡淡一笑道:“胡太守过誉了。” “哪里是过誉,实在是臣找不到更合适的语言来颂扬殿下您的功绩……请。” 刘愈在胡良成的引路下进入太守府的宴会厅,宽大的客厅里,十几盏灯笼将大厅照的通亮。一边摆着六七张案台,而正座的方向有一张案台是为刘愈所准备。除此之外连胡良成的主座之位都没准备。也就是说,刘愈在这里既是主也是客,他一个人坐在上面,官员都只能坐在其下相陪。 案台上只有酒壶酒盏和瓜果,并无饭食。 刘愈坐定,随后进来的官员们才两两成桌坐下,等主客坐定,身着粉色襦裙的侍女们纷纷从四下鱼贯而出,将盛着精美菜肴的碗碟端出。这些身着襦裙的侍女,上襦领口开的极大,有刘愈所知盛唐女风开放时近乎袒胸的风范,较一般女子的守旧之风大相径庭。刘愈猜不出这到底是为他特地准备的“花样”,还是这老家伙好这口。 等侍女们都退下,胡良成举起酒杯道:“由臣代替安道郡的同僚和百姓,敬临王殿下一杯。” 刘愈举起酒盏,却没入口,而是目瞪着下面的官员。刘愈不喝,下面的人也就不能喝,而刘愈的眼神极为凌厉,令作陪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毕竟刘愈不是独身前来,还带来了传说中的“霹雳队”,也就是火枪队,一个个侍卫凶神恶煞地将太守府给围困,就好像要抄家一样。胡良成脸色有些不解和尴尬,看了看像是石雕一样不动的刘愈,再看看坐在他对桌的刘定,不知该如何应对。 刘愈打破沉默道:“这杯酒,本王可不敢喝呀。” 刘愈的一句话让下面所有人的心揪了起来,胡良成迟疑着问道:“臣斗胆问一句,临王殿下,这是为何?” 本来刘愈想好好为难一下这群人,但一想刚来就给个下马威,可能胡良成有很多动作就不敢做了,不如先看看他如何做再决定用什么手段对付他。 “这杯酒,还是要先敬陛下!” 刘愈这一说,胡良成终于松口气。胡良成笑道:“临王殿下所言极是,应该先敬天子……” 说着,众人对着城外驿站的方向遥遥敬酒,敬完之后再一饮而尽,而刘愈提起袖子遮住嘴,看似一饮而尽,其实一杯酒被他倒进袖管里,他才不想喝来历不明的酒,被毒死了可就死翘翘了。 胡良成转过身来,刘愈身边的酒杯已经空了下来,刘愈正要给自己倒一杯酒接着跟他们敷衍,胡良成笑道:“怎敢劳烦临王殿下亲自倒酒?” 刘愈心说,你也知道不该我亲自倒,那刚才还把那群衣着暴露的侍女给屏退? 胡良成笑着拍拍手,只见一群花枝招展的长袖舞女从正厅四下里出来,这些不但是胸口有几分敞开,甚至连下裳也是堪堪露着大片的雪肌,赤足莲步,一个个像是边舞蹈边走路一样,纷纷到了各桌之前,长袖提起,为每桌的客人倒酒。 到刘愈桌前的舞女一看就是领舞的,身形纤细面容姣好,是个美人坯子,一身淡蓝色的长裙每一步都好像是踩着红莲,到刘愈桌前,为了刘愈倒了一杯酒便又退下,一群女人便又退开到了正厅中央。而与此同时,周围的丝竹声起,舞女们开始伴着悦耳的丝竹声跳舞。 舞曲也算是优美,但相比于司马璇儿和柳丽娘的舞姿,这些女人的舞曲在刘愈看来便显得有些平淡无奇,但下面的官员以及刘愈的七哥刘定却看的目不转睛,尤其是刘定,平日里他除了上阵杀敌就是在家里跟老婆孩子过日子,从来没有夜生活,见到这些就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简直是仙国的仙女一样美丽动人。 刘愈见到刘定痴迷模样,心中不由一叹,本来刘兆是派刘定来监视他看他到底做什么的,现在看起来,他刘愈没被腐化,这个刘定倒第一个陷落了。这年头想当个洁身自爱的官不容易。 第五百零一章极品贪官(下) 丝竹声在优美的众星伴月的舞姿下完美结束,舞女们将那淡蓝色长裙的舞女围在中央,就这么停住不动。官员们没有敢鼓掌叫好的,而是将目光落在主桌上坐着的刘愈。 “不错。”刘愈最后轻轻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个还算满意的笑容。 这时候下面的官员才舒展开笑颜,一个个笑的如同绽开的菊花一般。有的也附合叫好,这时舞女们才各自散开,那领舞的舞女又过来为刘愈斟酒,这才发现刘愈的酒盏并未动过。刘愈也就最开始时敬天子时喝了一盏,之后便没动过酒菜,干瞪眼把一曲舞看完了。而其他的官员是边看优美舞曲便饮酒助兴。 女子有几分胆怯地跪坐在刘愈身边,而下面的胡良成正要起身为刘愈敬酒,刘愈却抢先一步道:“胡太守治理地方向来有贤名,朝中有不少大臣举荐你入朝为官。今日所过安道郡亲眼目睹果真是如此。此次天子出巡,为的就是考察地方百姓在战后是否安居,看来胡太守为大顺朝社稷之安定居功至伟。难得。” 面对刘愈的夸赞,胡良成诚惶诚恐道:“不敢当。” “治理地方为大顺朝廷效命,做的好难不成还当不起夸赞?”刘愈看着下面的其他官员,“你们说呢?” 听刘愈都夸赞胡良成的政绩,其他都是胡良成的下属,哪有不说好话的道理。一众人纷纷说了一通好话,刘愈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胡太守,来也来了。也让你尽了地主之谊。本王不胜酒力。看来是时候回去了。”刘愈起身作出要走的模样,其实刘愈话外有音:你贪的不少了,赶紧拿出来点孝敬孝敬,我没工夫跟你瞎掰掰。 胡良成却大感意外,心说这个临王果然是不好相与的,进来之后只喝了一盏酒就说不胜酒力,这明摆着是不给面子。但要说不给面子也说不过去,不然刘愈也不必要对他恭维一番。即便以他待人处事的老练。也有些猝不及防,他根本就搞不清楚刘愈的目的为何。 “临王殿下何必心急,既然进城又入了夜,在城中歇宿一宿明日再行出发不迟。” 胡良成有些着急,对刘愈身边起身的舞女使个眼色道,“还不扶临王殿下进内歇息?” 那舞女赶紧上前来扶刘愈,却畏惧刘愈的威势不敢伸手接触刘愈的衣襟,刘愈看那女子娇羞的面庞,心中便猜到是胡良成早有安排,声色犬马向来是男人的软肋。只是胡良成用的招有些因循守旧,让刘愈感觉到失望。本来刘愈还以为胡良成有什么独到的方式。 刘愈脸上只笑不笑的神情,让在场的官员还是捉摸不定。最后刘愈一笑道:“胡太守盛意拳拳,看来本王也不好拒绝了。不过……” 刘愈这一说“不过”,包括胡良成在内的官员心又提了起来。 只听刘愈续道:“不过本王身子沉重,这位姑娘身子轻盈,怎扶的动呢?” 刘愈这一说,简直是让下面的官员感觉到汗颜,这是刘愈不满意胡良成只用一名舞女来招待他,准备多找几个回去。 刘愈好色的名声由来已久,胡良成之前也是调查过刘愈在长安城中的举动,知道他成婚不过才两年,却妻妾成群,据闻外面还养着外宅,这才投其所好以美女相送。 他到现在才知道是自己低估了刘愈的胃口。 胡良成明白了这一节,赶紧对一边的舞女吩咐道:“你们几个,还不过去扶临王殿下进内?” 眼看舞女们都朝自己簇拥过来,刘愈笑着摆摆手道:“不必了,就你过来便可。”刘愈指了指当中姿色还不错的一个,然后看着刘定道,“刘偏将,今日看来是回不去了,不如你也随意选两个,扶你到里面歇宿一晚,明日再随銮驾动身出发。如何?” 刘愈说的好像轻描淡写,但刘定的脸热酒上头一片通红。他一介武将,而且是有家室的人,第一次出来出席官员接待的宴席场合,就遇到这么具有诱惑力的事。虽然他记得刘兆的交待,也想着远在长安城的妻儿,但刘愈既然提出来让他“随意”,他想拒绝,话到嘴边也说不出来了。 刘定呆在那不动,胡良成便有些诧异,心说临王身边怎么有这么个不开窍的呆瓜,这在想这是哪家姓刘的偏将会得到刘愈如此的礼遇,却听刘愈笑道:“胡太守见谅,这位是本王的兄长,应酬方面不太擅长,还要胡太守劳心了。” 胡良成听说是刘愈的兄长,马上会意,赶紧道:“赶紧好好招待刘将军。” 马上有舞女贴身靠着刘定,刘定想说话但瞪大眼也只口莫言。刘愈左拥右抱路过刘定的身边,低声笑道:“兄长慢慢享用。” 刘定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胡良成用女人来腐化刘愈,刘愈却抢先用女人先把来监视他的刘定给腐化了。 刘愈大笑着便往内厅而去,有婢女在前引路,还有两名色艺动人的舞女作陪,这夜晚也该是乐得逍遥了。但刘愈却不是来找女人的,被舞女扶着进了灯火通明的房间,侍卫已经将门口重重戒严,刘愈进了门,引路的婢女先行内屋的床上去铺白帕。 刘愈已经会意,挣脱开两名舞女的相扶,往椅子上一坐,两名舞女连衣服都不顾整理,赶紧为刘愈倒茶。 刘愈拿过茶杯,却不喝,两名舞女大概是想到接下来的事情,羞赧低着头各自手足无措的模样也有几分可人,刘愈看她们年岁不过十五六,正是风华正茂时,只是因为出身却要在这里陪他,心说各有各命不好勉强。 “两位小姐真是貌若天仙,不知如何称呼?” 刘愈说话时。婢女已经把里屋收拾好。侍卫也将屋子里搜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人藏身在内。然后婢女便在女侍卫跟随下出了厢房。 淡蓝色长裙的舞女羞答答道:“我……我叫娉婷。是……是胡大人的……的女儿。” 刘愈听她说话娇柔异常,而且支支吾吾话都说不清楚,说话也没个礼数不像是大家的小姐。 刘愈笑道:“胡太守的女儿?……刚认的?” 舞女登时一惊,马上跪倒在地,胆怯道:“是……是,昨日胡大人才说……认我为义女,我不是有心欺骗王爷……” 刘愈猜也猜到了,如果是胡良成的女儿。断然不会在刘愈面前如此失礼,口中以“我”来自称,又称呼自己的父亲为“胡大人”。明显是个惧怕强势权贵的小家碧玉。 天子銮驾要路经安道郡,也是刘愈这两天才决定的,本来刘愈准备直接取道淮北直往徐州城,然后渡江南下,但因为春雨连绵耽搁了两天路程,刘愈临时决定到传说中百姓安居乐业的安道郡来看看。而事起仓促,胡良成显然是早有准备,能找来美丽的舞女来“孝敬”他。 至于胡良成把这舞女认做干闺女。明摆着是要当刘愈的便宜老丈人。 “起来吧。”刘愈伸出手到娉婷的面前,娉婷颤颤巍巍伸出左手。让刘愈抓着她的手扶她起来。 刘愈看了看一旁身子缩的像是要皱成一团的另一名舞女,心想这个是他临时起意叫进来的,便不再多问。 “娉婷,是个好名字。”刘愈用闲聊一样的语气道,“话说本王的妻子中,也有一位带着一个婷字,本王叫你婷儿可好?” 娉婷道:“平时父母都是这么唤我的。” “哦,看来你跟本王还有些渊源。”刘愈淡淡一笑,继续道,“婷儿啊,你说胡太守……也就是你的义父,平时是个好官吗?” 娉婷心中一惊,马上身子又有些不稳,立时要跪,刘愈却一把揽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被刘愈这一抱,娉婷头低的更低,简直要把脑袋耷拉到胸口。 “别怕,实话实说,你义父对本王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即便你说他的坏话,有本王在也没人敢说什么。” “我……我不敢说。” 刘愈心想为难这么个少女也的确是太狠心了。娉婷的惧怕心理很重,自己又是个陌生人,她又如何敢在一个陌生人面前造次?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那你义父可是让你带了什么东西来给本王?” 娉婷马上想起来,道:“有的,胡大人……义父准备了一样东西,说让……让……” 娉婷头低的更加低,双颊也是通红支吾说不出话。刘愈追问道:“让你拿出来就赶紧的。” 娉婷委屈道:“义父不许,说要王爷您给娉婷解衣时……会看到……” 刘愈本来还以为是少女胆怯话都说不清楚,原来是因为羞赧。刘愈心说这胡良成还真是有一套,不但是找到个这么个纯净无暇才色俱佳的舞女,还准备了些小花样来取悦他。 “本王允许你拿出来,婷儿你就自己动手吧。” 娉婷摇摇头道:“不……不行的……义父他不许婷儿碰……” “那本王只好亲自动手了。” 刘愈伸出他的安禄之爪便往娉婷的胸口摸索起来,少女羞赧又没个倚靠,只好往刘愈的怀里钻。温香满怀,刘愈笑着伸手摸了两下,便将娉婷胸口里面一件硬硬的东西给摸着,好像一个奏本,应该是藏在小衣里面。 “在哪呢?”刘愈嘀咕道。 娉婷羞赧无比道:“在……在婷儿的肚兜里……” 刘愈一笑,心说这礼物藏的可够深,这藏在亵衣里面,只有把少女上身的衣服全脱光了才能找到。刘愈不再废话,任由娉婷的娇羞,愣是把手从她的肚子掏进去,一把将用线捆在她亵衣上的一个“本子”取了出来。 刘愈本来以为是银票,当看到只是个黄旧的小本本,有些不快。 是一篇书贴,乃是几百年前的一件古玩物。作者刘愈也听说过。名叫云肆。是一名得道高僧,还是一名书法家,写的血字在当时已经千金难求,而传到现在怎么也价值个几万两。 刘愈叹口气,贪官分大贪和小贪,而贿赂也分俗贿和雅贿。俗贿不用说就是送钱,刘愈之前路过的郡县,官员无不是以金银或是银票相赠。而他们也知道刘愈是与新天子和徐轩筑这位女上将同行,因此不敢往刘愈身边塞女人。唯独这胡良成胆子大,知道迎合刘愈喜好,又不落人话柄只送本书贴,回头就是查起来他也可以说是这是他的“家传之物”,属于馈赠而不是贿赂。 刘愈虽然喜欢看书也算是人所共知,但他看的都是“小资产物”,也就是评书本子,根本不是附庸风雅看这种血淋淋的东西。而刘愈受贿的主要目的是筹措军费,拿这么个书贴。虽然是价值连城,但要转换成银子难不成还要找个行家先去卖了? 娉婷见刘愈看到礼物之后脸色阴晴不定。还以为是刘愈着恼了,细声问道:“义父……还让婷儿在王爷拿到礼物时问……王爷喜不喜欢……”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嗯?” 刘愈本来只是敷衍地说了一句,但他打开书贴,才发现里面有件东西,原来是金玉其中物中有物,从里面取出来一看,不过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不是一张银票,而是一张有钱庄印迹的“暗票”。 在隋妤主持的商贸司在全国范围内推行钱庄之后,钱庄不但提供兑换银票和存取放贷的业务,也提供类似于银行的“汇票”业务,在买卖双方之间做中间担保,而此时的汇票分“明票”和“暗票”,这样的一张纸,就好像一张看不到金额的支票,只要拿去钱庄就可以兑换出它原本的价值。 也就是说,这是胡良成送给他的银子,但这银子到底是多少,只有拿着这张暗票到钱庄去查过才知道。 “婷儿,知道这是什么吗?” 娉婷很老实地摇了摇头道:“义父只说,这是他送给婷儿的嫁妆……” “你义父还说了什么,你一次说完整,不用再断断续续非要问你才答。” “哦。”娉婷有些委屈应了一声道,“义父还说,若是王爷不想把婷儿带在身边,会把婷儿养在城中,什么时候王爷路过安道城时,婷儿再来伺候王爷。义父还说,以后有机会的话会把婷儿送到京城去……” 刘愈心说这胡良成花样真多,送个女人来,不是一晚上就算了,还要给他养着,以后还有后续的故事,沾了身就脱不下了,真以为是嫁女儿呢? 刘愈安慰道:“你义父也是为你的将来着想。” 娉婷有些失落道:“义父也说,若是婷儿伺候王爷伺候的不好,就让婷儿出家当尼姑,永远不能再回尘俗中来。” “怎么会不好呢?”刘愈摸了娉婷的脸蛋一把,笑道,“本王很满意,是不是?” 刘愈放开娉婷,站起身到了门口,打开门,此时蔡迎奴也打探完民情回来了。刘愈道:“走,是时候去跟胡太守道别了。” 女侍卫们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刘愈,那眼神就好像在质疑:“姑爷您办事这么快?” 刘愈回到正厅,此时胡良成正坐在案台上跟属下说话,说话时还刻意压低声音不被周围的侍卫听到,见到刘愈回来,胡良成着实吃了一惊,他本以为事情安排的妥当已经把刘愈给“搞定”了。没想到刘愈进去才不一会时间便衣衫整齐地出来了。 “临王殿下,您……可是有不称心之处?”胡良成小心谨慎上前问道。 “胡太守准备的这一切,本王满意的很,哈哈,胡太守的礼物本王也就笑纳了。”刘愈把书贴提起给胡良成看,胡良成心想这东西藏在娉婷的小衣下面,刘愈既然已经拿到手那就是他的确“很满意”。 “本王想起来,今天本来要陪皇上一起赏月,就不能在这里叨扰了,要赶紧回去。”刘愈道,“不过还有件事劳烦胡太守,帮忙把今天的两位姑娘找个地方好好养着,本王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再欣赏她们优美的舞姿。” 胡良成行礼而恭声道:“殿下有吩咐,臣自当竭力。” 刘愈对侍卫吩咐道:“叫上刘偏将,出发了。” 刘愈知道此时的刘定肯定尚未“尽兴”,但此时也不得不打搅他了,既然同时来就要同时离去,不然刘兆一定怀疑刘定在外没尽心办事。而胡良成这次办事很聪明,刘定也没什么闲话回去传给刘兆知道,反倒是他自己有把柄落在刘愈的手上。刘愈心说这种应酬的“好事”以后也多带带刘定。 定国侯府家教甚严,刘家的子孙一个比一个木讷,这不是什么好事。 刘愈先行带着侍卫出门,胡良成亲自送刘愈出城,等出了城,刘愈才问起蔡迎奴关于地方对胡良成官声的评价。 “以属下所见,百姓是敢怒而不敢言。” “啊,蔡侍卫调查民情做的可是比那些监察御史做的还要出色。”刘愈笑道,“看来以后你卸下这一身铠甲,也能做个治国的能臣也说不定。” 蔡迎奴不像吕楚儿那样活泼好动,相反她很内敛,待人也很冷淡。 “将军说笑了。” 刘愈一边策马一边笑道:“现在没工夫去对付这些为恶一方的贪官,等把南疆的事解决了,回头好好收拾一下他们,让他们也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第五百零二章贪财好色(上) 第二日銮驾一行刚出发,刘愈便让蔡迎奴率侍卫带着昨日胡良成给的暗票去下一城兑换银票,蔡迎奴也算尽责,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回来。此时刘愈正倚在软被上一边看评书本子一边看自家女人打牌。 “多少?”见到蔡迎奴立在下面,刘愈随口问道。 “十万两。” 刘愈表情没什么变化,昨日进城溜一圈,回来就能得到十万两,刘愈心说这个胡良成为了巴结刘愈可真是下血本。 刘愈把银票接过来,都是一千两一张的大额银票,足足有一百张。刘愈叹口气,既然胡良成能拿出十万两来孝敬他,那就代表胡良成贪污受贿足够几十万两,而区区一地的安道郡,每年的财税收入也不过才十几万两。胡良成上任一年多,就贪了地方至少四五年的财税,这人在敛财上还是把“好手”。 “这姓胡的太无法无天了。”当得知十万两是安道郡太守胡良成送来的,连一向对这些都不管不问的琪儿也愤愤然,“相公,我们把他拿了治罪吧。” “不急,要治罪也要等我们回来,现在我们还要感谢他出银子给我们打仗呢,十万两可真不是个小数目。” 琪儿吐了吐舌头,继续去摸牌打牌,而刘愈也好像很健忘,继续看他的评书本子。 蔡迎奴见刘愈对她没表示,便悻悻然要退下去,刘愈突然又问道:“蔡侍卫,不是还让你进城还顺带问问那本血书册子行情如何。可有问?” 蔡迎奴道:“有问过。但城中无人敢收。说是做不起这样的买卖,也没人能辨别真伪。” 刘愈脸上带着几分恼怒道:“这个胡良成,送什么不好非送本册子,直接多给一万两银子不是更好,让我上哪去找个人卖了换银子?” 徐轩筑笑道:“就先留着呗,回长安城再出手不迟。” “不行不行,现在咱缺银子,没银子咱这场仗就没得打。一两银子当十两花。等回到长安城咱不缺银子了,这破册子卖不卖就无所谓了。距离下一郡还有多远?” 蔡迎奴道:“距离淮西郡还有九十里,今日未必能赶到。” “淮西郡?这地方好熟悉,淮上县是不是就在前面?这可是个风水宝地啊。” 琪儿和韩家姐妹不清楚,蔡迎奴也不清楚,但徐轩筑心中很明白刘愈所说的,葵水河畔既是徐轩筑的伤心地,也是她跟刘愈定情的地方,而刘愈的崛起也正是因为葵水河边打突厥铁狼卫的一战。 銮驾行了一天,刘愈刻意让队伍加快速度。当晚要在淮西郡外歇宿。本来一天也就行个六七十里,而他们这一天却赶了百多里的路。路上休息的时间也很少。 到了距离淮西郡还有十多里的时候,淮西郡的官员也老早出来在驿馆外迎驾。刘愈等的就是这群官员,得到消息的刘愈便从马车上下去,骑马到了队伍之前驿馆之外,面见了以淮西郡郡守龚善才为首的地方官队伍。 “善财,好名字啊,龚太守很善于聚敛财富?”刘愈走上前,好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抱着龚善才的肩膀并行问道。 龚善才眼睛一瞪道:“将军说笑了,下官的才不是财富的财,是才学的才。” “哦,原来是这样。呵呵,龚太守,你知道我是一个粗人,上阵杀敌什么的我在行,这个舞文弄墨的我不太行啊,没法跟龚太守这样学识渊博的人比学问。” 龚善才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刘愈从怀里摸出胡良成送给他的书帖道:“龚太守,我这里有件东西,你给看看,值不值钱?” 龚善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刘愈手上的书帖一看,登时眼睛瞪的更圆,问道:“此物……将军如何得来?” “一位老朋友送的,他说是件好东西,我也不明白呀,就找您老来掌眼,怎么样,这东西值钱吗?” 龚善才一本正经道:“此乃一件不可多得的宝帖,得千金易,得宝帖难哪!” “啊?可是如此?”刘愈一把将龚善才手上的书帖抢了回来,拿在手上仔细观摩道,“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了,这上面就写了些字,真能价值千金?龚太守没诓骗我吧?” 龚善才恭敬道:“下官不敢欺瞒。” “真是件宝贝的话,这……这我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本来我还打算回家去垫桌子腿呢,原来这是件这么好的东西。”刘愈在那兀自感叹了一会,又凑近龚善才道,“龚太守,我不过一个粗鄙的武人,空有这宝贝也不懂,留着也没什么用,想必龚太守应该精于研究此物,不如……就拿千金来换呗。” “啊?”龚善才一副震惊的模样目视着刘愈。 “龚太守不是说了吗,得千金易,得这个东西难,那想必此物在千金价值以上了。现在便宜龚太守你,就卖你千金,你看如何?” 一千金按照市场行情就是两三万两银子,龚善才一脸为难道:“将军海涵,下官没那么多金子,买不起。” 刘愈心说早就知道了,龚善才是个什么人他来之前就调查的很清楚,这是个只认死理的老学究,不懂得变通也不懂得敛财,说他是个清官倒不如说他是个昏官,不贪财也没法治理好地方的那种人。而龚善才的刻薄也是早有名声在外的。 刘愈叹道:“这么件好东西,现在本将军才知道价值千金,早知道就卖了。我这个人,平时里不喜欢这些东西,就喜欢银子……金子什么的更喜欢,你说,我那老朋友给我这么个东西,不是那暴殄那啥吗?龚太守,不如这样吧,你就回淮西郡去问问,有没有什么人喜欢这东西,让他拿千金来买了呗。” 龚善才眨眨眼,简直不敢认识面前这个猥琐贪财的男人。 “将军乃富有四海,还……缺这点银子?” 刘愈再叹道:“银子嘛,谁都不嫌多,您老说是不是?难道是龚太守不给面子,不打算帮这个小忙?” 龚善才苦着脸,本来他是按照礼节来迎接天子的,谁知道上来就被刘愈敲竹杠不得,现在又让他回去帮忙联系被敲竹杠的人。龚善才感觉自己就好像淫媒一样可耻,但见到刘愈最后板起脸一副要宰人的模样,他只能干咽了一口唾沫,道:“下官……这就回去问问。” 刘愈这才满意点点头道:“龚太守不愧是个喜欢帮人的人。” 刘愈笑着把龚善才送走,这才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微微笑了笑,而此时刘兆又跟刘定出现在刘愈面前。刘兆还是那么一副谁欠了他钱的模样,而此时的刘定却好像是做错事,都不敢抬头正对刘愈。 “你又要作何?”刘兆远远的看见刘愈跟淮西郡太守龚善才说了几句,龚善才便匆忙回城去了,过来便劈头盖脸问道。 “哦,父亲大人。遇上个老朋友,跟他闲聊了几句。” 刘兆已经知道了自己儿子当初在葵水河边的英雄事迹,但以他所知,当初的淮西郡守并非是现在的龚善才,刘愈说是老朋友,多半是推诿的说辞。 “让你七哥留在你身边,为父想知道你都在干什么,知道没有?” 刘愈笑着点点头道:“那就照父亲的意思办好了。” 刘兆把刘定扔下,自己好像是安枕无忧地离开了,等只剩下刘愈和刘定二人,刘定的表情更加不自然。 “七哥,昨天我们走的太急,也忘了问问,七哥你事……可是办成了?” 刘定脸颊表情很不自然,低着头,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刘愈关切再问。 刘定支吾道:“刚开始……就完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实在是不太好意思。不过七哥你也不用担心,这事就你知我知,我也不会算变去嚼舌根子,想必七哥你也不会哦?” 刘定点头:“嗯。” “这才是好兄弟嘛。”刘愈抱着刘定的肩膀,令刘定简直是无地自容。 刘愈早就知道让刘兆随銮驾出发肯定会有很多事,而刘兆名义上又是他的老爹,这年头君父兄,礼数一个比一个麻烦,刘愈身在高位也不能给刘兆脸色看,不然会被人说闲话。现在刘兆自信是个“乖宝宝”的刘定,被刘愈出了一招就给收买了,这是刘兆始料未及的。 刘愈跟刘定先进驿馆做安排,布置了一会,天子銮驾的马车便到了驿馆外,刘愈先将女眷安顿好,出来后便见到龚善才单独一个人回来了。 “龚太守,可是有着落了?”刘愈上前问道。 龚善才脸色有些为难,马上刘愈的脸孔也冷了下去:“龚太守不会空手而回吧?” 刘愈料定他如果没什么消息的话,不会这么快回来,去而复返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龚善才找到了买家。 龚善才赶紧道:“将军,淮西郡太守府乃是清水衙门,我等下官没有这千金来跟将军换此宝帖。只是城中有一巨富,想以两千金来换将军手上此物,不知将军……” 刘愈终于知道龚善才为何如此为难。这年头,只要是商贾就没什么地位,而一“巨富”,说白了就是个社会地位不入流的商贾。龚善才怕刘愈这个世家子弟看不起商贾,不肯跟他们做生意。 而本身巨富肯出一倍的价格来当“冤大头”,就是为了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 刘愈笑道:“这感情好,龚太守还不赶紧给安排?” 第五百零三章贪财好色(中) 刘愈回答的爽利,倒让龚善才不太适应,在他认为,一些长安城的世家公子一个个狗眼看人低,像刘愈虽然是出身武将,但也脱不了世家公子的一身土匪气。没想到,刘愈倒是来者不拒,只要能赚钱竟然不在乎跟商贾做生意。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年头不是说说,实情就是如此,街上一个穷酸的书生也比大商贾有地位。而在这年代里,商贾跟三教九流的市井混混其实差不多的地位,通常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投身到商贾这个大行列中去。 “那下官这就去安排。” 刘愈点了点头,目送着龚善才离开。只见他去了不多时候,便带了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过来,这男子眼睛和鼻子都极大,整个人滚圆的像个球一样,应该属于那种吃喝不忌的人。等人过来,老远便对刘愈叩拜行礼,在那用淮北的方言呜哩哇呀一大通,大概说的是景仰万分的场面话,刘愈冷笑了一声,龚善才肯让他来见,说明已经给了龚善才不少的好处。 “起来吧。” 刘愈亲自迎了过去,说了一句,那人抬头看了刘愈一眼,见刘愈脸上带着笑容,他也是一笑,当作是陪笑。 “不知怎么称呼?”刘愈问道。 “小人李万千,淮西郡人士……” “哦。”刘愈点点头,“李万千,还算个不错的名字,那你家中的宝贝可是万万千千了?” “都是托皇上和将军的福,让小人这些年赚了点银子。小人在这里叩谢了……” 这个李万千见到刘愈。除了跪拜就似乎不会做别的。这模样让刘愈都有些无奈。刘愈其实不在乎什么恭维还有场面话,他更在乎这笔生意能不能做成,银子到手才是最重要的。 “这份宝帖,阁下准备以多少银子来买?”李万千不入正题,刘愈也就直入正题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既然淮西郡这些是些老古板所处的“清水衙门”,他也没打算在淮西郡呆。赶紧到下一处再找几个贪官找点孝敬,军费又能多一笔。 不过刘愈也想到了一种赚钱的门路,可能是需要的时间长一些,就是不坑地方官的银子,改而坑地方的巨富商贾。 李万千笑道:“小人说过,愿意以两千两金来买王爷手上的这份宝贝,如果王爷觉得不合适,小人还愿意加价。” 刘愈心说这感情好,这李万千上来就告诉你可以狮子大开口,缺银子缺到头疼的刘愈当然不会错过这样敛财的好机会。 刘愈想了一下。这李万千把书贴买回去,买的并非是书贴本身的价值。就算是书贴再珍贵,也是有人收藏的,只要李万千有银子到哪都能买到,多好的他也能买到。而这书贴本身是刘愈卖的,价值登时又不同了,这是摄政王的东西,也是皇帝的丈夫卖的,有了这东西,就让人知道他跟摄政王是有关系的,他拿回去供起来,不管是跟商贾打交道还是跟官员打交道,人人都要给他面子。因而只要能得到这件东西,又不是让他倾家荡产的话,他肯定是想得到手。 想明白这一节,刘愈反而是不想卖了,不如卖他个别的,回头到了下一站,再拿出宝帖找一家依样画葫芦。 “李大财主真是个爽快人。”刘愈笑道,“这样吧,进去一起喝杯水酒如何?” 李万千刚说了句“不敢当”,听到刘愈后面那句,登时话都说不出来了,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居然邀请他进去喝杯水酒,而且是当着淮西郡郡守龚善才的面,这要是真的话,回头谁还敢与他为难? “小……小人……” 这一激动,龚善才连话都说不清了。 刘愈笑道:“李大财主不必客气了,来,一起近来喝杯酒,咱就当故友相交,买卖事先放在一边。” 李万千脸上惊喜异常,能跟临王一起喝酒,天大的荣幸,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而此时一边的龚善才脸色就不太好看了,本来他就不主张让李万千过来见刘愈,是属下的人收了钱一直在说好话,而龚善才又找不到人来买刘愈手上的宝帖怕得罪了刘愈,才答应让李万千过来试试。谁曾想,这个李万千蹬鼻子上脸了,竟然斗胆想跟临王一起喝酒,这传出去,岂不是超纲败坏? “将军,这恐怕……” “没什么恐怕的,龚太守,没你的事了,要不你就在外面等等,我进去跟李老哥一起喝喝酒,一会再出来,要是你有别的事忙,那就先请回吧。” 龚善才脸色铁青,刘愈还“真不客气”,居然准备跟这个商贾一起喝酒,把他晾在外面。而他一介地方官,虽然有意见,但也不敢跟刘愈提他也进去喝一杯,因为他也知道,驿馆里现在住着的是刘愈和他的女眷,其中就包括了当今的皇帝和太后。 “下官暂且告退。”龚善才躬身退下。 李万千本来还打算跟龚善才一起喝杯酒,在他看来,既然这么好的机会,能跟龚善才和摄政王一起喝酒,那就要找个见证人,龚善才回去说了才有人信。没想到刘愈只跟他一个人喝酒,连淮西郡太守都没这样的资格,既令李万千感觉到荣幸,也感觉有少许的失望。 “请吧,李老哥。” 刘愈这一客气起来,李万千脸上笑呵呵,点头哈腰随着刘愈进了驿馆。 驿馆分两层,就好像客栈一样,下面是吃饭的地方以及衙差的休息房间,二楼才是官员的休息之所。而此时一战周围已经被新军士兵和女军士兵重重包围,光是这阵仗,就让李万千不敢抬头。 淮西郡的太守在他看来已经是不小的官了,而现在摄政王前来,那自是更非同凡响。 “李老哥,进来吧。” 刘愈先进了门,发现李万千站在门口不敢进,刘愈笑着招呼道。 李万千脸上有几分为难,想踏出这一步,又不敢。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进了门。 刘愈笑道:“李老哥不用当自己是外人,咱就当老朋友,先叙家常喝杯水酒,再谈生意。”刘愈说着,李万千一直在点头,刘愈突然道,“唉?李老哥,有兴趣当官没?” 登时李万千怔在当场。 第五百零四章贪财好色(下) 京城卖官的事早就传到了地方,像李万千这样的巨富之人自然是清楚。但那些官说到底只是些虚职,买来也不见得官员们会高看一眼,而且贵的要命,只有长安城的达官显贵才会适合去买,一个地方的巨富,所打交道的都是地方的行政官员,不适合大老远跑到长安城去当个闲官。 而刘愈问出这句话,李万千怔了怔,随即恢复自然,官衔不在高而在有用,相比于做官他更愿跟刘愈拉上关系。 “小人不是做官的材料。”李万千陪笑着说道。 刘愈看李万千的反应便猜到大概,刘愈点头道:“此事暂不提,喝过水酒再说。” 刘愈吩咐宫女去上酒菜,而天子銮驾中所带的都是从长安城准备的食物和酒水,有膳房的人负责烹调,等待期间,刘愈为李万千倒了一杯酒,李万千本来坐在那就战战兢兢头都不敢四下乱看,刘愈亲自倒酒,他更是起身相谢。 “何必客气呢。”刘愈拿起酒杯敬了李万千一杯,李万千一杯酒下肚,脸色登时红晕起来。 这是不胜酒力的表现。 “来李老哥,再饮。” 刘愈一脸灌了他三杯酒,李万千有酒垫底,终于不再太过于拘谨,眼睛也敢四处寻摸。本来他以为能看见皇帝什么的,可自始至终除了刘愈只有宫女来来去去,连个太监都没看到。 本来以他的认识,皇宫应该是“酒池肉林”,宫女们个个应该赛仙女。可如今看来不禁有些失望。有的宫女甚至还不如他家里的丫鬟漂亮。 “王爷。咱能谈谈那个……宝帖的买卖了吗?”李万千见刘愈一再劝酒,试探着问道。 此时菜肴也开始上桌,刘愈笑道:“李老哥,你年长我几岁,我把你当老哥看,咱有话也就实说了。你也别王爷小人的称呼,那太见外。” 李万千笑的很谨慎道:“不……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再喝一杯。”刘愈又为李万千倒了一杯酒。“咱既然一见如故,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唉!现在朝廷几经动乱,东南打了一场仗,北边又打了一场,打的是国库空虚朝廷手头紧,如今我想好好帮陛下管理这个国家,手头上却没银子,只好用些东西来换点银子,解解燃眉之急。” 李万千眨眨眼。似乎不太明白刘愈的意思。 刘愈继续笑着说道:“你看这样,李老哥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如果我能给的起的,咱就做个明码的交易,各取所需怎么样?” 李万千是个买卖人,本来他惧怕的是刘愈的权势,现在听刘愈诚心实意跟他讲买卖,他也就恢复了几分生意人的本色。 “王爷您真是客气……” “唉,不称王爷,称老弟,这样听着才舒服。” 李万千脸上的笑容先是一僵,然后鼓足勇气道:“老弟你真客气,小人……我别的没有,就是有银子,可有银子除了置办些田产就没别的用了,妻妾是娶了一房又一房,儿子也是越生越多,但我还是苦啊。那些当官的,成天来敲诈我们……当然我说的不是老弟你,是那些……就外边那些官,咱得罪不起。可人家伸手要银子,咱也不能不给不是?” 刘愈听他倒苦水,点点头表示很理解,顺带问道:“李老哥,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了来做这笔买卖花了不少银子吧?” 李万千苦笑着点点头道:“几千两银子是花出去了……” 刘愈暗叹还是商贾有钱。 “老弟,既然您看得起,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就想要个不大不小的官,但必须是要让那些地方里的官不敢欺负的那种,以后做买卖,不至于被这个敲完了被那个敲,您看……这有戏吗?” 刘愈想了想,道:“李老哥说的这种情况也的确是实情,地方上这些官,太不是东西了。这样,我给你个监察御史,正五品的官,跟那外面人模狗样的龚善才一个品阶,怎样?” “监察御史?做什么的?” “就是监督官员,只要你发现周围郡县的官员有不法的行为,就可以向朝廷呈奏秘本,陈述他们贪赃枉法的行为,这样他们就不敢伸手跟你要钱。” 李万千脸上先是有几分喜色,但很快也就暗淡一下,面含疑色道:“我的话,那些官老爷们也未必会听吧。” “你管他们听不听呢,我听不就完了?你写奏本到朝廷,谁欺负你,我看了回头就收拾他,而且你是朝廷的五品命官,谁敢明摆着跟你过不去?” 刘愈话说的很好,但李万千还是将信将疑,李万千试探问道:“不知道这个监察御史……要多少两银子?” “十万两,你看如何?” 李万千登时又瞪大了眼睛,看样子好像很为难。 刘愈却认为这家伙不差钱,都肯花几万两银子买本破帖子,还在乎多花点钱买个官当当? “老弟你……能不能容我回去考虑考虑?” 刘愈心说跟这些生意人做买卖还有这么不痛快的时候,刘愈笑着点头道:“当然可以,不过咱说好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李老哥,我就在这呆一天,明天早上可就走了。” “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 李万千也顾不得酒宴了,起身便告辞离去,走的时候还回头望望,刘愈大概猜想他是想见什么人见不得。在这里,想见的自然就是皇帝了。 送李万千离开,刘愈到了楼上,自家的女人正聚在一起吃饭,刚才李万千没瞧见皇帝,但皇帝早就瞧见了他,琪儿还躲在门缝后面看了老半天。 “相公。他是谁啊?”琪儿问道。 “他是一个财主。有的是钱。我准备用个官跟他换点银子花花。” “哦,他长的像个肉球一样,真难看。”琪儿一边吃东西一边说道。 刘愈也是淡淡一笑,虽然琪儿是皇帝,外人看来是高高在上不可高攀,但在刘愈严重,她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小姑娘罢了,依旧是孩子心性天真无暇。 入了夜。刘愈正在看评书本子,吕楚儿匆忙来回报,说是“肉球”回来了。刘愈瞅了吕楚儿一眼,再看看琪儿和徐轩筑,心说“肉球”不是自己一个人对李万千的看法,简直是得到共识。 “让他进来。”刘愈放下评书本子,整理了一下衣冠道。 “姑爷,他不肯进,说让你出去见他。” “嘿,好大的架子。”刘愈起身把短枪别裤腰带上。然后把外衣穿上,“为夫先出去看看。可能回来的晚点,你们困了的话就先睡。” 刘愈又交待了两句,便随着吕楚儿一起出了门。在驿馆外,李万千弓着身在外等候着。 “李老哥,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有了决定?” 李万千笑道:“这个官,我买了。” “买了?好事啊,你看各取所需,多好?银子可带来了?” 李万千摇摇头道:“王爷能否跟我进城走一趟,我有几个生意上的至交,也想买个官当当,不用我这么大,能花几万两银子作实的就行。顺带,也好让他们知道,我结交了您不是?” 刘愈心说李万千不愧是生意人,不肯做冤大头,花钱之前准备收点头寸。刘愈本来也担心这家伙赖账,等进了城他又不买了,但转念一想,现在答应了回头反悔,他是不想活了! 进城一趟还能多拉拢几个“客户”,这也是好事。 “到老哥府上走走,也是好事,熟络一下嘛。”刘愈笑着招呼上侍卫,呼啦带了几百号人进城,光是这气势就足够威吓人的。 李万千本来是乘着轿子来的,刘愈嫌慢,直接让他做马车在前引路,而他则骑马与侍卫同行,一行浩浩荡荡进了城。本来龚善才还以为刘愈是进城视察的,匆忙出来迎接,见到刘愈跟李万千同行,大概猜到些什么,刘愈笑道:“龚太守还是先回去吧,今日我是以私人目的进城,并非公干。” 刘愈虽然让龚善才回去,龚善才还是不放心,派了衙差随行。 进了城,刘愈在李万千引路下到了李府的宅院,李家作为城中巨富,虽然有钱,但门楣不大,在外宅门口便早就立着些人在等候,灯笼的光并不强烈,这些人等的有些着急。 “给王爷请安。”见到刘愈,个个下跪。 刘愈笑道:“今日李老哥宴客,不要太见外,当我是个普通人便可。” 刘愈如此说算是给足了李万千面子。这些商贾见到刘愈身边那些凶悍的侍卫就已经是不敢抬头,更不敢与刘愈同辈论处。 进了外宅,穿过垂花门,一行进了内堂。这次李万千宴客也是极为有心,把宴席摆在内堂,这样才显得亲密。刘愈也是第一次进入陌生人家中的内宅,要知道内宅是女人的田地,古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二门”便是指内宅与外宅相联系的垂花门。 酒菜菜色丰富,只有一桌,同桌之人大约有六七位,还有几十个站着看,刘愈心说这宴席还挺不简单。 “……老弟,请。” 在众生意伙伴面前,李万千总算是鼓足勇气称呼了刘愈一声老弟,这声称呼就足以让旁边那些商贾感觉到惊秫。很多人都在看刘愈的反应。 “李老哥客气了,同请。” 在驿馆是刘愈给李万千倒酒,到了这里,改为李万千为刘愈斟酒。刘愈身为摄政王,在外一定要小心谨慎,本来他是不准备吃这酒菜,但毕竟是为了赚钱,有时也只能做些妥协。刘愈先让人用银针试探过杯中是否无毒,才饮了一杯,李万千脸上笑容满面,摄政王亲自到他府上喝酒,光是这点就足以价值个万八千两银子。 刘愈看着李万千那兴奋劲,心说感情自己是出来“走穴”的。 “搬银子出来,快点。” 李万千这一声招呼。外面有些动静。刘愈亲自出来看过。只见院子里一些李府的家丁正在搬动箱子,每个都很沉重,毕竟十万两有几千斤重,光是把这些银子搬回去就很费事。李万千拱手对刘愈道:“老弟,请点收。” 刘愈尴尬一笑道:“老哥你就没有银票吗?” “那个东西,我不放心,还是把银子带在身边才妥当。” 刘愈苦笑一声,一斤十六两。虽然现在的一斤不到五百克,但全数银子加起来也有两三吨重,搬回去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这样吧,把银子先运到城中的钱庄,兑换成银票带回去。” 李万千笑道:“这样也好。” 在李万千看来,只要是刘愈收了银子,银子被侍卫负责,之后就跟他无关,他不再管刘愈到底是把银子抬回去还是换成银票。 刘愈对侍卫吩咐了两声,有几名侍卫先行出城去驿馆的方向。刘愈是找与天子銮驾随行的官员进城,既然刘愈要把李万千委任为“监察御史”。一切就要按照规章制度,必须要获得朝廷的任命文书,而这些刘愈并不用自己劳心。 “老哥先等候片刻,回头此事便可落实。” 李万千忙不迭应道:“如此甚好。” 他同样也怕刘愈收了钱不办事,但看刘愈慎重的态度,再看刘愈亲自进城来陪他“长脸”,便知道刘愈很有诚意。 见到李万千“得手”,其他的商贾坐不住了,纷纷对李万千耳语几句,让李万千来询问刘愈关于其他官职的价格,刘愈一一回答了,既然他们不想出十万两,那就出两三万两,一人给个“淮西郡副检查御史”,官七品,如此一来刘愈便可多捞个十几二十万两银子。 有的商贾觉得贵,便没买,有的觉得合适的已经回去凑银子过来。而刘愈也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下,李万千又在笑着为刘愈斟酒。 “老弟莅临寒舍,没什么可招待的,我便叫内人出来作陪如何?” “嗯?”刘愈不太理解,这是准备把家人也拉出来见见? 刘愈显然“曲解”了李万千的意思,李万千叫“内人出来作陪”,是真的作陪,毕竟李万千家中妻妾众多,等刘愈点了头,李万千进去叫出来二三十人,在院子里站了两列,一个个提着灯笼就好像是等待皇帝临幸的宫女,一个个都是花枝招展的跟青楼的女子也差不多。 “内人都是些蒲柳之姿,老弟你看上的,尽管点,我叫他们陪你便是,今夜老弟你也在府上歇宿一晚,让她们好好招待你。” 刘愈早就听说大户之家对妾侍的不重视,以妾来招待朋友的事情也多见,今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登时便有些尴尬。 如果他真领了李万千的“好意”,岂不是要跟这个“肉球”共用一个女人?这么糟心的事他还真受不了。毕竟自家那么多娇滴滴的女人在等着他的恩泽。 “老哥见谅了,我这个人虽然也好色,但对女人尚比较挑剔。” 李万千愣了愣,想了想大概是刘愈看不上他的这些女人,李万千马上笑道:“老弟眼界高,那使然,使然。本来我刚纳了一房妾侍,不想让他出来见生,今日便让她出来,也让老弟你品鉴品鉴。” 刘愈本想说“你自己的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可话未开口,李万千已经让丫鬟去叫了,本来刘愈就想见见这传说中李大财主都舍不得的女人长什么模样,等这女人在丫鬟的相扶下出来,一副嬴弱不堪的模样我见犹怜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李万千的那些商贾“至交”一个个登时看的都直流口水,而刘愈却是颇为惊骇,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彦后宫的女人之一,从正月初五便消失在长安城的曹怡。 曹怡出来便低着头,并未见到刘愈,她可能是知道李万千的秉性,清楚自己早晚要出来侍奉其他男人,因而面含酸楚有几分不愿见人的羞愤,但同时也是迫于无奈必须要出来。情感复杂,简直把一个我见犹怜的娇弱女人形象演化的淋漓尽致。 “老哥,你女人你怎么得来的?”刘愈直接问道。 曹怡听到刘愈的声音,身体一震,当看清楚门口立的便是刘愈,登时惊惶地便想逃走,但见周围全都是侍卫,便感觉自己已经是瓮中之鳖,整个人瘫在地上起不来身。丫鬟相扶,她也只是坐在地上看着刘愈。 “这女人,哭哭啼啼的,不过模样真美。我是花了大银子,才从人牙子那里买来,若我不出手她是要被卖去青楼。这才娶回来没几天,要不是老弟来,我……还真舍不得呢。” 刘愈看了看地上受惊过度的曹怡,不由叹口气。 这还真是时移世易,曾经的大家闺秀,也曾沦落到歌舞教坊当个舞女,但因缘际会还能被天子所记着,进宫当了怡美人,也算是造化一件。谁知道红颜多祸水,如果没有曹怡,苏彦也就不用那么快被刘愈赶下台,现在苏彦遭逢劫难生死不明,而她也落到这“肉球”的手上,当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商贾小妾。 “这女人,还真是漂亮。”刘愈最后笑着说道,“就是不知道,李老哥你愿不愿意割爱了。” 李万千一听,心中不由懊恼,没想到这摄政王贪财好色,惦记上他的心头肉来了。 第五百零五章误国的女人 刘愈发话,李万千不愿意也得愿意,区区一个女人,他知道孰重孰轻。 “还不赶紧扶起来,送进房去?”李万千脸上笑起来憨态可掬的模样,跟柴锦的笑容有几分相似,但柴锦的笑没有他那么猥琐,柴锦不管怎么说,是不会把自己的女人往别人怀里推的。 刘愈拱手相谢道:“多谢李老哥的盛情款待。” 言罢刘愈似是十分不客气,带侍卫随着丫鬟和曹怡进了隔壁院子里的客房中。 进了房中,曹怡被丫鬟们扶在床上坐着,但她根本坐不住,见刘愈进门她起身想逃,而门口已经被侍卫守住。刘愈对两名丫鬟摆摆手道:“出去吧。” 两名丫鬟唯唯诺诺退出,曹怡马上跪倒在地,对刘愈磕头,嘴上叫着饶命。 “我暂且不会杀你,用不着担心。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曹怡跪在地上啜泣着,真如那小家碧玉一样,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道:“将军相问,奴家不敢隐瞒。” “好,只要你不隐瞒,我不为难你。”刘愈往桌前的椅子上一坐,正朝着曹怡问道,“你跟楚王之间,是否还有联系?” 听到“楚王”名字,曹怡身子往后缩了缩,刘愈也能察觉到她内心的惧怕。 “回将军,奴家的确曾受楚王嗦摆,到皇上身边充当耳目,挑拨皇上与将军的关系……奴家只是为人所利用,求将军体涵!”说着曹怡再次叩首求饶。 刘愈这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证实了楚王未死,而且尚在以他手段谋朝。自从楚王消失。他就一直是刘愈的心头大患。可这个心头大患藏匿的很好。到现在刘愈仍旧无法查知他的下落。 关于曹怡出现在淮西郡李万千府上,刘愈开始时也怀疑过这是否是一个局,楚王利用曹怡的美貌和蛇蝎心肠混进李万千府上,借机窜取李万千的财富,为楚王复位而筹备。这也是当中有阴谋的话唯一的解释,毕竟李万千所不拥有地位和名誉,他所仅有的仅仅是财富,这财富也是刘愈所想得到的。楚王不可能不垂涎。 刘愈没有着急下定论,以曹怡现如今的凄惨情况来看,刘愈所料基本是不太可能,就算是楚王尚在人世,他也不会贸然来淮西郡花这么大力气来抢一个李万千,除非是早有安排,准备抢无数个李万千。 “那把你如何跟楚王联系,他又如何与你通信的方式一一道来。” 曹怡道:“当初曹家受奸人挑拨,举家被皇上抄家,父兄下狱。奴家与嫂妹被革籍发配为奴,时楚王派人知会尚在狱中的父兄。并让父兄带口信与奴家,让奴家听楚王令,说是如此,奴家便可进宫,曹家复兴有望……” 刘愈先想了此事的逻辑性。 曹怡所说的只能说是基本符合刘愈所猜测的事实,很笼统。但这也正说明,朝中尚有人为楚王所用,能让楚王如此轻易的传递消息,而当时刘愈的情报系统已经瘫痪,楚王所利用的人很可能是当时刘愈的左右手之一负责刘愈情报系统的御林军右统领杨烈。而之后杨烈便失踪无寻,这成为悬案一件。 “那你们是如何联络的,你又见过楚王本人?” 曹怡摇摇头道:“奴家并未见过楚王,甚至他在何处也不知,但城中却有人为奴家传递消息,并为奴家打探消息,奴家虽为傀儡,但那些人却肯为奴家所用,只要奴家想知道何事,他们都会为奴家打探清楚,就算是不清楚的,也会调查出方向,让奴家心中有数。” 一颗棋子,操纵着另一堆的棋子,楚王这也算是用人不疑了。 “那以你的才智和谨慎,你就没试图查过楚王的下落?我想你不会甘愿做别人利用的傀儡,而不去反抗吧?” 曹怡点头道:“奴家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奴家除了那些人,没有别的人可用。在教坊时,他们以官吏来传信通话,奴家不敢有违,进宫后,他们又派太监和宫女传信,每次都是不同的人,奴家也担心他们秋后算账,想过完成他们嘱托之后帮陛下同时铲除楚王的势力,但尚未成行,将军便……” 刘愈会意。 曹怡也的确是在为自己谋划,她说的也算中肯。 楚王跟她,只是利用以被利用的关系。而她跟苏彦,说到底是夫妻,而苏彦对她信任有加,已经完全当她是自己人,因而曹怡也很容易对苏彦产生依附感。所以曹怡才会想到,在完成楚王的任务,也就是铲除了他刘文严之后,帮苏彦同时铲除楚王势力,这样她日后飞黄腾达就没有阻碍,将来甚至可以贵为国母,毕竟皇后孙小鱼在她看来根本不算是什么阻碍。 最毒妇人心,女人通常只为她自己和她丈夫而活,利用女人的结果很可能是最终被反咬一口。 “当初你我在教坊相遇之时,楚王已经派人跟你接洽过?” “嗯。” 刘愈冷笑道:“可惜我当时看你楚楚可怜,没有一剑将你杀了,才会留下祸根。之后,你又是如何逃出皇宫,来到此处?” 曹怡脸上带着凄哀道:“奴家当日化妆成宫女逃出宫门,后来有官兵和衙差拿人,奴家便藏在水渠中的货船上逃过追捕。本来我想再联络楚王,让他们帮我离开长安城,但已断了联络。本指望等城门戒严解除后逃出长安城,但城中接而戒严,被逼无法,奴家只好找了人牙子,跟他们讨口饭吃。后来他们在饭菜中下药,将我迷晕后带出长安城,卖给了李府的李老爷为侍妾。本来奴家以为这一生便会如此渡过,谁知……还是逃不过将军的缉捕……” 曹怡以为刘愈是刻意来追捕她,但实际上,刘愈也只是因缘际会才在李万千府上相遇。 曹怡再求饶道:“奴家已经实话实说,求将军饶奴家一命,奴家……真不想死……不想死……呜呜……” 刘愈听这哭声有些心烦,要不是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他又怎会跟苏彦到后来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当初袁博朗和苏碧虽然对刘愈忌恨,但也都知道刘愈不好惹,因而对刘愈所采取的措施是隔离刘愈与苏彦的联系,而刘愈和苏彦关系破裂的致命一刀,也是曹怡所下的。 当然,如果没有刘愈跟苏彦之后的背道相驰,曹怡的出现也就无关紧要。这点刘愈也明白,他跟苏彦最终势不两立,也是帝王跟权臣所不能相容的最终结果。 “他的事,你知道了?” 曹怡哭的很伤心,闻声泪又止住,面含泪光望着刘愈,一脸的不解。 “我是说,曾经的皇上,现在的南王。” 曹怡啜泣道:“奴家也听闻,将军成事之后并未杀死皇上,还封他为南王,之后奴家便被人卖出长安城,便不再得消息。” 刘愈冷笑了一声,本来他还准备将苏彦蒙难的消息告知于曹怡,但想想此事说不说已经无关紧要了。就算是苏彦好端端活着,刘愈也没准备把这个女人送回到苏彦的身边,同样的错误,刘愈不会犯第二次。 刘愈脸上的冷笑散开,继而笑容有些冷淡,甚至有几分狡诈。 “李夫人,现在应该做点正事了,本王旅途劳累,也想好好休息一下。” 曹怡本来只是在啜泣,听到刘愈的称呼和刘愈后面那一番话,就是不开窍的丫头也知道刘愈要做什么,更何况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刘愈以“李夫人”相称,虽说是抬举了她,她并非是李府的“夫人”,但言外之意就是否认了她是苏彦的妃嫔。而既然为“李夫人”,李万千让她近来是陪刘愈过夜的,刘愈所说的“正事”也是为此。 “奴家身子不洁,不敢侍奉将军。”曹怡言语间似乎很惧怕刘愈,敬畏中带着几分疏远。 刘愈可不会由着她,本来今天刘愈是轻松而来,准备做了买卖赚了银子就回去陪自家的女人,看到曹怡,想到这女人的恶毒,就恨的牙痒痒。 “那李夫人是准备敬酒不吃吃罚酒?” “奴……奴家不敢……” 曹怡扶着床沿缓缓起身,刚要坐在床沿上,刘愈却指了指桌子道:“本王今日时间不多,便在这里了事吧。” 曹怡心中带着羞愤和自卑,同时也有几分无奈,曾经的妃嫔,被个肉球所糟蹋也就算了,毕竟她与李万千之间也无过节。而刘愈,却是毁她一生的罪魁祸首,若非当日刘愈的阻拦,她早已成为苏彦的妃嫔,而之后曹家也不至于会败落,之后她好不容易得到楚王的帮助重新入宫得到苏彦的青睐,又是刘愈,不但将她逼的连妃嫔都当不得,还让她辗转流落好像丧家之犬一般,就算是如此,刘愈也没有放过她。 曹怡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登时又落下来,曹怡面带几分悲怆,却也带着几分小女人的羞涩,缓缓走过来到桌前,伸手解开外衣的束带,登时春日穿着的宽大外袍滑落,继而她又解开中单,却并未脱下,踩着凳子爬上桌子,口中兀自娇柔说了一句“请将军怜惜”。 刘愈站起身到了曹怡身后,一把将她身上的白色单衣给扯了下来,冷冷道:“本王可不不喜欢怜惜女人!” 第五百零六章不急不慢 刘愈出城回到驿站已是半夜之后,回来时正好遇上吕楚儿对着一个乡民模样的人呼喝。白天睡觉晚上轮值的她精神很好,像一只雌豹一样凶神恶煞的。 “什么人?”刘愈上去问了句。 “他说是周围的百姓,误闯銮驾仪仗,是不是把他宰了?” 刘愈叹口气,这吕楚儿也是没事找事,不大的事非要闹大。 “去调查一下他说的是否实话,如果真是周围百姓,打几板子放了便可。” 刘愈进了驿站内,周围一片寂静,楼下的灯火依旧通亮,虽然刘愈没回来,但琪儿和韩家姐妹早早便入睡,只有徐轩筑还在熬夜等他。 “夫君,有南边过来的战报。”徐轩筑走过来说道。 “哦。” 刘愈接过来,是霍病催命符一样的催援兵的求救信,这已经是几天来的第二封。刘愈看了揉了揉,直接扔火盆里去了。 “勇侯在南方似乎很迫切,夫君怎不上心?”徐轩筑有些惊讶问道。 “那小子,让他吃点败仗不是坏事,成天嚣张的见了人就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这种毛病滋生下去,恐怕是野性难驯。”刘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顺带打了个哈欠道,“再说他在禹州城吃的好睡的好,只要他不主动去惹周围的乱党,他一点事都没有。” 徐轩筑脸上带着几分苦笑,虽然她已经远离了战场,但她也知道被困在孤城中。最缺的是粮食和水源。而且士兵在这种焦躁的情绪下。很容易有过激的举动。 “那夫君不担心禹州城断水断粮?”徐轩筑再问。 刘愈笑道:“夫人可能是不了解当地的情况,当地山匪多,而且很强悍,家家户户有积谷防饥的习惯。而禹州城百姓有近万数,霍病那小子一共才带了几百人过去,吃不穷禹州的百姓。” 徐轩筑这才释然点头道:“原来如此。” 徐轩筑亲自去为刘愈拿来夜宵,而刘愈则在整理着刚到手的银票,这一趟过去就净赚二十多万两银子。这可是比好买卖,走几座城,军费就有了,还不用劳民伤财真是一举两得。 “夫君哪来如此多银票?”徐轩筑过来问道,“可是淮西当地官员所奉?” “是不是无所谓了。夫人哪,咱这一趟下来,捞了有五十万两银子了,为夫算了算,有这五十万两银子,就足够派出一只万人的兵马在南疆打个半年。再也多不了了。” 徐轩筑叹道:“岭南势力错综复杂,恐怕一万兵马不足以解决。就算是十万大军,也未必能在半年内将南方平定。” 徐轩筑常年军职在身,也知道南边的情况,虽说在老皇帝一朝中,北边的突厥和淮南的淮王才是心腹大患,但当将军的自然是清楚岭南的情况,那是一盘很散的沙子,地大物博但人口却少,而且民族之间本身就有很深的界限,地方的势力几经变迁,可说是剪不断理还乱。而在顺朝平定天下后,南方就一只悬而未决,在中原王朝的几代皇帝看来,也没必要为了边荒的一地而去大动干戈。 只有刘愈有时代的眼光,知道那是个好地方,而且他的领土一寸都不想让给外人,他还巴不得征服世界令四海臣服。 刘愈问道:“那夫人觉得,这场仗咱该怎么打?” 刘愈问的很急迫,口吻好像把天下事也当成了家事。徐轩筑闻言不由抬头看看琪儿的房间,其实刘愈说的也没错,这场仗怎么打,已经是“咱”说了算了。 “妾身并未细想过,但大致说来,应该不要再造杀戮之事了。” 刘愈想了想,略微点点头,其实徐轩筑说的跟刘愈有不谋而合之处。刘愈的想法便是,这场仗尽量以怀柔招抚为主,军事进攻为辅,先以一波雷霆的攻势把南边的各方势力给震慑住,再停战下来慢慢谈。刘愈也知道这计划有些纸上谈兵的意思,一切还要以战事的实际发展为参考。 “不说了,劳累了一天,早点休息了。” 刘愈打个哈欠,随便扒拉了几口饭,便要跟徐轩筑上楼回房休息。此时随刘愈进城的蔡迎奴进来汇报。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刘愈对蔡迎奴说道。 “将军,带回来那女人如何安置?”蔡迎奴请示。 “女人?”徐轩筑好奇看了看刘愈。 刘愈脸上有几分薄怒,喝斥道:“朝廷的钦犯,朝廷自会有处置,用不着蔡侍卫劳心。” 刘愈的眉头锁了起来,其实蔡迎奴进来说这番话,其实就是对徐轩筑说的。这些女儿军的侍卫,跟着刘愈心却向着他们的主帅,虽然蔡迎奴并不知道刘愈跟曹怡两人在房里做了什么,但她以一个女人的嗅觉察觉,刘愈应该不是简单当曹怡是个钦犯。 蔡迎奴躬身行礼后退出驿馆,刘愈这才跟徐轩筑上房休息。而在早前,刘愈也叫随行的宫女准备了洗澡水,刘愈人在外,对生活的质量还是比较讲究,他也不想亏待了自己。 ………… 刘愈不急着去援救霍病,而此时的霍病也好像是撂挑子了,一连小半个月都猫在城里没出去跟乱军纠缠,每天晚上除了聚餐就是跟士兵们侃大山,天南地北的一顿乱侃,城中也有百姓过去听的。霍病别看年纪不大,但跟着刘愈走南闯北走了不少的地方,是个有故事的人。 “大将军啊,那外边的匪人,咱可如何对付?”有乡民在某夜的篝火侃大山会上,忍不住问霍病道。 “等着呗,那个谁都不急,咱急个什么劲?他不来,小爷还不鸟他呢!” 乡民们马上议论纷纷,都在猜测霍病所说的是谁。 “大将军,您说的那个谁是谁啊?”乡民再问。 霍病清了清嗓子道:“小爷不是跟你们说过吗,小爷在江西打游击当八路那会,咱是军长,就是小爷上面那个司令,说白了,咱这种是傻子当跑腿的,人家是动嘴的。他这个光会动嘴的,指了指手指头就让咱去送死,那能行吗?” 乡民们听霍病在那侃侃而谈,又是动手动嘴的,听了半天有一点他们是听明白了,“那个谁”是个比霍大将军还厉害的角色。比大将军还大,那就是上将军,而天下间的上将军屈指可数。 “那个谁什么时候会来?”乡民问道。 霍病一边烤着肉,一边道:“鬼才知道呢,小爷我就跟他耗,看谁最后着急!” 第五百零七章不识相就查你 四月初一,銮驾一行离开淮西郡三天之后,穿过淮北的山道折向南,抵达了下一站东宁府。因为连日来的赶路,自家的女眷已经有些疲累,刘愈也准备在东宁府休整两日,然后直接向南往徐州城方向进发。 当然刘愈也准备顺带在东宁府再捞笔银子。 东宁府是淮北省的第二大郡,郡城内有行宫和别院,因而天子的銮驾并非是过府而不入,刘愈准备直接把歇宿点定在行宫内,早前派了侍卫和新军士兵进城打点。 东宁府北门外,天子銮驾抵达城外之时,官民都在城门口等候。刘愈从马上指了指城门的方向问回来汇报的刘定:“那边怎么回事?” “官员和百姓夹道相迎,有不妥?”刘定有几分疑惑问道。 刘愈一听便知道刘定不懂这些礼数,但即便刘定不懂,刘兆能不懂? “赶紧让百姓先散了,从此处至行宫内一路戒严,任何擅闯者格杀勿论!” 听到刘愈“格杀勿论”的命令,刘定身子一个激灵,虽然他也是军旅出身,但没有经历过太惨烈的战事,即便在边关时上过两次战场,也是跟突厥的散兵打游击。 刘定匆忙领命去安排,銮驾一行也暂且停下来,直到城外安静下来,刘愈才吩咐让銮驾继续起行。 銮驾顺利进城,刘愈瞥了眼依旧留在东宁府门前迎候的当地官员,心说这些人很不懂事,非要凝造个迎接天子的热闹气氛出来。就好像百姓对天子多敬仰一样。这样的官。应是拍马屁的好手。 东宁府的行宫虽然也不是特别宽敞。却也有六进院子,行宫内布置也算雅致,比在城外歇宿于驿馆要好上太多。刘愈把女眷安置好后,最关心的还是徐轩筑的孕事,马上召曲宁进去诊脉,而刘愈则准备在行宫周围查看一下,看看是否有守卫上的疏漏点。 自己的身家安全,自己不上心靠别人总是不放心。 带了侍卫出了行宫。正遇上东宁府的官员在外等候,东宁府的郡守凌徽正在门口等候。 “给临王爷请安。”凌徽见到刘愈出来,马上上前行礼。 在门口的时候这凌徽便有意凑近天子銮驾,刘愈当时也没理会,而女军侍卫也毫不客气地将凌徽阻隔在天子依仗之外。 “这位是?” 刘愈上下打量了一眼凌徽,四十多岁看起来很精明,人也不太起眼,没有一般官员盛势凌人头大脖子粗的特征,像个儒者,但唯一跟儒者不同的是他那双很有神的眼睛。一看就非善茬。 “本官乃是东宁府太守凌徽,凌道奇。”凌徽自报家门道。 刘愈心中冷笑一声。这一路上下来,这么不识相在刘愈面前自称“本官”的只有凌徽一个。就算是老古板的淮西郡太守龚善才也没这么高傲不逊的态度。不过刘愈也早就有准备这一路上跟各色的官员打交道,一样的官场却出百样的官,刘愈知道自己身在高位也要学会适应。 “原来是地方的父母官凌太守,有事吗?” “临王爷,本官特邀了本地有名的戏班,准备进行宫内为陛下和太后演出,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凌徽似乎很看不起刘愈的模样,虚以委蛇的态度溢于言表。 刘愈淡淡一笑道:“凌太守有心了,不过陛下和太后旅途劳顿,怕是没有心情看表演。” 被刘愈当场拒绝,凌徽也没有恼怒之色,脸上同样带着几分轻松的笑容道:“临王爷没有请示过陛下,似乎是于理不合。” 刘愈再次打量了凌徽一番,心说这还真不是个善茬。他能打听到太后喜欢看戏,就不可能不知道刘愈现在在朝廷中的地位,现在刘愈可说是一手遮天,以他的意志为国家的意志,便是在如此的情况之下,这个凌徽还敢给他甩脸色,这得多么不识相! 不过这凌徽一脸精明狡诈的模样,看起来又非不识相之人。 “的确是于理不合呀。”刘愈没有当场发作,笑了笑道,“不过之前陛下说要好好休息一下,不需要外人来打扰,连宫女都不得进内打搅,难道凌太守认为,陛下有心情看你准备的戏曲?” 刘愈的话是针锋相对,凌徽拿礼法来压刘愈,那刘愈就直接告诉他什么是代天子行事,刘愈说天子劳累有不准外人打搅的吩咐,有没有他查证不了,那刘愈说的话就是圣旨,凌徽再不退那他就要自吞恶果。 果然凌徽能分别出这当中的差别,再行一礼道:“那本官就暂且回去,等陛下休息过后再来拜会。临王爷,告辞了!” 凌徽说了声“告辞”便走,显然是不给刘愈面子。本来刘愈还准备在地方上筹措点军费出来,谁知道直接被凌徽给噎了回去,刘愈心中甚是不痛快。 在朝廷的回奏中,刘愈所知这凌徽是科举出身,没什么深厚的背景,却在淮北省如鱼得水,他在东宁府太守的任上干了两任,而之前又在淮北省其他州府当过官。刘愈心说这应该好好查查,是什么能让这个不识相的官在这嚣张。 刘愈把蔡迎奴叫来,吩咐道:“你去查查地方上对姓凌的评价,不要张扬,就当作是询问民生。至于是否被太守府的人看到倒无所谓。” 蔡迎奴领命而去,而刘愈去巡查了一圈的行宫守卫,感觉没什么纰漏,这才回到门口,而蔡迎奴已经回来了。 “这么快?”刘愈看着蔡迎奴,“查清楚了没有?” 蔡迎奴汇报道:“东宁府地方甚是太平,百姓对地方官盛赞有加,不似是违心之言。若是将军觉得属下所查不实,尽管派他人再去查看。” 虽说蔡迎奴也喜欢对他摆脸色,但刘愈知道她是属于那种有能力的女人,态度冷淡也是她性格使然,不喜欢溜须拍马。而吕楚儿虽然胸大无脑,但吕楚儿却懂得巴结刘愈和徐轩筑,徐轩筑待吕楚儿也更像是姐妹,因而吕楚儿在女军侍卫中的地位要比蔡迎奴要高。 “行了,你先下去休息,晚上还要值夜。” 刘愈把蔡迎奴赶走,心说这凌徽还不简单。其实进城时他也发现了,作为淮北省的第二大城市,东宁城的商业和民生非常之好,简直有小长安城的感觉,相比较的是刘愈之前去过的明州城,明州城也算是淮北省当中比较兴盛的城市,但跟东宁府相比那就真没法比了。 “难道他自傲是因为有施政的才能,而不屑于我?” 刘愈嘀咕了一声,但感觉逻辑有悖。这个凌徽既然是不喜欢阿谀奉承的人,那又何必把官民全部调城外去迎驾,而之后又来请示以戏班为琪儿和太后表演?这明显是,他善于阿谀,但只是不屑奉承他刘愈而已。 “当官的,谁屁股后面没点屎?看你嚣张到几时!” 本来刘愈是没准备在这一路上治理地方官,而是准备在平定南方之后,回过头来再一地一地的把地方官给整肃了。但这个不识相的凌徽把刘愈给激怒了,刘愈准备治理地方官就先从调查凌徽开始。 刘愈也作出决定,如果查过之后他凌徽真的是个屁股后面没屎的,刘愈不但不会治他罪还会将他提拔任用。但查出有问题,非加倍惩罚他。谁叫他摆着一张臭脸色! 明里刘愈是让蔡迎奴去随便问了几句,暗地里刘愈把瞿竹叫来,让他派密探暗自在东宁府周围的郡县打探,索性刘愈也要在东宁府里呆上两日,就用这两天时间把凌徽好好查查。他不会让东宁府一行连点收获都没有,如果凌徽如此不配合,他也就捞不到银子。 刘愈回到行宫内,到了正厅内,琪儿还是很有精神地在喝粥,而曲宁也诊查过徐轩筑的身体正在开药方。一家人聚在一起,连林美人也在座,刘愈坐下来问道:“何时开饭?” 徐轩筑笑问道:“日头还未落,夫君便饿了?” “早点吃饭,吃完饭为夫做大事去。” 琪儿闻言马上问道:“相公,相公,什么大事?” 此时就连正在那开药方的曲宁,也抬起头带着疑惑看着刘愈。在她看来,来到这么个陌生的地方,刘愈出去能做什么?难道是去花天酒地一番? 刘愈故作神秘,笑道:“保密。” 琪儿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而另一边的徐轩筑笑而不语。在徐轩筑想来,刘愈应该是去“捞银子”筹措军费,刘愈这一路上就好像一个敛财的机器一样,走了一路敛了一路的财。 曲宁不明就里,没得到答案只好低下头继续写药方。 吃过晚饭,刘愈稍微准备了一下便带着侍卫出了门,而此时也正是华灯初上时分。刘愈行在东宁府热闹的街道上,感慨着东宁府的繁华。 一般的城市在入夜之后就会陷入死寂中,而东宁府的夜市却很热闹,商家店铺也基本没有一入夜就打烊的。 刘愈此时只是穿着一身普通的贵家公子的衣衫,走在路上带这几个随从,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 第五百零八章压不住的悸动 刘愈一行侍卫不算多,在刘愈身边作陪的是瞿竹,在御林军解散之后,原来的御林军总统领瞿竹一直在复杂刘愈幕后的情报调查工作,而有他妹妹车马帮大当家的瞿书的帮助,瞿竹在情报调查上做的也是越来越好。 瞿竹此时正在跟刘愈汇报着密探匆忙整理上来的调查情况,虽然调查较为笼统,还有待继续详实,但瞿竹所查到的基本已是现下东宁府内的具体情况。 诸如人口、地理、行政、历任官员以及现任官员的情况,瞿竹汇报了一会,刘愈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他对瞿竹所汇报的不太关心,毕竟这些都太浮于纸面上,只要去查人人都会知道。 刘愈走到一家热闹的名叫“对月楼”的青楼门口,觉得东宁府的青楼虽然看起来没长安城青楼那么富丽堂皇,但也算是雅致,青楼门口客人进出往来毫无违和感。客人们就好像进去逛了一圈菜市场一样平静而自然。 “老瞿,这个……东宁府有多少家青楼?”刘愈停下脚步,看着对月楼的门口问道。 瞿竹对刘愈的称呼感觉到几分惊讶,这还是刘愈第一次这么客气地称呼他“老瞿”,以前都是瞿统领、瞿将军的称呼。 “东宁府,在官府上入案的青楼一共是六十三家,至于暗娼和暗所,暂时尚未查知。” 刘愈想了想道:“六十多家,不少了,长安城一共有多少?” “四百余所。” 刘愈笑了笑。一个长安城。就有四百多家青楼。当然也分不同的种类,很多也是经历不善而倒闭,紧接着他们的姑娘就卖给其他的青楼。在古代青楼这个行业,女人是他们最大的资产,除了暗娼之外,但凡只要是在青楼里的姑娘都是入了藉的,也就是身不由己不是她们想退休就能退休的。 “那凌道奇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瞿竹回道:“凌太守父母早亡。有一妻两妾,有一长女目前十七岁,在城中女书坊习文。除此之外凌太守第二房妾侍李氏去年刚生了一子,尚在襁褓之中。” 刘愈点点头,这凌家也算是人丁单薄,要不是他娶了妾,可能连香火都继承不下去。而这凌徽本来也是个科举出身,寒门士子,能走上今天这步算是不易。 “他老丈人是前吏部尚书于回吧?”刘愈突然问了一句。 瞿竹点头道:“正是。” 刘愈叹道:“不管再有能力,要是没背景也不可能在官位上坐的稳如泰山。这个于回。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但也算是有势力的朝官之一。” 像吏部尚书这样的官员。手底下的门生遍地,很多人也愿意巴结他们,以他们为核心来形成一个官场的圈子,彼此之间照应照顾。对于此,刘愈也是心知肚明。 而刘愈对这个于回格外关注,是因为这于回跟老皇帝的关系,刘愈曾经在怀疑老皇帝托孤大臣时,也曾想到过于回,但因为于回告老还乡山高皇帝远,最后是袁博朗继承了托孤的重任。 刘愈继而又想,这个于回会不会跟楚王苏哲有一定的关系呢? 当初楚王在淮北纳粮时,老皇帝应该跟于回打过招呼,让于回在地方上提供协助,而之后老皇帝宾天,时间上很接近,这方面也很有可能。 “他女儿,许配了人家没?” “尚未许配。”瞿竹道,“此女在东宁府甚有才名,且生的花容月貌,东宁府中提亲的人不在少数,但凌家却一一拒绝,就连京城的达官显贵也曾过来提亲,也被凌徽给当面推辞。” 刘愈心说,不会是给楚王苏哲准备的皇妃吧? 刘愈联想了一下,觉得可能太不搭边际。但这条线不管如何都是需要细查的。想到凌徽那不识相的模样,再想到他还有个花容月貌的女儿,刘愈心中就有一股难以压抑的邪火。 在出长安城之前,刘愈觉得自己待女人像个君子,就是连李遮儿他都没碰过。但在出了长安城之后,刘愈感觉自己好像被大染缸所染黑,心中总有一种悸动压抑不住。 刘愈在对月楼门口立了一会,却并未进去,而是看着一些形容猥琐的人进了一条小巷,刘愈往小巷里看了看,登时也就释然了,小巷当中有一家赌馆,那些人是去赌博的。 在大顺朝,没有明文规定禁止赌博,只在教化民风中劝导百姓远离博弈。可人心总有贪婪的时候,赌博中那患得患失的刺激可说是一种极度满足人心理的娱乐方式,因而赌博在民间有很大的滋生土壤。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赌馆不像青楼需要开在闹市吸引人的注意,所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一般的赌馆都是开在小巷中,虽说是缺少了门面的广告效应,但赌客也是络绎不绝,赌博这东西,主要还是靠赌徒的宣传。 “东宁府有多少家赌坊赌馆?”刘愈再问。 瞿竹看了看手上的纸,道:“这个调查的并不详细,大概有十几家,也有很多是秘密的赌坊,并未在官府上入案。” “哦。” 刘愈点了下头道,“走,我们进去看看。” 瞿竹道:“赌坊这等品流复杂之地,将军还是不要过去了,等属下派人去查过便知。” “不用担心,我们就当是平常的赌客,进去赌两把不会有什么问题。”刘愈先迈开步子,随后瞿竹和侍卫们紧随而上。 刘愈的想法很简单,正如瞿竹所言,这赌坊是品流复杂之地,但也是情报的收容站,百姓容易被地方官所糊弄,但这些动辄身家大起大落的赌徒,对世道的看法往往要比百姓独到,而他们本身也没什么忌惮,不用给地方官留面子,当然他们在这里胡侃得到的消息也要比外界更多。 刘愈到了赌坊门口,赌坊门口立着两个知客,见到刘愈这个官家公子哥模样的人还带了不少的随从,赌坊的知客明显有些忌惮。 “怎么,不请我们进去?”刘愈笑问道。 其中一名知客道:“两位想必不是本地人,可是知道皇上现下便在东宁府内?” 刘愈笑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知客道:“官府有了告示,说是有损地方门面的行业暂时要整顿停业,赌坊不得开门迎客。” “那你们还打开门做生意?” 旁边知客话就粗俗了很多:“皇帝老子又不会跑街上来,他住他的行宫,有大队的御林军守卫,而我们开我们的赌坊有什么关系?” “说的好。”刘愈笑道,“我们准备了几十两银子,准备在这里碰碰运气。两位小哥,引路吧。” 第五百零九章未判先定罪(上) 刘愈带着随从进了赌坊,里外便如同两重天,在外看起来赌坊门脸不大安安静静,而里面则是热闹非凡,喧嚣声震耳。赌坊里分为大间也有雅间,所经营的赌博方式也是五花八门。 博弈在这时代的兴盛并非用一两句话可形容。很多人都是一入夜便一头扎进赌坊里,在里面醉生梦死,一夜之间暴富者并不鲜见,但一夜间倾家荡产者更多。 赌坊因为怕被官府来盘查,再加上要防火防捣乱的,整个赌坊里通道很多,刘愈看了看周围地形,然后在瞿竹耳边说了两句话,瞿竹匆忙带着人出去查看了一番,然后回来对刘愈摇了摇头。 此时刘愈正在一张赌鱼虾蟹的赌桌前凑热闹,瞿竹回来,刘愈见到他神情心中便了解了大概。刘愈是让瞿竹出去查看一下有没有盯梢的,如果凌徽心中有鬼,肯定会派人来跟踪,但现在没有盯梢的也就说明凌徽是有恃无恐。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刘愈的行踪。 “这个凌道奇,有点意思。” 刘愈说着,把二两银子压在“小”的一边。 鱼虾蟹的赌桌,所用的赌具基本跟刘愈所熟知的骰子是一样的,都是六面体,一次用三枚扣在骰盅里摇出一定的花式。不同的是上面所雕刻的不是点数,而是鱼、虾、蟹、葫芦、金钱、鸡,每一种都代表一到六一个数字,且颜色分三种,所代表的意义也各不相同。下注者,可以自由选择是押颜色。又或者是大小。又或者围骰。或更精确到鱼、虾、蟹的围骰。所得到的赔率也各不相同。 跟平常赌骰子差不多,在鱼虾蟹的赌桌,赌客们投注大小的居多,一赔一倍的比率,除了围骰会被通杀,胜率基本属于二分之一。 刘愈一下子投下二两银子,登时吸引了周围所有赌客的目光,虽然是郡城里的赌博。但在外面大厅里赌的,都不是什么达官显贵,都是以铜板来结算,又或者以铜板兑换成相应的筹码便于计算,回头再以筹码跟赌坊兑换银子。像刘愈这样的“豪赌”实属罕见。 “买定离手……开!两个鸡一个鱼,十三点大。” 刘愈出师不利,第一把就将二两银子打了水漂,很多人感觉到遗憾。在赌坊里,赌客之间也有同情和敌视的心里,基本都是想“吃大户”。想赚赌坊的银子。赌客之间“团结互助”一起转运气赚钱的事也常有。 刘愈第一把吃了亏,后面赌的筹码同样是二两。接连赢了几把之后,明显能感觉到摇骰子的人有些紧张,毕竟现下城市居民的平均月收入是一钱到三钱银子左右,像刘愈这样一出手就是几两几两的实在罕见。 刘愈的运气也不错,小赌几把,赚了十几两银子,本来刘愈可以乘胜追击,但刘愈没有继续。因为赌坊里发生了一件意外,有人赌输了银子还不了债,准备被人剁手。 在当下的民间,不是事事都要上官府,官府平常很少接诉讼。而平日里百姓有纠纷,通常都是由乡里的老人,又或者是里正太保的来管,而官府也基本不阻止一些约定俗成的私刑,比如说浸猪笼又或者是卖儿卖女又或者赌输了银子卖妻砍手,只要合乎“合同”的规矩,这事发生了也无人去管。 存在即为合理,很多地方有惨无人道的火刑和私设法场,官府也只是以劝道为主,并不能阻止。否则会激起地方乡民的抵抗情绪,于地方稳定不利。 而今天即将被砍手的倒霉鬼,刘愈打听了一下,原本是一个小行商,走南闯北也积累了一点家业,可惜他没有像这时代守财的商贾一样置屋买田又或者是“舍本逐末”继续加大投入以财生财,而是走上了赌博这条路,可惜十赌九输,他再怎么精明,就是赌坊的规矩也会让他的身家缩水,更何况这时代缺乏管理的赌坊千术很多,才短短几个月下来已令他赔的血本无归,今天更是刚来就赌输了余下的几两银子还欠下十几银子的债。 “何大官人,咱有话说话,你把你夫人和小妾都卖了,现在还来赌,咱赌坊也好说话,今天也借了你银子让你翻本,只能怪你时运不济,现在砍了你的手,以后老实点做人!” 这时代的赌博跟高利贷几乎是相辅相成的。赌坊为了盈利,通常不为难赌客,就好像放高利贷的也基本只是恐吓欠债者而不去为难他们,但实在是遇上还不了债的,赌坊也不会轻易就罢手,不然以后欠债的也就不还了。砍手砍脚,只是为了让其他赌客明白“规矩”。 那姓何的被人从雅间里拖了出来,一路拖到后院,赌客们都放下手上的事到后院去看热闹,刘愈看了看赌坊的后院,茅房的臭味很浓,赌坊里因为人员众多,而准备的茅坑也是不少,而赌的上瘾的赌客,来到后院通常也有就地解决的,使得这后院的环境脏乱差。 姓何的商人已经属于家破人亡,整个热闹灰头土脸的也没什么反抗,就好像心一横准备等死了。赌坊的人把铡刀准备好,正要行刑,刘愈走上前问道:“他欠了你们多少两银子?” 刘愈在赌坊里一会工夫赢了十几两银子,早就引起了赌坊人的注意,负责行刑的大汉瞅了瞅刘愈问道:“连本带利十五两,怎么,你想替他还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反正也是今天运气好,拿出来救人一命有何不可?”刘愈让随从拿出十五两银子,正要递上去,旁边的人开始劝说刘愈,让刘愈不要“多管闲事”。 “这位官人,你说这何大官有什么好可怜的,就是你今天花银子救了他,明日里说不定就死在街上。他已经算是穷途末路喽,你的银子,也别指望他能还给你。” “人心向善。”刘愈笑着拍拍劝他那年轻人的肩膀,“小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今天就当是买条命。” 银子送上去,赌坊的人也就不再为难那姓何的,等人都回了赌坊里继续胡天喝地地赌博,刘愈走上前,那姓何的瘫坐在地上似乎也没准备感谢刘愈的救命之恩。 “我这双手,还是砍了的好。”姓何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自怨自艾道。 刘愈笑问:“老兄,想不想发财?” 姓何的抬头看着刘愈,惊讶道:“发财?阁下莫非是要……” 姓何的动作让刘愈想到,他是误会自己要抢劫赌坊。刘愈含笑不语,让人扶着姓何的一起出了赌坊,等周围无人他人时,刘愈才说道:“我救你,是让你做件事。” “何事?” “拿着这个,去行宫里走一趟。” 刘愈把一把短剑扔给姓何的,姓何的接住,吓的赶紧扔在地上,震惊道:“你们是反贼?行宫里,是皇上的落脚点,你们疯了?就算是你买了我的命,我也不会去送死。” 刘愈哈哈一笑道:“老兄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看看你,哪点像刺客?让你去你就能刺杀了皇帝?算了,还是直接了当告诉你吧,我跟你说一番话,你记下来便可,只要你记的牢实,我不但保你性命,还保你的荣华富贵。” 刘愈让侍卫用黑布蒙起姓何的头,带回了行宫内,紧接着刘愈便传令让东宁府的守备营都尉来见。刘愈来之前就了解到,东宁府地方军政不合,太守凌徽和守备营都尉牛卢素有嫌隙。刘愈准备陷害凌徽一次,得有牛卢的帮忙。 牛卢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军旅出身,在朝中的背景不是别人,正是定国侯刘兆。而牛卢还不知道定国侯随銮驾前来,他只知道现在的临王爷是定国侯的公子。 “牛都尉,幸会。”刘愈见到牛卢前来,笑着迎上去。 牛卢身为守备营都尉,没得朝廷的调令是不敢擅离职守的,因而今天城北门迎銮驾时他也没去。此时见到刘愈,便已猜到刘愈的身份。 “属下给王爷行礼。”说着便单膝跪地行礼。 刘愈与牛卢见礼,让他落座,刘愈直言道:“今天刚到东宁府,就遇上胆大包天的人,想请牛都尉给参谋参谋。” “何事?”牛卢不明所以。 “有刺客来行踪行刺。” 牛卢当即震惊地站起,问道:“刺客有多少人,属下这就去跟他们拼了。” “不用了,刺客只有一人,老早就藏身在行宫内,躲在水池中准备趁人不备时行刺陛下。本王已将人拿下,并审讯一番。” 牛卢赶紧问道:“不知是何人指使?” “哦,说来也不是别人,正是东宁府郡守凌道奇,他收买了刺客,预备刺杀于陛下。” 牛卢一拍桌子道:“那老匹夫,就觉得他有古怪,竟敢对陛下下手,请王爷下令,属下这就带人去查抄了太守府,非把他抓回来抽筋剥皮不可。” 刘愈对牛卢的态度还算满意,点点头道:“不用了,此事上游蹊跷之处,只怕是有人栽赃也说不定。本王让人去请了凌太守过来,总要把事情查明了才是。” “是,是。”牛卢点点头,其实刘愈这番话另有所指。现如今最想陷害栽赃凌徽的,也正是跟凌徽不合的牛卢,这事如果凌徽没事就是他牛卢有事。 第五百一十章未判先定罪(下) 牛卢本来对刘愈的尊重只是出于对定国侯刘兆的尊敬,但在见刘愈当场擒拿了刺客却也是如此泰然处事,便对刘愈的敬畏加深了几分。 刘愈坐在那安然地品尝着茶水,直到凌徽在得知行宫出事之后被请了过来。 “临王爷,牛都尉,行宫发生何事要如此郑重将本官传来?”此时的凌徽依旧一副盛势凌人的模样,走进门未对刘愈施礼,便劈头盖脸问道。 牛卢早就等的惴惴然,见到凌徽,他立时站起大骂道:“好你个凌老儿,竟敢辜负皇恩,派刺客行刺于陛下,我牛某人要掐死你这逆臣!” 因为牛卢的武器在进行宫前已被收缴,他此时只能徒手去掐凌徽。而凌徽听到牛卢的指责,心中惊骇同时却也不明白为何牛卢会如此言之凿凿,面对牛卢这粗浑的武人,他一介文臣也只有闪避的份。 刘愈翘着二郎腿拿着茶杯,观戏一般打量着面前掐架的二人,口中一讶道:“呦!两位,何必如此置气,有话好商量。” 牛卢本来是义愤填膺,听到刘愈的话他也不由住手回身看着刘愈,不明白为何此时的刘愈依旧是这么谈笑风生,他心说,难道刺杀的事是刘愈信口开河子虚乌有的? 凌徽之前被牛卢掐着脖子按倒在地,此时得脱起身,口中还喘着粗气,整理了一下衣冠道:“临王爷,可是行宫内有刺客行刺?” “嗯。”刘愈放下茶杯点了下头。 “陛下可安好?” “刺客行凶前已被发觉,得以被及时制止。”刘愈道。 凌徽慎重道:“大胆之人。竟敢在东宁府的地界行刺于陛下。本官看来幕后必有人指使。还请临王爷将此人交于本官审讯,查出幕后指使之人。” 牛卢啐一口道:“好你个凌老儿,到现在还跟王爷打马虎眼,你不知道那逆贼已招供是你指使他行刺?” 凌徽终于知道为何牛卢这么激动,原来从开始他进了这门,就已经落进了套。 刘愈再点头道:“刺客的供状,的确是说,凌太守派人指使他如此做。” 凌徽严词道:“本官绝无愧对陛下之事。临王爷,你可不能信口诬陷!” 刘愈心说这个凌徽挺聪明的,还没见过那刺客,他就一口咬定是刘愈“诬陷”而不是刺客“咬人”,这二者的分别很大,这也从本质上说明了凌徽心目中把刘愈摆在如何的位置上。出了事,他指责刘愈诬陷就已经说明他心里有鬼。 刘愈笑着起身道:“凌太守也不必激动,那刺客现在仍旧在行宫中被盘讯,他一口说是凌太守指使,也是经不起推敲的。凌太守怎会在自己的地界行这大逆不道之事?再者那刺客说是凌太守派人指使他,那就更加不可信。无证无据的事本王不会拿来当真。” 凌徽心情平静了一些,行礼道:“临王爷所言极是。” “虽然凌太守未必与此事有关,但既然那刺客说是你凌太守谋逆,未免他人猜忌,恐怕凌太守这几日就要安心在府中不要出门了,东宁府的政务,暂时交由下面处置。” 凌徽先是一愣,随即感觉到此事不简单。本来他对刘愈的态度就不好,现在刘愈遇到刺客之事,且好像有了确凿的证据,但刘愈仍旧放过他只是让他暂时卸职,其中到底有什么阴谋他还揣测不到。 “怎么,凌太守有意见?”刘愈见凌徽不语,脸色不悦道。 “本官遵临王爷令便是……”凌徽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无用,只好暂时妥协,告辞了先行回府。 本来他以为刘愈会派侍卫或者是守备营的人包围太守府将他禁足,但没想到刘愈连个随行的侍卫都没派过去,就好像全凭他自觉一样。 等凌徽离开,牛卢有些惊讶地看着刘愈问道:“王爷,您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然怎样?没证没据的,光凭一个刺客的几句胡言就能定他罪?他凌道奇再怎么说也是东宁府的地方官,不为朝廷着想也要为地方百姓的安定着想,牛都尉,本王说的可是实情?” 刘愈最后一句明显是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语气,牛卢心中一惊,难道是临王怀疑起我来了? “属下认为……王爷所言有理。” “有理就对了,你也先回去吧。陛下在东宁府也不过停留两日,若是此事不能在两日内查明,之后还要劳请牛都尉尽心调查。来人,送客。” 牛卢感觉被人给闷了一棍子,一脑袋的浆糊,他根本没弄清楚刘愈叫他和凌徽来的目的。 如果真是刘愈栽赃陷害的话,那不会说发生了事,刘愈会如此轻易放过凌徽。那也只有一种解释,刺客刺杀皇帝的事是确切发生的,而刘愈在没找到真凭实据之前,只能暂时压抑住怒火,准备细细调查。而叫他牛卢来,只是知道他与凌徽的矛盾,准备借力打力,靠他来帮忙细查此事。 送走了牛卢,刘愈还在那安心地喝茶,瞿竹走进来带着不解问道:“将军,这到底是怎生一回事?” 瞿竹的言外之意是,我们用假刺客来诬陷凌徽,还要这么放他走? 刘愈冷冷一笑道:“老瞿你就没发现,刚才牛卢那么冲动是他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瞿竹哑然失笑道,“牛卢不是跟姓凌的有宿怨?他需要装?” “什么宿怨,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就说你还不称职,这些事调查的尚不清楚。”刘愈叹道,“牛卢和凌徽明里是不合,但其实背地里可是默契的很,一进门两个人救灾演戏,凌徽的戏演的不错,但那牛卢便不擅长伪装。” 本来刘愈对牛卢和凌徽有嫌隙的事就将信将疑,今天见到牛卢与凌徽相遇时激动冲上去的模样就明白个大概,他们根本就是一唱一和。牛卢上去不是为了掐凌徽,而是为告诉凌徽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之后他又告诉凌徽是刺客招供出来的,简直是比刘愈还要热心肠地让凌徽小心防备。 瞿竹请示道:“那接下来当如何?” 刘愈笑道:“还能如何,既然坑已经都挖好了,就等他们跳便是,真以为我只是拿这个小小的凌徽来撒气?我要的,是他背后那一串人,敢动歪心思,就让你没脑袋动心思!” 第五百一十一章国贼,奸贼,淫贼(一) 在淮地、江南一代,文化产业是十分兴盛的,而淮北一地的大儒就有几十人,他们挥毫作画题诗论赋,几百年后会被人所铭记,他们可说是一朝儒学发达的象征。 而刘愈今日要除去的,这是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儒者。 淮北一地儒官为多,他们背后有儒者的支持,颂扬儒家学说,以礼法来教化乡民。本来这也是极好的,刘愈也没打算改变这种数百年延续下来的治理地方的方法,令刘愈恼怒的是这些儒者的胆大妄为。 因为这时代对舆论管制的疏忽,而地方官又包庇于这些儒者,使得儒家人感觉自己是时代的咽喉,他们著书立做来将当朝的一些人来定性,而作为“篡国”元凶的刘愈,自然被钉上“国贼”的名头。本来功名身外事,刘愈也就认了,谁知道详查之下,刘愈发现这些人起这一股舆论的初衷在于为楚王苏哲的复辟做准备。而当中便有凌徽的老岳父前吏部尚书于回的身影。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我必回之。现在被人欺负到头顶上,刘愈再不动手,他自己都过不去心理那关。 正统的问题,一直是悬在刘愈头顶的那根刺。 刘愈也明知道这些儒者是一个时代笔杆子的操纵者,而后世拿笔杆子的也跟他们一条心,跟他们为难就是跟自己的名声为难,但刘愈还是要出手。被历史唾骂又如何?老子篡国就是为了当权臣的,名流千古不指望,遗臭万年也不错。 当然刘愈来到东宁府之后。尚未表现出这方面的倾向。现在的他看起来很好说话。就算是凌徽给他摆脸色,他也是笑脸相迎。 凌徽紧张地回府之后,发现行宫那边并无任何的动作,自然而然他也就更加小心戒备。 而在发生刺客事件之后,行宫的防备并未加强,反而是有些懈怠,刘愈还特地派了定国侯刘兆率一部分侍卫前去下一站开路,毕竟銮驾只会在东宁府歇息两日。而天子銮驾的最终目的地是淮南的中心城市建康城。 有了第一日夜晚对东宁府的夜探之后,刘愈似乎也对东宁府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了,第二天四月初二一整个白天,刘愈都呆在东宁府没出来,就算是地方官请见,也一个未能入见。 行宫越平静,太守府那边越紧张。 凌徽派出不少人去盯着太守府,并去城中打探情况,到了黄昏时分,凌徽才得知了一个令他惊讶万分的消息。刺客之事不过是刘愈编造出来的,而那个所谓的刺客。不过是刘愈从赌坊里拉的一个即将被砍手的小行商。 “果然是栽赃诬陷!”得知消息的凌徽一拳打翻了茶几,从昨天以来他一直的担心也终于得到印证,而那个看似好说话的临王,其实是包藏祸心。 但一时的冲动之后,也让凌徽感觉到双臂无力,因为他根本猜不出刘愈要做什么。 也就在此时,凌家的管家来报,说是有人在后堂请见。 凌徽想了想,在这时候来找他的无非是他的那些“旧友”,到底是谁敢在风声这么紧的情况下来拜会?凌徽赶紧收拾了心情去后堂见这个不速之客。 等那人揭开了兜帽,凌徽稍微恼怒了一下,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跟他在行宫大打出手的东宁府都尉牛卢。 “牛都尉,你来作何?难道不知现在是非常时期?”凌徽见到是牛卢,紧忙亲自关上房门,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但他还是很谨慎。因为正是他的家他才担心会被刘愈所盯梢。 “凌兄不必担心,我老牛前来拜访之前已经查探清楚,行宫那边没有任何的动静。再说,他似乎未对我老牛起疑心,他也不会想到这时候我会来府上见你。” 凌徽恨恨道:“就算是没动静,你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作何!昨日,便是在你我疏于防备之时,他已经到东宁府走了一趟,还找了个替死鬼来冒充刺客!” 牛卢马上道:“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 要说刘愈栽赃这招,对牛卢和凌徽来说并不怎么高明,随便找个跟太守府和守备营没关系的人,还是在赌坊如此张扬的地方。在牛卢和凌徽看来,也许是刘愈自己都觉得这招栽赃有些拙劣,才没有来个对质或者是直接抓人的闹剧,但这已经引起了牛卢和凌徽的警惕之心。 牛卢和凌徽互相交换了情报,所得到的结果大致相同,就是刘愈微服夜访赌馆,从铡刀下买了一条人命来栽赃,不用说,现在那个人还在行宫之中,刘愈是否准备继续就着刺客的事大做文章他们还不清楚。 “牛都尉,你说他到底要作何?既然他有心为难于我,为何到现在尚无动作?” 在平日里,凌徽虽然看起来聪明狡诈,但实际上他却比武将出身的牛卢更加有勇无谋。否则刘愈也不会轻易从他的态度看出一些端倪,而牛卢在刘愈面前就表现的很好,牛卢是个演技派,而凌徽并不擅长伪装。如果不是刘愈在心中已经把凌徽定义为反派,而牛卢在行宫的表演又有几分倾向性,刘愈也不会看出牛卢跟凌徽背地里是有勾结的。 在这时,牛卢来的目的也很简单,不是询问凌徽下一步棋的招数,而是来指点迷津。 牛卢恶狠狠道:“我想他是想麻痹于你,到城外去搬救兵!” 凌徽稍微惊讶了一下,此事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对于一个耍弄笔杆子以及教化百姓都很擅长的儒官来说,阴谋手段位面你有些深奥,即便他试着去解读刘愈的举动,也是理不出个章法。在这件事上,刘愈有心构陷,事情却只做了一半便停,之后便好似没了下文。 “什么救兵?”凌徽问道。 “还不是来查办你的救兵!”牛卢道,“早些时候守备营已经收到刘愈的密文,说是明晚随时听候调遣,看来,刘文严已经准备在明晚在城中大动干戈,对你下手!” “对我?”凌徽吸一口凉气。 “不仅仅是你,或许还有于公以及孙老、何尚书他们,刘文严是想从你身上查出个口子……” 凌徽越听越惊,他自己的安危倒是小事,他只是怕幕后的人受到牵连。 牛卢继续说道:“昨日事起仓促,刘愈或许想对你下手,但又罢手,这证明他想除的并非凌兄你一人。据我所知,他已经派人到淮北省不少的地方守备营,或酝酿明晚进行这一场大行动,所要拿的并不止你一个。所以他现在表现的似乎很懈怠,麻痹于你,等明晚时机成熟再行下手。” 凌徽怒道:“这个刘文严,用心如此歹毒。若是因此事而牵累他人,我凌道奇万死不足以赎罪。” “现在你之前,只有两条路,别无它途。”牛卢面色有些为难。 凌徽见到牛卢的神色,知道牛卢心中已经有定计,他紧忙问道:“那两条路?” “第一条路,你‘畏罪自尽’,事情从你而断,这样即便他有心构陷,也难以把事情扩大。” 凌徽听到牛卢说这些,脸色登时变的很难看。 “还有第二条路?” “先下手为强,趁着他疏于防备之时,嗯。”牛卢比划了个手势,“不过……这有些铤而走险了!” ………… 四月初二下午,刘愈一直都留在东宁府行宫内陪着自家的女人。经过了这一路上的赶路,女人们身体都有些疲惫,难得不用赶路,一家人聚在一起休息起来也更融洽一些。 徐轩筑有孕在身,这几日的连续赶路之后身体有小恙需要静养,而琪儿则年少不知愁滋味,一缓过劲来她便想到外面走走看看。 刘愈劝道:“你现在是皇帝,不能随便到外面乱跑,再说东宁府可不比长安城的繁华,出去了也没什么可看的。好好休息两天,我们后天早晨便再次启程。” 琪儿有些委屈,以前不当皇帝还好,刘愈有什么事都会迁就她,现在她当了皇帝反而没以前那么自在了,就是要玩一会也会被人在后面盯着看着,生怕她会出什么意外一样。 琪儿撅着嘴问道:“东宁府没有庙会吗?” “没有。”刘愈笑着摇头。 “啊,那这里有什么特别的。相公,就算是你不让我出去看看,也跟我说说嘛。” 刘愈刚到东宁府,昨天出去走了走,除了知道东宁府有几家妓院有几家赌坊之外一无所知。。而对琪儿说这些显然不合适。 “东宁府有女学书院。”刘愈想了想后说道。 “什么是女学书院?” “就是学生全都是女子的学堂,在里面可以读书写字吟诗作画。” 琪儿闭上眼睛幻想了一下,突然饶有兴致问道:“那她们会一起出去放风筝吗?” 刘愈被问的一愣,随即笑道:“或许吧,现在春日里,说不定真的会一起出去踏春放风筝。” “相公,我也要去……”琪儿幻想出一群妙龄少女放风筝的美好画面,心中不有所动,又开始拉着刘愈的胳膊不断央求。 “跟她们一起就算了,不过现在就让宫女们准备风筝,让她们陪你在院子里放。” 琪儿听到有好玩的也就没多少计较了,兴高采烈随刘愈起身,刘愈想了想要做个风筝不容易,身边又没有适合的工匠。 想了想,也只有让吕楚儿去街上买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国贼,奸贼,淫贼(二) 刘愈让吕楚儿上街,就好像纵虎归山一样,吕楚儿去了一个多时辰临近黄昏时才回来,然后一脸委屈的表示风筝这东西东宁府没有卖的。 “那你这两个时辰在外面做什么?”刘愈喝斥着问道。 “属下,就是到处去找风筝啊……” 面对琪儿那委屈的目光,刘愈真想把吕楚儿给剥皮抽骨了。但即便现在换个人去买,也总不可能大晚上的放风筝,刘愈对琪儿劝慰了几句,说好了第二天一定想办法把风筝弄回来,琪儿才稍微舒展了眉头陪刘愈一起吃晚饭。 第二天四月初三上午,刘愈很早就出门了,带的侍卫也不多,便好像一个闲人一样在城里的大街小巷逛游。 “不就是个风筝?我买不来我去抢个来还不行?” 刘愈想的很简单,在春日风和日丽时放风筝的人不少,要是找不到有卖风筝的,他就准备去“抢”个回来,总之是不能对琪儿食言的。 刘愈在街上闲逛着,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身后多了很多眼线。刘愈表现的很淡定,心中却在暗笑,看来他的“栽赃”手段已经把敌人的火力给吸引过来了。他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带着这群人游大街便可。 “这位仁兄,东宁府可是有卖风筝的地方?”刘愈实在找不到卖风筝的,也只好边打听边找。 “风筝?都是自家做的,我们东宁府会做风筝的人家不少,这东西在街头上可卖不了什么价钱。” 刘愈算是听明白了。感情是这地方产风筝但没人卖风筝。要是谁想放风筝就找个熟人帮忙给做个。刘愈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去找个会做风筝的! “老瞿,东宁府的女学书院在哪?”刘愈问道。 “在城南,甜水街。” 刘愈笑着感慨道:“好地方,好地方。糖水大街,真是满是糖水……” “将军,错了,是甜水街。” “别打岔,糖水不就是甜水?” 刘愈言笑间。觉得在周围转了也好半天了,是该换个地方转悠转悠。去女学书院看看也是不错的选择,去看看到底这年代的女学到底是怎么个景况,说不定还会有艳遇。 想起艳遇,刘愈心中便多了几分期待。 刘愈信步逛花园,带着侍卫一路往城南而去,一路上遇到好玩好看的小物件也买了些,这样即便是买不到风筝也不至于让琪儿和韩家姐妹太过失落。 到了城南甜水街,是一条很安静的街道,路面也算宽敞。两边除了几家卖字画和古玩的店铺再没经营别的,整条街连行人都很少。安安静静。 “这可是个雅致的好地方。” 刘愈赞叹着,远远便看到天上有几只风筝在飞。本来刘愈都不抱有抢风筝的希望了,毕竟放风筝的基本都会去城外,一边踏春一边放风筝,在城里放风筝的刘愈到现在也只见到这一处。 天上的风筝五颜六色,形状也各异,让人能感觉到风筝的巧夺天工。 刘愈指了指远处的天空道:“快!快去把风筝给弄下来!” 一堆侍卫登时把后背上背着的长枪提了起来,刘愈赶紧摆手道:“干什么,让你们去抢风筝,又没让你们打风筝,打坏了还怎么放?” 一堆侍卫悻悻然把火枪给放下。刘愈登时觉得指望不上这些人,要抢劫,还是自己动手更合适。 “走!” 刘愈带着侍卫,声势浩荡地便朝着风筝的方向赶过去。 等靠近了天上的风筝,刘愈才知道风筝原来是在某家的院子里放的,而这院子的院门不小,像是一家官家的府邸,而府门上只是挂着“清心”的牌匾,并未说明是做什么的。 “将军,这便是女学书院所在。”瞿竹解释道。 “就是这?”刘愈打量了一下禁闭的大门,再看看院子很高的院墙,心说要进去抢劫不容易。 刘愈心说,琪儿的想象力还真挺对路子的,她昨日想象女学的少女在一起放风筝,果然在这里就遇上了放风筝的,而且不是一个两个人,很可能女学的学生们正凑在一起嬉乐。刘愈真想进去看看一群少女在一起放风筝的美妙场景。 “敲门!”刘愈对瞿竹下了命令。 瞿竹今天随着刘愈出来便有些莫名其妙,刘愈好像是为了上街而上街,到了街上就四处走,既好像是在视察民风民情,也好像是在散步散心。现在又莫名其妙让他去敲女学书院的门。 “邦!邦!” 瞿竹敲了两下门,刘愈在台阶下面带着几分期待,他希望开门的是个妙龄的少女。等门吱嘎一声打开,见到开门者的模样,刘愈登时感觉到很失望。 开门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衣着很得体干净,不像是下人,倒好像是个女教习。 “请问,何事?”那中年妇女打量了一下敲门的瞿竹,再看看台阶下面站着的一群人,好奇问道。 “哦,这位女先生。”刘愈笑着迎上前,“我们是想进去买个风筝。” 中年妇女看到是个衣着光鲜好像是个富家公子模样的人说话,一脸恼怒道:“哪里来的纨绔子弟,若是不知东宁府女学书馆的规矩,便去好好问,再来滋扰莫说报官处置!” 中年妇女说完,大门“咣!”一声闭合上。 刘愈心说这识字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脾气火爆的一塌糊涂。 “嘿!真是好大的火气,本将军今天是来泡学生妹的,又不准备泡她,她激动个什么劲?”刘愈说话声音很懊恼,而刘愈身后的侍卫则听的一头雾水。至于什么泡不泡的,他们根本听不懂。 “老瞿,再敲门!” 瞿竹虽然不明白刘愈要做什么,但还是遵命敲门。 大门再次打开,还是刚才的中年妇女,她见到还是刚才的人在门口捣乱,登时火气也起来了。 “怎么,还非要等报官处置?” “想报官,就报官了好了。”刘愈踏步上前,“忘了告诉这位阿婆,恐怕东宁府还没有哪个官治的了本王的。” 那中年妇女听刘愈自称“本王”,略到惊讶中也把傲气暂时给收敛了下去。 “阁下是?” “哦,本王姓刘名愈,自文严,随銮驾至此,准备拜会一下东宁府鸿儒孙唯谦孙老先生,阿婆不会不给面子吧?” 被刘愈直呼“阿婆”,虽然中年妇女不太理解具体意思,但想来应该是对中老年妇女的称呼。 “原来是临王殿下大驾光临。”中年妇女无奈行礼道,“孙老近日抱恙在身,并不见客,临王殿下还是请回吧。” 刘愈笑道:“其实本王今日前来,就是代天子来探孙老先生的病,不见的话,恐怕说不过去吧?” 听到是“代天子探病”,那中年妇女知道拒绝不得。 第五百一十三章国贼,奸贼,淫贼(三) 刘愈一脸和善笑容,话说完,人也开始往门里走,那中年妇女想拦都拦不住。 “临王殿下,女学书馆重地您不能进去,老身先去通传……” 刘愈态度强硬道:“不过书院而已,难道你要让本王在门外等候?赶紧去通传了孙老先生,就说本王在院子里等他。” 刘愈硬闯进院门,过了门廊便见面前是一个空旷的院子,女子的笑音和说话声都从隔壁院子里传过来,刘愈寻了方向也就直接往侧院而去。过侧院月洞门,面前是一片亭台楼阁、叠石花木、小桥流水的江南园林景致,隔着水榭对面堂前的一片空地上,一群穿着统一儒服装束的妙龄少女正在一边扯线一边凝视于天空中七彩斑斓的风筝。 刘愈一拍手,赞一声“漂亮!”一挥手,喝一声“抢!”一群侍卫匆忙往对面扑了过去。 “临王殿下,您这是作何?”中年妇女在旁有些惊惶问道。 “本王是来抢劫的,你没看出来?怎还不去通传孙老先生?你想抗命不成?” 刘愈说话间,人也随着侍卫的脚步穿过假山之间的青石小路及水榭边的石桥往对面平台而去。 此时被一群莫名而来男子打搅了放风筝雅兴的女学生们纷纷惊叫,她们手上的风筝通通落为侍卫们的战利品。当她们匆忙逃回内堂以为这些陌生男子会有什么更过分举动之时,没想到这些人只是抢了风筝,然后把线收好。转交给了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脸上却又带着几分坏笑的年轻公子哥。 那公子哥的兴趣似乎也不在门后惊恐打量着门外情况的她们。而一直是观赏着一个个的风筝。就好像一个强盗抢劫了战利品又无法全部带走。正在艰难地取舍着。 “何处来的纨绔子弟,敢到我们书馆来捣乱?” “一会看他怎的嚣张。” 女学学生们出自书香门第,本身也有深厚的官府背景,她们倒不是十分害怕这些“强盗”。瞬时的惊恐之后,进了内堂,她们却又纷纷挤在门前或者是窗户的缝隙间往外偷看,相比于放风筝,她们更喜欢看眼前这些不识相的人是如何倒霉的。她们想的是。若是一会这些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开口求饶时,能出去凑热闹踹他们两脚就过瘾了。 “干的漂亮。” 可惜那年轻公子哥似乎没有即将倒霉的觉悟,还在笑着选风筝,等选好两个,然后把其它的一并扔在地上,引起了女学生们不满之声,很快那年轻公子哥又指了指地方对旁边另一个公子道:“老瞿,扔了怪可惜的,这些你拿着,回去再好好选选。” 言谈间不似淮北人的口音。字正腔圆好像来自于北方。说完话,这些“强盗”转身便准备要走了。 “喂。他们要走……” “抢了东西就想走,太没有王法了……” 在这面,刘愈拿着给琪儿和韩家姐妹选好的两个风筝正要离开,背后门又“吱嘎”一声打开,一群女学学生从门里涌出来,有要追上来的迹象。 刘愈转过身,一群女学生马上停驻脚步,转而跟刘愈对视着。刘愈打量了一下这些衣着平素的女学生,她们脸上也都没有涂脂抹粉,没有小家碧玉的羞涩,多了几分书卷文质彬彬的气息,但美丑有别,虽然她们身上也有江南水乡女子的灵秀,却要说美女的话大多甚为勉强,当中能入刘愈眼的不过二三人。 “诸位美丽的姑娘,你们有事吗?”刘愈摊开手,脸上带着牲畜无害的笑容,问道。 女学学生从未见过这么胆大妄为敢到女学书院来闹事的人,不但硬闯近来抢劫她们的风筝,言语间还带着几分轻佻粗鄙和市井痞气,这与她们偶尔所见的那些高冠博带出口成章的俊朗公子哥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她们心目中,书馆这等高雅之地是容不得任何粗俗的存在,而眼前这个就属于粗俗之人的代表。 “这位公子,你手上所拿的风筝,本不属于你,请归还。” 刘愈虽然无礼,但这些女学生都缺乏跟“流氓”沟通的经验,刘愈也是看准了这点才更加觉得有趣。刘愈也没想到,在这些女学生当中,还是有人敢出来正面与他说话,此女言辞间带着大家闺秀的冷静和成熟,也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把恼恨的心境表现在脸上,虽算不上很美,却也属能入刘愈眼的那二三人之一。 不带江南女子的秀气,倒跟刘愈第一印象的隋妤有几分相似,婉约而干练,多了几分高傲,少了隋妤脸上那几分羞赧。 刘愈笑了笑没搭理她,而此时刘愈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形容消瘦山羊胡的老者,在仆从的相扶下匆忙而来,而现在老者身后还有一众人,看模样都像是女学书院的先生,有男也有女,其中男子居多。 这些人的出现,也让女学生们不敢造次,她们本以为刘愈见到这些人会慌张,但此时刘愈的脸色分外平静,也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些人会出现在他面前。 “临王殿下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还请赎罪!”走在当前的老者见了刘愈,尚未近身便匆忙跪地请罪。 在此老者的带动下,一并前来的那些书院先生也都纷纷跪地。刘愈身为摄政王,九纲摄政,在朝中的地位也就相当于代天子行事的监国,即便以孙唯谦一代大儒的身份,也不敢怠慢,他这一跪也正是想表达他跟刘愈之间立场和身份的差异。 先生们下跪迎接,本来还带着几分嚣张气息的女学生们也不得不跪,有几个心中有傲气的最后还是不敢太任性。 等周围的人全都跪下,刘愈才淡淡一笑,迎上前伸手去扶孙唯谦。 “哈,本王今日乃是代陛下来探望孙老先生的病况,却要孙老先生亲自来迎,实在是失礼之极,孙老请起身,诸位……也都起身罢。” 孙唯谦本来身体就无恙,因为那中年妇女的一句话,他只能表现的身体不能支的模样。在刘愈相扶下,孙唯谦起身,见到刘愈手上拿着的风筝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刘愈看了看手上的风筝,一笑道:“见到这些物件,觉得有趣,拿回去给陛下解解闷,孙老,不是不行吧?” 孙唯谦紧忙道:“陛下福泽恩及东宁府,老朽未亲自去叩拜,只因老朽有恙在身不便出门。几个风筝而已,临王殿下尽管拿回去便是。”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愈一脸笑容。 此时那些心高气傲的女学生纷纷低头,心中没想到会在这么个年轻公子面前吃瘪。本来是她们的风筝,现在被人抢了不说,事后还要给抢劫犯跪着行礼,心中郁闷非常。 “孙老,虽然本王远在长安城,却也早就知道您老的大名,您的几篇诗赋在长安城也是极为有名的,不知可否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起讨论一下诗词如何?” 刘愈今日突然造访已经让孙唯谦猝不及防,现在刘愈又提出跟他单独照对,令孙唯谦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刘愈似乎也不着急,在那静等着孙唯谦的回答。 孙唯谦知道此时不能驳刘愈的面子,只好恭声应允。 “今日能与博儒一起讨论才学,实在是三生有幸。”刘愈感慨了一句。 就当所有人以为他马上要跟孙唯谦去“讨论才学”,刘愈又突然转身走向那群女学生,最后立在刚才跟刘愈针锋相对说话的女子面前。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此时不再有之前的无礼举动,语调也变得几分低沉道:“小女子父姓凌,家父乃是东宁府太守。” “哦,原来是凌小姐,怪不得有这般的胆气。虎父无犬女,哈哈,甚好啊。” 刘愈赞了一句,用一个揉杂了很多内容的眼神再打量了凌家小姐一眼,“不知道本王手上的这些风筝,哪个是凌小姐的?” 凌家小姐指了指瞿竹手上一个燕子形状的风筝,刘愈一把将那风筝拿了过来,递还给她道:“怎能唐突了佳人,凌小姐之物,本王在此归还了。” 刘愈把风筝递还过去,凌家小姐却不敢接,刘愈不还别人的单只还她一人,这么有针对性的事明显另有目的。 “能为皇上做点事,是小女子的福分。临王殿下还是将风筝拿去一并给皇上挑选……” 刘愈笑道:“凌太守的女儿就是不一样,识大体,很好。” 刘愈嘴上赞着,却未将风筝拿回去交给瞿竹,而是直接好似不经意地脱手落在地上。风筝落地,刘愈也不去捡,转身与孙唯谦并行而去,不经意间还踩了那风筝一脚。 刘愈的做法在平常人看来是非常过分,但相比于刚才刘愈直接派侍卫抢风筝,以及出言不逊的举动,这个扔风筝的举动也就显得很平常。其他女学生见到刘愈走了,纷纷松口气,不过脸上还是很恼恨,本来能好好一起在春日里放风筝是件很开心的事,谁知道却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临王”破坏了。 只有凌家小姐脸上带的不是恼恨,而是几分担忧。 刘愈用刚才扔风筝的举动已经传达了弦外之音:“你跟你父亲一样不识相。” 第五百一十四章国贼,奸贼,淫贼(四) 东宁府文化产业的兴盛,使得女学有了生根的土壤,而其中最大的推动者便是颂扬儒家学说的淮北著名大儒孙唯谦。 孙唯谦可说是大顺朝历朝以来最出色的文学家和诗人,他的书籍在这时代刊印是非常多的,也得到儒者的推崇。而本身孙唯谦又是个治学严谨的教育者,在一个崇尚大男子主义的时代里,孙唯谦推崇女学本身就让刘愈有几分钦佩。 钦佩归钦佩,孙唯谦最不该的地方就是跟刘愈唱反调,而淮北学界对刘愈的抨击,也基本是由孙唯谦所主导的,他和他的徒子徒孙正在用舆论的方式对刘愈施压,就好像看准了刘愈不敢发作一样。 而以此时刘愈的狠辣,就是无端发起一场文字狱,他也是能做的出来的。 “孙老先生博学多才,若是过东宁府而不拜会,实在是本王的损失,哈哈,其实陛下近来也常读孙老先生的书籍。” 等刘愈和孙唯谦到了疏远的正堂,正堂内只剩下二人,刘愈毫不客气的坐在主座上。刘愈说话间也没让孙唯谦落座,孙唯谦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不敢当,若是皇上要读老朽的书,老朽自当将书籍双手呈上。” “孙老先生抱恙在身,怎的不坐?赶紧坐,在本王面前不必拘谨。”刘愈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说话的语气像是很恭敬,也好像是命令一般,等孙唯谦带着几分迟疑坐下,刘愈又续道。“近来听说孙老先生刚刊印了一本历代奸臣集。声名在外。只是无缘一睹,不知老先生这里可是有成本?” 孙唯谦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点点头道:“回临王殿下,老朽这里的确有一本,让老朽起身去拿。” “不必了,本王自己来,怎敢劳动孙老先生?” 书院的正堂,也是半个书房。很多书籍都摆放在内,而若是有儒者来讨教诗词,这里也是一个招待以文会友的处所。刘愈起身到了桌前,拿起书桌上的几本书,其中有《国贼录》一本,刘愈拿起来回到座位上坐下,翘起二郎腿,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孙老先生真是见解独到,这些国贼,一个个真是该死。篡国自立,将帝王都不放在眼里。这哪里是臣子,分明是一些狗胆包天的恶贼!” 刘愈嘴上骂的过瘾,就好像在痛斥他自己的罪行一般。 当然刘愈并非是第一次看到这本《国贼录》,虽然书中没有提及刘愈的大名和事迹,但却也有言语影射于当下。孙唯谦也是在书中呼吁要与“国贼”势不两立,绝不能容国贼乱国之事发生,有拨乱反正之意。 此时的刘愈越是不动声色,在孙唯谦看来刘愈越是来者不善。刘愈这次主导了天子南巡,到现如今朝廷上下包括很多局外人都看不懂刘愈所为,刘愈名义上是要让天子登基之后,巡游于四海来彰显皇恩浩荡,但谁也都知道,现下的长安城并不太平,天子离朝会让一些有心人有机可趁。 “临王殿下喜欢的话,不妨把这本书拿回去,老朽仓促立作,有不尽之处还请临王您斧正。” 刘愈放下书,笑道:“不敢当,本王不过乃是一武夫,所谓夏虫焉能语冰?本王不敢做著书人,只做个书里人人就行了。” 刘愈说话间又把书给提了起来,边看边道,“真是希望早些将本王也著在此书中啊。” 孙唯谦脸色很难看,刘愈把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等于是已经把话挑明了。 “临王殿下言笑了,您匡扶社稷,又怎会是国贼呢?” 刘愈笑道:“哦,原还以为孙老先生早就将本王当作是当朝国贼之一,现在看来,本王与孙老您还有很多共同语言呢。” 孙唯谦心中骂了刘愈一句,嘴上却道:“不敢,不敢。” 刘愈起身道:“本王今天不过是代陛下来探望孙老先生的病况,既然孙老先生身体并无大碍,陛下也该放心了。本王也是时候告辞了。” 孙唯谦心说你终于要走了。 “老朽送临王殿下出门。” “孙老先生还是养病要紧。本王自己认得出门的路。”刘愈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身道,“对了,孙老先生,本王还有件事要如实相告。” 孙唯谦问道:“何事?” 刘愈凑近孙唯谦的头低声道:“今晚子时,本王准备将孙老先生您抄家灭族……” 孙唯谦闻言大惊失色道:“临王殿下,您这是说什么……” 刘愈脸上依旧笑容满面道:“难道孙老先生听的不清楚,那就算了,本王先行告辞了。孙老先生您也早些准备准备,今夜,我们子时再见。哈哈……” 刘愈一边笑着一边大踏步带着侍卫出书院而去,孙唯谦气的脸色都有些发胀,刘愈大老远跑过来,最后只是为了告诉他准备将他抄家灭族,虽然儒者自来有股不怕死的气质,但明知道自己要死,而且定了时间的死,这种带着恐惧和几分不甘的情绪也是容易让人气结。 刘愈带着侍卫一路没有停留出门而去,在门口正好遇上闻讯赶来的东宁府太守凌徽。刘愈笑道:“凌太守消息真是灵通,这么快便过来了。本王有些事要先回太守府去了,凌太守,告辞。” 凌徽有些摸不着头脑,刚与刘愈作别,刘愈又转身道:“凌太守,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凌徽也是一愣,想问清楚刘愈话外之音,刘愈已经带侍卫扬长而去。 凌徽赶紧带着随从进门去见孙唯谦,等见到孙唯谦,此时的孙唯谦正扶着桌子,一边咳嗽,一边被旁边的人劝说着。 “孙老,到底那刘文严前来所为何事?” 孙唯谦气的话都有些说不出来:“那个……恶贼……咳咳,说要把老朽……抄家灭族,这恶贼,真是……咳咳……” “他还有没有王法?”凌徽大怒。 旁边的人又感觉劝说凌徽,让他冷静下来。 “此贼不除,我如何心安!”凌徽当即怒喝一声,转身怒气冲冲而去。 另一边,刘愈带着风筝悠哉悠哉回到行宫内,还刻意把原本守卫行宫的两班人给撤去了一班,等他进内见到院子里正在嬉戏的琪儿和韩家姐妹以及宫女们,刘愈马上把风筝让宫女们给琪儿和韩家姐妹送过去。 徐轩筑过来为刘愈倒一杯茶问道:“夫君怎去了这么久?” 刘愈看了一眼徐轩筑身后侍立的吕楚儿,她一脸的不快,肯定是认为刘愈冤枉她昨日办事不力。 刘愈笑了笑道:“为夫刚去点了一把火,大概今天晚上这把火也就烧起来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国贼,奸贼,淫贼(五) 四月初三一整个白天,刘愈在行宫内都好像是无所事事,看了一会评书本子便觉得无趣,午觉一直从中午睡到了日落黄昏。 “还真不懂得把握机会。”刘愈睡醒,伸个懒腰,院子里琪儿和韩家姐妹依旧在宫女的相陪下放风筝,少有能玩的机会,就连宫女们也是兴致盎然。一边立着的吕楚儿抬着头眼睛都看直了,可惜保护皇帝的命令在身,她是只能看不能玩的那个。 刘愈起来便见了瞿竹,瞿竹经过这两日来的调查,已经将淮北省整个官场的情报汇总起来呈交给刘愈审查,刘愈最关心的还是跟凌徽老丈人前礼部尚书于回有联系的那批人。 “太守府那边还没动静?”刘愈一边翻看着情报一边问道。 “太守府今日很安静,凌道奇除了晌午出门去了一趟女学书院,之后便回太守府再未出现。” 刘愈点了点头,道:“留心太守府和守备营的情况,要是露了什么情况可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是。”瞿竹恭声领命,退下去安排。 刘愈看了会情报便觉得收获不大,放下手上的书卷,去跟琪儿和韩家姐妹一起放了会风筝,黄昏时分起了一阵风,风筝也就飞的格外高,自然也就显得好像是刘愈放风筝的水平高一样。 入了夜,整个东宁府也就安静下来。刘愈没有出门夜访,其实他在等待即将燃烧的拿一把火,现在柴火和火星都准备好了。可迟迟不见火苗。 “明日便要重新启程。夫君在东宁府像是有何事不能放下。”徐轩筑察觉了刘愈的异况。今天的刘愈虽然看起来平静,但心中却有股跃跃欲试的冲动,或者说是一种大战在即之前的兴奋感。徐轩筑与刘愈成婚也有两年,对于刘愈的心理把握尚比较到位。 “幸好枕边人是自己人啊,夫人,为夫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刘愈笑道,“今天的确会有事发生。” 徐轩筑打量着刘愈道:“可夫君像是在等待。” “等不来也不要紧,我已经定下了时限。到今夜子时,就是他们不动手我也会动手。”刘愈顿了顿,补充道,“没商量。” 徐轩筑看了看正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琪儿和韩家姐妹,经过这一路上朝夕相对的相处,再加上今日一起放风筝,琪儿和韩家姐妹之间的隔阂基本已经消除,她们也学会接纳对方。 “那是否让她们回避一下?”徐轩筑问道。 刘愈知道她是担心琪儿和韩家姐妹的安危,刘愈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道:“夫人你放心,今日一切都安排妥当。不会有意外发生。” 从上灯时分到上更,刘愈都在等外面的消息。可惜整个东宁府都安安静静。瞿竹出去再打探了一趟,回来回禀:“太守府一切如常,守备营未按平时交班,或有动静。” 刘愈道:“是我让牛卢今夜准备行动,守备营的反应也是正常反应。城门关了没?” “入夜前已关,城防营那边是不是也要打招呼?” 城防营和守备营是大顺朝郡级城市的两大戍卫力量,就好像长安城的防司衙门和两大营一样,不同的是防司衙门归兵部统调,而城防营是太守府所负责。这部分人平日里只是负责城门的把守及日常管理,而守备营则是地方守备部队,有守卫疆土的职责,战时甚至会被征调去战场。 “城防营是凌道奇的地盘,去通知他们岂不是摆明要露馅?再探。” 刘愈一直等到二等天,依旧不见东宁府太守府和守备营有异状发生,刘愈心说可能是自己这把火烧的不够旺,是时候在柴火上加点油了。 刘愈等的也有些不耐烦了,离子时尚有一段时间,便对瞿竹下令道:“你点齐了人马,把太守府困起来!带五百……再多点,带八百去。” 瞿竹知道刘愈带进城在行宫内外戍卫的一共只有一千侍卫,一次去掉八百,行宫的戍卫会有很大程度上的疏松。 “那行宫的守卫?” “不用你操心,让你去就快去,记得通知守备营那边让他们协同办差,不过相信你前脚出门,他们后脚就会有行动。” 瞿竹领命而去,刘愈把吕楚儿也叫了来。吕楚儿本来不用值夜,都已经入睡,却被人给叫醒,有几分委屈站在刘愈面前。 “姑爷,何事?” 刘愈下令道:“你带一百名女军侍卫,去把城南的女学书院给查封,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能漏。” “全带上?”吕楚儿听到要去查封书院抓人,登时来了精神。 “要不再给你去城外调点女军进来帮忙?”刘愈板起脸瞅了眼吕楚儿。 吕楚儿嘿嘿一笑道:“不用了,姑爷,您就瞧好。属下……哦不,卑职一定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 吕楚儿兴奋地去点女军侍卫跟她一起去城南的女学书院抓人,而刘愈则站起身来,把早已经准备好的盔甲往自己身上套。 依旧没睡的徐轩筑从内厅出来,问道:“夫君将大部侍卫都调走,可是要布局?” “还是夫人你聪明,这叫做险中求胜。”刘愈把盔甲套好,发现自己身体有点发福,锁扣都扣不上,“夫人过来帮帮忙,可能是最近吃东西吃多了,要减肥。” 徐轩筑上去帮刘愈将铠甲的锁扣扣好,再问道:“若是夫君要拿什么人,尽管直接动手便可,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刘愈叹道:“夫人不知道,这次的敌人十分之凶悍。他们以笔为刀,以舌为箭,能把人刺的体无完肤,要是为夫不能逼的他们自己现原形,以后咱就等着被他们口诛笔伐吧。” 徐轩筑登时明白过来,刘愈说的是那些掌握笔杆子的大儒。 “夫人,一会你照看着琪儿艺儿她们,不管前面发生何事都不要让她们出来。我会让侍卫把行宫的寝宫守卫的密不透风,后防的大任就交托于夫人你了。”刘愈一边嘱咐,一边将佩剑交给徐轩筑,徐轩筑见刘愈决绝的模样,点点头,带着佩剑进了内厅。 而刘愈则穿着盔甲往行宫正门方向而去。 第五百一十六章国贼,奸贼,淫贼(六) 整个行宫内的侍卫,从一千人缩减到一百人,这时刘愈才有火终于要烧起来的感觉。 刘愈站在行宫的高处望向行宫之外的方向,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心中不由有些疑问,难道是自己杞人忧天了,牛卢和凌徽都准备坐以待毙而不准备作出反抗? “大好的机会啊,你们不把握住,我都替你们不值。”刘愈喃喃自语道。 等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刘愈估摸着吕楚儿和瞿竹都已经得手了,才得到奏报,说是有不明身份的大批人往行宫方向杀了过来。 刘愈打个哈欠道:“总算来了。准备应战!” 此时夜半刚子时,刘愈心中大概也清楚了,牛卢是不敢提前动手免得打草惊了刘愈这条大蛇,大概牛卢也没想到刘愈会把行动的时间提前到子时之前。 大批带着火把的守备营士兵朝行宫的各个方向冲过来,还未到门口,他们便扛起圆木装备撞门,声势极为浩荡。不过此时行宫外已经一个侍卫都看不到,不过守备营的人也顾不上其它,时间对他们来说就是生命,若是不能在行宫侍卫得到消息赶回来之前平息这面的事端,那倒霉的将是他们。 “行宫内有刺客威胁陛下,赶紧攻进去,护陛下万全!” 牛卢策马而来,一身的英姿飒爽,口中所喊的也是士兵愿意听到的。虽然士兵都在怀疑这不是来剿匪,而是来当匪的,但既然是牛卢的下令。那事后跟他们的关系也就很小。 “咣……咣……” 才两声撞门。行宫的大门就已经被撞开。不过接下来一个更大的声响随即爆发开。 “轰!” 似乎整个地面都在颤抖,刘愈站在小楼上都感觉到摇摇欲坠。巨大的声响伴随着滔天的火光,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守备营士兵全身是火,还有很多直接被这次巨大的爆炸炸的尸骨无存。 这一声响,也划破了东宁府平静的夜晚。随即在城内各处,都有传令的焰火升空,而此时尚在城外的大批新军士兵已经发挥了他们的高效机动性,先行队缘着城墙攀爬而上。解决了少数的城防营士兵之后,他们很快占领了东宁府的几个城门,随即城门打开,新军骑兵一马当先涌进城内。 城内火光处处,惊魂未定的牛卢登时感觉到自己像是落入了圈套之中。 “牛都尉,我们怎么做?”士兵们一边为着火的士兵救火,一边过来请示牛卢的意见。 牛卢心一横道:“横竖是死,杀进去!” 牛卢这一声令下,所得到的回应却不大,他的士兵已经被这突然的大爆炸吓破了胆。行宫就好像鬼门关一样不可近。牛卢跳下马,抽出刀便冲在最前。在他带动下,士兵们才从正门方向杀进了行宫之内,当到了行宫的正院,面前仍旧没有御前侍卫的身影。 此时一个很高的声音传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赶紧投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人影没看到,这声音却好像催命符一样一遍又一遍响起,牛卢把刀一横,指着行宫行辕方向喝道:“冲杀!” 士兵们被一种鼓噪的情绪所带动,纷纷冲向未知的行辕。刘愈此时立在小楼上微微叹口气,与此同时,四下的枪声响起。 牛卢此次为求成事,将所属的一千守备营士兵全数都带上,不过因为之前的爆炸死了一些逃走了一些,纱巾行宫的也有七八百人,但在刘愈最强悍的一千新军侍卫面前,这七八百人仍旧是没有任何便宜可占。 刘愈设好了包围圈,等到敌人自投罗网,自然不会给牛卢和他的士兵喘息的机会,这场杀戮也是刘愈试验一些极端战术的机会,地上洒了桐油,再加上一些磷粉,稍微遇点火,整个院子都像是进入一片火海之中,虽然磷粉所造成的温度并不高,但造成的视觉和心理上的冲击对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守备营士兵却是非常巨大的。惨叫声和哭喊声响彻在行宫内外,以至于达到了不战自溃的效果,等牛卢转过神来,他身边还好端端站着的士兵已经没有几个,连他自己身上也着了火。 而此时枪声依旧未断,士兵依旧不断的倒下,牛卢此时也再也顾不上什么气节和荣誉,把刀一扔,一边解着身上着火的衣服,一边向门口的方向逃窜。可惜出了行宫大门,尚未走出街口拐角,从城外赶来支援的新军骑兵已经杀到,牛卢跟一些来不及逃走的士兵不被一网成擒。 牛卢整个人伏在地上,心中已经不抱有生的希望,他心中有些懊恼,只恨自己刚才没有当机立断自尽,才使得自己落为俘虏,以刘愈的凶残,他也知道自己会生不如死。 而此时刘愈的声音也从他身后传来:“我说老牛啊,你也太慢了,本王等了你一晚上,到现在才看见你,你可让本王等的好苦啊!” 牛卢被人提着头发抓了起来,与刘愈正面相对,此时的刘愈带着一脸轻松愉快的笑容,就好像刚才的杀戮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呸!” 虽然对刘愈这个杀人的魔鬼惧怕至极,但牛卢还是在此时表现了他不屈的气节。 刘愈拱手相谢道:“多谢牛兄给了本王这样一个好机会,看来牛兄身后那些人,今晚一个都逃不掉。本王替他们的家人谢谢你了。” 牛卢嘶喊道:“逆贼,有本事杀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乃是我牛忠孝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刘愈撇撇嘴道:“牛忠孝?哼哼,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认命吧!拉出去,先把他舌头隔了,听他说话本王心烦!” 牛卢和守备营士兵被拖了下去,而刘愈则继续留在行宫内坐镇,此时城中正展开一场搜捕行动,不但是太守府和女学书院要遭殃,一些跟于回有联系的儒者和官员一概都不能幸免,与此同时,东宁府外的淮北省其他郡城,也同时在进行着一场搜捕行动,刘愈暂时只是将震慑面压缩在淮北省中西部地区,时间紧迫,只要将这周围的势力所拔除,就会令其不会在短时间内死灰复燃。 刘愈现在要南下平定南疆,必须要先安定内部,此时顺朝内部为刘愈所担心的只剩下楚王苏哲这一系人马。而因为苏哲的人很多都是在暗中,刘愈也知道不可能一举事成,今日这次算是一次敲山震虎。 一夜之间,东宁府被查抄的府第有上百家之多,而这些家族都是淮北儒家势力的中坚力量,其中孙唯谦与其弟子最多,一夜被拘押的人员就有两千多人。这只是东宁府一地的数字,加上其他城市被拘押的人,刘愈笼统的算了一下,数字会接近于四千。 刘愈登时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刽子手一样,在对大顺朝的文化界造成一次巨大的迫害。想到这,刘愈突然又自嘲似的笑笑,在权力面前,只有强权没有公理可言。 趁着夜未结束,城内的骚乱尚未结束,刘愈也没有出皇宫,而是陪在自家女人身边,琪儿自从当上皇帝之后,在她身边已经接连发生了两次大规模的杀戮。此时的琪儿虽然也害怕,但看到刘愈她也就安下心来。 直到临近黎明时分,整个东宁府都已经安静下来,刘愈才走出行宫,准备去看看这一夜来东宁府的变化。 “城中有几个不堪受辱的儒者,自尽而亡。”瞿竹汇总了一下情报对刘愈汇报。 “哦,那孙唯谦和凌道奇呢?” “他们二人倒没什么事,只是说此事与他们无关。说是将军您冤枉好人。” 刘愈笑道:“好一句冤枉好人啊,本将军向来就是这么个人,他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不用跟他们讲理。对了,女学书院那边什么情况?” 瞿竹道:“城中各大书院的学生,以儒家子弟居多,昨夜之事多牵涉在内。” 刘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这是很容易理解的,淮北省的文化产业发达,也就是当地的儒者所推动的,而他们的子弟自然也会继承他们父辈的事业继续发展下去。刘愈这次属于是一锅端,如果刘愈真要灭族的话,那淮北省甚至是大顺朝的文化业在短时期内都无法再度振兴。 “老瞿,我问你女学学院的学生,回答的准确点。” “女学学院学生,都被暂时拘押在学院之内,听凭发落。” 刘愈笑道:“好,那就先过去看看她们。” 瞿竹问道:“将军不先去处置凌道奇等一干匪首?” 听到“匪首”这词,刘愈自然而然一笑,继而脸上的笑容又有几分冷峻,说起来牛卢的造反也是被他逼出来的。但这也正说明了楚王苏哲的势力放弃了从长安城自上而下这样一种扩展方式,而是准备以地方势力包围长安。 “人都抓起来了,难道还会插上翅膀飞了不成?其实本王最想看的还是昨日那些凶蛮丫头们今日再见面,是否还那么刁钻刻薄。” 瞿竹道:“那属下先行去安排。” “嗯?”刘愈瞅了瞿竹一眼,讳莫如深地笑了笑,然后拍拍瞿竹的肩膀道,“那有劳老瞿你先行过去安排,啊,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 第五百一十七章国贼,奸贼,淫贼(七) 骑马走在去太守府的路上,刘愈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没“人性”,在东宁府发生乱事之后,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去处置犯首,而是去女学会会那些女学生。 曹怡的事给了刘愈一种很大的刺激,有了权力就拥有了一切,可以为所欲为的做任何事。这对任何人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而为了维系住权力,就要不断制造斗争和杀戮,慢慢在“人性”中迷失。 念及此,刘愈不由叹口气。 他也知道瞿竹所言的“安排”给他所想要的“安排”并非一回事。他突然觉得,是时候该在身边培养一个听话懂事会做事的奸臣。 此时天色刚明,旭日东升,带来了东宁府一片光华之色。大街小巷都处在戒严当中,很多早起的百姓都不知昨夜到底城中发生了何事,很多人簇拥在巷口查看外面,却不敢走出巷口一步,见到大队的官兵路过,百姓们匆忙逃回家中。身为这时代的百姓,他们很清楚游戏的规则,知道如何置身事外。 太守府门前戒备重重,刘愈驱马赶到之时侍卫出来迎接,刘愈把马缰交给侍卫,正要进门,便看到门口方向有个穿着淡红色官服的人锁在墙角,本来像是冻的瑟瑟发抖,见到刘愈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一看就有一副奸相。 人要过来,却被侍卫拦住。 “什么人?”刘愈指了指那人问侍卫统领连乎生。 连乎生是原来刘愈的近卫队长,现在已经负责新军中转职侍卫一部的统领。 连乎生道:“是东宁府太康县的县尉廖明升,说是来献宝的。” 刘愈稍微琢磨了一下。东宁府治下有一郡十二县。因为这次刘愈所要铲除的是儒官一系的人马。凡无关事者都不会被追究,因而这个廖明升应该还会稳做他的县尉。 “让他过来。”刘愈提着马鞭走上前。 那廖明升得到侍卫放行之后,捧着个盒子走了过来,还未靠近刘愈迎头便拜,口中喊着“千岁”。刘愈封王之后,还从未有人以此称呼相称,连刘愈听了都不由有几分好笑。 “你是太康县县尉廖明升?”刘愈停驻脚步问道。 “千岁竟知道卑职名号,实乃卑职之荣幸。卑职廖卿,字明升,祖籍山阴,累官至太康县为县尉,今日特来为千岁您献宝。”廖明升说着话,双手举起盒子过头顶,不断叩拜。 刘愈想了下,这廖明升看年纪也有接近四十了,累官才到县尉,那就是非科举出身。而这样的官在淮北省地面上不少,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想升迁也难。 “检查一下。递过来。”刘愈用马鞭指了下廖明升手上的盒子道。 侍卫接过盒子,里里外外检查过,然后把盒子呈交到刘愈手上,盒子里面是一件碗口大的白玉碗,虽然称不上是羊脂白玉,但也算是白玉中的中上品,颜色很润。 “好东西啊,花了不少银子吧?”刘愈对着阳光打量了一下问道。 “不敢欺瞒千岁,花了六千两银子。” 刘愈点点头,以刘愈对行情的了解,廖明升没多报也没少报,这东西查不多也就是万两不到,五千两买不来的东西,而以廖明升是官的身份,用六千两买来,不算亏甚至有点小赚,应该是卖家“割爱”。 “你一介县尉,年俸不过四百两,加上其他一些收入,就算是不吃不喝十年才能买到这件东西吧?”刘愈带着几分冷笑问道。 刘愈之所以不满,是因为来“献宝”的十有**都是恣意妄为的贪官。 “千岁明鉴,卑职只做了一任县丞,一任县尉,总共才六年,光靠俸禄的确买不来,小人是将祖上的田产变卖才换得此件宝物来献给千岁。千岁若要查,尽可去卑职故乡查探。” 刘愈脸上露出个“小看你”的神色,把白玉碗又放回盒子里,淡淡一笑道:“呀,那廖县尉真是有心了。” 廖明升赶紧说道:“能为千岁效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祖产死不带去,卑职膝下无子,也没法传下去了,不如拿来孝敬千岁您,解千岁的燃眉之急……” 刘愈稍微一讶道:“什么燃眉之急?” 廖明升磕头道:“卑职胡言,卑职胡言。卑职听闻千岁字出巡路途中广收财礼,便料想千岁是想筹措银款赈灾行军,卑职这才斗胆前来献宝,想为千岁您出份力。” 刘愈心说有点意思,这一路上走过来,就连徐轩筑也是在他如实相告之后才知他敛财的目的,而其他达官显贵来送礼,无非是官场之陋习所致。只有这个廖明升,不但能揣摩出他的用意,还敢当面来说,这其实就是在向刘愈传达一个意思:卑职会办事。 刘愈一笑,心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路上还想要培养一个“奸臣”,现在“奸臣”的典范就送上门来了。 “好,廖县尉心意,本王心领了。你也别回太康县了,先跟在本王身边打个杂什么的,没问题吧?” 廖明升一脸惊喜,马上叩谢道:“卑职谢千岁赏识。” “你先别谢,想要在本王身边讨口饭吃,要有本事才行,本王现在手头上有三件事,这第一件事,你先去帮本王办了。” 廖明升看了刘愈一眼,刘愈似乎是什么提示都没有,此时刘愈已经径直往太守府大门方向而去。廖明升登时傻了眼,心说这是准备打猜哑谜? 刘愈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来,对一边的侍卫副领道:“你随廖县尉去趟城南的女学,有何事,暂时听廖县尉的调遣。至于瞿统领那边,让他先回来。” 廖明升这才稍稍松口气,先是跪地再谢,然后随侍卫副领与一大班侍卫往城南而去。 刘愈与连乎生一同进了太守府,此时太守府内戒备更加严密,而太守府自太守凌徽往下,一大班的官员都被脱了官服官帽,被五花大绑捆在木杆子上等待处置,刘愈进门后还能听到几声喝骂,当刘愈走到木杆前,这些官员也都一个个闭口不言。此时刘愈的脸色黑漆漆一片,阴云笼罩就好像随时会杀人一样。 “临王殿下,这到底是何意?”凌徽见到刘愈,声色俱厉质问道。 刘愈冷冷一笑道:“难道凌太守不知昨夜城中发生何事?” “那姓牛的未得传召,斗胆包天敢带兵去行宫护驾,那是他的事,与我太守府何干?” 刘愈再笑道:“好一句护驾,难道凌太守忘了牛都尉是因何而去护驾?” “刺客……” 凌徽刚说出口,便马上住口不言,登时也好像明白了刘愈整个阴谋的关键所在。 之前刘愈自己说出“刺客”的事,牛卢便觉得这是机会,反正行宫里出现刺客的事闹得人尽皆知,那他就可以以此为理由,率守备营士兵去“护驾”,这样守备营士兵就不会觉得有诈,而他本身是去“护驾”还是“行刺”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但昨夜牛卢一举而事败,败的狼狈不说,且将他的狼子野心全都暴露出来,已经免不了“行刺”的罪名。凌徽现便要跟他撇开关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刘愈诱导他说出“刺客”,他才猛然间记起,刘愈所说的刺客曾招供是为让凌徽所指使。这话昨天说可能有人怀疑并非实情,但在牛卢刺杀之后,刺客说什么话谁还敢质疑? 凌徽终于知道刘愈为何在两日前没有细究刺客之事,原来是设好了圈套让他们钻,而事后又能将他和牛卢一网打尽。在大顺朝,只要牵涉了“谋反”,就可以把事情扩大,也达到了刘愈清理儒官和儒者的目的。 此时的刘愈表情淡定,一伸手道:“拿刺客供状来!” 侍卫赶紧将早就准备好的刺客供状呈递上来,刘愈张开供状在凌徽面前展示了一下,再笑道:“凌太守还有话说?” “这是诬陷!我凌某人从未派出什么刺客……” “这道理,还是留着跟判官去讲吧。”刘愈转而看着凌徽的那班手下,笑道,“现在你们的机会来了,是不是愿意将功赎罪,就看你们的选择了。举报有功,隐瞒必死,大概也就这样了。” 刘愈很轻松地说完,让侍卫将这些人单独拘押,借以来套供。 被押下去的凌徽不断喝骂着,却也在大声提醒他的手下:“你们不要轻信这狼子野心之人的话,别当罪人……” 刘愈不屑地撇撇嘴,看来这个凌徽到死都还没明白他自己的处境。若非这凌徽的有勇无谋,刘愈也不至于能在淮北省的儒官官场上,这么轻易撕开口子。 刘愈在太守府暂时等了一会,不一会的时间,便收到侍卫来报,说是有人选择“将功赎罪”,决定举报凌徽跟牛卢勾结谋反之事。刘愈大概也猜到了这结果,在死亡面前,不是所有人都能保全“气节”。 刘愈让侍卫让这些人招供并画押,不到一个时辰,选择招供的已经有五六人之多。其中并非所有人说的都是实情,因为凌徽跟牛卢的关系是东宁府最大的机密,也只有凌徽几个信任的人才知道详情,其他人不过是滥竽充数。不过刘愈是来者不拒,他只要口供来坐实凌徽和牛卢的罪行。 很快瞿竹匆忙从女学那边过来回报:“孙唯谦听闻昨夜之事,晕倒在床,至今扔昏迷不醒。” 第五百一十八章国贼,奸贼,淫贼(八) 听到孙唯谦昏迷不醒的消息,刘愈并未感觉惊奇,那么一个老顽固,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也是理所当然。 在孙唯谦这样没经历过官场尔虞我诈洗礼的儒学大家来说,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黑白之间泾渭分明,符合他价值取向的就是忠,不符合的就是奸,而刘愈这样特立独行的权臣,自然而然被孙唯谦归纳为“贼”。 贼当道,忠良受屈,他能想的开就怪了。 刘愈没有细问,转而带着几分轻松的口吻笑问道:“老瞿,问你件事,之前你说的去安排,是要做何安排?” 瞿竹脸色升起几分疑惑,他没想到刘愈会突然问这么不着边的问题,如实相告道:“将军要去见什么人,属下自然先行去打点。” “你以为我是要去见孙唯谦?” 瞿竹没回答,但他的脸色就好像在问:“难道不是吗?” 刘愈稍微叹口气,这个瞿竹以前是个野性子,在四公主府上装疯耍浑时候的无赖气已经被磨平了,逐渐变得没有什么个人特色。 “老瞿啊,有些事你还要多学学。”刘愈叹了一句,再问道,“东宁府有个廖明升,你查到多少?” 瞿竹没有看情报,很流利回答道:“廖明升是太康县县尉,到今年就要任满卸任,但因他不被太守凌道奇所重视,这一任之后他可能就要平籍为民,据说他在淮北省的官场游走。” 刘愈没想到瞿竹对廖明升的情报会顺手捏来。 “那这个廖明升是个什么人?” “廖明升治理地方无功无过,不过为人不实。本身又没什么才学。因而凌道奇党羽对他并无好感。这也是他不能留任或是升迁的原因。不过廖明升家底颇厚,曾散财收拢地方官犯罪的证据,对地方监察御史举报过凌道奇与其党羽的贪污受贿案,但后因查无实据,此事不了了之。” 刘愈笑道:“有意思。还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后来呢?” “后来……廖明升因此而得罪凌道奇,官场上更无晋升之可能,还被查诬告之罪。这次凌道奇严禁地方官接近天子銮驾,更不许地方官来送礼。据说只有他准备寻找机会接近将军,应该是为自己的官路做铺垫。” 刘愈摆摆手道:“行了,你下去吧。记得再去查查廖明升的详细底细,晚些时候再向我奏报。” 瞿竹有些不太理解刘愈为何对一个芝麻绿豆官这么感兴趣,不过想来在东宁府这么多官员中,跟太守凌徽有过节的人并不多,一个牛卢被证实是人不和心和,现在找到一个对凌徽有意见的,刘愈可能是想借此来做文章。因而瞿竹也就准备往这方面入手去调查。 刘愈在太守府觉得没意思,便想回行宫去。在东宁府耽搁了一日。刘愈准备在第二日就继续启程向南行,毕竟南方的那场战事也久拖不得。 刘愈刚出太守府门口。便见到廖明升在几名侍卫护送下,一脸笑容回来向刘愈复命。 “千岁,全都安排妥当了。”廖明升躬身对刘愈行礼道。 刘愈一笑,他只是安排让廖明升带几个人去女学书院那边,其他什么都没提,廖明升能会意的难度很大,刘愈虽然觉得这个廖明升不简单,但在心里也打赌廖明升所做的不是他想要的。 “真准备好了?你准备了什么,给本王说说。” 廖明升笑道:“请千岁与卑职走一趟,自然就知道卑职准备的是否合千岁的心意。” 廖明升话音刚落,一边的连乎生喝斥道:“让你说就说,敢支配将军与你同行,可是活的不耐烦了?” 刘愈见廖明升一脸自信的笑容,摆手阻止了连乎生继续说下去。 “你这么肯定,本王会与你去?”刘愈再问。 廖明升道:“卑职想,千岁还是会去的。” 刘愈哈哈一笑,道:“没想到你猜别人的心思还有一手,本王还的确是想去看看你是到底如何准备的。走,带本王去看看。” 廖明升亲自为刘愈牵马过来,还要俯下身子给刘愈当马凳,刘愈摆摆手示意不用。刘愈心说这么一个善于溜须拍马的人,也难怪不讨凌徽和于回等儒官的喜欢。 “请廖县尉带路了。”刘愈踩着马蹬上马,伸手示意道。 “千岁请随卑职来。” 廖明升说着话便要牵着刘愈的马走,刘愈讶异问道:“你不上马同行?从此处到城南,可是不近。” “不用去城南,卑职在城中有一处闲宅,千岁只管去那里便好,不远。” 刘愈没再多言,在廖明升引路之下便到了一处府宅门前,距离太守府也就两条街的距离,果真是如廖明升所言“不远”。此时随廖明升同去城南的几名侍卫正在府宅门前等候,见到刘愈前来,侍卫过来奏报,说这是廖明升的安排。 “廖县尉让马车载了几个人过来,因为将军吩咐一切按廖县尉的安排,属下不敢拂逆。”侍卫副领奏报。 “嗯。” 刘愈点点头,没问太详细,带着侍卫进得府宅的大门,院子里有婢女和老婆子在恭候,廖明升笑道:“这里不过是卑职的一个别院,今日能得千岁大驾光临……千岁请随卑职来……” 刘愈一脸沉静之色随廖明升绕过正厅到了侧院一座二层小楼之前,此时小楼前有侍卫守卫着,廖明升道:“千岁请进……” 刘愈停下脚步问道:“你所说的安排,就是这里面?” 廖明升恭声应答:“正是。” 刘愈摆了下手,连乎生带侍卫冲上去一把推开门,里面马上传来女子的惊叫声,连乎生带侍卫进去查探过后才出来对刘愈回报:“禀将军,除了几个女子,并无他人。” 刘愈站在门口并未进门,里面的女子都是昨日见过的那群女学生,有七八人,其中就包括昨日跟刘愈“据理力争”讨要风筝的凌家小姐,而昨日刘愈观女学生中能入眼的二三人也都在其内。此时这些女学生一脸的惊恐,当看到昨日那个抢她们风筝的临王再度出现,她们也再无昨日的勇气过来说话,簇拥在一起躲在桌子后面,脸上均有惧怕之色。 廖明升见刘愈立在门口也不进去,也不说话,心中也有几分忐忑,他生怕刘愈吩咐他做的第一件事都做不好,这对他日后前程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千岁……可是不满意?”廖明升试探着问道。 刘愈脸色自然没说话,抬起手指了指凌家小姐道:“让她到刚才路过的凉亭去见本王。” 廖明升有些费解地点了下头,在看想来,刘愈应该找个厢房去见也不该在凉亭里见,见刘愈已经转身带着侍卫离开,赶紧让丫鬟和老婆子进去“请人”。廖明升也是紧张至极,他感觉自己的事情可能是“办砸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国贼,奸贼,淫贼(九) 过不多久,凌家小姐便在侍卫前后簇拥下走了过来,婷婷施礼。此时刘愈正坐在凉亭的石凳上,脸色看起来很平静,就连廖明升都无法揣摩刘愈的心意。 廖明升虽然善于查人于微,但刘愈心中很多秘密是他所不清楚的。 “凌……小姐,高姓大名?”刘愈看了看立在凉亭之外的凌家小姐,突然笑了笑问道。 凌家小姐如实道:“回殿下,小女子姓凌,闺名秀儿,并未有何大名。” 刘愈点点头道:“秀儿姑娘应该已经知道昨夜城中发生了何事,本王不兜圈子,这次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本王想如何处置你的父亲,以及你父亲的那一班太守府的同僚。本王准备在东宁府大开杀戒。” 刘愈说出这话,不但是凌秀儿身体一震,就连廖明升都露出几分胆寒之色,刘愈说话就要杀人家全家,还要“大开杀戒”,说话却又如此平静,就好像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凌秀儿跪地道:“殿下在上,昨夜之事与家父无关。” “容不得谁抵赖了,你看看,这么多人都检举你父亲跟牛卢有勾结,并且策划了昨日行宫行刺陛下的谋逆之事。有了这些证词,就算是你父亲不承认,那也无济于事,本王照样可以以此公告天下,说你们凌家参与了这次的谋逆。”刘愈拿出一叠的供词,也无避讳,直接让侍卫拿给凌秀儿看。 凌秀儿看到父亲原本一帮拥趸,此时反水陷害他父亲。心中颇有恨意。本想就此将手中的证词撕掉。但一想这可能正是刘愈想要的,证词没了刘愈照样可以去弄来,但撕证词只能说明她“做贼心虚”,因而她手上有力也使不出。 “这些恐怕是父亲的下属,为了脱身,编造的诬陷之词。” 刘愈让连乎生又将证词拿了回来,刘愈煞有介事地翻看了一下证词道:“是不是的本王不好说,现在能救你父亲的或许只有秀儿姑娘你一人。如果秀儿姑娘配合的话,那本王可以考虑,此事只惩戒魁首,而不作其他的牵连。” 凌秀儿感觉自己应该是听明白了刘愈的意思,如果她“配合”,那刘愈只杀牛卢泄愤,而可以保她父亲和她一家的性命。 “不知殿下需要小女子如何配合?”凌秀儿迟疑了片刻后问道。 刘愈扫了眼跪在地上头都未抬起的凌秀儿,又看了看一边正在琢磨此事的廖明升,淡淡一笑道:“本王相信秀儿姑娘是个聪明人,本王对你父亲的生死并不关心。反倒是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就算是秀儿姑娘不知此人下落。你的父亲又或是你外公也该清楚。能不能自救,就看秀儿姑娘到底肯不肯配合了。” 凌秀儿身体不自觉打个寒颤,她开始明白刘愈为何要跟她谈条件,本来凌家已经沦为阶下囚,刘愈一句话就能令凌家抄家灭族,现在凌家唯一被刘愈利用的价值,就是借机帮刘愈找到“一个人”。而这个人,也是刘愈之所以要在淮北省“大开杀戒”的主要原因。 凌秀儿很聪慧,虽然她并未听父辈提及此人,但料想一定是刘愈的“心头大患”,她自己估摸了一下,那应该是足以威胁到刘愈权力的人。 凌秀儿突然感觉昨天那个好似不正经抢她们一群女学生风筝的男人很可怕,这个男人是要用父亲的身败名裂来交换她一家人的性命,而如今看来,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刘愈没有给他们一家别的选择。 刘愈说完话,表情依旧很淡定,对一边的连乎生道:“找几个人,护送她到太守府,让她跟凌道奇好好说说。” 凌秀儿没多言语,表情略带木讷地跟着侍卫出门而去。等凌秀儿离开,廖明升才带着几分期待而紧张的神情看着刘愈,他生怕刘愈对他的所作不满意,因为此时刘愈并未表露出任何满意的地方。 “千岁,您……” 廖明升说了这句话,刘愈才想起旁边有这么个人,刘愈对廖明升露出个肯定的笑容道:“做的不错,以后好好做。” 说完刘愈起身要带着侍卫离开廖明升的别院,而此时的廖明升是彻底的糊涂了,刘愈对他的评价倒是很高“做的不错”,但他所做的,似乎刘愈并未领情。而刘愈过来只是看了一趟,其他的意思都没表露出来,以他的本事也是心中揣揣,他总感觉刘愈是很不满意,只是敷衍了他一句。 廖明升赶紧追上刘愈的脚步,再请示道:“千岁,您可是明白了卑职的安排?” 刘愈停下脚步,笑看着廖明升问道:“你领会本王的意思领会的很好,只是本王暂且不需要,只要你有心去做,本王相信你以后会做的很出色。” 刘愈用他最习惯的鼓励人的方式,拍了拍廖明升肩膀。廖明升总算是松口气,当他得知刘愈是让他去女学书院办事,而刘愈又不劳动外人,显然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而他本能的意识到刘愈是要女人,于是他便顺着刘愈的意思在做。现在刘愈这么说,也等于是肯定了他的作为,那他更明白了刘愈要招揽他的目的: 刘愈要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需要他从中去打点。 “那千岁,里面那些……” “先让她们各回各家吧,东宁府的事到底会牵扯到多大,本王现在心中尚未有定策,她们到底是贱是良,还说不准呢。” 廖明升理解了一下刘愈的意思,点点头道:“卑职知道如何做了。” 刘愈略带深意的目光瞅了廖明升一眼,笑着带连乎生等侍卫离开。而廖明升则是松口气,他按照自己的理解,认为刘愈是说,等案子落实了之后,若这些女学生背后的家族有罪,而她们因犯官之女而落得“贱籍”,那便要他廖明升从中安排。当然刘愈未必是这么说,但廖明升却会这么想。 酒色财气,廖明升想事情也就遵循这个规律。 等目送刘愈离开别院,廖明升脸上欣欣然,他现在等于是傍上了刘愈这座大山,那以后前途可说是不可限量。而以刘愈目前的权势,可说是只手遮天,大树底下好乘凉。 廖明升赶紧去差遣人去准备马车,送这些女学生回府,当然廖明升也会将这些人全都记录在案,一边日后查起来方便。 ………… 刘愈回到行宫时尚未过正午,家里的女眷因为昨日行宫内的事都惶惶不安,直到刘愈回来后她们才安下心来。 “相公去哪了,我好生担心呢。”见到刘愈,琪儿也不顾自己是皇帝的身份,上前便把着刘愈的手臂撒娇。而此时,行宫里已经准备好了午饭,一家人却还未开始动筷子。 “东宁府这两天会有些乱,本来准备明日再出发,现在看来今天下午就会走。” 徐轩筑略带几分不解道:“今天走的话是不是太仓促?” “没事。”刘愈把身上的甲胄解了下来,“我们在东宁府官路外二十里的驿站歇宿,日落前出发,上灯时便会到,用不得多少时间。” “那相公会跟我们一起走吗?”琪儿把头猫在刘愈的怀里,抬起头看着刘愈问道。 刘愈道:“你们先走,我明日早晨便会赶去与你们汇合,下一站是去徐州城,路上我们不会再进城,是时候赶点路了。” 徐轩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本来刘愈此行是要往南方去平叛的,结果这一路走的时间太长,南边的事刘愈一只都好像是无暇过问的模样。她尚不知道刘愈早已经知会了江南以及江西一些地区的守备军,作出要大军南下的模样向南方各势力施压,其实刘愈这样做也是在给困守在禹州城的霍病找麻烦。 刘愈先让自家女人进去吃饭,而他自己则会见了淮北省当地的巡察御史。 来请见的巡察御史李瑛匆忙赶来,带给刘愈消息,说是淮北省三台衙门的负责人正从省会城市夏州赶来,本身夏州距离东宁府不过百余里,这边发生的情况也引起了淮北省官场的动荡,淮北省府的这些大佬打着奏见天子的名义过来,具体的目的刘愈还不清楚。 于回的势力在淮北省到底有多大,刘愈虽然有大致的估计,但也有些摸不清。 “他们来就来,想见天子就算了,有什么事直接对本王说便可。”刘愈板起脸道。 李瑛点头道:“正是,王爷现在九纲摄政,乃是大顺朝的脊梁,王爷代表的也就是当今天子。不知道王爷……准备以何人来审此谋逆之案?” 刘愈心说,这些淮北省的高官不会是来抢着当主审的吧?若真是如此,这些人无非有两种目的,一种是跟于回没什么关系的官员在新天子和刘愈面前表现自己,另一种,就是于回的同党借审案的机会,包庇同党,借机会把事情大事化小,保全他们党派之间的实力。 以刘愈的分析,以后者的可能性巨大。 刘愈呛了李瑛一句,道:“此案是天子登基以来的第一大案,马虎不得,本王心中已经有了主审的恰当人选。这点就毋须李御史操心了。” 第五百二十章不怕官小,就要胆肥 淮北省的官场,或多或少跟于回都有那么点联系,就算是平日里无往来的,同僚之间又或者是儒官之间互相也会产生惺惺相惜之感。刘愈不喜跟这个李瑛废话,在心中刘愈早将李瑛归为于回一类人。 刘愈估算了一下,夏州距离东宁府不远,夏州的官员基本在天黑前就能赶到东宁府,跟这些人打交道刘愈想想便感觉很累。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快刀斩乱麻,刘愈也作好了准备,谁为儒官求情去查谁! 此次天子出巡,銮驾身边所带文官甚少,加上之前朝廷曾有过苏典的叛乱,刘愈在清洗了长安城的官场之后很多部门都没有补充官缺,使得大顺朝文官数量跌到了历史最低点。此次刘愈身边所带的官员,基本也都非实权部门的官,以户部和沟通地方行政的官员居多,没有擅于刑狱的官员。 刘愈思量了一下,现在适合来主审牛卢和凌徽勾结谋逆案的,只有急于上位的廖明升最为合适。 廖明升跟二人无交情,甚至说是有仇怨,这点不但刘愈清楚,廖明升自己也是很清楚。在这样背景下,刘愈派他去审案子,那他就会“识相”地把事情闹大,一条藤蔓越牵连越大,被查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这才是刘愈的目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瓦解苏哲在淮北省官场的势力。而派其他人去负责,要么会对儒官有怜悯,要么会抱着当官者谨小慎微的态度,不肯把事情扩大范围来查。 想清楚这一点,刘愈马上让连乎生去传廖明升到行宫来。 等连乎生回来时。廖明升很小心地跟在身后。刘愈看连乎生的态度便明白他对小人一样的廖明升欠缺好感。而之前他又当中喝骂了廖明升。不知觉之间,二人的梁子已经结下,这也为连乎生日后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卑职已将人都送回去,可是千岁还有别的吩咐?”廖明升小心地问刘愈。 “明升来了。”刘愈很客气地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廖明升看了看椅子,身子却未动,“你我之间也不用客气了,以后本王便直呼你名。你对本王便以王爷相称便可,这千岁千岁的听起来不太顺耳。” 廖明升很懂事,马上点头一笑拱手相称道:“王爷。” “这才是嘛,坐。” 廖明升也不再闪避,直接坐在椅子上,不过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拘谨。 “明升对刑狱之事可是擅长?”刘愈突然问了一句。 廖明升盘算着刘愈的目的,口中道:“回王爷,卑职身为一地长官,辖内刑狱之事自然不敢懈怠。王爷可是有棘手的案子要卑职去查?” “就是昨日发生的谋逆案。” 廖明升身体一震,本来勉强端起来的茶杯也险些拿不稳。倒不是说他没胆色。只是此案涉及重大,刘愈要追究这案子的动机他也不是十分明确。而他本身又只是个七品的芝麻绿豆官,以为刘愈会让他帮忙去办些吃喝玩乐的事,没料到一上来刘愈就要对他来个“大考”。 “卑职官职卑微,恐怕难以担当此重任……王爷还是另派更有才能的人来交办此事。”廖明升起身,躬身像是以推辞的口吻说道。 刘愈知道廖明升心里肯定不想推辞,甚至跃跃欲试想证明自己。 “明升所言本王也并非未考虑,只是本王身边无可托付之文臣,难道明升你不想为本王分忧?” 廖明升道:“可是……” “本王知道明升你担心什么,你出身捐官,又没得什么好的机遇,到现在只是七品小吏。而此案所牵涉的官员,动辄便是二三品,甚至是曾经朝中的一品大员,要你来查,下面的人肯定多有不服。但刑狱之事,重在一个遵法而行,法大于山,军令如山。本网给你查此案的权限,就决定让你彻查,不管你查到谁与此案有牵连,就算他是曾经的王侯将相又如何,你只管按照法度,把案子审结了便可。” 廖明升心中有些激动,刘愈所说的,对于一个急于上位有野心的他来说,实在是有难以言喻的诱惑力。刘愈所提及的是一种很大的权势,连王侯将相都让他随便查,就是朝中那些一品的大员包括刑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也没这等权力,而刘愈给他这样的权力,就是看准了他在朝中没有自己的势力,做事可以不用顾及后果,虽然办事的结果可能要得罪一大批人,但只要是符合了刘愈这个摄政王的心意,那他就等于是半只脚踏进龙门。 廖明升当下跪在地上,叩首道:“卑职愿为王爷分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愈满意点点头,笑道:“把事办好就成,至于赴汤蹈火什么的犯不着,有危险你也小心规避着些,你查别人的老底,别人自然会把你当杀父仇人般看待,本王可不想因此而害了你。” 廖明升抬头陪笑道:“王爷说的极是。” “明升你先起来,一会本王让下面的人把此案的卷宗证言证词全都交给你。”刘愈好像很和悦地把事说完,突然又将头凑近了廖明升,一脸冷峻面容指了指廖明升,用命令和胁迫的口吻道,“记得,本王要的是确实的证据,不是屈打成招栽赃诬陷!” 廖明升霎时的惊喜激动过后,态度也变得小心了一些,恭敬回道:“卑职知道如何去做。” “本王明日就会离开东宁府,到时会给你留下人手,全力配合你来侦办此事,一会任命你为查案钦差的圣旨就会给你,你有先斩后奏的权力,但切忌轻易不要用。至于淮北省官场,又或者是京城的达官给你施压,你都一概不需要理会,记住,你只要对本王一人负责便是对大顺朝负责。事成之后本王绝不会亏待于你。” 刘愈把话说到这份上,廖明升突然感觉自己热血沸腾,他没想到自己区区一个白玉碗就能换来刘愈这般的信任。赶紧叩拜再谢,刘愈再没多说什么闲话,只是在临送銮驾出城之前以两个字对他稍作提醒:“楚王。” 刘愈一直到最后才说出这两个字,廖明升当然明白事关重大。刘愈花这么大的心思,甚至冒着淮北省一省不安稳的风险来查此案,说到底就是为楚王。而楚王的事在民间也有所流传,很多人说刘愈是篡楚王位而自立,至于是真是假他廖明升无法去查证,但刘愈这句话也正说明,楚王正在暗中与刘愈对敌,只要他能帮刘愈解除这个心腹大患,那他就是刘愈一朝最大的功臣。 ………… 刘愈先送自家的女眷出城,到城南二十里外的驿站去落脚,主要是刘愈考虑城中事情太多,他没时间兼顾两边,不如先让銮驾离开这是非之地,而他明日也将南下去完成他使命中的最后一战。 刚送銮驾出城不久,负责去夏州拿人的刘定便摔部回来复命,同时将牵涉到此案的于回等人也从夏州押解回来。 刘定下马先回报了拿人的情况,之后才面带忧虑道:“父亲大人对十二弟你的安排,似乎很不满意。” 刘愈撇撇嘴,对远在百里之外正在为天子銮驾“开路”的刘兆并不太在意。在事情之前,刘愈为了麻痹牛卢,提前调刘兆去“开路”,而刘愈本身也怕顽固的父亲会阻碍他的大计,直到刘兆兴冲冲地走了近二百里,才知道原来刘愈派他出去只是一个幌子,刘兆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虽然刘愈现在贵为摄政王,但他咽不下被儿子利用的这口气。 “老父那边回头我去说,七哥你先押解犯人进城。”刘愈道,“之后七哥你要留在东宁府,可能还要东宁府和夏州城两边跑,全力协助一个人来查办此案。” 刘定惊讶道:“我不用随銮驾南下?” 刘愈道:“查案的事也很重要,七哥你可别懈怠。这淮北省危机四伏,说不定你身边就会有群人来要你的性命。” 刘定咽口唾沫,他是个武夫,还不能完全领会刘愈的意思,但刘愈慎重的模样已经让他感觉到自己重任在身。刘愈不找别人单找他来协助,就是看准他是“自家人”。刘定也知道自己除了跟刘愈和刘兆的关系之外,本身没什么本事,当不起大用。 等送走天子銮驾,刘愈再回到城内已经日落,行宫内外都是一片通亮。东宁府也好像从淮北省的第二大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监狱,在东宁府内,被案子牵连的“案犯”就有几百人之多,而这年头谋逆案都是要抄家灭族的,那也就意味着,也许在第二天的东宁府,就会多出来几千个孤魂野鬼。 刘愈没有着急离开东宁府,就是要在南下之前,对此案有个基本的交待,让廖明升以及其他协同查案的人知道查案当中一些细节的轻重缓急。 随后从夏州赶来的淮北省政要都进了城,三台的最高长官也是在进城之后才知道天子銮驾已经离开东宁府,此时整个东宁府都是临王刘愈一人在坐镇。 第五百二十一章带血的供状 淮北省三台的官员被刘愈安置在城中的太守府,请见刘愈也被拒绝。 此时一干案犯都被押解到行宫之内,整个东宁府内进入高度戒严,在未来很长时间内城中只会开辟少数的街道以利于百姓易市,这是刘愈充分为东宁府的稳定所考虑。 刘愈暂时将东宁府及周边城市的守备营都尉或校尉卸职,以新军中将领来充当所用,并留下边军和新军中各一部来协同廖明升办案,刘愈怕在案件调查进行中时,淮北省发生军事暴动,而那时他人在南方平叛,鞭长莫及。 刘愈在行宫内,也并未就寝,只是因昨夜未休息,看着评书本子以手扶着头便睡着,朦胧间听到脚步声,刘愈微微眯着眼一看,旋即又闭上眼。 “明升,不在审案子怎过来了?”刘愈声音低沉问道。 廖明升蹑手蹑脚的走进门,没想到还是将刘愈给吵醒,心生几分畏意道:“卑职是来看看王爷,是否还有其他需要差遣卑职的地方。” “做你的事情去,本王明日就离开东宁府,趁着今日未走,便在这里督促你做事,若是你觉得累了,便跟本王说,本王允你回去休息。” 廖明升心想,这摄政王都在这陪着熬夜,自己如果说累那就真是自触霉头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刘愈说在这督促他,无非是看他审讯的成果,若是他今夜的审讯拿不出什么成绩,刘愈肯定不会买账,第二天就换个人当主审也说不定。 “卑职为王爷效命。真是丝毫没有倦意。王爷。若是您要休息的话。卑职不妨安排一下……” 刘愈睁眼看了献媚的廖明升一眼,嘴角露出个笑意道:“本王今夜可没打算离开行宫啊。” “王爷要在行宫内休息,卑职定会将事情办的妥当……” “知道你要给本王找女人。”刘愈道,“在你困的睁不开眼的时候,会有心思想别的吗?留着你这份孝心,好好查案,这样才对得起本王对你的信任。本王可不是在这儿陪着你干熬的!” 廖明升自讨没趣,缩缩头。行礼道:“卑职这就告退,那边的审讯,也马上会有消息给王爷您送来。” 等廖明升退下去,在一旁坐着打瞌睡的刘定打个哈欠,皱着眉头看着门口廖明升离去的方向。刘愈此时依然用手撑着下巴困困欲眠的模样,突然提醒道:“我不在的时候,七哥可要小心看着这个廖明升,不能让他出事,也不能让他太恣意妄为。” “嗯。”刘定点了下头,一转身爬在桌上蒙头睡去。 刘愈则突然好像没了睡意。站起身,带上侍卫往行宫关押犯人的院子行去。 此时的行宫内所拘押的都是此次牛卢谋逆案的重要案犯。大约有二三十人,其余的则分押在不同的地方,至于地方上一些儒者,则是直接被软禁在家中。刘愈之前便收到了城中有人想连夜举家潜逃的消息,结果那一家人在护城河溺水,有死有伤,活着的也被重新押解回来。 朝廷的高压姿态已经令整个淮北省的儒官和儒者心生胆怯,他们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刘愈进了院子,远远的便听到呼喝声,巡查的侍卫要行礼,刘愈摆摆手让他们不要惊动里面的人,他自己则走近灯火通明临时准备的审讯室。审讯室的门是关着的,窗口却看着缝,刘愈立在门口看着里面,此时的廖明升正一脸声色俱厉地亲自用皮鞭抽打着他的前上司东宁府太守凌徽,凌徽此时只着一身白色单衣,被用过刑后,人跪在地上半身趴在一张过膝高的长木凳上,披头散发狼狈不堪,而他的女儿凌秀儿则是被绑在一边的刑架上。 “啪,啪……” 廖明升气急败坏的模样,每一鞭子抽下去,都似乎能卷起凌徽后背上的血肉,一边打他一边呼喝着:“让你不说,让你不说,敢得罪王爷,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凌秀儿此时只知道哭,在火盆通红的火光映照下,她的面庞显得楚楚可怜,她的哭喊并未激起廖明升的怜悯,廖明升对凌徽本来就充满恨意,此时更要踩着凌徽上位,他不会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廖明升抽了十几鞭子,人累的气喘吁吁,手上也停下来休息一番。被打了十几鞭子的凌徽此时依旧不屈,恶狠狠道:“你个鼠辈,为贼人所用,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找死!”廖明升听到这话,怒从心起,横起鞭子便抽在凌徽的脖子上,被这巨大力道的一鞭抽打,就算是凌徽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直接趴在木凳上晕死过去。 “拿水来,把他浇醒!”廖明升喝道。 一边侍卫提醒道:“廖爷,您再这么抽打,怕是这人熬不住……” “用你管……”廖明升喝了一句,马上身子一缩要跪地行礼,此时刘愈已经推开门走进审讯室。 “王爷,您怎么来了。”廖明升跪在地上心中有几分胆怯。 刘愈冷冷道:“不过来看看,还真不知道明升你平日里是如何精于刑狱之事的。还记得本王怎么提醒你?” 廖明升自然知道刘愈说的是“提醒”是哪句。 “王爷说,不允许卑职……屈打成招,栽赃诬陷。” 刘愈指了指仍旧昏迷的凌徽,道:“这就是你不屈打成招的结果?” 廖明升口中叫着“卑职糊涂”,刘愈道:“本王在此你便如此妄为,本王还岂敢把事情交托于你?” 廖明升心中一慌,赶紧求饶道:“王爷,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卑职定当不辜负王爷所望。卑职将犯人的女儿押来,就是想以她换得犯人的招供,可这犯人实在嘴硬,连他女儿的生死都不在乎。卑职也是一时糊涂,才忘了王爷的警言。” 刘愈没说话,转而看了看双手和双脚都被捆在刑架上的凌秀儿,一天前还色厉内荏跟刘愈讨要风筝的大家千金小姐,如今已经失去了气质和风度,哭起来的模样跟普通的小家碧玉无任何区别。 刚毅能干的女人各有特色,柔弱的女人却是一般无二。 “殿下,家父不过是一时糊涂才被奸人所利用,小女子愿意做牛做马,只求殿下放过家父……” 刘愈冷笑一声道:“秀儿姑娘此话有差,恐怕是奸人一时糊涂受了你父亲的利用。今日本王心慈手软,那也许下一个在这里挨鞭子的,哼哼,就是本王了。” 凌秀儿哭诉道:“那请陛下给小女子一点时间,小女子劝说一下父亲,让父亲将功赎罪……” 刘愈一时沉默,往审讯室唯一的一张桌子上一坐,拿起铁钳夹了一块木炭进火盆,像是在思索凌秀儿所说之事的可行性,但一边的廖明升却知道,刘愈压根就不相信凌秀儿会说动他父亲“弃暗投明”。 廖明升凑过身子道:“王爷,既然这丫头都肯为您当牛做马,不如……” 刘愈转目瞪了廖明升一眼,廖明升马上住口不言。刘愈放下铁钳道:“这些饱读诗书的儒者,一个个最注重气节,先将部分的证供记在他名下,先令他跟同犯之间反目,之后做起事来也就方便多了。” 廖明升脸上稍微一喜,他大概听明白了刘愈的意思,刘愈是要“栽赃”,那就不是他自己栽赃,而是“奉旨栽赃”。只要把那些招供赖在凌徽身上,以后凌徽就两边不是人,再瓦解他的自尊心和气节也就容易的多。 “王爷高明……” 廖明升笑道,“依卑职看,那些肯招供的,让他们统一口径,都说是这姓凌的吃里扒外,既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再让凌家小姐在供词上画押,到时不怕没人信。” 刘愈道:“此事就交给你处置了。可别忘了本王的忠告。” 廖明升听刘愈这话,刘愈是肯定了他的套供策略,不打算撤他主审职位,登时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刘愈则径直走到刑架面前,带着一脸阴沉的笑容伸出手,抬起凌秀儿的下巴,不知为何,刘愈看到这凌秀儿同时也就想到了曾经那个小辣椒一样的昭迎曦。初见时同样是一副“女中豪杰”的模样,但在遭遇到剧变之后也都是这般羸弱不堪。 凌秀儿被刘愈右手提着下巴,登时连泪都止住,刘愈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冷冷道:“本来本王是准备将秀儿姑娘送回府上去,现在看来,恐怕姑娘还要为你父亲做点事,来证明你父亲的确有幡然悔过之意。秀儿姑娘可要尽力配合,否则凌家男丁都要与你阴阳永隔,而你以后,也会经常如此被一些陌生男人所轻薄。” 刘愈说的话非常阴冷,凌秀儿身体都在不由打颤。刘愈所说的虽然有威吓之意,但她也明白大致都是实情,现在凌徽谋反近乎是被坐实的案件,若非刘愈要得到某个人的下落,可能她一家男丁第二天就会被斩首,而凌家的女眷也会被发配为奴,以后她就要除良为贱,过着身不由己的生活。 “殿下……小女子知道……如何去做。”凌秀儿慌里慌张道。 “嗯。”刘愈这才将手收了回去,对廖明升吩咐道,“将她押下去,定案之前,他们父女不能再相见。务必要在天明本王离开之前,将第一轮的审讯结果呈奏过来。” 第五百二十二章山中无老虎(上) 四月初五一清早,廖明升将连夜审讯所得的供状呈阅,刘愈看过之后还算满意,一晚上的工夫,廖明升就获得了足够的口供,足以将东宁太守府给掀翻。 刘愈以摄政王的身份朱笔批了牛卢等守备营将官的斩首之罪,且是斩立决。 刘愈在出发与天子銮驾汇合之前,亲自监斩,说是“斩立决”,用的却是枪决。且刘愈动身出发之前时间紧急,匆忙将一干犯人押出城外,几队新军士兵上前一排枪下去,几个犯人便被打成了筛子。 之后刘愈对廖明升嘱咐了一句“好好做”,便带着连乎生等侍卫离开了东宁府。 见到刘愈离开,廖明升也总算是松口气,他第一次感觉到给一个只手遮天的摄政王办事不易,若非他使出看家本领,也许今天挨枪子的就是他自己。 刘愈一走,廖明升马上与刘定等人回到东宁府行宫之内,刘愈虽走的急,但还是交待了很多事情,最重要的就是刘愈昨夜所提过的“楚王”,廖明升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不知刘愈何时会回来,若是他事情办的不好,刘愈这座大靠山也不会傍的稳。 “提审犯人。”回到行宫,廖明升当即下令。 廖明升口气也硬实了许多,现在刘愈不在,东宁府甚至是淮北省,都要看他一人脸色。虽然刘愈没给他安排确实的官职,但他现在是查案的钦差兼任东宁府的太守,地方事务可以一把抓,为了查案。他甚至可以像刘愈所说的去查那些王公贵族。 当然他也不敢随便造次。 他心知自己是在拿自己的命在查案。 在东宁府太守府那边。从夏州城赶过来的几位淮北省的高官们本来还想着天明了如何去见刘愈。一早他们便得知,刘愈未经地方刑狱部门审讯,也未过刑部审批,直接以军法处置了牛卢等守备营将领,而之后刘愈便匆忙离开东宁府南下。 在这些官员中,官级最大的是三台中的抚台,也就是淮北省的巡抚遇中昌。当他得知刘愈擅权大肆搜捕儒官和儒者,他想到的是尽量来说和此事。不要将事情闹大。遇中昌是京官,也是苏彦当政之后外派到淮北省的一方大员,本身他并不属于儒官,但他对儒官和儒者抱有怜悯。 “现在临王说走就走,看来他已将所有的事情都定下。我们想出手也难了。”臬台丘予武听闻消息后叹口气道,“那个廖卿多半只是个傀儡,遇抚台,您看此事当如何是好?” 本来臬台负责一省刑狱,在省府得知东宁府发生变乱之后,遇中昌第一时间找到丘予武。让他火速同来东宁府,本来遇中昌是希望请刘愈安排丘予武来查办此案。但他们尚在路上,刘愈就已定了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微末小吏负责案件。 遇中昌道:“廖卿不过是太康县县尉,有多大胆子敢逆我们的意思,丘兄,劳烦你去行宫那边走一趟,一会等胡藩台过来,我让他过去给你声援。” 丘予武点头,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不能让刘愈在淮北省官场展开一场血洗,天子銮驾行到淮北省发生逆案,这是十分严重的事。他们要尽力来减小因牛卢谋逆而造成的影响,这不但是为救那些儒官和儒者,在他们看来,这也是为他们自己仕途的稳定来考虑。 等丘予武离开,遇中昌马上到太守府后衙内,拿起纸笔写了一封信,他准备借助京城中一些官员的力量,尽量来为淮北省的这次事件来开脱。 遇中昌刚写完信,还没等叫人送出去,丘予武便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丘兄没见到廖卿本人?”遇中昌惊讶问道。在他看来,若是丘予武与廖明升相见,以廖明升一介微末小吏见到上司,应不敢失礼。就算是廖明升得到临王刘愈的信任,他终究还是丘予武的下属,在顺朝的官场规矩中,下属犯上也是一件罪过,若是追究起来很可能会让廖明升丢官。 “谁说没见到,在行宫门口,我与他正面相对,他连个招呼不打,我上去跟他打招呼,他说什么重任在身不便相见,简直是反了天了他!” 见到丘予武的火爆脾气,遇中昌并未诧异,丘予武毕竟平日里掌管刑狱,所要面对的有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脾气刚硬一些也自然。而廖明升不给他们面子,也是遇中昌早有所料的。 “既然临王给了廖卿查案的资格,他想尽心办事在临王面前邀功也是人之常情。”遇中昌道,“既然明的会见他不肯见,那暗自里见,他总归不会拒绝了吧?” 遇中昌话说完,连丘予武也暂时把脾气压了下去。丘予武想想也是,既然是刘愈给廖明升安排了查案的差事,廖明升避嫌也说的过去,此事明里去见,被刘愈知道了不管对他们还是对廖明升都非好事。 “原来那姓廖的也胆小怕事。”丘予武冷哼一声道。 遇中昌把信交给信任的手下,让其送到京城,之后对丘予武道:“派个人去给廖卿传个话,邀约他今晚相见,若是他不便出来,我们暗地里去见他也可以,只需要他给我们一个相见的时间和地点,我们迎合他也可。” 丘予武喘一声粗气,有些愤愤然道:“我这就派人过去走一趟。老胡也不知怎的了,去见老友心在还未归,到底是公事重要还是他私事重要……” 丘予武去了不长时间便又匆忙回来,这次丘予武的神色中带着几分紧张而慌乱,显然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怎的,话传到了?”遇中昌问。 “不……不是。老胡……胡藩台他被那姓廖的给扣押了,说是他与此案有牵连……” 饶是遇中昌猜到这个廖明升不简单,也没想到廖明升做事会如此果决,连淮北一省的布政使都不放在眼里,说扣押就扣押。要知道刘愈在案件后拿人,除了一个退休的一品吏部尚书于回,其余的不过是些地方官和儒者,而这个廖明升一出手就是拘押官高他十几级的正三品藩台,可说是胆大包天。 “胡藩台到底犯了什么事,会让姓廖的有借口扣押?”遇中昌问。 丘予武一路赶的急,喘几口气道:“老胡是去见一个老友,而那老友被牵扯进案内,仅仅是如此,那姓廖的就下令拿人。现在看来,我们是不该来。” 丘予武见不着廖明升是出于愤怒,现在他却担着几分担心。现在廖明升摆明了是有恃无恐,刘愈给他的权力足以让他将藩台都不放在眼里,而他丘予武跟藩台的官级一样,遇中昌的巡抚也只高了他们一级,在顺朝官场的九品二十七级当中,不过是从二品而已。 遇中昌提起手道:“丘兄切勿自乱阵脚,此事我们应当从长计议。” 丘予武怒道:“还怎么从长计议?再计议下去,那姓廖的就把罪名安到我们头上来了。” 遇中昌在得知藩台胡炳颜被廖明升拿下之后,也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本身按照顺朝官场下级犯罪追究直属上级的原则,牛卢谋反淮北省的三台也脱不了干系,这也是昨日遇中昌得知此事后很紧张要赶紧过来的原因。说是救人,更重要的他是为救己。现在他们赶过来,刘愈这个正主没在,单单是廖明升这么个小卒子,轻易间就能掀起波浪把他们这艘大船给掀翻。 丘予武见遇中昌不说话,再说些不中听的话抱怨道:“你说那姓廖的到底跟临王是什么关系,临王会这么信任他,把这么重的差事都交给他……” “交给他正说明刘文严看好他能办成此事!”遇中昌一急,也就直呼刘愈的大名,而在苏彦当政时,这名字他提起来更顺口,提临王他反而不适应,“胡藩台是被姓廖的抓着了把柄,而我们,最多是督促下属不力,本身我们又跟淮北省的这些官没什么联系,他姓廖的想动手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丘予武皱眉道:“那我们……就这么先回夏州?” “来了还能回得去?现在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在这里跟那姓廖的周旋,你先安下心,我自由办法。” 丘予武马上问道:“什么办法?” 遇中昌道:“我这就派人出去打探一下,这廖明升有什么所好的东西,我们矮下身段给他送礼,硬的不行,我们来软的还不行?伸手不打笑脸人。” 听到遇中昌要出礼交这样的方法,丘予武心中极度郁闷,早晨时候他们还有自信能对付的了小小的廖明升,只是廖明升拘押胡炳颜这一件事,就让遇中昌改变初衷。丘予武也因此而感受到遇中昌内心的惶恐,谁都知道刘愈不好惹,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而刘愈所信赖的人又怎会是易与之辈? 二人在太守府内安心等候,连一些属下来请见他们也没见,过了正午,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也从来回来向遇中昌汇报,当遇中昌听到汇报之后,脸色登时铁青一块。 “不好钱财,反倒喜欢往外送财,平日里也无贪污受贿的劣迹。家中有娇妻美妾,却常年不回家与妻妾团聚,在县尉府一人过夜……这姓廖的,除了喜欢权力,他还喜欢什么!”遇中昌颇有无奈地感慨。 丘予武道:“遇抚台,有些事可真说不准,他不擅并不代表他不好,或许以前他无权无势没有机会去好,我们给他创造一个条件,拉他下水,也未必比某些人难。”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腐化官员,历来在官场上都非难事。 第五百二十三章山中无老虎(下) 遇中昌和丘予武商议一番,决定给廖明升先送点礼,互相熟络一下,再提出请见然后适时提出将此谋逆案大事化小的请求。 遇中昌和丘予武在长安城为官多年,家底颇厚,当下准备了一份厚礼让人送去行宫那边。等送礼的人回来,遇中昌和丘予武看到礼没被退回来,心中也就定了几分。 “怎样?” “回老爷,礼已经送过去,那边收了。” “那见到廖卿本人没?” “廖县尉并不在,收礼的只是他属下。” 遇中昌心想,现在廖明升山鸡变凤凰,自然会有些目中无人。 一边的丘予武道:“若是他收了礼,装傻充愣当如何?” 遇中昌冷笑道:“他不敢,收下面的礼,他敢装糊涂。收了我们的礼他还敢拿钱不办事不成?” 两人一直等到初五的上更时分,行宫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遇中昌再想派人去打探,才得知东宁府的宵禁比白天的戒严还要严密,就是官差有官府的路引也不能上街。 遇中昌和丘予武正有些气愤,便听到外面有人来的消息。 “老爷,行宫那边派人过来回礼了。” “回礼?”遇中昌一愣,“让回礼的人进来。” 本来遇中昌心想既然廖明升回礼,那就是凡事有商量,只要把自己的拜帖通过回礼的人送回去便可。但当他看到来回礼的人,登时心凉了半截。 来人是临王的兄长,也是暂时兼领东宁府守备营的刘定。 “刘将军大驾光临……” “不用多说了。我是来回礼的。你们只管把礼物收下。我也不在此久留。”刘定说话很不客气,等于把遇中昌的门路给堵上。 遇中昌上前打开礼盒,里面的回礼并非他们送去的那些,反而这回礼更加的丰厚。 刘定补充道:“下次送礼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否则告你们个贿赂之罪!” 话说完,刘定便带着侍卫离开,遇中昌和丘予武碰了一鼻子灰,此时悻悻然对望一眼。他们大概明白了廖明升为何不敢与他们往来。是因为刘愈安插在廖明升身边的人非常多。 接下来两日,遇中昌和丘予武也暂时没有回夏州城的准备,他们在城中四处派人打探,看看有没有能结交到廖明升的机会。 终于被他们打听到,廖明升虽然白天在行宫里审讯犯人,但到了晚上,他会回城中自己的一所别院中休息。 “遇抚台,我们晚上出去,肯定会打草惊蛇被那姓刘的所知。要相见不易。”丘予武感觉遇中昌有要去见人的准备,提醒道。 “我们不能去。难道不能派别人去吗?”遇中昌脸上露出自信神色道,“我找了个女人。代我们去跟这姓廖的说和一番,我们两边互不见面,事也能办成。” 丘予武皱眉道:“女人……可靠?” “那女人原本是个清倌,被当地的官员赎了出来,可惜还没等过府那官员就因涉事而下狱,因她还没名分暂时未受牵连,不过她为以后打算,正想方设法联络疏通。她跟我们的目的一样,让她去,不是好办事?” 丘予武淡淡一笑,现在东宁府犯事的官员众多,这些官员的家眷也都被下狱或者是软禁,很少还有能活动的。有这么个跟他们立场一样的女人,且有风月女子那种跟男人打交道的经验,的确是比一般人要好使,毕竟这年头的男人都对女人轻视,以为她们成不了大事,自然也就不去注意。 遇中昌拿出城中的街道图,比量了一下廖明升夜晚回府的路线,然后在一处酒楼点了点,意思是在那里办事。 “到时候演场戏,让那女人在这自尽,正好阻了廖明升的路,到时候廖明升必会出来查探……” 遇中昌计划的很周详,他的唯一目的就是能联络上廖明升。现在在他想来,此事能够转圜的关键点就在廖明升身上,现在整个淮北省的官场中人都在惶惶不安看着东宁府这面,而作为淮北省官场的主事人,遇中昌打定心思要演好这出戏,把廖明升拉到自己人的一方。 当晚,遇中昌和丘予武都在府中等消息,不过因为宵禁街上严禁有人来往,情况不明朗,他们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得到酒楼那边的回报。 “事情很顺利。”手下的人回报,“昨晚廖县尉的轿子刚到酒楼下,巧儿姑娘便从楼上跳了下来,正好阻了廖县尉的官轿。廖县尉下来之后很气愤,但看过是个姑娘之后,他就消了气,还问了一些情况,之后便将巧儿姑娘接上了官轿,说是让她回去一起找大夫。” 丘予武急忙问道:“那之后呢?” 手下人为难道:“之后……巧儿姑娘应该是跟廖县尉回府了……” 丘予武叹道:“现在事成与否,还不好说。这事被姓刘的知道的话,怕也是会有差池。” 遇中昌知道现在此事最怕被刘愈的眼线也就是刘定得知,他也稍叹道:“若是她成事的话,怎的也会传回消息来,到时候我们就知道这姓廖的到底立场如何,是否有跟我们接洽的可能。” 二人等了一天,也没再调查到关于廖明升昨夜接回府中女人的确切消息,倒是知道廖明升在当日内定了几个人的案,这几个人都曾是于回的门生,在淮北省官场也算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遇中昌和丘予武感觉这把火,烧的离他们越来越近。 “不行,这么等下去也没用,我还是再去行宫那边请见那姓廖的一次。”丘予武等了一天有些沉不住气,来回踱了一天的步,快到黄昏时他终于忍不住。 “你现在去。什么用也管不上。只会让人知道你的胆怯!” 遇中昌说了一句。手底下去打探消息的匆忙进来回报。遇中昌起身提醒道:“有消息了。” 遇中昌的手下一脸急忙之色,进门便急忙道:“老爷老爷,那个……巧儿姑娘她……她……” “她怎么了?死了?还是出什么事了?”丘予武抓着那手下喝问道。 “不是,那巧儿姑娘她造反了。” “造反?”遇中昌琢磨了一下这个词的含义,思维有些跟不上思路。 “就是她……她……唉!老爷,丘臬台,是这样,那巧儿姑娘昨夜被廖县尉接回去。没想到……他们就勾搭到一块去了。今天廖县尉居然在官府给她入了籍,从此巧儿姑娘是他廖家的人了,今天人就被廖县尉找人送回太康县去了,这不是造反了吗?” 遇中昌怒从心起,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是那女人傍上了廖明升,改而跟他们决裂,不再过问这案子。 丘予武怒道:“都说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古人诚不欺我!” 遇中昌突然又悲凉的大笑起来。 丘予武马上问道:“遇抚台,你这是……” “现在那姓廖的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你我的用意,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你我同样也很危险。”遇中昌看着外面突然涌进来的一群官兵道,“若是姓廖的身不由己。有意不把事情闹大,那他会领会你我的意思,把事情尽量压下去。但若是此事本身就为姓廖的所主导,那他就该与我们为难了。” 话音刚落,廖明升便与刘定等人,气势嚣张地带人杀进了太守府内。 遇中昌再叹一句:“你我的好日子恐怕也到头了。” 廖明升进太守府后,一脸的表情淡然,径直走进衙所之内,侍卫鱼贯进入,将廖明升和丘予武二人困在中央。 遇中昌表情变得很冷峻,问道:“廖上差,您这是何意?” 说到底廖明升不过是个县尉,官品不过七品,若非得刘愈的赏识遇中昌看到他根本都连招呼都不用打。他称廖明升为“上差”,也就为说明一件事:你连个官职都没有,拽什么拽? 廖明升拱起手,却不是对二人行礼,倒好似是遥拜某人:“临王爷有交待,牛卢与凌徽伙同谋逆案由本官全权处理,凡涉案者,就是王公贵族本官也有先斩后奏之权。临王爷还说过,但凡要为此案中案犯开脱者,一个都不放过……两位上官,请跟本官回去,做个交待吧!” 丘予武听到廖明升一副盛势凌人的口吻,登时怒从心起,喝道:“山中无老虎,你个猴子敢称大王?” 遇中昌可不愿见到丘予武与廖明升有什么冲突,赶紧拉住冲动的丘予武,此时侍卫已经上前将二人团团围住。遇中昌赶紧道:“廖上差要查案,本抚台自当全力配合,但这阵仗……” 廖明升冷笑道:“若两位上官配合,何用本官动此阵仗?两位上官请吧……” 遇中昌心中懊恼,原本他来是为了将事情大事化小的,谁知道事情没解决,反倒把自己给坑进去了,按照廖明升的说法,自己开始时不出手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遇中昌道:“廖上差明察,本抚台与谋逆案确实无关联……” “是不是有关联,要审讯过才知。”廖明升凑过头来,一副阴冷的笑容道,“要是你心里没鬼的话,会给本官设套吗?那巧儿,不过是个窑姐,伺候人是有点本事,但毕竟没上过大场面,被本官一威吓,她什么都招了。我看遇抚台你还是好好担心一下自己的家人,早晚有一天,令媛也跟那巧儿一样……” 遇中昌闻言先是一愣,他想不到廖明升竟然知道他家里还有个女儿,而且是独女。 廖明升喝了一声:“押走!” 等遇中昌被侍卫簇拥着出来,才猛然间想起,曾经是有个姓廖的曾到过夏州托他办事,事情大概在两三个月前,而当时廖明升也亲自到他家里送过礼,而且特地有给他家人的礼,当中就包括庆贺他女儿出嫁的礼。 当时遇中昌觉得这廖明升机心太重,就没理会。 遇中昌登时现在明白过来,原来是廖明升借机报复,那走进这牢门,他也就别想轻易脱身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被迫劳军 四月十六,刘愈离开建康城,正式率兵南下。四路大军齐发,对外号称三十万南下平叛。 可这这“平叛”到底是平谁,没人知道,就连刘愈自己也是脑袋里一团浆糊。 刘愈手头上的军用物资不多,没有银子,也没有军粮,这场仗最多只是打个声势,刘愈也没准备大动干戈。 对外虽说是三十万,但刘愈明知这当中只有五万兵马。本来以刘愈的银子,一万兵马勉强可以在南疆打个半年,现在一下子出五万兵马,也就代表必须要速战速决,在一个月内解决。 当然刘愈也知道一个月平息南方是天方夜谭。 这五万兵马中,有四万多兵马是自带粮食的江南地方守备部队,属于刘愈临时凑集起来壮声威的,而其中有几千兵马又是江南的驻军,在平定淮南的战事中他们就属于殿后的,说是上过战场经验也不足,也属于凑数的,真正能派上用场的新军,在这“三十万大军”中,不过区区两千之数。 不过刘愈这一出兵,还是把南方各系势力的人给吓着了。 声势太大,刘愈的威名也太大,南方各势力的人都生怕自己是被围剿的那个。 刘愈说要南下平叛,可南方一切平静,只有岭北的禹州城周边有一伙“不明来历的山匪”,正在跟霍大将军及张无诸所部为难,而没有任何势力宣称对这伙“不明来历的山匪”负责,他们都以“南疆异族为患,无法抽调兵马”为由拒绝出兵援助禹州城。也就使得明明禹州城周围到处都有朝廷的军队。愣是在霍病被围的三个月内。一个援兵都没往援。 与其说刘愈是来平叛,不如说刘愈是来秋后算账的。 刘愈出发不到三天,南方已经有不下五个势力宣布会支持朝廷“平叛”,他们表示会派出援兵帮朝廷剿灭“异族”,而按照他们上奏的语气,已经把那伙“不明来历的山匪”归为“异族”武装。而之后他们更是在奏本上明确写着,那是一伙异族无疑。 言之凿凿,可他们都在回避一个问题。那就是南方少数民族的武装如何会穿过他们在五岭所设下的重重关卡来到的北方,如果只有十个八个的闯入者就算了,这伙“来历不明的山匪”不在千人之下。大概是后来他们也觉得这么推刘愈肯定不买账,于是后来他们就干脆把“疏于防备”的罪名推到其他势力的头上。 总之是来之前,南方各势力的武装都在尽力撇清自己跟“叛军”的关系,都在极力拥护刘愈的平叛大军南下。 但在刘愈心里,不管这群人怎么说,他是铁了心准备将他们一网成擒。不管到底是谁的罪过,通通拿下那就不会有错,到时候南方平稳。也就没什么叛乱不叛乱的事。在之后,再考虑一下收编少数民族的事。这就需要恩威并济,以施恩为主军事行动并行,达到化解民族宿怨的目的。 在江北,刘愈随的是天子銮驾,一路上好似游山玩水一样走的并不快,在南方各势力的人想到可能是刘愈要南下,也没提起足够的重视。但在刘愈过了长江之后,行军速度之快超出了南方各势力之人的预料,不过四天时间,刘愈距离禹州城已经不到二百里,可说是刘愈随时都能杀到五岭中任何一处。 但在四天的急行军之后,刘愈却暂时进入了一天的休整期,这一天内行进不过才四五十里,主要因再往南的一段路山路居多,平缓的官路为少,而刘愈中军军中辎重不在少数,同时刘愈也是在防止遭受到“不明来历山匪”的攻击。 南方各势力的人都在想刘愈会从五岭的哪个方向下手,而刘愈却没考虑这个问题,刘愈此行的第一目的地是禹州城,他要先把霍病从坑里捞出来,虽然那是个茅坑,他过去了可能也出不来,但他还是有自信能做个“茅坑上的钓客”。 过了四月,江南的雨水也多了起来,尤其是临近五岭,雨水下起来便有连绵不绝的模样。刘愈并未急着让先头部队往援禹州,而是一步一个脚印,用大面积压上的策略,每过一处,必须保证地方上没有叛军也没有不明身份的武装,索性是五万大军南下,救一个区区的禹州城不在话下。 刘愈把女眷全都留在建康城内,但却没有留下自己所信任的高级武将来镇守建康城,建康城的戍卫,现在完全由徐轩筑来负责,有徐轩筑镇守着自己的大后方,刘愈也感觉到安心。而徐轩筑所能调动的,是建康城周围大约一万多的守军,以及女军中数千兵马。 整个南下的军队中,只有一个女人,也是刘愈特地征调过来“劳军”的军医曲宁。刘愈说过会带她找柳丽娘,现在不过是兑现承诺。 而此时的曲宁,经过几日来的急行军之后,身体已经明显支撑不住,她虽然外表刚强,但不过是个小女人,为了一口气以及对梦中情郎的想念才撑着跟刘愈南下,这几天以来她已经尝尽了旅途中的辛苦。 缓慢行军半日后,中午时分,刘愈在禹州城北大约一百七十里的山野里扎营,因为雨下的越来越大,刘愈准备驻扎一日后第二日再行出发,在山野间,刘愈怕被偷袭,先是布置好了一片大约二十里长的防线,以及一条纵深百里的侦查线,才回到主营地,而此时的曲宁正拖着疲惫的身躯,戴着斗笠在营帐前独自生火造饭。 因为曲宁是军中唯一的女性,其他的男兵不敢靠近她,她做什么事都只能自己去做。当然这一路上有很多不便,比如说出恭。而这几天来她更是连洗澡的机会都没有,被这场雨一淋,她也是得了一点小病。 “怎样,曲大小姐,随军的路不好走,这滋味也不好受吧?”刘愈上前面带嘲讽笑道,“如果你撑不住,就此折返回去,应该还来得及。再往南走,进入战区,可不是随便想回头就能回头。” 曲宁听到刘愈的声音,自来就带着一股恨意,这次刘愈说要带她找“柳公子”,本来以为那柳公子在建康城内,谁知道到了建康城刘愈才说“柳公子”在南方,还挑衅一样问她敢不敢南下,曲宁当然不肯在刘愈面前低头。于是她就犯了人生中最大一个错误,居然选择随军当军医。 “不用殿下假好心。”曲宁站起身道,“小女子还撑的住,但希望是殿下并未诓骗小女子……” “怎么会骗你呢?你那个柳公子,的确是在南边,不然本王带你来干嘛?难道让你来劳军?” 曲宁听到“劳军”这样的字眼,登时脸色有些难看,虽然在顺朝中并无“劳军”的女人,但在前朝中,说女人“劳军”那就等于是说是军中妓女。刘愈这么说明摆着是要下她的脸面 第五百二十五章明修栈道(上) 过了四月二十,岭北一代的雨水停了下来,刘愈抓紧时间趁着连阴雨到来之前南下,但他的推进速度依然很慢,一天甚至才行进十几里。 顺朝的南征大军以简单的木头小推车为主,务求做到一步一个篱笆,将山林中隐藏的叛军给逼出来。 在这样的背景下,大军就没收到遇到叛军主力的报告,仅有的几次小冲突也是很轻松就以朝廷军的胜利而结束,随着刘愈跟张无诸的汇合,刘愈已经进入了岭北的腹地,距离禹州城也近在咫尺。 霍病南下之后,张无诸出发来援救也已经经历了两个月时间,在这两个月中,张无诸明显是憔悴了很多。刘愈从他的神态便察觉到这场战事的艰苦卓绝,对于一个以打胜仗为己任的职业军人来说,阵前杀敌他不怵,怵的是这种被人围着抓瞎的打的苦闷,到了南方之后,张无诸和霍病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问题,就是他们以前战场上用来克敌制胜的招数在这里都失灵,不管是他们的正规路子还是野路子,遇到这些叛军更野的路子就相形见绌。 “临王,咱还是早点去把霍病那小子给救出来,俺老张看他也支持不住了,这些日子,那小子再没出过城,反倒是那群野鸭子成天到禹州那边去捣乱。”张无诸提及叛军,恨的便牙根痒痒,他也知道自己的差事没办法,只好寄希望刘愈能早点帮他把任务完成,就是把霍病给援救出来。 “让他吃点苦没坏处。”刘愈看着禹州周围的地形图,一边剔着牙道。“他不出来是想耍浑。禹州城城墙厚他还有长枪作为后盾。叛军又怎会轻易绕过城墙给他捣乱?就听他跟你瞎咧咧,他是在给你压力希望你早点派援军过去。” 张无诸听刘愈这一分析,才知道自己被霍病给耍了。霍病根本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迫切要得到援军的支援,也可能禹州城那边的境况比他这面还要好。 “哎呀,这混小子,莫不是在胡说八道?”张无诸一拍大腿,“亏俺老张日夜都为这小子担心,还折损了不少的人想打通中间这条官路。等看见他……非扒了他皮不可。” 刘愈一副不屑的神色道:“他那身皮滑溜的很,别管他了。就当这地图上没禹州城这个点,咱一点一点推进过去,以禹州城为中心,展开接下来的战事。” 刘愈看过岭北的地形图,在岭北中,禹州城算是最后一座坚实的堡垒,虽然城池不大,但再往南,到了南疆之地。城池更加“袖珍”,而此时南疆各城又被刘愈划归为“敌对势力”的范畴。使得刘愈思来想去,这禹州城成为朝廷驻军的最优良城市,到时候一切战事都准备以禹州城为中心展开。 在这样的背景下,禹州城通往中原腹地也就是江右地区的官道就显得很挤,周边的几座小城也需要军事驻扎,刘愈在援救霍病之前,准备先进行“开路”,一路开山劈石伐木修道,把原来紧窄的官路修成鱼松军用物资的康庄大道。 “修道?”听到刘愈的安排,张无诸一脸疑惑。 “是,慢慢修,修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正常,咱就安下心来修路,千万别太慌张。” 张无诸虽说是被霍病给骗了,但怎么说霍病也是一员猛将,也是他一班兄弟中比较要好的那个,主要是霍病像个邻家顽皮的孩子,张无诸对他平日里又很照顾,两个人便一个老哥一个小弟的。张无诸说些气话说要拨霍病的皮,但只是说说,他还是很急迫要去救援。谁知道刘愈这个主帅却显得好似漠不关心,竟然要先修道过去,这一来二去的,恐怕霍病在禹州城还要坚守半个月甚至是一个月以上。 “军令如山啊老张。”刘愈给张无诸打了一针强心剂,“朝廷想彻底解决南边的这场祸患,这道还不修不行,修完了这条道,还有禹州城南边通往梅关的中南道,都要修啊,修不好的话,北方的物资怎么运到南疆去?我们怎么展开这次的平叛?如果我们前面遇到点阻碍,怎么把大军撤回去?” 刘愈说的似乎很在理,张无诸对南方的形势本来就不了解,刘愈从一个大的战略方面来给他阐述小的战理,张无诸听的是一头雾水,不过打仗需要物资运输的通常这点是毋庸置疑的,那也就是说刘愈在修道这件事上并没做错。至于怎么开展平叛和撤不撤的问题,说此话为时尚早。 “那俺老张这就安排人手去修道,是不是还要发动周围的乡民?”张无诸问。 “发动,怎么不发动,凡是年轻力壮的乡民出来修道的,一律按照军饷发补贴,一天四个时辰,咱好好把这条道修修。” 给普通百姓发正规军的军饷,张无诸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乡民无论是在力气还是纪律性上都不能跟正规军相比,更不用说这群乡民会偷懒耍滑,一没人监督就懈怠公事。张无诸当刘愈没调用民夫的经验,再想说什么,刘愈摆摆手道:“你就按照我安排的去做。” 张无诸从中军大帐出来,看到外面已经有一批人在准备去城外开山劈路,就说明刘愈已经提前下过命令。张无诸其实很想问问齐方的意见,毕竟两人是患难与共的老战友,一起崛起于微末,现在齐方比他要富贵,不过两人在军事意见上也经常做讨论。 张无诸听说齐方南下,却未在军中见到他。 等晚上的时候,张无诸跟刘愈问起此事,刘愈淡淡一笑道:“我姐夫他有事,过几天就过来了,你老张打我姐夫的主意,我姐姐可不怎么乐意。” 刘愈只是半开玩笑说了一句,张无诸这才想起来齐方已经跟刘愈的姐姐刘珏成婚,现在人家是一家子的了,比跟他的关系要亲。 四月二十三和二十四两天,张无诸一连带人修了两天的路,发现这条路比想象中要难修的多,一路上山路居多,还有不少的地方都是窄到只容一辆马车而过,崇山密林之间修条“康庄大道”,可能没几个月工夫都办不成。等张无诸把这些汇报给刘愈,刘愈却一手拿着评书本子,另只胳膊卷起袖子让曲宁诊着脉道:“如果这条路宽敞,还修它干嘛?正是因为这条路不好走,咱才不能自断后路。” 张无诸叹口气,看来刘愈是对霍病有些埋怨,这才对救援霍病的事不太上心。张无诸对刘愈修路的事很有意见,但主帅之令,他不得不遵从,也就只能看着大军距离霍病不过三四十里,却偏偏不去救援这种情况的出现。叛军已经被逼上绝境,现在禹州城那边岂能安稳了? 张无诸回去,手底下的人便对张无诸建议:“张将军,干脆咱派出一部分人,先去把勇侯给救了吧。” 张无诸当下惊起身道:“不可!” 手下的见张无诸既紧张霍病,又有如此反应,不由问道:“张将军担心勇侯,作何不去救?” “军令如山懂不懂?临王做此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要是你我的轻举妄动坏了临王的大事,你我还有面目立足于军中?” 那手下有些不屑道:“能有什么大事?” 张无诸叹口气,其实他也不知刘愈到底在做什么。但按照以往他对刘愈的了解,刘愈越是镇定之时,说明刘愈越是在酝酿着一场狂风骤雨,刘愈发起狠来,就是他张无诸也自问不及,而他张无诸说到底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将,而刘愈的带兵能力主要体现在智慧上。 “是老齐……”张无诸想了半天,终于有了点头绪,“临王是在等老齐过来。” 手下的人问:“老齐是谁?” “不管你的事,继续按照临王的吩咐修路,咱不能违抗修路的命令,只能寄希望于早点开辟这条路,等修路过半,到时距离禹州城不过一二十里,禹州城的困境也就可以不救而解了。” 张无诸想明白了事情可能跟齐方有关,马上去打探齐方的下落,但此事似乎成为军中最高的机密。张无诸问了一些军办所的人,以及随军长史那边都不得消息。他打听的人一多,刘愈马上得知,把他叫去了中军大帐。 “老张,你找我姐夫有事吗?”刘愈上来便气冲冲问道。 “没……没事。”张无诸有些做贼心虚道,“只是多日不见,有些想念。” “嘿,你倒是把实话说的敞亮,你就不怕我姐姐知道了拿刀劈了你?” 张无诸赶紧道:“俺老张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跟你开个玩笑嘛。”刘愈拿着评书本子看的津津有味,“你看这蜀中的李家小郎,拿一把开天斧,就能镇守住蜀中要道。那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当下霍病那小子也有这本事……” “有本事是有本事,那你可去过南边的中南道看过?你知道那里是多么的险峻?要是有人在那把守住,光靠霍病这小子能杀过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是有一万个叛军在那守着,我们是不是要百万大军才能杀过去?” 张无诸被刘愈的一个问题便给问倒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明修栈道(下) 张无诸没到过禹州城,更没去过禹州城那边的中南道,但张无诸也听周围的乡民说过,要去南边做买卖,就要走中南道这样的天险之路。 据说是雁子都未必飞的过去的中南道,有多险峻可想而知。 “那将军,咱还修它作甚?”张无诸想了想后质问道。 “我们只是修修这面的道,我相信霍病那小子得知消息,这两天就会自己杀过来不用非要等我们把路修完,周围的叛军撤的也差不多了。” 张无诸想想也是,这两天修路,的确是没见什么叛军的身影。要么叛军在全力主攻禹州城,要么是叛军已经撤了。 “那叛军……是从中南道撤的?”张无诸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惊讶问道。 刘愈有些气愤道:“不从中南道撤,他从哪撤?别的城的我不敢保是不是有心背叛朝廷,但这梅关,说什么都在朝廷必取且先取的城市当中!” 张无诸心中恍然,怪不得叛军可以在岭北之地嚣张跋扈,原来是有南方派系的人暗中放他们过来,或者这些叛军根本就是朝廷在南方的各派系势力的人。 刘愈放下评书本子道:“明天吧,应该会有消息,今晚上也不用赶夜去修路,等明天就知道消息了。” 刘愈打个哈欠,天刚黑就要去睡觉。自从南下之后,刘愈除了能看看评书本子便觉得百无聊赖,每天晚上入睡都很早,毕竟在这南荒之地。没什么娱乐活动。就是郡城禹州城内也没有青楼茶坊赌坊什么的。百姓所求的仅仅是安居。地方民风也很淳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第二天早晨,张无诸正要带人去继续修路,便得到哨探的消息,说是勇侯已经带人往这面过来。 张无诸心中终于松口气,修路虽然还没看出什么成果,但已经把叛军给吓退,此时禹州城的困境不往自解。霍病已经能轻易脱身。 不到一个时辰,霍病已经带着他的骑兵出现在迎接出城的张无诸面前,霍病一副青黄的脸色,大概是几个月来营养不良,人依旧是那么瘦弱,不过个头好像是长高了不少。霍病不过十六七的年岁,要长个也是正常。 “霍病……”张无诸跳下马迎接上去,张无诸却一脸气势汹汹地策马直接飞奔过去,见到张无诸装作没看见,而是像杀敌一样杀进贇县城门去。 张无诸见霍病这模样。心说不好,赶紧上马策马去追。 等追上去。霍病已经径直冲进了设在贇县当中的中军大帐中,张无诸追到帐外,便听到霍病在里面跟刘愈较劲。 “你个姓刘的,是说把小爷我扔在南边不管了是吗?亏小爷我给你打江山死去活来的,你就这么对小爷?要不是小爷我知道你们在这面修路,还不知道你来了呢,敢这么对小爷我,小爷我跟你玩命……” 张无诸心中一惊,要进门,却被刘愈的侍卫队长连乎生含笑拦了下来。 “张将军见谅,临王有吩咐,说是勇侯来了谁也不许入内。”连乎生笑道,“其实临王早就料到勇侯会来跟他置气,这是临王早有安排的。” 听到连乎生这么说,张无诸才稍稍松口气。不过他还是担心刘愈低估了霍病的耍浑能力,要是霍病真要“玩命”,以他那泼皮的能耐,刘愈可不是他对手。 张无诸在大帐外焦躁不安地等待了一会,里面依旧没动静,里面的两个人好像是“同归于尽”了。就在张无诸心中感觉不安之时,里面传来刘愈的声音:“老张在外面是吗,进来吧。” 张无诸得到命令,这才掀开帐帘进得大帐内,此时刘愈和霍病俩人好像是父子一样盘膝坐在地上,而他们中间是一张军事地图,霍病脸上也没了恨意,眼睛却在盯着铺在地上的军事图发愣。 “老张,坐。”刘愈笑道。 张无诸看了看整个中军大帐内只有一张椅子,是在帅案之后,这显然他是不能坐的。他只好学着刘愈和霍病的坐姿,坐在地上。 “霍病,你没怨俺老张吧?”张无诸诚恳地看着霍病问道。 霍病头也不抬,没好气道:“小爷没工夫怨你。” 张无诸听霍病这么说,那就是还在埋怨他救援不及时。 霍病伸出手,好像要在军图上找出什么东西出来,最后霍病突然把手按在地图上的一点,大吼道:“在这,小爷猜的对不对?嗯?敢跟小爷耍赖,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咱是霍大将军,勇侯是也,你那点小伎俩岂能瞒得过小爷?” 刘愈颇为无奈道:“让你在南方历练一下,你就猫在个禹州城里,这三个月来脾气还是一点没见好。早知道也不派兵来了,让你死在这里算了!” 霍病一听就怒了,当下便站起来要生扑刘愈,刘愈先是避开一点,张无诸赶紧去拉架。最后争缠了一番,霍病总算才平息了怒火,因为刘愈已经用短枪指在了他脑门上。 “你,你有本事把枪放下,跟小爷我出去单挑……你敢吗?” “我枪指着你,跟你出去单挑,除非我疯了。”刘愈说着便把霍病身上的短枪给卸了下来,然后看着满脸都有些扭曲的霍病,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刘愈道:“告诉你,你猜错了。这下可服气了?” “不服!”霍病道,“你说不对,小爷又没去,我上哪知道去?说不定你诓我呢?” 张无诸听了半天到底也不知道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刘愈让张无诸松开霍病,走到军图前,用鞋尖指了指地上梅关的方向,道:“在这……” 霍病先是一愣,然后趴过去仔细看着军图道:“胡说八道,这……难道你飞过去的?” 刘愈不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没听说过吗?这世上不管去哪,都不止一条道,只是有些道你想不到而已。” 刘愈从帅案上拿起朱砂笔,从建康城方向出发,一路向南,却没有走江右这条路,而是直接取福建中东部沿海一代,绕过五岭然后横插到梅关。最后刘愈扔下笔问道:“这么走行不行?” 霍病见刘愈画的这条线的确是有路可走的,登时很恼恨道:“这么走,岂不是很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又如何?我们不是在这修路省时间?你今天是早出发了,要是没走的话,过了晌午,去援救你的军队就会从中南道过去……” 霍病有些悻悻然道:“我不信。” 刘愈扔下一份战报道:“两天前,云金将军已经攻破了梅关,今天中午以后会抵达禹州城,你个臭小子,不在禹州城里好好呆着,净出来闹事!下次再这样,把你扔讲武堂去,把你调理好了再捞出来。 第五百二十七章南下 五岭地势险峻,顺朝朝廷出兵南下需要一个突破口,谁也没想到,刘愈会选择拿五岭第一关梅关下手。齐方出兵打了梅关一个措手不及,不到一天的工夫便从梅关以东攻破关口,当天拿下了梅关周边的三座城池,奠定了朝廷在岭南战事的基础。 在刘愈看来,只有一个坚实的堡垒基地,才能展开对岭南诸多势力的一场拉锯战。作为这场战事的主导者,刘愈要比以往玩的更聪明一些。 “城破了?我不信,你净蒙我!”霍病听说齐方已经把梅关拿下来,登时有一股很大的挫败感。他在岭南三个月,却当了三个月的笼中之鸟,齐方来了没几天就把梅关给攻克,这似乎在说明他的本事远远不及齐方。 刘愈瞪霍病一眼道:“暂时卸你军职,军前留用。好好学着点。” 霍病愤愤然出了中军大帐,进去时候是气势汹汹要找刘愈算账,出来时虽然脾气还是不小,但委屈感更甚,整个人也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失去了鹤立鸡群的傲慢。 张无诸追出来,想劝说一下霍病让他想开一些,霍病擦了擦鼻涕突然问了一句:“老张,啥是军前留用?” 张无诸哑然失笑,原来霍病连什么是军前留用都不知道,还装的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 “军前留用就是说霍病你不能带兵,要留在军帐前效命,随时听候调遣。” 霍病指了指中军大帐的方向,有些不满道:“喂。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将军这是为恁好。恁不想想。恁出了事将军大老远过来,恁却拿着家伙事就进去了,将军多生气?” “呸!他还拿家伙事顶着我脑袋呢。”霍病再度愤然道,“他让我军前留用,说不定准备怎么坑我呢,老张,以后你可多帮着点。” 张无诸心中一叹,要说在军中的地位。他根本不及霍病。论声望,论能力,论在刘愈心中的份量,这霍病都是要高他一筹,他很像说咱帮也帮不上忙,但想了想还是没说。跟霍病说这些也没用,霍病小孩子脾气发起来,还是要哄一哄。 很快,齐方的战报便接连发到了贇县之内。刘愈召开了两次会议,也让军中的大小将领暂时明白了现在的战事情况。朝廷攻克梅关之后只是连带拿下了梅关周围的几座城市。而没有更深一步的动作,因为前线上需要后勤物资保障。而运送粮食目前只能走禹州城和中南道一线,使得前线后勤补给的压力很大。 “后勤的事,暂时由张将军负责,明日大军南下。”刘愈总结道。 张无诸问道:“那我们的路还修吗?” 刘愈道:“改修还是要修,不过不需要大张旗鼓的修,能拓宽的地方拓宽一些,不能拓宽的也加固和整平,后续运送物资的马车会源源不断从中南道南下,还是要谨防那些不明来历的叛军再度出现打劫我们的粮道。” 提及那些不明来历的叛军,张无诸心中也有些忧虑。若非大军压境,那些叛军也不会如此轻易离开,但若刘愈把大军带到岭南之后,叛军会不会卷土重来实在难说。 “张将军此次所率的是江右武备营及地方守备营的两千人马,务求要做到后勤补给的滴水不漏。”刘愈在地图上标注了几个关键点,其中把贇县及禹州城和南边的中南道串联起来成一条线,最后又在稍北的几个方向上点了几点,“这些都是需要防备的地方,如果遇到叛军,切不可硬碰硬,要等待援军。我们在北方还有大约一万人的兵马,随时听候调遣南下。” 张无诸这次要负责后勤补给,而之前他虽然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毕竟还属于经验不足。刘愈所说的他也一一记下。而他负责后勤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求稳,毕竟大军粮草不足,经不起损失,再加上刘愈带去南下的部队也不是很多,五万大军基本都驻扎在岭北对岭南形成一种威慑,粮道有问题,也是以岭北的援军南下驰援为主。 交待完这些,刘愈也就放下心,于四月二十五日正式率大军南下。 刘愈此行所率的兵马有数千人,以新军和地方守备营的新兵蛋子居多,而把最优良的兵马留给了张无诸来驻守粮道。加上之前齐方南下的那一路人马,刘愈准备往岭南直接作战的军队兵马在万数以内。 经过两日的艰难跋涉,大军终于穿过了天险中南道,南下进入梅关。 梅关是岭南通往江西的最后一道关卡,历来也是南方的军事要冲。岭南曾经的几个王朝,百越和南越,都是在梅关中屯驻重兵来对抗中原王朝的南侵。 齐方这次可轻易攻破梅关,也是趁着梅关周围北系的张氏和马氏政权的争夺,等于是捡漏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而在齐方攻破梅关之后,张氏和马氏的人马马上撤往梅关以南,而他们的兵马加起来大约有四五千之数,齐方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不敢冒进,只能等刘愈的到来。 刘愈进驻梅关之后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除掉对梅关觊觎的张氏和马氏政权。 “十三年前冯萧死后,他的部将张耀和马辉便将原本冯氏的地盘一分为二,这十几年来两方不断缠斗。现在岭南北系已经算不上是大势力,但这两年来,他们的势力又有所发展……” 刘愈听着属下的情报,一直都默不作声。 岭南的势力盘根错节,政权杂乱,他们只是名义上大顺朝的子民,却从不对顺朝纳赋,也无须朝廷给他们发粮饷,这里就是个三不管的地界。岭南政权以当地百姓纳税养兵,粮食实在紧缺便去掠夺岭南少数民族。刘愈也算了算,现在岭南的政权一共有二十五个,这还不算少数民族的势力,这要是按照常规模式平定起来,没个十年八载的不会奏效,派几万兵马过来也是杯水车薪。 “痼疾难除。”刘愈听了半天,最后感慨着说道,“本将军把岭南的势力划分成六块,你们看看,如果有什么疏漏的地方能给补充一下的补充一下。” 原本朝廷对岭南各势力的划分,是按照北、南、西三片划分,而刘愈的划分方式较为细致,六个区域内基本各政权的势力相当。 此时参加军前会议的也都是刘愈从北方带过来的将领,他们对南方的形势也很不了解,更无法作出补充。看着军图他们也只能干瞪眼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议。 刘愈补充道:“暂时我们驻扎在梅关,轻易不要出击。这不是北方,这里的地势、气候北方的兵很不适应,若是军中发生什么疫病,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第一次军前会议刘愈所说的也不多,主要是让部将明白岭南的形势,让他们作好心理准备。其实刘愈现在最关心的是情报网的建立,因为岭南自古属于中原以外的势力范畴,要在这里建立完善的情报网很难,而这些事暂时是由瞿竹在负责。 等人都离开营帐,霍病很不耐烦问道:“咱过来,就在这躲着,当老鼠?怎不出去跟他们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就知道诉诸武力!”刘愈不屑道,“我问你,那扇窗户所对的方向是哪个方向?” “哪个方向……”霍病跑去窗口那边看了看,有几分迟疑道,“应该是东边吧,天不好又没个日头,谁知道哪是哪……” “你连方向都没搞清楚,就要出去跟人痛痛快快打一场,怪不得能被叛军围在禹州城里打麻了手脚。你就这么带人出去,就是人家没给你设陷阱你也未必出的来。” 霍病被刘愈揭了疮疤,登时有些恼火,嚷嚷道:“那我们怎么弄?” “回去反省一下,要开战,我肯定第一个把你扔出去当炮灰,少不了你的仗打。” 霍病嘿嘿一笑道:“那就行,咱可说好了,别到时候冲锋陷阵的好事你就记着你那个亲戚不管我了。” 霍病说的刘愈的亲戚指的是齐方,霍病有勇无谋,一直对齐方将职比他大耿耿于怀,现在齐方又跟刘愈有了亲戚关系,他更感觉到危机。这次他的失败跟齐方的一战得胜又形成对比,他已经感觉到危机降临,需要一场胜仗来巩固他在军中的地位。 霍病虽然不喜欢听大道理,但还是有他自己的鬼机灵。 等霍病也出去,刘愈才叹口气,先前那些将领都在的时候他还想表现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现在只剩下一个人,连他自己也不由唉声叹气。 在刘愈看来,这场仗也实在没法打。如果真这么缠斗下去,可能几年都分不出个胜负,还可能令这些势力联合起来对抗朝廷,到时就违背了朝廷稳定南方的初衷。而他也会长期留在南方不能回去跟妻儿团聚。 刘愈又不禁想起当初柳丽娘想要让他帮忙杀的五个岭南势力的将领,这五个将领未必是岭南势力中势力最大的,但却是跟少数民族积怨最深的,也就是西部和南部的几个势力。刘愈甚至也想,如果朝廷以拔除这几个势力为条件,跟少数民族来联合对抗岭南的二十五个势力,一方面可以达到刘愈安定南方的目的,再者还能收编了少数民族,让他们为大顺朝谋事。 想法是好。可惜,刘愈缺少一个从中斡旋的人。 第五百二十八章水土不服 来岭南之前,刘愈还是做了不少的功课,在个人物品准备上很充分。但在到了岭南之后,所遇上的第一件事就令他萌生退意。 水土不服。 在贇县时刘愈身体还没事,可到了梅关当天,刘愈便得了轻感冒,身体也晕沉发虚的,而后身体情况愈发糟糕起来。 刘愈让曲宁给他诊断过,曲宁第一句断语便是“水土染症”,让刘愈颇为无奈。 “那曲大医女,我这病怎治?”刘愈客客气气地问曲宁。 曲宁冷冷道:“细细调理,若是调理不好,趁早打道回府。” 对于刘愈没履行诺言带她去找“柳公子”,曲宁还是颇有意见的,她现在近乎肯定是被刘愈给欺骗,好端端的柳公子怎会出现在岭南这种偏僻的地方? 她现在想来,估计是刘愈想戏弄她,再带她南下多一个贴身的大夫。 刘愈没辙,谁叫身体不顶事,落在人家手里了,现在怎么说曲宁的医术也比那些只会包扎伤口开点寻常药的赤脚军医高明,他不得不倚靠曲宁来给他治病。 “那劳烦曲医女给开两副药调理一下身体。”刘愈道。 曲宁道:“要调理身体,军中尚有许多药材紧缺,只能暂时给你治风寒,至于能否奏效还要看两济药以后的情况。” 刘愈稍微有些惊讶问道:“军中缺少药材?” “治伤的药不缺,其它的药材缺少,临王你这个主帅竟然不知道?”曲宁打量着刘愈道。 刘愈不由汗颜。他历来认为军需方面的事做的不错。也就没去细问。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生病了要找点药材都难,那下面的人生病当如何?难道是等死? “赶”走曲宁,刘愈马上找来负责军需的官员,详细询问了军中药材的情况。 “将军,不是我们不想多准备,可这里山长水远的,要运些伤药都难上加难。怎会运其它没什么用的药材过来?”负责军需的将领对刘愈倒苦水。 刘愈怒道:“调理身体的药是没用的药?” 刘愈当时火起来,主要是因为他自己身体的病,可再想想,军中的确对调理身体的药用的不是太多。哪个当兵的需要吃补药?再说补药这东西,有没有用另说,但成本高是肯定,作为精打细算的军医来说,的确要节省成本减少无所谓的开支。 “你下去吧……等等,当地能不能置办到药材?”刘愈突然又问了一句。 军需官有些为难道:“回将军,这恐怕很难。南方虽然也盛产药材,但品种单一。大部分药材还是要从北方运来,而那些异族人要跟汉人经商,有很大比例上是要购买一些岭南所不出产的药材。我们跟他们买,他们既没有,又会开高价,实在不值得。” 刘愈想想也是,岭南属于穷乡僻壤的地方,因为岭南少数民族跟中原文明之间隔着天险的五岭,还隔着岭南二十五个势力,更有不可调和的民族矛盾在内,平日里汉人卖他们东西肯定是狮子大开口,而他们回敬回来也不会好到哪去。 等军需官退下,刘愈开始自怨自艾,非要逞强亲自南下,结果可能把这条命葬送在这潮湿疫病多的岭南!真是有大夫都不成,没药也能病死人。 刘愈叫来连乎生,让他到梅关内的集市上去看看有没有卖药材的,顺带让他去问了曲宁要买什么药。大批量的购买药材肯定不划算,但调理他一个人的药,又花不了多少银子,他可没打算在关乎小命的问题上节省。 连乎生去看过,回报:“墟期未到,梅关内并无药材买卖。” “什么期?” 随连乎生同去过集市的曲宁解释道:“墟期是岭南人对集市的称谓,在梅关内,每五天一墟,上一次墟期是两日前,也就是说,墟期要等到三天以后。” 刘愈气的直想拍桌子,虽然梅关严格意义来说不是城市,但怎么说也有不少的居民傍着梅关居住,这样的情况下连个卖药的都没有,那百姓生病若非遇上墟期还要等着病死? “那城中可是有大夫?”刘愈气冲冲问。 连乎生为难道:“大夫是有,不过都只是一些寻常的药材,那些药材在军中大概也有。将军,若是缺少药的话,还是从北方运来为善。” 刘愈叹口气,他现在身份尊贵了,得了病连点药都没有,还真是要命。 现在水土不服仅仅是头昏脑胀伤风感冒,若是再发展下去,染上个痢疾瘟疫什么的,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成问题。 “军中情况现在如何?”刘愈问了连乎生,连乎生一脸茫然,刘愈再看着曲宁,这次南下的曲宁有指导军医的职责在身,对军中士兵的身体状况她还是颇为了解。 曲宁道:“将士们没临王如此娇贵。军中虽有染恙者,但都非大疾……” 刘愈颇为无语,可能是他久疏战阵,身体也虚弱的关系,来趟岭南就把自己身体折腾坏了。 在梅关数日内,刘愈所要做的事就是发公函给岭南二十五个势力,让他们归顺于朝廷军协同剿匪,刘愈这么做也是利用岭南各势力惧怕朝廷军剿灭的心理,以强大的军事威慑力,尽量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联络方面暂时尚无回应,但刘愈身体方面却有些支撑不住,他感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曲宁也是不断给刘愈诊治,但也无进展。而刘愈也好不容易等到梅关的墟期,但从市场上也没找到曲宁所要寻找的药材。 “有来无回,有来五回啊。”之后几天刘愈见到曲宁便在那念叨,“可惜曲大医女跟柳家公子是有缘无份……” 刘愈说他自己又来无回什么的曲宁懒的理,最后非要把事情扯到她身上,曲宁也就有气撒不出。 “临王就不能做点好事,把柳公子的下落如实相告?”曲宁终于忍不住说道。 “好事?闹,闹,本王从来不喜欢做好事,你给我治病,治好了我就带你去见柳公子。” 曲宁用汤药治理不好刘愈的病,只好改用针灸,但刘愈的病况还是不见好转。 终于在五月初六,连乎生突然来向刘愈禀告说,外面来了一位神医要给刘愈治病。 “神医?岭南这山旮旯里还有神医这东东?赶快请进来……” 刘愈也顾不上其他,不管那神医是否自封的,他病的实在难受,死马当活马医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会耍蛊的巫医(上) 连乎生出去没多久,便带着个小姑娘回来。少女不过十二三岁模样,容貌很俏丽,一双晶亮的眸子一进门便轱辘乱转,显得很灵动。一身细布的翠绿衣衫,好似是汉家女,却也有南方少数民族女子特有的佩饰,让刘愈一时猜不出她的来历。 “将军,人带到。”连乎生行礼道。 少女在屋子里寻摸了半天,才瞅着床榻这面的刘愈,眉头稍微蹙起,好像有几分失望的模样。大概是与她印象中的刘愈有些心理落差。 “她就是神医?”“你就是刘文严?” 刘愈和少女的话近乎是同时问出来的,刘愈先说话,小姑娘却先说完,嘴皮子甚是利索。刘愈听她口音是很纯正的北方音,没有南方地域方言的特色,料想这小姑娘不简单。 “将军,她……”连乎生面对刘愈的问题,也踟躇了,因为他也不相信这小姑娘是什么神医。但在外面时,这小姑娘能将刘愈的病况描述的十分清楚,而且好像很有把握知道刘愈得的是什么病,这才进来向刘愈请示并得到刘愈获准让她进入。 “行,本将军知道了。”刘愈摆手示意连乎生无需多言,转而看着那个似乎很不满意的小姑娘问道,“喂,你是谁,哪来的?” 那小姑娘把头一抬,傲气十足道:“我的来头可大了,说出来怕吓着你。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喂,你们这里待客好像不怎么周到。连杯茶水都不奉上?” 刘愈见她说话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人已经很随性地在一边的书桌上拿桌上的书瞅。显然没把自己当外人。要不是这少女身高与柳丽娘不相符,刘愈还真以为这是柳丽娘乔装改扮的。 “奉茶。”刘愈对连乎生吩咐。 “可是……”连乎生看了少女一眼,可能担心她是刺客,不敢随意离开。 刘愈摸了摸藏在被褥下面的短枪,淡淡一笑道:“没事,这里本将军能应付。” 连乎生这才下去吩咐下面的人奉茶。因为是在军旅中,本来喝水吃茶这样的事都是刘愈亲力亲为,不需要他去负责。而刘愈这里从来也不接待什么来客。 等连乎生出门,刘愈便问道:“小姑娘,你是……来为本将军看病的神医?” “会看病的并非都是神医,有时候不是大夫也能看好你的病。”小姑娘拿起一本评书本子,坐在椅子上先是随便翻着,翻到某页好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情节,神态认真的模样。 少女自从进门便好像有意不靠近刘愈,让刘愈也颇为惊讶,这少女好像是个自来熟,到了军帐也好像到了自己的家。言语神态间都很淡定,就好像料准了刘愈不敢拿她如何。 刘愈冷冷道:“那听你的意思。你就不是大夫,是个来蒙事的?” “蒙事?话说的真难听。”少女瘪着嘴,把评书本子放下远远瞅着刘愈道,“要不是那个人吩咐本姑娘来给你看病,我才懒得理你呢,哼,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道不来了。” 刘愈越听越糊涂,“那个人”到底是“哪个人”? “你说的乃是何人?” “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想痊愈。如果你不想治病的话,本姑娘可告辞了。” 不知为何,刘愈面对这少女感觉好像很无力,如果是个成年人也好说,大不了他权势压人,好好治理一下再说什么治病的事。但现在不同,这本来就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娇柔少女,跟她置气会显得自己很没风度,更重要的是,人家本来就是好心来给他治病的。 “姑娘请留步。”刘愈语气只好先软下来,“不知在下得的什么病?” “你没病。” “没病你还来治?” “你没病但是中了毒,准确说来,本姑娘是来为你解毒的。” 刘愈心底突然感觉一凉,这些天来他的病情是愈发严重,他也觉得是有不妥的地方,但曲宁说是他因水土不服而染病,曲宁医术高明而刘愈又不懂医,他也就没往别处想。被这小姑娘一说,刘愈突然感觉这些天头疼乏力,虽然好似重感冒,但的确似有中毒的迹象。 刘愈虽然在心中对少女的话有几分相信,但嘴上却依然有几分强硬道:“好端端的怎会中毒?小姑娘,今天你可把话说清楚。” “不说,就不说,你能奈我何?” “这里可是阎王殿,你进来,想出去就难了。” “你要是用强的,那我就不给你解毒,大不了一拍两散,一起去阎王殿去找阎王爷评理好了。嘻嘻,跟你开玩笑的,你以为什么人都能拿的住本姑娘?本姑娘身体可是滑溜的像个泥鳅,你那些熊包侍卫可没那本事。”少女吐吐舌头做个鬼脸,“你吓唬本姑娘,本姑娘生气了……后会无期……” 少女说着便往门外窜,正好遇上端着茶水回来的连乎生,刘愈大喝一声:“抓住她!”连乎生将茶托一扔,马上抽佩剑,但那少女的身姿十分矫健,如同利箭一般飞出门去。连乎生马上招呼侍卫拿人。 刘愈掏出短枪,从床榻下地,也顾不上穿鞋,往门口方向奔去,到门口时正要见到少女正在行辕外跟一堆侍卫纠缠,整个人也如同个绿色的影子一样飞来窜去,果真如她自己所言,身体如同泥鳅一般滑溜,侍卫与她近身也无法抓着她,而本身距离又太近,侍卫又不敢开枪,只能被这少女耍的团团转。 刘愈飞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行辕外面是院子,而院墙高低起伏,能蹿出去的点不多,刘愈马上作出合围的收拾,远处不得近那少女身的侍卫马上会意,随着小红旗的几次起落,军令已经从院内传到院外。 少女见侍卫越来越多,不再纠缠,想从院墙飞出去,边跃还说了句“好心没好报!”,人刚跃出院墙,便听到“啊!”一声,刘愈赶紧与侍卫一同出去,原来是少女飞出院墙之后正好被外面侍卫所布置起的网给兜住,整个人自投罗网,被大网兜住,她就是再滑溜也飞不出去。 “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可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了!”被困在绳网中,少女依然气焰嚣张威胁人。 “死丫头,敢来当刺客,老子毙了你!”有侍卫叫着便端起枪,却听那侍卫一声惨叫,踉跄地退了几步倒在地上,把枪扔在一边,开始在自己的身体上乱抓。 那侍卫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抓开,身上衣服破损不堪,露在外面的肌肤通红一片,而身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乱窜,令他痛不欲生只能在那痛苦的嘶叫。 这场面不但将周围的侍卫所震撼,连刘愈都不由惊讶于这看起来年岁不大少女的本事。 “看你们还敢不敢得罪本姑娘!”少女恶狠狠道。 刘愈把短枪的保险拉开,子弹上膛指着不远处被侍卫绳网所兜起来的少女道:“为他解毒,否则我现在就让你见阎王!” 刘愈语气决绝,面庞甚为阴冷,少女心中一凛,大约也是觉得自己玩的过分了。少女道:“你们放开我,我腰间有个瓶子,给他一枚红色的药丸,记得是红色的,吃了白色的会死人的。” 侍卫并未将她放开,而是隔着绳网将她腰间瓶子取出,连乎生将瓶子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也就是红白两种颜色的药丸,每颗不过小指甲大小,一共十来颗。连乎生拿起一枚红色药丸,用请示的目光看着刘愈,他是怕少女故意说错害人。刘愈喝道:“给他服下!” 此时那侍卫喉咙已经嘶喊的沙哑,被众侍卫按住就好像在求一死,等连乎生撬开他的嘴把红色药丸喂下去,过了会那侍卫才稍微平静下来,但因为刚才耗力实在太大,此时那侍卫已经虚脱,等身体平静下来之后,人也昏迷过去没有了动静。 “曲医女,上去诊脉。”刘愈对一边站着看眼的曲宁喝道。 曲宁赶紧上去为那侍卫诊脉,然后翻看了侍卫的眼皮后说道:“已无大碍。” 此时所有人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刘愈走上前,怒视着一脸委屈和不甘神色的少女,问道:“你到底耍了什么手段?” “呸!我耍什么了?要不是他们对我无礼,我何用这般。你们是自作自受!” 侍卫们一个个恨的牙痒痒,但因刘愈在场却不好发作。刘愈喝道:“把她捆起来,尤其是那双手要控制好,押进去说话。” 侍卫们七手八脚地将少女捆的跟粽子一样,将人抬进行辕之内。少女脸上从委屈和不甘变成愤恨,刘愈问什么话,她也闭上眼装作没听到。 连乎生请示道:“将军,是不是大刑伺候?” 刘愈叹口气,本来用大刑也没什么不妥,但这少女来历不明,以她初来时的言语来看,她的本意是来帮忙治病解毒,并无恶意。只是少女恣意了一些,刘愈又不轻信于这个陌生人,才惹来后面的事端。 刘愈道:“把人先解开,让她好好说话。” 连乎生有些脸上一愣,似乎觉得这么做危险。刚要跟刘愈再说什么,刘愈喝道:“马上做,别婆婆妈妈的!有什么事,本将军担着!” 第五百三十章会耍蛊的巫医(下) 少女身上的绳子被解开,人恢复自由,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刘愈估计她又在寻机会逃走,但此时整个行辕内外已经被天罗地网一样包围住,她插翅也难飞。 “现在肯说了?” 刘愈问了一句,少女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刘愈对连乎生摆摆手道:“你们退下,没吩咐不准入内。” 连乎生虽然担心刘愈的安危,但此时也是军令难违,只好与侍卫一同退出门外。本来曲宁打算出门,刘愈却道:“曲医女暂且留下。” 等行辕内只剩下刘愈、曲宁和少女三人,少女的怒气才稍有消减道:“你不怕我对你不利?” “你要对本将军不利的话,何以会来为我解毒。请姑娘实言相告,是何人叫你来的。” “本来为你解毒,来到这里却受到如此遭遇,你觉得本姑娘还有心情说吗?瓶子还在你们那,里面的红色白色药丸你看着吃,吃完了死不了那就是毒也解了。” 刘愈起身,客客气气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有怠慢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见谅。” “有眼不识泰山?泰山在哪?”少女突然瞪大了眼睛问道。 刘愈心说这少女还是个好学之人,不懂的竟然会出言相问。不过这问题问的太不合时宜。 “一座很高的山,在北方,有机会的话,在下愿意与姑娘一同游览。” “这还差不多,你这态度才对嘛,一来就问东问西的。到底本姑娘是来为你解毒的还是来回答问题的?不过本姑娘这口气还是没消。想要本姑娘为你解毒。除非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姑娘请直言。” 少女眼睛很贼地转了转,突然指着曲宁道:“我要她跟我一起走,你不答应,我就不解毒!” 刘愈看了看曲宁,此时的曲宁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因为曲宁也根本不认识少女,但少女却提出让她一起走的条件,刘愈心说。难道这小姑娘看上曲宁了? 曲宁有女人缘,刘愈是早就知道的,大概是对男人敌对的女人容易引起其他女子的共鸣,徐轩筑待她就像姐妹一样。曲宁的闺中姐妹也不在少数,可说她是交友广泛。 “这个,恐怕在下做不了主。”刘愈一笑道,“曲医女虽为随军军医,但她去哪里是由她自己决定的。若是姑娘有意与曲医女回去切磋医术,那也要征求了曲医女的同意不是?” 少女看看刘愈,再瞅瞅曲宁。心中大概有些不以为然。 “既然你不肯把她交给我,那……”少女在那寻思着。好像很令她头疼。 刘愈笑道:“干脆如此,若是姑娘以后想起来开什么条件,只要在下能办到的,尽力为姑娘办到,这样可好?” 少女斜眼瞥着刘愈,大概是在考虑这条件的可行性。最后她终于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刘愈心中暗笑,虽然少女说话办事都很老练,但毕竟是个孩子,孩子的心性重,刘愈换了种方式给了她个台阶下,她也就顺理成章原谅了刘愈之前的“无礼”,若是她真计较起来,来个鱼死网破,刘愈也没别的办法。 “姑娘肯说……” “别让我说什么,本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少女道,“我只告诉你怎么解毒,这位姐姐通晓医理,应该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刘愈看了看曲宁,再回过头对少女点了下头。 少女道:“你中的毒并非是别人刻意而下,而是你身体属水,阴寒之气重,若遇山艾,再遇上中南道和梅关周围的雾瘴,便会在体内滋生一股毒气,毒气攻心,便会得急症。” 刘愈听她说的有板有眼的,马上问道:“那其他人怎么不会得病?” “都说了你是水寒的体质,男人中,像你这么没用的很少会有,哼,比女人还没用的男人!”少女嘲讽道。 刘愈在人前被一个小姑娘说他比女人还没用,登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再想想,他来到这副身体之后,便知道这副身体是个病秧子,不然以前身体里那位也不会被门板磕死。 少女的话虽然可能有几分道理,但刘愈马上想到一个问题,既然不是被人刻意下毒,又怎会有人知道这么多,还早就知道他来到梅关之后就会中毒,找人来帮他治病? 刘愈一时不解,但再仔细想想便也就释然,可能是这两天让连乎生出去找药材及大夫,旁人通过分析而算出来的。 “她说的可对?”刘愈看着曲宁问道。 曲宁道:“什么体质的小女子不懂,但大致听来无错,殿下因水土不服而罹病,至于梅关的水土怎的不服,小女子才疏学浅,并不能细察。” 连曲宁都对少女的诊断表示了肯定,刘愈心中也不再有怀疑。 “那怎么驱毒?” “本姑娘写下解毒的方法,需要针灸和汤药并行,至于好不好使,还要看你的造化了。” 少女说完,刘愈让曲宁把纸笔给她递过去,少女在纸上写下些娟秀的小字,刘愈看着字体便觉得她应该是有名师教导,字体中带着书法的飘逸洒脱,十二三岁的少女很少有这般造诣。 等少女写好,刘愈让曲宁看过,曲宁先是蹙眉,最后对刘愈点点头示意。至于是她肯定了这药方的正确性,还是说她对药方所列的方法所掌握,刘愈并不知,但见曲宁慎重的模样,这少女在医学上也该有些造诣。 “姑娘亲自来为在下治病,在下真是感激不尽,不如姑娘留下,在下尽心款待如何?” “才不要你款待呢,你根本就是个坏人,哼,本姑娘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刘愈脑子飞快转着,他要想办法把这个少女留下,这样才好继续从她嘴里套话,不然她的来历和目的都不知道,回头治病出什么意外上哪去找她? “别对本姑娘打什么歪主意,告诉你,本姑娘身上种着几十种蛊虫,只要本姑娘稍微用点方法,就会把这些蛊虫转到你身上去,哼哼,后果……你自己考虑吧。” 刘愈心中一凛,赶紧避退两步。心说这少女还是少惹为妙,刚才她被困在绳网中,照样把侍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要是把这少女得罪,她背后还有什么更厉害的家伙,那不是自讨苦吃? 想到更厉害的家伙,刘愈不自觉就想起当日在去明州纳粮时给她治疗手臂的那个老太婆。 “送这位姑娘离开,不得有任何的为难。”刘愈对一直等在门口的连乎生下令道。 第五百三十一章步步为营 让少女离开,刘愈马上找人去跟踪,但少女的轻身功夫了得,等她出了关口之后很快便踪影无寻。得到回报的刘愈并未感觉惊讶,他也早就料到侍卫们追踪不到。 “真是奇怪。”刘愈看着一直在打量着那张药方的曲宁问道,“她开的药,不会有毒或者是当中几味药相冲吧?” 曲宁稍微摇摇头,却似乎又不太肯定道:“虽说没有毒药和药性相克的,但她所提的针灸之法,并非是针灸穴道,小女子是闻所未闻。” 刘愈登时又有几分小心,别是这少女不是来解毒而是来下毒的,不小心中招那就傻到家了。 刘愈让连乎生去闻讯过城中的大夫,在得知之前的确有北方男人来到南方后身体也同样不适且症状大致相当后才稍稍释然,他也开始遵循少女的处方来用药和针灸,以图早点身体痊愈。 蛇无头不行,刘愈生病这几日大军一直驻扎在梅关,没有进退的迹象,使得南方各势力的人也在观望朝廷的态度,而关于刘愈所发出的征募剿匪的号令,暂时响应朝廷号召的寥寥。所响应的不过是当中几个中小的势力,跟朝廷关系原本就不错的,而当中有几座城本就为朝廷所拥有,是原本被封为“南王”的苏彦的领地。 那些大势力此时都装聋作哑,在看别家势力的态度。 “跟老子耍心眼,等老子病愈了亲自带兵灭了你们。”刘愈在得到情报后情绪带着几分嚣张道。 此时的曲宁正在为刘愈诊病,听到刘愈的言语她也见怪不怪。天要下雨军人要打仗。在她看来没什么不妥。她只是格外惦记柳公子的安危。 瞿竹所派出的密探已经遍布到岭南,而同样朝廷用金钱收买了很多地方上的眼线来为大军提供情报,经过半个多月缜密的调查,刘愈仍旧无法知悉苏彦的下落。而除了一些各方势力的军事动向,其余刘愈想知道的消息也一概都没有,比如说柳丽娘和她师傅的行踪。 仗未开打,但刘愈的后勤物资已经开始紧张起来,刘愈靠贪污受贿得来的几十万两银子很快便捉襟见肘。刘愈知道,再这么拖下去对自己和朝廷军很不利。 必须要先打几场硬仗威慑到岭南各势力的人。 刘愈身体已经感觉好转,马上召开军事会议,以霍病和齐方各领一部,展开对梅关虎视眈眈的张耀和马辉两部人马的议论猛攻,两边各率两千新军,务必要打开一条岭南北部通往中南部的通道,而拔除张耀和马辉两个北部的大势力后,其他北部势力便不足为惧。 齐方早已当行军打仗作为家常便饭,不觉得怎样。以两千新军的战斗力,要剿灭张耀和马辉并不难。何况还有霍病一部。刘愈看了看跃跃欲试的霍病,对着桌上的军图努努嘴道:“你自己挑一边,你自己愿意打哪?” 霍病头一抬,傲气十足道:“我把这两家都灭了成不成?” “那感情好,但如果你败了怎么办?”刘愈语气不善问道。 “应该……不至于吧……”有了在禹州城被困三个月的经历,霍病的自信似乎也减弱了许多,被刘愈这一唬便好像失去底气。 刘愈知道再跟霍病多说无益,下令道:“云金将军便以张耀所部为主战方向,从开化和茂陵两城开攻,那个谁就去打马辉主力所在的定业城,切忌不可硬战自损兵马粮草。” 齐方和霍病虽然领命,但霍病心中还是有几分不爽,刘愈说的不可硬战不符合他的一贯作为。 而齐方作为一个有勇有谋的将领,口中领命也在怀疑刘愈的战略意图,刘愈既然要立威,那就是要以雷霆之势拿下这两个势力的几座城池,但刘愈却说不可硬战,那就好像开战前就生了怯战的心理。若是换做其它战事,刘愈这么安排可能是担心后勤粮草驰援不上,硬战对后勤粮草的保护会缺失,但现在是岭南北方这么一块弹丸大小之地,从梅关到张耀和马辉势力范围不过百里,只要稍微用心可说是进可攻退可守。 一旦刘愈的战略解释不通,那齐方便意识到,刘愈应该还有后手。 果然,在齐方和霍病南下攻取张耀和马辉的同时,刘愈派出了另一支“奇兵”,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张耀附庸的邯江一部,然后以此路大约不到千人的兵马绕到了张耀和马辉势力的南方,来了个迂回战,才不过两天时间,张耀和马辉的军队便龟缩在自己的城市中寸步都不敢动。 因为齐方和霍病都得到了刘愈不许硬战的指令,即便是霍病以前冲动,在经历了禹州之困之后他也学乖了,不攻就是不攻,这主要是他自己也对岭南这些奇形怪状的城没底气的结果。 岭南的城市并不像北方一样高墙门楼外加城垛护城河,南方城市的城墙很矮,但防御力并不弱。岭南各势力都是以城市作为中心来经营自己的领地,因而在城市防守上颇花工夫,矮城墙配合上守军的箭雨战术和适时的出击,威力不小,至少让新军的火枪队无用武之地。 本来张耀和马辉的守军守在城中,还有其他势力的军队相支援,可说是以逸待劳只等朝廷军攻不下自己撤退,但在被朝廷军奇兵断了后路之后,守军的气势明显弱了下去。这时候朝廷军土炮的威慑力也出来了,连续一个时辰的炮击,令本来就不太坚实的岭南城市城墙摇摇欲坠。在没有后续支援的情况下,高下立判。 刘愈没有继续一鼓作气下令强攻,这不符合朝廷的利益,死伤重大不说还特别浪费弹药。刘愈要掐着手指头精打细算来打这场仗,在炮击的当天,五月初八晚上,刘愈派人向城中发出招降的信函。在整个城市被围,后无援兵,而朝廷军又有强大远程攻城炮火的情况下,刘愈不怕城里的张耀和马辉不屈服。 果然,在信函进城的第二天,城中便派出使节,表示愿意归顺于朝廷,协同朝廷剿匪。 齐方和霍病所部得以进城,顺利的拿下了岭南北部区域最难啃的两根骨头。 第五百三十二章南有胡草,名曰荸荠 张耀和马辉两系的人马被收编,是朝廷军南下之后继攻克梅关之后的又一场兵不血刃的胜仗。随着这两个势力被拔出,岭南北部地区对朝廷军来说再无威胁,北部地区的几个弱小势力也相继投降。 刘愈一下子收编了一万多人马,虽然这一万多人马武器落后,但在南方作战经验丰富,而且有自己的军粮及物资储备,不用刘愈担心他们补给的问题。可说是不用白不用的一批人马。 如此一来,朝廷军南下不到半个月时间,便控制了岭南北部地区的十几座城市,对中部地区的势力形成压迫之势。 接连几日,中部地区的势力开始结盟来对抗朝廷军的进一步南侵,但也有势力向梅关这面传达信息表达了愿意投靠朝廷的意思。这两年来顺朝军队征南讨北逢战必胜,已经让岭南势力尤其是那些小势力感觉难迎其锋,此时朝廷军又快速控制岭南北方,令他们更加惧怕。 刘愈没有着急派兵南下,一是岭南中部的几个势力都比较大,兵马众多,而且有几座坚实的城市作为后盾。岭南中部地区已经跟少数民族地区接壤,这部分地形较为复杂,山林众多,习惯了平原开阔地作战的北方士兵尤为不适于在这种环境下作战。 更重要的是,刘愈打不起也耗不起,还是没有银子和物资的事困扰着他。 一点一点推进太麻烦,如果能直端老巢最符刘愈的性格和当下的局势,可岭南势力众多。没有哪个地方算是“老巢”。这让刘愈对目前的占据也颇为焦虑。物资耗下去。坐吃山空仅还能再耗两个月,而两个月内要除掉将近二十个大小不等的小国家,简直是天方夜谭。 正常手段肯定无法解决。 就在此时,刘愈得到南边的战报,说是一些少数民族的武装,趁着地方势力跟朝廷军即将交火的空当,率先发难,一边抢夺地盘一边争抢物资。因为南方一些旱稻在六月下旬便会成熟。此时恰好也是南方粮食青黄不接的时候。少数民族展开的这一**规模地方冲突,也是朝廷军平息南方事端的契机,但刘愈却似乎没打算利用上。 不是刘愈不想利用,是不好利用。 因为他跟南方少数民族之间也没有任何的沟通,而少数民族的武装又比较分散,冲突的规模大小各异,地方势力又基本能平息,也许刘愈今天得知哪边发生了冲突派兵过去,走到半路冲突已经结束那就只能打道回府。而地方势力大致也能分清少数民族武装和朝廷军哪个对他们的威胁更大,一个只是抢他们物资。另一个是直接要剿灭他们,在朝廷军和少数民族武装面前他们能分得清轻重。 于是在此背景之下。南方少数民族与地方军事势力爆发冲突的最初几天时间里,朝廷军这面根本就是观望。刘愈也一直是以养病为借口呆在梅关当中,这次刘愈并未出现在战事的第一线。 五月十四,刘愈收到长安城韩升的来信,韩升除了报了长安城近来的情况,并通报了朝廷夏粮的征收情况之后,也委婉地劝说刘愈不要太勉强。刘愈知道韩升这是在劝他回去,没必要为南方的事拼老命。 刘愈接到信,算了算韩升所提供夏粮的数字,心中稍感安慰。虽然因为这两年北方战事频繁,朝廷对地方预征了多年的税赋,但朝廷在夏粮征收之后还是有些盈余,如果全都调过来打这场仗,还能把战略物资的补充再延长一个月。 当刘愈把这个问题在军事会议上说出来,霍病兴冲冲道:“我们为什么不速战速决?” 刘愈脸上微微苦笑道:“你的提议甚好,但你告诉我,怎的速战速决?” 霍病平日里根本就是有勇无谋,这时候说些空口白话他在行,至于怎么细致的安排战略他就两眼一抹黑。 齐方道:“实在不行,临王不妨暂且回建康城,南方可把战事暂时拖延下来,我们有梅关周围的城市作为基础,要平息岭南大概也用不到两年时间。” 刘愈明白齐方的意思,齐方是说把战事缓一缓,等来年国家稍微富裕了一些再打这场仗。出发点是好,但刘愈心中却对付不过去。刘愈虽然喜欢平静,平日里也显得有几分懒散,但他并非那种得过且过之人,他也知道现在朝廷仍旧有内忧外患,楚王苏哲的事已经在烦着他,若是不能快速平定南方,那就会成为对他的拖累,两头不能兼顾。 “我也想回去。”刘愈叹道,“但谁能告诉我,现在南王身在何处?又谁能告诉我,若是此番撤兵后南方自立为国当如何?朝廷大军压境,地方势力仍旧是各谋其政,若然朝廷撤兵,恐怕他们也不再会遵从朝廷的号令。这是一场有了开始必须要有结果的战事!” 刘愈在军事会议上第一次表达出必须要血战到底的决心,也让将士知道他的立场。那也就是说,南方不能平定,朝廷就不能撤兵,而刘愈也会一直留在南方直到战事的结束。 刘愈有他一鼓作气平定南方的决心,而将士久战之后也都有思归之心。现在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能快速了结这场战事,南方平定,将士也可以回北方与家人团聚。 五月中旬的几天,岭南地区都被雨水所包围,湿气很重。而在这些天里,朝廷军这边依旧是按兵不动,地方军事势力也在忙着平息少数民族的抢掠行动,刘愈通过情报分析,少数民族的抢掠有点我得不到你也捞不着的鱼死网破心态,抢不到物资,就干脆毁坏。以至于还有一个月便要成熟的旱稻被毁坏严重。 虽然少数民族武装的抢劫破坏了南方军事势力的粮草储备,好像是暗中帮到了刘愈,但刘愈却不会领情,南方势力本来粮草储备就充足,而刘愈又想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少数民族武装的抢劫最多是增加了战事久拖之后朝廷军的胜率,对当前的局势影响不大。 刘愈在想,若是能联系到少数民族的武装,与他们一起合伙来把南方军事势力拔除,再由朝廷在南方设立像“自治区”又或者是“都护府”一样的地方行政机关来管辖南方,那就会很完美。 刘愈正在为没有门路而头疼时,刘愈又收到从京城而来的信函。这次的信函是由情报系统转呈过来的,刘愈收到以后还是大吃一惊,因为写信给他的是柳丽娘。而信是在四月上旬便发出,经过一个半月以后才辗转来到他的手上。 “……为夫在外,汝安,归心似箭,切切保重身体。他日吾事成之日,早归。若有事与吾,南有胡草可见。身体为重,谨记……” 通篇百十字,却多次提及看信之人保重身体。虽然这信名义上是丈夫写给远在长安城妻子的,但刘愈能感觉到其中的话好像是在对他所言,而他来到南方之后身体有恙,似乎是柳丽娘早就预见到的。刘愈心说,难道那少女神医是柳丽娘派来的? “这信是给小女子的?”刘愈看信时,曲宁正在为刘愈诊脉,刘愈知道是柳丽娘的信也就没避着曲宁。曲宁好奇心重,瞄到信上的内容是一个男子写给女子的,而此时整个梅关随军将士中,只有她一个女子,因而她才冒出这信是给她的念头。 “当然。”刘愈笑道,“这就是你家柳公子给你写的信。” 曲宁闻言也顾不上给刘愈诊脉,当下便夺过刘愈手上的信,仔细读了读,本来还有几分将信将疑,但仔细看过有“为夫”二字,心中便有些恼怒,刘愈根本是在骗她。 “殿下何必拿小女子寻消遣。若是柳公子写信给小女子,怎会用如此语气口吻?” 刘愈把信拿回来,一边看一边笑道:“你不信也罢,怎么说呢……柳公子有些身不由己,他不想让人知道这信是写给你的,才在言语间做了些隐瞒。曲大医女,这个南有胡草是什么意思?” 曲宁颇为惊讶道:“殿下又在拿小女子寻开心?” 刘愈皱眉道:“什么意思?” “‘南有胡草,名曰荸荠。’这是《上安雅诗》中有名的句子,殿下没听说过?” 刘愈心中惭愧,什么《上安雅诗》他压根就没听说过,想来是历史上某位大诗人的著作,可惜他只知道李白杜甫不知道“上安”是谁。 “本王才疏学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南有胡草,名曰荸荠是什么意思?” “荸荠是南方的特产,如入药也可做吃食。当时元上安被发配到南方为官,吃到这荸荠,想到家中亲人便有此感慨,意思是将来希望能将这荸荠带回给北方的家人品尝。后来这是丈夫给妻子信中常用的句子。” 刘愈听了曲宁的解释才知道这“南有胡草”有这般典故,本来柳丽娘是以丈夫为口吻给长安城中妻子写信,用这句话本没错。但她在前面缀上“若有事与吾”,那其中就必有内涵。 “荸荠产自哪里?”刘愈马上追问。 “南方……具体是哪里,要问过当地人才知。” 刘愈脸上突然兴奋地一振臂,拿起信便往行辕外行去。 第五百三十三章深入敌后 刘愈将随军长史及军中地方向导全部召集在一起,将“荸荠”的情况详细询问,得到的反馈不多,令刘愈很失望。 按照这些人的说法,荸荠在南方各处都有栽种,比较有名的荸荠产地就有十几处之多,而其中也没有什么特别有名的产地。 好不容易得到柳丽娘的秘密情报,现在看来又是竹篮打水。刘愈回到行辕,曲宁还没走,见到刘愈脸上的失望她便明白了大概。 “曲医女,你之前说的元上安,他在南方吃荸荠是在何处?”刘愈突然想起这问题看着曲宁问道。 “通宁。”曲宁不假思索答道。 刘愈在桌上摊开的地图上寻了半天也没找到通宁这座城市,一边的曲宁补充道:“通宁在前朝已改名为宜州,在此处……” 说什么通宁刘愈根本不知,但说及宜州,刘愈从地图上也能看出这座城市的险要。 宜州是岭南中南部地区一座大城,现为陆苑南势力范围,而周围基本都是少数民族聚集地,是地方势力在中南部地区最后一座坚实的堡垒。宜州地处偏僻,刘愈心想,若是自己被发配到这种地方在,自然也会跟那个“元上安”一样郁郁不得志。 刘愈看到宜州的地理位置,然后便规划起从梅关到宜州的路线,一边的曲宁似有不解刘愈为何对“南有胡草”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如此在意。 “殿下,您……” 曲宁这一开口,刘愈才想起她在旁边。刘愈笑着下逐客令道:“曲医女博古通今。学问真是高的不得了。这次有劳你了。曲医女没别的事的话就请先回,若本王有什么事,会再请你过来相问。” 刘愈这般赶人,曲宁心中自然不痛快,她心想帮了刘愈忙就该知道此事到底为何。曲宁略带不忿离开,刘愈又在军图面前端详了很久,直到天色昏暗下来。 等侍卫把行辕里的灯都点亮,刘愈也没心情再看军图。一到晚上,也到了刘愈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在古代夜晚,如果是在长安城或者还有几分人气,跟家人在一起还能感觉到不是孤单一人,但在鸟不拉屎的梅关,刘愈到了晚上便像是失去活力,很多事他都不愿晚上去做,好像这个漫长的夜晚除了睡觉不应该做别的。 但今晚对刘愈来说有些不同,他又有南下的准备。但他的目的地,仍旧不太明确。 若柳丽娘是提醒他要在宜州相见。那他可以通过柳丽娘去联络南方少数民族,组成南北的联军来夹击岭南的地方军事势力。这是一种最简单有效平息岭南的方式。可柳丽娘的提醒并不明确,光靠“南有胡草”这么一句话,就说是在宜州相见也有几分牵强,而即便是宜州,宜州城又在敌境之内,刘愈身为主帅的话前去多有危险,而到了也未必找的到。 而且据刘愈所知,中南部的势力已经开始防范朝廷的细作混入,都纷纷在自己的领地设置重重关卡,即便刘愈有心南下,一路也未必会安稳。走官路不安稳,也可以走山路,但山路靠近少数民族的聚集地,少数民族武装对汉人又极为防备,也不安全。 刘愈想了想,此事只能暂缓,从长计议。 但接下来几日,刘愈为了实现联络少数民族武装共同平息岭南的计划,已经展开了初步的军事行动。在军事上提供对南方的进一步紧逼。 因为之前几日的阴雨,朝廷军一直采取按兵不动,也使得少数民族的抢掠收效甚微,而地方势力没有朝廷军的压力,对少数民族武装的平息也很顺利。可一夜之间形势立改,朝廷军分三路对中部几个势力展开了一轮猛攻,炮火配合上空中力量的滋扰,使得地方势力只能暂时猫在城里不敢出来,顾不上城外的资源,少数民族武装趁机抢掠一番。 朝廷军虽然呈现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但在军事行动上仅仅限于滋扰,以中远距离的打击为主,并未派出军队大面积攻城。在经历了几天的受压迫之后,地方势力也渐渐适应了朝廷军的炮火,转而一边应对朝廷军的炮火攻击,一边在后方对少数民族展开新一轮的绞杀。可在朝廷军适时出击,攻陷了两座不太牢固的城市之后,中部的地方势力马上变得老实,不敢再两头兼顾。 刘愈把一股气势造起,而他自己也准备好了南下宜州,此行一路向西南,路程有四百多里,刘愈算计过,一来一回需要十几天时间,就算是联络不上柳丽娘和少数民族,也能调查敌后的情况,给之后的战事提供帮助。 刘愈在秘密安排着自己的出行计划,可没有不透风的墙,曲宁从连日来为刘愈诊病时的观察,觉出刘愈心中藏着很大的秘密,而她很本能的感觉到,刘愈是要亲自往宜州去会见什么人。 “殿下,柳公子……是不是在宜州城?”曲宁考虑了几日,大概估计刘愈已经准备好要出发,忍不住相问道。 刘愈的身体已经康复,而且生龙活虎精神抖擞,找曲宁诊脉也是确定自己的身体无大碍而南下,听到曲宁的问题,刘愈淡淡一笑道:“你家柳公子写的信,本王也只是分析了一下,觉得他可能是在宜州,过去会见一下叙叙老友之情。” “柳公子……仪表堂堂,既然是南方人,又怎会在长安城出现,当日还……” 刘愈知道曲宁是记得柳丽娘的救命之恩,准备以身相报,此时刘愈直言道:“一直有件事没告诉曲医女你,其实柳公子本非中土之人,他的真实身份是南方异族之人,而他到北方,也有他的政治目的在内,而能与曲医女你相见,也完全是因缘际会,其实他找的人是本王。” 曲宁闻听柳公子不是中原人,心中还是有稍许的失落。 刘愈继续道:“若是曲医女想见见柳公子,便可与本王一同南下,不过这一路凶险,随时可能丧命,就看你有没这胆量了。” 曲宁带着几分羞怒道:“殿下不怕,小女子便会怕了吗?” 刘愈心说这女人真是逞强,不愿被人瞧不起,不过这也正是曲宁的性格。自立,要面子的小女人。刘愈话说的带着轻松,可想到要带这么一个女人同行必定是多有不变,毕竟跋山涉水几百里路危机四伏,遇上点危险可能都自顾不暇,更别说照顾她。 不过刘愈看曲宁的态度,知道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刘愈想想,也就随她了,反正是去宜州一趟又不是去打仗,只要路上灵活应变出危险的概率也不大。刘愈一直都惦记着瞧热闹,等曲宁得知朝思暮想的情郎是女人,那场面,刘愈想想都觉得过瘾。 一个视男人为大敌的女人,终于看上某位公子,最后那“公子”还不是公子…… 朝廷军的炮火攻击依旧在持续中,岭南中部的几个势力也都在天天担心自己成为朝廷军的主攻方向,被炮火逼在第一线的城市希望朝廷军的攻势早些结束,而在第二线和第三线的城市则希望前线的城市能多支撑几天以给他们准备时间。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刘愈交待好了事情,让齐方暂时负责朝廷军的统调,而他自己则带着一行三四十人的队伍,运着一批药材取靠近少数民族的山路南下。 刘愈提前打探清楚,如今最方便的身份莫过于一些运送岭南紧缺物资南下的行商,南方势力也通常会给这些铤而走险的行商开绿灯。而在南方所稀缺的战争资源中,北方药材首当其冲,即便是南方无战事,北方药材也很难跨过山长水远及天险来到南方,而刘愈运送的这批药材,又都是在战争中所不可缺少的。 刘愈这一行人中,除了侍卫队长连乎生,其余都是一些普通侍卫,本来刘愈也打算带霍病同行,但再一想,霍病为人冲动做事直来直去,不适合深入敌后开展这种“地下工作”,再加上霍病声名在外,若是突然消失于战场必然容易被人嗅到风声,也就没带他。曲宁是自己坚持要同行的,在商队中,曲宁的身份是行商的正妻,一行中带个女眷更不易被人怀疑。 商队随行的侍卫,都是以刀剑和弓箭护身,而没有直接背新军所惯用的火枪。但刘愈为保险起见,直接将长枪拆成零件藏在药材的箱子里,以备不时之需。在出发之前,刘愈特地让侍卫练习了组装枪支的技能,而他自己的短枪则是不离身,遇到危险他可不想客死他乡。 这一路上,有向导引路,还有瞿竹所布置的密探来联络消息,这样也便于刘愈知道梅关周围的军事动向,适时作出合理的战略安排。 为了缩短路上所耗费的时间,刘愈一行出发以马队驮着货物,马匹并非是军马而是一般马匹,走山路毕竟不适合马车南行。而在一行中刘愈还找了有经验的商贾,路上指点一些经商来往于岭南的经验,不至于穿帮露馅。 刘愈出发之日是五月二十,他计划在六月初五之前,完成宜州一行回到梅关。 第五百三十四章会疼人的刘愈 刘愈来到岭南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平定岭南的军事势力完成天下的统一,对于他来说,人生的追求无非是没有内忧外患之下安安乐乐过日子,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来岭南之前,刘愈一直觉得自己想得到什么东西,而自己又好像懵然未知。但在看过柳丽娘那封信之后,感受到信中的温情。他明白,他想要的便是那个时而阴谋诡诈时而又温柔娴静的柳丽娘。要把她得到,一个人独享的那种占有欲。 甚至连刘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自己竟然会对柳丽娘产生感情。 初见柳丽娘时,刘愈是敬而远之的,那是一个惹不起的女人,柳丽娘的背景太过复杂,便是她身后的裙下之臣就能把他淹没了。但他后来逐渐发现,柳丽娘的风情万种仅仅是一种表象,就连曾经刘愈认为柳丽娘身后最强大的男人,淮王苏云曜,也不过只是她所利用的棋子,而平常的男人就算是他刘愈,也无法近柳丽娘的身。 得不到的,往往是最好的。刘愈现在想来,可能正是因为柳丽娘的神秘加上她那复杂的背景,才会令他产生一种想窥探究竟的冲动,进而把这种冲动发展为一种占有欲。 柳丽娘的身份是淮王的谋臣,也是无定师太的弟子,是武林中人,也是南方少数民族的一员。这就是刘愈对柳丽娘背景的全部了解,两个人从开始就是志不同道不合,各为其主。但偏偏两个人之间却又惺惺相惜。柳丽娘帮淮王抓了他。却又放了他成全了他和徐轩筑的感情,柳丽娘为淮王谋事,偏偏在最后关头却又帮他剿灭了淮王。 在立场上,柳丽娘从立场坚定到没立场,刘愈觉得自己的魅力是改变这一切的原因。刘愈的自我感觉良好,也就见见想表现出来,想证实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那就是,自己已经获得了柳丽娘的青睐。 一个男人征服了一个别人征服不了的女人。是很有成就感的。刘愈只是个普通男人,在心态上跟小男人可能有区别,但大致也无太大差异。 一方面为了朝廷能更快稳定南方而去联络少数民族让他们回归到朝廷的怀抱,另一方面又有一个柳丽娘等着他去征服,在这两种背景之下,即便刘愈南下宜州会冒险,他自己也顾不上别的,就这么贸贸然出发了。 刘愈的淡薄,和不甘平淡的矛盾心态,主导了这件事的发生。 从梅关往南。只有百多里路好走,再往后便是一路的山路。刘愈带着他的商队和随从,走在这样一条很少有人走过的路上,所想的无非是战事和身处在南方的柳丽娘。 从鄞县往南,已经离开了朝廷军所控制的范围,紧接着商队也进入了比较偏僻的山路,刘愈找的向导也是对南方地形极为熟悉的,有了向导的带路,他们也能通过一条少有人走过的路抵达宜州。至于到了宜州之后如何跟柳丽娘联系,刘愈现在还是没有任何的头绪。 一路山路,队伍行进的也不快,对于这些习惯了急行军的新军士兵来说,这点山路赶奔不算什么,一天下来走个几十里路当玩一样,路上还有说有笑的。刘愈身体有些不支,但毕竟他也是军旅出身,路上也不觉得如何,可这一路上苦了憋着一股气的曲宁。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平日里除了家门和皇宫哪都不去的名门医女,现在让她徒步走几百里路去会情郎,心中有那么一股火,但在路上这股火也在逐渐被消磨。 才走了一天,曲宁的脚已经磨出水泡,到了晚上便躲起来一个人用水烫脚,然后挑破了水泡,第二天水泡上生水泡,水泡被磨破了走几步路都疼。而商队又在赶路,刘愈也好像丝毫不顾及她是女儿身,就这么一路走也不打算等她。 到了第三天下午,她实在有些熬不住了,她甚至在想就这么死在山里也比继续走下去的好,为了一个从未给过她任何承诺连姓名和来历都不知道的“柳公子”完全不值得。 “还行吧?” 越是在曲宁无奈的时候,刘愈那张很讨厌的脸越容易出现在她面前。在曲宁看来,刘愈好像是在故意等着看她笑话的,她坚持不住了,刘愈就会出来用嘲弄的语气来跟她说几句话,越是这样她越不能服输。 “当然还好。”曲宁把苦咽进肚子里,脸上淡淡一笑道,“殿下,不知还有几日路程能到宜州?” “哦,这两天走的有点慢。我想,可能比预想的时间要耽搁了一些,我们是时候加快赶路了。” 刘愈目光及远,好像在思索着一天加快多少适合。曲宁在心中问候刘愈的祖宗,这么都已经快折磨死她了,还要加快赶路,是要人命才罢休? “夫人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咱们明日还要赶路,明天大概会走一百里吧,过了这一百里,再有个四五天,大概也就到了。” 曲宁登时感觉生不如死。为了这口气,真是要把自己的芳魂留在这边荒的岭南之地。 看着刘愈的背影,曲宁狠狠地作出一个要杀人的收拾,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能在人前保持住淑女的风范已经很不容易了。 “谁……怕谁……”曲宁嘴上这么说,但她其实心中也真的怕了。她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像根竹竿的男人,这一路走来也能这么轻松,她还不知道,刘愈在大草原上吃草过日子都能走一个月,更不用说在这山野中像是散步一样的行走。这对刘愈来说太小儿科了。 第二天早晨,曲宁是被外面的吵闹声给惊醒的,天刚亮,商队又要张罗着出发了。因为已经进入少数民族的地界,往下的路必须要小心谨慎,免得跟少数民族发生什么不必要的纠纷。他们商队中不过二三十人,遇上大批的少数民族武装恐怕不敌。 “夫人,早。”刘愈今天笑起来很难看,至少曲宁是这么想的。 “殿下早。”曲宁没精打采回了一句。 “不许叫殿下,要叫相公,出门在外这点规矩都不懂?”刘愈笑呵呵说完,然后指着旁边张像是用竹椅绑起来的小轿道,“夫人这一路辛苦了,为夫为你准备了滑竿,找几个人抬着夫人你也就没那么累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北越族(上) 曲宁没想到刘愈竟也会怜香惜玉,怜惜起她这个“小女子”。刘愈跟她第一眼见面二人就闹了很大的不愉快,后来她跟刘愈的关系更是磕磕绊绊,总的来讲,互相都没给过好脸色。 曲宁负气南下,除了要找“柳公子”,更是不想在刘愈面前落了面子,现在想来,她自己都觉得太过于逞强,行军打仗乃是男儿家的事,怎的也轮不到她一个女子,情郎再重要也要量力而为。 “谢殿下好意。”按照曲宁的性格,她应该拒绝,但她此时也服了软,拒绝不得。被人抬着走总算是不用再受煎熬,她的脚已经走不动路。 本来她觉得刘愈应该很轻蔑地对她嘲笑,至少也会打趣几句,但在登上滑竿之后,她发现刘愈好像也没那么坏。至少刘愈没过来讽刺她,刘愈在继续赶着自己的路,继续跟那些士兵插科打诨有说有笑。 可能是他懒得理我吧。曲宁这样想。 登上滑竿,下面的路对曲宁来说就舒服多了,商队少了她这个拖后腿的,行进速度也快了很多,一个上午便走了六十多里路,这在平原之地也未必会走的这么快。坐在滑竿上的曲宁感觉到这些男人都是在健步如飞。 中午休息开饭时,她想找刘愈道歉,为她一直以来的无礼道歉。没想到她刚找到正在听探路向导说前路情况的刘愈,还没等开口,就发生了意外,打断了她的道歉。 遇到了山匪。 “大当家的呀。这些人咱是得罪不起呀。赶紧往山上走呀。他们不敢追呀……” 向导说话带着很重的南方口音,说话跟唱曲一样婉转,曲宁也是尽力分辨才能听懂。 刘愈马上招呼士兵们一边准备御敌,一边放弃原本的山路往山丘上走,在没搞清楚有多少来犯之敌之前,刘愈还是不敢贸然应敌,仓促应敌的结果可能是自取祸端。 商队刚往山上走,山匪那边的树丛中便射过来箭矢。这说明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刘愈马上招呼士兵以弓箭回敬山匪,刘愈也准备在山匪进一步逼近时以火枪来回之,但这会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山路本来就已经难行,而放弃原本的山路,直接往原始丛林密布的山上走,更是寸步难行。好在向导有足够的经验,知道如何在这样险峻的环境下找路走,而刘愈所带的又是经历了大小战役无数的精锐士兵,人倒是没事。只是马匹的抵触情绪似乎很大,在驮着重物的情况下。马匹都很不愿往山上走。这一来也拖慢了撤退的步伐。 眼看山匪的先头已经距离商队不到百步,刘愈知道避无可避,只能先应战来给马匹增加撤退的时间。刘愈喝一声“列阵!”一部大约十多名士兵弓箭在手,随着命令而出,连续放了两排弓箭下去,远远依稀能听到树丛中发出惨叫声,应该是山匪有人中箭。 因为士兵的箭法比较准,而且是整齐地发出密度较大的两排箭矢,以山匪的自负,自然不会想到竟会遇到这么有效的抵抗,等他们中了招,也就不敢再逼的那么紧,但毕竟死伤了人命,梁子已经结下,山匪就算是想放手也抹不开面子了。 放完两排箭,刘愈也没再继续,而是赶紧招呼士兵撤回来继续往山上赶路。等刘愈回到商队中,被抬在滑竿上的曲宁才略带惊惶问道:“殿下,这是去哪?” “还殿下,不想活了?”刘愈喝斥一句。 曲宁这才发觉自己失言,改口道:“那相公……我们是……” 刘愈一边加紧步伐,一边匆忙解释道:“往山上走,那边是异族的领地,山匪一般不敢靠近。” 曲宁有些慌张道:“岭南异族,不是也很凶蛮……” “异族再怎么凶蛮,他们是也是普通百姓,只是为了求生存,而这些山匪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能一样吗?” 刘愈正说着,一支利箭便射过来,刘愈闻风声一个矮身,箭矢险险避开,连曲宁都为刘愈捏一把汗。 本来刘愈只顾着撤退,被这一支箭吓一跳,也把刘愈心中的火给逼了出来。刘愈喝道:“他奶奶的,看来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是不行了!” 刘愈当即把短枪给摸了出来,正要以短枪教训一下那些紧追不舍的山匪,想到突然道:“大当家的呀,前面就是北越哩,他们不敢来呀。” 刘愈心想难道到越南北部了?再一想,现在刚过岭南没多远,连广西还没到,更别说越南了。再一想,那向导说的“北越”,应该跟地方少数民族中的“越族”有关。 果然,商队靠近了一片像是刻意被修整过的路边界区域,下面的山匪也就不敢靠近了,刘愈再观察一番,那山匪也并未撤退,好像是在观望。刘愈马上下令让士兵组装枪支,这应该是退守的最后一线了,再往山上撤,就要进少数民族武装的区域,那很可能就是腹背受敌。现在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以少数民族区域的外边界为界,跟这些山匪死磕到底。 士兵们这一路撤起来,也是憋了一肚子火,虽然商队的人不多,但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不服软的汉子。听到刘愈的命令,士兵们开始把箱子里的枪支弹药取出来,一边组装一边跃跃欲试。 刘愈看了看对面山匪方向,发现山匪似乎有聚集的倾向,看来对面山匪也知道再这么逼下去,这支商队就要进入少数民族领地,到时他们折损了人命还得不到财货,人财两空。 刘愈一边备战一边估摸了一下,山匪大概有四五十人,比商队的人数多出近一倍,如果要到近身肉搏的地步,那双方胜负可能是在五五开,这毕竟是山匪的主场。现在必须要做到火枪的一轮压制,不能让山匪再靠近到五十步以内。 “二队准备……” 在新军的实战中,除了乱战之外,阵地战火枪发射以两排轮流射击,一排射击另一排补充弹药为战术,这种战术经过实战的演练之后也比较成熟和实用,能保证射击的不断,不至于留下空隙时间令敌人有机可趁杀将过来。 二队准备的具体含义是,二队填装丹药,一队准备射击。 刘愈所喊这一声,已经有十多名枪手将长枪端起,以一根横木为后盾,准备好发射。 “射击!” 本来是号令手的任务,现在成为中军主帅刘愈的工作。 “砰……” 近乎是同时一声枪响,子弹飞速飞向对面的树丛中,对面的山匪显然没料到自己身处在这支商队的百步以外也会遭遇到如此猛烈的攻击,这一轮火枪下去,就已经把山匪的包围圈打开一条口子。 同时惊奇飞鸟无数。 “一队准备……射击……” 当下刘愈不给对面山匪思考的机会,第二轮火枪已经发射,前后不过短短时间,山匪当中已经出现大量死伤,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山匪,也经不起如此打击。同时山匪那边也意识到,这一支商队绝不是一支普通商队,虽然人看起来不多,但商队护卫的战斗力超群。 刘愈继续号令下去,士兵一共发射了四轮弹药,山匪终于撤退,而原本一场可能势均力敌的遭遇战,也以一方的怯战撤退而告终。虽然树丛中山匪撤退,但刘愈却不敢肯定山匪是真的撤去,还是暂时退去准备卷土重来。刘愈不敢松懈,一边号令着随时准备应战,一边顺着山丘的另一侧方向下山离开。 刘愈这面心中带着几分担忧,而曲宁那边简直是感觉自己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等曲宁惊魂未定地听到刘愈继续撤走的命令,身子还在打颤,似乎双足也不听使唤。 “赶紧走,难道还要找人抬你逃命?”刘愈喝了一声。 曲宁这才元神归位,点点头,匆忙跟在刘愈身后,一行要赶紧趁着山匪那边尚未有下一步行动前离开少数民族的边界区域。 刘愈也知道刚才那几轮枪击很快会引起周围人的警觉,若是被少数民族当成是入侵者那可就糟糕了,山匪人数毕竟不多,而当地的少数民族却是全民皆兵,一个少数民族营寨至少也有几百人。毕竟这是汉人跟少数民族人分界点,少数民族人也都是聚集而居,在这时候谁都明白只有结伙才能更好的生存。 商队正匆忙牵着马匹绕过山坡准备往山下走,突然迎面树丛中出现个人影,士兵本能地便要开枪,但刘愈一声喝止却打断了士兵的举动。众人定睛看清楚,树丛中窜出来的并非是山匪,而是一个身着紫红色异族衣装佩头戴黄色帽子的少女。少女突然见到面前这么多人,瞪大眼睛有些惊恐,之后便叽里咕噜说了一句,可她的语言刘愈听不懂,那些北方来的士兵也是听不懂。 “她说什么?” 刘愈问一边的向导。 向导说道:“回大当家的呀,她在问我们是谁呀。她好像把我们当成劫道的呀。” 刚才山坡这面发生异动,异族之人当他们是山匪也不为过。刘愈见那异族少女手上提的是个竹篓,里面是一些红红绿绿像是针线一样的东西,料定她是刚下过山,不似有威胁。 “别理她,我们继续下山!”刘愈下令道。 第五百三十六章北越族(中) 刘愈所带的毕竟都是军人,商队其实也是一支小规模的军队,军队中军令如山,而本身这些军人也不会跟普通百姓为难。 商队正要路过那异族少女往山下去,那少女突然用娇脆的声音道:“别往山下去,山下有很多贼人。” 这次少女所用的是刘愈能听得懂的语言,刘愈再看那少女。少女惊讶中带着几分疑问,正好奇打量着商队中的每一个人,当她看到曲宁,好像饶有兴致的模样,似乎在打量她身上的服饰,没有了害怕,只是带着几分欣赏。 山眉俏目,颈部欣长手臂也欣长,只是身材并不是太高,也算是一个少数民族中的美女,只是她头上的黄色头巾让刘愈看起来觉得很怪异。刘愈走上前几步问道:“姑娘你说什么?” 少女这才转头看着立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刘愈道:“我是说,你们不要下山,山下那群贼人,很快就会聚集攻山了。” 刘愈听到“攻山”这样的名词,料想那批山匪应该是连少数民族的武装也不怕,在周围劫掠已经是家常便饭。不然这异族少女不会提起来“那群贼人”便面带几分惧怕,而且还非常小心谨慎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贼人?”刘愈想起来开始时少女还当他们是山匪,不由问道。 少女指了指刘愈身后的马匹,意思已经很明白,你们是带着货物来的,山匪应该是要劫你们的财物。 刘愈虚心问道:“多谢姑娘的提醒,不知道我们怎样才能离开这座山。不被那群贼人拦截到?” 少女惊恐地摇摇头道:“你们这么下去……不行的。他们就在山下。有好多人,几百个人,你们过去的话很危险,要下山,你们要从东面走,南面和西面不行。” 刘愈记得上山时走的是西侧,而山匪也是从西侧撤下山的,刘愈准备从西南方向下山。现在听那少女这么说,料定了山匪是在山的西侧和南侧聚集。刘愈正在考虑怎么走,一边的连乎生道:“大当家的,不能听她一面之词,我们留在山上,怕是有麻烦……” 刘愈知道连乎生说的麻烦是什么,那就是汉人和少数民族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连乎生不相信异族人,但刘愈却相信,在刘愈看来,即便是异族之人。其心也是善良的,这是刘愈价值观的第一条。就是包容。而连乎生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很开明,但不管怎样也带着民族成见的偏执。 刘愈问那少女道:“你能带我们下山吗?我们给你报酬……” 刘愈让人拿出一锭金子,向少女展示了一下,少女眼睛一亮,她显然也明白这锭金子的价值。不过她眼睛中没有贪婪,反而有种受不起的羞愧。 “我可以带你们下山,不用……报酬……你们不要伤害我,还有我的族人。” “这是当然。”刘愈道。 少女这才好像是放下心中大石,用手指了指东面道:“你们……跟我来……” 刘愈赶紧招呼商队的人随少女引路的方向而行,一路上倒也顺利,走了大约三四里路,已经绕开了山南侧的方向,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山的东侧很平缓,适合下山。 一路上少女话不多,只是偶尔指一下路,等双方快要分开,少女突然问刘愈道:“你们手上拿的是什么?” 刘愈路上也发现少女一直在打量士兵手上的火枪,现在她问的也是这个。刘愈笑道:“这是我们的武器。” “武器?”少女侧着头,整个人像是进入沉思状态,大概是在考虑这件武器怎么用。 正在此时,远远的突然看到有两个人影窜出来,对面的人显然没料到在这里还有人下山,那边正要举弓箭,这面少女惊呼:“贼人!” 刘愈一招手,士兵端起火枪便朝着那两个人发射,登时那两个人被子弹射中,滚下山去。 “好险,好险。”少女惊魂未定抚摸着胸口,然后看了看刘愈道,“你们的武器……很厉害,要是我们的族人也有,就不用怕,那些贼人了。” 刘愈问道:“那些贼人也经常袭击你们的族人?” 少女连点了几下头,神情又有些悲哀道:“我们的族人……越来越少,他们便派人跟我们说,让我们交税给他们,他们可以保护我们……但他们是强盗,我们的族人不听他们的,他们就经常到山上来抢掠……我的阿哥,便是他们打死的。” 刘愈本来即将要下山了,但见到此时少女的模样,再想到此行的目的,登时又不想下山了。 他此行宜州的目的,一是柳丽娘,二便是联络少数民族的武装来对抗岭南地方势力,现在大好的契机摆在面前,他没有理由放弃。也许正是因为因缘际会,山匪要进攻越寨,结果遇到了他们便打起他们这支商队的主意,才让他们跟越寨的人站在一个立场上。 “你们……下山吧。”少女指着东侧平缓下山的路道,“我要赶紧回去跟我的族人汇报,说是那群贼人又要上山了,让我的族人有所防备……” 少女说着便要走,对报酬的事只字未提。 刘愈看出少女的急迫,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先带路,足见她的真诚。 刘愈道:“这次贼人攻山,不是以往那样只从西侧和南侧攻,可能会四面合围,你的族人未必能挡得住他们的进攻。” “不怕的,不怕的,这座山很大,山连着山,山的北面有很多汉人,那些贼人不敢去……”少女说着人已经走出一段路。 “我们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刘愈道,“我们有厉害的武器,可以帮你们打退这些贼人……” 少女转过身,带着惊讶和不解看着刘愈,她似乎是不明白为何刘愈有路不赶紧下山,反而要跟她回去淌这趟浑水。 “不行……不是,我不知道,我的族人跟你们汉人……不太友好,我的族人……未必会接纳你们……”少女似乎很愿意让这些有很厉害武器的人跟她回去,但她又不太肯定自己的族人是否会接纳这些人,神情是又欢喜,又迷茫。 刘愈见到少女那种笨笨呆呆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蠢顿,不由一笑。联络少数民族武装,是他南下的第一要务,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第五百三十七章北越族(下) 少女在前引路,并一再表示要让她问过族人之后商队的人才能进他们的寨子。 当一行人绕过山头,远远便看到几处火点在冒烟,少女远远眺望了一下很着急道:“那是我们寨子的方向。” 寨子着火,一处两处还可说是意外,但六七处火头,说明起火是来自于外来原因,最有可能的是山匪的袭击。 “你们寨子里有多少人?”刘愈问。 “三百多人,我的族人可能遭遇到危险,我要去救他们。”北越族少女紧张地便要往寨子方向扑过去,却被刘愈一把抱住。 刘愈道:“你这么过去的话就是送死,听我的,我们试着来接近寨子,看看还能不能相救。” 北越族少女已经完全没有主意,被刘愈抱着她似乎也不会反抗,看着刘愈真诚的目光,她微微点点头,旋即又低下头,微微挣扎了一下似乎要挣脱开刘愈的手臂。刘愈松开手,毫不避嫌地抓着少女的手一起往山丘后赶过去。 山路本难行,但在绕过山头之后,路面的情况好了很多,有很多开辟出来的梯田里种着粮食,而密林的树木也逐渐变得稀疏,刘愈看得出这些北越族人在这里经营了并不长的时间,他们的农耕条件并不好。也正如刘愈来之前就知道的,岭南肥沃的土地都被地方势力所占据,越往北方越是如此,北越族能在岭南军事势力的眼皮底下讨生活实属不易。 “跟我走,小心一些,有些陷阱……是族人防备贼人和野兽的。” 刘愈已经知道少女名叫朵琳。是个十六岁没到过很远地方的北越族少女。有个哥哥有两个妹妹。不过父母已经早亡,是跟着祖父过生活。 对于刘愈的刨根究底,曲宁很不以为然,她在想大概是刘愈看上了这个异族少女,才会答应帮她救北越族的人。 绕过山头,距离起火的地方大约有四五里路,都是在山上走,还要急赶着过去。即便是刘愈身体也有些不支,而朵琳便要适应的多。据她自己说,她自己今天是下山买针线回来给寨子里姐妹缝衣裳的,山下有不少的担夫会跟当地少数民族的人做生意,这也是这个地区的商业生态,少数民族的人很少进入汉人的地界。 “我是背着族人出来的,我的任性……会害了他们。”少女越接近自己的寨子,看到火光越大,越是悲泣说些自责的话。 刘愈安慰道:“贼人到来与你无关,我们会想办法来救你的族人。” 刘愈心里也没底。现在还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到底是山匪还是正规的地方势力。因为近来的少数民族抢掠行动,北越族是否参加他也不知道,要是报复行动的话,要剿灭一个三百多人的山寨,地方势力至少会动用四五百的士兵,他们只有二三十把枪,要应对不易。 一行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了寨子的外围,田地也变得多起来,刘愈拿出望远镜朝着事发的地点瞅了瞅,能看到不少的火点,基本都是些木质的简单建筑,周围还躺着一些衣着各异的尸体。不管是妇女还是孩子又或者是成年男人的尸体身上的衣服都是完整的,说明他们死之前没有遭遇到侮辱。 看了半天,刘愈也没发现一个活的。 刘愈心想,不会是整个村寨都被端了吧?但如果是被端了,以山匪和地方势力对异族的态度,他们没有理由不会淫掠。 “为何没有人?”刘愈看着朵琳问道,“你们的族人,在遭遇到外来袭击时候,会不会撤到某地方来躲避?” 朵琳被刘愈提醒,仔细想了想道:“我的族人,可能往山后的龙岩洞撤过去了。那里有很多石头,可以砸那些贼人,我们还可以躲在石头后面用箭射他们。” 刘愈心说那肯定就是在那了,当下对朵琳道:“在前带路。” 虽然刘愈和商队的人都是外人,但朵琳却没有半点怀疑,马上在前引路。刘愈心说这个异族少女还真是不谙世事,若是换做其他人,也不会这么推心置腹地相信他一个外人。 周围的山势高低起伏,又走了大约二里,少女指着远处一片光秃秃的高地道:“就在那了。我的族人真在那里……” 少女看到有人在山丘上,似乎还在作战状态中,登时很着急。 双方距离有四五百步,在弓射范围之外。刘愈拿出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情况,只能看到山崖这面的情况,不少拿着刀剑的山匪正躲在地势较低地方,似乎在商量着如何攻上山,而少数民族的武装则居高临下以石头或者是弓箭阻碍着山匪的上山之路,至于山崖后面那个洞穴中到底还有多少活人,刘愈不得而知,但看山崖上留下的不少异族人的尸体,刘愈料想这次的战斗必定是非常惨烈。 因为刘愈所处的地方地势较低一些,从这里看向山崖,情况能观察的一目了然。 刘愈估摸了一下,正在围攻山崖的山匪数量大概有五六十人,并不像之前袭击他们的那批人。按照刘愈的推测,今天山匪的主要目的是营寨,只是很巧合遇上商队,被刘愈所打退的那批人可能是外围放哨的又或者是后援队,因为被刘愈和商队的火枪所阻碍,山匪也未能以最强的力量来进攻山寨,才会留下漏网之鱼。 山匪中露面的有五六十人,没露面的应该也大概是这个数目,也就是说,刘愈面前的山匪有百数以上。 刘愈指着山头对连乎生道:“你带六个人从东面石谷那边杀过去,用土炮造点声势出来,我们从正面掩杀过去……” 连乎生为难道:“大当家的,您的安危要紧……” “你的意思是让我当缩头乌龟?”刘愈板起脸,命令道,“赶紧去,晚了这群山匪就攻上山,到时候就没机会了。” 连乎生无奈领命,点了六个侍卫,带着商队中仅有的两门土炮之一往山上去了。而刘愈则让人把另一门土炮就地设置好,准备以正面对山匪的藏身地来一次炮击。土炮威力虽大,但只能发射一次,也有炸膛的风险。 “让开。”刘愈对懵然不知土炮危险的曲宁和朵琳喝道。 然后刘愈把短枪和子弹准备好,又背了一把长枪,招呼着侍卫和两个女人跟他上去,只留了一名侍卫准备开炮。 “等连护卫他们到位置,看到信号就发炮。不能早不能晚。” 刘愈嘱咐完,便带人往高地方向摸去。因为发炮点距离山头山匪藏身地有五百步距离,刚刚到火枪的发射范围,刘愈要尽量靠近山头来完成包围射击。 在准备期间,山匪又往山崖顶部进攻了一次,但被石头和箭矢所阻碍,留了了四五具尸体撤了回去。 刘愈心想这些毕竟只是山匪,贪生怕死心重,若是遇上正规军,光是少数民族残余势力的那点抵抗,山头早就被攻陷了。 一行到距离山头三百步的时候,刘愈示意不要再前进。士兵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的,遇到战事他们都很兴奋的模样,刘愈知道都是平日里霍病把他们惯的,刘愈再看看队伍中的两名女子,都是娇滴滴的没上过战场的。 刘愈用望远镜看到连乎生那边已经作好了准备,正在用令旗传语,刘愈知道不能再等下去。直接以红色的信号弹升天发出开炮的指令。随着一道火光的升天,山上的人还没弄清楚状况,登时感觉两个黑乎乎的东西朝山匪藏身点周围飞了过去。 “轰,砰……” 一正一歪,两个内爆弹在山头上造成了巨大的破坏,烟尘弥漫,随即刘愈一招手,身后的侍卫飞速朝山丘上攻了过去,一边进攻一边射击。很多还没搞清楚状况,匆忙从爆炸点周围逃下山的山匪被子弹射中滚下山,这之后那些山匪才意识到自己被偷袭了。 火枪的威力不同意弩箭和石头,刘愈这面不过二十多人,便分成两拨对山头袭击。本来刘愈以为山顶上的北越族人会趁势掩杀下来,如此以来形成三面合围,没想到等连乎生从侧翼杀出来,将残余的几个山匪逼的逃下山,山顶那边还是只在观望的状态。 自始至终刘愈都没亲自上战场,只是在山匪退了之后象征性地拿出短枪开了两枪。朵琳是第一次见识到土炮的厉害,之前的两次爆炸已经吓的她只能缩在那里不敢妄动,虽然曲宁心理素质要好一些,但她的境况也比朵琳好不到哪去。 “还等什么,赶紧上去看看,你的族人如何了!”刘愈对惊魂未定的朵琳道。 朵琳仓皇间点点头,而此时,杀退了山匪的连乎生等人已经往山头的方向过去,山头出来几个人迎接。虽然少数民族对汉人有成见,但他们也能分辨是非好坏,刚才连乎生等人突然从侧翼杀出来他们是亲眼目睹的。刘愈在下面便能看到,连乎生带人上去时,能出来迎接的青壮年已经不多。 等刘愈之后在朵琳带领下登上山头,看到下面的情况,也不禁有些唏嘘。 原本三百人的北越族山寨,此时只剩下四五十人躲在一片不大的洞穴前空地上,很多人身上还有伤,且大多数都是妇孺。青壮年男子用命把这些人护送上了山,可要不是刘愈带着人出现,他们也会葬送在此,整个山寨也将不存。 第五百三十八章被迫迁徙 朵琳在龙岩洞外的空地上没有找到兄长,却找到了两个都不到十岁的妹妹,登时姐妹三人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山寨里起来跟刘愈说话的是个五十多岁身体还在不断颤抖的老者,老者看上去很憔悴,连带他头上的黄头巾也被柴灰染的一片灰黑,衣服也多有破损。 “感谢……你们的……相助……” 老人说话声音颤抖,身子也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刮走一样。半天之后刘愈才听明白,原来这老人是寨子的类似于村长一样的人物,用北越族人的话说,他就是“达求”,跟酋长的意思差不多。而刘愈纵观整个空地,上了年纪还活着上来的只有这个“达求”一人。这说明他至少没尽一个男丁的责任,自己贪生怕死躲在后面的那种酋长。 刘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觉得这老不死的跟他很像。 刘愈也说了自己的来历,说自己经商路过此地遭遇到山匪袭击,然后把后面的事也连同无隐瞒,对于要过来相救寨子,刘愈说是被朵琳的真诚所感动。刘愈正说着朵琳,此时的朵琳突然松开两个妹妹,要绕过山头往山下的方向奔去。 “朵琳,你干嘛?”刘愈问道。 “我……我要去找阿哥,阿哥他可能还活着……”朵琳情绪有些失控,上午她任性要下山去买针线,结果村寨里便发生了惨剧,她连兄长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这一路上就在自责。 刘愈觉得这少女敢于承担。现在兄长死了。她总感觉是自己没保护好兄长。在刘愈看来。朵琳比这个老不死的达求更有担当。 “别去了。”刘愈让人拦下朵琳,开解道,“你兄长若是能活下来,他一定会自保逃出来。现在更重要的是离开这里,那些贼匪随时都会卷土重来,刚才他们只是一时吓破了胆。我们仅有的两个强大的武器也用完,若是贼匪再杀来,你的两个妹妹可能也要死。作为姐姐。你是不是应该保护好妹妹?” 在危难时,就要给身处于迷茫和绝望的人一种责任心,让她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活着,这样不但能让她更有勇气活下去,还能让身边的人受到她情绪上的鼓舞。 刘愈心知这个道理,所以他让朵琳做的就是保护好她的两个妹妹。 果然,朵琳在想到两个妹妹孤苦伶仃没人照顾,都在眼巴巴看着她这个姐姐时,再也顾不上去找兄长。刘愈看她没那么认死理,才松口气。对老者道:“老达求,我们是不是赶紧下山?再不走。山匪说来就来。” “所言……极是,所言……极是……”老者一脸笑容拱手恭维了两声,然后人突然栽倒在地,身后涌出一滩血迹,原来是伤口崩裂大出血,再加上年老体弱跑了这么远的路。整个人趴在地上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刘愈摸他脉搏,人已经没救了。 本来刘愈想,这老不死的终于死了。但整个村寨的人都开始为老者的死而伤心,看得出,达求在他们心中有很高的地位,就好像精神领袖一样。 一个个哭的比自家亲人的死还要难过。 “别哭了!”刘愈听着这些大多数都是妇孺的人哭哭啼啼,登时有些心烦,大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你们想让你们的家人和老达求死不瞑目吗?赶紧离开这里,保住命,延续你们村寨的血脉,这才是老达求希望看到的……” 刘愈说着,村子里的人都在目瞪口呆看着刘愈,刘愈这才想起来语言是不通的。朵琳在路上就说过,村子里听得懂汉家语言的没几个人,而这些基本都是妇孺,很少会在“几个人”当中。 朵琳擦了擦眼泪,起来把刘愈的话翻译了一遍,这些人听到朵琳的解释才知道刘愈说的是什么,他们也是明事理的人,闻言后都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朵琳一招手,不管是妇孺还是原本在死守山头的男丁,都开始搬着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口粮和包袱,一起站起来准备下山,虽然妇孺还是在哭哭啼啼,但似乎也没那么伤心了。 “我的族人近来遭受了太多的不幸。”朵琳过来对刘愈说道,“我的族人要南下去找白越的人,希望能投靠他们。” “白越?”刘愈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不是很懂。 朵琳指了指自己的头巾道:“就是戴着白色哈布的越人,我们同出一脉,曾经他们也希望我们黄越能加入到他们,但是达求带我们来到这里定居。现在族人遭逢劫难,不得不去投奔……他们未必会收留……” 说到这些,朵琳又很伤心的模样。 刘愈心想现在黄越的幸存者大多数都只是妇孺,这么投奔到白越,真是便宜了白越的人,白越的人怎会不收留? 后来刘愈才理解过来,在岭南少数民族中,因为耕作条件不发达,力气才是决定族群发展的生产力,男丁是最大的财富,而妇孺都是“赔钱货”。没有哪个族群愿意收留其他族群的妇孺,那意味着他们要凭白增加口粮的消耗。 刘愈一边安慰着朵琳,顺带也准备跟他们一同下山,并表示愿意护送他们一程。 等一行从山头上下来,可以远远看到原本村寨的方向烧起大火,这应该是山匪的报复性行为。刘愈用望远镜看了一下,村寨方向有不少的人影晃动,应该是山匪大面积又过来,发现村寨的人撤离,加上他们原本的死伤严重,在到处放火来发泄怨恨。 而村寨里的人却没有停留,他们也知道危险随时都会降临,一行人下了山走了十几里路,到了晚上依旧不能停歇,毕竟山匪如果追踪的话需要不了太长时间。而刘愈这面也有些为难,因为向导只认得一条路,岭南这些山势复杂,一旦迷了路可能就找不到原本的路。 “大当家的,我们还是早些回归正途才是。”向导对刘愈劝说,他的意思跟连乎生的基本一样,都是劝刘愈早些放弃这些异族的人。 “一起走,多个照应不是更好?”刘愈道,“现在想回原来的路也难,即便能寻回去,那些山匪也容易追踪到我们,那实在是不智的行为。” 第五百三十九章定情之礼 说起对岭南地形的掌握,这些越族的人甚至比向导还要精通,近几十年来,光是这小小的黄越一部便迁徙了多次,而每次都不能在一个地区长居安家。刘愈也了解到,朵琳的父母便是在几年前的另一次迁徙中死去的,那时候黄越还是北越中族群比较大的一系。 也正因如此,那时的达求面对白越的合族,显得不屑,但现在,整个黄越只剩下这区区几十名妇孺,要去求着白越的人寻找栖息之地。 在岭南,没有男人的话,这些少数民族的妇孺就跟无主的孤魂一样。商队跟黄越的人同行了一日,刘愈明显能感觉到黄越的妇女在“勾引”刘愈身边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她们有越族人特有的风情,也有中原女子所不具有的开放,刘愈能感觉出周围那些士兵春心荡漾的情绪在蔓延。 而朵琳,则觉得这样很不好,对同族妇女帮助士兵生火造饭的事她不管,但对于其它但凡有“越礼”行为的,她还是忍不住上去指责,而她和同族妇女之间似乎为这件事闹的很不愉快。每次朵琳去说,说到最后目光一定是落在刘愈身上,黄越的妇女就好像在说:“看,你都有一个了,凭什么不让我们找?” 朵琳年岁小,面皮薄,说到这她基本就不说了。 食物和水都是黄越族人逃难时必备的,刘愈的商队能对黄越族人所提供的帮助不多,也基本只有药材。但这些黄越族人对山野里的草药很有研究,即便是朵琳。也能分辨出哪些是对她有用的。随便拿起药材嚼烂了就可以敷伤口。而且效果还不错。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对于黄越这样靠天吃饭的少数民族来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来说,如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就必须要嫁人了。刘愈看得出,朵琳很有本事,至少在族群的女人当中,她也有一种特别的地位。 每到一处,刘愈都会在地图上作出标记。虽然地图很潦草,标记未来也未必用得上,但刘愈还是尽量记清路不至于回来时迷失了方向。原本他们去宜州所选择的山路是在少数民族聚集地和地方军事势力的交界处,而现在他们所走的路则是在少数民族聚集地的腹地,在这里,环境条件更加恶劣,但却没有地方军事武装的滋扰。 一路走来,全都是荒山野岭,刘愈不禁把自己想象成为一个正在带着族人迁徙的达求,要在这穷山恶水中找到一片栖息地。的确不是一件容易事。刘愈也开始理解为何黄越族人对老达求那般尊敬。 “再往南走一段路,就到白越族的范围了。”三日后的黄昏。一行正在生火造饭,朵琳过来对刘愈说道。 刘愈一边烤着干肉,一边笑着点点头,他一直有件事想不明白,朵琳年纪轻轻的显然在上次迁徙时还是个孩子,这一路下来却是她在带路。 “你去过白越的寨子?”刘愈问。 “嗯。”朵琳羞赧地点点头,“一年前,我们族人遭遇到饥荒,达求带兄长和我去过白越那里,跟他们借过粮食。” “他们借了?” “嗯,不过他们白越也有困难,只借给我们很少,后来我们是靠吃树叶才熬过那段时间的。” 本来刘愈以为白越族小肚鸡肠不肯借,没想到他们还挺大方。毕竟在岭南,遇上天灾两个寨子距离不远肯定逃不掉谁,白越能借说明白越族人也知道在困难面前团结互助。 刘愈道:“明日你们就进白越的地界,可是需要我们护送你们上山?” 朵琳急忙道:“不用,白越人对汉人很仇视,他们认为是汉人让他们无家可归。本来白越的土地很肥沃,是汉人抢走了他们的家园,他们曾经说过,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汉人。” “哦。”刘愈点点头,“明天你们上山,祝你们好运。” “嗯。”朵琳也点点头,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今天的相处,彼此之间还算融洽,尤其刘愈带着他的人冒死把她的族人救下来,朵琳心中也满怀感激,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很快就要分开,而她也是要带着仅存的族人去寄人篱下,她自己不过是青春少艾,平时不知愁滋味,可如今家破人亡又要分别时怎的也会感伤。 朵琳坐在刘愈旁边,一边看刘愈烤肉,一边四下张望着,好像在找人。 “在找什么?” “大当家的……哦,我听他们都这么称呼你,我可以称呼你阿哥吗?”朵琳突然很真诚地看着刘愈问道。 刘愈知道“阿哥”在黄越族里是哥哥的意思,朵琳对兄长便是如此称呼,刘愈笑着点头道:“可以,那我是不是该称你为……阿妹?” 朵琳脸上突然一红,头微微低下,又点点头道:“嗯。” 刘愈脸上不由一笑,这阿哥阿妹的就好像在谈情说爱一样,这朵琳又是个不开化的小丫头,面皮薄,就算认他这个哥哥以后也没见面的机会。 “阿妹,有什么事阿哥我可以效劳吗?”刘愈半开玩笑道。 “……阿嫂在吗?”朵琳突然问。 “阿嫂?”刘愈先是一愣,马上明白她说的是谁,指了指正在那边跟士兵缠绷带的曲宁,“这不在那嘛。” 朵琳看着曲宁认真地给士兵缠绷带熬药,老长时间后才微微叹道:“阿嫂真是很贤惠哩。” 刘愈心中颇为无奈,就曲宁这个男人婆还能称之为“贤惠”?对男人就好像对仇人一样,也只有在她完成自己本职工作,也就是当一个医女时,她才会稍微放下那张臭脸。 “阿哥,有件东西送给你,希望以后我们不能见面了,你还能想着我。”朵琳突然把一件黄黄的东西交给了刘愈,然后很羞臊地跑开了。刘愈正蹙眉觉得今天的朵琳有些不妥,仔细看了看她塞过来的东西,是个黄色的布包,应该是用针线很仔细缝制起来的,好像是个荷包,也好像是个装东西的小口袋。 刘愈正莫名其妙打量着黄色布包,曲宁往这面走过来,一过来便有些促狭地问道:“得手了?” “什么得手?” “殿下何必装蒜,是不是过来给你送定情信物的?”曲宁笑盈盈在刘愈身边坐下,“看,还说没得手。连黄越族少女的定情信物都拿到手了,看来以后陛下又多了个情敌,唉!国之不幸啊!” 刘愈也发觉了,自从离开梅关之后,曲宁对他就少了几分尊重,就好像真把自己当成是临王妃子自处。 刘愈把布包随意塞进怀里,远远的看到朵琳坐在同族妇女的篝火前,正抱膝看着这面,刘愈对朵琳一笑,朵琳也微笑着点头算是回礼。 刘愈问曲宁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小女子听她族里的那些女人在一旁议论,说是朵琳那小妮子要过来向你表白,估摸着她是不会跟她们一起上白越的寨子,这才过来看看。小女子还知道,黄越族女孩子都会把绣了自己名字的一件东西交给情郎当定情信物……殿下没什么可隐瞒了吧?” 刘愈把布包抽了出来,上面果然用红线绣着几个字,不过不是两个字而是三个,当然上面的字刘愈也看不懂,应该是南方少数民族特有的字体。 “她只是过来认我当阿哥,作为妹妹送给兄长一件礼物都不成?”刘愈蹙眉道。 “殿下,你可能还不知道,在黄越族里,对自家兄长称呼阿哥那时尊敬,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称呼阿哥……咯咯,那是在称呼情郎。”曲宁开心地笑着,“坏了坏了,临王殿下你被越家的女孩看上,估计是逃不掉喽。” “你能听得懂越族人的语言?”刘愈问。 “小女子不说,不代表我听不懂。殿下……” “闭上嘴!” 刘愈板起脸,好像是怒了一样,曲宁身子一震,她感觉可能是自己的失礼让刘愈恼怒了。她正要道歉,刘愈板起的脸突然又展颜一笑,曲宁这才知道他刚才只是装腔作势。 “曲大医女,这事不太好办,你看本王应该如何做?” “那些大家小姐没看上殿下的,殿下也未必肯放过。何况人家朵琳是看上殿下了,自愿要跟殿下走,殿下多带一个人在身边也无不可。” 刘愈突然想起之前朵琳的羞赧还有脸上升起的忧色,大概猜到她该是在为曲宁而忧虑。 “曲医女,你可知道,越族的男人是一夫一妻还是三妻四妾?” 曲宁摇摇头道:“不知。要不小女子帮殿下去问问?” 刘愈虽然对朵琳有几分动心,但也没到想要占有的地步,相比于朵琳,刘愈更想把面前这个不识相的曲宁征服,虽然刘愈对曲宁也没太大的兴趣。 “算了。等平息了南方,有时间再过来看看,帮他们越族人讨回他们应有的利益。” 曲宁听刘愈的意思,知道刘愈不想多带一个人在身边麻烦,曲宁叹道:“他们越族的女孩到十六岁尚未成婚的基本没有,到时候殿下过来,失望而回,那可就不好了吧?” 第五百四十章山野的“刺客” 曲宁说的话,刘愈听着很不爽,她的意思就好像朵琳将来会给他戴绿帽子一样。不过这种事,本来就没开始,本来朵琳就算是日后嫁人也跟他没关系,但再想想,刘愈自己都觉得不愤了。 如果是以前的刘愈,得不到也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但在现在,他想得到的一件都没落下,就算是他没对朵琳动男女之情,至少也想把她像妹妹一样照顾,把她当成自己的私有一样,不会让别人来得到。 刘愈再次板起脸,这次他是真的有几分怒意。 “曲医女,言多必失,别忘了我们南下是为何的。” 曲宁住口不言,她明白现在她和刘愈的身份迥异,有些话,的确不应该由她来说。 曲宁又去给士兵们煎药,刘愈则坐在那,想着怎么过去跟朵琳说。如果把朵琳带在身边,那就等于是把她收为自己的女人,就算是他不这么想,朵琳也会这么想。所以这时候的朵琳才会很局促,坐在那里也有些没精打采的,时不时就偷瞧着这面。 如果今天刘愈没什么表示的话,那第二天朵琳就会进入白越的寨子,以后就会是白越的女人,作为两族合并的条件,黄越的女人也不得不嫁给白越的男子,来完成她们传宗接代的使命。 “真是很难办啊。”刘愈开始有些自怨自艾叹道。 刘愈正想着怎么过去跟朵琳说,是澄清误会还是让她同行,又或者怎么表达措辞。突然远处的天空升起一道蓝色的信号焰火。登时刘愈和士兵们同时把武器拿在手上。这信号的意思很明确。是提示有敌人来犯,提示小心的。 刘愈在外安排了六个哨探负责守夜,除了几个伤病号,其余的人是分成三班来守夜,也就是说士兵们每三天就要连熬一天一夜。这信号也是他们所传回来的。 刘愈看看方向,是在西南方,而那是今日朵琳指点白越寨子的方向。本来刘愈以为危险会来自于西北方和北方,而在这两侧小心防备。 刚出了一片山林。西南方是一片大草地一样的草海,茅草很高,刘愈也曾考虑过要不要继续前行,毕竟在这样的草海洼地里,很可能有未知的危险,比如说泥坑和水潭。 “灭火!”刘愈一声令下,士兵马上端起火上的汤锅,用熬好的汤把火堆给熄灭。 这面的火一灭,马上能看到远处有几个小小的火点在晃动着,刘愈仔细辨认了一下。那火点应该是火把的光亮,火把不多只有四五个。也就是只有四五个人。 “不能掉以轻心。”刘愈对连乎生道,“你带人从侧面过去,看看来人有多少,若有埋伏圈,从西南那道山岭杀出去。” 刘愈选择突围的方向是火把过来的方向,刘愈知道那是白越寨子的方向,而这也是敌人来犯的方向,通常来说这面很危险,但刘愈却选择这面突围,也是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刘愈说要“杀出去”,朵琳在旁边很紧张地听完,身体还是不由一颤,这说明在刘愈心中这些敌人也可能是很凶恶。她不禁开始担心起来,倒不是为自己和族人担心,而是为刘愈的安危而担心。 连乎生领命而去,而刘愈则拿好了家伙,到一边的土丘上看着火光传来的方向。刘愈试着用望远镜看了一下,夜晚光线太暗,看的不是很清楚,救灾刘愈考虑是不是要转移的时候,突然后面一只手搭在刘愈肩膀上,刘愈先是一愣,回头便发现朵琳娇楚的目光,正带着几分委屈看着他。 见刘愈没什么抵触,朵琳鼓起勇气,把整个身子都靠在刘愈右侧的肩膀上,就好像小妻子遇到危险时候躲在丈夫的身后以得到庇护。 刘愈微微一叹,没再说什么,很快对面传来一声枪响,刘愈猜可能已经交火,对面的几个火把也马上凌乱起来,很快大多数火把便熄灭,只剩下一个火把,有规律的摇晃了几下,刘愈会意,这是连乎生传回来的安全信号。 “生火。”刘愈再下令。 黄越寨子里仅存的几个男丁过来询问情况,刘愈解释了一下,说是对面情势已经控制住。 “就因为那几下火把?万一是你的随从被敌人俘获,假意传回来安全的信号呢?” 因为这几天刘愈的士兵得到了自己族中女子的青睐,这几个黄越族的男子对刘愈等人有些嫌隙,本来他们都把这些女人当成是他们的私属品,在黄越男子的价值取向中,既然是他们用命拼下来的,就应该是他们的。当然黄越的女子不会这么想,黄越的女子更青睐比自己同族男子更有战斗力的商队护卫,崇慕强者也是少数民族女子的价值取向。 刘愈道:“不会,我的随从,没有一个贪生怕死!” 刘愈这一说,旁边的士兵也凶狠地看着黄越的男丁,好像在回以一种警告,若是你们再出言不逊小心我们教训你们。 黄越的男丁没再说什么,而黄越的妇女也早就遵令,重新开始生火,把周围点亮,刘愈派了几个人出去接应连乎生,很快,连乎生等人便押送着五个不知道从哪来的人过来,到了火堆这面,这几个身着黑色衣服的人被按倒在地。 刘愈正好奇于哪来这么多穿夜行衣的,还在想会不会是长安城的政敌派来跟踪刺杀他的,他在这些人跪地的一瞬间,竟然发现当中有个女子。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最前面的女子虽然被按着头,还是很傲慢地喝了一句。 用的是中原语,但却不流利,应该并非她所常用的语言。 “米耳?”刘愈没说话,刘愈身后像个小跟屁虫一样来来去去的朵琳突然喊了一句,这时候刘愈才意识到,朵琳竟然认得这个“刺客”。 “朵琳?”那女子也是惊讶地问了一句,但头被按着,她不能抬头看。 朵琳马上拉着刘愈的胳膊说道:“阿哥,她是白越达求的女儿米耳,她不是坏人……可能,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吧。阿哥……求你放了她……” 第五百四十一章温驯的小马驹 刘愈正要把黄越妇孺送去白越寨子,没料到白越人却一头扎过来。刘愈心说幸好连乎生还有分寸,要是换做别人,月黑风高的出点什么状况,就变成有兹事体大的民族矛盾。 “哎呀,原来是自己人,有点意思。”刘愈已经从朵琳那里知道,白越的人对汉人不友好,所以刘愈说话也不很客气,语调也阴阳怪气的,“你们是听说我们这些客人来了,亲自下来迎客?还是准备查探一番,用武力将我们轰走?” 那名叫米耳的女子依旧被按在地上,喝道:“白越的寨子遭到地魁的攻击,我们下山是求援兵的,怎会料到你们在这里?” 刘愈这才知道自己心中产生误会,在他看来,这些白越人下山是看到远远的有火光,来人查看一番究竟,没想到竟会是白越人遭到攻击。而“地魁”的称呼,刘愈曾听朵琳提及,这是越族人对地方军事势力的称谓。 刘愈知道是误会,态度也好转了些,抬手道:“放人。” 侍卫们这才将米耳和四个男子放开,刘愈这才注意到,朵儿后面的四个魁梧的人也并非都是男子,其中还有个五大三粗的女子。刘愈原本以为岭南女子也跟江南女子一般小家碧玉,见到白越人才知道这里也有像徐菜花一样彪悍的女人。 米耳外表看来很坚强,令刘愈不由便想到楼兰的切突,但米耳被士兵松开,马上脸上一下扭曲。疼的眼泪都冒出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朵琳赶紧上去扶她坐下。然后帮她包扎伤口。 刘愈问过才知道,原来是刚才连乎生等人突然窜出将这五人制服,米耳当时很勇敢,要冒死抢一名侍卫手上的枪,结果导致擦枪走火,子弹掠过她的小腿射在地上,只是擦伤了一些并无大碍。之后她就被拿下,被押送过来。 “这可赖不得我们哪。”刘愈拿着刚才被汤水浇过的烤肉。继续在火上烤,“身处险境敌友难分,遇到点摩擦也在所难免。” 刘愈说话带着一股威严和傲气,就好像得胜者在对俘虏训话。其余四个白越人小心戒备坐在一边,听到刘愈的话有些不忿,但因为武器被收缴他们也不能发作。 “还不是你们,怎会在我们野头山的下面?”米耳被包扎好伤口,依然不屈地质问刘愈。 刘愈冷笑一声没回答,一旁的朵琳对米耳说了这几天来的情况。当米耳得知黄越人被山匪袭击而险些灭族,惊讶地站起道:“怎如此……那你阿爷呢?” “阿爷和阿哥他们……” 朵琳含泪解释一番。刘愈才知道,原来当日刘愈见到的黄越族老达求是朵琳的祖父。 刘愈很惊讶于当时朵琳见到达求身亡时的镇定。到此时刘愈才梳理明白。在越族中,当了达求就代表要抛开亲情,为族人牺牲,如果族人出现危难,达求应该奋不顾身冲在前。而老达求死后,朵琳要肩负黄越族达求的使命,带族人逃出危难寻求新生活。 刘愈也终于理解为何朵琳会说中原语,而他说什么族人也很信从。也终于理解为何朵琳能知道去白越的路,因为她和兄长自幼在黄越寨子里就是“世子”一样崇高的人物。朵琳对兄长的在乎,是因为她觉得没能力肩负起这个使命。 听到黄越族人悲惨经历,米耳也不由跟着一起抹泪,听到最后是刘愈带人把黄越族残部救下,米耳又看了刘愈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歉疚。刘愈猜想她是为刚才的无礼而感觉内疚。 “本来我们便是去你们黄越族求救,没想到……唉!”米耳叹口气道,看着黑暗的远方道,“现在只能寄希望其他突围出来的族人能寻到援兵。” 因为朝廷军队的南下,黄越族也跟其他少数民族一样,参与了对“地魁”的抢掠行动中,但因为朝廷军而后一段时间的按兵不动,使得他们的抢掠损失惨重,之后“地魁”展开报复性军事行动,正在各处扫荡少数民族的寨子,而白越的寨子便遭到了徐元方一步大约一千人马的围攻。整个白越人口总共才**百人,加上武器落后,硬战敌不过,只能凭地形来一边周旋一边派人请援兵。这时候以寨子为单位的少数民族都是自扫门前雪,哪会有工夫理他人瓦上霜? “找阿哥帮你们吧,阿哥能救我们黄越于危难,也一定能救白越的人。” 朵琳说话时看着刘愈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盲目的崇拜,连米耳也不由看过来,带着几分期冀。但刘愈不由悲凉一笑道:“阿妹,白越一千族人也敌不过,这里把黄越的女人孩子加在一起才六七十人,怎相抗衡?既然此时的白越不能投奔了,不如我们就如此南下,再找个越族的寨子,诸如黑越、红越、灰越什么的寨子相投,不也一样?” 米耳听刘愈和朵琳“阿哥”“阿妹”叫的亲热,心中大为惊骇,看了看被刘愈称呼“阿妹”有些羞赧的朵琳,米耳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就算你不帮我们白越,也希望你好好待朵琳,她是我米耳最好的姐妹。” 之后米耳也没求着刘愈,转而要带着几个族人离开,去找其他援兵。但因他们的请援对象,黄越已经没指望,他们一时又不知去何处,经过朵琳相劝一番,米耳才留下。刘愈猜想,朵琳应该是答应米耳再劝说一下他,这才让米耳决定留下看情况。 果然,等夜深人静周围人都睡着了,朵琳偷偷摸摸靠近过来,偎着坐在地上不时往火堆加柴火的刘愈坐下。见刘愈没什么表示,她鼓起勇气把头靠过来,这次把头倚在刘愈的单手抱着的膝盖上。 “朵琳,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跟我走?”刘愈静默了半晌之后才低声问道。 “嗯。”朵琳稍稍抬头看着刘愈,小脸蛋被火光映的通红,“朵琳无家可归,希望跟在阿哥身边当个小马驹,只求阿哥莫扔下……” 刘愈叹口气,问道:“那你不准备帮白越族人赶走地魁了?” “阿哥,本来我想,能帮还是帮的。但现在想,阿哥的人不多,去帮的话会有危险。我……不想看到阿哥有危险。” 面对这么体贴的“阿妹”,刘愈还能说什么。出来走一趟,白捡一个娇滴滴心净无瑕的小阿妹,人家当个小马驹都不在乎了,刘愈又不缺养小马驹那口草料。 刘愈笑道:“跟着阿哥走,这一路会很辛苦。” “阿妹不怕……”朵琳看着刘愈的目光中带着坚定。 “这么好的阿妹,阿哥怎舍得丢下。”刘愈大手一揽,便将朵琳揽在怀中,朵琳没想到刘愈会突然这么主动,在刘愈怀里她还有些不适应,象征性挣扎了几下,也没了动静。很快,刘愈怀中传来微微的鼾声,经历过痛失亲人的朵琳,终于好像是找到了依靠。 第二天一清早,刘愈把人召集起来,商议的第一件事就是援助白越。 听到刘愈执意要援救白越,不但连乎生和朵琳这样关心他的人不解,连黄越的人和米耳等白越的人也大感意外,因为刘愈的人不多,能上战场的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多人。而会使用火枪的只有刘愈那一众士兵。 刘愈解释道:“我们不是要直接援救,是传信,找别人援救。” 米耳走过来,用质疑的目光打量着刘愈。 刘愈没多说什么,让连乎生把马队的信鸽取出来。连乎生马上明白刘愈的意思,刘愈是要搬救兵,也就是军队。 “你找人来援救,恐怕要很长时间,我们白越怕是顶不住。”米耳面带焦虑道。 “我找的人不会过来,而是直接去亢生。” “亢生是哪里?” 刘愈让人把纸笔准备好,拿着干枯的毛笔,刘愈对朵琳说声“水”,朵琳似乎还沉浸在恋爱的幸福中,傻乎乎地去找水壶,刘愈无奈一笑,直接用舌头舔了舔毛笔,把舌头都舔黑。 “啊?”见到刘愈的举动,朵琳和米耳同时惊呼一声。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吃点墨水而已,死不了人。读书人把这个当成雅事。”刘愈在纸上写了一些奇怪像是符号一样的字迹,朵琳和米耳都是认得汉字的,但她们也基本不识,刘愈这些都是用的字偏旁部首所定出来的暗语,只有军队的少数随军长史级别的人才能明白,这也是刘愈为防止情报落在敌人手上所发明出来的。刘愈写的东西,不但有以暗语所写成的调兵命令,还有几个特别的印记,以证明命令是他所下。 “亢生又不是徐元方这个地魁的地界,你找人去打,有用吗?” “这叫围魏救赵,跟你这小丫头说了也不懂。你就等消息便好了,信鸽大概一天多就能飞回去,加上派人行动,前后三四天,围攻你们白越的地魁就会撤兵,就看你的族人能不能坚持过这几天了。” “三四天?”米耳低下头,开始细细盘算起来。她大概在估计族人能坚持几日。 一旁的朵琳像个小拥趸一样,很肯定说道:“米耳,相信阿哥,他说行就一定行的。” 第五百四十二章不听好人言 刘愈让侍卫将信鸽放出去,为了防止有差错,一次放了两只。刘愈也不知道这些梅关所养的信鸽是否像中原鸽子那么认路,放走鸽子,刘愈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之后米耳要带几个族人回去,刘愈坚持也要同行。 “大当家的,我们去,似乎不合适。南下宜州之事更着紧。”连乎生特地找刘愈提出自己的看法。 连乎生说的问题,对刘愈来说不能称之为问题。刘愈出来的主要目的便是联络岭南的少数民族,而越族也算是这些少数民族当中的一系,如果能联络上白越,多了这一方人的支持,再慢慢笼络到其他的部族,就等于是实现了刘愈南北联合讨伐地方军事势力的宏观战略。 刘愈拍拍连乎生的肩膀,淡淡一笑,并未过多的解释,只是让他准备好一起往白越的方向挺近。这次刘愈没打算只身去救白越,因为这次面对的不是人心涣散的山匪,而是地方的军队,而商队中带的两门土炮又在之前救黄越时用完,刘愈是要观察清楚形式,以确定是静候情况,还是一走了之。 刘愈的心思白越和黄越的人不懂,在他们看来,刘愈这是准备要跟越族人并肩作战。朵琳虽然担心刘愈的安危,但此时也将刘愈的高尚情操崇拜的五体投地难以言表,而米耳对刘愈的态度也有改观,甚至还礼貌地对刘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华夏本为一家,小丫头你太客气了。”刘愈嘴上说着客气的话,但那“小丫头”的称呼。还是令米耳有些恼火。但不管怎么说。她年龄的确比刘愈要小。刘愈以一个年长者的身份称呼她为小丫头本也无不可。 一行收拾了行装,往白越的聚集地,也就是被当地人称之为“野头山”的地方行进。因为队伍中妇孺居多,在大约距离野头山十多里的地方,刘愈便留下妇孺不让他们同行,因为按照军队围攻的套路来说,十多里的地方已经接近于包围圈的外围。 “看来,你们这里还很平静。” 刘愈爬上树。在树杈间用望远镜观察野头山上面的情况,因为周围林木众多,刘愈用望远镜也只能看到野头山诸多连山中一边的小山坡,从这面小山坡上看不到有人影活动的迹象,倒是在林木当中隐约能看到一些红红绿绿像是挂起来的布。刘愈并不知道这些布代表什么。 “那是我们白越族的田地,用一些清楚的标志,是向那些迁徙的部族说明,这里是我们白越人的地界。” “哦。”刘愈领会意思,点点头,“界标。” 刘愈看了整整一个时辰。从临近中午一直看到午后,阳光开始强烈起来。刘愈也没觉得如何,毕竟已经临近六月天,这么一个炎热的午后,不适合赶路也不适合去搞情报工作,他还是宁愿躺在树杈上美美地睡个午觉。刘愈趴在那,不自觉变开始打瞌睡,一边一直在等待刘愈观察结果的米耳不禁有些着急道:“喂,你看了这么久,发现什么了?” 刘愈眯着眼睛看了看米耳,一笑道:“看到你们白越的姑娘在洗澡。” 即便以朵琳的不谙世事,也知道刘愈是在开玩笑,脸上不由一红,而米耳那边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你何时准备带人去山上援救我的族人?”米耳续问。 “现在你们的村寨被地魁包围,草率行事只是自取灭亡,要从长计议。” 听到从长计议之类的推诿的话,米耳又有些不满,不过这支商队本来就跟他们白越没任何关系,人家肯来帮忙已经是要冒极大的风险,她知道自己再苛求也是无用。想到这,她便准备趁着白越还没灭族,赶紧回去跟族人一起并肩作战。 刘愈突然又在树上说道:“小丫头,我说从长计议,你也别犯傻,白天里做任何事都可能暴露目标,到时你救不了你的族人,反而送了自己的性命,徒劳无益!” 米耳道:“既然阁下不肯帮忙,那我们日落后就寻法上山。” 刘愈没再勉强,在树杈上很快睡着。刘愈正睡的迷迷糊糊,便被一阵爆炸声所惊醒,刘愈一个骨碌险些从树上掉下去,等他定神拿起望远镜往山上看清楚,才知道原来是徐元方的军队在午后展开新一轮对山寨的围攻。 在以前,军队对火器的使用并不重视,但在刘愈的新军威吓南北之后,就连岭南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军事武装,也开始发展火器的使用。但这些火器都很落后,就拿今天徐元方进攻白越村寨所用的来说,基本就是火药锁引起的爆炸,效果可能很震慑,但达不到远程袭击的目的,也基本无法做到定位定向的攻击,山上的爆炸声倒是不小,但也基本是升起一阵烟雾之后便停歇,没有开山劈石的效力。 刘愈觉得很不屑,可在没见识过强大火器的白越族人米耳来说,这爆炸声就好像催命符一样令她焦急。 “急也没用。”刘愈道,“刚才的声音都是从山体的外围传出,很可能是徐元方佯攻的举动,要相信你的族人能顶过这一轮攻击。” 米耳焦急地便要跟刘愈讨要武器,回山上援救族人,可刘愈却铁了心不趁她心意。刘愈去援救白越,还阻止米耳去援救,米耳很恼怒,可刘愈不听她的,朵琳在旁边不断劝说着米耳要冷静,一直在说刘愈会有办法。 “他有办法,就是看白越族人遭难?他说的什么围魏救赵,一定会来吗?” 这时刘愈才知道,原来米耳把“围魏救赵”当成了一个领兵的将军。 刘愈没再与她辩驳什么,很快到了黄昏。刘愈没让人生火,因为身处敌境,刘愈不想暴露目标。 到了晚上,米耳再不听朵琳的劝说,执意连武器也不带就要上山去。刘愈把从米耳身上缴获的短刺扔回去,道:“你们拿着这个,早点上山去送死。” 朵琳很着急,她不明白为何刘愈会改变心意让她的姐妹去送死。但在之后,刘愈补充了一句:“若是遇到危险,可以回到这里来,我们在这德者你们。” 米耳冷哼一声,叫其四名族人便一头往山上扎了去。朵琳看着他们的背影很难过,刘愈淡淡一笑道:“放心,他们会回来的。” 刘愈派了连乎生跟踪他们,保护他们的同时,顺带摸清楚上山的路。 过了两个多时辰,接近夜半的时候,脚步声往这面临近过来,刘愈一直在等候,闻声让人盯着那边,很快传来了连乎生的信号。刘愈这才知道是自己人。 连乎生探查完地形回来,还带来了朵儿和她的两名族人。米耳带人回去,结果遇上徐元方军队的哨探,五个人只剩下三个,如果不是连乎生及时相救,米耳早就当了野头山下的孤魂。 第五百四十三章袭扰 出发回去时,米耳一副急切思归的模样,精神抖擞。回来是被人扶回来的,身上带着箭伤和鲜血,很多血并不属于她,而属于与她同行死去的两个同伴,而之前那个被刘愈认为像徐菜花一样的彪悍女人便没能回来。 “米耳,米耳……”见到有人,米耳昏迷过去,朵琳关切地上去查探米耳的伤势,不断轻唤她的名字。 而在这面,连乎生则在向刘愈回报。因为徐元方军队外哨的紧密,连乎生也没法带人太靠近敌营,且因为米耳所带的人不小心被徐元方军队的外哨发现,连乎生未免打草惊蛇,救下米耳等人后便马上撤离。 “动枪了?”刘愈问。 连乎生点头道:“大当家的放心,我们处理了尸体,是把尸体背下山以后才掩埋的,地处树丛之中轻易不被发现。” 刘愈点头表示会意,本来连乎生不想泄露周围有朝廷军军人做的是对的,但刘愈却觉得连乎生做的不够。如果换做是他自己,他肯定会假意掩藏了尸体,却又露出一些端倪被徐元方的人察觉,如此徐元方的人才会怀疑朝廷军在周围有军事行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样可以限制徐元方对白越的进一步行动。如此也有助于徐元方在得知朝廷军对亢生的军事行动后,马上撤兵。 “处理了就好。”刘愈没做强求,道,“不过我们马上要撤离此处,到安全的地方再做详议。” 趁着夜刚半,徐元方的人暂时还没察觉到异样。刘愈选择了撤退。刘愈是为安全考虑。他们所处的位置距离野头山外围不过五六里模样。徐元方的哨探可能会巡查过来,而米耳等三个白越人的伤势又比较重,刘愈也是为他们的性命着想,只有在远离野头山的地方他们才敢生火烧水,在这年头和环境下,处理伤口火和热水是必不可少的。 因为有士兵在外查探消息尚未回来,刘愈在原地留下记号表明撤退的方向,然后让人抬着米耳等伤号撤退。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快天明时,刘愈估摸距离野头山有二十多里路,到了一片树木环绕的山谷里,刘愈才决定停下。但刘愈没着急让人生火,而是让连乎生带人去跟处在后方的黄越族人联系。 “阿哥,我也去。”听到刘愈要去联系黄越人,朵琳自告奋勇。本来她就很担心族里那些妇孺的情况,作为黄越的“准达求”,她没在族人身边隐约有些不安。 “没事,你先留下。”刘愈道。“米耳还需要你照顾。” 米耳毕竟是女子,身上又有伤。需要人清理伤口及包扎止血,本来这些曲宁可以胜任,但米耳明显对身为汉人的曲宁不信任,刘愈只好让朵琳去帮忙。 刘愈让连乎生去联系黄越族人还有个目的,就是把留在那边的药材和人手暂时带过来,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事里,刘愈也准备暂时将这片小树丛作为大本营。进可攻,退可逃。 到了白天,刘愈让士兵准备早饭,终于稍微远离了战场的最前线,士兵们也终于可以放下心生火煮热饭吃,士兵们脸上还是很轻松的,在山谷的溪水前打水清洗身体也有说有笑的。而此时的米耳心情就很糟糕,因为她的一意孤行,四个同伴转眼就少了两个,而她自己也受了伤没法再去跟自己的族人并肩作战。米耳一边为山上的情况而担忧,一边又自怨自艾不肯吃喝,朵琳没办法,只好在一边劝说着。 “阿妹,你说多了也没用,这丫头顽固的很。”刘愈走上前,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虽然他听不懂朵琳的越家语,但大致也能猜出是什么,刘愈看着正瞪着他的米耳道,“小丫头,想保全你的族人,你就要乖乖吃饭养伤,我说过地魁三天会撤兵,这时间就不会错。” 朵琳干净搭腔道:“是啊,米耳,只有吃饱饭有力气,才能跟那些地魁拼到底。” 被刘愈三天的期限所鼓舞,米耳的郁结也开解了许多,终于不再像是自寻短见一样拿身体受罪。之后朵琳帮她处理伤口也容易了许多。 刘愈等连乎生回来,也见连乎生有些心烦的模样,不禁有些诧异。本来刘愈安排的是让连乎生去通知黄越的妇孺撤退一段距离后等消息,没想到连乎生把人给带到这面来了。 “大当家的,是那群越族女人,说是要在我们旁边才会心安。还说就是这样有危险,也不在乎。” 刘愈明白黄越女人的心思,她们是怕被遗弃。在她们看来,朵琳已经找到了归宿,心也就不向着她们了,离开这群男人她们只能在山野间自生自灭。而跟过来,虽然可能会随时应对突发的战事,但她们心里还是觉得有保障。 “黄越的人要过来就由着她们吧,这里距离野头山有段距离,我们查探及时的话,能在有状况之前撤离。”刘愈对连乎生安排了一下黄越族女人的安置,又布置了一下新的战略,随后刘愈也去休息。刘愈这两日睡眠不足,接下来还有麻烦事缠绕,刘愈也不得不去休息。 过了午后,天空下起雨,刘愈让士兵搭起帐篷,却不是给士兵们睡,而是给身处在山谷中的妇孺来遮风挡雨。刘愈看看天色,本来他计划要晚上才要实施的军事行动,也被他提前,雨天是他行动的最好时机。 刘愈抓起长枪短枪,招呼了一下士兵,示意要出发了。本来住进帐篷里的黄越妇孺还挺高兴,突然见到这些商队的人要走,也都出了帐篷查看情况。 “阿哥,去哪?”朵琳紧忙冒雨跑过来问。 “去野头山,可能会晚些时候才回。照顾好米耳,还有你的族人。安心等我。”刘愈淡淡一笑道。 “朵琳跟你一起去。” 刘愈见朵琳坚决的模样。再一笑道:“我是不是去哪你都跟在身边?” “嗯。” “那这次就要听阿哥的话。让你留下,只是为以后能一起走。有你在身边,阿哥没法专心做事。” 刘愈伸出手擦了擦朵琳脸上的雨水,突然觉得雨中坚持的小妮子甚美,忍不住一吻吻在她额头,朵琳的脸上瞬间升起两抹红云,人也更加娇羞可人。 刘愈又摸了摸朵琳的头,拿起枪带着连乎生等侍卫离开了山谷。刘愈这次去野头山。就是要亲自去查探山周围的情况,然后完成一些连乎生没完成的事。就是给徐元方地魁的军队造成一些麻烦。 刘愈在连乎生的引路上一步步靠近野头山,而雨势到黄昏时也愈发增大,连乎生指点了一些关键的坐标点,都是山上几个容易藏人或者是易守难攻又或者是可以作为突破口的点。 虽然他们身处的只是野头山系的一支,刘愈也不清楚距离白越的寨子有多远,但刘愈隐在草丛中看到徐元方外围哨探的巡查情况,便能猜想到白越的主寨子距离他们身处的位置不远。这次刘愈只带了十多个人,要上山自然很难,但制造点麻烦太容易了。 雨势不减。雨声也不小。刘愈身边的个个都是用惯了枪,可说是新军中的“神枪手”。刘愈只要指出去。基本是指哪,士兵就能打到哪,接连干掉一些外围的哨探之后,刘愈本来想撤,但想想觉得有些不够。他觉得应该抓个活的回来问问。 于是一个目睹了身边同伴无缘无故倒下身亡,正惊恐的想要逃窜的徐元方军队“小队长”,被一伙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的人给拿下,然后他便做了俘虏被带到了刘愈面前。 刘愈看了看面前被捆住身体,瞪大眼惊恐看着他的年轻人,觉得细皮嫩肉的不像个士兵,倒好像个小白脸。刘愈还特地仔细看了看,确定是个有喉结的男子,才示意让士兵扛着,一行人匆忙下山,趁着入夜前离开了野头山的范围。 “说,是谁?”到了安全的地方,刘愈便先要审问俘虏。刘愈可没打算把这俘虏带回山谷里去,因而他们下山的方向也不是回大本营的方向。 那年轻人很惊恐,稍微平复了心情后,才看着面前这群好像是泥浆里爬出来,头上还带着草帽的怪人,他并不说话。 刘愈见他观察人的神色,不由皱眉。 一边的连乎生道:“这家伙是不是吓傻了?还是听不懂我们说话?早知道把老方也带过来。” 老方是商队的向导,南方的士兵,也算是老马识途,这次行动危险,刘愈便把老方留在了大本营。而本身老方也熟悉岭南的几种语言。 刘愈有些不耐烦作出个砍杀的手势,拔腿便要走,士兵得令便拿起刀准备上去把俘虏给杀死。 “别,别,我能听懂你们说话,别杀我。我……我什么都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年轻人说话字正腔圆,一听就不是南方人口音,显然是在北方很长时间才能有如此纯正的北方口音。 刘愈闻声又转回身,冷冷一笑道:“嘿,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刀架在脖子上才老实交代。说你知道的。” 那年轻人咽口唾沫,靠着树坐在地上,用求饶的语气道:“我……我叫徐元维,是徐元方将军的弟弟,你们放了我,我……我拿金银和财帛跟你们交换,要不你通知我兄长,他……他会满足你们的条件。” 刘愈与连乎生对望一眼,显然都有些不可思议,他们只以为抓回来个小角色,谁知道竟然是徐元方的弟弟。至于是不是真的刘愈说不准,但以这年轻人的谈吐和一身的细皮嫩肉来说,的确不像是出自军旅,也有可能他说的是真的。 刘愈对南方二十五个地方势力也算是了如指掌,徐元方算是南方势力中的老资历,膝下无子,而主要靠兄长和几个弟弟在帮他打天下。 “你说你是徐将军的弟弟,有何证明?”刘愈问道。 刘愈称呼徐元方为徐将军,这称呼也是为了让此人把握不准他们的立场和来历。本来徐元方这样的地魁。都是朝廷以前任命的部将及偏将又或者是正将的将领。而他们的职位却可能是世袭得来。又或者是别的地魁所任命的,当然在官方的场合,这些地魁还是会自认为朝廷的将军,让人以为是朝廷为他们撑腰。 “证明?没有证明。哦,你看我,里面的衣服,我不是士兵,我今天只是来巡查昨日士兵失踪的。你们不信?我……我……” 连乎生见情势不对,转而看着刘愈低声请示道:“来头不小,如何处置?” “带回去问清楚,来头不小,更好办事。” 刘愈心说既然是徐元方的弟弟,还是个贪生怕死之徒,那就能从他嘴里套出很多有用的讯息。不过刘愈也知道此举会有危险,若将这个“大人物”带回去,徐元方的部下肯定会起疑心,到时可能会暂缓进攻白越的领地而来寻找这个二世祖。 不过这对解救白越来说。或许是件好事。 夜色凝重,因为对周围的路不太熟悉。趁着黑夜,刘愈等人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回去的方向,等回到山谷外,互通了信号,刘愈也是略带疲惫,此时整个山谷中都是漆黑一片,因为天还在时不时下雨,火生不起来,而天空又没有任何光亮。 “大当家的。”刘愈回来,守着山谷的士兵点亮火把迎接出来,然后跟刘愈汇报了刘愈离开后山谷里的情况。因为山谷地处偏僻,除了蛇虫鼠蚁也没别的人来滋扰,刘愈离开后也算平静。 刘愈本来打算把大本营迁地,而此时他又觉得换个地方也未必会安稳。一动不如一静。 刘愈进了山谷,让人暂时把俘虏押起来接受审讯。而他则要先把身上的泥浆洗去,然后找个暖和点的地方睡一觉。 刘愈让侍卫把他换洗的衣服拿过来,自己则到溪水前先洗了身体,穿上衣服回来,士兵已经用桐油生起一个火堆。而朵琳则在距离火堆不远处看着这面。 “阿哥。” 寻找了半天,朵琳才把刘愈寻着,马上扑过来一头扎进刘愈的怀里,像极了一个久不见丈夫的小妻子。但在看到曲宁出来以后,她马上收敛了自己的举动,放开抱着刘愈的手,怯生生站在一边像个侍女一般。 “伤病号情况如何?”刘愈拿起随便洗了洗的衣服,架在火堆上烤。靠着火堆,刘愈也觉得暖了一些。 曲宁道:“伤者伤势并无大碍,但这两日潮气重,怕是……会有麻烦……” 刘愈没说话,但他也明白,受了伤最怕的是炎热和湿气,在岭南这两样一下子全占了,伤口流点血事小,之后的伤口愈合才是大问题。毕竟这年头没有强效的消炎药,而一般的汤药根本是治标不治本。 刘愈一边往火堆加柴火一边道:“早点回去休息,明日的事很多,伤号需要你照顾。” 曲宁“嗯”一声,回自己帐篷那边去了。而朵琳则在一边一直打量着这对“夫妻”的举动,她也能感觉出刘愈跟自己的夫人之间好像很“见外”,这两日,刘愈跟曲宁连话都没说几句,而她跟刘愈的亲密举动很多是落在曲宁眼中的,而曲宁又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等曲宁走了,朵琳才怯生生问道:“阿哥,你在哪里睡?” 刘愈一笑,指了指火堆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帐篷道:“在那,有什么事过来找我便行。你也先回去休息。” 朵琳乖乖点头,然后三步一回头地回树丛另一边为女眷准备的帐篷去了。刘愈则过去看了对俘虏的审讯,得知了具体的情况之后才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从俘虏口中得知,来围攻野头山白越寨子的是徐元方的主力军队,比白越所估计的人数要少很多,只有一千二百人左右,而本身徐元方的人马也不过三四千,一次抽调一千多人马已经是大数目。负责带兵的是徐元方的大哥徐元黎,而徐元方的两个弟弟徐元宏和徐元维则在旁辅佐。 得到这些基本的消息,对刘愈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收获,至少做到了知彼知己。刘愈进了半人高的行军帐篷,躺在有些潮湿的羊皮毯上准备入睡,突然觉得帐篷的一边有个东西在挪动。刘愈当即以为是蛇虫鼠蚁的,拿起短枪便要动手,然后帐篷边掀开一道缝隙,朵琳的小脑袋便钻了进来。 刘愈的帐篷一边是敞开的,帘子并未放下,正好对着火堆的方向,而火堆方向也是士兵扎堆的地方。朵琳想进来跟刘愈一起睡,又不想让人知道,只好从侧面钻进来。 一进了帐篷,朵琳马上钻进了刘愈的怀里,热情如火。身体也像八爪鱼一样附着在刘愈身上,脑袋不断往刘愈的衣服里钻。 “下次别这样。”刘愈坐起身把帘子放下,如此一来整个帐篷里成为一个封闭的空间,也成为刘愈的私属领地。 “阿哥,朵琳知道了。”朵琳直起身子坐在刘愈的腿上,颔着螓首娇怯道。 刘愈看着朵琳,心中也能体会她的惶惶不安,正因为刘愈的承诺没有着落,她才会作出这样急迫的献身之举。本来刘愈也理解小妮子的一片真心,但此时刘愈刚从战场上回来,经历过杀戮和长途的赶路,身体已经很疲累,他实在没心情在这样一个昏暗的环境下去采摘如此一株娇滴滴的解语花。 “朵琳,阿哥实在是很累了。你过来,阿哥抱着你做个美梦。”刘愈本来已经准备钻进帐篷里的睡袋里睡觉了,此时只好先把睡袋当成枕头,伸手想抱住朵琳。 朵琳低声道:“朵琳知道阿哥劳累,朵琳会……” 朵琳声音愈发微小,很快自己解开了上衫交领的对襟,连同里面的小衣也解下,在微弱火光照耀下露出半身晕黄的肌肤,然后一对颤颤的手,解开刘愈的中单,然后将身子俯下去,舌头顺着刘愈的肚脐下滑,让刘愈感受到这朵小解语花的体贴和温柔。 此时此景,刘愈脸上微微一笑,心中也不由想起远在建康城的琪儿。在一家的女人当中,也只有琪儿有这般的体贴,徐轩筑和韩家姐妹丧母甚早无人教诲,因而刘愈也从未强求。刘愈也没想到,能在如此充满了危机和未知的旅程中,享受到如此的温存。 贫家女子早当家,朵琳的同龄姐妹多有成婚,她所知的不比已婚妇人少。她的谦卑和对刘愈的崇敬,又让她竭力来讨好刘愈,以期冀换取刘愈的怜爱。 外面是阴雨连绵湿气弥漫,帐篷里则暖意融融无声胜有声。 第五百四十四章“忠臣”大义灭亲 天还未明,朵琳从来路钻出营帐,趁着天暗刘愈还熟睡着迅速的逃离。二人相拥一宿,朵琳已经把自己当成是刘愈的女人。 第二天是晴天,昨日一场大雨,令清晨阳光照射下的山谷里有些晶莹。树影斑驳下,刘愈走出营帐,非常时期他起来的也很早是,虽然他还感觉眼皮有些干涩。 刘愈出来时士兵们仍在巡逻,而越族的女人们正无声在溪水边打水洗衣服。也有女人在用布擦拭身体,又好像刻意露出一段肌肤来勾引刘愈部下那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举止轻佻,可当她们见到刘愈出来,却都又收敛姿容,专心做自己的事,一个个装的像没事人一样。 刘愈在商队中地位超群,本来刘愈也应该是她们重点“勾引”对象,但朵琳已经被她们认作是这个大当家的人,她们自然知道在身体本钱上无法跟年轻貌美而且跟刘愈有共同语言的朵琳相提并论,因而她们转而将刘愈这个古板严肃的商队当家当成是阻碍她们日后幸福生活的罪魁祸首。因为刘愈一向反对商队的护卫靠近她们。 “大当家,昨日那小子有点不老实。” 刘愈正在溪水边洗脸,连乎生过来向刘愈汇报。昨天对野头山的扰乱行动结束以后,连乎生也一直负责守夜到天明,双眼有些通红。 刘愈用布擦了下脸,道:“你先回去休息,那小子的事我来接手。也去告诉他们,换班了。” 因为商队进入山谷。从原本的移动营地变成固定营地。因而在防守巡逻上刘愈也作出了加强。不管是巡逻还是出去巡查都是分成两班,一有风吹草动,刘愈都准备好随时撤离山谷。 刘愈见到昨日的俘虏,也就是自称徐元方弟弟的徐元维时,徐元维正在苦口婆心跟守卫他的士兵讲道理,刘愈老远的便听到,这小子是在争取自己吃饭喝水上厕所的权力。 俘虏暂时被安置在树林中的角落里,周围看不见人影。如此安排。刘愈也是有特别考虑。 “……你们当家的来了。”徐元维看到刘愈,先提醒了一下那些士兵,然后笑盈盈看着刘愈,如果不是双手绑在树上,刘愈相信他肯定会起来磕头作揖。 这个人在刘愈看来还真是贪生怕死。 “你毛病还挺多。”刘愈找了旁边一根木桩子坐下,“有什么要求,说。” “诸位都并非普通商旅,我昨日一眼就看出来了。别……在下没有不敬的意思,我是说,你们放了我。我可以给你们当内应,你们是朝廷的人。朝廷要铲除我大哥这样的地方宗派势力,我能帮上忙。” 刘愈脸上微微冷笑,这还有个“识大体”的,这小子说什么当内应,不过想方设法求脱身。 “你怎知我们是朝廷的人?”刘愈摆摆手示意士兵们暂时不要为难于徐元维,转而问道。 “你们手上的火器,我在滁州时见过,这东西,只有朝廷军的精锐才有配备,而能把火器用的如神的,恐怕是精锐之师中的精锐了。” 刘愈心说这小子见识还不错,不过他说的这些,只要是刻意去查探过都会知道。这也是刘愈去扰乱野头山外围的徐元方军队,让他们以为朝廷军有军事行动的原因。 “你说肯当内应,我们凭什么信你?”刘愈冷冷道。 徐元维叹口气,好像是有些感慨道:“其实我早就觉得二哥背叛朝廷有错,但请你们相信,二哥他也是为势所迫。这里离岭北远,周围其他人要跟朝廷对着干,二哥怎敢不从。若不从,周围那些南蛮子的异族闹点事,谁还肯帮忙。到时二哥他成了孤家寡人,朝廷军又撤了,那二哥他也就什么都没了。” 刘愈点点头,这徐元维说的还算在理。这也是为何南方有些势力明明惧怕朝廷,也只是暗中向朝廷通密函表示愿意投诚,却没有敢有实际行动又或者是公开表示的,就是因为他们不想当出头鸟,被周围势力所忌恨。 刘愈一笑道:“那听你的意思,徐将军应该是向朝廷递了密信,愿意投诚?听说,南边很多势力的人,都递了投诚书。” 徐元维尴尬一笑道:“这倒没有,二哥他……还是有些顽固。” 刘愈心中暗忖,这小子好歹是没说假话,南边哪些势力对朝廷暗通款曲,刘愈这个主帅是清楚的紧。徐元方属于不识相的那种,连敷衍朝廷都懒得敷衍。 “你怎么不说徐将军有意投靠朝廷,反正我们也不知真假,若徐将军真有意投靠朝廷,说不定我们还放了你。” 徐元维叹道:“实话实说总无错,请你们相信我,我回去后试探下二哥的口风,若是他执意要跟朝廷为难,那我就……我就……” “大义灭亲?”刘愈帮他补充。 “对……大义灭亲,我不能让二哥再错下去。请你们相信我。” 刘愈听完这番话不由开怀大笑,这是他这两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一个来历不明的俘虏自称是敌军的高官,还许诺说回去把他们的主帅给干了,而那个主帅还是他的兄长,要回去大义灭亲。 “说的好啊。”刘愈站起身,道,“朝廷有如此忠臣,何愁南疆不平。来人,把他……崩了!” 徐元维原本以为刘愈要放了他,谁知刘愈最后竟然是下令杀他。徐元维马上高声嚷叫,被枪顶着头,下面都已经失禁,整个脸都被吓的煞白。 刘愈上前抓着徐元维的衣领道:“小子,不妨告诉你,朝廷军即日将南下平定你们这些地魁,我们就是来当前哨的。哼,亏你们还有心思出来围攻这些岭南的异族,你们早晚要跟岭南的异族一起覆灭!” 徐元维被死亡威胁所慑,加上刘愈那一副要杀人的气势,更令他不得不相信这是刘愈对他临死前的忠告。 刘愈盯着徐元维看了半天,最后却没下令开枪。刘愈临别时道:“好生看守,回头请示过上面,是杀是放,又或押回去详做审问,听候安排。” 刘愈说“上面”,士兵们感觉好奇,刘愈上面的人不就是皇帝了?现在到底是摄政王听皇帝的,还是皇帝听摄政王的,这些士兵也是很迷糊。但他们有一点是清楚的,刘愈下什么命令他们照做便可,至于“请示”的结果不需要他们额外操心。 刘愈出来,连乎生正在等候,对于刘愈处置徐元维的方式,连乎生还是多有不解。照理说现下人手不多又身处险境,不应节外生枝。但刘愈好像刻意要节外生枝。 “对我们还有用,暂时杀不得。”刘愈道,“但在用他之前,千万别让他跑了。” “是!”连乎生也只能领命,刘愈的话不容置疑。 刘愈回到山谷的营地里,此时朵琳也起床了,正在溪边打水烧水,只是精神有些恍惚,应该是昨夜睡的不好。 见到刘愈,朵琳双颊晕红连头都不敢抬。昨日虽然她并未真正献身成功,但不管怎么说刘愈也接纳了她,此时的她更感觉不安,因为她还自觉还没过刘愈夫人那一关。她正想着刘愈会怎么跟自己的夫人说,曲宁也出来打水洗脸。 刘愈对曲宁好像置若罔闻一样,过去跟朵琳温存了一会,直到朵琳感觉到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有异,才赶紧行了礼说要回去烧水。刘愈转过头,曲宁正在溪边回头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些复杂的东西。 “夫人,早。”刘愈笑着打招呼。 “早。”曲宁面无表情道。 刘愈在曲宁身旁蹲下身,笑道:“夫人要帮忙吗?” “不用了,相公还是去看看朵琳妹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妾身自顾自,习惯了。” 刘愈觉得这话中带着一股酸溜溜的醋味,如果不知道的听到这番话,一定是因为女人的嫉妒心起。但刘愈知道这不是,因为曲宁的梦中情郎是女扮男装的柳丽娘,一个肯为一面之缘的情郎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来寻夫的女人,刘愈还是不做他想。 “不知白越那几个人的伤势如何?”刘愈这时候只好转开话题,跟曲宁讲情,他也觉得自讨没趣。 “那姑娘的伤不重,另两个就没那么好运,应该是几个人要护送那姑娘脱险受得重伤。伤口一发,估计他们熬不过这两日。” 刘愈昨日看情形也猜的到,米耳作为白越达求的女儿,就好像小公主一样,白越人拼死护送她也在情在理。虽然米耳的外伤很轻,但她很自责,应该是为自己的决定导致同伴送命而内疚,当中也有因同伴舍身救她而她自己逃命出来的内疚。 刘愈心想,米耳也算是懂事的丫头,但现在懂事又能如何?如果前日米耳听话,也就不至于拉同伴去送死。 “尽人事,能救活就救,不用勉强。”刘愈面色凝重对曲宁吩咐了一句。 之后刘愈便要重新去制定他的进一步计划,而这计划的成功是有条件,便是齐方那边能第一时间接收到他的指令,派出骑兵进攻亢生。刘愈之所以选择亢生作为骑兵进攻点,也是因亢生北面的路宽敞,适合骑兵突击。 再之后,刘愈就是要利用一下徐元维这个俘虏,来为此事而“造势”。 第五百四十五章越家的礼数(上) 刘愈在山谷中又等了一日,此时围山的徐元方军队并未撤军,反而加大了巡逻的范围。 刘愈在得到消息后心里盘算了一下,刘愈猜想,正是因为徐元方军队中少了徐元维这个二世祖,加上之前刘愈所采取的扰乱行动,负责领兵的徐元黎才会扩大围山的巡查范围。 刘愈也特地让连乎生抓了个外围哨探询问了一下,印证了刘愈的猜想。 徐家的四将军失踪了。 岭南的地方军事势力有家族和宗派特性,徐元黎来围攻白越,主要目的是报复和反抢掠,此时徐元维失踪,即便他成功攻破白越,回去也必定是罪大于功。因而这两天徐元方军队攻山也并不太激烈,徐元黎把心思放在寻找徐元维这件事上。 刘愈算计了一下,再有一两天,徐元黎的巡查范围就会扩大到山谷这条线。刘愈此时估算了一下,照理说齐方领命之后,会第一时间派霍病按照刘愈的指示,轻骑突击亢生城,而消息大概会在五月二十九或者是三十日这两天传过来,到时徐元方选择撤兵或者不撤兵,也会在这两天内作出决定。 二十九日黄昏,野头山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刘愈让所有人收拾行装往北撤退,同时,刘愈下令把徐元维蒙眼带回野头山下释放,连乎生大为不解,而刘愈的态度却又很坚定。 刘愈的目的,就是让徐元维把他的话带回去,让徐元黎和徐元方知道朝廷军在进一步南下。 在刘愈看来。徐元维贪生怕死。在得知朝廷军要对南方大举开战。会把他得到的消息第一时间带回去给兄长知道,而刘愈也对徐元维开出条件,让他回去当内应。当然刘愈知道徐元维多半会反水,刘愈只是说这是“上面的决定”,徐元维能逃生已经顾不上别的,答应了刘愈的条件,他就被带出了山谷。而刘愈也赶紧带人追提前撤离的那批人。 刘愈带人一路往北撤离了二十多里才停下,此时距离野头山有四十里距离。徐元方地魁攻打野头山顶了天有两千人马,若徐元维所言属实,那就是一千二。要一千二百人在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寻找一个点,基本已经很难,而刘愈也作出了防备。在这里,刘愈感觉到是安全的。 当晚营地里并未生火,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吃了冷饭,然后各自或钻进帐篷,或者用简单的毯子和衣服盖着身体入睡,因为人多而密集。本来要过来会情郎的朵琳因无法避人耳目而作罢,转而去陪她两个妹妹。 第二天上午。刘愈收到前线的回报,说是围攻野头山的徐元方军队已经撤离。 刘愈把这消息带给白越族少女米耳时,米耳正在为刚咽气的一个同伴而难过,听到徐元方撤兵的消息,她也并未表现出多么的欣喜,一个少女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明白了世事无常和任性的后果。 “带上你族人的遗体,回山上去。”刘愈对米耳用半命令的口吻道。 米耳收拾了心情,在朵琳的搀扶下,陪着商队的人以及黄越人一起往野头山方向行去。到下午时,一行才到山下十里左右的范围,刘愈并未上山,而是让连乎生先带几个人上山,顺带去山上看看白越族人的反应。 米耳和另一个白越族人暂时被刘愈扣押作为人质,连乎生上山的目的就是为“谈判”。 之前是战争,而现在便涉及到外交。刘愈既然知道白越族人对汉人一向不友好,就不会轻易去犯险。 而在等待连乎生回报时,朵琳心情很紧张,时不时便往刘愈这面看看。因为刘愈和曲宁坐在一起说话,她连过来的勇气都没有,她不知道刘愈是准备送她上山,还是带她一起走。没得到肯定的答案,她还是不放心。 曲宁本来没有在意,当她发现朵琳的异常之后便很识相地离开。朵琳才赶紧跑过来,几步路便令她轻喘着,很深情地看着刘愈不言语。 “阿妹,一会可能就要送你的族人上山,以后分开了,你别想他们。”刘愈微微一笑道。 “那……我的妹妹呢?” 刘愈心说这事有些麻烦,带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上路不是明智的事,毕竟去往宜州的路很远,而且需要赶路。 “暂时把她们安置在白越的寨子,等我们回来时,再接上她们一起走。”刘愈道。 朵琳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也知道带两个妹妹在身边是拖累。最后点点头,脸上还是有些不开心。 刘愈摸了摸朵琳的头,此时朵琳头上的黄色帽子已经摘下,越家的女子,即便没成婚也梳了起来,挽成发髻,配合上朵琳的小脸蛋显得很娇美。 刘愈和朵琳并排坐在一起,刘愈逗了朵琳几句,朵琳脸上便有些红,站起身说是要去跟族人商议。而此时,连乎生已经带人回来,同时还带来了一个四十岁左右头戴白色方帽的痩削中年男子。 这男子一出现,米耳便跟族人一起过来,米耳一边流泪一边扑到男子怀里,口上叫了句“阿爸”。 刘愈这才知道这是白越族的达求,也就是他们白越的酋长。 “诸位,多多感谢你们援救我们白越,我谨代表白越的族人,请你们到山上做客。”白越的达求名叫禾卢,而禾卢是他的姓氏,在越族中,当了达求之后只留下姓氏,因为达求是世袭的,也就是说他们的族长永远都是一个名。 米耳的全名便是禾卢米耳,而朵琳的全名是朵木琳,朵木是朵琳的姓。在与汉家人打交道时,不管是越家人还是岭南的其他少数民族,都是以名字来自称,让人感觉他们好像是有名无姓一样。其实在少数民族中姓氏也很重要,即便一个寨子出现大的灾难只剩下几个人,他们也坚持奉行同姓不婚。 刘愈作为商队的当家,跟禾卢做了一下攀谈。刘愈从禾卢那里得知,其实徐元方的军队在昨夜就已经撤军,撤的很狼狈,他们的族人也马上下山去跟踪,现在已经知道徐元方的军队已经全都回了几十里上百里外,暂时不会回来。 禾卢显得很热情,但在刘愈看来此人有些老奸巨猾,说话让他感觉有些不放心。面对禾卢请他们上山的邀请,刘愈并未拒绝,因为他还要把黄越族的人护送上山。 第五百四十六章越家的礼数(下) 白越下山的使者只有禾卢一人,向刘愈展示了白越人邀请他们上山的诚意。刘愈先问过朵琳的意思,然后答应护送黄越的人上山,来日再做议定,其实刘愈的主要目的是跟禾卢商议关于结盟出兵抗地魁的事。 但刘愈心中又觉得禾卢未必有胆量再跟地魁一战,一说起地魁,禾卢脸上兀自留有后怕之色。 上山的路上,禾卢也在打探刘愈的来历。 “哦,诸位是商队中人?不像,一点都不像。” 禾卢的眼睛在刘愈和手下众士兵的身上扫描着,双目充满了精光。这是一种老谋深算的眼神。 刘愈道:“我们南下做生意,顺带替军队刺探情报……” “哦?” 禾卢再打量一下刘愈,没提出质疑,但却好像在说,我看你们就像军队中人。 白越的寨子刚经历过战争的洗礼,可说是满目疮痍。上山一行人还未过第一个山头,便看到地上烧焦的草痕和一些斑驳的血迹,连日来徐元方军队对野头山的攻击,使得白越寨子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原本上千人的山寨里,男丁也死伤过半,就连普通的无辜妇孺,也因为这场战事而死伤不少。 刘愈在禾卢引路下到了寨子的外围,见到白越族手持武器的男子,仍然能感受到这群人对汉族人的愤恨。每个白越人看过来的目光中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敌视,这种敌视无关个人,只关种族成见。 禾卢似乎也感受到自己族人对这些外来客的敌视。用越家话嘱咐了几声。朵琳也把意思翻译过来。大致是说刘愈等人是帮助白越人打退地魁的客人和盟友。 一行上山的人不少,拖拖拉拉的好像一支难民队伍。刘愈一边让人维持着队伍的秩序,不至于让人掉队,一边跟禾卢有一句没一句交谈着。越往山寨里走,山寨的情况越要好一些,虽然之前徐元方军队攻进白越寨子多次,但未在寨子内部造成太大的破坏,白越寨子的内部也成为这些白越人最后的避风港。一个个低矮的木质或者竹质建筑外,白越人还在零零散散地出来收拾家园,很多丧失亲人的家庭,也在为他们死去的亲人做一些简单的祈祷仪式。 白越人心中也是信奉神明的。 “禾卢达求,我们的商队中有一些药材,或许能对贵部有一些帮助。”刘愈见到白越寨子的伤号非常之多,而这里的卫生医疗条件又很不好,对禾卢主动表示道。 禾卢脸上有几分欢喜道:“多谢诸位的好意,白越的族人会感激你们的功德。” 禾卢嘴上说的好听,却让刘愈感觉到这老家伙的城府。因为一行上山后已经是日落黄昏,当晚的住宿情况便让刘愈了解到这些白越人对客人的怠慢。 禾卢把这一行人安置在一片废弃的屋舍外。还说是好好照顾,但事实是禾卢借口有事,把刘愈等人撂在废弃屋舍的周围,直到晚上也未再露面。 刘愈本对这些住宿条件什么的没苛求,人家给片屋顶遮头已经比露宿野外好很多,黄越的妇孺也对有屋子住很满意,大家表面上都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但刘愈却感觉到一种窝火,刘愈甚至觉得,如果他不拿出药材,他们连这种接待的条件都得不到。此时刘愈甚至觉得有几分后悔帮白越人打退徐元方军队的攻击,要知道,这是花费了很大代价才换取的,霍病率骑兵的攻击,不知道又要浪费多少粮食和物资。 远在白越寨子的刘愈,甚至还在那掐着指头算大军还能坚持多少日。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当了家,就在天天算这些东西,刘愈当了一家之主后感受到诸多无奈。 几座废弃的屋子前,点起几个篝火,刘愈的士兵还是会分成两班来守夜和巡查以防备未知的危险,因为刘愈对白越人也不放心,刘愈还要随时准备一些突发情况,比如说白越人的突然反目袭击。 此时黄越的妇孺倒是很安心,纷纷在生火做饭,不过黄越的妇女似乎都在有意无意打量着刘愈手下的士兵,不断找借口希望能得到这些士兵的帮助。她们或许知道刘愈即将带人离开,这是她们“勾引男人”的最后机会。因为山上取水有诸多不便,黄越的妇女便一次次请刘愈的士兵为她们担水,士兵们乐呵呵的似乎也不在意。 刘愈也知道这些士兵离家久了,对异性有种期冀,在这方面刘愈也未多苛求。 “大当家的,你说这些白越人到底是何意思?将我们扔在此处,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是否打算过河拆桥与我们为难?”连乎生显得很担心,见刘愈好像漠不关心地在那里一边烤肉,过来既像是提醒又像是询问道。 “小心盯着他们,看看有什么动静,只要人家没什么越礼的举止,我们也不要去招惹他们。”刘愈好词漫不经意地吩咐道,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种族的成见不是一朝一夕可化解的。” 一行人,以刘愈为大家长,已经安置的差不多。黄越族女人已经把大大小小的行礼搬到了屋子里,不过因为屋舍少,要很多人挤在一起,卫生方面是个大问题,刘愈又让人准备了一下,顺带让士兵们暂时在屋外扎营过夜,再安排了马匹牲口等事情,才准备回来睡上一觉。 而此时,禾卢这个主家终于又再次出现,他带着几个族人送来了一些布匹和食物,说是对来客的招待。 刘愈迎上前,看了看禾卢的“诚意”,登时感觉白越人没什么诚意,拿来的布匹只有三匹,而食物加起来还未必能让刘愈这面六七十号人吃上一顿。刘愈表面上感谢一番,显得很领情,但在心中却已经盘算,不打算跟这些落魄的白越人结盟,至于联合出兵的事,刘愈觉得还是先去宜州联络上柳丽娘要紧。 柳丽娘是苗人,苗人在岭南少数民族中地位超群,而本身苗人又是岭南异族人口中最大的一支。刘愈希望得到的是一个整体民族的帮助,而不是这些零零散散的小部落的投诚,这要一个个小部落联络下去,没个几年时间也无法达成。 因而刘愈也作好来日便离开的准备。不过在之前,刘愈也要负责把黄越人,尤其是朵琳的两个妹妹安置好。 刘愈把禾卢请到火堆前,具体谈了这个问题,禾卢的脸上表现的很为难,刘愈说了一些话,禾卢都在那静默不语,像是对黄越人的安置显得无能为力。 “禾卢达求,是否有为难的地方?如果有的话,尽管直说。”刘愈察言观色,询问道。 “付当家的,实在不敢想瞒,我们白越人……准备迁离野头山了。所以安置黄越人什么的,恐怕是无能为力。” 尽管刘愈已经想到禾卢会找借口,也没想到会找迁徙部族这种荒诞的借口。白越人打退了地魁的攻击,已经是百废待举,难道他们肯遗弃了生活了几十年的领地,迁徙去当流民?刘愈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达求。你们……”刘愈斟酌了一下字眼,“要迁徙?” 禾卢无奈点头,意味深长道:“的确如此啊。野头山距离地魁的地界太近了,这几年来,我们就是睡着了也会担心地魁来抢掠,来放火烧寨子,这么担惊受怕的日子我们也坚持不下去。因而我已经跟寨子里的人商议好,这次寨子转危为安,是时候迁徙到别的地方去,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所以,付当家的,我们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刘愈淡淡一笑点了下头,好像是表示了同意,但心中却骂一声,去你大爷的。 禾卢明知道他们不会在山上久呆,可能第二天就会走,所以才会说什么迁徙。事实是刘愈走了,他们是否迁徙只有鬼才知道,但刘愈却要把黄越的妇孺全都带走,因为这里根本不欢迎外来人。 刘愈不想强人所难,跟禾卢又说了两句,便送走了这只老狐狸。 连乎生刚才一直在刘愈身边,也听到了禾卢的说辞。等禾卢走了,连乎生马上询问刘愈的意思,毕竟,黄越族所剩下的大多数都是妇孺,带他们上路很不方便,但留下他们,又显得很不道义,如果白越族人不收留他们,刘愈也不管他们,他们在这么一个艰难的环境中也生存不下去。 刘愈此时也有些难办,怪只怪这次太多事了,惹来了事,还甩不掉。 “明日一起下山再说。”刘愈推诿了一句,但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实在不行,就给这些妇孺规划了方向,让他们北上去梅关的方向,虽然会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惯,总算是能有条活路。就看这些黄越人是否会同意。 刘愈进了帐篷,本来以为今晚的朵琳会过来陪他,但朵琳却好像以为妹妹即将留在白越寨子里,晚上一直在陪两个妹妹。刘愈因为这些黄越人有些心烦睡不着,突然连乎生来报,说是有客来。 “客?”刘愈皱眉,“什么客?” 连乎生带着一名用布包着头的人走过来,等走近了,刘愈才知道是今天跟他们一起回山上来的米耳。 第五百四十七章婚嫁制 “很感谢诸位对我白越人所做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把地魁给赶走,但我知道,如果没有你们,我们白越族已经不存。” 这是米耳过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她说的很真诚,刘愈看不出她有说谎的迹象,刘愈甚至在想她也是被禾卢诓骗的那个。 之后她补充道:“我们希望,你们能跟我们白越族一起走,沿途再帮我们一程。” 刘愈和连乎生对望一眼,二人之前都当禾卢是在找借口拒绝黄越的残部加入到他们白越。可既然身为达求女儿的米耳要特别过来说,那就代表禾卢说的应该是事实,那就是白越人准备放弃他们世代生存的家园,到一个新的地方从头开荒。 “小丫头你太客气了。”刘愈笑道,“我们能帮忙的地方本就不多,而我们还要南下去做生意,恐怕……无法与白越人同行……” 米耳听到刘愈的话,明显有些失望。她的目光转向闻讯刚走过来的朵琳,似乎她很想询问朵琳的意思,又觉得朵琳是依附于刘愈,本身拿不定主意。 “米耳,你们白越人真的要迁移走?那我们……”朵琳还不知之前禾卢过来说的那些事,本来她都以为自己的妹妹将和族人一起在白越的寨子安居乐业,“怎么办?” 前面的问题,朵琳是在问米耳,后面的问题就完全是在问刘愈了。现在她已经完全把黄越达求的重任交给了刘愈,刘愈说什么她都会遵从。只是在她心中,其实也不想跟妹妹和族人分开。但她知道刘愈不会留下做黄越人的女婿。她必须要去学着去适应新的生活。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跟着刘愈。不管未来的日子有多少险阻,要吃多少苦,这些她并不怕,可她在离开之前还是想为族人打点好一切。 “那,朵琳,你的意思呢?”刘愈突然看着朵琳,面带笑容问道。 朵琳没想到刘愈会在这时征求她的意思,朵琳突然就茫然无措了。朵琳低着头。被刘愈和米耳同时用目光注视着,她就好像一个无助的少女一样,只知道拨弄着衣角,心中也彷徨不安。 米耳见朵琳不语,问道:“朵琳,你愿意跟我们白越人一起走吗?带上你的族人,跟我们到一个新的地方去生活,到时候,你再跟着你的阿哥天南海北去,随时也可以回来看你的族人。我们白越的家,也是你的家。” 米耳说的这些。对于一个无家可归的朵琳来说是极有诱惑力的,朵琳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抬头看着刘愈。刘愈摸了摸朵琳的头,朵琳登时脸就红了,在人面前她是第一次被刘愈如此亲近的对待,而且还是在她的好姐妹面前。 “朵琳,你自己拿主意。”刘愈道。 “嗯,阿哥,朵琳想……让族人跟白越的人一起走,朵琳不想当黄越的罪人。阿哥……” 朵琳说了这些,就好像一个犯错的小女孩一样,她知道这样可能会忤逆刘愈的意思,可能会招来刘愈的厌弃。但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刘愈既然让她选择,就充分尊重她的意思,而朵琳的希望,刘愈也会尽力去帮她完成。 刘愈对米耳道:“小丫头,回去跟你父亲,就是禾卢达求说,如果你们白越要迁徙,应该往回兰和宜州的方向走,我们是不介意同行的,也请你们不要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我们要急着赶路。” 米耳没想到刘愈竟然会为朵琳而改变主意,在她看来,有本事的刘愈应该是那种不可一世的大男人,而且刘愈好像有他的大事要做,根本不会在乎儿女私情,谁知道竟然会为了一个刚认识的朵琳,就会帮他们去做很多事情。米耳看了看朵琳,甚至觉得有几分嫉妒她。 “那我回去,跟阿爸说。” 米耳行礼请别,一个人消失在夜色中。连乎生送走米耳,回来征求刘愈的意思,刘愈其实也觉得有些麻烦,本来南下宜州是一件不太复杂的事,但这一路上走来,牵涉进黄越和白越的事,连行程都改变了。 本来已经很晚,刘愈却没有着急睡,其实此时白越的寨子里,白越的族民也没有入睡的,他们也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因为他们怕徐元方又或者是其他的地魁随时来进攻他们。他们可以在徐元方的猛攻之下守住寨子已经不易,这一战已经让他们的族民损失了一半多,他们也不得不迁徙来求得生存。 刘愈让连乎生带人过去询问禾卢的意思,经过一方洽谈,禾卢也答应了刘愈的一些条件,比如说黄越的残部可以加入到白越当中,白越不能亏待这些人。禾卢对于刘愈的这个要求没有反对,但禾卢也有条件,因为按照越族人的规矩,虽然为了越族的发展不阻止三妻四妾,但失去男人的女人,只能为他们黄越的男人做媵妾,跟随嫁女一个级别。 说到越族人的媵妾制度,是一种很特别的婚嫁制度,刘愈以前也未有听闻。主要是,在越族中,但凡适婚的女子,到了一定年龄必须要成婚,而成婚后丈夫死的,也不能守节,必须马上改嫁,但即便原本是正妻的,改嫁之后也只能做男家里的媵妾。等于是管你一口饭,你就要为人家当牛做马,见了正妻和其他的妾侍都要行礼叩拜,作为回报,他们可以让自己的外姓子女得到应有的生存和财产分配的权力。 连妾和滕妾也有财产的分配权,这在中原王朝是没有的。本来有财产分配权的妾和媵妾地位应该很高,但她们在一家中地位又不高,甚至可说是低贱,这种反差是刘愈觉得不可理解的。 在越族中,一个女人嫁三四次男人也是稀疏平常的事。 刘愈想了想,大概这应该是越族为了自身种族的发展,不得已实行的一种制度。而刘愈以前知道北方的一些民族中也有类似的制度,比如说父亲的女人儿子继承的,这都是靠天生存不得已而为之。 刘愈不想以他个人的意志,去改变人家传承了几百年的婚嫁制度。即便要改变,也需要时间,当然也要建立在岭南少数民族生产力发展的基础之上。 第五百四十八章越族人的无奈 跟白越人商定了条件,商队一行第二日便与白越族人一同离开了野头山。 白越人走的很匆忙,因为在这次的战事中白越族人死伤惨重,刘愈也见识了他们简单而淳朴的天葬仪式。对于白越人来说,天葬是很普通的,但这很普通的仪式却深深震撼了出身于文明社会的刘愈。 临别前,所有的白越人都亲眼看着他们死去的亲人和朋友赤身露在一片空地上,经过简单的祭祀礼仪之后,幡旗被撤去,这些尸体的血肉味道会吸引到鸟兽的注意。当活人离去之后,这些尸体将会成为鸟兽的食物,作为食物链顶层的人类,也将回归他最原始的归宿。 刘愈是第一次见识到原始的天葬仪式,刘愈手底下的士兵也是第一次听闻有这样的丧葬礼仪。虽然这些士兵都是从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但在下山的路上,还是有不少士兵呕吐不止。他们想不到这些白越人,竟会把自己亲人的尸体当作是野兽的食物来对待,这种“残忍”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 刘愈却表情肃然,他的反应不同于那些士兵,刘愈与生俱来心中便有一种包容性,他能理解任何约定俗成的礼仪,虽然这些可能他也并不接受。 下山路上,朵琳跟在刘愈身后一直在抹眼泪,因为他的黄越族人只是被“暴尸”,而没有完成天葬的仪式,这令她感觉好像没有完成她对族人最后的使命。其实刘愈也明白,朵琳的难过,更多是因为这次大规模的天葬仪式对她所造成的震撼。一次将几十人天葬已经是大规模。几百人的阵仗。就连越族人也是生平仅见。 因为白越人是拖家带口的迁徙,因而走的不快,刘愈没有跟白越人走在一起,而是落在队伍侧后方。禾卢作为达求要与族人在一起,且要负责引路,白越方面过来跟刘愈联络的是米耳,虽然她身上的伤没有痊愈,但她的精神看起来还是不错。过来传达什么事情交流什么内容,也不再像刘愈初见她时那般冲动。经过这一战,一个小丫头也好像成熟了许多。 “你们到底要往哪里走?” 米耳没事的时候就跟在刘愈的商队中,一个人步行着,刘愈也会跟她聊几句。 米耳摇摇头,似乎是回答不上来。 刘愈本来认为白越人的迁徙可能是漫无目的的,走到哪里算哪里,但在跟这些白越族人走了一天之后,他开始觉得白越人迁徙是有方向的,至少也有个大致的目的地。只是刘愈还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去哪里。 到了晚上,白越人也开始扎营休息。而他们所身处的地方。是一片很宽阔的草场,连棵树都看不见,当然刘愈也知道这草场中并非全是草,有很多看不见的矮灌木,又或者是荆棘林。当晚刘愈仍旧布置了人出去探查,白越人迁徙的目标太大,如果遇到袭击,要保护起来不易,刘愈也不想让自己置身在危险中。 到了晚上,刘愈坐在篝火前,手上拿着岭南的地图勾勾画画,他要找到自己准确的方向,以确定往宜州的路。本来计划六月上旬回到梅关,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即便是如此刘愈也准备加紧赶路,毕竟大军在岭南耗不起,而他这个主帅不在军中,也怕后方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变乱。 朵琳坐在刘愈身边不远处,跟一直有些静默的米耳依偎在一起,两个小姐妹神色看起来都很不高兴。米耳突然就用越家话唱起一股很悲伤曲调的歌曲,她唱了几句,朵琳也跟着和几句,那曲调就好像送葬曲一样让人听了心里难过,连刘愈都放下手头的事看着二人。 朵琳见刘愈看着她,也就不唱了,她身边的米耳则掩着脸把头埋在朵琳的怀里呜咽起来。 米耳这时候虽然表现的很坚强,但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天真烂漫的心性,遇上残酷的现实,会让她突然迷失了方向。 刘愈感慨道:“如果岭南一切平静下来,你们越族人再不用受战争之苦。到那时,你们的族人应该会安居乐业,不再会有今日迁徙了罢!” 米耳闻声抬起头,神情略带迷惘地问道:“会有那一天吗?” 朵琳也瞪着大眼睛目视着刘愈,好像也在问询。 刘愈给她们一个鼓励的笑容,然后用舌头舔了舔毛笔,装作好像很滑稽的模样笑道:“其实,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你们要相信会有这一天,很快,你们就可以跟汉族人一样,有自己的家园,有肥沃的土地和牛羊牲畜,你们可以跟汉人自由的通商,孩子可以上学读书,女孩们嫁人会有丰厚的嫁妆,官府会一视同仁对待你们,因为那些官也有很多是你们越族自己人……” 刘愈所描述的画面很美好,朵琳和米耳都在憧憬着,就好像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刘愈说完话,又开始拿着军图继续写写画画,朵琳和米耳看不懂他所作的,也就继续依偎在一起,虽然还是静默着,但她们的脸色好了很多。 很快曲宁跟几个白越人走过来,身为随军军医的曲宁,刚去白越寨子那边看过白越族伤病号的情况,给他们诊了脉,开了药。因为她的医术高明,再加上她的药方又有商队的药材作为后盾,使得白越族中的伤病号就好像看到福星一样,从黄昏时过去,一直到两个时辰后曲宁才回来,足见白越人对她有多重视。回来时禾卢还找了两个白越族的女战士护送,就连刘愈也没如此的待遇。 曲宁看起来一脸疲惫,回来便在刘愈身旁坐下,拿起火上烤出来的东西便要吃。 “洗手去。”刘愈低着头好像漫不经心道,“别染了什么病回来。” 曲宁道:“无碍。我并未帮他们包扎伤口。只是诊病。” “诊病也需要洗手。那些细菌病毒什么的,传播媒介多的很,你染了病病死了,我就把你天葬,休想我把你遗体或者骨灰带回中原。” 曲宁对刘愈恶毒的语言感觉到几分羞恼,但她并未见怪,曲宁“呸!”一声,好像在骂刘愈的口无遮拦。也好像在使小女儿家的娇嗔。最后她还是把食物直接塞进嘴里,嘴上口齿不清道:“我就是要染病回来,看你奈我何。” 刘愈脸上淡淡一笑,曲宁也稍微开怀了一些,像个小女儿家一样皱皱鼻子露出个“你奈我何”的表情。喝口水,半晌之后她才补充道:“其实我去河边清洗过才回来的,你说的细菌……病毒是什么?” “哦,好东西,就是跟你说不明白。所以不说了。” 曲宁轻哼一声道:“故作神秘。” 刘愈很认真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曲宁则在旁边看着。她的见识要比朵琳和米耳高的多,她也清楚刘愈在做什么。曲宁突然低声问道:“喂。你为何不早点离开,不是去宜州更重要一些吗?” 刘愈闻声看了看朵琳和米耳,见她们没注意到这面,才叹口气低声回道:“越族人同样是大顺朝的子民,是我的子民,也是我需要保护的人,你觉得我会扔下他们独自上路吗?” 刘愈说的话很“崇高”,虽然有些冠冕堂皇,曲宁也明知道刘愈只是说说,但她还是有稍许的感动。 她马上转过脸道:“呸,我看你是未了朵琳妹妹才如此。哦,还有米耳……外界所传不差,殿下是个色鬼……” 刘愈睡的很晚,等连乎生士兵出去探查了两圈后回来,刘愈才放下心睡觉。因为刘愈知道白越族迁徙的最初几天是很危险的,一旦徐元方的人得知,肯定会来追赶。 第二天醒来,刘愈找了禾卢详细问过白越人迁徙的计划。禾卢虽然说对刘愈无所隐瞒,但刘愈能看出这老狐狸隐瞒了很多事。 “付当家的,我们越族人生活艰难,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还希望你能谅解。” 刘愈听明白了这句话:我们有很多秘密,请你谅解。 “那禾卢达求连最基本的去哪里都不相告,我们恐怕很难再继续护送下去,要知道,我们是商旅,有自己的事情要作,更要为顺朝的军队刺探情报。禾卢达求,也希望你能谅解了!” 刘愈的意思很简单:你不说秘密,那就告辞了! 禾卢和刘愈这般话中有话,好像各自在打着自己的小九九,禾卢一笑,点点头好像是明白这是刘愈的威胁。他叹口气道:“有些事,的确是不能说的。就像这次的目的地,付当家的是要去宜州,但我们不去那里,我们其实有两个方向可选。一个是往南,过了海,到那边的一块陆地上生活,只是……那里毒蛇猛兽太多,我们也不知道现在的那里,是否还适合越族人的生活,又不知是不是有人捷足先登。还有一条路,就是往西南去,靠近西苗人的寨子,如今我们越人到处都在被地魁所欺压,只有他们苗人,可能会给我们一些庇护,即便我们过去了要重新开辟山野,给他们为奴为婢,我们也认了,谁叫他们能给我们相对安稳的生活?” 刘愈大概明白了禾卢的处境,这同样是越族人的处境。现在不但白越人和黄越人遇到麻烦,其实所有住在北边的少数民族,都在遇到同样一个问题,就是自己的家园被扩张的地魁所滋扰,他们要么迁徙过海到海南岛去,要么到广西西部连接着云南的山野里去,在那里安家落户,依靠着强大的苗族人来讨生活。 “苗人同样是自身难保,能给你们安稳的日子?”刘愈语气不善道,“你们为何不考虑归顺朝廷?” “朝廷?哼,他们跟那些地魁何尝不是一丘之貉?就算是朝廷占据了岭南,照样会对我们课以重税,照样会拿我们的族人不当人看。付当家的,我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的朝廷是奸臣当道。你要让我们给你提供情报。可以。但请不要让那个我们寄附于朝廷,我们不想当越家人的罪人!” 禾卢的这番话让刘愈听了很难受,刘愈心说,什么奸臣当道的说的不就是老子?老子千辛万苦从大老远的长安城到梅关,再不惜犯险来到这里帮你们争取应有的权力,结果你们竟把老子的好心当成是害你们! 刘愈叹息道:“既然如此,禾卢达求你好自为之,我们再同行一段路。然后各奔东西!” 刘愈也是生气了,他还不想留了,反正白越人也不领会他的好意。禾卢那边倒是很惊讶,他本以为刘愈会为了那些黄越族人,一路护送他们,他再适时地将这些人吸纳进他的白越寨子,谁知道一言不合刘愈就要走,完全不给他面子。禾卢再想想,大概是这个中原人准备把黄越人撇下自己上路,此时他更加确信中原人不可信。 刘愈回来。马上跟朵琳以及连乎生说了此事,最后刘愈拿出主意。让朵琳的黄越族人一起跟他到宜州去。 朵琳倒是不觉得怎样,其实这几天她跟族人的沟通时也明白了一件事,黄越的那些妇女,更愿意跟着商队的这些男人走,因为黄越女人早把这些男人当成是强者,而白越人自己现在都无家可归,而她们过去了又只能做滕妾当牛做马,她们认为不值得。 “阿哥,朵琳听你的。”朵琳很坚定道。 另一边默不作声的米耳心中有几分失落,虽然刘愈有心避开她说话,但她还是偷听到了他们所商谈的内容。昨天刘愈的表态,已经让米耳知道,这个中原来的男人其实来帮他们越族人的,但她不知道为何自己的父亲却总是不相信这些汉人,哪怕这个汉人没有害过越族人,还处处在帮越人。 “付当家,你们能否先别离开,我……”米耳过来对刘愈说道,“回去跟阿爸好好说说,阿爸会改变初衷的……” 刘愈叹道:“小丫头,有些事不能强求,你该懂。你的父亲,不会跟我们汉人合作,那是你们白越人的立场,立场轻易不会动摇。” 米耳显然不相信刘愈所言,她还是很坚定地回去找父亲商谈。刘愈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对他的如此的信任,本来刘愈以为这小丫头应该对他很看不过眼。 因为白越人暂时行进的方向仍旧是往西南宜州的方向,刘愈暂时并未与白越人分道扬镳。而米耳说是去找父亲商谈,便两天没看到她的人影,刘愈也懒得再去跟白越人沟通,反而刘愈加强了对白越人的戒备,刘愈也不得不防白越人抢夺他们的武器。 而之后的两天,刘愈也将商队和黄越人的队伍,逐渐拉开与白越人迁徙队伍的距离。 六月初三夜晚,也是刘愈决定第二天正式跟白越人分道扬镳的日子。因为再往前走会有两条岔路,一条平坦的路是往宜州方向,另一条不能称之为路的山路是往西南方的少数民族聚集地。刘愈要去宜州,显然不会折道向南,因为刘愈没打算当土著。 当晚刘愈特地把药材分出一批,准备让人送去给白越人,作为多白越人最后的馈赠,反正以后白越人要投身到哪里跟他无关,但他相信有一天白越人还是会成为大顺朝的子民,因为他们会感受到新朝廷对南方少数民族的诚意。 刘愈安排着事情,朵琳从黑影里走出来,站在篝火边看着这面坐在一起的刘愈和曲宁。 曲宁看到朵琳不敢过来彷徨不安的模样,很识趣地借故离开,到曲宁走了,朵琳才迈着很小的步子走过来,脸上一副很愧疚的模样。 “阿妹,出什么事了?”刘愈有些不解问道。 刘愈伸手想抱朵琳在怀里,朵琳却不肯低下身子,只是站在那里,面含愧疚地拨弄着衣角。 “阿哥……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朵琳?”朵琳低声问道。 刘愈这才知道这小妮子是为曲宁的事,其实刘愈很想告诉曲宁不是她未来的闺房姐妹,而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甲”,却又不好把话挑明,因为这毕竟是在路上,要说也要等回去再说。就像此时刘愈不会告诉朵琳他真正的身份一样。 “怎么会,你姐姐是有事要过去做,她今天还跟我说,你是个好姑娘呢,还说以后会好好待你。” “真的?”朵琳脸上有几分窃喜,刘愈此时再伸出手,她便面含羞赧地投进刘愈的怀抱,热情的简直让刘愈有些招架不住。 越家的女孩热情如火,敢爱敢恨,刘愈今天也算是领教了。 朵琳在刘愈的怀里靠了一会,然后轻声细语道:“阿哥,朵琳今天可以到你那里去吗?” 刘愈当下一笑,心说还怕你不来呢。其实自从被朵琳勾起他心中那道火,这几天刘愈就一直蠢蠢欲动准备把这个小妮子给办了,可惜因为白越人以及她两个妹妹的事,还有那个电灯泡一样的米耳,两人一直没有夜晚独处的机会。今天也算是一个良机。 刘愈笑道:“想来就来吧。” 朵琳很开心,整个脸上都红扑扑的,像一只熟透的苹果。本来刘愈以为朵琳情动了,可以不用等到深夜她来钻帐篷就应该把事搞定了,谁知道朵琳突然像是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转过头正色看着刘愈。 “怎么了?” “阿哥,还有件事……”朵琳突然脸上又露出几分迷茫而不安的神色,“米耳跟我说,希望阿哥不要遗弃他们白越人,如果阿哥可以留下,她……愿意跟朵琳一样做阿哥的小马驹,跟朵琳一起服侍阿哥……” 刘愈脸上先是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然后皱起了眉头。 如果说米耳过来献身,刘愈受不受那是其次,以他现在的地位来说,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其实无所谓。可偏偏米耳要把这件事当成是一件交换品,把她的身体当成是一件利益交换的工具,那刘愈就很不爽了。刘愈想要女人,有千万的女人供他挑选,何以要一个南方少数民族不谙世事的小妹子,还要开出让他留下来这种近乎天方夜谭的交换条件? “阿妹,你去告诉米耳。阿哥要走,是谁也拦不住的,阿哥会带走真心想做阿哥小马驹的朵琳,却不会要一个牺牲自己来换取条件的米耳。朵琳的心是阿哥的,但米耳不是。” 第五百四十九章误中副车 朵琳听到刘愈的话很动情,但她也稍稍替米耳和白越人感觉到几分难过。朵琳从刘愈怀里钻出来,站起身道:“阿哥,朵琳去把话带给米耳,她……还在等消息。” “嗯。” 刘愈点头应允,有些话该说清楚。等朵琳离开了,曲宁才又不知道从哪钻出来,到了刘愈的篝火这面坐下,打趣了刘愈几句。 “殿下莫辜负了人家朵琳妹妹的一片深情……” 刘愈不知为何,真想揍曲宁一顿。两人从刚认识就没看对眼过,现在却在这荒芜的南疆之地做伴,这也算是一种讽刺,到了这里,曲宁也好像更加“欠抽”了,说的话很多都是不中听的那种。 “再废话,本王到你帐篷里,把你变残花败柳,如此,柳公子再遇你,对你有意,也不敢要你!” 来而不往非礼也,刘愈的一句恐吓并未收到应有的效果。曲宁也似乎并不太惧怕,只是俏皮一笑道:“殿下可真会开玩笑哩。” 说完话,曲宁便真回帐篷去了。刘愈心说,这真是**裸的挑衅,难道她不怕自己真的来个夜袭? “可能我长的像好人,别人就当我不会为非作歹吧。”刘愈摸了摸下巴自语道。 曲宁走了不多一会,两个身影便从黑影里出来,当前一个冲的很快,在靠近刘愈篝火这面时,这影子已经被士兵拦住,士兵也未做过多的为难,因为这几天彼此之间也算是认识了。冲上来的是米耳。 “小丫头。朵琳不是跟你说清楚了。你来作何?”刘愈摆手示意让侍卫退下。如此米耳才可以靠近篝火这面。 米耳脸上带着几分羞恼,大概是因为自己低声下气来求刘愈,却被刘愈毫不怜香惜玉地拒绝。小女儿家的自尊心很强,承受不了打击来讨个说法。 米耳并非为自己而来,她瞪着刘愈,咬了咬下唇道:“付当家,你不是说要帮我们越人打退地魁吗?还说要给我们越人安居乐业,可你现在。却抛弃我们白越人,白越人跟黄越人一样,都是越族人……” 刘愈这才知道,这小丫头是轻己身而重部族,她是为自己的部族来讨说法。 米耳说的理直气壮,那是因为她觉得有理,可她的那些道理在刘愈听来便觉得很荒诞。 “白越是越人,黄越也是越人,本人虽想帮你们越家人讨回应得的东西,但却不会为了你们白越。放弃了整个越人,放弃了整个岭南的部族。”刘愈站起身用严厉的口吻道。“如果今天我留在白越的寨子,是对其他部族的不负责任,我不会为了白越一棵树,而放弃一整座森林。” 米耳从来都是为自己的部族考虑,她没有刘愈那样有容乃大的情怀,听到刘愈这番话,米耳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之前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的,可现在想来,又觉得自己好像是太一厢情愿了,朵琳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来,而她却做不到。 “回去吧,小丫头,有朝一日你们白越会跟其他的部族一样,在岭南这片土地上安居,也许这天很快到来,也许这天的到来会很漫长。”刘愈说完,看了看朵琳道,“阿妹,送她走。” 朵琳点点头,看了看刘愈,又看了看愣在那里的米耳,她本想劝慰米耳几句,可话又不知怎说。 米耳并未离开,而是赌气一样突然坐在篝火前,一边用袖子抹眼泪,一边往火堆里加干柴。她就好像赖在这里不想走,不达目的不回头,刘愈也不去理她,反正翌日就要分道扬镳,到时候她不想回白越那边去都不行。 刘愈拿着军图看了一会,突然听到远远的似乎传来异声,刘愈站起身,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那边正是白越扎营的方向。 白越扎营的地方距离他们大约二里,不算太远,火堆处处,刘愈这面地势稍高,看的很清楚。此时从白越营地的南方出现很多火把,一簇连着一簇,好像是敌人的突袭。而随着火把跟白越营地的篝火连接在一起,随即那声音便愈演愈烈,带着拼杀和惨叫,在这宁静的夜晚中,声音有些诡异而凄哀。 “是什么人?”米耳看到自己的族人遭到袭击,登时拳头握的紧紧的,牙齿也都快咬碎。 “不对,地魁的兵马怎会从南方出现?这几天走过来,没发现有地魁的哨探跟踪。”刘愈说了一句,马上想到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人手不足,没有发觉到徐元方的人在尾随。 但这解释也说不通,就算是哨探无法发现,可来袭击白越营地的人至少有几百人之多,不像是有组织的,因为这些人的攻击实在是太过于凌乱,按照刘愈领兵的经验来说,这根本是一次很“拙劣”的偷袭。刘愈心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预知的变故。 “熄火!” 刘愈下令,士兵那边其实不用说也已经在开始灭篝火。很快连乎生便带着人手赶回来,连乎生没得到刘愈的下令之前没有作出行动,只是把外围的士兵调集回来,听候刘愈的调遣。 连乎生看着白越营地的方向,道:“大当家的,这几天白越人似乎在跟一些地方异族的人在联系,会不会是他们自相残杀?” 刘愈没回答,一边的米耳急道:“这两天来跟我们沟通的都是越人,越人不会跟自己为为难,你……不能胡说……” 连乎生看了激动的米耳一眼,没多说话。刘愈已经把短枪拿在手上,却并未作出去援救还是撤退的指令。不是刘愈没有计划,而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因为从南边还是源源不断有火把靠近白越寨子这面,而那些火把跟之前出现的火把交织在一起,也会发生一些缠斗的现象,这就证明后来的人跟在前面袭击白越人营地的不是一伙的。 这就好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样,刘愈也不知道后来的那批人到底是敌是友。在这种状况下,他也不知该不该去援救。一旦他上去了,到底是做黄雀之后的大蟒蛇,还是当另一只螳螂,他自己也说不准。 “付当家,求求你,就算是我的族人对你有何不敬,还请你帮帮我的族人。”米耳突然跪在刘愈的身旁,拉着刘愈的衣襟哀求道。 “起来!”刘愈不讲道理地喝了一声,“想救你族人就拿出点勇气,别拿出娘们的孬性!” 米耳被刘愈这一声喝吓了一跳,此时的刘愈是不跟她讲道理和交情的,她从地上爬起身,而刘愈则在对连乎生交代着事情,连乎生和刘愈毕竟是军旅出身,在遇到这种变故时能作出一些紧急的安排。刘愈当下让人放了几个信号烟火,给身处在外围尚未回来的士兵作出指示。 做完交待,刘愈对朵琳道:“阿妹,带着你的族人先暂时撤到北面的山坳去,记得,不管出现什么事都暂时别出来,等我去找你们。” 朵琳有些慌乱,她似乎感觉不能胜任刘愈给她交待的任务,但被自己的情郎用信任的眼神看着,她就是心中有胆怯也不想表露出来,而是坚定点点头。 刘愈随即便带着人冲下去,虽然刘愈并不打算正面作战,但他还是要先帮白越人打退袭击者。这些袭击者本身队伍就很散乱,虽然人多,但刘愈觉得自己一方身处在暗处,还有火枪为后盾,要浑水摸鱼应该不成问题。 刘愈到了白越营地外,才知道来人很凶残,遇到人便杀,白越人此时以妇孺居多,根本形不成有效的抵抗。这些袭击者身上的衣服很统一,好像是朝廷的军服,却有不同的地方,刘愈知道这是南方地魁的惯用军服,也就是说这些人应该是地魁的军队。 刘愈带人出现,扭转了白越人被动挨打的局面,枪声响过之后,这些地魁的士兵明显胆寒,不再寻思杀人而是寻思逃命。禾卢本来已经毫无主意,就等着被动挨打,在得到刘愈的援助之后,他才开始组织有效的反击,而在之后,从南边后续而来的那批人也靠近了白越的营地,等双方靠近了,借着漫天的火光,彼此双方才能看清楚,此时刘愈才知道来人并非地魁的军队,而是穿着跟白越人近乎相同的少数民族人,最重要的是,来人头上也是蒙着头巾的,颜色各异,说明不是来自同一个越寨。 三方人互相照应,地魁的军队溃散的很快。等月到中天,这场血腥无比的战事才告结束,白越人收拾了心情再次为他们亲人的蒙难而伤心,而刘愈则点算着人手和损失,很不幸的是,刘愈所带的士兵在这场战事中亡一人,失踪一人。失踪的多半是死亡,只是尸体不知在何处。 原本像老狐狸一样的禾卢萎靡不振地坐在地上,这次战事中,他的白越族可说是倾覆性的毁灭,原本的四五百族人再次折损过半,这已经将他心理放线给击溃。 而在战后,刘愈也了解到这场战事的“真相”。原来越族的一支遭受到地魁的围攻,而几个越族寨子的人互相联合,打退了这支地魁的武装,谁知道事情凑巧,白越人的营地恰好在地魁撤退的道路上,地魁武装以为白越人是联合其他越人来夹击他们的,于是困兽犹斗在白越营地里大肆杀掠。 无辜的白越人,成了替罪羊,遭受了灭顶之灾。 第五百五十章最陌生的老情人(上) 岭南的势力都在趁着朝廷军进一步南下之前扩张自己的势力。越族人的领地被进一步压缩,摆在越族人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迁徙,只有到地方地魁势力相对薄弱的西南或者是南海岛屿上,他们才能有可能完成自己的发展。 但新的问题也产生了,迁徙会改变部族的生活习惯,同样要跟其他的少数民族来争抢领地和资源。不迁徙,等着被动挨打,迁徙,则意味着前途的茫然。 白越人在收拾着战场,收拾着亲人的尸体和散乱的生活用品,而追逐地魁军队到此的其他越族人,也在帮白越人。越族一家亲,在危难的时候他们能联合起来对抗地魁,在危难之后也能无嫌隙地一起重建家园。 几个越族的来客把禾卢请到了一边商谈着事情,刘愈猜想,这些越族人应该是在跟禾卢商议将白越合族的事。就好像白越要吞并黄越一样,其他的越族,见到白越势微,也会提出合族的想法,那以后白越将成为历史,一个融合了的越族部族将会成立。 刘愈没有心思去管这些,趁着天色已明,刘愈让士兵到处去寻找失踪士兵的尸体,不管是死是活,刘愈不想让跟着他出来的士兵当这里的孤魂野鬼,就算是死了,也要把士兵的骨灰带回关中。 经过两个时辰的寻找,失踪士兵的尸体终于被找到,刘愈让人把两名失去战死士兵的尸体抬回昨夜他们驻扎的营地里,举火焚烧了尸体。每个士兵都很静默地看着同伴尸体逐渐笼罩在火光中,就连黄越族的女人。还有米耳也在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几天时间里。刘愈就跟越族人一起见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突然之间刘愈也心生了归意。在死亡面前,人总会想到最难以割舍的亲情,如今刘愈心中最眷挂的,便是远在建康城的妻子。再有两三个月,徐轩筑将要分娩,刘愈也会正式在这个世界落地生根。 一样的死亡,不一样的待遇。刘愈对士兵的感情很深,火光褪尽。士兵从灰烬中将两名士兵的骨灰用布包包好,中间隔了防雨的油布,分成了几份。如此一来,就算是以后路上出现什么危险,人走散了或者是再有伤亡,活着的人也会尽量把同伴的骨灰带回去。 越族人没有见过火葬,因而米耳和朵琳就不太懂刘愈他们在做什么,不过两个女人能感受到这些人的真诚。本来越族人认为刘愈身为商队的大当家,对下面的护卫不会太在意,但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刘愈也在乎商队护卫的生死。 “付当家,你们烧了骸骨……为何要……带着这些东西?”米耳走上前。看着刘愈问道。 刘愈把自己那份骨灰挂在脖子上,淡淡道:“这是我们中原人的习惯,落叶归根,虽然我不能把他们的人带回去,也带不回他们的骸骨,却能把他们的骨灰带回去给他们的亲人,让他们的亲人安心,也让他们可以葬在自己的家园。” 米耳虽然听不太懂,但她没再说话。此时白越那边也过来了人,请刘愈过去叙话。 昨夜刘愈带人援救白越,禾卢深感感激,见到刘愈之后禾卢一再表示谢意。可刘愈的态度很冷淡,本来刘愈都要走了,谁知道却因为昨夜的事损失了两名士兵,他们本不用死。 其他越族过来的人当中,也有达求,有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禾卢已经跟他们商量好了事情,对刘愈,他们只是转达。 禾卢道:“付当家,我们准备一起迁徙到昭罗,倚靠苗人的寨子讨生活。如果付当家的不介意,我们可以一路同行。” “不必了。”刘愈一口拒绝道,“在下是生意人,我们此次是要前往宜州,不想再节外生枝。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在下愿意到白越的寨子做客。” 禾卢叹口气,他知道因为之前对刘愈的无礼,让刘愈对他们已经彻底死心。禾卢没再勉强,其他越族寨子的人过来跟刘愈又补充了几句,按照那些越族人的说法,他们愿意将刘愈的药材全部收购,以换取刘愈的同行。 刘愈压根就不是以经商为目的而南下,因而也就不假思索地拒绝。 越族人看刘愈不肯妥协,又不便勉强,只好以酒作别。而酒水也是越家人送客的礼仪之一。刘愈拿过酒杯,没有喝,而是洒在地上好似祭奠亡灵,令越族这些权贵脸上颇为尴尬,刘愈转过身便带着士兵离开,回到地势较高的营地里,准备出发到宜州去。 此时米耳还没走,见到刘愈回来,她知道再强留刘愈不得。米耳也没勉强,但她的脸上露出了不舍之情。 “付当家,我们以后有缘还会再见吗?”米耳问了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刘愈一笑道:“也许吧,不管是越人还是苗人,又或者是汉人,同为华夏的子民。以后有时间,我也会到南方来看看。” 米耳脸上露出个很勉强的笑容,朵琳则跟她说了几句作别的话。 天色阴沉之下,刘愈整理了思绪,让人把马匹上的货物整理好,带着黄越的族人再次出发。而原本黄越族中仅有的四名男丁,也准备要加入到刘愈商队护卫的一方,刘愈没有让他们用火枪,而是给了他们趁手的武器。一行七十多人,像一支蜿蜒的爬蛇一样,出发一路往西北的方向而去,那是往宜州的方向。 而米耳则看着刘愈一行的背影很久,才不舍地下山往白越的营地行去。白越将跟其他的越族寨子合族,以后迁徙到昭罗,她知道以后没机会再跟刘愈和朵琳相见。 因为越族事情的耽搁,刘愈的行程被拖累,原本可以来回的时间,才走了不到一半。刘愈路上没再停歇,一路往宜州方向而去,算算日子,到六月初九,他们已经到了距离宜州不到五十里的地方。 刘愈没有马上进宜州城,因为宜州是地魁地界的南边界,是一个中立的贸易城市。里面有少数民族的人,也有汉人,这里鱼龙混杂有不少未知的危险,刘愈必须要提前作好应变的准备。 黄越的妇孺刘愈先安置在山野上,刘愈准备回程时再带上他们。现在刘愈要做的是进宜州城联络上柳丽娘,以柳丽娘为中间人跟苗人取得联系,这才是刘愈南下的真正目的。 第五百五十一章最陌生的老情人(下) 匆忙安置好黄越的妇孺,刘愈在六月初九当天便加紧赶路,于当晚前赶到了宜州城下。 宜州城本为南方地魁的屯兵城市,一座山城,紧邻着几条山系,这里也是地魁一个重要城市,但在十几年前爆发的一次大规模地方冲突中,宜州的城墙遭受了破坏,虽然之后城墙被修补,但因为千疮百孔,城市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于是地魁从这里撤兵,留下了一座只有两面城墙的宜州城。从此宜州城不再具有城市的防备功能,却成为一座边境的贸易城市。 刘愈来之前便打探到,这里也是一个三不管的地界。 到宜州城下,刘愈看着破败的城墙,门楼上挂着一个模糊了字迹的牌匾,已经辨不出上面写的什么。也许是接近黄昏的缘故,城外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在靠近城门时,不知从哪突然窜出来几个瘦弱的少年,好像是出来刺探情报的小地痞,见到刘愈商队侍卫都是严阵以待,他们也没作出特别表示,而是直接闪进城里,估计是给宜州里的人通风报信去了。 “当家的,宜州凶险万分,我等还是小心为上。”向导老方提醒刘愈道。 刘愈点了下头,这些不用提醒他也知道,宜州城毕竟不是他的势力范围,来到这么一个山高水远的地方,自然要以保住小命为优先。 进了城门,里面的情况要比城外好了很多,屋舍也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大白天的。家家户户都是紧闭着大门。没有木质的建筑。通通都是石质的。大门也少有木门,基本都是厚重的铁门,很难从外撞开的那种。从这点上,刘愈便知道宜州城到底有多么的凶险,因为没有法律和执法者的存在,这里生活的人只能寻求自保。 “我们应该去哪落脚?”刘愈问道。 老方恭敬回答:“应该去商馆和客栈,不过要赶路了,还有二里多才到。那里到了晚上便不再收纳客人,若是露宿的话,晚上少不得那些地痞的滋扰。” 刘愈惊讶问道:“这里也有商馆和客栈?” “有的,不过商馆和客栈都跟中原城市不同,当家的到了便会明白。这里是宜州城的民居,民居中十室五空,我也有几个相熟的老友,若是我们不能在商馆和客栈落脚,也可以到民居中来,但落脚在这里的话。货物的买卖以及通信会很不方便,只有每十天一次的墟期。普通居民才会出来一趟……” 老方一边说着,商队一行一边往城市西北的方向走去,一路走来,街上安安静静,近乎是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刘愈从老方的解释中才明白,这里的居民只有十天的“赶集”才会出来一趟,到夜晚之前必然会回去,要买什么东西,也都是趁着墟期来买,如果遇到灾病,这里的居民也是可以出来的,就算是晚上也没人打搅,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不袭击病人,不袭击老幼。其余的人可就没那么好运,如果像曲宁这样的妇女单独出来,就是青天白日的也会被人抢走,然后踪影全无谁也不知人会去了哪里。这种事没人管。 说到这里,曲宁的脸上也有几分忌惮,刘愈看了看她,不由一笑。 “那商馆和客栈中是否安全?”刘愈再问。 老方道:“不能说绝对安全,但还是比较安稳的。宜州城毕竟需要外来的商贾,若是商贾都不敢来,那宜州城将成为一座死城,还有南边的异族也靠着宜州城来买卖一些重要的物资,因而在商馆和客栈中,都有地方自发组成的帮派,来保护商队的安稳,不过要交一些平安金。宜州城里最危险的,还是宜州城周边那些有名的山大王,若是遇上山大王带人进城抢掠,就算是呆在商馆和客栈里也不安稳,需要暂时撤走,地保会明确给我们撤退的道路,不过也是需要交银子的。” 刘愈点头会意,反正在这里,什么都是要靠银子说话的。保护你小命要交银子,指个路也需要花钱,不用说,那基本的买卖中介又或者是囤积货物转售的更需要用银子来打点。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在这里是无利益不成规矩。 说着话,商队一行抵达了老方所说的商馆之外,马上也令刘愈感觉到几分人气。 商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大一些的建筑,几个相连的院子就好像长安城某个达官显贵的别院,商馆的门口有些人对着几辆空马车争吵,似乎是因为利益谈不拢而有口角之争。因为这些人说话刘愈听不懂,刘愈也并未特别去在意,不过老方去听懂了,告诉刘愈道:“昨日,周边的山大王刚近来抢掠过,那些商旅的货物便被抢劫一空。” 刘愈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前老方也说过,虽然宜州城里不安稳,但北边来的商旅却基本很安全,不管是城中为非作歹的匪类,还是那些山大王,都只是图钱财,又或者是抓几个南边少数民族来的人回去补充人丁。北边来的商贾,他们只是抢掠钱财,因为只有这些北来的商贾,才组成了宜州城这么一座边荒的贸易城市,如果这次劫了他们的人,下次也就没人再带货物过来。 而在商馆门口争吵的那些,是因为地保没有及时通知到他们有盗匪前来,使得他们来不及撤退,不但被抢了货物,还把银子都抢走,如此一来他们连回程都没有着落。北方商贾认为他们交了平安银就该得到应有的保障。最后争吵一番,地保似乎是感觉“理亏”,最后赔了一点银子,事情才告结束。 那些商贾进了商馆,似乎要再住一晚,第二天便要回程。他们虽然个个看上去有些羞恼,却也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只要人安稳就没事。这是来宜州城做生意的基础。因为他们每次来这里所赚的银子都是去别处好几趟赚的钱,因而一次生意失败,也不会影响到他们日后过来铤而走险。 接洽地保的事刘愈不太懂,因而刘愈也叫老方去做,老方跟地保也算熟悉。当地保知道是老方介绍来的客人,还是第一次前来的客人,望着刘愈的目光便有些贼,刘愈知道这些地保肯定会欺负新人。遇上什么要逃命的事,地保肯定会最后通知,刘愈也不担心这个,他手底下的人虽然看起来不像五大三粗的汉子,但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就算不用火枪也足以一对二三。 “当家的,都说好了。”老方交了平安银,跟地保打点了事情便回来向刘愈回报,“咱住在天字号房,货物什么的暂时可以运到后院去。距离后门也近。” “嗯。” 刘愈点了下头,安排人手把马匹牵到后院去。到后院时候,见到一些外来客就在后院的马棚周围扎帐篷,刘愈指了指问道:“老方,他们在做什么?” “回当家的话,如果商旅的护卫少,他们会选择在马棚周围住,如此得到山大王来袭的消息,走起来快。” 刘愈心说,怪不得这里这么多客人还能住上天字号房,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凯子。在这里住的舒服的代价很可能是人财两空。就算是那些盗匪肯放过他们,也绝对会把火枪和货物抢走,连曲宁及随之而来的朵琳也不能幸免。 在刘愈看来,曲宁去不去当压寨夫人无所谓,但火枪和货物不能丢,一来是丢面子,二来这涉及到他的安全问题。山大王看到火枪也能猜到他们的身份不简单,到时候未必会留情。 “原来如此。老方,你去跟那些人说,天字号房咱不住了,我们也住这里。” 老方稍微惊讶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堂堂的临王也有喜欢自虐的癖好。 “可当家的,房定了是不能退的。” “那没关系,房子空在那便可,我们在这扎营便可。” 老方点头会意,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要回去跟地保说一声。等老方再回来,也带来了地保的传话。 “当家的,地保说,要跟你谈谈生意。” “什么生意?” “就是咱带来的药材,这些都是宜州城里紧缺的,地保想收下来用作转卖之用……” 刘愈点点头道:“那咱就跟地保谈谈。” 老方见到刘愈来到宜州城之后处处显得很谨慎,还很聪明,以为刘愈不肯卖,因为卖给地保赚不到大钱。但他没想到,刘愈竟然也会“犯傻”了一次。 事实上刘愈在做此事前有充分的考虑,他首先想到的是获得地保的情报支持,给一些甜头来换取一些情报,再者,如果他拒绝了地保,那这批货物的价值足以诱使山匪来抢。刘愈已经能猜测到,地保肯定跟山匪是有勾连的,蛇鼠一窝。 在老方的引领下,刘愈带着人过去跟地保谈了谈生意。原本价格在五百两左右的药材,地保开价三千两。 一般的货物,成本在五百两的,当地的零售价便在六百到七百两。而运到外省就能到八百到一千两,这视乎货物运送的距离及运送成本,而南北方长距离的运输,可以把价格再抬高一倍,能到两千两左右。到了这里,被地保压价,五百两的药材也价值三千两。 从梅关往南,这条路非常不好走,要么走官道,那就要路过各个地魁的势力范围,可能被抢掠不说,但雁过拔毛是肯定的。路上少不得要交钱来过关,如果像刘愈这般走山路,会遇到山野猛兽先不提,单是路不好走,再加上山匪和少数民族的抢劫就让普通商旅受不了。 刘愈也是赶了巧,此时地方少数民族正在忙着迁徙,自顾不暇更没工夫去抢别人的,而山匪也在面对地魁的围剿,于是刘愈这一路走下来,如果不算他自己找事的那一部分,应该还算是平稳。 刘愈答应了地保的价格,并未马上做交易,而是表示来日正式交易。因为已经入夜,什么事刘愈也不显得太着急。回到帐篷里。刘愈本想安心睡一觉。却遇到了麻烦。 正值夏天。宜州城的蚊子好像特别跟刘愈作对,刘愈被蚊子盯的全身都痒。没办法,刘愈只好穿上衣服从帐篷里出来,此时士兵们还在拿着刀剑巡逻中。 “大当家的。”连乎生见刘愈出来,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我得搬进里面去住,蚊子太多。”刘愈无奈道。 连乎生笑道:“这一路上蚊子都不少,还以为当家的不怕呢。” “路上那些真没当回事,不知怎的了。可能是宜州城的蚊子跟我特别友好吧。身子娇贵了,整的好像吃不得苦一样。” 刘愈怕朵琳也受不了这里的蚊子,特地过去朵琳的帐篷看过,谁知道小妮子睡的很香甜,根本好像没被蚊子滋扰一样。刘愈无奈叹口气,只好自己先行进屋子里去睡,还叫了几个侍卫在门外给他守夜。 到了屋子里,果然刘愈神清气爽了,看着高床暖枕,刘愈登时好像是找到回家的感觉。救灾他准备脱了衣服再次入睡。突然身后好像有什么异动,转过身。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在窗口那边正对着他。 刘愈瞬间的震惊之后,很快安定下来,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在这么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遇到一个很久不见的老熟人,刘愈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刘愈当下不顾危险,登时欺身上去。 “想死?”很冷酷的声音从那影子口中发出来,很苍老的男子声音,让人听了不禁胆寒的那种。 谁知道他的这声提醒,非但没让刘愈后退,刘愈反而冲上前,一把将“他”被抱住。刘愈怀中的人颤动了一下,而此时已经已经把“他”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摘了下来。 许久不见的柳丽娘。 “丽娘深更半夜前来,应该是投怀送抱一叙别情,怎的戴这么个吓人的东西,看了就倒胃口。” 柳丽娘脸上露出淡淡的一分薄怒,这怒中似乎也带着几分羞愤。 “十二少,你怎的一眼便能辨出奴家?”柳丽娘恢复了她原本的声音。 “这个不难……感觉,我们都是老熟人了,这点感觉总算是有的。” 柳丽娘皱了皱眉头,她可不相信刘愈说的话,当初在明州时,她就很惊讶自己的装扮被会刘愈识别出来,易容是她的拿手好戏,没想到次次却被刘愈识穿。 刘愈说着话,抱着柳丽娘的手更紧了。 “十二少,你该松手了。”柳丽娘被人“轻薄”,脸上露出几分不爽的表情提醒道。 “不松。”刘愈把头也靠过来,两个人简直是呼吸可闻,“丽娘这一别便是半年之久,我心中想念,如今抓着了,怎肯轻易放手?” 柳丽娘淡淡一笑道:“十二少,你轻薄姑娘的本事不小,可从没说过这么动听的话来轻薄过奴家呢。” “那今天,我就好好轻薄轻薄丽娘你……” 柳丽娘本来以为刘愈只是耍浑,没想到刘愈这一抱,还真不松手了。 “松开!” “不松!” 柳丽娘当下抬脚往下一跺,刘愈脚上一吃痛,刘愈差点惊呼出声引到门外的侍卫。刘愈当下把张开的嘴捂在柳丽娘的肩膀上,柳丽娘这下是彻底忍受不了,双臂稍用力便撑开刘愈的怀抱,人也退开两步,再走到床边。 刘愈再想靠近,柳丽娘已经把出鞘的剑比划给刘愈看。 刘愈无奈摊摊手道:“丽娘,你怎的不理解我的相思之苦……” 柳丽娘不理会他,改而站在床边,打量了一下普通的木架子床,转过头叹口气道:“临王殿下,何必拿丽娘这样一个弱质芊芊的女流之辈开玩笑?” 柳丽娘是“弱质芊芊的女流之辈”?这恐怕是个大玩笑,柳丽娘的背景雄厚,她的确切身份,到现在刘愈依旧是一头雾水。而刘愈所说的话,完全是他随兴而出,他这次来,不是来跟柳丽娘开玩笑的,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这次回去的时候要把柳丽娘带回去。 “丽娘……” “十二少。”柳丽娘又恢复了对刘愈的一贯称呼,这称呼中本来就带着几分暧昧,“奴家得知你离开梅关,便知道你已经动身南下,冒着危险也过来等十二少来,谁知道这一等竟会如此之久。若是十二少今日不来,明日奴家便会动身回去,到时候恐怕你我不会再相见。” 刘愈没想到柳丽娘的情报网如此准确,能打探到他的南下,如果她把这消息泄露出去,那他才叫真的危险。 “丽娘见谅,我路上遇到点麻烦。” “十二少说的是外面那个越族的小姑娘吧。” 刘愈没想到柳丽娘会打探的如此清楚,连朵琳的事她都知道。 刘愈诚实点了点头。 “哎!”柳丽娘叹口气道,“十二少风姿卓越气宇不凡,真是哪个姑娘家见了都会倾心……你作何?” 柳丽娘正说着话,没想到刘愈竟欺身上前,从背后将她一把保住。以柳丽娘的机警,换做别人,肯定是没有靠近她的机会,但在刘愈面前,她本来就没提起警戒,她自己都没想到,竟会被刘愈如此轻易再次得手。 “别人对我倾心与否,我并不关心,我只想知道,在丽娘心中,是否也对我这个小子倾心过?”刘愈嘴上说着,头也靠在柳丽娘的肩膀上,两人就好像情人之间一般亲密。 柳丽娘却只是微微一叹,手上稍用力,刘愈便感觉全身发麻,而柳丽娘也脱开他怀抱,面色凝重地转过身打量着脸色扭曲的刘愈。 第五百五十二章没有退路的选择(上) 刘愈全身发麻,就好像当日被不相识的老太婆封住穴道一般,不过柳丽娘明显是“手下留情”,刘愈全身的麻痹仅仅持续了一会,很快他便可以挪动四肢,身上的酥麻感觉也在逐渐减轻。 再看柳丽娘,此时的柳丽娘正用一种很复杂的神色望着刘愈。 柳丽娘没有回答刘愈的问题,转而问道:“十二少南下,是何目的?” “完成对丽娘你的承诺。” 柳丽娘稍稍皱起眉头,脸上升起几分怨怼的神情,好像在怪刘愈的不坦诚。 “奴家当日让你做的,十二少你做到了?” 刘愈知道自己有些理亏,柳丽娘让他做的事,其实就是杀了南方五大将领,也就是五个最大地魁的首脑。 “不是不想帮丽娘你达成这个心愿,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也知道,朝廷已经在跟那些地魁开战!” 柳丽娘脸上的恼怒之色更甚,道:“若不提还好,提及此事,奴家倒要问问你了。你为何大兵压境而不出兵,兵过境而不攻城?” 刘愈登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而柳丽娘继续咄咄逼人道:“你可知,正是因为朝廷的举兵南下,令我们以为有希望夺回被抢走的东西,谁知道……唉!十二少,你真是令奴家太失望了。” 朝廷从梅关发兵,近乎跟南方少数民族一起抢掠行动是同时开始的,但朝廷的兵马是雷声大雨点小,这就坑了南方的少数民族。而越族被地魁所报复。很大程度上是因此。不但是越族。其他的少数民族也吃了亏,如果把这件事全怨在刘愈身上也说不过去,毕竟双方没有经过沟通,再加上少数民族本来就是擅作行动,他们的抢掠也不是为他人而是为自己。 南方少数民族想浑水摸鱼,结果鱼没捞到,淹死了不少人,于是他们便怨起了把水搅浑的人。 刘愈有很多道理能说。但此时面对柳丽娘,他这些道理说出来无异于伤口撒盐。 “丽娘,有些事你该明白。朝廷连年举兵,早已是入不敷出,此次举兵南下,若非我一路贪赃枉法聚敛了些银钱,连军粮和军饷都凑不出。便是如此,朝廷军在南方也不敢有任何无妄的消耗。我本来的计划,先以大军压迫住地方势力,令他们不敢妄动。再伺机与南方各部族联系,一起灭了这些地魁。还各部族家园……我也未料到,各部族行动如此之迅捷。这罪过,该由我来当。 这一路走来,我也感受到南方部族因为这次的行动所造成的损失,越族很多村寨都被地魁报复所捣毁,很多南方的同胞无家可归,丽娘你可能不知,我心甚痛啊。此行我之所以耽搁了行程,主要是我一直在帮越族人迁徙,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帮他们重建家园……” 刘愈没有推卸责任,而是很真诚地表述了他自己的想法。而刘愈所说的也不是信口胡说,他也的确在身体力行。 柳丽娘原本看着刘愈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失望,但听了刘愈的话,她的气也消了不少。 “所以十二少这次南下,是为了联络南方部族,一起抵抗那些地魁?” “正是。”刘愈走上前几步,靠近了柳丽娘,但这次刘愈并未直接上前抱着柳丽娘,“当我知道丽娘你是苗人,再加上丽娘你那封信,我便想与你相联系,让丽娘帮我跟南方各部族沟通一番,我们南北夹击,将那些地魁一举扫灭。到时候国泰民安,南方的越族、苗族还有其他的部族也能安居。” 柳丽娘摇摇头道:“难道你不知道,正月里在长安城的那些乱党,其实也是我们苗人?” “知道又如何?丽娘,我知道你们苗人可能对我们汉人有成见,但我知道丽娘你没有,若非丽娘心向着我,又怎会把族人的行踪泄露?正因为这代表着丽娘你的一片真心,我对他们更是没有丝毫的为难,因为我知道,以暴制暴不会消除民族的成见。我就是想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朝廷愿意接纳苗人,不管他们曾经做过什么,只要他们还承认自己是大顺朝的子民!” 刘愈嘴上说着,柳丽娘脸上露出几分感动,却也有种近乎于无奈的笑容。这种复杂的神情让刘愈把握不准,他不知道柳丽娘是被他感动了,还是怪他话说的太晚覆水难收,又或者是其他什么的讯息。 柳丽娘最后叹口气道:“怪不得那么多女人对你倾心不已,光是十二少你这张嘴,便有一种无穷的魅力……唉!” 刘愈听这话,似乎是柳丽娘也被他的说辞“迷住”了,刘愈正想打铁趁热,谁知道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很尖锐的哨鸣。闻听这声响,柳丽娘的脸色马上有变,就好像是某种信号的传来。刘愈心中咯噔一声,心想难不成是宜州城周围的山匪趁夜杀过来了? 柳丽娘神情严肃道:“有事过会再谈,暂且告辞……” 柳丽娘说着,便从窗口跃了出去,刘愈追都来不及。而此时整个商馆内已经乱成一锅粥,这似乎已经印证了刘愈的想法。 刘愈一边往短枪里装着子弹,一边骂道:“昨天来抢,今天由来抢,也不挑个时候。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跟你们玩命!” 刘愈本来以为今天已经能把柳丽娘带回去,谁知道居然碰上来捣乱的,刘愈嘴上说着玩命,但他可没真这么想,在这种时候他还是选择安全为上。 刘愈从房里出来,外面的侍卫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而此时楼下的人并非是往后院逃窜,一个个好像是要凑出去看热闹。 “怎么回事?”刘愈拉住一个商馆的伙计问道。 “侬利比拉利利……”那伙计用刘愈听不懂的话呜哩哇呀地说了几句,不耐烦挣脱开刘愈抓着他衣服的手,人也冲下楼去。 刘愈莫名其妙,于是也带着人出得门来。 六月的上弦月,月落西山,此时尚未过午夜。不过月色也格外皎洁,就算是一轮西沉的半月也将宜州城昏暗的街道照的通亮,在商馆外不远处,只见有一群人似乎在那里围殴打架。而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将几个身着异族服装的人围在中间。 刘愈刚随着人流出来看热闹,连乎生也马上带了人过来查看情况,刘愈仔细瞅了瞅,不明白究竟发生何事。对面马上又开始进入缠斗,刘愈从那些身影中仔细辨认了一下,马上发现当中有个身影似曾相识,再仔细看看,好像是刚分别不几日的白越族少女米耳。 “阿哥,阿哥,是米耳啊。”不惧危险的朵琳也跟连乎生等人出来,突然拉着刘愈的手臂叫道。 刘愈开始犯糊涂了,米耳不是应该跟随族人去了昭罗,然后倚靠着苗人的领地讨生活,怎会无缘无故大半夜跑来这里? “住手!”刘愈大喝一声,人也往前走了几步。 此时被围的那部分人趁乱杀了出来,几个男丁拼死保护着已经负伤的米耳,令米耳可以往刘愈这面过来。米耳见到刘愈,脸上露出几分惊喜,人也轻飘飘的脚下的步子开始虚浮,刘愈走上前一把抱住米耳,米耳也好像终于找到倚靠,米耳用尽力气道:“付当家,救救……” 救什么没说,人已经昏迷过去。而此时刘愈想让连乎生等人将米耳的族人救下,但刘愈抬起头,才发现米耳的那些族人已经被砍翻在地,已无活路。 而此时,那些围杀越族人的汉子,拿着染血的刀想往这面扑过来,但见到门口的阵仗,他们还是停了下来。此时在商馆的门口,不但有刘愈的士兵,还有其他商队的侍卫以及地保的武装,而来者不过三四十人,还不到商馆门口人的一半,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而此时,刘愈也不能擅自动手。因为来人的身份还未搞清楚,如果起了冲突,他身后的人帮谁还不知,如果是腹背受敌可就要麻烦的多。 “喂!把那姑娘交给我们!”对面一个看似头领一样的人喊话道。一个各张牙舞爪地对刘愈比划着他们手上的刀。 刘愈冷喝道:“她是我的朋友,你们杀了我朋友的族人,我没有找你们算账,你们还敢要人?” “他娘的,以为你们人多我们就不敢动手了?不妨告诉你们,周围可都是我们的人,你们一座小小的土城,顷刻间就能灭了你们信不信?” 那人用威胁的口吻说着,话是色厉内荏也有威慑力,但他这么说,也等于是承认他不是宜州城的土著,属于外来客。那刘愈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刘愈正要动手,向导老方马上走过来拉着刘愈的手臂道:“大当家的,不可。地保说,来人不知身份,能化解还是先化解,不然无端得罪了来历不明的人,就是这里的敌人,他们非但不会帮我们出头,还会落井下石。” 刘愈心说宜州城的地保还真是胆小怕事,莫非这些人跟地保是一伙的?刘愈正想着,刘愈身侧的方向,从街道的另一头走过来一个白色的身影,这身影一身男装却也风姿绰约,就好像出尘人物一样乘着月光而来。 正是一身男装的柳丽娘。见到柳丽娘,最激动的不是刘愈,而是刘愈身后不远处的曲宁,曲宁不愿千山万水见到梦中情郎,登时要上前迎接,曲宁刚迈开腿,却被刘愈伸手拦住。 第五百五十三章没有退路的选择(中) 本来柳丽娘出现,刘愈她会以刚才那副老年人的可憎面容出现,身上穿一身灰旧的衣裳让人认不出来。这一出现,还是让人眼前一亮。刘愈才记起当时把柳丽娘的假脸面具摘下来后便扔在一边,柳丽娘走的急没带走。 刘愈心想,柳丽娘换上这么一身白衣胜雪的衣服,如果是一身女装出来必定是艳盖全城。可惜她还是以男装装扮,令刘愈稍许有些失望。 失望的是刘愈,看着柳丽娘神色有些迷醉的是曲宁。此时曲宁被刘愈拦住分外恼怒,但她也知道场合不对,要叙别情也要另挑时候。 柳丽娘的出现马上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柳丽娘脚步并不快,缓缓走到刘愈身前,拱手行礼。刘愈还礼,这时柳丽娘才含笑看着对面而来的一群人。 只是一个人的出现,便让原本剑拔弩张的双方暂时沉默了盏茶的工夫,足见柳丽娘出场时的魅力。 柳丽娘含笑道:“诸位,不妨给小弟个面子,今日之事便当没有发生。以后诸位发生什么事,小弟也好给个照应,但凡小弟力所能及的,绝不推辞。” 刘愈暗自皱了皱眉头,柳丽娘话说的漂亮,但这场合说出来有点不合时宜的感觉。 果然,对面之前喝过刘愈的首领怒骂道:“哪来的小白脸,你算哪根葱,老子凭何要给你面子?” 柳丽娘一脸笑容不理会,转而看着刘愈问道:“不知这位当家的意下如何?” 刘愈不太明白柳丽娘的意思,但还是顺着柳丽娘的话道:“那就由贤弟做主。” “如此。甚好。”柳丽娘哈哈一笑。转而脸色变得有几分冷酷。打量着对面的人道,“现在,你们给面子也要给,不给面子,那小弟我只好逼你们给了!” 说时迟那时快,柳丽娘话音刚落,人已经“飞”了出去,起落间都无法察觉。就好像利箭一样,眨眼的工夫便起身到那小首领面前,那小首领想作出反抗,但还没等把拿刀的手臂抬起来,人已经被柳丽娘一拳打在胸口,再他气晕八素找不到北的空暇,他人已经被柳丽娘翻倒在地,柳丽娘单足踩在趴在地的那人的身后,傲视着周围拿着刀不敢上前的一群人。 高手出招,一招便知龙与凤。在场所有人都没见识过这么神乎其神的武功。自然是个个看的目瞪口呆,其中最吃惊的当属曲宁。眼前的“柳公子”是她的梦中情郎,情郎发威,她看的痴醉,也心中暗叹自己没选错人。 柳丽娘没有继续“调戏”这群来历不明的汉子,而是俯下身在那小头领的耳边说了一句。 小头领本来既胆怯又有些不服,但在听到柳丽娘那句话之后态度马上变得恭敬:“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就带人离去。” 此人说完,柳丽娘也松开踩着他的脚,此人从地上爬起来,也不跟手下的人解释,拉着队伍匆忙往宜州城外奔去,就好像逃命一样狼狈。 一场大戏以这么一种个人英雄主义表演的方式结束,很多人觉得不过瘾,但大多数人想想还是觉得这么结束最好,毕竟宜州城这地界最好是什么事都不发生。至于死在外面的尸体,没人去管,刘愈也没叫去收拾,主要刘愈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就连柳丽娘为何有那么大的本事让那群人不战自退,刘愈也是想不通。 难道那群人跟柳丽娘也有关系? 柳丽娘制退了群盗,地保为了不节外生枝,干脆也不过来相问,也就任由柳丽娘自己进入商馆内。刘愈让老方去跟地保打了招呼,说来人是他们的朋友,顺带交了该交的银子,等打点好,刘愈才请柳丽娘回到他的房间,这次刘愈不再是与柳丽娘独处,连乎生、曲宁、还有扶着米耳的朵琳都一同上了楼,此时的米耳依旧昏昏沉沉半昏半醒。 “柳公子……当家的,到底……发生何事?”一进门,曲宁便迫不及待问道。 刘愈先示意连乎生关门,然后才看着床上渐渐苏醒过来的米耳道:“这要问她了。” 曲宁愤愤地打量了刘愈一眼,目光重新落在柳丽娘身上,直到让柳丽娘都觉得这目光似乎有些“不妥”,当然她还不清楚原来曲宁是看上了她。 米耳醒来,先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茫然,当她见到刘愈,马上情绪变得有些激动,道:“付当家,求你……救救我的族人,他们有危难……” 米耳有伤在身,这次又是长途赶路,身体很疲惫。她说话也不是很清楚,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讲完,刘愈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原来在刘愈带着商队和黄越的妇孺跟白越人分道扬镳的当天,白越人便跟周围的越族人聚集在一起,商讨去昭罗的事。谁知道昨夜他们打退的那些地魁又卷土重来,这次他们联络了其他的自愧组成援军,务求一次将这些集合在一起的越族残部一举捣灭。 当晚越族人一番血战,损失惨重,只能困守于荒山派人出来请援兵。米耳作为黄越人派出来请援兵的,她找不到其他越族的寨子,只记得刘愈是去了宜州,于是她带着几个族人翻山越岭往宜州城方向赶来,却在即将进入宜州城时,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拦截。而米耳也不知道刚才那伙人到底是哪个势力的人马。 听完故事,刘愈没多问,转而看着柳丽娘,一脸好似嬉皮笑脸的口吻道:“哎呀,柳公子,看来这小丫头也不知那些人的身份。柳公子应该跟他们很熟吧?” 刘愈不说柳丽娘知道他们的身份,而是说“很熟”,分明就是在说柳丽娘跟他们是一伙的。曲宁正要出演反驳,柳丽娘却用小女儿家的神态白了刘愈一眼,那暧昧的态度令曲宁看了都不由嫉妒。 “当家的说话好生风趣,小弟也是初来乍到,怎会跟那些人有往来?” 刘愈笑呵呵道:“没有吗?哦,那我其实想问,柳兄你到底在那人耳边说了什么,令他听了马上便走,连废话都不多说一句?” 柳丽娘笑道:“其实小弟就是跟他们说,周围的山大王就要带人来了,让他们赶紧走。” 刘愈点点头好像是表示明白了,但其实刘愈心中根本就不相信柳丽娘的“鬼话”。当时那人对柳丽娘表现出来的尊敬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如果柳丽娘单单只是威胁,绝对不会收到如此的效果。 第五百五十四章没有退路的选择(下) 越族几个寨子被围困,刘愈无法再施一次围魏救赵,刘愈眼下所能调用的仅仅是身边这二十几个士兵,可说是独木难支。米耳是满心地期待,但刘愈却感觉无能为力。 刘愈很想无奈摊摊手对米耳表示自己力不能及,可当刘愈看到柳丽娘望着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好像在戏谑地问他,你不是说不会放弃越人和苗人,你怎不做到?一句本来很简单的拒绝话,此时刘愈也难说出口。 “我们……人实在是太少了。”刘愈婉转地对米耳表达了自己的处境。 米耳却好像听不懂一般,急切道:“可是付当家的会围魏救赵,上次救得野头山,这次也一定行。” 刘愈实在不知跟她如何解释,野头山徐元方的军队会撤离,那是因为亢生城距离梅关较近,且亢生城被围对徐元方的领地有威慑力,徐元方为了不使自己的领地失守必须撤兵来自保。而现在,宜州城地处岭南南部腹地,就算是霍病再英勇,骑兵也不可能火速赶到这里。 刘愈自己不知如何回答,转而看着柳丽娘问道:“不知柳公子认为如何?” 柳丽娘晒道:“这位越家姑娘来找兄台请援,关小弟何事?” 刘愈心说柳丽娘还真会推的干净,他的处境现在柳丽娘最清楚,若他去,其实跟送死没区别。 刘愈淡然道:“其实我的意思是,不知柳公子是否肯出手相援?”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刘愈会向来历不明的“柳公子”请援,事实上。这屋子中大致知道柳丽娘身份的也只有刘愈一人。米耳、朵琳和曲宁还有连乎生想不明白。这么一个看似好像“游侠儿”的衣袂飘飘的年轻公子哥。到底能帮上什么忙,毕竟战场不同于好勇斗狠,不是说以一人的武功高强便可破敌。 柳丽娘用冷峻的目光瞪着刘愈,似乎在怪他提一些“非份”的要求,最后她问:“你真的要在下出手帮忙?” “嗯。这是你我合作,并肩作战的机会。” 柳丽娘叹口气,态度对刘愈来说看不太明朗,最后柳丽娘道:“在下可出手相援。不过时间紧迫,几日内若是没有结果,在下也只能告辞。” 之前刘愈就听柳丽娘翌日便走,这次又露出很急迫去做别的事的意图。刘愈想不出有什么事可以让柳丽娘这么着急去做。刘愈想不通,问柳丽娘也徒劳,此时柳丽娘说要帮忙,就连刘愈都认为她只是说说,最多她只会出她一人那份力气。 刘愈都这么想,其他人更这么想。除了曲宁觉得“柳公子”仗义出手相助之外,其他的人都认为。柳丽娘的出手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刘愈当晚便找了宜州城的地保,将他手头上的药材卖了出去。如此马匹便空出来,他们也可以在第二天出发回程。这些马匹虽然不是战马,但好歹也算是战争资源,刘愈把人整理一番,商队一行人数寥寥,这么去救援越寨有些儿戏。 刘愈看看柳丽娘,柳丽娘倒是没有其它表示,此时的柳丽娘看起来很淡定,好像是胜券在握,可刘愈却感觉柳丽娘的淡定只是一种木讷,对这场战事不看好的木讷。 临出发前,连乎生最后想劝刘愈一次,劝刘愈不要轻易去涉险,谁知道他刚开口便被刘愈顶了回去。连乎生没再多说话,而此时刘愈已经下令出发。商队在宜州城里不过呆了一晚便匆忙离开。 一行急忙往东南越寨被围的方向赶去,因为要赶路,这一路基本也没什么停歇,对于黄越寨子的妇孺,刘愈只是让人过去通知到,然后让那些妇孺往同目的地出发。之后商队一行星夜兼程,刘愈算算日子,过来时候五六天的路程,如此走三天左右便可到。 这一路上,刘愈寻摸着机会便准备跟柳丽娘独处,问问她的意思,但近乎每次都被曲宁所破坏。见到情郎的曲宁好像是发情的母狗一样,一路上使不完的劲,也不用别人抬她照顾她,她反而能照顾有伤在身的米耳,再加上她的捣乱,令刘愈甚至觉得这曲宁是自带了春药这时候吃了,刻意跟他为难的。 在最后一天晚上,距离越族寨子还有不到百里的地方,刘愈趁着队伍休整准备第二天的救援战时,刘愈跟柳丽娘也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此时的柳丽娘坐在篝火前没有入睡,就好像特地在等刘愈过去跟她说话,而曲宁则被柳丽娘的几句话说的赶紧回去休息,而这晚上朵琳也没有过来跟刘愈谈情说爱,让刘愈可以抽身开。 刘愈走过去,在篝火前坐下,两个人并排而坐,距离很近,刘愈很想一把将她搂住,但他最后还是忍住。 “丽娘,你准备明日跟我们并肩而战?”刘愈问道。 柳丽娘侧过头,打量着刘愈道:“你明日真会去援救越家人,明知道送死还去?” 刘愈坦然一笑道:“能跟丽娘你并肩作战,就算是死了,我觉得也值了。” 柳丽娘白他一眼,似乎又在怪他不诚实,不过不管怎么说,女人听了这种话还是会感动,尤其是柳丽娘这样一个枭雄一样的女人。 柳丽娘半晌没说话,刘愈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这就好像是明天要一起去送死,之前两个人无话可说一样。刘愈甚至有点不忍心打破现在的宁静,两个人就这么无声息地坐在,听着火烧干柴劈啪作响,也是人生的一种境界。 二人沉默良久之后,柳丽娘才突然打破沉默,问道:“十二少,你我相识日子不短,当你还是个默默无闻的世家庶子,我便预料到你有朝一日可锦鲤化龙,没想到这一天这么早便到来。” 刘愈腼腆一笑道:“这说明丽娘你有眼光,看人准。” 柳丽娘瞥了眼刘愈,道:“十二少,从认识你我便知道,你是个不识时务之人。曾经我也曾幻想过,你我可以坐下来,口无遮拦地说一些趣话,彼此像老友一般。但我也知道,你从来都看不起我,就好像我第一次在小巷中刻意遇你,你对我那番不屑一顾一般。” 柳丽娘说这番话,表情中有几分无奈和失落,就好像一片真心被人辜负了一般。刘愈也不禁想起二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初识,柳丽娘像个风骚怪一样来勾引他,结果吃了瘪悻悻而回。其实当时的刘愈的确对这个风尘女子很厌恶,现在想来,刘愈都觉得自己心态的转变有些大,大到他自己都不能理解。 刘愈笑问:“那若是当日我接受了丽娘你,丽娘可是会将一片真心相呈?” 柳丽娘脸上那自怨自艾的笑容,顺便变得僵直了。 刘愈说的,的确戳中她软肋了。她去勾引刘愈,也完全是“奉命而为”,不是发自于真心,只是在后来感觉到这小子很不识时务以后,她才逐渐对刘愈改观,她眼中的纨绔公子哥,也一步步蜕变成一个横刀立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柳丽娘再想想,或许刘愈就是想借这句话来提醒她,何必以第一次相遇时彼此的心态为准,要珍惜现在才是应当。 柳丽娘想到这里,便又觉得自作多情了。因为刘愈没对她有过如此的表示,即便在宜州那个夜晚表露出来,柳丽娘也觉得刘愈并非真心,因为刘愈南下是有政治目的的,在政治目的面前,一切儿女私情都应规避。 “丽娘,跟我走吧。” 就在柳丽娘心情复杂想着一些事情时,刘愈突然伸过手,拉住柳丽娘的手,说了一句。 柳丽娘手被抓着,心中也是一惊,这是她第二次被刘愈突然得手了,有一次的失神她都感觉是失误,这次她更觉得无法理解。 “原来你说什么会救越寨,就是为了在路上跟我说这句话?”柳丽娘的脸色冷了下来。 刘愈没想到柳丽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刘愈心想,如果柳丽娘对他有心的话,听到这句话不应该是感动吗?他却不知道,这句话已经得罪了柳丽娘,当中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 这次柳丽娘没让刘愈放手,刘愈倒自己先把手放开了。 两个人再次安静地坐着,直到两个人都觉得应该打破这沉默。 柳丽娘道:“十二少,你我本非同道中人,日后若有你功名传至海内,我也会为你高兴。这次是我帮你,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帮你。你我之间不再亏欠……” 刘愈惊讶地看着柳丽娘,这些话就好像临别赠言一般很不中听。 “丽娘,你怎说这些?”刘愈道,“明天我们还要并肩作战呢。” “明天你我不用并肩作战,越人的危机已经解除。临王殿下南下之行结束之后,应当早些北反,若是日后再见,小女子也不会如今日这般对你和颜悦色。临王殿下好自为之。” 柳丽娘的话十分冷酷,让刘愈听了简直感觉内心掉进冰窖里。刘愈感觉就好像一心向明月,明月照沟渠一般。直到柳丽娘走开,刘愈才意识到,难道这是被柳丽娘拒绝了? 可刘愈也能感觉到柳丽娘跟他的关系超越了友谊,他已经把这当作是情感,为何柳丽娘心中却不是呢? 第五百五十五章芳踪缥缈 刘愈想把事情问清楚,可柳丽娘回去便没再出来,刘愈过去找她,却发现人已经离开,不知去向。 刘愈马上召集了士兵寻找柳丽娘下落。刘愈感觉很窝火,柳丽娘是从他眼皮底下消失的,走的无声无息,遍寻不得。刘愈想想柳丽娘最后的话,好像是诀别赠言一般,柳丽娘似乎堵上了他要联络苗人统一岭南的路。 “大当家,既然柳公子已经走了,我们还是先安排明日的战事。”连乎生提醒道。 刘愈没做任何表示,而另一边曲宁则是很着急,她没想到匆匆见到“柳公子”就让情郎给跑了,她还没来得及诉说衷肠。 而朵琳,则好像是有所领悟,刘愈看她的表情有些落寞,刘愈这才注意到这两天因为柳丽娘在身边而数落了这小妮子。 “朵琳,没事,回去安心睡。”柳丽娘走了,刘愈想想还有朵琳在身边,心中稍感觉到温暖,揽着朵琳的腰柔声道。 朵琳支吾道:“阿哥,那个柳公子……是个女人……” 剩下的话她没再说,不过这已经很让刘愈吃惊。朵琳心思慧黠,竟然能分辨出柳丽娘女子的身份,刘愈见朵琳说完话那神情悲伤的模样,便知道朵琳也猜到了他跟柳丽娘的关系,因而小妮子在吃醋和自卑。 “不管她是男人还是女人,可她替代不了阿妹在我心中的位置。”刘愈哄了朵琳几句,朵琳的脸色才稍稍好转。 刘愈一夜都没睡好,他想不明白柳丽娘为何要不告而别。是真的有事要去做。还是刻意跟他划清关系。 第二天。刘愈还是继续要往越寨的方向行进。可此时刘愈已经没有去牺牲的准备,他准备见风使舵,看清楚状况便溜。柳丽娘这个观众都不在,他要表现也没什么价值。 行至中午,在距离被围的越寨不到二十里时,刘愈得到前面的消息,说是地魁的军队都已经撤离了,越寨的危机已经在昨日解除。 “我还没出手。就这么完了?” 刘愈听到这消息很惊讶,不过他开始明白柳丽娘昨日说的那番话,柳丽娘的确是说过,今天他们已经不用并肩作战云云。 刘愈没弄清楚状况,但米耳和朵琳都为越家人化险为夷而感觉到欣喜,两人都以为刘愈又来了一次“围魏救赵”,救了越家人。朵琳对刘愈的崇敬又加深了几层,而米耳看着刘愈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女儿家的羞赧和敬慕,好像随时都要以身相报。 刘愈盯着去打探消息回来的连乎生道:“什么情况?” 连乎生无奈摇摇头。表示不清楚状况。 刘愈越来越感觉柳丽娘昨日的离开不简单,难道是柳丽娘暗中帮助越家人?可刘愈想不明白。柳丽娘到底用的什么办法。 刘愈带着诸多的不解,跟米耳一起往越家的寨子行去。到了地方,刘愈才知道越家人这次的迁徙规模到底有多大,头上带着五颜六色头巾的越家人有数千上万人之多,而他们被困在一个山谷中,也是到昨天,他们才突然得知地魁军队撤去的消息。 得知刘愈带着商队的人来驰援,禾卢还有很多越家的达求都来迎接,他们也像米耳一样以为是刘愈再次对越家人施以大恩,对刘愈也是千恩万谢,像神一样供着。 “以后付当家的有何差遣,我们越家人万死不辞。”不但是禾卢如此说,其他越家的达求也如此对刘愈表示。刘愈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越族人的大酋长一样。 刘愈很想说,你们这群人跟我一起去把地魁灭了。 本来刘愈就是为了联络少数民族建立统一战线而来,但此时刘愈知道,这群残兵败将无家可归的越家人,对地魁虽然是深恶痛绝,但他们已经没胆再去反抗,他们只想早点迁徙到一个安稳的地方,通过繁衍生息,再次将部族发展起来。 因而刘愈在欢迎宴上压根就没提此事。 “不知,越人将往何处去?”刘愈问道。 禾卢答道:“我们的行程不便,还是要往昭罗去,那里是苗人的地界,普通的地魁不敢去招惹,我们想在那里的荒山野岭里,开辟我们越家人的新家园。” “那在下跟你们一起去。”刘愈当即表示道。 禾卢大吃一惊,以前不管怎么邀请刘愈,刘愈都是不为所动。当时禾卢就猜想,刘愈应该是军中的密探,到岭南来有什么特别的目的,现在刘愈竟然主动表示要跟他们同往,那就是有其他任务去执行。 “这个……”禾卢没有马上表示。 “怎么,不行?”刘愈瞪着禾卢。 “付当家的,这个恐怕要我去跟其他达求商议过,才能回复。” 刘愈看着禾卢匆忙去请示其他达求的背影,心说这群越家人是最没原则的,之前还说什么万死不辞,现在不过是要同行,他就要跑去跟那些达求开个会讨论一下。刘愈可以预见,如果这些越族人觉得他没有什么价值,是不会让他同行的。 过了半晌,禾卢才急忙回来,对刘愈道:“付当家的,我们商议过,没问题。不过……你要与我们同行,路上要听我们的,也不是要你遵守我们的话去做,只是……” “行。”刘愈直接道,“总之你们说什么我都听着,不给你们捣乱,如果越族人再遇到危险,在下也会帮忙应付,这总可以吧?” 禾卢点头笑道:“大致就是此意。” 刘愈跟禾卢敷衍了几句,随后回到越寨外面的营地里,对连乎生和曲宁等人传达他的意思,当连乎生知道刘愈要去昭罗这么远的地方,登时心中有些很担心,毕竟刘愈是中军主帅,此时三军无帅,若是刘愈长久不归,大军在外恐生变故。 曲宁则问道:“为何要同去昭罗?” 刘愈能听出她是不想去的,于是不耐烦道:“去找柳公子……” 听到柳公子,曲宁便马上释然,好像一切都听刘愈的意思去做。 至于朵琳和米耳,听说刘愈要与越家人一起往昭罗而去,则显得很高兴,尤其是米耳,之前她百般邀请刘愈不得,哪知道今天刘愈会主动提出要与他们同行。她马上想到了自己当初的一个承诺,如果刘愈肯同行的话,她愿意给刘愈当小马驹。想起这个,她马上低下头,就好像待嫁新娘一样羞不可耐。 而刘愈则没心思去观察米耳的情绪变化,此时,刘愈满脑子想的都是柳丽娘。想她身为风尘女子的风骚样,想她这几年来与他的纠葛,想自己与她亦敌亦友惺惺相惜的一种复杂情感,再想她昨日临别前的那番话。越去想这些事,刘愈越想把她给逮着,把她从岭南带回长安城,当他一人的私属品。 “你不跟我走,我就杀上门,抢人走!”刘愈一拳打在树干上,恶狠狠自言自语道。 第五百五十六章芦笙节大阴谋(一) 刘愈随越族西迁的队伍向西而行,中途刘愈派人去临近的城市打探了岭南的军事情况。刘愈身在外日久,也怕军中会出变故,而这次刘愈派人打探,另有目的是想知道为何周边几个势力的军队会突然从越寨外撤兵。 刘愈的情报网已经渗透到岭南的各处,几天后,刘愈便收到反馈消息。 在刘愈在外这段时间,齐方治军有方,在与中北部几个势力的拉锯战中,朝廷军倚靠战场上的经验,一步步蚕食了几个势力的城市,继而把朝廷军的势力范围从梅关向南延伸了二百多里。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这意味着岭南的中北部地区已经尽在朝廷军的掌控中。残余势力的地盘,已经被压缩到岭南的中南部,若是刘愈能联络到岭南少数民族,获得他们的军事协助,平定岭南各军事势力指日可待。 同时刘愈也得知,那边的少数民族武装近来有过一次大规模的调动,正因如此,地魁的军队才会撤走。这招“围魏救赵”完全是照搬刘愈之前围攻亢生城救野头山,刘愈猜想,应该是柳丽娘的杰作。 刘愈心想,既然她还在帮我,就说明她不是无心,而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刘愈更坚持要往昭罗一去,用行动来证明他和朝廷对南疆少数民族的态度,让柳丽娘回心转意。 一路西行九日,终于抵达了岭南的南疆腹地,一块名叫昭罗的地区。 昭罗并非是一座城,也非一座山。据闻这里曾经有两个民族。分别是昭族和罗族。后来这两个民族的下落无人可知,于是昭罗也成了一片荒山野岭。曾经也有部族想在这里落地生根,毕竟昭罗紧邻着苗人的地界,可说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但最后也不知为何,所有的部族都没能在昭罗扎根。 昭罗,就好像南方少数民族口中的“死亡迷潭”一样神秘。如果不是越族人被逼上绝路,他们也不会把整个部族整合起来迁徙过来。 越族人刚到昭罗。便有使者前来。使者穿着的也是少数民族的服装,颜色要比汉人的鲜艳,与越族人衣着不同的是,这些人并没有戴帽子,而其中只有一人扎着黑色头巾,臂膀上也缠着黑布,像是有什么丧事。 使者来见的是越族的各个达求,像是来传达什么讯息。刘愈也是在使者走了之后,才从白越达求禾卢那里得知,来人是苗人的使者。据说是苗人内部有变故,正在举行丧事。 刘愈见禾卢言辞闪烁。便猜想到他有事隐瞒,刘愈没多问,等到当晚,米耳借着过来找朵琳亲近的机会给刘愈传达,说是苗族那边提出了想建立“大民族”的想法,并希望越族人配合。 所谓的“大民族”,就是把岭南的各家少数民族合而为一,形成一股团结的力量,之后不管是对敌还是要自立为国,都会很方便。刘愈听到这个构想之后首先想到的是扯淡,岭南少数民族混杂,光一个越族就曾生活在方圆千里的范围内,一个民族连个头领都没有,更不要说那么多民族,一下子整合起来,要管理起来必定是非常麻烦。 米耳见刘愈一直在思索,便问道:“付当家,你认为苗人的提议不可行吗?” 刘愈没答,反问道:“你们越人怎决定的?” “达求们还在商议,现在我们越人势微,此时或许不得不答应苗人条件,否则,我们可能得不到苗人的庇护。”米耳神情暗淡道。 刘愈猜想也是,苗人这分明是以势压人,趁人之危。越族人举族过来投靠,苗人就提“大民族”构想,趁机将越人吞并。不过刘愈再想想,如今岭南的少数民族中,确以苗人这支最为强大,他们有提出此构想的资本。刘愈也能想到,背后想出这主意的,一定是个有野心之人,这是要自立为南疆皇帝的节奏。刘愈心说,此人可千万别是柳丽娘。 如果真是柳丽娘,那以后再见面不是敌人也是敌人了。 刘愈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白天见那带头使者缠着黑纱,可是苗人当中有丧事?” 米耳摇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 第二日,刘愈特地去越人大营帐那边去找了禾卢,问他一些具体的情况。刘愈去时,禾卢跟其他的达求显然已经商议好,面对刘愈的问题,禾卢不再隐瞒,道:“再过几日,便是苗人的芦笙节。苗人邀请我们越人过去,商谈合族之事。” “只有你们越人?”刘愈问。 禾卢摇摇头道:“不止越人,还有安人、佤人、白人,他们也同时收到了苗人的邀请。现下顺朝朝廷正在南方用兵,将地魁们逼得很紧,一旦地魁倾覆,下一个将轮到我们南疆各族的土人,苗人也是希望整合各部族的力量,来跟朝廷抗衡。” 刘愈听完心中也满是忧虑,这苗族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朝廷对着干?上次在长安城实施的一系列恐怖袭击,刘愈已经没有去追究,现在他们竟然把各部族整合起来来跟朝廷为敌,看来民族的积怨很难通过他一人的努力来化解。 禾卢匆匆要去跟人商议什么事,临别补充道:“听闻,安南那边也过来人,似有招抚之意。” 一句看似无心的提醒,却让刘愈心头一震。 安南,也就是古代越南,是在华夏南疆之南的一个国家,虽然有时也是中原王朝的藩属,但大多数时候都跟中原王朝对着干。刘愈心说,如果这些少数民族被安南给招抚,那南疆再就不是华夏之国的领土范围,那他岂不是要当历史的罪人? 虽然现下的中原王朝,对边境的边荒之地显得很不在乎,因为这些地区的确没有太多的价值。但刘愈却有时代的眼光。知道一些事是不能遗留给历史。成为“历史遗留问题”。 刘愈当下怒从心起。老子能把强大的突厥都给灭掉,岂能怕了你这小小的安南? 此时,刘愈愈发想赶紧以使者的身份进入苗人的领地,去跟苗人的头领谈判一番,但马上又意识到,这有些操之过急,一切要从长计议不能太草率行事。他的力量,在中原的确可说是只手遮天。但在南垂这弹丸之地,还是显得很微小。强行去阻止一些事的发生,只会是螳臂当车。 刘愈回去之后便马上摊开军图,一个人静默了好长一会时间。曲宁和朵琳相继进来看过刘愈,见刘愈眉头深锁的模样,都知道他被事情所困扰,都未做打搅。刘愈最后只是让连乎生把最后的两只信鸽放出去,把他的消息最后传回给梅关方向。 刘愈作出取舍,灭不灭地魁是小事,把南疆少数民族的心收回来才是大事。 刘愈主动请求参与到越族人的内部商讨会议之中去。越族人对于他们部族的救命恩人还算是感激,对刘愈的恳请。他们还是选择了接受。因为越人现在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现在摆在这些达求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答应苗人条件,去苗地商谈合族之事,以后可能“越族”将成为历史。对于一个传承了几百年的民族来说,这无异于灭族,这些达求很不愿接受此结果。但若是他们不应苗人之请,将意味着他们得不到苗人庇护,在他们最势微之时,如果越族被地魁又或者是其他民族以武力来合并,那连越族最后的血脉都传承不下来,他们更是民族的罪人。 往前走往后走都是当罪人,达求们拿不定主意,改而问问刘愈这个外人的意见,在刘愈看来,这些老不死的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依在下看,这趟苗地之行,诸位是不得不去。”刘愈道。 几个达求对望一眼,最后各自点点头,大概是觉得刘愈这句话有道理。不管他们同不同意合族,如果连苗人的邀请他们都不往,那就等于是他们主动给苗人划清关系,人家想帮忙都难。 几个达求又都看着刘愈,因为刘愈的这句话可说是没什么建设性,他们本能感觉到刘愈的后话中应该有“关键内容”。 刘愈续道:“既然不得不去,那就要斟酌一下,去的方法……” 几个达求又对望一眼,然后目光质问刘愈,这去苗地,还有方法? “首先,诸位必须要坚持底线,就算是苗人要整合岭南的各部族,也不能打破了原有各部族的生活方式,越族还是越族,越人还是跟越人一起生活,只是在对外作战时,越人才会听从统一的号召。记得是统一的号召,而不是苗人的号召,关于大民族的大……达求,不能让苗人来担当。” 刘愈说完,几个达求纷纷惊呼,现在是苗人要合并他们,能由着他们选择谁来当“酋长”? “付当家的,若是大……达求不由苗人来担当,谁有本事来担当?苗人势大,我们有选择的权力吗?”一个达求问刘愈道。 “如果是你们越人,定然是没选择的权力,因为你们越人相比于苗人来说,就好像一粒米跟一碗米饭的区别。但若是把你们越人,还有安族人、佤族人等等那些部族全都加起来,到底是你们人多,还是苗人多?” 达求们一个个先是一愣,大致又好像是听明白了刘愈的意思。刘愈是让他们先跟其他即将被合并的民族来商讨,然后联合起来跟苗人提条件。 几个达求都在想着,禾卢首先对刘愈一笑道:“苗人虽然势大,但周边的几个部族加起来,人数自然比苗人多。” 刘愈点点头,但心中也有些不以为然,在这次大迁徙中,越人可说是损失惨重,整个越族,人口从近十万人缩减到只剩下万八千人,还以老弱妇孺居多,以这样的资本别说跟苗人谈条件,就是跟其他那些小民族谈,他们也处于下风。 但刘愈也很清楚,在外交方面,不一定是势力大的一定有发言权。通常发起者的发言权也很重要。只要整合其他民族来跟苗人谈条件的事是有越人来主导。那越人就可以在这次的外交当中占据很主动的地位。就是最后把“大酋长”的位置抢回来也说不准。 刘愈总结道:“为今之计,是赶紧联络其他部族。” 与会的几个达求又有些为难,禾卢把难事也提了出来:“几日后便是苗人的相约之期,现在联络……怕是来不及。” 刘愈冷冷一笑道:“我们不一定是要先联络,再去赴苗人之约,我们可以一边赴约,一边联络。到了苗地,再联络那些部族。不是更方便?” 其他的几个达求想想,刘愈的确说的很有道理,本来几个部族的聚居点相聚很远,在此战乱的时候,联络起来很不方便,一来一回可能就需要一个月以上。但现在不用跑腿了,直接一起到苗人的地界去,几个部族有份量的人聚集在一起,只需要暗中联络一下,在大集会的时候共同进退便可。 “付当家的言之有理。此事,就由付当家的来主导当如何?”禾卢适时提出让刘愈来负责此事的想法。 其他的达求脸上露出几分不愿意的脸色。其实在越族内部,一个个达求也是各安鬼胎,心在越族内部就已经是南疆“大民族”的翻版写照,虽然这里的人都被称为越人,但在内部也分的很清楚,光是白越就有三支,而且是互不隶属的那种。在这样的背景下,各个达求也必定是谁都不服谁,因为他们背后都还有残部的力量作为支持。现在推举刘愈这样一个外人,还是越族人的恩人来做主持,的确很合适,如果最后事成,他们再倒打一耙将刘愈这个“外人”给推开,最后的得益者还是越人自己。 想到这里,老奸巨猾的达求们也就不再有争议,刘愈也顺利成为越人的代表,负责跟其他少数民族联络的重任。而刘愈暂时也成为越族的总达求,除了各色越寨内部的事务不能涉及,但凡涉及到越人大事时,都能作出一些“指导意见”。 刘愈对会议的结果还算满意,会议结束之后便马上回去准备。他要提前作出计划,务求要做到心中有数,进路和退路,刘愈也都要规划好,若是最后越人不能幸免,必须要跟苗人合族,他也要作出准备随时开溜。 刘愈也清楚,如果这次的外交行动不能成功,那也只能付诸于武力。虽然朝廷没有银子来打这场仗,可能会让这场仗拖下去,但他不管怎么说也会把南疆彻底踏平。在一个没有外患,境内一片安静详和的稳定王朝中,要积蓄这样一股力量用不了几年时间,只要是他刘愈有心有力,南疆不愁不平。 刘愈准备好,而那边达求们也准备好要出发了。此时已经是六月二十二,距离苗人相约的六月二十六只剩下四天,而从六月二十七开始,便是苗人特有的节日芦笙节,一连会持续四五天。而这几天也是苗人跟各部族商定合族的时限。刘愈算了算,从昭罗赶往苗地的腹地还需要两天多的路程,基本已经没剩下准备时间。 因为这次是去赴约而不是真正最后的合族,因而去往苗地腹地,也并非越族整个族群的迁徙,加上刘愈的商队,和一些达求的随行,一行队伍有八十多人。而苗族那边也提前过来人负责接待,一路上他们也会带路,不会出现迷路而耽搁行程情况的出现。 为了方便,刘愈和手底下的士兵都换上苗人的衣着,装扮后的刘愈是黄越的新达求,具体身份则是朵琳的兄长。反正黄越已经近乎于灭族,而刘愈又是黄越的女婿,刘愈来充任黄越的达求也很自然,就连那些越族的达求们也觉得刘愈的身份很正确,因为刘愈现下的确负责黄越残部的一切事宜。 而刘愈手下的士兵,也都是黄越人的打扮,一下子黄越人多了二十多各男丁,最高兴的还是后来赶到的那批黄越的妇孺。她们真的以为刘愈要加入到黄越,刘愈也没去解释,因为此行涉及外交,在越族中,虽然女人地位也算很高,但还是不能跟男子相比,因而越人此行,除了有几个部族中精明能干的女子相随,整个队伍中还是以男子居多。 刘愈这面,曲宁、朵琳都在列,而禾卢也特地把米耳带在身边。刘愈也能感觉出禾卢有用女儿来拉拢他的意图,因为现在就算是外人也能看出米耳心是连着刘愈,连自己部族都不想去管。 越人一行一路往西南方向挺近,而此时也已经逼近了广西和云南的交界处,可说是岭南的绝对腹地。刘愈现在距离梅关有近两千里,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忧,因为进入苗地之后,他将彻底跟外界失去联络。进来容易出去难,要是最后事败,就算是他的身份不泄露,留在这么一个山旮旯里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刘愈能相信的就是,柳丽娘一定会帮他。这是一种近乎于盲目的信任。 第五百五十七章芦笙节大阴谋(二) 岭南中南部,东瑶山下的瑶县县城,一场规模不大的战事正在进行当中。 霍病立在东瑶山上用长筒望远镜仔细观察,他恨不能插上翅膀飞下去加入到战事中去。他的身旁,是刚从湘南赶过来的花集安,这次花集安和霍病一起带兵从南部南下,完成刘愈的军事部署。 “花老哥,你看他们,不行啊,没我在一个个都出工不出力,这么一座小县城,打了半天没结果,说出去不是要丢小爷的老脸吗?” 瑶县是徐元方领地的南边界,距离亢生有四百里,本来霍病只是路过,只因为缺粮,只能先找各“软柿子”捏。 花集安看着下面的形势道:“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正午,若是再拿不下城池,便不能再这般轮流进攻,要从几个方向杀进去。临王安排的时限紧迫,路上我们耽搁不起时间。” 霍病点头道:“就这么定了。再过半个时辰打不下来,小爷我亲自上阵。” 霍病和花集安一部带兵三千,对于经常以千数以下克敌制胜的霍病来说,三千兵马已经是非常大的数目,而一座小小的瑶县,守军不过才数百人,这是一场实力相差十分悬殊的战事。而朝廷军是突然出现在瑶县之外,徐元方暂时尚未收到消息,即便他知道也不敢轻易出兵来援。 瑶县的攻城战前后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霍病正跃跃欲试准备上战场,下面城门已经被攻破。守军赶紧投降。先锋军已经进了城。士兵进城。也不是为了占领城池,而是进去劫粮,城里的大小粮仓会被抢掠一空。 “那个谁也太抠了,让我们带兵南下,走十几天的路,却只给我们四天的口粮,这不是逼着我们吃苦受累吗?”霍病愤愤不平道,“花老哥。咱可要赶紧的了,听说老张也从北边南下过来了,他们好像要从北面杀过去,咱可不能落了他们的下风。” ………… 六月二十五日,经过两天的赶路,刘愈与越人一行,终于绕过越岭抵达苗人生活的聚集地蓝平地区。 一路走来,刘愈见识了苗人生活的艰苦,虽然苗人在岭南势大,但他们被地方势力所逼的紧。只能退守到南方的山岭当中,土地贫瘠。这一路。也没有像样的路,很多是山路,也有不少险峻之地。好在路途不远,刘愈心说如果走这么十天八天的别说是曲宁,就连他都未必受得了。 绕过越岭最西处的一片山丘之地,刘愈才得知前面便是苗人所说的“蓝平”。黄昏时分天色阴沉,山雾缭绕当中,眼前是一片很大的开阔地,蓝平是一片盆地,也算是越岭西南少有的一片肥沃之地。农田,村庄,山寨组成了眼前的一片白绿色画面,山岭土地的贫瘠跟蓝平的肥沃之土形成鲜明的对比。到了这里,越人眼中多了几分羡慕和期冀,因为这样的美好家园是他们所向往的。 二十五日晚,越人被安置在蓝平外围的苗人寨子里,说是安置,其实也就是给一片稍微空旷点的地方安营扎寨。虽然条件艰苦了一些,不过连续两天的风餐露宿之后,到了蓝平也让刘愈感觉到一点宁静详和家的味道。 “再往南走十几里路,就是蓝平苗人的大寨,我年轻时去过一次,那里可真是各好地方,寨子连着寨子。”禾卢趁着过来跟刘愈商量事情的时候,描述了一下他以前所见苗族大寨的情景。 刘愈不太有心思去听,到了天南的苗寨,刘愈更关心自己的目的是否能达成。来到这里,他就是个远在他乡的异客,人生地不熟,做起事也感觉没底气。 禾卢见刘愈有些漫不经心,便道:“明日我们便去苗人大寨,虽说苗人也算好客,但千万别让他们知道你是汉人,汉人是蓝平的禁忌,如果被他们查知你们的身份,我们……可能会很危险。” 刘愈点头表示明白。 来之前刘愈就已经获悉,苗人是通过连年的战争才把蓝平里久居的汉人给赶走,苗人独享这片乐土的代价也很大,以至于这些年来苗人的元气也没恢复。 “有些规矩,跟付当家的你说说,免得明日出什么岔子。” 禾卢把越人的一些礼节,包括苗人的禁忌大致都说了,刘愈一一记下来。回过头,刘愈还要把这些通知手底下的士兵。口音是个大问题,因而禾卢也提出了刘愈尽量少说话免得露出破绽。 “白族、佤族和安族那边,你们可有联络到?”最后刘愈问了一句。 “其他几个部族,暂时都在蓝平的西北边过来,已经按付当家的要求派了人过去,明天头晌应该会有消息。” 刘愈点点头,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刘愈猜想其他应邀过来的部族也不会甘愿被苗族合族,既然越族跟他们有共同的立场,那事情商议起来也会很顺利。 送走禾卢,刘愈正准备睡个好觉,以便有精神应付第二天的大场面。刚支起帐篷,便听说苗人那边派了管事级别的过来接待越人。作为黄越的暂任达求,刘愈也要会见。 苗人过来接待的人不少,大约有二三十人,都是清一色的男子,当前的一位是个接近四十岁的中年汉子,看上去很精壮,脸上连胡子都没有。刘愈见到此人首先看到的是他臂膀上的黑纱,而在苗人一行中,只有他一人缠着黑纱,加上之前使节所戴的黑纱,刘愈猜想,应该是苗人中有份量的人去世,而佩戴黑纱是某些权贵的“特权”,一般的苗人应该是没有资格来佩。 来人以中原语通报了身份,他名叫侬衣,是南苗部族的嘎略,也就是掌管祭祀鼓的人,大致跟族里的祭祀及法师差不多,地位崇高,同时他也是南苗族中参政议政的长老。 刘愈听到苗人在公开场合以汉语来交流,心中稍定,这样至少他说话不容易轻易被认出身份。因为岭南语系复杂,在公开场合中,以汉语交流的确更方便一些。 禾卢等达求听到来人是南苗的身份没觉得如何,都只是敷衍几句。一旁的刘愈马上察觉到不妥。蓝平地区虽说是苗族大寨所在地,但这里的正主是中苗,而苗族分为北苗、中苗和南苗,对于北苗和南苗来说,他们过来也是客,中苗是苗族中势力最大的,主人不来接待,这本身就有问题。 侬衣与越人的达求们一一见礼,刘愈也有模学样行礼。 侬衣见到刘愈这个年轻的达求感觉到有几分惊讶,在他认为,越族的达求都应该是长者。 刘愈被侬衣盯着,脸上微微一笑道:“侬衣嘎略过来,应该是有事要说吧?” 侬衣一愣,随即也是一笑,他没有马上说出此行的目的,而是让后面的随从把带过来的礼物呈递过来,礼物以银器居多,可算是非常贵重。 越族达求们没想到苗人来迎接,顺带还送礼过来,眼睛都冒着精光。他们大概把这些银器都想象成银锭,可以跟汉人交换到物资的钱。刘愈却知道,这些银器是“贿银”,侬衣过来应该有目的性。 侬衣跟达求们在一个竹楼里落座,双方坐定,侬衣也把来这里的目的挑明。 “我希望越人,支持我们南苗的理老,成为苗族的大理老。” 理老在苗人中,就是族长的意思,大理老就是大族长,掌管整个苗族的政治、军事和经济。达求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为何苗人推举新的大理老,何时跟他们越人有关系了,继而这些人都看着刘愈,因为在之前就商量好,外交的事由刘愈来负责。 刘愈心中敞亮,他明白侬衣口中的“苗族”,应该是合并了越族、白族等民族以后的“大苗族”。如果是大苗族的话,那就跟越人有关系了。 苗人在推举理老上以推举为主,寨民推选寨老,寨老推选理老,再由三苗的理老和嘎略来推选大理老。看似很民主,但其实在苗族中,理老和大理老基本都是世袭的,跟越人的达求继承制度也差不多,都是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这也是为何之前苗人的大理老都是由中苗的理老来担当的缘故,因为中苗势力大。 刘愈试探问道:“是否,贵族的大理老刚过世?” 侬衣脸上露出淡然的尴尬之色,微微点了下头道:“虽然尚未对外公布,但这也不算秘密,明日你们就该收到消息。大理老过世,是十几天前的事。现在苗族上下,都在筹备大理老的丧礼。” 刘愈心头暗忖,此事绝不简单,一要合族大理老就死了,而死亡又暂时不对外公布,很可能是非自然死亡,也就是被人杀的。这也解开了刘愈心头的一个谜团,那就是为何柳丽娘当时很匆忙要离开。十几天前,也正是刘愈跟柳丽娘重逢之期。几件事,是前后脚发生的。 刘愈和越族的几个达求都表示了惋惜和慰问,之后侬衣又把话题撤回到大理老的推选上。而其他达求又同时看着刘愈,此时连侬衣都有些不太明白,他本来认为越族经历了剧变后应是一盘散沙,就算是整合起来也该推选一个有名望的大达求,但现在看,这些老家伙却都听一个年轻人的,而这个年轻人给侬衣的印象就是,很不靠谱。 第五百五十八章芦笙节大阴谋(三) 侬衣面前这个被寄予众望的年轻人,泰然自若一笑,用很平淡的语气回答道:“若新的苗族大理老,能让我们越人在昭罗栖息,并将昭罗周围的沙坪和潞河东岸的土地一起给我们,那我们越人,很愿意推举南苗的理老为大理老。” 侬衣先是微微皱眉,第一个念头是,这个年轻人胃口不小。 昭罗一地是荒野,又临汉人的地界,侬衣并不在乎,但沙坪和潞河东岸那可都是越岭北部少有的肥沃土地,越人都如丧家之犬一般,有什么资格要那么好的土地? 不过他马上又想到,昭罗、沙坪和潞河东岸,本就不是南苗的土地,那是中苗和北苗的交界,慷他人之慨来获得越人的支持显然是件划算的买卖,事后越人要拿到那些土地,要跟他们争的也是中苗和北苗的人,南苗照样隔岸观火看热闹,回头还可以做下和事佬坐收渔利。 “几位达求可是有意见?”侬衣心中已经准备答应,但谨慎起见,他还是要问问其他老达求的意思,毕竟这个年轻人说的,未必是越人想要的。 越人的几个达求听到有好处,心中自然欣喜,马上表示同意刘愈的提议。 侬衣笑道:“越人刚迁徙过来,想发展,自然要有土地,如果南苗的理老可成为大理老,那大理老必会答应你们的要求。” 刘愈用越人的方式行敬礼,道:“那就如此说定。” 侬衣心中暗自得意,心说这些越人也太笨了。这么简单的花招就把他们给骗了。他心中也对这个年轻人稍稍改观。有这么“傻”的年轻后辈来当越人的“大达求”。对南苗来说是件好事。 可刘愈心中却在不屑,以刘愈算计人的本事,岂会不知侬衣内心那点小九九。其实刘愈提出此提议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越人和南苗的人都相信,双方是站在统一战线上的,关于那些土地,他作为外人更不在乎,他要做的就是拉拢名义上统一战线的人。 能把苗族内部也给分化开。对刘愈来说也是胜利。 侬衣与越人达成了一致的利益,双方友好洽谈一番,达求们起身将侬衣送到临近的苗人村寨休息,谁知道侬衣却执意要连夜回去。刘愈知道侬衣是不想被中苗的人知道他来过越人这里,也是急着回去通风报信。 回到营帐,刘愈把事情理顺了一下,如今看来,这些少数民族内部为争权夺利也是一片混乱。 各自为政,顾着自己的利益而不顾其他人,这就是自取灭亡了。就算是刘愈不把手伸过来。南方的安南也会把魔爪伸过来。想到安南,刘愈心中突然震了一下。照理说安南在苗人当中应该有发言人的,难道安南在少数民族中的“走狗”便是南苗? 刘愈心说可千万别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几日定要防备南苗之人有什么异常举动。 ………… 第二日,刘愈起床便要跟达求前往蓝平的苗族大寨,而这一天已经是六月二十六,距离苗族的芦笙节开始还有一天。 此时蓝平处处都在收稻米,夏粮也是在这几天收获,没懒得记收割的,苗人也会赶在芦笙节到来前收割完毕,如此芦笙节庆丰收的意头会更加浓烈。 一行七八十人的队伍,走在路上很碍眼,路边苗寨的农民也都会侧目看过来。刘愈也算是见识到近乎于原始社会的苗疆风貌,光屁股又或者全身只蒙着一块布的苗族孩童会跟着队伍跑很远,然后是低着头匆忙走过去全身脏兮兮的苗族成人。 蓝平虽然是岭南少有的富庶之地,但这富庶仅限于粮食的温饱,因为跟外界联系不便,蓝平的苗人也缺少外来的物资,连一件衣服或者都是奢侈品。 刘愈以一个即将“解放”这里的开路者来审视苗疆的落后,他很想把中原文明带来到这里,让这里跟中原文化联系在一起。 队伍向南大约走了一个时辰,远远的便能看到一片连在一起的寨子,因为蓝平本身是个盆地,而又是低洼地,在这里池沼很多,建城很不方便,而苗人本身就是以越岭的险峻来阻挡汉人的南侵,因而即便是苗族最大的聚居地,也并非是有城郭的城市,而是一片屋舍寨子的集合地。 到了寨子的外围,苗人的戒备已经很严密,越人一行无法再前行,只能等苗族大寨那边派人过来安排。 经过协商,越人一行暂时被安置在苗族大寨外围的木屋群中,因为木屋都是空置的,居住条件也算是非常落后。刘愈甚至觉得此处连牲畜棚子都不如。 “明日,你们越人才能跟我们苗人,以及其它南下的部族一起进入大寨,到大寨里,我们会再行安排,屈就诸位了。” 来接待的苗人使者倒是很客气,但话语中也带着一股傲慢,有点看不起人的意思。 越人很识相,没有闹事的。达求们各自把带来的人安置好,很快,禾卢便带给刘愈最新的消息,此时刘愈正想到处走走,看看苗疆的原始生态。 “联系其他部族的使者回来了。”禾卢道,“有进展,付当家的要不要见见他们?” 刘愈瞅了瞅禾卢,冷冷道:“还用问,请吧。” 越人派去联络其他民族的使者,也都是族里的精英,他们把最新的消息传达回来。刘愈问了几句,大致了解了情况,佤族和安族大致跟越族的立场相同,就是不想被合族,因而也接受了刘愈所提的构想,就是联合起来对苗族施压,以获取更多的权益。但在几族中,仅次于苗族的白族却没理会此提议,并将越族的使者给赶了回来。 没有白族的支持,刘愈这面阵营当中的三家,显得有些势单力孤。只有得到白族支持,这次的联盟才更有说服力。 “付当家的,怎么办,是否再派人去跟白族那边商议一番?”禾卢有些紧张看着刘愈。 刘愈想了想,道:“既然势微的越人都不想被合族,一个堂堂的大族,白族又怎肯轻易就范?我看,白人之所以疏离越人,不是他们不想合作,而是想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来跟苗人斡旋。听闻白家的姑娘,很是俏丽。” 禾卢跟身旁几个达求对视一眼,都不知刘愈在说什么。 第五百五十九章芦笙节大阴谋(四) 第二日,六月二十七苗家芦笙节开始的当天,刘愈与越家的几位达求,前往苗家大寨参加关于合族的第一次会议。 这次会议是由苗人所发起,准确来说是由中苗所发起,连同属苗族的北苗和南苗也是参与者,除此之外还有安族、白族、佤族以及一些小的部群,很多部群都是在这次抢掠地魁的行动中损失惨重,连家园都失去,不得不过来接受苗人所开出的条件来依附。 而越族此时已经是小部族,因而并不受重视,允许进苗族大寨的越族代表限定为四人,刘愈作为越人的外交使者占了一个位置,而禾卢自告奋勇同去,除此之外还有两名达求同往。在苗族大寨的中心建筑之外,刘愈也见到了南苗的使者,而先前见过的南苗嘎略侬衣也在其中。 南苗作为仅次于中苗的第二大部群,这次代表有十几人,当首的是个六七十岁拄着拐杖的老者。刘愈已经得知,南苗的理老名叫侬阿六,此人当南苗最高决策人已经有五十年,可说是资历丰富。 与越族代表相遇时,侬衣指了指这面给老者看,那老者朝这面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因为场合特殊,南苗的人为避险,没有过来攀亲近。 因为苗族大理老去世,而苗族大理老又是中苗的理老,因而在没有理老的情况下,中苗要兼顾丧礼和合族的会议,显得很仓促。等各族的代表都到了,中苗那边依旧没开放大苗寨的中心土质建筑,所有人暂时只能在外面等。 直到快中午时。中苗那边才姗姗来迟。几个男子都是缠着黑纱。刘愈从这些人的形容举止来看,猜想应该是中苗长老级别的部族人员。他们也漫不经心招呼了两句,刘愈等人也随着其他部族的代表一同进了土质建筑之内。 众人坐定,会议也正式开始。 没有任何的前奏,会议直入主题,中苗的暂代理老把前任大理老合族的提议再次重申,这一提出来,不出意外。马上被非议声所淹没。 自己的部族被人吞并,没人会愿意,因而反对此提议的不仅是越族,连苗人自己,尤其是北苗的反对意见也很大。相反的,也有支持此提议的,除了中苗和心怀鬼胎的南苗,竟然还有白族在内。刘愈这时才知道,为何白族不见越人的使者,因为白族也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可能是被人所收买,也可能是跟南苗一样想当新大族群的首脑。 整个会议与会之人有几十人。都坐在竹椅上,围坐在一片大的鼓面前,因为鼓是苗人祭祀所用,因而苗人也奉鼓为圣物。刘愈很想从这些人中寻找到柳丽娘的身影,但全场除了白族有一名女子为代表之外,其余的都是男子,刘愈也没发现柳丽娘伪装在期间。 “族群联合,乃是大势所趋,若是有哪个部群不愿意加入,那我们苗人也不反对,只是以后遭遇到汉人的攻击,我们苗人不会提供任何的援助。就算是你们不怕地魁的军队,请别忘了,顺朝朝廷的军队已经马上要杀过来,他们的皇帝是只绵羊,但绵羊身边有只凶恶的老虎,他会吞吃了你们的部群!” 本来中苗的提议正在遭受非议,没想到南苗的理老侬阿六已经站起来率先发了狠话,他说此话的立场,就好像他已经是苗族的大理老。 而刘愈听他说什么绵羊老虎的,心中很不对味,自己是老虎的话也不用亲自来给这群“绵羊”“上课”了。 听到侬阿六的话,有意见的部族也暂时无话可说。侬阿六的话不算是危言耸听,基本是事实,只有所有部群联合在一起,才能拧成一股绳来一致对外。 合族的提议从满是非议到最后谈妥,前后用了很短的时间。这第一件大事已定,剩下的就是谁来做新的大民族的头领,在这点上争吵更加激烈,几个民族,就连那些不知名的小民族,也是大嗓门出来争吵。 他们此时所说的都是苗语,刘愈听不懂,因而刘愈一直没发话,而让禾卢翻译给他听。 各家部族争的是面红耳赤,其实争的只有一个关键点,苗人主张以苗族的大理老来作为新大族群的首领,而所有部族都要奉其为尊,事事来听命。而其他的民族基本则表示要以一种松散的方式来形成大民族,如此一来可以继续各自为政,只是在战时才将各部族的武装组合起来对外,本来此提议也是极好的,但因为不符合野心家的利益,因而不获采纳。 争吵之下,几方人很难达成共识。 在诸方人进行争吵时,有两方一直没发表意见,一方是白族人,而另一方则是越族这面。 白族一直处在沉默中,像是没有见地的聆听者,而越族这面则好像在“私下议论”,禾卢不断把话翻译给刘愈听,遇上刘愈听不懂的概念,禾卢还要通过他的见识来解释一番。 而在争论诸方中,以南苗和中苗的势力最大,两边争的不可开交。南苗认为,在苗族中,仅次于刚死去的大理老地位的便是南苗的理老侬阿六,毕竟侬阿六当了五十多年的理老,在苗族中很有建树,大理老死了该由他来继承。至于中苗方面,则认为一切应该“按照苗族的规矩来推选”。 两方相持不下,见到越人在那嘀嘀咕咕,中苗的主持者喝到:“越人,你们有什么话当面说,背后议论算什么本事?” 中苗人说话用的是汉语,刘愈也听懂。登时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越人这面,尤其是坐在四个越族达求中间位置的刘愈。 刘愈站起身,笑道:“我们越人认为,合族以后的大理老,的确应该推举而产生。” 中苗人以为越人被刚才他们的气势吓着了,这才同意了他们的观点,正要窃喜,谁知道他们面前这个年轻人又笑着补充道:“不过我们也要有被推选的权利!” “你说什么?胆大妄为,不自量力,你们越人还剩下几个人,凭什么被推选成为大理老?” 在座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尤其是苗人,他们更是义愤填膺表示越人没这资格。 “如果凭我们越人,的确是没这资格。”刘愈道,“但如果我们是跟安族、佤族联合在一起争取这样一个权利呢?” 刘愈说完,全场哗然,所有人把目光转向安族和佤族两方代表那边。虽然安族和佤族论规模无法跟苗族相比,但他们跟越人三方联合,势力的确足够有份量,要争取一个被推选的权利也说的过去。 中苗的人马上征求佤族和安族人的意思,佤族和安族都已经提前跟越族沟通好,此时也表示附和越族的提议。 中苗的人黑着脸,显然没想到这些小民族竟然会联合起来跟他们对抗。 “既然他们三个部族联合起来争取,我们白族,自然也要争取被推举权。”就在全场沉默,等待中苗的人发作时,白族那边突然打破沉默道。 登时全场开始议论纷纷,很多人都在想,这些部族的人是疯了,跟苗人争大理老的位置,不久跟蚍蜉撼树一样自不量力? 中苗的人没有马上同意或者反对,转而看着北苗和南苗这面,问道:“你们如何看?” 北苗本身势弱,没什么发言权,因而他们没表示,本来中苗的人认为南苗一定不同意让这么多家人来争大理老的位置,谁知道在南苗代表方面简单商议后,由嘎略侬衣表达道:“我们南苗同意越人的提议。但有个附加条件,现在我们五方人,以苗人推举大理老的方式来决定谁来当新民族的大理老!” 苗人推举大理老,以寨子为单位,出来比试三场,分别是跳花绳、投竹竿和对歌,组后以获胜者来决定谁当大理老。这是苗族千古流传下来推举大理老的方式,在很多时候都已经被淘汰。这规矩看似很公正,但有“花招”,即,任何获胜的寨子都有“一票”,最后以选票来决定谁当大理老。本身原来大理老的寨子就是最大的寨子,能人甚多,就算是他们败了,也能用武力把选票给“抢”回来。 刘愈心想,南苗的人应该是觉得这五方人中有附庸者,比如越人,帮他们夺选票,所以也就有恃无恐提出这样的方案。 中苗眼见各方人都同意了越人的提议,他一边的人势单力孤,不好再提反对意见,因而只能同意。 刘愈突然又补充道:“苗人推举大理老,用的是苗人的方式,对我们这些部族不公平。我们越人提议,五边的人,各自提出自己的比试方式,轮流比试……” 刘愈这一说,下面又开始议论纷纷。 毕竟以刘愈为代表的越人今天太“抢戏”,可谓是出尽风头。刘愈这个年轻人一而再提出“非分”要求,被看作是不识时务。 但刘愈的提议却马上得到了南苗和北苗的同意,就连白族也马上附和,如此又把中苗给孤立。 中苗也感觉到自己是最强的一方,现在被其他各方联合起来打压也是正常,最后他们还是黑着脸同意。 会议在一种还算融洽的氛围中结束,几方的人要各自回去,准备从六月二十七晚上就要开始的五轮比试。因为对比试内容的不了解,各方也只能暂时准备自己要提出比试的一项,顺带把自己族中最勇猛、能干、聪明的人找出来,随时准备应对。 第五百六十章五场比试 回到大寨外面,正好遇上成群结队进入苗族大寨来庆祝芦笙节的苗族百姓,这些人都把压箱底的节庆衣服穿上,富贵人家更是佩带着银饰。节日有很多内容,只是刘愈暂时不关心这个。 晚上就要开始五场比试的第一场,回到驻地,达求们听说了会议的情况,便都看着刘愈,问他到底让越人准备什么比试项目。 毕竟蓝平是苗人的地界,而整个越族一起过来的只有几十人,论什么都没有所擅长,如果最后五场比试下来,一场都没获胜,那就等于是失去了话语权。这些达求们也不求能最后胜出,只求赢一场,这样势力强大的南苗和中苗为了争取这一张选票,会拿出价值不菲的条件来交换。 刘愈等代表刚回来,佤族和安族那边也赶过来一起商议。现在三家人已经算是穿在一根绳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我们所提的比试项目,暂时保密。”刘愈像是在故弄玄虚,但他的确是没想好,“但我保证我所提的比试项目,我们一定能赢。我们也尽量后提,看看前面能不能先赢一局,这样我们更有把握。” 几个部族的人都颇有微辞,认为听信刘愈这样一个年轻人不太妥当。但因为联合三族来竞选大理老的提议是越人提出来的,而越人又都听信于这个年轻人,安族和佤族的人也没说什么。 送走佤族和安族的人,一行也要准备一同前往安族大寨参加比试,因为是涉及到大理老的人选。因而越族所带来的人都能进内。刘愈正准备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盘算一番。米耳拉着朵琳的手过来。米耳怯生生问道:“付当家,到底要比试什么,能不能先说出来。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尽一份力。” 提出什么能赢,那就要看自己这些人到底擅长什么,如果比赤膊打架,刘愈手底下的士兵未必会赢,比枪法。显然其他民族的人不会同意,还会识出他们的身份。 刘愈自信一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们会赢的。” 不但朵琳对刘愈很有信心,连米耳都开始盲目地点头。刘愈之前帮越族的人的太多,朵琳和米耳也逐渐把他当神来看待了。 到了黄昏,一行要出发,而安族和佤族那边也把随行的人一起带过来,三族的人凑在一起而行。刘愈其实很想看看佤族和安族的少女,但这两个民族似乎很传统,一行中都没有女眷。刘愈不禁想起今日在合族会议上见过的那名白族女子,虽然那女子二十多岁可能已经成婚。但的确是个美女。 再接着,刘愈便又想起柳丽娘,可惜仍旧芳踪无寻。 苗族芦笙节的夜晚很热闹,但因为当天晚上要举行大理老的比试,因而在苗族大寨的中心建筑前,形成了一片沉寂的区域,跟外面的喧嚣热闹格格不入。每一个入场的人,虽然看起来还算镇定,但其实每个人都很紧张,谁当大理老,就意味着谁背后的势力可以在大民族中占据主导地位,当然实力弱的也不敢奢求去当,毕竟不能服众。 想抢大理老之位的,主要是南苗和中苗,这也是胜出的大热门。两方都希望直接胜出三场而不需要得到其他的选票,就能直接获胜,但若是只胜出两场或是一场,那就要通过外交来获取足够的票数,在这点上,孤家寡人一样的中苗并不占优势。 南苗感觉是胜券在握了,因而他们也就想先旗开得胜,因而提出第一场比试的也是南苗。在这点上,没人去跟南苗争。 在大土屋外,南苗嘎略侬衣走上最前,提出了他们的比试方式,令人意想不到的,不是苗族人比试常用的跳花绳、扔竹竿和对歌,而是跳竹竿。 跳竹竿,也被称为打竹,并非是苗族人所习惯的娱乐节目,只是在苗人周边的其他小民族中有人所涉猎。在场的人都没想到南苗会出这么冷门的比试项目,而其所比试的方式,却并不犯规,那也就是说,南苗的提议是有效的。 甚至有人想,可能是南苗的人早就料到今天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因而是早有准备。自然也就想,今日提出各家各选比试项目的刘愈,是跟南苗早有商议的。 北苗、白族和越族三边,没资格提出反对意见,剩下就要看中苗的态度,以中苗的强势,他们要强行判这项比试是犯规,也未必不会把南苗的提议给呛回去。但令人想不到的是,中苗那边很痛快地答应了第一项比试的内容。 第一场比赛项目已定,剩下的就是各方商议,出代表的问题了。 跳竹竿,一次要出八个人,两边打竹的人根据节奏来摆动竹竿,跳竹竿的人要从一边进入到另一边,然后是一个来回,路上被夹着脚,那就等于是失败了。最后比比谁过了竹竿的人多,那就定了哪边获胜。如果有一样多的,比的就是速度。 知道了比试项目,刘愈回来问了一下佤族、越族和安族的族长们,得到的结果很不出意外,三个民族都没玩过这个,现学现卖的话显然难以取胜。 刘愈最后叹口气道:“那我们就找八个人,随便比比,输了就当是练兵了。” 越族达求和佤族、安族的长老对望了一下,也没别的办法,只好点头同意。然后各自部族都选出两个人,而刘愈也从自己背后的士兵当中找了两个看起来身手敏捷的,来参加这场比试。 比试在万众期待中开始,负责打竹的是擅长这项比试的小民族黎族中人,而他们眼睛被蒙上,他们要根据鼓点的节奏来打竹,如此一来会防止有快有慢偏颇情况的出现,只要鼓点一致,那对各方来跳竹的人来说都是公平的。 南苗的人先上场,八个清一色的男子,身姿矫健,第一个上场便快速通过,然后一个个轮流通过,八个人竟然全部没有被夹着脚,而所用的鼓点,不过是九十九下。 登时其他人开始有压力了,看来这场南苗是不获胜也不行。 之后相继出场的北苗和白族,都是以很狼狈的方式结束,能过竹竿的不过一二人,完全是陪练。到了越族这面,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最后只过了三个人,而刘愈的两个士兵竟然全部通过,他们快速通过的方式还是引起了围观之人的叫好。刘愈心说这些兵蛋子还有点本事,是自己小瞧了他们。但刘愈也知道自己人那边也难以选出来八个一个不出问题的,本来这比试就是熟能生巧的。 最后,轮到中苗的人出场,他们出场前,连刘愈都觉得这场比试不会有什么“悬念”。但在中苗八名穿着统一服装少女,搭着肩膀站成一排出现之后,刘愈才改变了这想法。 中苗的少女,一个个都是妙龄,穿戴节日服饰,看上去喜气洋洋的。鼓点一开始,她们便好像是连体婴儿一样,进退有序,每一个动作都是整齐划一,而她们的动作也比刚才南苗的男子更加的优雅,过竹以脚尖点地,快而轻盈,旋转转体来过一些细窄的竹排,在竹上一蹦一跳的好像在表演一场唯美的舞蹈。她们没有一点失误,很快便在竹排做了来回,而鼓点不过才数到七十二。 一场无懈可击的表演结束,南苗的人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中苗的八名少女。南苗没想到自己会败,还败的这么冤枉。 而刘愈在一旁看着则有些幸灾乐祸,南苗的主场局居然会被中苗所取胜,这是一种很大的讽刺。而刘愈更从八名少女跳竹的舞姿中看到柳丽娘的身影,场上八名少女的舞姿跟柳丽娘的鼓舞一脉相承,刘愈想,虽然柳丽娘没出场,但她还是教出来八名少女来完成这场比试的完胜。 “第一场比试,中苗人胜,可有异议?” 诸方的人一一开口表示没有异议,就连失败的南苗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然后八名少女下场,刘愈注意到有个中年妇女在对这八名少女做手语让她们离开,此时刘愈才知道原来这八名少女是聋哑人,怪不得能在一起发挥出如此的默契性。 中苗人旗开得胜,其他四方人都感觉到压力,因为中苗自己还有一局,他们就等于有两分在手。如果不能在其他三场比试中全部狙击中苗,那中苗很可能以三分的绝对优势来获取大理老的位子,而其他各方也捞不到任何的好处。 此时,第二个提出比试项目的很重要。就在各方沉默没人愿意当出头鸟时,北苗的人走上前,率先把他们的比试推了出来。 “抢花炮!” 比赛项目一宣布,下面又是一片惊呼。因为这又不是苗人所擅长的项目,也就是说,今天北苗和南苗都没有提出苗人所擅长的比试项目,而是“投机取巧”。 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北苗和南苗所擅长的,中苗也必定擅长,这种没把握胜的事他们不会去做。 但相比于南苗的狡诈,以技巧性很强的跳竹竿来比试,北苗的比试项目则显得很没技巧性,更多的是比试团队协调性。 其实抢花炮,说到底,跟橄榄球差不多,不但要能拿到球,还要护住球,通过传递和团队协作,把球送到特定的地方才算赢。而在比试中,各方各出十个人,完全是一场乱战,很难说谁会更有优势。 第四百六十一章送上门的胜利 抢花炮一片混战,谁能笑到最后不好说,但至少是各家都有机会。因为抢花炮场面过大,而过程又可能会维持几个时辰,因而第一天的比试暂告结束,其他的比试会延后到第二天上午,如此各家的人也能回去早些筹备。 一行人往苗族大寨外面的驻地返回,路上也有不少参加完芦笙节的苗族百姓,一路上这些苗族人载歌载舞的好不热闹,这种氛围很容易感染旁人。 刘愈已经基本准备以他的士兵来出战第二天的抢花炮,他自己也准备亲自上阵,这是获胜的好机会。可回到驻地,等佤族和安族的人过来后,他们的意见又有不同。 人都是有自大心理的,佤族和安族都觉得自己族里的勇士更加出色,不会比刘愈身后的越族人差,因而在决定他们民族命运和利益的大事上,他们不肯让步。 讨论没有结果,自己人倒好像要打起来,趁着双方要冷静一下时,禾卢过来问刘愈道:“付当家,你觉得当如何处置?” 刘愈当然是感觉自己的士兵更加出色,可此时佤族和安族的人不会妥协,为了阵营的和睦,刘愈准备接受佤族和安族的意见,让他们族里各自出三个人来参加明日的比试。如此一来,佤族和安族的人总算是没意见。 抢花炮,等花炮发出,所有人都可以去抢花炮,抢到之后谁把花炮送上远在二里之外的高台谁就获胜。抢花炮就好像抢花球一样,比的是团队的协作,到了真正比试时。越族联盟这面不默契的弊端便显现出。刘愈跟手底下的三个士兵有点孤掌难鸣的意思。跟那些人说话又听不懂。刘愈提前安排的战术根本不能奏效。 再者,刘愈也低估了抢花炮的难度,这些毕竟是少数民族所擅长的比试项目,他们的孩子从小就玩这些,因而在“技术”上更加娴熟,很不出意外的,这场比试刘愈一方依然是没有任何获胜的希望,最后把花炮送上高台的是南苗的选手。 一比一。这场比试结束之后,两大夺魁阵营,中苗和南苗不分伯仲。 虽然看似两边平分秋色,但明眼人也知道中苗略占上风,毕竟中苗自己的比试项目还没推出,在主场比试方面,他们还是要占优势。 两场比试下来,北苗、越族联盟以及白族方面一分未得,几方的代表有些士气低落。而比试完抢花炮已经到了中午,要先开饭。到下午才进行下面的项目,刘愈也趁机把自己的士兵召集起来。说是总结胜负,其实刘愈是想问问谁有什么特长,可以用来做必胜的比试项目。 当士兵们得知刘愈并无把握,他们还是现出几分担忧之色。但他们又相信自己的主帅不会丢人现眼,现在比试还有三场,要力挽狂澜还有机会。 “下一场,白族那边要求由他们来出比试项目,我们……恐怕也难以取胜。”禾卢在得到最新的消息后,过来向刘愈传达,同时也表现了他的担忧。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说不定我们就赢了呢?” 刘愈还是没有想好以什么项目来作为越族联盟这面的主场项目,如果比试谁更会耍赖又或者比试象棋围棋什么的,他还是有取胜的把握,但现在是涉及部群来竞选理老,必须要入乡随俗来迎合少数民族的口味,那要么是玩体力,要么玩脑子。刘愈想了想,还是动脑子取胜的概率更大。 刘愈正解散了士兵,回来跟曲宁和朵琳坐在一起吃午饭,有人来通报说是白族那边派人过来接洽。 “白族?他们不会是觉得输定了,过来跟我们和解的?”刘愈皱眉道。 不远处的米耳闻言不屑道:“一定是,看他们白族人摆着一副臭脸,现在两场下来,他们也是一场不胜,现在才想到我们,付当家,我们还是别见他们了。” 刘愈虽然心里也记着白族人的自傲,但他不是来怄气的,现在本着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的原则,他还是想听听白族人说什么。 “让他们过来。”刘愈站起身道。 很快,白族的两个使者一同过来,令刘愈感到意外的,白族那边的使者竟然是两个女子,一个是刘愈在前日合族会议上见过的那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另一个则年轻许多,是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倒是生的很水灵,一对大眸子格外发亮,连朵琳跟她一比也要逊色许多。 刘愈迎过去,同时佤族、安族的族长,以及越人这面的达求也迎出来,白族人派使者来,他们还是不放心,要出来听听到底是为何事。 “我们希望,接下来的比试当中,你们三个部族的人,可以协作我们,取得这场比试的胜利。”那二十多岁的白族女子,一上来便表达了她的意思。 佤族和安族的人一听便骂骂咧咧,显然觉得白族的人太狂傲,过来不是谈条件,而是直接用下命令的口吻。 连越族达求们,脸上也有厌恶之色,显然是不想跟白族人合作。 刘愈却微微一笑,问道:“那不知该如何跟你们配合呢?” 那白族女子见刘愈“识相”,似乎很满意,道:“一会,我们准备打马球,你们尽量配合我们,帮我们拦截苗人的马匹。” 刘愈第一次知道原来南疆这地方原来也是有马的,想到马球,刘愈心中不由暗笑,要说别的自己手下那群士兵未必行,但若论马球,那可是士兵们的强项。刘愈所带来的这群的士兵,都是枪骑兵出身,枪骑兵需要双手离开马缰,靠身体的平衡力策马奔驰,可说是马背上的功夫一流。而平日里不训练不打仗的时候,士兵也有打马球嬉乐的习惯,为锻炼这些士兵在马上的平衡力,军中并不禁止空闲时打马球,甚至还有小型的联赛。 刘愈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一定尽力帮你们。” 白族的两名使者见刘愈配合,感觉是完成了使命,她们心下其实也有些奇怪,为何刘愈连条件都不开就答应了白族人的要求。 等二人离开,安族佤族的族长以及越人的达求便把刘愈围了起来,询问刘愈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他们的反应,刘愈便能感觉到,自己其实在他们心目中只是个傀儡,把他推出来当话事人主持大局,一旦有拂逆他们的地方,他们就会群起而攻之。 “你们族人的骑术如何?”刘愈直问道。 三族的人马上哑口无言,这三个部族之人别说骑马,连马匹他们都不常见,在南疆之地,马匹都是地魁们的专属,而少数民族养马的工夫都不到家,而且缺少良好的马场和种马。 “配合他们一下,又不吃亏,就算是我们最后只赢一局,也能联合他们形成两局的把握在手,到时说不定话语权也到手了。” 三族的人没再提什么异议,而下午的马球比试,他们也没准备再以自己部族的“勇士”出来捣乱,完全把这项比试的参与权交给了刘愈来分配。 到了下午,在得到白族人正式提出比试项目之后,刘愈也探听了一下比试的具体内容。人数需要六人,而五边的人一起上场,打一个马球,入瓮算得一分。最后以一炷香为限,谁得分高谁就赢。 听说比试项目是打马球,刘愈手底下的士兵一个个都坐不住了,这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可惜能上场的只有六个人。刘愈算计了一下自己打马球的水平,主动把自己的一个位置让了出来,而让连乎生上场带队,同时准备了主力和候补。 等白族那边把他们所带来的三十匹马带出来,苗人那边似乎很不满意,因为苗人对打马球也不擅长。但奇怪的是,中苗和南苗的人却没提出异议,就好像自己不会的,也不想让别人占了便宜一般,刘愈又感觉他们应该都与白族人有某种既定的约定。 刘愈心说,白族人浑水摸鱼的本事倒是挺高。 轮到五方的比试人员上场,而今天的观赛观众也明显要比昨日多了许多,小小的比试场地之外,聚集了数千名观众,很多距离隔着远的甚至是架着梯子在观看。在小小的南疆之地,这样热闹而刺激涉及到大理老的比试实在是太少,有的人可能是一生都未必见到一次。 随着一声鼓的响起,用来提示比试时间的香被点燃,三十匹马冲进了场地内,登时场面是一片混乱。 之前抢花炮已经是混战一片,而那毕竟是人在抢,可能还会节制一些。现在是三十个人操纵着三十匹畜生在抢,场面的混乱程度不下于在进行一场肉搏的马战。 随着比试的开始,越族这面的六名骑手马上现出了高人一等的骑术。尽管马匹不是他们所养的,可能在骑手和马匹的默契上哦与欠缺,但他们操纵马匹的能力实在是太高,以至于他们可以策马在人群中穿梭自如,而马球又能准确地传导出去,然后射进瓮中。 开始时候白族人还觉得胜券在握,谁知道越族联盟那边会异军突出,抢了他们的风头。连乎生在场上带着五名骑手一鼓作气,一脸拿下六分,而他们所得的六分也是全场所有的六分。 赢的毫无悬念。 第五百六十二章援军到来 越族、佤族和安族联盟这面,居然也能取得一场胜利,简直令三苗以及白族的人大跌眼镜,他们开始时完全以为这些乌合之众是来当陪练的。谁知道在一场不可能有悬念的比试中,被三族联盟这面杀出来,竟然把可能会得一分的白族人给比了下去。 南苗、北苗和白族,相继提出自己的比试项目,却没有一家在自己的主场项目上取胜,这结果令人意想不到,而接下来只剩下三族联盟和中苗还有主场优势。而这两族都是有一分垫底的,那也就是说最后的胜者很可能是从二者当中产生。 本来比试完马球,时间尚早,但中苗对时局的掌控不够,使得他们要回去总结,因而他们作为东道主,提前结束了第二天的比试,而将剩下的两场放在了第三天。 随着第二天比试的结束,各家的人也要回去好好总结,至少到现在来说,每家都没得到两场胜利或者以上,也就是说最后大理老的归属尚未有定论。此时最得意的是南苗人,因为他们觉得三族联盟跟他们是一体的,只要他们给出丰厚的条件,那三族联盟的这一票就铁定是他们的,而现在他们以二比一领先于中苗,取胜希望极大。 当然他们不知道,三族联盟当中有刘愈这个阴谋家。 回到驻地,三族的人一片欢腾,在这么一场涉及自己族人生死攸关的比试中,居然能在外人的主场比试中拿到一分,这可说是非常难得的胜利。如此一来。即便是主场比试中出现差池。那自己这一分也足够资本获取到足够的条件。只是一场胜利的成果由三家来分,必然会把成果摊薄,但现在也没人有更好的办法。 刘愈一回到驻地,便被三族的当家人包围起来追问刘愈将提出的主场比试项目。 “到了明日,你们自然会知道的。” 刘愈卖了个关子,本来三族的族长会有不满,但现在刘愈取得一场胜利,可说是风头正劲。他们也就不再勉强。刘愈回来,朵琳脸上最开心,见到刘愈便喜滋滋地跑上来,拉着他的胳膊恭喜一番,最后还娇声细气地表示晚上会找刘愈。 刘愈心里明白,朵琳说来找他的意思是准备以实际行动来犒劳他的胜利。刘愈见朵琳离开后便跟米耳凑在一起说话,而两人又不时往这面看,心中不免犯嘀咕,她们不会是准备一起来吧? 刘愈突然对这个夜晚充满期待。 到了夜晚,越族、佤族和安族的驻地里生起篝火。所有人都像庆祝节日一样庆祝今天白天的胜利。刘愈也喝到了南疆少数民族自产的酒,虽然度数很低算不得佳酿。不过在这偏远的地方已属不易。刘愈正喝的不过瘾,准备让连乎生把商队中带的几袋用来御寒的烈酒拿出来,有士兵匆忙来向刘愈汇报,说是勇侯来了。 刘愈琢磨了一下,才想起来勇侯乃是二愣子的霍病。 刘愈微微一笑,他没想到霍病来的还挺快,原本他以为霍病最早过来也要到几天后。 “来了几个人?”刘愈问道。 “五个人,连同勇侯,正在外面请见。” “还用什么请见,让那小子过来见我。”刘愈心情大好,有了霍病这个愣头青在旁边,做很多事其实也方便了许多。 远远的便看到几个黑影往这面快速窜了过来,刘愈起身相迎,当前的一个小子蹦蹦跳跳便来到刘愈面前,把大帽子一摘,露出他那招牌的笑容。 “司令。来向您老报到了。”霍病一脸嬉笑行个军礼道。 刘愈撇撇嘴瞅了瞅这小子,感觉好像还是没长大的模样,还是一副吊郎当的模样。霍病见过礼,他身后的几个人也都放下帽子,虽然他们身上穿的都是少数民族的衣服,但刘愈还是能一眼认出他们,都是新军中的将领,甚至连个随行的侍卫都没有。 见到有人来,越族达求迎了过来,见到霍病等人他们都不认识,不禁问道:“付当家的,这几位是……” “都是我的家人,他们刚运了一批货物过来。”刘愈笑道。 “货物?”几个越族达求面面相觑,现在已经在苗族的腹地,这个商贾的家眷是怎么找过来的? 刘愈道:“几位达求,我与家人有话要详问一番,不知可否……” 几名达求识趣地让到一边,既然刘愈说这几个人是他的家人,他们也就没话可说,当然他们也不会想到,刘愈身旁这个瘦小的少年便是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霍小将军。而他们也想不到霍小将军来南疆有何目的。 刘愈把霍病叫到一边,摊开军图,瞥了霍病一眼道:“详细情况说清楚,有遗漏之处,别说我降你的爵,扣你的饷银。” 霍病吐吐舌头,坐下来,指了指军图上几个重要的点,把这几天来的行进路线说了一下,并把现如今外面的情况一并说清楚。 “花将军在军中?”刘愈问。 “嗯,不是司令你让他来的吗?还有老张,现在,越岭北部这和这,我们已经潜入进来了,不到半天工夫就能杀进来,只等司令你一声令下,我们就把这群南蛮子彻底干掉。”霍病兴冲冲说道。 刘愈一巴掌拍在霍病的头上,喝道:“不是让你来犯浑的知道吗?” 霍病很不满地缩着头道:“喂,我都长大了,给留点面子好不好?那些兵可是跟着我混的,你这么对我,很影响我脸面,以后我哪还能管得住他们?” 刘愈叹口气,这霍病当将军也算是当上瘾了,也知道注重脸面。 见到霍病,刘愈也总算心安下来。这次调动的六千新军都已经埋伏在了越岭的北边,可说是大军在旁,做什么事也有底气了。就算是南苗的人和中苗的人最后因为大理老的事而大打出手,他也能靠军事力量来迅速平息蓝平的形势,现在就看明天的比试结果,以及有了结果之后各方的反应了。 这场比试,好像是很公平公正,但结果肯定会令一些势力的人不满,比试不成,动武基本是不可避免的事。 “明天,有场比试让你上场。”刘愈道。 “比试?什么比试?”霍病听到有比试登时瞪起眼。 “现在不告诉你,明天别丢人就行了,要是丢了人……” 霍病不满地摆摆手道:“不就是降爵扣粮饷吗?嗨,你就会拿这套来吓唬我,小爷出场,没不赢的道理。” 第五百六十三章人不玩赖枉少年(上) 眼看到了六月底,刘愈人在外,心却飞到建康城去。他心知应早些处理完南疆之事,早些踏上归途,至于南方各军事势力,是急是缓,可再作计议。 南方的各军事势力没有刘愈想象中那般顽强,经过这两个月的战事,岭南至海滨之地,有半域已或败或降于朝廷,而残余军事势力也被打怕,龟缩着不敢出来。刘愈也可料定,只要先将南疆少数民族问题解决,岭南之患当不足为虑。 现在,刘愈更想知道柳丽娘的下落,希望通过她来从中斡旋。但现在看来,似乎也有一条不错的途径,就是赢得比试来当选名义上的理老,或许这可以得到南疆各少数民族的支持。 六月二十九清早,刘愈起来的很早。因为昨日霍病的到来,耽搁了越家阿妹的献身大计,于是刘愈又做了一宿的老实和尚,大早起来精神倒是不错。 比试定在上午日上三竿进行,而三族联盟的人吃过早饭之后,便要同苗族人参加芦笙节的队伍一起进中苗的大寨。 此时已是芦笙节开启后的第三天,路上便已经热闹非凡,路上不少的青年男女载歌载舞,甚至有很多少男少女在那对山歌,嬉笑声伴着歌声绕耳,三族一行也时不时停下来观看后才前进。 “喂,他们在干嘛?”霍病初来乍到,不了解南疆人的生活习惯,瞪大了眼一边望着一边问刘愈。 “那是对歌,对的好的,能得到苗族姑娘的青睐……” 霍病兴起道:“快教我。我也去对。” 刘愈瞅了瞅春心荡漾的霍病。想想他也差不多到了成婚的年龄。蓦然间刘愈便想起霍病跟小宫女勾勾搭搭的事。 “你能听得懂他们唱什么?” 霍病很老实地摇摇头。 刘愈无奈道:“听不懂还去对歌,怕别人不知你是朝廷的奸细?快走,一会要轮到你出场比试。” 霍病从昨日便知刘愈要拉他去比试,至于比试什么还不肯透露,霍病猜又猜不到,此时悻悻然跟在后面,突然就发现米耳和朵琳在偷瞧他,霍病做个鬼脸。逗得米耳和朵琳掩口偷笑。在两名少女眼中,霍病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何来战场上浴血杀敌将军的风范? 到了大寨的比试场之前,几方人先是做了简单的赛前总结,紧接着便是刘愈代表三族联盟出来公布他们的比试项目。 越族、佤族和安族势微,在南疆其他少数民族看来已是无力回天,今天若不是三族联合在一起,连竞选理老的资格都没有。此时三族人丁单薄,其他部族也相信这一句他们或能捞到便宜。 刘愈走上前,让人把准备好的三丈高的竹竿拿出来。等刘愈把竹竿竖在地上,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这里有根竹竿。竹竿上面缠着红绳,今天我们所提出的比试,便是看谁能在不移动竹竿,不放倒竹子的情况下把红绳解下来!” 刘愈话音刚落,周围围观的少数民族人一片惊叹。 之前的比试项目,都是集体项目,比的是族人的团队协作或者是个人技巧,谁曾想,今天越族的这个青年,居然提出这么生僻的比试项目,他们大致可以感受到,这不是在斗力,而是在斗智。 刘愈看着各家人问道:“这比试,没有问题吧?” 南苗嘎略侬衣先看了中苗的人一眼,摇摇头,笑道:“此比试,合理。” 随后白族和北苗的人也附合,最后中苗之人也再次不得不被迫接受。 “那就开始,谁先来?”刘愈把竹竿插在地上,问道。 这下可把各少数民族的人给为难坏了,这不能放倒竹子,已经是大难题。本来还有个花哨,便是把竹竿挪到井口或者是水潭前,然后把竹竿插进去,如此便可解下红绳,如今刘愈又明言不能挪动竹子,一时间谁都无法想到好的办法。 第一场斗智,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有人都看到刘愈脸上自信的笑容,人们也均想,就算是自家琢磨不出诀窍,也不能让越族的人先来,反正越族提出的项目,越族必然要最后出场。 短暂的沉默变成长久的思考,很多人便坐在比试场地中,一坐便是一上午,到中午时,还是没有哪家愿意出来比试。 到正午时,刘愈再次走出来道:“既然你们都不想出来比试,可否由我们越族人先来?” 白族的人出来说道:“你可说了,不能放倒竹子,也不能砍断,也不能挪走,就这么竖放着,不能耍赖。” 刘愈心说这白族的人还真是会胡搅蛮缠,到现在一场比试没赢,现在还出来搅合真是不怕丢人。而他们所说的限制,有不少是刘愈所没提过的。 “没错,就是如此。三苗的人可有出来比试的?” 从北苗,到中苗,再到南苗,没人点头,最后刘愈招招手,霍病在众人的注视下从人群中走出来。 “那我们越族人就先献丑了。”刘愈先到霍病耳边低语了两句,霍病双目精光一闪,脸上咧嘴一笑,人也走到竖起的竹竿前。 只见霍病双手握住竹竿的底部,双足噌的一蹬,人好像个猴子一样飞窜着缘着竹竿爬上去,很轻盈地便到了竹竿的顶部,然后将红绳给扯了下来。等红绳在手,他人也不是缘着竹竿而下,而是一个后空翻落地,稳稳地坐在地面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就算是比试场上都是对手,三苗和白族的部从也忍不住惊呼叫好,而越族、佤族和安族的三族联盟这面,更是叫好声连天。 一根插在地上的竹子,非常不稳定,如此也能攀爬而上把红绳给解下来,这本事众人只有望而惊叹。 刘愈笑着接过霍病手上的红绳,走上前道:“诸位,承让,看来这一局是我们胜了。” 白族和北苗的人没提出异议,他们自愧不如,也就没面目去争。 南苗的人想争,但最后想想反正越族不敢拂逆他们的意思,也就没去理会。 就在此时,中苗人群中突然蹿出个很低矮的身影,用娇嫩的语气道:“既然可以这么来,我也行。” 刘愈听着声音熟悉,看过人之后,更熟悉了。 只见场地边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小萝莉,正用敌视的目光瞅着刘愈和霍病,而此人刘愈在梅关时候见过,便是那天为他来治病的少女。 刘愈心中一惊,要说别人上场,刘愈觉得也没什么。但这少女的轻功他是见识过的,这么个飞檐走壁的少女,爬根竹竿自然不难,这么一场胜券在握的比试,岂不是要为中苗的人做嫁衣? 少女话音刚落,也不由分说,人突然飞快往仍旧竖在场地中央的竹竿上爬上去,因而此时竹竿上没有红绳,少女似乎有些恼怒,直接从腰带上解下来一物挂在竹竿的顶部,刘愈仔细看才知道是块白色手帕。等少女把手帕挂上去,然后人又把手帕解下来,然后直接从竹竿上跳下来,动作优雅而一气呵成,等人平稳落在地上,若是评分的难度系数比霍病高高出很多。 但此时场上鸦雀无声,因为谁都不知少女的确切身份。 少女把白色手帕向刘愈比划了一下,娇哼一声道:“喂,是不是我赢你?” 少女身后中苗阵营走出一名中年人,正是这两天负责主持合族会议的中苗暂代理老侬多。侬多喝一声,却不是对刘愈喝的,他的目标是场上的小萝莉。 “放肆,把……收回去!” “父亲,你……” 少女撅起嘴很委屈的模样,大概是觉得自己帮族人出头取得了胜利,却不知为何被骂一样。 刘愈从苗族人嘀嘀咕咕的表情来看,少女的举动应该是触犯了某种禁忌,其实以刘愈的“见识”不难理解,那白帕到底是作何所用。小萝莉不开蒙,拿自己贴身的白帕出来显眼,自然会被她父亲痛骂。 少女撅着嘴到了侬多的身后,此时侬多走过来,道:“请原谅小女的鲁莽,不过此局,我们中苗似乎并未落下风。” 刘愈本以为侬多会发扬风格放弃这场比试,没想到他竟然一边骂小萝莉,一边承认了小萝莉的劳动成果。 刘愈还是颇为为难的,这场比试,因为提前说的不够明白,因而双方只能通过加赛来决定胜败归属。而除了霍病和小萝莉之外,也没人有这种高竿取物的本事。 “既然双方旗鼓相当,我们……” 刘愈正要说加赛的事,霍病突然跳出来嚷嚷道:“爬一根杆子不叫本事,我能同时爬两根,那个谁,你敢吗?” 对面的小萝莉不服气道:“谁怕谁?” 两个人说话的口气,就好像小孩斗嘴吵架一般,连刘愈和侬多两人都有些无奈,现在明摆着知道霍病和小萝莉桀骜不驯,也不能太打压,不然一会谁撂挑子就等于是认输。 这场比试,不管谁拿下就是取得两场胜利,因为之后只剩下一场比试,一场胜等于是立于不败之地。而最后一场又是中苗的人出题,那这场若是中苗胜,那基本就是稳操胜券。 第五百六十四章人不玩赖枉少年(下) 爬一根杆子不过瘾,改为爬两根。霍病也算是另辟蹊径。 到底所谓的爬两根杆子是怎么个爬法,刘愈也不清楚,刘愈现在想的是,这个小萝莉的轻功太厉害,不能任由情势继续发展下去,得想办法克制小萝莉的轻功。 用什么办法令刘愈感觉到头疼。 此时比赛用的竹竿已经被搬到场地中央,要从中选择四根长度相等的,然后在竹竿的顶部挂上红绳各自竖在场地中央,以待霍病和小萝莉上场比试。 刘愈见四根竹竿各自分开插,那意思大概是谁最后拿到的红绳多谁就赢,但四根的话很有可能会打成平手。刘愈刚想到这问题,中苗的暂代理老侬多问道:“不知可否再加一根竹竿?” 因为比试项目是越族这面提出来的,中苗虽然是东道主,但在比试方法上也要请示刘愈的意思。 刘愈点点头,于是一根新的竹竿也挂好红绳竖起来。 五根竹竿,两边一边两根,而中间还竖着一根,如此一来就更容易一局定胜负。趁着比赛开始之前,刘愈到霍病身前低声交待了一句,霍病听完有些疑惑道:“行吗?” “让你干就干,想当娘们?” 霍病撇撇嘴,道:“干就干。” 随着刘愈的一声喝,比试正式开始。 只见霍病和小萝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飞上了第一根竹竿,把竹竿上的红绳拿在手上。少女也是实心眼。拿到第一条红绳,马上想落地再爬第二根,谁知道此时的霍病却“玩赖”,居然把着竹竿倒向第二根的方向,一把将第二根竹竿抓在手上,两根竹竿在空中晃悠了一阵,霍病竟然像是踩高跷一样拄着两根竹竿未倒。同时两根竹竿上的红绳也在手。 “好!” 刘愈开始起哄叫好,后面越族、佤族和安族的人也跟着叫好。 而另一边的少女,眼见被霍病在前两根上抢了先,有些气愤。因为赛前是规定不能挪动竹竿的。少女没有马上去抢自己那边第二根竹竿上的红绳。而是直接往中间一根扑了过去。 霍病踩着竹竿的高跷到了中间竹竿前,登时发现少女已经跃上竹竿,心中登时很着急,因为只要被少女拿到中间这根上的红绳。那他也很难抢到少女那边的一根。 少女已经上了竹竿。眼见就要拿到竹竿上的红绳。刘愈突然大喝一声道:“下脚!” 霍病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刘愈的意思,这意思是工夫上比不过。那就比“拳脚”。 霍病毕竟是从战场死人堆爬出来的,手脚的工夫非同一般,此时两根竹竿同时往中间一根倒过去,伸出双脚便往正在一心一意抢夺第三根竹竿上红绳的少女身上踹过去。 “噗!” 霍病下脚也狠,直接踹在少女身上,少女登时从竹竿上松落,像断线风筝一样落下来,而下落的方向,也是往刘愈这面而来。 温香满怀,虽然被巨大的冲撞力撞倒,但刘愈身体毕竟没受伤,但却让刘愈体会了一下小萝莉的“发育情况”,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 少女没想到自己会被人暗算,等人落下来扑到刘愈怀里,人也气晕八素的找不到北。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被这个可恶的男人抱的紧紧的。 “啊!” 小萝莉惊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刘愈半天说不出话来。而刘愈也在众人相扶下起身,表现的好像个没事人一样。 “你,欺负人……” 刘愈很无辜摊摊手道:“谁欺负你了?” “你,还有……他!”少女指着拿到四根红绳,正在那显摆的霍病道,“明明说过,不能挪动竹竿,他为何挪动了?” 刘愈笑道:“姑娘好像忘了,那是上一场比试的限制,这场比试之前,除了说谁能先拿到三根竹竿上的红绳之外,可有说过别的限制?” 少女登时语塞,不过她马上还是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你们耍赖!”少女继续依旧不依不挠,她主要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还有被人轻薄。 少女知道跟刘愈讲道理没用,改而过去跟父亲侬多说,而此时侬多已经眼见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负,虽然心中恼怒,但对方说的也没错,的确是自己的女儿太死心眼,不懂得变通才会落败。 此时南苗的嘎略侬衣上前笑道:“这场比试明显是越族的人胜了,难道中苗的人输不起?” 侬多冷哼一声道:“我们中苗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这场输了,还有下一场。现在越族一方不过是赢了两场,我们中苗未必会输。” 侬衣心中冷笑,心说大概这个侬多还不清楚中苗的形势,现在南苗得到一分,加上越族的两分,已经取得了五分当中的三分,如此一来就算是最后一场被中苗侥幸获胜,最后胜利还是属于南苗。 侬衣心说,看来大理老的位置,我们的理老是做定了。 此时刚过中午,吃过午饭,也就是最后一场比试,而这场比试也是这次合族大会最后一场比试,由中苗人来提出比试方式。 趁着吃午饭时,南苗嘎略侬衣又过来到越族这面拜访,这次他的拜访是公开的,他还带着丰厚的礼物,比上次的银器要多出许多。因为越族赢了两场比试,还有三族作为同盟,现在越族在合族大会上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侬衣的来访已经证明了一件事,现在越族人可以待价而沽了。 “嘎略放心,我们不会食言。”刘愈最后笑道。 侬衣满意点点头,觉得这个青年很识相,将来毕竟是大有可为。 等侬衣走了,霍病不解问道:“司令,你答应他什么了,说不会食言?” 刘愈郑重其事想了想道:“早忘了。” 吃过午饭,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作为两场胜利在手的三族联盟一方,此时自然为争取最后一场胜利而奠定胜局,而南苗和中苗也在想争取这场胜利而获取战略上的主动。 至于此时一分未得的北苗和白族,也并未放弃,因为只要最后一分由他们中一方来获得,那不管是势大的南苗又或者中苗来当大理老,都要收买他们手上的选票,这场胜利所换来的选票就会成为香饽饽。 中苗暂任理老侬多,在万众期待下走出场,宣布了最后一场比试的项目。 很没技术含量的一场比试。 对山歌。 第五百六十五章外行赢行家 k歌刘愈了解,关于对歌,他只有耳闻没真正见识过,比试的细节更是一窍不通。 不但刘愈不了解,连越族、安族和佤族的人也不甚了解,因为对歌只在部分少数民族中有流行,而在苗族中比较盛行。正是看中这一点,所以中苗才会提出这项比试,他们更多的是针对先取得了两场胜利的越族。 “侬多理老,我们能不能不比对歌?这是你们苗人的玩意,不是我们白族人的。” 刘愈尚未提出反对意见,另一边的白族倒先提出异议。 侬多冷笑一声道:“那就要问问其他人愿不愿意。” 既然对比试项目上有分歧,就需要五方投票来表决。北苗没什么立场,加上对歌他们也不落下风,因而同意了侬多的提请,因为白族不同意,因而南苗和三族联盟的意见很重要。 南苗嘎略侬衣先上前,道:“不同意。” 这一语,还是引起了一片哗然。因为对歌虽然不是中苗的专利,但这毕竟是苗人所擅长,不同意就要让中苗再提比试项目,到时谁能取胜还不好说。 侬衣说完便看着刘愈,那意思很简单,你们也必须随着我们的意思,让中苗换比试。 谁知道刘愈就好像不明就里一般,走上前道:“同意。” 结果一出,侬衣大感意外。要知道中午时候他去送礼时,刘愈跟他说的很明白会依附于南苗,转眼这年轻人就敢拂逆南苗的主张来办事。 三票对两票。中苗的提请获得了通过。那就是说。最后一场决定胜败的比试被定为“对山歌”。 刘愈回来,禾卢很紧张地拉着刘愈衣袖问道:“付当家,你怎的不拒绝?对山歌这东西,我们当中有谁会?” 刘愈一时不知怎么说好,现在最后一场谁取胜对他来说并不重要,而就算是越族胜了,对他也没丝毫的好处,要知道。把越族、安族和佤族三族合在一起,也比不过中苗的势力,胜了人家不认,他可就站在苗族对立的立场上,到时候中苗和南苗说不定也会站在同一立场上对外。实在非刘愈所想见到的结果。 刘愈现在的主要目的,就是把水给搅浑。他同意比试对山歌也是此目的。 要对山歌,苗人是训练有素,平日里对山歌中擅长的男女都会被找出来准备比试,而白族和三族联盟这面就有些尴尬,谁都不会。就只能随便找些嗓子好的先应付,见招拆招。 比试之前。霍病走过来问道:“对山歌怎么对?我能不能上?” “不知道,看情况,如果你会唱你就上去现两嗓子……还是别去了,这对歌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 霍病听刘愈这么说,心里犯嘀咕,你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同意,怪不得身后这些老家伙一个个看起来都不满意。 五方人各自列开阵势,紧接着便是“垫场赛”。说是垫场赛,也就是先找些不相干的苗族百姓上去演示一下对山歌,先提提气氛,这也是苗族对山歌的规矩。 只见十几名苗族少男少女结队各自站在一边,手拉着手,然后便开始唱了。 “拉个尼玛桑死你,里格里拉一西吉,卡里克桑死尼尼……” 唱了半天,刘愈一个字没听懂,只见那些苗人男女你一句,我一句,又或者三两句对的好不热闹。遇到哪边停顿住了,另一边又会马上催促,甚至会发出欢畅的笑声。 “他们唱的什么东西?”刘愈看了眼站在旁边的禾卢。 “这个……对山歌,就是随便唱,不过意思要对的上去,最难的便是哪一边提出问题,由另一边来回答,不过每句山歌都要工整,他们是用苗语唱的,一会比试时应该会用中原语。” “那你翻译他们唱的给我知晓。” 知彼知己,刘愈要先知道这些人场的歌词是什么以便一会作出应对。等禾卢解释了一段,刘愈点点头,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刘愈虽然之前没听懂苗家人唱的什么,但也听出来每句歌词都是七个字,就好像吟诗一样,每句未必需要押韵。如果对歌是自由发挥就没比试的必要,现在看来,比试的关键在于上下连贯,有问题要回答出来。 而七个字后会加上一个缀语,用来提声。 比如说苗家女唱“哪样花儿最美丽咧”,苗家少年就必须以“格桑花儿最动人哩”。 一连发炮一样问出三四个问题,加上一两句的衬托,大致就是这么个逻辑思维。 但这思维,明显是刘愈所不能接受的。凭什么格桑花就最动人,各花入各眼,难道牡丹芍药什么的就不能最动人? 关键这是苗人的主场,要以苗人的思维逻辑来判断问题。 刘愈想了想,这应该也是一会比试的诀窍之一,一会要是对面问哪里的姑娘最漂亮,他也不能说是天上的仙女,而要说苗家的姑娘。刘愈叹口气,这分明是比谁脸皮厚。 垫场赛很快结束,接下来就轮到五方人上前比试对山歌。 而侬多也把比试的规则说清楚,他主要是跟苗族之外的民族解释,因为这些对苗人来说是耳濡目染的,不需要别人提醒。 五方人各自一边,轮流唱歌对歌,上家对下家,五家轮着来。若谁对不上来,那就要失败下场,最后留在场上的便算赢。 刘愈心想,这场应该是不用比了,反正是输定了。刘愈也不在乎,现在最有可能取胜的便是中苗和南苗,不管谁取胜,只要越族跟那边联合起来,那越族这两票就决定了谁当最后的大理老。而刘愈现在基本已经确定要联合中苗,因为中苗算是南方少数民族的中流砥柱。 至于南苗。刘愈觉得太阴险。不利于做盟友。 比试开始。刘愈也没当回事,紧接着便是中苗对白族发难,唱问“什么有脚不走路,什么无脚走天下咧”。 白族人根本不擅于这些,登时答不上来,白族被第一个赶下场。紧接着所有人都望着越族这面,因为白族对不上来,就轮到越族来答。 刘愈心说。这算什么,脑筋急转弯? 正在刘愈考虑要不要主动放弃时,从身后突然走出个不太高的身影,唱道:“桌子有脚不走路,长虫无脚走天下哩”。 刘愈定睛一看,竟然是白越少女米耳。 两句歌词对完,加上她那不错的嗓音,马上得到了叫好声的嘉许。刘愈不禁对扬着头,像是一只卓傲小鸡的米耳刮目相看。 被刘愈一打量,米耳本能脸就羞红地低下头。 “对的不错。请越族往下对了。” 对山歌比试,不但要能接题。还要能出题,要考住下一家。这显然为难了只依样画葫芦在学对歌的米耳。米耳半天也没唱出来,于是周围开始有起哄声。 刘愈也知道在这么公共的场合,有些为难一名少女了。刘愈上前两步问道:“我们能不能不出题?” “自然是不行,除非,你们认输。”中苗的侬多道。 刘愈笑了笑,心说看来现在只能自己出马了,不就是出谜语,这有何难? 刘愈扯起嗓子便唱道:“青青蛇儿满地爬,蛇儿遍身开白花。花儿褪了生兄弟,弟在上来兄在下。” 刘愈唱戏在行,唱歌也还算可以,主要是他唱歌的曲调不按常理,有唱戏的成分在内,也有流行音乐的曲风。这么几句唱下来,曲调高亢婉转,登时将之前少男少女唱的山歌所比下去。 一时间全场静默,一者是所有人都在想刘愈唱的山歌如何去应对,再者是被他的曲调所折服。 如果这是猜谜,简单了,这是个葫芦,在北方人看来这是个简单不过的谜语。但在南疆土生土长的少数民族人来说,见过葫芦的人少之又少。因为葫芦这东西在这时代除了做水瓢,没什么大的价值,而少数民族取水根本不用水瓢,因而只有北疆的少数人种过,也有去过中原的或许见过,但这时代交通很不发达,去过北方的人近乎没有。 连个谜都猜不出来,更别说以这个谜语来编山歌来应答了。 见全场沉默,刘愈兴致而出,一时间也有些意想不到。本来他认为苗人以对山歌为平日的消遣,自然是很在行于这个,现在只不过出个谜语,苗人怎么也能对上来。 谁知道,他的山歌很生僻,就是有人想出来了答案,能编出歌词,在曲调上也模仿不来。因为对山歌还有个规则,就是唱的和对的,必须要前后连贯,听起来好像是一首歌当中的。 刘愈心说不好,如果赢了,小小的越族就会处在风口浪尖中,这比试赢不得,赢了反而不是最好的局面。刘愈出了个难题,把自己给坑了。 刘愈见刚才还热闹哄哄的场面现在安安静静,不由着急,心说你们倒是对啊,难道你们这群行家,还能被我这外行一开口给赢了? 处在越族下家的南苗先主动认输,紧接着是北苗,最后只剩下中苗。中苗因为不想落败,因而一直都没表明是放弃还是要对,一时间双方僵持着。 现在刘愈身后的越族达求,以及佤族和安族的族长们都很紧张,这对歌才一轮便眼看就要胜利,这场胜利拿到手,那大理老自然就是要出自三族当中。那三族以后必定是跟着沾光,要土地有土地,要资源有资源。 “这样吧。”刘愈突然走上前道,“如果你们觉得这题太难,我们换一个可好?” 第五百六十六章以歌传情 刘愈此话一出口,马上招来一片骂声,中苗的人个个义愤填膺,好像是刘愈侮辱了他们的祖宗一样。 中苗暂代理老侬多走上前道:“我们中苗若是技不如人,那自会认输。” 刘愈心中不屑,你们对不上来我给你们个台阶下,还不领情,说的好像你们多么正义一般。 “那你们为何不对呢?”刘愈笑问。 “我们对不上,但有个人能对的上,她很快就来。” 刘愈稍稍蹙眉,心说侬多口中的这个人是何方神圣。这些人在这里对歌比试,既然还要请外援的?如果刘愈想赢,自然会提出异议,但现在刘愈想输,所以他就不提了。 刘愈不提,不代表刘愈身后越族、安族和佤族三族的人不提,有人已经靠近过来想要质问侬多为何不马上对歌,而是要拖延。这些人却被刘愈拦了下来。 “得饶人处且饶人。”刘愈低声提醒了这些不识相的族长和达求们一句。 族长和达求们愤愤不已,但刘愈是这件事的主导者,而这几场胜利又是刘愈争取回来的,因而他们暂时也都没再多说什么。 用了不多久,侬多身后过来个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侬多高声道:“对歌的人来了。” 所有人将目光落在中苗那边人群的后面,被人簇拥着,走出一个全身佩戴着苗家服饰的女子,头上一个大银的头冠,颈部也是银白色一片。而身上的服装红黑相见。红色又居多。看起来很喜庆。光是这身行头,就已经很光彩夺目,至于再看到她的容貌,更加清丽脱俗,让人一眼难忘的那种。 柳丽娘。 刘愈虽然隔得挺远,但还是一眼认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身着苗家衣饰的女装版柳丽娘。此时的柳丽娘脸上并无修饰,显得很清丽。有不加雕饰的素颜美感。而她的手臂上缠着黑纱。这证实了柳丽娘是苗族人,而且是苗族的统治阶级上层人。 “侬阿罗。”侬多见到柳丽娘,上前大招呼,对柳丽娘显得也很尊敬。 这让刘愈很费解,照理说,苗族最大的是大理老,现在大理老死了,中苗的暂任理老侬多便为尊,现在侬多要给柳丽娘行礼,那柳丽娘在苗族中是何身份? 至于侬多口中的“侬阿罗”。是名字,抑或特定称谓。刘愈也不知晓。 刘愈心说,柳丽娘总会给他出很多的谜题。 柳丽娘对侬多也只是稍微欠身行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而柳丽娘从人群中走出,刘愈想上前,却被南苗一直处在幕后看热闹的理老侬阿六抢了先。 侬阿六上去冷冷地问了一句,柳丽娘很自然地以苗语回敬,可惜这让在一边听不懂苗语的刘愈很着急。 “禾卢达求,他们说什么?” 禾卢仔细听了听道:“好像在互相问候……” 刘愈点点头,大概是问候祖宗十八代吧。这也就是说,柳丽娘在苗族中也并非是什么太神秘的人物,至少理老这一级别的人是认识的。 柳丽娘跟侬阿六打过招呼,笑盈盈看着刘愈,用汉语道:“付离达求,许久不见身体可好?” 付离是刘愈的假名字,而他在越族中以黄越达求身份出现,自然就是“付离达求”。刘愈没想到柳丽娘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问候他,这等于她自认就是如假包换的柳丽娘。 此时曲宁、朵琳和米耳三个女子,她们都惊讶于之前见到的“柳公子”突然变成了“柳小姐”,瞪大了眼似乎想看出点端倪。 刘愈抱拳,道:“侬阿罗,许久不见,幸会幸会。” 反正不知该称呼什么,就随着侬多称呼她“侬阿罗”。 没想到刘愈的称呼出口,侬多异常恼怒,喝斥道:“侬阿罗可是你称呼的?” 刘愈稍稍皱眉,“侬阿罗”难道不是名字?刘愈知道,苗族也是有苗姓的,而侬姓也算是苗族的贵族姓氏。 柳丽娘却笑着对侬多摆摆手,用如同长辈的口吻道:“无妨,付离达求要称呼我侬阿罗,也是可以的。毕竟他是我的朋友。” 柳丽娘又在公然承认他们是朋友的身份,刘愈心脏不争气大跳了几下,有点跟着小媳妇回去见家长的意思。 柳丽娘笑道:“正事要紧,现在我要对你的歌了。” 刘愈才把这件事想起来,而柳丽娘已经提起嗓子,用很清扬的语调唱道:“葫芦藤儿满地爬,爬上树头开白花咧……花儿褪了生葫芦,一个葫芦两个娃哩……” 虽然柳丽娘的曲调不及刘愈的高亢,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婉转,悦耳动听。刘愈听着这歌声,便想到了初见柳丽娘时,她**着足踝在棋楼翩迁起舞的模样,那舞姿,岂不就是个苗家少女,在河边期盼情郎? 一个苗家少女,是不需要演的,因为柳丽娘本来就是。 刘愈听完,如憧憬一般神情怔然。柳丽娘笑看着他问道:“付离达求,我对的是否合意?” “合意,合意,现在轮到侬阿罗对了。” 柳丽娘也不客气,直接唱道:“两个葫芦分大小哩,大小葫芦一样沉啰。大的葫芦就给你,小的葫芦就给我哦。” 唱出来,刘愈眨眨眼,这也是对歌?难懂柳丽娘是暗示,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刘愈再看全场所有人注视他的目光,登时知道可能是自作多情了。柳丽娘只是给他出题,而这题的关键就是“大小葫芦一样沉”,也不难解释,一个实心的一个空心的不就行?要么一个是晒干的一个是新葫芦。总之这不算什么困难的问题,困难的是要编歌词还要以歌来对。 不过刘愈难得遇上柳丽娘,岂能让柳丽娘当众下不来台。本来到苗寨来,他的目的就是为柳丽娘而来。 刘愈故作想了想道:“侬阿罗技高一筹,我心下佩服,这一局我们输了。” 禾卢走上前提醒道:“付当家的何不多想想,或许有解……” 之前中苗对刘愈的那句所用时间很久,刘愈如果要托词说要再考虑一下,中苗的人也不会有大意见,偏偏刘愈主动选择了认输。 “输就是输。”刘愈对柳丽娘一笑道,“侬阿罗,这第五局,是你们中苗胜了。” 刘愈一语结束,中苗阵营是一片欢腾。 第五百六十七章阵营危机(上) 刘愈的大度不是装出来,现在柳丽娘出现,他更没什么可担心,甚至一局不赢也好说了。何况现在还赢了两局。 比试结果已定,中苗拿下最后一场之后,取得两胜。越族、佤族和安族的联盟取得两胜,南苗一胜,白族和北苗方面则没有胜场。 最后大理老的归属,由中苗、南苗和三族联盟决定。 刘愈没表态,南苗的嘎略侬衣倒先走上前,拉起刘愈的手臂,救灾刘愈搞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侬衣突然将刘愈的手臂举过头顶。 登时全场人的目光都望过来。 侬衣道:“南苗,跟三族是一体的,现在,是我们取胜。” 全场哗然,尤其中苗一方显得接受不了,南苗这是明摆着以势压人,自己只得一分,却偏偏说三族跟他们是一体。 连柳丽娘看着刘愈的目光中,也多了一分怀疑。因为她明知,刘愈是不会跟豺狼一样的南苗相合作,但她又把握不准,因为她也不知刘愈南下的真正目的,而相比于南苗这只豺狼,刘愈便是一只大老虎。大老虎的心思不是谁能轻易猜透的。 刘愈挣脱开手臂,好像很惊讶地看着侬衣问道:“等一下,侬衣嘎略。你的意思是,准备把南苗的一胜加在我们三族这边,准备推选我当苗族的大理老?” 侬衣皱眉道:“是你们三族,加入到我们南苗……” “喂喂,咱可说清楚了。你们南苗一共才一胜,我们两胜。让我们加入你们。这是不是很不合理?” 侬衣终于知道这小子是要反水。之前还说的好好的,谁曾想现在便不认账。侬衣脸上升起怒意,指着刘愈道:“你敢反悔?” “我反悔什么了?南苗是南苗,我们越族是越族,现在我们越族代表的是三族的立场,你让我们加入你们,凭什么?你们可说说有这样的道理?” 刘愈把问题抛给了场上的观众,因为彼此有嫌隙。当然没有一家肯为南苗说话,尤其是中苗的人,一个个都骂南苗的人太霸道。 侬衣正要发作,突然从他身后走出个不高的身影,便是这几天一直当看客的南苗理老侬阿六。 “年轻人,有话好好说。何必把关系闹那么僵?”侬阿六走上来,不是质问刘愈的背信,而是用很和缓商量的语气。 人家客气,刘愈也不能太霸道,刘愈淡淡一笑道:“还是老人家说话中肯。” 侬阿六露出赞许的笑容。点点头道:“年轻人,你要开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们南苗是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理老,您这句话就说错了。我们从来都不是自己人,我也没说过,要跟南苗的人当自己人不是?” 侬阿六脸上的笑容稍微僵了一下,刘愈能猜出此时这老头心中肯定是怒极,本来大理老之位已经到手,现在却因为这小子的突然变卦而横生枝节。 “昨天,我们不是还将礼物送过去?”侬阿六依旧保持平和的语气问道。 “哦,那些礼物不是见面礼?还有条件的?那真是要不得了,禾卢达求,你让人把南苗的礼物给抬出来,这礼物我们不能收。” 禾卢点点头,赶紧去叫人抬礼物。禾卢这么积极,也是想着,现在三族手上有两分在手,未必需要看南苗的脸色,现在说不定还可以搏一搏大理老的位置。不但是禾卢,三族的人基本也都这么想的。 侬阿六年老体弱,此时气的拿着手杖的手臂都在发抖,如果这年轻人把礼物抬出来,那就证明南苗是耍手段来贿赂,摆明了是要让他难堪。 “不必了。”侬阿六抬起手略带怒意道,“礼物就当是南苗送给越族的见面礼,不过年轻人,你要为今天的傲慢负责,你会知道后果的!” 说完,侬阿六往自己南苗阵营走去,而且似乎要招呼着带人走。 中苗暂代理老侬多上前,拦住侬阿六,道:“阿六理老,你这是何意?” 侬阿六冷冷道:“我们南苗一向习惯自己过自己的生活,不会跟其他部族合并,也不会接受一个不相干的大理老的调遣,现在,我们要回去,以后中苗和南苗也不能互相干涉!” 侬多怒道:“那你就是看大理老新丧,准备把苗部分裂?” 侬阿六继续往前走,道:“你说是分裂,那就是分裂。除非,你们中苗肯依附于南苗,不然,不能怪南苗破坏苗部的团结,只能说你们中苗仗势欺人!” 越族等三族不肯把选票投给南苗,现在侬阿六又以苗部的团结来威胁侬多,让侬多把大理老的位置让出来。侬多脸上也满是恨意,但他显然不会这么轻易把到手的胜利拱手让出。 “那南苗有何危难,也休想得到中苗的援手。” 侬阿六冷哼一声,不再做停留,带着族人径直离开。 比试结果刚定,南苗的人就先撤出了大民族,这令全场的人都有些沉默。就连白族和北苗,也心生退却之意,留下就代表要听命于他人,而走了,便得不到援助。南苗有不听号令的实力,但白族和北苗没有,所有他们虽然心中纠结,还是暂时决定留下。 侬多上前,看着刘愈道:“既然三天的比试,中苗和越族都获两胜,那明日便加赛一场,谁取胜,便推举哪方人为大理老,如此可有异议?” “没异议。侬阿罗,不知可否谈谈?”刘愈突然问站在一边不语的柳丽娘。 柳丽娘笑道:“付离达求远道而来,应该好好休息准备明日的比试,你我暂时是对手,还是不便私下有交谈。” 说完,柳丽娘先行回到中苗阵营那边,转到人群之后。 见柳丽娘离开,刘愈不禁叹口气,连侬多过来跟他商量明日加赛的时刘愈也听不进去。 “侬多理老,此事明日再说吧,我们也要回去总结一下,准备明日的比试。” 侬多点了点头,瞅着刘愈的目光多了几分疑窦。他心想,这个年轻人处事风格有些太不遵循常规,尤其是见到了“侬阿罗”之后,这年轻人似乎是被触动,后面他的眼睛就没离开“侬阿罗”。 在没有定出第二天加赛项目的情况下,三日里的五场比试结束,刘愈也要先与三族的人先回大寨外围的驻地去。 回到驻地已经是黄昏,三族的人热闹欢腾,都在庆祝今天取得的第二场胜利。而作为今天取胜的最大功臣,刘愈则显得很心不在焉,倒是霍病,才来苗地就已经跟三族的人混熟,穿梭在人群中有说有笑的。 “殿下,柳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曲宁从见到柳丽娘之后,便好像天地都轰塌了一样,趁着回到驻地,她也忍不住过来问刘愈。 她也在幻想,希望刚才见到的只是“柳公子”的姊妹,而柳公子是另有其人。 “你看到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刘愈心不在焉道。 曲宁脸上很无奈,再问道:“那就是说,殿下你早就知道柳公子是女儿身?” 刘愈抬起头看着一脸背上的曲宁道:“我从来都没否认她是名女子,只是曲小姐你也从来没问过。而她以男装行走江湖,必然是求方便,在人前,我会称她柳小姐吗?” “柳小姐?柳小姐?”曲宁面含泪光,恨不能把刘愈按在地上揍一顿,这两年来她朝思暮想的柳公子,竟然是“柳小姐”,而事件的知情者居然知情而不告诉她,竟然像耍弄她一样,把她从遥远的长安城,带了南疆荒芜之地。 他明显是诚心的! 刘愈伤口撒盐道:“事到如今,本王也就不隐瞒你了。其实柳小姐的真正身份,是曾挂靠在晓花楼,以舞姿而闻名于天下的柳丽娘。曲小姐听说过吧?” 曲宁愤愤道:“她还是逆王的同党,曾经与朝廷势不两立的贼人!刘文严,你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曲宁也是真怒了,刘愈是第一次听她当面直呼他大名。而现在他是九纲摄政的临王,而曲宁虽然常伴新皇身侧,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女官,若是刘愈追究起来她这便是不敬,刘愈可以拿她问罪。 但刘愈也知道此事是他有错在先,诚心把人耍弄成这样,因而也就没加理会。 “她的身份那般紧密,怎会轻易跟人说?哦,本王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曲医女……你还是节哀吧。” 曲宁纷纷把手上拿着的药箱扔在地上,抹着泪往驻地外面逃去。刘愈回望着她的背影,心想要不要去追,若是曲宁想不开做点啥事可就大大麻烦了。 “算了,由着她吧。”刘愈第一次对曲宁心生了内疚之感。 曲宁刚走远,朵琳便捧着盛着热汤的泥碗过来,递到刘愈面前道:“阿哥,快趁热吃吧。” “多谢阿妹的悉心了,阿哥也正好饿了。” 南疆人吃饭是不用筷子的,而是用竹子劈一个像岔子一样的用具。刘愈拿着岔子扒拉了两口热汤,而热汤都是刘愈手底下的士兵煮的,里面有干肉和当地的蔬菜,也算是美味有营养。 “阿哥,姐姐她……怎么了?我看她好像不开心。”朵琳抱膝蹲在刘愈面前老半天,才支吾问道。 “哦,你姐姐她想念家乡了,这次的事情办完,阿哥也该回中原的故乡了,阿妹你也该准备一下。” 朵琳听到这些脸上一红,逃也似的离开。 第五百六十七章阵营危机(下) 刘愈见不着柳丽娘有些郁闷,这时连乎生过来通报,说是南方有来历不明的武装在靠近蓝平,估计一两个时辰后会杀过来。 此时入夜已经有一段时间,刘愈猜想了一下,应该是南苗的人准备以武力来夺取蓝平。刘愈正想召集人往北撤去,跟以花集安和张无诸为首的朝廷军汇合,柳丽娘却不约而至。 一身苗家衣饰的柳丽娘显得高不可攀,走起路也好像风姿绰约。 这不同于柳丽娘初给刘愈轻佻的感觉,在回来路上刘愈便从禾卢那打听到,“阿罗”在苗家话中是“公主”的意思,侬阿罗的意思是“侬家的公主”,而这称谓必须是关系不一般的人才可称呼,就算是族人,也不能轻易相称。 柳丽娘来的很低调,只有她一人。见她过来,刘愈站起身笑呵呵道:“公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什么公主?”柳丽娘不解问。 “不就是侬阿罗。” 柳丽娘一笑,走过来看着刘愈的帐篷和身边那群正以警惕目光打量着她的士兵,道:“没想到付离达求还是喜欢开玩笑。” 刘愈摆摆手,示意让周围的士兵退下,这样两人便能单独说话。等人都走了,刘愈还特地把柳丽娘叫到一个相对僻静的阴暗处,到了没人处,刘愈也毫不客气地上前,从后一把搂住柳丽娘的腰。 “付离达求,请放庄重些。” “好的,侬阿罗。” 刘愈环着柳丽娘腰的手臂加了两分力。耍花枪般回的一句。 柳丽娘这次没有像在宜州时“教训”他。然后挣脱开。两个人便这么靠在一起。半晌之后,柳丽娘才叹道:“没想到,十二少你居然会动身南下。” “我说过,不带你走,我不会离开。这次追你到南疆来,不到你家乡来看看,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柳丽娘侧头瞥了刘愈一眼道:“你是来拜访丽娘的家乡?我看你……哼哼,是来图谋蓝平的肥沃之土吧?” “这怎么可能呢?” “以为还能瞒得住奴家吗?你的军队。已经在越岭的北面,随时都会杀进来……” 刘愈没想到这么机密的事,还是瞒不过柳丽娘的眼线。 “这是个误会,其实我是……” 刘愈刚想解释,柳丽娘却白他一眼道:“十二少你又想编个故事骗取奴家的信任吗?” “算了,只要丽娘你理解我没恶意便好。丽娘派了你们苗家的小阿妹去给我治病,这份情义,唉……怎么报答的完呢……” 刘愈不再多说,继续抱着柳丽娘,甚至把头搭在柳丽娘的肩膀上。柳丽娘也没反对。刘愈正准备发动点更进一步的“攻击”,柳丽娘突然用手堵住刘愈靠过去的大嘴。道:“有人来了。” 刘愈还没准备松手,柳丽娘便轻易挣脱开,稍整理衣装,看着从远处靠近过来的火把。 等火把靠近了,刘愈才知道来人是中苗的暂代理老侬多,以及手拿着武器的中苗人。 来者不善。刘愈整理一下衣领,走上前喝问道:“侬多理老,不知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何事?”侬多冷笑一声,抬手道,“把人押上来!” 他身后的人群中押出个穿着越家衣服的女子,刘愈定睛看清楚才知道是刚才失魂落魄跑出去,一直未归的曲宁。 刘愈喝道:“为何要绑我的族人?” “她是你的族人?那没错了,这是个汉人!那你也就是汉人的奸细!”侬多喝一声道,“把这个汉人的奸细拿下!” 眼见苗人要发难,一旁越族、佤族和安族的人个个目瞪口呆,没有要上前帮忙阻拦的意思。而刘愈手底下的士兵,则是一马当先,从随行物品中把藏的火枪端出来,拦在刘愈身前组成一道屏障。 刘愈道:“有话好好说,事情要查清楚,我们不是奸细!是不是你们中苗的人怕明日的比试会输,想找借口来除掉我们这眼中钉?” 双方剑拔弩张,中苗那边也不敢轻易上前,而侬多则冷笑道:“还说不是奸细,你们手上的东西,是中原汉人的杀器,老远就能杀死人!” 听到侬多的话,中苗原本准备扑上来的男丁纷纷后退,忌惮的心理表现在脸上。 等双方重新撤开,禾卢赶紧上前说和道:“别伤和气,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误会?还是你们三族明知道他是汉人的奸细,还把他带来?”侬多转头等着禾卢质问道。 禾卢倒吸一口凉气,其实他是知道刘愈是汉人身份的,但现在打死他也不能承认,否则苗族甚至有理由把他们全都杀死。汉人跟苗人的仇恨不是一两天所形成的。 “汉人?他是汉人?哎呀,我可不知道,他是跟黄越的人一起投奔我们的,他说自己是黄越的达求,我们去哪求证?” 过河拆桥。刘愈在心中将这个阴损的禾卢骂了一通,而此时米耳却跳出来道:“阿爸,你怎么能说瞎话?付当家的是汉人,这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他帮我们越人这么多,现在我们能置他不理吗?” 禾卢骂道:“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回来!” 米耳却充耳不闻,拉着朵琳的手跑到刘愈这一边,有要共同进退的意思。 “还是越家的小阿妹懂礼,禾卢达求,我这一路上帮越人,真是帮错人了!”刘愈苦笑着叹道。 侬多见刘愈自己婉转地承认了自己是汉人,便更加有恃无恐,喝道:“还不将这些汉贼杀死,他们可是侵占了我们家园,残害我们苗人的罪魁!” 一群人被侬多所挑唆,他们登时热血上头,准备上前拼个你死我活。就在这大战一触即发之时,柳丽娘突然从后出来,立于刘愈身前,道:“住手!” “侬阿罗?”侬多见到柳丽娘,还是吃了一惊:“你为何在这里?还跟这个汉人的奸细在一起?难道你要背叛你的族人?” 上来就给柳丽娘定性,刘愈猜想这个侬多应该是跟柳丽娘有权力上的瓜葛,他是明知道柳丽娘在此,还装作不知道。 “他虽然是汉人,但他不是汉人的奸细,他是来帮我们苗人的朋友。”柳丽娘义正言辞道。 中苗的人明显有些惊诧,互相之间也在对望,显然是柳丽娘在族中也有很高的地位,说话也管用。 侬多见情势不妙,马上冷笑道:“汉人是我们的仇敌,仇敌,永远不可能是朋友!” 柳丽娘再喝道:“他不但是我们苗人的朋友,他更是我侬阿罗的男人!难道我的男人,会跟我们苗人为敌吗?” 一语哗然。 苗家尊贵的“侬阿罗”,当众承认一个汉人男子是她的男人,而这个男子,却是越人带过来的,还在合族的比试上大出风头。 侬多一脸愤怒道:“侬阿罗,今天你破坏我们苗家的风俗,未婚便去找野男人,这个野男人还是个汉人。现在,你不再是我苗家的侬阿罗,我要代表逝去的大理老,将你火刑处死!” 一番极度威胁的话,柳丽娘却没有丝毫的惧意。 “侬多,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我侬巴阿家养的一条狗,狗咬主人,你连条狗都不如!” 第五百六十九识时务为俊杰 侬多是中苗的暂代理老,明日或者就是大理老,他被柳丽娘当中骂是条狗,脸上怒意隆隆。刘愈能感觉出,这老家伙对柳丽娘动了杀机。 “准备迎敌!”连乎生喝了一声,手底下的士兵马上将子弹上膛,瞄准了对面随时会汹涌扑上来的中苗人。 刘愈知道,若是开战的话,他未必能撤到越岭北部跟朝廷军会合。 侬多站在那,脸似乎也被跳动的火光映的抽搐,便在此时,南边升起火光,而隐约也从蓝平南边的方向传来喊杀声。 一名苗族的士兵狼狈不堪的从人群中挤进来,到侬多面前,站都站不稳,半跪在地,用苗家话急忙说了两句。话说完,便是白族和北苗过来看热闹的人,脸上也露出慌张的神色。 刘愈猜想应该是南苗已经杀了过来。 “他说什么?”刘愈问站在身前的柳丽娘。 “他说南苗的军队来了,在杀人放火,还有安南的军队。”柳丽娘脸上带着忧虑道。 刘愈闻言也稍微惊讶了一下,原来南苗已经跟安南勾结在一起。那之前南苗北上,岂不是要鼓动着这些少数民族一同“归附”安南?若是南苗在之前的比试中获胜,那结果可能一样。 再看周围的各族人,想的都是如何赶紧逃窜,一时间场面混乱,各族也顾不上看中苗跟刘愈之间的热闹。南苗杀过来他们并不担心,关键是安南的军队,安南图谋南疆之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现在过来。又在杀人放火。不赶紧走很可能会给中苗人陪葬。 南疆的少数民族就是如此,各扫门前雪,现在危难当头,没有人会听不相干之人的指挥。而各族过来商讨合族的又是族中的高层,这些高层很少有不怕死的,就算是他们不怕死,但也要想着自己死了族人群龙无首。 连乎生见情势混乱,马上请示刘愈道:“大当家。我们还是趁乱杀出去,从这里往北,不过四五十里便可与大军会合。” 刘愈正不置可否,一边的霍病嚷嚷道:“怕什么,跟他们拼他丫的。” 刘愈没说话,而柳丽娘则在打量着刘愈,好像在等刘愈的决定。刘愈苦笑看着柳丽娘道:“丽娘,你是因为知道安南的军队杀来,所以来见我?” 柳丽娘脸色有些平静,她能看出刘愈脸上的失望。若是她主动来找刘愈,那刘愈肯定会很高兴。如刚才那般亲昵。但若是她提前知道安南人杀来,而为了得到刘愈的帮助,才对刘愈虚以委蛇,那刘愈会感觉被人利用而现出如此的失望。 柳丽娘明知道点头会让刘愈更不开心,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刘愈叹口气,把脸调向另一边,而此时侬多已经顾不上跟刘愈为难,而是要组织人手来保卫中苗的大寨。中苗的大寨就好像是蓝平的最终堡垒一样,若大寨失守,那将意味着中苗人心离散,一族不存。 “别乱,听我说!”刘愈突然大喝了一句,却没什么反应,各家还是顾着赶紧召集族人撤退。 刘愈从背后拿出短枪,朝天空开了一枪,随着这一声“砰”地响,场面登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寻找刚才异响的发声点,而最后所有人都看着举起右臂的刘愈。 “朝廷的军队,马上就会来这里,会帮你们打退南苗和安南军队的入侵,你们要拿起武器,不要自乱阵脚!” 侬多对刘愈怒喝道:“安南的军队来是侵略,你们顺朝的军队来就不是了?别听这个人的胡言,先把他们铲除再说!” 侬多气愤到暂时放弃要保卫家园,非要先带人杀了“顺朝奸细”的地步。 中苗因为侬多的态度,而非常不友好,但越族佤族和安族三族则对刘愈似乎有些信任,因为之前几天的相处,他们也能感觉出,这个“顺朝奸细”不像南苗那般以势欺人,跟他们之间有些“交情”。至于白族和北苗,则拿不定主意,他们来的人本来就少,现在他们不知是要该逃命,还是听中苗的,又或者是听这个“朝廷奸细”的。 柳丽娘眼见情势马上收拾不住,登时将自己的手臂举了起来,然后将分开的五指合了起来。 “我侬巴阿米罗以白溪阿罗的名义起誓,眼前这些汉人可以帮我们族人渡过危难。如果你们继续跟着这条狗走,那苗人将会自取灭亡!” 刘愈对柳丽娘起的誓不是很明白,不过现在也顾不上问。这个誓却挺好使,至少中苗的人听了,都没再继续逼近过来,而是回身看着侬多。 “别听她的,她是我们苗人的叛徒!”侬多嘶喊道。 “可是她以白溪阿罗的名义起誓,她还是我们的侬阿罗,怎么会把族人陷于危难之中?” 刘愈心想,这个“白溪阿罗”在苗人中应该是个神一般的存在。也是后来刘愈才知道,“白溪阿罗”,意为苗母,是苗家人尊奉的祖先。 趁着中苗人对事态有些摇摆不定时,刘愈对霍病一招手,霍病马上明白要做什么。这小子平日里战场上杀人如同探囊取物,登时从身后掏出两把短枪,越过人群,朝着几十步开外的侬多身上便是两枪,随着两声枪响,侬多肩膀和大腿中弹,虽然死是死不了,但人已经倒在地上。 “敢跟小爷我玩命?去你老娘的!”霍病身材不高,但往那一站,没有哪个苗人敢靠近他。他目光扫过,苗人更是只有后退的地步。 “你,你是谁?”侬多被族人扶着坐在地上,看着如同杀神一样的霍病。 “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霍病是也。你们哪个敢来跟小爷我较量较量!” 南疆的确是穷乡僻壤,但中原的一些事还是会传到南方来,比如说如今中原的形势,比如说擅权而定帝王废立,用两年时间平定了岭北和突厥的刘文严,比如说那个在塞北叱咤风云令突厥人闻风丧胆的霍小将军。 如今突然一个大活人的霍病站在眼前,是个人就要吓一跳。如果是自称或者是假冒的那也就算了,可霍病自来的霸道,和他的浑,是没人能假冒的来的。 此时北方的天空突然闪现出一个巨大的蓝色焰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暂时吸引过去,这焰火距离苗族的大寨已经不到十里路的模样,刘愈猜想应该是花集安和张无诸已经带军队进来跟他会合。 柳丽娘对局促不安的族人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现在安南和顺朝的军队都已经杀来,现在你们已经无路可退,难道你们要看到自己的部族亡族吗?” 北苗的人最没立场,北苗的理老靠近了霍病一点道:“我们相信侬阿罗,霍将军,我们同意跟顺朝军队合作!” 霍病瞅了北苗理老一眼,不屑道:“老家伙,事别跟我商量,我说了不算,跟我们司令说去!” 这时有些人才意识到,中原王朝鼎鼎大名的霍病在这里也只是个随从,而一切都是那个“付离达求”说了算。而“侬阿罗”自始至终也没跟霍病商量过什么事,而被“侬阿罗”认定为自己男人的男人,还站在一边。 这个人的名字,也就呼之欲出了。 禾卢此时很聪明,赶紧招呼着越族的人靠近过来,随后安族和佤族的人也投靠过来,因为北苗已经表明了立场,白族人则看了看两边的形势,加入到刘愈这一方。 到此时只剩下中苗的人,虽然这里是中苗的地界,但南有南苗和安南的入侵,北有朝廷军,中苗完全处在夹缝之中。 柳丽娘见中苗的人有些犹豫,再喝道:“你们是听我侬阿罗的,还是侬多的?” 中苗人群中也不知谁喊了一声“侬阿罗”,随后更多的热闹附合,中苗的人纷纷跑到柳丽娘这一边表示投诚之意,也就没人再去理会受伤不起的侬多。 第五百七十章蓝平之战(上) 一宿的恶战,朝廷军跟中苗的联军一起,将南苗和安南的军队暂时打退。南苗的军队完全是散兵游勇,被花集安率兵以土炮和火枪压制之后,便像丧家犬一样逃走。 安南的军队情况要好很多,而安南的军队也都是精锐之师,他们虽然没有朝廷军的先进武器,但在进攻受挫之后,暂时撤到关岳山以东,如此便进可攻退可守。 作为这场战事的总指挥,刘愈一直留在中苗的大寨中,而没有亲赴前线。而当晚柳丽娘则作为中苗的领袖,带着族人拼杀在第一线,与中苗直接对敌的是刚被朝廷军打散了的南苗残部,因而中苗在当晚没什么大的损失,却取胜鼓舞了士气。 早晨柳丽娘回来时,刘愈则坐在摊开的军图前的长凳上,头靠在膝盖上,一副心不在焉昏昏欲睡的模样。 “将军……”柳丽娘带着两个随从进来,唤了一声。 刘愈稍微抬起头,无喜无悲,只是问了一句:“回来了?” 柳丽娘能感觉出刘愈态度的冷淡,以军人的方式行礼道:“将军,便不担心外面的战事?” “我只是个指挥着,我把战术制定妥当了,剩下的便是在外的将军根据实际情况来办事……喂,谁让你坐本王身旁了?” 刘愈说完,侧过头发现柳丽娘已经在他的那条长凳上并排坐下。 柳丽娘一笑道:“将军还在生丽娘的气?” 柳丽娘这么说,倒好像是刘愈小气了。刘愈正视着土质建筑门口的方向道:“丽娘为族人鞠躬尽瘁,硬挨值得嘉许。当下战事要紧。怕也没人有时间生谁的气。” 柳丽娘热恋贴冷屁股。站起身道:“那有时间了,将军再生丽娘的气便好。如今战事着紧,还是希望将军能保卫这些需要您保护的族人,别动了气。” 刘愈心中无奈一笑,柳丽娘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公报私仇。想到这里,刘愈也在心中琢磨了一下,什么时候跟柳丽娘有“仇”? 刘愈正想跟柳丽娘说说战事的下一步安排,柳丽娘已经带着随从离开。 刘愈突然感觉很郁闷。柳丽娘总是会给他各种心理上的不爽,连在柳丽娘面前摆摆脸色,人家都不给他机会。 夜战的胜利之后,朝廷军也进入了暂时的休整,并未乘胜追击。主要是朝廷军对蓝平南方的关岳山地形不了解,刘愈不想打一场没把握的仗。 朝廷军分为两军,张无诸的军队压在前方,矛头直指关岳山的安南军队,而霍病和花集安一部则被刘愈调了回来,主要是刘愈怕霍病毛躁。还没等高清楚状况便一头扎进去。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安南和南苗的联军很容易利用地形来伏击。到时候就算有新式武器也白搭。 刘愈从土质建筑出来,霍病正带着一部人回来运粮,这也是刘愈的安排。朝廷军为中苗打仗,粮草的供应上自然要由中苗来提供,而柳丽娘也发动了中苗的百姓来募集粮食,一早晨的时间已经聚集了一批。 刘愈出来看到,中苗的百姓对朝廷军还是敬而远之的,因为积怨太深,这民族矛盾一时并不能化解。 “将军也出来看看了?” 见到刘愈出来,柳丽娘笑着迎上来,这次轮到刘愈摆脸色。 “你把蓝平周围详细的地图给我,要安排战术。”刘愈说了一句,临走,刘愈又提醒道,“管好你的族人,我可不想被人背后捅一刀。” 柳丽娘对刘愈的态度也很无奈,两个人就好像从昨晚的热恋期变成了冷战期。现在并肩作战,反倒好像是没什么共同语言。 等刘愈拿到军图,便将霍病和花集安以及军中的几个将领召集起来,在临时搭建起来的行军帐篷里召开一次战前的动员会。柳丽娘最后主动要求参加,刘愈也没拒绝,让她带着几个中苗的人站在一旁旁听。 刘愈这次安排战略有些不遵循常理,而在指定了一些行军路线之后,刘愈特别说明,要先查看地形是否与地图相符合,再作出进一步的军事行动。 “刘将军,您这是何意?难道不相信我们苗人给你的地图?”柳丽娘义正言辞问道。 刘愈语气不善道:“行军打仗,就要小心谨慎,若是地图有何偏差,导致战局落败,敢问一句,你们苗人会负责吗?” 柳丽娘身后的几个男子马上反驳:“负责又怎样?” 柳丽娘赶紧制止了族人的进一步抗议,现在她感觉可能是自己的举动惹得刘愈恼火,现在中苗将来的命运已经完全寄托在朝廷军身上,请神容易送神难,不是柳丽娘说让刘愈带着军队离开,朝廷军就会离开。 若朝廷军要武力占领蓝平,中苗人可说是没任何办法。 等会议结束,柳丽娘单独留下来,说是要问刘愈一些部署情况,其实她也是想跟刘愈化解一下之间的矛盾。 “十二少,你怎的是如此一个小气之人?丽娘得罪你的地方,向你赔罪还不成吗?” “赔罪?”刘愈冷笑一声,“那我们可要好好说说怎么个赔罪法了。” 刘愈像一只饿狼一样,逐步靠近绵羊一样的柳丽娘,最后突然一把将她按倒在军事会议的桌子上。刘愈是准备霸道一点,直接求个最见到的“赔罪方法”。 本来刘愈认为,不管是柳丽娘对他有意,或只是虚以委蛇,这次怎么都会服从。谁知道柳丽娘还是一把将他推开,然后以很严厉地目光警告着他。 刘愈心头一把火,被柳丽娘一盆冷水浇灭,无奈道:“这就是你赔罪的方式,何来诚意?” “十二少,别的都能答应你,但此事……不成。”柳丽娘脸上露出少有的扭捏之色道。 “为何?” “昨日,我已当着族人的面,承认你是我的男人,我不会反悔。但按照我们苗人的规矩……有些事必须要合理而合法,在这次的战事之后,我必须要给族人一个合理的交待……否则,我真要如侬多说的一样,被火烧死,十二少希望看到此结果吗?” 刘愈琢磨了一下这番话,一时没明白过来。 等柳丽娘离开了,刘愈再想,柳丽娘要给族人怎样一个交待?难道是因为侬多说她找野男人的事? 刘愈对柳丽娘的情感过往是不太关心的,就好像恋人之间,非要纠结对方的过往,会造成很多不愉快一样。刘愈虽然大男人主意,但他在这件事上还算开明的,尤其是对柳丽娘这个在江湖以及名利场上漂泊多年的女人来说。 一个风骚妩媚的柳丽娘,刘愈倒能接受,现在柳丽娘一副冰清玉洁旁人不能靠近的模样,刘愈反而接受不了。 刘愈很像追上去问问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但又想,去追问必定是自讨没趣。 柳丽娘没勾搭成,刘愈便去找了朵琳这个乖乖的阿妹,果然朵琳对他便没有柳丽娘那么不可攀的姿态。自从朵琳知道刘愈的身份不简单之后,对刘愈多了几分敬畏,刘愈也是借机会让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跟朵琳耳鬓厮磨一会,连乎生过来传递前线的消息。是张无诸送过来的情报。 张无诸所部已经压着东岳山的安南军队,因为东岳山距离中苗的大寨不过七八十里,加上这一路地势还算平坦,快马来回不过几个时辰。张无诸已经把前线的地形以及安南军队中的情况总结出来,呈交给刘愈定夺。 大致来说,安南军队在落败之后,便撤到东岳山东边的一边谷地,而山谷中也是一片冲击的河谷,一边驻扎,一边伺机反击。但这群安南的军队,显然是以对付南方军队的方法来审视朝廷军,却不知道朝廷军行军追踪的速度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虽然朝廷军并未露面,却已经从侧翼派出大量的哨探来调查安南军队的情况,朝廷军真是随时都能杀进去给安南军队一个措手不及。 “将军,张将军的意思是,可否先下手为强,将这群南蛮子一举歼灭!”连乎生说道。 刘愈笑了笑,如果是霍病在先前上指挥军队,绝对没这问题,霍病肯定毫不犹豫带着兵便冲上去。张无诸虽然是武夫,但他很谨慎,做事有时候很急,也有时候畏畏缩缩,这么好的机会,既然不马上进攻,却来请示他的意思。 “传令过去,这些事让张将军自行拿捏,他觉得行,就行。如果事事都来请示我,那是不是说,没有我的命令的话,这场仗就不打了?” 连乎生先是一愣,他没想到刘愈会如此开明,让手底下的军将自行拿主意。要知道,现在前线到中军大帐不到百里,这种情形下,照理都是由中军大帐直接来下命令。 “那属下这就去传令。” “嗯。你亲自去一趟,如果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回报。”刘愈道。 连乎生马上带着侍卫亲自去先前上传话。 等连乎生走了,刘愈想了想,这时候让霍病留在后方也是浪费,不如让他一起上前线去。 第五百七十一章蓝平之战(下) 要打安南的残军,对朝廷军来说没有难度,有张无诸和霍病两部人们互相照应,出意外的可能性很小。刘愈在详细看过地形图之后,在考虑要不要直接出兵南下,直取安南的国境之内。 打仗的事,争夺领土建立功业,想想也令人激动。不过最后刘愈还是摒弃了这想法,此时南疆尚未平息,岭南地方军事势力仍旧虎视眈眈,要开战,也要分清主次先后。 战事还算顺利,朝廷军两部杀进了东岳山东面的河谷之地,安南的军队在初战后便又溃败,大批的散兵向南逃去,霍病带兵马追了几十里,杀敌近千人,还抓了六百多俘虏。一方面霍病顾着追敌,而张无诸则率兵进入了南苗的聚集地。 到战事的第二天,七月初二,南苗之地残余的抵抗势力也被中苗和张无诸所部的联军所瓦解,越岭以南到安南国境之间的这段少数民族聚集地也算是彻底平息。 取得了胜仗,本该是庆功之时,可刘愈却有些高兴不起来。这次他南下,为的是联络少数民族来抵抗地方军事势力,再者就是把柳丽娘给搞定,现在看起来这两项任务都完成的不好。地方军事势力经不起捶打,不需要南方少数民族的支援便已经风雨飘摇,而柳丽娘却又心机那么重,只知道利用他。这让刘愈有种白走一趟的感觉。 所庆幸的是,刘愈在岭南遇到个乖巧可人的朵琳,而米耳看来也对他很有意思,刘愈也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把这对越族的姐妹花一同带回长安城去。 事也不太好办。现在刘愈的娇妻之一。琪儿已经是大顺朝的女皇。而他在外面随便带女人回去,又不知道那些跟他有仇怨的史官和谏官会怎么说怎么写。 七月初三,霍病所部先行回到了蓝平的中苗大寨,同时押来了安南的六百多名俘虏,当中便有这次安南军队的元帅户奇拔贺。 经过在禹州城几个月的蛰伏之后,霍病难得有机会在战场上证明自己,因而这场胜仗也令他很自满,走到哪都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但见到刘愈。霍病很老实地过来行礼,脸上带着嬉笑。 “抓回来个大帅,叫什么户奇拔贺,是他们安南的一个很有名的将军,我厉害吧?”霍病行完礼,便又开始对刘愈显摆起来。 “你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刘愈冷冷问了一句。 “那当然,不然,谁能这么轻易便取胜?” 刘愈没理会正在沾沾自喜的霍病,安南的残兵败寇,的确不该是朝廷军平定南疆的阻碍。霍病未免有些太得意忘形了。 刘愈让人审问了安南的俘虏,得知这个户奇拔贺的确是安南赫赫有名的一个将军。刘愈也就没再多理会,刘愈估摸着安南那边应该会派出使者来商讨俘虏的问题,刘愈只等到时敲上一笔。 刘愈一直在等张无诸所部的归来,如此便可一同北上离开蓝平。但刘愈也知道,张无诸所部刚把南苗的几个聚集地给捣毁,按照规矩,战败民族的族人是要被当成是奴隶一样押送回岭北,然后再由朝廷发落到各地,这样说是仁慈不伤人命,但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如此大规模的迁徙,不但会令战败少数民族彻底四分五裂,还会令大量牲畜和人口死亡,就算是活着的,一辈子也要当牛做马当汉人的奴隶,生不如死。 刘愈可不想把这些南苗人带会岭北,这样既不仁慈,也不符合他的利益取向,还不如交给中苗的人来安置。虽然中苗和南苗有一定的积怨,但苗人本为一家,只要把南苗的一些阴谋家拔除,南苗在南疆也会安稳下来。 一劳永逸。 刘愈心中有了主意,还没跟柳丽娘说,而柳丽娘则在当晚来请见刘愈,跟刘愈商讨南苗族人的处置问题。 “哦?南苗族人?他们来袭击蓝平,想要夺取你们中苗的土地和人畜,如今又是朝廷平息了南苗之地,需要侬阿罗你劳心吗?”刘愈态度很不屑地说道。 柳丽娘颇为无奈,她也知道现在刘愈在生她的气,什么事都不会跟她好好商量。 “将军不觉得,把南苗族人迁到北方,劳民伤财,还会给朝廷带来负担吗?” 柳丽娘说的跟刘愈想的一样,但此时刘愈心中恼火,态度也就不善。 “南苗这等异族,跟朝廷为敌,如今他们战败,这么多人畜,乃是我朝廷的战利品,他们再怎么不值也能为朝廷开垦荒野创造财富,而这仅仅只需要一点微不足道的口粮。这会是朝廷的负担吗?” 柳丽娘脸上带着无奈道:“原来在将军心中,我们岭南的异族,不过跟牲畜一样,只是为朝廷当牛做马。” 刘愈话说到这份上,也没有改口的道理,点头道:“差不多吧。” 柳丽娘脸上露出几分对刘愈的失望,愤愤然转身而去,而刘愈也气从心起。这个柳丽娘,明知道跟他处在冷战中,还过来现眼,自找难听的话听。 刘愈晚上从大帐出来,准备到自己的帐篷里休息,便见到中苗大寨外面篝火处处,人群聚集好像很热闹的模样。 “什么情况?”刘愈问一边的连乎生。 连乎生道:“回将军,苗人那边似乎有什么大会要开,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刘愈想了想,会不会是关于理老归属问题的?现在战事没结束,大理老肯定是悬而未决,但中苗的理老问题肯定要解决。暂代理老已经中了两枪跟个半死人差不多,若是柳丽娘当上理老,对以后苗汉的关系应该会有帮助。 “带人过去看看。”刘愈道。 本来是中苗自己的事,北苗和白族等部族都没过来参与,刘愈却带着军队过去看热闹。说是看热闹,但在中苗人看来,这就有点制压的意思。朝廷的士兵到了现场,原本人头攒动的中苗族人已经散去不少。 刘愈在外面,没有见到之前离去的柳丽娘,而只是几个中苗的嘎略在那交谈着。 “将军,不知有何事?”一名嘎略走过来问刘愈。 “本将是来问你们这面什么事,需要弄这么大排场?” 那名嘎略一笑道:“这是我们族人内部的事,将军是相干人等,似不宜出席!” 这话说的很有礼貌,但内容便很没礼貌,连乎生当下质问道:“为何我家将军便不能出席?” 刘愈心想,难道是前任中苗大理老的丧礼? 刘愈制止了连乎生的无礼,道:“人家都说了,我是相干人等……嘿!我何时成了何事的相干人等了?” “就是……您跟我们的阿罗……” 刘愈眨了下眼,这才反应过来“阿罗”是柳丽娘,普通的苗族百姓,是不能称呼柳丽娘为“侬阿罗”的,就好像不能直称皇帝和公主的姓氏一样,只有中苗的高层兼家人才有这样的资格。 “具体是什么事?”刘愈问。 “这个,请恕我不能相告,将军还是先回去,稍晚,应该会有消息。” 刘愈想起两天前柳丽娘曾跟他说过要被火烧死云云,难道是跟这件事有关?现在战事已经结束,就轮到中苗的人清算柳丽娘? “不行!”刘愈态度强硬道,“你也说了,本将是相干人等,本将是你们阿罗的男人,这是她亲口承认的。让开!” 那嘎略想不到刘愈的态度如此强横,简直是不讲理,直接往中苗大寨的中心建筑旁的议事厅创,中苗的人想拦,但是看到刘愈一副杀气腾腾荷枪实弹的模样,都胆怯地后退。这几天中苗的人已经彻底见识了强悍朝廷军跟那些山匪一样的地魁军队的差别,他们也知道这群人惹不起。 没有带头的,也就没人敢阻拦刘愈硬闯中苗寨子。 中苗的议事厅便在土丘建筑旁边,是个面积跟普通苗族民宅差不多大的木质建筑,刘愈来到门口,门口侍立的一些中苗族人心下一惊,再见到中苗的嘎略寨老都只能在后面相权,他们也很识相地让开一条路。 议事厅里灯火通亮,好像在进行一场“审判大会”,刘愈再往里闯,便从门里钻出来个不高的身影,正是之前跟他颇有渊源的小萝莉,也是侬多的女儿。 “你……你来做什么?”与之前少女见到刘愈的嚣张不同,这次少女见到他,态度显得有些胆怯。 “没什么事,让开!”刘愈一把推开拦路的小萝莉,只身往苗寨议事厅门口闯进去。 在掀开布帘之前,身后的嘎略和寨老还在劝着刘愈。 刘愈一进门,便感觉到灯火通明,然后便听到女人“啊!”一声惨叫,好像还不止一声。 刘愈定睛看清楚,才知道满屋子都是女人,而且都是穿着苗族节庆服侍的苗家女。而这些女人有老有少,正中间有张床椅,上面躺着个女人,正是之前来见过刘愈的柳丽娘。与旁边站着的女人不同的是,柳丽娘身上蒙着一块床单一样的白布,而柳丽娘见到刘愈,也在皱眉打量着他。 “将军,你来做什么?”柳丽娘将布盖的严实了一些,问道。 “本将军应该问你们在做什么!”刘愈上前,正要拉起柳丽娘出去问问,才发现,原来床单下面的柳丽娘是没穿衣服的。 第五百七十二章婿 刘愈从苗人的议事厅出来,便鼻孔对着天,看着满天的星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恼。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概跟自己出糗了被人抓了现形差不多。 “将军,都说了您别进去,这是我们苗人的规矩,破坏不得的。将军,你有在听吗?” 刘愈长吁了一口气,好像把心里的晦气给吐出来,正要带人离开,柳丽娘已经衣冠整齐走出来。 因为之前柳丽娘并未被刘愈看了全相,此时两人之间也并未太尴尬,柳丽娘道:“不知将军可否私下一叙?” 刘愈看了看周围在打量他的人,对柳丽娘点点头。然后两个人便又好像私会一样,一同走到了篝火外的暗影处。这次,刘愈和苗人的随从都在远远隔着,好像在随时准备突发情况。 “你……都知道了?” 到了没人处,柳丽娘脸上突然有些扭捏,问道。 刘愈稍稍皱眉问:“知道什么?” 柳丽娘风情万种地白他一眼道:“奴家还以为十二少你知道奴家有难,舍身来相救呢,原来……唉!不过是一厢情愿。” 刘愈有些听不太懂,而柳丽娘却好像伤心失望转身要走,刘愈顺势拉了她一把,然后二人很自然地抱在一起,就好像在共舞一般。 刘愈也是第一次与柳丽娘有这般正面相对呼吸可闻的亲密举动,打量着柳丽娘的脸,刘愈试探问道:“他们是不是在检查你……那个什么……” “室女便是室女。十二少你身边的红颜知己不在少数。这话都说不出口么?” 刘愈没想到柳丽娘倒很直接。一叹道:“你身在风尘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呢?” “那就是十二少你不信喽?” 柳丽娘板起脸瞪了刘愈一眼,却好像小女儿撒娇一样,脸上却又不自觉笑起来。柳丽娘而后叹道:“若非苗家有此等风俗,你认为风尘场上的女人,再三贞五烈还能保全了清白吗?” 刘愈听柳丽娘言语间似乎很感慨,便没再多说什么。其实刘愈自己有时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喜欢上柳丽娘这个人。还是喜欢上这种征服的感觉。他对柳丽娘,并不像对家中娇妻那般又怜又爱,有归属的感觉。 在另一边,中苗的人靠近过来,柳丽娘便挣脱开刘愈的手臂,保持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将军,不知合族的会议,是否会继续召开?”中苗的嘎略过来问道。 在战事结束之后,各族最关心的也就是这个,因为南苗和安南的失败。已经让这些民族感受到朝廷军的强大,而此时朝廷军大军南下。他们也必须要选择投靠朝廷军。而在投靠的方式上,这些民族自然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充分自主的权力,而不是来当顺朝汉人的奴隶。 刘愈笑道:“本将军正在跟你们的侬阿罗商议此事……” 中苗嘎略看了看柳丽娘,大概明白自己是个灯泡需要回避。 等中苗嘎略识相走了,柳丽娘才道:“十二少,现在你能否说,到底准备处置这些部族的族人?” 刘愈咄咄逼人地靠近柳丽娘,然后脸上带着坏笑道:“除非你履行你的承诺,当我的女人,到时候让你当南方的大理老,你想怎么安置这些部族,你自己说了算。” 听到刘愈会让自己做大理老,柳丽娘心头一震,她细想想,这的确是一种很好的办法。各族管自己的事,就不用接受朝廷太多的制约,那就跟民族自治差不多。 柳丽娘在叹道:“淮王利用我们,希望图谋天下,只希望十二少你并非如此。” 刘愈笑道:“我要图谋天下,你们苗人能帮上忙?” 柳丽娘似乎对刘愈的轻视有些不悦,其实有件事刘愈都无法否认,就是柳丽娘的情报工作的确是举世无双。相比于柳丽娘的情报网,刘愈的情报网就好像纸糊的一样。 两人这几天僵持的关系,也终于得到缓和。 刘愈也不由上去抱着柳丽娘道:“当我的女人,就要帮我,就当是利益交换吧。到时你当你的大理老,南方有什么事,你就帮我管着,我就不用劳心了。” “恐怕没这么容易。”柳丽娘道,“其他部族,都想让你来当大理老,还要把族中的女人嫁给你,让你当各族的女婿,只有这样,他们才认为合族有意义。” 刘愈听柳丽娘这么说,也并不感觉到意外,因为他身边的越族就是准备这么干的。他再想想,南方少数民族不在少数,他一个民族娶一个,岂不是要累死? 再看柳丽娘,刘愈甚至觉得她在吃醋。 一个巾帼英豪一样的女人,会为自己吃醋?如果是以前,刘愈肯定认为她是装出来的,但现在,刘愈却觉得她是真情流露。 “他们想他们的,又身边又不缺女人,用不着。”刘愈道。 “但你不接受,这些部族就会不安份,他们随时会脱离顺朝,成为南疆的一患,你希望见到?” 刘愈一愣,自己不娶这些女人,就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事情有些复杂,刘愈最后抱着柳丽娘道:“回头再说吧。” 刘愈本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因为他也不知道各族的意思到底是如何,杞人忧天有些早。 两人难得没有间隙在一起,像是谈恋爱一般你侬我侬,刘愈当然懂得把握时机,跟柳丽娘有搂抱之后,刘愈再想有什么亲昵的举动,还是照样会被柳丽娘送拒绝。 用柳丽娘的话说,一切要顺理成章,到时机成熟再说。 具体时机是什么,刘愈不用想也能明白,是跟柳丽娘举行正式的婚礼。在苗族,只有成婚的男女才能在一起。 第二天,刘愈得到消息,说是张无诸所部正在押送着南苗的几万族人往北行进,准备进蓝平地区。 刘愈得到这消息先是吃了一惊,这么多人到蓝平来,谁管他们饭?谁照顾他们的吃喝拉撒? 刘愈已经感觉到赶紧推选柳丽娘来做这个大理老的迫切性。 刘愈正准备召集各族的人,再次商讨合族事宜,各族的代表却已经先来请见刘愈。刘愈分别见过这些异族的人,他们的意思跟昨天柳丽娘说的基本一样,都是想让刘愈来当合族以后的大理老,然后各族还准备将族中的女人嫁给他。 各族口风一样,刘愈知道他们肯定是商议过的。 第五百七十三章同婚之礼 刘愈对嫁女儿当女婿成婚什么的不感兴趣,他更在意各族的出兵问题,他来南疆一趟不是准备来当冤大头的,他花了力气把南苗和安南军队击败,就要拿点头寸回去。 刘愈一次性将所有少数民族的头领召集起来,开了个会商谈了一下。说是商谈,其实也是刘愈在派任务,中苗出兵五千,白族出兵三千,北苗出兵四千……族群人多的出兵就多,族群人少的也不能吃白食。最后,把摊派下来的人数合计了一下,南疆少数民族一共要出兵一万五千多人。 刘愈见这些头领一个个颇有微辞,便用强硬的语气道:“吃饭要靠自己的嘴吃,地盘也要靠自己的腿去占。如果哪家不愿意出兵,本将军也不会勉强,只是请他们退出蓝平,到时候岭南地魁被拔除了,别怪朝廷军的铁骑无情!” 刘愈这么一威胁,有意见的也不敢提,各家只能被迫接受。 其实对于这些少数民族来说,出兵并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因为冲锋陷阵的事是不用他们去做的,这也是刘愈给他们的优待。 刘愈补充道:“之前合族的比试,结果也是需要得到认可的。现在,本将军代表越族、安族和佤族,把大理老的位子让给中苗的阿罗,你们可是有什么意见?” 刘愈当众让柳丽娘来当大民族的大理老,这么大的事,各族提前一点风声都没收到。他们本来还指望让刘愈来当这个大理老,至少刘愈能服众。 “没问题。”刘愈提出来,还是有意见要保留。先是有人提出没问题。然后个个都说没问题。 会议很快便结束。因为很多部族只是派了代表来蓝平。因而他们要连夜回自己族人的聚集地去联络出兵的事。 等各族的头领都走了。柳丽娘却留下,对刘愈道:“你自己可以解决的事,为何要拉上苗人和这么多族的人一起?” “人多好办事嘛。”刘愈笑道,“也便宜你们中苗了,几万人口,才出五千人,只要在后面捡现成的便行了。现在还让丽娘你当上大理老,丽娘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报答我一下?” 柳丽娘白了刘愈一眼。道:“不管你接不接受其他部族的女人,但我们中苗的婚事,你是非接受不可……不然,没人会信服我这样一个小女人……” 听到这话之前,刘愈也很关心,柳丽娘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诚心实意地当他的女人。现在,柳丽娘明摆着要做他的女人,以获得一个“身份”,来让各部族信服,刘愈也乐得接受。 以后柳丽娘为了苗人的利益。还不是乖乖被套牢? 柳丽娘续道:“有些事,我不方便说。族里人会跟你提。先告辞了……” 柳丽娘走的永远是那么急,刘愈想跟她说点温馨的话都不成。但很快,苗族的一些嘎略和寨老便来找刘愈,刘愈接见了才知道,他们是来送“聘礼”的。 “聘礼,不是男家给女家送的吗?你们不是怕本将军没带聘礼,给准备现成的吧?”刘愈皱眉问,整的好像他要出嫁一样。 苗族的嘎略笑道:“将军有所不知,我们苗人的习俗跟汉人有所不同,苗人嫁女,是要女方来送聘礼的。” 刘愈想了下,其实苗人的“聘礼”,也就是女方出嫁的嫁妆。只是称谓上有所不同。 古人说生女儿是赔钱货,这话不管是在南疆还是中原,都是没错的,嫁女儿收的聘礼一点点,而嫁妆不丰厚,连女儿都别想嫁出去。 刘愈自己把聘礼拆开来看了看,礼物是非常的贵重,银器、衣服和首饰,拿出去卖肯定能换不少银子。刘愈心说苗族加公主倒是舍得花钱,不过怎么看都不像是送给他的聘礼,倒好像是柳丽娘搬家,先把家当搬他这一样。 没有一件是给他准备的,衣服也都是女子穿的。 刘愈没去太计较,反正他也不缺这点东西,他倒是想赶紧把事办成了。 “婚礼哪天举行?”刘愈问。 苗族嘎略陪笑道:“这就要看将军的意思了,我们当然是希望,越早越好。” “那就事不宜迟,明天吧。明天把你们的侬阿罗,大红花轿抬过来……” “错了错了,将军,就算是明天成婚,也该是您亲自到我们苗寨去。按照我们苗人的规矩,苗女出嫁的新婚典礼是要在女家进行的,要第二天,丈夫才能把妻子带走……” 刘愈心说还真麻烦,不过他还是摆摆手道:“入乡随俗,就按照你们的意思办,既然是你们主持,就不用本将军劳心了吧?” “这个自然,嫁女,当然是女家来操办,这就不用将军劳心了。” 刘愈心说这南疆还真不错,举行婚礼,男家真是连心都不用操,就等着结婚当天过去洞房完把新娘接走就算了。省心省力省钱。 等把苗人送走,越族那边又来了人,禾卢一脸堆笑地来找刘愈,商量要把米耳和朵琳一起嫁过来。 “禾卢达求,你好像搞错了,米耳是你女儿,但朵琳不是,你好像没资格替她的终身大事拿主意。” 禾卢没想到刘愈上来就呛了他一句,他悻悻然笑了一下道:“都是越人,何必要在乎彼此?其实,我大致就这么个意思,您看,这婚事能不能一起操办了?” “这个,恐怕要问问两位姑娘的意思吧?” 禾卢笑道:“当然有问过,她们可是一百个愿意。付当家的,那咱就这么说定了,婚事定在哪天?您看,明天怎么样?” 刘愈心说这还真是麻烦事不断,娶柳丽娘属于计划内的事,朵琳和米耳用不用这么着急? “明天……本将军有场婚事要办,要不押后罢!” 禾卢脸色像是吃了黄莲,他之前见中苗的人来送聘礼,怕被中苗的人抢先,才赶紧来说,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别人家的婚礼,早一天晚一天无所谓,但现在刘愈是什么身份?现在婚姻已经不纯粹是两个人三个人的事,而是背后一大族人在看着,这晚一天就代表落人之后,以后部族可能也抬不起头。 “明日……付当家可是要娶苗人的……大理老?”禾卢试探问。 刘愈也不隐瞒,点头道:“对。既然你知道要跟本将军成婚的是大理老,总该分清先后吧?” “这个,我可听说,苗人的规矩不是这样。” 刘愈疑从心起:“那是怎样?” “苗人嫁女,有同婚的规矩……付当家的,要不这样,由我去跟大理老商谈一番。” 刘愈对“同婚”这样的字眼不太了解,详问才知,原来苗人虽然奉行的是一夫一妻的制度,但在苗族贵族中,却没有这样的限制,而若遇上兵灾,男丁缺少时,也会奉行一夫多妻制。规矩就是同婚,一起嫁女儿,到时候男家觉得谁可以做长房,那哪边就能当长房。 为了争夺刘愈这个大靠山,禾卢当然不想让越家的女儿去当小的,但实际上,就算是越人比苗人抢先,朵琳和米耳嫁过来仍旧不能称之为长房。毕竟刘愈的妻房中有徐轩筑和当今的女皇琪儿。 越人待此事极为慎重,急忙跑去跟中苗的人交涉。 刘愈第一次被人“抢婚”,感觉有点乖乖的,本来照理他应该是婚礼的主角,一切都该由他来做主。 当天下午,说不会出现的柳丽娘结果还是来了。看得出,她对“同婚”的事也很慎重。 柳丽娘一脸严肃地看着刘愈问道:“你真决定,连同越家的两个小阿妹,一起娶?” 被柳丽娘这么质问,刘愈也无话可说,对米耳他还称不上是责任,但对朵琳,他已经作出了承诺,自然不能辜负。 “是。”刘愈说了一声,然后看着柳丽娘。 刘愈也怕柳丽娘作出一些过激的举动。 但柳丽娘却很平静道:“既然你已做了决定,那一切都要按照我们苗家的规矩来,你不会反对吧?” 刘愈倒没想到柳丽娘会这么大度,跟别人分享一个男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接受“同婚”,那连新婚之夜也都会被其他女人分走大半时间。 **苦短,短更短。 刘愈笑道:“那剩下的事,就由丽娘你来安排。” 柳丽娘像是负气一样瞥他一眼,似有不甘,却也只是发发小脾气的模样。等柳丽娘走了,刘愈愈发期待起第二天的婚礼来。 一次娶三个女人,一晚上忙都忙不过来了。当初娶韩家姐妹时,一宿就够他忙活的了。 苗人在那边准备婚礼,而刘愈则准备发起对岭南地方势力的最后一战了,这一战结束,四海便算彻底平定,刘愈也是打定了心思以后呆在长安城里过舒心日子,长安城外的事他一概不再管。 当晚,刘愈便收到消息,张无诸押送着南苗的族人已经进入了蓝平的南地,距离中苗的大寨还有五六十里。 “马上传令过去,让他们不要过来了,先原地驻扎。等明天婚礼结束,再由他们的大理老……就是他们的大头令来决定这批人的安置。” 现在,既然柳丽娘已经确定要做他的女人。也到了他履行承诺,把权力重新交还给苗人的时候。 第五百七十四章咪多的腰带 刘愈在准备着婚礼,有个人倒是很落寞,是曲宁。刘愈见她神色恍惚,怅然若失的模样,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抢了她的女人,还是柳丽娘抢了她的男人。 “如果今晚你要一起大被同眠,本王不介意。”刘愈见她闷闷不乐,半开玩笑道。 曲宁抬头看了刘愈一眼,神色很复杂,最后她只是蹙蹙眉,又把头低下了。刘愈笑着摇摇头,不再理会她。 刘愈身在南疆,消息却并不闭塞,这几天北面的情报也是接连不断传过来。齐方的进军还算顺利,而中北部大多数的地方势力都已经缴械投降。本来刘愈担心的粮食问题,一时也没那么着紧。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刘愈南边打仗军粮物资紧张,而后方的韩升和隋妤则把朝廷的财政打理的井井有条,岭北太平,商路就好走,经商的人一多,商贸司的商税收入便增加,再加上岭北这一年风调雨顺,夏粮丰收,使得朝廷暂时不用为军粮物资的事担忧。 刘愈甚至想着,回去要把自己一路上贪污纳贿的银子,再从国库里捞出来。落个贪官的骂名,银子却没进自己口袋,很窝囊。 有了银子,仗也就敢打了,本来还畏首畏尾的朝廷军接连打了几场胜仗,士气正旺。现在就等着刘愈从南边带兵北上,来个前后夹击,岭南也就快彻底平定。 刘愈也在关心着建康城自家的女眷,刘愈得悉徐轩筑已经怀孕八个月,快到临盆。虽然刘愈这个丈夫不在身边照顾。徐轩筑身边也有姐妹和女兵的照应。刘愈也很急迫想要回去。 人在外久了。总会想念自家的女人。 刘愈另外还得到消息,说是定国侯刘兆率兵南下。 这其实也算是刘愈的安排,只是刘愈没想到刘兆出兵这么早,本来刘愈是想让刘兆当后备,但现在南方将平,刘兆便迫不及待要南下建功。刘愈对刘兆的顽固还是很无奈。 现在朝廷在北方,缺少一员稳定大局的猛将,徐菜花没这本事。而何茂勉强算是,但他是旧派朝廷的将领,心未必会跟刘愈一条心。 便是这样,刘愈才担心隐藏在暗中的苏哲势力会趁机出来闹事。 想着这些,时间也到了下午。苗族那边匆忙筹备起来的婚礼,也在如火如荼的展开。 苗家的庆典活动中,其实也包括大型的婚礼,尤其是理老和大理老的婚礼。就算是没有婚礼,苗家人近乎每月都有一些大型或小型活动,比如说跳月和游方。又或者是花山节芦笙节等节庆,根绝苗族地域的不同。庆典的节日和方式又有不同。因为现在近乎所有的苗人都聚集在蓝平周围,因而这次的婚礼,也是糅合了不同地域苗人庆典风俗的一次婚礼,苗人在当晚的庆祝活动,会比几天前的芦笙节更要热闹。 从下午开始,刘愈便已经感受到庆典的氛围,苗人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大苗寨来,还没到黄昏,大苗寨的几个空场便已经是人满为患,青年男女载歌载舞,那热闹的氛围连刘愈都想加入进去。 快到黄昏时,苗人那边开始派人过来催请,刘愈这个新郎官也该做正事。 为了自身安全,刘愈在戒备方面还是很小心的,霍病打头阵,而连乎生则带侍卫随行,刘愈参加婚礼,把阵仗却弄的像打仗一样。 中原婚礼,新娘子都是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看到,但在南疆不同,不管是哪个民族的新娘,都没有在洞房等新郎的规矩。刘愈到大寨时,柳丽娘正像主家一样,穿着一身苗家人特有的开襟衫,佩带着银饰,同时拿着酒碗在招待外面如山海般的来客。 与平日所不同的是,柳丽娘手腕和脚踝上佩戴了金色的铃铛,每动一下都会叮当作响。在苗家礼俗中,只有求偶的女子,又或者新婚的女子,才会佩戴铃铛,而作为苗家的公主,柳丽娘所佩戴的也是一串精致的金铃。 看到柳丽娘身上的铃铛,刘愈便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到柳丽娘跳鼓舞时的模样,心说若是柳丽娘着一身霓裳羽衣,**足踝跳上那么一曲,可真是如仙女一般。 想起来,刘愈也很久没见过柳丽娘的舞姿。 见到刘愈出现,人群发出山呼海啸一样的欢呼声,在这样的阵仗下,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柳丽娘也有些禁忍不住,微微颔首露出女儿家的羞赧之色,上来迎接新婚的夫婿。 很奇怪的是,刘愈没找到朵琳和米耳的身影。柳丽娘见刘愈目光环视,便已经猜到他在找什么,趁着各族代表过来恭贺的空当,柳丽娘凑国头道:“我把她们藏起来了,到晚上,她们自会出现。” 刘愈暗忖,难道是柳丽娘怕被两个小丫头抢了她“大妇”的地位,故意把朵琳和米耳藏起来? 刘愈也没详问,继续跟来恭贺的人敷衍着。偶尔喝口酒,刘愈尝了一口,酒水淡而无味,很适合陪酒来喝。 夜幕降临,大苗寨更加热闹。苗人载歌载舞,在篝火前翩然起舞,便是那苗寨里的青年咪多,跳起舞也是英姿飒飒。 刘愈心说怪不得柳丽娘跳舞那般出彩,原来是来自苗人的种族天赋遗传。 刘愈很想赶紧跟柳丽娘钻进洞房,但苗家的婚礼规矩颇多,刘愈还要跟柳丽娘一起跟苗家人一起跳舞。 这可苦了刘愈,好不容易一曲舞结束,突然一群苗家少女跑过来,一人扯一把刘愈的腰带。让刘愈一脸费解。 “她们要做什么?”刘愈看着这些嬉笑而害羞,一个个来而又去的,扯他腰带乐而不疲的少女,问一旁含笑的柳丽娘。 “她们是对你友好,你应该把腰带解下来送给她们。”跟族人在一起,柳丽娘也更加洒脱,笑着对刘愈说道。 “是吗?”刘愈将信将疑。 柳丽娘掩口一笑,这小女儿家的姿态是很少见的,一时间令刘愈也很迷醉于柳丽娘此时的风采。 “其实,我们苗家的规矩,在跳月时,看上了哪个咪多,便把他身上一件东西拿过去作为定情信物。看来你很受我们苗家女的欢迎哩。” 刘愈这才知道先前柳丽娘说让他解腰带是在戏弄他。如果真把腰带解下来,然后弄三五个苗女回来一起同婚,遇上几个漂亮的也就认了,若是遇上丑八怪可就大大不妙了。 刘愈紧了紧自己的腰带,瞪了一眼像个小女孩在偷笑的柳丽娘,道:“腰带,不能送与她们,今晚,就等着丽娘你来解!” 柳丽娘脸上一红,红通通的像个苹果一般。 第五百七十五章不一样的洞房 当晚闹哄哄的一直到很晚,这对新人才得以进入新房,说是新房,也不过是布置的得体一些的竹楼,跟中原的建筑无法相提并论。 没有拜天地,也没有合卺交杯,刘愈看着大红的花烛和相对简约的婚房,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柳丽娘给刘愈倒了杯茶,看他好像心不在焉,便问道:“在想什么?” 刘愈转过头看着柳丽娘道:“丽娘啊,咱这么的就算成婚了?好像太儿戏了一些,没有新婚的感觉。” 柳丽娘在外跳舞,还要为小姐妹“指点迷津”,已很累,这是她人生仅此一次的大日子,现在刘愈却说这婚礼没感觉。 “那十二少觉得怎样才算有感觉?” “咱喝个交杯,没有酒,就以茶代酒,既然我是汉人,总要有些汉人的礼数。” 柳丽娘浅浅一笑,脸上带着几分新婚妇人特有的妩媚道:“十二少说怎样,便怎样。” 两个人喝过交杯,门口那边传来敲门声。刘愈猜想,要么是朵琳和米耳要过来一起洞房,要么是来闹新房的。 “什么人?”刘愈问。 “没人,只是提醒我们要做件事。”柳丽娘把桌上的一支很细的红蜡烛点燃,仅仅是为屋子加了一点光亮,“这是我们苗人的规矩。” 刘愈点点头,心说苗人的婚礼花样还真多。 “十二少,该就寝了。”柳丽娘把规整好的被褥铺展开,回身看着刘愈道。 刘愈笑道:“这个汉苗的规矩就一样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丽娘,咱的好日子,可不能太马虎了。” 柳丽娘白了刘愈一眼,没多说什么,却要去吹灭两根大红蜡烛。 “丽娘,你要做什么?” “熄灯就寝啊。” “洞房花烛,没花烛哪还叫洞房?点着灯,才更有情趣嘛……” 柳丽娘再白刘愈一眼。脸上却也酡红一片,一者是因为晚上喝了太多酒,二来是想到即将发生什么,即便是出身风尘的柳丽娘,也有些经不起这阵仗。 柳丽娘没强求熄蜡烛,而是先把身上佩戴的银饰解下来,手腕和脚踝上的金铃却依旧戴着。等外衣脱下,柳丽娘也露出里面的小衣,因为是夏天,柳丽娘也只穿了里外两件。即便如此也是香汗涔涔。 “丽娘,这个东西。是什么?”刘愈从柳丽娘腰间取下白帕,打开后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问道。 柳丽娘一把夺过去,平整地扑在床上,然后好像不耐烦地转身看着刘愈道:“不是要奴家为你解腰带吗?” 刘愈知道她这是要尽妻子的本份,为他脱衣服了。 不过这时候,让柳丽娘来做主导,显然不是刘愈所愿。不过为了之前的一口气,刘愈还是让柳丽娘来为他解腰带,刘愈之前为了防止被苗家小咪彩把腰带偷走当定情信物,故意打了死结,使得柳丽娘费了半天劲才把腰带解下来。 腰带解下,柳丽娘正要为刘愈解衣,刘愈却突然抓着柳丽娘的双手,然后将她双手并在一起,另只手拿起腰带开始捆她的手腕。 “十二少,你做什么?” 刘愈脸上带着坏笑道:“夫妻之间,增加点情趣不好吗?” 柳丽娘被刘愈捆住双手,这还不算,最后刘愈竟然把她的双手困在床沿的竹架子上,虽然以她的武功轻易便能挣脱,但她还是没有那么做。 柳丽娘也知道,平日里她的确太强势了,强势的不像一个女人。苗族的重担压在她身上,令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偏偏现在却落在这个年轻她几岁的小子手上。现在有个机会让刘愈发挥男人的威风,若是她挣脱开,那便是不识情趣。 柳丽娘懂得这关节,于是她没有去挣脱,反而是象征性扭了扭身子作出好像要挣扎的样子,神态间更加妩媚 见刘愈一本正经将她双手束缚好,柳丽娘不由打趣道:“十二少你不打算将奴家的双脚也绑起来吗?” “双脚?”刘愈看了看柳丽娘**脚踝上的铃铛,想起一会铃铛会随着柳丽娘的脚踝一起叮当作响,刘愈微微笑道,“双脚捆起来,那多不自在?还是这么的好。” 柳丽娘像个小女儿发怒一样轻轻一哼道:“那奴家一会用脚踹十二少,十二少可别发怒。” “那丽娘你就踹吧。”刘愈一把抓住柳丽娘的足踝,把她的脚放到自己的心口处,“踹在我身,痛在丽娘心。” 柳丽娘白他一眼,却也动情一样的羞赧一笑。 这种迷醉的动人表情,就好像一剂强心剂,瞬间把刘愈心头的一把火给点燃了。刘愈也不再客气,三下五除二将柳丽娘身上的小衣扯裂,霸道的让柳丽娘都有些接受不了。 等一副吹弹可破的肌肤展现在刘愈眼前,刘愈的霸道又好像突然无影无踪,换上的是一副温柔。 刘愈用尽口舌上的工夫,让柳丽娘娇喘连连,见时机成熟,刘愈趁着柳丽娘闭目有些失神的时候,一举完成大业。 柳丽娘贝齿咬着下唇,睁开眼瞪了刘愈一眼,她没想到刘愈竟会突然袭击。见到刘愈脸上那坏坏的笑容,柳丽娘做个鬼脸,好像是要咬刘愈一口一般。紧随着,柳丽娘的眼角也多了两道泪痕,也不知是痛,还是欣喜。 刘愈笑着开始继续,让柳丽娘一时忘记“报仇”的心思。刘愈也将她眼角的泪吻去,如此让柳丽娘更加动情,两人更加如鱼得水,配合起来也多了几分默契。 两个人缠绵在一起,一时间房间里的温度也好像升高了许多。大红蜡烛烛泪涟涟,金铃丁零当啷一直在响着,还有柳丽娘所发出动人的娇吟。 两个人一时忘我,柳丽娘突然觉得自己太失态,一口咬在刘愈的肩膀上。刘愈叫了一声,紧接着所有的动作停了下来。 “丽娘,你不矜持,也不能赖我啊。”刘愈笑嘻嘻道,“还有件事,你把朵琳和米耳藏哪去了?” 两个人持续了很久,终于有时间喘口气,柳丽娘神识也清明了一些。随即柳丽娘看了眼桌上的细红蜡烛,眼见那蜡烛就要烧尽,不由催促道:“快点啊……” “用不用那么急?”刘愈没好气道,“我问你话呢。” “你个坏人,非要折磨奴家你才开心是吗?赶紧给奴家,奴家保证今晚便还给你两个娇滴滴的越族小阿妹。快点给我……” 刘愈眨眨眼,依旧没什么动作,笑问:“给你什么?” 柳丽娘真想伸出手抓住刘愈狠狠拉他下来咬她一口,可惜她双手被捆住,整个人也没办法,柳丽娘只好哀求似地告饶道:“十二少就不能体谅一下奴家,奴家等着你怜惜,你就满足奴家一回。” 刘愈笑道:“丽娘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要什么?” 柳丽娘再恨恨地白刘愈一眼道:“我们苗家的规矩,同婚的姐妹,谁先得到丈夫的恩泽,那在房中,她便是姐姐……十二少你是想看我以后在闺房中抬不起头,给那两个越家小阿妹行礼请安?” 刘愈闻言不由开怀一笑,原来柳丽娘是想要这个,其实他也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明白当中还有这么多说道。 如果真如柳丽娘所言,那刘愈还真不着急了。反正柳丽娘在外是个强势的女人,让她在闺房里,当个乖巧可人的“妹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刘愈笑道:“原来蜡烛是计时的,那这么说,在别处也有一根一模一样的喽?哎呀,我尿急,要去趟厕所,丽娘你等等。” 刘愈披上一件外衣便从床上跳下去,简直把柳丽娘恨的牙痒痒。或许刚才不说还好,现在说了,刘愈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这不是诚心让她以后在闺房里抬不起头? “喂,十二少,你回来,只要你……奴家愿意答应你一切条件……” “这可是你说的。”刘愈又笑着回到床上,一手握着柳丽娘的一边足踝道,“不过好像没机会了……” 脚步声传来,门吱嘎一声推开,朵琳和米耳捧着一个木质的托盘进来,看到床上发生的一切,两个小阿妹连头都不敢抬。 桌上的小红拉住已经燃尽。 柳丽娘低声对刘愈哀求道:“一会……记得给我,我答应你所有条件。” 刘愈戏谑一笑道:“一言为定。” 柳丽娘如果不是双手被捆,一定会用双手掩面,她这次在刘愈面前出了个大糗,而且还被迫作出了“城下之盟”,以后,就算是在姐妹面前能抬起头,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也不会抬起头。 不过再想想,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其实在她在苗寨里见到刘愈那天起,她已经知道逃不出这男人的手掌心。 而另一边,刘愈正在“友好”地招待着两个越族小阿妹。 “啊呀,两位小阿妹,怎么这么快就进来了?来,过来到床沿上一起坐。” 朵琳和米耳都是十五六的年岁,怎见过这种阵仗,两人都低着头,捧着托盘便上前来。刘愈先把托盘上的新衣放在床沿上,然后一把拉过来一个。让她们各自躺在柳丽娘的身边。 三个南疆的姐妹花,相映成趣。 第五百七十六章南疆皇帝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刘愈不是君王,但这**的滋味他还是乐得享受。柳丽娘也得偿所愿,而朵琳和米耳也是食髓甘味不知疲倦,让刘愈忙活了一宿。 到清晨时,朵琳和米耳才沉沉睡去,而柳丽娘则靠在刘愈的怀里,做着承诺。 “十二少,你虽然不是皇帝,但你是南疆各族的皇帝,以后奴家会为你选南疆最美的少女,调教好,送去长安城。” 刘愈淡淡一笑,问道:“那你呢?” “奴家很想跟你回去,但……” “想就一起回去,你在哪里当这个大理老都一样。朝廷会在南疆设立土司衙门,到时候南疆人管理南疆的事务,朝廷会在这面设立都护所,但不会过问你们南疆少数民族的事务。丽娘,这次我南下的目的,就是带你回去。你可不能让我空手而归。” 柳丽娘妩媚一笑,抬起头看着刘愈道:“奴家年长你几岁,别等过几年,你嫌弃了奴家。” “丽娘这么风姿绰约,我要看你跳舞,到老都不厌。” 柳丽娘再靠在刘愈怀里道:“那奴家就为十二少你打理外宅,你家里的女人丽娘管不着,但外面的女人,丽娘会帮你看的她们紧紧的。” 刘愈没再说什么,其实柳丽娘说的,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烦心事。 以他现在的地位,找几个女人其实是无所谓的,主要他要面对的是舆论的压力。毕竟当今的皇帝也是他的妻子。 如果他肆无忌惮的把女人娶回去。徐轩筑或许顾大体不会说什么。但琪儿那边就不好说了。以后朝中大臣那边也不好交待。如果真如柳丽娘所说的。把柳丽娘和朵琳等女安置在外面,那两边应该不会有什么直接冲突。 日上三竿,刘愈和柳丽娘才起身穿衣。 刘愈一身戎装,跟一身苗族大理老衣衫的柳丽娘一前一后来到苗族的议事厅,而此时苗族的嘎略寨老,还有各族的当家人都来祝贺二人的新婚之喜。 刘愈在会上没多说什么,而把发言权完全交给了新任的大理老柳丽娘。此时的柳丽娘不再只是苗家一家的大理老,而且是南疆各部族的头人。南疆的事务,以后将会由柳丽娘全权负责,而刘愈只需要听柳丽娘一人的汇报。 当柳丽娘把朝廷要在南疆设立土司衙门的事一说,各族的人都眼睛一亮,仿佛是看到机会。 白族的族长问道:“那大理老跟将军去了长安城,谁来管理土司衙门?” “土司衙门不是一个人来管理。”刘愈道,“各族会派出代表,组成长老会,负责土司衙门的议事和裁定,各族的内政。土司衙门也不得干涉,但涉及到南疆不同部族事务的。则要交给土司衙门的长老会来处置。除此之外,凡是遇到杀人、放火及十恶不赦罪名的犯人,也要交给土司衙门来处置,各部族不能私下处决犯人,而土司衙门的最终决策人,是大理老。她有权决定或否定长老会所作出的决议。” 各族人对望一眼,刘愈说的,的确很符合他们的心意。这代表着,南疆各族可以通过议事来决定自己的事务,而不用受朝廷的制压。 “那……军队方面……” 刘愈道:“朝廷还是会在岭南驻军,但军队不会干涉地方行政事务。土司衙门也可拥兵,负责地方治安和行政管理,若是遇上外敌入侵,那朝廷军会保卫一方土地安宁。” 听到军队不会干涉地方事务,与会的人稍稍松口气,但他们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刘愈再道:“岭南各族聚居,汉人也不少,以后在各地,少数民族事务由土司衙门负责,而汉人的事务则必须交给当地的官府衙门,土司衙门也不得干涉。若是遇事不决,可上奏朝廷,朝廷会给你们个公断,再不行,还有本王,再上面还有皇帝!” 刘愈毕竟身份不同一般,他是摄政王,说的话也就管用。各部族的人最后也都没什么意见,把土司衙门的事商定,剩下的就是联军出兵,一举剿灭岭南各军事势力的事。 因为各民族都已经回去通知了出兵的事,各族也在准备当中,刘愈给的期限很短,要求各部族的兵马必须在短时间内集合。 时间不等人,刘愈不想把南疆的事久拖下去。 ………… 七月初十,朝廷跟少数民族的联军从蓝平出发,一路往北过宜州,开始对岭南中部的几个军事势力展开讨伐。与此同时,定国侯刘兆的兵马也从湖南一路向南,而齐方所部则从梅关方向,对岭南的军事势力形成三面合围之势。 岭南军事势力头目眼看朝廷势大,以投降朝廷居多,而负隅顽抗的,朝廷军也并未花费太大的力气。 仅不到十天,岭南大部已平,二十五个军事势力已经剩下三个。而这三个,也是岭南势力中最大的李、陆、杨。 而曾经柳丽娘给刘愈的那份名单中,五个地方势力,就有这三家。 因为跟南疆少数民族积怨太深,这三家地魁,也没准备投降朝廷,他们也将他们势力范围中间的地域给占领,形成三家联盟来对抗朝廷。 在他们看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朝廷军迟早都会撤军,因而也作出一副死守的态势。 三家地魁一共坐拥十九座城市,彼此之间联系紧密,朝廷军一时半会还无法攻克。 因为朝廷军粮食物资紧缺的情况并无根本性解除,因而刘愈也知道,这场战事久拖不得,大军在外物资耗损严重,若是不能在八月底之前彻底平息岭南,之后军心不稳可能会被这三甲地魁有机可趁。 刘愈也明白,这三家地魁同盟,防线虽然看起来固若金汤,但这当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三头大,没有主事人。而政令是上行下不效,容易被利用。 刘愈也适时地利用了这一点,先不强攻去过多的损耗,而是在这三家地魁的领地里玩起反间计,离间这三家地魁彼此之间的联系。 在这几天里,刘愈也充分享受着他“南疆皇帝”的待遇,整天躲在帐篷里闭门不出。 刘愈倒不是不急,而是他还有一整套的计划没用出来。 第五百七十七章平岭南(上) 在得到岭南少数民族的支持后,刘愈也多了柳丽娘情报网的支持。柳丽娘的情报网并不代表是少数民族的情报网,这是一整套淮王情报体系,因为去政治化,整个情报网也在柳丽娘一人的控制之下,有线人和刺探情报的人,也有查证情报和传递消息的人,组织内分工明确体系完善,对朝廷的情报网是个很大的补充。 柳丽娘的情报网和瞿竹所负责的朝廷原本的情报网优势互补,令朝廷军的情报优势凸显出来。 岭南的这最后一战,刘愈抓的便是情报获取的时间差。 在三家剩余的地魁当中,李、陆势力相对小一些,而杨势力最大,彼此之间因为以前在地盘划分上早有间隙。 刘愈老早便放出风,说是杨氏准备把李、陆的地盘吞并,而且还指明会在朝廷军撤兵之后。 因为朝廷军在围困了三家地魁的地界之后,一直按兵不动,使得朝廷军撤兵的意图很明显,也令李、陆两家有些自危。再随后,刘愈便发动了突然的空中袭击。 刘愈发动空中袭击的目标是杨氏,其实刘愈这次攻击的主要目的也是看其他两家的反应。果然在发动袭击的前几天时间里,李、陆两家都没履行承诺派出援兵,因为他们对“空中打击”的事也多有怀疑,认为这是杨氏为了制造恐怖气氛而编造出来的。 刘愈也很适时地停止了空中袭击,使得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让杨氏有苦说不出。因为情报消息传递的滞后性。令李、陆两家跟杨氏之间产生隔阂。 然后刘愈又故意卖个破绽。把北方运粮的粮道“暴露”出来。让李家觉得有机可趁。 果然李氏出兵打朝廷军的北方粮道,结果中了埋伏损失惨重。随后朝廷军兵压李氏的城池,李氏紧忙向其他两家盟友求援,陆家派了援兵,而之前杨氏因为李氏未出兵,这次选择了旁观,而加深了杨氏跟另外李、陆两家的矛盾。 三家同盟,最怕的就是彼此之间不信任。同盟阵线出现貌合神离的迹象。 随后,刘愈又让情报人员在李、陆两家的地界内宣扬,说是杨氏已经跟朝廷谈好了条件,以朝廷继续拥立杨氏为岭南藩王为条件对杨氏进行招安。一时间李、陆两家地魁将信将疑,对情况的发展更加不确定。 为了配合这次的离间计,刘愈先是派出兵马进攻杨氏,这一轮的进攻猛烈,让杨氏以为朝廷军是要倾巢出动,以他杨氏的地界为突破口。 一连两日的猛烈攻城,令杨氏吃不消。马上求助于李、陆两家,李、陆两家虽然对杨氏有怀疑。但为了同盟战线的稳固还是派出了援兵。结果就在他们派出援兵不到一天,朝廷军对杨氏的攻击突然停止,而张无诸所部和刘兆所部,突然袭击了李、陆两家地魁的外部城市,因为事起仓促,李、陆两家反应不及,一夜之间两家便损失了四座城池,等他们反应过来把援军调回来,朝廷军已经在四座城池内筑好防御工事,失去容易再得难,他们也不敢跟朝廷军用强。 一时间,李、陆两家跟杨氏的关系更加恶劣,他们都以为是杨氏跟朝廷串通,故意调他们的援军过去,而令朝廷军有机可趁。因为杨氏对之前朝廷军攻城的力度夸大的太大,而李、陆两家事后有查知朝廷军根本只是小规模的滋扰,却令他们损失城池,杨氏在盟友当中的信誉在逐渐瓦解。 随后,在三家联盟的后院里,发生了乱事,令三家同盟更是自顾不暇。 因为之前朝廷军的大举进攻,令三家侵占了原本其他地魁的地盘然后才形成了地域相联系的战线,这使得他们的后方也不太稳固。加上朝廷军的大兵压境,使得三家地魁对外联络基本断绝,他们内部的经济体系处于崩溃状态,物价飞涨而军需物资紧张,令他们都想对这些原本不属于他们自己领地的缓冲中立地区去掠夺,加深了这些缓冲区域跟他们三家的积怨。 为了活路,这些缓冲地区的百姓和商户组成了一小股力量来对抗这种掠夺,这就让三家地魁的后院起火。当然,这当中也有朝廷和柳丽娘双重情报人员从中煽风点火的功劳。 随着这三家地魁的后院起火,朝廷军适时地展开了对杨氏的最猛烈攻击,务求做到一战将杨氏地魁的反抗力量彻底瓦解。 七月二十六日,朝廷军发动四路兵马,以空中打击为最先,然后发动了少有的攻城战,云梯、楼车、攻城车、土炮等强力的攻城辎重也是在岭南诸多战役中第一次登场,加上朝廷军士兵所惯用的火枪,短短两天时间里,杨氏的八座城池便丢了四座。杨氏多次向李、陆两家请援,结果都没得到回应,而等李、陆两家察觉这次杨氏并非在喊“狼来了”,派出援军过来,朝廷军已经经过这一战奠定了对三家地魁的战略优势,而杨氏在外围城市所构建的防御网已经土崩瓦解,朝廷军已经撕开一道口子,随时会向三家地魁的腹地进攻。 而与此同时,三家地魁后院的火仍旧没有扑灭。对他们来说,内忧外困以至军心不稳。 而此时,朝廷军却没乘胜追击,而是选择按兵不动,让外界看不透朝廷军到底要做什么。 刘愈不是很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正物资可以坚持到八月底,现在刚刚才七月底,如果把战事打得很急,会让三家地魁看出朝廷的底牌,到时他们困兽犹斗,觉得随时坚持过最艰苦的一段时间便可高枕无忧,那就非他刘愈所愿。 所以刘愈适时地开始了“休养”,反而给三家地魁有时间去重新梳理他们的关系,重新去构建自己的防线,有时间去扑灭后院的火。 有时候战局的发展就是如此,越急,越容易让人看出来你急,越要跟你拼命。而你不急,那对方便急了。 随着杨氏在这一战中损失惨重,势力也从三家最大变成三家最小,杨氏在三家联盟中的发言权也就跟着降低。杨氏接连对另外两家提出一些条件,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也让杨氏感觉到很窝囊。 这场战事,让杨氏充分看到了朝廷军的强大,也让杨氏意识到跟朝廷对抗是自取其辱。于是原本对抗朝廷态度最坚决的杨氏,在发现朝廷军好整以暇继续不紧不慢之后,派出秘密使节跟朝廷接洽,希望能投降朝廷而保得自己的地位。 中军大帐里,刘愈一手搂着柳丽娘在怀里,而另只手拿着杨氏政权递交过来的投降意向书,笑盈盈问丽丽娘道:“丽娘啊,你说朝廷应不应该接受杨并言的投降?” 柳丽娘愤愤不已道:“若是让我说,当然是要灭了他,若是再保得他爵禄,我苗人定会派人将他杀了。” “那咱就不接受投降,除非是无条件的投降。丽娘你觉得如何?” 柳丽娘对刘愈一笑,点点头,似乎对刘愈的态度也很满意。 “丽娘啊,你看我这么支持你的意见,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报答一下?” 柳丽娘妩媚一笑,伸出香舌舔了舔下唇道:“那奴家今晚和两个小阿妹再好好报答陛下的情意,如此可好?” 刘愈哈哈一笑,在这里,他是真正享受了一次君王的待遇。柳丽娘说让他当南疆的皇帝,不是随便说说,实际上她也是有意这么做的。这也让刘愈这几天享尽温柔,近乎都忘了要早些回建康城陪徐轩筑分娩。 刘愈这面不紧不慢,倒是将这几路人马当中的一路给逼急了,这便是刘愈的老父,定国侯刘兆。 刘兆从带兵南下,处处受着刘愈和其他各军的节制,就一直很恼火,现在朝廷军在占尽优势之下突然又罢兵不打,简直令他怒火中烧。于是刘兆一天几封催战的信函到刘愈的中军大帐,令刘愈颇为无奈。 如果是别人这么不识相,刘愈先派人去训斥一番自不必说,若是还不识相那就直接罢其军权令其好好反省。 但这个不同,这个是他老爹,一个顽固不化的老顽固。跟他来软的讲道理,那是对牛弹琴,跟他来硬的讲威仪,又会让人觉得他不孝,以权来压他老爹。 里外不是人,刘愈选择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置之不理。反正刘愈也没指望刘兆所带的旧边军会有什么战绩,虽然这批人也算骁勇,在边关常年跟突厥作战,也算战功累累,但他们毕竟武器落后,又有个顽固的元帅。刘愈不理会,就让刘兆自己去闹腾,他愿意听命就听,若是不听,取得了战功算他本事,若是出师不利,刘愈也不会去苛责,最多是派兵去救。 刘愈是看准了刘兆不栽个跟头是不会听他的,刘兆的性格本来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但有时候,刘愈也低估了刘兆的本事。刘兆戎马一生,其战场上的经验要比狡猾而诡计多端的刘愈高许多,尤其是其对战局的把控。 刘愈没理会他,刘兆果然是耐不住性子出兵。这一出兵,反而是将一潭要平静下来的水给搅浑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平岭南(中) 岭南李、陆、杨三家原本十九座城,被朝廷攻占城池八座,还有十一座城。这十一座城便是岭南最后负隅顽抗的堡垒,什么时候攻克,什么时候便结束了岭南的战事。 刘愈所用的方法,便是攻城为先,配合着舆论战和情报战,不急不慢地蚕食这十九座城市,到合适时机再雷霆一击,彻底断绝后患。 刘兆出兵则不遵循常理,而是以骑兵在城市周围打起了游击,形成骚扰的态势。 刘兆选择这么出兵,有他的根据。 首先是刘兆没有攻城辎重。其实朝廷攻城辎重的缺乏很严重,因而朝廷出兵日久,用上辎重的大型战事也仅有一次,不是刘愈不想用,是缺少,又经不起战争损耗,那些修理补充什么的很麻烦。攻城却没有辎重,其实是刘愈一直很苦恼的事。 再者就是刘兆对起手下边军骑兵的过渡信任,令其认为可以在滋扰战中打出名堂。 其实刘愈也不是没想过,出兵来切断这三家城池的联系,把剩下的城市变成孤城。这么做的成本很大,动用的兵马也不在少数,要同时包围十几座城市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刘愈带来岭南,真正适合作战的兵马也就是新军,兵马不到两万。用这些兵马包围一两座城市还可以,再多,就力不能及。 刘兆也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来给刘愈“指点迷津”。 十一座孤零零的城市,外面是一片宽广的走廊,骑兵可以来无影去无踪。形成滋扰战中的绝对优势。而岭南平时的战事中。都是以步兵为主。南方草场较少,因而马匹的饲养上有困难,所以岭南各势力均没有大肆发展骑兵。 刘兆的骑兵滋扰战术,在最开始收到很不错的效果,也令岭南的最后三家势力闻风丧胆草木皆兵。 刘兆接连两轮骑兵快速突进的扫荡,没有什么损失,却把战场的面打活了,使得朝廷军进攻的矛头从原本的外围。变成十一座城市兼顾有之。这样令李、陆、杨三家势力的防备有些顾此失彼,令他们把握不住朝廷到底要从哪个方向发动攻势。 刘兆滋扰战的气势打出来了,效果看似很明显,但收效却不大。这主要跟岭南的地形及军事防备力量有很大关系。 岭南的军事势力,均是以城市为中心,向自己领地扩散网络,形成一个防御上的整体。刘兆的骑兵滋扰战术虽然打破了城市之间点与点的联系,却没有伤及到三家势力的要害,他们的人马只要保证不出城郭范围,那刘兆的攻势再猛烈。也是在城外滋扰,岭南这三家势力没有粮道。只有粮仓,粮仓都是在城市里。 打了好像是白打。 因而在打了几天的骑兵滋扰战之后,军中上下基本有个共识,那就是定国侯在白费力。在军事会议上,也有将领直接向刘愈提出这样的看法。 刘兆擅自出兵,在军中看来,刘愈这个主帅肯定是不喜的,因而觉得刘愈会尽量贬低刘兆这次的出兵,所以在军事会议上,这些提出意见的将领,也有迎合刘愈的意思。 但刘愈却在审视刘兆这次看似没有成果的出兵。 “那若是我们多派出几股这样的骑兵,效果会不会更好一些?”刘愈说出来,马上令军事会议的与会者吃了一惊。 难道刘愈要遵循刘兆的模式打下去? 刘愈又补充道:“我们在这十一座城市当中,设定几条线,骑兵在期间交叉换位,随时从某个点向这十一座城市当中的一座发动进攻……” 花集安马上提醒道:“将军,若是三家叛军出兵当如何?” 刘愈微微一笑道:“这就要求这几条线上的骑兵,互相保护,互相牵制。” 与会的将领,很多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若这提议不是刘愈这个中军主帅提出,他们一定会认为这提议非常的荒谬。 集合优势兵力,历来是兵家的共识。但刘愈却提出要分兵,而且是将兵马分散在敌人的纵深腹地,就岂不是就好像是把自己的优势兵力分散开,等着敌军来各个击破? 这次,刘愈不但要派出骑兵,还要动用攻城辎重,也就是在随时随地对任何一座城市发动进攻,在朝廷军兵马优势不明显的情况下,这显然有悖于朝廷军现下在战局上所处于的优势。 这是要自作死的节奏。 “将军……” 刘愈笑道:“诸位有什么意见,尽管提。不用怕我会提出反对,如果你们没意见,我反而觉得你们不够坦诚。” 刘愈把话说到这份上,底下的将领没再有顾虑,一个个把自己的想法都提了出来,都是对刘愈这种分兵的策略表示了“担忧”,说是担忧,其实就是不支持。 刘愈听完自嘲一样地一笑道:“我这策略,听起来似乎是不妥。但诸位谁能说说,我们如何能在尽量减少损失的情况下,把这三家叛军的十一座城市拿下来?一座一座城市的打?还是就这么耗下去,等他们支撑不住自乱阵脚,又或是过来投降?” 各将领刚才提出反对意见时踊跃发言,但在提出建议时却没人发声。因为他们也知道,现在的战局虽然看似对朝廷军有利,但自家事自家明,朝廷军现在大军在外水土不服,军中将士思归心切已经有些怯战的思想,现在最好莫过于速战速决,但打硬仗损失又会惨重。更要命的是,就算将士的心理上耗得起,朝廷在物资上也耗不起,从到了岭南开始,军中上下一直是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花集安看得出,刘愈也不想在岭南的战事上再耗下去,才会有这么大胆的提议,这是刘兆打出来的一种局面,也是刘愈铤而走险出的一招。 “那将军,如何能保证我们各路人马之间能互相辉映,不令三家叛军有机可趁?”花集安以军事顾问的身份提出质疑道。 刘愈笑道:“其实本将军在这件事上,也不敢十分确定。但能确定的是,就算是我们首尾不能相顾,可这三家叛军的这十一座城之间,也未必能呼应着出来围捕我们这一路路的人马。” 最后刘愈提醒道:“我们这么出兵的主要目的,就是为切断这十一座城市之间的所有联系,让原本牢固的城市防线,分隔成三家叛军的防备区域,再分隔上十一座孤城,令其不战自乱!” 第五百七十九章平岭南(下) 继刘兆所部开始对剩余十一座城市展开骚扰性袭击后,朝廷军在八月初开始大规模的滋扰战。这次的出兵多而杂乱,成小规模建制而出兵,所做的很不符合兵法的常规套路。 朝廷明摆着欺负剩余十一座城市分属三家各怀鬼胎的地方势力,本身就形不成有效的联络。在被这一**规模的冲击之后,十一座城市从三簇变成了十一个点,又彻底分断为十一座孤城。 朝廷军看似杂乱的出兵,却有严格的行军路线,也有良好的应变机制。要知道,这样一场巡逻式的滋扰战,就好像画好了行进路线等着敌军伏击一样,若是不能作出有效的联络和应变,损失将会非常惨重。因而朝廷军出兵非常谨慎,而行军的路线也不断变化,互相辉映,任何一路兵马都必须要按照有效的行进路线来走,一旦发生意外,要互相支援配合。 刘愈帐下很多将领所担心的问题,就是会遭受伏击,在开战几日后,并未发生。即便有发生,也是小规模的,很快便被朝廷军以兵力优势所压制。 在三个城市联防体系变成十一座孤城之后,每座城市都无心恋战,他们更希望早点投降,以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这场滋扰战的最大成果,就是瓦解了地方势力的反抗意志。 然后,三家势力的内部相继发生了变乱,低下的士兵因为得不到军饷,而作乱,这股乱流逐渐往中上层蔓延。而因为困守孤城。这些地方将领一个个都萎靡不振。使得他们对上层的怨恨也是愈发加深。 在一种被动的情况下。很多积怨也会在同一时间爆发。朝廷军这场滋扰战,所带来的一系列反应,是刘愈这个主导者事先都没想到的。 刘愈无所事事地等待着这场战事的结果,十一座城市的战报也是一天几十次传到他手上。先是杨氏政权小姨子和大嫂子不合,然后是小舅子和大姑子带兵乱斗,然后是下面的将军杀了杨氏政权的世子……各种各样的消息,这十一座城市每天都在发生一些令刘愈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甚至刘愈都有些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一场战争。还是一场争权逐利的闹剧! 滋扰战开始还不到五天,刘愈手上便已经拿到了不下六座城市秘密送来的降表。因为城市体系的混乱,使得这些城市的主脑,也放弃了对主上的信任,他们转而想向朝廷靠拢,来保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可刘愈,却对他们的降表缺乏兴趣。 按照刘愈的想法,你们早不投降,晚不投降,现在内忧外患交织在一起才想起投降。要是把他们吸纳过来,再闹事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再加上。刘愈对柳丽娘有个承诺,便是南疆少数民族所憎恨的一些地方势力首脑决不姑息,现在柳丽娘是他的女人,而刘愈又要获得少数民族的支持,因而他对这些朝秦暮楚的地方势力首脑,缺乏基本的信任。 滋扰战的顺利,也让刘愈军中一些积怨得到化解。这主要是将士思归的问题。 将士在外久了,朝廷军又久久按兵不动,或者是小范围的战争无法建功立业,让他们看不到出路,在这样的背景下他们就会想念远在北方的亲人,想着安乐和富足的生活。可这些毕竟都是血性男儿,大丈夫马革裹尸的决心是有的,这场轰轰烈烈的滋扰战打了起来,每个人都是精神抖擞,连家中的亲人也要暂时被抛诸脑后。 谁不想在平定天下的最后一战中捞点战功,以使自己日后的生活更加安稳一些? 战功不但能换到金银的赏赐,更重要的是能得到土地,换做是几年前,虽然朝廷也算赏罚分明,但赏罚的力度绝对不像刘愈执掌军政时的言出必行。在之前的数战中,但凡有功人员的赏赐,朝廷都没有亏待,很多底层的士兵,也逐渐通过战功的积累而得到擢升,也获得了大量的财帛和土地,有了先行者作为指引,后来者更加奋不顾身。 因而这场滋扰战,使得朝廷军这面军心鼓舞,上下一心。而地方势力这十一座孤城,却是人心涣散各种天怒人怨。 很快,刘愈的中军大帐回复了各城的首脑,意思很简单,无条件投降,朝廷不会作出任何的许诺,一切当以战败的方式开城投降。同时,刘愈也作出了破城的最后通牒,一切都显示,朝廷有决心来把最后十一座城市攻陷。 刘愈对平定岭南的决心很大,但其实刘愈也没想好,到底怎么把最后一仗打的漂漂亮亮,现在光滋扰,是没什么效果的,如果要转过头去攻城,刘愈又觉得损耗会有些大,有点心疼。他突然发觉自己有点像吝啬鬼,既想不接受有条件的投降,又想不劳而获,这简直是自我矛盾的事。 但很多事情,都是出人意料的。 很快的,杨氏政权被灭了。这是七月初八的事,杨氏政权的一些主脑,居然在这一天被杀死,而且尸体被挂在城楼上暴尸,刘愈在得到这消息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因为之前所有的信息都显示,杨氏政权的内部矛盾在于高层之间的权力斗争,谁曾想,被下面的军官造了反。 第二天,杨氏政权的几座城市的城门便无条件对朝廷军打开,刘愈捡了个大便宜。 “还是态度强硬的好。”刘愈得到消息时,不由一笑,对柳丽娘道,“只有这样,人家才会怕你,才会老老实实按照你说的去做。” 柳丽娘白了刘愈一眼,没多说什么。在她看来,刘愈有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但这种好说话,显然不是对敌人所表现出来的,这几年得罪过刘愈的人,没人会有好下场,很多人死无葬身之地。 柳丽娘马上想到一个人,心中打个激灵,便对刘愈对了几分惧怕。 是苏彦。 其实到现在,苏彦的下落都是一个谜,各方人都不知苏彦的下落,只知道他被一些神秘人所劫走,到底之后发生了什么,没人知晓。这还包括跟霍病以及花集安、张无诸打了几个月游击战的那批神秘人,到底是什么人,现在仍然是个谜。 刘愈南下之前,认为这批神秘武装是南方少数民族跟地方势力的联军,到南下之后,刘愈才发觉这是个错误。因为岭南不管是地方势力,还是少数民族武装,都没那本事,可以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霍病,困守在禹州城几个月出不来。 南方到底是什么人在跟朝廷对着干,刘愈也跟柳丽娘商谈过,柳丽娘觉得是苏哲的人马,刘愈却没发表意见。这让柳丽娘感觉到,刘愈是在培植自己的势力,而那些所谓的神秘武装,不过是刘愈自己的一股精锐,放出来混淆视听的。 其实刘愈对此一无所知。柳丽娘却对刘愈多了几分敬畏,甚至有时候,真的把刘愈当作是无冕的帝王来看待。 随着岭南战事的发展,杨氏政权被灭,剩下李、陆两家也开始坐不住了,内患已经让他们疲于应付,手底下的人要造反,他们很难拦得住,尤其是那些不在他们伸手可及的城市。朝廷军的不断滋扰,令城中守军也是草木皆兵,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刘愈不接受投降的态度,让那些城守也很焦躁,这么下去他们迟早要跟城市一起陪葬。刘愈用的这一套野路子,已经把他们逼上绝路,想自杀没那勇气,只好用最无赖的一招。 最后七座城池,很快便有两座对朝廷开城投降。是朝廷军没有围城,自己打开城门的那种,就好像开了城门写了欢迎语——欢迎光临。朝廷军不愿意进去,他们请着朝廷军进去。 对于此,刘愈也很无奈。这场仗他想好好打,结果人家还不跟你玩了,开了城难道能不去接收? 不过刘愈也马上下令,就算是开城投降的,朝廷军对里面的将领和行政官员也要“问责”,对于以前一些不法行为进行追究。 刘愈的军令下的是冠冕堂皇,其实意思很简单,就是投降的城市,里面的官员和将领都要被拿下问罪,等着朝廷的发落。而刘愈把发落的权力,交给了军法处,再是交给柳丽娘。 不是柳丽娘不想接受这些人投降吗,刘愈所作的也很简单,就是把这批人交给柳丽娘来处置。柳丽娘想杀就杀,想放就放,由着她自己来决定。 这权力,明显有些过大,甚至下面的将领有有些怨言。毕竟开城不杀,是自古以来的定律,现在人家老老实实把城市开了投降,你却要杀人家,这明摆着是不讲道理,跟那蛮夷一般。 柳丽娘倒是识得分寸,她没有让刘愈为难,她也并未真正拿这些虾兵蟹将出气。最后柳丽娘在军事会议上当众表示了各族的立场,那就是除了魁首,一概赦免。刘愈也对她的说法表示了赞同。 结果这承诺刚传到最后五座负隅顽抗的城市里,马上发生了很热闹的事。李、陆两家的政治首脑,一夜之间被手底下的士兵造反灭了门。然后五座城市毫不犹豫地开城门投降。 这些地魁的将领心说,总算是能安枕无忧地投降了。这一天,我们等的太久了。 第五百八十章得胜也有烦恼 岭南自朝廷四月出兵开始,到八月中旬平定,前后历时四个月时间。顺朝长久未能根治的岭南军事势力,也在这一战后被彻底拔除。 朝廷前后出兵二十万,实际作战兵马有四万多,这一战,朝廷除了占领岭南百余座大大小小城市,还收编了地方势力近十万兵马,以及过百万的人口。这当中便包括南方少数民族的二十几万人口。 朝廷对岭南的平定,是岭南发展的一次契机,当然,在契机面前,所有人都想从胜利的果实中分一杯羹。几路兵马,还有岭南的少数民族,在战后都向刘愈表达了一些“诉求”。而“诉求”说白了就是想在分赃中多捞一笔。 土地、城市、财富、爵禄……岭南也算是地大物博,很多地方还未真正得到开发,谁不想多捞点土地资本?若是能当个安稳的南疆王侯,以后这岭南就是他说了算,自己在南疆建立个山高皇帝远的小王国,当个三不管的土皇帝……这种好事不但是那些投降的地魁头领们有这想法,连霍病这看似缺心眼的二百五,在战后也嚷嚷着让刘愈在岭南封赏给他一大片的土地。 平定岭南是在八月十七日,刘愈在之后几天,除了安排了一些简单的驻防事务,基本上没见什么人也没作出安排。这让军中上下看不出他的意图。 花集安代表军中的一些中立派来见刘愈,提出了大军早些北归的建议。刘愈跟花集安也说了说,其实现在重点不是何时撤军的问题。大军随时可以撤。但关键是怎么撤。谁来看守这片胜利的成果,谁能保证在这样一个满目疮痍的岭南不被利欲之心所蒙蔽,安心来进行战后的安抚而不是掠夺? 以刘愈认为,花集安会自动请缨,表示他自己能完成这重担。但花集安很聪明,明白何为激流勇退,他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也只是说出了一些基本的看法。比如说轮流驻军,建立轮防制;又或者是军政独立,在岭南建立大行省。花集安的建议虽好,但刘愈也没采纳,因为刘愈自己也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 岭南平定下来,刘愈的烦心事反而多了。主要是各方对这片无主之土的垂涎,让他看到治理岭南的难度。 驻军,将意味着十几年或者是几十年后的岭南,或延续今日地方军事势力独大的格局,这场仗的意义就没那么明显。就算是朝廷能把权收住。也总有收不住的时候,因为这时代的统治者。历来是对边荒蛮夷之地不屑一顾,顺朝的继任者,未必会重视岭南这样一片地方。 在刘愈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长安城方面来了信,是韩升写给他的建议书。其建议书用四个字来概括——休养生息。 韩升一直主张“非战”。 韩升希望刘愈早点结束顺朝对外扩张的格局,进行长时间的休养生息,以换得真正的太平盛世,而不是统治者口中说说的那种。 在信上,韩升还列举了这几年来战事,朝廷所欠下的税赋,及国库未来几年的亏空情况。朝廷是在借着百姓赋税的极端情况下,完成了平定突厥和岭南的两场战事,平突厥是苏彦任上最重要的一件事,而平岭南,则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件事。用韩升的话来总结,这两场战争劳民伤财,百姓再也负担不起供养军队的重担,现在必须要将军队中的大部分将士卸甲归田,才能使朝廷的财政得到根本性的好转。 可刘愈也明知道,现在把战争的网撒的这么大,收回去,将意味着之前两年的战争白打了。 但无论如何,岭南收编的军队和人口,是时候要妥善处置。在平定岭南后,刘愈所下的第一条政令,便是解散地方军队,削其由军籍为民为。 为了让此事不引起军中哗变,刘愈用了一种很巧妙的“精减法”,及在岭南地方军中进行公开的选拔,指定标准来留下一部分兵马,而将大多数的兵马遣散。 这件事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在岭南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地方势力十几万军队,除了被朝廷所灭的,还有近十万的兵马,朝廷说解散就解散,只给了很少的遣散费,很容易令军中上下引起很多非议之声。很多地方军都是想投靠朝廷,然后继续跟着他们的地魁首领为祸一方,现在他们从军人变成一个农民,军人的不满甚嚣尘上,一连几天,都有军中将领来请见刘愈来为此事说项。 将领的说项并没有改变刘愈的意志,军中一次严酷的选拔还是开始了,很多老弱病残被第一波遣散,然后是守备营,再到地方势力的精锐之师。朝廷选拔的标准过于严苛,以使得原来近十万将士,最终能过选拔的不到六千人,而这六千人,也不会留在岭南继续驻守地方,而是要被调往江赣和江南地区去驻防。 刘愈是不想让他们拿出原来的一套欺压岭南的百姓,尤其是那些少数民族的百姓。 适当的,刘愈也将原本江南一些地方的守备营调集过来,驻防岭南,然后在岭南六座主要的城市设立了军务所。 军务所驻兵是朝廷新军中的主力,刘愈会留下自己部下中值得信任的将领,分批次在岭南驻防,而六所军务所都听命于梅关的总衙所,梅关也成为岭南驻防的第一座重镇。 安排完这一些,刘愈虽然觉得还不能做到尽善尽美,至少是解决了暂时的心头之患。刘愈思归心切,而徐轩筑的分娩期将近,刘愈在外又是四个多月时间,长时间不能陪伴在妻子身边,也让他这个顾家男有些想家。 刘愈将走,柳丽娘自然也要跟着去往北方。而作为岭南少数民族最高头领的柳丽娘,其实在这些天也在为岭南少数民族的利益,跟刘愈争取着。 柳丽娘首先要争取的,便是在岭南建立一座真正属于少数民族的城市。而这座城市的地址她都已经选好,便是在蓝平地区,至于城市要建多大,她的想法自然是越大越好。 然后柳丽娘便在刘愈耳边吹起了枕头风,想让刘愈帮她,以及她身后的少数民族来完成这个宏图。 第五百八十一章长女 苗人要建城,刘愈本不反对,可花钱费事的事他总要思虑清楚。其实刘愈也明白柳丽娘的意思,柳丽娘是打算征调岭南的降军来作为民夫,来为他们苗家筑城,刘愈肯定不会让她如愿。 “城你们要建,可以自己建。朝廷没有银子,也不会派工匠过来。”刘愈在柳丽娘面前直言不讳,“若是这城不着急建,可以等两年,等财税状况好转了,再建不迟。” 柳丽娘是聪明人,能听出刘愈话语中的敷衍,她适时地提出可暂缓建城的事。之后很长时间,两人再未就此事做任何的商议。 南方的事处理的差不多,刘愈便要回北方去了。女眷还留在建康城,而天子不在长安城也有一段时日,是时候带着家人回长安,安定朝野之心。而刘愈也收到来自建康城的信函,说是徐轩筑分娩在即。 刘愈匆忙做了一些交待,以花集安和齐方来负责在岭南建立军务所的事,而他则带着张无诸、霍病等将领北返,从梅关往北,直往建康城方向而去。柳丽娘并未同行,她会暂时留下处理少数民族的安置问题,从朝廷那边拿到分配给少数民族的生活之地,之后她便会与朵琳和米耳一同北上,但不会进建康城,而是直接去往长安城。 刘愈这次北还,不但是他个人的事,还把征南大军的大部调回北方,这也是为减少朝廷在南疆的军费开支。 这一路上,刘愈也在检讨这次征南的得失。虽然朝廷平定了南方,但关于苏彦的下落以及那股神秘的叛军。依然是没有任何着落。刘愈也能感觉到潜藏在身边的危险。现在好在一切边患之事都已经被剔除。他也可以安下心来全力应付背后的一切。 这主要便是楚王苏哲的力量。 成王败寇,换做以前根基不稳,刘愈也担心苏哲会借用舆论的力量收拢兵权把苏彦赶下台,但在刘愈明目张胆地把苏彦赶下台,应了天下人的骂名之后,刘愈反而不再担心这个,现在跟苏哲对抗,就是比谁的拳头硬。刘愈也作好准备。回到长安城便对一些旧派的大臣下手,以建立一个对他有利的朝局环境。 一行出发十几天,到九月十三,刘愈终于看见建康城的城头。刘愈迫不及待地带一部兵马进城,进城之后,直接带着身为医女的曲宁往行宫方向而去。刘愈在路上已经得悉,徐轩筑分娩便是这几天的事。 到了行宫內苑,见到了女官,刘愈才知道原来徐轩筑已于前日分娩,为刘愈诞下一个女儿。刘愈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天。 琪儿听说刘愈回来,匆忙带着几名宫女迎出来。见到刘愈丝毫不顾仪态地钻进刘愈怀里,呜呜咽咽哭了好久。 “不是你……姐姐出了什么事吧?”刘愈见琪儿哭的伤心,心下一沉问道。他之前也感觉出女官似有什么事隐瞒。 “徐姐姐昨日生宝宝,好像很痛……昨晚她已经好些了……”琪儿擦擦眼泪带着几分后怕道。 第一胎难生,这是女人的共性。尤其这年代没有剖腹产,女人只能自然分娩。 刘愈详问了身边的女官,在得知徐轩筑只是难产,并无大出血等要命的症状之后,才稍稍松口气。母女平安对刘愈来说已无苛求。 “走,琪儿,带我去看你姐姐。” 琪儿手拉着刘愈的手,两人往内宫方向而去,这时韩家姐妹也迎了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琪儿的母亲林美人。因为琪儿老早便在外面等候,因而她也能抢先一步见到刘愈。 到了内帷,见到徐轩筑生完孩子一张惨白的脸,刘愈登时感觉心疼不已,走上前便坐在床沿上,拉着徐轩筑的手。 一旁的姆娘谄媚道:“王爷,母女平安,恭喜恭喜……” 刘愈真想把这女人一脚踹开,免得她来影响久别夫妻的重聚。 徐轩筑见到刘愈,脸上欣然一笑,脸色也好了许多,长久以来的担心似乎也一扫而空。在姐妹和宫女面前,她也未表现的太激动,只是把握着刘愈的手,握的更紧。 刘愈用另只手为徐轩筑凌乱的鬓角整理整齐,然后一吻吻在她的额头上,登时内帷里所有的女人都闹了个大红脸,谁也没见过这般当众亲热的,还是摄政王跟女军的徐大元帅。便是琪儿和韩家姐妹见了,也觉得脸上发烫,虽然这种突袭刘愈平时没少做过。 “你们先下去……等等,把女儿抱过来我看看。” 刘愈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是已经当爹的人,虽然是个女儿,但刘愈开明,并无重男轻女的思想,而且刘愈暂时还不需要去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他也不担心以后是不是有儿子。 刘愈从姆娘的手上把女儿接过来,抱在怀里,仔细端详。初生的婴儿,眼睛都好像缩在一起,她正吃饱了人生的第一顿饭,还在安睡着,微微的鼻息,也让刘愈感觉到了生命的律动。 见到自己在这世上落地生根的第一个生命,刘愈脸上也不由露出了慈爱的笑容。虽然这笑容中经历了风霜雪雨,经历了生死磨难,但此时的他,是一个慈父,而不是那个人人惧怕的临王。 “真可爱。夫人你看……真像夫人你,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胚子……”刘愈抱着女儿坐在床沿上,给徐轩筑展示来看,徐轩筑因为昨日难产,体力损耗过大,昨日也只是匆忙见了女儿一眼,而她现在再见到女儿,目光中还是带着几分歉疚。 对于这时代的女人来说,没有诞下儿子,就是没有完成女人的使命。即便是徐轩筑这样一个巾帼英豪,总归是不能免俗。若是以前,她也并不太在意这个,但现在她已经全心全意要做一个贤妻良母。 “呸……”徐轩筑轻轻啐一口,“哪有这般说自己女儿的……” 刘愈脸皮够厚,连徐轩筑这个当母亲的也有些受不了。人都说,上天是很吝啬的,对儿女不能过分的宠溺,不然上天会把这恩赐夺走。在这古代,十个婴孩,能成年三四个已属不易。 徐轩筑也怕刘愈夸赞女儿的紧,上天又把这恩赐带走,留给她毕生的遗憾。 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徐轩筑脸上也多了几分温馨的微笑,但脸上还是难免露出刘愈可以察觉的遗憾。 “夫人,应该给她起个名字,起什么好呢?哎呀,真是让人头疼。”刘愈好像很费解的样子。 徐轩筑微微一笑,总算是把脸上的愁容稍微化解开一些。 “夫君,女儿还小,不急着给起名字。”徐轩筑道。 在这时代,女儿家没名字是常有的事,又不需要她们出去见人,成婚前在自己的闺房里,出嫁后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名字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号,只需要父母和丈夫知晓便可。 但刘愈觉得,诞下一个生命,如果连她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好像亏待了小生命。凭什么男孩子可以有名字,而女子则不可以? “叫婷儿挺好,要不叫艺儿,要不叫琪儿?”刘愈说着,韩家姐妹和琪儿都羞赧低下头,刘愈又哈哈一笑道,“这么好的名字已经有主了,若是她长大了,我喊出来,把她三个姨娘喊过来可怎生是好?” 徐轩筑突然道:“夫君,叫她臸儿吧。” “臸儿?挺好的,不过……女孩子叫这名字,不够美,夫人起这名字可是有何缘故?” 徐轩筑脸上一红道:“妾身幼时,母亲便唤我臸儿,说是如此,女孩子家好养……” 刘愈心说原来是徐轩筑把自己的名字用在自己女儿身上,其实以前刘愈也曾问过徐轩筑她的闺名是什么,但徐轩筑总也不肯说,现在刘愈总算是知道,原来若非徐轩筑要上战场杀敌,她的名字应该是徐臸儿而不是徐轩筑。 “好,这个名字好。母女连心,连名字也连在一起,更好……哎呀,应该是我这个当爹的太高兴,臸儿她醒了……” 刘愈抱着女儿,然后一阵嚎啕大哭便从刘愈怀中响起来。姆娘知道是婴孩饿了,赶紧接过婴孩,到一边去喂奶。 刘愈屏退了宫女和姆娘,一家的女人聚在一起,说了说南下的经历,只是把自己娶女人的事暂时略过。刘愈虽然不想事事都隐瞒家里的女眷,但在此事上,要说,现下也不适合去说,毕竟徐轩筑刚生产完,需要得到丈夫的关爱才会走出这一段的阴霾。 时间尚早,刘愈晚上自然要“慰妻”,不过因为摄政王突然从南疆回来,建康城的官员也赶紧到行宫这面来请见,总是有很多公务等着刘愈去处理。 “夫人,好好休息,一会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为夫我亲自下厨,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刘愈说完,徐轩筑稍微吃惊了一下,她没想到刘愈以现在的身份,居然要亲自下厨。 “夫君,君子……” “君子远庖厨嘛,为夫知道,但夫人你为我刘家开枝散叶,这份恩情,为夫怎么报答的完?不过是下厨而已,谁敢说我不是君子,我拿刀砍了他丫的……” 徐轩筑脸上欣然一笑,没再说什么,因为她暂时起床还不便,只好目送刘愈离开。 “琪儿、艺儿、婷儿,好好照顾你们姐姐知道吗?一会为夫回来,你姐姐少根头发,我把你们三个一起法办了!” 刘愈说完,琪儿和韩家姐妹又是大红脸一个。琪儿更是忍不住偷看着徐轩筑的头发,忍不住想拔下来一根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顺朝大案 刘愈从外回来,淮南行省的官场呈现出紧张的态势,之前虽然新皇驾临,但新皇来了便在行宫里没出来过,也没人过问地方上的事务,因而他们也就漫不经心。 但摄政临王刘愈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刘愈在行宫的偏殿接见了淮南省的重要官员,以及一些随銮驾一起到建康城的官员,这些官员也明白,刘愈的接见,是要了解大顺朝在他南下后的政治走向。 但刘愈似乎并不想见太多人,他只是分别召见了几名官员,问了些情况,也没过多的发表意见,总算让这些官员紧绷着心情进去,松口气出来。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建康城的郡守马郁便遇到了麻烦。 马郁向刘愈呈交了一份奏本,是从淮北省传来的,而写奏本的人便是刘愈提拔起来专门查办淮北省官场逆案的廖明升。在刘愈离开这些日子,廖明升把淮北省的官场搅的天翻地覆,官场上有涉案的人,一个都没落下,被他查了个遍,而廖明升办案手段也非常激进,用别人的话说,手段是极为残忍。 刑讯逼供那一套,他是全数用上了,而且把案子牵连甚广,甚至闹出了人命。 而廖明升的这份奏本,名义上是呈奏给皇帝的,其中请奏了本案中一些涉案人等的情况,以及所获得的口供和罪证,但奏本递过来,由建康城郡守截了下来,他所用的名义是暂时临王并不在建康城内。 刘愈薄怒道:“你有什么胆子,敢把奏本压下来。这两个月内都不发出去?” 马郁被刘愈的气势所慑。跪倒在地道:“下官……是不想造太大杀孽……” 因为刘愈南下。也让地方官有更多理由来把一些“不太紧急”的事务给压下来,而这些事务,其实有很多真的是无关紧要。主要是现在顺朝的施政机构是在长安城,由韩升来负责,大小事务即便要呈奏给新皇的,也要从长安城转交。只是廖明升所负责的案子有些特殊,因为是刘愈直接委任的廖明升,廖明升也没走长安城的路子。直接把奏本奏到建康城,才让马郁有机会压下来。 刘愈冷笑着打量着战战兢兢的马郁,用阴冷的语气道:“你是否觉得活的日子太长,敢逆天子的意思,把这案子给压下来……”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马郁在地上直磕头。 刘愈本来觉得这马郁肯定是跟楚王苏哲是一党的,不然他怎么敢把这案子的奏本压下来。但想想,又不太合常理。 案子还是在进行中,廖明升在淮北省的查案并未结束,在呈交了奏本之后的两个月里,他还是在折腾。而因为廖明升有刘愈这个后台。便是长安城的达官显贵也不敢去过问,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建康城郡守。 刘愈没多说话。坐在椅子上,把奏本详细翻看了一下。在奏本里,廖明升把案子的详细情况都列明,并请刘愈同意,扩大对一些人的审问,说是请示,其实有很多廖明升已经在进行。这份奏本,更多的是在向刘愈汇报他查案的进展,而没有太多需要批复的地方。 “你有没有向皇上汇报过此事?”刘愈拿着奏本,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问马郁。 马郁道:“自从銮驾进入建康城,下官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无从汇报……” 刘愈想想也是,自从他南下,其实琪儿这个新皇,属于那种什么都不管的皇帝,就算是马郁把奏本呈交上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这案子这么大,不管是琪儿还是徐轩筑,都不敢擅自拿主意。 这似乎能为马郁开脱,但有件事刘愈也意识到,这奏本不上呈,那他在南疆就不会得到这案子的最新进展,或许马郁也正是苏哲的人,而想的是把案子先压下去。 刘愈没再说话,而此时瞿竹过来呈奏一些事情,刘愈暂时让马郁先到外面等候,让瞿竹单独留下跟他说话。 “将军,那个廖明升,在淮北省似乎有很多不端的行为,已为很多官员所弹劾。而那些弹劾的官员,无一例外都被他所拿下,现在淮北省,连一些反对意见都不敢提,谁都怕他……” 刘愈闭目沉思了一下,反问道:“那又怎么样?” 瞿竹试探着请示道:“将军是否该收一下他的权力,安一下地方上官员的心……” 刘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其实他用廖明升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廖明升不喜欢财富,也对色不感兴趣,唯独对权力他有种近乎疯狂的痴迷。这样的人为了上位是不择手段的,而他也不是那种傻人,会利用机会,也会攀附权贵,在得到上位的机会后,更会一门心思去把上位的陆铺平。 这是个有能力的人。 但也是个危险人物。 刘愈便是看重了这点,知道他不会轻易被人收买,知道他识时务,才让他不惜一切地查这案子。说到底,苏哲是刘愈的心头大患,刘愈为了高枕无忧,即便是把淮北省的官场搅乱了,对刘愈来说也不算什么。在权力面前,你死我活的事,刘愈不会有慈悲为怀的心。 刘愈再问瞿竹道:“那你的意思,是觉得廖明升在淮北省所作的,不对?” 瞿竹脸色有些为难道:“属下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朝中已经有了非议之声,觉得将军重用这样一个微末小吏,来大兴牢狱,会让天下士子寒心,也会让世人对朝廷失去信任。他们认为,将军应该适时收手,将大事化小。” 刘愈没斥责瞿竹的想法,其实,瞿竹跟他是一条战线上的。 “老瞿啊,有些事,你想的太简单,也太仁慈了。”刘愈意味深长道,“淮北省的事,我之所以揪着不放,就是想对那些逆贼表示,我跟他们斗争到底的决心,而这决心,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杀人、放火、把官场搅乱,甚至是重用一个贼人来处置这案子……你要知道,这案子的背后,是一只多么凶狠的野兽,稍有松懈,他会反过口吞了这大好的江山社稷……” 刘愈说这些,就是为了表明一件事。 把小案子化大,不是为了案子本身,而是为了彰显他的一种态度,一种无往不前的态度。 第五百八十三章官场即战场(上) 刘愈回到建康城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顺朝的官场,对于现如今的大顺朝来说,刘愈这个摄政王便等同于皇帝,很多事都是由他来做主。 刘愈回来的几天,从长安城过来的奏本也多了起来,一些不太紧要的事情,韩升也呈奏过来,让刘愈决定事情的轻重缓急。刘愈南下这些日子,朝廷积压的事情不少,而琪儿对这些从来都不过问。 刘愈处理了两天公文,而淮北的廖明升,也把淮北逆案的最新进展递交过来。 廖明升在四个月的时间里,查处了上万人,而被最后证实有罪的官员和大儒,有数千号人之多,再加上这些人背后的家族,这次的案子,要查办的人数就有数万人。刘愈无奈苦笑了一下,虽然他明里对廖明升表示了支持,但他也不想让廖明升把案子牵涉的如此之大,因为他也知道涉案人等很多都是无辜的。 刘愈为了避免事态在扩大下去,决定往淮北省走一趟。因为徐轩筑此时还在坐月子,不宜远行,因而这次也并非是回长安城的顺途,而是他特地的北上。 听到刘愈又要离开的消息,一家的女眷还是有些不舍,毕竟刘愈刚回来,还没等几天,刘愈又要离开,而刘愈这次去,就算是一来一回也要半个月时间。 “夫君,我们一家人一起回去吧。离开长安城久了,也想早些回去看看。”徐轩筑有些伤感地提议道。 刘愈当下为难:“夫人你这身体……” “妾身没事,路上颠簸一些,不过总也是休息。不需要骑马行路。妾身能应付的来。” 刘愈知道徐轩筑是不想离开他太久。而并非是不担心路途的颠簸之苦。 刘愈道:“那为夫让下面的人先去准备,我们两日后出发,过淮北省,你们先去洛阳城稍待,我去几天便动身北上,一起回长安。” 徐轩筑点点头,原本是要跟刘愈分开半个月以上,现在只需要分开几天。总算不用受相思之苦,也就不再苛求。 刘愈马上让下面的官员准备好天子銮驾一行,准备了马车和随行的卫队,这次北上,也直接取道洛阳回长安城。若是徐轩筑身体受不住,一行也可在北面的城市中暂时停留,反正刘愈对回长安城这件事还不是太着急,毕竟长安城有韩升和隋乂、李糜等人坐镇,暂时不用担心。 安排好一切,刘愈也发了信函去给廖明升。让廖明升暂时把案子先放下来,等他到了再具体落实。很多案子的案宗和案犯。刘愈也准备带到长安城后再发落,若是在淮北省便大开杀戒,他很容易掉进舆论的漩涡中出不来。 一行于九月二十出发,直接往北过了江水向徐州城方向行进。刘愈本来还对徐轩筑的身体有过多的担心,但他显然是低估了作为巾帼女将身体的恢复能力,徐轩筑虽然经历了难产,身体损耗很大,但只有几天时间,她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加上九月中天气还算温和,没有寒气和湿气,徐轩筑的月子也坐的很顺利。 刘愈也知道,正是因为他在身边,徐轩筑才会开怀,身体好的也就快些。而他也刻意让銮驾行的缓慢,没有去急着赶路,这样一路上也不算太颠簸,还可以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算是惬意的游览。 到了淮北,刘愈也要取道先往东宁府去,便要与銮驾分开。刘愈离开家中女眷,便也就加快了行程,两天时间便到了东宁府,见到了廖明升和刘定等人。 廖明升在刘愈离开这几个月时间里,俨然已经成为淮北省的土皇帝,而且是残暴不仁的那种,他说查谁就查谁,办谁就办谁,没人敢有意见。很多人对儒官一党是唯恐避之不及,而对廖明升也从开始的敷衍,在到后面尽力配合,廖明升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已把自己那个微末小吏的形象所改变,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有他这个“酷吏”在帮刘愈查案,而且是手段不仁。 听说刘愈到东宁府,廖明升亲自迎出城,算是恭敬异常。 而刘愈到来,发现东宁府跟上次来有很大的不同,街道戒严,百姓更是一个都瞧不见,城门口只能看见官兵,就好像是一座边塞的驻军之城一样。刘愈也能猜想到,廖明升的查案给当地带来了一种白色恐怖的气息。 刘愈从马上下来,廖明升上前磕头行礼,好像是待帝王之礼一般。 刘愈先让他起身,然后指了指周围的环境道:“百姓……哪去了?” 廖明升没想到刘愈刚下地,便开始问百姓的事,稍稍一愣道:“千岁,是这样,听说您回来,下官已经让守城的人戒严,免得让人扰了千岁的驾。” 刘愈脸一沉道:“不是让你不要称千岁了?” 廖明升一上来便被刘愈两个下马威,登时有些自危,赶紧改口道:“王爷……” 刘愈没说话,而是再次上马,在侍卫的护送下进城。到了城里,街道上依旧很安静,商铺都关着门,让刘愈感觉到冷清。从韩升自长安城递来的奏本中,刘愈已经看到不少外地的官员对力哦名声所发出的非议之声,这些声音都是秘密呈交到长安城的,有人说廖明升扰民,现在刘愈亲自来看过,觉得并非没有道理。 到了太守府,廖明升亲自扶刘愈下马,然后在后唯唯诺诺跟着刘愈进了府内。到了正堂,刘愈往衙门的正座上一坐,开口便问道:“明升,近来案子查的如何?” 刘愈直接问案子的事,还是个“查的如何”这样一个笼统的概念,让廖明升也不太懂刘愈的意思,但他已经感觉到,刘愈对他有一股气,应该是怒他把事情闹的太大。廖明升其实对自己的作为是有底的,他也知道把事情闹大,会有不便的地方,本来他觉得刘愈会为他撑腰,因而他就无所忌惮,到他觉得实在是事态严重想收手时,已经来不及,事情也只能越闹越大,到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范围。 廖明升恭敬道:“案子查的七七八八,只等王爷您来定夺。” “嗯。”刘愈只是点点头,暂时没说什么。 刘愈让廖明升先把详细的案宗递交过来,让他先查验过,廖明升有些为难道:“王爷旅途劳顿,下官为您准备了休息的地方,王爷还是先休息过,再查不迟……” 刘愈冷冷扫了廖明升一眼,廖明升马上不再多言,而是马上让下面的人搬弄案宗到正堂这面来。 一个牛卢的谋逆案,所牵连出来的儒官和儒者,案宗足足有几十箱。刘愈本来认为,廖明升所呈奏的那些已经算是很多了,现在看来那些不过是这些案宗的目录,要把这些案宗全部看过,的确是不太容易的事,以他一人之力,十天半个月也最多扫一遍,还不得要领。 刘愈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道:“明升你查案倒是很卖力,几个月时间,整理出这么多案宗,挺费事吧?” 廖明升赶紧道:“下官为王爷您办事,不敢有丝毫懈怠。” 刘愈稍微点了下头,本来还急着看案宗,现在倒不急了,看这些东西,累也能把他累死,有时候实事求是也要量力而为。 刘愈道:“你先去整理一个轮廓,把所有涉案的人等,划分好他们的关系图谱,把他们归一下类,明日本王再详细问你。” 廖明升听到刘愈的安排,总算是放下心。这说明刘愈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而不是要来否定他这几个月的劳动。 刘愈这一路旅途,也的确有些劳累,廖明升亲自带刘愈往行宫方向而去。銮驾离开后,行宫那边也重新修缮过,牛卢谋逆时所留下的痕迹已经完全被修复,刘愈到了,也感觉到廖明升是用过心的,虽然这些不是他的份内之事。 刘愈到了居所,廖明升正要退下,刘愈道:“过几日,朝廷刑部那边会过来人,到时明升你把案宗移交一下,剩下的事,便不用你担心了。” 廖明升听到刘愈的话,心中一沉,难道是刘愈准备过河拆桥弃他不用? “王爷,那下官……” 刘愈道:“到时你随本王回长安城去,到时自会对你有差遣……” 廖明升听到刘愈准备带他在身边,去长安城为官,心中大悲到大喜,赶紧磕头谢恩。刘愈道:“起来吧,只要你尽心办事,就算是事办的不太好,招来非议,本王也会保你!就像这次,满朝上下的议论声,能把你淹没几十次,但你是为本王办事,本王怎会亏待你?但是你你要记住,以后你有不轨的地方,本王不但不会保你,还会第一个拿你治罪!” 廖明升听明白了刘愈的意思,刘愈是让他忠心,刘愈说什么他办什么,那就行了。若是他有背叛的地方,就算是没做错事也是死罪。 “下官明白。”廖明升再谢恩。 “下去吧。”刘愈道。 廖明升起身,却未着急走,上前两步道:“王爷,下官有些小小的安排,想请王爷移步一下……” 刘愈皱眉,不太明白廖明升的用意,廖明升脸上一笑道:“难道王爷忘了凌家小姐?其实,下官已经将她安置在行宫的偏院,让她在那里等王爷您回来……” 第五百八十四章官场即战场(下) 如果不是廖明升提醒,刘愈都忘了东宁府还有个凌秀儿,那是凌道奇的长女,现在算是犯官之女。 若是其他儒官和大儒,可能有人是被廖明升诬陷,但凌道奇的罪是铁打一样的事实。刘愈知道凌道奇跟楚王苏哲是有联系的。敌人的亲人,对于刘愈来说便是敌人,虽说祸不及妻儿,但刘愈也把凌秀儿当作是敌人。 她不但是个敌人,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对于刘愈来说,这些便已经够了。 刘愈先是沉默了一下,半晌后才扫了廖明升一眼,道:“此事由你去安排。” 廖明升知道刘愈对他的安排满意,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一边表示会把事办好,一边退下去。 刘愈看看天色,下午差不过过半,要让他休息一会,他还真睡不着。这两天的赶路,相比于在草原或者是岭南的长途旅行根本不算什么,他现在还是精神抖擞。 距离夜晚的到来还有些时间,刘愈闲来无事,便要出去东宁府走走,了解一下当地的民生。 刘愈已经不是第一次走上东宁府的街头,上次来,刘愈也曾夜访东宁府。这次出来,是青天白日,东宁府的热闹程度也大不如前。 淮北省的政治乱象,会从官府蔓延到民间,官府一门心思都在观望这次的权力斗争,因而地方上很多事务会有疏忽,间接影响到地方上的安定。在这样的情况下,地方上盗匪也就多了,物价也没人去调控。市场本来就是近乎以物易物的原始市场。经不起这般折腾。因而也就萧条。 刘愈带着侍卫在街路上走了走,感觉都一种荒凉的无奈之后,他也感受到要赶紧结束这次的权力斗争,让淮北省的百姓平缓过来。这样才符合朝廷要休养生息的国策。 刘愈走了一段路,便不想走了,实在没什么可看,便对瞿竹道:“老瞿,你去买些东西回来。我想尝尝地方上的特产,顺带问问物价如何,总结一下,呈交给我。” 瞿竹明白刘愈的用意,这是要让他这个情报部长来刺探民生,于是领命去了。 刘愈则回到行宫,正巧遇上廖明升带着几个小吏过来,见到刘愈,廖明升赶紧行礼,给刘愈介绍下面的几个小吏。 刘愈看了看几个微不足道的小吏。猜想应该是廖明升以前的旧部属,现在拉来为他谋政治资本的。而廖明升既然会带他们来。肯定是想让他提拔这些人。 刘愈随便敷衍了几句,让廖明升单独跟他进内,廖明升先是谄媚一番,说了不少的恭维话,刘愈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明升,提醒你一句,你很快要到长安城去,本王用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让你去拉帮结派。你要明白结党,在朝廷中是要不得的……” 廖明升心中一惊,本来他还觉得带几个小吏过来,会得到刘愈的褒奖,会让刘愈觉得他是在找更多的人来帮忙,没想到刘愈上来就是警告他要收敛拉帮结派。 “下官明白,这些人……都是下官找来,帮忙处理这案子的……王爷您也知道,下官身单力薄,需要一些帮手。等事情办完,他们还是会做原来的事……” 刘愈摆摆手道:“那也不必太苛责,对朝廷有过贡献的,本王也会记着他们的功劳,事情结束之后,会论功请赏,给他们应有的赏赐……” 刘愈先是闷了廖明升一棍子,再给颗甜枣,让廖明升也松口气。虽然他很想带一批人进入长安城来帮他谋事,但现在刘愈不想,他也不敢再提,现在刘愈答应会论功请赏,让他找来的这批人有所提拔,对他有了交待,他对那些人也有了交待。在他想来,即便要用得着他们,以后再逐渐找机会把他们提拔到京官便可。 大树底下好乘凉,但他这棵树,若是没有枝叶,光有树干也算不得大树。 “多谢王爷提拔……” 刘愈点点头,顺带让廖明升把地方上一些官员的名单递交过来。廖明升再迟疑了一下,对于一个很会猜人心思的人来说,他对刘愈心思的把控,却不太到位,有时候他也不理解刘愈的所为。 “王爷,这地方官……似乎不在下官的管辖范围,您……” 刘愈一笑道:“难道明升你没有总结过他们都有谁?” 刘愈所说的,直接戳到廖明升的软肋,其实廖明升以前要往上爬,对淮北省的官场可说的了若指掌,任何官场的变动,他都要打听出来然后作出记录,这样小心谨慎的举动,最后也是招惹来那些儒官的反感,觉得他心机太重。 廖明升没为自己辩解什么,道:“下官这就为王爷您准备……” 很快,廖明升便把淮北上官场的人脉和脉络的册子交给了刘愈,刘愈见到这册子,马上就想到当初韩升给他的百官册,记录可说是太详尽,连官员的喜好、家眷的喜好都记录的很清楚,这是很花心思的事。 以前韩升是朝廷的情报局长,手底下有很多人办事,要调查这些不难,但廖明升不过是个县尉,芝麻大的官,也没有太大的人力物力,居然会把事情调查的如此详尽,可见出他的能力。只是这能力,有时候不会用在正道上。 刘愈也详细看了一下,在廖明升官册上,很多正直跟他有过节的官员,倒也不是所有都会被他所扳倒,至于是他没去扳还是说找不到证据,刘愈不得而知,有很多跟廖明升属于“同类人”的谄媚之徒,倒是被廖明升下狱,而且还牵连出不少的“同党”。这倒让刘愈很意外。 刘愈草草看了一下,合上册子道:“这次淮北官场经历了一次大变动,有很多的空缺,本王会从长安城调一批官员过来,也会在地方上提拔一批人起来。明升,你有什么建议没有?” 刘愈问官场的事,这次廖明升倒是很理解刘愈的心思,一笑道:“下官,没什么建议。王爷要用什么人,下官只管配合便可。” 刘愈稍微点了下头,其实刘愈也是在用这个方法提醒廖明升,你别去管你份外的事,若是你插手不该插手的,那就是自找苦吃。 刘愈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明升你带我去见见凌家小姐……” 廖明升赶紧为刘愈引路,道:“王爷,这边请……” 第五百八十五章外敌内患 一夜风流,清晨起床,刘愈感觉精神奕奕,丝毫感觉不到睡眠不足的疲累。 人不风流只因贫,刘愈好色,而他身边的女人也不在少数,对于一些女人,他能保持一种君子的风度,即便女人投怀送抱他也能隐忍,因为他不是为贪图一夕之欢。比如说李遮儿。但对于一些女人,他本来就没有长相厮守的耐心,图了欢愉,只是为了享受一种雄性的征服感,比如说曹怡,再比如说凌秀儿。 刘愈没打算把这两个女人带回长安城,结束也就结束了,以后互不相干,再也不用去想。其实这两个女人也明白她们自己的处境,也知道跟刘愈之间有道不可逾越的鸿沟,那就是身份立场的不同。 刘愈回到行宫的正殿时,廖明升早早便在等候,他手上还拿着一份奏本。奏本是刘愈昨日让他把案犯分门别类整理出来的,刘愈其实就想看看,哪些人需要去细查,那些人可以跳过不查。哪些人案子牵连不大可以不追究,而哪些人必须要法办。 虽然让廖明升来整理,会有偏私之嫌,而廖明升也会根据他自己的意愿来强加给某些人罪行。但刘愈的确是没时间在这方面上下工夫,只好先看廖明升的总结,然后再把名单交给后续过来的刑部的人调查。 “王爷,昨夜可是有不顺心的地方?” 廖明升见刘愈表情淡然地在看奏本,不由含笑问了一句。 刘愈抬头看了廖明升一眼,廖明升脸上的笑容有些暧昧。就好像在谈论风月一样。不需要去保持一种官员的气度。刘愈重新低下头。看了看奏本道:“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了。” 廖明升再谄媚道:“王爷,还有些犯官的女眷,想见见王爷,不知王爷能否抽空见见?” 刘愈稍稍皱眉,廖明升是觉得帮他跟那些女人牵线会显得他“忠心”,一而再得表这种“忠心”。其实,刘愈对凌秀儿也完全是出自一种心理上的报复,至于对那些犯官之女。他断不至于变态到强抢女人的地步。 刘愈没回廖明升的话,直接道:“此案,查实与逆案有关的,转交于刑部查实处置。而若无实证,仅凭证言的,先行放人。至于犯官的家眷,暂时先不做处置,只是交由地方上看管居住,若是证实家眷与此案有关的再行处置。” 廖明升听刘愈说的话有些跟不上节奏,刘愈所说的处置犯人的方式。跟他所知的有些区别。在这个年代,人证物证并非需要齐全便可定罪。尤其是涉及到谋逆这样的大案。而但凡涉及到谋逆,那都不是处置一家人的问题,而是处置一个家族,诛九族的罪每朝每代都不少,而为了稳定朝纲,执政者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但现在刘愈却说要暂时放过那些只有人证而无物证的犯事者,那就等于是把大多数的犯人所施放。而刘愈所说的不处置家眷,在廖明升看来,也近乎是一种妇人之仁。 “王爷,此事是否……应再行计议?”廖明升怕刘愈是一时冲动,又或者是被凌秀儿所蛊惑作出的决定。毕竟,若是刘愈有这般仁慈的话,就不会让他把案子扩大了来查,把淮北省闹的满城风雨。 但他不知,刘愈让他查案,只是一种吸引外界注意的手段,警惕那些即将为乱的祸首。查案,并非是为查案而查案。 以廖明升对全局掌控的不足,尚未理解到刘愈的这层用心。 “照本王的意思去做。至于扣押起来的那些犯官家眷,也在这两日先遣送回原籍,等候朝廷的进一步审理。” 廖明升先领命,然后试探问道:“那凌家小姐……” 刘愈想了想,凌秀儿在东宁府也没什么亲戚了,把她放出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先暂时把她安置在僻静的地方,以后有事,再另说。” 廖明升欣然领命,在他看来,这个凌秀儿应该是有本事能套住刘愈,让刘愈不舍得放过她。但实际上,刘愈把凌秀儿安置起来,就是没想好怎么处置她,以后刘愈没打算再与她再续昨夜的情缘。 刘愈等刑部的人来还需要两天,他也没着急动身北上,而是先等刑部的人到来,让廖明升把案子先移交了,再去洛阳城跟家里的女眷汇合。 很快,从长安城方向又传来一些公文,算不上紧急,却是大事。 是朝中各部衙门官员,一起上奏朝廷,希望朝廷改元的事。 刘愈把苏彦赶下台,是在新年年后的事,本来刘愈想着把启昌的年号用到年尾,或者是找到苏彦,给天下人一个交待以后再行改元。但因为朝廷先平突厥,再平南疆,事做的轰轰烈烈,朝廷的人也就着急给新天子正名,也等于是一种变相的拍马屁。 在奏请改元的奏本刚送过来后,刑部的人也就到来,这次来的是刑部侍郎一级的官员,加上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官,一下子有上百人。这些人过来查案,不会像廖明升那么激进,刘愈相信这些为官的人懂得如何把大事化小。 刘愈先让廖明升把小事化大,给天下人看他的态度,再通过这些刑部的官员把大事化小,达到一种仁慈治国的目的,刘愈在这方面也是早就有定计。而廖明升到后来,才体会到刘愈的用心,同时他也更加小心,本来他自认为事事尽在掌握,可在刘愈面前,他还是感觉到自己认知上的不足,因而在之后很长时间里,他为官还是比较谨慎。 刘愈正要动身出发,朝廷的一封密奏呈交到刘愈手上。 是韩升通过瞿竹的军方秘密渠道送过来的。 密奏分为两个部分,前部分没什么太紧急的事,只是韩升提醒刘愈改元的重要性。韩升总结了一下现在朝廷的局势,总体来讲,就是刘愈一人只手遮天,若是能为新天子正名,再施行一连串的改革,必然能让朝廷上下感觉到一种信心。 刘愈看完这部分便感觉到韩升其实是个保皇党,韩升对苏家的基业还是有种近乎偏执的支持,刘愈也是无奈摇摇头,虽然他没想过要篡位自立,但还是对韩升这种态度有稍许的失望。 而密奏的后半部分,话说的比较含蓄,大概说的是京城有部分人打算跟朝廷“交恶”。而这批人,韩升也是很含糊地说是曾经的封疆之臣。 顺朝朝廷,对于封疆大吏的任免上是比较慎重的,而这批人大体都很老实,因为封疆大吏军政是分开的,而此时刘愈又把军权掌控的很牢固,他一时想不出是谁要造反。 刘愈本来想回到长安城再行处置,但再想,若是不是太紧急,且是“查无实证”的事,那韩升不至于要通过秘密渠道来给他递密奏。那就是确有其事。 刘愈感觉到问题的紧迫性,若是苏哲跟这些所谓的“封疆之臣”勾连,来造反,而且他还不在长安城坐镇,那很可能长安城的龙椅上也会易主。刘愈马上让廖明升收拾行囊,跟他动身北上。 廖明升虽然已经知道要跟刘愈回长安城,但他也没想到刘愈会走的这么急,而且还要拉着他,毕竟他的家眷和家当都在淮北省,若是要远行为官,那也需要准备。但刘愈显然不会给他准备的时间。 不过廖明升也懂得轻重,赶紧把查案的事移交给刑部的人,便随着刘愈北上。等刘愈快到洛阳城时,他从柳丽娘的渠道得到消息,说是长安城“将有事发生”。 与此同时,柳丽娘也放下岭南的事,往北方赶来。 在柳丽娘的信中,刘愈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韩升所说的封疆之臣,其实便是曾经被刘愈打压下去的那一批藩王和藩主。因为当时在刘愈主张下,苏彦只处置了蜀王这一只大老虎,而使得其他的藩王虽然失去藩地和军队,但还是能留在长安城继续享受他们的奢华生活,之后他们跟领地里的人再勾结,要谋逆也并非难事。 而刘愈不在长安城,更方便了他们的联络,他们的主要目的,也是早些回藩地继续当他们的土皇帝。而刘愈跟他们有仇怨,他们自然不会支持刘愈和新皇,若是苏哲从中搞什么鬼,这些人也很可能会投入到楚王苏哲的阵营。 刘愈感觉到事态的严重,现在他身在潼关之外,尚且不知长安城中那些藩王和藩主联络到什么程度,准备以何种方式来起事。而韩升和柳丽娘毕竟是通过一些非常规渠道所获得的消息,并非刺探到确切的内情,因而在情报上也有确实。 这对刘愈是很不利的。 刘愈进了洛阳城,直接去洛阳行宫里去见家里的女眷,把长安城将要发生的事大致说了。徐轩筑没想到丈夫刚回来,马上又要动身走,便表示要同行。 “夫人,此去长安城虽然没什么危险,但还是要小心为上。你还是先跟琪儿她们留在洛阳,等那边的事平息了,为夫再接你们回去。” 刘愈说是没什么危险,但徐轩筑也知道他只是出言安慰。那些藩王和藩主,虽然现在好像是没牙的老虎,但他们毕竟也曾是凶猛的野兽。此番刘愈回去,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通常内部的变乱要比外部的敌国更具有威胁。 第五百八十六章找敌人当内应 刘愈到了洛阳城,很快便又带着一批亲随出发,从潼关进入关中之地。 刘愈此行算是秘密行动,没有向外界透露他回长安城的行踪,别人只以为他到了洛阳暂时在休整,却不知他已经往长安城。 刘愈身边带的人不多,一个是瞿竹,一个是霍病,一文一武。而廖明升则被留在洛阳城,帮刘愈接待一些来访的官员。通常天子銮驾走到哪,总有地方官会去拜见,若是他长久不出现,会引起旁人怀疑,而廖明升算是那种圆滑世故的人,刘愈觉得他暂时能够应付。 此时的长安城,一切看起来平静如常。南方的战事也没有牵累到关中之地,加上一年的风调雨顺,南洋甘高产,百姓过的也算富足。小有余庆,百姓便会出来买卖货物,置办些家用,因而长安城也比往常年显得热闹。 便是在这样的平静下,这座大顺朝的帝王之都,正有一场暴风雨一样的阴谋在酝酿着,而当中有些跳出来的跳梁小丑,正被人利用也不知。 刘愈到了长安城外,并未着急进城,也未朝见城中一些部将,便是留守长安城的隋乂和李糜,也不知刘愈回长安的消息。也就在刘愈回到长安城外的当天,城中从东门出来一辆马车,马车直接行到城东一座普通的军营里,而马车里的人从车上走下,也不会有人去多看一眼。此人用布将头包裹着,就好像得病见不得风一样。 但此人进了营帐之后,马上把头上的布摘了下来。面对前面坐着的男人。她恭敬地跪地磕头。 “妾身见过将军。” 刘愈淡淡一笑。道:“夫人太客气了,请起身。”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河间郡王的独女,也是河间郡王的法定继承人昭苏氏。 昭苏氏出城,一切都显得很小心,而对河间郡王府的人也只是说出来扫墓,谁都知道河间郡王新丧,此时昭苏氏的心情不好。她出城扫墓,也没多少人会去留意。毕竟河间郡王已经死了,而她又是一介女流,且是寡居上不得台面,很多人也猜想刘愈一回到长安城,河间郡王的封号便会被剔除,而河道郡的封地也会被朝廷所收回。 刘愈对昭苏氏也算客气,他暗地里也获悉,昭苏氏来到长安城后也算老实,之前一直在照顾河间郡王的伤。而河间郡王故去之后,她也在尽心打理着家业。毕竟她还有个女儿要养。 “夫人近来,可是与那些郡王藩主见过面?” 与昭苏氏说了几句,刘愈也直入主题问道。 刘愈的想法也很简单,既然对那些藩王和藩主的阴谋不甚详细,就不如找个突破口,从昭苏氏身上下手。 昭苏氏坐在刘愈赐坐的椅子上,显得略有局促,低着头回道:“家父刚过世,丧礼时,郡王和藩主们也曾来拜过,但都未有言语。不知将军召妾身前来,可是有事要问?” 刘愈稍稍皱眉,脸色有些不悦。而刘愈这脸色一变,昭苏氏马上感觉到一种危机。 在苏彦当政时,刘愈便已经是权势滔天,到现在刘愈更是一手遮天,连帝王废立都是他一人所包办。昭苏氏现在更加不敢有任何拂逆刘愈的意思,她甚至会为刘愈脸色的些微变化而惊秫。 “本王听说那些郡王和藩主,最近很不老实,似乎要商量跟朝廷对着干,这种时候,他们怎会不跟夫人你联络呢?” 昭苏氏一听大惊,从椅子上滑落,盈盈跪倒在地,道:“将军明鉴,妾身确未有与这些人有任何往来……” 刘愈笑着走上前,扶起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昭苏氏,笑道:“夫人何必担心,本王不是说夫人你与他们勾结,只是说,你应该去跟他们熟络一下,毕竟令尊……跟本王有那么多过节嘛,夫人怎么会不恨本王呢?” 昭苏氏被刘愈扶起,手臂被刘愈的手拿着,正有些羞怯,听到刘愈的话,吃惊中带着稍微的不解,很快她便好像是明白了什么。 “将军是让妾身……” “哎!本王可没让夫人做什么事,是夫人你,对本王心中怀有忌恨,所以才跟他们走在一起,跟他们一同谋划。若是成事,夫人岂不就成了我大顺朝第一位女子郡王?” 昭苏氏一直低着头,显得很惧怕刘愈,以她的聪明,也不难理解刘愈话中的意思。刘愈是想让她去加入到那些藩王和藩主的一伙,去刺探一些情报,以让刘愈能掌握到第一手的消息。 “将军恩重,妾身怎敢对将军所有怨恨?只是将军有任何差遣,妾身自当效犬马之劳……” 昭苏氏再拜倒,身体恭敬伏在地面上,额头触碰在刘愈的马靴背上。这种恭敬的姿态,分明还是想诱惑刘愈,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对刘愈出招。 那时候,是苏彦当政,刘愈身边有苏碧和袁博朗两个政敌,因而事事小心不会轻易去招惹她。但现在时移世易,刘愈不需要再去避忌什么,若非刘愈想赶紧让她去把事办成,非当场遂了她愿不可。 刘愈这次用手扶着昭苏氏的下巴,抬起她的头,让她跟自己四目相对,而昭苏氏的目光也含羞带骚,略微回避着。 “夫人真是清减了许多。”刘愈说出了一句很温馨的话,这话令昭苏氏感觉到刘愈是想给她机会。就在她想起身投怀送抱之时,刘愈又道,“夫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待夫人事成之后,本将军自会亲自去看望夫人……” 昭苏氏脸上露出个怕而略带期待的微笑,似乎想迎合上刘愈扶着她下巴的手,刘愈却适时把手放了下来。不过刘愈却很懂得如何去让这妇人心中的火烧起来,他的手下落时,还不经意从她身上拂过,让她感觉到一种轻佻和刺激的感觉。 刘愈没有进一步行动,直接下令道:“来人,送夫人回府!” 昭苏氏知道马上要有人进来,神色便有所收敛,恭敬对刘愈行礼,出门而去。 刘愈亲自送出门口,一边的瞿竹过来,带着警惕道:“将军,此女,乃是河间郡王的女人,未必可信!” 刘愈明白瞿竹的意思,当初是刘愈枪击河间郡王,令河间郡王拖着半死的身子多活了一年多。说到底,河间郡王的死是刘愈一手造成。而昭苏氏便应该为此事来怨恨刘愈。 看着昭苏氏的背影,一笑道:“老瞿你小看了这女人,这时候,她懂得该依附谁,知道该如何办事!” 第五百八十七章战前假象与迷局 为了不打草惊蛇,刘愈没有着急动手,也没有去联络长安城周围的戍卫军队。很快,昭苏氏那边也传过来消息。 昭苏氏回到长安城后,马上去找了藩王中势力最大的蜀王。在老蜀王被朝廷定罪斟杀之后,蜀王长子苏孝便继承了蜀王的位子,虽然当初这个苏孝在刘愈面前表现出一副大义灭亲对朝廷忠贞不二的模样,但他心中却有对朝廷的仇恨,而这次藩王和藩主的逆乱,也是苏孝来负责联络。 昭苏氏虽然看起来娇弱不堪,总要以身体的本钱来勾引刘愈,但做起事来,还是有她自己的一套。昭苏氏先是表示了她对刘愈的恨,以获得苏孝的信任,再借机会加入到逆乱的一方。 以前河间郡王莫名受伤,很多人虽然怀疑是刘愈所为,但当时没有证据。但在霍病在草原上以短枪立威,短枪也不再是军中机密之后,很多人便想到当初是刘愈以短枪袭击的河间郡王,当时河间郡王虽然没死,可在这一年多后,他终究还是死于疮伤迸发。刘愈对昭苏氏来说,是有杀父之仇的。 加上刘愈回长安城的消息尚未对外公布,别人也不会想到昭苏氏原来是刘愈安插在藩王阵营当中的细作。 昭苏氏回到长安城后,变得更加谨慎,她也知道现在是被刘愈和藩王两边紧盯着,而苏孝对她还有一定的怀疑,并未对她推心置腹,只是让她回去等。至于苏孝何时会把详细的计划告诉她,她自己也没底。而在没有确切消息之前。她又不敢有过多的举动。招惹来刘愈和藩王两边势力的挤压。 夹缝之中难求存。正是昭苏氏现如今环境的写照。 一连两天,刘愈都是按兵不动,连城中的一些人都没联络,让手底下的一些人觉得太窝火。现在是刘愈占据绝对的主动,若要除去这些藩王和藩主,也不需要所谓的“证据”,他们不理解,为何刘愈不发动一次雷霆行动。将这次逆乱彻底扼杀在萌芽之中。 只有淡定的刘愈,才知道这次逆乱背后的关键。刘愈知道,这些看似大势已去的藩王和藩主,若是没有外来的支持,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背后一定有人支持他们,而想来想去,刘愈只能想到苏哲,这个他心中最后一个大患。 刘愈本来也想联络一下城中的隋乂、李糜和韩升,这三个人还是能帮到他的。但他也想到,现在作为城中主管军政的这三个人。肯定是被敌方势力所紧盯着,一旦他们有不寻常的出城或是走动,一定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于是刘愈便安下心,当作没事人一样,一直留在城外等候消息。 除了刘愈在外按兵不动,城中几方人也在打听消息。其中有瞿书的江湖帮派、瞿竹的军中细作以及柳丽娘的情报组织,这三方人都在秘密打探着这次逆乱的相关消息,一切都好像平静如常,没有任何动作。虽然刘愈回到长安城的消息是绝对的机密,只有军中少数人知晓,但一些风声,还是传到了长安城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刘愈在洛阳城多日没有露面,反倒是个刚崛起的廖明升在接待官员。虽然据廖明升说,临王是在南下平叛时受了点伤,加上旅途劳顿要休息几日,还有人听到了刘愈说话的声音,但毕竟没人见过刘愈的面。这在旁人看来或许没什么,反正刘愈在哪跟他们关系也不大。但在长安城这群即将造反的人眼中,刘愈的一举一动都需要注意,现在刘愈称病不出,可能是一种危机降临的前兆。 两天后,昭苏氏也传来消息,说是苏孝那边对她似乎有些不太信任,一连两天都没跟她联络,于是昭苏氏也请示刘愈,要不要亲自过府去探听一下。 刘愈虽然也挺急,但想了想,昭苏氏还是不宜有过于激进的举动。 首先,昭苏氏作为一个跟刘愈有仇的女人,照理说只是心中有仇恨之火,她不应该知道藩王那边即将有行动。而之前昭苏氏去苏孝那拜访了一下,也只是婉转表达了她对刘愈的仇恨,而苏孝也未对她有任何特别的表示。 若是此时昭苏氏再去苏孝那里,苏孝肯定会想到她是收到了什么风声,若是连一个寡居在长安城大门不出的女人都知道他们的消息,这足够引起他们的警惕。因而昭苏氏不宜再去蜀王府。 而苏孝不去联络昭苏氏,把她吸纳到阵营的一方,并非因昭苏氏的诚意不够,而是她能力不够,加入到叛乱之后帮不上什么忙。那也就是说,现在昭苏氏之所以不被苏孝待见,不是因为她被人试穿或是被人试探,只是因为她没有筹码,被人认为是一个空有仇恨没有价值的女人。 想到这点,刘愈马上就要为昭苏氏增加一些“筹码”。 刘愈召见了瞿竹,问道:“听闻曾经河道郡的参知将军胡尧通现在在长安城东水大营任参将,可是有此事?” 瞿竹作为情报人员的负责人,对这些很熟悉,马上确认了一下,的确有这么回事。 刘愈得到确定,心中也就有了主意。刘愈曾调查过河道郡的一些情况,尤其是昭苏氏和曾经跟她有“交情”的男人,当中便有这个胡尧通。现在胡尧通任职东水大营普通参将,只是属于地方到京城的平职调动,而本身这些藩王的旧部,也不会受到刘愈的待见,兵部方面也不会对他们有所照顾。 刘愈马上提笔,在纸上写了部分驻长安城官员的任免升迁情况,把一些长安城内外的戍卫将领做了职位上的调动。 这种调动,只是平常调动的一种,但其中却有几人得到了“破格”升迁,而几个不相干的人的升迁,也完全是为胡尧通的擢升打掩护,胡尧通从参将提升为正将,直接调任东水大营第三把手,获得了实权。而一些胡尧通的旧将,也有小的浮动。 这份将领的调动书,名义上由洛阳城发出,再经兵部,下发到长安城各戍卫军营当中。 现在正值朝廷对平定岭南有功人员论功请赏的时候,作为戍卫长安城的“后方大营”,将领有所调动也属于平常事。刘愈为了增加对昭苏氏的筹码,还特地以皇帝的名义,对留守在长安城“稳定大局”的藩王和藩主们提出褒奖,其中还特别提到昭苏氏。 如此一来,胡尧通将职得到升迁,就不免会去长安城拜会一下河间郡王府,这算是官场的礼节。而此时河间郡王又是新丧,他去慰问,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虽然看起来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却是刘愈苦心安排出来的假象,就是为了让苏孝那些人相信,昭苏氏跟胡尧通还有联络,让苏孝等人觉得昭苏氏还有她的利用价值。 胡尧通也算识相,刘愈安排的这些,他算是照单全收,在进长安城兵部接任述职回来时,刻意去河间郡王府走了一趟,这一趟可说是落在所有人的眼里。而他出来之后,便好像没事人一样回到长安城外的东水大营,正式接任自己的职务。 刘愈先不管苏孝那边会不会有动作,他先来了一招“打草惊蛇”,因为此时刘愈回到洛阳城已经有了十天时间,再没什么动作的话,是人也会产生怀疑。因而刘愈便以军部的通信方式,传信到长安城,定下了天子銮驾的归期,而归期也仅仅是在十天后的十月初十。 如此一来,即便是藩王和藩主一党还没准备好,也要发动这次的谋反,迅速控制全局,不然刘愈一回来,他们的机会便微乎其微。他们也知道凭他们的本事,还无法跟刘愈这只大老虎相斗。 消息传到长安城的第二天,十月初三,昭苏氏方面便传来消息,说是苏孝亲自过府参加了河间郡王的尾七祭奠。而在祭奠之后,苏孝单独跟昭苏氏有一番密话,说是准备在一天后,也就是十月初四,在城北的狩猎场“商议大计”,让昭苏氏也一同出席。 秋天的围猎,在长安城贵族中也算是一个传统,而这些皇家人,有进狩猎场狩猎的资格,这也算他们不大不小的一个“特权”。而平时他们若是有所联络,肯定会被朝廷的人所发觉,因而他们选在狩猎场来个“不期而遇”,再商议定计,这的确是个不容易被外界所怀疑的好办法。 刘愈算计了一下,若是藩王和藩主在十月初四发动叛乱,那便可在两天之内控制潼关。按照刘愈所说的天子銮驾的归期,天子銮驾要过潼关差不多是十月初七到初八的样子。这些藩王和藩主若是没有背后人的支持,也不会精密地去算这些,那苏哲一党也很可能会配合着藩王和藩主的谋反一同行动。 得到这些藩王和藩主确切动手的时间,刘愈也不需要再作停留,现在就看到时商议大计时,会不会又楚王苏哲本人,又或者是他的亲信出现。刘愈心想,若是能顺着这条藤,把苏哲抓出来,那就可令他高枕无忧。 第五百八十八章计划有变 十月初三下午,一封军中急报到了刘愈手上。这份急报是从汉中之地发出,经由洛阳,转道到了长安城外。 刘愈看过急报之后,终于明白为何这些藩王和藩主凭什么谋反,原来他们是利用汉中及蜀中军队调防的时候,利用他们在这些地方军队中的人脉,将这批兵马私自调往关中。 而此时,军队已经差不多要进关中之地,以骑兵的速度来看,刘愈估计这一两天内叛军便可到长安城外,加上朝中应该有苏哲一党的内应,在如此里应外合之下,长安城便有可能失守。 不过刘愈想来,这些藩王和藩主位面也太过于冒险,私自调兵,想瞒过朝廷的眼线近乎是不可能,而且是把兵马调往长安城的方向。这明目张胆的有些匪夷所思。刘愈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但他又拿捏不准,蜀王苏孝跟昭苏氏说的又不多,到底藩王和藩主们想怎样,刘愈没有着急去下定论。 初三夜,刘愈召集了随他回长安城的军将,一起开准备会议。 这次的会议,刘愈是为第二天对藩王和藩主的军事行动所展开,刘愈从各方面的情报来看,藩王和藩主定计应该是在初四狩猎之时,但兵马却不会在当天抵达长安城外。若是这些藩王和藩主想利用这批兵马来攻打长安城,以长安城现在的防备,他们基本没有胜算。 军事会议上,霍病兴冲冲道:“到了狩猎场,让我出马。我肯定把他们一个个拿下。要死的要活的都行。小爷我应付的来。” 刘愈没理会霍病,转而问瞿竹道:“城北防司的都尉,现下是谁?” 瞿竹一愣,他没想到刘愈会问这问题,城北防司衙门,也是属于长安城总防司衙门的管辖,而防司衙门现在为兵部尚书李糜所兼任,至于李糜是否在这两个月内对长安城北防司都尉的任做过调动。他没有去细调查。 “属下……不知,将军为何要问此事?”瞿竹问道。 刘愈闻言有几分恼怒,现在长安城内即将有大祸患,瞿竹竟然会对城内的一些情况不了解,这就属于他的失职。 “马上去查,给你半个时辰!”刘愈下令道。 瞿竹领命而去,其他人都看着不做声,脸色有些发青的刘愈。他们不明白为何刘愈突然对一个区区的北防司他们都尉感兴趣,防司衙门历来只是长安城戍卫力量最弱的一环,也仅仅比京兆府的衙差好上一点点。长安城的戍卫。主要还是靠长安城外的两大营。 瞿竹做事也倒快,去了不多时间便回来。回答了刘愈的问题。 “北防司都尉,是曾经蜀地将领李元哲。” 刘愈一拍案桌,怒道:“果然如此!”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刘愈会有这么大反应。刘愈抬头,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刘愈突然笑了笑道:“不用拿这种眼光看着我,我只是就事论事,又不是对你们发怒。” 刘愈说完这句,下面的人才把悬着的心放下。刘愈现在在军中的地位,可谓是一言九鼎,连国家和朝廷发生事情,也都是他一言而定。这样的情况下,下面的将领都会惧怕于他,刘愈也适时表现出一种亲和力,让下面的人不会感觉到他是那种不讲人情的人。 刘愈解释道:“明天的计划可能有变。那些郡王和藩主,他们去狩猎的目的不是为了商议定策,而是准备出逃,而关南的那些叛军,也不是准备攻打长安城,而是准备接应这些郡王和藩主。” 刘愈这一说,下面的然才恍然。本来所有人都担心长安城会出什么问题,现在看来,这些藩王和藩主下手的目标不是长安城,而是准备回到他们原本的属地,然后东山再起。只有他们自己的地界,他们才会放心大胆的行事,长安城,帝王之都,戍卫严密而且负责戍卫的将领都是刘愈的嫡系,他们根本无计可趁。 而刘愈之所以要打听城北防司衙门的都尉,就是要看这些人有没有机会出城。长安城的狩猎场并非很大,且在城北的郊区,并未出外城门,藩王和藩主要出城必须要过城门。 刘愈猜到藩王和藩主的下一步动作,心里便有了主意。 到第二天,长安城依旧如常,戍卫部队也没有任何的调动。而快到正午时,藩王和藩主开始往城北的狩猎场聚集,这次他们出来的不算急,只是带了几个随从。但各府均有马车随行,一辆看似不大的马车里,却是有不少人,都是藩王和藩主的家眷。 他们是准备将家眷一起带出长安城,然后转道往南,直接去关南与接应的军队会合。 一辆不算太大的马车在几名随行侍卫的护送下往城北方向而去,到了郊区,马车突然被一批来历不明的人截住,随即马车也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马车里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郡主,前面有人拦路。好像……是军人……”侍卫回话。 听到有军人拦路,马车上女人便掀开车帘看了下,便见到刘愈骑在马上,正笑盈盈看着她。 此女正是与刘愈有联络的河间郡王之女,昭苏氏。 “给将军请安。”昭苏氏见到刘愈,赶紧下马车给刘愈恭敬磕头。 刘愈没有下马,笑着问道:“夫人没有与令媛同行?” 昭苏氏脸上有几分忧色道:“先前时候,蜀王派人来,接走了小女,说是要妾身到狩猎场后,才能与小女相见……” 刘愈点点头,看来昭苏氏还不知蜀王苏孝的计划,蜀王苏孝怕昭苏氏真当这次是去商议计策的,所以才帮她把女儿昭迎曦接走。一来是成全她们母女可以一起回河道郡联络旧部,再者是有昭迎曦在手,苏孝也能对昭苏氏有所牵制。 “那本王,就与夫人一起,去狩猎场接令媛回去。” 刘愈说着,用拿着马鞭的手伸向躬身站在那里的昭苏氏,昭苏氏见到刘愈的手伸到面前,还有些不解。她心想难道是刘愈要跟她共乘一匹马? “夫人还有所顾虑?”刘愈突然脸色一沉问道。 昭苏氏不再怀疑,微微伸出手,刘愈一把抓着她的手,猛地一扯,昭苏氏突然被原地提起,却是身子不稳,只能横向趴在马背上。此时她的姿势,就好像是被马贼劫掠来的女人。 第五百八十九章阵前的风韵事(上) 城北郊区的狩猎场内,藩王和藩主们正在聚集,不断会有马车过来。 他们也是在等所有人到齐,再一起出发,这样可以把目标减小。因为已经收买了城防司那边,一会他们装做是普通的出城,就没有人会有怀疑,等到了关南,即便有追兵追上,他们也已经跟藩地里的兵马会合,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朝廷再想处置他们也就难了。届时他们会举兵跟朝廷为敌,或者是当自己的土皇帝,全看朝廷对待他们的态度,不过以这些人估计,只要他们回了领地,朝廷就暂时会放过他们。 因为朝廷穷的揭不开锅,已经打不起一场战争。 就在藩王和藩主们集合的同时,苏孝也在焦急等待城北那边过来的消息,城北防司都尉李元哲是他的旧部,而这个李元哲在朝中有一定的关系,才能得到提拔。这次他利用李元哲的关系,带着藩王和藩主们离开长安城,他也怕生变,毕竟李元哲说到底只是长安城一个微末的将领,只要被朝廷察觉到他们出来狩猎跟出逃相关,城门一封闭,他们插翅难飞。 “蜀王,除了河道郡那婆姨,其他人都来了,是不是该出发了?”苏孝正有些不耐烦,走过来一人,是南岭王苏成举过来催他上路。 苏孝道:“再等等。” “还等?就为那婆姨?她走不走,影响不大,就算是失去河道郡,蜀中和汉中也照样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苏孝怒道:“谁说要等她,本王是在等城门那边的消息!” 苏成举有些无奈。这个苏孝显然没有他父亲的风范。老蜀王属于那种做大事的人。做什么事,都是火中取栗,不危险的事不做。就好像召集藩王来京城,当时老蜀王也觉得回长安城不会遭难,有危险也可化险为夷,结果出了事,不但老蜀王身死,其他藩王和藩主也成了笼中鸟。 现在这个蜀王苏孝。却是个有谋而无勇的懦夫。都联络好了,他非要得到确切的消息才敢出发,要是城门口那边一时不给消息,他们就一直等下去? 苏成举正要把事情挑明,表达他的意思必须要马上走,这时一匹快马飞速往这面飞驰而来。苏成举认得,那是蜀王的随从之一,应该是城门那边有消息了。 “什么情况?” 等那随从下来,苏孝也是心急火燎地一把抓着下马趔趄险些不稳的随从问道。 “殿下,城门那边似有不寻常的事。李都尉从早晨开始便没再露面,我们派进去联络的人。也一个都没出来!” 听到随从的话,苏孝倒吸一口凉气。他所担心的事,很可能已经发生,那就是他们要出逃的计划可能已经被朝廷察觉。 苏孝没说什么,一边的苏成举却一把抓住那随从,喝道:“没道理的,你就没亲自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那个姓李的反悔,又或者是胆怯,不敢放行,你们就不能进去逼一下?” 那随从显然没想到会被这般逼问,正有些说不出话,苏孝却帮他解了围。 苏孝走过来先让苏成举冷静下来,道:“若是无法,我们倒还有一计。” 苏成举道:“何计,赶紧说!” 苏孝面色凝重道:“现在看来,朝廷很可能会得到风声,知道我们要离开长安城的事。当下我们要出城,要么杀出去,要么……” “杀出去,怎么杀?”苏成举有些不屑,“城门的防备紧密,我们又无兵无权,这般去就跟自投罗网一样。” 苏孝怒道:“听我说完!我是说,还有个办法,现在只有一个人可以出城。” “你是说……河道郡那婆姨?” “除了她还有谁?现在河间郡王新丧,朝廷特许她出城祭拜,若是我们藏在她马车上出城,便可神不知鬼不觉。” 苏成举也皱起了眉头,这简直是要当鼠辈之事,令他有些拉不下脸。 “可……各家的家眷当如何?” 苏孝道:“这都何时了,哪还在乎得了这些?朝廷闻讯之后马上会派人来堵截,到时一个都跑不了!” 苏成举登时身体都在发颤,这次要出逃,已经是要放弃很多家人,甚至一些女眷都不能带上。现在只有一辆马车,肯定无法载上十几个人,到时恐怕连藩王和藩主都不能全数出城,更不要说家眷。 苏成举一咬牙道:“既然如此,赶紧找人过来商议……有些人,还是先不让他们知晓……” 苏孝点点头,赶紧让人去把那些势力比较大的藩王拉过来商议,这次既然不能把所有的藩王和藩主带出城,就带走有势力的,以便日后东山再起。 等消息差不多秘密下传下去,到了要走的时候,苏成举和苏孝才发现了一个重要问题,河间郡王的女儿昭苏氏到现在还没露面。 苏成举道:“我们是否太多虑了?也许……李都尉只是胆怯怕事,不准备迎送我们出城,却也没把消息泄露出去呢?我们这番回去,再做打算也不迟……” 之前苏成举厌恶苏孝有些谨小慎微,现在他自己却这般怕事起来。 “不如先让那些藩主先行出城,先试探一下城北防司的反应,若是无碍我们再出城?” 苏成举点头道:“如此也好。” 先让那些不准备带走的藩主去闯一下关试试,若是出了事,再寻求别的途径出城,这是二人觉得比较妥当的上策。现在他们主要是对情况不明,不知为何李元哲突然会失踪,他们心中也抱着侥幸的心态,觉得若是朝廷收到风声,应该早就过来拿人。但到如今,朝廷那边依然是风平浪静。 苏孝过去跟几个藩主通过话,让他们先行出发。那些藩主虽然觉得可疑,因为这违背了之前的商议,但他们还是没多想,带着家眷先行出城。 等这几个藩主的马车走了,这面的人也在焦急等待着消息。这是一次大出逃,若是不能逃出长安城,那也就是死,没有第三条路走。就算是朝廷的官员会对他们有所怜悯,临王也不会对他们怜悯。现在四海都已经平定,在他们看来,刘愈已经没有理由要留他们这些后患。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到正午时,城门那边突然传过消息,说是藩主们已经出了城,城门那边没有异常。 听到这消息,苏成举和苏孝对望一眼,心说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两位王爷,咱现在怎么办?”旁边的藩王马上过来相问。 “还能怎样,赶紧把人带上,一起出城!” “那河道郡主呢?” 苏成举冷笑道:“这时候你们还有心思管那个婆姨?她留在长安城死不了……连她那个女儿,也给她留下,免得带个拖累。” 苏孝马上反对道:“迎曦那丫头还是先带上,带走她,日后对那女人也有个牵制,说不定她会帮我们做些事……” 苏成举点点头,也觉得苏孝说的有几分道理。以后他们出了长安城,总少不得要刺探长安城的一些消息,有昭苏氏这个女人在,说不定会给他们一些情报。 不过嘴上,苏成举还是打趣了一句:“想来蜀王你是想着这个儿媳妇吧……” 以前昭迎曦跟蜀王的长孙有婚约,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但在老蜀王身死之后,这门婚事便给耽搁了下来,也没人提。笼中鸟,联不联姻的无所谓,但苏孝心中也憋着一口气,主要是恨昭苏氏当初对蜀王的落井下石。虽然苏孝当初也把他老爹给卖了,但在这件事上,他会把自己看作是被逼的那个,而看昭苏氏是背信弃义。 一行人赶紧让家眷上了马车,一行浩浩荡荡往城北门方向而去。 到了城北门,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继而车队也跟着停下来。 苏孝正想着是什么事,便见到城门口方向好像是很安静,他跳下马车,便见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商户都是大门禁闭,就好像城市被戒严了一样。 虽然已经预感到朝廷会有所行动,但在遇到这突变时,他的心还是不由揪了起来。 再看城门的方向,虽然城门大开,但一队一队的士兵已经把城门严密地看守起来。还有个男子,抱着一个妇人共乘在一匹马上,抱着那女人笑盈盈看着他们。 这两人对于藩王和藩主们来说,再熟悉不过,一个是应该在回程路上的临王刘愈,另一个是他们的“盟友”,也是他们当中的叛徒昭苏氏。此时,昭苏氏身体有些伏低,而她身上的衣衫也有些不太整齐,长裙被从后面挑了起来,而刘愈的前胸跟昭苏氏的后背贴的紧紧的,看昭苏氏一脸神情恍惚的模样,不难让人猜想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而此时刘愈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就好像在等这些人自投罗网。 藩王和藩主们都从马车上下来,因为他们的随从不多,他们甚至不敢与面前朝廷的军队有对敌,而一个身影从人群中闪出来,喊了一声“娘亲”,想往前走,但发现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还有那么多火枪对着她,她也有些胆怯不敢上前。 此女正是昭苏氏的女儿昭迎曦。 第五百九十章阵前的风韵事(中) 刘愈不声不响回到长安城,已经让这些藩王感觉到灾祸临头。现如今,硬拼不是什么好办法,现在唯一的出路,或者就是不承认,反正还没有出城,刘愈没有证据。 蜀王苏孝下了马车,直接往前走几步,给刘愈行礼。虽然两人都是王,但蜀王现在已经被降格为郡王,刘愈是摄政王,在级别上刘愈要比苏孝高上一点,其实本来苏孝也可以不用行礼,但此时心里有鬼,表现的谦逊一点,他也盼望刘愈能突然“良心发现”。 “不知临王殿下回长安,未能亲自出城远迎,实乃臣下之过。还望海涵!” 苏孝行了礼,还自称“臣”,已经显得很谦逊,没想到刘愈只是一笑道:“本王回长安城,没对任何人说,蜀王何过之有?不知道诸位这是……要往何处去?” 此时刘愈虽然看起来神情和善,但水都知道背后酝酿着怎样一场暴风骤雨。苏孝先是看了苏成举一眼,转过头对刘愈道:“我们一同出城,去祭拜河间郡王……” 刘愈早就知道苏孝是不会承认要逃跑的事,现在这些藩王和藩主被抓了现行,也由不得他们不承认。 “出去祭拜,怎的还……带了这么多家眷?难不成,是要打着祭拜的名义,商议什么不轨的事?” 苏孝有些惶恐道:“临王殿下明鉴,我等出城祭拜带着家眷,只是为表诚意。”说到这,苏孝还特地看了被刘愈抱的很紧的昭苏氏。“本来我们相约河间郡主一同前往。谁知河间郡主不知去了哪里。所以我们才……” 刘愈脸上一笑,反倒没追究什么,下令道:“原来如此。吩咐下去,让开一条路,让诸位郡王和藩主出城到河间郡王坟前祭拜……” 刘愈说完,果然后面的士兵让开一条路,倒让苏孝等人拿捏不准刘愈到底要做什么。 刘愈显然不会让他们出城逃走,那演戏演全套。他们就必须到河间郡王的坟头去走一趟。可河间郡王又不是葬在皇陵,他们根本就不知河间郡王的坟头在哪。 让开一条路,藩王和藩主们却没有动的,刘愈惊讶道:“诸位,怎的不去祭拜,难不成是不认识路?哎呀,这个本王也帮不上忙,其实本王也不知道河间郡王葬在哪里……河间郡主,你应该知道吧。” 此时昭苏氏全身疲软,却还被刘愈从后挟持着。全身都好像酥了一样。她闻言,勉强抬起头。发现这么多人盯着自己看,脸上潮红一片,低声答了一句:“妾身知道。” 刘愈笑道:“那就劳烦河间郡主引路了。” 说是让昭苏氏引路,但刘愈显然不会放她下马。等昭苏氏的身体随着马匹再次上下颠簸,她的身体更加吃不消,她巴不得刘愈早些结束对她的“蹂躏”,如此她才可以不在众人面前丢脸。此时她也很怕女儿知道她在跟刘愈做什么,她也知道,女儿早晚都会明白,这件事逃都逃不掉。 藩王和藩主各自上马或者马车,被众多的士兵所簇拥着出城。而此时刘愈回到长安城的消息也已经扩散开,被征调过来的军队也已经把河间郡王的墓给看守起来。 这就好像是一次天子祭天的仪式,甚至规模比天子祭天更大,藩王和藩主们一个个惶恐不安地随着队伍到了城东的河间郡王墓,然后很不情愿地拖家带口从马车上下来,望着周围士兵所组成的阵仗,人群像踏赴刑场一样死气沉沉。 “诸位,这便是河间郡王的墓了。”刘愈依旧抱着昭苏氏骑在马上,说了一句,却又好像不太肯定,问昭苏氏道,“郡主,本王没说错吧?” 昭苏氏此时得到暂时的休整,已经不像之前在城门口时候的不堪,点点头,声音都有些变,道:“是。” 刘愈抬抬手,指了指坟堆的方向道:“诸位,祭拜吧。” 藩王和藩主们对望一眼,难道还真要上去祭拜?刘愈到底是明知道他们要逃走,不去追究?还是准备放过他们?他们还真不清楚。此时他们也只能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觉得刘愈是为了长安皇室的稳定,放过他们,让他们在世人面前演一场戏,让各方都能下来台。 等众人在苏孝和苏成举的引领下,到了坟墓之前,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因为坟墓似乎并非是河间郡王的,或者说并非河间郡王一个人的。墓碑有很多,当中的确是有河间郡王的墓碑,但还有很多其它墓碑,等他们看清楚上面刻的字,一个个面如土色,因为墓碑上所刻的,也正是他们的封号和名字。 那也就是说,刘愈准备杀了他们,然后把他们葬在这里。又或者是直接将他们活埋在此。 “诸位为何不拜?”刘愈笑盈盈问道。 苏孝和苏成举马上转过身,瞪着远处的刘愈,他们已经想到,现在刘愈要置他们于死地。可他们到现在仍旧不能理解,既然刘愈摆明了要杀他们,为何还要带他们到这里来,仅仅是戏弄他们这群老鼠,让他们感受死前的恐惧? 不论怎么说,藩王和藩主们已经被巨大的恐惧心理所困,很多胆小的藩王和藩主,已经吓的瘫坐在地,就连苏孝和苏成举,心中也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感。因为刘愈实在是有狠辣的作风,就连帝王他都不放在眼里,说废就废,而杀个人,对刘愈来说更不算什么。 苏孝又恐惧又忌惮,全身都有些颤抖问道:“临王殿下,您到底要如何,不妨直言!” 刘愈笑道:“其实本王只是体恤诸位郡王和藩主们感情深厚,让你们死后能葬在一起,特在这里开辟了一道皇家的陵寝,用来安葬诸位王公。难道是本王所作引起了诸位的误会?那实在是抱歉。其实本王只是带你们过来认认路,以后诸位百年归老,又或者是惨遭横死,知道往哪葬!” 刘愈说“百年归老”,藩王和藩主们还是松口气,这是刘愈准备放过他们。但又听到后面的“惨遭横死”,便明白刘愈又是在威吓他们。刘愈这时而佛,时而魔的言语,令他们字内心受着煎熬。 刘愈最后喝道:“既然诸位郡王和藩主已经认好了坟冢的位置,那这一趟祭拜也该结束了。来人!把诸位郡王和藩主请回长安城,本王要好好招待这些大顺朝的皇亲国戚,让他们知道本王的待客之道!” 第五百九十一章阵前的风韵事(下) 好话赖话刘愈一个人都说完了,对这些苏氏的皇亲国戚,他吓也吓过了,也给了他们希望,现在就是借着这股劲,把他们拉回长安城挨个审问,以希望能得到楚王苏哲的下落。 来的时候刘愈还是客客气气,回去时,刘愈的态度便显得有些强横。藩王和藩主们都不得跟家眷同行,而是被一起羁押在一辆大的马车里,等车驾一行再次出发,刘愈才收回目光,含笑看了一眼正伏在马背上喘息不已的昭苏氏。 “夫人,该回城了。” “嗯。”昭苏氏此时身心疲惫,只是略有意识回了刘愈一声。 但在此时,没人管的昭迎曦已经带着几分疑惑,走向了刘愈马匹这面。刘愈拍了拍昭苏氏的脸,昭苏氏睁开眼,当看见女儿走过来,她立时一个激灵重新坐起来,想收拾凌乱的衣裙都来不及。 不过刘愈的座驾也不是那么好接近的,昭迎曦还没靠近过来,便已经被侍卫所拦下。有了上次刺杀刘愈而被严刑拷问的经历,昭迎曦对刘愈也多有几分惧怕,虽然她平日里有刁蛮任性的性格,此时也不敢放肆。 昭迎曦老老实实钻进了刘愈特地为她准备的马车里,然后刘愈也未将昭苏氏放下跟女儿一起,继续与昭苏氏共乘一匹马,回到长安城。 一进城,刘愈马上往皇宫方向而去。在皇宫门口,得到刘愈回京消息的朝官早已在等候,而刘愈的一些嫡系,韩升、隋妤及李糜、隋乂等人也都在列。 临近皇宫。刘愈让昭苏氏下马。让她先跟女儿回府。昭苏氏没有马上与昭迎曦共乘一辆马车。先钻进另一辆马车收拾过被刘愈折腾过的痕迹,才收敛好妆容,出去跟女儿团聚。 到了皇宫门口,刘愈一脸严肃下马,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就连那些朝官过来迎接,刘愈也丝毫没有理会。 刘愈走在前,径直往皇宫正殿峰翠宫方向而去。因为刘愈身边侍卫众多。那些朝官也感觉到刘愈此趟回京的不寻常,照理说这时候刘愈应该跟天子銮驾在一起,而天子銮驾说是初十回长安,但天子似乎仍旧在洛阳城没有动作。刘愈突然回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老早他们也知道城北门那边发生了一些异况,城北戒严,但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晓。 朝官随着队伍进了峰翠宫,文武大臣分列开,而刘愈则直接走上玉阶,站在龙椅之前。转而用冷酷的目光打量着下面心有疑惑的大臣。 “天子与本王离开长安城这段时间,竟然有人想谋朝篡位!其心可诛!” 刘愈一句话。让朝官登时明白了一件事,有人又有麻烦了。这就是说,刘愈秘密回长安城,应该是来扫除逆党的。满朝官员再一想,这逆党到底是谁?是逆党没有动作就已经被诛?还是逆党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刘愈创造出来以打击政敌? 朝官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刘愈在淮北省牛卢逆案中所表现出来的残酷镇压手段,一个区区的牛卢,不过是东宁府的微末小官,却牵扯出整个淮北省官场几千名“同党”,说刘愈不是打击政敌都没人信。在他们看来,刘愈现在为了收拢权力,但凡是抓着一点小事,都会小事化大,把政敌全都涵盖在内。 因而刘愈这句话一出,但凡曾经对“武义侯刘文严”有所过节的朝官都岌岌自危。当初他们也是为了皇权稳定,不断在苏彦面前搬弄是非,跟着袁博朗和蓝和的口风把刘愈塑造成一个贪恋权位权臣的形象。虽然事实证明,他们并非危言耸听,刘愈的确是个权臣,甚至擅自废立皇帝,但现在是刘愈当政,那他们就是自取其祸。 刘愈说完,便觉得下面的朝臣一个个神色有些不自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已经让朝臣想了那么多,一个个都在先考虑怎样避祸。 其实刘愈说刚才的话,不过是想给蜀王苏孝等人的行为定性而已。 紧接着,刘愈将藩王和藩主出逃的事,稍加修改表述了一下。本来藩王和藩主要出逃,而刘愈则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定他们密谋造反,密谋地便是城北的狩猎场,而关南的藩王军队,则被定性为准备攻打长安城的叛军。 自从苏彦一朝,将藩王和藩主拘押在长安城,他们跟藩地的联系已经被一再消减,他们所能调动的人脉也很少,这次藩王所联系过来接应的军队,总数在万人左右,集合各家的军队。藩王和藩主也正是准备以这万数兵马为基础,去夺回属于他们的权势和领地。 等刘愈把藩王和藩主的“阴谋”说完,虽然下面的官员有生疑之处,但此时都为求自保,没人提出任何意见。刘愈也就可名正言顺,将藩王和藩主以谋逆罪来进行彻查。 一旦进入这种程序,那他们的生死则由刘愈一人全权决定,刘愈也可名正言顺对他们进行拷问,以得到楚王苏哲的下落。 简短的朝会结束,官员们惴惴不安地各自回自己的衙所办差,韩升有事请奏,也被刘愈以身体疲惫为由暂时没有面见。刘愈是要趁热打铁,借着藩王和藩主刚被恐吓一番正六神无主,进行一番突击审讯。 既然是谋逆罪,刘愈便可将审讯从三司变成军部的审讯,所用手段方面便要严酷许多。经过一下午的审问,藩王和藩主们都表示自己不过是“听命行事”,而直接策划了这件事的却是蜀王苏孝。 苏孝则一直静默不语,刘愈也没下令对他用刑,只是将他单独关押,就好像当初囚禁他老爹一样,让他独处断绝对外的联系。等时机差不多,刘愈才见了这个对他有杀父之仇的苏孝。 此时的苏孝,精神有些颓丧,但还不至于崩溃,虽然他没有老蜀王那般的魄力,在遇到大事时却也能安静下来。其实从他被朝廷敕封为蜀王后,便已经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已经从一个无拘无束的封疆大吏变成阶下之囚,他想尽办法,也是为重新获得自由和权力。 对于一个长期握紧权力的人来说,突然失去权力,会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这在刘愈看来,是很不淡定的表现。 苏孝一个人静默地坐着,见到刘愈进来,他的神色也没什么反应。他这种态度很容易让刘愈联想到当初的老蜀王,父子二人虽然性格不同,却也有共通处,乱世或成大事。只是苏孝的谋划有不紧密之处,被人察觉了端倪,若是苏孝收买了李元哲独自逃出长安城,恐怕也不会被人提前察觉。 “临王殿下,现在……轮到我了?” 刘愈跟他对坐了很久,苏孝才突然问了一句。 刘愈初时不解,但再想,苏孝大概已经预感到大限之期将至,垂死之人所发出的问句。 刘愈道:“本王来,想问你一些事,不是来送你上路的。” 苏孝嘴角露出个略微轻蔑的笑容,冷声道:“殿下知道的,便已经知道的,殿下不知道的,那就算我死,也不会透露半句。殿下还是给个痛快罢,不然我撞柱而死,咬舌自尽,到时只会污了殿下的名声。” 刘愈心说这苏孝还挺嘴硬的。 刘愈不耐烦起身,往门口走去,甩下一句话:“本王有事在身,就不拦蜀王你寻摸自尽之法,不过明日本王再来,你还没死,那本王只能对你用刑了。” 现在刘愈完全占据上风,不怕苏孝玩赖。倒不是刘愈对苏哲的下落失去兴趣,而是不想把这事想的太大,徒增自己的担忧。 苏哲说到底只能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若是苏哲手上有王牌,那刘愈离开长安城这段时间,他早就兴事,把长安城给拿下。刘愈把琪儿带到建康城去,其实也是给苏哲这样的机会。那时即便苏哲成事,刘愈也有信心可以靠他麾下的军队,再将长安城给抢回来。 现在苏哲自己不把握机会,就说明他手上没有好牌,最多是鼓动一下这些跟朝廷宿有芥蒂的藩王出来闹事。但藩王却不会帮苏哲来拿下长安城,而是心念着藩地,想回到藩地去当土霸王。 苏哲是想图谋天下,而藩王却是图谋一方领地,本来立场就不同,走在一块也只是利益驱使。就算他们成事,藩王也不会得到任何多余的好处,因为苏哲说到底也是为皇权巩固,跟藩王和藩主是敌对关系。 刘愈不去管苏孝,便是想让他冷静一晚上,让他想明白到底该为一个苏哲来隐瞒,闹得满门抄斩,又或是是拿出来跟刘愈换一些条件。只要刘愈知道苏哲的下落,要放过苏孝一家人,甚至是苏孝本人都是可以的,因为这个苏孝在刘愈眼中的确算不上什么大威胁。 刘愈不适合把自己的意思跟苏孝表明,他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便是藩王阵营当中的“叛徒”,河间郡主昭苏氏。昭苏氏怎么说也是曾经跟蜀王穿一条裤衩的河间郡王的女儿,刘愈想由她去跟苏孝谈谈,顺带把自己的交换条件说出来,这样苏孝看到昭苏氏投靠刘愈所得到的优待,应该会有所动心。 第五百九十二章温柔乡是英雄冢(上) 刘愈先去了河间郡王府,让昭苏氏去见苏孝,转达他的意思。 刘愈到时正是黄昏,昭苏氏听说刘愈的侍卫已经到了府门前,跟女儿昭迎曦一起迎出府外,恭敬地对刘愈磕头行礼。 刘愈下马来,见到昭苏氏母女对他的态度,心想定然是昭苏氏误解了他到来的目的。以为他是要来登门造访“再续前缘”。如此一来,刘愈倒不便进府,免得昭苏氏进去之后拿出她的妩媚手段,引的他不肯走,到时候昭苏氏过去城南秘密牢房晚了,苏孝真的自尽而死。 刘愈走上前,扶起昭苏氏,笑道:“郡主不必多礼,本王前来是让夫人帮忙做件事。事情紧急,还是不需要进府说了。” 在昭迎曦面前,刘愈也就客气地称呼昭苏氏为“郡主”,这便显得生分的多。昭苏氏在女儿面前,也不想表现的太过于放荡,任何一个母亲都不想在自己子女面前出丑,她也怕女儿知道自己做了这个男人的情妇。 因而被刘愈扶起身,昭苏氏没有往上靠,反倒是避嫌一样退后一步,微微颔首,显得很矜持。 “曦儿,你先回府,为娘有事与临王殿下商谈。” 昭迎曦今天早就觉得母亲跟刘愈之间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她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到母亲的话,昭迎曦再欠身行礼,像是一个大家闺秀一样,回身往府门内行去。等她快进门时,却发现暗淡的黄昏之色下。母亲被刘愈扶着进了一辆宽大的马车。之后刘愈竟然也钻了进去。 “重平县主。请您进府内,今夜不要出来了。”刘愈侍卫的话,让昭迎曦把神色收回来。 “哦。”带着几分疑惑,昭迎曦进了门。此时府上冷冷清清,她进门便感觉到有几分害怕,尤其是想到今天在城东墓地发生的那一幕,因为她自己也看到了自己的墓碑,那一刻临死时强烈的恐惧。让她把任性的性格也收敛起来。此时的昭迎曦也慢慢知道,长安城并非是那个可以任由她任性妄为的河道郡,这里的一切法度,都是围绕着权力,而现如今长安城的权力,又是围绕着刘愈一个人在转。 想到这里,昭迎曦对母亲的举动便有些理解了。母亲之所以对那个年轻男人那般恭敬,完全是为势所迫。“母亲是不想扔下我,跟那个男人走的。”昭迎曦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而此时的昭苏氏,却在马车上恭敬地对刘愈“赔礼道歉”。为了在女儿面前保持形象。她刚才令刘愈有些不悦,刘愈去扶她正是表现出对她的“亲近”。而她却不领会好意而避开,在她看来,刘愈一定会对她恼怒异常,只是在人前刘愈没表现出来。 因而进了与外面隔绝的马车里,昭苏氏便热情如火地扑上刘愈,一边说着一些软话,一边想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她对刘愈的忠诚。 刘愈并非没见识过成熟的女性,其实昭苏氏的年岁也不算大,虽然她生孩子很早,且早早的便寡居。但她现年也不过在三十六七岁,她只是比琪儿又或者是米耳、朵琳更知性一些,更会利用身体的本钱,这样的女人对一个取得了功成名就的男人来说,是很有诱惑力的。 一路上刘愈也算是享尽温柔,直到将昭苏氏制的服贴了,他才把事情跟昭苏氏言明。而此时的昭苏氏却是身心疲惫到手指头都不想动,刘愈甚至怀疑她有没有能力去完成这件事。 但在马车停下之后,昭苏氏又好像是突然全身充满了电,飞速起身往身上套衣服。刘愈倚在马车车厢上笑道:“夫人不必着急,没人会催。” 昭苏氏这才反应到是自己神经过敏了。等她整理好衣服,刘愈才跟她一起走下马车,刘愈指点了位置,让昭苏氏跟着侍卫一起进去跟苏孝商谈。 等只剩下刘愈一个人,他才觉得有些形单影只。家里的女眷还在洛阳城,回来还需要七八天,皇宫和前锋将军府都算是他的家,但这两个家中,没有家人,家也不成家的感觉。 刘愈不禁便想去李遮儿处看看,又想时间太晚,李遮儿应该已经睡下,等第二天再去看看。刘愈看了看来路的方向,正是城南歌舞教坊的方向,刘愈便想夜晚去歌舞教坊走走。 刘愈并非第一次夜访歌舞教坊,以前把徐荣关押在歌舞教坊的秘密牢房时,他也近乎是天天过来,查看审讯的情况。而最近的一次,却是跟隋乂和李糜过来饮酒,当时他喝的酩酊大醉,怎么离开的他都不记得。 这次过来,刘愈纯粹是想看看这个他跟司马璇儿相识的地方,其实这里也算是他跟柳丽娘“定情”之所,他跟柳丽娘的恩怨情仇中,歌舞教坊也是其组成部分。 刘愈到了歌舞教坊门前,知客见到是堂堂的临王驾临,吓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刘愈也没让他进去通传,而是自己走进了歌舞教坊,到了演舞厅,刘愈以为见不到什么人,却见微弱烛火之下,一个灵动的身影正在里面跳跃着,影子应在纸糊的窗户上,显得生动而活泼。 烛火并不明亮,应该是跳舞的人为了省钱,只是微微的照亮以看清楚位置,刘愈走进去,便发觉是司马璇儿,正在一面很大的鼓上跳着鼓舞,身姿轻盈舞姿玄妙,令刘愈看了便不想再把眼睛挪开。 刘愈一步步走近司马璇儿身前,初时她跳舞跳的入神,丝毫没有发觉有人进来。等她听到刘愈的脚步声,便下意识往这面看了一眼,当发现是刘愈站在鼓下面,她心下有些慌乱,脚下不稳便摔向刘愈这面。 这情景,都让刘愈感觉似曾相识。 刘愈一把抱住倒向自己的司马璇儿,而此时的司马璇儿显然神情有些恍惚,等她被刘愈抱了个满怀,定睛看清楚是刘愈。脸上突然又露出一种惊喜的神色,然后一把抱住刘愈,就好像少女跟情郎久别重逢的欣喜。 刘愈也有些突然不太适应这突来的热情,只能把司马璇儿抱紧一些。等两人的理智都稍微占据了上风,司马璇儿趁机挣脱开刘愈的怀抱,对刘愈娉婷施礼。 “小女子给王爷请安。”司马璇儿脸上带着几分羞赧的神情,趁着施礼的机会,连头都不敢抬,更不要说与刘愈四目相对。 第五百九十三章温柔乡是英雄冢(下) 从刘愈认识司马璇儿,再到如今的相见,已经有两年多时间。初见时,刘愈身无功名,甚至尚未与徐轩筑成婚,到现在他却将大权在握,执掌顺朝朝政。想起来,也会令他有几分唏嘘感慨。 变的是他的心境,不变的是司马璇儿的风姿及她对舞蹈的追求。现在,大顺朝的两个舞蹈高手,柳丽娘和司马璇儿已经听凭他调遣,他倒是很想看看两位舞蹈大家在舞台上争奇斗妍的场景。 “璇儿,坐。”刘愈笑着作出请的手势,一边的木架子,便是二人多次共坐对话的地方。 这是刘愈第一次称呼司马璇儿为“璇儿”,以前就算是很客气,刘愈也总是以“亍兰小姐”或者是“司马小姐”相称。 司马璇儿“嗯”点下头,跟在刘愈后面,等刘愈坐下,才稍有局促坐在刘愈身边,抬头想偷看刘愈一眼,似乎又觉得刚才一时太失礼,不敢抬头。 见到司马璇儿不安的神情,刘愈这个聪明人又怎会不知她心态? 司马璇儿对舞蹈有追求不假,但对他也算有情义,两人从初见便有感觉,后来在御前表演上,刘愈起来为司马璇儿说话,更是当着朝臣的面,为司马璇儿的父亲开脱。 后来司马璇儿接受了刘愈的“包养”,也曾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愿意委身为刘愈外宅的想法,这对于一个出身官门,曾经高傲的大家小姐来说,是很不容易的事。而刘愈。却拖了司马璇儿两年。甚至连一句承诺的话都没说。这期间他也很少过来看看。偶尔也好像陌生人一样,对司马璇儿不冷不淡。 才女多情,虽然刘愈觉得司马璇儿嫁给自己是很委屈的事,但刚才被司马璇儿那一抱,令他心中有种不舍。这样好的女孩子,失去了那才叫可惜。 刘愈与司马璇儿闲谈几句,刘愈问了她在长安城的生活,司马璇儿一一回答。回话倒也流利,只是不敢抬头。在刘愈离开长安这段日子,司马璇儿依旧在歌舞教坊练习舞蹈,也当起兼职的教习,教授一些新来的少女舞姿和舞曲,不过因为苏彦登基以后对长安城的舞乐不感兴趣,而刘愈当政后更是对此不闻不问,也使得长安城的歌舞教坊有些人才凋零,很多舞女也转行去做别的,或是被卖去青楼楚馆。良家差不多都寻个郎君嫁了。只有司马璇儿,依旧是孜孜不倦。在歌舞教坊延续着她对舞蹈的追求。 提及那些出嫁的姐妹,司马璇儿头低的更低。她总是给刘愈一种大家小姐的气度,在心气上,甚至比同样出身大家的李遮儿更傲,或许是司马璇儿要独自养家,养活着一家老小,她为人又很自强,所以才会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王爷,遮儿她总是提及您,这次回来,可是有过去看看她?”司马璇儿突然想起来,问道。 刘愈惭愧一笑道:“今天刚回长安城,便忙着做事,到晚上才得闲暇,也本想过去,但想她已经睡下,不便打扰。还是等明天再去看望。” 司马璇儿有些埋怨道:“看来王爷还是不理解女儿家的心思,丈夫久出而归,回家再晚,妻子的喜悦也会冲淡其它一切。王爷所想的体贴,说实话,只是让遮儿她忍受寝食难安之苦罢了。” 刘愈叹口气,其实司马璇儿说的是实话。若是他有心,去李遮儿那里再晚,李遮儿也只有喜悦。李遮儿更是盼着他早些回去。 “现在去……”刘愈突然自嘲似的一笑,没再说下去。 司马璇儿脸色平静,忽而却也有些促狭而俏皮的笑容,道:“其实王爷不是不想见遮儿,是没想好怎么与她相处吧?夜晚去看望遮儿妹妹,进去了,怕是出不来。” 刘愈笑看着司马璇儿,其实以她的聪明睿智,也不难分析出他的心态。说到底,刘愈对曹怡或是凌秀儿,再或者是昭苏氏,他都不会客气,因为那些女人是不用跟她长相厮守的。但是李遮儿,已经跟他有婚约和婚书,李遮儿已经是他正式的“妾侍”,是在官府备过案的。便是如此,刘愈才总觉得不能亏待了她,要把她明媒正娶回来,到时才跟她享受鱼水之欢。 可现在他身份与以往不同,现在他是女皇的丈夫,虽然他权势滔天,但要再娶女人,朝廷上下肯定会有非议。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愈便是左右为难,既不想亏待李遮儿,却更加在亏待她。 “王爷,遮儿妹妹曾说过,若是有王爷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去通知她。”司马璇儿道,“不如……您陪小女子,一起去看看她。” 刘愈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难得司马璇儿有心,这时候再拒绝会显得他很无情,回到长安城,家里的女眷都还没回来,连外面的也不去见,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刘愈让侍卫队长连乎生去准备马车,顺带刘愈又对瞿竹交待了一些事,一旦蜀王苏孝那边有情况,第一时间去李遮儿那里知会他。然后刘愈让司马璇儿上了马车,他则是骑上马,在侍卫护卫下往李遮儿小院方向行去。 多了一个司马璇儿同行,刘愈心也更能定下来。一个人夜访李遮儿的住处,那是自入盘丝洞,进去便出不来,带着司马璇儿便能应付自如。但他显然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 到了李遮儿住处,小巷里安安静静,只能闻听到犬吠声。 刘愈让侍卫上去敲敲门,然后院子里亮起微弱的光,传来一个女子的问话声:“什么人?” 说话的是李遮儿的小丫鬟。 “开门,是我。”刘愈道了一声。 然后便听到小丫鬟大叫道:“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很快院子里更加明亮起来,李遮儿亲自出来开门,等院门打开,她身上的衣服还不算整齐,显然是已经入睡匆忙穿起衣服。 见到刘愈站在门前,李遮儿脸上露出惊喜,刚要像见到久别丈夫一样抱过来,却发现司马璇儿站在身后,她只能先收敛妆容,欠身行礼,而刘愈则上前拉着她的手,与她一同进小院而来。 “老爷在外久了,怎的突然回来了?”李遮儿一手被刘愈拉着,还有些害羞,另只手收拢着耳边略显凌乱的头发,“早知道老爷回来,妾身也好好收拾一下。” 李遮儿来到小院之后,便做起了家庭主妇,平日里出外置办货物都是两个小丫鬟去,偶尔瞿竹的妹妹,车马帮大当家瞿书也会过来送些东西。本来刘愈回来,瞿书都会第一时间过来通禀,但这次刘愈是秘密回到长安城,连车马帮也没收到确切的消息,才使得李遮儿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正因为如此,刘愈也见到了不涂脂抹粉,素颜自然的李遮儿。 同样是花容月貌,令他看了不禁想亲一口的动人颜色。 刘愈进了屋,在小桌前坐下,李遮儿正要奉茶,才发觉茶水是凉的。李遮儿马上对两个揉着惺忪睡眼的小丫鬟吩咐道:“喜儿,小英,还不去烧水?” “不用了,我不渴,不用麻烦两个丫头去烧水了。” “老爷回来,妾身怎能怠慢?还不快去?” “哦。”两个小丫鬟赶紧去厨房烧水。刘愈这个主人,回到家却好像是个客人一样,让李遮儿和两个小丫鬟都不自在。 李遮儿看了司马璇儿一眼,似有不解为何司马璇儿会跟刘愈在一起,然后便发现刘愈已经在倒桌上凉了的茶水喝。 “老爷……” “没事,我喝惯了凉水,这样比较痛快。不过遮儿你,以后还是别喝凉水了,伤身体。” 李遮儿一笑,马上去床铺那边收拾,道:“老爷今夜可是要留下休息?” “不了,我……” 刘愈看了司马璇儿一眼,只见此时的司马璇儿对在对他打眼色,似乎是想让他留下来。 司马璇儿又马上打断刘愈的话道:“王爷久出才归,与夫人团聚,小女子留在这里倒不太好了,小女子这便要回去了……” 刘愈心中不由苦笑,原来司马旋儿陪着她过来,是要牵红绳搭鹊桥的。明知道他不想跟李遮儿在深夜独处,却又故意陪他过来,然后再告辞离开,这也算是用心良苦。不过想到之前司马璇儿初见他时那份激动的模样,便又觉得她心里更苦,这不是明摆着要把心上人往姐妹怀里推,而让自己做形单影只那个? 司马璇儿正要离开房间,却感觉自己的手突然被刘愈从后抓紧,刘愈只是稍稍用力,司马璇儿便向后一个不稳,让刘愈怀里倾倒。刘愈却不是要故意让她摔倒,而是一把扶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王爷……”司马璇儿一惊,马上便要挣扎站起,但刘愈却抱的她很紧,不让她站起身来。 刘愈双手环着司马璇儿的腰,笑道:“遮儿,今天为夫不走了。便留在这里,与两位佳人共度良宵如何?” 司马璇儿听到自己也被加入到“共度良宵”的行列,登时心中一蒙,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李遮儿作为妹妹,却很大方地走过来,笑道:“妾身自然愿意,不过,要看旋儿姐姐的意思了。不过妾身平日看来,姐姐心中也对老爷您多番挂牵,能这般共同做姐妹,姐姐一定也是心中喜欢。” 第五百九十四章婚姻的责任 便即是在古代,也没有哪个女人不想跟自己的丈夫长相厮守,举案齐眉。李遮儿也并不想跟人分享丈夫。 但她也明白,以她的出身,刘愈肯接受她已经不易,就算是她回到家,做一个尚书的女儿,当了别人的正房,别人终归要的不是她这个人。在教坊和青楼的几年,已经让她看尽世间冷暖,她知道既然不能拥有所谓纯粹的婚姻,那就随心而为,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然后想办法将他的心套牢。 在她心里,接受司马璇儿要比接受刘愈其他的女人更容易接受。她便想联合司马璇儿,来让刘愈流连忘返,才会更多拥有丈夫的宠爱。 刘愈来之前也没想过会一夜之间便会与两位出身名门的大家小姐有夫妻之实,不同于朵琳和米耳,李遮儿和司马璇儿在刘愈心中的地位很高,刘愈以前即便想过会纳娶她们,也从未想过会对二人所有亏待。 等刘愈的欲火消退,两个女人在他怀里睡着,他心中不由有些愧疚。李遮儿还要好一些,毕竟二人已经算是有婚书在身,但司马璇儿却是跟他“无媒苟合”,这样一个清高的女子,居然不在乎外人世俗的眼光,委身来给他做妾,若是他不能给她名分,刘愈甚至过不了自己内心这关。 鸡鸣五鼓,刘愈起身穿衣服。本来他觉得李遮儿和司马璇儿不会很早便醒,但他刚有动作,二女便已经醒来。因为昨夜的疯狂。二女在刘愈面前更加抬不起头。躲在薄被后面含羞看着刘愈,还有那花开并蒂染了两朵红霞的白帕。 “若是很困,你们再睡一会,我一会再来接你们。”刘愈穿好衣服,说了一句。 李遮儿和司马璇儿都不太明白刘愈所说的“来接你们”是何意,她们也不敢多想,既然现在已经确定了要跟着刘愈,她们也只能放下心中原本的矜持。在感情面前。女人往往是盲目的,就算是她们很孤傲,但是也会在情感中迷失,只想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小日子。 刘愈要出门,回身看了二女一眼,她们却没有躺下休息,而是不舍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刘愈走过去,吻了她们的额头,给了她们一种踏实的安全感,然后才出门去。出得门来。连乎生等侍卫才敢靠近过来。 “将军!” 刘愈挽起袖子,想打盆水来洗脸。却发现连乎生脸色似乎有些着急。 “可是地牢那边有何消息?”刘愈问。 连乎生一脸严肃点下头道:“蜀王昨夜……服毒自尽!” 即便刘愈对苏孝的生死不太关心,但在听到“服毒自尽”四个字,心中还是被一股怒火所笼。若是苏孝真的一头撞死,又或者把舌头咬下来,刘愈倒不觉得怎样,关键是这死法,让刘愈恼火。 “怎么服毒?哪来的毒?是何时的事?”刘愈怒火中烧地连问了三个问题。 连乎生道:“丑时末的事,死去已经有一段时间,蜀王身死时,河间郡主便坐在里面,当时她人已经痴傻了,到我们接她出来,她才缓过神。” 刘愈苦笑不已,这还是挺有意思,他让昭苏氏去劝降苏孝,结果却是眼看着苏孝服毒死了,却无动于衷,要别人发现才知道苏孝已经死了。刘愈马上便想到,是不是昭苏氏去送的毒药,帮着苏孝自尽而死? “细查过没有?”刘愈再问。 连乎生无奈道:“地牢防备紧密,除了河间郡主,无人曾见过蜀王……毒药的成分,我们找了人去查,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昨夜丑时发生的事,到天亮了才传到他这里,前后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这两个时辰足以发生很多事,就算是有什么线索,时间也会把线索抹去。不过刘愈也明白怨不得连乎生这些侍卫,他们也想第一时间把消息告知刘愈,但刘愈昨夜正在风流快活,对于这些侍卫来说,还不敢打搅。 “死了就死了。”刘愈突然冷静下来,好像事不关己一样,这态度的反差,就连连乎生也意想不到,“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前后……不超过十人。” “那就先把这十个人看守起来,包括你自己,也不要随便走动,先把事压下来,就当事情没发生过。” 连乎生对刘愈言听计从,点点头,想问刘愈这么做的目的,但又不敢问。想问刘愈有没有什么后续的动作,刘愈却已经转身回房去了。连乎生只好先去照着刘愈的意思,先把消息封锁,然后再等刘愈的指令。 刘愈回到屋子里,司马璇儿和李遮儿正一边说着话,一边穿衣服,门打开吓了她们一跳,当看清楚是刘愈,二女才惊魂未定看着刘愈。 “老爷,您不是有事去做?” 李遮儿把外衣穿好,然后系好腰带,下地穿上鞋问道。 刘愈笑道:“原本有事,现在没了,留下来跟你们一起吃个早饭。” 李遮儿微微一笑道:“粗茶淡饭,怎敢让老爷留下来同食?” “我就喜欢吃粗茶淡饭,人活着,不就是为三餐一宿而忙碌?有顿饱饭吃就不错了,我跟你们说,在草原上,我跟军队失散了,在茫茫大草原上一走一个月,那真是见什么吃什么,地上的草都是好东西。” 司马璇儿也穿好衣服,显得有些别扭,走起路也有些不太稳,边走边道:“草也能吃?小女……妾身不信。” 成为刘愈的女人,自称便要改,原本司马璇儿梳起头发只是为让家里的姨娘们不再催她嫁人,但今天她却要亲自为自己梳起发髻,来证明为人妇。 刘愈先让李遮儿去叫两个小丫鬟做早饭,顺带给二女讲了他曾经在草原上的经历。 对于刘愈,二女所认识的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刘愈把自己一些细小求生的事说出来,也让二女颇为感兴趣,就好像跟刘愈亲近了许多。 说完了,二女不免有些唏嘘,刘愈竟然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在草原上独自生活了一个月时间,更是到过西域这种“天外之地”。二女还想缠着刘愈再多问一些,小丫鬟已经把早饭送上来,清粥鸡蛋,虽然不算什么,但这些已经是小康之家才能吃到的东西。 “以后有时间再讲,先吃饭,吃完饭,你们陪我出去一趟。”刘愈道。 李遮儿好奇问道:“去哪?” 刘愈笑道:“还能去哪里,去遮儿和璇儿你们的府上,亲自去提亲,我要正式迎娶你们过门,让天下人知道,你们嫁给了我刘文严!” 第五百九十五章提亲 刘愈跟李遮儿的关系,满朝上下近乎无人不知,主要跟李遮儿的父亲,吏部尚书李延年有关。而李延年也正是通过刘愈的关系,才一步步从户部侍郎,再到户部尚书,再到吏部尚书,这点虽然朝臣明面上不去说,但也都懂,李延年是刘愈的老丈人,后台硬。 可对于司马璇儿,刘愈之前没有表露任何的态度,司马璇儿也是在一夜之间经历了重聚再到刘愈女人这样一种蜕变。现在刘愈要迎娶二人过门,首先是去拜会司马璇儿的家人,看看她的生活环境。 前朝太子案,已经发生了十二年,司马璇儿的父亲司马朗也死了十二年。十二年的司马璇儿,不过是一名八岁的小姑娘,便经历了家破人亡。虽然老皇帝宽宥了司马朗的妻妾和孩子,但她们却失去了官府的庇护,也失去了原本的锦衣玉食生活,风流的司马朗,留下一大家人,却没有一个男丁来支撑家业。 但是这些无依无靠的女人却没有改嫁他人,先是司马璇儿的母亲和姨娘通过缝缝补补养活一家人,司马璇儿也开始学习舞蹈,通过她的天赋得到了歌舞教坊教习们的赏识,并在几年后接下了养活一家人的重担。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司马璇儿跟李遮儿一样,其实都可以锦衣玉食不用去想闺门外的世界,学习一些相夫教子之道,便可安心等着春心萌动嫁人成家。天意弄人,这天意。说到底便是这制度之下的残酷。 刘愈先与司马璇儿一起出了门,让侍卫准备了马车,准备跟司马璇儿一起去她家里看看。顺带说提亲的事。 与刘愈有了一夜恩情的司马璇儿,比平日里多了娇羞之色,跪坐在马车上一直低着头,刘愈越看越觉得她美丽动人,忍不住便伸手揽她在怀中。等投入了刘愈的怀抱,司马璇儿眼角却流出眼泪,昨日的她也没想到。一天之间便可经历如此大的转变。 长安城的内城,基本没有空暇的地方,都被民居所覆盖。但在长安城的外城,还是有不少的郊区和荒野,只有在外城门和直通内城门的官道周围,民居才会聚集。但往往。住在外城的也都是普通百姓,达官显贵都尽可能把府宅定在内城接近皇宫的地方,以接天子气。 而司马璇儿的家,便在城西外城的郊外,也算是一个普通的小巷。据司马璇儿说,最开始的时候,她们也算是无依无靠,是靠姨娘私藏了一点首饰出来变卖。才租下个小院供一家人居住,后来李遮儿出外表演赚了钱。才把小院买下来定居。 “那旋儿你几岁开始学跳舞?”刘愈搂着司马璇儿,轻声问道。 “六岁,当时父亲在家里举行宴会,请了长安城最好的舞师到家里表演。那时妾身跟在母亲后面,偷瞧了一下,觉得喜欢,便央求母亲找人教我。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也学过跳舞,便教了妾身一些基础的东西。直到八岁以后,父亲身死,一家人无依无靠,母亲才正式送旋儿去学跳舞,当时跟的便是轩姨,她跟母亲以前是姐妹……” 刘愈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 刘愈所知道的司马朗,是一个风流不羁的大才子,当初在长安城,他就好像一个娱乐明星一样闪耀,而他本身也是极有才干,深得老皇帝的赏识,甚至成为太子太傅。日后新天子登基后,太子太傅极可能封侯拜相,这是一个令外人多么眼红的位置! 风流总被风流误,司马朗娶了不少的娇妻美妾,几年间便儿女成群,可惜却将妻儿变成孤儿寡妇,想起来也的确令刘愈叹惋。而作为司马朗长女的司马璇儿,八岁前后,经历了人生的巨大转变,从此人生的轨迹也发生了偏差。 随着马车停下,刘愈和司马璇儿前后下来,刘愈也是第一次来到城西郊外的普通民巷。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屋舍和坑坑洼洼的街道,这样的街道,一下雨肯定是泥潭遍布,走一段陆便要七转八弯。而在灰旧瓦片所覆盖下的屋舍之前,是一群群的孩子在那里嬉闹,一个布毽子被他们扔来扔去,好像在抢花球一样,玩的饶有兴致。 见到有大队的马车和马匹过来,这些孩子也并不惧怕,想来是靠近西城门,这里经常有出去进来的军队和商队,他们对马匹并不陌生。 “现在是秋忙时候,学堂都休息,孩子们也不用读书,便都在这里……平日里没这么乱糟糟。”司马璇儿解释道。 “挺好,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 刘愈说着,毽子突然像是无主一样飞向刘愈这面,刘愈一把抓着,然后顺手就给扔房顶上去了。 所有的孩子都盯着刘愈,神情冷漠,隐隐之间还有些敌视。 这时候,一个大一些的孩子跑出来,指着刘愈,随即指了指刘愈身边的司马璇儿,转过身便要逃走。司马璇儿脸一沉,喝一声:“去哪?” 那少年转过头,嘿嘿一笑道:“大姐,我就是出来玩玩,又不会少一块肉,一会我再回去补功课行不行?” 司马璇儿板着脸道:“九弟,你年岁也不小了,姨娘说过你多少次,不要再像个孩子一样满街跑,现在你有机会读书,怎不珍惜?” “去!大姐,你就会说别人,你怎么不去读书考状元,就会说别人!”少年一脸反叛的模样,转而瞪着刘愈,“喂,你哪位?” 司马璇儿本来是要教训小弟,想到刘愈在身边,便想到之前她的表现有失淑女的风范,便有些羞赧低下头不再言语。而刘愈也并未见怪,毕竟是司马璇儿的家人。就算是有芥蒂,那也是暂时的,而司马璇儿的身份不仅是他的女人。还是一家的主心骨,她怎么教育弟弟轮不到他来管。 可不知道怎么,刘愈看到这少年便想起来一个人,霍病,两个人不但脾性很像,连模样都有几分相似。 刘愈被少年盯着打量,稍有些不自然地笑笑。他本想说“我是你大姐夫”,觉得不太好,说“我是你姐夫”。好像没提亲就这么说也对司马璇儿的名声不利。 就在刘愈斟酌字眼的时候,少年不屑地把鼻子一歪道:“原来是个哑巴!大姐,你哪找了个哑巴回来?” 司马璇儿听到小弟对刘愈这般无礼,作势要打。少年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大叫:“大姐找了个哑巴回来,大姐找了个哑巴回来!” 刘愈摸摸下巴,觉得有些郁闷,刚才可能是表现太失常,在司马璇儿第一个家人面前丢了脸。 “王爷,请您不要见怪!”司马璇儿面含歉疚神色道。 “没什么。”刘愈一笑,“可以慢慢解释嘛……” 刘愈说没事,心里却很憋屈。心说,不过是来拜见丈母娘和小舅子小姨子。便表现如此失态,这种场面又不是第一次经历! 他再仔细想想,这场面他好像还真没经历过,徐轩筑和韩家姐妹母亲是早就过世的,琪儿虽然有母亲,但林美人他是早就见过的,林美人本身对他也很有好感,断然不会为难他。而这次来拜见司马璇儿的“母亲”,却非拜见一个丈母娘,而是一群丈母娘,被一个丈母娘评头论足已经够受的,被一群丈母娘指点,想想心里也发怵。 想到这,刘愈也就理解为何刚才会在少年面前失礼了,实在是心里有压力。就算是他现在大权在握,但要迎娶司马璇儿,怎么也要过丈母娘这关。 刘愈来到民巷,没想闹太大动静,只让几名侍卫跟随入内,刚进巷子,刘愈便感觉被人包围了。民巷中的居民听说司马璇儿带人回来,都出来凑热闹,简直是全民要当刘愈的丈母娘。 被人打量着,已经让刘愈有些不自在,最要命的是这些人还对刘愈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说的什么还不让刘愈请清楚,这就让刘愈更郁闷。 此时连乎生等侍卫则如临大敌。 到了司马璇儿家门口,丈母娘们已经迎了出来,还有刘愈一大堆的小姨子和小舅子。 刘愈不得不承认,司马朗不但风流,眼光还挺好,这些丈母娘虽然都已经是年近四十,却也都是“风韵少妇”,经过岁月的风霜洗礼,出来之后依然是仪态万千,至少还能看的过眼。只是因为日常的劳作,已经不能让她们恢复少奶奶时候的风光,在保养上无法跟长居在宫中的林美人相比。 而司马璇儿的弟弟妹妹,最小的也已经十二三岁,大的也十五六,已经懂事。因为是农忙时节,而司马家又没什么田地,此时反而倒是他们一家人的闲暇季节,一家人在家,就好像专门在等刘愈前来。 见到这么大的迎接阵仗,刘愈也有些不解,自己是以客人的身份前来,怎么就好像人人知道他是要来迎亲一般。 司马璇儿在这么多街坊面前,不敢跟刘愈走的太近,脸上也有些不敢见人的模样。 刘愈走上前,还未行礼,司马璇儿家的姨娘们便好像吃了苦瓜一样对刘愈露出苦涩的面容。 “这都怎么了?”刘愈把头凑近司马璇儿的耳边,问道。 “没事,只是妾身的家人……对您或许有些误会。” 刘愈听到“误会”的字眼,心说她们是对自己这个人有误会?这些年他风头在外,虽然在朝中名声并不太好,但在民间的反响还不错,首先他是个庶子,而且通过自己的本事打了几场不可思议的战事,一步步升迁为摄政王,刘愈对百姓所施行的政策没有苛刻的地方,反而是在琪儿登基之后减轻赋税。若是百姓对他有意见,那只能是对他连年征战有意见,不可能为其他。可司马家的男丁,还没有成年要去上战场的,这连年征战也跟司马家没什么关系! 刘愈带着不解,看着列阵以待的司马家妇孺。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来见丈母娘们,丈母娘们却对他有意见。有意见司马璇儿就不娶了?这只能是硬着头皮上。 没想到他还没开口行礼,便听到这群妇孺的身后有一妇人喝了一声,随即人堆闪开一道缝,一个看上去有些凶蛮的女人,提着扫帚便冲了出来。 “什么情况?” 刘愈还没搞清楚状况,那妇人便好似要拼命一样冲向刘愈,刘愈赶紧避退。刘愈身后的侍卫见到有人袭击,本能地要端起枪射击,但见到只是个普通妇人。再想起今天刘愈是来提亲的,他们便不敢擅自做决定,只能目瞪口呆见那妇人拿着扫帚要跟刘愈扭打一团。 “这位夫人,有话好好说。您这是作何?”刘愈一边躲避着横冲直撞如同一只蛮牛的妇人。一边劝解着。 此时司马璇儿也赶紧过来,想拉住那妇人,却没拉住,妇人拿着扫帚便往刘愈身上招呼过去。刘愈一把夺过扫帚,正要反击,才发现那妇人正在惊愕于他那出奇的力气,妇人显然不知道他是军旅出身,对这等平常的袭击不当回事。 妇人一愣的空当。司马璇儿已经哭着从背后抱住妇人的腰,哭喊一声:“娘……” 刘愈要把扫帚挥上去。听到这一声喊,他也不敢动手了。原来这位野蛮的妇人,才是他今天来见的正主,司马璇儿的母亲。 “伯母好……”刘愈把扫帚扔在地上,笑着行礼道。虽然他的笑容有些勉强,有点挤出来的意思,但他还算客气。 “谁是你伯母?”妇人叉着腰,喝道,“不管你是谁,曾经给我们家璇儿多少帮助,但你今天来,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赶你走,你这等浮夸之徒,我家璇儿绝不会跟你有任何牵扯!” 刘愈听这话有些不对味,说的他好像是来拐带良家妇女一般。 “娘,您听女儿说……”司马璇儿哭着抱着妇人,想解释一番。 “说什么?”妇人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女儿,娘也知道这些年来亏待了你,为了让你养家糊口,照顾弟弟妹妹,一直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可咱司马家也是有骨气的,绝不能被那些无耻之徒笑话,你现在就把这个不知道哪来的男人赶走!” 刘愈很费解,自己今天是第一天来,却不知为何招惹了司马家女人这么大的火气。 其实刘愈有很多不知道的地方,司马璇儿大姑娘不嫁人,早就惹来非议,而她的职业在平头百姓看来又“不简单”,是那种经常要抛头露面甚至要娱人赚钱,也就有人觉得她是靠出卖色相来养家。 对于此,司马璇儿可以装作置若罔闻,但司马家这么多妇孺在这里居住着,经常要受人指指点点,已经很难堪。而从去年司马璇儿被刘愈“包养”之后,司马璇儿每月都能带回来不少银子养家,已经让家里的女人起疑,司马璇儿说是给人表演赚出来,也是不想被家里人以为她出卖自己来换银子。本来家里人将信将疑,但在司马璇儿为了让家人不逼她嫁人,梳起头发之后,司马璇儿跟家里的矛盾也就有了导火索。 司马璇儿一方面不断拿银子回来,还把头梳起来,这对一个没嫁过人的女人来说,就好像是“未婚先孕”一样令人不理解,别人对她和司马家的指点也多了,而司马璇儿的母亲和姨娘更是羞于见人。外面风传,说是司马璇儿被哪个达官显贵又或者是富贾养为外宅,有的说的更难听,还有说她在外面当暗娼的,有的还说她养小白脸。听到这些流言,司马璇儿的家人已经尽量隐忍,但今天听说司马璇儿带男人回来,邻里街坊都出来看,就好像纯粹要看司马家出丑,因而司马璇儿的母亲才会有刚才的赶人之举。 刘愈道:“伯母,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妇人叉着腰,当着街坊的面,她也顾不上什么叫做斯文和淑女风范,喝道:“误会?什么误会,那我问你,你跟着我家璇儿来这里,是为何目的?” 刘愈老老实实道:“在下前来,是想向您老提亲,迎娶璇儿她过门。” “璇儿可是你叫的!”妇人啐了一口,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哪点配得上我家璇儿!” 司马璇儿听到母亲这样侮辱刘愈,心下很难过,哭着解释道:“娘,我们是真心喜欢的……” 妇人冷冷地瞪着司马璇儿,心说这个女儿真是不懂事,这么多人看着,她就是拼着一张老脸,也要把这个男人赶走,来维护女儿和司马家的清誉,而女儿却好像是被人迷惑了一样,居然说些自打脸的话。 “什么真心喜欢?璇儿,你被这男人骗了知不知道?”妇人转而等着刘愈,喝问道,“我问你,你家中可是娶了妻房?” 刘愈转而看着周围围观的人,简直是看戏一样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他知道,若是说家里没娶妻,肯定对司马璇儿的面子有利,但这不是摆明了空口说白话? 刘愈只能老实道:“不瞒伯母,在下的确有了妻房,只是……” “哇!” 刘愈开口,还没等把话说完,周围围观的群众已经一片惊叹和惋惜。之前对司马璇儿有很多传言,但那毕竟只是传言,现在刘愈这么说,等于是亲口承认司马璇儿有“不贞”的名声,这对一个女人来说,一辈子的名声就毁了。连她的家人,都无法抬起头做人。 在这一刻,刘愈才理解到司马璇儿对他的痴心等待,是多么的不易。 第五百九十六章丈母娘之怒 刘愈本来兴致盎然地过来提亲,谁曾想上来便碰了钉子。要说被人围观也就算了,换做平时,刘愈用几个侍卫便能把这些不明真相群众给赶回家,可今天不同,今天围观的都是司马璇儿的邻里街坊,除非是司马一家不想在这混了,不然刘愈得罪这些人,就是让司马家无法立足。 刘愈再一想,不对,既然要迎娶司马璇儿,那司马家的这群老少妇孺,也不会再住在此,那还管它三七二十一,直接来横的便就完了。 想通这一层,刘愈当下伸出双臂,一张开,食指伸出打了个手势。登时身后的侍卫鱼贯而出,把刘愈旁边指指点点的街坊给隔了开。 刘愈的侍卫,不同于一般的衙差和城防司士兵,所配备的清一色都是火枪,这种东西在战场杀杀伤力很大,但在百姓中间没什么威慑力,跟根棍子差不多,因为没人认得。侍卫们一下子出来三四十人,把所有的邻里街坊推着隔开了司马家正门五六丈远的地方,这些人嘴上骂骂咧咧的,但也都识相,没有敢反抗的。 而司马璇儿的母亲,则略带谨慎地抱着女儿手臂,打量着刘愈。 “你……你要做何?告诉你,敢来硬的,老娘我拼了命跟你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我女儿绝不会嫁给你!” 曾经太子太傅司马朗家的贤淑正妻,在市井十二年后,也变得如此泼辣,跟街头的泼妇别无二致。这跟司马璇儿之前描述的贤惠而待人和善母亲的形象大相径庭。刘愈心想。果然丈母娘不好惹。因为女人都有可怕的一面。 刘愈本来也想说出自己身份。但如此一来,更显得他仗势欺人。堂堂的临王,来强抢民女,以权势来逼迫人低头,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不好,甚至连皇家名声都有所受损。因为现在的刘愈不但是临王,还是女皇的丈夫。 所以刘愈便想,先跟丈母娘打好关系。再把这一层说出来,大家和和睦睦的,然后把司马璇儿娶进门,皆大欢喜。 “伯母,您……您别激动!”刘愈看着老丈母娘,真是有苦说不出,“咱进去谈行不行?您要是有什么意见,在下绝不会有什么怨言,只求您给个单独说话的机会!” “休想!”妇人说着又把扫帚给提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扫帚指着刘愈道,“你个恶徒。仗势压人,老娘不肯嫁女儿给你,你便来强抢!你眼中还有无王法?老娘这就将你告上官府,让官老爷来评评理,告诉你,老娘过世的相公,那是跟皇上也有交情,你敢得罪我们司马家,没好果子吃!” 女人发起横来,什么道理都不讲,刘愈这个杀场上都没胆怯过的刘愈,第一次有力使不出。这要不是他丈母娘,被人骂成这样的刘愈,肯定会把骂人者撕成两半来泄愤! 其实刘愈也明白,妇人这番话不但是对刘愈说的,其实也是说给街坊听的。她好像在说,我女儿是走过弯路,走错了,但走到今天,完全是这个“恶徒”威逼利诱,现在司马家就跟他断绝联系,我的女儿照样可以走出阴影以后过好日子。 刘愈刚想上去再仔细解释解释,或者是让司马璇儿从中说和一些,妇人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把剪刀,往地上一坐,剪刀指着自己的脖颈,誓要跟刘愈拼命的模样。 刘愈这一惊不老小,丈母娘要拼命不是嘴上说说,是要展开行动。刘愈赶紧摆手道:“伯母,您别……在下今天前来,不过是问您老的安,若是有何不敬的地方,在下先行离开,决不让您老为难!” 妇人本来就是憋着一口气,眼看拿着剪刀往脖子上一摆,挺好使,登时心里有了底气。哭喊着也就骂了出来:“你个杀千刀的!老娘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女儿,娘死了你可千万不能嫁给这恶徒,要记得娘为你做的……我们司马家的女儿,一定要整齐,别忘了你爹的嘱托,要好好做人……” 呜里哇啦,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刘愈看了看啜泣不止的司马璇儿,司马璇儿也委屈而面含愧疚地看着他,两个有情人,简直是被老王母被拆散的牛郎织女,两人面前便是一道越不过去的天河,只能隔岸对望。 刘愈心想这节暂时是无法解开,不如先给老丈母个面子,这样走了,对司马家的名声也有好处,然后再暗地里派人来说和一番,到时候再把司马家的人接走,也总好过被人看热闹指指点点。 刘愈正要离开,却听人群后面有人喝道:“何人敢在长安城的地界闹事?让开,让开!官差办事,再不让,拿你们出去治罪!” 声音很熟悉,刘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等一群衙差在一个年轻戴着官帽的官员从人群里穿过来,刘愈才发现是许久未曾见过的新任京兆府尹王虎。王虎本来也挺嚣张,他来城西办事,便有人去官府举报,说是这里有人惹是生非,身为刘愈亲手提拔起来的“学生”,王虎深得刘愈办事风格的真传,亲力亲为,听说有事,他当下不理会西城衙门的府官,直接带着人便来凑热闹。 首先被王虎发现的是司马璇儿,王虎登时一愣,两人可算是“老相识”。要说司马家被人滋扰抢亲,还是当初的王虎开的头,要不是王虎一而再捣乱,刘愈也不可能跟司马璇儿从开始就建立了很好的交情。王虎正要上前去问问发生何事,便觉得不太简单,因为周围一群士兵带的都是正宗的火枪,那是刘愈正牌新军装备的武器,他马上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一转头,王虎便发现了刘愈,登时脖子缩了缩,灰溜溜便想逃走。 “王府尹?好久不见……”刘愈笑着打招呼。 王虎没想到自己隐藏的很深,还是被刘愈给抓出来,当下陪笑着走到刘愈面前,点头哈腰,直接拉着刘愈的手道:“先生,听说您回来了,学生还想去府上拜会呢,可没得到机会,听说您还没回府……” 的确,刘愈从昨天回到长安城,还没“回府”,不管是前锋将军府和皇宫,刘愈都觉得空落落的,没个人就不成家的模样,这才会去歌舞教坊去试着找司马璇儿。 “官爷,你们……” 本来司马璇儿的母亲见到有官差来,心说有来讲理的,现在的京兆府名声是出奇的好,不管是前任隋乂,还是现任王虎,因为做实事不畏强权,深得百姓的拥戴,甚至连京兆府又或者是四城衙门审案,也有百姓到场去听,官府也从不驱赶,以示清明。而百姓去看过之后,回来都说现在长安城的官老爷办事公正,讲求证据,不会屈打成招,而任何权贵在京兆府里都没特权。 这也跟隋乂和王虎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以及他们背后有刘愈撑腰有关。 可这次的官老爷出面却有不同,这年轻的官一出现,妇人先当他是救星,但他马上便去巴结那“恶徒”,还自称学生。这不明摆着官匪一家亲? 刘愈看了看妇人的方向,低声道:“帮忙解决下。” 王虎笑着点头,心说今天真是走运,出来就能帮着刘愈做事,把事情做的妥当的,那还不是前程似锦? 想着好事,带着笑容,王虎便往坐在地上的妇人身前走去,伸手便要去扶。 “这位夫人,有话好好说,你坐在这里算什么事呢?” 王虎说着,还不忘对一边啜泣不止的司马璇儿点头打招呼。 妇人早就看出来王虎跟刘愈是一伙的,此时不会听他去说什么,喝道:“当官不为民做主,要你们何用,把你们的管事叫来!” “管事?”王虎下意识便回身看了眼,心说管事的便在这站着呢。 “西城衙门的宋大人,我们是认得的,让他来处置你们这些蛇鼠一窝的恶徒!” 因为王虎在刘愈面前自称学生,因而妇人也把他归类为“恶徒”的一种。王虎听完皱皱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妇人是将他当成了“小喽啰”,想找个官更大些的来。不过西城衙门的官,怎么也比不上他这个京兆府尹大。 妇人说着,手上的剪刀仍旧没放下,突然盯着王虎道:“为何……你看着面善?” 王虎嘿嘿一笑道:“夫人想起来了?以前我来过的,您忘了,我来送过聘礼……” “啪!” 妇人也不是吃素的,一巴掌甩在凑上前的脸面上,登时五道指头印清晰无比地印在王虎的脸上。 “老娘认得你,你不就是王尚书的儿子吗?现在又来,感情这男人,你也是找来的,诚心消遣老娘的是吧?” 换做以前,王虎也绝对不会吃哑巴亏。但此时,他只能摸着脸苦笑,心说这干我什么事,我不过是听说这里出了乱子来看看的,犯着谁要挨这一巴掌? “先生,您可要为学生做主啊!”王虎总算是找到个可以出头的人,摸着脸便往刘愈身前凑了过去。 刘愈登时觉得跟王虎这个曾经纨绔大少在一起,对此次的提亲不利。刘愈上去便是一脚踹在王虎身上:“你个恶徒,谁认识你?滚开!” 第五百九十七章名节大过天 即便王虎是刑部尚书王简的儿子,司马璇儿的母亲仍旧不给任何面子,伸手便打,足以看出她是铁了心要维护女儿的名节和司马家的声誉。刘愈这般上前,就算是说出身份,也未必捞着好,所以刘愈干脆先退出巷口,再作思量。 现在刘愈重点是先稳住丈母娘的怒气,若是被她激动来个寻死觅活,那以后他跟司马璇儿之间就真的没什么可能。刘愈给了司马璇儿一个坚定的眼神,告辞一声,暂时先带着侍卫出了胡同口,到了官道上,却没着急离去。 王虎郁闷地跟在后面,刘愈没什么嘱咐,他也不敢擅自行动,连衙差也都带了出来。这便形成一个僵局,刘愈好像当初来抢亲逼婚的王大少一样,有门进不得。刘愈跟王虎所不同的,王虎那是不顾女方和女家的同意,而刘愈却是得到女方同意,却没得到丈母娘的肯定。 刘愈突然感觉跟王虎同病相怜。 刘愈心里极度烦闷,本来他还想顺顺利利跟司马家提了亲,再去李遮儿的府上拜见那个对他有成见的老丈人李延年,在他原本算计中,司马家这属于易事,李延年那才叫麻烦。他没想到必胜的一场居然闹了个灰头土脸,但他肯定不想以惨败收场。 “这只是暂时落后。”刘愈自语道。 “先生,您说什么?”王虎在旁边殷切问道。 刘愈没理会王虎,直接到了路旁,看见块平滑的大石头。也不顾形象。直接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这可为难了王虎。这要是什么事都办不成,就等于是在刘愈面前失分,对他日后的仕途发展不利,尤其刚才刘愈还发狠说不认识他,这更让他摸不着头脑。 难道先生对我恼火,怪我事办砸了? 围观的街坊虽然散去一些,不过大多数人看到刘愈带的人还没走,他们也就没散。这年头的人。没什么娱乐活动,有热闹凑很少不去凑,再说这出戏**迭起,本来一家漂亮的小寡妇带着一堆儿女过日子已经是邻里之间常论的话题。男人们自然想知道这些漂亮寡妇最后怎么对待来人的,他们借机会看看这些寡妇们的身段,看看有没有机会以后也来个偷香窃玉什么的,而妇人们则纯粹是凑热闹,见到什么作为日后八卦谈资。 刘愈坐在那沉默不语,他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怎么才能得到丈母娘的信任。这可是个很难办的事。 银子和聘礼。本来是最直接的方式。但似乎此路不通。 当年王虎来提亲时候带的聘金不在少数,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金灿灿的金子。司马家依然不为所动,可见这些女人虽然来到市井,日子过的极为艰难,但她们很有傲气,她们重脸面大于一切。宁折不弯的那种人。 刘愈心想,那就送脸面,可脸面这东西,怎么才算是心意送到? 刘愈正想的出神,几匹快马从官道上匆忙过来,距离街口几丈远的地方,马上的人下马过来。刘愈一直低着头,没去看,等发觉有个人影站在面前,抬起头,才发现是瞿竹。 “老瞿?”刘愈抬头不耐烦道,“何事?” “将军,是郡王和藩主的案子,昨夜蜀王身死,您是不是……” 刘愈这时候听到公事便心烦,摆摆手打断瞿竹的话道:“死了就死了,一个蜀王,难道还要我给他风光大葬不成?今天什么事,都别来烦我,除非是很紧急的事。” 瞿竹看看一边站着孩子摸脸的王虎,再看坐在官道路边石头上的刘愈,觉得事情好像不太简单。以他情报机关统领的身份,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老瞿。”刘愈突然眼前一亮,抬起头看着将要走的瞿竹。 “将军,还有事?” “前些时候,让你查过前太子案的事,可是有着落?” 瞿竹闻言不由一愣,以前,刘愈是提过前太子案,想要给前太子案落难的一些官员平凡,而那时是新天子刚登基,刘愈也只是顺带一提,后来在苏典谋逆案发生之后,刘愈再就没说过。这主要问题就是,如果要平反太子案的一些关键人物,就不免涉及到二皇子苏典,而苏典之后又犯了谋逆案,刘愈就不适合再旧事重提。 瞿竹也不明白,刘愈为何在这时要问这个。 “将军,属下对前太子案有过详细的勘验,证明……是铁案!”既然刘愈翻案会有一些连带麻烦的产生,瞿竹索性便定性为铁案翻不得。 “屁铁案,你是不是打算敷衍我?”刘愈怒道,“现在是冤案也是冤案,不是冤案,那就给改回来是冤案……别的官员就先不说了,先把前太子太傅司马朗的罪先给消了,就说给他官复原职……” “将军,司马朗已经死了。”瞿竹在一旁提醒。 “那就先下旨,厚待他的家人,本将军的话不好使?” 瞿竹一个激灵,他虽然不明白刘愈为何重视起这件事,但他知道事情绝不简单,心想,难道是跟藩王谋逆的案子有关? “你这就去宫里找韩相,让他先就此拟一道敕令,让他盖上相印,再经三司和礼部过阅备案,再转呈到我这来。要快,不能拖。”刘愈指了指老高的日头,“日到中天之前,你给我回来,听到没?等等,顺带要把刑部原本司马朗的案宗一并转呈过来,让刑部销案。” 瞿竹心说还真是棘手,不过他还是马上领命,骑马往皇宫方向而去。 等瞿竹走了,刘愈才回身看了看街道的方向,虽然看不到司马家的正门,但至少可以看到,那些百姓还在聚集着不肯走。刘愈心想,要是这份大礼送过来,丈母娘还是不领情,那他就彻底没办法了。 刘愈正看着,一边的王虎嘿嘿笑道:“先生,既然这案子要走刑部那边,不如,学生也去帮帮忙,如何?” 刘愈瞅了王虎一眼,这小子分明是立功心切。刑部是他老爹王简的主场,他便想露露脸,让刘愈高看他一眼,挽回形象。 “不用了。”刘愈晒了他一句,继续看着巷子的方向,而此时司马璇儿擦着眼泪,在旁人的指点下走出巷口,往街口这面走过来。 刘愈马上迎上前去。 “怎么样?伯母……好些了?”刘愈上前问道。 司马璇儿哭诉道:“娘她……还是不肯起来,说要是妾身不跟您断绝关系,她便长坐不起,甚至会当场自尽。” 刘愈心说这还真是个极品丈母娘,为了家族的名节,真是豁上了脸面和一条老命。 第五百九十八章翻旧案 刘愈握着司马璇儿的手,便觉得有很多对不起她的地方。一个天之娇女,为了一份从来没有任何承诺的情,痴心等待,要忍受着别人异样的眼光,甚至要梳发来明不嫁人的志。今天她终于盼来了他的表态,却没有得到家人的理解。刘愈所想,此时司马璇儿内心一定不好受。 “璇儿,你放心,过会我会给伯母和你的家人,一个合理的交待。” 司马璇儿点点头,脸上的泪还是没有停,刘愈亲自为她擦泪。一边的王虎看的是目瞪口呆,王虎也终于明白刘愈今天是来做什么的,这是要完成他当初未竟之事业,把司马璇儿娶回家当小妾。 “先生出马都这么难,看来当初我输的也不是很冤枉。”王虎心中突然好过了一点,也有点幸灾乐祸。 “先生,您看现在人都出来了,不如直接把人抢回家去,把事给办了,不是一了百了?学生在这帮您看着,要是那婆娘再闹事,就拿她到京兆府治罪!” 王虎兴冲冲提着建议,被刘愈冷冷瞪了一眼,王虎那份兴奋劲也就被吓回去了。 刘愈指着他道:“要是你敢为难司马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虎灰头土脸走远点,不敢再在刘愈面前现眼。他心想,刘愈还是有不同的地方,当初他来抢人,那是抢不走,现在刘愈绝对有本事把人抢走,但刘愈又不去抢。 “看来先生对司马家小姐倒是很用心,我怎么比?”王虎开始还幸灾乐祸,现在却有些自怨自艾。 到了中午。从内城官道方向过来不少的骑兵和马车。到了街口这面不远。马车里匆忙下来一个人,却是任职右相的韩升。韩升拿着个奏本,心急火燎走过来,看到司马璇儿他微微皱眉,上下打量,似乎熟稔。 “韩老哥,你怎的亲自来了?”刘愈问道。 “还不是你话说的不清不楚,怎突然间要为司马朗翻案?” 听到韩升说要为“司马朗翻案”。司马璇儿的身体颤了一下,这一天她从八岁起便开始盼望,一直到如今十二年仍旧没有着落。登时她明白是刘愈属意韩升要这么做,望着刘愈的目光中也满含深情和感激。 “司马朗的案子,不好翻?”刘愈问。 “不是好与不好的问题,当年太子案牵涉人员太多,你翻了这一个,对其他的又算是怎么交待?这案子是三司会审,先帝定的案,你说翻就翻。朝堂朝臣恐怕也会拿这件事做你的文章!” 刘愈笑道:“管那些朝臣做什么,他们文章做给谁看?后人?那就让她们做文章吧。韩老哥。现在不是把当年太子案所有涉案人等全部翻案,先把司马朗的给翻了,我今天有急事。” “急事?”韩升皱眉,“这翻案,要做的令人信服,就要拿出令世人无话可说的证据和道理,你这……翻案还有赶工的?” 刘愈凑上前,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下,然后才叹道:“今天来提亲,碰上点麻烦,不拿出点像样的聘礼,看来是过不了这关。” 韩升听到刘愈来提亲,看着刘愈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异样。刘愈摊摊手道:“韩老哥,你要骂就骂,要数落就数落,反正司马家的小姐我是娶定了。您有什么意见,一次说清楚。” 韩升毕竟是刘愈的“亲家”,刘愈当着他这个亲家的面去取别的女人,的确让韩升脸色不太好。不过韩升只是叹口气道:“男欢女爱的事,是你们年轻人的,我一介老朽,骂你作甚?不过可要提醒你,过几日陛下可要回来了,你想好说辞,怎的跟你家里的女人讲。” 韩升说着,打开奏本,然后提起笔在一些小的细节上做着改动。 刘愈无奈点点头,这次要娶女人回家,也的确没跟徐轩筑等女打过招呼,等她们回到长安城,骤然发现多了两个姐妹,也就是日后将有两个女人来分薄丈夫的宠爱,难免不会心生一些异样的想法。尤其是刚为刘愈产下女儿,心理上急需要抚慰的徐轩筑来说,此时刘愈无异于在她伤口上撒盐。 “刘小兄,你看看,还有何问题?” 韩升毕竟是韩升,他是之前朝廷秘密情报组织的负责人,当年司马朗的案子办案中,就有他的身影。韩升也算是对案子的始末知根知底,现在要翻案,对他来说也不算难事,很多细节也不需要去调案宗过来,在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的沟通方面,韩升也比较有经验。 经过简单的整理,他已经把敕令草拟出来,交给刘愈查阅。 刘愈看了看,他对这些翻案的事,不太了解,韩升是想把事情做的让外人挑不出毛病,但事起仓促,韩升提前没有准备,也怕会在一些细节上有错漏。 “韩老哥,这些你比较在行。由你拿主意。需要我在哪盖个章什么的……” “翻案,最好是有天子的玉玺坐实,不过既然已经过了刑部,问题便不大,一些案卷翻案的定巘可在天子回朝之后,今天只是一个前奏。” 韩升在这方面上很有经验,他没有着急一次把司马朗的案子翻过来。今天其实是来“预翻案”,把案子先给定个性,表示案子有“疑点和破绽”,然后把司马朗的罪行取消,为日后的“彻底翻案”做准备。 韩升在这点上用的很聪明,没有着急,但对刘愈和司马家的女人来说也算是交待,让司马家知道翻案有望。虽然司马朗已经死了十二年,翻了案他也活不过来,但案子一翻,司马家地位就跟以往不同,司马家的男丁以后更有机会跻身朝堂。官宦之后和罪臣之后,这两点有本质上的差别。 “差不多。韩老哥你来拿定主意。”刘愈道。 韩升一笑,没再跟刘愈多说什么,拿着草拟好的敕令便交给礼部的官员,因为涉及到翻案,就必须要由礼部来过问,这代表是天子要来翻案,这也是规矩。刘愈看了看,没有刑部的人过来,有些不太尽善尽美。 等礼部的人进了横街,司马璇儿才紧张地拉着刘愈的手臂问道:“这案子……到底怎么定的?” 她刚才见刘愈跟韩升讨论了许久,似乎都是在商讨她父亲司马朗的案子。她虽然只听得只言片语,却也知道刘愈是要为司马家翻案,来作为迎娶她的“聘礼”,现在看样子已经由刘愈和韩升落实,她便急忙上前询问。 “没事。”刘愈对司马璇儿一笑,“走,我们一起进去便知道了。” 长安城虽然是天子脚下,但地处在长安城外城的一片居民区,也从来没有一下子过来这么多官家和兵家的人,此时当兵的和衙差还没走,又来了一批,而这一批看上去阵仗更大。而当前一名身着官服的人,更是手拿着谕令一样的东西,像是来宣旨的。 更多的街坊百姓涌出家门,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知道还是跟司马家有关,个个也都更加唏嘘感慨,今天司马家的长女带回来“野男人”的事已经人所共知,百姓也都心想,现在又招惹这么多官家中人来,难道是又惹来官非? 礼部官员在随从和百姓的簇拥下走到司马家正门前,司马璇儿的母亲依旧坐在地上不肯起来,抬头看着来人,有些莫名诧异。以她的见识,能看出来,面前这个官员的官服是礼部的,而礼部的官员,通常是不会过问长安城治安事宜的,礼部除非是皇家或者是治学方面有问题才会出来,她还不明白,为何礼部的人会来。 礼部官员走上前,问道:“哪位是司马太傅的家眷?” 问了一声,没人应答,他刚要问第二声,才发现地上有个妇人在坐着。 妇人刚跟刘愈和一众官差大闹一场,此时赖在地上坐着显得有气无力,甚至头发和衣服都有些凌乱,拿着剪刀,望着来人问道:“我就是。你是……” “在下礼部侍郎孙苍,承尚书省宣,刑部会同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查阅旧案,来为司马太傅平反昭雪的。” 听到是来“平反昭雪”的,妇人脸上露出些难以置信的神色,她还没弄清楚状况。怎么刚才还是来逼婚抢婚的,现在就换成是来为司马家翻案的? “娘,您快起来……”司马璇儿赶紧上前,想拉起妇人。 妇人依然很倔强坐在地上,喝道:“不说清楚状况,打死我都不起来!你是礼部的是吧?既然是三司定罪的案子,不该是三司的人来?为什么你个礼部的,跑这来说什么平反昭雪?你当老娘我是三岁孩子那般好骗?” 孙苍这次过来,也算是兴冲冲的,本来他跟司马朗也算是旧同僚,只是攀附不上当初天子面前的红人司马朗,但他对司马朗还是有诸多尊敬。如今被司马朗家的女人一盆口水浇在头上,登时觉得自己很冤枉,平日里礼部的人最讲究礼法,而面前这女人,哪里像是司马朗的原配那般温婉贤淑?根本是就是个市井泼妇不可理喻! 第五百九十九章特殊的聘礼 孙苍知道右相韩升和临王刘愈都在他身后站着,就算是有脾气,他也不敢发。他很谨慎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再笑对妇人道:“司马夫人,不如你先起来,由本官来宣读谕令?” “什么谕令?老娘坐在这,就不能听吗?” 孙苍无奈干咳一声,打开谕令本,把韩升所草拟的内容一次性宣读出来。本来妇人坐在地上是摆明了死缠烂打到底,可当听到谕令中提及“司马朗教诲不善虽有其过,但过不及罪,罪不及诛。案宗交还刑部,会同大理寺、都察院再行审阅”,以及“司马朗再定于无罪”等等内容时,她已经坐不住了。 谕令中还提到,“前右相徐翰,设计毒害司马朗,造司马朗病死假相,查有冤情在内,已由共犯某某人供认不讳,先帝虽有查于此,赦司马朗家眷及宗族,但罪仍未细查,令司马朗蒙冤至今”,这一番话令妇人“哇!”一声嚎啕大哭,她以为当初丈夫在狱中是不堪受辱自尽,又或是是不习惯狱中生活,才病死狱中。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丈夫是被人毒害。 要说当初司马朗到底是不是“蒙冤”,刘愈也不好说,主要是司马朗的确有对前太子和二皇子苏典有“督导不善”的过错,不然的话也不会出现手足相残的惨事,在太子案中,太子身死,而苏典被发配,一众旧太子及二皇子党,近乎是一个不留。这也是老皇帝对痛失爱子,把怒火发泄在朝臣身上的体现。 事后。虽然老皇帝也后悔于当初太莽撞。对于一些跟他及木皇后起于危难之时的老部下有迁怒苛责之处。也做了一定的补偿,比如说赦免了司马朗的家人,比如说,善待一些旧部属。不然的话,司马璇儿和她的一众姨娘早就被发配为奴,也不会在市井过平常人的日子。 孙苍把谕令宣读完,司马璇儿的母亲依旧痛哭不止,孙苍上前安慰道:“司马太傅当初声明太著。才会引来宵小之徒妒忌加害,现在朝廷要为司马太傅雪冤,也请夫人您节哀顺便。” 妇人哭也哭过了,此时要说痛苦,也只是对司马朗死后自己一家人的遭遇而感觉到悲哀。对于丈夫的死,她能放下也早就放下了,当初一家人愁云惨淡过日子,一众女人把儿女拉扯大,极为不易,现在再想一些陈年旧事。会令她感觉到有些自己找痛苦去受。 身在苦难中的百姓,也总会将目光望向前方。 “有劳。孙大人。”妇人不再像之前那般无礼,站起身,恭敬行礼道。 “不敢当,不敢当。下官不过是微末小吏,可当不起‘大人’之称。” 虽然百姓对官员有称呼“大人”者,尚未形成定制,此时多半是用以消遣讽刺同僚下属又或者是极为谄媚才会以此相称。但此时妇人却极为尊敬,主要是出于内心对孙苍的感激。 孙苍自己觉得事办的还不错,尤其是当着临王和右相的面,能得到妇人的尊敬,那对日后升官是极为有好处的。把谕令交给妇人,他正窃喜中,却发现妇人不再理会他,转而过去跟身后的一众家人,几个妇人还有儿女抱在一起痛哭不止,像是因为沉冤得雪,喜极而泣。 孙苍站在那,走也不是,留下更不是,于是他便想去请示刘愈的意思。而刘愈此时也很郁闷,现在人家司马家沉冤得雪,抱在一起一家人喜极而泣,却把他这个“外人”给晾在一边了,连司马璇儿现在都不去理会他。 “孙侍郎?你有事先走吧,有事本王再叫你过来。” 刘愈看着孙苍,登时觉得他有些碍眼,随便摆摆手不耐烦道。 孙苍更是进退不得,说让他“有事先走”,却又说“有事再叫你过来”,摆明了还是让他在旁随时听命。而此时刘愈的目光完全是落在司马家一家人身上,哪还有工夫理会他。孙苍叹口气,只好先到巷口那边去等候。 刘愈正郁闷间,司马璇儿那边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回家的目的,不是为了翻案,而是为了自己婚事的事。司马璇儿擦擦眼泪,望了刘愈一眼,然后在妇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妇人转而蹙眉看着刘愈,那目光中多有不解,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敌视。 被丈母娘看着,刘愈很识相走上前,再笑着行礼道:“伯母,可是有在下帮的上忙的地方?” 此时老丈母娘不再像之前那般泼辣,反而显得很平静,妇人顺手便把剪刀扔在地上。 “请吧。” 妇人作出手势,请刘愈到院子里说话。 刘愈笑着点点头,显得很恭敬,随着司马家一众人进了院子。 外面看热闹的街坊不干了,之前一场好戏,司马家的妇人又是寻死觅活,又是无赖耍浑的,转眼间,不知道哪冒出个礼部侍郎,把司马家滔天的案子给翻了,现在妇人之前还要以死阻拦的“野男人”,也可以被心平气和迎进院子。这简直是破坏剧情的逻辑发展! “喂,出来!出来!”有的街坊开始大吼大叫,不满地往司马家门板上扔石头。 韩升见事态有些不好,赶紧走到门前,抬手安抚百姓情绪道:“诸位乡亲街坊,没什么事,诸位可以回去了!” “你谁啊?走开,死老头,别挡着我们看好戏!” 围观一名男性街坊说着,一块便往韩升身上招呼。韩升先是赶紧避开,却还是被石头打着腿,一边的连乎生赶紧拦在韩升身前,指了指刚才扔石头的男子,侍卫马上扑了过去。那男子想逃,却还没迈开步子,已经被侍卫拎着押送过来,按倒在地。 连乎生喝道:“你睁开你狗眼看看,这位乃是我大顺朝的韩相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你敢袭击韩相,是不想活了?” 一语哗然。 围观的街坊心说这还了得,一个看门的老头,居然是右相,那进去那位还了得?现在大顺朝处在韩升一人之上的,数来数去只有一个,是临王刘文严,虽然名义上天子也是在韩升之上,但百姓也知道,新天子不过是个少女,根本不管这些事。 “算了,算了。”韩升撩起外袍看了看被石头打伤的腿,只是出现血印,并未打出伤口,便摆手示意让连乎生放开那街坊。那男子一得脱,吓的一溜烟跑的没影,而此时围观的街坊,也都赶紧撤去,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些不好惹的人物,惹来官非。 第六百章眼前的危机 刘愈进得院来,便看到小院虽然不大,房间却也不少,院子里整整齐齐,晾衣绳上挂着各色的衣服。妇人摆摆手,一边司马璇儿的妹妹赶紧去把衣服收了起来。 “临王殿下前来,妾身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妇人仪态俱佳行礼道。 “啊?” 刘愈一时反应不太过来,“有失远迎”?这是忘了刚才在外面一番纠缠?这是选择性健忘症! “伯母客气了,今天我来迎娶璇儿,便是一家人,说起来,伯母还是我的长辈。” 妇人瞅了刘愈一眼,那神色好像在说:“算你识相。” 妇人迎刘愈进了内屋,进门才发现,司马家的厅堂,也很狭窄,因为司马家的女人和儿女不少,这院子但凡能用的地方都是挤来住的,随着儿女的长大,司马家的女人还要顾着把儿女分开居住,更增加了空间的压力。 一个小小的厅堂,不但是厨房,还是一家人聚餐的地方,空间不大,有股馊了的饭的味道,让刘愈直想掩鼻。当然他不会那么不识趣,不管怎么说,这是司马璇儿成长的地方,任何不必要的举动都会让司马璇儿难堪。 刘愈很自然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坐下,倒让妇人也有些意外,本来她还想帮刘愈擦擦一边摆放杂物的椅子,让刘愈坐在椅子上。 “伯母,我们谈谈璇儿出嫁的事吧。”刘愈坐下来,便好像迫不及待说道。 “我家璇儿,虽然不是千金小姐。但她也算系出名门。临王殿下如今是天子的丈夫。若是只想将我璇儿娶了。养在外面,我们司马家说什么也是不会同意的。”妇人正色道,这模样,很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色厉内荏,该泼辣的时候泼辣,该耍赖时候能放下面子,而该讲理的时候也会讲理。刘愈感觉到,这绝对是个不好对付的全能丈母娘。 “伯母说的极是。这次我来,就是想下聘,然后正式迎娶璇儿,让她到宫里一同居住。” “宫里?”妇人对结果还算满意,但对方式似有不满意,“你可听说过,一入宫门深似海?” 刘愈笑道:“伯母不要误会,您知道,我不是皇帝,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居住在宫里,也只是为了方便一些事。就算是璇儿日后要出来探望诸位……也是没有什么阻碍的,伯母要带家人进宫去跟璇儿叙叙话,那也是可以的。” 妇人点点头,脸上露出点满意的微笑,道:“如此,也好。” “这么说伯母同意这桩婚事了?”刘愈心想,你总不会再刁难我了吧? “临王殿下说来下聘,不知聘礼在何处?” 一句话便让刘愈哑口无言,这下聘,不过是个说辞,之前为了准备特别的聘礼,他可是把右相和三司的人都调动起来,难道这还不算聘礼。 “之前……” 妇人接口道:“我司马家的女儿出嫁,本来是绝不会为人去当妾侍,今天看殿下诚意十足,加上璇儿又对殿下一片真心,妾身才勉为其难答应。可礼数上,不能对璇儿她有任何亏待,否则,外人只会说,我的璇儿是被人像货物一样带走,司马家日后岂会有脸面?” 刘愈心中暗叹,全能丈母娘绝对不好惹。 “娘……” 司马璇儿想为刘愈开脱,妇人却喝道:“婚嫁的事,你懂什么?” 司马璇儿头微微低下,就算是平日里她有自己的独立自主性,家也是靠她来养活的,此时却不得不遵从母亲的意思。 刘愈起身,笑道:“伯母,您请稍后,我这就出去安排一下。” “嗯。”妇人看刘愈识相,点点头。 刘愈马上出了房门,对着站在院门口的连乎生道:“过来。” “将军,何事?”连乎生一脸莫名。 “你赶紧去置办一份像样的聘礼,送过来,就近解决,别拖太久。” 连乎生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匆忙间去哪弄聘礼来?刘愈还这般催着要,而他又没有经费,空手套白狼没处去套。 连乎生一脸无奈出了门,韩升丢给他一锭银子道:“拿着,去随便置办点,把样子做足就行,不能落了脸面。” 连乎生点头会意,匆忙去了。 用了不长时间,连乎生便置办好了,抬来了大箱小箱的聘礼。这些聘礼全都是锦盒包裹着,外面系着红色喜气的花球,一看就排场十足,只是箱子似乎很轻,几个士兵不费力便把聘礼抬到了院子里。 刘愈笑着迎出来,道:“伯母,聘礼准备好了。” 妇人走上前,随便摇了摇箱子,便已经知道里面是空的,当下蹙眉有些不满道:“这就是殿下准备的聘礼?” 刘愈凑上前,低声道:“伯母见谅,事情太仓促,来不及准备。不如这样,我先叫人准备好司马府宅院,把伯母一家人先送过去安顿下来,再过聘礼,这样,不知伯母是否满意?” 妇人似有所思,微微点头道:“那就有劳殿下。” 妇人表现的很淡定,但身后一群小辈的,便没那么淡定,一听要搬家,一个个都兴冲冲的。司马璇儿的弟妹,大多都是十三四岁,孩子心性重。 见到丈母娘满意,刘愈总算是松口气,今天这一折腾便是一上午,此时已经过了晌午,眼看太阳已经西斜。战场上的事都没这么为难过他,可因为这个丈母娘的刁难,令他却在这小小的司马府门前吃了瘪。 不过劳有所得,因为刘愈今天不但没以权势压人,对司马璇儿的母亲司马余氏也是恭敬非常,令司马璇儿颇为感激。等婚事落定,双方把婚书落实了。刘愈先让连乎生带着婚书前去官府备案。而刘愈则也可以先带着司马璇儿。先行进宫。 这次刘愈娶亲,排场十足。不但出动了军队,还出动了衙差和礼部衙门的人,更有右相、礼部侍郎和京兆府尹三位朝廷大员过来,连送婚书,都是直接由京兆府尹来过问,刘愈这桩婚事,也算是公器私用的典型。 虽然排场大。却没什么花费,反正是朝廷报销的,人都是现成的,排场之下所花的不过是韩升一锭五两重的银子。 司马府的府宅,对刘愈来说很简单,朝廷在长安城有不少的空置府宅,随便找一处,找内库礼司衙门的人去打点一下,就是一处不错的司马府。刘愈让连乎生去负责此事,而他则与司马璇儿共乘马车。一起往皇宫方向而去。 等马车里只剩下刘愈和司马璇儿两人,司马璇儿便感激地抱着刘愈。一直在轻轻啜泣。 “王爷,多谢您为璇儿一家人所做。” “你已经是我女人了,这点算什么?不过说实话,璇儿你的母亲,真是不好对付。” 司马璇儿轻轻嘟嘴,少有露出小女儿家的嗔态道:“您就这么在璇儿面前数落母亲,看璇儿回头不告诉母亲去。” “别,你要告诉了伯母,以后她指不定如何为难我呢!” 璇儿一笑,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刘愈一把抓住他,二人便又缠绵起来。刘愈的付出总算有回报,司马璇儿心怀无比的感激,又是初为人妇,对刘愈是极尽温柔之能事。这也让刘愈感受到司马璇儿内媚的一面。 等缠绵停歇,刘愈穿好衣服,便也有些感慨。这两天,先有昭苏氏,后有司马璇儿和李遮儿,已经近乎要把他掏空。刘愈不禁自叹道:“当个男人就是累。” 再想到,还有李遮儿父亲那边要打点,刘愈便又感觉很累。不过他想,李遮儿父亲身为朝官,怎么也不至于太为难他这个女婿。李延年一向很市侩,他应该知道自己是得罪不得的。 刘愈倚在马车车厢休息着,司马璇儿则身无寸缕枕在他腿上安静小睡。马车外面一直乱糟糟的,刘愈从窗口看出去,似乎有些人在聚集,也有些官差在外面维持秩序,情势有些不太一般。刘愈顾着要先把司马璇儿在皇宫安顿好,便没去理会,到了皇宫之前,刘愈与司马璇儿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女人老早便在宫门前等候。 正是从南方赶过来的柳丽娘。 “丽娘?你……”刘愈看了看柳丽娘,再看眼司马璇儿,便觉得有些尴尬。虽然柳丽娘身份不低,但在刘愈的女人这点上,她便没有司马璇儿的待遇,司马璇儿是可以进宫,名正言顺当刘愈妾侍的,但柳丽娘,只能为刘愈的外宅,很可能是终身没有名分。 柳丽娘见到司马璇儿,倒显得很大度,也没表现的跟刘愈多有亲近,只是以属下的身份上前见礼。 刘愈让早在宫门前等候的女官,先带司马璇儿进宫去,他则借口有事,暂时留下来。当司马璇儿见到柳丽娘,出于对舞蹈的热爱,她就像一个小粉丝见到了偶像,她很不想走,但刘愈执意让她进宫,她也只好先进宫去。 “丽娘,怎么这么早便过来了?南方的事安顿好了?” 等司马璇儿已经进宫,刘愈则跟柳丽娘一起进了马车。到了与外界隔绝的地方,刘愈也不再客气,直接双臂抱着柳丽娘问道。 “十二少在长安城风流快活,可是还记得奴家?”柳丽娘把头往旁边一侧,像是生气,也好像在发女儿家的脾气,“亏得奴家千里迢迢赶来,要为十二少你分忧。” “丽娘,你也知道我跟璇儿她的关系,我这么做,不过是想当个负责任的好男人。对于丽娘你,我也是天天都在想念,巴不得你早些过来团聚呢。” “璇儿?叫的倒挺亲热,你不是总是称呼她亍兰小姐吗?什么时候改口的?” “这……”刘愈一时哑口,怎么说都不是,女人吃起醋来,那是很不讲道理的。 柳丽娘见刘愈模样,不禁“噗哧!”一笑,总算是将她脸上的羞怒之色化解。 “看十二少你为难。倒是很不易。算了。奴家不再追究了。” 柳丽娘这面口风一松。刘愈反而板起脸色,手也往柳丽娘身上的软处摸去。二人闹了一会,说了一番重聚的情话,柳丽娘也终于正色,说起她这一路上所获得的情报以及她回长安城的目的。 “长安城近来,应该会有事发生。”柳丽娘道,“先是有郡王和藩主的乱事,之后便是一些教民在长安城闹事。这应该跟楚王有关。” “教民?” 刘愈微微蹙眉,经过柳丽娘这一说,他才感觉之前发现街上乱糟糟的人,很可能是跟“教民”有关。头年年底长安城闹雪灾,一种神秘的宗教便开始在长安城传播,当时闹的沸沸扬扬,但因为刘愈发动了军事政变,再加上之后长安城进入一段时间的军事高压,新宗教的发展势头也暂时被压制下去。但在刘愈离开长安城这段日子,新宗教开始死灰复燃。而且有东风蔓延的趋向。 “十二少你可是还记得年初时候,奴家帮你解除的那次危机?” “丽娘是说那次……恐怖袭击?” 柳丽娘听到“恐怖袭击”字眼。微微蹙眉想了想,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道:“就是那次。虽然当时奴家便知,是南苗的人策划了上元节的袭击,但事后,奴家好发现他们跟新宗教的人有染,而当时准备乱事的火药,也是新宗教的人所提供,秘密运来长安城的。” 刘愈闻言也不禁有些慎重其事,他之前并未去太留意新宗教的发展,主要是他觉得新宗教,不过是在百姓身处黑暗时期,自己给自己一种希望,等苦难过去,人们自然而然就会不去信那些。之前刘愈兵困长安城时,还曾利用过宗教,去帮城中的饥民,来获得政治上的主动权。但现在看来,显然是他低估了新宗教在普通百姓中的影响力,这时代的百姓是愚昧的,很多事都是人云亦云,人信亦信。 随大流,是这时代百姓的共性,而本身新宗教所描绘出来的世界又很美好,使得普通百姓很向往于一种生前平等,死后安乐的境界。而他们也希望得到一个神一样的存在,来庇护他们,让他们心理上得到慰藉。 “丽娘,你有没有查到,新宗教传播的源头?”刘愈问道。 柳丽娘摇摇头,谨慎道:“新宗教正式开始出现,是在去年年中,只是当时并不起眼,只有关中中南部一些城镇里,有些不知从何处来的人,在传教。若非去年冬天的雪灾,新宗教也不会迅速在百姓当中流传,依奴家看来,或许宗教开始时候并非是楚王所创,但在发展的过程中,已经被楚王所利用,且被楚王一伙势力所推波助澜。” 天下安定,刘愈现在所作一切都在防备楚王苏哲,但有时候真是防不胜防,到现在,苏哲的下落依然不明。但在顺朝境内,已经有楚王一党在闹事,比如说牛卢和凌道奇等人,这些都是典型的楚王党。现在又冒出个新宗教,这新宗教居然还敢在长安城当街闹事,若楚王真当了这个新宗教的“神”,那利用神权来发动叛乱,也未必不会收到效果。 在刘愈所知的历史中,利用神权来发动军事起义,并不鲜见。而楚王本身又有皇家的血统,他以一个神主加上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很容易赢得愚昧百姓和朝廷官员的双重拥戴。 而刘愈也怕,这种新宗教在军中蔓延,那才是真正危机的到来。 “现在,只能先把这股势头先压制下去。”刘愈道,“我会召集军中将领,以及长安城京兆府及城防司的人,下一道明令,禁止新宗教的传播和发展,对一些蓄意传教的人,进行法办。” 虽然刘愈知道,堵不如疏,但此时危机便在眼前,若是不堵的话,光靠疏导,作用性已经不大。 “嗯。”柳丽娘点点头,道,“还有件事,我师傅……想见见你。” “无定师太?” 柳丽娘再点头。 刘愈不禁有些为难,其实在收柳丽娘时,刘愈便考虑到无定师太的立场问题。本来,柳丽娘跟无定属于一脉相承,但也有不同,柳丽娘虽然是无定的徒弟,但柳丽娘毕竟也是苗家人,要为自己的民族去争取权益,而最后柳丽娘愿意跟着刘愈,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岭南少数民族可以长居久安。 而无定,却是个政治信仰令人捉摸不透的“世外高人”,无定先是支持淮王,在淮王被灭之后,无定似乎也有拥戴刘愈的意思,但后来此事却因为刘愈的不主动无疾而终。说到底,无定对支持水好像是不感兴趣,对一个人却很感兴趣,那就是淮王世子,敏郡主。 到现在,敏郡主依旧被刘愈关押在秘密的地方。刘愈心说,难道无定师太这次前来,还是为了旧事重提? “丽娘,你师傅为何一直要想救出苏敏?”刘愈问道,“你之前也说过,苏敏并非是逆王的亲生女儿,那她真正的身份,到底是怎样?” 柳丽娘无奈摇摇头道:“十二少,你要知道,师傅是师傅,我是我,师傅有很多事不会跟奴家说,奴家也不需要事事都对师傅有所交待。就好像丽娘投靠十二少你,其实师傅从来都不支持,她总觉得,十二少你是妖孽,师傅说你,是这世上,唯一可以破坏天命的人。” 刘愈笑着摸摸下巴,道:“我怎么会是妖孽?至少有个臭老头,对我的谶语很准确。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他到底是算出来的,还是瞎蒙的。” ps:不管什么说,600是小说最后一个整百的章数。小说行将结束,楚王也是这小说最后一部分内容。虽然剧情只是有个大概的轮廓,但怎么也不会超过百章,很感谢一些读者一路相陪,我只能说,这本小说成绩不佳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第六百零一章女人的战争 刘愈带着柳丽娘在长安城各衙所之间走了一趟,刘愈先会见了兵部尚书兼总防司衙门统领李糜和京兆府尹王虎,着令二人先将城中闹事的教徒安抚下来。 “若安抚不成,也暂不可动用武力,先查清楚这些教徒背后是否有人指使。”刘愈不想跟这些长安城的居民撕破脸皮,“若实在无法驱散教徒,可适当采取宵禁及部分城区戒严的方式,到时提交上来,由朝廷拿定。” 刘愈跟李糜和王虎商谈完出来,柳丽娘淡淡然笑道:“看来十二少你,倒还挺仁慈。” 刘愈知道她说的是自己下令不动用武力这件事。 “这不算是仁慈,只是收买人心。若是让城防司和衙差们动了手,那就彻底激化矛盾,等于是把这些教民往敌对一方推,丽娘你觉得我会有这么傻吗?” 柳丽娘再一笑,没说什么。 刘愈又带着柳丽娘去了城南秘密牢房那边,在昨夜蜀王苏孝身死之后,刘愈还一直未过来,此时在这面负责的是瞿竹。见到刘愈,瞿竹脸生带着忧色迎过来,当看到刘愈身后的柳丽娘,瞿竹却欲言又止。 “无碍,直接说。”刘愈道。 “将军,蜀王昨夜自尽的事,不知怎的已经传开,现在那些郡王和藩主都已经得到消息,再难弹压的住他们,现在他们也不肯合作,都好像抱着必死之心……” 刘愈“哦”一声,微微叹口气,此事说明。在这秘密牢房里。有人泄露了风声。不管是敌人的细作,还是为了利益而出卖消息,总之是出线内奸。秘密牢房恐怕不再秘密。 “丽娘,你怎么看?”刘愈突然转身看着柳丽娘,问道。 “我?”柳丽娘苦笑一声,道,“王爷似乎忘了,奴家过来。尚未知道发生何事,怎会有看法?” “你不知道?”刘愈一直认为柳丽娘的情报获取非常容易,他倒没想到柳丽娘连发生了何事都不知。当下刘愈解释了一下,昨日昭苏氏去见苏孝,及苏孝自尽,再是今天消息外泄。 柳丽娘听完,只是叹一句:“此事不简单。” 说了等于没说,刘愈没再逼问,让瞿竹带昭苏氏过来见。 昭苏氏昨夜精神还很好,容光焕发地过来。而此时再见,她已经变得一副萧索模样。鬓角凌乱,整个人还在颤抖,等被人押着到了正厅这面见到刘愈,昭苏氏突然挣脱开,像是摔倒在刘愈面前,抱着刘愈的马靴,一边哭喊一边像是在陈述自己的罪过。 “王爷,一切都跟妾身无关,您要相信妾身……妾身真的没有带毒药来,他……他就是在妾身面前喝了一杯茶,然后就倒下去,妾身一切都不知情……” 昭苏氏抱着刘愈的马靴,鼻涕一把泪一把,神态举止不知有多么恭敬,说的好像也一切跟她无关一样。刘愈未置可否,转而看了柳丽娘一眼,而此时柳丽娘看着像一只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的昭苏氏,眼神中带着鄙夷和敌视,在刘愈外宅的这些女人中,柳丽娘能感觉出昭苏氏带给她的危机。 “老瞿,先带她下去,有事再问。”刘愈不想听昭苏氏这些话,让人先把昭苏氏押送下去,暂时看管起来。 等昭苏氏走了,刘愈才过去拉着柳丽娘的手,想亲近一下,柳丽娘却似乎有些着恼。 “十二少外面的女人,还真是不少。” 刘愈笑道:“丽娘误会了,我跟她,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哼哼,依奴家看,应该是关系匪浅吧?”柳丽娘言语间好像带着浓浓的醋意,“不过提醒十二少你一声,这女人心机很深,远不像外表所表现出来的这般孱弱无能,昨夜下毒的事,说跟她无关,奴家也不信!” 刘愈叹道:“其实我也看出来这点,也许昨天让她去劝服蜀王,本身就是件错事。不过现在事情尚无定论,也不能这么快就说她是楚王一党……” 柳丽娘把头别向一边,像是赌气道:“十二少你还为她说话,这不是有关系是什么?” 刘愈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本来就是事实,解释就是掩饰。 他也发觉了柳丽娘的改变。在这次回到长安城之后,柳丽娘便有了些微的变化,这种变化刘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但总结出来,大致是柳丽娘已经做好了当他背后女人的准备,一切,都是以这样一个身份和立场来看待事情。包括对其他女人吃醋。 刘愈赶紧安抚道:“丽娘,你先别生气。你刚回到京城,我先帮你安顿下来,我们再好好叙叙别情。” 柳丽娘似乎还在生气,语气不善道:“十二少你是准备把奴家圈养起来,以后任你予取予求?那就赶紧安顿,以后……这些闲事奴家还不去管哩!” 刘愈又安抚一番,先要为柳丽娘安顿住处,柳丽娘却执意要去晓花楼。以前那是柳丽娘在长安城的窝,刘愈也不怎计较,但现在她身份不同,已经成为他女人,若是再住在那等风月之地,刘愈心里不介意就怪了。 “丽娘,晓花楼这等品流复杂之地,还是不适合再去住。再说,很多人都知道你住在那里,若是他们对你不利,也难以施加保护。不如……” 柳丽娘眉毛挑起,露出小女儿家任性的态度道:“让奴家不过去也行,除非,十二少你接奴家进宫。” 刘愈一愣,脸上马上露出难色。“进宫,怕是不妥。” “你的司马小姐都可以进宫,为何丽娘就不行?看来,在十二少你的心里,奴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女人,那丽娘还是在晓花楼住着,等着孤独终老吧。” 平时的柳丽娘是很识大体的,刘愈也不知道为何,柳丽娘今天的态度也好像有些反常。刘愈道:“既然丽娘你想进宫,那也无妨,我这就去安排。” 柳丽娘打量了刘愈一会,才轻哼一声,道:“奴家不是不识趣的人,接了奴家进宫,就等于是承认接纳了一个曾为逆王谋事的女人,日后十二少你在朝中岂不是要受他人的白眼?算了,只要十二少你有这份心,奴家也就知足了。说吧,十二少准备把奴家安置在何处?” 第六百零二章女人半天下 柳丽娘就好像浪子,永远也停不下来。刘愈知道即便给她安排了住处,她也不会安心留下,最多住处是两人共聚的一个小窝而已。 刘愈没有找官所,而是动用车马帮的关系,临时买下一套家具摆设齐全的府宅来作为柳丽娘在长安城的安身之地。跟着刘愈走了车马帮,见到刘愈的幕后情报搜集负责人的车马帮大当家瞿书,柳丽娘脸上也有几分欣慰的笑容,至少她看到了刘愈在尽心。 “十二少,你怎的这么多红颜知己?连车马帮的当家,你都能勾搭上?” 坐在马车上,一起去往新府宅的路上,柳丽娘笑着打趣刘愈。 跟对昭苏氏的态度不同,柳丽娘对瞿书却没有敌意,她能看得出来,瞿书跟刘愈之间并没什么。 “要是我这么有女人缘,怎能把丽娘你勾搭回来当我女人?”刘愈抱着柳丽娘,笑道。 柳丽娘头靠在刘愈怀里,此时二人也多有温馨。以前她游走天下,更像一个巾帼枭雄,而在刘愈面前,她也难得做一次小女人。 到了府宅,刘愈跟柳丽娘一同下了马车,而瞿书也已经早就在府门前等候。刘愈上前跟瞿书说了说,瞿书也把周围的情况介绍了一下,作为一个江湖帮派的大当家,瞿书在处理事情上很得体,同时她也知情识趣,不会过问刘愈太多事情。但对于柳丽娘的身份,她就是不用问也知道,对于刘愈身边多了这样一个“狠角色”。她还是很留心和谨慎。 “地方不错。也很宽敞。瞿当家的有心了。”刘愈看过府院,满意地对瞿书道,“银子方面,我会让人送过去。” 瞿书办事很靠谱,知道刘愈要找宅院,不但让人临时整理一番,还找来丫鬟伺候着。她本来以为,刘愈是准备把李遮儿从小院迁到这里。而她跟李遮儿的关系又很好,情同姐妹,所以格外用心。即便最后知道要过来居住的是柳丽娘,她也很用心准备好一切。 瞿书笑道:“王爷真是客气了。” 刘愈让丫鬟安顿好睡房,柳丽娘便要住下,刘愈才发觉一个问题,柳丽娘大老远从南方回到长安城来,连行礼似乎都没带。 “丽娘,你行礼呢?” “行礼?”柳丽娘一笑,“难道十二少你忘了。奴家原本是住在哪里的?” 听柳丽娘这么说,刘愈便知道柳丽娘已经去过晓花楼。刘愈道:“这就派人去帮丽娘把行礼搬过来。以后,这里就是我另一个家,丽娘你可要尽心打点好。” 柳丽娘白刘愈一眼,笑道:“十二少你不是想让奴家给你打点好这个家,是想让奴家帮你照顾外面的女人吧?” 刘愈讪讪笑了两声,没理会,借口有事情要做,说晚上再过来团聚。 把柳丽娘安顿好,刘愈本来想着先进宫看看司马璇儿的情况,但心中又有烦心事困扰,便直接去了尚书省那边,跟韩升见了面。 韩升中午刚帮刘愈起提亲,也是回来不久,正在处理一些公文,见到刘愈,韩升笑呵呵迎过来,顺带还说了司马家女人的安置情况。 “这些事回头再说。”刘愈先喝了口茶,坐下来道,“韩老哥可是知道近来城中有教民聚集传教的事?” 韩升微微愣了一下,正色道:“有耳闻,刘小兄你是觉得,这有不妥?” “何止不妥,简直是很不妥。韩老哥你为何之前给我的消息中,并未提到这帮人?” 韩升以为刘愈要问责,便也就叹口气道:“也许是老朽愚昧糊涂,低估了这群人的影响力,刘小兄你要罚要骂,只管朝我来便可。” 刘愈觉得韩升说话好像在打官腔,这种感觉令他感觉很见外,正在此时,刘愈便觉得身后有什么人过来,转过身,正是一身朝服在好奇看着她的隋妤。 “隋小姐。”刘愈笑着起身相迎。 “小女子……下官见过王爷。”隋妤紧忙行礼。 “客气什么,来来,坐,有事情要谈,没注意隋小姐你来了。” 隋妤对韩升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并未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此时她作为中书令,算是副相一级的官员,而她手上拿着的也是一些朝廷的公文。在尚书省里,基本有个不成文的小规矩,凡涉及到赋税、财政等方面的奏本,由隋妤来负责处理,而其他则由韩升来定夺,隋妤这个中书令,就等于是大顺朝的财务部长,管着大顺朝的油盐酱醋茶。 “王爷要与韩相谈论一些事,下官送过来这些奏本,这就先告退。” “没事。”刘愈笑道,“隋小姐身为中书令,这些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一起坐下来听听,顺带也多一个人的参考意见。” 隋妤看了刘愈一眼,又看了看韩升,见二人都在含笑看着自己,便觉得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她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下。 刘愈把所知道城中教民的事说了一下,韩升没发表意见,一边的隋妤却蹙眉道:“王爷,这些教民,看似不像奸恶之徒。会不会是您过虑了?” “教徒的确都是些普通而憨厚的百姓,只是背后的人,是一群大老虎。这些教徒,只是被利用了,他们再这么执迷下去,就会以教中的神为最高旨意,神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会跟朝廷不容。” 被刘愈这一说,隋妤也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隋妤道:“现在新的教义已经闹的满城风雨,恐怕想阻止也来不及。若处置不当,怕是……会有遗祸……” 刘愈叹道:“这点我也想到,现在情势紧急,就先堵,之后再试着疏导。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解决。” 现在新宗教在长安城大行其道,刘愈也知道已经过了消灭其的最好时机,若是被苏哲继续利用起来,那就会出现一国之中,神的使者大于皇帝这么一种极端情况的出现。在刘愈所熟悉的历史上,这种情况基本没出现过,出现也只是暂时的,但在西方一些国家,神权和皇权的问题一直是执政者的困扰。 最可气的是,这个新宗教的“神”还是他最大的政敌。 事情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刘愈也没强求,他在尚书省坐了不长时间便要离开。刘愈和隋妤一同走出来,刘愈问了一些隋家的情况,包括一直类似于半赋闲状态下的隋乂。隋乂在礼部尚书任上,等于是一个闲官,很多事情隋乂也不懂,就不需要他去做。 “兄长他,现在还好。前日还提及王爷,说王爷差不多该回来了。” “哦,那劳烦隋小姐跟他说一声,有时间再出来一起聚聚。”刘愈跟隋妤说完,也到了岔路口,隋妤欠身行礼后离开。刘愈看着她背影,不由叹口气。 一转身,便看到隋乂一脸笑呵呵站在他背后。 “刚才还说你,这么快便见面,怎么,有事?” 隋乂成婚之后,虽然脸上嬉笑如常,但神态之间也稳重了许多。 “看到刘兄台你跟我妹妹在一起,我还以为在谈情说爱呢,我哪敢打扰?”隋乂笑道,“怎样,刘兄台,这次回来可是准备要娶我妹妹了?” 刘愈脸上露出个很复杂的神色,最后什么都没说。 隋乂不由叹道:“说起来,我那个傻妹妹对刘兄台你可是一往情深,但她也明白,现在她要嫁给你,不但要过你这关,还要过陛下和徐将军那边,这个……我也跟她说过这事,她的意思是,有公事在身,便一辈子不谈婚论嫁了。你说我这个妹妹,帮刘兄台你治理国家,你是不是该领情,圆了她这个梦?” 隋妤对自己有意思,刘愈老早便看出来,以前隋妤经常往前锋将军府跑,见到自己,总也局促不安,像个小女人一样。那时刘愈便开始学会回避这个问题,倒不是说刘愈不欣赏隋妤这个人,只是说刘愈对隋妤的感情,更好像是兄长待妹妹,而缺少了情感上的交流。 说到底,两个人都在回避。隋妤有心,却尽量回避刘愈这个人,而刘愈则在回避这段一直处在萌芽状态下的感情。这样避来避去的,这段感情就好像永远不会开花结果一样。 “你家里,就没给她张罗婚事?”刘愈问了一句他很怕得到答案的问题。 “那傻妹妹,除了你,她还会在意谁?我不是跟你说了,她都已经作好了立志不嫁人的准备。再说,我家里,也早就看出来妹妹对你有意思,你说我家里人,敢随便张罗吗?”隋乂一脸促狭笑容望了刘愈一眼,又叹道,“现在就算是妹妹想嫁别人,恐怕满朝上下,也没人敢娶了。” 刘愈想想,隋乂说的话不无道理。 现在隋妤是什么身份,简直是女宰相,在朝中的官职甚至在六部九卿之上。如果是被浮抬起来的女人也就算了,可隋妤是的确有治国的能力,她的才干令满朝大臣都不得不钦佩。 这样的女人如此强势,哪个不识相的男人敢娶回家?算了算去,只有刘愈,有娶了她,能降服她,令她做个小女人的能力和资格。 第六百零三章新宗教的外衣 之后一连几天,刘愈都在为藩王和藩主的事忙碌,期间他也去了吏部尚书府见了李遮儿的父亲李延年,说了提亲的事。 李延年对女儿被刘愈长期霸占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见到刘愈态度并不十分友好,这与他市侩的习惯很反常。刘愈能感觉出来,李延年对他有一种敌意,是政治意见上的不合,才导致了他们的矛盾,并非由李遮儿而起。 对于婚事,李延年并未反对,只是说“一切按照礼法”,虽然女皇在历史上也出现过,但女皇当政时,要么丈夫平庸无能,要么已经是死了丈夫找面首那种。却没有女皇的丈夫娶妻的先例。刘愈心想,李延年所说的“礼法”,就算是找几十个老学究讨论一百天,也未必会有个定制。 李延年是摆明要为难刘愈。 刘愈没去太在意,他跟李遮儿之间的关系,不希望被李延年所左右。而此时,銮驾也已经踏上了回长安城的路,刘愈算计了一下,在十月二十左右,家里的女人就会回到长安城。 到十月十三,刘愈突然收到线报,说是有一伙神秘传教士的下落,而这批传教士在新宗教的地位很高,长安城不少中上层的教徒,都秘密去接见过。 这消息最先是由瞿书的车马帮弟兄所发现的,之后柳丽娘也得到了同样的线报。刘愈未免打草惊蛇,先派瞿竹带兵围困了新宗教的秘密据点,刘愈也亲自到往查看,因为他感觉到苏哲很可能会混在其中。 但到了地方。已经是人去屋空。只留下一些被烧焦的纸灰。和一些没来得及带走的传教工具。刘愈对此次扑空觉得有些莫名,本来已经困的严严实实,到了位置,人却没了,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而让人搜索了新宗教秘密据点周围的地方,都没发现密道或者是逃生的出口。 刘愈正郁闷间,柳丽娘带着两名随从前来。这两名随从都是柳丽娘在长安城中的秘密情报人员。 “王爷,给你带了两个人来,或许对查找线索有帮助。” 刘愈打量了一下两个来者,很年轻,一男一女,好像是情侣或者兄妹,看上去要比一般朋友亲近。而这对男女,身上的衣服都很普通,跟一般百姓无异,在长安城中很不起眼。 “给王爷请安。”两人给刘愈施礼。关中话说的也很纯属,让刘愈猜不透。他们到底是苗人还是汉人。 “把你们知道的情况,告知王爷。”柳丽娘吩咐道。 “是。”女子应了一声,道,“回禀王爷,我们是京城中戏班中人,平日里表演一些戏曲,我们上台负责跑跑龙套。近来,三清教在我戏班中流传开,戏班中的伙计本来也不信,后来见了神迹,一个个都相信了,还去听了几场传教的宣法会。后来,我们戏班的班主,就成了宣法会的一员,还在周围负责传教和管理。” 刘愈微微皱眉,冷声道:“宣法会,这名堂倒是不错,在宣法会上,都讲什么?” “讲的是三清教的教义,还有一些神的领悟,当中还会有祈祷活动,在宣法会的最后,长老会表演神迹,其实都是一些普通的小戏法,来蒙蔽无知百姓的。表演之后,教徒膜拜才会离去,宣法会每过一段时间才会举行一次,宣法会的成员,都是地方小教会的首脑。” 刘愈一笑,柳丽娘的这些情报人员倒是很有见识,知道那些所谓的“神迹”都不是真的,而是糊弄人的戏法。 女子继续讲道:“三清教,便是通过宣法会来宣扬教义,从大的宣法会,再到布法会,再到下面的传教,每次都不能一对一的传教,而必须有两名教徒和一名非教徒在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开始传教,因而组织中,联络很紧密,也是通过这种宣法会的模式,把上面的指令下达下来。” 刘愈问道:“难道宣法会除了宣扬教义,还有指令下达?” “嗯。”女子道,“王爷有所不知,我们戏班的班主,也是我们的人,因为怕泄露他身份,这次他才没来,不过据班主说,宣法会这几天有大行动,跟一个大人物来长安城有关。有人说那大人物是教主,也有的说是神的使者,因为班主在宣法会中地位并不高,因而他没得到更确切的消息。” 刘愈点点头,女子所述说的情况也仅能到此。 在新宗教三清教中,地位和分工相当明确,而宣法会已经属于中高层的聚集会议,而班主本身又得不到太多的情报,刘愈暂时也只能获取这么多消息。这次刺探到“大人物”的住处,也是通过跟踪一些三清教的长老,追踪到此。或许是三清教秘密据点经常更换,或者是三清教已经发现了朝廷的举动,才令这次收网行动失败。 瞿竹走过来请示道:“将军,我们是不是将那些教徒抓起来,挨个审问?” 刘愈提手阻止道:“静观其变,我们先不能让新宗教内部的人感觉到危机,一切都按步骤来,别着急。” 瞿竹恭敬领命,先去安排继续搜查线索的事。另一边,柳丽娘也让两名随从先行回去,而她自己则走到刘愈身前。 “十二少,现在看来,若是不行高压,城中的教徒还是会继续在暗地里宣扬宗教。除非有人能打入到新宗教的内部,取得高层的信任,否则……我们只会是被牵着鼻子走。” 刘愈未置可否,主要是宗教的事太过棘手。刘愈也看过三清教的教义,跟基督教很相像,甚至可以说是从基督教中演化而来的,甚至连一些神话故事,都近乎照搬的一模一样。这就是背后传教者的高明,以现成的教义稍加改观,再传到中土来,趁着顺朝这几年来政治和军事上的混乱,不断发展,到如今已经有点辐射开,无法再束紧的意思。 “丽娘,你师傅无定师太不是到长安城来了?为何不见她老人家露面?”刘愈突然转过话题问道。 柳丽娘微微蹙眉道:“十二少,你这么说,不会是怀疑我师傅跟此事有关?” 刘愈心说,不怀疑才怪。那没有腚的师太,本来就老奸巨猾,一个江湖神棍,做的事却是要左右政局,帮着淮王对抗朝廷。现在说无定师太就是幕后的主脑,刘愈也不会有怀疑,因为在他心目中,无定的确是个“无恶不作”的奸贼。 “怎么会?”刘愈脸上一笑,“无定师太是丽娘你的师傅,也就是我的师傅,我们是一家人,只是想早些拜会她老人家,向她老人家问个安。” 刘愈话说的很真诚,连平日里聪明绝顶的柳丽娘,此时都被他所蒙蔽。这主要是柳丽娘身在其中,便有些迷失,这就是当局者迷的道理。因为刘愈待柳丽娘的确很真诚,也让柳丽娘认为,刘愈待她师傅也会如此真诚。 “师傅她老人家的确来到长安城,不过这几日,她尚未与我通过消息,我想,她老人家应该有紧要的事去做,过几天,她应该会给奴家消息。到时,奴家自会带十二少你去拜会,因为师傅她先前就说过,要跟十二少你再细谈。” “哦,原来是这样,那丽娘你见了师太,替我向她问安。” 柳丽娘点头。 刘愈转过身,继续安排瞿竹查看,而他自己则要回皇宫去。这次收网行动不成,显然已打草惊蛇,再想寻找到逆贼的下落已然不易。刘愈心中有些恼火,这股怒火又被蔓延到柳丽娘师傅的身上。 刘愈估计,那老尼姑应该是为了自己的“私生女”苏敏,要诚心与他为难,甚至会帮助楚王苏哲来施行这么一场新宗教的好戏,以达到目的。 刘愈回到皇宫,手里拿着三清教的教义,心中的火越来越大。这简直是**裸的抄袭,把基督教的那点好玩意都抄了来,改头换面便成了三清教。 “天下间还有这么无耻的事?”刘愈愤愤地将写着教义的册子扔在地上,“该明找几个西洋传教士过来,让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宗教!” 刘愈本是一句无心的感慨,却令他心中一动。 既然堵已经堵不住,那为何不真的如这句感慨说的一样,找些西洋传教士来拆穿这次宗教的骗局? 刘愈马上把中书令隋妤叫了过来,吩咐道:“隋小姐,前些日子本王回来时,你不是拿了西洋商人递交到长安城的通商货物清单给我看?现在那份清单在何处?” 隋妤点头道:“在下官那里,王爷有用?” “嗯。”刘愈道,“本王记得在上面有一份西洋商人的名单,你找出来给本王看看,上面有没有个叫杰森的,其实这个人,跟本王有那么点渊源。” 隋妤再点头,告退下去找清单去了。 其实西洋想跟中土贸易的事,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刘愈也是在当政以后才知道,西洋商人其实不止一次来到中国的港口来贸易,只是因为地方官府的阻挠,才使得贸易一直处在最初的以物易物阶段,商品贸易量很小。 这次如果以开放贸易口岸为条件,换取一些西洋传教士过来拆穿三清教的骗局,那对刘愈来说,算是不错的选择。 第六百零四章自由贸易原则 中西方贸易,互通商品有无,本身是件好事。但刘愈对通商口岸的开放也抱有谨慎,刘愈知道西方文明现在的发展程度,到大航海时代,那也就跟工业文明时期很接近了。开放通商口岸之后,西方文化对中原文化的冲击也会很大,可能会到一种收拾不住的地步。 不过刘愈并不想一个国家,处在闭目塞听的状态,一个国家未来的形态,不应该要高压去压制,也不能靠国家掌握喉舌去误导民众,这应该是个顺应自然的过程,什么是好是坏,什么更容易被接受,这应该交给国民自己去选择。 包容和豁达,其实也是文明时代人类的共性。 刘愈仔细看过了西洋商人递交到朝廷来的货物清单,其实西洋人的请求很简单,就是把货物运到内地来贩卖,而不仅仅是在沿海像是偷鸡摸狗一样去买卖货物,还要被官府征收高价的税赋。而西洋人最向往的,其实也是关中的富庶之地,他们认为关中靠近大顺朝的政治文化中心,对于他们盈利是很有好处的。 对于大多数的西洋商人来说,他们并不是侵略者,只是想赚取利益。这是商人的共性。只有当他们得不到利益的时候,才会走歧路,会用人类最原始的方式去掠夺,那就是侵略。 “派些人,去接见一下西洋商人的代表,顺带表达一下我们的意思。” 刘愈先是跟隋妤解释了一下他对于展开跟西洋人贸易的立场,以及大顺朝所应该坚守的原则和底线。隋妤是生意人,只要刘愈一说。她马上便能明白。都不需要刘愈去做详细的解释。 在大多数问题上。隋妤对刘愈言听计从,只是刘愈说到税赋的问题,隋妤才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西洋人有些货物,虽然长途运过来,但价格仍旧比我大顺朝的便宜,比如说布匹。若是这般自由通商,恐怕对我顺朝的商品,会有所损害。” 刘愈一笑。还不用详细解释,隋妤已经能领会到“贸易保护主义”的重要性。的确,西方人的工业革命,主要是以机器的生产力来代替手工,达到制造同样商品,在人力成本上大大降低,从而扩大生产力。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原落后的技术,会使得商品在竞争力方面远不如这些西洋货物,如果不施加一定的保护。那必然会损害顺朝从事手工业者以及农民的利益。 “隋小姐你说的是对的,在开展自由贸易初期。的确要对西洋的商品实施重赋,来达到对我中原商品的保护。”刘愈道,“但这并非长久之计,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要引进西洋人的手工艺,以及一些先进的技术,让我们自己的百姓,也能制造出成本低廉的货物来跟西洋商品竞争。否则只靠贸易保护,只会到最后,损害我大顺朝的利益,令我大顺朝的技术落后,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隋妤点点头,虽然刘愈说的很有道理,但她还是有一定的认知局限性,她理解不出,西洋人的工艺到底有多么的文明。身为顺朝子民的隋妤,虽然有其开阔的眼界,但还是会有天朝子民所惯有的自大,认为顺朝是天朝上国,认为西洋商品之所以便宜,那是因为西洋的人力不值钱。 只有刘愈能理解到,从西方所发起的这次的工业革命,对世界的发展有多么重要的影响性。近乎是一夜之间,从落后到文明的转变,如果不能顺应时代的发展,那顺朝将会处在极度的下风,再出个八国联军什么的也不稀罕。 这次的会议,只是刘愈跟隋妤两个人展开,却对顺朝未来的发展有极大的影响力。而这次会议中,刘愈算是一个制定策略者,而隋妤属于一个执行者,甚至连会议的概要,也是隋妤一字一句记下来,用以未来的实施。 等刘愈把事情交待完,刘愈特别提到了西洋传教士的问题,虽然现在西洋人并没有在中土传教的打算,但刘愈却要借用他们的传教士,来破坏新宗教在普通百姓中的形象。 送隋妤离开,刘愈心情也好转了一些,正想着到哪去走走,连乎生进来传话,说是有个小女官想见刘愈。 “女官?曲医女?”刘愈蹙眉。 “并非曲医女,那女官,属下以前见过,似乎跟陛下很相熟。” 刘愈这才记起曲宁和连乎生都跟着自己到了岭南,一路上也算熟识,连乎生不至于用“一个女官”来称呼曲宁。听连乎生说跟琪儿相识,刘愈马上想到,应该是小结巴吴烁。 “小结巴什么时候成女官了?” 刘愈迎出来才知道,并非是吴烁当了女官,而只是她穿了一身女官的衣服,而她本身在宫中行走,属于“自由人”,宫里的人都不太敢过问她的事。一来她是国师吴悠的重孙女,二来她是女皇的小姐妹,谁跟她为难,那是嫌命长了。 “小结巴,什么事?”刘愈看到吴烁,显然她脸上很不开心,因为刘愈把她的小姐妹带走,半年都没见过面。 最是难熬相思苦,自从琪儿离开长安城,吴烁便一个人形单影只。 “我……我我……” 我了半天,最后吴烁道,“有有有人找。” 连起来是“我有人找”,但刘愈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应该是吴悠想见他,让吴烁过来传话。 刘愈一笑,道:“你有人找?那就去吧,不送,连侍卫,你跟她去……” 吴烁“哼”一声,脸色很不满,撒腿便跑了。刘愈则整理了一下衣服,带着人直接往吴悠的天文所方向而去。 回到长安城之后,刘愈一直都很忙碌,没时间去看望吴悠这个老朋友。到了吴悠的天文所,刘愈立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原本好端端的殿堂,被一把火烧的灰黑一片,吴悠进宫之后的第二座天文所,还是不幸被一场火烧毁。 “这什么时候的事?”刘愈问一边的连乎生。 连乎生道:“大概在两个月前,属下也是回长安城之后才知晓,一直没跟将军说。” “这老家伙,放火有瘾?没事就烧宫殿玩?这次知道是怎么出的事?” 连乎生无奈道:“听闻吴国师最近在进行什么研究,自从发生这次火灾之后,他已经把研究放在空地里做。” 刘愈心说,这老家伙不但是个老神棍,还是个生化狂人。 第六百零五章柳丽娘的秘密 说着话,刘愈在连乎生引路下到了皇宫临近后门的一片殿堂之间的开阔地,偌大的空地上,中间站着个黑乎乎的身影,面前一张桌子上似乎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刘愈一看便知道是老神棍吴悠。 而吴烁则远远的站在一旁,一边捂着耳朵,一边眺望着,像是在等着热闹瞧。 而在更远的地方,一队侍卫远远观望,而他们所处的位置,便是一个盛满水用来走火救火的水缸。 刘愈还未等走近,吴悠突然撒开腿跑离桌子,一边跑一边大叫着,这一转身,便看到刘愈已经来了,朝刘愈挥手致意的同时,他身后的那张桌子“轰!”一声炸的四分五裂,各种木屑纷飞,火光四射,却没有太多的烟灰,就好像无烟火药一般神奇。 爆炸结束,吴悠站在一边休息,侍卫们则用木盆提水将残余的火星给浇灭。看得出,这一套是经过演练的,也就是说,吴悠在这里捣鼓这些已经不是第一次,连侍卫也是早有准备。 “吴大国师,你这是干嘛?”刘愈走上前,怒气冲冲,语气也有些不善,“皇宫禁地,被你拿来随便折腾?要是伤了人当如何?” 吴悠胡子一跳,无所谓道:“伤人也是伤小老儿自己,在这空旷的地,又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吴悠上了年纪,刘愈真想抽这老神棍一巴掌,虽说第一次的火灾跟他没多少关系,是小结巴吴烁拿放大镜干的,可第二次的火灾。却结结实实是老神棍搞这些化学研究闹出来的。以前刘愈听说。古代的神棍都是一群炼丹师。而炼丹师又是一群不学无术半吊子的化学研究者,刘愈今天总算是见识了,吴悠当了一辈子神棍,而他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实验也研究了一辈子。 学到老,捣乱到老。 “行了,以后不许在皇宫里进行这般研究,要研究到武器所,你也可以先搬出去。别在皇宫里赖着。”刘愈道,“我会给你进出皇宫的许可,以后你进来办事也会方便一点。” 吴悠嘿嘿笑两声道:“以前你就是赶小老儿出皇宫,小老儿也死赖着不会走。可今天你要送小老儿走,小老儿求之不得。” “什么意思?”刘愈皱眉问。 “还不是我家小丫,这小丫头,成天在宫里闲逛,没事就跟我瞎嚷嚷,看来是该带她到外面人多的地方定居下来,免得她一个人太苦闷。” 刘愈没想到这老神棍居然还这般疼爱她的重孙女。平日里小结巴吴烁在皇宫里,吴悠搞他的研究从来都爱搭不理。现在吴悠居然为吴烁着想,说要搬出皇宫。 “说吧,找我来,所为何事?”刘愈问道。 “就是许久没见你小子,找你过来聊聊。”吴悠说着,那边的火星也灭了,吴悠对几个侍卫说了几声,让侍卫们先回去,他才一边带刘愈到他的新住所,一边继续说道,“顺带,让你看看小老儿的最新成果,刚才的场面见识没?” “见了,怎么,很稀罕吗?” 吴悠不满道:“难道你就没发觉,爆炸的威力大了很多?这可是小老儿苦心研究出来的,小老儿还想,你小子一定感兴趣呢。” 刘愈叹道:“你的研究,最多只属于初级阶段的研究,能不能派上用场,不是我说了算,你要去武器研究所那边问问那里的人,现在这些东西,我从不过问。以后在那边给你开辟新的场地,让你一展所长。” 吴悠笑着指了指刘愈道:“还是你小子有心,正合小老儿的心意。” 刘愈道:“回头,有一批西洋人会带着一些先进的技术过来,你可以一展所长,跟他们交流一下经验,顺带把他们的好玩意学到手,顺带改良一下。” 吴悠疑惑道:“西洋鬼?” “别瞧不起西洋人,他们还是有好玩意,到时候只怕你目不暇接。”刘愈想了想,要说的事也不多,也轮到他提最重要的问题,“那个人回到长安城,你可知道?” “哪个?”吴悠皱眉。 “明知故问,你别说,曾经差点成了你儿媳妇的女人,回到长安城不来见你。” 吴悠舒口气道:“当你说谁,其实她压根就没离开过长安城好不好?这半年多来,我们见的次数也算多。” 本来刘愈以为,无定师太一定是在外面搞她的阴谋,没想到她竟敢在自己眼皮底下藏着。刘愈心想,她图的无非是早点把苏敏救出去。 “那她现在何处?” 吴悠摇摇头,道:“小老儿怎知晓,每次都是她约定地点,小老儿对她住在哪不感兴趣。跟她谈谈堪舆之术,说说星算占卜,你小子可别当小老儿跟她有什么阴谋要谈。” 刘愈心中生出恼意,要不是吴悠算是他一条阵线上的,在之前两次篡位中对他有所帮助,刘愈肯定把这老头拿下审问!但也就是吴悠的特性,他是个身处政治漩涡之中,却不关心身边政治的老神棍,所有掌权者都想拉拢他,而他却沉迷于他自己小世界的这么一个人。 化外之人。 跟一个化外之人去计较,连刘愈都觉得心里有些不敞亮。 刘愈跟吴悠闲聊着,便到了吴悠的临时住处。因为吴悠把自己的天文所一把火烧了,现在他和吴烁的住处可说非常简陋,到处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烧焦味。从这气味刘愈就可以判断出,这老神棍在这新住处也没少做他的实验研究。两人走在前面,而侍卫和吴烁则跟在后面,等刘愈和吴悠进了屋子,吴烁也跟着进来,老半天,趁着刘愈和吴悠聊天的空当。吴烁口也不结巴问道:“喂。琪儿,何时回来?” “你问谁?”刘愈坐在椅子上,看着吴烁。 “我我我……我问你你。” 刘愈一笑,他还奇怪之前为何吴烁不结巴,谁知道自己这一追问,吴烁结巴的毛病又犯了。 吴悠在一边解释道:“最近皇上不在宫里,小丫没人说话,总是跟自己说。近来小老儿发现,小丫她在心里默念很久的话,说出来不会停顿。” “有进步。也好,说不定以后可以把这毛病改了。”刘愈笑道,“我告诉你,小结巴,琪儿她过几天就回到皇宫,不过她旅途劳顿,你可别没事总缠着她。” 听说琪儿过几天就要回到长安城,吴烁显得很开心,张开嘴一笑,笑的也算“春心荡漾”。刘愈突然感觉吴悠说的对,这小结巴一个人在宫里孤苦伶仃的,宫女肯定都不敢跟她多说话,而女官更不会搭理她,她就好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皇宫里游荡。而随着琪儿的成婚,吴烁跟小玩伴相处的时间也少了。不如让她离开皇宫,去外面热闹的环境中寻找自己的天空。 “听说,小奴跟你在一起了?”刘愈正想着吴烁的事,吴悠突然问道。 “小奴?”刘愈皱眉,有这么个人? “就是她徒弟,经常跟着她来见你的那个。”吴悠描述了一下,刘愈才知道吴悠口中的“小奴”居然是柳丽娘。 “小奴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小老儿便见过,那时候她就跟普通孩子不同,说话做事很有分寸,像个小大人一样,见了陌生人从不言语。我以为小奴会跟她师傅一样,一辈子都不嫁人,没想到就会跟了你。真是意想不到。” 刘愈跟柳丽娘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他这是第一次得知柳丽娘的“闺名”,想想小奴的名字,应该是从柳丽娘的苗家姓转化过来的,柳丽娘姓侬,小侬,就是小奴。想想便觉得挺有意思的。 “你笑什么?”吴悠好奇打量着刘愈。 “没事,你还知道什么?”刘愈突然想起一件事,“无定师太她,是不是还有个徒弟?应该比……小奴年岁小一些。” 吴悠想了想道:“应该是有这么件事,以前她似乎提过两个徒弟的事,但小老儿只见过小奴,没见过另一个,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以后她也没再提过这个徒弟。” 刘愈心下起疑,当初在他去明州时,见过那个说话很不利索的少女,伤了他也被他反伤的那个,应该也不是中原人。若那少女是柳丽娘师妹的话,那给他治伤的老太婆岂不是无定师太?这解释显然不通。 若那老太婆是柳丽娘师妹假扮的,情况又有不同。柳丽娘的易容功夫刘愈见识过,柳丽娘会的话,那柳丽娘的师妹也应该会,那也就是说,当初那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是个比柳丽娘还年轻的姑娘,只是扮做老相。 刘愈还记起,柳丽娘似乎想追踪被老太婆拿走的一样东西,而那件东西,也可能是柳丽娘师傅的,被柳丽娘师妹所偷走,这才导致了师姐妹反目,师徒反目。刘愈以前想,那可能是宝藏什么的,但现在看来,当初无定师太帮淮王谋事,而淮地富庶,谋天下不缺银钱。那那件神秘的东西,就很可能并非有价之物。 到底会是什么? 刘愈知道问柳丽娘,她也未必会说,毕竟那事关她和她师傅的秘密。但不问,肯定不会得到答案,就看柳丽娘现在到底对他一条心,还只是想投靠他,继续谋她自己的事。 第六百零六章我的命运我做主 刘愈起身跟吴悠告辞,马上要去找柳丽娘问清楚这件事。照刘愈的想法,那件神秘的东西可能跟近来城中三清教的发展有关,若真是如此,刘愈必然要怀疑柳丽娘的忠诚度。 吴悠没想到刘愈刚过来,话没说几句,便要离开。吴悠没好气道:“你个小子,越来越不把小老儿放眼里,这么就走?” “有话回来再说。” 刘愈直接出了皇宫,到了柳丽娘安居的府宅,刘愈到时府宅里很乱,不少人在搬东西,像是在添置家具。刘愈没看到柳丽娘身影,便想她应该是出去了,刚转过身想要到晓花楼看看,柳丽娘已经带着人进了府门,她身后一群人都是搬着桌椅和器皿等物。 “你这是做什么?”刘愈问道。 柳丽娘迎上前,一笑道:“既然十二少决定把这里当作你的外宅,不该好好收拾收拾?以后,朵琳和米耳两个小阿妹会住进来,还会有不少的小阿妹过来,若是太寒酸了,奴家都替十二少的红颜知己们感觉不值呢。” 刘愈心想,这时候柳丽娘还有心情布置这些加剧摆设,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正在为新宗教的事犯愁? “丽娘,跟我进来,我有事问你。” 刘愈说完走在前面,柳丽娘感觉到刘愈神色严肃,应该是有重要的事跟她说。等她随刘愈进了正堂,刘愈特地将下人屏退,单独留下柳丽娘说话。 “丽娘,以前有件事。一直没问你。就是你师妹的事。不知能否实情相告。” 柳丽娘神色稍稍变了变,略微低下头道:“十二少怎突然关心起奴家师妹来了,她……早已经离开师门,照理说,已经不算是奴家的师妹。” “那就是丽娘你不肯说?”刘愈神色肃穆问道。 柳丽娘脸上似乎很为难,但她最后还是叹口气道:“十二少你既然要问,奴家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十二少你具体想知道什么?” “那就看丽娘你,想跟我说什么了。” 柳丽娘坐下来。神色间似乎进入回忆状态,也好像在想如此回刘愈的话,在编说词。过了半晌,柳丽娘才缓缓将她跟师妹的关系说了出来。 “师妹六岁便进师门,那时丽娘已经十四岁,待她如亲妹一般……” 刘愈已经知道,柳丽娘如今已经二十九岁,那也就是说,柳丽娘的师妹现年才二十一岁。 “……在她十五岁时,奴家与师妹尚交好。可就在那一年,我奉师傅之命。出外办事,有两年未与她和师傅相见,再见面时,便听师傅说,师妹偷走了师傅她老人家的经书,一去不回……” 刘愈打断柳丽娘的话,问道:“什么经书?” 柳丽娘神色也凝重了些,道:“那是师傅的至宝,是一本记述华夏历史发展历程的书籍,我和师妹都没有资格去看那本书,据师傅说,那是师傅的师傅传下来的,具体传了多少代,连师傅也不知晓。” “历史书籍?”刘愈皱眉,“装在我给你那个布袋子里的?” “是装在那袋子里,但不是历史书籍,准确来说,是记录了华夏前两千年,和后来不知多少年的书,很多书上所描述的预言,后来都有印证。那是一本卜算的书籍,师傅说过,华夏将来的命运,也都会遵循经书所描述,不会有偏差。” 刘愈感觉到头皮发麻,听柳丽娘的描述,那可能是一本来自未来的书籍,又或者是一本类似于《推背图》一样的预言书。这种东西,要说没用,也的确没用,因为没发生的事,谁都不相信是真的,但有时候事实却是很残酷,这种书上所说的历史走向,很可能会被印证。 “所以你师傅才让你们苗家人,投靠淮王,是因为在那本书上,说淮王可以当帝王,给你们苗人安定?” 柳丽娘摇摇头道:“具体是什么奴家也不知晓,但师傅说过,淮王绝对不会是明主,所以在师傅眼中,淮王只会是顺朝历史的一个小插曲,师傅从来没说过,我们苗人会跟着淮王走向安定。” “那在那本书上,是怎样描述我的?”刘愈问出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柳丽娘摇摇头,道:“那本书,除了师傅见过,再就是师妹见过,奴家自始至终,从来没有翻阅过,师傅也没曾对我说起十二少你在书中出现。但师傅曾说,你是这世上的异数,很多事会因你而改变,但师傅也说,你的影响终会有一天结束,历史的发展还会回归它原本的轨道,这是你所不能阻拦的。” 刘愈脸上有些悲哀的一笑。如果这种事,若换在他前半生,别人说出来,刘愈一定会嗤之以鼻,太扯淡了,我的命运怎会被一本书所牢牢掌握?我的命运我做主!可当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越来越相信所谓的命运和天数,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力不能及,生命的生成与演化,自我的存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无法去全面了解。 “既然丽娘你也知道我……可能只是昙花一现,很快会凋零,你为何还要……选择跟我在一起?” 柳丽娘脸上有些悲怨却又幸福的神色道:“其实师傅早就说过,要丽娘远离你,不要搀和十二少你的任何事。但十二少你为了我,为了苗人,不远万里南下……丽娘实在想不出理由,要去违背自己的心……” 刘愈抱住柳丽娘,心怀歉意道:“丽娘,你这么相信我,在来之前,我却怀疑你对我的诚意。” 柳丽娘头靠在刘愈怀疑,突然一笑,问道:“十二少就不怕奴家这番说辞,是编个故事骗你?” 刘愈摸着胸口道:“你还别说,我的确这么想来着,但再想想,即便丽娘你骗我,这故事这么动人,那我也甘愿被蒙蔽,当不知道好了。温柔陷阱这么美好,谁爬出来是傻子!” 柳丽娘白了刘愈一眼,靠在刘愈怀里,脸上却隐隐有些憧憬之色。 刘愈叹道:“现在经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看看这本书上到底写的什么,看看我都改变了哪些。我就不信,凭我的力量,还改变不了一本书的历史进程,我倒要看看,哪个能把我打败!” 第六百零七章群体性事件 柳丽娘与刘愈温存一会,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师傅已经露面,让奴家邀请十二少你一叙。” “在哪叙?” 柳丽娘一笑道:“十二少你不用担心,师傅她请你在一条街路上见面,她老人家应该不会与你为难。” 刘愈点了下头,心中却琢磨为何这时候无定师太会来找他。如果无定师太有心与朝廷为敌,那这时候她更应该小心谨慎,暴露行藏等于是自己找死。 刘愈点了侍卫,让柳丽娘在前带路,一行人骑马一起往长安城南城的一条街道行去。在路上,刘愈便发觉有些不太对劲,很多人都在聚集,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这些人一脸虔诚的模样,像是要去奔赴什么重要的仪式,而京兆府的衙差和城防司的人,直到快临近南城时刘愈才看到,而此时南城街道上,更是层层压压聚集了至少数千人。 “怎么回事?”刘愈问一边的柳丽娘。 柳丽娘道:“尚不清楚,不过之前奴家似乎跟十二少你说过,这几天,是三清教内部有大动作的时候,这就是他们的大动作也说不定。” 刘愈心中火起,三清教内部有大动作,而偏偏无定师太也约他到这里见面,难道二者真的是有关联的?此时长安城的政局虽然平稳,但百姓中间因为新宗教的传播,已经到了近乎失控的状态,刘愈也是个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刘愈也不止一次想过以武力来镇压的事。 刘愈正恼火间,京兆府尹王虎见到刘愈带着侍卫过来。匆忙迎上前。礼都不行。着急道:“先生,您可来了。今天……像是有乱事要发生,长安城还有不少的民众,再往这面聚集,京兆府已经控制不住。” “不是说让你们酌情戒严?”刘愈怒道。 王虎一脸为难道:“这点学生也没想到,之前几天还好好的,也没人出来闹事,街上更是很平静。学生哪会想到要戒严?谁知道今天上午开始。街上突然开始涌出一批人,随后人群越来越多,他们像是有组织的,更是事前就商量好的。学生也无能为力。” 刘愈听完这番话,心说应该是三清教高层所策划的这次聚会,事前消息被一些教里的高层所获悉,再层层下达,这样一来,朝廷就很难在事前得到消息。等到了约定的时间,教众再一涌而出。令朝廷猝不及防之下,无法控制。 王虎再问道:“先生。是不是先抓几个人,立立威?而后再把人群驱散?” 刘愈阻止道:“既然控制不住,就先别控制,先看看发生何事再说。” 刘愈登上高处,如此一来南城街道的情况也一收眼底。成群的人从长安城的四面八方出来,带着虔诚的心态到了城南云溪坊的街道上,人流有个共同的目的地,就是往一条较为宽阔的主街道方向。刘愈记得,那条街道应该有隋家“悦来居”的分店,以前隋乂还带他去吃过饭。 来参加这次聚会的教众,放眼望去,有近万人之多。通常长安城有这么隆重的聚集,都是将士凯旋,或者是皇家有跟百姓同乐的庆典活动。连庙会都不会出动这么多人。 “你师傅在哪?”刘愈转而看着一边带着搜寻目光的柳丽娘。 柳丽娘摇摇头道:“师傅只是约定在这周围相见,没说具体的地点,想来,可能是师傅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多人,才暂未露面吧。“ 刘愈心中暗叹一声,也不知道柳丽娘是在成婚之后真的变蠢了,还是她在装糊涂。既然无定师太邀请他们过来见面,怎会不知道这里将要发生何事?说不定,这一切就是无定师太所策划出来的。 正在此时,瞿竹匆忙带着人过来,见到刘愈,禀报:“将军,我们查到,今天是三清教的人在聚集。” “这个不用你说,本王也知晓。”刘愈语气不善道。 瞿竹续道:“我们还查到,今天三清教发动这次聚集的由头,说是有‘神迹’,目睹的教徒可以不死不灭,所以百姓才会这么踊跃出来,连很多不是教徒的人,都被蛊惑,想来看看情况。” “不死不灭?” 刘愈一听这名堂,真是要笑出声来。这么荒诞的事居然也有人信?可恨的是,朝廷在之前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刘愈也是被柳丽娘带到城南,才知道今天有这么热闹的事发生。 “为何事前没有得到消息?朝廷养着你们作何用?”刘愈怒斥着,脸上也是一脸的怒火,现在发生这等**,想挽回也难。万一三清教所推崇的“神迹”,真的是一种令人破解不了的“戏法”,那就真令朝廷彻底处于被动,很多普通百姓会因此而更加熟知三清教,会有更多的人被其所蛊惑! “查到神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愈再问。 瞿竹一脸为难,没有回话,刘愈看他神色便知道没有消息。刘愈再问:“那可有发觉三清教有中高层的教徒,在周围聚集?” “发现几个朝廷之前有留意的,但他们各自分开,似乎没有聚集的意思。” 刘愈想了想,这可能有两种解释,要么是三清教的“神迹”,所需要出来“变戏法”的,不是这些中高层的教徒,而是某个特定人员。再者,这些人为了不被朝廷注意,才刻意没有聚集,到了适当时候才会聚集。 “十二少,我看到师傅了。”柳丽娘突然凑过头道。 刘愈往柳丽娘指点的方向一看,果然看到无定师太的身影,此时无定师太身处在不远处一家茶楼的二层,正从露台上往下看,而面对刘愈和柳丽娘的目光,无定师太也是微微点头还礼。刘愈见她气定神闲的模样,真就好像方外之人一样。 “你师傅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过去?”刘愈见无定师太回身进了茶楼里面,问柳丽娘道。 “十二少,奴家也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等事。不过十二少你放心,师傅应该与此事无关……”柳丽娘脸色也有些为难,“要不,我们还是过去问问师傅,看她怎么说吧。” 刘愈听柳丽娘这么说,就明白,连柳丽娘都不确定她师傅的立场到底如何。一个连徒儿都不相信的师傅,不是好师傅! 第六百零八章淡定的局外人 城南百姓的聚集仍在继续,而且已经到近乎失控的状态,对此,刘愈没有下达明确的指令,也就使得京兆府和城防司的人不敢动用武力,官府的人只是尽可能维持秩序。其实今日出来观“神迹”的百姓,秩序也是竟然,不需要官府去过多的操心。其实大多数百姓和官差,包括刘愈都在想着同一件事,那就是今天三清教所展示的,是怎样一个神迹,居然能令人看了“不死不灭”。 “说不死不灭,到时候当场杀几个三清教的教徒,看他们如何自圆其说!”刘愈与柳丽娘离开,去找无定师太前,刘愈对瞿竹吩咐了一句。瞿竹点点头,立刻明白了刘愈的用意。 刘愈对今天的群体**件采取的是不干预的政策,但对于那所谓的“神迹”,却要用计来拆穿,让百姓知道自己信仰的愚昧性。 刘愈说完,便带着侍卫,随柳丽娘到了无定师太露面的茶楼里。此时茶楼里的客人不少,有很多长安城的富户得到消息,说来看神迹,而他们又不愿意在大街上抛头露面,于是都躲在茶楼里,一边喝茶闲聊,一边等候。其实他们也是在观察朝廷的态度,任何有政治敏感度的普通人,都能感觉到这次的教徒聚集,会引来朝廷的注意。 没有哪个封建王朝,会允许他的子民结党聚集。 见到一男一女,带着很多随从前来,茶楼里的客人都都抱着谨慎。刘愈进了茶楼也没做停留,直接带人上了二楼。见到了正坐在茶桌前。微笑看着他的无定师太。 “师太好兴致。”刘愈直接在无定师太的桌前坐下。而刘愈身后的随从,包括柳丽娘,都只是侍立在身后。柳丽娘见到师傅,除了行礼,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刘愈一脸笑盈盈的,好像很友善,而无定师太脸上带着一种镇定自若的神态,这神态中所呈现出来的微笑。总让刘愈感觉到诡异。 “出家之人,饮些清茶也是好的。”无定师太道,“将军别来无恙。” 无定师太说着,亲自为刘愈倒茶,茶水进了茶杯,刘愈却不敢接,因为他怕茶里有毒。他也从来没跟无定师太这么近距离对坐,以前即便是与无定师太对谈,他们中间也有很远的距离。井水不犯河水。 “师太你太客气了。”刘愈笑道,“在下这一路走来。没觉得累,自然也就不渴。师太还是直话直说。叫在下前来,可是有事?” 无定看了看窗外的方向,道:“将军这是觉得外面无事?” 刘愈从无定那神态中,看到一种自信,看到了挑衅,这分明在跟他说:外面的热闹我是给你弄出来的,你能奈我何? 刘愈不怒反笑道:“师太是说,外面的热闹,您老也有份参与?” 柳丽娘听到刘愈把话说到这份上,马上心提了起来。她能感觉出,刘愈跟无定师太之间,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以前似敌非友,而这次城中有乱党聚集,刘愈似乎是要把这责任落在她师傅的身上。 无定师太用平淡的语气道:“方外之人,怎会去牵扯俗世的事。将军,一会还是先一同看过外面的热闹,再坐下来细谈吧。” 刘愈心中真像把这老太婆的脸撕碎,在他看来,这是一张极为丑陋的脸。无定一方面宣称她自己是出家人,不理会俗世,却一直在帮淮王谋事,而淮王被灭之后,这死老太婆又设法营救淮王世子苏敏。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死老太婆是要篡夺权位,刘愈再想起身后的柳丽娘,便有些矛盾,自己怎就对柳丽娘如此信任,怎就确定柳丽娘跟她这个阴谋毒辣的师傅无关? 无定师太请刘愈到了茶楼二楼的阳台上,看着下面聚集的人群。这场面,似乎神迹即将上演,所有的百姓都在期待一场华丽的演出。 刘愈看了看人群的尽头,对无定师太道:“师太,我们好像来错了地方,今天的热闹,好像实在隔壁那条街上演。” 无定师太笑着摇摇头道:“没错。” 刘愈暗忖,这死老太婆是说我说的话没错,还是说地方没错? 刘愈正思忖之间,外面突然好像是除了点小状况,一群人护送着一辆马车,正从远处往这面过来。 因为今日周围的几条街道上人群聚集,官府早已在周围设卡,不禁止人流进入,却禁止通行马车。突然出现马车,那就说明一件事,这辆马车不是外来的,而是早就在这几条街道里的,只是等时机何时,再从某处隐藏的地方把马车带出来。 刘愈本能感觉到,那所谓的神迹,应该就在马车之上。 一辆很老的马,看上去没多少动力,属于老骥伏枥,说它志在千里也没人信。而老马所拉着的车厢,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车厢被一层灰旧的布所蒙住,前面赶车的是个很不起眼的中年男子,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是长年累月风吹日晒,人到中年已经是满脸横皱。 不远处指挥台上的瞿竹,向刘愈发出了询问的手势,那意思是问要不要先把马车拦下来盘查清楚。而刘愈则摆手示意不要妄动,先看看情况再说。 很快,马车停在距离茶楼不远处的街道拐角,在那里,也是一片空地,一下子可以聚集不少的人。刘愈很奇怪,这些教徒就好像明知道马车里有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事,都很自觉让开,没有人簇拥上去。柳丽娘在低声给刘愈解释道:“马车外面,有三清教的徽记。” 刘愈心说原来如此,看来那所谓神迹,在马车上已经没错。 可这么一辆马车,本身也不宽敞,里面到底会藏着什么,能令三清教的人如此重视,觉得会让百姓相信他们的宗教,可以令普通人“不死不灭”? 一个很可怕的念头在刘愈心中升起,这马车里不会装了一马车的火药,一会点燃发生爆炸,引起长安城的混乱吧? 若真是如此,一马车的火药,足以波及周围几十丈的范围,如此人流密集之下,一次爆炸足以引起数千人的死伤,到时长安城必定发生混乱,那时乱党再趁机起事,宣扬鼓动百姓,说这次的爆炸是由官府所造成,令不名真相的群众围攻城里的官所和皇宫,若是再有朝中一些人跟他们暗地相通,到时候趁机某朝篡位…… 刘愈本身是个阴谋家,所以想事情,就往最令自己接受的方向去想。他这么想最大的原因,就是换做是他,或许就会这么干,将心比心。 当然刘愈也会像,无定师太之所以请他过来,就是为了设个陷阱,让他被这次的爆炸所波及,若是他死于这次的爆炸,那朝廷上下群龙无首,苏哲谋逆更容易得逞。刘愈估摸了一下马车距离茶楼的距离,说能波及过来,很勉强,即便爆炸的余波震慑过来,对茶楼这种砖石结构的建筑所造成的影响也不会太大,除非那不是一车火药,而是一车炸药! 刘愈想到这,先是一惊。因为他想到了无定师太的“老相好”吴大国师最近在研究什么,若是吴悠研究的加强版的火药,集合这么一车,那不是真有危险? 于是,在无定师太看着马车方向,还有些迷惑的情况下,刘愈突然手一抬,作出一个手势。很快,天空中升起几支响箭,响箭扩散开,一群身着绿色奇怪衣服的人,便从周围街道两边的房舍屋顶出现。 这群人,身手甚为矫健,可说是训练有素,在房顶上穿梭如履平地。很快,当中一部分人突然顺着绳索进了人群当中,朝马车的方向疾奔过去,而当中部分人靠近马车的方式更为“另类”,是用一个像是长着两只翅膀一样的奇怪物体,滑翔着朝马车方向过去。 百姓见到这些人,有叫好的,但大多数人都是赶紧躲开。叫好的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神迹”,就好像观赏了最不可思议的杂耍一样,令他们叹为观止。而躲开的也是聪明的,因为这些人感觉到这群人来者不善。 只见这些五彩斑斓绿衣服的人,以各种方式从四面八方下来,靠拢向那辆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靠拢的马车,而其中一个,身材不高,却像猴子一样的年轻人,从滑翔伞上下来,直接蹿到马车上,一脚把那中年车夫给踢了起来。年轻人举起手上的一件东西,对着天空,“砰!”一声,吓的东躲西藏的围观百姓更加混乱。 “你们这群不开眼的,赶紧给小爷我滚来,否则小爷我绝对不客气!”正是霍病。 这次的霍病,被刘愈任命为突击队队长,负责今天发生乱事之后的突击行动。之前的信号,刘愈就是看着时机差不多,让霍病动手的。 霍病跳上马车车顶,周围的百姓再没人敢靠近马车半步。一切就好像大势已定一般。 刘愈身边的无定师太对刘愈淡淡一笑道:“将军,既然好戏还没开场,您又何必如此心急呢?” 刘愈看到无定师太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不对,一定有阴谋!难道我猜的是正确的,那的确是一车加强版的火药,随时都会引爆的? 第六百零九章一巫降一巫(上) 刘愈正担心间,马车那边的霍病见人群已经被驱退,也已经准备进马车里一探究竟。 虽然霍病这两年依旧是愣头青一样,但现在却谨慎了不少,他没着急从车厢顶上进入马车里,而是俯下身子,耳朵贴着马车顶部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似乎是听不到动静,霍病才从车厢上跳下来,掀开了车帘。 然后他整个人呆住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看他亦步亦趋地掀开车厢帘子,也都目睹了他的目瞪口呆。所有人都有一个想法,里面到底是何物,能对霍病有如此大的威慑力? 霍病只是目瞪口呆,没有逃走,也就是说里面没危险,而霍病看完之后似乎也没受到什么死亡的胁迫,只是很平静站在一边,吩咐人把马车里的“东西”拉出来。 此时刘愈心中也是很急迫想知道,马车里到底是何物。而此时霍病好像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连基本的暗语都没传递回来,如此一来,刘愈只能跟普通百姓一样,直到里面的“东西”现身,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是“东西”,不如说是一个人,只不过是一个死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距离很远,刘愈看不太清这人的面貌,不过从他僵直的身体来看,此人已经死去了很久,还保持着一种盘膝的动作,即便被人搬运,身体的动作也不会改变。 看到是个人,刘愈心中马上痛了一下。是什么人能让霍病有那么大反应?难道是失踪日久,一直没曾找到下落的苏彦?刘愈想了想去。只有曾经帝王的尸体。才会有这么大的威力。能令霍病呆滞。 但仔细看了看,那似乎是一个中老年人的尸体,并非是苏彦。刘愈心中才稍稍放下心来。 那具“尸体”被士兵从马车上搬运下来,“放”在地面上,而那尸体仍旧保持盘膝而坐的姿势。这就有些古怪了,而看那人的身体,漆黑发黄,显然死去了很久。就好像一尊雕塑一样,但仔细看也会知道,那不是一尊雕塑,而确确实实是个死人,尸体的姿势似乎是一种坐禅的姿势。 这种状况,刘愈以前也见识过,就是一些佛家高僧,往那一坐,圆寂归天,死了以后尸体不腐不坏。几百年都像一具干尸一样。眼前这具尸体,跟刘愈以前所听闻的这种坐法圆寂的高僧非常相像。略有不同的是,眼前这具干尸外面穿的不是佛家的法袍,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有制式的服装,这种服装,类似于三清教的教服。 “原来所谓的不死不灭,是如此。”刘愈没说话,一边的无定师太却笑着摇摇头,神色显得有些意外,也好像事不关己。 对于不腐坏的干尸,本没太多的稀奇,但百姓见到这尊干尸,好像是见到神仙一样,纷纷跪地膜拜,神态虔诚,好像跪拜祖宗一样。这已经达到三清教宣传的目的,在这样一个公开的场合,令普通百姓相信,只要他们信了三清教,死了以后就可以跟这尊干尸一样“不死不灭”,当然他们可以宣称死后的灵魂,可以去极乐净土。 人死后不腐坏,不是没法解释,只是解释起来比较复杂,连刘愈也是一知半解,更不要说对这些愚昧的普通百姓解释清楚,让他们相信这只是一个现象,而不是所谓的神迹。 众所周知,人死后,身体的腐坏其实是从内部开始的。人死后几天,人体内消化肉类的酶,开始消化人体的组织,而同时体外的细菌也开始侵蚀人体。 但一些佛家高僧,一辈子都没吃过肉,体内肉类消化酶的数量近乎于零,这跟平常人很久不吃肉,吃肉以后会因为消化不良而上吐下泻一个道理,就因为体内缺少消化酶。 这些佛家高僧死后,身体内部缺少消化酶,而体外又被信徒用特别的香料清洗,令细菌不易滋生,然后再用一些特别的方法,将这些尸体像是腊鸭一样熏成干尸的模样。尸体脱水以后,就跟木乃伊一样,上千年都不会腐坏,这并非是因为他虔诚信仰的关系,而完全是被人事后做过处理。 但这些处理方式,普通百姓哪会去管,他们只知道,一个人死后是要变成白骨,再变成尘土的。只要是尸体不腐坏,那就意味着意识也可以长存,那就可以做到“永生”。 三清教,不知从哪里找来这样一具佛家高僧的舍利,换上三清教的衣服,来这里冒充三清教教徒,来达到宣传的效果。 眼看百姓的情绪有些激动,愈发收拾不住,另一边的瞿竹,赶紧询问刘愈的意思。刘愈直接作出了个手势,瞿竹明白刘愈的意图,直接带人下了指挥台,往马车那尊干尸的方向而去。 百姓们见到官差前来,本能地都有些紧张。就当他们怀疑官差要做什么的时候,瞿竹已经下令让士兵过去,把干尸运走,后面的百姓尾随着不肯离开。刘愈见闹剧差不多也结束了,心中恼火之际,真是恨不能把那具干尸炸的粉碎,但他又知道,这样只会激怒民众,矛盾被激化,实属不利。 “师太,闹剧也看完了,是不是应该坐下来说你要说的事?”刘愈侧过头,冷冷打量着无定师太。 无定师太稍微惊讶道:“哦?将军是觉得,先前的场面,是一场闹剧?” “是不是,师太应该最清楚。” 刘愈这么说,也等于是下定论,之前的“神迹”是由无定师太策划出来的,无定师太笑着摇摇头,淡然道:“将军还是误会老身了,其实今日老身前来,不过是旁观。” 刘愈心下恼怒,隐隐有发作的迹象,刘愈身后的柳丽娘焦急地拉着刘愈即将挥起的手臂,拼命给刘愈打眼色。 刘愈知道,现在柳丽娘身份尴尬,不想让刘愈和无定师太矛盾彻底激化,她夹在夹缝之中难以做人。 无定师太坐下,看着刘愈问道:“将军明白之前是怎生一回事?” “师太你要吃腊鸭,可以找人去做,不用找人来做腊人。” “腊鸭?”无定师太想了想,突然一笑道,“原来如此。说起来,把鸭子熏成腊鸭,的确可长时间不腐坏,但要保存个三五七年,也非易事。” 看刘愈脸色不好,柳丽娘从旁说道:“师傅,您有什么话,还是先跟将军说清楚,不然……将军总会误会您老人家。” 无定师太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是时候跟将军说清楚。其实老身前来,就是想帮将军你,化解三清教的危机。” 刘愈皱眉,这死老尼姑有这么好心,居然会来帮他? 刘愈好像听了一个笑话一样,笑道:“师太说这些,你让本王如何相信?师太要帮我,这从何说起呢?” 无定师太道:“难道老身就不能帮将军你做事?现在,连老身的徒儿都归了你的麾下,老身过来帮你,也不是没有条件的,只要将军你答应老身一件事,那老身尽可能帮将军你,化解眼前的危机。” “眼前的危机?你说那尊……腊鸭?” 无定师太微笑着点点头。 刘愈心想,这无定师太到底是准备用何种方法来处置那具干尸?若是烧毁或者是炸毁,百姓肯定会认为是朝廷对“神迹”不敬,会激起民愤,只有一种令百姓“意想不到”的方式,来把那具尸体给“处理”了,百姓才会认为,什么不死不灭只是一场小戏法。 刘愈再想,就算是这件事是由无定师太编排出来的,只要无定师太能亲手把自己所创造出来的“神迹”毁灭,对三清教也算是一次破坏性打击。 “师太有何条件?”刘愈直接问道。 无定师太摇摇头道:“请恕老身不能言明,事后,将军只需答应老身一件事便可。当然,老身的要求绝对不会过分,也绝不会涉及到将军你的利益,我们的合作……可以是互利互惠。” 刘愈看了柳丽娘一眼,柳丽娘此时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她也不知道无定师太所开出的未知条件到底是什么。刘愈想了想,会不会跟那本被偷走的书有关?又或者还是为了苏敏? 如果是为苏敏,无定师太早就言明了,她之前已经为此事找过他很多次,不至于要遮遮掩掩。她要遮掩,那就说明不是,她又凭什么认为,自己在事后一定不会反悔? “行,只要师太你帮朝廷铲除了三清教,顺带找出本王想要找的那个人,本王可以答应师太你一个条件。但这个条件,绝对不能伤害我,以及大顺朝的根本。” 无定师太点头道:“这是自然。” “那好,师太,就请先帮在下解决眼前的困窘,那具……腊鸭!” 无定师太起身,笑道:“将军可别忘了,你今天的承诺。” 刘愈心说,这种承诺我许诺的多了,到时候认不认账,全看你对铲除三清教和苏哲有多少帮助,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只是空口说白话来糊弄我,休想我听你的! 而此时,无定师太已经在侍卫的相随下下楼。刘愈也很想看看她,是如何处置那具腊鸭,来让百姓打破心中信仰的。 第六百一十章一巫降一巫(下) “神迹”被官兵抬到马车上,将要运走,三清教的教徒和百姓都尾随者,甚至有点要堵住路,不让走的意思。 负责此事的瞿竹和霍病,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想走都走不了,一时间陷入僵局。霍病心里发了发狠,还是没敢当众对普通百姓下手,他虽然浑,但也知道什么人他得罪不起。那就是自己人。 围着他们的人,就算是虔诚的教徒,那也是大顺朝长安城的百姓,而新军士兵又大多数是关中人士,这当中便有他们的父母亲人,让他们对百姓下手,他们也不会有这般的狠心。除非是狼子野心之辈。便是刘愈这样的外来人,也不敢在此时犯众怒。 就在僵持间,一个身着道袍的老妇,带着几名侍卫走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突如其来的老尼姑身上。 瞿竹本要上前阻拦,但看清楚刘愈站在茶楼上,作出了“让路”的手势,瞿竹不敢阻拦,任由无定师太走到马车之前。 “把里面的东西,搬出来。”无定师太道。 瞿竹一愣,刘愈给他的命令,是把干尸运走,现在老尼姑却让他把干尸再搬下来。那围观的百姓,肯定又要顶礼膜拜,这显然不是上策。瞿竹再请示刘愈的意见,刘愈给他的答案却是遵从无定师太的意思去做。 “来人,搬下来!”瞿竹再下令。 霍病见情况不太对,靠近到瞿竹的耳边,低声道:“喂。这老尼姑我以前见过。不是什么好人。咱听她的,是不是太逊了?” “将军的意思,你也敢问?”瞿竹回了一声,故意转过身,让刘愈看不见他嘴唇在翕动。 霍病恶狠狠瞥了无定师太一眼,无定师太曾给他“下马威”,令他一直耿耿于怀,这时候他打量着无定师太。就好像瞅着仇人一般。 无定师太却没理会霍病那近乎杀人的目光,一步步走向被拜访在马车前,端坐如同一尊雕像的干尸。周围的百姓,包括官兵、刘愈,都在盯着她看,都想看她要做什么。 刘愈心说,难道这无定师太准备“发功”,将这具干尸变成一堆灰,然后干尸会灰飞烟灭?或许只有这样,百姓才会真的相信。什么不死不灭只是闹剧而已。但刘愈再想想,这么不靠谱的事。他都不信会发生,无定师太有那本事,不用当师太了,直接可以当神仙了。 “来人,搬水来!”无定师太道。 “搬水?”霍病走上前,“这好端端,上哪找水去?小爷撒泡尿行不行?” 无定师太没理会他,很快,果然身边有人推着木车,以一个大的铁桶,运来了“水”。 运水来的人,不过是几个像是普通店小二的人物,一个个没什么特别,等把木车推过来,士兵上前阻拦,无定师太却道:“不想死,离远点。” 无定师太这一发话,士兵心中觉得奇怪,不就是一桶水?除了颜色好像有点怪,就好像是一桶唾沫一样,隐隐冒着水泡,没什么特别的。刘愈却感觉到这不是一桶普通的水,心中暗想,这难道是一桶镪水? 这时代,不管是浓硫酸,还是浓盐酸,又或者是浓硝酸,都是不存在的,就算有,也很难提纯,这些东西,用处很大,但时代还没到量产的地步。不过刘愈从这桶水便感觉出,无定师太是要玩一次“大魔术”。 果然,无定师太让运“水”过来的人,用铁器直接舀水,往那干尸身上泼。 一舀子水下去,那干尸马上开始冒出大量的烟气,身体也开始慢慢被溶解。 这是一种令人生理和心理上极为厌恶的情节,看了令人作呕,连听着那声音,都觉得是世界上最恶心的声音。但对于那些教徒来说,他们还是要不断看下去,因为他们不相信,区区一桶水,会令他们所信仰的“神迹”,灰飞烟灭。 随着“水”对干尸的溶解,周围已经没有人不掩着鼻子,那刺鼻的气味,令人都不敢喘息。就算是站在远处茶楼上的刘愈,也暗暗皱眉,这个无定师太太不简单了。之前他还想,这无定师太一定没办法令干尸“灰飞烟灭”,一转眼,无定师太真就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令干尸“灰飞烟灭”。 尸体从头部开始溶解,到最后,身体逐渐被一点点吞噬,身体内部的器官都漏出来。这年头,没人会解剖学,也没人知道人体内脏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虽然这具干尸死去不知道多少年,身体内部的器官也早就处于脱水状态,但突然间暴露出来,还是会令人感觉到恐怖。 眼看差不多,无定师太镇定自若下令道:“全倒上去!” 两个运水来的人,抬起铁桶,将剩余的水全部淋在干尸的身上,大量的烟雾冒起,围观的百姓早就往后退出几丈远,在前面的更是被气味呛的咳嗽,连眼睛都不敢去直视。 等烟雾差不多散去,人们定睛看清楚,那具不死不灭的“神迹“,已经彻底化为一滩黄褐色的水,连存在过的影子都没留下。而无定师太,却好端端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种令人琢磨不懂的笑容。 “恶魔!” 这想法,不但普通百姓心里会有,在周围的士兵也会有,连刘愈也会觉得无定师太是恶魔的化身。这样一个恶魔,教出来的也一定是恶魔一样的徒弟!于是刘愈下意识看了柳丽娘一眼,天不怕地不怕的柳丽娘,此时眼睛里也充满畏惧,可见此事对她的震撼程度。 一个神迹的覆灭,是需要一个恶魔的出场来完成。当无定师太完成这一切,除了让百姓知道她的变态之外,也令百姓意识到,神迹也是可以摧毁的,用另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无定师太看完那一滩黄褐色的水,转过身看着茶楼的方向,像是完成了任务,在向刘愈致意。 刘愈对一边的连乎生道:“去安排,城防司和京兆府的人驱散普通民众,另外,对这次涉事的中高层教徒,拉回来审问。以后不得再有类似情况出现。” 连乎生点头,下去传达刘愈的意思。 而刘愈见连乎生下去了,才长舒一口气。无定师太,用一种令他也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了眼前的“危机”,也让刘愈所了解到,这世界上的人和事,是一物降一物,一巫降一巫。 第六百一十一章魔鬼交易(上) 三清教用来宣传教义的一次大型聚会,以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方式画上句点,不但是普通百姓想不到,刘愈也没料到。 神迹被毁,对普通信徒心中还是非常有震慑力的,他们带着一脸的茫然和不解,被官兵和衙差驱散到回家,原本的喧闹,变成安安静静,这些信徒都好像是蒸发了灵魂。 回到兵部衙门,刘愈心中隐隐还带着忌惮心理,之前他也算见惯了大场面,战场上生生死死的事见的多了,但这么把一具死人的尸体,以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给“摧毁”,便是刘愈也有些接受不了,更不用说下面那些将士和官员,他们此时看着刘愈的目光,跟打量无定师太那个魔鬼也差不多。 “看什么?”刘愈皱眉看着手底下参与了这次平息事件的将领和官员,怒道,“有时间,赶紧去抓些教徒回来,再者去安抚百姓,看本王……有用吗?” 刘愈也是怒从心起,本来他事后还想开个会总结一下,但因为无定师太的变态举动,使得刘愈什么心情都没了。 将领和官员小心地退下去,等偌大的兵部衙门只剩下柳丽娘和刘愈,柳丽娘才走上前,关切道:“十二少,没事吧?” “你师傅那些‘水’,哪来的?”刘愈突然瞪起眼问。 “什么?”柳丽娘莫名其妙,刚才刘愈还一副“不堪回首”状,现在却关心起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水”。 柳丽娘无奈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刘愈叹道:“那可真都是好东西啊。有了那些玩意。能产生不少的化工产品。也不定能开启一个时代。不行,回头把你师傅找来,我要好好问问,不能过宝山空手而回。” 柳丽娘此时真是欲哭无泪,眼前的刘愈态度变化太反常了,此时刘愈眼睛里不是忌惮和恐惧,而是一种莫名的兴奋,就好像看到了大把的银子等着往家里搬运。而她的师傅无定师太,竟然被刘愈描述成“宝山”。 “十二少,你这是要?” “没事。丽娘,你看我一兴奋,把你给忘了,回头宴请一下你师傅她老人家,谢谢她帮忙解决了今天的困局。你师傅,真是个不错的人。”刘愈笑道。 不错的人? 柳丽娘听刘愈对无定师太的评价,觉得心里发慎,这应该是身为临王刘愈的态度?她总感觉怪怪的。刘愈是在她面前表演,还是说之前他在表演? “丽娘。你先回家等候,我去办点事,回头便去看你。”刘愈说着,便往门口走去,而他到门口时,柳丽娘也特别注意了一下,刘愈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因为兵部尚书李糜过来找刘愈。 只听刘愈对李糜道:“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事情等我回来以后再商议。” 很快,刘愈便出了门,带着连乎生等几个侍卫,不知去了哪里。 柳丽娘心想,刘愈这是要去哪,怎的连她都不带?难道他有什么事相隐瞒? 出门后的刘愈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去了皇宫里,去见了老神棍吴悠,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跟吴悠说了。 “你小子,就是来告诉小老儿这些?”吴悠见刘愈匆忙过来,还以为有要紧事要他做,没想到只是说些已经发生的事,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还不够?”刘愈道,“你知道那些‘水’,哪来的?” “哪来的?”吴悠问道。 刘愈脸色有些不悦道:“我问你,你倒问起我来了。我来就是问问你,那些好东西,可是你研究出来的?如果不是,麻烦你跟那老太婆……老师太说一声,让她把配方教给你,至少你也要让我大顺朝的工匠知晓具体的制法。” 吴悠一脸疑窦之色,如果刘愈只是为那些水而来,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刘愈有很多看不顺眼的人,准备直接用“水”给他化为烟灰,杀人于无形。或者是,把这种技术运用到战场上。 在吴悠想来,刘愈对这些“奇淫技巧”的关注,完全来自于一个将领对新武器的偏好,而刘愈之前所研究出来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武器,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这次用“水”的目的,大致也是如此。 吴悠却不知道,镪水在化学领域到底有多么大的作用。那近乎是一个时代文明开启的象征。 “行,回头小老儿帮你问问。”吴悠漫不经意说道。 “别回头,现在就去。”刘愈催促道,“如果无定师太肯交出配方,你告诉她,我愿意马上先把敏郡主给放了,满足她这个条件。后面她还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慢慢谈。” 吴悠上下打量着刘愈,他觉得眼前的刘愈不可捉摸。以前,不管是威逼利诱,好说歹说,刘愈都是坚守底限,绝对不放苏敏,而这次,刘愈却主动拿出苏敏作为条件,来交换一个无关紧要的“水”的配方。 “你急也没用。”吴悠道,“小老儿又不知她在哪,上哪去见她?她要是一天不派人来知会小老儿,那小老儿一天不能把话带给她。” 刘愈听了颇为扫兴,道:“那你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刘愈离开了皇宫,因为家里的女眷还没回来,刘愈除了安慰司马璇儿这个初为人妇的小娇妻,便是去外面的外宅跟柳丽娘相会。今天他答应了柳丽娘晚上要过去,还没到黄昏,他便往新宅子那边过去。 到了府里,柳丽娘已经把家里布置一新。柳丽娘见刘愈心情不错,有些惊讶,她不知道刘愈是去做了什么事,回来居然还能精神奕奕。 到了晚上,柳丽娘要陪刘愈去就寝,刘愈却嚷嚷着让柳丽娘表演舞蹈给他看。柳丽娘回到长安城后,一直在忙于一些族里和调查三清教的事,休息都不够,也就更没时间陪刘愈这般饮酒作乐。 “十二少,能不能,改天?”柳丽娘道,“近来奴家,有些累。” “兴致起来了,丽娘就遂了我的愿。今日良辰美景,正是欣赏丽娘你舞姿的最佳时机。” 因为没有鼓架子,也没有合适的“道具”,柳丽娘只是一身素装,在正厅里很自然的起舞。刘愈却非要跟柳丽娘一起跳。二人嬉闹一会,突然外面有下人来报,说是有人请见。 “拜帖拿来。” 刘愈看过拜帖,便知道是吴悠来了。刘愈不由皱眉,就算是吴悠有了无定师太的消息,怎会找到这来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魔鬼交易(下) 见过吴悠,刘愈知道吴悠跟无定师太已经通了气,而无定师太也答应了刘愈所开出的条件,以“水”的配方来交换苏敏。 “吴大国师,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虽然事情落实,但刘愈却谨慎地打量着吴悠,隐隐还带着几分敌意。 吴悠一愣道:“你小子在这里还是秘密?是她告诉小老儿,说可以在这里找到你。” 刘愈看了看柳丽娘,柳丽娘很自然低下头,不用说便是柳丽娘已经告诉了无定师太她搬过来跟刘愈一起住的地址。刘愈没纠结这问题,转而问道:“为何无定师太不亲自来?” “她说,要跟你在一个特别的地方见面。” “特别的地方?” 吴悠一笑道:“说是你们今日相见的地方。” 刘愈点点头,这么说也就是城南的茶楼。因为今天在城南发生了教民聚集的事件,此时城南一块也是戒备重重,官兵在那边戒严,盘查路人。无定师太去那里,无非是想对刘愈显示一件事:长安城是你的地界,我不会蒙你。 刘愈点头,让吴悠先回去,等吴悠出门而去,刘愈才转过身看着柳丽娘道:“丽娘,刚才跳舞,你身上出了汗,先换身衣服,我们一起去见你师傅。” 柳丽娘脸上带着几分欣喜,刘愈对她这般体贴,还让她去换过衣服再一起去,便点点头,到后堂去换衣服。而刘愈则抽空对连乎生吩咐两句,让他派人去把苏敏接出来。送到城南去。 刘愈之所以让柳丽娘暂时离开。也是为了不让柳丽娘知道他秘密牢房的位置。柳丽娘怎么也想不到。便是在这宅子的旁边,便藏着朝廷的一个秘密牢房,而知道这牢房位置的,不过四五个人,连兵部和三司的官员都不清楚。 这是刘愈最机密的牢房,关押着苏敏,也关押着几个淮王的旧党,除此之外。还是刘愈准备用来关押苏哲一党犯人的。 等柳丽娘换上一身出门骑马的劲装出来,刘愈笑着与她一同出了家门,骑马带着侍卫去了城南,直接在今日与无定师太相见的茶楼会见了无定师太。 因为夜已经深了,其实茶楼早该关门,此时一个店小二却无精打采坐在柜台前,好像专门在做无定师太一个人的生意。 到了二楼,无定师太坐在白天坐着的位置上,面前是一壶茶。茶水并不是摆设,刘愈到时。她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听到脚步声她才把茶杯重新放下。 刘愈带着侍卫上来。也不客气,直接坐在无定师太桌对面,大大咧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没喝。 “师太好兴致,大晚上喝茶,不怕喝多了晚上睡不着?” 无定师太微笑道:“若非要等将军前来,老身也早就入睡了。将军,可是把人带来了?” “要等等吧。” 刘愈算计了下时间,侍卫也该把苏敏送过来。趁着还没来这段时间,刘愈也问出个他很想知道,却也明白无定师太不会如实相告的问题。 “师太,其实在下一直想问你,那个逆王的义女,其实……是不是您老的私生女?” 刘愈这问题问的很“刁钻”,话出口,柳丽娘嗔怪地看了刘愈一眼,而坐在对面的无定师太,脸色却很好,没有愠色,反而依旧带着微笑。 这问题,若是换做以前,刘愈问也就问了,不会有什么。但现在无定师太的徒弟,柳丽娘已经是刘愈的女人,无定师太已经等于刘愈半个丈母娘了,刘愈这问题便显得很“唐突”。 “以前不是跟将军说过吗?将军难道不记得了?”无定师太笑道。 “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师太不妨再说一次吧。您这么关心逆王的义女,想来关系非同一般,若是那的确是师太的私生女,我早就放人了,怎会这般为难大侄女呢?” 如果不是无定师太在场,柳丽娘肯定会“教训”刘愈的口无遮拦。柳丽娘心想,他这都说了些什么话,简直是荤腥不忌,说什么大侄女,就好像跟无定师太的关系有多么亲密一般。 “将军不记得,便好好想想吧,同样的话,老身不想说第二次。”无定师太说着,外面亮起一团明亮的火把,随着车驾停车的声音,便知道苏敏已经被送来了。 侍卫护送着苏敏,走上楼来。说起来,苏敏被囚禁已经有近两年时间,这两年里,她所受到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刘愈也没从她身上套取什么口供,因而对她还算是善待,就算是生病,或者她自己要折磨自己,也会被很好的看护疗养。两年下来,除了人瘦了点,也变得憔悴了些,其它也都安好。这状态出狱没几天,便会活蹦乱跳。 “师太,您看,您这私生女,还不错吧?”等人走上前,刘愈笑呵呵道。 无定师太没说什么,苏敏倒是怒视了刘愈一眼,很快她便发现刘愈身后恭敬侍立的柳丽娘,不禁眉头微皱。 刘愈跟苏敏第一次见面时,是在长安城的棋楼,那时候苏敏还是替父入京朝见的淮王世子,而柳丽娘还是她的忠实手下,便是敏郡主突然造访棋舍,发现刘愈跟韩升不寻常的关系,才会命柳丽娘去试探刘愈。之后也就有了刘愈与柳丽娘的初识,有了二人在渠水前的勾引与反勾引。 转眼两年半时间,柳丽娘已经是刘愈的女人,而她也落为阶下囚有两年时间。今非昔比。 无定师太看着苏敏,笑着点点头道:“多谢将军对她的多番照顾。” “那是,那是。”刘愈笑道,“若是师太以后再生个私生女什么的,需要在下照顾照顾,在下还是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小奴,你掐我干什么?” 柳丽娘本想从后面拉拉刘愈的衣衫,阻止刘愈继续口无遮拦下去,谁知刘愈突然以她的“闺名”相称,且说在“掐我”。这态度,分明是十分之暧昧,连柳丽娘闻言也是一愣,因为她幼时的闺名,已经许久没人提及,她本以为刘愈一辈子都不会知晓。 柳丽娘看了看刘愈,再看看含笑看着她的师傅,便觉得有些羞惭,只能往后退两步避到一边。而刘愈则好像心情很好,摆摆手,让押送苏敏上来的人,先退到楼下去。 “师太,既然我已经满足了师太的要求,师太可否,这个……等价交换呢?” 无定师太一笑道:“将军何必心急,说起来,那‘水’的配方有些复杂,怕是一时还说不清楚,也记述不清楚。” 刘愈脸色微沉道:“什么意思?” 无定师太笑道:“将军不必动怒,既然老身答应将军要将配方如实相告,便不会有所欺瞒。不如这样,老身随将军一起回去,找一些熟悉丹药的人,再细细说明如何?” “师太,你。” 刘愈没说什么,苏敏却着急喊了一声。在她以为,无定师太是要以自己,来交换她的自由,她才会这么紧张。 在苏敏眼中,刘愈属于“豺狼”,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和淮王的旧部。而她自然也把无定师太当作是淮王旧部,现在无定师太“只身入虎穴”,还要相救于她,让她颇为感动,听到无定师太要跟着刘愈的人走,她自然着急。 “小柒,不要对将军无礼。”无定师太突然板着脸说了一句。 刘愈暗暗揣摩,小柒?这名字够另类的,难道是苏敏的闺名?以前无定师太也曾透露过,吴敏不过只是个孤儿,被她收养,后才转到淮王府作了淮王的世子。照理说,无定师太即便跟苏敏没有母女关系,在情感方面也是很亲密的,情如母女。 苏敏听到无定师太的话,很老实地站在一旁,没再多言,不过她脸上却隐隐有悲色。她就好像是被亲人以性命相救,自责的同时,也会感觉到窝囊,更会心生对无定师太的感激和崇敬。 “既然这样,那在下就包了师太一日三餐又如何?”刘愈笑道,“不过师太啊,你饭量可不要太大,不然在下可养不起您老人家唉。” 无定师太笑道:“将军放心,老身每日用度不多,或许还能为将军赚银子呢。” 刘愈笑着点点头,难得这时候无定师太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无定师太说话间便要随刘愈的人走,刘愈指了指苏敏道:“那……她怎么办?” “就先留她在这里好了,等老身回来,自会带她走。” “哦。”刘愈再点头,心中却疑惑,无定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等一行人从茶楼下来,刘愈也刻意把侍卫全都调走,然后留下密探,看看苏敏会去哪。而刘愈下楼时,苏敏却一个人坐在茶楼上,就好像铁了心要在那等无定师太回来。 刘愈让无定师太直接登上运苏敏过来的马车,临上车前,刘愈突然凑上前道:“师太,有件事我大概想明白了。” 无定师太笑道:“何事?” 刘愈冷冷道:“师太应该是看过那本天书,知道未来历史的走向。无定师太当初说过,淮王并非真命天子,他没有黄帝相,而师太您却帮着淮王,还一直对敏郡主念念不忘。那是不是就是说,淮王没有皇帝命,但他的女儿,将来会是天下之主呢?” 无定师太听完刘愈的话,原本平静带着微笑的脸庞,也突然冷了下来。 第六百一十三章工业制硫酸 无定师太听到刘愈如此大胆的猜想,脸色倒也还算镇定,只是这镇定中带着一种令刘愈感觉阴风阵阵后脊发凉的阴冷。 “将军从何而知老身有天书的事?”无定师太问完,自己好像是恍然过来,看了眼不远处已经上马的柳丽娘,叹道,“怪不得。” 刘愈笑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丽娘只是您老人家的徒弟。师太是否该回答我的问题,我的猜测究竟是否正确?” 无定师太淡淡笑道:“天机若然泄露,老身恐遭五雷轰顶,将军说是,就当是罢。” 言罢,无定师太登上马车,令刘愈脸色很不好。 刘愈心说,这老尼姑真算是狡猾之人,这么一番说辞,倒把之前脸色变化给掩饰过去。到底是她听到天书的事脸色大变,还是听到他猜想而脸色大变,这个只能由他自己来猜想了。 虽然无定师太已经进入马车车厢,刘愈仍旧道了一句:“师太可别后悔,若我当了真,那我未必会容下对皇位有威胁的人。” 无定师太没回话,令刘愈不知她此时在马车里究竟在想什么。 刘愈没有派人回茶楼去把苏敏直接拿下,作为交换条件的苏敏,既然刘愈已经放了,他还不想出尔反尔。他要做的是,先把配方拿到手,再设法把苏敏给暗杀,那样就一了百了。其实刘愈对于什么真命天子也不太在意,既然无定师太都说了他是天数之外的人物,那就说明。历史在他到来之后已然转向。苏敏现在已经是丧家之犬。说她有皇帝命也没人信。 想到这里,刘愈也稍微松懈了一点。上马随着马车走了一段路,突然又觉得不妥。 有时候,弱势反而容易被人忽视。正因为苏敏如今落魄,才不会被人注意,若是有无定师太在背后给她打点,真被她篡了皇位,那岂不是养虎为患? 无定师太以自己来交换苏敏。说白了就是找熟知炼丹的人把配方相告,而这个“炼丹的人”最合适的莫过于国师吴悠,因而刘愈这一行,直接取道到了皇宫门口。刘愈没让无定师太进入皇宫,而是派侍卫去皇宫里通传了吴悠出来,让这对“老相好”在皇宫外围的衙所里相见。 吴悠还没来,刘愈却已经将军工所的一批工匠叫了来。说到底,刘愈对吴悠还有些不放心,万一这老神棍拿到配方再说什么“忘了”,那他可就得不偿失。 “将军可还真是小心。”无定师太见到来学习配方众人的架势。用带着冷嘲热讽的语气笑道。 “那是自然,师太您这么高的水平。不多找些人来,怎么能领会您老人家的知识?要是来一两个人,这两个还又愚不可及,学不了您老的高超手艺,那在下岂不是亏本了?” 无定师太没再说什么,而刘愈也是打定了心思,非把镪水的配方搞到手。 刘愈也没着急离开,他觉得自己留下也有点作用,虽然他不知道配方,但好歹知道点化学式,可以帮忙参详一下配方的真实性,顺带可以给这些工匠一些合理的帮助。 刘愈没走,柳丽娘也没走。当无定师太见到一个个被马车接运而来的军工所工匠,便有些惊讶,她早就知道刘愈背后的武器研发部门非常厉害,在战场上杀人于无形的武器由那么一批人研究出来,加以改良。以前她认为这些人,应该是大儒或者是一批眼高于顶的手工艺者,等见到这些人的真实面孔,她才知道,这些人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升斗小民。 模样普普通通,穿着却还算光鲜,主要是这些人在加入到朝廷的军工所之后,得到了非常好的待遇,而且身上还有官职在身,不再会被各级衙门所刁难。就连这些人的家人,也得到了朝廷的庇护。 刘愈对“科技人才”的保护向来很紧密,这些人的身份,在兵部中也属于高度机密,因为一旦被外敌获悉,然后撬走几个人,那大顺朝的军事优势将不复存。 一直到快黎明,无定师太才把配方以及制法完全说了出来。传统的制法,是用含有铁物质的绿矾来煅烧,得到硫酸,性价比太低,花费人力物力巨大,而得到的硫酸浓度也很不理想,完全不能达到工业法冶铁的需要。 无定师太的方式,其实也是一次重大的改革。 期间刘愈也在旁听着,他面前是一张纸,他自己在摆弄一些化学式,但因为很久没接触,他自己都把自己搞糊涂了,不过他确定,无定师太用来分解干尸的镪水是浓硫酸,因为配方中很多成分都涉及到硫和黄铁。刘愈至少清楚一点,硝酸和盐酸不是这么玩的。 眼看天色已经鱼肚白,无定师太也算是教授完配方,有离去之意。刘愈上前笑道:“师太,真是感谢您老不辞辛苦。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老可否多留几日,指导一下下面的人,完成制作呢?” 无定师太道:“将军不会是要出尔反尔,强留老身吧?” “哪里是?”刘愈继续笑道,“我的意思是,无定师太这几日,就不要在长安城到处走了,我派人照顾您老和敏郡主的起居,您老也知道,您说的这些只是初步的配方,我下面的人,即便有配方,在一些细节上也处理不好,需要您老从旁指点。” 无定师太脸色陷入短暂的凝留,然后微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按将军的意思。” “多谢,多谢。”刘愈表面上好像很客气,转而对侍卫吩咐道,“快送师太她老人家回……师太,您不介意的话,由我安排您老的住处,这样来往也方便一些。” 无定师太再点头,刘愈便让侍卫送她先回去,而他自己,也要先回去休息。 吴悠一晚上都在旁听着,此时他很精神走过来,惊讶问道:“你小子,到底要做什么?凭白要学这个……水,到底何用?” “制出来,给你喝。”刘愈没好气说了一句,“此事就暂时交给你来督办。我会另找一批工匠过来,让他们帮你,记得此事不可对外泄露。” 第六百一十四章贪婪的西洋人(上) 制硫酸的事,刘愈安排给吴悠去做,主要是看准了他在炼丹方面,也就是在化学研究上的造诣。由他来带下面那批人,会令军工所的工匠更早的出师。刘愈也没准备让吴悠长时间在军工所里呆着,吴悠是那种喜欢闭门造车的老顽固。 刘愈直接跟柳丽娘回到宫外的宅子,回来时刘愈已经很困,但坐下来,喝了杯茶,刘愈却反而没有睡意。 他一直在想昨天自己大胆猜想后,无定师太的脸色变化,他想从中把握到什么。其实,刘愈更想印证一件事,那就是若是没有他在,这个世界的历史到底会怎么发展。 如果没有刘愈,那老皇帝最后传位,肯定是会传给七皇子,也就是楚王苏哲。苏哲此人,心中有诡计,是能跟淮王一斗的狠角色。但苏哲毕竟年轻气盛,身边又没有太多有能力的人帮扶,如果没有霍病,没有齐方张无诸,单靠何茂等人来辅佐,苏哲跟淮王相斗的结果,早晚是会要落败。 那就涉及到一个问题,为何淮王没有皇帝相,而敏郡主却有? 刘愈再大胆假设,如果没有他在,楚王顺利登基,会与淮王在短时间内撕破脸皮。因为淮王不会容忍苏哲坐稳江山,肯定会在他登基未稳之时发动叛乱,兵锋北上。这点在苏彦登基后,也得到印证,淮王已经等了十几年,他已经等的不耐烦。而正是这种不耐烦,反而是淮军所露出的破绽。 淮王太急于求成。 如此一来,南北战争会在初期。对淮军非常有利。而朝廷则陷入被动防守的局面。这点也会跟现实发生的很相似。现实中,刘愈一方面布置防守,却把苏彦推到前线去当“炮灰”,吸引了淮军主力围攻徐州城,从而赢得时间,为他南下展开敌后的扫灭补给线提供了时间。 苏哲显然不会有这么大的魄力,也没有刘愈的火枪和土炮作为后盾展开这一场敌后战。苏哲只能按部就班。唯有不同的是,苏哲这个人。比淮王更能隐忍,他甚至会守着关中,把天下都让给淮王,跟淮王死耗到底。 关中占据天险,有潼关和长安城的高墙,可以久耗。退一步说,就算是关中失陷,苏哲也可以学着唐明皇一样远奔关中蜀地,伺机东山再起。作为反叛者而又急于求成的淮王,必然是一门心思为的攻破长安城。而忽视北方大多数的城池和边关要隘。这会造成孤军深入的局面。只要苏哲没死,那边关和北方城市里忠于朝廷的守将和士兵。也能展开反击。 朝廷地域毕竟要大过淮地,就算是淮军再骁勇,也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 一旦陷入僵持战,就会变成历史中很惯有的模式,相持数年,然后得正统者多助,将另一方剿灭。 刘愈想,难道是苏哲把淮王耗死?等淮王的女儿也就是敏郡主当权后,淮军才会改变策略,把关中给吞并,攻克长安城,然后由苏敏来当女皇? 没有结果的事,刘愈却在那想的出神,直到柳丽娘一脸倦容走出来,刘愈才把目光落在慵懒而妩媚的柳丽娘身上。 “十二少,不是说困了,要早些休息吗?”柳丽娘洗完澡,自己先到了房里,等了半天不见刘愈过去,才过来看看,却见到刘愈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 “在想一些事,睡不着。”刘愈叹道,“丽娘,现在我还真想去看看那本天书,究竟是怎么写的。” 柳丽娘这才知道刘愈在这纠结天书的事,在刘愈身旁坐下,饮一杯茶道:“十二少,奴家也很想帮你,可惜师妹不知去了何处,不然,跟她拿来,给十二少你看看,也就不用让你这般失神了。” 刘愈脸色不悦道:“你师傅说泄露天机会五雷轰顶,你不怕我被雷劈了,你当寡妇?” 柳丽娘笑道:“师妹拿去看了那么久,不是还是好端端的?怕的话,奴家跟十二少你一起看。” 一起看天书,一起遭雷劈,生死同味。这也算是一种情话了。 刘愈和柳丽娘温存一会,刘愈叹道:“过两日,家里人便要回来,可能出来陪你的时间也少了。见面,也会少。” 柳丽娘闻言,脸色也有少许的失落,道:“那十二少你,还不把握时间,好好疼惜奴家?” 刘愈当下直接抱起柳丽娘,向内屋走去。人生得意须尽欢,身前事还没解决,刘愈便不去想将来事。 ………… 一觉睡醒,刘愈精神也好了许多,趁着天色尚未黄昏,刘愈到了尚书台看看情况。 到了尚书台,从隋妤那得知,西洋的商人,已经到了长安城,随时都可以与刘愈见面。 “这么快?”刘愈有些意想不到。 隋妤道:“这批西洋商人,是到关中来贩运一批丝绸的,他们对中原的路径很熟悉,他们也没想到朝廷会批准他们到关中来自由经商,因而得到消息,他们便第一时间过来。” “那就安排一下,今天见面。” 刘愈做事风风火火,既然知道西洋人已经过来,那他就不想耽搁时间,先见了这些西洋人再说。 刘愈选择会见的地方,是在国驿馆。西洋商人那边派了两个会说汉语的代表过来,一个叫哈士顿,一个叫皮斯,两个都是三十多岁,有西方人的高大,其中哈士顿还是个大胡子,笑起来像个陀螺一般。 “你好,你好。顺朝的王爷,你叫什么来着?” 皮斯看上去很热情,一上来,便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跟刘愈打招呼。如果是顺朝百姓见了刘愈,这么个开场白,那一定是非常不礼貌,但这两个西洋人这么说,便让刘愈会心一笑,西洋人没有中原人那么客套。 刘愈不觉得怎样,反而上前去握手,好像很熟悉西洋人的礼节,这点不但哈士顿和皮斯感觉到意外,连与刘愈同往迎接的隋妤和几个礼部的官员也感觉到惊诧。 “哦,顺朝的王爷,你看上去,比那些官员,好说话多了,他们除了喜欢银子,就是喜欢金子,不像你,很热情。我回去,一定会跟我的国人说,你是个好王爷。” 皮斯在中国久了,也学会了拍马屁,这么一句马屁拍下来,不会显得很做作,同时还把顺朝的官员连带贬损了一顿,说他们只是贪财之徒。 刘愈心说,那些官不但贪财,而且好色,只是你们有钱,没色而已。 双方坐定,刘愈直接问起杰森的情况,想知道这几个人是否认识他的这个老朋友。 “杰森?王爷是说,那个鼻子有些矮,喜欢在中陆走的那个?” “应该是吧。”刘愈想了想,也不太确定。毕竟西方人,名字相似的人很多,这些经商的走南闯北,能认识已经不易。 “他来了,他来了。他就在东部的港口,不过他还没有到中原来,他说,他在中原认识一个当官的朋友,没想到就是王爷你,哈哈,他不是吹牛。太厉害了。”皮斯兴奋地大叫。 这一惊一乍的模样,令在场的顺朝官员脸上很不自然。 刘愈知道再这么下去,到第二天早晨也说不完,不如直接进入正题。 “皮斯先生,哈士顿先生,我们直接谈谈,你们西洋人跟我们大顺朝经商的事吧。不过我想你们,是否能做得了主呢?” 皮斯自豪道:“不瞒王爷,其实我的这位朋友,哈士顿,他是我英吉利的海外公爵,对我英吉利占领西印度,立下汗马功劳。是我们的国王,亲自颁赏,他可以代表国王,商议任何关于西印度周围的事。” 皮斯的话说完,刘愈身旁的一众官员开始议论纷纷,分别在那讨论“西印度”到底是哪,怎么就被这些西洋鬼子给占领了。他们也想,既然这群西洋鬼子有侵略别人的传统,那为何还要跟他们做生意? 刘愈不知道,皮斯口中的西印度,到底是大西洋上的岛屿,还是印度。刘愈猜想,应该是印度,只是因为顺朝及南方岛屿地处在印度东面,所以这一部分也会被列为东印度。刘愈老早就从杰森那知道,西洋人的大航海时代已经到来,而大航海伴随的便是侵略和移民。 “英吉利的公爵?不简单。”刘愈笑着,其实心里还是在盘算。 “不知道你们英吉利征服东印度,用的是什么武器?”刘愈直接问道。 皮斯不解地看了看哈士顿,哈士顿开口道:“我们用的长筒的……火炮,很厉害的火炮,要不要?” 哈士顿一边兴奋地说着,还用手比划着,显得很自信和傲气。这应该是一种军人的傲气。 西方人的大航海,军人也就是商人,商人拿起武器也就是军人,贸易伴随着侵略,这个哈士顿,不过是为英吉利在海外侵略领土的功臣,他在国内,未必会是贵族,因而说话的方式,也更接近于市井普通人,没有多少涵养。 “哈士顿公爵是想卖给我们火炮?”刘愈笑道,“那有时间,真该好好见识一下。不知道你们可是有带了火炮到顺朝来?” 哈士顿直言道:“我们要跟顺朝做生意,不会带火炮来。如果王爷想要买,那我们可以从西印度运过来,价钱上,这个火炮是很贵的。王爷要花很多钱,不对,是很多好东西,才能换回去。” 第六百一十五章贪婪的西洋人(下) 刘愈听哈士顿的口气,那是要对他狮子大开口。刘愈虽然想要西方一些技术,但断然不至于去当冤大头,当下一笑道:“既然很贵的话,那日后有机会,再考虑一下买不买的问题。” 哈士顿还想再说什么,一边的皮斯已经打断他的话,很显然皮斯已经听出刘愈不想买。而他也听说,顺朝其实也有火炮,可能在威力上有差别,但顺朝人有自己制造技术的话,就不会花大价钱,作为生意人他还明白这点道理。 刘愈代表顺朝,跟哈士顿和皮斯商议了一些通商的细节,包括在沿海开放哪几个城市作为交易地点,同时在内地也开辟出个别城市,作为西洋商品运到长安城的中转站。至于税赋和一些更为细节的方面,不需要刘愈亲自去谈,在这点上,刘愈相信隋妤会做的很好。 刘愈特别提出要找几个传教士到长安城来,哈士顿和皮斯对这点感觉很好奇,据他们所知,顺朝人跟他们的信仰大相径庭,顺朝人中无信仰的人多,而有部分人信佛,或者是信道,唯独是没有信基督教的。 商量完事情,刘愈便先回去,趁着家里的女眷还有几日回到长安城,他也要把长安城的事先安顿好,尤其是他里里外外的女人。 回到他在长安城的外宅,柳丽娘却是刚起床,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正在书房里看书。刘愈从来没见柳丽娘这般认真地看书,走上前才知道,原来柳丽娘看书只是幌子。书里根本是空空如也。一张张的白纸。 “十二少。师傅她……走了。”柳丽娘突然心怀谨慎说道。 刘愈当下一愣,现在无定师太不是还住在给她安排的住所里?怎么会说走就走,手底下的人为何没来通知? “何时的事?” “奴家也是刚得到的消息,师傅黄昏时候突然离开长安城,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连苏敏也留在长安城,被安置在妥善的地方。” 既然被柳丽娘获悉的藏身地点,那就不算是“妥善”。如果刘愈真的是言而无信,完全可以让柳丽娘把地点说出来,然后派人去拿人。而刘愈会以无定师太言而无信离开长安城为借口,反咬一口。 但刘愈没这么做,他更好奇,是什么原因能令无定师太连她日思夜想的“私生女”都不管,匆忙离开长安城。 刘愈忙问道:“你知道你师傅离开长安,去做什么?” 柳丽娘无奈摇摇头道:“师傅以前出行,总会来知会奴家,但这次……她老人家却是急着上路。一点消息都没留下,奴家心想。可能是奴家违背师傅她老人家的意愿,跟了十二少,师傅她着恼吧。” 刘愈想了想,道:“如果你师傅着恼于你,那来长安城时候就不会通知你,她是很清楚,我现在不会拿她怎样。很可能,你师傅这要紧事,逼到她不得不匆忙离开,是去追踪什么人也说不定。” 柳丽娘被刘愈一开解,脸色也好了许多。从这点刘愈便能感觉出来,柳丽娘对她师傅的感情还是很深,虽然她已为人妇,但一边师徒之间的情义,一边是丈夫和族人的利益,她从中有些难以取舍。她很希望刘愈和无定师太之间冰释前嫌,可以站在统一阵线上。 “师傅……她会有什么事?”柳丽娘当下皱眉。 刘愈道:“丽娘你既然暗中查到你师傅离开,可是有查出她去了哪里?” “师傅这次走的匆忙,连行礼都没带,应该不是走远路。”柳丽娘说着,脸上有些羞惭道,“我已经叮嘱了长安城周围的人,监视师傅的一举一动。师傅她出城,直往南而去。” 柳丽娘虽然对师傅有情义,但也知道,现在无定师太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到长安城局势的稳定。刘愈心说,她派了人监视无定师太,就说明跟自己是一条心。 “丽娘,那我这就点齐人手,跟着你师傅出去看看,看她到底去何处。” 柳丽娘平日里算是骁勇善谋,但在跟了刘愈之后,她便开始学着做“小女人”,这时候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 “跟踪师傅……不太好吧。” “丽娘你不用担心,我不是跟你师傅为难,我们跟上去,是看看她到底要去做什么,如果她遇到危险,我们还可以从旁协助。就算是你师傅真的跟楚王有勾结,那我想,你师傅也只是要完成天书上的一些事,我答应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绝不会对你师傅有所不敬。” 柳丽娘看着刘愈,点点头,转而出去换衣服跟刘愈一起出去。 刘愈则在想,无定师太你千算万算,肯定没算到你徒弟对你的行事方式了如指掌,有你徒弟帮忙,你想躲也躲不掉。 刘愈突然间很激动,就好像已经看到了苏哲的下落,看到了顺朝皇权绝对的稳定。 因为无定师太走的急,要追踪必须要趁早,刘愈点人的时候也尽量点了一些远征的士兵和侍卫,刘愈这次准备追踪的范围也仅仅在关中范围内,而且是要在徐轩筑和琪儿等一众女眷回长安城之前回来,所以他也是轻装上阵。 在官府方面,刘愈只知会了韩升和隋妤,他没带霍病去,将他留在长安城里稳定大局。到当夜出城,刘愈准备也算有素,直接策马南去。 柳丽娘一身戎装,骑马同行,她也在沿途布置了暗哨,每到一些村庄,柳丽娘都会派随从进村庄,用特别的方式来打探消息,得到消息后,再继续上路。 “丽娘,看来娶了你真是娶了个宝贝,关中之地,就好像你家后炕头一样。”刘愈见柳丽娘跟一众随从跟地方暗哨联络有素,不由笑着打趣。 此时夜已过半,柳丽娘白天睡了一天,精神还挺好,白了刘愈一眼道:“十二少现在才知道,让奴家很伤心呢。” 刘愈笑道:“丽娘你伤心,等停顿下来,为夫好好安慰你一下。” 柳丽娘见身后一众随从都在看她,脸色一红,幸好大半夜没人瞧的清楚,心中却也有些甜蜜。 第六百一十六章蛇窝 一行连夜出发,到第二天快天明时,柳丽娘才得到确切的情报,说是无定师太进了一座名为朗城的小县城。 朗县是长安城西南一百里左右的小县城,也不起眼,之前唯一给刘愈留下印象的事,是两年前大旱中,朗县收容了几万名难民,需要拨粮救济。本身朗县的水利比较发达,即便遇上大旱,周围也有水渠和水道把大河的水输送过来。但因为朗县属于半山地地方,还是很贫穷,这么一个山旮旯的地方,刘愈想不出无定师太要来的理由。 为了不暴露行藏,刘愈特地让所有人换上普通的衣服,分批次进城。这样可以不用惊动地方官府,方便行事。 早晨城门一开,刘愈和柳丽娘带了一些随从,很轻易便混过了城门这一关,因为小县城平日里没什么来,又靠近长安城这天子脚下,连山匪也没有,所以县城的防备也很懈怠。刘愈也知道,通常这样一座小县城,最多只有一些守城门的士兵,如果关中告急,或者城里会自发组织起二三百人的乡勇来守城。 刘愈心想,难道这是苏哲在关中的据点?这地方,距离长安城不远,却也十分不显眼,一般人不会想到他会躲在这么一座小县城里。 “丽娘,进了城,你能第一时间找到你师傅?” 进城以后,看着周围零零散散早起的百姓,和一些小摊小贩,刘愈问一边的柳丽娘。 柳丽娘道:“师傅为何进城,奴家并不知。现在只知道她老人家孤身一人进城。到底在哪里。要找过才知。” 无定师太平日里好像已经是人到暮年。但上了马却一点不含糊,这一夜一百里的路,一般的行军也达不到这样的速度,好在刘愈手底下这些人都是训练过,又是两马换乘,这才勉强一夜过来。而无定师太则是一人一马,速度却丝毫不差。 进城以后,暂时找不到无定师太的下落。刘愈只能先安排人手去查看是否能找到无定师太的马匹,而柳丽娘则要见朗县地方的情报人员,从他们口中问询一些情况。一行人暂时落脚在一家客栈里。 一大早来这么多客人,客栈里突然一下热闹起来,店掌柜的亲自迎出来,而知道是一些从汉中过来到长安城经商的商旅,店掌柜也很热情,给一行人安排住处。 刘愈也有些疲累,到了房里先休息了一会,而柳丽娘则一直没睡。到中午的时候。刘愈醒过来,柳丽娘告知他。还是没有无定师太的消息。 “难道你师傅进城只是个幌子,她发现被你追踪,然后甩掉追踪,去往别处?”刘愈问。 柳丽娘也紧张起来,从早晨开始,她也怕这次是扑一场空。她既不想刘愈跟无定师太为敌,也不希望无定师太有事,若是无定师太真要甩开追兵,那有很大可能,无定师太是去做对朝廷不利的事,而不想被她知道。 “没事。”刘愈拍拍柳丽娘后背,安慰她一句,道,“现在既然知道你师傅进城,那城里一定有紧要的东西和人,我们在周围找找,也许会有线索。” 到了下去,瞿竹等后续人马也陆续从长安城赶过来,为了不打草惊蛇,刘愈依旧没打算惊动官府。瞿竹不但亲自来了,还把妹妹瞿书一并带来,车马帮在关中很多县城都有分舵,她过来也是为了方便从江湖层面,调查朗县内部情况。 因为这批人也是连夜出发,过来时候都很疲惫,刘愈先跟瞿竹兄妹见过面,大致知道了朗县内的情况,然后让他们兄妹先去休息。 “将军,属下……” 瞿竹还想逞强,刘愈却摆摆手道:“听命令,今夜可能有行动,有点精神才行。” 瞿竹明白刘愈的意思,大概到晚上,会有一场大行动,也就先去休息。刘愈又单独留下瞿书,问了问城中江湖帮派的情况。 “……当初兴庆会在被朝廷扫灭之后,余党窜到了关中一些郡县之内,之后朝廷又有围剿,他们才各自分散,形成了一些小的帮派,但暗地里,应该都与逆王所有勾结……”瞿书说的很详细,在说到兴庆会时,刘愈也格外留心听。 “逆王覆灭之后,兴庆会群龙无首,这些小帮派内部又发生一些争斗,使得兴庆会已经分崩离析,在朗县里,便有几个兴庆会的余孽帮会,都不太大,平日里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 刘愈点头道:“那麻烦瞿当家的,跟城里的弟兄先联络一下,让他们从这几个小帮派着手,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瞿书点头,她知道今夜的行动没她的份,刘愈这是准备劳动她先去问询清楚,再让她去休息。 “王爷,有时候你还是挺不会体贴人的。”说完正事,瞿书临别之前,抿了抿嘴,笑着说了一句。 江湖人,说话也大度。刘愈没见怪,反而一笑,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刘愈其实也没明白过来,瞿书到底是说他对李遮儿不够体贴,还是对她。 “有劳瞿当家的,回头,朝廷一定给车马帮一些帮助,令你们可以发展壮大。”刘愈空口许下承诺道。 瞿书笑道:“王爷还是先别许诺,将来,若是车马帮跟朝廷扯在一起,那车马帮也就离覆灭不远了。车马帮的弟兄三山五岳,跟朝廷不宜走的太近。” 刘愈心想,这瞿书还是很有见识,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车马帮这样的帮派,能在江湖上屹立几十年上百年,不但靠的是这些当家的和弟兄拼命,还要处理好跟各方的关系,他们不会跟朝廷走的近,就是怕卷入到朝廷政治漩涡当中。就好像兴庆会,那是长安城一度最大的帮派,但因为牵扯到淮王,被朝廷毫不犹豫地剿灭。车马帮怕步了兴庆会的后尘。 刘愈不会强人所难,亲自送瞿书出去,而瞿书也直接去调查当地的情况,因为朗县在关中郡县中不太重要的位置,使得不论是朝廷,还是瞿竹的情报组织,又或者是柳丽娘的情报组织,以及车马帮,对这里了解都不够多。到了朗县,好像是抓瞎一样,两眼一抹黑。 到黄昏时,依旧没消息,刘愈也不禁有些心烦。这寻找了一整个白天,可说是把能调动的资源全都调动起来,除非是无定师太插翅飞了,不然她只要在县城之内,肯定会被找到。刘愈心想,若是到了晚上还没消息,那就只能调动地方官府,靠这些地头蛇来发动寻找。不过如此一来,蛇也就惊了。 到黄昏时,连乎生突然带了一个瘦小的少年过来,一看少年,便觉得他应该是那种市井的小混混,做事很圆滑那种。人不大,抖机灵,一近来一双眼珠子便四下乱转。 “谁?”刘愈指了指少年,问连乎生。 “当家的,这是我们在街上找来的人,据说他是城里的百事通,什么事只要问他就能得到答案。” 刘愈一笑,这朗县还真是藏龙卧虎,这么个小子居然敢自称百事通? “哪找来的?” “在街上打架,打完架,居然过来行窃,被我们拿着,他才说知道事……” 不但是个混混,还是个贼,不过也算不得什么,这样的少年,关中任何一座县城都是一抓一大把,这两年战乱不休,很多人无家可归,流民甚多。而天灾**什么的,在这年头,朝廷也很难顾及到方方面面。 还有个原因,这年头养活不起的,生了儿女有疾病的,一般也未到懂事便遗弃。霍病跟三虎四虎他们,便是关中孤儿的代表。 “叫什么?”刘愈看着少年问道。 “没名字,你想叫啥叫啥。是不是俺说了,你就不抓俺去官府,还肯给点钱花花?” 刘愈一撇嘴,冷笑道:“那就看你知不知道了。我问你,今天,你可是知道有个老尼姑,或者是老道姑一样的人,骑着马进城?” 少年头摇了摇:“没见过。” “那恐怕,你没钱赚了。”刘愈道。 少年嚷嚷道:“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我从来不骗人。这两天县城里,老尼姑没来过,不过倒是有个老太婆,七八十岁了带着个颇为俊俏的小孙女,那模样,还挺凶……我们一条街的大六上去想摸那俊俏妞一把,结果被她一巴掌打到吐血,你说稀奇不稀奇?” 刘愈看了一旁坐着的柳丽娘一眼,却见柳丽娘也在看他。 虽然不知道无定师太现在在哪里,但是那老太婆和孙女,俨然便是柳丽娘的师妹和她师妹的徒弟。若这是实情,那无定师太来朗城的目的不言自明,是为了天书和不争气的徒弟而来。 刘愈一笑道:“这倒有点意思,世上还有这么稀奇的事,关于她们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的也不多,我们这几天已经商量着,去找那小妞报仇,实在不行,我们就绑了那老太婆,逼着小妞让我们一人摸一把。小妞那么凶,那老太婆肯定是皮包骨头打两下就死的那种。怎么样,这消息可以换点大子花花不?” 刘愈让连乎生拿出一锭银子,道:“如果你能帮我们找到那两个人,这银子就是你的。我们还会替你的那个……大六兄弟,报仇。” 少年喝一声,道:“那,一言为定!” 第六百一十七章深夜追踪 夜幕降临,朗县这座小县城也逐渐安静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随着闭门鼓的敲响,朗县百姓一日的劳作也告结束,街上的人流也开始少了起来。 随着夜色一点点加深,月黑风高,刘愈也让手底下的人全都换上夜行衣,作好了偷袭的准备。刘愈想的很简单,既然无定师太是为她徒弟而来,而不是楚王苏哲,那他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她徒弟南下,顺带把天书弄到手,顺带看看天书到底是什么内容。关于历史的发展,究竟是无定师太故作神秘装腔作势,还是确有其事。 刘愈换上一身夜行衣,对着铜镜,自己都差点不认得自己。而此时的柳丽娘,却好像是穿上了工作服,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显然柳丽娘以前穿夜行衣已是司空见惯的事。 刘愈看了看柳丽娘,柳丽娘则报以一笑,刘愈上前搂着柳丽娘的腰笑道:“丽娘穿上这身衣服,显得你的腰更细了。” 柳丽娘白了他一眼道:“正事要紧。” 刘愈和柳丽娘出来,一众人都已经准备好,列队在院子里等候。连乎生上前道:“当家的,客栈的人都已经被迷晕,我们这么离开,不会有人察觉行踪。” 刘愈现在务求做到事无巨细,道:“再去检查一遍,别有漏网的,惊动官府不好收场。” 连乎生领命而去。那少年站在一边,全身有些哆嗦道:“你们……是山大王?” “小子,不敢跟我们合作?” 少年咽口唾沫道:“这个……” “不合作。我们不但不给你银子。还会……”刘愈作出个“杀”的手势。那少年更犯怵。 很快,连乎生带着人出来,汇报了情况,在客栈后检查过并无状况。 “出发。” 刘愈一声令下,一行人直接从后巷出门,乘着夜色而去。 少年在前引路,一行人在后跟随,人生地不熟。刘愈为了防止那少年耍滑,也让瞿竹找了军中朗县人一并跟随。如此一来,少年故意带错路也能被察觉。 少年在路上,走的越来越慢,刘愈上前推了他一把问道:“怎么了?” 少年面带忌惮之色道:“到了。” 刘愈看了看周围,不过是普通民巷,而这民巷显然有些荒废,入夜之后,周围一二里的地方连灯火都没有,可见其贫穷。一般人家。到了晚上是点不起蜡烛的,但有些做工的百姓。到了晚上还是会以桐油灯照亮,做些手工活,否则漫漫长夜光是睡觉,他们会觉得亏待人生。 少年指了指不远处一所荒废的大宅子道:“就在里面。那里原本是一座官所,不过几年前,不知怎的搬走了,后来周围的人家也都差不多搬走了,有人说这周围闹鬼,到了初一十五周围人都会过来烧香祭拜,那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便在鬼宅里。” 刘愈趁着夜色,看了看那大宅,连院墙都破损的差不多,如果只是被荒废,两年间断然不至于如此。是什么原因,会令这里这么快变得无人烟? 刘愈打了手势,让侍卫分批次过去,从各个方向靠近宅子,形成合围之势。刘愈知道柳丽娘的师妹不好惹,一会动手不行,刘愈也会适时用“狠招”,那就是直接以火枪制服。 “十二少,一会……能否由奴家亲手将师妹制服?”柳丽娘走过来问道。 “你武功,跟你师妹比如何?” 柳丽娘自信一笑道:“师妹她心杂,学的都是些奇淫技巧,武功上,她不及奴家。” “那一会试试,我可不想丽娘你受伤。” 刘愈摸了摸后腰别着的两把短枪,再摸摸子弹袋子,心里有了点底气。他这次纯粹是误打误撞才遇上柳丽娘的师妹,一会如果连无定师太也到场,刘愈还真不知到底该怎样。反正他是准备把天书先拿到手,领悟透彻之前是不打算归还的。 刘愈和柳丽娘,带着侍卫也到了大宅后面,隐约见到宅子里似有火光跳动,刘愈猜想那便是柳丽娘师妹的藏身地。 刘愈躲在残垣断瓦后面,往里看了看,转头看着柳丽娘问道:“丽娘,你师妹叫什么名字?” “小女。”柳丽娘道,“她的真名,只有她和师傅知晓。奴家是苗家人,她是南诏一地的汉家人,师妹自小便被遗弃……” 刘愈琢磨了下“小女”这个名字,实难跟那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联系在一块。一个芳华正茂的女子,非要扮作老相出来吓人,那一定是面貌奇丑的。 刘愈仔细辨别了一些火光的方向,应该是在院中一所小房子里,刘愈正要下令拿人,柳丽娘却拉了拉刘愈的衣襟,道:“让奴家亲自来。” 刘愈想起来刚才答应柳丽娘亲手解决师门问题的事,点点头,跟柳丽娘和一众侍卫一同窜进院子里,到了小房子周围,刘愈便不打算进去,正好墙壁破损,有地方有些漏孔,透了些光亮出来,刘愈也正好能从漏孔往里看,观测到里面的情况。 只见破旧如同柴房的屋子里,倚着墙坐着一个老太婆,老太婆一手拿着拐杖,另只手则捂着嘴不断咳嗽着,那模样,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将死。而在一边的火堆前,则有一名少女在煮汤药。这一老一少,正是两年前刘愈去明州城纳粮途中,遇到的一老一少。只是当时她们是分别出现。 刘愈指了指里面的老太婆,然后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柳丽娘。柳丽娘点点头,这也证明,那老太婆的确是柳丽娘的师妹不假。刘愈又指了指一边的少女,柳丽娘则摇摇头表示不知。 看起来,这少女是在柳丽娘师妹偷了天书离开师门之后。才收的徒弟。于是柳丽娘这个“师伯”也不知道这个师侄的存在。 刘愈对柳丽娘作出个鼓励的手势。然后拍拍胸。大概意思是:“一会看你的了,实在不行,还有我。” 柳丽娘正要动手,却听里面老太婆以粗嗓子问道:“鱼汤还没熬好?怎的给为师下药?” 少女吐字不清道:“就……好。” 刘愈蓦然记起,当初见到少女时,便觉得她中原语说的很不流利,她的不流利不同于吴烁的结巴,应该是初学汉语。话又不多的缘故,才会使得口齿不清。 “出去打盆水来,为师擦把脸。” “是。”少女应了一声,起身出门而去。 虽然当日少女武功不错,连一般的山贼都对她很佩服,但在这个老太婆面前,她就只是个乖乖女,连句重话都不敢说。等少女出了门,老太婆突然身姿矫健到了火堆前,打开火上汤锅的盖子。往里面加了些“粉末”。 刘愈与柳丽娘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问。这锅鱼汤是她们师徒吃的。这老太婆为何要下药? 老太婆把粉末洒进鱼汤里,用勺子搅了搅,然后脸上露出个阴冷的笑容,退到墙角,继续半死不活在那咳嗽。显然,她的病态也是装出来的,而她的徒弟却不知道。 很快,少女从外端着一盆水进来,摆在老太婆面前,她正要拿毛巾浸湿给老太婆擦脸,老太婆却一把夺过她手上的布,喝道:“为师还没死,自己来!” “哦。”少女战战兢兢退到火堆前,继续加柴火熬汤。 老太婆拿着毛巾,往水里浸了浸,却没往脸上擦,显然她脸上有“妆”,若是被水一擦会露馅。她拿着毛巾,突然捂着嘴又在咳嗽。 “师傅,汤……熬好了。”少女饶舌道。 “你先喝吧,为师擦完脸便过来。” “嗯。”少女用碗乘了一碗鱼汤,连点肉都没敢给自己乘,显然要把鱼都留给老太婆吃。她坐在一边,一边吹着滚烫的汤水,却也迫不及待往嘴里倒汤,这是饿急之相。 刘愈心想,这老太婆好歹毒,不但亏待她徒弟,不让她吃饱饭,还给她徒弟下药。难道她想把徒弟毒死? 本来柳丽娘要进去把师妹拿住,解决师门问题,现在见到这种情况,她也不急了。跟刘愈一样,她也想知道自己的师妹要搞什么花样。 在里面,少女喝完鱼汤,感觉没饱,请示道:“师傅,我……再喝……行吗?” “嗯。咳咳,要喝多盛一点,吃点鱼肉。” “谢……师傅。” 少女听到能吃鱼肉,如蒙皇恩大赦,上去用汤勺给自己舀了半碗汤,最后却也舀出来一点鱼肉。她的脸上带着谨慎之色,脸绷得很紧,既想吃肉,却也不敢一次舀出太多,防止老太婆不满。 就这点可以看出,少女心里对这个老太婆充满惧怕。 等少女拿着晚,蹲在一边吃的差不多,突然头好像晃了晃,然后咣当一声碗掉在地上,而她身体则倒下。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 “咳咳。”老太婆看着徒弟,冷笑道,“让你吃我的鱼!” 刘愈心里冒出一股寒意,这老太婆不会是因为徒弟喝汤吃鱼,就要对徒弟下手吧?这老太婆占有欲这么强,很难想像,如果得罪了这老太婆会有什么下场。当初老太婆利用他来“诱杀”柳丽娘,显然是对柳丽娘有仇恨,可柳丽娘曾说过,她跟师妹的关系很好,怎么会闹到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 老太婆站起身,走到徒弟面前,却没理会,走到门口,突然手放在嘴里,吹出一个很长的哨音。这哨音极为响亮,想来能传出很远。 吹完哨子,老太婆又回到墙角,坐下来,像是在等什么人。 不多久,脚步声传来,刘愈这才知道原来这荒废的宅子里不止这一对师徒,还有其他人。很快,两个汉子出现在房间门口,这两个汉子一出现,刘愈和柳丽娘脸上都露出意外之色,因为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可也都带着三清教的标志。 两个汉子进来。不理会老太婆。注意力全在地上躺着的少女身上。其中一个搓搓手。一脸淫相道:“古阿婆,你可真给面子。那我们兄弟俩,可不客气了。” 说的是一脸着急,而口音却不是关中腔,应该是江南一代的口音。刘愈正在想哪来的两个人,此时两个汉子把少女抬起来,其中一个背在背上,便要走。 刘愈这才知道。原来老太婆这是当淫媒,把徒弟送给这两个汉子来暖被窝。 刘愈心想,柳丽娘师妹果然不是一般人,连徒弟都不在乎,这简直就是冷血,好在当初没惹怒了这老太婆,让她一剑杀了那就呜呼哀哉了。 老太婆边咳嗽边道:“去吧去吧,记得天亮,把这丫头洗干净送回来。老身身体不适,不送。” 一个汉子笑道:“古阿婆好好养病。咱兄弟几个不会忘了您,走啦!” 说着话。两个汉子匆忙带着少女离开。等他们脚步声走远了,刘愈向身后的人作出手势,让他们绕道过去跟上,别被人发现行藏。 等两个汉子离开,老太婆终于把之前一脸的病态给收敛住,从后背上取出一件东西,是装佝偻所用。刘愈看清楚,好像是个包袱。老太婆打开包袱,便从里面取夜行衣。 刘愈这才知道,原来老太婆是想用自己的徒弟作饵,具体她要做什么,刘愈还想不明白。 “十二少,我们先不动手,跟着她看看情况再说。”柳丽娘靠近刘愈耳边低声道。 刘愈点头表示同意。 在里面,老太婆已经换好了一身夜行衣,哪里还是刚才那个弯腰驼背,老态龙钟的老太婆。身材苗条不比柳丽娘差,身姿矫健堪比田径运动员。只是因为她为了避免事后化妆麻烦,脸上老太婆的妆容却没卸去。如此一来,一个满脸横皱的老太婆,却是比少女还苗条的身材,显得很诡异。 老太婆拿起拐杖,从拐杖头部一抽,既然抽出一把剑出来,原来她的拐杖是掩饰,木里藏兵。那剑似乎又很柔软,被老太婆直接插进腰带里,刘愈才知道,原来老太婆身上看起来很蹩脚的腰带,是一道特制的软剑的剑鞘。 等老太婆所有都准备好,从屋子里出来,看了看天,却没好计去追。很显然,她清楚自己的徒弟会被带到哪里去。她不需要着急去追踪。 “过了今天,这天下都将是我的!”老太婆忽然换上粗厚的口音,如同男子一般,长叹了一句。 刘愈皱眉,她说这话是何意?什么叫过了今天,连天下都是她的?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到来,准备把自己杀了,然后去某朝篡位? 这显然不符合逻辑,柳丽娘这个师妹,做事不拘泥于成法,可说是阴损歹毒之极,她说这话,必然是另有深意。刘愈再想,难道今天的事跟楚王苏哲有关系,她准备把苏哲杀了,然后假扮苏哲来谋取天下? 这显然不不对,因为以苏哲现在的势力,还没到谋取天下的能力。不会说一夕之后,天下就是她的。 刘愈心里没有确切答案,却有了主意。不管如何,一会把这老太婆杀了,那就一了百了。 过了半晌,老太婆估计时候差不多了,开始飞檐走壁往一个方向而去。 见她身手,刘愈暗自忌惮,这跟她比武显然没胜算。他心想一会拿人还是不要亲自出手了,不然一露面,就会很危险。 如果这么去追踪,就算能追上,想不暴露也难。连柳丽娘都没自信可以既追踪上去,又能藏好不被发现。幸好刘愈之前派出去的那批人,已经把追踪两个汉子的方向,以特别的方式标记下来,这样刘愈也省去了追踪老太婆的麻烦,直接跟着标识走便可。 路也不远,从老太婆迷晕徒弟的屋子,到两个汉子所在的地方,距离不过一百丈,只是出了院子不远,隔了一条街。 到了位置,刘愈才知道两个汉子进去的地方仍旧是一所荒废的大宅。刘愈心想,这朗县有这么多荒废的宅子,难道里面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苏哲会不会就在这? 到了大宅里,一时间却找不到具体位置。几名藏身在暗处的侍卫出来,他们也是刚才追踪两个汉子过来的。 “当家的,进了院子,他们闪了闪,再出来便不见人影了。连点火光都看不见……”侍卫上来禀告。 刘愈不禁皱眉,如果真是这样,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两个汉子藏身的地方,不在地上,而是在地下,因为侍卫不敢追的太紧,才会令他们钻进某个地窖里,突然失去踪影。 “后面有个黑衣人过来,你们可是有发觉?”刘愈问。 几个侍卫对望一眼,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老太婆行踪极为诡秘,加上身着夜行衣,又是飞檐走壁,不被发觉也是正常。现在只能希望老太婆“眼拙”,没发现藏在暗处的侍卫。 刘愈正想派人进去找寻,突然远远的从街口那边传过来火光,像是有什么人过来。 刘愈摆摆手,让侍卫先行藏起来。而他也和柳丽娘先藏到暗处。 那火光靠近过来,刘愈看清楚,原来是一顶四人的轿子,除了轿子本身,前面有个人举着火把照亮带路。那轿子很普通,但看轿夫用力情况,便知道里面有人。 “到了。” 在宅子前,轿子落地,前面引路的人对里面的人说道。 从轿子里下来一个人,在火光之前,看得出这是个中年男子,一身普通衣服,我哪敢周围看了看,脸色显然带着不解。很显然,他对自己来这么个荒废的地方也有不明白的地方,应该是为见什么人而来。 瞿竹靠近刘愈这面,低声道:“当家的,这个便是朗县的县尉,唐柄。” 第六百一十八章时移世易 县尉是一方行政长官,连县尉都会来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说没事刘愈也不相信。看到这个唐柄,刘愈本能地想,有阴谋! 唐柄走下轿子,往周围看了看,略显迷茫。他虽然之前可能跟这伙人有联络,但没来过这地方,对周围不熟悉,也就会露出警戒之心。引路的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因为距离远也没人听清到底说的什么,很快唐柄便随着那人进了宅子,而轿夫则留在原地。 因为这一行只有一盏火把,等唐柄和引路人进了宅子,外面又是漆黑一片。四个轿夫到了这阴森的地方,还是大晚上的,也就聚在一起缩着手打量着周围,毕竟已经十月下旬,天气也有些寒冷,他们靠在一起也是为取暖。虽然人在一块,但他们却不开口说话,显然还是忌惮一些东西,怕言多必失不敢擅自议论。 刘愈一挥手,从两侧冲出去几个侍卫,当下把四个轿夫全部按倒在地。然后四个轿夫很倒霉的被捂着嘴,拽到一边的阴暗角落,连他们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扒了下来。四个轿夫骤然遇到危险,喊又喊不出来,正在担心之间,便看到一大群的人拿着武器抵住他们的头。 “好汉饶命。” 刘愈让侍卫把四个轿夫拉到远处,换了四个侍卫穿上轿夫的衣服回到轿子旁边,这才让侍卫松开一名轿夫的嘴。这轿夫一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像是当家的人出来,便很惊怵地告饶了一句。 “老实点,不老实。送你们一起见阎王。”刘愈低吼一句。那轿夫胆战心惊点点头。 “干嘛来的?说清楚点。别以为能瞒得过我们。” “是是,这位好汉,我们是……县尉府的轿夫,刚刚把县尉送过来,县尉他老人家要来见个人,到底是谁,我们也不知道,县尉只是说今天事关重大。不能对外说出他老人家的行踪。好汉饶命,我们真不知县尉到底来干嘛,要是有得罪诸位好汉的地方,见谅则个……” 本来他就很害怕,说话也颠三倒四,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刘愈再问道:“是什么人去找的你们老爷?” “具体是什么人,我们也不知道,好像是有人送来一封信,老爷看了。连家都不回了。老爷这两天刚娶了一房小妾,本来很着急要回去的……到了晚上。县尉府过来个人,是谁我们也不知道。县尉老爷跟他在房里谈了好一会,才说要出来,便让我们抬着轿随着那人过来了……好汉哪,您可别当我们说假话,我们真不知道。你们就饶命则个,我们这些小的,给你们这些老人家烧高香了。“ 刘愈皱皱眉,这四个要么是什么都不知情的小角色,要么是伪装的很好,不想露馅在这里打马虎眼。 刘愈对连乎生道:“押下去,事后再处置。” 连乎生招呼侍卫把人押走,刘愈重新看着废弃宅子门口的方向,此时四个由侍卫假扮的轿夫坐在那里,学着刚才四个轿夫的模样,显得很猥琐。而朗县县尉唐柄进去之后,却一直没出来。 “当家的,好像是进了堂,然后连光都没了。”有侍卫在高处负责打探,得到消息后传回来给刘愈。 “这寨子里,应该有密道和密室,也可能是地窖,这里面的人不简单。”刘愈说了一句,转而对瞿竹道,“你带些人,把周围能逃生的地方全封起来,一会听命令行动。” 刘愈暂时把这次带来的人,分成五部分,每部分都有响箭和联络的暗语,这样一旦哪边有风吹草动,都可以形成支援。因为刘愈带的人也不算多,只有三百多人,若是城里有太多乱党,也未必能取胜。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刘愈再传下命令,让侍卫进入寨子,靠近院子,寻找密室和密道的入口。 刘愈没有着急进去,而是让侍卫打头阵,此时的柳丽娘脸上带着几分彷徨和迷惑,刘愈问道:“丽娘可是发现了什么?” 柳丽娘摇摇头道:“奴家只是想不明白,师傅来到底是为何?” “可能是为你师妹,也许我们比你师傅更先找到了你师妹也说不定。”刘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本来是来找无定师太的,结果却找到了柳丽娘的师妹,继而发现这里好像有阴谋。到底是无定师太故意引他们过来,还是事有巧合,刘愈也说不清楚。 随着侍卫进入大宅,刘愈的心也提了起来。现在随时两方都会交火,展开一场拼杀,这大宅里的秘密随之也会曝光,但里面到底会有什么,能令黑道的老太婆和白道得到县尉一同前来,一切都是谜团。尤其是刘愈想到柳丽娘师妹那句“过了今晚天下将是我的”那句话,更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刘愈在外面等了很久,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连响箭和信号弹也没发出。这说明里面没出什么状况。再过一会,负责打头阵的侍卫出来汇报,说是里面巡查过一遍,什么都没找到。 “人没了?”刘愈冷笑,“逐寸去找,就是把宅子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到!” 刘愈知道,时间拖的越久,事情发生变化的可能性越高。前几天在长安城中围剿那批三清教的高层,到最后竹篮打水,就是因为这些三清教的人从地道逃走。若是这周围也是当日的地形,很容易被这群人逃走,何况还有柳丽娘师妹在捣乱,一旦被柳丽娘师妹玩出花样,不需要刘愈打草,蛇也就惊了。 刘愈正等的不耐烦,突然院子里好像出现一抹火光,很快火光又消失了。 一瞬间,周围好像连空气都凝固了。刘愈相信,这异动已经令所有的侍卫警觉。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了这状况。 没有其他声响。 从宅子已经没有门的大门看进去。只见一个人走了出来。周围没有人相伴,而他走路的模样,跟之前进去的唐柄别无二致。也就是说,唐柄跟着一个人进去,现在却一个人出来了,好像是已经见完什么人,又或者是商谈完什么事情出来。 刘愈早就把这个唐柄,当成是乱党的同伙。刘愈也不客气,直接作出拿人的手势。一堆人冲上去,而冲上去的同时,侍卫也顺着刚才那火光的出处,冲了过去。 “什么人?” 唐柄反应倒是及时,被人拿下,心里谨慎,喊出一声。随着这一声喊,宅子的院子也乱糟糟起来。因为唐柄是从院子的土里“钻”出来的,侍卫们并不知道密道的进出之法。只好用强硬的方式来破开入口。 “哄!” 一声巨响,是侍卫用火药炸地的声音。 随着这声响。院子里突然又传出喊杀声,侍卫已经从炸开的密道入口,杀了进去。 刘愈一边持着短枪靠近院子的方向,一边下令:“把网口扎紧了,不能有漏网之鱼!” 刘愈的意思,是让五部分的人互相协作,别有人从密道逃走还不知。很快,传来枪响,枪声或远或近,都在大宅的周围,很显然里面的人察觉到危险,想从别的出口逃走,却遇上刘愈的人,发生了火拼。 连乎生作为先遣队的队长,带头冲在第一线,他也是最先进入密道的那批人,刘愈在宅子外面破碎的墙垣往院子里看,此时一个土坑里,冒出一些火光,而土坑里不断传出枪声和喊杀声。后面的侍卫,还是会不断从土坑跳下去,那里也是进入这“老鼠窝”的最佳入口。 战斗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一切都平静下来。就在刘愈以为大势已定之时,从密道里突然“跳”出来个人,这个人好像是原地弹起,直接从坑里蹦出来,与坑边上的侍卫有所打斗。虽然此人黑衣蒙面,但刘愈能觉出她便是柳丽娘的师妹,那个老太婆。 柳丽娘见到师妹露面,当下也不迟疑,直接飞身上前,要拿住此人。 刘愈手底下的侍卫虽然强悍,但毕竟不算是武林高手,老太婆又连使阴招,很快刘愈手下的侍卫便败退后撤。因为距离太近,这些侍卫也无法以火枪准确袭击,但他们却拖住了老太婆,给柳丽娘上前提供了时间。 柳丽娘平日里看起来妖娆妩媚的,但此时出手,身手极为敏捷,就好像一支利箭,倏的便窜进人堆里,然后两个苗条的黑影便交织在一起。柳丽娘和她师妹都是以长剑为武器,二人兵刃相交,打的也是难分伯仲。 刘愈站在一边,拿着短枪比量了一下,两个人的身影在黑夜里交缠在一起,刘愈不太敢开枪,一时间觉得帮不上什么忙。 “师妹,回头是岸。”柳丽娘喝了一声。 两方对敌,切忌的就是破了一口真气。而柳丽娘这一开口,便在伸手上处于下风,柳丽娘的师妹趁机压迫上去,逼得柳丽娘连步后退,恰也是这样,令柳丽娘和“老太婆”之间有了间隙。 刘愈当下一笑,柳丽娘这是知道他的长处,故意后退来发挥刘愈所长。这么夫妻同心的事,刘愈当然不会不领会。 “砰!”刘愈当下便是一枪,直接命中柳丽娘师妹的胸口。 这一枪下去,柳丽娘的师妹便好像断线风筝一样,退后数步,被一众侍卫逼到墙角。但摄于老太婆手上的剑,再加上刘愈又没有明确命令是要死还是要活,侍卫们并未起身上前。 “呦!老前辈,这是您吗?”刘愈吹了吹枪口,笑着靠近上去问道。 柳丽娘一番打斗,身体也有些疲累,走过来,顺带白了刘愈一眼,似在责怪他“调戏”她师妹。 “臭小子,老身还当是谁,原来是你!”虽然柳丽娘的师妹没有以老态龙钟的扮相出现,但毕竟脸上蒙着黑布,黑布下面也是一副老态,此时执剑相向,喝了一声。 刘愈笑道:“晚辈许久没见到老前辈,还想当面相谢您。救晚辈这条胳臂呢。” 柳丽娘的师妹瞅瞅刘愈。再看看刘愈身后的柳丽娘。登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冷笑起来,笑的很凄厉,道:“臭小子,当初老身让你杀了她,你居然跟她走到一块去了。老身觉得你,离死也不远了!” 刘愈正在想怎么把这个老太婆活捉,逼问出天书的下落,却见老太婆突然一头“撞”向身后的墙壁。就在众人不解她到底要做什么。突然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突如其来的爆炸,来的极为猛烈,连大地都在颤抖,而随着这一声爆炸,大宅不远处的几所房屋,瞬间被夷为平地。就在刘愈趴在地上大石后躲避时,老太婆柒夜循着机会,窜上墙头,一溜烟没了影子。 刘愈再站起身,却见老太婆已经没了踪影。心中恼恨失去抓住她最好的机会,连柳丽娘也隐隐有些失望。 “怎么会这么巧。发生爆炸?”刘愈嘀咕了一声,稳定了一下心神。此时大多数的侍卫也是将将收敛了心神,都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状况。 瞿竹去检查过,回来才通报,说是一个埋藏火药的地点发生爆炸,才有了刚才的猛烈像是地震的反应。 刘愈这才知道,原来这里不但是三清教的秘密据点,还是一个秘密的地下军火库。 很快,负责打头阵的连乎生也带着人回来,他已经完成了对地道的突击,押着一批活捉的乱党回来回报。 “当家的,下面的地道,我们已经通开,地道四通八达,我们也不知道到底通往哪里,抓着几个人,还有人在下面继续搜查。若是属下所料不错,应该是有些乱党闻风先遁了,应该第一时间在城内搜索。” 刘愈暗想,这么一座小小的朗县县城,就有这么四通八达的地道,还有秘密军火库,看来三清教在长安城周围布置的力量对长安城还是颇有威胁。是时候在周围所有的郡县展开一次撒网的搜查,一边对三清教的教徒进行清剿,一边挖掘藏在地下,别有目的的乱党。 “官府的人应该很快会闻讯赶来,不用我们操心。”刘愈说了一声,人往被按在地上的朗县县尉唐柄走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唐柄听到一群人走过来的脚步声,喝问道,“敢在县城之内造反,是不想活了!” 刘愈走上前,冷笑道:“你个小小的朗县县尉,也敢这般造次,跟乱党有所勾结,你是觉得朝廷不会察觉你的行径,你一辈子可以抽身事外?” 唐柄本来还很嚣张,听到刘愈这般话,心里便也胆怯了。虽然他还不知道说话的是谁,但刘愈这番话,已经戳中唐柄的软肋。 “把他头抬起来,让他看清楚,我这个造反闹事的人,是谁?” 唐柄的头,被人扯着头发按着脖子提了起来,唐柄见到面前站着的人,当下便是一惊。别的地区郡守或者县尉,或许不知道刘愈的样貌,但在关中,所有郡县的首脑都是见过天子和摄政王的,而作为长安城周围的县尉,他也进长安城谒见过天子和临王,这也是官场的基本规矩。 政治核心周围的郡县,总是会受到比别的地区更大的注意。虽然朗县不起眼,可朗县毕竟是长安城卫戍的一部分。 “临王?” “认得本王了?”刘愈一脸冷笑,却也没跟这个唐柄再纠缠下去,他也不需要当场逼问,一些事,已经是很明了的。关于地道里的情况,刘愈相信很快就会有详细的情报传出来,这个唐柄只需要去严加审问一番,不容他抵赖。 “当家的,我们……发现一个密室。”一名侍卫突然慌慌张张跑过来,对刘愈汇报。 “密室?”刘愈没觉得有多意外,道,“密室里有什么,金银财宝还是火器兵刃?还是满满一密室的火药?” 那侍卫脸上的惊恐,绝不是装出来的,他看到某样东西,能让他震惊到这地步,足以证明里面的“东西”很意外。 侍卫走上前,在刘愈身前低声说了一句,准确来说是几个字,刘愈当下也怔在当场。刘愈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是什么。 柳丽娘好奇打量了刘愈一眼,她不明白,为何刚才刘愈好像还很不屑那密室里有什么,现在刘愈却好像被人点了穴,这明显也是震惊到极点的状态。 “走!” 刘愈喝了一声,马上带着连乎生和瞿竹等人,再加上侍卫,往发现密室的地道里下去。柳丽娘紧忙阻止道:“王爷,下面……太危险,还是把东西起运上来……” “丽娘你也来吧。”刘愈苦笑一声,“下去看看,有些事,看看也无妨。” 柳丽娘也骤起眉头,这件东西,居然要让她也下密道。要知道先前的爆炸,令周围的地面都不太稳固,要是再发生什么爆炸,直接地道塌了,人被埋在下面当如何? 刘愈连危险都不顾,那显然下面有比这危险,更重要的东西。 柳丽娘带着疑问,一起走下地道。 一下来,便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伴着血腥气。地道里也很潮湿,就好像地牢一样,不见天日的地方,总是会这般肮脏。 柳丽娘掩着口鼻,随着脚步匆匆的刘愈一起往地道内部走去,而前俩举着火把引路的侍卫走的更快。 等到了密室之前,柳丽娘便觉得那不似一个密室,倒好像一座牢房。外面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个油灯,而几个像是牢头一样的人,有死有伤,活着的也被押在地上。而在里面,则是木栅栏的牢笼,在笼子里,有个披头垢面的男子,正抬着头,好奇打量着外面发生的状况,手里还在用一根木棍扒拉着地面。 那模样,就好像丧家犬一般。虽然人是很肮脏不堪,但那双眼睛,却很有神,就好像在这苦难的地牢囚禁中,也能苦中作乐,没什么烦心事一样。 刘愈看到这人,脸上不由便是一阵大笑,这笑中居然还有些别的意味,柳丽娘仔细看了看刘愈,刘愈脸上居然掉下两滴泪。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刘愈的好徒儿,也是曾经大顺朝的帝王,苏彦。 第六百一十九章帝王安乐志 曾经的帝王,如今却落得阶下之囚,不禁令柳丽娘感觉到几分叹惋。难得的是,苏彦身陷牢笼之中,却好像没多少抵触的心理,就好像早就料定了自己会有这般下场一般。 “什么人?”苏彦见到外面火光处处,遮着眼睛喊了一声,“师傅,师傅,是你吗?” 本来是要救助苏彦的人,但见到苏彦这般光景,没人敢上前。礼数上不好说,虽然苏彦现在名义上是大顺朝的南王,可他也毕竟是曾经的帝王,在顺朝对内对外战争的光辉上记下一笔的人物。现在面对他,很多人都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去接受。而唯一能放开这种拘谨的,在现场也只有刘愈一人。 “还不救人?”刘愈神色平静下来,让侍卫上去把牢门砸开,如此苏彦也终于从牢房里出来。 很低矮的牢笼,出来以后,苏彦连身子都站不住,不过他脸上精神也好多了。见到刘愈,他脸上虽有笑容,但并未显得太激动。 “师傅,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苏彦笑容中有些憨直,道,“自从我被他们抓了,我就知道师傅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苏彦被关押久了,人有些絮叨,说了两句,突然身体不支,直接往地上倒去。 “来人!扶南王出去休息!” 刘愈没想到今天会在这么一个特殊的地方和地点,把失踪有近十个月之久的苏彦给寻到,刘愈当初去岭南,也是以为苏彦被岭南的军事势力绑架或者杀害。刘愈也没料到。绑架苏彦的跟三清教的人有关。而三清教的人。为了政治目的,没有杀苏彦,反而是囚禁着他。 刘愈马上便想到一个人,楚王苏哲,这应该是苏哲的杰作。若这是事实,有一点很麻烦,那就是曾经在岭北袭击朝廷的神秘武装力量,应该是隶属于苏哲的势力。那些神秘武装的强悍,连霍病都奈何不得,刘愈也感受到背后叛军力量的强大。 刘愈从地牢里出来,久久没说话。被冷风一吹,刘愈的心境仍旧没平息下来。 柳丽娘走过来,想安慰几句,但她却不知说什么好。因为在柳丽娘心中,曾经也以为是刘愈为了帝位的稳固,而把苏彦给“除掉”,当下顺朝朝廷不少人也这么想。可今天当柳丽娘见到刘愈见到苏彦时的态度,她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刘愈心中,苏彦虽然跟他是政敌,但刘愈却没有杀他的心思。这是很难得的。 苏彦的存在,终究是对大顺朝皇室稳定的不利因素,柳丽娘心知这一点,那柳丽娘看来,刘愈不会不知。刘愈跟苏彦也算是起于微末,这种师徒关系,就算再牢固,也不至于会相惜到不忍去杀的地步。柳丽娘历来认为刘愈是做大事的人,对有损他利益的事,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丽娘,没想到他还活着。”刘愈突然好像是回过神来,看着柳丽娘叹了一句,就好像是找到个人在倾诉一般,“以前,我以为他已经死了,还为他立了衣冠冢。” “啊?”柳丽娘惊呼了一声,刘愈为苏彦立衣冠冢? 以柳丽娘的情报系统,对此事可说是一无所知,相信世上除了刘愈,也没人会知道这件事。刘愈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对苏彦“去世”的哀思,苏彦崛起靠的是刘愈的帮衬,但刘愈的崛起也是靠苏彦跟皇家的关系。这点只有刘愈最清楚。 “人没事,总归是件好事。”柳丽娘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随便敷衍一句。 刘愈点点头,看着远处,忽而有些失落。柳丽娘从这神色中察觉到一种思考,她明白,现在既然苏彦没死,刘愈接下来便有一件棘手的事,那就是如何安置苏彦这个曾经大顺朝的帝王。 刘愈带着侍卫和人马往客栈方向行去,而此时朗县里的衙差也都已经闻讯赶来,得知是临王亲自驾临,这些衙差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之前的爆炸已经惊动了小县城里的居民,朗县里的人现在都知道,县城里出事了。 刘愈让瞿竹去负责跟朗县里的官员和守备营的人接洽,主要是处理朗县县尉唐柄的事。虽然刘愈是临王,但突然这么带兵出现在城里,还把朗县县尉给拿了,总要给朗县人一个交待。而唐柄的罪名,便是跟乱党有勾结,说是乱党,朗县的官员也并不知道这乱党到底具体指谁。 刘愈把大本营暂时设在来时住的客栈里,继续搜寻三清教的余党。 刘愈在地牢里发现了苏彦,之前也看到了柳丽娘的师妹,但却没知道被老太婆迷晕的那个少女。那少女便好像是凭空失踪了一样,令刘愈感觉到很诧异。照理说,老太婆把徒弟迷晕,再让三清教的人扛走,是为了解决这些教徒的生理需求,但纵观地牢里那些人的衣衫,都很整齐,也没见到有妇女,或者是其他别样的东西。 少女迷晕,被他们扛走,到底是为什么刘愈反而不太能确定了。 “将军,南王殿下……已经醒了。”刘愈站在客栈院子里思考这问题,连乎生走过来说道。因为事情已经结束,连乎生也恢复了对刘愈以往的称呼。 “嗯。”刘愈点了点头,走在前面,带着连乎生和柳丽娘一起进房里看过苏彦。 此时苏彦躺在床上,一脸的倦容,刚才的好精神也不见,反而就好像苍老了许多。脸上胡渣也多了,好像是长大了不少,但在刘愈眼中,他还是那个喜欢弄奸耍滑,不学无术的市井混混。 “师傅,您来了?” 见到刘愈进房,苏彦想坐起来,但身体近乎虚脱,连坐起来都感觉几分无力。 “不用起来。躺着说话就行。”刘愈道,“现在就把自己当成病人即可。” 苏彦笑嘻嘻道:“师傅说的什么话。徒儿身体好的很呢!咳咳。其实就是有点小病。在地牢里那么久,不通气,也不能出来走走,可能是染了点小恙,稍微恢复几天,一定活蹦乱跳的。” 刘愈也没想到,苏彦被拘押大半年时间,见到他。虽然人憔悴了些,却能保持这么一种乐观的状态。 刘愈心中不由一叹,这苏彦,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本来可以衣食无忧,一辈子锦衣荣华。不管是他大哥继位,还是他二哥继位,都不会拿他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亲弟弟为难。偏偏是皇家权力的争斗,导致他的大哥和二哥反目,被淮王找准时机。连他自己,也不争气被赶出皇宫。 苏彦少时荣华。少年却流落街头,经历了市井百姓平常的生活,甚至连平常百姓都不及的生活他也经历过。他三餐不继的时候也不少,去蹭吃蹭喝的时候也不少,刘愈心想,若是苏彦没有这么苦中作乐的乐观心态,也许他早就成为街上一堆枯骨,今天也不会躺在这里。 “先休息两天,带你回长安城。见见小鱼,还有……你儿子。”刘愈道。 苏彦听到自己有儿子,眼睛也亮了起来,欣喜道:“师傅是说,我……我有后了?” “嗯。”刘愈点头,“你儿子也挺好,还没名字,本来打算等他过了一岁,再找不到你,为师帮你孩子取名字。现在你得脱,名字还是由你这个父亲来取。” 苏彦精神倦怠,听到自己有孩子,突然好像幸福了很多。眼角挂着泪,就好像是这几个月来的煎熬收到了回报,他总算可以活着等到被人救出,见到自己的亲儿。 “小鱼……她还好吗?” 刘愈再点头,却也不由一叹。刘愈想到的是曹怡,若是没有曹怡,他和苏彦的关系也不至于闹的如此之僵,如今苏彦已经不可能再回归帝王之位,不过他的存在,还是给皇室的稳定带来一些麻烦。 “师傅,我想回到京城……不去南边,行吗?” 趁着刚被救出来,苏彦又提出一个请求,他觉得现在不说,以后便没机会让刘愈答应。 他本来觉得刘愈可能会答应他,让他留在长安城,但刘愈最后还是狠了狠心,摇头道:“你还是要到自己的藩地去。不过现在南方已经平定,我会把你安排到别的地方,找个繁华的城市,让你当个闲散的王爷。” 苏彦听到刘愈不肯让他留下,还是有些失望,不过失望是暂时的,他很快又很高兴道:“只要不去那些鸟不拉屎,只能玩蟋蟀的地方,都成。” 刘愈一笑,原来苏彦判断城市繁华与否的标准,就是那里蛐蛐的品种。 刘愈跟苏彦闲聊一会,便觉得苏彦精神还是有些困顿,便让他休息,而刘愈则与柳丽娘等人出门。苏彦在地牢里关押了大半年时间,难得出来,刘愈也想让他在高床软枕上睡个好觉。 刘愈出来,瞿竹那边也已经过来,对于一些被捕获的跟乱党有关的官员,以及三清教成员,已经初步审讯过,他也是过来汇报情况。 情况基本没有出刘愈所料,三清教在朗县里设立了这个秘密的据点,除了藏了一批火药,还藏了大量的兵刃,用作日后起事反抗朝廷所用。刘愈这次可说是误打误撞,发现了三清教的这个阴谋,顺带救出苏彦,刘愈心中感觉侥幸的同时,他也意识到,现在三清教对朝廷的威胁也越来越大。 三清教,从开始的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宗教,但牵扯上政治之后,宗教的性质已经发生改变。如果苏哲趁机靠着三清教来谋逆,刘愈没有太好的办法。 “有没有发现其他什么人,比如说无定师太的身影?”刘愈问了一句。 瞿竹回道:“我们已经封锁了朗县各个城门,后续兵马也陆续赶过来,我们也会在周围县城寻找,再根据那些人的招供,顺藤摸瓜,希望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刘愈点头,现在有这结果,已经是难能可贵,也不饿能再苛求太多。能捣毁这个秘密的军火库。就已经算是解决了一个大患。 “把那些三清教的教徒。再严加审讯!” 刘愈知道。现在这些三清教的教徒,已经不再是纯粹意义上的教徒,他们更像是以宗教为掩饰,一批神秘的武装。三清教不过是他们打着的幌子,这些人应该压根就不信有什么神明的存在。 瞿竹领命而去,而刘愈则把能用的人马调派了一下,让人继续去城里的地道里挖掘线索。 ………… 第二天上午,苏彦已经睡醒。换过一身衣服的他。显得精神奕奕,甚至好像比当初当皇帝的时候更有风采。刘愈见了他这光景,不禁皱眉,这哪里是刚从牢里出来的,简直是刚出去旅游散心回来,准备施展手脚大干一场的。 “师傅,怎么样?”苏彦像刘愈展示了一下他的新衣,“好像瘦了点,袍子宽大了些,不过还挺好。回去见到小鱼和儿子,他们不会觉得我有什么变化吧?” 恢复自由。苏彦更加迫切想回去见老婆孩子,这也是人之常情。本来刘愈还想让他在朗县里休息两天,恢复一下元气,现在看起来,完全没这必要。苏彦心理上的自愈能力高的吓人。 “还不错,你不需要再休息会?”刘愈算了算时间,从昨晚苏彦过来,到现在,前后不过三四个时辰,以前就算是睡觉,苏彦每天的睡眠也不会少于四个时辰。 苏彦属于那种比较懒,而且不想去管闲事的那种人。 “本来我也想多睡会,但不知怎的,看见阳光,我就睡不着了。太奇怪了。” 刘愈心想也是,这小子半年多没瞧见阳光,现在突然周围一片敞亮,他便感觉到害怕,他现在应该是更害怕有光亮,更想躲在暗影里当个缩头乌龟。 “师傅,我们什么时候回长安城?” “明天吧。”刘愈道,“今天还有些事要处理,顺带你可以多休息一会,不用太着急。” 苏彦笑道:“师傅,休息什么的好说,就是,肚子太饿,吃点东西,不觉得饱。” 苏彦在地牢里,吃不饱饭,睡不好觉,连呼的空气都是臭的,便是这样,还能保持这么乐观的心态,刘愈觉得这很不可思议。 此时客栈的人都已经醒过来,昨夜因为他们被迷晕,城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一概不知,此时迷迷糊糊地起来,客栈里住着的一群客商,居然变成了官差,而朗县那些原本眼高于顶的官员,现在却在客栈外面恭敬地等候。 这些人不敢问什么,做好了饭菜,不断给苏彦送过来。苏彦吃了一顿,不觉得饱,便又吃了一顿。 “师傅,您不知道,我在里面,那些龟儿子的老虐待我,不给饭吃。他们还说我曾经是皇帝,现在皇帝被他们看着,他们好像很有面子一样。后来我就不理他们了,管他们给不给饭呢,反正我知道,既然关着我,就是不想让我死,我不吃他们还会求着我吃。”一边吃饭,苏彦也讲着他在地牢里的生活,“再后来,看我饿了两天,他们果然就过来给我送饭吃,还改善了伙食。我很高兴啊,马上去吃,这一吃,他们马上知道我耍心眼,然后便又饿着我,然后就是三四天不给吃喝,有时候我都饿晕了。” 刘愈听他在那诉苦,也不说话,只是坐在旁边当一个聆听着。 “那有什么人去见过你?”刘愈问。 “什么人?没什么人,开始我也想啊,到底是哪个龟儿子这么不开眼,居然把我关起来,他们不知道我现在不是皇帝了,他们绑我也捞不着好处?后来我再想,管他呢,只要活着就好。每天我就在那数草根玩,把草根想成是一个个的小士兵,然后让他们打架,一堆一堆的开始战争……我想试试学师傅那样,指挥千军万马到底是怎么个事,后来才发现,草根没那么好玩,不像人可以自己跑,还要我用手去推,太没劲。” 刘愈一笑,没想到苏彦被关押着,还有这么好的“娱乐项目”。拿草根想象成士兵,然后开战,就好像是沙场点兵一样,有点领袖气质了。 “这次回去,你打算怎么过日子?”刘愈再问。 “还能怎么过,就那么过呗。其实这些日子,没事的时候我也想,其实我还真不是当皇帝的料,当初父皇没选择我当皇帝是对的,如果没有师傅,没有四皇姐还有……袁相,我什么都不是,我干的那些事都太幼稚了。这些日子,我就在想,如果能回去,开个菜园子,跟小鱼生一堆儿女,每天在菜园子里跑来跑去,那可真是有意思的多,什么王爷皇帝的,太麻烦,还是当一个普通人更有意思。” 苏彦说着,不由开始冒泪,就好像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这点倒让刘愈没想到。 “怎么了?现在不是出来了?为师不但让你去当藩王,有你自己的土地,你要开多少的菜园子都行。这样,不是心愿达成了?” 苏彦在那哭着,听到刘愈的话,突然又嚎啕大哭起来。就好像要把这些日子的委屈一次性全部倾泻出来。 “师傅,我就是难过,也不知怎的了。我就想,我父皇凭什么看不起我,他凭什么要把我扔了,难道,我不孝敬他老人家,还是说,我本来就是个窝囊废,只配当个农夫,种种菜园子?” 第六百二十章骤起的杀机 苏彦心宽,表面上看起来不会有什么事想不开,但他感觉到悲的时候,那是大悲。从地牢里出来,苏彦像是要检讨前半生的得失,哭起来没个完。 刘愈安慰几句,实在听不下去他的唠叨话。这些话,虽然是在诉说,却也好像是在控诉着什么。 第二天,刘愈便动身回长安城,顺带也用马车把苏彦载上一起回去。苏彦自从那一天的哭诉之后,话突然少了许多,对刘愈的态度也转而变得生分。刘愈突然感到,两人再见时,苏彦对他的敬重和热情是伪装出来的,遭逢变故的苏彦逐渐在成长,经历从体貌到心理上的蜕变。 一天的路,刘愈分了两天走,刘愈没有太着急。不过一天下来,路却走了八十多里,第二天上午便也就回到长安城。 刘愈带了南王回来,朝廷官员已经提前收到风声,在得知苏彦这一年来的遭遇后,朝臣自发出来迎接,最后韩升一合计,为了不令刘愈为难,以他自己为首亲自带官员出来迎接,这样迎刘愈和南王一起迎,外人也不会有什么闲话。 刘愈回长安城走的是西门,远远的便看到城门口戒严,官员列队在等候。这情景,让刘愈感觉到几分陌生,这些平日里为争权逐利都快放弃原则的官员,竟然会为苏彦的归来而迎接,这让刘愈也颇为意外。还没到城门口,刘愈便感受到苏彦在大顺朝官员心目中的地位。 “一日为君王,终身是君王。他错的,只是信了我这个师傅而已。”刘愈骑在马上叹了一句。这句话。终究只被柳丽娘一个人听见。柳丽娘看了刘愈一眼。很快又把注意力转到长安城西门前的那些官员身上。 刘愈一行抵达城门下,韩升亲自过来迎接。刘愈没有摆架子,亲自下马还礼,顺带也让苏彦出来跟官员们会面。本来官员很担心现在的苏彦“不成人形”,但苏彦从马车上走下,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那些官员脸色反而更忧。 刘愈跟官员们寒暄几句,刘愈也顺带说了天子銮驾将在第二天回长安城的事。韩升明白刘愈的意思。刘愈送苏彦回来,会马上再出一趟城,去迎天子銮驾,刘愈是想让韩升照顾苏彦,也是想让他看紧苏彦。 进了城,刘愈跟韩升同行,韩升道:“刘小兄,看你忧心忡忡,似有什么忧虑。你放心去,一日工夫。城里不会出什么乱子。” 刘愈叹口气,把在朗县里的情况大致跟韩升说了。韩升本来以为刘愈去一趟朗县。不过是去追捕几个“乱党”,没想到在朗县里居然有火药库,而且有大批的乱党在内,甚至连官府也跟乱党有勾结。朗县地处长安城周围,属于天下脚下,天子脚下尚且如此,韩升意识到问题的紧迫性。 刘愈道:“当初在岭南,霍病被一批乱党围在山城里,几个月未有寸动。若这些乱党为祸于长安城,必将有一番乱事……” 韩升没再说话,思索了很久,韩升才叹了一句:“事情总有解决之法。” 虽然像是安慰的话,但刘愈的心却没有因此安下来。韩升现在主持朝政,他所了解的都是如何安邦定国,对于乱党和阴谋的事,韩升从来都不过问。但刘愈知道,韩升能在先皇一朝屹立不倒,那是因为他懂得如何抽身事外,也懂得如何灵活应变,不是韩升没能力管,他是不去管,否则以韩升的本事,当个帝王都不为过。 现在苏彦回来,本身一潭水,在内部搅浑了。如果刘愈不能妥善处置苏彦,那朝廷内部就会出现动荡,在大顺朝百姓心中,什么苏哲他们不认识,但就是一个黄口小儿也知,苏彦是皇帝,是被权臣刘愈赶下台的。 送苏彦回城,刘愈让苏彦直接往曾经的九皇子府而去,但苏彦却不去,心里上好像有些不愿回忆往事。踏足到内城门口,苏彦突然一转头,对刘愈道:“师傅,我能呆在城外,等小鱼他们母子过来吗?” 刘愈策马靠近马车的方向,问道:“到了长安城,你不进去?” 苏彦很坚定地摇摇头,道:“师傅,我也想回去,但我到了这里,突然觉得我还是不适合留在长安城。我留下,会给师傅带来很多的不便……” 说出这番话,连一边的柳丽娘都对苏彦高看一眼,之前还嚷着回长安的苏彦,到了家门口,居然不进去。 刘愈心想,难道是苏彦刚才见到官员列队出来迎接他,突然感觉到危机,不敢进城? “你不想进去,也由着你,为师暂时把你安置在外城,小鱼母子,很快出来跟你相会。” 苏彦听到刘愈这么说,咧嘴一笑道:“谢师傅。” 刘愈一边安排马车把苏彦送到外城的官所去休息,一边却也在忧虑着一些事情。这次初见苏彦,让刘愈感觉到苏彦还是那么个不成器的小子,但才两天时间,他对苏彦的印象便彻底改观。苏彦的成长之快,超出了刘愈的想象,苏彦能忍着牢狱之苦,苦中作乐,然后尽付笑谈跟他这个师傅兼仇人侃侃而谈,也会情绪失控,哭诉一番。也能像今日这样,识时务认大体,甚至过家而不回…… 刘愈心中升起愧疚之感。苏彦的改变,或许是一种成长,更是一种为势所迫被逼无奈的改变。正是外界给苏彦的压迫,让让他放弃心中所追求的生活,转而去期冀另一种不切实际的生活。 苏彦向往的是快乐而自由,但在被推上皇位之后,他被迫去学会承担;在面对政治斗争的时候,他被迫去学会背叛;在面对师徒反目,被赶下皇位时,他又被迫去学着求全;在被囚禁之后,他又被迫去学着忍辱偷生。 如今他从地牢里出来,身无牵挂事,总算不用再当皇帝,不用去忍辱偷生,他却被迫去学着虚以委蛇,甚至连自己真实的想法都不敢表达。慢慢的,他自己都不知什么是自己原本所追求的,曾经向往快乐的少年,居然会憧憬起宁静的田园生活,这不是在被逼着做完太多不愿做的事之后,心理疲惫,想去解脱? 刘愈突然感觉到自己是苏彦失去本性的罪魁祸首,当初若不是他想保全自身,就不会篡改老皇帝遗愿,把苏彦送上皇位。苏彦当他的闲散王爷,就不用经历这么多“被迫”。 想的事情太多,刘愈自己也有些疲累。再想想,他自己便也就想开了一些,毕竟,他自己也是为势所迫,很多事,也不是他自己所愿。当他现在身处在这个位置,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该追求的是什么。到底是宁静而无忧的生活,还是轰轰烈烈的人生。 刘愈没有亲自送苏彦到官所,而是先回了皇宫,处理了一些紧急的事务。 韩升为相,很多事都能自己处置,只有韩升自己做不了主的,才会交给刘愈来处理。在尚书台,刘愈把一些公文批阅完,突然觉得治国安邦很简单,只需要按照一种既定的步骤来做便可,就算是一些需要涉及到数字和论证的东西,也不需要自己操心,下面的人会处理的很好。 “韩老哥,下午我便会出城。城里的事,还要麻烦你处置。”公文处理的差不多,刘愈起身要走,对韩升交待了一句。 韩升道:“放心。” 刘愈点点头,走出门外,突然想起什么事,想回去跟韩升说。再一想,又暂时先放下。 刘愈径直去了内廷,见了刚接进宫的李遮儿和司马璇儿。二女进宫之后便惶惶不安,刘愈回来,还没等说一会话,刘愈便又要离开。 刘愈跟家里的女眷聚少离多,而李遮儿和司马璇儿能见着他的时候更少。此时刘愈回来,刘愈脸上似乎带了很多感慨,言语间神色也显得很凝重,李遮儿和司马璇儿没敢多问,直到午饭后,刘愈再次离开。 这次刘愈出城,是为迎家里的女眷。本来刘愈也操心过,怎么跟家里女眷说李遮儿和司马璇儿的事,但现在更烦心的事一压心,这点麻烦反而不算是麻烦。 自从苏彦那一哭诉,刘愈心便沉了许多。这种感觉令他很压抑。现在刘愈想想,可能是自己的负罪感作祟,觉得亏欠苏彦太多,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可当他带着人马出城,往城东去迎接天子銮驾的路上再想此事,觉得好像有一股念头在他内心升起。 杀了苏彦! 这念头一起,骑在马上的刘愈也不由一惊。 这不是刘愈第一次升起这念头,当苏彦被赶下皇位的时候,刘愈便想过杀了苏彦。因为当时是你死我活的地步,苏彦对他下手,那他也没什么可留情。可当他知道曹怡的事以后,他才把怒火转移到曹怡身上,认为是这女人挑拨他们师徒的关系。 这次再见到苏彦,刘愈想的是让他安安稳稳过日子,也没想过要杀他。但当苏彦那一番质问,却让刘愈意识到,现在的苏彦,如果再登上皇位,他不再是一个任由别人宰割的昏聩皇帝,他会成为千古明君。 而恰恰,刘愈是不能让这一切发生的。 第六百二十一章狠人有狠招 刘愈本来去信,说要提前几日到潼关等候家里的女眷回来,因为朗县的事,刘愈耽搁了两天。等刘愈一行跟天子銮驾会合,距离长安城不过六十里,前后用不了一天时间便可抵达。 关中之地多数平坦,陆也较为好走一些,天子銮驾走的也不快。刘愈见到徐轩筑和琪儿,以及韩家姐妹,少不得温存一番。本来第二天一清早便要启程,但銮驾队伍却延迟两个时辰出发。这一延迟,能否在黄昏时回到长安城还不好说。 刘愈一宿都跟家里的女眷在一起,而女眷中,自然也包括了他的长女。 婴孩出世已经有一个多月,长的也很快,刘愈再见到,简直不敢认识这就是之前那个小鼻子小眼睛的婴儿。到第二天上午,銮驾出发之前,刘愈才从大帐里出来,会见了銮驾一行中的随行官员,其中便包括被刘愈一手提拔,办理了淮北省逆案的廖明升。 “王爷,刑部那边的公文去到洛阳城,下官给您带回来,您是否要亲自过目?”廖明升见到刘愈,不谈私人感情,直接入正题谈公事。 案宗刘愈早就看过,对于淮北省的逆案,刘愈也本着大事化小的原则,不再想去过多的追究。 “案子的事先放下,明升,你随本王回长安,可是想好要做什么差事?” 刘愈突如其来的问题,倒让廖明升大吃一惊,现在刘愈居然问他想要什么差事。他以前不过微末小吏,刘愈给他什么差事。他就当什么差。现在刘愈让他选。他哪里敢选。 “王爷,您有什么要派下官去做的,尽管派便可。下官,只需要做一个小吏,在王爷身边鞍前马后……” 刘愈一笑,这个廖明升,从来都是察言观色,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说是“小人”的典型。 现在的廖明升。比他刘愈都要识时务,将来大权在握,当第二个刘文严也说不定。这样的臣子,不但会是佞臣,而且是权臣。这样的人也许历史上会留下骂名,但对于君王治理国家,却多有好处。 “说起来,本王现在还真有一件棘手的事。” 刘愈让侍卫拿过来一些案子的资料,都是近来长安城三清教的案子以及朗县案子的细则,刘愈直接交给廖明升。让廖明升先看过,叫他给一些意见。 廖明升很精明。当他看到这些案宗,马上便知道刘愈要做什么。一个帝王,绝对不会容许国家内有第二个超出君王至上权力机构的存在,廖明升明白刘愈是要对三清教下手。 “王爷,这三清教,背后应该与什么人有联系吧?”廖明升一语中的,谨慎地看着刘愈问道。 廖明升能察觉到,刘愈手底下的能人很多,不找其他人来问案,单找他,不是看得起他,而是与他有些关联。而现在廖明升帮刘愈做的事不多,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便是淮北省的逆案,那案子,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人,就是楚王苏哲。 楚王苏哲的失踪,被刘愈视为心头大患,这点廖明升也是知道的。而民间所传,刘愈是篡夺了楚王苏哲的皇位,这点廖明升同样是心知肚明。 “没错。”刘愈直言道,“这案子,就交给你来处置。一些人也会归于你来调配,不知明升你,可是有什么建议?” 廖明升道:“王爷,这案子说起来复杂,本身也不复杂。说起来,不过是一群乱民在闹事而已。若然让下官来办此案,长久来看,可以教化民风入手,或可从根源上杜绝三清教的传播……” “教化民风?”刘愈一笑,未置可否。 廖明升陪笑一声道:“王爷见谅,下官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下官以为,王爷希望下官这么做。不过呢,这教化民风之事,短时间内未能奏效,也可能会适得其反。下官还有一策,或许能马上奏效。” 刘愈看了看一脸自信的廖明升,心说这很懂得人情世故的廖明升,居然也卖起关子来了。刘愈心想,廖明升应该很清楚他很在意这案子,有话肯定会直说,若他卖关子,其中必有一些缘由。 “明升,你直言无妨!”刘愈催道。 廖明升道:“王爷,不如再以下官,在东宁府办案的手段,侦办此案。不知,王爷可否授权?” 廖明升说着,跪在地上请旨,其实也是在向刘愈“告罪”。 廖明升这话一说完,刘愈便一笑,廖明升这是要逼得朝廷跟普通百姓为难。 说起在东宁府的案子,当时廖明升不过用的是“狠招”,就是事有牵连,一个都不放过。不管是被栽赃诬陷的,还是确有其事,先拉来审问一番,把案子越闹越大。 本身淮北省的谋逆案,不过是一伙儒官,最后却牵扯出上万的罪犯。如果今日再如法炮制一遍,在长安城闹出的风云,将更大,因为现在整个关中,信封三清教的教徒何止十万之数。 正是因为刘愈开始时防治不及时,才会有今天三清教的蔓延。刘愈一直下定不了决心去堵,是因为他不想把大顺朝的根基,关中给闹乱。 刘愈想以安来平息此乱,但显然是杯水车薪。现在廖明升主动请缨,以雷霆手段来处置关中三清教为祸之事。刘愈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对外人动手,刘愈可以毫不留情,但这次却是要对关中百姓下手,若有顽固的教徒,刘愈不知道到底是该杀还是该仁慈。 “明升,你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刘愈目光突然有些锐利,打量着廖明升问道。 “王爷,其实下官所想,王爷也并非不想迅速平息此案。只是此案涉及人等众多,王爷若怕得罪百姓,那一切不如由下官来做,下官愿意为王爷赴汤蹈火!” 刘愈叹口气,这种事,事后2要担骂名,岂是他一个廖明升能担得起的?以后说起手段残忍的人,还是会牵扯到刘愈的头上。 虽然很久很久以后的时代,会崇尚于信仰自由,那他现在所作,就是在跟这一点相违背。刘愈本来也不想去干涉别人信仰的问题,但的确,三清教威胁到了朝廷的正统。 “明升,本王可告诉你一句。若然把此事有关人等全都落罪入狱,恐怕整个长安城一个人都将不存,就连本王,说跟此案毫无关系,那也不可能。” 刘愈这么说,等于是先跟廖明升说清楚。这案子,牵涉人太多。当初,刘愈也利用过初期时候的三清教,给城中灾民希望。刘愈也是间接推动三清教发展的帮凶。 第六百二十二章齐家 案子刘愈仍会交给廖明升来办,但刘愈没有马上下令,他要等待一个时机,也就是一次朝会。銮驾回长安城后,会有一次大朝会,刘愈届时也会把官员的任免、岭南一战的论功请赏以及朝廷接下来的施政方略做一番阐述,而到时,刘愈也会提出在顺朝内剔除三清教的决定。 銮驾即将起行,一个人刘愈不得不去见,便是刘愈的老爹,定国侯刘兆。 这次征南一战,刘兆虽然不是统领全局的,也不是风头最盛的,却在战场上立下功劳。现在满朝上下,对定国侯的褒奖之声不绝于耳,主要问题是两个,一来刘兆是先皇一朝的老臣,再者他是临王刘愈的父亲。在这样背景之下,刘兆想不出风头也难,他带兵南下,在平定岭南中又立下还算赫赫的功劳,便也是在这样背景之下,朝中上下,对请封刘兆为王的奏本也多了。 刘愈跟刘兆一向话不投机,这次见面,刘愈也没多说话,而刘兆也摆着一副脸色。父子二人只是就关中内防务问题,以及大军回关中后遣散问题说了说,没什么特别,一切都是按照旧制。 等把公事说完,天子銮驾即将起行之前,刘兆才突然说了一句:“刘家在朝堂上,不能势单力孤。” 刘愈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在琪儿登基之后,刘愈可以说已经荫庇了刘家不少的子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当初的门子刘五现在也在军中做的风生水起。而刘愈的兄长曾经为官的。至少也是官复原职。而没做官当兵的,现在也进入官场和军中。刘愈别的不多,兄弟姐妹不少,这些人,有很多只跟他刘愈说过一两句话的,刘愈一样也没亏待。 就这样,还怎么“不能势单力孤”? “父亲的意思,是怎样?”刘愈毫不客气地问了一句。 刘兆脸色很不好。刘愈这么说,等于是表示“不识相”,要让他把话直说。势单力孤的意思是个人都好理解,其实刘愈也不可能不明白,说白了就是多提拔一下刘家子孙,让他们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显然,这是刘愈所不愿的,而刘兆武夫出身,自然想光耀门楣,而忽略了一些避讳的事。 刘兆语气不善道:“你的兄长。平日是如何待你的?难道忘了他们的恩情?现在,不过要你给他们升升官。这点情义都不讲?” 这句话一说,刘愈也彻底明白了,感情刘兆已经把朝廷当成是刘愈的后花园,可以任凭他随意做什么事。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但刘愈在做升迁任免时候尽量做到公正,否则他一个带兵的,还是个篡位的,连赏罚分明都做不到,如何立威? 刘愈有时候觉得,这个老爹虽然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属于大顺朝缺不得的良将,但他在政治上缺乏敏感度。当初跟三皇子走的近,就令刘家遭过一次殃,而他辅佐苏彦继位之后,刘兆又公开“谋反”,这简直是父子相斗。现在说这些,只能说明一件事,刘兆除了自身利益之外,很少去关心其他的东西。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了,回头……再议。”刘愈没说拒绝,当然也不会同意,甩下一句便离开。只留下刘兆一个人在那生闷气。 刘兆也老了,眼看奔七十,封不封王的他不在乎,但他的这些子孙,却是他的心病。 本来他以为,可以靠征战沙场为刘家奠定基业,而他几个儿子也算争气,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军中,都可说是有能有才之辈。本来刘家将会成为长安城的官宦世家,逐渐的,也就把枝叶散开了。他自己也没料到,刘家会突然杀出个刘愈,冷不丁便在朝堂上崛起,再到权倾天下。 现在不进则退,刘兆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不能趁着刘愈掌朝的时候,把刘家的底给定下,那日后要挥霍起来也实在没什么可挥霍。 刘愈可没想那么长远,现在三清教和苏哲的事已经令他很头疼,至于刘家子孙升官的事,刘愈压根也就没去想。刘愈和刘兆此时意见不合,全因为他们着重点不同。 天子銮驾终于在临近中午时起行,如此一来,銮驾要到晚上才能回到长安城,这给官员迎接带来一定麻烦。在天子銮驾出发之前,刘愈也单独找了个机会,把司马璇儿和李遮儿的事对徐轩筑说了。 生了孩子之后,徐轩筑也经历了一次从为人妇到为人母心理上的转变,刘愈长期不在她身边,也幸好有琪儿和韩家姐妹相陪,平日里又有如母一般的林妃在旁,也算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刘愈把李遮儿和司马璇儿的话一说,徐轩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是一笑道:“夫君总算肯说了吗?” 听这话,让刘愈很不舒服。其实李遮儿跟他的关系,在朝堂上早不是什么秘密,但他和司马璇儿,他一直觉得这是个秘密,没人知道。但刘愈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女人的敏锐性。 刘愈总去城南歌舞教坊跑,他从来没对谁说起过是为什么,其实连他自己以前也没注意到这点,只是到接纳了司马璇儿,他才意识到,原来那时候他就想多去看司马璇儿几眼。而徐轩筑,从第一次见到司马璇儿,便感觉到她跟刘愈“有什么”,当日在宫廷宴会上的刘愈,可说是籍籍无名,朝堂上没人知道他刚从葵水河边回来,只当他是未来徐轩筑的枕头夫婿。可也就在那时,刘愈敢当着皇帝,以及皇子和武将,帮司马璇儿开脱。如果没有情,怎会如此? 徐轩筑当时已经决心要嫁刘愈,不会去细想,可成婚之后,刘愈再往城南歌舞教坊走,徐轩筑自然便就留心了。再加上李遮儿的事,等于是,刘愈早就被徐轩筑察觉有“奸情”,却从来没“捉奸”。 在举案齐眉的妻子面前,刘愈最基本的礼义廉耻是有的,他也很尴尬,把事情解释了一下,主要是跟她说了说自己跟李遮儿和司马璇儿的关系。当然,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他也很明白。还有哪些人能说,哪些人不能说,他把握的更准。 一番话说完,徐轩筑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笑容,不过这笑容中,也有几分苦涩。听自己的丈夫,跟自己说他跟另外女人是怎么发展出感情的,心里能好受就怪了。 刘愈也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会让徐轩筑难过,但他知道,不说清楚,徐轩筑更难过。只有敞开来说,徐轩筑才会接纳这两个女人,二女毕竟跟柳丽娘不同,这是要进皇宫跟他一起过日子的。 “夫人,事情也就这么多,回头,不知道怎么跟琪儿她们说。”刘愈说完,不由叹了一句。 徐轩筑微微一笑道:“夫君莫担心了,琪儿艺儿和婷儿那边,妾身去说,只是夫君你……莫薄待了她们……” 刘愈点头,有徐轩筑去说,总算比他去说要合适。毕竟当晚回到长安城,琪儿她们也就要跟身处在皇宫里的二女照面,如果提前什么都不说,乍然相见,会出什么乱子刘愈都不敢想。 琪儿本来就是个小醋坛子,平日里为了争宠跟韩家姐妹勾心斗角的,现在突然又要有两个女人跟她争宠,她肯定会觉得委屈。以前她不过是个平常妾侍,但现在她是皇帝,如果刘愈不能齐家,那治国平天下也就不用谈了。 銮驾出发后,刘愈特意先骑马在后,让徐轩筑去说此事。等徐轩筑把话说完,刘愈也便钻进銮乘里,而此时琪儿和韩家姐妹,都是苦着张脸好像在生闷气。昨天刚重逢,刚以为日后可以一家人无忧,谁知道今天就说要多两个姐妹,徐轩筑毕竟有为家长的风范,可琪儿和韩家姐妹便缺少这种“高尚觉悟”,她们更在乎的是丈夫的关爱不会被摊薄。 刘愈多安慰几句,琪儿便一头扎进刘愈怀里不肯出来,而韩家姐妹那边,似乎也勉强接受了。对于丈夫纳不纳妾的问题,其实其他妾侍是不得干涉的,刘愈本身会把事敞开说,本身也是对她们关爱的体现。以刘愈现在的权势,要女人有的是,即便是以琪儿现在的地位,她也毫无能力去管,琪儿也知道,在刘愈要娶什么女人这件事上,她根本是无能为力。 “琪儿,你不说想开跳舞吗?回头,我让她们跳舞给你看。”还未等回去,刘愈便在为李遮儿和司马璇儿说好话,“艺儿,婷儿,还记得你们的轩姨吗?那个璇儿呢,便是那个跳舞的姐姐,让她教给你们跳舞好不好……” 为了一家人和睦,刘愈突然感觉头很大,这比上阵杀敌还要更令他头疼。后院的事,历来是男人的软肋,刘愈也知道今天如果处理不好这件事,做其他事也会被掣肘。 好在琪儿和韩家姐妹对刘愈和徐轩筑还算敬重,刘愈又软话温存,让她们在心理上减少了新人娶进门新人变旧人的疑虑。 到了离长安城不到二十里,开始开晚饭时,刘愈感觉什么都好像是安定下来。等刘愈下銮乘时,却发现琪儿和韩家姐妹在那咬耳朵说话,似乎在回到长安城之前,这三个小妮子开始构建战略同盟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通气 因为銮驾在入夜以后回到的长安城,因而在迎接方面也是一切从简。 官员在外等候多时,銮驾回来,除了跪迎,天子始终没有露面。出面的依旧是刘愈。 刘愈先跟迎接的官员说了几句,让他们先回去,准备第二日的朝会。等大多数官员走了,韩升才靠近上前,在他身后,是门下侍郎柴锦。 “刘小兄,明日的朝会,可能会遇上点小麻烦了。”韩升一过来便给刘愈带了个不大不小的坏消息。 刘愈看了看柴锦,因为已经上了更,长安城也安静下来,刘愈摆摆手没让韩升说下去,而是让韩升进宫叙话。涉及朝会,那就不是紧急的事,只要在朝会之前商议便可,刘愈想的是先把女眷送回宫里。 “韩老哥,我们进宫说。” 韩升点点头,先上了轿子,而刘愈则回到銮乘上去。柴锦发现自己被韩升和刘愈当成透明的,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便也回到轿子那边。 等进了宫,刘愈把女眷送到内廷,让李遮儿和司马璇儿跟家里的女人见过,便说有事要做。徐轩筑还以为刘愈是特地离开一下,让她们先自己沟通一下。 刘愈出来,韩升和柴锦正在内廷一处门廊前等候。刘愈过来,二人起身相迎。 “韩老哥,到底什么事?”刘愈上前,也不多说,本来商议事情是要去雅前殿这等庄重之所,但刘愈惦记着家里的女人,怕她们一言不合出什么矛盾。也就想早点说完回去。 韩升从怀里拿出一份奏本道:“这是我先前草拟的一份东西。你看看。上面写的很清楚。” 刘愈拿过奏本,让一边的侍卫把灯笼靠近一点,趁着灯笼的光看了看,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刘愈合上奏本道:“韩老哥还是直言吧,这奏本,我拿回去看。” 韩升笑着点点头,道:“还是让临清侯说吧。” 刘愈瞅了眼柴锦,让这个闷葫芦来说事。似乎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不过韩升既然这么安排,应该有些道理。 “葫芦,说。”刘愈道。 “哦。是这样,长安城一些官员,找了一些皇室的人,说要……大赦,还说要……那个,那个……” 韩升见他说的磕磕绊绊,接口解释了一下。等韩升这一说,刘愈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苏家的人。联络官员,想营救那些被刘愈拘押起来的藩王和藩主。而作为现在唯一当权者的皇家公主,四公主苏碧的丈夫,柴锦自然也在被联络之列。 说白了,就是第二天朝会上,会有人对新皇和刘愈施压,以“大赦”的方式,对苏家犯事之人既往不咎。连那些被囚禁的皇子,也可能要释放出来。刘愈显然不会这么做。 “韩老哥过来,就是为此事先来通气?”刘愈问。 韩升看了看刘愈,觉得刘愈这么平静有些“不可思议”,本来他觉得这已经算是一件很棘手的事,但看刘愈反应,似乎很不在意。 “还有件事。”韩升道,“那些官员也会奏请,让南王留在长安城,暂时不去就藩。” 南王便是苏彦。听到苏彦的事,刘愈神色也就凝重了一些。 从前日刘愈把苏彦带回来,百官出去迎接的架势刘愈就看出来,官员还是放不下这个“旧主”。现在刘愈要跟三清教和苏哲展开决战的前夕,把苏彦留在长安城,刘愈会局的不太妥当。一旦他和苏哲两败俱伤,苏彦再趁势崛起,刘愈便等于是被断了后路。 天子复辟的事,不是说不可能。即便苏彦现在再怎么乖,他毕竟曾为天子,就算他自己不想当皇帝,别人硬推他上去,也能服众。刘愈想来,这大概也是三清教当初没有杀苏彦的原因,三清教和苏哲是想以苏彦的身份,来挟制刘愈,适当的时候可以推苏彦出来当傀儡,号令天下来跟刘愈这个“逆贼”为敌。 现在刘愈也进入一种两难的境地。刘愈既要安抚苏彦,让天下人觉得,琪儿的皇位来自于苏彦的“禅位”,又不能太惯着苏彦,让他恣意留在长安城里,因为刘愈还要防着苏彦。既要捧,又要防,对于刘愈来说处理拿捏上要很有手段才行。 “此事,明天朝议上再议。”刘愈说了一句。 韩升没再多说,他过来知会刘愈的也只有这两件事。现在刘愈已经知晓,那怎么处理,就是刘愈的事,韩升连参考意见都没提。 等韩升和柴锦离开,刘愈却没回内廷,而是急召廖明升进宫觐见。 廖明升随銮驾到长安城,刚到临时居住的衙所,屁股还没坐热便被刘愈召进宫里,到了皇宫,他以为会在一个很正式的场合见面,没想到却是在内廷的门口。刘愈扶着门廊下的柱子站着,好像在思考什么事。 “王爷,下官给您请安。”廖明升上前行礼。 刘愈看了看廖明升,一句话没说,把刚才韩升给他的奏本直接塞到廖明升怀里。转身往内廷而去。 廖明升接过奏本,周围夜色很重,根本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而刘愈走的急,很显然也没有让他进内廷的意思。他马上明白过来,刘愈让他处理的事,都在奏本上写着,他只要回去把这奏本研究透彻了便可。 于是廖明升拿着奏本,兴冲冲跟着侍卫出宫而去。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得到了刘愈的信任,是时候一展拳脚。 刘愈回到屋里,却见一家的女人还在说着。基本是徐轩筑在说,而司马璇儿和李遮儿则在低头听着。琪儿和韩家姐妹则坐在旁边看着,一家女人,都好像在听徐轩筑这个“老师”在讲课。刘愈四下看了看,只有老丈母娘不在,应该是早早回去休息了。 “夫君,回来了?”徐轩筑见到刘愈进门,起身相迎。 “哦。”刘愈有些莫名所以,在一旁椅子上坐下,道,“你们要说,就继续说。我在旁听听便可。” 徐轩筑一笑,道:“都说完了,没什么可再说的。不过是一些家规什么的,现在说了,以后互相之间也容易体谅,只要莫违背了一家和睦便可。” 听到“家规”,刘愈琢磨了一下,什么时候家里有家规了?难道是自己的女人多了,徐轩筑这个当大姐的,制定了家规来管理一家的女人? 刘愈把写好的家规拿过来一看,心说可不是,一套一套的好像是女军的军规。连惩罚措施都有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后院的三角关系 刘愈是顺朝无冕的帝王,而徐轩筑便是没有后冠的皇后。刘愈主外而徐轩筑主内,刘愈的后院便交给徐轩筑来管理。 李遮儿和司马璇儿进入皇宫,令原本一众微妙平衡的三角关系发生了一点变化。在原本刘愈后院体系中,韩家姐妹、琪儿和徐轩筑形成了一众稳固的关系,徐轩筑也能把关系处理的很好,即便琪儿和韩家姐妹哦与嫌隙,她也能通过强硬的手腕,令她们懂得一家和睦的重要性。 现在,李遮儿和司马璇儿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平衡。便是不谙世事的琪儿,也明白新人胜旧人的道理,她便跟韩家姐妹形成同盟,加上李遮儿和司马璇儿本来的姐妹关系,于是一个新的三角关系形成,只是这次的三角关系没以前那么稳固。 刘愈想想这些,便觉得头疼。后院的安定,其实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首先他的立场一定要明确,那就是不能偏私,要以公正的方式来对待这些女人,把一个月或者是一旬分成若干部分来陪这些女人。当然刘愈还要留出“空暇”时间,因为他在宫外还有柳丽娘以及朵琳和米耳,那也是他后院的一部分。偶尔再去河间郡王府走走,又成了一个三角关系。 皇宫、外宅和河间郡王府。这是一个男人和十个女人的故事。 刘愈想了想,应该在不久之后,会是十一个又或者是十二个女人,情况有些复杂。 在刘愈心中,皇宫便是他的家。他的老巢。能娶进来的女人都是公开的。需要登堂入室的,面对天下人。而外宅柳丽娘那边,便好像是个安乐窝,时常过去看看,体会一下当南疆皇帝的感觉也是好的。至于河间郡王府,那完全是一众很邪恶的偷摸的感觉,刘愈相信用不了多久,昭苏氏的女儿昭迎曦也要加入到被他偷的行列。这种关系。是绝对不会对外公开的。 刚把家眷接回皇宫第一天,刘愈没有陪作为新人的李遮儿和司马璇儿,而是选择陪三角关系中最为复杂的琪儿和韩家姐妹。 她们三个平日里貌合神离,彼此之间有些小的勾心斗角,那是因为,原来在家中,她们跟徐轩筑去争宠是螳臂当车,徐轩筑也会让着她们,她们不好意思也不敢去争。但现在可不同了,在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李遮儿和司马璇儿面前。三个小妮子就好像没成熟的小花苞,她们只要跟二女相处一会。便已经能自惭形秽。对于男人来说,女人的魅力是很重要的,如果她们不结盟,就好像要意味着被分化瓦解,于是曾经的敌人,一夜之间要成为盟友和伙伴,而且必须是齐心的那种。 本来刘愈是想安慰一下三个小妮子,让她们感受到自己不会喜新厌旧。但当看到三个平日里不谙世事的小妮子,用心来争取他的疼惜,他便感觉到很大的负罪感。这简直是无端给她们增加心理上的负担,虽然会令她们增加一种危机,但一家人过日子,把勾心斗角看的这么重要,什么危机不危机的最好是一点都别有。 刘愈也想让三个小妮子跟李遮儿和司马璇儿马上亲如姐妹一般,但看起来,任重而道远。至少一时之间,刘愈没办法化解她们之间的嫌隙。 琪儿在外面是女皇,但回到内廷,她的力量最孱弱,因为她除了林妃这个母亲可说身单力孤。因而琪儿的危机意识也最强,甚至到入睡之后,也会用身体痴缠着刘愈,这让本来还算融洽的联盟关系,有点危机。因为她破坏了原本韩家姐妹一边睡一个的平衡。 在刘愈后院中,韩家姐妹从进门开始就是一体的,她们怕生,却对刘愈很痴心。她们虽然在性格上有很大的共通点,但长久久了,刘愈也会发现,作为姐姐的韩小艺会让着妹妹韩小婷,姐姐更识大体,却更害羞,而妹妹则更活泼好动,更任性。作为双胞胎姐妹,她们在性格上能够互补。比如说在韩家姐妹跟琪儿结盟的第一天,韩小艺便睡在妹妹旁边,而把刘愈一边温暖的怀抱让给了妹妹。 这些都是在刘愈晚上感觉血脉不通畅,醒了以后一点点想明白的。 第二天早晨起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第一次早饭。司马璇儿和李遮儿醒来的很早,她们跟徐轩筑前后脚到了饭桌前,而刘愈第四个出现,很快,韩家姐妹也穿戴好洗漱完过来坐下,作为女皇的琪儿,却是最后一个起床,别说洗漱,连穿戴都是很马虎,一脸倦容走出来,给徐轩筑行过礼,她才坐在刘愈身旁。 这也正说明了刘愈后院这些女人的特性,琪儿最懒。 到了饭桌前,刘愈作为男主人要先动筷子,女眷才能进餐,这也是很早便形成的规矩。刘愈虽然不太在意这个,但他也觉得在家里保持一众权威性,对平衡各女的关系有好处,从昨晚开始徐轩筑更是把这种权威性以家规的方式来确定。 就在一家人准备吃饭时,琪儿突然环顾了一下饭桌,闹了点小情绪。因为她没看到母亲林妃的身影。 “太后这几日偶感风寒,你不知道?”刘愈看着琪儿,皱眉问道。 “哦。”经过刘愈这一说,琪儿马上想起来自己母亲还生着病,吃饭时就没那么好的心情。 等一家人吃过早饭,又一起去偏厅看了看刘愈的长女,徐轩筑对女儿很关系,询问了乳娘关于婴孩在回到长安城后的情况。刚出生便要天南海北的走,徐轩筑也很怕女儿会水土不服。 徐轩筑分娩,在建康城找了三个乳母,一路上伴随銮驾到皇宫。而在长安城,内库礼司衙门那边早就从外聘请了几个乳母供徐轩筑挑选,但徐轩筑还是用了在建康城的几个人。为了让这三个乳母习惯在长安城的生活,徐轩筑也派人接了乳母的家人过来。 刘愈上前看了看,婴孩的健康情况良好,眼睛也继承了他的遗传,很精明。到乳娘给婴孩喂奶,刘愈为了避免一些尴尬先行离开,顺带让琪儿回去先整理一番,让女官给她整理好衣衫,与她一同到峰翠宫去,参加天子回京之后的第一次朝会。 第六百二十五章朝议天下事(上) 作为天子回京城后第一次大朝会,朝廷上下早就在做准备。六部九卿,长安城内外的大小衙门,已经提前数日便将这半年来大小的事情整理总结,汇报给尚书省那边,再由尚书省的几位当家人,韩升、隋妤和柴锦挑选其中重要的事情,反馈回去,让他们将这些事,重点在朝会上向新皇言明。 而一些地方上的事务,韩升从很早便在准备,有很多紧急的事例如涉及到灾荒和变乱的,韩升也早就传到建康城那边,再转给身在岭南的刘愈。而一些不太紧急的,比如说地方上所申报的几年的财税改革,又或者是地方商贸活动的细则,韩升则妥善做了处理,也准备列出来,在朝会上一一说明。 一家之主不同于一国之主,一家之主,所要面对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而一国之主,所要处理的,绝不是用一句话可以概括的。在这个愚昧的年代,即便是哪里出现块陨石,也会当成是国家大事,因为国家中权重很高的一方面,便是祭祀。很显然,在琪儿登基之后,祭祀的事被荒废了,这不但是大事,还是天大的事。 因而在朝会的一开始,礼部尚书隋乂,便提出天子举行祭祀大典的事宜。 此时在峰翠宫内,但凡在长安城中,正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出席,而武将那边,正将以上除当值外也要出席。官员足有数百人之众,而这些人,显然不是一座宫殿能容纳的下。因而有一半人要在宫门外等候。 文臣方面。以韩升为首。在他左后方文官之前,便是中书令,也是满朝官员中唯一的女子,隋妤。隋妤身旁是门下侍郎柴锦,再后面,是六部九卿的官员,各部尚书单独站了一列。 六部衙门,虽然名义上围猎均等。而各部尚书也是同样的品阶,但在朝中,有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以吏部尚书为首。此时六部尚书,吏部尚书李延年,是李遮儿的父亲,刘愈的岳父。兵部尚书李糜,礼部尚书隋乂,都是刘愈好友。户部尚书刘贺,是刘愈的大哥。 刘愈的亲戚和嫡系。占了六部尚书中的四位。这年头各部只有一个尚书,那是一部的“部长”。可说是位高权重。刘愈在各部中渗透不但是在部长级别,连下面的官员,包括一些侍郎和副官级别,也为刘愈嫡系所占。就连当初刘愈找回来推广南洋甘的唐才和甘茂二叔侄,现在也在户部和工部中担任要职,就更不用说刘愈的那一票兄长。 六部中,刑部尚书王简和工部尚书公孙业并非刘愈的嫡系,且二人都是经历了老皇帝、苏彦和现如今的三朝元老。本来也算是一种平衡,但满朝上下的人也都知道,王简是曾经信竹君苏碧的嫡系,在苏碧助南王灭刘愈一战而失利之后,苏碧已经大势不再。如今王简通过儿子,也就是京兆府尹王虎的关系,跟刘愈关系非常紧密。至于工部尚书公孙业,那是个很迂腐的老臣,从来不结党,也不理会别人的看法,这种人别人想拉拢也拉拢不上,属于五票赞成一票弃权中的那一张“弃权票”。 武将方面,以定国侯刘兆居首,虽然勇侯霍病风头很盛,但他毕竟年轻,需要站在刘兆的身后。再之后是何茂和一些边军的旧将,因为刘愈很多嫡系军队还在岭南做最后的扫尾安抚工作,其实也就等于说,武将方面也被刘愈全权所控制。至于一个在苏彦一朝很至关重要的人物,曾经的御林军总统领瞿竹,则未出现在朝会当众,这让很多人感觉到费解。其实不少人知道瞿竹跟刘愈的关系一向不错,而瞿竹从一个狂傲的少年无赖,到在朝中身居要职,前后两年时间也都是为刘愈所一手提拔,看不见他出现,很多人会想,难道是瞿竹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被革职了?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现在作为秘密情报机关的瞿竹,现在要担当的是原本韩升在老皇帝一朝中的任务,就是当一个不再为外人知晓的“影子”。他做的事,很多是秘密的,他不会主动去招惹任何人,但一旦需要去招惹,那一定是大麻烦。 原本在朝会中,有很重要的位置是为苏家的皇子和皇孙所准备,但在这次朝会中,姓苏的皇亲国戚很少,也难以站在前面直接面对君王。但现在身处在玉阶之上的刘愈却知道,这些皇亲国戚,虽然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光,但今天的朝会他们却是主角。 玉阶之上,扶栏之后,是龙椅。 峰翠宫龙椅的格局跟雅前殿的不同,峰翠宫是举行大规模朝会的地方,因而龙椅之前不会有案桌等辅助办公的器具,峰翠宫的龙椅也格外金光灿灿,刘愈以前也想过,这龙椅到底是不是纯金所打造。后来刘愈也单独了解了这事,龙椅的主体是木头,只是在木头之外有一层鎏金。每过一段时间,鎏金褪色,工匠们还会做修补。 在雅前殿内,有龙椅,但不过是张普通的椅子,上面有软垫和靠枕,龙椅之前便是一张案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以及奏本和朱砂笔、印鉴等物。那才是皇帝真正办公的地方。其实在雅前殿里,皇帝不需要坐在椅子上办公,大多数时候,在皇帝年老体弱又或者逢寒冷冬天,皇帝都是会坐在雅前殿的暖炕上,在一张小桌上办公。而小桌上也会摆放一些点心和茶水。 因而峰翠宫的龙椅,更多的是体现一众庄严,皇帝坐在上面,只需要听下面的大臣如何奏报,若是皇帝当场有意见,便直接提出来,要怎么办怎么处置,当场说了,有很多事在朝议之后还是会拿到雅前殿或者是曾经的六台衙门去办理。现在六台衙门被撤销,事务可以直接交给尚书台或者是六部处置。 龙椅之旁,有一张不太大的椅子,很朴素的木头椅子,坐着一个人,便是刘愈。刘愈所坐的地方,跟龙椅之间有一道脚垫高度的差异,这是刘愈刻意凝造出来的。就是为了显示,他这个临王,其实是在天子之下的,而本身他坐的椅子又很普通,跟华贵金灿灿的龙椅形成对比,这样也不会让人感觉到他要喧宾夺主。 但事实是,刘愈在朝会上说的要比琪儿多的多,琪儿现在还处在学习如何当帝王的阶段,她只需要说个平身起身,又或者是刘愈询问她意见时,随声应一声便可。其实刘愈跟琪儿在之前已经有了很多沟通,刘愈也教给她在什么情况下该怎么说的问题,比如说刘愈问一句,如果是眨眼或者是皱眉代表怎样…… 琪儿当皇帝,其实比一个傀儡还要傀儡。但她并没有不开心,反而很享受这种被人捧着的感觉,只有这样她才会感觉到自己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刘愈作为临王,也作为皇帝的丈夫,在朝会上有不需要向皇帝行礼的资格。但在百官对皇帝行叩拜之礼的时候,他不能坐着,而是要站着面对琪儿,这样代表他不是要承受百官的跪拜。等琪儿一声“平身”之后,刘愈才会坐到椅子上。朝议也算是正式开始。 所有官员的奏请,名义上都是对帝王说的,作为帝王的琪儿会点点头,然后对刘愈作出“请”的手势,刘愈才会接过话题,把话说下去。这就等于是刘愈在“代天子”行事。 虽然百官不知道刘愈有没有归还朝政的一天,但但凡为人臣者,都对刘愈这种代天子行事的方式很不爽。可现在形势如此,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刨除对苏家皇室的忠诚,刘愈的确可以比苏彦甚至是老皇帝能更好的处理朝政,首先是刘愈的权威在那摆着,别人想质疑也没得质疑。 朝议一开始,礼部尚书隋乂第一个说话,他所奏请的便是天子祭祀的事。别人不跟他抢,是因为都知道他要奏请这事,但凡遇到祭祀的问题,百官任何事情都要押后,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国家祭祀应该摆在首位。 关于祭祀,说是奏请,不如说是下令。礼部说要祭祀,作为皇帝也没理由拒绝,因为这涉及到顺天应命,以及天时的问题,如果皇帝拒绝,一年中再发生个灾祸,那责任就是皇帝来担当,会遭到百姓的骂名。就算是没灾祸,风总有不调的时候,雨也总有不顺的时候,皇帝可不想成为百姓的众矢之的。 因而这奏请,不过是礼节上的奏请,祭祀该举行还是要举行,只是在规模上要做商定。 因为刘愈把琪儿拐带到建康城,等于是有近一年时间皇帝没有举行祈求国泰民安的祭祀活动,因而礼部在准备上,也以最隆重的方式在准备。这点上,不用刘愈去说,连琪儿都知道该怎么回答。 琪儿点点头道:“就依卿所请。” 这就是允了的意思。其他官员看看,这是皇帝还有自己主见和发表主张的机会,但再看看刘愈,他们便觉得皇帝的这种权力没有也罢。 等礼部尚书隋乂退下,韩升正要说话,那些苏家的皇亲国戚,也没那么好脾气再等。他们已经走上前,联名要向刘愈施压。 第六百二十六章朝议天下事(中) 隋乂所提祭祀,涉及到时间、地点、规模及准备情况,而因为祭祀的重要性,使隋乂所言必须要在峰翠宫这等公开场合,而不能拿到雅前殿去私下谈。 礼部一出面,直接半个时辰过去,所有人也在等着这半个时辰的结束。等隋乂刚奏请完,得到新皇的批准,轮到议下一件事,身处在峰翠宫中后方的一批苏家皇亲国戚,已经迫不及待要上前奏请。 本来祭祀的事说完,韩升要奏请一些关于税赋方面的事,却见有三个人走过来,作为以前情报机关的当家人,韩升自然认得他们,虽然这几个人不常出面,却是有爵位的苏家子孙。 这三人中,带头的是南野县公苏仲运,他跟老皇帝苏云阳是平辈,跟苏彦是堂叔侄关系,那琪儿见了也要尊称一声皇叔。而另两位,也都是县公,都继承了几代下来,连藩地也都不用去就,每月在长安城能享受到俸禄和田租,混吃等死的那种。 苏仲云年近花甲,显得很雍态,刘愈看了便想这老家伙用不了几年便要高血压引发一些列病症玩完,而另两个则很年轻,一个二十多岁,一个三十多岁,显然是来撑场面的。刘愈也知道现如今苏家的皇子皇孙日子很不好过,虽然现在国姓仍旧是苏,但谁也都知道刘愈随时会让其改姓“刘”。刘愈当政,会打压苏家子孙,在外人看来,之前一众藩王和藩主南逃的案子正在往“谋逆”的罪行上发展,就是刘愈为了铲除苏家皇室的威胁。 现在整个长安城。有资格上朝露面的皇室中人越来越少。即便有几个资历高的。也学会了明哲保身,因而今天当出头鸟的,只有苏仲云和两个后辈。 只见苏仲云走到百官列前,往地上一跪,举着一份奏本,虽然很多朝臣都知道他所奏的是什么,但这之后看着他还是多有惊讶。因为他这一露面,就等于是暴露在刘愈的枪口之下。得罪刘愈的皇家中人有什么下场,朝官都是心知肚明,那是没一个有好下场。 琪儿不认得这老家伙是谁,而苏仲云跪在那,讷讷的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也没自报家门。刘愈也是通过韩升昨日的提醒才知道谁是苏仲云,当然刘愈也知道他奏本上提的是什么,那是关于大赦的奏本。 “老臣以为……陛下……登基……对,登基以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苏仲云开始在那用很绕嘴的话说着。 刘愈打断他的话,道:“等一下。南野县公。能直话直说吗?歌功颂德阿谀奉承的话也可以免了。” 苏仲云显然没听见刘愈的话,刘愈在那说,他也在说:“……陛下亲征南方,令……国土安定,四野臣服,我等……上感天恩,下感厚土,陛下之功德自当永世……流传……” 一番话显然是早就设计好的,是不是他写的还不好说,但明显他是在朝堂上死记硬背,把一席话说的令人耳朵起茧子。这令刘愈颇为无奈。 一个朝堂,天子可以决定对待臣子的态度,一个天子通常只有一种态度,或谦和,或强硬,又或者软硬适中。显然琪儿属于那种很谦和的皇帝,因为她什么都不懂,需要刘愈从旁协助。皇帝的态度很容易让人琢磨,可臣子的态度,因为人太多,就并非皇帝能挨个去揣度的。 有的大臣喜欢做实事讲重点,有的大臣则喜欢歌功颂德拍马屁,一百个臣子有一百种心理,当然一百个臣子心目中也有一百个不同的皇帝。倒不能说哪种臣子一定是好的,能位列朝班的,都有其独到之处,他老爹和祖宗有独到之处那也是他胎投的好。刘愈很清楚,这种拍马屁的,都是背后藏刀的那种人,表面上说的越恭维,背地里越有一套见不得人的本事。比如说今天的苏仲云,刘愈很清楚他不是来歌功颂德,而是找麻烦的那位。 刘愈打不断他的话,权且就听了他一通废话。苏仲云在那侃侃而谈,说了好一会时间,才把歌功颂德的话说完。刘愈心想,这应该是到重点了吧? 谁知道苏仲云突然迎头伏地,说了句:“……我等恭祝陛下万岁,顺朝基业永世昌隆……” 这话说的旁边的大臣很是不爽,他这么说,就好像要让所有的大臣一起跟他跪拜,一起来“恭祝”陛下万岁一样。但实际上,苏仲云在朝堂上没什么资历,他说什么话,别人不需要听。因而他跪伏在那半天,也没一个人应。只有几个站在前排的大臣,在打量着他,就这么打量着,老半天以后,众人才发觉有些不太对劲。 “南野县公太客气了,陛下让你起身呢。”刘愈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 却见苏仲云头一歪,仰躺在大殿之上,如此一来满大殿的人才知道,原来苏仲云不是跪在那死赖着不起身,而是晕倒了。 如此一来,大殿上稍稍有些混乱,趁着侍卫进门抬人去为苏仲云救治的时候,大臣之间也在议论纷纷,都觉得这个苏仲云太不济事,说几句话便晕倒,这样的心理素质还出来当出头鸟,那跟当活靶子没区别。 苏仲云被抬了下去,他的奏本还留在地上,苏仲云带来的两个撑场面的苏家子孙,显然更不想当出头鸟。地上申请大赦的奏本,他们也不敢拿起来。 很快大殿里重新鸦雀无声。 刘愈指了指旁边的女官,道:“下去,拿上来。” “是。”女官应了一声,走下玉阶,把奏本拿起来,送到刘愈手上。 刘愈看了看,基本跟昨天韩升说的没差别,是一些人联名申请大赦的奏本。醉翁之意不在酒,关于天下是否该大赦。这点这些人也不在乎。主要是对苏家皇室中人。他们是以这样一种迂回的战术来设法营救。 刘愈把奏本转交给琪儿,琪儿拿在手上,像模像样打开来看了看,实际上奏本上的字她大多数都认得,但凑在一块,她就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了。很多生僻的词组都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琪儿抬头看了看刘愈,一脸迷茫,也有些犯难的模样。因为她根本不知怎么说。 刘愈对琪儿鼓励一笑,转而看着下面的朝臣道:“南野县公奏请大赦,诸位臣工,不知怎么看?” 刘愈一句话,令大殿登时热闹起来。 朝会,也被称谓朝议,如果没有集会,就不能称之为朝会,如果没有议论,也不能称之为朝议。因而在顺朝三天一次的朝会中。百官是可以议论的,但时间必须要掌握好。就是在皇帝笼统问下面意见的时候。这时百官之间可做议论,然后各自成组给出相同或者是不同的见地。 平时这种声音不会太大,因为事情都不大,不需要人人参与。但今天祭祀之外的第一件事,便是涉及到大赦,本来这种奏本,皇帝完全可以无视,可既然刘愈当众提了,那就是说皇帝也有大赦的意思,下面朝官的反响就比较大了。 刘愈看着下面的朝臣煞有介事的在议论,心想这些朝臣都是老奸巨猾之辈,即便在大赦奏本上联名的,此时也或许会说出大天的理由不同意大赦。这主要取决于当权者的态度,也就是刘愈的反应。 如今刘愈问了下面的意思,也就是说大赦之事有通融的余地,那支持此事的人,必然会尽力争取。可那些朝官却又会想到,争取的结果就是当出头鸟,因为大赦是幌子,要救苏家皇子皇孙才是真的,谁出来说就是谁跟刘愈为敌。 一番商议过后,大殿重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静默站着,没一个人出来说话。 “诸位臣工,谁有意见,尽管明言。” 刘愈说了一句,没人回话。所有人都静默着,即便不支持的,怕跟刘愈的意思相左,也不愿出来说。 刘愈见这么问不会有人出来,只好变通一番。 “大赦,涉及刑部,刑部尚书,你怎么看,你说大赦是否可行?” 刘愈把问题抛给了刑部尚书王简,所有人登时把注意力放在王简身上。 朝臣都觉得,现在的王简一定跟刘愈走的很近,而刘愈之前便得到今天有人要设法营救苏家皇亲国戚的事,现在问王简,一定是跟王简打过招呼,授意过他怎么说。别人都想从王简的回答中,明白刘愈大致的态度,来揣摩一下这件事到底出路如何,再回话。 可事实就是,现在的王简也是骑虎难下,因为刘愈回到长安城后只是跟他见了一面,连话都没说上一句,更不要说授意。现在刘愈问他的意思,是真的在问他意思,而不是借他的口来说刘愈的意思。 “臣以为……”王简心下犯难,要说处理案子的事,该定什么罪,或者是套供逼供,他都很有一套,就是应付跟皇帝的关系,他也很得心应手,唯独今天刘愈却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王简也很聪明,别人不是想知道我的意思,来理解临王的意思吗?那我就表现的很为难,让你们知道,这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别拿我的态度当你们找出路的借口。 说了三个字,王简不再往下说。等于是告诉在观察他的人,我也犯难。 刘愈问道:“王尚书,你想什么便说什么。” 王简点头道:“臣以为大赦之事,可从长计议,该何时大赦,该如何大赦,都不应操之过急……” 刘愈听完不由眉头紧皱,好一句从长计议。说了等于没说,王简倒是一退六二五,不想当这出头鸟,话说的也很婉转,其实细究起来,王简话说的没错。大赦,的确不该操之过急,这个不研究也要研究,他只是把一个既定的事实说出来,而没有参杂任何个人意见。 王简话说完,其他大臣便感觉这风向有些不太对。他们能感觉出,王简完全是在敷衍,若这也是刘愈的态度。那刘愈大可一句话否决便可。为何还要问王虎的意思?就是借王虎的口。来告诉天下人,大赦的事要“从长计议”? “大理寺。”刘愈喝了一声,“说说看法。” 刘愈话音落,大理寺卿吴临带着几分为难的神色走上前来。这明摆着的,大赦涉及到司法,而顺朝的司法,以三司为准,及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虽说三司各司其责,但说到底都是为司法办事。 吴临走上来,恭敬行礼道:“回陛下、临王殿下,臣以为,大赦之事,当……从长计议。” 吴临算是一个“合格”的大理寺卿,首先主管刑狱的长官,他不适合去拉帮结派,因而政治斗争中,也很少会有大理寺卿这样的角色。因为他不掌权不掌兵,所掌的便是一个衙门。衙门之外不需要他去多过问。 可在政治斗争结束之后,大理寺卿便要抛头露面,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几次查抄犯事官员的府邸,或者是逆臣的府邸,都有大理寺卿的身影。 刘愈没有见怪,吴临不想在政治上站边,也是他明哲保身的意思。在这点上,刘愈也不能逼着大臣去拉帮结派。 “说了等于没说,你们两位可是我大顺朝执掌刑狱之官,怎么连对大赦都没什么看法?你们回去参详一下,就算是现在没什么想法,朝议之后也要有,今天入夜前到雅前殿再奏。” 刘愈说了一句,吴临和王简躬身领命。刘愈等于是把这件事从公开议,放到私下议,这显然是刘愈不同意大赦的举动。不过朝官还是不能确定,既然刘愈不同意,这事根本就不用提,刘愈这么做有些多此一举的意思。 “都察院,都察院可在?”刘愈训斥完王简和吴临,突然又喝了一声。 “臣……臣在。”一个声音从人后响起,然后都察院都御史白榆走上前来,行礼请安。 “白都御史,你说说,大赦之事是否可行?本王可不想再听什么从长计议。”刘愈看着白榆的模样,有些阴冷。 跟吴临和王简不同的是,白榆现如今在位子上很不稳固。主要是因为之前有个不识相的副都御史隋乂,是刘愈的藩属,后来到苏彦一朝,都察院被闵少顷和马峰两人给占了,再后来,闵少顷和马峰相继被杀之后,苏彦相继把一些信任的人安置到这位子上,直到新皇登基刘愈当政,他才重新回到位子上。 没有资历,自然要“实话实说”。 “臣以为,大赦之事……可行!臣附议。”白榆说了句在场大臣都没敢说的话。 所有人都案子观察了下刘愈的脸色,想知道刘愈是欣慰还是怒。却见刘愈的神色,现代的有些“怪异”。 “嗯。”刘愈提起右手,指着玉阶下的白榆,道,“你们看看,这才是都察院都御史该说的话,要么附议,要么不同意,该明说了才是,说什么从长计议,就明摆着你们不想为陛下分忧,这岂是人臣所为?” 刘愈这么说,等于是当众褒奖白榆,令白榆脸上很有光彩。也有些官员觉得不屑,心说早点上前去说,就不用被白榆抢了风头。 “临王殿下谬赞了……臣愧不敢当。”白榆老脸一笑,行礼道。 众朝官还以为刘愈即便不会赏赐白榆,也会对他再褒奖几句,谁知道刘愈口风突然就变了。 “别人说愧不敢当,本王觉得他是谦逊,你说愧不敢当……白都御史,你还真是不敢当。” 刘愈一句话,令在场所有人都诧异不已。众人心想,刘愈对白榆,这是要褒,还是要损? “殿下……” “殿什么下!”刘愈喝道,“白都御史,本王问你,你可是有个侄儿,于前月当街打人,致人死?” 白榆一听刘愈当众说这事,身体一震,头上青筋暴起,道:“是。” “唉!”刘愈叹口气道,“我大顺朝的官员就是这样,对别人,或可公允,可一旦涉及己身,就失去了常理和法度,要寻思枉法。想白都御史那侄儿,当街杀人,先为西城衙门定罪斩立决,后改判斩监候,再为京兆府定流徙,再为刑部复核为入狱三年。若是今天再大赦,你那侄儿,当街杀人就等于是没杀了……我大顺朝的律法,就是为你们这些权贵所玩弄于股掌?” 刘愈一番话,令满场鸦雀无声。 本来不大的一件事,当街杀人,斩立决,一点问题就没有。就算是通过关系,把罪名给压了下来,那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在场的人没人觉得有问题。但问题的关键是,刘愈得知了这件事,而且想借题发挥,那问题就大了。 刘愈这么一说,那白榆附议大赦之事,就被看成是徇私,而非就事论事。 刘愈道:“白都御史,看来你年老体弱,实在不该再在都御史这样一个位子上占着,还是回去颐养天年吧。” 白榆本来以为刘愈就此要对他问罪,心中惶惶不已,听到刘愈只是让他回去颐养天年,好似皇恩大赦一样,跪在地不断叩拜。 刘愈倒不是想杀了白榆,首先白榆是先皇一朝的老臣,本身没涉及到站错队的问题。而在年初新皇登基时,苏典谋反,三司中人无人参与,白榆也可说是立了一功。如此才能在事后,以三司发起对谋逆之人的清剿,而不需要从执法机关的三司内部入手,当时刘愈对白榆还是很看重的,觉得他可堪大用。 现在刘愈之所以要拿下白榆,也主要因为,白榆的“可堪大用”,实在是派不了大用场,这样中庸为己任的人,成不了大事。现在,刘愈就是想借着机会,把廖明升被提拔起来,把他安置在一个“重要”的位置上。 第六百二十七章朝议天下事(下) 刘愈一句话,白榆的官职便被削夺,令在场的文臣武将无不色变。 都察院都御使,监督百官,说重要不太重要,却在这几年颇受看重。当初闵少顷以都察院都御使身份,左右朝政,令这些朝官历历在目。现在刘愈临时把人撤了,却没说换谁,每个人心中不免惶惶不安。 “大赦之事,诸位可是还有什么要说?”刘愈环顾当场,问道。 在场的官员都知道,此大赦的真正目的,是苏家中人为营救同姓,编造出来的借口。最不值的便是南野县公,他话还没说人便已经晕了,现在其他人都不敢挑头,为苏家被下狱的那批藩王和藩主求情。 “你们不说,还是由本王来说罢。”刘愈拿着南野县公递交上来的奏本,其实上面对大赦之事说的很详细,包括要赦免一些皇家中人的事,在奏本上也有提及。 “新皇登基以来,有些不臣之臣,总是觉得陛下的皇位来的不正……” 刘愈这开场有些突兀,令在场之人吸口凉气。这虽然是大实话,但哪有帝王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自己皇位得来不正的?虽然说这话的是刘愈不是皇帝,但刘愈是皇帝的喉舌,他的一言一行代表君王。 “你们也毋须大惊小怪,这是实话。”刘愈坦然道,“自古以来,都说江山社稷,唯有能者居之,如今陛下临朝,四野也算太平,难道还堵不上悠悠之口?” 每当帝王发感慨。下面的臣子很识相。在刘愈一语既罢。百官躬身道:“王爷所言极是。” “这话,你们中有多少人言不由衷,本王也不计较。今天,皇家人要以大赦的方式来救皇姓人,本王也觉得属于情理之中,没什么可避讳的。”刘愈再直言道,“不过,话也说回来。如果一个谋逆案,没有任何人落罪,那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新老蜀王服毒自尽,本王也甚为感怀,曾经枭雄,就落得这么个下场,能不能人唏嘘?” “今天,本王在这里也就明言了,人本王肯定会放,但也请诸位臣工见证一番。若他们出来以后,再做任何有损大顺朝威仪的事。那本王可就下手无情了,不是每次都会有堂而皇之的理由,来行大赦。” 百官再行礼,那意思就是同意了刘愈的说法。 “那大赦的事,就暂且定下,着礼部和三司之人,慎重其事,给本王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 百官都没想到,原本困难重重的“大赦”,居然会被刘愈当场同意,而刘愈还直言会放过那些藩王和藩主,他们都弄不清楚刘愈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愈的好说话,似乎也给朝臣一种很明朗的态度。朝臣不免会想,刘愈以这种态度对待苏家中人,是为向天下显示新皇一种柔和的态度,为武功之后的文治打下治国的基础。 大赦之事议完,刘愈没有马上说出新任都察院都御史的任命,而是让韩升先奏报一些涉及到治国的事,如税赋和商贸司在地方上的运作。 在韩升奏报的同时,刘愈也在观察其他文武大臣的反应,很显然,一些人在蠢蠢欲动,他们似乎已经决定把某样不好说的事,趁着刘愈“和善”之时一并说出来。 等韩升奏报完,刘愈也做了基本的回复,一名老臣,从怀里拿出一个奏本,几步走上前来,跪倒在地。刘愈认得此人,乃是太学监事夏垣成。 若说此人,没有显赫的官职,在朝中却有极高的威望,也曾是右相的不二人选。不过因为他致力于教学,又有些固执,因而老皇帝当初在选择过渡丞相的时候选择了当时在太学挂职祭酒的袁博朗,而没有选择资历更高的夏垣成。他跟袁博朗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没有去礼部供职,也没有当过礼部尚书,在人脉上不及袁博朗广博。但不管怎么说,夏垣成都是苏家拥戴者,重礼法,自然也就看不起佞臣。 很显然,刘愈在他眼里不会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一个篡位者。不过刘愈篡位的方式,他也不得不承认,合乎大礼,先有禅位,且在苏家中人相承,总比刘愈自己当了皇帝好。 “老臣,有事要奏请陛下。”夏垣成跪在地上,朗声喝了一句。 夏垣成已经快七十岁,在朝野中,学生不在少数,就算是不是他学生的,也都对他曾过府看望,这也算是朝中的基本礼数。而本身他并不在六部九卿这样的实权部门当中,因而大臣跟他结交,不需要太大的避讳。 “快扶夏老先生起身。”便是琪儿,也不得不尊称夏垣成为“老先生”,因而夏垣成也曾给内廷的皇子公主们教习过,虽然只是讲座模式,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这道理琪儿也是懂的。就算是她觉得这老头很碍眼,但由刘愈授意,她只是照说照做。 “谢陛下。” 柴锦上去把夏垣成扶起来,没想到夏垣成却很不领情,见到是柴锦,一把甩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夏垣成这一起身,奏本也由女官转递上来,刘愈没有打开,直接转手给了琪儿,琪儿似模似样打开来看了下,上面语言晦涩,生僻字甚多,令她不由皱眉头。这可比平日里的奏本复杂的多,平日的奏本虽然也是一套一套她看不懂的文字,但总算是在说事,但今天这次,写奏本的是老学究夏垣成,她能看懂也就怪了。 琪儿抬头看了刘愈一眼,若不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她非做个鬼脸不可。不过她还是皱皱鼻子,心里想着,怪不得相公不看直接给我呢。 刘愈没注意到琪儿的神色变化,看着下面的夏垣成问道:“夏老先生,有何奏请。不妨当面直言。” 刘愈不看夏垣成的奏本。不代表他不知夏垣成请奏的是什么。其实昨日韩升便跟他通了气。说是一批老臣会请奏,把曾经的帝王苏彦,留在长安城。在这些老臣心里,苏彦是正统的皇帝,就算是他被迫禅位,但依旧有龙气在身,龙困浅水,只有留在长安城日后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夏垣成趾高气扬道:“老臣所请。全然列于奏本之上,请陛下恩准,以示皇恩浩荡!” 夏垣成这么说,等于是不给刘愈面子。满朝上下,除了定国侯刘兆,也只有夏垣成会这么不识相。见到他,刘愈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袁博朗,因为在待人接物的态度上,这两个老家伙一脉相承,这就是文人的风骨。 琪儿听到夏垣成说奏本。便捏着奏本的一边,试着再传回给刘愈。刘愈却没接。直接叹道:“夏老先生是要奏请,将……南王留在长安城是吧?” 夏垣成瞥了刘愈一眼,道:“回陛下,是。除此之外,老臣另有所请,请陛下登封泰山。” 刘愈心中有些恼火,这老家伙不但要把南王留在长安城,还要鼓动天子去东巡,来个封禅泰山。说的好像是天子巡游四海一样,其实是把皇帝支开,令苏彦借机会重揽大权。刘愈心说,这么明显的目的,你当我看不出来? 刘愈低声对琪儿说了一句,然后琪儿朗声道:“朕……不准!” 一句话,令在场的文武百官心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要说这答案,他们早就是料到的,刘愈是不是要留苏彦在长安城倒是其次,就算是刘愈要留苏彦,也肯定会将他软禁,还不如让他到外地去,海阔凭鱼跃,当一个曾经的淮王,说不定将来这个南王就重新夺回帝位,恢复顺朝帝位的正统。不过这些臣子也知道,什么正统不正统的其实全凭一家之言,要说正统,被定为“逆王”的淮王,才是曾经的太子,正朔的皇帝。 琪儿当众否决大臣的提议,这还是第一次,以前就算是被否决,这黑脸也是由刘愈来做的。 被当众否决,夏垣成脸色很不好看,甚至有些激动,对琪儿质问道:“陛下……为何不允?” 这一嚷嚷,就好像要跟皇帝来个死谏,日后留名千古一般。 琪儿被问的有些紧张,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求助地看着刘愈。刘愈神色间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看着夏垣成,问道:“夏老先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您老,今年高寿?” “六十有九……不劳临王殿下挂心。” “哦,几个儿子?” 一提到儿子,夏垣成脸色登时就变了。 “老臣有二子,皆以……早殁。” “是啊,您老的两位公子,当初犯了些不敢犯的事,因而就因此丧了命。这说起来,都有几十年了,您老岁数也算不小了,重孙子都有十几个了吧?门生更是遍布天下,您的面子,便是我,也要给的。面子归面子,但有些事,若是您老非要去细究,那就算是身为晚辈的我,也未必会给您在朝堂上特别的宽容。” 刘愈话语中带着几分尊敬,却也带着几分威胁的语气。这点满朝的大臣都能听的出来。 夏垣成的两个儿子,可说是少年得志,当时算是老皇帝苏云阳的拥趸,但当时顺朝皇帝为了顺利将皇位传给淮王,打压老皇帝苏云阳,给苏云阳定了个莫须有的罪,将他流放出去,并加以软禁。而当时夏垣成的两个儿子也被下狱,死在狱中。 白发人送黑发人,二十多年前的夏垣成经历了人生最惨痛的事。不过他还有所庆幸,当时朝廷并未责难于他一家,只是将他搁置,连他的几个年幼的孙子也安然。日后苏云阳登基之后,朝廷对夏垣成的待遇极为优渥,令他一步步可成为大顺朝最高学府的掌舵人,成为天下之师。而夏垣成虽然极为拥立正统,却对淮王恨之入骨,认为苏云阳的登基是顺天应命。 人有偏狭,自然连他所主张的“公理”也会有所偏狭。世上的道理不过如此。因为夏垣成跟苏云阳之间的关系,会令他极为拥戴苏云阳的决定,而苏彦也的确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他值得被拥戴。他当政不过一年多时间。却平定四海,做到了顺朝建国二百年,统一天下六十年后都未完成的壮举,令四海来朝。 只是他忘了,这一切若非刘愈,光凭身居高位的苏彦是做不来的。顺朝的对外战争,可说是刘愈一仗一仗打下来的。 夏垣成被刘愈冷嘲热讽一番,脸色中隐隐带着怒气。若非他还有些克制,早就冲上去撕咬刘愈。 刘愈摆摆手,后面过来一位女官,手上拿着一个奏本,呈交给刘愈。 “照夏老先生所言,南王留在长安城,对大顺朝基业稳定有所助益。你们可是如此认为?”刘愈朗声问道。 满朝大臣,都听出来刘愈的意思,知道他不会赞同把苏彦留在长安城。因而一时间少有议论,都没人敢置言。 “那就听听。南王自己是怎么说的。” 刘愈把奏本转回给女官,示意她上前宣读。等女官走上前。下面的大臣才意识到,苏彦早有奏本。 “奏陛下。臣禅位以来……” 第一句话,就让人知道写奏本人的身份,也大概知道了苏彦的立场。曾经的皇帝对现如今的皇帝称陛下,那也算是极为恭敬了。之后的言语,更证明了苏彦的确无意留在长安城,甚至是关中。 “……臣夜思不能寐,四海升平无我之寸功,万邦来朝无有我之所见。孤王请陛下恩准,就藩归土,颐养天年。日后焚香祈福,愿陛下康健,百姓富足。再顿首……” 则不是一份普通的奏本,算是苏彦回忆录的一份目录,也可说是他心境的真实写照。苏彦的才学不高,写这些话,正也说明他是不假外人之手,一字一句发自肺腑。 在奏本里的苏彦,是一个没有什么脾气的藩王,只希望早点离开长安城,去享受他的美妙人生。可这就好像是帝王并无帝王志,也令天下拥戴他的士子寒心。 听完奏本,夏垣成已经老泪纵横,瘫坐在那里大哭不已。就算是其他朝臣,或多或少对逊位的苏彦都有所怜悯,此时也不由感慨。 刘愈虽然早就看过苏彦的奏本,此时再听来,也不免有些感怀。他跟苏彦之间,曾也算是风雨同舟,现在苏彦回朝,的确不该再阻止他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刘愈叹道:“本王与南王师徒一场,此番去朗县平贼,不巧却救得他出来,本想带他一同回长安城,未料南王却滞留外城,不肯踏足长安一步。作为师傅,我也相让他留在长安,一起共聚天伦,日后有所帮衬,不过他执意就藩,难道我这个做师傅的,要反对于他?” 刘愈再这么说,已经没人觉得刘愈是在惺惺作态。 其实苏彦这两年经历了什么,很多人都知道。在苏彦登基时,没人会看好这个市井混混一样的皇帝,在群臣眼中,当时在朝中有很多更好的选择,但老皇帝最后传位的却是苏彦,这令当时满朝上下,都自然想到国之危矣。当时的淮王更是磨刀霍霍,直接发动叛乱,谁曾想,半年不到之后,顺朝便再度安定,淮王也落得身死的下场。 当苏彦再主动发起对突厥一战,朝廷上下仍旧很多人不解,当时朝廷刚经历一场战祸,民不聊生,无力应战,更无力展开一场北伐。而结果却是,半年后突厥平定,到如今成为大顺朝的藩属。 苏彦用了很短的时间,征服了那些质疑他能力大臣的心,满朝上下,甚至是天下百姓,都期望顺朝从此在他治理下走上安定,恰在当时,他却被迫禅位。在天下人眼中,苏彦是激流勇退,即便顺朝在数年后灭国,顺朝历史上也会留下他光辉的一笔,他不是一个守成的帝王,而是一个开疆拓土的帝王。 刘愈转过头,对琪儿请示道:“请陛下,领南王一片赤诚之心。分藩就土,令其早日就藩,安其心,安天下心。” 琪儿瞪大眼看着刘愈,这次她连刘愈的话也听不懂了。不过她还是很懂事,知道该怎么做。 “朕……准卿所奏。” 剩下的事,已经没有什么疑问。刘愈也没有把事情留待朝议之后,直接让韩升为苏彦规划了新的南王藩地,这次不是在岭南,而是在渤海山东等地,地域有上千里,可算是国中之国。不过因为朝廷在苏彦一朝,将藩王和藩主归拢在长安城后,便作出了藩地不再养兵的旨令,其实苏彦只是成为一个大地主,这些地方的税赋,虽然会上缴朝廷,不过会跟苏彦五五分账。这些田赋,足够苏彦几辈子衣食无忧。 因为苏彦的事,之后的朝议有些沉闷。半年时间,积压下来的事情不在少数,不过一次朝议,也不能全数拿来说。到午饭过后,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散了朝。而刘愈则跟琪儿一起回到雅前殿。 到雅前殿后,刘愈直接召廖明升进宫,对他安排了新的差事。都察院都御史,名义上是监督百官的职责。 第六百二十八章教主 廖明升一个小小县尉,短时间内成为都察院都御史,正二品的朝廷大员。一时间可说是风头无两,而刘愈更是让他自己准备一个类似于小衙门的部门,来专门侦办三清教的案件。 朝廷上下不敢有人发声,这是受制于刘愈的权威,而并非是刘愈以理服人或者以德服人,现如今刘愈一手掌控着朝政,连他自己都不否认自己是个权臣,更勿论他人。 把廖明升的差事安置好,刘愈让女官送琪儿去内廷,而刘愈则出了皇宫,去见柳丽娘。从朗县回来之后,刘愈一直在怀疑一件事,就是无定师太去朗县的下落,从他踏足朗县开始,无定师太便好像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踪影。 到柳丽娘处,还未等刘愈开口,柳丽娘便上前道了一句:“师傅想见你。” “你师傅回来了?”刘愈皱眉问。 柳丽娘点点头,刘愈从她神貌便能感觉出,她跟无定师太已经见过面。刘愈再问一句:“那你师傅,可有什么不同?” 柳丽娘点点头,不过却没解释,让刘愈与她一同去见无定师太。 此时无定师太没有住在别处,而是在一家名为“天时客栈”的小客栈里,刘愈一直紧盯着苏敏,却没见苏敏和无定师太碰头,现在才知道,原来无定师太栖身在这么一个小地方。刘愈也有些不理解,无定师太花了那么大力气把苏敏救出来,却好似不管不问了,难道她怕暴露行踪? 到天时客栈里。客栈的掌柜有些惊惶。毕竟刘愈带着大批的官兵过来。令他感觉好像是犯事了一样。刘愈伸手阻止了掌柜的上前问询,抬头看了看楼上,从楼上一个拐角走出来个形容猥琐的老头,正是国师吴悠。 “吴大国师,你来这里作何?”刘愈瞪着缓步走下楼的吴悠问道。 吴悠神容有些冷淡道:“治病。” 刘愈心想,难道是无定师太病了?再看看柳丽娘,身为徒弟的她一点都不着急,说明得病的根本不是无定师太。若真是有病。也不会找吴悠这个老神棍来治病,让他卜卦当巫医行,让他实打实的治病,他可说是一窍不通。 刘愈没废话,直接带人上了楼,等打开房间的门,刘愈才知道得病的是另有其人。或者不能称之为病,而是被人挟持了一样,躺在床上,被人捆住手脚。似在被人逼问。 而这人,是个女人。很俏丽,也有些诡异。因为这女人很娇媚,此时却一副阴冷的神态,听到开门声,女人侧目看着门口这面,当看到刘愈,似乎更加恼怒。刘愈心想,难道我以前得罪过她? 在床边上,立着一个人,便是无定师太,无定师太手上拿着一根银针,却不是在针灸治病,好像是拿来刺人的。刘愈见到无定师太,马上心里一凛,心说难道床上躺的便是柳丽娘的师妹,那个平日里以老太婆装扮行走天下的恶婆娘? “无定师太,您这是……”刘愈进门,没有上前,他还怕无定师太用银针当武器来行刺于他,只是远远隔着,笑着问了一句。 无定师太微微一笑,点头算是行礼过,然后转身,俯下腰,一针扎在床上女子的胸腹中间。女子没有大喊大叫,不过头上冷汗涔涔,说明她正在遭受巨大的痛苦,却似乎无法发出声音。 看着无定师太以这种残忍的方式来逼供,刘愈看着便心觉毛骨悚然。这无定师太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这次拿到徒弟,要逼问她那本天书的下落,肯定是无所不用其极。 刘愈侧头低声问柳丽娘道:“那是你师妹?” “嗯。”柳丽娘点点头。 “哦。当你师妹,挺惨的。”刘愈半开玩笑说了一句。 柳丽娘白了刘愈一眼,没再说什么。 而在另一边,无定师太则还在继续对柳丽娘师妹进行逼供,不过看来效果不太明显,那女子显然忍耐力超凡,无定师太拿针扎了不少的地方,仍旧不见她招供。 刘愈实在看不下去,打破这种诡异的沉默道:“不知,无定师太找在下来,所为何事?” 无定师太用很平淡的语气道:“想请将军,帮个忙。” 刘愈本想说,在下可帮不上什么忙。此时无定师太已经暂时放过床上躺着的女人,转过身看着刘愈道:“还请将军,借一步说话。” 反正刘愈觉得在屋子里也不舒服,便点头,与无定师太前后出了房门。等出了门,无定师太才道:“想必将军,跟踪老身到外,获得了一些收获。” 刘愈知道,她说的是在朗县找到三清教秘密基地,还有苏彦的事。 “师太想怎样,不会是要在下,报答您老吧?” 无定师太一笑道:“报答谈不上。不过将军,您可还记得,要老身帮忙铲除三清教,现在正有一个大好的机会,难道将军不想一举成事?” 刘愈乍一听,很费解。很好的机会?这机会是什么? “师太是说?” 无定师太道:“不瞒将军,老身不但有柳丽娘这个徒弟,另还有一个徒弟,便是里面那个。这徒儿生来有些叛逆,前几年盗了老身一件东西,便游走于四海,老身也曾追踪,却无寻她踪影。今日,终于得她下落,便将她拿回,讨回那件失窃的东西。” 刘愈点头道:“这些不是秘密吧?” 无定师太再一笑道:“老身想来,将军从丽娘那里也获悉了这些,不过还有件事,将军或许不知。其实小徒在这几年还另有一个身份,她便是三清教的掌教,也是三清教的创始人,在教中,被成为圣女,也是三清教中天神两大使者中的女使者……” “什么?” 刘愈这是第一次知道,那老太婆居然是圣女!三清教还是创教之人?! “师太不是开玩笑吧?”刘愈想当日,在朗县时,那些三清教的教徒也没给老太婆什么面子,甚至要老太婆以徒弟作为诱饵,才能获取苏彦被关押的秘密。不过当时刘愈也怀疑过,柳丽娘师妹跟三清教有些联系,但她显然在三清教中地位并不高。 无定师太道:“将军有所不知,其实在三清教中,因为一些人的出现,令其内的人员构成发生了一些变化……” 经过无定师太的解释,刘愈才大致了解到,原来在开始时,的确是由老太婆,也就是柳丽娘的师妹创立了三清教,但在发展到一定阶段后,三清教开始被一批人所篡改,原本教义中只有一位圣女,也是柳丽娘师妹为确定自己是神的代言人而定下。但后来教义中硬生生加上了一对圣女和教主,等于是她的权力给架空了。刘愈想来,那叫住便应该是苏哲,而那批神秘人,也应该是苏哲的武装力量,这批人通过一些地方官员某种特别的联系,令三清教可以毫无阻碍的发展,甚至能形成朗县地下军火库这样秘密的基地。 最后无定师太说道:“将军拿住了三清教的圣女,离铲除三清教,不是更近了一步?” 刘愈想了想,这话大致成立,不过现在柳丽娘的师妹也已经是个空头的圣女,在三清教教义中,圣女是个永远都不会衰老的无上存在,那她在教众中露面时,应该便是以没有化妆的装扮来出现。可她现在在教中到底有多少号召力,刘愈没法去估量,就算是她权力仍旧不小,一个已经被教众信奉为信仰的宗教,也不是她一句话说解散就能解散。 “师太刚才说有事找在下帮忙,还是直言吧。是不是让在下,想办法,找到师太的那本书?” 无定师太摇摇头道:“其实老身找将军来,并非为此事,而是……跟将军换一个人。” 刘愈皱眉,不是已经把苏敏还给了无定师太,她还想要什么人? “什么人?”刘愈问。 无定师太笑道:“便是将军。” 刘愈听到这话,马上往后退了几步,这无定师太不是疯了吧?她要拿人跟他换他,这是什么逻辑? “师太,你……别乱来!”刘愈想了半天,回了一句。 无定师太笑道:“将军一定是想歪了,其实老身要跟将军换将军的意思是,老身,想让将军来做三清教的教主。” 刘愈很聪明,无定师太这一说,他吸一口气,马上明白了无定师太的意思。 而此时,无定师太也把话言明了:“只要有小徒在,她是圣女,而且她是三清教中最早的掌权人。她说将军是教主,而那个教主是假的,相信很多人不会怀疑,到时,将军不久从内部瓦解了三清教,而不需要将军再费心劳神?” 刘愈想了想,办法的确是好办法,不过有很多行不通的地方。首先便是这个所谓的“圣女”,在三清教中到底有多少号召力的问题。还有,看刚才无定师太跟她这个小徒弟的关系,显然不太好,无定师太说她徒弟可以帮忙,显然是她一厢情愿。她徒弟可不会答应。 “师太的条件,的确很诱人。不过,似乎有很多行不通的地方。” 第六百二十九章心狠手辣的老尼姑 无定师太见刘愈的态度有所松动,一笑道:“只要将军同意,劝说小徒的事,由老身来完成。老身相信,小徒一定会答应老身的条件,助将军成事。” 刘愈皱眉,对此她表示怀疑。难道无定师太对她的逼供有段有自信,相信她一定可以逼她这个宝贝徒弟就范? “那在下就回去静候佳音。”刘愈说了一句,然后一笑,跟无定师太告辞,下得楼来。 刘愈如此轻松,是他觉得不用自己操心,反正事成了他有好处,事败了事情也不会发展到更糟糕的状况。何乐而不为? 到了楼下,吴悠还在那没走,刘愈大概猜想到他是来帮无定师太逼供的,瞅了他一眼,凑上前恶狠狠道:“回去再找你算账!” 吴悠打个激灵,没说话,而此时刘愈也已经带着柳丽娘和一众侍卫离开。 回到柳丽娘住处,刘愈愈发想不明白,无定师太何来那么大的自信,觉得能摆平她那个徒弟? “丽娘,你师傅的逼供手段,你以前见识过没?”刘愈看着神情有些恍惚的柳丽娘问道。 柳丽娘先是摇摇头,却又点点头。 刘愈有些不理解,问道:“到底见过没?” “虽然奴家没见识过,但奴家知道师傅,将会以何种手段来让师妹她就范。” “哦,那丽娘你可要说说了。” 柳丽娘道:“其实在师妹带着师傅的书离开之后,师傅也曾天南海北找寻过,那时丽娘才知道。原来师妹她不是孤儿。而是师傅在南诏彝族寨子里收来的徒弟。师妹的父母亲人尚在,只是师妹她尚不知晓。” 刘愈听了觉得有些头皮发麻,道:“丽娘你是说,你师傅准备以……你师妹的家人,和族人来要挟你师妹,逼她就范?” “嗯。”柳丽娘点点头,“奴家虽然不能确定,不过想来。师傅会用这种手段。当初师傅让奴家为淮王做事,其实奴家也是不愿的,因为师傅让奴家去青楼……十二少你应该知道,我们苗家女,对贞节是极为看重的,当初师傅也是以全族人的安危作为要挟,逼丽娘这么做,而当时师傅也答应奴家,不会坏了奴家的贞节,奴家才勉强答应了师傅……” 刘愈听了。不禁心下有些别样的感觉。 以前他总觉得,无定师太虽然行事有些古怪。但总算还是个明理之人,跟人说话谦谦有礼,好像个世外高人一样。现在他才知道,这无定师太不但行事手段狠辣,连做人也是一个奸险之辈,对柳丽娘所为,在刘愈想来就跟逼良为娼差不多。 以前刘愈也觉得,柳丽娘跟她师傅关系很好,对她师傅也充满尊敬,因而她对柳丽娘全心全意帮她做事也有怀疑。但现在她才知道,柳丽娘为何会这么快背离无定师太,原来是“弃暗投明”。 跟柳丽娘在一起这段时间,刘愈已经深切感受到,虽然柳丽娘有些媚,但这种媚绝不同于风骚,而她也是很有礼的,而以前她所表现出来的风情,有一大半是伪装出来的。以前柳丽娘一些不佳的名声,罪魁祸首便是她那个师傅。 “那你师妹的家人,现在在何处?不会还在南诏吧?”刘愈问道。 柳丽娘笑着摇摇头道:“师傅没说过,不过想来,已经被师傅拿住,用来逼迫师妹她回心转意,其实这些奴家只是猜测,师傅没说过,奴家也无法知晓……” 刘愈一手成拳,一手成掌,在胸前拍了一会,而他也在思考着跟无定师太继续合作下去的可行性。若是无定师太把她那徒弟给制服了,让她帮自己成为三清教的教主,的确可以从内部来瓦解三清教,至少也会扰乱那批人的信仰,令他们因为,自己才是神的使者,来教化治理万民的。以武力来征服人心,跟被人信仰,是两回事,那对日后治国或许也多有帮助。 不过刘愈也想到,无定师太不会给他这么一个现成的好处,无定师太在背后一定有阴谋。 “丽娘,你跟你师傅熟悉,在你看来,你师傅她是要帮我,还是……有什么企图?”刘愈自己想不明白,转而问柳丽娘道。 柳丽娘稍微想了一下,旋即摇头,表示不知。 刘愈这才知道,原来无定师太行事是如此诡秘,连她徒弟都猜不出她的作为。其实柳丽娘师妹的行事作风哪里是自己“另辟蹊径”,根本是跟无定师太一脉相承,把无定师太化妆成老态龙钟的模样,刘愈宁愿相信那个才是做事狠辣的老太婆。 柳丽娘见刘愈不语,道:“其实师妹自小,便很孤僻,当时她最信任的只有奴家一人。不过后来奴家答应师傅,为淮王谋事,离开了师妹,师妹的性子便发生了转变。其实那时奴家便知道,师妹很想身边有亲人照顾,师妹虽然无情,但对身边人,还算有情……” 刘愈想了想,柳丽娘这句话,就好像是在为她师妹开脱。柳丽娘师妹的行事作风他见识过,要说坏,也不至于,还帮他治伤呢。要说那是交换条件,但毕竟柳丽娘的师妹最后也没为难他。不过刘愈想到她对自己徒弟的作为,便觉得恶心,哪有一个对身边人有情的人,会把自己徒弟迷晕了去给那些三清教的教徒糟蹋? “那也就是说,你师妹应该会被你师傅要挟?”刘愈问。 “嗯。”柳丽娘点点头。 刘愈道:“你师妹现在是枚关键的棋子,她在三清教中有她的地位,就算是一些人篡夺了她的权力,但她还是能扰乱一部分人的视听。不过这样利用你师妹,总归是不好,你师傅那边……” 柳丽娘突然狡黠一笑道:“十二少说这话,应该是要对师傅下手吧?” 刘愈没想到自己废话一番,柳丽娘也能掌握到“要点”,一笑道:“其实我就是这么个意思,就看丽娘你,肯不肯帮忙。” 柳丽娘一叹道:“现在奴家自己,还有全族人的未来都系在十二少你一人身上,你觉得奴家有不答应的理由吗?” 刘愈上前抱着柳丽娘,温存一番道:“丽娘,你可别拿我跟你师傅比,我从来可没要挟你什么。若是丽娘你实在不愿跟你恩师为难,那这件事,你便别参与了。我对你师傅,也不会下杀手,只是让她不能再干涉到朝政,再行一些蛊惑之术。” 第六百三十章危机蔓延 无定师太没那么快有消息,刘愈在柳丽娘处吃过晚饭,便动身回宫,到皇宫时已是上灯时分。 到了内廷外,新军侍卫是不能入内的,刘愈独身一人进得内廷,还没等走几步,对面一群女人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刘愈还没等定睛看清楚,一个藤球便飞过来,撞在他腿上。然后正在蹴鞠的一群女兵便惊秫地立在那,只有个楞头愣脑的想上来把藤球捡回去。 “吕侍卫,你玩的不错呀!嗯?”刘愈半讽刺喝了一句。 吕楚儿嘿嘿一笑道:“谢姑爷夸奖。” 刘愈真想一脚踢在她俯身捡藤球的屁股上,这还真当他是在作表扬。以前这些女兵在前锋将军府嬉闹也就罢了,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将军,府里也没那么多未知的危险,现在身处在皇宫之中,已经成为天下人的众矢之的,这吕楚儿对侍卫之事向来没那么上心。 刘愈知道,这也是徐轩筑纵容惯了,现在徐轩筑刚分娩,对这些女兵的要求更加懈怠。 “回头让你们家将军找个时候,让你们早点卸甲回家嫁人去!” 刘愈说了一句,径直往一家人居住的颍翠殿方向过去。那是琪儿和林妃以前居住的宫殿,而这次刘愈一家搬进皇宫之后,多番修缮和扩建,颍翠殿已经当的起皇帝寝宫的规模。刘愈为了方便自己有自己人空间,还让人在颍翠殿旁修建了书房。 到正殿外,刘愈便发觉有客人到来,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口。刘愈认得。那是姐姐刘珏府上的丫鬟。他回长安城时去府上拜会时曾见过。 “给王爷请安。”小丫鬟给刘愈欠身行礼。 “嗯。”刘愈随便应了一声,进得门来,还没等看见人,便听见一个高嗓门的女人在那大喊大叫。刘愈当下眉头也就皱了起来。 刘愈一家的亲戚当中,女子不是大家闺秀,总算也是闺中名媛。说话这么不检点的只有徐菜花一人,刘愈听到这声,便知道是徐菜花刚带着女军回到长安城。进内廷跟徐轩筑闲话家常。不过徐菜花闲话家常,也会扯着嗓门喊。 刘愈进来,便看到一家的女眷围坐在一起,只是不见了林妃和李遮儿,司马璇儿倒是出来见人了。在女客当中,除了高嗓门的徐菜花,还有刘愈的姐姐刘珏,另外还有个子长高了不少的刘愈的小外甥曹湛,此时正围着她母亲的椅子来回转。 “姑爷,您回来啦?”徐菜花眼睛贼尖。见到刘愈,马上停止了她的高谈阔论。起身咧嘴对刘愈露出一排大牙。 “徐副帅太客气了。”刘愈勉强一笑,“坐,你们继续说话,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徐菜花笑道:“姑爷,瞧您说的这话,您在家里,俺怎能当您不存在?” 刘愈本来不想坐下,但见到徐轩筑对客人招待异乎寻常的热情,刘愈也就坐下来跟徐菜花“闲话家常”一会,主要说的是徐菜花的丈夫,京兆府尹王虎。徐菜花成婚时候对王虎态度很差,但成婚之后,显然人家小两口日子过的很好。等说了一会,刘愈才明白过来,徐菜花是为王家来皇宫,等于是跟刘愈走关系的。 刘愈在当日的朝会上,训斥了王虎的父亲王简,并让其在朝会后到雅前殿,给出大赦的切实方案。这让王家感觉到自危,因为之后刘愈便提拔了廖明升,这被认为是刘愈将摒除一些老派官员,而提拔亲信的一种作为。 王简很清楚他自己曾是四公主一党,现在跟刘愈的关系不稳固,王家跟刘愈关系最亲近的便是女军副帅徐菜花,因而才让她到宫里来走走,熟络一下关系,也是问探听一下刘愈的口风。而刘珏那边,进宫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询问一下夫君,也就是齐方在南方的情况。 “姐夫把南方的事务处理完,月底会动身回关中,估计到年底能到长安城。姐姐毋须太挂心。”刘愈对刘珏安慰一句。其实同样的话,刘愈在去府上看望刘珏时,也曾说过。只是刘珏现在还不放心。 刘珏见刘愈只是将当日的话重复了一遍,便有些惭愧道:“母亲对他不放心,托妾身相问……” 刘愈点点头,其实齐方离开之后,齐家不但剩下思念丈夫的妻子,还有个思念儿子的母亲。 闲话一会,晚饭那边也要开饭。因为刘愈回来的晚,一家人都在等着他一起回来吃饭。而此时徐菜花毫不客气地要留下吃饭,刘珏本来要带着曹湛离开,刘愈也觉得太晚,留她们母子在皇宫中过夜。 菜肴倒是很丰富,不过刘愈却没胃口,因为他在柳丽娘处已经吃过一餐,看着满桌的菜不想吃的感觉很不好。好在饭桌上有客人在场,本来一直留在房里没出来的李遮儿也出来,只是林妃还是没露面,这几天林妃一直生病,曲宁也常过来问诊,似乎不见起色。 “琪儿,拿饭进去给母亲吃。”刘愈对琪儿吩咐了一句。 琪儿道:“母亲已经睡下了……” 她这么说,就是不想进去,她回到长安城后才一天,自己也很累,上午参加朝会,下午回来便跟吴烁玩了一下午,就巴望着吃晚饭,结果饭还没进嘴里,却被差遣着跑腿,她自然不愿意。 “不懂事的丫头。”刘愈训了一句,琪儿像是做错事一般低下头。 对于刘愈一家人来说,这不算什么奇闻,因为琪儿本来就小孩子心性,做错事,就容易被刘愈这个大家长斥责。但徐菜花和刘珏便感觉到几分怯意,因为刘愈训斥的是如今的皇帝。 刘愈没有让宫女去送饭菜,自己起身拿着一碟菜和米饭往楼上走去。因为一家人都住在一起,也不太远,也就几步路的事。 刘愈刚转到过道,要上楼,徐轩筑也起身走过来。她好像是要过来作陪,其实是有问题相问。 “夫人,你先回去,我去去就回来。” 徐轩筑白刘愈一眼道:“你啊你,难道你不在,谁还敢动筷子不成?” 刘愈长了张嘴,一笑,没再说话。刘愈和徐轩筑并行往楼上走去。 “夫君,你是不是打算裁撤了刑部尚书,另换他人?”徐轩筑突然问道。 刘愈稍稍皱眉道:“听谁说的?徐副帅?” 刘愈知道,平日里徐轩筑从来不过问这些,今天她既然问了,就说明她很关心这事。 “夫君或许不知,现在满朝上下人人自危,今日隋家妹妹过来做客……夫君,现在朝政未稳,还是莫得罪太多人。” 刘愈点点头终于明白,看似徐轩筑在管朝政的事,其实她更关心的是自己。朝堂上的事,她或许有不知,但隋妤对这些却把握的很准。既然人人自危到要隋妤来跟徐轩筑通气的地步,那刘愈心想就有必要重视此事,毕竟他做一些事,也是为了朝堂更加稳固,而不是刻意为得罪人而去得罪人。 第六百三十一章外乱至内乱(上) 冬月初二,入夜,长安城外城已经陷入一片宁静当中。在长安城外城的一个普通官所里,苏彦一家三口吃过晚饭,便点着蜡烛坐在一起,苏彦弄儿为乐,倒也开心。 “小鱼,我们搬出长安城以后,给他造个很大的房间,一张很大的床,这样他在上面怎么滚,也不怕掉下来。”苏彦跟小鱼难得有这样幸福而温馨的时候,他说话时,也在憧憬着未来。 苏彦在当皇帝之后,也有不少的后妃,却在刘愈政变的当晚,因为皇宫发生混乱,他的后妃大多数都在那时走失,即便后来被寻到的,也都被刘愈发配原籍,到这时,苏彦身边只剩下原来的皇后孙小鱼。 小鱼把晚饭收拾好之后,顺带也拿出个包袱,里面装着婴儿所用的物品,光尿布就装了半个包袱。南王就藩的圣旨已经下了,而她在这几天准备就绪之后,便会随苏彦一起到渤海山东一代的藩地去。这几天,小鱼已经来回这里和九皇子府之间,收拾了不少的东西,而九皇子府的一些丫鬟,她也准备一并带去藩地。在苏彦失踪这些日子里,小鱼已经不再是那个柔弱的少女,她已经逐渐学会怎么主持一个家。 看着苏彦像个大孩子一样,抱着自己的儿子在那嬉乐,小鱼便到内里去收拾东西。她这一走,外面突然一个黑影一闪,苏彦突然好奇打量了一下外面,以为是外面的侍卫有进来的。 “宋侍卫,是你吗?”苏彦问了一句。 在他回来长安城后。他执意不肯回内城九皇子府去。而是要留在外城里。那时刘愈安排了一队侍卫来专门保护他的安全。刘愈也是为防止苏彦再有什么不测。 苏彦抱着儿子到了门口,往外看了看,只有大门的方向,两个侍卫坐在那里好像在说着话,没什么人过来的模样。苏彦知道,这些侍卫平时里很懒惰,即彼昂当值也不太用心,完全不像御林军的行事风格。 “唉!毕竟不是御林军。”苏彦叹口气。正要关上门,却被身后站着的黑影吓了一跳。 “你!”苏彦先是一惊,手中的儿子险些也抱不稳。面前是个黑衣人,连脸也被蒙着,可当他定了定神,也就没什么害怕了,因为在之前的半年多时间里,这个人他已经见了很多次,即便他不露脸,他也知道是谁。 “你……怎么进来的?”苏彦有些紧张。不过他抱着儿子,没敢大生说话。他怕惊着儿子,也怕让小鱼知道他跟这些人的关系。 “皇上,您何必这么惧怕呢?”那人对苏彦一笑,然后把脸上的布解下,是个男子,四十多岁,看上去很精明,也很狡诈。至少苏彦见到他,每次都心惊胆寒的,因为在之前被囚禁的生活中,眼前这个人便是他唯一能见到的“外人”。 “是……七皇兄让你来的?”苏彦尽量回避着此人的眼神,问了一句。 “当然。”那人冷笑一声,道,“教主让我来问问皇上您,怎么逃了?” 苏彦听到“逃”的字眼,惊道:“我……我没逃,我是被人救走的,我……再说,七皇兄他……也知道,你休想再吓唬我。” 苏彦说着,一直在打量后堂的方向,他很怕这时候孙小鱼出来,他没法跟孙小鱼解释这个人的身份,同时他也怕这个人对苏小鱼不利。他知道,这些人是不会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他跟这些人有联系。 那人看了后堂的帘子一眼,笑道:“皇上不用担心,皇后她……不会出来打搅于你我。” 苏彦一听马上色变道:“你……什么意思?你把小鱼怎么了?” “放心,皇后只是暂时睡一会……” 虽然这人说不会对孙小鱼下狠手,但苏彦还是很担心,他知道,这些人行事极为狠辣,说的话不可信。 “我走都走了,你们还来……还来干什么?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个南王,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我除了窝囊的当一条狗,什么都帮不了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放过我?”苏彦悲哀地说着,也把手上的儿子给惊了,儿子大哭不已,苏彦好生安慰,却不顶事。苏彦干脆就陪着儿子一起哭。 苏彦想了想,声音也高了几度:“如果你们再逼我,我就跟你们拼命,鱼死网破!” 那人一笑,好像对苏彦这种不寻常的反应早就有所预料,不过他还是安慰一句道:“皇上不用如此激动,其实我过来,只是提醒皇上您一声,答应教主的事,任何人都不得反悔。” 苏彦的手在颤抖。 那人脸色狰狞地补充道:“别忘了,皇上也是我们圣教的一员,要听命于教主。如果皇上叛教,下场,将会跟任何一个叛徒一样惨不忍睹!” 苏彦的身体抖的越来越厉害,因为他亲眼见过三清教的教徒遭受到怎样的对待,一旦有不合教主心意的地方,他们甚至会被活生生的剥皮抽筋。那是他见过,世上最惨烈的事,他也曾想过,有一天自己没什么价值了,也会遭到同样的对待,他以为离开了三清教,就能得到朝廷的庇护,就不再用担惊受怕。他没想到,即便在这里,还是会有人来提醒他,他会有怎样的下场。 苏彦突然跪倒在地,朝着那人磕头。 “皇上,您这是做什么?您在圣教中,地位可比属下要高,这是要折煞属下……” “我求求你,放过我!我……我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了,我什么都帮不上你们。我师傅……你们跟他斗,我帮不上什么忙的……我师傅他很厉害,现在朝廷上下很稳固,你们没机会斗的过他的……” “皇上真的以为我们是要刘文严斗吗?”那人仰起头,笑道,“我们不过是顺天应命,来完成神给我们的指引,皇上,在圣教教义之中,你应该质疑教主的作为吗?” “不……不应该。”苏彦颤颤巍巍说道。 “这就是了。教主代表的是神的意志,神要我们做什么,会让教主来转达。”那人笑着,补充道,“再说,朝廷,也并非皇上所想想的那样稳固,我们圣教,在朝廷中有很多人,他们会为教主的大业,奉献他们的一切。这些人,绝不是一般的小卒子,每一个,都可以独当一面。” “……是。”苏彦想了半天,接了一个字。 那人一笑,看上去很仁慈,但苏彦看来却觉得很假。苏彦低着头,半天没听到动静,起身再看,那人已经离开,无声无息。 “真是跟鬼魂一样,缠着人不放。” 苏彦赶紧进内堂去看小鱼的情况,见到小鱼呼吸均匀,只是像是睡过去,他才放下心来。 “不行,我得赶紧离开长安城,只有离开长安城,才不会被这些恶鬼再纠缠下去。”苏彦想着,“我还要跟师傅多找些侍卫护送,不能再落在他们手上。也不能让师傅知道我跟他们的关系,不然师傅一定会杀了我。” 想着这些,苏彦便不断抹泪,喃喃自语道:“我怎么这么命苦?” 哭了一会,苏彦突然想起一件事,自语道:“我还要提醒师傅一声,让他小心。这些人,已经在师傅面前布置了很多人,师傅可能没察觉,那就危险了……” ………… 身处在皇宫之中,这一天的夜晚,对刘愈来说没什么特别。唯一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韩升临近夜晚之前,给了他一份名单,说是一些人的升迁有些不太寻常。 刘愈把韩升留在内廷做客,一起商讨一下近来朝廷的一些事。有些事,刘愈当成是公事,商讨的时候是以一个上司的身份跟韩升这个下属在商讨,但到了内廷,韩升便是刘愈的长辈,或者说是一个老朋友,说起事情来,也没那么拘谨。 韩升给刘愈奏本行所列的一些人,都是一些新近冒起的“后起之秀”。说起来,这些人或者是长安城世家子弟,又或者是老皇帝一朝和苏彦一朝所选拔出来的年轻官员,本来这些人提拔起来,有其自己的升官路径,需要一点一点积累做官的经验。这次韩升提出来,主要因为他觉得这些人的升迁有些太快了,有些超出寻常。 “都是吏部举荐的官员。”吃过晚饭,刘愈留韩升在书房,看过奏本上的官员后说道,“应该没太大问题。” 刘愈这么说,是因为这些人虽然官职上有升,但品阶上升的却不高,只是从一些小衙门调到六部衙门当中,属于从地方官到京官的提升。本来,一些品性好的官员,朝廷会逐渐外放,因为离开长安城,山高皇帝远的他们更能恪尽职守,不会恣意妄为。调下面的人到长安城,是一种信任他们也是不信任的表现,明里是信任,但暗地里却不信任。 “问题就在这里。”韩升道,“这是吏部尚书上任以来,官员多次调动。刘小兄,你看看这是前几个月的调动情况。” 韩升又拿出一个奏本,上面列了一些官员的升迁。 刘愈对比了一下,有些官员是,一个月前外放到长安城周边地方任上,从八品外放从七品,一个月后回到长安城六部衙门里,就已经是从六品。而有的官员,这是从七品外调,回来却成了从八品。 来来回回,有的升,有的降,总的来说就是不寻常。不管是升或者降,都透出一股邪气,让刘愈觉得这不像是朝堂,倒好像是小孩子在玩过家家。 第六百三十二章外乱至内乱(下) 官员的升迁调动,都是在吏部主持下进行的,刘愈看了下,这么频繁而杂乱的调动,一切都把矛头指向一个人,便是李遮儿的父亲李延年。如果说是吏部下面的人干的,李延年也逃脱不了干系,毕竟现在李延年是吏部的当家。 “韩老哥,此事你可有跟吏部问询过?”刘愈沉默良久后,问道。 韩升摇摇头,道:“这不先过来跟你通个气,看看你的意思。” “这样,韩老哥你先权且装作不知,待我查过,再行商讨。” 韩升知道刘愈要动用情报机关去私下查此事,就暂时跟他这个明里的右相无关。韩升点了点头,跟刘愈又谈论了一些要务,便告离去。 等韩升走了,刘愈再把事情琢磨一下,总觉得朝廷有些被他疏漏的地方。 在琪儿登基之后,他把精力过于放在如何防止苏家人反扑,放在平定岭南,再放在身处在暗中的苏哲身上,而忽略了朝堂上最基本的,就是朝堂人员的稳定。这次韩升提出官员的不正常调动,让刘愈感觉到,其实外乱有往内乱发展的倾向。 刘愈知道,苏哲一直对原本属于他的帝位虎视眈眈,有一批大臣,还是暗中在跟他联络。这些大臣,就可说是处在朝廷中的奸细,而奸细在朝廷中,自然要发展同党,又或者是打压异己,扫除她们的障碍。这一切都是在秘密进行中,直到事发。 现在的刘愈,就是想彻底扼杀这批人的念想。 刘愈连夜召见了瞿竹。对他说了这些不寻常调动官员的情况。顺带让他去调查。看看这些官员有无不同寻常的地方。 瞿竹见到奏本上所提的人,又是升迁又是贬官的,令他也很不解,照理说要有乱党在朝廷中布置眼线,大可不必如此费周章,把简单的事搞的复杂。这点刘愈也想到,若他身处在敌对的位置,也不会把目标做的这么明显。又升又降,而且是来来回回,就好像生怕人不知道一般。 “将军,您说是否有可能,是乱党……想离间这些人跟将军的关系?”瞿竹提出大胆的假设道。 刘愈看了看奏本上所提的人物,大多数都是中下层官员,年轻的多,他们还谈不上能左右朝政。 “先查过,不要打草惊蛇。” 瞿竹点点头,马上回去办理此事。 到第二天。刘愈有意召见了六部的大臣,查过六部的文案和奏本。当作是一次例行的巡查。但其实刘愈所关心的却是那些在韩升奏本中涉及官员的情况,看过他们的施政奏本,以及在文案中一些意见。 顺朝朝廷官员,不是说坐着衙门就能吃干饭的,他们不但要会处理政务,日常行事也会被记录在案,在会议上说过什么话,有过什么意见,又或者是几时缺勤请假,这些在记录中都很清楚。 刘愈重点查看了几人,没觉得这些官员有大的不同,反倒是刘愈从中发现了几个见地独到的年轻官员,却都不在奏本所列当中。有几个年近三十的官员,已经在六部中下层的任上做了将近十年,官职也得不到提升,等于是在混吃等死。 六部官员对刘愈的这次巡查很重视,认为是刘愈改革六部的信号。毕竟在新皇登基之后,刘愈马上将六台衙门撤销,改为尚书台,而六部也不再接受尚书台的直接管辖,而只被监督。这一举措等于是提高了六部在朝廷中的地位,令他们显得更独立自主,近乎可以跳过尚书台做人和事。但这样的结果,显然对于加强对朝政管理的施政者来说有些不利。有些官员便想,刘愈会找机会,让六部的一些权力再次回归到尚书台手上,达到一种权力的平衡。 在这次巡查中,刘愈重点对吏部进行了查看。本来吏部就是六部中最为显眼的部门,天下大官小吏皆为吏部所出,有些中下层的官员,吏部甚至可以不用向皇帝申请,只需要对尚书台进行报备即可。吏部权力独大,在顺朝之前也曾令卖官鬻爵的事屡禁不止。自新皇登基以来,刘愈虽然尚未听到卖官的风声传出,不过在朝堂里,宴请送礼之事仍然不能禁绝。当初刘愈就曾在查办隋乂被绑架案时,曾发现当时的户部尚书李延年跟一些来历不明的人有牵染,当时便是在一次官员联络送礼的宴会上。 刘愈对手底下的人,说到底不放心。尤其是跟他貌合神离的李延年。 李延年名义上是他的岳父,不过李延年这人跟刘愈之间最大的成见便在李遮儿身上。在刘愈跟李遮儿定下关系之前,李延年对刘愈也算是言听计从,可自当刘愈强行纳李遮儿为妾,李遮儿离家之后,李延年便跟刘愈画地为界,好似要老死不相往来,直到后来刘愈政变成功,琪儿登基为帝。 刘愈最后巡查的吏部,却在吏部逗留的时间最长,甚至是看过每一卷文案,甚至跟吏部一些不起眼的文书和书办问询过。因为刘愈这次巡查,还带着新任的都察院都御史廖明升,这也让吏部的人游戏热敌视,说到底,这些常年在京城为官的人就看不起地方官,而廖明升又是傍上刘愈才平步青云,吏部的人会认为,这是刘愈在为廖明升树立威信。 大致翻完文案,刘愈当众道:“以后六部官员任免,可由各部自行主持,将这部分的权力,暂时调拨给尚书台,由右相亲自主理。” 吏部的人没想到,刘愈上来就削吏部的权力。以前六部内部官员的升迁情况,都是由六部直接报给吏部,再有吏部转呈给六台衙门,而六台衙门对于这种不太紧要官员的任免情况通常都会默认。 削尖权力,对于李延年来说很没有面子。李延年上前,行礼道:“王爷,您这是……” 刘愈道:“在六部各自为政之后,其他五部倒也安稳,只是吏部,本身权力太大,需要制衡一些。李尚书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李延年皱着眉头,瞅了刘愈一眼。最终他还是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叹口气,当作是默认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兔死狐悲(上) 牵一发而动全身,刘愈对吏部的一次巡查,便对原本形成定制的六部官员任免制度进行一番改动。如此一来,作为六部之首的吏部权力被压缩,也就进一步等于削了吏部在朝廷的地位。连锁的反应,也就跟着发酵。 首先是吏部之外的其它五部,在得知刘愈所下的旨意之后,他们没有马上表态,却都往尚书台那边去打探消息。刘愈把六部一些中下层官员的任免交给了部门本身,等于是继续扩大了六部的独立自主性,本身是件好事,他们希望得到更多的消息来确证一番。只有吏部一方,有意要跟刘愈抗争到底,以奏本的方式在朝议上再提议。 顺朝朝廷相对开明,就算是皇帝作出的政令,官员也可在朝议上发出非议之声,这建立在不损害皇帝威仪的情况下。理论上是那么回事,有没有人敢这么做另当别论。不过刘愈并非皇帝,而是摄政王,他所下的命令,损害了吏部的利益,吏部的人自然不忿。 当韩升把六部的意见综合起来,告知刘愈后,刘愈没有太大的反应。刘愈也算是总有预备。 “刘小兄,此事……你是否太操之过急了?”韩升有些不理解刘愈的举措,刘愈说削权就削权,事前可说没跟任何人打过招呼,在他认为,吏部的人有这样过激的反应也是理所应当。 “韩老哥,我问你,吏部的人凭何有意见?” “因为……”韩升本来想说“因为这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但话到嘴边。他没说出来。 刘愈替韩升说了:“因为将六部官员任免交还六部。会损害吏部的权威和利益。话说回来。他们凭什么觉得这是一种损害?他们乃是我大顺朝的官员,吃的是我大顺朝的俸禄,为朝廷做事,他们少了这些工作,应该是更轻松了才是,怎还会觉得有意见?” 韩升苦笑,其实刘愈道理说的没错,他也很清楚。若然吏部的官员真的这么恪守本分,就不会出来这么多怨言。主要还是这中间的猫腻和油水实在太多,六部为了举荐官员,少不得给吏部送些油水,而那些地方官想到长安城来为官的,自然也给吏部上下打点不少。刘愈这一手下来,等于把原本吏部的财路给堵上,吏部的人能愿意就怪了。 “韩老哥,这事你先别管,到明日朝议上。再好好议议。” 韩升点点头,这次刘愈回到长安城后。对朝政的管理不像以前那么松懈,以前刘愈总是把大小的事情交给他来处理,而他又是个守旧的中庸派,不会去行大的改革和变动,各部之间,以及朝廷和地方在一些税赋等方面也没有太大的纠纷和矛盾。不过刘愈这一掌权,马上表现出他在治军时候改革的大刀阔斧,令朝廷上下马上感觉到不适应。 韩升临别,刘愈稍微解释了一下,道:“现下朝廷,以平衡权力为当先,不能以一家独大,包括韩老哥你所掌管的尚书台,也不能太专权。如此才能保证,一些不法之人,对朝政有所企图。” 韩升听到这话,也就明白过来,刘愈今天做的不是为针对吏部,而是为了把朝廷各部之间的松动孔洞给补上,防止被身处在暗中的楚王苏哲钻了空隙。 韩升离开不久,刘愈一个人在雅前殿里看奏本,外面有侍卫过来,向刘愈转交了从外城传过来的一份紧急奏本。写奏本的不是别人,正是正在外城官所中,等待离开长安城就藩的南王苏彦。 苏彦是曾经的帝王,他写的奏本,不管是否紧要,都要亲自交到皇宫刘愈这里,而不用走尚书台。刘愈拿过奏本,看了看,不禁眉头皱起。 是苏彦请旨早些离开长安城的奏本,在奏本上,他表达了对以往过错的悔悟,还说要赶紧离开长安城,一家人过安乐日子。刘愈心想,苏彦这可真是“识相”的多,居然会把以前当皇帝的一段,当成是自己的“错误”来进行忏悔。刘愈心想,他当皇帝有错,那也是他刘愈逼出来的。 本来看到这,刘愈也没绝对的的如何,但在看到奏本结尾,苏彦请示刘愈多派些军队保护他到藩地去,刘愈才愈发感觉到事情不简单。 苏彦上次就藩,去的是南方,遭遇到危险而被人绑架。难道是因为这个,他才对就藩的路途安全生恐惧?刘愈觉得没道理,南方当时并不稳定,走的大多又是山路,这才遭遇到危险。这次苏彦去的是渤海,一路平坦,还有朝廷和地方两方面的保护,就算是贼人想下手也难。 刘愈觉得苏彦的态度有些反常,这不应该是一个就藩藩王说的话,而好像是……刘愈马上想到那些出来举证贼枭的“污点证人”,好像怕随时不小心,被人干掉一般。 刘愈提笔,在之上写下一道诏令,让苏彦即刻准备出发,先安了一下苏彦的心。然后在诏令最后,邀请苏彦到皇宫来,刘愈说是要为他举行一个饯别的宴会,让他务必出席。写完之后,刘愈把诏令直接交给连乎生,让他带人亲自送过去。 刘愈这么做就是想看看苏彦到底搞什么鬼,在朗县时候,他迫不及待要回长安城,可回到长安城之后却胆怯地不肯进内城,连家都不敢回,幡然悔悟就好像突然看透了人生一样,总是催着刘愈让他早点就藩,现在更是要朝廷增派人手来保护他就翻。刘愈已经觉察到苏彦的不同往常,可能是他在被囚禁的这半年多时间里,胆子变小了,也可能是他有事隐瞒,不敢透露实情。 连乎生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回来,同时带回来苏彦的口信,苏彦说是会接受邀请,当晚晚些时候便过来参加这个特别为他准备的宴会。 刘愈想了想,这小子有病! 心病! 前几日刚回到长安城,刘愈怎么说,苏彦就是不肯进城,现在知道要送他走了,他却敢来了。这次不但敢进城,还要进皇宫。这简直不是来赴宴的,而是来赴刑场的,他是希望早点来刑场把“脑袋”给砍了,好早点离开长安城。明显是在敷衍。 刘愈本来苏彦会各种推脱,因而这宴会不过是个由头来试他,谁想一试还真试出事来了。刘愈想知道更多,只能临时筹备这样一次饯别宴,来看看苏彦背后搞的名堂。 刘愈马上在纸上写了几个人的名字,让连乎生分派侍卫去各自邀请,都是刘愈在京城的一些嫡系,其中包括隋乂和隋妤两兄妹、李糜、韩升、霍病,刘愈最后想了想。最后,刘愈把王虎和徐菜花夫妇加了进去,再一琢磨,写下了柴锦和信竹君苏碧的名字。 刘愈是以为苏彦饯别的名义,来邀请这些人入宫,一者是为试探苏彦,二来是想借机会来看看苏碧这些日子到底在搞什么。自从苏彦被迫退位之后,苏碧也从政界消失,突然好像在家里做起了小家碧玉的妇人。刘愈心知不是那么回事,因为从柴锦只言片语的透露中,刘愈知道自从柴锦娶了二房进门,苏碧就再没理会过他,这是夫妻决裂之相。 许久没见,刘愈也想看看落魄的苏碧,是不是还是那么嚣张。 等把邀请与会的名单列好,刘愈便交给连乎生,同时也让女官去内廷叫了徐轩筑出来。既然是家宴,刘愈就要“携眷出席”,徐轩筑在场,苏彦会感觉刘愈诚心邀请他,会放松警惕许多。为了避免朝堂上的尴尬,刘愈并未打算让琪儿出席。毕竟琪儿现在身份特殊,她在场,会让苏碧和苏彦面子上过不去。 等一切都安排好,刘愈仍旧留在雅前殿看奏本,等黄昏时,连乎生从外回来,告知刘愈一切都准备好了。 “宴会在武安殿举行,那里地方不大,举行个小型的宴会地方足够宽敞。”刘愈所说的武安殿,是皇宫里外殿中的一个偏殿,远离内廷,平时宫闱里有什么戏班和杂耍艺人表演,便会在那里举行,皇帝也会带内廷的后妃去观看。不过在现在,那里却已经荒废下来。不过皇宫里的地方,没有真正荒废一说,就算是不用的殿宇,平日也会有人打扫收拾,除非是一些皇宫的禁地。 连乎生找了内库礼司衙门的人去安排,因为事情仓促,准备起来有些麻烦,刘愈对宴会的规格要求很低,本身皇帝也不参加,不需要准备多么大的排场。等连乎生再回来,第一波客人已经到皇宫里,已经在雅前殿外等候。 刘愈出来,隋家兄妹和李糜最先到来,虽然是家宴,不需要穿朝服,不过三人的装束还是很正式,尤其是隋妤,平日里穿着朝服有些拘谨,此事换上女装,更显雍容。 “走,到武安殿去说话。” 刘愈招呼了一声,与三人一同去往武安殿。 因为三人都在朝为官,在路上也就难免说起今日刘愈在吏部所下的政令。对于此,身在六部中的隋乂和李糜自然是赞成,不过隋妤却保留了意见。在她看来,一切安定才是最重要的,刘愈觉得在此政论上,她倒是跟韩升有些不谋而合。 第六百三十四章兔死狐悲(下) 宴会选在武安殿,也有一层特别含义。以前老皇帝在世时,招待苏家皇亲国戚,也都是在武安殿内进行。刘愈把这些人召集在武安殿,就是为了彰显出家宴的氛围。 夜幕降临,刘愈与三人尚未到武安殿前,便见徐轩筑在女官和女军侍卫相随下走过来,虽然徐轩筑名义上是武将,但她却是刘愈的正妻,在朝中如皇后一般的角色,隋乂隋妤兄妹和李糜自然要上前见礼。 等众人进了武安殿内,便见周围几根红漆柱子上的烛火已经点燃,将殿堂照的一片通亮,宫里的婢女尚在收拾案桌,顺带将果盘、点心和饮酒的器具摆好,热菜等要等宾客全都来齐了才会上。 见了婢女忙碌的场景,刘愈稍微一叹道:“说起来好久没见胡轩那小子了,倒忘了请他过来。” 李糜和隋乂对望一眼,有些弄不清楚刘愈的话意。 胡轩作为当初他们四个老友中的一员,属于小跟班,没什么主见,连当初送苏彦军旅胡轩也打了退堂鼓,也就是在那次护送途中,经历了葵水一战,胡轩错失了晋身朝堂的良机。后来因为胡家站错队的问题,刘愈等于是忽略了胡轩,对他置之不问。 “要请他,不需要花什么工夫,胡家离皇宫也不远,派个人过去叫过来便是。”隋乂说着,脸上忽而贼笑了一下,好像另有所指。 刘愈没听出什么门道,便让侍卫去请。因为人尚未到齐,一行人只是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边闲聊边等人到齐。韩升在尚书台办公。公事忙完最先过来。霍病来的比较晚一些,他在外城校场负责练兵,又要往讲武堂两边跑,这次听说有宴,他还不是怎么乐意。因为他更喜欢回居所,跟三虎和四虎他们一起幕天席地吃大锅饭,他觉得那样才有家的味道。 霍病一来,话题明显便就偏了。霍病嘴没个把门的,说的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听的隋乂一愣一愣的。在刘愈这些嫡系中,隋乂说话办事已经算是天马行空的一个,但他跟霍病一比,显然是小巫见大巫。 最后柴锦才姗姗来迟,与他一同过来的,还有苏碧。柴锦脸色很好,走进雅前殿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而苏碧则跟他保持了很远的距离。苏碧进门,瞅了瞅刘愈。冷哼一声话都不说一句,随便找了个案桌,便坐在其后,完全不管宴会是怎么安排的座次。 刘愈见这光景,心说,这驸马府的硝烟尚未散去。自从柴锦“投敌”,又娶了大肚子的凌絮进门,苏碧就没打算再原谅柴锦。这次苏碧肯来,倒让刘愈觉得有些不易,可能是苏碧对苏彦还有姐弟之情,知道苏彦大难不死回来,又要离开长安城,才过来看看。 “葫芦,老婆是自己的,好好把握机会。”刘愈凑上去,拍拍柴锦的肩膀,说了一句。 “嗯嗯。”柴锦忙不迭点点头,却又皱皱眉,似乎不明白刘愈在说什么。 柴锦夫妇这一来,所有受邀宾客,只剩下苏彦和后邀请的胡轩没来。刘愈想了想差不多也该开席,便让丫鬟招呼膳房那边上菜,菜尚未上桌,下面侍卫来报,说是苏彦已经到了武安殿前,说什么都不肯进来。 “毛病。”刘愈起身道,“连皇宫的门他都进了,这小小的殿堂,还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刘愈语气不善,韩升听了只是叹口气,而对于其他官阶比韩升还低的刘愈的嫡系来说,脸色便没那么正常。刘愈跟苏彦的纠葛,他们可是一个比一个清楚。 刘愈亲自出门去迎苏彦,然后苏彦摸着屁股,急溜溜进门,想来是屁股被刘愈踹了一脚。 “自己找位子坐,空位不少,随便你想坐哪。”刘愈后进门,在门口方向说道。 苏彦看了看在座的人,发现有苏碧,有些惊讶,本来他想走过去跟单独一张案桌的苏碧同坐,不过他好像又没底气过去,便坐在最末席,似是故意要跟刘愈分清界限。 刘愈没勉强,回到主桌那边坐下,提起一杯酒,道:“今日难得齐聚,我敬诸位一杯。” 没有祝酒辞,只是一句很简单的开场白,刘愈一杯酒一饮而尽,其他人也随了一杯,只有苏彦和苏碧没有动酒杯。 “碧儿……你也喝一杯,这酒……不错。”跟妻子隔着一张空案桌,柴锦对苏碧说了一句。 这一句,在外人听来有些憨直,更是傻乎乎的。苏碧听了,连眼睛都没斜瞄一下,全当充耳不闻。 刘愈没管苏碧,转而看着苏彦,问道:“你怎么不喝?” “我……我不想喝醉。”苏彦看着刘愈,神色有些慌张,辩解道,“喝醉了,回去跟小鱼没法交待,回去我还要哄孩子呢。” 不喝酒,理由把老婆孩子都搬出来,刘愈听了不禁皱眉。刘愈心说,这小子肯定有事隐瞒。 刘愈道:“今日为你践行,你却不饮,如何说的过去?” 苏彦一怔,神情很为难,手颤抖着靠近酒杯道:“那……那师傅,我就喝一杯,喝多了肯定会上头,就喝一杯……” 说完拿起酒杯,先浅尝一口,觉得味道不太浓烈,便一仰脖喝了下去。 刘愈看他谨慎的模样,猜想,他是怕酒里有毒,还是怕酒后失言,把一些不该说的事说出来? 刘愈对霍病打个眼色,霍病早就在那跃跃欲试,此时更是迫不及待从座位上站起,拿着酒杯到苏彦跟前,倒满一杯酒道:“那个谁啊,你看,咱关系好嘛,以前你是皇帝我是你的小兵,现在我这个当小兵的,敬你一杯,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苏彦抬头看了看霍病。本能身体有些后仰。显然他对霍病有些惧怕。刘愈看他脸色,透出的神色中更好像带着几分畏怯,有些不敢见人的模样。 霍病为苏彦倒了酒,苏彦却不拿酒杯,霍病可不乐意了,以前苏彦是皇帝,他把苏彦敬若神明,现在苏彦不当皇帝了。霍病可不怕,觉得你也不过如此。他轻视苏彦,态度就不再如刚才敬酒时候的友善,反而瞪大眼一脸恼怒模样,好像在说:“你怎么不喝?” 苏彦好像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被人注视着,他分外紧张,想拿起酒杯,却不敢拿,手想缩回来。又不敢缩。进退维谷。 最后,他还是无奈地拿起酒杯。一仰脖喝了一杯。 “这才对嘛。”霍病满意点点头,微笑道,“来,先喝他个三五七杯。” 苏彦一听“三五七杯”,险些连坐都坐不稳,刘愈看情况已经了解了大概,开口道:“二虎,虽然他现在不是皇帝,却也是南王,你退下。” 霍病最愁的便是这个,在宴会上,没外人,他也就得瑟起来,嚷嚷道:“当个王有什么了不起,你不是说还要给我封王吗?怎么不算数?” 可能他自己也觉得当众说这话有失体面,霍病拿着酒壶便又悻悻回到座位上。苏彦好像是松口气,又好像是脱了大难,低头坐在那里,像是在后怕着。 在座的人,来之前也都兴致挺好,没想到宴会会因为苏彦的失态而变得尴尬。苏彦神色一反常,其他人也没什么精神再饮酒。 刘愈把酒杯放下,语重心长道:“南王,你有什么困难,只管对我们说说。你看这里,除了你我,也没有外人,就算是你的困难有些难以启齿,说出来,这些人也不会笑话你,反而会帮你。” 苏彦抬头看了看刘愈,好像在观察刘愈说这话到底是否真心。最后他还是摇摇头,把头重新低下。 没说一句话。 刘愈突然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这苏彦,来了就坐在那,酒也不喝,问他话他也不说。难道要挨个人过去给他敬酒,等他喝高了,才后酒后吐真言? 刘愈在对牛弹琴方面没什么见地,转而看着更是自开始就沉默的苏碧道:“信竹君殿下,我们好久不见,今日趁着难得相会,我敬殿下一杯。” 苏碧本来脸色就不好,眼神有些呆滞,听到刘愈的话,她非但没应,反而把眼睛闭上。好像是充耳不闻,连冲眼也不观了。 刘愈举行这次宴会,却被这对姐弟搞的莫名其妙。难道这兄妹还想有阴谋,图谋东山再起不成? 刘愈正想怎么打破僵局,突然门口方向,侍卫连乎生匆忙进来,请示了一下,刘愈招招手让他过来。 “什么事?”刘愈低声问凑上前的连乎生。 连乎生看了看众人,似是不方便说。 “尽管说。”刘愈道。 “回将军,逆臣苏必,被发现死在家中。” 听到“苏必”,刘愈下意识看了苏碧一眼,心想难道是苏碧死了,鬼魂来赴宴?等再想想,便知道“逆臣苏必”,说的是老早便被老皇帝囚禁,一直过的像狗生活一样的三皇子苏必。 听到连乎生的话,苏彦反倒好像被触动,瞪大眼盯着连乎生,像有很多话要问询。 刘愈问道:“死了……多久?” “被发现时,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少说已经死去三四日……” 刘愈叹口气,要说老皇帝这些儿子,苏必也算是有本事的那个,本来他也是最有机会继承皇位的那个,只是他利欲熏心,再被刘愈一挑唆,走上了谋反的路,就已经注定他今日的结局。 本来刘愈也没太当回事,苏必死也就死了,若非他是老皇帝的儿子,涉及到谋反,早就被诛九族了,哪会再白得三年活命?只是这消息在喜庆的宴会上听来,难免会让人情绪有些异样。 反应最激烈的,却是苏彦。 只见苏彦喘息越来越急促,脸色也越来越悲,最后竟然“哇”一声大哭起来。这一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再也收拾不住。 “哇……啊……” 整个武安殿。都充斥着苏彦的哭声。他的哭。也不是干哭不掉泪的那种。而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到底是听闻兄长过世,伤心过度,还是有什么别的情绪在内,刘愈不清楚也不好说。不过苏彦这一哭,倒好像是将他的情绪给激发出来了,连不太懂这些人情世故的霍病,都觉得这个“先皇”有点异样。 苏彦越哭越悲。越悲越哭,哭的刘愈是一点喝酒的心情都欠奉。刘愈上前,一把将他从座位上抓起来,苏彦身体却像烂柿子一样软瘫下去,直接瘫坐在地,之后任凭刘愈拉他,他就是死赖在垫子上,只管在那哭,也不说为什么,被刘愈提的急了。他更是在地上打滚,如同赖小子一般。 这场景。在座的所有人都只能隔岸观火,他们不知道怎么上去安慰,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几个人也或许会对望一眼,最后隋乂看了看韩升,以为韩升会上去劝解,最后老成持重的韩升也选择了在一边看热闹。 整个武安殿内的气氛异常怪异。 最后刘愈实在忍不住,突然抽出佩剑,“唰!”一声将剑插在地上。本来刘愈想威吓一声,说你想死就痛快点。却没想到,这一剑,却把苏彦的赖皮给吓回去了,苏彦躺在地上,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剑,连哭似乎都忘了,只有下意识在那稍微抽泣。 “怎么,怕了?”刘愈被苏彦哭的心烦,冷冷道,“怎么不哭了?” 苏彦突然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道:“师傅,师傅,您别杀我,我老实,我老实都交待,您别杀我啊!” 听到苏彦说“交待”,在场的人感觉到苏彦有“秘密”。 “有什么就说,别像只癞皮狗,当初你师傅我把你从帝位上赶下来,可是杀了你?就算你对我,对朝廷,有什么对不起的地方,咱说出来也就当揭过!” 苏彦听到刘愈的话,马上交待,生怕说慢了刘愈会反悔。 “师傅,其实我在被人关着的时候,我……我做了件错事。”苏彦道。 刘愈摸了摸插在地上的剑柄,问道:“什么错事?” “我……我加入了他们,那个什么圣教,其实,师傅你听我说,我真对那个神啊,鬼啊的不信,可他们非逼我信,还说不信,马上阉了我当太监,再不信就杀了我祭他们的神。师傅,我是被逼的,您一定相信我。” 刘愈皱眉道:“你当时身不由己,说什么,做什么,你师傅我就那么不开明非要跟你计较?还有什么?” “还……还还还有,还有啊,我想想,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还见过他们教主,就是那个圣教里面官最大的,他就来了一次,不过我认识他啊,就算只是在黑影了瞧了个面,我就把他认出来了,他他他他……他就是我七哥,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成教主了。” 一语既罢,在场所有人都惊讶不已,除了苏碧都已经站起身来,而苏碧,也是一脸惊愕看着苏彦,这是她今日到宴会以来最反常的举动。 所有人看看苏彦,在看看神色有些阴晴不定的刘愈,连苏彦也紧张不已抬头看着刘愈,好像怕刘愈说话不算数。 刘愈沉默了片刻,语气转而平淡,道:“其实此事,你师傅我也早就知道了。”刘愈顿了顿,“你答应你七哥什么了?” 听到刘愈的话,苏彦好像被人看穿了一样,他心想连自己答应别人的事师傅都知道了,再隐瞒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师傅,当时我七哥,他来见我,就……就是想让我加入到圣教里面,当他们的什么护教的什么的东西,反正官挺大的。七哥说,将来他要是把师傅你杀了,会让我再当两天皇帝,到时候他让我把皇帝再让出来,让给他当,我当时实在……实在是没办法,我就答应他了。事后我别提有多后悔了,这次回来,我怕他在纠缠上门,我连家都不敢回,没想到他还是找人来吓唬我……还说,如果我不听他们的,他们就把我的事抖出来,还会把我杀了。” 苏彦的话虽然颠三倒四,不过却是重点明确,等于是将一次大的阴谋和盘托出。 在之前,刘愈对于苏哲的存在虽然抱着肯定的态度,但毕竟没有求证过,通过苏彦的讲述,他才确定,苏哲真的存在,而且当了三清教的教主,来图谋帝位。 苏彦的话同时还说明,当日在岭南劫走苏彦,围困张无诸和齐方军队的那批神秘武装,便是苏哲的人马。也就是说苏哲并不简单是个邪教教主,还是个拥有自己武装的首领人物,有叫板朝廷的资本,更重要的是,他在朝廷中有内应,只是刘愈尚不清楚,苏哲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刘愈听完,一句话没说。只是站在那。而整个武安殿内也是安安静静。 在场的人,可说都是跟刘愈曾经休戚相关的人物,即便是苏碧,也曾跟刘愈站在同一立场上。当初在苏彦当政前,苏碧便明确表示不会支持苏哲登基,这才跟刘愈构成战略同盟,扶持苏彦登基。但今时不同往日,苏彦已经倒台,而她苏碧也已经失势,在权力跟苏家利益面前,她未必会再坚持当日的看法。在刘愈看来,或许她现在会期冀苏哲早些回来,把帝位重新拿下,为苏家肃清他这个篡国的逆臣。 第六百三十五章总动员 一次饯别宴,因苏彦失态的一番不打自招,变得失去宴会的味道。在场的人,包括苏碧和徐轩筑,都在看着刘愈。刘愈的脸色倒也平静,神色并未有太大的起伏,最后刘愈一把将佩剑提起来,道:“散宴!” 宴会刚开始没多久,便要散去。意思已经很明显,就算是苏彦要离开长安城,刘愈也不再打算送行。说到底,刘愈举行这宴会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试探苏彦,现在苏彦老实招供,省去了刘愈的麻烦。 此事也更加令刘愈确定,必须要以雷霆的手段对付三清教,不能让其再有任何发展的契机。 宴会一散,刘愈让连乎生等侍卫去召集军政方面的要员,开动员会商讨如何剿灭三清教,然后刘愈大踏步走出武安殿,除了回内廷的徐轩筑和一同回家的柴锦夫妇,其余人都跟在后面,移步到雅前殿。苏彦缩着头跟在后面,他知道自己这次跑不了,刘愈也点名让他过去,把他所知道的一切,作详细交待。 这次刘愈所召开的动员会,以军方要员为主,在文官方面,刘愈主要召集的是尚书台、三司和京兆府的官员,其中大多数官员,都是刘愈的嫡系,而既非嫡系,也跟苏哲没有太大的牵扯,基本都是新朝新晋的官员。 刘愈先行进入雅前殿内,很快,作为皇帝的琪儿在女官护送下前来,今日商讨的是事关顺朝社稷的大事,琪儿必须要参加,但她过来最多只是旁听。所主持的依旧是刘愈。 刘愈把所有人分成几波。分批次来召见。等于是令不同人组成不同的部门,专门应对剿灭三清教的一些分工协作。 首先是尚书台,以韩升和隋妤为主,刘愈没有让身为皇家驸马的柴锦出席,就是因他身份特别。刘愈要彻底剿灭三清教,首先便是发布政令,将三清教归为“邪教”,立刻下令全国各地方衙门、军务所、地方守备营。彻底清查地方宗教事务,严禁任何以宗教名义所展开的聚集活动,并对涉事人拘押问话,甚至是刑讯,从政令方面达到定性铲除的目的。 刘愈在第一波召见中,把话说的很清楚,就是让韩升和隋妤以朝廷的名义,为三清教定性,确定朝廷的一个纲领性政令,从朝廷下达到地方。 韩升在武安殿已经听到苏彦说的话。他心中已经有数,刘愈这么一说。他马上明白,现在朝廷要铲除三清教,就跟以前朝廷要禁佛或者是禁道一样,所实行的政令条文也大致相当。虽然韩升并不太主张这个,但他也知道,现在朝廷跟三清教已经水火不相容,主要因三清教幕后的首脑,是刘愈一直以来慎而重之的政敌,楚王苏哲。 召见完尚书台衙门的人,一批人走,刘愈马上召见了身为秘密情报机关的当家人瞿竹,以及新晋的都察院都御史廖明升。这二人是刘愈所提拔起来的亲信,要做的,就不是正大光明的事,而是涉及到一些阴谋手段的事。 “……老瞿,你继续负责三清教内部一些重要人员的调查和跟踪,适当时候拿下这批人,进行审讯,务求要知道他们背后的上级是谁,一步步顺藤摸瓜,将大鱼给钓出来……” “……明升你负责聚拢一批人,专门代表朝廷,先在长安城进行一定的培训,让他们揭穿三清教所谓的神迹,可在长安城各处进行公开表演,然后再到地方。对于那些不好破解的神迹,可以悬赏找江湖术士帮忙,那些花招手段,没有几样是他们独创的,就算是独创,总有破绽可循……” 瞿竹对于情报部门的掌控已经驾轻就熟,本来朝廷就在秘密监视一批三清教中上层人物,这次朝廷要根绝三清教,他的任务稍微加重。而廖明升方面,刘愈所让他做的,不过是基本的拆穿把戏。要让百姓相信三清教是邪教,就必须戳破一个个的谎言,令百姓知道那些所谓的神迹不过如此。 召见完二人,刘愈先让瞿竹去办事,而留下廖明升,再立刻又召见兵部尚书兼总防司衙门总统领李糜和京兆府尹王虎。 廖明升刚到长安城,只有官衔而没有一批可用的人,刘愈是让李糜和王虎二人,协助廖明升办理此事。同时,刘愈还需要以总防司衙门的官兵和京兆府的衙差,来盘查城中三清教的集会点,同时要捉拿一些三清教的教徒。 地方上,刘愈可以放心让守备营和军务所的将士来协助地方衙门,但在长安城这天子脚下,刘愈不想闹的太凶,让兵甲入城。好在长安城除了京兆府,还有下属的四城衙门和六防司衙门,靠这些人也足以令长安城内部安定下来。李糜在之前肃清活动中已经很有经验,而王虎则是新手,不过以王虎“为非作歹”的天赋,刘愈一点,他这面也就透了,甚至他还提议,让刘愈在三清教中安排一批细作。王虎的提议虽然算不上太好的提议,至少证明他在尽心动脑子办事。 召见完李糜和王虎,刘愈令二人退下,依旧留廖明升没让他走。刘愈接下来召见的是三司的人,因为廖明升是都察院都御史,身为三司首脑之一,他也需要留下。 刘愈把前面捉拿三清教教徒的事安排的差不多,剩下就是如何处置教徒的问题,对于一些能“幡然悔悟”的教徒,刘愈自然会以正常的方式,赦免他们的“罪行”,来达到分化三清教教徒,令他们中更多人可以脱离邪教的影响。不过对于那些顽固不化的教徒,刘愈便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们,刘愈已经决定在城中增加几个牢房和大狱,专门囚禁三清教教徒,并派出一批人来“教化”他们。 特别时期,用特别的手段。刘愈知道什么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要打击三清教,就要丑化其,到令其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一般,就算是他们鼓动的一些向善的内容,也一概要予以否定,令百姓觉得那就是迷信而不切实际的。宗教的东西,要铲除之,不怕没有理由,刘愈相信,只要舆论工作做的足够好,那好的也能说成是坏的,更遑论,三清教本来就是披上一层西方宗教皮的邪教,本身就有其固有的弱点,朝廷要打击其存在性更是不在话下。 对三司的人,刘愈有特别交待,教徒从京兆府和防司衙门拘押,转接到刑部和大理寺,对其定罪,刘愈觉得应该妥当,首先不能太严厉,直接定其死罪。刘愈也知道何为怀柔,也知道教徒中很多是不明真相的普通百姓,刘愈对这些落罪的教徒,也有感化的诚意。因而在这点上,刘愈对三司的人也有特别交待。 “……凡教徒中,分数等,若遇附庸者,可既往不咎,令其回家,每日到衙门备查便可。对于一些传教者,则当单独拘押,防止其蛊惑人心。而对于主事者,则严惩不贷……” 召见完三司的人,刘愈马上召集在长安城周围两大营,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将领,以及在长安城重要将领,诸如霍病等人。 对于地方守备营,刘愈下达的旨令是协助地方衙门,铲除邪教。而对于长安城周边的戍卫军队,刘愈则下令一切以安定为主。同时,刘愈也让兵部严查军中所存在的传教现象,杜绝三清教在军中有任何的发展。 会议一直开到后半夜,等琪儿都困困欲眠时,刘愈还依旧在跟下面的官员开会商讨。等最后,韩升和隋妤将临时修改好的,铲除三清教的政令递交到刘愈手上看,已经是到丑时。 刘愈见政令并无偏差,闭眼思考了一下还有何遗漏的地方。想了会,睁开眼,让韩升和隋妤把政令拿回去,连夜从朝廷下达到地方。 等这一切都办完,琪儿已经靠在软枕上睡了一个多时辰。 “起来,回内廷了。”办完这些事,刘愈拍拍琪儿的脸,琪儿悠悠转醒,睡眼朦胧地看看周围,已经只剩下刘愈和几个女官。 “相公,完事了吗?好困……” “外面风大,在这里睡你就先睡吧,等天明再回内廷。” 刘愈让琪儿继续在雅前殿暖炕上睡觉,亲自给她披上被子,让女官好好照看,而刘愈则连夜出宫,往外宅柳丽娘居所方向而去。 到柳丽娘处,刘愈直接到后院找柳丽娘,而柳丽娘也是在睡梦中被丫鬟叫醒,也是一副睡眼朦胧的状况。不过她与琪儿不同,柳丽娘毕竟知道轻重,就是再困,她也知道刘愈深夜来访定然有大事,无事不登门。 “十二少,你心急火燎的来,开始朝廷着火了?”柳丽娘到桌前,给刘愈倒了一杯茶,带着点醋意问道。 刘愈一笑,把此行的目的说出来。 “丽娘,这次我来,就是告诉你,一清早,朝廷就会正式颁布政令,宣布三清教为邪教,同时朝廷会以各种手段,来杜绝三清教在关中及地方上的发展。” 柳丽娘摊摊手,好像在说,这些跟我没关系。 刘愈再一笑,道:“找你,想让你帮忙做一件事,就是利用你的一批人,来监视朝廷中官员的一举一动,看看他们当中,有多少人跟三清教以及楚王有不明的勾结。” 第六百三十六章刘愈的大管家 对于朝廷官员,刘愈有很多不放心,光是三清教在关中的发展还不足以威胁到琪儿的帝位,但若有朝廷内部的官员和将领跟苏哲勾结,那刘愈便会前后掣肘。 刘愈原本可将调查官员的事交给负责情报机关的瞿竹,但瞿竹也是官,且前后经历两朝,在朝中就算是没有党派也跟一些官员有交情,刘愈交给他总归是不放心。反而是柳丽娘,因为她跟朝廷的官员没什么利益冲突,刘愈很放心交给她。 柳丽娘倒是对刘愈的决定很诧异,道:“十二少,你可真看得起奴家,你就不怕奴家借机会打击报复?” “报复谁?”刘愈笑问。 柳丽娘白刘愈一眼道:“还有谁,当然是奴家看不过眼的官员喽。” “丽娘跟我一条心,你看谁不爽,只管跟我说,我帮你一起打击报复。” 刘愈说的虽然是玩笑话,柳丽娘听了也只当一笑,不过这话说的还是很有感情,柳丽娘听了笑容中也多了些别的意味。 刘愈说完这些,并未连夜离开,而是留下来陪柳丽娘。 到第二天早晨,刘愈才回到皇宫,到雅前殿时琪儿已经在女官护送下回了内廷去休息。 刘愈睡的并不好,不过为了应对铲除三清教的首日大行动,刘愈还是要打起精神来面对一切突发事件。而原本将在当日进行的朝会,也因为这次的事件而暂时被搁置,一些紧急的时候会被送到雅前殿来。这里在接下来数日。都会是总指挥所。刘愈会在内坐镇,没有特别事情他不会轻易离开。 刘愈刚回来不久,右相韩升和尚书令隋妤便进宫来,到雅前殿跟刘愈汇报准备情况。二人都是一宿未睡,韩升年老,而隋妤又是个女子,两人都在为此事忙碌,让刘愈心中也抱着歉意。等韩升和隋妤把事情说完。刘愈也让二人早些回去休息,第二天的行动,主要是城中总防司衙门和京兆府的事,尚书台那边事情少,而一些公文,刘愈会让尚书台的官员转到雅前殿这面,由刘愈亲自批阅。 “那刘小兄,事情先交给你了。”韩升不禁有些犯困,道,“该回去好好休息一番。说起来,一夜都没回去。家里人也该担心了。” 刘愈点点头,突然骤起眉头,韩升什么时候有“家里人”了。 “韩老哥,你家里……谁啊?“ 一边的隋妤抿嘴一笑道:“王爷难道不知,韩相最近的事?” 刘愈看韩升讳莫如深的模样,心中诧异,再想想,难道是……韩家姐妹以及司马璇儿共同的舞蹈师傅,轩姨? 韩升老脸一红,又强作镇定,哈哈一笑,道:“老树开花,老树开花,这就回了。你们年轻人,精神好,我不服老都不行。” 韩升离开,刘愈让侍卫相送,而隋妤却没着急走。 隋妤毕竟年轻,像韩升说的,年轻人精神好。隋妤虽然也是忙碌了一宿,不过她的精神状态却很好。 这倒不是说年轻女子的专利,在刘愈看来,隋妤是少有的精明能干的女子,她的能量就好像用不完一样,她做事,也务求最好,不会因为一夜不睡而感觉到疲累。 “隋小姐,困了的话,先回去休息,这里的事,我一人能行。”刘愈在隋妤面前,也没什么架子,算是关切地说了一句。 隋妤淡淡一笑,道:“王爷也忙碌一宿,不是还要继续忙碌。小女子……还挺得住。” 刘愈其实不想说,自己昨天那么晚,还去柳丽娘那里享受温柔乡,倒让隋妤为朝事忙碌一晚上。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又不好说明。隋妤道:“一会去还要去内廷,帮徐姐姐做些事。” 刘愈想了想,徐轩筑现在有什么事需要隋妤帮忙? 自己这一家人,倒是让隋妤四下奔波。又是帮朝廷处理政务,又是要去帮徐轩筑处理私事的,隋妤俨然就好像他的大管家,管着朝廷的钱财,也帮他和家人做了不少事。 “什么事。”刘愈问道。 “是内库礼司衙门的一些账目……” 隋妤这一说,刘愈大致也就明白了。 内库礼司衙门,就跟内务府差不多,处理皇家内部的开销问题。以前这些事都是由皇后,或者是正宫管事人来统调负责,而现在刘愈的后院,由徐轩筑来当家,自然一切账目都要给徐轩筑过目,而徐轩筑对这些又不太得心应手,只好求助于大管家隋妤。 “那这样,你到内廷说完,便在里面休息一下,不必回家了。”刘愈道,“我会让女官过去知会一声,来回走,不方便。” 隋妤听刘愈的话,先脸红了一下,她最初显然误会了刘愈的意思,让她“不必回家”,是要常留她在皇宫里。当听到刘愈后面的话,失望间,却也有些小感动,这也算是刘愈对她的体贴。 隋妤起身道:“没什么事,下官先告退。” “嗯。”刘愈点头,让女官随隋妤进内廷。而刘愈则继续留在雅前殿,等政令的初步实行。 在京城大小衙门开门之前,政令公文都已经传送过去,只等时候一到马上开始实行。在之前,负责此事的一些衙门管事人,会过来跟刘愈再通气,看看有何错漏需要补充的地方,刘愈也会再做一番动员。 而在三司和京兆府及六防司的人过来通气之前,倒是六部的人先过来,其中当首的是吏部尚书李延年。 “李尚书,你这是?”刘愈打量着不请自来的李延年,觉得今天的李延年有些不同,大概是因为李遮儿的关系,刘愈对李延年也算纵容,之前吏部对一些中下层官员的不寻常调动,刘愈没去过多的干涉,其实刘愈也意识到这些不寻常的调动,跟三清教有一定的关系。 刘愈还是希望,李延年跟三清教没什么勾结,不然的话,刘愈没法面对李遮儿。但显然,李延年没刘愈想象中那么识趣听话。 “临王殿下,听说您今日要发布政令,对三清教实行灭除。下官此次前来,便是恳请你,收回成命,三思后定夺。” 第六百三十七章和尚与神 李延年上了一道奏本,其中陈述了不得剿灭三清教的一些理由,认为如此会“动摇国本”,还说三清教应该像佛教和道教一样发展,百姓得其信仰,会更加忠君爱国。李延年并非独自一人上的这道奏本,奏本是联名的,其中包括吏部的大臣,也有六部中其他大臣的身影,总的来说,这是一份联名的请奏函。 刘愈看完,神情淡然把奏本往旁边一放,道:“此事本王再做斟酌。” 李延年道:“临王殿下可是预备收回成命?” 刘愈微微一笑,道:“李尚书,这几天,你可收到什么风声?” 李延年一愣,不太明白刘愈所言。刘愈勾勾手让他过去,低声似是耳语一番,李延年听完面色大变,李延年看看刘愈,往后退了几步,马上告辞要离去。 李延年出了雅前殿,外面所站着的六部大臣迎上前询问情况。李延年脸色不好,只是挥挥手道:“散去罢。” 众大臣有些不解,这次向刘愈施压是李延年所召集的,现在李延年却主动让人散去,他们不明白当中有什么名堂。 其实刘愈对李延年说的话也不是什么太大秘密,刘愈只是把昨日苏彦在武安殿的交待大致说了。刘愈提到楚王苏哲,不管李延年是何目的,他都必须要停止对三清教的回护,这是基本常识。其实李延年也没料到刘愈会如此直接对他实情以告。这些事,藏着掖着才是正常,他开始理解刘愈为何要这么迫不及待下手。 李延年出了皇宫。没有回李府。而是直接去了城南一处秘密的宅院。快到宅院时。李延年更是自己下了轿子,在胡同口转了几个圈,然后窜进一条小巷,到了那不起眼的宅院门口,四下打量没人后,才用特别的手法敲门,没人应,他便自己推开门。进得门去。 小院空荡荡的,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很久,李延年看了看院落的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很快将目光落在院中的枯井。李延年从井口往枯井下面看了看,正考虑是否要顺着绳子下去,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原来事主已经站在那里。 是一个和尚装扮的中年人,李延年上下打量了一下此人,并不认得。李延年稍微有些惊惶。 “李尚书,不用慌张。小顺子不在,这次。以后由老衲来负责跟您接洽。”中年和尚笑着说道,“老衲法号慈悲,见过李尚书。” “慈悲?”李延年冷笑,“你怎会来此?” “慈悲和尚以慈悲为怀,既为慈悲救世而来,李尚书,小顺子托您办的事,您可有着落?” 李延年把头一侧,没理会,在他看来,换了人接洽,那就有危险,是朝廷的细作也说不定。他不敢冒这等风险,此时还是什么都不说才是妥当。 李延年轻哼一声,往院门口走去,慈悲和尚也不阻拦,等李延年出了门口,听不到背后有声音,也觉得有些奇怪。不管慈悲是什么人,难道他走,就连挽留都不留? 等李延年到了巷口,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因为此时街路上已经开始戒严。他才想起今天朝廷要开始肃清三清教,在长安城内会有一番动荡,他这一露面,想不暴露行踪也难。他摆摆手,让轿夫把轿子先抬回去,而他自己则回身又回了巷子,回到那小院里。 “李尚书,归来兮?”慈悲笑着问了一句。 “别假惺惺的。”李延年冷声道,“你们何时跟庙里的和尚扯上关系?” “和尚便是神,神便是和尚。”这人说了一句李延年听不懂的话,继续说道,“李尚书,还没回答老衲的问题。” 李延年反问:“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那人拿出几件物事,都是曾经相约跟他接头的联络所用。李延年看过,总算放心下来,不再怀疑这慈悲和尚是朝廷派来的。 “事没办好,看来他已知道事主的身份,你们也不用隐瞒于我,他说了,此事跟楚王有关。”李延年当下直言不讳。 慈悲和尚听到“楚王”,脸上稍微一愣,点头道:“该知道的,世人总会知道,这有何妨?如此说来,李尚书现如今尚不算危险。” 李延年皱眉道:“此话何意?” “若然刘文严要下手杀你,绝不会对你坦诚相告,他既说,就表明他相信于你,又或者是提醒你识时务,不再插手此事。李尚书这个好女婿,在紧要关头,看来还是想维护你。不过……李尚书,你可休想抽身事外,主上那边已经派人过来,随时会找你,还会给你安排新的差事。” 李延年怒道:“如今满城风雨将至,安排什么差事?你们嫌我的麻烦还不够?这几天,三司的人已经开始盯上我,尤其是那个姓廖的,他这等无耻小人,来到长安城后便盯着长安城的权贵,随时会向他告我一状,这样情况下,你们来,就是把我推进死路。暂时,你们还是别找我了!” 李延年怒说着,像要走,突然他感觉背后有些发凉,略微慎了下头,他发现两把匕首架在他脖颈的左右两边。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两个人,一左一右各自拿着一把匕首抵住他的脖颈,这就等于是在威胁他。 慈悲和尚笑道:“佛不会为难于世人,神也不会。但神和佛,都会惩罚叛徒。李尚书,你是希望当一个叛徒,还是想当佛和神的信徒,取决于你的态度。还要提醒李尚书一声,若然事败,不但是你,连你幕后的那些官员,还有你仅存的家人,也不会逃脱。就算是刘文严因为你女儿的关系放过你,神和佛也不会放过你!” 李延年看着这个笑面藏刀的慈悲和尚,突然觉得这个人老奸巨猾非常危险,以前的小顺子不过是个传话的,这个慈悲和尚,应该才是事主之一。 “放李尚书走,回头,再找李尚书好好叙叙。李尚书乃是我圣教中的一员,凡我圣教教徒,对教主尊奉者,教主和神明都不会亏待之。李尚书,你好自为之,别让神明察觉到你内心有任何的背叛之举!” 第六百三十八章幕前幕后 展开肃清行动的第一天,长安城各处都显得很紧张,政令一下,一切雷厉风行,可说是毫不含糊。 从大街小巷,再到一些公共场所,都是各级衙门盘查的对象,一旦确定有什么人跟三清教有联系,不由分说,一律先拿到衙门里问罪。若然承认是三清教教徒,则还要继续关押,若当众说明与三清教划清关系,则可备案后自行回家。 一时间里,长安城内人人自危。 刘愈这也是没办法之举,虽然这样的一次行动,会让长安城陷入一种半混乱的状态,造成内部的不安稳,不过就好像阵痛,不经历,就不会有伤口的痊愈。在这样大是大非问题面前,若然总想着安定胜于一切,那就只会令情况更加糟糕,一步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铲除三清教,要趁早,刘愈现在想来,自己下手或许还有些晚了,令这个毒瘤已经有扩散。 除了城里的居民人人自危,连同各级衙门内部,也是在进行一场自查行动。谁都怕跟三清教扯上关系,连官差也不能幸免。三清教的发展,已经渗透到社会的各层内,很多人平时也不相信这个,不过人云亦云之下,他们便想试试,这世上人性总是趋向于大同,身边的人做什么,他们也会跟着去尝试,也就导致这次肃清行动开始后,刘愈才知道三清教的扩散到底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三清教在关中地区,甚至比佛教和道教还要盛行。 衙门上下一片忙碌。 京兆府下属的几个牢房,不到半天时间就已经人满为患。王虎匆忙调集人手。在京兆府几个衙所里增开牢房来拘押教徒。不过到下午时候,又已经满了。王虎是叫苦不迭。他不相信什么神明的事,他只知道,小命是自己的,人定胜天,虽然没信仰通常就是没原则,但他还是奉行了很好的准则,那就是任何事不能打搅了他的官路前程。现在这些教徒一多。他便自危,感觉到好像是要阻碍他未来的发展。 过了中午,王虎赶紧到皇宫里去向刘愈请示此事,报告京兆府目前人手不足、牢房不足、资金不足的问题,刘愈听了,只是拿朱砂笔做下批示:“不足也要足,自行解决!” 王虎看了,悻悻然出来,他看到了李糜的身影。从李糜的神情来看,六防司衙门和兵部的情况似乎也很糟糕。李糜也是来找刘愈倒苦水的,看到李糜的窘态。王虎突然感觉心情大好,这说明不是他京兆府一家的困难。要困难大家都困难,这样就可以法不责众了。 李糜的到来,是向刘愈说明兵部所获悉的,关于长安城外两大营内部三清教的肃清情况。 朝廷突然严查三清教问题,在军中也引起震动,很快便有士兵举报,说是军旅中有些人在借机会向普通士兵宣传教义。本来军中发现,没有声张,觉得这跟宣传道教和佛教没什么区别,也没引起足够重视,当时几个传教的人,只是被打了军棍,随即便被放回去。 这次肃清行动一开始,军中细查传教的和教徒,一时间也拘押了不少人。 按照李糜的说法,也幸好朝廷出手及时,才遏制了三清教在军中的大规模发展。不过即便如此,在长安城外两大营中,也发现了不少的教徒,也有不少的信徒隐藏在军中不好排查,关于信仰的问题,只要信徒保密,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被牵染。李糜过来,也主要是说这个,军中不像普通民众,在李糜看来军中容不下任何的蛀虫,这就跟排查增加了难度,让下面的人举报,又会令军心涣散,若是靠上级来排查,又不知下面的具体情况。 总之是两难。 刘愈道:“朝廷在军中表明态度,让军中上下知道三清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逐渐的,那些信徒也会变得不信。这是一个过程,没必要太操之过急。” 刘愈让李糜重点把工作先放在六防司那边,让他配合王虎的行动,此时所呈现出来的状况是,长安城内部隐隐有失控的迹象,光靠京兆府的几百个衙差不足以成事。 等一批又一批的人离开,眼看要临近黄昏,刘愈便暂时放下事情,离开皇宫去了柳丽娘处。此时不但朝廷在办事,柳丽娘也在帮刘愈盘查朝廷的官员。等柳丽娘把最近一来她的调查,以及这一天来她的最新跟踪调查情况汇报上来,刘愈直接把那份名单拍在桌子上。 “我这个老岳丈,到底见的是什么人?”刘愈怒气冲冲看着柳丽娘。 柳丽娘道:“十二少,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吓的奴家小心肝都没了。是这样,今日我们派人跟踪李延年,见他进了一处偏僻之所,便知道他有古怪,不过为了不被发觉,跟踪的人不敢靠的太近,只是知道他进了一个宅院里。他出来后不久,里面出来两个人,看来都没什么特别,后来这两个人去了城里的一家寺庙挂单,那时我们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年轻人都是没有头发的和尚。” 刘愈皱眉,和尚什么时候也出来趟浑水? “没去寺庙问过?” 柳丽娘再道:“今日朝廷开始肃查三清教,各寺庙和道观也都很谨慎,不敢开门。我们的人要进去问询,只怕被人察觉端倪,因而都只是跟踪,顺带过去看了看,没什么特别也就退了下来。不过从各方面来看,李延年应该是跟三清教有些联系。” 刘愈心中也非常恼火,其实李延年跟他的意见不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若他不是李遮儿的父亲,又是经历了三朝的元老,刘愈不会重用他来使朝政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以李延年为吏部尚书,刘愈也是为对那些前朝老臣一些交待,让他们感觉到朝廷还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但李延年跟他之间,隔阂太深,也许正因此,李延年才会被三清教所利用,刘愈心在最不好交待的反而是李遮儿那边。有李遮儿这层关系,李延年说什么也是他亲戚,他还下不去这杀手。 刘愈没再揪着李延年的问题,他大致也在心中有了定夺,不管怎样,李延年该查还是继续要查下去。三清教在朝廷内布有眼线,刘愈之前也早就猜到,现在若是确定李延年便是罪魁,那从李延年这条线查下去,就能查到不少三清教的眼线,刘愈觉得暂时还不需要对李延年这条线下狠手,只要排查下去,总能把一个个蛀虫给挑出来。 刘愈嘱咐道:“丽娘,你再派人去城里几处寺庙看看,连那些道观也走一走,以前这些地方被忽略了。” 柳丽娘问道:“十二少是怀疑,三清教的人藏在寺庙和道观之中?” “也有这种可能。”刘愈道,“以前总觉得,三清教既为宗教,就不会跟其他宗教有什么联系,和尚、道士还有三清教教徒应该是三者不相干,或许正因为这样,一些三清教的教徒才会以道观和寺庙来藏身,这样也不易被朝廷怀疑他们跟三清教有联系。总之先查看,不要把事情做的太明显,有了消息,第一时间去皇宫通知我。” 刘愈拿出一块腰牌,交给柳丽娘,是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的通行腰牌。 以前刘愈很少让柳丽娘进皇宫,就是怕她跟家里的女人见了面,互相感觉尴尬。这次刘愈来,也是向柳丽娘传达一种信息,以后你可以以公事方面来皇宫,皇宫也对你不设卡。 柳丽娘拿到腰牌,也有些欣喜,身为刘愈的女人,她也想知道刘愈在皇宫里的情况。她既为刘愈幕后的女人,就知道自己永远是不能公开的那个,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和处境,现在刘愈当她是下属,给她一定的优待,已经是难能可贵。 “十二少,朵琳和米耳这两天就会到长安城,你准备把她们暂时安置在何处?” 柳丽娘突然提及朵琳和米耳,两个越家的小阿妹,刘愈淡淡一笑道:“还是留在你这里,好好安置她们。平日里不要让她们到处走,闲暇了,你可以带她们到长安城逛逛。” 朵琳和米耳都是生在山寨当中,没到过热闹的大城市,刘愈也想着让她们来到长安城后,好好领略一下长安城的风土人情。不过因为要处理越族内部的事,朵琳还要安置两个妹妹,因而她们在北上的路途被耽搁,直到现在才抵达。 柳丽娘曾经也说过,要在长安城设立一所南疆的皇帝行宫,帮刘愈养着岭南各族的女子。她在心中早有安排,刚才问询刘愈,也是在征求这方面的意见。 刘愈将走,柳丽娘突然道:“十二少,师傅之前找人来知会我,说是师妹那边已经服软,可以通过她来帮朝廷做一些事,从内部来瓦解三清教。” 刘愈想起当时无定师太对他所说,要让他成为三清教的教主,那也就是三清教的最高头领。在当时情况下,刘愈也心动过。不过现在朝廷已经决定跟三清教撕破脸皮,他就不适合再来当这个教主,否则,岂不是自己左手打右手? “此事回头再说。”刘愈道,“等把三清教表面的这一层火给扑灭,再要到彻底灭火头时,再找你师傅商议此事。” 第六百三十九章军事高压 肃清行动第一天结束,长安城被扣押的普通教民有数千人之众。刘愈把京兆府、六防司以及三司的官员召集起来,做一日后的总结感想,这些官员基本只有一种表示,就是事态之大超出他们的预料。 各牢房才一日已人满为患,各种栽赃举报屡见不鲜,城中居民有得罪人的,生怕被人举报为教徒,落下牢狱之灾。在这年头,进过牢房就好像走一遭阎王殿,百姓心中惧怕,打死都不愿进牢房。 刘愈听了下面的汇报,觉得是时候调整一下战略,把网先收紧。 “明日,将牢房内所关押的普通邪教教徒,登记造册后释放,对一些传教者,仍旧关押,等朝廷进一步指示。” 等官员都离开,刘愈估摸了一下,现在整个长安城中教民数量不在少数,若这次事情处理的不好,会演变成一次大规模的暴动。长安城中也有不少的逆党人员,他们也在等起事的机会。 刘愈回到内廷,本来想好好休息一晚的刘愈,一夜却被打扰了多次。主要因长安城内发生了一点小的动乱。 李糜作为总防司衙门统领,兼兵部尚书,当晚可说是非常紧张来皇宫求见刘愈。刘愈在得知后开始并未理会,觉得城中有小乱也可理解,不过李糜一而再地找人进内廷传话,也让刘愈感觉到问题的紧要性。 连觉都没睡好,刘愈的心情也不佳,等他到了雅前殿。发现除了李糜。还有右相韩升也在。 “到底外面到何等严重的地步?”刘愈看了李糜临时的奏本。并未全信上面所写的内容,到雅前殿里,便劈头盖脸问道。 李糜道:“城中到处有人放火,捣乱,也有盗匪夜间行动,还有趁机杀人抢掠者,长安城内一片风声鹤唳。” “京兆府……王府尹呢?”刘愈看了下四下,没见王虎的身影。 李糜道:“王府尹在外带着衙差到处奔波。城中尚有火龙队在四下救火,六防司衙门也在帮忙救火,城防懈怠,怕会被外人所趁……” 刘愈毕竟没到皇宫外面去,不知外面混乱到了何等状况。刘愈看了看一边的韩升,问道:“韩相所为何事前来?” 韩升神色凝重道:“四皇子和五皇子母子……今夜被发现死于囚所……” 刘愈先一愣,再转过头看着韩升,惊讶道:“都死了?怎么死的,商量好的?” 韩升无奈摇摇头道:“似是被人所杀。” 刘愈心中有些恼怒,现在乱党的人要刺杀一些朝廷中人。目标却非刘愈和身边的嫡系政要,因为这些人身边保卫紧密。反倒是那些曾经落罪的皇子,因为本身就被看守着,朝廷没去过于理会,才会令其被杀。 “这倒是挺狠毒。”刘愈道,“把几个皇子,还有李贵妃一杀,屎盆子全扣到我身上来了。韩相,你去看看,顺带加强对其他居住在长安城内苏家皇子和公主的保护,务求不能再出半点意外。” 韩升领命,连夜去安排,而李糜仍旧留下,在等刘愈进一步安排。 刘愈让李糜跟着他进雅前殿内,才站定,王虎便在外面求见,刘愈让王虎进来,此时的王虎灰头土脸,像是刚被人抢劫,又掉池塘里刚被捞出来。 “怎么个状况?”刘愈问道。 “先生,您快出去坐镇,学生……学生快撑不住了。”王虎累的够呛,一到雅前殿,身上一股恶臭伴着烧焦的味道,令刘愈觉得刺鼻。 经过王虎的解释,刘愈才大概了解了城中的状况。基本跟李糜说的一样,城中到处都有人在闹事,有教民,也有三教九流跟着闹事的人,烧杀抢掠,整个长安城内都不得安宁。王虎和京兆府几百名衙差,跑断了腿也无法兼顾整个长安城的混乱,只好跟李糜一样跑来找刘愈求助。 “城中戒严情况如何?”刘愈听完王虎的讲述,问道。 “先生,若是戒严有用的话,何至于到如此地步?”王虎一脸颓丧道,“您就快点发威,治治那些暴民,只有如此,京城才不至于混乱。” 王虎对刘愈还算崇拜,他觉得刘愈只要出手,一定能稳定大局。 可现在刘愈除了调军队进城这一途,没别的办法。在调哪支军队上,刘愈思考了一下,长安城两大营因为本身建制问题,并非他嫡系,如今最好是调新军入城。 刘愈马上下达手令,让霍病连夜出城调兵,新军从东门和南门入城,全城戒严。 如此一来,长安城回到了军事高压状态,这也是刘愈赶苏彦下台时候所使用的方法,就是以武力暂时将长安城的混乱压制下来。等军队把守了城中各处街口和要隘,再派京兆府衙差和六防司的士兵挨家挨户去盘查三清教的教徒。 这种军事高压姿态不会像年初一样只持续一个月,在彻底铲除三清教之前,这种状态会一直存在。刘愈也决定,一切政令的实施都配合着武力的行动,同时调一批驻扎在外地的新军入关中,谨防三清教的人利用政治关系图谋篡位。 李糜和王虎听到刘愈所下的命令,便知道长安城风花雪月的好日子到头了,现在朝廷要拿三清教开整,这就好像一场没有兵戈的战争,谁更狠谁就能笑到最后。等刘愈安排完,对王虎喝了一声:“出去办事,没平息好城里的骚乱,连觉也别想睡!” 王虎悻悻然出皇宫,坚守自己的岗位,而李糜则要代表兵部跟刘愈商谈军队入城后的一些安排。 到后半夜,新军开始分批次进城,从东、南两个方向进驻到城里的街口,接替原本京兆府和六防司衙门戒严的职责。 这次负责带兵进城的是霍病,刘愈也是有意如此安排。霍病虽然冲动,但这次军队进城要的就是他这股冲劲,在戒严之后,任何趁着混乱闹事的人,一律可就地格杀,夜晚除非要看病生孩子,又或者有官家路引,否则一切后果,百姓需要自负。 军队一入城,在城中少数地方发生一点小冲突之后,长安城基本也安静下来。军队毕竟不同于京兆府和六防司,军人不惯毛病,拿着人不会往衙门里塞,被抓着的不用问到底是主使还是从犯,一律格杀,只要杀几个,剩下那些也就怕了,出来挑事的浑水摸鱼的一看情况不对,就赶紧散去,就算是回不了家的也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被抓着小命就没了。 到快天明时,刘愈仍旧在雅前殿内等候消息,从各方的反馈来看,长安城中已经大致安定下来。 虽然军队进城能很快平息事态,但后续问题也就跟着产生。等天明后,长安城中居民的普通生活无以为继,朝廷接下来的戒严,会令整个长安城进入长时间的大萧条。 等天命,尚书台的官员,包括韩升、隋妤和柴锦等大小官员到齐,刘愈开了个临时的会议,主要交待了此事。 因为朝廷连番对外开战已经结束,钱粮方面已经不是特别紧张,刘愈准备在城中暂时开放不少的地方为粥场,一者是为赈济困难百姓,再者是为了防止城中因为这次事件而造成普通百姓流离失所。刘愈让隋妤负责此事,严查上下中饱私囊的问题,一定要令长安城中居民能安定下来。 同时,刘愈还准备了一整套的措施,用以防止一些突然情况的发生。在开市交易方面,刘愈沿用了上次全城戒严的经验,在城中几个重要的地点,每日开放一个时辰用来易市,为了防止不法商人对一些日用品囤积居奇,刘愈也让隋妤安排商贸司,在市场上出售平价的日用品,柴米油盐酱醋茶,只要负责好这七件事,城中百姓大致便可安定。 把事情交待好,尚书台的人也赶紧下去安排。隋妤单独留下,跟刘愈商议了一些文武接洽的事宜,因为现在军队入城,长安城中事务很多要以军事为主,朝政也暂时要服从于军事的安排,所以隋妤希望刘愈能开辟一个渠道,令朝廷能跟入城的武将有一定的协调。 “此事我会交给兵部来办理。”刘愈点头道,“你先去做你的,回头会把消息带过去。” 隋妤离开,刘愈没有马上召见过来请见的一批大臣,现在长安城内不管是谁,都在自危,连官员进皇宫打探消息的也不在少数。刘愈先是做了一下人员上安排,把一直在礼部形同赋闲的隋乂,调到兵部去帮李糜的忙,在官职上,刘愈让隋乂暂代兵部侍郎。而他真正的职责,却是负责城中京兆府、商贸司、朝廷及六防司衙门跟进驻长安城军队的沟通,并将一切消息转达到刘愈这里。 等刘愈把隋乂叫来,把差事一安排,隋乂吸口凉气问:“是不是……太复杂了些?” “没多复杂,你现在的职位紧要,另外我会派一批人手给你,让他们帮你做事。这几天你也用心做事,等事情结束,给你封侯拜相都行。你可要用心了。” 刘愈画出一张很大的饼,虽然是虚无的,但这招对隋乂很好使。隋乂在礼部半年多来闷也快闷死,他是闲不住的那种人,憋了这么久,巴不得大干一场。 第六百四十章从内部打开缺口 朝廷对三清教所展开的第一天行动,在刘愈看来,虽然有些波折,但总体来讲效果是不错的。只要下的去这个狠心,等于是过了内心的一道坎,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刘愈一上午时间,除了要安排应付三清教的事宜,还要批阅各方的奏本和文件。其中最麻烦的当属地方上奏报的关于肃清三清教的奏本。 这次肃清行动,不单单是长安城的事,地方上也被波及,离长安城越近,这股势头越猛烈,而在远离关中的一些地方,比如在淮南和淮北,三清教的势力就没有发展过去,即便有几个传教的过去也没形成太大的影响力。 三清教就好像以长安城布开的一道脉络,刘愈所应对的重中之重也就在长安城内。不过这是天子脚下,也是整个大顺朝的根基所在,刘愈心知也怠慢不得。 刘愈为了防止地方官府跟三清教有秘密勾结,在这次肃清行动上出工不出力,也派出几支巡查的钦差队伍,分为文官和武将两方面,从长安城下派到关中三清教蔓延比较厉害的郡县,协同地方处置三清教事宜。同时刘愈也调派南长安大营的一万多军队南下,分驻在关中不同地方,谨防地方上守备营松懈,为三清教所趁。若有乱事,也能第一时间镇压。 安排好这一切,刘愈出了趟皇宫,直接往柳丽娘处。此时正好朵琳和米耳刚到长安城,二人一早回来,此时长安城各处已经戒严。好在护送她们过来的是新军侍卫。而且霍病还认得。在霍病亲自去确认了身份之后。二女的马车才被获准入城,直接送到了柳丽娘的居所。 久跟刘愈不见,两个越家小阿妹也很高兴,热情如火地便要痴缠上来。但刘愈这次来不是为享受温柔乡,他找柳丽娘商量无定师太的事,因而便暂时让朵琳和米耳回房等候,并答应晚上再过来,才总算将她们支开。 “十二少。美色在前,不去享受。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柳丽娘似含着醋意,笑盈盈对刘愈说道。 刘愈淡淡一笑,跟柳丽娘说了之前,无定师太跟他商议做三清教教主的事。 “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就开始。”刘愈道。 柳丽娘皱眉,有些不解地看着刘愈,问道:“十二少不是说暂时要先扑灭那一层火,可是火,已经扑灭的差不多了?” 刘愈没法解释。昨天他觉得只要心够狠,敢跟大顺朝百姓为敌。一切就无障碍。经过一夜,他想明白了不少事情,能把事情的影响力降低,就应该降低,而不是拼了命去得罪大顺朝的普通百姓。 “丽娘,我有个主意,你看由你来做这个教主怎样?”刘愈笑问道。 “我?”柳丽娘白了刘愈一眼,道,“奴家一介女儿身,如何当得起教主?” 刘愈脱口道:“你不是可以以男装见人嘛……” 刘愈不说此事还好,一说出口,柳丽娘似薄怒一般,锤了刘愈两下,道:“难道忘了,我做男装,引了多少的祸事?连风流韵事都惹下来……” 柳丽娘在心中,一直埋怨他对曲宁做隐瞒,还假公济私带着曲宁去岭南苗家寨“千里寻夫”,在回到长安城后,曲宁不管是公事和私事,愣是一句话都没对刘愈说,足见此事对曲宁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身为女子,柳丽娘所恼恨刘愈的不是他没替曲宁考虑,而是诚心捉弄于她柳丽娘。以至于到二人在苗家寨中成婚后,柳丽娘每次见到曲宁都感觉到亏欠了一份情一样,很不爽。 “一件归一件,丽娘,为了朝廷,为了你夫君我,你看……是不是那个……” 柳丽娘再白刘愈一点,点头道:“奴家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听这话游戏埋怨的意思,刘愈赶紧抱着柳丽娘先温存片刻,安慰她一番,总算令柳丽娘转怒为羞,这才放手。 刘愈跟一身男装的柳丽娘亲自去前日与无定师太相会的客栈,见了无定师太。此时柳丽娘的师妹仍旧躺在床上,不过看气色好了很多,应该是在答应无定师太条件后,没再受逼供之刑,只是被封住气脉不能随便移动。 刘愈见到一脸气定神闲的无定师太,很想问她,有没有把那本天书找回来。 “师太,见到您老人家实在是太好了。”刘愈笑着说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话,顺带也把他的计划说明了一下。 其实重点就是改变了一下无定师太的建议,改由柳丽娘来实行此计划。 无定师太笑了笑,不置可否。刘愈在一边问道:“师太,可是觉得此计行不通?” “倒非行不通。”无定师太道,“老身只是想不明白,将军能自己当这个教主,能利用这样一次契机来控制三清教成千上万的教徒,得人膜拜,为何不亲自来当此教主?” 刘愈笑道:“人各有志而已,被人崇拜,我倒乐的享受。只是被人膜拜,我还没那资格,所以,才让丽娘来当此任,丽娘她心思细密,做事一定比我稳妥,出来接洽三清教的一些人,也会比我更能应付自如。” 无定师太想了想刘愈的话,前半句她不是很理解。在她看来,当一个神一样的人物,应该是人人向往的,而刘愈却好像不喜欢被人奉为神明。至于后半句,无定师太倒是很理解,因为接受了她的条件,跟她徒弟来演这样一出戏,就意味着要见教中的一些人,来扰乱视听,作为朝廷摄政王的刘愈树大招风,又有不少人认得,的确不方便出面。 “如此,老身就遵照将军的意思,让两个徒儿,来联手演一出戏。只不过,将军在应对三清教的问题上,要适当手下留情了。” 刘愈稍稍皱眉,道:“适当手下留情?” 无定师太一笑道:“在教中,仍旧有老身所想要的一个人,待将军彻底铲除三清教之后,一定要将此人交还于老身。将军请别急着拒绝,此人绝不会是将军所想除掉的那人,在教中,他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了。” 刘愈心想,既然不是苏哲,那条件答应了也无妨。 “既然如此。”刘愈一笑,在无定师太不解的目光下伸出手,作出握手的架势,道,“成交。” 无定师太却不懂握手的理解,只是看了看刘愈的手掌,笑了笑,转回身去。 第六百四十一章刚柔并济 进入十一月,天气渐寒,不过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雪始终没有下。关中各地都在忙着肃清三清教的行动,一时间三清教教徒好像过街老鼠,私相举报成风,各级衙门牢房人满为患,给朝廷造成极大的负担。 刘愈虽然多次下诏令,减轻对普通教徒的惩罚和关押,长安城周边郡县尚且听令,越远的地方越有不遵的现象出现。地方上,借着肃清行动敛财的官员也逐渐多了起来。到后面,刘愈接到下派巡查官员的回报,说是地方官遇到举报,一律将教徒收监,家属不拿出银钱赎人,则长期拘押其在牢房中,甚至发配到山野里做苦工。而赎买的银钱,名义上是交纳口粮费,但实际上却是对普通百姓的盘剥。 举报随之增多,刘愈也不得不佩服这年代这群贪官无所休止的胃口。只要能想的出来的,为了敛财是变本加厉。刘愈针对此事再在朝中召开两次动员会,严禁地方借肃清三清教行动敛财,并发布告令,发布入狱者毋须做苦工,无须交口粮费等等,并告知地方,若有此类情况者,地方普通百姓可上告朝廷,由朝廷来为普通民众做主。为了政令的上行下效,刘愈增派朝廷官员到地方上,监督肃清行动的开展,同时免除了一些地方官的官职,押送其到长安城来受审。 一时间,这股借机敛财的风气似乎淡了下去。 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三清教教徒展开的一系列报复行动。 虽然涉事的人,大多数都只是普通的百姓,但他们背后。毕竟有政治图谋的楚王苏哲一伙。在这些有政治目的之人的挑唆之下。再有地方官为恶的事实,很容易便激发民愤。地方上对抗官府的事情一再发生,继而有往民变方向发展的趋向。 刘愈能感觉到三清教在此事上的局促,刘愈心想,此时的三清教想必也能感觉到,一旦被朝廷压制了三清教的发展,那百姓人人自危,以后未必再肯听信那些关于圣教的东西。如此一来。苏哲所苦心经营的势力将会被瓦解。若是她们不趁着现在赶紧把事情闹起来,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 地方上平息教民闹事,造成了一定的死伤,更加激化了朝廷跟普通教民的关系。而地方上教民闹事的奏报,也一天比一天多起来。 刘愈再次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教民闹事事件的平息情况。会议召集了在京城四品以上官员,虽然不及大朝会的规格,却也是朝会级别的。这也是在肃清三清教行动开始后,朝廷所举行的第一次朝会。 在会上,基本形成两种意见。一种意见为怀柔政策。即对地方闹事的教民采取隐忍的态度,不令矛盾继续激化。另一种意见。则主张以血腥对抗暴力,对闹事教民格杀勿论,杀一儆百,令其他地方的教民心有忌惮不敢出来闹事。 两种主张,刘愈都不想采纳。 对于怀柔政策,刘愈觉得太窝囊。既然已经开始肃清行动,还处处保持隐忍,这简直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这么一来只会让三清教背后的势力更加肆无忌惮。而提出这项建议的人,要不就是迂腐的儒生,要么就是被三清教所收买,刘愈也专门记下这些人,让柳丽娘来查探他们是否跟三清教有联系。 对于血腥镇压的主张,刘愈也不是很赞同。虽然杀一儆百或有效用,但镇压的结果却也是把这些普通教民推给了苏哲,让他们对朝廷彻底失望。对于一个善于收买人心的刘愈来说,这不是什么好建议。 商量了半天,没有一个人给刘愈很好的主张。这令刘愈感觉到,满朝上下的官员,竟没一个顶事的。 却在此时,廖明升很谨慎走出来,侃侃而谈道:“怀柔对之,助涨贼焰。以武杀之,不得民心。二者皆不可取。” 一直在朝堂上主张怀柔的李延年大为光火,在他看来,这个廖明升不过是靠刘愈的隐蔽,才会从小小的县尉,成为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瞧不上靠攀附上位的廖明升。 “你说的什么鬼话?助涨贼焰?那些教民,都乃我大顺朝普通百姓,你杀之,不如怀柔抚之,老祖宗留下的道理,到你这就成了无稽之谈?” 廖明升虽然在朝廷中属于新贵,但毕竟都察院都御史,官阶尚在六部尚书之下。在朝廷上,官高一级压死人,但显然,廖明升有刘愈撑腰,未将李延年放在眼里,说话时,他的语气对李延年也无丝毫的避忌和敬重。 廖明升目不斜视,道:“请陛下,临王殿下明鉴。” 刘愈知道廖明升善于差于观色,也极为懂得揣摩人的心理,此时他说不能怀荣,也不能武力镇压,也是为了迎合他的想法。 刘愈道:“廖卿有何见地,不妨直言。” 廖明升转身看着满朝大臣道:“以臣看来,当以朝廷大员为首,到地方安抚民心,而不以属官为巡视。如此当可彰显朝廷平息邪教乱象之决心。同时,朝廷当在各地设立分理事务衙门,专门处置地方骚乱,若有敢聚众闹事者,挑唆者一律斩首不饶。” 虽然廖明升所提的建议,并不太符合刘愈的想法,但却也是可令他接受的。这就等于是一边安抚一边镇压,派朝廷大员去巡视,确实要比派一些属官去更有说服力,而刘愈也认为,这些朝中大员一个个在朝堂上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如让他们到下面走走,替朝廷安抚民心。 “廖卿所提意见甚好,如此,六部各分派人手,以尚书为首,分驻关中不同地方,主理平息地方乱事。” 刘愈这一言,令下面满朝的朝官震惊不已。 刘愈让六部自尚书而下,通通都要去各地巡视,那岂不是主次颠倒因噎废食? 一些大臣赶紧进谏,却被刘愈一一驳回。刘愈道:“现下朝廷当务之急乃是处置三清教之乱,其他事务,自有尚书台办理,若有紧急事务,六部可在地方上紧急办理。事情,就先这么定了。” 刘愈态度坚决,下面的人也无计可施。 第六百四十二章内廷干政 在朝会上,刘愈除了分派六部官员到地方,还就一些骚乱的处置问题下达旨意。若地方上有聚众闹事者,犯首一律可不经衙门直接问斩,但罪不过三人,即一次问斩不能超过三人,若是情势再不可控,可以武力进行驱散。 刘愈也怕给地方衙门先斩后奏的权力,会导致地方衙门权力膨胀,有时候不是民要反,而是官逼民反。大多数百姓,都只是从众心理,并非要一心与朝廷为敌,跟百姓交恶,对地方的安定很不利,间接的,也令朝廷更无法肃清三清教。 等朝会散了,刘愈跟琪儿一起回到雅前殿,韩升便同隋妤一起过来请见。名义上,韩升这次过来是商议由尚书台接手六部事务的事情,但韩升最终还是婉转的表达了,刘愈下派六部官员到地方去不合适,这会令朝廷的政务有所荒废。 韩升道:“光凭尚书台这几个人,哪能兼顾得了那么多事务?” 韩升说是叫苦,其实也是在变相劝说刘愈。不过刘愈主意已定,韩升的劝说也不会有什么效用。刘愈征求了一下隋妤的意思,隋妤看了看韩升,最后只是表示会尽力而为。 刘愈之前裁撤六台衙门,而主张成立尚书台,已经令原本臃肿的官员体系变得精简,而事务上也变得更加简洁,这也令尚书台的事务很多,因为尚书台还要兼顾商贸司那边的事务,人手又少,已经很累。这次刘愈更是把六部下派到地方。等于是临时裁撤了六部在朝廷中的职责。这让尚书台的人手更加紧张。 “韩老哥。这样,我先调廖都御史到尚书台帮忙,这段时间,我会在雅前殿内处理公务,调隋中书令过来帮忙,隋小姐,你没问题吧?” 隋妤看了看刘愈,再看看韩升。摇摇头,却也有些不解,为何刘愈要暂时借调他到皇宫来。 “是这样。”刘愈解释道,“尚书台,暂时先主管六部方面的事务,而地方政务上,奏本一律转到皇宫这面来,我会让陛下,以及内子,一起过来帮忙处理。因为陛下和内子尚是新手,所以需要隋尚书令进宫帮忙。” 韩升虽然脸色表现的很平静。但他听到刘愈的话,还是感觉到刘愈决定的不同寻常。 韩升试探道:“刘小兄,你可知……内廷不得干政……” 刘愈一笑,他明白韩升的意思。韩升是说,刘愈不应该找徐轩筑过来帮忙处理朝政,往往这也是乱国的根源。 刘愈笑道:“韩老哥似乎忘了,要说内廷,现在我才是陛下幕后的男人,我现在都上得台面,为何陛下的姐妹不可以?” 韩升脸上现出苦笑之色,在这点上,他知道没法去解释,也不好去说。刘愈在行事风格上,的确有些天马行空,他想管也管不住。 韩升道:“可是尊夫人……恐怕对处理政务上并无经验,再言,陛下尚且年幼……” “韩老哥放心,我相信这点上,隋小姐会做的很好,有她在,一定会教会陛下和内子如何处理一些政务。没有谁是天生的皇帝,陛下以后也要亲政,而朝廷也需要一些值得信任的人来辅佐,在我看来,这点没有问题。” 韩升见劝说无用,也就不再劝,反正在他看来,暂时由刘愈主张让琪儿和徐轩筑出来帮忙处理朝务,也并无太大问题。毕竟主事的还是刘愈一人,遇到大事,拍板的也还是刘愈。 韩升把事情交待了一下,正要离开,刘愈突然拿出一份奏本,道:“韩老哥,你看看这个。” 韩升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而在一旁,刘愈也做了解释:“本来今日在朝会上,我要说此事,但廖都御史把话题扯开,也就没提。韩老哥看看,这提议是否奏效?” 韩升看奏本上的内容,不是别人所写,而是刘愈的亲笔。这是一份关于苏家子孙藩地的问题,以分封的方式,来减少藩地,一代一代逐次减少。这在刘愈看来,不过是模仿了“推恩令”的一些条款,但在韩升看来,条文内容却很新颖,但又怕下面那些藩王和藩主不会乐意。 刘愈在上次朝会中是,虽然释放了大多数的藩王和藩主,但毕竟梁子已经结下,再加上大多数的藩王和藩主被软禁在长安城里,已经令他们对朝廷颇有成见。在这样情况下,再施行如此条款,只会令藩王和藩主对朝廷彻底失去信任。 韩升想的,是如何化解朝廷跟苏家子孙之间的关系。但刘愈想的是,如何化解苏家子孙对朝政产生影响力。 韩升迟疑道:“怕是……不宜过早提出。” 刘愈道:“我先拿给韩老哥你看看,就是想听听你的意思,若然不可行,那我也不说了。但顺朝这两百年,定国六十年来看,地方藩王已经威胁到朝廷对地方的管辖,若是不及早加以限制,只会令天下再无天子之土,而四海之内,皆为藩地之民。” 刘愈故意把话说的很严重,其实也在对韩升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推恩令”实施的必要性。韩升最后一叹道:“那既要施行,就宜早不宜晚,索性趁如今各藩主在长安城内,势力减弱,行处置。不过这一切,最好等平息三清教之后施行,那时方为不晚。” 刘愈本来是想借机会,连同三清教的肃清行动,一起提出推恩令。但韩升劝说的紧,刘愈也不想拂逆了他的意思,便同意下来。 等送走韩升,刘愈带隋妤和琪儿一同回到内廷,见了徐轩筑,同时刘愈也把自己的意思转告了徐轩筑。 徐轩筑自成婚之后,便显得无所事事,在家中偶尔出来练剑,在生完孩子后却也早就荒废下来,连体态,看上去也丰盈了许多。 听到刘愈的意思,徐轩筑先是有些茫然,然后看了看隋妤,转而问刘愈道:“夫君,这……怎么行?” 徐轩筑显然对治国没什么信心,刘愈要把她推出来摆在辅政大臣的重要位子上,令她感觉,既有些期待,却也有几分不自信。期待的能分担丈夫肩头上的压力,让自己不再这么自我感觉一无是处,不自信却是因为对处理朝政的不了解。 “没什么难的,处理国事,只要遵循一些原则,诸如先为民生等等,只要有大局观,不会有人做不好这些。夫人你以前带兵上阵,熟悉兵法,这些也不难学,况且有隋小姐这样的能手帮你。” 隋妤被刘愈夸赞,脸色有些羞红,道:“王爷说的极是,其实,妹妹也是边学边做,处理朝务上,也不会逊男子几分。姐姐应对自己有信心才是。” 有了隋妤的鼓励,徐轩筑鼓足勇气道:“那妾身只管试试。” 刘愈听到徐轩筑的表态,不由一笑,只要徐轩筑想做,这些事就能作好。他这个夫人有多么能干,他自己是清楚的很,不过在成婚后,徐轩筑一直在操持家务,也就显得更似主妇,但三尺弄堂显然不是徐轩筑的舞台。 刘愈侧头看着在那吃点心的琪儿,道:“你呢?” “……我?”见桌前的几个人都在看着自己,琪儿沉默了一下,才惊讶问了一声,很快她把头低了下去,显得很怯懦,“相公啊,我能不能不去?” “为何?”刘愈板起脸问。 “如果天天去的话,就没时间玩了,相公,你看艺儿和婷儿她们平日里多闲,我还要……跟小丫她玩,没……没那么多时间。” 刘愈不由叹口气,现在琪儿显然还没准备好当一个皇帝,连平日里让她去上朝,又或者是去雅前殿干坐着,她也觉得是一种负担,更别说让她天天去处理朝政。 刘愈坚持道:“你姐姐她都去,你不去不行,你是皇帝,以后还要管理国家。你就当这是,在玩过家家,实在不行,你让小结巴跟你一起过去,让她当个女官,到空闲下来,你么嗯要出去嬉戏一会也无不可。” 琪儿一听,眼睛一亮,道:“真的?” 听到能让吴烁跟她一起去雅前殿,还让吴烁当女官陪着她玩,琪儿登时很兴奋。 “看你表现了。若是你总记得玩,那我就把小结巴赶出皇宫,以后不会让她再进来。” 琪儿赶紧拉着刘愈的手臂,央求道:“我不会了,以后我会学着当一个皇帝……嗯嗯,好皇帝。” 徐轩筑和琪儿都接受,也让刘愈放下心来。以前刘愈一个人在朝堂上,总是觉得身边缺少可以绝对信任的帮手,现在有徐轩筑和琪儿,以及隋妤帮忙,刘愈马上多出了三条手臂,心头的压力也就会减轻下来。 刘愈又跟隋妤说了一下处理朝政的地点和时间,让她回去准备一下,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到六部官员回到长安城之前,隋妤会一直住在皇宫里。刘愈也以最高的规格来迎接这个女客人住进皇宫,刘愈甚至想,等事情结束,也就不再送她出去,而是直接把事给办了,让她死心塌地当自己的女人。 第六百四十三章饭桌会议 刘愈自崛起以来,构建的是一个完全以他为中心的军事政治体系,一旦他不在,整个体系都有可能轰然倒塌。刘愈之前也担心,自己一个人肩膀上的压力太大,万一出事或者是想撂挑子不干了,朝廷便处于无主状态,国家想不出混乱也就难了。 现在刘愈不过是想培养一个共同挑担子的人,这个人以徐轩筑最为合适。 琪儿毕竟年幼,且除了她是皇家人,没什么威仪,别人也不会诚心拜服。但徐轩筑不同,徐轩筑曾为女军主帅,又是他刘愈的正妻,不管是军中,还是在朝廷,对这个巾帼英豪崇敬者不在少数。刘愈只需要培养其她施政治国的能力,这样刘愈也可以安心偷闲,就算是他有什么力不能及的地方,还有徐轩筑在后面撑住朝廷的脊梁。 关于隋妤,刘愈便更加放心。隋妤入朝为仕,只是将她原本的才能发挥出来,说到底隋妤更适合当一个女皇帝,她的才能足够。隋妤的没有野心,也是刘愈所欣赏的地方,说到底,隋妤愿意进朝廷,一来是想维系家族在长安城中的地位,二来是为了帮他刘愈,刘愈心中领这一份情。 等让女军侍卫送隋妤回去收拾行囊暂时搬进宫中,刘愈也和徐轩筑回到内廷。晚饭饭桌上,徐轩筑显得有几分期待,却也有些傍徨,本来寝不言食不语是徐轩筑刚制定下来的家规中内容,此时她自己都犯了,在饭桌上不时还问了刘愈两个问题。都是关于明日她如何自处的。 在徐轩筑看来。要进朝堂办理公事。还是代天子行事,应该是很慎重的事。至少应该哦与个明目,这样才会令下面的大臣信服。 不过刘愈却认为,只要他自己觉得合适,别人就不敢有非议之声。到时候只需要把朝中的大臣召集起来,先见见,再把情况说明一下便可。而徐轩筑暂时也不会到明面上来参加朝会和朝议,而她所批阅的奏本。也都以尚书台的名义,接下来她的官职更类似于隋妤的中书令,甚至一些奏本要拿给右相韩升或者是刘愈看看是否妥当。 徐轩筑现在还属于学习的阶段,等到差不多的似乎后,徐轩筑便可以取代刘愈,让她到明面上跟着皇帝参加朝会,而刘愈则可以不用再天天去面对一张张严肃的脸。 徐轩筑对明天进入朝堂之事还算期待,琪儿那边则显得很无所谓,因为她并不觉得批阅奏本有什么乐趣。不过她想到明天不用太孤单,既有徐轩筑陪她坐着。还有吴烁能当女官在旁侍应,总不至于要坐在刘愈身后一闷一整天。想到这些。琪儿脸上是多有开心,跟徐轩筑的态度完全不同。 而家中的其他女人,韩家姐妹自然不会去想这些,司马璇儿和李遮儿也知道以她们身份,暂时不能涉及朝政之事。不过刘愈也很开明,在家里对众女算是一视同仁,跟徐轩筑说朝事也没什么避忌,该让家里女人听的,连林妃在内也都听了。 刘愈和徐轩筑在说着此事,刘愈发现李遮儿吃饭心无旁骛,连这些话似乎都不想听。不过司马璇儿似乎饶有兴致,遇到徐轩筑问问题,她会多看几眼。 司马璇儿是感觉不解,她总觉得,朝堂之事应该是男儿所为,朝堂争锋就应该是刘愈或者他父亲司马朗一般的人才能应付下来,而这些日子,徐轩筑在家里,不过是跟她一样的闺中女子,所处理的最多是柴米油盐,跟内库礼司衙门的女官见见面已经是超越了家庭主妇的本份。现在刘愈却让徐轩筑去处理朝政事务,让司马璇儿好奇,女人也可以如此? 刘愈发现了司马璇儿的热心,一笑道:“回头,可以把一些事情拿回来讨论一下,听听你们的意见。” 司马璇儿见刘愈说话时是盯着她,脸上一红,随即低下头。徐轩筑道:“夫君,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内廷不得干政,这的确是从自古王朝遗留下来的规矩,乱国也都是因此而开始。” “那夫人你想当乱国的内廷女子?”刘愈笑问了一句。 徐轩筑一愣,随即一笑,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了。”刘愈道,“既然是一家人,何必把事情做的那么见外。家事我们可以商量,朝廷之事为何就不能商量?再者,我们这饭桌上,有皇帝,还有太后,一家人也不是照常没有避忌,坐在一起安心吃饭?” 琪儿本来心不在焉的,听刘愈似乎在说她,便环顾了一下饭桌,见人在看着自己,却又不知何事,只好笑笑,继续吃饭。 “我们一家人和睦,也就如此了。我毕竟不是皇帝,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们也不是内廷的女人,你们只能算是陛下的姐妹,在一些事情上,能帮扶就帮扶一下。一家人齐心,能做不少的事。以后,内库礼司衙门那边的事,暂时交给遮儿和璇儿来接手,你们也试着操持起这个家。” 本来李遮儿以为这些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突然间刘愈就把事情安排到她身上。 “老爷……王爷……相公,这恐怕……不行。” 李遮儿一紧张,改了三个称呼。李遮儿在外宅时,便以“老爷”对刘愈相称,后来称呼“王爷”,直到入宫以后,刘愈认为这两个称呼太见外,要自家女人一律改口“夫君”或者“相公”,这样听起来也亲近些。李遮儿平日里对刘愈的称呼是改了,但两个小丫鬟也跟她进了宫,她们平日里总是老爷长老爷短的说,她也就不免总想着刘愈是一家人的尊长,便是“老爷”。 “先试试,主外暂时尚无经验,不过主内,你们姐姐她做的很好,你和璇儿也试试,至少也为家里分担点事情,这样大家也都有事情来做。” 李遮儿进宫之后,也很自卑,觉得自己出身不好,低人一等,她甚至在司马璇儿这个好姐妹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她也很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 听到刘愈所说,李遮儿羞赧低下头,轻声“嗯”一声,算是应了。 散了饭桌,要各自回去,刘愈这一夜要陪徐轩筑,不过他先叫住司马璇儿,在她耳边道:“你不是想再跟柳丽娘学学舞蹈?我邀请了她,明日见面。” 司马璇儿一听,眸中马上有了神采,能跟柳丽娘正面学习舞蹈,也是她历来所求之事。 第六百四十四章以舞会友(上) 到第二天上午,刘愈在雅前殿分别召见了六部即将外派到地方的大臣,将肃清三清教的事,包括跟地方的沟通及监督,及跟朝廷反馈情况的渠道做了说明。其中重点是指导工作。 六部官员,平日里处置的都是各部的差事,对于治理地方乱事并无经验,不过她们也都算是老成之人,知道如何跟地方上沟通,遇上不懂的也会随机应变。刘愈不是很担心此问题。 六部各自留下留守人员,不会太多,都是侍郎以下属官级别的微末官员,主要把六部一些正在办理,或者是不得不办理的事进行扫尾,实在少了尚书或者是侍郎这等主官而没法完成的,一律转呈到尚书台交给右相韩升。至于六部原本跟地方衙所的差事沟通,则也交给了尚书台办理,刘愈在尚书台也增加了人手。 如此一来,原本已经脱离了六台衙门,而跟尚书台划分开的职责部门,一时间又回到尚书台的管辖之下。刘愈用这样一个方式,把权力兜了个圈绕了回来,至于等三清教肃清之后,刘愈是否会将六部的权力重新还给六部,这些官员没去多想,但料想刘愈会作出很多让她们意想不到的事,比如说这次让六部官员下去肃清三清教。 刘愈这次召见六部大臣,也是为了传达一个信息,便是在皇宫雅前殿单独开设一个军机所,专门处理地方上的事务。而军机所的大臣,则都是女子,以女皇苏琪为领衔。下面有徐轩筑、隋妤和属官曲宁。曲宁是刘愈临时拉进来凑数的。主要因为曲宁向来在皇宫内外有才名。她也是长安城的官宦世家子弟,跟长安城一些大家族的沟通上方便。至于曲宁的身份,是以女官的身份,从旁当料理,即是以书办的形势在旁做一下记录,而除了曲宁这个打下手的,刘愈还紧急调了国师吴悠的重孙女吴烁进雅前殿当女官,领着一帮宫女负责撞门端茶递水。 说是女官。其实吴烁到皇宫来,就是等着闲暇时候,拉着琪儿一起到院子里玩。 整个军机所虽然看上去是凌驾在尚书台之上的,但因为背后主事的是女皇,而刘愈又并非常驻,原本刘愈以为朝中会发出的非议之声并没有出现,反而那些跟刘愈有宿怨的大臣,在雅前殿内表示了对此举的支持。 在这些人看来,能架空刘愈的权力,将朝廷重归到皇室正统的控制之下是好事。至于徐轩筑和隋妤,被他们认为是帮助女皇熟悉这一切流程的帮手。这让原本只是处于傀儡的琪儿。有了亲政的可能性,甚至在往这个方向一步步走。 见过六部大臣,刘愈又召见了在长安城一些中下层衙门的官员,主要是让徐轩筑熟悉一下朝廷文官体系的基本建制,从高的一级,一点点往下排,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 徐轩筑见过这些人,知道奏本会从什么方向来,什么渠道来,要怎么去反馈,反馈下去之后会有什么部门来传递回去,再由什么部门发放到地方衙门。再包括地方衙门办事体系到底如何,如何治理地方,分成那些较为细致的部门,这些较为细致的部门在长安城六部中有何上级部门,又有什么部门来监督这些人的坐言起行……很多事情,不一而足,光是这些刘愈要解释给徐轩筑听,就需要很久。不过好在有隋妤在,隋妤从商贸司少监,再到商贸司总理衙门少卿,再到尚书令,为朝廷副相,这两年时间里她已经把朝廷的事务掌握的很透彻,有她解释给徐轩筑听,也省了刘愈的工夫。刘愈只需要把长安城这些中下层级别的衙门人员召集起来,让徐轩筑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可以举一反三,其实长安城也不过是比地方上大了一些的城市,地方上该有的衙门,长安城一个不少,且只多不少。 见过文官体系的人,刘愈便召见了武将。 武将方面,徐轩筑便熟悉多了,大多数她都是认识的。长安城周边的戍卫军队,一些中上层将领,哪个会不知女军主帅徐轩筑?而徐轩筑跟这些人之间,在公事上也多有来往,在长安城定下大局时,也曾由她出面镇压过叛乱。 这次刘愈把武将召集起来,主要让徐轩筑认一下人,同时也表达了一个思想,就是想让徐轩筑和隋妤来辅佐少女皇帝琪儿一步步熟悉朝政,到能亲政时,将政权完全交还给琪儿。这样也打消了一些对苏家政权很忠心的一批大臣的疑虑。 在长安城的武将当中,以霍病官阶最高,跟霍病官阶等同的是刘愈的父亲定国侯刘兆。不过这次召见,刘愈没有找刘兆过来,主要因为刘愈想让刘兆从第一线上退下来,不再过问朝廷军事上的事,而在讲武堂撞门负责教授兵法,当个不用上前线的武将。对于这点,刘兆虽有意见,不过因为刘兆现在也知道,把其他儿子提拔起来,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更利于刘家以后的发展,因而他也被迫接受了刘愈的条件。 徐轩筑见过这些武将,心中也就差不多定了下来。再想想,她索要面对的人并不算多,剩下的就是如何看奏本,以及遇到事情如何处置的问题。 一上午下来,刘愈也有些累,坐下来喝口茶道:“这些事,有隋小姐帮你,你可以先试着做一下,让隋家小姐看看行不行,一步步,熟能生巧。” 徐轩筑一笑道:“夫君说的好像是要学习绣花,治国比绣花难多了。” 刘愈却哈哈一笑道:“夫人你且错了,只要你掌握了诀窍,治国可比绣花容易的多。让我去学绣花,十年也学不会。” 徐轩筑第一次在雅前殿这样正式的地方跟刘愈开玩笑,抿嘴一笑,却又怕有失庄重,抬头看了看曲宁便敛起笑容,正八经拿起奏本看了起来。 安排完这些,刘愈要出宫视察长安城几个衙门,看看长安城内三清教的肃清情况。这是如今朝廷的大事。 刘愈出宫之前,嘱咐了让隋妤多帮助一下什么事都不熟悉的徐轩筑,然后去内廷叫了司马璇儿,一同出了皇宫。 司马璇儿想到能见柳丽娘跳舞,跟她一起学习,兴致高昂,她很奇怪刘愈跟柳丽娘的关系。她也在想当日在皇宫门口见到柳丽娘的场景,在当时她看来,柳丽娘应该是刘愈的属下,见到刘愈好像很尊敬,但她以前也有耳闻和目睹,知道刘愈跟柳丽娘是敌人,柳丽娘曾是淮王的人,她心想难道是柳丽娘在淮王倒台之后投降了朝廷? 等刘愈带着身着一身男装的司马璇儿出来,侍卫们一个个都看着她,当知道她是刘愈的女人,一个个又唯恐避之不及。 主要因为以前柳丽娘在刘愈身边,便是她这么一身男装装扮,而柳丽娘风格又极为强势,令下面这些侍卫分外感觉到压力。司马璇儿身材高挑,身材跟柳丽娘又极为相像,很难不让这些侍卫将她二人混淆,甚至觉得二人应该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司马璇儿却不知道这些,骑在马上,她还显得不是很自信,主要因为她学骑马不久,还不太熟练。她轻声问刘愈道:“为何……他们总看我?” “哦,大概他们觉得你漂亮吧。”刘愈撇撇嘴,“你知道,美女总是吸引人眼球的。” 司马璇儿从未听过如此“轻佻”的话,若是哪家公子哥说出来,她只会认为是这人很无礼。但自家相公说出来,她又羞又气,说的好像要带她出来见人一样。 刘愈带她出来,一路上还真未停顿,又是京兆府,又是三司衙门的走,完全当她是个普通侍卫。可怜司马璇儿,刚学会骑马不久,骑在马上摇摇晃晃,到下马来,好觉得天旋地转。不过好在刘愈也算体贴,到后面便给她准备了马车,里面配有暖被软枕,终于可以让她坐下来休息一会。 “相公,有时间,陪奴家回去看看娘和姨娘她们吧?”司马璇儿休息过来,便想着回家去看看。能跟自己的丈夫一起出来,在她看来是一件很自豪的事。 “不想去跟柳丽娘学跳舞了?”刘愈一脸促狭的笑容问道。 “想。” 司马璇儿回了这一句,便只口不再提回娘家的事,直到刘愈把几个衙门跑遍,把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才告知司马璇儿,要去见柳丽娘了。 此时长安城正处在戒严当众,普通百姓不得随便上街,沿街更有各处关口把守。现在长安城内,负责治安的并非衙差和六防司的人,而是新军士兵,这些士兵也都是统一配备火枪,若是有闹事的,也一律是就地格杀毫不留情。整个大街上,除了官府的人行走之外,也看不到什么人影。 刘愈让马车直接往晓花楼的方向而去,司马璇儿认得去晓花楼的路,惊讶问道:“相公,我们这是去……柳丽娘在晓花楼?” “嗯。”刘愈骑在马上,看着马车车厢窗口露出的一张俏媚的脸,道,“柳丽娘现在晓花楼中,你想学什么舞蹈,只管跟她去学,为夫保证她会仔细教你。” 刘愈没有带司马璇儿去柳丽娘的居所,主要她还是不想让司马璇儿知道,她在皇宫外有这样一个养着女人的外宅。 第六百四十五章以舞会友(下) 晓花楼是长安城有名的销金窟,作为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私营青楼,这里也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到长安城一趟必须领略的风月场所。曾经晓花楼背后的东主便是柳丽娘,几经易主之后,现如今晓花楼已经成为朝廷的产业。 朝廷要肃清三清教,长安城内戒严,各行各业一片萧条,晓花楼也处于歇业状态。街路无人,刘愈也可以肆无忌惮于主街上骑马,到晓花楼,扶一身男装的司马璇儿下马车,然后二人一同走进晓花楼内。 白天,即便是晓花楼兴盛时也会很安静,而此时没有营业,一个姑娘的影子都看不到。刘愈直接带司马璇儿上楼,到了三楼最大的厅堂,那也是柳丽娘以前客居长安城时居住及排舞的地方。 打开门,到了厅堂里,在纱幔缠绕之下,柳丽娘一身华丽宫装,坐在桌前。见到刘愈和司马璇儿进来,她起身相迎,娉婷施礼,好似大家闺秀一般。因为有司马璇儿在场,柳丽娘刻意跟刘愈保持了一定距离。 “两位都是长安城里舞蹈名家,有什么要交流的地方,尽管说好了。”刘愈笑着为二人引介,但其实彼此之间都知道对方身份,只是碍于场合,以前即便相见也从无任何形势的交谈。 柳丽娘笑看了刘愈一眼,她知道刘愈让司马璇儿过来,便是要看她二人斗舞。柳丽娘在跳舞上很有自信,司马璇儿又是她的“后辈”,她自然认为自己的舞姿不会落下风。 司马璇儿见到柳丽娘。显得有些羞赧。尤其是看到柳丽娘一身敞开领子略显暴露的宫装。抛去政治因素,她对柳丽娘是由衷的敬佩,当初她的看家本事,鼓上舞还是从柳丽娘处偷学而来,柳丽娘也算是她半个师傅。 粉丝见到偶像,司马璇儿连话都不多说。柳丽娘倒是对这场面驾轻就熟,从箱子里取出一身她当初跳“霓裳羽衣舞”所穿的衣服,笑着拿给司马璇儿看。道:“亍兰小姐不妨穿上这身为此舞所量身定制的舞衣,翩翩起舞时更显你的美态。” 司马璇儿一看,整个舞衣不过是几片布,勉强能包裹住身体的重要部位。她之前偷看过柳丽娘跳鼓舞,的确穿的也是这身,当时她觉得这身衣服太“不雅”,于是依样画葫芦,把衣服加长加厚,才制成她之前跳鼓舞的一身衣服。 “这个……”司马璇儿看了刘愈一眼,目光中有征求意见的意思。当初柳丽娘以这身衣服跳鼓舞。如轻盈飞雁一般,看的她心驰神往。女人有好身材总有给人看的愿望,尤其今天的两个观众,一个是她的偶像,一个是她的丈夫,她也不禁想穿上这一身,跳一次真正的鼓上舞。 刘愈坐在椅子上,不置可否地笑笑,柳丽娘顺着司马璇儿的目光瞥了刘愈一眼,道:“亍兰小姐不必在意,说起来,这舞衣还是根据他的描述创制出来……” 柳丽娘这一说,司马璇儿心中恍然,原来当初柳丽娘所言,要把此舞单独献给的那个人,便是刘愈。虽然解开了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但她心中也有失落,因为这说明,刘愈在看她跳鼓上舞之前,已经欣赏过柳丽娘的鼓上舞,她是偷学着,自然相形见绌。而柳丽娘会以这样一身暴露的衣服单独献舞给刘愈看,那不用说,她也知道柳丽娘跟刘愈是什么关系。 司马璇儿极为要强,自己赖以吸引丈夫注意引以为傲的舞姿,也被人捷足先登,心中登时有一股挫败感,但她也想跟柳丽娘真正比试一番,看看谁的鼓上舞跳的更好。 当即她接过柳丽娘递过来的舞衣,到内帷屏风后去换衣服,等她一身霓裳舞衣出来,连刘愈都不禁赞叹,司马璇儿的身材较柳丽娘也不遑多让,身上一丝赘肉都没有。 “丽娘,你先指导一下,我在旁看看。”刘愈趁着柳丽娘过来倒茶时,低声说了一句。 柳丽娘白了刘愈一眼,点点头,过去跟站在早已摆好的鼓架子前的司马璇儿说了几句。司马璇儿先跳上最矮的架子,因为这段时间没跳舞,感觉舞步有些生疏,而鼓架子的摆放又与平时有所不同,因而她只是跳了两步,脚下便出错,停了下来。 刘愈走上前道:“先在平地上练习一下,我先带柳小姐出去做点事,等回来,再看你们一起跳舞。” 司马璇儿正因为自己一身暴露衣服,被刘愈看着觉得不好意思,听到刘愈和柳丽娘要暂时离开,给她一定的时间练习,便松口气,心想,我练习一会,偷偷把鼓架子换到我熟悉的方位,怎么也能比的上柳丽娘。 “相公只管先去。”司马璇儿点头道。 “嗯。”刘愈也点头,然后夫妻二人一同看着进屏风后换衣服的柳丽娘。 等柳丽娘从屏风后出来,敞领的宫装已经换下,改而一身英姿飒飒的男装,手中一把折扇好似风流雅致的公子哥。司马璇儿很好奇为何柳丽娘要换一身男装,不过见刘愈平淡的表情,便想到这应该是刘愈和柳丽娘之间的某种约定,司马璇儿站在鼓架子前,看着刘愈和柳丽娘一同出门。 刘愈临出门时,对司马璇儿鼓励一句,道:“好好练。” 司马璇儿坚定点点头,她感觉要是自己不努力,连丈夫都要被柳丽娘抢走。此时她眼中的柳丽娘,是上得厅堂,入得闺房,更能陪刘愈出去办事,比她出来一会就叫苦连连好上太多。 刘愈跟柳丽娘出来,直接往二楼的厅堂走去,在二楼楼梯口,侍卫已经迎来了几个穿着平素,甚至有几分猥琐的男人。这些男人大都三四十岁,有些老成,却好像很避忌跟官府的人有所往来。等他们全都进了二楼厅堂。刘愈跟柳丽娘也在侍卫簇拥下进去。这些人全都起来行礼。却什么话都没说。 这些人全都是三清教一些中上层的传教人,在教中地位很高,但因为他们本身并没有政治意图,因而在苏哲篡了教主之位后,他们大多数都选择避在幕后,安心去传教和给普通教众解惑。而这些人,也是跟原本教中的圣女关系匪浅,他们也是三清教最早一批元老。三清教能发扬光大跟他们有密切关系。 这次朝廷要肃清三清教,人人自危,这些人也都躲起来不露面,想等风声淡下去,到江南或者南方传教,离开长安城天子脚下,也就会更安稳一些。不过他们还是被柳丽娘的师妹“举报”出来,柳丽娘的师妹为了自己亲人和族人的安全,不得不答应无定师太的条件,帮无定师太和刘愈从内部瓦解三清教。 这些人当中。有几个是朝廷一直跟踪的,也有几个在这次朝廷肃清三清教事件发生后。主动到朝廷那里投案。这些人没有什么政治原则,只是想安分守己传好教义,不想跟朝廷有什么过节,因而对朝廷的态度,他们也很软弱,跟教中那些强硬派风格大相径庭。 随着刘愈和柳丽娘进门,刘愈并未多言,而是让柳丽娘站在前面。今天的柳丽娘才是正角,她是通过她师妹,也是三清教的圣女,钦定为正宗的“教主”。虽然眼前这些人也知道,眼前这个教主跟教里那个教主一样,都不是真心传教,而是为某种政治目的。但他们知道,这个教主至少有圣女的支持,且背后有朝廷撑腰,或许这个教主能帮三清教走出困境,不再被朝廷所为难。 这些人也想朝廷早些结束肃清行动,能让三清教成为像佛教和道教一样正统的教派,在大顺朝境内正常传播,而不会受到朝廷的打压。 “诸位。这次请你们过来,是就一些事言明一番。”柳丽娘见人都到齐,朗声道,“圣教乃是天之所赐,神之所赐,但教中一些人,却利用教众的虔诚,公然违背神的旨意,跟朝廷为敌,去做一些为神之所不容的事。因而,神指引我们,让我们摒除这股邪恶的力量,帮教众摆脱苦难,日后可以净化己身,死后可早登天国。” 柳丽娘在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她不但要学会三清教教徒的一些口吻,更要学会如何以一个教主的身份来面对这些“属下”。 柳丽娘眼前这些人,也“识时务”,大概知道柳丽娘的真正目的,各自俯身行礼道:“请教主示下。” 柳丽娘挥挥手道:“抬上来。” 从门口过来十几个士兵,抬着几口箱子进来,等箱子打开,连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三清教中上层人员,两眼也有些冒光。 这些箱子里,大多都是金银,且是正规官府所出,成色足。这些金银,足有上万两之多,他们平日里过的都是苦日子,见到金银不动心也难怪。 “神言,不可为难自己,同样不可为难世人。这些金钱,不过是身外之物,但却可帮教中有困难的教众,令他们日子更为舒心一下,更能安心沐浴在神的教诲当中。一会本教主会派人帮你们把这些东西送回去,你们要好生分配,神同样告诫他的信徒,切忌自私和贪婪。” “谢教主教诲。” 这些人再行礼,便少了刚才的敷衍,一个个诚心了许多。 一旁的刘愈看到这场面,心想,金元战术在任何时候都管用,连这些信教的也不例外。有银子不拿的那才真是有信仰,可这种人实在太少。刘愈不禁感觉悲哀,这是一群披着宗教外衣的伪善之徒。 “另外。”柳丽娘指了指一旁一个装满了书册的箱子道,“这里有一些教义,你们拿回去,向教众传达神的指引。本教主知道,现在朝廷正在与我们圣教为难,但朝廷也是明辨是非的,在知道我圣教之人,不会与世人有纷争,他们也会体谅圣教,给我们一条安心向神的路走。神言,苦难总会过去。” 一众教徒马上做祷告,好像是在祈求神早些听到这些话。 刘愈看看柳丽娘,这个教主做的真是一丝不苟。连刘愈都觉得此时柳丽娘像一个教父。而她在刚才。还是个顾盼生姿的小女人。 刘愈又看了看装满教义册子的箱子,那些教义,是刘愈根据三清教教义、圣经还有各种他的理解以及牵强附会,以及各种不为人知的目的,编写出来然后找人印刷出来的“新圣经”。里面的内容,可说是包容万象,比原本三清教的教义要高出好几个层次,刘愈甚至找西洋那些基督教的人看过。让他们做出适当的修改。 当然刘愈所得到的反馈也是“狗屁不通”,因为刘愈这个新版的三清教“教义”可说是东西合璧包罗万象,最后的结果是东方人看不懂,西方人更看不懂。但这却是刘愈随追求的效果。 在新教义中,鼓励人继续自己的信仰,但却婉转表达了要遵纪守法,不跟世人有什么争斗的思想。这点跟佛家和道教的思想很类似,在教义中,也肯定了圣女在教中绝对权威的地位,说圣女才是神的使者。而教主,不过是圣女所委任下来。帮助普渡世人的帮手。刘愈也是为了让苏哲在三清教中地位降低,瓦解教徒对他的信任。 柳丽娘让侍卫一人发一本新教义,让他们先看看教义是否有不理解的地方,这些人看过之后,登时觉得自己对教义的领悟加深了好几条街的距离,跟神之间的距离又近了好几步。在这种“升华”状态中,他们也觉得,这个教主似乎更理解圣教,更明白神的意思,而教中那个教主不过是个利用三清教,来达到政治目的的小人。 “你们拿回去看,不懂的地方,可以互相讨论,参详。神的意思并非人人都能明白,一千个人,会对神有一千种领悟。”柳丽娘说的一些话,也是刘愈打的草稿,说话中也带着刘愈后现代人胡扯的风格,“你们也可以拿给教众来一起参详,彼此领悟,理解神的指引,神会照耀指引我们的道路。愿神与我们同在。” 这些人也赶紧附身,手放在胸口道:“愿神与我们同在。” 这一次的会议开的效果出奇的好,刘愈也很满意这结果。临别,柳丽娘又提醒道:“若是你们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被朝廷误解,暂时失去神照耀的,可以写下来,交给本教主。本教主会遵循神的指引,跟朝廷去沟通一番,把这些人重归到神的庇护之下。你们回去以后,对那些利用神的指引,完成他自己目的的人,要坚决摒弃,跟他们划清关系,若是再跟他们有所往来,连神也会对你们失望……” 柳丽娘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为了早些把刘愈编写的新教义快速传播下去,让百姓知道,原来神的意思不是要跟朝廷为难,而朝廷也不是真心要与三清教为难,只是因为三清教中出现一些邪恶的力量,蒙蔽了神的指引,才会导致如此的结果。 等把这些人送走,柳丽娘也终于长舒一口气,对刘愈一笑道:“十二少,奴家演的如何?” “不错,不错。”刘愈笑道,“让丽娘你当教主太屈才了,应该让你当……圣女才是,整个三清教都在你控制之下,到时候也不怕有人会出来跟朝廷作对了。” 柳丽娘轻哼一声,道:“若真有那么一天,十二少你哪还会容得下奴家……” 刘愈一笑,柳丽娘的政治觉悟很高,知道朝廷容不下一个独立于朝廷强大宗教“圣女”存在。 刘愈笑道:“那到时候,你做圣女,我做教主,咱们夫妻同心……打遍天下无敌手。” 听到刘愈这么说,柳丽娘也就释然了,她心想刘愈也只是开玩笑,不是真让她去做什么圣女。 柳丽娘指了指楼上道:“十二少忘了红颜知己还在?” “对,倒把她给忘了。”刘愈不是没记性,是在柳丽娘面前故意表现的没记性,“走,丽娘,一起到楼上去,让我见识一下你和璇儿的舞姿,到底谁的更优美一些。” 柳丽娘听到“璇儿”的称呼,再轻轻一哼道:“还有谁,当然是你家璇儿更胜一筹。” “丽娘,别说我打击你,你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舞蹈上的功夫怕是早就生疏了,但我也对你有信心。如果你输了,今晚……就好好惩罚你,非让你下不来床。” 柳丽娘听刘愈这么一说,恨不能踩刘愈一脚。这么一说,她本能能赢,也或许不想赢了。 等刘愈和柳丽娘回到三楼厅堂,司马璇儿正专心致志在鼓架子上跹跹起舞,浑然没察觉到刘愈和柳丽娘的折返。 柳丽娘在旁看了一会,低声对刘愈赞道:“别说,你家璇儿的舞蹈还真不赖呢。” “那当然,也不看是谁的眼光……” 柳丽娘白了刘愈一眼,转回头继续看司马璇儿的舞姿,司马璇儿也是太忘我,一曲跳完,正要收势,突然察觉到刘愈和柳丽娘在旁目不转睛看着,心下马上又慌了。 别人看她跳舞,她没觉得怎样,但在越想表现舞姿的人面前跳,心中越是紧张局促。一紧张,脚下不稳,自然而然又从鼓架子上摔下来。 “小心。”刘愈喊了一声,正要上前去扶,却见一个身影速度比他快了许多,往前而去。 那身影抱住司马璇儿,原地一个旋转,好像英雄救美一样,刘愈心想天上再撒点花瓣,那就更像才子佳人的某种相会场景。只可惜,这位风姿翩翩的公子,却是女扮男装的柳丽娘,而她跟司马璇儿之间,也不是才子佳人,只是互相较劲争夺他刘愈宠爱的女人而已。 第六百四十六章叛逃与叛军 欣赏过柳丽娘和司马璇儿共同起舞的舞姿,刘愈也觉得此趟没有白走一遭,只可惜他不能得偿所愿一时共拥双美,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回到宫里,司马璇儿还在回味着之前与柳丽娘跳鼓上舞时争艳的场景,在她看来,学舞蹈这么多年以来,这一天是最有意义的。 臭棋篓子跟臭棋篓子下棋,比谁的棋更臭。而舞蹈大家自然想跟舞蹈宗师一较高低,来证明平生所学不是白学。 司马璇儿虽然已经猜到刘愈跟柳丽娘的关系,但她很识趣,什么都没说。回到宫里也三缄其口,连李遮儿问询她也做了隐瞒。 时间很快到了十一月下旬,自从柳丽娘在晓花楼当了三清教挂名的教主,刘愈所编写的新教义便在三清教内部传播开来。自开始肃清三清教开始半个多月时间,刘愈也一直都在观察情势的转变,细作也会将三清教内部的情况反馈给他。 到十一月底,长安城内已经恢复了太平,原本的戒严也变成宵禁,长安城百姓的生活也趋向于正常。在长安城内,到处都充斥着对“邪教”的鄙视,甚至连叫花子,都能说出邪教的巨大危害,刘愈知道这是京兆府的功劳,王虎在宣传这件事上做的不错,该做的也都做了。 而从十一月下旬开始,派驻到地方上六部的官员,第一批也已经回来了。 回来的这批人,基本都是到地方走了个过场,看了看风土人情。说是要肃清三清教。很多官员连三清教教徒的影子都没看到。便已经打道回府。不过刘愈显然没那么轻易放过他们,六部第一批人刚回到长安城家里,屁股还没坐热,刘愈便已经在雅前殿召集,令他们在一天时间内,把地方上肃清三清教的经验和总结写出来,第二天朝会上就要上交。 刘愈也明言,若谁写的不好。敷衍了事的,官也不用当了。 这批官员一听个个自危,他们也真怕刘愈借机会肃清朝中敌对政党,都怕惹火烧身。 在回来这批人中,并没有六部的尚书,领头的都是侍郎及副官级别,刘愈也特地让六部的主事人在地方上多呆些时日,多了解一些民生。 自从李延年离开长安城后,李遮儿便从来没有过问过父亲的事,看起来她对家里人丝毫都不关心。不过刘愈却发现私下里,李遮儿收到家里的一封家书。似乎说的便是李延年的事。李延年当初得脱不死,妻离子散,重新在朝为官之后娶了几个小妾,且已经有小妾为他生下孩子。也就是说,李遮儿现在已经有了同父异母的弟妹,现在李家当家人不在,而李家又人才凋零,李家有什么事自然要求助于已经身为皇宫中女人的李遮儿。 在饭桌上,刘愈也问了李遮儿家中是否有事,李遮儿表示没事,不过私下里,李遮儿也把家属拿给他看,刘愈才知道李延年离开长安城后便跟家里断了联系,连封信都没写回去,她的那些姨娘都担心丈夫回不来,才向她打探李延年的事,但因为宫闱深宫大院,李遮儿的姨娘只能写了信,托了关系才把信送进皇宫。 “你父亲离开长安城后,没跟家里有联系?”刘愈在看完李遮儿的家信之后,觉得有几分诧异。 李遮儿点点头,没多说话,虽然表面上她装作对家里不关心,但实际上,她也的确断不了李家的亲情。李延年以前再怎么浑,那也是她的父亲。 平日里李延年的父亲,对家里那些女人也算疼爱,这点朝中上下也有传言,说他为了延续家族血脉,对家里的女人是百般呵护,一些老臣也开玩笑说,毕竟李延年是老牛吃嫩草。李延年离开长安城后,给朝廷的汇报不少,这些汇报是不用尚书本人来写,所以刘愈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李延年写的,又或者是李延年已经“叛逃”了。 “回头,我找人到地方上见见你父亲,让他带个平安给李家的人,让她们暂时不用担心。” 刘愈拿着那封家信出来,直接找了负责情报工作的瞿竹,让他去调查李延年到底还在不在地方上。让他查清楚第一时间过来回报。 刘愈也知道朝廷大臣叛逃的危害性,之前在他完全没有想到时,他所信任的杨烈突然失踪,踪影全无,那时候他就留下一个心眼,不能过多的相信外人。不管怎么说,他在搞情报调查别人不为人知的秘密,别人也一定在反调查他,这些事他必须要做的小心。比如在调查情报上,他就把人物分给瞿竹、瞿书和柳丽娘三系人,然后综合情报来分析局势。三系情报中关于三清教内部的,柳丽娘的最为确切。 在瞿竹着手调查李延年是否叛逃的第二天,腊月初一,刘愈突然得到柳丽娘的线报,说是三清教内部有不寻常的聚集活动,并且已经在两天前开始,聚集的方向,便是刘愈曾去过一次的朗县县城。 柳丽娘的住所里,柳丽娘把从三清教内部得到的第一手资料传给刘愈,这消息,其实本来三清教苏哲派系的人也在保密,从上面下达下去的指令是,让被朝廷压迫的教民跟着神的指引往西走。开始时,柳丽娘只是分析,这是苏哲派系为了把长安城周边的教徒调开,不曾想,在腊月初一这天,柳丽娘得到最新消息,说是这些教徒其实都是在往朗县的方向聚集。 “大约有多少人?”刘愈直接问道。 “长安城周围大概有上万人,若加上关中教徒的话,在三四万人左右。”柳丽娘心有余悸道,“幸好我们及早得到消息,而且奴家已教主的身份,让下面一些人通知最底层的教徒,中止了他们这次的朝拜活动。但即便这样。还是有几万人往朗县去。十二少。奴家估计这批人是要到朗县,举反叛之事来跟朝廷对抗。” 刘愈心中暗忖着,同时他也点点头。柳丽娘分析的基本也是他所想,因为朝廷这次肃清行动太过迅捷猛烈,自上而下,三清教教徒已经到无法容身的地步,苏哲感觉到大势将去,不得不提前发动这样一次聚集朝拜。来完成聚事反叛朝廷的目的。 刘愈叹道:“可怜这些教徒,还以为去朝拜避难,其实是被人利用了而不自知。走上武力反叛朝廷的路,他们也就彻底没有活路了。” 刘愈没有马上调兵往朗县去,倒不是他对柳丽娘的情报不放心,而是刘愈怕这是苏哲放出来的一次烟雾,故意让他知道,调虎离山。苏哲在朝中肯定有同党,在军中也未必不会有。若是他把朝廷的精锐之师调去朗县,会造成长安城军事上的真空状态。虽然朗县距离长安城不远,但长安城周围的戍卫军队距离长安城更近。一旦被叛军以某种理由进城,控制了长安城,就算是刘愈身在朗县,一时也无法叩开长安城大门。而到时候长安城一旦落入苏哲手上,正统的问题就要发生更改,天下到底向谁的问题也就不好说。 刘愈召开军事会议,商讨三清教聚集叛乱之事,这些日子以来扶着戒严长安城的是新军,但这次刘愈却不想调绝对亲信的新军去朗县平乱。 “本将军经过慎重考虑,将以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军队后后盾,往朗县方向,若遇到流民闹事,或者是有武力对抗着,一律按剿匪处置!” 参与军事会议的不必但包括刘愈的嫡系,还有些本身是旧朝将领嫡系,又或者是边军嫡系,他们虽然名义上是刘愈的属下,但跟刘愈向来也是貌合神离,刘愈要差遣哪只军队平叛,是刘愈说了算。不过刘愈所下的任何一道指令,这些人也都会揣摩,到底是亲疏有别,还是另有目的。 这次刘愈调长安城两大戍卫军队去,虽然看似正常,毕竟朗县距离长安城七十里,在这两支军队的巡逻范围之内,可毕竟现在长安城中人所共知的精锐军队是新军。把精锐留下,而派次一级的军队去平叛,到底是瞧得起还是看不上? 刘愈这一说,会议上的氛围又不太好。一些旧朝将领似乎在闹情绪,不过他们也不敢公开闹,只是提出一些看法,比如说是对这次是否将有匪事发出质疑。再者,他们也对武器方面提出一些要求,比如更新换代一些武器,或者是训练不足什么的,总之就是跟刘愈提困难,提条件。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不过这次去的是朗县,距离长安城不到百里,快马一天都能跑个来回。这么多条件在刘愈看来,就是这群将领不识相。 刘愈也早就料到会有人有意见,不管刘愈调那支军队去,其他军队都会想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这年头的军人是很敏感的,他们既追求容易,又不想当炮灰,既想建功立业又怕马革裹尸去了战场回不来。总的来说,这年头的军人本身就是自相矛盾体,做什么事他们也满意也就怪了。 “是否有匪事,不劳诸位操心。”刘愈道,“这次平叛,不是小打小闹,虽然所面对的不是凶悍的突厥骑兵,也不是逆王的精锐之师,却都是关中平实的百姓。若是能仁慈,也尽可能仁慈,不要对同胞下手,也许当众就有你们的父母兄弟。” 刘愈这么一说,各军的将领才感觉到这是烫手的山芋,接不得。平叛失败那是失职,平叛成功却又是残害关中百姓,反正是两面不讨好的事,谁去做也别轮到自己做。 有这想法的人,占了与会人的大多数。 “此次平叛,必须立下军令状,若是哪军哪部没有完成既定战略,而平叛中发生什么差池,那一律按照军法处置,不论是士兵还是将军,一视同仁,该怎么罚怎么罚!” 与会的毕竟不都是刘愈的嫡系,这样的会议也失去以往刘愈所开嫡系会议时候的庄重。一些将领甚至觉得不屑,认为刘愈是小题大做,不过是有一群流民想往西南的方向走。就被刘愈看成是要去聚事反叛朝廷?什么立军令状的。难道朝廷的正规军。连一群乌合之众都对付不了?难道那群流民不怕死? 只有刘愈知道,虽然关中教徒聚集,即便反叛,也只能揭竿为旗斩木为兵,战斗力不强,甚至教徒中还有很多妇孺和老弱病残。但这些人背后有一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刘愈依然记得当初第一次拜访楚王府时,所见到的情景。苏哲治下的严谨,就好像病态狂一般苛刻。在这样的背景下,苏哲会培养起一支完全效忠于自己,且能跟朝廷一战的大军也未尝不可能。一旦这些先头部队取得胜利,会让背后的教徒以为他们是刀枪不入无往而不利,那时候一群流民也能干翻一整支正规军。 刘愈老早便听说过,旧社会一些打着宗教幌子的“义军”,他们胸口贴着黄纸便以为是铜墙肉身,那股不怕死的紧不是装出来的,是因为他们真的就相信。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刘愈把一个人叫到前面。让他说一下自己对于平定此次叛乱的一些感想,等这人走到前面。众人一脸好奇,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平日里眼高于顶,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勇侯霍病。 “为什么是我?我又没跟他们打过仗,我哪会有什么感想?”霍病嚷嚷着对刘愈提意见。 刘愈冷笑一声道:“你还真健忘。忘了当初在禹州城,被人困了三个多月,进进不去岭南,退退不回江右!这才过去多久,就什么都不记得?” 霍病当即蹿起来老高:“你是说这次要平的,是那帮兔崽子?” 刘愈没回答,对众人道:“看见没有,自以为无敌的霍二虎,也有力不能及的一天,也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问本将军,这次到底是不是那批人,那本将军可以肯定告诉你们,就是那批令霍二虎龟缩在禹州城几个月的神秘武装!” 霍病一听,脸上有些不耐烦,刘愈这是在拿他的伤心事来作为反面教材,让手底下的人知道不能居功自傲,知道不能眼高于顶。霍病撇撇嘴,归到队伍里,虽然他嘴上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已经决定,这次不管怎么说他也要去平叛,要为他当初在禹州城三个月的苦难报仇去。 军事会议没有开多久,因为三清教教徒聚集的事已经在发生当中,若是要及早解决,必须要马上出兵,且要轻装简出,快速奔赴朗县,才赶得及在苏哲利用这些人聚事之前加以阻止。 会议一结束,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的近万兵马马上出发,要在第二天清晨之前赶到朗县外。将领们立下军令状,心中也有些忐忑,他们在得知霍病的遭遇后,突然也没那么自信了,而变得有些畏畏缩缩。 至于霍病,散了会议后第一时间找刘愈,表达了要报仇的**,却被刘愈一句话给呛了回去:“你嫌丢人丢的不够,打算再去丢一次?” “我……我怎么就叫丢人了?那时候我在禹州城,虽然我没灭了他们,但他们也没灭了我啊,我天天在城里等着他们出来跟我决战,可他们就是没来……” 刘愈听霍病这口气,这是自我感觉良好,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拿我问你,若你这次去了,又败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霍病以为刘愈要使激将法,道,“实在不行,你砍了我脑袋,小爷脑袋就是长的结实,不会给你把柄让你砍。” “我什么时候要砍你脑袋?”刘愈没好气道,“你就没想过,若是你这次再去,失败了,不但令你颜面扫地,跟着连新军以后也抬不起头来?到时候,整个大顺朝对外的军事优势,便会因为你这次失败而变得名声扫地,军人没有自信,而大顺朝将来的疆土也会被那些外敌划分去……” 霍病皱眉,疑问道:“不就打场仗嘛,有没有这么严重?你这么说,是不想让我去吧?可就是我都不敢保证能赢,你派那些去,不是送死?” 刘愈心说,你去是送死,人家去还未必是送死。刘愈了解霍病的性格,他是那种喜欢乘胜追击的,一旦霍病遭遇点挫折,他比无家可归的老鼠过的还窝囊。甚至刘愈也想过,在禹州城时,不是霍病没机会获胜,实在是他被打怕了,连城都不敢出。 “所以你就先等着。等南长安大营和东水大营的兵马先去,平定不下来,到时候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批叛军的凶狠,你再带兵去。到时候你胜利固然是好,扬我国威,但即便是败了,军中上下也没人看不起你。总比你先去,败了以后颜面无光的好。” 霍病本来态度还挺坚决,听到刘愈这么说,连他也不由点点头,道:“这注意……好。小爷就是等着他们被打成落水狗,再带兵给他们收拾干净。嘿嘿,小爷从来都是那么有本事。” 刘愈叹口气,他眼前的霍病,虽然年岁长了一些,但说到底还是当不了元帅,只能当个急先锋。勇之有余,脑子缺根弦。 第六百四十七章顺风不顺水(上) 三清教突然发动教民聚集,刘愈可说在意料之中,却也没料到幕后的苏哲真会这么做。 狗急了会跳墙,这道理谁都懂,不过苏哲这一跳墙,马上从幕后转到明面上来,朝廷再不是抓瞎抹黑没有头绪。刘愈其实在心里,也巴望着早点摆开来,正面对敌,在帮手方面,刘愈自信自己的人马要更多一些,取胜把握更大。 不过摆上明面之后,很多问题刘愈也要正视,比如说旧朝一些老臣到底站在哪边的问题,虽然大多数人都是识相的,但刘愈就怕这些老臣来个吃里扒外,若是军中也有这样的将领,那后面发生的事也就热闹了。 为了避免军中出现哗变,在这次出兵上,刘愈也小心谨慎了一些。 虽然派出去的是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将领动用的也是这两军之中的,却在领兵将领上,刘愈做了周详的考虑,一些旧朝老将,刘愈调离前线,让他们负责后援后备。刘愈把进军分成两批,让一批新锐将领带兵冲锋陷阵,这些老臣在后面捡现成的自然也乐意。 冬月初二出兵,到冬月初三下午,大军基本便已将朗县围困起来,虽然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此次一共派去不过万数人马,甚至还不及过去聚集的教民多,但毕竟这些是正规军,连地方守备部队都无法跟他们正面抗衡,更别说空有信仰连武器和装备都没有的教众。 事情在往好的方面发展,这点刘愈是清楚,但他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头。自己担心了这么久的苏哲和三清教。会这么顺顺利利解决? 到冬月初三晚上。前线大军的准备情况也源源不断传到身在长安城刘愈这里。刘愈综合了一下战报,发现前线平静的异乎寻常,教民是有聚集,而且是大批量的,也就是说情报并无偏差,只是三清教联络的那批人却没露面,也就是说,苏哲作为三清教的教主和教众聚集的发起人。根本没出现在朗县县城。 没有领头的,教民聚集了也不知该做什么,小小的朗县倒是被这批教民给全线占据了,据说城里城外到处都是人,地方上百姓的生活受到打扰,而在大军派过去之后,情况要更糟糕一些。后来平叛的大军,到了地方,也开始疏导教民离开,很多教民对这次朝拜神恩不得而感觉到懊悔。因为朝廷肃清三清教的行动尚未结束,这些教民跟官兵之间也起了一些冲突。不过冬月初三发生的都是些小冲突。并没有大规模的斗殴或者是杀伤情况出现,即便有死伤,也是偶然事件,没引起大的纷争。 刘愈在当晚得到这些消息之后,心里却分外感觉到沉重。自己仿佛是掉进某种圈套里,只是这套子下的方式很特别,让他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朝廷里的将领,包括刚回到长安城兵部的大臣,连夜聚集在皇宫雅前殿内开会讨论这次的战事。跟以往平叛有些不同,这些的事情就发生在家门口,朗县说到底就是长安城边一个小县城,发生这样的事,没一个人能安心回去睡觉,他们也怕前面一时有个风吹草动,长安城都告急了,虽然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很低。 凡事无绝对。 在当晚几次商议之后,兵部的人也没什么头绪,近乎所有人都认为,应该是三清教内部本来觉得聚集的事很保密,不会被朝廷察觉,现在走漏了风声,重听还慎而重之派了大军前去围剿,因而那些三清教的高层才没露面。 对刘愈来说,这当然是最理想的解释,虽然看似说的通,但刘愈却明白事情没这么简单。若真是如此,那三清教唯一成事的机会都没有了,苏哲可以说彻底告别了皇位,以后到底是要流亡,还是继续在长安城周边做偷鸡摸狗传教的事,不管怎样,三清教也会逐渐被大多数顺朝子民所摒弃。要真是这样,那苏哲这些年来到底在经营什么?他就没想到有一天朝廷会发觉他的阴谋,他刘愈会肃清三清教,他就只想了集合教众这一招,那么多人在聚集,还觉得朝廷不会提前得到风声? 当晚没有结果,刘愈也没留兵部的人在皇宫过夜,快到半夜子时,刘愈让众人先行回府休息,到第二天再到兵部衙门去说。 遣散了兵部的人,刘愈突然觉得身边连个帮手都没,主要因为他太过独断专行,别人也不敢在他面前说太多话。作为一个外来客,他的确对身边的人缺乏信任和沟通。刘愈想了想,现在能给他一些意见的或许只有韩升,因为满朝上下,跟当初那个自闭而专横的楚王苏哲,以及优哉游哉的他二者都有关系的,仅有韩升一人。当初他去楚王府拜会苏哲,也是韩升代为引荐的。 已经很晚,刘愈本来打算第二天再去找韩升说说这事,但韩升却一直在尚书台衙门,本来尚书台衙门便在皇宫中。韩升听说雅前殿这面兵部官员和军中将领都散了,便匆忙过来找刘愈,主动跟他说一些事。 “韩老哥,你不来,我还正想去找你。”刘愈请韩升到雅前殿里面坐下,同时他也把女官都遣散出去,方便他跟韩升沟通,没人打扰。 “朗县那面的情况,我也略有耳闻。”韩升一屁股坐椅子上,看着刘愈微微一笑道,“似乎,这乱事平息的太顺利了些,连我也觉得,这不太合常理。” 刘愈一笑,说到底明白他心思的还是韩升,这韩升虽然已经年老,半身入土,可要说揣摩别人心理,因为人老成精在官场上又混了这么多年,还是搞情报工作,他也有他一套。 “韩老哥,你跟七皇子之间,说到底有些交情,韩老哥你倒说说,他到底是……怎么个人,或者说,若以他的作风,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升无奈叹口气道:“刘小兄,你是让我站在他的立场上,想想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我不妨直言……” 刘愈一听,笑道:“但说无妨。” 韩升苦笑道:“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其实我想说,这世上,就两个人,我是一点都看不懂,看不透。一个是你,一个便是他。刘小兄你,从最初开始,我就没想到你会牵扯到朝政中来,总觉得你应该无甚大作为,平平淡淡为真,那也就算了,谁知你不但涉身朝政,手段还极为……令人意想不到……” 刘愈知道韩升在说他行事手段狠辣,不由叹道:“韩老哥就别贬损小子我了,说七皇子。” 韩升也跟着叹了一句道:“要说七皇子他,自小便与普通孩子不同,可能跟她母亲曳夫人的性格有些关系,很自闭,平常也没什么人跟他说话。便是如此,他行事才有些怪诞,当初先帝在世时也常跟我说,说他这个七皇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善于跟人沟通,还让我多跟他走动一下,那时候我就觉得,先帝曾考虑过让七皇子继承皇位。” 刘愈听着,想了想,最后他点点头。老皇帝何止是想,做也是这么做的,要不是他刘愈,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就是苏哲。 刘愈自嘲似的笑笑,道:“可惜我没被七皇子看上眼,在纳粮时,关系不太好,倒是身为淮王细作的明瑾,得到了他赏识。” 韩升也笑笑,道:“当初先帝传位,估计也考虑到这点,当时文有袁博朗,武便是由你和徐家小女当家。当初外面都传,说是你篡位,后来想想不太可能,说到底,还是先帝洞察先机,知道你会帮……九皇子他成就大事……唉!” 提及苏彦,韩升也感慨起来,毕竟苏彦才当了一年多皇帝便被拉下马。虽然现在仍旧是启昌二年,没有改元,到说话间就要到年底,朝廷里早有了要改元的风声,连礼部的人似乎也天天在考虑到底改什么年号更贴切。 刘愈笑道:“十年人事几番新,现在改改,两三年,人和事都大不相同了。还是说七皇子,说说他到底什么脾气。” 韩升手提起,恨恨道:“要说他脾气,那就驴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记得他十四五岁时,先帝派他出去带兵剿匪,他非要把山匪一个个活捉了来表现他的计谋。那时候我不觉得他有韧劲,反而是知错而不改。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些头脑。就是……他没什么仁爱之心,这跟九皇子倒有很大不同……” 刘愈暗忖,这韩升是三句话不离苏彦。不过苏哲和苏彦本来就是兄弟,韩升也难免拿二人来做比较。 韩升最后补充道:“刘小兄,我说了这么多,其实也就是想说,这事不简单,不管当初是怎么样,七皇子总觉得是你抢了他的皇位,他认准了你这个仇敌,就不会松口。若说这事,本来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但只怪你功高盖主,现在他要找也只能找你来算账。” 韩升说到这,刘愈倒想起来苏彦当日喝了点酒,情急之下说出来那番话。刘愈大概也能猜想到,被囚禁的苏彦,见到了苏哲,估计把当初他的“实话”全都抖露出来。其中就有他刘愈帮忙篡位的事,这事情,他只跟苏彦承认过。 第六百四十八章顺风不顺水(下) 韩升说的话不少,但总结起来,大体都是废话,刘愈以前知道的都知道,不知道的依旧不知。虽然韩升这趟过来,好像是没帮上他什么忙,但刘愈的心却定了下来。 既然苏哲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就自然而然会出招,他只管接着便是。苏哲现在已经形成不了什么气候,说到底,刘愈对苏哲的不放心还在于他自己对篡位这件事的介怀,刘愈喜欢以武力压迫人臣服,不过他更喜欢以理服人。 说到底,在篡位这件事上,刘愈觉得自己没对得起对他信任有加的老皇帝,也没对得起对他到现在仍旧信任的韩升。刘愈欺瞒了所有人,有些人对他怎么看他不在乎,但身边这些亲人朋友的想法,他还是很在意,尤其在苏哲一直悬在头上,好像事实随时会被人揭穿一样。 他总是太在意这件事,越在意,越觉得严重。可三清教说到底是民间宗教组织,没有官府和军队在后撑腰,就算是顶破天,他们只能当一群农民起义军。想到这,刘愈不免苦笑,突厥骑兵他都不怕,他还会怕一群农民的义军?自己岂不是在杞人忧天? 韩升过来,并非只是跟刘愈闲话家常,韩升也带了不少的公事来让刘愈批示。因为这两天刘愈都在忙着朗县平乱的事,一些公务也耽搁了,韩升拿不定主意,过来问他。 韩升说的事,基本都是岭南各城市减税的事,因为岭南刚经历一场乱战。虽然影响不是太大。很多地方都是和平解决。但因为岭南长期饱受在战乱之苦当众,这次朝廷平定叛乱之后,刘愈也曾多次表示过会给岭南人一些政策上的补偿,尤其是对平乱有功的一些少数民族。 “该减多少,尽量减,别到最后来个上行下不效,到最后苦的却又是平头百姓。”最后刘愈说道,“接下来几年。税赋上我们尽量节省,靠商贸司暂时撑起朝廷的开支。休养生息几年,整个顺朝的百姓也会富足起来。” 韩升笑道:“你小子别到时候又想对外开战就行了。” “开战,往哪开?” 韩升指了指北面,道:“突厥你不想彻底平了?还有西陲那些小国,吐蕃南诏和安南,又或者是高丽琉球?” 刘愈一笑道:“一个国,总要有些接壤的国家,若是什么都平了,那就要统一全地球。不妨跟韩老哥你说,现在地球上一些地方。未必被人发现过呢。” 韩升一皱眉,道:“地……球?这四海之内,还有人迹没到的地方?” 刘愈不想跟韩升解释这些,太多了也不好解释。刘愈把公文批复了,他自己也有些困顿,要回去休息。他亲自送韩升出了雅前殿外的院子,转道回内廷,到卧房时已经是子时过半,三更半夜了。 第二天起来,刘愈先去兵部那边过问了情况,前线上一直都在疏散教民,不过冲突却是不断生成。上午传回来的是昨夜前半夜的消息,冲突已经有加剧的倾向,因为涉及到教民过夜的问题,朗县自然是无法容纳三四万人教民的规模,很多教民干脆赖在城里,当街露天过夜。地方守备军,以及刚上任的新任朗县县尉,和朝廷派过去的军队,都在想办法让这些教民离开朗县这是非之地。 朝廷跟教民之间有矛盾,如果刘愈在的话,他肯定会下达命令,让那些喜欢在朗县过夜的教民只管呆在那便可以,只要大军将他们困住,别让教民把城彻底给占了,那就什么事都没有。教民在城里呆几天,发现神啊鬼的什么都没有,他们不散也得散,这么多人吃喝拉撒,朝廷一定不会管,他们自己的生存需要没法得到保证,不赶紧回家还能在朗县落地生根? 可刘愈在长安城,没去前线,因而这第一道命令没下去,后面也就跟着生出事端。军队、聚集的教民以及地方普通百姓三方之间,起了一些小冲突,到后来逐渐演变成公开的对敌,没什么事,也给闹出事来。 到中午时,刘愈等消息觉得心烦,便到城里去走走,长安城刚解除戒严,街上也难得多了点人,刘愈到处走走也是为散心。走着走着他也就无意识往棋楼走去。这次回到长安城,他还没回棋楼看看。 到棋楼里,棋楼的伙计已经换人,不过对他的雅间还依旧保留,刘愈上楼,坐在熟悉的地方,却觉得心内空落落的,很多事已经不是他所想的那样,这两年来的变化,已经让他彻底超脱了原来的生活,变成个他自己都认不得的人。 事情太多,物是人非。 刘愈刚坐下不久,就传来消息,说是前线上发生了事情。地方官府为了早些平息民乱,跟教民之间起了大的冲突,死伤甚多。本来朝廷军队就是去“平叛”,出了事,那些将士立功心切,当街下了不少“闹事的人”。至于被杀的到底是不是闹事的,不好说,因为很多根本就是在旁凑热闹不明真相的群众。 这大冲突一起,事情就不简单了。本来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的军队就没驻扎在城里,这一出事,城内外几万教民,把城门口一堵,城门一关,还真就把朗县给占了下来。到冬月初四晚上,刘愈得到下午传来的急报,才知道朗县落在了教民的手上,,因为朝廷军队没带攻城的辎重,他们也没霍病那一群嫡系爬墙的工夫,朗县整个成为一座孤城。军队接连攻了几次城门,都被城楼上往下摔石头块和木头的教民给打退。 城里的情况也很乱,因为城里还有少量的士兵,他们手上有武器,却只能占据一些险要的地方跟大批量的教民对抗,而普通百姓,尤其是昨夜赶教民出城的百姓,也成了教民出气的对象。刘愈从战报上知道,到下午临近黄昏时,城外的军队再攻城,城墙上的教民手上没武器的,甚至把城里居民的老弱妇孺让下扔,让石头砸人。 这一来,情势变的很紧张。刘愈本来不想亲自出手,现在看起来也不得不去走一趟。 第六百四十九章朗县之围 在出兵问题上,刘愈一直抱有谨慎态度,现在要亲自带兵去朗县,就意味着要帅离巢,在肃清三清教这么敏感的时候,他的离开会带给朝廷上下一种很特别的反应。 刘愈把韩升叫来,跟他交待一些事,韩升在知道刘愈马上要亲自带着新军去朗县,很不同意刘愈的决定,他觉得刘愈应该派霍病或者是其他将领去,刘愈在朗县也未必会帮上什么忙。 “你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要是时间一长,朝中发生什么事,你在外,可能会鞭长莫及。”韩升提醒道,“你让谁去都好,就你自己去,太不合时宜。刘小兄,你还是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刘愈一向一意孤行,这次自然也不会听从韩升的意见,他亲自带兵去平朗县,是他自己决定的事。 “放心,这一去最多一两天,上次去朗县,在城里发现大量地道,其中有些地道是城里城外相通,再加上朗县里有水渠城外相连,还有新军将士在,用一天去平都会多。” 韩升不觉得刘愈这次去会对事情有多大的帮助,听刘愈这么说,他没再说话。 刘愈把事情交待完,马上跟内廷的女眷也说了此事,等所有事情都交待好,他才赶紧点了兵马,让霍病当先锋,下了军令,让霍病四个时辰内杀到朗县城下。 急行军,在新军中早已是家常便饭,这次出兵的距离也不远,才几十里。跟以前千里万里行军自然不能比。刘愈给的时间又很充裕。连霍病都觉得三个时辰顶头了。 刘愈算计了一下时间。霍病领兵到朗县城下大概要到前半夜,而他在后带中军到,会到午夜以后。这次他带的人并不多,霍病带一千人马去,而他自己也只带两千人马,剩下的兵马都留在长安城,防止不测的事情发生。 刘愈还特别交待了徐轩筑,让她注意长安城内一些事态的发展。有什么情况通过女军渠道知会于他,而徐轩筑现下也能调动女军,在短时间内可以有助于长安城内局势稳定。 所有事情既定,刘愈也没多停留,亲自带兵马,在霍病出兵小半个时辰后,行军出发。 这一路,虽然没有徐轩筑相陪,但刘愈却有柳丽娘在旁照应。刘愈也需要柳丽娘的情报系统来帮他调查朗县内情势的进一步变化。从柳丽娘最初反馈的情况来看,刘愈得知现在朗县里的教民情绪很激昂。城里应该有三清教的高层在秘密指挥。那也就是说,苏哲应该是已经出现在城里。而且一直都在城里,他一直在等待时机来聚事。 本来刘愈以为苏哲会第一时间发动教民,刘愈却没想到这个过气的储君,却有这般好的忍耐力,能留在城里,一直到教民跟朝廷起了冲突,前后过了一天时间才发动这么一场不似军事暴动的暴动。刘愈能感觉出这次暴动的高明,把教民和城中百姓的矛盾激化,同时也激化教民和朝廷官府和军队的关系,逼得那些教民觉得似乎只有反叛一途才有活路。刘愈也猜想,教民跟朝廷的矛盾,估计也是苏哲搞出来的,故意找些人跟朝廷的人起冲突,因为教民之间本来就有一股向心力,一些人出了事,其他人就会觉得跟自己相关,会参与,继而把事情蔓延开越闹越大。 等到了晚上,在刘愈所部距离朗县还有二十里,而霍病已经先行到了朗县城外时,柳丽娘的人突然来报说,已经确定三清教的教主在城里,而且曾在城中开了鼓动大会,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 按照线报的说法,苏哲在城中举事之后,教民差不多控制了全城,而朝廷军队又被压在城外攻不进去,这才露面,让城里的教民心安下来。在教民眼中,教主是神的化身,他会替神来指引教民走向光明。苏哲出现恰在时机,他这一露面,城中教民就会觉得神明跟他们在一起,连教主都支持他们这么做,他们也就没有背离神的旨意。 之后苏哲便开了个动员会,把城里一些传教士召集在一起,还有一些中上层的教徒,给他们传达了一些旨意,提出了一国之中,神要跟皇帝一起治国这么个主张。等于是告诉教民,在大顺朝,有神,也可以有皇帝,但皇帝也需要听神的,而教徒,甚至有凌驾于皇帝之上的权力,连皇帝也要是神的子民。刘愈听了这些汇报,觉得这苏哲倒是很聪明,神权和皇权并存,其实是西方甚至是很多地方惯用的治国手段,就是愚民的同时,把神权夹杂在皇权当中,然后把国人分成四等,僧侣、贵族、平民和奴隶。苏哲这一套,不过是在这基础上改动了一下,华夏人从来不承认自己有奴隶,于是奴隶这一阶层就不存在这套体系里,而只是把教徒换进僧侣的位置上。 听到这些,刘愈也就迫不及待想要策马加鞭,想在天明之前把朗县给攻破。他甚至在想着,用马缰勒住苏哲的脖子将他勒死时的场景。刘愈一脸凶相,连柳丽娘都有几分忌惮。 等他到了朗县城外,正好是午夜,霍病提前带兵到城下,已经先攻了一轮。趁夜,霍病所部一部分先杀上了城头,结果去遭遇到顽强的抵抗,霍病感觉到人生地不熟,在前无进路,后无支援的情况下,他暂时选择了观望,而没有进一步进兵,攻上城头的那批人,也发现困难,大多是顺着绳子回来。城里的教民知道这批新军士兵的厉害,连追也不敢追,等于是霍病所部先试了试枪,马上撤了,跟城里反叛的教民之间仅仅是擦枪,却没走火。 等刘愈到,召集了周围两大营的将士到中军大帐开了会,了解了情况。刘愈也作出决定。 “先行休息。天明攻城!” 刘愈不想打没把握的仗。他料定,他来到朗县的消息应该很快会传到城里,苏哲应该会有动作,要么逃走,要么来个鱼死网破。刘愈马上安排新军开始设伏,既然城中有通往城外的密道,刘愈暂时还不想利用,那就先让城里的苏哲先利用。等他们派出兵,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来偷袭,落了套,那后面的事,刘愈就等着收网。 因为前后朝廷只派过来一万多兵马,而朗县本身也不太大,围城也不是用的四面围城,而是典型围三阕一。这么一来,其实刘愈也在给那些意志不坚定的教民逃跑的机会,不管是夜里。还是等天明开战之后,只要朝廷军队这面总攻一开始。城里教民领教了正规军跟他们的差距,那他们就知道到底是留下送死听神的旨意重要,还是赶紧开溜更能换得太平。据刘愈所知,就算是被神打所迷惑的以为自己刀枪不入的敢死队,在见到刀剑加身,也会流血也会疼,也会惨叫也会丢命时,他们也会逃走,而城里教民大多数都是跟风的,他们到底是普通的升斗小民,想为圣教和教主殉葬的近乎是没有。 刘愈到了城外,一直没睡,他这次想睡也睡不着,想到第二天,也许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一段动荡的生活将要结束,他便感觉到一股轻松。以后能太平过日子,弄儿为乐,那应该也算不错的享受。没人可以干涉他的生活,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做主,享受当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不用当一个皇帝那么累,这世上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他也愈发期待起天明后的这一场战事。 天还没亮,而城里的教民一直也没动静,可刘愈知道,他们一定会有动作,否则真正开战之后,城里的教民想不落荒而逃都难。这道理苏哲应该懂,若是不能在军队摧毁教民信心之前,先打朝廷军队一个下马威,那三清教在朗县的一切作为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刘愈知道,越接近黎明,越是下面的军队以为今夜无事,越是城里叛军出手的实际,刘愈甚至都能闻到风中有一股敌人来袭的味道,就好像一头猛兽,嗅到了猎物的味道。 果然,在天亮之前尚且不到半个时辰,下面的情报人员探听到地下有动静。这也是刘愈一夜以来干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听地道里的情况,他没有派军守着密道,就是让苏哲以为,朝廷暂时忘了这些地道。 “小心点。”在马上开始的偷袭与反袭击战前,刘愈对手底下的人提出一些警告,“若这次叛军用的是火药,又或者是或着火的东西,要第一时间保命,而不是跟叛军硬拼。” 刘愈把这种情况说出来,他能感觉到下面那些将士也有些忌惮。朝廷军虽然现在用的都是正规路子,没见过“恐怖袭击”,连下面的士兵也不会训练怎么防爆炸和防燃烧弹。只有霍病感觉到好奇,越是这么没把握的战事,他越是兴奋,况且这次他来的目的就是为报仇雪恨,他知道马上就能教训那群把他困在禹州城几个月的神秘叛军,整个人都好像多了几分活力,双眼里充满了一股要作战的渴望。 “那个,我们把下面的地道给它炸平了怎么样?让那些人都死在里面,看他怎么出来袭击我们!”霍病提议道。 刘愈不是没想过这点,但这么一来,这一晚上等就等于是白等了。而不能打击到教民的信心,那这场反袭击战的意义就不大,毕竟把那些来偷袭的人埋在地道里,城里的三清教高层肯定会想方设法隐瞒不让普通教民知道,对朝廷军来说,没什么宣传的价值。 “做好自己的任务,不许节外生枝。”刘愈喝斥了一句,不过在简单动员会散会之后,刘愈还是先留下霍病,对他吩咐一番。 刘愈没有让霍病参与这次的反袭击战,而是让他当先锋,在这次反袭击战取得胜利之后,直接对城里发动袭击,这就等于是一边取得一场不算大胜的胜利,给全军鼓舞了士气,同时让城里教民感觉到灰头土脸心惊胆寒,马上发起大规模的攻城。此消彼长之下。这也是攻城的最佳良机。 刘愈的想法是好。但很多事不是他所能预料。等下面地道里的人突然偷袭上来,刘愈才知道,原来朗县里的地道并不止他们发现的那些,而有一些密道是他们所不知的,这说明,上次在朗县的清查并不彻底,给今天带来了一些隐患。刘愈马上意识到,就算是取胜。苏哲也有可能从这些未知的密道逃走。 出来偷袭的叛军没有刘愈想象的那么聪明,他们没有火药,也没有用桐油起火的战术。他们只是一个个不畏死地从地道里冲杀出来,朝的都是明眼的中军大帐。但那其实不过是一个幌子,刘愈的中军大帐并不在那幌子里,那只是个诱饵。 与其说这些叛军是出来偷袭营地的,不如说他们都是一群刺客,出来所取的目的都是刘愈本人。因为刘愈没有拿自己当诱饵的兴趣,且提前就预判到这次偷袭,因而这些“刺客”的行动。半点收获也没有。随着越来越多的“刺客”被拿下,斩杀。天色也开始蒙蒙亮,对于这一天的早晨来说,注定不同寻常,连刘愈见到初升太阳时也在感慨,这才结束岭南战事短短不到三个月时间,他却好像已经疏离了这种马革裹尸的生活。 刘愈暗自也在决定着,以后说什么也不再亲自领兵出来。 战事一触即发,随着出来偷袭营地的叛军逐渐被消灭,而霍病那边也已经作好了攻城准备。就在霍病摩拳擦掌准备亲自上阵大干一场时,刘愈突然下了命令,让霍病暂时按兵不动,要听刘愈的指示才能攻城。 换做以前,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改变不了霍病的决定,他要上去打仗,谁阻拦先灭了谁。但在经历了多场苦战之后,霍病心智到底是成熟了一些,他突然觉得,刘愈既然不让他攻城,一定有他的道理,也许是后面发生了一点小的变故。 霍病的“成熟”,说白了就是一点怕死。等霍病知道死是什么滋味之后,他就开始明白,光是靠冲动和二虎是不能保住小命享受人生的,在经历了几场战争之后,他也享受到了他以前所不敢想的荣华富贵,不但他自己可以锦衣玉食,身后有很多将士跟他混饭吃,连他那些不用上战场的小弟,二虎、三虎、四虎以及新收的各种小弟,都可以顿顿吃肉,穿着好衣裳,走到哪不用让人白眼。他现在也知道,如果他玩完了,那他的那群小弟也就玩完了。 有了责任心的霍病,也逐渐在往“成熟”的路上走。 在得到刘愈命令之后,霍病果真就老老实实在等刘愈的进一步指示,可直到大天实亮,太阳升起老高,刘愈仍旧没继续下令共乘。这下霍病不干了,冲动重新占据了上风。 就在霍病准备违抗军令攻城之时,刘愈亲自带兵到了第一线,而这第一线,距离城北门不过二里的模样,连城楼上的情况也能瞧的清楚。 “你可来了,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霍病见到刘愈,紧忙策马上去,打招呼。 刘愈心情还算不错,虽然有一些密道不被提前查知,但好在苏哲所策划的这次偷袭,跟他所想的一模一样,如此一来,叛军偷鸡不成蚀把米。刘愈在战事一开始,全面占据了主动。 “让你听命行军,你这样子,是要违抗命令,自己冲上去?”刘愈见到霍病所部已经有攻城的指令,那些准备爬城头的也都跃跃欲试,皱眉说了一句。 霍病不好意思笑笑道:“只是热热身,又没说马上攻城。你可别冤枉我。” 当学会耍赖以后,霍病多了点机灵劲,以前这种事他肯定会承认,反正攻城又不是丢人的事情,他才不在乎下面的人怎么想。可那时候的他,连主帅都敢顶撞,自然对下面的人造成一些不良的影响,会显得他的军队不够齐整。 现在霍病等于是学会偷奸耍滑,跟刘愈打马虎眼。刘愈觉得这也算是霍病的一种进步,也就没再继续纠结这问题。 刘愈马上下令,让全军从朗县北、东、西三个方向发动攻城,大军列开,给城中叛军和教民形成足够大的心理压迫。因为攻城辎重的缺乏,大军只能以攻破城门的方式来进城。同时刘愈也发布了悬赏令,谁能拿下城里叛军教主的首级,封赏优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刘愈相信这一条。 等大军正式往城下押进,城墙上的叛军看起来也很惊惶。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只是普通百姓,当讲到这么多的朝廷军队要攻城,他们要面对的将士刀枪剑雨,甚至是朝廷的火器,他们便不再有底气跟着教主,而想着逃命。 却也在此时,一个人出现在北城墙的城头上。此人被人簇拥着,走上城头以后,不管是教民还是那些看上去跟教民有区别的叛军,都在对他顶礼膜拜。 而此时刘愈正在北城之外,他一看,登时有些老友重逢的感觉。虽然穿着的花里胡哨,好像天外来客一样。却不是那苏哲是谁。 第六百五十章没有悬念的攻城战 新军、南长安大营、东水营三军陈列在朗县县城之下,随时都会攻城,这时候身为三清教教主的苏哲却出现在北城城头上,刘愈为了防止认错人,仔细辨认了一下,的确是苏哲无疑,且看上去这个三清教的教主,混的还不错。 虽然不在是皇子,也不再是楚王,却是三清教至高无上的教主,手底下有一大群的拥趸,更有三清教教众的膜拜。 一身青黄色的长袍,头顶戴一顶宽大的方帽,这扮相看上去有些花里胡哨,却也好像是戏台上皇帝的装束,也好像是个道士,只不过他的衣衫比道士袍鲜艳许多。 本来三清教就是融合了西方宗教,配合中土佛教、道教等揉杂出来的混合体宗教,苏哲身为三清教教主,穿这么一身“东西合璧”不伦不类的衣着,给教众视觉上的冲击比较大,容易让人把他往天神方面去联想。刘愈明白,这次苏哲冒险露面,名义上是跟教民在一起,进退同步,但实际却是来督战,鼓舞教民的士气来跟朝廷军队抗争。 苏哲一露面,城墙上的三清教教众果然如同打了鸡血,一个个奋然准备对抗朝廷军,哪怕他们明知道留下来是会送死,但圣教教主都在,他们忽而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微不足道了。刘愈发现城内守军登时一反常态从阵型涣散,到军容齐整备战,心中也不由对苏哲高看了一眼,落毛凤凰不如鸡,苏哲当了一只鸡头。还耍了点手段准备让鸡群跟黄鼠狼一战。 “不自量力!” 刘愈冷喝一声。现在的重点。就是赶紧攻破朗县这小小的县城,把苏哲活捉,然后一刀解决了他了事。那他日后的生活就将高枕无忧。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到底是杀了他好,还是关着他慢慢折磨他好?”没来由,刘愈自己反倒先纠结起来。 此时三军准备已毕,原本来自三个军队的士兵,在经过准备之后。已经列阵完毕,形成中军、前军和左右两军,冷兵器交战,尤其是正规的攻城或者是野外遭遇战,基本都要遵循先列阵后出兵的战略,一旦阵型上有漏洞,死伤几个人是小事,就怕会引起连锁反应,导致军心涣散无力再战。毕竟冷兵器战场上,能接触到互相砍杀的敌我双方只是前阵中一小部分人。一旦前阵出什么问题,哪怕是小小的不利。也会影响到后面大多数士兵的信心。 这次攻城,其实朝廷军在兵员数量上不及城中教民多,攻城的士兵一共才一万多人马,而城中聚集的教民有三四万人,虽然数量上,城中教民要占优势,但毕竟他们只是普通百姓,男女老幼皆有,拖家带口过来的也不少,在战斗力上跟朝廷正规军无法比较,更何况现在刘愈带来的人马中,还有霍病所部等新军中的精锐。 若论城墙高度和厚度,淮地都城建康城要比朗县县城坚固几十倍,连城楼都没有的朗县县城,刘愈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阻碍他带兵攻破城池。除非是苏哲真有什么妖法,但那些所谓的“神迹”,在战场上这么真刀真枪的地方上发挥的作用性很小,除非是武器和战法上的极端改良。 改良也用不到普通教民身上。 上午巳时正,朝廷攻城准备工作已经做完,刘愈一声令下,各级战旗开始舞动,朝廷军从朗县东、西、北三个方向同时发动攻城,因为朗县毕竟是天子脚下的小县城,刘愈在攻城上显得很“仁慈”,没有以之前攻城管用的土炮开路。但即便没有大规模杀伤性的武器,却有枪林箭雨做先锋,仍旧是气势如虹。 战鼓响彻朗县县城周边,这一声声敲起来,即便是刚才被鼓舞不畏死的三清教教众,此时也感觉到胆战心惊。战场毕竟不是儿戏,就算是教主庇佑,那也最多是下辈子投胎当个好人,或者是进入圣教中所宣扬的“天国”去避难,但那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到底有没有,在这么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们也难免怀疑。 再虔诚的教徒,也会畏惧死亡。这是人的共性,不是一点的心里麻痹就能奏效。尤其是当他们见到同伴的死亡发生以后。 步兵攻城,暂时没有骑兵什么事,在盾牌的护送下,大军压进到城墙之下,随之城墙上射下零星的箭矢,因为教民武器的缺乏,他们也没什么正规的武器来守城,而之前扔石头和杂物,甚至是扔城里百姓这招,在这么声势浩大的攻城战中发挥不出任何作用。而朝廷军这面,既有远程攻击的火枪,还有取之不尽的箭矢回赠,不想占据优势都难。 因为攻城的先锋军以新军为主,因而在盾牌后有大批的火枪,刘愈也尽量让士兵先以火枪来威慑城中普通教民,射箭上去,反而是送武器给囧民,让他们有箭矢来做抵抗。子弹上去不见影,守城的教民无从利用。 刘愈一直注视着城墙苏哲出现的地方,从他露面之后,朝廷攻城开始,他就回避到后面,之后便没再出现。刘愈知道苏哲不会留在城墙上等着当活箭靶,刘愈在初开战前,让霍病调几个枪法好的策马出其不意上前一句射杀苏哲的计划也并未奏效。到开战之后,刘愈愈发把握不准苏哲露面的目的,如果是督战,那他应该留在前线而不是快速逃命。 刘愈甚至觉得,向他示威,才是苏哲露面的真正目的。 “千万别让他跑了。”刘愈没有在战场上的第一线,反而是坐镇中军阵中。他不由叹了一句,这次这么好的机会,若然苏哲逃走,后面抓到苏哲还要费一些周章。 朝廷军的攻城很顺利,在经过朝廷军子弹和箭矢的洗礼之后,城墙上的教民已经没人敢露头,本身就是没有护城河,没有城楼的小县城,后续的辎重兵抬着滚木上去,只消几下便已将城门撞开,随之骑兵和步兵都进入县城之内,剩下的事也就很简单,近乎是一场屠杀了。 “不能杀降!”刘愈在回中军大帐等候消息之前,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第六百五十一章战后等待 战事从巳时开打,还没到午时,城北门、东门、西门相继被攻破,过了中午,连城里的抵抗也平息下来。 一场在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一天多时间里没有任何进展的战事,在刘愈到来一切变得简单而高效,刘愈甚至也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新军的战斗力强,还是说在他来之前两大营的人只是在出工不出力,非要等新军来了以后才肯卖力气干活。 不管如何,城是拿下来,没花太大的代价,只是苏哲躲了起来,能否找到还是问题。 果然不出刘愈所料,在战事平息之后,城中仍旧混乱一片,零星的抵抗,加上教民对朝廷的不配合,导致事后想在城中搜查什么人,也困难重重。因为攻城围三阕一,也导致在城破之后,大量教民从城南门逃出城,整个城里城外都很混乱,对于此,刘愈差不多也早就料到,他没有太苛责下面的将领,想抓着苏哲,一天两天未免太急于求成。 战事结束,但军中上下却也高兴不起来,本来就是军队打平民,实力差距悬殊的一场战争,再者这些平民还是顺朝的百姓,且大多数是关中人。关中人对关中人有一种很深的同袍感觉,刘愈猜想大概也就是如此,之前两大营的人才会手下留情,导致朗县在一天两夜时间里没有被攻破。 战事结束,城里城外都在清点战事的损伤,以及平息小规模的抵抗。士兵们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在混乱中寻找邪教教主。找了半天。没什么结果。 到黄昏时。城里仍旧没有彻底平息,刘愈也就没有亲自进城,一直留在城外大营里,直到下午他才召集了三军并未在第一线的将领,开了简短的总结会。 “这次战事,遗毒很深。短时期内,朗县都不太会恢复平静。”一上来,负责情报的瞿竹便给众将领打了一剂预防针。让他们明白这次会议的基调。 从前线的反馈看,在朗县被攻破之后,城里的抵抗很激烈,而教民跟军队之间也有不少冲突,就算是放下武器投降的教民,也会被城里的百姓所报复。毕竟这几天以来,教民所得罪的不但有城外的军队,尚有城里大多数普通的百姓,这几日来,教民拿普通百姓的命当儿戏。丢下城头当武器的事令百姓对这些狠毒的教民很仇视,现在有朝廷军队的撑腰。这种报复行动也屡禁不止。 军队在平乱,刚平息下来,军队要平下一处,百姓又开始添乱,那些已经投降的教民也开始重新反抗,导致城里的冲突是平了又起,起了又平,波折不断。而本身军队又不太想得罪关中百姓,所导致的结果就是战事悬而未决,说是城破了,一脸几个时辰下来,城中还是不断会有各种战报传出来,让刘愈不得片刻的消停。 总结会上,其他将领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们其实不是不知道彻底解决这种遗祸的方式,若是以前顺朝境内有什么乱事,且遇到这么悬而未决的情况,通常来说,军队都会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那就是屠城。只有把屠刀磨亮了,那些闹事的才会消停。 可现在是刘愈掌军,这两年来,就是平淮王、平突厥,刘愈也没下令屠过城,更别说现在对着的是关中百姓。放在这些将领身上,他们也下不去这个狠心。 “诸位有什么见地,尽管说说。看看能不能把这乱事,彻底平了。我们也好早些打道回府。”刘愈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打破了会议的沉默氛围。 几个新军的嫡系将领没说什么,虽然他们在平日里的军事会议上发言踊跃,但在这样一次有两大营在场的混合会议上,说话很少。这就好像是有外人在场,不敢说话一样,这在刘愈看来,是这些将领有些“腼腆”,但实际却是,这些人骨子里带着自傲,看不起新军以外的其他军队,而其他军队也看不起这些跟着刘愈崛起的新军将领。彼此都看不过眼。 这种会议,说话多的反而是那些两大营的旧派将领。 “将军,我们应该……” 之后的发言,在刘愈看来没多少可取性,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建议,要靠地方官府等等。刘愈所想,大概跟这时代人思维的局限性有关,虽然人的聪明大致相当,没有谁比谁更狡诈或者是更会算计人一说,但在想问题上,一点小小的局限都会令结果大不相同,更别说几百年的思维发展。 刘愈本身对关注的重点也不在教民的平息上,时间总会弥补这些创伤,刘愈最关心的其实是苏哲的下落是否找到。 到会议散了,已经到入夜时分,刘愈一个人在大帐里闷声不乐,他一直在等出城追击逃走教民的霍病所部的来报,他很希望霍病能给他振奋的消息,说苏哲已经被拿下。 整个大帐里,除了刘愈,只有柳丽娘。柳丽娘很清楚刘愈在今日见到苏哲之后的反应,她大概也能体谅刘愈现在的焦虑和烦躁,这么一把剑悬在头上,刘愈能开心的话那才是不正常。她想安慰两句,却也实在没什么安慰的语言。 “明天,我们就回去。” 柳丽娘什么都没说,刘愈倒是先说了一句。 “这么快?”柳丽娘想了想,道,“不留下,等朗县周边的事彻底平息了再走?” “还是回去吧,留在这,总是不放心长安城那边。也许苏哲露面,就是想让我留在这里,调虎离山,也许他没南逃,直接回长安城了呢?” 柳丽娘不知刘愈是在问她,还是在自言自语。在认识刘愈以来,她也近乎很少见到刘愈这般闷闷不乐的模样,尤其是在两人确定下关系以后。刘愈更是很少在她面前发脾气又或者是这般如同萎靡了一般。 “我先睡一会。”刘愈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说道,“要是有什么消息,记得把我叫醒。” “十二少你不到后涨去睡?”柳丽娘这才想起来,刘愈这两天又是赶路,又是领兵作战的,休息一直不好,相反她的精神倒是不错,刘愈在战前还特地让她去休息。补充睡眠,而刘愈自己则一直在安排一些战前的布置,见完一批人又一批人,根本无暇休息。 “不用了。”刘愈道,“留在这,有什么消息,或者突发事件,不至于手忙脚乱去处置。难得的平静……” 刘愈说完不久,便已经带着微酣,睡着了。柳丽娘想来。刘愈这是太累了,仰头便睡。 柳丽娘本来以为。霍病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可直到午夜过后,霍病那边还是没什么信,虽然外面的大营里很纷乱,但中军大帐却很安静,柳丽娘强打着精神等到半夜,也有些熬不住想要去睡,刘愈却也醒来。 “想睡就去睡。”刘愈走过来,笑看着坐在一边木质阶梯上打着哈欠的柳丽娘,“回内帐去,反正今夜没你什么事,要是你的人过来,我会让他们直接把消息留下。不是要我陪你去睡吧?” 柳丽娘一笑,难得刘愈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今天虽然是取得了战事的胜利,大军攻破朗县,但刘愈一直也没任何开心的表示,她明白,刘愈对朗县这么一座县城,还有城里多少教民并不在乎,刘愈在乎的是一国一朝的稳定,如果三清教背后没有苏哲,刘愈根本不用事事亲力亲为。本来苏哲不过是个过气的楚王,不过是老皇帝的皇子,柳丽娘甚至也不太敢相信刘愈会这般在乎一个苏哲,她想想,可能跟外界所传,刘愈篡位的事有关。 世上最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是刘愈不承认,国中和朝中还是有不少人在说,刘愈当年篡位,至于是怎么篡的,坊间的传闻五花八门。因为谣言中有个死结无法解开,那就是当初刘愈如何同时瞒过老皇帝苏云阳和时任右相的袁博朗,所以这些消息,民间传了传也就罢了,没人太当真,尤其在刘愈权势如日中天的时候,传谣言的人更怕惹祸上身。 柳丽娘起来,却没有马上到后帐去睡,她还是想陪着刘愈等到最后。 刘愈也没勉强她,两个人便安静在大帐里坐了一会,柳丽娘实在忍不住,问道:“十二少,三清教的事,大概快要平息,你怎的还这么多心事。说给奴家听,可好?” 刘愈侧目看了眼柳丽娘,一笑,这笑容中并没有苦涩,反而是一点温馨的感觉。 “丽娘你是想问,为何我这么在乎那个三清教的教主吧?”刘愈笑着说了一句。 柳丽娘解释道:“奴家没别的意思……” “对别人隐瞒就隐瞒了,对丽娘你,我隐瞒了,就好像小孩子撒谎,早晚会被大人发觉一般,隐瞒也是白隐瞒。” 柳丽娘听这话,刘愈像是在自嘲,也好像是不太相信她。柳丽娘明白,刘愈说的是柳丽娘调查情报的准确性,以至于到朝廷上下没什么事可隐瞒的地步。但实际上,柳丽娘对刘愈篡位的事也是将信将疑,因为从当初老皇帝传位这件事的事前来看,当初没有任何征兆,说老皇帝会传位给当时的九皇子苏彦,而这件事刘愈是最后最大的得益者。 事后柳丽娘想来,觉得刘愈篡位是十有**。而现在她跟鹅刘愈,却又觉得这件事是真的可能性只有十之一二。 心有偏狭,看问题结果自然也不同。 “不瞒丽娘你,其实……”刘愈最后叹口气道,“实话实说,我的确……是抢了那个人的皇帝位。至于是怎么抢的,丽娘请别怪我,我不想说,也不能说。“ 即便刘愈没说的太详细,柳丽娘也很惊骇,刘愈竟然告诉她,他自己是篡位的权臣。承认,得要多大的勇气? 第六百五十二章无功而返 刘愈把久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心情也好了许多。反正也已是半夜,他继续靠在椅背上睡觉,柳丽娘不知怎么劝慰他,索性也就什么话都不说。 刘愈身处在中军大帐,提前下了命令,就是没有什么大的消息不要来烦扰他。而一般事务,会有下面的将领来处理,朗县又并非大城,战后需要处理的事情不太多,刘愈不想太操心。 柳丽娘知道,刘愈一直在等的,是霍病的消息。出去追击叛军的霍病所部,到夜半仍旧没回来。 此时在朝廷军的营地里也很热闹,很多参与了乱事的教民被像俘虏一样擒拿了回来,把整个营地都塞满。到快天亮时,柳丽娘走出营地看了看,除了中军大帐这面会安静些,营地里的其它地方都是热闹非凡。 “不眠之夜。”柳丽娘微声慨叹了一句。 直到天亮,营地里才又多了些热闹,柳丽娘看了看远处,好像是有骑兵从营地外风尘仆仆的回来。柳丽娘仔细辨认了一下,是霍病所部,也就是新军骑兵。 很快,霍病的身影出现在柳丽娘的视野里,随霍病一起来的只有几个新军将领,并没有三清教教主苏哲的下落,柳丽娘也不由感概,看来刘愈这一夜还是白等了。 霍病两天两夜没睡,眼睛发红,像是一只小老虎一样走路都带着一股狠劲。到中军大帐前,霍病看了看柳丽娘,咧嘴一笑。对于刘愈的女人他不敢有丝毫的不敬。他可不想挨军棍。 “司令夫人姐姐。我们回来了。司令他……老人家,可在里面?” 霍病说话带着一股不正经,跟他的身份很不相配。柳丽娘暗自皱眉,这霍病一个狠犊子,慢慢学会怎么讨好别人。因为之前在岭南时二人有所接触,霍病对柳丽娘这个女强人说话语气中,带着敬重,也带着几分滑头。而“司令夫人姐姐”这个称呼。也是霍病对柳丽娘的专属称谓。 “人抓来了?”柳丽娘没回答,先问了一句。 霍病连山笑容一僵,继而脸色变得有些苦涩,道:“没抓着。” 柳丽娘这才恍然,这小子上来就说好听的,是因为没完成差事,怕被刘愈责罚,希望她能字旁边说两句好话。即便是霍病,也察觉到柳丽娘的话对那个至高无上的“司令”有劝解作用,他不想进去就碰钉子。然后出来就要挨军棍或者是罚扣军饷。一家一堆老虎还等着他这只“二虎”回去养活。 “进去吧,你们司令。在里面等了你们一晚上。”柳丽娘说了一句。 本来霍病要往帐里走,稍微琢磨了一下柳丽娘的话,他的步子反而不太坚定了。司令等了他一宿,那就是在热切盼望他能带回来好消息,现在却是带回来坏消息,这钉子看来是碰定了。 霍病苦着脸摆摆手,让手低下的人靠边站,他一个人进去,这样就算是刘愈当场踢他打他也不至于令他太丢面。霍病所部,基本都是新军从小兵卒子提拔起来的将领,本身文化都不太高,适合当先锋的那种。这时候军长要进去见司令,不让他们进去,他们反而乐意,都乐呵呵在外面等着。 霍病进去不久,里面便隐隐传出来一些“不太好”的声音,刘愈很愤怒,等了一晚上,就等到霍病独自回来,让刘愈本来热切的心凉了下去。作为没办成事的霍病,挨刘愈的训,甚至是挨揍也是难免的。 里面大呼小叫的,站在帐外的将士也不知里面发生什么情况,只有柳丽娘,掀起帐帘看了看,却见刘愈正在抡起脚往霍病身上踹,而霍病则四下躲闪着。 柳丽娘知道,虽然刘愈跟霍病之间,是上级和下级关系,在军中这样的关系是很严肃的,但刘愈对霍病有种兄长又或者是父亲的一种督导,有时候恨铁不成钢了,对霍病也有些“体罚”。这就会让这种严肃的上下级关系变得有些胡闹,而霍病似乎也习惯了被刘愈训斥又或者挨揍。 最后柳丽娘也不知道,到底刘愈是把霍病当成是个下级将领,还是当成是个孩子。 等霍病挨完训出来,脸色有些灰头土脸,见身前一众兵蛋子正在打量自己,霍病喝一声道:“看什么?还不赶紧去把抓来的俘虏,看看那些在邪教里官大的,挨个审问审问?” 手底下的兵将听到霍病的话,生怕霍病迁怒到自己头上,赶紧去办事。见到一群人一哄而散,柳丽娘更要感慨,这刘愈手底下的新军,看上去就不像是一群士兵,倒好像是一群土匪,刘愈说话办事就好像个山大王,而霍病就好像个灰头土脸打头阵的二当家,一群士兵就好像山匪,没和正形。 可偏偏,这支看似很“涣散”的新军,却也是整个大顺朝最精良的军队,可说是战无不胜。 等霍病也走了,柳丽娘才回到帐篷里,此时刘愈正坐在帅案前,用手撑着头,似乎在那生闷气。 “十二少,这次虽然没抓到人,总算是平息了朗县。后面,会有机会。”柳丽娘安慰了刘愈一句。 “这么好的机会都错过,以后想抓着他就难了。”刘愈头也没抬起,说道,“我总觉得,他没逃走,还在朗县,或者是没往南走,而是去长安城了。他……贼心不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有了朗县这次的失败,他会变本加厉来找我报复。” 最后刘愈又叹了一句:“相信再看见他的日子,也不会远。” 刘愈心情不好,但他自我疗伤的能力很强,很快柳丽娘便已经无法从刘愈脸上的神色中看到任何沮丧的成份。 刘愈趁着天刚亮,召集了军中的将领开了简短的会议,除了吩咐要“论功请赏”之外,再就是安排了两日内驻扎朗县的计划,然后分批次,从朗县撤军回长安城。 在朗县,刘愈没留下太多人马,留下的是南长安大营的一部,让他们留下来打扫战场,以及随时应对朗县内可能会再次出现的突发情况。 等都安排完,会议也就散了。刘愈对柳丽娘招呼一声道:“走了,大军要留下休整,我们就可以先上路了。想休息,路上马车里再休息便可。” 说着,刘愈打了个哈欠,柳丽娘知道刘愈这两天实在是太累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人贵清闲 来朗县,刘愈是风尘仆仆快马加鞭,回长安城,刘愈则是躲在马车里,闻香软怀,一觉不醒。 马车颠簸中,本来一天的马程,走了两天,刘愈在马车里睡了足足十二个时辰,到第二天醒来,头还是阵阵的发昏。从开始处置三清教,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这么熬下来感觉精神都快崩溃了,他想的是,早些回到长安城,静养一段时间,可以让身体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在马车里,醒来以后,刘愈便跟柳丽娘一边说笑着,一边等待旅途的结束。 “……当个王爷,就是累死累活,没个安生觉。当了皇帝,更是没人的日子过……” 柳丽娘白他一眼,道:“那你还抢着当?” 刘愈摸了摸下巴的胡渣,这两天没好好收拾,已经显得苍老了许多。 “逼不得已,真的是逼不得已,回了长安城,我就先躲着,什么事都不去管,等把心情静养过来,再去趟浑水……唉!” 刘愈说话间,还是带着些微的失落,这点柳丽娘很早就察觉到。 这次平息了朗县之围之后,柳丽娘发现刘愈对一些事好像变得意兴阑珊,以前刘愈是一个充满热情甚至会做很多出格事的狂人,但在此事之后,刘愈突然变得低调,低调到她都近乎不认得了。 “那十二少回了长安城,还会到奴家那里去?”柳丽娘好似深闺怨妇一样问了一句。 “当然去,我是说静养,没说远离酒色。”刘愈笑道。“在长安城里到处走走。散散心。也算是静养的一部分。有家才有国,先把家安顿好了,治国才会更有底气。” 柳丽娘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她还是为自己的处境感觉到意思悲哀,她毕竟不能算是刘愈的妻子,按照世俗人的眼光来评价,她只是刘愈幕后的女人,一个上部的台面的女人。她一辈子只能躲在刘愈的幕后。甚至她即便跟刘愈有儿女,也不会得到刘愈在皇宫那些女人为他生下子女的待遇。 嫡出和庶出,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有天壤之别。 好在柳丽娘也有庆幸一点的地方,那就是她跟刘愈的子女,又或者是朵琳和米耳为刘愈生下子女,可以成为南疆少数民族的领袖,可以领导一方的人民去获得幸福。她这么想,心里就会好过一些。 说到底,她现在只是刘愈的女人。所想的事,也很难逃避这些。 刘愈见柳丽娘沉思不语。却不知道她在想这么“严重”的问题。刘愈靠在软枕上,随着马车上下颠簸,他开始有点怀念汽车和告诉公路了,至少在那上面,躺着不会这么难受。他甚至想不起来,这十二个时辰的觉是怎么睡过来的。 “快到了。”刘愈看着外面的夕阳,想想马上就要回家,心中也有些期待起来。总算不用再去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以一头扎进内宫,跟自家女人在一起,很长时间不用管那些世事的纷扰。 刘愈是一脸期待,但柳丽娘的神色中则多有无奈。她知道一旦回到长安城,刘愈就不再像这样日夜陪伴着她,刘愈会有其他女人,去过他自己的生活。 刘愈这次回长安城,带回来的是霍病和新军,一行路上走的很慢,却也很小心。等到了长安城外,一切都如旧,刘愈跳下马车看了看城门口,没有迎接的人,只有趁着天黑前赶紧出城和进城的人。刘愈叹口气,还是先跟柳丽娘进了城。 刘愈先送柳丽娘回住所,而他当晚也没留下,直接回了皇宫。进了皇宫,刘愈便直接进了家门,到第二天早晨也没出来。 从下午到晚上,韩升先来,之后是六部的人,还有很多军将,甚至连柴锦也来找过刘愈,没一人见到刘愈。 来见刘愈的人从女官传出来的话得知,刘愈此行朗县,身体疲惫,要回来静养。刘愈把事情交给韩升来处理,一些地方上的事务,则直接交到宫里这面,由皇宫里新成立的“内廷衙门”来处置。 所谓“内廷衙门”,就是刘愈之前一直在力图推行的一想新政策,就是把自己的女人拉出来,管理国家的一些事务。这在普通尊重道法的人来看,是很不可理喻的事,内宫不得干政,从来都是铁律一般刻在历朝历代朝廷的规矩里,但刘愈却要打破这种规矩,而且已经付诸实施。 朝廷里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因为他们都巴望着刘愈早点滚蛋,就算是徐轩筑和隋妤出来牝鸡司晨,也好过于刘愈一人当家。朝野上下的人都这么想,刘愈也只能“顺应民意”,等这小衙门建立起来,已经没人再能阻碍。 刘愈回来长安城的第一天,家里的女人们就已经开始在处理事务。刘愈在一旁看了一会,见隋妤很仔细地对徐轩筑讲解一些朝事的处理方式,比如下面奏报如何,如何回复,哪些是真的要仔细看,哪些是歌功颂德之言不必采纳,又或者是地方上有什么事悬而未决需要朝廷来处置,都需要徐轩筑这个新的朝廷大助理来看来定。刘愈看了看,觉得徐轩筑做的很好。 琪儿则是没精打采,看上去比刘愈还困的样子。琪儿这两天没有刘愈在身边陪着,便也没心思出去玩,连吴烁找了些有趣的东西来给她,她也没兴趣。刘愈一回来,她精神了一段时间,很快又就哈欠连连,她用这种方式在催促刘愈,要回房去休息了。 当着这么多女人,还是姐姐又或者是母亲的面,琪儿不想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她也会觉得害羞。她只是想多跟刘愈独处一会,至少刘愈不会把心思放在徐轩筑或者是韩家姐妹,又或者是司马璇儿和李遮儿身上。任何女人在对待丈夫宠爱的问题上都是自私的,这点,就连徐轩筑也不能例外。所不同的是,徐轩筑识大体,知道一家团结的重要性,而她则在大多数时候选择了谦让,让这些妹妹能多分享一些关爱。 “王爷,明天的朝会……”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刘愈已经靠着椅子差不多睡着。不知怎的,刘愈回到家里,也不想到床上去睡,好像对椅子产生了一种依恋,甚至一会不靠着就会感觉到失魂落魄。 “不开了。”刘愈眯着眼,看着隋妤,笑道,“朝廷的事,暂时交给隋小姐来帮忙打理,要你在六台衙门和内廷两边走,辛苦你了。” 隋妤微微颔首道:“王爷言重了。” 说着话,外面已经敲响了二更的鼓,原本在宫里,是没有敲鼓声的,只有侍卫传信的声音,但在刘愈入住皇宫之后,刘愈突然发现宫里少了打更的声音很不习惯,有时候他晚上醒来,不知道是几更天会感觉到很难受,甚至很长时间都睡不着,睁着眼就到天亮。因而自刘愈从岭南回来以后,就让女军侍卫每天晚上打更,好让他知道时辰。 “时候不早了。”徐轩筑收拾了一下桌上的奏本,起身道,“夫君也该早些回去休息了。” 徐轩筑说着,看了眼琪儿,其实琪儿早就靠在刘愈的怀里睡着了。 本来刘愈回来就说很困,可到二更天,刘愈除了靠在椅子上打瞌睡,却一直没睡,倒是琪儿先撑不住睡着。 “哦。”刘愈应了一声,道,“那夫人先送隋小姐到房里休息,我这就……抱琪儿回房。” 刘愈在家里,对琪儿也只是直接以姓名相称,其实不管是徐轩筑,还是韩家姐妹又或者是琪儿的母亲林妃,也都是这么称呼琪儿,只有司马璇儿和李遮儿不敢太造次,但她们也尽量回避跟琪儿有正面的接触,她们也基本不用称呼琪儿什么。至于请安的事,除了司马璇儿和李遮儿需要在早晨过来给刘愈请安,她们甚至连太后林妃那边都不用过去,一家人之间既显得有些见外,也会显得很自然平常,没有什么拘束。 刘愈抱着琪儿回到房里,琪儿依旧睡的很死。刘愈也没吵醒她,却也没脱衣上床,而是直接靠在桌前的椅子上睡着了。 睡在椅子上,让刘愈觉得很踏实,尤其是想到床上有自己疼爱和需要保护的女人时。 到第二天上午,朝会取消,刘愈也没去尚书台,也没去六部衙门,更没去军部商议撤兵以后的一些事。甚至刘愈连肃清三清教的最新进展也一概没有过问,直到下午,连朝廷上下的人都觉得这次刘愈的态度有些反常,纷纷去请见韩升询问怎么一回事,韩升才有些不明所以道:“临王……只是需要多休息。” 刘愈的确在休息,不过他在休息之余,会想一些事,尤其是在朗县外,见到苏哲出现在朗县城头时的情景。他确定那就是苏哲,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事被自己疏漏了。 到黄昏,刘愈坐在秋千上,不是他推琪儿荡秋千,而是琪儿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推着他在晃荡。刘愈突然好像是心中恍然,一件事从他脑海中升起,他终于知道一直以来他忽略的是什么内容。 “就是了!”刘愈突然站起来,眼神中充满了锐芒,这目光,让琪儿感觉到几分胆怯。 “相公,怎么了?”琪儿娇怯怯问道。 “没事,琪儿,你先去跟小结巴玩,我先出宫一趟!”刘愈说着便出皇宫而去。 第六百五十五章突然觉醒 刘愈从得知苏哲跑了,一直闷闷不乐,好像霜打的茄子,焉了。什么事都不想去管,甚至有种想就此放下的念头。 不过才两天工夫,他就完成了自我疗伤,精神头突然蹿了出来。这倒不是他在人生观和价值观上突然觉悟了,而是他发现了一样重要的线索。 刘愈带着侍卫便出宫而去,直奔柳丽娘的住所,到了地方,柳丽娘还在补觉。刘愈从米耳和朵琳那里知道,柳丽娘回来以后也是疲惫不堪,到此时近日落黄昏还在睡觉。 “起来,起来。”刘愈直接闯进了柳丽娘的卧室,直接把柳丽娘从卧榻上“拎了”起来。 柳丽娘最不想别人见到她没梳妆的模样,尤其还是突然被人闯进香闺,她也有些不忿。不过见到刘愈一脸着急慎重的模样,她只是白了刘愈一眼,起身披上外衣。看看外面的天色,她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就算是再强势的女人,也有软弱的一面,以前柳丽娘总把这一面藏起来,现在想藏也藏不住了。 “十二少,你这是发的哪门子风?还以为你回到长安,这辈子都不来找奴家了呢。这怎么才一天,便心急火燎的来?” 刘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道:“你先换一身衣服,跟我去趟军营,有件事,必须马上解决一下。” “何事?”柳丽娘皱皱眉,问道。 “大事,我总算知道这两天为何总觉得不妥。原来……呃。丽娘。其实你穿这身比不穿还要美上那么几分。” 柳丽娘正想听他有什么“高见”,突然没来由被他轻薄了一句,脸色登时又黯了下来。她现在都有些搞不明白,刘愈的心情晴一会,阴一会,前两天更是下了好几天的雨,这突然多云转晴,这到底是怎么了? 柳丽娘换上一身齐整的男装。刘愈便在一边一直看着,等柳丽娘换好衣服,刘愈笑了笑,才在柳丽娘耳边说了一句:“我知道七皇子他藏身何处!” 柳丽娘听完,自然惊了一下。柳丽娘重新打量了一脸精神的刘愈一眼,她总算知道为何刘愈像是突然“活”过来。 “你知道他藏在哪,去抓人便是,来找奴家作何?”柳丽娘再露出些不太好的脸色,摆给刘愈看。 刘愈笑道:“其实我是来跟丽娘你分享我的看法,既然你这么说。我表示,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请吧。柳公子。” 刘愈除了这句话,更详细的便没再跟柳丽娘多说。柳丽娘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她对什么苏哲的不太关心,因为她自来就没觉得一个落魄的楚王会对朝廷造成什么影响,在这个君权为上的年代里,刘愈牢牢把控着朝政,柳丽娘觉得,这已经足够。 但刘愈显然不这么想。 二人一同到了兵部,此时总防司衙门统领李糜和京兆府府尹王虎都已经来了,除了他二人,还有刘愈绝对嫡系的将领,很多都是随刘愈一起去朗县的,其中便有霍病。 “先生,为何这么急,把我们找过来?”王虎觉得自己跟周围这些穿军服的有些格格不入,见到刘愈来,赶紧上前行礼,问了一句。 “找你们来,是有件事。”刘愈进门,没有在王虎身边停留,径直到兵部衙门正堂,“马上传令下来,城门再次封锁,任何人等不得进出,若是因此百姓有什么困难,京兆府暂时对他们提供帮助。但绝不许任何一人进城或者出城。” 刘愈这么一说,王虎感觉到事态有些不对。 以前就算是封锁城门,但遇到特殊情况,比如说有公文的,或者是紧急文书要传送的,还是会从城门穿过,只需要有兵部或者是衙门的公函。而这次,刘愈特别强调,任何一人都不许进城或者出城,那一定是要发生大事。 刘愈再看着李糜,道:“李尚书,现在你马上去一趟户部,把长安城内,所有庙宇的准确位置查出来,就算是荒废已久的庙宇,也不能漏掉。记住,此事由你亲自去办,而且这是兵部的旨意,而不是我的旨意!” 李糜先是一愣,这突然召集人来,就是为了专门让他去户部拿庙宇的资料?既然如此,刘愈为何不亲自去? “是!” 李糜心中有诸多不解,但他还是遵命而为。 李糜离开,其他人都看着刘愈,现在毕竟已经快到天黑,他们也在想,何时会结束这次的会议。尤其是霍病,隐隐有些不耐烦。 “等等吧。”刘愈没好气说了一句,“王府尹,记住,一会城门封锁以后,京兆府的衙差也会被调动,到时候你要在第一线,不得擅离职守。” 王虎勉强笑了笑,点头领命。他在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样,根本不知刘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糜去的时间不长,很快他便拿着一份详细的记录回到兵部衙门。 长安城一共有大小庙宇三百多座,这数字,令刘愈也有几分诧异。他不懂得不感慨,长安城之大,还是令他有些地方根本没走过,没看过,就这么多的庙宇,能支撑多少香客去焚香祭拜? 刘愈看了这些庙宇的准确位置,最后一叹道:“本来以为靠六防司和京兆府,就能把事情搞定,现在看来有些困难。二虎,过来,马上去城外调兵,把新军三四五军全部调进来,拿我的手令去。” “啊?”霍病有些不满,“又是我?这么麻烦的事,你就不能找别人?” 看看众人望着自己的目光,霍病无奈叹口气,在场除了他之外,别人要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抱怨,早被刘愈处理了,反倒是他,说什么话刘愈就当充耳不闻。此时刘愈还在打量着长安城的城图,一个个标注着庙宇的位置。 长安城的城图中,大多数的庙宇都有标注,但一些小的庙宇,又或者是新近落成的,只有个大概的位置,在定位方面会有一点小麻烦。而恰恰,这些庙宇又是刘愈要特别关注的。 刘愈显然对霍病的言辞已经见怪不怪。 “怎么还不走?”过了半晌,刘愈抬起头,见霍病还站在那,喝斥道。 “司令,你还没把手令给我呢!” 第六百五十六章灭佛行动 刘愈把手令交给霍病,然后看了看周围的将领,此时所有人都在看着一脸谨慎的他。刘愈知道这些人都在想他到底要做什么。 “从现在,到明天此时,将会有一次特别行动。任何人都不得擅离职守,也没人需要休息,记住,这是一场战争,拿出点血性来!”刘愈说了一句,别人还是不懂。 刘愈没多说,他要等霍病把兵调进来,再做详细的安排。 刘愈先确定了城中这几百座寺庙的确定位置,然后来一次突然行动,清查所有的僧侣和庙祝,因为他相信,苏哲就藏在其中。 其他人不太明白,可柳丽娘从之前刘愈的只言片语当中,已经猜到了大概,刘愈之前对柳丽娘透露过,说是知道苏哲的藏身地,之后马上派李糜去调长安城所有寺庙的具体位置图,那就很自然让她想到,刘愈所说的苏哲藏身地便是在这些寺庙当中。只是事情有些蹊跷,她很难理解,为何刘愈会这么肯定。 新军此时并不在城外,而只是在外城,之前长安城内肃清三清教,驻扎在城中的新军三、四、五军,都在外城内,随时听候调遣。这次刘愈调这三路人马进内城,再次令城中有了些紧张的氛围,长安城内行军历来意味着将发生大事。 等霍病回来,已经上灯时分,霍病一脸灰头土脸的,因为这是一次根本就不知要做什么的任务,既不是让他去冲锋陷阵,也不是给他赏赐。令他很郁闷。 刘愈看了看周围的人。这些人都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也是时候安排下任务。 “连夜行动。”刘愈先确定了行动的时间,“从会议结束开始,长安城内一律完全戒严,戒严之后,任何人到街市,一律杀无赦!” 这一句话,便让整个兵部正堂的空气有些凝结。 “城防司衙门,负责外城东、北、南两个方向的百座寺庙。京兆府负责外城西面的寺庙,新军则负责内城的寺庙。在今夜子时正,同时出手,同时对这些寺庙进行搜查,拘押寺庙内一切人等,就算是普通香客,也绝不能放走一个!” 所有的将领听到刘愈这么说,总算是明白了今天到底要做什么,原来是要搜查寺庙。 “临王殿下,到底……要抓什么人?还是邪教教徒?难道说。有邪教的人,混进僧侣当中?” 刘愈看了问话的人一眼。道:“这些不用问,照命令行事便可。” 霍病嚷嚷道:“那还让我调兵进内城干嘛?直接让我带着军队在外城搜查,那不是更方便?” 刘愈瞥了霍病一眼,目光有些锐利,霍病天不怕地不怕,看到刘愈的眼神,心中也有些发怵。每次刘愈这么看他,都会让他有种自危的感觉。 本来霍病说的的确没错,让新军和六防司的人负责外城,让京兆府负责内城,的确在行动上更方便一些。但刘愈就怕,一旦真的在寺庙中搜查出苏哲,令苏哲狗急跳墙,那内城必须需要一批人来维持大局。以前负责戍防内城的是御林军,而此时御林军已经解散,取而代之的是新军和女军,女军在维持大局方面有不足的地方,而新军士兵数量又太少,整个皇宫中的新军侍卫,加起来还不够两千人马。 这次让霍病调三部的新军进内城,就是谨防任何突发情况,维护皇宫的安稳。 之后刘愈下达了非常详细的命令,包括那些寺庙应该怎么去,何时出发,如何令寺庙中的人提前并不会察觉风声。刘愈把事情做的面面俱到,以至于让人感觉,他是觉得肃清三清教不过瘾,准备把长安城内的寺庙也一锅端了。 虽然在之前的王朝中,禁佛的事也时常发生,但顺朝历来所宣扬的是开明的思想,在近两三百年也从未发生过禁佛的事。刘愈的做法,让很多人想劝解,却又感觉刘愈态度坚定,说不上话。 这时候觉得禁佛不妥的人,自然会想去请韩升来帮忙说,因为在场的人当中,也有佛教的信徒,或者家中有佛教徒。 “好了,就这么多,会议解散。”刘愈最后说了一句,让众人回去准备。 李糜本来马上要去跟六防司的人再开个小会,把刚才刘愈的安排落实一下,但此时他却先到刘愈这面,道:“刘兄,你是否谨慎些,在朝会上商议后,再作出决定?” 刘愈道:“没什么可商议的,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般。我这次要找的,不是那些僧侣,而是化妆在僧侣当中的人。其实,也都是三清教的人,你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 李糜登时恍然,刘愈这么说,他再不懂,那就实在欠缺政治领悟力。这是醉翁之意不在佛,而在佛中人。 李糜也走了,刘愈才长长舒口气,他没有回皇宫,也没有亲赴第一线,他只是六子兵部衙门里,偌大的兵部衙门里,又只剩下他和柳丽娘。 “十二少,你怎确定……那个人在寺庙当中?”柳丽娘一直想不明白,到此时,他也就忍不住问出来。 “丽娘还记得前日我们在朗县见到他的模样?” 柳丽娘点点头,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让她会联想的地方。 “当时我觉得,那身衣服好像似曾相识,再加上有些事被我忽略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出了错。”刘愈突然自嘲一般一笑道,“后来我想明白了,是他那顶帽子,一般的帽子,不管是什么帽,都不需要那么宽大,而他却戴了一顶很大把头都遮住的帽子,而他转身时,后面是没有头发的。这就说明,他把头发都剃了,哈哈,他以为藏在佛寺当中,伪装成僧侣,就没人会察觉,甚至就在我们眼皮低下,我们也不会想到,他一个堂堂的三清教教主,曾经的楚王,会藏在佛寺当中当和尚。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也是他最大的疏漏。” 柳丽娘皱皱眉,突然他感觉刘愈有点走火入魔了,以前刘愈说什么,她都很信服,但这次,她却有些不太敢相信这是事实。 至少现在刘愈根本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苏哲是藏在佛寺中的。当日刘愈在朗县见到苏哲,也是远远的一看,她当时在场,看到的东西跟刘愈没有任何偏差,她就觉得,苏哲当时态度很正常,并非是一个和尚的装束。当时苏哲还戴着帽子,他就那么确定苏哲是没头发的?就算是没头发,那也不一定要去当和尚,就算是当和尚,也不需要在长安城这么危险的地方当和尚。柳丽娘很想劝刘愈两句,让他不要抱太大希望,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住了。 作为刘愈身后的女人,她不想去打击刘愈刚升起的这团火。相比于之前刘愈突然心灰意冷的冷淡,她还是更喜欢现在浑身有一团火的刘愈,这样的刘愈才是她心目中真实的刘愈。 刘愈是一条心,非要把苏哲和三清教彻底剿灭不可,这时候刘愈双目中蕴含着一种巨大的杀机。柳丽娘在旁看着,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却也不熟悉。 三天前,刘愈在大帐中等待霍病追击的消息,当时的情景跟现在也大致相当。但那时刘愈神情却比现在沮丧的多,因为当时刘愈已经预感到追击不会有大的成果,但这次,刘愈却好像已经胜券在握,因而神色中却是充满了自信的期待。 兵部衙门外面,不少兵将在走动。从长安城开始戒严,到子时展开这次的魔佛行动,需要兵部上下协调,而事前又不能泄露风声,还要调兵往各寺庙周围准备,中间还需要戒严各路口,防止任何人趁夜逃走…… 事情很多,令兵部上下的人焦头烂额。这也是刘愈在给兵部,乃至大顺朝的军方出难题。 但行动,还是准时在子夜时分展开。一场雷霆行动,有组织有预谋的开始了,在城内的一万多六防司士兵,加上一千多衙差,再加上四千多新军士兵,同时袭击城内的三百多座寺庙 城中各寺庙,入夜之后本都宁静下来,却因为这次的行动而变得人仰马翻。各色的人,被人从睡梦中拉起来,当中当多数都是普通的僧侣,还有一些庙祝,又或者是寄挂在寺庙中住宿的客人,甚至有在寺庙中偷情的男女……等他们被吵闹声所吵醒,士兵和衙差也到了他们身边,不管他们是不是刚睡醒,也不管他们身上有没有穿衣服,一个个都被抓走,或被带去六防司衙门临时的牢房,或被抓去京兆府。 对于长安城普通百姓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普通宵禁的夜晚,正常人家,晚上睡着了,外面稍微有些混乱,那也跟他们无关,到第二天,他们照常可以正常生活。但对于城中寺庙中的人来说,这个夜晚就是一场灾难,因为他们中大多数人,都跟事情毫无关系,刘愈也仅仅只是“怀疑”他们当中藏着什么人。 随着灭佛行动的展开,各种消息传到兵部衙门,到了刘愈手上。柳丽娘在一边听着看着,她觉得这些事有些胡闹,简直是要扰乱长安城的正常治安。 可到底,事情最后还是发生了。到子时末,李糜急匆匆从外面回来,报告说,城中一所寺庙里发生了爆炸,不但将寺庙屋舍全部炸塌,甚至连去搜查的六防司士兵,也炸死炸伤不在少数。 柳丽娘这才知道,刘愈的担心并非只是空穴来风。 第六百五十七章以己度人 本来一次搜查佛寺的行动,却因为突发情况而变得扑朔迷离。李糜这次来,不但是告诉刘愈发生了什么情况,同时也把防司衙门的初步应对措施告知于刘愈。 为了防止发生爆炸佛寺内有人趁乱逃走,防司衙门那边已经派了三四百士兵将发生爆炸的佛寺给围困起来。经过李糜的解释,刘愈得知,这佛寺名叫上悲寺,便在城南晋昌坊南山上,紧邻着长安城最有名的佛寺大慈恩寺。 对于晋昌坊,刘愈不可谓不熟悉,那里也是长安城有名的休闲游览胜地,之前散心时他也去过多次。 “马上知会新军那边,将晋昌坊整个困起来,不能有任何漏网之鱼!” 刘愈没有像以前那样,召集人开个会研究研究,这次得到消息,他已经迫不及待整理身上的甲胄,招呼柳丽娘和兵部的人随他一同去城南外城。刘愈要亲自踏赴前线。 刘愈感觉到,这次爆炸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否则,隐藏在暗处的人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引起小规模的死伤。刘愈甚至怀疑,苏哲可能就藏身在这佛寺当中,苏哲的随从为了掩护他逃走,策划了这样一次爆炸。 此时月黑风高,刘愈出兵部衙门,带着侍卫和新军的骑兵队伍直奔城南,到城南晋昌坊南山下,闻讯而来的士兵已经近乎将南山下挤满,火把照亮夜空。 刘愈见到这热闹的场景,觉得有些不妥,马上对李糜吩咐道:“一地出事。其他地方的搜查也不能停歇。让各军各衙门的人回到岗位上。” 李糜虽然也觉得不应该因为晋昌坊一座佛寺发生爆炸事件就把原本散布在城中的兵马全部调过来。但现在刘愈在这里,他又怕刘愈的安全问题。 “可……我们六防司负责这片区域的人并不多。” “有我在,人就够了。” 刘愈说了一句,人已经跳下马,此时霍病也匆忙过来。霍病得知晋昌坊下出了情况,本来也想坚守岗位,但他的心思是哪里热闹去哪里。若是不能出现在第一线,霍病会觉得难受。 “办完差事了就过来?”刘愈见到霍病。马上喝斥了一句。 霍病悻悻然从马上下来,一笑道:“干的查不多了,内城的几座佛寺,这时间基本都是空的,怎么会有事?” “空的?”刘愈皱眉,佛寺不管如何,都应该有人,不管是俗家负责给佛寺上香的庙祝还是遁入空门的僧侣,至少要有人守着佛寺,除非是荒废的寺庙。不然佛寺中的一些器具,也怕被宵小给偷走。 “你马上回去。再去那些佛寺仔细搜查!”刘愈喝道,“必要的时候,在那些空的佛寺里掘地三尺,看看有什么地洞没有!” “挖洞?”若非霍病知道今夜发生了事情,非当场发牢骚。现在不但要让他打道回府去搜查已经搜查过的佛寺,还让他掘地三尺,令他感觉到很为难。 等霍病走了,刘愈正要指挥人马强攻上悲寺,突然觉得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那就是这次上悲寺的爆炸,也可能只是为掩护其他佛寺中的什么人。那就是说,这是调虎离山的计谋,苏哲很可能会藏身在某座佛寺当中,在发现朝廷军队突然进城后,苏哲心生警觉,已经藏了起来,才会令霍病搜查出现有佛寺是空置的情况。而其实就是,苏哲藏在佛寺的地窖或者是密道中,等风声过去才会离开长安城。 刘愈也在以他的心态,来揣摩苏哲的心理。 苏哲的性格可说是怪癖,但却又有些做大事的胆识。苏哲既然要图谋皇位,胆子大就会藏身在长安城中,越靠近皇宫,越没人会想到,谁会想到一个乱臣贼子藏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这就是灯下黑。 刘愈想到这些,便觉得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刘愈对李糜吩咐道:“李尚书在这里负责上悲寺的事,我要先回内城一趟!” 李糜本来以为刘愈要亲力亲为,指挥这次的攻坚战,毕竟上悲寺中不但发生了爆炸,其中还有一批神秘人在做困兽犹斗的抵抗,这时候刘愈来了一趟,却马上要走,令他捉摸不透刘愈到底要作何。 “这里交给你,我放心。”刘愈拍拍李糜的后背,表现出的态度极为信任,很快,刘愈便又拉着他的侍卫队伍,以及新军士兵大约二百多人,直接往内城方向折回。 柳丽娘从马上下来,正要跟刘愈到南山下的临时指挥所,刘愈却又突然回来,刘愈直接招呼柳丽娘一声:“回去。” 柳丽娘不解:“这是……” “没猜错的话,那个人不在这里,而是在内城某座佛寺当中。若是今夜我们把他逼急了,他会不会带着藏在长安城中的人手逼宫?” 柳丽娘听到“逼宫”的字眼,先是一诧,虽然刘愈说的很严重,但她也还是不相信事态会严重到这地步。苏哲再大胆,藏在长安城中已经算是胆大包天了,居然还敢以那微薄的人马去逼宫?那不跟自投罗网一般? 但刘愈想问题的方式,显然是以他自己的心理来揣摩他人的心理,柳丽娘估摸了一下,这就说明,若是刘愈设身在苏哲现如今的立场上,就会选择藏在内城,且随时会以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式来“逼宫”。 柳丽娘猛然想起来,当初刘愈逼宫,逼苏彦退位的时候,不就是如此?当时刘愈现身,谁都以为他大势已去,且刘愈都已经被御林军押送到皇宫当中,却就在这样一种绝地当中,刘愈完成了反击,而这一切其实老早就在刘愈的谋划之内。因为当时大多数人忽略了御林军的立场,还有刘愈对全局的掌控。 刘愈在前已经匆忙上马,而柳丽娘也上马紧随,刘愈看看天色,整个长安城中依旧是黑暗一片,若非火把引路,连路都看不清。 而就在刘愈和柳丽娘刚带着侍卫和新军士兵离开晋昌坊,便见到长安城内各处开始起火。且火势越烧越大。 长安城内,已经出现了混乱的征兆。 第六百五十八章攻心为上 时间已经到后半夜,从子时开始的灭佛行动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天亮。在天亮之前,长安城内却乱事迭生,先是晋昌坊南山下上悲寺的爆炸,再就是城中四下升起的火头。 刘愈看看远处火光升起的地方,猜想了一下火势的根源,不用说,应该是跟三清教在城中的余党有关。三清教的余孽选择在这样一个夜晚来制造长安城内的混乱,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刘愈甚至能感受到,这是三清教在长安城中最后一搏了。 因为城中已经戒严,因而即便火势升起,也不会造成特别大的混乱,全城的衙差和防司衙门士兵都在严阵以待,即便有爆炸和着火的出现,火龙队也会第一时间赶到火灾现场,组织救火的同时也会疏散百姓…… 刘愈想到这,马上想到问题的关键,就是“疏散百姓”。 刘愈再深入想了想,这些火头的起始位置,大多都是在内城当中,那也就是说,找到起火的寺庙,跟之前被搜查后空置的寺庙比对一下,若是那些“空置”的寺庙中也着火,那就说明是三清教的人,是想借着朝廷前去疏散周边百姓时,混在人群中逃走。若然不是,那就是三清教的人,想借着火势来制造大规模的混乱,图谋逼宫之事。 刘愈心中有些担忧,若是前者,那好办的多,只要严查各疏散点,不要让人钻了空子混在人群中便可。但若是后者,他的准备不太充足。而他对三清教的逼宫计划又不甚明了。因而在战略上会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刘愈再想。或许没到“被动挨打”这么严重的地步,只是说见招拆招,因为此时的他全面掌控着局势,各级军队也随时听命于他。 刘愈与随从策马快速穿过内门,进入内城,沿途戒严的京兆府衙差,或者是六防司衙门的士兵,又或者是新军士兵。会准确指明现下城中负责搜查各所寺庙的新军各部的准确位置。 而刘愈所找的,也是霍病,霍病前脚离开晋昌坊,刘愈后脚也跟着离开,但到内城后,刘愈才发现霍病这个急先锋已经先冲去城中火灾发生地去查看情况。 “哪座寺庙现在着火中?”刘愈问了街路上负责设卡的新军将领。 将领答道:“文安坊的几座寺庙,刚起火。” 刘愈看了看文安坊所在的东边,那里距离京兆府负责的部分也很近,刘愈再问霍病的位置,才知道霍病去了相反的方向。显然是被城中四起的火头弄的焦躁不安,正在四下奔走。 一旦失去目标的霍病。也会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飞,主要因为霍病缺乏洞察大局的观察力,霍病做事情,只有听命于人才会发挥出他最大的效力。 “通知霍将军,让他往文安坊过去,片刻不得怠慢。” 刘愈在外城中没有管晋昌坊南山下上悲寺的爆炸,和那里出现的一些抵抗,却径直进入内城往文安坊方向而去,柳丽娘在后跟随。柳丽娘想了想,这应该是刘愈察觉到什么端倪,可能是刘愈觉得,苏哲就在文安坊的某处寺庙当中。 刘愈也的确是这么想的,他这么匆忙过来,是看准了苏哲的心理,既然要处在长安城这种灯下黑的地方,那就要把灯下黑发挥到极致。文安坊距离皇城不远,最近的地方,只隔着几条街道,若是苏哲一直藏身在这等地方,而且是在寺庙中当和尚,鬼也猜想不出来。 在刘愈看来,苏哲这么做虽然聪明,但聪明反被聪明误,若非苏哲在朗县露面,以表现他自己根本不在长安城中,让朝廷以为他在关中某处地方,却恰恰让刘愈发觉他帽子的问题,继而怀疑他可能是化身为和尚藏在长安城中。刘愈在这次行动之前,心里对自己猜想的信心最多只有七八成把握,但如今城中乱象迭起,他已经近乎敢肯定自己的猜想没有错。 刘愈感觉到跟苏哲的距离这么近,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坐卧不安,只要拔除了苏哲,刘愈再想不到任何理由,可以威胁到现如今琪儿皇位的稳固。 刘愈兴冲冲地往文安坊挺近,可到了文安坊内,看到火光处处以及街道上百姓四下奔逃的模样,才感觉到他把事情想简单了。 苏哲所采用的制造混乱的方式,不仅仅是找几个人去点火这么简单,火势比刘愈想象中要大的多,至少在文安坊,已经有小半的面积已经被火光所包围,而且火势逐步加大,简直要将整个文安坊吞没。在如此境况下,要找到混在其中的苏哲,就跟大海捞针一样。 不过刘愈脸上还是升起冷笑之色,因为文安坊毕竟只是内城西城的一块区域,就算是苏哲混在逃难百姓中,蒙混过关,他也逃不出内城。整个长安城现在就好像三张网,大网套小网,文安坊不过是最小的一张网,这张网的牢固,便已经让身处在当中的人,插翅也难飞。 刘愈看着漫天的火光,心中也在感慨。如果只是一般的谋逆案,像当初几个皇子那样夺军权造反,也不会有今日这么浩大的场面,主要因为这次参与到谋反的人实在太多,而且遍布在长安城中各行各业,甚至是一个普通百姓,也可能是三清教的忠诚信徒。这些人在苏哲这个教主的蛊惑之下,会激发出他们平日里所没有的一股凶残,哪怕是对自己的邻里街坊,甚至是父母妻儿下手。 这次的火灾,绝对不是一小股人制造出来的,应该有大批的人参与。 果然,在刘愈刚到文安坊后,便得到负责这片素描搜查的新军将领汇报,说是有很多人直接冲进火里烧死,有点发疯一样,作出自杀的行为。 刘愈叹口气,心想这些冲进火场自杀的,应该也跟放火者有莫大关系,很多人应该是火头的始作俑者。他们在苏哲蛊惑下,制造了这场火灾,再把自己烧死,寻求所谓的“极乐世界”,虽然刘愈心中有包容性,他也不去考证到底有没有这“极乐世界”的存在,或者是投胎转世的存在,但他知道,这些虔诚的教徒,这辈子算是到头了。 虽然火头一起,长安城中显得有些混乱,但乱事也被刘愈从另一个角度所解读。 这次三清教放火的事件,会让长安城中普通百姓更加齐心,让他们感受到三清教“反人类”的行为,会更加支持朝廷的决定,跟朝廷站在一条阵线上。而很多贪生怕死的三清教边缘教徒,当发现所谓的追求极乐,是要在牺牲小命的基础上,在他生怕死的心里作用下,也会脱离三清教教义的束缚,走出阴影。 可以说,这次的火灾等于是变相帮了刘愈一个忙,省去了很多宣传和讲道理的工夫。 而这次火灾,城中朝廷衙门的衙差、六防司士兵和新军士兵,在救火上也显得训练有素,这主要跟平日里他们长官的督导有关系。李糜治军很讲求重实践,选贤任能也是李糜的本事,而他在六防司中也建立了完善的奖惩制度,这些平日里官老爷一样的六防司士兵,虽然上战场打仗或许不行,但在处理像救火这等突发事件上还是现出很高能力。这也跟六防司中每季度的考核有关,考核不合格的,说砸了饭碗就会砸饭碗,对士兵来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京兆府的衙差,有隋乂和王虎前后两任“胡作非为”的京兆府尹的鞭策,早就训练的一副好身手。再加上这里本来就是长安城,很多人家便在长安城中,救自家后院的火,他们也更加卖力。 于是乎,原本大火刚起时的混乱场景,在朝廷各级衙门和军队抵达火灾现场之后,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团结一心,来救这场大火。刘愈虽然没当下便抓着苏哲,脸上却也带着安慰的笑容,这至少证明,长安城的百姓是朴实的,大顺朝有这么一群热爱自己家园的子民。 只有上下一心,顺朝在战后的休养生息,才会在短时间内有成效。 刘愈没有亲赴救火第一线,他选择退到第二线,在指挥救火方面,先有霍病,后有王虎,他感觉应该不需要他去做“临场指导”,其实刘愈也怕引火烧身。刘愈一直在等待城中新近发生其他更加混乱事情的消息,但直到天明,三清教的捣乱也戛然而止,没有了任何消息。 刘愈心想,难道是苏哲已经逃出城,不需要再制造混乱来逃走? 但刘愈马上又开始以自己的行事风格来猜度苏哲现下可能所在的位置,刘愈看着救火的人群,心里一直觉得,苏哲或许就在他们中间,而等到火灾平息之后,苏哲还会胆大妄为地回到寺庙里继续装他的和尚。 刘愈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苏哲的话一定会这么做。 火势在长安城官兵和百姓的上下一心中,很快得到了控制,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百姓葬身在火海当中,而更多的人失去了房屋和亲人。刘愈没有做任何的等待,早前已经派人去知会韩升,让韩升发布榜文,公布朝廷对这次火灾的救灾方案。对于在火灾中失去家人和房屋的百姓,朝廷会从户部拿出钱粮,来救济灾民,帮助灾民重建家园。 刘愈就是要以这样一种怀柔的姿态,来赢得长安城普通民众的支持。 第六百五十九章灭佛灭道 灭佛行动把整个长安城闹的鸡飞狗跳,不但佛寺普通僧侣受苦,连城中很多普通大众百姓也跟着遭难。一场大火,到中午时候仍旧没有完全熄灭。刘愈留在火场外直到上午辰时末,刘愈从东烨门进入皇宫,仍旧能嗅到火场的烟灰味道。 皇宫跟文安坊本身就不远,这场火一起,皇宫这面也能感觉到火场的混乱。但这场火却没烧到皇宫,跟朝廷各级衙差和士兵的准备有素有关,再加上皇宫周边有一定区域的缓冲地带,火势虽然凶猛却并未蔓延到皇宫。 刘愈回到内廷,自家的女眷都在焦急地等候消息,其中也有暂时在内廷借宿的隋妤。昨夜火灾发生后,火光冲天,皇宫里瞧的很真切,内廷的女人也都老早发觉,且一夜都没睡好。刘愈不在宫里,她们为刘愈的安危担心,见到刘愈回来,家里的女眷才彻底放下心来。 “是三清教的人干的。”刘愈走到客厅桌前,直接坐下,说了一句。 他这一宿没吃没睡,有些困,肚中也饥饿,让宫女先拿了两盘点心过来,他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旁边的女人,包括徐轩筑和琪儿,都神色怪异地打量着刘愈,刘愈出去了一晚上,然后长安城就混乱了一晚上,现在他匆忙回来就好像是饿了很多天一样。 徐轩筑在刘愈回来之前,已经让女军侍卫去打听消息,对城中发生的情况了解了大概,此时刘愈看上去又有些烦躁,她便没再相问。赶紧找人去通知膳房开伙。刘愈摆摆手道:“不用了。这次回来没时间静下来吃饭。一会还要出去。隋小姐,一会你可能要随我到尚书台走一趟了。” 隋妤点点头,顺带看了徐轩筑一眼,这两天她都在教徐轩筑如何批阅奏本,从旁辅助,今天外面发生了很多事情,她作为中书令,朝廷里名正言顺的副相。没有道理要留在内廷不露面处理一些事。 刘愈匆忙吃完东西,把刚脱下的外衣又囫囵套在身上,对徐轩筑道:“放心,城里不会有什么事,到下午应该便会安静下来。事情会很快解决。你们就当什么事没发生,晚上我会回来。” 徐轩筑听刘愈这些话,就好像是丈夫临出征前对妻子所说,她很理解刘愈现在的处境,现在朝廷大小的事务,刘愈近乎是一把抓。先是去朗县平叛,回来以后长安城就闹出这么大的事。徐轩筑点点头。跟琪儿亲自送刘愈和隋妤出门。 刘愈和隋妤刚出内廷,便见到韩升匆忙而来的身影。韩升先前在尚书台,刚按照刘愈的吩咐,以朝廷的名义发布公告榜文,宣布了朝廷会全力赈济这次火灾的事,关于拨款和一些细则的问题,韩升自己拿不定主意,紧忙来找刘愈商议。其实韩升也是为城中的混乱而来,他想问刘愈,到底为何会把一次禁佛的行动,搞成满城风雨。 “韩老哥,到雅前殿说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刘愈见韩升一上来便有些着急说一些事,指了指雅前殿方向,说道。 韩升叹口气,一边跟刘愈往雅前殿方向走,一边用好似埋怨的语气道:“这一宿,就没睡个安生觉,就怕出事就怕出事,结果还是出了这等大事。你说,这几年朝廷再乱,长安城可是有如此乱过?” 刘愈边走边笑道:“事前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般如同城破了的境地,只能说,有些事准备不足,所以才会被那些奸邪之人钻了空子。” 韩升再一叹,虽然他也很责怪刘愈把长安城搞的一团混乱,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次刘愈是错有错着,一次禁佛,就把城里的三清教余孽给彻底逼急了。这就好像伤口里的脓血,早晚要逼出来,早点逼出来,伤口就不至于继续溃烂,伤口也能更快的愈合。 而刘愈在这件事上,已经尽他所能的去安排。刘愈在禁佛之前,已经有了全面的布置,不但是同时行动,且在城中各处都设立了路卡,进行全城戒严。韩升甚至想,若是那些被邪教所蛊惑的教徒,没有放火而是坐在某天集合了一起冲向皇宫,那可能会造成的后果更严重。现在只是城里混乱,而没涉及到长安城政局的安稳。 刘愈和韩升、隋妤到了雅前殿,早前一步过来的兵部中人都行礼迎接,刘愈直接把李糜召进雅前殿。因为昨夜李糜负责的是晋昌坊南山下上悲寺的爆炸,因而城中火灾的救援,李糜便未直接参与。李糜只是随六防司参与救火的人到起火最严重的文安坊走了一趟,便匆忙进宫来汇报情况。 “上悲寺那边,情况如何?”一进雅前殿,刘愈连坐都还没坐下,直接问道。 李糜道:“上悲寺的事情已经平息,其中几个策划爆炸和负隅抵抗的僧侣,被查明都是三清教的人。而他们嘴里都有毒囊,即便有两个被活捉,也直接咬破毒囊自尽。” “自尽?”刘愈瞥了李糜一眼,心想,到底是三清教的教徒不畏死,还是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一群教徒,搞的比死士还忠诚,三清教的洗脑能力到底有没有这么高? “除了他们是三清教的人,可还有发现其他线索?” 李糜道:“在上悲寺的地窖内,发现一批铁质的兵器,数量不少。其中还有一批桐油和火药,应该跟昨夜的爆炸和火灾有关。” 刘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心中盘算了一下,这上悲寺可能是三清教在长安城中一个秘密据点,因为里面藏着兵器和火药,因而在朝廷灭佛行动开始后,里面的教徒为了自保,引燃了部分火药发生爆炸,想趁乱逃走,但发现朝廷围困佛寺的兵马甚多,他们才放弃逃跑改而负隅顽抗。 刘愈暗自心惊,如果不是这次的禁佛行动,这些兵器和火药,很可能在未来的某天施加到皇宫乃至他自己的身上。 “城中佛寺,是不是个个都有地窖?”刘愈问了一句。 “这个……”李糜脸色为难,显然他并不知道。 刘愈想了想,道:“既然这次行动,没有查到三清教中一些主脑,那就再麻烦李尚书一趟,布置一遍,把道观再搜一遍!” 一边的韩升苦笑一声,刘愈这是灭佛上瘾,准备把道也灭了。 第六百六十章动嘴的和跑腿的 朝廷要搜查佛寺,朝中基本没有反对声音,因为佛家中人相对孤立,跟朝廷没联系。但若是要灭道,顺朝上下必然一片反对之声。 刘愈知道,顺朝自开国以来就跟道家密不可分,历代皇帝对道家之人也分外重视,国师这个官职,从顺朝开国便一直有设立。说到底,国师吴悠也是个修道之人,只是他修的道,不是正统道教,而是他自己新开辟的另类路子。 刘愈刚把要彻底搜查道观,捉拿道士的事一说,韩升马上表示出此事应该要慎重。道家对朝廷的影响力,韩升很清楚,他怕刘愈因此而得罪朝堂上的什么人。 “这次只是搜查道观,又并非真的禁道。韩老哥你多虑了。” 刘愈让李糜赶紧去安排此事,趁着混乱,那些伪装在佛寺中的三清教教徒,可能会赶紧转移据点,而这道观又是个不错的地方。不管是修佛还是修道,在世俗人眼中他们都是超脱世俗的,从此他们也就跟尘缘关系不大,也就因如此,修佛和修道的属于“闭门修炼”,很少会跟外人接触,那平常人自然也不知道佛寺和道观的后院到底有什么,烧香是对着石像烧,没有对着人烧的,真正修道和修佛的人也不在乎那点香火钱,他们大都躲在寺庙和道观的深处,外人很难见到。 以前之所以刘愈没想到三清教的人会藏在佛寺或者道观之中,是因为这两类人实在是太不起眼。他们与世无争,很难让人想到这些人会跟权力斗争牵扯到一起。这次刘愈一刀下去,务求把三清教的血放干净,就是搜查道观一无所得,他也决定这么干。 临近中午,长安城着火的地方,火势基本已经得到控制。到午后,这场火才算扑灭,整个长安城也进入到火灾后整理火场,收拾心情的时候。这时候城中依旧戒严。但戒严已经堵不住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灾民。好在朝廷已经提前准备了地方安置这些灾民。 便是在如此背景之下,李糜又匆忙带着六防司衙门的人,开始搜查城中的道观。对于长安城中百姓来说,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朝廷查个佛寺就已经让长安城大乱。若是再查道观。那不是要天下大乱? 刘愈正跟韩升、隋妤以及工部、户部的人商讨灾后重建的一些细节,侍卫队长连乎生匆忙来向刘愈通禀,说是皇宫门外有批人在聚集。好像是要过来闹事。 刘愈皱眉,现在城中不是在戒严,会是什么人在闹事?难道不知道格杀勿论的命令? “是太学学生,还有大学学生……” 连乎生说到这,刘愈想,又是那批家伙,看来上次教训他们教训的还不够,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现在居然跑出来质疑朝廷的决定。 “多少人?”刘愈问道。 “四百多人,还有一些官员,他们先是声讨朝廷要禁道,而后有冲击皇宫的架势,我们已经派了一批侍卫,拿下其中几个带头闹事的,且……不经将军下令,我们先暂时封闭了皇宫南门。” “关个皇宫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刘愈看了看韩升,此时韩升一脸尴尬之色,这些太学和大学学生,都是“国之栋梁”,可偏偏这次不识相出来闹事的还是他们,令韩升意识到,这些人以后很可能会遭到刘愈的报复。 “把人群驱散,不管用什么方法,别造成死伤,把他们一个个逮回去也行,看住他们别让他们出来。我不想再听到关于此事即将恶化的消息,事情由你去办。”刘愈对连乎生吩咐完,转头看着韩升道,“刚才说到哪了?” 连乎生见刘愈抛下个难题,便不再理他,心中所料这事要他去“自作主张”来办,刘愈给出的限制条件,仅是别造成死伤,在这种情况下,他觉得有些为难。他见到了那些太学和大学学生的鲁莽和激动,要是不以武力很难慑服他们。 连乎生本想提出这些事,但见刘愈跟那些大臣在继续商议火灾后重建的事,便不好打断,独自退出雅前殿。他到了外面,正有些犯愁,一个人匆忙拿着个奏本过来,连乎生认得此人,跟他有些过节的廖明升。 廖明升自从在刘愈手底下谋事,平步青云官升的很快,现在他是都察院都御使,且负责肃清三清教中调查朝中人谁跟三清教有联系的事。这次廖明升过来,送的就是一份考证过的名单,他见到迎面过来的连乎生,冷笑一声,他对当初连乎生在东宁府对他“无礼”的事耿耿于怀。 连乎生也有些看不起靠巴结上位的廖明升,两个人擦肩而过,都没跟对方打招呼,不过连乎生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廖明升在背后喊他:“连将军,请留步。” 连乎生以前虽未只是御林军中一卫的校尉,可经过很多战役之后,他已经成为正将,只可惜他没有机会在战场上带兵杀敌建功立业,即便如此刘愈也没亏待于他。对于“连将军”这称呼,连乎生觉得陌生,因为很少会有人这么称呼他,近乎所有人都称呼他“连侍卫”。 “廖都御史,有事?”连乎生转过身,瞥了连乎生一眼,问道。 廖明升听到连乎生说话的态度,一笑道:“看来连将军没感觉自己大难临头呢,哈!” 连乎生一愣,道:“何意?” 廖明升道:“之前进宫来,便见皇宫门口一群学生在拥堵,此时怕是已经在撞门。要是被这群人闯进皇宫来,连将军觉得王爷会放过你?” 连乎生不屑地冷笑一声,廖明升说的好像他擅离职守一般,其实他到雅前殿就是为了向刘愈汇报此事。连乎生正准备不理会廖明升,赶紧回皇宫南门那边去处理此事,廖明升突然有意无意说了一句:“若然我是你,必然杀几个人,杀鸡儆猴,剩下的人也就不敢造次。唉!看来今天事情太多,到了晚上就更热闹了。” 说者或许无意,但听者有心。 连乎生感觉到,廖明升这句话就是对他说的,要杀几个人立威,才能镇住那些闹事的学生。这点上,其实连乎生也很赞同,不过……他想到了很多个“不过”,最后合计一下,他也觉得,若是这群学生冲进皇宫里,那刘愈即便想袒护他,事后也绝对不会轻饶于他。 廖明升一句好似无意的提醒,让连乎生顿觉思路贯通,只有这样,才能漂亮的完成刘愈的交待。一时间,有些急于想立功来证明自己本事的连乎生,就这么中了廖明升设下的“套”,一头扎了进去。 连乎生到皇宫前,此时那些学生正群情激涌作出要进攻皇宫大门的模样。上次这群学生来闹事,刘愈调了不少人马过来围堵他们,令这群学生感觉到心虚,加上那时候大学刚成立,太学的学生又都是官宦子弟,他们被背后的家族所掣肘,也就闹不出事,反而被刘愈“坑”了一笔银子。 但现在情况不同,自从朝廷开设大学以后,接纳贫家子弟入学,同时也接受商贾子弟“纳捐”入学,如此一来,大学当中学生由来参次不齐,有普通百姓,也有有钱有势的官二代富二代,这些人聚集在一起,一天两天不闹事可以,但这已经快一年时间,今天总算逮着个机会,听说朝廷要禁道,他们一合计,这是“扬名立万”的最佳时机,因而蜂拥过来找朝廷理论。 在这件事上,这些学生本身没有恶意,也没人去挑唆他们,只是他们所用的方式有些过激。连乎生到了宫门口,察觉到这些学生实在太难控制,便心下一狠,下令强行驱散这些来闹事的太学和大学学生。 一时间宫门口热闹非凡,这些学生受到官兵的阻挠,而且是刀剑相向,反而没有怯懦,这次这些学生中领头的却并非官家子弟,而是一群“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普通贫家子弟,这次长安城内大火,对他们的家庭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他们也希望通过这么一种方式,为百姓和“正道”请愿的同时,为自己扬名立万。 随后,宫门口发生了小规模的骚乱,再继而,一气之下的连乎生想起来廖明升的说辞,以“杀鸡儆猴”的方式来教训这群学生,于是他下令当场砍杀了两名带头闹事的学生代表,而且将之前抓获的几名带头人捆的掩饰,挂在皇宫城门上示众。 连乎生想的很简单,想把事情办好,就一定要有一定的手段,他跟刘愈的时间已经不短,知道刘愈的上位便是以心狠手辣而著称。这次他下狠手,在他想来,回头刘愈虽然也会有怪责,但大致还是会欣赏他这种敢于承担的作为。 但他忽略了一点,刘愈心狠手辣所对的目标都是政客或者是战场上的敌人,而他所对的目标,却是整个大顺朝都同情不已的来请愿的学生。 虽然连乎生把学生吓退了一些,但还是有不少学生拼死跟官兵在搏斗。连乎生感觉到这群学生是在跟他拼命,便下令禁闭城门,不管学生再怎么闹事,他也不出来理会了。 很快,消息便传到了雅前殿,同时也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刘愈听到这消息的第一反应是,这连乎生是自己找死。 第六百六十一章善名我当,恶事假手于人 本来杀几个人没什么,刘愈连淮北省那群大儒和儒官都没放过,更何况是一群学生。但问题关键就在,这风口浪尖上的时候,朝廷正要上下一心团结对外,却发生这等“友邦惊诧”的事件,学生一闹事,等于是把长安城的舆论倾向,反过去往三清教那边推了推。 随着连乎生在宫门口杀学生,再将部分学生代表挂在宫门上示众,更多的人参与到这场声讨朝廷的“闹剧”中来,先是礼部的一些官员,再到一些朝中老臣,他们的消息得到的很快,紧接着他们就作出表示,要声援这群学生,声讨朝廷的禁佛和禁道的行为。 “谁说朝廷要禁佛和禁道?”刘愈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直接把来为学生助威的礼部官员及太学和大学教习全部叫到雅前殿外的院子,当众把自己的立场重申了一遍,“昨夜,只是要搜查佛寺中可能隐藏的乱党和邪教教徒,查道观的目的也是一样。不管是僧侣还是普通的佛道两家信徒,在平息此事之后,都会让他们回佛寺和道观中,继续他们的修行。朝廷并没有打算要禁佛或者禁道!” 刘愈说完,下面的官员和教习还是很不满意,事实上他们对刘愈这个人本身就很不满意。借着在宫门口杀学生的事件,他们来更是理直气壮,认为刘愈的做法只能证明他在说谎,事实就是刘愈容不下宗教在大顺朝的存在,三清教如此,佛道两教也是如此。 在这时候。面对群情激奋来声讨的人。刘愈知道不做点什么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本来他只是想赶紧先安抚朝中对此有意见的人。他也没想到有意见的人这么多,到现在,他只能先处置连乎生,暂时把这股风头给压下去。 刘愈吩咐将连乎生下狱,听候发落,同时将皇宫的戍卫完全交给新军,暂时调遣霍病为皇宫侍卫的总统领,同时重建御林军的建制。 刘愈在雅前殿内一脸下了几道政令。总算是暂时将外面一群人的愤怒给压了下来,而据刘愈所知,到此时在皇宫门口那群学生依旧没有散去,而且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诸位臣工。“刘愈发布完政令,再次走出雅前殿,当众道,“现下正是朝廷内忧外困的时候,若然处置不好三清教的问题,那长安城将不得安宁,继而北方的突厥还有东北的高丽。以及西域诸国,都会图谋大顺朝的疆土……” 刘愈故意把话说的很严重。把问题的层面上升到国家和民族的安全上来,这一切都让他感觉自己在照本宣科,“诸位赶紧去奉劝那些士子回去,朝廷自会给他们交待。另外,若然勇侯带兵到皇宫来,那时候就不是只杀一两个人,杀的多了,你们可别说朝廷无情,说我无情!” 便是熟悉刘愈的人,听到刘愈这种话也感觉到从心底有一股胆寒之气冒出来。刘愈这是在警告这些人,若是不赶紧把那群学生劝走,接下来朝廷可能在宫门口进行一场大屠杀。他们心里都在想,难道这个临王就不怕落下千古的骂名? 刘愈可不在乎什么骂名不骂名的,他的原则是活在当下,谁让他不舒坦,他就让谁十倍不舒坦。现在连乎生杀人,不过是想杀一儆百,既然目的没有达到,反而让这群人更加肆无忌惮以为是公理在他们一方,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让他不舒坦,那他就更没理由坐视不管,改为杀百儆万那也无所谓了。 刘愈见外面那群为学生出头的官员暂时没有走的意思,便冷哼一声回到雅前殿里,他心中在责怪连乎生的同时,心下也生了一股邪火。他非要把这些傲气冲天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的,掌管礼法和舆论的儒者和学生好好教训一番。 韩升见刘愈脸色不正常,赶紧劝解道:“刘小兄,你暂且先别乱来,由老朽先去劝劝他们。老朽的话,他们多少还是会听一些。” 刘愈摆摆手道:“有劳韩老哥。” 刘愈见韩升出去,瞥了眼一边坐着的隋妤,现下救灾的事情已经商议完,正要付诸实施,却遇上这么一档子事。刘愈想跟隋妤好好讨论讨论这件事,其实他就是想找个倾听者,顺带“交流感情”。这时候都察院都御史廖明升在外求见。 之前廖明升来过一趟,刘愈对他安排了些事,廖明升便离开,谁知道他又折返回来。刘愈还不知道,其实杀一儆百的点子是他透露给连乎生的,其实廖明升才是幕后策划着。 廖明升很懂得把握刘愈的心思,其实他说的本没错,刘愈对那群学生的确没什么好感,当权的刘愈和挑战当权的学生显然不会是和睦相处的,廖明升却也知道,以刘愈现在的地位,不好对那群学生进行处置,他更不会当这出头鸟。于是他只好间接把中间的关节透露给连乎生,让连乎生这个“傻子”来点着炸药桶。事办成了,没他什么责任,报复了连乎生曾经对他的不敬,刘愈那边也好过关,一举多得。 “明升,你回来所为何事?”刘愈对打搅了他和隋妤交流心得的廖明升不太友好,看过去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怒意。眼神似乎在提醒廖明升,你这时候不会应该出现在这。 “王爷,臣这里还有一份名单,是刚总结出来的,献给王爷做参考。” 刘愈皱眉,这些日子以来,廖明升的确已经递交了不少的“名单”,其实也就是廖明升通过调查,得出朝廷跟三清教有联系的官员的名单。这份名单其中人员混杂,有的或许是跟三清教有联系,有的只是有同情,或者是家里有亲戚参与了三清教的活动或者是信教,刘愈觉得处理了这些事,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也就一直按住没有就此事做文章。 “名单?拿过来。”刘愈倒是想看看廖明升这份名单,跟以前的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廖明升把名单递上前,刘愈看了看不禁皱眉,虽然以刘愈现在的位置,对朝中上下大小衙门的人就算是不熟悉也知道名字,但这些名字,很生僻,他看了半天只有几个人似曾见过,到底是哪个衙门的他一时还想不起来。 那些重要衙门的官员,刘愈都没去处置,这些芝麻绿豆一样的人,刘愈更不想去与他们为难。可刘愈从廖明升脸上那略带奸邪的笑容中,似乎读懂点什么。 “这些是学生的名单。”刘愈问道。 “王爷明鉴,的确是这样。臣下先去调查了一下被杀的几个学生,得知他们……跟三清教,有联系,是被三清教蛊惑来跟朝廷闹事的。以臣所想,应该是连将军也知悉了这些,所以才会以兵戈相向,杀了几个人以正视听。” 刘愈不由叹了口气,这廖明升还真是会圆场。这么说,不就等于是栽赃诬陷了? 不过刘愈想想,这也的确是个好点子,只要把这份名单一公布,说这些学生跟三清教这等邪教有勾结,三清教先是安排一些人在城中放火造成混乱,之后又以他们在大学和太学中的细作,挑唆学生来闹事。只是朝廷“明察秋毫”,提早有所发现,于是杀一儆百。 刘愈看了看隋妤,隋妤马上将目光回避,刘愈心中苦叹一声,廖明升说这些话,只有隋妤听的真切,那隋妤也知道他将要做什么,就是要诬陷那群学生跟三清教有联系。这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反正是官字两个口,说什么是什么。 “隋中书令,你怎么看?”刘愈问了隋妤一句。 隋妤就怕刘愈在这件事上征求她的意见,以她的性格,尽量不去涉及朝中权力斗争的事。一旦遇到,她也选择旁观,因为她入朝的主要目的,一者是她真的喜欢证明自己的能力,尤其是在刘愈面前,再者她是要维系隋家日后在长安城中的地位。隋家从商贾之家,一跃成为长安城炙手可热的官宦世家,跟她的地位崛起有莫大关系,她的风头甚至在兄长隋乂之上。 “下官……”隋妤稍微低下头,如一个小女人一般问道,“能不过问吗?” 刘愈一笑,他明白隋妤的意思,就是她听到也当没听到。 刘愈没有马上明确表态,对廖明升道:“此事暂时由明升你去做,至于方法,你自己斟酌。” 廖明升心中也有些苦笑,他这次来为刘愈献策,刘愈没接纳,反倒把球踢还给他,虽然是给他处断的权力,但也等于是给了他一份没有保障的承诺。他处理的好与不好,真跟连乎生相像了,一切都要服从于政治权力斗争的利害得失关系。就算是他事情办的好,事后也可能被刘愈追究责任。 但廖明升很“懂事”,他明白,自己上位的唯一手段,就是靠刘愈的提拔。现在正是刘愈有问题的时候,若是他不能跳出来解决,那刘愈留他在身边还有何用?这脏活累活他不肯接,那他以后也就等着到地方做个小吏,什么事都不用他做了。 “王爷放心,臣知道如何去做。臣这就去跟外面的人说,告诉他们连将军为何会杀那些学生……” “嗯。”刘愈点点头,没再表示什么。现在有廖明升在他身边,的确做一些“坏事”,不用他亲自动手了,省事了许多。 第六百六十二章将才无帅才 廖明升自从来到长安城后,便显得很平庸,没什么出彩的表现。在肃清三清教的问题上,他作为文臣,手底下又没有太多的人帮忙,做事情也没那么有成效。 在外人看来,廖明升最大的功绩就是傍上刘愈这棵大树,在淮北省做了一件“天怒人怨”的事,借着做“恶事”而上位。这次刘愈安排他去处理学生被杀,安抚众人的差事,在外人看来也就能理解了。 别人会想,难道刘文严又要来浑的? 但显然,廖明升在处理这等权力斗争时,显得很在行,突然就从一条虫变成一条龙。当他在雅前殿门口,朗声痛陈那些学生跟三清教勾结,与朝廷为敌,给大顺朝为祸时,在场人原本的异见声音也平息下来。廖明升既然这么当众宣布了被杀学生跟三清教有关,不管是真是假,朝廷总算杀人师出有名,他们继续留下那就会站在舆论的下风。毕竟现在只要朝廷说的,那就是舆论导向,别人就会相信这是真的。 廖明升最后劝解道:“据本官所知,三清教在朝中尚有许多余孽,诸位,若是你们当中有什么人跟三清教有联系,那本官不会放过你们。要知道都察院到底是做什么的!” 廖明升用直截了当的方式,对这些官员做了威胁。都察院存在的目的,就是为替代皇帝监督百官,现在皇帝年幼,且是女子,当朝所有事情都是由刘愈一人全权做主,都察院的地位就会比较凸显。 与此同时。霍病在得到刘愈的急召之后。已经进宫来述职。接下来。霍病会以皇宫侍卫总统领的身份,以新军为班底重建御林军编制,而他也将会是将来的御林军总统领。 见到霍病前来,等候在雅前殿前院落的官员和大学太学教习人人自危,霍病一来,那就说明刘愈之前的警告已经生效,霍病接下来就将会去平息宫门前的骚乱。对于这些朝官来说,连乎生只杀几个人那算是“仁慈”的。这个霍病什么脾气他们可清楚的很,霍病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没脑子的屠夫,屠完淮王的人马,再屠突厥人,再屠岭南的叛军……现在屠起自己人来,他们料想这霍病也不会留手。 霍病一进雅前殿,外面的人一哄而散,有的干脆是用跑的,他们有的是直接从东烨门出皇宫,赶紧回家免得再被牵累。有的则还要去皇宫正南门,把正在闹事的学生劝回。 不长时间。一些人已经从东烨门出去,绕了个大圈到了正南门外,对那群学生劝解。说的内容也很简单:那些被杀的学生其实是三清教教徒,你们被邪教利用了! 朝廷是这么说的,他们就是这么传达的,以后这也会将是事实,那些学生一辈子可能也不能沉冤得雪。 事情既然已经被定了性,那这群学生留下,就是等死了。虽然很多人不愿走,但见到霍病一脸凶相出现在阙台上,就好像下达了最后的死亡通牒一样,除了少部分坚定支持被杀和被悬挂示众的学生之外,其他的人也是赶紧散去。 霍病出来,得到刘愈的命令跟连乎生的基本一样,就是不能造成死伤。这让他也很不爽,让他去息事宁人,却又不让他动武,这就好像英雄无用武之地一般。 此时的霍病,更想去参与搜查道观的任务,可惜那任务被李糜给占了。他忙了一天的救火,刚想休息会,等精神了再大干一场,结果就被召进宫里,来做令他觉得没成就感的任务。 霍病那一脸的凶相,其实是心情不好的结果。 他这一出现,下面的人差不多散去,霍病叹口气,心想这是没事做了。打开宫门,让侍卫出去把剩下死挨的几个学生全部拿下,扣押起来,他的任务就算完成。霍病觉得这任务也太儿戏,没做就结束了,有些不甘心地回去跟刘愈汇报情况。 刘愈在得到消息后,也算松口气,搜查道观本来是件很普通的事,却引出不少的插曲,先是学生出来闹事,再是学生被杀,再是连乎生被下狱,而后是廖明升的栽赃诬陷,最后是大多数学生的“迷途知返”。 到黄昏不过两个时辰,中间发生的事情倒是不少。刘愈收拾心情,因为后面还有火灾后的赈济以及灾后重建工作需要他来主持。 也就在日落黄昏时,负责去搜查道观的李糜派人回报,说是在城中几座道观中,再次发现藏有大批铁质武器,这等于是证实了刘愈之前的猜想,三清教的人在朝廷肃清行动开始之后,已经开始转道以其他身份为掩盖,在城中继续策划他们的谋逆行动。 “这个……我能不能去?”霍病听说那边出了热闹,赶紧请命要去第一线。 “道观都搜查过,你去也白去。”刘愈道,“不如给你个新任务,去城中大小的商铺库房查查,这个会比较费事,可能一两天都搜查不完,你能完成?” “没问题。”霍病咧嘴一笑道,“只要别让我守门口就行,我是当元帅的料,你当我当个守门的校尉,你这不是屈才吗?” 刘愈不屑道:“屈你才?什么时候到你能把门口守好的时候,你也就真正有了帅才,现在……你离一个正帅还差的远。” 霍病听了不禁有些失望,之前刘愈也从来没安排他当元帅,就算是当领头的,身边总有人掣肘,花集安、张无诸等人,到后面,齐方都当了元帅,而他还是从来没真正意义上带领过三军出征。这让重面子的霍病很在意。 “把事情做好了,回头犒赏你。”刘愈说了一句,“中间也别太拼,该休息还是休息会,不然你的小命可能坚持不过二十多岁。” “啊?”霍病皱眉,不知怎的刘愈就把问题扯到他能活多少岁的问题上来。这些他不想听,他进赶紧告辞,带着一批人出了皇宫,去搜查城中商铺的货仓。 刘愈之所以让霍病去搜查货仓,是在想,既然三清教的人会以佛寺和道观来藏人藏武器,就必然还有其他途径。藏在民巷中,因为民巷中有地保的存在,再加上普通居民比较敏感,会让三清教的人感觉到不妥当。只有藏在货物经常进出的地方才安全,货仓显然藏起武器来会显得很稳妥。 第六百六十三章和亲并非女人事 长安城火灾所造成的影响不小,城中尚在戒严当中,灾民却已经自发组织起重建家园的行动。日子毕竟要一天天维系,一家老小的生计也需要维持,而到了晚上,他们也需要有瓦遮头。 朝廷临时安置的治灾委员会,在救灾落实上进行的并不太顺利,要在一天时间里把灾民全都落实安置好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这点上,刘愈也没特别为难于下面的官员。这次的救灾,以户部尚书刘贺为牵头,户部和工部联合来负责,以京兆府的衙差为主要落实人员,在火灾当天,除了发放了一些粮食和水,再就是一些临时赶制出来的帐篷,治灾委员会也没做什么。 倒是城里肃清三清教的行动,依旧在如火如荼地开展着。 先是佛寺,再是道观,而后是霍病所率的新军对城中商铺大小库房的一次清查。在佛寺和道观中,朝廷搜出了大批的兵器,刘愈算计了一下,这些兵器足够武装一支几千人的军队,可惜是冷兵器的那种。而在商铺货仓中,朝廷并未搜查到有用的东西,刘愈猜想,可能是苏哲并未想到要把武器藏在商铺这么显眼的地方。 朝廷在火灾之后,虽然在城中逐步放开了戒严,却也在继续搜查三清教的余孽,随着更多人的下狱,三清教的影响力,以及三清教在长安城中的残余势力,已经被朝廷基本拔除。刘愈对一些三清教骨干成员采取了比较温和的审问方式,着三司会审,将一些人发配到边疆。继而再把更多的人发配出去。 杀。刘愈觉得太残忍。于是就用发配的方式,将这些曾经是大顺朝的良民,如今却是大顺朝暴民的人发配到了西陲去,让他们在边关吃点苦头。除了发配,更多三清教的党羽只是被囚禁,朝廷一时间没有那么多的资源来审讯每一个三清教的教徒,他们要在牢房中等候很长时间才能得到审判的结果。 很快时到腊月。 一轮紧张的肃清行动,到此时开展了近一个月时间。期间还是取得了比较不错的成果。至少此时朝廷上下,从长安城再到关中各地,舆论上基本已经将三清教划归为邪教,而三清教的余孽也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这一切要归功于三清教在长安城中所制造的那场大火,从那场大火之后,连一些中立的同情派也调转枪头,加入到声讨三清教的一方,朝廷和百姓之间难得达成认识上的共识。 灾后的重建,也取得了不错的进步。随着大顺朝秋粮的入库,朝廷的财政危机进一步好转。此时齐方所率的征南大军也调回到江北,正在往各地返送回乡的士兵。在发放了一笔遣散费和赏金之后,朝廷大规模的军费开销从年底开始就不再需要维持,朝廷已经有富余的银子来帮助长安城中遭受火灾的灾民进行灾后重建。这用刘愈的话来说,就是在收买人心。 也就是在此时,从北方传来消息,说是突厥的进贡使节,已经到邵武关下,请旨进入顺朝境内。 突厥从兵败臣服,到如今已经一年有余,按照当初的归附协议,突厥每年要向顺朝进贡大批的牲畜来换取大顺朝的庇护,这次进贡,也是突厥臣服顺朝以来第一次进贡。以前中原王朝对北方游牧民族作战,虽然有胜有负,但能把外蕃打到臣服来进贡,却是历史上的第一次。刘愈心想这是令顺朝军民上下,感受到大顺朝国威,进一步摒除三清教的一次难得宣传的机会,因而在方式上,刘愈也采取了高调的措施,对突厥来使进贡,采用了放榜公告天下的模式,大张旗鼓派人去迎接这批使节的到来。 突厥在战后这一年时间里,日子过的很不好,先是达尔多部族完成了对突厥的统一,却因为在战争中突厥人畜损耗太大,一时间根本没缓过来,这一年多来,草原从西部崛起了不少的民族,来抢夺突厥的牲畜和人口,突厥的疆土也是一步步东迁和南迁,现在只能靠大顺朝的庇护才勉强占据原本漠南的土地,而原本漠北的土地,也被一些新兴民族所占据。 这次突厥说是来进贡,也是想向顺朝求援,让顺朝帮他们抢回原本属于他们的疆土,因而在进贡方式上,突厥新可汗派出了“太子”,也就是缇木尔亲自带使节队伍和进贡的牲畜牛羊前来,务求让顺朝动心。 战后的突厥,在人心上也是齐整,他们也知道,现在不团结就要被动挨打,现在顺朝可能会容许他们存在,但那些新兴的民族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本来常年受着突厥欺压的一些部族,好不容易等到突厥没落,有很多也从突厥大部中分离,自己单干,原本他们需要向突厥进贡,现在他们可以自己过自己的生活,而且侵夺属于突厥的领土,他们正在一步步发展自己的部族,并往以前突厥称霸草原的路子上走。 使节队伍尚未到关中,刘愈却先看过突厥递交过来的国书,刘愈对出兵一事不置可否。其实他压根就没准备再出兵草原。他还巴不得草原上各部族乱斗,这样能让顺朝省心,等他们打的差不多了,顺朝再派出军队去草原上整合一下,收拢一些投降派的部族继续帮中原王朝统治草原,省心省力。 刘愈看过突厥进贡的名单,觉得很满意,这次突厥为了打动顺朝上邦来帮他们铲平那些不听话的小伙伴,算是下足了本钱。刘愈却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倒是突厥使节,小乞丐缇木尔,这个具有草原风情的小妮子,刘愈对她一直很感兴趣,但因为上次缇木尔在长安城时,长安城正完成一次权力的交接,刘愈忙着内斗,把她的事忽略了,这次缇木尔到长安城来,等于是羊入虎口。刘愈也想好了,这次缇木尔暂时会被他“扣押”在长安城里,除非给他生下一个小的草原可汗,否则他不会轻易去帮草原人的忙。 在国书最后,突厥的天可汗,也就是缇木尔的父亲达尔多可汗,倒是提出“和亲”,说是选了不少的草原各部族的“贵女”,随着进贡队伍一起到顺朝来,到时候要跟顺朝“联姻”云云。但在联姻方式上,国书上写的很不详细,本来这些番邦向中原王朝送美女,都应该是送给皇帝的,但现在顺朝的皇帝却是女皇,难道都送给女皇当婢女就算联姻?刘愈想了想,大概这些女人都是送给他的,但碍于一些繁文缛节,他们也觉得送些女人来跟顺朝的女皇抢丈夫有可能会遭来报复,在国书上他们才会把这些内容写的很含蓄,含蓄到要让刘愈自己去猜的地步。 对于此,刘愈并不太感兴趣,因为他对常年不洗澡的浑身味道的草原女本身就有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即便是缇木尔,在爱好美丽和干净上,也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只是刘愈跟缇木尔之间有交情,才会接受她的一些生活习惯,骤然那么多异族女人要来,刘愈心里还是接受不了。 不过刘愈很大度,在接到国书之后,马上把国书公布,但在这段联姻内容上做了一定的删改。其中,把突厥进献美女的行为,说是要以草原各部的“贵女”,来跟长安城中一些家族来联姻,达到两国友好邦交的目的,刘愈也特别在下旨中提到,要在长安城中的大家族当中,选择一些年龄差不多的年轻男子,来跟这些番邦女人成婚。名义上是让这些番邦女人来做正妻,其实等于是朝廷把这些女人转手送给了长安城各大家族,当成是礼物。而这些家族,大多数都是刘愈的嫡系家族,比如说李糜所代表的李家,又或者是隋家。 突厥使节尚未到长安城,朝廷却已经开始做着事前的准备,甚至连和亲的事都分配的差不多。长安城中的家族,在得到朝廷要跟番邦联姻之后,呈现出两极的态度。支持者认为,这是跟刘愈为首的朝廷亲近的一次好机会,要响应号召,把家族里刚成年的男丁“贡献”出来,供朝廷挑选,来跟番邦和亲。而反对者则表示了胆怯,以前中原王朝给番邦和亲送的都是公主或者是大家族的贵女,现在反过来要“送”男人,他们表示接受不了。 说到底,他们是误解了刘愈的意思。刘愈是要送番邦的女人给他们,倒让这些家族以为是刘愈又在使坏,让他们有所付出。这马上让刘愈感觉到,哪些家族是向着他,而哪些家族是为自己的利益所考虑。此时正值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日稳,要进行一次官员大更替的时期,刘愈对于此心中也有了数,哪些政治家族需要被他摒弃,而哪些家族需要扶起,他在暗地里也做了详细的总结和筹划。 第六百六十四章用人之道 到腊月初五,朝廷对肃清三清教的行动暂时告一段落。关中经过这一次的肃清行动,抓捕了三清教教徒有一万人以上,而接受教育和备案,自行回家的教徒更是在五万之数以上。肃清行动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关中军事高压的姿态仍然不变,刘愈也准备随时应对关中突发政治情况,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在突厥进贡使节抵达潼关以后,朝廷派出的使节队伍也到了潼关。朝廷派出迎接突厥使节的是临清侯柴锦,刘愈觉得让柴葫芦留在长安城里也是“浪费人才”,不如让他去干点实事,就将他遣送去潼关。刘愈也准备在之后送苏彦到地方上就藩时,也让柴锦去,反正柴锦在哪都是闲人,不找点事情给他做,刘愈都觉得对不起朝廷付给他的俸禄。 这次迎接突厥使节,刘愈在礼节方面作出一定的安排,首先是天子亲自出城迎接,给足突厥使节的面子。当然突厥使节也要全数对上邦天子跪拜,让百姓知道,原来这些茹毛饮血的番邦人,也要奉真命天子为尊,到时候再好好进行一番舆论宣传,把大顺朝的国威彰显出来。 在迎接使节方面的内礼方面,刘愈安排让隋乂去负责。在隋乂完成这件事之后,刘愈也准备让隋乂彻底放下礼部的担子,暂时调任他到尚书台去帮他妹妹的忙,为以后接替隋妤中书令做准备。 在这些日子中,刘愈发现越来越离不开隋妤的支持,徐轩筑和琪儿处理政务的能力。在隋妤的帮助下进步的很快。刘愈晚上回去。在看过徐轩筑和琪儿批阅的地方事务奏章后。也觉得她们已经有独当一面的能力,甚至在一些政务问题上,刘愈都不需要亲自去插手。而一些重要的地方奏本,刘愈也逐渐让尚书台那边递交过来给内宫临时成立的“内廷衙门”来办。 像隋妤这么能干的女人,刘愈自然要留她在身边,他已经在着手,让隋妤把尚书台的事务暂时都放下,逐步完成从抛头露面。到幕后的角色转变。当然在这转变中,隋妤在朝中的地位只升不降,但随之,徐轩筑也会在朝中处理政事的舞台上崛起,而隋妤将会是她最大的帮手。 自从隋妤进了内廷,就一直在抱怨人手不够用的问题。现在朝廷上下大小的事务,都要过尚书台,而六部衙门的人,现下还有不少尚在地方上处理肃清三清教的事,尚未回到长安城。韩升找刘愈说了两次。就是想跟刘愈多讨两个人帮他的忙。其实韩升的意思也很明白:“把隋家小女送回来,一个顶十个。” 刘愈在这个问题上学会了装糊涂。他可不理会韩升要人的坚决,他只知道,隋妤这么好的帮手,不能给韩升,要留着。刘愈让韩升自己去钦点一些人,并表示会调这些人去尚书台。 “韩老哥,你知道,教授女人处理政务,还是要有个能干的女人才是正经。你跟我要隋家小姐,那皇上那边,谁去教?” 刘愈把皇帝抬出来,果然很好使,韩升作为苏家保皇党的一员,也能体会刘愈想让琪儿早些独当一面的心。他只好叹口气,回去准备调人的事。 满朝上下,韩升能满意的帮手没几个,跟隋妤一比,这几个帮手加起来也不及隋妤一个人顶用。作为顺朝的老臣,韩升自然知道朝官是多么的敷衍了事,像隋妤那样诚心实意做事,甚至可以到不眠不休地步的实在是太少,这时候,韩升又会找刘愈,不断地感慨着。 “人都老了,以后也不顶事了。刘小兄,你也要早些准备个人,接替老朽了……” 这就是典型的韩升式施压法,刘愈知道,韩升说这些的主要目的,是让他放人。把隋妤放回到尚书台那边。 刘愈此时会坏笑一声,道:“韩老哥,你觉得我接替你如何?” 韩升自然知道刘愈是在开玩笑,但他还是会苦笑,刘愈现在已经是摄政王,代天子行事,要真到把右相职位也揽夺到手,那天下间再没什么人能牵制刘愈。大顺朝上下,那就真是刘愈一个人全权做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韩升现在不但是右相,更是承载了牵制刘愈独大权力的作用。 而且韩升还记得,当初刘愈请他出山时就说过,若是刘愈觉得自己干的累了,就会撂挑子,搞什么“民选政治”,韩升可不想把大顺朝彻底交给刘愈来霍霍。他只能苦笑一声,当这件事连提都没提过。 很快,韩升把详细的名单递交给了刘愈,都是他请调到尚书台帮他忙的。刘愈看了看,这份名单上所涉及的几个人,都没有太深的资历,一般都是些出身贫寒的后起之秀,以前几科的进士,又或者是在朝中常年郁郁不得志的。刘愈也理解韩升所想,只有把这些不得志的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或许才肯为了前途拼命,尽心帮他忙。 对于这样一份名单,刘愈没有删减任何一人便做了批示,将韩升所请的人全部调到尚书台。而在其后,刘愈又用朱笔补上一个,这个人在外人看来甚至韩升看来都不太能接受,便是在近来一直做一些“恶事”而招惹众怒的都察院都御史廖明升。 “韩老哥,虽然明升这个人,做事不太讨喜,但好在他是为大顺朝在尽力。”刘愈对韩升解释道,“让他暂时先领着尚书台的差事,让他从旁辅助你一下,他都察院的差事仍旧领着。等三清教的事彻底处理完,我再对他另行安排。” 韩升感觉到刘愈对廖明升的提拔有些“过分”,但他还是没说什么。 任何一个朝代,都要有“奸臣”,这是惯例。至于为什么,韩升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大致跟皇帝的立场有关,只有朝中有彼此敌对的势力互相制衡,当权者才不会担心下面的人觊觎上面的权力,而廖明升一身“邪气”,办事又不择手段,正是这“奸臣”的最佳代表。 而刘愈也是明知道廖明升此人是小人,却仍然重用。这证明刘愈在用人上不会拘泥于礼法,只要对朝局有利的,哪怕就是个奸邪之徒,刘愈也会毫不犹豫的重用。韩升知道,自己没得拒绝,只能接受。 第六百六十五章最后一战的号角(上) 到腊月里,城中居民在渡过闹心的一年之后,也在准备新年的到来。此时朝野上下也基本平静下来,一股要改元的呼声,依旧像冬天里的西风一样愈刮愈烈。 启昌的年号眼看走到了头,连刘愈也觉得是该改改,礼部的人也开会议了两次,暂时没出什么结果。这时候突厥使节的队伍眼看就到了长安城,到了朝廷要大张旗鼓出去迎接的时候,刘愈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搁置起来。刘愈没有留苏彦在长安城里过年的打算,苏彦在长安城也似乎很巴望早些到地方上就藩,写了“罪臣表”,让刘愈觉得苏彦是迫不及待要到地方去,最后刘愈一合计,在腊月初十派人送苏彦离开,而护送的使节,便是这次刚去迎接了突厥使节的临清侯柴锦。 刘愈觉得苏彦还是有事隐瞒,不然这个不懂事的人,也不会写什么《罪臣表》,刘愈看过之后,简直觉得苏彦是什么大文豪,在向朝廷表示他没有要反抗朝廷的决心。话说的越漂亮越让刘愈感觉到不妥。 不妥归不妥,刘愈也下不去狠手对苏彦痛加杀手。苏彦好像也意识到留在长安城,只会让刘愈随时改变主意,所以他才会如此迫不及待要离开长安,哪怕这里留下他一些美好的回忆,哪怕就藩的道路上有太多未知的危险。 腊月初七,朝廷在长安城东门外大张旗鼓迎接突厥使节的到来。对于长安城居民来说,这是特别的一天,在经历了多舛的一年之后。在经历了丧家之痛之后。朝廷却迎来了一次长脸的时候。曾经对大顺朝动武的突厥人,像子民一样进长安城来朝拜,同时带来了大批的牛羊作为贡品,这是可以饿着肚皮顶着寒风出来“长脸”的好时候。 荣誉共享,即便大顺朝老百姓还有很多尚在灾后苦难之后,他们还是顶着凛冽寒风,跟朝廷文武百官一起,出来亲历这“荣耀一刻”。最后刘愈都觉得不太好意思。怎么也要对普通老百姓意思意思,于是下令在迎接使节之后,在长安城中新增一些赈灾的粥铺,当是慰劳普通百姓。 对于长安城居民来说,寒冬之中能有一口粥喝,已经是上天的恩赐。至于更高的东西,他们不敢奢求。人就是这样,只是为基本生计而奔波,至于哪些“非分之想”,他们不会去苛求。 长安城东门外。聚集了数万长安城居民,文武百官在外等候。而新天子则坐在銮驾之后等待着。直到当天下午,突厥使节队伍一行才姗姗来迟,而刘愈在外等了小半天,心中有些不耐烦。这显然是一次不合格的迎接活动,柴锦说突厥使节上午会到,结果到下午过半,突厥使节才到长安城,只让刘愈等了一肚子的晦气。 迎接活动倒是很顺利,突厥使节很“识相”,当着顺朝文武百官和大顺朝数万百姓的面,他们向顺朝皇帝进献了国书,甚至行下跪叩拜的礼节。最后新皇当众宣读了对臣服突厥的一些“敕令”,最后封达尔多可汗为上可汗,意思是,即便你是“天可汗”,那也是在顺朝皇帝下面。 在迎接仪式中,刘愈又见到老朋友,曾经跟他在西域朝夕相伴的小乞丐缇木尔。经过一年时间,缇木尔成长了不少,身为突厥的太子,未来突厥天可汗的继承人,同时也是突厥自从成立部族以来最有可能成为女天可汗的太子,缇木尔似乎是已经作好了继承她父亲汗位的准备。这次缇木尔带着使节队伍前来,俨然已经有了当天可汗的风范,整个突厥使节队伍在她的带领下显得井井有条,刘愈也知道,现在多灾多难的突厥人,不得不齐心来面对内忧外困。越是在事关种族未来兴亡的大问题上,这些突厥人也越是齐心。 突厥经过对顺朝的一场惨败之后,已经不足以慑服整个草原,不论是一些旧有的突厥大部族,还是突厥的新兴贵族,都知道,如果不齐心,就将会被别的部族所取代,而草原上也会易主。 迎接仪式到下午结束,刘愈让人送突厥使节暂时到国驿馆去休息,至于哪些进贡的牛羊,刘愈则没让其进入长安城。主要长安城并非是草原放牧的地方,光是这么多牲畜的饲料问题就是大问题,刘愈让户部的人暂时在城外找了几个大点的地方来作为临时的“牧场”,安置了这些牲畜。对于这些贡品,刘愈觉得很麻烦,最后想了想,还不如杀了给长安城的百姓吃肉,当是过年了。 于是在腊月初八,突厥使节到长安城的第二天,朝廷公布榜文,表明了朝廷要“与民同乐”的决心。定于在腊月十五左右开始宰杀突厥进贡来的牛羊,在城中一些地方发放牛羊肉,城中居民可按户领取。至于牛皮和羊皮,刘愈也想好,准备一并送给城中的居民,反正是慷他人之慨,刘愈也没觉得心疼,在这年头肉类可是平常百姓人家常年享受不到的珍贵口食,尤其是还是牛羊肉这么“稀罕”的东西。 对于朝廷要与民同乐,百姓自然是拥戴至极,但官员那边却是颇有微辞。朝廷向大众百姓发放福利,这在大顺朝历史上还是第一次,不过就跟突厥是历史上第一次进贡顺朝一样,刘愈做什么事都讲求开先河,这些官员提出了一些反对意见,最后也不了了之。刘愈的决定很难为人所更改,尤其还是令百姓拥戴的“英明”决定。 腊月初八,朝廷在峰翠宫举行一场简单的宴会,宴请突厥使节队伍的代表,缇木尔和一些部族的小首领,一方面给他们亲近天朝上邦天子的机会,一方面也是彰显顺朝对藩属国的“仁爱”。招待宴会由柴锦主持,刘愈和琪儿都在座,本来宴会举行的也挺顺利,虽然在宴会上,只是顺朝人一方的独角戏,又是表演,又是官员对突厥使节刁难等等,不过突厥一名使节最后突然一句“听说贵国长安城不太平”,令整个宴会的气氛到了很尴尬的地步。 很多自以为是的顺朝官员,在听到这声之后也感觉到脸红,因为长安城在近来的确发生了不少的事。 宴会在一种不太友好的气氛中结束,刘愈没太在意宴会上发生的事,本来顺朝官员去责难突厥使节就不在他计划之列,但这些官员似乎很喜欢表现天朝上邦的优越感,对人家逼的急了,遭了人家“羞辱”也并不意外。 刘愈回到内廷之后,想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总觉得三清教应该会做点什么来破坏顺朝跟突厥之间的关系。此时肃清三清教的行动,虽然暂时已经告一段落,但毕竟一些首犯仍然在逃刘愈也知道这么拖下去不是个事,不如来个“引蛇出洞”。 刘愈把自己的一些嫡系人马叫进宫里,有李糜、王虎和瞿竹,刘愈没找愣头愣脑的霍病,这次他找这三个人到宫里,就是为商量引蛇出洞的计划。 既然现在明面上的三清教教徒,已经清理的差不多,那就应该放开长安城中的戒严态势,令城中百姓的生活趋向于平稳,在合格基础上,放松对一些地方的守卫,给三清教的人“机会”。而被放松守卫的地方,首先便是突厥使节下榻的国驿馆,刘愈觉得这应该是三清教想发动袭击,最惦记的地方。 等把引蛇出洞的计划安排完,刘愈又找了军方的一些将领到宫里,商谈了一下长安城外围的肃清三清教行动的同步开展。刘愈准备让长安城呈现出一种从内紧外松状态,到内松外紧状态的转变,把军队的搜查从城内扩大到城外,以长安城为辐射,周边二三百里内的城市为边界,开始一次新的肃清行动。 刘愈只是靠之前的一个月时间,把长安城内部三清教的势力清洗了一遍,对于关中各地方,只是做了简单的平息,其实很多地方所作的肃清也达不到刘愈的要求。刘愈是想借着机会,一边开战长安城外围的肃清,一边令长安城内隐藏起来的三清教余党以为朝廷把视线从内转到外部,令他们抛头露面,一举将他们歼灭。 等刘愈把军方的部署都安排妥当,一场新的肃清行动便如火如荼展开了。这时候,朝廷要面对的两件大事,一个是三清教的进一步肃清,另一个是突厥使节的到来,刘愈盘算了一下,可以把精力仍旧击中在三清教的肃清上来,至于突厥那边不用太在意。 刘愈在迎接的宴会之后,便表现出对突厥使节队伍的漠不关心,看似是对突厥使节“不敬”的回击,其实也是给突厥使节施压。刘愈已经接到了缇木尔送到宫里,向大顺朝借兵的国书,刘愈就是要用这种态度表明,兵是绝对不会借的,你们来也是白来。 这时候,刘愈也准备把苏彦送走,彻底断了三清教乃至一些心有邪念之人的念想。也就在此时,柳丽娘找人通知刘愈,说是在三清教内部的一些布置,有了些成效。 第六百六十六章最后一战的号角(中) 柳丽娘在成为三清教的第二任“教主”之后,对于三清教内部人员起到了混淆视听的作用。本来就是神权至上的宗教活动,柳丽娘的出现也分化了三清教内部的一种绝对的信仰问题,令一些中坚的教徒心生一些“异念”。 这次柳丽娘带给刘愈的消息,其实也是柳丽娘师傅无定师太带来的消息。跟柳丽娘的师妹有关。 腊月初九,刘愈刚在尚书台见过韩升和一批新调过来的辅佐的大臣,就得到柳丽娘的通知,他出了宫直接往柳丽娘的住处,见过柳丽娘,也得知了无定师太托柳丽娘转告他的一些事。 “师傅让奴家转告十二少,说是那个人虽然离开了长安城,却没走的太远,如果我们在长安城周边地方详细排查一下,应该不难把人找到。” 柳丽娘所提的“那个人”便是苏哲,一直以来,刘愈最关心的并非是什么狗屁三清教,如果没有苏哲的存在,刘愈甚至可以认为三清教的肃清已经到圆满结束的地步。但就因为苏哲的存在,使三清教的起伏令他很不放心,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一双眼睛的可怕。 “排查?怎么排查?你师傅怎么说?”刘愈听到这消息,很不满意。其实苏哲现在在哪的问题,是个很纠结的问题,就算知道苏哲在眼皮底下,找不到人,一切都白搭。刘愈也知道苏哲躲的不会太远,作为一个对皇位有觊觎有野心的人,肯定不会离皇宫太远。但具体苏哲会出现在什么地方。除非把长安城翻个遍。否则根本找不到。 一个人藏在长安城中,就好像一滴水混在大海里,想挑出来实在太难。长安城这些年也算是动荡不安,关中屡次经历了一些灾祸,使得长安城的户籍整理方面一直处于滞后的状态,就算是户籍制度健全,要在长安城中搜查这么个有心隐藏的人也很难。 柳丽娘解释道:“其实师傅的意思,还是让我们把眼光着眼在像佛寺、道观这等公共的地方。那个人应该不会藏在普通百姓当中。因为他本身比较另类。” 最后,柳丽娘补充了一句,“如果十二少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直接去问师傅。” 刘愈听到这大概也就明白了,这应该是无定师太有事要见他,通过这么一个婉转的方式来让柳丽娘通知。无定师太也知道,现在若是不说苏哲有下落,想见到他也难,所以才会找柳丽娘说了这么多没价值的消息。 刘愈也想去见见无定师太,顺带看看无定师太和她小徒的情况。刘愈其实在近来一直也都在调查无定师太背后背景的问题。在无定师太把苏敏换出去以后,一直表现的很淡定。不但一直留在长安城中,也没隐藏,也没做任何令刘愈感觉出格的事,却让刘愈感觉到,这老尼姑一定是有何图谋才没走。 无定师太,亲自到了约见的地方,距离柳丽娘宅院不远的一处小院子,跟刘愈有了照面。 无定师太并非一个人前来,她没有带柳丽娘的师妹,而是带了一个刘愈的老熟人过来,是吴悠。自从吴悠离开皇宫搬到外面的兵部武器所去继续搞研究工作,吴悠的行动也更接近于自由,吴悠也还有更多的机会跟无定师太来“联络感情”。 一个老神棍和一个老巫婆勾搭在一起,刘愈没觉得是什么好事。 “师太……哼哼,吴大国师,这次找在下前来,所为何事?”刘愈见到吴悠,态度便不太好,刘愈一向觉得吴悠不该跟无定师太走的太近,刘愈在心里还是会把吴悠归于他一党,毕竟吴悠对他篡位的行动有所帮助,甚至对他篡位后朝廷的问题提出过一些“宝贵建议”。 吴悠在无定师太面前,显得很谨慎,通常不会多说话。他会把话语权交给无定师太。 无定师太一笑道:“将军莫急,这次找将军前来,是带给将军一个重要的消息。” 刘愈皱皱眉:“这个‘重要’的标准,到底是多重要?” 无定笑道:“我们找到了将军想要找的人……” 刘愈眉头深锁下来,他在考虑,无定师太说的“要找的人”,跟他要找的苏哲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人在何处?” 无定师太道:“此人便在城中一处很显眼,却又从来没人去盘查的地方,说起来,这地方将军也去过多次。将军莫急,其实老身说的,便是城南晋昌坊的大慈恩寺。” “什么?”即便是刘愈心里走准备,听到“大慈恩寺”,还是吃了一惊。 苏哲藏在大慈恩寺?开什么国际玩笑。作为长安城中最有名的佛寺,大慈恩寺里的和尚都是长安城乃至大顺朝最有名的高僧,里面有几只耗子在朝廷都是备过案的,里面会藏着苏哲? 这次朝廷在城中搜查佛寺,大慈恩寺也不例外,只是在大慈恩寺的搜查上,刘愈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下面的人也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因而对于大慈恩寺里面的高僧,刘愈和下面的人都没去刻意为难。甚至有的僧侣都没被请去衙门里“喝茶”。 刘愈想到这,心里便觉得谨慎了一些,会不会正是因为如此,才漏过这最重要的线索? 刘愈清楚记得,李糜曾汇报过一份对长安城中大小佛寺内部的搜查情况,对于大慈恩寺,李糜并没特别放过,但在慈恩寺中,没有发现藏有任何违禁品或者是什么人,所以大慈恩寺在当时也被认为是没可疑。刘愈当时还想,苏哲胆子再大也不敢到这等公开的地方。 “师太是否可以把话说清楚?”刘愈谨慎道,“大慈恩寺这等地方,朝廷在其内有专人排查,确保当中的僧侣都是正经的僧侣,而没有假冒混在其中的。这点,无定师太也应该了解。” 无定师太看了看一边的吴悠,此时吴悠什么话都没说,就好像这问题是他发现的,但他把说话的权力交给无定师太一样。 “将军应该清楚,很多事都有盲点,而明灯之下,往往也是最黑的地方。将军还是应该先派人去调查过,再否认老身所言不迟。” 第六百六十七章最后一战的号角(下) 无定师太所提的事太匪夷所思,也正因如此,刘愈不敢怠慢。越是疯狂的设想,越让刘愈感觉是真实的,也许苏哲真就胆大包天藏在大慈恩寺里呢? 刘愈马上找人通知李糜,让他带六防司衙门的兵马去大慈恩寺里里外外搜查一遍,顺带把佛寺里的和尚暂且关押起来,查查有没有可疑的人物。刘愈没有亲身去慈恩寺负责此事,他继续留在柳丽娘这里,跟无定师太“闲话家常”。 “师太近来可好?”刘愈招呼无定师太和吴悠到正堂就坐,笑意盈盈说道,“不要误会在下的意思,其实你是丽娘的师尊,在下全是表示对您的敬重之意。” 无定师太笑看了刘愈一眼道:“多谢将军挂心了,老身身体一向很好。” “那就好。”刘愈继续笑道,“不知师太,近来可是有什么打算?如果在下能帮忙的地方,一定尽力帮忙。” 无定师太瞥了刘愈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这才是你的目的!” 无定师太看了吴悠一眼道:“国师,你不是有话对刘将军说?现在提,不正是时候?” 刘愈瞪了坐在旁边的吴悠一眼,刘愈见到吴悠跟无定师太在一起就很气愤,本来吴悠可以好好当他的国师,有朝廷俸禄,还有满朝上下官员的敬重。可吴悠非要跟无定师太这个野心家走在一起,让刘愈感觉不爽。 吴悠似乎察觉了刘愈的怒气,叹道:“小老儿近来掐指一算,算到南方将有祸事北进。威胁朝廷。” 刘愈皱眉。以前他从来不相信这个堪舆玄空的无稽之谈。但吴悠却又并非只是个“神棍”,他的一些预言还是很准确的。刘愈思索了这句话的意思,心下不是很明白,南方现在已经平定,就算是安南这样的小国,断然也不敢出兵华夏之土。 “国师此话何意?”刘愈自己想不明白,只好开口相问。 吴悠道:“卜卦,在于一个天数。南方有祸事北进,这是小老儿通过天相推演出来的。也知道你不信,所以才没对你说,这种事,信则信,不信当小老儿什么都没说。” 刘愈真想抽吴悠这张老脸。吴悠推算出什么天机,不跟他说,却非要先跟无定师太说,这大概就是两个老神棍级别的在讨论谁更神棍一些。刘愈老早就知道,无定师太的“职业”跟吴悠很相似。都是以卜卦和推演星象获得权贵的赏识,不同的是吴悠投奔了朝廷。而无定师太投奔了淮王。 “那师太怎么看?”刘愈转而看着无定师太,“在下想听听师太的意见。听说,师太也精于此道。” 无定师太笑着摇摇头道:“近来老身事忙,没时间推演星象,不过从大机算法来看,这两年顺朝境内的确有大祸,也许过了也说不定。” 话外有音。刘愈听着这话,越想越觉得无定师太是唉借机会讽刺他。说什么这两年顺朝有“大祸”,摆明了说他就是祸事的根源,若非他突然造访到这个时空当中,一切事的变化都不会是现在这般。 刘愈从无定师太那里得不到答案,便详问吴悠是如何推演出来的。吴悠把星算一些大概说了一下,刘愈听的云里雾里,就在此时,侍卫来报,说是瞿竹在外求见。 “两位,在下有事,暂且先去办,这些星算运程什么的,回头再说。” 刘愈起身,让柳丽娘与他一同出门。等出了正堂,刘愈趁机问道:“丽娘,你师傅来,到底是何目的?” 柳丽娘脸色稍显苦涩道:“奴家也不知,但奴家也看得出,师傅的确有事而来。” 刘愈心中早就觉得无定师太这趟过来动机不简单,现在无定师太不说,他逼问也没用。带着疑惑,刘愈跟柳丽娘到了门口,见到匆忙而来的瞿竹。 “老瞿,这么匆忙过来,有事?”刘愈见瞿竹风尘仆仆的模样,知道他这两天都在为三清教余党的事奔走,刘愈猜想应该是瞿竹查到什么重要线索才会这么心急而来。 瞿竹道:“将军,南方刚来线报,说是天竺国的王子,会同天竺的一些佛家高僧,已经进入到南诏国境内,不日将会北上到我顺朝来宣扬佛法。” “天竺?” 刘愈皱眉,天竺国跟顺朝之间隔着吐蕃和西域、南诏等国,他们怎么就想起来要到顺朝来宣扬佛法?还是天竺国的王子,跟天竺国高僧。 刘愈来到这世界后,基本没听谁提及过天竺,他也没去调查,毕竟东亚和南亚中间本身就有地域上的距离,刘愈也没打算把兵锋烧到那么远的地方。至于天竺的佛法昌明,这点刘愈来到在这里之后也略有耳闻,但顺朝没有唐玄奘,也没有西天取经的和尚。 “什么时候的事。”刘愈问道。 “天竺王子和高僧一行,已于上月底到了关中,正从关中往北向长安城方向而来。因为关中大雪,消息有延迟,而地方上对这些天竺使节,不敢怠慢,因而也没等朝廷下达旨意,已经放行。” 刘愈心想,这事没那么简单。现在大顺朝周边虽然已经太平下来,但内部还是有三清教这样不稳定的因素,这时候天竺国派王子和僧侣前来,名义上是要宣扬佛法,但背后一定有鲜为人知的目的。联想到之前吴悠所说的“南方有祸事北进”,刘愈心想,不会说的就是这件事? “将军,我们该如何应付?是否,放他们进关中?”瞿竹见刘愈沉思不语,问道。 “来就来,他们来宣扬佛法,何况还是天竺王子,我们拒绝他们来,那是怠慢国使。他们想来,就放他们过来,另外,再在长安城找一些佛法高深的僧侣,去迎接一下,这事,暂时交给你处理。” 瞿竹领命,匆忙带着人手而去。而刘愈则站在门口,眉头深锁在想一些事,暂时没有回正堂的意思。 “十二少,你是否觉得,这些天竺来人,跟国师所提的事有关?” 刘愈道:“我只是想,一群僧侣,多不过百人,就算他们各是神通之辈,断然也造不成什么祸事。怕是这祸,会由他们引起,至于是怎么个方式,还是会跟三清教,以及背后那个人有关。” 第六百六十八章一语成谶 刘愈看着柳丽娘,突然神色变化了一下,欲言又止。柳丽娘察觉到刘愈神色的变化,问道:“十二少要说何事?” “丽娘,你现在心向着你师傅,还是我?”刘愈突然问了一句。 柳丽娘好似小女儿家一样白刘愈一眼,就好像在责怪他问,你到底是心向着娘家还是婆家,又或者是丈夫和师傅掉进水里先救谁。 “你说呢?”柳丽娘反问道。 “唉!就是不确定,我才这么问。”刘愈叹道,“丽娘若是心向着我,就调查一下你师傅,看看她背后在做什么。我想知道,你师傅这趟来的确切目的。” 柳丽娘稍微不解道:“十二少有疑问,去问师傅不就行?虽然……师傅未必会如实相告,但你不稳,师傅总不会说。” 刘愈一边往正堂的方向走,一边道:“丽娘不想去查就算了。” 刘愈和柳丽娘回到正堂,此时无定师太也准备要离开,刘愈让柳丽娘送无定师太离开,而他则跟吴悠一起往皇宫的方向走。刘愈派人去调查大慈恩寺,暂时没消息传回来,刘愈在得知了天竺王子和天竺高僧要来的消息后,也是想跟吴悠求证一下,这跟吴悠所预言的祸事是否有关系。 吴悠却讳莫如深,却也好像不太明了,道:“星算推演,虽然能预知祸福旦夕,但却并非事事如天命所料。一些事,光靠星辰是算不出来的,你小子。有些事还是要自己去琢磨。” 听到这种敷衍的话。刘愈真想直接骂一句“老神棍”。这岂不是跟他说“天机不可泄露”? “那你算出什么来了?”刘愈没好气问。 吴悠的目光却很神髓道:“小老儿算出,我命不久矣,至于这祸事,小老儿推算不出,但却知道,这祸事或将小老儿所牵累。小老儿去找她,就是想托付小丫,让她多加照顾。” 刘愈闻言不由皱眉。吴悠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吴悠已经活了九十多岁,虽然现在看上去精神矍铄,但人总有生老病死的一天,没任何人有例外,就算是吴悠长命,那百岁也差不多了。 “你觉得大限将至,不去找大夫,却找无定师太?你要托付你重孙女,怎不找我,要找无定师太?你明知道。无定师太身份不简单。” 吴悠瞅了刘愈一眼,道:“我们家小丫生性善良。不适合托付给你。你小子,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刘愈不屑道:“黄毛丫头一个,我会打什么主意?” 吴悠再叹口气道:“有些事,天明如此,改也改不了。你小子现在虽然不明白我说什么,但很快你就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吴悠一脸沧桑地跟刘愈告辞,刘愈甚至觉得此时的吴悠像是诀别一样。宫门口,刘愈望着吴悠的背影老半天,心思很复杂,吴悠说来跟他算是老朋友,吴悠虽然对无定师太帮的会多一些,但说到底,无定师太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两个修道的神棍,到底人生目的是什么,活在世上的目的就是为了当搅屎棍? 到了宫里,刘愈才得到李糜的回报,说是在大慈恩寺仔细搜查过,有几个可疑的僧侣,但暂时没搜查到任何线索。 刘愈没勉强,他知道现在苏哲已经藏了起来。想抓到苏哲,有些难度。 ………… 到了腊月初十,刘愈在雅前殿接见了即将离开长安城的南王苏彦一家三口。 苏彦这次来向刘愈辞行,显得很慎重,带着抱着孩子的孙小鱼到雅前殿,只是见过刘愈,刘愈本想请他到内廷去坐坐,但又怕于理不合,最后只好作罢。 “到了地方上,安分守己一些,别总想着玩,打理好家业,以后你的子孙后代就能安定荣华。否则他们会步你的后尘,到街上去当个市井混混。” 刘愈没有再举行宴会来饯别苏彦,只是告诫了苏彦一些话。苏彦笑着点头答应,刘愈也看不出这小子到底有几分诚意。 刘愈派人把临清侯柴锦请到皇宫里,让柴葫芦负责送苏彦到地方上就藩。柴锦闷了半天,最后问了一句:“多远?” “此行大概需要三个月,你准备一下,下午就会出发。” 因为事情匆忙,刘愈甚至都没提前通知柴锦。柴锦一脸苦涩,显然他不想接这么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小别胜新婚,也许你离家一趟,信竹君原谅你了呢?”刘愈笑道。 柴锦想了想,迟疑道:“真的?” 刘愈从柴锦的这一反映便知道,他对苏碧的感情还是很深,即便娶了凌家小姐进门,他心中对苏碧还是抱着很大的愧疚,像是做错事的大孩子。 刘愈道:“相信我,去吧。也别回去跟家里人说了,免得徒增伤感,我会派人去知会你的家人。” 柴锦点点头,就这么连回家通知一声都没去,就随着侍卫出了皇宫。等柴锦到兵部领了公文,就会带一批新军士兵护送苏彦到渤海去,柴锦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好歹曾经是大顺朝的武将,且是侯爷,刘愈给他兵权,让他护送苏彦,其实就是变相找点事让那个他做。 苏彦终于走了,刘愈亲自送苏彦一家三口到宫门口。再后面的路,刘愈不想去送,是时候让苏彦自己去承担自己该承担的人生。 苏彦是靠他登基为帝,同时他也是靠苏彦上位,两个彼此利用完的人,刘愈突然觉得这个世道也很悲哀,曾经真挚的试图情感,在权力和斗争面前也不值一提。 送走苏彦,刘愈心情不太好,正要回宫,有侍卫来通报,说是柳丽娘请见。 刘愈带着侍卫到了柳丽娘住所,柳丽娘早已在等候,见到刘愈,她上前行礼过后,刘愈把侍卫都屏退。 “丽娘,这么急找我来,不会是……想我了?”刘愈嬉笑一句道。此时他心情并不好,因为苏彦离开的事。 柳丽娘没好气道:“哪有心思跟你开玩笑,奴家去见过师妹,从她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你师妹?”刘愈心想,柳丽娘的师妹不是被无定师太扣押,柳丽娘能轻易见到? “嗯。”柳丽娘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道,“十二少你看看这个,是师妹根据天经上的内容,摘录下来的,我想,应该跟吴国师以及师傅说的事情有关。” 刘愈慎重接过那张纸,打开一看,上面是四句好像谶语的文字: “南起祸端,楚江大开。青楼天火,旦夕而终。” 刘愈除了从“南起祸端”感觉到几分是跟吴悠所预言的祸事从南方北来有关,其余三句基本看不懂。楚江大开,难道是说楚王苏哲会趁机夺权?青楼天火更是匪夷所思,这个青楼,显然不是妓院的意思,那天火是什么?跟吴悠当初所预言的“天玑之火”一样?旦夕而终……说的好像说要死了一样。 “还有别的?”刘愈看完,一头雾水问道。 柳丽娘摇摇头,道:“我能见到师妹,也算机缘巧合。师妹的武功被师傅废了,她现在对我也有些敌意,但从她表情来看,这几句话,背后一定有事,也可能只是从天经上摘录下的一部分。” “丽娘,你说吴国师他……是不是根据这几句话推算出来的,说什么南方有祸事将要北进?” 柳丽娘摇头道:“十二少,据奴家推测,吴国师是从星算推演出来的这结果,跟天经上的内容不谋而合,因而师傅才会警觉。之前师傅一直觉得,十二少你的出现,已经令天经的内容发生了偏转,从十二少你出现,天经上任何事都不会再应验,但现在看来,天经只是没有预言到十二少你的出现,或者说,对十二少你的出现所表达的十分隐晦,令师傅也没参悟出来。现在,天经所预言的事,愈发走向正轨,连师傅都不得不慎重待之。” 刘愈一直以为,自己的出线打破了所有预言,任何人都不会猜想到,他这个来自平行世界数百年后的人的到来。但现在看来,一本成书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天书,居然会预言到他的存在。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事。 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一直是刘愈所信奉的教条。但现在看起来,他正被某种趋势所引导,让他走向历史所既定的轨道中去。 “行,我知道了。”刘愈把那张写着四句谶语的纸揣到怀里,道,“我拿这个去问问吴国师,看看他有什么见解。那些天竺来的人,我也要好好考虑是不是待见他们。” 刘愈拿着纸直接到了武器所,想找吴悠,却被告知吴悠这几天都没来武器所。自从吴悠搬出皇宫以后,刘愈经常能见到小结巴吴烁,却从来没出皇宫找过吴悠。 这次刘愈来找,突然间还不知道吴悠住在哪,问过侍卫,才找到吴悠的新住所,是一处设施比较完善的小楼。小楼的地势很高,方便吴悠夜晚来观星。 刘愈到了吴悠的住所,才发现小楼被大火所吞没,刘愈正想这不会是应验了什么“青楼天火”,一把火把吴悠给烧死的时候。吴悠灰头土脸从一边走出来,叹口气道:“不小心,又着火了。” 刘愈发现,这老家伙简直就是个破坏狂,房子不是用来住的,是用来给他烧的。 第六百六十九章有野心的和尚(上) 刘愈没跟吴悠计较到底是如何起火的问题,先将柳丽娘拿来的谶语给吴悠一看,吴悠瞅着纸上的文字,并未显出应有的慎重,相反他看完之后显得漫不经心,就好像看了一句玩笑话一样。 “怎样?”刘愈瞅吴悠的神态,瞧不出所以然,问道,“别说这几句话早在你推算之内,不算什么天机?” 吴悠这才抬头好奇打量刘愈一眼道:“你小子是说,这是天机?语句不通,哪门子天机?哎呀呀,头都疼了,你让小老儿回去先把救火的事解决,再过来跟你说这些行否?” 出于一些考虑,刘愈没打算把纸上内容的来源告知吴悠,现下他却不知该怎么说好。如果吴悠是装糊涂,那他还真拿吴悠没办法。 “以你吴大国师的理解,这一段文字,可有特别的含义?我是说,以你星算或者卜卦这么多年的经验。” 吴悠皱眉看了看,道:“可能是说,有一场大火吧,具体哪着火,谁写的你问谁好了。” 刘愈明知道吴悠是在敷衍他,就算是吴悠不了解这一段文字的出处,也该从“南起祸端”联想到跟他的预言有关。通常这些神棍,很在乎别的神棍的看法,就像吴悠推算出一些内容,总想找无定师太商讨一番一般。也许那时候,无定师太已经把天书上的这段内容给吴悠看过,他现在再看,除了否认,没说更多东西。 “吴大国师,你可以不认。但我要提醒你。无定师太本身有政治目的。而你却可以超脱于事外。并非不牵连于事内,而是我不想去计较一些事,若是你继续为虎作伥,那别说我不讲交情。有些事,我也会公事公办!” 刘愈用威胁的语气说了一句,拂袖离去。本身刘愈心情就不好,现在吴悠等于是在他面前打马虎眼,被刘愈看作是吴悠在变相包庇无定师太。他心情更糟。 回到皇宫,刘愈心想要不要找个懂堪舆玄空之术的人来问询一下,毕竟会算卦的并不止吴悠和无定师太两个大师级的神棍,还有各种中小型神棍。等他到了内廷,恰好看到琪儿正在跟小结巴吴烁玩,刘愈心中一动,虽然吴烁说话不利索,但算卦却是一把好手,刘愈很清楚记得当初吴烁在藏云坊帮四公主苏碧玩猫腻,算卦来推算藏钩的事。 “吴姑娘。稀客稀客。”刘愈上前,直接接替琪儿。使劲把正在荡秋千的吴烁一把推的老高,吴烁本来跟琪儿玩的正开心,突然感觉秋千好像不听使唤一样飞上天空,惊的大呼一声,连琪儿也抬头看着惊慌不已随着秋千飞向高出的吴烁,等秋千荡下来,吴烁死死抱着绳索,兀自惊慌不已打量着一脸和善笑容的刘愈。 “你你你……杀杀人啊?”吴烁瞳孔依旧张开,惊魂未定,却也有些不满说道。 “看你们玩的开心,帮你们一把,真不知好歹。”刘愈语气不善道,“小结巴,听说你会算卦,不知是真是假,我看多半是你曾祖父他信口胡说,你也未必那么神。” 吴烁轻哼一声道:“谁谁谁说我我我不会?” 刘愈要的就是吴烁这种不服软的态度,先“得罪”她,逼急她,然后再激一激,果然吴烁就钻进套里。 刘愈把纸拿出来,递到吴烁面前,道:“那你看看,这段文字,是何意思?” 吴烁拿过纸,看了一会,神情好像很专注,琪儿好奇探头看了看纸上的文字,再看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的刘愈,她也有些不太明白,为何刘愈要让吴烁看这么不起眼的文字。 “小结巴,看出什么来了?”等了半晌,刘愈忍不住相问。 吴烁反问道:“你你你哪哪来的?” “这可是好东西,是某位天竺大师推算出来的,据说代表天竺国最高水准,哦,天竺就是顺朝南方的一个国家。你要是不行,就去找别人。” 吴烁嘟着嘴,脸憋得通红,好像有很多话说,却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琪儿看了看着急的吴烁,她很明白自己小姐妹的毛病,就是越激动,越说不出话。 “丫丫,你看出什么来,告诉我,我跟相公说。”琪儿很体贴人意道。 吴烁点点头,贴在琪儿耳边说了两句,琪儿点点头,转告给刘愈道:“丫丫说,这四句是木卦,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懂,但丫丫好像说,木生活,长安城会有一场大火,是一场火劫。” 刘愈心想,这说的是前几天长安城那场大火? “小结巴,你这是事后诸葛亮,长安城刚起完火,你就说这卦象有一场火,很难让人信服。”刘愈语带讽刺道。 吴烁道:“谁谁谁是诸葛葛亮亮?” “哦,一个智者,跟你说了也不知道,还是不说了。”刘愈道。 吴烁脸又是通红一片,刘愈看得出,吴烁很要强,也最怕别人看不起,当初在藏云坊只不过被他戏耍了一番,就哭的死去活来,现在被讽刺两句,便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一样。 “那那那……不是是是……” 吴烁激动起来,别说一句话,连几个字都说不好,颠三倒四。最后,还是琪儿凑上前,要说也神奇,吴烁只要不是当众说话,她就能把话说的很流利,刘愈看她在琪儿耳边说话时的模样,至少一句话一连串便说了出来。 “丫丫说,那场火,不是这卦象里的火,长安城还有一场火,应该就在最近,不会到年尾。好可怕,一场火烧不完,还有啊……” 上次的火灾,让琪儿心里生了阴影,她听到一些流言,说是因为她登基为帝。才会导致长安城的大火。那是上天对她的惩罚。琪儿心思纯洁善良。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长安城的百姓。 刘愈点点头,心想,这应该是应了“青楼大火”的预言。 “那青楼在哪?”刘愈问道。 吴烁有模有样掐指算了算,让琪儿转达:“丫丫说,青楼,是有很多楼宇的地方,应该是长安城最高的地方。” “长安城最高的地方?”刘愈想了想,长安城最高的地方是在晋昌坊的南山。而制高点,难道是大雁塔? 联想到之前吴悠和无定师太所提到,大慈恩寺内有一些猫腻,刘愈便心生谨慎。毕竟大雁塔就在大慈恩寺内,一切征兆都好像在说,大慈恩寺将有事情发生。 “还推算出什么别的来?” 吴烁摇摇头,表示没有了。 刘愈叹口气,虽然吴烁不能把整个四句话详细解释出来,但却也给了他一个警示,就是一些事。还是字沿着某种预设的轨道在走。他的出现,虽然是历史上的一个小插曲。但历史,也许会有自我修复的能力,不让一些蝴蝶效应衍生开。 刘愈没再继续问吴烁,自己先回到内廷,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什么人都不见。他先是看了大雁塔内部的构造图,又把以前韩升给他的百官册看了一遍,然后又看了新的朝廷官员名单,一看便是一下午,直到韩升带着一些公事到宫里来找他。 刘愈在雅前殿接待了韩升,此时的刘愈,精神有些颓丧,一方面是因为苏彦的离开,让他感觉一种危险临近,更大的因素,是因为他自己感觉命运被历史的车轮所牵制。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控的滋味,让刘愈感觉到很是不爽。 “刘小兄,我听说一件事,说是天竺国的使节,这几天就会到长安城。你准备怎么接待?”韩升把公事说完,直接问了一句。 刘愈语气平淡道:“该怎么接待就怎么接待罢,现在突厥使节也刚来,接待外宾的事,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以现在顺朝的国力,就是怠慢了这些使节,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韩升突然道:“刘小兄,还有一件事,外面一直在风传,说是北方突厥现在内忧外患,北方一些小国和小部族,像铁勒还有渤海北面的高丽,有将突厥吞并的野心。而在突厥北面,也有些新部族崛起,令突厥已经到无法生存的地步,你看……这出兵的事,你是怎么想?” 韩升谨慎地来问,刘愈感觉出来,韩升是怕他同意出兵,再让大顺朝国力受损。这些年,顺朝对内对外举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韩升现在作为顺朝的大管家,很吝啬,也希望刘愈能珍惜得来不易的安定,不再生战乱。 “韩老哥,能不出兵,还是不出兵,至于高丽和铁勒这些小国,我们暂时可以用突厥来牵制他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是突厥现在内忧外困,但也不是那些小国随便可以欺凌,我们适当给突厥一些政策上的支援,这就够了,他们自己的麻烦,当然要他们自己来解决。” 韩升听到刘愈这么说,长长舒一口气,笑道:“刘小兄这么想,就是好事。哈哈,好事。那天竺国使节的事,我会安排礼部的人去负责,刘小兄,没别的事,我先去了,忙活了一天,想早点回去了。” 刘愈看了韩升一眼,神色有些怪异。突然之间,刘愈面前这个老友也突然热爱起生活来了。 刘愈知道,韩升的转变,跟韩升最近接了韩家姐妹当初舞蹈教习的轩姨到府上有关系,韩升这算是“老蚌生珠”,开了第二春。以前韩升总觉得生无可恋什么的,现在有个女人在家,他甚至成了恋家的男人。 刘愈把韩升送走,突然觉得有些事被自己忽略了。韩升已经是个“老匹夫”,六七十岁了,那轩姨年不到四十,怎么会这么迷恋韩升呢?刘愈想想轩姨的风采,那也算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一面对韩升的“魅力”觉得羡慕,同时他心下想起一件事,他从来就没调查过轩姨的来历,只知道她是歌舞教坊的教习,后来听司马璇儿说,轩姨并非是官所的人。而是外聘的。因为她舞姿超群。才被人请到歌舞教坊当个教习。 刘愈突然觉得,不能让韩升这样的朝廷重臣,有被“敌人”拉拢的可能性。他知道现在在朝中的位置有多么重要,一旦这个位置出现问题,那整个朝廷可能都会陷入瘫痪。 刘愈把瞿竹找来,让瞿竹去查查这件事。 当瞿竹到雅前殿,刘愈看到的瞿竹,已经没有当年初识时候的风姿翩翩。桀骜不驯,这两天瞿竹为了调查天竺国使节,以及三清教余孽的事,可说是焦头烂额,一双眼睛通红,也不知道多久没好好休息过。 “老瞿,多休息,你这么熬着,可不行。”刘愈道。 瞿竹叹道:“将军有所不知,近来三清教余孽为非作歹。属下要去安排细作的事,还要跟兵部和各衙门沟通。加上天竺使节将来,实在没时间休息。” 刘愈本想说给他放个假,但突然觉得,自己都没假期,给瞿竹放假那是给自己找事情做。 “天竺使节的事,调查的如何?”刘愈问道。 “属下派人到南方打探过,据闻,天竺王子和天竺高僧一行,到了南诏国内,并未有特别情况发生,而南诏国是信奉佛教的国家,因而天竺王子和高僧一行,在南诏国内也受到礼遇。他们到顺朝境内后,地方衙门也并未有为难,只是……” 刘愈见瞿竹欲言又止,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事。 “只是什么,说明白点。”刘愈道。 “据查,天竺国王子,是被天竺国国王赶出天竺国的,至于为何,尚未调查清楚。这事情还有待查明。” 刘愈一笑,这还真是节外生枝。 天竺国的王子,带着一群高僧游访,居然还是政治避难?既然天竺国王子是被天竺国赶出来的,那怎么会有一群高僧跟在他左右?天竺国王子到各国游访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是鼓动各国出兵,帮他夺回皇位? 刘愈心中没有答案,只能让瞿竹继续去调查。 “老瞿,天竺国使节的事,先不用太着急,反正过几天他们就会到长安。你先去查查韩相府里那个轩姨的事,此事要秘密进行,你知道,韩相在朝中是何等尊崇,不能让外人知道此事。” 瞿竹领命,正要走,刘愈补充问了一句:“连侍卫……现下如何?” 瞿竹一愣,随即回答道:“连侍卫,尚在狱中,廖都御史提审过他两次,听说……用了刑……” 刘愈皱眉,虽然他早就看出来廖明升和连乎生之间很早就互相看不过眼,但料想,廖明升应该没这么胆大包天,敢公报私仇。 但现在,连乎生只是杀了几个学生,众目睽睽的事,不需要交待什么,廖明升为何要动刑? “行了,你先去,有事直接传过来就行。” 等瞿竹离开,刘愈直接把廖明升召进宫里,询问连乎生案子的情况。刘愈的想法,是早点了结此事,为了避风头,他准备暂时把连乎生调到外面的军队历练一番,再回来当大用。毕竟连乎生对他也算忠心,这几年也算是出生入死来保护他安危。 廖明升奉诏进宫,到了雅前殿,还没等刘愈开口,他便举着一份奏本递上前道:“王爷,属下有要事相奏。” 刘愈接过奏本,打开一看,上面几页密密麻麻全是字,便问道:“何事?” 廖明升谨慎道:“臣查到一个前朝旧臣,前御林军总统领杨烈的下落!” 即便刘愈对一些事已经能看的很开,听闻到“杨烈”的名字,当即还是忽的站起,因为杨烈对他来说,可说是一件非常不爽的事。在他流离在西域的时候,他就渐渐觉得,身边应该有什么人出卖了他,否则闵少顷和马峰也不会那么轻易陷害的了他,到他回到军队,也没想到这个人就是会是他的情报机关总负责人杨烈,甚至还对杨烈信任有加。一直到刘愈回到长安城,才渐渐发现杨烈吃里扒外,再到后面,杨烈干脆失踪,连人影都寻不到。 原本刘愈以为,杨烈是被当时的苏彦一系所收买,甚至在当初他派人扣押右相袁博朗时,还用刑查问过此事。只是当时袁博朗根本无动于衷,不说他跟杨烈有什么关系,而在刘愈把苏彦赶下台之后,也寻找过关于杨烈的线索,也是丝毫无寻。从那他就觉得,杨烈应该是苏哲一党一直安排在他身边的奸细,先是挑拨他跟苏彦的关系,令师徒二人关系逐渐恶化,之后被察觉,只能是潜逃。刘愈后来得知,苏彦在宫里的女人,曹怡有很多线报,连他都没法获悉,虽然曹怡不知道背后给她提供情报的是谁,但刘愈猜想,这个人应该是杨烈。 刘愈现在甚至认为,现在的杨烈仍旧在为苏哲负责调查情报。 “杨烈?现身在何处?” 廖明升道:“臣查到,杨烈狼子野心,一直要危害朝廷,危害陛下和王爷……” 刘愈怒道:“我问你他在哪!” 廖明升被刘愈一吼,心中胆怯,赶紧回道:“臣查到,此贼化身为和尚,藏在京城一所佛寺当中,甚至容貌都做了修饰。但臣还是把他找了出来。” “哪座佛寺?” “回王爷,在……慈恩寺。” 第六百七十章有野心的和尚(下) 刘愈亲自带兵,大军围困了几日来多次被城防司搜查过的慈恩寺。刘愈虽觉得杨烈在慈恩寺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但长安城的佛寺在三清教之乱事发后便成为众矢之的,刘愈不想留有任何后患。 刘愈带兵到慈恩寺,径直往慈恩寺正殿方向而去,因刘愈未下捉拿慈恩寺僧侣的命令,此时慈恩寺内尚且平静。刘愈到慈恩寺正殿,却有一和尚早在等候,此人一身袈裟,背对门口这面,面向正殿大佛,似在念经。 光从背影,刘愈认不出是谁,不过却也觉得这背影跟杨烈有几分相像。当初刘愈对杨烈也算信任有加,而杨烈作为长安城世家子弟,在苏彦登基后帮助刘愈完成权力交接,也算有功之臣。刘愈也知道,若非杨烈变节,他的地位会在如今朝中很多刘愈嫡系之上。 本来能成为第二个韩升的杨烈,却做了叛臣。 刘愈觉得佛寺内气氛有些不对,并未进佛寺正殿,而是伫立在正殿外的空地上。直到正殿里一直背对他那个人转过身,刘愈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人不是杨烈,而是刘愈恨不能啖其肉的苏哲。 此时的苏哲,头顶光秃秃的,俨然一个佛法高深的和尚。刘愈怎么看他,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就算是苏哲胆大妄为,敢藏身在慈恩寺,他也不该在此时出现在此。 有阴谋! 刘愈虽然发觉不妥,可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对他来说实在可惜。刘愈也没心思去想。苏哲之前几次是如何逃过搜捕。如今为何出现在此。他只知道,要先把人拿住,或者是干脆直接杀之而泄愤。 刘愈一挥手,身边的侍卫和新军士兵一拥而上,而枪声随之也响起。但慈恩寺正殿内,突然发生“砰!”一声剧烈爆炸,炸的烟雾缭绕,将苏哲其人也笼罩在烟雾当中。 “乱枪射死!”刘愈喝道。 枪声愈发密集。不少的士兵已经冲进正殿内,不过里面零星的爆炸声仍旧响起,而随着不断爆炸声的响起,正殿内也升起火苗,因为这年代大多数的房屋都是木质结构,火势一起,就很难收拾住。 刘愈心想,若是被苏哲这么明目张胆出来挑衅,还被他活着逃走那可真是对他最大的讽刺。他绝对不容许别人有看他如此笑话的机会。 正殿内爆炸声不断,而火光也逐渐升了起来。里面烟雾缭绕,刘愈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却在此时,只见一群穿着僧袍的光头僧侣,从正殿佛像后面往慈恩寺的后院逃窜而去。刘愈猜想苏哲多半混在这些人当中,马上下令侍卫去追击。 慈恩寺正殿的爆炸和火势,很快得到控制,随着烟雾散去,冲到里面的士兵也发现人逃走了。他们顾不上搜查,都朝慈恩寺后院冲出来,眼看着这群僧侣逃进了大雁塔内。刘愈看着僧侣们进门,看看西斜的太阳,马上就想起小结巴吴烁对那几句谶语的解读,说是一场大火将至,而这场大火,应该是长安城地势最高的地方。 大雁塔? 刘愈顾不上想太多,此时侍卫已经随后攻进大雁塔内,不过与在慈恩寺正殿里的情况不同,大雁塔里的僧侣反抗很激烈。士兵到了里面,喊杀声伴随着零星爆炸声和枪声,又是一团乱战。过了不长时间,大雁塔最高的一层出现一个人影,正是之前在正殿里向刘愈挑衅的苏哲。 “果然还没死!”刘愈下意识摸了摸腰间,这才记起没佩戴短枪,于是他端过一边侍卫的长枪,瞄准塔顶苏哲的方向便想开枪。但刘愈却也发现,这距离太远,想射中太难,还不如等新军士兵冲上去将其擒住。 刘愈心想,在慈恩寺大殿里苏哲能从后门逃走,到了大雁塔内,还是在塔顶的位置,难道他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大雁塔内的交火扔在持续中,很快人声从一层到二层,紧接着大雁塔的三四层也能看到两边人在拼杀的情景。大雁塔里的僧侣,手持着棍棒和刀剑,跟拿着火枪的新军士兵拼了个你死我活,在这等狭窄的地方,火枪发挥不出优势,新军士兵面对的又是一群困兽犹斗的恶徒,只能在人数上压制敌方,逐渐往塔顶的方向挺近。 此时城防司衙门和京兆府,以及霍病新组建的御林军,都已得到调遣或听到消息,赶到了大慈恩寺内。在这些人中,霍病最骁勇,性子也最急,他到刘愈身前,顺着刘愈的目光抬头一看,大雁塔的最高一层站着个人,一呆道:“我靠,有人?是个和尚?” “二虎,拿下此人,大大有赏!” 霍病二话不说,直接带人冲进大雁塔。 有了霍病所部这一股生力军,登时那群负隅顽抗的僧侣气势大减,眼看霍病已经登上二层,突然大雁塔的三层发生剧烈爆炸。“轰!”一声巨响,原本二层内的一些新军士兵和僧侣被直接炸飞,从大雁塔三层的窗户飞出来,尘烟滚滚。 随之,一场剧烈的火从大雁塔的三层剧烈燃烧起来,霍病被火势堵在二层,上不去。而火势往上窜升的很快,不长时间就要将整个大雁塔笼罩。 霍病无法,只能从大雁塔内撤了出来,而此时塔内的僧侣,很多人着火,都是浑身火光从塔上跳下来,或被摔死,或被烧死,即便没死的,霍病带人上去补上一枪,也没个活口。 此时在大雁塔塔顶的苏哲,仍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刘愈猜不出,苏哲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为何,难道他是准备葬身在火海里,死也死个轰烈? 刘愈看着漫天的火光,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似乎后廖明升匆忙过来,到刘愈身前,下拜道:“王爷,臣……有急事启奏!” “什么事赶紧说!”刘愈目光不离塔顶上的苏哲,满心怒火喝道。 “王爷,臣得知,朝中有一些大逆不道的臣子,正要准备……逼宫!” 第六百七十一章血溅宫闱(一) 刘愈见到廖明升,突然觉得有些烦躁,因为廖明升举报说杨烈在慈恩寺,他便带兵过来捉拿,杨烈他没遇上,倒是把苏哲给找到。现如今苏哲看似陷入死局,但谁知道上面那个苏哲是真是假? 说不定,这正是苏哲诱敌之计,让他离开皇宫,然后再派一批人去“逼宫”。 “谁?多少人,从哪个宫门逼宫?” 廖明升道:“臣收到线索,说是吏部尚书李延年,带一批旧朝老臣,从东烨门进入皇宫,说是要找陛下请命,但背地里,他们却联系了城外南长安大营的一些兵将……” 刘愈看着大雁塔上滔天的火光,他已经没工夫感慨这历史古迹毁于一旦,他很想知道,到底上面那个苏哲到底是真的还是假冒的替身,而其现下到底是死是活。 “走,回宫!”刘愈招呼了一声,霍病那边还有些茫然。 霍病虽然也算见惯了场面,却也没见过一座高塔,就这么被付之一炬,他还想要不要进去捉拿乱党,但看大雁塔的火势,知道里面即便有人也会烧成灰。霍病只好带着部下,跟刘愈一同折返回宫。 天色阴沉,刘愈心情更加阴霾。刘愈感觉自己好似被牵着鼻子走,他知道,必须要拿出一些手段,来扭转这种不利的局面。可当下,他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来解决眼前的困窘,首先他还不清楚逼宫那批人具体目的是为何,而领头的到底是李延年,还是苏哲。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刘愈想了想。现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先通知柳丽娘,让柳丽娘去施行一些他早就构想好,却又一直没付诸实施的狠招。 刘愈带着侍卫,直接穿过内城门,到皇宫东烨门,此时请命的那批老臣已经进了宫,刘愈在门口却没见到一个新军侍卫。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死伤。本来守卫严密的皇宫东烨门,现下居然是空荡荡一个侍卫都没有。刘愈马上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难道是这些新军市委遭遇不测?又或者是被人钻了空子? “怎么回事?”刘愈一边加快脚步,一边瞪了一边的霍病问了一句。 “不……知道。”霍病也显得很无辜,虽然现在他正在组建御林军,且是以新军侍卫为班底,但很多侍卫上的事情,他还没有上手,至于防卫的事,因为连乎生被下狱。导致一些事情变得很混乱。刘愈这些日子以来,忽略了侍卫上的安排。而把目光一直凝留在内城和外城的佛寺和三清教教徒身上。 “遇上闹事的,一律格杀勿论!”刘愈带着兵马,径直往内廷方向而去,刘愈知道,若是真有逼宫的逆臣带着兵马来,肯定首先是直取内廷。刘愈一家的女眷都在内廷里,他很担心家里的女眷有什么状况,但他也知道,内廷有女军侍卫,虽然女军侍卫在战场上或许不顶什么事,但坚守内廷一段时间,让徐轩筑带着一家女眷转移,还是有这样的空暇。 刘愈到内廷门口,却发现没有人闯入过的痕迹,吕楚儿带着一批女军侍卫守在门口,俩呢看上去很凝重。 “什么情况?”刘愈见吕楚儿走上前行礼,喝问道。 “姑爷,宫里刚出事了,有一批兵马,不知哪来的,直接往峰翠宫的方向而去,将军让我们守在这里,不让我们去峰翠宫。那边到底发生什么状况,我们也不知道。” 刘愈闻言不禁皱眉,峰翠宫是皇宫的正殿,平时召开朝会的地方,文武百官的聚集也会在那里。这时候是什么人闯入皇宫?而他们来究竟是何目的? 刘愈隐隐感觉到一种权力的争夺在进入白热化,这批人进宫,不往内廷,直取新皇,也没有跟他刘愈正面相争,只是带着人去峰翠宫,难道他们想证明什么,或者是想窃取皇位?刘愈有些看不懂当中的门道,就算是苏哲想登基,他到峰翠宫,有李延年等臣子拥戴,他说自己是皇帝自己就是皇帝了?兵马不在他们控制之下,刘愈顷刻间就能把峰翠宫内杀的人仰马翻…… 刘愈没再往下想下去,事情有些太出乎他的意料。 刘愈留下一批人暂时保护内廷,而他则带着大批的新军士兵,径直往峰翠宫的方向挺近。他心里也有了主意,今天不管在峰翠宫看到什么人,他都会毫不留情将他们一举歼灭,就当是政敌一样,不留一个活口,哪怕当中有他的老丈人李延年。 刘愈也是一股怒火无处发泄,现在正有这么一个机会,他是想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这批不开眼的人身上。等刘愈到峰翠宫外,却见石阶之上,有一批穿着军装的军人,正以长矛对着台阶下,这批人竟然能杀进皇宫,也着实令刘愈意外,因为这批士兵的武器很“原始”,只是那军服,刘愈看着眼熟,分明是原来御林军的军服。 御林军? 峰翠宫前,穿着御林军军服的士兵不过几十人,连百人的规模都不到,在刘愈所带上千新军士兵面前,这批人显得很微不足道。但这些人,却好似不怕死一样,一个个虎目圆瞪看着下面的新军士兵,以及新军士兵中的刘愈。就好像,他们是得胜者,居高临下可以吞并一切。 “杀上去!” 刘愈一声令下,身后的新军士兵一窝蜂冲上石阶,还没等短兵相交,新军士兵手上的火枪已经发射,随着火枪发射,上面传说御林军军服的“叛军”马上有人倒下,但他们依旧不畏死,想挡住新军士兵冲上去的步伐。 看着上面厮杀一片,刘愈心中却有波澜起伏,他总觉得有被自己忽略的地方。居然这批人能杀到皇宫,还能不动声色占领东烨门,背后一定就有阴谋。 “是什么阴谋?”刘愈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峰翠宫便在眼前,只要杀上去,他就能知道里面现在究竟在发生什么。但他却感觉,似乎峰翠宫里发生的事情,正在等着他去参与,这就好像一个圈套,只等他自己来上钩。 刘愈心中一遍一遍问自己,然后试图解开这谜题,但显然,这谜题对他来说很难,以他的智谋,居然看不透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有这么一批人能杀进皇宫?到底守东烨门的那批新军士兵发生了什么,便好像人间蒸发,踪影无寻? 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次阴谋?如果是苏哲,他为的是皇位,他怎么敢确定,能占领峰翠宫就能当皇帝? 刘愈在这时候,隐隐把握住一点线索,那就是,近几年顺朝政局的混乱,完全是由他所引起,若是他死了,那问题就好像从根源上解决了。难道苏哲布局,先是调虎离山,然后再让他匆忙返回皇宫,就是安排这样一出闹戏,想办法把他整死? 此时石阶上面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新军士兵占了人数和武器上的优势,不出意外的,新军士兵已经占领了峰翠宫的宫门。刘愈没有再往下想下去,他带着人马直接踏上阶梯,到了峰翠宫前,此时峰翠宫宫门紧闭,隐约从里面传出些人声,似乎里面有不少的人。但里面在发生什么,从外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廖都御史,你还查到什么?” 刘愈没有贸然下令让新军士兵强攻峰翠宫,而是先问了廖明升一句。说到底,今天的事,刘愈感觉都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而廖明升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如今里面情况不明朗,他也要问清楚才好作出一些决定。 “王爷。”廖明升此时也是满头大汗,他也感觉到问题的严重,声音颤抖道,“臣所查,有一批前朝的老臣,往宫门……” “这些你都说过了!”刘愈喝道。 “王爷,臣实在不知,里面到底是何人……”廖明升跪在地上心惊胆战道。 刘愈心中一股无名火起,正要下令强攻峰翠宫,看看里面到底怎样一出戏,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刘愈想起廖明升所说,今日逼宫的人联络了南长安大营的一批人马。刘愈一琢磨,若然苏哲是在里面强行为自己举行登基大典,那必然要在事成之后,通过一些方式来得到朝廷上下的认可,这显然是很难的,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武力来平定长安城,然后将他刘愈铲除,那苏哲就可以高枕无忧完成这次军事政变。 虽然南长安大营在刘愈看来,不过是一支普通的军队,但那毕竟是戍卫长安城的军队,长安城若然发生军事政变,南长安大营自然也会处在风口浪尖上。而刘愈,恰恰对这些旧派的军队缺乏管束力,因为南长安大营中有不少旧派的将领,这些人虽然名义上对刘愈和新皇表示了忠诚。但刘愈一直对这种忠诚表示怀疑。 现在南长安大营的兵马反叛,在刘愈看来也就是理所当然。因为刘愈对南长安大营这些的旧派军队不信任,也直接导致,如今长安城的戍卫一直在由他的嫡系新军士兵在负责。 刘愈马上也意识到,虽然新军在战场战斗力方面很强悍,但缺乏政治斗争的经验,只是一支有勇无谋的军队。在遇到政治信仰问题时,未必会那么坚定。 那就会导致一个结果,若然攻破峰翠宫的大门,里面有个自称为皇帝的人,他手底下的士兵,未必能保持对他百分百的忠诚。 在这点上,刘愈还是想的事无巨细,就怕出任何差错。 第六百七十二章血溅宫闱(二)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刘愈明知道峰翠宫里,或许正有一场阴谋,却也容不得他回避,从他开始篡位,就料定朝中之人必然有反戈,只是这一两年来,在朝中他所受到的压力太小,甚至让他认为,权力是如此易得。 但权力面前,人人都是狂人,不但有他刘愈,其他不论什么人,也都会觊觎着天下的权柄。就算是苏哲不跳出来,仍旧会有苏家的子孙,或者是苏家的忠臣,会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刘愈知道,他将面对的这些人,也正是来跟他拼命的。 “二虎,冲进去,把所有人拿下!”刘愈对霍病下达了强攻的命令。 同时刘愈对后续而来的李糜吩咐了一句:“封锁城门和宫门,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容许军队进城!” 两道命令近乎是同时被执行,等于是刘愈把防备内城和皇宫的任务交给了李糜,而把肃清的任务交给了霍病。刘愈作为总指挥官,没有加入到任何一方,他就是想看看,幕后那些人,能跟他玩出什么花样。 只要他把宫殿里的全杀了,那什么问题也就解决了。 霍病带着部属直接到峰翠宫前,一堆人推门,却不得入,霍病只好改而让人撞门,峰翠宫的宫门并不坚实,几下工夫就已经被新军士兵撞开,新军士兵正要冲进去,却听见枪响。是宫殿里面所发出来,随着枪声的响起,新军士兵倒下了不少,霍病所组织的这一轮冲锋也被阻滞。 随着枪声响起。刘愈意识到。原来里面那些逆臣手上也有火器。这对他来说很不利。原本仗着的就是武器上的领先,现在对方跟他一样有火器,那武器上的优势等于是被消减,但他还有人数上的优势。叛军人数再多,一个宫殿也盛不下上千人。 枪声一响,刘愈也后退几步,在宫殿和刘愈之间,新军士兵已经架好了盾牌。盾牌不但能防箭矢。也能挡住大多数的子弹。如此一来,等于是把一场强攻的战斗,变成两方相持,两边互有攻守。 但刘愈这面强就强在攻势猛烈,因为有霍病所部的勇猛,刘愈也不担心霍病能带兵攻进峰翠宫内。而此时在宫门口,也正发生一场短兵相交的肉搏战,一些身着御林军军服的“叛军”,跟霍病所部正在激烈交火中,刘愈往宫殿里看了看。因为宫门只是被撞破一部分,加上峰翠宫内光线暗淡。他又并不在峰翠宫前,因而他目光所及,并不能看清楚里面到底有多少人,是什么人。 霍病所部都是从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在战斗力上占有绝对的优势,很快他们便占据优势,把战火蔓延到了宫殿之内,随之宫殿内惨烈的喊叫声不断,有些似乎是兵士发出,而有很多声音很苍老,可能是里面的一些老臣所发出。 随着霍病的人马攻进去,刘愈也同时下令后续的兵马上去支援,霍病这次带来的人马不过二三百人,加上之前的折损,现在只剩下不到二百人,而宫殿里面一片厮杀,显然叛军也有不少人马,刘愈不敢托大,让霍病一个人在前面拼到全军覆没。 随后更多的人涌进峰翠宫内,就在大举将定之时,突然宫殿内响起剧烈爆炸声,随后爆炸声接连响起,被这一股爆炸所阻碍,先是后续增援进去的人马撤出峰翠宫,而很快,霍病所部也从峰翠宫内撤了出来。 等刘愈再看见霍病,也大致了解了宫殿内战事的惨烈。霍病全身都是血,那模样,跟从血水里爬出来差不多。霍病身上也挂了彩,以至于刘愈也无法分清,到底他身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霍病一面组织防御,一边组织人马撤退。这跟以前战无不胜,从来都是冲锋的霍小将军形成鲜明的对比。 也就是说,霍病这次的攻坚战,失败了。 刘愈很快见识到霍病是如何失败的,里面不断有穿着御林军军服的人冲出来,他们冲出来也不做别的,直接扑向面前的新军士兵,扑向霍病所部的人,就好像要上前去自杀,而霍病所部,却没有敢跟他们正面相对的。但凡只要对上的,很快会发生一次小型的爆炸,然后是一片血肉横飞。 人体炸弹? 刘愈这才知道里面的叛军是如何的凶狠,在自己身上挂满火药,然后以自杀式的方式,来跟新军拼命。如此一来,新军武器和人数上的优势荡然无存,在心理上甚至更是占了下风,敌人如此这般不要命,而他们都是家人的,相形见绌。 很快,霍病所部都已经撤出峰翠宫,而对面那批身上挂满了火药爆竹的叛军也没有展开追逐,因为到了外面的空地,霍病所部的火枪马上发挥了优势,以长距离武器压制了叛军的进一步追赶。叛军继续退回到大殿内,而霍病所部则是撤到了阵中,霍病本人也灰头土脸一身鲜血到了刘愈面前,从他的表情中,刘愈读到了一种很憋屈的感觉。霍病又一次遭逢了战败,这次是一次惨败。 霍病所部二百多人马,回到阵中的不过四五十人,其余的要么拼至死,要么缺胳膊断腿没出宫殿,留在峰翠宫的,也会被补刀杀死。霍病本人身上也有多处受伤,他也算是勉强才逃得小命出来。 “司令……我……”霍病瘫坐在地上,老长时间起不来身。刘愈让人检查了一下,才知道霍病腿上受了伤,流血不止。 刘愈闭上眼长呼一口气,峰翠宫内的异况,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没想到这批叛军会如此勇猛,刘愈想了想,这世上有如此战斗力的人马,除了霍病所部,只剩下当初在禹州城把霍病所部阻挡在岭北的那些神秘武装。而这批人马,当初刘愈认为是岭南军事势力当中一部。现在看来便是苏哲的人马。而这些人。也是店内给出绑架苏彦的那些人。 “看清楚里面有什么人?”刘愈喝问道。 霍病抬头看了刘愈一眼,无奈摇摇头,刘愈此时却也不再跟他废话,这次的猛攻,连霍病这个愣头青都折了,但不代表他就败了。不过是一座小小的宫殿,就算是敌人有三头六臂,也耐不住他有千军万马。 “下令。侧翼进攻!” 刘愈让属下以令旗发布进攻的指令,毕竟,峰翠宫不单单是有正门的,还有侧门和后殿。那是朝廷的大殿,平日里开朝会的地方,四周可说都有通路。就算是刘愈不下令从侧翼进攻,也怕敌人不敌,从侧门甚至后殿逃走,刘愈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把峰翠宫整个包围起来。 随着人马散开,刘愈一面在估算里面到底有多少叛军。也同时预估了叛军能发生自杀式爆炸的威力。同时也意识到,实在不行。就平了这座殿宇,盖一座新的宫殿,比丢了权力要好很多。 “从武器所调拨开门炮!” 文雅的进攻没有成效,那干脆就来点狠的,直接以战场上的土炮来应对这些该死的叛军。 随后,更多的人马从宫门东门和南门调进皇宫,先是城防司的数千兵马,再是京兆府的衙差,刘愈也算是把整个长安城内能调动的兵马全都调了来,而把守城的任务交给驻守在外城的新军士兵。 刘愈之前就获悉,知道叛军中还包括南长安大营的人马。但只要把城门关闭,南长安大营人马想攻进长安城外城,那也是天方夜谭的事。就算没有刘愈所派驻的新军,也还有城防司的人马,毕竟城防六司人马合起来有上万人马,驻守一座城池尚且绰绰有余。 随着刘愈中军令旗的再一下下令,新军再次展开了对峰翠宫的第二轮攻势。因为土炮暂时尚未调到宫中来,因而这次的攻势显的还是很“温和”,而因为之前霍病所部的“惨败”,使得朝廷新军这面心中都有所忌惮,因而这次的攻势并没收到太好的效果。随着据守在峰翠宫内的叛军以自杀式的方式打退了从两翼杀进去的人马,这一轮攻势的锋锐也被阻挡住,而新军士兵中,毕竟以霍病所部最为勇猛,连霍病所部都没完成的任务,这些士兵很快便败下阵来,狼狈地逃窜出来。随后形成一定的防御,不进不退。 刘愈心中来气,眼前就这么一座宫殿,愣是奈何其不得。难道非要把土炮调来,把皇宫的正殿炸个稀巴烂才算完? 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刘愈突然想起韩升等人,也就在同时,一批大臣,被人推着从宫殿的正门出来,这些人都被捆缚着,有老的,也有年轻的,而其中一个赫然在目,令刘愈气的牙都痒痒。是韩升! 朝廷的大臣,居然沦为人质,被这群叛军推出宫门,而刘愈也很清楚,这些大臣身后是弓箭和火枪相对,只要他们任何人有异动,都会死的很惨。很快,刘愈心中的猜想便得到证实,一个礼部的老臣,吓的往刘愈这面的整军逃过来,才没两步,就挨了箭矢,身后五六支箭射在他后背上,他趴在地上挣扎着死去,不但令那些被押为人质的臣子心惊胆寒,就连刘愈这面的士兵,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刘愈原本已经把土炮调过来,随时能强攻峰翠宫,把这座皇宫里屹立的大殿炸平。但此时,刘愈却也要重新考虑自己的计划,因为就算是把峰翠宫炸平,那朝廷这些官员也将身死,朝廷会陷入瘫痪之中,若是苏哲不在里面,再发起下一轮对他的打击,那他招架起来会更加难以应付。 随后,一名老太监从宫殿里战战兢兢走出来,手上拿着黄绸的圣旨。刘愈见到此人,马上皱眉,此人他也算认得,正是苏彦一朝时极为得宠的太监总管,吴公公。 刘愈见到吴公公拿着圣旨出来,便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刘愈篡位成功后,琪儿登基,皇宫里的太监全部被遣散出去,连同吴公公一起告老还乡,现在吴公公出现在此,就好像在向刘愈昭示,这是一次复辟的谋逆。而吴公公也是被叛军所利用的棋子。 让老太监出来宣读圣旨,显然很合乎皇家的礼法,连刘愈都不得不想,这谋逆很合乎礼法。 吴公公颤抖着双手,展开面前的圣旨,他刚要宣读,舌头好像被堵住,一句话说不出来。一名身着御林军的士兵突然一长矛刺在吴公公的后颈,吴公公脖颈上流着血倒在地上,而地上的圣旨,被叛军士兵捡起来,刘愈端起火枪朝其开了一枪,那御林军士兵拿着圣旨又倒在地上。 一连串发生的事情,令人猝不及防。就算是宫殿里的人也没料到会出线这样的变故,等刘愈把火枪放下,对面很久也没人再把圣旨捡起来,显然是忌惮朝廷新军这面的火枪。 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敢开枪,只要开枪,就一定会有走火,峰翠宫前被人捆缚着跪着的,都是当朝新皇的股肱之臣,所有人都明白,一旦这些人有事,那朝廷整个也就乱了。 刘愈目光再次扫过这些人,近乎六部的人都全了,却没见到隋乂和李延年的身影。隋乂这些天正在“休假”状态,一边负责迎接突厥使节,一边等着调遣礼部尚书的差事,到尚书台就就任。而李延年,从廖明升的举报来看,应该是跟叛军一伙的,可能叛军连把李延年推出来演戏的心情都没有,直接把李延年“雪藏”起来,可能是想通过李延年的关系,在谋逆成功后,顺利拉拢一些当朝的大臣,重整旗鼓,令朝廷迅速安定下来。 刘愈心中也有些恼恨,不该相信李延年这只老狐狸,若非他是李遮儿的父亲,他的老丈人,刘愈也不会心如于他。现在等于是养虎为患,此时李延年身为吏部尚书,人脉广阔,若是他真的投靠了叛军,投靠了苏哲,那一定会被“器重”。李延年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显然想当右相,执掌天下。 刘愈当下思虑,要么强攻,不计一切后果。要么先暂缓攻势,看清楚状况,在如此局面下,一向果断的刘愈,也稍显一些犹豫。 第六百七十三章血溅宫闱(三) 看着近在咫尺的宫门,进进不得,退却不能退,刘愈在盘算着各种计划。而其中最大胆,也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把峰翠宫彻底炸平。这会造成大量的死伤,当然刘愈也估计到,以土炮的威力,想彻底炸平峰翠宫也非易事。 还有种相对温和一些的办法,就是困守峰翠宫,直到把里面的人逼到弹尽粮绝,逼得他们主动进攻出来。守株待兔。刘愈一时拿捏不准主意,其实他也是在等宫外的消息,他要综合各方面的情报,来决定究竟以何种办法来对付困守在峰翠宫中的叛军。 此时峰翠宫外,刘愈所调进皇宫的兵马过万,其中有八千人马,将峰翠宫四面都围拢,形成四面合围之势。新军兵马一千多,算是阵中的绝对主力,其次是六千多的城防司兵马,属于戍卫部队,战斗力不强,却也可形成盾牌所围拢的防御圈。王虎所带的几百京兆府衙差算是其中最没战斗力的,刘愈只是安排王虎带着人守在外围,随时应对一些突发情况。 除了在峰翠宫前的这八千人马,尚有两千兵马驻守在封闭了宫门的皇宫之内。刘愈要确保在肃清峰翠宫叛军时候,不会有外界的干扰。就算是有叛军攻陷长安城门,也要再攻内城门,然后是宫门。刘愈要确保峰翠宫内的叛军,不会有任何支援。 时间临近黄昏,刘愈仍旧未下令发起最后的总攻。刘愈知道总攻之下所要耗费的代价,不但要令韩升等朝臣身死,还会造成很多不利的后续影响。刘愈现在并不清楚峰翠宫内主事的人是谁。他从之前吴公公拿着圣旨出来宣读。却反被叛军杀死的状况判断。里面也可能有意见上的不合,那也就说明,里面并非一个派系,又或者是缺乏一个强力的主事人而造成命令的不统一。 刘愈一面布置人马布置峰翠宫外的防线,一边在峰翠宫不远处的永安殿成立临时的指挥所,刘愈把峰翠宫暂时看成是被敌军所盘绕的堡垒,他要做的,就是攻克这座堡垒。并尽可能救回那些被叛军所扣押的人质。 霍病因为伤势,已经退下战事的第一线。霍病所部的溃败,令朝廷各军的军心有些涣散,即便明知道兵员数量上占据绝对的优势,但军中上下仍旧一片死气沉沉,新军士兵有围攻峰翠宫的经历,他们也见识了叛军自杀式袭击的可怕。而后续而来的李糜和六千多城防司士兵,虽然没亲身投入到这场战事中,却也被这股涣散的军心所感染。 刘愈在永安殿内,原本要成立一个突击小组。从峰翠宫的后殿杀进去,就算是不能把里面的叛军一网打尽。至少也调查清楚殿内的情况。现在对刘愈来说,最棘手的不是叛军和叛军所扣押的人质,而是他对叛军的一无所知。知彼知己,才是战场赢家所必备,而显然,在这次战事中,敌人在暗,而他则完全处在明处。从战局一开始,他就显得处处掣肘,被动挨打。 很快,宫外的情报传到了宫中,刘愈也将现下长安城内的情况调查清楚。 据守在峰翠宫的叛军,原本就隐藏在长安城中。很多甚至是原本御林军的士兵,在御林军被解散后,这批人卸甲归田,有很多想方设法混到长安城中,在等待今日这样一个机会。刘愈在得到杨烈身在慈恩寺的消息,带兵出宫以后,这些人突然从各处杀出来,一拥而上占据了皇宫的东烨门。刘愈估计,在新军中,应该也有叛军的细作,否则叛军不会轻易占据宫门,且未花费太大的代价。 而这批叛军的人数,刘愈尚且不知,他却知道,这批叛军战斗力强悍程度之高令人咋舌。苏哲伺机要重夺帝位,一直伺机待发,同时也在训练这样一批人马来为他所用,现在有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在面前,苏哲不会放过。刘愈考虑再三,仍旧没把握准这次叛军主事者的心态。 叛军在进入皇宫之后,并未第一时间进攻内廷。这本身就不合乎情理。叛军求的是快,但他们绝对有时间进攻内廷,将刘愈一家的女眷劫持为人质,但他们却选择了袭击尚书台和六部衙门,在这点上,叛军更是大费周章。因为这些朝廷的官所衙门,本身也有足够的防御力,只可惜这些防御,在叛军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刘愈猜想,大概是叛军觉得,现在大顺朝一切的主事人是他刘愈,女皇琪儿不过是个傀儡,而刘愈的其他女眷也当不得大用,不如直接劫持朝中重臣,令刘愈即便成功将这一股叛军剿灭,也会令朝廷陷入混乱,从而令他们可再寻时机。 但这批叛军,显然没掌握准刘愈的心态。刘愈最在乎的不是那些大臣,而是他的家人,若是刘愈的家人有事,对他的打击可说是相当之大,他甚至可以作出很多疯狂的举动,到时不用叛军动手,刘愈自己便会将朝廷陷入一片混乱当中。现在叛军只是劫持了大臣,对刘愈来说,还不当是什么灾难,只要他稍微一发狠,即便是他的老友韩升,也要随叛军去陪葬。 从刘愈获悉的消息看,此时长安城内尚且平静,城内的叛军,近乎一窝蜂冲进皇宫,没有在城中造成任何混乱。此时在长安城外,状况就有些超出刘愈想象的坏。 廖明升之前调查出,叛军跟南长安大营的人马有勾结,南长安大营的统领将军,是原本御林军总统领何茂,刘愈的老上司。这次何茂没有站在他这个老部下的立场上,而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加入了叛军一方。对于这点,刘愈听到消息时虽然失望,却也没感觉有多大的意外,若非当初老皇帝信任他,而将在五皇子和李贵妃叛乱中“不顶事”的何茂调去边关,就不会有之后他的篡位之举。 出来做,总有要还的时候。刘愈等于是还给了苏哲一支军队。 另一个消息,却令刘愈有些震怒。东水营统领将军董书,也随后加入到叛军一方,率领东水营兵马直抵长安城下,隐隐有从东北方向攻城的迹象。 两支戍卫长安城的大军,都加入了叛军一方,令刘愈游戏始料未及。对于何茂,刘愈还算有心理上的准备,但董书,刘愈可说是之前信任有加。毕竟,董书以前对帮助刘愈稳固长安城防,有过诸多的帮助,而董书又并非旧朝将领,是刘愈一手提拔起来的。刘愈只认为董书是苏彦一系的人马,对于苏哲能拉拢到董书,刘愈之前是一点都没想到。 刘愈心想,难道苏彦也搀和进来了? 刘愈知道,此时苏彦已经离开长安城,算时间,应该快要抵达潼关。苏彦之前表现的很谦卑,一点没有再伺机谋反的迹象,甚至会痛陈他七皇兄的罪行,表示会当个“忠臣”。刘愈实在不想怀疑这个好徒弟,但事实就是,苏彦的旧部,加入到叛军一方,若是没有苏彦帮忙穿针引线,这是极为困难的。 苏彦投敌是刘愈的一种假设,刘愈也没忽略另一种可能,就是董书本身的政治信仰问题。若是董书是苏家的“忠臣”,那苏哲很可能以此为突破口,再由被一些苏家忠臣所推崇的武将何茂去从中说项,或者是拿出利益来拉拢董书,那董书也未必不会变节。 刘愈有一点值得庆幸,就是之前发生在朗县的教民聚集事件。在那次事件中,刘愈调拨了上万的两大营人马去平叛,事后调回来的尚且不到半数,这等于是削弱了两大营的兵马。董书和何茂举兵压向长安城,显然无法调动这批被刘愈调到朗县的人马。 此时两大营人马,合起来有近两万兵马,跟城中新军的人马数量大致相当。而此时长安城内,刘愈所部,尚且有城防司过万的兵马,以及女军人马一千多人。刘愈现在要调动,不宜调动太远的军队,反而是调拨城外女军最为合适。虽然女军在刘愈当政之后,兵员数量已经大为锐减,但此时女军尚且有六七千兵马在徐菜花率领下驻防在长安城南大约五十里外,这也是长安城戍卫中不可忽视的一环。 但刘愈却没着调集女军进城。因为此时长安城不愁防守问题,就算是长安城戍卫两支重要的力量,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加入叛军,就算是刘愈的嫡系新军大多数都在从岭南北还的路上,就算是刘愈身边除了霍病之外没有个堪当大用的武将,但长安城终究是长安城。长安城城墙之高,护城河之深,粮食战备之充足,足以坚守几个月甚至是一年。而两大营不过两万兵马,甚至连守军数量都不及,想攻破城池,那也有些妄想了! 虽然刘愈感觉这次的困境,已经算是他篡位以来,最为严峻的一次。但他也感觉出,这应该是最后的决战,因为苏哲已经调动了其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此时三清教又近乎于崩溃,若然苏哲不趁着最后一次时机把皇位抢夺回去,那就算是今天的战事打和,那苏哲日后也绝对不会有任何机会东山再起。 刘愈越来越感觉,在大雁塔上被烈火焚烧的苏哲只是个替身,而苏哲的本尊,就在此时的峰翠宫内。 第六百七十四章血溅宫闱(四) 很快黄昏日落,天色也暗淡下来,夜晚降临。此时在皇宫之内,火把通明,峰翠宫内的叛军依然盘踞,朝廷军一方除了在下午发起两次强攻,均失败后,再未发动新的攻势。 刘愈也在等也夜晚到来,刘愈准备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从峰翠宫顶部打开一个缺口,来个“天降奇兵”。因为计划实施难度大,又要确保不被叛军发觉,只能等夜晚才能方便实施。 刚上灯时分,徐轩筑一身戎装,与同为一身戎装的琪儿和隋妤,在女军士兵护送下抵达永安殿。新皇亲自驾临,一时间军心振奋,将官纷纷上前叩拜行礼。一身戎装的琪儿也得到了徐轩筑的言传身受,在刘愈嫡系将领面前,她也表现出女皇的气度,言语间得体,而令将官无不信从。 此时徐轩筑能带着琪儿过来振奋军心,刘愈之前也没想到,他不想让家里的女眷涉险,因而从没往这方面去想。眼看琪儿的出现,对士气的提升有莫大帮助,刘愈也吩咐下去,把女皇将要亲自往前线看望将士的事下传到军中。 为了防止意外,刘愈在临带琪儿一起出去会见三军将士之前,还是做了一番交待:“夫人,开战之后,你定要确保一家人的安全。战场杀敌是男人的事,你们就在永安殿,别出去了。” 徐轩筑是女军主帅,自然也懂得如今形势的险峻,她也知道,刘愈最放不下心的还是一家女眷。徐轩筑当即点头答应。随后便与琪儿和刘愈一起。到前线去看望三军将士。 女皇的出现。三军上下突然好像被点燃一把火。原本萎靡不振的士气,也在这一刻被重新振奋,虽然琪儿出现在夜晚,且走的路并不长,只有很少的人能见到,但琪儿毕竟是皇帝,将士们就算见不到,也能从人群的沸腾声音中感受到皇帝的存在。随之,士气到了非常旺盛的状态。 刘愈看看时机也差不多,适时让徐轩筑跟琪儿先回永安殿,他要做最后的战前动员。一场面对一个坚实堡垒,和一群不畏死没有退路的暴徒的战事,即将开战。刘愈在前线征调了三军的将领会见,将一些信号下传下去,准备在以天降奇兵奏效之后,强行猛攻峰翠宫。 刘愈心中也盘算了这场总攻的胜算,差不多有八成。之前利用热气球抛投伞兵。虽然已经训练多次,但现下。却以安全为上,刘愈准备以热气球送部分人到峰翠宫之上,人数不用太多,然后以火药所制的大爆竹往峰翠宫内偷袭,引起峰翠宫内的混乱。然后再伺机以围困峰翠宫四周的三军将士猛攻,务求一轮把峰翠宫彻底占领。 如此一来,人质的安危将无法得到保障,刘愈也顾不上太多。刘愈心知,不能因为一些大臣,而放弃了对这伙叛军的彻底围剿,久拖对他来说很不利,只有把峰翠宫内的魁首全部捉拿或是斩杀,才会令城外两大营的叛军群龙无首,如此才会瓦解这次蓄谋已久的叛乱。 天降奇兵开始之前,刘愈下令展开第一轮的“干扰”战术,以各颜色的烟火为信号,从峰翠宫的四面轮流发起枪击,重点吸引峰翠宫内叛军的注意力。 随着整齐枪声的响起,这类似于放空弹的射击果然引起峰翠宫内叛军的稍许不安。因为他们把握不准朝廷军队的用意,他们还不确定,朝廷军到底是在虚张声势,还是为下一轮的强攻做准备。若是朝廷军进攻,将从哪个方向进攻。毕竟峰翠宫内的叛军数量并不多,他们要同时应付四个方向的进攻有些困难,如今他们只能作出重点防备,在必要的时候,采取自杀式的方法来阻碍朝廷军杀进峰翠宫内。 一轮一轮的枪击仍旧在进行,刘愈算准时机,此时一个个的热气球都已经抵达了皇宫的正上空,此时都已经熄火,通过一些特别的方法,往峰翠宫上空滑翔,而第一批的奇兵已经抵达了峰翠宫的殿顶。从峰翠宫殿顶所发起的偷袭没有马上开始,刘愈不想过早打草惊蛇,他还需要更多的奇兵抵达目的地,但这任务实在艰巨,哪些训练有素的奇兵,在这么一个气氛诡异的夜晚中,想要完成定点投降也并非易事。 随着几名奇兵不下心未完成任务,直接从殿顶摔下去,峰翠宫内的叛军也察觉到来自头顶上的危险。而与此同时,红色的烟火升空,这意味着偷袭战正式打响。 “砰!砰!砰……” 峰翠宫的殿顶,跟一般的宫殿顶部并无二致,没有天花板,从屋顶顶梁柱上的瓦片之后,就能把火药弹送进峰翠宫内。然后峰翠宫内四起的爆炸声,预示着里面彻底陷入混乱当中。 紧接着各种颜色的烟火升空,一场强攻战发起,刘愈刻意让峰翠宫正门最精良的新军最先发起冲锋,伺机救身处在峰翠宫外被捆缚着的朝臣。随着朝廷军队冲锋的发起,峰翠宫内被偷袭,已经显得很混乱的叛军不,也意识到了朝廷军这种上下四面的围攻方式,他们想要破釜沉舟,把那些朝臣尽皆杀死,跟朝廷拼个鱼死网破,却也同时,正南宫门方向的新军已经冲到峰翠宫下,随着枪声响起,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叛军的枪声,还是朝廷军的枪声,或二者兼有之。那些被捆缚着的朝臣,有不少背后中枪倒下,却因为叛军防线的混乱,这些从朝臣背后所发起的射击并未形成大面积的杀伤力,至少有很多朝臣在中枪以前,已经被新军用盾牌挡住了身后。随之,新军士兵大面积涌进峰翠宫内,而那些没死的朝臣,也被救了下来,很多往朝廷军中军方向逃奔过来。 “防止有奸细!”刘愈见到朝臣狂奔着逃窜过来,心中警觉,若是他们身上也被捆着火药。那将会是一个个的人体炸弹。刘愈不想凭白多了危险。就算是曾经他所信任的朝臣。也许跟叛军也是一伙的。刘愈一面安排人手去阻挡这些朝臣进一步往朝廷中军中逃奔,一方面还要继续组织对峰翠宫内的强攻。 天降奇兵的偷袭,并未持续太长时间,本身利用热气球运上去的火药弹数量就不多。这次的偷袭,主要目的还是令峰翠宫内的叛军形成自我混乱,利用火药弹来引爆叛军身上捆缚的人体炸弹,令叛军形成“自我残杀”。等朝廷军从各个方向杀进峰翠宫,这股偷袭已经停止。因为怕伤到自己人。 眼看一场攻坚战即将胜利,刘愈也收到了从宫外传来的最新消息。东水营大军,已经从长安城北门杀进城来,这令刘愈感觉到很恼火。本身驻守长安城北门的是城防司的人马,而城防司的兵马不战,则开了城门投降,这也说明,这次的叛乱,是朝廷内部叛乱,朝中上下。不管是军将还是朝臣,已经有很多人被收买。刘愈到现在仍旧不能理解。以苏哲在朝廷区区的影响力,他怎么会收买到这么多人来为他卖命? 刘愈心中感慨,先是有何茂,再是董书,现在又是城防司的一些人……好在此时城南方向,是由新军换防驻守,新军是他刘愈的嫡系,叛军要拉拢不易,因而城南南长安大营的人马,并未进城。但因为长安城北城门失守,目前只能暂时把大军撤回到内城,以内城作为第二道防线。 刘愈同时也意识到,要赶紧将眼前的峰翠宫铲平,只有如此,董书和何茂之流,才会因为没有凭靠,即便做困兽犹斗,也最终不会有任何结果。 此时峰翠宫内爆炸声,喊杀声震天,这鞥个峰翠宫内外,就好像一个通亮的水晶堡垒,四下没有一处是暗处。虽然叛军的自杀式袭击很有效果,但好在朝廷军人多,前面倒下了,后面源源不断冲进去。而且有了之前两次强攻的经验,这次朝廷军进攻,以盾牌为最先防线,而把火枪的威力基本给淡化,朝廷军上下,不管是新军,还是城防司的兵马,都以刀剑和盾牌作为强攻的屏障。 随着战事的一步步推进,更多人马杀进宫门,如此一来,叛军在峰翠宫各个出入点形成的防御网不再成形,一场攻守大战,转而变成在峰翠宫内一场乱战。进入乱战状态,朝廷军便占据了人数和武器上的优势,直到开战半个时辰后,峰翠宫内的爆炸声越来越小,这也说明,叛军基本已经被控制住。 刘愈见峰翠宫这面大势已定,他更关心此时宫外的情况。从各方消息来看,长安城两大营的叛军,都已经进入外城。也就是说,此时长安城的外城已经失守。 这在一天之前,刘愈怎么也是想不到的。之前在北城门不战而降之后,刘愈就意识到,朝中军队中有叛逆之徒,为了稳妥起见,他已经发布命令,在退守内城驻守时,以新军完成对各城门的换防。也就是说,此时驻守内城几个城门的全都是刘愈嫡系新军的人马,但刘愈也意识到,现在除了宫中以他为中军指挥,内城驻守的新军,缺少一个当得大用的主帅,霍病因为第一轮强攻峰翠宫吃了大亏,而齐方、张无诸、花集安等将领尚且在外地未归。而新军主力的大部,也都不在长安城内,此时长安城也算是防备空虚。 峰翠宫内的战事尚未彻底平息,刘愈先在永安殿内会见了刚从叛军手上救回来的老友韩升。见到韩升,此时的韩升一脸唏嘘感慨,似乎有很多话不愿说。 “韩老哥,里面到底是何情况,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刘愈见到韩升的模样,心中火起,心想连韩升都要包庇里面的魁首不成? 韩升最后还是没有回答刘愈的问题,只是叹口气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刘愈心中很无奈,说到底,韩升也是苏家的“忠臣”,韩升最怕的是他刘愈自立为帝,若然能把朝政归还给苏家的某个男子,韩升心中肯定乐意。这就是刘愈的无奈,即便是身边可以亲近之人,也奉行着一种近乎于愚忠的忠诚,这是儒家千百年来所奉行的忠孝礼义原则,不是他刘愈一人所能改变。 韩升能做他的亲家,甚至会把两个养的娇嫩水灵的孙女嫁给他为妾,甚至可以跟他谈天说地没有任何年龄和身份上的障碍。但却在苏家问题上,韩升跟他还是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刘愈也知道,要彻底把身边的非议声平息,只有把身边所有臣子全都铲除,换上一批新的,只有如此,所有人才会信奉他是新的圣明君主,然后开启另一段有一群人为之愚忠的王朝。刘愈心中并不想把事情都做绝,至少对老友韩升,他就下不去这般狠手。 此时已经都初更时分,而峰翠宫内的战事已经彻底平息,李糜作为刘愈身边最值得信任的朋友和武将,此时全面负责对峰翠宫内残余叛军的搜查,确保这些人米有任何杀伤力,而对于地上已经死了的,也要去补上一刀,确保其死透。 等李糜再回来通禀,神色显得很无奈,刘愈从李糜的表情中,读到了一种惊讶和不安。刘愈初时心想,难道是峰翠宫内的叛军有逃走的?或者是叛军铲除的不干净? 等李糜凑上前,在刘愈耳边说了一句,刘愈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刘愈不由苦笑,他终于明白李糜为何是如此的惊讶和不安,也理解了为何韩升是如此的老怀感慨,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孽”! “前面带路!”刘愈一声令下,李糜在前,刘愈则带着侍卫在后,一起往峰翠宫方向而去。此时刘愈心中也带着一股沉痛的感觉,因为很多事,都不是他所能预料。 到峰翠宫门口,一个胖乎乎的人被侍卫按倒在木门槛上,这个人还煞有介事地跟新军士兵理论:“呃……我就是想出去尿尿。” 正是柴锦,柴葫芦。 刘愈走上前,柴锦抬头看了刘愈一眼,似乎不太理解自己为何会被人按住,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跟刘愈一伙的。 刘愈到门槛前,柴锦想抱住刘愈的腿求求情,却被刘愈一脚踹开。而刘愈脚步不停留,直接踏进峰翠宫的大门。 满目疮痍,尸体,残肢,血迹斑斑……此时峰翠宫已经被朝廷军彻底占领。而身处在龙椅之前的一个穿龙袍,环视全场的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上前去把他拿下。即便是刘愈的嫡系部属,新军士兵将领,也没一个敢踏前。 不是苏哲,而是原本应该身在去往自己藩地路上,老实巴交当他藩王的苏彦。刘愈的好徒弟。 第六百七十五章血溅宫闱(五) 苏彦出现在皇宫,之前刘愈如何也想象不到。苏彦之前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之内,若说苏彦是幕后的魁首,刘愈心里不会相信,更不愿相信。但此时,站在龙椅之前的的确是苏彦,如假包换。 惨烈的战事已经结束,整个峰翠宫已经不复大朝会时的庄严肃穆,周围除了残肢断臂和狼藉的尸体血肉,便是漫天的血腥气。这种味道简直令人作呕,但此时立在龙椅前的苏彦,却并未有厌恶的神色,此时苏彦的表情很平静,就好像看淡了这一切,却也有几分感怀的模样。 刘愈进了宫门,行了几步便不再踏前,便是刘愈,也不想在这样的状况下跟苏彦正面相对。这是没有退路的一次会面。却在此时,刘愈身后一人出来,指着龙椅前立着的苏彦,喝道:“乱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说话的,是廖明升,刘愈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廖明升这一声分外刺耳,那“乱臣贼子”的声音,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在大殿之中不断回响,也好像在刘愈的脑海中回响。说到底,乱臣贼子并非此时立在上面的苏彦,而是他刘愈,只是成者王侯败者为寇,这历史也是得胜者来书写的。 苏彦闻听廖明升的话,脸上没有惊恐,也没有悲色,却只是一笑,人反倒是往前走两步,转过身,直接坐在了龙椅上。这一幕,就好像以前苏彦来主持朝会,在峰翠宫等候百官叩拜时的场景。 便是小人得志的廖明升。也拿此时的苏彦没有办法。他敢喝问。却也不敢上去把苏彦拉下来。他狐假虎威喝了那一句,反倒是令苏彦的心更加坚决了一些。 此时从玉阶前,一个浑身血迹的女人,扶着栏杆,双目如豹子一般瞪着眼前众人,嘶喊道:“你们才是乱臣贼子,刘文严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这群贼子,敢逆朝纲?你们眼中的乃是当今天子。还不叩拜?” 是苏碧。 即便她这句话已经很有气势,但在满殿刘愈部属的面前,她的嘶喊也显得那般无力。刘愈在心中想,也许在她自己心里,也知道已经大势已去,这么说,只是不想死的窝囊,而要悲壮的死。刘愈不禁苦笑,当初没有杀了她,如今。她蛰伏了一年,却又能出现在此。难道是说。强势的女人,也终究放不下争权逐利之心? 刘愈闻声,踏步上前,一步步逼近已经没有丝毫退路的苏碧,冷冷问道:“你,说什么?” 苏碧见刘愈一步步逼近,身体退无可退,最后倒在玉阶上,作为臣子,没有资格踏上玉阶,跟皇帝平起平坐,这点她也很清楚。于是她只是坐在玉阶上,头发散乱,身上的衣服更显褴褛,就好像一个疯妇一般,坐在那哈哈大笑,直到令人感觉这笑容毛骨悚然,她仍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刘愈就站在玉阶下,离苏碧不过三步远,离端坐在龙椅上的苏彦也不过二十步远。刘愈没有再靠前,他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虽然从他见到柴锦的时候,就已经猜想到苏彦是如何回到长安城而逃过情报系统的眼线,但他却搞不懂,为何苏彦会成为眼前这般人的魁首,坐在这里的,难道不应该是苏哲? 如果此时龙椅上坐着的是穷途末路的苏哲,刘愈的心情会很好,甚至觉得意气风发,一顿乱枪便会将其杀死。但现下,他却一点喜悦的心情都欠奉,一股沉痛的心情,压抑的他有些喘不上气,但他也知道,今天师徒到这般地步,并非是苏彦“不知进退”,而是他刘愈一手造成。苏彦终究只是想把他失去的东西,拿回到自己的手上。 “南王。”刘愈直视着苏彦,语调平淡道,“你不是在去往渤海的路上,为何,今日会出现在此?” 整个峰翠宫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敢说话,甚至是发出一点声音。刘愈虽然看似平静,这种平静却蕴含着杀机,尽管很多人也不清楚,刘愈到底是否会亲手把苏彦杀死。现下有胆色上去将苏彦杀死的,除了刘愈也没有其他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面前这个穿龙袍的,曾是禅位的君王,也是大顺朝原来的一国之主,他甚至比当今的皇帝更应该坐在龙椅上。 不管当权者如何得势,在普通人心里,终究还是会记得那些三纲五常,就算是刘愈的嫡系军队,也都清楚,篡位的是刘愈,而不是苏彦。 苏彦闻听刘愈的问话,依旧端坐在龙椅上,语气回的也很平淡,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一语既罢,在场的士兵也稍微有骚动。因为士兵没想到,这个皇帝会这般“有气节”,就算是被刀架在脖子上,也敢直呼刘愈为“乱臣贼子”。以前苏彦不管如何强硬,对刘愈总是很敬重,“师傅”的称谓也时常挂在嘴上,就算是刘愈篡位成功,把苏彦赶下台,也没把苏彦杀死,足见刘愈对这段师徒感情也很看重。当然也会有人想,刘愈是要收买人心,但按照历史的规律,就算是刘愈一时不杀禅位的君王,那前君王也会被囚禁,死的也会很快,哪会如此轻易分到自己的封地,还会两次就藩? 只可惜,苏彦两次就藩,都没走到自己的封地便回来。一次是被动的,而这次却是他主动的。 刘愈听到苏彦的话,就好像听到了苏彦找死的丧钟,也许苏彦也知道,他是时候该死了,于是在这时候,苏彦也没有任何的服软和妥协,干脆站着死,而不是委曲求全,祈求原谅。 刘愈把脸侧向一边,问道:“你七皇兄,现在何处?” 刘愈对苏彦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他只想追问出苏哲的下落,把苏哲一并铲除。刘愈甚至可以估量到,此时的苏哲正藏在某个暗处看着这场笑话。若非刘愈心狠手辣,第一时间把峰翠宫给攻破,那此时尚在外城的军队,杀进来,当皇帝的还指不定是谁。 “七皇兄,他已经死了,被你杀了!”苏彦冷笑道,“收手吧。现在放手,还来得及。朕不会杀你,还会如你待朕一样,你会继续拥有自己的爵禄,拥有自己的藩地,朕会把天下最好的土地封赏给你,你还会是大顺朝的功臣,而不会落下千古贼子的骂名!” “放屁!“刘愈怒不可遏,喝了一声,脚步不停往玉阶上踏上前去,直接要走到玉阶之上,与帝王平位。坐在玉阶上的苏碧,双手突然抱向刘愈的双腿,想组织刘愈的“僭越”之举,却被刘愈抡起脚踢了她一脚。苏碧身体不支,从玉阶上直接滚了下去,随之数名侍卫将她的脸死死按在地上,令她连发出声音都不能。 刘愈一股气,是觉得为何苏彦今日会这般无可救药。可当刘愈把苏碧踢下去,他站在玉阶之上与苏彦平视之时,他心中那一股火也平息下来。刘愈开始理解此时苏彦的心态,苏彦已经彻底到了穷途末路,连苏彦自己也能感受到这点,苏彦也明白,与其让刘愈为难,在杀与不杀之间左右为难,不如把话直接说死,逼得刘愈杀了他,彻底断了师徒的情分。 “说出那逆臣的下落,饶你不死!”刘愈没有把事情做绝,而是直接喝道。 苏彦突然冷笑,然后那笑容变得凄厉,直到让人感觉,他这笑容中带着悲壮和就死的决心。苏彦大笑中,脸上却有两道泪痕,继而他闭上眼,直到笑的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而他再睁开眼,笑容逐渐平息下来,他脸上的神色中充满了决绝和鄙夷,他看着刘愈,却也在咬牙切齿,就好像要生吞了刘愈一般。 “刘文严,你到今天,还不知道?这一切是朕所策划的吗?其实楚王,一直都是在听朕的摆布,他为了朕能重夺帝位,牺牲了他自己的一切,甚至连命都不惜,你觉得,朕死与不死,现在还有何意义?”苏彦冷笑道,“你要杀便杀,朕早就料到,今日事不成,再无苟活之理。只是朕对不起七皇兄的嘱托,对不起父皇的谆谆教诲,大顺朝……自今日起,一切都完了。刘文严,你得逞了!” 刘愈听到苏彦的话,心中也起了波澜,难道苏哲压根就是不存在的?这怎么可能?苏彦完全是一只小绵羊,如果没有一只大鳄在背后驱使他,他又如何能在此时出现在此地?就靠已经完全失势的苏碧,还有那个窝囊废一样的柴锦? 刘愈很想说,你被骗了都不知道! 可话到嘴边,连刘愈也有些怀疑,难道苏哲真的死了。而苏彦就是一切事情的策划着,这一切的阴谋,包括三清教的混乱,再包括城中不断出现的各种混乱,火灾,叛乱…… 不对。 刘愈在心中跟自己说,苏彦没那本事。苏彦只是一颗被人利用完的棋子,苏哲一定还没死。苏哲是想借着苏彦先登上皇位,再把苏彦的皇位给篡夺,一个野心家一般的苏哲,怎么会这么轻易让自己葬身在大雁塔的火海中? 第六百七十六章血溅宫闱(六) 刘愈心中一股很窝火的感觉,转过身,他便站在玉阶之上,好像在代苏彦这个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发话一般,喝道:“今日谋逆者,一律殿外斩首。拖出去!” 刘愈一声令下,原本被缉拿的叛军士兵,全都被拖着到峰翠宫外,随之一声声惨烈的哀嚎声响起,随之是一颗颗头颅的落地。刘愈心中一股火,不知如何发泄,他一直要保的好徒弟,他一直认为日后可以继续友善相处的苏彦,今天却拿起屠刀来跟他为敌。刘愈心中感觉到悲哀,却也是无法。 在权力面前,没有弱小的羔羊,只有有隐藏了自己利爪的猛虎。即便是苏彦,也有他自己的利爪,只是从来未被人察觉。 刘愈站在玉阶之上,心中却难以作出对苏彦的绝杀命令。他知道,自己下不去这狠手,或者说,即便要下手,他也要远离峰翠宫,让别人去动手。他只当苏彦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以后再也见不着就是了。 可却在刘愈心中矛盾的时候,苏彦却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然后飞扑着扑向刘愈的身后。 “王爷,小心……”廖明升最先发现,出言提醒刘愈。 时间虽然仓促,苏彦又是从背后突然袭击,不过刘愈却也不是没有防备,这几年生死几度,几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刘愈,也早已不复那个生性悠然自得的刘文严。此时刘愈心中一声悲叹,看来事情终究是如此,苏彦终究要走上黄泉之路。刘愈侧身一闪。躲开苏彦刺过来的匕首。顺势一推。苏彦便如之前滚下玉阶的苏碧,从玉阶上滚落下去。 就好像苏彦的身世,大起而大落,如今就这般滚落下人生的斜坡,等着死亡的将领。 苏彦从玉阶上滚落,倒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与之前苏碧滚落不同的是,即便苏彦已经从龙椅上下来,却也没人敢上前拿住他。侍卫只是将连匕首都脱手的苏彦围困在中间。而苏彦缓过神来,也只是坐在玉阶的第一级阶梯上,兀自穿着粗气。 苏彦坐在那,好像突然没了力气,身体也瘫了,脸上的泪水越涌越多,直到无法收拾。 苏彦一边用沾满血迹的龙袍擦拭着眼泪,一边质问道:“刘文严,你要杀朕,为何要把朕扶上龙椅?难道就想让朕当你的傀儡。等朕没用的时候,再把朕一脚踢开?” 刘愈无言以对。他知道。苏彦这些问题早就憋在心里太久,只是苏彦从被赶下台,就已经没胆子再质问他这些,以至于,只有在苏彦刚脱牢笼,发牢骚,情绪失控时才表达了类似的情感。而当时苏彦所抱怨的,却是他的父亲,而不是他刘愈。 苏彦没指望刘愈回答他,他的哭诉仍旧在继续:“你把朕一脚踢开,也就算了,却把朕扔到荒芜的岭南去。难道你就不顾念着师徒的情分?别人都说,一个失势的君王,命运就该是在长安城,一辈子当一只笼中鸟。朕就是宁可当一只长安城里的笼中鸟,也不远去什么狗屁的藩地,刘文严,你知不知道这些?” 刘愈叹道:“我以为,你想早些离开长安城,开始自己的生活。” 苏彦牙咬着下唇,直到下唇出血,脸上的泪似乎也收拢住,神色变得略显狰狞:“朕这一生,总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直到认识了你,刘文严,朕以为自己出头了,总算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是,你却把朕当成一只猴子一样来耍,给朕无尽的权力和地位,却又生生把他夺走,难道你不知道,一个失势的帝王,就跟死人无异?” 刘愈再也忍不下去,冷声道:“可你也别忘了!若非当初你要杀我,我也不会把你赶下台!” “那全都怪你!”苏彦回身指着刘愈,目光阴冷,面容狰狞道,“一国之内,除了帝王,容不下一个权臣!你从来都说,你自己要去过平淡的生活,还让朕赐给你这种生活!可是到头来呢?你把军权揽在自己的手里,天下之兵都归你一人调遣。朕要派兵打突厥,树立军威,让大顺朝的子民都知道,天下只有一个君王,没有你这个权臣。但你却不给朕兵马,让朕最后落败,不得不求着你出兵……你去了草原,死就死了,没死就留在突厥,一辈子别回来了?为何还要回到长安?难道你不知道,你死了,朕会一辈子记得你,为你难过,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好?而你回来,朕就会杀了你,跟你势不两立?” 刘愈突然发觉,其实在苏彦内心中,已经认准了一种死理,根本不是他所能左右。 当初苏彦出兵突厥,以闵少顷和马峰为帅,刘愈没有提出任何的反对,事实上,他提反对也无用。当初的苏彦,已经走火入魔,为了树立君威算是不择手段。闵少顷在突厥之败,跟他刘愈有什么关系,到现在,苏哲居然把这一切的罪过,安到他头上。 苏彦说完这番话,就坐在玉阶的第一层哇哇大哭,哭的好像个孩子,那声音令人听了心中不由心烦意乱。 苏彦越是如此,刘愈心中越下不去这狠手。苏彦却突然靠近那把已经落在地上的匕首,好像要自我了断。 刘愈正要让人阻止,却见一个人影突然冲上前,一剑贯了苏彦的胸膛。苏彦手在接触到匕首的一刹那,突然低头,看到自己的上腹穿出来一把剑。 苏彦手彻底颤抖了,以至于他根本再无法提起那把匕首。 “贼子,还敢对王爷不利?”以剑刺苏彦的,正是之前对苏彦出言不逊的廖明升。 刘愈闻听廖明升的言语,见到他“忠心护主”,心中却满是恼恨之意。因为就算是刘愈,也察觉到,苏彦拿起匕首根本不是为了刺杀别人,而是为了自我了断。 刘愈见到苏彦坐在地上,除了口中喘气已经没有任何活人的征兆,心中惋惜,甚至不忍去看。 苏彦将死,却好像回光返照,脸上突然有了丝血色,他脸上一笑,看着刘愈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温和和善良,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幸福天国的存在。最后,他用尽所有力气想要爬上玉阶,他最后凝留在半空的右臂,指着龙椅的方向,声音微弱道:“师傅,皇位是朕……是我的……” 然后,再就没了半丝声响。 到最后,他在刘愈面前,也只是自称了一声“我”。最后,他还是认为刘愈是能帮他的“师傅”。 第六百七十七章曲终人散(上) 顺朝启昌二年腊月十三夜,一夜的腥风血雨。从皇宫内,再到长安城内外,都充斥着血腥的气息。先有上千叛军死于宫廷之内,再有长安城内一场夺军权之战。 以南长安大营正统领何茂以及东水营正统领董书所率领的叛军,在进入到长安城外城后,无法攻克内城城门,一时间陷入僵局。刘愈派新军从内城南门杀出,杀了南长安大营兵马一个措手不及。随之叛军内部出线哗变,一些亲向于刘愈的将领,于阵前斩杀董书,擒获何茂,叛军不战而瓦解。 刘愈当即下令,将何茂董书及参与策划叛乱的部属,一律军前斩首,以正军威。对于其余参与叛乱的兵将,一律既往不咎,两大营兵马必须在天明之前撤出长安城,回营安置。 腊月十四天明,长安城内一夜的兵荒马乱终于彻底平静下来。但因为昨夜城南发生的一场血战,以至于城内有不少地方血迹斑斑,很多尸体,到天明才来得及搬走,城中没有戒严,但普通百姓还是不敢踏出家门,怕惹祸上身。 刘愈站在皇宫正南门的阙台上一夜,到天明时,心情仍旧没平复下来。这一夜,令他心境改变了许多,尤其是在苏彦身死的那一刻。 城中各方的消息,汇总到刘愈这里,也让刘愈了解到此时长安城内的环境。随着两大营兵马撤出长安城,意味着这次的叛乱彻底瓦解,城中昨夜少部分趁乱出来杀人放火的三清教乱党,也多数被捉拿。就地斩杀。此时长安城内。一切不安定因素看似都已经消除。却令刘愈开怀不起来,一来是因为昨夜的战事实在惨烈,不但叛军方面死伤严重,连刘愈的嫡系新军也折损不在少数;还因为苏彦的死,更因为罪魁祸首的苏哲,仍旧生死不明。 刘愈站在阙台上想了一夜,到底还是没明白过来,为何在当日饯别宴上已经“幡然悔悟”的苏彦。会从沉默的羔羊转而爆发。难道是因而苏哲某些蛊惑人心的手段?刘愈回忆昨夜苏彦临死前那一番抱怨,那时,苏彦是坚信苏哲已经死了,而且是“舍生取义”,为了成全他当皇帝。道理上说得通,苏哲为了确保苏家的基业,放弃生命,给苏彦创造机会登基为帝。可在刘愈看来,还是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首先是苏哲没必要把自己葬送在火海之中。再者,昨夜吴公公出来传旨。却又被杀死,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愈叹口气,可惜那份圣旨已经在昨夜混乱之后无寻,应该是已经被烧毁。在那时刘愈就想过,当时雅前殿内的政令不是统一的,有人让吴公公出来传旨,却有人下令把吴公公给斩杀,令圣旨不得宣扬。 想不明白,刘愈也就不再去纠结。经过一夜的忙碌,他也感觉到几分劳累,尤其是在事情圆满解决之后。但这圆满中,还是有很多令他感觉不快的地方。 刘愈走下阙台,径直往雅前殿的方向行去。昨夜虽然苏彦已经身死,但另外两个参与到叛乱的重要人物,苏碧和柴锦现下正被囚禁着,等着刘愈去审问。刘愈想从他们夫妇二人身上,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一些昨夜获救的官员仍旧零散坐在雅前殿前,见到刘愈到来,这些官员纷纷起身,脸上却也带着一些后怕的神色。刘愈从中仍旧没见到李延年的身影,刘愈从昨夜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他这个老丈人,到底去了何处。 韩升在众人中,是地位最高的一个,此时却也是最沉默的一个。苏彦死了,韩升心中也有心结,他毕竟是苏家的“忠臣”,知道禅位的天子身死,对于韩升来说,心中的一道坎过不去,他索性就不搭理刘愈。 “信竹君和临清侯,现在何处?”刘愈问一脸慎重之色迎过来的廖明升。 廖明升赶紧行礼道:“回王爷,臣已经妥善安排,将他们暂时拘押在一个稳妥的地方。” 廖明升所说的“稳妥的地方”,不过就是曾经御林军在东烨门前的衙所,以前刘愈任御林军总统领时候办公的地方。刘愈到来,却见几名女军侍卫在外守卫,刘愈这才想起,身为都察院都御使的廖明升,是调动不了任何军队的,只有这些女军侍卫或许会被他“诈唬”,过来帮他完成驻守的任务。 苏碧和柴锦,现在属于“偷生”。昨夜的斩杀令中,其实他们也该被斩首,但刘愈为了获取情报,才勉强留他们活到天明。 刘愈到御林军衙所前,柴锦最先扑出来,想抱着刘愈的腿,却被刘愈身后的侍卫阻拦。柴锦此时情绪也有些激动,看着刘愈呜哩哇呀不知在说些什么。柴锦昨夜看到那般惨烈的战事,心中早就怕死的要命,现在刘愈来,就好像要来送法场,他再笨,也知道求饶。 刘愈摆摆手,让侍卫将柴锦拖到一边,刘愈径直进了御林军衙所之内,又摆摆手,令侍卫站在门前不准入内。 此时苏碧仍旧一身血污,坐在一张椅子上,神态倒也释然。她经历了大起大落,心中早已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她也很清楚,以刘愈的手段,能成事的几率实在太小,她也早有了赴死的准备。 “信竹君殿下,别来无恙。” 刘愈进门,没有找地方坐,只是语气冷淡问候了一句。 苏碧没有了在峰翠宫时候巾帼英雌的威猛,她没有冷笑,甚至连头都没抬起,只是略显颓丧地坐在那里,听到刘愈的声音,甚至把眼睛都闭了起来。当她再睁开眼,眼泪却也滑落。 刘愈不清楚,到底是苏碧在为刚死去的苏彦难过,还是为不能成事而感觉惋惜。其实这一幕,在一年前就已经经历过。 “债。总归还是要还的。”苏碧没来由说了一句。声音平淡到。以为苏碧是在临终前的感慨。 一年前刘愈篡位成功。推琪儿上皇位,也曾经历过眼前的场景。只是那次,刘愈为了安定民心,没有杀苏碧。刘愈心想,苏碧所说的“债”,应该便是一年前的事。 苏碧突然抬起头,打量着刘愈,神情有些决绝。道:“刘文严,你已经赢了,彻彻底底的赢了。为什么不杀本宫?还要过来看本宫如此落魄的模样?就是为了彰显你是一个得胜者,来耀武扬威?尽情地嘲笑于本宫?” 刘愈咳嗽了一声,苏碧的话充满了怨气,也充满了敌意。刘愈别脸别向一边,在他看来,苏碧死不死已经不重要了,他对苏碧也没什么怜悯之心。若是没有他刘愈存在,也许把苏彦赶下皇位的便是这个女人。只可惜,一山还比一山高。有了他刘愈,就没有她苏碧的立足之地。这就是“既生瑜何生亮”。 刘愈看着外面一片通明的天色,没有说话,因而他知道,此时的苏碧没有哀求之心,那问什么也白问。苏碧宁死也不会说。 苏碧冷冷一笑,突然站起身,就在刘愈以为她将要扑过来拼命,作好防备的时候,苏碧突然扯开自己的衣服,把外面沾满血污的朝服扒了下来,继而又伸手,将里面白色的中单也解开。 大冬天,苏碧却也只穿了这两件衣服,里面甚至连亵衣和亵裤都没有。等苏碧全身不着寸缕,苏碧突然仰躺在一边的书桌上,甚至将笔墨纸砚都推在地上。这情景,刘愈隐约觉得熟悉,猛然想起来,当初昭苏氏引诱他时,差不多用过同样的一招。 但刘愈明知道,苏碧不是在诱惑他。苏碧也根本不需要如此做。 “信竹君殿下,您这是作何?”刘愈冷笑着问道。 “作何?”苏碧大笑,“刘文严,你装什么正人君子?现在,战利品就在你的面前,你还不快享用?难道让本宫像一只狗一样,跪着爬到你面前,你才会像一只狼一样扑向本宫?” 刘愈把拳头握紧,他感觉出来,苏碧完全是发自一种嘲弄。 当初昭苏氏是任刘愈欲求欲取,而此时的苏碧,更接近于一种“失心疯”的状态,做事已经不会考虑后果。 刘愈把脸别向一边,语调平淡道:“你的丈夫还在外面,随时都会进来,你不怕让他知道?” “丈夫?哈哈哈……他算得什么男人吗?他知道了,会说什么?说,碧儿,你在做什么呀?你不能这么做呀,哈哈哈……除了嘴上说几句,他哪点还像是男人?”苏碧笑容更加凄厉,“他根本就不堪大用,现在看起来,好像是长本事了,原来本事全长肚子上去了。若非他在路上耽搁了两个时辰,此时站着尽情嘲弄的不是你刘文严,而是本宫!” 刘愈叹口气,苏碧现在是一股气头,全然责怪在柴锦身上。多两个时辰少两个时辰到底有什么用,刘愈也想不透,苏碧却纠结上,主要苏碧还是纠结柴锦是个没用的男人。 苏碧依旧赤身躺在书桌上,泪水横流道:“刘文严,你知道本宫今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 刘愈语气不善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那就是本宫恨自己早嫁了两年,没有遇到你……而是嫁给了那个没用的男人。”苏碧终于把潜藏在自己心中多年的话说出来,“你知道当初本宫在藏云坊见到你,是怎样的心情吗?当时本宫想,这样一个有智谋有胆色的男人,若是本宫的男人,那该多好……本宫父皇找本宫去皇宫,问我对你的看法,那时本宫极力举荐你,说你是个可当大用的人。那时候,本宫甚至都还不了解,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刘愈听这些话,心里觉得别扭,苏碧这样一个强势的女人,也有如此软弱的时候? “……刘文严,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藏云坊,你触碰到本宫的手。本宫有恼意,却也知道你是无心,当时本宫很想惩罚你,最终本宫却忍住了。本宫当时想,你若是能再无耻一些。把柴锦给杀了。把本宫给占有了。让本宫给你做牛做马……那是多好的事?本宫不想当一个令人畏惧的女人,只想当一个小女人,有个男人为我遮风挡雨。我只需要守在家中,相夫教子,每天等着丈夫回来。” 刘愈皱眉瞥了苏碧一眼,心想这女人现在是疯了。 居然会巴望着一个对她从无表示过的男人,把他丈夫给杀了,然后当那个男人的外宅?虽然柴锦的确没用。但也不至于到武大郎那样一无是处。刘愈也想,或许这是在苏碧发现柴锦背叛之后,逐渐心理扭曲以后的结果,而本身的苏碧,并非如此“不知廉耻”。 “本宫并不恨他在外有女人,若是他有本事,像你刘文严一样,他有多少女人我也不在意。”苏碧神容凄切道,“若是,你是我的男人。现在坐在皇位上的,还会是别人?哼……”一段苦笑。“我很羡慕十四皇妹,更羡慕徐家妹妹,能有你这样一个男人。可惜……” “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刘愈不想再跟苏碧废话,他觉得听这样一个疯女人说话,还不如找人把没用的柴锦给拷问一番,说不定有什么结果。 刘愈往门口走去,走了几步,苏碧撑着身体坐起来,喝问道:“怎么了?刘文严,本宫不及你家中的女人?这不是你早就想的吗?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尽情羞辱于本宫……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敢面对本宫,因为你也知道,你抵挡不了本宫的魅力?” 疯了!一定是疯了! 刘愈一边告诫自己不能跟一个疯女人说话,一边走出御林军衙所。等他喘几口气,他才想起来,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他也不得不感慨,苏碧的确是个有本事的女人,能掌握到他的“软肋”,那就是对女人的慈悲和手软。就算是落魄至此,只等授首的苏碧,却也能让刘愈心神不宁,差点着了她的道。 刘愈回头看了看御林军的衙所,再看看一边窝囊废一样坐在地上失禁而哭的柴锦。心中却也有些理解苏碧,这样一个强势的女人,身边若有个男人帮扶,她登上皇位也的确不是难事。什么三皇子四皇子,什么苏哲苏壬苏彦,论治国,论隐忍,论手段,没一个及的上苏碧,却因为她是女儿身,失去了太多。 刘愈正想着,侍卫来报,说是柳丽娘在宫外请见。刘愈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心中想到,应该是他昨日安排柳丽娘办的事有了着落。 “好好看管信竹君夫妇……” 刘愈对廖明升吩咐了一句,刚走出去没多远,廖明升便匆忙跑过来,一副为难汇报道:“王爷……这个……臣有事相奏。” 刘愈皱眉看着廖明升:“何事如此惊慌?” “信竹君……在房里,畏罪自尽了,割破喉咙……” 刘愈闭上眼,又仰天看了看。突然无奈一笑,虽然这也是苏碧最后的宿命,却也不知为何,在听到苏碧之前那一番类似于“告白”的临别遗言后,他的心情也多了几分沉重。 苏碧所欠缺的,仅仅是一个能帮到他的男人。 “也许在她心中,真的想当一个小女人罢了。”刘愈自言自语道。 “死了就死了吧。”刘愈对廖明升吩咐道,“好好安葬,安葬在皇陵中……” 刘愈想多说几句,这时候,却也说不出来。 “王爷,那临清侯……” 刘愈想了想,这时候再去为难完全笨拙不堪的柴锦,也没什么用。柴锦为人愚钝,被人利用,而利用他的也只是苏碧和苏彦,现在两姐弟已经死了,他便没有再去计较的心情。 “先拘押着,过几天,放回去吧。”刘愈说完,便不再停歇,直接出了宫门。 刘愈心情很糟糕,苏彦跟他名为师徒,实为父子,刘愈感觉自己尽了一个师傅的本分,把苏彦教好了,若是没有他刘愈,也许苏彦日后会成为圣明的君王。却因为权力争斗,苏彦身死,说到底,也是他刘愈的罪过。而苏碧,刘愈一直当她是个好友一样的人物,以前不管是政治同盟,还是政治同盟前的藏钩射覆,那就是一个老朋友,而且这个老朋友,还是个对他暗生情愫的强势女人。 刘愈会见了柳丽娘,柳丽娘把一天以来她所作的事详细汇报。主要是在三清教中,扮为苏哲的模样,引诱苏哲的真身出来。 柳丽娘汇报时,刘愈心神有些恍惚,一方面刘愈是因为感怀,再者是刘愈觉得累,一方面是身体上的疲累,更因为他心理上的疲累。为了权力,他失去了太多,也就没心情再争斗下去。 “十二少,你怎么好像没心情听?”柳丽娘发觉了刘愈的异常,她毕竟是刘愈的女人,对刘愈分外体贴,也能说一些普通下属不能说的话,“现在,我们马上能找到那魁首,把他杀了!” 柳丽娘觉得,现在的刘愈应该是精神抖擞才是。但刘愈却好像霜打的茄子,焉了。 “知道了。”刘愈叹口气道,“丽娘,完成这件事,我打算彻底放下朝政的事,安心当一个闲散的人。到时候,一家人开开心心过日子,不再有这么多烦恼。” 柳丽娘白他一眼,像是怨妇一样,带着几分嗔色道:“你说的一家人,是你宫里的女人吧?” 第六百七十八章曲终人散(下) 大顺朝启昌二年,是顺朝政治的一大转折点。先有正月孝文帝苏彦禅位,历时十一个月后,孝文帝欲复辟,被诛杀于峰翠宫内。 刘愈为纪念孝文帝苏彦,未改元,一直沿用启昌年号至启昌六年,方改元。 苏彦一党随着苏彦和苏碧身死,柴锦被囚禁之后,已经彻底覆灭,长安城中三清教余党,也于此战被剿灭殆尽。然而魁首苏哲,一直未有人知道其下落,柳丽娘虽然已经调查出苏哲的大致下落,却需要动用人力和物力进行搜索。刘愈为保证长安城安定,并未派出军队进行这次大规模的搜查,仍旧只是让柳丽娘及其部属,继续暗中查访。 随着苏彦身死,随之韩升辞相,对刘愈来说,又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韩升对苏家基业忠心耿耿,虽然苏彦的死,并非刘愈亲手造成,但刘愈篡位之名已经被载入历史,更变不得。作为前朝老臣,又为刘愈姻亲,韩升选择了告老还乡,来彻底了却自己的官场之路。 刘愈先于腊月十六,安排嫡系官员,也是他老友的隋乂为相。随后不到两天,罢免隋乂右相之位,正式任命前中书令隋妤为相。隋妤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顺朝掌舵人,且是女性掌舵人。 启昌二年腊月二十六,于皇宫峰翠宫血战发生近半个月后,长安城在隋妤入阁为相之后怀柔政策的实施之下,已经基本平静下来。军队先是撤出,后有朝廷一连串政令实施。广布恩惠。长安城内各行各业。以及百姓的生活,业已恢复正常。 也就在这一天,刘愈亲率一支新军,抵达长安城外一百多里外的王顺山悟真寺。在前一天,从天竺国而来的天竺国王子和一众僧侣,也到了此处。 与刘愈同行的,并未有赫赫有名的武将,而只有一身将军戎装的柳丽娘。此行也是由柳丽娘所安排。刘愈到来,只是为了彻底了结心中一直记挂的一件事。 到王顺山蓝谷之下,刘愈下马,抬头看了眼山峦之中的佛寺,因为天阴,隐在云雾之中,并不能看清山的全貌。刘愈对柳丽娘安排一番,让一部先行上山,从侧翼阻断佛寺中人下山的路径,然后亲自与柳丽娘。带着侍卫和新军士兵,踏过山门。登千级阶梯,抵达悟真寺前。 与长安城内佛寺所不同的,悟真寺地处山峦之间,除了每年一些重大佛家节日,这里并不对外人开放,又在崇山密林之中,此时看来,显得很平静。就好像山野中的一所世外避难所,不见僧侣,也不见香火鼎盛。 刘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没有多说什么,伸出手打了个手势,身后一众士兵迅速冲上前,直接要强行进入佛寺的正殿。却见一小沙弥,吓的三魂不见七魄,见到刘愈等兵将手上都拿着兵戈武器,坐在那哇呀大叫,似在哭,也好像在通风报信。 刘愈没多说废话,径直上前,想要进殿门,小沙弥想要阻拦,却被士兵直接按倒在地。刘愈瞥了小沙弥一眼,转身过了殿门,正面迎过来一个笑盈盈的中年和尚,一脸的油光粉面,不像是普通和尚,却也不像中土人,很有印度人大马脸的轮廓。 “这位施主,远道而来,不知,要寻找哪位?”说的是汉家音,音调却七转八弯,不像是刚学的,就好像一个说中土话的,非要装作是老外,把语调给跑偏。 “拿下!” 刘愈一声令下,那中年和尚被侍卫直接按倒,中年和尚一边叫着“做什么,做什么”,好要挣扎,此时侍卫却已经向巨大佛像两边的后殿小门冲了进去。 很快,里面传来兵戈相交的声音,刘愈知道,要找的人便在里面。 兵戈声伴随着枪声,从后殿一直延续到后殿后面的偏殿,等后殿的声音淡了,刘愈亲自带着人马,绕过后殿,直接到了一块平台之上。平台旁边,是悬崖峭壁,而在对面,却有一群僧侣,以刀剑和棍棒自持,像是要死守后殿。刘愈扫了一眼,不见要找的人,正要下令强行攻上前,对面却以火药爆竹阻挡住去路。 “里面是天竺国的高僧,你们要做什么?”一个白胡子的老和尚叫嚣道。 “管你是不是天竺国的高僧。”一名侍卫高喊,“识相的,束手就擒!” 侍卫的话音刚落,对面又将爆竹扔过来,想彻底阻挡士兵的前行之路。但同时,刘愈安排从侧翼杀上山的士兵,已经从侧面杀进悟真寺的后殿。据守后殿之外平台的和尚,被前后夹击,显然不能支持,纷纷逃到后殿之内,本来想关上门跟军队死扛,但还没等大门关上,士兵已经一拥而入。 继而更惨烈的交火声音响起,伴随着嘶喊声音。 过了不多久,后殿内的抵抗已被平息。刘愈亲自带人进了后殿,只见地上躺着不少僧侣的尸体,却仍旧不见要找的人。几个被活捉的僧侣,一脸决绝,但除了在外面见到那个大马脸的印度人,后殿没一个人有天竺人的特征,都是普通的中原僧侣。 刘愈脸上露出个自信的笑容,他也没有继续逼问眼前这些俘虏,而是作出一个“杀”的手势,很快殿宇内已经不留任何活口。在后面被押进来的“印度人“,一脸惊恐,大叫道:“我知道,你们要的秘密,别杀我!” 话刚说完,胸口已经中了一枪。是刘愈亲自开的枪。 “佛寺周围,不留任何活口,不管是否牵涉事内!”刘愈下了最后一道命令,直接带着柳丽娘和一班侍卫,出了佛寺,径直下山而去。 刘愈并非要离开,而是到了后山一处,在一处密林当中,远远便看到侍卫在用焰火发出信号。刘愈策马到密林中盘那个,却见几个穿着僧侣袈裟的和尚,被侍卫困缚住押在草地里。 刘愈上前,侍卫上来汇报了情况。刘愈满意点了点头。 当首的一名和尚,在刘愈过来之后,被侍卫扯着袈裟后领提起来,刘愈见到此人,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虽然许久不见,但刘愈还是一眼便能认出,这便是他这几年一直在找的苏哲。 苏哲见到刘愈,脸上没有悲哀之色,只是冷冷一笑,神色中有种枭雄不得志的阴霾气息。 “你除了挖地道,还会什么?”刘愈冷笑着问了一句。 苏哲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一声。再下一秒,刘愈已经亲自抽出佩剑,直接刺进苏哲的喉咙,没给他说任何话的机会。 当苏哲倒在地上痉挛着挣扎,再到一动不动,刘愈胸口的大石终于落下。 刘愈所感慨的,是在峰翠宫中身死的苏彦。苏彦临死,还以为苏哲以生命来成全他的皇位,却不知道苏哲只是包藏祸心,利用了他。 “就地斩杀,掩埋,今日之事,不得向外人提及!”刘愈一声令下,士兵们马上动手,杀完人再埋尸体。而刘愈,也要回长安城。再有三天,就是新年的开始,刘愈已经不想再为仇恨的事去烦心。 一段仇恨的结束,也是一段新生活的开始。 ps:还有一到两章,小说彻底完结。最后怎么写,还要稍微斟酌一下。 也许从苏彦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小说就已经结束了,后面的内容,都只是狗尾续貂。 新小说开始上传,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 第六百七十九章新人不如旧(终章) ps:终章,新书求支持。 苏哲被杀,刘愈的心头大患终于被彻底拔除,随之是刘愈对朝廷官员一次大面积的清洗和更换,一些老臣,即便是两朝三朝的功臣,也被革职。有很多参与了孝文帝复辟的官员,甚至被下狱问罪。其中就包括了在峰翠宫血案事后,潜藏在长安城中,准备伺机逃走的李延年,刘愈的老丈人。 先有韩升辞相,后有定国侯刘兆归隐。 时值新年,朝廷每天都有新的政令发出,刘愈所做的两手措施,一方面安民,一方面稳定朝纲。 新年过后,长安城内家家户户一片详和热闹,年前的三清教乱事和火灾的阴霾已经散去。百姓总是很健忘,他们不在乎什么权谋,也不在乎谁当政,只要谁能让他们过上平稳不用操心的日子,那就已经足够。 朝廷在年前,发放了大批的物资来保证长安城普通百姓过年,因为商贸司的存在,就连以往囤积居奇的奸商也少了很多,百姓在节庆和灾乱之后,仍旧能买到平价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刚过年两天,正月初二,南方的新军在齐方率领下回到关中,一年多甚至是两年都没跟家人团聚的新军士兵,也分批回乡。 正月初六,朝廷对峰翠宫半个多月的修缮已经结束。刘愈没有选择重建峰翠宫,而是保留了原来那座战绩斑斑的殿堂,以此也是为了记住在宫中发生的这一次血战。也就在同日下午,刘愈陪同新皇琪儿。会同文武百官。在峰翠宫内接见了以达尔多部族世子。也是未来草原天可汗世子缇木尔为首的突厥使节一行。 一场国宴,也算是“有惊无险”。 突厥人,想用软硬皆施的方式,逼得顺朝上邦出兵,帮他们解决草原之患。在宴会上,突厥使节中一人,傲气无比,言辞灼灼。认为顺朝既为上邦,就应该尽对一个藩属国的责任,甚至不惜以脱离而自治为要挟。 此人是突厥大将胡尔马哈。 宴会上,文武百官因为之前的政治斗争,没有太多人敢在这种场面发话。 但一场宫廷舞蹈,激化了矛盾,却也解决了矛盾。 柳丽娘和司马璇儿两个在刘愈看来,已经达到很高境界的舞蹈大师,在国宴上,表演了一段惊世骇俗的“剑舞”。胡尔马哈初为此而感觉不屑。认为“剑”是懦夫所有,任何剑法都不及草原人的骑射。 在舞蹈结束。柳丽娘以长剑刺突厥大将胡尔马哈,胡尔马哈受伤。柳丽娘不但是一位舞蹈大师,更是一位“武林高手”,她用自己的方法教训了胡尔马哈,并令其在大顺朝女皇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 国宴之后,顺朝朝廷虽然未答应突厥的出兵请求,却在军事上提供一定的支援,帮助突厥重新建立在草原上的威望,跟一些新兴的部族,包括想染指草原的高丽人开战。 顺朝朝廷摆明了要坐山观虎斗,突厥也无法,突厥使节将归,刘愈连续几晚在国驿馆外的官所内歇宿。刘愈是为跟“小乞丐”缇木尔再续前缘。 启昌四年正月,琪儿登基两年后,终于为刘愈生下皇子,也是刘愈的长子。刘愈起名为刘铮,却并未马上册立为太子。 刘愈跟韩升曾有约定,说是若琪儿无子,将立苏彦之子为太子,到此时,刘愈心思依旧未变。刘愈也是想看看琪儿的孩子,能否成年。在这时代,一个孩子要成年毕竟不易。 启昌四年,草原上,突厥先后平定铁勒等小部族,却遭到背后来自东边高丽人的突袭,损失惨重。至六月,顺朝朝廷终于出兵,以齐方为帅,先后两部入高丽,彻底占领半岛,令高丽人臣服纳贡。战后,齐方被册封为“东王”。 启昌五年八月,岭南再次发生军变。时值华北大旱,刘愈不想大动干戈,以柳丽娘为帅,亲率新军一部入岭南,于三个月内平息岭南风波。柳丽娘成为继徐轩筑后,大顺朝第二位巾帼女将,而柳丽娘也逐渐从刘愈幕后的女人,走上前台,开始为更多人知晓。 柳丽娘平定岭南后,以 至启昌六年二月,孝文帝苏彦皇后孙小鱼亡故,而苏彦唯一的血脉,也染病身亡。刘愈沉痛之间,罢朝数日,遂决定改元为“中昌”。 中昌年间,是顺朝兴盛的开始,先有女皇琪儿亲政,后有刘愈彻底归隐。刘愈也逐渐从幕前转到幕后。 很多人认为,刘愈归隐,但仍旧会把持朝政,朝廷也只是换汤不换药。但刘愈归隐之后,彻底不再过问朝事,把朝廷大事一律交由琪儿和身边的辅政大臣隋妤来处置,在内廷又成立内廷衙门,以徐轩筑和司马璇儿、李遮儿为辅政。 刘愈把“家天下”发挥到淋漓尽致。唯独只有他自己,当起了闲云野鹤般的闲人。 就在别人认为,刘愈开始收心养性之时,刘愈再次作出出格之举,在宫廷内举行“大婚”,正式迎娶隋妤为妻。隋妤在刘愈身后数年,虽然早已跟刘愈定下关系,却在这时,刘愈向世人宣明了这段婚姻的合法性。 隋妤在得到刘愈态度后,被以不求其它,却在此时,刘愈在宫廷举行婚宴,也令她近十年来的等待画上了圆满的句点。 刘愈迎娶隋妤,隋乂成了名正言顺的“国舅”,在朝中地位也逐渐窜升。隋乂为左相,而廖明升为右相,二人争斗与日俱多。随后有廖明升一党诬陷隋乂里通外国,甚至跟旧党谋求复辟。此案事关重大,女皇琪儿拿不定主意,案子一拖再拖。 刘愈闻讯之后,长时间未做宣判,就在所有人以为刘愈会继续袒护廖明升时,宫里却突然下旨将廖明升下狱,并在三天内以雷霆之势诛除了廖明升一党。 朝廷上下一片称快。 廖明升身死,在狱中最后相见的也是刘愈。廖明升见过刘愈后,便服毒自尽,朝中盘踞多年的廖党也告彻底瓦解。刘愈终究未让他寿终正寝。 但同时,左相隋乂也被罢官,由隋妤再次出任独相,辅政。 很快,朝廷内一些新派官员逐渐崛起。正应了一朝天子一朝臣。 刘愈在多年后仍旧感慨:“若非我重用了廖卿,也不至于令好徒弟身死。错在我。”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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