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冬恋回归线》   作者: 不知听   文案:   1.   佟穗家境优渥,从小娇生惯养,明媚外放唯独对感情之事一窍不通。   人前社交花背地纯情小白。   和颜节在一起后,她以为这是喜欢。   眼看着他不断出入各种上流场所,身边女人不断,却美名其曰为应酬。   她心中一定,果断提出分手。   颜节自视清高,无所谓的给她甩了份颜家和佟家的合同书,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佟家公司危机破产边缘,急需两家联姻稳定局势。   这时候提出分手,怎么看也是佟穗不理智的表现。   颜节认定了他这个女朋友会回过头来求他,任由她作闹。   直到她四年没见的竹马虔清予突然回国,杀到她家,手握虔家公司所有股份,真挚的提了个亲。   佟父佟母:“穗穗有男朋友。”   虔清予:“没关系,我可以等她分手。”   佟父佟母:“穗穗要和他订婚了。”   虔清予:“只要她愿意,这个订婚的人也可以是我。”   佟穗大为吃惊,转而一想,既然都得订婚,那这个人还不如选自己熟悉的竹马。   大不了到时候再离,放两人自由。   2.   两人结婚后,佟穗突然发现,她这个竹马为什么和她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样。   而且还……很喜欢她?   那天她在整理杂物柜时翻出一把旧伞,想起高三过半时,虔清予在暴雨中把唯一那把伞递到她手中推着她往前走,他形单影只、眉峰锐利却目光坚定,冲她喊道:“一切有我,你要做的,是熬过这个冬天。”   那些错过的细节犹如洪水猛兽般袭来,她才发现,原来青春期所有心动的缘由,都和他有关。   【阅前须知】   ·天降竹马/男二上位/先婚后爱   ·双c   ·假毒舌真心机的闷骚拽哥×假自持真迟钝的口嗨精灵   ·海洋地质学家×云朵研究员   (女主职业为作者私设,请勿考究,本意是为了宣传保护天空和海洋)   ·女主家没破产[高亮]   ·“年少不知竹马香,错把渣男当块宝”   ·防盗36h,50%   ·文案存于2022.11.16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佟穗、虔清予 ┃ 配角:颜节、程因霜、祁怀 ┃ 其它:完结文《月光指引》   一句话简介:毒舌竹马突然说他喜欢我   立意:越过寒冬,走向未来 第1章   陵城多雨,在入冬的边际,天雷滚滚,轰轰充斥整个半空,沉闷的雨水随之往下倾倒,把小阳台里的植物砸得东倒西歪,老松树的枝桠也跟着折断,室内的人安详酣睡。   手机屏幕霎时亮起,屏幕“滴滴”滚动,床上的人闻声一动,抓起正在响铃的手机。顺手那么一滑,接通了对方的视频邀请。   视线还没恢复清明,屏幕中闪烁彩光,传出来的炸裂音响混杂着人声,模糊间画面里似乎还在上下晃动,人群肢体摇摆,混乱且低迷,刺激着她的神经,背脊一麻,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清醒间终于听清了电话那头喊麦般的嘶吼。   “穗穗!雨停了今晚就出来,我来楼下接你。”   佟穗头疼的挂断电话,从被窝里钻出来,窗帘拉开的那一刹那,刺眼的白光让她意识到,在家休整的这些天,雨水早就转移阵地。   小阳台里一片狼藉,泥点沾染在白瓷围栏上,勾勒出本不显形的精致花纹,像是经久失修的破落豪宅。   对方的消息紧随其后。   【今晚八点,带你泡吧。】   佟穗顿然清醒,回过去一个电话。   一边把牙刷塞到嘴里,漱口水在嘴里咕咕滚动,说话含糊不清,“搞西莫?年纪大了,不喜欢这种年轻人的活——”   动。   程因霜接话快:“喜欢年长的活?没问题!”   ……   电话那头沉默。   她没泄气,兴冲冲的安利道:“你这次出差那么久,就当陪陪我呗?而且这可不是那种低俗场,高端大气上档次,保证符合你白富美的身份。”   佟穗想到几分钟前视频里的画面,没抱期待,又听见她补充道:“对了,这次别随手揣上你那个小册子,记得化个妆。”   -   佟穗已经三天没出过门了,这次去的那座山,突遇暴雨,恰如这几夜的风暴一样,把团队的计划通通打乱,捕云队被临时卡在半山腰,原本计算好该出现的奇观和绚烂的晚霞猝然被以秒记速的乌云压制,犹如陷入一场未知的末日探险之中,他们迷失了方向。   雨点跌落迅猛,还没来得及反应,佟穗下意识想要护住的云朵记录手册沾上水,新鲜的笔墨在纸上洇开,炸开触目惊心的水墨花。   支好的相机和三角架成排摆放,也难以幸免,报废了几个昂贵的镜头。   “呼叫总部,捕云队请求支援。”   队长贺顷事先做出紧急反应,向山底下扎根的总部发送了求救信息。   这座山不高,怪就怪在它早年曾有过大面积坍塌的现象却依旧稳固的坐落在城市边际,只有部分摄影爱好者和天文工作者会来此地进行探查,作为经常会被捕捉到奇异天文景象的山区,区里甚至有把它开发成旅游区的意向,想以观光天文为喙头吸引游客。   佟穗是今年被分配到陵城天文局的实习生,为响应市里支持新人创新的开明政策,佟穗加入的捕云队是局里新建的一支以天空、摄影爱好为主的自由探查队,主要对接新闻部的配图。   在上个月追踪到这周可能会有奇观后,捕云队马不停蹄的赶往了现场,并在山脚扎根,由于准备不够充分,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手足无措,损失惨重。   山腰无处避雨,佟穗等人被淋成了落汤鸡,等待支援的过程中,有几位身体素质稍差的队员开始咳嗽打喷嚏。   回到台里,贺顷整队速度虽快,让事态没有朝更严重的方向发展,但事后情绪大大涨幅,捶胸顿足悔恨再三。   “哥飘洋过海来的莱卡!!镜头进了水。”   总队祁怀冷了他一眼,呵斥道:“这个时候还心疼你的相机,作为队长行事冲动,准备不充分,差点就酿成了更严重的后果。”   年轻人行事火气旺,最不怕的就是冲突和拳头,眼看着怒火就要在两人之间燃起来。   佟穗注意到他惨白的脸色,出于摄影爱好者的感同身受,熄灭两人之间的火气,大方给了个承诺。   “贺队,不介意的话我那台送你吧,镜头小2w,也不算贵,反正我平时喜欢用本子速记。”   贺顷捕捉到她“不算贵”这几个轻轻松松的字,收住崩溃了大半天的情绪,愣愣的点头,感激涕零的嚎出声:“亲妹啊!你以后就是我亲妹!”   祁怀依旧冷脸,轻嗤一声,“做好开会挨批的准备。”   -   这次失误让局里考虑是否要解散这支尚且稚嫩的队伍,毕竟新闻部天文报的图源基本都是捕云队供给,而此次的停滞让报纸停了一期。   虽然器材等都是学生们自己自给自足,但队台里造成的部分影响也不容忽视,越是严谨的单位就越不容许小错误的发生。   当台的台长郑启发是位手段老辣的定海神针,他在,新人的成长路上不会轻松好过。   紧急会议之后教训再三,痛批了这些年轻人的心猿意马粗心大意,好在还是把捕云队留了下来。   -   佟穗回想前几日在台里的窒息氛围,差点没再次一头栽下去。   程因霜在楼下按了几声喇叭催着她下楼,她低头看了眼身上这件米白针织吊带裙,裹上件厚实的外套匆匆出门。   佟穗俯身敲了敲车窗,笑着提醒道:“宝贝,别墅区可别按喇叭,小心扰民。”   车窗缓缓降下,程因霜敷衍的应着,目光在她身上由上至下的游走,欣赏得啧啧赞叹。   “你这身材真是,深藏不露。”   佟穗开后座的门上了车,“去哪?”   “游轮酒吧!”   车子飞速启动,混淆她的听觉,“游轮?”   程因霜同时问道:“你当时情况那么危险,颜节没想着来接你?”   这句话佟穗倒是听得一清二楚,当时总队害怕山有坍塌的趋势,如果派人手贸然上山,反而会损失更多,再三权衡下,竟然让氛围变得更加诡异可怖,有那么一刹那,佟穗想过,如果自己真的就交代在这了,该怎么办。   她搜寻了当时的记忆,竟然有闪过想要颜节出现在她身边的念头。   下山之后她第一时间给颜节打了个电话报平安,那边似乎很忙很吵,颜节应得敷衍,语气平淡,“没事就行,那我挂了。”   想到这,她摇摇头,不甚在意的答了句,“他忙。”   “他有什么好忙的?有个你这么完美的女朋友,家里公司有他哥在打理,乐不思蜀才对。”程因霜的直爽劲没刹住车,“我说啊,你当时怎么就看中这个柔弱书生?”   转而反应过来,“你们还在冷战?”   佟穗轻点了点下巴。   “不过他确实变了很多,这两年看起来体格强壮不少。”程因霜蹙着眉思考了会,“我说了你别生气,高中那三年我看在眼里,真觉得虔清予对你那才是真的好。”   佟穗还没调整过来,不想提以前的事,点点头,话题转了个弯。   “你刚刚怎么说去游轮?”   程因霜这才想起来解释,“这不是有粉丝说想看看午夜酒吧长啥样,我熬了个通宵直播,这种地方我当然不会带你去。游轮的票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搞到两张。”   佟穗感兴趣,掰着前座靠背往前探头,笑眯眯道:“今晚有戏看?”   “据说是位公子哥办的迎新宴,美女帅哥云集,还有不少娱乐圈的,去了你就知道。”   车在岸边停下,游轮泊在江口,通体发亮,数层高的双重螺旋设计。在深黑蓝而不见底的广阔海域下,依旧显得庞大而不容忽视。   已经有人陆陆续续上了甲板,顶层的光束扫射四周,从内零零散散散发着暖光,与偶尔的红闪交错,传出熙熙攘攘人群的碎语。   两人上了游轮直冲甲板,看尖锐的船型劈开海浪,翻滚击打的水声与发动机的轰鸣混合时远时近,船底周围发着幽蓝的光,如同黑夜中的夜行精灵。   夜风凛冽,尤其是在海上,各个铆足了劲打扮得争奇斗艳,只单为保暖裹上厚开衫的佟穗在这群料俏佳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程因霜拿手肘蹭她,朝着舱内扬了扬下巴,“让你今天画个精致点的妆,后悔了吧。”   佟穗摇摇头,安静的听着隔壁传来慢摇的轻音乐,摩挲着手上被刮蹭的伤痕,想起电话那头的冷漠,奇怪的感觉伸出触角,刺挠着她的心脏。   几个人端着高脚杯上来,拖地包臀裙,腰肢纤细,走起来来摇曳生姿。   程因霜目光锁定,示意佟穗跟着看,“最边上那个,娱乐圈最近新冒头,势头很猛的新人,秦怡人。”   游轮上转角不少,灯光扫射又暗下去,昏暗不明的角落里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佟穗的视线受阻,看得吃力。   “过来了,你等会注意看。”   对面这几步几乎是压着佟穗情绪的边缘走,她在秦怡人身上看出了点熟悉感,以及不太对头的碰撞意味。   然而人走近了,佟穗为人处世的浅笑浮上来,小幅度的点了点下巴,算是打过招呼。   身上突然受了力,佟穗转头,程因霜的脸色冷了一半,死拽着她的衣尾,嘴角有些发抖。   佟穗被她的反应吓到,“你怎么了?”   程因霜站在佟穗身后,被她遮住半张脸,直到其他几人走远,才发颤说道:“穗穗,我们回包间休息吧。”   人群聚集的大包间,层层叠叠围着中央大桌,从内往外传出起伏的起哄,躁动而闹心。   佟穗不喜欢这样的场合,靠着墙边落座。   “霜霜你——”仅找座的这么一会儿,佟穗发现她不见了,中间的场似乎是结束了一轮游戏,人群渐渐散开,她目光随着周边的流散往里看。   方桌,高凳,两人。   左边那个,单薄一件花衬衫,领口开了一半,折折叠叠的纹路显露v形的大片肌肤,古铜色,头发微卷,挺鼻厚眉,目光散漫的落在眼前那块角落,一手撑在桌上,手里有下没下的抛掷一块方石,嘴角还挂着胜者调侃般的笑。   论颜值,颜节确实不差。   可在这见到,场次主位,对上程因霜说的公子哥,佟穗的心情说不准。   一个多月没见的男朋友,比她想象中的要潇洒。   或许是视线焦灼,点燃空气中无形的火,恰巧是一声清脆的掉落响,颜节的眼神往她这给。   视线交汇,两人看起来都不太好对付,身上不是穿金戴银的高调外露范,但骨子里的矜贵让人难以忽视。   颜节眼皮一跳,有些心虚的理了理胸口的衬衫,顺手别上一颗纽扣,朝她走来,脸上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堆笑。   他长着一张书生脸,乖巧劲,但行事风格是越来越离经叛道,让佟穗看不懂,如同沾了油脂的镜头,映出朦胧而又不真切的轮廓。   佟穗坐得笔直,波澜不惊的等着他的靠近。   原本坐他对面那人停下手中的事,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这个方向,激起大家的八卦嗅觉,四面八方的注视往里缩,围得她浑身发麻。   颜节倒像是习惯了这种注视,顺势坐在她旁边,一只手搭过来,有意无意的勾她散落肩头的碎发,俯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怎么舍得过来了?”   佟穗往旁边躲了躲,嗤笑一声。   “不来,也不知道颜少爷现在过得这么快活?”   想起上游轮的票是程因霜给的,有些不爽继续道:“你貌似,也没想过要邀请女朋友我来?”   作者有话说:   这段时间心境有了些变化,也看到来了些新读者,所以提前排个雷。   ·我的文节奏比较慢,习惯性写苦后甜,但设置是背景的压迫和命运的不公,不是男女主之间感情上的互虐,正因为有这样的事情存在所以女主一直在反抗而不是顺从。   ·非传统男二上位/先走心   ·有大量插叙,回忆和现实交织,大概要看到一半副线才能明了,如果不习惯退出就好。会让坏人受到惩罚但毕竟不是爽文。   ·希望大家看得愉快~ 第2章   佟穗的脸,美艳而有冷感,清清淡淡的野生眉,透亮灵气的圆眼,压着她那蓄势待发的矛盾和锐气,不笑时有些寡淡得不近人情,笑起来那股由内而外的外向劲就像带着钩子,目光会不自觉在她脸上停留。   加之她的穿衣风格都是被束缚着往大家闺秀上靠,单看着,属于父母那辈最为钟爱的儿媳首选。   但她不乖,真要显现些戾气,势必是带有压迫感的。   颜节被她这话震得发麻,一时间,抚头发的手尴尬往一边垂下,肆意往后一靠,从喉结往下似有似无的起伏着,头转向她,脸上挂着笑,目光依旧不屑。   “穗穗,这么强势的性子,我不喜欢。”   他刻意咬重强势两个字,耷拉的手移到她受伤的那只手背上,想对她这不留情面的问话找回点主动权,轻轻柔柔的按着,却是无法忽视的体感。   她手上的疤还没结痂,差点流下应激的泪水。   佟穗不自然的往前,想要脱离他的掌控,他的手依旧往前追,加了点力扣着她。   两人就像动物园里新加入的艳丽动物,被围观着,一举一动都被死死捕捉,无处遁形。   她不想张扬,本来就是来凑个热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问出连自己其实都没那么在乎的话来。   秦怡人这时候从侧门走出来,身后跟了群类似保安的制服男,她笑意恹恹的,像是被扫了兴似的在佟穗对面坐下。   灯光亮如白昼,不同于甲板上的昏明交替,她清清楚楚得看清这张脸,妖治而张扬,明白心底的不舒服感从哪来。   她长得和记忆中的那群人太像了,把“我想要什么”写在脸上的那类人,恶意藏在美貌皮囊之下,会骗人的妖精。   秦怡人眼神死死咬着颜节,没一刻挪过。   颜节也恰如其分的接住这份爱慕的打量,一收一放,被划离之外的,反而成了佟穗。   她没急着宣誓主权,静静的观察,等待颜节的表态。   佟穗希望,作为她男朋友,不会是连这点起码的异性之间的分寸都掌握不好的人。   颜节瞥她一眼,懂了,但什么都没做。   直至最后有冷场的趋势,才接下对面递来的酒,笑着碰了个杯,“女朋友不懂事,让大家见笑了,大家继续玩,不用管我。”   周围的人群流动成原本该有的样子,在这个被金钱打造起来的浮华空间里,轻摇慢舞,纷杂冗乱。   秦怡人一口猛灌下杯中的酒,惋惜般感叹道:“好可惜啊!没想到小颜总这么快就有女朋友了,我还以为起码得大学毕业呢?”   佟穗懒得迂回,私事就不必在外人面前解决,起身想去找找程因霜,撑着点力固执起身,以防被他一手拽倒。   淡然留下一句,“那我先回去了。”   “等会。”   颜节的语气不同刚才,带了点命令的意思。   或许是出于想要顾及一下两人的关系,语气放缓了些,哄道:“去顶层休息,等我处理完,来找你。”   佟穗呆滞的点了个头,但行动上却是反着来。   她径直上了甲板,一边给程因霜打电话。   那边迅速接下,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夹杂着模糊不清的猫叫。   “霜霜?你怎么了?”   那边的情绪还没平复,呜咽声断断续续。   “在哪?我来找你。”   大概安静了两三秒,对面才带着哭腔答:“在底层杂物间。”   佟穗深吸了口气,冷静道:“把定位打开,等我。”   找到程因霜时,已经近九点。   她蹲在一只流浪猫旁边,抱着膝盖垂着头,头发已然散乱,白色口罩遮着半张脸。   此时岸边华灯初上,就连海上也升起星光点点,光束从缝隙中打下来,轰鸣刺耳环绕。   佟穗捏了捏她的脸故意想逗她开心,帮见她没反应,帮抚开挡住眼睛的碎发时对上她哭红的双眼,叹息道:“秦怡人,是那群人当中的一个吗?”   程因霜小声“嗯”了句,有气无力般认命的说道:“我以为我坦然的说出她的名字,就不会害怕了,可是她走近的时候,那些记忆就像恶鬼一样缠着我不放,让我恐惧崩溃。”   佟穗去揽她,安抚小孩似的拍拍她的肩,“和我回顶层,这事我来解决,好不好?”   等她情绪稳定下来,把猫一并带上了顶层。   夜晚十点,游轮在一个海岛附近停泊。   佟穗把程因霜哄去洗澡,给颜节打了个电话。   对面应下,嗓音有些嘶哑,口中似乎夹着烟,不在意道:“怎么了?”   她耐着性子,“还没忙完?”   “嗯。”   电话挂断,只留下嘟嘟声和佟穗起伏不定的心跳。   有股无名的火蓄势待发的燃着,却不知如何消灭。一个烦字已经不足以涵盖她的情绪。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两人的关系变成这样有名无实的空壳,颜节就像一个笑面虎,什么都对你笑,表面温柔温润,看起来体贴至极,也不会和你生气,他对你冷淡还是热情,全由他的心情掌控,你变得可有可无。   一旦你有反抗的倾向,露出那点刺人的尖尖角,他就会报复性一般的冷你。   一个月前就是这样。   喝醉了酒,肆无忌惮的说些矛盾的疯话。   她在选择去天文台实习之后,被颜节追问为什么不和他说一声,愤愤发了一顿脾气,“我不是让你来我公司和我一起上班吗?”   佟穗不解,“我早就说过我不会去公司当职员,我喜欢天文。”   “什么捕云队,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空架子,你真以为天文台会认可吗?”颜节拿起她常随身带的那本册子,“每天跟着一群男生跑来跑去,上山下海,看起来就不是正经女生会做的事。”   “颜节,你说话放尊重点。”佟穗气得两手发抖。   “尊重,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尊重?你现在搬出来脱离你父母的保护,就只能依靠我。”   她气极了再接着回怼他,试图和他科普天文,他就默不作声的自顾自做自己的事,像是没注意到她的情绪,任由她发作。   挑战她的底线,把人惹毛了,再居高临下的用轻飘飘语气说道:“我这是为了你好。”   这次的事故,在颜节眼里,不过是她自作自受。   所以他明明看见了她手上那道浅粉的疤,选择了忽视。   -   程因霜抱着那只清洗干净的猫从浴室出来,眼里恢复神彩,笑意盈盈道:“顶层的待遇就是不一样,我感觉我恢复了新生。”   “你刚刚——”   佟穗抢先一步应道:“我刚刚在下面遇到颜节了。”   “他怎么在这?”程因霜是真不知道,随即反应过来,“那个公子哥不会就是颜节吧?”   她把猫放下,一个箭步就想往外冲,被佟穗拉回来,“冷静点。”   “这臭小子当初追你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我早就说你们气场不合,他那个时候就像鱼钩上的诱饵,踩着你的心动点往你这钓,钓上来了才发现他是个黑心贩子。”   程因霜气得直“呸”,“他怎么跟你解释的?”   佟穗摇头,“什么都没说。”   “这可不是你的性格,你以前要是遇到他敢这种态度,早就撕他了。”程因霜不满补充道:“和他在一起,你们俩都变了好多。”   门口忽然一阵“咚咚咚!”伴随着手机响铃,佟穗还没来得及接,电话挂断,信息栏弹出一条简短的字。   【2103,过来。】   程因霜往屏幕上一扫,怒火压不住,“我陪你去。”   房间就在隔壁,颜节上身裹了件浴袍,有个长相精致的女人从里出来,径直走出门,和佟穗擦肩。   “这是?”程因霜有些生气,语气带冲。   “打扫房间的服务员。”佟穗和颜节默契的同时应道。   她尴尬的笑笑,退了个场,“那你们先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房间里明显是用心布置过的,铺的毛毯软垫,是佟穗喜欢的风格,烛光闪烁,桌上还放了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什么都好,就是这束血红,让她觉得讽刺又碍眼。   她不止一次提过,她不喜欢红玫瑰。   “生气了?”颜节的手揽着她往房间里走,突然特别温柔耐心的跟她解释道:“今天就是正常的应酬,你知道的,我马上要毕业了,进公司得积累人脉,我爸在考验我,这次把新项目的代言人交给我来对接。”   他把桌上的梅子蛋糕拆开,给佟穗切了一小块递给她,哄她道:“这次选的代言人,今天晚上你见过的,秦怡人。”   佟穗没接,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你换个代言人。”   颜节不理解的笑了声,顺手把蛋糕切块扔在桌子上,“你知道她有多符合我们公司的形象吗?别闹了。”   “穗穗,作闹也是要有度的。”   “就这么一个要求,也不能答应我吗?”佟穗坚持问。   “好,那我问你,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因为……因为我讨厌她。”   颜节似乎被这句话取悦了,“你吃醋了?”   “如果是呢?”她不想过多解释,索性认了这个名头,想看看他怎么回答。   “那更不行,为了我们的未来,这次的代言人必须是她,你格局大点好不好?”   佟穗心里有了答案,却又不甘心的想问最后一遍,“可是,我不是你女朋友吗?让你坚定的选择我,那么难吗?”   “还是你觉得,她更重要。”   颜节贴近她,身上的烟酒气混着奇怪的香水味一个劲的往她鼻子里钻,她不喜欢,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佟穗,我不喜欢你这样。”   他拽着佟穗的手往她面前逼近,她节节后退,感受他越来越近的呼吸声,侧开了脸。   而恰恰是这个动作,激起他心底压抑已经的怒气。   颜节捏她手臂的手力度加大,她吃痛皱起眉,眼看嘴唇就要贴下来,佟穗应激得甩了个巴掌,“啪”的一声,落在他侧颈。   那股力松开,男人摸上脖颈,自嘲般笑了声,“你又有多像个女朋友的样子?”   “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和我在一起之后呢?我每次想碰你,你都像触了电一样的躲。”   佟穗尚有余悸,心未平但先开口,“颜节,我们分手。”   作者有话说:   大家多多给我评论呀~ 第3章   颜节难得的主动低头哄人,他对佟穗的耐心就像是直线下降逐渐趋于零点但永不为零的反比例函数,他有,但是不多。   “行了,别拿这个来压我。”   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似的,当着她的面,反身单手脱掉身上与他气质极其不符的花衬衫,随手往肩上一甩,进了浴室。   他背脊的肌肉紧绷,一条明显的疤纵横生长,从他左肩头划至右腰窝,触目惊心。他为了让这道疤没那么突出,特地去美黑,原本清白的一张脸,乖巧的五官,在这个肤色的反差下多了几分不好接近的诡谲。   佟穗别开眼,心里窝着一股火,被空气中无形的静寂浇灭,身子发冷冒着白烟,只熏花她的眼,不争气的泪差点就滚落。   出门时,又瞥到桌上那束红玫瑰,拽了一把顺势扔进垃圾桶,出了门。   解锁房间指纹时,另一扇门锁传来窸窸窣窣的转锁响,下一刻,秦怡人从里探出半个脑袋。   她眼里含着笑,浴袍露出半个肩膀,脸上画着精致的全妆,挑着腔调讨好般道:“佟穗,我记得你。”   佟穗心情不佳,也不想把怒火无故发泄在别人身上。   但她今晚看她,确实不太爽。   解锁的门被她往里顺手一推,咯吱一声合上,转了个头走到她面前。   “秦小姐,我们可不止认识。”她故作调侃道:“你果然是长得漂亮贵人多忘事。”   秦怡人的笑容僵住,门开了一半,堪堪遮住她未遮的小腿。   秋冬边际,气温急剧起伏,夜间长廊丝丝寒气入体,她察觉到秦怡人不明显的打颤。   “什么意思?”   “小偷要为自己偷东西付出代价,而施暴者——”佟穗的目光侵入些寒气,像一根根无形寒针,扎入她皮肉里,刺激着她的灵魂,让她内里发震。   “也要为自己的暴行赎罪,帮凶也不例外。”她嘴角勾起,认真的询问她意见,“你觉得呢?”   秦怡人的脸耷拉下来,似是没想到能在她这摔两次跤。   做过错事的人你不用明说她具体干了什么,只要稍作提醒,她尘封的记忆就会自然而然的打开,心虚的认下问者的意有所指。   “多少年前的事了,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她慌慌张张的给自己找补。   佟穗不接茬,堵住她狡辩的话口,“被你们欺负的人,年纪也不大。”   这两朵姐妹花,佟穗是家境殷实打小培养出来由内而外散发的明媚和底气,而程因霜是被生活苦难逼急了逆反暴发不顾所有的狠艳,两人长着一个风格的脸,行为处事,却大相庭径让人咋舌。   秦怡人发现,她是真干不过佟穗。   干脆坦然承认,换个角度激她想找回主动权,“可是你男朋友公司代言人是我,签了合同的,以后我们也避免不了见面咯。”   “佟穗,站队的时候也要擦亮眼睛,你看看谁笑到最后?”她提出交易,“别维护那个疯子了,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佟穗嫌恶的望她一眼,几秒间开门进去又“哐”的合上,留给她一阵冷风。   -   程因霜开了直播,抱着洗干净的猫对着镜头唱歌。   她自从找准了自己的风格后直播粉丝爆涨,与刚冒出头小有成绩的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被网友封为浓颜小仙。   不少综艺节目私信她想把她挖去炒热度,出价颇高,满期就能够到半套房。   她拼出来的成绩,已经足够补慰当年那个自卑懦弱的程因霜,于是每次一句“我不需要”就撇开不少可以乘风直上的捷径。   她关麦,示意佟穗自己这边马上结束。   佟穗接过那只猫,在沙发上打开朋友圈百无聊赖的刷着,然而没刷几条,就被一个许久不见的头像吸引。   是一幅彩铅画,从水面跳跃半空的青鱼和一只有着彩色翅膀与它相对而飞的小精灵。   整体基调是绿色,散发着新生蓬勃的灿烂气息,不乏艺术感而又极具鲜明的个人风格。   配图是简简单单的几张日常图和自拍照,让佟穗惊讶的是,他的定位,也在陵城。   程因霜那边结束,往她这一凑,疑惑道:“诶?这不虔清予吗?很久没看他发朋友圈了。”   佟穗刚想反驳说哪有,明明经常能看见啊,只是距离上一次发似乎过去很久。紧接着被程因霜急急忙忙打开虔清予朋友圈的行为顿住,往那一瞟。   [对方仅半年可见]   底下一片空白。   僵住的手指随着视线点开他朋友圈往下一滑,滑了几十条,才看到那行同样的字。不知道为什么就心虚的往下把手机反扣在茶几上。   “……”   “穗穗?怎么回事?给我解释一下。”   两人目光相对,佟穗疯狂摇头,她是真不知道。   自从虔清予出国之后,他们基本没怎么联系过,但他的朋友圈更得很勤快,在图书馆学习、和朋友滑滑板、在海边冲浪,甚至是,吃到味道不错的brunch,都要记录一下,妥妥的精彩丰富的留学男大学生生活。   如果这些是仅佟穗可见,就像给她汇报日常似的。   “怎么有种男朋友主动让女朋友监视查岗的意思。”程因霜的八卦雷达疯狂运作,和她想到一块,“这小子,是不是还不知道你和颜节在一起了?”   佟穗顺着她的话想,和颜节在一起的那个时机有些尴尬,两人都不是对爱情充满幻想的乐天派,于是在一起了也没春心萌动的大肆宣扬,甚至连个朋友圈都没发。   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人不多。   但支持他们在一起的人却出乎佟穗意料。   以一种近乎是洗脑的方式,给她传达,颜节这个人,有多优质,是成为男朋友以及未来成为老公的不二之选。   天之骄子,门当户对。   迫于这个,在那个佟家和颜家公司有商业合作的酒宴上,佟父佟母被他的体贴打动,连连称赞,若有若无的推动两人的接触。   也是在那个节点,她恍惚的接受,颜节的好。   他这个人很好,对她很好,对她爸妈很好,对她身边的朋友很好。   或许和他在一起,应该也能谈段不错的恋爱。   “霜霜,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佟穗被这些早已埋伏在日常相处之下却被忽视的细节敲打着,如擂鼓般使得心脏扑通震动。   终于问出那句,积压在心底很久的话,“我在想,我真的喜欢颜节吗?”   两人在一起一年,相处的时间全靠父母的组织,颜节追她的时候很热情,在一起之后总是会以各种借口搪塞她的信息。   或许是真的有过心动,但那些心动就像刚入口的软糖,在咀嚼的那一刻感受着唾液分泌混合的甜味,而下肚之后,味觉也跟着消散,忘却当时的甜到底是什么滋味。   “不喜欢就分呗,反正我看颜节,沉迷于'池林酒肉'中,被迷了眼,高中的时候,他起码算个温润公子哥,长得乖,为人又低调。现在……”程因霜叹了口气,“反正,你俩不搭。”   她作势要去抢佟穗的手机,被佟穗抱在怀里,固住双手,她不服输,去挠她腰间那块软肉,痒得她咯咯直笑,手松开的刹那,手机到手,她划开虔清予的朋友圈。   对着有海的那张图,用朗诵的腔调一板一眼的念道:“陵城的海,似乎离天空更近一步,我很喜欢。”   程因霜划到下一张图,继续念上面的配字,“在奔赴自由的过程中,我始终相信,终点,会是我心之所念。”   佟穗去堵她的嘴,被拦住,恳求她,“别念了,你不觉得这种念出来特别羞耻吗?”   “虔清予的画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每一句都更表白似的。”思考了会,程因霜想到个自认特别贴切的词。   “开屏的花孔雀。”   “你俩这么久,联系没?”   佟穗摇头,“他出国后,好像对彼此的生活都没有参与感,没什么话好聊的。”   也不知道以什么话题开始。   认识的时间太久,太熟悉彼此,以至于要想突破那层底线,哪怕是试探,都觉得怪怪的,她没想过,并且坚定的认为他也是。   她身边从不缺异性,他把她身边的异性怼得一文不值。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一声不吭出国,就像在和她赌气。   “我跟虔清予可没什么深仇大恨啊?他这朋友圈铁定是只对你开放,发给你一个人看的。”程因霜捏了捏她的脸,“你啊,我还以为真是朵游刃有余的社交花呢。”   “找个机会,和颜节好好聊聊,分开吧。”   这夜佟穗一直盯着虔清予的朋友圈反复滑动,试图看个大概来,莫名其妙的失眠了。意识在某刻下沉,再睁眼已是天明。   游轮没有启动的趋势,一番洗漱后,佟穗一人上了甲板,海水湛蓝,随风滚动着,一阵阵的浪花拍打卷袭而上,沙滩上的细沙被光反射,海水褪去留下耀眼的光面。   远处一辆小船慢慢靠近,四个身穿类似志愿服的男生站在一侧,手上似乎还挥着什么,往海里一抛又捞上来,观测一番后按下快门记录,又在纸上写写画画。   越靠近,就越逆着光,让人看不清脸。   出于对同行的敏感,佟穗干脆下了船,捞起裙摆在沙滩上踩水,等待它的停泊。   从身形能看出来,是四个男生,最打眼的,是左二戴着黑色鸭舌帽的那位。   然而当船真的开至眼前,看清来人,佟穗却呆在原地。   个子高挑但不孱弱,在清晨海面晃晃荡荡的白光映衬下稳稳当当的伫立,简单白T外套了件统一的黑色夹克工作服,少年劲瘦的身板撑起单调的元素,黑色工装裤塞进马丁靴里,肩上挂着个旅行包,另一根背包带子虚耷拉下来,手臂肌肉初现男人的成熟气,双手插在裤兜里,黑色鸭舌帽遮住他半张脸,流利紧致的左下颌线勾画出他的不羁,嘴角因为专注,似是往一边撇,不爽之意流露在外,看起来就劲劲的,不是好惹的主。   佟穗想等等看,他什么时候消了火,才能注意到站在船边的她。   直至耐心全失,看着他们几个把绳子绑紧固定住船,准备离开时,她冲他喊了句。   “虔清予,回国了也不吱一声?”   作者有话说:   青鱼心机攻略第一步:)发仅她可见的朋友圈 第4章   虔清予原本背对她的身影僵了僵,闻声转过头,对她的出现有些惊讶。   他站在拉绳的铁皮高台,底下依旧有浅浪冲上来,稍作一顿,裹紧手上的黑色护腕手套,单手撑着一面卷起的木板,挺身从上跳了下来,那瞬间被风卷起下衣摆,露出一截清清浅浅的腹肌,踩着浪一步步朝佟穗走来。   佟穗在这几步间看清他的脸。   他头发生得厚重,深黑发散,压近眉间,堪堪遮住半边眉毛,然而望着你的时候深情而清亮,完全不带恶意的纯粹,有着一双让你放下戒备的眼睛。   长得正,行得端,是人明着扫他一眼就能得出来的第一直觉;嘴角是唯一让他看起来不好接近的感官;他不爱笑是佟穗从小批判到大的缺点,不得不说,他这个人,除此之外,实在完美。   离海太近,浪肆无忌惮的冲上来,凉意入骨,佟穗却觉得小腿以下的冲击和压力,不及等待他开口的紧张要多。   虔清予似乎长得比离开时更高些,眸子里干干净净的,比身旁的海水还要清澈。   然而他出乎意料的以一种汇报似的乖巧,老老实实回答她的问题:“来这出任务,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轮到佟穗茫然的点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人突然装什么乖,竟也出于公平似的和他解释:“我和霜霜来这边玩。”   两人几乎同时答:“好巧。”   另外三个男生识相的冲他喊:“队长,我们先回去了。”   他朝那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挪回佟穗身上。   两人都在想以什么话题开口,嘴唇微微阖动,又收住了话锋。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暖和,初冬的强光和干燥不减,风刮得脸颊生疼。   沙滩上有稀稀拉拉的塑料袋被风刮着跑,一块白色的胶纸猝不及防得帖在他靴子上。   佟穗的注意力被吸引,下意识往他那一指,她记得他从小就爱干净。   虔清予垂眸瞟了眼,不在意似的,继而又看向她的手,皱了皱眉问道:“手上怎么搞的?”   佟穗紧张得把手往后藏,口头上很诚实:“实习的时候不小心刮到的。”   他顺着她的话追问,“你去实习了?在天文台?”   她想说,是,但是又不是。   一时间想起颜节对她工作的不认可,面对虔清予的问题竟然有点不好意思回答的自卑。   他没再追问,又像看出了什么,只关心道:“手上疼吗?”   她手上那块刮痕其实不严重,是当时下山时没站稳,抓旁边的枝干时被锋利的叶尖划了一小块,最初只是红肿,后来消下来就变成了一条红痕。   佟穗皮肤生得??白,这条痕迹就显得更明显。   没等她回答,他又问道:“你住哪?”一手放下肩上的包开始翻找。   “游轮。”实在是不习惯这种许久不见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她急匆匆的丢下一句,“霜霜还在等我,下次见。”   他闻声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走向游轮,没追上去。   手中好不容易找到创可贴和药膏被攥紧,又无可奈何的一松,顺势掉在包中的一个角落。   -   大概是昨夜劲舞笙歌,游轮在日上竿头后仍处于一片难以估摸的死寂中,海鸥感受到天气回暖往岸上飞,在空中盘旋讴歌几声冲散宁静。   她手机滴滴响个不停,自从休假后,祁怀那边一直在打探大家什么时候归队,贺顷往群里抛了张天气图,最高温飙升至32度。   是个外出执勤的好日子。   程因霜决定去岛上直播,问她要不要一起。游轮返航最早那趟目测下午五点,她没带随身的记云手册,在回去之前,只能用手机速记。   海边天气难测,随时可能变天。   她得赶在此之前,做完今天的记录任务赶回去汇报。   佟穗婉拒了她的邀请,绕路去岛上最高的那块岩石后,打开和捕云队的探测屏幕共享,支好支架在一边等候。   远处突然卷起一阵阵浓云,越集越大,以迅猛之势蜷作一团,空气中的冷分子受到感染向周围传递,云层越移越近,像是要直压地面,人与天空的连接感在这一刻近乎厘米。   手机那头传来贺顷惊喜的声音:“佟穗,你那边是弧状云吧!”   这种罕见而在海上才可能观测到的云出现时就像移动的滚动机,伴随着风浪一个劲的往前旋转,移动数英里,像一头来势汹汹的猎豹,压迫着人的感知,它出现正证明着周围将会有凶猛的多单体风暴。   对想要返航的人来说,这不是个好预兆。   尤其是此刻,弧状云的形状绞成海啸的模样,天海连成一线,让人恍惚间坠入一个离奇怪异的海域间,不敢大口呼吸。   颜节突然给她拨了个视频通话,打断了她的录制。   “在哪?游轮要返航了。”   他直入主题,声音里带着点美好夜晚过后的食不餍足,“来我房间。”   佟穗有时候真想问问颜节脑子里在想什么,私人游轮说动用就动用,贸然出海又随意停泊靠岸,现在启动又完全不顾天气好坏和航行规则,十足的疯子。   捕捉到这个奇异景象让她成就感上升,但她男朋友的行事作风,恰是压制着她的快乐,时刻警惕着她,别妄想出风头和侥幸。   她冷声道:“现在的天气不合适。”   颜节依旧和她不在一个频道,“怎么?来我房间还要选个好天气?”   她话里的气压又下降几分,“我说现在返航,天气不合适。”   他那边传来窸窣声响,嗓音尖细的女声随之传出,听不太真切,而他的否决震耳欲聋,“佟穗,少拿你对你天空那点研究来颐指气使。”   “给了你台阶下,就老老实实下来。在我这,一向是我说了算。”   她一直没明白到底是哪出了错,想发泄却找不到发泄口,好像自己一开口就会被制止和判错。   “我再说最后一遍,给你五分钟,来我房间。”   电话嘟嘟挂断,留下空泛的余音。   下船的各个游客都收到紧急通知,迅速往游轮上赶。   程因霜急匆匆追上佟穗,气得直跺脚,“颜节这又是发什么疯,害我直播到一半,被迫下线。”   佟穗沉声道:“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和颜节,没那么容易断。”   她跟着引导员上了三层的温泉室,里边白雾缭绕,与室外骤降的寒气形成鲜明的对比,佟穗感觉自己的眼前也跟着蒙了层雾。   直至看见颜节裸着上身靠坐在浴池边,而对面是裹了件抹胸浴衣的秦怡人,她心中那点莫名升至顶点,蓄势待发。   佟穗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发抖,“你喊我来,就是看你们俩孤男寡女在这泡温泉?”   “先别生气,看看这个。”他灌了口酒,把手机递给她。   多余的红酒顺着他的脖颈划下,糜烂之意夹着酒气在空气中散发,形成一个个看不见的泡泡,听不着的爆破响,炸着佟穗的心脏。   屏幕上显示佟父给他发的一条长信息,大意是他俩很久没回去,让他们这周抽空过去。   他捏住佟穗的一只脚踝,不轻不重的按着,转头示意服务员拿了个垫子过来,让她顺势坐在他旁边的浴池台上,帮她脱掉脚上的两只软底鞋,把两脚泡在温泉中。   颜节抬眼看她,轻声道:“把秦小姐哄开心了,我这周才能陪你回去。”   温泉室里有个投屏,新闻电视剧随机切换,秦怡人在他说话的间隙调到了一个选秀频,里面的女孩们都穿着特色修身的打歌服,跟着音乐又唱又跳。   位于c位那个,是新出道女团GLP的队长,庆智伊。   佟穗往屏幕上一瞥,给秦怡人递了个话,“她这团名的全称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回话,她又补充道:“girls love peace,女生爱和平,我说得应该没错吧?”   她这话里带了点讽刺,秦怡人的脸色果然不好看,往颜节那掬一捧水,故意道:“小颜总,她过段时间会回国发展,也请你多多照顾。”   颜节又倒了杯酒,和她碰了个空杯,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   佟穗的心一凉,听着屏幕中振奋摇滚的音乐和年轻女孩们活力的舞姿,竟像一滩死水,忽地没了生气,讽刺而可笑。   越是恶劣的人,好像就过得越好。   她们肆无忌惮的把坏事做尽,转头加入宣扬积极正面思想的团队里,以“我好事做尽”来掩盖自己曾给他人带来的伤害。   这些,颜节不是不知道,而如今,他却能容许这些人以压她一头的高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他对她的掌控欲还不止于此,生怕她会愤愤离场,坏了他的好事,手紧紧扣着她的一只脚踝不让她脱离。   秦怡人目的达到了,扯了件外衫披在肩上,示意颜节她要退场。   佟穗没再忍,一脚蹬在他胸膛,“你够了没?”   颜节被这一脚受了点力,肩后的疤刮在温泉边缘凸起的尖线上,蹭上一条白痕。   他随意拍了拍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早就告诉过你,忍一时风平浪静,而且她们当初欺负的是程因霜,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为了这点小事跟我闹脾气?”   “我单是公布代言人是秦怡人这个消息,颜家公司的股份就涨了3个点,如果让她正式代言,青云直上都不是问题。你觉得我会摈弃她的商业价值吗?”   佟穗的肩膀被他扣住,“你最好也奉劝你那个朋友老实一点,如果她让秦怡人出现想和公司解约的想法,我会出手治她。”   她反手给了颜节一巴掌,眼睛涨得通红,但她不想哭。   从她选择独立开始,就告诫自己不要被别人的情绪左右。   颜节不受防,挨了她这巴掌,嘴角一抿,挥下的手停在半空,咬牙道:“穗穗,我们是要结婚的,你别逼我。”   作者有话说:   青鱼快来!   弧状云相关参考了百度和书《云彩收集者手册》 第5章   外人眼里,佟穗家境优渥,从小娇生惯养,标准的无忧无虑白富美。   然而,在佟甄和岑漾闹离婚的那年暑假,佟穗被送到乡下,一个打碎她公主美梦,让她尝尽“辛酸苦辣”,看到世界另一面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遇见了虔清予,不一样的是,彼时他是家庭幸福美满的小少爷。   一个来体验生活,一个被迫远离纷争,短暂的接触让佟穗的伤口迅速被舔合,也让她一夜之间长大学会独立和对自己负责。   佟甄再婚后就把她接了回去,不到一个月,就有了后妈。   她这个后妈对她不错,兢兢业业的履行她作为妻子和母亲的责任,甚至这么多年都没有再要一个孩子。   他们爱佟穗是真的,但生在高层商群里的孩子,他们得先适应且认定一件事。   联姻是这个圈子的常态。   虔清予父母都是政圈大牛,书香门第,不会也不屑参与。   他们有底气给虔清予绝对的选择自由。   佟穗不一样,佟甄的事业经历起起伏伏,一直是不稳定的状态,他们要想在这个圈子里屹立不倒,势必要能抓住另一块可以相并的浮木,以此集结成大船,获得双赢。   她会被推出去,是迟早的事。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知世故而不世故,有点锋芒来掩盖自己的内心的那份纯净,她接受颜节的这份喜欢,就像是在圆一场对等关系。   每当看到他背后那道疤,就会记起颜节的话,“我这道疤,是替你挨的。”   从她和颜节成为“恋人”那天起,两家就默认,联姻志在必得。   他往上扣住她脖子,试图让她回忆起这些从小到大就被灌输的观念,“你得庆幸,现在佟家公司发展得还不错,但颜家更甚一筹,如果我想,动点手段就能把它吞并,你依附我,是迟早的事。”   颜节的眼角发红,手上没使劲,说话的语气却是在放刀子。   “听话一点。”   “等我拿到公司主动权,我们就结婚。”   她和颜节的每次开场,都以这种方式熄火,她的挣扎变成无力的软空气,消散于无形。   佟穗喉咙发紧,扣在她脖颈上的手也像无形发力,让她想起小时候在猢村的回忆,逼着自己说出话来,“颜节,你喜欢我吗?”   他没否认,“当然。”   “喜欢我,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   “喜欢我,为什么不尊重我的职业?”   “喜欢我,为什么每次我说话不如你意时你就要这样对我?”   积压已久的情绪通通在这一刻爆发,干燥的冷空气在半空沾了点湿意,结成冰点,让两人的关系直接冷冻,封存在初冬。   “我不想和你结婚。”   他的手在这一刻骤然松开,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这样的话你最好是在开玩笑,不要一而再再而三——”   “我是认真的。”   佟穗和他在一起这一年就像处在一个随机选择但是选错了道路的迷宫里,总是不自觉的往一堵墙上撞,她有点累了。   “上次和你说分手是认真的,这次和你说不想结婚也是认真的。”   “我不会去你的公司,也不会继承我爸妈的家业,我会继续当一个天空观察者,记录每一片云,我喜欢这件事。”   她深呼吸,彻底吐出心底的不快,“我不喜欢你。”   “好,佟穗,你干得好。”   颜节拽着她的手直接把她拖出温泉室,踉踉跄跄得上了顶层。   门一开,他就推着她压了上去,反剪着她的手在腰后,一手覆住她的眼想要吻下来,贴近的那一刻,颜节的手感受到一点湿意。   她哭了。   佟穗打小就不是吃亏的性子,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从来没有别人欺负她的份。   到现在为止,就两个人,让她掉过眼泪。   虔清予和颜节。   游轮在暴雨里疾驰,她和他的电话都响个不停,干燥又湿润的闷把人的意志压抑到了极点,她的泪也像失修的开关,止不住的往下掉。   颜节不耐烦得划开自己的手机,接下通话。   “怎么不早说,上来就上来,多几个人这艘船也沉不了。”   电话挂断,又再次响起。   “见谁?”他的目光移至佟穗身上,多了点好奇。   “行,我带着她一起下去。”   他从柜子里抽出一张面巾,细致的给她擦眼角的泪,话里却全是戏谑,“别哭了,听说有人为了你上了船,我倒要看看,是谁?”   说话间,他刻意瞄了眼她的手机,“我说呢,你最近怎么这么反常。”   佟穗的眼睛被泪浸满,脖子上一蹭就红,泛起大片红疹,任由他拖拽,下了电梯。   二楼的休息室里已经坐满了人,他开了间新房间,邀请电话那头的几个人进里间。   推门进来的是个深蓝的身影,连帽卫衣衣领大肆敞开,露出流畅锁骨线条,衣服之下散发着青年的蓬勃气和若隐若现的肌肉轮廓。   他似乎是带着一身寒意,下意识的甩了甩头发,发尾湿哒哒的,窗没关紧,呼啸的风灌进来,雨水混着海水的腥咸充斥着整个房间,游轮小幅度的摇摆。   “佟穗呢?”他视线游走一番,没搜寻到想要的人,开门见山的问。   颜节闻声去拉支起的那张挂布,一点点显现来人的身影,对上他的视线。   熟人见面,分外眼红。   相悖的气场在两人面对面之后火速拔升,激烈的打架。   横冲直撞的风撕扯着两人的衣摆,萧煞的凛冬好像在这一刻燃起点暖意,蓄发成待炸的火罐。   佟穗注意到颜节的反应不对,直接拉开整个帘子,昏暗的视线瞬间大亮,几个小时前才见到的虔清予,换了身衣服,又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   她有些意外的朝他走去。   仅迈出一步,被颜节拽回来,他突然抽了疯似的,笑了声,缓缓道:“你看清楚了,谁是你男朋友?”   虔清予似是被这话惊了一刹,原本清冷的神色暗下来,嘴角难得扬起的笑意坠下去,发狠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颜节把人往身前一揽,得意的冲他扬了扬下巴,像是得到了战利品,“佟穗是我女朋友。”   佟穗原本没平复的心情因此火上浇油,心生绝望。   对颜节的靠近变得越来越流于表面的嫌恶,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当初两人转变成男女朋友关系,确实是她默认。   她逐渐也开始讨厌那个自以为什么都懂什么都无所谓的自己。   轻易踏入一段感情,又经营的像个傻子,而且还是个被动者。   要知道,在她给自己立的规矩里,她从来都是主导方。   于是挣开他的束缚,走到虔清予面前,轻声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在想,要怎么和他解释这段即将走向尾声的感情。   然而虔清予没追问她,像以前一样,询问她的意见,“我这次回国应该会待很久,要不要聚聚。”   颜节被虔清予这副完全不在意他存在的样子激怒,走到他面前,推开他,再次强调道:“她是我女朋友,你应该问问我同不同意!”   这一推把虔清予一向信奉的“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规则给彻底打破。   他利落撕开手上的手套,直接往他脸上挥了一拳。   颜节不受防得往后倒,后脑勺“哐”的撞在墙上。   “颜节,你给我放尊重点,她是独立的个体,不是你支配的物品,我在问她的意见,她点头或摇头就行了,你有什么资格凑上来?”   佟穗被这一吼吓了一跳,护着虔清予的手,“你疯了?”紧接着去扶顺着墙单腿撑坐在地上的颜节。   他的力量本就低虔清予一头,他这一年来的健身成效还不显著,比起常年在外出探查任务的虔清予来说,无论是在自律和身材上都遥遥不及。   他这一拳挥得没留余地。   颜节往嘴角抹了一把,把血沫咽下去,冲他冷笑一声,“你下手还挺重,怎么?嫉妒我?终于有比不过我的地方了?”   佟穗听不下去,“你别说了。”   她去扶他的手被他狠狠拽着不放,使了劲的扣住,“所以你是因为他才跟我提分手,是不是?”   她挣脱不开,死心的闭了闭眼,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他,冷声道:“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是吗?”   “我和你在一起一年,他今天才回国,我怎么可能因为他和你提分手?”   颜节解读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自嘲的笑道:“所以你们俩是早就商量好了,只要我同意分手他就会回来是吗?”   “……”   “不是。”   他撑着墙起来,拽着佟穗的手依旧没放开,显然没相信她的话。   自卑、嫉妒、不甘、扭曲搅和在一起,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那些年躲在暗处窥探的一切,都伸出黑色的触角,在疯狂的攀升,好像只要他不禁锢着佟穗,她这个人连带着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会离开。   “我不会同意分手,你等着来求我吧。”   佟穗的脖子上的红点还没消下去,连成一片片的红肿,看起来就像是被人虐待了一样。   虔清予上前把他扯开,顺势掐上他脖子把他再次砸在墙上,眼中的怒火越燃越盛,“佟穗的脖子,是不是你掐红的?”手上的力度又紧了些,“你怎么对她的,我就怎么帮她还回来。”   局势突然逆转,佟穗的心脏猛缩,一抽一抽的痛,“虔清予!你冷静点。”   虔清予很少生气,他突如其来的怒意让佟穗对他的记忆也产生了扭转。   他的手在佟穗的这句制止下,倏然松开,重新裹上手套,拉着佟穗往外走。   室内余留的那一丝不太明晰的血腥气数秒间就被裹着雨水的海风吹散,颜节喘着粗气,心里早就盘算的事情,在虔清予的提前出现下,又推至眼前。   “虔清予,下次再见到,我会让你跪着出现在我和佟穗的婚礼上。”   作者有话说:   青鱼:啧,我不信 第6章   虔清予从来都站得正行得端,出于自我保护和行事修养的那点压制,他的戾气全然收住,这会也懒得答话,安安静静的松手虚揽着佟穗出了门。   游轮离靠岸还有十来分钟的距离,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让大家都老老实实躲在房里,大厅里前一夜余留的酒气在潮湿雨雾天气的覆盖下,愈发的沉闷刺鼻。   长廊上静寂无声,佟穗的思想打着架,从房内牵扯出的怒气在两人间转化成难以开口的尴尬。   两人似乎都在刻意不去提及那场不声不响的离别和突如其来的重逢。   半晌,虔清予磕磕绊绊吐出一句,“喜欢他?”   佟穗没太听清,呆呆的“啊”了一声,又听到他说:“真有这么喜欢他吗?”   自问自答似的接话,“我走了之后,你还是选择和他在一起。”   “不是这样。”   回完这句话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   和颜节在一起后,她最害怕的问题就是这个,像炒冷饭似的好像回答过很多遍,但又埋伏在不够清晰完整的字句下,词不达意,未能舒畅淋漓。   想寻找记忆中的那个最重要的节点,又发现记忆难以以此推进。   害怕对方不能感同身受,害怕两人的关系以此陷入僵局。   “虔清予,你知道的,我没有你所拥有的自由。”   她飞快的擦掉下巴那滴泪,哽咽道:“我已经意识到并且在努力反抗,如果我被迫接受现实,我希望你别再追问我。”   “我不想让你和他结婚,这个人,非得是他吗?”   他突然就直白的说出来,让佟穗有些不知所措。   虔清予不自然的轻咳一声,避开她疑惑的视线,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能帮助你家公司发展的又不止他家公司,你也不一定要嫁给他。”   还有我……   她飞速答道:“你最好祈祷我爸能把公司经营得越来越好。”   “他现在还能纵容我胡闹会,让我自由选择我想做的事,而不是他们眼中的一毕业就顺其自然的进公司。”   “叔叔最近身体怎么样?”虔清予放下心中那根弦,试探的问。   “挺好啊,这次回去我得和颜节一起去见见他们,把事情处理清楚。”   佟穗下定了决心,不想再拖。   “我陪你一起去。”他脱口而出,随后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也很久没去看叔叔阿姨了,顺便回去一趟。”   “但是你和颜节——”   他不自然的转了转手肘,沉声道:“放心,这次是我冲动了。”   游轮不知不觉靠岸,稀稀拉拉的小雨在岸边圈圈圆圆的扩散,佟穗的电话又响起。   来电显示颜节。   虔清予往屏幕上一瞟,心情烦闷,“他以前也一直这么缠着你?”   佟穗给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划开电话,等待那边开口。   “我现在还是你男朋友,作为女朋友送你男朋友去医院,是应该的吧?”   颜节拿腔带调,故意放大音量。   两人从在一起那一刻就靠着刻意去强调两人的身份来显示情侣关系,也逼着两个人时刻谨记,别越界,连佟穗一时半会都没意识到,到底是哪怪异。   停顿几秒,选择了同意,“嗯,车在哪?我去开过来。”   挂断电话,转而看向虔清予,“你回国后住哪?”   他答:“桂港湾。”接着又带点可怜的语气补充,“我一个人住。”   佟穗搭上身上那个包,留下这句话转身上了顶层,“不顺路,我就不送你了,等我解决了,再和你聚。”   程因霜早就顺着八卦线守在门后,佟穗脚步一近,她就恰如其分的开了门。   四目相对,她讨巧一笑,佟穗就懂了。   “虔清予是你叫上来的?”   “我这不是怕颜节那疯子又发疯吗?”她举双手投降,“而且当初我加他好友的时候,他直接回绝我个不熟,这会突然主动问我你住哪,我就没忍住。”   她声音越来越小,“告诉他了。”   佟穗无奈道:“他今天把颜节给打了。”   “啊?!”她直接捂住自己的嘴,继而打了个响指小声道:“干得漂亮。”   “我就说虔清予这小子可靠。”   佟穗径直走向室内收拾要拿的东西,被程因霜带出来的急,她身上这件已经穿了一天一夜,洁癖发作,恨不得马上逃离。   程因霜追在她身后,语气中带点期待,“那颜节怎么样了?没打死吧?”   “……”   “你想让虔清予一回来就背负一条人命?”   “我送他去医院,之后要回我爸那一趟,你最近也先别直播了,我怕秦怡人那边钻你空子,小心为上。”   程因霜这才老实点头,听进去了似的下船后径直把车开回了家。   行驶在不限速无监控的郊区大道,佟穗的车速直逼60码,窗外的绿化变成长条的幻影,倏的被甩在身后,颜节头脑发昏,“你是想和我同归于尽?”   她直视前方,冷声答道:“你这伤,再不开快点,就要愈合了。”   颜节被怼的怒气无处可发,扯开身前的衣领,把车座往后一倒,阖上双眼。   医院只做简单处理就打发两人离开,更显得颜节是在小题大做。   回佟家别墅的路上,她顺手打开了新闻播报,不知是按错了哪,跳到了娱乐新闻。   “近日,H国新出道女团成员GLP队长庆智伊宣布暂退,即将回国发展,在唱跳俱佳门面担当的名号下,回国后她又将会有什么发展呢?我们这边通过一位朋友联系到了庆智伊本人,接下来我们将和她进行半小时通话,一起聊聊女团成员回国前景,让她给我们也来揭秘一些不为人知的小故事吧……”   音响混着滋啦滋啦不通畅的电流声,男主持人的声音在接通电话之后变得越加卡顿。   佟穗划开电子屏幕上显示的连线人数,发现已经飙升到了20w+。   男主持的声音再次传出来。   “哇我们刚刚后台运行成员告诉我们,现在收听人数已经达到50w了,而且数据还在增长,看来我们的庆队长还是非常受欢迎的,你对于大家的热情有什么想说的吗?”   熟悉的女声带着笑腔回道:“谢谢大家的支持,我这次回国可能会有solo舞台,当然如果有合适的台本递到我这,我也会考虑,我觉得人生是无限挑战自己的过程,我很享受也很期待哦~”   “听说您即将纳入颜氏集团下的娱乐公司是吗?甚至可能和秦怡人成为同期代言人。”   “现在还是个小秘密哦~小颜总是我好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四舍五入,你们懂的啦。”   听到这,佟穗突兀地笑了声,往颜节那给了个眼神。   音频被颜节“啪”一声关掉,逼仄的空间一下陷入静默中。   她直接道:“你确实挺热衷于搞红颜关系,一个走了又来一个,丝毫不顾及我的面子。”   车速降下来,“不过你很快就不用在意我的面子。”   “你又在敏感什么?你以后嫁给我也得适应我——”   车开进小区中段,佟穗猛踩一脚刹车,停在佟家别墅前。   “你怎么那么自信我一定会嫁给你?”   颜节没回话,开车门一甩,留下佟穗在车门“哐”的余震里。   暴雨过后,室内起潮,玻璃窗和地板上都浮出一层水汽,周围雾蒙蒙,小花园里的石阶走起路来打滑。   咚咚闻声从室内冲出来,兴奋的围着佟穗摇尾巴。   佟甄从厨房里迎出来,曾茵上前帮佟穗脱下外套,“这么早就来了,我和你爸还想着亲手下厨给你做个梅子蛋糕。”   颜节不知道从哪提了一堆包装精致的礼盒,身上的衣服也换了身,领口像是提前熨过,服服帖帖的,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温润,跟在佟穗身后,现出温朗的笑,乖巧的问好,“叔叔阿姨好。”   还没来得坐下,门铃又响。   曾茵脱下罩衫,匆匆开门。   “清予?你回国了?”   佟穗心惊,往门外一望。   虔清予提着一堆一样浮夸的礼盒,一身米白大衣,头发顺了毛,乖乖的耷拉两侧,他长得白净,在寒气里走了一遭后,鼻头还泛着红,黑而长的睫毛在粉白对比之下像是会扑闪的黑色蝴蝶翅膀,高个欣欣然立在门侧,颇有清冷学士的味道。   怎么突然就换了个风格。   颜节皱了皱眉,往他那瞪了一眼。   两人相对而站,都是长身鹤立的好好青年,偏偏虔清予长了张冷脸,明明穿着一个风格的衣服,他看起来像是来砸场子的。   几个小时前放的狠话,皮笑肉不笑对上虔清予的冷淡性子,同入冬早晨打上的那层白霜,一点一点的结成封印的模样,堵住颜节的话口,犹然落了下风。   佟穗意识到两人的气场不对付,往前接下虔清予手中的礼品盒,把人往里拉。   “你怎么来了?”   他往颜节那扬了扬下巴,声音不轻不重刚好三人都能听见,“怕他欺负你,过来给你撑腰。”   颜节的面上还是挂着笑,身侧的拳头却已经攥紧。   曾茵没看懂三人间的那点拉扯,招呼着大家上座。   一餐过后,佟穗懒得藏着掖着,“爸妈,我这次和颜节回来是要和你们说分——”   颜节抢她话口,“叔叔阿姨,我们正好想说结婚的事。”   佟甄假意咳了两声,看了眼佟穗,不自然的说:“你们俩还没毕业呢,这么早就说结婚是不是太早了。”   一边把虔清予推到面前,拍拍他肩头,“这小子我们看着长大的,还是单身吧?我们穗穗都开始谈婚论嫁了。”   “颜节这孩子多好啊,又体贴又细心,你看看,买的这些都是我和你曾阿姨正好需要的,跟你一样懂事。”   咚咚识趣的跑到几人面前转圈圈,蹭着虔清予的腿往上跳。   虔清予一把将它抱起来,似笑非笑道:“我看未必。”   作者有话说:   青鱼心机攻略第二步换情敌风格学情敌套路   单身?马上就不是了   我才是最懂事那个;-) 第7章   佟甄没接虔清予的话,拿起手边的白酒,冲颜节那一扬,“小节啊,不要让叔叔阿姨失望。”   颜节像是拿回主场,扬起得意的笑,双手低着给佟甄回敬一杯,“叔叔阿姨放心,我肯定会言出必行,不会让你们失望。”   “满口空话。”虔清予不咸不淡的接了句。   他没在意虔清予,继续自顾自的灌下去一杯酒,讨好似说道:“等我爸把公司交给我,我一定会先和佟家合作,把佟家放在主位。”   “纸上谈兵。”虔清予又接话。   “等我和穗穗结婚,我也势必会全心全意的对她好。”颜节咬牙,拿这事激他。   “画饼充饥。”   虔清予耐着性子盘算下一句接什么时,佟甄看不下去。   教育他道:“清予!颜节是客人,以后就算你妹夫,对他放尊重点。”   “佟叔叔你说得是。”   虔清予嘴上乖乖认错,眼里还是轻狂的瞟颜节一眼,“听到没弟弟,以后除了话说得好听,还要放尊重点,佟叔叔最喜欢尊重人的男人。”   曾茵赶紧圆场,“小节啊,清予他从小说话就是这样,嘴上不饶人的,你们以后是一家人,体谅体谅。”   颜节被这句“一家人”迷的找不到北,完全没意识到对方话里下意识的排外,堆着笑谄媚道:“怎么会,以后还得跟着穗穗喊一声哥。”   三个男人一台戏。   佟穗自顾自喝完手中那杯果汁,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在选择和谁结婚还有自主权的时候,她不会轻易就判定自己的结局。   饭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几个男人都喝了酒,但颜节不能在这过夜,佟穗决定开车送他回去,虔清予也跟着装傻往车上挤。   “虔清予,真喝醉了你就在家先待着。”   佟穗去拉他,发现完全拉不动,他已经老老实实的坐在后座。   颜节家离这不远,半路遇上颜侃的回程车,顺手给拖到他车上。   他喝得烂醉,发了劲似的要以酒敬岳父,靠这个把对方死死拿捏。   而虔清予,佟穗敢肯定他是装的,小时候就喜欢跟着大人瞎喝,后来的酒量也不错。   今晚只是虚抿了几口,怎么就一副满脸通红的醉汉模样。   “虔清予,我送你回桂港?”   佟穗没收到回音,下车把后座门打开,凑近去拉他。   主城区的夜晚还很热闹,路边川流不息,流动的车灯、大厦流动的大屏彩光、昏黄的路灯、路边摊的星星灯交错闪,照进昏暗逼仄的车内,忽明忽暗的落在两人的脸上。   他抿着唇,下巴微微扬着,下颌线清晰利落如急转折断的峰,让这张脸看起来更惊为天人,喉结滚动,呼吸均匀带动胸膛起伏,她发现虔清予的五官长得比三年前更立体了些。   走得那么突然,都没给她一个正式的理由,以前做什么事都陪在身边的人,好像也故意离开逼着她长大。   她像以前那样,故意拍拍他的脸,一字一顿的念道:“拍一拍,傻三年,拍三拍,矮一截!”   一只手不够,她两只手一起轻轻在他脸上拍。   冬天干冷的风从半开的车门灌进来,她俯着身子,腰上泛酸,拍了两遍都没反应,刚想松手,手忽的被扣住,他宽大的手掌固着她两手腕,倏然睁开眼。   大拇指还有意无意的在她掌心摩挲,酥酥麻麻的触感让她浑身一激灵,腿软得往前栽,然而他又有分寸的撑着让她无法压下。   只是把手在他的脸上贴得更紧,感受着他涨红的脸上温热的温度,传递到她冰冷的手心。   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虔清予那双眸子湿漉漉的盯着她,眼中浮现些酒后的不太清醒,喝醉后的他看起来少了些平日的聪明劲。   莫名其妙的说了句不着边的话,“佟穗,这么丢三落四的,下次可别把我丢了。”又极其认真的补充道:“我一直在你身后,跟着你,你别甩掉我。”   他说话的这副样子,让她想起十年前在乡下菜园木门前,和他一起捡到咚咚的时候,虔清予跟她说:“你看它的表情是不是在说,带我回家吧。”   她就这样,和虔清予领着咚咚回了家,一直养到如今。   因为是在下雪的冬天遇见,寒冬的木门结了冰渣,锁松松垮垮的落着,小狗扶在门前,敲起来咚咚响,于是给他取名为“咚咚”。   它像两人的幸运铃,咚咚敲响冬天的门。   给他们枯燥的乡下生活,增添了点活气。   佟穗突然也好想带他回家,想问问他在国外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三年都不回国。   朋友圈的更新光鲜亮丽,看起来过得那么潇洒,完全不在意她的样子,到底有没有把她当好朋友。   佟穗的手逐渐热起来,他脸上的温度降下去,整个人看起来舒畅活络不少。手渐渐松开她手腕,垂下去,眸子也阖上,流露出清浅的呼吸声。   她把车门合上,自言自语道:“反正你一个人住也没个照应,我带你回家吧。”   反正,我们以前不也是住一起的吗?   显眼的梅子粉保时捷在热闹的夜城疾驰,一辆车内的两颗心脏撑起冰冷车身的活力,呼吸无形交织,牵动着某人心里那点在边缘疯狂试探的心思。   他没醉。   后座的那双清眸悄然睁开眼,在暗处望着她的背影,混乱而刺眼的灯光闪着他的眼睛,而通向未来的,是他眼中灯光后移流散后,一直不变的那个身影。   他在心底默念一句,“好。”   –   此刻的颜家大宅,气压低迷,顶端的水晶盏只开了暖光,天窗半开,打着寒露,滚着一阵阵寒气,摇摇欲坠。   颜节神情恍惚,目光涣散的跪坐在羊毛毯上,头低低的垂着,暗色一重压一重。   颜侃撑着拐杖守在一边,安静的等待坐在主位的父亲对弟弟的审判。   “阿侃,把他扶起来。”   颜节久跪膝盖发麻,酒早已醒了大半,闻声撑着地面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挥打开颜侃伸来的那只手。   “清醒了?”颜父声音浑厚,夹着不清晰的痰液滚动声,“清醒了就好好反思反思你最近干的什么事?”   “卫局长半夜给我打了个急电,说收到举报,有人未报备就私自使用私人豪艇进入公海区域。你是真能耐了,翅膀还没长硬,就学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那一套了?!”他抢过颜侃手中的拐杖,往他背脊上一挥,一声清脆闷响,颜节皱了皱眉不吭声。   “我从小怎么教育你的?想要拉拢人心,靠得是诚信和实力!你怎么……”颜父火急攻心,剧烈的咳嗽起来,又往他背脊上挥了一棍子。   “你个不孝子!歪梁柱!气……气死我了。”   颜侃从他手中接过拐杖,急急忙忙去扶他,“爸!”   颜节依旧低垂着头,神色昏暗不明,眸间寒意愈发浓厚,身侧的拳手紧握发出咔咔脆响。   不服输的劲曲解成发疯的戾气,缠绕在周身,像头随时准备吞人的野兽,流露在外的恨意。   “阿节,和爸认个错!”   “认错?我何错之有?”   再也不愿伪装的面具直接撕破,“你又算什么?一个是话都说不清楚的老东西,一个是病恹恹的瘸子,凭什么指挥我?”   一阵狂风钻入门的缝隙,吹得咯吱作响。   他故意脱下外衫,露出被抽红了的背脊,纵横交错的红痕,攀在那道陈年老疤上,显得格外可怖。   “你看好了,是谁逼疯了谁?”   他这条疤,是读高三时,为颜侃挨的。   当时颜家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各路眼红不断,都蛰伏在暗处想着怎么把它撕扯下台,一同陪葬。   颜侃刚进入公司一年,渐渐接手颜父一个个松手的烙饼,烫手的山芋稳当当落在他手里,受反噬最大的当然也是他。   自认完美的故意“放水”,自以为是的大招,结果被人反咬一口,被人拽进了黑车。   颜节在颜父的临时要求下,从学校赶回颜家大宅,接颜母一块去公司楼下等颜侃,为庆祝颜侃拿下一个反身的大项目。   没人想到颜侃已经经受打击报复被抓。   他眼疾手快,冲上那辆车,攀在未关紧的车门边,去拉扯车内的人。   车刚刚启动,车速还未提上去,被他钻了个空子,靠车门的人挨了他一脚。   大块头恼羞成怒,干脆把他拽进来,车在弯道急转,颜母急得跟在车后追,抄近道绕至车前,司机还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直直的撞了上去。   两兄弟目送着自己的母亲被撞飞。   车被逼停,撞在公司门前的花园上熄火。   短短数秒内,几个字就可以描画出当时两人的刻骨铭心。   颜节俨然杀红了眼,摸到对方身上的刀,想去刺前座司机,试图做出这辈子都无法洗干净的事情,颜侃和大块头及时抢下。   大块口压着颜侃的肩,不让他有可反抗的余地,水果刀就那么不慎一转,刀头刺向了颜侃,逼仄车间限制着肢体发挥,却拔高人性的邪恶,失去理智、肆无忌惮、蔑视规则、枉视人命纵长。   朝他刺下来的那一刻,颜节趴了上去,死死护住了颜侃。   那一刀从他肩头划下,带着开肠破肚之势,一直到腰部。   警察及时赶到,颜母被判定当场死亡,颜节重伤。   从这天起,颜氏算是在陵城立足,再没有人敢打他们的主意,从血路里杀出来的疯子,没有人敢轻易挑战。   颜父却把公司所有股份都转交给了颜侃。   嫉妒的种子在颜节心里深种,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把他挨的刀,受的苦通通拿回来。   一步错,步步错。   一个人被压抑了太久,爆发时势必是不顾所有的来势汹汹。   为了得到,他谁都可以骗。   佟穗不过是他邪念里的一个牺牲品之一。   可她偏偏又是热烈而不计后果的付出型,他太过于享受每一次佟穗在爸妈的要求下,对他主动的样子,以至于让他无比坚信,佟穗不可能离得开他。   想到这,他依旧是一副“我没错”的畅快模样,颜父被他突如其来的逆反气得突发高血压晕倒,颜侃打120陪着去了医院,大宅里又只余下空荡荡的一人,身上酒气缠绕,欲念生长。   手机随手一滑,摁下佟穗的电话,长久的铃响后,无人接听。   挂断重新拨了个号码再打,是个熟悉的女声,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小颜总?”   他仰头喉间滚动,按了按紧促的眉心,往那边报了个地址,声音嘶哑,“过来。”   作者有话说:   青鱼:会用成语怼人的小哥哥一枚呀~ 第8章   虔清予在快四年没睡的房间里一觉睡到了天亮,被褥柔软,似乎还挟裹着柚橘的甘甜香,曾经最熟悉的味道把他绕进一个又一个的梦里。   几年没落雪的陵城下起大雪,整座城都埋在柔软的雪花下,白皑皑的一片,有个长相模糊不清的女生抱着一只异瞳的小猫凑到他跟前。   清甜女声浮浮沉沉的落在他耳边,“跟我许个愿吧,我可以帮你实现。”   他愣愣的瞪着那只猫蓝宝石一般的瞳孔,画面一转,他看见两辆车在雪道上打滑相撞,前挡风玻璃被撞得稀碎,直直的刺进车内女生的双眼。   是佟穗!   虔清予慌慌张张的跑去抓,模糊间好像扣住了她的手,却又那么遥远。   画面紧接着又转回去,他回想起那句话。   疯狂点头,“我要许愿,我要她平平安安,千万不要有事。”   话落,画面煞白,回到他房间里,佟穗躺在他身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眸子清亮,不加掩饰的看着他,两手勾在他脖子上,带着点引诱,俯在他耳边,往他耳垂上落下一个吻。   “虔清予,别搞暧昧了。”   她说话间的热气若有若无的呼在他耳边,浑身发颤,又听她道。   “搞我。”   猛然睁开眼,呼吸急促,脖颈浮出一层细汗,两手紧攥着被褥,他坐起身,叹了口气,原来是场春梦。   他在澳洲的这四年,日思夜想的画面,竟然在回国后在佟穗家变成如此真实的梦。   “咚咚咚。”   “虔清予,起来吃早饭啦!”   虔清予利落起身,随手套上昨晚佟甄从衣柜里拿出来,给他放在床头的几件衣服。外套套到一半,他突然发现点不对劲。   是件浅粉棒球服,而且码数偏小,他平常穿得比较宽松,这件像是女码。   门“咔”的一声被推开,一只穿着毛绒拖鞋的脚先进入他视野,虔清予手上的动作顿住,抬起的手依旧停在半空,内里那件毛衣下摆卷起半边,净白且轮廓分明的腹肌似乎还在起伏。   佟穗的脚也卡在门边,没再往前一步。   她倒是落落大方的看,没避讳说:“我爸怎么把我的外套给你了,穿着小了吧。”   虔清予一动不动,生怕衣服复原成规整的模样似的,呆冷的一张脸,挑了挑眉,“你的?”   过了几秒,当着她的面把另一只袖子套上,小是小了点,但勉强合身,认可般点头,“没有,刚刚好。”   佟穗疑惑的扫视了一番,最后还是跟着他说:“那行,下去吃饭吧。”   “我爸妈今早走得急,家里就我们俩,我就把他们早上剩下来的热了热,将就着吃吧。”   佟穗忙活着摆盘,一边问道:“你在澳洲都吃什么?是不是每天背着我大鱼大肉?”   虔清予勾了勾手,示意她过来。   她警惕道:“干嘛?”   他直接上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似笑非笑道:“谁背着谁啊?”   突然亲密的举动让两个人都楞了楞,虔清予不自然的松开手,想到梦里的触感,偷偷松了口气。   佟穗捧了捧被他捏的那半张脸,结巴道:“吃、吃饭吧。”   虔清予习惯性的拿出手机看国内新闻,一个新弹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飞快瞟了一眼,抬眼往佟穗那一望。   “佟穗。”   “嗯?”   他往电视那扬了扬下巴,沉声道:“你去把电视打开,调到新闻那个频。我听说今天会有天文的相关报道。”   佟穗听到他前半句时还想下意识反驳,“天文”一词一出,她火速放下手中的碗筷,蹦跶着打开了电视。   然而频道一转,佟穗才发现新闻频道早就结束了。接下来是娱乐新闻时间,索性也放着,打发一下早饭。   女主持适时的放出一段视频。   画面里,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入北城别墅区,恰好停在颜家门口,视频是从上往下拍,只能看到车下下来一个穿着一身深色吊带裙的波浪卷长发女人,径直进了大宅。   紧随其后的解说词显得含糊其辞。   不同于新闻频道的严谨,描述闪烁其词且放大了这个女人进入大宅后的时间。   视频画面对准二层的窗户,窗帘是拉上的,室内的暖光穿透,窗边两人的身影起伏,搂搂抱抱,推左拉右,活生生一副艳丽朦胧的小电影。   视频有没有掐头去尾经过剪辑以及另一个主角是不是颜节,好像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能当着她的面和其他女人拉扯不清,也会有在她背后找女人打发时间的可能。   虔清予碗里的粥几乎没动过,他对娱乐新闻没什么兴趣,看过的东西也不想再看第二遍,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佟穗,观察她看到这个新闻后的反应。   佟穗嘴唇微微阖动,没看到似的自顾自喝碗里的粥。   “你这电视怎么关?”   虔清予拿过她身前的遥控器,随意一摁,电视黑屏,室内恢复宁静。   做午饭的阿姨正巧过来,问了个好进厨房忙活。   他见她安静不动,继续道:“换阿姨了?陈姨呢?”   佟穗这才回过神,“陈姨被他儿子接去乡下了,以后也不会来了。”   “我帮你查查那个女人是谁?”他碗里的热食才开始见底,试探的问。   “不用,我知道是谁。”她起身把碗筷收拾,回他个眼神,“你也知道,庆智伊。”   虔清予点头,“需要我帮忙就告诉我,我一直在。”   他接过佟穗手里的碗筷,突然神情认真道:“我不会让你当备选,你在我这,永远可以当首位。”   佟穗被他这突如其来像表白一样的话术吓到,楞楞的往后退,不自然的看向厨房,“给张阿姨就好,她手脚利索,洗得快。”   他追上来,没有要暂停的意思,“尤其是在结婚这件事,你可以看看身边人。不止颜节才能帮你。”   她的心已然乱了阵脚,急急忙忙找出个合理的解释,“我知道,因为你是我哥嘛!我们是一家人。”   他堵住她去路,眼睛追着她,两人一对视,他的坚定单刀直入的传给她,暗示意味很明显,“我不想当你哥。”   佟穗特别想知道他出了趟国到底学了些什么,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以前和她说话十有九怼,现在不但不怼她了,说什么都直来直往还温声细语的,一想到这她就背脊一麻。   她佯装生气道:“乱说什么?不当我哥你当什么?”   他往前走一步,佟穗假镇定不动。   他又往前,直至脚尖相触,他低下头,浓厚的睫毛遮住他低垂的神情,那些想要从他眼中探知的,突然找不到入口。   呼吸一滞,他眼皮轻抬,定定的看着她。   “当你朋友,当你好朋友,当你男朋友——”他离得更近些,额间的碎发时不时触到她眉心,又痒又麻。   “亦或是,当你未婚夫,当你老公。”   每一句停顿,似乎都在强调,这些身份,必须冠上她的名号才能成立。   佟穗的心脏怦怦狂跳,也因和他靠得越来越近的距离而紧张着,两人的呼吸都因等待回应而变得急促,热气交织,一些莫名的情绪无形中改变,纠正着那些长期以往这样相处的固定思维。   厨房簌簌水流突兀响起,她从这阵水声中,听到他再次让人心悸的话。   “你可以选择他,也能摈弃他选择我,不是吗?”   如果非得依靠联姻来巩固佟家在商界的地位,虔清予也一个很好的选择不是吗?你们认识了那么久,那么熟悉彼此,就算不是相爱结合,在一起应该也会像家人一样相处的不错吧?   佟穗被自己下意识的这些想法给吓到,怎么会这么想。   她疯狂摇头,虔清予肯定是在开玩笑。   “我没在开玩笑。”   虔清予像听得懂她的心声似的突然说道。   从他回国到现在,佟穗心里就一个想法。   太快了。   他的动作太迅速,思维转变太敏捷,她总是被他牵着走,都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差点应着他的话直点头。   她看着他如此自然且不脸红的站在她面前说些让人脸红的话,撇撇嘴道:“你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帅。”   她需要一个能帮助她好好捋一捋感情上的事的军师,打发他道:“我晚点得去趟颜家,你收拾收拾回桂港吧。”   虔清予一动不动,“我那房子三年没住了,都生灰了,什么都用不了。”   佟穗一惊,“我都忘了问最重要的事了,叔叔阿姨这次没一起回来?”   他摇摇头,“他们忙。”转而可怜的叹了口气,孤寂之意从他那穿着单薄的模样对比之下更加明显,“我这一个学期都得在国内。”   言外之意,佟家是他在这最熟悉的人了,如果佟家都不收留他,那他该多可怜。   “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长期住的酒店吧,实在不行——”   佟穗打断他,义正言辞道:“那怎么能行!酒店哪有自己家舒服。”不知怎么就心直口快的说出,“你不介意的话就住我家,我们也有个照应。”   虔清予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眼神一对上马上抿嘴垂眸,认真附和道:“如果能这样当然最好。”   出门之后佟穗越想越不对劲,怎么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就让他住进来了,还是她主动说出口的。   说不出哪奇怪,但是又觉得哪哪都奇怪。尤其是在虔清予说出那些像表白一样的话时,她竟然会生出一些慌张无措的情绪,不知如何应对。   她不是最擅长人际交往了吗?怎么面对他就像铜墙铁壁,不知变通了。   她和他认识那么多年,只是有三年没见而已,他们坚固的像家人一样的友情绝对不可能坍塌!再怎么说她小时候还住他外婆家,读书时他就是住在佟家,现在让他住回佟家怎么了。   她只是在遵循礼尚往来的传统美德。   佟穗自我安慰道,越圆越觉得可靠。   然而下一秒,她的这些小九九就消散于无形,手机“滴滴”不断弹入的信息使她不得不靠边停车接收消息。   单是往屏幕上一扫,她的表情霎时皲裂,手指发冷的不能动弹。   作者有话说:   青鱼心机攻略第三步   故意给穗穗看腹肌   穿穗穗的衣服(小?不存在的)   引导穗穗看他情敌绯闻   不想当她哥   趁机同居   ……   啧~心思不要太多嗷 第9章   程因霜被送到医院抢救,几张毫无血色的照片通过陌生彩信传到她手机上,仔细看,手臂上甚至还有几条明显的新鲜红痕。   【您好,我是程女士的邻居,我在门口发现晕倒的她,看到她手机上的紧急联系人是你,于是给您发了这条信息,目前已经把她送到中和医院,您可以通过1076673联系咨询处。】   佟穗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开车去了中和医院。   程因霜被安置在普通病房,佟穗升了个床房,守在她旁边坐下。   医生说她手上,像是被绳子捆绑或是被勒出来的痕迹,人是低血糖晕倒,休养一天就可以出院。   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打开手机处理信息。   微博运行突然下线,卡顿得进不去。   转了不知道多少圈,佟穗在恢复数据的那一刻看到了清晰的红色爆字。   “佟氏集团破产”   往下一滑,还有个热词条,“浓颜小仙校园欺凌”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手抖,点开第一条。   “佟氏集团由于经营不当,口碑暴跌,不少受害群众到公司大楼下进行聚众维权,如今股份下跌迅猛,旗下代言纷纷要求解约,屹立陵城多年的老品牌是否即将到头……”   佟穗心跳加速,划进视频。   视频里佟甄和曾茵在楼下被团团围住,话筒往他们脸上怼,丝毫不顾及是两位已经上了年纪的长辈。而他们还得卑微的陪笑,一看到这佟穗就热泪盈眶。   她的爸爸妈妈好像在这一瞬间就变老了。   还没来得及去细问情况,相邻的链接跳转到程因霜的词条。   与佟父佟母清晰的视频相对比,她这个词条来得有点莫名其妙。   相关发帖全是主观臆断,一些模糊的聊天记录截图以及老网站上的小作文侃侃而谈。   “听说程因霜高中那会可混了,总是欺负同学。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为所欲为,还骂脏话。”   “刚回国的庆智伊就是和她一个学校,貌似还是同班同学,同为美女怎么程因霜心眼这么坏。”   “庆智伊是那个女团成员吗?!被种草了,看起来就是人美心善的仙女啊!”   “插个题外话,在这顺便安利一下我们归国ace!”   “怎么都是屁股没个实锤啊?听说听说,除了听说你们就没长嘴自己说吗?”   “我一直觉得程因霜看起来就是那种心眼很多很茶的女生,没想到高中竟然还欺凌别人。”   “劣迹网红应该被封杀! !支持封杀!”   ……   她宁心静气的看完大概帖子,找到发帖源头,大概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庆智伊在H国的发展受限,出道即凉,被迫放弃女团梦,回国发展,正好秦怡人势头迅猛,可以带她一把。   程因霜属于网红里底子抗打的,活粉基础盘扎实,接的代言甚至比跻身三线明星的秦怡人还要高端。   她们不惜翻出旧事,以身犯险贼喊捉贼利用网络带节奏。   评论里的踩一捧一就能看的出来庆智伊这个人有多愚蠢。   行为处事和当年一样,小家子气,浮躁溢于言表。   她直接给颜节拨了个电话,那边在播音尾声接下,声音里带点意犹未尽的缱绻,“嗯?”   佟穗直言不讳,“昨晚睡得怎么样?”   她这话一旦放在特殊处境里,听起来就别有深意。   颜节倒是恰到好处的理解了,沉默两秒,“你别急着定罪。”   “我确实不急,但是你昨晚带回去的那个女人动作倒挺快。”   他笑一声,似乎是真没理解,“什么意思?”   “你热度不错,昨晚围观的人我就粗略算个全国人民吧。我爸的公司,是不是你——”   那边忙音,因为网络不佳被迫挂断。   她未发的火瞬间哑然,闷声闷气的坐在床前。   程因霜醒了,两个眼睛瞪得老大,完全不像是经历过一场生死的模样。   “我怎么了?”   佟穗恨铁不成钢,往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低血糖,还好你邻居给你送到医院,手上怎么搞的。”   “别跟我说你为了这事闹自——”   她立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怎么可能啊?我这是今天早上去拉我新买的衣柜勒的,那个搬运工力气还没我大,弱死了。”   “等会,你刚刚说因为什么事?”   佟穗松了口气,把手机递给她看。   “叔叔阿姨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电话打不通,看新闻说是去警局做笔录了。有人传言说佟氏放出高额返利投资,不少人几十万几百万的往里投,现在全都赔本,有些人甚至要卖房抵债。还说我爸妈会卷款跑路,现在让他们给个交代。”她扶了扶额头,“现在你要面对的问题不是这个,庆智伊还是对你出手了。”   “好啊,回国了还不安宁,自己没实力又想踩老娘肩膀上往上爬。”   “我没什么事了,我现在就陪你去找颜节。”程因霜挣扎着起身。   佟穗把她按下去,“省省吧,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里。”   “他也是够了,是不是真以为能拿这件事绑你一辈子,四舍五入他那刀还是替我挨的,要不要让我来当他女朋友赎罪啊!”   “当时全世界的人都跟我说和他在一起是多好的选择,好像我不和他在一起就是错的。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佟穗觉得可笑。   你身处一个他人为你定好的结局中,人人称之最佳归宿,而你试图说服自己,心理和身体都在告诉你,你很不开心。   违背自由意志的选择,终有一天会成为反噬的利剑。   程因霜叹了口气,脸色不太好看,犹豫了会儿,结结巴巴说:“穗穗,其实那一刀是……”   “什么?”   “没、没什么”想到什么似的,她捏了把冷汗,转移话题,“我实在想不通她怎么还有脸借着这事来反咬我一口的,庆智伊啊庆智伊,连名字都是披了层伪装的崇洋媚外。”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你的情绪不过是助推的加速器。   要冷静、沉稳才能有反杀的机会。   佟穗:“当初的证据还在吗?”   程因霜:“被销毁了,庆智伊为了不给自己留案底,清理得干干净净,就算我们找到了,网上的风评也早就往她那边偏。”   “不过我那好像还存过一封她写的威胁书,我去医院检查的报告单应该压箱底了。”   颜节的电话拨进来,打断两人对话。   “在哪?昨天的事我跟你解释。”   佟穗现在并不想在意他那点风花雪月,“你只要告诉我,我爸公司的事是不是你干得就行。”   他脆生生答:“不是。”   “我早说了你得来求我,你爸的公司早就摇摇欲坠了,被压下来瞒着你没让你知道而已。”   “用不着,不当商贾之女,我家也差不到哪去。”   “你不愿意沾这个名号,佟叔叔和曾阿姨可不一定,享尽了荣华富贵,一时扭转变得负债累累,你自己考虑。”   佟穗挂断电话,已经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心存侥幸,还是就此抵赖泄气。   “穗穗,我觉得你爸妈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心血,肯定不会说放就放,你不求他,叔叔阿姨肯定也要去找他们的。”程因霜拉住她冰冷的手,难得的冷静劝道。   “我以前觉得,颜节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我应该是喜欢他的,但当我逐渐发现这种情绪并不是能长久的心动,再加上意识到我是在大众的推动下,和他成为恋人,就有种头皮发凉的感觉。”她摩挲着手背,眼里全是迷茫,“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逃脱出这种矛盾而又无法清晰表达出来的难受。”   “你还有我,还有虔清予不是吗?能及时看清,选择放手,也不晚。”   程因霜提醒她,“虔清予那时候,就是长了张不会说话的嘴,做了的事也不说,都是默默放在心里,但是我看得见。你们俩认识了这么久,试着去相信他,给他一个机会呗。”   虔清予向来都是置身事外的模样,他所受到的教育,无一不在告诉他,明哲保身。   她羡慕他身上的干净气,也不舍的沾染。   他们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她不想让他为了她做出什么改变。   他以后会遇到一个和他志同道合情意相投的人,不带目的,没有交易。两人会像平常人一样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甚至是迈入婚姻的殿堂。   轻易的踏入一段感情很简单,要能坚定的走完一生很难。   她不想成为那个打碎这一切的恶劣的人,也不想让他来承担这个损失。   想到这,佟穗摇摇头反驳,“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了,如果我选择虔清予,不就像是把这段感情重演吗?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他对我来说就像你一样,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我不是没有吃过苦,如果这次的事情没有挽留的余地,我会和她们一起承担,当普通人也很好,只要我们一家人相爱——”   程因霜打断她,“穗穗,你太天真了,我有时候真心疼你,她们把你保护得这么好,又在不得已的时候需要把你推出去。”   她苦笑道:“我去趟颜家,你在这好好休息。”   网上的词条短短半小时内就被清空,新的消息刷上来,又被屏蔽查无此帖。   程因霜的热搜由此被推上高位,久挂不下。   颜家大宅在阴沉的天气里又多了几分阴冷之色,花园都是枯败景象,雨层云笼罩在屋顶,看起来近在咫尺。   她忐忑的按下门铃,门锁自动打开。   “热搜是你撤的?”佟穗开门见山的问。   颜节先是疑惑了一下,又闪烁其词的轻“嗯”一声应下。   “你用不着花那个钱,和你在一起这么久,女朋友这个角色我扪心自问当得还不错,也该好好结束了。”   “颜节,我们分手吧。”她下定了决心,认真的说出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午好哇,走点剧情 第10章   颜节这个人,表面温柔润朗,你和他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要么不回,要么只是浅笑着看着你。   而当他揭下那层伪装的面具,就能看得出来他多么骄傲自负。   他自视清高、自尊心强,控制欲和占有欲更甚。是逐层递加的灰,越了解,就越厚重的让你喘不过气。   他最擅长吊着人的心理,提前放个预告,用他手握胜负的结局迷惑你。   哪怕是听到佟穗说分手,他也是不在意的样子。   他不相信,她有能脱离的了他的底气和能力,也享受他窥视觊觎了那么久的人迫不得已依附他的感觉。   他称之为是对她的喜欢和爱。   于是从封装袋里拆出那份似乎纸墨都还是新鲜的文件,无所谓的递到她面前,示意她看看。   这份合同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佟家公司面临着破产危机,急需两家联姻稳定局势。   上面亲笔签名落得正是佟甄的大名。   底下附加的几份小文件,是早在两个月前,就陆陆续续发生,呈递上来的群众反馈,上面已布满了不满和谩骂。   “佟氏公司没商业道德、欠债还钱……”   佟穗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掉进冰窟里,手不自觉的发抖。   难怪从两个月前开始,佟甄和曾茵就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提起颜节,而颜节也是在那个节点,开始肆无忌惮的和其他人传出暧昧绯闻。   他们都觉得,这份合同书的签订,就是达成了一种共同的默契。   可以不用在乎她的感受,她的身份。   就连那天的饭局,都在演,只有虔清予是明明白白的站在一边,看清他们伪善的交易。   佟穗自始至终被瞒在鼓里。   她难以置信的拿着那份合同,声音发颤,“我爸妈呢?在哪?”   “做完笔录回佟家了,公司目前还有人在闹事,你最好先待在我这,只有我可以给你兜底。”   颜节又恢复温柔体贴的模样,把她揽进怀中。   贴在她耳边,安抚似的说道:“我才是你应该相信的人。”   佟穗轻笑声,推开他,自嘲似的说道:“合同我会好好和我爸妈探讨,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   佟甄年纪大了,这么一折腾,受了点风寒,在家病倒。   佟穗赶回来的时候,曾茵正在床前照顾,给他喂饭。   她的车停进车库,一路跑上楼,也不知是寒风刺骨还是情绪无处可发,到家时已经泪眼婆娑。   佟甄的头发好像一夜之间白了一半,连张口吃饭都有点费劲,在商界叱咤风云几十年,该享福的年纪,所打拼下来的事业就像握不住的沙,捧得越多,反而流失。   她透过这个景象看到一个倒转的流沙瓶,上层的沙子已经所剩无多。   被送去乡下的那年亦是如此。   她的爸爸心态不行,无论是面对婚姻还是事业,在即将崩盘的时候,都会以一种病急乱投医的姿态,去急着找下家。   那年桐乡小猢村的冬天格外冷,车行驶至村头把她放下,她身上只披了件单薄大衣,路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走起来打滑。   她红着眼,站在原地看车越开越远。   明明知道去乡下婆婆家的路怎么走,可是从小娇生惯养,又爱干净,坑坑洼洼的泥地,她一步也迈不出去,怕脏了妈妈新给她买的小皮鞋。   婆婆怕她年纪小不适应,带着虔清予,撑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从里走出来,老人家的手冻得通红,看见她了却依旧笑眯眯的,把暖手的袋子往她手里塞,给她戴上早就织好的毛线帽。   “早就说我们家要来一个漂亮女娃娃,我和清予高兴了好几天。”她把清予推到佟穗面前,“我们清予,要有妹妹咯。”   她看了眼虔清予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俨然一副,高兴个鬼的模样。   虔清予的五官小时候就长得很精致了,年纪小但性子冷,见人待物都是一副“我知道了”的已阅感。   他当时往她那瞟了一眼,眼神挪向别处,丢下句,“不要妹妹,丑。”   佟穗当时就委屈的直哭,心说这个男生的嘴怎么这么毒,别人见到她了都是直夸,只有他不识好歹。   她那会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男生不太欢迎她的到来。   第二想法就是,他审美不太行。   两人一直不太对付,婆婆怎么逼着她喊哥哥他都不愿意,虔清予也嘴犟,两个人一会儿不互掐都都难受。   她太真切的记得那个两人关系转变的下午。   让她心甘情愿叫虔清予一声哥,也对佟甄的随手放任恨之入骨过一段时间。   年前的一个清晨,婆婆为了置办年货大早赶集市,虔清予怕她腿脚不方便路上出事,也跟着起了个大早陪她去。   佟穗窝在里屋里睡到晌午,醒来时除了周围窗户缝如嘶吼的可怖风声,只剩一片死寂。   她习惯性出门找人,连接的长巷一户通一户,她本就对这不熟悉,多绕了几家,就找不到北。   当时一户和婆婆家格局很像的房子房门大开着,大厅里还摆了台电视,唱戏的人一曲接一曲,握着一支长枪铿铿锵锵的转圈。   里屋有个小门虚掩着,她朝里面喊了句,“虔清予?”   无人应答。   她逼自己适应着老旧居民屋里的昏暗视线,再次不确定的朝里面喊了句,“有人吗?”   这次终于有了回音,一阵吭吭哐哐后,门被拉开,一个个子高大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看见是她,似乎还有些欣喜。   “你是隔壁屋那个好吃鬼吧?”说着就去掐她的脸,一身酒气和汗味儿,“怎么跑到我这来了,看到人也不叫叔叔啊?”   佟穗不适的往后躲,被他扯着往里拉。   “进来和叔叔聊天,你爸爸是不是那个叫佟甄的?”他不怀好意的打量她,“你爸爸那么有钱,要讨新老婆不要你喽。”   她呆滞的望着他说话时的满口黄牙,和吐露出来难闻的重味儿,憋着泪往外走。   没一下就被拽回来。   “你走什么?你妈妈以前年轻的时候还是我老相好呢。”   佟穗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不知道老相好什么意思啊?来来来,我给你看看。”   他把里屋的小电视打开,放了个碟子推进去,几秒后,电视频道就挑战到一个让年幼的佟穗好奇而心惊的画面。   一个穿着比基尼的漂亮女人走到沙滩上坐下,而另外一个男人紧随其后。   他去扒她身上那单薄的料子,做出让佟穗表情四分五裂的动作。   她慌慌张张去遮自己的眼睛,又被男人扯开。   “怕什么?老相好就是要干这种事的。”   佟穗呜呜得哭,反驳道:“才不是,这不是我妈妈。”   “那你妈妈就是因为和别人做了这种事,你爸爸才要和她离婚。”   “不是这样的,你胡说!我不许你胡说。”   她跳着想要捂他的嘴,被他一手握住,掐着她两手腕。   “你就是你爸爸和你妈妈做这种事情才生出来的!小贱人。”   佟穗应激得的去咬他的手,男人吃痛往她身上一推,把她推倒在地上。她不由自主的嚎啕大哭,被捂住嘴。   “哭什么哭,越哭我就越让你看。”   那天她被逼着看了五六个碟子,胃里直翻滚作呕,泪淌得整张脸都是,她把眼睛闭上,又被迫扒开,直视屏幕。   那些直白不遮拦的肌肤,还未曾直视过的生理器官,就这样在她面前打着架。   虔清予赶回来找到她的时候正值尾声,佟穗哭得整个人都虚弱的瘫坐在地,男人早已呼呼大睡,完全不顾她的哭闹。   小少年惊慌失措的把电视按暂停,脱下自己的外套去遮她的眼睛,抱着她一遍遍的轻拍她的背,哄小孩似的让她别怕别哭。   “没事了,没事了。”   他那时候才多大,两人一个12岁,一个10岁,看了除了红脸,下意识就是抗拒和反胃。   这件事就像两人共同的秘密,出于私心的为对方保留。   虔清予为了给她出气,把她安置好了之后,从厨房里打了一桶水,对着睡死过去的男人愤恨的往下倒。   冬天里的水冰冷刺骨。   男人被冻得找不到北,大喘着气挣脱起来。虔清予早已跑的不见踪影。   那些私人碟片也被他扔进火炉里销毁。   他天真的安慰她,“以后世界上都不会有这些东西了。”   从这天起,佟穗就特别抗拒肢体接触,一旦离她太近,她就会想起那些画面反复作呕。   她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学会了个词,“情与欲”,世间所有生命的诞生,都基于此。   而她,也恰恰是情与欲的产物。   她见到曾茵的第一面,脑海里只有那个男人说的那句话,所以下意识就问。   “你和我爸要生小孩吗?”   两人吓得不行,为了尽量降低离婚对她造成的创伤,曾茵选择不再生孩子,在佟穗面前也是尽量克己复礼,无过于亲密的举动。   她慢慢了解到做父亲的不容易,于是也原谅他那时把她扔在乡下的行为。   可是她越学会懂事,就越不甘心。   爱她,可是还是要选择牺牲她。   佟穗看着他一副病态的模样,质问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曾茵注意到她眼圈发红,安慰道:“穗穗啊,没事的,爸爸妈妈不会让你吃苦。你爸爸没事的,别伤心。”   “你下个月就满20了,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龄,妈妈刚见到你的时候,才只有我一半高,现在都比妈妈高了。颜节是个好归宿,什么事都想着你,等年后,就和他结婚吧,爸爸妈妈真怕以后看不到穗穗结婚的漂亮模样了。”   佟穗摇头,“不好,我不喜欢他。”   “你这孩子,两个人在一起好好的,是不是吵架了?突然说这种话。”曾茵的表情有些尴尬,往后瞥了眼佟甄,想堵住她话口。   那一瞬间,佟穗眼中的错愕兜不住,“所以合同真的是你们签的?”   “你们这样跟把我卖了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说:   抱抱我女! 第11章   佟甄听到她的话艰难的坐起身,“佟穗!你怎么和爸爸妈妈说话的?”   佟穗却再也无法忍住溢出的崩溃情绪,“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一遇到大事就选择把我推开,当年离婚也是,现在破产也是,我还听说你们要卷款逃跑。”   她尽量保持冷静,但还是控制不了话语里的哽咽,“所以现在把我给嫁了,推给别人,你们就跑到国外去是吗?”   “穗穗!你怎么能这么想?”   “为什么不能让我们一起承担,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曾茵走到她面前,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你从小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我们也不想让你经历起伏,颜节的条件完全可以接替,你也不用吃苦,你怎么这么傻呢?”   “是,我以前是觉得我喜欢颜节,所以答应他的表白和他在一起,可是我现在意识到了,我不喜欢他。”   她突然想起颜节和别的女人暧昧的画面,结结巴巴而又难以启齿的说道:“而且,而且他对感情根本就不专一。”   “胡说!”   “我们和他签那个协议是为了让你受益,保证你的利益最大化,你要理解爸爸妈妈的良苦用心啊!”   佟穗深呼吸后平静的说:“那如果我说,颜节也根本不喜欢我呢?这样你们也让我嫁吗?那我宁愿当个穷人。”   佟甄对她这话大不认同,直接掀开被褥下床,走到她面前。   他严厉的表情让佟穗下意识的往后退,然而佟甄又追上来,猝不及防的,给了她一巴掌。   “阿甄!”曾茵上前去拦他。   这一巴掌落得又稳又狠,佟穗的脸上瞬间起了个印子。   “你……”佟甄气得瑟瑟发抖,“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放赖的话呢?我从小是怎么教育你的?我花那么多钱培养你,连一点傲气都没有,如果金钱真是那么容易割舍的东西,你爸我会为了它劳累至此?”   “颜节这孩子我看在眼里,他这么久以来,为我们家做了不少事,以后你嫁过去也不会差!”   佟穗仍想试着扭转他们的思想,“可是你们都没有和我商量过,为什么没有人过问我的意见呢?我也是个人啊,我需要得到尊重。”   “他喜欢你,对你好,这就够了!你只要知道,爸爸妈妈的选择不会错!”   曾茵附和,“是啊,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她心如死灰的接受着这个定局,冷声问道:“虔清予呢?”   “你想通了就好,清予说是有急事出门了。”   曾茵松了口气,把衣架上的外套给她套上,“天冷了,别冻着,爸爸妈妈的事你放心,颜家那边会帮忙的。”   她出了卧室,注意到大门前的几个箱子,虔清予似是真的走得急,连行李都是放在门边,没来得及收进客房。   佟穗顺手把他的行李箱搬进客房,发现他电脑都是开着的。   类似于缴费充值的后台,有几笔大额的资金周转,她视线停留几秒,依旧没忍住顺势坐下划了划界面,收款方是——   微博??   佟穗惊慌,拿出手机划开热搜界面,发现程因霜的热搜词条也不见了。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脑海浮现。   所以佟氏的热搜也是他在背后操作清空的?   那颜节为什么要认下。   她颤颤巍巍划出虔清予的电话号码,想问清楚,结果那边一直忙线。   程因霜的电话打进来,声音中带点惊喜,“穗穗,我的恶评全都没有了诶。也不知道是哪个大佬在后面操作,我看到新刷出来的评论还说我傍上大佬了。”   “我哪有那资本。”   “颜节那么讨厌我,应该不至于为我删评——”   佟穗飞快答:“是虔清予。”   “啊?!”   “我记得他出国之后应该是学的海洋相关吧,怎么还能操作这个。”既而反应过来,“他砸……砸钱了?”   “嗯。”   而且砸的还不少。   佟穗现在第一时间就是想找到虔清予问清楚,不再多言,“你的事暂且不用回应,等把证据收集好了,一次性放出来。”   她突然想到当年虔清予送她的那块手表,如果虔清予身上带着那块表的话,可以单方面查看他位置。   自从他出国之后,这块表就被搁置在柜子里,毕竟,再也没有人和她玩这种无聊的单方游戏,也没有人愿意心甘情愿的让她监视。   她心惊胆战的打开那个尘封的表,开启位置连线。   “叮”的一声,竟然连上了!   屏幕上浮现出两个隔着一段距离的绿点。   佟穗跑出门,往他的位置走。   上面显示,她和他的距离是2.5km。   具体地址:陵城市白桦机场。   机场?!   虔清予是有要接的人吗?   还是要去哪?   急到连行李都不需要带吗?   佟穗没时间想那么多,打了辆车径直去了白桦机场。   一路拥堵,又是下班的高峰期。   她几乎是满眼焦灼的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到的机场,屏幕上显示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由于位置逐渐缩减到百米内,两个绿点变成跳动的动态,就像两颗跳动的心脏,慢慢靠近,而这一次,是单方的。   虔清予的存在,对她而言很复杂。   在乡下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撼动了她心中放在第一位的爸爸的位置。   就像她的靠山一样,让她永远有胆量去尝试些那个年纪不敢做的事。   爬树摘枣、下田捕鱼亦或是摔了一跤能容忍身上的脏,自己清理。   这些日常而又普通的事,代替了她的兴趣班和补习班,让她对学习产生了莫大的改变,原来生活里,不只有钢琴和奥数,还有这么多好玩的事。   但两人回到城里之后,进入到那个像盒子一样每天埋头伏案的教室里,她就不愿意追在他身后喊他哥哥了,他也变得比小时候更毒舌。   两人说话,一言不合就开怼。   但不可否认,她一直把他当成很要好的朋友,最亲的家人。   即使她万分介意虔清予当年的不辞而别,却依旧因为曾经最熟悉的人能再次回到自己身边而开心。   她在流动的人群里寻找他的身影。   机场正好有人成堆的从里走出来,前边的人流散,现出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不在意的敞开,露出里边高领打底,黑色四角立体冷帽压下来,整张脸在几乎一身黑的搭配下显得更加冷峻,眼里没什么情绪,目光直直的盯着前边。   唯一看起来暖和点的就是他脖子上随意围上的那条围巾,慵懒恣意而又不好靠近。   走近了,佟穗才发现他后边跟了一个人。   虔清予的步子迈得大,后边的矮个男生有些局促的追着走。   佟穗被这画面逗笑,朝他朝朝手。   他没有表情的脸才因此浮现些温度,弯着唇朝她走来。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佟穗举起戴着手表的那支手,笑着在他面前摇了摇。   “没想到你还一直戴着,打你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走得这么急?”   矮个男生听到这话向前朝她点了点头,“你好,我是律师,清予电话打得急,说这边有个很难办的案子,我就过来了,这么一看。”   他朝虔清予有意的笑了笑,“应该是帮你的忙吧。”   她扬着的嘴角变成疑惑的模样。   他只耸了耸肩,眉眼一压,“我说过,你可以选择我,我会尽我全力去帮你。”   “所以,两个热搜都是你撤下来的?”   他目光炯炯,轻“嗯”一声。   “干嘛花那个钱啊,叔叔阿姨还在国外,知道你这么乱花钱——”   “不是乱花,有人扒到了你的信息,想把脏水往你身上泼。”   虔清予否认,认真的看着她,“我不想有人恶意揣测你。”   “也不想让你被无故牵扯进来,曝光在大众面前。”   机场的人流穿行在这一刻沦为传送带般模糊的背景板,她的耳中源源不断的接收到让心脏加速跳动的信息,一个个无声粒子,通过空气进入她的体内,若有若无的积压着她的胸腔,而又肆意迸发着,传输到全身。   身体的感觉告诉她,她喜欢这些信号。   “为你花的钱,都是值得的。”他突然添上一句,又担保似的看向她,“我不差钱。”   她茫然无措的点点头,回避的看向律师,“请问怎么称呼您?”   “我姓郑,叫我郑律就行。”   佟穗大大方方的伸手,虔清予往前扣上她的手,四指轻裹住她的手背,轻轻的上下摇了摇,算是代替握手。   郑律识相的看向一边,笑着点头。   “你干嘛?”佟穗说着就要把手抽回来。   他加大力度又握紧了些,指尖带了点力把她往身前拉,她不受防的倒向他,被他一只手扣住肩膀。   她突然发现他的手比颜节的要温暖很多,也没有粗粝的结,被他握住总有总莫名的安全感,也不讨厌他的触碰。   虔清予的头低下来,像上次那样凑近她,弯唇笑道:“我给你帮了这么大忙,怎么感谢我?”   “事……事情不是还没解决吗?”   她被他的眼神盯得不好意思的往一边瞥,说话都不由得变结巴。   “那等解决了,你得给我个承诺。”   作者有话说:   ·噫!谁不知道承诺是——   ·青鱼撑腰,毕竟是虔(钱)老板,不差钱[硬气] 第12章   佟氏旗下最大的产业是百货超市,由于经营不当,收益直线下滑,已经连续两年都是亏本的状态。   佟甄当时受人蛊惑,开放投资的通道,大肆宣传公司的发展前景有多好,一边模糊即将亏本的现状,部分人出于对这个老品牌的信任,毫不犹豫的拿出自己存放多年的家底投了进去。   原本以为能因此大赚一笔回血,却不曾想,他们投进去的钱,被当成补空的慈善捐款。   股东里,除佟甄之外,还有一个手握重股的老员工,庆华。   虔清予第一时间就把所有可以用到的资料收集起来递交给了郑律师,要把事情从始至终的捋清楚,还需要一点时间。   佟甄目前的状态,是希望颜家出手相助。   颜家三个男人,一个被气得送去医院抢救,被下发病危通知。一个瘸着腿,为了照顾父亲抛下公司事宜。   颜节是最好钻空子的时候。   “爸爸妈妈想看到你有个好归宿啊。”这句话在佟穗脑子里循环播放。   人越是处于弱势,周围的声音就会越发劝着你低头,毕竟顺着捷径走下去,人可以少很多不必要走的弯路。   但佟穗是个特别拗的人,她喜欢一步一步走扎实,按顺序走完每个过程。   从她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不喜欢颜节时,就在努力往外一层层打碎他人以“为你好”的名义,给她塑造起来的美丽泡泡。   她不由得反问虔清予,“这个承诺,会遵循我的意愿吗?”   虔清予本就是逗她,没想到她会这么认真的反馈,“当然,如果我提出的要求你不愿意,或者是感到不舒适,都可以直接拒绝我。”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两人没在机场久留。   把郑律师送去了酒店,径直回了佟家。   “我爸他——”   “叔叔他——”   虔清予抢到话口,温声道:“你先说。”   “我爸他和颜节签了份合同,如果我嫁给他,颜家会帮忙。”   他突然流露出浅浅笑意,不解道:“怎么帮,砸钱吗?”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做什么事都一根筋。”   “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砸钱,明显就是背后有人在故意引导舆论,佟叔叔遇人不慎,是时候清理门户了,而且我怀疑——”   虔清予的视线突然挪到她脖子上,下一刻,反手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裹在她空荡荡的脖子上。   他的手暖乎乎的,不经意间擦过她脖颈上的肌肤,若有若无的触碰让佟穗不由自主的发了个抖。   围巾上上一个主人留下的余温还未散去,柔软温暖的触感贴着她,丝丝暖意传导过来,她甚至觉得脸颊也有些发热。   然而面前这人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一本正经说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佟家也不会破产。能通过正当手段走正当渠道解决的事情,正义永远不会迟到。”   佟穗不自然的回避他炽热的目光,往后退一步又被他拉回来。   “合同能找到原件么?”   “我把颜节那份拿回来了,我爸这应该还有一份。”她点头,从包里翻出折叠的文件递给虔清予。   他接过的那瞬间佟穗突然警铃大作的攥紧。   虔清予挑了挑眉,疑惑的看着她。   听她道:“我忘了问,你刚刚说怀疑什么?”   “怀疑这事和当年的事有关。”   虔清予使了点劲,合同回到他手里,伴随着“嚓嚓”的撕纸响,那叠近半厘米厚的白纸,被他撕成四分五裂。   “你!”   “这份合同本身就是对你利益最大化,撕了对颜节没什么影响,也少了对你的束缚。”   他把碎纸往垃圾桶一扔,双手后撑在墙面,散漫的靠在她身侧,转头看她,突然像哄小孩似的道:“不想嫁,我们就不嫁了。好不好?”   “听到你说你在天文台实习,我挺为你开心,当年那个崇尚自由,与天空共舞的小精灵。”他神情自然的捏了捏她的精灵耳,“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虔清予从小就比同龄人要早熟,他的成熟体现在为人处世的冷静沉稳,或许是虔家书香底蕴给他营造的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始终能伫立在事件本身看待问题。他长着一张看着很正统的脸,流露出来的气质却又是桀骜不驯的,没有人能驾驭他。   “清清冷冷的热烈”用来形容他最好不过。   他唯一那点虔诚,只对佟穗表现过。   长此以往的相处,让佟穗早就习以为常,她会以亲密的家人来判定这段关系的始终。   一旦多想,就会不由自主的退缩。   他突然回国的这些天,从分别时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年,变成善于表达自己的青年才俊,佟穗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无形的改变。   “我好想婆婆。”   她情绪转了个弯,不经回想起在乡下,那些真真正正不需要承担责任,不顾及后果,有人在背后为她顶起一片天的日子。   看云识天气,是她最初从婆婆那学到的东西。   虔清予盯着她,神色也不由得暗下来,鬼使神差的抬起手,为她蹭去下巴上的那滴泪。   佟穗回神往着他,想起少年虔清予在婆婆葬礼上安抚她的那句话。   “她会变成一片云,为我们的世界撑起一片天。”   至此,她果断的选择了学天文,想通过对每一片云的观察,看到那些神奇的碰撞反应后,产生各色形状云彩背后的浪漫。   不知不觉,好像走到了要转折的那个拐角。   佟穗:“那就让这件事有一个彻底的结果。”   他应:“好。”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佟穗和虔清予都在复盘和梳理整个事情发生的前后因果。   公司的运行并没有问题,主要在于佟甄接受放出投资通道的这个建议后,开始转折。   庆华是接手这个项目的总管,也是他一直在记录资金的入账和拨出。   为了联系他,两人跑遍了所有事发前和他见过面的人,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犹如大海捞针,只闻其形,不见其身。   公司员工反应,他已经有一月有余没有来上班,说是去H国见女儿,要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警方一直在协助调查,公司大楼被暂封,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人轮班似的往上替。   冬夜的风和毫不留情的刀子没什么区别,回佟家的路上,佟穗的手早就冻僵。本就不耐寒的体质,不停歇的连转轴,竟然有些低烧,迷迷糊糊的在车上睡着了。   虔清予把车停在楼下,从后备箱拿了层薄毯往她身上一裹,轻柔的抱了起来。   转身的瞬间,轮胎急刹和地板的摩擦声持续,一声刺耳的“滴滴”声从背后响起。   他顿了顿,本想忽视,然而一束炽白的车灯从他正面直直的照过来,对着他的眼睛,迫使他闭眼偏头。   “虔清予,我几天不在你就想撬墙角。”   一个清瘦的身影下车,从白光中冲过来,带着干架的气势。   虔清予把佟穗身上的被子掖了掖,浅浅遮住她的眼睛,不动声色的站在那等他上前。   颜节看了眼他怀中的佟穗,冷笑声道:“只要我一天没同意分手,她就是我女朋友。”   两人眼中的焰火似乎在噼里啪啦的炸裂,火花越蹿越高,来势汹汹的打破冬夜潮湿的寒气,无声无息的融化成水汽,一滴一滴的砸在佟穗的清梦中,把她浇醒。   虔清予始终是冷脸看着他,听他自顾自的发作。   “怎么,你不是一向自诩正直?”颜节不甘的笑他,“现在不装了?做出这种不道德的事情?”   佟穗缓缓睁眼,扯开眼前的遮盖。   虔清予嘴角一撇,眼中的锐气蓄势待发,感受到怀着人的动静,转而不咸不淡道:“我跟她认识了那么多年,穗穗就像我亲妹妹一样,你在龌龊的想什么?”   她迷茫无措的逼着自己在争吵声中清醒一点,“这是怎么了?”   虔清予把她放下来,帮她掖紧身上的薄毯,柔声道:“没事,你先回去。”   “穗穗,跟我走。”   颜节拽着她的衣角,顺势把她揽过来,“以后嫁给我,颜家就是你家。”   虔清予眸子暗下来,模仿着他的语气说:“以后不会嫁给你,佟家和虔家才是她的家。”   佟穗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我说过我们分手了,以后佟家的事情也和你无关。”   颜节反驳:“我是——”   “你是处理你那些红颜祸水去了?毕竟这些天时不时有人往我这传你和其他女人约会的照片。”她揉了揉眉心,实在打不起精神,“以后让她们别发了,我也不是你女朋友,用不着拿这个来挑衅我。”   这几天她的手机源源不断的通过各种渠道给她传输这些花边照片,她已经无力去探寻事情背后的真相,目前想做的,只有为佟甄翻盘,不让他几十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以后别来找我了,好聚好散吧。”   颜节的手拽着她不放,解释道:“那些照片不是我让她们发的。”   佟穗甩开,沉静的叙述,“可是是你给她们机会让她们留下这些暧昧不清的照片,不是吗?”   “从我出去实习起,你就像在报复我一样,一轮又一轮的开这些无意义的酒会,给她们创造灌醉你贴近你的时机,而你也欣然享受。”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是你做了,但是却以为我好、为了我们的未来这样的名义搪塞我,其实你并没有那么喜欢我,不是吗?”   她头疼的厉害,只想速战速决,“以后不要把结婚的事情挂在嘴边了,试图用婚姻来束缚一个人,很愚蠢。”   “这个游戏我玩腻了,也不想再玩下去,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新年快乐~   颜节:“你撬我墙角?”   青鱼:“对没错怎样?”   佟穗投来疑惑的目光。   青鱼:“谁说的,思想别这么龌龊,我们只是家人而已。” 第13章   虔清予在暗处扬起唇,给颜节使了一个狠厉的眼神,把佟穗拉到自己身前,轻声道: “穗穗,回去吧。”   佟穗没再管后续,推开门进了大宅。   颜节的怒意攀上来,往前试图给虔清予一拳,“虔清予?是不是你在背后吹耳边风?”   他反应过来,撑住他手臂,“够了,我和她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虔清予不是恋战的人,把他推开,“她当初那么喜欢你,是你不珍惜。”   这些话让颜节的情绪变得更激动,“我是为了她!我做这些都是为了给她一个更好的未来!”   虔清予的话不假,佟穗有过很迷恋颜节的一段时间,让他嫉妒又阻止不了只能在远处观望的锥心刺骨感,他怎么敢忘。   佟穗认识颜节时,是高一。   颜节这会的个子如抽条的柳枝,比虔清予高出不少,颀长而单薄,校服套在他身上就像流行杂志上的日系模特,温润平和的气质看起来格外好接近,模样虽没有虔清予出挑,但比时刻冷脸的他更加受欢迎。   那会她是真的把虔清予当成没心肝又只知道怼她的哥哥,不愿当着别人的面喊,但心里却是发自内心的承认。   她这个没有血缘的哥,干什么都很靠谱。   成绩好,做事利索,反馈快,主要是长得帅,桌肚里,有人慕名而来向他表达爱意所偷偷放下的零食不会少,正好可以解她这个馋鬼饥肠辘辘的窘迫。   她从小就被叫作“好吃鬼”。   但佟甄为了控制她体重,吃穿用度从曾茵那经手给她最好,但零花钱死扣着几乎没有。   虔清予桌里的零食从不会主动拿给她,久而久之,佟穗有时候往他那桌摸零食时,还会被他打开手,“反正你又不吃,给我填填肚子嘛!”   他面色冷淡,“这些我要还回去。”   而颜节会主动奉上,出于前车之鉴,她小心翼翼的问:“你的不用还回去吗?”   颜节听了这话表情有些尴尬,“不……不用,你喜欢吃就都给你。”   虔清予对她这副饿死鬼的样子格外嫌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爸妈三天不让你吃饭,这么馋。”   然而没过多久,她的桌子里就会多很多她爱吃的零食,介于对虔清予“一毛不拔”的形象,她一直以为是颜节给她买的。   那天班上组织排球比赛,学校里的器材进行翻修,需要学生帮忙搬材料布置场地,检查破损情况。   班主任随机抽了几个号,正好落在虔清予、颜节和佟穗三个人身上。   掉漆的绑绳杆子上需要重新抹上颜料,排球袋里用旧的排球也要全部换新。   三人简单分工后,决定让佟穗去抹颜料,两个男生负责搬运排球。   佟穗洁癖犯了,怯怯懦懦的说了句,“虔清予你去,我觉得脏。”   虔清予:“让你坐那不动你就不脏了。”   她提了个建议,“我和你换换还不行吗?我和颜节去搬排球,你去涂颜料。”   “你真会想。”他嘴上反驳,手上已经去拿颜料上手往柱子上抹。   颜节矗在一边,以他的身板确实搬不动一袋有40个球的球袋。   虔清予往他那一瞟,“等会,你们俩提不动,我刷完这个过去帮你。”   她早就习惯了虔清予这副嘴毒心软的样子,走到边上帮忙搭把手。   排球网两边的柱子有近百斤重,底下的螺丝早就因为时常拆卸搬运变得松动,中间的网垂下来,网格堆作一团,需要松开重绑。   佟穗力气不大,动作倒是挺多,招呼着颜节过来和她一起。   颜节的手臂纤细,手指修长干净,看起来就像女孩子的手。解起绳子来慢条斯理,不同于虔清予的干脆利落,他做事要细致很多。   “佟穗,你帮倒忙啊?”   虔清予的视角两人贴的很近,解绳结的头越靠越拢。他不由自主的喊一声。   佟穗不甘道:“我哪帮倒忙了,这边都被我解开一大半了。”   没过一会儿。   虔清予:“你站那挡我视线了,站过来点。”   佟穗比划了一下自己和他的距离,白了一眼,小声道:“有病。”   虔清予这边的柱子已经刷得差不多,走到她和颜节的那边,“哐”的一下,把桶放在两人中间,把人隔开。   “站远点,溅你身上了别哭。”   “溅我身上了你给我洗。”   两人一斗嘴就停不下来,原本一节课可以做完的事,因为分配不当,硬生生挨到了第三节 课下课才做完。   收尾固定球网上的绳子时,颜料未干的柱子突然松动,摇摇晃晃的往一边倒,佟穗低头绑得认真,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那根侧歪的柱子。   铁柱底部的那根绳彻底松动,螺丝掉了出来,直直的往一边倒,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砸下来。   虔清予反应最快,及时去抓抱那根柱子,两脚一松,跟着往前滑几步。   佟穗的背部不受防的挨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前栽,颜节站在她左侧,恰恰一转身扶住了她。   巍然挺立的柱子在身后摇晃,应激性让人不由得前扑来躲避。   她回头的那个瞬间,正好看见眉头蹙起的虔清予。   视角错位之下,他双臂因为负重青筋暴起,他因为不受重负步子还在往前小碎步的挪,柱子也跟着往下,但脸上始终是冷静自持的表情,就像刻意吓唬她做出来的行为。   惊吓之间,她脚下一滑,栽在颜节身上,推着他后倒,两人直直倒地。   佟穗吃痛,但吃不了亏,“虔清予!”   颜节一身的骨头,她砸在他身上受了些缓解但仍痛的眼泪直掉,手肘和膝盖都被蹭脱了皮。   相比之下虔清予看起来就轻松幸运的多。   他咬着牙把柱子掰回原位,用尽全力固定,走到她面前,想把她扶起来。   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这么严重吗?”   佟穗的眼睛一哭就肿,周围都是红通通的,见之犹怜。   本就受不得痛,他这话一问,更加委屈,愈发觉得他是故意为之。   遂视线回避他的手,“你这时候也要吓唬我?”   “我没……”他百口莫辩。   她想起平时他什么都跟她对着干的那副样子,心情突然就变得很低落,情绪堆积一瞬间就爆发出来,“虔清予!真这么不喜欢我就——”   颜节忍痛站起来,温声打断她:“我陪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她收住情绪,回握住颜节递来的那双手,单腿起身道谢。   虔清予不明所以,但她生气了,又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后。   三人两前一后的进了医务室。   医生给她腿上擦药时佟穗倒是收起了平时的娇气性子,不哭不闹的,下了医护床,一撅一拐的往前走。   颜节身上没蹭上什么伤,跟在她身后,试探的问:“要不要我背你?”   她摇头,经过小卖部时,突然想起虔清予冷淡的样子,突发奇想的问:“我桌子里的零食,是你给我买的吗?”   他有些惊讶,转而楞楞点头,“啊是……是的。”   “谢啦,以后不用给我买了。”   经久失修的铁柱上全是锈,即使新上了颜料,他使蛮力的手掌依旧被铁屑划破。   手掌上几条鲜红的血痕,在佟穗先一步出了医务室之后才敢递给医生看。   “哎呦,怎么搞的,这么严重!要破伤风咯!”   医生被他的伤势吓了一跳,给他轻微处理了之后劝他回家。   “破伤风我这里没有,你去大医院打。赶紧请个假回去,这算是工伤嘞,记得让学校报销。”   他楞着点头,像阵风似的冲出去。   颜节和佟穗已经走了很远,他远远看着两人的背影就像是并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情侣。   正好铃响,操场上的学生结伴往教学楼上冲,人群窜逃,他在流动中,看见颜节在佟穗面前蹲下来,几个女生经过,似乎是指着什么,原本站的笔直的佟穗突然妥协了似的俯身趴在颜节背上,被他背起来,走进了教学楼。   两分钟的提前铃把大部分人都召回了教室,操场上就只剩下虔清予孤孤单单一个人。   他说不清心底翻涌不平的情绪是什么,她的一举一动好像都牵扯着他的悲欢喜乐。   他一个人出校打了针破伤风,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四起的流言。   佟穗喜欢颜节、两人的关系多么要好、受伤了都是他背她回来、两个人好甜……   奇怪的是,一向活泼好动、不服就开怼的佟穗,面对这些什么都没说。   没有反驳就是默认。   从这天起,他一直觉得,她应该是很喜欢颜节的。   -   颜节的气一时没喘上来,对他的话满头雾水,另一个拳头又朝他挥了上来。   这次虔清予一时晃神,不受防的挨了他一拳。   男人之间但凡能用打一架就解决的事情,势必可以成为兄弟。   但他们不行,从他们中间出现佟穗这个名词时,就会不由自主的激发身体里的原始兽性,去想要争抢着做“专有”。   可她毕竟不是物品,可以被随意标榜,贴上谁的前缀标签。   “我告诉你,我让了你一次,你没有把握好这个机会。”虔清予大拇指摸去唇口的血,冷眼看他。   “我那个合同有法律效力,佟穗你抢不走!”   颜节突然奸猾狡诈的笑起来,不符他外表的狰狞让他脸上的红肿显得格外可怖。   “没有不可解的法律效力,当你没有发自内心的尊重她时,就已经走不到下一步。”   虔清予扣着他双肩往墙上抡,眼中的悔恨和遗憾混着血色,“你顶名的事太多了,以后的路我陪她走。”   作者有话说:   晚好!   emmm我是土狗,写了好多打斗戏,后面没有了!   敬请期待虔狗的其他操作。 第14章   虔清予进门的时候,佟穗房间里的灯已经熄灭。   整座房子陷入漫漫长夜来临前的死寂,温度渐降,风打着卷儿似的往里灌,他没舍得开灯,一人矗立在黑暗里,迫使自己从一场激烈的对峙中抽离。   他划开微博界面,怔怔的盯着那个看了很多遍的主页,又退出去,上了二楼的客房。   这间客房,一直是默认他的专属,靠近佟穗的房间,两两相并。   小时候,两人关系好,甚至会住在一间。   那会佟穗刚分单独的房间睡,胆小又怕黑,于是总是要虔清予打个地铺陪着她睡一间房。   久而久之,考虑到两人的性别,佟甄把虔清予的床换成了双层可拉伸的折叠床,虔清予睡下边,佟穗就喜欢垂着手,让他拉着她。   他嘴上说:“天气热的时候就别拉手了,汗涔涔的。”   半夜佟穗习惯性的把手耷拉下来,他还是会不自觉的握住,即使手上真的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但他知道不拉着她,她就会在梦里哼哼唧唧说好怕。   等到了冬天,是真的冷得不肯漏一点肌肤在外,虔清予以为她会老实,结果总总梦过一半,天降巨石砸在他身上,把他砸醒。   他会生闷气,一个人坐起来气完了,又认命似的把她抱回床上,给她掖好被子。   想到这,他竟然也不自觉的笑出声,空荡房间里突然传出来那一声轻笑,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站在门外,隔墙感受室内入眠后的静谧,终究是低下了头,闷着进卧室把被子往头上一罩,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声说了句。   “傻子。”   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第二天大早,床上的两人同时被电话吵醒。   虔清予这边听起来要和谐得多。   他闷着声“嗯,好,可以”应着那边的问话,直到对方没了耐心,想要挂断时,他突然制止般出声莫名问了句,“今天能到么?”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弯着唇挂断了电话。   相比之下,佟穗这边就像个不断输入炮仗的接收筒,贴在耳朵边的手机都被叽叽喳喳的叫喊震得发烫。   “穗穗,你在哪啊?我怎么去了你家没找到你人?”   她瓮声瓮气的答:“在佟家呢。”   “你不是要争做独立女人吗?怎么愿意回去了,你爸妈逼迫你的?”   佟穗:“……我办事。”   程因霜不信,“我想找你们聚聚,虔清予也说他办事,你们俩商量好的一起啊?”   她脑子还没清醒过来,脱口而出,“对啊,他睡我家,我们睡一起——”   话落,她就猛然清醒过来,直直的坐起身。   然而那边已经传来程因霜爆炸式惊叹,“我靠! !劲爆! !”   “不是,他确实睡我家,但是我们睡两个房间。”她大脑宕机,慢悠悠的吐出几个字。   程因霜抢答,“四舍五入就是睡一起!我懂!你不必解释!”她话里带着点畅快,“渣男已是过去式,把握当下才是正经事。”   “……”   解释不清,干脆就不解释了。   程因霜:“我过段时间要去参加逢冬之夜,庆智伊也在,证据收集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开撕了。”   佟穗表示认可,“我得陪我爸去医院复查,现在庆华还没找到,我估计他卷款跑去国外了,最近的踪迹是H国。”   “姓庆的怎么都这么多事,我的事你不用担心,窝囊了这么久,我总得硬气一回。”   “明白。”   两人达成共识,佟穗起身拉开窗帘,才发现曾茵在搬花园里的盆栽,她总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温柔恬静又不失朝气。   当年她对佟甄和曾茵的婚姻有多抗拒,现在就有多佩服这个后妈。   甚至于,如果没有她,佟甄的事业会连带着他那个人结束在上一段婚姻。   佟穗对“亲生母亲”的模样越来越模糊了,家中甚至连一张她们完整的合照都没有,她只知道那个女人叫岑漾。   她出生的时候,瞳孔颜色被查出来比平常人要浅许多,阳光下仔细看隐隐约约泛着蓝,佟甄早年带她各处求医,但医生都说除了有些畏光,并无大碍。恰巧她又是一双精灵耳,精致的五官一丢在人群里,格外出挑。   猢村阿婆说她是超脱凡世的小精灵。   可她很讨厌那双耳朵,她的耳朵就是遗传的岑漾,印象里那个女人很少出现,只有在节假日,她才会来看看佟穗。   佟穗记得她的五官很立体,高鼻梁,高颌骨,瞳孔也是发散的深蓝。一头深黑的波浪卷,看起来明艳又狡黠。   她从没参加过佟穗的家长会,准确来说,所有她应该作为母亲这个角色该参与的,她都没出现过。   高一的时候,她从邻居的聊天中听到个词,“一夜情”。   恍惚想到那个令她作呕的下午,才慢慢意识到,那个男人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词,佟甄和岑漾就不会结合在一起,被迫捆绑着,束缚着两人的自由。   她下楼,曾茵早已在餐桌上摆好了全家人的早餐。   见她下来,笑意盈盈的问:“乖乖,睡的好不好啊?妈妈今天晚点给你换套新被子。”   佟甄身体好很多了,慢悠悠下楼,身后还跟着恣意散漫的虔清予。   他身上只套了件单薄的圆领卫衣,领口敞开,脖子上看起来凉嗖嗖,两只手随意的插在裤子口袋。看起来昨晚休息的不错。   “看傻了?发什么楞。”虔清予走至面前,浅笑着盯着她。   佟穗:“我是看你穿的好傻!”   他揪起她睡衣后面的那只兔耳朵帽子,调侃道:“谁傻啊?十九岁的小朋友。”   “看不起谁呢你!二十二岁的run away。”她盯着他卫衣上的英文,自发的念出来。   后知后觉发现,这件卫衣,貌似是她买大了的那件。   “爸!你怎么又拿我衣服给他穿!”   佟甄看她一眼,扯开座位淡然落座,“你那么多衣服,都是新的,反正也穿不上。清予回来,就多照顾他点。”   “说正事,你和颜节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看他上次挺有诚意的。你也快到年龄了,爸爸妈妈想看到你有个好归宿啊。”   话题突转,佟穗沉寂的心又起伏跌宕,努力压下心底的酸意,沉默几秒,才缓缓开口,“爸,婚姻对你来说,是什么?”   佟甄回答的很快,“当然是人一生当中必不可少的过程。”   她冷声道:“可是你还是和她离婚了。”   “所以爸爸才要和你曾阿姨结婚,为了给你一个完整不缺爱|的家庭,我不想亏待你。”   她吸了吸鼻子,“那如果我这段婚姻不幸福怎么办?”   “那就离。”   “既然这样,人为什么还要结婚呢?”   他情绪有些激动,显然不满佟穗的看法,“穗穗!不要老是纠结着做论述题,人生不过是靠机遇,你遇到了,那就坦然接受机遇,去享受机遇——”   原本静默旁听的虔清予突然开口,“叔叔,你怎么能确定,颜节就是她的机遇。”   “那难不成,还有别人?你要知道,遇到一个和穗穗无论是从外在条件还是家境都相当的门当户对有多难,遇到了就要珍惜。”他轻叹一声,“而且爸爸不能保护你一辈子,我只想尽我所能,把你交付给一个我认为值得信任的人。”   四人间的氛围突然因为这句话而凝止,有人满心期待,有人诚惶诚恐,有人蓄势待发。   不知沉默了多久,虔清予目光凛冽,撕开宁静的裂缝,诚恳的说:“叔叔,这个人,如果让我来呢?”   佟穗无措的转头看向他,眼神示意,嘴唇无声的一张一合,“你怎么又说这种话?”   他也学着她做口型,“等我。”   门铃适时的响起,他底气十足的站起身去开门。   门开,他往后退,佟穗和佟父佟母迎着他的目光往外看。   下一刻,听见他笑着喊了句,“爸,妈。”   ! !   佟穗心里突然有种不安的预感,虔清予这人,做事向来反骨,长大了些之后虽然有所收敛,但总是猝不及防的做些她可以猜到但又希望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紧接着,两位慈眉善目的知识分子迈进门,佟甄和曾茵都惊讶得站起身,转而兴奋的朝门口涌去,四人抱作一团。   “好久不见啊!欢迎回来!”   佟穗怔怔的瞧着两位几年不见的叔叔阿姨,鼻头泛酸,也冲上去抱住他们,撒了个娇,“叔叔阿姨,穗穗好想你们。”   虔母捧着她的脸,也不由得涌上热泪,“我们穗穗,瘦了好多。”   除了猢村阿婆,对她影响最大的,就是虔父虔母,他们不同于佟甄和曾茵一味的溺爱,教会她心胸更宽广的和这个世界相处。   一番寒暄,还是绕回了正题。   六人正儿八经的围坐在一起,   虔清予坐在佟穗身侧,目光炯炯的看向她,诚恳道:“其实我早就喜欢穗穗了,但是碍于她一直把我当成哥哥,我的爱意无法表达,只能默默陪在她身边。”说着,他突然神情委屈起来,“当初她说她喜欢颜节,我便更加不敢把自己的感情宣之于口,既然她不愿意嫁给颜节,而你们又希望她有个好归宿。”   佟穗被他这正儿八经的深情模样惊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实在不相信是他能说得出口的话来,心里默默赞叹他的演技。   本想示意他适可而止,却发现虔清予的手覆上来,和她十指相扣。   他不再兜圈子,直白道:“所以我今天把我爸妈叫过来,就是想向你们提亲的。”   作者有话说:   穗穗:好端端的你演什么?   青鱼:我没演我认真的啊!!提亲这种大事当然要双方父母都在! 第15章   虔清予这话一出,语不惊人死不休,把在场的几位都唬得坐不住。   虔父虔母配合他拿出行李箱里的一塌厚文件,他接过递给佟甄和曾茵,诚意满满的说:“这是我爸妈送给我的毕业礼,虔家公司的所有股份都在这,你们收下,可以解燃眉之急。”   佟甄颤颤巍巍的接过,疑惑道:“清予,穗穗有男朋友。”   他深知两人对于颜节和佟穗感情坚固的深信不疑,假意道:“没关系,我可以等她分手。”   曾茵补上一句,“清予,穗穗要和他订婚了。”   他坚持道:“只要她愿意,这个订婚的人也可以是我。”   “当然,这并不代表穗穗的价值仅止步于此,我并不想用金钱来衡量她在我心中的地位。请叔叔阿姨相信,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感情,我对她是认真的,绝无戏言。”   佟穗对他今天这副侃侃而谈的样子大为吃惊,知道他嘴毒,怎么发言也这么精准打击佟父佟母的审美点。   她是发现了,虔清予的毒,不是置身事外一针见血的评判,而是他是否能找准时机,像蛰伏已久的猎豹,及时引人入网。   如果不是和他相识已久,她都要被虔清予这话骗的团团乱转。   可转而一想,以佟甄和曾茵对结婚的态度,即使要嫁的那个人不是颜节,他们也会立马给她找下家,安排好她的未来。   既然都得订婚,那这个人还不如选自己熟悉的竹马。   大不了协议婚姻,到时候再离。   她一直处于倾听者的角色,这会不再沉默,拿走佟甄手里的文件,认真的说:“我同意了。”   “穗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曾茵劝她。   “我说,我愿意嫁给虔清予。”   佟穗再次强调了主谓,“我,佟穗,愿意嫁给虔清予。”   虔父虔母本就把她当女儿看待,笑容满面的看着她,温声道:“这两孩子从小就是形影不离,我还真希望穗穗能看上虔清予这小子,也让我们感受儿女双全的天伦之乐。”   “阿茵,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们脾性我都知道,我自然不会让穗穗受一点委屈。既然两个孩子都互相看对眼了,那就祝福他们吧,别当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了,自由选择的婚姻,说不定会比强加给她的更长久,毕竟是自己的选择,左右该对自己负责。”   局势逆转的突然,一场早饭吃得艰难散场。   为了给两个人独立空间,虔父虔母决定协助佟家查案。   警方目前还在进行对庆华的搜捕,由于网上的舆论造势,依旧有人去公司闹事,没有证据就堵不住悠悠众口。   他们在国内认识不少有经验的警察和律师,连带着郑律师,组了一个讨论组。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虔清予和佟穗。   她一想刚刚自己冲动的模样就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但可悲的是,这确实是目前来说对她最好的选择,不想让思想传统的父母失望,可也不想拖虔清予下水。   安静半晌,她脆生生问:“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他依旧诚实道:“回国见到你那天,感受到你和颜节之间的氛围不对,就想这么做了。”   “你应该和我商量商量的,要知道,你以后可能会喜欢上别的人,到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虔清予的目光清澈,像雪日清晨的第一束暖光,映射在雪面,明晃晃的,只小声而真挚的反驳道:“不会。”   “可是我觉得,这是在……”纠结了会,她艰难说出那三个字。   “利用你。”   他目光灼灼,只是嘴唇微微张阖。   “如果你需要。”   “你可以利用我,你可以对我做任何对你有利的事。”   他这两句话,如同突如其来的一阵雪球滚过,卷着地面上薄薄的一层雪,附加其上,雪球越来越大,把她心里那点起伏不平反复纠结的小心思通通碾平带走。   新的雪花会洋洋洒洒越下越大,重新覆盖在这层空旷的地面,而他仍会不假思索的反复进行这个机械般的动作,向她证明,他做的,永远会比他所说的要多。   雪层之下,是暂时长眠的草种,他把这些阻碍扫清,让她瞥见一点春的希望。   -   佟穗的生日在三天后的冬至,这一天,北半球的白昼最短,漫长的黑夜来临,她诞生在日短夜长的严寒里,带给佟甄对一个家迎来新生的期待和渴望,犹如麦穗新生,春不远而至,顾名为穗。   佟甄的书房里曾珍藏着一副字画,上面的笔墨歪歪扭扭,一看就并非专业人士所书。   “岁岁春无事,相逢总玉颜。”   她的到来了给这个家莫大的希望,也成为佟甄多年抓着那个女人不放的羁绊。   她一直清楚,岑漾大抵是不喜欢佟甄的。   没有感情基础的结合,很容易以无休止的争吵收场。   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这种情况的发生,如果她和虔清予结婚后才发现两人不合,最后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比起成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突兀的转变成夫妻关系,她胆战心惊。   “虔清予,你确定要和我结婚吗?”接下来这三个她几乎一直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时不时就问上一句。   虔清予每次都极有耐心的回复她,“确定,肯定,以及一定。”   她的情绪被短暂的安抚,又会突然发现上头似的追到他面前,直楞楞的盯着他,什么都不说,但虔清予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冬至这天,捕云队停滞许久的任务开始启动,召集佟穗归队。   她暂时放下自己即将要面临结婚这件事,回了台里。   气温回暖,但海水刺骨,深冬海边的晴日一如既往的冷,大家都裹上厚重的防护服,贺顷和祁怀两位队长提前准备好了记录器材,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那本记云手册,打算画画速写,海边一览无余,远处天空上浮着些积云,像冰淇淋似的冒着头。   手机“叮”的传来一条新消息。   哥:【你这次的观测任务是什么?】   一捆穗穗:【怎么了?】   她看了看任务表,顺势给他发过去,【开尔文-亥姆霍兹波】   这种云属于云朵界极其罕见的云,且消散极快,捕捉的人需要有撞大运的体质和敏锐的洞察力。   她这次来也没抱有多大希望,毕竟能顺遂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已经是件格外幸运的事,也不求一次就能捕捉到人家蹲了很久没一点收获的云中明珠。   刚想收起手机,安心画会速写,他的信息又弹了出来。   【如果今天捕捉到了,我们就去领证吧。】   她轻笑一声,心想那大概是领不了了。   开尔文亥姆霍兹波对天气的要求极高。   她沿着提前查找的资料画上重点标记。   两者在不能相融的基础下,彼此碰撞,而产生像波浪一样的神奇形状。   佟穗看着眼前翻滚的海浪,竟然有些期待这个与之相似的云出现在上空。   等待的间隙,她百无聊赖的划开手表,绿点也随之一亮,两个跳动的圆点竟然在越靠越近。   佟穗回头四处张望,除了队里的成员,就只剩两个在海边互扔石子比赛的幼稚队长。   她把手表息屏,活络身体般站起来动了动,手往后一甩,猝不及防的被扣住,力度带着她往后倒,惊吓间,为了稳住身体,固执的往前拗时,另一只手搭在她腰上,把人揽进了怀里。   她的蝴蝶骨撞上坚固的肌肉,扎实的触感让她下意识觉得这是堵墙,然而手又是绅士的虚揽着她,像是她自己投怀送抱。   身后一声轻笑,雨后冷衫的清冷木质香混着海水的腥气入鼻,她立马就反应过来,“虔清予!”   他从前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突然灿灿一笑,还离她这么近,她的心跳都不由得一滞,能感觉得到,他今天的心情还不错。   身后的人手一松,另一只手让她稳稳站住后,后退一步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佟穗站直了,转身去看他。   他一身黑白棒球服,头发梳理得清透,分层的发尾还是微微向上卷起,有点不符他冷清面容的可爱,嘴唇始终是抿成上扬的带笑模样,眼神定定的瞧着她。   手上提了个黑色收缩袋,长绳蜷在他精瘦的手臂,像攀爬的黑色小蛇,他这个人,胡乱套个什么在身上都有种随意慵懒的精致时尚感。   她想问话的话口还没开,虔清予就猜到了她的问题。给她扬了扬手中的袋子,“队里的任务,顺便清理沙滩上的垃圾。”   “你能看得到我这的定位?”佟穗真怀疑他当初说这个手表是单向是个拿她取乐的幌子。   “不能。”他挑了挑眉,“除非你打开权限,和我绑定,我才能看见。”   佟穗点头,收起手里的本子,准备去找祁怀集合。   半晌,他突然意识到佟穗话里的意思,追上去,“你觉得我跟踪你啊?”   她被揭穿,结结巴巴否认,“没……没有,就是觉得挺巧的。”   他看她这紧张的样子,笑道:“陵城就这么一片海域,我又是海洋工作者,不来这,去哪?”   “你忙完了吗?”   虔清予轻点下巴,“是你记录本里没收集过的云吗?”   “嗯,我的梦想之一。”   “那我陪你一起。”   继而期待的看着她,意有所指的笑道:“毕竟,我也很期待,能实现你的梦想。”   祁怀和贺顷玩累了,把在沙滩上遗留的垃圾捡起来,朝他们走过来。   他走几步楞一下,目光疑惑的落在佟穗身侧,走近了,惊喜道:“清予?我说怎么看着佟妹旁边的人这么眼熟。”   他往虔清予肩上一揽,“你小子,舍得回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通报一声。我记得你当时不是说不肯回国吗?”   佟穗和贺顷眼神对视,默契的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她问:“你们认识?”   “大学同学。”   “佟妹,你和虔清予是怎么认识的?”   佟穗在想怎么回答会比较清晰,思索间,虔清予已经抢答。   他两手随意的插兜里,难得的表现出自己友善话多的一面,“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   贺顷配合的“喔”了一声,又听他道:“不过现在是未婚妻,我们要结婚了。”   !!?   她猛然抬头,怔怔的看他。   “佟妹,我记得你男朋友不是他啊?”祁怀不信,开始比划着形容颜节的模样,“是一个个子挺高——”   虔清予应和,“对。”   “长得挺帅——”   他又答:“没错。”   “家里还挺有钱的高富帅。”   虔清予轻笑声,对他的评价肯定道:“是我,没想到你对我认可度这么高,大学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   祁怀显然没信,当他开玩笑的,白了他一眼。   贺顷听出他话里的调侃,也跟风道:“难得看队长这么赞赏一个男人,不会是暗恋吧。”   “一天不嘴贱你就难受!”祁怀的脸瞬间憋得通红,“你们自己看吧。”   说话间,虔清予突然停住话口,视线炽烈的盯着远处的一个方向,面色不动,嘴唇却下意识有些惊讶的微张。   几秒后,他上前,一手虚搭在佟穗眼前,遮住她的视线,另一只手把她掰转过去,面朝大海的方向,温热的气息连带着他的气声,传入她耳膜,震得她浑身发麻。   “看来,你我的梦想,都要实现了。”   话落,视线霎时恢复一点清明,他的手慢慢往上移动,露出她清亮好奇的双眸。   ! !   只见远处海面上一条长而宽阔的开尔文-亥姆霍兹波猝然出现在眼前,云层上端像科普书里一样如波浪般往右卷起,仔细看,还在随着风动悄然的移动,形状变得更加童趣而不真实。这阵风来得恰到好处,相对的移动感也让这条神秘而罕见的景象变得鲜活而有生命力。   佟穗一声不由自主的惊呼,连带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顺着她的声音往海面看。   贺顷和祁怀难以置信的同时发出一声惊叹,“我去!”   人群逐渐轰动起来,发出此起彼伏见到奇异景象的激动。   “快!快拍!”   “还真让我们看到了!”   “许愿啊!还愣住干嘛!等会就消散了!”   下一刻,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的时候,虔清予兀自单膝下跪,拿出一枚看起来带着厚重历史感的珊瑚戒指,“所以,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佟穗在这突出的清冽声中转身,茫然的和他对视。   他们都心知肚明大家的欢呼不是为他们而起,但却由他们第一时间的指引而开始。   开尔文-亥姆霍兹波的存在只有一两分钟的时间,他并不想佟穗是在众人的见证下而感受到压迫选择同意,可想给她的仪式一个都不想少,于是,在大家发现前,他带着点引诱意味利落起身,往前一步,低下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坚定的说出让佟穗原本心跳加速更甚的话。   “和我结婚吧,好不好?”   “让我们成为彼此的首选项。”   作者有话说:   “岁岁春无事,相逢总玉颜。”——《赠尹子生日》   突然想到一句,他俩的。   田中生麦穗,池里游青鱼。果然很配(自信叉腰)   开尔文-亥姆霍兹波相关有查阅百度。   原理是,“是在两个密度不同的空气层不同速度彼此穿过对方时在分界线上被"剪"出来的。”   这个云视觉上其实并没有火烧云那么惊艳,它就是波浪状,但是很少见,考虑到陵城的设定临海,所以还是选择写这个云。像海浪emoji一样的云出现在海上天空,我觉得也很浪漫~ 第16章   此刻耳畔的欢呼声、眼前真挚的目光、泛着光泽的戒指、罕见的云以及因贴近而升温的呼吸, 组成一场盛大的狂欢,在她周围视若无人的演练。   海风如飓,数秒间把云层吹散, 她还没能从对收集到一直想要见到的云的激动中缓过神,浑身的细胞都因他突如其来的求婚而成群跳动着, 感觉脸颊好烫, 要把她引入一场早有蓄谋的低烧中, 迷糊着她的大脑, 快要失去判断力。   冬的冷从来不是渐入的,虔清予的行动力是。   而现在,她甚至因此在低温天气里发了一身热汗。   不知怎么, 她认命般伸出手, 而虔清予也瞬间明白的动作,把那枚代代传递下来的戒指推上她的左手中指。   短短两分钟内, 完成了一场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求婚。   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佟穗已经被虔清予拉上回佟家的车。   祁怀和贺顷争着比谁拍的角度更清晰好看, 转头想问他俩的意见,才发现身后早已不见两人的踪影。   佟穗坐在疾驰的车上,才恍然低头看自己手上那枚戒指,尺寸竟然刚刚好。   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虔清予余光中看她一眼, 笑道:“我爸妈来你家那天,偷偷塞给我的。”   空气一时静谧, 他忽地特别认真道:“这只是求婚戒指, 我们办婚礼的时候,会有新的, 你喜欢的。”   她一直挺不明白, 虔清予这人虽然从小到大都挺顺从她的, 但也不至于到结婚这种事都能轻易应下,陪她演戏,也要演到这种地步吗?   尤其是,她这些天逐渐回想起以前事事和她作对的那个少年虔清予,短短几年,他少年气不减,可气质中流露出的,总觉得少了些内敛和隐忍,更加的直接外放,两人就像是互换了角色,明面上是因为她的事而在主导,可她总觉得,自己是被动的那一方。   -   车停在民政局前时,她还有些迷糊。   “我没带户口本。”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虔清予户口本递到她面前,“问佟叔要的。”   “你要他就给?”佟穗清楚佟甄那德行,还真可能是他给的。   既然这样,不就是领个证吗?   接下来的流程出乎意料是顺利,虔清予像是提前学习过,每一个环节都有种手到擒来的自如。   领完证已经是晚上六点。   大门前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沉闷的黑在阴下来的暮色中,乌压压的让人恐惧。   佟穗先下车,发现颜节处在不开车灯的阴影里,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车内似乎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堪堪醒过来,流露些活力。   猝不及防的一束强光照过来,佟穗当场就被刺激得掉眼泪。   “哐”的一声,颜节从车上下来,迈着大步几乎是朝她冲过来的。   虔清予仅是关了个车内灯的功夫,也被从后传来的响动吓了一跳,把车停在车位,直直的抢在颜节之前,拦在佟穗身侧。   知道她畏光,赶忙把围巾裹在她眼上,将她转过身护在胸前。   “我记得我之前就提醒过你。”   虔清予不想坏了她和他的好心情,冷眼看着他。   颜节穿了身正经的黑西装,似是刚从公司忙完,眼眶下发青,眼神中还透露着丝丝疲惫。手中提了个尺寸不小的蛋糕盒。   他忽视虔清予的话,有些期待的看着背对他的佟穗,温柔道:“穗穗,我今天是来给你过生日的,你看,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梅子蛋糕。”   佟穗的眼睛犯疼,眼泪掉个不停,听到他的声音更没了食欲,闷声道:“不用了,你回去吧。”   颜节尴尬的笑一声,“我排了很久才买到的,你拿回去尝尝?”   她这才转过身,艰难的扯开一点围巾,狭窄受限的视觉让她看颜节的模样都有些扭曲。   他穿着单薄的立在那,一动不动的等她开口,看起来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颜节,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用这样,以后我的生日也和你无关。”   “我没有同意分手,那就不算分手。”他依旧语气执拗的想要挽回些什么,即使自知自己已然落了下风。   于是只能从虔清予那找突破口,“你能不能和我女朋友保持距离?”   这话说出来,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佟穗一声轻笑,“你这话,是在讽刺我,还是讽刺你自己。”   “穗穗,我……”   “好,你说我是你女朋友,可是你连我眼睛畏光都不知道,连续两次在我家门前开刺眼的大灯。”说着,应激性流泪带着她的话音都有些发颤。   颜节显然慌了神,连连摇头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话落,他急急忙忙跑回去,关掉远光灯。   佟穗眼睛受负,不想久留,作势往里走,又被他叫住。   “那天的事情我可以和你解释,庆智伊她,她是来找我帮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视频会变成网上那样。”他解释得很急,额头都冒出了一层薄汗,“肯定是恶意剪辑,对,就是那群无良记者恶意剪成那样的。”   “颜节!”她对他态度突然转变有些不适,“那已经是过去式了,这么久了你才来解释,晚了。”   “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们俩已经结束了,两个月,这两个月的时间你一直在试探我的底线,你明明知道,当初我和庆智伊之间的关系闹得多僵,她做的事情多过分,你依旧容忍她在你身边造势,说些引人深思的话。”   “对不起,你把这个蛋糕拿回去好不好,你吃了会开心些。”   压在她心头上的那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顺不过来,两人总是不在一个频道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掐不断总追在身后的模样让人厌烦。   但她不是个嘴毒的人,说不出多狠心的话,她的教养告诉她为人处世要尽量灵活圆滑些,就因为他们之间有过短暂的感情牵扯,好像这根线,如果颜节不放,她就永远走不出去。   她往口袋里摸出那两本似乎还是温热的红本本,举在面前,用平淡冷静的语气说道:“我和虔清予结婚了,我们现在是夫妻关系。”她揽上他的手,“合法关系,合法距离。”   虔清予回应,向上找到她挽住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温暖的手掌试图把温度传递给她,掌心相贴,细细密密的热流,让她手臂发麻。   颜节显然难以置信,作势要去抢她手中的结婚证,被虔清予拦下来。   “她现在是我的妻子,请你保持距离。”   “穗穗,你肯定是故意气我的对不对,你当初明明说过喜欢我的,你为什么要骗我。”   “喜欢过,就一定会迈入婚姻吗?更何况,是你先用婚姻束缚我。”   佟穗拽着虔清予进了大门,“哐”的一声把颜节隔离在外,只剩男人挣扎的背影。   因为这个闹剧,佟穗没了心情,把灯按亮的那一刻,“suprise!”   客厅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布置成了精致的生日宴,两对父母连带着祁怀、程因霜、贺顷都在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其乐融融氛围的渲染下,她一时失神,全然忘记门外的不愉快。   惊喜的落下两行热泪。   虔清予把早就订好的蛋糕推出来,边上还有一束紫色郁金香,浅浅淡淡的紫让这一个角落添了些高雅。   他捧着这束花递给佟穗,长着张似笑非笑的冷脸,从眼神中却能看出他迸发溢出的深情,花被她接过,他俯下身,听到他清冽声线,不紧不慢道:“生日快乐,新婚快乐。”   佟穗被这刻意的咬字惊得耳夹泛红,抬眸看他一眼,又绕过他走到其他人面前。   程因霜反应最快,带着大家,“祝我们穗穗二十岁生日快乐!!”   “这下是真的变成二十岁的大人咯!”   “恭喜佟妹加入我们二十+兄弟姊妹的行列!”   祁怀凑到虔清予面前,“老实交代,你今天把佟穗拐哪去了?这么重要的时刻,你知道对于捕云者来说多难得吗?”   他重重的“嗯”了一声,低头浅笑道:“对我来说也是,因为实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祁怀被他话里有话不清不明的样子绕了一圈,也懒得去探究,应和道:“那恭喜了,兄弟。”   两方父母早早离场,给年轻人余留下自由发挥的空间。   佟穗心情怪怪的,一天内发生了太多事,怎么梳理都有些缓不过来,没克制自己的酒瘾,一杯接一杯下肚,俨然一个小酒鬼。   虔清予去夺她的杯子,被她连带着整个人拽倒在她面,两手被迫撑在沙发两侧。   与此同时,程因霜也跟着喝得烂醉,颤颤巍巍搂住一个人的腰身,把酒杯往对方嘴边递,“穗穗,来喝,今晚你是寿星,多喝点,嘿嘿……”   佟穗有些醉了,但意识还是清醒的,扒开虔清予的一只手臂,转头一看,发现程因霜死搂着祁怀不放手,扑哧笑出声,指着她,“笨蛋,你抱错人了。”   祁怀被这具柔软的身子贴着,不敢动弹,他是开车来的,没沾酒水,脑子里的警铃作祟,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怎么把她从身上拉开。   可怀里这人搂得紧,脸还贴在他胸上一个劲的蹭,伸手摸了一把,嘴里念念有词:“穗穗,你的胸什么时候没了?”接着,“bangbang”锤了两拳,“而且还好扎实……”   “……”   几个大男人都是清醒的,听了她这话全都耳朵红透,尴尬的眼神不知道往哪放。   贺顷原本是想看笑话,现在一张嘴半张着,呵呵的打破空气里的凝固氛围。   程因霜就像个吸附力极强的八爪鱼,手上完全不老实,一个劲的在他身上四处乱摸,想找到“消失”的缘由,一不小心摸到某处。   祁怀感觉自己的清白就葬送在今晚了,二十出头,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竟然被如此轻薄。   他欲哭无泪的向其他两个男人求救,虔清予往身下紧拽着他袖子不放的佟穗瞟了眼,示意他这里不太行,贺顷楞了会,果断的抓起桌上一杯倒满的酒杯,灌了下去,装死的倒在沙发上。   祁怀认命般闭上眼睛,欲唱无词道:“等你酒醒了,一定要对我负责。”   作者有话说:   程因霜:你小子确定国外留学回来的?   祁怀:你摸了我我以后还怎么娶老婆(猛男大哭) 第17章   酒过三巡, 大家都在酒精的作用下昏昏欲睡,即使没喝酒,也困意上脑, 载在沙发上睡着。   虔清予是唯一一个还保持着清醒的人,他撑得两手发麻, 把身下那只手的手指一根根慢条斯理的掰开, 穿过她后颈, 把人打横抱起上了楼。   她酒量不错, 意识还在,自制力让她尽力保持着和虔清予的安全距离。   经过他房间时,她突然冒出句, “是要一起睡吗?”   虔清予的脚步停顿, 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她神情自然, 吐词清晰,“这是你的房间啊, 我们以前,不都是一起睡的吗?”   他喉结滚动,知道她醉了,不然胆子没这么大, 但还是不由自主的试探问道:“没醉?”   佟穗笑声清脆,甜甜道:“没有啊。”   “我们现在还不能一起睡。”他尽量克制自己做为男人的那点欲望。   佟穗眼睛清亮, “为什么?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你一直把我当好朋友吗?”   好朋友, 是没有性别之分的,这意味着, 佟穗压根就还没把他当个男人看待。   他压下心里那点不甘, 哄小孩似的耐心解释:“我们长大了, 不可以睡一起。”   她听到这话开始不安的动来动去,好像在身上搜寻什么用来证明的物件,好半会,大概因为姿势不便,她一直没找到,有些着急的蹙起眉头。   虔清予干脆把她放下来,扶着她两肩,顺着她的口袋,拿出那两本结婚证。   “是要找这个么?”   她一时失神,又笑着拿回来,重重的点了点头,“有了这个,是不是可以一起睡了?”   他回:“是,但又不是。”   “我们可以睡一起,是合法的,但——”他护着她的头轻推到墙上,俯在她耳边,他闻到她身上的浴后香,像冬日糕点屋刚烹饪出来的面包奶香,引着人的精神变得饥肠辘辘,“现在你不清醒,即使有这两个红本子,我不能睡你,你也不能睡我。”   “不遵从对方意愿或是不发自内心的愿意发生关系,是违法的。”   她像是听懂了似的,伸出双手交握贴上他胸膛,“那我想抱你。”   他感觉心要跳到嗓子眼,对她主动投怀送抱感到惊喜,又对自己艰难隐忍的欲望感到难耐。   不知过了多久,虔清予感受到怀里的人均匀的呼吸,把人抱起来,安置好,转身去了浴室。   冷水喷洒而下,浇在他发热的躯体,迅速降温。   外边正下着冰雹,细碎的冰粒子毫不留情的砸下来,浴室窗户被撞得哐哐响。   他裹上浴巾,感觉自己已经凉下来,掀开浴室的窗户,发现颜节还站在楼下。   一身单薄西装,路灯清晰的照着冰粒的轨迹,不顾的砸在他身上,他像一具磐石,固执不动矗在那,手里紧攥着蛋糕盒的袋子。   虔清予冷笑一声,把手伸出去,感受冰粒砸在肌肤的触感,自发道:“啧,还挺疼。”   他拉窗帘的手一顿,把浴袍脱下来至露出上半身,走到佟穗的房间,轻推开阳台的窗,站在小阳台上,挑衅似的敲了敲铁栏杆,一声脆响在静寂的夜空里格外突出。   颜节闻声,僵硬的身子终于动了动,抬眼往这边看。   一眼就瞥见那个裸着上身的虔清予。   冬夜寒气重,他却像不受天气感染似的,垂眸和他对视。   遥遥相望,火药味儿在还没传达到对方眼中,就被冰雹融化的水汽浇散。   半遮不遮的从佟穗房间走出来,颜节知道这人在挑衅他,手早已冻得失去知觉,咬着牙握紧,手骨发出断裂般的“咯咯”响。   虔清予俯视他,往他那一指,又吊儿郎当的收回来点点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很容易就解读出来,“你脑子有病”。   颜节知道,他骂他呢。   很难想象到,以前话不过三句的虔清予会有一天,做出这种幼稚的事情。   颜节自认理亏,他猝然松手,蛋糕盒掉在地上,发出“哐”的轻响。僵硬转身,几乎是挪着步子,走回了车上,手都在不自觉的发抖。   这种分手后来装深情扮演情种戏码的自虐路子,虔清予见多了,就是最没本事没出息的表现。   简称“贱种。”   -   第二天大早,佟穗是彻底清醒了。   她睡觉不老实,手脚露在外边,虔清予中途进来掖了好几次被子都没用,自己把自己冷醒。   记性好,不忘事。等脑海里昨晚的记忆全然浮上来,她就恨不得遁地捶墙,到底和虔清予说了些什么没边际的话。   按理来说,昨晚算是他俩的新婚之夜,但除了他俩和颜节之外,压根没人知道他俩结婚了,更似乎没人刻意去盘问真相。   他的话又断断续续在耳边回响。   所以,他应该也是不喜欢自己的吧。在那种时候,她提出要和他一起睡,他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   她都快忘了,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对虔清予对她的好感到不习惯,总想着让自己不要刻意的去朝那个方向想,一旦一方感情变质,另一方感受到,关系就要止步于此。   她一直给自己洗脑,虔清予是出于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长辈,以她哥的身份,照顾她,爱护她。就连那天突如其来说自己不想当她哥,也是这样?   越想脑子就越乱,越想就越不对劲。   他俩都多久没见了,哪有一回来就这么直入主题切换身份的。   这层身份的转变,不止是佟穗没适应,连虔清予都自觉懵逼。   两人同时打开门,相望一眼,堪堪点头,也不知道是谁先让的路,最后走到楼梯边上,两人的肩膀两贴,像对不熟悉肢体用法,新开机的机器人,短短几层台阶,走出来要上断头台的架势。   佟穗开口打破宁静,“要不还是你先下?”   虔清予往上退了个台阶,示意她先下去。   两对父母大早就出了门,程因霜等人也早就不见踪影,给他们桌上留了张纸条,说是各回各家,不用担心。   陈姨把早餐放在微波炉里,稍作加热给他们端了出来,也利落收拾出门。   空旷客厅又只剩他们两人,佟穗埋头苦干,生怕他提昨晚的事。   然而虔清予神色自然,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学着她喝碗里的粥,把她爱吃的奶黄包都推到她面前。   被时不时就偷瞄得盯了半晌,他扬扬眉,“有事?”   “啊?回……回学校。”   ?   我是结巴吗怎么一和他说话就结巴?   佟穗内心崩裂,想当年自己起码也是常年舞台主持,因为这层关系的加持,她现在是怎么说话怎么不自然。   “我送你。”   “好。”   相顾无言,她先开了门。   昨夜下了一夜的冰雹,地面上都结了一层看起来反着光的厚冰层,院子里老松树的松枝上结了一条条冰柱,水滴状倒挂,升起进入了冰雪王国的梦幻感。   佟穗兀地轻笑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做着拿魔法棒的手势,在空中自顾的转了几圈,最后转身往虔清予身上一点,“变!”   他迅速领悟到她的意思,手扶在胸前,“啊!”一动不动的定在那。   嘴唇微张,右眼眉压下来,眼神定定的看着她,发丝都出奇得配合他,像真的被她的“魔法”定住,演技精湛得佟穗都忍不住佩服。   她在心里感叹,虔清予只要随便做点表情打破那张冷脸,都可爱得要死。   冷风嗖嗖,佟穗还没得意一会,就开始狂打喷嚏。   虔清予把她拉进来,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裹在她脖颈,“行了,小精灵,玩够了就穿暖和出门。”   大四相对轻松些,佟穗被分配到天文台后进的全是同龄人的新组,相处融洽,没什么面临毕业的压力。   这次回学校主要是提交期末材料。   陵城大学门前的长道上为了庆祝冬天的到来,挂上不少可爱的装饰。寒冬凛冽,可大家都在期待初雪的降临。   佟穗随口一说:“你要是不出国,应该和我一个大学吧。”   虔清予脚步停顿,深深的瞧她一眼,半晌没一句话。   她第一次觉得他眼里是那么深邃不见底,不同以往的清明,多了些……   难过?还是遗憾?   她看不懂,索性也就打哈哈过了这一茬。   交完材料出来,虔清予直直立在门前,莫名冒出一句,“所以,我回来了。”   她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怎么?想现在和我感受一下读一个大学的快乐?”   他声线带点冬日里的寒气,沉声道:“不止。”   “嗯?”佟穗疑惑看他。   校园里正好打下课铃,大家哆哆嗦嗦急着回宿舍,都是蹿着跑出来的,周围人群流动,他声音不大不小,凡是经过他们身侧,都能听见。   “按照昨天走的流程,我们应该是,校园婚恋。”   !!   不少路过的人眼神都因为他这话往这边给,佟穗感觉自己像个被围观的猴。   真是想捂住他这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结婚了的嘴,侧过头装作不认识他加速往前走。   直接跳过了校园恋爱,变成校园婚恋。   她不由得觉得自己确实是个特立独行的高校知识分子。   虔清予笑着追上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她身侧,手肘相碰,他正儿八经问道:“那可以牵手吗?”   一秒后,“我还没在大学里牵过手。”   佟穗不答,他又追问。   “有红本本了,应该是合法牵手。”   她干脆把他的手拽过来,主动握在手心,堵住他的话口,“你别说了,牵!”   牵还不行吗?   好朋友之间,兄妹之间,多大点事。   他心满意足,嘴唇微张又开口,“那可以——”   佟穗直接怒冲眉心,瞪他一眼,“不可以!再可以你是我儿子!”   作者有话说:   穗穗:我说的睡是我俩像小时候那样躺一起   青鱼:我说的睡是xjsjjzhcicoo(内容请自行脑补) 第18章   回佟家的路上, 佟穗突然觉得不对劲,松开安全带,抬眼看他说:“我们要不要跟爸妈说一下已经领证了这事?”   虔清予把空调关掉, 熟练的给她围上围巾,应她:“好。”   一番动作, 他突然低头笑起来, 视线落在佟家大宅前, “那你说, 我这算不算入赘啊?”   他回国没多久就直接拎着行李入住,佟甄和曾茵也对这个事都表现得特别自然,让她也不由得先入为主, 有种两人本是一家人的和谐感。   尤其是, 他拿着自家股份毫不犹豫奉上,两人紧接着就去领了证, 她倒是少了种自己嫁人的感觉,反而觉得, 是虔清予嫁给了她。   “结婚证呢?我记得昨天才收在我这的。”   她试图摸出红本本来增强自己的真实感,结果翻找了半天,摸了个空,在记忆即将回笼的那一刻。   一团红影递到她眼前。   佟穗看清楚, 作势要去抢,被虔清予收到自己身前, 掀起眼皮看她, 温声道:“你这么丢三落四的,还是放我这吧。”   她怎么听着这话这么熟悉, 记忆还没回笼, 又听他道:“说不定哪天, 可别把我也丢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把你弄丢过一样。”   虔清予不说话,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下车。   门前的那辆迈巴赫依旧停在原位。   他没走?   佟穗上前看,车上是空的。   下一刻,身后传来熟悉的欢声笑语,佟穗往后一瞧,神色暗下来。   颜节笑意吟吟的站在佟甄身侧,手上大包小包的提着,两人交洽得还不错。   “爸!”她朝佟甄那喊一声,打断两人的交谈。   地面的冰渐渐融化,走起来“咔咔”作响,颜节往这边看过来,目光温和。   颜节:“穗穗,我——”   “佟叔,我帮你提上去吧。”   虔清予抢先一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搂着佟穗往里走。   佟穗的手不防被拽住,她本就穿了双高帮,底又厚又滑,这一受力,猝不及防向后倒,虔清予反应快,单臂扣着她腰把她抱回来,像放小孩似的把她稳稳当当放在门沿。   她的心跳因为这一系列动作怦怦直跳,缓过来,小心翼翼踩着水洼走到颜节面前。回头给佟甄和虔清予留下一句,“你们先回去。”   “颜节,我们好好谈谈。”   两人找了家人少的咖啡店,坐在靠窗那边。颜节给她点了杯卡布奇诺,事先结完账回来,有些欣喜的坐在她面前。   咖啡上得快,佟穗看着面前那升着热气的漂亮拉花,眼神一顿,终究没拿起来喝。   “你该问问我的,我不爱喝这个。”   “那我去给你换,你喜欢……”他拍了拍脑门,“你喜欢dirty是不是?”   她叫住他,声音多了些激动的起伏,“颜节!我喜欢焦糖玛奇朵,我喜欢喝甜的,不喜欢喝苦的;我喜欢过问我意见后再做,不喜欢别人以自我意识为我做;我喜欢遵从自己的内心,不喜欢别人逼迫我。”   一口气顺下来,她冷静道:“这些,你明白吗?”   颜节直点头道:“我记下了我记下来,下次一定——”   “没有下次,你那天看见了吧,我和虔清予结婚了,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他回来才多久你就愿意和他结婚,凭什么?”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公司的事,我在帮忙,我这段时间就是在找证据。”   “庆智伊,对,我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让她留在我身边就是为了——”   “又是为了我?”佟穗的眼神冷下来,听到这个前缀已经足够让她应激。   外边又开始下起冰雹,咖啡店支起前沿的帐篷,上方吭吭哐哐响,街上原本热闹的场景开始四处逃窜,混着这阵哄闹声,两人的声音仿佛降了个度,耳膜都罩上一层玻璃罩,听起来嗡嗡的。   噪声作响,影响着室内两人紧张的情绪。   “你还记得我答应和你在一起那天吗?”她试着让颜节回想起两人在一起的源头,彻底认清这段感情失败的始终。   “记得。”   -   印象中,颜节爱穿白色系的衣服,白卫衣、白衬衫、白毛衣……比起大学里大家肆意自由的穿搭氛围,他穿得中规中矩。   人群一旦变成彩色晕染调色盘,他不染凡尘的白,就变得格外突出。   长相温和,穿搭干净,个子瘦高,五官乖巧。   俨然一个斯文的温柔学长形象。   大学刚开学,颜节很受欢迎,但因为一直在养伤,他不常参与社交活动,就连团建,他也会拒绝。   柔柔弱弱又不太合群,但他这人,面上总是挂着笑,也不嫌麻烦,别人请求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   让大家对他的印象慢慢由仰慕变成怜惜。   佟穗没想到,她会被这份与她毫不相干的怜惜连带着,愧疚傍身,和他在一起。   她大学学的天文学,这个专业是陵大的王牌专业之一,高考正常发挥便毫不犹豫选了离家最近的陵大。   颜节在隔壁的金融学院,他成绩比佟穗低了二十多分,颜家花了点关系,给陵大投了个项目,把他放了进去。   起初,两人没一点交集,在佟穗眼中,他不过是印象还不错的高中同学。   大二的时候,两院系有次办了个联谊,以学分诱惑,规定大家都得参加。佟穗没抢到选修课,为了这两分,咬牙打扮了一番及时到场。   程因霜想来凑热闹,代了佟穗室友的名,混了进来。   “我说,你们重点大学就是不一样,连联谊都搞得这么高大尚,跟国外有得一拼咯,早知道我当初就再努力一点,也不至于挨个边去旁边的艺术学院。”程因霜东张西望,像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嘴上振振有词。   “行了,我要不是为了这两学分,才不来呢。”   她意味深长的看程因霜一眼,调侃道:“你上次不是说你们院有个185的大帅哥,跳得了拉丁,飞得了breaking,唱得了京剧,还举得起铁。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拿下了没?”   “你一听这配置就知道,buff叠满的帅哥,眼高~”她叹了口气,“还是从你们这捞个学霸,尤其是戴金框的那种斯文败类,调|教起来,带感。”   两人在角落里谈论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注意到这边已经有人对她们的话有了反应。   人群一时轰动,大家随着热场音乐往中间聚集。   那个185帅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这,程因霜的笑僵在脸上,手肘蹭了蹭整理裙摆的佟穗,一抬眼,又往程因霜那一扫,瞬间明白。   眼前这人开门见山,“才追了几天,就说我眼高。”   程因霜头拼命垂着,畏畏缩缩道:“没有,你认错人了。”   佟穗观察了一下眼前这人,长得中规中矩,一身肌肉,手臂是她两倍大,黑西装套在他身上,颇有电视剧里黑|道大佬的压迫感,属于你觉得安全感拉满但又不敢靠近的那类。   俗话说就是,眼馋,手短。   看得见够不着,又想犯犯贱。   程因霜就是抱着这种想玩玩的心态,这下好了,玩崩了。   那人有礼貌的跟佟穗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陵城艺术学院的祁奕之,能否借你朋友一会儿。”   不但有不符年龄的成熟,还有不符外表的一板一眼。   佟穗给她使了祝你好运的眼神,把程因霜推了上去。   她本就是外放开朗的性子,自来熟,周围偶尔有女生上来和她交流,聊着聊着就变成了一个小群体,七八人围成个小圈,聊的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原本热烈的场,突兀的传出一声“佟穗。”   她止住话口,往场外看,颜节穿着一身白,比大厅里的顶灯还要亮上几个度。   可离谱的就在于,他真的很适合。   大家为了这场联谊都费了心思,身上随处可见的精致小细节。   颜节身上没有,他像一块白画布,不着笔墨,也没一点让人想要探寻的层次。   佟穗就站那,等他开口。   “你等会,可以和我一组吗?”颜节半天憋出一句,磕磕绊绊的整张脸肉眼可见的通红。   她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旁边一位女生和他同院,有眼力见的解释道:“能会我们要分组捆绑玩游戏,一男一女哦~”   “你们都组好队了?”   “是啊,不然怎么站着和你聊天。”女生用一只手捂着嘴,小声告诉她:“我们都在等最后一场呢!可以有肢体接触,最好发展感情啦~”   佟穗对她话里明显的暗示意味一知半解,想着不就是一个游戏吗?和谁玩不是一样。   “行啊,那等会一起。”   场子随着人群流动热起来,主持人宣布游戏开场,颜节就主动上来,要去拽她的手。   她眉眼一挑,疑惑了下,然而手已经被颜节扣住。   他温润笑道:“这个得全程手牵手,不然就算游戏失败,你想要游戏获胜的那个奖励吗?赢了可以送给你。”   佟穗从小什么都不缺,对这个兴致平平,倒也出于礼貌的呵呵一笑,“行。”   那一声哨响,周围结伴的队伍都朝一个方向冲,佟穗压根是来凑数的,还没搞清楚规则,就被扯着跑了起来。   在这期间,颜节一直回头看她,眼里的笑抑制不住的漫出来。   佟穗觉得心里怪异,但又压下这感觉。   果不其然,在差点摔了几跤后,颜节够住前边程因霜的袖子,把人用力往后一扯。   祁奕之眼疾手快,往前一护,颜节的脚下一滑,“哐”的一声巨响,背重重着地,佟穗在这牵引下砸到他身上,伴随着痛苦的□□。   她紧皱着眉头睁眼,发现颜节的嘴角蹭破,渗出些血丝,缓缓把那面旗帜递到她眼前,带着讨要夸赞的笑,手臂还在颤颤巍巍的发抖。   “你看,我给你拿到了。”   作者有话说:   一点回忆线 第19章   佟穗已然懵了, 她接过那面旗,想把他扶起来,却摸到丝丝黏糊的液体, 定睛一看,手上一片血红, 人群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围上来, 耳边嗡嗡作响。   “有没有事?”   “这里有人受伤了!”   “叫救护车!”   她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头流血了!别动他, 叫救护车。”   在一片混乱之中,医护人员及时赶到,佟穗成了陪护。   颜节的头轻微脑震荡, 需要修养一阵子, 佟穗主动出了医药费,请假在医院照顾了好几天。   看着他头上缠裹的纱布, 佟穗心里说不出的内疚。   出于老同学的这层关系,她直说:“你那天干嘛那么不管不顾的, 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安全第一。”   颜节听完这话低下头,像是真做了什么错事,拽着她的衣角, 反而安慰她道:“你别生气,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佟穗没说话, 她深知交浅莫言深, 乐于交友但不喜欢越界。   他这话,有点过线了。   她心中警铃作祟, 只温声道:“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为了我可以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颜节连连解释, “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和你当朋友。我们是高中同学,大学还在一个学校,怎么说也认识四五年了,交个朋友不过分吧?”   佟穗想起他高中的时候对自己的照顾,放下戒备点头同意。   从这天起,佟穗总能听到些莫名其妙的言论。   她一律作论坛抽风处理,埋头学习。   学期过半的一个周末,程因霜来学校找她玩,宿舍正好空出一个床位,就让她暂时住了两天。   洗漱过后,佟穗在赶工,程因霜刷着陵大的论坛,时不时发出一声怪异的惊呼,她没忍住,电脑往下一合,下了床。   “一惊一乍的在看什么呢?”   程因霜小心翼翼看她一眼,“确定要我说?”   她干脆把手机拿过来,往下一刷,才发现论坛完完全全被她和颜节的名字占满。   首条几张图,是联谊那次她摔在颜节身上。   [来来来,我们学校有新俊男美女cp嗑了!]   [天文院的院花和金融院的校草,明艳活泼的大小姐和柔弱温润的公子!太配了!]   [我作证,他俩一定是真的,我每天都看见颜节在宿舍楼下等佟穗。]   [有没有返图啊!我怎么都没见到他俩同框。]   [有的有的,我找给你们看。]   接下来的长链接里,几乎涵盖了她半个学期和颜节的错位合照。   颜节是主动约过她一段时间,但她每次都以学业繁忙拒绝,所以压根就没回应过他。   而这些图中,颜节几乎都在她身后,尤其是一些专业课,他坐在离她只有几个座位的后方,从拍摄角度来看,他都在看她。   给大家成功营造出一种,他们俩在秘密恋爱,颜节翘掉专业课来陪她上课的美好爱情氛围。   把手机还给程因霜,她开始隐隐觉得不对劲。   “我说这些人怎么嗑到的,你们俩一看就没cp感啊?”程因霜还在不知所云,开了个小号和对方撕扯、反驳。   但是两人cp党声势浩大,她一评论,就被淹没。   她键盘敲得飞起,注意到边上的动静 ,“诶?你去哪啊?”   佟穗把外套穿上,决定去找颜节问个清楚。   “我出去一趟,你先休息。”   颜节接到她电话就兴冲冲下楼,一个人单薄得站在树下等她。   佟穗戴上帽子,抱歉道:“不好意思,这么晚约你出来。”   “不碍事,我还挺开心的。”   “我直说吧,今天在我们学校论坛看到了我俩的帖子,照片上我看见你总是在我身后,甚至上课也——”   “我想你误会了,我是对你们学院的课感兴趣,特意选了我没课的时候,过来听课,严教授也是我爸爸非常要好的朋友,当时我入学也帮了不少忙。”他越说越急,“我知道我可能有些越界了,所以一直不敢来打扰你。”   他道歉得诚恳,佟穗听得一愣一愣,瞬间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囧得反过来道歉。   “那我请你吃饭吧,这么冷的天把你叫出来,结果是个误会。”   两人一起在校外的便利店点了份简单热食。   外面下起雨,人流匆匆,进来躲雨。   20平的空间不一会就挤满了人,他俩坐在靠窗的位置显得有些局促。   两人都戴着帽子,低头堪堪遮住了大半张脸。   身后传来细细碎碎的讨论声。   “你们看论坛又更新了,佟穗主动来颜节宿舍底下找他。”   “我天,他们俩都默认了吧,怎么不官宣。”   “我感觉佟穗应该喜欢隔壁院祁奕之那样的,男人味儿十足,颜节长得帅是帅,但看着总感觉像个柔弱的弟弟。”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而且他一入学就老以身体不好推掉好多课,身材就吃亏。”   “强女弱男,迟早得崩。”   两位当事人在场,听到这些流言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驳,相比之下,是被认出来更让人尴尬。   “算了别说了,隔墙有耳,万一人家听见因为这个有矛盾,我们不就是坏人了。”   “不至于吧,他俩家里貌似都挺有钱的,怎么可能跑到这种小地方来吃东西。”   佟穗的手一顿,心想,自己确实显得好抠门,因为天冷就就近原则选了个便利店。结果还被当场处刑。   八卦声没有因此平息。   “说到这个,我们学校正在施工的那栋楼是颜节家捐的吧,他真的好像出生即面临殒命的豪门幼子,拿钱吊着他命的感觉。”   “别这么说。”   “……”   佟穗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气场降了几个度,欲发又抑的忍耐着。   “抱歉。”颜节突然起身,扯下帽子冒着雨冲了出去。   她起身急,折了手,干脆大大方方的买了两把伞。   人声因此平息,只余留她和店家的三两交谈。   出门的瞬间,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几句细碎声响。   “不是吧,佟穗她身上穿戴都是名牌,这么接地气吗?”   边上似乎有人劝她,“别说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佟穗追了半个校区,把伞递到他手里。愈发坚信他的可怜,也生出些怜惜来。   “你别太在意别人的话。”   颜节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发丝往下流,眼前早已模糊不清,情绪却还在崩盘,“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差劲,所以你才这么抗拒我,看不上我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   佟穗一时不知怎么解释,把伞倾向他。   “那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他以一种极其卑微的语气问道。   近十点的校园人流已经散尽,被大雨赶向室内。   四下无人,他突然在她面前脱去外套,扯下内衫,僵着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佟穗露出他身后那道疤。   “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三的时候,为了程因霜,差点被那群人打,当时有人替你挨了一刀,是我。”   !!   “我一直在养背后这道伤,还差点因为这一刀死了。”   “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因为这个,只是可怜我,但早知道你对我这么抗拒,我还不如让你可怜我。”   雨水很快淋湿他的上半身,在路灯下可以清晰的看见水流顺着他的背脊流下。他的背很干净,却因为这道疤而变得可怖。   他背对着佟穗,一字一句都扎着佟穗的心,似乎是带着极大的勇气说出来,很难想象他的神情。   大概也是不想让佟穗见到他这么落魄的样子。   暴雨倾盆而下,完全不顾及人对于极端天气的承受程度。   佟穗拿伞的手一直在不自觉的发抖,她已经分不清是因为天气的寒冷还是听到他这些话的震惊,亦或是被他背后的疤吓到。   那次,她也受了伤,磕到头送去医院,一直有人告诉她,是因为有人为她挡了一下,才没有撞到致命的部位。   可她一直不知道是谁。   而如今,她见到了这个人。   佟穗的心猛的缩了一下,发颤的手缓缓举起,去触碰他背上的疤,哽咽道:“痛吗?”   她瞧见他在倾倒雨幕中摇头的背影。   他最终坚持着湿着一身送她到宿舍楼底。   这场雨,彻彻底底纠正了佟穗心底的那点别扭,对救命恩人,她不该有这么抗拒的心理。   加上联谊那次,已经两次都是他在保护她,好像可以为了她奋不顾身付出所有,甚至是生命的姿态,触动着佟穗的心。   佟穗不再抗拒他的接近,对论坛的讨论也视而不见,她觉得,她应该是有点喜欢颜节的。   程因霜对颜节没什么好感,能感觉得到,颜节对她也是。   她的理想型成功在看到颜节某次戴了个看起来斯文败类的金框眼镜后,彻底摈弃了对这类男生的喜欢,开始频繁和祁奕之约会。   对佟穗和颜节的关系突然转变后知后觉。   程因霜:“你怎么突然就接受颜节了。”   佟穗:“没有,只是以朋友的关系相处,我觉得他这个人挺好的。”   程因霜翻了个白眼,点了点她的太阳穴,“我就不喜欢,感觉心眼可多了。你这么单纯,迟早有一天得栽他套里。”   大二末,佟家在陵城为佟穗办了场成人礼。   邀请了不少陵城商界领军人物。   颜家也是其中一个。   趁着这次机会,颜节初次在佟甄面前露脸,留下了不错的第一印象。   之后的大型酒宴,颜节都没落下。   他开始疯狂健身,美黑,增肌,让自己看起健壮些。   因为天然乖巧脸蛋的伪装,佟穗未曾多想。   大三上,他借着酒劲,跟佟穗表了白。在双方父母都暗搓搓支持的情况下,佟穗对他的印象好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她看着颜节涨红的脸,眼神流露出来的认真,一时晃神。   答应了他。   颜节高兴的把她抱起来转圈,转得她都觉得整个世界晕乎乎的时候,摇摆浮动的画面里,他把她放下来,小心翼翼的,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   作者有话说:   佟甄:该死,以前就不该这么克扣女儿的零花钱 第20章   佟穗对于爱情, 一直是自持的状态。   不滥情,不轻易进入一段关系。但当她选择答应颜节,接受这段关系时, 就会认真坦然对待这份感情,热烈而又真诚的去对待另一方。   她天真的以为, 颜节也一样。   这一年的时间, 程因霜无不在咒骂他的不用心。   追求的时候像条得不到就会一直舔的狗, 得到了就开始敷衍。   她从自信明媚, 变得总是开始怀疑自己。渐渐地生出刺,开始学会反讽和对抗。   很多个夜晚,她半夜惊醒, 想到颜节以为了她好的名义和其他女人搞暧昧的时候, 心就跌进谷底。   颜节在她的质问下,把她称作带刺的红玫瑰。   从那次起, 她就开始厌恶红玫瑰。   仿佛在颜节的眼里,女人就该乖巧懂事, 不可以反抗,不可以凌厉。   这种带着讽刺和羞辱的形容,她并不喜欢。   两人最终在那场大吵下,关系降至冰点。   冷战了一月有余。   问题出在哪, 显而易见。   一切感情在真正结束之前,早就埋伏下了丝丝缕缕的火线, 只需一个点火的时机, 就可以把两人的关系彻底浇灭。   她不卑微,也不会为一段不值得继续下去的感情消耗自己, 当她意识到, 颜节要用婚姻束缚捆绑她, 让进入下一个只可能会变得更烂的感情阶段时,她的坚定和果断,只会让她想尽各种办法,斩断这段关系。   她要干脆利落,不要藕断丝连。   外边雨势渐小,人群的哄闹声也早已平息,咖啡未动,杯壁冰凉。   她引着他的思绪让他看清他们之间早已埋伏下的一个个炸弹,静了半晌。   佟穗深吸了一口气,掀眼看他,眼里只有无尽的惋惜。   “颜节,我觉得霜霜那句话说得挺对的,我们俩在一起之后,都改变了太多。也许一开始,我们就是不合适的。一段好的感情,如果一味因为对方往内耗自己的方向改变,最终都会不愉快的结束。”   她笑着,眼中闪着泪,“我特别感谢你当年,能奋不顾身为我挨那一刀救我,我也无以回报,以后你有困难,想要找我,我也会帮忙。”   颜节俨然听不进她的话,直摇头,“我不同意,穗穗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我当时……当时真的是被合同冲昏了头脑,觉得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可是我真的有在改变,你信我,好不好?”   佟穗起身,摇了摇头。   他跟着站起身,依旧不死心,冲她喊道:“我所做的这些真的是希望能拿下公司主动权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   她应:“喜欢一个人不是只说不做,而是事事能回应,那次我受伤,你还在撕我伤疤。”   “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颜节无奈之下,说出那句不曾开口说过的秘密,“我高中就喜欢你了!”   她依旧是摇头回应,“高中三年,在你每次帮助我的时候,也对你有过很多次好感,但也仅限于好感。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想你对我,也是这种好感。”   “不是的!”   咖啡店的门被推开,门上方的空调排风口卷着室外的冷风,嗡嗡作响。店里放着和两人谈话调性不一的R&B。   “To know the woman deep inside   想走进这姑娘的内心,   And I don't wanna look back on life   我不想将来回首往事,   To see this missed opportunity   才发现还没能认识你,   To get to know you,   就错过了这份因缘。”   虔清予踩在音乐的高音部分进来,黑色外套上沾上一层赶路来的薄雾,室内温差使得这层雾气化作水汽。   他只拿了一把伞,走到她身侧,头发似乎有些湿,连带着额前那双眸子都像是湿漉漉的,深情的望着她。   两人不自觉的扣上彼此的手,佟穗最后回头看他一眼。   “颜节,我们都还年轻,别囿于过去。”   “朝前看。”   -   商场附近没有停车场,虔清予的车停在离这很远的停车坪,他在大雨中走了一路。   这会佟穗走在内侧的台阶上,他扶着她的手帮她维持平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猜的。”   佟穗不信,“我这么好猜?”   虔清予眉眼带笑,“你以前爱吃这家的蓝莓栗子蛋糕。”   “还挺细心。”   虔清予停下脚步,抬眸看她,扬了扬眉道:“也不看看你嫁给了谁。”   他这话一出,佟穗反而生出些不真实感,总觉得,两个人还像以前一样,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于是顺着他的话问,“那嫁给你,还有什么好处吗?”   虔清予背过身,弯下腰,把她的裙子掖起来,带着肯定的语气,“上来。”   她顺势勾上他的脖子,被他背起来。   虔清予的背没有他本人看起来那么瘦,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类,她俯上去,总感觉扎实归扎实,但是太硌。   雨后有积水,施工的路面留下一个接一个的小坑,稍有不慎,就会中招。   他走得慢而仔细。   佟穗的下巴搁在他肩膀,有下没下的戳戳他的锁骨窝,“虔清予。”   “嗯?”   “我是不是很重啊?”   “没有。”   “那你怎么走得那么慢。”   “怕水沾你身上。”   佟穗突然就不动了,老老实实把另一只手搭上来,直起些身子低头去看他脚下。明明也很爱干净的人,鞋面都沾上了一层泥。   不经意间,她转头说话时带动的热气擦过他耳廓,冰与热的柔软似乎那刹那轻触,“那你呢?”   身下的人明显僵了一瞬,但声线依旧清冽,夹着雨后的清爽青草香,像等待迸发出土的草籽,让人听了格外振奋。   “我没关系。”   佟穗余光中瞧见他那霎时泛红的耳朵,掩耳盗铃似的摸了摸唇,不好意思的把头侧向一边。   走出商场圈,外边一片空旷,未施工的平地延伸到远处,仿佛和天边相连,雨后的积雨云如春笋层层往上堆叠翻涌,上层显现出好看的金光,在云层之上,是即将破云而出的灼日。   她视线放远,安安静静的看着天边,说不出口的话咽在肚子里打转。   她想啊,人好像真的要经历很多次失败,才能回头看看身边人。   于是抬起一只手往他头上揉了揉,他的头发和他本人一样,看起来刺刺儿的,但摸起来却很软,一点也不扎手。   不由得喃喃道:“要是早点看到你就好了。”   他轻笑一声,“那岂不是打扰你和某人的谈话了。”   她认可道:“你确实,来得很及时。”   -   警局出了最新进度,说是发现了庆华的踪迹,正在筹备秘密抓捕。   佟氏集团因为虔清予的股份支持,把欠下的空缺原封不动的补还给了大众,并且严查了公司缺漏,进行分析补空。   一切似乎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风平浪静。   程因霜回了趟陵水,回来时身边还跟了个尾巴。   “祁队?”佟穗往后一探,呆呆的立住。紧接着想起冬至那天,她喝醉了搂着祁怀不放的模样,把人拉到一边。   伏在她耳侧小声问:“什么情况?和祁奕之分手了?”   “我压根没和他在一起过!”程因霜莫名急了,声音虽压着,但脸一瞬间变得通红。   “你不是说你在和他约会吗?”佟穗不懂。   “date而已。”她收起窘迫,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你家哥哥懂,问他去。”   祁怀在佟穗的视线转移过来时点了点头,倒也没显现出夹在两个人之间的尴尬。   程因霜往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说正事,我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看她那边什么动作。”   佟穗应着,程因霜把她往怀里一搂,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颜节这段时间没来找你了吧。”   “结束了。”   说完这句话她才意识到,她和虔清予,偷偷领了个证,似乎还没正式和大家说明这事。   对于虔清予,她一直是毫无保留的信任,那他呢?   如果是协议婚姻,是不是还要去起草一份不伤害他的协议书。   她现在,觉得自己真真是个恶人。   程因霜呼了口气,“那就行,我的事,你后期就不要参与了,结束的人,不要再见。”   她把祁怀打发到茶水间,悄摸问道:“你和虔清予怎么样了?”   佟穗:“什么怎么样?”   “穗穗,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喜欢你。”程因霜直白的说出来,没给她一点迂回的时间。   “怎么可能,我感觉他对我就是像亲人的那种好,从小到大都是,而且他总是会说些让我心乱的话,却又没有直白的告诉我,他对我到底是不是喜欢。”   她的语气有些急,“我有时候想坦然接受他的这份好,又怕这份好变了味,只能默默告诉自己,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才能让我在这份关系里没那么局促。”   “他牵过你的手吗?”程因霜问。   她犹豫了会,还是老实答:“牵过。”   “他抱过你吗?”她又问。   “抱过。”   “他吻过你吗?”   佟穗直摇头,“没有。”   “我一直有点抗拒和异性的接触,但是——”   “你不讨厌虔清予的靠近。”   程因霜抢答,“这就是区别,说明他对你来说,一定是不同于其他异性的,即使你能摒弃性别,以好朋友、兄妹这样的关系来麻痹自己,但是你总得承认。”   她一字一顿的说出击破佟穗最后那道心理防线的话。   “你、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歌是陶喆的《katrina》 第21章   程因霜拉着祁怀出门的时候, 言不尽意的看她一眼,留下一句。   “你仔细想想,你和他认识的十多年里, 到底有没有错过什么,让你们都失之交臂的细节, 才如此不敢承认这份感情。”   她这句话, 给佟穗点了盏灯, 待在被束缚的灰色空间里太久, 忽然那一点光亮,视觉的适应,心理的转变, 都让她恍惚。   到底是错过了什么?   要开始一段感情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们以相互依靠的朋友直接跳过男女朋友的关系,走到亲密无间的夫妻关系, 如果结束,是不是所有都会付之一炬。   那一开始就体面一点, 会好些吗?   她找到虔清予的时候,他正在书房整理海洋水质检查相关材料。   男人眉头轻蹙,手上的动作不停,细长指节在键盘上敲打, 黑发似乎变得更长,浅浅遮着一侧眉, 暖暖灯光下, 似乎还能看到他面前飞舞的白色碎屑。   在门口攀了半会,门沿都要被抠破了, 而他专注得还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犹豫了会, 她干巴巴喊了句, “虔清予。”   虔清予被声突如其来打破宁静的呼唤一震,浑身紧绷,继而抬眸看向门外。   女生似乎有心事,两手紧攥着两侧的衣角,不声不响的扣着。   他干脆把电脑关了,台灯一摁,利落走到她面前。   佟穗直起身,“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他声音有些沙沙的,带了点鼻音,刻意跟她保持了点距离,看她的眼神依旧能一眼望到底,“只要是你的事,都不算打扰。”   “我就是想跟你说,我们……”她实在是不明白明明以前没有这层关系的时候,她还能不在乎的对骂,怎么现在一看到虔清予就变成一个结巴,深吸了口气,干脆的说出来,“我们要不要签个协议?”   他终于有了点反应,“什么协议?”   “单方的,只给你签,你可以决定这个关系什么时候结束。”她不自觉垂眸,有些自责,“本来和我结婚,吃亏的就是你,赔了钱又赔了——”   “我?”他打断她怯怯懦懦的样子。   门廊尽头的窗户没关紧,有风从缝隙里钻进来。   他把人拉进来,顺手拿下门口衣架上的小毯子,披在她身上。   深深看着她,郑重的说:“佟穗,我和你结婚,不是在演戏,也不是在玩偶像剧里的老套戏码,更不是要签署合同那种干巴巴的冰冷关系。”   “我们不是利益关系,给你的东西也都是心甘情愿。”他似乎很明白,她话里的深意。   “如果你觉得太快了,我们可以从先转变成男女朋友开始,等你觉得,我们可以变成夫妻关系的时候,再告诉大家我们结婚了也不迟。”   佟穗不由自主的有些哽咽道:“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突然表现得好像很喜欢我的样子,我总是会误以为你在配合我。”   他毫不遮掩的情感直白的从他那双原本就深情的眸子里传递给佟穗,飞速答道:“不是突然。”   她还是不信,“可是你以前,总是怼我,总是和我作对。”   他的脚步走近,她跟着节节后退,不受防的撞上身后衣架,被他及时反应过来护住头,两人的身体猝不及防贴在一起,坚硬和柔软的碰撞,她吃痛呜咽一声。   虔清予第一时间往后退开,但眼神一直跟着她。   “佟穗。”他的声线变得不平稳,喊她时比平时多了点克制。   接下来的话让她霎时耳鸣,胸腔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意外而起伏不定,还是被这句话刺激到,难以置信和惊喜交加,变换着灌入她的血液,不断迸发传入全身。   “我一直很喜欢你。”   “咚咚咚!”   “穗穗啊,你在里面吗?爸爸妈妈有话要和你说。”   佟穗浑身一激灵,往他手臂上借了点力,利落起身,站稳后把门打开。脸上的红晕未消,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   “妈、妈我在。”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耳朵也这么红。”曾茵一眼看见她通红的肤色,视线往里探,“诶?清予,你也在啊,正好,出来一起听听。”   两人点头,一前一后跟在她身后。   刚才的话还在她耳边萦绕,直到坐下来,两方父母开始说话,她的注意力还没回笼。   “郑律师的意思是,即使抓到了庆华,能追回资金,但也不一定会判罪是吗?”   郑律师点头应道,把面前的文件递给佟甄,“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虽然是他吹耳边风,蓄意引导你,但实际操刀的还是你本人,你负主要责任,他有教唆的嫌疑。由于你是主动报案,可以减轻处罚。”   “值得庆幸的是,这当中还没有重大伤害事件牵扯进来,只是资金纠纷,如今已经及时补空,安抚大家的心。但是公司名利受损,要重新运营起口碑,有点难。”   佟穗能听出来,郑律师的话还是保守估计,这件事从彻底崩盘到补空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动作虽快,但侧重点单一,还并没有全方位都考虑到。   公司前闹事的人不少,甚至还有拿到了钱还觉得自己亏本的人反咬一口。张口闭口喊着要自尽的也不在少数。   几番讨论下,最好的方式,还是等待。   等待庆华落网,追回资金,重新启动公司运营。   把郑律师送走以后,六人围坐。   佟甄深感歉意,“虔老弟,多亏了你啊,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在帮衬我,我这个老板当的太失败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前几十年是兄弟,现在两个孩子互通心意,结成良缘,以后就是亲家,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一家人客气什么。”   虔父摆手,不认同他的说法。   “不过啊,下一次回国,就是等两个孩子毕业结婚的时候。”   佟穗听了这话,垂着的双眸猛地抬起来,“虔叔叔,你要回去了吗?”   “是啊,本来是想过段时间来接清予一起回去,但出了这个事,我们也感到很遗憾,既然你们俩在一起了,那就好好过日子,我们尊重清予的选择。”   寒暄总是不长,虔父虔母一回国就是冲着她们家的事情来的,操劳一阵就离开,都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   佟甄年纪大了,不能在寒风里久待,只能通着电话隔空送行。   想到这,佟穗内疚作祟,一起跟着去了机场。   思绪打着架,还是决定坦白。   “叔叔阿姨,我和虔清予,领证了。”   “什么?”   “你这,才满二十岁几天。”说着就怒气上头,瞪着虔清予,“你小子,是不是你哄骗妹妹?你……”   虔母跟着点头,“就是啊,我们从小就教育你,要一步步来,尊重女孩子,你怎么?”   佟穗拦在虔清予面前,“是我提出来的,我!”她犹豫了会,学着虔清予的语气说:“一直以来都是他照顾我,我其实也仰慕他很久了,我想快点成为照顾他的那个人。”   虔清予似是也被她这话惊住,没想到他当时的话会被她也当着爸妈的面说出来,顺势把她拉在身后。   她的话还没说完,继续道:“不过我还没有告诉我爸妈,希望叔叔阿姨能先保密。”   他接住她的话,“爸妈,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她,对她负责。”   “清予,这么多年,爸爸妈妈忙于事业,也给了你绝对的自由,你长大了,不是那个18岁时,会恳求我们大费周章把你带走的少年,而是向着一个成熟的男人去转变,我们期待你的成长。”   虔清予沉默着,重重的点头。   大费周章??   佟穗有些惊诧的抬眼,却发现几人脸上的神色十分自然,不好破坏这离别的气氛,索性没多问。   两个年轻人都这么肯定,两位家长也不好多言,飞机开始办理登机。   最后一刻,他们语重心长的说:“感情不是儿戏,要走入一段长远而坚固的感情更甚,中途不乏行至山穷水尽,只看你们两人,有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执手行远路,只求一个,落子无悔。”   -   返程的路上,佟穗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虔父暗示意味明显的话。   “为什么虔叔叔说,大费周章让他们带你走?当年,你还瞒了我什么吗?”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神情专注的看着前方,一个急转后,缓缓进入平坦大道,慢慢在路边停下来。   虔清予喉结滚动,视线落向一边,声音闷闷的,“因为以前我觉得自己太窝囊,不敢面对现实,也走了很多弯路。”   他自嘲般一笑,眼里说不出的落寞,“出去把自己身上的反骨都打直了,也就愿意面对回来。”   “但是老天给了我一次机会,我自认,这一次,稳稳抓住了。”   他这话里能明显感觉到希冀。   一个二十出头的人,怎么会有这种经历了大起大落峰回路转的深切呢?   佟穗的心随之一颤,对他的话感到云里雾里却又很想能拨开这层雾看清楚,他话里那些她一不小心错过的世界,到底是怎样一幅光景。   “那以后,我一直陪你。”   他笑,“好。”   手机一阵电话响,把两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馨氛围打破。   她接下,点开免提,程因霜的话还发着颤,“穗穗,你快去看微博。”   听她的语气都能感觉到她在翻白眼,“颜节这是在作什么妖。”   佟穗划开微博界面,发现热搜榜前列,又出现了佟氏相关。   类似的词条弹出来,“曾频频传出即将联姻的佟氏和颜氏,将于不久后完婚?”   “颜氏正式官宣两位姐妹花代言人,佟氏风波后首现身,是否关系破裂打擂台?”   佟穗的视线在手机上飞速扫描收集信息,一只骨节劲而有力的手伸至她面前,夺走她的手机。   “诶?”   虔清予摇了摇眼前的碎发,征求般问道:“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他那句想让她别关注前男友信息的话始终没说出口,不想让她觉得,他其实是个占有欲特别强的人,能向她走近,就已经费了挺大力气。   于是,顿了几秒,“多关注当下,关注我。”   佟穗被他这话逗笑,不解道:“官方。”   他跟着笑,不好意思侧向一边,应道:“官方关系,等待转为自愿关系。” 第22章   佟穗一时失神, 转而反应过来,接住他的话,解释道:“我是在看佟氏相关, 你和我一起看看。”   虔清予把手机还给她,启动车, 视线从她身上脱离, 装作不经意的说:“我的意思是, 接下来的日子, 你可以转变一下我们俩的关系,你现在把我当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见他说:“好朋友, 还是哥哥?”   他转头看她一眼, 就知道自己说中。   “牵也牵了,抱也抱了。”   他嘴角扬起不经意的笑, “每次都是你主动的,好朋友或者哥哥, 可不能做这些事情。”   顿了顿,他又极其严肃的说:“我起码是个正己守道的好男儿,这样有违道德。”   “你不会是,想当渣女, 不对我负责吧。”   !!   这人。   佟穗一时想到程因霜也这么跟她说,一时间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商量好的, 还没想到怎么回答。   虔清予沉声说:“你起码, 先把我当个异性。”   “能成为你择偶对象考虑范围内的那种,行吗?”   找到根源, 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他只能先引导着, 给她下个定义, 她才能顺着他的思维,去顺带转变自己的感情。   虔清予其实挺忐忑,一天能就“她到底喜不喜欢他”这事纠结数次。   如果真的对他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感情,他好像,在强人所难。   在没有变成自愿关系的情况下,他想靠近,又怕太近,会让她觉得不适。   佟穗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乖乖应了声,“好。”   她越发顺从,他反而也觉得她不是她了。   “好什么,我说什么你就觉得是什么?”   佟穗撇撇嘴,“你脑子里的哪根筋打结了?前言不搭后语。”   虔清予收到想要的答案,轻笑一声。   嗯,这才是她嘛。   两人刚到家没一会,就收到佟甄的信息,说是庆华落网,现在在警局。   近年底,周遭好像都在开始冲业绩似的,干什么都又快又狠,效率极高。   到警局时两人身上都像朦了一层雾,水汽细细密密的浮出来。   严肃紧张的氛围压得两人喘不过气。   陵城派出所,他俩以前没少来,这会踏进来,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没走几步,一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视线中心。   颜节还是那套黑西装,眼眶周围一层青,似乎是加了很久的班。   郑警官上前,把他们领进来,解释道:“请坐,是颜节先生最先发现他的踪迹,给我提供了具体的地址,才能这么快抓到他。”   佟甄和曾茵坐在颜节对面,附和道:“是啊是啊,小节这次真是帮了大忙。”   他只是浅浅的笑着,视线一直落在佟穗身上。   他们一开始就只是对上一眼,没打招呼,三人之间的氛围凝滞。   “庆华现在还在审讯室被问话,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招,也不承认自己卷款。”   郑警官给他们讲了大致过程,安慰道:“只要人抓到了,后面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不必担心。公司如果是无辜的,运营也能恢复正常。”   佟甄给佟穗使了个眼色,“你看啊,颜节这次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们一家请他吃顿饭。”   佟穗看虔清予一眼,没说话,点了点头。   餐厅选在警局附近的一家私人餐馆,中式包间,五人刚好坐满一个小圆桌。   佟穗局促的坐在颜节和虔清予中间,起身想换个位置,正好上菜,又被迫坐下。   “爸,你和庆华是怎么回事?”   事情过半,才来得及反应事件源头。   佟甄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都怪我当初太信任他了,两个月前公司资金流转就已经捉襟见肘,我一时心急,一听到他想出这么个办法,头脑发热,就同意了。”   “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郑警官其实给我透了个底,他可能已经把这个钱用掉了,所以才闭口不认。还好有清予啊,你和颜节,都是好孩子。”   虔清予今晚格外安静,不同于往日的不说话都很强的存在感,他好像在刻意让自己变得透明。   她被他这副样子逗到,去扯他桌底的袖子。   他挑了挑眉,示意她,老实一点。   她就去踢他的脚,被他忽地扣住膝盖,死死禁锢着,不能动弹。   这人面上正襟危坐,底下已经闹开了花。   这些动作被颜节尽收眼底,轻咳两声,“佟穗!”   她停下来,面无表情的看他。   佟甄已经举起杯,“颜节,我敬你一杯。”   虔清予没沾酒,看着他们一杯一杯往下灌,直至伶仃大醉。   场末,佟穗挡住颜节那杯酒,“这事谢了,你再喝等会没人送你回去。”   他痴痴的笑一声,眼周的青因为眼眶的红血丝的映衬下变得更清晰,许是醉了,又开始乱说话:“穗穗,你看,我说到做到,在改变了,你能不能和他离……”   他胃里翻涌,忍下后又说:“离婚。”   颜节压着声线,手一抖,酒全倒在自己身上,指着虔清予,“我今天还跟佟叔叔说我要娶你,叔叔阿姨根本不知道你和他结婚,你肯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他抓紧佟穗的手,直到整个握在他手心,“我那天和庆智伊,是为了套出她嘴里的信息,你信我……”   佟穗挣扎不出来,“庆智伊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你先答应我,我们重新开始。”   他越说越激动,“和我重新开始,我就告诉你。”   虔清予看不下去,推开凳子,倒了杯酒直接从他头上往下淋,冷声道:“你除了自以为拿点把柄就来拿捏威胁别人的本事,也就这样。”   颜节仰着头,被酒水淋得如同溺水,摇摇晃晃的挣扎,松开了她的手。   曾茵吓得站起身,“清予,你这是干什么?”   “阿姨,你先带叔叔回去,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   佟甄被抬走时,还不知所云的笑,指着颜节道:“好孩子,下次一起喝!”   服务员进来收拾桌子和地上的残局,虔清予一直在压着火,他已经在佟穗面前揍了颜节两次,他不想再吓到她,也不想让她觉得他是个乐于用暴力解决问题而且控制不了情绪的人。   他揽上佟穗,想带她走。   颜节撑起身,在背后冲她们喊一声:“因为庆华是庆智伊的父亲!”   佟穗的背一僵,缓缓转过身来,难以置信的说:“你说什么?”   “你以为庆智伊怎么回来的,她当初填的天价合同,提前解约得赔翻几十倍的钱,他的好父亲,为了她,卷款去给她填这个大窟窿。”   他上前几步,露出志在必得的笑,“穗穗,不是你不想欠我,是现在,你不得不欠我。”   “你疯了?知道是这样你还把她签进你们公司,你想让公司平白无故跟着受损吗?”   佟穗已然被他这股疯劲吓到,声音都在发颤。   “既然佟家的公司我帮不上直接的忙。”他狠狠瞪虔清予一眼,“毕竟我不像某人,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也没他那么自由。但是你看好,我也是可以帮你的,只要我把这两个人留在公司,总能打探到对你有效的消息。”   他追上来,一身浓重的酒气呛得她忍不住后退。   “他不会为你做到这种程度,他只知道逃跑,就像当年一样!一声不吭的离开!”   虔清予默默站在她身后,听完他的话。   “说完了?”   话里听不出他的情绪,见颜节不吭声,他把佟穗护在身后,走到他面前,“那到我了。”   “首先,我有这个资本,可以直接护住她,单这一点,我就赢了。第二,我当年怎么走的,你心里应该比任何人清楚。”他神色暗下来,嘴角始终带着一抹讽刺的笑,“是你的,你握不住,不是你的,你也想抢,这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本身就生得凌厉,如今步步相逼的紧迫模样,包间陷入硝烟未起就被通通消灭的死寂。   “当年那步,算我让你的。以后小心做人,尤其是,别来我这舞。你那些小伎俩,我不揭穿你,是看在我们高中三年的同窗之谊。”   “虔清予,我们走吧。”   佟穗能感受到他在说这些话之下的隐忍,揭伤疤的感觉最不好受,她一直没敢提以前的事,却没想到今天被颜节提起。   颜节叫住她,“穗穗!”   “够了,我已经说过很多次结束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这人最讨厌死缠烂打,你一开始就借着自虐的事情来让我陷入内疚中无法自拔,而如今,你还是想让我欠你,是吗?”   “故技重施,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上前主动扣上虔清予的手,手指在他手背轻抚,试图安抚他的起伏不止的情绪。   “没事了,我们回家。”   佟穗在前台叫了个代驾,把颜节的号码留下,利落的出了餐馆。   她知道他的气息还没平稳下来,站到他身前,捧着他的脸吹了吹,外边的温度已是零度,她轻轻一吹,空气中就浮现出一层白雾,她口中清甜的香气传入鼻间。   虔清予喉结一滚,怔怔的盯着她一张一阖的唇,似乎还有一层薄薄的水层覆在上面,看起来很好亲。   “清醒了没?”   他点头。   佟穗看见他的喉结动个不停,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摸。   他被这一触,浑身都僵住,抓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嘶哑,“别什么都好奇。”   “为什么?”   虔清予轻笑一声,觉得她比她长得好骗多了,怎么这么单纯。让人忍不住逗她,尤其是自己那点不纯粹的心思,在这一刻全然崩盘。   “因为我会想吻你。”   作者有话说:   啧,就知道打嘴炮(不是) 第23章   又开始了, 又是这样的开场。   通常情况下,人们对于空气里传导的亲密暧昧因子都是顺其自然的往下接,随着发酵的情动做出自己事后可能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主动行为。   而她此刻下意识的第一想法就是, 为什么不呢?   不是他先说,要让自己转变对两人关系的看法吗?   佟穗跟随内心的第一感觉, 攀着他的肩, 踮起脚, 在他下巴上轻点了一点。   女生身上清爽好闻的柚子香入鼻, 伴随着她贴近的呼吸,柔软的、温热的触感,在他下巴短暂停留。   让人留恋, 又不自觉想要更多。   她的手因为远离而往下松, 落到他胸侧时,被他回扣住, 引带着又往自己怀里带,慢慢的低下头, 鼻尖相触。   他却没敢再近一步,佟穗在发抖。   从他扣住她的手之后,她整个人就变得紧绷,浑身是刺儿的防御模样, 眼睛不自觉的闭上了眉头却是紧皱着,看起来很害怕。   虔清予松了口气, 握她手腕的力度一松, 把她紧紧搂进怀里。   “别怕,不动你了。”   -   佟穗没回佟家, 虔清予把她送到程因霜家楼下, 就打道回了警局。   她这个人, 看着胆大,也就头脑发热冲动那么一下,真要做点什么,阴影在她心里还是挥之不去,让她不敢有下文。   程因霜单手捞了个帅哥,满脸春风拂面。   佟穗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敷着面膜哼着小曲,不亦乐乎。   “你这,刚约会回来吧?”   “对啊,纯情小男生就是带感多了,我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喊我姐姐。”程因霜慢条斯理的把面膜揭下来,冲她wink一下。   她调侃,“难怪我们队,八百年不开张了,我这实习跟玩似的。原来是祁队的魂被你勾住了。”   “不过,你只约会,不确认关系,真的行吗?他也同意?”   程因霜还在捣鼓身上的护肤品,手忙个不停,“成年人的世界,遇到了就上,不计较后果。享受享受新鲜劲就得了,刻意被那层关系束缚住,最终都得结束。”   佟穗瞧她一眼,“你好像在骂我,我读着读著书,已婚了,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置信。”   “你可不一样,虔清予,值得你嫁。”   她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那点不对劲是从哪来的,“霜霜,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怎么一直在帮虔清予说话。”   程因霜神色一僵,“没……没啊,因为你们是青梅竹马,互相认识这么多年,知根知底。”   佟穗的思路被带走,“我今天,亲他了。”   ??   “你再说一遍?”   “哎呀,也不是亲,就是亲了一下他下巴。谁让他说他想吻我的,我一时没忍住,就……”   程因霜笑她,“你真是,闷声干大事,不过你们也是合法关系,亲就亲了呗,睡了都没事。”   “霜霜!”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室外慢慢升起一点点星光,铺呈在高楼之下,佟穗等程因霜睡着了,俯在落地窗前,看如游龙般穿行在整座城市之中的车流。   高中的记忆也在这一刻一点点在她的大脑放映。   -   佟穗就读于陵城重点高中——陵川中学,她初中正常发挥,刚刚卡在录取线上进的优选班。   虔清予本该分在隔壁冲刺班,正式上课那天,不知怎么,变成了她同桌。   她书包往那一捞,惊呼:“你阴魂不散啊?”   从她小学跳级到五年级开始,两人一个学校一个班,甚至于是前后桌的定律从没变过,好不容易上高中,她特意没写数学卷最后一题,和虔清予错开。   虔清予坐得端端正正,拿纸巾慢条斯理擦桌子上的灰。   “你不是应该在隔壁班吗?”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顺带着帮她的桌子上也擦得干干净净,“优选好听。”   “无法无天啊你,不要你擦,我自己来。”   “我就要帮你擦,怎么着。”   真的很欠……   佟穗咬牙,决定一定要好好考,冲到个年级前十,冲刺班你不爱去我爱去。   结果她一升到冲刺班,虔清予后脚就提溜著书包慢悠悠过来。   她也算不上讨厌虔清予,就是这人,说话做事真的很喜欢和她反着来。   从小到大都是佟甄和曾茵给她安排的监视器,放学不跟他一起回家,他就单臂挂个包远远跟在她身后。   从陵川中学到佟家大宅有一条很长的上坡路,她的单车骑不上去,下坡又不敢冲刺。   每次只能靠双手推,索性后来也就放弃骑车走路上下学。   她长得不是清纯那挂,但五官立体,不化妆的时候看起来乖乖的,精致洋娃娃般的一张脸。   放学路上,经常会遇到有人半路递情书,还有人问,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家,可以坐他后座。   夏末的街角墙头凌霄花肆意展姿,点缀着黄昏后暗下里的那点沉寂阴冷。确实是,很容易激发人的恋爱欲的场景。   当时上市的爱情电影里,都有男主骑单车,女主坐后座羞涩的抱着他腰的戏码。   男生们一般这么一问,女孩子也就懂了,“你愿不愿坐单车后座?”演变成“你愿不愿意当我女朋友”的委婉说法。   她一般直着视线往前走,对这些靠近置之不理。尤其是,这群人里混迹了不少陵水中学的学生,个个妆造奇异,自认风流。   她对这个学校着实没什么好感,连带着对这些争先当“代表人物”的刺头儿一并讨厌。   隔壁陵水中学被大家默认为陵城市最烂的高中,倒不是师资和学生有多差,而是学校缺乏管理,且对学生的闹事装死,置之不理。   大部分学生到处惹是生非,早年还有过闹出人命但被学校压下来了的重大事件,面临升学的学生一旦想到这一点,就胆战心惊。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包庇黑暗,公平失衡的地方。   要不是程因霜在陵水中学,她不想靠近这里一步。   但有时候你越厌恶越抗拒越不想让它发生的事,就越会和你反正来。   高二刚开学没多久,她就因为这群愈挫愈勇追叠而上的“爱慕者”们,惹上了祸事。   明摆着的,躺着也中枪。   陵城对于学生身体素质的重视程度属于大片区前沿的程度,体育建设很先进。   学生接触到的运动种类也繁杂,“但当涉猎”观点给他们传输得心服口服,学生们对运动的参与积极性极高。   她当时加入的短跑队,陈教练是陵川中学特地为全市运动会争市体健先锋请来的国家级教练。越是厉害的人就越是抢手,所谓“物以稀为贵”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陵水中学偏偏也看上了这块宝,两方学校像是拍卖压宝似的往上加价,陈教练夹在其中观摩一二,两方的钱都想赚,于是给出了个两校学生一块训练的馊主意。   运动会准备时间紧迫,两方校长同意,陈教练签了份绝不偏心的保证书。   短跑队的训练时间通常是在下午最后一节课,通常会压她们下课的时间。   她和虔清予关系正僵着,巴不得和他错峰回家。   学校一发申请表,她就东躲西藏申请了报名。   虔清予对她这“偷鸡摸狗”般小心翼翼的动作看在眼里,但终究没戳穿。   有时候真的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对她这么纵容,但又忍不住看她逆反的样子,默默跟在背后收拾完她的烂摊子,等着她自己发现,跑过来故作低他一头的样子求和。   “清予?你要不要加入?”班长郑执顺手给他也递了张报名表。   思绪被打破,他顺手接下,随意扫了眼参与项目,落笔填了个排球队。   申请理由:喜欢短跑,排球队在短跑队隔壁。   郑执收表时,低头扫了眼,“你这申请理由,前言不搭后语啊?喜欢短跑,来排球?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他表面闷“嗯”一声,内心想,不然我会跟你说我喜欢短跑队里的那个人?   想接触,但是又不能直接接触。   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佟穗不同于以前那个毫不羞涩的跟在他身后,跌下脸皮有事喊他哥的“妹妹”。而是有明显性别距离,在跟他避嫌。   露天排球场和田径场中间隔了一层网,休息用的长凳靠在这层不可穿越的绿网边。   他休息时就靠坐在边上,余光看佟穗训练。   陈教练训练“下手不轻”,第一天就给她们安排了四组400和3000追逐跑。   佟穗从小体质就不太行,她瘦高型,又贫血,久坐会晕。选短跑队她来说,是个挑战但又值得一试的锻炼。   在虔清予的观察下,他发现她做的其实还不错。   速度中等,但耐力强,爆发力也属于队里挺突出的那个。   佟穗不是抱着要拿短跑队“尖子生”的名额来的,她单纯是好强和躲人。   每次开始任务,都是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赶紧跑完赶紧回家。然而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水准。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偷懒,这不,一走进,人还没坐下,眼睛先瞪大。   虔清予靠坐在绿网前的长凳上,眼神往田径场的方向落,光勾着他的侧脸,清晰而立体,身上穿着件无袖运动上衣,肩上随意的搭了件帕子,乌黑短发在被汗水浸湿后,黄昏的光一照,他的发丝发着光,挂着的水珠也折射出小圆点。   同队女生跟在她身后,小声讨论,“那个坐着的男生是哪个班的?整个人都在发光,好帅。”   佟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明明是行走的电灯泡。”   顺势往下一坐,故意装作没看见他,端端正正生怕碰到身后的绿网。同队男生自来熟的给她递了瓶水,自然的在她身边坐下。   她接过道谢,水还没拿稳。   倏然,一只手从网格对面穿过来,反着手拽住她的手,把她往后一带,拿水瓶的手一松,掉在了地上,发出“哐”的闷响。背部猝不及防撞上有弹性的绿网格,感受到了温热,一格格空隙却似乎被填上,两具挥汗升温后的身体背靠背隔着这层网相贴。   她不能动弹,因为头发也在这一刻被绞在了一起。   他的声音沙沙的,却带着点欲,“说谁是电灯泡?”   作者有话说:   两人以前真的挺暗戳戳的 第24章   周围的几个女生明显因为他这句不大不小的声音侧身朝这边看, 身边的男生也疑惑似的回头,她瞬间怂了,想要挣脱开。   “我!是我!”她呵呵一笑, “我觉得我整个人长得像个电灯泡。”   那只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才忽地松开,气氛好像也在那刻突然冷却下来, 她觉得, 他情绪好像有点不对。   不就是形容他发光的那颗头像个电灯泡吗?生什么气。   她低头去捡地上的水, 旁边的男生比她反应更快的把水捡起来递到她手中。   “谢谢。”   两厢无言。   放学路上, 她走到一半,回头看。   这一次虔清予没有跟在身后。   陵水中学的几个混混似乎是在这等着她,三两人围凑在一起, 指尖的烟雾缭绕, 嘴中也吐出一层层烟圈,眼神中透露着食不饱腹的贪欲和糜烂。   旁边立着几辆崭新的自行车, 头头相并,把小路彻底堵死。   见到她上了长坡, 互相推搡着,往下朝她走来。   佟穗心中警铃大作,转头就往原路加速快走。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跟着急速跳动, 整张脸都升起被惊吓的红晕,浑身发着冷汗。   “穗穗!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呀?”程因霜一时间上气不接下气, 喊她时破了音。   她的心才落下来, 转头一看,看见程因霜那张笑咧开嘴的脸, 跟着回应傻笑。   近七点的天还很亮堂, 那几头染着五颜六色的花头还在在往她们这边走。   佟穗的笑凝固在嘴角, 拉着程因霜往另一个方向上坡,她不明所以问:“怎么了吗?”   “那几个男的最近老缠着我,你们学校的。最近在这条上坡上混,我回家都回得胆战心惊。”   程因霜早就习惯陵水中学的氛围,不在意道:“他们就是这样的,可能一时感兴趣就跟着你,你不搭理就没事了。”   “实在害怕,让你家司机接送你上下学呗。”   “我爸妈才不允许我这么招摇,我家离学校就这么一条长坡。”她突然想到以往会跟在她身后的虔清予,“而且以前……算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樱南坡是必经之道,她们从另一条坡上去,还是得从巷子里口绕出来,沿着最后的尾坡进小区。   好不容易以为已经把人给甩开了,几声交叠的“哐哐”倒地响,她们下意识回头一望。   那几个彩发小子,还守在原地,见她们一出巷口,就急匆匆往这边赶。崭新的几辆自行车在这一刻全然坍塌。   “跑什么啊?哥几个护送你回家啊?”其中一个黄毛揣着两兜,笑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渐变蓝发的男生追上来堵死她们的出路,视线却是落在程因霜身上,眯眯眼看了半刻,“诶?你不是庆智伊班上一女的?”   “对!叫程什么来着?庆智伊是不是老跟你提她哈哈哈”   “还别说这妞认识的妞也挺好看,都是美人胚子。”   他们跟两人隔着一米左右距离,强烈刺鼻的烟草味混着槟榔的清凉气,又甜又苦,让人闻了直作呕。佟穗瞬间想起记忆力的被强迫看的肮脏画面,下意识只有一个念头。   觉得他们好脏。   说话喷出来的口气好脏,浑身乱糟糟的样子好脏,流里流气的姿态好脏。   于是恶狠狠的瞪着他们,蓝发也跟着瞪着她,好一会儿,她失去耐心,咬了咬嘴里的软肉,不甘的往前一迈,“啪”的一声响,巴掌稳稳当当的落在他脸上。   蓝发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听见女生冷漠而极具压迫性的说:“离我远点,下一次可不是打你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这妞够虎啊?还打人?”黄毛显然被她这套动作惊愕,往旁边抻了一肘子。   “你懂不懂行啊?别逼哥打女人!”   程因霜错愕一番,回过神来,两手一拍,直直得跟着往黄毛身上蹬了一脚,她学舞多年,柔韧性没得说,轻轻一抬,稍微使了点劲,就把人逼得节节后退。   “你完了,我以后天天到你班上蹲你,你日子别想好过。”几个人在她俩这吃了亏,逃得倒是干脆利落。   程因霜呼了口气,“我就跟你说,这些男的就是怂货,故意搞得特立独行的样子,你给个下马威他们就怕了。”   佟穗爽是爽了,觉得自己行事还是草率了点。   “他们会不会来学校找你麻烦?要不我叫我爸帮帮忙,你来陵川中学吧?”   她摇头,“我家那条件,就算你后期资助我,也是烂泥扶不上墙。陵水中学就是学费低这一点好。我爸,一赌鬼,到时候攀上你,甩都甩不开。”程因霜笑着掩饰眼中的落寞,“他们这种人,掀不起大浪的,你放心吧。”   两人到家时已近八点,佟穗推门,发现室内一片黑暗。   诶?虔清予没回来?   她把书包往架子上一挂,转头冲出了门。   樱南坡道路两侧的的路灯都被点亮,樱花树的枝叶穿插在路灯之中,被光反射出熟透了的绿。   清冷的坡道零零散散几个人走着,大多是饭后消食的一家三口。几幢房子的窗点起灯,映着走动的人影。   她突然想到,今天虔清予情绪沉闷的样子,心里有点不好受。   走了几个他常去的地方都没找到人,返程时,那几辆自行车还在原地,歪七扭八的倒着,她想到下午遇到那几个混混的不好受,现在又找不到虔清予,鼻子酸酸的。   “虔清予这个骗子,说了要一直跟着我。”   “说话不算数,不声不响不回家。”   “佟穗。”   虔清予在她身后盯了半晌,轻喊她一声。   她没反应。   反而越说越气,发狠的往自行车上踢了一脚,“干脆和这个自行车一样在外流浪好了。”   “佟穗!”   “……”   她收住话口,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浑身僵硬,缓缓转过来,尴尬打哈哈。   虔清予站在没有灯光的树下,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高瘦的轮廓,少年形单影只被黑暗笼罩,只有周围的丝丝余光能看清他身上带着的戾气,佟穗有点不敢靠近。   “你去哪了?”   他不说话。   她慢慢挪进他的区域,先是闻到他身上干净清冽的雨后松林香,直至一点点看清他的脸,边上这棵树生得过于茂密,枝叶把路灯遮得密不透风。   她惊呼一声,“你的脸?”   虔清予的左脸下侧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嘴角还渗着血丝,眼里的疲惫要溢出来,然而胸腔还是剧烈的起伏着,他眉头轻皱,似乎是想要逼迫自己平缓下来。   “他们以后不会来打扰你了。”他嗓音沉沉的,比平常要轻,但能听得出来有些不爽。   “谁?”   “以后放学还跟不跟我一起回家?”他不回她,只是问。   佟穗明了,干巴巴的应,“跟。”   “你今天下午是生气了吗?为什么生气?”想到他下午不高兴的样子,还是决定问一问。   “你为什么说我是电灯泡?觉得我是你和那个男生之间的电灯泡吗?所以这段时间也不理我,不想和我走,不想跟我说话?”   ??   原来你是这么理解的?   “才不是! !”她紧张的解释,“是因为那几个女生说你头发发光,我开玩笑的。”   他闷闷的轻笑一声,“哦。”   半晌,“回家吧。”   “好。”   “你煮饭?”   “我都受伤了,还要我煮?”   “那我煮,你以后……”佟穗的心情起伏不定,犹豫道:“还是不要和别人打架,容易招来祸端。”   夏末的晚风还带着热气,一团团的扑在脸上,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然而这条坡道,一眼看不到尽头,要行至最高处,才能知道终点是怎样一番光景。   燥风之下,少年嗓音沉闷,认命般说出那句不假思索的话,痒痒的挠着她的心。   “你才是我招来的祸端。”   -   这件事不难忘,甚至于她稍作回想,各种细节就通通涌入她脑海里,他的神情、动作、说出的每一句都变得格外清晰。   在那之后,那几个混混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可越回想,她就觉得心里越堵。   可能真的太习惯有虔清予这么一个人时时刻刻守在她身侧,所以稍微那么一次没有他的陪伴,她就会非常不习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原来发现他不见,下意识就是想去找他。   找不到他的时候,她也会着急。   也许早在那之前,她就已经生出了,好朋友之外的情感。她把它归之为两人之间多年建立起来的深厚友情,没有跟任何人讲,也没有人告诉她,这叫做“喜欢”。   意识到的时候,也会努力把它压下去,不让它出来作祟。   虔清予何尝不是呢。   此刻站在陵城派出所前,总觉得哪顺不上气。   郑执提着一个公文包从警局出来,下班就换了副面孔,晃晃悠悠哼着小调,手中钥匙解锁准备开车门。   刚上车关上车门,冷不防一个人影矗在他车前,给他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鬼啊!虔清予,你没事大晚上站别人车前面干什么?”   他闻声一动,流畅的一套动作,上了副驾驶。   郑执没好气道:“我邀请你了?”   他呛他,“几年不见,你不欢迎我?”   “欢迎!陵城好客之道怎么能忘?”   “好客到今天在警局装作不认识我?”虔清予自己记上安全带,继续呛。   “唉不是,你今天火气这么大?我上班得秉公行事,要是让上层知道我和你们认识,多不好,而且我还是实习期,好不容易跟个案子。”郑执没话说,老老实实启动车子,“去哪?”   “借你家住一天。”   “你有毛病?”郑执差点没猛踩一脚刹车把他踢下车。   说归说,骂归骂,人还是给领回了家。   “就两间卧室,你睡那边单间。”   “行。”   虔清予说着就要往房间里走,被郑执叫住。   “我怎么感觉,你们三个人氛围怪怪的?”出于警察的敏锐,他提醒道:“我记得颜节好像是佟穗男朋友,你这样跟在她身边,不太好吧。”   虔清予懒得搭理他,继续往里走,郑执紧跟在他身后碎碎念,“兄弟,我出于咱们多年情分提醒你,怎么说他们以后,也是会结婚的,你要是从中插一脚,破坏人家的姻缘,那多缺德。”   他抿了抿唇,“她是我老婆。”   郑执被他这句狂语吓得上前捂住他的嘴,“阿弥陀佛,你去国外三年怎么变成这样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臊不臊。”   “臊你大爷,她真是我老婆。”   郑执对他的行为大惊失色,决定不再理会,把他往房门里推,“你现在就是在做梦,睡一觉梦醒了就好。”   作者有话说:   青鱼:怎么就没人信呢 第25章   郑执洗完澡出来, 浴巾搭在头上,晃荡着步子走进厨房,倒了杯水, 一反身,浑身一僵, 头顶的浴巾也随之掉落。   “虔清予!你有病啊?”   虔清予似是也刚冲完澡, 发丝尾都挂着滴滴水珠, 双眼还有浸过水后的红, 看起来失魂落魄,矗在厨房门前,怔怔的看着他。   “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晚上是铆足了劲想吓死我?”   他不说话, 郑执试探问:“喝酒?”   他又摇头。   “有心事?”   “行, 你别一副闷骚样,兄弟我陪你谈心, 这总行了吧。”   郑执比了个12的手势,“只限12点之前。”   虔清予点头, 自顾自先走到沙发上坐下。   “我知道佟穗成了别人女朋友你心里闷得慌,但你别闷。”郑执扔瓶酒给他,瓶罐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被稳稳接住。   虔清予掀眼, 刻意咬着那三个字,纠正他, “注意名词, 是我老婆。”   郑执没耳听,白他一眼, 完全不信, 岔开话题。   “你这次回国, 挺突然啊?我还以为你要在那边定居了,澳洲留人啊,我们周围好几个公司白领去那边出了长差,就在那结婚不回来了。”郑执先开了话口。   他开了瓶啤酒,往下一灌,安慰道:“当初那事闹得,你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还是走的那一个,可怜哟,还回来干什么呀?自揭伤疤?看着颜节和佟穗在一起,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所以当初也没特意告诉你。”   “以后你说佟穗是你老婆这种话,我听听就得了,当你一时脑子抽风,千万别跑到别人那去说。”   虔清予听了这话才有动静,剜他一眼,没说话。   “嘿!我说了你还不高兴。”   “说正事,公司这事,你们的方向是什么?”虔清予接下他那杯没喝的温开水,和他碰了个杯。   郑执的思路被拉回来,点头道:“本来这事也没那么棘手,毕竟历来处理这样的案子不在少数,但他是庆智伊的父亲,可能还和当年的事挂钩,得重翻旧案,要花点时间。”   “你当时伤势严重,为了不影响佟穗,走的也急,连高考都没来得及参加。这些通通都瞒着她呢吧?”   虔清予两肘撑在双腿,双手捂脸,黑色碎发还在滴水,似是不愿提起这段往事。   “你背后的伤怎么样了?”郑执作势去掀他背后的衣领,“给我看看?”   “啪”的一声,手被打开,“早好了,疤都消得差不多了。”虔清予把衣服领口紧紧一收,另一只手有意无意抚了抚碎发。   “真假?你骗骗别人还行,骗我就算了,你一说谎就喜欢挠脑袋。”郑执一眼就看穿他那点躲闪。   他越说越气愤,“你说你真不够义气,我当初给你发了多少条消息,你当垃圾短信的是吧?”   “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把这些事都告诉佟穗?”   他喉结滚动,眼神昏暗不明,只是这时才流露出些欲色,“别说。”   “为什么啊?你不是还喜欢她?那颜节算个什么横空出世的程咬金,我今天……”他咬牙,心想支持兄弟比自己内心秉持的那点道德更重要,“我今天就是支持你上位!”   “她现在根本就不喜欢我,这些事让她知道了就是给她心理负担,我是自愿的,不是以此来让她心里愧疚,补偿我。”他想到今晚下巴上那个吻,不自觉的摸了摸下巴,“就算她有一天,喜欢上我,也别说。”   几瓶啤酒下肚,郑执反而觉得自己更清醒了,“那你说怎么着?”   “明天我和你去警局,一起翻翻当年的案子,先别让她知道,我想帮她彻底除了这个后患。”虔清予起身,似是想通了,“颜节后期还会参与吗?”   “这个得看他个人,他提供线索有功,想跟进后期的话,我们是不会阻挠的。”   “知道了。”   虔清予几乎是睁眼到天明,冬日清晨窗外升起白雾,围绕在高层建筑顶端,他一推开阳台的窗户,仿佛进入仙境,朦朦胧胧看不清前方。   郑执起得早,凉拖鞋走起路来“咯吱咯吱”响,看见阳台窗户开着,他第一时间就急着去推,“我说虔清予你是真耐寒啊?就穿个短袖站这——”   “我去,升天了。”   他一脚迈进来,被眼前直逼室内的雾气吓了一跳。“陵城什么时候起过这么大的雾,兄弟,今天的出行可能有点困难。”   与此同时,佟穗的手机“叮咚”一响。   她昨晚睡得不太安宁,整夜都在做梦,还时不时回想到高中时的事,那个暴雨天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摸起手机一看。   哥:【大雾天别出门,门窗关紧。】   一捆穗穗:【好。】   一捆穗穗:【你昨晚去哪了?】   哥:【郑执家,别担心。】   谁……谁担心了。   冬天的被窝就像傍身的保护衣,根本就离不了身,回消息这几秒功夫,她冻得牙齿打颤。屏幕一滑,又坠入梦里。   郑执把车开出来,径直开向警局。   “等会,去趟佟家。”虔清予在副驾闭眼休憩,冷不丁冒出一句。   ??   “去佟家干什么?接佟穗?”   他答得干脆,“不是,回去换身衣服。”   “你去趟警局那么重视形象干什么?又不让你拍证件照。”郑执一向行动干脆利落,实在是不理解他这一天两头换好几套衣服的潮人。   “哪有那么多理由。”他睁眼看郑执一眼,“你去不去?”   “合着你回国就是使唤我来了是吧?你下次不把你那辆限量借我开开,我就赖你家不走。”   两人斗了一路嘴,到佟家时门口时,还停着辆熟悉的迈巴赫。   虔清予折返,叫住准备下车的郑执,“你别跟着我一起进去了,把车开远点,停那等我。”   “你大爷的!事儿这么多?”   郑执闷声闷气的把车开出小区,恨得牙痒痒,决定让他等会自己走路去警局。   果不其然,一推开门,颜节泰然自若的坐在佟甄边上,两人聊得似乎还不错,脸上笑意盈盈。   他屏气喊道:“佟叔。”   佟甄闻声往他那看,“诶,清予你来了,正及时,我把小节叫过来,咱们一家一起吃顿饭。”   虔清予:“不是吃过了么?”   佟甄:“不差那一顿两顿的,这次是想说说他和穗穗的事。”   他微微点头,没和颜节有眼神交流,点头应下径直去了二楼。脚步在房门一顿,转头打开了佟穗的房门,拿起她挂在门口那件宽松的白毛衣,套在了自己身上。淡淡的似有似无的柚橘香萦绕,他觉得心情还不错。   下楼时,佟甄叫住他。   “清予啊,穗穗没跟着一块回来?”   “她在程因霜家,我晚点去接她回来。”   “诶好好好,你先去。”   避开佟甄的视线,颜节叫住无视他往大门走的虔清予,火气蓄势待发。   “你身上这衣服,是佟穗的吧?”   他停下,但视线依旧落在前方,“我穿我老婆的衣服,你有什么意见?”   这话成功挑起颜节的怒火,他冲到虔清予面前,一把拽起他的衣领,拳头挥之即下,停在半空,“你是不是和她睡了?”   “好啊,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碰都不让我碰,你们高中那会就——”   虔清予扣住他挥起的手腕,一个反拧,把人砸在墙上,一声吃痛的“闷”响。   听到动静的佟甄从厨房往外探视,“清予?”   他闻声放开颜节,往后退同时举起双手,向佟甄示意没事,而后反头剜他一眼,声音不耐,“你的嘴巴最好给我放干净点。”   “你如果要死皮赖脸往佟穗面上凑,我不见得每次见到你都这么好说话。”他侧了侧头活动活动脖颈,边走边说:“也别龌龊的给她身上贴什么标签。”   他走到门边,厉色补充道:“还有,我和她已经结婚了,该干什么,干了什么,都不关你的事。”   “哐”的一声,室内恢复短暂的宁静,颜节双手反撑在墙面,闭了闭眼,胸口因一时刺激剧烈起伏着,不甘的喘着粗气。   -   郑执的车里虽开着空调,但由于浓雾蔓延,温度极低,内外温差太大,不一会车面就浮上一层水汽。   手机“叮咚”一声。   他瞥见屏幕上“老弟”的备注,顺势把车灯打开。   虔清予孤身一人,从雾里走出来,慢慢显形。   他这人身材板正,肩宽腿长,天气氛围到位,单薄一件白毛衣也衬得像走秀,这几步把郑执看得都一愣一愣。   “就换件毛衣,你怎么这么久?”   虔清予:“不去警局了。”   郑执:“啥?你耍我是吧。”   “接佟穗回家。”虔清予把安全带系上,暗示道:“颜节在佟家。”   郑执懂了,叹口气,把车开去程因霜家。   “我生来给你使唤的,你什么时候自己开车?”   他随口一答,“婚礼后。”   郑执对他自说自话的疯劲表示服气,“你真是,够执着的。”   -   冬日好入眠,佟穗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一个小时。   推开房门时,程因霜早已画好全妆准备出门,零度的天气,她一双长筒靴,短裙,上边一件短款小香风冬季外套,绝对领域露出来,看着格外清凉。   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霜霜,你别吓我,会、冷、死、的。”   “温度哪有风度重要。”她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没有男人能拒绝女人的绝对领域,你不是喜欢年长的活吗?跟你家哥哥体会体会,就知道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佟穗真服了她这老司机的样子。   “也对,我说的,年轻就要多体验嘛!希望虔清予能一次就让你满意~”她飞了个吻,缓缓合上房门。   合到一半,她把脑袋探回来,“我突然发现祁怀小我几个月?庡?我去帮你试试年下怎么样。”   佟穗听不下去,帮她把房门“哐”的一带,听到一声程因霜的惊呼。   急急忙忙把房门打开,入目是虔清予那双疑惑的双眼。   程因霜提溜着靴子,进了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还在变着花样做支持她的肢体动作。   她把虔清予领进门,想着怎么岔开话题,就听他道:“什么让你一次满意?”   “……没,没什么。”   “我现在当你男朋友当的让你满意吗?”虔清予没打算作罢。   “啊?”   “想让你一次满意。”他走近一步,“这样就有机会更快进行到下一步,你说呢?”   她诺诺的问:“下一步是什么?”   “接吻。” 第26章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   佟穗经不起逗的, 每次说话稍微过火,脸和耳朵都涨得通红。俨然一副不想让他说的样子。   “你不想听?”   她不答。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一脸单纯的看着她,仿佛刚刚那话里的行为, 并不是什么不能言语的闺间密语。   “说不定我一次让你满意了呢?”   “虔清予!”   佟穗给他做了一个缝合嘴巴的动作,示意他闭嘴。   他举双手投降, 嘴角牵起似有似无的笑, 一双深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身上这件衣服……”她视线下移, 看出些熟悉感。   “你的。”他答得极其自然。   “你干嘛老穿我衣服?”她嘴上这么反问, 但还是不得不感叹这件对她来说oversize的毛衣他穿着很合适,虔清予的肩膀不是“太平洋”宽肩,但恰到好处, 属于穿什么都能撑得起来的“刚刚好”身材。   平时总一身黑使得他身上凌厉感很重, 白色反而让他眉目舒展,不同外表的乖巧。   “因为衣服上有你身上的味道。”他一本正经, “我觉得——”顿了两秒。   “你会想抱我。”   -   陵城的冷是湿冷,一降温就会下雨, 到处都湿哒哒,路边泥水被风一吹,黏腻而浑浊的画面冲击着视觉,心情也容易跟着下沉。   大雾仍未消散, 那些未知的、被隐瞒、被埋没的真相好像也像这层穿不透的雾,在等一个长久的晴天。   佟穗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佟家的, 到最后整张脸都缩在围巾里, 虔清予一开口,她就作势去捂住双耳。   他为什么说话会变成这样子啊!!   她好不习惯。   佟穗:“你别说话了。”   虔清予:“好。”   两人进佟家之前, 郑执给虔清予拨了通电话。   他语调严肃, 全然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在给他通知这件事, 简单的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我这里有了新进展,有空的话过来看看。”   虔清予的喉间一梗,听出他话里的“不太好”的隐喻,重重的“嗯”了一声。   佟穗率先进了门,而后呆呆的站在门口。   “穗穗,傻站那做什么,进来吃饭。”曾茵把围裙摘下来,招呼着她进门。   她局促的从颜节旁边走过,颜节没看她,闷着头坐上桌,像男主人一般摆好碗筷,示意他们落座。   虔清予沉默着上了趟楼,下来时又换了身衣服。   一桌饭菜吃到过半,佟甄对颜节的热情依旧出乎佟穗的想象,可他却又像看出她的心思似的,有意无意的点她。   “穗穗,小节这次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他父亲和我也算半个挚交,现在病得卧床不起,你也要多照顾点人家。以后常带他来家里吃饭,知道吗?”   全然不提,两人已经分手之事。   “爸,我和他分——”   “两个人这么久的情分,是说断就能断吗?也不该做到这种程度。”他往虔清予那扬了一手,“清予,你说是不是。”   虔清予没回话,只是安静的回望着。   佟穗鼻子发酸,说不上来的难受,顺势站起来,轻声道:“妈,我吃好了。”   她的手往虔清予那悄悄戳了戳,示意他和她一起走。   顷刻,他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人轻轻往下一拉,又坐回了原位。   “叔叔阿姨。”他眼皮轻抬,浓眉被额前碎发压了一半,说话时的气息有些重。佟穗看见他早有准备似的,把那两本结婚证和户口本放在桌面上,“我和穗穗结婚了。”   曾茵吓了一跳,起身去拿,在手中反复翻看,确认无误后,和佟甄对了一眼,又还到虔清予面前。   “你们两个也太冲动了。”   “是叔叔亲手给我的户口本。”虔清予提醒道。   虔父虔母回澳洲的那天,佟甄情绪上头,喝了点酒,一时高兴,把户口本翻了出来。   他走起来来颤颤巍巍的,笑容满面,如沐春风的得意模样,眼神却飘忽不定,压根就不知道眼前人到底是谁。   虔清予扶住他,目光追随他手上那本户口本,沉默半晌,喉间咽了咽,问道:“叔叔,这个,是给我的吗?”   佟甄乐呵呵的应了一声,随意的往前一推,亲自递到虔清予手中。   他一直庆幸,如果当时站在佟甄面前的是颜节,那这事,就得换个结果。   佟甄避开曾茵询问的眼神,不自然的灌了杯酒。   他压根就不记得那天的事,谁有事没事会去翻户口本。   颜节手中的酒杯几乎要被捏碎,却还是极力克制着,流露出温和的笑,不经意的问:“叔叔,原来你早就认可虔清予了?”   “也是,不然也不会急到,我一和佟穗分手就把户口本给虔清予。”他灌下那杯,平和中带点刺儿,“既然如此,何必给我希望呢?我和佟穗在一起的这一年就像个笑话。”   “你们一家和和美美,玩我呢?”   “小节,不是你想的这样。”佟甄急急忙忙的解释,苍白又无力。   鲜红的事实下,一切解释都是白搭。   虔清予算是把这口气出顺了,默默拿起结婚证准备收起来,一股力比他更快的抓到了结婚证的边缘,往反方向带。   “颜节!”他反应快,及时抓住了另一边的角。   颜节眼中的血色一点点漫上来,强硬的想要将之抢过来,据为己有。他语气愈发狠厉,“这本该是我的。”   红色的小本子在两人的撕扯下,有裂开的趋势。   佟穗看了心急,拿筷子打开颜节的手,“够了。”   她实在是厌倦了这种无休无止的纠缠,“你走吧,以后不要来我家,你付出的钱,我赔你。”   “你觉得,我们之间,只有金钱吗?”颜节嗤笑一声,失去耐心。   佟穗想到他背上那条疤,抹不去的伤痕好像剜在她看不见的心口,让她无法忘怀愧疚的疼痛。   她沉默半晌,抬眸看他,眼里尽是放下一切的无畏,“如果我说,我愿意让你划我一刀呢?”   “这样,我们总扯平了?”   佟穗利落起身,从厨房拿了把刀出来,把刀柄那端,递向颜节。   “穗穗!”三人同时,被她的行为吓得大惊失色,佟甄的血压上来,应急捂住自己的胸口。   她只是以平静如水的眼神看向颜节,“我欠你的,总该还你。”刀柄又被往前递,“这样,你是不是解气了。”   颜节楞了半晌,没接。   “穗穗,你……”一切都因为她的这个动作平息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我却因此困扰很久了。”她眼中泛起泪花,心中的信念再也忍不住崩盘。   虔清予手快,抢过佟穗手里那把刀,拿回自己身侧,推至远离她的地方。   “爸,我对你来说,就那么不值钱吗?”她的泪一滴滴顺着脸颊滑落至下巴,极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把我推出去。”   曾茵给佟甄嘴里喂下一颗药,抬头看向佟穗,“唉,穗穗,你这次是真的让爸爸妈妈好失望啊。”   “你知不知道,你爸爸为了你的事日日夜夜睡不着,如果不是想让你有个更好的归宿,也不想让人阻拦你的未来,谁会这把年纪了笑脸逢迎呢?”   佟穗的情绪全然失控,“为什么你们总是把自顾自的行为强加在我身上呢?我有时候,只是希望能有人听听我的心声,让我遵循意愿生活。”   “有几个能遵循自己的意愿生活!”佟甄缓过来,怒吼她一句,“我就是给了你太多幸福,让你这么大的能耐跟我们叫板。”   她突然失声,觉得自己无法反驳。   一直以来,佟甄给她的已经够好了,什么都基于她的喜好给她添置,从来没有让她在衣食住行上受过委屈,可是她啊,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自己太贪心了吗?   可能有些自由就是不配拥有的,既然得到了够多,试着牺牲一点幸福,好像也没错。   她怕的不是有人没做,而是有人为她做了太多。   即使不是心甘情愿的接受,但这种别扭而委屈的感觉却无处安放。   佟穗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抑制不住的想要流泪的感觉让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对不起,爸。”   这场局势,再一次因为她的低头而平稳下来。   她像一只被豢养着的漂亮宠物,接受的爱和幸福,都是真真切切体会过的,可是她永远只能被定义,被束缚,被驯化。   好想走出这种感觉。   “小节,我们这一家子失态让你看笑话了。”佟甄满意的点点头,拍了拍颜节的肩膀,转而看向佟穗,“送他回去吧。”   曾茵附和,“分手了还能做好朋友,别把两家关系闹的这么僵。”   佟穗捕捉到她字眼里的“两家”,恍然明白过来,颜家主父病重,哥哥是个残疾,整个颜家交付给他,是迟早的事情。   而颜家目前,依旧拥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佟家需要依附颜家,正应了颜节那句话,她或许愿意成为普通人,可她的父母未必。   她不由自主的苦笑一声,“好。” 第27章   虔清予的心情沉沉的,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崩溃而失态的佟穗,看尽她伪装下的不开心与事与愿违。   说不上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但他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她不喜欢别人打着以为她好的名义为她做她并没有要求别人做的事情。   这种背负感,会压得人喘不过气, 会内疚至死。   他目送着她出门, 整个人靠在墙上, 冰凉的触感却熄不掉他身上的烦闷和低落, 想做点什么,却发现能给的,不是佟穗不满足, 而是对她的父母来说, 还远远不够。   思及至此,他跟出去, 远远站在她身后。   黑车终于行进大雾,只剩隐隐约约的光在雾中闪现。   这场持续了一天的雾, 依旧没有要消散的意思,把人的希望和期待通通笼罩起来,困于原地。   虔清予听到小声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迈着沉重的步子, 几乎是奔跑到她面前。从她身后搂住她,坚实温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脊, 好像把她完完全全圈在怀里。   他的吻小心翼翼的落在她发顶, 安抚着她的情绪。   “没事了,你别哭。”   他想到十年前, 那个哭得同样崩溃的佟穗。心疼但又庆幸, 十年过去, 他还在她身边。   “等这件事结束,要不要和我去澳洲?”   此时的南半球,是夏天,一个炽热明朗,没有阴雨和浓雾,海浪翻滚,日光濯濯,一切都看得到光明的地方。   她有了反应,转过身来,通红的双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好傻啊。”   “为什么?”   “才熬过一个冬天,又回来过冬天。”   虔清予的睫毛颤了颤,捧上她的脸,“因为我想带你一起,熬过这个冬天。”   他嘴唇阖动,思想挣扎之后,头缓缓低下来,在她眼睛上落下一个吻,顺势吻掉她眼角的泪,温温热热的触感,贴着她最为敏感的肌肤,流至全身。   确认佟穗睡着后,他才出门。   警局还没下班,郑执一直在等他。   “我们在庆华的房间里,还发现了少量违禁药品,致幻药物夹在他随身携带的包内层。对他进行尿检后,并没有发现异样,我们猜测,他可能是从H国带回来的。来不及使用,或是准备出售。”郑执开门见山,把四年前,陵水中学和陵川中学的一起打架斗殴纠纷摆放在一起做对比。   “他回来之后一口咬定没有见过任何人,但我们通过对他手机的追踪,发现他去了陵城的影视拍摄地。”   虔清予应:“庆智伊?要对她进行抓捕吗?”   郑执点头,“这些东西都原封不动,她们之间也没有直接接触证明,我们妄然上前,会打草惊蛇。”   “当年的尿检,不是呈现阳性吗?”   “可是他们当时还未成年,而且可能服用剂量不多,数据其实不能判断。因为目前市面上一些治疗类药物也含极少量致幻剂。”郑执惋惜的看他一眼,“当年,确实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而且以我现在的能力,没办法为你提供更多了。”   虔清予点头,“你做得够多了。”   顷刻间,警局外突然响起报警声,郑执接收到紧急通知,说是科均大厦有人要跳楼,并且提前在微博发帖说要自|杀。   他跟随队员飞快的冲出去,都没来得及和虔清予打声招呼。   虔清予跟出去,打了个车跟在警车之后。   与此同时,他打开微博,看到热搜上熟悉的程因霜的名字,了解完来龙去脉,心道不妙。   科均大厦那个人,是庆智伊。   出警速度很快,然而大厦下已经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抬头一看,挂着巨幅灯牌的顶端,似乎挂着一半的身子,几乎是悬空的攀在一根长柱子上。   -   庆智伊参演的新剧《疾风》正在拍摄中,是校园欺凌的救赎题材,她饰演的是一个帮助被欺负的女主的女二,算是救赎女主的人之一。   这个项目是秦怡人推荐给她的,由于长得漂亮,虽然没什么演戏经验,但良好的外在形象让她几乎是去走了个过场就被定下。   她心高气傲,又忍不住作妖。   看着自己的粉丝数还没有程因霜的零头,把宣发文案改成了自己的台词。   原文案是,“正义永远不会迟到,让我们一起期待这场冬日里的《疾风》吧!我是演员@庆智伊。“爱心”。”   被她改成了“她们欺负了你,可是还有我在你身旁呀~我是演员@庆智伊,“得意””   底下的粉丝不明所以,纷纷支持道:“期待我们新人演员庆智伊!”   往下一滑,借机拉踩程因霜的评论不少。   “我还听说这个项目去接触过程因霜,笑死,一看就是我们智伊更合适!”   “程因霜一看就是网红脸呀?见光死的,智伊的脸能扛得起大屏幕。”   “我们智伊被欺负,结果现在还去演帮助被欺负的女主的同学,本色出演!会想起以前的往事吗?心疼呜呜”   ……   买了推广的帖子被推送到程因霜的微博首页界面,她咬牙点进词条,了解到这部题材之后,浑身发冷。   作为曾欺凌过别人的人,去演救赎别人的角色。   多可笑的一件事。   她手头的证据,被她压了三年,一次又一次的心软,决定放过她,却一次次被挑战底线。那些不堪入目的记忆和刻进骨子里的伤害,是掉了的痂又长起来的新肉也不能掩盖的疤。   于是,她这次没打算就此作罢。   放过,有时候反而会让人更加自以为拥有可以兴风作浪的本事和环境。   她把所有确凿的证据贴图放上去,编辑好条理清晰的文案。   在《疾风》官方发帖@庆智伊的时候,按下了发送键。   由于她的人气本就高于庆智伊,这条又是敏感内容,群众一嗅到八卦气息,就通通围了过来,热度直逼榜一。   了解完她当年的前因后果之后,评论全盘逆转。   “难怪前段时间一直不发声,骂你装死是我的错,对不起。这简直是在自揭伤疤啊。”   “我去,我还跟风骂了你,原来你才是被欺凌的那个,我跪下。”   “行事手段也太残忍了吧,同为女孩子,怎么可能做的出这种事,还贼喊捉贼到我们面前舞啊。”   “大家难道没有发现她在H国的队名翻译过来是“女生爱和平”吗?好讽刺。”   “我突然发应过来,从一开始就是庆智伊主动叫板,霜霜一开始都没搭理她的。”   “借楼,我当年也遭遇过校园欺凌,多年后我还是没办法原谅那个人,更何况她还能以救赎者的身份去演一个校园欺凌题材的戏份,太可笑了。”   “霸凌者都该死,根本不值得原谅。”   “我是她小学同学,我可以作证她原名不叫庆智伊,是为了去H国才改的。她小学的时候就很爱欺负人了。”   源源不断的评论涌出来,庆智伊的评论区很快就被骂声占领。   短短几个小时内,她不堪重负,给庆华打的电话一个也没有回音,了解之后才发现他被抓了。   那个纵容了她近二十年的父亲,负债累累又被抓,再也没人给她做后盾。   庆智伊慌得不行,她给秦怡人打的电话,全部被挂断。   思索再三,打给了颜节。   颜节接了那通电话,沉默了几秒,让她过去。   庆智伊哭哭啼啼了半天,“你一定要帮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风评也烂了。我当年还帮过你,你就当回报我,行不行?”   颜节冷眼瞥了瞥她,“你算什么东西,提供不了对我有利的信息,就给我滚。”   他这副转变的态度,让她瞬间反应过来,“是不是你?就是你把我爸出卖的是不是?”   “你这种只知道利用别人的人才是烂人,我要诅咒你,诅咒你永远得不到爱的人。”   她这句话刺激到颜节作为男人的最后那点自尊,他发了狠,拽着她的领子把她提起来,“你最好祈祷你说的不要灵验,不然我能把你爸送进去,就能光明正大的把你也送进去。”   庆智伊前脚一走,颜节后脚就去了佟家。   事情发酵之前,他得去刷个好印象。   卖了个惨,事实证明,还挺有效。   庆智伊被逼无奈,骄傲久了,也不肯发道歉声明。设置了个定时,跑去了陵城中心最高的那层大厦。   反正她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只要极端一点,哪怕是撒泼打滚,庆华也能为她摘星戴月。   -   程因霜发完帖后,虽然感觉一切终于尘埃落定,自己几年的阴影也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洗涤,但她心里还是好难过。   善良的人,从来就没办法顺从的过完这一生和彻底的撕碎与他人之间的连接。   她总觉得,还有什么没结束。   喝了几瓶啤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喊醒,撑着沉重的身子起身,一打开门,一个滚烫的拥抱就把她整个包裹了起来。   对方似是跑过来的,呼吸急促,胸膛还在剧烈的起伏,喃喃道:“霜霜。”   她逼迫着自己清醒一点,“祁怀?”   “你别怕,都不关你的事。”   “什……什么?”她的头好重,根本打不起精神。   “没事,这一晚过去就好了。”   祁怀的怀抱不松,勒得她喘不过气,“你放开。”   他闻声一松,但脸却凑了上来,像只小狗一样在她脸上嗅着,整张脸都变得酥酥麻麻,感觉越来越晕,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的呼吸往下蔓延,一阵旋转。   她听到他说,“别推开我。”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第28章   程因霜只觉得恍惚中有座山, 压得她喘不过气,即使她面前的这个人男人真挚而单纯,但她依旧应激性往前推, 想要挣脱开桎梏。   “祁怀!”   两侧的压力顷刻间松懈,带着无尽的失落弥漫在两人之间。   这么一来二去, 她彻底清醒。   “我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 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喜欢有人这么自以为是的突然闯进我家, 跟我说些空口大话。”   她呼吸还在起伏,嘴上却依旧是不饶人的,“那天是我喝醉了, 不小心碰到你, 我想起来了,这段时间, 我也想也偿还清了。”   祁怀的嘴角牵动,不自觉的抽了抽, 等待她下最后通牒。   “祁怀,我们俩断了吧。”   “你对你每一任都这样么?”他始终低垂着双眸,声音很轻却也没有问责,只是乖乖的询问, “还是只对我?”   程因霜最受不了这样,“你别问了。”   她把门打开, 示意祁怀可以走了。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他终于抬眼, 眼周红红的。   “我这个人不期待长久的爱情,一时上头了就玩玩, 你如果想叫我渣女, 骂我, 我都无所谓。”程因霜冷静道。   “你就是欺负我……”   她猝然和他对视,发现他下巴上竟然挂着一滴泪。   祁怀的长相并不算清秀,属于硬朗型,大学那会时常剪个寸头,外型硬汉,随便套件工装,都有种军人般的凌然正气。   但他内心很柔软善良,留学时的公寓里收养了不少流浪小动物,哪怕是要回国,在这之前,他都一一尽可能给它们最好的安置后才离开。   虔清予都调侃他,硬汉脸,软妹心。   这样一张脸,在她面前哭,程因霜感觉自己真不是人。越看越内疚,干脆别开脸,“我可不喜欢爱哭的男人。”   话到嘴边,总觉得不够味,心一横,“特怂。”   祁怀这才有了些反应,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从小到大,哪有人这么说过他,祁妈妈对他就像对女孩子一样,小心体贴且温和,从来没流露过坏脾气。   他身边倒也不是没有异性,时间长了,都觉得当朋友更合适。   他不是主动的性子,更没有遇到过对他主动的女生。   久而久之,认识的兄弟都把他当弟弟照顾,他早已习惯成为被包容的那方。   祁怀觉得,程因霜说话,真是要把他这么多年的建立起来的温柔观都戳碎了呀。   “你这个女孩子,怎么说话这么狠心。”   他做事,没过界,也没叛逆过。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女生。   于是顺着她的话,眸色压下来,眼中的难过藏不住。   再次扣住她的双肩,一阵翻转,把她往门口推,另一只手顺带把门合上,“哐”的一声,紧接着,程因霜的背脊贴上房门,她身上就套了件薄羊毛衫,冰冷传递,前边的人还在靠近,而她已无处可退。直至短裙下的双腿也贴在门上,浑身一激灵,不自觉的抖了抖。   祁怀闭上眼,侧头在她颈间轻贴,安抚她受惊的情绪。   “所以你一定要我这样是吗?”他越说越难受,“我想和你发展一段长远关系。”   程因霜的耳朵发着烫,朝被他吻过的脖颈反方向侧头,半张脸贴在门边,以此让自己降温。   祁怀于她而言,并不是难缠,而是她头脑不清醒时发的疯。   “我们不适合发展长远关系。”每每要结束一段感情时,她的语气总是冷冰冰。   祁怀不知是因为她这句话泄气,还是出于尊重她的想法,总之,等她站稳,推门又轻轻合上,离开得很安静,自始至终,都是礼貌而有教养的样子。   他那一时的失态,程因霜知道,自己可能是真的把他逼急了。   她失力瘫倒在沙发上,一抬眼,就看到了客厅正中,她和父亲的合照。他搂着她,笑容灿烂,看起来像个很好很负责任的父亲。   不由得轻笑一声,突兀得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   最新讯息仍然一条接一条的在每个人的手机屏幕上方弹窗,生怕有人错过,科均大厦这场荒唐而精彩关乎人命的跳楼事件。   21点17分,陵城警局收到报案,宣称有人在科均大厦准备跳楼。   21点25分,陵城警局出警到现场,发现目标人物采取紧急救援措施。   21点30分,经过部分警察和消防员的救援,当事人被救。   全程不到13分钟,按理来说,事情可能到这就到此为止了。   然而当大厦下看戏的群众,在拍摄和刷微博的过程中,发现大厦顶楼的人是庆智伊,一小团火燃成炬火,还在来势汹汹的燃烧,带动着大家紧张而又愤恨的情绪。   不知是谁,先冲着楼顶喊了一句,“霸凌者该死,要跳就跳。”   陆陆续续有人附和,“对啊,楼顶那个是庆智伊,以前霸凌别人,现在还想用这个来威胁大家博取同情,大家别着了她的道了。”   “就是啊,真想死的话怎么会在人流多的市中心找死。”   “跳啊!!到底跳不跳!”   ……   原本被消防员救下的庆智伊,突然停下脚步,趁着他人不备,往楼下冲去。   说时急那时快,等人反应过来,她已经站上了防护栏,只差一步,再往前一点,都会失足掉落。   高空之下,人们仰视。   闲言碎语收进耳中。   警察们及时控场,让他们不要起哄。   当你决定放弃生命的时候,任何一个随便一句话都可能是救你于水火或者推你下悬崖的利器。   庆智伊一开始,确实是抱有侥幸,往常不是没有过有人跳楼被人劝着不要跳而且同情心疼她的例子,她从小到大,就是众星捧月,真的假的都不在乎,只是享受那种被围绕的感觉,她以为,自己都被骂到这种境地了,还会更坏吗?   事实是,会。   当她发现局势已经是不容逆转之后,最后那点防线也就此崩塌。   原来人作恶多端,是真的会遭报应的。   既然来不及道歉了,那就以死应了大家的心愿好了。   人的一辈子就是一个圈,你困在这个圈的一个节点走不出去时,就永远只能反复循环,痛苦过后依旧是痛苦。   虔清予在混乱之中,给程因霜打了个电话。   如果庆智伊真的以这样的结果结束生命,那影响的就不止他们这群人的过去,而是永远住进他们余生的记忆之中,带着愧疚痛苦一生。   程因霜到场,已是10分钟后,她住所离科均大厦不远,但由于大家都抱着凑热闹的心态,车流量变大,堵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让人焦急。   她开门下车,一路跑到科均大厦楼下。   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后,说话的声音依旧发虚。找警察说明情况后,她被保护着走到中心,手里拿着扩音话筒。   朝着楼上喊,“庆智伊,我是程因霜。这是我们四年间,第一次正式碰面。你应该也不想这么狼狈的见到我吧。”   她的声线颤抖,只因看见悬挂在防护栏周边,只要放手,就会酿成大祸的庆智伊。   “我要的是你正式的道歉,不是放赖的以死相逼。你现在安安全全下来,我们还有可以谈判的余地。”   拉庆智伊的消防员的手和额头都因不堪重负青筋暴起,两人的手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摩擦力减小,随时可能滑出去。   战线拉得越长,对在场的人就越不利。   在听到程因霜的这两句话话后,群众安静了几秒,转而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或清晰或模糊的落在她耳边。   “你不是被霸凌那个吗?都被那样对待了,道个歉就行?”   “这么好拿捏,难怪会被霸凌。”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自古以来的老话,没有错。”   ……   他人的言论,是不分场合,不分性别,甚至不分年龄,不过脑的通通从一张一阖的嘴中说出口,敲击着人的心理,影响人的判断力。   墙头草,随风倒,哪边势头起,群而跟之。   警察们看不下去,但人的嘴,哪是那么容易捂住的呢?   庆智伊似乎有了松动,猛地坠下三分,心怦怦狂跳。高空中的失重感最挑战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哭着大喊,“拉我上去,我要上去。”   “我不死了,我不想死了。”   当事人自己有了求救意识,这就好办多了。几个消防员合力,把她拉上来,迈过那最后一道坎,人人都舒缓了一口气。   几个消防员躺倒在地,气喘吁吁。   庆智伊因为惊吓过度,晕了过去,被及时送往医院。   程因霜的双眼被刺痛,耳朵被流言充满,手上一抖,再一松,扩音器就滑了出去。她也跟着瘫倒在地。   这一晚上的起起伏伏,已经彻底把她压垮了。   合上眼的瞬间,她想到她爸的葬礼上,自己一滴泪都没掉的模样。   周围的哭闹声不断,二叔压着她跪下,二姨指责她为什么不哭,心怎么这么狠。   泪水不由自主的滑落,心想,她这一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永远被困在记忆里,困在他人的欺辱之下,有形无形的让她跪下,向一切不公低头。   意识模糊间,耳边人声沸沸扬扬,警笛长鸣,救护车铃滴嘟作响。   她半张半阖的双眼,黑夜笼罩着整座城市,迷离绚烂的彩光在周遭扫射,圆圈晕开在她眼周,模糊间看见一个人,直直的朝她赶来,跪在她面前。   “程因霜?醒醒!”   程因霜无意识的笑了,她想,这不,不用跪了。 第29章   次日清晨, 阴雨已久的陵城,终于迎来了这个月的第一束暖阳。浓雾消散了大半,只有远处高山还被雨层云萦绕。   程因霜醒来的时候, 床位边围满了人,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她即将“驾鹤西去”, 前来送行。   头天晚上喝了酒, 饱睡过后, 还是心有余力。   “霜霜?你好些了吗?”   佟穗这一晚都没睡好,被虔清予哄着早睡,但做了一晚上噩梦, 果不其然一起床, 就给她当头一棒。她到医院的这一路,急得满天都是汗。   虔清予一直在安抚她, “没事了你放心。”   她摇头不语,程因霜一醒, 她第一时间就是冲到她面前询问情况。   程因霜挤出笑来,“能有什么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医生没给她们太多时间寒暄,进来打断她们的对话给程因霜换药水。   一顿操作下来,流畅得不到一分钟, 门又被敲响。   众人息声,朝门外看去。   庆智伊光滑素净的一张脸, 手上还提着吊针药瓶。   不给大家反应的时间, 她“轰”的一声,几乎是砸跪在地, 头无力的垂下来。   再也没了当年趾高气昂的模样, 唱跳时的清甜声线变成了沙哑的粗嗓, “程因霜,我给你道歉。”   “对不起。我为我当年年纪小不懂事对你造成的伤害道歉,为我如今自以为是得意忘形对你造成的影响道歉,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佟穗冷笑一声,纠正她:“别拿年纪小不懂事来为自己开脱,谁当初不是一样大?”越说越气愤,“合着我年纪还比你小两岁,怎么不见得我欺负你?”   “穗穗。”程因霜撑着身子起来,把她护到身后。   “我爸,对,是我爸当初太纵容我了,我只是太想红太想成功了,我本来不是这样的……”庆智伊说着又开始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郑执跟过来做笔录,结果没找着人,一推门,就看到这副场景,叹了口气,上去把人提起来。   庆智伊一把甩开他的手,“是不是你抓的我爸,你把我爸放了,我让他来道歉,对,罪魁祸首都是我爸,他要是不支持我也不会有这种事。”   她的情绪已经无人能控,头发散作一团,眼里显现些恍惚,精神失常。   “跟我回警局做笔录,做完笔录可以给你探视你爸爸的机会。”郑执尽量保持自己的中立。   “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还不行吗?你放了我爸呀!!”庆智伊说着就往地上嗑了起来,额头很快显现出碰撞的红包。   -   虔清予和祁怀跟去了警局,佟穗在病床前陪护。   看似短暂感知觉却漫长的笔录结束,郑执带着庆智伊去见庆华。   庆华初判三年有期徒刑,公告一出,佟氏集团“沉冤得雪”,终于得以重新运营。   隔着一层窗户,他还是嘴硬,“女啊,我的伊伊,你要相信爸爸,爸爸都是为你,不可能做坏事的!”   庆智伊在看到审判结果那刻,一道银针刺穿她模糊的双眼,终让她看清这一切。   错了就是错了,不要一错再错。   “爸,你好好服刑,我……”她憋着泪,“我会等你的,等你出来,我们好好生活,当个普通人。”   “你要替我翻案啊!女啊,我唯一的女啊!”   庆华双手固执的攀在栏柱上,朝着她坚决离去的背影呐喊。   祁怀点了根烟,一边咳嗽一边抽。   “抽不了就别勉强,谁惯的你臭毛病?”虔清予把他嘴里的那根烟抢走,丢进了烟灰缸。   “我这张脸,不抽烟可惜了。”祁怀叹了口气,“我要是脾气再坏一点,是不是就有人喜欢了?难怪在澳洲的时候来搭讪的女人都说我俩没男人味儿。”   虔清予嗤笑一声,“你别搭上我啊,别听了句话就当天理,干净清爽的香男人才有人喜欢。”   他眼中的低落不声不响的漫上来,轻声问:“那程因霜为什么不喜欢我?”   “你们俩,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虔清予正经起来,严肃的提醒他,“她以前,过得很苦的。”   说到这,他也苦笑一声,“该不该说,我们也跟着她苦了一阵。”   祁怀还想知道更多,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庆智伊当初霸凌她的时候,有一次闹得特别大,把我和佟穗都卷了进去,可惜被压下来了,没立案。”   “你当年出国,就是因为这个?”   “不过我猜,你应该更想知道程因霜的经历。”虔清予没回应这句话,冲他笑笑,把桌上的水递给他。   -   程因霜出生在陵城最穷的村里,那会陵城刚开始接到整改的政策,市里慢慢往下拨财产,促进城乡发展。   她们村,是被落下的那个。   程因霜出生一个月不到,她爸妈都丢下她外出打工,不劳作没收获,跟本就养不活她这个女娃娃。   所谓“麻绳专挑细处割”,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妈妈在外被人骗后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爸爸接受不了,辞去即将面临升职的工作回到家后,照顾她的奶奶也紧跟着去世。   原本温馨的一个家,只剩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和一个本该年轻力壮却满脸沧桑的父亲。   程爸咬着牙,要带她熬出头。   陵城在慢慢的发展下,高楼大厦林立,路也越修越宽,他租了个地下室,带着年幼的程因霜大街小巷的蹿,哪有活就往哪赖。   人吃多了苦,也就不在乎什么面子了。   舔着脸去求碗饭吃的时候也不少。   幸运的是,这个孩子还被他拉扯大了。程因霜从小就是机灵性子,脑子灵活转得快。跟着一个学跳舞的小朋友瞎掰腿,竟也能跳出个模子来。   一次,她在舞室外偷学,跳得有模有样,被室内的老师看见,把她领进来,让她跟着音乐跳跳,程因霜的舞感和柔韧度都出乎老师意料。   老师爱徒心切,这么好的苗子,怎么能放过。   跟去她家,了解完大致情况后,心中不免惋惜。   一直陪程因霜坐到天黑,等待程爸回来。   程铮荣最怕的就是花钱的事,连连摇头说用不着,他没有钱。   老师一咬牙,“我可以申请,让她免费学,实在不行,我自费,也不能浪费这么好的苗苗。”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程铮荣势必不信,肯定是骗钱的,当初自己老婆被骗,她们一家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怎么可能会轻易相信别人。   “听不懂听不懂,我家娃娃不学。”   “三顾茅庐”不行,那就天天来,天天来不行,那就偷偷学。   程因霜每天在舞室练一天的舞,趁着程铮荣下班回来前煮好饭,自己在平地上练习。   久而久之,程爸看出来,她这个女娃娃,是真心喜欢跳舞。   有天傍晚,他整理出压在床底的一摞子零钱,约莫一万块。   地下室的灯光又黄又暗,她伏在床前,看她爸一张张小心翼翼的数钱。   她看不清钱的具体数额,却看清了爸爸脸上的满脸皱纹。   程铮荣,多响亮的一个名字,竟然这么老了啊。   “想跳舞吗?”   “想。”   “爸拿家底,送你跳舞。”   她不懂这一万块,对于家里来说是个怎么样的天文数字,只是觉得,能跳舞,好开心。   老师拒绝了他的钱,给程因霜注册好入学信息,并担保只要她能跳出名堂,之后学费一律全免。   程因霜如梦进入陵城艺校,也开始她前所未有的噩梦。   陵城艺校大多是富贵子弟,她的进入格格不入,她的天赋让人眼红。   最初,这一切还没能显现出来,她在提高班遇到了佟穗,两人由于外型相似,性格一拍即合,很快成为了好朋友。   她在慢慢的相处中意识到,佟穗和那群看起来趾高气昂的富家子弟不同的是,她性格好,为人低调,穿着打扮也不夸张,是看起来家教好家境好的有文学底蕴的女孩子。   但只有这么一个不同的女生,只和她相处了一个暑假。   两人没断联,随着年纪的增长和学舞蹈时间的紧张,她们几乎没说过话。   初中的时候,程因霜能拿奖学金了,她回了趟几年没回的家,发现程铮荣病倒了。   地下室里充斥着难闻的腐烂又潮湿的闷味儿,天花板的灯也坏了,一闪一闪,晃得眼睛疼,锅是洗干净的,似乎很久没开伙了。她找遍了抽屉,也没能找到一点药。   “爸,我出去给你买药,你再撑会。”   她哭着把钱塞到程铮荣手中,冒着大雨出门。   这点微薄的奖学金,让家里熬过一段时间,她连转轴比赛,什么能拿钱,她就参加什么。   中考时,她因为落下学业,与陵川中学失之交臂,去了陵水中学。   陵水哪都不行,但不能否认的是,它的学费是全市最低。   老师给她推荐了兼职的工作,生活也慢慢富裕起来,她甚至有时间偶尔放学和佟穗一起回家。   虔清予虽每次都会因为她的存在耷拉着脸,但也安安静静的跟在她们后面“保驾护航”。   高一时,陵城市歌舞艺术团向她伸来橄榄枝。   稳稳当当的接下,重重的摔倒。   同时入选的,只有陵水中学两人。   程因霜和庆智伊。   程因霜是靠实力光明正大走进来的。   庆智伊是靠背景打通关系送进来的。   流言蜚语最能打倒当时年纪尚小的两位高中生。   庆智伊从小就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她舞跳得不好不坏,中规中矩,放在外行人眼里,觉得她是个苗子。内行里一对比,她较程因霜,少了灵气。   努力有时候也比不过天赋。   舞室的一些闲言碎语传到她耳中,对程因霜的印象就一跌再跌。   程因霜懂事早,性子内敛,处事也唯唯诺诺,舞蹈给她新生,但洗不掉她内心的自卑。   拥有这份天赋,她反而是被孤立,被打压,被欺凌。   那会的她,还不懂反抗,别人与人相处什么样,她就跟着学。   起初,两人的矛盾止步于此庆智伊有意无意的冷言冷语。   渐渐的,如果这节课,庆智伊没有收到夸奖,她就会在下训时,猝不及防走到程因霜身后,踹她一脚泄愤。   其他女生只是跟风,多半是看着,跟着附和几句。程因霜不吭声的样子实在是好欺负,拳打脚踢实在是解压。   程因霜身上从只有练舞的淤青到被打的乌紫,很长一段时间,她穿夏日练功服时,身上都没得看。   老师只道是她练舞用功,安慰她可以适当休息休息。   几个彩毛小子被虔清予教训之后,没少来找程因霜麻烦,陵水在整改风气,他们不敢明面用暴力,只能逞口头之快。   程因霜因为交舞蹈资料时和一个男生有了点口头之交,庆智伊一加工,被这群男生造谣编故事,乐此不疲,她的精神状态在高二时逐渐崩盘。   有天回家,地下室似乎有人洗劫一番,锅碗瓢盆通通洒落一地,原本看得过去的物什,全部被砸烂。床上只有些撕碎了的欠债还钱字条,她一直知道程铮荣在赌,没有想过这次赌得这么大。   藏钱的那个角落,被幸免。   她收起所有钱,神色淡然的关掉灯,锁上门,长廊昏暗,她一步也没有回头,安安静静的像没来过。   这一次,她要连爸爸也放弃了。   因为这群男生无休止的造谣取乐,熬过高中三年进入大学后,她没把男人看在眼里,疯狂的搞暧昧,然后又在暧昧最上头的时候把人甩了。   越是舔着脸来找她的,她就骂得越狠,断得更干脆。   报复一般,让这些男人体会感情里下位者的痛苦,即使这群人并不是当初伤害她的人。   有些病态,但也让她更从容大胆。   -   虔清予压根不知道这事,话落至他揍人,就心不在焉的看手表。到最后直接闭嘴看着时间发呆,息屏、开屏、息屏、开屏反反复复。   “虔清予?”祁怀推他,“你继续说啊!后面怎么了?”   他回过神,掀眸看他一眼,敷衍道:“想知道,自己去问她,兄弟我就帮你到这了。”   “不是,你去哪啊?”祁怀追在他身后。   “追老婆,你也要去?”虔清予挑眉,一脸你别打扰我好事的样子。   “你别跟我说你追佟穗啊?人家有男朋友,你这人,别干不道德的事啊?”他又追上几步,“诶?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进的?”   “你和人搞暧昧就算了,你你你,你来真的?!”   祁怀追不动了,气喘吁吁,站在原地,看虔清予背朝他挥了挥手,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手往额上一拍,眼睛一闭,对虔清予大学三年正人君子那点印象彻底崩塌,“完了,彻底完了。”   作者有话说:   祁怀:我记得你是君子   虔清予:不好意思让你误会了 第30章   祁怀追到医院的时候, 虔清予已经把佟穗领走。   他攀在长廊尽头的窗户上看,虔清予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拉她的手, 佟穗似乎还在挣扎着说些什么。   虔清予似是知道他眼神落在这,脚步没停, 猝然回头, 抬眸和他对视一眼, 臭屁的朝他挥了个军礼, 勾着唇把人带上车。   他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是真的像个开屏的花孔雀。   忐忑的走进医护室,程因霜低着头自己给自己拔针头。   “我……我来!”祁怀被她这副干脆利落不怕疼的样子吓到, 说话也变得结巴, “啊不是,我去给你叫医生。”   一番折腾, 两人还是回了程因霜家。   祁怀的心思太好猜了,什么都表现在明面上, 一眼就能看得到底的人。   有趣。   她出于他的这份干净和单纯和他接近了一段时间,又因为他身上表现出来的美好望而却步。   “你知道的,我只能和男生搞暧昧,走不远, 我不想伤害你。”程因霜仍然很直接。   早在这之前,她就有意无意的说过, “我谈过很多段恋爱。”   祁怀答的果断, “那又怎么样?”   她语气平静,仿佛说的是别人的经历。   “有很多男生因为这个骂过我, 说我不检点, 不自爱。”   虔清予视角所阐述出来的程因霜, 是处于弱势的。   讲别人的故事,更多的可能是出于对喜欢的女生的好朋友的同情,但他不一样,他是真的心疼这个女生。   他不是不知道程因霜接触了很多男生,甚至会不避讳的在他面前像家常便饭似的随口提这些事,她不是不在乎,她是压根不喜欢他。   date也好,真的睡了也罢。   他压根就不介意这些,从小就受国外开放的男女关系影响,就算程因霜离了婚带两个孩子站在他面前,他都会肯定的,毫不犹豫的说喜欢她。   虽然祁怀一直秉持着,结婚后才发生关系,是对女孩子负责。   但不免有些男生欲望上脑,半推半就的让女生不明不白的感受这件事。   他想的是,只要她能健健康康就好。   祁怀的喉结滚动,神情认真的看向她,郑重而真诚的说道。   “我从来不觉得,女孩子自由恋爱或者谈了很多段恋爱就是不检点不干净的人,男人能肆无忌惮的谈,女人为什么不可以?以一段不成型的关系来断定一个人的身心,是最愚蠢的行为。世界上这么多人,你又怎么能知道,你谈的第一段就是可以契合一辈子的恋爱?去尝试去体会,都是人生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阶段。我不会用你谈过很多段恋爱来定义你,我希望的是,你在这些关系里都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快乐并且享受就好。”   程因霜因为这段话羞赧,眼神躲闪,“那是自然。”   过了几秒,她补充道:“谁会不喜欢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呢?”   他笑,随后说:“那我把主动权主动上交给你,你愿意和我试试吗?”   试试吗?   这大概是她有史以来最纯粹的一段感情,甚至于失去了想要捉弄别人的心思。   从他被她那样的话气走后,还跟着她,毫不犹豫的跪在她面前。   她就知道,这段关系,势必会和以为都不一样。   其他人是暧昧上脑觉得自己已经自放身段,而他真的是出于紧张和心疼。   半晌,她说:“我考虑考虑。”   -   佟穗上车后还攀着窗户往医院望,愤愤道:“我走了谁照顾霜霜啊?”   “放心吧,有人已经去了。”虔清予笑着,把她头上的遮光板打下来。   “你要带我去哪?”行驶的方向显然不是佟家。   “带你去个地方。”   佟穗疑惑应一声,无聊的戳自己的手表,一抬眼,就注意到虔清予手上那款同款。   “你出国那几年,手表也一直戴着吗?”   虔清予极其自然的“嗯”了声。   想到当时一收到他出国的消息,就赌气的把手表摘了丢箱子里,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没继续问下去。   “你要不要和我开个位置共享?”佟穗出于公平,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一直看你在哪好像对你不合理,你也可以看我的位置。”   虔清予的嘴角有意无意的勾了勾,“好,等会我教你。”   车开进小区佟穗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区门口不正写着“桂港湾”三个大字吗?   “这不你上次说的小区?”   他“啊”一声,“是。”   她下车被他牵着上楼,不是,虔清予现在牵她的手是越来越自然了。   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他“滴”的一声把房门打开,打破她的思维。   入目是宽敞整洁甚至装修得完全可以准备随时拎包入住的房子。   她眼神扣了个问号,说好的他一个人住呢?说好的可可怜怜呢?   “你一个人住这么精致?还用得着住酒店吗?”   虔清予神色自若,“你也没问,而且,这是……”他拖了个长音,俯在她耳边。   “婚房。”   “我一个人住,有点浪费。”   佟穗一时间,没找到个合适的突破点回怼,被他拎着参观了一下,从内到外,甚至小细节,都是按照她的喜好装修的。   “你这?什么时候装修的。”   他还挺认真的想了想,“装修了三年。”   那就是,大一就开始装修了?   佟穗:“你不是在国外吗?”   虔清予:“电话监工呗。”   她“哦”了声,虽然现在和他结婚的是她,但以为这些都是按她喜好装修的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也许是和她兴趣相同的女生,虔清予在国外遇到的,想毕业一回国就和她结婚呢?   竟然有点失落。   虔清予:“想什么?”   佟穗:“你在国外,有遇到喜欢的女生吗?”   “没有。”他答得干脆。   佟穗还没来得及追问,就被他抢先回答安抚她心底最后那点疑虑。   “喜欢别人,婚房还按照你喜欢的来装修,我有病?”   她的心一颤,“你就那么确定,我会和你结婚?”   他重重“嗯”了声,“就算不会,我这不是,也做到了吗?”   虔清予把钥匙递到她手里,万分真诚又引着她不由自主的点头。   “搬来和我住吧,穗穗。”   佟穗读大学后基本住校,偶尔回佟甄给她买的那栋小公寓里,她在佟家的东西,其实并不多。   这次要不是因为虔清予,她压根不会在佟家住这么久。   大姑娘了,和早睡早起的爸妈住一起,她要想有点夜生活都觉得不方便,又得引来佟甄和曾茵的一阵念叨。   和虔清予一起住,好像也没什么。   同龄人,作息也差不多,还不会互相影响。   说行动就行动,她回了趟佟家和爸妈说明这事后,就去收拾箱子。   佟甄和曾茵没意见,两人都领证了,公司也运行起来了,该发生的迟早得发生,他们干预不了太多。叮嘱了几句就放任她自己收东西。   她在佟家的衣柜基本是曾茵给她添置的品牌新品,一上市就会订货送到佟家放她衣柜里,太舍得给她买以至于很多都是没来得及拆封的全新物品。   随意拿了些塞箱子里,她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她高中那会儿有个箱子,用来收集她三年来的杂物的。   找了半天,没一点线索,急躁上头,跑下楼。   “妈,我高中那会那个箱子你放哪了?”   曾茵年纪大了,有时候不记事,站原地思索了老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佟甄听到响动,把电视关了走出来,“怎么了?”   “我高中时装杂物的箱子找不到了。”   “嗷!”佟甄拍手,“是不是一个蓝色的,方方正正,上边还贴了个不许打开看的封条的箱子?”   “对啊对啊!”佟穗激动的点头。   佟甄:“那我不知道在哪。”   “……”   佟穗:“爸,你能别给人希望又把希望一巴掌拍死么?”   佟甄:“这箱子对你来说很重要?不都毕业好久了。”   她撒了个娇:“我就是想找到嘛。”   佟甄点点头,把曾茵拉走,边走边说:“那你自己找去吧。”   无奈之下,她突然想起,虔清予不需要回来收拾东西吗?   打了个电话过去,没接。   她戳开手表屏幕,绿点显现后,她放大定位。   一字一顿的念,“乌云百货大楼。”   去这里干什么。   东点点西戳戳,她突然发现这表功能还挺强悍,可以细节到对方走到店铺内的什么位置。   好奇上头,全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15时34分,乌云百货大楼二层,生鲜区。   15时46分,乌云百货大楼三层,生活用品区。   16时00分,乌云百货大楼三层,生计用品区   等……等会?他去生计用品区干什么?   佟穗猝地把表锁上,摇摇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找箱子。   另一头,虔清予看着手表上一直停在原地的绿点,故意走向生计用品区,下一秒,绿点消失。   他推着推车,勾唇笑笑,继续开着手表。   估摸着佟穗还不知道,如果两人同时开启双向定位,另一方也是可以看到对方动态的。   一时间,竟然也庆幸让她习惯于单方查看他位置。   虔清予一到家,佟穗就闻声追了上来,抢过他手中的袋子。   他故意配合她,疑惑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就是检查一下你细不细心,有没有买该买的东西,不该买的我就先没收。”   他轻“啊”一声,“什么不该买?”   一顿翻找,没找到以为的东西,“没……没什么。”   “你以为我买了什么不该买的?”虔清予继续追问。   “你烦不烦!”   等到虔清予都收拾完下楼,她还在房间里唉声叹气。   曾茵上来催她,“穗穗,你还不走?”   “妈!怎么你现在都开始催我走了。”她蔫了,“找不到那个箱子。”   对于虔清予表现出越来越多,他高中就喜欢上她的信号,让她更加想要去探知,她到底错过了什么。而那个箱子里,或许有答案。   “哎呀,我可能想起来了,在一楼杂物柜里,你下去看看。”曾茵在关键时刻想起来。   佟穗一个箭步飞了出去。   果不其然,她的箱子安安稳稳放在柜子里,连表面的封条都没有撕裂的痕迹。   小心翼翼的拆开,最表面放着一把旧伞。   她突然想起高三过半时,虔清予在暴雨中把唯一那把伞递到她手中推着她往前走,他形单影只、眉峰锐利却目光坚定,冲她喊道:“一切有我,你要做的,是熬过这个冬天。”   熟悉的伞、熟悉的话。   “佟穗。”   虔清予突然推门而入,两人猝地对视,目光交织,她的一时失神,手上的力一松,伞“哐”的一声掉回杂物箱中。   还有熟悉的人……   那些错过的细节犹如洪水猛兽般袭来,她才发现,原来青春期所有心动的缘由,都和他有关。   上卷完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文案的内容了,后面会慢慢揭开前面埋的伏笔~ 第31章   行李完全安置好, 已是晚上七点。   佟穗饥肠辘辘,但整个人都心不在焉,完全顾不上肚子的哀嚎。   虔清予中途进来了三四次, 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都被她匆匆忙忙的推出去。   其实就是想给自己一个缓和和安静的空间。   她的思绪在看到那把旧伞之后, 一直被过去的记忆牵扯着, 或好或坏, 或开心或难过, 都直直的冲击着她的大脑皮层,要发晕,要爆炸。   于是肆意往床上一躺, 竟然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记忆也顺着她的梦境一点点浮现出来。   -   高二上学期末,陵城市运动会如期而至。   十一月底依旧烈阳灼灼, 三十度出头的高温。   陵川中学为此前仆后继付出不少心血,开场做得绚丽而喧哗。   近十多高中的参赛学生成列走进来, 伴随着欢呼和呐喊。   佟穗加入短跑队才三个月不到,训练有点吃力但进步迅猛,跟着体育馆的师兄师姐们一并练了练举铁,换上无袖的参赛服时, 手臂纤细却有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很健康的美。   高马尾, 素颜, 白皮,高瘦个。   单这几次词就能看出她不加修饰下的清爽利落。   她的项目是女子四百米外加四乘四百接力, 全都在第一天。   虔清予在隔壁排球场候场, 比赛在第二天。   两人恰到好处的错开, 给足了对方互相加油打气的机会。   程因霜高一时就入选了陵水中学的短跑队,身体素质及项目都比佟穗要更加强劲和全能。   从好友变对手,这两人没什么实实在在的竞争感。   她们一个随遇而安,专注于做好自己的事情;一个信奉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把朋友看得比什么都重。   早早到了现场,换好衣服后就坐在遮阳棚下聊天。   程因霜环视一周,摇头晃脑道:“穗穗,你的皮肤真是肤若凝脂吹弹可破,你的身材真是丰韵娉婷婀娜多姿。”   “……你最近没少学语文啊?”佟穗一时噎住,不习惯这种官方夸赞。   程因霜捧脸笑,“是不是出口成章?”   “你快夸我,快夸我。”   庆智伊边走边浮夸的提了提后鞋槽,阴阳怪气道:“夸你~除了会跳两下子,就是个头脑简单的单细胞生物嘛。”   佟穗扫视一番,发现她身上也穿着和程因霜同款参赛服,只有数字不一样。而此刻旁边的程因霜忽的息声,没有要反驳和搭理的意思。   她使了个眼神,用口型说道:“一个队?”   程因霜的双手反撑在长凳上,头垂得很低,只堪堪侧着看了佟穗一眼,眨眨眼回应。   周围的长凳已经坐满,天气暴热,大家坐得松散,自然不会想要给不认识的人让座,佟穗感受到程因霜突然冷下去的情绪,索性也当作没听见庆智伊那句莫名其妙的搭话。   “哒”的一声,程因霜的腿突然受了力,膝盖往一边撞上佟穗的膝盖。   “对不起。”她下意识说。   佟穗寻着声音去看,发现庆智伊脚上已经换上了比赛时要穿的钉鞋,她往程因霜那平行着踢了一脚,两双鞋碰撞,听着就疼。   “你干什么?”佟穗就不是个好脾气,看见她这副故意挑衅的样子,一时间怒火中烧。   “怎么了?踢你了?”   庆智伊顺势往下一坐,丝毫不顾周围人对她投来的眼神。   程因霜只好往佟穗那边挪了挪。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佟穗虽然在心里默念这两句话使自己情绪平息,但已经有万分的不爽。   广播在叫唤运动员检录,她干脆的站起来,拉着程因霜去检录处。   然而没走一步,她发现程因霜扯不动,有反作用的力带着她往回走。   回头一看,庆智伊无所谓的坐那一把抓住程因霜的手踝,不让她走。   “你哪个队的?别胳膊肘往外拐,等会跟我走。”   佟穗笑了笑。   忍个屁啊,面对事儿精,直接上好了。   她松开程因霜,居高临下的走到庆智伊面前,俯视她。   “你以为你谁?在这颐指气使的吆三呵四,家里人没教过你什么是教养吗?”   话落,她往庆智伊手上作势要打下去,这么一吓唬,还没碰到她,就忽地松开。   虔清予在看台往这边盯了半天,卡着检录的时间下来。几个女生的这点动作被他收入眼底。   “接着。”他把提前给她买的葡萄糖水丢给她。   白瓶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状线,稳稳当当的落在她手里。   她闷声闷气,喝了一小口。   “等会注意点,小心别被人撞了。”虔清予摇了摇额前的碎发,温声提醒。   佟穗:“你诅咒我?好话不说。”   他瞧她一眼,“我要是想诅咒你,现在还站你边上?”   “等会尽力就好,别受伤。”   她瓮声瓮气,“哦。”   楞了楞,想起什么似的故作可怜道:“等会我要是跑不动了怎么办?”   虔清予压了压眉眼,“就四百,你是个乌龟爬也能爬到终点。”   ……就知道你是个木头。   佟穗是发现了,这人不直接提醒他,好像压根听不懂暗示。   怎么和她看的小说话本里不一样,同为青梅竹马,怎么人家的竹马会深情的说,“没关系,我会陪你跑。”到他这,她变成乌龟了。   无趣。   检录完成,运动员入场分别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固定好起跑器,调整好起跑姿势,撑着地面,呼了口气。这一场接力,她一定要看准了。   往常训练她其实有掉过链子,在传接棒的时候,会失手。   想到这,她回头往身后看了看,虔清予一直站在离她不远的身后。   “各就位预备——”   运动员们撑起身子,蓄势待发。   “砰”的一声枪响。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飞了出去。   跑了二十米开外,被叫停。   围观的人群中渐渐响起细细碎碎的讨论声。   “抢跑了,有人抢跑了。”   她回头一看,发现同为一棒的庆智伊在踢身前的起跑器。裁判做了个暂停手势,示意她这边有问题。   正式比赛里,抢跑无异于直接出局。   庆智伊这番行为,是在给自己找补。   摄像四处都是,无人机在半空录像。随便一查,都能看出她到底有没有抢跑。   她的反应够快,知道找器材的毛病。   这次比赛虽在陵川进行,但是和陵水共同负责。   裁判员一查看庆智伊的号码牌,低声细语说了些什么,给她搬了台新的起跑器,宣布比赛重新开始。   佟穗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怎么会有这么事儿的人。   为了不影响比赛状态,她调整呼吸,重新做好准备姿势。   顺利起跑后,她前半圈正常发挥,超其他队十米左右。   弯道准备加速时,庆智伊跟了上来。   常理来说,跑步时的交接棒都是竖着握在手里,在身侧摆动,然而她余光中发现,庆智伊的交接棒是横着拿的。   两人近乎咫尺,庆智伊在内圈。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身影并列的那一刻,庆智伊的交接棒以视线遮挡的优势,不经意的往佟穗的大腿上,“哐”的打了一下。   惯性加上身后受力,她猝不及防的几乎是砸倒在地,单腿直直的跪了下去。   她心里留了个心眼,及时用交接棒往地上撑了撑才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擦伤。站起来后立马冲了上去。   这个临场反应能力使得观众席一片欢呼,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喊她的名字。   最后一百米,她咬了咬牙,使出浑身解数,从庆智伊身边擦肩而过,呼啸的风,难以平缓的呼吸,发麻到没有知觉的双腿,甚至不可抑制的应激性眼泪。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让不遵守规则的人获胜。   同队队员第二棒早就在原地等待,往后朝她伸出手。她与庆智伊几乎三秒之差,把交接棒成功的传递了出去。   本以为终于结束了,结果陵水的第二棒,是程因霜。   庆智伊的握棒姿势本就不对,她几乎是扔出去,传的过程中,还戳到了程因霜的腰,“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程因霜第一反应就是去捡,结果被庆智伊泄愤似的踢了一脚,越滚越远。   一来二去,陵水已经大大落后于其他队。   佟穗强撑着走上去,把庆智伊拉下来。   “你别站在这妨碍后面的队员了。”   “我妨碍?刚刚不知道是谁跑我边上碰瓷。”庆智伊嗤她一声。   佟穗:“你这个握棒姿势是怎么被选上的,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好意思说我碰瓷。”   几句争吵越吵越凶,虔清予追上来,直直的挡在她身侧。   “录像都拍着,谁对谁错,导出来就知道了。”   程因霜交接过后,被教练叫去谈话。   佟穗远远站在身后,声音却不大不小能够听见。   “刚刚交接棒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她都把交接棒给你了,你怎么不接?”   “教练,庆智伊她握棒的姿势不对,我——”   “还找借口,挑队员的刺,在这么大场合丢学校的脸,自己退队!”   佟穗一时冲动,想上去为她讨个说法,被虔清予拉回来。   佟穗:“她们学校的教练怎么这样啊?不分青红皂白,事实明摆在那的。”   虔清予:“你别多管闲事。”   “这怎么叫多管闲事,我也是受害者。”她把眼角的泪擦掉。   “腿疼吗?”虔清予突然转移话题,似是不想和她讨论这件事。   “所以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就是要忍着吗?你为什么要转移话题?”   他不笑时,表情真的很冷,“我只是不想让你惹上更多麻烦。”   佟穗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性子,她爱恨分明,又是在佟甄的维护下成长起来的,永远不怕捅篓子,也不怕跟人直面对着干。   实在不理解,虔清予时刻一副明哲保身的模样。   “嗯,所以不公平都落到我头上了,你也无动于衷。”她情绪平复下来。   “我们可走正规举报程序,没必要起冲突。”   他始终是,理性而淡定的,像块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的冰。   佟穗深吸了口气,委屈化作朦胧泪幕,瘪着嘴。   “以后我的事,你都别管。” 第32章   人声哄闹人流穿行, 太阳逐渐西移,刺眼的阳光几乎是迎着她照射过来。汗水一点点将肌肤浸湿,脾气也随着温度的升高而增加。   直到第一天的颁奖仪式结束, 她都没给虔清予一个正面的眼神。   程因霜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避开她似的, 在她四百米入场时提前离场。   回家路上, 她刻意走在前边, 虔清予依旧默默跟在身后。   樱花树的叶子枯黄, 风一吹,零零散散飘落一地。   她碾着落叶往前挪,火气早就在无形中消散了大半。   细细想过后, 虔清予的话确实不无道理, 她既然参加了比赛,代表的就是整个陵川中学的形象, 两方校区的激烈竞争下,她个人情绪一旦上升爆发引起矛盾, 挑起的就是两方学校的对峙。   知道自己冲动了,但又拉不下面子道歉。   看惯虔清予总是无声无息置身事外的样子,突然很想知道他有情绪是什么样子。   于是步子越迈越慢,走了半条坡, 虔清予还没跟上来,她一转身, 不受防的撞进他怀里。   少年身上干净好闻的清香, 夹杂着下午葡萄糖水的甜味儿,一并钻入她鼻息。   虔清予双手下意识的箍住她, 却没把她推开。   “你这次怎么不说我了。”隔着校服外套感受他怦怦的心跳声, 她问。   “因为你生气了。”   他声音轻轻的, 佟穗却听出些委屈意味。   “那你哄哄我不就好了,顺着我的话说不就好了,不要每次都那么严肃冷冰冰的。”一时间太过留恋这个拥抱,竟然也没松开。   “关于你的事,我没办法不严肃。”虔清予借着这个拥抱,下巴往下低了低,触到她柔软的发丝。   “而且,再怎么样,我也不会不管你的事。”   她轻“嗯”一声,反而有些尴尬的往后退开,骤然了结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   “谢了。”   “哥。”   明明是在向他低头,虔清予总觉得她这句哥喊的不带劲。两人并列着走,他故意避开她的眼神,蹭了蹭鼻子,“你以后,别叫我哥了。”   他步子迈得太大,完全追不上。   “为什么。”   “难听。”   怪人。   她心里轻嗤一句,却没再心直口快的怼出口。   第二天的排球赛在上午十点进行,头天聚集在田径场的观众通通转移战地,排球馆的观众席座无虚席。   偌大球馆通透的白色墙面和整块整块的玻璃点缀,阳光倾洒,地面映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斑,随着窗外摇曳的树枝,轻盈晃动。   入场音乐是学生会后台收集到的学生们推的歌。   几首轮换,流行音乐的青春活力和不受限的摇滚和暧昧把场子炸热。   第一场是陵川中学和陵岗中学,黑与红的碰撞。   虔清予所在的队伍打头阵,迎着砰砰砰的热曲走进来。   他今天穿了身黑色短t,背后的数字印着27和他的名字,黑短发迎着阳光烤了烤,有些毛躁和蓬松,头顶的天花板玻璃窗照得室内通亮,他整个人都处在光里。   几位队员在热场的喧哗下走起来一荡一荡的,唯独他稳稳当当立在其中,完全不受音乐和外界的影响。   直至入场,歌被切成柔情小调。   他猝地弯了唇,往佟穗那边递了个眼神。   她心一紧,继而挪开眼神。   教练说完相关事宜后,几名队员双手握拳举起手怒吼。   正式开场后,虔清予站在四号位,哨声一响,球在他手上往地上轻弹了一下,转而一抛一跳,一个上手发球把球发到对面。他的球速又猛又快,几乎是朝着地上扣。   “砰”的一声,落到了对方的空位上。   得分。   第二次发球,他故意朝着贴近网的位置发,虽然被对方上手扣回来,拦网的高个一个回扣,直直的往地下压。   再次得分。   依次反复   ……   连续得分使得虔清予这边几乎没换位。   陵岗太弱了,对比于陵川的打配合,他们表现的格外松散。   第一场赢得轻轻松松。   第二场和陵水对打,局势变得紧张。发球资格落在陵水那边,他们一向以“发球杀手”著称,虔清予虽没和他们有过正面对抗,但也捏了把汗,他不一定能接到对面的球。   佟穗的目光扫视一番,发现陵水的发球手,是那天的黄毛小子,二传不正是蓝发!   他们的风评虽然不行,但排球是常年拿省级奖项的青运种子选手。   对手实力强劲,我方的气势就更不能落了下乘。   开场前,佟穗一时激动,冲着场内大喊。   “陵川加油!”   接二连三的呐喊声也随之交迭。   一开场,对方的球就是冲着虔清予来的,他距离球网最远,而球的走势是往界线边缘砸,他要想救这个球,只能鱼跃。   一个腾身前扑,把球传给了二传,紧接着,左侧的弓手一个跳跃回扣,被对方传了回来。   一来一回,球几次几乎擦地。   几个鱼跃下来,虔清予的手臂和膝盖都被蹭伤。   双方拉扯不下,体力殆尽。   直至最后,8比10。   陵川落下陵水两分。   陵川队员叫了暂停,教练赶上来,一眼就看出对面的用意。   “清予,对方发球手和你有仇?”   他想到那天情绪失控抡着拳头往对方身上砸的样子,闷“嗯”了声。受够了这些人围在佟穗身边,像条难缠的牛皮糖甩也甩不掉的样子。   “你是否考虑换位,我感觉你接球接的有点吃力,而且现在拿不到发球权。”   他眸色渐浓,浑身都透露着一股我不弄死你的被惹毛了的气场,冷声道:“不考虑。”他下巴往对面扬了扬,“再来。”   哨响,比赛继续。   这一次,在两方依旧持平拉扯的无休止传球下,他死盯着对方的出球方向,等待时机,猛然冲上前,一个腾身,腰腹收紧上挺,双脚一收,抬手给了对方一个爆扣。期间腾空抬手衣摆被掀起,露出他下腹部轮廓分明的一块块腹肌,引起一片惊呼。   他球一出手,下意识往佟穗那边看了看,不自然的扯了扯衣服下摆。   黄毛自认能接住他的球,直愣愣上前,球冷不防砸到了他脸上。   他吃痛怒喊一声,“我艹。”   发球权回到陵川手中,位置轮换,虔清予成了主攻手之一。   接下来三分,他像是给对方点教训似的,每一个扣球都又重又快,球场观众屏气凝神,能听到他手触球和球落地的响声,“砰”。带着爆破之势,直接逆转局势。   再次哨响,陵川获胜。   阳光从球馆的天窗玻璃倾洒下来,铺在他上身,化掉他嘴角未散的戾气。   佟穗的心咚咚狂跳,接过身边女孩的相机,取景框不断放大,隔着屏幕,他忽然转身看过来,抬手把额前碎发往上一翻,干净清隽的面容完完整整的框在镜头里,紧绷利落的小臂肌肉线条一路隐入手肘包裹的黑色腕带中,终于露出一丝胜者的笑。   那一刻,说不尽的少年意气。   -   连续两场比赛下来,虔清予浑身湿透,黑发稀碎的散开,发丝和额前都挂满汗。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蓝发和黄毛气势汹汹的往陵川队冲过来。   “你们伤人,违规了。教练呢?”没人搭理他,他看向虔清予,指着他,“那就让他给我道歉。”   虔清予把护架的队员拉到一边,一把拽上他的衣领,冷脸在他脸上扫视了一圈,像看死人一样淡漠,“伤你哪了?”   “清予!别冲动!”   两方教练出来调节,拉下面子,才稳住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火气。   “清予,你给人道个歉。”   “我没揍他,道什么歉。”他的语气冲,难得的表现出情绪起伏。   佟穗沿着观众席楼梯往下冲,被人群围堵在外。情急之下,冲里边大喊,“虔清予!”   一时间人群散开,虔清予脸色不佳,拽上她的手往外走。   “虔清予!”   “虔清予!”   连喊两声,他的怒火才慢慢平息下来。   佟穗:“你今天犯得着和他们这么生气?”   他想说犯得着,因为他们黏过你骚扰过你。但他一抬眸发现佟穗的眼神直勾勾的落在他腰侧,不自然的侧了侧身。   虔清予的上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扎进了运动短裤里,虽然大部分运动员都这么穿,但她总觉得没有刚刚那么收放自如的……欲?   “你干嘛把衣服塞裤子里。”她问得自然,“放外面不是好看一点么?”   她这语气没什么起伏,虔清予听不太出来,她是阴阳怪气他刚刚在外人面前不小心露了腹肌还是真的只是建议。   “肚子凉。”   “你们男生也怕肚子凉啊?”她问。   “可是我看夏天的时候,你们很多队员都是光着膀子的。”她见他不回答,又追问道:“你也是么?”   这次他答得很快,语气有些紧张,“不是。”   她轻“哦”一声,“对了,还没祝你比赛获胜。”   佟穗忽如其来的正经让他有点拿不准,只能干巴巴道:“谢谢。”   “你刚刚打球的样子也挺帅。”   他点点头。   “露腹肌的样子更帅。”   ……   虔清予神色一僵,生……生气了吗?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就是后悔,为什么没记得把衣服塞裤子里,现在有种自己被别人看了裸|体的羞耻和不自然。   尤其是佟穗这几句,每说一句他的心就缩紧一点。   思索半晌,他咽了咽口水,“那我以后只露给你看。”   佟穗挑了挑眉,明显能听出他这话里的不一样,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以前不爱看球,但这次之后,她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运动中挥汗如雨的男生,看起来荷尔蒙爆棚的样子挺有魅力。   见她不搭话,“你以后,也别看别的男生的腹肌。”   “行么?”   作者有话说:   青鱼:吃我醋?   穗穗:我这么客观你怎么看出来的? 第33章   “行么行么行么……”   虔清予的声音化作一阵阵停不下来的经文, 而她就像是被这阵声音束缚住的“孙悟空”,怎么祈求他别念了,他的嘴似乎就定格在一张一合中反复循环。   直至另一声呼唤替代。   “佟穗?”   她猛然睁开眼, 对上虔清予那双清亮的眸子。   “这都日上三竿了,起来吃午饭吧。”   他的距离不远不近, 刚好一只手撑在她床前, 上半身俯下来, 嘴角还有挂着一丝看懒虫的笑。   她想起睡前溜进她脑海里的高中记忆, 迷糊问道:“你现在,还有打排球吗?”   “打、打啊。”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回答得有些躲闪。   佟穗:“那你现在, 还是只给我一个人看腹肌吗?”   虔清予兀的笑出声, 像是想到什么,重重的“嗯”一声。   “你现在要看吗?”作势就去掀自己的下衣摆。   佟穗速度坐起身, 抓住他的手,“可……可以了, 你没给我之外的人看过就行。”   “看过的话怎么办?”他被她这副模样逗笑,忍不住想逗一逗。   她的脸色骤然耷拉下来,“离婚吧,不守男德的男人我不要。”   男女朋友之间不轻易说分手, 夫妻之间不轻易说离婚。   虽然知道她这话是气话,但也知道自己逗狠了, 哄道:“放心, 我绝对保守清白。”   “以后别说离婚这种气话,行么?”   “好。”她收敛脾气, 乖乖的应着。   两人东掰西扯, 不知不觉到了下午两点。   佟穗的实习收尾, 要去趟天文台交替资料,转而问虔清予:“你现在在哪实习?”   “自由实习,不过过段时间应该会去海洋地质局报道,跟随地质队走访几个研究点。”   他看了眼佟穗手里的资料,“我送你去。”   车行至观海大道,在空旷无人的大道上穿行,湛蓝的海水起起伏伏,一层层浪翻涌打在礁石上。   佟穗突然有点失落,“一般人提起天文,都会第一时间想到星、月、宇宙之类,很少有人知道,云朵也是其中的一行。我好像把很正经的工作做得看起来很不靠谱。”   “这有什么,很多人做的工作都是自己不喜欢的事,甚至有人穷尽一生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你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并且在喜欢的行业里尽兴,已是别人不能企及的程度。而且,大部分人上班是为了赚钱糊口,你能为了热爱上山下水不求回报,也很了不起。”   他的车速降下来,“无论是什么样的工作,都值得被尊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现在海洋和天空都遭到严重的污染,关注的人微乎其微。对我来说,只要能尽自己一份力,为此做些什么,就不枉费多年来的学习和努力。”   “我们个人的力量很渺小,但我们的出发点和行动很伟大。当我们脱离自身,去为整个社会整个国家亦或是整个地球去考虑的时候,这些能量逐次增加将会颠覆一切。”   虔清予笑了笑,话语中的力量刺激着她的神经彻底打通她的迷茫和纠结,以及认为自己可能会不被认可的自卑。   “我们的人生掌握在自己手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别被别人定义,带偏你的思维和方向,坚定不移的走自己想要走的那条路,总能看到曙光。”   他停顿,绕回她最终想要的答案,“你不顺应潮流却有无限发光的潜力。”   安静几秒,他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说:“有首歌,我想很适合唱给你听。”   她侧头看他。   他笑,车窗被降下来,轻柔的海风钻进来,在她脸上温温柔柔的拂着。温柔磁性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不同于他平常的声线,唱歌时的声线更成熟,带着安抚意味,让她被温暖包裹。   “So keep your head up princess 'fore your crown falls   亲爱的公主抬起你的头别让皇冠落下   Know these voices in your head will be your downfall   脑海中的那些声音只会阻碍你闪闪发光   ……   So keep your head up   所以抬起你的头   Yeah, keep your head up   昂首向前吧”   在这阵歌声里,她思绪回荡。   很多次,佟穗都想过,从小到大她的成绩都不赖,但一直缺乏对一种事物的坚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晒网也好,三分钟热度也罢,总之,没有什么是她兴趣之后,还能继续下去的。   难怪,她会那么容易被颜节的话带着走。   难道别人说她不优秀,她就真的不优秀了吗?别人说她不行,她就真的不行吗?别人说她走的这条路太错误,她就真的不继续走下去了吗?   万事开头难,但更难的,是坚持。   能一条道走到黑,又在黑夜中探知光明的人,永远强大而坚定。   我们不是没有做到这件事的能力,而是没有认可自己能做到这件事的信心。   她看向窗外,浪依旧在无尽的翻滚,仿佛永远不会停下,虽然这世界没有永动机,但她突然明白,失败过后,整装待发,人生就是这样一个反复循环的过程。   我们是画不合的圆,永远留下一个缝隙朝着更大的方向去扩展延伸。   “虔清予。”佟穗浑身舒畅,不由得叫他一声。   “嗯?”   佟穗:“什么时候,你也这么通透了。”   他没坦然承认,只是笑笑,“多摔几次跤,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了。”   虔清予今年才二十二,却有着超乎年龄的老成。   她越来越想要去探知他笑容背后的经历,毕竟在他们这种用金钱砸出来的孩子,很容易迷失,习惯了别人教你怎么做,告诉你路怎么走,常常在阶段性的学习时光过半时,恍惚问自己,我学会了什么,我是否一事无成。   大部分人的答案可能都是,我学的和所拥有的东西,就像是握不住的沙,会随时间在指尖流逝。   “虔清予。”她喊。   “嗯。”   她想到虔清予说的南半球的夏天,不免有些期待。   “实习结束后,一起去澳洲吧。”转而叹了口气,“可那个时候,南半球就是冬天了。”   “我们怎么总是在和冬天作斗争。”   虔清予弯了弯唇,“这事快要结束了,再等等我。”   车行至城区,已看不到海,居民楼、大厦迭起,钢筋水泥铸造起来冰冷而没有生命的一切,却因为人类的存在而增添一丝鲜活和温度。   互相伤害、互相包容、互相成就。   矛盾而立体。   佟穗的资料递交的快,申请了下一个学期继续在天文台实习的名额。中途被祁怀逮住,神秘的把她拉到一边。   “佟妹,就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祁队,有话直说。”   “你还记不记得程因霜高中的事,我最近在追她,想多了解一点,但高中三年对她来说好像不太愉快,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性情大变的。”   上次虔清予的表述,显然是删减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他这么一提,佟穗也跟着迷茫起来,一件事情,过去三年,按理来说,记忆和受的伤害也该被时间慢慢洗涤,但这段时间,越来越多的人告诉她,当年的事情,可能不一样,每个人的视角,也会出现或多或少的偏差。   她每回忆起一段,就越觉得怦然和不可抑制的浑身发抖。   虔清予在她的记忆里,明明是如此让人心动,可这份心动却晚了整整三年,才让她发现。   愉快且难受的矛盾,抨击着她的内心深处。   “得找个机会单独去趟警局了。”她自言自语道。   “佟妹?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祁怀在她眼前挥了挥。   佟穗回过神来,“我想想啊,下次有机会告诉你。”   “诶,好,你记得啊。”   才走出去两步,又被拽回来。   “我还得提醒你两句,你和虔清予还是保持点距离,免得落下口舌。到时候不是说你出轨就是说他小三。”祁怀看起来是真头疼。   “啊?队长,我和颜节分手了。”   她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合着是上次虔清予说他要和她结婚,他没信。   “不过我和虔清予,确实得保密。”   她和虔清予结婚这事还没跟大家说呢。   祁怀接受能力还算快,露出震惊的表情后伸手把自己张大的嘴捂合,又发誓,“放心,我绝对不辜负好朋友的信任。”   -   回到车上,想到要去一趟警局,佟穗有点头疼怎么把虔清予打发走。   “我要去找霜霜,要不你先回去?”   虔清予:“那我送你。”   佟穗:“不……不用。她就在这附近,我过去顺便找她逛街。”   虔清予瞄了眼四周的健身器材,不远处是老年人活动所。   哪有什么街可以逛?   佟穗看出他眼里的疑惑,“女孩子的事你别管,我们逛街也不一定就只知道试衣服买包包,还可以很原生态嘛。”   他只能点点头。   虔清予前脚一走,她后脚就打车去往警局。   两人手表的位置都是开启的,他把车停到路边,看了眼手表上的绿点,发现在朝警局移动。   怎么?是发现什么了?   为什么突然要避开他,自己去警局。   当年的伤,早就不疼了。如果事情牵连到佟穗,他势必是要翻案的。   但公司的事情既然解决,他既往不咎,好好和她在一起,总会让她喜欢上他的。   他不想让她因为过去的事一直在内疚内耗自己。   烟瘾犯了,他往嘴里塞了颗糖,把车开到了警局。   两车相聚,车门一开。   大眼瞪小眼,虔清予挑了挑眉,“不是要去逛街?”   佟穗的大脑飞速运作,反问道:“你来警局干什么?”   “郑执轮班,等会休息,我来找以前好兄弟叙叙旧。”   她松了口气,下一秒,他又问:“你呢?”   佟穗:“……”   “我身份证好像快过期了,来补办一下。”   他轻“啊”一声,“上次结婚的时候,不是才换的新的。”   对哦,办结婚证的时候发现日期快过,顺便去换了一张呀。她这个脑子。   “看我这记性,我记岔了记岔了。”她假模假样的揉了揉自己的头。   正愁怎么解释,郑执提溜着裤子出来,“虔清予!”   “佟穗,你也在啊?”   她笑。   郑执朝两人脸上都扫了眼,“你们这是,一起来找我?”   两人同时点头。   “我这么荣幸?”   笑嘻嘻的看着两人同步且默契的动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转而他脸色崩裂,想到一件有可能已经发生了的可怕事情。   惊呼,“别跟我说虔清予上位成功了。”   作者有话说:   “So keep your head up princess 'fore your crown falls   亲爱的公主抬起你的头别让皇冠落下   Know these voices in your head will be your downfall   脑海中的那些声音只会阻碍你闪闪发光   ……   So keep your head up   所以抬起你的头   Yeah, keep your head up   昂首向前吧”   歌是《keep your head up princess》   希望每个女孩子都能自信,昂首挺胸向前走,突破迷茫找到自己的方向,坚定不移的朝着自己的热爱越走越远。 第34章   正值轮班, 人群流动,进进出出。佟穗的神色一僵,翻出口罩给自己戴上。   合着不就是结个婚吗?怎么搞得像是闹了出不堪入目上不得台面的大戏?   她往虔清予那抡了一肘子, 眼神示意,“解释?”   虔清予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摇了摇头。   “你小子, 你你你——”   郑执拎着公文包假装就往虔清予身上抡。   “行了, 别演了。”虔清予看向郑执, 一边勾着佟穗耳后的带子帮她把口罩摘下来,“你这样不更心虚?”   “郑执,我俩结婚了。”佟穗直接果断的说。   “还没办婚礼。”虔清予接。   “见过闪婚的, 没见过这么闪的。你回来才几个月啊?而且佟穗到结婚年龄了吗?她那会可是我们班里最小的。”   郑执两眼一黑, 一边高兴他这个兄弟得偿所愿,一边又痛恨他不是个人。   “我——”   “佟穗!”   身后停车场猛地“滴滴”几声, 传来这句叫喊。   佟穗循着声音往后看,发现颜节的车不知何时停在佟穗的车旁。   由于天气不错, 阳光强烈,反射在车窗面上,看不清车内颜节的神情。   他的车窗缓缓降下来,古铜肤色似乎浅了些, 毛线帽压得很低,浑身都给人一种裹在套子里的不面世感。   郑执的脸上挂不住笑, 逼着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这不, 巧了。   齐聚一堂。   他不就是想下个班,好好吃顿饭么, 怎么这么难。   颜节把车门推开, 两车挨得紧, “哐”的一声,车门撞上佟穗的那辆梅子粉保时捷,现出一条白痕。   他不顾一切的冲到虔清予面前,作势往他脸上抡,“虔清予你他爹就是个男小三,还好意思在到处宣扬,你真得意啊你。”   虔清予和他的不对付,几乎是高中时就隐隐约约体现出来了,以前懂得忍耐,主要是他觉得颜节这人是真会装,他懒得动手。可回国之后,他是完全不想忍。   不受防抵了他这一拳,快速侧头缓冲了落下来的力道,对他来说,弹棉花似的。   瞄了眼还没反应过来的佟穗,收住了想打回去的手。   “颜节!别一上来就这么冲,警局面前呢,咱有事好好谈行不。”郑执吓得职业病犯了,好声好气的劝说。   “好好谈?他把我老婆抢了,怎么好好谈!”颜节倒是被虔清予收了劲的样子惊楞了下,转而看向郑执,“我能报警吗?”   “你老婆?”虔清予嗤笑声,“从一开始到现在,你除了知道在这喊口号横跳,还知道干什么?公司很闲吗?”   颜节息了声,他来这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吗?咬牙咽下那口没出完的气,“都是你干的是不是?”   “我干什么了?”虔清予面色平静。   “游轮的事,是你举报的吧?看颜家公司现在陷入丑闻,你是不是挺开心?目的达到了?”   他手上那份一沓厚资料,无畏的朝虔清予扔去,白花花的纸张在半空被风吹散,像一只只白鸽在半空中旋转,又不甘的落地。   其中一角,刮蹭到虔清予的下巴。重克数的纸张锋利,瞬间出现一条不明显的白痕,紧接着血丝慢慢渗出来。   在警局外发生纠纷,郑执本人更头疼,认命似的把三人都带进去。   郑执的师父是陈警官,他招呼着让他先去吃饭,接下来的事他来处理。   莫名其妙又不加班了,一心虚,“师父!我可以旁听,多学习学习,一顿饭不吃没关系,学习不能落下。”   “你在这干什么呀?啊?你和他俩都认识,又是同学又是朋友的,怎么秉公办案?”陈警官严肃的脸收了收,“听师父的,去吃饭。”   陈警官这副有意让郑执避开的态度让他不得不听从,老老实实应下,退出房门。   “颜先生,你上次报案我们已经在处理,但是你有什么证据觉得是虔先生插足了你的……”陈警官不是没见过这类案子,但根据颜节的陈述是婚姻,资料上他是未婚,何来的插足婚姻。   “陈警官,是这样,我是先和颜节提出结束男女朋友关系,分手后,才与虔清予结婚。”佟穗看出对方的为难,率先解释道。   “我没同意分手!”颜节又是一阵怒吼。   “好的,虔先生佟女士,请问能否出示一下你们的结婚证和身份证。”   她看向虔清予,示意他拿出来。   虔清予耸肩,示意不在自己身上。   “你看,我就知道,他们假结婚,上次的结婚证就是骗人的,所以不敢拿出来。”颜节冷嗤一声,一副了然于心的状态。   “结婚证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能带身上?万一被歹人损毁,得不偿失。”虔清予的语调故意拉的很长,有意无意暗示他上次抢结婚证之事。   “你!”   “陈警官方便的话,可以随我回婚房拿。”   “好啊,我跟你去。”颜节抢先一步答。   警局里挂着一个记时的老摆钟,滴答滴答,原本静谧庄重的审议室,被两人一来二去的对抗变得更加的焦躁,穿插其中的这点杂音,搅乱人的情绪。   四人到达桂港湾,车径直驶向虔清予房子所在的楼下。   虔清予全程都一副冷静而又理智的模样,没想过要藏着掖着什么。客客气气的把人请进来,大大方方的展示他精心布置的和佟穗的爱巢。   两人目前还是分房睡,房门相对。   他推开佟穗那间房门,拿出一个密保箱。佟穗坐在沙发上学着他挑了挑眉,做口型道:“什么时候搞的?”   虔清予笑而不语,用钥匙打开密保箱,拿出两本崭新的结婚证,递给陈警官。   “货真价实。”   陈警官把结婚证还回去,“那看来是个误会,既然如此,颜先生连报了两案,处理完这个,我想我们该回警局解决一下您公司的事宜。”   颜节无话可说,更对虔清予这么费尽心机的藏结婚证的行为感到火冒三丈又无可奈何。   出门前,虔清予叫住他。   “颜节,事不过三。这种事你已经干了三次了,别太过火。”说着,两本红本本在他修长指尖翻转,变成朝着颜节的正面,结婚证三个大字清清楚楚刺激着颜节的视觉。   而下一刻,虔清予另一只手牵上佟穗,十指相扣,拿结婚证的手往脸前靠近,与此同时,他的头低下来,当着他的面,在结婚证上,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礼毕,他抬眸,眉眼上挑,弯唇一笑,得意的不行。   三次,虔清予足足在他面前晒了三次结婚证。   颜节双眼被红血丝布满,分不清是疲惫过度还是嫉妒生恨。   离开时,他手机“叮咚”一响。   虔清予:【你的执念是吗?现在是我的了。】   一语双关。   -   网络讯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飞速的更新和轮换,短短几天内。   “庆智伊道歉”、“颜氏股份下滑”、“庆智伊代言通通解约”   佟穗百无聊赖的躺在沙发上看微博热搜,顺带扫了眼评论。   时来逆转,不得不说庆智伊闹的这一出,确实挽回了很多网友的心。不少人让她好好生活,多做善事,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赎罪。   最引人注目的,是庆智伊的部分铁粉跑到程因霜微博下,指责她。   [庆智伊都遭到报应了,受了这么多苦,也跟你道歉了,就不能发个声明原谅她吗?]   [适可而止吧,她当年就是年纪太小,所以犯了错,现在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能不能别揪着人不放?]   反驳的声音也不少。   [请问你是受害者吗?你凭什么替受害者说原谅?]   [未经他人苦,莫要劝人善。]   ……   佟穗点进程因霜主页,发现微博热搜前推送的她的微博是半年前的了。   这事之后,她就没出来正面回应过。   当年的事,程因霜几乎都在逃避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选择坦白和她说这件事。   以至于从始至终,她帮的不明不白,她被欺负的也不明不白。   虔清予与郑执打配合般的隐瞒让她也觉得很奇怪,仿佛有什么埋藏在冬日厚重雪层之下,未能等到晴日雪融的真相,也在提醒她,去探知。   她打了通电话,决定从程因霜这找突破口。   “霜霜,在家吗?我来找你?”   “十分钟后。”   虔清予冲了身澡出来,下巴上贴了个创可贴,裸着上半身,下边就挂了个不过膝的宽松家居短裤。   他的皮肤不是佟穗那种冷白,而是刚刚好看起来很健康的肤色。   胸肌强健,腹肌块块分明还有未擦干的水珠顺着沟壑流下,沾湿裤头。   上身的线条深浅适宜,不浮夸,欣赏性高。尤其是,他胸前突兀的那一点,竟然是粉色……   佟穗拿手机的手顿在半空,扫视了大半天,眼神的评价之意就差没脱口而出,说出心中所想。   他也不着急,就这么泰然自若的站她面前,任其欣赏。   “要不要凑近点看?”虔清予又没羞没燥的往她面前凑近,浴后的清香在周围的空气中浮动。   她呼吸一滞,被这么一问,反而不好意思了。   “不……不用了。你以后穿件衣服再出来。”   “在家穿什么衣服。”他笑。   “你大中午的洗什么澡?”她问,又回他,“万一客人来了怎么办?”   他轻咳一声,揉了揉还有点水汽的头发,压下心里那点欲望,“只给你看。”   又勾引似的,沉着嗓子问,“要摸吗?”   佟穗拎起边上的包,猝然站起身,视线回避,咽了咽口水。   虔清予:“去哪?”   她心中反复默念,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是一个有自制力的人,不能因为一点男色就误了大事。   “真的不摸吗?”他没拦着她出门,但追着她背影问,语气还带点委屈。   佟穗如临大敌,深吸了口气,像妃嫔众多来不及一一临幸的渣渣皇帝,给他丢下一句。   “下次!”   作者有话说:   吻结婚证这个我写的时候也很震惊,但是细想……是他做得出来的事,以前闷嘛,闷着闷着老婆变成别人女朋友咯,回来之后就一直打直球,是有点骚的。 第35章   程因霜在家躺了三天, 从事情发生到庆智伊网上道歉,铺天盖地的言论像一层层不给她喘息时间的罩子,除了捂住她的嘴和捆住她的双手, 眼睛和耳朵无一不在接受来自外人强烈主导的话语。   信息全部屏蔽,电话显示来人是佟穗才接。   门是她提前开的, 先进来的却是祁怀。   他186的高个, 缩在门边, 听到响动才堪堪起身, 双眼因为长时间没合眼熬得通红。   门开了但是不敢进,迈进一步只看到她的背影,犹豫之下, 退了出去背靠在冰冷的墙面, 无声的等待。   “祁队?你”电梯门开,佟穗一抬眼就被吓得节节后退。对面这人明明上午好好的, 下午怎么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抿了抿唇,轻“嗯”了声, 示意她可以直接进去。   “不打扰你们了,门应该是给你开的,有人陪着她就行。”   祁怀扯了扯衣领,径直进了电梯。   “霜霜, 你怎么不让祁队进来?”佟穗进门,才发现, 当事人就在客厅。开门时外面这么大个人也没瞧见么?   “谁?”程因霜的手一僵。   “祁怀呀, 刚刚在门外,好像等很久了。”   程因霜往门外追出去, 电梯显示下降至一楼。   长廊里空旷无人, 只有外边空调排风器还在“嗡嗡”运转。没留下一点有人来过的痕迹。她尝过太多失去的滋味, 所以更害怕得到。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程因霜收起自己颓废了三天的低迷,背对着她抬手飞速摸掉眼角那滴泪。   -   高二下学期,陵城市青运会开始征集参赛的选拔。报名表陆陆续续发送到各大中高校手中。   运动会在陵川和陵水的“协商”下,奖牌拿了个平手。   体育赛事在社会大环境的推动下,变成青少年的除学业外的大事之一,学校里开展的大小赛事就不下几十场,青运会的举办,明面上是为了提高学生的身体健康,实则是为了争前头,拿认可,给自个学校贴金,提高的招生率。   陵水常年名声扫地,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他们一向秉持,自己学生的学习成绩可以烂得没眼看,体育一定要争第一。   在陵水的严打下,校内甚至出现,以谁体育技能好,谁就能xx的局势。明争暗斗互相打压,反而失了体育精神。   擦伤、骨折数不胜数。   报名表一发放,名字几乎爆满。   程因霜为了攒钱,一边在歌舞艺术团参加巡演赚外快,一边在校外兼职。   她自从失去程铮荣的下落,就没再去打探。   一个十多岁的高中生,你要问她真能舍弃什么,她样样都可以舍弃,但唯独有一点,活下去,前程不能毁。   在发现自己精神崩溃后,她一直有在服用镇定药物。   被踢出短跑队后,庆智伊对她的欺负依旧没少。   作为个人报名,提交报名资料时,和他交接的是校学生会会长余亦。   这个男生哪都好,待人处事温文尔雅,拿捏有度。她以为她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结果不过也是根随风倒的墙头草。   陵城青运会总部下发通知,认命陵水中学收集各校资料,算半个负责方。这样一来,所有的资料最终都要流通余亦之手。   陵水的厕所在教学楼转角,烟雾缭绕,几乎是被各种各样难闻的味道交杂,没有人知道有人在里面干什么,才能发酵成如此呛鼻又糜烂的气息。   递交完资料的那天,程因霜去厕所打算洗个手,签字时手上蹭上了点墨。出去时顺带在厕所外的饮水机打了杯热水,准备跟着药一饮而尽。   “哟,嗑什么呢?”庆智伊身后跟了群她不认识的面孔。   她手一抖,结巴说了个谎,“感冒药。”   “啧,这肯定是那种能让她在床上……”   一个红发女生撩了把身前的头发,笑眯眯的耸了耸肩。   “庆智伊!”   “你喊我干什么呀?我可什么都没说哦。”她白了一眼,拿腔带调的摇着头。   程因霜心道算了,不要招惹更多的麻烦。朝她们毕恭毕敬的弯了个腰,侧身跑了出去。   “唉,这人看着呆死了,没意思,不然还想拉她一起。”   “红姐,你吃的那个是什么啊?”   “H国货,你们不是要搞那什么破比赛,吃了这个跑得快嘞。”   “还有这个。”红发掏出袋子里一片片看起来像米纸的薄片,“你就这样放嘴巴里抿一下 快乐一整天。”   “还有这种好东西。”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因为距离的拉远,从清晰变得模糊。   她不是没听过这种东西,早年就有不少科普,尤其是体育赛事公平公正的规则还未完善,总有人挤破脑袋想着怎么钻空子。   想着想着就忘了看路,一走神,撞上迎面而来的余亦。   “你没事吧?”他目光温和,还带着笑。   程因霜的心情被安抚了大半,摇摇头说没事,要不要告诉他呢。   “会长,我刚刚在那边吃药的时候,看见——”   “你吃什么药?”余亦表现得吃惊,眉头紧蹙,问得也急。   她不知怎么下意识就以为,这大概是关心,笑道:“没事。”   余亦的表情严肃起来,“快要选拔了,还是不要吃药的好。”   “好!”   反正这些天状态也好多了,不吃也没关系。全然没听懂,余亦话里暗示的意思。   “霜霜!”佟穗从侧面楼梯上来,笑意盈盈的朝她招手,手里还捧了一沓资料。身后跟着颜节。   “你知道参赛报名表交给谁吗?”   一路小跑上来,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喘,连成一句话都吃力。   程因霜:“正巧,这是我们学校学生会会长。交给他的。”   余亦点头,颜节把另一打资料也递上,两人站在一块,看起来是一个类型的帅哥。安静、温和、乖巧。让人一接触就能心生好感。   “虔清予没过来吗?”程因霜顺口一问。   “学生会组员过来交,他这人又不爱参加这些活动。”佟穗神色自然,答得轻快。   余亦目光在佟穗脸上扫视一番,忽然热情的站到她身侧,“可以问下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吗?”   “佟穗,陵川学生会副会长。”她看向身侧的颜节,摊手往他那一摆,“这位也是。”   “可以加个你联系方式吗?”余亦作势拿出笔和纸,“我们既然都是学生会的,两个学校又交好,说不定以后也会有工作上的联系。”   佟穗心里轻嗤一声,哪交好了,要不是被迫被叫过来交资料,才不要有陵水除程因霜以为的任何人接触。   想归想,她楞了几秒,报出了虔清予的号码。   来陵水是交接工作的,也不好多和程因霜叙旧,准备出校门时,余亦追上来。把手机往佟穗眼前递,“诶?佟穗……同学,你号的头像怎么是男生?”   “这我小号。”她答得飞快,转而意识到什么不对劲,“我小号都是用来加同学的,你应该不介意吧?”   余亦似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傻楞着点了点头,“那你记得通过啊?”   “行。”   “你是不是不想加他?”颜节突然插话,“我也挺不喜欢他的,他这个人其实人品不太行,能当上学生会会长都靠耍了点手段的,你懂吧?就是当初——”   “颜节,我得急着回去,先不说了啊。”佟穗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在背后议论别人,说别人坏话的行为,颜节看起来挺老实的,怎么会也这样。打断他之后,她循着直道跑起来。   陵城两侧种满梧桐,时至盛夏,日光灼灼。   她跑起来,不顾身后有没有人追,答应了虔清予要在十二点前赶回来和他一起吃饭的,可不能错过时间了。   距离大门还有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她慢下来顺口气缓缓的走,身后传来急促的跑步声,落叶踩起来咔咔作响,她回头,碎发被风扬起,恰恰有束光打在她颈间,白皙透亮,仿佛可以被穿透。   颜节就这么直冲冲的朝她跑过来,故作没刹住车堪堪贴近她身侧,几十厘米的错位,他忽然莫名其妙的箍住她两肩。   佟穗吓得往后退,他又追上来。她下意识说出口,“颜节,你干嘛?”语气有些不受控的冲。   话落,手也松开,颜节面露尴尬之色,“不……不好意思。”   她没接受,转头就走,霎时,抬眸看见虔清予清清冷冷的站在校门口,不顾人群的嘈杂和嬉闹,单单的一个,看起来落寞而又低沉,只是那双眸子亮亮的,目光如炬,不知道盯了她多久。   “你等我很久吗?”佟穗小跑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迟到了三分零四秒。”他声音低低的,周围人声很快就将之覆盖。   她没听清,“什么?”   “吃饭。”   直至到了食堂,虔清予还是一副又拽又低落的样子,看起来可别扭。   “到底怎么了?”佟穗叽叽喳喳追问,“今天饭不好吃还是你见到我不开心啊?”   “我惹你生气了啦?”   他摇头。   “你背着我有新的好朋友了?看我不爽?”   他撇撇嘴,显然对她的问题无语。   把手机打开,递给她看。   是一条新的验证消息:   [佟穗你好,我是隔壁学校余亦,很高兴认识你,今天我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好可爱好漂亮,希望我们以后能有多多发展的机会,不知道你有没有男朋友?]   ……   佟穗双手合十在眼前,但嘴角还是没忍住扑哧一笑,“对不住,我没想着他会这么直接。”   “他这人,太轻佻。”他嘴角抽了抽,又补充道:“这人不行,你以后少接触。”   “怎么你也这么说?看来颜节说的有道理。”   他的情绪又降下去,怎么这么多人,像狗皮膏药一样,一个接一个的贴上来。   “你以后遇到这些男生——”   “要经你之手!给你看看,让你判断一下好坏!”佟穗的嘴角扬起,露出讨好的眯眯笑,猜到他要说的话,脱口而出。   “那你以后结婚对象也要给我看。”   他喉结滚动,眸子垂下来,耳根有些发红,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我结婚能不叫你?”   作者有话说:   我目前的存稿已经快写到完结啦,全文大概30w字,后期我把稿子存到后台后如果有剧情连在一起的尽量一天两更,一边发一边修修错别字和逻辑什么的。   因为有回忆线整体就是先苦后甜,前面可能大家看得会有点难受,我写的时候也是又哭又笑的,这本陪伴了我一整个冬天,大概也会在冬天结束时收尾。   校园欺凌这个我决定写进来也是因为在写大纲期间看到了相关的新闻,也希望坏人可以收到惩罚。这种事也在我身边发生过,很直观,以至于让我至今都印象深刻,所以很心疼霜霜,本来没打算写她的cp,但是不知不觉中,就希望有个人很爱很爱她,就让祁怀顺其自然的出场了,至于祁怀的视角,会在番外出现。其他的我在后面的章节慢慢和大家唠吧~   希望大家可以多多给我评论哇~ 第36章   长风呼啸, 霎时暴雨倾盆,窗外古树被吹得东倒西歪,隔着那扇玻璃, 看雨水如瀑贴面落下,耳侧哗哗作响, 模糊人的视觉和听觉, 只剩饭菜的余温, 在指尖和唇口打转。   佟穗手中的筷子随雨声“叮”的一落, 看向室外喃喃道:“这下好了,浑身又得弄得湿哒哒的。”   “嗯。”   虔清予把不知何时准备好的伞,从桌下拿出来放在桌上, 扬了扬下巴, 示意她接下。   她拿起伞柄一看,是她最宝贝的那把雕花雨伞。“这么有先见之明?你呢?”   他往口中随意塞了几粒饭, 不经意道:“忘了。”   “看在你这么细心记得带我的伞的份上,本大小姐就赏你和我一起打。”她耸耸肩, 拿纸巾故作优雅的擦了擦嘴巴,轻巧的放下。   虔清予的嘴角勾了勾,转而恢复成原样。   食堂外站满了没带伞的人,叽叽喳喳感叹天气变化无常。佟穗把裤脚卷起来, 刚想撑开伞,兀地被抢走, 她抬眼, 虔清予已经撑开伞,示意她进来。   “干嘛不让我撑?”她作势要去抢伞。   他挪了挪, 又把伞倒向她。“你太矮了, 老压着我头。”   “我可以举高点。”   “会淋到雨。”   她固执的说:“我不会让你淋到雨的。”   有人不顾一切冲进雨幕, 朝着教学楼奔去。大开的校服随风擦过,发出轻微的摩擦响。她听到他在这杂声里,格格不入的说了句。   “你会。”   佟穗:“你这么不相信我?”   我的意思是,这样的话,你会淋到雨。   不过话咽进嗓子里,他瞥了眼她乱蹦乱跳的脚,伞又往她那边倾。雨晕染在他校服袖子上,延伸,再延伸。   -   回忆被骤然打断,佟穗的双眼也如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蒙上一层不清不楚的雾。   “我记得,我记得他那天回去之后就生了场病,虽然不严重,但是浑身都湿透了,手都是冷冰冰的。”   她慌慌张张而又结巴的回忆起那个回去后的晚上,虔清予的衣服应该是在中午就湿透,上了一下午的课后又撑伞和他回家,外套掩饰似的脱下来翻了个面捞在另一侧手肘。   佟穗的鼻头泛酸,感觉视线又变得更模糊。   虔清予在咳嗽打喷嚏的时候,她还在笑他好孱弱,就应该把伞给她来打才对。   他这人,就是什么都在细节里,不说,只做。   程因霜把她下巴那滴泪蹭掉,“今天就到这吧,说不定,你回去又能慢慢发现更多的东西。”   此刻的窗外,阳光过曝,耀眼得不像冬日。   雨的阴冷却顺着记忆淋下来,一只无形的手把她拖回去,逼着她看清自己的内心,和那个什么都做了,却什么都不愿意说的傻子。   太多了,不需要她再仔仔细细的回忆,就能发现,虔清予的喜欢,早就在无声无息的行动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我、我回去了。”她慌张起身,把包往肩上一挂,冲了出去。   打上计程车时,想起什么似的,打了通电话,安心的回桂港湾。   虔清予在浴室给身后的疤摸祛疤膏,印子其实已经没那么明显了,佟穗今天的胆子要是再大点,说不定就会看到他身后这道养了三年的疤,只剩浅褐色的一条长纹贯穿,游蛇之势,快而不凶。   再淡点,应该就不会吓到她了。   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这道疤也带着那些尘封往事彻底和他们告别。   他其实没想着要过早的和她发生关系,只是想慢慢化解她对亲密关系亲密接触的阴影。   牵手、拥抱、接吻。   什么都按顺序来,一步步让她放下防备的保护甲,去享受这段关系。   “滴!”   伴随着这阵开门声,窸窸窣窣的“哒哒”和跑起来有点急促的响动,传入浴室。   虔清予手忙脚乱的把祛疤膏收起来,往裤子口袋塞。头还没探出去,浴室门先他一步被打开,下一刻,一个清香的怀抱拥住他的腰侧。   “你!”   佟穗的脸因为在寒风里穿行,冰冰凉凉的,就这么一并贴在他胸膛,嘴角有意无意的触碰到他肌肤。   急匆匆的步子带动她还未平息下来的呼吸,热气喷洒在他身前,又痒又麻。   他还没穿上衣啊。   不等身前的人反应过来这事,虔清予的心理防线刹那间低至谷底,他感觉到了一股热流,贴着他的肌肤流下。   她、她哭了?   “佟穗?你怎么了?”虔清予不想推开她,可也因为这样看不到她的表情。   哭得无声无息,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的掉,她只能闭上眼,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其实有点怕,怕她意识到这份早就埋藏在过去的爱之后,他又会悄悄的离开。   半晌,佟穗抽泣着,声线发抖,鼻音很明显,“虔清予,你再说一遍喜欢我好不好?”不等他开口,她又说:“要多说几遍。”   浴室逼仄,她这样死死的抱着,让虔清予根本不敢开口,水管由上而下的冲水声,不小心掉落东西的轻响,天花板的滚珠声,无一不在挑战着他的回应能力。   是克制,还是爆发,像一只无形的锁,越痛心就越往里缩,拧着他的心脏。   “佟穗,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最喜欢你,只喜欢你。”他深吸一口气,回抱住她,下巴低下来,一口气说出一连串的喜欢,一遍遍的轻吻她发顶。   他想,怎么她的发丝都是好闻的柚橘香,甘甜又夹杂着不太明晰想让人深嗅淡牛奶味。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情绪平复下来,才松了些手,抬眸看他,双眼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但他知道,非家养的,野着呢。   总是出奇不意、出乎意料,打乱他一切准备好或是没准备好的事情。   虔清予捏了把汗,他其实挺怕她摸到他身后还没干透的祛疤膏。   “不是去程因霜家?怎么这么难过?”他不由自主的抹去她眼角的泪痕。   “虔清予。”她不回答,轻唤他一声。   “嗯?”   “亲亲我好不好?”   他嘴角抽动,被她的话震惊到,但又不得不被她的话牵引,俯身,双手捧上她的脸,啄吻她的眼角,小心翼翼而又轻柔的,把她眼眶周围的泪都吻掉。   继而是,额头、两侧脸颊、鼻尖甚至是下巴。   就是,不吻嘴唇。   虔清予的吻是带点安抚的,但又很有技巧的避开她可能会反感的程度。   她被吻得晕乎乎的,只觉得整张脸都热得爆炸,浴室里没开热气,窗户也是半开的,高楼层的风呼啸,不留情的钻进来,她一侧身,终于感觉到了刺骨的冷。   “虔、虔清予。”   “怎么了?”   他眼中的那点被极力掩饰下来的强烈欲望,被佟穗捕捉。   可整张脸看起来,却像未经人事的乖学生,虽然的确如此,但他总给佟穗一种,他很会的感觉。   那点渴求瞬间被压下来,她摇摇头,看了眼窗外,带点恶作剧心理,猝不及防的垫脚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像条速度极快的小蛇,张开獠牙展示她还没长齐的尖牙,在他下唇捕捉到一块软肉,轻拽了一下,又猛地松开。   狡猾而又让人无可奈何。   他轻笑声,抬手轻触了触被她咬过的痕迹,盯着她那双小得意而又亮晶晶的双眼,“满意了?”   佟穗抿了抿唇,轻“嗯”了声,不自然的氛围又在他俩之间升起来。   她才缓缓反应过来,他……没穿上衣。   刚刚抱他的时候,嘴唇若有若无的擦过的是他的胸膛……   羞耻心漫上来,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背部磕到门上。   “你穿件衣服再出来。”   -   此刻警局压抑在被颜节肆无忌惮的大闹一场的氛围里,沉寂而低迷。   警察们围坐一桌,手上的资料加了一份又一份。   颜氏的股份并没有转让给颜节,一半在颜侃手里,一半在颜父手里。   虽然给了他在颜氏看似可以“呼风唤雨”的权利,但多半是看在他是颜氏儿子之一的份上,听他使唤。   到了真正要挪用公司股份的时候,他无从下手。   颜父还躺在病床上,岌岌可危。他自从他入院后就没去看过一眼,颜侃给他打的电话全部被屏蔽。   他有野心,但没有实权。   要握住的,他没握住。要得到的,他也还没得到。   人财两空,名气扫地,不过就是因果循环。他自以为经自己手帮衬了佟家,其实给自己引来了更大的祸端。   到底是什么时候,给了他自以为可以拿捏一切,撒个慌就能事事顺意了?   颜节冷笑一声,不由得这么问自己。   庆智伊是他高中时就绑在自己这条船上的一只蚂蚱,他胆小懦弱,不敢声张,但又想要得到让佟穗另眼相看的本事,那就只能从这些人身上下手。   却没想到给他埋了个一拉就爆的炸弹,引线还不在他手上,不等他拉,炸弹就自己爆了。   到头来,只有他错了,只有他像个笑话一样。   是逼着颜侃交权,还是期待那个老头子能把股份给他,他到最后都像个失败者。   “颜先生,您的立案不成立。”   他把手中的资料一撕,反手拽上郑执的衣领,“你和虔清予一样窝囊,当年他的事立不了案,你也立不了案,都是废物。”   “颜节,你清醒点,你现在这个行为,才是要立案的。”   颜节的手骤然松开,他咬牙笑笑,“抱歉,郑警官。”   出警局,远处山峦金光扑闪,给整个陵城笼罩着严肃而庄重的气氛,好像在引着他忏悔,不要一错再错。   他手中的烟燃至半截,忽地断裂,烟灰在他衣摆烫了个洞。   时至今日,不过二十二,以年纪为借口犯下的错,如果没能及时回头,好像就真的回不去了。   如果让虔清予知道,他是借了他那道疤和佟穗在一起的,他会不会想杀了他。 第37章   青运会赛程初定高三下五月份, 堪堪撞上高考,但能凭借此拿奖,高考分数只要不太烂, 各名校也会为他们打开自由通行的大门。   单报名这事,就已争破了头。   资料在经过筛选后, 于高三上开学进行选拔。   高三上刚开学, 介入夏秋换季, 天气变化无常。   程因霜申请了暑假住校, 一整个暑假避开了庆智雅等人有意无意的挑拨和骚扰,却等来了另一个麻烦。   余亦不时向她提起佟穗,起初只是问问她成绩怎么样, 后来越问越深入, 让程因霜都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余:【你暑假住校?】   霜:【对】   余:【能把佟穗的号推我?】   霜:【我问问】   余:【不是,你有什么好问的, 直接推我,不然我把你住校申请撤下来。】   程因霜推了, 她别无她法,找到佟穗道歉。   佟穗倒觉得没什么,不同意就行了。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接踵而至又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负落在程因霜身上。   开学那天, 余亦手里拿着一沓资料,目测是筛选下来的报名表。   因为暑假这事, 她对余亦的好感清零, 甚至有点害怕,他会不会筛掉她的名字。   “会长, 请问什么时候开始选拔?”   “等通知。”余亦瞄她一眼, 没好气的说。   “程因霜, 我看你真是胸大无脑,要问人消息,哪有这么问的。”庆智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边上依旧跟着那群没穿校服的女生。   她插着腰往前一挺,给她示范,“喏,要把你的优势送上去啊。”   一阵带着看戏和嘲讽的嘻嘻哈哈声瞬间充斥她的耳朵,把她的羞耻和不堪一一扒开。   余亦也跟着她们的话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上下扫视一番,戏谑说:“是可以。”   “会长,程因霜这种不遵守体育规则的就把她筛出去吧,她上次都被教练退队了。”庆智伊拿出小化妆镜往唇上补了点口红,一边说。   “她退队了?”余亦有些吃惊的看着她,“是什么原因。”   庆智伊故意模糊具体事情,“被退队能有哪些原因啊?无非就是,不遵守规则,什么不能干,她就干了什么呗。”   程因霜急忙解释道:“是因为上次庆智伊她犯——”   “程因霜,早知道你会这么说,被退队了就反咬队友一口,是什么原因你心里不清楚?”   余亦顺着她们的话听下来,显然更相信庆智伊,自作正义道:“难怪我上次问你,你说你在吃药,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不,不是。”   她是真慌了,里面都是些镇定凝神的药物,情绪起伏大的时候她会喘不过气。吃这种药让她觉得很丢脸。   “只是感冒药,我感冒了。”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余亦,“学长你那天看见了的呀。”   “那你慌什么?我没看见。”余亦自认一眼看穿她的心理,“难怪高二时就经常听到你和其他男生的绯闻,没想到这是这样,好恶心。”   她的心脏猛烈起伏,一阵阵的抽痛,大脑也随之发晕,想要解释,却这么苍白。   “你看她那副样子,别到时候又说我们欺负她咯。”   红发上前堵住她们的话口,走到程因霜身侧,搂住她的肩,指尖的烟还未燃尽,口中朝着她吐出一口白烟。   “叫程因霜是吧,你给姐说说,吃的什么药,胸长这么大?”   又是一阵嬉笑,带着审视的目光朝她扫视。她憋住眼中的泪,摇了摇头,“我没吃你们说的那种药!”   “诶呦,这姐们脾气还挺大,跟不跟我们当朋友?”   她不吭声。   “那就是看不起我们。”红发拽着她的头发往下扯,她的下巴跟着一抬,眼中的泪随之滑落。   “我可不是你们校里的,不听姐们的使唤,那我下手不轻。”   她手上的劲又无形中加了点,好几根头发断裂,顺着她松开的手飘落在地。   程因霜丧失报名资格。   选拔地点定在陵水,佟穗特地提前了半天过来找程因霜。   盛夏余温未消,空气中还是浮动扭曲的燥热,使人烦闷而焦躁。   她易出汗,在教学楼里蹿来蹿去,都没找到程因霜人,躲在阴凉处乘凉。   “佟穗,去吃饭。”   虔清予手上拎了瓶桃子味儿汽水,瓶口挂在指间,似乎是冰的。他走到佟穗面前,一抛一接,把浮着水汽的瓶身贴在她脸上。   佟穗眯眯眼,“好舒服啊。”转而回神,“好奇怪,我今天一直没见着霜霜。”   虔清予:“吃完饭再说。”   佟穗作势扭瓶口,被他拦住,“常温了再喝。”   她蹙眉,“那你不是白买,我渴死了。”   像变魔术似的,虔清予手中突然又多了一瓶常温的一模一样的桃子汽水,他不动声色的拧开,递给她。   “厉害啊你。”   他勾唇笑笑,没回话。   去陵水食堂要经过几栋偏远的新教学楼,两人没走几步,就听见一阵细碎的抽泣声以及人群的走动声。   佟穗循着声源探着头看,发现一层空教室里,围站了十个左右的女生,奇装异服,脸上涂得花白,口红也是艳丽的大红色。   中间围着个一个人,被身影遮挡,看得不太真切。   虔清予的手从后方覆上来,遮住她好奇的双眼。   “你干嘛呀?”她捏着嗓子,怕被人发现。   他俯身贴在她耳边,学着她小声说:“别多管闲事,过来了就安心参加选拔。”   “啪!”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他俩的思绪,佟穗回神往里看,下一秒,惊讶的捂住嘴。   站在正中被打的那个人,正是程因霜。   她手脚发冷,想冲进去,被虔清予拉回来,“这是人家的地盘,那么多人,别冲动。”   “可是她是我好朋友,我不能看见我好朋友被人欺负了我还坐视不管。”   几秒的对峙,室内的围堵还未结束,下一个巴掌响起,室外只余留两人相对的呼吸声,急促和平静的碰撞。   “我想帮她,上次我们遇到那几个混混,她也帮我了。”佟穗嗓子梗了梗,“她不是那种胆小懦弱的人,我也不是。”   他安慰她,“我知道。”   虔清予把手机拿出来,对着室内,“咔咔”拍下数张照片,录下一段视频。   “相信我,走正规渠道,会有人来解决,别给自己惹麻烦。”   “那现在我要怎么阻止她们,再这样下去她会受伤的。”佟穗显然对他的做法不太满意,视线焦灼的盯着室内。   虔清予:“听我的,跟我走。”   她一个劲摇头。   “别打了,我刚刚已经把你们的行为拍下来了,如果再继续欺凌同学,我会报警。”她捡起地上一个石子,往室内一扔,砸出“哐”的一声。   虔清予拉着她往外跑,他跑的好快,完全不顾她能不能跟上。   她跟着大喘气,直到食堂门口,心快得要跳出来。   “你干什么?”   他的呼吸很快平复下来,没看她,只是沉声说了句,“吃饭。”   这边,因为这阵打断,几人停了下来,追出去没见着人,但还是心有余悸。“你今天运气好,姐们几个就不陪你玩了。”   人群流散,只剩脸上被打得通红的程因霜。   她听出来了,那个声音,是佟穗。   一层的教室还没装上窗户,室外的阳光就这么直接的照进来,方块似的光落在她正前方,她一手捂住通红的脸,一手往前伸去抓那束光,如此近,又如此远。   泪滚滚滑落,烫得她发红的脸生疼。   十几岁的年纪,明明光就在她面前,可为什么,她看到的,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望不到头的绝望。   佟穗太美好了,美好到被她看见这样失败落魄的自己,程因霜觉得好难堪。   如果高三后,她的人生不能好起来,这栋楼的窗户仍未建好,她就从这跳下来,让这个学校的名声彻底发烂发臭。   让腐败的一切从此终结。   地面覆了一层灰,她的指尖在上面摩擦折转,写下几个大字。   “过不了这个坎,那就让她们都一起陪葬。”   -   佟穗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没吃进去几口。   往虔清予那瞄了几眼,见他吃得差不多了,端起盘子起身。   “坐下。”   “怎么?”   虔清予起身,“在这等我会儿”,转身走出食堂。   看见自己的好朋友在这种环境里被欺负,她做不到无动于衷。想做点什么,才发现自己无能无力,双手捧着脸接住抑制不住的泪。   “佟穗?”   她闻声慌张擦掉眼角的泪,抬眸,对上余亦兴奋的眼神。   “你过来参加选拔?”   佟穗脸色耷拉下来,不想回话,对这人着实没什么好印象,轻“嗯”一声敷衍了事。   对方没有要到此为止的意思,顺着虔清予的位置坐下来,把他的餐盘推到一边。自然而然的坐下来。   “请你起开,这里有人。”她没好气的说,顺势把盘子挪回来。   “我跟你说些你想听的,这总行了吧。”   余亦眯了眯眼,“程因霜是你朋友吧,我觉得你还是少跟她来往,她这人可不太干净,天天和男生厮混,到处都是她的传言,而且她因为吃那种药,被退队了。”   她眉眼压下来,冷眼看着他,“你当着我的面,说我朋友的坏话,你觉得我会对这个感兴趣?”   “我就是给你提个醒,这样的朋友交不得。”   “你这样的人又有多交得了,我警告你一句,你在学校要是敢对她做什么不公平的事,我第一个举报的就是你。”佟穗起身把虔清予的盘子叠在自己盘子上,作势要走。   “那你误会了,我判她失去选拔资格,是有依据的。”   佟穗手中的盘子“哐”的掉落在地,她难以置信的抬眼,“你说她失去选拔资格?”   他神色自然,摊手说:“是啊,怎么了?”   “你们就是这么欺负她的?”她咬牙,双眼漫上恨意。   “滚,离她远点。”虔清予从他身后提着他的衣领把人拉起来,往后一砸,余亦背后着地,食堂地板湿滑,他顺着滑退好几米。   “行啊,我好心提醒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对我。不止程因霜的资料我可以决定,你们的资料我也能——”   虔清予跨步上前,拎着他衣摆把人拽起来,语气平静,似真的有意询问,“你再说一遍,我是怎么对你的?”   佟穗的呼吸平息下来,没想到虔清予这么生气,上前拉住他。   “没事,我们走吧。”   “你干嘛这么冲动?不是你说要走正规渠道吗?”佟穗扯起他的袖子,检查他的手有没有受伤。   饭点已过,路上空旷无人,只剩蝉鸣燥耳,断断续续而又延绵不断的“知了知了”搅乱人的心绪。   他把伞撑开,往她那侧遮挡。   认错似的,轻声道:“你的事,我控制不住。” 第38章   油柏路被曝晒得反着一层白光, 她抬手覆上双眼,隐忍眼角止不住的湿意。   她和程因霜按理来说,算不得深交, 但朋友之间,惺惺相惜, 她们所拥有的真诚都毫无保留的贡献给彼此。   因此做不到袖手旁观, 即使知道, 如果从中插上一脚, 就如同陷入无边的泥潭。   “如果我以后帮她,你别管了。”佟穗的声线清脆,刻意压低了严肃的看着他说。   虔清予该是一个, 永远身处高处、让人仰望、不沾凡尘俗世的存在, 虔父把他送到佟家的时候,就嘱咐过, 让他不要惹是生非,给别人带来麻烦。   她现在明白, 他是不想给佟家添麻烦。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想把他隔离在外。   他本该是一泉清潭里自由自在的鱼,不因任何风雨的搅乱而被迫游离潭水之外,也不应该为了她, 去跃升泥潭。   “你为什么,总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他听完她的话垂下双眸, 让人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有人会担心你。”   “我知道,我会掌握好分寸。”佟穗举双手发誓。   两人安安静静走了一路, 想说的话想做的事通通心知肚明。   佟穗望了眼周围成排的樟树, 蝉鸣怎么会这么燥, 她的心情也好不爽。   选拔在下午两点开始,正直日光最强烈、温度最高的时候,她坐在休息室口干舌燥,去寻虔清予的身影。   她一反身,发现他背对着坐在她身后,坐姿端端正正,手在摆弄些什么。   “虔清予。”她小声唤他,扯了扯他的衣袖。   “坐我这来。”他没回头,继续摆弄手里的东西。   佟穗站起来,坐到他旁边。   小方桌上,零食零零散散摆了一桌,都是她爱吃的,分类选出来,她看一眼就知道,什么是她赛前可以吃的,什么是她赛后才能吃的。   一个三重奏饭团似乎还是热的,他把包装纸拆开,递给她。   “你出去是给我买这个了?”   “不是没吃饱?”他点头,轻声应道。   他回来时就和余亦起了争执,路上又在吵架,导致她都没注意到他手上竟然提了个这么大的袋子。   这下也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接下饭团大口往嘴里塞。   在这场沉默的长战线下,她吃完了他买回来的所有东西。   “都吃了,等会能跑吗?”   她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选不上就不参加了,干嘛为了这个比赛拼命啊,人生还那么长,一场小比赛而已。”   他若有所思,点头道:“你不在意,那就好。”   距离选拔还有十分钟,学生们陆陆续续上场等待,教练站在起跑线比对名字,由于这已经是报名表筛选后的名单,在选拔时就更加严格。   念到佟穗名字时,教练突然蹙紧了眉,“你这,信息不对啊?”   “怎么可能?我交表的时候还检查了好几遍。”她下意识就反驳道。   “你这体检数据有点问题,回去找你们学校资料处重新对接一下。”教练没什么耐心,敷衍她一句。   “但是选拔不是只有今天吗?”   “是啊。”   “那我回去一趟岂不是来不及了。”   教练全然失了耐心,招招手示意下一个,“那你自己想办法。”   虔清予在旁边等待,注意到这边不对,上前询问。   “怎么了?”   佟穗摇摇头,“明明体检报告是对的,我来陵水交表之前,每个人的都仔细检查过。”   “别担心,你先去休息室休息,我帮你回去核对。”虔清予安抚她。   她点点头,“那你路上小心点。”   他走出几步,忽然反身看向她,确认似的询问,“这事除了你,还有谁在负责?”   “颜节。”   “知道了。”   她没回休息室,坐在田径场边上的长凳,拽紧了双膝的裤子。   其实,她还是比想象中更在意这个比赛,在参与短跑队的这些时间里,她一直在不断进步,从中感受奔跑的魅力,从跑完八百气喘吁吁像条狗,到能从容自如的迎着太阳奔跑,参加青运,并不是能证明她多厉害,而是感受自己一步步往上爬的这个过程,好像真的很治愈。   路走了一半说放弃,亦或是你明明可以,却阴差阳错被迫失去,都很可惜。   佟穗想到程因霜,该有什么机会,能让她也重新参与进来呢。   思绪一轮接一轮的在她脑海轮换,田径场上的枪响“砰砰”炸耳,直至一声叫唤,打断她思绪。   颜节手上握住一份资料,攥得紧紧的,开心的朝她招手,“佟穗!”   她不明所以的站起身,朝他走去。   “你的资料,我给你拿过来了。”他笑得灿烂,仿佛是真心为她而来,“快去参加选拔吧,最后一轮要开始了。”   “虔清予他——”佟穗感激的接下,还不由问道。   “吹哨了,你快去!”   他没给她思考的机会,把人往场上推。朝她扬手,眼里满是期待,“快去。”   赶上最后一场,顺利的参加完选拔,她深呼了口气,慢慢绕着跑道走。   颜节追上来,给她递了条毛巾,“都是新的,消过毒的,擦擦吧。”他又从手提袋里拿出一瓶水,“还有这个,温水,你小口小口的喝。”   她笑着接下,“谢谢。”   想起这个差错,佟穗开了个话口,“我记得递交资料的时候明明没有错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啊?我也检查过,确实没有错,那就是陵水这边弄错了。”颜节的神情自然。   “是虔清予告诉你让你过来的吗?”   这次,颜节说话的样子有些飘忽不定,语速也很慢,“不是啊,我是检查的时候,发现你的资料有两张掉在这,想着给你送过来。”   “我看你坐在那等着,这个资料是送对了,发自内心的为你开心。”   佟穗瞧他,也觉得他是发自内心的笑,没再多想,“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了。”   -   与此同时,虔清予正在飞往澳洲的飞机上。   他推开资料室的门时,颜节正坐在办公室整理资料。   时间紧迫,他开门见山,“佟穗的体检表出了点问题,你这边还有原件吗?复印几张给我。”   颜节原本没打算搭理他,一听见是佟穗的名字,“好。”   翻找复印的过程中,虔清予接到虔父的电话。   “清予,你外婆突发脑梗塞住院了,说想见你,我们给你订了三个小时后的机票,你速速收拾东西去往机场。”   他手一抖,手机差点落在地上。   静默几秒,“好。”   颜节把资料递给他,虔清予看着资料,楞了几秒没接。   “怎么?”他又把资料往前推几分。   似是在纠结,少年好看的眉眼蹙紧,半晌,他沉声道:“这个资料,能麻烦你给佟穗送过去吗?我有事来不及。”   “好……好啊。”   “谢了。”   话落,他推门而出,在路上狂奔。   他其实想带着佟穗一起去,阿婆很想他,也会很想佟穗。   虔父带阿婆去澳洲时,她其实很抗拒,身体也远不及从前,远离家乡,思乡成疾,更容易加剧疾病。   上飞机之前,他给佟穗留了条短信。   syy:【我要去澳洲几天,你安心参加接下来的几轮选拔。】   syy:【好好吃饭,有事给我打电话。】   想想还是不放心。   【我不在,你早点回家,上樱南坡时记得往人多的地方走。】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场阴差阳错,竟是让他和佟穗错过的源头,也是让颜节初尝到代替他的滋味有多好的罪魁祸首。   接下来几场比赛,颜节都借送资料之由,陪了她好几天。   出于对他的感谢,她把手机带了出来,打算请他吃饭。   长期没开机的手机,信息一条条加载,很快就覆盖掉虔清予的那一条。   她去前台点餐的途中,他的信息再一次弹出来。   【拿手机了吗?记得给我回个电话。】   颜节心思诡动,划开她没有密码的锁屏,点开她的信息箱,删掉了虔清予那几条消息。   虔清予回来之后,她的选拔已经顺利进行到最后一场,竟也没追问关于他的事。但态度却莫名其妙的冷淡了不少。   他感到奇怪,想开口询问,却无处下手。   直到他看见,选拔时,站在她身侧和他谈得笑意生风的颜节,好像无形中,就自卑的给他们下了个定义,她应该,挺喜欢他的。   他可以去阻止那些对她居心不良的男生靠近她,但没办法阻止一个,她喜欢的男生。   -   视角交错下,任何一个人不经意的动作,都有可能错位改变原以为能走下去的轨道。   浴室水汽早已散尽,冷空气不留情面的往里钻。   虔清予看着眼前娇俏明媚的佟穗,如此鲜活而真实的站在他面前,已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心思浮动,只有一个想法,不由自主的在蔓延,想要抱她。   即使会吓到她,她可能会抗拒他,会觉得他这人好怪,然后把他推开。   但此刻,他听见浴室喷头滴水砸在桶上的噪声和佟穗后退碰撞门锁的响动,他再也忍不住心中所想。   伸手拉住她,另一只手顺带扣上浴室门,“咔哒”一阵反锁声,佟穗的背不受防的贴上冰冷的玻璃门,他俯下来,搂着她的腰往身上贴。   她惊呼一声,攀上他的肩。   下一刻,他的呼吸急促,热气喷洒在她脸颊和她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她的唇上被同样柔软的唇碾压,先是轻轻的厮磨,再是温柔的吸吮,最后撬开她的唇齿,小心翼翼的探到她的舌尖,搅磨,以此往复。   湿热的感知就像陵城的天气,阵阵小雨浇撒,热气被冲散,包裹她全身,从她表面的肌肤渗入,只剩愈加浓烈的神经在她大脑里游走,刺激着她的头皮。   佟穗感觉整个人都是酥酥麻麻的,想往后躲,却只能贴上一层玻璃。   想往前推,身前的人只会把她搂得更紧,就好像她自己把自己送上去的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浴室的滴水声停了,面上一轻,凉凉的空气打下来,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   他眼上覆盖的欲色变本加厉,又吻下来。   呼吸殆尽,她已经要喘不过气了,双手松下来,去搂他的腰,也许是沉迷于这种贴近,她不自觉的顺着腰线摸上去,他的背不太平整,和前身一样,肌肉纵横。   直至摸到一条触感不太一样的纹路,她松散下来,软得像一滩水,让人想捞也捞不起来,虔清予才放开她。   他还在这感觉里回味,佟穗怔怔的跳脱出来,往他身后走,站到他的背后。   彻底看清这条疤痕。 第39章   这条疤痕呈浅褐色, 淡得快要融入周遭的肤色,只是走势很长,从肩头划下, 一直对接都腰部。   整个背部还有深深浅浅的指甲印,是刚刚他吻她时, 她快喘不过气, 不自觉扣出来的, 像一个个交迭的月牙, 浴室的灯光下显现出暗暗的粉。   “你这疤……”   太过熟悉的场景,不一样的是,见到颜节的那条相似的疤痕时, 是暴雨倾盆的雨夜, 如今窗外金光挥洒,白墙印着光块, 凉空气依旧无孔不入,她的心却掀起比当初更壮阔的波澜, 要把她淹没。   虔清予其实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他今天是有想过要坦白,但把她吓走之后,就收了心, 再慢点,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去了解彼此。   他飞快转过身, 对上佟穗泛红的双眼,被一层水意笼罩, 亮晶晶的, 却不太开心, 闷声解释:“不小心划的。”   佟穗没信,“你转过来,再让我看看。”   “别看了,还有点吓人。”他靠立在浴室门上,迫使自己降温。   她哄道:“一点也不吓人,你再让我看看。”   他不动,她就掰他。她掰不动,就去咬他的肩头。   直至最后,她的眼泪豆大似的往下掉,落在他肩膀上,落在他被咬出来的牙印上,“嘶”的一声,“下嘴这么重?”   “你别哭啊。”   他把她的脸捧起来,抹掉她眼角的泪,然而下一刻,泪珠又滚落顺着她的脸滑下来,挂在下巴,晶莹剔透,她微抬着下巴看他,泪眼朦胧,脸颊两侧现出若隐若现的红晕。   女孩子哭起来,怎么真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止也止不住呢。   这次佟穗掰他,他没再抗拒,老老实实的转过来,她又摁开一盏灯,伸手沿着他的那条疤一路顺延而下,掉痂后的皮肤和正常的皮肤没什么两样,看得出来他有小心呵护,并不恐怖。   “你老实说,到底怎么搞的?”   浴室回声叠加,她的声音入耳,只觉得更难以开口。   她绕过他,去房间拿从杂物柜里翻出来的那把旧伞,递到他面前。   “陵城那么爱下雨,我总是不爱带伞,你明明每次都有伞,却只带我的那一把。每次都要和我打一把,可是等回到家,你总是全身湿透。我那个时候老是笑你好傻,你只说,不给我打,我脑子就会淋坏变得更傻。”   佟穗的情绪和记忆都在此刻交错着往她大脑里涌入,说些无厘头的话。她抬手擦掉眼角的泪,又继续说。   “高三那年下了全市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你把那把伞塞我手里就跑,我还以为你会回来给我撑伞,可是你一走就走三年!”   她越说越委屈,抽泣着说:“你知不知道我在雨里等了你很久,漫上来的洪水把我的裤脚都淹湿了。”   “对不起。”   他抬手想要抱她,被她打开。   “我从医院醒来,回去之后,家里关于你的东西都不见了,只有空荡荡的一张床。我问爸爸妈妈,他们也奇怪,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急,打电话给叔叔阿姨,他们只说要带你去澳洲读书。我当时不信,你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就离开,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都是叔叔阿姨接下,敷衍我几句,到最后,他们连电话也不接了。”   她的声线发抖,哭声颤抖参半,“再之后呢,你终于愿意回消息,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回复你了,你把所有有关的东西全都带走,连照片都没留下,我连你的脸都要记不清了。你开始频繁的更新朋友圈,我以为你过得很好。”   “可是,你现在告诉我,当初替我挨那一刀的人,是不是你?”   虔清予的双眼也因为极力克制而变得通红,他几次摇头想要上前抱住她,都被她推开,这句话落耳,他只觉得无力。   “是。”认命似的,轻声说出那句瞒了好几年的真相。   佟穗得到想要的答案,那道她自以为建立牢固的防线彻底崩塌,腿一软,轰然坐倒在地。   她不由得缩在一团,咬着自己手让自己不要哭出来,以至于整个人都发怵似的发抖。   虔清予吓了一跳,跪在她身前把她抱起来,一遍又一遍的抚摸她背脊,安抚她的情绪,“没事了没事了,我一点都不痛。”   “你别哭了好不好。”   他越说,她就哭得越狠。   到最后哭到全身发麻,虔清予的骨节也因悔恨握得太用力而泛红,他早知道说了是这样的结果,他会瞒一辈子。   “佟穗,我真的不痛的。”   她只是摇头,断断续续的颤着声说:“你知不知道,颜节身上也有一道和你一样的疤!他跟我说是他为我挨的那一刀。”   佟穗的声音细微,情绪大起大落后余留的那点力气,说话都费劲。   她撑起身,捧住他的脸。   眼睛哭得肿了起来,眼睫毛上挂着泪珠,“你还不明白吗?我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你!我从来就不在乎谁为了我做了什么,也不会因为这样就感动得感激涕零,而是我不希望我喜欢的人,为我做了这些,却什么都不说,让别人有可乘之机,让我误以为……”   “所以我桌肚里的零食,是你塞的对不对?我的体检表,也是你让颜节来送的对不对?我早该知道的……”   好傻,她在心里一遍遍痛骂自己。   这种狗血的事情竟然也会戏剧般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怎么会那么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一切是颜节做的,又那么自然而然的顺着大家的助推,把这份喜欢寄托在他身上。   虔清予已经来不及回应她突如其来的表白,只是顺着她的话点头,不解道:“我当年给你发过短信,你一条都没有回复。”   “怎么会?我点进你的对话框,是白色的。”   轮到佟穗更不解。   可什么都不需要去解释了,事情摊开说到这种程度,最终的矛头都有了清晰的指向。   是颜节。   难怪虔清予回国时,颜节的反应那么奇怪,不合情理的针对,莫名其妙的发火。   他们之间的磁场似乎因佟穗的出现,就变成了对立的两条弦,只要相触必定相悖,只要同台必定反目。   只是有个人,在无形中享受着替代的快乐。   虔清予不是不知道这些琐碎的事情被颜节沾过光,他在澳洲养伤的那段时间,时时刻刻关注着佟穗的生活,她微博更新勤快,从高中开始就有记录在校日常。   那会她为了不影响学习手机常常是关机状态,一月记录一次。   其中有一张图,是拍的她的体检表,配字:感谢同学及时相助[抱拳]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佟穗不会以同学二字称呼他,送个资料表的事,也不至于连着好几条都记录。   再后来,佟穗喜欢颜节这事已经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   如果是喜欢他,好像这事就能自洽,没什么好奇怪的。   尤其是,今天佟穗突然明白了一切似的跟他表白,情绪不对劲的一回来就粘着他。那些隐隐约约的猜测和自卑固执的认为她不喜欢他,在一刻通通被打破。   后知后觉和回忆里那些不经意连接,恍然大悟。   除了悔恨,也恨时机不公,恨命运弄人。   虔清予现在只能庆幸,他回来得及时,没有让事情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那些年少时互相误解,互相错过,互相为对方背负的苦楚,都在此刻明晰。   他是在大三下学期注意到佟穗的微博更新开始有点不对劲,一向阳光明媚的界面,经常性会在深夜蹦出几条看起来很伤心的话。   像是自省一般,全都是问句,发泄似的没过多久就会删除。   可以看出来,她其实不太开心。   他的微信更新也随之停滞,她开心,他就跟着他一起开心,她难过,那他就跟着他一起难过。   虔清予,不是一潭清泉里的鱼,不沾浑浊是非,水至清则无鱼,他能存活,是依傍佟穗的出现。   从她进入他生命里的那一刻起,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她那一刻起,从阿婆回国去世之后,国内只剩佟穗一家和他相伴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要独行。   这个世界泥泞不堪,他只想和她一起。   浴室的地板铺着一层吸水垫,被喷头滴水沾湿已经呈现厚而饱满的样子,他抱着她不让她沾到地面,单膝跪地,死踩在一角,挤压而出的脏水把他裤脚和膝盖浸湿。   直至她情绪稳定些,才把人打横抱起,轻放在床上,掖紧被角。   她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只是这么安静的瞧着他做完一系列动作,最后伸出手拉他。   “你别走。”   “我不走,去给你打杯热水。”   衣角忽地一松,身上一轻,他压着心底的情绪,走出房门。   倒水的时候,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颠倒,神经错乱,手也跟着发抖。   翻案,他心里默念。   让当年的那些人通通绳之以法,才是对恶人最好的惩戒,背负伤痛的人从来都不应该是善良守纪的人。   而是年少作恶,无端放大自己的恶念,欺辱和霸凌别人的人。   佟穗一直想要的,不过是公平公正,而现实给他们浇的冷水,彻彻底底把他俩隔绝千里。   一直忍耐和退让,都只会给他人可乘之机。   那时的他们太年少,不顾一切的去拼命,不顾一切的去犯错,又不顾一切的逃离,没有与不公对抗的能力。   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怕了,爱的人在身边,给与他赴死的勇气,也赠与他新生的烈火。   雾散开的那一刻,不见朝阳,只愿携挚爱之手,共浴黎明。 第40章   虔清予推开卧室的门时, 床上的人已经深睡,或许是哭得太累,呼吸起伏间她还不由自主的打颤。   他怕她口渴, 睡得不舒服,还是把人捞起来。   “嗯?”   “喝点蜂蜜水再睡。”   佟穗半睁着眼张嘴小口小口的抿, 时间在这个过程中不由得放慢。他很耐心的配合她, 生怕倒在她身上。   直至喝完, 她还搂着他的腰, 不肯让他走。   “虔清予。”   “嗯?”   她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人是醒是睡,含糊喊她一声后又没了声, 缩在他怀里, 似乎很怕他走,也很眷恋这个怀抱。   他就这么僵着, 把被子扯上来裹住她上身,主要是这么一来二去, 他压根就没来得及穿衣服。   女孩子柔软的身体贴着他,严丝合缝的。   气盛时夜半春梦,总梦到这样的情节,但真的实现了, 他其实有点不好意思。   半晌,他听到她轻声喃喃, 这句话倒是很清楚。   “搬来和我睡吧。”   正如那天, 他跟她说让她搬来和他住一样的句式,如同点头认可卡, 是彻彻底底对他坦白, 承认自己的内心。   即使知道这代表什么, 他还是有点心慌。   怕她是因为和颜节一样,借着这刀疤,抓稳她内疚的心理,去束缚她捆绑她,让她在爱情里失去自由。   再等等,等事情真的解决。   带她去澳洲看蓝花楹,忘记所有的一切,再也不要回头被困在记忆里。   那个时候,再给她更好的体感和尝试,也不迟。   佟穗浑浑噩噩睡了几个小时,他的怀抱太温暖,而且为了让她睡得舒服点,他的姿势几乎都没变过。   整个房间笼罩在黑暗之中,他的手机屏幕亮度拉到最小,一只手在侧面划动,感受到她的动静后,把屏幕按灭。   手表上的绿点一闪一闪的,她伸手去戳手表屏幕,再打开自己的,黑暗中,两个鲜活的绿点跳跃着,像是雪融后于深土之中迸发而出拥有蓬勃生命力的种子。   “开灯?”他声音有些嘶哑。   “不开。”   她懒懒的,撑着身子起来些,继而扣上他的肩膀,想把他往里拉。   虔清予顺势坐到床上,她跨坐上来,搂着他的脖子,鼻尖在脖颈轻蹭。   黑暗有时候会给房间带来安全感和舒适,让人愈发的留恋视觉受限但身体被喜欢的人包裹起来的感觉。   拥抱是一种让人沉迷的亲密,被窝里的拥抱更甚。   它只会在爱意肆长的过程中,起到促进的作用,加剧两人血液里缠绵的爱意的燃烧。   借着窗外打进来那点微光,在寻找对方的眼睛时,看清那忽闪的两颗星,缠绵交织互相传递。   虔清予的呼吸有些克制不住,他感觉到脖子上烙下一点温热,软软的轻点一下,又落下来,以此往复,再变成吸吮,他喉结滚动,一手扣住她肩膀,下一刻,湿热的触感刺激着他的神经。   她像个好奇的小孩,品尝似的伸出舌尖在他脖子的肌肤上轻触,又猛的缩回去。   奇怪,他的脖子也这么烫。   佟穗伸手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脖子,继而去贴他的脸,再是额头。   “还以为你发烧了。”   房间里只能听得见佟穗一人的声音,她的衣服和被子的摩擦声,手表磕在床头的响声,以及她自言自语的喃喃。   他没来由的轻笑一声,扣住她放在她额头的手腕,连带着她另一只手腕反剪在身后。他是真没那想法,但是又被她这副不熟练又想尝试的样子可爱到。   “你干嘛?”   她语气有点娇,男女力气悬殊,她挣脱不开。   “教你怎么亲。”   两人这么坐着,佟穗要高他一点,他撑起点上身,仰头稳准狠捕捉到她的唇,一个劲的碾,从时不时松开的嘴唇轻触,到开始没规律的吮她上唇下唇,再猝不及防的撬开她唇齿,大开大合的搅动,舌尖不经意触及她上颚一块肉,麻得她浑身一震。   呼吸不受控,她急忙往后退,他另一只手扣着她腰把人捞回来,明明是可控的上位者,硬生生变成了被迫承受。   外边突然响起一阵连绵的惊雷,几秒后一道白闪在天空划过,深灰的天空被刺破,轰隆隆了好一阵,她被吓得一缩一缩,又被身前的抱得更紧,往她脖子上蹭,安抚似的,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又堵住她的呼吸。   陵城的冬天终于变得干燥点,干雷过后,没有如期而至的雨。   如同响炮,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刻,为他们欢呼庆祝。   在绝对静谧的空间里,她身体的感觉被放大,对时间的感知程度反而降低不少,以至于有种长夜漫漫,他们已过半的误差。   她的脸早就涨得通红,结结巴巴说:“开、开灯吧。”   他在视线模糊处勾了勾唇,故意道:“不学了吗?”没等她回答,他又说:“我感觉你好像还没太学会。”   佟穗想从他身上起来,“学、学会了。”   “是吗?那你亲回来,我查验一下。”他语调上扬,故作痞里痞气。   佟穗撇嘴,要知道做这事前要亲这么久,她就不说那话了。   “下次!下次一定!”   话落,她手上一轻,双眼被他的手覆盖,“啪”的一声,炽白灯光从他指尖的缝隙中一点点传入她视觉神经。   大概适应光明后,她眼前的手挪开。   他的脸清晰的出现在她面前,笑得清爽,“又下次啊?你上次说的下次还没完成。”   这人磨她呢。   为了扳回一局,她大着胆子问,“做这事前戏这么长吗?”   虔清予是真被她的直接逗笑了,眼里的深情藏不住,“做什么事啊?”   装,继续给我装。   “那算了。”佟穗最抵不住他这副样子,作势起身下床。   她的手腕被反扣,一阵天翻地覆,被他压在身下,仰视的角度,灯光直直的照下来,她才彻底看清,他脖颈处有几块红印,细细小小的,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印章,周围白色的绒毛发着光。   佟穗别开眼,有点不想承认自己的“恶行”。   “佟穗,看我。”他把她的脸掰回来,两人的视线交错,忽然认真起来,“不逗你了,我只是不想那么快。”   距离这么近,她仿佛能看见虔清予眼里的一整个她,即使实际上只有她那双同样瞪大的眼。   接下来的话,在她耳边砰砰炸开,比方才那阵响雷还要震耳。   “你能和我交心,我很开心。”   “但我希望,你也再给自己一点时间确认,确认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是情绪上头,还是一时冲动。我也不希望你是因为这道刀疤,觉得我为你付出了,想借此弥补我。”   他的声音由急到缓,由诚恳到郑重。   “佟穗。”   “我是来和你相爱,不是来束缚和捆绑你。”   佟穗原本压抑下的情绪又在此刻疯涨,滚滚潮水翻涌,心里的巨浪也拍击着她的心脏。   她享受佟甄给她的繁华美梦二十年,又因和他的交集而感受到人生百味七情六欲。   众人都觉得她这人一生该是没有什么烦恼的,转头再嫁入另一个豪门,幸福一生。   只有他一人清清冷冷站在局外,看清她的窘迫和不堪,毫不犹豫的朝她伸出手。   她知道,他的话不会假。   虔清予只要看向她,就能轻易从他眼里解读出,他会爱她一辈子。   她搂着他的脖子,起腰往他唇角一点,什么都没说。   两人在房间里耗了这么久,佟穗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打破两人牵丝的暧昧,提醒他们去吃饭。   虔清予利落起身,“我去做饭。”   搬进来这几天他们要么就在外边凑合一顿,要么就是点外卖,难得的虔清予说要做饭,她起身跟在他身后看热闹。   “家里有菜吗?”她有点怀疑。   下一秒,她拉开冰箱的门,“哇。”   里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添置的蔬果饮料,都是她爱吃的,摆得满满当当。   “想吃点甜的,能做吗?”   他笑,“当然,你随便点,我给你做。”   她撑着脸思考了会,一个个往外蹦,“水果拿破仑、千层、舒芙蕾、豆乳盒子、提拉米苏、蛋糕卷……”   直至把所有她能想到的甜点都点了一遍,虔清予才扶了扶额,无奈道:“一次吃的了这么多吗?”   佟穗弯唇笑笑,无意说:“逗你的,不开心的时候想想这些就开心。”   虔清予的手顿了顿,拿毛巾擦干手,分出注意力瞧她,试探问道:“你大学三年,开心吗?”   厨房水龙头的水声哗哗作响,他俩的声音都轻轻的,混在这阵水声之中,又把人冲入回忆的洪流。   半晌,水声停,他听到她说出那句,他并不希望是这样的话。   她笑着,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轻松自然的说:“说真的,不太开心。”想想,又补充,“不过,也没什么好不开心的,是我自己的原因。”   他在澳洲办理入学之后,就一直在家修养上网课,大概养了一年半,觉得好的差不多,才进入学校学习,每天三点一线,周末也没闲着。   健身、旅游、学习、陪爸妈。   还有看她的相关动态。   直到大三,才开始更新朋友圈,仅对她开放。   他以为,让她看到他看似过得挺滋润的生活,会开心,却不曾想,他的离开,是导致她不开心的助推器。   佟穗这两句听起来轻轻松松的话,像是在他心里划了两刀,想说的话如鲠在喉。   “哎呀,干嘛问我这个,我又漂亮又有钱,听着矫情。”她感受到空气里凝止的那点不对劲,打哈哈似的想掩盖。   “佟穗。”   “嗯?”   他眼眶湿湿的,伸手把她耳侧的发丝别上去,“对不起,也让你受苦了。”   她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撑起身子,在他脸侧落下一个吻,“我们都要向前看,不做困在回忆里的傻子。所以以后,都别提过去了,好不好。” 第41章   时间是向前走的, 流水也不会逆行,人生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前方。   被困在记忆里的一群人, 在记忆里错失良机,留下一个心结。而恰恰是这个结, 阻碍着心之所向, 解不开, 就只能在原地不停的循环。   所以去冲破这个坎, 让无法重置的过去,变成新生活的养料。   虔清予应下她的话,哄着她入睡后, 出门去了警局。   陵城冬夜雾气重, 他的车在跨海大桥上疾驰,心思却一个劲往过去的回忆里飘, 听到她提起那个暴雨日,心就不自觉下沉几分。   那个晌午偷偷拍下的照片和视频, 被虔清予打包成一个文件,他俩是真的打算去警局举报。   佟穗还想往陵水教务发送一份过去,让他们认清自己的学生学风有多不端正。   文件成功发送后,如同石沉大海, 这事没了回音。   就在他们准备往警局投送时,收到了一份匿名短信。   【我知道你们是谁, 视频里的人不是陵水的学生, 陵水没有义务管这件事,你也最好不要想着越级举报, 到时候受到反噬, 连高考都别想参加。】   佟穗回家打开电脑看到这条信息时, 手都在抖。   从小安安稳稳,被佟甄教导着低调做人,按普通人的流程走过每个阶段。   再加之佟氏集团做的是亲民接地气的老品牌,群众基础扎实。但凡从她这捅出些什么丑闻,影响的就不止是佟甄的事业。   如果真像短信里所说,那她可能捅大篓子了。   她抱着电脑急敲虔清予的房门,“怎么办?我们的信息是不是泄露了?”   “别怕,恐吓短信也可以举报。”他冷静道。   虔清予帮她把电脑关机,安慰她没事,“我觉得这事,你应该找程因霜好好谈谈。让她告诉家长,上报学校,实在解决不了,就报警。”   或许真是被这个年纪的正义感冲昏了头脑,她才堪堪想起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为了给被欺负的好朋友讨回公道,为了给被陷害的好朋友拿回参赛资格。   可她自顾自的做这些,当事人本人知道吗?当事人本人愿意让她这么做吗?   冷静下来,仿佛被浇了一头冷水,恍然大悟。   第二天正赶上周末放假,佟穗特地约着程因霜一起回家。   放学时校门口的人群熙熙攘攘,她逆着人流往里探视,一个接一个,望穿了眼,也没瞧见程因霜的身影,直至人群疏散,她懈怠般叹了口气,想往反方向走。   一只手猝然拉住她的书包带子,劲松松的。   佟穗转过身,对上程因霜的眼神,她的脸侧,有一块淤青。   明明明艳大气的一张脸,被眼中的黯然盛满,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恹恹的。   她惊愕道:“你的脸?”   程因霜向下扣上她的手,自顾牵着她往前走,一路无言,直至走到她和程铮荣住了多年的地下室。   长廊昏暗,两侧贴满泛黄广告纸,耷拉着折下来。   顶端的灯摇摇晃晃,“哐”的一声,程因霜踢开里侧的一道门。   腐烂气味儿漫上来,往里一探,人行走带动的微风也卷起扑面而来的灰,猝不及防的蒙在她脸上。   她松开佟穗的手,把房间正中床上的被子铺散开,垫得厚厚的,坐上去,示意佟穗坐上来。   “叔叔呢?”佟穗撑着床沿坐上去,随口一问。   静默几秒,周遭只能听见蚊虫嗡嗡四处乱撞时,程因霜才咽了咽口水。   “死了。”   “什……什么?”她惊愕得睁大了双眼,从床沿滑落下来。   程因霜轻笑声,分不清是苦涩的笑还是嘲讽的笑。   “我爸这人,走错了一步,之后的路,就不走了。”她仰头环视周围,“那些来要债的,看见这个房子这么破,都懒得再来找他。他为了不连累我,喝农药自尽了。”   “霜霜……”   佟穗没经历过至亲的死亡,咚咚陪了她快十年即使呈现老态,却也永远朝气得围着她转。   生老病死于她而言,还太遥远。   “就在她们打我那天,我回去后处理我爸的后事,把他的骨灰埋在了妈妈旁边。他只给我留下冷冰冰的一沓钱,我特想知道他是怎么瞒着那群要债的留下的。”   程因霜捂住脸呜呜的哭,“我这人特别懦弱,恨死自己懦弱的这副样子,但是你不该为我做这么多,穗穗,我都知道。让我的人生就此烂下去,看不到头就看不到头,谁让我的开局,就是败笔。”   “不是这样的。”佟穗抱住她,“你很好你特别好,我当初就是被你身上的光芒吸引,才主动和你交朋友,别否认自己。”   月光冗长,照不进这间窄窄的破落昏暗的地下室里。   有些人的痛苦是没有办法共情的,因为差距,因为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起点的人生,我们因缘分相交,又因境遇而走向相离。   程因霜的泪滚落,模糊视线,因为太懂彼此,佟穗很怕她说出那句话。   “穗穗,你知道我遇到你,即使我们之间的认知差异太大,但我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我好羡慕你,而是,你能走进我生命里,好美好。”   “有的东西,我没有了就没有了,没关系,但你别扯进来,不值当。”   她哽咽着逼自己说出最后一句话,“我们别做朋友了,你以后,就当不认识我这个人。”   佟穗不肯松手,她才不信什么狗屁定理,只是认定一个好朋友,就想走一辈子。   “过得去的,肯定过得去的,我陪你一起。”   -   程因霜开始假装有意无意的冷落她,两人本就不在一个学校,相处时间少,佟穗学业中抽空来找她,她就以太忙了没时间推辞。   时间一久,佟穗心里也会有落差。心里总是闷闷不乐的,一上完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虔清予看得出来她难受,脱下校服外套往她头上一罩,一只手扯着衣角让她透气。   “想哭就别憋着,我给你拦住。”   她不吭声,眼泪无声的掉个不停。   这天放学,虔清予把校服捆她腰上,让她先回家。   樱南坡空旷无人,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总觉得哪不对劲,沿着回学校的路走,寻找虔清予的身影。   平常佟穗嘴馋要停下来买零嘴的小铺子也空空荡荡,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关门大吉。   唯独一点,门是关上的,室内却亮着光,仿佛走得匆忙。   她在前边的人流中看到一群往一个方向赶的大部队,上前抓住一个女人的手,“阿姨,你们这是去哪啊?”   女人瞧她一眼,“这一路不安全咧,有人打群架打死了个人。”   “啊?”   “也是穿着你这样校服的男娃娃,个子还挺高。”女人见她错愕,又比划着跟她解释一番。   佟穗的思路被带着走,想到上次虔清予下巴的伤,不会又打架了吧?   想着就不顾一切的往前冲,期间差点因为撞到人而摔倒,被年纪稍长的女生扶住。   “慢点跑呀,这么着急干什么?”   她听见越来越近的救护车鸣声,狂奔和着急使她浑身血液逆流,在沸腾,像根根长针,扎着她的肌肤。   害怕包围她大脑里的所有念想。   不可以再失去一个最好的朋友了。   跑着跑着就开始哭起来,直至冲到被人群围堵的现场,她扒开人群往里探,看清伤者身上不同于她的校服,霎时松了口气。   可这会已经脱力,软塌塌的往下载。   只是一遍遍默念,还好,不是他。   “小妹妹,害怕就不要过来呀。”   “哎呀,里面才死了一个,外面就吓倒了一个。”   “造孽,快快起来。”   周围人的声音就像是燥夏里嗡嗡叫个不停的蚊子声,在她耳边三D环绕,头痛欲裂。   佟穗撑着地面站起来,周围人搭了把手。   她弯腰鞠了个躬,“谢谢。”   刹那,她的双眼覆上一层黑色,视觉进入严丝合缝的黑暗里。   耳边温热的气息触及她因情绪激动而发热的肌肤,不由得打了个颤。   “不是叫你回家?”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不由得再次呜咽起来,转身扯住他袖子,有些嗔怪的仰头问:“你去哪了啊?”   泪沾湿他薄薄的内衫,他瞬间明白过来。   “你不会以为里面的人是我吧?”   他扑哧一笑,又气又无奈,顺势扯了扯绑在她腰上的校服,“我特地给你绑的衣服,傻不傻?”   她一时气急,也没来得及反驳,脱口而出:“我发现我就是很依赖你啊。”   ……   虔清予被这话震得一僵,浑身的细胞都在沸腾,手上的袋子往指尖末滑,堪堪挂在指甲面,被他及时回神拉回来。   “你到底去哪了?”她又问。   “回、回家吧。”   他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蛋糕盒子递给她,“你最爱吃的蓝莓栗子蛋糕。”   佟穗疑惑接过,但眼中闪着惊喜。   “不是不开心?吃点甜的会开心点吧?”他经不住佟穗星星眼的样子,挠了挠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往一边瞥。   他帮她拆开,给她拿着盒子,插好叉子,递到她手里。   “吃吧。”   “现在就吃?”佟穗老老实实接过。   “想让你现在就开心。”   他闷“嗯”一声,拿纸巾嫌弃似的擦掉她眼角的泪珠。   樱南坡的叶子又黄,风一吹簌簌抖落几片枯叶。   “以后找不到你怎么办?”她鼓囊着嘴。   他耐心答,余光落在她身上,“不会让你找不到。”   “那万一像这次这样——”   “不会。”   佟穗看他这么坚定的样子,也就不好再多嘴,轻“哦”一声。   近立冬,太阳西落的方向往樱南坡靠,人远远走在下面仰头望,最高处就好像城市中心的一条地平线,缓缓往下坠,他们迎着落日,看坡线把巨大的圆分割成两半,金辉灼目。   虔清予忽然从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早已准备很久的方盒子,递给她。   打开一看,是和他手上戴着的一模一样的手表。   “我找我妈让人定制的,我们俩绑定一下,我开启定位,你能实时监察我的位置。”   佟穗还是疑惑。   他依旧是直视太阳的模样,唇一张一合都氤氲在余晖里,耐心解释道:“补给你去年的生日礼物,这个定制要时间,做好之后就已经错过你生日几个月了。”   “我的方位和行程,一直朝你开启。”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42章   那时佟穗只觉得这是个新鲜玩意, 被虔清予忽悠着绑定,每天乖乖带在手上。   外观较普通手表更有设计感,是电子和走针的结合, 正常显示是走针,触屏滑动, 可切换成电子屏。   她这款相对于虔清予那款要小巧些, 更偏向于女表的精致。   在戴上这个表初期, 她常常让虔清予离她很远, 去看屏幕上绿点的移动。   “12时31分24秒,他位于图书馆二层”   “16时35分28秒,他位于图书馆二层”   ……   整整四个小时, 他一直在一个位置没变过, 太好猜,太单一, 太固定。以至于她没必要去时时刻刻检测他的位置。   虔清予在这次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让她一个人先回家的情况。   青运会在十一初进行初轮竞赛, 佟穗时常需要往返于两个学校之间递交材料,颜节不可避免的成了那个陪在她旁边的人。   十一月温度反向攀升,她爱出汗,身上总是一件薄衫, 人家已经开始穿上外套的时候,她还在穿短袖。   清清爽爽的高马尾, 短t长直筒裤, 她肤色白,往往最简单的搭配最挑人, 随便往边上一站, 总格外出挑。   陵水的学生有意无意的给她贴上一些标签往校论坛里放, 讨论度也随着气温一个劲的爬升。   初赛时间表出来的时候,显示晚上七点结束。   佟穗怕虔清予一直等着,招呼他先回家。也没管他同没同意,拎着运动包屁颠屁颠就去陵水。   路上碰见颜节,她有些意外的停下等他,问道:“今天也有资料要交吗?”   “没……没有。”   “那你怎么——”   他飞快打断她,“有的,是你们参赛队员的体检表,漏了几个人,我过来补交。”颜节作势就去翻找袋子似是想要找给她看。   佟穗点头,“不用找了,没事。”   颜节:“那一起走吧。”   佟穗一顿,随即点点头。   两人在梧桐大道上穿行,穿着一身规规整整的校服,又恰是青春靓丽的年纪,确实有种郎才女貌的般配感。   等待比赛的过程中,旁边的几位同队女生都不由得问,“穗穗,边上等你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她随着视线移动,心中疑惑,他还没走吗?几秒后反应过来摆手道:“不是,我们都是学生会的,来交资料。”   “可是我觉得你们真的好好啊,高二那会我就老听到有人这么说。”她翻开手机手机界面给她看她受伤那次被拍下的图。   “这什么时候拍的?”   “我也不知道,校论坛存的,觉得氛围感绝了。”她眨眨眼,似是很看好他俩。   佟穗无奈撇撇嘴,当时是被周围的人催促着,下节课是老刘头的课,迟到可是要被罚站的,她想到自己这副惨状,慢吞吞爬上去铁定迟到,无奈下同意让颜节背她上去。   怎么就传成了这副淑女情深书生意浓的绯闻了。   刚想开口解释,田径场上的广播响起,“请所有运动员到检录处检录。”   思维被打断,她起身跟随部队下楼。   颜节朝她这边招手,笑意盈盈的给她做加油手势。   她出于礼貌的抿唇点了点头,没再多想。   绯闻而已,又不是真的,越在意反而越容易损耗心神。   一轮赛竞争压力较小,她无外乎一眼看见庆智伊的身影,有了上次的教训,她特地往边上靠了靠,离她越远越好。心里想的却是,这种没实力的只有靠拉爆,拿成绩她打她的脸才痛快。   枪响之时,她飞出五十余米,比赛再次被叫停。   起点处多了几个围做一团的女生,头发醒目,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同于众人。越走近,争吵声就越清晰。   “这我姐们,不公平当然要为她说话啊。”   “我不管,反正得重来。”   “你裁判眼瞎是不是?她明明就没有抢跑。”   ……   佟穗瞬间醒悟,又是这几个人抱团耍无赖。   她身后有几个女生跑得比她快而远,走上前来时面上已经不太好看。   没有人会喜欢因为别人的误差而打断自己的状态。   更何况,这个比赛,不同于平时跑着玩玩的小比赛。   “什么意思啊你们?不知道这在比赛,以为是菜市场呢什么人都能上来闹?”甄婕脾气爆,上去扒开一个围着裁判的女生。   人群陆陆续续转过身,佟穗看清她们的脸,是那天在教学楼一层打程因霜的女生。   “怎么?看不惯姐们在这围护我姐们?”红发在她身上扫视一番,“男人相,没人爱,没男人还没姐们,可怜虫。”   外貌歧视加上人身攻击,甄婕怒火中烧,上前扯住她松松垮垮的衣领。   “你再说一遍?抢跑了还有理了?”   红发的衣领被扯开,她倒也神色自若,大大方方的让人看。   “我现在不搞你,等出去叫几个人,慢慢跟你算账。”   佟穗倒亲眼见识过她说的“教训”,上前拦住甄婕,“算了,听裁判的,好好比赛吧。”   红发闻声在她身上扫视,“啧”的一声,翻了个白眼。   庆智伊被判失去比赛资格,其余运动员比赛正常进行。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都松了口气,全身心准备比赛。   全然没想到场外有十来双眼睛盯着她。   “你觉不觉得这女的特眼熟?”红发蹭了蹭庆智伊,“老觉得那个声音也耳熟得很。”   庆智伊这会正气馁,有气无力往田径场上一瞟,随口答:“陵川校论坛学生封的校花,和程因霜关系挺好,不过这段时间没见到她们来往。”   红发惊诧,“难怪,我知道了。”   “什么?”   “那天我们被打断,我听着那个声音和佟……”   “佟穗。”   她拍了拍大腿,“就是这女的,一模一样。”   “如果真是她,那不就一怂货,还往陵水举报,我让令副校撤回了。”红发撩了撩身前的碎发,两郎腿抬得更高,大腿的肌肤越露越深。   “等会比完赛,我找姐们治她。你那事别担心,我找令副校说一声,直接让你进总决赛。”   庆智伊的脸瞬间升了个度,笑着搂上她手肘,“姐,你真是我亲姐。”   “现在才知道姐的好,姐本事大着呢。”   另一边,佟穗初赛结束,和甄婕几人在操场休息。   甄婕轻嗤道:“这群女的老在这边上晃,看着就心烦。”   “她们校风气就这样,习惯就好,比完赛就不过来了。”有人安慰道。   佟穗在一边发呆,她想啊,空出来那个位置,如果是程因霜该多好。   “穗穗,你说是不是?”   “啊,是、是的。”   甄婕点她,“发什么呆啊?”   田径场正中心对着湖边的小门,风朝这边直直的吹过来,她沾汗的发丝也被吹得扬起,皙白颈间薄薄的细汗似乎都在发光。   她声音轻轻的,夹着风的温柔,“我在想,如果今天这事,她成了,对我们不公平但我们又抗争不了,该怎么办?”   “没这回事,干不过就一直干,争不赢就一直争。体育赛事,最痛恨的就是不公平,谁的血汗不是血汗,那么多年的艰苦训练,都是白来的?”   女孩的语气坚定,眼中仿佛透露着对未来的一片憧憬,这副动容的场景轻轻缓缓的敲击着她的心脏,迸发的血液迅速布满她全身,肌肤表面的细胞也狂热的跳动着,鼻头一酸,一时共情,竟然有些想哭。   她发丝微微扬起,眸光被湿意衬亮,笑得灿烂,附和道。   “地球是圆的,无论是自转还是公转,总有半面处在阴影里。就像有些自认为活在黑暗中见不到光,其实只是她的那块区域黎明还没有到来而已,是明是暗,是晴是雨,终有切换的时刻。遇到事了也别想得太糟糕,再等等,总会好的。”   风又起,甄婕捏了捏她的脸,像是随口一说。   “作恶的人日子能好过到哪去,也等着吧。”   一群人其乐融融的,为赛后晋升而喜悦,为消除了刚刚那点小插曲的不愉快而轻松,为步步稳步上爬而憧憬。   少女的蓬勃朝气,在这阵无名的风里,灿烂的阳光下,肆意自如的生长。   天光渐暗,初赛行至尾声,田径场上的人群成块的空掉,留下光秃秃的草坪和剩压了半边天的余晖。   “穗穗,要一起回家吗?”甄婕背上包,转身唤她。   佟穗划开手表,已是七点半,摇摇头,“我们不顺路,你们先回家吧,再见。”   她随意扎起散落的头发,一手挎上包慢悠悠的从小门走出去,湖面印着周围路灯亮起后拖出的一条长波纹,忽闪忽闪又被翻涌的水波盖过。   “佟穗!”   “颜节?”   佟穗闻声侧头,颜节气喘吁吁的跑到她身侧,即使看得出呼吸不畅,依旧笑吟吟的跟她说话。   “给,我猜你比赛完应该会饿,先拿点垫垫肚子。”   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白色塑料袋里浮上一层薄薄的水汽,看得出来还是热乎的。   “谢谢,但是我运动完没什么食欲,你吃吧。”   她弯唇致谢,没接过那个袋子。   颜节的手固执的举着,眼神中流露出低落,呼吸平稳下来,他声音细如游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买的。”   “没、没有。”佟穗自认是会来事的人,但绝对受不了这种因为误会导致别人情绪下沉的样子。   她飞速接过,“我吃点,你也一起吃吧,辛苦你去买了。”   颜节的笑容顿时显现,连连点头,“好好好。”   “我送你回家吧,司机会来接我。”   佟穗脚步停顿,虽说家里也有司机,但佟甄这些方面是真不让她娇气,宁愿让她走路上下学有迟到的风险,也不让她享受坐车的来去自如。   她羡慕似的耸耸肩,“不了,我习惯走路。”   “可是天都这么黑了。”他有些犹豫,“那我也陪你走路吧。”   “不不不,你不顺路就不用陪我,快回去吧,我到家很快的。”佟穗连连摆手,“不麻烦你了。”   颜节固执的跟在她身后,暮色暗沉,只余留两个一前一后的身影,天边的光亮慢慢消散。   作者有话说:   才发现忘记设置时间了呜呜今天更两章 第43章   佟穗扯着自己两根细细的背包带子, 低着头自顾自的走。   身边的人突然换成颜节,说句实在话,她怪不习惯的。也能感受得到他好几次想找话题, 佟穗一回,两厢无言, 又陷入沉寂。   她回的话, 颜节压根就听不懂。   一想到她平时都不用开口, 虔清予就明白她的意思, 瞬间焉了。   行至樱南坡,天边完全暗下来,夜色混着吭吭哐哐的响动, 在两人丽嘉的无声中敲打, 佟穗咬牙,“你还是先回去吧, 我从这上去就到家了。”   颜节的眉头蹙紧,似是在纠结。   迎面走下来一群人, 四五个,长发吊带辣裤,标配似的,头发也一个顶一个的发亮。   他们的视角背光, 几盏坏掉的路灯“滋滋”一声响,霎时熄灭。   与此同时, 佟穗背脊一麻, 自然反应“吓”得一抖,心里有点不好受,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堵着, 有大事要发生。   几个人越走越近, “是她吧?”   “是的姐。”   佟穗把手表的灯光划开,瞬间照亮对方的脸,是下午在田径场闹事的那群人。   红发眼睛一眯,有些不耐烦,“怎么边上还有个男的。”   “你们对付这男的,我来和这女的聊聊。”她抹了把头发,把裤腿又往上卷了个边。   说是“聊聊”,下一刻,红发的脸就怼到佟穗面前,一手扣住她肩膀,“是不是你欺负我姐们啊?”   这么近距离,红发不太熟练的妆面褪着皮,涂着大红口红的唇瓣也是皲裂的模样,一开口,也是个老烟民。   佟穗嫌恶的别开脸,不太想答话。   她头发兀地吃痛,“啊”一声后,膝盖也受到撞击。   低头一看,红发用膝盖顶了她一脚。   “你哑巴了?今天下午怎么没哑巴啊?”红发把头发撩开,胸前的沟壑若有若无的显现出来。   刺鼻的香水味儿混着烟味儿,她大脑发晕。   反扣住对方的手,试图把红发拽着她头发手扯开,然而对方一感受到受力,劲就使得更大。   “佟穗!”   颜节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朝她喊一声,迈出的步子被几个女生围堵。   “搞举报,你不要脸。”   红发嗤一声,抬手巴掌就要落下来,佟穗反应快,回扣住她的手。   想到上次的短信,佟穗有些心惊,“你什么意思?”   “知道姐是谁吗?陵水副校长的老婆,陵水的半边天,你敢举报老娘,你不想活了你?”红发的手用劲。   佟穗流下几滴生理性眼泪,但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嘴上依旧不饶人,“我听说陵水副校长老婆跟她一样大,四五十岁了,特宠他老婆,你是哪个没公布出来的小老婆?”   “啊!”她感受到对方气急了,头发又猛的断裂几根。   天空中响起一震暴雷,陵城的雨季又要来了。   佟穗一想到那天落在程因霜脸上的几个巴掌,使了点劲往前一推,“啪”的一声,清脆利落的一巴掌反落在红发身上。   “你?”   她吃不得亏,下手狠,红发脸上瞬间起了个红印,朝颜节那看一眼,咬牙骂道:“还围着那个怂货干什么?自个女人要被打了他都无动于衷,过来一起教训这女的。”   几个女生全部围上来,扣着佟穗的手往两边拖,她失了手劲,被按在墙上。“哐”的一蹭,发圈松散掉落,头发零零散散落下来,堪堪遮住她整张脸。   颜节反应过来,报了个警。   “我报警了,你们的行为我拍下来了,还不快走。”   红发闻声瞧他一眼,噗嗤一笑,“你这男的真有意思。”嘲讽似的和几个女生对上一眼,“这我们同伙呢,还提醒我们一起走。”   “来,姐给你留个巴掌看看怎么个走法。”下一刻,她铆足了劲抬手往佟穗脸上落,佟穗闭眼,脸往一边侧。   伴随着一阵惨叫,她缓缓睁开眼,颤抖着对上那双满是戾气的双眸。   “虔清予。”   他一脚踹在红发腰侧,不带怜惜的,稳准狠。   红发在地上捂住腰□□,痛得说不出话。   虔清予黑着张脸,浑身都透露出桀骜不恭的模样,黑短发压下来,一句话都没说,但已经能感受得出来,他有多不爽。   校服拉至下巴,穿得规整服帖,干干净净的一身,看着就不像是会动手打人的“坏学生”,而此刻,佟穗却觉得他有种黑化了的可怕。   闷声闷气周遭却围着一团雾气,让人看不清道不明的朦胧。   “不滚等着我动手吗?”   佟穗感受到周围一轻,被架起的手骤然松下来,紧张憋作一团不敢换气,只剩平复不下的喘气在大幅度的起伏。   几个女生把红发架起来,抬着她安安静静的走了。   这块地仿佛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仿佛没有过争执和暴力。   “虔清予。”   “佟穗。”   两声叫唤同时刺破宁静,一声来自佟穗,一声来自颜节。   “我不是故意不帮你的,我贸然上去和她们对着干会受伤,到时候闹大了就不好了。”颜节上前解释。   “嗯。”她点头,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   他松了口?蒊气,“你没事就行。”   “那我送——”   “有我。”虔清予打断他,声音里没什么耐心。   佟穗点头,“颜节,你回去吧。”   天完全暗了,城里难得的显现出片片星宇,眨眼睛似的一闪一闪的跳动,就如同她手表上虔清予移动的绿点,如此的鲜活,总给人一种向往宽阔的自由感和相拥感。   两人一路无言,没人去提刚刚那场闹剧。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门锁“咔哒”一声,他突然问。   佟穗被他这不着调的突兀问法惊到,还没来得及开口。   他似思考,照着人的模子回答:“安静的,看着温柔的,不会打架,长得清秀瘦弱,遇事旁观事后解释的,还是……”   几秒后,自嘲般轻笑一声。   “喜欢就喜欢吧。”   没有主语,没有谓语,没有特指,不知道是谁。   在这长久的静默下,他们多年相处下来对彼此的熟悉和默契,关于贸然出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们这个年纪又将承担什么,没有人提。   再一次的,陷入尴尬期。   -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场。   决赛被雨季不加修饰的倾倒淹没,一再推迟,掐着日子倒数的高中生活,在这场闹剧的终止下,看似平稳的推进着。   五月中旬,暴雨终于停了。   校区积水一点点清理殆尽,比赛定在周末,预测晴天。   新的体检表需要上交到陵水,出于对上次的教训,她没再和颜节一起。   时间紧迫,颜节不再拖拉,为了不让佟穗失望,他特地在路上把她的体检表拿出来仔细的看了好几遍,确认完全无误,记住她的体检细心,把表塞在了最上边。   陵水办公室里,红发撑着腰软塌塌的躺在副校长怀里,“你一定要严惩那小子,我的腰都要被他踢断了,你知道没有啊。”   见他发呆,她又娇嗔的“嗯”一声推他一把。   令仁不耐烦的揉了揉自己的头,“我怎么不想帮你!你知道他爸妈是谁吗?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联络各国的,我多大个芝麻官?你别给我捅篓子。”   红发惊愕,从他身上起来,“那怎么办?”   “你以后不要那么张扬,学生你逗逗玩就行了,他你别动心思,要是人家跟父母告个状,我乌纱帽就得掉!”   红发皱了皱眉,显然不敢相信,诺诺道:“说得这么严重,知道了知道了。”   “咚咚咚!”   “您好,请问有人在吗?”   颜节见无人应答,又往门上敲了两下。   “敲什么敲!”   门瞬间拉开,双目对视。颜节一愣,连连鞠躬,“打扰了。”   “这不那天那个怂货吗?”红发上下扫他一眼,往里给令仁传了个眼神,转而看向颜节,“东西留下,我等会帮你拿给教务。”   红发伸手去扯他手上的袋子,他固执不放手。   “干什么你?是不是不想让你们学校的学生比赛了?”   颜节的手一松,认命似把袋子顺势往上一递。   “那麻烦您一定要记得——”   “哐”的一声,门合上。   庆智伊急匆匆从边上楼梯口跑上来,瞄了眼颜节,继而直接的转身推开门,再次“哐”的一声。   颜节楞楞盯了半晌,没走,纠结半晌,往前偷偷挪上两步。   室内的烟味通过窗子漫出,他捂住鼻,把耳朵贴上去。   “姐,我这体检表出问题了,你不是说吃一点点没事吗?还有助于比赛。”庆智伊语气急促,生怕进不了决赛。   “你怕什么?这破比赛不参加也行,反正你决定去H国出道当练习生。”红发语气平静,看不惯她这么着急的样子。   “可是我出道也要光辉的履历才有人喜欢啊!到时候扒出来我全是黑料,那我一生就毁了。”   “嘚嘚嘚”一阵跺脚声。   “这不是有这么多体检表,你找一张出来,改成你的。”令仁挥手,抽了口烟大方道。   “就是,我给你翻。”   又是一阵“哗哗哗”的翻纸声,“诶?不用找其他的了,这面上不就是佟穗的吗?哟,身体素质这么好,那天轻而易举不就压墙上了,看不出来啊。”   红发轻嗤一声,“来,你就换她的,我看她这几天比赛倒是能耐。”   颜节听得清清楚楚,尤其佟穗二字落在她耳边,他没办法不做出反应,为这个学校的黑心而感到震撼,也为自己想做又后怕的心理犹豫不决。   如果我进去,是不是会影响到一整个陵川参加比赛的学生。   不去的话,只会影响佟穗一个学生。而且佟穗家境又不差,不参加这个比赛,也没什么。   反复纠结下,颜节拖着沉重的步子下楼。   秉持着牺牲一个拯救大家的善良,他相信佟穗不会不理解他的。 第44章   日光焦灼, 备考的压力也随着怪异的升温天气而增加,除了每天抽空练练短跑,佟穗其余时间都在教室备考, 虔清予跟着她的时间走。   她备考他就陪着她,她训练他就边上排球场练排球。   他甚至会恰到好处的若有若无给她留下部分时间, 让她和有可能的那个人接触。   像欺骗自己, 却又以此安心。   如果她真的有很喜欢的人, 两两有意, 他不该去打扰她。   决赛前二天,赛场临时改成市体育馆。   陵城这阴晴不定的天气,似乎也想给他们一个缓和的机会, 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扬起地上的灰,泡泡似的卷起一个个水圈, 吸进鼻子里的空气,都是钢筋水泥的呛鼻味儿。   佟穗被通知放学后去录指纹, 陵川没有室内体育馆被占用,她也就索性放弃今天的训练。   出校门时没雨,虔清予突然被老师叫住,答应晚她一步过来, 她一时心大,又没带伞。   陵川到市体育馆的距离比到陵水要近, 这几天的积水把在地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泥潭, 她爱穿白鞋,必不可少的踮脚让她脚尖覆上一层泥水。   枯黄老透了的梧桐叶踩起来软哒哒的, 滑着走了一阵。   她总有种背后发麻的感觉, 却又说不出来哪不对劲。   三步一回头, 五步一停顿。   这种感觉离她越来越清晰,即使这条大道一眼能望到底,除了梧桐树后能勉勉强强遮人,确实没其他可方可躲。   在面临成功越来越近,她没法不为靠近前的那几步胆战心惊。   越是踏踏实实的走,走好每一步,才不会给人有钻空子的机会。   她的步子越迈越大,越走越快。   直至,一声“佟穗!”   她转头,颜节急急忙忙朝她赶,还没等她开口,颜节拉着她的手往回扣,“你别去了。”   佟穗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   颜节的头发和衣服湿了一片,像是在哪片水域捞了一圈,刚上岸,就来找她分享抓到鱼的喜悦,然而他的表情,显然不是。   难得的严肃板着脸,“你信我一回,别参加这个比赛了,到此为止吧。”   “你到底什么意思?”体育馆快要关门了,她失了耐心。   “那些人会搞你,你已经被她们注意了,就放弃这一回,没什么的。”他说得轻巧。   话里的无所谓刺痛她的耳膜,总觉得哪哪听着都不太舒服,“什么叫就放弃这一回,我努力了那么久,都已经到决赛了。”   “你努力别人也努力了,而且你家境也不差你这个比赛,相信我,我这是为你好。”颜节看起来是真的很着急。   可是这话听得佟穗是哪哪都不舒畅,“我谢谢你,不用管我。”   话落,她赶着时间往体育馆走,长道尽头的转折点就是市体育馆。   没走几步,雨淅淅沥沥的下,紧接着,以锅碗瓢盆往下砸的趋势“轰隆隆”一声,愈下雨大,她周围没有可逃窜的地方,离市体育馆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小跑间,她被一股力拽住,猛的后倒,又被强劲有力的大臂一挡推正,站稳间,“咔”的一声,黑影落下,遮住她头顶及身前的阵阵雨幕。   佟穗猝然抬眸,对上虔清予淋湿碎发下同样湿漉漉的那双眼,深情得不可方物。   她才发现,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衬衫,打了个黑色的领带,校服外套拉链开了一半,可能是跑的过程中散开,还没来得及拉上。   “你——”   他呼了口气,笑道:“还好,赶上了。”   “那走吗?”   “快走。”   一把雕花小圆伞,一对肆意狂奔人,顺着雨水纵流的反方向,不顾一切的朝雨水冲击而下的前方奔跑。   颜节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任由雨水淋湿,模糊他视线。   他在等,那群人会来。   体育馆前的检验处和大门间,还有一块长廊,头顶无遮蔽,她被他推着。   寒风凌冽刺骨,似乎时刻就要卷着一阵雪喷洒而下。   她深吸了口气往前走,虔清予毫不犹豫的将唯一的那把伞推到她手中,暴雨肆虐,狂风大作,看起来像是一个很难熬的冬天。   佟穗回头望他,只见他形单影只的站在雨里,眉峰锐利却目光坚定,冲她喊道:“一切有我,你要做的,是熬过这个冬天。”   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却比这突如其来的大雨还要让人怦然,他从来不否定她,不问她缘由,只是她想做,他就陪着她。   他想的永远是如何和她一起承担,如何和她一起面对。   一个很闷,打起架来很拽,却又很会等待的人。   佟穗茫然点头,此刻还全然没懂他话里的深意。   录指纹前,工作人员扫了一眼她的体检表,原本就严肃的脸,在这一刻更甚。她看见他侧头朝旁边的同事窃窃私语几句,又有些惋惜的看向她。   多了句嘴,问道:“你这个体检表,确认是正确的吗?”   他这么一问,佟穗心里就有底,她的体检表可能又出问题了。   这个工作人员恰恰是上次卡她选拔赛的教练。   接连两次出问题,任人想想也不对劲。   电脑翻转过来面朝她,体检表上的数字清晰的呈现。   其中有一行格外醒目。   【佟穗,女,165】   “老师,不说别的,身高这就错了,我170。”   再接着往下看,【生日,1998.12.7】   “老师,生日也错了。”   以至于最后,两人同时反应过来,这可能压根就不是她的体检表,只是对方改得匆忙,错过了不少细节。   其中一位工作人员正直的向她保证,一番话安抚她在暴雨里走了一遭的冰冷。   “同学你放心,不管现在是谁调换了你的体检表,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管。我们后期会调查,这次临时换场地和主办方,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不公平的现象。我们会为你主持公道,你先把指纹录入。”   事情好像比她想象的要顺利,一录完指纹,她就冲出来找虔清予。   原本的屋檐下,已经没有他高挑的身影,只剩几个过路的行人,在这落脚又离去。   佟穗点开手表,发现他原本一直跳动的绿点忽然灭了,甚至显示下线。   循着回去的路找了一路,雨小了点,却如细丝密集的缠着,雨伞上“哒哒哒”的声音不断,与她寻找的急躁融为一体。   那股来时路上的不对劲在这一刻无限放大,加之颜节说的看似无厘头的话、体检表的不对劲,都让她意识到,她应该是被人背后搞了。   她的体检表一直都是没有问题的,却接连两次出现莫须有的突发情况。她的如果是被替换了,那替换的到底是谁呢?   错误的几份表,她都有瞄过,尿检数据阳性。   这是大忌。   思索间,她不经意抬眸,看清对面的程因霜。   同样撑着一把雕花圆伞,脸上却一条红色的划痕,似是被雨水沾湿,周围晕染开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佟穗跑上前,还未开口,被她抱了个满怀,橙香味在她鼻息散开。   “对不起。”   “我没想到她们还是找上你,让你受苦了。”   她一时不知所措,听她一遍遍的说对不起,混着滴滴答答的雨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禁止。   来不及思考具体原因,也庆幸她能回来。   “你看到虔清予了吗?”   程因霜松开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她犹豫了会,又飞快答:“我在路上遇见他,他说他有一场演讲比赛,要赶去参加,应该是回学校礼堂了吧。”   佟穗若有所思,想到他今天那身校服里的正装,好像有道理。   可是干嘛瞒着她,还把手表定位关了,说好一直朝她开启,反悔的这么快。   “你脸上的伤怎么搞的?”她思绪回笼,急急忙忙的问。   程因霜苦笑,往脸上一抹,红色瞬间被蹭到她指尖,“她们划的,用笔。”   她故作轻松的耸耸肩,抹去眼角的那滴泪,“我不会再懦弱下去了,这样只会让欺负你的人变本加厉。我今天试着反抗,才发现,其实她们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人发疯发狠了,豺狼虎豹都会怕你。”   佟穗双眼湿润,伸出按压指纹的那个手指,一个同样蹭上红墨的指尖,两人撑着伞,在渐小的雨水里,承诺似的,互相按压彼此的指尖。   “以后不可以轻易推开我。”   “以后不可以轻易说放弃。”   在任何一段关系里,珍视,即永远。   -   回程,她一边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充盈,却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今天一天都顺利得出奇。   再回看她们走的这条路,明明就是回家的路啊。   程因霜总有种被人托付送她安全回家的感觉。   “霜霜,你真的没什么事瞒着我吗?”她不安的问。   她摇摇头,说话却有点结巴,“没……没啊。”   除了虔清予,程因霜是她第二熟悉的朋友,不说不懂她,她基本行为习惯以及爱好,她都清楚,她这么不自然。   肯定有鬼。   佟穗返回,脚步越走越快,程因霜在后面追,“你慢点。”   “穗穗,你去哪啊?”   她摇头,“你真没瞒我?”   程因霜肯定的点了个头。   “那我回头看看,就当散步。”   两人急促的脚步渐起泥点,不顾一切的沾在她们的裤脚,女孩子们爱干净努力维持的鞋面,已经全是泥水。   “程因霜!你还敢回来。”   一声尖锐的叫喊,她俩同时回头。   红发举着一根长木棒,到处挥舞,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能正确喊出名字,神情却格外恍惚,挥棒的样子也是毫无章法。   没有打伞,整个人被淋得湿透。   “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们这些恶人,我打死你们。”   红发直冲冲的往她们这跑过来,几米的距离,来不及闪躲,佟穗下意识抱住程因霜,挡在她面前,“哐”的一声,木棒直击她后脑勺。   佟穗只觉得整个人都晕乎乎,要倒地,但是又有一丝意志撑着,浑身一软,双腿往下跪。   程因霜惊呼一声去捞她,拼尽最后一口气,往前踹了一脚,正中红发小腹。   两人受力不均,通通往后栽。   一只手捞住她俩,把她们往下放,两把圆伞脱手而出,无声的砸落在地。   红发的病症似乎又开始发作,雨水冲掉她面上的浓妆,妆下一张还算清秀的脸,像一具不能控制自主意识的尸体,缓缓的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刀,再一次的举起刀朝她们跑来。   面露凶相,双手拿刀柄高举,直直的刺下来。   虔清予来不及闪躲,罩在佟穗面前,刀从他背部肩头划拉而下,血顷刻间喷涌而出,他咬着牙,一手撑地反身往身后那人肚子上一踹,这会是真的把人踢晕过去了。   刀柄落地,发出一声“哐当”闷响。   他身后血流不止,雨又开始下,程因霜尖叫一声颤颤巍巍的拿出手机按下报警和救护车的电话。   佟穗晕过去,强撑的那点意志让她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觉得身上好重,脸上是扑面的冰流,手上、身前是不知来源的热流。   眼前一片黑,红与白在她大脑中窜逃,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暴雨倾盆,再次如石砸下,要把他们狠狠篆刻在本该生气蓬勃的最好年纪。   各面警报声响,长鸣不止,她坠入一个又一个的梦境之中。   再醒来,已是在医院。   她中途被转移至市中心医院,迷迷糊糊间四面八方的声音告诉她,有人为了救她,被划了一刀。   程度,没人说。   划哪了,没人说。   就好像是通知她一声,这是一个无足轻重,茶余饭后乐道的小事。   周围人的态度,让她对那个救她的人是救人后不留姓名的陌生人深信不疑。   虔清予呢?有传言告诉她,他急匆匆去参加那场典礼,就是在为了出国做最后准备。   她恍惚想起虔清予远在澳洲的父母,时不时和她提起去澳洲,一有空就学英语这些种种,确实没什么好反驳的。   她生命里,从来没有哪一个冬天如此难熬,于她而言如此重要的事情,如此重要的人,就在这些洗脑似的言论里,翻篇了。 第45章   “虔清予?”   郑执推他一把, 又唤他一声,“你这一路发什么呆啊?”   入夜后的警局比白日多了几分舒缓,有人埋头伏案, 有人休息赶食。   郑执在休息间隙,见虔清予面前站了半天, 也没听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发现你老是喜欢大晚上来找我?”   几秒后, “再不说话我走了, 人民警察没这么多闲情逸致在你这看你发呆。”   “等等。”虔清予喉结滚动, 拽着他手臂,“我想到那年的事,不知道怎么说。”   他这么一提, 郑执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件事我问了我师傅, 当年你报警,提供的资料太有限, 而且中途举报的材料也被销毁,能查到的相关信息少之又少, 是不符合立案要求的。不过找到当年的报纸,可能有刊登。”他神色凝重,“你到底想查什么?”   “我当时伤的太重,来不及处理之后的事, 转移去澳洲后也一直在养伤。拿刀划伤我的那个女人,当时的精神状态不太对。我想重新报案, 彻查这件事, 以及她身后为她压下事情的人。”   虔清予蹙眉,摇头继续说:“而且, 在这次佟家公司濒临破产后, 抓到庆远, 在他身上发现了药物,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这事我跟我师傅提过,他的尿检正常,并没有服用,身后也没有药品链,你怀疑佟家的事跟他也有关?”郑执点了根烟,特地背对着离他远点抽。   吞吐的白雾成阵的飘,冬日的风一卷,虔清予猝不及防的吸了一口二手烟。   “先把你烟掐了。”   “不是吧,我都离你这么远了还要管我。”他往烟灰缸里一碾,不舍的睨他一眼。   “我提醒你,挖出一个,后边牵连的可能是千千万万个,你爸妈那边——”   “他们会支持我的。”虔清予飞快答,语气里的肯定让郑执不由得打颤。   郑执叹了口气,“这事,难啊。”   轰隆一声闷响,天边再次鸣雷。虔清予看了眼手表,惊诧的发现,屏幕上另一个绿点在移动。   “今天轮到我值班,你先回去。”   郑执瞧见他又没了声,知道他心思已不在此,摆手让他回去。   话落,他一边往外走,一手插兜,随性的朝他挥了挥手,留下一个后脑勺和一句话。   “接老婆回家。”   潇潇洒洒的一个背影,干脆得很。   郑执这会是真被惹急了,手上的电警棒也不由自主的抬起来,故意装作听不懂,“不是,你先别走,你给我说清楚。”   他气得直跺脚,“我说你这小子每次来就是吊我胃口,你看我下次理不理你,气死我了。”   佟穗是在虔清予走后醒的,下午睡了太长时间,晚上压根就没了睡意,一看他哄着她睡那架势,就知道他肯定兜着事,故意装作睡着了,门锁一响,她立马就下了床。   打开手表的定位,发现他果然去了警局。   偷偷摸摸追出门,还没出小区门口,被眼前似是早就等待在这的颜节给吓了一跳。   寒冬夜晚打霜,她双手缩在衣袖里,脸藏在围巾之下,想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和他错开,才走出两步,被猛地拽回来。   “你别躲我行不行。”   昏黄路灯在此刻都被冻得煞白,垂下来的光块堪堪打在他俩衣袖间,晦暗不明的角落,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听出他话语里的低头和无奈。   半晌,她从围巾里抬头,清亮双眸因为哭过一阵,眼眶周围红红的,眼里也像蒙上一层水汽,看着楚楚可怜。   “我都知道了。”   五个字,不用明说,也心知肚明。   做了亏心事的人,你只要稍作试探,他就会自个吐露所有。   对颜节不需要这样做,因为他太过坦然,坦然到,连佟穗都被他的精湛演技折服。   她甚至有些痛斥相处初期那些心动,被他表面下的无情和浪荡伤得体无完肤。   喜不喜欢一个人,你身体本能的反应就会自然而然的告诉你。   “我那个时候是有苦衷的,穗穗,我想你可以放下过去那些成见重新认识我。”他上前一步,“不是你告诉我让我不要囿于过去吗?”   佟穗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我是在和曾和我在一起一年的男朋友颜节告别,但不是和那个因为一己之念,能拿救人救命的事情相抵的高中同学颜节。”   “不是这样!我当时是有苦衷的,如果我进去打断她们,所有人的体检表都会被扣押下来。”   “什……什么?当初的体检表出问题,你知道?”佟穗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颜节惊诧,摇头道:“你听我解释。”   “所以上次,压热搜是虔清予做的,可是我问你,你应下。高中好多次这种类似的情况,明明不是你,你为什么都要揽下功劳。甚至是……”   一想到虔清予背后那条疤,她的手就不自觉的发抖,后面的话,她不想多说。   她想啊,人真的是很复杂的动物,原始本能驱动着他们的欲望,对猎物的渴望和捕杀,藏在暗处的伪装和伺机而动,不择手段的掠夺替代。   可此刻,他站在她面前,说的每一句话,依旧是不加掩饰的为自己找借口。   “颜节。”   “不是我对你有成见,而是你用成见欺骗你自己。”   “我们到此为止吧。”   “滴滴”一阵喇叭响。   两人闻声朝大门望去,虔清予的那辆尘封已久的限量,绕了个弯从正门开出来,亮眼的车牌在路灯下一照,佟穗就知道是他。   他没多余的动作,安安静静开至佟穗身侧,车窗降下来,声线慵懒,“上车。”   佟穗作势拉车门,另一只手被颜节箍住,手上的粗结硌着她娇嫩的肌肤,锋利处一蹭,几条白痕尽显。   双方僵持不下,颜节知道她不想久留,手缓缓松开,“我会补偿你的。”   “不需要,而且我也不知道,这一次,你又要应下谁的功劳,做出什么适得其反的事。”   上车前,她抬眼深深看他,眼神锐利得要把他过去那些不堪都一一刺破。   谎话说得太多,到他真的想悔改,已经没人再信。   狼来了的故事,听一遍就够了。   这种真真切切得到过,却因为他的不珍惜从指尖流散的感觉,在这个冬夜里彻彻底底的体会到。   心底的不甘仍旧牵扯着他行事的动机,“滥情,你就是因为一个人扛了道疤你就……”   然而终究是没能说下去,欺骗自己似的,这句话也被风吹得落入某人耳中。   今天是跨年夜,车走远了,颜节缓缓从口袋中掏出那个方盒子,指尖弹开,钻石的光芒在灯光的折射下一闪一闪。   他恍惚想起,和佟穗在一起的那个跨年夜,她提过一嘴,想去郊区草坪放烟花。   陵城郊区长河穿行,两侧都是自然草坪,开发后也被保留下来,在这野餐扎帐篷的人越来越多,自然而然形成每年固定的艺术节,提前报备,集资放烟花后统一清理。   一年仅此一次的浪漫,他竟然以有个酒局,“没空”两个字拒绝掉了。   那个酒局正好在郊区边上的庄园,落地窗正对烟花燃放,“砰砰”响炸夜空,他饮下其他老总带来的女伴手中的酒,于此同时,手机“叮咚”一声,他划掉那条“新年快乐”,抬手搂着女人的肩。   他任由她坐在他腿上,看完那一整场,佟穗想看的烟花。   颜节仰头嗤笑,就这样一个对感情不认真不重视的人,她离开是应该的。   他怎么会妄想在大四最后的跨年夜跟她求婚。   人人皆在忏悔,只有他手拿屠刀还自认虔诚。   -   虔清予一进门就开始闷声闷气的脱衣服,脱得只剩一件单薄的内衫,佟穗叫住他,“窗子还是开着的!”声音越来越小,“你别脱了。”   知道自己偷偷摸摸跟出去让他生气,但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吧。能感觉的到,他整个人是压着火的。   “我睡不着,想出去找你。”她上前搂住他的腰。   他是真拿她没辙。   尤其是知道颜节骗了她,他就觉得那一刀挨得不是滋味。   这个傻瓜怎么就那么单纯好骗呢?   “你就不能不跟他见面吗?”   佟穗连连摆手,挎在他腰间,解释道:“我是去找你的路上遇见他的。”   见他没声,“你不会因为这个生——”   倏忽,佟穗的手被牵引着,攀在他肩膀,隔着衣服相拥,仿佛触及一堵温热的墙。   像巧克力块,又光滑又坚实。她想。   这想法唤起她舌尖甜丝丝的味觉记忆,然而他搂着她的双手又将这个拥抱变得更紧。   他的一只手压在她手腕覆盖在她手背上,几根手指压着她的指节根部。   她的手背皮肤光滑,但此刻就这么乖乖的被他握在手中,被他把玩着手指骨节,似有似无的按。   虔清予声音一刻嘶哑,“感觉怎么样?”   佟穗被这触感惊到,失了魂似的答:“嗯,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   “……”   虔清予被气笑了,突然想起今年这顿跨年饭吃得过于简单,可能真把她给饿着了。松开她的手,套上件外套,拉着她出门。   “不摸了吗?”佟穗还挺留恋这触感。   他哑然,闷“嗯”一声。   她思想太过跳脱,说她单纯,她却又有那么一丝大胆,说她繁杂,很多男女之事她确实不懂。   冬夜雾重霜寒,虔清予叹了口气,这事得一步步来。   “去哪去哪去哪?”她缩进围巾里,喋喋不休的问。   虔清予把她的围巾往上拉一点,耐心道:“去你想去的地方。”   车上,她自编自唱:“我感觉我就像一只小蜗牛,慢慢爬。”   他应,“你明明是小松鼠。”   “为什么?”   想到刚刚,他极有暗示性的说:“因为现在是冬天,你需要冬眠。”   佟穗没懂,撇撇嘴依旧自顾自的唱。   虔清予的车停在郊区户外活动所,隔着车窗把卡递给管理人员,随即下车,从后备箱捧出一堆长筒短筒并排的小烟花。   远处堆叠的白色帐篷亮着光,烧烤架卷着热气,人群熙熙攘攘。   佟穗全程在车上,看着他忙左忙右。   直至他处理完,开门上车,重新启动车子,把车停得离人群更远些。他变魔法似的拿出一个蛋糕盒子。   车正对着燃放处,无人机在天空中摆出倒数,321。“啾”的一声,随之而来一阵接一阵的“砰砰砰”响彻天际,一束束光亮直冲而上,聚集蓄力后炸开,无边黑夜瞬间被五彩光亮填满,散落的星星点点就像银河。   玻璃窗上反射出忽明忽灭的光斑。即使离人群百余米远,她依旧在这阵烟火声中听到了人群的欢呼。   一直想看的那场烟花,猝不及防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面前,她的心也不由得雀跃起来,眼中满是花火升鸣。   虔清予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她突然转头看向虔清予,“为什么我们要在车里看?”   他不语,示意她先看烟花。   期间,慢条斯理的拆开蛋糕盒,一口一口的喂给她。   这场烟火不算长,十余分钟就结束,天空忽地一阵响雷,紧接着,不等电闪,淅淅沥沥的雨就开始下。   这阵断断续续打了一晚上的干雷,极其有礼貌的等待烟火燃尽,再卷来轰然而下的暴雨,人群逃窜,帐篷的灯光陆陆续续熄灭。   两人面前的车窗瞬间被雨水淹没,如瀑的冲刷。   虔清予打开雨刷器,“滴滴”的扫开雨水,又再次被覆盖。   这次,他没再等,揽上她脖颈,松掉她的安全带,把人捞过来,倾身吻上去,唇与唇肆意交织,热气传递,车内温度攀升。   内外温差犹如水火交融,噪声被车窗隔离,在发晕发烫的触碰当中降低对听觉的感知。   跨年的雨夜里,雨水不顾一切的往下冲,这一年又到了头,而过去所有肮脏的一切,都在这场雨下,被洗涤。   草坪上的丛丛草尖被雨水一个劲洗涮,摇摇摆摆,土层下的草籽在夜里不知不觉的钻出半个脑袋,安安稳稳的躲在草丛之下。   她被他细细密密的啄吻着,唇周的蛋糕沫通通被再次送到她口腔,甜味蔓延,味觉在这一刻最大化,不断的分泌唾液。   窗内玻璃漫上一层水汽,暧昧发酵,爱意迸发。   像一簇冬夜里的篝火,滋啦滋啦的碰撞,又自由的狂舞,时而发生一声爆破,火势蹿高,堆叠的柴木被浸出的汗湿润。   佟穗半睁着眼,感受相互间的鼻息和喘气声,笑着回咬他的唇。   时间在悄然往前推进,他们跟随分秒在滂沱大雨下肆意妄为的热吻。   此刻,她想。   和他的相遇就像是经久不落雨的空城突然下起疾风暴雨的不可抗力因素,出乎意料而又情理之中。   她骤然明了,他会来,只是时间问题。   作者有话说:   审核别锁我了啊啊啊啊就是接个吻,什么都没干我哭 第46章   雨幕里, 盏盏灯灭,只有车内的余光还亮着。   虔清予开车在不明雨势中穿行,佟穗在副驾阖着眼, 沉入温暖的深梦里。   车停进车库,他把她身上的被子掖紧, 小心翼翼在她额上轻吻, 刚刚没压着自己的欲望, 感觉她脸上憋得通红, 脖颈间也浮上一层细汗,但他就是舍不得松。   盘算了好几天的日子,本想把睡梦中的她掳过来, 给她个惊喜。   不过确实也实现了个, 和她从今年缠吻到明年的心愿。   抱她上楼的途中,佟穗迷糊间睁开眼, 出电梯后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视线坠入无边黑暗, 她慌慌张张抬手摸他脖子,直到触及一个坚实的凸起,上下滚动着,心一安, 又沉睡过去。   虔清予扣住她手腕,感受她在他怀中均匀的呼吸, 抬至唇边, 细细密密的吻。   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很迷恋她。   高中时代不敢明说的紧跟不止, 如今误打误撞的相拥在侧。   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很不真实。   -   而此刻, 程因霜在床上翻来覆去, 不愿面对一年就此结束。   过去三年里,她无不在高中三年的那场噩梦里夜半惊醒。   大学三年,装作毫不在意疯疯癫癫,好像连自己都欺骗过去。只有深夜偶尔难免,想起那场不可抑制的血腥场面。   觉得自己依旧不配拥有幸福。   如果不是她,虔清予和佟穗该是会安安稳稳走过学生时代,或许期间他鼓起勇气表白,两人从校园到婚纱,也不会因此错过三年。   佟穗和颜节在一起时,她又庆幸又矛盾,庆幸有一个人来对她好,纠结要不要告诉她虔清予也很好。   是什么时候,她决心摒弃掉自己长年累月积压在骨子里的自卑和懦弱,决心站起来呢?   虔清予一身正装路过被庆智伊围堵的她时选择出手,手上被蹭出一条血痕却不以为意的摇头说不打紧,追问他为什么时只是浅淡的留下一句,“因为你是她朋友,我不想让她失望。”   那时她就明白,他有多喜欢她。   虔清予当时被送进急救室时,她尚且清醒,在科室外坐了一夜。   长椅子上的铁锈味儿、长廊上的消毒水味儿以及她未来得及清洗的外套上沾着虔清予的血腥味儿。   入夜后的医院冷森得可怕,这几种气味儿夹杂着堵着她鼻息,只觉得一阵干呕。   那个下午,她在陵水副校长办公室外,隔着玻璃看见了红发的身影,她身下,是那个自诩爱妻,学生们眼中和蔼可亲的老师,令仁。   两人青天白日,在庄重明朗的校园里,发出欢爱的杂音。   刹那,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到嗓子眼,手中的盒子“哐当”落地,激起室内两人的鸡皮疙瘩。   程因霜急慌忙乱的想逃走,恍惚想起,她不就是被庆智伊胁迫着来送这个盒子的吗?   东西没送到位,她又该挨一顿打。   门推开,来人没有她想象中的怒气,而且极其慈眉善目的在她面前捡起了那个盒子,一摇一扭的当着她的面走了进去,半被风吹得半阖着。   她站在门外,嗅到不明晰的糜烂味儿,形容不上来,但却想作呕。   缝隙间,她看见红发背对着她,打开那个盒子,拿出一片片白色的薄纸片,往嘴里递,紧接着伸舌一舔,化在她舌苔。   一边的细吊带松松垮垮耷拉下来,瘦骨嶙峋的背脊却掩盖不了胸前的丰盈,比例可怕。   令仁张口,舌尖卷走她递来的报纸,兴奋一笑,往她大腿上拍了一掌,两人摇摇晃晃,浪荡得可耻。   红发似乎知道她的存在,只是自顾自的做着。   错位视线间,对上她惊愕的眼睛,嘲讽似的一笑,喊话道:“把门关上,再看我等会来整你。”   程因霜双腿发软,忘记自己是怎么走下楼的。   放学时,庆智伊一行人走得匆忙,难得的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却无动于衷。   本以为松了口气,她转头间,马尾被一股力狠拽,“干什么?看到人不会叫?”   “姐,带着她一起去呗。”   红发对上她吃痛而发红的双眼,嘴间吐出一口白眼,想到什么似的,点头道:“行。”   程因霜不明所以,被拖拽了一路,红发中途接了个电话。   她情绪起伏,但嘴上的话又是故意嘚瑟的调,“是,那又怎么样,你迟早得跟他离婚。他承诺的,年底娶我,你个黄脸婆等着下位吧。”   电话挂断,离体育馆越来越近,再次响起。   “亲爱的,怎么了?”她眉间紧蹙,烟随即掉在地上,烟头瞬间被泥水浇灭,软塌塌的浮着。   “我不就是出来给庆智伊搞体检那事,你生气了对不对,不是这样的!你说了娶我!喂!”   乱七八糟说了一通,电话拨过去好几通,没有人接。   她举起手机愤怒的往地上砸,“哐”一声,四分五裂。   庆智伊紧张上前询问,“姐?你怎么了?”   “啪”的一声,巴掌猝不及防的挨在她脸上,“我怎么了?都是你这个小贱人害的!要不是搞你这破事,姐现在被令仁甩了!”   程因霜冷笑声,脱口而出,“小三,该的。”   红发的精神状态似乎在这一刻不受控,冲到她面前,撕扯开她面前的校服,“你说什么啊?你再说一遍?”   虔清予站在拐角的公交车亭下,听到这边打闹的动静,疑惑的走出来。   一个巴掌正巧落在她脸上,扇歪她的脸,抬眼间,对上虔清予的双眸。   单个站那,眸子里尽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邃和探寻,把她的窘迫通通收进眼底,她冷不防掉落一滴眼泪,别开脸。   认命般闭上眼,等待下一个巴掌的降落。   然而,她身前紧攥的手却忽地一松,随即“啊”的一声尖叫,她睁开眼,看见虔清予扣着红发的手腕,她被反手往后折。   其他女生见状退后几步,庆智伊大喊一声,“秦怡人!你怂什么?”   那个被叫唤的女生摇摇头,又后退了一步。   红发开始发了疯似的跳动,转头想要张嘴想要咬虔清予的胳膊,他猛的松手,用膝盖往前一顶,红发趴在地上,吃了一嘴脏水。   虔清予看出来不对劲,看向程因霜,“她怎么了?”   “好像是嗑……了。”程因霜不敢确定,“类似一种白色的纸片,我经常看见她往嘴里含。”   庆智伊慌张摇头,“才不是!你别胡说。”   红发飞速从地上跳起来,到处逃窜,其他几名女生见状跑走,只余留庆智伊、程因霜和虔清予三人对峙。   程因霜摸出书包袋子里的小圆伞,撑开朝虔清予那递,他发间已经在滴水,却摇摇头,声音淡然,“不用了。”   伞的视线遮挡间,“嘶”,她猛的转头,不知道红发是从哪逃窜出来,手上还拿了根棍子,边上勾着折叠的铁钉,虔清予猝不及防挨了这一棍,手臂上被铁钉划拉出一道血痕。   她惊呼一声,“你的手!”   他压着半边眉,摇头说:“这人确实神志不清,你离她远点。”   虔清予防卫着往她小腿上绊了一脚,捂住手臂,看向程因霜,“你去找佟穗,我报警处理后面的事情。”   她茫然点头,又听他说:“别说我在这,安全把她带回家。”   庆智伊双腿打颤,隔着校裤都能看出来她抖得多厉害,手上的伞一松,掉落在地被风卷走。   那一刻,程因霜走出几步,回看他的背影,雨水把他全身打湿,校服紧贴着他背脊,碎发湿哒哒的往下滴水,孤冷傲意拔起,坚韧却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一如她生命里唯一对她真诚的佟穗。   她眼睛一热,滚落出一滴泪,冲庆智伊喊:“庆智伊,你还不滚。”   犹豫间,她又走回来,“要不还是我来报——”   “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女孩子来解决。”他划出屏幕,一边按数字,话说的漫不经心,看起来这只是件举手之劳。   想起什么似的,又随意道:“让她知道了,又该觉得我不近人情。”   “你是她朋友,我不想让她失望。”   她骤然明白,这哪是不在意,是在意得要命,爱屋及乌而已。   他和她,都是一群如此明亮耀眼的人。尤其是佟穗,像个小太阳一样接近她,毫无保留的给她阳光和温暖,她怎么可以如此的自卑和软弱,让自己失望,也让爱她的人好失望……   快要记不得,跳舞是什么感觉了。   被欺负得抬不起头,也站不起来了。   ……   “啪”的一声,手术室门开,几个医生走出来,程因霜的思路被打破,猛的站起来,询问道:“医生,他怎么样了?”   “他意志力还挺强,全程清醒着,等会把他推进病房。你是他什么人?”   她答:“同学。”   “联系一下他家属。我们才能进行后续的手术。”   程因霜摸出袋子里的手机,“好我知道了。”   佟甄曾茵赶过来时,佟穗还在昏迷。   两人先给虔清予签完字,直至夜半手术做完,两位家长在病床前哭成泪人。   “清予啊,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穗穗欠你的,欠了你的啊!”   虔清予苍白的一张脸,他吊着一口气似的,说话都费劲,“叔叔阿姨,我自愿的,我联系我爸妈了,他们连夜的飞机过来接我,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她,我不想让她难过,她还有比赛,别因为我的事耽误了。”   程因霜站在门口,偷偷抹掉眼角的泪。   看到了吗?这就是胆小懦弱的下场。   但她又恨啊,不是不做斗争,是根本做不了斗争。   认识佟穗,是她的幸运。   佟穗认识她,是她的不幸。   再收到关于虔清予的消息,是一个月后了,他文字简短。   syy:【她比赛顺利吗?】   霜:【很顺利,参加的其他省赛也拿了奖,保送陵大。】   syy:【谢谢。】   没再有下文。   即使佟穗一直被大家的演技蒙在鼓里,时不时蹦出几句,擦着真相边缘的话,程因霜也跟着装不知道。   像是遵从虔清予的嘱咐,每天放学都来陵川等她,陪着她一起回家。   唯一不同的是,只有一个人得到了审判,红发被判刑二年,其他人安然无恙,仿佛此事只与她一人有关。   庆智伊出国。   令仁为了避风头跳槽到其他城市,陵水开始整顿风气,再没有这种埋在暗处的欺凌。   程因霜隐瞒着这一切,退出陵城歌舞艺术团,转进陵水普通班。   一切好像都在这场见血的牺牲下,要看到光了。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还是日更啦 第47章   “叮咚叮咚!”   程因霜猛的坐起身, 茫然拉开窗帘,炽白的阳光灼着她双眼。   她松了口气,昨晚睡前又想到那天的事想着想着睡着了。   随意披上件外套, 朝门口走,“来了!”   门一开, 冷风扑面而来, 率先卷着她裸在外边的脚踝。   抬眼, 对上祁怀那双干净的眼, 鼻头被冻得通红。   没等她开口,他举起手,把热腾腾的早餐递到她面前。   “佟穗跟我说, 你经常不爱吃早餐。”他蹭了蹭鼻尖, 不自然的挪开眼,“这几样都是她告诉我你爱吃的。”   程因霜心中隐隐一动, 接下,“谢谢。”   门被往外推开, 她自顾自往里走,留下一个背影,“进来吧。”   半晌,房间里除了拆纸袋的声音, 静得要命。   她疑惑转头,祁怀站在门口, 手足无措的模样。   “你进来啊。”   他低头往地上扫视了一圈, 全是女鞋,提醒她道:“换鞋。”   程因霜这才站起来, 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款拖鞋, 递给他。   祁怀心里那点侥幸瞬间消散, 以前也有男人在这住过吗?他穿的是她哪个前任的鞋。   一发呆,不知不觉又过去几秒。   “不进来算了。”程因霜作势去推他拉门。   他回神,“进进进!”   祁怀这辈子就没觉得自己这么束手束脚过,趁着程因霜吃饭那会,他也不敢到处打量,他妈从小就告诉他,女孩子的卧室轻易进不得。   上次,是他越界了。   有了那次的教训,他老老实实坐在她对面,看她慢条斯理的吃。   程因霜瞄他一眼,“你吃过了吗?”   “没……吃过了!”   “到底吃没吃?”   “吃了。”   再次陷入沉默。   直至她吃完,他先她一步站起来帮她收拾掉垃圾。   程因霜双手交叉在身前,看着他忙前忙后,“祁怀,我不是让你来当保姆的。你用不着这样。”   祁怀手一顿,只问:“厨房在哪?”   她往那一指,他安安静静进去,一阵水流声后,他走出来,拿纸巾擦干净手。   他走到程因霜面前,声音沉沉的,“上次的事,抱歉。”   似是没打算久留,他往门外走,换了鞋,打开门,回头望她一眼,“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想追你这件事,是认真的。”   “你知道我是个多不认真的人。”程因霜飞快答。   祁怀深吸了口气,定定的看着她,语气执着,“试着喜欢我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咯噔”一声轻锁,门被合上。她隔着房门,听到电梯开合的闷响,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却又依旧觉得空虚。   -   佟穗枕着虔清予的胳膊睡了一夜,她睡觉不老实,翻身踢被子,半夜没停歇。   他手臂的肌肉被她那么一碾,“嘶”的一声半夜惊醒,又无奈的把她搂回来,固在怀里,到最后,干脆像抱小孩似的,另一只手手肘固定她腰侧,小臂压在她背脊,手护着她后脑勺,让她面对面和他抱着,没有翻身的机会。   她比他先醒,两人贴的太近,以至于她动弹不得只能仰头,鼻息的热气一探,她就被刺挠着热醒。   试着动了动,他又本能似的把她搂得更紧。   身上的柔软冷不防压在他胸膛,她抬手想去推他,才发现两只手臂也被固在身侧。   一抬膝盖,猛的停顿,慢慢的缩了回去。   好像碰到他那了。   到也不是不通男女之事,起码生理学她是老老实实上过课的。   现在不敢动,就只能安安静静的盯着他睡颜,等他醒来。   想起两人是已结婚的关系,她其实还有点恍惚,那夜突然提出让他过来和她一起睡,她有这胆没这量,而且因为小时候的阴影,她不觉得那是个什么好东西。   虔清予睡觉的样子真的很乖,他回国后见到他第一眼就觉得他睫毛好长好浓密,这会整张脸最深情的地方闭合,嘴角也不再是不好惹的样子,她心中一动,抬着下巴往前凑,描摹着他的唇线轻蹭。   他被这动静惊醒,睁眼没推开她,唇一抿,将人搂得更紧,翻了个身压上去,加深这个吻。   两具在被窝里被暖得温热的身体猝不及防贴在一起,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率先感受到他的变化。   “你那个……”佟穗推开他,不好意思的别开眼。   虔清予的唇上火了似的嫣红,这点红蔓延到他耳后,而后迅速起身,帮她把被角掖紧,进了浴室。   天光乍亮,她摸了摸唇上的触感,下床把窗帘拉开。   远处海滩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在玩水拍照,飞鸟在海面逃窜,湛蓝海面在风的吹拂下轻轻翻涌,日光铺陈在海面,形成大片的碎星子。   才发现,虔清予这间房子位置极佳,一面可以纵览整座陵城,一面可以看海,离海的位置也刚刚好,不至于受海影响,却能清晰的观看海面。   她站在房间的小阳台,攀着栏杆往下看,睡裙被风吹得鼓囊,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打了个冷颤,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深冬了,急急忙忙把玻璃门推合,再次跳到床上。   虔清予还在浴室,她观察着周围还没来得及使用的东西,注意到那个密保箱,学着他上次按密码的样子,按下记住的密码。   “滴”的一声,箱子打开,她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三层设计,第一层放着他俩的结婚证,第二层则是些资料,猜是和他工作有关,她没拿出来看,直到第三层,比起其他的简洁,这层放的繁杂且五花八门。   表面有个记事簿,封面画了个排球。   一翻开,高中的记忆一个劲的往她脑子里涌,这是她高二的时候被他要求着写的排球记事薄,清清楚楚写了他每一场她看过的排球训练以及排球赛事的日志。   她不对劲的合上,发现表面的落名是,她的□□y。   虔清予的字,看笔墨是后补上去的。   随便翻开几页,犹如她黑历史一样的记录,在她面前呈现。   她脸一黑,再接着一红,这种东西为什么是她写出来的啊!她还以为是那种正儿八经的进步记录……   2012.9.30   今天虔清予打排球,好不容易当了二传,结果郑执那个大傻蛋下手发球砸到了他的后脑勺,本想着这样就算了,结果第二球砸到他屁股上。第一次看见虔清予这么狼狈的样子。   啧,郑执这个发球水平还不如我呢。   2012.10.17   没什么好写的了,今天作业巨巨巨多!   对了,今天的虔清予有点帅,嗯,有点。   2012.11.23   怎么男生大冬天的也光膀子,虔清予突然不让我看比赛了。   得,今天又挂光头。   要是看到这了别怪我写的口水话啊!   2012.12.31   今年最后一场比赛,他好奇怪哦,赢了就赢了呗,干嘛一定要执着拿着奖牌和我拍照。还贴我这么近!不知道别人会误会吗?不过他身上的味道好好闻,一点汗味都没有。   2013.3.19   排球队新转来那个小哥好帅啊!不过虔清予不让我给他送水,也不让我跟他说话,无趣,球有什么好看的!   今天罢工。   本就是薄薄的一本,很多页她都是空着的,写了个日期,能找到的几页也像这样敷衍似的吐槽。   这种东西虔清予干嘛也留着。   她接着往下翻,有几张贺卡,崭新的还带着包装壳,小心翼翼的拆开,发现竟然是她写给他的,祝语非常的官方,估摸着就是班上同学互送的时候随便给他塞的一张。   再下边,她的学习list,监督人:虔清予。   她编了一半的手绳、上课走神涂的鬼画符、两人上课传的纸条……   怎么,全是关于她的东西,这些她甚至都不记得不在意,随手就能扔掉的东西,竟然都被他和结婚证一样放进保密箱里。   一顿翻找,最正经的东西,是一个录像磁带。   虔清予从浴室推门出来,就看见她锁在地上,偷偷摸摸的藏东西。   他挑了挑眉,一下看出她的好奇,“想看什么?”   佟穗老老实实把录像带伸出来,“这里面,录的什么?”   “想看?”   她点头。   他勾了勾唇,接过她手中的录像带,把她拉起来,揽着她去客厅,把录像带塞进去,点击播放,不算高清但很有年代感的画面“滋啦”一闪,在她眼前播放。   第一幕是她课后趴在桌上睡觉的场景,嘴里一张一阖的念叨,“好吃。”   背景音还有不清晰的笑声,一听就是虔清予,她转头怒睨他一眼。   第二幕是她正儿八经的站在讲台上给大家展示她收集的云朵,一张照片附一段讲解批注,各种各样类型的云,不乏她逃课爬屋顶拍的火烧云。   第三幕则是自拍视角,虔清予掌镜,他只露了半张脸,但嘴角始终扬着,她在田径场练操,手舞足蹈,那么一瞥,看见他,直冲冲的冲上来,一阵抖来抖去的翻转,最终黑屏。   录像直接被虔清予没耐心的拖到最后,他身着正装,头发似乎也精心做了个造型,领带打得服服帖帖,看着清爽俊逸又增添点成熟的男人味,不得不说,男生换上西装,颜值都会一下拔升一个层次。   虔清予手上拿着一张稿子,缓缓走上台,灯光打在他身上,他拔高身前的话筒,试音,接下来是一段英文。   他说英文时的样子和平时反差很大,很少年的一张脸,英文咬字却低沉磁性,标准的英腔,冷而矜贵,雪山崩塌而他独立于世的画面油然而生。   她翻译过来,应该是。   “我曾于幼时的一个冬天,遇见一个不知所措的女生,她长得很漂亮,精致得像橱窗里的洋娃娃,但却苦着张脸,于是我脱口而出,丑。这句违心话,大概是我和她认知错节的开始。所以今天,在这么正式的讲台上,我想告诉她,她像是春日阳光下新生麦穗的活力股,源源不断注入我生命,让我再也不能离开此地。比肩我的血液脉络,掌控着我的生与死。”   底下一阵嗷叫,他似是应答观众的碎语。   -“为什么不直接夸她漂亮?”   -“因为如今,她无论漂不漂亮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她本人最重要。”   “佟穗。”他突然唤她一声。   “这段话,才是给你的。”   她眼前一热,视线也变得模糊,想起这份视频发生的时间正是她出事那一天,心猛地一缩,“但是你还是离开了。”   佟穗抑制着这份哽咽,安慰自己似的解释道:“因为你受伤了。”   “但是以后,你受伤了也不可以离开。”   虔清予低头吻掉她眼角的泪,轻声道:“好。” 第48章   两人的温存被一通接连不断的急电打断, 佟穗率先反应过来,起身去摸手机,拿到手上才发现, 是虔清予的,来电显示:郑执。   他只是简单通知一句, “这次是真有进展了, 你带着佟穗来警局一趟。”   虔清予抬眼看她一眼, 把她垂落的发丝勾到耳后, 闷闷的“嗯”了声。   元旦,街上主干道都是堵着的,近新年, 到处挂着红灯笼, 虔清予有提前准备似的,抄小道先开往了佟家。   佟穗不解, “不是要去警局?”   他开车的间隙空出一只手,扣在她手背, 安抚的摸了摸。   她忽然就明白了那些丝丝缕缕的牵连,事情可能根本就没她想象得那么简单。   “爸!”佟穗有小段时间没见佟甄,隔着车窗喊他,作势想推门下车, 被虔清予拉住,她疑惑道:“怎么?”   “他们等会和我们一起去警局。”他按下车锁, 把后门锁打开。   佟甄和曾茵坐上车, 笑着说:“郑警官那边又有什么安排?”   虔清予回头答:“还不确定。”   一路上,佟穗喋喋不休的和佟甄的分享她看的烟花, 有的没的都胡乱说了一通, 像在刻意缓解即将去警局的紧张感。   警局里多了几个出乎意料的面孔, 就连郑律师也赶趟似的推门而入。   颜节、程因霜、庆智伊和秦怡人都早已落座。   郑执引带着他们进去,就出门把门带上,陈警官坐在主位,给他们每人都发了张资料,便于查看。   正中主图的照片,程因霜单是瞧了眼,双手就脱力砸落在桌子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图片上,正是当年的红发和令仁,第二张图上,则是庆华。   佟穗侧身抓住她的手,“霜霜。”   陈警官没拐弯抹角,“今天请你们来,是因为你们都和这起报案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我需要你们的辅助。”   几人同时惊诧道:“报案?”   虔清予也一愣,他还没有充足的证据,并不是他。   此刻,角落的秦怡人忽然抬头,苦笑了声,“是我。”   她缓缓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只有唇上那抹红显得格外突兀,少了些初见时妖精气,收敛不少。   自从庆智伊被爆出校园时期霸凌同学,作为和她交好的好友秦怡人也受了点影响。   评论区里满屏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不过就是嘲讽她有庆智伊这样的朋友,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说不定还是帮凶,欺凌别人中的一个。   事业本才堪堪起步,因为运气好,撞得个新势新人的头号,结果因为牵连被毁于一旦。   她心理崩溃,想自证清白,却发现自己手脚确实也不干净。   那天拍摄完,她在警局门口,犹豫再三,翻出当年被迫录下的欺负程因霜以及角落里含着“纸片”的红发的视频,一并打包在u盘里,递交给了警官。   -   红发是个代号,陵城有个地下商城,简称“红阳”,暗自操作流通了十余年。   早期陵城还未发展起来之时,这个圈子风靡一时。   起初只是用于男女服装交易,后逐渐简化为男女交易。   人际链相互交叉,一些歪门邪道的货物交易商也开始在这定点交易。   令仁在一场酒局上,认识了此时陵城烟草商老总庆华,两人杯盏相碰,男人之间围绕的那点话题在酒后通通吐露,自觉是同类。   “久闻庆总大名啊,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喝酒,合作合作。”令仁点了根烟,给对方递了根,顺手帮他点上。   庆华识相接下,眼珠子一转,“令总是哪个区的?”   “不至于不至于,我就一学校副校,没实权的。”烟在嘴里咬了口,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谄媚道:“还是要庆总多多关照。”   庆华听了这话,倒是挺惊喜,“我家那闺女正愁去哪个高中呢,令副校您是哪个学校?”   “哎呀,这不巧了,送我这来,我保准什么都考虑她,你看这样行不行?”令仁极有眼力见的往他那低杯一碰。   第一场交易,至此开始。   庆华爱女,令仁爱妻,两人在外的名号共同点,无非是,爱女人。   有了这个名头,两人的面子功夫做得服服帖帖。   唯一不同的是,庆华是真的爱女,爱到就差没上天给她摘星星摘月亮。   庆智伊妈妈生她时难产,她出生时不同于其他其他孩子没长开满脸褶皱的样子,脸上光滑平整,水灵灵的一双眼睛。   出于对新婚一年不到的老婆去世的惋惜,庆华格外珍惜这个孩子。   怕她受委屈,未再婚。从小到大亲力亲为,生怕错过她的任何成长。   她的娇纵,是在溺爱和无边无度的放肆里愈演愈烈。   起初,她不喜欢有任何人风头盖过她或者是走在她前头,事事争先。   小学时朗诵比赛因为有个女生的嗓音比她清脆好听,被选当小主持,她嫉妒得直接拿铅笔往人家喉咙上戳。   嘴里念念有词,“让你抢我的百灵鸟称呼。”   那女生躲得急,一小块铅嵌入她喉咙表皮,当场渗血。   她哭着捂住带血的脖子去找老师时,手上也全是流下来的血,年轻的女老师当场就被吓晕过去。   这是庆华第一次打她,假模假样的站在病床前,扇了她一巴掌,大概是父女默契,她配合着转头,挨了一掌风。   庆华赔钱赔得大方,对方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那一小块铅墨,像一点黑痣,永远留在她皮肤表层。   她真正开始伪装自己,是发现这次暴力事件之后,班上的人见到她就像看见恶魔一样躲,没有人敢靠近她,也没有人和她说话,甚至于自己有什么才艺都不敢在她面前展露。   怕自己和那个小女生一样的下场。   于是她开始装笑,把庆华给她买的那一堆进口玩具通通带到学校,分发给大家,当着全班的面,演讲似的诚诚恳恳的说了个八百字道歉稿。   小孩子的心最好收买,没过多久,她又靠着这些她完全不缺的玩意,吸引了一堆同学的青睐。   初中时她开始学跳舞,迷恋上H国唱跳歌手,发了疯似的求庆华,让他送她去H国当练习生。   庆华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舍得送她去那么远的地方。   庆智伊哭闹无用,她想到了个法子,先改名,照着人家的名字模板,以绝食相逼让庆华给她改名。   他是传统教育里长大的,名字一出生就伴随一个人,怎么能说改就改。   她借口说反正姓氏没变,不算坏了他的原则。   改名成功后,她如同脱胎换骨,托令仁的关系进了陵水。   她又把目标转移到了陵城歌舞艺术团上,在追星的过程中,她太明白,一个清白的过去对出道有多重要。   她不旦要清白,还要给自己镀金,让自己什么都争第一,什么奖都往自己身上贴。   为此,她不惜每年去探访一次那个被她戳伤的女生,以“好朋友”相称。   只是单这么一幻想,她被鲜花相拥,被赞美相簇,被粉丝围堵,被代拍疯狂按快门……这些景象已经让她获得了无比大的满足。   程因霜是她完美计划里杀出来的意外,她不是不努力,但她的努力完全比不过先天条件就比她好一万倍的程因霜。   一开始,她只是出于嫉妒,但不敢动手,被老师批评后气急了往她那猛撞一肩膀,发现她竟然没反应。   这才意识到,程因霜就是好欺负的花架子。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唯唯诺诺,跳舞跳得好有什么用,畏畏缩缩。   她开始变本加厉的拿她当发泄瓶,尤其是,程因霜还是个踢不碎,打不到的发泄瓶。手脚上全是淤青了,尽然还能强撑着来上课。   庆华人到中年,看着庆智伊越来越大,终是耐不住寂寞,酒局过后,跟着一行人来“红阳”体验了一次男女交易。   每每回家,见到客厅里他去世老婆的相片,逐渐上瘾的偷腥感在此刻达到顶峰。   红发是他体验感最好的一个。   他把她带回家,哄着庆智伊喊她小阿姨,她不肯,笑道:“这么年轻的美女应该叫姐啊,为什么要叫小阿姨,爸你也太不会说话了。”   “唉,你说得对,叫姐,以后就叫姐。”庆华见她接受程度高,巴不得把红发带回家。   陵城商业局,他每每参加都差个女伴,这次把红发带上,爱她爱得恨不得把所有名贵珠宝都叠加在她身上。   那晚她华丽出场,压了酒场上一半女郎的风头,年轻的优势让她得意一时,让庆华虚荣一刻。   令仁的眼神一整晚往他那落,琢磨着帮庆智伊进歌舞艺术团的事还未有回报,主动上前递酒。   他不到四十,比起已年近五十的庆华来说,看着除眼尾的褶子,无论是在身材还是外貌上都不知道胜了几筹。   一局酒尽,他偷偷往红发那塞了个名片。   夜半,庆华喝得烂醉,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红发拿著名片出门,上了令仁的车。   他这人,多年从教经验,给外表镶嵌的一身书香气,还真有两下子,红发的心被他勾着,只想着怎么当他的正房。   为了更好接近他,红发频繁的往陵水跑,她早年就是辍学出来混的混子,什么事没见过,什么人没打过照面。   一群假读书真叛逆的学生,她说收拢了就收拢了,她说欺负了就欺负了。   令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助长了她这种行为。   为了维持庆华这边无度的转款,她对庆智伊格外宠溺,说不上是什么好人,但讲义气,当她是姐们,就不会轻待她。   为之承受代价的是此时还只会吞声咽气的程因霜。 第49章   “陈警官, 能不能别放了。”程因霜哑着嗓子,低着头不想看屏幕。   视频里,一群和她差不多大穿着校服的女生, 在一个红发的指使下一个劲的扇她巴掌,一掌落下, 另一个女生接下, 除了“啪”的清脆巴掌响, 还有程因霜的呜咽声。   佟穗眼前蒙上一层雾, “陈警官,直接放大红发的画面吧。”   这种在众人面前被观看自己被欺凌的折辱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有多崩溃。   陈警官点头把视频拉大, 角落里, 红发缩在凳子角,指尖弹开一个盒子, 从里面拿出一片片白色的薄纸,伸舍一舔, 瞬间融化。   由于视频已经是几年前拍摄,模糊不清,这么一放大,根本无处考究。   “庆智伊, 你还不说吗?”秦怡人往对面扫视一眼,厉声厉色道。   几人的沉默和此刻揭开回忆的痛苦让会议室变得更加的死寂, 她这一声带怒气的喊话, 让人为之发震。   “是……是我爸。”庆智伊呜呜哭起来,抽泣着说出真相。   当年, 红发在知道令仁有老婆后, 没少在他老婆面前挑衅, 一是装作和他交易药物主动上门,二是有意无意透露自己的年轻貌美,和那个卧病在床的妻子做对比。   令仁这个人,能年纪轻轻爬上高位,他自认聪明。   交易药品赚差价,自己却不动一丁半点。   红发瘾重,尤其是在吃了那个东西之后,格外的疯狂,常常神志不清的晕过去。   久而久之,令仁考虑到自己对发妻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想再继续下去,一边假意控制着红发的情绪,一边想办法做了断。   这年陵城整改,大幅度清扫“暗箱”交易,“红阳”交易点被通知迅速撤离。他们自认是小本买卖,成分不重,只是会让人兴奋,转移个阵地不就能继续干。   庆华为了接洽红发的那个交易板块,提出自己可以投资一部分,挽救一下他们的垄断危机。   他的烟草公司不算大且经营这么多年,业界口碑不错,他钻了个空子,空出个车间,专门用来放交易药物,研发人员为了升职加薪,在他面前吹耳边风,说这个东西加进去,抽烟的人会更快乐,卖得也会更好,到时候他的厂牌出国都不是问题。   心中一动,决心尝试。   佟家公司这会正和颜家企业鼎力,两方刚有要合作的倾向,被庆华插了一教脚。   佟甄当时气得就往他那批了一批烟,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突然蹿起,结果质检时,被查出里面含有不明药品。   之后直接把这批货送去举报,庆华还没来得及反应,“老巢”就被彻查。   车间在最里层,他反应快,把机器砸毁,点了把火,整栋楼都被炸平,周围的山为之一震,火势蔓延,烧了一整夜。   直至一点证据都没有,他在心里记恨上佟甄。   为了不造成更大的损失,他决心转手,然而颜家主动接下了他的烂摊子,收购了他的厂。   庆智伊娇纵惯了,才不管她爸爸的公司如何,能拿钱满足她挥霍无度的生活,并让她安稳“镀金”,高中毕业后去H国当练习生,这就够了。   庆华公司的挂名是他年迈的老父亲的名字,他压着老头子的手按下合同,转头去应聘了佟家总部的高层管理。   有手段,有经验,行事老辣果断,他很快就混到佟甄对他信赖的位置。   长久的潜伏在佟家,以至于他在看到自己苦心经营的公司落在颜家手里,心里竟不是滋味,年末各大商业巨头像冲业绩去似的,争锋相对,暗流涌动,就差没明面上撕破脸。   这会颜家似乎准备交接担子,颜侃行事还是太年轻,导致股份涨幅过大。   招来各路的伺机埋伏,庆华加了个码,也从中插了一脚。   签合同的胆子被他带回家,随手往茶几上一放,被庆智雅看见。   她淋了一身雨,想到自己站在远处看到的见血场面还不由得发抖。   她颤颤巍巍拿起那张合同纸,满纸的红印和黑字刺痛她双眼。   【我承诺搞垮颜家大儿子,拿四分之一利润。】   她打开手机看新闻,果然,同天下午六点半,颜家二子重伤被送往医院的词条刷屏。   而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爸爸,竟然是参与这场谋划中的一个。   “音音啊,你怎么浑身都淋湿了?是不是没带伞啊?哎呀,你这样感冒生病了爸爸要担心的呀!”她忘记庆华是怎么冲出来,拿着毛巾细致的给她擦头发,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说些关心她的话。   只觉得这些声音离她好远好远,在耳边嗡嗡作响却又怎么也听不清楚。   “爸,我要出国。”庆智伊失了魂,“我做错事了,我又做错事了,怎么办啊?”   她开始哭,再接着怒吼,“为什么你也要做错事?我的未来怎么办?你为什么不考虑我的未来?”   事发前,令仁老婆突发疾病送往医院,清醒间,第一时间就是给红发打电话,她当着令仁的面痛骂她是小三,结果被反骂一通挂断她的电话。   令仁不想让付出了这么多年的妻子失望,给红发拨了个电话,说了绝情话了结两人的关系。   红发本就上瘾,下午又吃了不少,被这么一激,整个人开始神志不清。   她从边上建筑地翻找到那个带铁钉的木棍和刀时,自己都不受控的对面前的人下了手,先是虔清予,再落下那一刀,依旧是虔清予。   那个雨夜,两个少年都被送进了急救室。   也恰恰在一个医院甚至是同一层楼。   颜节醒的比虔清予早,颜父在颜侃那个病房,他没人照顾,白着一张唇,游魂似的在医院走廊外游走。   直至走到一个哭声不断的病房门口,熟悉的名字让他停住脚步。   “清予啊你这是何必呢?在国内也可以养伤。”   虔清予摇头,“叔叔阿姨,我留在这会影响她的。她就剩一场决赛了,让她好好比赛。”   “穗穗知道你这样一声不响的走掉会伤心的,而且你替她挨的这一刀,她以后也会记住一直对你好啊!”   他一说话,伤口就撕扯的疼,“阿姨,我不要她因为这个对我好,我真自愿的,别告诉她让她自责。”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等我伤好了就回来,你们就当作不知道。”   颜节透过房门的缝隙看到程因霜站在门口的背影,心一跳,往后退几步。   他竟然为了佟穗受伤了?   接到那通电话后,他就去接他妈妈一起找颜侃,挨的那一刀他一醒来就为之后悔,巴不得颜侃能跪在他面前才好,而虔清予呢?替一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挨了一刀,怕对方自责,竟然要离开。   这好像是他人生中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既然都是伤在背部,谁又比谁更高贵呢?   虔清予的离开给了他接近佟穗极大的空间和机会,高三最后半年,他每每想接近她,都会被她以忙着学习推辞。   久而久之,她开始不来学校。   颜节太明白她成绩有多好,从小就是尖子生里的尖子,作为班上年龄最小的那个,多的是人把她当妹妹照顾她。   为了追上她的脚步,颜节跪在颜侃面前,让他砸点钱,送他去陵大。   一个人太想要得到一个东西的时候,欲望就会变成控制他思维的利器,会不受道德的约束不受本能的制止,他靠着那道同样的疤,向佟穗撕开自己难堪的疮口,博得她的同情,坚持不懈的品一场美梦。   然而一得到,他就松了口气般的觉得,觊觎了那么久的人,好像也不过如此。   于是,反正疯了也就疯了,不如再疯一点。   疯脱了,才发现自己想得到的人根本就没被他抓紧过。   他在听完庆智伊这番话后再也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哐当”一声,颜节猛的站起来,把手中的水杯往庆智伊凳脚底下一砸,水喷洒满地,玻璃杯碎成了渣。   “你怎么好意思来求我的?你爸差点就间接杀了我!”   庆智伊红着一双眼,吓得站起身节节后退,“对不起。”   陈警官上前控制局势,示意先让庆智伊说完。   庆华为了满足女儿的明星梦,把她送出国,继续在佟家潜伏。   佟甄对他信任至极,觉得他是活着的这几十年来不可多得的相见恨晚的知己,把他提拔上来,安放在资金部。   这一行为无异于引狼入室。   佟甄人到中年,好不容易得了个可以把酒言欢的知己,对他事事兼备,好到庆华都动摇过几分。   直到庆智伊在H国的发展不顺,在各路大神中挨了个边出道,也是靠庆华在背后砸钱。   一出道,实力不行,人气垫底,黑粉比真爱粉还多。   想要解约才发现当初签的是阴阳合同,解约需要赔付高额违约金。   庆智伊哭着求助国内的庆华,这一次哭闹无用,她把目光放在了在娱乐圈刚刚起步的秦怡人身上。   “我要解约了,打算在国内出道,你记得帮我宣传,多给我推点资源。”   命令一般的通知一声,秦怡人没反应,她又抓着把柄似的提醒她。   “别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我们以前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是当初的事情暴露了,你的事业也得毁。”   秦怡人咬牙道:“你想怎么样?”   她女士烟往厕所的台子上一碾,对着屏幕里的秦怡人吐了口烟,“到时候听我安排。”   转头给庆华发了条短信。   【爸,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把你当初害人的事捅出来,反正我这个女儿你也不想要了,我们同归于尽。】   庆华自从公司被收购,在佟家拿得都是普通员工的工资,存款给她穿金戴银的女儿挥霍得逐渐见底。   可他这一生,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他的工资条彻彻底底让他看清佟甄的商人心思,真对他好,怎么可能就这点报酬。   做坏事也会上瘾,成功一次,就会想试试看下一次会不会也得手。   九月,庆华飞了趟H国,借公司漏洞,流通近几亿出去,把庆智伊的违约金赔偿完,全款在H国买了套房。   他是要彻彻底底搞垮佟甄,为自己和庆智伊留一条后路。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看到这有没有明白点,我最初的封面是蓝色海面有一只蝴蝶,也是想映射蝴蝶效应,所以他们之间的纠葛是必定会发生的,即使穗穗不帮霜霜,上一辈父母之间的纠葛也会影响到他们。   再说说颜节和程因霜的名字。   颜节谐音严节,是冬天的别称,意味着跨过他(冬天)这个坎,才能见到春天。   程因霜,败也因霜(小部分原因),成也因霜嘛。   不过也不知道大家是看的时候是什么想法,只是我在写的时候也会不知不觉有种,啊哦,原来如此的感觉(捂脸。 第50章   烟尽水凉, 年轻人和上一辈的事,这一局是彻底把来龙去脉打通。   颜节靠在走廊尽头的玻璃窗,低头苦笑。原本他可以更早认识佟穗的, 如果事情发生在那两场祸事之前,他们之间的结果会不会有所转变。   庆智伊联系他的时候, 他正和佟穗冷战。   佟穗不是一个会表露自己负面情绪的人, 庆智伊和她过去的那些牵扯, 他并不知情。   她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 但做事不娇气,刚在一起那会,他随口提了句, G家手工定制的那条领带不错, 她就偷偷私下找到那位设计师,学了很久, 亲手做了条送他。   他那会就觉得,她谈恋爱真的很认真。   他享受的是佟穗成为他女朋友后的身份转变, “得到”的快感,而佟穗似乎是真的在和他谈恋爱。   颜节开始享受她对他的认真,原来贪图对方的付出,而自己只是接受, 这么轻松自在。   不用付出时间成本、精力成本甚至是金钱成本。   因为他俩都不差钱。   渐渐的,他连最初的那点感情成本, 也一并收回了。   和佟家的联姻合同一签, 佟穗就算是闭着眼睛,也得嫁给他。   对他而言, 虔清予的离开简直是他这辈子最捡便宜的事, 把男人骨子里的劣性表露得淋漓尽致。   他想要的, 是一个自己学生时代一直藏于心底的白月光,对他好,也喜欢他,长长久久的陪在他身边,哪怕是摆件,也好。   佟穗不然,她从小各方面富足,岑漾的离开对她来说多少有点影响,曾茵的补位只是填了母亲这个位置的空缺。   她对感情挺迟钝,喜欢是什么感觉,爱又是什么感觉,她没有特别突出的感受。从小被虔清予拦着护着,没深入接触过几个男生。   虔清予呢?家长们都让她以哥哥相称,早就习惯了这个借住在她家,和她朝夕相处的哥哥身份。   更何况,他有时候会说些奇怪的话,却没有真的说过一次“我喜欢你”,那就是亲人之间的珍惜,她一直这么坚定的认为。   直到遇到颜节,一个愿意不顾所有挡在她面前,为她挨刀子护着她的人,这种感觉,应该叫心动,她再次这么坚定的认为。   爱是奋不顾身,是倾尽所有。   她认认真真的像完成打卡任务一般,满足颜节所缺乏的,所提及的以及所观望的一切,她对爱情真挚而热烈,勇敢而不计回报。   可是不对等的付出,她就算再装傻,也会觉得不舒服。   为什么在转变成男女关系之前,他可以如此真诚相待,甚至不惜向她揭露伤疤,在一起之后,就完完全全吊着她。   他们自顾自的在自己的领域里,越走越远。   不相交的圈子,分层的思维方式。   先出现分歧的是,他们没有共同的话题,再接着,他压根就看不起她作为一个富家女竟然会去跋山涉水就为了拍张照。   他在事业里,是很会投机取巧的人,事事能尽量节省成本,就不会浪费自己丝毫的精力。这样的人,又怎会不明白,在爱情里并节约成本可言。   -   佟甄情绪不太对,原本自己以为,只是一场简简单单的背叛,结果是自己先引发的纠葛,一个无意之举,竟给自己给孩子们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终究是造孽。   曾茵搀扶着他走到陈警官面前,“陈警官,我能不能去看看庆华?”   他点头,叫郑执进来,带着他们去探视。   虔清予牵着佟穗出来,在外等待。   颜节走到她面前,不自然的理了理衣襟,“穗穗,我们能谈谈吗?”   她看了虔清予一眼,最终摇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灯闪了一秒,虔清予掀眼,眼神锋利,死死盯了他几秒,哑着嗓子,“你应该和我谈谈。”   两人出了警局,静静走了一路,直至走到一块空地上,虔清予猝不及防的出了一拳,落在他脸侧。   颜节冷不防挨了这一拳,疑惑看像他,“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怎么样?背刺的感觉爽吗?”虔清予扭动手腕,没好气的说。   这句暗示意味明显的话深深刺痛颜节的心虚和不安。   他擦掉嘴角的血,半晌没说话,觉得时机差不多可以开口,他笑一声,“确实,你打我也不用特意告诉我一声——”   又是一拳。   “之前那次打你,是因为你作为佟穗男朋友的身份不够格,第二次,是因为你作为佟穗男朋友不尊重她,第三次,是因为你前两次能有机会挨我那一拳都是借着是她男朋友的身份。”   虔清予深吸了口气,“你要是真有那本事,让她喜欢你,也就算了。”两拳下来他手劲猛,拧了拧手腕,“但你用这道疤来绑着她,你是真有脸啊?”   “我要是不回来你还真想跟她结婚是不是?”   颜节苦笑一声,没回手,但反驳道:“但是你不能否认,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喜欢我。”   他强撑着站起来,“虔清予,你别把自己说得多高尚,是你自己要走的,是你自己要给我这个钻空子的机会。”   “而且,你凭什么认为,你在这,她就会喜欢你?你们认识多久了?每天一起上下学,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能让我钻到这个空子,也不见得你们之间的感情有多好?”   换虔清予沉默。   他还在喋喋不休的补充,“你真以为她和你结婚了,你就赢了?她和你结婚不也是因为不想和我结婚吗?你要是不回来,她也会选择和别人结婚。”   颜节冷笑一声,知道自己说的话扎他了,想继续掰回一局,“虔清予,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她确实有那个条件,我做错了,我认,但是你不一定就是对的。”   近新春,远处街道上已初显现些迎接新年的喜气洋洋,而虔清予的心情在此刻顿时沉下来。   他这人,没在什么方面落过下乘,只有佟穗,永远是他生命里的不确定因素,让他永远做不到精准的判断,判断两人的关系走向,判断她到底喜不喜欢他。   虔清予突然忘记,他找颜节出来,是干什么了。   他逼着自己清醒些,抬眸看他,语气不耐,“颜节,你有个点说错了。”   “我娶她,不是在和你竞赛,她也不是任人挑选的战利品,没有所谓输赢之分。”   今天阳光耀眼,他却觉得自己落了句违心话。   “你在我这,当竞争者,还不够格。”   话落,他转身回警局,手还在隐隐作痛,但他说谎了。   风像刀子似的,吹得他眼眶泛红,少年时代,他以为黏在她身边,挡住所有男生,不让她看向别人,她就会只看向他。   可她是自由的,她有自己的选择。   他很嫉妒颜节,发自内心的,嫉妒过好几年。   不是不够格,是他认为,在佟穗眼里,颜节太过够格了。   -   庆智伊把所有她能翻找到的资料通通交给了警察,当着大家的面,“噗通”一声,跪在了程因霜面前,不管她接不接受,她一个劲的往地上嗑,直至额头肿起一个红包。陈警官把人拉起来,她又挣扎着跪下去。   程因霜鼻头泛酸,但心里完全做不到接受她的道歉。   “你真要道歉,不应该只是对我。”她抹去眼角的泪,别开眼,不愿再接纳另一个人的狼狈。   这场纠葛,上至几家长辈,下至几位年轻人,终于在一场场闹剧下,逐渐明朗清晰起来。   “红发她出狱了,她也悔过了,你如果真的不能原谅我,我就去找她一起过来给你磕头,行不行?”庆智伊满脸泪痕。   当初那个嚣张跋扈的漂亮女生,再她身上看不到半点影子。   “别说她了,连你,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程因霜捂住耳朵,往后退开几步。   “那你说,那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庆智伊爬着站起来,试图去抓她衣袖,被她躲开。“那你打回来?我当初怎么打你的你就怎么打回来行不行?”   程因霜失望的闭上眼,这些声音如果是当年听见,她或许还会动恻隐之心,如今,她的心已是铜墙铁壁,可不愿再敲开,让人看见其中的柔软了。   “秦怡人!秦怡人你也滚过来一起道歉。”   庆智伊别无他法,捕捉到站在远处的秦怡人,冲她怒吼。   “你为什么要祈求别人的原谅呢?”程因霜语气冰冷,“伤害别人的人,就该这辈子带着这份愧疚活下去,所作所为要变成一块能游街示众的烙印,永远标记在你身上。”   “可是我得到报应了,我已经得到报应了,我爸爸也入狱了……”她双手捂住脸,再也无法抑制的痛哭。   秦怡人走到程因霜面前,给她递来一包纸巾。   “谢谢。”   “对不起。”   两人同时说出口。   “我说的是纸巾。”   “我说的是以前的事。”   当初,秦怡人是普通班的一名学生,成绩一般,舞跳得一般,在庆智伊眼中,她长得也一般,能在她身边,当个走狗,也挺有面儿,还不被压风头。   她没对程因霜动过手,但她是被指使着拍视频的人。   往常,她都是远远站在边上。   那一次,程因霜的脸被打肿,她被红发拖拽至她面前,怼着脸拍。   两双同样惊愕的双眼相对,那么近,秦怡人甚至能看出程因霜眼里的求救。   但她手一松,手机掉在地上。   什么都做不了。   如今能揭露这一切,她自认,也算赎罪了。   程因霜没恨过她,只是每每见到她,想起自己被打得最惨的那一次,就会联想到红发和庆智伊那两张丑恶的嘴脸。   浑身发冷,不可抑制的发抖。   人永远没办法为自己年少无知的恶念买单。   那时,欺负人的人有“未成年人”的保护,无法立案。被欺负的人,白白挨了点巴掌和伤痛,由内至外,由身到心。   如今有时机再次翻身,她看了眼瘫坐在地的庆智伊,狼狈得一如当初的她。   程因霜擦掉眼角的泪,翻出包里的镜子给自己简单补了个妆,理了理衣服,昂着头走出警局,视线由暗到明,逐步走进阳光里,外边白光刺眼,她笑着哭出来,耸了耸肩,轻松不少。   她在心里期望,愿这世间,再没有暴力。   愿受伤的人,比作恶之人先见到光。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51章   警方根据庆智伊提供的材料, 开始进行摸底搜捕。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怕庆智伊会突然逆反,偷偷传递消息, 警方对其进行了扣留。   佟甄坐在庆华面前,两人中间隔了层玻璃, 仅仅半月未见, 都呈现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对面风清云淡的一张脸, 无半分悔过的意思, 佟甄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你是要来看我笑话的话,就滚吧,我不欠你的。”   佟甄:“也许我当初没有举报你, 而是以商人之间的欣赏相识, 我们应该会有更好的——”   庆华愤愤起身,“你少在这打哑谜, 就算不结这个梁子,我和你也好不到哪去, 欣赏,我对你何来得欣赏,巴不得你个奸商早点倒下去。”   曾茵看不下去,上前想说两句, 还未开口,庆华喷了口口水, “呸!都给我滚!”   庆华被带走, 考虑到案件涉及跨国卷款以及走私不明药品,郑律师作为佟甄方的律师继续协调更好的赔偿方案。   虔清予站在警局门口, 一手插兜, 另一只手有下没下的抛钥匙扣, 时不时接住了摁一下车门锁,“滴滴”一声,又关上。   这一动作把郑执吸引出来,往他背上拍了一掌,“干什么呢你?”作势去抢他手里的钥匙扣。   他一抛一收,岔开郑执的手。   郑执眼睛眯眯发光,视线跟着他的手走,“哎,这是你那台限量的车钥匙吧?不是说好婚礼后才开吗?怎么今个都开到警局来了。”   见他不搭话,“你别说是特意过来送给我的啊?”   他眉眼一抬,侧着瞧他一眼,不屑的勾了点唇。   郑执假模假样的推他,“肉麻,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我说的话你都记得。”   “郑执。”   “诶!”   “我觉得你适合当演员,塑造性特强的那种,不是来当警察。”他没眼看,随意的说。   “我这不是看你心情好像不太好吗?”郑执叹口气,“我还不知道你?一有情绪就故意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往里瞧一眼,手一抬,大拇指往后指了指,“佟穗还在里面呢,不去找她?我说这也没你俩什么事了,小夫妻俩回去好好谈谈心。”   阳光往他们这边挪过来,虔清予顺势抬手遮住眼前的光,话里没什么情绪,“离婚什么程序?”   “……”郑执一惊,转身瞪大眼睛看他,“没搞错吧你。”   他吓得一边往里走一边摆手,“结婚你知道离婚你就不知道了?反正不是警察局啊?人民警察劝和不劝分,你自个真想分别找我。”   “穗穗,咱回家,你都多少天没回来了?”曾茵拥着佟穗往外走。   佟穗笑着,“才多久啊?”反应过来虔清予出去好久了,“我给虔清予打个电话,我们一起回。”   电话刚拨上就被挂断,随即疑惑抬头,对上虔清予的眸子。   “你来啦!”佟穗上前去揽他的手,“今天回佟家吃饭好不好?”   他抿了抿唇,沉声道:“好。”   佟穗总觉得哪不对劲,但想到他平时也是这样一张脸,压下自己心中的那个疑惑,牵着他往外走。   沉默寡言了一路,虔清予一直克制着自己心里那点不安,好像真的太快了,是不是又做错了件事。   虽然他一直秉持着想要尊重她的意愿,但她不喜欢他,那什么都白搭。   前期心中隐隐作祟的那点小心思,现在呈现在阳光下,他竟觉得自己也有些恶劣。   “虔清予!”一顿饭后,佟穗追着他的背影上楼,“你今天怎么了?”   他眼尾有点红,像是暴力揉过,看着像要哭了一样。   佟穗抬手,用指腹轻轻揉揉的蹭他眼尾,“到底怎么了呀?”   虔清予把她往放间一拉,“哐”的一声,门锁上,他双手搂着她的肩膀,把脸埋进她脖子里,缓缓的蹭着。   她顿了会,抬手搂住他的腰,两人贴得更近。   两人都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声音沉沉的,冒出一句,“你现在讨厌我亲你吗?”   佟穗松开他,肩上的手也随之放开,两人对视,目光炯炯。   “为什么这么问?”   “你以前总跟我说,很讨厌男生碰你。”   小时候那事以及岑漾的离开,给了她不小的打击,她对男女生之间的亲密关系,在随着年纪的增长,也散发出一些抵抗。   她摇摇头,看向他的嘴唇,声音轻轻的,“但是不讨厌你的触碰。”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陪伴了她近七年,中间离开的那三年半,就好像她心里的一根刺,需要他来,才把这根刺□□。   很多时候,她在跟他的相处当中,都快要觉得自己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但她不敢去确定,因为她经验也不多,而虔清予总比她要理智。   思考了会,她给了个比较官方且带点控诉的答案,“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我其实有点,但第二次第三次就好一点,你看着挺理智的,但是亲起人来真的好凶。”   虔清予心中隐隐一动,喉结上下一滚,头低下来一点,佟穗正好仰头,两人的距离越贴越近,他额前碎发蹭得她的额头发痒。   她看见他眼睛一闭,又睁开,清亮深情的一双眼,像一汪清潭,视觉上一瞧就觉得冰冰凉凉,却想坠进去。   他好像很克制,但欲望在拉扯着她。   两人退开一点,他郑重的说:“那是因为我于理智之外,对你有了别样的感情。想抱你想吻你亦或是……”   他没再说下去,在他这,两人的进度条似乎还只是单向开启。   “有个办法,你想不想试试?”   “什么?”   虔清予看着她那双如此之近的双眸,眼里尽是单纯和好奇,没等她闭眼,先咬住她的唇,一个劲的磨,只是浅尝辄止,在表面停留。   她觉得这种感觉好奇怪,走神一秒,被他摸上后脑勺,把她的思绪勾回来。   断断续续间,他退开。   “那就多亲几次。”   佟穗视线下移到他的唇上,只觉得那个触感好像很软,脸看着冷冷的,不好接近,嘴巴却很热,亲一下,就像冬天的升温器,浑身都暖乎乎的。   她还在思索种种可能,唇上温热的触感又覆上来,这一次几乎搅动着她的大脑都跟着晕厥,头皮一麻。又感受到他退开,带喘音,低而磁性,“脱敏。”   他以一种很怕失去她的掠夺姿态,循序渐进,越发的不温柔。   两人好不容易停一会,他又追上来,到最后佟穗还是不明所以。   她只好换个话题,“你今天在和郑执说什么?我看他进来的时候眼神特别奇怪的盯着我看,就好像在看……”   佟穗撇撇嘴,眼神往一边扫,思考了会,蹦出一句,“渣女。”   虔清予这才被她逗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想什么呢?他没这个意思。”   他的手机“叮咚”一响,郑执的消息又多出两条。   前两条是:   【判断一个人喜不喜欢你呢,得接吻,多接吻,让她迷恋上和你接吻的感觉,这样就算以后她和别人接吻了,也会回过头来找你。】   【别说是我说的啊。】   后两条是:   【怎么样?好用吗?】   【不离婚了吧?】   虔清予瞟了眼,锁屏,又看向她。   佟穗依旧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感觉,好像没觉得这是一种享受或者迷恋的感觉,只是好奇,想要探索,带着客观态度,反而是他像个失去理智的野兽,被欲望控制的低级动物。   他轻微的叹了口气,心中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又漫上来,要淹没他。   “你今天和颜节说什么呢?说那么久?”佟穗见他的情绪好像又不太对,牵上他的手问。摩挲间,摸到一处不太平整的肌肤,她低头一看。   “你怎么又流血了?”   她惊讶得下意识抬起他的手,嘴上给他呼呼的吹。   “我去给你拿酒精消消毒。”她动起来,在房间里翻这翻那,最后拿出酒精和棉片,“你别跟我说你又和他打架了?”   佟穗用嘴把封条撕开,小心翼翼的帮他涂,一边怒斥,“你回来这两个月都受多少伤了,难怪看你手上老是戴个黑手套。”她自顾自的捏住他下巴,左右转了转,“上次的伤都还没结痂呢。”   下巴上被纸划的那条痕迹,浅粉色的,看着还有些疼。   虔清予全程乖巧得很,她说什么他都老老实实的点头。   “你以前,是不是很喜欢颜节啊?”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他突然问,然而问完却不敢看她的眼睛,眼神往一边瞟。   佟穗手中的动作停下,神情自然的看他一眼,老实答:“算不上特别喜欢,但是也是喜欢过的吧。有次团建他为了给我拿第一那个奖牌,都受伤了,当时我还挺心动的。”   虔清予眼里闪过一次错愕,“那每个为你受伤的人,你都会心动?”   她不理解的笑他,“怎么可能啊,只是那个时候我觉得他这种不顾所有讨我欢心的样子还蛮帅的。”   “我爸和我妈离婚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我妈了,曾阿姨和我爸也一直相敬如宾的,一直是她照顾包容我爸,也一直是她在付出,我就很想知道,有个人说过说喜欢你,然后付出,是什么样子。”   佟穗把手中的棉签往垃圾桶里一扔,酒精收进药箱里,继续道:“他是第一个正儿八经说喜欢我的人,当时周围人都说他很好,反正就是谈个恋爱嘛,就试试。”   虔清予呆了几秒,慢慢回过神,喃喃道:“我也喜欢你。”   “我知道啊,你上次跟我说了好多次了。”   他掀眼深深看她,视线跟着她走。   我的意思是,我那时候,也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郑执:这个家没了我不行 第52章   人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发问, 却又因一半一半的问法,得到个完整的答案又自顾自的想东想西。   虔清予,你真不是个爷们。   他在心里痛骂自己一句, 以前怎么连句“我喜欢你”都说不出口。   在澳洲那会,他经常会遇到一些直来直往的金发女生, 她们似乎很喜欢他这张极具中国军人身上那种正气凌然的风范的脸, 即使不笑时看着很冷, 有点不好惹。   这种矛盾感给他身上添了份吸引力。   她们热情豪放的过来搭讪, 甚至直接就是一句我爱你。   他那会很别扭,被缠得狠了,白着脸出去, 红着脸回来。   虔父坐在客厅看报, 抬眼看他,“回来啦?”   虔母特别有默契的接一句, “哟,怎么脸这么红?”   不等他搭话, 两位就看出来大概是个什么情况,“遇到搭讪的女孩子啦?”   他视线飘忽,抬手揉了揉头,不好意思道:“她们也太热情了。”   语言和当地习俗的差异, 他一时半会没转过弯来。   在国内,女生们即使是给他送情书表白, 也是趁他不在偷偷塞他桌子里, 他直接还回去,就不会有下文。   而这些女生似乎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和爱意。   上课占座时, 总有女生会先坐到他旁边祁怀的位置, 给他身前塞一张卡片, 然后大大方方的扭着步子走掉。   虔母安慰他,“我早就说让你来澳洲生活,时间久了就习惯了,说不定还能交个洋女友呢。”   虔清予立即反驳:“我喜欢中国女生。”   两位家长相视一笑,“好好好,你喜欢就好。”   大概真是入乡随俗,他慢慢的也能做到自如应对这些爱慕者的勇敢无畏,一句“我有女朋友了”打发掉所有人。   有穷追不舍的女生问,“她长什么样子?”或者是“你怎么证明?”   他就把录像带拿出来在班上放,分享他和佟穗的高中日常。   每每看到最后,问他这段是想表达什么?为什么说得这么弯弯绕绕。   虔清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样,委婉的表达,其实会给人误差和猜疑,他不直接说出那句“我喜欢你”,谁会知道他是不是喜欢。   虔父虔母手上有对祖传的戒指,他那天回家,一言不发的站在两位家长面前,试着用直接的表达方式,问了句,“你们手上的戒指,能传给我吗?”   虔母点点头,“当然啊。”   “那可以现在给我吗?”   她摇头,“那不行。”   “什么时候可以?”   “当然是你打算结婚的时候啊。”   虔清予想到佟穗的脸,没来由的笑了笑,“我打算结婚。”   戒指依旧没给他,他这会才十九二十岁,跟谁戴。   一个人戴着也不符合他们家祖传戒指的规矩,两人打发他,让他真想戴,自己买个单戒戴着玩。不要拿祖传戒指开玩笑。   他用自己这么多年的存款开始装修虔父虔母在国内给他留的那套房。   他们原本是打算让他自己住那,考虑到他年纪太小,安排人照顾他,他这人私人领域不容侵犯的性子又很强,干脆把他送去佟穗家,两人读书也可以作伴。   两人赶飞机去澳洲的那天,他格外平静,连再见都没说,目光落在佟穗身上,时不时帮她扎好松开的围巾。看起来体贴又暖心,虔母笑笑,安心的上了飞机。   接到他那通求救电话时,两位家长都吓坏了,想过自己儿子在国内生点小病受点小伤,殊不知差点要了他的命。   虔清予这个人,他的喜欢,是“润物细无声”般潜移默化的陪伴。   无声无息的,却又不是毫无来由。   闷了这么多年,终于知道直接的表达,有多重要。   只是唯一那点不确定,他还是问不出口。   生闷气,自己气一气又主动跟她说话,佟穗这个人,心大,忘得比他还快,他等不到她来找他和好的。   思及至此,虔清予俯身往前一拉,扣着佟穗的手腕,把她带到身前,冷不防的坐在他大腿上,还不等她反应,单手往后扣紧她的两个手腕,一手护着她后脑勺,他仰着下巴,去吮她的唇。   感受得到她很想挣扎,很不知所措,但他还是这么固着她坚持了好一会。最后等佟穗迷迷糊糊了,他一边蹭一边问,“我和颜节谁的吻技好?”   她莫名其妙,急急的往后躲,又被他拉回来,亲一下退一下,“嗯?为什么不说?”   他表情有些委屈,“到底谁更好?”   佟穗觉得他今天真是发了失心疯了,迷迷糊糊间摇头说:“没有。”   她半睁着眼去看他,发现他也是睁着眼的,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等待她本能的反馈。   虔清予把人搂得更紧,佟穗反剪在身后被他扣着手腕的手也有点发酸,又听他断断续续的说:“那我和他你更喜欢谁?”   她觉得他可能压根没听懂她的意思。   “什么?”   “我和颜节,喜欢谁多一点?”   好像她今晚不回答,就会一直被他以这个姿势固定着不动,只能“你你你”的应着。   他松开她的手,两人的眼尾都因为难以呼吸而有些发红,水盈盈的,蒙着一层透亮的玻璃纸。   此刻她居高位,低头看他,他像个等待夸奖的小孩,难以置信的问:“真的?”   声音沙沙哑哑的,就像哭过后一样,听得佟穗都有些于心不忍。   她借着这个吻,回应他似的,突然特别认真的说:“这段记忆对我来说算不上好,但当时你的出现,用你的勇敢、温暖和冬日里原本就不多的光缝补了记忆的裂痕。”   “遇见你,我才觉得喜欢一个人,有多好。”   所以,这回听懂了吗?   因为这个人是你,我的喜欢才变得有效。   -   程因霜烧毁掉所有高中相关,把房间里重新打扫了一遍,大字躺在床上晒太阳。她其实一直没想好未来的方向,做网红,发视频直播似乎更适合她有些避世的性格。   但她也不能一直只待在家里哪都不去,长时间和外界脱节,她都快要失去表达能力。   她的蹦迪瘾上来,给佟穗拨了个电话。   “今晚去喝酒吗?”   佟穗那边似乎接的有些急,“蹬蹬蹬”了一阵,随即而来一阵关门响,小声的回她,“行啊,什么时候。”   “就今晚!”   她开车到佟家楼下时,佟穗几乎是冲出来的。   “快开快开!”   “做贼啊你。”程因霜不解道。   直至车子启动,她松了口气,“虔清予他今天特别奇怪,说了些有的没的,问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就刚刚我下楼,他还追着我问要不要他送我去。”   佟穗打了个冷颤,“怪肉麻的。”   程因霜扑哧一笑,“他问你什么了?”   “他问我他和颜节谁吻技好,还说我更喜欢谁?我压根就没亲过颜节。”   “那你有告诉他吗?”   她点头,“我说了没有,但是他好像没听懂。难道是他很介意我和颜节在一起过吗?”   “我觉得不是这个意思,有可能是他吃醋了,男人之间的胜负欲嘛,说不定,以后你们上床的时候,他都得问你一句,他和颜节谁更厉害。”程因霜笑她,往她那看一眼。   “霜霜!”佟穗急红脸,就知道这话不该问程因霜。   程因霜没打算作罢,“那你们睡了没啊?”   “……”   “好了,不逗你了,我感觉他在这段感情里还挺没有安全感的,你是不是都没跟他说过我喜欢你之类的表白话啊?”   佟穗被她这话问住了,“好像还真没有。”   “那就对咯,当年发生那么大一件事他为了不让你担心不影响你比赛和高考,选择离开,结果你却和别人在一起了,他肯定难过。”   “但他那时候,不喜欢我。”佟穗低下头。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程因霜飞快反驳道。   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进了酒吧二层靠窗位置,看着窗外忽闪忽闪的夜景,不由自主的就喝了好几杯。   程因霜喝着喝着就开始哭,“你说啊,我这个人还能好好谈恋爱吗?”   佟穗也喝上头了,“能啊!弟弟怎么样?”   “你说祁怀?”她摆手,一手撑着脸,“太纯了,还没碰过,什么都不会,连接吻都不会。笨死了。”   “你教他啊!他看起来那么……”佟穗笑着打了个嗝,“喜欢你。”   “喜欢能当饭吃?我直播间每天也有好多人说喜欢我。”   “那你为什么说虔清予高中的时候喜欢我?”佟穗举杯跟她一碰,又绕回来之前的话题。   那段录像带,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但虔清予没跟她说是哪一场,她好像也没看过,忽地笑一声。   也是,他的哪一场赛事和演讲,她缺席了。   好像就这一次,她没见过。   而他话里的意思,好像也是在跟她表白。   程因霜顿了顿,本想回答,被佟穗举起来的酒杯一带,思维跑偏,忘记自己要回什么了。   “我们要不要玩个游戏?我今天真的感觉自己解脱了。过去那些烂人烂事,从今天起就彻底死在过去,我一个新时代的人要跟随新时代的发展。”她哽咽一下,“不可以总是回头看。”   佟穗赞同,“那你就和祁怀试试,祁队长,人真的很好,又负责又有耐心,在队里总是给我和贺顷收拾烂摊子,他还很会照顾人。”   她掰着手指头数,“善良,表面呢跟虔清予一样看着冷,实际上很可爱,还经常偷吃台里冰箱的冰淇淋。”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程因霜醉得神志不清,嘿嘿一笑,按下拨号。   “喂?你是祁怀吗?啊对这是程因霜的电话,她让你来接她一下,地址是七氲酒吧。”   她喝完酒之后嗓子都是夹着的,难怪电话对面没听出来是她。   佟穗笑了笑跟她击了个掌,听她说:“你要不要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啊?”   她反应过来,举起手表想打电话,东点西点,看清上面跳动的绿点,疑惑喃喃道:“他怎么离我越来越近了。”   撑着桌子颤颤巍巍起身,一转头,撞入一个安稳松香的怀抱。   微微抬头,对上虔清予那双深邃情深的眸子,随即莞尔一笑,乖乖的趴在他肩头,“你来啦。”   程因霜睁大眼,看清来人,拍桌道:“我想起来了。”   佟穗像个小老头似的,摇摇摆摆走到她面前,低下头来,把耳朵凑过去。   两个酒鬼,满身酒气,而在阵阵酒香萦绕之中,她迷迷糊糊听清她的话。   “虔清予啊——”   “早已在无数个无声的行动中向你表白了千千万万次。”   作者有话说:   好巧哇!今天正好是情人节,早点更   大家情人节快乐~ 第53章   佟穗的耳朵感受着传导过来的丝丝热气, 一时间打颤,不知道是被这热气激的,还是这句话震的, 整个人都酥酥麻麻。   虔清予上前把她捞起来,打横抱起。   空出一只手想给祁怀打电话, 结果身后传来铃响和急促上楼梯的声音, 他一转身, 对上祁怀那张匆忙无措的脸。   “你怎么跑过来?”   “我就在附近。”说话间目光一直停留在程因霜身上, “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没来得及去开车,就跑过来了。”   虔清予点头, “那我带穗穗回去, 这里交给你了。”   好好的元旦经过这么一闹腾,节日气氛毫无。   街上张灯结彩, 星光流转,人群闹哄哄的围在一堆, 佟穗坐在副驾驶上,双手扒拉着玻璃窗往外看。   隔着一层车玻璃,流光溢彩通通蒙上一层灰,降了个度。   她觉得没意思, 老老实实转过身坐好,侧头看虔清予。   他车速开得很慢, 大道拥堵, 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似乎是想抓她手腕, 被她挣脱后就一直垂着, 有下没下的扣着, 修长指节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佟穗视线上移,注意到他肩头那点红印,以及脖颈处一抹未消的紫,而这人的脸,没半点温度变化,仿佛车窗外的冷气,只灌在她一个人身体里,脸被冻得通红,相比之下,虔清予的脸呈现不同以往的冷白,清隽而锋利,看着神情专注,余光似乎若有若无的往她这落。   直至被盯得发麻,他转头,“怎么?头晕不晕?”   她点头,又摇头,捧了捧自己的脸,坐正了。   虔清予好像,真的很帅。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   佟穗自认酒量不行,但酒那么一灌,她发现自己还挺清醒。发呆之余,她想了想自己高中时,和虔清予的种种,总觉得好不真实。   她的视角里,高中三年在结束的那一刻,就转化为泡影。   拍毕业照那天,她认认真真的穿了件小礼服,外边套着宽大的校服,给虔清予空出一个位置,没来由的,对着那个空位发了会呆。   在毕业照出来之后,一些拍废的样片被发到了群里,她才发现自己的头总是侧向那个空位。   当时的这点低落情绪没有被她无端放大,看了两眼就扫过去,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直跟在身边的人,突然就离开了。   通讯这么发达,他们也拥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可佟穗就是觉得好别扭。   在一次次电话后没有回应,她再也没主动过。   虔清予似乎是恰到好处的懂她的意思,也不再喋喋不休的问她。   更新的朋友圈,到底是在向她展示他过得很好,还是在气她不回消息,她不得而知。   想到这,她真的有点委屈。   如果他那么早就喜欢她了,怎么会连句我喜欢你都不愿意说出口。   没有那句话,她们之间的关系就会一直停在那。   酒精上脑,她开始不自觉的掉眼泪。她明明记得她一点也不爱哭的,沾上感情这种东西,就容易患得患失。   虔清予听到一声不清晰不平稳的吸气,转头一看,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滑落,挂在她下巴,又忽地断裂滴落。   他平息心悸,把车开至路边停下,急急忙忙的去捧住她的脸,像布兜似的兜住她滚烫的眼泪。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佟穗仰着下巴,一个劲的抽泣,艰难的点了点头,“穗穗不开心。”   “为……为什么?”他还以为是她喝了酒,胃不舒服。   车身划过一道白闪,他下意识伸手挡在她面前,听她道:“眼睛也很痛。”   “我带你去医院——”   “不要。”她抬手堵住他的话口。   “喜欢我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些在心里埋藏了很久,不确定的问题,在此刻,经过这么多曲折离合,终于直接的问了出来。   虔清予一时错愕,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半晌,他眸子垂下来,挡住眼角漫上来的那点红,“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   “待在你身边,好像一直在阻碍你认识别人的机会,或许你会有更喜欢的人,更适合你的人,但是那个人不是我。”   佟穗听完他的答案,竟也一时哑然。   她那会,确实觉得虔清予这种不跌不休半寸不离的样子,很奇怪。但长时间的相处,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她也没想过,她那些为之心动的事情,落在他身上,其实叫喜欢。   所有他们两人间问题好像在这一刻揭开谜底,带着更大的问题压在他们身上。   佟穗楞了楞,抬眼看向他,还带点鼻音,“可是我现在,很确定,我喜欢你。”   在误打误撞的结婚后,看似儿戏却给足了她一整个正式流程的结婚,让她在婚后慢慢意识到自己的内心。   这下换虔清予惶恐,他眼中湿漉漉的,像淋了一场小雨,带着点懈怠下去的潮闷。   “佟穗,叔叔当时,是喝醉了给我的结婚证,并不是主动给我的,如果你现在想反悔,还来得及。现在佟家危机解除,叔叔的事业也步上正轨,你实习结束后可以正式进入工作,继续做你喜欢的事。也可以选择和我离婚,在我们还没有迈向更不可挽回的一步之前——”   “虔清予!”佟穗的眼睛又泛红,“你是什么慈善家吗?好事做尽了说走就走,现在又想走吗?”   “不是。”   “你就是个骗子,为什么你和颜节都是这样,没有一点耐心,我是不懂怎么谈恋爱,但是我在努力学,我是不懂喜欢是什么,但是我在试着遵循自己内心的判断。我的内心告诉我,我喜欢你,所以我才会愿意和你有肢体接触,我才不会抗拒你,我才会选择和你结婚。”   她一边说一边开始小声的抽泣,虔清予拿纸巾给她擦眼泪,抱着她让她不要再哭了,她就委屈得哭得更凶。   佟穗突然明白虔清予那点突然低落的情绪是从哪来的,觉得她喜欢颜节,觉得她为了躲避颜节和他结婚,这些所有的基础,都是借着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帮个忙而已。   “当初我提出要和你签合同,也是怕你会喜欢上别人,怕你会有更想走一辈子的人,不想牵连你也不想利用你。可是在我意识到我喜欢的人是你之后,我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能确定,让我真真正正有过喜欢的情绪的人,是你。”   她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试着让自己平稳下来,理智的清楚的和他坦白。   “我就是觉得,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你为什么没有早点说出口。”   所以我们之间,才白白错过对方三年,背负着一个这么大的秘密却被别人据为己有,引导着让她放下戒备之心,以为那是喜欢。甚至是随着其他人的推动,成为别人的女朋友,感受了一段不太好的恋爱。   虔清予的脸上也湿湿的,他们靠得好近,要分不清是她的泪水还是他的汗水。   “对不起。”   “录像带那次,是我参加的一场全市英语演讲,当时有一些外国评委,氛围比较轻松,我想让你过来看,但是又怕你想提前看我的演讲稿,就瞒着你。结果你临时被通知去录指纹,老师把我叫去办公室催促我演讲快要开始了。你不是一直想要英语之星的那颗星星玻璃灯吗?我那天,是想拿那个跟你表白的。”   佟穗比他先反应过来事情的始末,“所以——”   他语气急促,似是想快点把一切真相都宣之于口。   “所以我当时还没来得及拿那个奖品,就过来找你了,我怕赶不上而且外边有下雨的迹象,你肯定没带伞。”   再之后,意外的发生比他准备的表白还要突然,好像命里就克制着他,让他不要说出口。   “你怎么这么傻啊?”佟穗觉得双眼发酸,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我喜欢你四个字,也要挑一个特定的时候特定的地点来说吗?”   “当然。”他目光炯炯,将刚刚两人间的那些如泉涌的泪流晒干,“因为你很重要,我也不想随便,我当时想的是,如果你拒绝了我,我就去澳洲,再也不打扰你了。”   他苦笑,“所以那一刀,让我觉得我就不应该有那个跟你表白的念头。”   佟穗安静了几秒,俯身往前抱住他腰侧,顺着他的背脊,隔着一层衣服抚摸他疤痕的走向,“疼不疼啊?”   又喃喃自语道:“肯定很疼。”   虔清予听到她带哭腔的声音,知道她又哭了。   对于这道疤,不是他心中的芥蒂,而是成了佟穗心里永远会为之愧疚的结,他想要解开它,不想让她绑着她,让她难过。   “都过去了,别想了好不好。”   人总是这样,说着要向前的口号,又被丝丝缕缕的过去缠着不放,这根线,缠绕了太多人的青春,她一个人说结束,没有用。   当时对这道疤的略过太过于简单,以至于后知后觉钻心的痛把她缠得无法呼吸。   “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轻易说结束,可是这是关乎着你生死的事情,稍有不慎,可能就会丧命,如果那次你真的出了无法挽回的意外,那我被瞒着的,将会是一个死讯。”   她的眼睛像一碗清水,轻轻一触,水珠就源源不断的滚落,淌着虔清予的心,“那时,我可能连活都不想活了。”   “虔清予。”   “我大大方方的直视我的内心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自我怀疑。”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54章   程因霜是被扛回去的, 她的肚子以及小腹压在他肩头,贴在他胸膛,头垂下去, 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转圈。   “祁怀?你是祁怀吗?”   她伸手去够,摸到一个不一样的凸起, 扯着身子去拍, 拍了两掌没反应, 她又挣扎着往前掉, “啪”的一声,这会她旋转的世界骤然停止。   祁怀身子一僵,话里有些咬牙切齿, “你赶马呢?抽我屁股干什么?”   “嗯?这是屁股?”程因霜的手收得比话要快, 解释似的补充一句,“比马还是要好点。”   一路无言, 她在这个不太温柔的抱法下,感觉自己喝下去的酒全都要吐出来, 清醒些,挣扎着要下来。   祁怀没搭理她,单手按下车门,“滴滴”一声, 解锁车门,刚打算把她往车里放, 程因霜的一句话, 猝不及防的改变了他的想法。   “马是用来骑的,你这抱法是骑马吗?”   他无奈的轻笑一声, 咬了咬口腔里靠脸颊那块肉, 猛地把她往下一松, 程因霜感受到那点失重感双手搂住他脖子,张开双腿夹着他的腰,全靠着她自己固在他身上。   祁怀单手捞她一下,打开后座的车门,转了个身,往后一倒,她也跟着不受防的往下,尖叫一声,再睁眼,稳稳当当落在他身上。   这会是真“骑马”了。   她双手撑在他胸膛,急急忙忙的往下跳,这种羞耻的姿势她就算是醉死在酒吧也不想持续一秒钟。   “不骑马了?”祁怀躺着,双手垫在后脑勺,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程因霜往前边副驾驶一跨,顺势拉上安全带,给自己系上,吩咐道:“送我回去吧。”   这次,祁怀连电梯都没上,远远站在门口,看着她走进电梯,就转身准备走。深夜的小区冷冷清清,轮班的门卫也还没上班。她摁开准备关上的电梯门,冲他喊一身。   “祁怀。”   他转过身来,眼里还带点疑惑。   程因霜在大厅的灯光下,看清他的全貌。   短寸头,锋利的眉,硬气的脸,扎实可靠的身材,正如佟穗所说,他这张硬汉脸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柔情心,让人想去探寻他脸和内在的反差,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可爱。   “送人送到家,万一我在电梯里出事了怎么办?”   她这话的暗示意味很明显。   祁怀插在口袋里的手一松,迈着大步朝她走过来。   电梯空间不大,两人却刻意的站在最边上,生怕触碰到不该触碰的领域。   直至门开,程因霜不动,示意他先出去。   祁怀却刻意的摇了摇头,漫不经心的说:“你回去吧,我顺着这趟电梯下楼。”   她那踊跃而起的心思在这刻忽地降下去,不是说了是在认真追她吗?为什么她决心开始,想要有点回应的时候,他就这么冷漠。   酒精给她造成的晕厥感其实还未消散,她却借着这份疏离,又清醒了几分。   想了想自己那些总是坚持到一半就放弃的恋爱,她最后问了句,“这就是你认真的态度?”   祁怀抬眼,似是没想着她这么问,摁开马上要合上的电梯,走出来,“你先把门打开。”   程因霜摸了半天钥匙,好不容易找到往门孔一插,长廊的灯光一灭,四周陷入黑暗,没有人刻意去震亮这个感应灯,她手扭动,“咔哒”一声,门随之打开。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阵推力就从她背后压着她,把她推进去,“哐当”一声门锁上,他覆在她背后,她的前身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他就顺着她的发丝,往下吻。   黑暗模糊人的视觉,放大人的感官。   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感受到自己在和灵魂剥离,不受控的发抖。神游之间,她听到他说:“认真吗?”   程因霜抬手撑在墙壁上,控制着自己不要倒下去,她已经分不出精力去回答他的问题。   酒精在她的脑子里作祟,而身体最原始的感觉也在控制着她的大脑,一遍遍的唤醒她不曾直面的那份心动和怦然以及去承认,弟弟其实也不错。   “这份认真,你满意吗?”   他唇上泛着水光,程因霜勉强借着窗外那点微弱的亮点,低头对上他那双色气满满又带点讨好意味的双眸。   她想说不满意,但是她身体的本能反应又告诉她,她真的很喜欢且享受这份感觉。   “你起来。”   程因霜站不住,也经不起他这么看着她,别开眼。   祁怀站起来,把她掰过来,他抬头摸了摸唇,凑近去看她。   突然贴近的脸和呼吸让她浑身一僵,她似乎还能闻到那点不一样的气息。   明明如此暧昧的氛围,她对上的却是一双湿漉漉的眼,黑暗之中,搜集视线,破开他眼中的情绪,是委屈而又不解。   他把她翻转过来,低头抵住她的额头。   带点未平息的喘气声,不甘的说:“我才发现,你是真的很难追。直接告诉你喜欢你,不行;站得远远的看着你,不行;和你保持距离给你空间,不行。一定得吊着你,对你欲擒故纵,你才会好好审视自己的感情,是不是?”   今日无月,晚风凛冽。   她于那阵浪潮中,握住一根救命绳,从此这场远行,不再只是孤零漂浮。   一时间,她分不清脸上滚落的那道水痕,是被他的气话激的,还是和他接吻带来的愉悦的本能感受。   稍稍踮脚,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吻上去。   一开始,他只是安安静静的任由她亲,接着,慢慢随着这阵主动的亲吻而变得疯狂,主动低头吻她。   海上潮起潮落,祁怀点了盏夜灯,从此他们并肩、相拥,反复不停。   程因霜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有了个归宿。   不是一片随时会被巨浪淹没的浮木,而是一艘游艇,朝着对岸的方向驶去。   -   一边风浪刚刚起,一边巨浪堪堪平。   佟穗一顿发泄下来,自个的怒气和委屈已经消散了不少,酒精刺激着头皮,感觉大脑昏昏沉沉的,保持清醒说出那一通话,思维停滞,不知道怎么进行下去。   “叮铃铃”一声,持续的铃响打破两人的僵局。   虔清予划开接下,声音沉沉,“妈。”   “嗯,知道了。”   “节日快乐。”   简短几句,他挂断电话,帮她把衣领拉上去,闭眼虔诚的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轻声道:“我知道了。”   佟穗总感觉他情绪还是不太对,心里兜着事。   “阿姨刚刚说什么?”   他启动车子,她认出来是开往桂港湾的路,浅浅的一句。   “阿婆的祭日,他们今年回不来。”   阿婆是他们高三上旬去世的,虔清予从澳洲把她接回来以后,她强烈要求要自己回小猢村,让他赶紧回学校,不要耽搁了学习。   他心思细,看得出来她身体状况已经不太行了,每晚深夜喊着这疼那疼,要么就自己咬牙忍过一夜,白天就是一副乐天派小老太的样子。   虔清予回了趟学校请假,犹豫要不要和佟穗说一声,正好瞥见她在楼下和颜节交谈。   走进办公室,老师特意问了他一句,“要不要把佟穗的名儿写上?”   他一愣,回过神,摇摇头,“不用。”   在回去的路上,深山被橙黄一点点往下填满,漫山秋色,无半分萧条之意。好像穿过这条深山的小道,等待他的就是一缕希望的光。   阿婆是自尽的。   他一下车,周围的邻居就赶着上来,气喘吁吁的,急得整张脸通红。   “阿鱼啊,你婆婆她走了!”   虔清予一下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手上的袋子一松,迎着风跑起来,渐起一身尘泥,干净的校服上,蒙上厚重的一层灰。   几个好心邻居把她救上来,安置在房间里。   陈旧却不破落的小宅里,屋内一尘不染,似乎是刻意打扫过的,她的手指着桌子的方向,他已经分不清,是无措,还是茫然。   玻璃桌上摆了几本天文相关的典籍,贴了张纸条。   “赠穗穗。”   老人家的字颇有苍风劲骨之范,好像隔着这几个字,都能看出来她对佟穗的期待。   虔清予一个人处理完安葬的筹备,准备走完所有流程了再回去。   守了两天夜,他穿得都十分单薄,更深露重,一个人的夜晚更加漫长难熬,他感受着从侧屋吹来的风,没来由的一仰头,滚落一滴泪。   外边穿来一阵“滴滴”的停车响动,随之急促的跑动声,他缓缓转身,一个清爽柚橙香的怀抱拥住他,直直的栽在他怀里,搂住他脖子就开始呜咽的哭。   “怎么不告诉我。”   佟甄走得急,额上也浮出一层汗,一边喘气一边把佟穗从虔清予身上拉起来,“像什么样子。”   “清予啊,你也别难过,我们一家还陪着你。”   佟穗的眼睛沾了泪水后亮盈盈的,也跟着附和,抽泣着却又坚定的说:“对!还有我陪着你。”   那一刻,他一向秉持著作为一个男子汉的坚强不屈,彻彻底底的屈服。   他好像离不开她了,他想让他们成为彼此的依赖。   这晚,佟穗陪他跪了一夜,也断断续续哭了一夜,他把小毯子裹在她身上,不厌倦的哄她,说婆婆不愿意看到她这样哭,一边给她擦掉眼泪。   直至天微微亮,他起身把那几本书递给佟穗。   她眼睛哭得像颗核桃,颤抖着接下那几本书,听他说:“她一直没有离开,只是化作了其他的形式继续陪着我们,她教你识云看天,就是在告诉你,终有一天,她会变成一片云,为我们的世界撑起一片天。” 第55章   少年的坚定有力的模样仿佛还历历在目, 他的话时不时在自己想起阿婆时萦绕耳畔。   “我陪你去。”她思绪下沉,迷糊间努力咬字,说出口。   “虔清予。”   他应, “在。”   她的声音越来越含糊不清,越来越小, “什么时候, 都要我在你身边才可以。”   虔清予单手把她抱下车, 她下意识的搂住他, 像抱小孩似的,另一只手,轻“哐”一声, 把车门推合, 另一只手搂上她肩,埋在她脖颈。   他的收件箱里陆陆续续弹出两条信息。   【Derek, 什么时候回澳洲,我想把你推荐给伯拉教授, 他即将去美国,抓住这个机会。】   【我等你的回复,希望你一定要好好考虑。】   他是为她离开的,也是为她回来的。   但他知道, 佟穗一直都是一个很尊重他意见的人,也不喜欢别人寄希望于她身上亦或是强加自认为好的观点在她身上。   如果让她知道, 她会让他去。   可是他不想离开她。   “穗穗。”黑暗中, 他轻声唤了句。   “嗯?”她下意识的答。   他把她搂紧了些,无声的叹了口气, “没事, 晚安。”   -   阿婆被安置在一小片花海边, 隆冬之际,鲜花全都枯萎,只余留一片枯草色。   以往过来,佟甄在下边等她,佟穗总自说自话。   “婆婆,你选择离开的时间,不好。”   风吹草动,她笑,“你是不是觉得虔清予那个家伙怎么没来?没关系,因为你以前就最疼我,现在呢,也由我来陪着你。”   “等我下次来看你,就把边上的花坪改种成四季花,季季如春,花开不败。你说好不好?”   “不好?为什么呀?”   “你还是这么善良,知道啦,怕打扰周围休息的人对不对,好,我答应你。”   三年过去,这里还是枯荣交错,这丛花海,总归要留给她一个人欣赏的。   虔清予把花放下,不由得抬手抚摸墓碑上阿婆笑着的脸。一时失神,手上的珊瑚戒指嗑在墓碑上,“叮”的一声脆响。   “阿婆,我和穗穗结婚了,是你传给爸妈的那对珊瑚戒指。”   佟穗也伸出手,和他相并。   阳光艳丽,折射在珊瑚戒上,那抹端庄的红,似乎在和阳光发生反应,两个小红点映在墓碑上,风轻轻柔柔的,他们在无形中,好像听见了阿婆的祝福。   -   郑执给两人报了个喜。   在警方的彻查下,发掘出三条还在暗自运营的商业链,已经被全部打击销毁。   这种不明药物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伤害多少人的身体乃至家庭。   靠着这种歪门邪道来谋利赚取老百姓的血汗钱,终将会接受法律的制裁。   令仁也在第二天被捕。   一个人做了坏事,再怎么消灭证据,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古话说,“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过去几年依靠自己的职权走私违规药物牟利一事被爆出来,整个人陵城的反响都很大。   不少人跳出来反应,以自己曾是陵水的学生为由发声。   【我读高一的时候,他是副校长,养了个小三,那个小三到处在学校欺负人,他借职权包庇,我们好多学生都苦不堪言。】   【是啊!当年那么大一件事,上了报纸,竟然还被压下来,他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陵水风评这么差有他一半的原因,他一走,现在陵水的风气很好!升学率也特别高。】   ……   种种迹象,都能看出,在令仁治理学校的那段时间,学校和学生都不堪重负。   红发满刑释放后又死不悔改的干起了老本行,被抓回来拘留。   为了保证公平性,警方对庆智伊的各阶段入学成绩也做了彻查,发现她多次大考成绩作假,且升学资料有问题,没有走正规流程。   就此,成绩作废,不认可她的学历。   挣扎了一整个青春,最后什么都失去了。   人在这一生中,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欲望绊倒,自认为可以轻轻松松的走捷径,殊不知,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你不经意的行为,自以为无所谓的动作,都将在未来的某一刻扇起狂风巨浪。   而所谓蝴蝶效应,于虔清予而言。是他曾在大学的某节选修课上,给佟穗写的这句情话。   当时教授提到,如果用一个地理现象,或者是效应来形容你和一个人的羁绊,你会怎么写?   他落笔英文,笔尖停顿,改成了中文。   “你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动作都能引起我心底的轩然大波,彻彻底底改变我的整条人生轨迹。”   人生的轨迹弯弯曲曲,却非定式。   有的人渴望自由,将就随性,但有些缘分在冥冥中就已经铺垫好,只等火车行驶到交错的车轨时,才知道,看似两条都可以选择的道路,你总会悖心的走上不喜欢的那一条。   挣扎过后,再去攀上那道坎,只有自己站上去,才知道正确与否。   我们行在光中,身后是源远厚重的千年历史,身前是一眼望得见终点的万丈坦途。   无论是何种职业,我们低调的迈出每一步,最终迎来的都将是驿站扬起欢呼的号角。   能走到这,已是最大的成功。   -   两人坐在沙发上看投影,把上次没看完的录像补上,虔清予没再隐瞒,“穗穗,我该回澳洲了。”   佟穗一愣,对他的话有些吃惊,从他怀里起身坐直。   他把邮箱的信息递给她看,“伯拉教授一直是我很仰慕的教授,我在澳洲学习那几年,他没少提点我。但可惜我的专业和他不相交,我们只是聊得来,如果我导师把我推荐给他,他会留下来继续开课。所以……”   “我当然同意。”   她看着很平和,“我们还这么年轻,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总不能因为结婚了就天天在家搂搂抱抱吧,我支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虔清予。”   她眼睛亮亮的,“我不是怕分离,我是怕你和你的初心分离,迷失自己。”   “既然这么坚定的知道自己的方向和想要做的事,为什么要因为我停下脚步,我不想当你的绊脚石,我希望我们能互相成就。”   他深吸了口气,搂住她埋在她脖颈里蹭,喃喃道:“确实,一直以来,都是我离不开你。”   佟穗安静几秒,声音轻轻的,“什么时候走?”   “年后。”   两人随意扯了些话题,好像这一茬就过去。   没有人刻意的探寻这份平静的情绪下,两人心中的不舍都在翻涌。   “带你去个地方。”   虔清予起身,帮她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拿下来,给她披上。   陵城近年的天气很怪,虽依旧多雨,但扑面而来刀子似的风和时而暴晴的天气,无不在考量人的忍耐力。   陵大离陵川中学有十余公里的距离,佟穗读书时选择住校。而桂港湾则更远,两地几乎是陵城的最南和最北,他的车一路往北开,熟悉的街景也在这段慢行的路段越来越清晰。   “这几年陵城变化还挺大,以前的老房子都被改成旅游景点了,添点笔墨上去还真有自由打卡地那味儿。”   佟穗拿出手机往外拍了张,随意道。   “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   她忽然停下话口,惊呼一声。   “环天顶弧!”   “没想到陵城这稀奇古怪的天气也能见到一次。”   虔清予把车停在校外,天乍亮,冬日的光煞白,阳光毫无暖意,蓝天蒙上一层浅浅的灰,碎云之间,一道彩色倒弧划过。   像笑脸中的一抹笑、阳光下偶尔折射出来的一抹彩虹。   在这抹忽然闪现的彩云现象下,她记录下一张,发送到捕云队的群里。   祁怀拉了个新群,把虔清予拉进来。他正好也在看手机,嘴角勾了抹笑,划出去一张地质探查时记录的一张照片,呼应似的,一张天,一张海。   程因霜发了句语音过来,话里全是戏谑。   “你们俩一个研究天,一个研究地。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良配也。”   他俩同时抬头,相视一笑。   虔清予伸出手,示意她过来牵他。   佟穗上前,扣住他的手,两人走进校区,她才慢慢反应过来,“来这干什么?”   “结婚了,不得来这也报个喜?”   他嘴角扬起,风一吹,他额前的发丝跟着浮动,他眉眼间也在这一刻含着不少柔情。   虔清予身上那件黑色立领夹克拉到最上,下巴不经意的戳到顶部的拉链,佟穗瞧着奇怪,上前帮他拉下来一点,“你拉这么上想憋死自己?”   他没答话,只是恰巧两人经过排球场时,若有若无的提了句。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说我露了腹肌,不高兴。作为一个守男德的男人,我是坚决不会轻易的露出自己的肌肤——”   “得!”佟穗巴不得捂住他那张嘴。   又开始了,她深刻怀疑虔清予在澳洲那几年学的如何说情话如何谈恋爱才对。而且学的一半一半,她其实挺想笑,克制的抿了抿唇,决定还是不拂他的面子。   两人被赶去了教务处,边上的杂物房。   佟穗顶着一鼻灰进来时,没想到他是过来找那盏星星玻璃灯的。   “都快四年了,应该找不到了吧。”   “不会。”   他让佟穗站在门外,孤身走进最里层,罗列有序的货架上甚至贴心的贴着奖杯的得奖日期。   这盏星星玻璃灯是进口工艺,双层设计,里边流光溢彩,翻转时还会有满天星河倾倒的绚烂,灯是根据温度变化光芒,低温则是浅浅的蓝色,温度越低颜色越深。而反之高温是则呈现暖色,温度越高颜色越深。加之其中本身的彩色,时不时发生碰撞反应漂浮出一丝丝白色浮云般的纠缠。   对佟穗有着致命吸引力。   这是手工订做,能找到设计师设计其他款,但这一盏,仅此一个。   因为太特别,所以想要得到。   因为太稀少,所以想要拥有。   不知过了多久,佟穗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散尽,朝里边喊一声,“虔清予,找不到就别找了。”   一个不经意的抬眸,暗室里忽地“啪”一声,在今天的低温和大晴天的影响下,他从那束漏光中走出来,手中的玻璃星星灯和温度反应,流散出璀璨而耀眼的光芒。   她呆呆的立在原地,看这盏喜欢了很久的灯,慢慢移至她面前。   如此清晰的映射在虔清予的脸上,他勾着唇笑,一切尽在掌握似的挑了下眉,“我怎么会骗你。”   她双眼一热,抿着唇控制自己不要哭得太难看,“那表白呢?”   他的双眸在这盏灯中,一片片五彩跳动,像一道鬼魅的漩涡,吸引着她,毫不犹豫的跳进去。   虔清予低头在她唇上轻点,热气磨着她的唇面,听他道:“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请别养肥我呜呜,这两天被锁麻了,急急忙忙检查后面的章节中 第56章   安安稳稳的在家腻歪了一段时间后, 过年的筹备时间似乎比他们想象得要短得多,佟甄让佟穗回去住一段时间,说得有些突然, 但她没多想。   毕竟她这个老爸比谁都幼稚,想干什么了就干什么, 一眼看得到底的直肠子, 可能就是想她了。   虔清予每天都在书房和教授连麦讨论, 她也没刻意去听, 怕打断他的思路。   总结了一下这个学期收集到的资料,以及新捕捉下来的云种,稀有的也有近十种, 还算不错。   她收拾了个小包裹出来, 趴在门边往里探,虔清予注意到她落过来的视线, 抬头看她,再往下, 看到她手里的背包。   他捏了捏眼角的鼻梁,对着电脑说了句法语,顺势合上电脑,起身朝她走过来。   “你怎么?”   佟穗对他直接关掉电脑的行为有点吃惊, 她不是想来打扰他的。   “我就是想说一声,我爸想让我回家住一段时间, 你要和我一起吗?”她抬手理了理他折起的衣领, “我看你最近好像挺忙的。”   思考了会,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 “我送你回去, 过几天来接你。”   她抿了抿唇, 点头说好。   到佟家门口,程因霜的电话滴滴催个不停,佟穗吓了一跳,慌乱接下的时候觉得手里这块电子产品就像块烫手山芋,下意识的走出去一步,怕她蹦出一句什么吓人的话来。   “怎么了霜霜?”   “我要告诉你一个惊天消息。”她语气有些急,不像在开玩笑。   佟穗下意识的凝声屏气,“什么?”   “我刚刚在微博热搜上看见个词条,岑漾回归,我就感觉这个名字好耳熟,看了下她的照片,发现和你房间里的一张合照好像,而且我记得曾阿姨好像不是你亲妈——”   “霜霜。”   一听到这个很久没见的人的名字,她就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我不想知道和她有关的消息。”   “我也知道,但是她在采访里说,她这次回来是为了她女儿。”   佟穗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显然是不相信这个答案。   “以你妈妈现在的条件,她如果要带走你,也是件挺容易的事。你和虔清予……”程因霜没再往后说下去。   两人之间的默契,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沉默几秒,“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   虔清予一手插兜里,另一只手里拿着手机,低头有下没下的往下滑,不知道在看什么,额前碎发好像又长长了些,和他的浓眉压在一起,侧脸的凌厉让整个人看着有些冷情。期间,不知道是看到什么,眉头也蹙了蹙,很快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身上薄薄一件防风服,依旧是拉到领口的立领。   她上前捏了捏他耳垂,往上吹了口热气,“怎么这么冷?”   他侧过头来,眼中尽是深情虔诚,佟穗心中悸动,一个人的侧脸和正脸差别怎么能这么大。   “那我进去啦?”她把他的袖子往下拉了点,遮住他一半手背,“下次把手套带上吧,你回国后我第一次见到你戴的那个,挺帅的。”   虔清予留恋的在她额上落下个吻,看着她进门之后转身上车。   也许真的和“亲妈”这个词远离太久,程因霜跟她说完那一通后她也没意识到这次问题的严重性,转头就把她忘在脑海外。   现在曾茵,才是她真真正正认可的妈妈。   一进门,她捧着那坛青梅酒往前一递,兴冲冲的朝里喊,“爸妈,你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爸妈没见着,一眼对上坐在沙发上的岑漾。   她表情收住,手一抖,这坛酒差点手滑砸落出去。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是自己都没预想过的疏离和冷。   岑漾顶着一头波浪卷,大红唇,身上穿着件做工精细的卡其收腰风衣,看着妖艳热烈,着装却非常的内敛得体。   瞅见她时第一眼有些惊喜,感受到她不太欢迎后的反应面上又呈现些无措和歉意。   “穗穗,我是想来和你好好谈谈的。”   她往里走放下那坛酒,丢下一个背影和一句话,“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房间里长久没有回应,她转头问:“我爸妈呢?”   岑漾快速的回了句,“出去置办年货了。”转而神色暗淡,自嘲的笑了声,“没想到你现在都是喊她妈妈了,我以为,佟甄会让你喊她阿姨。”   佟穗回得坦荡,“是我自己要喊的,毕竟她这么多年对我,担得上妈妈二字。”   听的人只觉得嘲讽。   “对不起,是我这个妈妈当的不够格。”   佟穗往四周瞥了眼,发现她边上还有个行李箱。   “你这是,要在我家住下?”   她这话说得不假,佟甄什么事都不瞒她,当年他几乎是净身出户,房子车都给了岑漾,只争到佟穗的抚养权。   这栋房子是佟甄公司回利后买下的,为了不让她在外面受委屈,陵城四个角的豪宅区,都给她名下落户了一幢房子。   这房子跟岑漾没什么关系,当初颜节说她离开父母无依无靠,其实是佟穗压根没提自己是个拥有四幢房的富婆。   岑漾苦笑声,“确实得打扰你家一段时间。”   她估摸不准佟甄和曾茵出去了多久,两人这么僵着也不是一回事,她去厨房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既然是客人,请坐。”   佟穗顺其自然用招呼客人那套话术,问:“听说你现在是歌手?”   “嗯。”   “在美国还行,偶尔兼当一下编导。”见她感兴趣,岑漾又多补充了几句。   佟穗没什么好问的,思索了会,“要回国发展?”   岑漾摇头,“你应该看到热搜了吧,那都是营销号瞎捏造的,我是在美国出道,不存在在国内回归,我这次回来,是想带你——”   “咔哒”一声门响,随之而来佟甄的呼唤,“穗穗!你在家吗?你爸爸和妈妈的人脸识别怎么都识别不了呀?”   佟穗起身,把门打开,佟甄拍了拍身上的湿气,开玩笑道:“肯定是这人脸识别被这天气冻住了。回头找人过来升升温。”   曾茵把他身上的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揽着佟穗往里走。   佟甄放下东西,才想起岑漾在家,相视一笑,有些尴尬的回头看佟穗的反应。   “那个,穗穗啊——”   “爸,先吃饭吧,我有些饿了。”   “诶,好好好,我让陈阿姨去做去。”他给曾茵使了个眼色。   太像一家人了,以至于,岑漾的突然出现都没给她们造成什么危机感和多余的感受,连远道而来的客人,都不如。   考虑到岑漾长期在国外生活,吃国内的食物吃不惯,佟甄给她专门订了份西餐。一盘接一盘盛上来的时候,佟穗对着这夸张的一桌挑了挑眉,又低下头去自顾自的扒饭。   见到不想见的人,胃口不佳,扒拉了半天饭还是原来的样子。   十岁之前关于岑漾的记忆,也少之又少,佟甄刚刚接受佟家的事业,每天家里公司三点一线。   岑漾忙于辗转于各个演出,说飞就飞。   难得两人休假,她见到的也是佟甄疲惫的身影,两眼下一抹深青,挤牙膏似的想逗她开心,她不太习惯这种不自然的情绪,努力回应着乖乖进房间干自己的事情。   再往细想,她可能连妈妈这两个字都很少对岑漾说,遇到什么事情,第一时间都会想到爸爸。   模糊的记忆中,岑漾总穿着一身收腰长裙,不同牌子类似款式,高跟鞋,细足踝,衬得她风情万种,在家也像在开乐队。   很迷人,却很遥远。   她在岑漾正式离开后,时不时想到这个漂亮女人,如果一直在家陪着她,教她怎么当一个漂亮女生怎么唱歌,哪怕不是以母亲的身份,而是朋友的方式该多好。   时隔十年她再次出现在佟穗面前,甚至和十年前无差,她在心里默默佩服她能一直坚持做自己,又怨恨她的不辞而别。   她们的血脉相连,岑漾却可以离开得那么洒脱,隔之山海,在大洋彼岸。   说不想她,是不可能的。   佟穗的着装风格下意识随岑漾,但在曾茵的修改下,变得规范而又不超脱。美得清新自然,覆盖她原本与生俱来的艳丽和张扬。   可这的确不像她了。   午饭过后,四人坐在客厅里,陈阿姨添的热茶凉了热,热了又凉,在升腾的热气中消磨对峙。佟甄往佟穗那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喝了口热茶,轻咳一声道:“岑漾,你这次回来,我也给予你我们之间该有的体面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尽量——”   “我知道。”   岑漾似乎不喜欢他这副想给自己开脱的模样,冷冷的打断。   “我和你确实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之间也只有佟穗能让我愿意回来。当初我们离婚,我爸断了我所有经济来源,所以我没有抚养她的权利,现在我各方面都胜你一筹,女儿在你手里攥了这么多年,也该放手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当初并未做半分对不起你的事,是你执意要离婚,更何况我那时候也还是很喜欢……”   佟甄握紧手中的茶杯,看了眼身旁的曾茵,“即使没有你,我也给了穗穗很好的妈妈,让她没有因为我们的离婚而受到影响。”   “是,我的确不是一个好妈妈,那是因为当初我们的家长逼着我们联姻,我现在从婚姻挣脱出来了,我还有未来几十年可以弥补。我打听过了,以穗穗现在的学历和能力,去美国top前几的大学进修不是问题,我会为她处理升学事宜,中介我也提前打过招呼了——”   “够了。”   佟穗听她们辩论似的争吵,好像谁都各持己见各有依据,不分对错,那错的,应该是她,这么莫名其妙的介入到她们的婚姻之中。   “你们自顾自在这安排,有过问我的意见吗?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总是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有想过我真的开心吗?”   众人的怒火在她的这声抒发下趋于平静。   “穗穗,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岑漾想伸手去握她的手,被她不自然的朝一边躲开。   “你难道不应该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吗?”佟甄也接了句。   佟穗深吸了口气,“如果我不理解,我就不会长成现在的样子。如果我不听话不懂事,我就不会顺顺利利走到现在。所以我明白,我也做出了退步。”   她声音越来越轻,“我只是想拥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几秒沉寂,她主动像岑漾坦白。   “我结婚了。” 第57章   “什……什么?”岑漾的眼中一时间错愕、惋惜、悲痛、难以置信交错着转变, 显然不相信这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你不想去美国,我也可以为你留在国内,但你不要吓唬妈妈, 你才刚满二十岁多久?你的人生还有那么长,怎么能这么奋不顾身的往火坑里跳呢?”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以自身经历在发自内心的心疼这个女儿。   佟穗也被她这句话震住, 抬眼看她。   原来在她眼里, 她是不赞同她这么早就结婚的, 但是佟甄……她随之难过的抬眸看了眼佟甄。   佟甄似乎也被她这话愣住, 对上佟穗质问的眼神,撇撇嘴避开视线。   不知持续了多久,曾茵一声叹息, 起身想离开。   岑漾却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 猛的起身,质问道:“佟甄, 我想起来,前段时间佟家公司经济危机, 你是不是拿这事逼着她跟谁联姻了?”   佟甄没回话,算是默认。   她慌张的拿起身后沙发上的靠枕就往佟甄身上砸,“你个老不死的,你拿这事卖女儿啊?这么没本事, 你公司就别开,你这样对我女儿, 你……”   岑漾的语气越说越激动, 开始带着哭腔,佟甄双手捂住头往一边躲。   “行了!”   曾茵一向温柔和气的性子也带了点怒意, “这事, 是我们做的不对, 但和谁结婚,是穗穗的选择。其他的事情,你该问问穗穗的意见,考虑她的感受,别再争吵不休了。”   她皱了皱眉,抬手扶了扶额间,“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吧。”   “妈,你没事吧?”佟穗跟着起身,“是不是又头疼了,我去给你拿药。”   曾茵拉住她的手,“我没事,你留在这跟你妈妈好好聊聊,这么多年没见,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佟穗似乎在她转身的那瞬间,看见她红了眼眶。   曾茵在她记忆里真的很少哭,唯一那几次,都是在自责她没有照顾好佟穗,心疼她生病的时候这么难受痛苦,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心沉入冰窟,终究是佟甄,负了两个女人。   “别再争这些有的没的了。”佟穗拾起打斗中滑落在地的水杯,看向岑漾,“我和你单独聊聊。”   两人沿着樱南坡往下走,佟穗尽量放下心中的偏见,试着和她好好聊聊。   “以前的房子,你卖掉了吗?”   岑漾不自然的“啊”了声,她双手搓了搓,解释道:“那会你外公不赞同我离婚,说如果我离婚就要打断我的腿,和我断绝关系。我离婚后他就毫不留情的断了我所有可以流动的卡,迫不得已才卖掉房子。”   “我巡演的钱都攒了起来,但还是不够富养一个孩子。”   她苦笑声,“你知道,入奢容易入俭难,如果要摒弃这些来抚养你,我做不到,也给不了你好的条件。”   佟穗对她的答案不置可否,只是安静听着。   “你外公这么多年,有没有来看过你?”   她摇头,“我到现在,都不确定他长什么样子。”   岑漾叹了口气,“他就是个老顽固,当初非要我和佟家联姻,那时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事业也才刚刚起步。两家的意思是尽快完婚,最好生个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我是被逼无奈,才嫁给佟甄,婚后生下你,你外公反应很大,嫌弃你是个女孩,佟甄父母在我们婚后没多久就接连去世,他对于你是男是女到没有太大的反应。当时在医院,隔着玻璃天天看你。”   “我当时觉得,他应该会是位很好的父亲。我放不下我的事业,出月子之后就进入巡演练习阶段,后来事业逐步上升,我能陪伴你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我没有想到佟甄也是这样……”   她说到这时有些愧疚,但佟穗眼中没什么情绪,只是淡然一笑。   “所以我其实是你们之间完成的一个联姻任务。”   远处的阳光朝她们这飞速的移动过来,阴影被取而代之,两人面上都落着一小块光芒。   微风荡漾,四周的樱花树开始长出新芽。   岑漾在这阵光中,说出当时被逼着联姻时她很想听到的话。   “所以我不想让你再吃这个苦头,我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联姻是件很正常的事情,若有如无的推动,一纸合约,就像是没有感情的商品交易,女性都是处于劣势。他们所期盼的,是能成为贤妻良母,家庭主妇。但我也有自己想活的人生,不想被婚姻束缚。这段婚姻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回来见你,但又怕你也到了可以结婚嫁人的年纪,他们会用同样的方式对你。穗穗,佟甄再怎么爱你,他都更爱他的事业,他是个冷情的商人,手中所来所往都是交易。”   “即使他能再婚,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也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她对你永远不可能像我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妈一样好。”   “跟妈妈离开吧,好不好?”   她的字字句句锥心刺骨,又万分在理。当初面临联姻时,她没有一刻不是在期望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能给出不一样的答案和支持。   佟穗眼中闪过泪光,为终于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而感到一丝开心。   理智尚存,还是憋着泪说;“但是,你来的太晚了。”   “有一点,你说错了。曾阿姨即使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视我为亲生女儿,这么多年都没有要一个孩子。可是你作为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生母亲,都能毫不犹豫的离开。这一点,你没资格说她。”   岑漾挣扎,“跟妈妈走,我会证明给你看我能做得比她更好。”   她抬手遮了遮阳光,透过手中的缝隙,感受冬日里一丝温暖。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岑漾没再继续,只是沉声道;“我给你思考的时间。”   -   两人快速揭过那一茬,在附近的小街上逛。没有阻碍的,二十年间第一次互相以母女的身份自在的度过了一个下午。   近黄昏,回程的风如鼓,吹得她们的裙摆都往一边撇,她们有些慌张的相视一笑,任由风吹裙舞,发丝随风飘荡,自由而明媚,像一对不受约束的光中舞者,恣意生长。   进小区时,岑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真的结婚了?”   佟穗点头,抬手把手上的戒指展示给她看。   “诶,你这戒指我看着倒有些眼熟。”岑漾打量几眼,“是哪家的男孩?”   她蜷起拳头,手收回身侧,“他叫虔清予。”   岑漾不经意道:“你们还没住一块吧?算算日子你们应该也才结婚了没多久。”   “住一起,只是因为你回来,我爸把我骗回来了。”她没藏着掖着。   “听你话里的意思,联姻对你来说似乎影响不大,这个男孩是你喜欢的人?”岑漾被她的直接惊了一刹,又恢复平静。   她笑,轻“嗯”了声。   岑漾沉思几秒,“我想见见他。”顿了会,反应过来,“所以你是因为和他结婚了才不想和我走吗?”   佟穗迅速摇头道:“并不是,你回来的太突然了,突然进入到我生活里,我不习惯,你不该这么快要求我能接受你。”她叹了口气,“而且,他有他自己想做的事,我也是,他要回澳洲了,我应该会留在国内。”   隔着血缘,她们有无尽的相似点,那就是,她们不会为了任何人停下自己的脚步,也不拘泥于情情爱爱里的歪腻。   “你想见他吗?我让他过来吃饭吧。”   佟穗思索片刻,决定让虔清予见见岑漾。   “好。”   虔清予似乎是急匆匆赶来的,身上还是上午那件薄外套,领口拉得严丝合缝,头发被大风吹得有些毛躁,看着像只到处乱窜还没来得及好好整理仪表的小狗,但光靠他这张脸,什么造型都很抗打,反而给人一种破碎帅哥的想让人怜悯之感,双手插兜里,站在车门边等她。   她踮起脚给他捋了捋碎发,捂了捂他冻得通红的耳朵,“出门怎么也不多穿点?”   他摇头,“不冷。”   随后握住她的手塞到自己上衣口袋,里边热乎乎的,她惊讶抬头,他笑,“暖、宝宝。”   “宝宝”这两个字他几乎是沉着声用气声说的,听得她又苏又麻,故意隔开的停顿,让她一时分不清是在喊她宝宝,还是只是提醒她衣服里贴了暖宝宝。   她呆呆楞了几秒,他才得逞的笑,故意道:“怎么了?”   “回、回家吧。”   进门前,她特意提醒了句,“等会要见个很重要的人,你嘴甜一点,表现好一点。”   他抿唇,抓紧她的手,手心似乎渗出些汗,“我很紧张,怎么办?没表现好会怎样?”   佟穗顺着他的话安抚他,郑重承诺道:“放心,她不认可你我也会要你的。”   岑漾又恢复成来时的高雅,整个人做得挺直,时不时吹吹杯口,小口喝下一口茶。   她听见门响“咳咳”一声,随之站起身转身对上虔清予那双等待审判的双眸。   “他叫虔清予,我跟你说过的。”佟穗又强调一遍,跟她介绍。   虔清予乖巧喊“阿姨好”,微微鞠躬。   岑漾脸上没什么表情,点头,示意他坐过来。   “我跟他聊几句,你上楼去。”招呼着佟穗离开。   佟穗脚步停顿,有些犹豫,小步的挪着,视线在虔清予身上游走。   “怎么?你怕我吃了他?”   “那你说话客气点,我上去了。”她提醒一句,往楼上走。   岑漾无奈嗤一声,看向虔清予。语气里的探究意味明显,开门见山说:“佟家是和你家签的合同?”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是更两章,走完澳洲这条线基本就结束啦,三月初完结 第58章   虔清予虽早有准备, 但还是被她这问题问得猝不及防,下意识点头,又飞快摇头道:“不是。”   “那就是她自作主张嫁给你?”岑漾疑惑追问。   他又摇头, 思考用个什么词比较准确,总不能说是他引诱她嫁给他的吧, 于是小心翼翼的说:“是我想娶她。”   “那不对啊, 按照佟甄那个尿性, 他肯定得靠联姻解决公司危机。”   “是, 我把爸妈给给我的公司股份全部转手给了佟家。”他点头。   岑漾冷笑纠正他,“不是佟家,是佟甄本人。”   他从没觉得自己能有一天在长辈面前如此如坐针毡过, “我会尽我最大努力给穗穗我所拥有的。”   “嘴上说说可不行。”   岑漾的视线又下移至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手指上同样有一枚和佟穗同款的珊瑚戒指,手腕上冷冽矜贵的一只腕表在天窗打下来的光下折射出银白的光芒, 和佟穗手腕的差不多,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是。”   “穗穗手上的表是你送的?”   “是。”   “戒指是——”   这次他选择了抢答, “是我爸妈祖传下来的。”   岑漾点头认可,“难怪,你这对珊瑚戒指早些年我就听一些戒指收藏师提到过,珊瑚质地虽上乘, 但戒环上点缀的钻石,给这对戒指升值了。你祖上曾有人拿这个去抵押房贷, 被家法处置, 还经历了几轮拍卖,最后又回到你家。也算是物归原主, 来之不易。”   虔清予依旧答:“是。”   “你对穗穗, 倒是舍得。”   “你多大了?”   “二十二岁。”   “也就是说你俩都才刚到结婚年龄就扯证了?大学都没读完, 还是太冲动了。”   虔清予知道家长心思,“我明白,在她完全接受我之前,我不会碰她。而且,我们还没有办婚礼,不算正式结婚。”   岑漾笑道:“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她若是喜欢你,你们做了什么,那也是情侣之间情到浓时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我不是想拿这个来指责你。”   “穗穗和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她知道多少,我就知道多少。”他答得自认中肯。   “哦?”岑漾倒是吃惊,“她很信任你。”   “阿姨,不瞒你说,你离开之后,她就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后来我爸妈把我托付在佟家,我们这么多年都是一起上下学回家,只是当年出了点意外,分开了几年。”他喉结滚动,“关于她的事,我都知道。”   茶又凉了,岑漾起身添了杯新的,顺势给虔清予也倒了杯。   “谢谢。”   “那你应该知道,这么多年一直陪在她身边,会给她一种错觉,她年纪还小,可能还不懂什么是喜欢,怎么去爱一个人,就和你结婚。到头来,她其实不喜欢你,那你该怎么办?”   “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我是不同意她这么早就结婚的,这次回来,也是想带她离开,去美国进修,你是个好孩子,应该懂我意思。”   虔清予手中的茶杯微乎其微的松了松,心中却如高空坠落,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挤压着他的心脏。   试探问:“阿姨你,是想让我和她离婚吗?”   岑漾并未直接表态,“你这话问的,看来对这段婚姻也不是很有信心,要知道,经不起考验的婚姻,是走不长远的。”   她暗示道:“我不想让她更恨我,当然可以不离婚,但她得和我去美国。”   他眼眸垂下去,“阿姨,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有自主选择的权利,我想您不应该强制她的想法。”   岑漾:“自然,我会尽我所有给她最好的资源和条件,到时候她也会遇到更加匹配的人。你是不是也该尊重她的想法,选择放手。”   -   岑漾最终还是决定出去住酒店,给他们一个缓和的时间。   她并不想当什么恶婆婆,只是不希望佟穗重蹈覆辙。   如果能过了这个坎,她会以全身家当奉上作为她女儿风光出嫁的嫁妆。   临出门,她在心里默念,女儿,希望你能明白一个做母亲的良苦用心。   她前脚一走,佟穗后脚就“噔噔噔”的从楼下跑下来,冲进虔清予的怀抱。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以我们两家的条件,她应该不至于说出——”   佟穗捏着嗓子学,“拿着这几千万离开我女儿。”   虔清予被她逗笑,摇头道:“当然不会。”   她不过是给他摆出一个他同样为之烦恼和不确定的事情,恰如其分的敲击这他心灵最脆弱的那一面。   “你怎么不说话?”佟穗拍拍他的脸,试图让他回神。   虔清予搂住她的腰低头埋在她脖颈,声音沙哑,“穗穗,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都不要考虑我,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这话一出,佟穗就明白岑漾大致说了些什么。   “我不想走。”   “我以前很少和你提起她,她就像是我成长中缺失的一块拼图,少一块,看着别扭,可时过境迁,她再回来补上,陈旧泛黄的拼图被她一尘不染的新拼图相接,看着很突兀。我知道我爸的德行,但他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他这个父亲角色还算合格,曾阿姨能让我心服口服的喊她妈妈,那我们一家三口,就是合法合理的一家人。我不想去探究她那个早就斩断在过去的血缘关系,也不需要她迟来的弥补。”   她侧头在他脸上轻蹭,“我知道你的意思,也会做好考虑。你不要因为这个就怀疑我的选择。”   见他还有些低落,她又说:“霜霜有句话说得挺对的。”   “选择爱人不是挑选商品,但有个相交的理论是,你第一眼就不喜欢的,之后也永远不会喜欢。”   “但是我今天补充一点,我第一眼就喜欢的人,会一直喜欢。虔清予,我在小猢村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你,即使那是出于对一个漂亮小孩的喜欢。”   虔清予闻声抬起头,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个清甜柔软的吻就主动贴上来。   退开之后,她又俯在他耳边,很认真的一字一字的说:“而现在,我是出于对一个男性的喜欢。”   字字句句,抨击他的心脏,“可以成为结婚对象走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佟甄和曾茵房间的灯早已熄灭,偌大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人在相拥耳语,虔清予单手搂着她的大腿把人抱起来,往墙边靠,灯开关旁边挂着一道巨大的针织装饰羊毛毯,她背部贴上去,灯随之一灭。   她先是低头和他缠吻,边上的玻璃窗因为气温骤降而慢慢结上一层冰霜,无声的蔓延出冰晶的触角,在构造一幅美丽的洁白窗景。   他仰着头去攫取她口中的气息,不遗漏任何一个角落,她口腔发麻,那感觉从她喉间一直蔓延到大脑,浑身一激灵,感受到他不在只注重口唇的触碰。   越来越下,直至她忽然往下一坠,稳稳当当站在地上。   她原本扶在他肩膀上的双手交叉捂住了嘴,怕自己发出让人闻之羞耻的声音,即使这声音出于本能。   佟穗急忙唤他,“这是在客厅!万一被爸妈看见了怎么办?”   他直接抱住她小腿,把人抬上了二楼,门一开一合她已经躺到床上,还没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盘中之餐。   本以为他不会再做出让人吃惊的行为,结果他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疯狂。   她的一只捂住嘴,另一只直直的推他,又穿入他乌黑的发丝,几乎要窒息,脖子不由自主的昂着,多次往后退,又被他拖回来,让她的头落在软枕里,挣扎间凹下一个深坑。   “虔、清、予!”她喊得断断续续终于把他名字念完整。   他抬起头,“继续,多喊几遍我的名字。”   她选择闭嘴,“你起来。”   他真的如她所说起身,唇上的光泽比眼睛还要水亮,哑着嗓子沉声说:“感觉不好吗?”   她摇头。   “那为什么要我起来?”   这种问题是能问的吗?!   见她一直不回答,他又引诱似的说:“试试别的好不好?那个应该会让你感觉很好。”   佟穗真的不知道他又会玩什么花样,警惕似的说:“不行。”   她这话没什么威慑力,话音刚落,她就感受到被什么东西堵塞。   就像小小的瓶口无故塞上个活木塞,还是不合尺寸的。   虔清予被她的反应可爱到,安慰她:“放心,我洗手了,不脏。”   他空出一只手捞着她的肩膀抱着她,在她额上轻吻,安抚她的紧张,手上的动作没停。   佟穗感觉自己快哭了,浑身都不由自主的发抖,身上像是从泳池里浸泡了一遍出来,额头上浮出一层细汗,她呜咽着说:“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他把他垫在她肩膀底下的手空出来,撑着给她看。   “不是这个手。”   虔清予只好循着一个方向赶紧结束,手伸出来,手上的银色腕表折射出冷淡的光芒,手臂的青筋依稀可见,张开五指递到她面前,其中两根手指上还沾着水的光泽。   那一刻,她感觉眼前闪了一阵,牵带着心脏怦怦直跳,缓过来后,把他的手拍开。   “谁让你突然这样的?”   他挑了挑眉,没来由的笑,“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用岑漾跟他说的那句话回她,“情到浓时,自然而然。”   佟穗扯开边上叠好的被子给自己盖上,往他胸膛轻踢了一脚抵住他,“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脚还没来得及收回来,脚踝就被他扣住,他声线多了些磁性,“宝宝,你的脚刚刚可老实多了。”   她浑身一缩,感觉又不对劲起来,今天的被子明明和平时一样的厚度,她盖着却好像发了场近四十度的高烧。   他今天喊宝宝喊得格外自然,尤其是一双深情水眸,眼里只有她一个人,有着完完全全吸引着她,让她事事点头的魅力。   她干脆懒得挣扎了,被子一掀,懈怠的老老实实平躺着,向他使了个眼神,“来吧。”   俨然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赴死模样。   虔清予扑哧一笑,对她没辙了,“宝宝,你怎么这么可爱?”   作者有话说:   青鱼:我不会碰!   几章后的穗穗:真的吗? 第59章   今年的陵城似乎比往常要冷, 夜半,雪开始簌簌下。   起先,一小片一小片的往下飘, 落在地上就化作了一滩水,蕴含无数能量的地底的温度反而不断攀升。接着, 快要接近天明, 天光一点点亮起来时, 夹杂着雨水滚落。   轰隆隆的一声响雷, 把佟穗惊醒。   昨晚两人就像是开启了什么新大陆,却又极有分寸的浅尝辄止。   虔清予没磨她,两人洗完澡就各回各的房间睡觉。   她披着件大衣推开玻璃门, 外边的世界已经是一片雪白, 薄薄的一层,覆在上边。   “下雪了。”佟穗不由得喃喃一句。   床头的手机滴滴振个不停, 她拿起一看,发现程因霜给她刷屏了。   【#姐妹氛围感雪照快点开这个链接一起学。】   【有粉丝喊我直播, 我们一起去海边直播吧。】   【虽然会冷死,但是今年陵城难得的这么早就下雪了,听说海边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   她简略浏览一遍直接拨过去一个视频通话。   程因霜迅速接下,视频镜头翻转, 她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床上跳下来,她急急忙忙切镜头。   “霜霜你……那是祁队吗?”佟穗刚刚其实没太看清, 但是定格的侧脸真的太像。   “是。”她回答得坦然。   “你们?”   “就是你想的那样。”   程因霜身上穿着件吊带, 颈侧大片的肌肤裸在外边,一小块一小块的红印在皙白肌肤的对比下显得格外明显, 显然是经历了一个美好夜晚。   “你确定, 你这样, 还能直播?”佟穗发出了怀疑的声音。   她往一探,小声说:“冬天又不用露,我裹个围巾不就得了。亲测,弟弟非常不错。”   佟穗没眼看没耳听,伸手准备点挂断,被程因霜制止,“诶诶诶,别,说正经的,你妈回来没说什么吧?”   “怎么可能不说,她想带我去美国。”   程因霜竖了个大拇指,“她真是王者归来,潇洒霸气。”   说话间,岑漾发来一条好友申请。   她同意后,对方直接发了个类似NASA邀请函的链接。   佟穗点进去浏览了一下,确实很有吸引力。似是怕她看不懂,岑漾很贴心的补充了句。   【听说你现在在天文局实习,想要更大的平台我有人脉可以提供给你,虽然不是正式员工,但观摩学习绰绰有余。】   【如果你想,我们等不到过年了,过几天就得走。穗穗,我给你的思考时间只有这么长。】   “穗穗?你怎么定住了?网不好吗?”程因霜喊了她半天没反应,挂断重新拨了个过来。   佟穗堪堪回神,“刚刚她给我发了去NASA观摩学习的邀请函,我在犹豫。”   程因霜一愣,“这你得自己好好考虑考虑,虔清予那……”   “他也得回澳洲了。”   “你们之间真不容易,好不容易过了个坎,又迈进另一个坎,你妈到底是回来拉你还是推你啊。”程因霜叹了口气。   “陵城东海域有个小酒馆,可以在窗边看海,今天一起去,就当聚聚吧,真怕你们哪天全都悄无声息的走掉,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佟穗沉思,回神应了句“好”。   楼底突然传出一阵阵欢笑,她攀着栏杆往下望。佟甄和曾茵两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上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铲子和桶,撑着把伞在雨夹雪中堆雪人。   佟穗不由得一笑,觉得佟甄真是宝刀未老,在商界驰骋大半辈子,起起伏伏最终归于平稳,还能有如此心态。   她冲下边大喊一句,“爸!妈!”   佟甄和曾茵同时抬头,两人和谐的往后退一步,展现出他俩的成果,一个雪人小女孩,脸颊两侧还打着腮红,旁边雪地上,还有她们用树枝描摹出的“我们爱穗穗”。   她眼眶一热,别过头去,然而眼泪比她预想得滚落还快。   仔细发现,她真的拥有很多幸福。   曾经那些让她消沉的意外,就像是场浮云,风一吹,就散了。而所拥有的幸福却日久弥新,是时间冲不散,外人偷不走的。   虔清予一早出门,给她留了条信息。   【有急事出门一趟,等我回来。】   佟穗回一句。   【霜霜让我们一起去酒馆看海,你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回应。   她刷了会最新讯息,屏幕上猝不及防弹出一条,“颜氏老总去世,享年76岁。”   佟穗手中的手机滑落在地,慌张无措捡起,给颜节拨过去一个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两人都没声音。   静默了十余秒,佟穗说了句:“节哀。”   颜节忽地笑一声,带着一阵回声,“没什么好节哀的,他早该是这样的结果。”   这话让她不知道怎么接。   “能过来一趟吗?关于虔清予的事。”颜节周边似乎哐哐碎了一地,杂音不断。   佟穗最终“嗯”了声,“在哪?”   收到地址后她就裹了件大衣出门,颜老在世时对她还不错,颜节屡次放她鸽子,不回消息时,颜老都会出面为她撑腰。   他长相严厉不好接近,本人实则和蔼可亲。总会孜孜不倦的和她分享颜节儿时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她该去悼念。   和颜节有关的那些童年,在这些事情被揭露开来之后,有了一个更妥帖的对应。   他出生时颜母大出血,抢救后依旧昏迷了两三天才醒过来,身体素质差,没办法母乳喂养颜节。   颜老是个爱妻心切之人,他的出生给他原本健康的妻子蒙上一层阴郁之色,医生诊断是产后抑郁。   他在帮着颜母走出来的这几年,疏漏了对颜节的关心。   颜侃已是家中事事能帮得上忙的小大人,各方面才能都全能,商业酒局觥筹交错,无一人不赞叹他的懂事和优异。   在一旁因为身体差而看着营养不良的颜节总是会被忽略的那个,众人提起颜家的孩子,总是第一个想到颜侃。   颜节的名声传出来,是因为在国际学校被人叫“病秧子”。以及,颜家那小儿子长得像个小女生一样,又孱弱又窝囊。这样的言论数不胜数。   升学宴上,有位酒保调的果酒出了点岔子,里边的山楂不小心喂给了一个五岁小孩,卡在喉咙,原本的牛奶则送给了隔壁的颜节。   他闻着哭声走出来,领着小孩到处走,颜侃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给小孩做急救后,递了杯温水给颜节让他喂他喝下,转头去通报给家长。   然而家长寻人先他一步,见到正在给小孩喂水喝的颜节,理清前因后果,连连道谢。并在升学宴上特别表扬了他。   这事之后,凡是升学宴上的学生家长一遇见他都会表扬他的机智勇敢,颜节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说个谎,替代一下别人的成果,是件如此令人满足的事情。   恶果从此种下,在他之后的为人处世上生根发芽,学以致用,最后用在感情上。   颜节身着一件黑大衣,脸色沉沉,见到她时才稍稍恢复些活力,顺着她身后瞧了眼,“我还以为虔清予会跟过来。”   “颜叔叔以前对我不错,我该来的。”她没正面回答颜节的问题。   走完整个流程已近黄昏,佟穗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涨痛得厉害,想先一步离开。   颜节拉住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个方盒子递给她,“这个是我爸当初准备给你的,你是她唯一认准的颜家儿媳妇。”   他指尖弹开,一枚耀眼夺目的钻石戒指显。   佟穗吃惊,继而抬手给他看,“我已经结婚了,也有婚戒。”   外边的雪依旧下个不停,颜节伸手接了几片雪花,自顾自冷笑声,“如果你不接,我也不会娶别人了,我这辈子不会有别的女人——”   “颜节,话不要说的太早,也别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无论是受的和给的那个人,都会痛苦。”   佟穗视线上移,天空一片阴鸷之色,灰蒙蒙的,她声音沙沙的,掺杂了些希冀,“过了这个冬天,就别再回头看了。”   话落,她往殡仪馆深看一眼,再一次说:“节哀。”   回程的路有些艰难,雪越下越厚,她的手表似乎也没电了,怎么打都打不开。她打了个车,到樱南坡下,司机不愿开上去。雪已经有鞋底厚。   夜慢慢降下来,沉沉夜幕中,暴雪肆虐,漫至她小腿。   她走一步松一步。   手机一串叮铃铃的急响,她抖了抖身上的雪,划开屏幕,送到耳边。   他声音低沉,屏幕上的雪慢慢融化变成水流进话筒,传出来的声音滋啦滋啦的,听着像从遥远世纪前传过来的,穿越了时间的阻碍。   “让你在家等我,怎么还没回来?”   可以听出他声音有些急,但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担心。   她解释道:“颜叔叔去世了,我去了他的追悼会。”   只要她解释了,他就没什么好反驳的。他太担心这场离开是岑漾突如其来的谋划,让他再也无法明确自己见到她的时间。   从离开到回来,用了三年半。   那下次呢?又是什么时候,他无从得知。   佟穗抬眸,一眼瞥见远处站在雪中的虔清予,他依旧没有撑伞,形单影只的一个孤影长身而立。   她收起伞,提起裤脚,不顾风雪,踏雪朝他跑去。   那本排球记录手册,终于得以更新。   这一次不再是敷衍的吐槽,而是她流露的少女心声。   2018.1.3   这日陵城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雪,周遭雪层堆叠,炽白路灯下,寒风卷袭着片片羽绒,我远远看见,他站在雪下,孤身仰头,似夜中神明,心中隐隐一动,毫不犹豫的向他奔去。 第60章   两人迎着暴雪回到桂港湾, 细绒稀疏的瓢着,狂风肆虐,夜晚压下来, 城市里盏盏星光亮起。   虔清予今晚格外黏人,一出电梯几乎是单手把她抱起来往里走。   门锁咔哒一声, 推门而入哐当又合上, 室内的灯还未来得及关上, 落地窗的窗帘还大开着, 雪光映衬,两人的呼吸剧烈起伏。   他的脸压在她颈间,摸索着走到沙发边, 把她轻松一放, 贴下来,顺着脖子往上亲。触一下松一下, 挠痒痒似的。   “虔清予,你可别在我脖子种——”   “唔!”   话还没能说出口, 她的双唇就被堵住,他的嘴唇很软,而且能包裹住她的,以至于她的所有反抗、挣扎都被吞下, 不留一丝痕迹的燃烧于奋起的热度里。   房间里最后只剩下衣服间的摩擦声和嘬嘬接吻声,色气又迷离。   佟穗的脑子里空荡荡的, 想打起点精神推开他, 刚抬起一只手又被他扣住手腕,数秒后, 她恍惚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被她反扣在头顶, 他的另一只手掐她腰上的软肉。   她倒是不怕痒, 在男女间升温的暧昧气氛下,这种触觉是无法忽视的,接吻让她沉溺,而触碰则激发她浑身的神经,不断放大,不自觉的发抖。   中途他终于给她喘气的机会,松了她的手,再次单手将她捞起来,抱着她往房间里走。   佟穗觉得,她今晚是躲不过了。   “你今晚是怎么了?”   他没反应。   “不高兴?因为我去见了颜节?”   他脚步一顿,安静半晌,似是摇了摇头,梗着喉咙冒出句,“没有。”   嘴上说着反驳的话,下一秒就往她脖子上咬了一口,比起咬,更像是舔舐。   “嘶……虔清予你是狗吗?”   佟穗挣扎着下来,脚上没穿鞋,他把她往下慢慢放,“踩我鞋上”。   她顺势单手搂住他脖子,另一只手去捧他的脸。   这套房四面通风有窗,最是敞亮,即使雪光微弱,也依旧能隐约看清房间布局,而此刻他俩的双眼相对,咫尺之近,她却摸不准他眼里的情绪。   “虔清予,我妈的话,你别在意,她离开我那么多年,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她不应该也不可以说让你离开的话。”   她吸了口气,“我是很喜欢天文,也希望能有更高的平台发展自己的爱好,或许我考虑之后,会跟她一起走,但这不代表我会离开你。”   “我很爱你,你要永远记住。”   呼吸轻轻浅浅的铺在他唇面,但虔清予今天就是委屈得不行,他没有哪天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措和自卑。   他不是不知道颜节在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也不是不知道他俩在一起了,他就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忍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很爱佟穗,但他不敢轻言爱。   他是胆小鬼,他不敢相信她真的爱他。   佟穗把他的沉默收在心底,让他低下头来一些,俯在他耳边,“虔清予,你爱我吗?”   虔清予毫不犹豫,声音哽咽,“爱。”   她如释重负的笑笑,慢悠悠的,“你有多爱我我就会有多爱你。”   对方不在身边夜以继日的那些过往,通通在这个雪夜变得冗杂,他们试着忽视细节,可细节如潮水翻涌,时间会推着人往前走,也会在沿途留下爱的痕迹,虔清予的爱太深沉,车轱辘碾压得太彻底。   她在回忆的坑里,一跤又一跤的摔着。   他把她拉出来,可她还得哄他。   佟穗也开始觉得自己委屈,一件接一件,一桩接一桩相互缠绕,推动,缕缕丝线彼此交错,他们注定躲不开。   年少时有无畏的勇气,去不计后果的斗争。   撬开哑巴的嘴,打倒黑色的壁垒。   她扫视回顾了所有人,忽视了身边最重要的人。   一滴泪滑落顺势流进她手心,她慌张无措的摸他眼角,湿意不断,如泉眼似的汩汩往外冒,“虔清予,你别哭。”   他这人骨头硬,冷着张脸拽得二五八万。学生时代打的几场架,都是为了她。   虔清予哭的样子,这是她第一次见。   佟穗竟不由得想到他受伤的那天,也会哭吗?   两人在门边搂着磕磕绊绊的挪着,他低头在她脸上嗅嗅,又捕捉到她的双唇,缠上去。   他手臂的肌肉紧绷,一只手搂着她的小腿往上颠了颠,另一只手摸索到柜子里的cd,往墙上的cd机里一卡,轻柔慢调从而传出来。   与此同时,佟穗搂着他脖子把抱得更紧。   走动间,靠近床边顺势往下一倒,一秒间的坠落犹如高空跳崖般使得她心猛地一跳,又因背部柔软的触感和上身压下来的坚实而脱离虚幻。   他肩膀压得太死,佟穗感觉自己双肩肯定要被磨破了。   破罐子破摔般去扯他颈间的扣子,被他抓住手腕往脸侧压,顺着她手心两人五指相扣。   她动来动去挣扎着,脚也不安分,去勾他裤脚,脚趾间拽着一块布料往下拖。   力气虽微小,虔清予确实因此不淡定了。   他声音难得的微小,带着喘音,鼻尖一个劲的蹭着她的鼻尖,“你确定你今晚要这么勾我?”   把她腰往上一抬了抬。   她感受到那点突兀,不好意思的别开脸,他又故意凑上来,在她耳边厮磨,“嗯?怎么不说话了?”   佟穗伸手去捂他嘴,反被他往唇边送,顺着她的手腕往上亲。   她手腕很敏感,尤其是虔清予最会这种一收一放的把戏,浑身都酥酥麻麻的,感觉不对劲。   “睡吧。”   她咽了咽口水,轻声说。   “什么?困了?”   虔清予停下看她,眼里还带着刚刚掉眼泪后的湿润透亮,难得的圆溜溜的狗狗眼。   “我说,我们睡吧。”   “什么意思?”   佟穗瘪嘴,这人是真不懂还假不懂。   “我们、睡一觉。”   虔清予不由得笑起来,轻笑声带动着胸腔起伏,“嗯”一声,又没再动作。   “你什么意思?”佟穗真的有点恼了。   “就睡一觉?睡完之后呢?”虔清予故意吊着她。   她干脆主动抬起身去亲他,被他恰到好处的躲开。   cd机的声音不大不小,音乐的慢摇氛围笼罩在房内渲染暧昧。   “S...s...say it,   说说,   Say it say it...   展开说说,   I won’t stop until ya,   我不会停止,   Say it say it,   只要你开口。”   虔清予往她腰上掐了把,“说啊,到底睡几觉?”   “我们以前不也睡过很多觉?”她意有所指,小时候那些懵懂的睡在一张床上的经历,也算。   他轻“啊”一声,“你指的是这个睡啊,那是我想多了。”   她身上一轻,窸窣的衣服摩擦响,感受到他的离开之意,急急忙忙的说:“不是。”   窗外的雪似乎停了,夜还不深,海边今夜风大,窗子没关紧,被风撞得“哐哐”响。   她总觉得什么有什么能进行下去的东西,突然间断了,心里觉得怪异,又无法接上那感觉。   “你那不是有感觉了吗?”试探着问了句。   虔清予起身站在床边,饶有兴致的看她。   她就这么不经意的散漫躺着,原本耷拉在床边的脚勾起一只,顺着他的小腿往上,脚趾有下没下的摁着,能感受到面前这人的身子瞬间僵硬,她就知道自己是得逞了。   “你都这样了,还装模作样的整理什么衣服啊?”主动权轮换,她得意的笑。   下一秒,她的脚踝霎时被有力的手掌扣住,反往上一推,折叠压在她身前,他的唇落稳准狠落在她唇上,亲得很凶。   “这可是你说的。”   虔清予知道她这样其实不太舒服,这点折叠度对她的舞蹈功底来说不在话下,但他扣得紧。   那点占有欲憋不住的往外放,火山爆发似的喷出高温熔岩,黏黏糊糊的又让人只敢远观。   佟穗觉得他就是个火球,虚晃着人的视觉,瞧着滚烫,碰着也是,但就是没办法真实感受。   她额头上浮出层细汗,以为他会有所动作时,他又恰到好处的起身,“要不要洗澡?”   什么都没干,洗什么澡……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心中怜惜,不由得联想到小时候不慎看到的那些广告,带早字开头的名词,他不会也这样?要么就是有难言之隐,所以这么能忍。   相比之下,她反而像个饥不择食的恶鬼。   “我有什么苦衷?”   虔清予反手脱掉身上的上衣往浴室走,疑惑的反头问。   “没事,你起码吻技挺好的。”她摇摇头,安慰他。   反正他就算不动真刀真枪,其他方面也有点东西。   虔清予算是听懂了,他压着欲的,怎么可能还继续回应她,真上头了干些什么,他明早起来肯定也得后悔,再忍忍。   “不洗就睡,我等会去隔壁。”   佟穗往被窝里一滚,默念一句,没意思。   明明是他先勾她的,虔清予这人,就像是麦田里放养的鱼,它要晒太阳捕食时,往那麦穗间游荡游荡,时不时蹭一蹭那麦秆,麦穗不由得打个颤,左右摇摆不定,它却尾巴扫一扫,又大摇大摆的游走。   下次她再主动她是狗!   虔清予的手机屏幕一凉,接二连三翻了好几条消息,佟穗转身把手机摸过来,轻而易举破开他手机密码。   【伯拉教授提前了回国日期,你要抓紧这个机会。】   看完这条,她也没必要往下看。虔清予原本的计划似乎就是只回国一个学期,只回来这么短时间,干嘛要掺和她家的浑水。   什么好处都捞不着,还被她那个商人老爸中间摆了一道。   思索间,新的一条信息又弹出来。   【过几天会有个研讨会,伯拉教授的女儿也在,望回复。】   作者有话说:   歌是《say it》 第61章   佟穗的视线不自觉的停留了许久, 以至于手机屏幕自动息屏,她都没反应过来。   他回澳洲,跟伯拉教授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她太习惯和虔清予之间的自然了, 自然到她快忘了,她没和他有婚姻关系的这个连接时, 他们都是自由的个体。   她可以和颜节谈恋爱, 虔清予也可以和别人谈。   她甚至于开始觉得, 自己如此自然的划开他手机屏幕, 是件不该的事情。   浴室的水声停了,窗边的怒号还在持续,她说不上来自己心里莫名其妙的小情绪, 像小石子似的一颗又一颗的压下来, 挤在她能破云而出的那点洞口。   虔清予身上穿得严丝合缝,拿着件毛巾单手擦头。   手机还在她手上握着, “虔清予。”   他脚步一顿,反身看她, “在。”   “我看你手机了。”她坦诚道。   他神色自若,仿佛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看啊,密码你知道。”   “有几条信息, 应该挺重要的,你要过来看看吗?”   “和你有关?”他几乎是第一时间说。   佟穗:“那倒没有——”   虔清予:“那你帮我转达一下就行, 我先去吹个头发。”   全程不到一分钟, 就把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彻底磨灭,不给她一点胡思乱想的机会。   佟穗跳下床, 追上去, “我帮你吹。”   吹风机开到最大码, 嗡嗡声震耳,她吹一会停一会,“我看你手机你不生气?”   “有什么不能给你看的,以前不也老玩我手机吗?”虔清予挑眉看她。   她知道他是在指高中时佟父扣留她手机时,会老实喊他哥哥撒娇拿他的手机玩会儿,轻“哦”一声。   “刚刚应该是你老师,说伯拉教授要提前回国日期,你要在年前回去了吗?”   这回虔清予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沉默,好半晌都没回一句话。   头发干的差不多他反手把她往肩上一扛,“睡觉。”   “哪种睡觉?”   “最简单的睡觉。”   “伯拉教授的女儿你认识吗?”佟穗旁敲侧击的问。   他答得很快,“认识。”   “漂不漂亮?”   这回倒是认真思考了会,疑惑看她,“外国人不都长一个样?分辨不出来。”   “金发碧眼又是魔鬼身材,肯定好看啊!”佟穗被他搂进怀里,“不是吗?”   “是个屁。”   ……   佟穗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不雅的话,还没想到如何应对,又听他说,“我喜欢中国女生。”   灯“啪”的一声熄灭,对方的热度传过来,暖乎乎的。   她的脚冰冰凉凉,多厚的被子都捂不热,他把她双脚收起来踩在他腹部,帮她热脚。   “虔清予。”   他“嗯”一声,“不许胡思乱想。”   “你在国外有没有——”   他似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你是我初恋,任何意义上的初恋。”   “那你什么时候走?”   “这么想让我走?”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不乐意。   “没。”   “晚安。”   两人间断断续续的几字几句,都是佟穗问,虔清予接,嘀嘀咕咕间,反而是佟穗先睡着,虔清予被她今天的反常弄得睡不着。   于是摸黑打开手机,看见教授的那几条信息,瞬间明白过来。   他比佟穗更不想让自己离开。   虔清予回国前,就有多方声音提醒,不要大费周章做些让自己折损的事情。可他就是这么不由自主的做了。   她就像他航行路上的那盏灯,他只会朝着有光的方向泊岸。   真要说起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佟穗的,他也快要记不清明显的转折点在哪。   他只知道,在他的生命里,她是最早出现的那个女生,也是陪伴他最久的那个女生,他对她,从来就没有亲人的觉悟,欲望增长的夜里,他想的是她,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彻彻底底明白,人要遵从自己的原始欲望。   虔清予自认是个念旧的人,出国近四年,身边也没多几个人。   他心心念念的人在国内,哪来的心思去和他人周转。   只有让自己过得充实,才不会受到外界的干预,也不会加重对她的思念。   对一个人的喜欢就像是迷恋某种特定事物的瘾,他以为,按压住蓬勃不止的心跳,抑制住自己去搜寻和她有关的信息,这种瘾就会消散一点。   可是并没有,当他躺在床上,闭上眼,手却不自觉的划开手机屏幕,点开最常访问第一的头像,看看她有没有更新。   她好像又漂亮了一点,晒出来的体重又瘦了一点,成绩依旧很厉害,奖状一张又一张的收,身边有很多朋友。   他笨拙的学着她的方式,开始发朋友圈,她说想去跳伞,他第二天就发跳伞的照片,她感叹好久没见到彩虹,他特地驱车数里,等了场风暴,拍下双彩虹。   那天他在去上课的路上,发现她发了张自拍。   她染了金发,发尾浅浅的波浪卷,肤色白而透亮,在阳光下笑得开怀。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周围时常能见着的发色,在她身上,可以这么漂亮。   怎么不承认呢,你喜欢的并不是某个事物,而是拥有这特质的某人。   他就是在那些夜以继日的亲密接触里,以亲人的名义,偷偷的喜欢。   这喜欢愈演愈烈,他是如此不由自主的随她肆意张扬的任之狂舞。   如果早点说出口,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如果他再恶劣一点,挡在她身前。   他做不到,从小受到的教育永远要求他能克制和尊重。   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朝她奔去,又在短暂如梦的接触中,被迫远离。   太患得患失,让他明明知道颜节做的这些破烂事,竟然依旧会被他三言两语的挑衅而泄气。   你会爱上一个愿意为你赴死的人吗?是爱上他赴死的这个行为,还是他这个人本身。他快要分不清。   “虔清予。”   佟穗迷迷糊糊的,觉浅梦多,在一栋折叠反转的高楼里小心翼翼的往上爬,每一步踩空了都是致死的深渊。   她恍惚间看见他的身影,追上顶楼的房间,才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顷刻间整座楼向下坍塌,她急匆匆想逃,白光闪亮,她猛然睁开眼,小口小口喘气。   虔清予早就出门,边上还残留着微乎其微的余温。   她松了口气,蹭掉眼角被吓的眼泪,沉沉的坐起身,明明佟甄的公司开始正常运营,她却总感觉事情好像还未结束。   手机滴滴响个不停,她摁了摁太阳穴。   “霜霜,怎么了?”   “我在桂港湾。”   程因霜:“颜节退学了,正式接手颜氏,但网上都说是你的原因。”   佟穗:“什……什么?”   被程因霜话里的急促震住,难以置信的猛然坐起身,她浑身不自觉的打着颤,“怎么会?”   颤抖着手点开和颜节的对话框,她几乎是第一时间收到传过来的文件,洋洋洒洒几十页,来自颜节的起诉书,而起诉对象是,虔清予。   佟氏集团在回归运营之后,仍有人闹事。   颜节退学这事一出,网上风评一时间再次逆转,所谓事情有反转,以及佟甄老赖等词,混着自以为是的修饰词从网络那头发送出,简直不堪入目。   当初颜节和佟甄签下的合同被虔清予撕碎之后,她一直以为后续不会有什么让人头疼的事。然而当她看见自己的名字被人扒出来出现在网络时,连带着程因霜都陷入了风波之中。   【这就是老赖他女儿,在陵城大学读大四,男朋友是颜氏的公子哥。】   【他们俩分手了,颜家那个小儿子都被逼的退学,应该是女方出轨。】   【我找到她的号了,她父母吃人血馒头,她也不配。】   【她关注里有程因霜,两人是互关,前段时间跳楼那事程因霜也有责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什么人和什么人相处,她俩也不是好鸟。】   ……   两人的评论区就此沦陷。   她微博一向是用来记录生活,没接过广告,可能是看她漂亮身上又都是大牌,不少上赶着以老奴自称的评论,喊她大小姐。   这会儿全是反讽。   贺顷私聊她。   Hq:【我说佟妹你最近是有点惨啊,我爸妈是搞互联网的,需不需要帮忙?】   一捆穗穗:【谢啦。】   Hq:【这有啥,祁怀那家伙最近也是,谈了个恋爱跟失心疯了似的,队里的事他都拖了多久,我们攒的照片已经传送完,台长发话要是再看不到新发现我们要解散了。】   一捆穗穗:【我最近经常能见着他,会提醒他的,你好好休个假。】   两人寒暄几句,她下床洗漱一番才想起,虔清予似乎没和她说他去哪了。   消息栏往下滑了几条才发现他早早就发了消息。   ssy:【教授又提前了回国时间,我回澳洲了,冰箱里买了一周的菜,我做好现成的装在盒子里,想吃什么拿出来加热就行,外边雪大,尽量别出门,忙完我就回来。】   佟穗心里叮咚一下,看样子他应该还不知道网上发酵的言论,同一时间爆发,打得人措手不及。   她深吸口气,长按把他设置成了置顶。   一捆穗穗:【确定还回来吗?】   那边大概是已经上了飞机,一直未回应。   她叹了口气,把颜节的起诉书又反复看了两遍,发给郑律师。   郑律:【我会仔细研究研究,晚些给你答复。】   电话再次拨通时,对方接得迅速。   佟穗开门见山,“颜节,你是想和我纠缠不清了是吗?”   “穗穗,你这话说的不对,你就算给他虔清予生了个孩子,我也能抢过来。”颜节喉咙发紧,但说话的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我对你还是太心软了。”   “颜节,我不欠你什么。”她话里的冷漠隔着屏幕传入他耳中。   她听见他轻笑一声,“是,现在是我想让你欠我。”   “你发什么疯,我记得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   颜节温润的那张脸就足以骗过所有人,以至于佟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依旧不敢相信他是个十足的疯子。   “反正颜家现在是我的,佟家在陵城立足一天,我们就纠缠一天,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他声音不紧不慢,“穗穗,我得让你知道你离开我得后悔啊。”   “你说呢?” 第62章   刺耳入骨的男声隔着冰冷的屏幕传导过来, 仿佛就是在告诉她,及时她能挣脱掉佟甄和他签署的一纸合约,也逃不开颜节的穷追不舍。   佟穗:“见一面吧。”   对面轻笑声, “你能想清楚最好。”   他还是守孝期,地点定在颜家大宅附近的西餐厅。   水晶灯从大厅入口一路蔓延而下, 青天白日全部点亮, 她揉了揉太阳穴, 跟随服务员的指引上二楼包间。   颜节端正的坐在真皮沙发, 指尖的烟似是才点燃,点点红星一闪又暗下去。   见她进来,上下扫视了番, 扬扬下巴示意她随意坐。   他声音嘶哑却少了方才电话时的咄咄逼人, 往前一俯身,双肘撑在双腿, 烟递进口中吸了口,故意说:“虔清予没跟过来?”   佟穗坐在他对面, 把在来的途中裙摆尾扫到的雪拍了拍,“没有。”   颜节一声嗤笑,有意上下打量她的反应,“我还以为他说什么话你都听呢, 没跟他说这事?”   她眸色压下来,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他捏造的泥人, 他怎么捏我什么样。”接着又直接的说:“他不会把控我的行程, 控制我。”   颜节没回话,自顾起身拿起遥控器, 灯“啪”的一声灭了, 又“啪”的一声亮起来, 佟穗的视觉在这一两秒的转变里受刺,不自觉抬手捂住眼睛。   却听他温声道:“这度灯对你眼睛舒服些。”   她不明所以抬眼,却发现室内确实柔和了不少,她眼睛畏强光,家里的灯都做了温度设计,不管是冷是热都是暖调。   雪地里的白仿佛是这世间最纯净的东西,而她却会因为冬天的来临而感到惧怕,在冬天这个季节,她失去太多东西了。   情绪交错上喉,她压了压心口,“你没必要突然放低姿态——”   颜节起身把烟叼在嘴里,单膝下跪拿起边上的毛巾给她擦拭裙摆,慢条斯理的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地方。   她霎时僵硬,脚往一边缩又被他拽回来。   其间,他唇间的烟尾燃尽,他随手拿下,侧头往边上吐了口烟,又重新塞回嘴里。   “有那么在乎他?”   陵城连着下了几天的雪,新闻接二连三报道,出行事故不断,因为他的事,她毫不犹豫的来了。   佟穗一愣,转而大大方方承认,“他是我丈夫,和他有关的事,我当然不会忽视。”   见对方息声,“你到底想怎么样?”   室内良久没有回应,他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没事,不干什么,陪陪我。”   “穗穗。”   她只是掀眼看他,没应。   他又喊,“穗穗。”   “怎么?”   “你以前喜不喜欢我?”   他这话像是在敲打佟穗的心一般,来得莫名其妙。   电话里疯言疯语,见了面却小心翼翼。   包间里空调是先调好,铺着羊毛毯,桌上也换成她爱吃的菜。甚至于周围的花艺修饰,都是避开玫瑰来妆点。   见她不答话。   他自顾自开始说。   “我记得我第一次发现我喜欢你的时候,还是高一,我那个时候,没少被人叫做病秧子,虽然不少人接近我,觉得我长得好看,但每次闻到我身上的中药气都会不自觉的捂鼻子,只有你没有。”   颜节的体质是在高中毕业后才慢慢开始好转,他高一时和他俩一个班,陵川按成绩排名选座位先后,他学习一般,总总坐后排。   为人温润好相处,长相清秀,行事缓慢,说话也慢吞吞,男生们不愿和他来往,便爱用“娘”这个词来形容他。   他保温杯里总是装着家政阿姨提前为他熬好的药,几个男生打完球回来,身上汗津津的,下手也没分寸,篮球在手指间飞速转动,手没控稳,一松,飞出掌中。   “哐当”一声,保温杯被撞倒,温热的中药汩汩流出,打湿他的桌面,顺着桌面打湿他上衣。   杯子滚落在地,一路穿过人群,撞到门边的桌角。   “陈柯志,你还不给人捡起来。”郑执呵斥一声。   男生还在嘻嘻哈哈无所谓的笑,“哎呀,自己身上湿了还跟个傻子一样坐那不动,娘们得很。”   佟穗听到后排动静,站起身,走到门边,弯腰顺手捡起保温杯,拿纸巾擦拭,捞起边上的书一卷,“借用,等会还你本新的。”   “啪”的一声,甩在陈柯志手侧。   “你干什么?”   “你手欠,该打。”下一刻,她抬手往他嘴上也虚晃着甩了一嘴,“嘴欠,该打。”   她下手其实不重,雷点大雨声小,看着架势吓唬人。   “道歉啊,还站着干什么。”她低头看了眼保温杯,边上被磨破了一层漆,“他这牌子,看清楚了,赔一个一模一样的给人家。”   陈柯志捂住嘴,“学生会副主席了不起,什么事都管?”   “行,欺负同学辱骂同学,那你这学期课外综合分扣完。”   收到一句不情不愿的“知道了”,周围看热闹的人蔫蔫的散场,佟穗把保温杯递给他,又帮他擦拭桌子,拿出一包纸巾递给颜节,“你去试衣间把衣服换了吧,我帮你请个假。”   颜节把帽沿压下来,沉声说了句:“谢谢。”   有女生说:“热心肠啊你。”   她回话,“都是一个班的,就看不得他们这样。”   ……   稀疏的交谈声越来越远,他盯着佟穗的背影深看一眼,喉结滚动,转身出了教室。   对她而言,这好像真的就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而他却是第一次感受到,有人为他站出来,帮他出气的是何种滋味,不明不白的在他心底拂来拂去,他最终也没能从中寻找到答案。   “喜欢?”   佟穗也说不清。   “可是现在我能确定,我不喜欢你。”   颜节轻笑声,打断她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口,“不,你一直以来就没喜欢过我。你桌子里的零食,都是虔清予给你买的,当初参赛的表,也是他要给你送的,他临时有事要走,委托我送给你。你手机里他发给你的信息,是我趁着你去结账时删掉的。”   她惊愕掀眼看他。   他仰头,把最后那一节烟深吸了口,吐出些白烟,烟雾朦胧之中,他泪眼婆娑,似乎是真的在悔恨。   “就连你愿意放下戒备的那道疤,都是他替你挨的。”他说着情绪越来越激动,   “所以你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那家伙,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才会这么轻易的,就被他带着走。”   他几乎是怒吼着说出这句话,“如果你要是喜欢过,我可能也没那么痛苦,我他妈就是个偷儿,烂得彻彻底底。”   她不知道如何接话,怔怔的看了他好半晌。   “我不和你纠缠了,免得你更加讨厌我。那份起诉书,是假的。”   “你走吧,去找他吧。”   “网上的舆论我会处理干净,这是我欠你们俩的。”   “颜节,你是不是生病了?”佟穗眉间皱了皱,总觉得他的症状和当初红发发病的模样很像,时好时坏,不惜唱衰。   “不管你的事了,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他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不停的捶着自己的胸口。   服务员把门打开,弯腰请佟穗出去。   “佟小姐,前台有您电话。”   她点头,跟随服务员下楼。   “喂?”   “穗穗,怎么打你那么多电话都打不通,急死我了。”   佟穗把包拉开,拿出手机,看见十几通未接来电。   “我看见有人报道你俩见面,试着打了下前台电话,果然在这,颜节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那份起诉书是假的。”   “颜节突然和我说了好多以前的事,莫名其妙的。”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程因霜的叹气声先一步传入她耳中,“穗穗,对不起。”   “什么?”   “其实我一直知道当年的事,瞒了你那么久,对不起。”   佟穗这些时间早已猜得大差不差,她不是懵懵懂懂的傻子,可事到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去探求所谓的真相,而是尽己所能抓住挚爱,再也不要错过了。   “虔清予一直有关注你,微博是我当初推给他的。他让我瞒着你,所以知道你以为那一刀是颜节给你挨的之后,我也没能说出口。”   安静几秒,她又补充,“这些年,虔清予通过各种渠道关注你的信息,之所以突然回国,是你和颜节吵架那天,我看你那段时间挺不开心,和颜节有分手的趋势,就跟虔清予提了一嘴。今天看到这些新闻,我才发现我做的有离谱,如果早点告诉你就好了,如果不听他的劝就好了,可是当时他真的伤得很重,连你爸妈都没敢告诉你。”   丝丝缕缕的记忆通通涌入脑海,再回忆起虔清予回国后爸妈从容接受的状态,她的心像是被剜了一刀。   她算什么呢?是佟甄用来联姻的幌子,还是颜节拿捏自如的玩物。   “我不想再背负着这些秘密,这些年,看着你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但那个人又不是对的人,我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也试着故意在你面前提虔清予的名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可穗穗啊,我一直在感情里游走,没体会过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但我现在只知道,虔清予于你,祁怀于我,是喜欢,是可以超越一切阻碍的喜欢。”   佟穗哽咽着想开口,泪止不住的流,喉间像卡了颗碎石,“好傻。”   她好傻,虔清予好傻。   只知道一味的以自己的角度去考虑她好不好,她会不会难过。   他难道不知道让她知道真相,她会更加难受吗?   她轻“嗯”一声,挂断电话。   与此同时,手机“叮咚”一声,虔清予的消息弹出来。   ssy:【当然。】   作者有话说:   青鱼:当然会回来~ 第63章   岑漾在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就回了佟家大宅。   佟氏集团底下都是些老品牌, 近年来一味走老路,跟不上时代变化,吃老本, 底下不少员工钻空子,交接文件漏洞百出。   这一次重创, 要东山再起, 除非能舍弃部分产业, 进行裁员并大换血。   “你这破公司经营成这样, 已经到要靠女儿联姻来维持,还强撑着不作为?”岑漾语气有些冲。   佟甄瞧她一眼,没好气的回, “行了, 你来难道是来说风凉话的?”   “我可以帮你,女儿我必须带走。”   “你有什么办法帮我?”   岑漾笑笑, 拿了份文件甩在他面前,“我可以给你代言, 引进海外市场。”   她翘起二郎腿,语气有些暧昧,“甄哥,这么多年, 你还是老样子,不知变通, 做为佟家最小的儿子, 没想到耍了点手段继承了公司,到中年还是一副窝囊样。”   “你再婚了?”这声称呼唤醒佟甄几年前的记忆, 不由得有些动情, 一时间忽视她话里的讽刺意味。   “算不上, 谈了几个玩玩。”她挑了挑自己胸前的头发。   “外国男人真有那么好?”   “总比你好多了。”   “漾漾!你真就这么不顾我们几年的夫妻情分?”佟甄语气有些急。   “诶,你可别这么喊我,让茵茵姐听到了不好。签个字的事,女儿我带走,你可以考虑再和她生一个。”岑漾看不惯他装深情,打发他。   “我要是真能忘了你,穗穗之后我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   曾茵正巧手里端着两杯茶,听见这话,手一滑,“哐当”一声碎响,胸口难以抑制的起伏。   “佟甄!”   岑漾冷笑声,“行了,收起你那点自以为是的脾性,珍惜眼前人。”   “阿茵,我不是这个意思。”佟甄似是没想到曾茵会在身后,急急忙忙解释道。   “我这些年对穗穗,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亲力亲为,安安分分当一个家庭主妇,这么一看,你确实连对女儿都在往岑漾那个方向打扮。穗穗小时候还有点婴儿肥,你克扣她零花钱,不许她吃零食,控制她体重。”   曾茵红了眼,眼神在岑漾脸上临摹,“这么一看,穗穗瘦下来时,长得与她有八九分相似。”   “真这么忘不了,你不该娶我的。把对她的执念放在自己女儿身上,我是你们之间的工具人吗?”   岑漾扶额,发觉事情的走向已经到了她无法把控的地步,叹了口气,“我不想插手这些事,这跟我女儿有关,我就不会坐视不管。”   “穗穗呢?把穗穗叫我回来收拾东西,我在这待不了多久。两天内,我要回美国。”   等到众人发觉,佟穗已经在白桦机场。   她临时买的票,怔怔对着对话框发愣,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她太害怕分离的感觉,当年他离开,佟穗一直表现得很无所谓,这份无所谓,能骗过其他人,骗不了自己,偶尔经过虔清予的房间,打开看见空荡荡的房间,眼眶湿湿的,又无言退出去。   手表因为两人相隔距离太远而间断,她在候机室看着手腕发愣,心说这科技要是再高级些该多好。   手机一阵铃响,是通国际长途的陌生号码。   她嗓音哑哑的,“喂?你好。”   “佟穗,你想吓死我。电话给你打了好多通都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虔清予的声音一出,佟穗的心就安了半边,尤其是他话里的急促和担心,像酸柠檬一样刺激着她的味觉,鼻尖一酸,呜咽哭出来。   “虔清予,我好想你……”   她的话断断续续还带着杂音和哭腔,那头瞬间平息了压抑的怒意。   “你在哪?你先别哭。”   “我在去……”佟穗下意识说出口,话至一半立刻收回来,“佟家的路上,你以后不许背着我走,我会很想你,想你但是又见不到你我就会难受,一难受我就想哭,一哭我就会——”   对面听着她无厘头的话,无奈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接着说。”   “我哭了你就会心疼。”   他回得很快,肯定道:“当然。”   广播开始念名字,她慌张挂断电话,生怕被虔清予发现,给他发过去一条信息。   一捆穗穗:【我到家了。】   虔清予听到一点杂音的尾声就被挂断,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叫住。   “Derek,会议要开始了,伯拉教授不喜欢迟到的人。”   学校里抹上一层金光,随处可见的绿扬着尾端的亮点折射一些光晕。他抬手遮了遮眼,“来了。”   他把手机收进口袋,跟上jerry的脚步。   jerry揽住他肩膀,笑得畅快,“刚刚电话里是?”   “我老婆。”下意识的中文让两人都楞了楞,他摇摇头,解释道:“my wife。”话里说不尽的自豪。   “你结婚了?”jerry难以置信的摸了把金发,“你回国就是为了结婚?”   他一被这么追问,反而不好意思,耳根泛起红晕,闷“嗯”一声,“下次带你们看看。”   外国人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保持恰到好处的分寸,即使两人关系不赖,他有想追问的意思,也依旧礼貌道:“她一定很漂亮。”   会议持续到晚上九点,中途休息几次,他给佟穗发的几条消息都没收到回应。   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教授轻咳提醒他好几次,最后几乎是卡着点结束。   教授把相关事宜和虔清予交接,又给他写份推荐信,语重心长的说:“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当初因为养病受到不少争议和排外,我没能尽量帮你减轻这份伤害,感到很抱歉,你事事求做最好,既然如此,该放下的要能及时放下,不要半途而废。我不相信你会愿意当个简简单单日复一日做着重复的工作而不提升自己的人。”   他什么时候把自己当过玉器,只是在他人眼里如此而已,遇到佟穗,就早已把当初那些所谓附加在他身上,要他完美的定义通通打破。   说来矫情,但他那晚,抱着熟睡的她没来由的说了句。   “若你身陷圄囹之局,我愿俯身做你逃离围墙的垫脚石。”   “所以,把手给我。”   把一切交给他,让他来当那个被利用的人,就够了。   他将毫不犹豫的给与她所有支持和信任。他于她而言,就是这样宁愿俯身的角色。   大道上的蓝花楹一夜间风吹花落,满地蓝花瓣。   远处图书馆还亮着着灯,周围的路灯通通亮起,他回绝jerry去酒吧的邀请,一个人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昏黄灯光映衬着卷起的蓝花瓣,有些鬼魅的艳丽。   想到国内的暴雪天气以及时常不省心不吃晚饭的佟穗,他又接连拨了好几通电话,显示关机。   他是真的有些急了,给程因霜拨,关机,给佟甄拨,无人接听。   无奈之下,他甚至有些想报警。   下一刻,一阵温热而又柔软的触感从他背后贴上来,双手揽住他腰身,声音轻轻的,“虔清予。”   虔清予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僵硬的,伴随着难以置信,他们之间隔着大洋,好几小时的飞行路程,跨越着季节。   从冰天雪地的严冬到炽热闷热的盛夏,周围热风包裹,他单薄一件t恤,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的轮廓,她似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裹着件厚外套,拉链头抵着他背脊,因着她用力的拥抱而硌得生疼。   他仰头对上头顶的光晕,眼眶湿润,松了口气。   不知抱了多久,佟穗才堪堪松开一点,虔清予借着她松手的间隙转身把她搂进怀里。脸埋进她脖颈,沉声道:“不是说我忙完就回来,傻不傻。”   “飞了几个小时,不累吗?”   佟穗:“我想你。”   虔清予被这不正面回答他问题的耍赖回答逗笑,“这么离不开我?”   她轻“嗯”一声,缩短两人的距离,隔着几层布料相拥。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佟穗身上还带着北半球的雪意,身上冷冰冰的,还没能被澳洲的炎热天气捂化,清爽而又让人着迷。   他像是一头撞入火炉里的莽夫,想跳进一滩冰凉深池解热。   周围只剩几个偶尔经过的人,都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虔清予手一松,双手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下去,攫取她口腔里的甜腻气息,或许是亲得急了,佟穗慌张的往后退,他空出一只手搂上她的腰,把她的身子贴向他。   “躲什么?再亲一会儿,今晚住我爸妈那。”   “你不住学校宿舍吗?”她眼睛睁大,圆不溜秋的转。   “我就来一天,没想着打扰他们,订的酒店。”   佟穗不理解,“那不去酒店吗?”   他无奈捏了把她的脸,“能委屈你?再好的酒店都不如自己家。”   虔清予反身蹲下来,示意她上来。   “飞机上睡觉了没?”   佟穗趴上去,搂住他脖子,点了点头。   他的手还能空出来捏她小腿,按摩似的恰到好处的给她放松,“累不累?”   “我有这么矫情啊,坐个飞机就累。”   “倒季节很累,你有没有不舒服不适应?”   她被他这爹一样问东问西的问题给逗笑,“我又不是小孩”,顺势在他脖子上亲了口,“快点回家吧,我想看看你在澳洲时住的房间。”   身下的人一僵,反驳她,“你不能看我房间。”   “怎么了?你金屋藏娇?还是藏私了?”这可挑起了佟穗的兴趣。   “你行李呢?”虔清予避开她的话。   “放酒店了,本来想让你去我那,但是我改变主意了,我得睡你房间。”   他声音掺了些严肃,顿顿道:“不可以。” 第64章   前一天下了场暴雨, 这一日天晴没能沥干路面的积水,虔清予稳步在浮荡的薄薄水面行走,“嚓嚓”声一步接一步, 打断两人之间的静默。   “你瞒我什么了?”佟穗把他脖子搂得更紧一点,咬了咬他耳垂。   身下的人浑身一僵, 再次立在原地。   他喉结重重一滚, 深吸了口气, “佟穗, 你要这样,是想让我在外边把你办了?”   佟穗似是没想着他能说出口,顺着他的话, “这是不是叫野|战?”   “佟穗!”   身上的人闷闷的笑, 依旧咬他耳朵,“反正在国外嘛, 又没有人能听懂。”   虔清予发现佟穗在他面前放下防备后,身上的口嗨体质体现得越来越淋漓尽致, 时不时冒出一两句激得他浑身发烫的话,然后又像狸猫扫尾一般,在他面上拂一拂就走。   他今晚是更加不敢带佟穗回家,怕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掉了个头,走进巷子里的药店。   佟穗就瞧着他这副又猴急但是面上又纹丝不动的模样, 勾着他的脖子, 把脸埋进去。   店员是位中年女人,对虔清予这一系列行为没表现出什么异样, 自然得给他扫单, 微笑着说了句, “Have a nice evening。”   “你买这么多干嘛?”走出药店,佟穗才低头去看他手里提着的那个袋子,鼓鼓囊囊的,随意的用一件白塑料袋套着。   “你酒店在哪?”虔清予没正面回答她。   “我打了车,在路口。”   佟穗定的酒店是间海景房,正面朝海的大落地窗,夜晚的浪花汹涌,隔着百来米距离都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和海水拍岸的“啪啪”声。   她先洗的澡,窗帘大开着,窗外依稀可以看见远处灯塔的一点亮光,以及从远处扫视的探照灯。   身上的睡衣敞开一半,难得的露出些姣好曲线。   飞机到达时她拖着行李在校外溜达了圈,摸清楚路线在大道上蹲守,等了一两个小时终于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只半天时间不见,她心中就翻涌些酸涩,奇怪的感觉压在她心头像按压器一般,试图让她回神,却只给她更加窒息的压迫。   白日的蓝花楹在阳光下摇曳,深蓝紫点缀在一望无际的碧空,她才发觉,分别的那几年,她比想象中还要想他。   那些她为之厌弃的寒冬和燥夏,与他相隔彼岸的季节交换,像是两个时空,混杂着云雨,在轮换的长风雨雪里,将人绕进一个个漩涡。   点点滴滴自是融在人心,她是一片云,随风而散,虔清予不敢私自叫她停留。   浴室的水声终于停下,耳畔的狂风变得愈发清晰。   在风暴来临之前,她比想象中的更加自持。   “我定了最好的酒店,你不用考虑——”佟穗懂他的担忧,在他带着一身未干的潮气步步走来时,起身对他说。   话至一半,虔清予扑上来,掐着她的腰像是提礼物盒似的,往她身后大床上提起又放下,饿狼扑食一般落下急切的吻,堵得她找不到北。   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吻技见长。   佟穗怀疑他是不是背着她又和别人练了练吻技,抬手去推他,又被他扣住手腕吻得更凶。   不知什么时候,她感觉视觉也变得模糊起来,听觉也被迫沉沦,只有耳边的吸吮声和微微的喘息。   礁石被巨浪卷袭又整个吞没,灯灭了,她在黑暗中节节后退,又被拽着脚踝给拖回来。   虔清予的吻是阵难以抑制的狂风暴雨,来得急切,走得也突然。   每当她以为一切都要有后续时,忽然就断了层。   “虔清予,你不要查收一下我的吻技吗?”   她在漆黑又可见身形轮廓的室内摸索到他的脸,捧着他,她进一步,他又退一步。   “咯噔”一声,两人都吃痛“嘶”的一叫。   手机屏幕被这么一动给触亮,她眼疾手快,从被窝里摸出来,解开手机密码。   “你别——”   然而下一刻,屏幕里显示的内容就震得佟穗说不出话来,标题几个大字。   “吻技教程——如何让你女朋友被吻得舒服(三)”   ???   虔清予作势去抢手机,被她抬腿踢在他胸膛挡住,她顺着这股力往后倒在柔软的被窝里,抬起手机继续看搜索记录。   接下来的收藏栏和搜索记录更是让佟穗傻眼。   “如何找到正确的进入位置?/女生第一次会疼吗?/怎么让女生在xsh里感到舒适?”   ……   下边的相关推送才是最有意思的。   一系列禁词,让人看得脸红心跳,还有些花样姿势伴随着解说,在她往下滑时误触到自动跳转。   “虔清予你……”   每次在厕所待那么久,就是在突击学习这些?   佟穗息屏把手机反扣,压在他胸膛的脚也缩回来,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虔清予说自己没谈过恋爱但是很会吻。   尤其是能找到她口腔里的敏感点,哪薄往哪搅,每次都吸得她唇舌发麻,感觉说话都火辣辣的,这感觉能持续好一阵。   “你刚刚不会就是在厕所看这些东西吧?”佟穗对虔清予闷着不说话的装死劲逗笑,故意追问。   虔清予本就是跪在她身前,被人发现了秘密,低着头不好意思的拿手揉头发,像只做错事了的狗。   她耳根早已红得发烫,刚刚看的那些东西,仅仅是扫览一番,就觉得浑身燥热。更何况两人还是在行事边缘,擦着火的。   “我也不太会,你这样挺正常的。”佟穗吐了口气,安慰他,“要不我们俩一起学学?”   两人在这静默里压抑着的情与欲瞬间被这个小插曲浇灭,她打开手机里的小视频,手抖着点开播放,往虔清予面上一推。   “你坐过来,我们一起看看。”   虔清予终于有了动静,撑着身子把她揽进怀里,拿过手机举着看,黑暗之中,只有小屏幕反衬的亮光,庡?视频里的身影投映在两人身后的墙面,声音被放至最小。   看至一半,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佟穗侧身把脸埋进他脖子。   “还是你学吧。”   她感受到他喉结滚动,半晌,哑着嗓子说出一句,“他以前,没教过你?”   这话似乎就是正常的提问语气,但偏偏要拉个人进入他俩之间的氛围,她也只能艰难说出一句,“我们亲得不多。”   “一般就是亲亲——”   “脸”字还没说出口,她就感受到他把手机重重一摁,周围陷入黑暗之中,他整个人压下来,似乎是压着怒意,喘得厉害。   像饿了好几天的饿狼撕扯荒原上好不容易捕食的食物,啃得她嘴唇时而溢吃“嘶”的呜咽,但是又怕她疼,装模作样的唬了好半天。   佟穗眼中已经被激起一滴泪,酸涩感让她脚趾发麻,来真的对处男就这么难吗?   “虔清予,要不下一次。”   她的话通通被吞咽进唇舌交替里,只剩她的大脑在无声呼喊,又得不到回应。到最后,她感觉自己已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这人起身,盯着她从上到下认认真真的扫视一番,伸出手在她额间摸了一把,蹭掉她眼角的泪,声音低沉,“宝宝,你怎么起潮了?”   “什么?”   佟穗没太听清,起身想让他再说一遍,又被掐着肩膀躺下,他俯在她耳边,一字一顿,激得她浑身发麻。   呼出的热气连带着他话里的痞气,神经传导刺激着她的头皮,受不了。   “我说,你好……”   最后那个字重重得落在她耳边,让她彻底感受到这个人有多会磨人。   “照你这样,我的世界就要换男主了。”她干脆学着刚刚电影里女主对男主说的话,故意激他。   “你想换谁?”   他起身,反手把身上的浴袍一解,跪在她身前,让她躺着看清他的肌肉轮廓,和电影里铜色肌肤的男主大差不差,流畅的人鱼线,毫不夸张的完美体型,比对方更白净,但唯一不同的是,关键部位出场时,他遮了她的眼睛。   依旧是刺激着人视觉的东西,但是又因为这个人是他,而变得没那么难接受。   他于此刻,是全然对佟穗坦诚,不留余地的展露在她面前。   “只给你一次叫停的机会。”虔清予确认一切准备就绪,意味深长的说出一句。   她还处在懵圈里,“为什么?”   “因为在体育赛事里,一场比赛,只有一次叫停机会。”   他故意模糊一场比赛里还有很多局比赛的事实,谁让她当初在记录他排球赛事时不认真呢,那这可怪不得他了。   不听话的小朋友,要受到一些甜蜜的惩罚。   至少对于虔清予来说,他会尽量让这份惩罚变得让她乐于接受。   至于多少次,他得看能不能克制得住。   深夜来临的边缘,窗外的风暴也在蓄势,他比想象中更游刃有余,海浪一层接一层堆积推上来。   她侧头,隐约看见窗外的月光洒在海面,拖拽出一条长影,随着海浪摇动,星子在那一刻被打散,又因一时的平静而聚集。   虔清予额头汗涔涔,瞧见她不专心的模样,把她的脸掰回来,“想看等会让你看个够。”   她惊呼一声,被他扛到窗边,窗帘被拉上,只余留一点点缝隙,而她就这样面朝着大海,看着窗影中自己和那海中礁石一般感受着四面海浪的撞击。   “停……停下,虔清予。”   虔清予立即岿然不动,“你确定现在就用掉这次机会?”   佟穗深吸了口气,确保自己坚持不了,“确定,我非常确定。”   “那好。”   短暂的一分钟很快过去。   长夜漫漫,而这场比赛,才堪堪开始…… 第65章   窗外海鸥长鸣, 俯身在翻涌的水面一点,又扇翅直冲向蓝天。   阵阵鸥鸣中,白光乍亮。   佟穗下意识护住眼, 透过指尖的缝隙缓缓睁开眼,只稍稍侧转, 她就感觉自己的腰要散架。   昨晚到最后她甚至只能听见床“吱吱”响。   虔清予配合她的极力克制、微乎其微的喘音, 她第一次觉得, 他某些方面还挺性感。   中途睡过去了几次。   于水声中视线恢复半分清明又因白光刺眼而干脆任由摆布。   她低头看了眼, 身上衣服穿得好好的,甚至是刻意给她裹上她压箱底的长袖,也难为他翻出来。   再稍一侧身, 手臂撞上他结实的手臂, 佟穗一顿,慢慢往后缩, 想安静溜下床。   被子掀了一半,一只手拉住她手腕, 轻微一带。   佟穗不受防转了个面回到他怀中。   他不知何时睁开眼,好整以暇的盯着她,嘴角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两双眼对视,如潮水翻滚不停的画面通通像幻灯片放映涌入她脑海。   她捂住双眼, 触及自己已经发烫的脸颊,思绪断断续续浮现出来。   那一次叫停机会是她落入圈套里喊得最不该的一次。   要是再坚持一会, 再磨他一会……   “想什么?”   虔清予另一只手抚摸她乌黑柔顺的头发, 一遍又一遍的顺到发尾,像是在欣赏一件极致的艺术品。   “我才发现你挺混蛋……”佟穗把头贴在他胸膛, 感受着他起伏均匀的呼吸, 不甘道。   “痛了?”他语气似乎是真的急了。   “我仔细看了一下, 好像没——”   佟穗下意识抬手捂住他的嘴,“起床吧,已经日上三竿了。”   话落,利落的从他身上撑起身滑下床。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她没回头,撑开衣柜,才发现她行李箱里随意带的一些衣物不知何时被他通通整理挂好。   “怎么还多了这么多衣服?”佟穗拿出一件某大牌logo显眼的春日新品,显然不是她买的。   “我看你衣服带得不多,叫前台帮忙订的。”虔清予撑坐起身。   佟穗不解,“你不是马上要回国吗?”   “你来了,你在哪,我就在哪。”他眼中含笑。   两人在楼下餐厅吃了顿午饭,虔清予牵着她往海边走,“我本来没打算去研讨会,但是你来了,我想带你去认识认识我在澳洲的朋友们。”   佟穗想到前一天在国内见到的那几个字眼。   “教授的女儿?”   虔清予先是一愣,转而点头,“也算。”   她没再多问,两人沿着海边散步,白浪毫无预感的冲上来,她兴冲冲去踩,又在来临那刻疯狂往岸上跑。   裙子湿了一半,虔清予无奈帮她拧干,捞着她上岸,蹲下身示意她上来。   “跟我回家吧,小精灵。”   虔父虔母所住的别墅区与酒店位置几乎是南北两端,他驰车长驱,路边蓝楹花随处可见。车内的熏香让人心安。   她叽叽喳喳问了一路试图唤醒大脑,缓解昨晚体力“比赛”带给她的疲惫后遗症。   “叔叔阿姨在家吗?”   “穗穗。”他没正面回答,反而极其认真的唤她一声。   “嗯?”   “你得换个称呼。”   她瞬间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但没想过这么快转变,“什么?”   “叫爸妈。”   佟穗刚想点头,又听他慢悠悠道:“还有我,你也该转变一下称呼。”   她一时恍然。   “叫句老公听听。”   “老公。”   他应,“老婆。”   但怎么这么别扭,她甚至在听到虔清予那句老婆时一时应激,稍稍颤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不给她适应的机会,虔清予满意的笑着,下车利落帮她打开车门,“老婆,牵我手。”   ……   佟穗深呼吸一口气,回握住他的手,跟着他一步一步朝里走。   还没走出多远,虔清予拉住她,“你得回应我。”   “什么?”   他挑眉,提示她,“好的,老——”   她松口气,哄小孩似点头,“好的老公老公老公……”   就当是脱敏了。   虔家这栋别墅不算大,三层高,螺旋式楼梯通向透明玻璃顶,天窗上压着古树半边树枝,光影绰绰,外带一个小花园,是富人区里比较低调而又遗留着年代感的小洋房。   各房间都安着落地窗,映着窗外的绿景,像坠入油画梦境,只觉自己是画中人。   “我爸妈白天会去外交部工作,下午准点回家,上午我们——”   虔清予给她泡了杯咖啡,刚一转身,发现佟穗的身影早已不知溜到何处。   下意识觉得不妙,放下咖啡去找人。   “佟穗!”   无人应答。   他朝着自己房间大步走去,才发现门果然是开着的。   佟穗全凭自己对虔清予的认知找到的他的房间,这栋小洋房虽然房间不算多,但他个人房间特征显著,色调单一、喜静、还得朝北。   果不其然,她就往北面摸索了几间,就找准了他的房间。   兴冲冲推开,在门口傻眼好半会儿。   室内格局与他在佟家住的房间完全一样,几乎是照着他房间的格调装修的,甚至于,床都是他在国内时睡的一个类型的可拉伸床。   墙面挂了不少他们高中时期的合照,绝大多数她都是笑盈盈的,自然而又亲昵的靠在他手边,做出一些俏皮活泼的pose。   他的书桌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看起来空荡荡的一间房,却给她一种空若无物却又满是私心的感觉。   顺着那股吸引力往里走,才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相框,是他俩高中时第一张合照,由于时间太久远,相片有些泛黄,但记忆却又如此清晰的顺着她的神经脉络刺激着她想起一切。   “佟穗,我说了你不能进来。”他这话听着像是责怪,但她一转身就对上他那张不好意思的脸,耳根子在阳光的透射下微微泛粉。   他那些刻意去遮掩的爱意,在澳洲清亮热烈的阳光下,一览无余的展示在她面前。   她冲上前去搂住他脖子,脸颊在他颈间轻蹭,“你在澳洲这几年,是不是特别想我?”   虔清予毫不犹豫的点头,感受她捉弄人似在他脖子上小鸡啄米般啄吻,她声音轻轻的却又极其认真,“我也是。”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是吗?”佟穗松开手,搂住他的腰,两人贴得很紧,他只能感受着自己的呼吸传导在他胸侧,湿热气带着她的眼泪,浸得他胸口滚烫。   “虔清予,喜欢一个人要大胆说出来,你的喜欢,于我而言,很珍贵。”   虔清予感觉自己的喉间像是卡了根鱼刺,每每想开口,只觉得刺痛。   那些少年心事、年少懵懂,随着陵城轮换的四季一点点加重,也慢慢堆积成一道不可跨越的城墙,他自认黑暗的,见不得人的贪恋。   其实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人,热烈的爱着一个人,一点也不难。   尤其是,当你发现对方也拥有着同样心思时,是件多幸运多美好的事情。   他低头吻掉她的眼泪,心中又想起那些在梦中都想跟她说完整的话。   “佟穗。”   “蓝花楹又开了。”   “澳洲的夏日一如既往的炽热。”   我对你的爱也是。   想只知道今年陵城的冬天是不是依旧湿冷,我时刻关注着天气预报,偶尔下暴雨但始终没有下雪,想知道你的手有没有冻僵,手套和围巾有没有戴好,有没有穿厚衣服、带上伞和暖宝宝,保温杯里有没有记得装好热牛奶……   事无巨细一一问候,通过程因霜打探到。   她今天穿得很暖和,她今天有好好喝药,她今天……   那就够了,两人之间,悄无声息在众人维护下斩断的关系,就于这些琐碎里,够得一丝慰问和安心。   感受到虔清予的失神,佟穗踮起脚,闭眼吸住他的下唇,轻轻柔柔的咬果冻似的一咬一放。   虔清予在这阵酥麻里,浑身一激,一手扣住她后脑勺,把人往墙面推,低头重重的碾磨。   天窗的光倾洒,不明晰的碎屑随之飞速,光影游荡,随风掀起一小个彩虹光圈,转而又隐匿在空气中。   两人的呼吸越来越重,甚至到了着迷和沦陷的地步。   周遭的一切都在他俩的热吻里被降调,只剩远处邻居除草机嗡嗡声响。   “咔哒”一声,虔父虔母有说有笑的推门走进来。   “今天着束铃兰买得真值,你看这花骨朵,那小哥也会来事儿,还送了束蝶兰。你等会帮着我剪剪,就放清予那房间。”   “行,我今天这海鲜买得也新鲜,要是清予那小子在,可得馋我这手艺。”   “你说不是——”   “哎哟喂。”   虔敬被耳边这阵差点破音似的惊讶给唬了一跳,顺着老婆的视线往前一看,就见着楼梯边靠在房间口亲得热火朝天的小情侣。   这不是虔清予和佟穗还有谁?   更羞人的是,两人几乎要擦枪走火了,还没发现两老夫妇在门口惊诧的动静。   两人相视一眼,点点头,猫着脚提溜着两大袋东西往后倒退着走。   轻“哐”一声,虔母赶紧使眼色,“老头子,你年纪大了傻了是不是,看着点走。”   虔敬连忙点头,“诶诶”轻声应着,为自己刚刚的鲁莽感到抱歉。   两人一阵推搡,两年轻人还未发觉似的往墙面压。   “你说我俩干坐在这也不是事,万一他们小两口要是想那什么,我们听着不合适。”   “这孩子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不会以为我们不在家就可以为所欲为,万一等会他们在外边就——”   “呸呸呸,我们儿子是那么没自控力的人吗?”   然而,接连入耳断断续续的啄吻声和不明晰的喘音,让两位老人家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入耳。   一边对两人是年轻人,气血翻涌表示理解。一边又难以正面应对这么直观的场面表示不好意思。   “等会你看准点,我们推开门就冲出去,别让他们发现了。”   虔母表示认可,深吸了口气,挽上虔敬的手,准备往外冲,刚迈出两步,听见一句呼唤。   “爸,妈。”   几乎是两人同时喊出来的。   两位老人家身子一僵,尴尬笑笑,“我们就是回来放个东西,你们小两口好好处——”   佟穗瞬间明白话里的意思,抿嘴捂住脸,往虔清予怀里缩。   “你们不是下午才回吗?”虔清予也不知道他们听了多久,他耳根子灵,难得今天有些失神。   “我们听说你回澳洲,应该会回来住,就提前回来了,谁想到穗穗也在。”   听完解释,几人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干脆都老老实实坐在大厅。   “穗穗今晚是?”虔敬试探问了句。   佟穗桌底还攥着虔清予的衣角,“我定了酒店,晚点回去。”   “不不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和清予睡一个房间还是我们再收拾一个出来?你来了当然睡家里更舒服些。”   虔清予抿嘴笑了笑,“当然是睡我房间。”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审核,什么都没干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啊!! 第66章   佟穗回想起他一开始的抗拒, 嘴角浮起微妙的笑意,故意拿小拇指去勾他的小拇指,有下没下的在他手心打圈。   他浑身不自觉定住, 没来由的一抖,虔敬奇怪的盯着他, “清予, 你这又笑又抖的是不舒服还是怎么?”   虔清予回过神, 抬手蹭了蹭鼻尖, “没,刚刚在想事情。”转而看了佟穗一眼,暗示意味明确, “我带她去参观参观周围, 你们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叫我。”   “哎你快去,我们不用你管。”虔母挥手, 自己的儿子什么意思她最清楚。   门被装模作样的轻合上后,佟穗才知道他这人有多狡猾。   走在他前边, 不受防被他扣住双手,两手腕交叠反剪在腰尾。   他的胸膛贴上来,一直推着她往里边走,直至她膝盖轻触床沿。她抵住, 反身看他。   “你爸妈还在呢,不会现在就想——”   “唔”的一声, 她的双唇被堵住, 腰上揽过一只手。   换气之间,他嗓音哑哑的, “你觉得都被他们看见了他们还会来叫我?”   她反着头, 脖子有点累, 干脆松懈着往床上趴。   虔清予手上受力往下拖,他抬起一条腿,单膝跪在床上,另一条站在床边,身子压下来。   墨尔本的夏天比陵城更加干燥,窗外树影浮动,阳光随着时间推移愈加刺眼,白日燥热,晚上又会急剧降温。   她身上只套了件单薄的吊带裙,外衫还是虔清予临时给她买的薄针织衫。   这会儿一系列动作,她半个白嫩的肩头露在外边,厚重如瀑的发丝垂落,半遮半掩,多了几丝不自知的妩媚。   虔清予就这么顺其自然的吻她,裙子也在这一刻松散,大裙摆散落铺开在床沿,她的裙子是vintage,她本人像是古世纪无可复刻的艺术品。   然而又是生动的、明媚的、不再被定义的,张扬而自由。   脱离需要用一纸合约来决定自己来去的地方,她像是一只终于脱离牢笼的飞鸟,连口红都换成了她从没尝试过的艳红。   只是在外边,被虔清予吻得差不多,只剩一层浮着水光的浅红。   她感觉自己的裙子似乎被风吹起,抬头看向窗外,小花园的绿植在阳光下盛放,一切游荡的、浮动的,在一刻模糊她的视觉,只剩耳边低低浅浅的小动物快乐了时会发出的一两句□□。   两人在房内窝了一下午,虔父虔母都没进来打扰,只是给他留了条短信,饭菜放在冰箱,自己拿出来热一热。   佟穗中途冲了两个澡还是觉得不解热,“我感觉我发烧了,叔叔阿姨……”她神色一顿,想到刚刚虔清予一遍又一遍的跟她强调,要她改称呼,磨着她喊他老公的样子立即改了句口。   “你们夏天都不开空调吗?”   虔清予把移动的小空调机打开,“咱爸妈年纪大了,习惯了国内的生活方式,心静自然凉,不习惯用,这个还是我背着他们偷偷买的,你先将就吹吹,晚上就凉下来了。”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怕她受委屈,起身拿了块毛巾给她仔仔细细的擦拭,又在厨房“吭吭哐哐”的忙了一阵,端了一碗新鲜的牛奶冰沙进来,小口小口的喂给她喝。   她本就处在燥热的气氛里,低温通过她的味觉刺激着她大脑皮层,不由得一抖,又缩进他怀里。   “太冰了,你吹吹。”   虔清予捞起她一只胳膊,看见刚刚他情动时的咬痕,喉间咽了咽,往上仔细的吹了吹,低声说:“疼不疼?”   佟穗抬手不自然的摸了摸脸,摇头。   她发现他技术确实一次比一次好,但是有时候真的太疯了,像一头把控不住的疯狗,稳定情绪下来了又像是家养里驯服得最乖的土狗。   拿他没办法,但她又确实挺享受的。   安静了半天,她喝不下了,吃太多冰的她容易闹肚子,虔清予懂她的意思,把她抱在腿上,轻轻帮她揉小肚子。   没一会就感觉自己燥意上头,深情看她一眼,抬头吻她下唇,“都这么热,干脆就再热一点。”   ……   黑夜笼罩下来,窗边的厚纱上还留一点白日余温,温度随夜深急降,她才发觉这一天有多堕落。   身上早已被他换上长睡衣,对温差的变化感受倒是没那么明显。   黑暗中摸索到手机,她才堪堪解屏,就被四面八方的消息红点和未接来电吓傻眼。   浅浅阅览一番,没什么重要消息,但从她落地见到虔清予那一刻起,就没什么时间回消息,截止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一夜。   母女俩像是有心跳感应,岑漾的电话打过来,“穗穗!你怎么能这么久不接妈妈电话呢?要不是我让人查了一下你航班信息,还以为你出什么意外了。”   她这一急,说漏了嘴。   佟穗抓住关键词,但没冲动的问,又听她说:“你尽快回国,你爸的事情我已经看在你的面子上帮他解决,希望你能跟我走。”   “岑女士,你这不是询问的语气,是在命令我。”她声音压了一半,怕把虔清予吵醒。   “就算我跟你走,你确定我不是从一个笼子跳到另一个笼子吗?佟甄他的确商业心重了点,但他起码不会监视我。”   “对不起穗穗,妈妈只是太担心你的安全了,我当然不会关注你的私人动态,你大可以尽兴做你想做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敏感?”   她静默一秒,“你们先处理干净你们那辈的事,再来找我,一周内我回不来。”   “行,我再推迟一个星期,穗穗,妈妈会一直等你。”   电话挂断,整个房间又陷入静默之中,佟穗掀开窗帘一脚,看着四周的小洋房和远处海平面上升起的一点点深蓝,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身处异乡。   这个她第一次来的地方,虔清予生活了近四年。   他在这个房间养伤、学习,亦或是……后面的事情她不敢多想,记忆每推进一步,就像一把把小刀,用不太锐利的钝面,戳着她心脏。   她借着那点余光,看见窗边挂了一溜的绳结,高中时期女孩子群体里最流行的,五颜六色的长细花绳,几根编织成一个小辫子,往手腕上一挽,就成了一条精致的手工手绳。   虔清予房间挂的这些,都是她那时候编废的,被他这样珍惜似的挂在窗头,时时刻刻都能通过这个,想起她编织时编错了步骤的小脾气,气馁又娇俏的神情。   一如他的保险箱,锁住的,她以为看起来并不起眼且稀疏平常的小东西,对他而言,是在珍惜与她相处近十年点点滴滴的宝贵时光。   佟穗尽量让自己动静放得轻些,然而每次的新发现都让她心中泛酸。   低低的呜咽声还是把虔清予唤醒,他速度撑起身,几乎是半摔似跑到她面前,“怎么了?是不是碰到哪里受伤了?”   她安静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带点鼻音,“编废了的绳结挂在窗头会做噩梦知不知道?”   “谁信那些。”他沉声安慰,抬手捧住他脸,抹掉她眼角的泪珠,“而且,梦见你,又不是什么噩梦。”   梦见你,才是我心心念念的美梦。   “还有传言说,梦见一个人三次,就和她再也没有缘分了。这你也信?”虔清予敲了敲她脑袋。   我每次梦见你,都小心翼翼的倒数这机会。   他心里默念。   太后怕,却又不断安慰自己,给自己心理暗示。   他不希望她也受同样焦灼的负担。   “那你梦见我一般都在干什么?”佟穗顺着他的话问。   虔清予安静几秒,嘴唇勾起一抹不明晰的笑,低头咬她耳朵,磁性低声入耳,她一激灵,推开他。   “睡——”   “你现在怎么这么——”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抢答道:“流氓。”   见好就收,他就是一时兴起逗逗她,“好了,我是流氓,小精灵饿了没?”   佟穗撇撇嘴,点头,“要吃你亲手做的。”   “没问题。”   家中两个“大人”已经睡下,他们不好闹出太大动静,虔清予把玻璃门推合,声音降调,“明天和我去见见我朋友们吧,好不好?”   哗啦啦的水声冲击听觉,她张嘴接下他递到嘴边的车厘子,应了声,“好。”   虔清予总觉得她兴致不高,“不想去吗?”   佟穗摇头,“没,就是不太习惯,也有点怕。”   他不解,“怕什么?”   “你养伤那几年不都是他们陪着你吗?对你来说,他们应该是陪你度过低谷期的挚友,我突然横空出世,有点怕他们不接受我。”   他突然笑起来,沾水的手直接往她脸上捏了一把,“你以前可是把我身边前后左右方位的同桌都收入囊中,治得服服帖帖叫你大哥的,现在怎么这么没自信?”   水龙头被他关掉,他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的帮她擦去刚刚的恶作剧,认真喊她一声,“佟穗。”   “你是我老婆。”   “是比他们认识了更久的存在,也是以后会和我相伴一生的爱人。他们没权利接不接受你,我只是想向我身边的人很正式的宣布,你是我妻子这件喜事。”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真挚,是褪下西装也能三言两语把她的不安抚平的骑士,永远坚定站在她身后,以她为指南。   地球无论如何偏移,而他的视线和脚步始终是循着她在的方位,无关南北,只在个人。   “也想让你去了解我没有你在身边时的圈子,是什么样子。这是坦白,也是我们走入很正式的关系里必不可少的一步。”   想让你多关注关注我,多在意在意我。   他额前碎发又长长了些,朦朦胧胧间,他低下头,一如回国后在佟家步步紧逼时让她心神迷离的怦然。   “然后,多喜欢我一点吧。”   作者有话说:   慢慢找回自信吧我的穗~ 第67章   佟穗是发现了, 虔清予有时候说话真有那么点花花肠子的意思,说的话分明叫人觉得脸红心跳,但他绷着一张脸正儿八经的认真, 又让人忍不住想笑。   这点别扭,让他变得特别可爱。   虔清予, 以前只是个只做不说的家伙, 现在会学着清晰大胆的表达。能这样, 她已经能感受到他的热烈和直白。   她拥住他, “我看你朋友圈配图里的字,感觉你真的特别会写小短句。说吧,那些是不是给我写的?”   虔清予把头侧往一边, 避开她追问的热情, 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让你记录我和你的情侣日常,好不好?”   他眼珠转回来, 脖子有点红,不知是被蹭的还是热的, 喉结滚动,嘴角扬起,闷闷的“嗯”了一声。   白天在床上翻滚了一整天,夜晚进食欲迫切, 连着吃了好几碗奶油香菇意面。她怂了怂肩,睡意全无。   虔清予示意她抬头, 餐桌正对着天窗, 这一块地带受空气污染少,深蓝夜幕中, 竟然能见到满目一闪一闪跳动的星子。   “哇!”   她轻呼一声, 只觉得眼中被星河盛满, 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咂在她心头。   “带你去个地方。”   虔清予早已利落收拾好碗筷,牵着她的手走上螺旋梯,她才发现,原来天窗之下,还有一间小阁楼。   不同于佟家大宅的阁楼,这间像是一个秘密花园,天窗的玻璃就像保温室,折射着室外的星光,小阳台摆满一栏的花草,她眼尖认出其中有一株低矮的黄花,是向日葵。   “为什么选择种这个?”   她觉得,其实单放在小阳台,向日葵在花艺里并不算美观。   “你忘了?”   虔清予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向天窗外的深夜。   “陵川组织过一场以“反”为主题的大型校友会,当时普及不算广,大家都忙着学习,没怎么在意这事,但你往学校邮箱里投了个信封。”   虔清予一瞧见她那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是忘了。   热心肠,处处留情。   当时她在课间执笔,短短几行。虽没能被学校采纳在广播播放,但却像狗尾巴草似的,在那段记忆里,一想起来就能挠痒他的心。   “当今,生活划人以阶级和层次,学习划人以高低和优劣。我不甘,我当以反驳,我不认,我当以争执。无论有没有结果,我永远相信并且呼吁,我们是铮铮向荣的向日葵,向光生长。长风不过境,我当自立自强,追逐我的目标。”   她摆弄着手中的笔,似是随口一说,声音轻轻浅浅的,小曲儿般又坚定有力。   “知道吗?只要你做足一切准备,让完成高于你的自傲,只差一阵风,为你推波助澜。你当反则可反可不反,当你必反,则一切都将推着你反。”   她就像她自己所说,在努力做一束永远向阳向光,在阳光下摇曳生姿的向日葵。她美而不自知,她傲而不孤凌。   就是要在普通中,立住跟脚,不艳俗,不跟风。   虔清予太想她了,以至于有关她的一切,都像这束向日葵,随他的离开而深种在异国他乡,于普通中看见不普通,于喜欢中窥见更深层的爱意。   尤其是,她在尾端看似随意落下的那一句,笔触灵动飘逸。   而她像一个不小心落入尘世的小精灵,随光抬起手臂,稳稳当当接住从窗外落下的那束炽热的白光,与此同时,风起,书页随风翻动。   他听见她轻而执着的声音。   “掌中若有风,乾坤扭转在个人。”   这些记忆如穿梭不停的游丝,在他脑海肆意穿行,描绘出一个,不同于其他人眼里只是外表漂亮这么一个单一形象的女生,而是灵魂在与他共振,血肉之中能窥见她的坚韧的鲜活而立体的人。   在那些流逝是时间缝隙中,他甚至看见她的灵魂在呐喊。   既然如此,他没什么理由不追随她,没什么理由不跟着她去搅那一滩浑水,也没什么理由不做那么俯身为她借力的战马。   天窗之上,星河流转,流动的盛宴在这一刻开启。   他唤她,“佟穗。”   “你不要因为我们俩结婚这个事而让自己受到捆绑,我也并非是拯救你,而是借了你一道力,如果你能因此看到更广阔的世界,那才是我的福报。”   虔清予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想让她去,想让她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们现在是双向选择,对吗?”他推着她躺下,阁楼里的这间小床靠着窗,趴在上面,可以看见远处的海,他无法平躺的那段时间,曾在这趴了大半年。   “所以我支持你的选择,我想和你在更高处见。”   佟穗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瞧见他越贴越近的脸,闭上眼抬起下巴迎合他亲了上去。   呼吸交缠之间,她羞赧,轻声说:“只一次。”   他“嗯”应着,无尽的温柔,比以往更久更细致。   她仰高了脖子,看群星在深夜里跳动,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还未曾见到的大千山海、鬼魅艳丽的奇异天空景象,心中滚滚热浪翻涌,只想能伸出手,抓住那一切她能尽己所能抓住的。   去记录,去捕捉,去让那些未曾被探知的瑰丽展现在大众面前。   她抬手,想抓住半空里的虚无,被他反扣住。两人十指相扣,同款银色腕表在前后的摩擦间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微脆响,因为双向绑定,绿点浮现出来,圆圈紧密无间交叠在一起,显示相隔为零米,如同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因起伏而疯狂的跳动着。   温度计数值在飙升,心跳计数值在狂涨。   汗水慢慢浸湿他们的手臂,凝结成水珠滚落而下,湿热的触感并不太舒服。   他松手转了转手腕上的表,还是没舍得摘下。   暗夜里,那两点萤萤绿光,覆盖上一层暧昧气息,像是草丛里相触的萤火虫,用魅丽的光吸引。   终将抵不过被吃掉的命运。   -   两人的歪腻在研讨会到来的前一天结束,岑漾这几天都没来打扰她,倒是她的邮箱里总是会收到一些奇怪的暗示。   【近日尽量待在室内。】   【近日别乘船。】   她一看是陌生的邮件,就当是乱七八糟的广告宣传,没在意也没细想。   佟穗一向丢三落四,她从国内戴着过来的耳环突然少了一只,在房内翻找了半天,找不到东西的急躁萦绕心头,心中稍稍有些失落。   转头瞥见床头的袋子,随手一提。   空……空了。   这是虔清予那天晚上在药店买的,当时她就估摸着四盒打底,再加上酒店的那盒体感不错,也都用掉了。   怎么会这么快。   她羞耻的扶了扶额头,才发现自己和虔清予这些天做了些什么王八事。   不就是开荤吗?第一次吃肉觉得好吃,也不至于餐餐都是肉。   还好虔父虔母那边神情自然,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照常留下早午餐就识相的离开。   他们就借此大着胆子在青天白日的客厅里也试了一回,其间差点沾染到虔敬最钟爱的拖地书画,吓得两个人双双落地,解锁了不少新花样。   佟穗觉得她要是再和虔清予待久一点,她迟早得被吃干抹净。   她还记得她吃痛时指尖扣入皮肉,摸到他背上的那条不太明显的疤痕,全是深色的月牙印,以及情到浓时反客为主,噙泪吻他的疤痕时他浑身颤抖的模样……   他在浴室的镜子照见,倒也没说什么,一出浴室,就拿指甲剪帮她把指甲修短了。   佟穗乐得咯咯直笑,被他捂住嘴又按下去,“还没玩够?”   她立即老实不动,“够、够了。”   虔清予帮她收拾了点衣物,都整理叠好在行李箱里,研讨会后她可以直接拎着箱子回国。   见她发愣的模样,“怎么了?”   “我、我耳环不见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我帮你收起来了,那天掉在客厅——”   “别说了。”佟穗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以免让她回想起那些高难度的动作,不然也不至于耳环都甩掉。   看她这反应,他就懂了,视线挪到床头的袋子,“回国前还得再买一点。”   佟穗摇头,“这家药店卖的size好像都挺大的,别买了。”   她是故意这么说,想打消他买的念头。   “怎么?你感觉不匹配?”虔清予压了压眉眼,显然不相信。   可太匹配了,所以才让她不想。该节制还是节制点好。   “我们回国后少做。”   虔清予虽然疑惑一瞬,还是乖乖点头。   “好。”   研讨会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大概是刻在骨子里的不能迟到意识,虔清予干脆提前了两个小时,带着她在校园里逛。   墨大里的蓝花楹不算多,但正值盛放季,远远望着,也被这抹深蓝而浸透双眸。不少摄影师举着相机给穿着学士服的学生拍照,说起来,也到了毕业季。   佟穗扯了扯虔清予的袖子,“你是不是,也该拍毕业照了?”   虔清予点头,眼中的柔和不经意传给她,像羽毛似的在她心上撩了一尾巴。   他笑,“等你一起。”   她感受到虔清予握她的手又紧了紧,疑惑问:“我们俩都不在一个地方,怎么一起?”   “你陪着我提前拍。”   “Derek!”两人还没来得及多逛,就听见一声直直朝他们传来的呼喊。   阳光下,一位波浪卷金发,黑色瞳孔,穿着一身修身的性感吊带裙,手里捧着几沓资料的女生,一手撩拨额前的发,明媚的朝他们走来。   佟穗先是一怔,默默对标教授的女儿。欣赏的看向她,女孩自信大方的笑着,浑身都流露出外放的朝气。   她礼貌性朝她点点头,对方也回以大方的微笑。   虔清予自然揽住佟穗肩膀,就这么直接的朝她额上轻点,笑意浅浅,“钱菲风,这是我妻子。”   他说的是中文,佟穗疑惑压了一边眉,下一刻,对方用同样流畅的普通话回应,让她更加大吃一惊。   “我叫钱菲风,是他的好朋友。”   钱菲风的中文虽算不上特别标准,但语调拿捏到位,好朋友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佟穗微微一笑,回握住她的手,“我听他提起过你。”   “是吗?我反而经常听Derek提起你。”转而看向虔清予,“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她看起来年纪还不大,你们真的结婚了?”   虔清予点头。   钱菲风似乎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摇了摇头,惋惜道:“这个消息对我来说真的太糟糕了,我还以为爸爸在骗我。”   她很快调整过来,一手在胸口顺了顺,“看来我没有机会了。”微笑间朝佟穗挑了挑眉,“lucky girl。”   “请跟我一起吧,我爸爸还在等你。”   三人行走间,钱菲风毫不掩饰自己对虔清予的欣赏,喋喋不休跟佟穗说了不少他以前的光荣事迹,那些她未曾参与的几年,似乎是他最有青春活力的年纪,少年光芒闪耀,落入许多人眼中。   这些记忆在几年后,像隔了半个世纪,模模糊糊的重新交于她手。   钱菲风言不尽意,叹了口气。   “原来好朋友是没办法变成情侣的,当初清予说我是他的好朋友,我还觉得被珍视,有机会更进一步,高兴了许久。”   她俏皮的耸了耸肩,“说来可惜,我这个中文名都是他起的。”   作者有话说:   向日葵的花语:“沉默的爱”/郁金香的花语:“热情的爱”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出前后对比   手表这个谁懂我ww,没有的话我晚点再来(不是) 第68章   这大概是佟穗二十年人生以来, 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危机感。   即使钱菲风是如此坦然的和她分享,她甚至是贪恋着想要多知道一点。   她回想起和虔清予相处的这些年,他身边似乎并没有出现过像钱菲风这样如此直接大胆的跟他示爱的女生, 他收到过情书、零食、贺卡甚至是以他命名的信件广播,但都是从头到尾没有露过面的暗恋者。   佟穗曾对这一现象表示怀疑, 转而看了眼同样受欢迎的颜节, 收起疑惑的心, 他们这类外表长得不错的男生给她留下一个固有印象, 被喜欢,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她从来没有觉得,虔清予会有一天, 是会走向另一个女生身边, 成为那个只属于她的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心脏就有种被挤压着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和心痛。   即使他们已经成为法律认可的夫妻关系。   佟穗到最后话越来越少, 只是安静的听着。   虔清予感受到她的不对劲,“不舒服?”   她摇摇头, “没有,有点困。”   大概是昨晚又没有节制,她早上又是上的裸妆,面色看着有些惨白, 虽然越素越惊艳,但情绪由内而外散发出来所表现的神情, 是妆容掩饰不了的。   他抬头搭在她额头测了测体温, 又用额头抵在她额头上测了测,“不会是中暑了吧?”   佟穗的表情藏不住, 看着委屈且病恹恹。   虔清予抬眼看了眼钱菲风, “windy, 我老婆不太舒服,我要带她去医院,你帮忙向教授转达我的歉意。”   她立即清醒过来,摇摇头,她本意不在此,只是有些对他身边出现了关系如此好的异性有些恍然,“我没事,我去休息室休息一下就好,别耽误你的事。”   他疑惑看向她瞬间变脸的动作,不确定的问,“真的吗?”   佟穗推着他往里走,“快去!我等你。”   虔清予三步两回头,不舍的走进研讨室,“我忙完就来找你。”   伯拉教授针对他提前提交上来的规划表进行了点评,给了他作为过来人的建议。   他授课风格轻松愉快,平时都是爆满,学生争着抢他的课。   研讨会算是他留校的最后一个小型讲话,知道的人不多,但来的人都是冲着他,希望能从他那得到迷津的指点。   他言语间表达出对虔清予的欣赏,但并未强求希望他能去美国进修。   两人的缘分强求不来,伯拉教授更信奉时机的巧合浪漫。   伯拉教授眼中赞赏不尽,“你这次是带着两个人的心意来的,我很感动。”   虔清予先是一愣,随即想到在隔壁休息的佟穗,以为他竟然知道,勾唇笑笑,“是。”   佟穗在隔壁休息室,中间只隔了一层挡板,她能清晰的听见对面的谈话声以及感受到他们其乐融融的气氛。   然而脑子里已经装不进他们的对话内容,手机像方块在她手里百无聊赖的转着,扔起又落下。   她恍惚中,想起虔清予陪她回陵大时,说两人大学没在一个学校时他的神情。   那时的低落,对比此刻他的得心应手,她甚至有些不愿相信,虔清予是遗憾的。像他这样一个人,在哪都能做得很优秀。   她一点也不反感他身边出现一些爱慕者,只是那种虔清予以前只围着她转给她营造出来的错觉,在这一刻莫名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来她也会这么没有安全感,这么害怕失去。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的走动,她仰头抬手看手表上和虔清予的距离,时近时远。怦怦直跳,像她和他的心跳,心系对方,跃动不止。   -   “出海?”   虔清予把在沙发上的她摇醒,背着她出校门后,她都没能反应过来。   “怎么会这么突然?”   虔清予耐心解释,“伯拉教授的朋友似乎给他捐送了一台游轮,而且还是国内运送过来的,花费了不少时日,恰好今天泊岸。他想实操带我们在附近转转。”   说着,他也有些奇怪,“往常伯拉教授表现出来都是很低调的样子,没想到有出手这么大方的朋友。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带你正式认识认识他们。”   佟穗搂紧他脖子,鼻尖轻蹭了蹭,“好。”   “穗穗,不舒服要和我说。”   “知道。”   她一路兴致不高,都是心情沉沉的模样。   虔清予第一次觉得她九十来斤的体重能颠出超百斤重的低落来。   他想不通到底是哪让她不开心了。   “你是不是不想去?”虔清予拿湿巾帮她擦额头和脖颈间的汗,温声说。   佟穗摇摇头,“就是觉得有点难受。”   他眉心蹙起,“哪难受?”   她手捂住胸口,表情委屈,“心里难受。”   “你再仔细形容一下?”他记得她身体素质还不错,也没什么先天性疾病,难道是他离开那几年生了什么大病?   佟穗深吸了口气,往胸口顺了顺,“酸酸的,像咬了一口柠檬;重重的,像被当头一棒;还有一点点羡慕……”   “羡慕?”   她点点头,眼角湿润,目光清亮,像个想让人哄的小朋友。   “羡慕钱菲风可以见到那么意气风发的你,而我却还沉浸在你离开的空虚里,不知所措。”   虔清予的神情在那一刻堪堪崩盘,他最怕她提这个。   这大概是他二十余年觉得自己做过最冲动最混蛋的一件事,自以为他的离开可以对她毫无影响,甚至自认为是可以不影响到她的最好的解决方式。   现在他才明白,他那么做,和逼着她让她用联姻解决公司危机的佟甄没什么区别。   他拥住她,不顾两人之间升起的高温,“对不起,我以后不会离开你。”   “我不是说这个。”   佟穗简直要被他气笑。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话里提了别人吗?”   虔清予松开她,一脸无辜的挑了挑半边眉。   “别人?”   回想了一下她的原话,钱菲风?   “钱菲风怎么了吗?”   “我就是……”佟穗才突然发觉他跟自己压根就不在一个频道,她明明都这么明显表现出来,她在吃醋了,他竟然能理解成她是不是因为他的不辞而别而生气。   “这事在我这,已经过去了。我没有生你气,我就是羡慕钱菲风能以好朋友的身份,见到过你发光的样子。而且,你不是说她是你好朋友吗?在国内,我是你的好朋友,出国了,又有新的好朋友代替——”   “唔。”   她话还没说,就被他重而用力的堵上来,她被吓得失手抓他后背,短短几天长出来的指甲又深深扣入他皮肉。   松动间,她急慌忙乱的,“虔清予,你起——”   他故意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稍要开口,就亲得更凶,饿狼扑食一般猛地压下来。   她大脑糊成一团浆糊,唯一的发泄口还被他死死堵住,只留她一个人在眩晕里发懵,直至迷糊间睁眼,看见他嘴角的笑意。   气势汹汹的推开他,“你!你故意的是不是?”   虔清予摇摇头,大拇指往下唇一抹,不明显的血丝被刮去。   他唇角被佟穗气急了咬破一个小口。   “解气了?”他说话间带点喘。   佟穗一手捧住发烫的脸,侧向一边不看他。   “穗穗,我从来没有拿你当过好朋友,我也能清楚分清好朋友和女朋友的区别,在我这,你一直是我想要发展成女朋友的关系。”他眼眸的深压不住欲色,深情如长风直入,带着温声温语抨击她胸口。   “我对你思想不纯。”   他毫不掩饰的表露出自己对她的野心和欲望。在彻底坦诚后,原来的克制都慢慢消淡。   “如果不是因为怕你受不了,我恨不得一直黏着你。如果不是怕你会厌倦,我恨不得一直在你面前晃。”虔清予一步一近,一步一近,直至两人腕表上显示距离为零。   他贪婪的吸吮她脖颈那块软肉,“知道她为什么叫钱菲风吗?”   她在一阵冷颤里摇了摇头。   “因为我说我喜欢的女生,是能抓得住风的人,也是能化作风的自由者。她不是,所以非风。”   “我称她为好朋友,是因为她给予过我很多帮助。中国人最讲究礼尚往来,这是谢礼。”   佟穗心中那缕阴霾消散无形,笑话他,“但是你很过分,你的谢礼里有私心。”   他闷闷“嗯”一声,“要是知道她也能让你吃醋,我就——”   “你就怎么样?”   她抚摸他柔软的发丝,学着他在他发顶上一吻。   还没来得及出海,两人就在室内滚作一团。   他喉间干涩,“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   -   两人卡着点出门,赶在游轮启动之前上船。   原本晴朗的天气在近傍晚突然变得阴沉,四周蒙上一层灰似的,热烈的色彩在一刻消散于无形。   “你看周围都是积雨云,我感觉快要下雨了,确定现在出海吗?”佟穗有些怀疑。   虔清予心底的疑惑在这一刻再也压不住,赞同她,“海上天气多变,过一会晴了也不一定,入夜之前,我们会回来的。伯拉教授的经验比我们丰富,相信他会有自己的判断。”   伯拉教授被一群学生拿着本子问这问那,虔清予牵着佟穗在甲班看海。   她总觉得这艘游轮看着眼熟。   “这艘游轮是改造的吗?”   虔清予转头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我总觉得它和颜节那艘私人游轮很像。”   上船之前,她就生出莫名的熟悉感,短时间内游轮做不了大改造,除非他早有预谋,和他人做了什么交易。   真有这么巧?   她隐隐约约想起那几封邮件,心中不好的预感在狂敲警铃。   恶作剧一般的提示,会不会真的在暗示些什么?   钱菲风端着一个雕花盘上来,盘子里摆着几个高脚酒杯,五颜六色的特调,边上别着小巧精致的果子。   她撩开金发,自然的朝他们那一递,示意他们可以任意挑选一杯。   佟穗这才发现,她的瞳孔原来是金色。   手中的酒杯还未拿稳,整艘游轮就剧烈的摇动,底部发出“哐哐”的巨响。   她下意识抬眼远望,发现游轮已驶离岸边数百米远…… 第69章   “不好。”   佟穗不由自主的说出声。   “什么不好?”虔清予反应及时, 稳住她把她带到一边,“我去问问什么情况,别怕。”   游轮的晃动还在持续, 吓人而又响彻天际的“怦怦”声还在持续。   钱菲风表现得自然,似乎对这种现象早已见怪不怪, 坐到她身侧。   “你的瞳孔颜色, 很漂亮, 是混血儿吗?”   见佟穗不搭话, 她又补充一句,“中国人似乎没有蓝色瞳孔。”   她的瞳孔颜色不是正统的深蓝,只有在阳光下时, 才会反射出那么一点不明显的蓝色。   她这么问, 显然打消了佟穗的顾虑,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良久, 她才回话,“我眼睛有点毛病, 天生的。”   钱菲风没理解她的话,坚持问:“你母亲是混血儿?”   她脑海里浮现出岑漾那张明媚的脸,竟然恍惚间和钱菲风有些像,不知是不是同样外放的气质, 她不由得思考,岑漾的身世。   佟穗自打有记忆以来, 就没见过外公外婆, 只知道岑家逐渐没落,在陵城无法立足, 早已将产业转移到其他市区。   混血儿, 这个词用在岑漾身上, 她觉得有些新奇。   她小口抿了抿手中的果酒,“不是,我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你很特别。”钱菲风又强调一句。   佟穗耸肩,她又没有因此获得什么特别待遇,还对光源很敏感,“这并没什么。”   “我爸爸以前在中国留学,所以他中文其实说的比我还好,只是太久没说,有些退化了。他离婚后就一个人带着我,我都快不记得我妈妈长什么样了。”   大概是女孩子之间氛围太融洽,她突然吐露心扉让佟穗心中一软。   “我爸离婚后再婚了,我后妈对我很好,所以我叫她妈妈。我亲妈……我也不太记得和她的相关。”   违心的说出这些看似安慰人的话,反而更能看出来她的不自在。   对于亲生母亲关爱的渴望,让她自然而然的把这种情绪嫁接到曾茵身上,或许她自己都要分不清。   “没想到你竟然有和我如此相似的遭遇。”钱菲风眼睛一亮,张开双手去拥抱她,“亲爱的,请不要伤心,以后我就是你的好朋友。”   “中国人有句老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来到这里,就是客人。好好享受,就把这当作Derek的新婚旅行。”   佟穗一时间,为自己那点莫名其妙的低落感到羞愧。   钱菲风明明是如此坦荡好客的女孩子,她却差点以心生芥蒂。   随即回以她拥抱,两个女生在微微晃动的甲班上,将彼此拥得更紧。   游轮底舱有个窗口没关紧,工作人员检查不到位导致漏水,气压不均造成挤压式晃动,还好反应及时。   虔清予上身被浸湿,他松了口气,反身脱掉上衣,随意一拧,散开耷拉在一边。jerry闻声从上层下来,把东西甩给他。   他抬手稳当接下,甩了甩被海水打湿的碎发,水珠不断滚落而下,在静谧无声的底舱依旧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   似是感受到jerry的打量的目光,他疑惑抬眸,“怎么了?”   jerry顺着楼梯跳下来,往他脖子上一指,眉毛一抬,“你脖子上?”   他抬手刻意遮了遮,抿唇一笑,“我老婆太调皮了,等会带你们见见。”   两人攀着单梯上去,虔清予遮掩似的在外边套了件黑色的防护服。   原本浓厚的积雨云破开一点缝隙,光芒慢慢投射出来,沿着云层的边缘描摹,越摹越广,风起,吹得云飞速往一边移动消散,直至露出一个完整的太阳。   游轮渐渐平稳下来,停止晃动的船身在海面稳当的疾驰。   深蓝海面覆盖上一层光亮,伯拉教授坐在栏杆一侧,丝毫不怕失足滑落,手中笔耕不辍,耐心而又细致。   钱菲风注意到她打量的奇怪神情,解释道:“我爸爸常年出海,游泳也拿过民间赛事金牌,不用担心,这是他的个人习惯。”   “看,Derek过来了。”   佟穗抬眼,瞧见虔清予浑身湿漉漉的模样,手臂的肌肉在被水浸了一层后,增添了几分禁欲,阳光下依稀可见纵横的青筋,显然是刚刚干了重活。   她把墨镜打下来,朝他走去。   还不等她伸出手,虔清予身后突然冒出来的浅黄发男生就主动握住她的手,热情洋溢的打了个招呼,“嗨,Derek's wife。”   佟穗:“……”   她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强笑之余,她还是礼貌性回握了一下,点点头。   虔清予把他扯开,揽住佟穗的肩膀,“她有自己的名字,佟穗。”又转头向她介绍,“jerry,我大学同学。”   人群在这时慢慢聚集过来,似乎方才船只摇晃的意外对他们而言并不无大碍。   看来是她多想了。   佟穗在众人的注目中渐渐适应,打成一片。   她才幡然醒悟过来有多久没有坦然自若的面对社交。   颜节对她说的那些否定话无意中影响到她为人处世的心态,她甚至都没能及时从中抽离。   虔清予任由她在小圈子中交谈,站在她身后浅浅笑着看向她。   游轮广播提示进入菲利普岛海域,沿岸有不少观鲸标志。   钱菲风向她解释,鲸鱼会集中迁徙,大概在五月份到八月份这个阶段最为常见,现在并非最佳观鲸期。   她很少去海洋馆一类的地方,陵城沿海,这算是发展旅游业的吸引点。   佟甄当年第一次带她去当时最大的一家海洋馆,她就因动物表演而哭得稀里哗啦,似乎天生就和它们有种共感,总觉得它们是被迫且不自由的,就再也没去过。   提到可以在自然海域见到自由自在的鲸鱼,她确实有些蠢蠢欲动。   运气这种事情,由天定,她强求不来。   人流因天气好转渐渐散开,远处海平面上悬着一轮红日,白光灼灼洒在海面,如同坠入大片星海。   她迎着风张开手臂,虔清予从后抱住她。   “你这样,很像泰坦尼克号里的——”   “放心,船沉不了。”   还不等佟穗说完,他就像看出她心思似的,往她脸颊处啄了一口。   从上船开始,他就注意到她情绪不太对。   她虽然从小衣食无忧,看似什么都给她最好,但佟甄给她定的那些种种规矩,她其实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自如,也会敏感也会没有安全感,他都看在眼里。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陵城这么远,难免不了会恋乡情绪。   “说不定等会就能见到鲸鱼。”他轻声哄她。   佟穗在台里时听过一些曾去南极做探查任务的前辈说过,鲸鱼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你如果在出行过程中,遇到鲸鱼成群喷水,你这一路的出行将会出乎意料的顺利。   其中不乏有他们作为探险者的自我安慰和暗示,但佟穗当时被他们眼中的光芒打动。   回他,话语间有些失落,“现在不是观鲸的季节。”   虔清予出行前提前查过天气,做过功课。   往常他跟随课外作业出行时,见到过不少鲸鱼。他没有一次不希望,她能在他身边。   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他不会放弃。   他笑,“有时候,你想要见到什么、得到什么,跟天气无关,跟季节无关,跟你的想法有多强烈有关。”   虔清予帮她摘下墨镜,一只手覆在她眼前,“你闭上眼,许个愿”。   佟穗双手合十,虔诚的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她睁眼的同时,他的手随之落下。   背对耀眼的夕阳,深蓝广阔的海面在游轮的行驶间翻滚着巨浪,白沫上下浮动又被覆盖。   她先是听到一声,“opps”,再是奔跑的声音,厚重鞋底和甲班相撞,“哒哒”声响个不停,像是草原上奔驰而来的马群,才慢慢发觉大部分人都集中趴在栏杆上往远处海面望。   于是顺着其他人的视线,发觉百余米远开外,隐隐约约有一个黑色的移动物在跳跃,定睛一看,是一只座头鲸!   距离有些远,看得不甚真切,但能发现它跃出海面后,又轻巧钻入海底,再浮出水面时,背部冒出浅浅的水柱。   随着游轮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听见一声震撼的巨响,“唔——”   那一瞬间,她彻底看清这只鲸鱼,心中的敬畏也油然而生。   广袤无垠的海域,只有这么一只孤单的鲸鱼,金黄的落晖铺洒,暮色在渐变,它的声音像是在呐喊,交叠的墨蓝之中,白柱滚滚,彩虹忽现。   她甚至忘记平时记云时下意识拿出手册记录的习惯,只剩带着探寻和欣赏的呆滞,长久的随着它的移动而移动。   钱菲风的声音打断她思绪,“爸爸,这简直太神奇了不是吗?一月份竟然能看见这么活泼的鲸鱼。”   伯拉教授似乎对此意料之中,祥和的揽住她肩膀,在她额头轻吻一点,“好孩子,这是主的赐予。”   这只座头鲸在短暂的“自娱自乐”后沉入海底,再没现身。   佟穗却因此和儿时那段经历相连,原来兜兜转转中,你所想抗拒,所想挣脱的事,隔着几年的时间,再进行时空的碰撞。   她不确定海洋馆那只鲸鱼命运如何,但她能感受得到这次“邂逅”的鲸鱼,是自由的。   心中一些困惑的事情隐隐得到答案,她双眼蒙上一层水雾,久久不能平静。   想要做什么就大胆去做,总是被困在原地,她就会永远都出不来。   虔清予捧住她的脸,低头浅吻厮磨。佟穗头一次大着胆子回应他。   周围都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沉溺浪漫之中,无人对他们的行为做出任何异样的反应。   他们的身影随着夜的降临幻化成两道剪影,余晖的描摹下,浪漫经久不息。 第70章   游轮在附近的岛屿停泊, 伯拉教授似乎是提前与岛民进行过交谈,入住原住居民变得异常顺利。   虔清予和佟穗住的那间是特质房,天窗可用遥控操控打开, 满目星辰一如小阁楼中见到一样再次出现在眼前。   部分渔民返回后听说岛上来了这么多客人,自发了举行了一个欢迎会。   火把堆叠, 他们脸上淳朴而又热情好客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变得更加生动。让佟穗不由得想到她在书中看见的那些动画化后的小人儿, 脸谱化后的一群人, 在空寂的夜里, 几杯烈酒下肚,袒露自己的经历。   佟穗本就不胜酒力,还是好强灌下一杯, 脸颊上浮出两个红晕。   钱菲风靠着她, 把她的头掰过来靠在她肩膀上,示意虔清予屋内有毯子。   虔清予看了眼不太清醒的佟穗, 起身进了别墅。   钱菲风故意把虔清予支开,屋内的小老太足够缠他半天。   他一走, 钱菲风就找到悄悄话的话口,jerry也凑近。   看佟穗强撑着把自己双眼扒开想要清醒的努力模样。   “她是Derek老婆?”他中文说得拗口,但钱菲风理解他的意思。   她肯定道:“当然,多有魅力的小女生啊。”   几人随着这话打量她, 佟穗身上披着件羊毛披风,是岛上的阿婆自己编制的, 上面奇异的花纹由于颜色运用巧妙, 于诡异中又能见到一丝细致的梦幻。   她个子不算矮,身材纤细, 坐下来一双长腿也像无处安放似的缩在身前, 露在外边的一截脖子皮肤给人像奶油一样丝滑的视觉冲击, 红色火光相映,她如瀑长发披散,如从火中衍生的芙蓉花,干净艳丽而带点又娇憨。   单单这么看着,就是能让人心生好感的那类女生。   不艳俗,气质中又带点高雅。   “难怪Derek总是向我们炫耀,炫耀了这么多年我们好不容易见到一面,我今天都不敢看她。”jerry的语气中带着点幽怨,“我每看她一眼,Derek就会剜我一眼,像是要吃了我似的,太可怕了。”   他自顾自摇摇头再次强调:“恋爱中的男人真可怕。”   佟穗在这些交谈声中逐渐清醒些,感觉钱菲风想要和她说些什么,抬起身把耳朵凑近。   “Derek他以前,没有这么受欢迎的。”   佟穗身子一倾,差点扑进火堆,钱菲风及时把她抓回来,这么一吓,她彻底清醒。抬手抚了抚胸口,把那口气顺下来。   那几秒间,钱菲风落入她耳中的话以及和火光打的亲切“照面”,都让她彻底看清自己的内心。   不是因为他的离开而觉得内心有多空虚,而是发自内心的害怕他过去经历了不好的一切。   “你为什么这么说?”她把身上的毛毯又拢得更紧,鼻子红彤彤的。   与此同时,几个男人向她比比划划,对面这几个澳洲土著说话带点口音,她一时间没理解他们想要表达什么。   钱菲风接过对面的酒壶,随手往火堆上一架,“不用理他们,你今晚跟我睡吧,我可以多跟你分享一些Derek的事。”   佟穗犹豫了会儿,还是摇头,“我不太习惯和别人睡。”   “那你们俩还真是一致,以前我们户外作业时,Derek也单独一个帐篷,不愿意和别人挤,那时候很多人说他娇气。”   佟穗一时没接话,她知道这又是她眼中不曾见到的虔清予。   在钱菲风的描述下,她仿佛穿过南北半球那道无形的回归线,以及不断倒流的时间,在快速流动的风中,抓住她话里慢慢塑造起来,那个完全不一样的虔清予。   -   虔清予初到墨尔本时,是虔父虔母最忙碌的时候。   他们全世界跑,在终于决定要在这定居时,虔清予就出了事,被迫放下工作连夜回国,见到的却是躺在病床上,人还半昏迷状态的儿子。   他背部的伤不断灌脓发炎,才清醒那么一会,就因此发烧昏睡,梦中还在反复重复佟穗倒地的那个场景,支支吾吾叫她名字。   虔母差点就要晕过去,冷静过来决定报警,却得到这件事已经在处理中的回应,对方在暗示,这件事背后有人保,切记过于追究,牵扯到他们的事业。   虔氏产业一直是虔清予舅舅在处理,早年他因突发疾病去世,公司停止运转后,被迫转成投资,由美国的舅母帮忙接手。   他们不是商人,一举一动甚至还牵扯着家国的利益,低调而勤勤恳恳才是他们所忠于的守则。   这事,他们咽不下那口气,但也不能强势出面。   更何况,当下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儿子,强烈要求要离开陵城。   在联系上私人飞机后,头天早上带虔清予飞去了美国。   他的伤情慢慢稳定下来,舅母派人把他送回墨尔本。至于他受伤的原因,一直没肯跟舅母透露。   他不是佟穗那样娇生惯养,也不是颜节那般养尊处优,但他身上没有一点被那些似有似无的空缺笼罩上的阴霾。   虔清予只是不爱表达。   虔父虔母在把他托付给佟家之后,他即使和佟穗关系再好,佟甄曾茵对他像对亲儿子一样,也懂得什么是寄人篱下。   他得规规矩矩做人,安安稳稳行事。   不给他们带来麻烦,就是对她们一家最大的回报。或许是习惯了什么事都藏在心底,做什么事都一言不发。   他竟然随着和佟穗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也变得快要不知如何和人相处了。   墨尔本并不排外,相反,这是座包容度很高的城市。   佟穗才意识到,钱菲风话里他没这么受欢迎,不是这个城市和这里的人不接受他,而是他没有接受他们。   在陵城时,虔清予虽算不得颜节那么受欢迎,但他的一举一动所散发出来的闷和拽这相矛盾的气质,像文艺电影一样迷人,耐心寻味。   但那时他身边只有几个玩得来的兄弟和佟穗这个飞天窜地的“管事精”。   他默默在她背后收拾了一堆她不知道的烂摊子,又安安静静跟在她身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来墨尔本后的生活变得平静而单一,他也变得更没脾气。正式入学后,他每天学校家里海边三点一线。   偶尔那么一个周末,他驱车前往澳洲北部,站在崖滩上,远眺北边。   “儿子,真有那么放不下,你就回去一趟。”   虔敬看出来他那点小心思,“你爹我以前追人,那可是直接冲上去示爱的,扭扭捏捏什么都不说可不行。”   他举杯和虔敬碰了个杯,“谢谢,爸。”   “你看,你要是对我都这么客气,对你喜欢的人,也是恭恭敬敬,那可一点进展都不会有。”烈酒入喉,虔敬难得在虔清予面前红脸,“喜欢一个人呢,要直接说出来,老是闷在心里,人家不知道。”   这话虔清予是听进去了。   大概是周围的氛围不错,他慢慢的,开始适应没有佟穗在的日子,学着去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拒绝人的时候,依旧是果断直接。   钱菲风不知道在他面前大着胆子说过多少次“i love u”,他就说自己女朋友在国内,每天电话监视他,不让他和别的女生接触,如果他一天内要是和其他女生说的话超过三句,她就和他分手,在国内谈一个男朋友。   这话把钱菲风唬得一阵一阵,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看虔清予眼色和他说话,有时他和伯拉教授聊得深入,她再借着课题插几句话,他不会刻意数两人的对话。   但搁平时,他抬手叫停,毫不犹豫。   佟穗听到这,撇撇嘴觉得新奇。   “不过他有段时间突然就不这么开玩笑了,很消沉,性子也特别冷,又变成了那个大家刚开始见到他的样子。你知道吗?他当时说我是他好朋友,我都非常震惊——”   “佟穗!”虔清予站在门口,手臂上搭着一件厚毯,“清醒了就跟我回房间,喝醉了今晚早点睡。”   佟穗纹丝不动,她正听得起劲呢。但真让她和钱菲风凑一起睡觉,她又觉得奇怪。   她瞄了眼远处门口的身影,肩宽个高,狂风大作把眼前的火吹得四处摇晃,他却只是衣摆浮动,微光勾勒出一个屹立不倒的□□骑士。   犹豫间,她眯眯眼笑,“钱菲风,要不我今晚还是和你一起——”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虔清予上前把她捞起来,打横抱起,跟在场的各位致歉,两手臂稍往上轻轻一颠,两人贴得更紧。   她身上那条羊毛毯不知为何一边耷拉在他肩膀上,以至于她胸侧也和虔清予的胸膛紧密相贴,硌得她生疼,烫得她发热。   等到她整个人被剥得差不多进了浴室,她才发应过来,他身上跟往火堆里滚了一趟似的,还带着点被缠后的无可奈何和愠怒。   “你怎么去那么久?”佟穗抬手帮他摸去他脸上的水珠。   “房东的奶奶有老年痴呆,见到我时说我长得像她孙子,一定要拉着我和她聊天。”   他表情有些委屈,说这话时那点无奈甚至让佟穗觉得可爱,于是踮脚往他唇上轻点。   “现在呢?”她问。   唇上猝不及防那点温热柔软的触感,虔清予愣在原地,自发说:“忘了。”   “什么忘了?”   “不好的情绪,都忘了。”他把浴头一关,低头抵住她额头,讨要似的,“再亲我一下。”   说着,他的唇就要落下来,佟穗及时反应,抬手一堵,“不过,你得先跟我解释一下,你在澳洲跟其他人说我是你女朋友,拿我挡枪这事。”   他先是一顿,神情朦胧几秒没说话。   女朋友这事,知道她和颜节在一起后就没再说过了。   她扬着下巴,像是抓住他七寸似的,小得意的表情落在他眼中,他收了神,不由得掐着她的腰肢,把她抱到浴缸里。   “嗯,等会在床上慢慢和你解释。”   作者有话说:   鱼系男友虔清予:是的,我只有七秒记忆,触发点是亲我一下 第71章   翻滚之中, 佟穗摸到控制天窗的遥控器,抬手想把窗子闭合,被虔清予一手扣住, 压下她手腕,俯在她脖颈间呼气。   她往后一仰, 突然看清夜空中那一道长条的银河, 从薄薄的灰白云层之上延伸, 瑰丽而又宏大的星星点点纵横生长, 如此清晰,仅仅是肉眼,就能观测到闪亮的颜色。   心中怦怦直跳, 不仅是生理上的心跳, 还有不止息的对宇宙的敬畏。   虔清予额上的汗顺着脸的轮廓滑落,他伸手, 摸到床头柜的毛巾,撑起身一边动作一边擦去额头的汗, 又分出一些注意力观察佟穗的反应。   她脸颊红彤彤的,一手搭在额头,微微遮住眼睛,透过指尖的缝隙观察天窗之上的夜景。   他无奈轻笑一声, 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技术真有点问题,不然怎么每次都能让她分出多余的注意力去想其他的东西。   “佟穗。”   她没反应。   “穗穗。”   她还是迷茫的看着天窗。   虔清予深吸了口气, 猛地出来, 两人间的距离拉开。他就这么跪在她面前,耐心细致的盯着她的反应。   佟穗在这瞬间猛然回过神, 不是没感觉, 就是长时间处于一个感觉里, 她大脑空荡荡的,这会好像少了点什么,细细密密的触感攀上来,刺激着她的神经,她骤然反应过来她是在和虔清予干什么。   “我刚刚没走神。”她找补,试图解释。   “嗯。”   他的毛巾随意搭在肩膀,薄薄的汗给他的胸肌和腹肌摸上一层水光似的,比平时还要性感,然而脸上的表情又是清清冷冷的,只有视线下移,她才知道,他欲望其实还没下去。   故意跟她闹脾气呢。   佟穗起身坐在他身上,搂住他脖子,哄道:“继续嘛!”   他毫无动静,眼神落在一边。   任由她怎么撩拨,他脸紧绷着,往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我刚刚观察天空的时候,看到了礁湖星云。”她干脆自己坐下去,憋着那口气,耐心跟他解释。   夜空之中,那模糊的一个小圆点,仔细看可以勉强看到它浓郁的玫粉色,在两人不断升温的空气之间,视觉传达给她一种星云在剧烈的扭曲移动的感觉。   “我在国内,每次观察天空,都会想到你和我说的每一句话,像云,风一吹,就散得无形。能和你一起看到这么浪漫的场景,我很珍惜。”   她突然涌现出丝丝委屈。   “你还没跟我解释女朋友这事——”   两人之间的位置猛然间转换,他憋着那股劲,怕伤到她,声音嘶哑,“你不愿意吗?”   佟穗摇摇头,“你应该在国内就跟我说,而不是背着我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欢我,而我本人不知道。”   她抬手勾勒他眼睛的轮廓,深情纯净的双眸,眼里总是只有她一个人。   他难得的,眼中显现出一丝不甘和做错事了的失措,“对不起,所以我有在改变,你感受到了吗?”   她被磨得难受,眼中泪眼朦胧,捧着他的脸,回应一个吻。   “感受到了。”她声音很轻,却抚平了他心底那点不安。   两人紧密相拥,仿佛再也不会分离。   他从一个总是压抑着自己天性的人,到彻彻底底的学会表达自己的爱意,不止佟穗本人,他周围的任何一个人,都如此强烈的感受到了他对佟穗的喜欢。   不自觉偷瞄她,不自觉的记下她的每个小习惯,亦或是,不自觉的收集起和她有关的一切。   在他遇到佟穗那一刻起,他就自认,这么多年努力建立起来的城墙通通崩塌,从此只以她为标准塑造,等待她的来临。   -   伯拉教授通知第二天午后启程,她在床上瘫了一上午,虔清予怎么叫她也不肯起。裹着被子被虔清予抱起身时,她还带着点怒气,头往虔清予头上一磕,“嘶”的一声,两人头上都起了个包。   她先吃痛一声,紧接着不好意思的抿抿嘴,利落的起身完成所有事,被虔清予牵着出门。   钱菲风八卦的盯了她一路,眨巴眨巴眼,示意她分享一下昨晚的感受。   佟穗嘴抿成一条直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底下渔民招呼着他们下去,虔清予被叫去帮忙,钱菲风跟着去凑热闹,她一个人站在围栏边,笑着看他们从阶梯下去。   因为钱菲风的存在,佟穗感觉自己对那几年彻彻底底的释怀,那些一个人暗自在夜里辗转反侧想不通的事,仿佛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没什么大不了,只要现在身边的人是他,只要现在他们两个互通心意能携手并进,那就没什么是不可大胆面对的。   这座岛虽占地面积不大,但海拔高,他们居住的地方几乎接近山顶,太阳从他们身后升起,她站在围栏边,看海面的雾渐渐散开。   一夜水汽未尽,在被阳光灼烧的过程中,她看见远处浓雾中,升起一圈彩虹色的光圈,大概是居高位,完整的一个圆形彩虹环清晰的出现在她视线之下,她的记忆猛然搜寻,反应过来,是“宝光”。   而这束宝光似乎是阳光穿透她所折射出来的影子所形成,也就是“布罗肯幽灵”。   她不由得想到国内的某些旅游宣传在记录这一景象时,会放大这个点,以此营销,也就是传统上所说的,“佛光”。   佟穗的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即使在过去的几年中,常常收到别人的质疑,以及对她记录的这个行为表示出来的吃惊,但她却能因为一次又一次对这些自然现象的捕捉中,坚定自己对热爱的事的意义,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此刻,她整个人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是收集自然现象的成就感得以灼烧她身体中的能量,一遍遍推着她,去做,去坚定不移的做自己热爱的事情。   相机按下快门的那一刻,她无比满足。   她把照片发到群里,才发觉群里的消息已经99+,@她的不少。   她仔细翻阅回应后,才意识到她这些天彻彻底底放下自己在国内“佟氏集团女儿”的名号,远离舆论,过得有多自在。   程因霜见她在线,对着她一顿炮轰。   她点开语音,就听见程因霜的大嗓门。   “穗穗啊~是不是年长的活太好,已经昏在床上了断联了——”   还不等语音放完,她就飞速掐掉,往周围环视一圈,松了口气,她得庆幸还好这是在国外,要是在国内这么外放出程因霜的语音,她就想遁地。   于是咬牙切齿发过去一句,“霜霜!你想表达什么!”   对面欠欠的,回她,“帮你表达思乡之情~”   程因霜:“好了好了,说正经的,在那边快乐一阵子了吧,什么时候回国?”   佟穗这才认真答复她,“今晚。”   对面没再喋喋不休,她把手机息屏,顺着人流下岛,虔清予早早在游轮边等她。   伯拉教授热情的请他们吃了顿海鲜,两方双双在机场告别。   他的胡子被剃得干干净净,笑起来眼角几条褶,像动漫人物里和蔼长辈,“期待下次见面。”   话里若有若无带到的深意,让佟穗总觉得虔清予又在谋划什么。   飞机落地已是凌晨,他们径直回了桂港湾。   网上的风评已经在这四五天的时间内消散,只剩零零散散的几个激进分子还在发言冲她。   这几天她一直不敢看手机,虔清予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她怕什么,也没强求她能主动说。   他和颜节这些年明里暗里的对峙,是时候给出一个彻底的碰撞。他一直觉得,如果她喜欢他,那他就没什么理由,也不该去背着她做出些让她伤心的事。   既然现在,他能肯定,她的心在他这。   确实没什么好忍耐的了,他所经受的欺压和被偷走的一切,他都得去讨要个交代。   手机“叮咚”一声,他划开屏幕。   郑执:【喂,回国了吱声,我这边休年假,等你喝酒。】   ssy:【知道,今晚。】   郑执:【行,叫上佟穗?】   ssy:【不,有个人,得和他算笔帐。】   佟穗飞机上没睡觉,这会落地沾了床就入梦。   看见床上的人睡得安稳,虔清予在客厅久坐。   在佟穗有所怀疑之后,他去和伯拉教授确认了游轮的信息,确实是来自陵城。   如果说当时他的举报生效,那这艘游轮就是颜家的弃子,也是他拿来安插在他身边,用作报复的武器。   颜节这个人,你初见觉得他为人温和好相处,有了过节才知道他下手有多毒。   虽说犯不着在这上面做手脚,毕竟和那么多条人命挂钩,但他确实也心惊胆跳了几天。   好在,一切安全。   在他自认佟穗喜欢颜节的那段时间里,虔清予不确定自己是否对他流露过没收住的恶意,但自那次佟穗受伤开始,他和他的每次交锋,几乎都会落下风。   虔清予甚至是在回国后才慢慢意识到,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背后使绊子。   高三最后那场演讲,虔清予本没想参加,他陪着佟穗经历一轮又一轮的晋级赛,快要到决赛,他不希望她出什么意外。   班主任却在前两天莫名其妙找到他,告诉他甚至是稿子都可以给他现成的,让他务必要参加,为班级争个面子。   他恍然想起这个演讲的奖品,似乎是佟穗喜欢的,于是应下,承诺老师稿子他可以自己写。   他满心欢喜决定拿下奖品跟她表白,甚至开始练习起来英语口语。他口语本就不差,佟甄在给佟穗请外教时,连带给他请了一个,只不过他回绝,跟着佟穗一起练习。   佟穗对此懒懒散散,自然也就没注意到,虔清予这个行为,并非刻意筹划出国,而是在为演讲做准备。   两人认知错位之后,就像逐渐分流的河,朝着相反的方向在蔓延流动。   轻声铃响在深夜里突兀的放着,他回神,摁下来电。   虔清予扶了扶额,声音沉沉,“颜节,你电话打得到是很及时。”   对面一声轻笑,“没收到你沉船的死讯挺遗憾,没想到你是个黏人精,干什么都拉着佟穗一起。”   作者有话说:   还有十章完结,每天双更 第72章   从夏夜穿梭至冬夜, 手中握着的手机在冷空气中冰冰凉凉的贴着他耳侧,虔清予的声音混着嘲讽, “你以为这么贵重的东西漂洋过海, 不会再次质检吗?更何况,伯拉教授并不是随便的人。”   颜节轻嗤一声, “我以为你多能耐, 还是这么容易信任别人。”   一句话, 彻底击垮虔清予的心理防线。   他想到当初不得已交付给颜节的那份资料, 反而成了他接近佟穗的最佳助推。   “你所谓敬重的伯拉教授也不过是爱财如命的人,颜氏在提出会为他的研究所提供资金资助时,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颜节轻叹一声, “你看看, 有钱就是能轻而易举解决任何问题。”   “你要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得让你知道, 你永远都是插足别人感情的下位者——”   虔清予喉间发涩,打断他, “插足?”   “颜节,你好像一直以来都没有搞清楚一件事。她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那是她的自由, 更何况,她和我结婚之前, 已经和你提分手了。”   他没什么心思一直在这事上纠结, “我真正要跟你算的账,可不是这个。你要真是个男人, 就别老拿女人挡枪, 今天晚上出来见一面, 我俩面对面谈。”   颜节手中的打火机“咔嚓咔嚓”的开合响,反复点燃嘴中那根燃着的烟,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他缓缓把那根烟拿下,口中吐出一圈圈白烟,“地址发我”,随即挂断。   颜氏动荡的这段日子,他几乎是忙晕了头。   各大股东对推崇颜侃当董事长持支持态度,而在等待的过程中,秘书迟迟联系不上颜侃。   公司必须得运转,而会议则在等待的过程中一天一次的开,群龙无首,但几乎没有人敢自己提出暂代董事一职。   那个空缺的位置,一直持续到颜老葬礼结束。   在这些天里,没有一个人想到颜节,这个刚上大四就登上公司高层,孜孜不倦深入公司内层一天不落上班的小老板。   甚至是,连会议的召开,都没有通知颜节。   他在葬礼的间隙,听到下属过来报备公司的状况,站在颜老的灵牌前,龇牙咧嘴的笑,“爸,你这事确实做的漂亮,就连死了,也不给我留一点退路。”   颜家能在陵城屹立不倒且越做越大,还能让各大股东都为之信服无一敢反,就足以证明颜老和颜侃的能力。   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他依旧是逊色的,颜家那个从小就需要用钱和药吊命的孱弱小儿子。   他用尽力气在外表做出的伪装,在众人的审判下,骤然崩塌,前功尽弃。   即使他再努力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想要用这些权利来为自己傍金,在关键时刻,压根就没人记得他。   颜节不是个重欲的人,按照他的生长条件,他能拥有任何他想要东西。   他甚至可以放下这一切,去周游世界,当个潇洒快乐的公子哥。他也本可以不去争抢这些充斥着铜臭味和背叛意味的空虚之物。   董事长的位置,他也没那么贪。   他就是突然觉得,好不甘心。   明明有两个儿子,却非要偏倚一人。   明明他是毫不犹豫护住颜侃的那个人,但他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甚至在深夜里反思,不断质问自己,到底错在哪了。   成绩不好,他可以学。   不懂金融,他可以学。   可是父亲这样偏心,他要怎么成为父亲钟爱的那个孩子。   他为之付出生命的姿态,颜家不当回事,他添油加醋把虔清予的功揽在自己身上,佟穗的反馈让他动容。   高中的喜欢,是纯粹的,是他的自卑被热烈明朗的少女维护,留他自尊时,懵懵懂懂的触动。   从哪一刻,开始改变了呢?   他也才从佟穗的离开发现自己的恶劣。   他总结自己这二十余年,踩着金子踏着银子走,只是在这不缺的物质里,瞥见一丝光亮,不是金银的映射,而是超脱了欲望,最干净的善良。   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得把这些拥有过的,再拿回来。   宅子里小花园的灯还亮着,落地窗的玻璃交叠映着他扭曲的身影,身后唉声不断。他扣住窗柄,不耐烦的拉合,“哐当”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吓人。   颜侃的双腿因为冬天的到来加重了病情,双膝浮肿,痛到无论是坐在轮椅上还是躺在床上,张口说话都有些困难。   颜老的葬礼他都是艰难出席,他支撑起这个家的三年半,身体垮了,被弟弟误解,这个家支离破碎,有他的一份责任,他认。   床边的呼唤铃响了一遍又一遍,他看了眼站在窗边的弟弟,“小节,帮我叫下陈医生,哥真的不行了。”   窗边的人才回过神,缓慢转身,他话里的淡漠戳着颜侃的心,“再忍几个小时,医生也需要休息。”   “每天晚上都这样叫疼,听得窝火。”   颜侃的嘴唇皲裂,艰难撑起身,“公司的事还烦请你代劳,哥的身体不行了,颜家要靠你撑起来——”   “你现在装什么好人!!”颜节怒吼着,心中堆积的情绪再也无法忍耐。   “你要想想我当初背上的伤,躺了多久,每夜痛得满头大汗时你又在哪?!”他额头因为说话太用力而暴起青筋,“那道铃明天就给我把线路改了,你连着我的房间,你不睡觉我还要睡。”   “对不起小节,这是医院的人装的,说是可以联系紧急联系人,颜家现在就我和你——”   “够了,别拿这种事来煽情,我觉得恶心。”颜节逼着自己克制起伏的情绪,“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留你在颜家吗?”   颜侃摇摇头。   “因为你贪,你和那个老头一样,又当又立。”他说出来的话不受控,一句接一句,“明明自己做不到,还要伪装出一副事事俱全的假惺惺样子,你不是想回公司吗?我就在这看着,看着你是怎么站起来走到公司的。”   “小节!”颜侃吼着,打断他,“你要哥哥怎么和你解释你才能明白,爸对你的良苦用心啊!他现在已经入土为安,你何苦要这么说他。”   颜节轻蔑一笑,看着床上痛得发抖的男人,“那你说,你把颜氏的股份通通转到我名下,让我当颜氏的董事长。”   话落,周遭沉入死寂中,连哀叹声都一并消音。   “哈哈”,他苦笑一声。   “你看看,我让你说出来,你又不肯说了。你不就是想让我暂代董事的位置,稳定局面,等你腿恢复得差不多了,潇潇洒洒的给自己挂上总裁之名,继续当世人称赞的颜氏骄子。”   “而我呢?退位之后,爬到你分给我的那个看著名字威风,却没什么职权的位置上。既能让外人称道你,是个好哥哥,又能坐享其成,一箭双雕。多好的事,你说是不是,哥、哥?”   他故意慢咬着哥哥二字,恶心他。   颜节走近床边,把被子掀开,室内开着空调,热气供给足够,这一举动倒没到给颜侃多大的温差感,他撑起身子,颤颤巍巍试图把被子罩过来,反被颜节扔在地上。   他看着他那双抖得厉害又浮肿的双腿,拿起旁边的小木锤,好奇的往颜侃膝盖上一敲,“是哪里痛?医生不在,弟弟帮你看看。”   既然他非要强调两人之间的亲人关系,那他也没什么好装的。   他就是性子恶劣,他就是想看看自己能违背良心做到什么地步。   颜侃猛地往里缩,平时揉捏就痛得他大喊,更别说像这样被重击。   他吸了口气,额头上瞬间浮上一层汗,“小节,公司你现在还担不起,你年纪还小,需要历练……”   “这条腿也一样痛?”颜节自顾自的又捶了一锤子。   回应他的是一声吃痛的尖叫。   他不耐烦的揉了揉耳朵,“啧,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我耳膜被你喊破了,谁替你去上班啊?你说是不是?”   颜侃眼中泛起生理性泪水,盯着颜节那张乖戾的脸,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忍住哭腔,“小节啊,你告诉哥哥,你是不是病了,如果病了哥就陪你去看医生,我们好好治,行不行?”   他听腻了这套话术,“我没病,你有病。”   “你这样,那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不想离开你,哥都被你吓到了——”   “哐当”一声,床头柜的玻璃杯被颜节扫落在地,碎成一片一片,水晶灯下还折射着魅丽的光。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谢谢你,提醒了我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颜节揉了揉自己的碎发,呼吸乱了套,突然想到当时佟穗离开之前,问他是不是病了那句话,突然就有了突破口。   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再努力争取一下。   再努力……   他自觉了然无趣,把捶子随手一扔,踩着碎玻璃走出去,按下电话。   “喂?是中和医院吗?派几个医生过来,最好是接手过颜侃治疗的医生,要最好,要最快。”   长夜过半,他仰头看见五光十色的灯光,眼前浮现出一个个圆圈,仿佛都印着佟穗的脸,呼吸急促起伏,心跳剧烈,意识下沉往后栽了下去。   只余留耳边一句呼唤,“小节!” 第73章   “滴——”   佟穗从被窝里滚出来, 摸到床边的手机,迷迷糊糊接下电话,听见那句难得的称呼。   “弟妹……”   她蹙起眉头, “请问你是?”   “我是颜侃,我能请你帮个忙吗?小节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忙公司的事情病倒了, 我需要回公司, 可不可以请你帮忙照顾几天?”   对方的声音小心翼翼, 好似生怕说出她不爱听的话。   她淡然起身, 语气平静,“我们已经分手了,而且以你们家的条件, 如果要人照顾, 花钱就可以找到很多优质的护工。”   佟穗感受到对面想出声补充,但她依旧强势的回绝, “我是和他谈了一段恋爱,不是进行了一场我卖他买的交易, 分手了,没有售后服务。”   “我、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他喜欢你, 梦里还在喊你的名字,我就是没办法了。”颜侃的语气越来越急促。   “颜总, 我敬你是长辈, 才会接下这个电话,我已经结婚了, 这样做, 算我越界, 你能理解吗?我不能对不起我老公。”   她难得在外人面前以“老公”一词称呼虔清予,说完之后她自己都觉得脸火辣辣的,掐断电话,才慢慢平静下来。   另一边,病房里的气氛降到冰点,空调温度升得再高,颜节也觉得心拔凉拔凉的。刚刚颜侃的电话全程外放,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活在世上的这些年,走了太多捷径,也太侥幸,以至于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轻易得到。   佟穗是他命里的变数啊,也是一条鞭子,把他自以为是的清高,鞭打得一毫不剩。   昨夜颜侃听到那声巨响,几乎是爬着到他身边,有片碎玻璃刮破他裤子,在他膝盖划出一条血痕。   兄弟俩病床相靠,一如那个雨天傍晚,支离破碎的记忆涌入两人之间,融合着血腥的场面和忘不掉的铁锈味儿。   “小节,你早点放下吧,公司我不让你接手,是有理由的,听哥的,你先好好干着,是你的,总该是你——”   “滚!”   水果篮里的果子通通倾倒在地,滚落进床底。   “我就这么一个喜欢的女生,你让我怎么放!”   颜节笑,他不就是在花丛里多走了一遭,怎么一回过头,自己呵护的那一朵,就被移植到别人家,变成别人的花了呢?   可笑,实在可笑。   颜侃只想慢慢稳定下他的情绪,温声耐心说:“小节,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你当时就不该替我挨那一刀,但是爸走了,我们兄弟俩好好的,行不行?我们是亲兄弟,不要做那种争抢的事,哥会把一半的股份分给你,你也知道我的腿不行,这份工作我做不了多久,我会慢慢把公司交到你手中,你别着急,好吗?”   颜氏高层依旧在等待他们的回复,颜节在葬礼那段时间接手了海外来往交易的几个大单,几个老股东对他赞赏有加,但全然没有推荐他接手董事的意思,就仿佛,只是大人对小孩子的夸奖,意思意思就行。   退学的决定,是他花了一晚上纠结的结果,既然他都已经在这个上面付出那么多心血,失去了那么多东西,回不来头了,那何必再在他不擅长的赛道拖尾。   他这一举动上了陵城热搜后,几方常年和颜氏有资深合作往来的公司,几乎接连发了好几封邮件,询问结果。   颜氏在陵城之所以能有此成就,不过是因为常年累积下来的资产和人脉,如果主心骨换位,就好比商业界的地动山摇前夕。   他们得嗅着这个气息找准领头人进行商讨,换个由头交好。   颜节退学,无疑是在向众人宣告,颜家家大业大都将由我来继承。   颜氏各大股东无非也是想等一个结果,他毕竟还年轻,担不了大局,没有颜侃有经验,行事也没有他那么老练,全靠身边助理为他出注意。   如此对比,众人自是不服气。   颜侃也考虑到了这一点,颜老更是在深虑,临走前一晚,还在嘱托颜侃不要怪颜节,要对他好一点。   人到最后一刻,过去几十年的所作所为就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放映,想起颜节小时候总是远远站在一边看他和妻子带着颜侃与其他人相谈甚欢,看着颜节一个人小心翼翼的上桌吃饭,看着颜节独自走在路上看着颜侃坐车疾驰而去……   太多种种,他唯一感受到的,就是小少年眼里的不甘和不解,他那么渴求关爱的眼神,是他深深忽视的。   他如今走到这个地步,颜老自认是自己的疏忽导致,以他的条件,他怎么可能不变成一个开朗自若的男孩,一个人见人爱的温润公子……   一时的疏忽,竟然会对一个孩子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他满是皱纹的眼角渗出滴滴热泪,而如今他要去弥补,也来不及了,只能祈求上天,让他不要再走弯路。   “阿侃,你务必要先稳定好颜氏的局势,好好的完整的把公司交到阿节的手里,我该相信他的能力的……我该……咳咳咳。”   剧烈咳嗽让他胸腔大幅度起伏,说话都变得困难。   “拿、拿纸和笔来,我说不出话了,我要写给他。”   他插着针管的手边写边抖,写一行蹭一行,墨水被模糊,全黏在衣服和手上。   颜侃哭得不像个男人,一边握着颜老的手,听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到完整写完一张干净清晰的书信,他撑着他躺下,把颜节的照片塞到他手中,颜老微微一笑,欣慰的闭上眼睛,心电监护仪上的波浪起伏慢慢平缓,最终归于一条直线……   人这一生,做错什么就要去弥补什么,弥补不了,就会永远被禁锢在回忆的圈里。   颜节瞧见颜侃递到他手中那封信,嗤了声,没接。   “爸死前给你写的,我本想你能完全接手了再看,但小节,回头是岸啊……”   颜侃强硬的把信递到他手中,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坐上轮椅,被推着出门。   致小节:   为父失败,人生这场戏演到末声,才反应过来对你疏忽至极。   我从未想过要偏颇什么,但事实证明,我确实心口不一。   你妈妈的离开对我打击很大,我们年少相爱,携手迈入婚姻几十年,你的出生给她造成的伤害,让我下意识讨厌你,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忘记,你也是我的孩子。   我做错了,也没有时间能再弥补你了。我这一生留下来的,只有金钱和利益,你若觉得有用,必然都可以给你,你若觉得无用,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人的身体和心理都可以有伤,但这并不是你可以为之用来伤害别人的理由。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勇敢无畏的孩子,我和你哥哥也从未觉得你替他挨的那一刀是理所应当。   我只希望,你能继续坚持你的好品质,不要再错下去了。   孩子,我永远希望你幸福。   落名,爱你的父亲。   颜节从没觉得他的眼睛这么不争气,有股火灼烧着他的双眼,让他渐渐看不清信上的字眼。   最讨厌死后的煽情,在世时闭口不言,死了无处对质,只余留他一个人痛苦。   他本没那么想要权利,也没那么想要金钱。他只是想证明自己,让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个能游刃有余的高位。   与此同时,他也觉得晦气。   生前不说爱,死后爱满地。   他只觉得颜老怎么不一同把他拉进土里,这样他就不用再如此崩溃脆弱的时刻,还要去面对公司的种种逼问。   克数厚重的纸张在他手里瞬间被捏作一团,扔到一边。   看了眼时间,离和虔清予约定的时间,还有3个小时。   远处天边橙黄与深蓝过渡,夜幕压下来,他不断起伏的胸腔在这一刻像是被打下了安定剂,双手失力,重重的砸在床板。   他突然想起那天,那个差点酿成更大祸端的行为。   -   在找人摸清虔清予的大学后,他毫不犹豫的暗自把游轮送去改造输送至澳洲。   伯拉教授并非是缺钱之人,但面对私人巨额产物,他做不到拒绝,更何况,这个中国年轻总裁向他承诺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数十页印着红章的文件也同一时间发送到他邮箱。   颜节在邮件中诚心表示,自己和虔清予是高中同学,也是至交好友,对海洋事业充满兴趣,以后也会考虑发展海外工程,促进两国之间的友好相处。   他这一举动,彻底抬高了他这一满是私心的行为。   为了回报颜节,他在交谈之中轻易的说出了虔清予的相关一切。甚至向颜节分享了一份邀请信,邀请他来墨尔本一并同游。   在委婉拒绝并明里暗里向伯拉教授暗示让虔清予早日回去,带着他的心意一并飞回,他收到的反馈让人满意。   虔清予的航班信息显示,他在当天凌晨就飞回了墨尔本。   游轮上装了不少针眼监视器,奔着得不到就毁掉的心态绝了这个后顾之忧,亲眼看着这场他蓄谋的灾难是如何上演。   然而,在见到佟穗那一刻,他承认自己心软了,他没办法再去做让她伤心的事。   他见到佟穗就如同照着一面明镜,映射出他那张越来越和自己背道而驰的恶人脸。   他内心的纠结和反复几乎要把他逼疯。   颜节急匆匆安排人把监视器拆了下来,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投身于葬礼和公司之间,想试图用抽烟和喝酒来麻木自己,却在一次次触碰到酒精和香烟时感觉作呕。   佟穗在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曾特别委婉的暗示过,她不太喜欢烟味。   她在放假的第一天就主动来找他约会,女孩贴近时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几乎要搅乱他的大脑,然而她却说出了,在他听来不是很好听的话。   “颜节,你要不要试试我新入的这款香水?”   他是怎么回的来着?哦,他说你是不是嫌弃我臭?   佟穗的表情徒然崩裂,满眼的不可置信,“我没有……我就是闻到你身上有烟味儿,而且我这款香水是去店里试过很多次我觉得很好用的——”   颜节本在整理公司资料的手在这一刻停下来,抬眼看她,“所以你就是觉得我闻着难闻?”   她克制着自己心中的不适,“你为什么会这么理解呢?我只是用了很好用的东西想和你分享,而且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颜节没再回话,空气陷入凝滞,只余留颜节翻看公司年度绩效表总结的纸张翻动声。   佟穗那瞬间眼里的失落闪过,被他捕捉到。   他叹了口气,“你以后别惹我生气,公司的事太多了,我抽不开身,下次吧,我有空了会通知你。”   “我哪句话戳到你了?”她问。   颜节多了几分耐心,但语气中的冷冰冰让人望而生畏,“没有,你以后说话要三思,我们两家都是陵城顶顶有名的企业,以后有商业合作我们俩也会被曝光在众人面前,如果你不注意自己的言行,到时候会引起多少风波?”   佟穗抿了抿唇,眸中的光暗下去,“抱歉,是我以前行事太冲动习惯了,给了你这种错觉。”   他没再回话,只是留下一句,“你回去吧,我让助理送送你。”   佟穗没再秉持着主动联系的原则,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被戳了一下,被堵塞,觉得好难过。她轻“嗯”了声,“不用了,我还得回学校。”   这一小块记忆像一道快速闪过的箭矢,稳准狠的扎人他忽视的那道墙,反反复复的投影在他面前。   两人在一起满打满算可能也就一月有余,可见他对和她的关系有多不上心。   或许不是她没给过他机会,只是他在一次次的浪费这些机会,以为来日方长,以为虔清予永远不会回国,以为她不会爱上别人……   他怎么那么自信呢?   冰柜里的酒通通被他拿出来砸在地上泄愤,一地的碎玻璃,淌着满地的酒水,像小型洪水,在卧室漫开。   他躺在酒里,任由这些类似的点点滴滴反复在他脑海中放映,让烟酒气刺激他的鼻息,永远记住,他对不起她。   病房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啼哭,他的思绪被打破,起身循着声音走出去,发现隔壁vip病房是孕妇产房。   女孩看起来还很年轻,一脸娇生惯养的模样,或许是错觉,颜节在隔着开了一半的门看向室内,竟然惊奇的发现,她长得和佟穗有几分相似。   然而欣喜定格几秒,他定睛仔细一看,摇了摇头,不是她。   她不会一脸忧郁的模样,也不会遇到事情就自怨自艾。   佟穗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就是积极充满能量的,她身上的蓬勃朝气是历来在人群中最难见到的那种,不受约束,自由自在。   但她和他在一起是这样吗?颜节突然间开始反思,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主动,她和他在一起之后就努力小心的呵护这段关系。   他呢?他在干什么?   总是以自以为是的大男子主义享受她给他的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就好像她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他从来就没有以对待女朋友的心态来对她,又怎么能要求她依旧一直停驻在他身侧?   这段时间,他一想到虔清予多次在他面前晒出结婚证,两人已是实打实的婚姻关系时,他只是应激的做出一些更加丧失理智的事。   这样做跟那些只有几岁又哭又喊,叫嚣着要糖吃的小孩子有什么区别?   他应该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能负起责任来的成年男人,而不是时时刻刻只想着要怎么去报复别人的小人。   佟穗不过是一个才满二十的女生,她还保留着对爱情的憧憬和天真,他选择成为彼此的初恋,却辜负了人家的心意。   一次次的疑神疑鬼,一次次的言语打压。   回馈给他的,是变得愈发谨言慎行,不自信的佟穗。   他被她的光芒吸引,将之引带身侧,又用残忍的一双手掐灭了她眼中的亮点。   从此每次对视,都只有她失望透顶的黯淡和决绝。   作者有话说:   感觉大家可能会不喜欢他的戏份,但剧情是连着的,所以今天更3章。一个人物写出来了我就想有头有尾,所以还是把背景也补上了,不会给他洗白,他会孤独一生。 第74章   手机滴滴亮屏, 他点开虔清予发过来的位置信息,穿着一身病服,开车去了七氲酒吧。   正值下班高峰期, 他被堵在车流中,慢慢的往前挪动。   与此同时, 虔清予和郑执早早到场。   两人同酒吧老板打了个招呼, 开了间包间上了二层。   流动的夜景在他们眼前铺开, 还未开场的夜生活像是埋伏在巨厦之下等待唤醒的沉睡野兽, 入场音乐慢悠悠的播放着,两人酒杯相撞,发出“叮咚”脆响。   郑执一口灌, “你说颜节那小子会来吗?”   虔清予只浅浅抿了一口, 先解释,“今晚还得回去陪老婆, 我不能喝太多。”   “来与不来,其实问题都不大, 他做的那些自认为缜密的事,在我眼里就跟过家家没什么区别,我就是觉得我和佟穗之间隔了这么一个人时不时蹦跶出来给我整点事做,烦。”   “你说得也是, 不过你这事做的确实也不厚道。”   郑执一边倒酒,一边朝他那看了眼, “你一回来就领着人小姑娘去结婚, 说不定人家还没从失恋里缓过来,心还在颜节那, 你这不是直接斩断人家姻缘嘛。”   虔清予这次的碰杯碰得特别重, 直直把郑执倒得满满一杯的酒都往他那个方向倾倒出一半。   “虔清予!”郑执急慌忙乱站起身, 速度抽纸巾擦身上的外套,“一说这个你就不乐意,我也就是提醒提醒你。”   “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不是佟穗的姻缘?”虔清予纹丝不动,只是微微抬眼看他一眼又落下,杯中酒灌入一半,在唇齿之间打转。   “不是,这怎么好说,你算过?”郑执撇撇嘴,干脆利落的坐下。   “我去庙里给她烧过香,祈过福,挂过红丝带……”   或许是酒水迷人眼,虔清予说这话时看起来泪眼朦胧,眼尾的红勾勒出一条鱼尾似的红印。   “你……你这就喝多了?不是吧,这才一杯啊。”郑执知道自己说的话又戳他心里,一时间也无法怼出口,为自己捏了把汗。   “行行行,祝你和佟穗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最后那个词收回去,我不需要。”虔清予倒是被他这话取悦了一半。   “怎么?你们不生孩子?”   郑执是传统家庭长大的,就想着毕业了就找个女孩结婚生子,过平平淡淡的幸福生活,一家三四口,回家有口热饭,出门有人惦记,满足。   普通人也就算了,不生就不生。   他觉得虔清予和佟穗这种豪门,也算有家业要继承,怎么也不肯生孩子。   虔清予摇摇头,“生孩子对女性的伤害太大了,她目前还小,而且有自己的事业想要完成。不明不白的就生个娃娃出来,她连她自己都还没养明白,怎么养小孩?要是我能来生,我们就要小孩。”   郑执对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发笑,“兄弟,你脑子没烧坏吧,男人怎么生孩子?”   “就是因为男人不能生孩子,所以我选择不生,不说这个了。”   虔清予在澳洲周边游时,曾深深被新西兰人的生活方式给打动,在这里,没有任何无形的规章制度压迫你,也不会有传统意义上规定人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的要求。   两人之间的追求不一样,更何况男人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些事,他倒也不想拿这个一直跟郑执争出个对错来。   他希望,如果佟穗在深造的过程中,遇到了更好的选择,放弃他,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又有何妨呢?   反正他一直是这样,乐意当她的踮脚石,她的跟屁虫,她的麻烦事售后机。   郑执觉得此言差矣,“你也有点自己的原则行不,别什么都佟穗佟穗佟穗的,整的你是她的——”   虔清予听见她的名字,眼中的光一点点被点燃。   酒吧里五颜六色的色块在无限移动,一块彩色落在他半张脸庞,他的嘴唇勾起笑意,昏暗交叠,他的脸部轮廓被模糊,但说话时的神情,却骤然伟岸起来。   “她的原则就是我的原则。”   “我只想无条件服从她,以她为中心。”   几杯酒下肚,郑执觉得自己头晕眼花,他心想,这确实是深情种啊?   喝醉了随便说几句,人家是酒后吐真言,他是随地有讲台,情话小短句跟批发似的一句接一句的来,就差朝着佟穗摇头摆尾,展示他的孔雀屏有多精彩,拿出他的一颗心做戒指跟她无时无刻的求婚了。   “佟穗遇到你,真是她的气运。”   虔清予剜他一眼,“是我遇到佟穗,真是我的气运。”   郑执满脸涨得通红,摆手表示喝不下也听不下去了,他抬手捂住双耳,“你别一天天在我耳边说情话,臊人。”   “我都要忘了跟你出来是喝酒散心的了,你再这样我就要滚蛋了啊。”   两人抬手撞了撞手肘,把桌面上的杯子撞得哐当响。   颜节拖着步子上楼,因为一身病服,调酒师特地喊住他,问东问西,确认不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之后,还耐心叮嘱他生病了切忌喝酒。   他的耐心早就在堵车的过程中消散干净,简单留下一句,“找朋友。”   报出虔清予的桌号,跟着指引上往楼梯走。   服务员正巧端了一盘酒杯上来,七八杯特调的烈酒,看着颜色纷呈,下肚就知道有多厉害。   颜节的步子迈得慢,两人不经意一蹭,带倒三四只高脚杯,接二连三的清脆响,满地的狼藉。   “抱歉。”   周围几桌的目光朝这边移,颜节抿唇忍住脾气,“算我头上,等会赔你。”   虔清予和郑执同时抬头侧身,看见颜节清瘦的身影,默契起身上前致歉。   郑执先是注意到颜节的穿着,再是敏锐的捕捉到他右手还贴着平口贴,“不是,你这怎么还穿着病服啊?我们是约你喝酒,不是让你来买惨的啊?”   “小病而已,你把我当什么?”颜节说话的声音压下去,瞟了眼虔清予,“你觉得我是来和你们喝酒的,我可不认为前任和现任还能好好的坐在一起平心顺气的打哑谜。”   虔清予对他这话不置可否,反身回包间坐下,用镂空双层设计的栏板隔开的小包间,随着夜的深入,四周的彩灯通通被点亮,穿射在墙面,光影浮动,迷人眼。   一切仿佛又回到几个月前虔清予刚回国在游轮上两人初碰面时的样子。   这两三个月的针锋对决,就好像是被迫架在一个三角架里,他们不断换位,但始终都会被禁锢在这三角之地。   颜节内心已经很清楚,他和虔清予之间,实在是没什么好谈的了,如果他偏要拿那些陈年往事来报复他,以他的家底,势必也会让颜氏吃亏,但是他没有。   虔清予始终把事情的处理点恰到好处的收缩在他们两人之间,这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不会也不应该牵连到别人。   更何况,作为一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他们的思想和行事无论再怎么小心翼翼,也会在多年后后悔。   毕竟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重头来过的勇气。颜节就是觉得不甘心,他试图用自己那点自我感动的感情,来挽回已成定局的事实,这是不可能的。   她的心已经彻底不在他那了。   服务员新呈上来的酒是酒吧里的招牌烈酒,颜节举杯狂灌,任由辣意灼烧他的喉咙和胸腔。   郑执在方才那个小插曲的驱使下,酒醒的差不多,瞪大眼睛愣愣看着他这架势,瞟了眼虔清予,一时失语。   打电话前的气势汹汹呢?怎么见上了就这么风平浪静的样子。   他现在深刻怀疑虔清予是不是有什么定人心神的魔力,连自己的情敌都能这么快把人收归军营。   佩服。   -   大概是倒季节让人疲惫,佟穗这一整天几乎都是瘫睡在床,中途虔清予进来给她喂了几次饭,她吃饱舒服了,又窝进了被窝,连他是什么时候出门都没意识到。   岑漾给她发了几十条消息,滴滴声不断,她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起来面对现实。   人总是会有贪恋的,没有得到的时候,痴痴的望着,脑子里想的满是如何才能得到以及得到后会如何做,然而得到之后,她就只想享受这种感觉。   她学习能力强,从小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该玩时玩,该投入时投入,这也就是为什么她高三时,能在面对那样的打击后,稳定完成比赛并保送陵大。   佟穗看了眼最新消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岑:【妈妈并不是要逼你,我只是想对你负责。虽然你已经二十岁,但心性却还像个孩子一样,需要去外面锻炼锻炼。明天是最后一天,妈妈等你的回复,不要再拖了。】   不得不说,岑漾给的条件是让人万分心动的。   如果继续留在国内,以佟甄的脾性,不但不会为她提供深造的机会,而且会把她推入上流社会学习酒宴文化,把她培养成一个名媛。   简单直白来说,是扣上国内top高校毕业生的帽子的花瓶。   在佟甄对她耳濡目染的“教诲”下,她对此一知半解,能在伪装的辅佐下,给人一种她是交际花的错觉,陵城叫得来名头的公司老总的孩子,都愿意和她深交。   但真的要以这种方式一直留在原地,她不愿意。   佟穗起身进了客厅,倒了杯温水握在手心晃,白开水在微微的摇动之中,像绸缎一样像四周泼洒。纯净能看得见底,却又在掌中操控着,任由东西。   她瞥见桌子上的纸条,是虔清予留下的。   “出去和郑执聚聚,晚点回,桌上的草莓是洗干净的,冰箱里有我做好的小蛋糕,想吃拿出来热一热。”   他总是这样,做好一切准备了,才离开。   她拿纸巾慢条斯理的擦掉手上的水珠,划开屏幕给岑漾回了条消息。   一捆穗穗:【好,我跟你走。】 第75章   酒过半巡, 虔清予没什么胃口,时不时抬手看看时间,又松了口气放下。   手机里耶也迟迟没收到佟穗的消息, 想着她可能还在睡觉。   颜节醉得不省人事,伸手去扒他的手臂, 酒杯被碰倒, 酒水泼洒在他水上又蹭到虔清予的衣袖, 他的手臂湿漉漉的。   话里不免带点愠怒, “颜节!”   “你不是要找我算账?来——”颜节勉强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示意他往这打,“趁着我喝醉, 打……打我。”   郑执包里还塞着根警棒, 听完他这话无语的扶额。   他这个警察预备役还在这呢,颜节激虔清予凑他, 不是要他为难吗?   “你以前那些事,我不跟你计较, 毕竟你也打不过我。以前,我是看在穗穗喜欢你,你是她男朋友,所以我愿意退步和忍让。但现在她是我老婆, 是我要携手走过一生的妻子和挚爱,我不想在让她和以前让她伤心难过的事和人有任何瓜葛。”虔清予警告似的, 把他掰起来。   “你以后, 别再出现在她面前,我们之间, 一笔勾销。”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   既然你和她在一起时, 不珍惜她, 做的是伤害她的事,那他没办法无动于衷站在一边忍耐。他想,如果她喜欢别人,我就站在原地等待或是与她并肩,可现在她喜欢我。   她的心和人都在他那,那保护她,是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和做的事。   虔清予不想当以前那个窝囊虫,明明天天跟在她身后,却一句直白的话的都不会说。也不想藏在暗处去用自己自认为好的方式去对她,他有私心,他想让他对佟穗的喜欢和爱,见到天光。   虔清予的手一松,颜节的脑袋不受控的垂下来,“砰”是一声响,下巴重重磕在玻璃桌面,几个精致的古着酒杯通通被他一并带倒在地,碎成一片。   郑执猛地起身,试图去拉他,这么一磕,多半得骨折,下巴错位不是事,但他现在在流血,正下巴那一道裂痕,红流咕咕,和桌面的酒水混合在一起,看着触目惊心。而他眼角的泪也如同流水一般,顺着他脸颊滑落。   他这副样子,真的很像一副没有灵魂的尸体。   郑执平时包里都备着药箱,怕惊动其他顾客,平白无故扰了人家的兴致,两人合力把他拉起来,给他处理了伤口,扶着他上车,送去了医院做细致的检查。   医院外的草坪上,两人站在车前,眉头都紧蹙着。   “你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啊。”郑执叹了口气,把胸前的牌子摘下来。   虔清予难得的没忍住自己的烟瘾,他一身笔直工装,单手插兜,仰头靠在车窗前,似是要把这点烟全刻入肺里,一边抽一边咳。   他的侧脸隐入黑夜里,双眼的情绪晦暗不明,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低沉沉的,缓缓说:“你觉得这件事,只是因为我们三人的纠葛?”   “当然不是。”郑执作为几年后这件事的见证人,他太清楚,这是个蝴蝶效应。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到最后每一件小事相连,才卷起了这样一场风波。   他就是感叹,佟穗太过耀眼,有人近水楼台没能先得月,有人承前启后替人承恩情。   “我看颜节他是真死心了,你以后有什么安排?”   虔清予看了眼表,这个点,佟穗要么睡了,要么才醒。   他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她,毕竟和她有关的事情,他总是做得不太满意。   郑执瞧他发呆,往他那抻了一肘子。   “你这表挺精致的,我看你高中那会就带着了,这么经用,什么牌子的,给我推荐一下。”   路灯下,他只是指尖稍稍往表盘边的一个小开关一转,表的齿轮就飞速的转动起来,然而再一摁,屏幕一黑,指尖触屏,又变成了电子表。   他这款表其实是在美国的舅妈公司旗下在开发的一个试验品,他经过自己修改调整,才变成这副模样。   舅妈本想让他提供一下思路,公司继续研发进行批量出售,但他拒绝了,只是托虔母又去订做了一款的女式表,送给了佟穗。   因为少见,因为独此一份,所以只想给她一人。   “没有了。”他声音浅浅。   “怎么?这是上世纪孤品?”郑执挑眉,这款表看着就是新科技,怎么可能买不到,除非是他私人订制。   这么一想,他就不问了,虔清予家那条件,这款表估摸着得上千万。   “行,你别说了,我懂。”他抬手制止虔清予想开口说话的嘴。   “这里的事交给我,你回去找老婆吧,少夫。”郑执双手插兜里,大摇大摆的往医院走。   虔清予看着这潇洒的背影,他竟一时哑然。   “少夫?”   什么鬼称呼。   但转而想到少夫少妻这个词,他猝地弯了弯唇,默默接受。   回到桂港湾已是晚上十一点半,他一身酒气,又抽了烟,见室内是黑的,也就没开灯,想轻手轻脚的走进浴室去洗澡。   刚迈出两步,温热柔软的身体就从他背后贴上来,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不放。   见他浑身僵硬没反应,她踮起脚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好啊你,才刚结婚没多久就敢抛下新婚妻子,这么晚才回家,还一身酒气。”她装模作样嗅了嗅,“还有烟味,你是不是腻——”   不等她把话说完,他迅速反身反客为主把她压在门边,唇舌相抵那刻,她才反应过来虔清予其实是有如此不克制的一面,完全是掠夺的姿态,不给她呼吸的缝隙。   他提前喷了口喷清理,又吃了糖,口腔里甜甜的,也许是夹杂了点烟味,佟穗一直想往后躲,他便也没勉强,松了她,紧抱着她不说话。   佟穗一瞧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应该也知道岑漾那边的动静了。   岑漾宣布和佟氏合作后,热度飙升,但评论很负面,她作为流行乐歌手,在美国娱乐圈驰骋乐场,回国了却宣布和佟氏这类主打民生品牌的老牌合作,属实有点违和。   一时轰动,倒也勾出了不少聪明人。   评论区里渐渐浮现这样的字眼。   “前妻”,“情人”,“小三”,“负心汉”。   通通指向佟甄、曾茵和岑漾。   连她这个原本无辜的女儿也没能幸免。   不过自家事毕竟自己解决,和他人没有关系,佟穗看了几眼评论,就觉得无趣退了出来,起码岑漾和佟氏合作,把上一波颜节准备往佟氏身上泼的水,转移了回去。   热度拔高的话,销量也能随之提上去。   佟氏在佟甄手下以这个趋势运营,十年内不会太差,起码不用依附于其他公司。   “虔清予,我要走了。”佟穗拉着他往浴室走,声音轻轻的。   她本蓄好热水准备洗漱,刚进厨房就听到门口的动静,看见他隐在黑暗里的高大身影,心中触动,没忍住抱了他。   他“嗯”了声,像是早已接受这个结果,乖乖任由她牵引。   浴头喷洒,把两人身上淋湿。   她自若走进浴缸泡着,闭上眼。她在女生里个子不算矮,一米七,但缩进浴缸,看着整个人小小的一团,皙白的肩头露在水面,轻微动作间水波荡漾,肩线以下若隐若现。   虔清予确认自己身上的烟酒气散干净,从边上走进来,水位上升,水浪冲到她下巴,她水汽朦胧的一双眼缓缓睁开。   两人就这么无声的对视,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她跨坐在他身上,拿起边上的吹风机帮他吹头发,他先是低头乖乖任由她吹。   毛发被吹得越来越柔顺,他的头渐渐下移,激得她手一抖,差点把吹风机掉水里。   “虔清予!吹头发就吹头发——”   “啵”的一声,他在她唇上嘬了一口,眼里的深情和虔诚都在告诉佟穗,他没什么坏心思,他只是想亲亲她。   哪里都行。   佟穗一开始,是羞于这种事情的,毕竟小时候的阴影拂之不去,要让她脱敏,需要一段时间,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虔清予在这事上的学习能力又快又强,总是能让她最大程度的体会到快乐。   她只能从扭扭捏捏和大方接受的矛盾中,抽离出那么一丝清醒,去附和他。   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要是不配合,他也不能强硬把她怎么样。   更何况,她在澳洲的时候,说过回国要少做的。   她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没有人可以打破她的规矩。   一想到她马上又要和虔清予分开一段时间,一想到虔清予那时的神情和声音,在她眼前和耳边反复,钻进她大脑激得她浑身酥酥麻麻,她就觉得不舍。   因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这种感觉了。   如果她没那个意思,虔清予不会硬来。   窗外一声雷鸣,数秒后一道白闪,浴室的水汽迷眼,但她此刻离他只有咫尺,他清晰的从她眼中读出了她的情愫和暗示,但他不敢动。   佟穗撑着他的肩膀稍稍起身,低头吻上他嘴唇,顺势坐下。   她的头发有些湿漉漉,额前还有些凌乱,脸颊两侧因为长久处在热气之中,还显现两块驼红,“这次让我来,好不好?”   他点头,迎上她,直至她体力殆尽,他才换位。   室内室外的水花滚滚倾倒,从大到小,又变得越来越大。   在这个雨水混沌的深夜,只有淅淅沥沥的水珠与金和铝棚子“咚咚”作响,她明明已经累得要死,却依旧留念的揽住他脖子,说:“再来一次吧。” 第76章   天边渐渐显现一点鱼肚白时, 他俩都还清醒着,佟穗明确知道会分离,她不太想放大这种情绪, 毕竟两人都还年轻,分别没什么大不了, 又不是天人相隔。   虔清予的小臂还搭在她腰上, 因为两人抱得太紧, 热气呼在她肌肤, 又痒又麻。   她脚趾一缩,昨晚的感觉又漫上来,她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 “公开吧, 公开我们结婚了。”   那种时刻,她自然是什么都答应他的。只是清醒后细想, 她才意识到他心思其实很敏感,也很没有安全感。   她说暂时不公开, 他就不公开。   她说告诉爸妈,他就点头答应。   好像无论她怎么说,他都是无条件服从,这一点, 让她很心动。   虔清予是独立的个体,即使他们并肩, 因为这层法律关系连接在一起, 但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干预她。   比起做一个指路人,他更像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能揽下她的所有坏情绪, 然后把她拉从情绪的泥潭里拉出来。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相处那么长时间, 她却很容易忽视虔清予的存在的原因,她这样想。   因为他长的就不是个存在感弱的人,但却能因为她,而让人忽视他身上的强势。   由于佟甄在公司危机之前就背着佟穗放出了颜佟两家可能会联姻的消息,但那时水花较小,并没什么人关注,大部分也是处于凑热闹的心态。   但颜节这番操作,差点就让她成为众失之的,如果不和颜氏联姻,佟家在陵城的风评又得降个度。   网络的风向已经在往颜氏倾倒,佟氏在泥潭里滚了一遭好不容易上岸,又一只脚被拽入了沼泽里。   岑漾把她带出国,既可以规避当下的恶评对她造成的影响,又可以保护她让她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等一切稳定了再回来,到时候此前种种都被时间的洪流埋没,时过境迁,谁还记得佟颜两家的瓜葛。   虔清予是万分赞同的,但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   程因霜早早订好小酒馆的包间,没有像往常那样电话突击,识相的给她微信留言,等她过去。   陵城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一茬,近一周都是大晴天,但海边气温低风大,临出门时,虔清予还追着给她裹了件大衣。   两人把车停在停车场后步行去的小酒馆,东海域他们来得少,陵城面积大,东西区域划分明显,他们除了周边游,就是待在西海域。   小酒馆的设计迎合了旅游开发,在街道的末尾,一整条长街都是日系设计。这一带原本都是要夜晚才慢慢活络起来,随着春节临近,张灯结彩,还有不少卖编织的小玩意,传统大红融入进来,人群攒动。   虔清予紧紧攥着她的手,生怕走散似的,佟穗手心都冒出了汗。   她不好意思的看他一眼,纠结该怎么说,磕磕绊绊叫他一句。   “虔清——”佟穗猛然想起昨晚她在答应公开两人结婚这件事之后,他又变本加厉的让她改口。   虔清予特别喜欢掐她腰上的软肉,她又怕痒,躲着躲着又被他拽回来,两两对视,她看见他出主力导致额头蒙上一层汗的模样,憋着笑,扭扭捏捏的喊了声“老公”。   他食不饱腹的紧盯着她,满意的在她唇角吻了吻,笑着说:“要多喊。”   思及至此,她抬眼又对上虔清予那双疑惑的眸子,觉得双腿一软,被来往的人一绊,差点在大街上跪下去。   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他手臂,喊:“老公!”   虔清予反应得比她快,一手穿过她腰后把人半抱着拉到一边。   佟穗舒了口气,心道还是西海域人口少些,就算是节假日都不至于堵车,东海域的游客未免太多,她慢慢缓过来,想到刚刚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老公”,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   为什么明明都经历了那么亲密的事情,她还是没办法很自在的面对这个称呼。   虔清予看穿她那点小九九,笑她,“刚刚不是喊得挺自然的吗?”   “什么自然?不知道,听不懂。”她双手插口袋里,低着头往前走,里边被虔清予提前贴了暖宝宝贴,热乎乎的。   “这个也要脱敏?”虔清予没想着放过这一茬。   她摇了摇头,“没有,就是不习惯。”   她这副模样反而让虔清予有点慌张,他们相识十余年,但确定关系在一起不过几个月,这么快节奏的让她适应结婚关系,确实有点为难她,毕竟她连恋爱都没谈过几次。   尤其是,第一段是那么失败的恋爱,给她造成的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也能看出来,她没有以前那么有自信,面对很多事情都会有些犹豫,也会不知不觉的想很多。   虔清予扣上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装作随意的轻松说:“喊不出口就不喊了,你可以对外说我是你男朋友,怎么样?”   她没回话,但把他的手攥得更紧。   快到酒馆时,她抿唇说:“给我一点时间。”   他停下来,帮她调整帽子,把耳朵遮住,声音温和,“多久都行。”   反正,他也习惯在她身边这么久,习惯她不经意流露的敏感。他不应该着急的。   程因霜一直探着头往外看,见他俩在门口,招手示意他们进来。   “你们俩未免也太磨蹭了,我都提前好久给你发的消息,又赖床了吧!”程因霜帮他们摆好碗筷,调侃佟穗。   祁怀附和着,让她坐下,他来弄。   两人默契的打配合把一套餐具都消毒,才集中注意力坐下来。   佟穗耸耸肩,看着他俩笑。   各自按自己的口味点了几个套餐后,身体热络起来了才开始聊天。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佟穗猛然惊醒,她和虔清予结婚这事,似乎慢慢让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了,但她好像还没有告诉过程因霜。   她试探性喊了句,“霜霜。”   “在。”程因霜往嘴里送了块糕点,神情自然的接她话。   “我和虔清予结婚了。”佟穗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说这话的语速有多快,如果有计时器,她估摸应该1秒钟?   她其实有点紧张,怕程因霜觉得她不厚道,这种事情连她都不说。   然而程因霜一脸“我早就知道了”、“这八百年前的事情”以及“你家现在才通网吗?”的神情看向她,眨巴眨巴眼,还是学着她的语速回她一句,“那非常好。”   ?   就这反应?   佟穗看了眼祁怀,转而又看了眼虔清予,发现两人脸上都挂着一丝若有如无的笑。   她无语的深吸了口气,对哦,她不是早就告诉祁怀她和虔清予结婚了吗?现在祁怀又和程因霜交往,她在心里腹诽了一阵,祁队长果然是个大嘴巴!   程因霜夹了块糕点往她嘴里塞,“好啦好啦,我又不是傻子,你不告诉我肯定有你的用意,我也不会怪你,况且你现在不是找到一个气氛非常好的时机告诉我了吗?我肯定是希望你幸福,傻瓜。”   佟穗嘴里被塞得鼓鼓囊囊,重重的点了点头。   四个人吃得差不多了,叫服务员提了一壶温酒上来,碰着杯慢慢的抿。   佟穗提出玩转色子,谁的数最大,谁就要先说自己接下来的规划,而且说的话要控制在数字之内,转到五就说五句话以内,转到1,就闭嘴一轮。   她最先拿到色子,往桌子上一扭。   六个点。   她灌了口酒,理了理自己要说的话,眉眼弯弯。   “明天我就要和我妈去美国进修。”   “所以不能再和祁队长实习了。”   “希望回来的时候捕云队还在。”   “我会很想很想能照顾好自己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事业也蒸蒸日上健健康康的霜霜。”   只剩最后一句。   佟穗在犹豫怎么才能把她想说的话最大程度的概括出来。   “我保证在美国不会偷看白人帅哥也不会乱吃东西更不会玩到凌晨不回家好好学习好好爱自己——”她的脸上蒙上一层粉红,眼中的目光真挚,“每天想虔清予很多遍。”   嗯,每天想他很多遍,这才是重点。   当事人装模作样的喝了半天空杯,才听到这句他最想听到的话,耳根子泛红。   “好了,到祁队了。”佟穗把色子递给祁怀。   祁怀手气佳,随手一转,一个点。   他往虔清予那一推,“兄弟,你来。”   虔清予接过,在指尖颠了颠,往桌上一转,快速转动的色子形成好多重叠的幻影,大概五六秒后,才缓缓停下。   两个点。   也就是一句话。   程因霜和祁怀张着同款O形嘴,瞎起哄。   只有一句话,他们当然心知肚明他会说给谁。   虔清予摸了摸发烫的耳垂,把酒杯灌满,看向佟穗。   “我的规划就是跟着我爱的人的脚步。”   她去哪,他就去哪。   祁怀把色子抢过来,“行了行了,知道了,都结婚了还跟个纯情处男一样。”   ……   其他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脸上。   祁怀的动作一滞,就明白自己大意了。谁说结婚了就不能是处男啊?以虔清予的尿性,他现在可能连亲都没亲过佟穗。   他这句话,好像明里暗里在炫耀什么。   “我、我开玩笑的,我就是看虔清予扭捏得很。”   佟穗还是一脸看破的样子摇了摇头,心道她这个纯情队长开荤了就是不一样,都知道反过来调侃虔清予了。   程因霜在祁怀手臂处拍了一掌,“啧”了声。   又朝佟穗那扬了扬下巴,“看见没,男人都是一丘之貉。”   两人会意的点点头,又“唉”了声摇摇头。   “霜霜,你是这个。”佟穗竖起大拇指,没再继续使眼神。   祁怀缩了缩肩膀,把色子递给程因霜,“要我帮你转吗?”   她摇头,“我当然得自己来。”   她以前混迹各大酒吧时没少玩各种桌上游戏,色子她手里变魔术似的,落桌时转得比虔清予转得还快。   两个点。   和虔清予一样。佟穗其实还挺期待她会说“好好经营网红事业”或是“好好和祁怀在一起”,亦或是“暴富暴瘦”这样的词。   但她没有,程因霜杯里的酒还是满的,她举杯一口闷,缓缓说了句。   “希望我的穗穗一世安稳。”   仅有的一句话,给她了。   即使这是个游戏,但也寄托着他们这群年轻人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她应该好好说的。   佟穗心中一惊,调侃她,“傻啊你,我是你的规划吗?”   程因霜只是笑意盈盈,又满上一杯酒,随意道:“是啊。”   她这么勇敢、美好、善良,不顾自己的安危把她从过去的阴影中拉出来,在她低谷时给她让人留念的温度的人,她没什么能回报给她的了。   她的规划不过是,在未来的每一天,都祈求她爱的女孩,一世安稳。 第77章   这一场“离别宴”散场时, 几个人的脸上都抹上一层红晕,各怀心思的走在入夜后的长街,海风打着卷的往里吹, 耳边还依稀能听到海浪声。   这家小酒馆的食物味道如何,没人记得, 只剩隐隐约约预知, 长大就得面临一次又一次的离别的心碎。   程因霜醉得厉害, 走路走的都不太稳, 叫嚣着要把手机拿出来直播。   “我不在的日子你要监督她,让她少喝点酒。”佟穗帮忙把她扶进祁怀车里,摸了摸她额头, 还好不烫。   临上车, 她还是转头唠叨了句,“今晚风大, 别让她着凉了。”   祁怀给她打包票,“你祁队你也不放心?我工作上多严谨对她就有多严谨, 回去吧。”   虔清予把人扛到肩上,往停车的车库走,“好了,小唠叨, 回家去。”   “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这样好——”佟穗扫了眼四周, 发现确实没人, 而且这也不是公共场所,他们的行为就是小情侣之间的正常歪腻, 想到这, 她没继续说下去。   以前和颜节在一起的时候, 两人亲密的行为极少,再加上因为行程总是对不上,草草见面时佟甄夫妇也在场,没给他们什么亲昵的机会。   名义上来说,颜节是她的初恋。   但按体验来讲,她在虔清予这接触到的,才是真正谈恋爱时的样子。   即使这其中有很多事都是他们重复在做,但又因为身份的转变和感情的递进而变得不一样。   就像此刻,她明明没喝醉,他抱她她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内心又蠢蠢欲动的有些期待。   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爱情啊,就是个会让人变得这么别扭的东西吗?   这可比她学习那些头疼的专业知识还要让人摸不着头脑。   叫了个代驾,回到家后,佟穗才发现岑漾又给她发了一通消息。   岑:【我给你买的明晚的机票,白天回趟佟家,陪你曾阿姨吃顿饭。】   岑:【我给了你很长的思考时间,你也成年了,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妈妈希望你不会反悔。】   岑:【如果你反悔了,不要怪妈妈用一些强硬的手段。】   一捆穗穗:【……】   一捆穗穗:【不至于,我会来。】   对面几乎是秒回。   岑:【那小子没说什么?】   一捆穗穗:【你想他说什么?】   岑:【他不会阻碍你就行。】   之后的消息,佟穗没再回。反正以后也得天天见,不差这一时的对话。   她火速泡了个澡出来,才发现虔清予已经在外边的小浴室洗好躺下了。   佟穗轻手轻脚的钻进被窝,贴着他侧抱着,一只手摸进他衣服下摆,戳他小腹的肌肉。   见他没反应,又撑起身子,往他脖子上轻咬了一口,朝他耳朵呼气,“今天喝醉了吗?怎么这么早就睡觉啊?不理我是吧?”   酒精上脑,她只觉得更加清醒。   一想到明天就要去美国,她其实心里是期待虔清予给她一点不一样的反馈,比如说,想留她,舍不得她,但他什么都没说,反而让人郁闷。   思索间,她手腕被扣住,位置颠倒,他压下来,两人鼻尖相触,缓缓的厮磨着,热气呼到两人面颊,交杂在一起。   虔清予的呼吸很不稳定,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佟穗感觉自己的肚子上一直被画着圈,轻拢慢捻,小腹一阵酥麻,慌慌张张往下缩。   她抬手制止他。   她不太喜欢这种触感,也没帮他这样过,每每他结束后,她拿起他的手,就发现他的手黏糊糊的,情到浓时,他甚至会把她的手指塞进嘴里。   这个行为大大震惊了佟穗对此事建立起来的世界观,那晚她一直藏在枕头下,不敢看他的脸。   如果真要用个词来形容一下他的表情,那应该是“色气”。   “虔清予,你是不是背着我又看了些什么?”   佟穗双手扣住他的腰,两人就这样抱着,直至她感受到他的不对劲,撑着身子挣扎着要起来。   他老实坐起身,双手撑在身后,双腿就这么随意张开,恣意但又给人一种想要欺负的感觉。   佟穗顺其自然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压低了声音伏在他耳边,“你要不要试试?”   她可能真的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有多欲,就像一只没骨头小猫,明明个头没他高,还要硬逞强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连声音都听着比平时要清甜。   虔清予咽了咽口水,梗声道:“试什么?”   佟穗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手却不老实,“试你对我做的那种事。”   夜色朦胧,月亮从云层隐隐冒出半边,他的心脏怦怦跳,还真像祁怀说的那样,他跟个纯情处男似的。   佟穗决定做这事直面这个部位,她内心挣扎了很久,小时候被迫直面那些男人的□□时,她只觉得心慌和想吐,两个人做的那些时候,他也会在她可能要看到那个部位时蒙住她的眼睛,温声说:“别看,很丑。”   除了第一次,但虔清予也没给她多少机会去仔细打量。   两人甚至是关着灯或者室内光线昏暗时才继续,唯独在白日在天窗那次,炽热的日光从顶上倾泻下来,他们身上浮这一层薄薄的汗,光一照,她又是白皮,晶莹剔透的像个水晶。   他小心翼翼把她放在桌上,就这么任由她腿抱着他的腰,她反手撑在身后,欣赏她如艺术品一样的身形。   这么一说,他应该最初就给她看看的。   她深吸了口气把灯打开,清清楚楚的再一次看见之后,松了口气,确实没他说的难看。   在迅速的接受之后,受苦的是虔清予。   他是真没想到佟穗手劲能这么大,掐得他要死不活的,老实说,他确实想过要去结扎,但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不用了,她一个人就能把它掐死。   虔清予掐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后推,摁在床板上,哑声厉色说:“你是故意报复我呢?这么用力?”   她眸色清亮,一副无辜的模样,“我看教程说,用力点会很舒服。”   虔清予没辙了,“……”   两人对峙不下,他额头冒着汗,眉头时不时因为她而又蹙起,到最后结束,他才慢慢缓过来,把她抱紧,意识到她今晚不对劲。   佟穗去推他,“放一放,我要去洗手。”   他身上汗津津的,下巴戳她锁骨窝,怎么说都不放手,“你生气了?”   佟穗摇头,“没有啊,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不是让你也爽了。”   ……   一听就是气话,还说没生气。   他今晚故意憋着,想再忍两天,但她一这样,他就怕他的行为会让她更伤心,“我抱你去。”   家里的洗手液用得差不多了,新的那瓶带去佟家后就用得差不多了,干脆就扔进垃圾桶没拿回来。   他知道她手娇嫩,细致的端了热水,拿沐浴露给她洗得干干净净之后,才把她抱上床。   “穗穗,你别生气。”虔清予看着床上那团拱起的被子,叹了口气。   她没反应。   “明天还要早起回佟家,早点睡吧。”他搂着她,帮她揉小腹给她顺气。   她迷迷糊糊睡着后,虔清予才起身,去她的房间帮她收拾上飞机的东西,等她回家了再收,肯定来不及了,衣物什么她换得快,到那边也会添置新的,护肤品化妆品都选她经常用的装包。   他自己的行李箱早就收好寄存在郑执那,再这样,他真的要露馅了,还想给她一个惊喜的,想到这,他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扬。   佟穗第二天起来看见这个收拾得滴水不漏的箱子,更生气了。   “你就这么想我走?”   他老实摇头,“不想,我是怕你来不及。”   为了掩饰一下,他又补了句,“我会经常去看你的,你别怕,有什么事都告诉我,及时给我发消息。”   她这才撇撇嘴,最终选择接受这个事实。   -   佟氏在上午召开了发布会,正式宣布和岑漾合作,并且会将佟氏旗下的其他品牌运输到海外进行出口贸易,扩大市场。   佟穗在坐下观众席,百无聊赖的听着这些官方话术,等待着发布会的结束。   然而,在她以为结束准备起身时,突然听到佟甄喊她的名字,并且宣布了一件,她认为佟甄永远也不可能会说的事。   “在结束前,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说,我是佟甄,是佟氏集团的董事长,也是佟穗的父亲,更是我妻子的丈夫,我在经营佟氏之外,还担任了这么多的角色。我深知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能把佟氏做大,让大家认可,才是我的职责,但随着我的私生活以及我的家人都不断被曝光在大家面前,并且看到大家猜忌且诋毁的声音,作为一个男人,我没办法容忍。我和岑漾女士,是和平离婚,此次合作也不是旧情复燃,而我的女儿,因为我一时的贪念,曾想过让她和颜氏联姻,这是我作为父亲的失败之处,没有给她自由选择婚姻对象的权利。如今我女儿已经寻到良人,我抱着衷心的祝福祝贺她,我的女儿结婚了,希望大家不要再去发布一些莫须有的言论伤害她,此前种种也会让佟氏吸取教训,希望后期能带给大家惊喜,感谢。”   佟穗眼中一热,不知不觉坐下,忍住不断涌上来的湿意,抬头看向佟甄。   他的头发已是黑白交杂,两人对视,说不出来的慈祥和温柔。   那是他第一次,漏出这样温情且顺从她的神情。   她本以为要出去躲一阵子,才能让言论平息。但佟甄选择为她发声,维护她那一时的冲动和不理智为前提结成的婚姻。   心中庆幸,还好这个人是虔清予。 第78章   虔父虔母的工作内容都是机密, 他们的身份也应受到保护,佟甄没直说对方是谁,但此举已经在众人面前宣布, 佟穗和虔清予是被他认可的夫妻。   这次公开,佟穗不少大学同学纷纷私聊她, 是不是真的。   她往朋友圈扔了张结婚证的图, 照片里她和虔清予言笑晏晏, 都是俊男美女, 看着就是顶配。   回复她的人数一条接一条的往下刷,祝福的,震惊的以及早有预感出来跳预言家的, 看着跟进了赶集的早市似的, 好不热闹。   其中有一条评论,吸引了她注意。   【高中那会儿所有人都在嗑童颜cp的时候, 只有我死站千岁cp不倒,当初还被人说我是冷cp体质, 没想到,我明明是最后赢家啊!!坚持就是胜利!婚礼的时候我要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这个省略号真的很灵性,看得出来他是真激动,佟穗还是无奈扶额, 是真想知道当初这些人背着他们嗑cp的时候到底整了多少活,“童颜”, “千岁”, 她反应了很久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思索间,她手机上又出现了个红点。   点进去一看, 还是他。   【我嗑的cp千岁千岁千千岁! !双手合十!】   ? ?   佟穗有点怀疑人生了, 有必要这么虔诚?怎么还更激动了。   虔清予把几位家长安置好后来下来找她, 就发现她一直盯着手机笑个不停。   “什么开心的?”   她正经摇头,“没。”   心里想的却是,都是共同好友,自个看吧。   他没继续追问,牵着她的手上楼。   佟穗不知道岑漾有没有和佟甄谈其他的条件,让他这么快转变自己的态度,但作为她的父亲,佟穗觉得他这个举动已经足够弥补他先前的那些走歪的观念。   佟家办的是私宴,为了不被记者跟,特地选了隐秘性很强的顶楼。   几位家长坐在一起,佟穗第一次生出一种这个家终于圆满了的延迟性满足。   她当年走的那么干脆,可以毫不犹豫的把她丢下,她心里还是喊不出那句“妈妈”。   不论何种原因,她在佟穗心里犯下的错,是不可弥补的。   “岑……”佟穗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岑女士,今天我爸妈都在这,我就当着他们的面明说了,虽然我答应跟你走,但不代表我接受你了。这是建立在你给我搭了个桥给我更多的机会去做我热爱的事,但并不是让你通过这个来自我感动,我会回报你的。”   岑漾面色平静,并未因她的话显现出难过或是不满,只是轻轻的点了点下巴,“我知道,你放心,我也不会拿那套为了你好的话术来挽留你。”   她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尽可能在我有限的生命里争取一些和你相处的时间,我已经错过了你的童年,不想再错过你的青年时期,更何况,你妈妈我不差钱,就算再差,在福布斯榜上也能摸个尾巴,我不是来找你给我养老的。”   佟甄和曾茵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安静的吃自己面前的食物。   佟穗注意到曾茵面色不佳,起身给她添了杯温水,把她喜欢的清淡菜系给她推过去。曾茵懂了,微微朝她一笑,“谢谢乖乖。”   她鼻头一酸,克制的坐下,不动声色的仰了仰头,把眼泪憋进去。   “妈,我不在国内的这段日子你就别操心我了,跟爸休个假出去旅游,我衣服会自己买,你也不用换季就给我添置一整个衣柜,我穿不过来。想我的时候,我回来接你,你也可以来找我,记得按时吃药,还有……”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她声音都有些不自察的梗咽,曾茵比她更感性,先掉了几滴眼泪。   怎么说也是自己养了十年的孩子,什么事都当亲生女儿来打理,但毕竟有血缘相隔,她没办法剥夺她亲生母亲的抚养权利。   更何况她是个成年人,人身自由,就算跟着亲生母亲离开,也不见得就不认她了。只是听着她这话,心中无奈涌出一堆酸涩。   佟甄听了也难受,故作轻松打断她,“好了好了,说的跟生死离别似的,交通这么便利,互联网这么发达,又不是天人永隔——”   “爸!你让我说完嘛!”佟穗吸了吸鼻子,“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爸妈出那么远的门,矫情一下怎么了?”   她自理能力强,但和父母在一起时难免依赖他们。   “行行行,你快多吃点。”佟甄头低下去,脸侧滑落一滴泪。   佟穗眼尖,捕捉到那滴泪,声音哽咽,“爸,谢谢你。”   “你以后不要欺负妈妈,好好对她,也不可以夜不归宿,早点下班,公司的事分配给下边的人做,也要试着松手交给后辈,带着妈妈一起去看祖国山河,不要拘在这座小城里当鸡头。”   她憋出一丝笑,调侃着。   “这些菜都是你爸刚刚在后厨跟着师傅现学现做的,别浪费了。”岑漾不适时的补了句。   大家都露出惊恐的表情,在佟穗的认知里,佟甄别说做饭了,就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家里虽然请了阿姨,但曾茵为了响应佟甄反复要求着要控制佟穗体重这个教条,也会亲手下厨,学习营养学知识。   不得不说,佟穗能被养得这么伶俐出挑,离不开曾茵的良苦用心。   但佟甄下厨,还是第一次。   佟穗轮着把桌上的菜都尝了一遍,味道确实不错,感受得到是提前做足了准备用了心的,就像她面前这道金汤,都得提前熬48h。   她大口大口的吃,认认真真的品,吃着吃着眼泪就往下掉。   佟甄不算是个合格的父亲,他甚至会把在商利场里游走几十年的利益潜移默化的带入家里,但他总算在这时,慢慢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试着做出一点改变。   她心中有根紧绷的弦倏然松了,或许她的决定是对的,永远坚持循着自己想走的那条路走下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吧。   虔清予急慌忙乱的抽纸巾细致的给她擦眼泪,无论是怎样的离别,只要沾了“离”这个元素,这餐饭注定是会吃得不顺畅的。   饭后快速揭过这一茬,她陪着曾茵聊天。   留在佟家的大多是她小时候的东西,在她搬去和虔清予同居开始,就意味着,她已经是个和外人组建新家庭的大人了。   曾茵给她准备的都是些她去国外可能会用到的避坑指南,寥寥几句往她脑子里一扔,便能身心轻便的上飞机,一举两得。   “妈,我这次走的有点急,不能陪你们过年了,但我以后每一年都会回来的!”她诚恳的承诺着。   曾茵温顺的点头,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对女儿的宠溺和欣赏。   她心里的不安作祟,问出那句埋藏在心底的话,“妈,你和我爸是不是因为怕我小时候不接受你,所以一直没要小孩?其实,你们可以再要一个的。我也这么大了——”   曾茵表情没变,只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再生一个,也没我的穗穗好,我自己不想生,你不要因为这事内疚,你看妈妈这么大年纪了,四十出头,依旧漂漂亮亮,还有个这么完美的女儿,妈妈很幸福。”   她这话不假。   佟穗仔细看她,曾茵的脸依旧光滑水嫩,双眼亮晶晶的,即使有一些因为年龄增长带来不可避免的皱纹,她的身材和状态都是同龄人不可比的。   既然她本人都这么说了,佟穗也不好再劝,她对于孩子的概念是很模糊的,也许是独生习惯了,虔清予寄住在佟家那段时间,佟甄又克扣她的零花钱,她甚至是有点羡慕虔清予。   如果有个虔清予这样的哥哥,她的人生也不会差,只是会面临“他会娶别人,离开这个家”的分离烦恼。   佟穗在心里庆幸,还好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而他还成为了那个她信任能与之相走一生的人。   想到这,她嘴角不自觉的扬起,连自己都没意识到。   “穗穗!想什么呢?”曾茵见她突然不说话了,摇摇她肩膀。   佟穗耸了耸肩,嘴角的笑意没停,突然肉麻的说了句,“没什么,妈,我好爱你。”   曾茵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随即而来的感动充盈她的内心。   “谢谢你,能来到我生命里,成为我的妈妈,让我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和一份完整的母爱,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我唯一的妈妈。”   两人眼中都覆着一层朦胧。   佟穗搂上她脖子,把脑袋靠在她肩膀,又极其郑重的说了句:“妈妈,我真的好爱你。”   曾茵的眼泪汪汪往外流,下巴抵在她头顶,泪水打湿她头发,又把她搂得更紧,“妈妈也好爱你,我的穗穗有在好好长大,你幸福就是妈妈的幸福。”   时间滴答滴答的往前推移,没给她们再长的时间表达爱意。   虔清予敲门示意她得去机场了。   佟甄捂得严严实实,几人坐着私家车全副武装到了机场,工作人员接过她们的行李箱,岑漾拉着她的手臂往前走。   她神情没太大波动,在虔清予身上扫视了几遍,松掉岑漾的手跑到他面前,踮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亲,轻声用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记得想我,老公。”   他留念又温情的看着她,眼中的情绪荡漾,却没回应她这句,只是自说自话似,缓缓冒出一句。   “等我。”   奇怪。   她一时失笑,没再回头,大步往前走。   是等我。   竟然不是等你。 第79章   佟穗不知岑漾是提前做了多少准备, 落地华盛顿时,房间里窗明几净,甚至是她那间房子和国内她在佟家住的那间的格局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视野更开阔,佟家的房间窗子正对的楼下的小花园和那棵春天会开花的树, 而眼前这间, 面朝东方, 一眼望去是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   “我给你安排的是三月份入学, NASA的参观学习大概在半个月后,这段时间就给你好好适应吧。”   岑漾把一串钥匙递给她。   “行李你可以明天再收拾,这张是大门的门卡, 等你倒完时差, 我再带你去录指纹和面部,这个是车钥匙, 车停在私人车库,是你在国内开的那辆的……呃升级版, 你放心,在我这,只会给你比国内更好的生活条件……”   接下来的话都相当于岑漾自己在自说自话,坐了这么久飞机, 她的脑子晕乎乎的,撑着疲惫给虔清予回了个消息。   ssy:【到了么?】   一捆穗穗:【到啦, 你在干什么?】   她算了算, 这时候,陵城应该是早上 点。   ssy:【想你。】   一捆穗穗:【……土不土, 不许再说了。】   ssy:【[无辜脸], 不是你说让我想你的吗?老婆。】   佟穗看见末尾那个称呼, 眉眼都上扬了几分,清醒了不少。   一捆穗穗:【嗯!要多想。】   ssy:【好,每分每秒都在想。】   两秒后,他终于恢复了正经,又像个唠叨精似的,给她发了一堆。   ssy:【倒时差多补觉,晚点你睡醒了再给你打电话。】   佟穗心满意足的合上手机,脱掉外衣上床睡觉。   或许是认床,她睡得很不安稳,各种各样的梦清晰的在她面前浮现,但她始终是旁观者。   她不知不觉随着一道指引的光走上阶梯,这道阶梯一路向上延伸,前方雾气笼罩,只有你往前走,你面前的雾才会散开一点点。   不知走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小腿都要抽筋了,但这条路始终走不到尽头。   最后,她松了口气,靠着边上的木围栏喘气,结果腰刚放松的贴上去,后背那道看似坚实的围栏忽然凭空消失,她没了受力点,不受控的往后倒。   佟穗下意识想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   但无尽的下落后她并没有着地,而是双脚稳稳当当的站立在一座庙宇之前。   朦朦胧胧中,她看见燃起的烟被风吹散又复燃,一个高瘦的身影接过那条祈福的红丝带,又拿起毛笔在上面认真仔细的写下几行字,又挂在庙宇前的树上。   周围人流慢慢多起来,看样子都是来祈福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始终被定住了目光和脚步,只能看见这个少年的行为。   于是她顺着梦拼命想看清他的脸,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   她筋疲力尽的想要动一动身子,却发现怎么也醒不过来,也无法动弹。   时间一点点流逝,佟穗醒了,试图发声,却发现嗓子好像也被固定住了一般,让人难以呼吸。   “穗穗?”   “穗穗?”   直至两声叫唤把她强硬喊醒,她猛地睁开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是鬼压床了。   岑漾伸手扶了扶她额头,“你没事吧?我看你额头都在冒汗。”   佟穗摇摇头,“没事,做了个梦,我去洗澡。”   她这副自然流露出来的疏离让岑漾有些心痛,但还是压下这点难受,温声道:“好,你去吧,热水已经调到适合洗澡的温度了,你的洗漱用品我刚刚已经帮你整理好放在架子上,过几天家里会来一个阿姨,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佟穗眉头皱了皱,“不用,我都这么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   岑漾抿了抿嘴,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放在心上。   佟穗在浴室冲淋到一半,突然起了些心思,拨过去一个视频。   这会国内是白天,对方显示正在忙线,她关掉浴头,缩进浴缸里,再次给他拨了一个视频。   那边半卡不卡的接下,镜头一阵翻转晃动后,终于显现出他半张脸,但他没有直视镜头,手机放在胸侧,露出他愈加宽阔的肩膀和对着旁边说话一张一合的嘴唇。   她又往里缩了缩,耐心的等待他说完。   仔细看了看他的画面,她发现虔清予周边人流很大,来回走动的面孔像是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往前挪动,恰巧他又没开声音,她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等着他镜头挪动,屏幕里显现出一个标识时,他的镜头忽然又转回来,对着他的正脸。   一时间,那张清晰又清隽的脸就这样隔着时差出现在她的手机屏幕里。   “你刚刚在干嘛?”佟穗等着他到一边坐下才出声。   “你猜猜?”虔清予嘴边挂着一丝若有如无的笑,声线清冽。   “买票?”   “办护照?”   “补办材料?”   她刚才观察,就隐隐猜到他可能是在什么机构办理业务,于是瞎猜了一通。   没成想虔清予不知是听到哪一句,嘴角的笑突然收了收,像是被她猜中了似的,眉眼挑了挑。   “真被我猜中了?”她笑得肆意,动作间带起水花和哗啦啦的水声,一脸小得意。   虔清予收了收嗓子,摇摇头。   佟穗的脸凑近,故意调侃他,“你不会是才和我分开了一天不到,就想着过来找我吧?”见他没反应,她又拿捏似的,补充说:“这么离不开我啊?”   虔清予这会没憋着,坦坦荡荡答:“是啊。”   不知道是回她来找她这件事还是离不开她这件事,她也没细细琢磨,应该两者都有,但后者更甚。   “行吧,你先找个隐蔽的地方。”佟穗泡得舒服了,整个人撑着往下滑,手机拿远了些,一下照清她的上半身。   虔清予急慌忙乱的往胸口扣手机,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才抬起一点点,“你……你在洗澡?”   她坦然点头,“是啊,怎么了?”   反正她就是临时起意勾一勾他,这么远的距离,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虔清予的脖子在极力的克制下憋得泛红,他急匆匆挂断电话,几分钟后又拨过来。   佟穗刚出浴缸,自若的接下视频,一双刚出浴的湿眸直勾勾的盯着他,脸颊处还泛着红晕,皮肤在浴室的白灯下照得通亮,像是吹弹可破的薄纸。   几根湿发沾在她额头和耳旁,慵懒随性却是媚人心神的。   他感觉他的呼吸在那一刻都变得不顺畅,深刻理解了为什么佟穗对他在家不穿上衣这件事反应这么大。   “你把浴袍披上。”   虔清予喉结一滚,手里的屏幕忽地往一边转,一阵快影,再稳定时,换佟穗咋舌。   他就这么把手机架在他大腿间,另一只手捞着下衣摆一脱,又松散的往后靠,并把车椅往后调,让佟穗清晰的看清楚他的肌肉轮廓。   “你干嘛?”   比臊她是臊不过他的。   虔清予找回主位,一手搭在脑后,嘴角笑得歪向一边,看起来还有一丝痞气,嘴上是不饶人的追着她的话。   “学你啊。”   ??   她起码就露了个肩膀,倒也不用这么色气,搞得好像她有多饥渴似的。而且,她要是像他这样,微信号得封,她可不想给自己找事。   “我可没漏这么多。”佟穗话里夹杂着一丝娇嗔。   虔清予重重“嗯”了声,“是给你的深夜福利。”   她那是深夜,他这可是白天啊。   白日宣|淫的混蛋!   看出她在想什么似的,又笑她,“你可别想歪啊,我可不是让你看着我的身体……”   “虔清予!”佟穗出声制止他把话说完。   撩人不成,被对方反将一军。   她低估了虔清予这人的脸皮。   视频一挂断,她气急了在屏幕上敲字。   一捆穗穗:【那我挂了你信不信。】   ssy:【把我挂哪?】   ssy:【你不会是刚刚偷偷截图了吧,别把我的好身材挂到咸鱼上啊,我不卖。】   ssy:【我有老婆的,她给价高。】   一捆穗穗:【……】   你是这么断句的是吧,还演上了是吧,行,陪你演。   一捆穗穗:【对,刚刚挂上去了,有人立马私信我,我挂价500,她折半,说快过年了打五折,祝我新的一年幸福安康。】   一捆穗穗:【所以,你、卖、250! !】   虔清予没忍住笑意,整个胸腔都笑得一震一震的。   ssy:【你亲老公,就卖250?】   他还没发出去,她的消息又弹出来。   一捆穗穗:【简称,你250。】   ……   行,他有个这么可爱的老婆,他是250他也认了。   一捆穗穗:【还有,你老婆我睡你,是你的荣幸!不、花、钱!】   ssy:【好好好,但是我觉得这位网友兄台说得挺正确,你可不能挂,不然保不住你的——】   他的语音发过来,两秒钟,后鼻音,“□□安康”。   佟穗忍无可忍,让他感受了一下隔着大洋彼岸被拉黑是什么感觉。   你哄吧,让你无处可哄。   把虔清予打发后,她暂时忘掉了自己还有个中国老公这件事,把岑漾给她整理出来的入学手续仔仔细细的梳理了一遍,又把下学期的学习计划列了出来,更是化作勤劳的小蜜蜂把房间收拾布置了一通。   虽然房间格局和佟家的一样,但细节还是有偏差,更何况她后来和虔清予住一起,虔清予对她的任何事情都一清二楚,几乎不用她开口,就能最大程度呈现出她想要的效果。   一想到这,她又有点想他,再继续想到他刚刚那番贫嘴的模样,冷他一两天吧。   既然入学了,她估摸着岑漾一时间不会让她走,读完最后一个学期留校读研,也得一两年的时间。   虔清予在澳洲也有他的规划,不可能抛下自己的事业跑到这来跟她谈情说爱。   那他们隔着时差异国恋,能熬多久呢?她突然生出这样的忧虑。   她在和颜节恋爱期间,因为经常无法聚在一起,跟异地没什么差别,那时她就会经常在各个平台刷到异地恋怎么维持感情的帖子。   不过再怎么努力,也是需要双方做出努力的,她回想那段日子,他们之间最温情的时刻,可能就是在手机上问早晚安。   那时她是在谈恋爱,可现在的她是处在一段婚姻里,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相互磨合才有走得更长远的可能。   那虔清予是怎么想的?她无处得知。   况且虔清予对她出国这件事似乎早早的接受,表现出来的平静也让她不自觉心一梗。   果然男生要比女生更粗神经吗?但虔清予在她心里一直是个很细腻的人。   这个反差也给她一点一时间无法适应的落差。   她翻开以前的收藏帖,点开“异地恋如何维持感情?”这条帖子。   仔细阅览一番后,她把虔清予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给他发送几条消息。   一捆穗穗:【1.每天都要强调对方在自己心里的重要性,多说“我爱你”这样的词,有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一定要及时告诉对方,让对方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2.每天都要给对方事无巨细的分享日常。3.吵架不隔夜。】   打字打到这,她心虚的瞄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从她拉黑虔清予到把他拉出来,只过去了五个小时,应该……不算过夜?   她又继续打字。   一捆穗穗:【4.多给对方惊喜,但是要建立在对方不会被吓到的情况下。5.多见面,我们一个月见一次吧,每个月都抽几天假期,一起去周边的城市旅游。一到六月我去见你,七到十二月你来见我。怎么样?公平吧。】   刚想继续往下打字,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拉黑他这么久,他那边也是白天啊,对话框的消息没有更新,手机也没有显示新来电,甚至是在她给他发了这么好几条消息之后,他竟然也没反应!   以前他都是秒回的!   越想越气,狗男人,这段感情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罢了,得到了就不珍惜,女生果然要比男生坚持得久,感情里谁先低头谁就输了……   她在大脑里反复过着乱七八糟的内心戏后,骤然清醒过来,如果她这次又这样,那跟上一段不断内耗自己的感情有什么区别。   明明已经在找回那个明媚自信的自己了,怎么还是会这么敏感。   佟穗回到房间正对着落地窗的夜景,窗外灯火通明,林立在眼前的高楼大厦被点点星光点缀,说不尽的繁华。   比起陵城那座还在发展中且传统建筑保留着,处处流露浓厚的中式代表气息的小城,她那点思乡情绪被激发,到底是个中国人,国外再好,再迷眼,都比不了自己的家乡。   她现在想做的,就是快速成长成一个优秀的大人,学成回到自己的祖国为之效力。   心中有国,到哪都不会迷失方向。   无论走到哪,她的终点,永远是东方那只屹立的雄鸡,她的家,她的国。   再怎么故意闹些小脾气,她心中更清楚的明白,虔清予的心和她是一样的,他们所做的事本来就小众,也不是常人会经常提及的热门职业,但这世界,总有那么一批人,要因热爱而起,为之付出毕生心血乃至生命。   她小小的臂膀想撑起这片天,天空给予她色彩和浪漫,她回馈给天空的又能是什么呢?   大概是,无尽的研究并挖掘出有利人类的东西。   但她并不想,所以她选择了记录和捕捉。   速度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佟穗窝进被窝,距离下一个黎明还有几个小时,等睁开眼,就好好面对现实,努力做一个更好更勇敢的大人吧。   作者有话说:   异地恋相关来自网络搜索,做了点修改 第80章   “穗穗, 我得提前告诉你一件事,我在这边的公司交接的业务也和天文有点关系,会出售很多天文周边, 你想不想去参观一下?”   一大早,岑漾就兴奋的在她耳边絮叨了半天, 可能是出于和她这个成年的大女儿生活的新奇, 也可能是出于对她学的专业的好奇, 但不得不说, 她对她的选择表现出来的情绪,是积极的,甚至不吝啬和她交谈并为她提供资源。   “好啊, 我可以买一些。”佟穗喝完杯里最后那点咖啡, 平静的回了句。   早起习惯性打开聊天界面,发现虔清予依旧没有回复她消息, 她压下心中那点不悦,给他找了自己听了都觉得绝佳的借口。   他忙了一天来不及看手机, 回家就睡觉,现在正在睡梦中。   很好,越想越气了,再忙也不不可能抽不出一点时间回她吧。   谈恋爱真是个影响人心情的东西, 异地婚更是,她收拾好心情, 打扮得明媚出了门。   岑漾对她的穿着异常满意, 满意的赞叹了好几遍,导致路人听到她们的谈话时, 都不由得在她们身上行了个注目礼, 有个推着宝宝车的金发女士甚至接了她的话, 赞叹道:“真是一对漂亮的姐妹花,希望你们有个愉快的周末。”   佟穗微笑回礼,看了眼岑漾,她比曾茵大几岁,但保养得似乎更佳,打扮也是极其泼辣外放的,大胆的向外界展示自己的身材和曲线,不仅仅是视觉盛宴,还有心情上的渲染。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一件白底蓝碎花古着吊带裙,双层设计,下摆做的是波浪状,风吹起来不会贴腿,是极有型的裙尾,像浮动的浪花,露出她一截细瘦白皙的足踝,美好的让人不自觉停留。   直角肩头挂着岑漾为她购置的lv春季限量,包的款式是基础款,但越是简单的东西就越挑身材,她越是随性慵懒,时尚单品带给她便只是辅助。   有位街头摄影师正好捕捉到她裙摆扬起的那一幕,她的手不自觉的提了提裙侧,脸上笑容洋溢,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路过一家热气蒸腾的早点店,氤氲之息蔓延,无论是角度的定格还是色彩的审美都是一绝。   他热情的追上来,加上佟穗的联系方式,并礼貌的询问她是否能用这张图参赛。   大概是是出于同为摄影爱好者的欣赏,她也热情的同意了。   岑漾投资的这家公司规模比佟穗想象的要大,她不是没参观过自己公司,但佟甄一直是做老品牌,换代不算快,公司内设计也就中规中矩的水平,但岑漾这家,她看得出来,她花心思了。   工厂的流水线并非人工,而是高新科技机器化,听着这些吭哧吭哧的响声,她不由得代入那些科幻片,倏地失了兴趣,到成品室拿着成品把玩。   临出去时,还支付了几个小玩意,想着寄给程因霜。   佟穗在购置了几张当地特色邮票后往邮箱里寄了几张卡片,填的是虔清予在墨尔本的住址,走的太匆忙,她甚至忘记问他回墨尔本的时间,不过最终他能收到就是了。   公司的几位高层留岑漾吃午饭,她本想一个人在周边逛逛,却也被岑漾拉去。进了大厅才发现,四周装修横溢,但墙壁上却挂着不少书法字画,来往人员全都是熟悉的亚洲面孔,一开口她才慢慢意识到,大部分职员都是中国人。   岑漾看出她眼底的疑惑,解释道:“当初在招工时特地向国人开了个特殊通道,优先对待,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你可以时不时来公司和他们沟通交流,他们都是校里的优等生。”   佟穗只微微点头,眼中没什么情绪波澜,她面前大多数是男生,“没有女孩子吗?”   “当然有,但是目前符合条件的比较少,我们还在努力招揽。”   “那确实得多努力努力,不然任人看了还以为你们公司只对男生开特殊通道,可别搞这种性别对立惹人争议,您说呢?”佟穗轻笑了声,语气平缓。   “当然,这你不用操心,我们对女性没那么苛刻,就算是怀孕了也可以照常上班和给她们批假的,并且带薪休假养胎。”岑漾听出她话里那点讽刺意味,耐心解释。   “穗穗,希望你能放下对我的偏见,我知道我们之间错过了十余年,但我们还有未来的几十年可以——”   “好了,吃饭吧,我饿了。”佟穗不想听这种“渣男语录”,她毕竟是来学习的,多说无益。   另外几位高层出乎意料的都是些青年英俊,在吃饭聊天的过程中能感受到他们谈吐不俗,相处起来让人觉得舒服。   大概是氛围渲染得自在,有位金发卷毛男生用一口流利的中文问她,“请问佟小姐有男朋友吗?”   她手中还未放下的杯子停在半空,挑眉对上男生炽热的视线,对方很真诚的等待她的回复,她又看了眼岑漾,一脸怡然自得的切着盘子里牛肉,似乎对此意料之中。   佟穗瞬间反应过来,不是没有女生,而是今天这场饭局,她只让男生出场。   于是顺着对方的问题,平静的放下杯子,脆生生的答:“有,我喜欢的人在澳洲留学。”   岑漾有些不淡定,给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该自爆家门。   她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的吃,卷毛男在听到她这么肯定的答复后并未退让,毕竟她说的是喜欢的人,那喜欢也可以有不喜欢的时候,对象也可以有分手的时候,他又追问:“这样啊,不知道佟小姐介不介意再交个朋友,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好吗?”   佟穗吃得差不多了,没什么食欲再继续,听完他的话,刚想开口,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破即将面临僵持的局面。   “介意。”   与此同时,她兀自转头,视线上移的瞬间,猝然跌进虔清予那双清亮情深的双眸,一如误入森林里跑过过膝的草坪惊起的阵阵蝴蝶,无数翅膀在疯狂的震动着,要把她扇离此地。   那个原本不该出现在这,而是在澳洲继续学业的人,就这么像偶像剧一般,打断她差点让人难堪的局,成为从天而降拉她一把的神明。   在他朝她走过来的那几秒,她突然起了些恶劣的心思。   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转过身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假意吃身前的沙拉。   卷发男愣愣看了他几秒,转而问佟穗,“是你的朋友吗?”   佟穗轻“啊”一声,“不知道,不认识,我还以为是你们的同事呢。”   岑漾见她这副模样,欣慰的点点头,没参与进年轻人的游戏里,只是静静在一旁观察。   虔清予倒也不恼,径直走到她身侧坐下,两人的位置比常人看起来要隔得更远一点,大概是送餐员在摆盘的过程挪动了,几乎一米的距离。   她装作没看见,视线还是停留在餐桌上。   下一刻,她的椅子腾空似的,在地面速滑一阵,“砰”的一声清脆响,稳稳当当和虔清予的椅子并在一起,他的手还搭在她椅背,两人的距离一下从一米缩成零米,上身看着还隔着一点距离,但下半身,两条腿紧紧的贴着。   她的裙子很薄,隔着那层裤料,感受到他大腿的温度。   从脖子蔓延上一阵燥意,佯怒看向他。   虔清予的手放下来,放在桌子之下从上扣住她的手背,一点点向前挣开她的五指,硬是变成十指相扣。   他面色淡然,微微笑了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卷毛男看见他这个举动,自是有些吃惊,惊讶的问:“你是佟小姐的追求者?”   虔清予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说介意我要佟小姐的联系方式呢?”卷毛男不理解。   虔清予把她的手扣得更紧,礼貌解释:“不是我介意,是佟小姐会介意,以我对佟小姐的了解,她很在意她对象的感受,她对象十分介意有异性接近她,要联系方式也不行,据说对除了佟小姐以外的人都很凶残。”   佟穗嘴角扬起,听他继续编排他自己。   卷毛男见虔清予说的一本正经,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有多凶残?”   “你知道中国的春节吗?传闻有除夕那天晚上,会有年兽出现,年兽可是会吃人的,佟小姐的对象,就跟年兽一样凶残,如果有人敢对她起心思,他就会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把对方一口吃掉。”   佟穗:“……”   卷毛男听出他是在开玩笑,但男人之间的幼稚和乐趣旁人也无法理解,竟还顺着他的话继续问:“那还真希望能去中国见一见年兽,你能具体给我形容一下他的样子吗?我去了好几次都没有见到过。”   虔清予身子坐正些,“他化作人时,身高一八八,面容俊俏,帅得精致,无官各拎出来都是顶尖模板,身材好得没话说,胸肌腹肌一块不少,更重要的是,他对她对象很着迷,离了她都不行。”   说完,他眼神死盯着卷毛男,像是警告似的,声音低沉下去,“所以,你要是想在佟小姐身边转悠,小心她对象就在暗处盯着你,一不留神就……”   他右手比了个枪,往太阳穴上无声一打,头侧的同时歪嘴笑,做口型,“挂了。”   佟穗的嘴角早已抑制不住,闷声笑得胸腔发震,把他侧过来的脑袋推回去。   卷毛这场饭吃得异常憋屈,感觉自己被戏耍了一般,闷声闷气的大口扒菜,但因为认知不同,虔清予在饭后拉着他说了几句,对方竟然眼睛倏然一亮,连连点头。   虔清予来了,岑漾也不好再继续安排些什么,只是叮嘱她今晚早点回家。   “我可是已婚人士,我老公都来了,怎么早点回家啊?”佟穗把搭在小臂的外衫披上,戴上墨镜,帮岑漾合上车门,弯腰抬手跟她无声拜拜。   岑漾的表情收住,到底是没再多说,话里带了点不服气,“好吧。”   车开走后,佟穗站在大门侧,往里看,等待虔清予出来。无聊间一边拨弄自己的裙摆一边想着怎么捉弄他。   划开两人的对话框,依旧是——   她的对话条。   很好。   她退出来,注意到边上的红点,点进去才发现虔清予的朋友圈更新了,是熟悉的发图模式,带字的图。   第一张是她侧头躺在他肩头小憩的侧颜,配字:我的睡美人。   第二张是他随手拍的餐桌小食,配字:她爱吃的。   ……   九张图,几乎都是关于她的,即使大部分她没有出镜,但他好像依旧在默默回应她无意中的话,认真的记录两人的恋爱日常。   评论有一条是她的共同好友。   [上一条是你,下一条怎么还是你!不过好甜嘿嘿,万年不更新的老古董竟然会发朋友圈了,稀奇。]   佟穗顺着他的话往下一滑,才发现,他跟在她更新结婚证那条后边,也发了个朋友圈,而且朋友圈封面也换成了他们的结婚合照。   郑执也评论了条,故意调侃,[哟,找到心之所向了?]   佟穗心里蜜饯似的甜,但甜归甜,他不回微信这件事!非常可恶!有时间发朋友圈没时间回微信!   思索间,一只手从她背后绕过来拿走她手机,另一只手搂上她的腰,从后贴上来,下巴抵在她锁骨窝,坚实温暖的胸膛覆盖,完完全全包裹着她。   “见到我不高兴?”他声音带点沙哑,能听出疲惫感。   “干嘛不回我微信?”佟穗直白问。   “想当面回你。”   虔清予往她脖颈蹭了蹭,声音又低了些,还不等她开口,他又补充,“1.我爱你,我解决不了你离开我这件事,所以我来找你2.朋友圈是我分享的日常,我这个人没什么日常,我日常里都是你3.我不吵隔夜假,所以趁着天亮前,我来哄你4.不知道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算不算惊喜,希望你没有吓到5.……”   她一时脑热发给他的那几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第五点时,他突然停顿,起身把她转了个面,两人面对面抱着,他眼中的爱意要溢出来似的,水汪汪的看向她。   “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跟你谈异地恋。”   这句话落尾,佟穗眼睛沾了一片抹不尽的湿意,像冬天的雪在太阳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慢慢融化,她的眼泪也如泉涌般掉得满脸。   哽咽之间,双手把他腰侧的衣服攥得更紧,也慢慢明白过来,那场午宴是为各大高校优秀入学生准备的,他能知道,肯定是也来美国入学了。   “傻不傻?”   他低头吻掉她眼角的泪,单手扣上她的后脑勺,头慢慢低下来,热气贴近铺洒在她面颊的同时,又慢慢移到她的唇齿间,模糊又清晰的话落进她耳中。   “不傻,因为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青鱼:年兽本体在此(嚯嚯哈嘿)   穗穗:好幼稚……溜了溜了   很喜欢这两章,连着看比较合适,一起更了,明后两天最后两章正文啦 第81章   在人群流动的繁华街头接了个短暂的吻后, 虔清予把她的手扣得更紧,交握之间,汗丝丝缕缕的冒出来, 黏黏糊糊的吸着两人的掌间,但谁也没松开。   她不知道虔清予为此偷偷背着她做了多少努力, 亦或是早早就做了多少筹划, 但此时此刻, 她就这么轻易的, 不用面对异地,也不用面对因为异地会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困难,亦或是对未来的迷茫规划。   佟穗心中又涌现出好多无法明说的情绪, 即使虔清予已经在几年后变得更直接, 会表达自己对她的爱,但他依旧习惯性的会去背着她做能缩短两人之间的阻碍的事, 并且不让她去操劳心思。   是他来找她,他来担负这些。   甚至是, 在她想问出那句“来美国是你学业规划中的一条吗?”之前,他就早已看出她的担忧提前告诉她。   “最初我确实是没想好去哪,你在国内,我就回来, 毕竟我学得再厉害,都是要回到自己的家乡的, 但你决定来美国, 伯拉教授是美国人,他为我写了推荐信并且奔前走后帮我收集了很多入学资料, 他是一位爱惜学生负责任的好老师, 我跟着他, 不会比在澳洲学的少,只会更多更好。”   他知道,佟穗不会容许他为了她放弃自己的事业来找她,所以他拼了命,也要找到只能让自己更好完成自己学业并且又能陪在她身边的选择。   佟穗心里最后那根弦也在此刻,完完全全的放下。   他是带着十足的准备和万分的诚意以及无尽的爱意来找她的,他不会让她失望。   “虔清予。”她泪眼婆娑,哽咽喊他。   “嗯?”   她踮脚在他唇角亲了亲,“我好爱你。”   他笑,“我也是。”   黏黏糊糊的情绪一旦在两人之间发酵起来,就像无法抑制变蓬松的面团,沾了水,变得更容易粘合。   大概没有哪一次比这次更着急,他把她俘虏到自己的住处后,就直直的压下来,第一次突破那些刻意维系的前奏,在空中短暂停滞又滑落在地的外套可以证明,拖拽而下的发带可以证明。   佟穗一边仰头接纳他的热吻,一边试图找到一点空隙喘息,但他没给她一点逃离的机会,只有一种他要把她融入骨髓的极端感受。   腰上的力度一次比一次大,他也失疯越掐越紧。   好不容易让她找到一个机会,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大,她不解:“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   他霎时从□□中走出来,只是眼尾的红还未散去,怔怔点头。   “以后这种事情也要和我商量,我也会很敏感,也会在感情中没有安全感,如果这些情绪没有及时被消解,那我只可能会果断的结束这段感情。”   她捧上他的脸,声音轻轻柔柔的,似钢琴小调,“知道吗?”   虔清予对这事一向比较野,她在慢慢和他尝试过就知道了,手慢慢下移撑在他胸膛感受着他还未平息的心跳,那点轻微的起伏隔着肌肤也如此灼热。   她抬眼对上他的双眸,感知到他迫切的渴求,心中不由波动。   他像个在等待她下达指令的忠实侍卫,只要她想,他蓄势待发。   年轻人,大概就是会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热情。   佟穗身上的吊带裙不知不觉变成了抹胸裙,她的肩颈线优越,不是标准的直角肩但肩薄,脖颈挺立,仰头时像天鹅取水下喉,天生的白皮又给她增加了几分优势,两人的肤色相对比,颇有禁欲的味道。   她先是往他嘴角啄了一口,随之而来的热气撒在他脸侧,虔清予眉头蹙紧,喉结不时滚动着,也被她这个动作逼得昂起头,甚至无意间发出一声低喘。   “你再喘一声。”佟穗兀自停下来,撑着他的两肩看他。   她从第一次开始就注意到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在逐渐接受那种画风稍微正经唯美一点的爱情片后,她对声音的敏感度就越来越强。   虔清予疑惑看向她,又不由得闷笑一声,他确实在这事上有时候太让着她了,以至于不想给她一种他欲望很重但又不得不被她的行为给逼停的无奈。   早知道他像电影里的狂热主角直接扑得她说不上来话,但他心底对她的尊重告诉他,不行,她好奇,就陪着她答疑解惑,她想玩,就陪着她各种尝试。   但此刻那点暧昧气氛骤然被打断,他是真的继续不下去了。   “我是发自内心觉得你喘得挺好听的。”佟穗双眼无辜的看向他。   虔清予扶着她的头把她推倒,咬她耳垂,她的耳垂很大很软,虽然不是敏感部位,但每每情动时对着她低声耳语,她就会极致的发抖,攀上他的肩膀,把他脖子搂得很紧。   他喜欢这样。   磨磨蹭蹭的咬了咬她耳朵,他的语速放慢,声音很低但一字一句都清晰落在她耳边,“今晚包夜,想听多少遍都行。”   这一日,一直到深更半夜,佟穗都很满意。   虔清予时不时配合她说几句英文,他的英腔和她的美腔有些差别,但优雅得要命,像是鱼跃龙门时守在天门虔诚祝贺的低语,魅力无边。   她这会才吱呀吱呀推开了那扇一直停在她身侧但她却忽视的门,原来,有个事事附和自己尊重自己意见的竹马是件这么香的事。   唉,年少不知竹马香,错把渣男当块宝。   -   虔清予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岑漾的计划,佟穗和他是法律上的合法夫妻,况且两小夫妻你情我愿,又当着她的面上演了一场双向奔赴,她要是再阻止,只能让这个女儿离她越来越远。   在公司住了几晚,夜夜辗转反侧,还是处于好意的提醒了句。   岑.:【你和他在一起妈妈是衷心祝福的,但是两人还是要节制一点,我不希望听到你在校有孕的消息,这不是我带你离开佟甄的意义。】   消息发过来时,佟穗还在小憩,手机放在两人枕头之间,屏幕霎时亮起,虔清予侧身搂住她时,睁眼就对上那条小字。   她的手机没有密码,一如以为的习惯,设置多了会忘,但此刻他明明还迷离的双眼以及纠缠着他的困意荡然无存。   心中的想法越来越坚定,起身拨去了找就联系好的医生的电话,约见周末见面。   佟穗对光源敏感,外边风大,从窗子缝隙吹进来的微风晃荡着窗帘,照进来浮动的日光,她懵懵懂懂张开眼,余光瞥见站在阳台的那抹身影。   白色窗帘仿佛被穿透,他长身屹立,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扣着手机侧放在耳边,声音被距离消磨得微弱,传到她这来时,已经听得不太真切。   见他有要回来的意思,她闭上眼缩进被子里装睡,虔清予没再继续睡,只是把她被角扯下来一些,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收着步子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她摸到手机,岑漾的消息已经被数条更新的新闻栏冲到底部,她习惯性一键清理掉,也利落起身。   岑漾今日约见她一起去逛街,答应的事她不想反悔,收拾好出门,发现虔清予向往常那样给她在桌上留了下午茶和纸条。   “禀告老婆,伯拉教授约我聊天,晚上八点之前回来。”   她嘴角上扬,拿笔在纸条的末尾补了一句,“批准,老公[爱心]”   到古着街时,岑漾见她心情并未展现出极致的开心和低落,便没追问她是否看了她的消息。   两人有句没句的接茬,但大多是岑漾在说,佟穗在听。   她孜孜不倦给佟穗添置的大牌,曾茵提前很久就跟离她住所最近的那家专柜订货了,没了兴致,两人在街尾的一家咖啡店休息。   “我记得你爱吃甜,你小时候一个人在家让陈姨带你的时候,就闹着要吃糖才允许我们走。”   岑漾摘下墨镜,突然开始回忆起以前的事。   佟穗点点头,不知该回什么,毕竟那时候,她的记忆里,就算她不要糖,他们也会找到其他的理由离开,糖只是对于那时的她来说,最珍贵的东西。   用自己喜欢且珍惜的东西去换父母的陪伴,在年幼的她的等价兑换规则里,是成立的。   拿到现在来做切入口,没什么必要。   咖啡店里的店员都是中国人,她在接下送上来的咖啡时好奇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这是个连锁店,总店在国内,因为店老板的女朋友想来美国采风,会在这住一段时间,他怕她喝当地咖啡不和胃口,便投资开了这家店。   店面比起当地的咖啡店确实要大好几倍,一整栋独自屹立在街尾,像是于繁华里安置的一处宁静,烈酒中掺了一口薄荷,清清爽爽抚平心中的燥热。   她无聊中摆弄起手表,意外发现她和虔清予的距离只有十余米,惊喜的朝四周望了望,没有发现那抹熟悉的身影。   岑漾对她的张望感到意外,“怎么了?”   “找个人。”她起身往楼上走。   刚上到一半,就撞见那个与之才分离了半个小时就心心念念的人,两人相视一笑,都抬起手摇了摇手上的手表,如同心灵感应一般。   岑漾跟上来的同时,伯拉教授也在往楼下走,目光触及间,无声的火花也在似火蔓延。   四人合坐在一桌后,伯拉教授捕捉到对方是单身状态的信息,也迅速表达出自己的单身身份,第一次展现出钱菲风口中比她还要流利的那一口英文。   “你好,我是伯拉。”   岑漾微微点头,举止一如既往的优雅。   “岑漾。”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最后一章正文 第82章   除夕夜这天, 虔清予和佟穗一并飞去了纽约,准备在唐人街跨年,在这能见到更多的熟悉面孔, 她会更有归属感。   虔清予不知从哪买了一堆花炮,还是两人小时候经常玩的那些款, 现在市面上都不常见了, 因为带的数量多, 他甚至随即给路边凑热闹的外国人发了一堆。   与此同时, 她身后两个带着面具穿着汉服的一男一女正缓缓朝她靠近。   她手中的仙女棒正燃得热烈,火星子在空中炸开一朵朵银花。   快要燃尽的瞬间,一只白净的手拿着一根同样的仙女棒并过来, 试图通过她的火星子来点燃自己的, 佟穗下意识觉得,大概是虔清予分发给路人的, 也热情的回应。   借着这点火星,对方手上的仙女棒被点燃, 花火燃放的同时,佟穗转头,女生另一只手摘下面具,明艳面容一点点展现在她眼前。   程……程因霜!   佟穗难以置信的看向她, 一时间惊讶的不知作何表情,再转头看向虔清予时, 他边上还站着一个个子跟他差不多的男生, 男生见她视线转过来,从容的把面具摘下, 笑容浅浅, 是祁怀。   程因霜侧身往她脸上啄了一口, “可想死你了啊。”随即张开双手,“来抱。”   她呜呜扑进她怀里,女孩子间的清香在鼻尖蔓延,还裹挟着一丝焰火味儿,周遭噼里啪啦的爆破声不断,像是欢呼似的,喜气洋洋。   祁怀手肘抻虔清予,“你真是费尽心思啊,这下佟妹开心坏咯。”   虔清予摸鼻低头轻笑,又听他说:“早说你有私人飞机啊,什么时候想见那不是来去自由。”   他摇头,“我爸妈盯着呢,做人低调点,总没错。”   “我爸妈什么时候也跟我透露一下我家有私飞啊?酷毙了好吗?”祁怀有点遗憾,“要不我干脆去考个飞行证,到时候开着飞机跟我家霜霜求婚,你觉得怎么样?”   虔清予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心情比往常要好,点头赞同道:“我看行。”   程因霜早早开好了直播,近半年没复工,她老本快要吃完了,这次回归倒是吸引了不少老粉和路人,一溜儿的往直播间挤,观看人数蹭蹭上涨。   “虽然没有如期而至的烟花,但谢谢后台很多朋友给我分享的烟花,我都一一收到啦,新的一年希望给大家带来更多高质量的作品,不大家失望。”   她朝屏幕飞吻结束了直播。   迅速滚动的评论里还是会出现那么几条刺眼的黑评,追着以前那些事不放,她偶尔扫到,装作没看见,只要大部分人是喜欢你的,那么那少部分讨厌你的人所说的话一点也不重要,他们只是想找个发泄地发泄情绪。   她已经在大步往前走了,可不能被过去拖住脚步。   几个人一路散步回酒店,夜色通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得遥远,他们欢声笑语的背后,有一双含泪的眼睛盯了他们很久。   程因霜和祁怀是在出节日后回国的,离开前祁怀还是犹豫着告诉了佟穗一个不幸的消息,捕云队可能要解散了。   郑台长不知为何被调走,将会有新的台长接手,捕云队的存在遭到众议,觉得并不合理,既然已经在面子上“响应”过,那也该结束了。   佟穗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这毕竟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职业,台里能找个由头让它顺其自然的存在这么久,已是万幸。   他们这群年轻人,就好像是收到了一张自己热爱行业里的体验卡,浅浅体验了一个学期,如同在美梦里游走了一遭,又被现实戳破。   她假装坚强的点点头,“我知道的,这个学期,辛苦祁队了。”   “你别这么说,我还是会努力跟上边争取一下,毕竟报纸那边也需要图源,没了就没了,我们自己组一个,免费给那边提供图源,他们肯定也乐意。”   祁怀笑笑,安慰她,“而且,这样合作的话,我们还能以被聘的身份参加,台里肯定会有工资的。”   捕云队就她一个女孩子,成立的这几个月跟着他们天天往各种山上跑,蹲点,从来没有过怨言,她身上是有股让人欣赏和学习不了的韧劲的,做事又机灵,大多被选取的图都来自她。   像佟穗这样,家境好处处优秀的女生,确实值得最好的。   祁怀给虔清予使了个眼神,牵着程因霜的手离开。   飞机一点点在面前升起,直至飞入肉眼看不见的高空。   她眼角湿润,不知是被扬起的风沙迷了眼,还是对捕云队的解散感到难过。   虔清予抱住她,摸摸她的后脑勺,“没关系,就算没有这个官方组建的队伍,你自己也可以继续做这件事,还有我,祁怀,程因霜,我们都会陪着你。”   “人生还有那么多张体验卡,我陪你慢慢去体验。”   佟穗感受着他落在她发顶的吻,不由得浑身抽了抽,双手攀上他的肩,眼中坚定。   “在任何体验卡里,你是我贪恋着想要体验最长时间的那张。”   虔清予低头轻笑,蹭着她的鼻尖,“你也是。”   -   在美国的两年时间比佟穗想象中还要快,正式入学后,专心投入到学业当中,就会不自觉的忘记当下的琐碎,尤其是在参观了NASA总部后,她对学习天文的方向就愈加坚定。   虔清予所在的楼层离她不远,没有课就会过来陪她,两人也会适时的给对方去接触其他朋友的时间。   钱菲风的穿衣风格似乎是不受限制似的,无论春夏秋冬都是辣妹装,画风清凉,佟穗每每见到她都会不由自主的给程因霜发去一条唠叨。   一捆穗穗:【今日穿搭给我瞧瞧~我要检验合不合格。】   对方:【图片图片图片……】   一捆穗穗:【今天很冷! !给我多穿点,不然我飞回来揍你。】   ……   两人偶尔去周边旅游,印象最深刻的该是飞往伦敦时偶遇的极光,高空之中,飞机窗外鬼魅惊艳的绿光与白色的浮云交相辉映,她攀在窗前哑然。   天空和大自然太神奇了,引着人去探寻,又毫不留情。   伯拉教授四十出头,但身材不输很多健身教练,由于会保养,又是学识渊博的知识分子,钱菲风都时不时跟佟穗吐槽过他爸爸有多受欢迎,离婚后追求者不少。   “我爸爸最近很奇怪,以往下课后都会第一时间赶回家给我做饭,但这一年的时间,他渐渐开始卡着饭点回来,到最后甚至让我自己解决,说我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本来我18岁就要把我踹出家门,但是留我到二十一岁……”钱菲风愤愤不平的吐槽。   佟穗也深有同感,岑漾初期还会滔滔不绝跟她分享一些自己公司对佟穗有吸引点的地方,明里暗里暗示她毕业后去任职,但自从那次咖啡店的相遇后,她收到的信息就越来越少。   放养的感觉又回来了。   两个女生相视无奈一笑,“我们可能要当姐妹了。”   佟穗对这事的态度淡然,佟甄和曾茵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庭,离婚这件事对她的影响不算大,推移得再前,也就是十岁前那些孤独的日子,当时的情绪都随着时间冲散了。   她本就没有完全接纳岑漾,岑漾在感情上有何选择也是她的自由。   毕竟是当红明星,两人的密切来往又都是光明正大曝光在镜头之下,热搜词条很快更新了他们的街头相拥照。   岑漾对此没做任何解释,佟穗决定回国的前几天,她突然登门。   断断续续的联系让她们即使在一座城市,心也是分离的,解释是徒劳,弥补是借口。岑漾很清楚,她这一次回去,是真的跟她告别了。   互联网和交通都如此发达,她们不是没有维系关系的媒介,只是为时太晚,她们已经有各自的生活,找不到介入对方的借口了。   岑漾依旧漂亮,卷发拉直,换了新的妆容,手指间多了一枚戒指。   她低头摩挲着手背,纠结了会,问:“伯拉他向我求婚了,我们两年纪都这么大了,离开你爸爸后我又陆续经历过很多段感情,但这是让我最心动的一段,我也只想享受当下。你是我的女儿,妈妈想问问,你的看法是?”   佟穗直接道:“我不同意。他有钱吗?他爱你吗?你怎么确定他爱你?他是贪图你的名气和地位吗?你能确定你和他在一起他不会伤害你吗?”   岑漾刚想开口,她又强势的问:“你们在一起,会为了他生孩子放下你的事业吗?”   兜兜转转,她把当初岑漾对她的那些质问通通还给了岑漾。   岑漾慢慢反应过来,自嘲的笑了声,“对不起,原来你当庡?初,是这种感觉。”   是挺不好受的,十年没来找过她的妈妈,见到这样她爱的人,第一时间不是去了解考察这个人,而是下意识的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想结束他们的关系。   这是她做错的第一步,也是佟穗不会原谅她的最后一环。   她看着单纯,但她有脑子,什么都在心里兜着,谁对她好谁对她怀,即使有时候她脑后没长眼,会有判错的时候,但在虔清予这个人身上,她会坚信他的好。   “你去见见你外公吧,我也不想祈求你的原谅,但我在国内就你们两个亲人,我年轻不懂事把你们都丢了,现在我也遭罪了,你替我回去见见他,就当帮个忙,行吗?”岑漾把一枚老旧的钥匙递给她。   “地址我会发给你,你和他有隔代亲,他会想见你的。”   岑漾眼中的诚恳让她不忍,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只一次,最后一次。”   “谢谢。”   回国那天,华盛顿晴空万里,干净的没有一片云,虔清予揽着她的肩,坚定的朝机场走去,她干干净净的来,也干干净净的回去,这空白的蓝天仿佛也在预示,她所迷茫和走失的一切,都已经结尾。   岑漾和伯拉教授都分别劝过他们,他们还这么年轻,即使是在这继续深造都不是问题。   但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想法,哪个时间段在哪停留,全看他们自己,再回来,也不一定。   雨季过后,碧空如洗,一架飞往国内的飞机在蓝天穿梭,留下流星般的尾气。   两人始终牵着对方的手,从十岁时的相遇到二十岁的相爱,他们陪伴彼此走过了超越时间的距离,参与见证对方许许多多的重要场合,也终于融入彼此生命里。   那几年漫长又难捱的冬天不再来,他们终于得以一身清明的在风雪中相爱。   其中有一个人,他会不顾南北半球的反季,穿过南北回归线,以爱的呼唤,换得站在她身侧的正大光明。   我将越过这冰寒地冻的一整个冬天,为你扬起草长莺飞的画景,虔诚的在山坡迎接那场干燥的焚风,雨喷撒而下,干涸皲裂的荒地生出新芽,最终抵达你的身侧,陪你轮换下一季春夏秋冬。——虔清予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我一直在等等你看我一眼   我一直在等等你回头发现”   写文起初我一直没有想好书名,所以就以他们的名字命名,《虔冬》,又寓意着虔诚的冬天。后来某个晚上突然有了灵感,既然是冬天的恋爱,而且又是让穗穗慢慢发现清予的暗恋,也发觉自己的心动所在,那就叫《冬恋回归线》好了,因为爱的回归线这首歌,预示的就是回归线上的等待,这也很好的反映了虔清予的心境,北半球冬天的时候,阳光直射点正好移至南半球,他无法一个人享受那盛夏,所以这一次,他勇敢的回来,成为了那个可以和她携手一起等待阳光直射点重新移至北半球。他要是再默默无闻,估计穗穗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咯。总之,写完啦很开心,这一本总体来说写得还是挺顺的,后期会修逻辑bug,谢谢大家的陪伴。   部分细节在番外,会慢慢更出来。   青梅竹马是我非常喜欢的题材,试着写了也圆满了,但是文中没有大篇幅描写他们以前在佟家的事,如果大家想看高中篇的话我可以写,如果没有那当我没说ww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