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误把反派攻略了》作者:百香梨   文案:   “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在确认男主与自己同为穿书人后,苏念栀得到了新的任务,她需帮男主攻略女主,而最棘手的问题却在于男二——谢妄清。   作为书中的反派,谢妄清原身为白狐,人气不亚于男主。为了完成任务的苏念栀不得已与其结怨。   反派给女主送花,她夺。   反派给女主送药,她拦。   反派约女主小叙,她阻。   直到月圆之夜,身中媚香的谢妄清面色绯然,汗湿白衫,颤手敲了敲女主所居的竹屋,开门之人却是苏念栀。   苏念栀知晓他是来寻女主,环手嗤笑道:“你要找的人不在。”   然谢妄清却双眸凝视着苏念栀,一条白狐绒尾落在苏念栀的腰际,他朗笑着开口。   “我找你。”   ★★★   后来,已经逃离书中的苏念栀却再次回到了书中。书中世界崩坏的那天,业火漫天,尘灰弥散。   素来无心情爱,不知疼苦的少年,在看见苏念栀的身影后,泪珠滚落,沾血的玉指抚过其面。   他笑声清冽,却又夹带冷意。   “栀栀,这儿才是你的家啊。”   ★★★   某夜,被谢妄清种了情蛊的女子瘫于地面,本是绕在谢妄清腕间的白缎却将她双手轻缚,狐尾扫过其轻颤的两肩,捻去汗珠。   而倒在苏念栀身侧的谢妄清唇边漾笑,呼气轻言。   “栀栀,好玩儿吗?”   苏念栀双眸无神,两手攀绕在其脖颈后,喃喃而语。   “好玩……”   撩而不自知的美艳神女&会下蛊·真反派·男狐狸   男主真疯真bt,自我攻略的疯狐狸,双救赎。男主从未喜欢过原书女主,从未!!!   【阅读指南】   1.双C甜爽文HE!半妖+碎片灵感来自《犬夜叉》,剧情不相关,大设定有反转反转!!!   2.男主表面温润爱吃甜食,荡秋千,实则会下情蛊,真疯,且有透视眼(只看得见女主)   3.封面感谢倦思记—三咪授权 !   4.文案20220721,10月30修改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念栀,谢妄清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立意:善待自己,逆境之中,不忘前行 第1章 奇变偶不变   “苏姑娘,奇变偶不变?”   “陆公子,符号看象限。”   “家人!原来你也穿书了!”   两道哀嚎之声齐齐而传。   苏念栀眸光中点染清泪,若不是因被藤蔓束缚于木柱,她恨不得与对面的陆明怀相抱而泣。   一个时辰前,她穿进了《修仙》一书中。   此间世界,人妖共存。   幸运的是,她穿成了与她同名同姓还同貌的南川国公主,平常妖邪自是难以近其身。   可不幸的是,这公主是个恶毒女配,还是个顶级恋爱脑!!!   爱上了对她有过救命之恩的陆明怀。   陆明怀与女主扶翎皆是妙隐宗的弟子,与女主扶翎青梅竹马,早就暗生情愫。   苏念栀这一绿茶女配知晓了扶翎的存在自然坐不住,千里迢迢来到了妙隐山下的浮烟城,想要追上陆明怀。   谁知竟路遇山妖,陆明怀到底是男主,正道之光,岂会见死不救?   他飞身而来想要搭救苏念栀,却双双落入山妖的陷阱。   直到陆明怀被山妖以藤蔓缠倒在地,手中的朗月剑险些戳进自己的腹部时。   他两唇一张,高呼一句国粹小草。   这一句国粹小草唤醒了苏念栀的血脉记忆。   于是她含泪与陆明怀对了那穿越者的经典暗号。   “那现下我们该怎么办?你既穿成了书中男主,必也是继承了男主的灵力,对付这个山妖,应当不是问题。”   冽风轻旋,将苏念栀的思绪拉回。   她定了定心神后方才启唇,毕竟眼下如何逃出山妖的控制才是大事。   却见陆明怀俊面泛起一道可疑的红云,半晌后,才听他小声开口。   “我......实不相瞒,我现在只会将山妖封在庙外,若要斩杀,应当......”   陆明怀话音未落,起先被封印在外的山妖忽而划开豁口,玄色的藤蔓滋生出邪鬼,瘴气随之而来,将苏念栀和陆明怀卷携其中。   苏念栀本就受了伤,虽有一定的灵力也敌不过此般来势汹汹的山妖。   二人皆被邪鬼缠住,拖拽着往山妖的血口而去。   “陆明怀,用剑......”   苏念栀艰难地从喉间溢出一句话来,男主陆明怀所持的飞月剑威力可不小,对付这等山妖不在话下。   若不是将才陆明怀拿剑的手没攥稳剑柄,何至于他二人被束缚在此破庙之中。   她话音方落,便听陆明怀疑声响起。   “贱?”   “我也觉得这山妖挺贱的,我也才穿来不过一月,尚且不能控制灵力,这山妖还专挑此时来找事儿。”   苏念栀:合着您还是空耳大师。   “我是说让你用飞月剑!”   苏念栀可不想把命丢在这里,她高声一呼,却见被邪鬼小妖环抱的飞月剑陡然升空,明光照影。   倏然,旋风四起,掀开一道雪松冽香。   “叮铃”声骤然一响,本已悬升的飞月剑却旋然掉落。   一道白影猝然划过,好似有另一人飞身入了此庙。   空气中竟漫开了些冷松之气。   尘灰飞扬,玄影之内的灵光令苏念栀和陆明怀皆是两眸难以承忍。   二人双目紧闭,只听见耳畔是长剑刺骨划肤之声,伴着此声的还有不断传入鼻尖的血腥气。   苏念栀眉头攒皱,想要抬手捂住唇鼻,可将将抬手,环绕在她身侧的邪鬼松开了对她的桎梏,苏念栀再次滚落在地,然这次却并未感知到疼意。   她轻然坠地,只觉自己掉落在了软柔的绵网中,苏念栀怔怔抬手,朝前轻轻抚弄,温软的手   感让她觉着似是在抚弄自家的小狗。   绵软又带着些毛绒之感,令苏念栀连着抚摸了几次,她在那长长的轻软之处上下抚索,在掌心化开了暖热。   “这摸起来还挺像......”   “摸够了吗?”   苏念栀堆在嘴边的“小狗的尾巴”五个字还未言出,便又被吞了回去。   泠霜之声清灵明朗,又夹带着轻微的笑意。   似潺潺山泉流过。   她身形微有一僵,愣愣抬头,却跌入了一双含情水眸中。   然而那双水眸看似多情,实则难以窥探,反倒是瞧不出半点波澜。   少年端身而立于其跟前,投落白衣长影,身骨有力,含凌然傲雪之态,高直的鼻骨盛落明光,右眼尾的红痣点下朱色。   而最显眼的却是他身后长长的绒尾,绒尾曳地,铺落为软毯。   正好被苏念栀压在了身下。   在书中以白衣出场,原身为白狐,且有此等容貌和灵力的只有反派男二——谢妄清。   谢妄清......   九尾灵狐之身叠加反派设定,人气与陆明怀持平。而苏念栀穿来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减少反派谢妄清和女主扶翎的接触。   帮助陆明怀攻略女主扶翎。   等等......   大反派?   她现在正坐在别人的尾巴上。   坐在大反派的狐尾上!   意识到自己在危险的边缘反复试探的苏念栀,腾然起身。   “抱......抱歉!”   苏念栀支支吾吾地吐露一言,要知晓未来她少不得为了完成任务而和谢妄清结怨,能少点儿仇怨,谢妄清估计能多留她几日。   只是她尚未回神之际,便见少年旋身便将方才困住了她和陆明怀的邪鬼与山妖杀尽。   白衣翻飞,长剑滚落鲜血,飞溅的血珠将少年的白衣浸染,却似红梅点于雪色之中。   他长剑一起一落,邪鬼骷髅头便径直掉在其脚边,便是有邪鬼咬伤了其臂膀,鲜血汨流,可他唇角却始终带有浅笑。   分明他可以一剑将这些妖鬼斩杀,然而却不紧不慢地以剑一一击破。   倒像是在......   享受沙|戮的过程。   待他将邪鬼杀尽后,才转身又走到了苏念栀的身侧。   苏念栀看着少年离她愈来愈近的谢妄清,鼻尖已然嗅到其身上的雪松气,只是此时的雪松气同方才不同,而是夹带了腐血之气。   谢妄清缓步而来,白袍飘然,如灵似幻,倘若忽略他玉面上的血渍,倒也算得上谪仙。   苏念栀余光瞥了一眼已经昏死在一旁的陆明怀后,缓了缓心神,秉持着能少与谢妄清结怨便少结怨的心思,轻然开口。   “多谢公子相救。”   女子双眸蒙有雾色,樱唇一张一合,虽面上镇静,可搭在裙摆上的两手已然将裙角捏出了褶皱。   她久久未有等到谢妄清的回音,正当她想要抬头之际,脖颈处却抵上了一道冰凉。   带着妖鬼残血的剑刃抵在女子纤细白嫩的脖颈,滚落的鲜血顺着女子的脖颈滑至衣襟处,她本就因坠落而微敞的领口此时更是春景显现。   可端立在她面前的少年并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意,靠在女子脖颈处的剑刃又近了一步。   谢妄清漆瞳微转,望着苏念栀轻然泠笑着开口。   “我有说过是来救你的吗?” 第2章 大反派   “我有说过是来救你的吗?”   少年的长剑抵靠在苏念栀的脖颈处,冰凉的触感让本就敏感的苏念栀周身微颤。   呃......   “那你现在救我也不迟......”   不是来救他们?那来干嘛?   苏念栀记得在这个剧情点,是女主扶翎来搭救,哪知竟遇上了谢妄清?   谢妄清自然不是来救苏念栀和陆明怀二人的。   他目光上下扫视了苏念栀一番,将苏念栀脸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谢妄清何时救过人?他今日来此杀山妖是为了夺取山妖的灵力,至于面前的二人嘛......   女子春眸含光,眉心正中淡粉色的鸢尾花增添娇媚韵态,檀口微张,唇瓣轻颤。   良久之后,才闻听谢妄清笑而言语。   “你很怕我?”   怕?怎会不怕?   这位在后期,为了女主将已是上神的陆明怀打得只剩一口气的妖鬼之王,自己方才碰了人家的狐尾,不正是来讨债的?   可怜苏念栀还未开始走主任务,就得命丧于此。   但她觉得自己还得挣扎一下。   谢妄清是妖鬼之王的身份此时无人知晓,而外人见了他的外形也会被其迷惑,只当是翩然公子,苏念栀此时露出怯懦之态,自然引其疑惑。   思及此,苏念栀藏在宽袖之下的手使劲儿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逼着自己凝了一眶清泪,又作娇弱态势抬头,掐着嗓子道:“我一小姑娘,第一次见着这些妖鬼,怎会不怕?”   苏念栀边说,泣泪之声愈发清晰。   她此时只希望陆明怀能快些醒过来,要她一人对着这大魔王,属实有些艰难,更何况这位大魔王还是女主的情债,跟她压根儿不沾边呐!   苏念栀原以为谢妄清能听进去她的话,可令她未有想到的是,方才才从自己脖颈移开的长剑倏然绕到了她的下巴处,轻轻然将她的小脸抬起。   谢妄清腕间发力,迫使苏念栀与他对视。   若他未有看错,眼前的女子虽无攻击妖鬼之力,可体内却有着极纯的灵力。   若能将她吞噬,必能增强自己的妖力,妖力渐强,那他的狐尾便不至于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显露,能更好控制妖化的时机。   可是,要怎样吃,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呢?   谢妄清缓然蹲身在苏念栀的跟前,少年骤然凑近,身前的雪松气立时便将苏念栀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滚热的气息扑洒在苏念栀的粉面,她想要后退,腰间却被一道重力压住,正是谢妄清的白绒狐尾。   不仅如此,等苏念栀转头时,险些擦过谢妄清的耳垂,少年贴附在其身侧,鼻尖微动,似是在嗅着什么气息。   等等......   苏念栀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她养的小狗,在遇见美食时好像也是这个样态。   而谢妄清作为一只妖狐,好似也是犬科?   “你想吃了我?”   苏念栀惊呼出声,谢妄清果然停驻。   他像是发现了一件趣事儿,眉眼蕴笑,泠声朗润。   “你很聪明。”   极纯的灵力,自然得想个最好的食用方法。   苏念栀忽然就后悔自己立刻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只是不等她继续开口,谢妄清搭放在她脖颈处的长剑正缓缓向着她的肩头滑落。   长剑划过其肩,若有似无的点触让苏念栀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她气喘微微,只见谢妄清又用长剑抵着苏念栀的衣袍,在其衣襟处落定。   “嘶”声一起,长剑挑破粉衫,春光隐约欲显。   “不是,你要我的灵力,为何要   ......解我衣服?”   *   “嘘......”   苏念栀高扬的尾音将将一出,唇瓣骤然覆有一指,冰凉的指尖按在了她的双唇,令她无法发声。   而她整个人则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得动弹。   对比苏念栀的狼狈,反观谢妄清,唯有白衣沾带了些血渍,可俊逸的面容仍带轻笑。   他伏身靠在苏念栀跟前,长剑虽未有划破苏念栀的肌肤,可在她锁骨两侧不断游走也着实比一刀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你你你!我可是南川国的公主苏念栀!你要是吃了我,我父皇和母后定不会放过你,况且我母后还是巫女,是巫后!”   “公主?灵力看来是更纯了。”   谢妄清不怒反笑。   苏念栀却急得额前化开细小的汗珠。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锁骨处被人放了细小的粉虫,想要钻进其肌里之中。   苏念栀并不怕虫,况且还是只粉色的虫。   可拜托,这是蛊虫!谢妄清打算用蛊虫吸干苏念栀的灵力。   “你你你!你如今灵力不纯,你是半妖,而我这极纯的灵力,你定然是承受不住的!”   苏念栀拼尽全力吼出这一句,而奇怪的是,谢妄清倒的的确确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有效?   她转而继续扬头,清了清嗓子后,强压心神道:“想必你是想要靠我的力量增强你的妖力,可我的灵力极纯,你一半妖之身自然不能融合。”   并非是谢妄清不能融合,而是如今的谢妄清身上还有封印,这才不能凭心而行。   苏念栀以为是自己所言起了作用,可当她抬头看向谢妄清时,少年正对着她。   二人四目相对,她却从其眼中瞧见了轻蔑的笑意。   谢妄清微勾了勾嘴角,凝声而笑道:“你很了解我?”   他离苏念栀不过一指之距,扑落的热气正打在苏念栀的锁骨处,漫开痒意。   这话听起来怎么如此暧昧?   苏念栀瞳孔微怔,她明显地察觉到谢妄清眸中的笑意转而消逝,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水雾之色。   敛去了笑意的玉面,只觉寒凉。   是她大意了,谢妄清在书中出场时,无人知晓其半妖身份,而苏念栀一连剑也提不动的公主,怎会轻易看出?   “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半妖的事,还对半妖之身不能融合灵力了解地如此透彻。”   谢妄清的话音从始至终都夹带着轻笑,如三月春风般润朗清明。   她难道要告诉他这是系统给的剧情本?   谢妄清凝视着苏念栀,剑刃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她的发尾,绕着圈把玩。   “所以,你还打算挣扎一下,想个谎话来玩玩吗?”   “如果我说......是我占卜出来的,公子可信?”   “我不信。”   谢妄清笑而应声,离苏念栀仅有半指之距,给你三秒,再想一个,想不出来......   “三,二......”   谢妄清的目光已经全然落在了那粉色蠕虫覆搭的锁骨处,他薄唇微启,眸光中竟泛着妖异的红光。   就在他即将启唇咬向苏念栀的锁骨处时,结界骤然被人所破,传来一道女子的急呼之声。   “师弟!”   是女主扶翎在寻陆明怀!   *   正道的光来了!   苏念栀犹如溺水之人攀住了浮木,她转眸看向庙门,唯见青衣飘落,女子身姿轻盈,御剑而至,墨发单用木簪而定,却尽显仙灵容态。   在扶翎踏入庙门的一刹,苏念栀脖颈处的蛊虫也藏回了谢妄清处。   果不其然,女主扶翎对他便是不一样的存在。   扶翎少时曾救过还是妖狐之身的谢妄清,因而谢妄清一直感念扶翎,亦是在四处寻她,如今一见,自然不能露出他那狠厉的面貌来。   “师姐!”   方才还昏死的陆明怀不知何时已然清醒,竟翻然起身便朝着扶翎而去。   这矫健的身姿,难道他将才一直在装死?   “师弟你可有事?”   “还有苏姑娘呢?”   扶翎在确认陆明怀并无大碍后,便将目光落在了苏念栀身上。   扶翎虽不知缘何苏念栀对自己的敌意这般大,但苏念栀始终是在他们逍遥宗管辖的浮烟城出了事,自己怎会无责?   “苏姑娘可有......”   扶翎朝着苏念栀的方向走来,苏念栀所处之处陷入一片黑暗,将才扶翎并未瞧清这边的景象,此时当她走近才是陡然一惊。   被扯碎的粉衫,沾血的长剑,面色绯红的苏念栀......   以及一侧......   这捂着心口轻呼出气,汗珠湿透了鬓发的少年。   “抱歉,我只是想询问苏姑娘是否受伤,并非是有意......”   扶翎言语之时,自己的耳根竟然也攀染了红意,她哪里见过这些?   “并非是有意打扰二位!”   苏念栀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扶翎话中意。   她觑了一眼坐在她身侧的谢妄清,方才还扬言要杀了她的谢妄清,竟捂着心口,显出一幅病弱之态。   苏念栀:这女配给你来当吧。   “不是,翎姐姐,你误会了,我们......”   【宿主!请立刻促成女主为男主疗伤的任务,增进二人好感值,减少男二与女主相见的时间!】   苏念栀的话音被适时上线的系统给打断。   她语音一转又道:“我们只是在......”   苏念栀回头看了一眼面色潮红的谢妄清,少年也恰在此时抬眸看向他,眸中尽是无辜之色,仿佛将才杀尽了妖鬼,又想吞取她灵力的人并不是他。   “我们只是在疗伤。”   “陆公子伤得倒是挺重,扶翎姐姐还是先去为他疗伤吧,我们这儿一切无碍。”   “陆公子?”   扶翎却是捕捉到了苏念栀话音中的疏离,可不等扶翎多想,苏念栀两手轻轻推着扶翎向前而行。   “是啊,陆公子,陆公子为了救我,这才身陷险境,若非是靠想着扶翎姐姐你,怕是撑不到这个时候,扶翎姐姐还是先去照顾他吧。”   扶翎不解,苏念栀往日见了陆明怀皆是缠着不肯松手的,怎生此时还将人往外推?   等到苏念栀将扶翎推向了陆明怀,将将要转身之际,却被一道高大的身影给拦住。   谢妄清复归笑颜,他俯身靠在苏念栀耳畔,若从扶翎之位瞧去,颇像恋人絮语。   可只有苏念栀知晓谢妄清之言,如一把寒刀扎进了其心。   “苏姑娘,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对吗?” 第3章 味道   昏暗的一隅内,静谧无声,唯有少年的呼气之音在苏念栀的耳畔萦绕。   “苏姑娘,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吗?”   苏念栀回想起谢妄清之言,犹如寒冰化水,将其身浸裹。   一穿书便被大反派识破了异世之人的身份,未来的剧情还要怎样继续?   她踟蹰着仰首,正对上少年一双笑不见底的眸子。   似乎从一开始见他,他便一直是这幅笑若春风之貌,哪怕是身受妖鬼啃噬,仍是平静自若的模样。   “你......”   谢妄清注视着苏念栀,眉梢微动,像在期待着她的下文,听她那苍白无力的辩解。   苏念栀凝默片刻后才缓缓道:“你这衣衫还挺别致。”   女子默然半晌后所言,竟是在说他的衣裳?   “别转移话题了,苏姑娘。”   少年旋然倾身,高影将苏念栀笼罩在其下。   他贴靠于苏念栀耳边,朗然笑道:“说说吧,你打哪儿来?”   “我......”   苏念栀眉头紧锁,纤纤玉指扣着身后的圆柱,几近划出一道长痕。   谢妄清倒也不急,只扬笑而视。   风过无声,只见苏念栀缓然抬头,颤声言语。   “我打妖怪来的。”   却见少年歪头垂首,唇边漾笑,宽掌持剑,绕着苏念栀的尾发。   “看来苏姑娘惯来是会说谎话的?”   “哪有?我本就是南川国的公主,倒是公子你不由分说竟将我说成异乡人。”   苏念栀艰难地从喉间溢出一声笑,可眉眼间却藏着愁色。   谢妄清见状,慢条斯理地将剑收回,抵放在苏念栀的领口前。   少年之音泠润似风。   “将才你见我斩杀妖鬼,毫不怯懦,哪里像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公主?而那陆明怀当是你心悦之人,对着心悦之人,你又怎甘心将扶翎往他身前推?”   “还有......”   苏念栀一时被谢妄清堵得连气也难以提起,她不断向后靠缩,却被人以宽掌相拦。   温热的掌心贴在苏念栀的腰侧,她被其一惊,不自觉便向前一挺,竟离谢妄清又近了一些。   谢妄清像是很享受看着苏念栀慌乱的模样。   他轻启唇瓣,缓然一笑。   “还有,你身上的味道,不该是这个世界的。”   呃......   说了这么多,真正有用的不就是自己的嗅觉吗?   果然是只狡猾的狐狸。   苏念栀方想解释,谢妄清却继续开口,拦下其言。   “你若编不出理由便罢了,只要你别妨碍我便是,若你日后会妨碍我,我便立即要了你的命。”   谢妄清含笑而言,微扬的桃花眼中倒映着苏念栀泛红的小脸。   他唇角轻然一弯,分明是恋人絮语的姿势,可言语间却是淬冷之寒意。   “妨碍?怎样才算妨碍你?”   苏念栀得到了谢妄清的回言后,亦是稳下了心神,回以一笑。   若要说妨碍,那必定是谢妄清接近扶翎时,苏念栀自然不会让他去打扰陆明怀的任务进度。   不出苏念栀所料,谢妄清见苏念栀还算识趣,旋即接言道:“今日我夺取你灵力之事,不可告诉扶翎。”   “就这?”   苏念栀眸露惊色,就这件事,劳他这般以剑相逼?   她不可置信地抬眸将谢妄清上下扫视了一遍,少年面对她的打量并未露出异色,反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动作。   可就在苏念栀将将启唇之时,熟悉的青色长衣落入她的眼帘。   “苏姑娘,我给这位公子拿了些外敷的药来,这灵仙草是我妙隐宗特有的仙草,治疗妖鬼所咬有奇效,是故特地拿来给......”   扶翎再一次被眼前所见给惊。   女子柔弱无骨地斜靠在少年的怀中,而少年则微微俯身,以宽掌拦着其腰,再观二人的面色,皆是红晕未褪。   从扶翎此处一瞧,还可见少年宽大的衣袍一角搭落在女子的心口之前,正做交缠相绕之状。   扶翎倒吸一口凉气。   “原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她笑声凝言,可苏念栀却听了个清楚。   她这才注意到谢妄清和自己是以怎样的姿势在交谈。   “翎姐姐,不是,你误会了,我......我正是在帮这位公子疗伤。”   苏念栀话音将落,忙把谢妄清从自己身前推开。   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谢妄清既然心悦扶翎,应当也会显出慌色,然谢妄清只是面带浅笑,向着朝他走来的扶翎微然颔首。   扶翎带着一脸“我都懂”的面色缓缓走来,将灵仙草放在了苏念栀的手中后,转而又对上了谢妄清。   “不知这位公子贵姓?家住何处?”   “免贵姓谢,名妄清,家住衡天镇,因恶鬼袭击,村镇被毁,这才流落至此。”   “衡天镇?”   扶翎疑惑出声,目光正正落在谢妄清的身上,半晌后,只见她凝眸而笑。   “谢公子不必再掩饰了,你是半妖,是灵狐对吗?”   苏念栀站在二人中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只能在此听着二人的对话。   被识破了半妖之身的谢妄清面色淡然无波,只直视着扶翎道:“正是。”   “既然如此,谢公子不如拜入我妙隐宗?我宗门中亦有不少如你一半的师兄弟,倒也能增强修为,静气凝神。”   扶翎是怕这半妖会祸害人世,因此才想将其带入妙隐宗,引其向道。   只见谢妄清慵然昂首,故作沉思。   “这样啊......”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的动作,嘴角不禁一抽。   他心里指不定得有多雀跃呢。   “扶翎姑娘既然这样说了,那我也自然是愿意的。”   扶翎见谢妄清答应得这般爽快,亦是眉眼绽笑:“好,师弟的伤我还未有处理完,那我就......”   扶翎目光转而落在了苏念栀的身上。   她含有深意地扫了她一眼,随即沉声道:“我便不打扰二位了。”   “翎姐姐!”   苏念栀高呼无果,攥着灵仙草药瓶的手悬在空中。   她将才放言说是在给谢妄清上药,言语既出,况且手中还攥着药瓶,不给他上药似是有些说不过去?   然苏念栀才把瓷瓶的木塞取出,起先还挡在她身前的谢妄清竟陡然跌坐于地。   “你怎么了?”   苏念栀回想自己所作,并未碰到谢妄清,怎生还自己倒下了?   谢妄清靠坐在圆柱之前,白衣扑落在地,昏暗的烛光照影,为其玉面渡光。   苏念栀两眸微微一眯,只觉谢妄清的面色比将才更红了些。   她忙不迭将灵仙草的药粉倒出,手心的温热将冰凉的药粉一温,转而向着谢妄清右臂的伤处倒敷而上。   药粉才将触及其肤,本是垂首不语的少年竟哼然出声。   恍惚一听,倒像是低啜。   “我弄疼你了吗?”   苏念栀偏了偏头,想要窥见谢妄清的神色,可她只能瞧见其眼眸含笑,并无半点异常。   女子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了伤痕的外沿,从伤处蔓开了疼   意遍染至全身。   谢妄清倏然仰首而叹,薄唇轻扬,嗓音微微有些滞涩。   “不,很舒服。”   “啊?”   苏念栀手一抖,灵仙草落在一侧少了大半瓶。   苏念栀:不是,反派大哥,我给您上药,您别发出这种声音,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行吗?   苏念栀能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两道视线紧紧盯着自己,不用看也知晓是扶翎和陆明怀。   她稳了稳心神,委实不知这谢妄清为何在受伤后竟还能说出“舒服”二字。   她每抖落一次药粉,那嘤咛之声便愈响,惹得远在圆柱之后的扶翎和陆明怀不断顾首而瞧。   苏念栀着实忍不下去了,她将最后一点药粉敷在谢妄清的伤处后,正欲起身之际,腰间骤然多出的一道柔软使她周身一僵。   “啪嗒”一声,瓷瓶落地,庙内归于一片玄色,四下俱静。   可......   苏念栀眼前的少年呼吸声却愈发加重。   真是她方才下手不知分寸了些?   她的手分明都未有碰到谢妄清,又怎会将他弄疼?   “可是哪处将你弄疼了?”   秉持着如今少结怨,日后好相见的原则,苏念栀屈指轻轻戳了戳谢妄清的小臂,却被其一惊。   怎会这般烫?   像是触到了炭火般,苏念栀连忙将手收回。   只是......   当她的手抬到半空时,从谢妄清身后而出的另一条狐尾也绕住了其小指。   忘了他是九尾狐了。   “大哥,松松手。”   “不是,松松你的绒尾。”   苏念栀无奈长叹,她想要旋身从谢妄清的桎梏中逃出,但每一次挣扎都让狐尾裹得愈来愈紧。   【今日是朔月,谢妄清体内有春蚕蛊,是故才会缠住你。】   系统音从苏念栀的脑海中传来。   “春蚕蛊?”   怎么听名字不太妙啊。   朔月之日是......   苏念栀觑眼,从破庙一缝向外看去,果见黑云蒙月,久久不散,赤色流光从云隙中倾洒,正正落在了谢妄清的身前。   谢妄清微然靠在圆柱上,白袍衣领渐渐敞开,滑落的汗珠将纯白的衣衫浸润,再看其面色,已然是粉霞挂于两颊。   右眼角的红痣散着妖异明光,随意搭在两侧肩头的碎发随风轻然飘动,沾带着血渍的唇角抿着一弧。   苏念栀倏然领悟到系统所说的春蚕蛊究竟是什么了。   “嘶......”   她方才理清思绪,等到自己再次抬头之时,已然被狐尾缠送到了谢妄清面前。   苏念栀一昂首,前额便装上了少年的下颌,她吃痛出声,想要捂住前额,然而左手本就有伤,颤巍巍抬起时,一路顺着谢妄清的臂膀而起。   而谢妄清晦暗难明的眸中难得一见的划过了异色。   他眉头缓然一沉,薄唇微微一抿。   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偏生面前的人还不知事般胡乱地翻动着。   苏念栀最怕旁人碰她的腰,而今这狐尾一直绕在她身侧,且还不断向上攀往。   她衣衫薄,清晰地感知到白绒狐尾在她的后背扫|动。   苏念栀屏息凝神,抬眸看向谢妄清,堪堪与其化为赤色的双目相对。   【宿主可以在此时与反派男二云雨,让他断了跟在女主身后的心思,你的任务也会更轻松。】   “云雨?!”   苏念栀高声一呼,连着谢妄清也艰难抬头,一滴汗珠顺势滚落,从他的下颌滑至喉结处,最后浸于衣襟内里。   她方一抬眸,便与其染了赤色的双目而对,耳边是少年微哼之音。   “你让刚穿来不到三集的我和大反派行云雨之事?” 第4章 心悦之人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苏念栀心下暗自腓腹,她与谢妄清相识不到一刻钟,就要让她做......   做那种事?   这是不加钱能干的吗?   【那除了让你重生,再给你物质奖励?】   系统音再次传来,苏念栀闻声一顿。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   苏念栀尚未和系统争个高下,却忽觉身前转而覆有一层轻软。   原是那绒尾正在她心口处绕而画圈。   她猛然一怔,只见谢妄清面上的笑意虽仍在,可眉眼间却平生了妖异。   他紧盯着苏念栀,本该是温润清朗的桃花眼内反蒙有沉雾,似有暗流于其下翻动。   “谢妄清!”   苏念栀忙呼出声:“你......你冷静些!”   即便按着系统所言,先直接拿下谢妄清,阻断他与女主,可依照谢妄清的性子,又怎会放过她?   等翌日清醒时,便是她丧命之时。   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然当她想继续婉言相劝时,谢妄清的狐尾从她的右颊抚过,再滑过其肩头,最后点落在她的领口。   若有似无的相触,令苏念栀僵得似块儿冰。   她慌忙之中右手不自觉便反绕,捏住了缠住她手腕的狐尾。   只听谢妄清闷哼一声。   “苏姑娘,你们发生何事了?”   扶翎的声音自黑暗中破尘而出。   “师姐,苏姑娘定是与谢公子有要事相商。你我二人不必打扰。”   陆明怀拉住了扶翎,可苏念栀却是想出声。   正当她要启开唇瓣时,那狐尾又再一次将她朝谢妄清的身前拉近。   “翎......”   她的“姐姐”二字还未言语,整个人都贴在了谢妄清跟前,若是再启唇,只怕是要肌肤相触了。   谢妄清懒然抬眼,眸光点落在苏念栀的粉面上。   苏念栀察觉到谢妄清的视线后,倒是止住了挣扎。   而谢妄清也像是恢复了些理智,他长睫轻颤,转而将苏念栀一推,由着她背对着自己而坐。   苏念栀等最后一只狐尾松开了自己后,方想转身,却听见一道润朗之音。   “转过去。”   谢妄清的嗓音极为轻柔,总像是在人耳畔低语。   又如山涧清泉般朗明,只是此时的声线比方才要沉了许多。   “哦......”   苏念栀滞身转回,可心下却是泛起了疑惑。   那春蚕蛊可不好解,他是想要自己熬过去?   据系统之言,此前的朔月之日,谢妄清都是靠妖力熬过去的。   而今日谢妄清故意让邪鬼伤了自己,且还吸入了大量的山妖之力,尚未与其自身妖力相合,因此难以靠灵力对抗春蚕蛊。   如今又将苏念栀丢放在地,那能怎样?   难不成......   “呃......”   身后突然传来的哼咛令苏念栀后背发凉,脸却不断泛热。   自渎?   这就是自古流传的吗?   苏念栀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坐姿,两手捂着双目,五指分开一则小缝。   忽见月白色的明光环绕在谢妄清的身旁,而少年自己则垂首,右手拿着长剑,正在往自己的左心口刺去。   怎么和她想的自渎不太一样?   “苏姑娘的眼睛生得挺好看。”   “嗯,我也觉得。”   “嗯?”   苏念栀捂着双目的手一时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该继续蒙眼。   谢妄清早就发现她在偷看?   “像苏姑娘这样好看的眼睛,拿来把玩是最好不过了......”   “我不看你就是了!”   苏念栀愤声轻喝,转而端坐不再向后探看。   若她未有瞧错,谢妄清应是想要用剑刺向自己的心口,以此来缓解春蚕蛊带来的酥疼。   只是,为何在做这种事时,他还是能一直面带着浅笑。   “他很享受疼痛?”   似是被自己的想法一惊,苏念栀连扶翎是何时行至自己身前也不知。   “苏姑娘,谢公子这是......”   扶翎话及唇边,倏然凝顿。   “师弟!快!扶着谢公子。”   扶翎连声以唤陆明怀,起先装死装得够久的陆明怀早已恢复,他阔步而来,目光与苏念栀先行撞上。   陆明怀并不知晓苏念栀和谢妄清在此处发生了什么。   因此在被扶翎唤来时,他两目露出疑色,不解地朝苏念栀看去。   而苏念栀亦是两手一摊,哼声道:“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不让我看。”   “谢公子!”   扶翎陡然高呼,惹得苏念栀也忍不住回首而瞧。   那白衣少年步伐轻飘,左心处化开一朵血花之印,鲜血从其伤处不断流出,滴落在尘灰四散的石地,粘了一地的蛛网。   苏念栀和扶翎皆想上前相扶,却见谢妄清向前一倒。   倒在了......   陆明怀身前。   “快,我们得寻个客栈,为谢公子好生处理伤处。”   扶翎率先回神,与陆明怀相继而出,苏念栀亦快步跟上。   但她到现在也还未想清楚,谢妄清为何把长剑往心口刺?   明明划旁的地方也能让他清醒。   *   “什么?要我去给他送药?”   雷声轰隆,将女子的惊呼藏于浓墨夜色中。   被翠竹环绕的客栈静谧悠然,本只有细雨润物之声,却被这一声惊呼给打破。   “你想呀,你若是不去给他送药,那扶翎便会去,那你我二人的任务不是功亏一篑?”   陆明怀苦口婆心相劝,将手中的木托盘交给了苏念栀。   男子青衣肃然,面容却温朗静润。   “为何你不去送?”   苏念栀嗫嚅而言,她可不敢再继续和谢妄清独处一室了。   “唉......”   陆明怀喟然长叹,怀愁轻言:“扶翎为救我消耗了太多灵力,正在休息,此时我雪中送炭,岂不是好时机?”   “为了你我二人的任务,只能辛苦你跑一趟了。”   苏念栀闻言黛眉锁拧,心下思量了一番,倒也觉陆明怀所言不假。   扶翎带着众人到了浮烟城,又寻了家客栈,可她此番下山,本就是收到了陆明怀的灵鸟传信,告知他们在此遇险,她才会贸然前来。   浮烟城此处邪妖众多,扶翎来时便受了伤,后又替陆明怀疗伤,体力已然不支。   若在此时让陆明怀去照料扶翎,定是升温的好机会。   只是扶翎已答应让谢妄清入妙隐宗,那谢妄清便也算是她的小师弟,自然不可不管。   “那......”   “多谢!”   苏念栀话音未完,陆明怀一句“多谢”给了她一张好人卡。   陆明怀眸中绽开的笑意清晰可见。   见苏念栀拿好药碗后,陆明怀赶忙转身离去。   他长舒一口气,想到在扶着谢妄清来客栈的途中,谢妄清那具身体冷若寒冰,而那张玉面虽藏有笑意,可总让   他觉着心悸。   要他给谢妄清送药?   太可怕了。   交给他的好队友苏念栀来做应是比较合适。   “啊秋......”   “谁念叨我呢?”   苏念栀轻咳了两声,端着木托的手微然一颤,险些将药汁洒出去。   夜雨连丝,于檐角倾落,似珠帘翠幕围绕。   迷帘之中,款步而来的粉衫女子乌发落肩,玉簪轻别,藕粉的裙裳反衬其赛雪明肤。   她两颊染有淡粉之晕,眉间鸢尾落霞,目中却落了些疲色。   苏念栀打着哈欠绕过了拐角,刚想唤谢妄清的名字,怎料他门前先站了名身姿窈窕的女子。   “谢公子......奴家只是想服侍您用药罢了。”   “您就让奴家进去吧。”   女子身着绯色曳地长裙,繁复的衣裙上盘有藤蔓粉花,本是寒凉雨夜,可其却衣着单薄,甚至衣衫半垮,隐约能瞧见那白皙的两肩。   “这要是单单想给谢妄清喂药,我今天不姓苏。”   苏念栀猫着身子靠在拐角,细细将那女子瞧了个清楚。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此间客栈之主的女儿莺歌。   方才他们才入客栈,便是这位莺歌接待的,那时莺歌瞧谢妄清的眼神便不太对劲。   一见着谢妄清,连着说话的语调也软了下来,露出了小女儿的羞怯之色。   既然她想去给谢妄清送药,那......   “莺歌姑娘。”   “苏姑娘?”   莺歌转眸一瞧,灵动的双目里落下苏念栀的身影。   可当苏念栀抬步向她走来的一刹,莺歌面上的笑容却有一瞬的凝顿。   “莺歌姑娘是想给谢公子送药?”   “正是呢,只是谢公子不肯给奴家开门呢。”   莺歌很快便回神,笑而应声。   老天爷也在帮她苏念栀!   “姑娘有所不知,里头的这位谢公子是个面冷心热的,你这般唤他,他自然是羞赧而不敢给你开门。”   苏念栀笑着将手中的木托递给了莺歌:“莺歌姑娘也真是,说是来喂药,也不将戏做全。”   莺歌被苏念栀一言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是以两颊立时攀红。   “是......是莺歌想的不周全。”   女子怯然一笑,微风轻撩其发,散开异香。   苏念栀不由暗叹谢妄清你真是好福气。   “这样,我替你请谢公子开门何如?”   “他这人吧,就是容易害羞,如莺歌你这般样貌的女子,他见了,定是欢喜的。”   “只是你应当知晓,毕竟这谢公子也是个年少的,何曾见过你这样美的姑娘不是?自然不敢开门,怕唐突了你。”   “当真?”   美人偏首疑声发问,皓颈如酥雪。   “我还骗你不成?”   苏念栀菀然轻笑,眼见莺歌将木托拿稳后,又不知怎的,这心底又泛起了凝思。   谢妄清的性子难以琢磨,况且在书中的设定是其本就心悦扶翎。   若是一味地让莺歌缠着他,给莺歌制造机会,却让人姑娘蒙在鼓里,岂不是害了人家?   苏念栀两眉微拧,双唇轻闭。   “苏姑娘?”   “苏姑娘?”   莺歌连声而唤,苏念栀才堪堪回神。   半晌后,才听她沉然开口,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般:“莺歌,我所言许是会让你觉着不舒心,但,我绝无害你之意。”   “这位谢公子虽看似清风朗月,不晓男女之事,但......”   “难道   他已经......”   看莺歌吃惊的面色便知她是想岔了。   苏念栀忙挥手阻其言。   “并非是姑娘所想那样,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为这位公子送药。”   毕竟苏念栀就是送药的,这任务还是得做。   “但姑娘你得知道,谢公子他其实已有意中人,他心悦......”   莺歌猝然凝神道:“心悦谁?”   “心悦......”   “你......”   “砰”声骤起,苏念栀和莺歌骤然一怔,方才的那声“你”并非是苏念栀而言,而是一道男子之声。   只见将将还紧闭的房门被人启开,而只着中衣的少年端立于其中,墨发用发带松然而束,零落的几绺发丝被夜风轻掀,雪松之气在此间蔓延。   含情双目盛有明光,他转头看向一脸惊诧的苏念栀,良久后,才见他勾唇而笑。   “你......”   “就这么懂我?”   苏念栀僵着头,微微颔首:“一点点......”   谢妄清哼笑一声,玉指微弓,叩在了苏念栀的肩头,他缓缓俯身,嗓音微哑。   “那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第5章 狐尾   “做......做什么?”   苏念栀两眸微转,想要避开谢妄清的视线,双唇轻然翕动,呢喃出声。   可谢妄清扣搭在苏念栀肩头的力量却半点也未有消减。   他掌心托着苏念栀的后颈,迫使其与自己对视。   “苏姑娘不是很懂我吗?”   “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   少年亮眸之中泛有清水涟漪,倒盛着女子含有娇媚韵态的小脸。   苏念栀羽睫轻然颤动,目光却落在了谢妄清身后满脸惊色的莺歌身上。   “你们......”   莺歌恍若是瞧见了何等不可思议之事般,连忙摇头。   苏念栀心底一惊,莺歌必定是想了些不该想的,她得赶紧将谢妄清从自己身前推开。   然当她反手想要攥住谢妄清的手腕时,却发觉自己早已被人以灵术定住,便是连动动小指亦是艰难。   “谢妄清,你究竟要做什么?”   苏念栀叹然而问,对上谢妄清含笑的眸子,心底却涌上寒凉。   “猜一猜。”   只见少年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苏念栀的发尾,眸光则在苏念栀的衣襟处流旋打转。   在书中,谢妄清的出身无人知晓,只知其是一只半妖白狐,不知情爱,亦不晓人间之事。   即便他对女主扶翎动心,也是在后期,据书中剧情而言,前期低啜谢妄清仍是不知何为“情爱”,只是出于本心想要靠近扶翎。   因此,在谢妄清说出此般暧昧不明的话,还离苏念栀仅有一指之距时,苏念栀心中不掀半点波澜。   “你......”   “想吃了我?”   女子的尾音既毕,归于细雨飞声之中的一刹,本还靠在她身前的少年左眉轻轻一挑,俯身于她耳畔缓缓呼气。   温热的气息在苏念栀的耳畔流转,且还在不经意间抚过了一道轻软,等她思绪回神时,却听耳边传来温朗之声。   “苏姑娘。”   “猜错了。”   就在谢妄清那带着笑意的话音融于雨声的一瞬,绿光浮现,白袍掠影,少年反手转身,扣住了莺歌纤细的脖颈。   女子纤细白嫩的脖颈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扣锁。   而随着少年手间的力道不断加重,莺歌也被其渐渐举于半空之中,妍丽的粉面渐露青紫。   “莺歌姑娘!”   苏念栀旋然呼声,谢妄清不想要她的灵力,又为何要杀莺歌?   是为了夺取人类的气血吗?   可莺歌一女子,又怎值得他这样动手?   苏念栀转而看向谢妄清,正掌握着他人生命的少年,面若春月,唇角浅弯,察觉到了苏念栀的注视后,甚至朝她歪头一笑。   疯子......   “苏姑娘,看来你并不懂我呐......”   谢妄清的话音中藏着嗤笑,却又带着些孩童才有的稚气。   “莺歌!”   苏念栀不敢贸然出手,谢妄清没要她的命就不错了,她怎敢以凡人之躯与谢妄清相抵。   “啊......”   可莺歌的惨呼愈发高扬,又在最后一次高呼之后化为了轻微的呼呐,几近断气之态。   而始作俑者谢妄清却像是在逗弄一只狸奴一般,并不直接要了她的命,像是在欣赏着莺歌痛苦挣扎的态色。   “我要杀了你!”   “愚蠢的半妖!”   就在莺歌无力歪头时,却听粗犷之声从她身体内里发出。   苏念栀浑身一僵,难道说这不是莺歌?   她蓦然抬头,起先还与她浅笑细谈的女子,艳丽的面容已归于青紫,   乌发竟成了翠色的叶条,纤细的四肢都化为了青色的藤蔓,藤蔓挂有荆棘,正向着苏念栀和谢妄清二人探伸过来。   是山妖!   和破庙内的山妖生得别无二致!   谢妄清早就知道这莺歌是妖,所以才会不让她进屋?   那又为何要在最后将门打开?   苏念栀来不及多想,唯见青影腾然而来,藤蔓直索索朝她攀伸。   “到底是辜负了我的一片真心!”   苏念栀低声而啐,连忙转身靠在了谢妄清身后。   苏念栀并不知晓书中的所有剧情,只靠偶尔上线的系统透露相关讯息。   因此,虽然两方都是妖,一个是在破庙便险些要将她拆吃入腹的谢妄清,一个是面前的山妖,但在此刻,她还是宁愿相信谢妄清。   毕竟谢妄清属于主角团一员,存活的几率更大。   谁知在苏念栀转身之际,那藤蔓却先一步伸到了苏念栀的脚下,凌步轻缓,却被藤蔓而攥住。   苏念栀直直朝着身前的谢妄清倒去,两手紧扣住其白袍一角,而谢妄清亦是在此时怔然转身。   “救......”   苏念栀并未感到被藤蔓扯绊的疼意。   只因她扑倒了谢妄清,整个人都瘫坐在少年的腰前,相附之时,微有暖热浸润,不仅如此,她的两手仍扣在谢妄清的衣袖两侧。   于是便呈现了她扑倒了书中大反派,且还将大反派双手禁锢的景象。   “我并非有意。”   苏念栀对上谢妄清的一双漆瞳后,忙启唇解释。   然谢妄清似乎并未将此事放于心上,他眸光流转,将苏念栀上下扫视一番。   “怎么感觉他的眼睛能将人内里看个清楚?”   苏念栀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一惊,不知为何,她总觉着谢妄清那一双眸子打量她时,能将衣襟围裹下的她看得一清二楚。   哪怕分明是她撞倒了谢妄清。   “半妖!我要杀了你,为我夫君报仇!”   正当苏念栀和谢妄清四目相对之时,一侧的莺歌已然将藤蔓伸到了二人身后。   “噗呲”一声,带有纤刺的藤蔓嵌入了二人体内,环着两人而起,将苏念栀和谢妄清一起拖拽到了自己的身前。   夫君?   难道她是破庙内的山妖之妻?   “嘶......”   苏念栀将将才理清的思绪却被突如其来的藤蔓入骨给打断。   藤蔓带刺,一点一点地朝着苏念栀的肌里深入,而从藤蔓最顶端爬出的嗜血虫则顺着荆棘划开的小缝,钻入了苏念栀的体内。   她倏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催着谢妄清赶紧将这莺歌给解决,反倒是想要阻止。   再看如今的谢妄清,亦是如苏念栀一般被藤蔓围裹,不染纤尘的白袍嵌入翠绿,不多时,那份翠绿又浸染了嫣红之色。   不同于苏念栀的是,苏念栀这厢疼得眉头紧锁,而谢妄清却面色如常,瞧不见承忍疼苦的愁色,反是笑意更甚。   谢妄清是半妖,苏念栀可不是,她自然等不得,她想要开口唤扶翎和陆明怀。   然而那莺歌似是猜出了其所想。   “别费劲了,留点力气,待会子死的时候还能舒服些。”   “这座客栈本就是我以幻术而化,至于那两个修仙的,早就被迷香迷晕在内室了,哪还有机会来救你们。”   莺歌之嘴乃是花瓣之形,以叶为两目,粗狂的话声中夹带着恨意。   “就是你这半妖,杀了我的夫君,今日我必定要了你的命,为我的夫君报仇!”   “凭你?”   久久未有言语的少年,终是在此刻启唇,双眸   之中潜藏的蔑笑不言而喻。   “以你夫君的道行尚且不能要我的命,难道你觉得你可以?”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高。   苏念栀听着谢妄清之言,不自觉便点了点头。   “等等!”   她此时才反应过来,莺歌是来寻谢妄清报仇的,为何要抓她?   “莺歌姑娘,你的夫君是谢妄清杀的,咱们冤有头,债有主......”   “闭嘴!”   “好嘞!”   苏念栀噤声不言,却见莺歌那花瓣唇裂开一道小缝。   “我自然是杀不了你,倘若我取掉你腕间的白缎呢?”   莺歌尾音上扬,夹带嗤笑泠音。   白缎?   苏念栀顺着莺歌而言,朝谢妄清的腕间看去,果见一白缎缚在其腕间,隐有月白冷光。   谢妄清体内的半妖之力并未全然解开,而是有一封印,这才使得他在前期的剧情中,并未显化出妖鬼之王的邪力。   谢妄清吸取妖物的灵力,考的是体内灵妖之力来转化,如今谢妄清吞噬了山妖的灵魄,一旦取下那白缎,邪力与其灵力交互,则会引起反噬。   在莺歌的笑声落定后,谢妄清的面色果然有所变化。   他眉尾轻挑,目光自下而上,最后定在莺歌身前。   “是吗?那你可以试试。”   少年泠声而笑,毫不在乎生死一般,由着莺歌将他的白缎撕扯而下。   白缎被取下的一瞬,忽见清影流散,苏念栀只觉身后骤起寒气。   “狐尾?”   她嗫嚅出声,只见九条白绒狐尾腾然而显,谢妄清此前从未将九条狐尾直接显露,看来那白缎果真是封印其妖力的。   “谢妄清,这白缎取下来后,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莺歌哼然笑到,然苏念栀却明显察觉到束缚着她和谢妄清的藤蔓在渐渐松动。   “怎么回事?”   莺歌眸中的笑意尽数敛去,而探伸出去的藤蔓都在顷刻之间化为尘灰。   “咚”声立起,谢妄清和苏念栀同时落地。   莺歌将持有白缎的藤蔓收回,目光却落在了苏念栀的身上。   她恶狠狠地盯着苏念栀小臂上的伤口,那正是她的藤蔓刺扎的地方。   “原来是你伤了我的藤蔓。”   “不是,我一动也没动,并非是我害了你的藤蔓。”   苏念栀想要解释,奈何莺歌昂首冷笑连连,卷携着寒霜之气腾飞而下。   “没事,反正你和谢妄清也活不久了。”   她话音既落,唯见风雨化旋,客栈长梯竟呈一玄洞,黑黝黝的洞口不见明光,而莺歌则跳身入了玄洞。   恰逢其时,狂风席卷而来,将苏念栀卷落至断裂的木梯一侧,她一手扣着长木,而另一手则疾速攥住了一条白绒狐尾。   谢妄清并未受妖风的席卷,反倒是端立而视,看着苏念栀在玄洞沿边挣扎。   “救......救救我。”   苏念栀想要使力爬出玄洞,可那玄洞却不断将她向内里拖去。   谢妄清凭栏而望,看着苏念栀慌张的面色,竟轻笑出声。   “我从未救过人。”   “你现在救了,就算救过人了。”   “是吗?”谢妄清被苏念栀攥住的一只狐尾微然一动,尾端扫过了苏念栀的纤脖,像是在挑衅一般。   “可我不会救人。”   少年凌然轻笑,话音极度无辜。   苏念栀一时无语凝噎,真是个好理由。   她顿神而思,明显谢妄清不打算救她,可那白缎还在莺歌的手中,谢妄清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那白缎你也不要了吗?”   “白缎?”   谢妄清眉眼微弯,笑音润朗。   “白缎有封印,你以为她为什么这么轻易便解开了?”   “莺歌会死?”   苏念栀这才反应过来,以谢妄清的性子,莺歌怎会如此轻易致他于死地,除非是他用计。   谢妄清闻言偏头轻笑:“苏姑娘难得一次猜对了我的心思呢。”   ......   苏念栀两眉微锁,并未理会谢妄清的嗤笑,照这意思,谢妄清是不想救她。   而其下的风穴却在不断加大,一股强烈的妖力缚住了苏念栀的双腿,将她骤然向下一拽。   “噌”的一声,最后一根木栏断裂,女子一双柔荑隐匿于玄风之中。   而在那粉衫消失的一瞬,却见一条白绒狐尾被人以双手紧紧攥住。   谢妄清端立的身形一顿。   玄风中传来女子的一声轻喝。   “谢妄清,你给我一起下来!” 第6章 杀|我   “嘶......”   苏念栀是被滴落在自己额前的一抹冰凉给惊醒的。   她抬手抚上前额,玉指点在眉心的鸢尾正中,将那一抹冰凉抿去,竟发觉这滴落在她额前的并非是水,而是......血。   “这是妖怪窝?”   苏念栀心底涌上寒意,她四下环视一番后,借着从罅隙透出的微光才将这地洞瞧了个清楚。   地洞四周以藤蔓为壁,交错缠绕的藤蔓之上挂着淡色长皮,而从那淡色长皮与藤蔓相贴之处,可见鲜血汨流。   “这是......”   人皮?   苏念栀被眼前之景所惊,这玄洞之内,四周皆是带有荆棘的藤蔓,而那藤蔓之上挂着的便是女子的外皮。   饶是不俱妖鬼的苏念栀后背也泛有刺人的凉意。   她抬目而望,却只瞧见一则小小的豁口,正是将才将她卷入的漩涡。   豁口高高悬挂,可苏念栀却觉奇怪,为何自己从这般高的地势摔落,竟察觉不到半丝疼意?反而觉着身居之地异常轻软。   “这触感好熟悉啊......”   苏念栀一双小手在两侧不断翻索着,温软的触感让她禁不住又多摸了一把。   “这是......”   她隐约记得,在掉下玄洞时,好像将那谁一起拉下来了?   谢妄清?   “谢!”   苏念栀翻飞的记忆逐渐落定,而放在那层温软上的双手却是再也无力翻动。   她僵着头,想要抬眼,只听身后骤然传来少年幽沉的语调。   “坐|够了吗?”   ?   反派你为何总是危险发言?   意识到谢妄清此时对她的怨气应是不小,苏念栀不敢多等,赶忙双手撑身而起。   “够了够了,我这就起身!”   谢妄清看着苏念栀手忙脚乱的模样,只觉奇怪,他不过是见苏念栀愣在那儿半晌没动静,压着他的狐尾有些泛酸,怎生就引起她这般大的反应?   她很怕他?   谢妄清羽睫轻然一颤,桃花眼溢水流光。   既然怕他,又缘何要将他一同拖入这玄洞之中。   苏念栀自然是未有注意到谢妄清的打量,她只顾着撑手起身,然除了谢妄清的狐尾是唯一的洁净之处外,这四周都堆着残骸,她怎敢下手?   “唉......”   苏念栀认命般地叹声,闭眼将手撑放在了谢妄清狐尾的两侧,甫一触地,她便觉沾了一手的碎血残渣。   她强忍着不适,缓然起身,适时,那被苏念栀坐|压的狐尾立时旋转而受,竟正正打在了苏念栀的手腕,苏念栀却以为是残肢复起,浑身一惊,便腾然起身。   腾然起身的一刹,只听“咔嚓”一声,踩碎了一地枯骨。   苏念栀无处落脚,被脚下的碎骨一硌,倾身向前,朝着正然起身的谢妄清扑去。   如果我有罪请以律法惩治我,而非让我梅开二度。   还是最没技术含量的平地摔。   苏念栀本已预料到谢妄清会躲开,已做好摔地的准备时,却扑进了一则清松环绕的怀抱中。   她两手扣在那人的劲腰处,玉指嵌放在其白色腰封之内,恰可感知到那滚烫的温度。   苏念栀想要将手收回,却如何也使不出力来。   谢妄清并未躲闪,而是仍由苏念栀倒在了自己怀中,是怕苏念栀再次倒地,将自己白净的狐尾又翻弄得沾染上碎血。   况且,于他而言,倒在怀中似乎并无什么特殊的含义。   但看着苏念栀变幻的表情,倒是有趣。   更何况,方才苏念栀所碰之处   ,正是他心口的伤处,骤然被她一撞,竟觉一股酥麻泛延。   嗯,还想再被撞。   但让他觉着奇怪的是,他似乎能听见苏念栀靠在自己怀中,在她身上的某个地方,有“咚咚”之声响起,愈发地清晰。   “你在敲鼓吗?”   四周俱静,等到苏念栀心神暂稳后便得到头顶传来的此声。   “啊?”   苏念栀茫然抬眼,只见谢妄清慵然屈指,指尖朝着她的左心口伸来。   “你做什么?”   苏念栀双手环抱,忙向后一跳,顾不得脚下的残肢碎体。   “那儿的‘咚咚’声越来越清晰,你在里边儿敲鼓?”   谢妄清不解地看着苏念栀微挺的左心口,可苏念栀却双手将其捂得严严实实。   “那......那是我害怕!”   苏念栀支支吾吾地应声,自己也不知为何心竟跳得这般快,而谢了痕半妖的设定,自小长于山林,鲜少与人接触,自然不知心速加快是何意,只是单纯对这些声音格外敏感。   “原来是这样啊......”   谢妄清恍然大悟般笑而应声,见他并未追究自己为何要将他拉入玄洞之后,苏念栀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其身后。   “那妖怪夺了你的白缎,来都来了,你就不去找回来?”   苏念栀很清楚他们若是一直在此耗着,是出不去的,她是凡人之躯,自然挺不了多久,可谢妄清不一样,他不吃不喝也能等到主角团的到来。   因此只有让谢妄清解决了那莺歌,她才有逃生之机。   “找回来?”   谢妄清垂眉凝思,泠笑道:“苏姑娘何必以我为借口呢?你的算盘,我岂会不知?”   苏念栀:?   你连心跳都不知道,你还知晓怎么谋算人心?   但苏念栀沉心一想,谢妄清能猜到她异世之人身份,便必定并非是全然不知世间事的,而他不知心跳为何物,应当是从未有人告知过他。   “那白缎等莺歌死了自然会回来。”   “不过......”   “既然来了,不如便好好玩一玩。”   “玩儿?”   苏念栀的思绪被谢妄清的话音打断,她站在其身后,忽见邪鬼黑影鸦然而过,将她和谢妄清围裹于其中。   苏念栀攥着谢妄清衣袍的手不自觉便收紧了几分,这儿唯一有战斗力的便是谢妄清,若是她和谢妄清因这邪鬼而散,恐是只能坐以待毙。   思及此,苏念栀心一横,又朝着谢妄清贴近了几分,双手环抱其腰。   反正他喜欢沙|戮,享受被这些邪鬼啃噬。   苏念栀整个人缩在谢妄清的身后,眼见谢妄清以剑斩妖鬼,玉面渐露笑意后,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谢妄清在沉浸于沙|戮时,是不会在意旁的任何事物的。   而由于苏念栀正陷入沉思,并未察觉身后朝她飞来的邪鬼,等她回神时,邪鬼獠牙已然触到其面颊。   苏念栀转身而立,背对着谢妄清,正对着邪鬼,乘着谢妄清弯腰之时,她亦仰面而倒,朝她冲来的邪鬼则尽数被谢妄清的长剑所斩。   待谢妄清将最后一只邪鬼斩杀后,白袍早已被污浊的血液浸染。   他慢条斯理地收剑直身,只觉身后覆着一道重量。   谢妄清嗤笑一声:“你贴我这么近干嘛?”   当然是因为怕死......   苏念栀不敢言说心中语,但想了想谢妄清的脑回路后,沉声接言:“这个比较好玩?”   连她自己应答时,话音都带着些疑色。   只听谢妄清再次启唇,声线温润,如月似风。   “是吗?”   “我还是觉着沙妖鬼比较有趣,苏姑娘也想试试?”   “不......”   苏念栀的那句“不必了”还未有言说清楚,眼前骤然蒙上一层藤蔓翠叶,阻挡了她的视线。   随着藤蔓翠叶而来的还有女子的蔑笑。   “怎么?想来杀我?”   是莺歌。   苏念栀抬手将藤蔓翠叶从自己的眼前拨开,可翠叶却紧紧贴附于前。   她慌乱之中,右手不经意间擦过了藤蔓上的小刺,刺破的鲜血滴落在翠叶之间后,竟间那翠叶化为粉末而散。   “怎会?”   苏念栀被莺歌的疑声唤醒,可很快,莺歌便将话锋转到了苏念栀身侧的谢妄清身上。   “谢妄清,你以为我不知晓你想的是什么吗?”   “想要等白缎上的封印反噬我的妖力,最后看我枯竭而死,再夺回你的白缎吗?”   莺歌本是纤弱窈窕的身姿都化为了松散的皮囊,由着四边的藤蔓撑起。   苏念栀想到那四壁上的人皮,猜知这莺歌应是以他人皮做外囊行于世间。   只见莺歌的花瓣枯唇裂笑至耳根,掉落出玄色的长蛇。   “我在浮烟城盘踞了上千年,岂会不知你所想?”   “可你是否有想过,我能以白缎控制你呢?”   莺歌那翠叶双目陡然一弯,散出墨绿隐光。   她的夫君为了给她找貌美的皮囊,却被这谢妄清所杀,此仇怎能不报?   莺歌仰天朗笑一声,绵延的藤蔓上绕着泛有月白浅光的白缎。   只见莺歌驱使黑蛇爬至白缎之上,在黑蛇触到白缎的瞬间。   “当啷”声骤起,长剑落地,溅起飞血残碎。   白袍少年无力跪地,清隽的面容上显露愁态。   明柔的双目里腾翻起朱色微光。   “谢妄清!”   苏念栀见谢妄清捂着心口倒下,便知莺歌怕是抓到了其要害。   她想上前扶起谢妄清,却被邪鬼所拦,而不得动弹。   “怎么?”   “你很担心他?”   莺歌的话音中夹藏着淬冷之气。   苏念栀却被其言一怔。   “啊?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他倒下后,我会......”   “呵,你二人郎情妾意,却要拆散我和夫君。”   “谢妄清!我必不会让你们好过!”   苏念栀本想去搀扶谢妄清的手一时间悬于半空。   “可以把‘们’字给去掉吗?”   苏念栀心下暗语,可抬眸时,见着面露痛苦之色的谢妄清时,心微然一颤。   谢妄清左膝跪于一骷髅之上,枯骨啃噬着其前膝,将他禁锢的长藤滋延出无数的玄色蠕虫,往其衣袍前钻动。   他额前划开的血珠混着汗水滴落在地,唇角的鲜血已然凝固,点为红痣。   他......   好像真的很难受。   苏念栀目光微动。   “既然你杀了我夫君,那我便要你杀了你最心爱的人!”   莺歌适时出言,冷笑不断。   她以藤蔓操纵着白缎,谢妄清则会因此神志不清而受他控制。   “杀了这个女人!”   “啊?”   “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我并非是他心爱之人......”   苏念栀挥手而摆,可在莺歌看来只是无力的挣扎。   好在谢妄清即便这般难受了,也未有当真拿剑刺向他。   大反派也不算坏到底。   苏念栀作如是想。   “杀了她!”   莺歌继续嘶吼着。   苏念栀则昂首轻笑:“他怎会杀我?莺歌姑娘还是另寻他法吧。”   在苏念栀言语之时,谢妄清终于撑剑而起。   他缓步走向苏念栀,低声应答。   “好......”   “我杀了她。”   “这倒是了,我还为他上|过药。”   “这般情谊,怎能说断就......”   苏念栀的尾音“断”字还未说出,猛然清醒过来。   她美眸圆睁,怔然看向提剑向他走来的谢妄清。   等等,他说好?   “你要杀|我?” 第7章 狐尾相绕   “我会杀了她。”   谢妄清一双漆瞳因妖化而转为朱色,右侧眼尾的红痣亦是泛着霞色。   他双唇抿出一笑,零落的发丝因寒风飘动,辅以白衣为衬,缓步而来,倒似凌然的天上仙一般。   “你你你!冷静!”   苏念栀抬手挡在自己的身前,转身而躲,想要避开谢妄清。   可谢妄清却一步一步直直向着她而行。   “谢妄清,我与你无冤无仇,何苦这般?”   “莺歌姑娘,我和他当真不相好,您放过我可好?”   苏念栀平生最怕疼,谢妄清那把剑若是刺入她这小身板......   想也不敢想。   她一孤儿,长大后成了社畜,猝死后穿来了书中做任务,怎生又遇上被人刀的时刻?   老天爷当真不让她好过。   苏念栀感受到那混杂着血腥气的松香离自己愈来愈近,直至将她整个人都圈围在其中后,竟觉脸颊两侧瞬时滚落了温热。   她很不争气地哭了。   系统告诉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如若在任务未有完成之际便出事,则会被系统强制销毁。   幼年孤苦,长大社畜,死后还得再死一次?   苦情剧女主的命都比她长。   “好,就是这样......”   莺歌控制谢妄清的声音犹在耳侧,引惑着谢妄清渐渐举剑。   “刺向她的左心口!”   莺歌自喉间发出一道怒喝,而苏念栀亦在那一刹阖目。   “呲”声而起。   嫣红之色扑落在翠叶之上,染有鲜血,血渍零零,落于尘灰之中,凝成血块儿。   伴着四散的血珠,明尘亦蒙上了朱砂沉影。   “谢妄清!”   “你竟敢杀我?”   “杀的就是你。”   “莺歌。”   *   苏念栀并未察觉到那长剑钻心之感,唯有鼻尖洇开的腥气让她知晓有人受伤。   她愣然抬首,方才一直被莺歌控制而垂首敛眸的谢妄清,竟在此时,双目复归清明净澈。   而在谢妄清身后,则是面目可憎的莺歌。   花瓣碎裂,散为人之外皮,夹着血肉在空中飞舞。   伴着莺歌痛苦的嘶吼声,洞穴四壁的藤蔓亦在此时攒动。   “怎么?”   “你吓哭了?”   苏念栀被一道脆泠笑言给拉回了思绪。   她蜷坐于地面,四周的枯骨想要啃噬其肌肤,却遭来人以剑挑开。   女子水眸滑落一滴清泪,模糊了视线。   等水雾从眼前消散后,她才看清面前人的样态。   谢妄清屈膝俯身,靠立在苏念栀跟前,长剑顶端挑着枯骨。   他眸蕴浅笑,像是在欣赏苏念栀因恐惧而显露的慌态。   “你为何要哭?”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谢妄清委实不解,那白缎虽然在莺歌的手中,的确可以伤他,可要想控制他的神思却并非是件易事。   他之所以会装作被控制的样子,也是想瞧瞧苏念栀的神情。   谁知她竟吓得落了清泪。   谢妄清当然不知苏念栀并非是因惧怕而落泪,反之,对于邪鬼,她算不上怕,只是自叹委屈,不甘命丧于此。   况且!   她好歹也为他上过药,转身便说要她的命!   这合理吗?   直到此时,苏念栀才知道谢妄清竟是将这场生死之战当作了戏谈,沉溺于这种生死一刻而带来的快|感。   谢妄清唇边笑意不减,哪怕身后的莺歌断裂的藤   蔓又再次复原后,他也未有显出担忧之色。   “你居然体会不到其中之乐趣。”   “当真是可惜呐......”   能把生死当游戏的恐也只有谢妄清这类大反派了。   “我哭是因为你那长剑溅起的尘灰迷了眼。”   “至于你所说的乐趣。”   苏念栀颤着双腿,扶着挂有血皮的洞|壁艰难起身。   她正对上谢妄清略带轻笑的桃花眼后,正正而道:“我尊重你的个人兴趣。”   谢妄清闻声,眉眼间的笑意渐渐晕延开来。   他凝望着苏念栀,女子眉间的鸢尾花点落了鲜血的印记,翩红欲燃。   片刻后,他抿唇一笑。   “苏姑娘比我想的要更有趣。”   呃......   “我当你是在夸我好了。”   苏念栀嗓音微滞,她话音既落,莺歌的藤蔓再次复生,瞬时便将谢妄清缠绕而起。   “你以为斩杀了我的藤蔓就赢了吗?”   莺歌泠笑轻语,纤长的藤蔓内钻出玄蟒无数,纷纷朝着谢妄清的方向而去。   谢妄清便是想要抵抗也无果,只因那白缎尚在莺歌手中。   即便莺歌不能控制他的心神,却也能令他无法施展妖力。   而莺歌放出的玄蟒,眸含朱色,猝然骤起,蛇口一张,毒牙便刺破了那人的白袍长衣。   迷蒙的血雾与尘灰交相融绕。   “谢妄清!”   苏念栀惊呼出声,想要唤醒谢妄清的神绪。   可谢妄清却仍由那玄蟒在自己的臂膀上啃咬。   谢妄清是狐,那可是蟒蛇,再等下去,只怕他会被其吞吃入腹!   “哟,倒是忘了你了。”   莺歌因苏念栀的一声高呼,目光又转而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既然这般担心他,便随他一道去了如何?”   “那你怎不随你夫君而去?”   苏念栀回以莺歌冷笑。   莺歌似是被她华话语所惊,两叶之目略有怔松之迹象。   苏念栀察觉到莺歌的异常后,旋然转身,拿起谢妄清掉落在地上的长剑,以剑刺破自己的小指。   指尖血流于剑刃之上,缓然化开朦胧血影。   待那鲜血将长剑浸润其中后,苏念栀朝谢妄清高呼。   “谢妄清,用你的狐尾缠|住我,将我往高处送!”   此时的谢妄清被那白缎折磨得难以应声,只依照苏念栀之言,极不情愿地显露了自己的长尾。   长尾顺着苏念栀的脚踝而起,不断向上攀绕。   苏念栀忍住蔓延至全身的酥痒,等狐尾将她整个人都牢牢锁住后,立时将她向上而提旋。   莺歌半悬于空中,此时见着陡然而来的苏念栀,不免嗤笑道:“谢妄清都杀不了我,你还想杀我?”   苏念栀倒也不惧莺歌,纵使莺歌的脖颈后还环绕着一只玄蟒,她也只面露笑颜。   “莺歌姑娘,话可别说太早了。”   “哦?”   莺歌饶有兴致地动了动其藤蔓,粘腻的藤蔓缠有血丝,从苏念栀脖颈前划过。   “那你就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女子垂眸而笑,语音轻软,在其眉心中的鸢尾花本是淡粉之色,却在此时散着妖异的绯色。   苏念栀不动声色地举起沾血的长剑,在莺歌朗声而笑的刹那间,长剑刺入其左心口。   “莺歌,你不应该轻敌的。”   女子沉声而言,长剑没入莺歌的心口,本该复原的藤蔓却因长剑上沾带的鲜血,而在碰到鲜血时归于灰烬。   “你!”   莺歌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念栀,她想要发声,却只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被烈火焚烧。   “你怕我的血,对吗?”   苏念栀早就注意到了莺歌的藤蔓,在其藤蔓碰到她的鲜血时,便会像被烈火灼烧般,最后化为尘土。   而莺歌是山妖,其心脏亦是藤蔓所造。   只要将带血的长剑没入其心口,莺歌便会化灭。   只是莺歌悬于空中,苏念栀只能借助谢妄清的力量才能上去。   “不......”   “我的脸,我的皮......”   莺歌声嘶力竭地干吼着却无济于事。   那把带血的长剑在划破莺歌心口的一刹,便注定了她的结局。   “不——”   女子最后一道吼声消散之际,“当铃”声起。   长剑落地,溅灰扬尘。   而四周由藤蔓造就的玄壁亦是慢慢松开,终见彩彻区明。   “呼......”   苏念栀在落地之后,怅然舒气,此时她才知此般世界是妖魔横生,危机四伏,稍有不慎,那化为尘灰的指不定是谁。   “谢妄清,你可有......”   苏念栀本想对谢妄清表示友好的关怀,怎料转眸之时,只见本该喘|声呼气的谢妄清已然端身而立,手中正拿着沾带了苏念栀和莺歌之血的长剑。   “你没有受伤?”   苏念栀这时才注意到谢妄清臂膀被咬出的伤口全部愈合。   她忘了,谢妄清本就是以此来融合其他邪鬼妖魔之力,凡是有邪鬼妖魔伤了他,皆可被其吸走妖力。   “原来苏姑娘也会杀人呢。”   谢妄清右眉一扬,薄唇漾笑。   他目光自苏念栀微颤不止的双腿扫过,旋即停驻在其额前的鸢尾花上。   他将才看得仔细,苏念栀自个儿虽有些惧怕,可杀那莺歌时却毫不手软。   有趣......   没想到她的血竟有这般大的功效,看来......   谢妄清若有所思地盯着苏念栀被划破的小指,而苏念栀立时便知晓其是何意。   他在觊觎她的灵血。   原身之母乃是巫后,因此原身的血可斩杀妖物,这也是为何谢妄清在最初想要吸取她灵魄的原因。   “你别想吸我的灵魄。”   “否则,我也可以先用血将你......”   “噔”声一响,正站得端直的谢妄清竟蓦然便倒在了苏念栀身侧。   “你是何处伤着了?”   “我还未有对你动手啊。”   苏念栀目露焦急之色,她不过是警告谢妄清莫要觊觎她的灵魄,怎知他便在自己跟前直直倒了下去。   她快步上前,小手在谢妄清的身前抚索了一番后,也并未找到伤处。   “苏姑娘!”   适时,只闻男女之声一同传来,苏念栀回眸一瞧,眼中便映入了陆明怀和扶翎的身影。   “扶翎姐姐,陆公子。”   扶翎与陆明怀朝二人奔来,在苏念栀和谢妄清身前站定。   扶翎一瞧便知发生了何事,她颇有些自咎道:“是我未有注意,才让你们二人身陷险境,我和师弟苏醒后才知这山妖已死。”   “谢公子如何了?”   苏念栀叹然摇头:“晕过去了。”   扶翎眸色一沉:“是否有一封印他半妖之力的物什?”   “封印?白缎!”   “这个吗?”   陆明怀顺着苏念栀所指,将掉落在地的白缎拾起。   可陆明怀的指尖将将碰到这白缎之时,白缎立时散开月白明光,在其指   尖灼下红印。   “嘶......”   陆明怀吃痛出声,眉显愁色:“这白缎有封印,你我都碰不得,便是以气法拾起,恐怕也不行。”   扶翎闻言眉眼间的忧色愈发明显。   “若不能将这白缎给谢公子戴上,他恐是有生命之忧。”   “可我们都不能碰这白缎,一旦碰了这白缎,必遭业火吞噬,那山妖必定也是因为碰了白缎而灵力耗损,是以才未有大动静。”   扶翎面露愁容,陆明怀亦缄默而立。   大反派有生命之忧的话......   苏念栀的目光从谢妄清身前收回。   虽然谢妄清将才也算帮了她。   可苏念栀未来的任务还不见明光,若能提早解决了反派......   “唉,谢公子这般好的人,为何要作弄他?”   女子泫然欲泣,呜咽之声在四周蔓延开来。   苏念栀右手放于谢妄清的心口,左手攀住其衣襟,轻轻一绕,两眸间滑落的泪水,最后渗进了少年的衣襟之内。   “谢公子......你不能死呐,我......”   苏念栀泣泪而言,哽咽不止,扶翎亦目染悲色。   唯有陆明怀嘴角轻轻一抽。   “谢公子!”   苏念栀仰天而呼,凛风窜然,将白缎卷起,飘旋不定。   苏念栀情到深处,直接扑倒在了谢妄清的身前,滚烫的泪珠尽数滑进了其衣襟内里。   “谢公子,你救了栀栀一命,栀栀本想......唉,奈何你竟......”   女子愤然抬手,却在抬手之际,指尖落入了一层柔软,她借着那软布便往自己的脸上轻轻擦去,抹去眼角泪。   “苏姑娘......”   “翎姐姐不必劝我!”   “你怎知我心中愁苦?”   苏念栀继续以巾帕拭泪,等她哭累了时,这才发现手中不知何时捏着一方月白色的白缎。   嗯?   白缎?   “苏姑娘,你......好像可以碰这白缎。”   “似乎是这样。”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_Χ_T_八_0._C_ǒ_M   苏念栀愣然颔首,两肩却猛然一抖。   “那便由你为谢公子覆上白缎可好?”   “我?”   苏念栀对上扶翎吃惊的神色后,指尖泛起凉意。   而亦是在此时,苏念栀的身侧却响起了熟悉的嗓音。   少年的话音清柔而冷冽,又夹带轻笑。   苏念栀缓然转身,只见一双笑眸盛有水波浅光。   “看来苏姑娘不太想帮我呢。” 第8章 九尾狐   云销雨霁,清辉洒落。   平躺于地面的白衣少年,本是高束的墨发此时则散于两侧,两眸轻张,流光溢情,右眼尾的红痣透有灵彩。   凄白的面容上点落红痕。   他微然偏头,恰可与苏念栀的目光正面而对。   “苏姑娘好似不太想救我。”   谢妄清眼尾微微上扬,薄唇化开浅笑。   苏念栀却在一瞬愣神,谢妄清无碍?   那将才她的哭号都被他听了个清楚?   她一时哑然,搭放在谢妄清心口处的一双小手却止不住地轻颤。   “谢公子说笑了,苏姑娘怎会不想救你?”   倒是扶翎先一步开口而言,打破了沉寂。   扶翎与陆明怀缓步走到了苏念栀的身侧,只见扶翎清丽绝俗的粉面挂有忧色。   她樱唇轻张,声似叹然。   “谢公子有所不知,将才我与师弟言说你恐是有性命之忧时,苏姑娘极为担心你,你瞧,她脸上尚且泪痕未干,又岂会不愿救你?”   “对吗,苏姑娘?”   扶翎话音既落,玉指搭在了苏念栀的右肩,喟然一叹。   她从前只当苏念栀是位不知世间险恶,娇纵无礼的公主,为了她的师弟,曾以皇族之力强逼陆明怀娶其为妻,陆明怀不从,连夜赶回妙隐宗。   谁知苏念栀亦是跟在其后,来了这浮烟城。   可惜此地妖魔众多,苏念栀带来的守卫也尽数被山妖所吞吃,而后苏念栀自己亦陷入险境之中,扶翎却并未见其面上显露过半点的仓皇之色。   如今为了这谢妄清,亦泣泪不止,可见其倒是个重情义之人。   “是啊,苏姑娘方才哭号震天,一心只想着救你呢。”   陆明怀立于扶翎身侧,忙出声附和,他的任务是攻略扶翎,而谢妄清又是书中的高人气男二,倘若令谢妄清喜欢上旁人呢?   虽然依照谢妄清的性子而言,此想法有些难以实施,但也不是全无可能。   陆明怀似是下定决心般,想要再次开口,然其双唇将将翕动之时,便被苏念栀的一记眼神喝退,旋即默然后撤一步,不再言语。   凌风拂面,坐于青石地面上的少年缓缓靠树而起,他转眸看向苏念栀,薄唇抿笑。   “是吗?”   谢妄清语调微扬,带着些疑惑。   “你真想救我?”   少年的语气中藏着些蔑笑,可顶着这张润泽似玉的面庞而言,又让人忽略了其中的嗤笑之意。   “是......啊,我想救你。”   苏念栀黛眉一蹙,两手还紧攥着谢妄清的衣襟,指尖微动之时,则从其脖颈处轻然擦过。   谢妄清眉梢一挑。   “苏姑娘,你快替谢公子戴上白缎吧,若再不戴上白缎,其内里的半妖之力恐是会难以压制。”   难以压制,便会乱了心神。   所有的半妖皆有一半的灵力和邪妖之力,也都会有一封印,禁锢其妖邪之力,而禁锢谢妄清的则是这白缎。   扶翎略显焦急地开口,苏念栀只能无奈抬手,纤纤玉指绕着一方轻柔玉结的白缎,融风而动。   她指尖轻抖,白缎亦化而为弧。   谢妄清的目光落在苏念栀的指尖,眸中似有异色闪过。   为何她可以拿起那白缎而不被其灼烧?   谢妄清唇边的笑意稍有凝顿,方才苏念栀的哭号之声都落在了她耳中,本想着睁眼瞧一瞧这小骗子的神情,没成想竟见她安然无恙地攥着白灵缎。   所有碰过这白缎的,皆会遭其反噬,怎生只有她可以?   少年目光一沉,苏念栀感受到身前人透出的凛寒之气后,连着整个   人都僵愣而不敢妄动。   谢妄清察觉到了苏念栀的异常,他轻然启唇,朗音温润。   “那便劳烦苏姑娘了......”   “不劳烦,不劳烦。”   苏念栀的指尖触到谢妄清手腕的一瞬便僵凝,她心间猛然一颤,总觉方才脑海中闪过了一道白影,却又未能瞧个清楚。   好像......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她记得谢妄清的白缎封印在书中并未言说是其给他下的封印,忽闪而过的画面里,亦有一人弯身为谢妄清覆上白缎,那便是当初给谢妄清下封印的人?   难道将才闪过的是系统给的记忆碎片提示?   可系统并未发声呐......   苏念栀绑定的系统只会偶尔上线安排任务,提供帮助,因此她也猜不准那闪过的画面究竟为何。   “苏姑娘,你在抖什么?”   “啊?”   苏念栀被谢妄清的凌音唤醒,她此时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然搭在了那人的腕间,冰凉的触感似腊月寒冰般,而她的指尖仍是颤意难止。   谢妄清眼睫一颤,腕间搭覆的一双柔荑,传来温热,化雪为春水,润开明泽。   苏念栀回神后,屈指绕缎,小心翼翼地以白缎环圈,覆于谢妄清的腕间。   明光熠熠,灵辉倾洒,天地共金辉一色,春风散香,飘落的粉花一瓣落于女子的青丝之上,别花为簪。   谢妄清眼帘中倒映出女子的身影,唯见苏念栀敛眸垂首,额前煨开的汗珠,顺着她的鼻尖滚滑,落于下颌,最后在衣襟前润开。   染有汗珠的粉衫隐见绰约春光。   而那点在乌发上的粉瓣,则沾有浅淡光晕。   好看。   这朵粉花。   若能将粉花揉碎,吸取其中花蜜,定是极为有趣的。   “好了!”   苏念栀将最后一点白缎塞覆好后,忙抬手而起。   她转而看向地上的谢妄清,见谢妄清目光凝滞,定在她的发间。   她头上有东西?   苏念栀胡乱捋了几绺发丝,也不过是扯下了几片花瓣,何故惹得他一直盯视?   “既然谢公子也无大碍,那我们便先回妙隐宗如何?”   “这浮烟城距我宗门不远,正好今日是仙君们收徒之日,谢公子既然要入我宗门,不妨先行由师尊瞧一瞧仙姿?而苏姑娘一路奔劳,必也是有所疲意,可先在我宗门休息几日,再由我师弟送你回南川。”   扶翎话音轻灵,思绪清晰,众人皆无异议,遂行于其后,向着妙隐宗而去。   苏念栀落在队伍最后,却倏然定住。   脑海中传来的机械音在其身侧环绕。   【宿主,请随谢妄清一同拜入妙隐宗,成为妙隐宗的弟子,以便更好地完成任务,阻止男二与女主相见。】   *   云蒸霞蔚,余晖熔金,山峦绵延,不见边际,唯见碧光浮烟。   “大师姐你回来了!”   “二师兄!”   甫一入宗门,周遭习练功法的青衣弟子纷至而来,将苏念栀一行人拥于其中。   见扶翎和陆明怀安然后,众人笑而轻语。   “听闻二师兄在外可是落了一桃花债呢,还是个南川国的小公主,二师兄当真是好福气!”   “正是呢,人家小姑娘甚至还追到了浮烟城来,只是听说其被山妖所伤,二师兄赶去救人,奈何此前重伤未愈,自己也身陷险境,还是大师姐......”   “晴珂!”   扶翎出声呵止那名为晴珂的女子。   女子环剑而立,墨发飘然,眸光却时不时地落在苏念栀的身上   ,将她打量了个清楚。   苏念栀对这个晴珂有印象,此人心悦陆明怀,平常与扶翎这位大师姐并不对付,只不过因着新来了位苏念栀,这才将话锋转向了苏念栀。   这一行人,除了苏念栀看起来像个锦衣玉食的公主外,还能有谁?   只差点名道姓了。   苏念栀对于这位和自己一样只是配角命的晴珂表示同情,毕竟他们只是促成男女主感情升温的奠基石。   “苏姑娘是南川国公主,来此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途中遇妖,是以才引发后续之难,所幸大家皆无大碍,便是幸事。”   扶翎娓娓而言,粉面蕴笑,话音轻柔,此言一出,旁人倒是不敢再多言。   “元胤,师尊今日可有收徒?”   扶翎转身看向陆明怀身后的元胤,青衫为衣,发束木簪,双目炯然有神,朗声干脆有力。   “今日本就是收徒之日,奈何从四方来的弟子皆是奔着修仙而来,资质平平,几位仙尊今日尚且未收任何人。”   “一个也没有?”   陆明怀倒是比扶翎先行出声,苏念栀觑眼而瞧,难得看见陆明怀的面上显露了正色。   “正是,此间来此问道之人,心术不正,仙骨平庸,自是不堪入我门下。”   苏念栀:感觉有被冒犯到。   思及自己也要拜入妙隐宗,而妙隐宗又是仙界出了名的严苛,怎会让她一半吊子进来?   元胤所说之人不正是她?   心术不正——为了任务。   仙骨平庸——凡人一个。   “诸位仙尊如今可还在瑶英台?”   陆明怀沉声发问。   元胤颔首以答:“在。”   扶翎和陆明怀相视一眼,旋即齐齐而道:“那我们先去瑶英台吧。”   *   瑶英台,聚仙灵之气,位于妙隐宗仙门正中。   四下落英环绕,铺地为毯,缤纷照影。   “扶翎拜见诸位仙尊。”   “陆明怀拜见诸位仙尊。”   陆明怀与扶翎在瑶英台下而拜,徒留苏念栀和谢妄清立在另一侧。   “起来吧,你二人此番遇见的山妖可不算小妖,只要安然回来便好。”   说话之人话音沉凝,眉目淡然,仙骨飘灵,灰衫长衣难掩其傲然凌雪之态。   乃是华元上仙。   扶翎和陆明怀的师尊。   “不知师尊今日可有收到心仪的徒儿?”   扶翎颔首轻言以问。   只见高坐于莲瓣玉座的华元长叹一声,眉目一沉,无奈道:“并无,不仅如此,其他几位仙尊亦如此。”   “是啊,今年的这批弟子资质平庸,心术难正,自不可入我宗门。”   苏念栀藏身在谢妄清身后,听着众仙君之言,总觉所说之人是她。   “既然如此,我可否向师尊引荐一位弟子?其虽是半妖,然所含的一半纯灵之力却是极为难得的。”   “哦?在何处?”   华元上仙循着扶翎所指而瞧,目光落在了人群中垂首低眉的白衣少年身上。   那少年身负重伤,白衣为鲜血浸染,此时已然变为朱色点落于衣袍上。   他缓缓抬头,这才显露其面容。   “他......”   “竟比二师兄还要俊逸?”   谢妄清抬头的一刹,苏念栀明显地感知到身侧的女弟子已然互相交谈起来,絮语不断。   “是九尾狐?”   华元凝视着白衣少年,不过一眼便瞧出了其真身。   九尾狐妖,有一半的灵力极为纯灵,若能将剩下的邪妖之力消灭,倒也有成仙之资,况且   这少年......   长身玉立,面容清俊,墨发高束,发尾点落金光明辉,水眸之中不见怯懦之色。   是个好苗子!   若是别的仙君收徒,定还要以无方镜测灵根,然华元仙法身后,光是一瞧,便可知其资质。   “这位公子虽是半妖之身,而我妙隐宗向来是只看仙骨与心术正否,这位公子仙资奇特,所含的半妖之力亦是灵清,可入我宗门。”   华元缓缓而言,扶翎与陆明怀皆是相视一笑,比起斩杀妖鬼,他们更愿意将妖鬼引入正途。   妙隐宗内与谢妄清一样的半妖弟子不在少数,大都是心地淳善之妖,或因仙妖大战受伤,而被带回妙隐宗,或因遭同类更为暴戾的妖鬼残杀,得妙隐宗相助。   因此,凡在妙隐宗的半妖,皆渐渐向好,不再显露其妖邪一面。   华元生性散漫,对这些个半妖入宗门倒也从不多言,只要他们不残害生灵,有仙资,他都不吝教诲。   何况眼前的这名少年,还是九尾灵狐,九尾狐向来明敏聪慧,若施以教化,必有成仙之望。   “小子,你叫什么?”   “谢妄清。”   少年之音明润朗澈,似春风抚过波澜不惊的水面,荡开一圈涟漪。   一直未有言语的谢妄清终是在此时应声。   他一开口,苏念栀不得不抬手捂住双耳,只因身后的女弟子之声从絮语变为了高呼,着实刺耳。   “好,既然是扶翎带回来的,便先由扶翎带着吧。”   “是。”   扶翎与谢妄清一同应答。   而周遭的人却免不了唏嘘。   男弟子嗤叹:“大师姐怎么从未带过自己习练功法?”   “新来的小师弟当真是好福气。”   杂音不断,环于四周。   “好了,行拜师礼吧。”   华元对着谢妄清缓缓说到,并未在乎周遭的杂音。   可谢妄清却端身玉立,并未立时弯身行拜师礼,而是看向了身后的苏念栀。   谢妄清正对着苏念栀,他轻启唇瓣,疑声道:“你呢?”   “啊?”   苏念栀并未理解谢妄清所言何意。   “你不留下来吗?”   谢妄清漆瞳微转,话音中竟带了些失落的语气。   他凝望着苏念栀,眸中染上沉色。   他来妙隐宗本就不是为了修仙,而是另有目的。   观这四周之人,不过平庸之辈,呆愣无趣。   他要在此带的时间可不算短,像苏念栀这般有趣的人若不能留下来,倒是可惜。   他还没玩儿够呢。   不,应该说还未开始玩,怎生就要放她走?   苏念栀只觉身后有千百只刀片飞向自己。   不过谢妄清之言倒是提醒了她,她也得设计留在妙隐宗才是。   思及此,她缓而抬步,向着华元仙君而行,最后拜于其下。   “仙君可否也收我为徒?”   “苏姑娘?”   扶翎疑声而言,不过片刻,却又褪去了面上的惊色。   苏念栀本就是为了陆明怀而来,想要留在妙隐宗也不是什么怪事。   “收你为徒?”   华元收徒不问家世,可这个小姑娘......   罢了,今年只有一个能入他眼的,还是只半妖,若能再收个徒弟,日后同其他仙君相见时,也不会奚落他后继无人了。   “那我先瞧瞧你的资质如何。”   “资质?”   “金尊玉贵的小公主能有何资质?”   “怕是连打个水都得唤人帮忙的。”   其下众人,言语不止,杂声难断。   华元则屏气凝神,感知苏念栀体内的灵力是否有修仙之资。   清风旋过,掀起女子藕粉色的裙裳,零落的青丝伴风而起,眉间的鸢尾花在晴光的映照下,粉光化开浅晕,似水波微漾。   “你......”   “仙尊,这位姑娘是何灵根?”   “可有修仙之资?”   众人对这位将他们敬重的二师兄拉入险境的苏念栀的印象可不太好。   “仙尊不言,是怕伤了小姑娘的心吧。”   苏念栀跪于华元仙君的莲座之下,连她也觉着众人所言有理。   可就在此时,华元终于睁开了双目,竟有清泪自他的两眸之中滑落。   “好孩子,你是......”   华元缓然从莲座而起,却是猛然一个倾身,攥住了苏念栀的双手。   连着谢妄清也被其一举给惊。   谢妄清眸光落在被华元攥住的那双柔荑上,目中闪过一道不易为人察觉的沉影。   “你体内之血是仙灵血脉!”   “仙灵血......”   “听名字好像挺厉害。”   苏念栀呢喃应声,可身后的人诸位弟子却不再小声轻语,而是化为了惊诧之声。   “仙灵血?生来便有仙人之脉?”   “百年难遇之人,竟会是她?”   苏念栀听着众人的惊呼,不免心底一颤。   怎么好像拿成了爽文剧本?   “你们二人,我都要了!”   华元言语之时,话音不断拔高,他一手攥住苏念栀,一手攥住谢妄清,将二人的手搭放在了一起。   仙灵血,那可是难得一遇的仙资,与华元相识的仙君,手下也找不出几个仙灵血的弟子来。   而今他找着了一个小丫头,是仙灵血,他日相聚,可得好生吹嘘一番。   一想到这儿,华元手上稍然使力,将二人的手紧紧相贴。   苏念栀的手被谢妄清覆盖,肌肤相触间,传来那人的凌寒之气。   谢妄清微然抬眸,目光恰好与苏念栀相撞。   可刹那间,飞落的桃花瓣又将两人的视线挡去。   不知是不是苏念栀瞧错了,方才谢妄清的眼中像是露出了......   满意的笑?   “你二人既已然是我的徒弟,今夜守护无方镜的任务变交给你们二人。”   苏念栀的思绪被华元拉回,她知晓妙隐宗新入宗门的弟子,在第一晚皆要守护无方镜,无方镜乃上古神镜,只有无方镜承认的弟子,才算是真正入了妙隐宗。   而守护无方镜时,绝不可有旁的妙隐宗弟子,也就是说,今夜守护妙隐宗的只有苏念栀何谢妄清二人。   日落转暮,明轩阁便会自然腾升一道结界,唯有守护无方镜的弟子才可进入。   白日里能进明轩阁的弟子,则会被拦在结界之外。   “今夜,任何人都不准入明轩阁,只有新来的两位弟子可去守护无方镜。”   华元一声令下,无人敢有异议。   今年开春收徒,在这儿瑶英台待了三日,也未有瞧见一个心仪的弟子。   难得见着了两个有仙根的,得立时让无方镜瞧瞧。   无方镜若能在翌日,散有紫色清光,便算是承认了他新收的两名弟子。   华元叹然而道,目掀凌澜。   看着苏念栀和谢妄清的眸中,总盈着笑。   可苏念栀却两手微颤,目中蒙上了沉云水雾。   她慌乱之中将手从谢妄清的掌心抽回。   而谢妄清眸光微顿,眉尾稍稍一动,却又很快敛去面上   的异色。   他笑而垂手,玉指藏于袖袍之中,尚且沾带着女子的清香。   当谢妄清再次抬眸时,只见他身侧的苏念栀攥住了华元的衣角,略微不甘心地开口而问。   “只有我和谢妄清两人?” 第9章 好|吃   暮色垂临,寒风四起。   苏念栀裹了裹青衫,双手相合,轻轻揉搓着,想要以此取得温热。   华元仙君在仙界素来是以“随性”著称,对于苏念栀的身份并未多问,便将其收入宗门。   可原身好歹也是个公主,扶翎以五灵镜为介,让苏念栀与远在南川的巫后和南川主君相见。   二人见着苏念栀尚且安然无恙后,倒也是未有多责备,原身的性子本就是娇纵之性,若是硬逼,恐是会适得其反。   因此在听闻苏念栀要在妙隐宗修行后,二人双双泣泪,却也应了苏念栀之请。   只是......   “唉......我并不是很想留下来。”   “还是和谢妄清两人独处。”   苏念栀啃着手中的白面馒头,叹然出声,她穿来这两日,也就今日才算是吃上了口粮,还是个冰凉发硬的馒头。   她瘫坐在蒲团上,将白面馒头撕下一小块儿,丢放在嘴中,轻轻咀嚼着。   而反观谢妄清却是白衣端然,手持长剑立于明轩阁的栏杆处,凭栏而望。   似是听到了苏念栀的碎碎念,谢妄清闻声转身,他笑着看向苏念栀,眼中流露的笑意似春风化雪。   “原来你有仙灵血脉,难怪可以随意拿起白缎。”   谢妄清此前还在疑惑为何一个苏念栀可以拿起那带有封印的白缎,如今一瞧便知为何。   那白缎自他有意识以来,便一直缠绕在其腕间,而不论是谁,只要碰了那白缎,必遭反噬。   哪怕是有千年妖力的莺歌也不例外。   看来,这位苏姑娘,还有更多有趣的地方,是他不知道呢。   本想着先吸取了她的灵魄。   现在瞧来......   苏念栀悻然抬眸,只觉有人一直注视着自己。   果见谢妄清那一双桃花眼在她的身前流转打旋。   而那双清眸,似乎总能将她看穿。   “你在......看什么?”   明烛照影,落在谢妄清清隽的玉面上,他微微然一勾唇,抬起纤长的玉指,指了指苏念栀的左肩。   “你这儿的花很美。”   “谢谢你。”   苏念栀面对他人的夸赞,总会回以浅笑。   只是当她回神时,却突然笑容一凝。   她的左肩有一花朵的胎记。   可她衣衫穿得齐整,谢妄清又是如何知晓的?   “你......”   苏念栀灵眸圆睁,想要开口,却一时哑然,只能看着谢妄清轻然挑眉一笑。   谢妄清不解,不过是指了指她左肩的那朵花罢了,有什么可吃惊的?   自从苏念栀给他戴好了白缎后,他便能瞧清苏念栀的内里。   就这么怕?   不过是皮囊罢了,还比不上沙妖鬼来得有趣。   少年立于烛火明影之下,身形颀长,暖黄色的清影落在其身,似斜阳余晖洒落,为其渡了柔光。   “你能看见我的......”   “我......”   “我的身体?”   苏念栀极为艰难地将碎成细珠的字词串联在一起,满目皆是惊慌。   她本以为谢妄清不过是逗她,可看到谢妄清笑着点了点头后,她只觉冰水自她心间流过。   “小师妹!”   “小师妹,我给你送饭来了!”   好在人间有真情,不论前方荆棘,日子总该要过下去。   谢妄清能瞧见便瞧见吧,反正谢妄清对她无兴趣,她只要阻拦谢妄清,不要让其破坏陆明怀和扶翎的感情便好。   任务完成便回家   ,再忍一忍,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苏念栀含泪夺门而出,险些将一侧的谢妄清给撞倒在地。   “师妹,这是我给你带的一些小菜,这是虾仁粥,这是炖鸡,还有这个,是鱼汤。”   苏念栀看着元宁将食盒打开,甫一掀开木盖,便窜出了鲜美咸香。   “元宁师兄!多谢!”   苏念栀与元宁所见不过一面,谁知他竟雪中送炭来了。   时下天色并未全落黑影,元宁还可入明轩阁给苏念栀带点饭菜。   凡是守护无方镜的新弟子,彻夜只能得一块儿白面馒头充饥,对于穿来快一整天都未有进食的苏念栀来讲,着实难挨。   “不......不必谢我。”   元宁将食盒递给了苏念栀,旋即垂头避开了苏念栀的眸光,有些羞赧般应声。   “这都是师兄该做的。”   元宁借着余光看向苏念栀,在看见苏念栀的浅笑后,面上的酡红愈甚。   “对了小师妹,你可需要避寒的外氅?”   “避寒?”   苏念栀眉间微蹙,元宁不说还好,一说她倒真觉着有些泛凉。   “这凌风的确吹得人后背发寒。”   “那......”   元宁顿神沉思片刻后,只见他转而抬手,伸向自己的衣襟,将外氅的衣扣解开,旋即将衣衫捋平整后递给了苏念栀。   “师妹若是不嫌弃,可先穿我的衣裳。深夜散寒,万不可着了凉。”   苏念栀双眸凝泪,只差给元宁发张好人卡了。   她想抬手接过衣裳,却因手中提着食盒而难以腾出手。   “这样,我来帮师妹系好外氅。”   元宁说着便将外氅展开,想要将其搭在苏念栀的肩头。   只是当元宁才上前一步,外氅将将展开的一瞬,便听“刺啦”声起,衣衫尽碎。   苏念栀与元宁皆是为此一怔,而始作俑者却好似无事发生般,踏着缓步向二人走来。   少年一步一落影,修长的身姿被烙印于青石地面。   他在元宁身前站定,脊背挺直,由此瞧去,倒是比元宁还高了半个头。   谢妄清眸光扫过那一地的碎衣残片后,笑而轻语。   “抱歉,妄清尚且不能熟练运剑,这才撕毁了元宁师兄的外氅。”   “这......可这是我给小师妹带的。”   元宁踟蹰半晌,他刚想开口,却听谢妄清继续凝笑而言。   “都是妄清不好。”   少年垂首致歉,眼尾隐约泛红,藏了些清泪。   苏念栀心下一顿,谢妄清好像真的挺委屈?   可是他那身手,用剑怎会不熟练。   像是察觉到苏念栀的视线,谢妄清偏然抬眸,苏念栀倒是被其一怔。   只因谢妄清眼眸中的确盈了明光泪珠。   苏念栀微愣,她自然而然地想到谢妄清狐尾显露的模样,配以这副泪眼婆娑之状。   嗯......   好可怜,不能让他被骂。   “妄清受山妖之击,着实控制不住剑法,都是妄清的错。”   元宁两眉一拧,他正想开口,却听苏念栀先一步道:“多谢师兄好意,栀栀就算没有那外氅也不碍事,毕竟入妙隐宗便是为了习练功法。”   “若连这也挺不过来,我还算什么妙隐宗的弟子呢?”   女子莞尔轻笑,元宁一时失神,倒也不再提外氅之事,只是看着苏念栀。   然元宁却总觉身后冷飕飕的。   他回头一瞧,并无旁人,只有谢妄清朝他轻然一笑。   但他总觉这笑......   “师妹,你要不......”   元宁咽了咽口水,声音艰涩。   “你要不给小师弟也分点儿菜?”   元宁只当谢妄清是因为他未有给他带饭菜,故而这般盯着他。   “谢妄清?”   苏念栀循声而瞧,果见谢妄清凝神看向她这处。   可是谢妄清不是不吃人类的食物吗?   她依稀记得,他是吃仙草灵水的,要不就是......   狐狸嘛,自然是要吃些荤食的,也就吃些小妖吧。   “你要吃吗?”   苏念栀还是乖乖照做,轻声询问谢妄清。   而谢妄清则眼尾一弯,眸光似月,他目光像是无意间扫过苏念栀的脖颈。   苏念栀立时一僵。   他是想吸|血......   “不用。”   “呼......”   苏念栀长舒一口气,好在谢妄清未有危险发言,她刚想继续埋首时,门前却闪过一道倩影。   “师弟!”   “我给你带了些饭菜来,你......”   晴珂披月而来,落了一身的碎雨流珠,在看清明轩阁内的众人后,语音立时凝顿。   “元宁师兄,你怎么也在这儿?”   元宁闻言,挠了挠后脖后,小声应答:“给小师妹送点吃的,你怎么也来了?”   元宁将问题抛给晴珂,女子柳眉微弯,小嘴微张:“我是给小师弟送吃的。”   不等元宁应声,晴珂赶忙将手中的食盒打开,只见其中鱼蟹皆具,清粥散香。   而元宁也不再多问,只阔步至苏念栀身旁,沉声问到:“好吃吗?”   “好吃!”   苏念栀头如捣蒜,她许久未进食,怎会觉着不好吃?   只是她一时全将注意力放在了跟前的小菜上,因此并未注意到身后灼热的视线。   “师弟,来。”   晴珂将瓷碗递给了谢妄清,可谢妄清并未将其接过,反倒是注视着身前人。   女子背对着他而坐,身旁的元宁不时闻其“此菜可好吃?”   而女子则笑得如花明艳。   人类的食物有什么好吃的。   谢妄清在心底冷哼一声,直到晴珂攥住了他的手,他才收回了打量苏念栀的视线。   晴珂方才攥住谢妄清的手,然在对上那双笑眸时,周身泛寒。   谢妄清与其眸光相对,虽笑似春风,却让晴珂不自觉便放开了手。   晴珂稳了稳心神后,方对谢妄清道:“师弟累了整日难道不饿吗?”   “这是我特地为你带来的小菜,不妨试试?”   谢妄清这般年纪的少年,一日都未沾过米,怎会不饿?   晴珂正等着谢妄清将瓷碗接过,谁知谢妄清却抬手推拒。   他笑着看向身后的苏念栀,弯然轻笑时,温煦清润。   “不用了。”   “我吃苏念栀的就好。” 第10章 吃糖   “咳咳......”   苏念栀捧着饭碗的手险些将碗给飞出去。   “你要吃什么?”苏念栀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谢妄清,唯见其笑眼漾开水波。   “吃苏念栀的。”   “什么?”   元宁在苏念栀身侧,厉声而喝,剑眉一横,而晴珂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从前她心悦的二师兄,心仪扶翎,而今好不容易见了个新来的小师弟,竟然......   苏念栀连忙扑身而去,抬手捂住了谢妄清的唇,向着元宁和晴珂悻然而笑:“他话没有说清楚。”   “你要吃什么菜,我给你分?”   苏念栀松开了禁锢谢妄清的手,看似愿意和谢妄清分小菜,实则极为舍不得自己碗中的小鸡腿。   她夹起一块儿鸡腿,油浸清粥,飘香四溢,然谢妄清却并未接过苏念栀递过去的碗。   他反倒是抬手指向苏念栀的左心口,清俊的面容蕴有笑意。   “吃这个。”   “嘭”声骤起,苏念栀驻在原地,半晌提不上一口气。   谢妄清想吸其血。   可......   “师妹,到底是我看错你了。”   “师弟,是我把你想得太好了。”   元宁与晴珂皆露出一副真心被辜负的模样,转身而去,偌大的明轩阁,只剩下了苏念栀和谢妄清。   阁内久久无声,苏念栀立于无方镜之前,犹如被寒冰围困。   她抬头看向站在他跟前的谢妄清,只见他一双清眸,眸光微动,在苏念栀的心口前落定。   “你心口前放的是什么?”   苏念栀本想抬步随着元宁和晴珂二人跑出明轩阁,却被谢妄清一言所惊。   谢妄清缓然而行,举剑微移,剑端从苏念栀的右肩滑过,剑刃的寒意穿透薄衫,直达肌肤内里。   苏念栀屏气凝神,暗叹自己倒霉之际,却感到那长剑在自己的心口前停驻。   “你这儿的东西能吃吗?”   哪儿?她的左心口?吃啥?   苏念栀两颊窜上霞红之色,若不是打不过谢妄清,她必得将他......将他的狐狸毛都薅秃!   “谢妄清,你别胡来!”   苏念栀分开两指,夹住谢妄清抵在她左胸处的长剑,可甫一触剑,便听谢妄清凝声朗笑。   “你为什么脸红?”   “我不过是问你这个东西能吃吗?”   谢妄清似是全然不知苏念栀为何脸红般,弯腰俯身的瞬间,其身的松冷清香便将苏念栀环绕其中。   完了,苏念栀的脸更红了。   微弱的烛光倾照明黄清影,覆于白衣少年的玉面之上,他弯然抿笑,倘若未有将才之言,苏念栀恐会将他看作一温润公子。   可谢妄清却再次开口,以剑柄轻点了点苏念栀的左心口。   “这个不能吃吗?”   “不能吃!”   苏念栀双手绕于两胸之前,弯膝后撤一步,只是因她这一跳动,那藏在左心口处的物什立时滚落于地。   “啪嗒”一声,一块儿颜若橘黄,状似青梅的物什落在了谢妄清的脚边。   谢妄清屈指将那青梅状的物什捡拾了起来,举于烛火之下,向苏念栀疑声发问。   “我是问你这个能吃吗?”   苏念栀顺着谢妄清的指尖瞧去,一则橘黄彩纸在烛火下泛出金光。   这不是她贫血时吃的橘子糖吗?她被系统拉进书中时,还揣带了些。   而苏念栀所穿的衣裳又是怀有内袋的,遂便将其藏在了内袋中。   原是为了这个。   苏念栀叹然舒气,只   要谢妄清不想吸取她的灵魄便好。   她唇角一弯,语调微扬,笑道:“这个呢是橘子糖,你若喜欢便吃吧。”   然当苏念栀看着谢妄清玉指将将要把糖纸撕开的一刹,她却倏然一怔。   “你果然能看见?”   苏念栀本是从胸前移开的双手却蓦然又相合,再次抬眸看向谢妄清时,眸中溢出了慌色。   而反观谢妄清则始终面含浅笑,静淡无波的眸子里盛有苏念栀的倩影。   “我对人类的躯|体不感兴趣。”   谢妄清慵然一扫面显忧色的苏念栀,随后慢条斯理地叩指撕开了橘子糖的外纸。   苏念栀见谢妄清未有再盯着她,也不再深究,毕竟谢妄清只对扶翎上心,况且,在他眼中,即便能看到她的内里,只怕是也当作和陆明怀等人无异。   可转念一想,谢妄清能瞧见,那......   “你既然能瞧见,那会否旁人也能看见呢?”   苏念栀敛眸低首,呢喃絮语。   女子垂首之时,白皙的脖颈在明烛的映照下,反照出暖色光影,光影流转,点落于芙蓉清面。   影中人蹙眉凝思,丹唇轻抿。   明轩阁沉入静谧之中,唯听烛火“刺啦”碎声绕于四周。   “旁人能看见,那便杀了他。”   一道轻灵明快的嗓音响起,苏念栀循声而望。   烛影黄晕下,谢妄清持剑而立,另一手攥着苏念栀给他的橘子糖。   桃花眼明熠漾情,薄唇微弯荡开浅笑。   若谢妄清不继续言说下一句话,苏念栀恐会心生感激。   “我最讨厌旁人盯着我的猎物瞧,若还有人能看得见,便将他们的眼睛取出便好。”   谢妄清把弄着手中的橘子糖,可目光却从未离开过苏念栀。   自从他能看见苏念栀的衣衫内里后,他也想过旁人是否也能瞧见。   这是他找着的极纯的灵魄,等玩儿到无趣了,便可吸取其灵魄清血,又怎能让旁人给污浊了呢。   若旁人当真也能瞧见,那就将其眼珠挖出便好。   思及此,谢妄清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并未发觉苏念栀目中划过的无奈。   苏念栀:果然将我当成了盘中餐吗?   “我谢谢您。”   *   苏念栀极为不情愿地向谢妄清道谢,经这两日相处,她已然知晓自己在谢妄清眼中,应当算狐狸眼中的猎物。   一时间还觉着有趣,能多活几日的那种。   苏念栀暗叹世道凶险之际,谢妄清则已将那橘子糖的外纸撕扯而落。   橘黄彩纸发出清脆灵响。   少年修长的手指捻起糖果,正当甜香触及唇边时,却忽袭冽风,寒风打旋,将橘子糖打落。   “铛”声划破长夜,糖碎风起。   “晴珂?”   苏念栀回眸便见早已离去的晴珂正举剑站于檀木门前。   明轩阁因放着无方镜,每至夜幕垂临,便自有结界显露。   若是妙隐宗的弟子,自然可以进入明轩阁,可此时的晴珂却被挡在了门外。   “你不是晴珂师姐?”   苏念栀正声而言,可白光之外的晴珂却恍若未闻。   她双目无神,反照出玄色沉云,丹唇化为乌紫,面容凄白,手中长剑直指结界。   “谢妄清,你瞧瞧晴珂师姐这是怎么了?”   苏念栀弯腰俯身拽了拽谢妄清的衣袍,谢妄清本是想抬手捡起橘子糖的碎片,却被苏念栀这一拽而拉回了手。   二人指尖相触之时,女子温热的指尖点在谢妄清的腕间,化开了温软。   谢妄清的目光自橘子   糖的碎片转而落在了攥住他手腕的柔荑上。   “晴珂师姐这是被妖邪附身了?”   苏念栀手心煨出了细汗,她凝视着不断以剑击打结界的晴珂,晴珂这幅样态,明显便是被妖邪附身,而观其此状,若是继续仍由妖邪控制晴珂。   晴珂恐会有性命之忧。   “谢妄清,咱们怎么办?”   苏念栀转头看向了唯一有战斗力的谢妄清。   却恰好和抬头的谢妄清相撞,唇角自其耳畔擦过,轻柔的触感令苏念栀一愣。   谢妄清眉梢微挑,并未在意方才的触碰,反倒是含笑看向了门外的晴珂。   晴珂以剑刺向结界的灵核,然其浑身被妖邪附身,一碰到结界,便会遭其反噬。   谢妄清的目光落在了晴珂的长剑上。   将才就是此剑打出的剑风吹掉了那块儿橘子糖。   少年羽睫微然一颤,藏在长睫下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好不容易从苏念栀那儿找的稀奇物什,将将拿在手中便被晴珂击碎。   “谢妄清!”   苏念栀看着骤然冲出明轩阁的谢妄清,双目立时一怔。   谢妄清亦是半妖,含有妖邪之力,竟不顾结界的阻拦,举剑刺向晴珂。   他想杀了晴珂?   苏念栀被谢妄清之举所惊,晴珂不过是妖邪附身,何至于以剑相逼。   况且,依照谢妄清那性子,若是杀红了眼,更不会留有余情。   “让我进去!”   谢妄清在晴珂的身前站定,甫一落定,清风四旋,掀动其白影长衫。   晴珂发出野兽低吼之声,眸中猩红犹如烈火腾然。   谢妄清站在晴珂身前却忽而缓步后撤,他扫过面目狰狞的晴珂,旋即嗤笑轻言:“是腐食王啊。”   “难怪这般不好闻。”   还不如苏念栀身上香。   谢妄清这般想着,长剑已然抵靠在了晴珂的左心口。   “你也是半妖,难道就不想要那无方镜?”   晴珂体内发出男子的沉声,苏念栀立于一侧,脑中浮现系统给其的信息。   无方镜乃上古神镜,可观凡人灵根,仙人仙骨,且有增强灵力之效,不少妖物对其趋之若鹜。   原书中,今夜守护无方镜的只有谢妄清一人。   然无方镜却被妖物击碎,其后主角团便开始了寻着无方镜碎片的主线任务。   这无方镜要碎乃是必定,可晴珂......   苏念栀眉头紧皱,晴珂虽在她初来时出言讥讽过,然其后亦是晴珂将自己干净的衣裳借给了苏念栀,还嘱咐她夜里寒凉,务必再带件外氅。   这样一瞧,晴珂本心不算坏。   但,谢妄清这一剑下去,怕是会让晴珂魂飞湮灭。   苏念栀顿步凝思半晌后,竟翻身而出,在她破开结界的一刹,本是被谢妄清禁锢的晴珂,瞬时便被抽干了灵魄般,栽倒于地。   而藏身于晴珂体内的腐食王则化为一团玄色的黑气,顺着苏念栀化开的缝隙窜入了结界之中。   “师姐可有大碍?”   苏念栀扶起无力栽倒的晴珂,替其抚去额前的细汗后,轻声而问。   然晴珂却喘声而呼:“你们快去阻拦他,别让他拿走无方镜!”   晴珂慌忙之中,攥住了谢妄清的衣角,可谢妄清却像是看戏之人,眸盛笑意,只盯着那腐食王于明轩阁内四处窜绕。   晴珂急得双眸滚落清泪,今夜她从明轩阁离开后,便被腐食王附身,若无方镜有个闪失,她恐是会被逐出师门!   “师姐别急!”   苏念栀拉住了晴珂,于怀中取出一方琉彩砌成的小盒,   盒中旋然倾洒淡黄莹光。   莹光正中,则悬着一则剔透明镜。   “无方镜?”   晴珂微愣。   “我将无方镜拿了出来,那腐食王为了无方镜,定会从你体内而出,顺着我出来时的缝隙进入明轩阁,然明轩阁内只要将无方镜取出,便会对在阁内的人发出破魔箭。”   苏念栀话音落下之时,便见明轩阁内腾起朱色灵光。   羽箭齐齐对向腐食王那团邪气,“咻”声伴影,破魔之箭直冲邪气正中。   “啊——”   腐食王凝声嘶吼,响彻山巅,阁楼悬震,邪气破开的刹那,转而化为一支玄色长剑直逼苏念栀怀中的琉彩盒。   “小心!”   晴珂抬手护住苏念栀,将人拉向自己的身侧,而那长剑却绕着苏念栀而转,将苏念栀逼至栏杆一侧。   苏念栀靠于栏杆,其后便是无底深崖。   箭矢刺向苏念栀的左心口,正是她怀抱无方镜之处。   “嘶......”   风过无声,却卷起漫天碎叶尘灰。   “啪啦”之声环于四周,无方镜碎裂的一瞬,明光焕彩。   而本该掉落至深崖的苏念栀,却觉腰间传来温热,轻软的触感在她后背泛延。   那道轻软骤然用力,将苏念栀拉回了栏杆内侧。   苏念栀抬眸而视,只瞧见一则白影闪过。   而白影最终落定之处,则是一直站在外侧,笑而不语的谢妄清。   苏念栀略微一怔。   是谢妄清的狐尾救了她?   可谢妄清怎会救她?   她目染疑惑,看向谢妄清。   只见谢妄清立于门侧,长身照影,山岚拂过,掀袍掠香。   他眼蕴浅笑,倒映苏念栀的身影。   时下阁内俱静,仅有风旋之声。   “晴珂!”   然下一刻,却闻一怒喝响起,破开静然长夜。   苏念栀亦回神瞧去,明轩阁下已然火光漫天。   华元仙尊被众人拥着上了明轩阁,灰袍绣鹤,翩然欲飞,周身散有凌寒霜气。   众弟子高举火把,火光映亮了整个明轩阁,余下的光影则洒在了苏念栀等人身上。   “师......师尊。”   晴珂率先回神,拉拽着苏念栀的衣角,让其拜跪。   “是谁毁了无方镜?”   华元仙尊褪去了白日里的和蔼浅笑,话音不怒自威。   晴珂跪坐于地,冷汗早已湿透了衣衫。   无方镜是上古神物,如今这邪物附身于她,打碎了无方镜,若是被仙尊知晓,定是要将她逐出师门。   “还能有谁?”   “你们瞧那碎片在谁手里?”   “小师妹苏念栀?”   “今夜本就是小师妹和师弟守护无方镜,只怕是小师妹见了邪物,心生惧惮,这才打碎了无方镜吧。”   华元身后的弟子皆将矛头直指苏念栀。   苏念栀手中还抱着那搁放无方镜的琉彩盒,的确是有理也难阐明。   “我.....”   苏念栀在众人的絮念之声中,头垂得愈发地低。   华元凝视着苏念栀,良久后,方才启唇而言:“倘若真是你致使无方镜破碎,那我妙隐宗是容不下你的。”   苏念栀闻声微怔,她余光看向站在人群之中的扶翎和陆明怀。   扶翎和陆明怀想要开口而言,却被旁人所拦。   这就是女配的命数吗?   无人替其辩解,哪怕她初心是想救晴珂。   况且无方镜会碎亦是书中早就铺写好的结局。   苏念栀在众人的指责声中敛眸不语,而落在她掌心的无方镜碎片,则嵌入了其中,化开鲜血。   鲜血泛上的腥气传至谢妄清的鼻尖。   他是狐,这血气对他而言,格外明显。   他清眸扫过苏念栀沾血的双手,瞧着往日总是昂首和他对言之人,此时弯腰垂首,好不委屈。   再观那泱泱人群,皆对苏念栀轻斥不断。   好聒噪。   谢妄清不耐地拧眉,他好不容易找着了个有趣的,若让他们这般赶出宗门......   “念栀,这无方镜究竟是因谁而碎?”   华元再次轻叹,打断了谢妄清的思绪。   而苏念栀则两眸蒙了沉雾,本就不是她之过,为何要她担此罪责?   打工人够憋屈了,做个女配也要受气……   不行,她得将事情原委如实相告,哪怕是女配,无人信她,她也不愿担这莫名的罪责。   苏念栀呼然启唇,可唇边刚刚溢出一音时,身边却滑过清影松香。   旋即在她身前响起少年润朗笑音。   “打碎无方镜的人,是我谢妄清,不是苏念栀。” 第11章 独处   谢妄清距苏念栀半步之遥,衣袍翻飞处,端的是清润温朗之态。   飘飞的袍角,从苏念栀的指尖滑过,沾了其一手松冽寒香。   “当真是你?”   华元怒目而视,看着面前的谢妄清,若是谢妄清打碎了这无方镜,倒也是不无可能。   妖邪皆对无方镜有所企图,今日他观其心境,并未察觉到有戾气,不成想他也是为了无方镜而来。   “师尊,此无方镜是我打碎不假,可也是因晴珂师姐被腐食王附身,想要硬闯这明轩阁,苏念栀为护晴珂师姐,这才取出了无方镜,想要转移腐食王的注意。”   “然腐食王在被破魔箭击中的一刹,仍想夺取无方镜,苏念栀将无方镜交给了我,是我护佑无方镜不力,才使得玉镜化为碎片。”   少年缓然而道,话音清冽,却又似春阳洒落明辉。   “小师弟那样温朗明润之人,我猜定不会是故意为之。”   “是啊,师弟是半妖,若真对无方镜有所企图,怕是早就动手了。”   苏念栀:?   苏念栀环视四周,竟发觉替谢妄清发声的皆是男弟子。   反派的人格魅力已经强到这地步了?   她一配角,解释即辩解。   谢妄清一言,则是合情合理。   不是,那边藏在人群中几位看着谢妄清的男弟子,为何还要脸红呐!   “原是这样......”   华元一捋长髯,喟叹而言:“无方镜已碎,便需找回其被邪妖带走的碎片。这哪怕是一片无方镜的碎片,都能使妖鬼增加修为。”   “师尊!”   “师尊!”   扶翎和陆明怀绕开人群,齐声而道:“不如就派我们去找回无方镜碎片?”   “你们二人?”   华元语调微扬,倒不是他不信任扶翎和陆明怀,而是这一路实在是凶险,仅凭他二人......   “不知妄清可否与师兄师姐共行呢?”   谢妄清向着华元俯身以言,苏念栀看着主角团的三人已然有了相同目标后,便知现下已进入剧情的主线任务,寻找无方镜碎片了。   “再加个妄清......”   华元目光稍稍一沉凝,这一路免不了遇上邪鬼妖魔,而谢妄清是半妖,对邪鬼妖魔更为了解,恰可化解危机。   “若是有妄清相助,应当能解不少忧患。”   华元仙尊既然这般而言,陆明怀和扶翎自然未有推拒。   主角团已进入主线,可苏念栀该如何混进去?   她如今已是妙隐宗的弟子,若无华元允准,也不可离开妙隐宗,跟上主角团。   这......   苏念栀将社畜时期请假的理由想了个遍也未有找出个合适的。   直到——   本是跪伏在地的谢妄清,倏然转头看向了苏念栀。   “苏念栀不和我们一道吗?”   *   夜雨缠绵,绕于檐角,垂落凝丝,化为帘幕。   雨珠“滴答”作响,妙音绕耳。   【宿主!男二要给女主扶翎送花,快去阻止!】   系统音在苏念栀的耳边愈发清晰。   可苏念栀却未做起身之状,反倒是沏了一壶清茶,叹然而言:“可若不是谢妄清,我也不能混到主角团里来,这时去打扰他们,是不是不太好?”   在苏念栀想不出借口混进主角团时,乃是谢妄清说服了华元,将她一同带下了山。   是以,而今她才会与主角团一起到了漆吴县,一同除河妖,出现在主角团所居的客栈。   可系统却冷冷道【你有没有想过,谢妄清只是将你当作   了有趣的猎物,所以才将你一并带走。】   “嘭”的一声,茶盏靠桌,苏念栀稍稍清醒了些。   谢妄清那幅皮囊,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   如今系统提醒她,她才回神,谢妄清那性格,比起救她,怕是更乐意将她当作一只有趣的猎物。   【警告!男二的花快递给女主了,若宿主不能阻拦,将会受到相应惩罚!】   “什么?有惩罚,你不提早告知?”   苏念栀拂袖而出,徒留刚沏好的清茶一盏。   *   “谢公子,这花......”   扶翎还不大习惯唤谢妄清一声“师弟”,她总觉着这位小师弟虽面容温朗,可心底却冷若寒冰。   至于今日,他竟邀她来其客房之外,说是小叙,却是给了她一捧芍药。   她不善与谢妄清相处,这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若是栀栀在就好了。   扶翎想,栀栀与小师弟的接触最多,应是更懂他。   “翎姐姐!”   “栀栀!”   扶翎闻声而瞧,只见客栈长廊一端闪过娇姿明影。   女子提裙阔步而来,发间青簪泛着浅光。   “你不是在房中歇息吗?怎会来此?”   扶翎一见苏念栀,便立时绕到其身后。   于是,苏念栀再次站在了谢妄清和扶翎二人之中。   “我无意经过此处,便瞧见了你们二人。好巧。”   苏念栀回以扶翎一个浅笑,转头对上谢妄清时,亦是含笑轻言:“好巧。”   谢妄清并未应声,只是眸光中蒙了层水影薄雾。   “这是芍药吗?”   苏念栀的任务便是阻止谢妄清将花送给扶翎,因此一来便将重点放在了谢妄清手中的芍药上。   而谢妄清捧着芍药的双手微动,他缓缓抬起一只手,白皙的手指钳住了一瓣,随即便听其低声而笑。   “看不出来?”   苏念栀:你知不知道你这般没情调,是追不到扶翎的!   苏念栀将心中语按回腹中,忍下愠气:“这是打算送给翎姐姐的吗?”   谢妄清与苏念栀四目相对,他眉尾一动,唇瓣微抿。   “是。”   “谢公子有所不知,我甫一靠近这花,便会咳嗽难止,不如......”   “将这花送给栀栀吧!”   扶翎是真不擅长和谢妄清共处,她拍了拍苏念栀的肩后便消失于长廊。   苏念栀还未有反应过来,回神之时,早已不见扶翎的身影。   长廊内,则只剩下她和谢妄清。   “这花挺好看。”   苏念栀莞尔一笑,可唇边的笑意却是僵涩凝顿。   “我知道。”   谢妄清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扶翎消失的长廊处,眼中覆了层失落沉色,只冷言回了苏念栀三字。   “翎姐姐不要,那你不如送给我?”   只要将花带走,今儿个任务便算完成。   她话音将才落下,身前却猛然投落白影。   温热的气息将她环绕于内,身前之人略微俯身弯腰,下颌从女子的前额擦过,漫开酥麻。   苏念栀最怕痒,此时已难以承忍。   然谢妄清却继续俯身,直至二人双目相视。   谢妄清的一双清眸,总含有春水般明柔,引人耽溺于其中。   只见他缓缓启唇,笑道:“你想要?”   苏念栀:......拜托你把宾语接上,将话说全。   “这般娇艳的花,谁会不喜?”   苏念栀笑着探手,想要将花接过,可玉指才触及   花瓣的一刹,便被谢妄清拦住。   “别碰。”   苏念栀两眉一蹙,这男二挺守男德。   可下一刻,谢妄清之举,却令苏念栀心下犯疑。   “芍药有毒。”   谢妄清沉声而言,化开的热气绕于苏念栀的脖颈处。   只见他屈指取下芍药一瓣,花瓣立时将其指尖灼出鲜血。   苏念栀微愣:“有毒你还送给翎姐姐?”   却见谢妄清慢条斯理地以灵火烧掉了手中芍药后,回眸看向苏念栀。   “你管太多了。”   “那我这就走!”   察觉到谢妄清透出的杀意后,苏念栀旋身而走,既然芍药已毁,任务便算完成。   她正疾步回客房,可行至与扶翎共居的客房之外时,脚步却是一顿。   “师弟你......”   “师姐,你既身有不适,便好好歇息,今晚我守着你。”   是扶翎和陆明怀。   【宿主今夜务必给男女主留出独处的空间!】   系统再次上线发布任务,可苏念栀却黛眉攒拧。   扶翎上次的伤还未好全,今日陆明怀来照顾她,让扶翎和陆明怀独处,那她今晚睡哪儿?   他们一行人来此漆吴县,客栈只有两间空房,谢妄清和陆明怀共居一间,她则和扶翎一起。   而今扶翎和陆明怀独处,那她睡哪儿?   谢妄清那儿吗?   苏念栀使劲摇了摇头:“那还是露宿好了。”   苏念栀靠着门框而坐,心底已将陆明怀骂了千遍。   同是穿书,陆明怀拿了男主剧本,可以在里屋和女主睡香软的大床,她却要干坐着。   不公!   时下已近深夜,客栈皆陷入一片沉静,檐角明灯既歇,不见明彩。   苏念栀靠坐在门框处,一手绕着发尾,一边呢喃低语。   “好困......”   苏念栀睡意袭来,就着门柱小憩。   玄色落影,却反照其清灵面容,轻然微拧的黛眉显露娇韵之态,樱唇泛泽,鸢尾留彩。   女子靠着门柱缓缓下滑,就在其堪堪要撞上一侧的门框时,却有一宽掌相托。   苏念栀被此一惊,睡眼朦胧时,眼前却映入了颀长的身影。   来人月白衣袍扑落夜色,却难掩玉面清韵。   “谢妄清?”   苏念栀呢喃而语,还当是自己瞧错了。   可眼前人却并未否认,反倒是抿笑低语。   他的嗓音极为清润,又带着些引惑。   “苏念栀,你想到我房里来吗?” 第12章 狐狸   暖光流彩,木门之外,倾洒女子纤姿之态。   苏念栀两手扳扣门框,两眸却是在四处环视。   室内茶香氤氲,微风浸润寒气。   端坐在檀木桌前的谢妄清,则指骨微弓,敲打着桌沿,泛出泠响。   “你还要站多久?”   扑墨夜色下,烛火映亮谢妄清俊逸之面,他嗓音轻柔似风,如春雨润物。   苏念栀扣着门框的手旋然收紧,她试探着抬脚,跨入了谢妄清的房内。   而就在她站稳之时,“砰”声立即一响,冽风窜绕其身,木门合上的一刹,本是端坐品茗的谢妄清缓而起身。   室内陡然归于沉寂。   唯有苏念栀与谢妄清的呼吸声在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不,准确而言,是苏念栀的呼吸声。   她猛然发觉,自己竟稀里糊涂地便跟着谢妄清入了他的房内,丝毫未思量与谢妄清独处会带来的后果。   毕竟谢妄清在书中,是未来屠灭仙界的大反派,若不是陆明怀有主角光环,只怕也难以对抗。   “嘶......怎么就跟着他进来了?”   明火烛影映照下,苏念栀额前的鸢尾花艳色更甚,翦水秋眸倒盛春水波澜,檀口嵌粉。   只是其眉间的愁韵却始终未有消减。   谢妄清自是瞧出了苏念栀眉眼间藏着的忧色,他轻抬眼帘,眸溢明光。   “我说过了,我对人类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那你还给扶翎送花?”   苏念栀并未将心中言表露于面,而是暗自腓腹一番,不过令她疑惑的是,谢妄清给扶翎的芍药既然有毒,那又为何要送给她?   故意害她?   苏念栀懵然摇了摇头,继而缓了缓心神后才对谢妄清而言:“那......我睡哪儿?”   谢妄清给扶翎送毒花之事,她一时摸不清其中因由,奈何时下天色已晚,她着实无力再思考,遂便开口而问。   她虽是出于礼貌一问,可一双灵眸却紧紧地盯着一侧铺了褥毯的床。   谢妄清顺着苏念栀灼热的视线一并看去,见她双手都快伸向床沿时,他才缓缓应声。   “你想睡床?”   谢妄清嗤声一笑。   苏念栀悬于半空的手微然凝滞。   “是我表现的不够明显吗?”   她默默呢喃一声,可谢妄清却是听得清楚。   他慢慢抬步,行至床沿边上,从苏念栀身边经过时,右手与苏念栀悬凝的左手相碰,化开暖柔。   让她睡床?   可笑,今日是他幻化为原型的日子,往日他幻化原型,皆要吸取小妖怪的灵魄以便及早恢复人形。   并且,若不能及早幻化人性,体内的邪妖之力恐是会将其理智吞噬。   这客栈里找不着小妖,又无灵魄极纯之人。   思来想去,唯有苏念栀一人。   届时,若自己亟需灵力以恢复自己的伤处,便可以苏念栀为祭。   “你若不愿,可以现在出去。”   谢妄清指了指铺在青石地面上的床褥,对苏念栀凝笑轻言。   苏念栀目光扫过地上的床褥,心下一番思量。   若此时出去,那就得在门外坐一夜,呆着,起码还有两床被子。   不算亏。   权衡了利弊后,苏念栀立时便躺进了铺好的被褥上,只是令她有些不解的是......   “你不是狐狸吗,为何不变成原形,这样一张床还可以挤挤。”   苏念栀侧躺于褥子上,碎碎而念。   她本是低声絮语,谁知烛火盖灭之时,谢妄清的嗓音却从她身后传来。   “你说什么?”   “我......我没说什么,我睡了。”   女子以床被蒙住了头,而躺于床上的谢妄清则轻嗤一声,绕有所思地从袖中取出了一方橘黄彩纸。   此时烛火一灭,橘黄糖纸在月光之下,显出琉彩。   正是苏念栀给谢妄清的橘子糖外纸。   谢妄清摩挲着手中的糖纸,眸光则落在了将自己裹成圆粽的苏念栀身上,他低声细语,话音微沉。   “变成狐狸,挤一挤......”   “难道你不讨厌狐狸吗?”   *   “好痒......”   苏念栀睡梦之中,总觉有什么绵软的东西攀绕而覆,而她又最是怕痒,平日里旁人戳点她小臂一下,都令她浑身一颤。   何况是更为敏感的脖颈。   明光透过瓮牖罅隙而窜入室内,披落于女子的粉面上。   她黛眉略然攒拧,呼吸渐重,两颊像是吃醉了酒一般。   而在其脖颈四周,则有一圈白绒长尾环绕。   苏念栀气喘微微,她轻启双眸,却被眼前之景所惊。   月白光辉将内室映亮,将才一直抚弄她脖颈的并非是旁物,正是一条......   “狐尾?”   苏念栀攥住了不安分的狐尾,就着狐尾看向其原主。   那本该躺着谢妄清的床|上,此时哪里还瞧得见少年清朗的身影?   只有白晕浅光之下,躺在被褥上的白狐。   苏念栀眸中流出惊色,唯见白狐全身呈一半圈之状,洁白的绒毛在月光清照下,泛着泠泠之色,那长软的狐尾四散,足有九条,随意搭放于床被。   整个床被皆被狐尾所占据,如白净的绒毯。   像是察觉到了苏念栀的异动,本是半头埋进狐尾内的白狐,散开了挡在脸前的狐尾,一双微扬的眸子里,如水流波,却又隐匿着肃杀。   果然还是怕狐狸吗?   谢妄清虽因妖力减退而化为原型,可仍是能如常人一般思考。   他见苏念栀呆愣于原地,只当她是被自己的狐妖之身所惊。   “原来她也同常人一般无趣啊。”   谢妄清眼帘微动,显出嗤色,可已经化为白狐的他再做此举......   落在苏念栀的眼中却成了像一只在朝主人示好的小狗,正等着主人抬手轻抚。   室内久久未有响动,等到谢妄清身旁的两道白光减弱时,终传出一道惊呼。   “太可爱了!”   谢妄清两耳一垂,被苏念栀的高呼所惊。   她竟拿“可爱”二字形容他,当真是荒唐!   “这也太好摸了吧!”   苏念栀早就忍不住了,见着谢妄清身旁有微弱的白光本还不敢动手,白光散褪后,立时双手攥住了毛乎乎的绒尾。   似是还不尽兴,苏念栀干脆大步一跨,翻坐在了床上。   “你不准上来!”   谢妄清此时仍可如往日一般言语,然化成白狐的他妖力尽失,压根儿敌不过苏念栀。   “你怎么这般小气,摸一摸尾巴怎么了?”   苏念栀唇边漾开朗笑,一双小手被毛绒轻软的触感填满。   她掐了掐谢妄清的绒尾,又顺着其后背的绒毛往上翻弄。   谢妄清本想反抗的身子骤然一顿。   女子柔荑微抚,自他脊背处竟翻然一股酥痒。   而此种酥痒并不让他推拒。   “别碰我。”   谢妄清微吟而言,嗓音凝滞,此时他妖力尽失,旧伤复发,全然没了方才的气势。   “我不仅摸你尾巴,我还摸你的爪子,   我还摸你的耳朵......”   “我还......”   苏念栀将谢妄清整只小狐狸的身子都翻了过来,两手不断地抚弄其绒毛,却在碰到一处时僵凝。   她好像碰到......   不该碰的地方了。   要命......   适时,谢妄清也艰难溢声,还带着哼唧泪音。   “你不准碰那儿!” 第13章 绒耳   苏念栀的手停在谢妄清的尾前,她将才当真碰到了狐狸的......   她摇了摇头,只道谢妄清翌日恢复人形后,会不会一剑要了她的命?   而恰在此时,竟传出了一道哼唧的泪音。   苏念栀忙垂首而瞧,只见谢妄清的狐尾搭放在前,整个脑袋都缩进了自己的绒尾之中,徒留一双上扬的灵眸盯着苏念栀。   “我弄疼你了吗?”   苏念栀疑惑出声,正想放缓手中的动作时,却突然一愣。   等等,她怎么觉着自己此时很像一个提了裤子的大渣男,而谢妄清则像是被她轻薄了的小郎君?   “你......”   “别再碰我了。”   “听见没?”   谢妄清化为白狐之时,实在是虚弱,皆因那山妖莺歌才会有此状。   若是他能早日将封印化开,而又不会让那一半邪妖之力侵蚀自己的意识,哪至于被这个人类抱着还无法反抗?   他像是强忍着什么一般,哼声而言,可传进苏念栀的耳中,却尽数化为了哼唧之声。   苏念栀本已经收回来的手突然又有些泛痒。   再摸一次,就一次!   不过这一次她倒是学乖了,未有随意抚弄,而是将手放在了谢妄清的两耳。   白绒狐耳耷拉着,苏念栀翻动着狐耳,一翻一动,却并未察觉到谢妄清愈渐沉雾的眸子。   直到哼咛之声愈发清晰后,苏念栀才停手。   “别再碰我耳朵了。”   “不然,我明日要了你的命。”   谢妄清虽话音冷冽,可此时的他气声低沉,甚至夹带着哭腔,哪里像放狠话的样子。   苏念栀侧眸而瞧,竟只瞧见谢妄清那双狐狸眼下浅短的白睫,挂染了泪珠。   “喂,你哭什么?”   “我,我不就是摸了摸你的耳朵,你的尾巴,你的脑袋,你的......”   到最后一处时,苏念栀愣是一个字没提。   谢妄清却动了动绒耳,不准她再碰自己的耳朵。   于灵狐一族而言,不能碰的还有两只狐耳,这都是他们灵狐极为敏感之位。   况且,能碰灵狐之耳的只有最亲密的人才可以。   连他的母亲都未有这般碰过他,何况是苏念栀?   若不是因为苏念栀极纯的灵魄,只要在他妖化之时靠近她,便可助其恢复灵力,他是断不会让苏念栀这般安然的。   谢妄清冷下了嗓音道:“不准碰就是不准碰。”   “不让碰,那总让搂吧?”   谢妄清尚且未有回神,苏念栀竟掀起被褥,翻身而入,将他环于怀中,又以衾被相覆。   苏念栀觉着,化为白狐的谢妄清比素日里人形时的谢妄清脾气好得多了。   往日的谢妄清虽总是面含浅笑,可冷不丁会冒出几句令人通体生寒的话来。   苏念栀继续揉搓了一把谢妄清的耳朵,直把谢妄清柔|弄得没了脾气,只得乖乖靠在苏念栀的身前。   苏念栀捏着谢妄清的耳朵,低声呢喃,从板硬的地面翻越于榻,还有白狐暖身,困意立时袭来。   她阖眸的一刹,还不忘凝笑道:“早就劝你化为白狐了,挤一挤......”   而谢妄清本就因莺歌一战,而负有重伤,如今化为白狐,更是难以靠灵力支撑,苏念栀不过揉了他两把,他竟也觉疲累难抵。   好奇怪,原来她不讨厌狐狸......   他以为这世间的人都憎恶半妖。   苏念栀倒是个奇怪的。   并且,好像靠着她而睡,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果然是极纯的灵魄,日后   找着机会便可汲吸。   谢妄清靠在苏念栀的身侧,狐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扫了扫自己的前额,他绒面微动,移了移自己的脑袋,却不禁碰到了女子身前一方柔软之地。   他仰首抬眸,只能看见略然挺立的春衫。   不过那儿倒是最轻软的,靠着而息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的他正需要好好休息,遂在听见苏念栀平稳的呼吸声后,他缓缓动了动自己的狐尾,随意搭放在了苏念栀的腰侧。   而自己的脑袋则靠在了苏念栀挺立的心口处。   睡梦中的苏念栀只觉着心口前多了份轻软,她双唇翕动轻言:“怎么感觉凶|前痒酥酥的......”   *   【已进入睡梦之态,系统自动开启记忆碎片功能。】   系统?   尚在睡梦中的苏念栀猛然睁眼,却被眼前的白光所刺。   琼芳挂枝,绵延清色。   苏念栀环视四周,却发觉自己站在长街之沿,而并非是他们所处的客栈。   人群往来,熙熙攘攘,雪花飘落至行人发间,最后归于水渍。   【根据宿主阻拦了男二给女主送花任务的完成度,现发放关于男二谢妄清的记忆碎片,希望宿主再接再厉!及时完成任务!】   记忆碎片?   那便是回到了谢妄清的幼年......   幼年的谢妄清......白狐? 第14章 脸红   “一只半妖,连自个儿的亲爹都不认识,当真是羞!”   “还敢瞪我?”   凌雪飘转,天地一色,皆为素白。   苏念栀的思绪被长街对面的喧杂之声所吸引,只见三两衣着华贵的小公子齐齐相聚,正对着地上的一孩童斥骂。   众人将那孩童围在其中,用手紧拽着那孩童的头发。   只是......   细细一瞧,那发中竟有两只白绒粉耳。   内里稍稍向外一偏的位置染着淡粉之色,而外露的地方则是毛茸茸的一片雪色。   再往下一瞧,那孩童眼眸淡澜无波,却蕴了浅笑,眼尾的红痣更是妖异非常。   那是......谢妄清?   幼年的谢妄清尚且不能将狐耳隐去,此时一双白色的狐耳显于其发间,而那张清俊温朗的面容上,则挂有青紫血痕。   鲜血顺着他凄白的面庞滑落,竟徒生一种诡异之美感。   “还长公主的孩子,我呸!”   “长公主有你这样的儿子,难怪早早便因病而故。”   身着水蓝锦缎的男童一把扯住了谢妄清的耳朵,将他拽倒在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苏念栀到底看不过这些个□□他人的孩童,想要上前喝止,可两手才触及那男童肩膀时,却径直从他身前穿过。   “看不见我?”   苏念栀回想系统给出的信息,她如今只是以一旁观者之身来到了谢妄清的幼年,旁观者,自然不能干预。   因而众人是瞧不见她的。   依据系统的讯息,再加之孩童所言,苏念栀略微理清了思绪。   谢妄清之母乃是明安国的长公主颂瑶,一次皇家围猎,误入深山,得谢妄清之父相救。   颂瑶与谢妄清之父相识后,生下了半妖谢妄清,然不久后,谢妄清之父竟消失于世间,而其母则因民间碎语,不堪皇室斥辱,郁郁而终。   作为半妖的谢妄清也被皇室驱赶,流落至街头,成了人人可欺的对象。   “我呸!”   那男童骤然抬脚踹在了幼年谢妄清的腹部。   一把掐住其两只狐耳,毛绒狐耳顷刻便被鲜血浸润,染了层红雾之色。   小谢妄清无力栽倒于地,清逸的眉眼却蕴着浅笑,饶是如此地步,他也未皱一下眉头。   他被众人推搡倒地,絮雪倾落,覆于其身。   可他的目光却一直盯着苏念栀所立之处。   那双一直盛有笑意的桃花眼,双目微弯,如风过水般清柔。   正如长大后的谢妄清一样。   小谢妄清望着苏念栀的方向,唇角竟浅浅一弯。   苏念栀险些以为他能瞧见自己。   她试着挥手拍了拍那男童,却并未见其有任何反应。   谢妄清当是看不见她的。   “这是什么?”   “你竟然偷了别人的糖葫芦!”   “你这小偷!”   男童抢过谢妄清藏在怀中的一串糖葫芦,而从被欺打开始,从未发出一声的谢妄清却在此时翻而起身,拦住了那男童的手。   小谢妄清的眼眸极为明丽,倒盛着水波流光,可此时竟落了寒霜冷雾。   他缓缓启唇,嗓音微弱至极。   “还我。”   那男童却嗤声道:“还你?你哪里有钱买糖葫芦?定是你偷的!”   “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谢妄清轻然而语,可苏念栀在暗处看着其深情却知道,他是真的藏了愠气了。   “你娘两年前就死了,什么糖葫芦能留两年?”   “我看你在做梦呢!”   男童泠泠一笑,将谢妄清的糖葫芦的糖纸撕开,正欲塞进自己嘴里。   小谢妄清上前攥住了其衣袍,眸色微凝,话音一沉。   “那是我用了妖术,才保留了两年的糖葫芦。”   “哼,不还你又怎样?”   “怎么?你还想打我?”   “我们走!”   “孙少爷,你也给我们分点儿糖葫芦呗!”   男童转身和同伴一走,离开时还不忘将剩下的竹签子踩于泥缝之中,狠狠揉搓了两脚。   苏念栀在巷口而望,目色担忧,本想上前帮谢妄清挖出那竹签,却如何也触不到实物。   谢妄清扑跪在地,被那姓孙的男童踢踹过的膝盖陷在卵石之上,洇开血水。   两只绒耳向下一耷拉,鲜血顺其而落。   “好想......。”   “杀了他们。”   苏念栀本想搭在谢妄清肩头的手一顿。   只见小谢妄清手尖泛起长爪,狐耳微微一动,妖气四溢。   清眸蒙上了血雾。   可就在他想要挥手之际,狐耳又垂耷了下来。   谢妄清抬手嵌入混杂了泥土的雪面里,一点点地拨开雪土。   将众人踩进深处的竹签给挖了出来。   一双小手被冻得通红,还渗出了血丝。   小谢妄清将竹签护在怀里,片刻后,转头望向雪天清幕,凌然一笑:“母亲不喜欢我杀人。”   “那就不杀了。”   他抱着竹签,一瘸一拐地绕过了巷子,最终拐进了一座破庙内。   【系统,能否为我幻化成人形?】   【鉴于宿主此前的任务完成度尚可,可以满足这个需要,不过接下来的任务宿主也需要按时完成。】   【那你帮我幻化人形,下次任务我一定认真完成。】   苏念栀话音方落,便觉一阵寒凉袭来,她抬眸一瞧,才见飞雪落于掌心,化开冰水。   是实在的触感。   只是......   “为什么我也成了小女孩啊?”   苏念栀欲哭无泪,她化为幼时模样,穿的厚衣绒氅,艰难地拖着步子朝着谢妄清消失的方向而行。   “卖糖葫芦嘞——”   小贩高声而呼,苏念栀也闻声而顿。   “能给我一串糖葫芦吗?”   小贩垂头,被一道甜软之音所引。   只见面前立着一小粉团子,鼻尖冻得通红,两眸盈春水,衣着锦绣,应是哪家的贵小姐。   她取下自己的金锁,递给了他。   “这可给不得,你生得这般可爱,我请你吃糖葫芦可好?”   苏念栀简直没想到自己幼年还能讨这样的好,她接过小贩送她的糖葫芦,立时提起裙角跑向了破庙。   *   飞雪盈天,冽风剜肤。   破庙之内蛛网横布,寒风自破隙中翻然而进,搅弄满室的烟尘。   苏念栀到达破庙时,先被那尘灰所呛。   她轻咳两声后,小声而唤。   “谢妄清?”   “谢......”   她方才出声,却听角落处似有哼唧轻吟传来。   那声音极其微弱,像是嘤咛之声。   苏念栀闻声而瞧,只见枯黄的稻草堆里躺着一只白绒的狐狸,全身落伤,以狐尾盖在自己的头上。   苏念栀一顿,转而换了个称呼。   “小狐狸?”   小谢妄清被人类的声音唤醒,他抬目一瞧,只见一女孩捧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递到了他唇边。   怎么?   她也是那姓孙的一   伙的?   谁知那女孩眉眼一弯,嗓音清甜,抬手顺了顺谢妄清的绒毛,笑而轻言。   “你要吃糖葫芦吗?”   小谢妄清微微愣神,并未有所动作。   “你不吃吗?”   苏念栀见他护着那糖葫芦,当是喜欢的,怎会不要呢?   谢妄清见眼前人面色之变换,只觉奇怪,更让他觉着惊异的是......   那人额前竟烙下了一朵粉色的淡花印记。   “你不吃我硬来咯!”   苏念栀以为谢妄清是受了伤而无力动身,便替其撕开了糖纸,将糖葫芦塞进了其嘴里。   “呜呜......”   小狐狸蜷着身子向后一缩,却被苏念栀用手护在了其后,她将其一把抱于怀中,却捻了一手的鲜血。   苏念栀手上的动作一滞,只见两只绒耳被人弄得血痕密布。   她眉头紧皱,想要帮谢妄清处理伤口却也无可奈何。   只能继续将糖葫芦往其嘴里塞。   谢妄清本想推开苏念栀,可唇间却化开了清甜酸香。   他许久未有进食了。   母亲留给他的糖葫芦,他从未尝过。   原来,糖葫芦是这个味道。   只是,他好像闻到了比糖葫芦更香的东西。   谢妄清眸光扫过女孩的右手,只见其右手食指显有红痕,而那红痕处凝落的鲜血,却是比糖葫芦更为香甜。   引惑着它轻轻含住那食指的伤口。   半晌后,白狐两耳微不可察地一颤,两眸凝望着苏念栀右手的伤处,他动了动脑袋,在苏念栀怀中蹭了蹭,转而离其指尖更近了一步。   苏念栀感知到右手似乎有什么轻软温热贴附在侧,她垂头一瞧,却只看见......   白狐对着她右手食指因无方镜碎片所留下的伤口。   试着探伸出了温热的舌|尖。   “谢妄清!”   *   “谢妄清!”   女子从床上翻然起身,乌发零乱,双颊泛红,汗湿衣襟。   苏念栀愣愣抬手,看向了自己右手的食指处,果然有一红痕,正是她打碎无方镜时烙下的印记。   而此时这红痕处竟沾带了些水渍。   “谢妄清真的舔了......”   苏念栀两颊犹如烈火焚烧,她忽而埋首,却听身侧传来一道清润明泠的嗓音。   “怎么?你梦见我了?”   苏念栀抬目而视,少年立于床沿一侧,墨发高束,发尾轻扬,他立于晴光之下,冲她温润一笑。   “你梦见我做什么了?竟还会脸红?” 第15章 摸   “你的脸怎么如此红?”   陆明怀举起茶盏,浮香洇面,双目则盯着身侧的苏念栀。   “哪......哪有?”   “不过是觉着有些热罢了。”   苏念栀话音中带着些慌乱,她转而抬手捻起茶盖,遮面而言。   “热?”   陆明怀眉染疑色,在原著剧情中,他们一行人循着无方镜碎片的灵息来到了漆吴县,漆吴县被传闻中的河妖所扰,民不聊生,而那河妖亦是捡拾到了无方镜的碎片,妖力大增。   整个漆吴镇皆陷于寒风阴冷重,饶是他们如今在县官张恩的府内,燃了炭火,仍觉寒凉。   陆明怀不解,再次疑声道:“这天怎会热?话说,你昨夜在哪儿歇的?”   陆明怀昨夜为了完成自己的攻略任务,彻夜照顾着凉的扶翎,而苏念栀本应与扶翎共宿,却整夜都未见苏念栀。   “昨夜......”   苏念栀呢喃而语,她垂首看向了自己的右手,食指处似乎还残留着谢妄清唇|舌间的温|热湿意。   在记忆碎片中,幼年谢妄清化为了白狐,靠在她的怀中,白绒轻毛蹭了她一身。   而小谢妄清则微微探伸出舌|尖,抵靠在了她因无方镜碎片而受伤的食指。   温软的粉舌夹带水渍,添放于其伤处,那股温热似乎顺着她伤处的小口蔓延而入。   以至于到现在她都觉着指尖微微发烫。   而那伤口也因谢妄清的舔舐竟复归原样,瞧不出半点伤痕。   苏念栀轻轻揉搓了两下食指,耳根陡然蒙有酡红。   她摇了摇头,想要将昨夜的画面忘掉,眸中旋然落了茶水的热雾,待雾气消散之时,却又显明了一则白袍长影。   那人立于扶翎身侧,白袍与青影相衬,天光下洒明辉,罩于其身,更显其朗润清俊。   谢妄清站在扶翎身边,却总觉着有道视线凝于自己身前。   他眼帘微动,懒然抬眸,正与苏念栀的目光相撞。   苏念栀一怔,今晨之事她胡乱搪塞了过去,再见谢妄清总觉面上发热,遂却很快便敛去了视线。   “栀姐?”   陆明怀见苏念栀愣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你昨夜是不是宿在了谢妄清房中?”   陆明怀见苏念栀看向了谢妄清,这才慕然想起,今日二人是一道出的客栈,莫非......   “我不是!我没有!你乱说!”   女子猛然站起身,其高声一呼,惹得扶翎这边的三人齐齐朝苏念栀看去。   谢妄清站在扶翎身后,本是把弄着剑柄的手在闻听苏念栀之声后一顿。   他缓抬眼帘,目中唯落下苏念栀的身影。   她粉颊微鼓,灵眸划过慌色,檀口微张,泽唇润光。   而从谢妄清此处瞧去,天光正好洒在苏念栀前额正中的鸢尾花上,漫开浅粉,微红的鼻尖轻轻一皱。   猝然之间,他脑海中曾浮有一景。   似乎......   他在很早之前,也见过一个额前生有鸢尾花的人。   谢妄清明目沉了水雾,转眸之际,却见扶翎旋身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师妹向来是这个性子,让张大人见笑了。”   扶翎先行上前,替苏念栀打起了圆场,向着其前的张恩俯身一揖。   而陆明怀则拽住了苏念栀的衣角,想要将她拉回木椅上端坐。   张恩本是漆吴县的县官,此地常年被河伯所侵扰,听闻扶翎等人是妙隐宗的弟子,特来此地除妖,遂便给了帖子,邀众人来府上一聚。   想要与众人商讨除去河妖之法。   可   如今观这位着皦玉色衣裙的姑娘来瞧,似乎不像是修仙之人那般稳重?   但,既然是替他们来捉妖的,总归是一片好心。   张恩横眉舒展,笑而轻语。   “扶翎姑娘多虑了,你们能来我县捉妖,乃是我县之福呀,你们有所不知,为了安抚那河妖,我们年年都要进献一对金童玉女为祭品,以求来年安顺。可所有入了河神庙的人都没有活着出来的啊。”   张恩喟叹一身,面露焦色。   “好在我们漆吴县有一经理药材生意的祁公子,为人和善有礼,自愿今年前往河神庙做那新郎倌,深入敌穴,可我却实在是找不出来适龄的姑娘,总不能让未及笄的小姑娘去......”   话及此处,张恩拂面落泪,难以成声。   “张大人莫急,我们既然答应捉妖,必不会再让此受到河妖的摧扰。”   “现下那河神庙的结界唯有新婚当夜才会破除,那......不如由我去当这新娘?”   “这......”   苏念栀坐于梨花木椅上,听着扶翎与张恩的对话,原著中扶翎正因为做了替嫁新娘,途中遇到河妖,陆明怀不敌那河妖,倒是谢妄清因其半妖之身,可入河妖的结界,救了扶翎。   此处也算是男二谢妄清的高光时刻。   “嘿,你可得把握机会,别让男二把你比下去了。”   苏念栀顺手捻起一块儿杏子酥,俨然一幅吃瓜群众之态。   大场面,轮不到她这个小透明上场,她只需完成系统指定的任务便好。   “比下去就比下去吧,做任务真心累。”   陆明怀也拾起杏子酥,与苏念栀小声絮语,活像考试互传答案的二人。   “你就知足吧,还好是攻略扶翎。”   谁知陆明怀却反唇相讥道:“你福气也不错呀,男二的人气也挺高,你把他拿下,我的任务难度也直接减半。”   苏念栀面露僵色,笑而看向陆明怀,从齿间迸出几个字:“这福气要不给你?”   *   张恩闻听扶翎之言后,虽点了点头,却又倏然面露难色。   “可扶翎姑娘若是入了河神庙,必会被结界束缚,届时我等恐怕难以给予你助力啊,能否换个人来做这新娘?”   “换个人?”   扶翎双唇翕动,疑声轻语。   “她可以当新娘!”   “喂!你别卖队友啊!陆明怀!”   “你卑鄙又无耻!”   苏念栀被陆明怀拉到了扶翎的身前,张恩被倏然冲上前的二人所惊,忙向后撤一步。   “小师妹愿做这新娘。”   陆明怀温朗一笑,手还攥着苏念栀的衣角,向着张恩一俯身作礼。   “嘶,苏姑娘倒是可以扮作新娘,而扶翎姑娘可与陆公子、谢公子在河神庙外驻守,这样一来,消灭河妖的机会恐会更大。”   张恩一抚长髯,叹然而言。   苏念栀回瞪陆明怀一眼,他这般做,自然是为了换取与扶翎独处之机,完成他的攻略任务。   但!卖队友的行为,不配当男主!   良久之后,才见苏念栀她缓定了心神,笑而应声。   “张大人既然这样说,我定会相助。”   “栀栀,你......”   扶翎担忧地看向苏念栀,一国公主,为此入妖窝,着实是委屈了她。   苏念栀举目而视,瞧出了扶翎眼中的愁色。   苏念栀:呜呜,果然只有人美心善的女主会关心我。   *   “对了,今儿个扮作新郎倌的祁公子也会来,祁公子是我县有名的大善人,甘愿自入河神庙,着实令老夫敬佩。”   “算算时辰,应当是快来了。”   张恩正想差人去府门探瞧,却闻一爽朗之声自外入内。   “张大人。”   来人一袭鸦雏色锦袍,反照着流光细雨,高束的发冠嵌有翠玉,溢出碧色。   他于张恩身前站定,俯身作揖,张恩忙虚扶一把。   “正好,这位是苏念栀苏姑娘,便是后日与你一道入河神庙的。”   “苏姑娘,这是祁成毓,祁公子。”   苏念栀既已被陆明怀拉拽而来,自也难以推拒,遂便俯身向祁成毓颔首一礼。   她缓缓起身,堂外春雨既停,白光笼于祁成毓身前,衬得公子如玉清润。   尤其是那双微扬的凤眼,漾情溢波。   “苏姑娘。”   祁成毓在看见苏念栀的一刹,眉梢微动,却又很快敛去面上异色,向着苏念栀回礼。   苏念栀愣愣颔首,心道这本书中的男配果真一个个都是绝色。   这简直就是颜狗的盛宴!   “祁......祁公子。”   苏念栀朗然应声,起身之时,却冷不丁地瞧见了站在祁成毓身后的谢妄清。   少年立于青光之下,右手横持长剑,泠光落在他身,散开浅淡光晕。   明蒙落影,洒于其面,覆有柔光。   可那柔光披在谢妄清身上,却化开孤泠。   倏然之间,本是侧立的少年恍若发觉了异动,轻然回眸,只瞧见慌乱之中埋首敛眉的苏念栀。   苏念栀:美色误我!   “苏姑娘?”   “啊?”   苏念栀闻声抬首,只见面前的男子冲她勾唇一笑:“听闻苏姑娘是才入妙隐宗的弟子,竟敢与我一道去河神庙,着实令祁某佩服。”   “辛苦你了,苏姑娘。”   “这都是我该做的。”   苏念栀回以浅笑,这哪里算得上辛苦呢?不过是她命苦罢了。   “喵呜......”   “小狸奴?”   苏念栀话音将将落下,便见一只橘色狸奴自祁成毓身后漫步而来,毛茸脑袋蹭了蹭祁成毓的衣袍。   “原是珈蓝,怎生从马车上下来了?”   祁成毓先苏念栀一步将狸奴怀抱而起。   “这是祁公子养的猫?”   “正是,它叫珈蓝,苏姑娘好似很喜欢猫?”   祁成毓抚了抚珈蓝的耳朵,转身向苏念栀回声。   苏念栀两眸泛着亮光。   她很难拒绝毛茸茸的动物,因此,哪怕知晓昨夜的白狐是谢妄清的原型,她还是控制不住罪恶的爪子,冒着生命危险摸了一把谢妄清。   好在谢妄清并未追究,否则她今日是摸不着小狸奴的。   “苏姑娘喜欢,不妨抱抱?”   “早就听闻祁公子家有一狸奴,去哪儿都带着,都说狸奴性子冷,可我看这狸奴对苏姑娘倒是蛮喜欢的。”   张恩咧唇而笑,算是缓和了冷寂的气氛。   要知晓,此去他们对付的是河伯,稍有不慎,便会丧命,而今一笑,倒是推散了冷雾。   “我......可以抱它吗?”   苏念栀颤着手抚了抚橘猫的尾巴,一捋便如丝缎滑溜而出,长尾自苏念栀掌心滑过,左右一搭,落在了她的虎口。   “这是自然。”   祁成毓将珈蓝递给了苏念栀后,张恩一扫面上沉云,朗笑而言:“诸位今日既然都在,不妨便在我府中用膳如何?”   扶翎与陆明怀本就还要与张恩商讨除河妖之事,自是轻笑应是。   众人随着张恩出了松鹤堂,唯有苏念栀抱着珈蓝走在最后,她左右拍   了拍橘猫的小耳,又轻轻勾了勾它的下巴,惹得橘猫下巴舒展前探,不停地蹭着苏念栀的心口。   苏念栀一时只顾着逗弄珈蓝,并未注意身后细簌的脚步声。   “小橘猫,这手感是真不错。”   女子丹唇抿笑,只是当它抱着珈蓝才跨过松鹤堂的门槛时,其后却闪过了一则白袍长影。   那人于苏念栀身后停驻,目光落在苏念栀搭放在珈蓝脑袋上的玉手。   他眼帘微垂,薄唇绽开浅淡笑意。   旋即空中,化开了少年的一道凌音。   “摸它和我......”   “谁让你觉着舒服些?” 第16章 偷看   苏念栀怀抱橘猫的手僵凝,她觑眼缓缓看向谢妄清,却只见其饶有兴致地抚弄着剑柄,剑柄所嵌的明珠蒙光流影。   “喵呜......”   珈蓝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窝在苏念栀的怀中慵然地伸长了身子,猫尾轻轻打过苏念栀的鼻尖。   苏念栀打量了一番谢妄清的神色,他长身玉立,站在廊亭之下,春来葳蕤盛,翠影镶进一则月白。   苏念栀心中微紧:现在回答珈蓝的尾巴比他的好摸,我和珈蓝会不会血溅松鹤堂啊。   可是谢妄清怎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   难道是犬科和猫科之间的大战?   “我觉得......”   苏念栀微微咽了咽口水,轻声缓道:“还是你的比较舒服。”   救命,她好像被谢妄清同化了,每天都在危险发言。   而谢妄清听了苏念栀之语后,面上却瞧不出丝毫的神情变换,仍如往常般笑带春风。   于谢妄清而言,被人摸狐尾是侮辱之举,若不是苏念栀的灵魄能使得其在妖化时平然静气,他断不可能任由苏念栀胡来。   况且,如今能替他解开白缎封印的也只有苏念栀。   一时半会儿,杀不得她。   然而她竟对着一只狸奴也做了相同之举,且看她的神态,狸奴比他的狐尾更舒然。   一只狸奴怎堪与他灵狐一族相比。   谢妄清把着剑柄的手稍稍转动,他缓抬眼帘,泠声若笑。   “是吗?”   苏念栀从谢妄清的眼中探寻到了微弱的狠厉之气,谢妄清虽是半妖,性子倒是孤傲。   她那日没忍住胡乱摸了人家的狐尾,今儿个又碰了珈蓝,一只橘猫和他们灵狐相比,定是让谢妄清觉着掉价。   思及此,苏念栀捻住珈蓝绒的手抖颤而难止,她余光追上走在前边儿的一行人。   “欸,陆大哥,你钱袋怎生落地了?”   “哪有?我钱袋不是在袖......”   “掉了掉了,我帮你捡起来!”   陆明怀闻听苏念栀之言,方向转身,却被苏念栀一把拦过。   “钱袋不是在这儿吗?”   苏念栀按住了陆明怀想要取出钱袋的手,低声细语道:“生死之际,队友帮个忙?”   陆明怀愣神半晌,不知其话中意,却也由着苏念栀躲在自己身侧。   然他不免叹声而道:“你看见的是皇帝的钱袋吧。”   只有你能瞧得见。   *   茗香环绕,烛火点光,梨木圆桌被瓷盘玉碗堆叠而满,鲜葵嫩笋溢汁浸香,水晶肴蹄浮油滑嫩,蟹黄虾盅清甜鲜美,一桌金齑玉鲙皆具。   “苏姑娘喜欢吃虾?”   祁成毓将剥好的一碟虾仁递放在了苏念栀的手边。   苏念栀一时怔愣,坐在她身侧的陆明怀佯作木筷落地,俯身之际在她身后轻然凝笑。   “咱栀姐的桃树开花了呀。”   陆明怀赶忙拾起木筷,面容复归清朗,与苏念栀一道看向祁成毓。   祁成毓自是瞧出了苏念栀面上的异色,他垂首低笑道:“诸位远道而来,为我漆吴县除妖,实乃我漆吴县黎庶之福,张大人将才有事,托付我务必好好招待诸位。”   “祁某见扶翎姑娘和谢公子不怎动筷,想必是这些菜不大合胃口,遂差人去做了银耳羹,倒是苏姑娘像是很爱吃虾,无事便剥了些。”   “苏姑娘不必心有负担。”   男子的嗓音清润而明朗,若春水抚过枯田。   苏念栀闻言则是两颊泛红。   祁成毓的意思是这一桌的人唯有她与陆明怀是在埋头吃饭,偏她还只吃虾,   是故祁成毓才给她剥了些。   “多谢祁公子。”   苏念栀伸手将那玉碟接过,而她怀中一直安睡的珈蓝则在此时慢慢伸腰。   四只软垫踩在了苏念栀的两腿,长尾从苏念栀的下颌扫过。   “喵呜——”   “看来珈蓝很喜欢苏姑娘呢。”   祁成毓放下碟子后,转身安然而坐,虽是对苏念栀而言语,可眸光却始终落在苏念栀怀中的珈蓝上。   自方才起,珈蓝便一直由苏念栀抱着。   苏念栀据张恩而言才知,祁成毓对珈蓝正如对其家中人一般,时常带在身边。   “祁公子,珈蓝可能吃虾?”   祁成毓闻声面色如旧,像是料到了苏念栀之问,很快便应声而答:“珈蓝和苏姑娘一样,最爱吃虾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瞧错了,苏念栀好似从祁成毓的眸中瞧出了些别样的深意。   祁成毓看珈蓝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只猫。   倒像是在看人。   许是她想错了,苏念栀抬手捻起一块儿虾,想要递到珈蓝的唇边。   一双紫葡萄般的灵眸便直直盯着苏念栀手中的虾。   珈蓝循声而动,舌|尖方才触及到虾尾,却被猛然而来的寒气所拍打而散,鲜虾倾然坠地。   “珈蓝!”   苏念栀高声一呼,而她怀中的珈蓝则浑身炸毛,橘黄绒毛立时而起,两目转而凝视着苏念栀左侧的方向。   “妄清,你不吃了吗?”   陆明怀顺着珈蓝而瞧,唯见从最初便未有一言的谢妄清在此时起身。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摆放于他面前的饭菜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   苏念栀也被珈蓝和谢妄清的动作一惊,她仰望谢妄清,谢妄清则略过了苏念栀的视线,转身向着陆明怀和扶翎的一侧看去。   “我不饿,你们先吃。”   女子端坐在谢妄清的右侧,抱着珈蓝不知所措。   苏念栀:大哥突然生气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谢妄清洒然留下一语后,便顺着木架拿起了自己的长剑,他从苏念栀身边绕过时,在珈蓝的面前顿凝了半晌。   珈蓝绒毛即刻竖立。   谢妄清突然弯了弯腰,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屈,点在了珈蓝的脑袋正中。   苏念栀明显察觉到珈蓝的身形僵顿,尖利的爪子探然而出,嵌在了她的衣裙上。   而坐于扶翎身旁的祁成毓看见俯身的谢妄清后,眸中则落了一道玄影。   “谢妄清,你吓着它了。”   苏念栀小声出言提醒,谢妄清闻言仰首,眼中平澜无波。   他并未应答苏念栀之言,反倒是阔步而出,走到了祁成毓身边。   “祁公子的猫......极为有灵性呢。”   “不像是一只普通的猫。”   谢妄清眸光自祁成毓面上滑过,祁成毓则回以浅笑,俯身作揖道:“谢公子说笑了。”   祁成毓启唇而言,语音尚且未落,跟前的白影已然消逝。   他背对扶翎等人,在白影消失后,面上的笑容倏然固顿。   “珈蓝!”   身后的传来苏念栀的惊声,只见珈蓝从其怀中旋跳而下,跟在谢妄清的身后跑出了正堂。   “苏姑娘不必担忧,珈蓝自己会回来的。”   祁成毓见珈蓝跑出去,并未慌张,反倒是端坐下来,举盏品茗。   可苏念栀倒是慌了神,她总觉着珈蓝的反应有些奇怪,何况珈蓝还是从她手里跑丢的。   “我还是去找找吧。”   *   曲折萦回的长廊挂有明笼,微灯投落光影,照亮前方小径。   “珈蓝?”   苏念栀使出了素日里逗猫时的语气,可繁草深处哪里有橘黄的身影?   她顺着墙角而绕,竟不知何时绕到了一方荒僻的小院。   方想折返时,那屋舍内竟发出了女子之声。   “你今儿个不是要陪那劳什子捉妖师吗?怎生还有空到我这儿来?”   “捉妖师?他们去了河神庙也是送死。”   “何况那河妖答应了我,只要每年献上一对金童玉女,便可予我千金,这县官捞不着油水,还不准我向河妖求点儿财了?”   是张恩的声音!   苏念栀脚步微顿,她分明记得张恩对外是一幅清廉好官之貌,发妻过世后也未曾续弦,可现在......   “哼,你就是嘴馋了才会来找我。”   苏念栀透过窗缝,觑眼而视,屋内华彩翠绕,与其外表所呈现的偏僻荒凉毫不沾边。   在那床边,正有一紫衣女子侧身而卧,酥雪氅露,云肩搭放在床沿,而起先还端严正气的张恩早已解开了衣带,扑在其身。   “好月儿,让我亲亲。”   “谁让你碰我了?”   月儿半推半就地靠着张恩,两手环住他的脖颈,呼出热气。   苏念栀在外厢看得是面红耳赤,倒不说房内画面之激烈,而是那张恩竟表里不一。   背刺队友?!   “喵呜——”   “谁?”   “快去瞧瞧,别是那些捉妖师来了!”   月儿搭着张恩的手突然抬起,将张恩猛然推开。   苏念栀看着向她跑来的珈蓝,一时无所遁藏,四下荒无一树,哪里有她容身之处。   可房内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苏念栀贴附着墙的后背渗出细汗。   “不是,怎么所有的剧本都会安排偷听必被发现的情节啊。”   苏念栀低声暗语,当门缝显开的刹那,风起卷动云波,碎叶零飞。   “咳咳,不过是祁成毓的猫罢了。”   张恩抬脚将珈蓝撞开,搂着月儿便又倒回了红鸾帐内。   春帐送暖,低吟浅唱不断。   而红帐之侧的木柜却发出了细簌之声。   木柜之内,逼仄的一隅却藏进了两人。   堆叠的衣衫落出一角,苏念栀小心翼翼地将那衣角扯了进来,目光则从那床前颠鸾倒凤的二人身上收回。   “他们在做什么?”   谢妄清想要推开细缝以瞧,却被苏念栀拦住。   方才若不是谢妄清将她带走,恐是会遭张恩毒手。   她虽心存感激,但又不得不暗叹谢妄清为何要将她直接往虎穴里带?   而且还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你为何不让我看?”   谢妄清尚且不知外间发生了何事,只能看见红帐翻动,床栏轻晃。   “因为......因为他们在做运动!”   原著中的谢妄清虽是大反派人设,可却对情爱之事并不知晓,苏念栀的支线任务,便是万不可崩了书中众人的人设。   若是太早让谢妄清知晓这些事,一旦他强逼扶翎,崩了人设,受罚的反是她!   “运动?”   谢妄清被苏念栀拉拽而回,女子贴靠在其胸前,轻软的乌发堆积在了他的脖颈处。   随着苏念栀的轻动,乌发在谢妄清的脖颈处环绕微扫,蔓延而开的酥痒自下而上,化软其骨。   少年两眉轻朗一展,像是沐浴后的舒然。   他贴附在苏念栀的耳畔,疑声轻问,两唇一张一合,扑洒微热。   旋即,苏念栀的耳侧便被一略带笑意的清润明音所围。   “什么运动......”   “要一男一女,两个人一起?” 第17章 血   暖帐内,春风入帷,锦被堆叠成皱,月儿两颊挂有桃红,靠伏于垫前   “大人......”   她轻轻出声,话音荡开灵波。   一幅青山画卷显露,三月春风内,池中鸳鸯浮水,彩羽相附,粉面靠偎于肩,汗珠凝落。   莺声不绝,绕帘于侧。   木柜之外的动静愈发地清晰,而木柜之中,逼仄的一隅更是因容下了两人而化开了温热。   “你究竟在看什么?”   谢妄清轻声而言,话音向上一扬,似是不解。   “而且,为何这运动要两人一起?”   他被苏念栀蒙住了眼,全然不见木柜之外是何景象。   只是他音方落,苏念栀另一只手便立时覆在了谢妄清唇边。   而因着其轻声细言,苏念栀覆在他唇边的手心也添了道水雾。   她掌心泛起酥痒,眉头紧拧。   谢妄清却只能闻听木柜之外女子的轻唤以及张恩的喟叹。   不过,更多的是身边若有似无的栀子凝香。   谢妄清眉梢微微一动。   他最讨厌花了。   月儿的低唤和男子的呼气之声不时传来,且愈发地清晰。   苏念栀蜷缩在木柜之中,两腿蹲得泛酸,她想要换个身态,奈何柜中尚有堆放的衣衫,竟将她绊住。   “啊——哈”   “嘶......”   两名女子的声音同时而起,只是那月儿的高呼恰好压住了苏念栀之声。   昏暗的木柜内,只能靠着外柜透出的明黄烛光才依稀可辨其中情形。   此时的苏念栀因着被衣衫绊住,倾身扑在谢妄清身前,而在她向前滑的一瞬,檀口生香,竟自少年的耳畔擦过。   幸而在那一刹,苏念栀的手还覆在了谢妄清的双目之前。   可这转瞬即逝的温热而又轻软的触感,还是被谢妄清捕捉。   “你拿什么东西碰我了?”   谢妄清不喜欢花香,偏生苏念栀还挂吊在其身。   现下的苏念栀倒在谢妄清的怀中,两手环绕在其脖颈之后,下颌轻靠在其肩头。   乍然一瞧,和木柜之外的二人姿势几乎无差。   可不同的是,谢妄清和苏念栀之间还抵靠着一把冰冷的长剑。   女子扑于其身,温热立散,夹杂着栀子的清香在谢妄清周身窜绕。   谢妄清攥着剑柄的手骨节微弓,苏念栀自是察觉到谢妄清想要举剑之势。   忙松开了方才搭在谢妄清双眸前的两手,凝神轻言。   “碰你的,是......是我的衣服。”   “对,我的衣服!”   苏念栀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她眸光中倒映出谢妄清带着些蔑笑的面容。   “你衣服这么烫?”   “对......对啊,你没见过吧。”   苏念栀心虚应声,而谢妄清则眉尾一挑,猝然之间,外间渗进的床板“吱呀”声在此一隅化开。   谢妄清本是被苏念栀蒙住了的双眼,因苏念栀收回了手,而得以窥见木柜之外的景象。   “他们在交合?”   谢妄清低声而言,面容温煦朗逸,瞧不出旁的情绪,像是在说最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你竟然知道?”   “情|欲不正是人类的弱点之一吗?”   “只有无能卑微的人才会为此而失了心智。”   谢妄清凌笑而答,话音中却淬了嗤意。   苏念栀看着此时对此不屑一顾的谢妄清,不禁暗道:“你小子日后为女主痴狂的时候,最好别来强制爱。崩了人设还得是我和陆明怀受罚。”   “你怎生就停了?”   苏念栀的思绪被那月儿的一道斥音拉走,她顺着木缝而望。   只见月儿樱唇微启,星眸沉雾,本是染有笑意的眉眼,却因其前的张恩陡然停了动作而敛去笑意。   月儿极为不耐地拍了拍张恩的两肩,愤而轻言,撇了撇粉唇,面覆沉云,翻而从其身前移开。   而反观张恩则是满头密汗,呼声难停。   月儿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素然纤手提起了落在床沿边的紫色外氅,随意搭在了身前。   “你夫人也当真是能忍得了,次次都是,方至兴|头便停了。”   “你个小蹄子,别忘了是谁将你从春香楼赎回来的。”   “是,是张大人您的恩德,将我赎回,让你那本就体弱多病的夫人直接就气晕了过去。”   “还有,你夫人不也是被你故意下药弄死的?谁能想到远近闻名的大清官竟是......”   “闭嘴!”   张恩本就因在房事上输了面子,此时又被月儿这番一说,更是愠气窜火。   他抬手取过了搭在床沿的衣袍,利落地系好了衣带,旋即转身对着月儿道:“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院子里别出去,若是撞上了那些个捉妖师,扰了我的计划,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张恩拂袖而去,月儿也气得面红耳赤,她望着张恩的背影,哼声嗤笑。   “本就是自个儿不行,还不让说了。”   她嗤笑之音落下后,转身复躺了回去,就枕而眠。   待到室内逐渐响起女子平稳的呼吸声后,苏念栀才收回了视线。   她小心翼翼地抬手,戳了戳谢妄清的肩膀。   “你有法子出去吗?”   “这张大人看来不是好人,我们得去告诉扶翎姐姐和陆大哥。”   “对了,还有祁......”   苏念栀话音尚且未落,便见谢妄清掌心化开一道幽光。   旋即,风起花落,等苏念栀再次抬眼时,二人已然出了月儿所居的小院。   只是......   “哎哟......”   苏念栀被谢妄清直接丢在了青石地面,她翻然而起身,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腰,不自觉地吃痛呼声。   “啊,抱歉。”   “忘记你不会悬飞之术了。”   谢妄清立于清月之下,月光如水,泼照流彩。   他环手而笑,并不打算去拉扶苏念栀。   苏念栀看着面露浅笑的谢妄清,听其言语,像是在嘲讽她不会仙术。   “对了,你怎么会在此处?”   苏念栀抛开旁绪,并不打算与谢妄清多计较,毕竟将才是谢妄清带她绕开了张恩,摔一下......她也忍了。   “我找你。”   谢妄清毫不避讳,直接言明来意。   “找我?”   “做......什么?”   苏念栀撑着树干缓缓起身,她不自觉地便向后跨撤了一步,拉开了和谢妄清的距离。   而流月溢出浅光,覆于谢妄清的玉面。   他淡然轻笑,缓而俯身,一双桃花眼盛有熠熠星光,定凝在了苏念栀纤细白皙的脖颈处。   她脖颈因月光映照,而泛有浅粉之色,如桃花浸水。   谢妄清两眸之中转而洇开赤色,只见他望着苏念栀的脖颈,仿佛下一刻便要轻咬而上。   只听他泠然而笑。   “我......找你借点血。” 第18章 迷香   “借了会还吗?”   苏念栀缓缓抬头觑了一眼眉眼蕴笑的谢妄清,不甘心地问出了此言,她就知道谢妄清来找她不安好心!   而谢妄清自也是回以轻笑,他摇了摇头,以示否定。   “不会。”   当他话音凝落的瞬间,本还在剑鞘中的的长剑已然腾飞而出。   “你......你这样扶翎姐姐知晓了,定会认为你是狠厉之人的。”   “她是不会喜欢你的!”   谢妄清眉梢轻挑,扶翎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   他薄唇抿笑,俯身一靠,离苏念栀愈来愈近,而苏念栀却避无可避。   “扶翎是不会知晓的。”   苏念栀闻言一顿:这是要沙|人灭口?   她方想用陆明怀曾教过她的一个决,向陆明怀传消息。   可当她猛然直起身子时,竟从体内翻起一阵眩晕。   完蛋了,贫血的毛病犯了。   “救......”   “命......”   苏念栀直直向着谢妄清栽倒而去,可谢妄清则面容平淡,缓步向后而撤步。   “噌”的一声,苏念栀扑倒而落,栽于地面,再没应声。   谢妄清看着倒在地上的苏念栀,却是旋声而笑。   “倒了吗?”   “那更省事了。”   *   暖光于壁烙下长影,躺于榻上的女子双颊泛有红晕,睫毛挂有细微的水珠,密汗自其鬓角滑落,润湿其乌发。   苏念栀明显地察觉到自己并非是贫血病复发这么简单,若是往日她早已清醒过来。   可现今,却只感到浑身发烫,且双眸中的人影愈加的模糊。   谢妄清以术法将她送回了卧房中后,便背身磨起了其长剑。   “谢......谢妄清。”苏念栀艰难出声,向着谢妄清轻声而唤。   她自然知晓谢妄清在扶翎尚在张府时,是不会轻易对她下杀手的。   是故,她才敢起身唤他。   “你醒了?”   谢妄清以巾帕擦拭着自己的长剑,他今日来寻苏念栀,原是想取她的指尖血。   苏念栀既然能碰了封印他半妖之力的白缎,而毫发无伤,必是与其体内的仙灵血有关。   本是想着苏念栀过于聒噪,她既然晕了过去也好,至少取血时不会有异动,可此时她竟又醒了过来。   “谢妄清,可以给我倒杯水......吗”   苏念栀察觉到周身都泛起了一股酥痒绵软,脑子里陡然闪过方才的月儿和张恩。   二人在云雨之时,似乎房中点了......   迷情香?   而她是凡人,自然不像谢妄清可以抵抗这香。   此时的她只觉整个人都处在火团之中。   亟需冰水淋浇。   谢妄清闻声,倒也并未推拒,而是顺着苏念栀之言,替其倒了被温水。   “谢......谢。”   苏念栀极为困难地抬手,每动一次,便觉全身的骨头尽软,难以撑起她的外囊。   谢妄清看着面色通红的苏念栀,目中似有明光闪过。   他不知苏念栀为何会突然脸红成这般,只是依照她所言,将茶盏递给了她。   可当苏念栀的指尖方触及茶盏时,却因无力而滑脱。   她两手径直搭落于谢妄清的手背上。   茶盏应声而碎,溅起泠水。   而苏念栀搭在谢妄清身前的两手,却是像触到了寒冰。   这一触,苏念栀便未再松手。   她太热了,恍若火团绕着她而窜烧。   烧得她两眸蒙了重影,脑海也渐渐不清醒,只一味地往谢妄清身上靠,甚至抬手锁住了谢妄清的腰。   谢妄清被突然扑来的苏念栀所惊,他垂眸而视。   眸中照出女子微红的一张芙蓉面,眼眸含有秋水流波。   而谢妄清羽睫轻微颤动了两下,极快敛去了微澜。   再瞧其面时,已复归平常。   他将手反扣在了苏念栀环住他腰的手背上,片刻后,才温声出言,蕴带轻笑。   “苏念栀......“   “松手。” 第19章 热   “我......我也想松手,可是我的身体不听使唤。”   苏念栀埋在谢妄清的怀中,而谢妄清本身的体温便比常人更冷一些,使得她本能地便往着他身前贴靠。   初见之时,苏念栀之所以会觉着他浑身泛热,乃是因为谢妄清体内的春蚕蛊作祟,才觉其身发烫。   而今的谢妄清于苏念栀而言,便如盛夏的一方冰块儿,落在瓷碗之中,铃铛作响,化开冰凉。   “再不松手,我的剑恐怕也不听使唤了。”   谢妄清的怀中被栀香充盈,虽清恬雅淡,然他素来不喜花,自然也不喜欢花香。   他泠泠而言,话音中语调微扬,似风拂面,可所言之意却又似冰寒凉。   见苏念栀还不松手,甚至有愈发抱紧之势,谢妄清笑而抬手,长剑一转,便搭放在了苏念栀的脖颈上。   纤细的脖颈在烛火的映照下,反照出一蒙暖光。   谢妄清目中腾然起星火,他算了算日子,他已很久未有听见长剑划破人的肌肤之声了。   倒是有些忘了那瞬间带来的愉悦之感了。   思绪至此,谢妄清攥着剑柄的手稍稍使力,剑刃抵在女子的脖颈,只需一动,便可划破其肌肤,届时,可见鲜血缓流。   “我是劝过你了的。”   “不能取指尖血,这儿的血也一样可以。”   谢妄清的眼中竟不知何时萌有兴奋的异色。   早在张恩府上,苏念栀晕倒时,他便想对着她脖颈一咬。   仙灵血......   想来与普通小妖的血是不一样的。   思绪串联之间,他一双漆瞳再次因妖化而蒙了赤色。   正当他指骨一扣,长剑微转之时,被人锁住的后腰,那人竟先一步用力,将他朝前一带。   “好冰啊......”   此刻的苏念栀意识混乱,两目之中早已辨不清身前人究竟是谁,她只能依据本能,去探寻此刻比她体温更低的物什。   而她残存的理智则在咒骂那月儿和张恩,不知他二人用的迷情香究竟是何物,竟有这般大的效用。   可既然有这般大的崔|情之效,为何张恩还那么快就结束了?   他是真的不行!   “真舒服......”   苏念栀最后一根弦的防线被压破,她用力地将跟前的冰块儿带过,将他环绕于榻。   只是这冰块儿不同于往常所见的冰块儿,他......   更轻软,更舒服,更......好摸。   谢妄清右手持剑,长剑之端抵于地面,而持剑之人则倾身倒于女子身前。   女子一把锁住了他的脖颈,玉指还顺着他的耳朵轻轻揉搓。   耳朵是他最敏|敢的地方......   谢妄清脸颊微染绯色,二人紧|身|相附,衣衫贴绕,滚|热的温度将他围裹,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双不安分的手,胡乱地攀绕。   谢妄清眉头稍然轻攒,冷眸看着苏念栀那双落在他腰间轻然抚弄的手。   好似在......抚摸那只橘黄色的狸奴时,她就是此番举止。   “卑劣的人类,竟将我当作了那只会吃睡的狸奴。”   谢妄清眸中窜燃起微波,他指尖凝聚一道浅光,掐了个决,想要将苏念栀从自己身前拨开。   然而那指尖的蓝光才将将凝聚成一点时,苏念栀竟陡然抬手,钳住了谢妄清的两指。   不仅如此,她一个翻身,两腿一前一后,夹于谢妄清腰间。   “乱动什么?”   “不过是降温的冰块儿,做好你一个冰块儿该做的。”   苏念栀根本不知自己现今是在行何等荒唐   之举,她只是一味地贴在那所谓的冰块儿前,将自己发烫的小脸靠在了其里。   一手还不断拍打着,企图让这不太听话的冰块儿停止他的反抗。   “苏念栀......”   谢妄清眉间漾开笑意,可眸中却蕴着阴骘之色。   上次苏念栀碰他的狐尾他没有追究,是因他在妖化形态之时,便跟常人无异,甚至于比人类的力量更加微弱。   再加之他因白缎被取而灵力受损,苏念栀的仙灵血可使其恢复灵力,他才未有立时要了她的命。   如今看来......   “苏念栀......”   “你想去见莺歌吗?”   “什么鸽?”   “我更喜欢猫。”   苏念栀倾然起身,扑在谢妄清身前,二人对面而视,鼻息互绕。   恰逢其时,门外“哒哒”之声陡然响起,正门由人推开,连着屋内的烛火都盖灭了些许。   “栀姐,咱来讨论下任务划分呗。”   “我总觉着攻略扶翎还差些火候。”   “哦对了,咱们还得想法子把谢妄......”   陆明怀自顾自地阖上了苏念栀的房门,等他转身之际,才瞧清眼前之景。   往日朗月清风般的少年此时被一女子以八爪鱼的姿势相抱,二人皆是玉面泛红,汗珠滚落之貌。   “妄清兄弟......”   陆明怀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目光则落在了谢妄清手中的长剑上。   谢妄清懒然抬眸,唇荡浅笑,他回眸看向陆明怀,缓缓而道:“二师兄。”   陆明怀浑身一怔,他立时蒙眼垂首。   “对不起,打扰了,我来得不巧,我马上走,当我不曾来过。”   “再见。”   正说着,陆明怀便做离去之势。   他本是来找苏念栀探寻如何进一步推进任务完成度,毕竟他二人的任务是互相绑定的,一荣俱荣,需得合作才行。   谁知一来就撞上某城|人频道,这真的很不巧。   就在陆明怀将将把门推开之际,却听身后传来少年温和的嗓音。   “等等。”   “妄清兄弟有何事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   陆明怀僵若寒冰,怔怔转身,心想谢妄清可千万别要求他找些助情的玩意儿来,这可不是他的业务范围啊!   谢妄清目光落在缓缓转身的陆明怀上,沉下了语调而言。   “二师兄,苏念栀她晕过去了,你来给她瞧瞧吧。”   谢妄清委实不愿再被苏念栀以此姿势环抱了,况且陆明怀已然撞上,如若他今日继续取血,恐会引起陆明怀之疑虑。   “晕过去了?”   陆明怀阔步而来,面上的笑意尽数敛退。   “你们还真激烈啊。”   陆明怀暗自腹诽一声,随即与谢妄清合力将苏念栀扯了下来。   待看清苏念栀的面色后,他才知为何。   “这是中了迷情香啊。”   陆明怀旋而抬眸,只见面前的谢妄清白衣领口处点染了女子的口脂,衣衫下拉至锁骨,清汗润衣,黏附其身。   再观其面色......更是挂有浅淡霞色。   甚至于,谢妄清的呼吸似有错乱之势。   陆明怀咽了咽口水后,支支吾吾而言。   “你们......”   “都干了些什么激烈的事儿?”   谢妄清闻言,俊眉旋然一挑,他唇瓣微张,低声笑语。   “干了什么事?就……”   “苏念栀啊......”   陆明怀:惊! 第20章 狐耳   陆明怀话音中夹带着惊诧之意,自己的两颊亦是泛起了红晕。   “我们无意中看见了张恩与他的小妾交合,还听闻张恩是故意要让我们去河神庙送死。”   “回来之后,苏念栀便成了这幅模样。”   谢妄清缓缓而道,仿若无事发生般,将所见所闻告知于陆明怀。   他本是想唤醒苏念栀,怎料苏念栀仍陷于昏睡中,遂便自己启唇而言。   “交|合这个词......用的真是妙啊。”   陆明怀嘴角微微抽动,然只一瞬他便回过神来。   “你说你听见了张恩是故意让我们去河神庙送死的?”   陆明怀抽身而起,忙从一侧为苏念栀倒了杯温水,扶着她灌了进去,又转而掐了个决,点于苏念栀眉心。   此种迷情香不过是房事之时的崔|情之物,倒算不得多厉害,于是陆明怀只稍稍一点,本还胡乱翻动的苏念栀便安分了许多。   “妄清,我们现在得立即将此事告知扶翎,再细细商讨。”   陆明怀旋然起身,与谢妄清同出房门。   而在门缝阖上的一瞬,谢妄清的手则稍然一怔。   他看向躺在榻上的女子,只见她夹裹着衾被,酣然而睡。   他还没取到血,下次还得找个机会。   思绪一毕,门缝轻阖。   *   【触发支线剧情,发现张恩的阴谋,为帮助宿主更好地阻拦反派男二,系统将再次给予记忆碎片的奖励。】   【即将进入时空隧道,请注意!】   “看老娘不打|死你,还敢偷鸡!”   “你瞪什么瞪?”   一年逾四十的女子身态丰腴,头戴银钗,身着绯色衣裙,却因身形而稍显肥肿。   她抬手扯过跪在地上少年的头发,一手又攥住了少年嘴里的鸡,斥道:“你这小兔崽子,能让你在我许芷兰这云梦楼呆着就不错了,还敢偷我养的鸡,看我不打死你!”   少年被那女子以木棍捶打,却死活不肯松嘴。   他双目因妖化而显出红色的光晕,而他的牙齿也变为尖牙,狠狠嵌咬在了那只白羽鸡的脖颈。   尖牙入骨,鲜血染红了白羽鸡的浮毛,亦拂了少年满面。   许芷兰拽住谢妄清披落的发尾,从其头上掉落下几朵粉花,滚于泥地之中,沾满了血污。   “你小子最好给我识趣点儿,虽说你是半妖之身,可这样貌倒是生得不错,这京中的贵客有的是喜欢你这款的,你若是好好听话,去伺候好贵客,哪还需要来偷鸡?”   许芷兰便说,便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脸颊,而谢妄清却猛然一甩头,尖牙从白羽鸡的脖颈一出,转而刺入了许芷兰的手背。   “哎哟——”   “你这不听话的玩意儿!”   许芷兰想要将手从谢妄清的嘴中扯出,可谢妄清却是紧紧咬合,不容许有一点缝隙可出。   他两眸中的赤色愈发明显,从喉间不时溢出“唔唔”之声。   是在警告许芷兰。   “来人哪!来人!”   许芷兰高声而呼,便见身后楼阁内冲出几名健壮的男子。   提棒而来,打在了谢妄清的头骨之上。   “谢妄清!”   苏念栀想要提醒谢妄清,可却是于事无补,她被系统传送至谢妄清的幼年,仍如之前一般无法触碰周遭之物。   谢妄清自然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这是在遇见女主扶翎之前的谢妄清,自他被赶出皇室后,便被这云烟阁收留,然云烟阁乃是青楼,而谢妄清模样清俊,加之这京城中有的是高官有龙阳之好,许芷兰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将他留了下来。】   “把谢妄清当作男倌儿养?”   苏念栀话音一扬,目中尽显不可置信。   而被众多壮汉按倒在地的谢妄清,此时更是毫无环手之力。   “打!杀了都好!娘的,老娘不赚这钱了!”   许芷兰扶着受伤的左手快步而去。   那些个壮汉自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还敢咬人!”   “不过你小子倒是生得俊俏......”   那最为高壮的男子秃头肥肚,一把钳住了谢妄清的下颌。   清雪扑落,浇洒于少年的身上。   白袍已经被鲜血浸染,成了醒目的绯色,如一簇烈火腾然。   “大哥,那些个达官显贵也玩儿这种生得俊俏的小郎君,不如咱们......”   立在那壮汉身侧的男子目中划过狡黠之色。   “咱们也好久没碰过女的了,倒不如试试新的玩儿法。”   壮汉嗤笑一声,恶狠狠地甩开了谢妄清,两只肥手立刻便扶上了自己的腰带。   “我先来,你们等着。”   众人闻声继续替他钳制住谢妄清,而苍茫雪地里,少年的眼中却始终未有看见慌乱之色。   反之,是漾开微波的浅笑。   “我也来尝尝男倌的滋......”   “大哥——”   壮汉的衣带将将落地,便看一颗滚圆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在众人脚边。   旋即,血色洇开,化雪为绯色,漫天皆被飞溅的血液所覆,蒙了一道沉沉的红影。   那起先还被压在地上的少年翻身而起,尖利的爪子划过面前人的脖颈,又从其腹部穿过,直勾出了肠肉血皮,雪地里即刻便堆起了残肉碎渣。   他像是杀疯了一般,凭着嗜血的本性,将众人斩杀。   雪花飞落,清空中的红色缓缓漫开。   小谢妄清慢慢起身,目光中的赤色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他素来的浅笑。   苏念栀分明记得此前进入记忆碎片中,那时的谢妄清还不愿沙|人,可如今......   她目光继续跟在谢妄清的身后,只见他两只白绒狐耳处又抖落了几朵粉花。   是许芷兰派人夹在他发间的,以此取悦那些个高官。   只见谢妄清唇边缓缓漾开一抹笑,旋即掌中化开清冽的玄风,被他踩在脚下的粉花立时化为了碎瓣。   苏念栀眸光一凝,看着地上碎掉的粉瓣,不禁呢喃出声。   “他......很讨厌花吗?”   “我的名字里有‘栀”字,那他是不是也很讨厌我?”   苏念栀尚且未有理清思绪,却见站在他跟前的谢妄清轻轻然抬头,望向不见天际的长空,从袖中取出了一串糖葫芦。   明光照影,小谢妄清立于血雾之中,两只被掐出了红血的狐耳向着两侧微微耷拉,沾了血渍的唇角点有青紫。   良久后,他忽然转身对向了苏念栀的方向。   启唇凝笑,声若清泉。   “那边的,你看够了吗?”   苏念栀:? 第21章 唤我   “不是我!”   苏念栀旋然惊醒,猛一抬眼时,只觉白光刺眼,迷蒙其双目。   她大口喘着气,却难以息止心中之震颤。   梦中的谢妄清,竟对着她所在的方向直言“看够了没。”   难道说他一直可以看见苏念栀?   苏念栀不敢细想,只觉浑身泛起一阵冷意。   她尚未回神,却发觉自己的手中正攥着一方轻软的布料,像是衣袍的料子。   苏念栀循着自己的手看去,淡雅的素色衣衫,清朗的白日天光,以及站在她床沿边上的......   “谢妄清?”   谢妄清温然抿唇,向着苏念栀浅浅而笑。   “你又梦见我了。”   “苏姑娘。”   他话音之尾扬长绵远,如细雨润泽。   双眸之中映有苏念栀的玉面。   然苏念栀攥着他衣袍的手却是不自觉收紧。   她脑海中还绕着谢妄清在记忆碎片中之言,心底微颤。   “我没有,我不是,我没看见!”   苏念栀否认三连,可谢妄清则环手泠笑。   “没有?那你为何会在梦中唤我的名字?”   少年所立之处,恰好背着瓮牖,自外而落的清辉洒在其后背,蒙有一圈浅晕。   天光放晴,晨光明灿。   一如其温煦的笑容。   苏念栀愣了半晌,回神后,支支吾吾道:“那是因为......”   “我梦见你变成了一只恶犬,追着人就嘎嘎乱咬!”   苏念栀昂首而言,眸中虽划过了虚色,然细细思索,却并未觉着自己说错。   记忆碎片中的谢妄清,可不就是妖化后,将那些个壮汉全杀了吗?   “原来我在苏姑娘眼中就是一条恶犬啊。”   谢妄清绕有所思地点点头,眼帘微动。   将他和恶犬相比,苏念栀怕是活到头了。   “原来你醒了啊,我让妄清来唤你,谁知你们二人都迟迟未来,我还以为发生了何事呢。”   扶翎倏然自门外而入,打破了屋内的沉静。   而苏念栀便如看见了救命稻草般,立时翻身而起,快速洗漱了一番后,忙跳到了扶翎身侧。   “是我起晚了,翎姐姐寻我可是有事?”   苏念栀佯装无事,堪堪从谢妄清身边擦过。   可恶!来叫她起床为何不早点唤醒她?   难不成他就是刻意在床沿边上听她梦中语的吗?   小人之举!难怪你追不到扶翎!   “昨夜你和妄清所见,二师弟已经告诉我了,今日祁公子也来了,打算再细细商讨一番。”   扶翎所说的乃是张恩之事。   苏念栀面色微沉,遂应声而答:“好,那我们一道过去。”   *   祁府   日光下洒,清风徐来,漫开春水柔波。   正堂之内檀香萦绕,茗香四窜。   “诸位是说张大人是故意要让我们去河神庙送死?”   端坐于主位的祁成毓手捧玉盏,两眉显露忧色。   “正是,昨夜栀栀和妄清二人在张大人府中听了个清楚,断不会有错。”   扶翎正声应是,只见祁成毓扣着玉盏的手慢慢使力。   “我原以为张大人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倒不知其全是装出来的模样,可诸位也说了,张恩与那河妖勾结,倘若我们不能铲除河妖,那年年都会有无辜之人被当作祭品呐。”   男子叹然而道,在他身侧的珈蓝似是瞧出了其失落之意,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衣袍。   “祁公子不必担心,我们来铲除   河妖,也是为了找寻无方镜的碎片,是故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去这河神庙的,定会助漆吴县铲灭此祸害。”   往日在苏念栀面前不着调的陆明怀,此时却面露严色,话音沉凝。   “既如此,祁某还是愿意入河神庙,助大家一臂之力!”   祁成毓起身向着众人而拜,而陆明怀则转身朝苏念栀使了个眼色。   二人小声絮语,苏念栀被迫按着垂首而言。   “我也愿继续扮作假新娘,随祁公子一道入河神庙!”   苏念栀僵唇一笑,而祁成毓却面露温润笑意。   他唤来身边的侍从,只见那侍从转身自檀木桌前取过了一方锦盒。   祁成毓将锦盒小锁揭开,旋即便见翠色碧云,反光琉彩。   “这是我家传下来的宝玉,可驱邪避祸,苏姑娘不妨带着,许是能有神佛护身。”   碧玉透光,清润冰凉。   苏念栀甫一触到那碧玉,便觉一股温润在掌心漫开。   她迷蒙之中还未来得及道谢,便觉自己像是被何物引惑着握住了那宝玉。   “嘭”的一声。   长剑反扣碧玉,苏念栀被此剑响而惊,飘飞的思绪在一瞬被拉回。   “祁公子这块宝玉的成色还真是罕见呢。”   谢妄清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苏念栀的身侧,他长剑扣在祁成毓所持的那碧玉上,泛起泠润寒光。   祁成毓眉眼中的笑意一凝,却又在一瞬便复归常态。   “谢公子说笑了,这不过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块儿玉罢了,没什么厉害的。”   “只不过是想拿给苏姑娘辟邪的。”   正说着,祁成毓便将碧玉塞进了苏念栀的手中。   而苏念栀握着那玉,本还觉着温润清凉,然不过一会儿,竟觉思绪有些混凝。   谢妄清离苏念栀很近,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他眉梢轻然一动,话音微扬。   “辟邪?倘若神佛当真有用,今日恐怕便不需要我等来除妖邪了。”   谢妄清眸光落在苏念栀手中的碧玉上,可众人却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欸,既然是祁公子的一片心意,栀栀收下便好。”   陆明怀见状,赶忙出来打了个圆场,谢妄清之脾性,他也琢磨不透,但光凭其话中意倒是能探到他对祁成毓并不待见。   “是啊,我收下就好了。”   苏念栀笑着将宝玉小心翼翼地放回了锦盒中,旋即向祁成毓轻言道谢。   “既如此,为了方便,诸位不妨今日先歇在我府上?明日去河神庙时,也更方便。”   文雅公子颔首轻笑,扶翎亦是回以一礼。   “既如此,那便多有叨扰了。”   *   暮色迫近,天转墨云,寒风将起,搅弄得窗台兰花轻颤。   【新任务发布!请宿主立刻赶到女主扶翎的房间!阻止反派给她送药!】   睡梦中的苏念栀被系统的一声寒影唤醒,她顶着蓬蓬软的乌发,两眸底下显着一圈乌青。   苏念栀托着疲惫的身子下了榻,趿拉着鞋,取过外氅胡乱一套,便向着门前走去。   “等等,扶翎住在哪一间房来着?”   苏念栀的思绪尚且未有清醒,他们一行人从客栈搬到祁府,她哪里找得到路。   【就在你西对面的厢房,快!这药马上就要递过去了!】   系统催促着苏念栀,冰冷的机械音将苏念栀全然唤醒,她猛地推开门,朝着西面而去。   微光流影,夜风料峭。   “妄清......”   “其实......你不必深夜来为我送药的。”   扶翎看着面前   为她递来药碗的谢妄清,怔愣了半晌,也未有抬手。   “师姐一路奔劳,上次的伤尚且未有痊愈,明日又要去河神庙,恐是会有一场恶战,怎能不顾自己的身子?”   谢妄清之言情真意切,他眉目舒展,话音清柔,倒的确是在关心扶翎。   “可......”   扶翎想要抬手,却指尖微拧。   “扶翎姑娘。”   “扶翎姐姐!”   一男一女之声齐齐传来,扶翎和谢妄清同时回眸。   只见身着玄袍的祁成毓立于月色之下,而一旁的苏念栀则猫着身子躲在了梨树之下。   “苏姑娘?”   “祁公子?”   “这么巧?”   苏念栀和祁成毓皆是一愣,苏念栀倒不知晓缘何祁成毓也会来此。   只见祁成毓褪去了面上的疑色,缓步行至扶翎身边。   只是在经过谢妄清时,祁成毓的脚步稍然僵顿了一下,但也只有一瞬。   “谢公子,扶翎姑娘。”   “祁公子和栀栀怎会来此?”   扶翎疑惑出声,而祁成毓则先开口而言:“我听闻谢公子在府中熬药,又闻其来了翎姑娘这儿,便想着当是翎姑娘身体有恙,想问问可需要我帮忙吗?”   “原是如此,那栀栀你呢?”   扶翎点了点头,旋即转眸看向了苏念栀。   “我......”   苏念栀顿声半晌,众人的目光皆落凝于其身,只见她缓而轻笑。   “我和祁公子一样,来看看翎姐姐的病好些没。”   扶翎若有所思地应声:“难为你们深夜前来了,只是我本是修仙之人,虽有伤在身,但已快痊愈,不必为我担忧。”   扶翎立于门侧,向着苏念栀等人轻然一笑,秀丽明艳的面容落了层月雾。   苏念栀暗叹陆明怀真是好福气,此刻的陆明怀正在呼呼大睡。   可她!同样穿书的,却要来□□情保安!   “身子哪怕快好了,也算不得痊愈,这药还是得喝。”   谢妄清明润的话音打断苏念栀的思绪,她顺着声音而瞧,只见谢妄清正向着扶翎将药碗递去。   “妄清不必......”   扶翎面色有些尴尬,奈何这儿还有祁成毓瞧着,她也不好意思拂了谢妄清的面儿。   “那便多谢......”   “喝不得!”   苏念栀一个旋身上前,挡在了谢妄清和扶翎之中。   祁成毓也是被苏念栀一举所惊,眸带疑色看向她。   而离她最近的谢妄清则是眉梢轻挑,唇角微扬。   “这药为何喝不得?”   谢妄清笑而轻言,可眸中却冷若冰霜。   苏念栀凝视着他,额前的细汗将发丝润湿。   她咬紧牙关,含糊不清地从唇边溢出一句话来。   “因为......因为我爱喝药!”   “这药得给我喝!”   苏念栀一把抢过谢妄清手中的瓷碗,心道只要将药碗夺过便好。   谁知就在此时,她身前的谢妄清竟突然俯身,鼻尖堪堪与其相撞。   二人四目相撞对,唯见谢妄清眸中倒盛着一张粉面。   他低声轻笑,气息绕于苏念栀的脖颈处,语调微然轻扬。   “喜欢喝药啊。”   “那你喝啊,我看着你喝。” 第22章 喜欢   月光清照,流霜若影。   葳蕤深处,浅香微漾。   本是站在苏念栀身侧的扶翎此时则环手站在祁成毓身边。   “他俩搞啥呢?”   扶翎不解地摇了摇头。   而祁成毓则微微颔首,两眉攒拧。   “不知道,俩小孩儿吵架吧。”   “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药呢?”   扶翎望着苏念栀略微沉吟出声。   “怎会有人看着别人喝药,还面带笑容的呢?”   祁成毓看着玉面含笑的谢妄清低声细语。   “你确定他俩是师兄妹?”   祁成毓转身对着扶翎而言,扶翎则摆手叹道:“才入宗门没几日呢。”   “难怪看起来不太熟的样子。”   祁成毓凝思点头,随即又同扶翎一道看向苏念栀和谢妄清。   而苏念栀端着药碗的手则是迟迟不肯再往自己跟前送。   “怎么了?苏姑娘不是说喜欢喝药吗?”   苏念栀扣着碗底的手旋然一紧。   她抬眸看向正盯着她而笑的谢妄清,可见其眸中清波微澜,然言语之中又藏着些嗤笑。   苏念栀:谢妄清是专治口嗨的吗?   “苏姑娘怎生不喝了?这药虽是给师姐的,然也不过是些补气凝神的药材,苏姑娘喝了当也无妨。”   “是......吗?”   苏念栀略有疑音。   她颤巍巍地抬手将药碗送至自己唇边,凝顿了半晌,才鼓起勇气一口吞闷。   谢妄清凝望着苏念栀,看着她抬手一挥间,将药一饮而尽,秀眉微然拧紧,羽睫轻颤。   而苏念栀在落手之瞬,则恰好窥见了谢妄清面上的笑意。   那种带着些戏谑的笑,像是在故意看她出糗!   苏念栀嘴里包着一股浓浓的青药之香,泛开一阵苦涩。   她将药碗倒扣过来,对着谢妄清正正而言。   “我!喝!完!了!”   苏念栀愤声而呼,谢妄清则朗面绽笑,他轻缓缓地垂手,向苏念栀挥了挥长剑。   “这药里有蜈蚣、蝎子、知了、毒蛇等补身子的药材,只是苏姑娘身子弱,我怕这些毒性太烈,会与你身子相斥,苏姑娘不妨......”   “谢妄清!你今晚睡觉最好拿只眼睛站岗!”   女子捂腹而逃,明妍清媚的粉面露出痛苦之色。   “妄清,你当真在药中放了这些?”   扶翎有些不可置信,谢妄清若是当真放了这些,这药哪里像是补身子的?   而方才还面带轻笑的谢妄清闻听扶翎之言,立时掩退了面上笑意。   他缓了声调,轻声而答。   “逗她的,这儿哪有什么蛇蝎的。”   少年脊背挺直,披蒙一层月影。   祁成毓望着谢妄清,眸中滚落沉晕,他并不多言,只悄悄站在一侧,听着扶翎和谢妄清的对话。   “那便好,我怕当真伤了栀栀的身子。”   扶翎吁叹一声,谢妄清则仰面呈笑。   “只是让她长长记性罢了,苏念栀这种若不给点教训,是不会听劝的。”   他话音方尽,眸中复染清澜。   苏念栀已经两次打断了他的计划了,能留她一命已然是极限。   *   【宿主,这药里并没有蛇蝎。】   正在猛灌清茶的苏念栀闻声而顿。   “他骗我?”   苏念栀眨了眨眼,两目盈有水雾。   【这药的确无毒,但是......】   系统话音一凝,苏念栀便觉事情不妙。   屋   内烛火明照,她却觉脊背泛寒。   【这药能浸入人身,汲取人体内的灵魄。】   “噗——”   苏念栀一个没忍住,将茶水尽数倾吐。   【宿主别急,系统已为你自动净化了此药,不会受伤的。】   苏念栀这才定神,然她心中仍是落了疑云。   这药是谢妄清送给扶翎的,那便是想要夺取扶翎的灵力。   还有上次的芍药也是有毒的。   “谢妄清究竟要做什么?”   “难道他和扶翎在玩儿追妻火葬场的戏码?”   【系统尚且不知谢妄清的个人神识,包括上次在梦中,也许他是真的看到了你。】   “什......么?”   苏念栀美目圆睁,系统却劝她早些歇息,等到时空局将书中的错漏找出后,自会告知她。   况且,明日苏念栀也会入河神庙。   河神庙倒是个易进难出的。   *   红妆满街,巷尾街沿喧嚣不断,锣鼓震天,高挂的红灯笼在玄夜之中倾洒绯色浅云,红绸飘扬间,喜乐绵延。   然,虽是大婚之景,可细细一瞧,却在那红绸之间窥见了零散飘飞的明黄符纸。   而更令人一惊的是,送嫁的并非是喜轿。   而是一口棺材。   “扶翎姑娘,你们可千万记得,进河神庙时,只得有苏姑娘和祁公子两个人进去啊。”   张恩站在扶翎身侧,悄声而语。   扶翎思及谢妄清和苏念栀所见,旋即抿笑回声。   “扶翎记住了。”   她话音方落,簇拥着的众多黎庶便于河神庙前停驻。   “河神大人——”   黎庶将将至河神庙,便齐齐而跪。   乌泱泱的一群人,却寻不出半点儿生气。   扶翎眉头紧皱,她抬眸一瞧。   那河神庙用玄木而制,四下挂满白幡,白幡之上点落的深色,细细一看,才知是干凝的血迹,而庙前的两木柱上,更是布满了抓痕,抓痕内里,则是不断蠕动的玄虫。   倏然,一股凌风袭来,白幡随风而动,抖落了一地的残骸。   “有妖气。”   扶翎和陆明怀相视以言,突然之间,只听张恩高声而呼。   “迎新郎倌咯——”   众人伏地而拜。   “迎新娘——”   他话音一顿,两口棺材被人打开。   身着绯色喜服的祁成毓和苏念栀被人从棺材中搀扶而出,送进了河神庙内。   而苏念栀在棺材里躺的时间可不算短,险些连气儿都提不上来。   她被人搀着入了河神庙,以一方白绸与祁成毓相连。   虽说是扮作假新娘,可苏念栀的掌心却还是煨出了细汗,两肩轻颤。   “别怕。”   正在她心神不定之际,耳边却传来了祁成毓温朗的声音。   “苏姑娘若是觉着怕,不妨攥住我的袖角。”   “可......可以吗?”   苏念栀不知怎的,竟循着祁成毓之言而抬手。   “这是自然。”   男子清润一笑,目含情波,可当苏念栀的指尖才触到那衣角一边时,却被一道凌风所拍开。   她一瞬间惊醒,总觉着自己像是被人引着在做事。   旋即,少年一道清冷泠音在苏念栀耳边响起。   是谢妄清!   “你还没睡醒吗?”   “路都走不稳了。”   苏念栀头上盖着喜帕,瞧不清外状何如,只能听见清润的嗓音在她身边萦绕。   “夫妻齐拜河神   ——”   张恩适时出言,将那道少年的润朗之音推散。   献给河神的金童玉女与常人成亲的仪式不一样。   苏念栀和祁成毓要拜的并非是高堂,而是河神像。   河神像高坐于烛台之上,人面鱼身,两目如球,裂嘴似盆,青面獠牙,脖环青蛇。   “这真的是河神像,而不是河妖吗?”   陆明怀望着那河神之像,轻轻出声。   而就在他话音既毕的瞬间,叩首而拜的苏念栀和祁成毓同时起身。   “撒喜糖咯——”   张恩差人洒喜糖,脆响铃铃,若抛开他们现在所处之地来瞧,倒的确像是新婚之日。   洒落的喜糖掉于地面,众人忙上前捡拾。   这年头四处都不太平,能得些喜糖也不算坏事。   “小师弟,你要糖吗?”   陆明怀顺手接过扶翎递来的方糖,转头想要给谢妄清。   他记得苏念栀曾给他说过,那日在明轩阁,谢妄清还想吃她带来的橘子糖。   想来他是爱吃糖的。   而当他把糖递了过去后,却被人以剑柄推开。   谢妄清俊眉舒然,薄唇抿扬。   “多谢,但我不爱吃糖。”   “噢......那好吧。”   陆明怀将手收回,心底却是微颤,他打量了一番谢妄清的神色,只见少年,桃花眼眼尾轻扬,状似弯月,右眼角的红痣一点,添了份妖异。   他目光平视前方,陆明怀顺其而视,只瞧见正在夫妻对拜的苏念栀和祁成毓。   陆明怀微一咋舌。   “小师弟好像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啊。”   “怎么都不爱笑了?”   陆明怀做好一名吃瓜群众应有的素养,嘴里含着方糖,轻笑出声。   谢妄清闻声转头,正对着陆明怀而言。   “我不笑,是因为我生性就不爱笑。”   陆明怀拿着方糖的手一顿。   他脑中闪过往日常带笑容的谢妄清,随即嘴角一垮: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且书中对谢妄清的描述也是温煦明润,玉面含笑。   “礼成!入喜房——”   张恩尾音一定,起先还神思游离的陆明怀和扶翎立时回神。   入了喜房才是恶战的伊始。   *   喜房之内石壁流彩,喜烛漾开暖波,堆叠的花生核桃铺于床沿,酒香四溢,醉了夜澜。   苏念栀静坐于榻沿,屋内沉寂无声,只能听见她砰砰的心跳声。   虽是一出戏,可她还是觉着心神微动。   古人成亲原是这样的吗?   她抬手抚上喜帕,想要将其取下,却突然想起扶翎曾在这喜帕上下了仙法,因苏念栀是一人待在喜房,若是张恩在喜房内布下了陷阱,尚且还可保住苏念栀。   这喜帕只有等到祁成毓来了才能揭下。   是以苏念栀只得百无聊赖地坐在榻沿边上,等着祁成毓的到来。   她慢吞吞地从宽大的袖袍之中取出了一方长串,红果锃亮,甜香环绕。   正是一串糖葫芦。   “亏得我还去给你买了串糖葫芦,竟然敢拿药吓我!”   苏念栀摆弄着糖葫芦,愤愤怒言。   正当她激情开麦之际,却闻木门传响。   “吱呀”一声,夜风顷刻间便灌入屋内。   祁成毓来了。   苏念栀忙不迭正襟危坐,两手搭放于膝前,但她的左心口并未有太大的波动,只是单单觉着今夜恐会陷入恶战而略感忧惧。   脚步声越来越近,苏念栀却前额化开了密汗,祁成毓的   到来,意味着河妖也会现身。   苏念栀屏息凝神,只瞧见一双修长白净的手钳住了喜帕的两角。   来人将喜帕轻然掀开,每抬起一点,苏念栀的视线便顺着往上。   直到快瞧见那人的下颌之时,苏念栀缓缓阖上了眼。   原因无他,对视太尴尬了。   忽而红烛卷清波,化开旖旎盈室。   喜帕被全然揭开的一瞬,晴朗之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只是......这音色过于熟悉了些。   只见那人双手环胸,马尾轻动,他朝着苏念栀俯身,眼中静澜无波。   他在苏念栀耳侧抿唇轻笑,漫开酥热。   “你在等谁?” 第23章 诱情蛊   “你在等谁?”   谢妄清贴附在苏念栀的耳侧,可又与她保持着一指之距,因此,当他的话音在其耳边漫开后,扑洒的热气转而化凉,顺着苏念栀的脖颈蔓延。   苏念栀冷不丁双肩微颤,谢妄清每一次低声细语之时,总会带有惑人之感,引人耽溺于其中。   “我......”   “在等你下课?”   苏念栀微摇了摇头,将脑中接起的歌词抹去,她灵眸倒映着谢妄清清逸的面容。   少年白袍素影,在红意围裹的喜房中显得尤为突兀,却又清冽冷然。   他稍然偏头看着苏念栀,一双多情桃花眼泛起涟漪。   苏念栀有一瞬的愣神,四下皆静,静得来让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不是,怎么是你来了?”   “祁公子呢?”   苏念栀只觉着面上火热,她抬手推开了自己跟前的谢妄清,用手拍了拍自己的两颊。   “你很想他?”   谢妄清淡淡地应声,听不出喜怒。   “劳烦你以后说话记得把语句的意思捋清楚。”   “我不是想他,我只是疑惑本该是他来的,怎生会变成了你?”   苏念栀缓缓而道,旋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抚了抚袖袍,将一串红果取了出来。   “你来得正好。”   红果在烛火照映之下,锃亮绯光更甚。   “这是给你的。”   “这是什么?”   谢妄清懒然启眸,话音慵然轻缓。   他扫了一眼苏念栀手中的一串红果,眸光微有波澜。   “糖葫芦啊,你今日不是没吃喜糖吗?”   在河神庙内时,苏念栀虽然盖着喜帕,但却是听见了陆明怀和谢妄清的对话。   他说他不爱吃糖。   谁信?   明轩阁内还争着要她本就不多的橘子糖,想来他今日不愿吃糖是因为拿方糖不合他口味。   “我不吃。”   谢妄清轻然应声,抬手将那串糖葫芦推了回去。   可苏念栀却按住了他的手。   两掌相触之时,女子的掌心在他的手背洇开温热。   “这是我花了银子买回来的,你可别辜负我的好意。”   说罢,她便将糖葫芦塞进了谢妄清的手中。   谢妄清略微一愣,他捏着糖葫芦,竹签一端还残存着苏念栀掌心的余温。   “好意......”   他垂首看向自己手中的糖葫芦,圆滚红亮,甜香环绕。   “谢妄清......”   苏念栀见谢妄清迟迟未有动手拆开糖葫芦的糖纸,她便将那糖纸撕开,随即轻唤了谢妄清一声。   谢妄清本沉于深思,却听女子的一声轻唤而抬眸。   他疑惑出声道:“怎么......”   少年方才启唇而言,可唇边立时被塞入了一块儿糖葫芦,滚圆的糖葫芦在他口中由冰凉转而化为暖热。   更多的,则是糖葫芦内里的酸甜清香。   “非得我霸王硬|上|弓,你才肯吃吗?”   苏念栀无奈地摆了摆手,直到道谢妄清的人设里还应该加一个词——傲娇小狐狸!   谢妄清看着苏念栀拍了拍手,一幅大事将成之状。   她黛眉轻弯,眸盈秋水,白皙的脸蛋上,两颊藏有浅淡粉色。   檀口一张一合,泽唇洇光。   谢妄清脑海中倏然闪过一则画面。   清雪飞扬,女孩鼻尖泛红,两眸凝光,笑着将糖葫芦塞进了他的嘴里。   而那时的他却是白狐之形,尚且不能控制自己的   举止。   比起糖葫芦,他觉得......   谢妄清眸光顺着苏念栀垂落的手而定,在她的食指处一顿。   他觉得血会更香甜。   “话说你为何会来此处啊?”   苏念栀樱唇微动,双唇溢出清音。   谢妄清望着苏念栀轻张的小唇,眸光中化开了浅淡的绯色,却被苏念栀的话音所唤醒。   “我来看戏。”   他敛去了面上的异样,朗笑而言。   “看戏?”   苏念栀不解,她原以为谢妄清是扶翎派来保护她的,可现下他竟说看戏。   “看什么戏?”   她话音方落,身后的檀木门便被人推开。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冷笑。   “苏姑娘。”   *   来人一袭绯色锦袍上绣金线,宽袖飘动之际,漫开清冽竹香。   净白的玉面上笑意不减,一双凤眸柔波似水。   “祁公子?”   苏念栀看着站在门外的祁成毓适时出声。   而她身后的谢妄清却在看见祁成毓的一刹,慢慢将手中的糖葫芦搁放而藏。   旋即转眸看向祁成毓。   只见祁成毓阔步跨过门槛,“嘭”然阖上了木门。   室内再次归于无声。   “没想到谢公子也在啊,当真是巧啊。”   祁成毓入了喜房,却并未先与苏念栀搭话,反倒是先望向了谢妄清。   谢妄清转动着手中的长剑,缓步绕到了苏念栀身前,将苏念栀挡在了其后。   苏念栀一时被谢妄清所拦,倒是瞧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他启唇轻笑而言。   “不巧,我在等你。”   少年话音一毕,苏念栀两眸立时显出怔愣之色。   她方才听见了什么?   谢妄清在等祁成毓?   她想要探头以瞧,却被谢妄清以长剑抵拦。   “是吗?”   “能劳谢公子等我,还真是祁某的福分呐。”   祁成毓双眸蕴笑,润音清灵。   他缓步走到谢妄清身前,在他跟前站定,二人四目相对,却又细微浅澜化开。   苏念栀:怎么感觉他俩要打起来了?   “欸,祁公子怎么来得这么晚?”   “你瞧,这喜帕我都自己揭下了。”   苏念栀从一侧绕过,卡进了谢妄清和祁成毓的中间。   而祁成毓此时才将目光落在了苏念栀的身上,他笑声泠泠,已不似往日的清润。   “苏姑娘这么早将喜帕揭下,就不怕会遇见河妖生事亦或者是张大人的陷阱?”   “这不是有你们二人在吗?”   苏念栀笑着抬手,话中虽说的是谢妄清和祁成毓二人,可她抬手之时却也只拍了拍谢妄清的右臂。   谢妄清目光落在苏念栀搭在自己右臂的玉指上,片刻后,只见他抬眸平望向祁成毓。   谢妄清笑而启唇,可此言却并非是对着祁成毓所说。   “苏念栀,过来。”   “啊?”   “啊——”   苏念栀尚未回神,只觉腰间一股重力将自己拉拽向后而到。   下一刻,她便落入了一则温软的怀抱中。   “苏姑娘可得当心啊。”   男子的话音自她的头顶处传来,她昂首看向祁成毓,可祁成毓却始终都将目光定在谢妄清身上。   而谢妄清在看见倒在祁成毓怀中的苏念栀后,眼帘微动,羽睫轻颤。   他旋然抬眸,映照春水万千。   “放了她。”   谢妄   清言语之时,话音总是夹带着轻笑,如春波漾开微澜。   苏念栀则从其言中察觉到了不寻常。   “你要做什么?”   苏念栀明显地感觉到祁成毓抬手扣住了她的腰,甚至不断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令她险些难以呼气。   她已然察觉到祁成毓的反常,因而语气也不再和善。   可祁成毓却恍若未闻,只是懒懒地抬起了另一只手,伸向了苏念栀的腰际。   “啪嗒”一声,翠色宝玉显于其手中,正是此前他送给苏念栀的。   亦是在此时,苏念栀忽觉浑身的灵识飘忽,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云端,飘飘然不知其所处为何。   而更让苏念栀觉着惊诧的是,周身慢慢泛起一股酸麻绵痒,伴着这股酸麻而来的还有烈火灼烧之感,此般烈火不同于在张恩房中所感的迷情香。   而是实实在在灼心的烈火。   她上半身被烈火灼噬,而下半身则如同封在了冰窖之中,两腿盘凝而无法动弹。   且,自下而上逐渐蔓延的还有强烈的刺扎感。   如百虫啃噬,毒蛇刺咬。   “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念栀痛苦而言。   可甫一出声,却化为了轻咛哼声。   苏念栀此前中过迷情香,自然知道自己现今是何状态。   尤其是当那带有娇媚的嗓音传出后,她才惊觉,自己梅开二度了。   “祁成毓,你设局将我们引来此处,究竟想做什么?”   谢妄清正对着祁成毓而言,眸光却停在了双颊落红的苏念栀身上。   只见祁成毓旁若无事般抬手,掌心凝化为一团清风,风散之刹,木门登时而开。   一开一合之间,清影忽闪。   “扶翎姐姐?”   苏念栀看向祁成毓的左侧,只见扶翎此时正被祁成毓掐住了脖颈,而观扶翎的面色,亦是绯红难褪,柳眉微蹙。   祁成毓扣住扶翎的脖颈,掐住苏念栀的腰。   他慢然仰首,笑着看向谢妄清。   “人不是自诩重情重义的吗?”   “我祁某今日只是想瞧瞧这情之一字,于妄清兄而言,又是何意。”   人类?   难道所祁成毓不是人。   苏念栀气喘微微,却还是定神而思。   虽说她并无作战之力,但因原身之母是巫后,她也可感知妖力所在。   可她并未感知到祁成毓身上的妖气啊。   只听祁成毓缓而轻笑,泠声若水。   “谢公子是妖吧,正好,往日我见的都是人类所说的情,今日便瞧瞧你一半妖又如何抉择。”   他面目舒然,不见慌色,语调微扬,藏着蔑笑。   “扶翎和苏念栀都中了诱情蛊,此蛊极为猛烈,所中情蛊之人若不行云雨之事,便会一直受业火凝冰双重灼噬。”   “且最后会被漫开的蛇蝎所吞噬。”   祁成毓尾音一落,苏念栀便觉浑身瘫软无力,又觉酥痒难忍。   而祁成毓则继续笑言:“不过......”   “我见妄清兄给翎姑娘送药,又对苏姑娘关怀有加。   “这二人于你而言,怕是都不一般,只是可惜了……我只想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戏码。”   此时的祁成毓目露厉色,他看向站在他对面的谢妄清。   素衣飞然,长剑生寒。   他神态自若,眉眼洇笑。   似乎并未被祁成毓所言而惊。   祁成毓略有愣神,但极快便敛去异色。   他手腕倏然使劲,令苏念栀和扶翎同时惊呼出声。   “所以,苏念栀和   扶翎。”   “你选谁?” 第24章 诱情蛊(1)   “唔......”   苏念栀两眉攒拧, 艰难地从喉间溢出一声,细如狸奴轻哼。   她两颊的粉云不比寻常,而她自己也觉浑身酸麻无力, 更要命的是, 业火的灼烧和凝冰的寒冻,一热一冷之间,令她神志恍惚。   而反观扶翎, 因其在妙隐宗修炼多年,是故比苏念栀的情况好些。   “这二位可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谢公子想选谁呢?”   “今夜祁某我可是给谢公子制造了好机会呢,你瞧, 这情蛊都替你种下了, 可还贴心?”   祁成毓朗笑一声,却早已没了往日的清隽俊逸。   谢妄清端凝而视, 看着面色泛红的苏念栀和扶翎, 却许久未有应声。   祁成毓见状,反倒是笑声更甚。   “你若是想等那陆明怀来救人,便死了这条心吧。”   “你们修仙之人,常将仁心挂在嘴边, 而今外面的黎庶被河妖所围裹, 陆明怀哪里得空来救你们?”   祁成毓此言, 才让苏念栀惊觉从一开始,这一切便是祁成毓的计谋。   让他们入河神庙的也许不是张恩, 而是祁成毓。   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刺啦”一声,屋内烛火应声而灭, 只有浅淡光晕, 落在少年的衣袍之上。   他缓而抬眸看向祁成毓, 良久之后才笑道:“祁成毓,为了个猫妖,值得吗?”   猫妖?   谢妄清话音一毕,苏念栀便能感觉到掐着她腰际的手突然一颤。   “谢公子在说些什么?”   “祁某不过是想让谢公子在苏姑娘和扶翎姑娘中选一个出来罢了,至于谢公子之言,祁某着实不懂。”   “祁成毓,你还没装够吗?”   谢妄清话音方褪,长剑立时便搭在了祁成毓的脖颈。   “你与河妖相约,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河妖,助其壮大修为,以做祭品,并且借河妖之身,与张恩做交易,答应每年向河妖进献一对金童玉女,便可保漆吴县太平和他张恩的荣华富贵。”   饶是此时的谢妄清处于劣势,可他却仍如高位者一般,看向祁成毓的眸子,仿佛是在瞧一只蝼蚁。   “而你之所以会让我们入河神庙,则是因为你在近日得到了无方镜的碎片,你知晓我们一行人是来斩杀河妖,夺取无方镜碎片,遂故意设计,让我们入了河神庙,想要将我们困在河神庙中击杀。”   “你还利用修仙人之仁心,将陆明怀困在庙外,使得其无法进入。”   谢妄清言语既毕,祁成毓立时朗笑。   只是朗笑之时,两眸之中却夹杂了些莹光。   “是又如何?”   却见谢妄清笑着抚了抚长剑的剑柄,垂首之时,目光却从头垂得愈加低的苏念栀身上擦过。   随即,攥着剑柄的手不自觉地便收紧。   他举目而视,唇边化开泠笑。   “你给苏念栀的宝玉里,有猫妖的灵核,对吗?”   “胡说!”   “栀栀!”   “嘶......”   扶翎目含担忧,她偏头看向祁成毓身侧的苏念栀,两眉止不住紧锁。   她原以为祁成毓是真心想助漆吴县众人远离河妖的魔爪,却不想真正的魔正是祁成毓。   今日苏念栀和祁成毓被送入喜房后,周遭立时卷起冽风,水蛇四窜,水蛇功法不强,奈何数量实在太多。   且,那水蛇正是朝着她而去,她这才中了祁成毓之计,被下了所谓的诱情蛊。   她尚且难以承忍,更何况是苏念栀。   “好疼......”   苏念栀双腿无力,   猛然跪倒在地。   此时的苏念栀领口微敞,浮光显现。   汗珠顺着她的脖颈而落,将衣袍濡湿。   谢妄清眸光微动,眼帘轻抬。   苏念栀好像......很难受。   他心下一番思量后,缓而仰首看向祁成毓。   “祁成毓,你喜欢那猫妖珈蓝,对吗?”   祁成毓本还挂有浅笑的唇角瞬时便隐去了浅笑。   “是又怎样?”   “你是妖,当知晓人对妖的怨念有多大。”   祁成毓如同魔怔了般,死死拽住了苏念栀的衣角,将已然快晕厥的苏念栀从地面提拉而起。   “人又如何?妖又如何?”   “珈蓝是猫妖的确不假,当年我祁家广散钱财,为漆吴县祈福,去了漆吴山,可大雪封山,一道来的众人弃我而逃,正是珈蓝将我从山中救出。”   “而那些人呢!竟将珈蓝刺死!”   “珈蓝幻化人形后,便一直居于我府上,对漆吴县百姓哪有阻碍?”   “不过是有一日她去了赤河,变回了半妖之形态,却被漆吴县的百姓所扒皮,最后尸骨沉入了河底!”   “我只能同河妖做交易,将珈蓝仅存的灵核藏入了宝玉内。”   祁成毓言语之间,藏着厉色。   而两目之中,却渐渐滚落了清泪。   “珈蓝究竟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显出了猫尾,显出了猫耳便要被人剥皮刺死吗?”   祁成毓忽而仰天长笑,扣着苏念栀的手逐渐收紧。   此刻的苏念栀浑身绵软,难以喘气,她微微偏了偏头,双目蒙影,却照进了谢妄清的身影。   “谢妄清,你也是半妖。”   “难道就没受过旁人的嗤笑?”   “没受过所谓有情义的人的排斥讥讽?”   祁成毓声音落凝,起初还唇角蕴笑的谢妄清面覆阴云。   “谢妄清......”   苏念栀呢喃出声,可细弱的声音却被祁成毓的笑声掩盖。   她曾在记忆碎片中看到过幼年的谢妄清。   那时的谢妄清便是被众人嗤笑的半妖。   被人抢了母亲留下来的糖葫芦却也只能跪地将竹签挖出。   被老鸨养在青楼,当作男倌儿,却因不肯陪高官贵客而被虐打。   仅仅因为他生得与常人有异,便这样吗?   祁成毓像是察觉到了谢妄清眼中一闪而过的沉云。   他乘机继续笑道:“谢妄清......”   “所有的人,都厌恶珈蓝这种半妖......”   “自然也厌恶你这种狐妖不是吗?”   “不是的......”   苏念栀细语而言,却无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匍匐于地,衣领被祁成毓紧紧而拽。她使出极大的力气才睁开了双眸,又轻轻眨了两下,才使得目中复归清明,而并非是一团云雾。   启眸的一瞬,便倒映出谢妄清的长影。   他持剑端立,浅淡微光倾落于其面,覆了一层暖光,衬得他比平日更温朗。   一双微扬的桃花眼里虽仍如从前一般蕴有笑意,但却藏起了狠厉之色。   苏念栀想要高呼出声,却只能艰难从唇边溢出一句话来。   “不是的......”   “不是所有人......”   “都讨厌半妖的......”   苏念栀并不觉着半妖与人有何异,至少她去过谢妄清的童年,起初的谢妄清也并非是想沙人的妖狐。   而是......   无尽的谩骂和斥责将谢妄清变   成了一个以沙戮为乐的妖狐。   只可惜,苏念栀的话音实在是太小,并不能让谢妄清听见。   她只能看见谢妄清微扬的笑眼中倒盛出烛光明火。   “既然所有人都厌恶半妖,可我瞧谢公子对这两位姑娘倒是藏有真心。”   “现在,谢公子选一个吧。”   “若你选了苏姑娘,便可与苏姑娘共度春夜,而我则会沙了扶翎。”   祁成毓边说,五指嵌入了扶翎的乌发之间,狠厉拉拽而起。   “若你选择带走扶翎姑娘,那我就......”   祁成毓慢慢蹲身而下,右手拍了拍苏念栀通红的脸颊后笑道:“沙|了苏念栀。”   他话音归于尘风后,便见一直伫立未有一言的谢妄清终是抬起了步子。   苏念栀思绪微顿。   谢妄清是书中倾心于女主的男二,那他自是会去救扶翎。   难道天要亡她?   然......   当她再次抬眸时,身前却蒙了道白影。   那人身姿颀长,白袍墨发,端的是少年润朗之气。   剑染泠光,泛出寒泽。   “看来谢公子要选苏姑娘啊。”   祁成毓冷笑一声。   只见谢妄清屈膝而蹲,右手扣住了倒在地上的苏念栀的后脖。   轻软的乌发嵌在他的指缝之中。   谢妄清离苏念栀很近。   他的身体又比常人的体温更低,是故当他方碰到苏念栀之时,苏念栀便忍不住倾覆于其身。   谢妄清身形一顿,眸中划过慌色。   他感受着女子身上滚烫的温度在他的肌肤漫开。   “谢......谢妄清。”   苏念栀呢喃轻语,她想要将方才谢妄清未有听见的话告诉他。   可谢妄清却只微微垂首,靠在了苏念栀的脖颈处。   而谢妄清拿着剑的左手则稍稍往前一动。   少年贴靠在女子的耳畔,一呼一吸间化开的温热与清冽交相萦绕。   相靠之时,恍若有清澜微动。   良久之后,才听谢妄清在苏念栀耳畔轻轻开口。   “你要说的,我听见了。”   苏念栀浑然一怔。   她忘了谢妄清是灵狐,听觉灵敏,怎会听不见她的声音。   可下一刻,指尖化开的疼意令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谢妄清取了她的血。   “但......抱歉......”   少年在她耳边缓缓吐出两字。   苏念栀只觉自己堕入无边冰河中。   她偏头看向谢妄清,可谢妄清却扣住了她的脖颈,   少年清隽朗逸的面容上,挂带的是素日里的清笑。   只听他沉声开口,嗓音微微凝滞。   “异世者,必诛之。”   异世者......   苏念栀两眉痛苦紧攒,她是穿书而来的,所说的异世者必然是她!   猝然之间,她看见谢妄清笑而起身,走向了女主扶翎。   *   流光烛影,倾落于地。   苏念栀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身前的谢妄清缓缓起身,手中的长剑沾带着她的指尖血。   旋即,谢妄清转身走向了扶翎。   苏念栀不知为何,竟觉心间泛起银针刺扎之感。   可她本就是一个女配罢了,为男女主的感情线推波助澜。   谢妄清本就是心悦扶翎的男二,在这个时刻,自然会救扶翎。   “原来谢公子想选的人是扶翎姑娘啊......”   祁成毓看着苏念栀   痛苦的神色,面色却显露笑意。   谢妄清绕到了扶翎身边,而扶翎却艰难抬头看向了他。   “不必管我,先救栀栀。”   祁成毓闻声却是大笑而言:“我想扶翎姑娘或许没有听懂我的意思,今天你和苏姑娘,只有一个能活。知道吗?”   “祁成毓!”   扶翎怒而呵斥,然祁成毓却慢然抬手,在掌心洇出一团明火。   他笑着望向谢妄清,语调微扬。   “既然谢公子选择了扶翎姑娘,那苏姑娘恐怕......”   “慢着。”   祁成毓言语尚未倾吐完毕,谢妄清却出声打断了他。   只见谢妄清眸漾浅笑,唇角轻抿,面色淡然,清隽明朗。   “苏念栀得由我来沙。”   少年笑音方落,苏念栀搭在裙角上的两手逐渐扣紧,深深嵌入内里。   她用力仰首,微光之中,谢妄清站在扶翎身侧,凝望着苏念栀,两目之中的笑意却并未减退。   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腕,长剑随之而转,剑刃之上沾带的鲜血正嘀哒哒的落于青石地面。   那是苏念栀的血。   谢妄清一直扬言要取苏念栀的仙灵血,而今他取得了她的指尖血,所以才会这般干脆利落地说要沙了她吗?   苏念栀看着倏然逼过来的长剑,两眸瞬时凝闭。   一道剑风从自己的耳边划过,“噗呲”一声,冰冷的剑刃刺向了苏念栀的左肩。   恰好,点在苏念栀左肩的粉花胎记上。   亦是在此时,那道明朗清润的少年之声在苏念栀的耳边响起。   “苏姑娘,再见了。”   谢妄清略带轻笑的音调,让苏念栀真真切切地在此刻意识到他的确是反派的设定。   好歹苏念栀救过他,随主角团一同而来这些时日,不说亲近,也不至于亲手杀了她,还会面含浅笑。   或许,这就是她的配角命......   只能为主角作配。   “咻”然声起,长剑被人旋然使力,再一次往苏念栀的左肩处深入了几分。   许是她已然被诱情蛊所啃噬,因而并未感觉到长剑入骨带来的疼意。   只能察觉到自己被剑风带起,悬于半空之中。   猝然之间,木门大开,长剑蕴含的力道将苏念栀整个人都向着结界之外推去。   而在那木门合上的最后一刹,苏念栀的眼目逐渐清朗。   烛光深处,谢妄清端视苏念栀而笑,薄唇化开一弧,而他抬起的右手食指处,还滴落着嫣红的鲜血。   苏念栀慢慢阖上了眼,随同那轻阖的木门。   她只觉自己一点一点往下沉落,如溺水之人,却又如何都找寻不到浮木。   “栀栀!”   在苏念栀意识模糊之际,却听明声响传,来人环住了苏念栀,将她轻然接下。   “陆明怀?”   苏念栀缓然睁眼,目中倒映出陆明怀如玉的面庞。   他双眉紧蹙,不似平日般纨绔。   他虚扶住苏念栀,目露急色。   “陆明怀,我好像快......”   “下线了。”   苏念栀两眸洇开明润泪珠,她攥着陆明怀的衣角便往眼眸底下轻擦。   “往后的任务,恐怕要你自己完成了。”   “咳咳......”   她话音既落,咳声不止。   可陆明怀却“啪嗒”一掌,拍在了苏念栀被长剑划刺的左肩。   “你搁这儿演啥呢。”   “这长剑有剑气相护,根本就没伤着你。”   “啊?”   苏念   栀微愣,她双目圆睁,看着陆明怀将谢妄清的那把剑从自己左肩带出。   而被长剑所刺之处的衣衫尚且完好无损。   陆明怀打量了长剑一番,才道:“这剑虽然刺了进去,可却被剑气驳回,你看,一滴血都没出来。”   说完,陆明怀继续拿剑刺了刺苏念栀的左肩。   “真的欸!”   此时苏念栀才惊觉自己并未受伤,且体内诱情蛊的灼噬也稍稍减退了些。   那谢妄清将才是......   故意要她出来?   “你好好在这儿呆着,这是水泽纱,若还有水蛇朝你攻来,你便以此为盾,我先去救扶翎!”   陆明怀话音复归正肃,他丢下了一层薄纱覆在了苏念栀的头上,旋即飞身入了结界之中。   *   明火盈室,夜风窜绕。   祁成毓却并未依言立时放了扶翎,反倒是加重了扣在她脖颈的力道。   “谢公子,可惜了,你虽然选择了救扶翎姑娘,可是我忘记告诉你了......”   “祁某更喜欢看的......是苦命鸳鸯的戏码。”   祁成毓话音突转厉色,挥剑刺向谢妄清。   可他才将将拿起剑,便被谢妄清指尖汇聚的白光所驳开。   反倒是自己被那剑气所伤。   祁成毓一个趔趄,险些向后栽倒,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谢妄清。   却只见他神色淡然,眉目舒展,不见慌色。   谢妄清一半妖,怎会有如此强大的灵力,况且他体内还有无方镜碎片为助力,竟被谢妄清硬生生打回!   祁成毓尚未回神之际,谢妄清已然走到了他身边。   “你要做什么?”   “难道你不想救扶翎了?”   祁成毓慌了手脚,他原以为谢妄清与所有的半妖一样不堪一击,却不想将才不言的谢妄清只是在刻意伪装。   他一时之间,只能拿扶翎作挡。   可谢妄清却漫步而来,毫不在意挡在祁成毓身前的扶翎。   “妄清......你。”   扶翎看着愈来愈近的谢妄清,只见他漆瞳转而化为绯色。   此乃妖化之兆。   “你信不信我立刻就杀了扶翎?”   祁成毓嗓音微沉,他话音方落,谢妄清已然瞬移至其身侧。   他笑而轻语,夹杂嗤笑之声。   “我有说过要救扶翎吗?”   *   “什么?”   祁成毓闻言一顿。   是了!   谢妄清只是说要沙了苏念栀,可没说会救扶翎!   “我说的异世者,必诛之。”   “是你啊,祁公子。你将魂灵献祭给了河妖,已然是邪鬼之身,又怎算是这个世间所存之人呢?”   谢妄清慵缓抬头,全然未将含有无方镜碎片的祁成毓放在眼里。   他抬手一挥,显出狐狸长爪,尖爪划过祁成毓的脖颈,立显长痕,滚烫的鲜血将少年白皙的右手浸了绯色。   “谢妄清!”   祁成毓嘶声而吼,恰在此时,木门的结界尽数破碎。   “扶翎!”   陆明怀旋身而来,从祁成毓手中接过了扶翎。   “妄清,这里交给我,你先去照顾栀栀!”   陆明怀语音既顿,谢妄清带有鲜血的手稍然一僵。   他眼帘微垂,双唇翕动。   “苏念栀......”   *   “陆明怀,你这水泽纱不管用啊!”   苏念栀将水泽纱扑洒于天,可周遭向她袭来的水蛇却径直冲破了水泽纱的束缚。   而苏念栀身有诱情蛊,哪里还起得来?   天落飞叶刀雨,阴风怒号,浊浪连天,水蛇盘舞,蛇信子发出”细簌“之声,绕于水泽纱之畔。   周遭水蛇如铁壁一般将苏念栀围裹其中,愈发收紧,身重诱情蛊的苏念栀本就呼吸艰难,此间被缚锁于水蛇一壁内,更觉难以提气。   苏念栀强撑着水泽纱,却已然能察觉到水蛇粘腻的触感贴附在自己的臂膀上。   她抬眸一瞧,水蛇红眸显出狠厉之色。   长牙立出,堪堪要刺破苏念栀的小臂!   “叮铃铃”一声倏然而响,一道白光闪过,苏念栀臂膀处的粘腻之感尽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温软的毛绒触感。   她怔怔抬眸,只见谢妄清刺在她左肩处的长剑里迸出浅淡明光,明光深处竟钻出了一只白狐。   白狐挡在苏念栀的身前,长尾下耷,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在苏念栀的小臂上。   “嗷......”   灵狐四肢定驻于前,赤色双眸荡开幽火,从唇边溢出警告之声。   它环视着周遭的水蛇,旋然飞身,朝着水蛇而咬。   水蛇连摆带晃,怔然落地,邪血落于苏念栀的裙摆之上,漫开沉黑之色。   白狐扑于其上,撕咬着水蛇的长身,眸中猩红之色愈甚。   而苏念栀体内本是缓下来的诱情蛊却在此时再次发作。   她呼吸渐渐加重,泛起的酥麻令本就怕痒的她难以承忍,其下的冰凉让她如在冰窖。上半身的烈火又蔓延灼烧其身。   “呜......”   正当苏念栀摇摇欲坠之时,那白狐却旋身而下,以自己为垫挡在了苏念栀的背后,让苏念栀可以靠着她而熄。   白狐明亮的两眸之内倒映出苏念栀绯色的面容,她伸探出小舌轻轻添了添苏念栀的右颊,想要将其唤醒。   可苏念栀却毫无清醒之兆,只是一味地捂着心口轻吟。   “呜——”   突然之间,白狐像是看见了什么,陡然转头,高呼一声。   而漫天沉影内,水蛇壁外却显出一道白清之影。   他缓然而来,停于苏念栀身边。   白狐见状,立时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谢妄清的衣角。   谢妄清目光下移,只见躺在白狐身上的苏念栀两颊泛有彤云,秀眉微拧,鼻尖点落汗珠,贝齿紧咬粉唇,化开零星血珠。   “好热......”   “好麻......”   苏念栀全然不知自己身前是谁,只是攀附着往上,想要触及一抹冰凉。   而谢妄清眉梢一挑,眸中不自觉便染上了妖化时的赤色。   赤眸紧紧盯着苏念栀唇边化开的血迹,散开灵光。   她心口前的血......   看起来很甜。   *   苏念栀迷迷糊糊中只觉两腿被覆了一层轻软,那层轻软还不时地拍打着她,泛延酸麻。   她腰部以下犹如坠落冰窖,是故这一层温软使她僵冷的身体稍微好受了些。   而再腰部以上,则有烈火焚烧,搅得她心口处干烈不止,难以呼气。   “呜......呜”   躺在苏念栀背后的白狐咬住了谢妄清的衣袍,用力拉拽了几下谢妄清,不时发出呜咽之声,想要将妖化的谢妄清唤醒。   可此时的谢妄清端却缓缓俯身,靠于苏念栀的身前。   他目光凝定于苏念栀身上,唯见女子春衫被她褪至两肩,左肩处的粉花胎记立显,而锁骨之处紧贴的还有微昂的两方酥雪。   酥雪之前点落着女子因那诱情蛊的蛊虫而渗开的鲜血。   鲜血濡湿其衣,更显   春山之挺立。   “呜......”   白狐再次发出呜咽之声,想要将迷了心智的谢妄清拉回,可谢妄清却已然靠贴在了苏念栀的脖颈处。   谢妄清将才虽伤了祁成毓,可祁成毓手中掌有无方镜的碎片,谢妄清碰到了至纯至净的无方镜碎片后,却并未被其灵力净化,反倒是显露出了邪妖之力。   他双眸紧盯着苏念栀的脖颈,只因苏念栀的仙灵血于他这种半妖而言,太过香甜。   亦是在此时,苏念栀的身前骤然搭放了白绒九尾,将她整个人围裹在其中。   突如其来的围裹令她呼吸一窒。   她极为艰难地抬眸,眸中映照出少年朗逸清隽的面容。   只是那一双赤瞳,添了份妖异。   “谢妄清......”   苏念栀呢喃出声,迷蒙之中甚至看见了谢妄清的乌发之中窜出了两只白绒狐耳。   而下一刻,谢妄清之举却令苏念栀浑身一颤。   “好香......”   谢妄清本能使然,让他循着血液的甜香而动,他不自觉便垂倒在了女子的颈窝内。   温软的唇瓣紧贴于侧。   “好甜......”   苏念栀一惊!   谢妄清以唇覆在了她的伤处! 第25章 夫妻   “谢妄清!”   苏念栀被脖颈处的温软所惊, 她抬手想要推开谢妄清,却因诱情蛊而难以使力。   因此,若有旁人而视, 便可见其所谓的推搡, 成了不痛不痒的捶打。   与那夜她所见的欲拒还迎的月儿并无两样。   可面前的人是谢妄清啊!   苏念栀再次抬手推拒,而谢妄清的唇瓣却已然沾覆到了女子脖颈处的甜血。   当他碰到那甜血的一刹,呼吸微滞, 赤色双瞳转而化为墨色,发间窜出的绒耳亦消失不见。   “苏......”   “苏念栀?”   谢妄清被仙灵血所唤醒,妖化之时的象征尽数消退。   他微一侧眸,恰好看见苏念栀红得滴血的耳根。   而他则并不知晓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   “你耳朵为什么这么红?”   谢妄清全然没有意识到此时的他正在以什么样的姿势和苏念栀对言。   且, 还是在中了诱情蛊的苏念栀对话。   苏念栀屏气凝神, 她发现那诱情蛊的效力是阵发性的,因而此刻的她尚且还算清醒。   她无力地抬手, 戳了戳谢妄清的肩头。   “你先起来。”   苏念栀语气浅弱, 有气无力的。   若是谢妄清所夹带的那一半邪妖之力吞噬了他的意志,他或许会直接咬上她的脖颈。   迷雾飞扬间,天幕倾落微弱光晕。   只见苏念栀躺靠在一白狐身上,白狐在苏念栀的背后甘作软垫, 单单露出一只小脑袋, 时不时的以绒耳蹭蹭苏念栀的乌发。   而苏念栀则是平躺于白狐身前之状, 两手被人按于地面,双膝被身前之人抵开, 绯色的衣衫凌乱叠皱,与白影交映。   她的头微向右边偏靠, 而谢妄清则抵在她的脖颈左侧, 扑洒灼|热的呼吸。   苏念栀起先受那诱情蛊的控制, 遂不能感知体外的触感。   此时蛊虫的效用渐息,本就极为惧痒的她,身后一只毛绒白狐,身前一个谢妄清在耳畔呼气轻言,怎还能忍得住?   “你快起来!”   苏念栀奋力抬手,竟将谢妄清推倒在地。   少年的衣袍上血迹翻落,点染为花之印记,嫣红的火色从衣袍之角绵延至其领口处,最后在其唇瓣也印有鲜血一滴。   他缓缓抬眸看向苏念栀,蒙光之下,右眼尾的红痣却更加明显。   见苏念栀尚且能够将他推开,谢妄清忽而唇边抿开一笑。   还好,他看中的猎物命还挺硬。   其灵魄想必也更为纯澈。   苏念栀看着唇边化开浅笑的谢妄清却是眸光一顿。   她怎么好似在何处见过这景象。   记忆中,似乎也有一位白袍少年曾这样倒于地面,身染鲜血,唇边漾笑,抬眸凝望着她。   “栀栀!”   “妄清!”   苏念栀的思绪尚未理顺,她只当是系统在她意识不大清醒之时传送过来的一则记忆碎片。   恰在此时,河传来扶翎和陆明怀的声音。   接着,结界被人以剑劈开。   谢妄清亦抬目而望。   只见庙前盘踞的两座石狮竟双目泛着玄光,直身而起。   而其后则堆积了沉云万千。   沉云忽卷,倾落玄色枝液,在那玄色枝液轰然而下的一刹。   河神庙塌,周遭之物皆被此玄液腐蚀化灰。   “妄清!你快带着栀栀先走!”   扶翎和陆明怀冲出了那沉云之下,而起先被谢妄清厮杀而亡的祁成毓竟随着他二人身后而出。   谢妄清在看见祁成毓时,眉梢一挑。   他分明已经杀了祁成毓,而陆明怀和扶翎只需取出祁成毓体内夹带的无方镜碎片即可,却不想祁成毓在最后一刻将自己献祭给河妖。   祁成毓与河妖融为了一体,无方镜碎片随之妖化,使本已快断气的祁成毓再次起身。   并且河妖与他相融后,还在四周散下了瘴气。   “快!带着栀栀先去没有瘴气的地方,栀栀体内的诱情蛊尚且未消,若吸入了瘴气,恐会直接毙命。”   扶翎抬手一挥,将一方巾帕覆在了苏念栀的面上。   而陆明怀亦挥剑相抵,将祁成毓拦在了前方。   猝然之间,那两座石狮则朝着四人奔来。   虎啸哀啼,搅弄无边风雨。   利爪之下,潜藏着剧毒。   金黄飞影悬于众人身侧,虎啸之声愈发清晰,就在两只妖狮要钳住陆明怀和扶翎的胳膊时,一把长剑挥之而上,随即,药师之头轱辘落地,最后化为冰冷的石灰。   “多谢妄清兄!”   陆明怀回首向着谢妄清一言。   “妄清,我的诱情蛊已用妙隐宗的灵丹所解,然灵丹只有一颗,我需对付祁成毓,是故先行服用了,此处瘴气逼近,你快带着栀栀先走!”   扶翎话音既落,周遭立时便漫开紫色气瘴。   谢妄清看着朝众人逼近的瘴气,眉尾轻然微动。   “带着苏念栀走吗?”   谢妄清低声轻语,他许久未有沙|人了,此刻让他走,着实扫兴。   然而身边倏然传来的一道轻哼令谢妄清想要举剑的手微顿。   苏念栀跪倒在地,那诱情蛊再次发作,浑身犹如百虫啃咬,额前化开的密汗将其鬓角润湿。   女子微口|耑轻哼,面色痛苦至极。   而她身边的白狐则上前用狐尾轻轻绕住了其身,还边用自己的毛绒脑袋蹭了蹭苏念栀滚烫的脸颊。   苏念栀神识恍惚,一时并不知晓这白狐究竟是何处而来的,竟对她这般亲昵。   只见白狐轻碰了碰苏念栀的脸颊后,又转身以牙咬住了谢妄清的衣角,将谢妄清拉拽而来。   “呜呜......”   “你要我救她?”   谢妄清埋首看向苏念栀身前的那只白狐。   白狐在谢妄清的指尖蹭了蹭,呜咽之声始终未断。   谢妄清目色一凝,转头看向细汗积珠的苏念栀。   苏念栀神绪飘忽,却有一白衣少年闯入其视线中。   他长手一揽,将苏念栀从地面轻拽而起。   因其体温较低,苏念栀上身又如火焚烧,甫一相触,苏念栀不自觉便紧靠而去。   谢妄清拦着苏念栀的手微不可察地一僵。   “谢......谢谢你。”   苏念栀靠在谢妄清的肩头,轻然而语。   可谢妄清却听得个清楚。   一双清眸落有淡雾,眼尾红痣反照琉彩。   他哼声一笑,垂头看向了脚边的白狐。   “是云杉要救你。不是我。”   他话音一定,那本是小巧的白狐瞬时一变,竟腾然而起,将苏念栀和谢妄清二人齐齐拖带于其背。   云杉吗?   苏念栀小声呢喃,此时的她被谢妄清扶抱于怀,目光中只有云杉的身影。   云杉要救她?   可云杉不是从谢妄清的长剑中跳出的灵狐吗?   苏念栀柳眉一凝,目光逐渐弥散,她无力靠在谢妄清怀中,虽知晓谢妄清不是很喜欢与她接触,可是她的确没了气力。   而且,适才在河神庙,他好像是故意要让她先出结界的?   救了她的云杉也是谢妄清的灵兽。   换言之,救她的是......   谢妄清。   苏念栀眼帘微微一阖,檀口轻张,话音一沉。   “还是谢谢你救了我。”   *   黑鸦盘于天幕正中,哀嚎不绝,划破长夜之静谧。   豁然之间,玄云外一只白光略显,清绒带血的灵狐漫来。   风过林啸,翠竹环响,如泣如诉。   “苏念栀?”   谢妄清轻轻拍了拍苏念栀的脸颊,却发觉烫得可怕。   他右手才将触及苏念栀的前额,却被她反手而扣。   “好舒服......”   苏念栀攥着谢妄清的手不让其移开,只因谢妄清的指尖冰凉,恰可消解其身前的热意。   非但如此,苏念栀还带着谢妄清的手缓缓从脸颊处移开,往身前一带。   “你做什么?”   谢妄清眉眼显出疑色,却见那一双柔荑紧攥着自己的右手便往其酥雪前伸探。   “好热......”   苏念栀双唇低声而言,两只手带着谢妄清的手缓然而动,按在了心口前。   “怎会这么软?”   谢妄清指尖微顿,只因苏念栀所停之处轻软温热。   他眸光一凝,才发现是此前他化为白狐之时所靠睡之地。   他忽而想起那夜在张恩房中,月儿似乎很喜欢被张恩碰触此处。   但那时他并未瞧清,不过那是他们交|合之时才有的接触。   苏念栀怎能这样?   谢妄清忽觉左心口之地像是有何东西在敲打。   他忙将手从苏念栀身前抽回,竟沾了一手栀香。   “冰——”   苏念栀低声而唤,却再没有物什可以化解其滚热。   而在此时,耳边竟覆了温|软。   泠漉触感遍延其身,将苏念栀的思绪稍稍拉回了一些。   “云杉,你添她耳朵做什么?”   苏念栀方一睁眼,便见谢妄清提着云杉的后脖,揪住了云杉的耳朵揉搓。   “你是我的血幻化出来的灵兽。”   “怎么可以去添这些人类!”   “呜......”   云杉被谢妄清一斥,两耳瞬时一耷拉。   “你打它干什么?”   苏念栀体内的诱情蛊再次止住,她上前将云杉夺抱进怀中,谢妄清那种傲娇狐狸抱不了,那云杉总可以了吧?   只是,谢妄清方才说什么?   云杉是他的血幻化出来的?   【将才在河神庙,谢妄清先是以承影剑取了你的指尖血,又划破自己的手指,滴血相融,是以在他将你推出结界之外后,遇见水蛇之时,那灵狐由谢妄清之血幻化而成。】   【加之宿主的血为引,所以会护住你。】   突然上线给苏念栀解释这一切的系统令她一惊。   她埋首看向怀中的云杉,云杉也察觉到了苏念栀的动作,伸长了脖子,微蹭其手。   苏念栀:真的不是把我当主人了吗?   “呜呜......”   云杉像是有所感一般,竟点了点头。   可谢妄清却猛然抬手敲在了云杉的头顶。   “我才是你的主人。”   “哼唔......”   白狐被他一拍,两耳再次耷拉了下来,甚至以狐尾挡在自己的眼前。   苏念栀却沉凝而思。   云杉将她当作主人,可云杉是谢妄清的血化形的。   那不就是......   谢妄清把她也当主   人了?   思及此,苏念栀不禁唇角绽笑,只是浑身的诱情蛊使得她大笑之时,腹部隐隐作疼。   谢妄清看着身侧捧腹而笑的苏念栀,两眉凝了疑云。   他方想开口,却突然一滞。   谢妄清抬眸望向竹林之外,空中隐有紫色微光。   “无方镜的碎片在前面的村子里。”   “无方镜?”   “那我们先去那村子里等翎姐姐他们吧。”   苏念栀虚弱出声,她现在只想找个可供她躺息的地方,诱情蛊发作时,若还和谢妄清在一起。   实在是......   丢大脸!   谢妄清本就是为无方镜碎片而来,是以朗然应声。   二人乘月而行,可苏念栀方想抬起步子,却两腿僵凝,险些栽倒。   “你怎么了?”   “我腿酸......”   “呜呜......”   苏念栀怀中的云杉闻听其言,再次添了添其垂落的发丝。   谢妄清看着苏念栀僵凝而不能动的双腿,旋即抬眸望向其怀中的云杉。   “云杉,背她过去。”   “哼......”   云杉却并未听谢妄清之言,反倒是将头偏向了一侧,缩进了苏念栀怀中躲藏了起来。   谢妄清立于翠竹之下,月色泼泠,照于其身,素白之色,反映出清月流光。   “云杉好似受伤了,不能再继续搭载我了。”   苏念栀的手搭在云杉的右后腿上,只觉一股暖流正在她掌心化开。   谢妄清顺着其所言而瞧,果见白绒被血块粘连。   他俊眉微挑,玉面印笑。   瞧不出喜怒。   苏念栀壮着胆子小声而问:“那个......我实在是难受的紧,你可以带我过去找个客栈先住下吗?”   谢妄清平目而视,目漾浅波,只见女子话音方落,两颊立刻又染了绯色。   “你不愿意就算......”   “上来。”   苏念栀见谢妄清久久未有应声,本想说算了,谁知谢妄清竟转身立于其前。   “啊?”   “不上来就算了。”   “上上上!”   苏念栀试探着伸手靠向了谢妄清的后背,她旋然轻靠,温热与微凉相触的一瞬,二人皆是身形顿凝。   云杉乘机跳到了苏念栀的肩头,而谢妄清则缓缓弯身搂住了苏念栀的膝窝。   苏念栀这人怕痒,谢妄清冰凉的指尖碰到其膝盖窝时,险些令她呼出声来。   她定了定心神,鼻尖却窜入了松冽之香。   苏念栀靠在谢妄清后背,而谢妄清只觉温软相贴,令其素来微凉的后背多了份温热。   女子靠在其肩头,小声轻语。   “谢谢你,谢妄清。”   月色之下,谢妄清的脚步一顿,玉面难得划过异色。   “谢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救你,是云杉想救你。”   苏念栀听着谢妄清之言,微皱了皱小鼻尖,唇角微微一抽。   “噢......”   分明当时将她推出河神庙的是谢妄清,又不是云杉......   清风落竹影,月色流清光。   谢妄清背着苏念栀缓步行至小镇之内,恰在其口,便有一家招福客栈。   “就这家吧。”   苏念栀适时出声,谢妄清便停了步子。   她轻然叩门,此时天色尚不算晚,是故很快便有人将门打开。   开门之时,微火烛光轻窜,只见一白髥老人推门而来。   苏念栀百无聊赖之际,   目光微微擦过了那招福客栈的牌匾。   匾额之侧,却烙有小字。   “本店只允夫妻入住。”   夫妻?   苏念栀两眉微拧。   什么意思?   情侣酒店?   “敢问二人是何关系啊?”   苏念栀尚未理清思绪,便见那老伯觑眼打量着苏念栀和谢妄清。   他手持明烛,直将那明烛抵靠在了二人身前。   “你们是夫妻吗?”   夫妻?   谢妄清眉梢微挑,他轻启唇瓣,朗音清润。   “我们是兄......”   他那一个“妹”字还未出口,便被老伯打断。   “噢......你们是从雄宁镇来的夫妻啊。” 第26章 声音   “啊?”   苏念栀比谢妄清先疑惑出声, 却见那老伯皱了皱眉。   “我们这店只让夫妻入住啊,喏,你们瞧。”   他话音既落, 抬手指了指苏念栀头顶的牌匾。   谢妄清亦顺其视线而瞧,扣着苏念栀膝窝的手稍稍收紧了些。   “是啊, 我们这儿只让夫妻住的。”   老伯撅嘴一哼,苏念栀旋即叹然而道:“噢,原来是这样, 那我们再去找找其他的客......”   “对了, 这儿只有我们一家客栈今儿个开了,所以你们是夫妻吗?要住吗?”   苏念栀的“客栈”还未说完, 便听那老伯再次开口。   一直未有开口的谢妄清眼睫轻颤, 眸染轻雾。   他轻启薄唇道:“我们不......”   “我们是!”   苏念栀抬手捂住了谢妄清的唇, 而其唇瓣间化开的温软湿热在苏念栀的掌心缓缓流窜,漫开酥痒。   “我们是夫妻,所以今夜可以在此入住吗?”   苏念栀虽不知为何这家客栈只要夫妻入住, 但放眼而望,的确是并未再瞧见旁的客栈。   况且,无方镜碎片的气息似乎就藏在这座客栈内。   “这就对了嘛, 我老秦看人怎会看错,啧啧, 还非要背着, 这不是夫妻是啥?”   “我们唔......”   谢妄清还欲解释, 却再次被苏念栀覆住了唇。   女子的掌心轻软舒然,而她左手处被承影剑划开的伤口, 血迹尚且未干。   仙灵血的香气在谢妄清的鼻尖环绕。   他两眸似有赤色显现, 喉结微微一滚, 不自禁便想覆于那片轻软。   可他方想探伸,苏念栀却松开了盖于其唇边的手。   “秦老伯,那我们住哪儿呀?”   “你们呀,住二楼最里侧那间。”   秦老伯领着苏念栀和谢妄清进了客栈内,此时的客栈尚还有人坐于其下喝茶,众人见着苏念栀和谢妄清的身影后,纷纷回首看向她二人。   “二位,忘记告诉你们了,我的孩子死得早,还未见着他娶亲呢。”   “所以这店呢是专来往的夫妻而住,这是我老秦的习惯,人老了嘛,就喜欢看这些小郎君配个好姑娘。”   秦伯之音及至最后竟泛带了哭腔,布满皱纹的一张脸,似有万般悲苦难诉。   苏念栀蓦然点头,心下却起了疑,虽说这店是夫妻入住,可这儿喝茶的唯有男子,不见女子啊。   “老蔡,把二楼右侧那间房打开。”   秦伯高呼一声,便见一妇人佝偻着腰,披了层灰扑扑的外氅而来。   “来咯——”   “你们叫她蔡婶就好。”   苏念栀循声而望,只见那妇人迎面而笑,两目盛明光,却在看见苏念栀时,步子稍凝。   “哟,这姑娘生得可真是俏呢。”   蔡婶凝笑一声,顺手一打谢妄清的肩头。   “你小子,好福气。”   苏念栀:危!   此时的苏念栀已然稍稍能行走,从谢妄清的后背而下,她偏头想要探看谢妄清的神色,却被云杉的狐尾一拦。   好在谢妄清未有旁的动作,当是无碍。   苏念栀遂跟着那蔡婶上了楼。   “欸?”   “为何这儿只有一张床啊?”   蔡婶推开门时,苏念栀和谢妄清眸光皆是一凝。   那蔡婶反倒像是见了鬼一般,高声道:“你们二人不是夫妻吗?夫妻睡一张床就够了啊。”   “不是这样的,蔡婶,我今日......”   苏念栀拉拽着蔡婶,低头絮语:“我今日来了小日子,不太方便。”   谢妄清看着和蔡婶说悄悄话的苏念栀,不禁眉头微拧。   在说什么?   还要脸红?   “来了小日子,你别让他碰你就是了呀。”   蔡婶的嗓门大,此言一出,谢妄清倒是听了个清楚。   碰苏念栀?   怎么碰?   “嘘......”苏念栀拉住了蔡婶,两颊红透,放低了声音道:“我怕他......把持不住自己。”   “是吗?”   蔡婶挣脱了苏念栀的控制,转而绕到了谢妄清身边。   少年玉面清润,身形修长,投落长影。   蔡婶将他上下一番打量后才缓缓而言。   “嗯,瞧着是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   “小姑娘,你福气不错。”   “我给你讲噢,那老秦年轻的时候可不......”   “啊对对对,秦伯那种人自然是最好的了。蔡婶我累了,想歇息了。不换也没事,就住这间即可。”   苏念栀忙打断蔡婶之言,将她往着楼口而推。   蔡婶被苏念栀推着往前走,刚想下楼之时,苏念栀却猝然一顿。   “蔡婶,这儿可有店小二帮忙打热水,我想沐浴。”   “沐浴?”   “这儿后院有汤泉,你倒是可以去。”   汤泉......客栈内有汤泉?   总感觉怪怪的。   她一个人去,好像不太安全。   *   夜澜无波,清风漾开梨花清香,卷动汤泉内的青纱帐幔。   “你别乱看哦。”   女子的嗓音混着热气从内散出。   谢妄清环手立于假山之外,俊眉微拧。   “我说过,我对人类的身体不感兴趣。”   况且,他早就能看见苏念栀的衣衫内里了。   可不知为何,谢妄清在言说此话时,竟觉心口有白羽微挠。   ......   实则,苏念栀也不想劳烦谢妄清跟着她一道来,只是这客栈实在是诡异,她一人又怕。   “呼......真舒服啊。”   苏念栀摇了摇头,暂时摈去了杂念,她体内的诱情蛊已经很久未有发作了,此时她全身酸麻,浸于温水之中,便觉倒于云端之上了。   她靠在石壁之前,白雪粉桃被清波掩盖,只映照出她带有淡粉的两颊。   清风微旋,帐幔随其而飘。   栀香顺势溢出。   谢妄清本是轻阖的两眸缓然而启,而靠在他身侧的云杉则碰了碰其小臂。   “呜呜......”   谢妄清回眸一瞧,便见云杉绒耳微耷,巴巴地望着他。   “你喜欢苏念栀?”   云杉点头。   “你想和她一起去沐浴?”   云杉再点头。   “那你问我做什么?”   谢妄清推开了云杉的小脑袋,一时不察,竟不知晓自己的双颊隐有红晕攀往。   他的耳朵极其灵敏,能听见身后之人的叹然之声。   也能听见其拍打水面之声。   水珠从女子的脖颈处堆积而下,滑过其锁骨,又从身前挺立的轻软流淌而过,最后停在水底深处。   谢妄清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浮影抹去,向着前方又跨了几步,拉开了与苏念栀的距离。   *   “想不到这客栈内竟有汤泉。”   苏念栀靠壁而息,氤氲的水汽将她的小脸罩在其中,水蒙蒙的脸蛋挂有霞色。   她阖目小憩,并未听见帐幔之后传来的异动。   青纱帐幔,黑影深处,细微的脚步声渐响。   卵石长径照落那人的身影。   她弯腰俯身,小心翼翼地绕到了苏念栀的身后。   随即,从袖中取出了一支银针。   “好姑娘,就是你了。”   *   “呜呜......”   谢妄清本是闭目养神之际,却听云杉发出异响。   而恰逢此时,那道窜绕于他鼻尖的栀香却夹杂了另一种味道。   “苏念栀......”   谢妄清面色虽仍淡然无波,可攥着长剑的手却缓缓收紧。   “噗通”声起,水花四溅。   “谢妄清!”   苏念栀被后脖的针扎之感所惊,忙不迭扑倒于水中,转眸一瞧,却正对上一双猩红的眸子,令她高呼出声,险些栽倒于汤泉内。   幸得谢妄清相扶,拦住其腰。   等等,谢妄清扶她......   腰上毫无保留地接触令她一惊。   她没穿衣裳!   “你!”   苏念栀忙将谢妄清从自己身前推开,而谢妄清却顺其一动轻扫。   白玉透着粉泽,沾带水露,如粉桃浸水,显有明光。   谢妄清眼帘微动,旋然转身,卸下了自己的外袍,丢给了苏念栀。   “穿上。”   他轻然而语,话音难辨其喜怒。   只见他再次抬眸时,却转目看向了面前人。   “蔡婶?”   苏念栀将谢妄清的衣袍搭在自己身上,裹了一身清冽松香。   她躲在谢妄清身后,目光落于蔡婶身前。   “你来做什么?”   谢妄清虽是质问之语,可微扬的语调却像是夹带浅笑。   “我......”   蔡婶捏着银针的手微顿,她定了定心神,浊目中划过异色。   “我听苏姑娘说她身子不舒服,便想着用此给她针灸,谁知道她竟有这般大的反应?”   “倒是你们,不是说是夫妻吗?”   “那为何沐浴不在一起?而且你看了他的身子,怎生还高呼?”   蔡婶转了话锋,说完,还不忘亮出了自己手中的银针。   苏念栀虽觉这客栈有异,但时下的确无地可栖,而且......   那蔡婶扎过她的后脖后,她也当真觉着更舒畅了些。   真是她错怪了蔡婶?   “你们二位若不是夫妻,我可要请你们出去了。”   蔡婶很快便化被动为主动,环手看向了苏念栀和谢妄清。   “我们当然是夫妻啦!”   苏念栀环然而笑,此处有无方镜碎片,他们自是不能出去。   她甚至还抬手攀在了谢妄清的右臂内侧。   谢妄清俊眉一挑,唇边的笑意却并未减退。   “夫妻?”   “那我怎知你们不是在诓我这个老婆子?”   “不如你现在褪了衣衫,反正我亦是女子,他既是你夫君,便也是看得的。”   蔡婶哼声而言,显然有些不大相信。   谢妄清却能察觉到女子扣在他内臂的手突然使劲。   “我有些羞赧......”   “不过......”   苏念栀定了定心神,脑中突然划过一点。   她猛然抬头,缓步走到了蔡婶跟前,在其耳畔轻语。   “你今晚可以来我们的房间。”   蔡婶面露不解:“来你们房间做什么?”   “听声儿啊。”   苏念栀沉下语调,两颊粉云未退,她深吸一口气后再次开口。   “就是......那种时候的声音。”   谢妄清立于苏念栀身后,长身端立,他唇角的笑意微凝。   苏念栀并未注意他也听得见其所言。   他指尖微弓,目泛水波,低声呢喃而语。   “那种时候的声音......”   “雨水之欢吗?” 第27章 打他!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C`O`M   烛火流影, 暖香氤氲,室内一盏红烛泼开浅黄光晕,倒映两道身影于壁。   “那个......只有一张床。”   苏念栀抱着云杉的手, 稍然一紧,她打量着谢妄清的神色,小声轻言。   谢妄清随其所言抬眸,目光落在铺了鸳鸯软被的床上。   旋即,目光微动, 转而看向了两颊微泛浅红的苏念栀身上。   “你想睡床吗?   苏念栀莫名感觉这个场景好熟悉......   已经坐在床沿的苏念栀,头如捣蒜般轻点,连带着她怀中的云杉亦随之而动。   谢妄清眼帘轻抬, 薄唇微张, 朗音温润。   “不好意思,我也想睡床。”   他话音方出,倒是苏念栀怀中的云杉先行坐不住,腾然从苏念栀怀中而起, 翻跳至铺了一层褥子的地面上。   它蜷缩成圈,长尾搭于鼻尖, 抚扫着自己的毛绒脑袋, 发出呜咽之声。   而下一刻, 它甚至咬住了谢妄清的袍角, 企图将谢妄清拖拽而下。   苏念栀听着云杉之声, 又瞧其之动作,沉凝半晌后, 她方才开口。   “它好像在建议你变成狐狸睡地上......”   女子话音方落, 谢妄清便缓而抬眸, 视线与苏念栀相撞。   苏念栀两手一凝, 忙抬手指向云杉:“云杉说的,不是我说的......”   她将才语毕,云杉便微抬狐尾,打在了谢妄清的袍角处。   谢妄清目落水雾,方想转身,却突然僵顿。   他抚掌而起,室内烛火瞬时盖灭。   适时,房外细微的脚步声渐起,屋内化为一片沉寂。   苏念栀也一顿,这是蔡婶来听声儿了。   她轻转过头,果见那门处倒映出一道佝偻的身影。   可她还未有同谢妄清商量清楚啊!   这蔡婶儿就这么急?   “谢妄清?”   苏念栀敛去心绪,轻唤了一声跟前的人。   “怎么了?”   谢妄清语调轻柔,朗润清面总蕴有浅笑。   苏念栀拉了拉谢妄清的袖袍,示意其俯身。   而谢妄清本不愿弯腰,可不知怎的,苏念栀勾着其衣袍时,他竟顺着其而俯身。   苏念栀的目光一直盯凝在那门前的倒影上,而右手则拽着谢妄清将其往自己身前拉。   她并不知晓谢妄清离自己现今有多近,一心都落在了门外的蔡婶身上。   是以,当她转头想要告诉谢妄清他们二人需得演出戏时,谁知方才转头,便觉唇边经略一则凉软。   少年微侧着身子靠在苏念栀身边,贴耳以闻。   然她一时将人拉得太近,自己转眸时又未有控制力道。   二人间的距离极近,近到可以清楚地听见对方的呼吸之声。   谢妄清眼帘微动,眸中唯有苏念栀的倒影。   而苏念栀转头之际,丹唇堪堪自少年耳畔滑过。   谢妄清一凝,浑身僵顿。   又是这个触感......   他记得此前在那木柜之时,亦是这个东西从自己的耳畔擦过。   绵软温热......   还算舒服......   “你拿什么碰我的?”   谢妄清疑声而闻,苏念栀却抬手捂住其唇。   “嘘......”   “我们现在得演出戏。”   苏念栀全然避开谢妄清之问,她总不能再拿衣服碰他糊弄过去吧?   何况如今的姿势,又怎会是她的衣服擦过谢妄清的耳畔?   她顿   了顿声,试图转移谢妄清的注意力。   “这客栈内有无方镜碎片的气息,但这客栈又只要夫妻入住,我们现在既然要在此处等扶翎姐姐和陆大哥,就需要......”   “演夫妻?”   苏念栀尚未将话说完,却被谢妄清出言打断。   她抬眸而瞧,恰与谢妄清的目光相触。   烛光微明,扑落星火,漫开浅雾,洒于少年的玉面。   他抿唇漾笑,眸色清亮,映照苏念栀泛红的脸颊。   “我们要演夫妻。”   “对吗?”   谢妄清总是含笑轻言,让苏念栀难以猜透他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她怔愣着点头,缓定了心神后,方才启唇。   “我告诉那蔡婶,要她半夜来我们房中听声儿。”   “所以,我们得......”   苏念栀一时语凝,余光之中,窥见谢妄清那张温润笑颜后,心底似有微澜。   “我们得演出那种声音。”   女子话音一落,垂首避开了谢妄清的眸光。   只是......   在烛火照映下,却见她耳根攀了红晕。   谢妄清还极少见过这样的苏念栀,他眉尾轻动,忽而划过疑惑道:“我们......要发出什么声音?”   他分明就听到了苏念栀和蔡婶的对话,也知晓要演出什么声音,可到此时,他偏做不知而问。   谢妄清觉着,看见苏念栀手足无措的模样,最是有趣。   是以,他恍若不知,疑声发问。   倒是苏念栀掌心煨出了细汗,这是能轻易说出口的吗?   她长舒一口气后,方才道:“你还记得月儿和张恩那夜吗?”   苏念栀的话音越来越小,她觉着,凭谢妄清的性子,也许并不太在意月儿和张恩那夜。   谁知谢妄清却含笑应声:“记得。”   他为了无方镜而来,自然也要先想法子在招福客栈住下。   既然非要弄出那交欢之时的声音,便照着出声即可。   谢妄清不是很能理解苏念栀为何脸会这般红。   “原来你记得啊......”   苏念栀忽而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定神启唇。   可她唇瓣方启,云杉竟旋然而跳在了她和谢妄清之中。   云杉的小爪扣在苏念栀的两腿,尖利的长爪深陷,苏念栀一时吃痛,扑身便倒落在软被上。   而云杉却还未停住,它翻身跃于那鸳鸯软被,以嘴挑开了软被。   鸳鸯被里的物什登时立显无疑。   苏念栀侧眸看向自己身边的物什时,整个人呼吸微滞。   一条长鞭正搁放于其身侧,而长鞭之右则是一件绯色薄纱,薄纱之后藏着一颗缅铃,缅铃之左放着一方......   苏念栀突然之间双目圆睁!   缅铃之左放着的是一方玉势!   她双颊立时铺满霞红,如鲜血滴落。   而她回首之际,才发觉谢妄清也随着她一同倒了下来。   她的衣裳沾带了灰渍,遂便让蔡婶拿了件衣裳先将就穿。   此刻她惊觉蔡婶拿给她的衣裳可不一般啊!   方才她还没有察觉,现在谢妄清倒在她身前,两身相贴之际,其身的微凉在她的腰侧化开。   蔡婶给她的这件浅碧衣衫宽大轻薄,且质地极为脆软,仿佛只要她稍稍再动一下,就能将衣衫撕碎。   且......   她倒于软被,衣领豁开,淡粉小衣的长绳挂在她的脖颈,却因方才的一番动作,长绳微微向后一垮。   这一向后垮动,其前的春山明雪便隐约可   见。   好巧不巧。   谢妄清的下颌堪堪便要擦过那抹明雪。   他一呼一吸间,热气喷洒在隐显的小壑内。   苏念栀此刻才算明白,蔡婶和秦伯经营的这家客栈,不仅仅是表面所说的只要夫妻入住。   连店里陈设的物件儿也同所谓的情侣酒店并无二致!   这该死的昏暗的烛火......   这该死的皮鞭、铃铛、玉势......   以及她身着的这件一碰,便会滑落的衣裳。   很明显就是情那啥衣啊!   苏念栀身前微微一起,她连忙抬手想将谢妄清从自己的身前推开,却冷不丁地指尖绕过了那长鞭。   此时她一抬手,长鞭“啪嗒”一声打在了谢妄清的腰际。   “嗯......”   “呵......”   谢妄清哼言发声,苏念栀拿着鞭子的手仿若窜了火。   这声音......   “啧,小年轻玩儿得真开啊。”   蔡婶在门外听着里边儿的响动,不曾想这声音竟是谢妄清发出的,顿时便又将小缝拨得更开。   她记着苏念栀此前在汤泉处同她讲过,自己来了小日子,所以不愿与谢妄清同房。   而今,她为证二人乃是夫妻,却让她来听声儿。   起初她还疑惑,不过现在来瞧......   似乎是苏念栀在帮谢妄清泄火嘞!   蔡婶撅了撅嘴,又探伸着头往里而瞧。   谢妄清整个人都倾覆在苏念栀身前,他两手撑在女子的两侧。   后背弓起,双腿则分靠于苏念栀的两膝间,将苏念栀的两退推分而开。   因此,二人所呈现之态便是......   苏念栀以双腿拦紧了谢妄清,使得其无法动弹。   而她高高举起的手,紧紧攥着一条黑色长鞭。   长鞭一端系有金铃。   只要苏念栀再次挥动长鞭,金铃便也会随之而响。   乘着谢妄清未有发问,苏念栀悄无声息地垂手。   然而,她方才落手,谢妄清却猛然攥住了她的纤腕。   “你你你!干什么?”   苏念栀瞳孔圆睁,只怕谢妄清找她算账!   谢妄清却是神色淡然之状态,只是他后背泛开的火热像是如何也难以散去一般,顺着他的肌理蔓延。   苏念栀方才抽打的力气可不算小,谢妄清靠在她身前时,呼出的热气扑于苏念栀心口,单薄的裙衫难以抵抗此般热气儿。   热气直愣愣地便顺着苏念栀微敞的衣领而入,在她心口处漫开酥痒。   苏念栀被此热气儿扰得失了心神,却听谢妄清的声音缓缓而来。   “苏念栀......”   “你拿鞭子抽我做什么?”   苏念栀眨了眨两眸,想了许久,也未有想出应对之言。   毕竟,谢妄清此类大反派,被她一普通人以皮鞭抽打,堪称奇耻大辱!   她又思忖了半晌,最后终是鼓起勇气抬首,对上谢妄清探究的目光,颤巍巍道:“这鞭子是......”   “专门在此时,拿来玩儿的......” 第28章 唇角   “玩儿?”   谢妄清靠附在苏念栀身前, 二人鼻息相绕,冷松之气与栀香交互浸润, 环于二人之间。   他眼尾轻而上扬, 点落的红痣泛着泠赤微光。   “鞭子怎么玩儿?”   “鞭子还能怎么玩?当然是玩儿该玩儿的啊!”   蔡婶靠在门前,从小缝而视,本想瞧瞧二人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谁知就那样互抱之后便未再动过了。   “那小皮鞭轻轻抽他啊!”   蔡婶两目盈出红色的血丝,恨不得立时冲进去。   “小夫妻还害羞什么呢!”   她低声啐了一口, 却听室内终于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鞭子嘛......”   “就是......”   苏念栀双手合于自己身前,长睫轻然扇动,她正对着谢妄清隐约显出赤色的双眸,怔怔而言。   “鞭子嘛......”   “我记得曾有位夫子说过,鞭子嘛......就是拿来怎么玩的呢?”   “天扬夫子说过,哦不是......”   苏念栀忽然右手轻轻掩在自己的唇边,眸显疑色。   “说不出来, 你会沙了我吗?”   她实在是编不出来了,这家客栈很明显是现今所谓的情侣酒店。   情侣酒店放鞭子能怎么玩儿?   这是能播出去的吗?   她方才挥鞭打在了谢妄清的腰际,谢妄清会不会记恨她啊。   苏念栀心底止不住地荡开旋波, 她眯起右眼, 左眼悄悄打量了一番谢妄清的神色。   少年两手撑在苏念栀的脸颊之侧,高扬的马尾微落于肩。   清眸流转间, 明映春澜, 微抿的唇瓣化开浅笑。   “沙你?”   谢妄清闻声哼言,清眸之中倒映着苏念栀的粉面。   沙了苏念栀吗?   他长睫轻颤, 投落明影。   最初他的确有沙了苏念栀的想法, 可现在却觉得......   他好想不太想沙她, 反倒是......   觉着她比旁人更为有趣些。   至少, 她不讨厌狐狸?   少年垂眸看向身|下之人,清面含着温润朗笑。   而苏念栀却慌了心神。   书中描写反派谢妄清在沙戮伊始,总会异常兴奋,面露轻笑。   这时......   “我真的不是故意抽你的......”   苏念栀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她正要翻身起坐,打算向谢妄清解释。   可她两手方才撑在床沿,床竟随着苏念栀的动作而晃。   左右翻动间,青纱翩跹,如夜风轻抚。   床柱悬挂的金铃亦随着晃动的床而发出铃响。   “嘭”声在室内响起。   只见床上的二人齐齐栽倒,因床板的轻晃,二人一尚一夏。   女子平躺于少年身前,气息被打乱,呼出的热气扑落在少年的脖颈。   她一手搂着身前人的腰,另一只拿着长鞭的手则因床板的晃动,而轻轻地抽|打着少年的后背。   “嗯......呵。”   苏念栀被头顶传来的少年之声所惊。   她两眸露出惊色,却见身前人鬓角处洇开了汗珠,桃花眼内蒙有水雾。   不仅如此,他抵在床板的双手一时滑动,此时只能用两手肘撑住,因此离苏念栀又近了一分。   他的唇险些便要触及苏念栀的耳垂,在她耳边......   哼声不停。   “苏念栀......”   谢妄清低语出声,如絮语一般,缓缓念出了女子的名字。   苏念栀微愣,却听谢妄清慢然开口。   “你的鞭子......”   “糟糕!”   苏念栀此时才发觉自己手中还拿着长鞭,而不断晃动的床使得她的鞭子一直拍打着谢妄清。   “我......我不是故意的!”   苏念栀欲哭无泪,她该如何解释自己并非是故意为之?   她立时便想要起身。   奈何她越动,这床晃得越厉害。   “咯吱咯吱”声不断传来。   “哟,看来小姑娘说的是真的啊。”   蔡婶半虚着眼,偷瞧着室内二人,在听见其声后,不禁叹道:“难怪说要分房睡,这小子当真是好气力啊。”   除了床板晃动之声,更有一道轻咛哼音自缝中溜出。   而此音并非是女子发出,而是......   那少年之音。   “玩儿得真大。”   蔡婶见二人这般亲昵,当是夫妻不假,又盯了半晌后,便举烛而去。   *   烛火消散,室内之声却并未停歇。   谢妄清被苏念栀的长鞭鞭打,最初他还觉后背泛开火辣辣的疼意。   此刻却因为苏念栀的手劲儿并不足,方才的抽打倒变成了轻轻的抚弄。   而这番轻轻的抚弄......   竟让他觉着松然,甚至可用“舒服”二字来形容。   像是幼时他显出白狐之身时,也曾有人这样抚摸着他的绒毛。   想继续被长鞭拍打......   他被自己脑海中冒出的念头所惊,自然而然地便吐露了心中语。   “好......”   “舒服。”   他微微垂眸,羽睫之下的桃花眼竟漾开了水波,堆于其眼尾,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最后滴落在了苏念栀的心口前。   苏念栀看着伏于她身前的谢妄清,只觉画风好像不太对,似乎进入了成|认频道。   “谢妄清?”   此时的床板稍稍稳定了些,她抬起左手戳了戳谢妄清的肩膀,想要示意其先从自己身前起开。   谁知这一碰,谢妄清整个人都倾覆而倒。   旋然翻转间,床板随其倒而动,苏念栀竟翻身越坐在谢妄清身前。   “呜呜......”   一旁的云杉被二人的响动所惊,连忙跃下了床。   而床上的二人身位互换。   倒变成了苏念栀跃坐于谢妄清的要间。   薄衫微透,春光隐显,她一手扶着身前微露的领口,一手攥着长鞭,而膝前则顶靠着少年冰凉的手心。   她被此冰凉所惊,回过神来后,才发现她和谢妄清现今是何身位。   “我......我立刻起来。”   正说着,她便挣扎着要起身,却不料谢妄清按住了苏念栀的手。   他抬眸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女子,朗声清润。   “别动。”   谢妄清知道,若是苏念栀想要翻动,床板也会随之而晃。   是以,他出言制止了苏念栀。   苏念栀闻声止了动作,却觉身|夏化开冰凉。   这倒是了,谢妄清的体温比常人要低些,苏念栀在他身前待久了,竟觉着发了寒。   而谢妄清则觉自己膝盖内侧往前的地方,因苏念栀的跃坐,漫开了温热。   他只有在体内的春蚕蛊发作时,才会体温变得比往日高些,今日却为何也会?   谢妄清眸染疑色,苏念栀打量着谢妄清,见他并未因为将才的鞭子一事追问她,便松   了一口气。   而此时门前的倒影也散,想必是蔡婶已然离去,既然蔡婶未有赶他们,应当是无事了。   她方想开口,让谢妄清稳住床板,自己好起身,谁知她唇瓣将将一张时,诱情蛊竟再次发作。   冰凉和业火双重灼噬,令她呼吸一滞,直直得便栽倒了下去。   “苏念栀?”   谢妄清抬手接住了苏念栀,女子的乌发立刻便垂落在他身前,延出绵痒。   一双灵眸半眯之际,漾出秋水春波,丹唇润泽,汗落成珠。   他两手触到苏念栀时,只觉手中覆了层火团,而女子却一个劲儿地向他身前倒扑。   微烫的脸颊擦过了其耳畔。   “呜呜!”   云杉似是察觉到了异动,在床沿边轻轻扯了扯谢妄清的衣袖。   “我知道她体内的蛊毒又犯了。”   谢妄清察觉出云杉之意,谁知云杉却继续咬拽着他的衣袍。   “嗯唔......”   谢妄清眸光顺其而动,只见云杉跳到了床沿,以自己的狐尾裹住了苏念栀的双腿。   那诱情蛊使得苏念栀一冷一热,双腿僵凝,此时一道轻软触碰,稍稍使得其好受了些,然而那道轻软温热还不够化解其双腿泛开的冰凉。   谢妄清眉梢微动,泠笑出声:“你想让我把狐尾露出来,裹着她?”   “嗯呜!”   云杉藏在狐尾里的毛绒脑袋点了点,示意谢妄清它正是此意。   谢妄清体温自是比常人低,可他的狐尾倒是温热非常。   苏念栀觉着双腿僵冷,便可由谢妄清显露狐尾将她围裹,而与此同时,谢妄清本身的温度比苏念栀低,则可以让苏念栀烈火灼烧的上半身稍觉冰凉。   “好疼......”   恰逢其时,苏念栀被百虫啃咬之感折磨得轻轻一呼,喷落的热气打在谢妄清的耳边,又逐渐缓移至其脖颈。   谢妄清扶着苏念栀后背的手微顿。   他觉着耳垂处似乎有蠕虫爬过,一阵痒酥酥的。   而苏念栀身侧的云杉见谢妄清微愣,便用狐尾扫了扫他的手背。   谢妄清被云杉唤醒,云杉之意是想让谢妄清抱着苏念栀入眠,让她好受些。   可他......   为什么要抱她?   “唔!”   云杉不满地打了打谢妄清。   “哦,我已经抱着了啊......”   他叹然而言,才发觉不知何时,他的手已经扣在了女子的后背。   苏念栀靠贴在了冰凉的一处,毫无意识地依照本能继续向前贴附。   只是双腿的冰凉还并未得到缓解。   “让我显出狐尾吗?”   “可她会不会讨厌狐狸?”   谢妄清泠眉轻轻一攒,像是想起了何事一般,蕴笑的眸子里扑落水雾。   “半妖......”   “祁成毓说所有人都厌恶半妖的,不是吗?”   他呢喃自语,而下一刻耳边传来的一道轻声却令他微顿。   “小狸奴......”   “小狐狸......都好喜欢。”   苏念栀迷迷糊糊之时,全然不知自己所言为何,她只感觉到脚边的绒毛,靠附于其身。   像是小狸奴,又像是狐狸的毛尾。   女子的轻声呢喃,犹绕于谢妄清耳畔。   他目中被水雾遮挡的笑意,似乎在此时显露出来。   “真的喜欢狐狸吗?”   *   “好软啊......”   苏念栀被诱情蛊折磨到没了气力,只能任由身子向下轻   坠。   她双目紧闭,迷蒙之中,竟觉着自己恍若掉落了一方轻软的梦网中。   梦中......   有人托着她的要,宽掌相护,将其锁于怀中,她本来如火蔓延的身子立即靠入了冰凉内,让那幽火缓缓散去。   她似乎并不满足于此简单的触碰,继而抬手勾住了那人的脖颈,直至自己的唇瓣也触到了那抹冰凉才罢休。   “苏念栀......”   谢妄清抱着苏念栀时,突然之间在自己的脖颈右侧贴来了一道温热,那道温热夹带着栀子香,在他脖颈间久久停驻。   栀子香也顺势窜入了他的鼻尖。   好像......   花香也并不是那么难闻。   甚至,他觉得淡淡的栀子香,竟令他觉得舒然。   而脖颈间除了化开的温热和栀子香,还有酥麻之意从此蔓延至其全身。   他不知怎的,总觉着今日很热。   而恰好苏念栀中了诱情蛊,双腿的温度更低,因此,谢妄清照着云杉所说,幻化出了九条绒尾。   浅淡明光乍然一现,长长的绒尾先是打在了云杉的脑袋尚。   云杉见谢妄清化出了狐尾后,便跳下了床,将位置留给了谢妄清。   只见九条绒尾扑散而开,搭在床沿,又缓缓向前,狐尾极为灵活,依据谢妄清之意,缠住了苏念栀的双腿。   苏念栀冰凉的双腿,让谢妄清的狐尾稍稍觉着那不知从何处窜燃的幽火消散了些许。   然而除了狐尾处的幽火令他感到微热外,谢妄清总觉着还有某个地方也如明火环绕。   “唔......”   突然之间,苏念栀搂着他脖颈的手一松,苏念栀往下一瘫,她这一坐,谢妄清闷哼出声。   而让他觉着有些难以承忍的某处却因苏念栀的瘫|坐而缓和了些。   谢妄清微抬眼帘,看向苏念栀。   苏念栀面颊攀红,樱|瓣润泽,倒靠在他身前。   似乎只要与苏念栀多接触,他便越觉舒服。   他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便见狐尾紧紧绕住了苏念栀的腿,在她两膝之中环绕。   而他的两只手,则扣紧了苏念栀的后背。   女子则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肩头。   因二人离得极近,谢妄清只一偏头,便触到了苏念栀的左肩。   左肩的粉花胎记在夜色之下,却显出妖异的粉光。   细滑白腻的肌肤若一张画卷,其中的粉花胎记与春日桃花并无差别。   谢妄清的瞳色在刹那间一转,赤色翻滚。   他不动声色地靠向了苏念栀的左肩。   旋即......   朝着那左肩的粉花胎记,探出了舌|尖。   *   苏念栀沉然睡去。   梦中却瞧见在一方暖室内,茶香流散。   软榻之侧,衣衫被堆叠在榻沿,玉肤映光,却被汗珠润湿。   青纱帐幔内,人影微动,交颈相搂,入深探幽,丛现粉晕。   山雨倾注,嵌入哼咛之声。   苏念栀不自觉地朝着青帐走去,帘幔轻晃,躺在最里侧的女子垂下一截粉藕似的小臂,臂膀外侧沾带了些白绒浮毛。   她面若吃了酒般泛红,双目迷离。   一只白绒长尾在她脖颈处扫绕。   苏念栀一惊,那软榻之中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她苏念栀!   而女子其上的那道身影......   劲瘦有|力的要,汗珠顺其肌理而落,身后长尾翻动不止,被榻上的苏念栀坐|压在背后。   那人似是察觉到了异响,他缓缓转头看向   了青帐外的苏念栀。   苏念栀两眸烁然而瞪。   少年清面漫笑,眉宇疏朗,一滴汗珠从他喉结处滴落。   “是谢妄清!”   *   “我怎么会......”   天光照入室内,流开一室的明彩。   女子跃翻起身,两手在自己的身前抚弄着。   她两鬓之间的汗珠将乌发浸湿,滑至耳侧。   苏念栀微微叹了一口气,在意识到自己的衣裳尚在后,心才缓定了些。   “我怎么会做这种梦?”   她两手搭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其中的伏动。   “做这种梦也罢,可在我身前的人......”   “怎会是谢妄清?”   苏念栀抬手抚上自己发烫的双颊,她只暗叹幸好这只是一场梦。   可是,她为何觉着左肩有些泛酸呢?   似乎左肩处被何物啃咬过一般,酸软无力。   她微微偏头,瞧见的却只有粉花的印记,与素日无异。   而更令她惊诧的是,体内的诱情蛊似乎消退了?   【宿主体内被注入了新的妖力,恰好化解了您所种的诱情蛊。】   系统的声音让苏念栀更摸不着头脑了。   注入了妖力......   谁给她注入的?怎么注入的?   “系统,你知道是谁给我注入的妖力吗?”   苏念栀本以为系统能知晓是谁,却不料系统愣了半晌后才回声。   【抱歉,昨夜......系统下线了。】   苏念栀一时语塞,她想或许可以问问谢妄清?   只是,一思及昨夜的景象,她总觉有些尴尬,若是见到谢妄清......   谢妄清呢?   苏念栀此刻才意识到屋内只有她一人。   “唔唔......”   还有云杉。   云杉躺睡床沿之下的踏板上,靠在苏念栀的绣鞋前,见苏念栀起身后,它亦伸了伸腰,两只水眸竟微微一眯,朝着苏念栀便是一顿蹭磨。   “小云杉,你知道谢妄清去哪儿了吗?”   苏念栀将云杉抱起,用脸贴了贴云杉,昨夜蔡婶走后,她体内的诱情蛊突发,难受的紧,最后晕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屋内早已没了谢妄清的身影。   也不知晓那诱情蛊发作时,她有没有对谢妄清做什么奇怪的事。   “不会的,不会的!”   她要是做了什么奇怪之事,谢妄清手中的长剑怕是早就抵靠在了她脖颈上了。   “嗯......我一定很安分!”   云杉用爪子挠了挠苏念栀,发出嗯哼之声。   “你也不知道谢妄清去哪儿了吗?”   苏念栀疑惑出声,云杉则点了点脑袋。   不在也好,若是立刻见到他,岂不尴尬?   理清思绪后,苏念栀便立时起身洗漱了一番,她方将湿帕放好,想要出门转转时,却在开门之际撞上一人。   倩影忽闪,盈香满怀。   苏念栀一个不慎,与来人相撞。   相碰之时,却听女子一道高呼之声响彻长廊。   “沃——草!”   苏念栀扶着红肿前额的手一顿,她愣了半晌,那女子的高呼似是还在她脑海中浮动。   她怔然抬头,只见方才和她两相而撞的女子,手里端着木盘,上搁一碗清粥,却因撞碰而溢出。   那女子吃痛呼声,另一手则护在了自己的心口,轻轻揉搓着。   苏念栀浑身一僵,她刚刚说什么?   沃——草?   “   姑娘!”   “你做什么?”   着碧衫的女子被苏念栀突然攥住了手,她步子一顿,险些朝后倒去。   却见苏念栀眼眶之中盈了些泪珠,她动了动唇瓣后,略带泣音而言。   “姑娘,衬衫的价格是?”   苏念栀话音一出,那碧衫女子先是两眉一攒,随即反握住苏念栀的手,双唇轻轻翕动。   “九磅十五便士?”   *   “你竟然也是穿书的?”   苏念栀目中染上疑色,若加上眼前人的话,此间世界已然有三位穿书者了。   “是啊,我穿来书中快一月了,没有什么具体的身份。简而言之,就是块背景板,哪里需要哪里搬。”   女子将木盘搭靠在栏杆处,无奈叹息,好看的眉眼蕴了愁色。   “现在的剧情线里,我是明安郡主绮罗的婢女,如今郡主女扮男装,与我扮作假夫妻,住在这间客栈里,你呢?”   “我?”   “我啊,是书中的恋爱脑女配,苏念栀。”   苏念栀应声而答,却见她倏然捂唇轻笑:“你这么惨啊?竟穿成了恋爱脑女配!”   苏念栀撇了撇嘴,无力驳斥,只是转而问到:“对了,那你叫什么?”   她转头看向眼前人,眉若墨画,粉面桃腮,肌肤白皙胜雪,青衣飘然似仙,怎么瞧也不像是个小角色。   只听她话音倏然一凝,随后才轻然而答。   “我叫......”   “茯苓,可入药的茯苓。”   “茯苓!”   茯苓才说出自己的名字,便见对面的木门被人打开,那人虽墨发高束,眉目清朗,一派贵公子之貌,然清甜的嗓音却反照出其女子之身的事实。   “欸,我来了!”   茯苓朝苏念栀使了个眼色,随即转身走向了那一侧的木门。   “茯苓......”   “这么巧?”   苏念栀右手食指点在自己的下颌,她凝神而思,并未注意到自己身后正有一道身影朝她靠近。   “扶翎......茯苓,一个是女主,一个是背景板,感觉茯苓比我惨......”   “啊!”   苏念栀一个不察,却见状影闪过,一膀大腰圆的男子从她身后而过,将她向前一撞。   那男子双目猩红,紧紧盯着苏念栀,似乎是故意想要将她撞倒在地。   “我出门应该看黄历......”   苏念栀低声呢喃一句,然而却迟迟未有触到冰冷僵硬的地板。   反之,有人拦住其腰,将她一把揽过,松冷之气在她身前漫开,宽掌相护,使得她并未继续向后栽倒。   待她站定后,身后人才松开了放在她腰间的手。   指尖划过时,微凉蔓延,苏念栀冷不丁一怔。   “让让,挡着路了!”   壮汉厉声而呼,唤醒了苏念栀的思绪。   他抬步绕过苏念栀,却在看见苏念栀身后之人时,步子稍然微顿,但,不过片刻,他便褪去异色,匆匆而去。   “你......好些了吗?”   苏念栀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身后还有人。   她回眸一瞧,正是谢妄清。   泠白衣袍绕有松冷清香,长身端立,衣袍不见叠皱。   少年手持承影剑,墨发由一发带而束起,马尾随其一举而动。   朗逸俊面如往常一样盛有浅笑,只是略微有些不同的是......   谢妄清在对上苏念栀视线的一刹,却转而垂下了眼帘,耳根泛开淡色浅晕。   苏念栀微愣,难道昨晚谢妄清也做梦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所惊,连忙摇了摇头,转眸却看见了谢妄清喉结处落下了一道浅粉,像是被人以唇相贴而留下的印记。   那不会是她诱情蛊发作,把谢妄清给那啥了吧?   “谢妄清,如若我昨晚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请你原谅我。”   “毕竟做那件事的我是那时的我,昨夜的我已经不是现在的我了。”   苏念栀一本正经地胡言,谁知面前的少年却垂首避开了她的目光,从怀中取出了一方油纸袋递给了苏念栀。   “这什么?”   苏念栀不敢轻易打开,万一谢妄清想害她怎么办?   而谢妄清见她迟迟未有接过那油纸袋,只得自己抬手将油纸袋的绳子解开。   纸袋化开的一刹,甜香四溢,还带着热气,扑了苏念栀满面。   “虾?”   苏念栀一愣,谢妄清手中的油纸袋里包着的是已经剥开的虾仁,热气与鲜香一同拂面。   “你不是喜欢吃吗?”   谢妄清凝然出声,语音中微不可察地竟带了些委屈的语调。   苏念栀猜自己定是听错了。   可是现在拒绝谢妄清,似乎也不太好?   “喜欢吃啊。你自己剥的吗?”   苏念栀抬手接过了谢妄清手中的油纸袋,甜虾的香气倒是令她空了一夜的腹部发出了细响。   而谢妄清闻声却背过了身,昂首轻哼:“我怎么会做剥虾这种俗事?”   “将才去外边儿街上买的。”   苏念栀未曾察觉谢妄清在言语之时,语音微颤。   在苏念栀看不见的一侧,谢妄清右手点在了自己脖颈前的印记处。   他昨夜......   因苏念栀靠在他身侧,总觉一道清香环绕,一时没忍住,便轻轻咬住了苏念栀的左肩,而苏念栀则闷哼一声,转身将他扑倒,唇瓣覆在了其脖颈前,留下一粉印。   他不知是何故,竟有些怕苏念栀会追问。   好在听闻苏念栀喜欢吃虾。   对于人类而言,只要满足其心中所贪,她便会忘了其他的事。   所以,他才去给苏念栀找了这虾,想要封住她的嘴。   不过,苏念栀却是疑声高呼:“这儿卖虾还能给你煮好后,再把壳给剥了?”   苏念栀虽是这么一问,可早就进了客房,拿起木筷而品甜虾了。   谢妄清看着苏念栀的身影,目光微有一顿。   “哟,你俩起来了?”   蔡婶突然出现,打断了谢妄清的思绪。   “蔡婶?你怎么来了?”   一见着蔡婶,苏念栀便想到昨夜之事,那鞭子,那晃动的床,怎么瞧都是情侣酒店的配置,却用在了她和谢妄清身上。   她两颊立刻便攀染了霞色。   “我是来给你送点儿补身子的汤的啊。”   蔡婶双目中,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觑了一眼谢妄清后,转身入了客房。   她将手中的瓷碗搁在了苏念栀跟前,一股浓烈的腥味儿便窜了起来。   “补身子,为何要给我补身子?”   苏念栀不解,却见那蔡婶一摆手中翠色巾帕道:“昨夜你俩折腾了那么久,我可听得真切,那床板啊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喏,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方子,里边儿炖了羊骨,还加了鱼皮,香着嘞,重要的是加了些补气血的药。”   “你若好好吃了,保准你没过多久便怀上了!”   “蔡婶!”   苏念栀忙丢下手中木筷,打断了蔡婶。   她这一冲出去,恰好与谢妄清正面而对。   怀上了?   怀什么?   谢妄清眉尾轻动,却听那蔡婶继续启唇道:“嘿,你拉我做什么?”   蔡婶上前一步攥住了谢妄清的衣袍,咧嘴一笑。   “只要你夫君得劲儿,我这药自是有辅助之效的。”   “这就得看你夫君......”   “蔡婶,我俩正打算去镇上转转。”   “抱歉,先走一步!”   苏念栀见封不住蔡婶的嘴,赶忙拽着谢妄清便往客栈之外而去。   *   长街四处被明灯所照,街头巷尾皆蒙有浅黄光晕,商贩之声不绝于耳,往来之人摩肩接踵,喧笑漫散,彩灯流萤。   “没想到这么巧,竟赶上了花朝节。”   “这松安镇虽小,倒也算得上热闹。”   苏念栀走在谢妄清身前,目光则在两侧的摊贩处不断回转。   这还是她头回亲身而感花朝节,看什么都觉着新鲜。   “对了,扶翎姐姐和陆大哥可有消息了?”   苏念栀拨弄了两下摊子前的拨浪鼓,转头看向谢妄清。   明澜深处,少年凝望着她,敛眉轻笑。   “那河妖虽有无方镜碎片,可尚且不能熟练使用,他们二人将其斩杀后正赶着过来了。”   谢妄清的嗓音若春风般温润清朗,苏念栀微然有一愣神。   等到小贩高呼一声后,她才回神。   “这样啊,对了,那你是如何知道珈蓝之事的?”   谢妄清闻声看向苏念栀,含情目里总是盈着清水。   “珈蓝体内残存着半妖之魂,我自然能感知出来。那日你抱着它时,我点了点它的头,便可窥见其往日之事。”   “你一早就知道祁成毓是故意为之,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们?”   苏念栀有些疑惑,谢妄清既然心悦扶翎,又为何要将其送入险境?   “我为何要告诉你们?”   谢妄清本就是来看戏的,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他们?   “你心悦扶翎,却还要让她陷入旁人的陷阱中?”   苏念栀却是疑声而呼,心道谢妄清这个大反派果真与常人有异。   反派的示爱,总是霸道又不讲理。   嗯,就是这样。   苏念栀默然点头,并未察觉自己身前愈来愈近的一道清影。   倏然之间,她竟觉耳畔处晕开了热气。   旋即,一则润朗轻笑传来。   “谁告诉你我心悦扶翎的?”   “你当真就这般懂我?”   *   苏念栀被泛起的痒意而惊,她浑身僵凝难以行动。   谁告诉她的?   剧情本啊!   “原来你不喜欢扶翎姐姐啊......”   苏念栀嘴角扯出一道浅笑,回望向谢妄清,心中却暗叹谢妄清最好心口如一,这样她的任务难度也可减小。   女子回头之时,一绺青丝划过谢妄清的喉结,如风抚过。   谢妄清有一瞬的怔愣,他定了定心神后,方才哼笑道:“我何时说过心悦扶翎?”   她那般无趣的人,见着他是半妖,只想着引他入道。   为何一定要改变他,半妖一定得向道才能存活吗?   他思来想去也并未探知出答案。   苏念栀闻言倒是颔首以笑:“不喜欢好啊,挺好的,我也省事儿。“对了,我体内的诱情蛊消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   苏念栀才想起诱情蛊之事。   她才说出口,谢妄清却好似浑身一僵。   他偏首避开苏念栀的视线,应声道:“我怎会知道你的事?”   “许是你自己体内的仙灵血   起了作用吧。”   谢妄清一言点醒了苏念栀,她的系统向来不靠谱,或许是说错了呢?   正是她的仙灵血才使得其体内的诱情蛊慢慢被消解。   苏念栀埋头思考时,并未看见谢妄清眸中划过的异色。   她沉然而思,倒是选择相信了谢妄清之言。   随即苏念栀慢慢抬首,目光却落在了谢妄清身后的摊架前。   “面具?”   女子一时被一侧的摊贩所吸引,堪堪从谢妄清身前擦过。   谢妄清顺着苏念栀的方向而瞧。   只见那摊贩前摆放了形形色色的面具,青面獠牙、粉白玉兔、娇怜狸奴将木架围裹。   “姑娘,我这儿的面具可是上乘的,你好好挑一个,待会子去姻缘桥戴上,面具摘下的瞬间,你看见的人,没准儿就是你的命定之人呢!”   “你选个好看点儿的面具,遇见的公子定也是明润清朗的呢!”   苏念栀听着那小贩吹捧自己的面具,只道是商业营销手段罢了。   “喏,这儿有玉兔、狸奴、狼虎都有,看姑娘你挑哪个。”   小贩将卖的最多的几类面具都摆了出来。   可苏念栀却一只抬手拨弄翻找着。   她像是有意在找面具,玉手在一堆面具中不断翻动。   “找到了!”   “谢妄清,你看这个像不像你?”   女子旋然转身,手中正拿着一只白狐面具,微扬的眼尾点落红痣,薄唇微张,两颊反照白光。   而那女子立于明笼之下,倾洒的流光打落于其身,衬得其眉眼弯弯。   谢妄清眸光一动,左心口处像是有何东西在捶打一般。   他敛去异色,面上复归清润温朗,哼声道:“哪里像我了?”   “怎么不像?你变成狐狸时也这样!”   苏念栀凑到谢妄清身侧,仅以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而言。   女子香旋然落满怀,絮语轻言,绕于身畔。   谢妄清微愣,左心口处的捶打愈发明显。   “呐,这个面具我要两个!”   “好嘞!”   “对了,你有没有银子?”   苏念栀此时才想起自己身上并无多的银子,遂将希望放在了谢妄清身上。   好歹是未来的万妖之王,一点碎银还是拿得出来的。   谢妄清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左心口的异动上,他怔愣抬手,将钱袋递给了苏念栀。   等到苏念栀将那一方白狐面具戴在他脸上时,他才回神。   冰凉的面具与女子的指尖一同覆于其面。   当苏念栀将面具系好后才松手。   只见她眉眼溢笑,笑声清甜。   “谢谢你的银子,还有......”   苏念栀话音一转,故意拉长了语调,踮脚在谢妄清的耳畔轻声开口。   “还有你剥的虾!”   她言语既毕,转身便融进了人群中。   徒留谢妄清呆愣于原地,他缓缓抬手抚上白狐面具,呢喃出声,话音虽沉,然其唇角却不自觉微扬。   “才不是我剥的......”   *   “往日指尖都白皙不染尘,捻有松香,今儿个却带着虾的甜香味,还告诉我不是你剥的。”   苏念栀轻声一笑,想要将白狐面具戴上,却在看见前方的一道身影时一怔。   “卖糖葫芦咯——”   糖葫芦,谢妄清上次说着不吃糖葫芦,最后还是将其咽下。   苏念栀本是微攒的两眉,旋然舒展,她朝着那小贩而去,向他要了两串糖葫芦。   她接过糖葫芦,将其藏在了   袖中。   恰逢其时,谢妄清也随之而来。   “快,姻缘桥上要放花灯了,咱们快去!”   “今岁可得保佑我早遇良人啊。”   身边众人皆向着前方的一座石桥而去,絮语不断。   据系统将才给的消息,此镇民风开放,男女若是在花朝节时,在那姻缘桥上瞧对了眼,即可结为连理。   “唉,我去年揭开面具时,跟前站着的是个壮汉,险些吓死我。”   “啧,今岁当是不会再遇见了。”   两名衣着妍丽的女子从苏念栀身边而过。   “姻缘桥,放花灯......”   苏念栀两眸凝光落于那桥头。   “谢妄清!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谢妄清被苏念栀一言而唤,只瞧着苏念栀跑到了石桥之上。   不知怎的,他也跟在其后而去。   然而不论他做什么,左心口的那份捶打之感却一直未有消减。   他猜自己大抵是病了。   可他从未染疾,又怎会如此呢?   他不解,只怔怔向前而行。   “快看!花灯!”   谢妄清走到石桥之上时,袖袍立刻被苏念栀攥住。   花灯溢照无边琉彩,玄色天幕被五彩灵光所染,扑落明雾。   苏念栀乘着谢妄清愣神之际,将买来的糖葫芦塞进了谢妄清的手中。   然来往的之人众多,她方才松手,将糖葫芦递给了谢妄清后,一愣神,竟被人群冲散。   好在苏念栀识路,只想着与谢妄清分道而行也无妨,待会子在客栈相见便是。   她也许久未有这般轻松之际了,自打来了此间世界,屡遇妖邪。   难得遇上花朝节,倒也不算坏事。   女子抬手将手中的另一串糖葫芦外纸撕开。   糖纸掉落的一刹,周遭被喧哗充溢。   只见天幕正中绽开艳彩,众人皆阖目,暗自许下心之所向。   苏念栀也照着旁人而行。   “啪啦”声陡然而起,本是黑晕的天空立时被烟火所照。   “揭面具咯!”   “揭开面具所见到的一个人,便是有缘人嘞!”   不知是谁在一侧高声而呼。   苏念栀并不打算摘下面具,有缘人能有几个成真的呢?   她不顾旁人之举,只继续抬手尝着手中的糖葫芦。   酸甜在她唇内化开。   而漫天烟火也未有消歇之时。   她本想依靠在石沿而瞧,谁知熙熙攘攘的人群挤着苏念栀便往人堆里去。   “嘶......”   “我的糖葫芦。”   苏念栀的糖葫芦被人挤掉,她弯身想要将其拾捡而起,可指尖方才触到竹签拾,却有一只手先替她捡了起来。   她顺势起身,而脸上的面具却因她未有拴紧那长绳而落。   其对面之人的面具亦是在此时滑落。   明火绽放,彩烟映照于空。   在二人面具滑落的一瞬,花朝节最后一簇烟火流璨落霞。   彩光盈天,绯雾倾洒。   跟前的少年白袍被覆了一道霞色,眉骨下反照烟火之影,眼角红痣的赤色更甚,薄唇抿笑荡开浅浅一弧。   夜澜微动,淬了星辰冽霜,空气中像是融进了酒香,醉了人心。   谢妄清凝望着苏念栀,手中还攥着她掉落的糖葫芦。   四目相对之时,他只觉左心口处有份力量争然欲出。   烟火流下的微光照亮了眼前人的桃花面。   而他的目光却一直停在苏念栀唇角边上的一点儿糖葫芦化开的糖渍   。   似乎哪里的糖葫芦会更为香甜。   他怔然片刻,却被身后的人群推挤着往前而动,苏念栀这侧亦如此。   怦然之间,二人前身相附,软香入怀。   谢妄清只觉心口前似有异物迸发。   他微微侧眸,看向苏念栀。   女子脸庞微泛浅粉,两眸中盛有清水微澜,而那檀口则润了甜香。   尤其是她唇角的糖渍。   谢妄清长睫轻扇,而下一刻人群将他往前一推。   “唔......”   他的唇堪然印在了她嘴角的糖渍处。 第29章 糖渍   火树银华, 星痕垂落,石桥之下清河缓流,莹莹熠熠的繁星铺面于水镜,倒映出璀璨星河。   星河拂开浅光, 与彩灯相互映照。   浮光掠影间, 人群喧杂处, 却有一隅沉入静谧。   谢妄清似乎只能听见左心口处传来的“咚咚”声以及苏念栀缓然呼气之声。   他被熙攘人群所挤,与苏念栀紧身而附。   唇边印在女子的嘴角, 一股甜香立刻将他围裹。   苏念栀方才吃了糖葫芦, 此时檀口生香,夹带山楂的清甜。   谢妄清睫毛轻颤,鼻尖抵于苏念栀的粉颊, 而唇瓣则与其嘴角相贴。   饶是周遭喧杂之声如何之甚, 他也只能感知到心口处的声音。   ......   谢妄清俊眉轻攒,他觉着苏念栀嘴角的糖渍和他此前吃过的糖都不一样。   不论是苏念栀给的橘子糖, 还是她给的糖葫芦......   好像,都没有今日的这么香。   谢妄清双唇微微一动,过耳清风皆被心口处的跳动声所掩。   他陷于女子香内。   好想......   再尝一次。   他薄唇轻启, 试探着以佘尖微点在了糖葫芦的糖渍处。   “谢妄清!”   苏念栀被唇角传来的湿热所惊,她由此回神,然而双颊处的霞色却不退反甚。   她一时惊诧,抬头而看,灯火阑珊处,倒映出少年的清影。   一袭白衣凌然傲雪,马尾随风而动, 兔儿灯悬于其上, 投落的淡色黄光照于其身。   他怔愣着看向苏念栀, 两唇泛带微泽,鼻尖点有细微的汗珠,双目中的瞳色隐约有染上赤色的征兆。   微扬的眼尾因桥下水光反照,乍一瞧,如同盈了泪珠。   苏念栀踟蹰半晌,明明是她被吃了亏,为何谢妄清露出如此委屈的神色?   “瞧见没,刚才那两人竟扑身在对方身前呢。”   “早就看见了呢,果真是年岁小,不知羞呢!”   “怎能这样说?这本就是在姻缘桥上,怎么不可以了?”   周遭来往之人皆回首望向苏念栀和谢妄清。   方才她二人紧身相附时,早有旁人瞧了个清楚。   此时人群稍散,絮语不断,传进了苏念栀的耳畔。   她耳根红欲滴血,赶忙捂面而逃,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掉落的糖葫芦。   她方才跨出几步,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般折返。   只见谢妄清还呆愣于原地。   苏念栀两眉一攒,一手捂住自己的脸,一手攥住了谢妄清的衣角。   “快走啦!”   *   流华彩光之下,人群投影间。   苏念栀拉攥着谢妄清的衣袍,带他穿过了密杂的人群。   女子行于谢妄清身前,纤姿窈窕,谢妄清的目光却落在了被苏念栀攥紧的衣角上。   如削葱根的玉指扣在其袖,将他紧紧拉住。   谢妄清眼睫微颤,落下了霞色光晕。   似乎从娘亲过世后,便再没有人这样紧紧牵着他而未有放手了。   自他被逐出皇城后,一直因不能隐去发间的两只绒耳而被人排斥。   从未有人愿意靠近他。   少年眼帘清然微动,唯见他薄唇缓缓化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笑弧。   而下一刻,他手腕一转,反扣其上。   他试着用手轻轻扳扣在了女子的手腕上。   轻若白羽,生怕一个不慎,惊到了那衣衫之下的肌肤。   好在......   那人并未推   开他。   *   同香楼   “老板,要两碗面!一碗加辣子,一碗不加!”   苏念栀拉着谢妄清从姻缘桥上而下,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转而进了一家面馆。   今日她只吃了几块儿谢妄清剥好的虾,和半块儿糖葫芦,此时正觉腹部空空,哀嚎轻传。   她立刻将姻缘桥上所发生的事抛掷于脑后。   人生在世,干饭最大!   况且......   苏念栀觑眼看向谢妄清,只见他默然坐于长椅,微微颔首不言,似乎在沉然而思。   谢妄清这幅反常的模样,她觉着若是她在此时追究姻缘桥之事,恐怕不是个好时机。   “老板,记住噢,有一碗不加辣的。”   苏念栀收回思绪,再次高声而言,小二点头应是,却见一直垂头的谢妄清忽而仰首。   他目光灵灵,清眸泛开水波。   “我不吃面。”   谢妄清启唇而言,清音温润若风。   “我不吃人类的食物。”   他微然昂首,似乎很是抵触这碗面。   谢妄清话音一落,眸光却是落在了苏念栀的唇角。   面还不如她的血甜。   而苏念栀却自顾自拿起一双筷子,并未察觉到谢妄清的目光,两筷交打间,她凌笑道:“谁说是给你吃的了?”   “我一个人吃两碗不行啊?”   苏念栀哼声而道,可谢妄清闻言却眼睫一动。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X``Τ ` 捌`零` . C`O`M   原来......   不是给他点的。   “面来咯——”   店小二肩披水蓝抹布,将两碗冒着热气的面碗放在了苏念栀的面前。   苏念栀抬手将两碗面都推到了自个儿面前,笑着看向谢妄清。   “知道你不爱人类的食物,所以这两碗面都是给我自己吃的。”   女子言笑晏晏,眉眼若画,鸢尾花映照粉光。   谢妄清目色一凝,“咚咚”之声仿佛在那一刹加重。   久久未有从他耳畔散去。   “谢妄清?”   “怎么......”   谢妄清被苏念栀轻声一唤,拉回了飘飞的思绪,他方才开口,便觉一股热烫翻进了嘴里。   旋即化开暖热。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天天喝露水的吗?”   苏念栀以木筷搅绕起面线,待汤汁滴落得差不多后,便将其送入了谢妄清嘴里。   “你应该是不大能吃辣的吧?”   狐狸应该不爱吃辣,苏念栀如是想,况且,她也想象不出来狐狸如何吃辣。   遂便为谢妄清点了一碗清汤小面。   倒是她自己面前的这碗,红油浮面,鲜香环绕。   苏念栀将筷子递给了谢妄清后,旋即便埋首吃起了自己跟前的面。   而谢妄清拿着木筷,目光转而定在那碗清汤面上。   温热的面......   他一直都是只喝生血的。   原来热汤面是此般味道。   甫一入唇,便觉暖流滑至喉口,最后又沉于其内。   “好辣!好辣!”   苏念栀许久未有沾辣,并未想到这儿的红油小面竟是这般辣的,泪花框在眼尾。   她一时受不住,抬手拿起了手边的茶盏,将其中茶水一饮而尽。   “苏念栀。”   “嗯?”   苏念栀方才昂首将温水饮下,便见谢妄清出声而唤。   “怎么了?”   谢妄清目光定凝在苏念栀拿着的茶盏上。   而女子则两眸圆睁,怔怔望向他。   那是他喝过的茶盏。   苏念栀不嫌弃是狐狸用过的茶盏吗?   谢妄清脑中浮起此问,而左心口处的跳动声也在此时越来越清晰。   他眉目舒展,面若冠玉,片刻后,才听他应声。   “算了,无事。”   若是他说出来,苏念栀许是会嫌弃吧。   苏念栀眉梢微挑,不知谢妄清刚才说的话何意。   她快速吃完了剩下的面,转而与谢妄清回了招福客栈。   而沿途中,谢妄清始终未有一言。   苏念栀忍不了了!   “我不就是喝了你的水吗?至于记恨这么久吗?”   “那方才吃辣,一时找不着水,只有你跟前有盏温茶,我就喝了,你不会因为这个而记恨我吧?”   苏念栀将憋了许久的话一气而出,二人立于招福客栈外的街沿,往来之人匆匆过,细碎杂声不绝。   而谢妄清似乎只能听见苏念栀之言。   “你知道那是我喝过的?”   他疑惑出声,而苏念栀则怯而垂首。   “那不是实在辣得我没辙了才喝的吗?”   “你也没吃亏啊......”   最后一句话苏念栀并未吐露,反倒是声音越来越低。   可她或许早就忘记了,再细小的声音,谢妄清也听得见,何况是这般近的距离?   谢妄清凝望着垂首的苏念栀,只能瞧见她白皙的后脖以及微染绯色的耳垂。   见他久久未有应声,苏念栀竟窜然转身,跑回了客栈内。   而谢妄清方想回神之际,袖中却发出轻响。   “妄清!妄清!”   谢妄清懒然抬手,将通灵玉拿了出来。   而在通灵玉上,正显着陆明怀和扶翎二人。   “妄清,我们已解决了祁成毓,取出了无方镜碎片,也把那张恩好生教训了一通,正往你们那儿赶呢。”   “你们如今歇在何处啊?”   陆明怀手持通灵玉,透过通灵玉,他只能瞧见谢妄清清俊朗逸的玉面,而这张素来藏有笑意,连斩杀妖鬼之时都不带变化的玉面竟在此时显出了忧色。   “妄清,你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陆明怀沉声而问,却见谢妄清愣然抬手,将手附在了自己的左心口处。   谢妄清怔愣片刻,用掌心轻轻揉着自己的心口。   这左心口处的跳之声自起初便一直未有消减过,且愈发有加重之势。   这种感觉是他头一遭遇见,确实不太舒服。   “我总觉着左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迸出,闷闷的,我想我大抵是病了,但又不知是什么病,病因为何。”   “左心口?”   陆明怀两眉一横,这心口处的毛病可不是个小毛病,得仔细问问。   恰逢其时,一直在陆明怀身侧的扶翎先行开口。   “左心口不舒服,那你觉着心口不舒服时可有何征兆?”   扶翎两眸紧紧盯着陆明怀手中的通灵玉。   然陆明怀先是一怔,随后不动声色地将手腕微微一转,略微拉开了与扶翎之距。   “征兆......”   谢妄清闻声而思,他回想起心口前的不适,似乎......   一直都是因为有苏念栀在身侧。   “苏念栀......”   “什么?”   陆明怀闻听“苏念栀”三字后,脚下的步子一顿。   只听谢妄清再次朗声而言:“我每次心口处发出“砰嗵砰嗵”声时,总是和苏念栀在一起。”   “和苏念栀在一起?”   通灵玉的另一侧,   扶翎和陆明怀齐齐出声。   扶翎眸光微转,而陆明怀则抬指笑而应声。   “你小子你完蛋了!”   “你惨了,你要坠入......”   “明怀!”   陆明怀话音还未言说清楚,便被扶翎打断。   陆明怀回首看向扶翎,却见扶翎跌坐在地,似是崴了脚。   他忙不迭跪地相扶,待他回神后,又听谢妄清疑声发问。   “这个病症,要怎样才能缓解呢?”   陆明怀这方正忙着扶起扶翎,他自是知晓谢妄清这哪里是病?   分明就是动心了。   若要真的说是病,那也勉强只能算是相思病,何况他还整天和苏念栀待在一处,哪里算得上是病呢?   他只定声回以一笑道:“妄清,若你觉着心口不舒服,当可多运动运动,应当能缓解......”   “扶翎!”   陆明怀尾音一落,通灵玉便滚落在地。   他将险些在此栽倒的扶翎搀扶而起,却听扶翎叹声而道:“妄清定是心里有了栀栀,所以才会有这个反应。”   陆明怀扶着扶翎缓缓向前而行,月光洒落于二人的墨发和肩头,若絮雪倾洒。   他望月而笑,褪去了往日的嬉笑之色。   “是啊,妄清兄心里有栀栀。”   *   “运动?”   谢妄清攥着通灵玉的手轻轻一捻,宝玉的温凉立时于掌心化开。   他低声呢喃,将陆明怀所说的“运动”反复而言。   “运动......”   “两个人的运动,可以吗?”   谢妄清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夜在张恩和月儿房中所见。   那是人类在交|欢。   苏念栀反倒将其称为运动。   这种运动怎能缓解他左心口的不适呢?   谢妄清想要阖上眼眸,将脑海中的画面屏退,却不知为何,脑中的画面不仅未有消退,反倒是愈发清晰。   在其脑海中,呈有一方玉榻,榻上落有一则薄衫及一方白袍。   衣衫相互交叠,搭拉在榻沿。   而青帐之后,却是春花显现,浮光流影。   白狐窜入芳菲一丛,通幽深|处,只见粉花因狐尾的触碰,而流有甜蜜。   白狐微微颔首,汲取甜蜜。   倏然之间,冽风旋过,谢妄清眸色一顿,稍然回神。   “怎么会......”   他难得一见的攒拧着眉头,而下一刻,客栈内传来的声响却令他一怔。   “谢妄清——”   一道铃响自客栈之内传出,谢妄清眉头一皱,唇边溢出一音。   “苏念栀!”   *   狭长的甬道之内,阴风旋卷,两方石壁上悬挂定凝的蜡烛被此寒风所推,堪然欲灭。   微弱的烛光串联而落,映于地面。   昏暗的一隅,陡然被照进了明光,在此蹲栖的几只灰鼠忙不迭窜入了一侧的枯草堆里。   而几只老鼠的这一窜动,却引起了一道又一道的惊呼。   “啊——”   “有老鼠!”   “快走开!”   “快,把它踢开!”   一群女子因几只灰鼠而高呼,偌大的地牢内,响彻着其惊呼之声。   “吵什么吵?”   只是她们方才启唇而呼,此声虽在地牢之内环绕不绝,却立时被人打断。   来人手持长鞭,“啪”的一声打在了离她最近的女子身前。   “啊!”   长鞭一起一落间,鲜血飞溅,洒在那人的衣摆上,点   染了显眼的红色。   而那地上的女子则赶忙抬手抱住了来人的双腿,嘶声力竭地哭喊道:“我错了......”   “蔡婶儿,我错了!”   “你别再打了,我再也不大声叫唤了!”   女子的脸颊被眼泪润湿,本是带了些尘灰的小脸,因着眼泪润开了灰尘,竟显现出其底下白皙的脸颊。   她低声啜泣着,想要避开蔡婶的抽|打。   然而她方才移开身子,却被蔡婶拉拽而回。   “你们都给我看好了!若是再不听话,都得挨打!”   蔡婶厉声而呵,方才还因灰鼠而窜叫的众人即刻便噤声。   蔡婶见众人不再有异动后,旋即松开了面前的女子。   她转而抬步走向了稻草堆的另一侧。   草垛的另一侧是高然耸立的石台,石台之上摆满了白烛,白烛围绕石台而放,幽光淡然。   而在石台的正中间赫然摆放着的则是一具木棺。   木棺两侧则有高束的白幡,随着阴冷寒风而飘动。   在石台的正中间,又立有一方木架。   木架之上,正绑着一名女子。   四条铁链将女子的四肢所缚,那铁链之上是绑了银针的,此时正嵌在女子的肌肤之内。   蔡婶浑浊的双目中倒映出女子的纤影。   她嗤笑着往前,挥动着手中的长鞭。   待走到女子身前后,以长鞭拂了拂女子垂落的发丝,本想瞧瞧他究竟醒没醒,然发丝撩开之际,却见女子双目紧闭,似是仍限于昏迷之中。   “啧,还没醒呢。”   蔡婶低声啐了一声:“和你那夫君在一起时,又能撑那么久,到了现在却没了气力,当真是晦气!”   她转身提起木桶,想要将木桶之内的水泼在女子的身前。   只是她方才拿起木桶的一瞬,女子竟陡然睁开眼,低声一言,倒是令蔡婶吓了一跳。   “别泼水,我醒了。”   苏念栀缓然轻语,慢慢抬头,正对上蔡婶一张惊慌未定的面容。   她将才和谢妄清分开后便回了客栈,本是想将谢妄清剥好的虾拿去热一热,谁知方将门一打开,脖颈后猝然传来一击。   她昏过去时,只高声叫了一道谢妄清,倒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   等她醒来之时,才发现自己身处于幽深寒凉的地牢之内。   此地被关了许多的女子,而这些女子无一例外......   都长了同一张脸。   灰粉敷面,染有麻点,丝毫瞧不出来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而她一直装作昏迷,实则暗中觑眼相瞧,等到蔡婶想要以冷水浇淋在其身后,她方才抬首。   “哟,你倒是个懂事的,连叫唤也不曾有一声。”   蔡婶将长鞭轻轻触靠在了苏念栀的腰际。   她嗤笑道:“如果他们都像你这样懂事,哪需要我耗费这么多心力。”   苏念栀嫌恶地白了蔡婶一眼,她并非傻子,一直呼唤有用的话,何至于到现在还被蔡婶捆缚在此处?   况且,既然蔡婶敢将她带走,必也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倒不如节省体力来对付蔡婶。   “蔡婶说的这是什么话?您若是有事需要我帮忙,我自然是乐意帮您的,哪还需要大声呼喊?这不是闹得慌吗?”   苏念栀忍住两臂传来的银针刺疼感,唇角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回以蔡婶一笑。   蔡婶打量着苏念栀的神色,冷笑道:“你倒是个会看眼色的,我的确是有事需要你帮忙,你若这般听话,倒也免得受罪了。”   苏念栀定神一思,墙角处不时传来女子的低声呜咽,她眸光   在蔡婶背后的木棺落定。   蔡婶在此处关了如此多的女子,必定和那口棺材相关。   “蔡婶您真是见外,您有事寻我,早些开口便是,何必费这力气呢?”   苏念栀敛去思绪,笑面以对。   而蔡婶却哼笑着开口:“今日你从房中出来时,我便来寻过你,哪知你竟跟你那郎君而去,蔡婶我哪儿有开口的机会呢?”   “那你现在有了啊。”   苏念栀的言外之意,是希望蔡婶能够先将她小臂之间的银针取出。   这银针入骨,实在是难受得紧。   “你可知道我要你做什么?”   蔡婶一双浊目之中翻然腾起幽火,连带着话音都变得更为急切。   “做......什么?”   却见蔡婶面色一沉,旋即仰天冷笑:“我要你成为我儿子的妻。”   苏念栀:“就这?”   “是啊,要你去陪我的儿子,以你之精血为其招魂。”   蔡婶话中的笑意愈发明显,她用鞭子抬起苏念栀的下颌,狠厉一笑。   “只有成过亲的女子,才有那阴阳之血,足以为我亡去的儿子引路,怎么,你怕了吗?”   苏念栀眉梢一挑,听蔡婶之意,这些如她一般被关起来的女子皆是成过亲的女子,用来招取蔡婶儿子的魂魄,因此他们所开的招福客栈也是故意只要夫妻入住。   可是......   她和谢妄清又不是真的夫妻,哪里会有什么因交|欢而产生的阴阳血啊?   苏念栀缓凝半晌后,敛去面上的异色,现在她若和盘托出,显然不是妙计。   她眼珠一转,猝然嚎啕而哭。   蔡婶被她一惊,愣神着往后跨撤一步。   “蔡婶儿!”   女子两眸溢出清泪,啜泣不止,泛红的眼眶点有明光,我见犹怜。   “您有所不知,我和我夫君......”   苏念栀微一抬首道:“我们俩,早就是貌合神离了!”   “貌合神离?”   蔡婶眉头一皱,示意苏念栀继续说下去。   只见苏念栀鼻尖一皱,继续泣泪哭道:“我及笄之年便嫁给了他,成亲后倒也是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   “但......”   “但怎么了?”   “你快说啊?”   蔡婶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苏念栀跟前,面露焦急之色,仿佛那村里过年时,坐在村口八卦的大婶。   苏念栀:“吃瓜真是到哪儿都行得通。”   她心里这般想着,话音却没有断。   “但......您知道的,男人嘛......”   苏念栀泣不成声,话音断断续续的。   蔡婶突然一拍大腿,怒道:“他在外边儿有人了?”   苏念栀眼睫一颤,她本想找个别的借口,却不想蔡婶直接替她接话。   罢,这样才有戏剧性。   “是啊,他趁着我有孕之时,不甘寂寞,竟在外寻了个狐狸精!”   苏念栀愤然抬头,谢妄清本就是狐狸,应当未有说错。   “这天杀的!我就知道,他们就是这个劣根性儿!这要是我的女儿遇见这种男人,我非得把他给阉了!”   “蔡婶儿......”   苏念栀顺势埋首靠在蔡婶怀里,而蔡婶也抬手抚着苏念栀的背轻声宽慰。   “我怀有他的孩子,知晓他在外有人,我怎甘心?我才不要做那囿于深院的女子,那外边儿有黄沙落日,鸿雁流泉,他既然负我,我离开他便是!”   “谁知他倒是担心我腹中的孩子,跟着我一道而来了此处,昨夜我之   所以诓骗您我来了小日子,只不过是不想与他同房罢了。”   “怎料......他竟还是......”   蔡婶两眉一横,呵道:“我知道,我听得可清楚了呢!”   “这小子,看不出来啊!”   “蔡婶儿,我既然有了身孕,怕是不能陪您的儿子了。”   苏念栀将头埋得更深了些,泪水沾湿了蔡婶儿的衣襟。   却见蔡婶闻声一顿,旋即笑声更甚。   “你别怕,我正愁找不着有孕的女子呢,你既然有了身孕,便说明你那夫君和你相合至深,这才能使你有了身子。”   “想必你这阴阳血是最为有效的!”   苏念栀两目一阖,暗道:“失策了......”   “蔡婶,你有所不知,遇上此事,我已无心再留于这世间,这孩子我也不想要了,若能一死,也算是解脱,但......”   “我也有意帮蔡婶您召回儿子的魂魄,只是您将我这样捆着,委实不太舒服,尤其是那扎进我小臂的银针更是难受得紧。”   苏念栀不指望蔡婶能够打开锁链,只愿蔡婶儿能够将那银针解开便是。   蔡婶顿凝片刻后,觉着苏念栀说的也算有理。   何况,她要的是活着的苏念栀。   思及此,蔡婶抬手将扎进苏念栀小臂的银针一一取出。   又从身后的木匣中取出了一张灰皮,她将那张灰皮铺在了苏念栀的脸上,霎时,苏念栀额前鸢尾花的印记被覆盖,此时她的面容亦是与其躲在角落里的女子无异。   她们都有了同一张脸。   蔡婶给苏念栀覆好脸皮后,又再次从木匣子里取出了一只绿药,将那草药围着苏念栀绕了一圈。   苏念栀顺时被那草药之味所围裹。   她眉头一皱,蔡婶实在是太谨慎了。   她如今被换上了另一张面皮,且这面皮......根本无法揭下来。身上又蒙了草药之味,即便谢妄清愿意来救她,怕是也难以将她从一堆人中认出。   下一刻,蔡婶解开了苏念栀身上的枷锁,转而带着她,将她轻轻丢进了角落中。   这样一来,谁也无法辨识出她了。   “老蔡,快出来,那外边儿闹起来了!”   蔡婶才将将把苏念栀这厢处理完毕,便见秦伯苟着身子从地牢的长梯而入,拽着蔡婶便往外走。   临走时,还不忘瞪了一眼苏念栀。   蔡婶一走,地牢中复归平静,而那石台之上的木棺被明火围绕,此时更显诡异。   在苏念栀身侧的众多女子皆默然无声,唯有清泪滚落。   她便是想要开口发问,也不知该如何启唇。   恰逢其时,她忽觉肩头被人一敲。   她怔愣着转身,只见与她一样蒙了一层面皮的女子蹲步来到她身后。   “苏念栀。”   苏念栀眉梢一动,她怎知自己的名字?   却见那女子两眉一拧,低声道:“是我,茯苓。”   苏念栀一时愣神,她尚且未有辨别出究竟是扶翎还是茯苓。   只见茯苓再次拍了拍苏念栀的肩头:“欸,你这脸皮都展开了,是打了羊胎素吗?”   她忽而又抬手,佯做噤声之状:“欸,这是可以说的吗?”   苏念栀依照记忆,不自觉便应声:“嗯......怎么不可以呢?”   “嗯?”   “是茯苓?”   苏念栀反应过来后,疑声发问:“你怎会在此?”   茯苓盘腿而坐在苏念栀身侧,在她耳畔低声道:“这家客栈不是夫妻才能入住吗?我所侍奉的那位郡主扮作了男子,我则扮作她的妻,现今自然   被抓了进来。”   “我告诉你噢,这个蔡婶的儿子几年前战死于沙场,那时还不及弱冠之年,蔡婶悲痛欲绝,将那遗骨捡拾回来后,便放在了那具棺材内。”   “不知她从何处听说的,只要集齐三十名妇人之血便可将其亡去的儿子之魂招引回乡,随即便可复活。”   “而你,多半是要......”   “怎样?”   苏念栀早已察觉蔡婶对她和对其他被绑来的女子不一样,唯独她是被捆缚在那木架之上。   她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儿。   而下一刻,茯苓之言,却在她心口浇覆冰水。   “你......估计要被蔡婶放进木棺里,以你为主体,存放我们的血,最后来招魂。”   苏念栀搭在裙摆上的指尖一紧。   “进......棺材?”   *   招福客栈   本就微明的烛光被寒风盖灭,随着寒风一道窜入客栈内的还有一道血腥之气。   腥气在四周蔓延,血珠早已将客栈内摆放的木桌长椅所浸染。   几名壮汉躲在圆柱之后,怔怔然不敢跨出一步。   他们怒目圆视,瞪着那站在客栈门前的少年。   此时客栈已被他转手而阖,唯有从窗透进的月光才洒落些许光照。   那白袍少年立于正中,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长剑,剑刃上泛带鲜血,血珠顺着剑刃滴落,最后滑至其墨靴前。   而在他跟前,已经堆了几名壮汉的尸|体。   谢妄清深吸一口气,贪婪地享受着血之腥气带来的愉悦。   他转了转手腕,长剑倒泛出寒光。   谢妄清笑而抬眸,面上清俊如常,让人瞧不出异色。   他缓缓走到那圆柱之前,在众人身前站定。   众人早就见识了谢妄清方才是如何沙人的,此时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都是秦伯花钱雇来的,倒也犯不着为了钱将命都给丢了。   “大......大侠,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您,您就放过我们吧!”   为首的一名黑衣壮汉跪地而呼。   却见谢妄清眉眼蕴笑,朝着那壮汉开口。   “苏念栀呢?”   那壮汉两肩抖颤不止,从那少年进门伊始,便一直在问苏念栀的下落。   起先拦在他跟前的那些个壮汉,原以为谢妄清是个好对付的,遂并未应答,反倒是上前与其厮打。   然而不过片刻,便统统人头落地,而最要命的是,那少年并非是一击毙命,而是像在玩|弄猎物一般,将他们的命耗至最后一刻。   到了现在,他还是在问苏念栀,他们不过是收钱办事,哪里知道什么苏念栀。   “大哥,我是真不知晓苏念......”   那壮汉话音未落,一颗人头咕噜滚地。   而壮汉身后的众人见状皆是一惊,忙向后一倒。   唯见白袍少年笑着转身,白衣未沾半点儿血。   他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漾开清波。   明音清润,若清泉缓流。   “你们有谁知道苏念栀的下落?”   众人哪里知晓秦伯将人带向何处,只能摇头以示不知。   “不知道啊......”   谢妄清尾音拉得极长。   “既然都不知道,那留着也无用,不过是群废物对吗?”   “对吗?”   他看向众人,唇边漾开浅笑。   众人尚且未有回神,便见寒影一起,长剑顺势而发。   一行壮汉被逼急,想着赌一把,所以拿起身侧的长棍便挥向谢妄清。   木棍旋转挥打间,却丝毫不能近谢妄清之身。   谢妄清却是很享受这一次屠戮的过程。   鲜血横流,然其白衣仍如最初般凌然白净。   他眉梢一挑,他很喜欢会反抗的猎物。   “这样就有趣多了......”   谢妄清持剑而动,白衣票转,剑起寒风,血珠点落,飞溅于空中,蒙了一层血雾。   猝然之间,一方木棍朝着谢妄清飞来。   那木棍并未伤及谢妄清,却打在了其袖袍上。   袖袍被木棍一拍,其中所藏的糖葫芦应声而碎。   本还面带浅笑,并未立时要了众人之命的谢妄清,在瞧见那糖葫芦碎渣后,眉间先是微然一皱,最后化开为笑。   猝然间,只见他衣袍翻飞处,长剑随其而动。   剑风止,唯有血气飘散。   室内再次化归静谧。   “无趣......”   他缓然俯身,想要将掉落在地的糖葫芦拾捡而起。   糖葫芦滚落在木柜之后,谢妄清将才一俯身,却瞥见一抹青丝。   他眼帘一动,轻然将糖葫芦捡起后,转而以锦帕将其包裹,放在了心口处。   旋即,他阔步绕到木柜之后。   “别过来!”   尖利之声骤然而起,绮罗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少年,呼吸皆是一滞。   她躲在这木柜后面,亲眼看见他沙了众人。   此时他一逼近,满身的血腥气,着实难闻。   而谢妄清却并未有异动,只是微微俯身。   月光蒙雾,投落于其面。   谢妄清凌笑着开口,唇边化开浅浅的笑弧。   “请问......”   “你知道苏念栀在哪儿吗?”   绮罗哪里知道苏念栀是谁?   自从侍女茯苓被那蔡婶带走后,自己乔装成男子,甫一出门,便遇见这杀红了眼的少年。   这与她根本毫不相干啊!   “我不知道谁是苏念栀!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绮罗凝声而呼,谢妄清却两眉一拧。   这个人身上有苏念栀的味道。   只见少年抬手举剑,剑刃抵靠在绮罗纤细的脖颈处,只要他稍稍一用力,便能划破那白皙的肌肤。   绮罗被吓得不敢呼气。   “不,你知道苏念栀去哪儿了,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味道?   绮罗简直欲哭无泪,她一公主,千里迢迢为求佛祖护佑母亲身体安康,途径此地,竟遇见此等怪事。   她将自己接触的人想了个遍,也想不出来苏念栀是谁。   更奇怪的是,这少年还说她身上有苏念栀的气味。   她又未曾与什么苏念栀接触......   等等,她没有,可不代表茯苓没有。   是她刚才开门时所见的女子吗?   就在谢妄清的长剑堪堪要刺破绮罗的脖颈时,却听她猝然开口。   “我......我知道!”   “她被蔡婶带走了!”   *   昏暗的地牢内,陡然燃起一簇明火,将周遭映亮。   苏念栀和茯苓躲在墙角深处,正在思考对策之时,却见已经出去的蔡婶折返而回。   “苏念栀呢?”   蔡婶一回来便将目光定在苏念栀的身上。   苏念栀不同于旁人,饶是被扔进了人堆中她也找得见,那双被银针刺过的手便是最好的印记。   苏念栀并不知晓蔡婶为何中途折返,但现下观其面色便知是什么好事。   蔡婶快步向着人堆中走来,长   鞭一挥,挡在苏念栀身前的女子纷纷而散。   可就在蔡婶要抓到苏念栀时,地牢之内赫然显出一道白袍长影。   那人立在幽光深处,俊面蕴藏笑意,若春风拂面。   他微启唇瓣,话音润朗清明。   “请问......”   “苏念栀在哪儿?”   他话音方才落下,苏念栀还未有回应,便见她身前的众人齐齐高呼。   “我是苏念栀!”   “我是!”   “是我!”   苏念栀此刻在惊觉,这里的女子都想逃出去,谢妄清这一来,众人又是同一张脸皮,自然可以说自己便是苏念栀。   蔡婶缓定心神后,绕开众人而出。   “哟,这不是谢公子吗?怎么?”来寻你的夫人?”   蔡婶嗤笑着开口。   苏念栀却浑身一惊。   只听蔡婶继续笑道:“难为你还记得自己的夫人啊。”   “夫人?”   谢妄清眉梢微挑,并未立时应答。   蔡婶见他此状,只当他是心虚。   “没想到啊,你在苏姑娘怀有你的孩子时,竟在外边儿有了别的狐狸精,我还以为啊,你定是不愿来救苏姑娘的。”   “不过,依我瞧啊,你也并非是存心来救苏念栀的吧,你不过是看重她腹中有你的孩子才冒险前来。”   蔡婶虽然要用苏念栀给她的儿子招魂,却也实在是厌恶这种不忠之人。   而谢妄清闻言却凌笑微顿。   孩子?   苏念栀怀了他的孩子?   少年的呼吸微不可察的一凝,连带着耳根都攀染了绯色。   他不过是昨夜啃|咬了苏念栀的肩膀。   怎生就让她有了身孕?   “既然谢公子想要找寻妻儿,苏姑娘就在这堆人里,你不妨......”   “来找啊!”   蔡婶长鞭一起,溅起漫天尘灰,将谢妄清的思绪打断。   与此同时,众人都在一侧高呼自己才是苏念栀。   长鞭流旋挥转间,将谢妄清围堵在其中。   而在谢妄清未有注意的角落,阴暗的一隅,秦伯却悄悄从袖中取出了一块儿碎片。   那碎片反照出白光,盈盈白光之泽绕于其四周。   正是无方镜的碎片。   他悄然将那无方镜碎片放在了木棺之上,霎时,周围蔓延一道深紫色的幽光。   幽光汇集成漩,漩涡愈卷愈大,周遭的女子皆被那漩涡吸入。   苏念栀也不例外。   众人被那深紫色的漩涡所吸,根本分不清究竟是谁陷入其中。   苏念栀被那一道阴风牵拽着往前,在那紫漩背后,便是木棺。   她想要挣脱阴风的控制却是无济于事。   “啊!”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不绝于耳,苏念栀怔怔而倒,眼瞧着便要落入紫漩深处。   然就在此时,清影忽闪,松香四攒。   在苏念栀掉进紫漩的一刹。   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腕,与她一同跌进其中。   那人反扣住苏念栀泛有冷汗的后背,在她身侧轻然而语。   “苏念栀。”   “我知道是你。” 第30章 幻境   “苏念栀, 我知道是你。”   谢妄清明润的话音在苏念栀的脑海中荡开。   阴风四卷,紫漩幻化为风,搅动少年的衣摆。   他右手紧紧攥住苏念栀的皓腕, 左手则轻轻翻动, 往苏念栀的后背而靠, 顺势下滑,揽住了苏念栀的腰。   不同与此前掉入莺歌的玄洞。   那时, 是苏念栀拉住了谢妄清的狐尾, 将他一同拉拽而下。   此刻,是谢妄清攥住了苏念栀的衣角, 与她一道而落入紫漩之中。   “谢妄清?”   苏念栀被漩涡内的气风所捶打, 双目难以睁开。   她不太敢确定谢妄清竟会与她一同落入紫漩中, 因此疑惑出声。   苏念栀只觉自己的后腰被覆上了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扶拦,随着二人齐齐往下坠落,她的意识也愈渐模糊。   然而在她双目轻阖, 神绪飘飞之际, 耳畔则缓缓漾开一道柔声。   “是我,谢妄清。”   真的是他?   *   苏念栀再次醒来之时,是被周遭的寒风所吹拂而醒。   青山延至千里, 层峦叠嶂间, 碧色浮光,高树点翠, 山岚拂衣角, 散开料峭之意。   “这是......”   苏念栀睁眼之时, 白光乍现, 令她两眉一皱。   她四周环视一番后, 才发觉自己此刻正处在悬崖边上,因一藤蔓交|缠,才没有跌落至深渊之中。   四周只有她一人,方才与她一同跌入紫漩中的女子皆不见了身影。   也没有......   “谢妄清?”   “难道是我瞧错了?”   “可是我好像......”   “听到他的声音了。”   苏念栀黛眉攒拧,她本来以为谢妄清随她一同入了漩涡之中,可现在瞧来,似乎只是她一人。   而更要命的是,让她在哪里落地不好,非要把她绑在悬崖边上。   如果此时吹面一阵凛风而过,这藤曼一断,苏念栀必得跌入深渊内,沉溺于寒水中。   她敛去思绪后,正想抬手扣住那藤蔓向上攀爬时,耳边却传来一道呼啸之声。   “不会......这么巧。”   “起风了吧......”   苏念栀攀住藤蔓的手一紧,就在此时,从她身侧猛然冲来一阵风旋,狂风陡然而至,那本就纤脆的藤蔓立刻露出了裂痕。   苏念栀不禁心底微颤,忙抬手,想要攥住另一侧的树枝。   然而她才抬手,又是一道寒风旋过。   “刺啦”声骤然响起。   “断了!”   苏念栀右手攥着一截断裂的藤蔓,全身急速下坠。   耳畔是呼啸不止的冷风之声,巨大的冲力让苏念栀难以睁眼。   可就在她的后背要触及到冰冷的水面时,后腰处却慢慢泛开了毛绒的触感。   苏念栀一睁眼,便见自己身前皆被两条毛绒长尾所围裹。   白净轻软的长尾一前一后,一只缠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往上提拉,而另一只则环搭在她身前。   白绒毛尾落了些浮毛,沾在了苏念栀的脖颈处。   苏念栀一时被这浮毛弄得泛起酥痒,微微后缩了几分,怎料身后的长尾却在停顿了片刻后,又转而将她绕得更紧了些。   “唔......”   苏念栀实在是难以忍受那份酥痒,不自觉便呼出了声。   细微的轻吟一落,那长尾却倏然便搂着苏念栀一把向上而送。   浮光掠影间,苏念栀仿若撞进了一则染了松香的软榻上,轻软   微凉,使她不自觉地便抬手搭在了软榻上。   她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顶,而不再是悬崖一壁。   只是......   谁能告诉她,为何她的手会放在......   “谢妄清!”   苏念栀灵眸圆睁,此时的她一手搭在了谢妄清的心口前,一手则按在了他的脖颈后。   而谢妄清的白袍则因为她的抚弄显出了轻微的褶皱。   尤其是那衣领,微微敞开,尚可见其内的锁骨。   锁骨弯处竟还点有些汗珠。   苏念栀眼睫轻颤,她转眸定神看向谢妄清。   只见谢妄清一双桃花眼正凝视着她,倒盛出她的身影。   眼尾微扬,红痣点有朱色。   薄唇微抿,漾开浅弧。   “苏念栀,你的手......”   “摸够了吗?”   苏念栀一惊。   苏念栀猛然回神,将手收回。   她发现自己离谢妄清只有半指之距,身后狐尾顺着她的脊背一扫一停,化开的酥痒让她想要挣脱那两只毛绒狐尾。   为了挣脱这狐尾,她只得往前,本已经收回来的两手却又再次叩打在谢妄清胸|前。   “嗯......”   谢妄清溢声出言,苏念栀却是一愣。   苏念栀:“能不发出那种声音吗?你弄得好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   苏念栀只敢在心中这么想,她理了理思绪后,轻声道:“谢妄清,你可以先把缠着我的狐尾松开。”   苏念栀知道这一切的问题都在于谢妄清的狐尾还缠在她身后,她怕痒,这狐尾却还一直绕着她。   她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往前退避。   然而这一退避,手又只能搭在谢妄清身前。   谢妄清又是个不喜欢旁人碰他的。   所以,要先松开他的狐尾才行。   “松开啊......”   谢妄清的目光与苏念栀相对,而余光之处,却落在了苏念栀身后的狐尾上。   他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随即松开了缠住苏念栀的狐尾。   苏念栀不知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她总觉着那两条狐尾在松开她时,好像故意放缓了一样,从她脊骨滑然而过。   算了,应该是她想多了。   何况谢妄清还是随她一道而来的,救下了险些落进深渊里的她。   “谢妄清,谢谢你来救我。”   女子正襟而起,向着谢妄清一笑。   “救你?”   谢妄清闻声先是一愣,随即耳畔落了可疑的粉云。   只是苏念栀起身后,离谢妄清较远,是故并未有瞧见其耳畔的绯色。   “不......不是我要救你。”   “是......”   “是云杉要救你。”   谢妄清垂首而言,话音比往日微沉,他将一切都推到了云杉的身上,却不知自己耳畔的绯色已经越来越明显。   苏念栀显然不信他的话。   她猜谢妄清毕竟手拿反派人设,难得一次救人,想必是觉着丢脸,因此才将这救人之事归于云杉。   苏念栀也不拆穿谢妄清,只想拉着谢妄清一道先行离开此地。   他们被秦伯卷入了这个幻境之中,而此地山雾弥漫,明显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能久留。   她刚刚转身,却在前方积聚的雨水里瞧见了自己的脸。   “怎么会这么丑啊!”   “谢妄清!我是不是变得很丑了啊?”   起初在那地牢之中,苏念栀还没有发现,因为那地牢之内的光线实在是昏暗至极   ,根本看不清蔡婶给她覆的面皮。   如今到了这地牢之外,白光反照,她才惊觉这面皮竟然这么丑。   肤色尚且不论,全脸都被烙了麻点,这一点,苏念栀在地牢时已经知晓。   只是这两眉呈倒八之状,如黑色毛虫覆盖在她的眉骨。   而那一双灵眸,此时更是比蔡婶儿浑浊的双目更为无神。   丹唇则化为了那经典的香肠嘴。   “谢妄清,你真的很厉害。”   苏念栀不得不给谢妄清点个赞。   她和余下的女子都显出同一张脸面,他竟然能将她找出来,着实是难为他了。   可是,这张面皮画得实在是太丑了......   “怎么会画这么丑,蔡婶你就不怕吓着你的儿子吗?”   苏念栀的香肠嘴一垮,哼声泣言。   她回头之时,却看见谢妄清站在她身后,端然凝视着她。   谢妄清的身形本就颀长,此时的苏念栀半蹲于地,只得仰望着他。   少年的衣角被山岚轻轻吹拂而起,满开的松冷之香在苏念栀的身前萦绕。   清光洒在其身,如覆月华。   他目光定凝在苏念栀的那张面皮上,却是俊眉微弯,薄唇洇开浅淡笑意。   苏念栀觉得不公平。   同样是遇险,为何谢妄清的身上就像渡了层圣光,而她的脸就像是女娲早期不成熟的渣作。   【因为你是女配。】   系统替苏念栀回答一声。   苏念栀:那他也是男配啊!   【因为他是高人气男配。】   苏念栀:......   苏念栀将脑海中的杂念抛去后,下定决心般再次起身。   为今之计,是要尽早找到逃出这紫漩秘境的出口更为重要。   至于这脸嘛......   苏念栀抬手抚上自己的香肠嘴,又划过那面上的倒八眉......   “可是真的有点丑欸......”   苏念栀垂首呢喃。   清风旋拂,却在此时夹带了一道清润朗音。   “不丑。”   *   清润之音在微风中化开,最后停在了苏念栀的耳畔。   她怔然抬头,却见少年凝望着她。   谢妄清的眼中倒衬出苏念栀的那张灰面。   在他们灵狐一族瞧来,人类都长得大同小异,正如人类看他们白狐一样。   更何况......   她两只倒八眉还像极了毛毛虫。   毛毛虫难道不好玩儿吗?   谢妄清只觉好笑,况且,美和丑的分别也没明确的定限。   苏念栀如今一直纠结那张面皮做什么?   他们如今要做的是立刻逃出去。   “苏念栀。”   “啊?”   苏念栀本还因为谢妄清刚才的话而怔愣,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朝她走近。   他转了转手腕,承影剑立时泛开寒光。   苏念栀被那承影剑所惊。   怎么回事,方才还在安慰她,下一秒就要用剑了?!   她瞧着长剑翻然而动。   剑落血流,然苏念栀却并未察觉到疼痛。   血气在她的鼻尖窜绕,她试探着睁开双眸,却见少年本该是不容一瑕的玉面竟烙下了长剑之痕。   清隽朗面被剑痕所掩盖,只有那一双清眸还可让人认得出那是谢妄清。   “现在我的脸和你一样被毁,你还觉得自己丑吗?”   谢妄清将长剑一收,轻轻说到。   苏念栀却心底微颤,他是以长剑划破自己的   脸来劝她?   “可是......你的脸不疼吗?”   她两眉紧紧攒拧,在此刻,苏念栀再一次理解了书中对谢妄清的描写。   偏执又疯魔,脑回路还异于常人的傲娇反派。   并且,他似乎很享受自己身前落有伤痕的滋味。   即便是面上布了血痕,他的笑容都没有消退。   苏念栀想要用自己手中的巾帕替谢妄清拭去面上的血渍,却被谢妄清拂袖而挡。   只见谢妄清抿笑道:“你不必担心我......”   苏念栀拿着巾帕的手一顿,此时才发现自己和谢妄清如今贴附得有多近。   她只需轻轻再往前一动,鼻尖便能与谢妄清的鼻尖相触。   二人的鼻息在此散开,苏念栀两颊漾开浅浅的红色。   她低声而道:“谁说我在担心你了?”   谢妄清眉梢一挑,凌笑回声。   “那你现在担心也不迟。”   苏念栀一顿,突然觉得这个台词好熟悉。   她正想开口,却见谢妄清已然阔步走向前方,朗笑而道:“这伤痕不消半个时辰便会消失,我只想让你快些清醒过来,好去寻找出境之法。”   谢妄清眼帘微动,他最讨厌浪费时间的行为了。   苏念栀望向谢妄清离去的背影,却觉心底某处深潭内被风推开了涟漪。   “那他故意划伤脸,是在......安慰我吗?”   *   苏念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忙抬手拍了拍自己的两颊,追上了谢妄清。   山雾蒙水,润湿了苏念栀的发尾,她悄悄觑眼看向身侧的谢妄清。   只见少年虽面布血痕,却仍是朗态之貌。   她踌躇半晌后,终是开口而问:“刚才在地牢,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啊?”   苏念栀的确很想知晓谢妄清究竟是怎么在一众长得都一样的女子里,将她给认出来的。   靠狐狸的鼻子吗?   也不对吧,蔡婶儿在她身上蒙了草药,全身的味道皆被覆盖,何况那些个女子都在言说自己是“苏念栀”,谢妄清又怎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她辨认出来的?   谢妄清阔步一凝顿。   他缓然偏头看向面前的苏念栀,灰面蒙尘,两眉一耷,与她本来的面貌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而原本他是可以看见苏念栀衣衫内里的,却因为那药草和那紫漩内的妖力让他无法再看到苏念栀的衣裳深处。   他是怎么在一众脸面生得一模一样的人里边儿将她找出的呢?   谢妄清眸中光影微落水雾。   他好像也不知道......   他只记得自己只要站在苏念栀的身侧,便会觉左心口的跳动难宁,伴着那跳动之声的,还有一抹温热遍及其身。   “我......”   谢妄清轻轻启唇,可他才刚刚溢出一个音节,却被一道哭啼声所打断。   “呜呜......”   女子的低啜声在此间山中荡开,苏念栀敛去了面上的笑意后,反倒是显出了焦色。   “是女子在哭。”   “难道是方才地牢里的那些女子?”   苏念栀忽而想起茯苓,茯苓貌似比她知晓的内情更多一点,如果是茯苓和那些女子在一起,她只需要对个暗号便可将人找出。   没准儿茯苓还能给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而谢妄清本就打算寻找出秘境之法,自然要一探究竟。   因此,苏念栀和谢妄清相视一眼后,一道朝着密林之中而去。   迷雾深处,翠色不减。   然而这里的翠色却比平日所见的碧绿多了一道   玄影。   不仅如此,这密林之中还潜藏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寒风肆虐,将那怪味铺开,直入苏念栀的鼻尖。   “咳咳......”   苏念栀被这气一呛,不自觉便咳出了声。   而下一刻,她的手中却多了一层软布。   一方白缎放于其手心,那人冰凉的指尖从苏念栀的掌心缓缓滑过。   “捂着,别耽误正事儿了。”   谢妄清虽是背过身而语,然其话音却明显比平素要温柔了些许。   “哦......谢谢。”   苏念栀将白缎折叠而起,捂住了自己的鼻尖。   谢妄清则不惧这怪气,二人一前一后入林,经由一条蜿蜒小路后,才到了那哭声的来源处。   “呜呜......”   然而哭喊的并非是一群人,只有一名女子背对着苏念栀和谢妄清而坐。   她两肩微微抽搐,泣泪声裹挟着哀怨之情。   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苏念栀和谢妄清的到来,只是一味地啜泣着。   谢妄清在看见那女子的背影后,身形先是一顿。   旋即他眉尾一沉,转头对向苏念栀而言。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你要去给我买橘子吗?”   苏念栀脑子一热,顺势便接了此句。   谁知谢妄清还真就应了她之言而回声。   “你喜欢吃橘子?”   少年眸光之中泛开星辉,少了些素日里的戏谑之色。   苏念栀恍若被其所引,正正应声道:“嗯......”   苏念栀因其一愣,捻着白缎的手微微向下一滑,鼻尖微露。   谢妄清抬手虚扶住了苏念栀的手,两手相触,漫开柔意。   他轻轻攥着苏念栀的手,将白缎又覆盖再了她的鼻尖,转身嘱咐道:“我去瞧瞧那女子,你在这儿躲好。”   谢妄清话音一落,转身便朝着那哀泣不止的女子而去。   女子一头青丝单单用一只玉簪而束,耳戴明珰。   即便是谢妄清已经站在了她身后,她仍是埋头痛哭,毫不在意身后的动静。   谢妄清抬起剑柄,轻轻靠戳了戳那女子的肩膀。   猝然之间,哭声一停。   苏念栀拿着白缎的手也是一紧。   那女子缓缓转身,一袭浮光锦裙盛落明光,举手投足间风韵倾露。   直到此刻,苏念栀才瞧清那女子的样貌。   肤白若冬雪,蛾眉疏然,小鼻巧致,一双桃花眼蕴情藏波。   樱唇点有赤色,檀口轻张,泪从唇角而落。   苏念栀不禁而叹,那女子的样貌担得起“倾国倾城”四字。   然而苏念栀还沉浸于那女子的仙姿玉貌中时,却不料那女子撑地起身。   霎时,她突然抬手抱住了谢妄清。   而素来不愿与人相处的谢妄清竟也未有推拒,反倒是呆愣在原地,仍由那女子抱着他。   “谢妄清!”   苏念栀出声提醒谢妄清,这种一来就飞身而抱的,怎会是好人?   然而谢妄清却像是定住了一般,任凭那女子将他环抱。   那女子抱着谢妄清,靠在其肩头低声啜泣,泪珠润湿了谢妄清肩头的青衫。   “妄清......”   苏念栀亲耳听见那女子唤出了谢妄清的名字。   不对劲!   她眉目落有忧色,正欲上前叫醒谢妄清时,脚踝却骤然被锁,突如其来的一道重力,将她向后不断拉拽。   “谢妄清!”   苏念栀惊声而唤,她身后的那股力量也愈   发加重。   她本是想要乘着被那力量拉走之前唤醒谢妄清,哪知在她被拖拽进密林深处的一刹。   却看见谢妄清抬手反扣住了女子的后背。   他薄唇微启,竟有泪珠滚落。   只听他呢喃低语道:“母亲......”   谢妄清的母亲?   颂瑶公主?   *   沉云压境,乌蒙云层之下,暴雨倾注,雨水汇集为流,泥沙也随之而落。   “滴答滴答”的雨珠子串联而下,打在一方沉木上,最后顺着沉木两侧滑落。   苏念栀是被雨水滴答声所惊醒的。   然而雨水之声虽环绕在她耳侧,她眼前能够看见的却只有黑压压的一片。   不仅如此,她被束缚在角落中,连口耑气也变得艰难。   她两手轻轻扣打在头顶的木板上,模板发出沉厚的声音,外间雨水滴答,一道传入苏念栀的耳中。   苏念栀一愣,这个声音辅之以此般环境......   她现在正在棺材板里!   “不行,还得去找谢妄清!”   苏念栀需得想法子出去,谢妄清的母亲早已亡故,刚才那女子又怎么会是他的母亲?   一定是这个秘境的原因。   可是她被锁在木棺里,哪里有出去的机会?   何况她如果是拼命挣扎,定是要耗费不小的体力,这棺材里又不能通气,也撑不了多久。   苏念栀不由得心下一沉,抬手向后而撑。   她指尖微动,仿佛触到了另一人的手。   而那人的手却冰凉至极,僵硬得像一块儿石头。   苏念栀呼吸一滞,正正转身,半虚着眼睛而瞧。   只见在她身侧赫然躺着一名男子。   他面色苍白,毫不见血色,更令苏念栀惊惧的是......   这个男子没有五官,唯有一层白白的面皮。   “谢......谢妄清。”   苏念栀不自觉便唤出了谢妄清之名,她蓦地向后一靠,想要拉开和那无面男的距离,然而木棺本就狭小,她就算再怎么躲藏,也避不开。   因此,她只好背过身,不再瞧着那无面男。   然而,当她方才转身的一刹,身后却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角。   且,一则低沉的男声也应时而出。   那人的嗓音低哑至极,像是从喉中艰难溢出来的三个字。   “苏、念、栀......”   *   “冤有头债有主!我与你无仇无怨,你找仇家何苦找上我?”   苏念栀挥舞着两手,将自己紧贴在木棺内侧,誓死不肯回头再瞧那无面男一眼。   “谢妄清、陆明怀、扶翎......快来救救我啊。”   “我没主角光环的啊。”   苏念栀一席话既出,身后的人却一顿。   旋即,苏念栀听见那人凝声而言。   “苏念栀,是我。”   这个微扬的语气......   的确有些熟悉。   苏念栀微愣,难道还有第四个穿书者?   “是我,茯苓。”   “茯苓?”   苏念栀应声回首,却还是对上了一张不见五官的空面。   她两眸一闭,凝声发问:“当真是茯苓?”   却见那无面男哼声道:“怎么不算是呢?”   得,这个语气多半是茯苓。   茯苓见苏念栀未有再显出慌色后,方才启唇而言。   “听好了,你和谢妄清现在陷进了蔡婶布下的秘境,在这个秘境里的瘴气会使得人心智被控制,需要直   面他们内心最恐惧的事情。”   “而谢妄清一旦陷入进去,恐怕难以脱身,你快去找他。”   “对了,找到他后,你们还需要找到无面男的魂魄,将他的魂魄招引回这副身体内,或许可以让蔡婶他们收手。”   茯苓说完之后,立时翻掌而起,木棺一抬,寒凉的雨滴立即便润湿了苏念栀乌发。   她转头看向无面男,此时的无面男身体内还装载着茯苓的魂魄。   苏念栀刚想跳出棺材,却忽然而顿。   她紧紧盯着无面男,缓然出声。   “话说......茯苓你的灵魄怎会出现在无面男的身体内?”   却见无面男昂然摆首,哼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是背景板,就是个边缘人物,只要做任务需要我,我便可以幻化成各种人物。”   “这样啊......”   苏念栀将无面男再次打量了一遍后,旋跳出了木棺。   夜雨倾落在无面男之身,将其已然腐烂了的衣袍浸湿。   “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   茯苓的声音从无面男身体内传出。   却见苏念栀右眉一挑,倒八眉一扬。   只听她定声轻言:“茯苓,你不是活人对吧。”   寒风忽然而过,苏念栀正对着茯苓。   片刻后,才见她再次檀口微张。   “你体内藏有无方镜的碎片,以此来维持快要消散的亡魂,所以......你究竟是谁?”   “你为何要帮我们?”   苏念栀本就有仙灵血,自然可以感知到面前的茯苓魂魄只靠着那无方镜碎片而维持。   可茯苓却能和她对上穿书暗号,且还让她去救谢妄清,倒也不算是反派。   苏念栀尾音一落,那无面男也并未显出惊慌之色。   反倒是继续笑而应声。   “苏念栀,我们还会再见的。”   *   茯苓此言一毕,却见白光从无面男体内而出,白光消失的一刹,无面男应声倒入木棺中。   苏念栀也不能再多耽搁,顺着被拖来时的方向,想要去寻谢妄清。   墨色铺于天幕,雨水似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哗啦啦”地倾落不止。   苏念栀一双白绸鞋被泥水浸染,衣摆也落下了泥点。   而当她跑到起先那女子哭号的地方时,却早已经没了谢妄清和那女子的身影。   只有承影剑平躺于地。   “他竟然连剑也丢了?”   苏念栀快步上前,将承影剑捡起,她左手小指的指尖因着茯苓将才打碎棺椁时,飞出的碎片不慎将其指腹划破。   此时指腹流出的鲜血,恰好落在了承影剑剑柄上嵌着的明珠上。   突然之间,一道碧色炫光化开了一道光门。   苏念栀眉头一拧,试探着将那光门推开。   “难道谢妄清在里面?”   苏念栀能感受到手中的承影剑想要进入那道门中,她缓定心神后,再次攥紧了谢妄清留下的承影剑,推门而入。   *   明华宫门,流彩万千,琉璃瓦上覆有一层又一层的枯叶,枯叶堆积,随风而落,若彩蝶翩跹。   微风拂面,清月皎白。   厚重的宫门内,倏然传来女子的嘶吼之声。   其声一起,周遭的乌云席卷而来,像是千军万马踏蹄而过。   “快快快!公主正难受着呢!”   一名掌事嬷嬷催着面前的宫娥快步进了那殿门之内。   苏念栀立在那殿门之前,瞧着往来的宫娥纷纷入了舒月殿中。   她攥着承影剑,随众人一道而入。   苏念栀方才跨过门槛,狂风肆虐,卷动其衣衫,下一刻,冷雨便侵袭而来。   “公主,是小公子呢。”   刚才还在外边儿的掌事嬷嬷从苏念栀身侧而过,笑着从稳婆手中接过了那被华锦围裹的婴儿。   “宋嬷嬷,我想......瞧瞧他。”   躺在玉榻上的女子由着宫娥搀扶起身,腰靠软枕。   她面容凄白,瞧不出血色,一双灵眸盈着清泪,似有柔情万千,泛白的唇瓣微微翕动。   苏念栀在瞧清那女子的面容后却是一怔。   那女子......   正是起初抱住了谢妄清的女子。   女子虚弱地抬手,想要从宋嬷嬷的手中接过那婴孩,却不料殿门被人陡然撞开。   “颂瑶!”   来人配以绛紫色锦服,衣摆绣有盛放的牡丹,随着那人的动作,裙摆的牡丹亦是浮光微动。   她头戴珠钗,又嵌步摇,金光溢彩,一张小脸尽态极妍,与榻上之人倒是有几分相似。   “颂瑶,这孩子留不得!”   她在颂瑶身前站定,想要从宋嬷嬷的手中将那婴孩接过。   “长乐公主,这......”   “皇姐!”   颂瑶艰难出声,长乐方才止住了手上的动作。   她皱眉凝视着颂瑶,怒道:“你知不知道你生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半妖啊!”   “半妖尚且不论,他的父亲呢?”   长乐看着自己的胞妹,愤而出言:“你知道外边儿是如何说我们皇室一族的吗?哪怕可以用杀来堵住他们的嘴,可放眼天下,这么多张嘴,杀得完吗?”   “只有将这个孽种除掉,才是上策。”   长乐话音既落,便将那婴孩抢过,顺势欲砸向地面。   “皇姐!”   颂瑶滚身落地,攥住了长乐的衣袍,哭道:“皇姐,可这毕竟是我的骨肉,他是无辜的......”   “无辜?他才不无辜呢,你生他时,天有异象,沉云过境,这孩子不除,日后必成祸患!”   长乐已经将那孩子高高举起,颂瑶用尽全身力气起身,从长乐手中夺过了那婴孩。   苏念栀此时才看清那婴孩之貌。   与普通的婴孩不同,幼年的谢妄清生来便有乌发,发间生有两只白绒绒的狐耳,粉|嫩的狐耳似乎能听见颂瑶和长乐之言。   狐耳微微一动,只见幼年谢妄清对着颂瑶咧嘴而笑。   颂瑶心底一软,她忙将谢妄清护在怀中,泣声道:“皇姐,求您了,等他年岁大些,我就带他出宫可好?”   “我和他远居深山,再也不入皇城,这样可以吗?”   颂瑶紧贴着谢妄清的小脸,而谢妄清不哭也不闹,仍由颂瑶贴附在其面上。   “颂瑶你!”   长乐本是攒拧的眉却在她凝思半晌后,两眉舒展,她缓下了语调,转了话音道:“你说的,等他再待一段日子,便离开皇城。”   “对了,你打算给他取什么名字?”   长乐顺口一提,她本来就对这小孽种恨之入骨,如今颂瑶既然答应离开皇城,她也得做出长姐的模样来。   只见颂瑶搂着怀中的谢妄清,捏了捏他粉|绒狐耳,又刮了刮其小鼻尖,随即看向宫门之外的天幕。   门外寒雨未歇,猎风呼啸。   而颂瑶却像是释怀了一般,轻然而笑:“就叫......”   “妄清吧。”   颂瑶的话音极其微弱,长乐也只模模糊糊地听见了两个字。   “忘情?”   长乐低声呢喃,旋即冷笑一声:“倘若你真能将那男人忘了   倒也是件好事儿!”   话音既落,长乐转身而去。   可颂瑶却抬手抚弄着谢妄清的毛绒狐尾,以狐尾揉了揉谢妄清的鼻尖,直逗得谢妄清“咯咯”一笑。   “妄清?”   “这情怎能忘得掉呢?”   颂瑶望天一笑,刹那间,明光乍现,苏念栀被一道明光拖拽而出,旋转之间,苏念栀又立在了另一道门前。   不出意外的,她手中的承影剑亦是向着木门而靠。   苏念栀觉着奇怪,难道说是承影剑想要救谢妄清,才故意将苏念栀带入木门中吗?   可为何又要将她转而带到另一方门前?   然而苏念栀还是抬手推开了这一扇门。   门启,芳菲盛开。   *   春风轻抚,芳菲遍野,清香四散,晨光落于花田之中,娇花皆被覆有一层淡色光影。   而在花丛之中,却显露出一抹白色的印记。   苏念栀一愣,她朝着那抹白色缓缓靠近。   “是谢妄清?”   苏念栀在一丛芍药前站定,只见那芍药堆里正有一只白狐躺于其中。   日光下洒,落在那白狐的后背上。   白狐微蜷成圈,九条绒尾在或在其后铺展而开,或搭在自己的下颌前,枕着狐尾入睡。   金光落于其身,如同笼了一层金雾。   倏然间,一只粉蝶落在白狐的绒耳上,狐耳因其一碰,而微微扇动。   只见白狐懒懒抬眸,狐尾向后一展,伸直了长身,赤色的眸子如水波般清灵。   他从地面叼起一朵芍药,转身朝着苏念栀身后跑去。   而在苏念栀身后正立着一位素衫女子。   “妄清。”   颂瑶唤住了面前的白狐,白狐围着她一转,将嘴里叼着的芍药放到了她的掌心。   她抬手轻轻抚弄了一下谢妄清的后背,方想开口时,却面色一沉,刹那间,鲜血从她喉间漫涌而起。   “娘亲!”   白狐突然化为人形,两只绒耳也沾带了滚烫的鲜血。   绒耳微微向后一动,似乎有些不解。   幼年谢妄清看着颂瑶,小手拉住了颂瑶冰凉的指尖。   而方才他送给颂瑶的芍药,此时则被鲜血浸染。   谢妄清将那芍药拿过,上边儿的鲜血将花瓣点朱。   他愣愣望着颂瑶,疑声道:“娘亲哪里不舒服吗?”   颂瑶两唇一抿,在其唇边化开血腥之气。   她颤着手抚上谢妄清的小脸,僵硬一笑:“妄清,你在这儿等着娘亲,太阳落山前,娘亲会来接你,好吗?”   “这是娘亲给你备的一些点心,还有些衣裳,对了,你要记得冷了一定要添衣裳,不要只是用狐尾盖着,懂了吗?”   颂瑶话音一落,谢妄清捧着那份由水蓝粗布包着的物件儿,对着颂瑶点头。   “好!”   他边点头,两只绒耳也随之而动。   颂瑶笑着松开了谢妄清,转身走向晨光的另一面,步履蹒跚,摇摇欲坠。   苏念栀心头一紧,依书中剧情来瞧,颂瑶似乎便是病故于山中。   难道......颂瑶是今天死的?   “妄清会等娘亲回来的!”   谢妄清对着颂瑶离去的身影而呼,颂瑶的脚步明显一顿,可片刻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拖着病体,走向了昏影之中。   清风拂过,吹动娇花轻晃。   “这个桂花糕娘亲爱吃,给她留出来。杏子酥她也喜欢,还有这个糖葫芦!还没吃过糖葫芦呢,娘亲说糖葫芦好吃,要等着娘亲回来一起吃。”   谢妄清转身瘫坐在青石   上,将颂瑶留下的包袱轻轻打开,小心翼翼地将糕点分类。   苏念栀望着谢妄清此举,心底却犹如针刺。   谢妄清不知道,他的娘亲这一走,便再也见不着了。   他一会儿绕着青石而跑,一会儿摘下一朵鲜花叼在嘴里。   玩儿累了,便坐在青石上晃了晃腿。   晨光转而化暖,时至正午。   “娘亲怎么还没来啊......”   谢妄清捻着一块儿桂花糕,巴巴地望着,却没有往嘴里送。   他望着颂瑶离去的反向,从暖阳高悬,到斜阳映晖,都未曾等到颂瑶。   而苏念栀则一直在谢妄清的身后。   她靠在谢妄清坐着的青石上,微微抬手,想要摸一摸谢妄清的狐耳,她本以为自己的手不能触及那狐耳。   谁知她的手方才碰到谢妄清时,熟悉的毛绒触感立时在她掌心漫开。   “谁?”   谢妄清的耳朵传来温热,他回头一瞧,却并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身影。   他再次垂首,目光却落在了那沾了血的芍药上。   他俯身将芍药捡起,指尖方触到花瓣之时,只听一道杂声传来。   “你们听说了吗?那颂瑶公主承诺皇室要将她那半妖儿子给丢了呢。”   “是吗?我也觉着这种半妖生来就是祸害,留着也没用啊,咱们不接受他,妖界也以他为耻。”   两名柴夫从花田之前而过,苏念栀闻声一愣,想要抬手捂住谢妄清的狐耳,奈何她方才抬手,谢妄清已经起身。   此时的谢妄清低下了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他手中的芍药花瓣已经被他扔落。   “娘亲才不会不要我呢,娘亲是世上最好的人......”   “我会等她的。”   谢妄清话音及至最后,越来越低。   谢妄清在书中的设定本就是明敏之性,他在此处等了一天,都没有看见颂瑶,岂会不知颂瑶是将他丢弃了。   却见谢妄清身后的狐尾不似平日般温顺,反倒是一拍一打,才绽放的娇花被尽数打碎。   “再也不要喜欢花了!”   谢妄清将芍药踩碎,怀中的糕点也落在地面,只有一串糖葫芦尚且完好。   这便是后期苏念栀所见到的那串糖葫芦。   “娘亲当真不要我了吗?”   苏念栀被谢妄清的呢喃唤回思绪。   她猛然一惊,茯苓曾言此般幻境会让人直面内心中最恐惧的事,从而使得那人永远陷于其中,难以走出幻境。   而谢妄清最怕的是......   “是抛弃!”   *   夜风缓至,料峭之感随之而来,清月明辉下,却有孤零一影藏在花田中。   “嗷呜呜......”   谢妄清张开双唇,以尖牙啃咬着自己的小臂,两只狐耳也躁动不止。   他啃噬着自己的肌肤,鲜血从伤处流出,将其衣袍润湿。   “我死了,娘亲就能回来吗?”   谢妄清两目之中化开清泪两行,混着血水而落。   苏念栀想要抬手制止,却发觉自己又不能再碰及谢妄清。   可谢妄清仍是不断地啃咬着自己的躯|体。   苏念栀两眉微拧,她倏然上前,直接一把抱住谢妄清。   “我还没走呢!我不是陪着你坐了一天吗?”   一道女童之声打碎静谧。   苏念栀也为之一愣,她竟然能抱住谢妄清了。   而谢妄清也停下了动作,怔怔看向她。   只是......   “为啥我变成了比谢妄清还小的小小孩儿啊..   ....”   苏念栀此刻的年纪一瞧便比谢妄清小,鼻尖被冻得通红。   更让苏念栀无语的是......   她仍然是那副香肠嘴,倒八眉的脸面。   “他会不会被现在的我吓哭啊?”   苏念栀在心中暗语,谁知谢妄清却抬手覆在了她的倒八眉上。   旋即,破涕为笑。   苏念栀秉持着先不和他计较的心想法,高声道:“喂,你别哭了。”   苏念栀虽然是高声说到,可话音却极为轻柔。   她紧攥着谢妄清的衣袖,想要将他唤醒。   “我带你去找你娘亲可好?”   “真的吗?”   谢妄清明眸盛光,直愣愣地看着苏念栀。   苏念栀觉得自己此时像个拐骗犯。   她继续抬头,开口道:“真的呀,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直到找到你的娘亲。”   谢妄清狐耳一动,苏念栀没忍住,两手揉了揉谢妄清的狐耳。   而谢妄清也未有将她推开,反倒是仍由苏念栀揉弄。   “好啊,我跟你一起去。”   幼年谢妄清朗声一笑,明润清音消散的一刹,却见飞花旋然,月光扑落冷色。   面前的小谢妄清消失不见,转而化为了一白袍少年。   苏念栀起先还摸着狐耳的手此时则扣在了其大腿上。   苏念栀扣着他大腿的手一僵。   而白袍少年则轻轻睁眼,目光蒙有一层水雾,似乎是还陷在了梦网中。   苏念栀微愣:“不是已经走出来了吗?怎会......”   她疑音尚且未落,却见花田正中腾然显出一名女子的纤姿。   倩影窈窕,杨柳腰不堪一握,罗裙随风晃,荡开浅淡花香。   那女子朝着谢妄清而来,在他身前站定,旋即两手搭在了谢妄清的肩头。   月光下洒,落在那女子的玉面。   “是我?”   苏念栀一怔,那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脸。   然而那张脸上却浮现出娇媚之态,女子以手勾着谢妄清的衣袍,拉着人向身后而去。   “妄清......跟我走吧。”   谢妄清愣愣垂首,跟在了假苏念栀身后。   “喂!我才是苏念栀!”   苏念栀攥住了谢妄清,想要将他拦住。   谁知那假苏念栀却转头看向苏念栀,冷笑道:“妄清,你睁开眼瞧瞧,瞧瞧我们......”   “谁才是真正的苏念栀?” 第31章 抱她   “妄清......你睁开眼睛瞧瞧, 你看我和她......”   “谁才是苏念栀呢?”   女子靠伏在谢妄清的肩头,眼波流转间,平溢万千风情。   她故意与苏念栀正面而对。   一张与苏念栀本来面貌没有任何区别的脸却平白多了娇媚之态。   苏念栀顺着她而看, 目光却在假苏念栀的喉间一顿。   那是个男子!   连女子都不是的假苏念栀!   “谢妄清!”   “你瞧清楚啊, 他是个男的!我才是苏念栀!”   苏念栀紧拽着谢妄清的衣角, 想要将谢妄清拉向自己身边,可是如今的她只是个孩子, 因此力气并不大,怎么可能拖得动谢妄清?   苏念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可谢妄清仍是倒靠在假苏念栀身前。   不仅如此,假苏念栀甚至对着苏念栀轻蔑一笑。   “妄清, 你看她, 哪里像我了?”   假苏念栀拉着谢妄清转身, 而谢妄清平日里微波漾情的桃花眼此时则沉有灰雾,不见半点明光。   他呆愣愣地盯着面前覆了假面的苏念栀, 看着他指着苏念栀轻笑。   “倒八眉和这张嘴, 哪里像我了?”   “你说对吗?妄清......”   假苏念栀贴附在谢妄清耳畔,在他耳畔微微呼出一口热气。   苏念栀心下一颤, 假苏念栀怎么可以拿着她的脸对谢妄清做这种事?   谢妄清如果清醒过来, 肯定恨不得将她的血吸干,再扒了她的皮!   况且,假苏念栀为何对谢妄清柔情蜜意的,难道谢妄清会对这样的她上当吗?   肯定不会......   苏念栀这样想着,她思绪还没有理清, 便见假苏念栀用小指勾了勾谢妄清的脖颈, 转眸羞赧一笑。   “妄清, 你说说, 我俩哪里像了?何况她还是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孩儿,哪有我好看呢?”   谢妄清闻声,顿了一会儿,随后又缓缓开口。   “不像......你们一点儿也不像。”   他双唇轻然翕动,两眸盛着水波,温润一笑间,若春风缓至。   他正正盯着被易容了的苏念栀,如平日里一般轻笑。   “她才不是苏念栀呢。”   “我不会认错的。”   少年的话音如风绕耳,仿佛之前在众多女子中将苏念栀辨识出来的谢妄清并不是眼前的谢妄清一样。   “是啊,我才是真正的苏念栀。”   “妄清,和我走吧......”   假苏念栀说话之时,喉结轻轻滚动,他勾着谢妄清的衣袍,将人带向了花田一侧的竹屋。   而苏念栀怔愣半晌后,却也跟在了他们身后。   “妄清,现在月色正好,我们......”   “去做些有趣的事情,怎么样?”   假苏念栀的手一抬,便想要放在谢妄清的腰际,却在指尖刚刚碰到谢妄清的衣袍时,被一块儿飞来的石子儿弹开。   “嘶......”   假苏念栀回头瞪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苏念栀。   只见那女孩儿左右晃了晃头,双手背在身后,似乎刚才的石子儿并非是她投掷的。   假苏念栀在背过身的一刹,目中便显露了狠厉之色。   他双唇一张,显出尖利的长牙,反照血光。   他正想趁着谢妄清走在前边儿的时候,解决了苏念栀。   谁知他刚刚探伸出长脖,便听身后传来温朗之声。   “栀栀......”   此言一出,两   个苏念栀皆是一愣。   假苏念栀:在叫我吗?   苏念栀:他怎么会这样叫我的名字?他吃错药了吗?   却见谢妄清朝着假苏念栀缓步走来,最后牵起了其衣袍,笑而轻语时,眸光正好与低矮的小苏念栀相对。   少年清眸蕴情,薄唇微抿出一弧。   “栀栀,你不是说要做有趣的事情吗?”   “什么事才叫有趣呢?”   他言语时,冲着倒八眉的苏念栀微歪了歪头。   “是啊,要做有趣的事,我们得先进屋呢......”   假苏念栀先一步回神,他拉拽着谢妄清走进竹屋。   四处环绕粉花,夜风忽闪而过,推开花香。   竹屋内静谧无声,唯有女子的娇笑不断传来。   “妄清......这有趣的事儿得先让你脱了衣裳才行。”   “不准脱!”   苏念栀被假苏念栀的结界封在竹门之外,偏偏那假苏念栀还不将门给阖上,专给她留了一缝,可以看清竹屋之内的景象。   只见假苏念栀的两手搭放在谢妄清的腰间,正想解开其衣带时,谢妄清却倏然抬手攥住了她。   “我......自己来。”   少年愣然抬手,像是被人蛊惑,将手搁在了衣带前。   “谢妄清!你醒醒啊!那不是苏念栀,我才是!你要是碰了假的苏念栀,回头你可别找我算账!”   苏念栀的声音极其微弱,本就是孩童形态的她,连嗓音也缓了下来。   她可担心得紧,要是这个假苏念栀蛊惑了谢妄清的心,拉着谢妄清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谢妄清清醒过来时,肯定是她被迫下线的时候。   “妄清......你怎么愣着不动呐?”   女子娇弱蕴情的声音从门缝传出。   屋内明烛投落浅淡微光,将少年的身影拉得极长。   谢妄清的衣裳尚且平整,没有看见堆叠的褶皱,刚才他本说着要解开自己的衣带,然而直到此刻他也没有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罢了,你不愿意解自己的衣带,便先解开我的吧。”   假苏念栀玉手一指,点在谢妄清的心口。   却见谢妄清的两眉几不可察地一顿。   随即,他还是依照其假苏念栀的话抬起了手。   “原来你喜欢别人主动啊......”   苏念栀借着门缝,往里边儿觑瞧着,心底却暗自腹诽假苏念栀怎么能用她的脸,和谢妄清做这种事情?   而且......   她心底就是说不上来的不舒服,似有一团沾了水的棉絮沉沉压在了她心间。   “明明就可以在一众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子里面将我找出来,如今我变成了孩童的样子,你就认不出来了......”   苏念栀挣扎无果,背过身靠着竹屋之门滑坐于门槛之上。   而其身后却漫开了衣裳落地之声。   衣衫落地,簌簌声不止。   “不行,还是得快些想办法唤醒谢妄清!”   苏念栀两手捂住双耳,试图将身后的杂声屏退。   而屋内,则化开了旖旎。   少年不知从何处取来了一条长鞭,他将长鞭缚在了假苏念栀的皓腕上。   假苏念栀见状先是微愣,随后眸中闪过赤色,却又在顷刻间消退。   “妄清......咱们用鞭子来做什么啊?”   女子的嗓音极其低软,缱绻无边。   却见谢妄清在烛火荧光之下,弯唇轻笑:“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鞭子......拿来玩儿的。”   “玩儿?”   “这怎么玩儿?我何时教过你?”   假苏念栀压住心底的慌张,反将问题抛开了谢妄清。   谢妄清眉梢一挑,眸染笑意。   他转过了头,像是在沉思,目光却落在了门外那抹娇小的身影上。   那人好像是从花田里摘下来了几朵芍药,正一片又一片地扯着那芍药的花瓣。   嘴里也不知在嘟囔些什么,不过透过两只倒八眉倒是可以看出其内心之焦灼。   谢妄清将视线收回,半晌后才慵然开口。   “鞭子嘛,就是......”   “嗯......你说过是一名叫天扬的夫子所言,用鞭子会更有趣,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他正说着,便用另一条鞭子轻轻套住了假苏念栀的脖颈。   假苏念栀有一瞬的愣神,但当他抬眸之时,谢妄清却仍是朗笑如常,没有任何的异动。   而假苏念栀便也没有继续挣扎,由着谢妄清将其脖颈围了一圈皮鞭。   在围好了长鞭后,谢妄清缓缓俯身,靠在了假苏念栀的耳畔。   呼出的热气在他耳边环绕不散。   只听他缓缓开口,嗓音低沉:“你......真的是苏念栀吗?”   *   竹屋之外星河璀璨,娇花盛有夜露,泛开润泽。   苏念栀捻着芍药一瓣,凝思许久。   “不对啊,这幻境是要让人直面内心深处的心魔,可分明刚才谢妄清已经从幼童之身变回了原貌,那便证明他已经走出了心魔,为何现在还会陷在其中?”   苏念栀两眉攒拧,低声呢喃:“况且,他的心魔里......”   “怎么会有我?”   她捻着花瓣的手在此刻一顿。   “有我?”   “难道......是我的心魔?”   苏念栀陡然起身,转身看向身后的竹门,却见细缝之内,少年已然坐在了榻沿,与那假苏念栀仅仅有一指之距。   “我的心魔是......”   “怕被人替代?”   苏念栀细语出声,话音归于尘风的一刹,竹门最后一条细缝被阖上。   “谢妄清!”   她惊呼一声,谁知旋然之间,她那本还有些臃肿的小手立时化为柔荑一双,而目之所及也比刚才更为高远。   她变回了原貌!   然而就在此时,竹屋之内却传来一道女子的痛呼。   “谢妄清你!”   “你轻点!”   苏念栀本想推门的手在此刻一顿。   “他和他......在干什么?”   *   “谢妄清!我是苏念栀啊,你难道要杀我吗?”   假苏念栀扣住了谢妄清掐住她脖颈的手,热泪自她的眼尾滚落。   可谢妄清的眸子却早已敛去了方才的雾色。   他紧紧掐着假苏念栀的脖颈,目色转而化为赤影。   只见他盯着面色涨红,渐渐泛起青紫的假苏念栀,唇漾一笑。   “你学苏念栀,学得一点儿也不像。”   凌笑之声一毕,室内猝然漫开血雾,红烛之焰被飞溅而起的血珠所染。   *   “只要有人投怀送抱就可以是吗?”   “她和我哪里像了?”   “自己都是只狐狸精,还瞧不出来吗?”   苏念栀愤然而言,却不知怎的,眼尾竟染了水珠。   她最怕的便是被他人所替代,可那假苏念栀不仅替代了她,还拉着谢妄清......   苏念栀两眸之中沉下水波,她轻抬衣袖,想要以袖拭去眼角泪,却在身后触到了轻软毛绒   之感。   此时的苏念栀心底藏着怒气,哪里能察觉到异常?   她将那层轻软叠交着往自己的眼尾一蹭。   可刚刚碰到她的面颊,她立刻便惊醒。   “这是......狐尾?”   她正攥着一条毛绒白狐尾擦拭着自己的眼角泪。   苏念栀愣神片刻,而她左侧脸颊处又擦过了一道轻软。   绒毛顺着她耳边的发丝穿过,最后停在了她的眼前。   只见那狐尾圈着一只橘子,递放在了苏念栀的唇边。   “橘子?”   苏念栀试着抬手将橘子接过,狐尾松开橘子的一刹,便绕到了苏念栀的耳侧,轻轻滑过。   苏念栀望着手中的橘子,眸色一凝。   她的啜泣之声并没有消退,然而在此时,身后又传来了一道轻缓的脚步声。   夜风轻抚,散开橘皮清香。   只听她身后响起一则熟悉的声线。   “苏念栀,你在为我而哭吗?”   苏念栀拿着橘子的手僵定住,橘子的外皮也沾染了她掌心的温度。   她回眸看向身后的人。   谢妄清长身端立于她的身前,夜澜将其衣袍卷动,唯见他笑眼一弯,对着泪痕未干的苏念栀开口。   “你怕我认不出你吗?”   风吹花动,花香在一叶之间随风飘散。   苏念栀看着面前的谢妄清,眸中还盈着一眶热泪。   眼瞧着泪珠将将掉落之瞬,毛绒狐尾挡在了其眼帘,泪水将狐尾润湿的一刻。   谢妄清的喉结也在此时微不可察地一滚。   而苏念栀被这毛绒狐尾带来的酸|痒所惊,赶忙擦干了泪水,目光微转,避开谢妄清的视线道:“那分明就不是我,你还和她一道进去,我只是......”   “只是怕......你被那妖怪迷惑了心智,清醒之后反倒要来怪我。”   苏念栀说话之时,声线是连自己也未有察觉到的轻颤。   谢妄清却回以其浅笑,他弯腰倾身靠在苏念栀之前。   此时的苏念栀虽然恢复了身形,可脸上却仍然挂戴着那灰面皮。   谢妄清低声凝笑道:“我知道那个人不是你。”   “从一开始,我就知晓他不是苏念栀。”   “可那是你的心魔,要让你自己勘破可以。”   少年言语之时,灼|热的气息扑落在苏念栀的耳边,她耳根处立时攀延而上粉晕。   可谢妄清却像是未曾察觉一般,继续说到。   “那妖邪幻化成你的样子,故意将我带走,实则是想要将你困住,而你的心魔是怕被别人替代,对吗?”   谢妄清明音一停,苏念栀偏然转首之际,二人脸颊轻轻贴擦而过。   他的身形突然僵定。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晓我是苏念栀,然而你跟着假苏念栀一同进去,是为了等我勘破心魔后,再趁着妖怪慌神的时候,一击致命,这样便可让我们二人都走出幻境?”   苏念栀没有发觉谢妄清的异样,只是将想到的话尽数说了出来。   风过林啸,随着苏念栀的轻言一同窜入谢妄清心间清潭的还有一道明润花香。   他双目轻轻一合一张,只能感受到微动的清风。   谢妄清定了定神,良久后,才沉声应答。   “正是,只有你找到了心魔,我才有机会破了这幻境。”   “所以,你并没有被替代。”   谢妄清的声音在清风中微旋荡开,最后停落于苏念栀心间。   她愣神半晌,手中的橘子早已覆了温热。   “只是......”   谢妄清话音一转,唇角虽然仍是挂着笑意,可眉间却显露了些疑色。   “为何你的心魔里......”   “会有我的出现?”   谢妄清不动神色地向着苏念栀又靠了一些,二人鼻尖堪堪相触,然而又并没有完全贴附。   这样的接触令苏念栀的鼻尖泛起微微的酥痒。   她闭上双眼,缓然出声。   “谢妄清。”   “怎么......”   谢妄清方才张|嘴,唇里便塞进了一瓣儿橘子。   “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橘子,你自己吃吧。”   苏念栀对谢妄清的问题闭口不答,但其实她也很好奇,为什么她的心魔幻境内会有谢妄清。   却没想到谢妄清比她先行发现此事,然而她也还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原因,一时半会儿当然回答不上来。   倒不如先将话头移开,她用最常用的法子,引惑着谢妄清吃下了那瓣橘子。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橘子应该是此前颂瑶离开时,留给谢妄清的包袱里所装的橘子。   “你娘亲留给你的橘子,我不能吃。”   苏念栀想要将橘子放回谢妄清的手中,却听谢妄清疑惑出声。   “你不是说自己喜欢吃橘子吗?”   “是啊,我喜欢吃,可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   苏念栀亲眼看着幼年谢妄清从晨起等到落日余晖,便是自己也没有动过一块糕点,更别说是橘子了。   她哪里敢吃?   可谢妄清闻言却慢慢直起了身子,将那剩下的橘子塞进了苏念栀的手中。   “让你吃就吃,我又不喜欢吃。”   谢妄清话音向上一提,随后不等苏念栀应答,便又转身进入了那竹屋之内。   苏念栀愣在原地,她抬头望着谢妄清离去的背影,捻着橘子一瓣的手轻轻一颤。   只见她檀口微张道:“谢谢......”   *   “放了我!我要杀了你!”   竹屋之内此刻早已不见假苏念栀的身影,在那一方榻上,只有一把残破不堪的短刀。   短刀上横缺数点,刀柄处甚至生了些铁锈。   那短刀被谢妄清的长鞭缚锁,挣扎着想要从中而起。   可谢妄清却指尖按点在了短刀的刀柄上,霎时,刀柄不再动弹。   一缕青光从刀柄处腾发,随即一抹人形显现。   “欸?我竟然从刀柄里边儿出来了?”   “无......无面男?”   苏念栀望着那道人形,与最初她在木棺里所看见的无面男生得一模一样。   “嗨呀,我是有名字的,我叫秦思乡。”   无面男的魂魄和他的本体不同,魂魄尚且还可以说话。   谢妄清绕到苏念栀和无面男之间,面映浅笑,话音却略带泠然。   “秦思乡,你为何要将我们带入这幻境之中?”   秦思乡闻听谢妄清之言,怔然半晌,他并没有立刻应声,反倒是垂首思索。   等到烛火将熄之时,才听他呢喃而语。   “我......我在这幻境中待了许久了,一时无聊,见着你二人,便想着和你们玩一玩......”   “玩一玩?你这也叫玩一玩?”   苏念栀不可置信地开口,如果不能勘破心魔,她和谢妄清都得留在此处。   “对啊,就是想和你们玩儿,我也不知道我在这儿待了多久了。”   “我不过是想回家而已,却如何也找不着回家的路。”   秦思乡言语之时,不知不觉间便见那张脸被泪水浸湿。   苏念栀眉   间显出忧色,他打量着谢妄清身后的无面男,又想到了他刚刚说自己叫“秦思乡。”   “秦思乡......你是秦伯和蔡婶的儿子?”   苏念栀想起茯苓的话,她和谢妄清必须要找到秦伯和蔡婶的儿子,带着他的魂魄回到木棺之中,才可以找到出秘境的方法。   “你们认识我阿爹和阿娘?”   秦思乡话音一顿,向着苏念栀和谢妄清反问。   只是他疑声方落,又再次垂首。   “认识又如何呢?反正我也回不去了。”   “我在这儿找了不知道有多久了,怎么也找不到归乡的路。”   “十六岁那年,朝廷征兵,将我带走,一袭甲胄裹身,我连兔子都不敢杀,就要我以剑刺入敌人之身,这我哪儿敢啊?”   “一个慌神之际,反倒是被敌军所刺,后来......”   “后来,再醒来之时,四周唯有一堆碎尸残骸,黄沙漫天,迷蒙了我的双眼,我一路向着来时的方向行走,便到了这个地方,谁知来了这儿,却再也走不出去。”   秦思乡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脖。   苏念栀呼吸一滞。   秦思乡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亡故,而是靠着一缕残魂在找寻归家之路。   “秦思乡,你别哭了,我们带你回家好吗?”   苏念栀柔声轻语,而秦思乡亦是在此时止住了哭声,他倏然抬手,攥住了苏念栀的两只手腕。   “真的吗?”   秦思乡带着些哭泣声开口,他一直面对着苏念栀,却并未发现自己身前有道视线紧紧盯着他。   谢妄清的目光落在了苏念栀被秦思乡攥住的手上。   他不动声色地垂手,指尖慢慢聚集一道白光,倏而光起,寒风一冲,秦思乡竟滚然倒地。   “哎哟——”   秦思乡揉着自己的后腰,艰难出声。   苏念栀也是一愣,她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微微偏头看向了谢妄清。   谢妄清则清面蕴笑,薄唇漾起一弧。   “抱歉,才从心魔幻境中走出来,我想大概是这把剑出了点儿问题,伤了秦公子。”   “这都是我的错。”   “希望秦公子不要见怪。”   谢妄清难得一见地埋下了头,敛眉之时,竟添了道委屈之色。   秦思乡见状微愣:“我什么都没说啊?我也没怪他?难道不是他先倒打一耙?”   他心里这样想,正打算开口之时,却有一道女子之声比她先发了出来。   “秦公子,他并非是故意这样的,你便原谅他这一回吧。”   苏念栀上前虚扶着秦思乡起身。   “况且你现在急着回家,而我们也急着出此幻境,要不现在就走?”   苏念栀只想快些带着秦思乡的亡魂回到木棺之内,这样一来,她和谢妄清也可以出去了。   *   去找那木棺的途中,秦思乡走在苏念栀身后,避开了谢妄清,小声发问。   “苏姑娘,你今年芳龄几何?”   “我?”   “十八一枝花。”   “那......你可有定亲?”   秦思乡最后一句话才说出来,便觉着后背被剜了一刀,他微微转头,只瞧见谢妄清不知何时,已经走在了他和苏念栀的身后。   “你刚才说什么?”   苏念栀并未听清秦思乡之言,只顾着埋头向前走,等到回头时,才发觉谢妄清和秦思乡都停驻在了原地。   秦思乡的身子一顿,回神之后又赶忙跑到了苏念栀的左侧,他方才在苏念栀左侧站定,谢妄清便已经缓步而来。   “我......   我没说什么。”   “我只是说......觉着你和谢公子挺......”   “挺般配的。”   秦思乡的声音到了最后,愈发细微,苏念栀正急着找寻刚才的木棺,因此仍然没有听见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倒是谢妄清抬起的脚步微微僵顿。   他羽睫轻颤,再抬眼帘之时,目中已经倒映出女子的纤姿。   “般配......”   谢妄清嘴角微然画出一弧,品读着那一词。   *   “找到了!”   夜风料峭,卷起苏念栀的一绺青丝。   她立于那木棺之前,月华倾落其身,渡了一层薄雾。   谢妄清被苏念栀的声音所惊醒,抬眸而瞧,只见她脸上正挂有浅笑。   “思乡,你只需要进去即可。”   秦思乡十六岁从军,战死时应该还未满十七,苏念栀于是放缓了语调,轻声唤着他,将他的魂魄引到了木棺之旁。   苏念栀一心都落在了引魂之事上,全然没有察觉身后已经立有一人的长影。   “你为何要叫他思乡?”   温热的呼吸绕在苏念栀的脖颈,她猛然向后一撤步,却恰好倒在一人怀中。   明冽松香将她围裹,她乌发自那人的下颌擦过。   谢妄清下颌处化开绵痒,两眉一紧,似是在忍耐着什么。   “你什么时候跑我身后来了?”   苏念栀一怔,赶忙从谢妄清怀中跳出。   却见谢妄清再次开口:“你为何要叫他思乡?你和他很熟吗?”   “不熟......但......”   “他年岁不是比我小嘛,当个小弟呗。”   苏念栀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向谢妄清解释此事,只是他一问,她便顺口而答了。   但眼下可不是纠结这些事之时。   她缓定心神,拉开了与谢妄清的距离,转身继续唤着秦思乡。   “思乡,你再走过来些......”   “你别怕,再走近些,便能回家了。”   女子的话音轻柔低缓,像是清流自花丛而过。   秦思乡也不知是何缘故,仿佛只要听着苏念栀之言,便能静心。   他被她的话音引到了木棺之前。   “思乡,你试着屏息凝神,进入这幅身体里。”   苏念栀在秦思乡身侧轻声而语。   而起先才与苏念栀说笑过的秦思乡在瞧见那副残躯后浑身一怔。   木棺之中的人与他一样没有具体的五官,衣裳松垮而搭,衣衫破缺处,还可见凝固的血迹。   而其身的手脚皆烙了刀伤,左心口处竖然贯穿一箭。   “原来......”   “我已经死了啊。”   秦思乡目光落下水雾,滴落的泪珠落在了其本体之面。   泪珠沾覆在本面之时,显出一则金光。   金光显现,立即将秦思乡外在的魂魄拖拽而进了本体之内。   片刻后,那木棺之内的无面男渐渐显出了五官。   清俊的眉微然舒展,高挺的鼻骨点有雨珠,白净的脸面被覆了层柔光。   苏念栀叹然而道:“生得还挺好看的。”   她话音刚刚落下之时,谢妄清却踱步到了她身侧。   他垂首觑了眼木棺内的秦思乡,随即转头昂首对向苏念栀。   只听他轻笑似清水缓流,带有微澜。   “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   清月浮光,白袍照影。   谢妄清之身落有迷蒙一片月色,高扬的马尾也点染了皎月之光。   疏朗的眉眼间盛有笑意,薄唇轻然微抿,再次笑问。   “秦思乡在你们人类的眼中,是好看?”   苏念栀的目光定在谢妄清的身前,他长影洒落于地,背骨挺直,衬以飘然白衣,凌雪傲霜。   女子似有一瞬的愣神,但很快她眸中便复归清明。   她盯着谢妄清,小声说到:“我觉得......你更好看些。”   苏念栀不得不承认,谢妄清的这幅外囊比陆明怀都要好看几分。   这也是谢妄清人气较高的一个原因。   只是......   谢妄清为什么要问她这些事啊!   苏念栀方才定神抬头,却见身侧显出了一方紫漩。   而木棺之内的秦思乡缓缓起身,朝着那紫漩走去。   刹那间,风卷残云,翠叶簌簌而落。   苏念栀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拽而入。   “苏念栀!”   谢妄清紧攥住苏念栀的手腕,女子腕间的温度在他掌心蔓延。   他拉着苏念栀的手腕,狐尾从其后而出,将苏念栀的后腰一揽。   苏念栀立时被揽在其怀中,与其紧紧相贴。   过耳风声不止,苏念栀却只能听见“砰砰”之声在她和谢妄清的身间化开。   她贴附在谢妄清的心口处,似乎能感觉到其内里的跳动。   然而,除了谢妄清心口的跳动,还有一道“砰砰”声绕于苏念栀的耳畔。   她两眉紧攒,樱唇紧抿,沉思半晌后方才惊悟。   “是我?”   *   烛火昏暗,甬道之内烛光投落的影子映于石壁,从罅隙窜入的寒风搅动烛火一焰,那落在石壁上的彩光也随之轻晃。   “他们能出来吗?”   青衫女子秀眉微拧,她望着那石棺,目露焦急。   “会出来的。”   陆明怀紧紧盯着那一方石棺,亦是面显忧色。   苏念栀和谢妄清一定能从虚幻境内出来。   “你们就别指望他们能出来了,进了这虚幻境,除非找着我儿子的亡魂,否则根本出不来!”   秦伯哼声说到,可眼尾却挂着泪珠。   自打秦思乡战死后,他们将遗骸捡拾回来,途中还捡到了一块儿发着光的碎片,有人告诉他们,这碎片乃是无方镜的碎片。   只要用无方镜碎片引着秦思乡的亡魂,再加上三十名妇女之阴阳血,便可将其魂魄召回,使其重生。   可秦伯今日将那无方镜碎片打开,苏念栀等人被卷入紫漩后,又不禁发出疑问。   这......真的能救回已然亡故之人吗?   苏念栀和谢妄清被卷入其中后,眼前的二人便恰好赶到,将他和蔡婶捆缚。   事已至此,他们又怎么回得来呢?   他的思乡又怎么能回来呢?   “噗通”声骤然响起,石棺之上的紫漩忽起一道凌风,而片刻后,石棺之内便翻然一阵异动。   苏念栀再次抬眼时,目之所及唯有少年的衣襟。   她贴靠在他的身前,他的温度比她更低,是因此就像夏日的一方冰块儿。   而她虽然是背靠着石棺,却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疼意。   反倒像是坠入了轻柔的绵网之中。   只是这绵网非同寻常,轻软的绵网将她紧紧环裹,而分出来的一条长尾则搭放在了苏念栀挺立的明雪前。   蓬松的狐尾绕着苏念栀的两肩,轻然扫过其脖颈。   苏念栀被此一扫而惊,她微微伸长了脖颈,想要避开这绒尾。   然而当她一向前探伸时,唇|瓣却不经意擦过了谢妄清微微突起的喉结。   谢妄清眉稍一挑,轻笑低语。   “别乱动了......”   苏念栀立时缩手不敢再乱动,只能感到自己已经被冷松之气围绕。   而绕着她的狐尾却仍是在她身后翻动。   苏念栀快受不了这份酥痒的感觉了......   然而谢妄清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爹!娘!”   秦思乡之声陡然响起,苏念栀亦是在此刻推开了谢妄清。   她和谢妄清二人坐于石棺之内。   本就松垮的衣裙因着方才的撞击而微微敞露,幸得一狐尾挡在其心口,才未有使得春色显现。   苏念栀双颊泛起微粉之色,在她身侧的谢妄清却是衣衫齐整,玉面清俊如常。   “妄清,栀栀!”   陆明怀在瞧见二人并无大碍后,本想向着石棺跑去,谁知谢妄清微然抬眸,对着其抿唇一笑,而其一侧的狐尾则遮住了苏念栀微敞的衣襟。   陆明怀一时怔愣,忙拉着扶翎转身而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苏念栀被陆明怀之声拉回思绪,赶忙理好了自己敞露的衣襟。   随后,她垂下手,戳了戳谢妄清的狐尾。   “谢妄清,我好了。”   她话音方落,搭在她身前的狐尾立时收回。   而谢妄清亦旋跳起身出了石棺。   却见石棺之外,秦思乡跪倒在秦伯和蔡婶的跟前,而在蔡婶身后,与苏念栀一同进入紫漩的女子亦是靠坐在一堆。   “阿娘,孩儿......回来了。”   秦思乡两目之中热泪难止,起初还狠厉而言的秦伯和蔡婶立时缓了面色。   蔡婶嘴角轻轻一抽,烛光打落在其发间,依稀可见其斑白的发丝。   陆明怀一个抬手,便解开了束缚在蔡婶和秦伯身前的长绳。   “思乡,你......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好啊,阿娘给你找个顶顶好的姑娘,好不好?”   蔡婶颤着手想要抚上秦思乡的脸,却只能擦身而过。   她触不到秦思乡。   “阿娘,儿子不该继续留在这儿了。”   秦思乡苦涩一笑,眼角泪瞬时滚落。   “你们也不必为了我,去找这些无辜的姑娘。”   秦思乡看着蔡婶和秦伯。   看着蔡婶发间的银丝反照烛光,看着秦伯沾带血丝的双目。   良久后,他才笑而轻言:“思乡还能归乡见你们一次,已然满足。”   “若不是苏姑娘和谢公子,思乡恐怕还要在那秘境之中一直找回家的路。”   “苏姑娘......”   蔡婶闻言,双唇微微一动。   “是啊,阿娘,是他们将我的亡魂带了回来,我既然已经死了,便该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正说着,秦思乡缓缓起身,他的身形却也随之而散,转化为薄雾。   他转而走向了苏念栀,在她身前停驻。   秦思乡略微定凝了片刻,旋即,面上攀染起两抹霞色。   “栀栀姐,我可以抱你吗?”   “我好像只能碰到你,我抱了你后,可以由你代我抱一抱我阿爹和阿娘吗?”   秦思乡言语之时,缓缓垂首。   苏念栀双眸盈水,朗笑而道:“当然可以啦。”   她目光落在秦思乡逐渐消散的身体,鼻尖忽而一酸。   苏念栀朝秦思乡展开了双手,灿然一笑。   秦思乡却双唇紧抿,他轻轻阖眼,朝着苏念栀而去,两手将将要触碰到女子的后背时,却被一道冽风所挡。   他本应该抱住的是   女子轻软的后背,然而......   秦思乡现在所环抱住的却恍若一方寒冰,坚|实宽厚,哪里像是女子之背?   而苏念栀本是想要伸手抱住秦思乡,谁知自己方才抬手,眼前闪过一抹清影。   旋即,冷香在她身前漫开,她两手被驳返,还没有碰到身前人,却反被那人抱入怀中,扣住了她的腰。   旋即,只听熟悉的声音缓缓传来。   “抱我就好。” 第32章 吃饭   苏念栀整个人都陷在了一抹松怀之中, 清润明冽的嗓音自其头顶处传来。   灼|热的呼吸扑在她的发间,而她的腰际则被两掌轻轻扣抚。   “秦公子是亡魂之身,而我是半妖, 你抱我也是可以的。”   谢妄清说话之时,胸膛微微起|伏, 苏念栀靠在他的身前, 恰好可以感知到他的动作。   而站在一侧的陆明怀和扶翎看着叠抱在一起的三个人,眼中皆露出了惊慌之色。   秦思乡抱住了谢妄清的后背, 而谢妄清则将苏念栀锁缚在了怀中。   “他们这姿势真新奇啊。”   “应该是妄清他们妖界特有的姿势吧。”   陆明怀和扶翎颔首呢喃, 却见秦思乡面露惊诧。   秦思乡听了谢妄清的话后稍然一顿, 先是眉头微皱,随即像是恍然大悟了一般,嘴唇挽起一个弧度。   “好......“   “抱着谢公子也是一样的。”   秦思乡的话音轻轻一扬,然而若是细细一听, 却可发觉藏在其中的颤音。   他抱住了谢妄清的后背,而谢妄清也慢慢转身。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的脸由玉面含笑变为了沉色,他呆若僵石,眉头紧皱,极为少见的显露出了愠气。   而秦思乡踟蹰片刻后, 终是在魂灵消散的最后一刹, 抱住了谢妄清。   他眼角溢出热泪, 转身又看向了蔡婶和秦伯:“阿爹, 阿娘,儿子走了, 你们也将这些无辜的姑娘们都放了吧......”   秦思乡的身影愈渐模糊, 而蔡婶却扑然上前, 想要拽住秦思乡的衣角。   只是这一拽, 却落了个空。   “阿娘怎么舍得丢下你啊......”   蔡婶泣声而言,而在洒有暗影的一角,却有人在闻听蔡婶之言后,身形一滞。   苏念栀悄悄打量着身侧的谢妄清,果然看见谢妄清目色中洇开玄雾。   蒙蒙的烛光落在他的清面上,化开柔水,虽是唇角微扬,笑若春风之状,可那眉眼之间却不自觉地落了些失落之色。   谢妄清应该是想到了被自己母亲丢弃在花田里的一事了。   可颂瑶将他弃之于花田,实属无奈之举。   难道要让谢妄清亲眼瞧着颂瑶的离去吗?   况且,就算将谢妄清托付给旁人,又有几个人能接受连狐耳都不能隐藏的半妖?   苏念栀望着谢妄清的侧脸,一时愣了神。   而就在此时,却响起一则清笑。   “好看吗?”   “好看。”   苏念栀不假思索地应声,话音已出后,才回过神来。   她眼眸之中立刻映入谢妄清藏笑的脸。   苏念栀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一般,赶忙移开了目光,转而轻轻推了谢妄清一把。   “思乡已经走了,你快去抱抱蔡婶和秦伯吧。”   女子右手在谢妄清的后背轻然一拍,本还带有浅笑的谢妄清嘴角一凝。   他不情不愿地抬步,缓步走到了秦伯和蔡婶身前。   秦伯和蔡婶瞧着方才险些被他们困于幻境,而永生难以走出幻境的谢妄清,略微有些怔愣。   蔡婶目光落于谢妄清身前。   她眼中噙泪,方才起身,便撞入了谢妄清的怀中。   谢妄清眸光僵凝,只觉自己肩膀处的衣衫被泪水所浸湿。   温热的泪珠将其衣衫濡湿,蔡婶则抱住谢妄清,嘶喊道:“阿娘舍不得你啊......”   “为娘的怎么忍心看着你离去?”   “阿娘......”   谢妄清听着蔡婶的话,将她话中   的两个字又重复了一遍。   他唇角的笑弧渐渐放平,只能听见他的轻声呢喃。   不愿意让他离去吗?   那为何要将他丢弃在花田里?   “好了,老婆子,思乡已经走了,再怎么哭喊也没用了。”   秦伯上前将蔡婶轻轻拉拽而回,而蔡婶则泪湿满面,啜泣难止。   倒是秦伯面色平静,他已经想清楚了,亡故之人是难以再回来的。   思乡作为一缕亡魂,早就该去他该去的地方了,而并非是被他们困在这石棺之中,一直在找寻归家的路。   待蔡婶的哭声稍微止住了些后,才见她垂着的头缓缓抬起。   “谢公子,苏姑娘,这件事都是我和老秦的不是,是我们妄图违逆天道,将已故之人带回,还望你们见谅。”   “这是我们所捡拾到的无方镜碎片,听闻其灵力极佳,因此我们才用以招魂,现如今当是派不上用场了,倒不如就给你们吧。”   蔡婶将一方灵静清透的碎片从自己的怀中取出,搁放在了苏念栀的掌心。   她看着苏念栀,突然化泪为笑。   “若是你还未有和谢公子成亲便好了,我呀,定要让你成为咱们老秦家的媳妇儿。”   蔡婶突然攥住了苏念栀的手,而苏念栀闻言则是一惊。   她好像忘了自己在蔡婶跟前撒的谎。   苏念栀方想开口,却见蔡婶又拉起了谢妄清的手,将他的掌心覆在了苏念栀的手背。   两手相触间,微热与温凉相融。   谢妄清看着那一方玉指,目光轻轻顿凝。   只见蔡婶紧紧扣住了谢妄清和苏念栀的手,转头对谢妄清开口。   “好孩子,苏姑娘既然腹中有了你的骨肉,你应该好好疼惜她才是,怎么能去外边儿找那劳什子狐狸精不是?”   “骨肉?”   “狐狸精?”   陆明怀和扶翎皆是一幅环手看戏之状,瞧着苏念栀和谢妄清。   而蔡婶则继续言说道:“我瞧着,苏姑娘这样貌,品性顶好,哪里还需要去外头寻个姑娘呢?”   “你说是不是?”   谢妄清眉间漾有清笑,他唇边弯弧,眸光之中的喜怒令人难以窥探。   苏念栀正欲解释,谁知身旁却随风化开朗音。   “是。”   “这就对了嘛!你二人瞧着也登对,况且苏姑娘还有了你的孩子,可千万别再去外边儿找那狐狸精了。”   “蔡婶,不是这样的,我之前说的话都是骗......”   苏念栀面如火烧,她出声打断了蔡婶,可自己的手却像是被一人紧裹一般。   谢妄清搭在她手背上的手缓缓使力,却听他笑而应声。   “蔡婶说的对,不该去找外头的狐狸精。“   “这就对了嘛。还有啊......”   蔡婶瞥了一眼陆明怀和扶翎,转而将苏念栀和谢妄清向前轻轻一拉。   这一拉,竟使得谢妄清和苏念栀两耳贴附,二人再次相撞,苏念栀只觉右侧脸颊覆了层轻软。   谢妄清则觉身侧漫开了花香。   蔡婶在两人站定后,放低了声音而言。   “你们俩呢,也注意些,她如今有了身孕,照理说三月后才能同房,蔡婶也知晓,你呢,年轻气盛,这也正常,但切莫伤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   “蔡婶儿!”   苏念栀耳根红欲滴血,她忙从蔡婶的禁锢中而出。   谢妄清望着跳至另一侧的苏念栀,刚才被拉起的手缓缓垂落,指尖尚且带有女子的余温。   苏念栀站在烛台之前,不知是烛火红影还是旁的物什落在了其面   ,她两颊绯红,言语之时话音轻颤。   “蔡婶,我们不是夫妻,那是我诓你的。”   “不是夫妻?”   蔡婶面露疑色,话音微微拔|高。   “不是夫妻,那你们方才抱那么紧做什么?”   *   茗香于室内流散,一簇烛影落在了榻沿,顺着女子的翻动而覆于其面。   “太丢人了......”   苏念栀哼声而言,脑海中浮现蔡婶在地牢时拉着谢妄清和她所言,只觉脸上一阵又一阵的火云在腾烧。   她扯过一侧的衾被,往自己脸上一盖,嗡声嗡气道:“还有谢妄清,蔡婶说什么,他就答什么。”   “他不知道蔡婶所言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   “对嘛,他明明知晓是什么意思,那为何还......”   苏念栀攥着被角的手僵凝而不敢动,衾被之外的声音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温润的话音中夹带着凝笑。   除了谢妄清还能有谁?   苏念栀捻着被角,将其缓缓下拉,只单单露出了一双灵眸。   眸中倒映出少年颀长之身。   他手里端着一方木盘,盘中搁放着两只木碗。   白衣泠冽,衬出其清润之态。   “你怎么来了?”   苏念栀因着以衾被挡在自己的身前,因此话音也转而变为嗡声。   比之平日,更为轻软。   谢妄清目中清潭化开了旋波,他自顾自走到苏念栀的榻边,将木盘置于一侧的梨木圆桌上。   “扶翎让我给你送饭。”   少年之音朗澈明静,似清雪流芳。   苏念栀却眉间一攒道:“我不吃......”   她一想到地牢中的画面,便觉心中堵得慌,哪里还吃得下饭?   何况,她觉得腹部有些不舒服,大概是小日子真的快来了,并没有什么胃口。   “难为你专程为我们送饭了,但......”   “我真的不想吃。”   苏念栀担心谢妄清会生气,毕竟是扶翎让他来送饭,这让人白跑一趟,换谁也心底有些不舒服。   况且眼前的人还是谢妄清。   “不想吃?”   谢妄清看着躺于床上的女子,她额前的鸢尾花印记因着微火明耀而显出淡粉之色,一双翦水秋眸旋开柔波。   “不想吃......”   苏念栀应声而答,随即她眸中划过明光,只听她故意放缓声调,略带嗤笑道:“何况你给我送饭,是单给我一个人送过,还是给别的姑娘也送过的?”   苏念栀面上漾起浅笑,她想,依照谢妄清的性格,想必是早已经为扶翎送过饭的。   她正轻然而笑,却见那少年缓而启唇,明音清润。   “单给你一个人。”   “啊?”   苏念栀一时怔愣,方才张嘴,唇边便被一抹鲜香所堵。   谢妄清趁着她应声之际,将一块儿橘子放在了其唇边。   微凉的指腹覆在其嘴角,沾抹了女子的温热。   他笑着看向苏念栀,像是在引惑他人一般轻轻开口。   “我给你的好吃吗?”   女子面上本已消退了些许的绯色再次窜燃,二人的呼吸相绕,令苏念栀呼吸微滞。   她本想快些将橘子叼开,好让谢妄清起身,谁料用力过猛,竟不慎含|住了其指尖。   谢妄清的身形在刹那间一顿,女子的小|舌轻轻围住了其指尖,泛开温热。   他忽然觉得左心口那奇怪的杂声再次响起,而他的一双漆瞳则隐约蒙了一层红雾。   像是有一股不知名的幽火将其旋围。   “苏姑娘,今夜你恐怕要和扶翎姑娘一起歇息了,我店中来了些客人,没有多的客房,只能委屈你和扶翎姑娘了。”   蔡婶刚刚进门,便见床前女子墨发披落成丝,阔大的白衫因为她一手撑着榻沿,所以衣衫微微向左侧滑落,显露出了左肩的粉花印记。   而坐在榻沿的谢妄清则一手挡在了女子的后脖,一手攥着一小瓣儿橘子放在女子的唇边。   并且他的手......   好像还被女子的唇|含住了。   “蔡......蔡婶儿?”   “你怎么来了?”   苏念栀率先回神,忙将那一瓣橘子吞咽而下,面带霞色,转而看向蔡婶。   谢妄清微将手垂下,指尖还带有温热。   蔡婶稍是一顿,随后眼珠一转,笑道:“我就是来提醒你,今日需得让你和扶翎姑娘共宿一屋了。”   “我只是不知道谢公子也在......”   蔡婶言语之时,饶有深意地打量着谢妄清。   “我楼下正忙着招呼客人呢,你们继续,继续哈。”   她转而一扯肩头的蓝白布巾,匆然离去。   “蔡婶!”   苏念栀高声而呼,担心蔡婶又想多了。   只是她方才出声,脑海中竟响起了一道冰冷的系统音。   【发布新任务,为了让陆明怀与女主扶翎共宿,宿主需要阻止谢妄清宿于陆明怀房中,让扶翎和陆明怀二人独处。】   苏念栀:“可是这客栈就剩下两间房了,我怎么阻止?”   系统沉吟片刻后,才缓缓应声。   【宿主可以......】   【和谢妄清一起睡。】   “你让我和谢妄清一起睡?”   苏念栀不禁将心中语言说出声,却全然忘了谢妄清正在她身侧。   她怔愣愣转身,正对谢妄清一双含笑的清眸。   只见他眸光漾开微澜,微然偏首时,高扬的发尾一荡。   他凝笑出声道:“你想和我一起睡?”   *   “谁要和你一起睡?”   “你听错了。”   苏念栀垂头避开谢妄清的视线,她转而将厚实的衾被往自己身前一搭。   如今已至春季,却仍带料峭之风。   苏念栀两颊的绯色不减反甚,她正想寻个借口胡乱搪塞过去,谁知门前响起叩门的声音。   “栀栀?”   “欸?妄清你果然在此。”   陆明怀方才叩门,谁知这门似乎并未锁,轻然一碰便敞开了来。   他看向屋内颊带粉霞的苏念栀,以及玉面仍旧清隽朗逸的谢妄清,先是眉心一跳,随后心下了然,转而笑道:“妄清,我是来寻你的。”   陆明怀像是笃定了谢妄清会在苏念栀房中一样,他缓步走到了谢妄清身侧。   本还带有浅笑的清面立时落了沉云。   “妄清,栀栀,你二人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突然拉住了苏念栀和谢妄清的手。   “今儿个是扶翎的生辰,我打算夜晚约她小叙一番。”   “因此,妄清,只能委屈你和栀栀一道歇息了。”   “不是,你小叙一番,要叙一晚上吗?”   苏念栀盯着陆明怀不禁疑惑出声。   却见陆明怀扬了扬头,嗤笑道:“栀栀,你太小看我了,何止是一晚上。”   “哎,总之今晚得委屈妄清在你这儿休息了。”   苏念栀眉梢一挑,心中却只觉奇怪:“和我一起休息,为什么要说委屈了谢妄清?”   “我知道你二人皆是沉稳守礼的,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不知道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陆明怀面露诚恳之色,甚至偏过头,朝着苏念栀眨了眨眼,示意他的任务也与苏念栀的任务相联。   “好啊。”   “啊?”   苏念栀还没有应声,倒是谢妄清先行启唇笑着应答了陆明怀。   “既然你要与扶翎一起,作为师弟和师妹自然要帮你。”   谢妄清轻然颔首而笑,目光化开柔波。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的眸子里显出了惊诧之色,谢妄清作为男二,此刻不应该推拒了陆明怀吗?   怎么还上赶着帮他啊?   这个剧情走向不对!   “我就知晓妄清是最明事理的了。”   “栀栀呢,我猜栀栀也是愿意的。”   陆明怀不给苏念栀应答的机会,笑着起身,离去之时,还不忘将门阖得严严实实的。   “嘭”声渐褪,屋内陷于寂然。   从瓮牖而窜入的夜风拂起茗香,绕于帷帐之间。   女子的乌发由着清风抚撩,面上的桃红始终未有消散。   “那个......”   “我先去沐浴!”   苏念栀仓忙起身,只想快些逃离。   谁知她刚刚起身,腕间便被人反扣住。   苏念栀浑身战栗,生怕谢妄清为了能够一个人休息,而对她做些什么。   实在不行,将屋子让给他,她自个儿去外边儿靠着柱子凑合一晚也不是不行。   “你你你别乱来,你若实在想一个人在这儿休息,我出去就是了。”   苏念栀两目紧紧阖住,胡乱地在身前一挡,怎料却被谢妄清轻轻向后一拽,跌坐于榻沿。   “吃饭。”   “吃了再去。”   谢妄清将碗递给了苏念栀,他耳根微微有泛红,只是因其站在明烛之旁,明火投落的清影,将其掩盖。   因而苏念栀并未瞧见其点有微红的耳根。   谢妄清目光转而落在苏念栀身上,轻语而言:“扶翎让我给你送饭,并且还要看着你吃完才行。”   “可翎姐姐也不知道我究竟吃没......”   苏念栀的话音在看见谢妄清的那一双笑眼后,倏然顿住。   谢妄清轻然一笑时,倒也不知其究竟是喜是怒。   苏念栀无奈长叹一声,转了转手腕,拿起木筷,旋即眸光落在了面前的碗内。   一碗是虾仁清粥,一碗则是已经剥好的橘瓣。   “好香啊......”   苏念栀本来没有什么胃口,然而当那碗清粥搁放于前后,倒觉甜香四溢。   只是......   苏念栀记得这招福客栈内似乎没有虾啊,她今日午时曾问过蔡婶,那这虾又是从那儿来的?   “谢妄清......”   “怎么了?”   谢妄清站在苏念栀身侧,垂首看向埋头盯着木碗的苏念栀。   “橘子很酸吗?”   他本以为是橘子发酸,苏念栀才会出声。   却见苏念栀昂然抬首一问。   “谢妄清,这虾是哪儿来的?”   苏念栀实在是想不通,何况谢妄清的钱袋子还因花朝节那日,放在她这处,这虾自然也不会是买来的。   女子一双灵眸旋开泠水,映照出谢妄清的身影。   谢妄清闻言微愣,他移开了落在苏念栀身前的目光,敛去眸中划过的异色。   随即,开口反问。   “你是不是不想吃饭,所以才这么多话?”   苏念栀两眉一攒,应声而答:“倒也不   是不想吃,只是......”   苏念栀语音未毕,便见谢妄清桃花眼中溢出笑意。   朗声微扬,若细雨润物。   “需要我帮你吃吗?”   “我马上吃!”   苏念栀不再多言,而是立即埋首以木勺舀起虾仁粥。   甫一舀起虾仁粥,便觉甜香窜绕。   苏念栀垂头之时,却是目露疑色。   “难道说,这虾还是谢妄清自己去捉的?”   苏念栀脑海中倏然浮现出一只白狐在水中捞虾的画面。   化为白狐之身的谢妄清跳入水中,在清水之内捕捉河虾,白绒绒的狐身皆被水渍浸湿......   “有点诡异.....”   苏念栀摇了摇头,将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都敛去。   她定了心神后,才喝起了虾仁粥,虾仁浮香,化开温热。   苏念栀本觉着有些不适的腹部稍稍缓和了一些。   她本就爱吃虾,加之许久未进食,不一会儿,便将清粥饮尽。   “吃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苏念栀在那幻境中耗了太多心力,只想去沐浴。   因此在她将清粥饮尽后,便立刻去了屏风之后。   蔡婶已经让人给苏念栀倒好了一桶热水。   只是......   谢妄清还在这儿,她怎么洗?   “谢妄清。”   “你......可以先出去吗?”   苏念栀疑声轻问,心口之前微微起伏。   谢妄清望向屏风一侧。   唯见青山花屏之上,显露出一道聘婷身影。   烛火明照其身,将女子的纤姿勾勒无遗。   一头如瀑青丝垂落,披洒于肩,傲|立的清雪烙于屏风内侧。   谢妄清的目光在画屏之间一定凝。   此时由着画屏一挡,他瞧不见苏念栀衣衫内里。   只能看见其玄影。   谢妄清默然半晌后,方才提剑而出。   当木门轻然而阖的刹那,苏念栀悬起的一颗心才缓然坠下。   她轻轻抬手,解开衣带,又转而将外氅卸下,左肩的粉花之印立时显现。   木桶之内的热水化开暖热的水雾,在其身渡了一道雾蒙蒙的清影。   暖雾环绕间,白雪点有绯果,纤要覆了零星的水珠。   苏念栀方才埋入温水之中,便觉舒然之感缓缓而至。   在幻境之中,突如其来的暴雨将其衣衫浇淋,如今入了这温水中,才觉得身前的粘|腻消退了一些。   乌发亦是被热水浸润,靠贴在了苏念栀的颈窝处。   室内渐渐泛起了迷蒙的水汽,烛火映照间,女子的小脸显出彤色。   只是,她展露的笑颜才不过片刻,便见其唇角向下一垮。   “好......疼。”   苏念栀腹部突然涌起绞痛之感,像是千金重石藏在了其中,拉着她往下而坠。   “嘶......”   苏念栀眉间紧紧攒拧,她伸手按在了腹部,然而此般绞痛却并未消减。   反倒是有加重的趋势。   苏念栀屏气凝神,迅速将墨发清淋后,便挣扎打算起身。   怎知其方才起身,便因腹部的剧痛而跌坐于水中。   水花四溅,苏念栀靠于木桶边沿,却是再难起身。   *   昏影在长廊之顶悬罩,沉色之中,却显有一则清隽长影。   谢妄清怀拥承影剑,靠在门框之上,他左眉轻轻一挑。   屋内的声音尽可入其耳。   “怎么洗这么久?”   “睡着了吗?”   谢妄清听着屋内的动静,只道苏念栀沐浴耗时之久。   而他站在门外,来往之人免不了多瞧他几眼,盯着他上下打量。   这样的打量,让他极为不适。   他被此磨得没了耐心,正想转身轻问苏念栀还要多久。   怎知他才转过身,便听室内传来撞击之声。   “苏念栀?”   谢妄清推门而入,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白茫水雾,层雾相叠,迷蒙了他的眼。   而那画屏之上,则溅有零零水珠,水珠汇集成流,顺着画屏之上的青山之脉缓缓流动。   谢妄清缓步走向画屏内侧,却只见苏念栀靠在木桶一沿,粉面落了些水珠,绕其发丝而落。   烛光细微,因谢妄清的进入,而被冽风扑灭。   此时的屋内,陷入沉影之中。   苏念栀疼得两眉攒锁,两手微抬,扣在木桶边沿,额前的花印点落水珠。   “苏念栀?”   谢妄清目光落在苏念栀蕴有痛苦之色的脸上,然而苏念栀微一抬手之际,目光却顺其手而滑,转而落到了她身前的明雪上。   明雪漾开清波,隐约还可看见明雪之巅的粉花一点。   苏念栀迷迷糊糊之时,忽觉身前拦了道长影。   随后,那清冽明润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苏念栀,你睡着了吗?”   “谢......谢妄清?”   苏念栀艰难抬眼,却也只能看见谢妄清的玉色腰封。   她本想让谢妄清替她拿木架悬挂的衣裳,好即刻起身躺回榻上,怎知正想开口时,搭在木桶两侧的手却骤然向下一滑。   “苏念栀!”   女子顺势向后一倒,谢妄清方才出声轻唤时,手已然拦在了苏念栀的后背。   沾了温水的后背如同一块儿温玉。   谢妄清将手扣在了女子的身后,本是微凉的指尖却因为触到了苏念栀的后背,而漫开了暖热。   谢妄清眸光稍稍一顿,他左心口处再次发出“咚咚”声,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将此声听个清楚。   “苏念栀?”   他尝试唤了唤苏念栀,可苏念栀也只是双眸紧闭,两眉锁拧。   苏念栀嘴角缓然而动,难以出声。   在幻境内淋了雨,恰逢月事将至,此时疼得她冷汗不止。   刚才无力滑倒时,幸得谢妄清抬手相护,才未有再次撞碰木沿。   只是......   她如今全身未着寸缕,而谢妄清拦住其背,冰凉的指尖在她的脊骨处相抵,泛开的绵痒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苏念栀疼得汗珠滚落,她卯足劲儿才将谢妄清从自己身前推开,转而看向谢妄清。   女子紧紧靠伏在木桶之内,浮水唯见其白若冬雪的后背。   “你能将衣裳递给我吗?还有......”   苏念栀定了定神,她现在得换上月事带。   罢了,反正谢妄清早已能看见其衣衫内里,托他拿件衣裳又算什么?   何况任务完成后,她便要回家,与此间世界的人都再无瓜葛。   忍一忍就好。   “还有放在木柜里的......一只带状似的布巾。”   苏念栀话音越来越小,但谢妄清倒是听了个清楚。   他回首而视,只能瞧见苏念栀微红的小脸被笼在水雾中。   谢妄清的目光与苏念栀相撞,然而不过刹那,他便移开了视线。   此时的谢妄清收回了搭在苏念栀后背的手,收手之时,指尖从其脊骨下方缓缓往前而回,漫开一条蜿蜒长线。   原来......   是这样的触感。   谢妄清眉梢旋然微挑,他之前只是能瞧见其内里。   如今一碰......   苏念栀之身竟然比他们灵狐还要轻软。   难怪总是多病。   他敛去思绪后,随即转身将木架一侧置放的衣裳取下,才碰到那堆叠的衣裳时,便窜开了浅淡的花香。   谢妄清眉间先是一拧,隐有不悦,可在片刻后,眉头却轻轻舒展。   似乎,花香也不算难闻。   苏念栀从谢妄清的手中接过衣裳,只见谢妄清走向了木柜之侧。   他抬手将木柜银锁打开,齐整的衣衫相互交叠。   谢妄清依照苏念栀之言,找到了一方带状似的布巾。   谢妄清不解,这条布巾能穿?   这么小?   算了,能不能穿是苏念栀的事。   谢妄清将那布巾扯出,一起递给了苏念栀,然而当苏念栀将那布巾接过时,却见布巾之内还夹杂着一件白玉色的衣裳,随之掉落。   谢妄清抬手将那衣衫接住,轻软的布料落在了他的掌心。   此时的苏念栀已经穿戴完毕,她眸光看向了谢妄清手中的白玉衣衫,呼吸一滞。   那是她的小衣!   “这衣服这么小,你怎么穿?”   谢妄清目光定凝于那件白玉小衣上,目中却满是疑色。   这衣裳皱捏起来,也不过他一个巴掌大,苏念栀怎么穿得下去?   “我身量苗条,当然能穿!”   苏念栀两颊的红晕愈甚,她屈手将白玉小衣抢过,背对着谢妄清而言。   竟敢说小?   她哪里......小?   苏念栀将小衣放回了木柜里,转身将一床被褥怀抱于手中。   谢妄清见状,泠然而问:“你抱被子做什么?”   “睡地上啊?”   谁敢和你争床?   苏念栀并未将下一句话说出来,只是自顾自地把被褥垫在了地面。   然而被褥还没有触地,便被一阵寒风卷带,又堆叠在了床上。   苏念栀还未得及问谢妄清此举何意,便见谢妄清缓步走至她身前。   清影将她笼于其中,但闻冷冽松香,不见其外之景为何。   谢妄清垂首看向苏念栀,恰可见其纤白的脖颈。   他眸中似有清澜化开,薄唇轻张。   “你睡床。”   *   “我睡?”   苏念栀不可置信地抬头,而谢妄清却早已绕身而去。   他端坐于木凳,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轻抿了一口后又言:“扶翎说你瞧起来面色不太好,要我务必照顾好你。我可不想听她在一边碎碎念,所以,今晚你睡床。”   谢妄清说话之时,侧对着苏念栀,使人难以瞧清他的面色。   苏念栀搂着被角的手一顿。   “当真?”   “你没骗我?”   苏念栀属实难以相信谢妄清竟愿意将床让给她。   却见谢妄清唇角一弯,笑声泠泠。   “你如果不想睡床,非要睡地也无妨,反正我是愿意......”   “睡床!”   苏念栀出声打断了谢妄清的笑言,她轻抬素手盖灭了烛火。   室内陷入灰影之中,苏念栀本就因月事而腹部疼得厉害,因此即刻便翻身入了衾被之中。   明影消散,唯听女子的轻声呼吟传出。   不知从何时起,苏念栀次次都会因月事疼得昏睡过去,今日也不例外。   她捂着小腹,全身缩在了被中,鬓角皆被密汗濡湿。   时下天色已晚,而浅淡清香环绕的屋内,一方长影却端然而立。   “呜呜......”   一只白狐靠在谢妄清的脚边,咬住其衣角,将其往床沿而带。   云杉不知何时从承影剑中窜了出来,拉拽着谢妄清向前而去,直到谢妄清靠在了苏念栀身侧才松开了嘴。   谢妄清目光与云杉相对,唯见云杉两只赤瞳一转,随即晃了晃自己的长尾。   “你想让我靠着她睡?”   白狐似是能听懂谢妄清之言,正正点了点头。   “你说她很难受?那难受为什么要我靠着她睡?”   谢妄清不能理解云杉是什么意思。   要他挨着人类睡吗?   可笑......   云杉急得狐尾向上一扬,它呜咽几声后,眼尾竟洇出了些水珠。   谢妄清眉头一皱,抬手打在了云杉的毛绒脑袋前。   他嗤声而笑:“你是我的灵血幻化出来的,为什么处处帮着苏念栀?”   云杉吃痛地向后一倒,四肢微微伸展而开,它恶狠狠地瞪了谢妄清一眼。   旋即,便见白影窜过,云杉跳到了苏念栀的身侧,正打算蜷身盖住苏念栀的小腹时,却被人提起了后脖。   “嗯唔!”   云杉胡乱地挥动着两爪,却被谢妄清一手按下。   谢妄清冷面哼声道:“那床昨夜我睡过,你怎么能睡?你是狐狸,怎么能睡在这儿?”   “呜呜!”   云杉气急,想要咬住谢妄清的袖角,却被谢妄清抬手拂开。   谢妄清抬手在云杉的前额一点,云杉立时转而化为了一道白光,又回到了承影剑中。   屋内再次化为沉寂,只能听见苏念栀的一声又一声的哼咛。   女子额前化开的汗珠顺着其两颊而缓流,她双眉紧皱,素日里的丹唇转而染了漆白之色。   谢妄清在床侧站了许久,等到一袭清月浅光洒印于地面后,他才身形稍动。   雪雾白光四起,流影之间,雪绒般的长尾落在了衾被之上。   只见一只白狐绕床而靠,缩进了女子的怀中,而其身后的狐尾则搭在了女子的身前,将她轻而围裹。   白狐看了一眼昏睡的苏念栀,目光投落在了其微然傲立的身前。   谢妄清记得,上次他是靠在这儿睡的。   他觉得这是人类身上少有能让他靠着时,还觉着舒服的地方。   白狐轻然向前一靠,白绒绒的脑袋则贴在了苏念栀的凶|前,半蜷作月牙之态。   苏念栀神识恍惚之际,总觉着身前靠了一层毛绒轻软。   她素来怕痒,被这毛绒一触,遂抬手而抚。   她本是想将其推开,然而那层轻柔中似有蕴藏着温热,贴附在了苏念栀的腹部。   本还觉得像是巨石在捶打腹部的痛感竟因那层温软的贴靠而减缓了些许。   因此,苏念栀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本是向前推的手,却化为了轻轻的抚弄。   “嗯......”   白狐雪绒被人以手轻抚,不自觉哼然出声。   “好暖和......”   苏念栀对于腹部靠来的温热并不排斥,甚至在无意识之时,还抬手将其搂得更紧了些。   然而将那一团白绒紧贴在自己的腹部后,那白狐却狐尾突然而动。   “你又在乱碰!”   “小心我......”   “吵什么?”   苏念栀低声呢喃了一句,将刚才那极其细微的声音给掩盖。   与此同时,她还再次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狠狠地揉搓了一番腹部靠着的毛茸茸。   *   翌日,晨光洒倾落,清风漾起微澜浅波。   “栀栀来了?快来吃饭,今日我们还要赶路呢!”   陆明怀看向缓缓走来的苏念栀,赶忙拉着她坐了下来。   苏念栀伸了伸腰,她来月事时,腰部总是会发酸,但是这一次似乎并没有泛酸,并且昨夜倒也睡得安稳。   睡梦之中,还觉得小腹贴了层温软,缓解了她的疼意。   “栀栀瞧起来精神倒是好了许多呢。”   扶翎笑着将碗递给了苏念栀,下一刻,她话音却是一变。   “倒是妄清似是并未休息好。”   扶翎略带忧色地看向了身侧的谢妄清。   少年净白清隽的朗面,竟不见往日的柔淡浅笑。   而那素来溢出清波的桃花眼底下,显出了乌青。   苏念栀顺着扶翎之声看向谢妄清。   难道是因为昨夜她睡了床,所以才会让谢妄清没有休息好?   苏念栀的视线将才落在谢妄清身前,却见谢妄清猛然抬眸,视线与其相触。   他目光紧紧定在了苏念栀的身前,随后才轻启唇瓣。   “苏念栀,昨晚......”   “你舒服了吗?” 第33章 伤口   少年眼底挂有乌青之色, 疏朗的眉眼却蕴了笑,微弯的唇角荡起一弧。   他凝视着苏念栀,笑声明冽。   “苏念栀, 昨晚,你舒服了吗?”   “啪嗒”一声,陆明怀和扶翎二人身前的木筷一齐掉落。   “发生什么事了?”陆明怀正对着扶翎,疑声发问。   而扶翎却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原来他俩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可堪‘疾速’二字。”   “可是我瞧着, 倒像是栀栀对妄清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你看,妄清分明就像是一幅被欺负了的样子。”   陆明怀不禁咋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正欲发问,却被女子之声打断。   “我没有欺负他!”   苏念栀在听见了陆明怀和扶翎的对话后, 立刻出声。   陆明怀和扶翎举着木筷的手一顿。   然而苏念栀泛红的双颊似乎让她说的话变得毫无可信度。   “谢妄清, 你自己把话说清楚, 告诉他们我根本没欺负你。”   苏念栀窜了愠气儿, 昨夜她因月事而难受的时候, 谢妄清帮了她这的确不假,然而谢妄清也碰了她的后背。   这算谁吃亏?   凭什么倒是谢妄清先显露了无辜之态,将她看作了一欺|辱他人的恶女。   况且,她不得不暗自腹诽,为何次次谢妄清说的话总是容易引人浮想联翩?   难道真的因为他是狐狸?   苏念栀两眸中垂照谢妄清的玉面。   却见谢妄清唇角勾起一抹笑, 随即清朗之声立显。   “苏念栀,你昨夜在床上为什么要乱动?”   “我哪里有乱动?”   苏念栀哼声而言,双手紧紧扣在桌沿, 她睡觉时, 向来是最安分的了。   “是吗?”   谢妄清嗤笑而答, 眸中洇开春水流波。   “那你的手在乱碰些什么?”   谢妄清一思及昨夜被苏念栀碰过的地方,便觉脊骨攀染酸麻。   她怎么可以?   她怎么敢?   她怎么能?   这般用力地揉搓他的狐耳,还......   谢妄清不知不觉间,耳垂染上了些霞色,只因他背对着明光而坐,才没有被众人察觉。   “我哪里有乱碰?我只不过觉得腹部不舒服,将手放在了腹部罢了。”   “你将手放在腹部,为什么要压着我?”   谢妄清言语之时,始终夹带着明朗之笑。   倒是苏念栀一幅气急的模样,使得她说的话并不如谢妄清有说服力。   “哪里压着你了?要压也是你压我啊?”   苏念栀一女子怎么可能压得住谢妄清?   只是她话音将才归于静谧,却倏然觉着有些不妥。   等等,她刚才在说什么?   压......   苏念栀扣在桌沿的手一紧,她怔愣着看向扶翎和陆明怀。   扶翎一双美目之中总是潋滟流情,然而今日却平添了些惊诧。   她目光在苏念栀和谢妄清身前来回流转,随即樱唇微张,话音一顿,只堪堪道出两字。   “刺激。”   陆明怀靠着扶翎而坐,亦是颔首附声。   “精彩。”   “居然是栀栀在前,想不到啊。”   陆明怀面显不可思议之色。   “居然是妄清在下,猜不到啊。”   扶翎则低声接话。   “不是这样的......”   苏念栀一时语凝,怎么会和谢妄清越描越黑了   ?   “算了,你们说的对,是我欺负了他。”   “我有罪,但我们的要务不能耽搁,还是先行前往明安国取无方镜碎片吧。”   苏念栀揽过那莫须有的罪名,只想快些结束争辩。   谁知众人起身离开招福客栈时,谢妄清却再次挡在了苏念栀跟前。   长影将天光所拦,苏念栀唯一可见的只有谢妄清的玉面。   他微微弯腰俯身,在苏念栀耳畔清润凝笑。   “下次你再乱碰,再敢压在我身前......”   “别怪我不留情面。”   少年丢下一语,便转身跟在了陆明怀和扶翎身后。   白影飘然,在春日景光之下,若皎月溢出的清波。   苏念栀稍然微愣,她忽然想起一事。   昨夜她是她歇在了床上,那谢妄清为何会说她压住了他?   “谢妄清!你是不是昨夜偷摸着翻上了床啊!”   *   明安国   琉璃瓦上倾覆碎叶,料峭夜风旋至,将碎叶卷携,若蝶蹁跹。   宫灯落下明彩,将小径映照。   朱色宫门倒映出来往宫娥之姿,然风卷影微动,却显孤泠。   “颂瑶!”   “长公主!”   李嬷嬷抬步上前,扶住了堪然欲倒的女子。   女子单着一件中衣,如墨的发丝随意搭落在肩,妍丽面容上显露惊惧。   汗珠将其额前的碎发洇湿,最后汇聚而落,滴在了锦被上。   “李嬷嬷,我好像......”   “我好像又看见颂瑶了。”   长乐攥住李嬷嬷略带褶皱的双手,缠声而言。   李嬷嬷一双浊目之中照映着长乐的粉面,她反握住长乐的手,轻言出声宽慰道:“长公主别怕,颂瑶公主她已经故去多年,怎么还会瞧见?”   却见长乐摆了摆头,泠声道:“不,我不会瞧错的,那就是颂瑶,她在怪我!”   长乐紧紧扣住李嬷嬷的手,李嬷嬷两手立时被烙下红印。   “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何况即便是有鬼,哪里敢入我明安皇室?”   长乐两目之中空然无波,她眼尾之间挂点了泪珠,声线轻轻一抖。   “颂瑶在怪我,怪我为何要逼她杀了那孽种。”   “她说要找我索命!”   女子话音及至尾落之处,陡然拔高,锦被堆叠为皱,她目光倏然转向了窗外无边的夜幕。   “她竟想让我给那小孽种偿命......”   李嬷嬷身形一顿,她抚了抚长乐的后背,柔声劝慰道:“这不过是场邪梦罢了,这不,郡主还为此前去为您求福了呢,公主该担心的是咱们的郡主啊。”   李嬷嬷想要转移长乐的注意,她笑着替长乐捋顺了乌发。   “郡主此去为公主您祈福,途中遇险,险些丧命呢,幸而有茯苓在她身边陪着,二人才回得来呢。”   “绮罗......对了,绮罗回来了,该去瞧瞧她。让玉奴今日先别来了,明日再来,今日我先去瞧瞧绮罗。”   长乐闻听李嬷嬷之言后,悬吊的一颗心才缓缓落定,李嬷嬷顺势为其整了整衣襟后,方才扶着她下了玉榻。   “公主莫急,估摸着郡主马上便来了呢。”   “公主......”   李嬷嬷话音将将一落,便见一宫娥匆然入殿。   “彩月,怎么了?”   长乐缓声而语,话音尚且未有平稳。   彩月向着长乐微然一礼后方才开口。   “回长公主的话,陛下请来的妙隐宗的人来了。”   “妙隐宗?”   长乐闻言一顿,此前皇兄闻听其常被噩梦缠身,请过法师来瞧,皆不管用,听闻妙隐宗的修仙之人能驱赶邪祟,竟然又将妙隐宗的人请了过来。   妙隐宗的人能抵用吗?   “罢了,让他们进来吧,总归一直被噩梦所扰,倒也难以安稳,我倒要瞧瞧这些妙隐宗的人能有多大的本领。”   “是,奴婢这便去请他们进来。”   彩月一告退,殿中便化为静宁。   唯有殿中窜燃的明火发出“霹雳”之声。   “公主,他们来了。”   彩月轻声而言,长乐也应声转过了身。   她眸光落在了殿中众人前。   只见青衫女子纤影窈窕,衣角翻飞处,端然美逸。   而在她身侧的男子亦是着一袭青衫,面若冠玉,鬓似刀裁,清润俊朗。   站在此二人之后的两人,却被其所挡,令长乐一时瞧不清那剩下二人的样貌。   “诸位既然是皇兄请来的,便是我明安的贵客,彩月,沏茶。”   “是。”   彩月甫一转身,茯苓便向着长乐笑而一揖。   “长公主说笑了,这本就是我妙隐宗弟子该做的。”   “是个会说话的。”   长乐慵然而语,素手抬起自己手边的茶盏。   她眸光落在扶翎之身,而扶翎微步上前时,却显出了其后之人的身影。   长乐目光旋凝而顿。   “嘭”的一声,茶盏应声被抛掷而出,打落在了那人的身前。   “谢忘情!”   苏念栀高呼出声,本想将谢妄清拉过,怎料谢妄清似是故意定在原地,等着那茶盏打在其身一般,毫不动摇。   “小孽种!”   长乐忽然若癫,顺手拿起檀木桌上的白瓷,再次朝着谢妄清砸去。   “谢忘情,你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怎么,当真是来索命了?”   长乐言语之时,眸中窜开明点星火,然而她双眸中却隐约化开了清泪。   谢妄清对长乐再次砸来的白瓷也未有躲闪,反倒是生生挨下了她的击打。   当碎片划破其肌肤时,酸疼之感蔓延,彼时,他才能感知到些许不一样的触感。   他喜欢被刀剑碎瓷刮刺,似乎只有在此时,他才能体会到自己尚存于世间。   “谢忘情!你该死!”   长乐继续抬手,想要翻起那樽香炉,砸向谢妄清。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唇边漫开的笑意,便知这位反派很是享受那抹痛楚带来的刺激。   而反观长乐公主,定是认出了谢妄清,是故才会窜了这般大的愠气。   但他们还需在明安搜集无方镜碎片,自然不能离开。   “谢忘情,滚!”   长乐疯魔入心,已然不分眼前人究竟是谁。   谢忘情?   苏念栀眸光一转,旋而上前。   谢妄清本是带有浅笑的眸子在看见挡在其身前的纤影后,稍是一愣。   “长公主,想必是记岔了,他不叫谢忘情,他名为谢妄清,是因其母与其父情深意笃,此间深情并非是一场浮妄不真实的清梦,遂取名为妄清。而并非是忘情。”   女子之声轻柔恬淡,若冬雪中绽放的腊梅,暗香浮动。   从殿门之外窜入的风声在四周环绕,而谢妄清的耳畔却只能映进女子之音。   “并非是浮妄的一场清梦吗?”   谢妄清沾有血渍的嘴角缓而轻扬,可眸中却不掀半点波澜。   “妄清?”   长乐本是盛有愠气的面色渐缓。   她转眸看向苏念栀,哼声冷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苏念栀一愣,她该怎样告诉长乐这是她猜的?   苏念栀定了定心神,随即回以浅笑:“他自己告诉我的呀。”   她话音一落,便拽住了谢妄清的袖袍,将他往殿外而带。   “慢——”   长乐本想继续言说,却被陆明怀长身一拦。   “长公主也许是真的认错人了,小师弟自小便在我妙隐宗修行,怎么会是您的故人呢?”   “何况能让长公主如此痛恨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品性贤良的人,而我妙隐宗收徒又素来以注重品性著称,倘若小师弟当真是您的故人,那我妙隐宗又怎敢将他收入宗门?”   男子朗音温润,一言一举皆合乎礼法,面容清俊,倒不像是在诓骗长乐。   长乐紧皱的眉眼微微舒展,然双唇却忍不住呢喃:“真是我瞧错了?”   *   夜风料峭,倒卷残叶飞花,葳蕤深处,藏匿细微碎声。   “伸手。”   女子轻声而言,在其跟前的白衣少年却愣然未有反应。   苏念栀自木盒中取出了翠色瓷瓶及一方白巾,想要替谢妄清处理伤口。   据原书剧情而瞧,明安国这一副本极为重要,而谢妄清正是当年明安国公主颂瑶之子。   系统此次为苏念栀安排的任务,除了继续助推扶翎和陆明怀之外,还得帮助主角团找到明安国内的无方镜碎片,并替明安国消除妖邪。   “她打你,你为何不躲?”   苏念栀见谢妄清不抬手,遂自顾自轻轻将其右手举抬而起。   甫一抬起,苏念栀借着月光才将其伤处瞧清。   白衣之下的小臂,早已被碎瓷刺扎,细小的白瓷片嵌在其血|肉之中,若红梅点落的清雪。   苏念栀的鼻尖处蒙有一层血气儿。   她先是俯身,微微屈指,想要将嵌在谢妄清小臂内的白瓷片取出,怎料方一俯身之际,却险些撞上谢妄清搭放在石桌前的承影剑。   因此,她置于谢妄清伤处的手不自觉便按压使力。   苏念栀一惊,她忙而昂首,却见谢妄清朗眉舒展,眸染笑意。   而其薄唇缓然画开一笑弧,哼咛出声。   “嗯......”   “苏念栀。”   “用力压。”   *   清月浮光,洇流的月华点缀在梨花一端,梨花被夜风抚落,倾洒若雨。   一瓣白蕊落在血痕之内,染了满面霞色。   苏念栀僵凝而不敢动。   谢妄清让她使劲儿?   这是什么特殊的喜好?   况且,他好好说话不行吗?缘何要用此般暧昧不清的话音言语?   苏念栀敛去心绪后,才轻抬眼帘,她眸光扫过谢妄清那被碎瓷夹凝的小臂,微然怔愣。   “你......不疼吗?”   苏念栀方一问出此言,便后悔了。   谢妄清都让她使劲儿|压了,哪里还像是怕疼的?   只听谢妄清轻轻笑出了声。   “不疼......”   “相反,我觉得......”   “很舒服。”   苏念栀闻听其笑音,心底一悬。   而谢妄清接下来之言,才是令苏念栀后背泛凉。   “你闻到了吗?”   谢妄清没来由的一句话,苏念栀思索半晌后,方才反问:“闻到了什么?血腥气儿吗?”   这儿能有何味道,除了谢妄清那受了伤的小臂窜开的血气儿外,哪里还有旁的味道?   而谢妄清却看向了苏念栀身后的梨花一树。   忽而   冷风轻旋,卷落梨花雨。   净白的梨花落在苏念栀的发间,如同玉簪别在了她的发间。   谢妄清轻声笑道:“这梨树之下,藏了许多的枯骨呢。”   “难怪这梨花也生得格外美,和这树下的枯骨一样......”   “用人血滋养出来的花,果然很美呢......”   他朗然而笑,话音中染带兴奋之意。   “你......说什么?”   “枯骨?”   苏念栀浑身僵愣,不动声色地绕到了谢妄清之侧。   她不理解,枯骨有什么美的!   她现如今只想快些替谢妄清上好药,离开这埋了枯骨的地方。   不过.....   令苏念栀惊诧的是......   此地是明安国皇室的居所,怎么会有枯骨?   不,宫里的冤魂不少,不排除有枯骨,但谢妄清方才却说,这儿堆积了许多的枯骨。   这说明......这梨树之下的枯骨不在少数。   “谢......谢妄清,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   “走?为什么要走?”   “这儿的味道,我很喜欢。”   谢妄清双眸轻然微阖,唇角的笑意愈甚。   似是沉溺于此间世界之中。   清风拂过,将少年之音缓缓推散。   “况且......”   谢妄清话音一顿,缓然睁开眸子,目光定凝在了苏念栀的身前。   “你不是要给我用药吗?”   苏念栀一愣,她眉头一攒,无奈轻语:“是上药,不是用药。”   这话之言,好似苏念栀在做何腌臜事儿般。   “噢......你要上啊。”   “那行......快些吧。”   “被你按着,手有些酸麻。”   苏念栀喉间一哽,她真的很想知晓谢妄清为何每一句话都在走不寻常的路?   每一句话都在被封禁的边缘游走!   什么叫快点上?   次次不接宾语!   苏念栀倒也不再做争辩,总归她争不过谢妄清。   还是早些帮他用了药,去找陆明怀和扶翎才是。   女子轻而俯身,绵软的乌发靠搭在谢妄清的小臂内侧,加之其倾洒药粉之时,动作极为轻微,倒像是几片轻柔的白羽在其小臂处轻然慢扫。   与这白羽轻扫的触感一道而来的,还有其身前的微香。   不是那枯骨的腐气。   而是淡雅的花香。   “好香啊......”   苏念栀正以白巾缠覆谢妄清小臂的伤处,陡然闻听谢妄清之言,她指尖微顿。   “又在说枯骨的味道香......你的喜好的确很特别。”   苏念栀嘟囔着开口,在最后一圈时为他系好了白巾。   “好了。”   苏念栀笑而轻语,眉眼微弯。   谢妄清的目光转落在小臂的白巾处,似乎在那白巾之上还残留着女子指尖的微热。   他眸光一顿,唇边化开一笑,泠然而道:“不是枯骨香......”   “什么?”   苏念栀只见谢妄清双唇翕动,并未听见其所言究竟为何。   而苏念栀方才显露疑声,还没有听清谢妄清说了什么,便听身后猝然传来女子的惊呼。   “是你!”   *   来人锦衣罗裙,发别金钗,耳着翡翠,纤细白嫩的脖颈圈有一只银环,铺绣了莲叶芙蓉的裙摆随着其的步子而晃。   “原来是你啊......”   “呵,可让本郡主好找!”   那女子一至,便在谢妄清身前停驻。   硬生生地将苏念栀从谢妄清身边给挤开。   苏念栀拿着瓷瓶的手微顿,目光在这位郡主和谢妄清的身前流转打旋。   一位是面容清丽,出生不俗的郡主。   一位是爽朗清举,幼年不幸的反派。   苏念栀愣神半晌,倒一时想不起来眼前的女子在书中是什么角色。   “今儿个遇见我绮罗,算你倒霉!”   绮罗一想到在招福客栈那一夜,便觉怒气噌然翻涌。   她盯凝着眼前的白衣少年。   他亦是笑而看向她,眸光中不见丝毫的惊诧之色。   反倒是绮罗被气得心口发疼。   “那夜你竟敢威胁我!我可是明安国的郡主,今夜你自己撞上门来了,那便是天道在助我!”   倘若还只有绮罗一人,她定是不敢和这位杀了招福客栈内众多壮汉的谢妄清这般叫板。   但此处是明安,是明安皇室,她是明安长公主之女,明安之大,能人异士可不少,对付一个少年,算得了什么?   然而绮罗一番怒斥的话音落下后,谢妄清却面色淡然如常,甚至唇角笑弧愈发向上一扬。   等到绮罗泄气儿后,才见谢妄清缓缓启唇。   他正对着绮罗,缓缓开口,朗声清润。   “请问......”   “我们认识吗?”   *   心存愠气的绮罗:我刚刚说的话他都当耳旁风了?   苏念栀:面对这般挑衅,还不为所动的恐怕只有谢妄清了。   “你忘记招福客栈那晚,为了找一个叫苏......什么栀的女子。   绮罗一时想不起那女子的名字。   只听身侧响起少年的话音。   “苏念栀。”   “对,就是苏念栀,为了找这个女子,险些将我刺死!今日我定饶不了你!”   绮罗正声而呵,着实是被气急,她堂堂郡主,怎能由着这样不知礼数之人欺|侮?   如果不是今日来母亲的寝殿来,倒是还撞不上昔日旧仇!   “来人!将这个人给我拿下!”   绮罗高喝而言,四周立时传来刀剑利声。   “郡主且慢!”   “有什么事都是可以商量的不是吗?”   苏念栀快步挡在谢妄清之前,正打算出言以劝时,绮罗却弯唇一笑。   “苏念栀。”   “嗯?”   “将她一起擒拿!”   等到绮罗此言一出,苏念栀才反应过来,绮罗故意在等她应声。   “谢妄清,你说句话啊......”   无奈之下,苏念栀只能回首看向谢妄清,企盼谢妄清能做出解释。   然而谢妄清却只是昂首挑眉,发尾被夜风所拂。   “我又不认识她,为何要说?”   “可她说的话都能与我们的时间相对,应该不是假话,兴许只是个误会呢?”   苏念栀竭力地想要帮谢妄清想起招福客栈一事。   况且绮罗方才说了,谢妄清是为了找她,才得罪了这位郡主,倒也与她难分干系。   谢妄清闻言倒是显露出了凝眉沉思之状。   “招福客栈......女子......”   谢妄清的脑海中只闪过了招福客栈被血舞披蒙之景,以及滚落在地面的人|头。   噢,似乎隐约见过一个女子,不过......   他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了。   *   “还装愣?给我拿下!”   绮罗并没有耐心等着谢妄清想起她的样貌,她只想将这个险些让自己丧命于招福客栈的人好好教训一番。   然而匆匆赶来的禁军从绮罗身侧擦身而过时,却将绮罗一碰,令其堪堪向后一滑。   “郡主!”   另一抹熟悉的嗓音响起,苏念栀顺音而瞧,只见一宫娥之貌的女子疾步而来。   “茯苓?”   茯苓快步而来,想要接扶住绮罗,怎料她的脚下却像是踩住了一木块儿,随着绮罗一同向后倾倒。   苏念栀两眸圆睁,她眸光落在了茯苓的脚边,那被茯苓踩翻而开的正是苏念栀刚才给谢妄清上药时的瓷瓶木塞。   “郡主!”   禁军朝着绮罗飞奔而去。   绮罗和茯苓本是齐齐向后倒坠的身子,瞧着正要触及冰冷僵硬的地面时。   冽柔微寒的清风忽然而至,青衫飘旋间,来人两手一伸,将绮罗和茯苓拦腰而抱。   他将两人缓然抱起,使得二人可以站定。   一袭青衫在月光的照映下,泛开清水流泽。   苏念栀的目光锁凝在那人的身前,旋即眉头一紧。   “那不是......陆明怀吗?”   陆明怀待绮罗和茯苓站定后,方才轻声笑言。   “二位姑娘,当心。”   温润清冽的嗓音比之柔春之风也不为过。   而恰逢其时,殿门之内却走出了一青衣女子。   扶翎在瞧见陆明怀三人时,脚步一顿,眸色有些复杂。   “完了,来活儿了,女配来了......”   苏念栀本想攥住的是自己的衣角,却在一时慌乱时,钳住了谢妄清的衣袖,而他衣袖之下正是方才洒了药的小臂。   女子倏然一压,谢妄清只觉从脊背之后翻然涌起一阵酥麻,直直涌动。   他并不觉着刺疼,反倒是极其舒服。   “多谢公子。”   当三人僵持之时,是茯苓先行从陆明怀的怀中跳然而出。   独独剩下绮罗还靠依在陆明怀身前。   陆明怀目光自茯苓身前一扫,目中似有清澜荡开。   “郡主......郡主!”   茯苓退避于绮罗身侧,轻声唤了她几句,绮罗方才回神。   她望着陆明怀,眸落雾色,呢喃而语:“多......多谢公子。”   苏念栀与谢妄清站在陆明怀三人之后,她目光却转而落在了陆明怀背后的扶翎身前。   只见扶翎面色静淡无波,正盯着玉面含笑的陆明怀。   四个人在石桌之前围成了一个圈。   *   四周静谧,只有苏念栀和谢妄清所处的地方发出了些细微的声响。   “诶,你觉得绮罗郡主怎么样?”   苏念栀抬手戳了戳谢妄清的肩膀,谢妄清连头也未抬便清笑应声。   “不怎么样。”   “那你觉着那位宫女怎么样?”   苏念栀现今还在猜测究竟谁才是女配,因此便出声而问谢妄清。   谢妄清被苏念栀拉拽着仰首,看向了站在陆明怀身侧的宫女。   宫女垂首而立,饶是只看背影也知其是个娉婷袅娜的美人。   只是谢妄清则旋眉而皱,她的血......似乎一点儿也不香。   还是苏念栀的香些。   “怎么样怎么样,你觉得谁更好?”   苏念栀转首正对着谢妄清。   披月清光笼于其白袍,却听谢妄清笑声一扬。   “我觉得你的挺好。”   *   风卷清澜,伴着少年的凌音入了苏念栀的耳畔。   她闻声而顿,左心口像是被春风轻抚,清潭之中荡开涟漪。   然谢妄清下一言,却让苏念栀一怔。   “你的血比她们的好些......”   “还是觉得你的血更香。”   谢妄清言语之间,夹带轻柔的笑意。   却不知苏念栀已然面露沉色。   “说得好像你喝过一样......”   苏念栀轻轻低语了一句,随后眸光则落回了陆明怀的身前。   倒是谢妄清听了苏念栀的话后,本是显露清笑的唇角微凝。   “喝过......”   他脑中浮现起在招福客栈时,苏念栀肩头落了伤,他一时不察,被其仙灵血所引|诱,尚未理清思绪时,便朝着她的肩头而咬去。   细腻的肌肤被划开血印,只因苏念栀那日被诱情蛊所惑,因此并未注意到此间的疼意。   而谢妄清在尝到了那仙灵血后,方才回神。   他先是愣神片刻,随即不自觉又在其伤处轻添微转。   他原以为苏念栀第二日会找他麻烦,这才去河中捉了些虾,力图以此堵住她的嘴。   谢妄清最讨厌有人在旁边絮絮叨叨的了。   他喜欢安静。   但是苏念栀好像没有发现他咬了她,并没有继续追着他询问。   不过......   她脖颈处的血,的确香甜。   谢妄清脑海中的画面随风而逝,却不知为何,左心口再次微然响起咚声。   这杂音着实是令他不适。   听陆明怀说运动可以缓解。   运动......   谢妄清眼帘轻然微抬,映入苏念栀的背影。   “是该动动了。”   许久未有体验过杀戮的感觉了。   思及此,谢妄清唇边的笑意愈甚,然而心口处的杂音却未有消减。   *   苏念栀没有察觉谢妄清的异常,目光始终落在了前面的四个人身上。   她率先打破了沉静:“如果不是陆大哥及时出现,郡主和这位......”   苏念栀在看向茯苓时一顿,茯苓向着苏念栀弯腰一礼,苏念栀则继续笑而轻言:“郡主和这位姑娘险些坠地,倒是陆大哥你的出现,才让她们免于一难呢。”   “你们认识?”   绮罗听了苏念栀的话后,突然发声,面上的愠气已经消散了些许。   “是啊,这位是我师兄,那位是我师姐,我们都是妙隐宗的弟子。”   苏念栀言说之时,上前将呆愣在原地的扶翎拉了过来,故意将扶翎和陆明怀凑在了一起。   “原来你们就是皇叔给母亲请来的妙隐宗的人啊。”   绮罗回神后,先是将扶翎细细打量了一番,转目看向陆明怀时,倒是一滞,两颊泛带了粉云。   苏念栀:这感觉不太妙。   “那......既然你们同出一门,绮罗猜之前的事情想必是一场误会,应是绮罗记错人了。”   女子突然转变了话音,嗓音轻软,美目流盼。   “怎么回事?”   陆明怀靠在苏念栀耳侧,轻声而问。   “谢妄清引来的,不过现在,我瞧着,应当是因你而化解了。”   “啊?”   陆明怀闻听苏念栀之言,两眉一拧。   苏念栀面色微沉,正想再次开口时,身侧却响起泠音。   “时下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去青安庙,我先去歇息了。”   扶翎轻轻开口,眉眼清然,难猜其中喜怒。   “扶翎姐姐!”   苏念栀高声而唤,想要拉住扶翎   ,可扶翎早已转身而去。   只是,她在转身之时,目光却自绮罗和茯苓身前而扫。   茯苓颔首回以轻笑,朝着扶翎俯身一礼。   再次抬眸时,扶翎已经径直从她身前而过,轻柔的布料擦过了茯苓的指尖。   苏念栀拽了拽谢妄清的衣角,缓声轻言:“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味?”   谢妄清闻言,眸光则落在了苏念栀的脖颈处。   在清月的映照之下,纤白的脖颈蒙有潜影。   好香......   是苏念栀的味道。   好想......   再尝一尝。   “好香......”   谢妄清呢喃而言,苏念栀则身形一顿。   谢妄清准是又在说那枯骨的味道了。   倒不如不问。   扶翎分明就是吃醋了,才会这般洒然而去,连看也不看陆明怀一眼。   “陆公子,不知今夜你可有空闲?”   反倒是绮罗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话音甜柔,面露羞赧。   陆明怀稍稍一怔,随即在苏念栀的眼神示意后,方才回神。   “我......我今夜也得早些歇息才是,毕竟明日还要去青安庙,因此,陆某也先去歇息了。”   陆明怀回以绮罗一揖,依照来时明安国主君所安排的居所而去。   他从绮罗身侧而过,眸光却在茯苓身前定凝。   “陆公子。”   茯苓柔笑着颔首。   陆明怀亦微然点头。   而绮罗见陆明怀一去,面上绯色瞬即消退,倒也不再追究谢妄清,而是拉着茯苓朝着陆明怀离去的方向而行。   苏念栀眉间一紧。   “她这是......要去找陆明怀?”   苏念栀心头微颤,作为助攻男女主感情线的女配,她必须尽可能地阻止旁的女子与陆明怀的接触。   而现下她显然要跟在绮罗身后,以防绮罗与陆明怀相见。   然而......   她回头觑了一眼端然而立的谢妄清。   若是让谢妄清独自离去,他会不会趁机去找扶翎?   女子垂眉凝思片刻后,转而牵拽住谢妄清的衣角。   “做什么?”   谢妄清转而看向苏念栀,苏念栀则回望轻笑。   “我带你去看戏!”   *   月蒙明影,浮光映照白梨海棠,浅红与素白交织,铺就彩画。   曲折萦回的长廊深处,缓而显出一女子的身影。   蓝衣绣有莲叶,浮动若流波。   “怎么会是茯苓?”   苏念栀望着那走向陆明怀居所的茯苓稍是一顿。   旋即她转念一想,茯苓是绮罗的婢女,应该是替绮罗来寻陆明怀。   “可是......为何非要深夜来寻他呢?”   苏念栀呢喃出声,身侧却陡然响起一人的疑音。   “你在看什么?”   “嘘!”   苏念栀抬手捂住谢妄清的唇,示意其不可多言。   她甫一抬手靠向谢妄清时,整个人也向着其身侧而倾倒了些。   温热的掌心贴靠在谢妄清的唇前,一呼一吸间喷|洒的热雾在其掌心攀延。   而谢妄清也是身形微怔,他垂落的发尾恰好与苏念栀耳边的一绺青丝相绕,女子身上的栀香,则将谢妄清环然围裹。   好像左心口的跳动又再加重。   像是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正打算迸出。   “放开我。”   谢妄清“唔”声而道,   苏念栀觑了他一眼,却见他缓缓自草丛深处起身,朝着另一侧的秋千而去。   “怎么?他要荡秋千吗?”   苏念栀凝神而思,却被前方的细碎响声拉回了思绪。   “陆公子。”   女子抬手叩门,见陆明怀之影后,朝着他盈盈一拜。   陆明怀本已打算歇息,却不料门外传来叩门之声,他方一将门推开,便见一着水蓝裙裳的女子立于门前。   “你是......绮罗郡主身边的侍女?”   “正是,奴婢名唤茯苓,奉郡主之命,来为陆公子送上一罐雪顶含翠。”   茯苓缓声而言,清润的嗓音若清泉流淌。   眉眼之间皆盛笑意,她轻然抬手,将手中的一方瓷罐递给了陆明怀。   “雪顶含翠?”   陆明怀闻听此茶时,目色一顿,话音亦是带了颤意。   恰逢其时,茯苓见陆明怀许久未有接过那方瓷罐,遂昂然仰首。   二人四目相对之时,陆明怀不由地一愣。   他目光定凝在茯苓之面,却不知为何,眼中掀起了微澜。   “你......”   陆明怀双唇微微翕动,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发声。   却见茯苓不以为意,朗然而笑。   良久之后,才听她轻声开口。   “陆公子透过我这双眼睛,是在看谁?”   女子垂首泠笑,颦蹙间,平露万千风韵。   陆明怀却是双目沉雾,清月流光披落于茯苓之肩,若月纱笼罩。   只听陆明怀从喉间艰难溢出一句话来。   “在......”   “看一位故人。”   *   “故人!”   苏念栀离陆明怀和茯苓之距不远,可将其话音听得分外清楚。   她搭放在膝前的两手窜出了细微的汗珠,将其裙衫润湿。   茯苓怎么会是陆明怀的故人?   除了名字与扶翎相似外,茯苓还有什么是与陆明怀有所牵连的?   苏念栀心间一番思索,然她尚未理清思绪,便听细微的脚步声愈渐靠近。   飘然而动的青衫,如翠叶掀波,来人缓步而行,正朝着陆明怀的方向而去。   “扶翎?”   苏念栀一怔,她忙向后一靠,却不料碰及手边的一块儿尖利的石块,她掌心被那石块一角所刺,泛开血色。   “嘶——”   “谁在哪儿?”   陆明怀喝然出声,苏念栀忙不迭向谢妄清跑去。   这要被发现偷听,该如何解释,何况还是在三人修罗场之时。   苏念栀转身而去,却见朗月之下,谢妄清端坐于一方木秋千。   白袍随风轻而旋动,少年端坐于秋千之上,一手扶住长木,一手则攥着承影剑。   她本想提醒谢妄清先走,谁知背后突然窜来一掌之风。   “谁在哪儿?”   扶翎厉声而言,只当是遇见了贼人,她翻而抬掌,青光攒动间,苏念栀由着那道掌风一推。   苏念栀被掌风掀起,猝然向前一倒,直直朝坐于秋千的谢妄清扑身而去。   “救......”   她一声“救命”尚且未有言语出来,便已然落入了盛有清冽松香的怀中。   身前之人以剑鞘环搂住苏念栀的要,冰凉的剑鞘靠附在其后背,凉意窜然时,亦是酥痒蔓延。   而她此时的双|退则分散而开,跨|坐于身前之人的膝前,因着是悬于秋千上,后背虽有剑鞘相靠,却仍是倒翻着半个身子。   因此,苏念栀只能双|腿环于那人的腰际,甚至为了防止自己翻倒而下   ,只得再用力夹|紧其腰。   “嗯......苏念栀......”   “你......”   谢妄清看着突然扑在其怀中的苏念栀,先是一愣,他不过是觉着心口处那份力量似要迸出,便坐在此处先歇息一会儿。   谁知她竟猝然倒入了他的怀中怀,非但如此,她还以双腿夹住了他的后背。   不知为何,被她扣住之时,他却觉脊骨尾端处缓缓往上攀染了一股酥麻,最后变为了酸痒。   “我......”   苏念栀也是一怔,她被那剑鞘硌着后背发疼,本想转个方向,怎料一动间,却觉某处被一个微微发热的物件所抵。   “哈......嗯”   谢妄清与苏念栀不过半指之距,苏念栀自是可以听清其细微的哼然之声。   “苏念栀......你对我做了什么?”   少年的唇|瓣就贴附于苏念栀的耳畔,他微微呼出的气|息则绕着她的脖颈而旋,最后在其心口前停驻。   谢妄清素来疏朗的眉眼在此刻一皱。   他不解,明明刚才还好好儿的,为何苏念栀一靠|坐在他身前,便觉呼吸一滞。   甚至......全身都觉着难受。   苏念栀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她方想解释,却不料扶翎已然走来。   而跟在她身后的还有茯苓和陆明怀。   只见扶翎玉手覆唇,望着对坐于秋千的二人,面露惊诧之色。   “你们......”   苏念栀耳根攀红,她忙高呼而言,打断扶翎的遐想。   “我们只是在荡秋千!” 第34章 冷   “我们只是在荡秋千罢了......”   苏念栀说话的时候, 盘绕在谢妄清脖颈处的两手缓缓扣紧。   她双颊泛有彤色,语音轻颤。   “是吗?”   “荡秋千?”   陆明怀与茯苓一同站在了扶翎身后,三人的面上皆是显露出疑惑。   陆明怀两眉一攒, 他目中划过清光,转而像是顿悟一般,明光一散,只听他朗笑道:“荡秋千要这样子抱着荡?”   苏念栀的乌发附在谢妄清的耳畔, 她转首对上陆明怀等人, 虽笑得眉眼弯弯,然而唇角却是僵凝之态。   “是......是啊。”   “我之前受了伤,难以一个人悬坐于秋千上,只能劳烦谢妄清带着我一起了。”   “况且......他也想荡秋千来着,这儿又只有一个秋千.......”   “苏姑娘, 你身后还有一个。”   茯苓适时出声, 打断苏念栀的话。   她目中盛落笑意, 眸光从苏念栀身前一点, 划至谢妄清之身时, 稍有一顿。   “还有一个?”   苏念栀应声而瞧,她微然回首时,脸颊擦|过谢妄清的耳畔,呼出的气息在他身侧蔓延。   酥痒立时将他围裹。   谢妄清渐觉除了心口处有一道想要迸出的力量外,似乎还有一处亦是在缓然蓄力。   “的确是还有一个, 但我不是受伤了吗......何况......”   苏念栀一时语凝,竟忘了该如何作解。   陆明怀三人直直盯视着苏念栀。   半晌后,才听她低声而言:“况且......这样荡秋千, 更为舒服。”   “舒服?”   陆明怀声调一扬, 凝然而笑:“真有这么舒服?”   “对......啊。”   苏念栀扣着谢妄清脖颈的手一颤, 她觉着好似有暖热覆裹着她。   却见陆明怀闻听苏念栀之言后,唇角化开笑弧,他并未再追问苏念栀。   而是转身先对向扶翎道:“师姐来这儿可是来寻我的?”   扶翎被陆明怀之声拉回了思绪。   她方转眸看向陆明怀时,目光却与茯苓相对。   茯苓正正回以一笑,俯身一揖道:“扶翎姑娘,陆公子,郡主差我送的雪顶含翠既然已经送到,那我便不再打扰诸位了。”   她俯礼一笑,背过身之时,裙摆微晃,徒留柔影。   扶翎收回了视线,应陆明怀之问而答:“明日去青安庙前,明安主君为我们设宴,因此我们得先去一趟怀安亭。”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啊。”   陆明怀心下了然,与扶翎相视而笑,随即又齐齐将目光转投在了谢妄清和苏念栀二人身前。   “听说......”   “这样荡秋千极为有趣?”   陆明怀缓步而行,至于苏念栀身侧。   苏念栀昂首之时,恰可与陆明怀的一双笑眼相对。   此般清眸之中漾起的水波,却令苏念栀心底一颤。   “你......你要做什么?”   她颤声而问,只见陆明怀的手已然搭放在了秋千长木两侧。   陆明怀恍然大悟般笑而轻言:“你不是说这样极为有趣吗?”   “我和扶翎这是在帮你荡秋千呢。”   他话音一毕,朝扶翎旋然一个挑眉。   二人分立于秋千两侧,随即两手齐然而推。   秋千顺势向前高高扬荡起。   而陆明怀和扶翎则在秋千起荡的一瞬,便全然没了踪影。   白梨花香   之中化开一道女子的轻呼之声,混于夜风之中。   苏念栀只觉着秋千被人高高扬起,悬于半空之中。   而此时,她后背的剑鞘也消失了。   只因谢妄清两手置于长木一端,根本没空拿起剑鞘。   为了不从秋千上掉下去,苏念栀只能抓住谢妄清的衣角,生怕秋千一晃,自己便跌坐了下去。   “谢......”   “谢妄清......”   “快把秋千停下来。”   苏念栀艰难溢声,秋千来回摆荡,一扬一落。   苏念栀的身子先是向着谢妄清而倒,又因着秋千高扬,险些倒落在青石地面。   浮于空中之感,令她不得已与谢妄清相附而靠。   “停下来?”   谢妄清闻声一顿,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啸。   他本是坐在秋千处休息,倒也未有荡起这秋千。   还不知晓这秋千荡起来是什么感觉。   现在苏念栀靠于其身,秋千晃荡间,女子前身时不时与其相撞,又再次分离。   这样的触|碰竟让他觉着很有趣。   甚至说......   他还想要继续荡秋千。   似乎苏念栀只在他的身外,并没有让这样荡秋千所带来的舒然发挥到极致。   “谢妄清,你快用灵法让秋千停下!”   苏念栀在秋千来回摆荡了数次,仍是旋然高扬后,她才醒悟。   陆明怀定是给秋千施了咒法!   因此,这秋千才会一直晃荡而不停。   更令她觉着难堪的是......   这秋千荡得她头昏昏沉沉的,她头一昏,只能朝谢妄清倒去。   “谢......”   “妄清......”   苏念栀因为秋千甩荡之时,话音一顿,遂将谢妄清的姓名,分开而唤。   她埋下了头,正正便靠在了谢妄清的耳畔。   言语时的气息,混着花香,在谢妄清身前环绕。   的确有些舒服......   少年耳畔尚且存有女子清甜的花香,而晃荡的秋千则真真切切地让他感受到了酥痒的泛延。   然而此种酥痒泛延的同时,还带着难以名状的舒然之感。   甫一闻听苏念栀要让他停下,谢妄清的眼帘轻轻一动,长睫挡掩的漆瞳渐渐染上了红色。   停下?   他好像不太愿意。   “唔......”   苏念栀被秋千的来回摆荡所惊,白皙的脸蛋似有鲜血滚染。   她愣愣睁眼,却见谢妄清面色淡然,嘴角挂笑,似乎并不愿意停下这秋千。   可是......   一直这样晃荡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况且,那物件儿撞得她生疼。   “算了!”   苏念栀两眸一阖,耳边唯有风声窜绕。   她掐着秋千缓缓贴靠于地面时,一狠心,松开了扣住谢妄清脖颈的一双手,整个人顺势朝着地面一倒。   女子“嘭”然落地的瞬间,束缚着谢妄清劲要的力道也随之消失。   他忽然觉着何处空落落的。   蔓于全身的酥痒也变为了酸麻。   他垂落眸光,点于苏念栀的身前。   指尖苏念栀两手撑在背后,眉眼攒拧。   “嘶......”   “好疼。”   苏念栀一时掉落于地,后背自是受不住,她艰难溢声,抬眸却与谢妄清的清眸相撞。   谢妄清正正地盯着她,星辰粲然,伴着清月朗晖渡于其身。   一双   微扬的桃花眼轻然而弯,清隽明逸的玉面不容一瑕。   他笑而启唇道:“你不是说荡秋千舒服吗?”   “你如此慌张是做什么?”   苏念栀被谢妄清的朗笑拉回了神绪。   她拍了拍裙裳,转而起身,哼笑轻言。   “两个人荡秋千怎会舒服?”   “骗你的。”   苏念栀背过身,朝着东面而去。   她还未有理清陆明怀与茯苓的事,怎还能继续耽搁?   女子柔影消散的一瞬,尘风归静,流月清光下,秋千顺风而晃。   却在霎时,停驻。   谢妄清端然起身,目光又落在了那方秋千上。   良久后,才听得其轻笑道:“我怎么觉得,荡秋千还是要两个人才有趣呢?”   *   “有趣?”   “你告诉我世界崩坏了,所以叫有趣?”   苏念栀平躺于榻,脸上显出不可置信的面色。   她本想问系统,茯苓为什么是以亡魂之身穿梭在书中做任务,而且,为何她体内还藏有无方镜的碎片。   谁知系统竟告诉她,现在的世界出了漏洞,处于崩坏的状态。   这也要求苏念栀要加快完成任务,否则便会被彻底抹杀。   她对这种无理的要求实在不解。   系统像是猜到了苏念栀所想,随后道【崩坏的世界,才更有趣,希望宿主再接再厉!】   “加快任务完成度,也得告知我具体崩坏的地方在哪里啊......”   苏念栀蒙着衾被,无奈而叹。   她缓定了心神,倒也知晓与系统争辩,并无多大益处。   只能早些歇息,况且明日还要随主角团去青安庙,而她的任务也必须要加快完成了。   苏念栀缩在衾被之中,阖眸之时,浮现的却是秋千上,她和谢妄清坐在一起荡秋千的模样。   “羞死了......”   她低声呢喃了一句,两颊的滚烫还未消褪,她攥紧了被角沉沉睡去。   迷蒙深处,恍若置身于雪原梦网中。   絮雪飘扬飞转,扑落的清雪洒于地面,天地一色。   “这是什么地方?”   苏念栀行于雪原,单薄的衣衫被风侵袭,飞雪混杂着寒风从衣衫之角窜入女子的内里。   冰凉的雪花触及其肌肤的一瞬,便化为了清水。   清水将她的衣衫浸染,忽而旋来的寒风扑打在其身。   冽风与冰水相互作用,苏念栀只觉着周身犹如被尖细的银针刺扎。   “嘶......”   她漫步于茫然雪原,放眼而望,却被雪色反照的白光迷了眼。   好奇怪......   她不是在明安国吗?   明安正是初春时节,又怎么会突然陷于雪原之中。   而更让她难以猜透的是,如果是系统安排的,那系统自然会提醒她。   但如今系统却没有有半点声响。   “好冷......”   突如其来的旋风将沉积的絮雪卷起,打在苏念栀之身,将她击倒于地。   本就沾了水的身子,贴靠在冰雪之面时,一股窜然的疼意蔓延。   猝然之间,白日清光转而化为了玄夜。   周遭皆被风旋所困,沉云悬于其顶。   苏念栀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是一个趔趄,宽大的衣衫被沾于冰雪一面,而她一起身,衣衫便被尽数撕碎。   寒风一旋,女子无力地瘫于雪原。   她呼吸越来越弱,两眸也渐渐阖紧。   苏念栀神识恍惚之际,耳边隐约响起了“刺啦”   之声。   有人来了?   她想要睁眼,却被寒风所惊。   苏念栀只能感受到身前有人俯身而蹲在其前。   刹那间,她未着寸缕的身子被一抹轻柔温软所包围。   犹如厚实的衾被,却又夹带着雪绒之感。   不仅如此,她身前也被白色茸毛所裹。   “谢......”   “谢妄清?”   来人替苏念栀挡去了冷冽的寒风,因此,此时的苏念栀方可启眸而视。   身前之人月白长影与雪地相融,却又反映出泠光点点。   漾有清波的桃花眼轻然一扬,高直的鼻骨点染玄影,高束的发尾因着寒风吹袭,而随其飘动。   少年薄唇一勾,朗笑而语。   “苏念栀,你很冷吗?“   他言语之时,还不断收紧了挂绕在苏念栀身前的狐尾。   长绒狐尾绕裹着苏念栀,九条狐尾,分绕不同之处。   而挡在苏念栀身前的那一条狐尾,毛绒而又轻软,在苏念栀显露无遗的身前翻动。   “听说多做运动可以生热。”   “苏念栀......”   “你要不要和我......”   “运动?” 第35章 吃虾   茫茫雪原虽被玄云所罩, 却溢出无边的清光。   寒风簌簌,裹挟着少年微扬的笑声。   他说:“苏念栀......”   “你要和我一起运动吗?”   苏念栀被毛绒狐尾圈裹于其中, 厚实紧密的狐尾, 令冽风难以窜入其身。   然而,即便寒雪凛风不能近身,可苏念栀却仍觉着寒凉难忍。   如同一把淬了寒冰的刀, 正一点一点地剜着她的肌肤。   “运......动?”   她定凝住心绪,轻缓抬头, 正与谢妄清四目相对。   做运动,似乎的确能使得人身子暖和些许。   可为何......   苏念栀眼帘微颤,眸中落盛着谢妄清藏笑的春面。   她不解, 为何她觉着谢妄清所说的“运动”别有深意。   “苏念栀, 你要不要?”   女子周身僵凝若冰, 直愣愣地想要向后瘫倒,幸而得长尾以靠,才未有坠倒。   放眼而瞧,其身若围裹了一件白衣,与那白袍少年相互交映。   苏念栀已不能再等了,漫天的飞雪快要将她湮没, 将她往冰雪最深处按压。   在她方要阖眸的最后一刹, 苏念栀终是开口了。   “好......劳烦你带我一起运动......”   女子话音将才归落, 便见谢妄清唇角的笑弧微扬。   他绕在女子身前和后背处的狐尾骤然一紧, 而苏念栀一个不察,倾身跌靠在了谢妄清的身前。   她两手攥住谢妄清的衣襟,毫无保留地贴附在了其衣袍之上。   苏念栀神绪模糊之中, 只觉右侧呼来了温柔的气息。   “谢妄清?”   她被冻得难以抬手, 想要推开身前之人, 却只是化为了轻抚。   谢妄清靠在苏念栀的脖颈,微点了点其因寒风而染绯的耳垂。   “谢妄清!”   苏念栀被此一惊,她想要挣脱将她束缚的狐尾,可谢妄清却骤然向后一倒,使苏念栀|坐于其前。   恰逢其时,他松开了绕在苏念栀心口前的狐尾。   狐尾立时散开,冽风也顺势侵袭。   苏念栀被寒风所惊,忙不迭俯身而靠,再次贴在了谢妄清之前。   她鼻尖与谢妄清相抵,眸中只见一双微扬的桃花眼。   只听得谢妄清明润朗笑道:“苏念栀......”   “解开我的衣带。”   他像是惑人的狐妖般,引着女子的手搁放于其腰间。   “我们......不是要运动吗?”   苏念栀双唇翕然,呼出热气。   而少年则眉眼蕴笑,反扣住其手的同时,长尾亦是在攀绕着苏念栀的后背。   衣衫尽褪的女子,后背被绒尾架裹,有意无意地擦碰,都令她颤意难止。   “我们正是在运动啊。”   谢妄清粲然泠笑,微弯的眼眸中溢出情波。   “嘶啦”声一起,苏念栀也不知怎的,手中便落了一方玉带。   而她身前所贴的也不再是白衫长衣,而是......   那人的衣衫内里。   苏念栀尚未回神,却突然觉得觉被寒风侵袭的身子,顿时被一方暖竹所靠。   霎时,冰冽之感渐褪,炽竹的靠近,令寒意立散。   苏念栀被白绒狐尾所围裹,加之暖竹的温度也在蔓延,因此,此刻的苏念栀倒是觉得暖和了些许。   而就在这时,谢妄清的手按在了苏念栀的身侧。   他仰视着苏念栀,呢喃轻语道:“苏念栀,多运动,你便不会觉   得那么冷了。”   苏念栀循声而动,被谢妄清引惑着,慢慢而坠靠。   “栀栀......”   苏念栀照着谢妄清的指引而动。   片刻后,苏念栀在骤雨的拍打种回过了神来。   她缓缓抬眸看向谢妄清,却见谢妄清向着她明冽一笑。   “苏念栀......”   “原来,在你的梦里,我和你做了这事。”   “所以......”   “你才会脸红。”   “对吗?”   *   “我没有脸红!”   苏念栀自雪原而出,抬眸之时,目之所及,却只有一方床幔。   青幔飘动,并非是梦中的雪色。   女子捻紧被角,桃腮微红,两鬓被汗珠所湿。   她神绪未清,却听屋内倏然响起一道女子的轻笑。   “醒了?”   苏念栀闻声而怔,抬眸却撞进一双清冽无波的眸子里。   茯苓坐于木凳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苏念栀。   “你梦见什么了?”   “我没有梦见谢妄清!”   茯苓的笑音还未散去,便听苏念栀立时惊呼而言。   茯苓眉梢一挑,环手而笑:“我有说你梦见谢妄清了吗?”   茯苓盯凝着苏念栀,一双秋眸,似要将她看穿。   “你......”   苏念栀心底微然发颤,她后背还泛有冷汗,将其衣衫浸湿。   这倒是了,茯苓并未说苏念栀梦到了谢妄清,反而是她不打自招。   可是......   她怎会做这种梦?   还不止一次。   此前的梦,是因其身重诱情蛊,不得已而为之。   可现在......   一切都太过于真实,恍若发生过一般。   “苏念栀,你的确梦见谢妄清了,对吗?”   茯苓将苏念栀的神情变换尽收眼底。   却见苏念栀猛然抬头,向其莞尔一笑道:“梦都是假的,不过随口一提罢了。”   “我只是很想知晓,你为何会来我这儿?”   苏念栀言语之时,眸光落在了茯苓的左心口。   在茯苓的左心口,隐有无方镜碎片的微光。   此块儿碎片由着灵法围绕,被掩去了气息,是以扶翎等人并未察觉。   但因着苏念栀的仙灵血,倒是可以看见其中的微光。   念及在幻境时,是茯苓帮了苏念栀,是以,苏念栀不再追问无方镜碎片之事。   然而她倒是好奇,为何茯苓还要来寻她,还这般堂而皇之地入了她的居所。   “我来找你,是为了给你一块儿玉。”   “玉?”   苏念栀脑海里突然闪过祁成毓当初给她的那块儿翠玉,心底不禁一颤。   难道?   “我才没那闲工夫害你。”   茯苓嗤声而笑,苏念栀茫然而视。   “你能听见我所想?”   茯苓缓步走到苏念栀的榻沿,将一方润泽白玉放在了其掌心。   “拿着,这玉,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苏念栀闻声看向手中的白玉,通体生光,流雪溢波,温润的触感,轻腻细滑。   “救我?”   苏念栀眉头紧皱,她愈发猜不透茯苓的身份了。   “你究竟是谁?是否真的和我一样是穿书的?”   她攥住了茯苓的衣角,却被茯苓抬手推开。   只见茯苓嫣然轻笑,神韵自若。   “等到了时候,我自会告诉你。”   “还有,你现在......”   茯苓屈指指向窗外,日光正盛,清风绕着窗台处的兰花而动。   “今日陆明怀等人要去青安庙,你一女配不去助攻他和扶翎吗?”   苏念栀听了茯苓的话后,猛然回神,都是那一场难以描述的梦,才让她忘了时辰!   *   怀安亭   梨花若飞雪,由着微风卷携,飘转而落,若飞蝶旋舞。   檐亭四角挂有银铃,随风而晃,发出泠泠脆响。   “诸位,因着我明安主君忙于政事,我母亲又卧病在榻,因此只能由我代舅舅来为你们接风洗尘了。”   女子碧色烟衫围身,如同翠叶曳地,一头青丝嵌有白玉步摇,颦笑间,流韵万千。   绮罗向着众人俯身一礼。   虽然是对着众人,可眸光却直直落在了陆明怀的身前。   “这位是绮罗的表妹,芳宁。”   绮罗转而旋身,便见其后一身着淡紫色裙裳的女子缓然显身,腰配白玉,头戴碧簪,秀眉若柳,眸若清水。   “父皇这几日过于繁忙,遂便让我何绮罗姐姐一道来为诸位接风。”   芳宁宛然轻笑。   可众人皆知,明安国主君怎么会亲自来接待妙隐宗的弟子。   能让绮罗和芳宁二人来,已经是给了他们极大的面子。   “二位皆是金尊玉贵之人,能与二位同席,倒是我等之幸。”   扶翎慢慢起身,向着绮罗和芳宁二人回以浅笑。   众人齐齐落座,只见本该坐在芳宁身侧的绮罗,猝然之间,朝苏念栀使了个眼色。   苏念栀捧着饭碗的手一顿,却听身边传来绮罗之声。   “你坐谢妄清身边去。”   绮罗这是想要挨着陆明怀。   可是......   苏念栀一想到昨夜的梦,总觉着不敢和谢妄清再有接触。   今晨更是一句话也没有讲过。   何况......   她偏头而瞧,目光落在了最左侧的少年之身。   皦玉白袍衬得少年玉面俊逸,他坐于一隅,虽带轻笑,却总有傲雪之态。   苏念栀一时出神,不料谢妄清亦是在此时抬头。   谢妄清端坐之时,似乎察觉到有何目光盯凝在自己的身上。   他刚刚抬头,便与苏念栀的目光相撞。   这时,他心口处漫开鼓声。   脑海中浮现起昨夜的......   荒唐梦。   他不动声色地垂首,避开苏念栀的目光,无人注意,金辉洒落时,也映照出其耳垂的一抹红。   “我不去!”   苏念栀本就要助攻扶翎和陆明怀,怎能让绮罗坐在陆明怀身侧?   何况,她现今才不要挨着谢妄清坐。   “你若过去了,我给你银子。”   绮罗打算以利相诱,不料苏念栀哼笑道:“钱财乃身外之......”   “一千两。”   绮罗话音方才归定,本还站在她身侧的苏念栀即刻便没了身影。   谢妄清身边窜来凌风,夹裹着女子香。   与昨夜梦中香无异。   他耳根处的红意再次漫散了些。   虽然银子让苏念栀坐在了谢妄清身侧,可昨夜的梦实在太过旖旎。   她只得埋头吃饭,才能暂时忘却那场荒唐梦。   时下微风徐徐,带有芳菲清香。   座中却突然响起了女子的柔声。   “这位谢公子一表人才,玉面俊朗,不知......”   “可有喜欢的人了?”   众人闻声,看向声源之处。   正是那位芳宁公主。   她言语之时,两颊泛有桃粉之色。   陆明怀与扶翎对视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位公主,是冲着谢妄清而来的,毫不掩饰。   二人的目光又转而落在了苏念栀的身上。   却见苏念栀埋着头,像是没有听见芳宁的话一般,只顾着剥虾。   芳宁美目流盼,倒映出谢妄清的身影。   她轻然而笑,柔声绵软。   “芳宁的意思是,此次谢公子来我明安国除邪鬼,可这人呐,到了年纪,也该考虑成家一事了。”   “不知谢公子可有中意之人?”   芳宁只差把“那个人是我”写在脸上了。   而谢妄清则转了转手腕,抬起了一方碧色玉碗。   随即,朗声道:“我是不会喜欢人类的。”   谢妄清之声一落,玉碗扣桌,传出脆响。   苏念栀被猝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玉碗所惊。玉碗中所盛放的,皆是已经剥好的虾仁儿。   只见谢妄清垂首,对上苏念栀惊诧的目光。   面不改色道:“吃虾。”   *   “吃虾。”   谢妄清的声音还在苏念栀耳边环绕。   她目光一抬,只见对面坐着的陆明怀和扶翎都是双手抱于胸口之态盯着她。   而另一边的绮罗和芳宁也是两手撑在桌沿,目光直愣愣地落在她身上。   苏念栀看着众人的吃瓜神情,心头微微一颤。   怎么好像......   吃瓜吃自己头上了?   她目光又放回了面前的玉碗,才将剥好的虾仁儿还散着热气儿。   若是平时苏念栀倒也没觉有什么不妥,肯定立刻就拿筷子便吃了起来。   可不知为何,她今日总感觉在众人的注视下,这碗虾,她怕是不敢下咽。   拜托,为何都用这种目光盯着她啊!   苏念栀尚且还陷在疑虑中,身侧再次传来了谢妄清的声音。   “你不吃吗?”   他的嗓音似乎比之前更轻柔了些,苏念栀甫一转身,便看见谢妄清笑着将玉碗又朝她跟前推进。   “我......”   苏念栀顿了顿声,谢妄清给她递来的虾,她敢不吃?   今日不吃未来妖鬼之王的虾,明日就会被妖鬼之王斩杀。   女子权衡再三后,还是按下了心中的疑惑,顶着众人探究的目光,接过了玉碗。   “吃个虾而已,至于盯着我看吗?”   苏念栀埋首避开众人的目光,只想快些将碗中的虾吃完,好即刻去青安庙,免得继续呆坐在这儿。   等到苏念栀将碗筷搁下后,众人才缓然起身,向着亭外而去。   此去青安庙,是为找寻明安国内的血妖。   在原书中,主角团来到明安国,是顺着无方镜碎片的灵息而来。   传闻青安庙内有一血妖,近日频频显现,吸食百姓的血液为生。   因此,扶翎和陆明怀猜测此血妖必定是得到了无方镜的碎片,才会这般狂妄。   而明安国主君则认为血妖的横行,导致邪祟显现,才会使得自己的妹妹噩梦不断。   所以,主角团一来明安,便赶着去这青安庙。   苏念栀跟在陆明怀身后,本是想要拦开往陆明怀跟前凑的绮罗,谁知绮罗竟然一把拉住她,将她往谢妄清身边拽。   “好妹妹,再帮我一次嘛。”   绮罗此时的脸色和昨晚完全不同,她笑得眉眼一弯,清甜明艳。   苏念栀却哼声道:“不要。”   她的任务便是要促进陆明怀和扶翎感情线的推进,怎能让绮罗去打搅二人?   何况,系统刚刚给苏念栀发布了新的书中剧情,绮罗性子不坏,后期也没有与扶翎争夺陆明怀。   既然如此,何不及时止损?   “你挨着他做什么?你没瞧见他身边有扶翎姐姐吗?”   苏念栀苦口婆心地劝着绮罗,可绮罗却趁着她停下步子时,挡在了苏念栀和陆明怀之间。   “你!”   苏念栀愤愤而言,却见绮罗向她摇了摇头,面上的笑容愈甚。   她没法,只能和谢妄清并肩而行。   她缓下了脚步,跟在谢妄清的身侧,垂下的右手轻然擦过了其绵软的袍角。   苏念栀浑身一愣,这个触感......   怎么和昨夜的一模一样啊......   而顿住的苏念栀显然没有注意到谢妄清身形也是微怔。   在女子的指尖划过他的衣角时,昨夜的梦中景再次在他脑海中浮现。   似乎那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过的。   “是梦吗......”   谢妄清低声轻语,陷入沉思当中,他怎么会和苏念栀行此交欢之事?   而且在梦中的雪原,还是他求着苏念栀到他身前来。   少年的脚步一僵,苏念栀也停了下来。   只是,苏念栀刚刚停下脚步时,前边儿的绮罗却陡然踩上了碎石,朝着苏念栀一倒。   “啊——”   绮罗惊呼一声,撞倒的却是苏念栀。   苏念栀冷不丁被绮罗一撞,本就在思考之中,哪里还反应得过来?   绮罗一碰,她便朝着身后坠落。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未有到来。   苏念栀此时才发觉自己的两臂被人紧紧抓住,两侧一边传来了恬淡的花香,又飘来了清冽的松香。   苏念栀的腰际被两只宽掌护住,才未有倒下去。   她两方都站着人,苏念栀一回头,便看见白日清光下,一男子穿淡粉色锦衣,墨发由玉冠而束,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一扬,薄唇似乎还点了胭脂。   而他的右手则轻拽住了苏念栀的小臂。   苏念栀还未回神,却被左侧之人一把拉过。   最终,苏念栀倒在了谢妄清的怀中。   少年的右手还搭在苏念栀的腰际,他目光定在那粉衣男子的身前,将人上下打量。   此种打量的眼神,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气急。   可那位男子倒是当作没看见一把,反倒是向着苏念栀道:“这位姑娘,当心。”   苏念栀亦是立刻丛谢妄清怀中直起了身子,回以轻笑。   “多谢这位公子。”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谢妄清突然开口。   “你谢他做什么?”   谢妄清的话音虽然极为轻柔,可不知不觉中,总像是对那男子夹带了敌意。   倒是绮罗出来打了圆场。   “玉奴,你怎么也在这儿?”   玉奴闻声,转过了身子,朝着绮罗一揖:“回郡主的话,是长公主让玉奴来的,说是想要听曲子。”   玉奴说话间,一举一动却都显露出了惑人之态。   苏念栀望着他,不禁愣神。   “玉奴?”   “嘶......系统好像也没告诉我玉奴是谁,想必是某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只是,这玉奴看起来怎么这么像......男倌啊?”   她还未有理清思绪,正想着再瞧瞧时,身前却被一长影一挡。   谢妄清拦在了他身前,将苏念栀和玉奴隔开。   “欸,你挡着我做什么?”   谢妄清并没有回答苏念栀的问题,反是回问道:“你在看什么?”   “看玉奴啊。”   苏念栀脱口而出,但并未瞧见谢妄清漆瞳在一瞬染了浅淡的红色。   “诶诶,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玉奴有点奇怪?”   苏念栀顺手拽住了谢妄清的衣角,偏头而瞧。   她两指刚刚掐住谢妄清的衣袍时,谢妄清眸中的红色便立时消退。   谢妄清循着苏念栀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玉奴在向绮罗一礼后,便转身离开。   绮罗亦是颔首轻笑,转而到了众人身前解释道:“这玉奴是云烟阁的男倌儿,今日是来唱曲儿的,谁知道却与我们撞上了,咱们也赶着去青安庙,还是先走吧。”   绮罗简单地解释了一番,众人也不再多问。   唯有苏念栀正正点了点头,叹道:“确实挺像男倌的。”   “不过......”   苏念栀突然侧过了身子,看向了走在她身前的谢妄清。   “谢妄清不也当过男倌吗?这气质差得也太远了吧。”   *   城门之前,三匹烈马由人牵带而来,最后在扶翎等人身前站定。   苏念栀看着那三匹马时,眉头一拧。   “三匹马,是只给主角团三个人的吗?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去了?”   她这么想着,绮罗在此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扶翎姑娘,陆公子,今日去青安庙,需得由我和芳宁带着才能去才行,毕竟那青安庙是皇家寺庙,所以我们也得与你们一起去。”   “只是......今日不太巧,这儿只有三匹马,可能......”   绮罗话音一转,对向了陆明怀道:“可能得要陆公子带着我一起才行了。”   “啊?”   陆明怀疑惑出声,他还没有答应绮罗,绮罗身边的芳宁却先开了口。   “唉,我们两姐妹都不会骑马,但这前去青安庙又是父皇嘱咐过的,必须得让我们跟着,所以,只能劳烦你们了。”   “这儿只有三匹马,我想......”   芳宁正说着,脚步却不知何时开始缓缓后移,走到了苏念栀......身边的谢妄清处。   “我想可以让谢公子带我去青安庙,陆公子便带着绮罗姐姐,扶翎姐姐就和栀栀同骑一马好啦!”   芳宁话音一落,两手便打算攀上谢妄清的小臂。   可就在此时,一道寒风划过。   芳宁的确是攀上了身边人的手臂,可她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谢妄清?   对上的却只有一张妍丽的面容。   “你好呀。”   苏念栀朝芳宁摆了摆手,芳宁一时语塞,只能笑着应声:“好,好得很。”   芳宁这处吃了瘪,而绮罗那处也算不上好。   陆明怀思索了半晌后,方才开口:“郡主毕竟是女儿身,我一粗人,哪里敢和你同骑一马?”   “这样吧,我这儿可以变出一只灵兽来,将郡主拖带过去,但那灵兽只能承载一个人,至于芳宁姑娘就和扶翎一起吧。”   陆明怀说完,便丛袖中取出了通灵玉,通灵玉显出青光,立刻便窜出来了一只狸猫。   但这只狸猫的体型比起普通狸猫却要大得多,并且两侧还有羽翼。   “绮罗郡主,这是阿狸,可以带你过去。”   陆明怀都这样说了,明显便是在推拒,绮罗只好埋着头走到了狸猫旁边。   芳宁似乎还想挣扎一下,她绕过苏念栀,转身到了谢妄清身边,话音略带哭腔道:“谢公子不愿带我过去吗?”   谢   妄清冷冷扫过芳宁,下一刻,面上复归清隽朗笑。   “不愿意。”   “那你是打算一个人骑马了?”   芳宁还不肯死心,再次开口发问。   谢妄清倒是不见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他只是转过了身,眸光落在了芳宁身后。   “我和苏念栀一起骑啊。”   *   谢妄清语调轻缓,像是再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芳宁则愣在了原地,她先是瞳孔一震,明艳的眉眼中划过无奈之色。   她埋头时,长睫下落,将她的水眸掩盖。   “她......是不是哭了?”   苏念栀用指尖点了点谢妄清。   谢妄清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苏念栀点在他右臂的手上,只听他若无其事地说到:“哭?这又什么好哭的?”   “她很喜欢骑马吗?”   少年微扬的语音在此刻显得十分突兀。   四周陷入沉静中,良久之后,才听扶翎先开口道:“芳宁公主,小师弟他性子比较内敛,你们还不太熟,所以他才会......”   “不用说了!”   扶翎刚刚走到芳宁的身边,芳宁竟然立刻抬手,示意扶翎不必多言。   扶翎被其所惊,一时站在原地未在多言。   只见芳宁缓缓抬头,但出乎意料的是,她那张尽态极妍的小脸却不见半点失落。   一双杏眼反而蒙了层星光。   “我懂!我都懂!”   芳宁铿锵有力地说到,目中的星光泛开清辉。   她转身看向谢妄清,缓缓抬步朝他走去。   然而她却并没有在谢妄清身边停下,而是在苏念栀跟前站定。   苏念栀看着眼前的芳宁,本想出声劝劝她,毕竟她和谢妄清初识之时,谢妄清还想杀了她呢。   芳宁今日被谢妄清拒绝,能保住一条命,便不算是坏事。   可是她还没有开口,芳宁却攥住了苏念栀的手。   “我......”   芳宁沉吟半晌后,像是下定决心般突然抬头:“我把他交给你了!”   芳宁此前不过是瞧谢妄清长得不错,才想着与他多亲近,还和绮罗故意偷跑了出来。   本来去青安庙可是个大事,她父皇怎么会同意让她和绮罗一起去?   那都是故意支开了身边的侍女才出来的。   可芳宁现在看谢妄清,却觉得他一点儿也不解风情,还不如那云烟阁里的男倌儿呢。   这么一想,芳宁到觉着还是苦了苏念栀了。   “唉,苦了你了。”   芳宁长叹一声,最后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朝着扶翎走去。   “翎姐姐,我要和你一起骑马!”   只剩下苏念栀一人站在原地,还在回想芳宁方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念栀难以理解,什么叫做“把他交给她了。”   还有什么东西苦了她了?   苏念栀一时间想不明白,却听扶翎高声道:“栀栀,上马,咱们得走了!”   “哦,好!”   苏念栀被扶翎的声音拉回了思绪,暂时不再去想芳宁刚才所说的话是何意。   她转身走到谢妄清所牵着的那匹白马前。   恰逢其时,就在她和谢妄清身前的扶翎一个抬手,扶着芳宁上了马背。   谢妄清的目光一顿,他忽然想起像芳宁这样的闺阁女子是很少骑马的,因此才会需要扶翎相扶。   那......   苏念栀需要吗?   谢妄清记得,苏念栀好像也是南川国的公主。   苏念栀定是难以靠自己跃上   马背。   谢妄清这么想着,走到了苏念栀的身后,他将剑鞘往前一靠,本想挥剑让苏念栀借着剑气翻上马背。   “苏念栀,需要我帮......”   谢妄清刚刚才出声,谁知在他身前的女子竟然一个翻然而跃,便已坐在了马背上。   “帮什么?”   苏念栀只听见了一个“帮”字,她低头看向谢妄清。   明光洒落,谢妄清仰头看向马背之上的人。   女子朝他嫣然轻笑,眸中虽然带了些疑惑,但仍是明妍如初。   “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上马吧。”   苏念栀看着半晌也没有什么动静的谢妄清,又见他把剑鞘抵在了马背一侧,这不明显地需要人帮他翻身上马吗?   苏念栀觉着好笑,谢妄清一妖鬼之王,不会连骑马都不会吧。   连她都能翻身跃上来,谢妄清好像不太行呐。   “谢妄清。”   苏念栀出声轻唤,谢妄清亦抬眸与其相对。   只见她嗤笑道:“你不太行......”   “啊——”   苏念栀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突然卷起一道寒风。   而下一刻,她后背被覆上了一层冰凉,来人两腿靠在了她身后,将她锁在怀中。   随即,他趁着苏念栀神绪未定,长鞭一挥,白马径直向前奔去,跟在了扶翎等人身后。   *   “谢......谢妄清。”   “你骑慢点儿!”   苏念栀坐在马背之上,身后坐着一个谢妄清,怎知谢妄清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了他的怀中,令苏念栀不能动弹。   她虽然会骑马,但是这样突然向前一冲,谁能受得住?   不仅如此,因为山路颠簸,白马向前奔跑时,让苏念栀也摇摇欲坠的,只能倒靠在谢妄清的怀里,才能安坐在马上。   倒是谢妄清神情自若,没有被白马的猝然加速所惊。   他只是如往常一般,轻声发问。   “你方才......”   “想说什么?”   谢妄清忽然想到苏念栀刚才言语之时,面上划过的讥笑之色。   难道她以为他不会骑马?   可笑,他的骑术还需要苏念栀来评判?   谢妄清微微俯身,与苏念栀靠得又近了些,近到......   他只要一转头,便可以碰到苏念栀的脸颊。   而苏念栀此时整个注意力都放在了骑马上,哪里还有功夫去回答谢妄清。   “不行了!”   “谢妄清,你骑得太快了!”   苏念栀恨不得即刻让谢妄清停下来,哪儿有人骑马是这样骑的?   有平坦的大道不走,非要挑个坑坑洼洼的地方跑过去。   坑洼之处,凹|凸不平的地面令白马一踏上去,坐在马背之上的苏念栀便像是倒在了一艘船内。   船浮于水流之表面,被突然袭来的狂风翻动,时不时向上一抬,又往下而倒坠。   偏偏苏念栀的脚还被束缚着,完全不能挣脱。   “呼......”   苏念栀艰难地呼出一口热气儿,她后背早已经泛了冷汗,冷汗将衣裳打湿,而她的后背又靠在了谢妄清的胸膛之前。   苏念栀才碰到谢妄清,便猛然向前移动,想要拉开和谢妄清的距离。   彼时,白马又跨过了一凹坑。   苏念栀一个腾起,又重重倒坠。   “嗯......”   “苏念栀......”   “你......”   谢妄清极其艰难地溢出了声,面色略微有些惨白。   苏念栀刚刚陡然往他身前一靠时,不知是碰到了何处,令他呼吸在此刻一滞。   被苏念栀压碰的地方,像是在积蓄力量,想要迸出。   如同春日青笋正打算破开堆积在它头顶的碎花。   但不同于单纯的力量的迸发,与这股强大的力量一同到来的,还有难以言说的酸麻。   此种酸麻像是有蠕虫在他的身前攀爬一般,一点一点地占据了他的身体,最后要将他吞噬其中。   这种感觉随着白马跨过颠簸的地段,苏念栀不断地前后倾倒的动作而逐渐加重。   连带着.......他的呼吸也渐渐沉凝。   “谢妄清,我们就不能换条路走吗?”   苏念栀被这路段颠得快没了力气,因此,说出的话也缓了下来。   然而......   谢妄清不仅没有回答苏念栀,反倒是继续朝着坑洼的地段前行。   “啊!”   白马猛然跨过坑洞,苏念栀再次被抬起。   她心底微颤,最后下落的时候,一抹熟悉的触感传来。   似乎在昨夜荡秋千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抹触感。   她被这一惊,本想挣扎着往前再坐点儿,谁知谢妄清却突然出声。   “别乱动......”   谢妄清的嗓音听起来比平日要低沉一些,甚至可以用微哑来形容。   苏念栀因为谢妄清的一句话止住了动作,可是......   该说不说,白马奔驰时,这玩意儿真的碰得她很疼啊!   “谢妄清,你往后坐点儿不行吗?”   苏念栀还想再挣扎一下,只想让谢妄清往后一点儿,别挨她这么近。   可谢妄清闻言却愣了片刻。   对啊,他为何要靠她这么近?   他自己也想不通。   苏念栀让他往后坐点儿,可是往后坐,苏念栀便不能压在他身前,不压着的话,那股酸痒便不能止住。   谢妄清顿了顿声,随后才回答了苏念栀。   “不行,我要拉着缰绳,所以......”   “我不能往后坐。”   他话已说完,拉着长鞭的手突然使力,将长鞭打在了白马身上。   白马被长鞭一刺激,立刻便又加快了速度。   “谢妄清!”   苏念栀被白马突然的加速所惊,白马每跨过一处坑洼之地,她便得前后来回一倒。   而她也因此小脸微红,额前竟然还滚落了汗珠。   最终,苏念栀妥协了,由着谢妄清驾马向前跑去。   然而疾速奔跑的白马总是跨越坑洼地。   她一个没注意,竟然因此低哼出声。   谢妄清本就不稳的呼吸更是一颤。   他抓着缰绳的手又紧了几分。   就在苏念栀无力靠着谢妄清缓缓下滑之时,白马终于停在了一座庙宇前。   “到青安庙了!”   陆明怀出声提醒众人,众人才纷纷从白马上翻身跃下。   除了苏念栀。   谢妄清跃下马背,此时他体内那抹怪异的感觉已经消失。   倒是苏念栀面色不太好。   他用剑柄点了点趴在马背上的苏念栀:“你还好吗?”   “好吗?”   苏念栀只觉得腹内翻江倒海,谢妄清竟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问她“还好吗?”   好气,可她又不能对着谢妄清大吼,万一哪天谢妄清的兽|性一发,将她一剑刺死怎么办?   “我......我只是骑马骑得有些累了。”   苏念栀选择向绝对武力妥协,有气无力地应了   一句。   她话音刚刚落下,便听陆明怀朝他们这处而问:“妄清,栀栀她怎么了?”   谢妄清挑了挑眉,思索了片刻后才开口。   “她说她和我骑累了。” 第36章 男倌   “骑......累了?”   陆明怀嘴角一抽, 再次开口,确保自己没有听错。   “你说......栀栀和你骑累了?”   陆明怀的目光,从谢妄清的身上又移动到了趴在马背的苏念栀身前。   只见苏念栀也是脸色一黑, 黛眉轻攒, 一幅无奈的模样。   对此,苏念栀表示:“她已经习惯了谢妄清说话乱删减成分, 乱加宾语的毛病了。”   可陆明怀显然想多了,他斟酌了再三, 才想了个恰当的用词,打算问个清楚。   “你们......”   “你说的骑是哪个‘骑’?”   陆明怀觉得,谢妄清刚才说的这个“骑”字,意思可能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谢妄清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他只朗笑如常道:“就是苏念栀在我身前,一起骑啊。”   “你们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陆明怀右眉一挑,和苏念栀的目光相撞。   看着苏念栀大汗淋漓,两颊通红的模样,陆明怀只能说:“谢妄清......你小子太狠了些。”   他一把拽过谢妄清,拉着他的衣袖,在他耳边小声说到:“妄清,不是我说你, 这种事情怎么能如此不知轻重呢?”   陆明怀一幅苦口婆心的模样, 叹声劝着谢妄清。   “我知晓, 你呢年轻气盛,这种东西的确很难控制,但是你也得注意一下, 毕竟栀栀好歹是个南川公主, 养尊处优的, 是肯定受不住你这样胡来的!”   “受不住,胡来?”   谢妄清把陆明怀话中的两个词挑了出来,重复说到。   他有些疑惑,不就是带苏念栀骑马吗,什么受不住受得住的,还有,他哪里胡来了?   陆明怀见谢妄清似乎没有理解他的话中意,于是抬手便拍在了谢妄清的肩头。   “啧!非得要我直接说出来才能懂吗?”   陆明怀又向着谢妄清靠了点儿后才小声开口。   “我的意思是,这是在外边儿,是在野外!你骑马也该回去了,关在房里好好骑。”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才能骑?”   谢妄清觉得好笑,骑马难道不就是在外边儿才用得上的吗?   何况......   “在野外骑才有趣。”   谢妄清将心中所想直接言说出来,倒是给陆明怀整愣了。   陆明怀两唇微张,半晌都合不拢,等到扶翎催促后,他才默默闭上了嘴。   只是,在他闭嘴之前,还不忘对谢妄清说到:“妄清,真有你的。”   陆明怀随着扶翎先入了青安庙,苏念栀也颤巍巍地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然而她双腿微颤,还有些发酸,刚从马背而下,便直接瘫坐在铺了碎石的小径上。   “嘶......”   苏念栀吃痛呼声,无奈地揉着自己的后腰。   “都怪谢妄清!”   “骑马专挑坑坑洼洼的地儿走,要我能和扶翎一骑一匹马就好......”   “好什么?”   苏念栀的呢喃还没有停下,她跟前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谢......谢妄清?你怎么过来了?”   苏念栀记得,谢妄清不是跟在了陆明怀身后的吗?   谢妄清被苏念栀反问,倒是一愣。   他刚才听见身后的异动,只瞧着苏念栀摔了下来,便自然而然地走来过来。   谢妄清顿了顿,随即将剑柄抵在了苏念栀手边。   “起来,扶翎让我带你过去。”   “哦......”   苏念栀的耳边还响着谢妄清明润清朗的声音,可是心底却有些疑惑:“谢妄清......刚才有见到扶翎吗?”   “扶翎不是已经进了青安庙吗?”   苏念栀想,应该是自己下马时没有注意,她抛开了思绪,慢慢将手搭在了谢妄清的剑柄上,被他撑着起身。   *   青安庙   青安庙位于青阳山,四周环竹,顶盖金云,照理说,既然是皇家庙宇,青安庙内定是洁净非常,檀香环绕的。   可众人一进青安庙便被扑面而来的烟尘一呛。   “咳咳......”   绮罗被这漫天的灰尘呛得眼泪直流,她取出了一方软帕堵在了自己的鼻唇边儿上,嗡着声音开口。   “这青安庙一直是有人清扫的,只是自那血妖来了之后,那些看守青安庙的死了一个又一个,庙里边儿从僧人到守卫没有一个活了下来的。”   “不仅如此,他们的死状都是被吸干了气血,皮肤堆起褶皱,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骨架子和一幅塌下去的皮囊。”   绮罗说完后,又连着咳了几声,芳宁随即取出水袋,用水润湿了两条帕子,分别递给了绮罗和苏念栀。   “谢谢。”   苏念栀看着芳宁递来的帕子先是一愣,从她进入这庙中,让她觉得难受的不是这股灰尘,而是刺鼻的血腥味。   她看向被供奉在主位的金光大佛,本是慈眉善目的金佛像却被溅落在它身前的血迹所污染。   那金佛像被黑色的血印子覆盖,早就没了往日的光耀,反倒像是蒙了一团黑雾。   “这里......”   扶翎突然出声,打破了金殿内的沉寂。   她抬手抚上了金佛像的一角,才将碰到,便觉指尖被灼烧一般赶紧将手收了回来。   “这里没有妖气。”   扶翎沉吟了片刻后,突然发声。   陆明怀闻言也两眉一皱,扶翎说的没错,这里确实没有妖气。   “怎么会?他们亲眼看着青安庙内飞出去了一团黑雾,这儿又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妖气?”   绮罗话音向上一抬,只因她母亲长宁也是在青安庙的祸事发生后开始噩梦缠身的。   “郡主你先别急,我和扶翎已经用灵法感知过了,这里的确没有半点妖气,有的只是浓浓的血腥味。”   “何况,这个血妖是吸取人类的血为生,那便代表他体内都是人的气血,既然是人的气血,我们是无法探知到妖气的。”   陆明怀耐着性子同绮罗解释了一番,却听扶翎在此刻出声。   “虽然这里没有妖气,但是......”   扶翎眉头一皱,话音变得沉重了起来。   “但是这里的腐尸气味,却格外明显。”   “郡主,我记得你说过,当是青安庙内出现了血妖,死了不少人后,皇室曾派人过来清扫过?”   绮罗闻声细细思索了一番:“是的,不过我记得,当时舅舅派人将青安庙清扫后,也将庙内的尸体拖出去葬了的,现在看来......”   她缓缓抬头看向那座金光佛像,话音一顿:“这座佛像上面不应该有血迹。”   “我懂了。”   扶翎应声而答,随即取出了一块儿紫色的灵石,放在了佛像之下的莲花玉座前。   “这儿的腐尸气味不像是很久之前的,倒像是最近才蔓延开的,因此,这个血妖一定还曾回来过,也可以说他曾在这儿吸食过其他无辜之人的血。”   “我先将这灵石放在这儿,如果有异动,我们立即便可察觉。”   扶翎觉得血妖的藏身之处应该不是这座青安庙,相反,或许这血妖已经融入了人间,因此   青安庙不该是他们一直逗留的地方。   她向众人解释过一番后,绮罗和芳宁才点了点头,跟在了扶翎身后打算走出青安庙。   只是,众人刚刚朝前走去,芳宁和绮罗却突然发出两声惊呼。   “啊——”   “蜈蚣!蜈蚣!”   芳宁和绮罗二人紧紧抱住了扶翎,甚至可以说是挂在了扶翎身上。   只见一条长条蜈蚣顺着门槛爬了进来,那蜈蚣的身形比普通的蜈蚣要大,后背还滴落着嫣红的血滴子。   “呜呜,翎姐姐你快点儿将这个蜈蚣丢出去。”   绮罗靠在扶翎身边,哭着出声。   扶翎却是无奈一叹:“你们两个搂着我,我怎么去丢?”   芳宁和绮罗都怕得瑟瑟发抖,还是不肯松开扶翎。   却见一根木棍伸了过来,将那蜈蚣挑起,转手便扔了出去。   “好了,我丢出去了,你们可以从翎姐姐身上下来了。”   苏念栀将木棍一把扔到了草丛里,芳宁和绮罗才敢松开扶翎。   而苏念栀将蜈蚣丢了出去后,刚一转身,便撞上了一坚硬的胸膛。   “嘶......”   “你什么时候走我后面来的?”   苏念栀揉着前额,觑了一眼站在她跟前的谢妄清。   但谢妄清却并没有回答她,反而是问到:“你不怕虫?”   “不怕啊......”   苏念栀觉得奇怪,她既然敢将虫丢出去,那定然是不怕的,这还需要问吗?   谢妄清闻言眸光一动,方才芳宁和绮罗一见那蜈蚣便攀在了扶翎的身上。   他原以为苏念栀也会因为害怕而......   有求于他.....   会像芳宁和绮罗扑在扶翎身上一样而扑在他身前。   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闪过,谢妄清却忽然一顿,左心口那熟悉的跳动再次发作。   他为什么想要苏念栀找到他?   谢妄清慢慢阖上了眼,腐尸的味道和血腥气一同在他的鼻尖环绕。   似乎只有血的味道才能让他静下心来。   不对劲,他觉得自己最近不对劲。   “谢妄清?”   苏念栀看谢妄清愣在原地,没有半点儿动作,反倒是闭上了眼,似乎在享受着什么一样。   于是苏念栀朝他挥了挥手,好让谢妄清赶紧跟上。   只见谢妄清立在金殿之中,白衣与其身后的金色形成对比,更显清冽。   他在苏念栀的轻唤中,缓缓睁开了眼,随即轻声笑问苏念栀。   “苏念栀,你有没有觉得很香?”   “香?什么香?”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的笑容,突然觉得脖子一凉,不会是这儿的血气激发了他动物的本能,又想吸她的血吧?   而下一刻谢妄清的话,则让苏念栀浑身一僵。   “这些腐尸的血腥气......我很喜欢。”   *   谢妄清在嗅到了庙内的血腥气后,突然间觉得心口的躁动得到了缓解。   这里的血气和那夜梨树下的枯骨不一样。   枯骨有的只是死亡的味道。   而这里的血气......   却像是藏在了活物里边儿。   谢妄清微微抬眼,漆黑的瞳孔蒙了一层血色。   正当那一抹鲜艳的血色要将他的瞳孔占据时,有人拉住了谢妄清的衣角。   “你是狐狸会觉着这血腥气好闻是正常的。”   “但是拜托,我们现在要去找无方镜碎片,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苏念栀攥住了谢妄清的衣袍,温   热的指尖从他冰凉的手背滑过。   在她指尖触碰到那一抹冰凉的瞬间,谢妄清眸中的红色便立即消退。   “走啦!”   苏念栀看谢妄清还立在原地,使了点力,将谢妄清拉拽着往庙外走去。   而谢妄清也由着苏念栀将他向外拉走。   众人下了山却并没有骑马回去,扶翎和陆明怀认为那血妖不在青安庙,但是庙内却有新鲜的血气,说明他曾经在这里吸食过人的精|血。   而这青阳山因为出了青安庙的事,所以住在这儿的百姓早就搬离了。   如果血妖还要吸食新鲜的血气,那必定是去了山下。   因此扶翎和陆明怀二人一下山便去了周遭的村落查看,芳宁和绮罗二人非要缠着扶翎,无奈之下,扶翎只能带着他们二人一起前去。   只有苏念栀和谢妄清被留了下来。   “栀栀,你和妄清去街上瞧瞧,我们一行人去周遭的村子里转转,如果发现了什么异常,千万不要轻易动手,知道了吗?”   扶翎对苏念栀嘱咐了一番,随后便提剑走向了身后的小村,芳宁、绮罗以及陆明怀也立刻跟在了其后。   苏念栀还没有从扶翎的话中回神。   她不理解,为什么扶翎要让她和谢妄清一起去,和反派在一起,她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况且,她的任务是要助推扶翎和陆明怀,怎么反倒是扶翎将她给支走了?   还一定要让她和谢妄清组队,虽说这一路下来,谢妄清好像并没有怎么为难过她,但是她总是觉得最近和谢妄清独处的时候有些怪怪的。   谢妄清看着苏念栀呆在原地,两眉紧皱,于是出声发问。   “你在想什么?”   “想你。”   苏念栀干脆利落地应声,直到她的声音消散之后她才回神。   她刚刚说了什么?   苏念栀猛然抬头,却只看见谢妄清略显疑惑的面色。   谢妄清站在她身前,右手持有承影剑,白衣微动。   他疏朗的眉眼却显露了不解。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呃......就是......”   苏念栀一时之间想不出借口来,她刚才的的确确是在想谢妄清。   可说出来的话却又太过暧昧,万一谢妄清误会了怎么办?   谢妄清会不会为了女主而一剑将她给解决了啊?   “我是说在想你被我压着的那日,有没有受伤。”   苏念栀胡乱扯到了上次谢妄清说的那一夜,可她记忆中明明记得没碰到过谢妄清啊。   她只是在此时找了个借口。   “你说我压着你了,压着你哪儿了?把你压疼了吗?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苏念栀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反客为主。   而谢妄清却被她问得一愣。   压着他哪里了?   这是能说的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谢妄清不仅没回答苏念栀,还反问着开口。   苏念栀一时语塞,好在谢妄清没有追着问她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如今他不想回答便算了。   “你说的哦,你自己不告诉我的,哪天你要是突然想起来找我要补偿,那可是没有的。”   苏念栀摆了摆手,随即绕开谢妄清,径直朝着街沿走去。   而苏念栀并没有注意到,在她离开后,谢妄清本是白净的脸面,两侧竟然略微有彤色显露。   “补偿......”   谢妄清想起那夜苏念栀翻身倾压住的地方,总觉心间像是有浪|潮在翻滚。   “那儿被   压住了能怎么补偿?”   “可笑......”   *   明安的都城定京向来繁华,商贩遍布在街沿两侧,往来不绝的除了明安的百姓,更有许多的外邦族人。   “姑娘,要不要看看簪子?”   “我瞧这只白玉海棠簪子和你很配的嘞!”   一名头围蓝色布巾的妇人唤住了苏念栀。   “我李婆子的眼光肯定不会错的,姑娘瞧瞧?”   那妇人朝苏念栀招了招手,将一只白玉海棠簪拿在了手中,朝苏念栀递了过去。   春风和煦,斜阳余晖洒落明光。   苏念栀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只白玉海棠簪上。   白玉清润透亮,被宛出了海棠的花形,在花瓣正中还点了细小的粉色花蕊。   “这簪子......”   “的确好看。”   苏念栀将簪子拿在了手中,一抹温润的触感在她的掌心化开。   “是吧,姑娘,这簪子你若戴了,肯定很衬你的。”   苏念栀听着那李婆的话,又轻轻捻了捻玉簪。   这簪子她倒是喜欢。   只是......   簪子很美,她的钱袋很空。   谢妄清的钱袋她早就还回去了,自己身上又没揣带银子。   “李婆,这簪子很美,但我不是很喜欢戴这些,麻烦了。”   苏念栀将海棠簪子又放回了红色的绒布上。   她心底默叹一声,突然发现自己来了书中这么久,也做了几次任务,可身上竟然一点儿碎银也没有。   她的穿书人生可以概括为“出走半生,归来仍是素人。”   苏念栀前脚刚走,李婆就忙着招呼街上其他的人。   突然之间,李婆觉得摊位前边儿落了层黑影。   “哟,公子,要买首饰吗?”   李婆的目光将跟前的少年一番打量。   清隽白衣,墨发高束,面容俊朗温润。   “公子可是想要给心仪的姑娘买首饰?”   李婆正说着,顺手便拿起了一只水蓝色的珠钗,递给了那少年。   谢妄清看着李婆递来的水蓝珠钗,眸光一顿。   他刚才隔得远,倒也看见了苏念栀拿的簪子不是这个颜色的。   “她刚才拿的是哪一只?”   谢妄清直接开口询问李婆。   可李婆却是一愣,刚才?她?这么多人,她哪儿记得住?   “公子说的是哪一位呀?”   李婆低声而问。   却见谢妄清微微抬手,指向了前边的一名女子。   女子一袭皦玉色衣裙被泼了斜阳的金光,流光溢彩。   她正站在云烟阁前听那说书人讲故事,并没有注意到李婆这边的动静。   “哦......你说的是那位姑娘啊。”   李婆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抬手,便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白玉海棠簪子拿了起来。   “喏,是这个,我瞧着那姑娘和这个簪子很配,她看起来也是喜欢的,但不知为何,她却没要。”   “公子是打算送给她吗?”   李婆话音刚落,谢妄清身形却是一顿。   “送给她吗?”   谢妄清低声呢喃一句,手中还残存着玉簪的温润之感。   他转而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金叶子放在了李婆的摊位前,又将玉簪用一只方帕包裹,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随后便朝着苏念栀的方向走去。   “欸公子,这金叶子太多了,要不了这么多的!“   李婆看着已经离开的谢妄清高声呼喊,这金叶子足够他将这摊位上所有的珠钗   玉簪都卖下来了。   可不论李婆怎么喊,谢妄清都没有回头,而这摆的又是些金银首饰,她自然不敢离开摊位。   李婆摩挲着手中的金叶子,目光又落在了前边谢妄清的背影上。   “啧,花这么多钱就为搏美人一笑。”   “我倒是不懂咯——”   *   云烟阁   苏念栀站在云烟阁外有了些时候,只因云烟阁外的一方圆台上,正有个说书先生讲故事,而这故事呢.....   简直就是个古代版本的“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故事情节。   好巧不巧,这种狗血剧情,苏念栀就是喜欢。   因此,她在云烟阁门前一直站着,倒是没有注意到云烟阁内的情景。   “哪有女子大白天站在那儿的啊?”   “是啊,这个可是云烟阁欸,她......怎么敢的?”   苏念栀突然发现来往的行人似乎都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他们口中所说的人正是苏念栀。   苏念栀觉得奇怪,她转身一看,却发现刚才在背后絮絮叨叨的人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   则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难道不四处走走吗?扶翎姐姐要我们在这儿找找有没有妖气。”   苏念栀将扶翎安排的任务推到了谢妄清身上。   可谢妄清却环剑而来,轻笑道:“你为什么不去?”   “我?”   “我一弱女子,这种事情当然还是需要你来啦。”   苏念栀正说着,还不忘抬手拍在了谢妄清的肩头。   她这一拍,恰好与谢妄清左心口的一次猛然跳动相重合。   谢妄清的呼吸一滞,手中的白玉海棠簪嵌在他的掌心,一点一点,漫开酥痒。   而苏念栀搭在他肩头的上还没有放下,被苏念栀叩搭的地方化开了温热。   “苏念栀。”   “嗯?”   苏念栀被谢妄清轻声而唤,她缓缓抬头,却见谢妄清袖中好像藏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   苏念栀疑声发问。   谢妄清捏着簪子的手渐渐收紧,在他的掌心似乎漫开了汗珠。   他向来很少流汗的。   斜阳的金辉洒落在谢妄清的脸上,蒙了一层光影,使得其的面容更加清润。   谢妄清的手轻轻一颤,他想要将包着簪子的方巾取出。   “我......有个东西要......”   “苏姑娘。”   谢妄清的话音被另一道男子的声音打断,而他刚刚抬起的手也只能暂时放下。   “玉公子?”   苏念栀的话音一扬,谢妄清也顺着苏念栀的方向看去。   只见从云烟阁内走出一位粉衣公子,衣袂飘飘,一张俊面如果细细一看,竟会觉着带了些妖异的媚态。   “苏姑娘,谢公子。”   玉奴向着苏念栀和谢妄清轻轻颔首。   他笑着看向二人道:“苏姑娘和谢公子怎么会在这云烟阁前?”   “云烟阁?”   苏念栀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所站的地方正是云烟阁的大门。   可是......   “云烟阁”这个名字对于苏念栀来说,似乎有些熟悉。   苏念栀心下一沉,她记得在记忆碎片中曾经看到过,谢妄清幼年被明安皇室驱逐之后,又被许芷兰收养,而许芷兰收养谢妄清则是为了将谢妄清培养成一名男倌。   那这个云烟阁......   难道正是当年的云烟阁?   “这么多年了还没开倒,   还是有些功夫的。”   苏念栀低声絮语一句,玉奴却疑惑道:“苏姑娘在说什么?”   “噢,我在说我是站在这儿听那位先生讲故事呢,没注意便挡了玉公子的路。”   “这样啊......”   玉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又看向了苏念栀身后的谢妄清。   “那谢公子呢?也是一起来听书的?”   谢妄清抬眼和玉奴的视线相对,他抿唇一笑道:“你很想知道?”   苏念栀听着谢妄清上扬的话音,心底一颤。   谢妄清的反问句,总是带着杀意。   苏念栀觉得事情不太妙。   “他也是来陪我听书的,没想到竟然能在这儿见到玉公子。”   苏念栀打着圆场,向玉奴应声。   却见玉奴面色如常,只是唇勾浅笑道:“苏姑娘和谢公子既然来了,不妨就进我这云烟阁坐坐?”   “你的云烟阁?”   苏念栀一愣,她记忆中的云烟阁不是由许芷兰经营的吗?   玉奴像是看出了苏念栀的疑惑,随即耐心地解释道:“是这样的,玉奴当初被云烟阁前一任的老鸨捡了回来,后来便一直在这儿,等到老鸨去世后,便将这云烟阁给了我。”   “我这云烟阁呢......说来也不怕苏姑娘笑,想必苏姑娘也看得出来,这云烟阁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而是青楼,只不过这个青楼里的不是女子,是男子。”   玉奴像是在说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   苏念栀倒也不觉得奇怪,云烟阁是养男倌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不过......她好像还没有进去看过。   被玉奴这么一说,心有点痒。   男倌儿,是什么样的?   “苏姑娘似乎很好奇?”   “那......要不要进去坐坐,我猜你们也是第一次来明安,况且只是坐坐而已,苏姑娘也不必担心。”   玉奴的语调轻缓,让人听起来觉得很舒服。   苏念栀倒是很想进去看看,可是......   谢妄清呢?   云烟阁也许是谢妄清一辈子都不愿意踏进去的地方。   难道要让谢妄清在外面等着她吗?   苏念栀回头看向谢妄清,只见他嘴角噙笑,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站在云烟阁的门前,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   苏念栀想了想后才开口:“多谢玉公子的好意,只是......”   “玉公子。”   苏念栀的话还没有说完,倒是一则清朗的嗓音将她打断。   谢妄清缓步走到了苏念栀的身前,向着玉奴开口。   “玉公子,不知你这云烟阁能让我进去吗?”   玉奴闻言先是一顿,随后又粲然笑答:“当然可以。”   玉奴的话音一落,谢妄清便阔然抬步走向了跨过了云烟阁的门槛。   只是他刚刚跨过门槛,却没有继续向前,而是回头看向了苏念栀。   “你不是要进去看看吗?愣着做什么?”   “啊?”   “你怎么知道我想进去的?”   苏念栀还没想明白,谢妄清却已经将她抛在了后面。   倒是玉奴还在门前等着她,向她俯身一礼:“苏姑娘,请。”   *   云烟阁内青幔环绕,觥筹交错,酒香四散。   苏念栀才进去,便有一穿着松垮白衣的男子朝她走了过来。   “这位姑娘是来听曲的还是来喝酒的?还是说......是来找奴的?”   那男子抬起手便锤在了苏念栀的肩头,他秀气的眉眼都添了份羞赧。   苏念栀被他打得微微向后一倒,心道:“云烟阁玩儿这么开的吗?”   玉奴见状,先引着苏念栀和谢妄清在二楼的看台落座。   “苏姑娘,待会儿这楼下有人会抚琴,还有人在一旁作画,你可以和谢公子先看看,这是才取来的桂花酿,你们也可以尝尝。”   玉奴边说,边从身后的木柜里取出了一只酒壶。   他弯身将酒壶放在了桌上,他俯身的一瞬,苏念栀鼻尖一皱。   “好香啊。”   “苏姑娘说的是这个吗?”   玉奴将自己腰间的一只青色香囊取了下来,苏念栀轻轻一嗅,立时笑道:“就是这个味道!”   “这香囊里放了些花瓣,看来苏姑娘是喜欢花的,我这儿还有一只,便送给你吧。”   玉奴说完,便又从木柜里取出了一只一样的香囊递给了苏念栀。   玉奴和苏念栀二人顾着讲话,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地盯着他们二人。   谢妄清偏头扫了那香囊一眼,心中嗤笑道:“一个香囊而已,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可苏念栀倒是笑得明媚,她略带疑惑地开口:“这个......真的可以给我吗?”   苏念栀和玉奴不过见了一面,她觉得现在就收别人的东西不太合适。   而玉奴则直接将香囊塞进了苏念栀的手中道:“苏姑娘是绮罗郡主的朋友,便也是我玉奴的,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后边儿瞧瞧。”   玉奴将香囊给了苏念栀后,转身又向着谢妄清一笑,随后便去了楼下。   “谢妄清,你要不要闻闻?”   苏念栀拿着香囊在谢妄清的跟前晃了晃,但是她的手却又突然一顿。   她记得谢妄清好像不是很喜欢花。   苏念栀有些犹豫,正想把香囊收回来时,腕间却被人轻轻攥住。   那人冰凉的手掌搭在她的腕间,像是冰块放在了她的身上,这种强烈的刺|激感让苏念栀不禁两肩一颤。   她一愣,刚抬头,便看见谢妄清攥着她的手腕,将香囊往他自己身前凑。   谢妄清闻了闻那香囊,半晌后才轻声道:“是挺香的。”   苏念栀有些疑惑,谢妄清难道不是最讨厌花的吗?   他幼年的时候给颂瑶送花,亲眼看见颂瑶吐血落在了芍药上,后来又被迫当了男倌,头上要被簪花。   他不讨厌花才奇怪!   可下一刻,谢妄清松开了苏念栀的手,把苏念栀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他抬眸看向苏念栀,笑着轻声发问。   “你很喜欢这个香囊吗?”   谢妄清的眼睛笑起来时,如同月牙轻弯,散着明辉。   苏念栀略有失神,却又很快藏起了面上的异色。   “也不是说很喜欢吧,我主要是挺喜欢花的,这个香囊的香味淡淡的,又不腻,我得去问问那位玉公子里面是些什么花。”   “以后我回家了,我就得在院子里种满这些花。”   苏念栀任务都还没做完,已经开始盼望回家了。   “种满这些花......”   谢妄清闻听苏念栀的话,长睫轻然一动,低声呢喃了一句。   然而下一刻,他的低语便被楼下的喧闹声掩盖。   “来作画咯——”   几名男子穿着各种颜色的长袍,可无一例外的,长袍都是松松垮垮,像是直接搭在他们身上的。   苏念栀也被这喧闹所吸引,他有些好奇,这些男倌会作什么画。   苏念栀倒了一杯桂花酿,小嘬了一口,甜香在她的唇里打转。   而她的目光   则落在了楼下的众人身上。   只见几名粉衣男子将一位稍稍瘦弱些的男子按压在了一张榻上。   随后又从那榻边的木桌上端起了一只罐子。   “倒花蜜咯!”   “用花蜜来作画咯!”   楼下高声呼喊的都是些贵公子样貌的男子,他们手持折扇,身边搂着男倌,笑着看向正中间的软榻。   苏念栀突然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似乎这里所说的作画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看着众人将那白衣男子按倒在了软榻之上,那男子刚刚倒在软榻上前,松垮的衣裳立刻便散了开来。   “精彩啊!”   苏念栀一拍木桌,手中的桃花酿险些没有溢出来。   她突然好想懂了作画是什么意思了。   而本还阖眸养神的谢妄清在听见苏念栀的响动后才缓缓睁眼。   他顺着苏念栀看向的方向而瞧,刚好看见白衣男子的后背被人倒下了一罐花蜜。   谢妄清的眸色一顿。   用花蜜在人的身体上作画......   这么老套的路子现在竟然还在用?   谢妄清眉梢一挑,可身边的苏念栀倒是一幅很兴奋的模样。   难道......   她很喜欢这样作画?   谢妄清落在苏念栀身前的目光一顿,只见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两手搭在栏杆前,直直地盯着那被扒了衣服的男子。   苏念栀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她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男子的后背,此时倒在他后背的花蜜正顺着他的脊骨缓缓下滑。   而站在他身侧的另一名男子则用指尖点在了那男子的后背,指尖被花蜜围裹,顺着那男子的后背作画。   因为作画之时,力度一轻一重,因此倒在软榻上的男子被这酥痒刺激地哼声不断。   苏念栀本来还没感觉,却在听见那男子的轻哼后掌心一热,煨出了细汗。   男子还在作画,不一会儿便见一朵淡黄色的腊梅花在男子的后背呈现。   众人见状,高声而呼。   倒是苏念栀默默地向后撤了一步。   她背对着茶桌,看不见自己和茶桌的距离。   就在她的腰要撞上茶桌的尖角时,却被一坚硬的物件一拦。   苏念栀回头,只见承影剑的剑鞘就在她身后,将她和茶桌的尖角隔开。   而剑柄一端则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攥住。   苏念栀的视线从那只手移到了那人身前。   谢妄清神色淡然,唯有眼眸之中藏浅浅的笑意。   他薄唇轻启,缓缓出声:“你不看了吗?”   苏念栀突然觉得尺度略微有些大,便打消了好奇心退了回来。   于是她应声说到:“不看了,虽然看着有趣,但是......被那么多人看着在背上作画,我不太能接受。”   “被那么多人看着?”   谢妄清揣摩了一下苏念栀的话,突然疑惑出声:“你的意思是......没人看着就可以了吗?”   苏念栀被反问,一时接不上话来。   “我的意思是这个看着还是有趣的,只是......”   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她为什么要和谢妄清讨论这个?   “哎呀,不说了,我得去找玉公子要点儿冷水喝,那酒喝多了,感觉有点儿热。”   苏念栀不愿和谢妄清继续讨论作画的事情,于是背过身,想要去找玉奴。   只是她刚刚转身,便觉得脑袋一沉,喉间还漫上了一股火辣辣的灼烧感,她热得出了汗,抬手扯了扯衣襟。   苏念栀想要稳住步子向前走,可   脚却像是被绑了石头一样,难以抬起。   她尝试着动了动腿,却脚下一滑,直接向前倒去。   “苏念栀!”   “苏姑娘!”   两道声音一起传开。   苏念栀双目紧闭,只能感觉自己被人搂在了怀里。   而那人的怀中盛落的是清甜的花香。   “苏姑娘,你还好吗?”   温柔的声音从苏念栀的头顶传来。   是玉奴拦住了她。   “苏姑娘是不是将一壶酒都喝完了?”   “我忘记说了,这酒喝太多了,便会浑身发热。”   玉奴搂着苏念栀,想要将她拦腰抱起,将她送去客房休息。   可他刚刚弯腰,手边却被一冰冷的长剑拦住。   玉奴一怔,他顺着长剑而看,只见谢妄清站在他身前,盯着他搭在苏念栀膝窝处的手。   玉奴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随后轻轻扶着苏念栀,将她推向了谢妄清。   “玉奴忘了,谢公子还在这儿呢,谢公子带着苏姑娘去那边儿的客房休息吧。”   玉奴一番嘱咐后,谢妄清已经弯身将苏念栀拦腰而抱,他径直从玉奴身前而过,玉奴却又突然叫住了谢妄清。   “谢公子。”   “还有事吗?”   谢妄清虽然是笑着应答,可玉奴却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不耐烦。   玉奴定了定神后才缓缓开口。   “苏姑娘如果还觉得热。”   “你可以......用冰块给她散热。” 第37章 玉奴   “这桂花酿虽然是花香甜酒, 然而苏姑娘一次性将这酒饮尽,她定是会觉着浑身都泛热,一时半会儿也清醒不了, 所以......”   玉奴说话时, 声音渐渐放缓。   他一双风眼向上挑,目光落在谢妄清怀中的女子身前。   “所以, 如果她喊热,谢公子便可以用冰块儿给她敷一敷, 这样一来,苏姑娘应该会觉得舒服些。”   “当然......”   玉奴的话音突然一顿,他随即笑道:“谢公子要是觉得不方便给苏姑娘敷冰块儿的话,我可以派几个侍女过来服侍......”   玉奴的话还没说完, 身前的人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音。   “很方便,不劳你担心了。”   谢妄清虽是笑着对玉奴而言,然而其眸中却看不见半点的笑意。   他一手搂在苏念栀的后背,一手捞着她的膝窝。   苏念栀喝了桂花酿后,一直吵着要喝水,现在被人抱在怀中,更是不安分。   “我要水......”   苏念栀埋在谢妄清的怀中, 两手紧攥着谢妄清的衣领, 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开口。   谢妄清扣在苏念栀后背的手一顿, 他不再和玉奴多言,而是转身带着苏念栀走向了玉奴所指的客房。   *   “谢妄清,我要喝水......”   苏念栀在谢妄清的怀中, 不停地翻动, 险些摔了出去。   谢妄清右眉一挑, 搭在苏念栀后背的手再次收紧了些。   而女子却是不满他的这个动作。   垂下的手直接打向了谢妄清的腹部往下的地方。   “苏念栀......”   谢妄清刚抱着苏念栀进了客房,却被苏念栀猛然一打,而且,打的位置还很微妙!   他平日里向来舒展的眉眼立刻便紧皱了起来。   并且,他喉间也因为这股闷疼不自觉地哼出了声。   “唔......”   “苏念栀......你!”   谢妄清难得被苏念栀一惊,他搂抱着苏念栀的两只手也突然一松。   苏念栀趁此机会扶着桌角而下,踉踉跄跄地走到木桌前,想要倒一杯温水。   “太热了......”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两只眼睛也半眯了起来。   她一手抬起了茶盏,一手提起了茶壶。   “欸?怎么对不准啊?”   女子提着茶壶的手微微晃动着,拿着茶盏的手也在轻颤。   不论她怎么样翻动着手腕,都无法将茶嘴对准茶盏。   “好奇怪啊......”   苏念栀两只眼皮都耷拉了下来。   她提着茶壶乱转了一圈,最后却将茶嘴抵在了谢妄清的白衣前。   “哦......对准了。”   “咻......”   苏念栀将茶壶向上一提,壶嘴里立刻便倒落了温热的茶水,而这茶水却没有一滴落在了苏念栀左手的茶盏内。   相反,这茶壶中的温水全都洒在了......   谢妄清的白衣上。   他的衣裳被浸湿了一大片,白衣紧紧和他的心口相贴。   “苏念栀......”   谢妄清的嗓音比平日里低了一些,他摸了摸自己被温水打湿的衣衫后,沉声唤了苏念栀的名字。   可苏念栀早就已经不清醒了,只是提着茶壶甩了甩:“欸?怎么没水啦?”   “我记得明明就是对准了的啊?”   “怎么会一滴都没有了?”   苏念栀转了转手腕,目   光也顺着晃动的手腕而动,最后落在了谢妄清被温水浸湿的前襟。   “你这儿怎么全是水啊?”   苏念栀抬手一指,点在了谢妄清沾了水渍的脖颈处。   谢妄清刚想举起承影剑的手一顿。   只见苏念栀盯着他的脖颈,半晌后才开口。   “我说怎么一点儿水都没了,原来是被你吸干了......”   正说着,苏念栀便缓缓俯身。   “好渴......”   那甜酒的威力实在是太大,因此苏念栀的指尖在确认了前方有水后,身体也不自觉地向前一倾。   “你要干什么?”   谢妄清伸出右手抵在了苏念栀的前额,而苏念栀却不顾他的阻拦,继续向他心口前靠。   不仅如此,她的唇也逐渐朝谢妄清的脖颈处移动。   “给我......喝点水......”   苏念栀突然一个倒靠,樱|唇点在了谢妄清脖颈挂有水珠的地方。   她觉得嘴里有些干,犹如明火在其中燃烧。   女子想要将落在谢妄清脖颈处的水珠抿去。   因此,她靠在了谢妄清的肩头,随后轻启唇瓣,点在了那晶莹的水珠上。   “噌”的一声,承影剑落地。   伴着长剑落地之声的还有少年的高呼。   “苏念栀!”   女子用舌尖擦去谢妄清脖颈的水珠的那一刹,谢妄清的身子一僵。   从被苏念栀轻抚过的地方开始,最后蔓延至全身,都是一股难以言说的酸麻。   “还想要......”   苏念栀双唇微动之时,都贴附在了谢妄清的脖颈上。   就在她想要继续埋头抿去水珠之际,突然间,大门被人轻轻扣动。   “谢公子?”   “谢公子?是我,玉奴。”   玉奴唤了几声谢妄清,见里边儿并无动静后,再次抬手叩门。   只是,当他的指骨刚刚扣在了门边时,大门被一阵寒风推开。   玉奴所看见的,是衣衫凌乱的谢妄清和趴在他身上,面色绯红的苏念栀。   玉奴见状,先是一怔,却又立刻褪去了眸中的惊色。   “是玉奴打扰二位了。”   他埋头一笑,随后又向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一名婢女立刻将一只瓷罐给放在了木桌上。   “这是我派人取来的冰块儿,怕万一苏姑娘觉得太热了,一时找不到消热的东西,所以才送了过来。”   “只是......”   玉奴的话音一顿,目光在谢妄清和苏念栀的身前流转。   此时的苏念栀神智还是没有清醒,她两手都攀在了谢妄清的腰间,而自己则埋在了他怀中。   如果仔细去看,还可瞧见谢妄清脖颈上一抹淡粉色的印记。   “是吗?”   “只是来送冰块的吗?”   谢妄清注意到了玉奴打量的眼光,随即转了个身,将苏念栀向身后拉拽。   “是啊,不然还能做什么?苏姑娘是绮罗郡主的朋友,便也就是我的朋友,况且她是在我云烟阁醉倒的,玉奴当然要负责到底了。”   玉奴说话时,神色淡然,他话音刚落,却又看见了谢妄清被茶水润湿的衣襟。   随后,他再次开口道:“谢公子的衣裳好像湿了,我马上差人给你送一件来。”   “春桃,去,拿件衣裳过来。”   玉奴对着那婢女一唤,那女子立刻便转身去为谢妄清取衣裳。   “春桃待会儿会把衣服拿来,谢公子先照顾苏姑娘吧。”   他说完,便退了出去,等到春   桃将衣裳拿来后,大门才轻轻阖上。   谢妄清看着春桃拿来的衣裳顿了半晌,随后他才扶着苏念栀到了榻上。   “我要喝水......”   苏念栀嘴里还不停地嚷着,谢妄清只能给苏念栀又倒了一杯温水来。   只是茶盏刚刚碰到苏念栀的唇,女子便猛然起身,将那温水撞了些出来,尽数洒落在了谢妄清的虎口处。   谢妄清两眉一紧,他不喜欢被水打湿了绒毛,因此最讨厌的便是雨天。   也厌恶将水泼洒在他身上的行为。   “苏念栀,放开......”   苏念栀紧紧抓着谢妄清的手,使得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拿帕子擦去水渍。   然而下一刻,苏念栀的举动却是让谢妄清的呼吸一滞。   只见她弯下了腰,唇瓣贴靠在了谢妄清沾了温水的虎口,一点一点地将水渍抿去。   谢妄清忽然觉得有些热。   可是他又没有喝酒。   与此同时,他左心口的那股力量再次迸发,不停地捶打着他的心口。   “好热......”   这句话并不是由喝了酒的苏念栀说出来的,而是谢妄清。   苏念栀在抿去了谢妄清虎口处的水渍后,便又倒回了榻上。   她迷迷糊糊中,只能察觉到发热这一事实,顺着自己的本能,将衣襟扯开,又将外衣都拉了下来。   而谢妄清看见脸色发红,两手不断翻动的苏念栀后,目光又落在了一旁的瓷罐上。   “冰块......”   谢妄清双唇一动,随后抬手将那只瓷罐拿了起来。   他把瓷罐的罐子取开,其中立刻便散开了寒气。   “热......”   “我要水......”   苏念栀在榻上轻轻翻动着,一手还不忘在自己的领口前扇风。   只是用手扇出来的风,效果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   不仅如此,她越动,越是觉着热。   连带着呢喃的话音都变成了轻轻的哼咛。   “苏念栀,你......”   谢妄清看着面上红意愈甚的苏念栀,缓缓开口。   “你很热吗?”   苏念栀虽然意识不太清醒,可还是很快地应声:“看不出来吗?”   她轻叹一声,谢妄清顺着她的话一瞧。   只见她衣襟敞开,白雪傲立,微微带了些浅粉之色,腰肢纤细,衣衫堆皱。   谢妄清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随后将瓷罐里的冰块儿倒了几颗出来。   “你既然这么热,那......”   他顿了顿。   随后又道:“我帮你。”   谢妄清的话音一落,手中便捻了一颗冰块儿。   冰块儿散着寒气,因为谢妄清的体温算不上高,因此在他手中时,冰块也只是化了一点儿水珠。   斜阳金光从窗户一缝中溜了进来,冰块儿也反照出流彩之色。   只见那冰块儿被人捏着缓缓放在了女子的锁骨处。   冰块儿的寒气和女子泛热的身子刚刚一碰!   苏念栀便周身一颤,她试图向后躲开,却被承影剑的剑鞘给拦住。   “苏念栀,你躲什么?” 第38章 神女和魔君   谢妄清觉得奇怪, 她不是很热吗?   给她用冰块儿也是在帮她,这有什么好躲的?   “不......不要了。”   “不要冰块儿。”   苏念栀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自己身前的冰凉是什么,可是, 这冰块儿怎么能够往人的身上放呢?   她挣扎着想要将谢妄清递来的冰块儿推开,然而醉了酒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力气, 反倒是将手搭在了谢妄清的腕间。   谢妄清被苏念栀发烫的手一惊。   “看来得多用些冰块......”   谢妄清将又取了几颗冰块儿放在了苏念栀的身前。   隔着衣衫, 苏念栀只能察觉到冰凉在自己的身上蔓延。   只是这种冰凉是小面积的,况且还是停留在了表层,对她醉酒而引起的发热一点儿用也没有。   反倒是让她觉得除了发热之外还有某种酥痒在其中混杂着。   “谢妄清......”   “你把冰块拿开。”   苏念栀哼声说到, 瓮声瓮气的, 听起来却不像是在拒绝。   谢妄清继续又放了几颗冰块在苏念栀的衣衫前。   苏念栀极其敏感,被冰块一碰, 便立刻向后一缩。   她这一缩, 整个衣衫都垮了半边儿下来。   月白色的小衣裹着两圆, 左侧的衣带微微下耷, 从谢妄清的角度看去, 恰好可以看见清雪堆积出来的长沟。   而苏念栀则两颊通红,双眸紧闭,额前堆积了些密汗。   谢妄清眉梢一动, 他觉得看着苏念栀慌张的表情最是有趣。   不知不觉间, 手中的冰块儿便一齐落在了苏念栀的膝盖前。   “好冰!”   苏念栀被突如其来的寒意所惊, 可也只是那一刹。   在冰块儿渐渐化成了水滴, 温度与苏念栀的体温相差不大后,取而代之的是令她浑身都泛软的酸麻。   这种酸麻让苏念栀的思绪更加地混乱,连带着眼前人都看不太清了。   “你是谁?”   “是玉奴派来服侍我的吗?”   “啊......真好啊, 第一次让男倌儿伺候......”   苏念栀半眯着眼睛, 目光中映照出一张清隽朗逸的面容。   如墨刻画的冽眉, 微漾清波的桃花眼,高挺的鼻骨下缀有一张薄唇。   苏念栀突然便抬手打在了那人的肩头。   “你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你这小倌儿生得不错,你要是让我高兴了,我就向玉奴赎了你!”   女子边说边直起了身,靠在了软枕前。   她抬手勾起了那人的下巴,哼声笑道:“说话啊。”   “你们玉老板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苏念栀俨然一个女流氓,说完之后,还不忘用指尖勾了勾他的下颌。   而被苏念栀当作男倌的谢妄清面色却依然如常。   甚至笑意更甚。   他没有因为苏念栀将她当作男倌儿而有半点儿的不悦,反倒是轻笑应声。   “我们老板教的不是这些。”   谢妄清的唇角轻轻一勾。   许芷兰当年教男倌都教了些什么呢?   像是今日的作画都是当初用俗了的法子。   许芷兰教的可就多了。   不过......   谢妄清眸光微微一沉,他好像从来没试过。   “教过你,那你就是这样伺候我的?”   谢妄清的思绪被苏念栀的声音突然打断。   只见苏念栀一手勾住了谢妄清的下颌,一手   又搭在了他的肩头。   “用?这要怎么用?”   “难道你想试试?”   谢妄清轻笑着出声,而苏念栀却一挥手道:“把你最得意的技术拿出来给我看看!”   “最得意的技术......”   “我最得意的......”   谢妄清突然向苏念栀靠近了几分,他双唇轻启,话音向上微扬。   “我最得意的技术是杀|人。”   “你也想试吗?”   然而苏念栀似乎并没有被谢妄清的话所惊,反倒是加重了扣在他肩头的力道。   “别来这套,说什么杀|人,表面上不想伺候我,实际上是想对我用欲擒故纵这一招对吗?”   苏念栀一抬手,正想继续言说时,手肘却碰到了谢妄清拿起的瓷罐。   “哐当”一声,瓷罐内的冰块儿尽数倒在了苏念栀的身前。   并且,大部分的冰块儿都顺着她心口前的沟|壑流进了衣裳里边儿。   “嘶......啊......”   苏念栀不禁惊呼出声,所发出的高呼却像是在轻哼。   谢妄清拿着瓷罐的手一怔。   他偏头看向苏念栀,只见苏念栀两眉轻攒,想要将衣裳内的冰块儿抖落出来,却怎么也解不开衣带。   苏念栀尝试了几次后,最终还是放弃了,她转眸看向了谢妄清。   “帮我......”   苏念栀很自然地便说出了这句话,她只当谢妄清是男倌儿,全然忘记了眼前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半妖。   “帮你?”   谢妄清哼声轻笑:“为什么呢?”   “我为什么要帮你?”   “就凭我有银子!我买你!”   苏念栀一把拉过谢妄清的手,将他的手往自己的身前拉。   谢妄清眉梢一挑,他可记得苏念栀身上是没有揣带银子的。   连买只糖葫芦都是找他要的银子。   他有些好奇:“请问,你真的有银子吗?”   “嗯......”   苏念栀突然沉吟了片刻。   “虽然我没有银子,但是谢妄清有。”   “我可以让他拿银子来赎你。”   “是吗?”   谢妄清本人轻声一笑:“他和他是什么关系?他凭什么给你银子?”   苏念栀被眼前“男倌”的问题所难倒了。   “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她喝了酒,本就不清醒,想了半天后也只蹦出来八个字。   “一起睡过觉的关系。”   她话音一出,并没有注意到谢妄清的手有一瞬的僵凝。   苏念栀继续说到:“至于他凭什么给我银子呢?”   “凭什么要给我银子......”   苏念栀反复呢喃这句话,最后她实在是想不出来了,干脆逮着眼前这位男倌的手便想往自己身前按。   想要让他替自己取出掉在衣裳内的冰块。   苏念栀刚拉着谢妄清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前,却发觉那人的手猛然向后一撤。   “你躲什么躲?”   苏念栀呵斥出声。   谢妄清闻言后缓缓抬头,刚才苏念栀攥着他的手突然便放在了一团轻软上,令他一惊。   他轻轻向后一退,却反倒被她按住。   谢妄清眼帘微微一动,随后目光落在了苏念栀被冰块儿润湿的小衣上。   月白的小衣被冰块融化的凉水所湿,现在正紧贴在苏念栀的心口|前。   然而不过片刻,谢妄清便移开了目光。   他正面与苏念栀相对:“我从未帮过人。”   “所以......”   “你确定要我帮你吗?”   苏念栀略微有些不耐烦:“说这么多话,也是玉公子教你的吗?”   “好啰嗦......”   她话音一落,便紧拉着谢妄清的手往自己的衣裳内伸去。   谢妄清的手掌比苏念栀更宽,然而就是这宽掌却也有被白雪围满的时刻。   而苏念栀则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顾着让谢妄清修长的玉指去帮她捡拾碎冰。   可就在她继续拉着谢妄清的手向下探时,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女配任务完成过半,现在进入宿主离开书中世界的倒计时时刻。请宿主继续加油!】   “离开?”   苏念栀从系统的话音中清醒过来,刚才的酒意全无。   她还沉浸在系统所说的话中。   作为女配的她,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可是她分明还没有怎么做任务,怎么会突然过半?   而且为什么听系统的话,倒像是很希望她可以立刻从书中离开?   “好奇怪......”   苏念栀呢喃出声,她边说,头也慢慢垂了下去。   “这是......”   “谁的手?”   她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胸前,只见小衣之外有一只宽掌覆在了她的白雪前。   苏念栀微愣,随后缓缓转头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谢妄清!”   “你为什么把手按在我这儿啊!”   *   雅室之内,幽香飘散,却突然被一惊呼所扰。   “你你你!”   “你的手为什么会放在这儿啊?”   苏念栀两眸圆睁,不可置信地看向跟前的谢妄清。   少年玉面如常,不见慌色。   只听他嗤笑着开口:“苏念栀,你不看看你自己的手吗?”   “嗯?”   苏念栀有些疑惑,她照着谢妄清的话往自己的身前看。   却见谢妄清的腕间还搭了一只手。   正是她的右手。   是她强拉着谢妄清往自己的胸前带。   苏念栀突然两目一阖,心中默念希望系统能够赶快将她带走。   “那是我喝醉酒了的原因,况且......”   “你那么大的力气,平时杀|人都不带眨一下眼的,难道那么容易就能被我牵走了吗?”   苏念栀的话音到了这句话略微向上一扬,仿佛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而谢妄清闻声则一顿。   他忽然觉得苏念栀说的很对。   他为什么没有推开她?   正当他思索时,苏念栀却倏然将他向门外而推。   “你先出去,我要换衣裳了。”   苏念栀觉得现在的状况过于尴尬,先把谢妄清往外赶走是最好的选择。   等到谢妄清出去后,苏念栀才松了一口气。   系统刚才所说的话还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她穿来书中虽然有一段时间了,可总共也只做过两次任务。   而且之前系统汇报进度时,还说她正处在20%的阶段。   怎么会今天突然告诉她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   “我的任务是让扶翎和陆明怀在一起,任务完成了一半,那也就说明陆明怀和扶翎的感情线取得了新的突破。”   “难道说......”   苏念栀眸光一亮:“陆明怀真有你的。”   她暗叹陆明怀速度之快的同时,也不忘将沾了水的衣裳褪了下来。   好在玉奴   在给谢妄清拿衣裳时也给苏念栀备了一套。   苏念栀将衣裳脱下后,才发觉里边儿竟然裹了许多的碎冰。   “谁想出来的用冰块儿解热啊?”   她攒了攒眉,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这云烟阁是青楼,送进来的东西说不定都有别的深意。   她起先昏昏沉沉的时候,的确听到了玉奴说要用冰块儿解热。   可一联想刚才谢妄清把冰块儿往她身上滚后,她觉得这冰块儿本来的作用,应该不是拿来解热这么简单。   “啊......有点丢脸是怎么回事......”   苏念栀将衣带系好后,才缓缓下了榻。   她下榻之时,还蹭掉了瓷罐里剩下的冰块。   她回头一瞧,凌乱的衣裳和被水浸湿的被褥,满屋的狼藉都在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苏念栀长叹一声,稳定了心神后才向着门外走去。   只是她刚刚抬手江门打开,却见一道飞影窜了过来。   “抓住她!”   “快点儿!,别让她跑了!”   苏念栀只听着小厮的高呼声,正想躲开朝她跑来的人影时,却还是慢了一步。   那人猛然冲到了苏念栀的身前,鲜红色的衣裙随风而起。   她突然掐住了苏念栀的脖颈,朝她扑来。   “不是我!”   “我没有欲望,我没有!”   女子嘴里胡言乱语,两手却紧紧掐着苏念栀的脖颈,勒出了一圈又一圈的红印。   苏念栀被掐得难以喘过气,她脸色涨得通红,右手在门框处不断摸索着。   而那女子一双浊目布满了血丝,布满皱纹的脸上肥肉横飞。   “你!”   苏念栀艰难地发出了一个音节,随即右手突然抡起了那掉落在门前的瓷罐,朝着那女子砸去。   “刺啦”一声,瓷罐碎裂,而那女子也颓然倒地,右侧肩膀处正不断往外渗出鲜血。   “苏姑娘!”   苏念栀还没缓过神来,便听身后传来了玉奴的声音。   她回头一瞧,正见玉奴带着两小厮跑了过来。   “快,把她带走!”   玉奴先吩咐两名小厮将那女子带走,随后又上前扶起了苏念栀。   在那女子被带走之时,她忽然抬头看向了苏念栀,恰好苏念栀也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之时,她眸光一顿。   “许芷兰?”   苏念栀在心底唤出了她的名字,她记得很清楚,玉奴曾告诉她许芷兰已经死了,可为何许芷兰会出现在这里?   “苏姑娘有没有受伤?”   玉奴轻轻出声,扶着苏念栀走到木椅处落座。   苏念栀被玉奴的声音拉回了思绪,随后笑道:“我没事,只是摔倒了而已。”   她说着边打算起身,谁知刚一站起,右脚便是一崴,直愣愣地向后栽倒。   “苏姑娘!”   玉奴迅速扶住了苏念栀的腰,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   只是他身后又有一只木椅,微微向后一靠时,便撞在了椅角上。   二人倒是一齐向后栽去。   玉奴“咚”然到地,而苏念栀也趴伏在了他的身前。   玉奴的目光一顿,却并没有落在苏念栀的身上,而是扫过了苏念栀身后的木柱。   “哎哟......好疼呐。”   苏念栀赶忙从玉奴的身前起来,向他轻声言谢:“连累玉公子了,还和我一起摔了下来。”   “无妨,苏姑娘是客,受了伤自然也是该我管的。”   玉奴回以浅笑,却见苏念栀已经抬头,四处张望着。   “苏姑娘是在找谢公子吗?”   “正是,玉公子有看见他吗?”   苏念栀不过是叫谢妄清去外边儿先等着她,哪知道她一出来便没了人影。   只见玉奴沉思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好看的眉眼带有愁色。   “玉奴也没有看见谢公子,谢公子应该是先走了吧。”   “先走了?”   苏念栀眉梢轻动,她记忆中谢妄清好像没有先走的时刻?   她理了理思绪,暂时将这事放下,随即转头对玉奴道:“玉公子,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玉奴凤眼一弯,轻笑而言:“当然可以,苏姑娘,我们......”   “去那边说。”   玉奴引着苏念栀朝一侧的雅室走去,因为苏念栀右脚崴伤,所以玉奴还得搀扶着她。   从二人身后看去,倒像是搂抱在了一起。   然而就在苏念栀看不见的背后,木柱一旁却飘过了一道白色的衣角。   *   云烟阁外人群攒动,喧笑不断,来往之人皆停在了那看台之下,听那说书先生饮茶而谈。   密杂的人群中却倏然闪过了一则白袍清影,掀带了一袭寒风。   随着寒风一同落下的,还有一颗橘子。   “哥哥!”   “哥哥!你的橘子掉了!”   一灰衫男童上前抓住了一方白色的衣角。   旋即,他将捡到的橘子递给了那白衣少年。   却见那少年将橘子推了回去,缓缓开口。   “不是我的橘子。”   而那男童则紧紧攥住了他:“就是大哥哥的橘子,春生我亲眼看见的,你不是去那老婆婆那儿买的吗?”   春生说着还抬手指向了守在橘子摊前的银发妇人。   谢妄清顺着春生所指而瞧,面上的神色并不半点变化。   他还是将橘子推了回去:“不是我的橘子,是你的橘子。”   春生闻言愣了愣,最后却是抬手将橘子接了过来。   “那好吧,你说是我的橘子就是我的,刚好可以拿来给娘亲做橘灯祈福,阿娘说她们女子最喜欢这些了。”   谢妄清听了春生的话后却一顿。   橘灯祈福......   “你说橘灯祈福是女子都喜欢的吗?”   少年轻笑出言,眉眼疏朗。   春生点了点头。   谢妄清目光微转,眸中化开清澜。   “橘灯和香囊......她会喜欢哪个?”   他呢喃出声,脑海中浮现起刚才云烟阁的一幕。   猝然,他略带嗤意而笑:“都和他搂在一起了,肯定喜欢香囊。”   春生看了看谢妄清,只觉眼前的大哥哥身边冷冷的,抱着橘子便回到了看台边。   而谢妄清却随着他一同到了看台边。   他每近一步,那说书先生的声音便越发清晰。   “话说啊当初那神女和那魔头可是相爱相杀的一对啊!”   青袍男子一抚折扇,一拍长尺,高声道:“你们是不知晓嘞,故事里的神女和魔君相识于凤鸣山。”   “那日神女奉大祭司之命,前去凤鸣山为百姓祈福,谁知竟路遇恶鬼,最后撞上了那嗜血的魔君!”   “遇见魔君了......”   “那怎么办?”   “魔君会救她吗?”   台下众人纷纷接话,猜测故事的走向。   而立在人群中的谢妄清却缓缓启唇:“当然是......”   “杀了她啊。”   “错!”   “不可能会杀了她!”   说书先生话音向上一扬,长尺一拍,将谢妄清的那句低语掩盖。   “神女自小便作为小祭司养在了贞玉观,凡是作为祭司的都需要断情绝爱,而被大祭司教导出来的神女自然也不知晓什么是情爱,连疼痛也不知道是什么。”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们猜怎么着?”   “嘿!”   “她引起了魔君的注意呗。”   长袍男子摇了摇头,抿了一口清茶后才道:“那魔君平日里嗜血成性,杀过的人怕是比我们吃的米还多嘞。”   “那些被他杀的人怕不怕?肯定怕啊!”   “只有那神女见了魔君一点儿也没显出慌色,这种特殊的反应不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了?”   他边说还边推开了折扇,右手晃了晃折扇,铺开微风。   “那魔君将神女带回了魔域,本来是想要折磨她,谁知那魔君竟先对神女动了心。”   “可笑。”   谢妄清嗤笑一声,目光落在那长袍男子身前,那男子也回头看向了谢妄清,但只有一瞬,他便移开了目光。   谢妄清垂头轻笑:“魔君怎么可能会对神女动心。”   “你们别不信,那魔君就是对神女动心了!”   说书人仿佛能听见谢妄清之言一样,接话道:“可那神女却是个无情无爱的,神女是守护苍生的,怎么可能会和魔君在一起?”   “于是神女便逃出了魔域。”   “魔君为了留住神女,竟然还哭了呢!”   说书人话音一落,台下哄然大笑。   “哈哈哈,这怎么可能?”   “魔君为了个女子流泪?谁信啊?”   “这话本子也太假了吧。”   台下众说纷纭,喧闹不停。   只见说书人再次拍案:“这有什么好笑的?魔君就不能爱人吗?”   他轻哼一声,继续说到:“没有情,并非意味着不能在后天的教化中产生情。”   “何况......这两人里边儿,神女才是最后动心的呢。”   “她为了逃出魔域使出了不少的法子,可每一次都会被魔君抓回来。”   “她逃他追,他们俩呀都插翅难飞咯——”   说书人的声音不断拔高,最后又突然一顿。   “魔君那小子为了将神女留在身边,是什么事儿都做尽了,起先他还轻言细语地规劝神女别想着往外跑,可神女三番两次的逃跑,这不就直接在打魔君的脸面吗?”   “因此,到了最后......”   “你们猜怎么着?”   他弯腰俯身,折扇向前一摊,示意台下众人说出自己的猜想。   “魔君杀了她来挽回自己的脸面!”   “错!”   台下一男子刚刚出声,便被说书人打断。   “魔君将神女带回魔域后,便将她锁了起来。”   “为了让神女开心,他还给神女专门建了间竹屋,竹屋之外种满了花草。”   “你们可要知道啊,那魔域的土都是有毒的!”   “那有毒的土是故意拿来对付想要侵犯魔域的人,因为神女的到来,人魔君直接把老家的土都掀了。”   “从前用人血浸润的毒土,早已被花草围满。”   说书人像是说累了,又抿了口茶。   他喝茶的间隙,台下的人却坐不住了。   “然后呢?总不能因为这种了花,神女就喜欢魔君了吧?”   说书人眉毛一拉:“这怎么可能?”   “你们啊还是玩儿不过魔君呐。”   “魔君将神女带回魔域后,便将她锁了起来。”   “他把神女用链子锁起来   了?”   台下再次发问,这一次,说书人手中的扇子“咻”的一声便轻轻拍在了那人的头上。   “想什么呢?”   “他啊,的确是用了链子,也锁了神女,不过......”   “他是用金链将他们二人都锁了起来,一头连在了神女的手腕,而另一头则连在了魔君自己的......”   “脖颈上,他让神女在这场感情种居于了上位。”   “而神女被锁,也再也逃不出去了。”   故事接近尾声,说书人的声音也渐渐放低。   “唉,只可惜,神女最后还是死了。”   “死了,怎么死了?”   台下突然掀起吵闹声,却见说书人摇头一笑:“这儿书中可没详说喽,只说了在神女死后,魔君剔骨抽筋,堕入永生劫里,一直在找寻让神女重生的法子。”   “我只能说啊......”   “这世间既然能有无情人,那便也有有情妖啊——”【1】   *   说书人的话音随着清风消散,谢妄清自听见“神女被锁”的片段后便已经离开了看台。   他站在云烟阁前,目光所及,刚好可以看见和玉奴笑谈的苏念栀。   女子靠倚在栏杆处,与男子正面而对。   也不知是谈到了何事,二人都是眉眼轻弯,掩唇轻笑的模样。   下一刻,苏念栀向着前方而行,却因右脚的扭伤,而被迫靠在了玉奴的肩膀一侧。   玉奴并未将人从自己的身前推开,反倒是扣手相扶,搀着女子往前走去。   暮色垂临,晚风料峭,掀动少年的发尾。   谢妄清被冽风所吹,思绪虽是清醒了些,然而他的目光一沉,右手攥着才买来的海棠玉簪轻轻一点。   他想起了说书人讲的那则故事。   “锁起来......”   随后,谢妄清的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的念头。   他想:“把她......锁起来。” 第39章 小桔灯   云烟阁   天色渐暗, 云烟阁内彩灯洒下明影,飘浮的热茶水汽也被光影所罩,最后再室内漫开。   二楼的正中间, 恰有两人倚靠着栏杆小叙。   “玉公子,不知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苏念栀想到了刚才突然跑过的许芷兰,心下一番思量后,打算先向玉奴发问。   男子站在苏念栀的右侧, 虽是穿了一身浅粉色的衣裳, 唇还点了胭脂, 两只耳垂也挂了白羽耳坠。   一颦一笑间,都显露出媚态。   然而当他抬头看向苏念栀时, 苏念栀与他目光相对。   却从他溢笑的眸子中瞧见了冷冽。   下一刻,玉奴出声,打断了苏念栀的思绪。   “苏姑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玉奴能说的都会说。”   他朝着苏念栀颔首轻笑, 声音清润明朗。   苏念栀顿了顿, 随后道:“我看这云烟阁好像是城内唯一处有男倌的,只是觉得好奇,玉公子是什么时候接管了云烟阁的?竟然能将云烟阁的生意做得这么好?”   她边说, 还不忘朝楼下一瞧,示意来往的贵客之多。   “苏姑娘说笑了, 哪里算得上好呢?”   “我也是自小在云烟阁长大的, 上一任老鸨过世后便让我来打理云烟阁,我记得,应该是我弱冠之时, 许芷兰病故, 此后便是我在照管云烟阁了。”   “弱冠之年......”   苏念栀双唇微微一动:“玉公子接过云烟阁时也才二十岁, 现在这云烟阁的生意这么好,我想玉公子花费的心思可不少。”   “哪有?苏姑娘高看玉奴了。”   玉奴轻然一笑,可苏念栀却继续说到:“是玉公子过于谦虚了呢,你说你只管这云烟阁,却还能被请进宫中为长公主抚琴,可见琴艺之绝妙呢。”   “何况在宫里边儿做事,哪里比得上在这外边儿?那是一步也不敢走错的地方,可我瞧着绮罗郡主对玉公子也极为有礼,我倒是很想知道玉公子在宫里都主要做些什么?”   苏念栀话音一落,便见玉奴目中的笑意愈盛。   他朗笑了片刻后突然顿住,脸色严肃地对苏念栀说:“苏姑娘真的想听?”   苏念栀点了点头。   玉奴抚了抚衣袖,随后道:“玉奴没什么过硬的本领,唯独琴艺还拿得出手。而明安国民风开放,女子去男倌所也不是件稀奇的事。”   “自打我的琴艺小有名气后,长公主也闻知了这个消息,一时来了兴致,便差宫里的内侍来让我去给长公主抚琴一曲。”   玉奴说到这里时,话音一停,他转眸看向苏念栀:“想必苏姑娘也知晓长公主被噩梦缠身一事,自从那次我为长公主奏了一次曲子后,长公主做噩梦的次数便少了些。”   “因此,只要长公主被噩梦困扰,便会让玉奴去奏曲,倒也算不得什么本事。”   苏念栀眼睫轻颤,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玉公子,我的问题问完了,多谢玉公子。”   苏念栀边说边向玉奴微微俯身作礼。   可玉奴却是一惊:“苏姑娘就问完了?”   苏念栀应声而答:“玉公子觉得我还要问什么呢?”   她说话的时候,余光却定在了玉奴的俊面上。   只见玉奴神色淡然,回笑道:“玉奴还以为苏姑娘要问那跑出来的女子是谁呢。”   苏念栀闻言先是一愣,片刻后,她才开口。   “这云烟阁这么大,有些疯掉了的人也正常,她与我没什么关系,问了也没用。”   她将这句话说完后,移开了定在玉奴脸上的目光,随即扫视了一番   四周。   “苏姑娘在找谢公子吗?”   玉奴轻声发问。   苏念栀点头:“我还以为他是在哪儿坐着等我,现在看来,也许他是真的先走了。”   “对了,玉公子,天色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免得翎姐姐他们担心。”   苏念栀正说着,便想要转身,可却被玉奴轻唤。   “苏姑娘等等。”   玉奴缓缓走到了苏念栀的身侧:“苏姑娘的脚崴伤了,玉奴送你回去吧。”   经玉奴的提醒,苏念栀才想起来自己的右脚扭伤了,她一向前抬步,踝间便窜开疼意。   她只能朝玉奴道:“有劳玉公子了。”   玉奴扶着苏念栀下了木梯,可刚刚走到云烟阁的大门时,苏念栀却轻轻推开了玉奴。   “玉公子送到这儿就好了,这时候应该是云烟阁正忙的时候,玉公子还是先回去吧。”   苏念栀这样一说,玉奴也不再强求,向苏念栀颔首一笑后,便转身回了云烟阁。   而苏念栀拖着崴伤的右脚,从街沿捡了根树枝,撑着树枝走到了巷角。   此时暮色已至,小巷之内只有零星的一点光影照落。   只见苏念栀取出了一方绣有桃花花瓣的香囊,她拿起香囊轻闻了一下后说到:“的确很香,唉,这么香的香囊我怎么舍得扔掉呢?”   苏念栀话音向上一扬,随后她手中的香囊突然被她扔在了墙角。   那香囊正是玉奴给她的。   苏念栀目光在香囊上停驻了片刻:“这香味......”   “和昨夜在梨树下闻见的味道很相似呢。”   今日玉奴将这只香囊给了苏念栀后,苏念栀便发觉了不对劲。   昨夜她和谢妄清荡秋千时......   苏念栀的思绪突然一顿,脑海中先是浮现了她和谢妄清一起荡秋千的场景,随后她摇了摇头,企图把荡秋千的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移开。   “昨夜在梨树下,虽然说谢妄清闻见的是枯骨的味道,可我闻见的却是一抹花香,而这花香正与玉奴的所送的香囊内透出的花香一致。”   “难道......宫里的枯骨是玉奴干的?”   苏念栀想了想,最后还是弯腰将香囊给捡了起来。   自从祁成毓一事后,苏念栀对于别人给她的物件都格外小心。   她刚才本来不想要这香囊,可转念一想,说不定扶翎可以根据这香囊探知到更多的信息。   于是,苏念栀将香囊拾起,攥在了手中。   然而苏念栀弯腰后想要直起身子时,右脚却再次传来疼意。   “哎哟......”   她直接跌坐在地,树枝都被她直接给压断。   “谢妄清跑哪里去了?”   “跑哪儿去偷懒了?明明说好一起在城内探查的,结果一出来,便没了人影。”   苏念栀揉了揉发肿的脚踝,吃痛出声。   “下次我得挣扎一下,争取和扶翎一起出任务。”   苏念栀刚刚想要撑着墙壁起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身形一怔。   “你刚刚说什么?”   少年清朗的话音从背后而来,苏念栀颤着身子转了过去。   微弱的光影投落在谢妄清白净的衣袍上,他正对着星光而站,清隽朗逸的面容被蒙了柔雾。   “谢妄清?”   “你不是走了吗?”   苏念栀有些疑惑,她原以为谢妄清早已经离开了,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   那她刚才说的话......   谢妄清都听见了?   苏念栀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然   而出乎意料的是,谢妄清并没有追问苏念栀刚刚所说的话,而是走到了她身前。   “谁告诉你我走了?”   苏念栀有些怔愣,她没想到谢妄清会先问这个。   “我换好了衣裳出来,没看见你人,我以为你先回去了。”   她说完之后,目光也顺势滑落,定在了谢妄清的右手上。   只见他右手食指正勾着一条长线。   而长线之下绕着的则是一只橘子壳,橘壳内还燃着一只蜡烛,蜡烛的明光向外透开,橘灯也焕发出暖黄光影。   “这是......小桔灯?”   “你哪里来的?自己做的吗?”   苏念栀很难将一个大反派的形象和小桔灯联系起来。   尤其是当谢妄清提着这个小桔灯时,她觉得这个画面实在是有些诡异。   却听谢妄清嗤笑道:“路边捡的,你喜欢就拿走。”   “人类的东西,最是麻烦了。”   他边说边将小桔灯递给了苏念栀,苏念栀则是一愣。   苏念栀记得谢妄清前一句话还在说小桔灯是路边捡的,为什么下一句话却在说人类的东西很麻烦?   这又不是他做的小桔灯,既然是捡来的小桔灯,为何要说“麻烦”二字。   况且,苏念栀觉得做小桔灯也不是很难。   “谢妄清,这小桔灯是不是你.......”   她话还没说完,谢妄清却突然在她身前蹲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话音。   苏念栀一顿:“你做什么?”   谢妄清背对着苏念栀,因此苏念栀瞧不见他的神情。   只能听见他的话音。   “你的脚不是崴了吗?陆明怀用通灵玉让我赶快带你回去。”   谢妄清说完,苏念栀心中的疑惑更甚:“谢妄清什么时候这么听陆明怀的话了?”   然而苏念栀想了想,这也是在帮她,因此,她轻声开口:“不用了,你让云杉带我就好,云杉肯定愿意......”   她话还没说完,却听谢妄清的声音再次传来:“云杉睡着了。”   “啊?”   苏念栀微愣,只能应声:“哦,那好吧。”   “我......上来了?”   苏念栀试探着出声,并没有听见谢妄清的回音,她跛着脚,一拐一瘸地绕到谢妄清的后背,最后轻轻向前一靠。   少年揽着她的膝窝将人向上抬起,苏念栀便只能倚靠在他的后背。   而她手中所提着的小桔灯也顺势向前一晃,搭在了谢妄清的肩头。   “这小桔灯还挺好看的,为什么我就没有白捡过这些?”   苏念栀靠在谢妄清的身后,右手摇了摇小桔灯说到:“听闻小桔灯可以祈福欸,谢妄清,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啊?”   她将小桔灯朝前面伸了伸,让谢妄清的也可以看见小桔灯散发出的微光。   谢妄清目光扫过那小桔灯后,微微一顿。   良久后,才听见他缓缓开口。   清风将他的话音推散。   “我没有愿望。”   苏念栀黛眉一拧:“你没有愿望?”   她记得她曾在系统传输的剧情信息中,看到过谢妄清终其一生都在期盼能再见到一位故人。   苏念栀想,谢妄清想要找的故人应该是他的母亲颂瑶。   女子转念一想,定了定心绪后小声开口:“行吧,你既然不愿意说,那这愿望便让我许好了。”   她将小桔灯收了回来,明黄色的微光在她的眼前荡开。   苏念栀在心底默默许下了一言。   她说:“她想回家。”   这句话在苏念栀的心   中落定后,苏念栀却再次启唇。   她檀口轻张,并未发出声音。   “小桔灯是谢妄清捡回来的,那......我也祝他找到那位故人。”   但,苏念栀在说这句话时,心间不自觉地便泛开了清澜。   一个念头从她的脑中划过。   她希望谢妄清找的故人只会是他的母亲颂瑶,而并非是旁的人。   女子拿着小桔灯的手陡然一颤。   苏念栀被自己的想法一惊,她猜应该是近日赶路累着了,才会划过这样的念头。   她靠伏在谢妄清的右肩,想要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剔除。   可她没察觉的是,心间处的微澜渐渐化为了涟漪,最后......荡开了清波。   *   月光流照,落在了谢妄清的肩头,也洒在了苏念栀的脸上。   她两颊有些泛红,似乎是那桂花酒的效力还没有全部褪去。   而苏念栀今日一连经过白马和冰块的磋磨,此时早就已经没了力气。   趴在谢妄清肩头后,不过一会儿,睡意便席卷而来。   就在苏念栀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谢妄清却突然开口。   “苏念栀,你很喜欢这个香囊吗?”   谢妄清的目光落在了苏念栀伸搭在他肩头的右手上。   她的腕间绕着玉奴给她的香囊,香囊内的花香正在四处流窜。   苏念栀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奇怪。   她沉吟了片刻后,才应声道:“我喜欢香囊啊。”   “可我不喜欢......玉奴送的这个。”   苏念栀最后的一句话话音极其微弱,谢妄清并没有听清楚。   他耳边只有苏念栀说的那句“喜欢香囊。”   谢妄清的目色蒙了道沉雾,随后他转回了头,继续朝前走去。   只是当他察觉到肩头传来了一道愈加平稳的呼吸声后,不自觉地便放缓了自己的脚步。   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长,烙印在了地面上。   墙角处也刻绘了谢妄清和苏念栀相互贴靠的身影。   静谧的小巷之内,浅淡花香飘散,将小巷围裹。   而小桔灯散发的暖光也随着谢妄清向前行走的步子,落下了一地的碎星。   就在谢妄清背着苏念栀快要走出小巷时,巷尾的一户人家内突然传出男孩的哭号。   “娘亲,我没有骗你,我只是去做小桔灯了,没有乱跑!”   “还说没乱跑?”   妇人高声呵斥着男童:“做个小桔灯要花多久?一会儿就做好了的事情,需要你这么晚才回来吗?还敢骗我?”   “你知不知道现在这血妖正在四处抓人呢,万一你被抓了,那血妖就要把你的血给吸干,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哭都没地儿哭去!”   妇人虽然是在斥责那男童,可话里话外透出的却是关心之意。   在谢妄清走到那户人家的门前时,他目光一瞥,正是今日他所遇见的男孩春生。   春生正被他的娘亲追着用扫帚拍打,却见春生转身拉住了他娘亲的衣袖。   春生话音中带了些哭腔:“娘亲,我只是今天遇见了个大哥哥,他非要让我教他做小桔灯来着,他答应我,只要我教他做小桔灯,他就可以给春生好多好多的橘子。”   “你看,这就是那位哥哥给的橘子。春生想着不过是教他做个小桔灯,可以换这么多橘子,便同意了。”   “我只是没想到那哥哥要学那么久而已。”   春生说着,还将自己兜里的橘子全部拿了出来。   春生的娘亲一瞧,话音稍微放缓了些。   “哼,不管是谁,深夜里把你留下来   都不是什么好人!下次遇见拿什么哥哥,你给我绕开他,听见没?”   妇人领着春生进了屋内,还不忘轻笑出声。   “什么人这么笨?学个小桔灯学那么久?”   妇人的话音一落,门前的白影也渐渐消散。   *   朱红高墙被月色笼罩,鲜艳的红色比以之以往,更为柔和。   小径深处,葳蕤满布,一方缓缓而来的暖光照亮了前路。   “妄清?栀栀?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陆明怀见着天色已晚,而派去城内查探的苏念栀和谢妄清都还没回来,正打算出去找他们二人,谁知刚一转角,便撞上了谢妄清。   “栀栀她......睡着了?”   陆明怀先瞧了一眼谢妄清背后的苏念栀,见苏念栀阖眸的样子后,便将声音放低缓了些。   谢妄清并没有理会陆明怀,而是背着苏念栀回了她的居所。   只是当谢妄清绕过陆明怀时,他却突然出声。   “陆明怀。”   “嗯?有什么事吗?”   陆明怀跟在了谢妄清身后,只见谢妄清脚步一顿,随后道:“你等我一下。”   谢妄清将苏念栀送回了屋内后,才转身出来。   然而,当谢妄清转身之时,目光却落在了苏念栀右手攥着的香囊上。   他朝着苏念栀缓缓靠近,最后抬手点在了一截皓腕上。   少年冰凉的指尖定在苏念栀的腕间时,让苏念栀两肩微颤。   谢妄清轻轻掰开了苏念栀紧攥成拳的手,随后将玉奴送给她的香囊拿在了自己的手上。   他转而走到明烛一侧,香囊被他一扔,便落在了烛火之上。   “呲呲啦啦”的声音褪去后,香囊尽数化为了尘灰。   将这些做完后,谢妄清才抬步走了出去。   *   陆明怀见谢妄清出来后,还以为是他们今日探寻到了新的消息,正想开口时,却被谢妄清先行打断。   “陆明怀,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问我问题?”   陆明怀反问出声,谢妄清与他和扶翎的交际并不深,这一路走来,二人说过的话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因此,当听说谢妄清要问他问题时,他先是一愣。   “怎么?不可以问你吗?”   谢妄清轻然出声,玉面含有笑意,唇角微扬。   然而陆明怀却从他的话中听出来了些不一样的深意。   陆明怀认为,如果他不能回答谢妄清的问题,可能今夜苏念栀门前会出现一滩鲜血。   “妄清想要问什么?”   他定了定心神后,向谢妄清开口。   而谢妄清却只是向前而走,离开了苏念栀的房门,在一棵梨树下站定。   陆明怀目光一顿,还是朝着谢妄清走了过去。   等他也在梨树下站定后,谢妄清才缓缓出声。   “请问......”   “我上次所说的左心口的捶打之感,到现在也还没有缓解,是怎么回事呢?”   陆明怀眉梢一挑,心道原来谢妄清是为了这个事。   他微微偏头,目光从苏念栀的房门前扫过。   半晌后,才听陆明怀应声。   “妄清,你所说的心口感受到的捶打之感,其实是因为......”   “你动心了。”   陆明怀话音落下的一刹,夜风忽然吹过,将枝头白梨打落。   “妄清,你不是生病,是心动了。”   陆明怀的话音与清风相融,最后也随着清风飘散。   等到陆明怀的声音消散后,才   听谢妄清开口:“心动?”   少年眉梢一挑,温润朗面上始终盛带着笑意。   随后,只见他薄唇一扬,朗音清明。   “什么是心动?”   陆明怀耐心地给谢妄清解释:“心动就是喜欢,你喜欢一个人,才会因她而心动。”   “你有没有发觉,自己每次感到左心口在被捶打的时候,同时,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在加重,并且还觉得浑身泛热?”   谢妄清顺着陆明怀所说,抬手抚在了自己的心口,随后点头:“你说的对。”   只见陆明怀昂首轻笑道:“这便对了,你每次有这样的感觉时,还想要紧紧地挨着另外一个人,是不是?”   谢妄清应声:“是。”   “那便是喜欢无疑了,作为你的师兄,还想嘱咐你,既然喜欢就要去争取,切莫只是愣着等别人来找你,知道吗?”   陆明怀正说着,右手便搭在了谢妄清的肩头。   他说完后,便打算回去休息,今日他也累了一天,然而他刚刚转身,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猛然回头。   谢妄清还站在月华之下,清影端立。   陆明怀轻声出言,面色却极为严肃。   “妄清,你要记住,你若当真喜欢那个人,就不要一味地等着。”   “你要是遇见那个让你觉得心口“砰砰”的人推拒了你,你也不能就此放手。”   “记住,该去争取!”   陆明怀丢下了这句话,身影也随之消失。   谢妄清在梨树下也不知站了有多久,等到月色渐渐被沉云覆盖后,他才从苏念栀的居所离开。   狭长的宫道内只有零星点点的碎光投落在墙壁,映照着前路。   谢妄清刚一转身,却与一人相撞。   那人和他相撞后,立刻便朝后后退一步,弯身道:“抱歉,是奴婢没长眼睛,冲撞了公子。”   女子朝着谢妄清弯腰,而谢妄清则好像没有注意到她一般,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只是,就在谢妄清从她身前走过的刹那,一股甜香飘散。   谢妄清循着花香,眼眸微转,目光一动。   他看向了女子腰间的一只翠色香囊。   就在那宫女埋头打算离去时,谢妄清出声唤住了她。   “请问......”   女子闻声停下了脚步,回头之时,目光正好与谢妄清相对。   只听谢妄清继续说到:“请问,你会做香囊吗?”   少年的话音由着清风推开,女子莞尔一笑:“当然会。”   谢妄清也再次开口:“那......你可以教我做香囊吗?”   女子闻声,缓步走到了谢妄清身前,她轻然应声,像是早就猜到了谢妄清会说这句话,因此,她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当然可以。”   “不过,你得唤我一声茯苓姐姐,我才能教你。”   茯苓话音一停,轻笑不止。   然而下一刻,她却觉脖颈处贴上了一抹冰凉。   长剑抵靠在茯苓纤细白嫩的脖颈上,泛开寒光。   而持剑人则面藏温润浅笑,他一双桃花眼落了月雾,轻然一弯。   谢妄清看向茯苓,小声开口,语音轻缓。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我没听清?”   谢妄清边问茯苓,还边将长剑往茯苓的脖颈靠。   在月光的照耀下,茯苓的脖颈已经落下了一道血痕。   然而茯苓却也不急,她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任由谢妄清将长剑刺向自己。   “谢公子,你当然可以杀了我,在宫里随便找个宫女,让她教你绣香囊。”   “但我猜......”   茯苓的话音微顿,脸上的笑容却是愈甚。   “你除了想要学习如何绣一只香囊之外,还想要知道如何配出好闻的花香,对吗?”   茯苓最后一句话刚说完,她便察觉自己的脖颈划过冰凉。   谢妄清并没有立刻刺穿茯苓的肌肤,而是轻轻划过,让那鲜血将长剑浸染。   随后,才听他笑道:“你跟踪我们?”   “跟踪?我一介宫女怎么有机会监视你们这些妙隐宗来的弟子?”   茯苓轻笑,抬手指向了谢妄清的右手。   “你的指尖还留着花香,并且腕间还有一条香囊上缠绕的丝线,所以我才会这么说。”   “谢公子,我不妨直说,这个花香不是简单的花香,而是要经过调配才能出来的。”   “如果你想要做出这样的一只香囊,似乎......”   茯苓缓缓抬头,正正看向谢妄清:“你只能来求我帮忙。”   “所以,我说的条件,你可以考虑一下。”   茯苓说完,便打算转身离去。   清风微抚,吹动两沿的碧草。   谢妄清望着茯苓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一沉。   他记得今日在云烟阁,苏念栀曾说这个香囊很香,她很喜欢这个花香。   然而他......   他不喜欢花,也对花不了解。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配出玉奴给的香囊里散出的花香。   可是......   他凭什么要叫一个人类女子为姐姐?   “谢公子,更深露重的,公子还是早些回房中休息吧。”   茯苓在行至拐角时,还不忘向谢妄清弯腰一礼。   女子嫣然轻笑,正当她转过了墙角的一瞬。   身后突然传来少年的声音。   “茯苓......姐姐......”   *   暖室盈光,室内被一簇烛火映照,石壁之上,反映两道清影。   “不是,你这个线怎么能这样子穿过去呢?”   茯苓抬手拿过了谢妄清手中的针和线,看着谢妄清用一团线缠住的针后,茯苓觉得太阳穴突突一跳。   “谢公子,我已经说第三遍了!”   “是让你把线穿过去,不是这样绕。”   茯苓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妥协,帮谢妄清穿好了线。   随后,她又拿起了自己搁放在桌上的针线,让谢妄清学学她的针法。   “看好了噢,第三遍了,再教下去,我真的要......”   茯苓眉梢一挑,顿了顿声:“再教下去,我的嗓子就快不行了。”   谢妄清并没有发声,而是朝着茯苓又坐近了些,目光都落在了茯苓的手上。   烛火漾开明光,借着烛光,茯苓穿针引线后,先是将水蓝色的布料缝合了一边。   茯苓的针脚严密平实,缝合起来的布料齐齐整整的,瞧不见半点儿突兀的地方。   “看清楚了吗?先这样,再那样,最后再这样。”   谢妄清学着茯苓的动作,两指捻住了针,先依照茯苓所言,穿过了布料,又穿了回来。   “对,就是这样。”   茯苓眼见有点起色,正打算夸一夸谢妄清,却发现谢妄清的手一偏。   “你在做什么?”   茯苓一惊,只见谢妄清捻着针的手向右侧一偏,最后重重按压了下去。   随后,只见水蓝色的布料被鲜血浸染。   如同清水镜面上落下了一朵娇艳的桃花瓣,漂浮在水波上。   谢妄清却毫不在意这血渍,在他刺   破自己的指腹时,鲜血的味道立刻便在室内蔓延。   他的双瞳也渐渐染上了赤色。   谢妄清拿着针线的手一顿,近来妖化之时,他总是很想念一种味道。   是仙灵血的味道。   只因在招福客栈的那一夜,谢妄清咬破了苏念栀的肩,那一刻,仙灵血的味道混杂着苏念栀身上的香味一同融入了他的喉间。   此后每每看见血,谢妄清都会想到那一夜。   “谢公子?”   茯苓察觉到了谢妄清的异样,她抬手推了推谢妄清。   谢妄清被茯苓轻轻一推后,才缓过了神来。   “谢公子,你的血都将这块儿布染红了,我给你换一张吧。”   正说着,茯苓便打算给谢妄清换一块新的布。   然而茯苓刚想抽走谢妄清攥在手中的布时,谢妄清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烛火之下,只见他抬起了头,露出轻笑。   “我想用血缝出来的香囊,应该会更有趣。”   茯苓看着面露笑意的谢妄清,眸光微顿。   “可是你要是用血弄脏了这布料,那绣出来的香囊,那个人会喜欢吗?”   “喜欢?”   谢妄清重复了一边茯苓话中的一个词。   他左手食指被针刺扎,还正不断往外渗出鲜血。   滴落的鲜血沿着他修长的指骨,滑在了布缎上,最后鲜血洇散,化为了一朵嫣红的花朵印记。   谢妄清垂头看向了手中半成型的香囊,随后懒懒开口。   “我猜,她可能不喜欢。”   茯苓应声:“你觉得她不喜欢,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茯苓说完后,谢妄清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继续抬手,将血滴落在了软布上,软布最后化开的形状却并非是桃花瓣,而是栀子花的模样。   那是一朵带血的栀子花。   谢妄清将它移到了烛火前,烛火扑洒的火影,令那红意愈甚。   只听谢妄清缓缓开口:“我想试着让她喜欢。”   *   “啪啦”一声,烛火崩开了星点,溅落在了木桌上。   茯苓比谢妄清先一步回神:“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就用那块儿布吧,我教你怎么把它对缝起来。”   茯苓话音一毕,便继续用自己手上的料子做示范。   “你瞧,你这儿的花边就没有绣对,应该再过来一些,才不会显得这么生硬。”   茯苓抬手扳过了谢妄清僵硬的手指,见谢妄清还是不太熟练地用针,茯苓禁不住一声长叹。   “我寻思着以前教你绣香囊的时候,你也没这么僵硬的啊。”   许是谢妄清的神思都集中在了手中的香囊上,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茯苓的话。   “我说最后一次,你的手得转弯,不是直的,是弯的!”   茯苓被气得一拍木桌,然而当谢妄清抬头时,茯苓所能看见的又是一双清冽的水眸。   谢妄清好像不太理解为什么茯苓要发这么大的火。   茯苓被谢妄清一看,后知后觉自己有些过了。   她清了清嗓子,随后从袖中取出了一方丝帕,丝帕打开的刹那,花香填满了整个雅室。   谢妄清在闻见花香的一瞬,眉头微微皱起。   “这就是你指尖残留的花香,这里有桂花、茉莉,加了点柚子皮,还有最后一种花......”   茯苓说着,将丝帕摊开,她指尖点在了那一朵白色的花瓣上。   谢妄清的目光也随之而落在了那白花瓣上。   只听茯苓轻声说到:“这最后一种花,我先不告诉你是什么花,等你什么时候学会缝香囊了,我便告诉你是   什么。当然,你可以先用这儿的一捧花放进你缝制的香囊里试试。”   “天色不早了,茯苓......”   刚才教谢妄清缝香囊的茯苓还颇有些气势,然而她一弯腰时,语音立刻便缓了下来。   “茯苓先行告退了,谢公子,你......慢慢学。”   茯苓说完,即刻便转身出了谢妄清的房门。   当大门阖上之后,室内陡然一片沉静,唯有烛芯子燃烧的杂音。   谢妄清攥着香囊的手缓缓收紧,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云烟阁内的画面。   浮现出他给苏念栀敷冰块的画面。   “好热啊......”   静谧的室内,突然发出了少年的一声轻叹。   谢妄清觉得自己肯定是病了,不然他是不会觉得热的。   他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才会觉着“热”。   比如......   杀红了眼的时候,而那种热是让他觉得兴奋。   可现在的热,却让他觉着心口很闷。   让他觉着浑身又痒又热。   谢妄清目光微转,落在了桌上的一只瓷罐上。   那是茯苓刚才留下的。   他抬手将瓷罐的盖子揭开,随后立刻便冒出了一股寒气。   “是冰块儿?”   谢妄清将瓷罐倒了过来,立刻在他手中滚落了几颗冰块儿。   冰凉的触感在他的掌心化开。   谢妄清以为握着冰块儿,应该能消解那莫名翻上的热意。   然而,当他手中的冰块儿都化为了水后,他觉得这个冰块儿可能对他的作用不大。   谢妄清瘫坐在木椅上,拿着冰块儿的左手半垂,从他指尖滑落的是冰水和血滴相融合后的血水。   他望着那一只瓷罐,良久后,不自觉地便唤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苏念栀......”   随即,他继续说到:“我好热啊......” 第40章 谢一杯   “苏念栀......”   “我好热啊......”   偌大的室内, 只有少年一声又一声的轻叹在其中回荡。   谢妄清手中的冰块儿已经尽数化为了冰水, 顺着他的小臂滴落在了地上。   他觉得也许是自己用的冰块儿太少了,所以才会这样一直觉得热。   因此,谢妄清干脆将那瓷罐里所盛放的冰块儿全部倒了出来,随后将冰块儿覆在了自己的衣袍前, 两手捏着冰块儿, 在自己的身前轻轻滚动。   然而冰块在他身前滚动时,却因为那冰块儿实在是太小了, 倒像极了几片轻软的羽毛在谢妄清的身前抚弄。   谢妄清向后一仰首,薄唇微张。   他的两颊难得一见地泛开了霞色,一抹异乎寻常的霞色。   不仅如此, 少年边用冰块儿消热的时候, 喉中还不时发出轻哼嘤咛的声音。   随后,只见在烛光的映照下,他的眼角略微化开了些绯色,挂染了些水雾。   “怎么会这么热?”   谢妄清轻轻长叹一声, 他觉得还得找陆明怀看看。   然而就在他这句话落下之后, 谢妄清的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出了云烟阁所见。   他本来已经将这些画面尽力从自己的脑海中褪去, 却没想到还是不听使唤地又想起了白日里的事。   女子平躺在榻上, 单薄的衣衫被她用手揉出了褶皱,敞开的衣领之下, 是一览无余的春景, 是小衣也拢不住的浑圆。   冰块在她身前化成了水珠,最后水流顺着沟壑缓缓下滑。   就在女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凉意而感到惊诧时, 有人轻柔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示意其不要担心。   他说:“栀栀......别怕。”   随后, 他转过了身, 想要拿起一方帕子给苏念栀擦去那冰水。   就在他转身之时,谢妄清猛然睁眼。   他脑海中所看见的,为苏念栀擦身子的人是玉奴。   “呵......玉奴。”   少年嗤笑出声,额前堆积的细汗,聚集成水,沿着他鬓角而滑。   他一双清眸里,漆黑的瞳孔浮现了赤色。   谢妄清将装冰块儿的瓷罐搁放在了桌上,随后缓缓起身。   他起身之时,被冰块儿润湿的衣衫都贴在了他的肌肤上,衣裳内里,清晰可见。   随着他向前行走的步子,衣裳内,还时不时地滚出来了几颗碎冰。   最后,谢妄清在木桌前坐定,抬手拿起了刚才被他放在了桌上的针线,以及被鲜血染红的水蓝布。   烛芯子越来越短,明火渐渐向下一沉,室内的暖光也不如之前明亮。   却见白衣少年仍是坐在木凳上,埋下了头,一针一线地缝着香囊的花边。   然而,他每扎一次针,就要碰到自己的指腹,到最后,他的左手指腹落了许多的针印子,鲜血顺着那些针印流出。   谢妄清似乎察觉不到疼痛,他自顾自地将血点在了香囊上,当香囊最后一边被缝合后,他才直起了身。   “怎么感觉少了点什么?”   谢妄清望着香囊一时出神,片刻后,才见他轻轻一笑:“啊......原来忘记写名字了。”   他再次提起针线,借着微弱的光影,细针来回穿过软布,等到天光将明时,才见谢妄清放下了针线。   他举着绣好的香囊,对着天光一照。   只见水蓝色的香囊正中间嵌了一朵绯色的花印,而右下角的地方则有一个被歪歪扭扭的白线缝出来的“栀”字。   谢妄清望着香囊上的花印,轻笑而言。   “带血的花才是最好看的。   ”   然而下一刻,他的目光中却蒙上了轻雾。   “但......也许你不喜欢。”   *   金殿流辉,檀香环绕。   碧色帐幔之内,女子靠在金丝软枕上,一张妍丽的小脸显露了疲态。   “长公主,玉奴来了。”   婢女向着长乐通报了一声,随后便见殿门之前,一袭粉影闪过。   “玉公子。”   婢女朝着玉奴一礼后,立刻便转身走了出去,离去时还不忘将大门阖上。   “玉奴参见长公主。”   男子弯身作揖,嗓音温润。   却见长乐下了玉榻,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走向了玉奴。   “玉奴,你已经很久没有送药来了。”   长乐的话音中带了些斥责的意味。   玉奴倒是不急,只是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放在了妆台。   “长公主不必担心,玉奴答应您的事,便一定会做好的。”   “只是近来玉奴手里有些事,所以略微有些繁忙,还没来得及给长公主送药,您瞧,这一做出来了,我便给您送了来不是吗?”   长乐的目光顺着玉奴所指向的地方瞧去,只听她哼声一笑:“哼,你要我找的人,我哪一次没有按时给你送过去?”   “怎么找你要点儿药,就得拖这么久?”   长乐虽然嘴上是在呵斥玉奴,然而还是抬手将那妆台上的药瓶拿起。   她倒出了两颗碧色的丹药,和着温水吞服,随后长乐又走到了铜镜面前。   铜镜之中倒映出女子明艳的面容,她肤白若雪,樱唇微张,点有朱色。   长乐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笑弧,可突然之间,她却将铜镜扔了出去。   “怎么会有皱纹?”   “玉奴,你给的什么药?怎么一点儿效果都没了?”   长乐将药瓶甩给了玉奴,玉奴不怒反笑:“您也不是第一次用这药了,应该知道玉奴是不会骗您的,只是您心中太急了,才会觉得这药无效。”   “如果长公主认为玉奴是在骗您,大可中断你我之间的合作。”   “长公主不会以为,离开了您,玉奴就找不着人了吧?”   往日文雅的公子突然面露厉色,长乐也是一顿。   她还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玉奴。   只见玉奴将药瓶放回了妆台,朝着长乐一礼:“玉奴离开了长公主,还可以自己找人,然而长公主离开了玉奴,或许是找不到第二个能够炼出这丹药的人了。”   “天色不早了,玉奴便先回去了,长公主不妨好好想想。”   玉奴不等长乐回话,转身便出了殿门。   殿门阖上的一刹,他嘴角的笑意立刻便散去。   风吹梨花落,飘来的梨花瓣落在了他的掌心。   玉奴瞧着那洁白的花瓣愣了一会儿,片刻后,只见他右手紧攥成拳,将花瓣捏碎。   随后,叹然出声:“啊......这世间怎么会有洁白静澈的物件呢?”   “分明这是一个被欲望填充的世界。”   他轻声一笑,将手中的碎花丢弃。   就在他经过那棵梨树时,脚步却倏然一顿。   玉奴深吸了一口气:“今年的梨花好似不够香啊,那就让玉奴来帮宫里的梨花添点儿香味吧。”   *   翌日,天光晴好,从窗缝窜进的光线洒落在室。   苏念栀被刺眼的晨光所惊醒,才发觉自己已经从云烟阁回了明安皇室。   “嘶......头怎么这么疼啊?”   苏念栀深吸一口气,昨日在云烟阁喝醉之后发生的   事情,她愣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我记得我明明喝醉了......然后玉奴让谢妄清带我去房中休息,然后......”   苏念栀两眉轻攒,只觉得刺疼。   她只记得从云烟阁出来后,是谢妄清带她回来的。   “对了!”   “香囊!”   苏念栀猛然想起,自己从玉奴手中接过的香囊,那香囊的味道和梨花树下所闻见的味道极其相似。   况且主角团是在抓这血妖,也许当真与那梨树下的枯骨有关呢?   因此苏念栀洗漱一番后,正打算拿着香囊去找扶翎等人时,却发觉自己拿回来的香囊不见了踪影。   “去哪儿了?”   “我记得明明是攥在手上的啊,那我回来睡觉了,也应该是放在了身边的啊?”   苏念栀将床褥掀开,找了半晌也没看见那香囊的影子,也没有闻见半点儿香囊里的花香。   就在苏念栀打算放弃时,目光一瞥,却瞧见了烛台旁边的碎灰。   轻软白净的绸布此时化为了灰烬,留下的残角还依稀可见花印。   正是玉奴给苏念栀的香囊。   “谁烧的香囊?”   苏念栀将那灰烬捧了起来,目光一沉。   昨夜的事情她记不清楚,也不知道是谁将香囊给烧了。   她沉思片刻后方才抬眸:“难道是谢妄清?”   苏念栀想,既然昨天她是和谢妄清一起回来的,想必谢妄清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因此,她收拾了一番,将香囊的灰烬用一方木盒装好,打算去找谢妄清。   苏念栀轻轻将门推开,然而推门的刹那,她却呆愣在了原地。   她推开门时,所看见的并非是耀眼的晨光,而是黑压一片。   除了黑压一片的笼罩外,还有的“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苏念栀的耳边徘徊。   突然之间,她觉得额前落下了一抹温热。   苏念栀怔愣着抬手一摸,指腹却染了猩红。   她慢慢抬头,双唇微颤。   在她门前挂了一具无头尸。   一具被吸干了精|血,整个身子只剩下枯骨的尸体,而更让苏念栀惊诧的是......   那具枯骨的皮囊,被扒了下来,头骨和皮囊一起被人用钉子钉在了门顶。   从苏念栀的角度往上看,恰好可以看见那人的唇微微张开。   尸体的嘴正对着苏念栀而笑。   *   “栀栀,先喝杯水缓缓吧。”   扶翎从桌上为苏念栀斟了一杯温水递给了她。   苏念栀抬手接过杯盏时,两眉轻轻攒拧。   “你是说你一起来便看见了门前挂着的尸体?”   扶翎边问边在苏念栀的身侧坐了下来。   苏念栀点了点头:“今早我刚刚打开门,便瞧见那一具被人扒了皮的尸体,而好巧不巧的是,那尸体被扒下来的皮囊与被血妖残害的无辜之人的死状是一样的,都是干枯且没有血色的。”   扶翎颔首应声,目色复杂:“的确,刚才禁军将尸体拖走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与血妖的杀人之法是一致的。这血妖敢杀宫中的人,还故意将尸体挂在了你的门前......”   “难道说......”   女子突然话音一沉,随后猛然抬头:“他是在挑衅我们?”   苏念栀也附声道:“这血妖既然已经敢这样挑衅我们了,便证明他出入皇宫是自由的,那今夜的春日宴......”   “应该立刻告诉明安主君,让他撤了这场春宴呐。”   “不行。”   苏念栀话音刚落,便被扶翎抬手打   断:“正因为血妖入了皇城,在此挑衅我们,才更应该办这场春日宴,不能乱了人心。”   苏念栀有些疑惑:“自从青安庙的事传出后,人心不是早都乱了吗?”   然而扶翎却叹声道:“可这是皇室,是不一样的,况且明怀今日已经去见了明安主君,答应了他务必会抓住血妖,没准儿今晚的春日宴正是引出血妖的好时机。”   “这样啊......”   苏念栀的眸光在扶翎身前上下一扫。   只见女子青衣飘动,有凌然霜雪之态。   可是苏念栀却眉头一皱。   她觉得扶翎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从前的扶翎可不会一口否定他人的提议,而是会斟酌再三后才下定论。   并且,近来的扶翎面上总是显露忧色,似乎是从来了明安皇室后,她便有了异色。   “对了,栀栀,你说玉奴怎么了?”   扶翎突然出声,扰乱了苏念栀的思绪。   “噢,昨日我和谢妄清去了云烟阁,那云烟阁内全是男倌,而云烟阁的老板正是我们昨日见过的玉奴。”   “昨天他给了我一只香囊,香囊里的花香和长乐公主所居之处殿门外的梨香一致,然而这股梨花香却不同于普通的梨花香,总像是还加载了些其他的什么味道,谢妄清曾说那梨树下埋了枯骨。”   “我想,玉奴应该有问题,所以便打算将香囊给你瞧瞧,谁知香囊没了。”   苏念栀才想起,还得去找谢妄清问一问香囊的事。   扶翎闻言,也只是点头:“无碍,现在你既然这么一说,那我注意着玉奴便好,恰好今日春日宴他也会入宫,届时我再瞧瞧。”   苏念栀将杯盏放下后,才缓缓应声:“好。”   *   朗月台   春风抚境,夜澜微动,四下光影汇聚,划开流彩。   “苏念栀,坐谢妄清那边儿去。”   苏念栀刚想在扶翎的身边坐下,却被陆明怀提起了衣领,将她轻轻拉到了另一侧。   “为什么?”苏念栀有些不解,很明显扶翎所坐的位置离朗月台更近,也更方便看那台上的舞姬。   谁知陆明怀将苏念栀往后边儿一推,轻笑道:“你忘了你的任务了?助攻我和扶翎,所以你去那边儿。”   他抬手指向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谢妄清。   谢妄清像是察觉到了陆明怀和苏念栀这一处的异动。   他本是垂着的头缓缓抬起,右手攥着一方水蓝色的布角。   谢妄清抬头之时,目光与苏念栀相对。   刹那间,他脑海中闪过两个字。   “好热......”   谢妄清薄唇微张,分明昨晚的热意已经消退了,为为何现在还会觉得浑身泛开滚|热?   不仅如此,他觉得喉中也有点干涩。   于是抬手拿起了桌前的玉杯,将杯中所盛的液|体一饮而尽。   他刚刚沾到那杯中的水时,便觉一阵战栗。   酸麻刺痒的感觉在他的舌|尖泛延。   一杯玉液入喉,不仅没消热,反而更甚,连带着耳根都点了些微红。   反观苏念栀这侧,最后还是向陆明怀屈服了。   “呐,今日这舞姬我就先替你看了,等你的任务完成了,没准儿系统还会给你更多奖励呢。”   “听话,去那边儿坐。”   陆明怀朗然清笑,两手搭在苏念栀的肩头,将她转了个身,随后推着她走到了谢妄清身边。   而彼时的谢妄清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苏念栀的到来。   他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谢妄清的右手搭在了桌沿,白皙修长的手指,指骨微弓。   他向来舒展的眉眼在此刻微攒。   一张清隽的玉面落了些细小的汗珠,顺着他的两鬓滑落。   “好晕......”   谢妄清觉得此刻除了浑身发热外,还觉得头有些晕。   “啊......”   “应该是许久没有用剑了,才会这样吧。”   他轻叹一声,只道是这些日子承影剑上沾的血太少,杀|的人太少,自己才会出了这么多的毛病。   就在谢妄清的头向着桌沿倾倒时,却有一只手将他轻轻拦住。   随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花香。   “谢妄清,你不会是.....”   “醉了吧?”   苏念栀使了点儿力气,将谢妄清轻然向后一拉,才使得谢妄清没有倒向玉桌。   而也正是因为苏念栀这一拉,谢妄清向后靠在了软枕上。   他面色绯然,两目微眯,汗珠顺着他的鼻骨滑落,最后滴落在了他的有衣襟前。   而从他两鬓顺开的汗珠也在他的下颌处积聚,沿着他喉结微凸之处下落。   苏念栀有一瞬的愣神,然而下一刻,当她目光扫过桌上的杯盏时,突然清醒。   她抬手拿起酒壶,轻轻一摇,发觉壶中酒还剩了许多。   玉杯里的酒也还存了不少。   苏念栀眉梢一挑,随后看向耳根露出浅粉的谢妄清。   “谢妄清,你不会喝酒啊?”   “你这才沾了这一杯,就倒?”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摇了摇玉杯和酒壶,确信谢妄清的确是只喝了一杯酒边便醉倒后,苏念栀唇边的笑弧越甚。   虽然她的酒量算不得好,但也不至于一杯倒。   那日在云烟阁喝了桂花酿,也是将足足一壶酒全部饮尽后,才晕过去的。   谢妄清如今只喝了一杯,就醉成这样?   “谢一杯?”   苏念栀突然给谢妄清想了个新的名字。   此时的谢妄清瘫坐在软垫,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连举剑的力气也无。   当苏念栀这么唤他的时候,他存下的力气只够他轻抬眼帘。   眸中倒映出苏念栀藏笑的小脸,她眉眼轻弯,檀口一张一合间,像是春桃般润泽。   “好想......尝一口。”   谢妄清的双唇轻轻翕动,低声呢喃了一句。   然而苏念栀却听不清谢妄清在说什么,她上下打量了谢妄清一番,忽然觉得喝醉了酒的谢妄清,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   她醉酒的时候,别说提剑了,连拿起杯盏的力气也没有。   而她清醒过来后,也完全忘记了在云烟阁雅室内发生的事。   苏念栀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她想逗逗谢妄清。   “平日里你总是吓我,动不动就提剑,今日,我也该扳回一局了......”   如此一想,苏念栀缓缓朝谢妄清靠去,在他身前停驻。   不过在逗弄谢妄清之前,她还是打算先问问香囊一事。   “谢妄清......你还记得昨日在云烟阁时,玉奴给我的那只香囊吗?”   “我记得昨夜我和你一起回来的,我也一直有拿着那只香囊,可今日晨起时如何翻找也找不见香囊的踪迹,想问问你有没有瞧见那香囊。”   苏念栀的话音传入谢妄清的耳中,谢妄清虽然觉得头有些昏沉,倒还算不上完全失去了神绪。   “香囊......”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唇角划开轻笑:“玉奴给的......早就烧了。”   “你只能......用我的。”   “啊?”   苏念栀没   听清,还想再问谢妄清一遍,然而在看见谢妄清额前的汗珠后,她选择放弃了。   谢妄清醉成这样,没准连她是谁都不记得,哪里还记得住香囊的事情?   她转念一想,随即嘴角一扬,故意凑到了谢妄清的跟前。   只见少年桃花眼微眯,上扬的眼尾被月色点了明光,眼角的红痣在月色的映衬下,赤色愈发明显。   当苏念栀靠近谢妄清时,谢妄清觉得更热了。   苏念栀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谢妄清的异常。   只是当她想要开口时,却突然发觉谢妄清的墨发间窜出了两道白绒。   “这是......狐耳?”   苏念栀一怔,两只白绒的狐耳从谢妄清的发间而出,粉绒的内里正对着她,在清月流光下,狐耳也蒙了柔光。   因着谢妄清所坐的位子在最偏的地方,周遭并没有人看到谢妄清妖化时的模样。   唯有苏念栀不自觉地抬手,当她的指尖碰到那狐耳时,狐耳似乎很怕别人的触碰,立刻便向后一撤。   “难道,你喝了酒就会显出狐身?”   苏念栀轻声发问,还想抬手碰那狐耳时,狐耳却又突然隐匿。   女子黛眉一拧,暗道了一句“小气。”   随后,她敛去心绪,面上复归轻笑,她看着脸色发红的谢妄清,缓缓开口。   “谢妄清,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女子的话音轻缓柔和,像是潺流融进了花丛内,渗入花丛的底部。   谢妄清循着女子的声音,轻抬眼帘。   他顿了半晌,眸中漾开清波。   随后,谢妄清攥紧了苏念栀的衣袖,苏念栀本就是靠在他身前,被他这么一拽,倾身相覆,两手只能搭绕在谢妄清的脖颈后,才没有朝前摔倒。   只见谢妄清趁着苏念栀愣神之际,靠在了苏念栀的颈窝处。   苏念栀被这一靠,浑身僵凝而不敢动。   谢妄清的唇磨|蹭着苏念栀的耳垂,一呼一吸间,泛开轻微的气息,在她的耳垂流绕。   片刻后,才听谢妄清启唇而言。   “我好热啊......”   苏念栀不知为何,在听见谢妄清这句话时,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谢妄清所说的下一句话,却让苏念栀呼吸微滞。   明月落影,清风推开花香,在此间一隅内浮动。   少年靠在她肩头,漆瞳蒙上红影。   他薄唇微动:“我好热啊......”   “栀栀......” 第41章 极美   “栀栀......”   “我好热......”   谢妄清在苏念栀的耳边, 再次重复了一句,他说话之时,唇瓣在女子的耳垂处轻轻擦过。   苏念栀愣在了原地, 呼吸一沉, 并没反应过来应该先将谢妄清从自己身前推开。   而谢妄清却微微抬手,他想要将手中攥着的一只水蓝色的物件儿递给苏念栀。   就在他的指尖刚刚触及苏念栀的掌心时, 却听“哐当”一声响起, 将苏念栀和谢妄清的思绪一同拉了回来。   “谢妄清, 你......快起来。”   苏念栀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声唤醒,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谢妄清正离她有多近。   不仅如此,少年还有意无意地划擦着苏念栀的耳垂。   她惊醒的一瞬,便轻推着谢妄清从自己身前起开。   而谢妄清被那“哐当”声所惊,又被苏念栀一推,酒意也醒了一大半。   他目光落在面前衣衫有些凌乱的女子身上,只见她两颊的彤色渐起,眼神中藏有慌乱。   谢妄清眉梢轻动:“苏念栀。”   他低声唤了苏念栀的名字。   苏念栀则还在回想,为何谢妄清刚才会唤她“栀栀。”   身后陡然传来的声音令她的沉思被迫中断。   “怎么了?”   她回头看向谢妄清, 却见谢妄清面露疑色:“你很热吗?”   “为何你的脸这么红?”   谢妄清话音向上一扬,的确很好奇苏念栀的脸为什么会这么红。   苏念栀则背过了身,避开了谢妄清打量的目光, 低声嗤语:“那得问你了”   “问你喝醉了酒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就在苏念栀转身的刹那, 她跟前闪过一道倩影。   随后,便见一女子跪伏而倒,不停地弯腰,以头抢地。   她嘴里还不时地在喊:“郡主, 奴婢并非是有意的, 请郡主饶奴婢一命吧。”   “饶了你?”   绮罗话音向上一提, 她扫了一眼被酒渍沾染的裙摆,秀丽的柳眉紧紧攒起。   “这上边儿的花样是母亲为我绣的,你打翻了酒盏就算了,却还勾坏了这绸布,你让我怎么饶了你?”   “娘亲近来一直被噩梦缠身,还撑着病体给我绣了这花印,你一碰便被撕坏了,还妄想饶过你?”   绮罗眉眼藏了愠气儿,她转身朝身后的内侍道:“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至于打几个板子嘛......”   她沉思了片刻:“哎呀,总之打得还剩下一口气儿就行,得让她长长记性。”   绮罗说完,身后的内侍便立刻上前将那犯了事儿的宫女架走。   “郡主,您饶了奴婢吧!”   “奴婢不是故意的!”   “郡主——”   那宫女声嘶力竭地大吼,就在她要被内侍拖离开朗月台时,却有人拦住了那内侍。   “慢着——”   苏念栀被这一声所引,朝着声音来源处而看去。   只见芳宁踏着缓步而来,发间的步摇晃开极小的弧度,反照月光之清冽。   “绮罗姐姐生这么大的气是做什么?”   芳宁抬手抚上了绮罗的小臂,轻声劝道:“今日是春日宴,这些日子又极其不太平,好不容易宫里边儿有了些喜事,何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动怒?”   “小事?”   “你管这叫小事儿?她划破了娘亲给我缝的花印,这也叫小事儿?”   绮罗轻轻甩开了芳宁攀搭在她小臂的两手,再次朝两名内侍道:“愣着做什么?把她拖下去啊。”   “绮   罗姐姐!”   芳宁适时出声,唤住了绮罗。   只见她长叹一口气道:“你也说了这是姑姑给你绣的花印,加之今日是春日宴,春日宴上见血可不是件好事。”   “况且......”   芳宁顿了顿,眼珠微微一转后又道:“人人平等嘛,她也不是故意而为之,我们也不该以强权去压她。”   “就当是为噩梦缠身的姑姑积福好了。”   芳宁好说歹说地劝了一番后,绮罗才松了口。   苏念栀所在的位置恰好可以听清芳宁和绮罗的对话。   她赞同地点了点头,认为这件事的确可以化了,为长乐长公主积福。   “想不到这芳宁公主的思想还挺超前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还能提及‘人人平等’的思想,我还以为她也是穿......”   苏念栀的话音一凝,猝然抬头。   只见芳宁搂着绮罗,正从苏念栀和谢妄清的身前经过。   苏念栀快速起身,攥住了芳宁的衣角,她两眉轻轻一拧,神色严肃地看向芳宁。   芳宁也略微有些怔愣,她让绮罗先去坐下,随后回头问到:“苏姑娘有什么事吗?”   却见苏念栀沉吟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   她平视着芳宁的双眸:“芳宁公主......”   “o meet you.”   风过无声,唯有芳宁手中的玉佩落地,泛开清响。   片刻后,风中混杂了女子的细语。   “o meet you too.”   *   “芳宁,你......也是穿书的?”   苏念栀紧攥着芳宁的手,并未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手上。   谢妄清怀里拥着承影剑,轻抬眼帘。   他目光定凝在了苏念栀和芳宁的身上。   谢妄清觉着人类很奇怪,说话就说话,为何还要两手相拉?   他目光微沉,却见苏念栀回头瞥了他一眼后,拉着芳宁向前走了几步。   谢妄清冽眉微动,苏念栀这是想要避开他。   “我们声音放小点儿,我怕谢妄清会听见。”   苏念栀轻拽着芳宁站定后,才小声开口。   芳宁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他本就是半妖,听觉自然灵敏。”   当芳宁说出此话后,苏念栀觉得芳宁与她同是穿书的可能性极大。   毕竟,自他们来了明安国,还无人知晓谢妄清半妖的身份。   而芳宁既然这样说,想必是因为她有剧情本。   “栀栀,绮罗还在等我,关于我穿书的事情待会儿再细细和你说,你先去坐着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芳宁缓缓直起了身子,右手指向了苏念栀身后的假山:“待会儿这舞姬下了朗月台,你便去那儿等我。”   苏念栀的目光顺着芳宁所指的方向看去,应声:“好。”   芳宁见状,颔首一笑,背过身朝着绮罗走去。   但苏念栀却突然唤住了她。   “芳宁。”   “怎么了?”   芳宁转身,苏念栀抬手指向她脚边,宛然一笑:“芳宁,你脚边有条虫。”   芳宁循着苏念栀说的方向看去,才发觉脚边正有一只蜈蚣朝她缓缓爬来。   芳宁轻笑出声,随后绕过了那只蜈蚣,冲着苏念栀道:“一只蜈蚣而已,栀栀难道还怕蜈蚣?”   苏念栀凝顿半晌,却又很快应声:“是啊,我怕蜈蚣来着。”   她边说还边垂首避开了芳宁。   芳宁轻言劝了苏念栀一番后,才回了绮罗身   边。   而苏念栀却并没有立刻回到席间,她反向走到了陆明怀身侧。   苏念栀刚刚抬起步子,却听脑海中响起了系统音。   【叮!支线任务,请宿主务必要与芳宁公主在假山会面,且必须宿主独自一人前往,否则将受到相应惩罚!】   “惩罚?”   苏念栀眉头一皱,她本是打算让陆明怀和自己一同去见芳宁的,可系统却非要让她一个人去。   “这算什么任务?”   她不禁疑惑出声,而系统也只会冷言回应。   【这是时空局安排的任务,宿主如果不照做将会直接被抹杀。】   苏念栀闻言,呼吸一顿。   今日春日宴难保不会碰上潜藏在宫中的血妖,可她的任务......   她思忖了片刻后,抬步走向了陆明怀。   “出什么事了吗?”   陆明怀见苏念栀朝她走来,遂低声发问。   而苏念栀却并没有开口,只是取出了怀中的通灵玉,将通灵玉放在了陆明怀身前。   通灵玉是妙隐宗弟子所有,每一个妙隐宗的弟子都会有这样的一只通灵玉,可与他人对话,也可显现持有通灵玉之人的内心所想。   苏念栀的内心所想此时尽数呈现于玉面。   陆明怀在看见通灵玉上的一行字后,沉吟半晌才道:“好。”   ***   苏念栀见陆明怀应了声,随即回到了席间落座。   只是她方才靠坐在了软垫上,却觉身侧似乎有道灼热的视线定凝在她身上。   她回头一瞧,却又只能看见谢妄清垂首摆弄着手中的承影剑。   “难道是我太敏感了?”   苏念栀低声轻语一句,回眸之时,目光中却映入了一则灰蒙的身影。   “小狗?”   她话音一落,一只浅灰色的毛绒小狗朝着苏念栀的脚边晃了过来。   两只绒耳微然向后一耷,四肢肥短,似乎是几个月大的小奶狗,因此步子也不稳,栽了几个跟头后才到了苏念栀身边。   谢妄清并没看到朝苏念栀摇头晃脑的小灰狗,他只顾着手中的水蓝色香囊。   他在想这香囊该在什么时候给苏念栀。   白袍清袖下,少年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方水蓝香囊。   在他的掌心,被捏着的香囊散开了其中的花香。   素来厌恶花香的谢妄清,此时的手心已被花香围裹。   他刚想抬手时,却见苏念栀怀中抱着一只浅灰奶狗,还不时地用脸蹭着奶狗的额头。   谢妄清拿着香囊的手一顿,眸中落有沉影。   此外,两只漆黑的瞳孔立时滚染上了霞色。   连带着他的呼吸也重了几分。   “呜......嗷呜!”   小奶狗在苏念栀的怀中,冲着谢妄清一吼,然而它吼出来的声音极其微弱,听在旁人耳中,则成了轻呼。   “不怕不怕,他和你一样都是......”   苏念栀抚了抚奶狗的耳朵,想要安抚它,只是这话刚说到一半儿却又突然停下,她觉着自己说错话了。   她本是想说谢妄清和小奶狗一样是犬科,现在想想,还是自己的命重要。   “你看,他不会伤害你的。”   苏念栀边说,边抱着奶狗一晃,将它正对向了谢妄清。   谢妄清和灰狗正面相对,灰狗毛发耸立,两只滴溜圆的眼睛化开了厉色,直直盯着谢妄清,一指长的绒尾则向下一垂。   反观谢妄清虽面色如常,清隽冷逸,可眸中的猩红之色却越发明显。   “嗷......呜——”   小灰狗长嘶一   声,谢妄清却唇角弯笑,把着剑柄的手微微一紧。   就在谢妄清的长剑堪堪脱离剑鞘时,却被人按了回去。   “它这么小一只,犯得着和它生气吗?”   苏念栀觑了一眼谢妄清,又转而抬手揉了揉小灰狗的毛绒短耳,另一只手则指向谢妄清。   “他这么大一个,你打得过他吗?”   苏念栀认为小灰狗和谢妄清相对,无异于以卵击石。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就在苏念栀话音落下的一刹,朗月台上的丝竹之声停凝,台中身姿曼妙的舞姬顺着石阶有序而下。   苏念栀眉头轻攒。   她倏然伸出左手,将谢妄清的手拉了过来。   谢妄清的手在被女子触碰的瞬间,微然颤栗。   然而女子却继续拉着他的手向前,直到他的指尖碰到一抹柔软后,苏念栀才松开了手。   她将小灰狗放在了谢妄清的怀中:“我和芳宁有事要讲,你帮我照顾一下旺旺。”   “旺旺?”   谢妄清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攒:“你管这只狗叫旺旺?”   他才说完,怀中的灰狗立刻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只见苏念栀抿唇轻笑:“是啊,我管它叫旺旺,这名字好听吧。”   苏念栀此前便听宫中的侍女说过,明安主君是个喜欢宫里热闹的,宫里养的动物也不在少数,偶然跑出来一只小奶狗也是常见的事。   “你先帮我看着它,我待会儿回来。”   正说着,苏念栀便旋身而起,而谢妄清抱着怀中的灰狗,紧攒的两眉一直未有舒展。   苏念栀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转回,正对着谢妄清,恰好可见谢妄清显露愁色的面容。   她心底泛开轻笑,谢妄清定是不知这小灰狗的名字是照着谢妄清取的。   然而不过片刻,苏念栀便敛去了轻笑,她放缓了语调,对谢妄清而言:“谢妄清,要是我一盏茶的功夫后还没回来,你可以来找......”   女子的话音倏然一顿,片刻后,只见她直起了身子,只叹声道:“算了,你应该不会来。”   她的声音极其细微,几乎只是用唇比照了个形态。   谢妄清怎么会来找她,照男配的设定,没要了她的命就不错了。   可苏念栀却总觉着此去假山必定不寻常。   但这又是系统安排的任务......   苏念栀咬了咬牙,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摈退了繁杂的思绪后,弯身敲了敲旺旺的前额,再次嘱咐谢妄清:“你要照顾好旺旺噢。”   说完,她便朝着假山而去。   恰逢其时,谢妄清却轻启唇瓣。   “你很喜欢狗吗?”   谢妄清疑声发问,苏念栀闻声而转。   女子立于海棠花树前,月白衣裙与嫣红的海棠花相反照,衬得其如雪流影。   只见她弯眉一笑,眸中化开星光。   “毛茸茸的我都喜欢,狗、猫、兔子、狸猫......这些我都很喜欢。”   苏念栀话音既毕,便赶忙朝着假山走去。   谢妄清望向那远去的背影,搭放在旺旺头顶的手微滞。   他自嘲而笑:“没有狐......”   谢妄清的话还未有说完,却听远处传来女子清灵的嗓音。   “对了,还有......狐狸!”   谢妄清闻听苏念栀之言,旋然昂首,然而眼前却早已没了女子的身影。   他只能将握在右手的水蓝香囊又放了回去。   “呜呜,嗷呜......”   旺旺蹭了蹭谢妄清的手指,似乎是想要吃他面前摆放着的鸡腿。   谢妄清甫一被旺   旺的脑袋触碰时,身形一怔。   他生来为半妖,是妖界和人界所不齿的存在。   平日里也鲜少和猫狗打交道。   谢妄清原以为,猫狗也是不喜他的。   他沉思之时,却觉手边漫开了湿漉漉的触感。   谢妄清低头一瞧,才发现旺旺伸出了温热的小舌,轻轻地舔舐着谢妄清的手指。   孤月高悬,照流清光。   少年弯了弯腰,抬手抚在了旺旺的脑袋上,随后试探着轻唤。   “旺旺?”   “汪!”   旺旺应声而呼。   谢妄清却唇角轻扬:“‘旺旺’,好难听的名字......”   *   缺月挂于天幕,投洒的明光沿着繁密的翠叶,映照于地面,婆娑清影,顺着夜风而晃。   尽是枝桠横斜之影的地面,突然被一双玉鞋所盖。   “细细簌簌”的声音响起,随即,便见一则纤瘦的身影从假山之后绕出。   “栀栀?”   “栀栀,你在哪儿?”   芳宁踏着缓步而来,她轻声以唤苏念栀,生怕声音太大,而让席间的人听见,注意到他们这处的响动。   “栀栀,我是芳宁,你在哪儿呢?”   芳宁本是和苏念栀约好,在舞姬下了朗月台后,二人便在假山处相见。   谁知她提着宫灯,四处翻寻了一番后,也没瞧见苏念栀的身影。   “难道还没来吗?”   芳宁低声轻语一句,随即她打算转身先回席间瞧一眼。   然而,就在芳宁转身的一瞬,四周寒风骤然而起。   风过林啸,刺鼻的血腥味从假山深处而出。   伴着刺鼻血腥气的还有哀戚之声。   芳宁心底一颤,抬起的步子不自觉加快,她想快些离开假山。   可芳宁将将要绕过假山时,身前却被一藤蔓相拦。   藤蔓上挂着的物件儿冰凉刺骨,贴在了芳宁的前额。   “啊——”   “大胆!是谁在捉神弄鬼?”   芳宁被此景所惊,高声一呵。   但当她再次睁眼时,眼前却只有女子的浅白衣裙。   “苏念栀?”   “怎么是你?”   芳宁长舒一口气,借着宫灯的光影,才瞧清了眼前的人。   苏念栀站在黑影之中,弯唇轻笑,而刚才拦住芳宁的那条藤蔓正是被她握在了手中。   让芳宁觉着陡然一惊的也是苏念栀手中的一枚玉佩。   苏念栀不动声色地将玉佩收了起来,随后才向着芳宁开口。   “我还以为你会被这吓到直接说些粗话呢。”   苏念栀抿唇而笑,眸光中划过深意。   芳宁闻言先是一顿,却又很宽敛去面上的异色。   她笑道:“我穿来书中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何况还是个公主的身份,怎敢说些粗话?”   “再说了,这儿四下都是些高官贵公子,我怎能说粗话呢?”   芳宁正说着,抬手握住了苏念栀的纤腕:“话说......”   “栀栀你穿来书中有多久了?”   苏念栀闻言轻笑应声:“也不久......只是我很好奇你的任务是什么?”   苏念栀轻轻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与芳宁的距离。   芳宁左眉一动,目光一沉,轻笑出声:“我的任务嘛......就是......”   “栀栀。”   “嗯?”   芳宁突然改了话头,并未立刻回答苏念栀的问题。   她抬手指向清湖边沿:“栀栀,我的发簪好像掉   在那儿了,只可惜我将才跑过来是崴了脚。”   “你可以......帮我捡过来吗?”   苏念栀嘴角微弯,秀眉微不可察地一挑。   她抬头看向惊慌未定的芳宁:“好啊,我去帮你捡过来。”   苏念栀说完,转身便朝着湖边走去。   凄冷的月色如雾,扑落在了女子的肩头。   她的步子极为轻缓,听不出半点儿声响。   苏念栀在湖边站定,目光落在了那一只玉色的花簪上。   花簪在月光的映衬下,漫开了温润的光泽。   她缓缓弯下了腰,蹲身将玉簪捡起。   捡拾玉簪之时,苏念栀的眸光却看向了湖面。   湖面被宫灯的浅光所照,反映出一张凄白的脸面。   苏念栀目光一顿,攥着簪子的手一紧。   “咻”然声起,一股寒冽之风旋来,朝着苏念栀而冲。   “去死吧!”   女子凄厉的叫喊声划破静谧长夜,一双净白小巧的手登时布满了尖利的长爪,向苏念栀纤细的脖颈划去。   “噢......原来是你啊。”   苏念栀却不惊,她转身绕到了芳宁的身后,玉簪对着芳宁的脖颈刺去。   鲜血瞬时将玉簪浸染。   令人作呕的腥气将风中的花香掩盖。   漫天卷云垂于天幕正中,缺月被残云所掩,仅存的一点儿明光也消失殆尽。   唯有宫灯里那奄奄一息的烛火还散着零星的火焰。   在明火的照耀下,芳宁如同恶鬼胡乱地朝着苏念栀挥舞着长爪。   往日里明艳的小脸攀染了血痕,青紫的长疤将她的脸割裂而开,从缝隙里钻出一条又一条的蛆虫。   蛆虫不断落地,最后堆积成团,向苏念栀爬去。   苏念栀眉头一紧,暗道陆明怀怎么还没来?   她在通灵玉上早就告诉了陆明怀芳宁有问题。   早在席间相遇,芳宁看见蜈蚣却丝毫不怕时,苏念栀便起了疑心。   她记得当初在青安庙时,芳宁和绮罗瞧见了蜈蚣,吓得脸色惨白。   可方才芳宁瞧见了蜈蚣却面色如常。   她将此事告知了陆明怀后,原想着让扶翎和陆明怀来瞧瞧,然而系统却偏偏要她来假山。   来了假山后,苏念栀先是试探了芳宁一番,在遇见险况时,芳宁下意识说的是:“大胆。”   而不是像陆明怀一样说的是国粹小草。   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芳宁......   是假芳宁,也是假穿书者。   苏念栀一时有些想不通,为何系统会非要她来这假山,见芳宁这一位假的穿书人。   “苏念栀,去死吧。”   “可别再继续耽误我的任务了。”   芳宁见苏念栀愣神之际,目中的狠色愈发明显。   她长手一挥,猛然朝苏念栀扑身而去。   苏念栀以玉簪挥刺着芳宁的脖颈,可芳宁却没有半点儿受伤的痕迹,反而攻势越甚。   就在芳宁的牙要啃上苏念栀的脖颈时,一道刺眼的明光从苏念栀的右手散开。   玉佩旋然而起,泛起的泠光幻化为剑,向芳宁的前额正中心刺去。   “那是......”   “是茯苓给的玉佩?”   苏念栀来不及多想,就着玉佩幻化出的长剑,此项了芳宁的前额。   长剑刺破芳宁前额时,凄厉的嘶叫声在此回荡。   等到玉佩的泠光归于沉影后,苏念栀的身前哪里还有芳宁的身影?   唯有一具凹陷的皮囊,由着枯骨撑起。   她周身的肌肤都   显出皲裂的样态,从皴裂的小口内缓缓爬出蛆虫,黑色的蛆虫叼着细小的碎肉渣子,将芳宁的身子围裹。   苏念栀目色蒙带玄影。   她不理解,为何芳宁要让她来这假山,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苏念栀还未有理清思绪,草丛内却发出了异动。   “谁?”   女子轻声而呵。   却见月影清波间,来人粉衣飘然,墨发束然,凤眼轻扬,盛有笑意。   “苏姑娘原来也是会杀人的啊。”   “玉奴?”   苏念栀疑惑出声,看向了来人。   今日春日宴,玉奴也在受邀之列。   玉奴拂了拂衣袖,向着苏念栀缓缓走来。   “啧,这可是芳宁公主啊,苏姑娘现在杀了芳宁公主,这可如何是好?”   苏念栀看着玉奴故意显露出的忧色,唇角轻然一扬。   她回声道:“杀了公主该怎么办,当然是......跑啊。”   苏念栀怎么会继续留在原处?   她已经告诉了陆明怀和扶翎,更何况眼前死的也许并非是芳宁的本体。   如今系统给她安排的任务已经完成,她自然没有留在这里的道理。   苏念栀并不打算与玉奴继续说下去,耗费的只会是她的时间。   然而就在她欲转身之时,昨日崴伤的右脚脚踝突然传开刺疼之感。   “嘶......”   “苏姑娘,当心。”   玉奴扶着向前倒坠的苏念栀,一手扣在了女子的肩头,而另一只手则轻钳住了女子的腰。   玉奴话音轻缓,目光平视着前方。   苏念栀是正对着玉奴,靠在他的肩头,因此瞧不见玉奴的神色。   而玉奴这样搂抱着苏念栀,从旁人的角度而瞧,倒像是玉奴的唇贴靠在了苏念栀的脖颈处。   清风旋过,苏念栀踝间的疼意渐渐消散,她一把推开了玉奴,向着前方走去。   玉奴倒也未有继续跟在苏念栀的身后,反倒是朝着和苏念栀相反的方向而走。   粉衣嵌入了黑影之中。   只见玉奴停下了步子,冲着玄影一笑:“谢公子。”   黑云沉雾里,显出一则清隽长影。   少年面色清然,唯有左眼角的红痣平添了些异色。   “瞧我给忘了,这是苏姑娘送给玉奴的发簪,当真是精巧啊。”   玉奴将手中的花簪拿起,正是苏念栀起先刺伤芳宁时所用的簪子。   然而此刻,那花簪上的血迹全无,反倒是流开了清润明泽。   只见他轻嗅了嗅花簪上沾带的女子香后,转头看向了谢妄清。   “玉奴觉得苏姑娘送的这发簪极美。”   “谢公子觉得呢?” 第42章 入水   残月被沉云所掩, 零星的光点倾照,化光为影,落在了粉衣公子的肩头。   只见粉衣公子弯唇而笑, 对着他身侧的谢妄清道:“苏姑娘送的这只簪子,玉奴很是喜欢, 谢公子觉得这只玉簪如何?”   玉奴笑着将玉簪递到了谢妄清的眼前。   而谢妄清连扫也没有扫那簪子一下, 只平望着前方而言, 嗓音轻缓。   “我还以为是送了些什么贵重的物件儿呢。”   “不过一只簪子也让你高兴成这样?”   玄影蒙在谢妄清的脸上, 左眼角的红痣在此沉影的笼罩下, 更泛出冽色。   而玉奴闻言倒也不恼, 只默默转了转手腕,将玉簪收了起来。   “谢公子和苏姑娘日日都在一起, 当然不会在意这只簪子。”   “只是玉奴难得一回得了苏姑娘送的物件儿,心中欢喜得紧, 这才想和谢公子小叙了一会儿。”   玉奴说话之时, 凤眼轻轻一弯。   他此话既毕,寒风中却隐约传来了兵戈交响之声。   玉奴唇边的笑意更甚。   他抬头看向谢妄清, 只见他俊面藏笑,如风明润,然而眸中却化开浅红。   “呀, 瞧我光顾着同谢公子聊了, 倒是忘记告诉谢公子了。”   “苏姑娘......”   玉奴轻抬右手, 指向苏念栀离去的方向:“玉奴猜,今夜苏姑娘怕是有麻烦了。”   “谢公子是打算继续在这儿同玉奴小叙,还是打算去......”   玉奴话音还未有落下, 眼前却倏尔划过一道白影。   随即, 此间一隅便唯有玉奴一人, 哪里还有什么谢妄清的身影?   玉奴挑了挑眉,方想抬步离去时,却身形一顿。   “啪嗒啪嗒”的声音从他的左心口蔓延。   玉奴垂下了头,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心口前。   只见他左胸处划开了一道豁口,鲜血顺着那道豁口汨流而出,将他的玉鞋也染成了红色。   透过那豁口看去,玉奴的左心口空荡荡的一片,被人径直贯穿。   而他起先还拿在右手中的玉簪也化为了尘粉。   玉奴眉头一拧,跪倒在了小径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唇角极其艰难地扯出了一抹笑。   “啊......原来你拿走了我的心啊。”   “想要杀了我?”   “可我......”   玉奴的话音一顿,只见他左心口被人贯穿的地方竟在慢慢复原。   随即,他继续笑道:“我还有别人的心可以拿来用啊。”   *   夜风呼啸,沉云不知何时洒落了些雨滴子,将苏念栀的衣衫浸湿。   苏念栀在完成了系统所说的任务后,赶忙离开了芳宁被刺死之处。   芳宁是明安公主,一旦有人发现了她的死亡,苏念栀必定脱不了干系。   “陆明怀到底去哪儿了?”   苏念栀低声默念一句,就在她话音落下的一刹,眼前却浮开了刺眼的明光。   随之而来的还有刀剑相碰的泠泠之声。   “大胆妖女!竟敢刺杀芳宁公主!给我将她拿下!”   苏念栀眉头一皱,众人压根儿没有听见芳宁的嘶吼之声,为何这些守卫会这么快便找到了她?   她一个转身,打算向后而撤步时,却被人以剑相拦。   “栀栀,你要到哪里去?”   借着守卫所举着的火把,苏念栀才瞧清了来人是谁。   那人从梨树之下缓绕而来,青色长衣随风而动,在火光映照下,青衣流开碧色浅光。   她一步一步朝着苏念栀走来,清冷的面容显露了不可置信之色。   “栀栀,你为什么要杀了芳宁公主?”   扶翎举起了手,将手轻轻摊开,而在她的手中正赫然放着一只玉佩的碎块儿。   这玉佩碎块恰好与苏念栀腰间的白玉相对,正是那白玉落下的残玉。   扶翎眼眸中盛有热泪,双出轻颤:“栀栀,我也不愿意相信你杀了芳宁公主,可为何你的玉佩碎块会落在芳宁的伤处?”   “栀栀,我妙隐宗的弟子向来是惩恶扬善的,你怎么能......”   扶翎话音愈发拔高,她两手突然攥住了苏念栀。   就在扶翎攥住苏念栀手腕的同时,周遭的守卫纷纷拔剑对向了苏念栀。   “栀栀!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扶翎双目中的泪水顺着两颊而下,最后滴落在了苏念栀的手背。   苏念栀两眉轻拧,低声道:“你......不信我?”   “你要我怎样信你?明怀说你会遇险,让我先来寻你,谁知竟瞧见了死去的芳宁公主,还在她身上找到了你所带的玉佩碎块,你让我如何信你?”   看着扶翎泣泪的模样,苏念栀心底竟不知为何腾然起一种莫名的抵触。   她方想开口,冰冷的系统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请宿主认下刺杀芳宁公主一事,以便后续任务的开展。】   苏念栀微愣,那芳宁明显就不是真的芳宁,是妖邪幻化出来的,为何要认罪?   “扶翎姑娘,你站远些,这个妖女杀了芳宁公主,我明安可是容不得她的。”   禁军首领快步上前一把拉开了扶翎,随即举剑对向了苏念栀。   他目中藏有厉色,剑指苏念栀的脖颈。   苏念栀想要向后一避,却被一道莫名的寒风所截拦。   就在那长剑堪堪要划过苏念栀的脖颈时,冷冽的白光乍现。   “咕咚”一声,鲜血喷溅,一颗人头滚落在地,张开的两唇咬住了苏念栀的鞋尖。   苏念栀还来不及后退,身后却倏然被人一扶。   只见站在苏念栀身前的扶翎眸色一沉,话音显出冷意。   “妄清,你这是在做什么?”   “栀栀杀了芳宁公主,这是不争的事实,难道你想与明安皇室为敌?”   扶翎一连两问,苏念栀这才回神,原来站在她身后的是谢妄清。   而起先还想上前擒拿苏念栀的禁军在看见他们的统领人头滚地后,皆是一顿,愣在了原地而不敢再动。   他们本是对着苏念栀的长剑却转而对向了苏念栀身后的谢妄清。   被血腥味沾染的微风轻轻推开,在四周环绕。   谢妄清似乎并不在意扶翎所说的话,反倒是垂首看向了苏念栀。   他的目光与苏念栀相对,微风抚动少年的发尾,也拂开了苏念栀额前的一绺碎发。   只见谢妄清眸中星光熠熠,唇边溢笑。   “听说,你杀人了?”   他的话音向上而提扬,似乎沾带了些好奇的意味。   苏念栀对上那双漆瞳,唇瓣微微一动。   【请宿主承认自己杀了芳宁一事!】   系统急切的话音在苏念栀的耳畔回荡。   苏念栀不知道系统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知道如果不承认自己杀了芳宁,系统可以立即抹杀了她。   她思忖了片刻,缓缓抬头,对上谢妄清的双目。   “是,我杀了芳宁。”   在苏念栀说出此话的同时,扶翎的眸中闪过了沉色,她紧攥着的右手微微松开。   禁军闻听了苏念栀的话后,忽觉又有了些底气。   她自己都承认杀了芳宁,他们当然可以将她擒拿。   可就在禁军挪动着步子,向苏念栀靠去时。   站在苏念栀身边的人倏尔朗笑一声。   他的笑音清润明冽,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啊......你杀了人啊。”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叹声的模样,心底忽然一紧。   而下一刻,谢妄清再次开口。   他说话之时,右手不动声色地伸到了苏念栀的身后。   修长的手指轻轻叩搭在了她的腰际。   只听他轻然开口道:“那太好了,我就喜欢和我一样会杀人的。”   *   冽风席卷,漫天的枯叶随风而起,化为刀旋。   叶刀飞刺之间,举剑的禁军皆被叶刀所围。   衣衫被划开长长的豁口,玄色的汁液从叶刀渗入了禁军的皮肤深处。   苏念栀被一阵寒风迷了眼,等她再次睁眼时,所处之地却早已不再是明安的皇室,而是一片竹林。   竹林啸啸声不断,伴着狂风之哀嚎。   “啧,忘记了,应该让你也试试杀人的。”   “反正你已经杀过了,再多杀几个也无妨。”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将苏念栀的思绪拉回,她此刻才注意到自己靠在了谢妄清的怀中。   “我杀了人......你很高兴?”   苏念栀低声发问,在所有人都质疑她的时刻,唯有谢妄清问也不问,只道了一句“杀得好。”   “难道你不喜欢那鲜血喷溅时的所带来的血腥味吗?”   “你不喜欢那利器划破肌肤时的声音吗?”   “光是想到这些,就让我很兴|奋了呢。”   谢妄清言语之时,眸光再次转而蒙上了赤色。   苏念栀知道这是谢妄清妖化前的征兆,她抬手轻拍了拍谢妄清的肩头。   谢妄清眸中的赤色便渐渐消退。   “谢谢你......”   苏念栀轻声而语,不同于此前谢妄清救苏念栀时,总要拉上云杉。   这一次,他回以轻笑,反问道:“你打算怎么谢?”   谢妄清陡然弯身,苏念栀看着朝她凑近的谢妄清,突然发觉身体内某个地方在积蓄力量,“咚咚”不止,想要冲破。   熟悉的松冷清香在苏念栀的身前环绕。   夜风微动,浮开微澜。   苏念栀的耳垂渐渐攀上了粉霞。   她眼睫轻颤,双唇将启之时,后脖却被人以宽掌相覆。   苏念栀还未回神,只觉得耳廓后面多了份温热。   她抬手摸去,却只触了满手的血。   “过来。”   谢妄清拉着苏念栀到了自己的身后,此刻,苏念栀才可看清自己方才所处之地。   竹林深处,黑雾盘旋腾然。   黑雾正中,立着一群垂头披发之人。   或脖颈向后一转,或手臂向内一折。   更有甚者,趴倒在地,朝着苏念栀的方向疾速爬来。   四肢并用,脖颈不时翻动。   而不出意外的是,这些人的面色皆是铁青之色,细缝裂痕显于其面,青红两色并列。   苏念栀眉头一皱:“丧......尸?”   她低声呢喃一句,那些毒人仿佛能感知到苏念栀的存在,即刻朝着苏念栀飞奔而来。   空气之中的腐尸气味不断蔓延,血腥气也顺着腐尸气而散。   谢妄清翻了翻手腕,剑起剑落之时,身前已落了几颗毒人的头颅。   然而他发现,这些毒人似乎都在奔着苏念栀而去。   谢妄清立在苏念   栀身侧,毒人也只是从他身旁经过。   “这儿怎么会有丧尸啊?”   苏念栀取下自己发间的玉簪,刺向朝自己扑来的毒人。   可这些被她刺倒在地的毒人却又在片刻后,复归常态。   四肢呈现诡异的扭曲之状,眼珠突起,悬掉在眼眶之外,血丝顺着眼角滚落,恶臭从张开的血口里钻出。   苏念栀紧攥着玉簪,默默向后一撤步。   “嗷——”   面前的毒人发出一声嘶吼,苏念栀被人揽住腰,向着左侧避开了那毒人。   苏念栀被谢妄清圈在怀中,毒人却还是向着她的后背而攻来。   正当苏念栀想要转身刺向那毒人时,承影剑先划过了那毒人的脖颈。   与此同时,她察觉到冰凉的触感抵在了她的脖颈。   谢妄清的指尖落在了她的衣襟前。   她抬眸一瞧,正对上谢妄清的笑眸。   他说:“苏念栀,把衣服脱了。”   “苏念栀,把衣服脱了。”   *   谢妄清的话音在苏念栀的耳边流绕,而他的手却已经落在了苏念栀的衣带处。   甫一被冰凉的指尖所碰,苏念栀整个人向后一撤,却被谢妄清所拦。   “你躲什么?”   他轻声发问,很是不解。   “那毒人许是因为你穿的是红色衣裳,遂故意追着你。”   “我的意思是让你把红色的外氅脱了,转移毒人的注意。”   谢妄清话音一落,又一名毒人张开血口,朝着苏念栀飞扑过来。   滴落的唾液混杂着血滴子,落在苏念栀的脚边。   “你不脱,是想让我帮你吗?”   “脱脱脱!”   苏念栀被谢妄清向后一拽,背靠着谢妄清。   等到谢妄清将其前的毒人以幽火相拦后,苏念栀的衣衫亦是在此时落地。   谢妄清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后背与女子轻软的身躯毫无缝隙的相贴靠。   苏念栀才将外氅褪去,一股寒风便顺着她而袭来。   打得她浑身发颤,只能向后朝着谢妄清又贴近了几分。   女子两肩微抖,并未察觉到她身后之人亦是身形一怔。   谢妄清虽然让苏念栀脱掉了外氅,然而他不知晓的是,苏念栀的内里亦是一件浅粉色的中衣。   那还是芳宁当初让宫娥给苏念栀送来,供她换洗的衣裳。   苏念栀若是要脱,便得将中衣也脱掉。   “还没脱完吗?”   彼时,谢妄清温润的嗓音从苏念栀的背后传来。   谢妄清本打算用幽火将此间的毒人一齐困烧在其中。   然而这幽火既出,四周必得受此火啃噬。   苏念栀必须得先走出幽火之圈才行。   他正等着苏念栀褪了外氅,却没想到褪个外衣也要耗费这么久的时间。   “是需要我来帮......”   谢妄清懒然转头,入目所见的并非是想象中的中衣。   而是女子的后背。   零星点点的清光覆在女子的后背,宛若一层轻纱。   苏念栀将那件浅粉的中衣也一齐褪掉了,现今其上身毒独剩下一件月白色的小衣,将她身前的白雪围裹。   小衣纤细的长带绕着她的脖颈打了个系扣。   那系扣打得不紧,似乎只要人轻轻一碰,便可解开。   明冽清风倏而拂过,迷蒙了谢妄清的眼。   他眸中化开的红意顷刻间消退,没有留下半点儿痕迹。   “谢......谢妄清,你能借我披一下你的外衣吗?”   苏念栀两手护在身前,只怪这小衣的尺寸实在是太小了,她那时也未想着换一件,总归是穿在里边儿的,倒也不妨事。   只是现今褪掉了外衣,她单单挂着这件小衣,稍稍一动,便觉身前的青山白雪欲穿破云层而出。   “如果你不愿意就算......”   苏念栀的话还没说完,却决后背陡然被覆盖了一层柔软的布料。   “站远点。”   谢妄清将外衣褪下,随意搭在了苏念栀的后背上,随后他一阵掌风将苏念栀推向了竹林一侧的湖沿边。   苏念栀被冽风推卷着离开时,尚且还未将外衣的衣角紧攥,因而她右手一松,外衣顺势下滑了一大半,连带着她的小衣也垮搭在了肩头。   谢妄清余光一瞥,在夜色的掩盖下,苏念栀并未瞧见谢妄清微微发红的耳根以及......   他轻轻滚动了两下的喉结。   然而,谢妄清显露出来的异样也只有一瞬。   很快,他便敛去了面上的异色,随即他右手的掌心处积聚幻化出了泠泠的白光。   白光又转而化为了一团幽火,幽火迸开的瞬间,星火蔓延,将毒人围困在了其中。   “嗷——”   “啊——”   腐尸被烧焦的腥臭味在竹林中环散,饶是青竹泠香也无法将其掩盖。   被围困在火焰之中的毒人四肢一扭,爬伏在地,眼珠子顺势而落。   血口一张一合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们想要钻出火焰圈的束缚,却在触及火光时,被硬生生打回。   这些毒人光是靠剑斩杀是不抵用的,唯有用业火将其直接困在其中才是上计。   苏念栀站在湖边,身后的冽风吹得她覆在肩头的白衣微动。   白衣掀起松香的同时,苏念栀敏锐地感知到了一道血气。   她侧眸而瞧,却见一命最先扑向苏念栀的毒人正趴在她的脚边。   谢妄清漏掉了这一只!   苏念栀刚想抬脚将那毒人踢开,打算以簪子先将其刺伤在地时,却发觉自己浑身被定凝。   【警告,因宿主没有随扶翎回去,系统在此对宿主做出相应惩罚。】   苏念栀的脑中响起系统的声音,她两眉一攒,并不理解系统在此刻对她做出惩罚究竟是何种目的!   现在那毒人正追着她咬,系统在这时将她定住!   “嘶——”   毒人左右摆了摆头,两只长长的尖牙覆上了苏念栀的脖颈。   尖牙穿破她的脖颈时,鲜血横流。   那毒人许是尝到了甜头,尖牙向下又深入了几分。   “啊......”   苏念栀被一股强烈的酸麻围裹,毒人咬破她的脖颈时,传来的并非是疼意,而是一股力量穿透了她的肌肤,直达体内深处。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瞬即划过了一则蓝光,蓝光之下是一个又一个模糊的画面。   “那是......谁的记忆?”   苏念栀两眸轻阖,毒人咬伤她时,她的脑海中似乎被灌入了某种记忆碎片。   然而那模糊的画面,她却并不能窥清。   比那模糊的记忆更为真实的,是苏念栀能感到自己的身子正在向身后的湖面倒去。   毒人吸够了苏念栀脖颈的血,猛然抬头的一瞬,本就吊挂着的一颗残头滚落在地。   最后被一袭幽火所焚燃,成了尘灰。   苏念栀朝湖面倒去的一瞬,手腕处却被人轻轻一握,随之而来的,还有后腰处的一抹冰凉。   她搭在肩头的衣衫顺势飘落,绕挂在脖颈处的小衣绳扣随之而解。   她身前的两抹浑圆立时   而出,苏念栀倒吸一口凉气。   可身前却被一道沉影所覆。   谢妄清压身倾覆在了苏念栀的身前。   虽然替苏念栀挡住了清雪两峰。   然而......   他紧扣着她的腰,压在她身前一齐向后倒去。   这姿势真的让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苏念栀和谢妄清齐齐倒入湖水中的一刹,苏念栀的余光中却照进了一抹浅蓝色的微光。   只见方才化为咬伤了苏念栀的那名毒人,本已化为了灰烬的身子却逐渐复归原样。   而这一次,他复归的原样却不是毒人模样。   倒像是......   苏念栀眉心一皱:“女子?”   而在那女子的腰间,还系了一块儿白色的玉珏。   与茯苓送给苏念栀的那块儿一模一样。   “噗通”声起,水花溅落的瞬间,苏念栀和谢妄清一同沉入深水中。   周遭的冰凉如同山雨席卷而来。   深水将苏念栀和谢妄清推散而开。   自打进入水中后,谢妄清本是扣在苏念栀腰间的手不自觉便松了开来。   苏念栀会凫水,因而抚波而起,倒是未有继续向水中深处沉去。   “谢妄清?”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逐渐朝着深水下坠的身影,眉头紧皱。   “他不会凫水?”   苏念栀心底闪过此想。   只见白影旋飞间,谢妄清不做任何的挣扎,随着清波向着湖心最深处坠靠。   而苏念栀目之所及,尚且能瞧见谢妄清微抿轻笑的唇。   苏念栀心下一惊:“谢妄清在享受溺水时带来的痛感。”   不同于真正的溺水之人,谢妄清不做挣扎,是在任由自己陷于深渊中。   苏念栀转了转方向,朝着谢妄清的方向而去。   她有些疑惑,谢妄清似乎不太喜欢水,那当初在招福客栈时给她的虾,难道真的是他去街市上买的?   苏念栀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杂念摈去。   她吵吵着谢妄清凫水游去。   谢妄清在向着深渊坠落时,只觉自己身处梦网之中,柔云拂面,却又像是铁墙压在他身,将他往深处按压。   他很喜欢这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可就在他将将要到达深渊的底部时,却有股轻柔的力量搭在了他的右臂。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ο M   随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一抹触感。   苏念栀想要将谢妄清拉拽而起,可谢妄清却是任凭自己下沉。   她眸光微动,谢妄清要是再不呼气就得憋死了!   苏念栀羽睫轻颤,她抿了抿唇,最后倾身而覆,一手拽住了谢妄清的手腕,一手轻捧住了他的下颌。   她渐渐朝他靠近。   谢妄清意识模糊之际,唇边却陡然蒙了一道轻软。   轻软中似乎还夹带了些血的气味。   他向来讨厌水,可这一刻,连围裹他的水也变得香甜了起来。   苏念栀攥着谢妄清的小臂,她本是想给谢妄清渡气,两唇相覆时,才发觉自己的唇也因将才的打斗而落了伤痕,血痂被水化开,漫开腥甜。   好在......   苏念栀能察觉到谢妄清的小臂微微一动。   “应该是醒了。”   苏念栀这么一想,便打算松开捧着谢妄清下颌的右手,转而想要将谢妄清向水面之上拖拽。   可就在她松手的一刹,却被人反扣住了手腕。   “好甜。”   谢妄清在触碰到唇边的柔软时,下意识地在心中泛开了这个念头。   他不断地攫取着这份香甜。   “不够,还不够。”   他还想要更多的香甜进入他的身体。   这份香甜与糖葫芦、橘子糖的香甜都不同。   它能让谢妄清藏在身体最深处的力量积蓄成一条向上攀升的藤蔓,妄图冲开层层阻拦而出。   谢妄清依靠着本能,探伸出了舌|尖,反守为攻。   舌|尖蘸取了苏念栀伤口处的鲜血,他轻轻舔|着她的伤口,其中的鲜血顺势进入了他的口|腔内。   被血的腥甜所惊的谢妄清,两只黑色的瞳孔立刻转为了赤色。   他本是下沉的身子陡然而起,右手反扣住了苏念栀的腰,左手则钳住了她的后脖,将她向着自己身前轻轻按压。   这种突如其来的强势的动作,令苏念栀身子一颤。   她抬手拍打了两下谢妄清的肩头,然而二人被困在水中,苏念栀使出的力气都随着水波而散。   及至最后,她的手也只是擦着谢妄清的肩膀无力地滑落。   “唔......”   苏念栀被谢妄清反堵住了唇,他极其灵活地撬|开了她的唇,在其中不断游走。   苏念栀搭在谢妄清小臂的手一顿。   她本就只单挂了件小衣,此时被谢妄清如此锁在怀中,更是与他紧|身相贴。   他轻压着她,薄唇抚过女子略微有些发|肿的唇瓣,在尝到了血的香甜后,他的意识渐渐恢复,探入其中的舌尖也缓缓退出。   然而......   他的舌|尖却转而从女子的唇角擦过,到了苏念栀的脖颈处。   谢妄清贴在苏念栀脖颈的伤口后,舌|尖一转一回间,敛去了她脖颈的血渍。   苏念栀只觉痒意顺着她的脊骨向上延伸,她昂首向后一倒,却令谢妄清的头偏靠在了自己的锁骨。   谢妄清的牙齿抵靠在了她突|起的锁骨。   就在他想要轻轻啃咬时,苏念栀忍不了了。   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谢妄清拉拽着向上攀游。   谢妄清靠在苏念栀的颈窝里,一时被她的血所迷,陷入沉晕中。   等到他醒来时,眼前只有一方玄色的天幕。   湖沿一侧,谢妄清平倒在草堆上,白衣贴附在他的身前,他身前起伏微动,缓缓呼出一口气。   而在他是右侧,女子浑身湿透,本就紧|小的白衣贴裹着她的白雪已然是极限,而今被水一濡湿,更是将其形显露无遗。   她的后背无物可以遮拦,冰凉的水珠子就顺着她的脊骨而下,最后在她的腰间漫散。   苏念栀浑身发抖,脖颈的月牙血痕清晰可见。   仿佛从她的身体内有一只猛兽在叫嚣,那被毒人嵌|入她身体的力量经由一段时间的沉淀后,已经与她的身体相融。   苏念栀摇了摇头,可此刻她的内心却只有两个字。   她想:“吸血。”   女子猛然转过了头,朝着谢妄清扑去。   谢妄清才将坐直了身子,却被苏念栀一把倾|压在其下。   女子的檀口微张,想要咬上谢妄清沾有血迹的脖颈。   可她却拼命地止住了自己向前扑去的念头。   谢妄清看向坐在他身|前的苏念栀,眉头一挑。   她似乎被毒人所染,也想要吸取血液。   清风过境,凌寒之意忽起。   然而苏念栀却觉浑身发热。   终于......   她扑压而去,以唇抵在了谢妄清的脖颈。   可她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咬下去。   正当苏念栀内心的斗争不止时,却听一则带有引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苏念栀......   ”   “你很想咬我吗?”   “那......”   “你用力咬吧。” 第43章 白绒   清风自湖面而来, 推散了沉积在竹林上空的迷雾。   空中的血腥气尚且未散,竹林轻晃时,凄厉的哀嚎声不止。   四周静谧无声, 却突然听见一道轻笑。   “苏念栀......”   “你很想咬我......”   “对吗?”   谢妄清躺在苏念栀的身|下,两肩都被苏念栀紧紧地扣住。   女子乌发凌乱, 披落在了肩头,被水沾湿的发丝都贴在了她的肌肤上,发尾处积聚的细小的水珠沿着她的小衣滚落。   水珠在小衣内渗开,最后却又再次堆积着成了水滴, 点在了谢妄清的腹部。   “嗯......”   谢妄清长叹一声,话音中似乎带了些满足的意味。   他不喜欢水,可是......   当苏念栀的水滴落在了他的身上时,竟让他平白生了几分快|感。   谢妄清眸光一动, 轻抬眼帘,目中倒映出苏念栀微红的脸。   她的双眸与那些毒人一样都化为了毫无明光的雾色, 两唇泛白, 檀口轻张时, 还可看见她尖利的牙。   然而不同于那些被谢妄清以业火灼烧的毒人,苏念栀被毒人同化时,表现出来的异常仅仅只是她的眸光和脸色与平日有异。   倒没有像毒人一样眼球垂吊, 脖颈断裂的模样。   “嗷——”   苏念栀突然发出一声嘶吼, 她的目光紧紧地定在了谢妄清的脖颈右侧。   在她的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   “咬上去。”   “咬他!”   苏念栀极力地想要将这念头从自己的脑海中排出, 可身子却是不听使唤地朝谢妄清扑靠。   “血......”   “我想喝血......”   苏念栀艰难地启唇, 从她的喉间溢出来了一句话。   她温热的指尖抵在了谢妄清的脖颈,唇瓣一张一合所触及的地方, 都是谢妄清的肌肤。   他的脖颈还带有水珠, 苏念栀在说话之时, 已经将他脖颈沾带的水珠舔|舐了干净。   “哈......”   谢妄清被这种触感所惊,再次轻然出声。   他本是垂放在两侧的手突然抬起,按在了苏念栀的腰际。   苏念栀的后背未着寸缕,掌心相贴时,二人都是一怔。   然而不过片刻,谢妄清便回神。   他轻轻按住了苏念栀的腰,将她向下一压。   他这一压,使得苏念栀直接倒靠在了他的身前。   而女子本还离谢妄清底的脖颈有半指的距离,在此时,却毫无细缝地相靠。   苏念栀眸光微闪,想要咬下去的念头达到了顶峰。   与此同时,她的耳边还传来了谢妄清的声音。   他在引|誘苏念栀咬下去。   “苏念栀,咬我吧。”   “咬了我,就舒服了......”   “别再抵抗自己的本能了。”   谢妄清一句又一句地引带着苏念栀轻轻张唇,引着她露出尖牙,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当苏念栀的意识崩溃的刹那,谢妄清的笑声再次入耳。   “用力咬吧......”   “很舒服的。”   “嘶”声敲碎了夜之幽静,鲜血顺着苏念栀的齿关渗开,在她的深处蔓延。   这一刻,她和谢妄清的血相融,仿佛触碰到了云端。   这种吮|吸不仅让对血液有种极度渴望的苏念栀到达了云端,也让谢妄清的眉头舒展而开。   谢妄清搭在苏念栀腰间的手不自觉地   便加重了力道。   他目中的星光愈甚,唇边的笑弧向上一提。   “苏念栀......”   “再用点力......”   “咬我......嗯。”   谢妄清在听见自己脖颈处传来的“嘶拉”声后,忽然觉得一种绵软酥痒的感觉遍及全身,令他呼吸一滞。   他觉得这样还不够。   他还想要别的。   而失去了理智的苏念栀,也只会探出舌尖轻舔那顺着谢妄清的伤口流出的鲜血。   她的两唇都被鲜血浸染,这股甜香的气味让她不禁再次仰头,后又重重朝着谢妄清一咬。   “嗯......哈。”   谢妄清轻哼出声,就在苏念栀以齿抵在他的伤处时,他的脑海中猝然涌进了许多曾经从未见过的画面。   那些画面走马观花一般闪现而过,模模糊糊,令他瞧得并不真切。   此时的谢妄清沉浸在苏念栀的啃|咬之中,当这些模糊的画面传入他脑海之时,他浑身一僵。   而在她身前的苏念栀亦是周身一颤,连带着吮|吸鲜血的动作都缓了下来。   谢妄清察觉到脖颈处抚弄的力道逐渐消减后,翻身而倒,反将苏念栀压在了其下。   谢妄清的瞳孔已经蒙了赤影,他以两膝钳住了苏念栀的双腿,然而动作却极其轻缓。   等到苏念栀不再胡乱而动后,他才弯身,再偏头将自己的脖颈露出,靠送到了苏念栀的唇边。   “继续咬我吧。”   谢妄清在说完这句话后,双唇却并未轻合,反倒是在自己都未有察觉时,吐露了两字。   “栀栀......”   “嗯......”   伴着谢妄清的话音归于清风中后,苏念栀再次攀咬住了他的脖颈。   可当她的齿关方才碰到谢妄清的血时,顷刻间,风声若猿啼,起初在她脑中那些模糊的画面在此翻涌而至。   而苏念栀身前的谢妄清亦是身形微僵,眼前不断浮现出那些并不属于他的记忆。   风摇翠竹,竹林深处化开长啸。   在谢妄清倒下的最后一瞬,他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苏念栀的身前。   “噗通”一声,谢妄清从苏念栀的身前倒落在了她的身侧。   而苏念栀似乎也渐渐陷入了沉睡中。   在她闭眼之际,只能瞧见谢妄清被她所咬的脖颈处,还在往外透着鲜血。   *   夜风浮香,月光透过层叠的竹叶落下婆娑倒影。   苏念栀再次醒来时,甫一入目的却是一道刺眼的光芒。   周遭都被一团黑气所围,而在她身处的地方,则有强烈的光照打在了她的头顶。   “来呀......”   “你们都来陪本公主啊。”   苏念栀被女子的轻笑所惊,她回头之时,被毒人所伤的脖颈还残存着酸疼之感。   她微一转头,便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明光盈盈,一女子躺在玉榻前,匍匐在她身边的,是一群衣衫凌乱的男子。   有人为那女子揉肩,有人替她捶腿,更有人......   轻抚着她纤细的脖颈。   苏念栀心下一颤,在瞧清了那女子的脸后,惊叹出声:“芳......宁?”   “来呀,你们都是本公主最喜欢的男倌儿了。”   “今日若是把本公主伺候好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的!”   芳宁玉手提起杯盏的一角,将杯中酒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本还匍匐在她身边的男子立刻起身,用唇抿去了芳宁身前的酒渍。   “怎么会是芳宁?”   苏念栀摆了摆头,原以为是自己被那毒人所咬后产生的幻觉,可当她再度抬眼时,眼前仍然是芳宁和那些个男倌笑而轻语之景。   正当她想要起身之际,一阵寒风将她掀翻在地,而她目之所及也不再是芳宁,而是......   “许芷兰?”   苏念栀眉头一皱,那已经疯掉的许芷兰,本该被藏在云烟阁,却不知为何到了此处。   在许芷兰所处之地,画面中的许芷兰身形肥肿,一袭红衣绕在其身,她左手持一张粉帕,右手则紧抓住了身边一女子的头发,迫使那女子跪倒在地。   “小贱蹄子,竟然还想着偷偷藏钱,怎么?你是想要离开云烟阁吗?”   许芷兰低声啐道:“老娘告诉你,你一辈子都得给我这云烟阁卖命,这赚来的银子你一分钱也别想拿!”   许芷兰的话音一落,苏念栀的眼前瞬时映入了无数个画面。   有人为了果腹而偷了邻家所养的鸡。   有人为了攀上高门,而抛弃了糟糠妻。   ......   当微风抚撩起苏念栀的一绺乌发时,也将她的思绪所拉回。   她怔愣愣地看向了前方,每一团黑雾之下,都是不同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的模样。   苏念栀眼睫轻动,双唇微张:“芳宁喜欢美男,所以在此地,芳宁被众多的男子服侍,而许芷兰爱财,为了钱财,殴打云烟阁内想要逃出去的伶人......”   “这里所呈现的......”   “是每个人的欲望?”   她的话音方才顺着清风而出,当她抬头时,眼前早已没了芳宁和许芷兰的身影。   有的只是一间竹屋,而在竹屋的四周则是一片花田。   花田将竹屋围裹,清甜的花香在四周绕散。   一阵清风过,高昂的花枝随风而晃,交叠而成花浪。   苏念栀忽觉背后有一道强大的力量将她向着前边儿的竹屋推去。   等她现身于竹屋之内时,不知何时,手中竟然攥住了一只铁链。   “这铁链......”   “是拿来做什么的?”   苏念栀在那一瞬有些懵,如果说这里是显现出每个人的欲望,那为何她的欲望......   “我的欲望怎么会是一条铁链?”   她尚且未有回神之际,身后的力道却骤然加重,将她推倒在了竹屋内的床前。   她将才倒靠在了厚实的被褥前,正打算起身时,身前却骤然被人一压。   她再次朝着其后而倒,随即在她的耳边却呼开了一团热气。   “栀栀......”   “套住我。”   苏念栀在闻听这道声线时,周身一惊,僵凝而不敢乱动。   她浑身都在发颤,迷蒙中却觉有人分开了她的两膝。   以绝对的力量将她锁在了其中。   然而身前之人开口之际,话音却又极其轻缓。   “栀栀,套住我的脖颈吧......”   苏念栀循着声音而瞧,先入其眸的是白绒一片。   狐尾在她身前不断地扫动,而狐尾之主则面泛绯色,汗珠顺着他的下颌而落,打在了苏念栀的心口前。   “谢......谢妄清?”   她呢喃出声,可两手却被谢妄清相捧,他拉拽着苏念栀的手,将她手中的铁链绕带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而他的狐尾也在此时绕到了苏念栀的身后,将苏念栀的腰紧紧围扣。   随后,他嘴角荡开了轻笑。   “栀栀,套我吧。“   “我喜欢被你套住的感觉。” 第44章 家   “栀栀......”   “套住我吧......”   苏念栀的手被人紧紧攥住, 她尚且还未有理清思绪,因此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两膝被白狐所窜开。   她分明就从芳宁和许芷兰的身上找到了相同的点。   每一个呈现在她眼前的画面都是属于每个人心中的执念。   她被人用妖术带入了这场幻梦之中,那必定也是从她的心中所想着手。   想要用她心中的执念来困住她。   可分明......   她的执念是想要回家。   并不是出现在这间竹屋内。   她想回的家是......   苏念栀一顿, 她竟然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想回到的家究竟是何种模样了。   取而代之的是,她一想到“家”,眼前所看见的只有她现在身处的竹屋。   更让苏念栀不解的是......   她在这竹屋便罢了,为何还会和谢妄清如此曖|昧?   两人现在竟然倒靠在同一张床前。   苏念栀分神的刹那间,兩膝之間却骤然多了一道不属于她的力量。   扑伏在苏念栀身前的白狐,先以两爪分开了苏念栀的两膝。   随后,谢妄清又攥着苏念栀的手,轻拽了拽套绕在他脖颈上的铁链。   “栀栀......你是不是不太想动?”   谢妄清眼尾微微上扬, 在烛火映照下,两目中荡开涟漪。   他就靠在苏念栀的耳侧, 呼出的气息伴着酸麻攻破苏念栀的领地。   宽掌则将苏念栀的手包裹在其中,引导着苏念栀轻拽着锁链。   白狐言语时,故意凑到了苏念栀耳边, 蓬松的狐绒就在她鼻尖打转。   苏念栀被狐尾围绕在其中, 两侧皆是阔大蓬松的绒毛。   她一时沉溺于这轻软之内,并未察觉到谢妄清眸中划过的狡黠。   谢妄清嘴角噙笑,趁着苏念栀神识恍惚时, 埋首靠在了清雪两山的正中间。   狐尾轻动之时, 话音也没有消失。   “栀栀定是累了。”   “栀栀不愿意自己动手, 那就让我来帮你好了。”   “栀栀只需要休息就行。”   雪山之巅, 白狐散开了毛绒长尾, 以尾作被, 让苏念栀可以靠在其前。   白狐缓缓低头, 叼起了藏在雪山内的一片红梅花瓣。   红梅花瓣被白狐强烈的力量所抵, 难以推拒。   本还藏在厚土之中的翠竹则拨开了挡在它前面繁杂的枝葉,如一只灵活的游蛇穿過层层阻碍,最終到达了明光闪耀处。   白狐落下的绒尾靠在兩花的边緣,点染了花中透出的清泽,清泽将狐尾浸染,随即,被浸染的狐尾便继续随着游蛇而潜行。   “谢妄清——”   苏念栀被突如其来的白狐所惊,连忙吃痛出声。   在她为那疼痛所呼之际,却有人在她的耳边轻轻开口,明润的笑声在她的耳边流转。   像是在引惑她,又像是在安慰她,让她暂时忘记了被白狐窜扰所带来的疼意。   身边人的嗓音极其轻柔。   他轻轻说到:“栀栀......”   “你忘记了吗?”   “这里......”   “就是你的家。”   *   “我的家?”   苏念栀呢喃出声,在她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所侵袭之时,脑海中一片空白。   等她的思绪渐渐清晰时,所处的竹屋早已消失不见。   包括谢妄清,也不见了踪迹。   她再次回到了最初的竹林。   竹林上空盘旋着的鬼鸦叼着尸块儿从竹巅而过,翠竹青叶被打落在地,化开萧瑟寒意。   苏念栀的目光却落在了左侧。   在她的左侧,幽光泠泠。   一群毒人紧盯着坐在地面的苏念栀。   他们的前额都被贴了明黄的符箓,然而悬挂在脖颈上的脑袋却左右而晃,咧到耳根后的嘴里尖牙立显。   仿佛只要那符箓一旦消失,他们边要冲到苏念栀身前,将她吞吃而尽。   苏念栀突然一顿,她被那毒人所咬,照理说,应该也会变成毒人。   为何在轻咬了谢妄清后,自己却复归原样了?   不等苏念栀多想,在她左侧的毒人皆垂头晃脑,发出“咯吱”之声。   与此同时,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   “嚷嚷什么?”   “再嚷嚷不也是傀儡?”   苏念栀循声而瞧,才发现密林的上空都被一道结界所挡。   而这偌大的结界内,还有一座木屋。   从那木屋里走出了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衣着华贵,步步生莲,铺了碎叶的地面倒映出其娉婷的身影。   她朝着苏念栀缓步而来,先是斥责了那批不听话的毒人。   而后在苏念栀的身前站定。   “长乐......长公主?”   苏念栀眸光一凝,眼前所站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长乐长公主。   她手持铜镜,如花的小脸瞧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   哪怕是生育了绮罗,她也如年轻的女子一般明艳。   可苏念栀却很清楚地知道......   眼前的长乐已经不是个活人了。   苏念栀虽然不比主角团的人有强大的灵力,然而她也可以瞧出人妖的区别。   长乐虽然还是素日里的模样,华贵万千,纤影娉婷,可周身都被一团黑雾所环绕。   眉眼之间也蕴藏着戾气。   她手持一方铜镜,突然将铜镜对准了苏念栀。   明光一闪,苏念栀被逼得只能阖上了双目。   在她睁眼后,只见长乐捧着铜镜对着自己的脸,笑问铜镜。   “铜镜,铜镜,你告诉我,谁才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你且告诉我,我和她谁美?”   长乐如同疯魔了一般,对着铜镜而言。   然而下一刻,从那铜镜中竟缓缓传出了一道声线。   那声线是男子的声音。   听那声音年纪应在四十岁左右,与长乐无差。   “最好看的女子......”   “当然是.....”   男子说话之时支支吾吾的,像是被人控制了的傀儡,断断续续地才将一句话串了起来。   “长乐公主......”   “才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嗯哼,讨厌......”   长乐对着铜镜娇怯一笑,可那笑意散去的瞬间,她的眸中却布满了幽火。   她话音一转,带了些嗤笑:“我这幅皮囊生得再美又如何?”   “你还不是更喜欢那些个年轻的女子?”   “到底是为什么?”   “只爱一个人当真就如此难吗?”   “啊?”   长乐猝然高声一喝,将那铜镜砸碎在地。   铜镜碎裂之时,在苏念栀的身侧却出现了一名男子的身影。   他被铁链束缚在了木椅上,毫无动弹的余地。   不同于长乐妍丽如初的面容,这位与她年纪不相上下的男子银丝如雪,皱纹满布,两唇干裂,双目无神。   苏念栀在看清那男子的面容时,陡然一惊。   只因那男子的五官与绮罗实在是相似。   “为什么啊?”   “赵青和!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怀着绮罗之时,你就如此耐不住寂寞?要去外边儿找旁人?”   长乐疯魔了一样,死死地钳住了男子的两肩,她两手的指甲深深地扣入了赵青和的肌肤中。   可赵青和却像是感知不到疼意一样,只能垂头微弱地呼吸着,吊着那一口气。   “明明......”   “你曾说过,此生唯我一人的......”   长乐突然跌坐在地,眼角流出的泪水却是红色的血泪。   “那年你一袭红衣,以探花郎之身骑马而过,我倚栏而瞧,心底的一角恰如明光洒落。”   “成亲之前,你口口声声说会与我白头偕□□此生,转眼你便在外边儿养了一个又一个的外室!”   长乐泣泪之时,却又仰天而笑:“为了你,我四处寻找固颜之法,企图找到永葆这幅面容的法子,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人吗?”   “我和那人做交易,以猎杀年轻的女子,用她们的皮肤炼制丹药,保住我这幅皮囊。”   “可我是明安的公主,我杀了我明安的百姓,还被我的妹妹发现了。”   “妹妹?”   苏念栀捕捉到了这一词,她沉垂头而思:“长乐的妹妹......便是颂瑶公主,谢妄清的母亲?”   “我为了你!甚至将妹妹赶出了皇室!”   苏念栀一怔,她望向淌着血泪的长乐。   只听她继续言说到:“我是个罪人呐......硬生生地用计谋拆散了颂瑶和她所爱的男子。”   “逼得她离开明安皇室,将我杀人炼丹一事永远埋藏。”   “而我......也间接杀死了颂瑶的孩子。”   “那孩子......”   长乐的哭声越来越大,眼角的血泪也变得如豆一般,滴落在枯叶之上,将最里端的土壤浸染。   “那孩子生得乖,比绮罗小了一岁,虽然是半妖,可他很听话,我......我本来不想杀他的......”   “可我已经杀了那么多人,来保持容貌,不能因为那孩子而停手。”   苏念栀的眉头紧紧攒起,她难以理解,长乐将颂瑶赶出皇室的目的竟然只是为了眼前的男子。   却见长乐继续哭到:“青和啊,我以为我能永葆容颜不变后,你能回头看我一眼,可你啊......”   “还是整日宿在那外室女之处,我皇兄被各方势力掣肘,动不了你。你也愈发地变本加厉,绮罗高热不退,险些丧命的那一夜,你定是在与别的女子颠鸾倒凤吧。”   “所以啊,我想这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你。”   长乐缓缓站了起来,目光中显露出了狠厉:“所以,我将你做成了傀儡,时不时地吸取点儿别人的血,用在你身上续命。”   “你喜欢在外边儿鬼混,那我便要你永远都困在这里!”   长乐说完,却突然转身看向了苏念栀。   她朝着苏念栀一笑,可苏念栀则不寒而栗。   长乐向苏念栀走来,拉着她便站起了身。   苏念栀受系统的惩罚,到现在也不能随意而动。   长乐冰冷的手抚上了苏念栀的脸颊,尖细的指甲嵌在了她的皮肤表层。   “青和,你喜欢这张脸吗?”   “我都杀了这么多人了,不介意再杀一个。”   长乐虽然是对着赵青和而言,可目光却始终定凝在了苏念栀的身前。   她拂开苏念栀被汗水粘住的发丝,笑道:“   你别担心,你的师姐会是我的下一张脸。”   她说完,手中便立刻显出一只短刀。   短刀的刀刃在夜色中,散开寒冽的光芒。   她将短刀抵在了苏念栀的脸颊,苏念栀能清楚地感知到短刀不断被重力所压,向着她的肌肤最里而入。   “嘶......”   夜风拂过,苏念栀被划出血痕的地方由着寒风一吹,疼意立显。   “苏姑娘的皮囊,我很是满意呢。”   长乐诡异一笑,浑身都散着腐尸的气味。   她玉手一抬,寒光乍现。   朝着苏念栀的脸颊而刺!   冽风席卷,地面的枯叶化成叶圈,将苏念栀和长乐围在了其中。   苏念栀难以发声,系统甚至剥夺了她言语的机会。   她只能紧闭双眼,耳边的刀风却不减。   “当啷”声起,苏念栀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倒在地,刀刃从她的右颊划过,长痕立刻显露,血珠子飞散落地。   熟悉的身影从她的身前闪过,长剑一起一落,长乐却已经跌坐在了地面。   “下次做结界记得做结实点儿。”   那人手持长剑,向着长乐弯唇一笑。   长乐两眉攒拧,在看清眼前人后,手指轻颤。   “是你?”   “谢忘情?”   “不!”   长乐摆了摆头以示否定:“谢忘情早就死了,你是......谢妄清?”   谢妄清站在长乐身前,温润轻笑:“我是谁这很重要吗?”   “你只要知道,你马上快死了就好。”   他言语之时,手腕一转。   在他的长剑堪堪要划破长乐的脖颈时,却突然一顿。   “啊......忘记最重要的事了。”   谢妄清仰天而望,随后又看向了长乐:“苏念栀在哪儿?”   就站在谢妄清身后的苏念栀浑身一僵。   “他看不见我?”   苏念栀心中发出疑惑,她伸手想要攥住谢妄清的衣角,然而却是径直从谢妄清的身前穿过。   “长乐对我施了咒法?”   “我再问一遍,苏念栀在哪儿?”   苏念栀还未有回神,却听谢妄清的声音再次响起,而这一次他的嗓音比之前更冷了些。   长乐被承影剑所抵,目光却落在了谢妄清身后的苏念栀身上。   她没有回答谢妄清的话,只是轻声笑道:“原来也是会有人为了心中人而这般急切的啊......”   “若是我被人带走,青和还会来寻我吗?”   长乐失神一笑,却不肯回答谢妄清的问题。   谢妄清微一挑眉,缓声而言。   “给过你机会了......”   “你不说,那我就自己找了。”   “反正,即便你施了咒法,只要你一死,这些咒法都会失效,届时便能找到苏念栀了......”   他说完,长剑立即一转,就在长剑要刺破长乐的左心口时,却有一道剑风将其所拦。   “妄清!”   “扶翎?”   苏念栀回头看向朝谢妄清飞身而来的扶翎,只见扶翎面露焦急,话音一扬:“妄清,你不能杀她!”   “她是明安的长公主!”   “何况栀栀如今也杀了芳......”   扶翎话还未有说完,便被人骤然掐住了脖子,往地上一按。   扶翎本是直起的身子,陡然被人提着脖子向着地面重重一按,溅起尘灰落叶。   不等她继续开口,掐住她脖颈的人,长剑“呲”的一声便刺入了扶翎的左心口。   苏念栀一愣,谢妄清却像是没事人一般,一手握着承影剑在扶翎的心口旋转,想要将扶翎心口的伤处划开。   而另一只放在扶翎脖颈的手也不断地加重了力道,令扶翎脸色涨红。   谢妄清的面容夹带着笑意,攥着剑柄的手左右旋动。   扶翎胡乱翻动着两手,想要将钳制住她脖颈的谢妄清推开,然而谢妄清的力量却过于强大,她不仅没法推开,甚至还被他继续向着地面一摔。   谢妄清眸色泛红,可唇角的笑意却没有半点消散。   他像是在欣赏扶翎濒临死亡时显露出来的痛苦的神情。   在扶翎松气的最后一刻,谢妄清笑出了声。   “你早都该死了啊......”   “扶翎!”   在谢妄清的一声怒喝中,承影剑径直刺|穿了扶翎的左心口,甚至长剑的另一端栽进了厚土内。   同时,扶翎本还抬起的手也顺其而落,她的头偏向另一侧,两目圆张,瞳孔却失了神。   苏念栀站在谢妄清身后,她亲眼瞧着扶翎在谢妄清的承影剑下断了气。   彼时,在她脑海中的系统发出一阵杂音。   系统似乎崩溃了。   因为......   谢妄清杀了原书女主——扶翎。 第45章 回家   【警告!警告!原书女主扶翎濒临死亡!】   【警告!】   系统向来冰冷的声音中, 难得一闻的夹带了焦灼之意。   在一声声的“警告”中,系统因为原书女主扶翎被谢妄清刺死而崩溃, 在此刻放松了对苏念栀的惩罚。   “哈......”   起初扼在苏念栀脖颈处的力量尽数消散。   在这股力量消散后, 苏念栀才能活动如常,才能开口说话。   然而......   因为长乐还没有解开施在她身上的咒法,所以她仍然是无法触碰到谢妄清的。   而谢妄清在杀了扶翎后, 似乎还在享受以剑刺挑着扶翎肌肤的过程。   “谢......”   “谢妄清......”   那躺在地面上的女子在断气的最后一瞬,两目之中挂满了不可置信。   一袭青衣被鲜血所沾染, 左心口生生空出来一大截圆弧。   在那血窟之下,扶翎内里的血肉都被长剑搅绕。   “扶翎......”   “你早都该死了......”   “不是吗?”   谢妄清掐着扶翎的脖颈,还没有打算松手,鲜血扑溅在了他的眼角,恰好落在了他眼角的红痣上,令那红痣的颜色又深了几分。   他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 只顾着杀戮的本性, 折磨着已经没了气息的扶翎。   谢妄清的双瞳皆显露了血鲜血一般的赤色,他唇角扬起一道笑弧, 像是对于扶翎的死露出的满意的笑容。   苏念栀的脑海中还不断地回响着系统繁杂的声音。   在扶翎死后,整个系统濒于崩溃。   可不知为何, 苏念栀在看见扶翎因谢妄清而死时, 心中不掀半点波澜。   扶翎的死也许会让她立即被系统抹杀。   然而......   苏念栀在谢妄清刺死扶翎的刹那间, 脑海中没有任何想要去救她的意识。   似乎......   正如谢妄清所说:“扶翎......早都该死了。”   “怎么回事?”   苏念栀被自己的想法一惊,扶翎与她无冤无仇,为何她会想要扶翎死?   苏念栀两眉之间紧拧, 正当她垂头凝思之际, 却见一道熟悉的青影忽闪。   “妄清!”   “你......”   “杀了扶翎?”   陆明怀匆匆赶来, 在看见倒在地上已经断了气的扶翎后, 面露惊色。   他赶忙上前,将已在妖化边缘的谢妄清拉拽了回来。   在拉拽谢妄清时,陆明怀的目光从扶翎的身前扫过。   他的目光自扶翎被刺穿的心口而起,最后到了扶翎被掐出了紫红色的脖颈。   令苏念栀奇怪的是,陆明怀并未立刻想法子救扶翎,他反倒是拉着谢妄清到了长乐身边。   “别再继续折磨扶翎了。”   “先救栀栀。”   陆明怀话音一落,才返身走到了扶翎的身侧在她身边缓缓蹲下。   与此同时,长乐所处之地迸出一则脆响。   “嘭”的一声骤然而起,长乐也被谢妄清掐住脖颈往上一扬,朝着遒劲的树干摔去。   “呃......”   长乐虽然已经因为吃了那丹药,成了个不人不鬼的邪物,可她并没有像扶翎一样经过修仙之道的历练。   她仍是凡人之躯,在被谢妄清摔到树干,经历巨大的撞击落地后,她猝然便呕出了一口鲜血。   “到你了。”   少年站在长乐的身边,向   着她弯唇一笑。   “那位......”   “是你的夫君?”   他并未立即将长乐致死,而是转了转手腕,顺时便将被捆缚在木凳上的赵青和抓了过来。   赵青和本就神智不清,被谢妄清连着翻摔几次后,毫无反应。   及至最后,谢妄清将长乐和赵青和都抵在了树干一侧。   长乐被谢妄清以剑而抵,她目中倒映出谢妄清藏笑的一张脸。   而她目光定凝在谢妄清脸上最久的,是谢妄清的那一双赤色瞳孔。   长乐忽然一顿,顾不上身体上的疼意,唇角微微抽|搐。   “是你吧......”   “颂瑶的......”   长乐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还没有落下,谢妄清却轻然而笑,长剑径直划过了长乐的脖颈。   喷|洒的热血溅在了谢妄清的眼皮,他轻抬眼帘时,血珠子随着他的睫毛下落。   他一剑后撤,连着赵青和一齐刺死。   最后......   他甚至用剑划开了长乐的心口,用同样的法子,以剑翻动着其中的血肉。   【警告!系统暂时陷入崩溃状态!】   苏念栀本还是落在谢妄清后背上的目光突然一转,她竟然已被系统高高抬起,悬于空中。   她两手蒙出了细汗,系统的崩溃加上长乐的死,致使她体内本来已经解开的咒法也倏然发生了变化。   苏念栀原本可以抱住一侧的树干,免于被系统悬空,可长乐的咒法竟然在这一刻将她再次定凝。   并且,这咒法......   想要将她从高处往下而摔,想让她死!   “啊——”   悬在空中的苏念栀突然被一道重力往下方一压,疾风从她的耳边滑过。   呼啸声不止,窜在她身前的风中夹带了鲜血的气味。   这血气不知是长乐的还是扶翎的,抑或是赵青和的。   总归是才将溅出的鲜血,还存着些许温热。   苏念栀在被血气围裹的空中下坠。   可就在她俯身快要着地时,却蒙一清冽之香所围。   她没有朝着地面继续下落,而是被人用手相护,将她揽进了怀中。   那人的宽掌抚扣住了苏念栀的腰,两掌相搂,不留一丝细缝。   “谢妄清......”   苏念栀不是用疑问的语气发声,而是确定将她揽住的人是谢妄清。   熟悉的怀抱中此刻沾染了浓烈的血腥味。   他的白衣被扶翎等人的鲜血所浸湿,苏念栀靠在他怀中时,自己的后背也覆贴了血迹。   饶是这样浓烈的血腥味在苏念栀的鼻尖窜动,她也没有丝毫的排斥。   她甚至想永远陷在这怀抱中。   苏念栀的脑海中再次滑过白光。   似乎,这个动作她以前就与人经常做过。   在苏念栀意识混沌时,却有人用一只带血的手轻轻捧住了她的下颌。   冰凉的指尖上还滴落着血珠,血珠从谢妄清的指尖转移到了苏念栀的下颌,最后又顺着女子的下颌积聚,滑落在了她的心口前。   而谢妄清则笑着对上苏念栀的目光。   四目相对之时,夜风忽过,在被血气浸染的风中。   他笑而轻言:“接住你了。”   *   【叮——】   【原书世界出现重要漏洞,即将为宿主开启时空隧道!】   【请宿主做好随时离开书中世界的准备!】   系统焦急的话音将沉睡的苏念栀唤醒。   她猛然睁眼,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密林,现在所   处的是一件竹屋。   若苏念栀没有记错,这竹屋原是明安皇室在给主角团安排居所时,给扶翎所安排的。   可为什么如今是她在这儿躺着?   【由于原书女主扶翎受了重伤,因此明安皇室将她接到了另一处去修养,而宿主此前所居又被挂了腐尸,因此宿主暂时居于此处。】   “修养?”   苏念栀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扶翎不是死了吗?”   她分明记得谢妄清直到扶翎断了气都还在折磨她,哪怕她已经死了,也继续用剑挑弄着她的心口。   【扶翎是书中女主,她永远不会死。】   系统的冰冷无情的话音给了苏念栀答案。   可苏念栀心底却漾开嗤笑:“那当时要是谢妄清没有接住我,我被摔死了,可还有重生的机会?”   若非是谢妄清在苏念栀快要触地时将她接住,也许她也会如长乐和赵青和一样,命丧密林。   系统沉默了片刻后,才冷冷开口【宿主只是这一次的任务工作者,并不是书中的主要角色,如若宿主死亡,系统只能选择下一位任务工作者。】   【如今原书女主扶翎被陆明怀以灵丹救回,书中世界稍稍趋于稳定,鉴于宿主前期任务完成良好,系统将提前送宿主回家。】   “回家?”   苏念栀双目落下沉色,呢喃出声。   她突然向系统发出了疑问:“之前你逼着我做任务,告诉我任务没完成便绝无可能回家,如今任务还没有做完,你却要提前送我回家。”   “你是之前给我发布任务的系统吗?”   *   檀香环散,清月之光顺着窗缝溜进室内,倾洒了一室的浅光。   浅光落影,与红烛明光相绕,将端坐在梨木圆桌前的二人的身影投落在了玉璧上。   “妄清......”   “你当时为何要杀扶翎?”   陆明怀抬手为谢妄清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然而谢妄清却没有接过。   他只是懒懒抬头,轻掀眼帘,笑道:“想杀就杀了。”   “还需要告诉你杀|她理由吗?”   “嘭”声而起,杯盏扣桌。   陆明怀的脸上没有显出慌色,反倒是被疑色所掩。   他轻启唇瓣道:“你杀扶翎是为了让自己高兴还是......”   “高兴......”   谢妄清不等陆明怀将问题问完,立刻便应声而答。   可下一刻,他又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还有苏念栀。”   谢妄清在幻境时,本是想要杀了长乐,以此破除咒法找到苏念栀。   可扶翎突然上前将他拦住,让他不要杀长乐。   谢妄清那一刻在心底窜了股火,出于本能地将扶翎推开。   但是......   在他杀扶翎时......   脑海中却闪过了“苏念栀”的名字。   他好像是为了苏念栀杀了扶翎。   可分明囚住苏念栀的是长乐。   “嘶......头疼。”   谢妄清笑着叹声,虽是在说头疼,可面上的笑意却不减。   “那么麻烦,都杀了就好了。”   少年在烛火之下,玉面映笑。   陆明怀的掌心却始终布着热汗,如果不是他还带着华元仙君给的灵丹,加之扶翎自身又是修仙之骨。   平常人被谢妄清这样一番折磨,哪里还捡得回命来?   陆明怀思忖了片刻,正想开口时,门外却响起了叩门之声。   “陆公子?谢公子?”   “是我,芳宁。”   陆明怀刚刚将门打开,便见芳宁裹着外氅立在月影之中。   “芳宁公主?”   “这么晚来寻我们,是有事吗?”   陆明怀向着芳宁一礼,芳宁却赶忙抬手拦住了想要向她行礼的陆明怀。   “陆公子不必多礼。”   “这次多亏了你和谢公子,我才能从那密林中逃出来。”   “都怪我自己,平日里就喜欢同男倌儿一起,这才让......”   芳宁的话音越来越低,面上显出了羞愤之色。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日子来,令明安百姓闻之色变的血妖竟然会是自己的亲姑姑。   分明......   她的姑姑待她极好的。   谁能想到,一夕之间,她的姑姑便成了那血妖。   还打算将她也用来炼制永葆容颜的丹药。   春日宴那日,她见长乐还未有到朗月台,绮罗又忙着梳妆,便想去催一催长乐。   但谁能想到,她刚刚入了长乐的寝殿,便瞧见她桌上摆放着的一张残皮。   随即,她后脑勺便遭人重击,醒来后则陷入了自己的欲念中。   如今长乐已死,她也被陆明怀等人救了回来。   可虽说长乐是血妖,好歹也是皇室之人,她的父皇也不可能因为谢妄清等人杀了长乐而给出赏赐。   思来想去,芳宁得他们相救,怎么着也该来道声谢。   “陆公子,我姑姑误入歧途,杀了这么多的人,如果不是你们的出现,兴许明安还会有更多无辜的百姓陷入险境中。”   “但......那始终是我的姑姑,是我父皇的妹妹,我父皇虽然也有意向你们道谢,可终究难以跨越心中的那道坎儿,只能托我来了。”   芳宁话及此处,从身侧侍女的手中接过了一只银壶。   “你们救了芳宁,芳宁无以为报,想来金银首饰你们也瞧不上。”   “我呢,素日里就爱和男倌喝酒,这品酒的能力倒是一绝,这壶明花绕,是我珍藏了许久的酒。”   “芳宁只能将用这酒来聊表心意了,还望陆公子一定要收下。”   芳宁说完,便埋首将明花绕递给了陆明怀。   陆明怀稍稍一怔,正打算推拒时,却听芳宁继续开口:“陆公子一定要收下!”   芳宁紧紧地攥着那银壶,面色沉重,似乎陆明怀不收下这酒,她今日就不会离开一样。   最终,陆明怀还是应声:“好,陆某多谢芳宁公主了。”   芳宁随即再次向陆明怀颔首道谢,转而便与侍女离去。   宫墙照影,彩灯化出流光。   芳宁走在小径上,经过曾经长乐所居的寝殿时,心中不免泛起怯意。   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却忽听侍女惊呼。   “公主!”   “怎么了?”   芳宁一惊:“你别吓我啊,这血妖才将将铲除,你乱叫些什么?”   芳宁心底微颤,只觉着阴风阵阵。   侍女则走到她身边,颤着身子抬头。   “公主,那明花绕......”   “奴婢好像.....”   “拿成了你埋的情丝绕......”   “什么?”   芳宁两眸圆睁:“情丝绕?”   那可是她和男倌儿一起喝的!   *   “妄清能喝酒吗?”   幽静的室内,突然响起了陆明怀的声音。   谢妄清的目光从那杯中晶瑩的液體上滑过。   那杯中的玉液还散开了浅淡的甜香,在他的身前回绕。   他记得那日在春日宴上似乎也摆了这样的水。   只是他一喝,便觉得脑袋发沉,浑身泛热。   “妄清?”   “你是不是不能喝酒?”   陆明怀见谢妄清愣了半晌没有应答,便打算将杯盏换到自己的身前。   “不能喝酒就算了,我今日找你本就只是想同你小叙一番。”   正说着,陆明怀便抬手,可他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杯盏时,杯盏却被人一转。   只见谢妄清拿起杯盏,指骨在火红烛影之下,泛着清光。   他盯着那杯中酒瞧了片刻,随后将其一饮而尽。   等他将酒喝完后,才转头看向了陆明怀。   谢妄清缓缓启唇,笑道:“我能喝。”   陆明怀能喝,苏念栀也能喝,他为什么不能喝?   陆明怀微怔,随即只能笑着应声:“好,能喝便好,我也与你一起......”   他抬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明花绕,可当他将那玉杯递放到自己的唇边时,他的手猛然停顿。   “这酒......”   陆明怀两眉一拧,轻嗅了嗅那明花绕,随即耳根攀染了红意。   他猛然抬头看向谢妄清,还来不及开口时,却见谢妄清已经抬手撑着下颌,靠在了桌沿。   “妄清?”   陆明华惊诧出声,而谢妄清却仿佛已经听不见陆明怀的声音。   他面颊红得滴血,两唇微张,喉结微微耸|动。   他现在有些晕。   还有些热。   比上次在春日宴更甚。   “妄清,你等一等,我去给你拿水来......”   陆明怀赶忙走向身后,打算给谢妄清倒杯水醒酒。   可突然之间,他的脚步一凝,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不再去给谢妄清拿水,而是转身走了回来,在谢妄清的身前站定。   他看着昏昏欲睡的谢妄清,放缓了声线。   “妄清,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受?”   谢妄清压根儿就没理过陆明怀。   陆明怀抿了抿唇,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搀扶着谢妄清起身,将他扶到了门前。   他轻轻将门推开,指向了远处一间只能瞧见翠色的竹屋。   “妄清,你觉得难受,可以去......”   “那边的竹屋休息一会儿。”   陆明怀引着谢妄清而走,等到快至竹屋门前时,他一个旋身便没了身影。   只剩下谢妄清一个人站在那竹屋之外。   他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目光涣散。   “休息?”   “可我现在......有点想运动......”   *   【宿主这两日只需要按着系统发放的台词说话即可,接下来的一切,时空局都已经为宿主安排好了,宿主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便可以回家。】   【而关于本系统的升级或者是调换,宿主不需要知道过多的信息。】   系统对于苏念栀此前提出的疑问做出了回答。   苏念栀此前还没有觉得不对劲,今日系统突然说要让她回家,她才发现这系统仿佛被调换了一样。   之前的系统是千方百计地想要将苏念栀留在这个书中世界,给她安排的任务也极少。   因此任务进度非常慢。   现在的系统却想要她立刻回家。   因此她才这样发问,却不想系统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还警告她不准多问。   她思来想去也不太明白,头部又突然传来刺疼之感。   自从她被那毒人所咬后,时不时便会觉得头部隐隐作   疼。   苏念栀打算先休息,就在她将将要躺下之时。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苏念栀刚翻上了床,又得挣扎着爬了下来。   她转身理了理衣襟,才向着门外而去。   方一打开门,便是一则清影罩在了她的身前。   眼前人衣袍平整,净白无暇,风吹其衣,随风而动。   来人玉面蕴藏红意,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经过其鼻骨,最后滴在其领口前。   “谢妄清?”   苏念栀面露疑色,心道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请宿主说出“我知道你来找谁,但很可惜,扶翎不在。”】   她还没有得到谢妄清的回应,系统却突然出声,而苏念栀也像是被控制了一般,只能照着系统的话而言。   女子双手环抱于胸前,斜靠在门框上。   对着谢妄清嗤笑道:“我知道你来找谁,但很可惜......”   苏念栀的话音一顿,系统再次逼她开口。   “但很可惜,扶翎不在。”   女子话音一落,风中漾开春花甜香。   苏念栀忽见白绒翻起风浪,随即她的前胸以及后背都被一片毛绒所围裹。   扬起的狐尾故意轻打了打她露出的锁骨。   而站在她面前的白衣少年也在此时开口。   他抬眸看向苏念栀:“我不是来找扶翎的。”   “我找你。” 第46章 代价   清月浅光落在了谢妄清的肩头, 从他两肩倾洒的月辉将其笼罩。   苏念栀被身前和后背的狐尾所拦,想退也退不了,想往前以脱离狐尾的禁锢却也是无济于事。   狐尾有意无意地敲打着苏念栀的后背。   在密林时, 苏念栀落于水中后背也留了伤痕, 此时身上的伤痕还没有完全恢复。   因此,毛茸茸的狐尾在她的衣衫之外摩|挲之时, 一阵酥|麻从脊骨向上攀延。   苏念栀的呼|吸有些乱了。   她不知道是何种原因, 自从被毒人咬伤,脑海中渗入了一段模糊的记忆后,她的心底总是会冒出一个念头。   一个连她自己也觉得很奇怪的念头。   那时不时在她心间窜绕的只有三个字。   “谢妄清......”   苏念栀一时脱口而出, 将心中所想言说了出来。   可她刚刚轻声唤了谢妄清的名字后, 脑海中的系统再次上线。   【警告!宿主所言脱离了台词本!】   系统话音刚落, 苏念栀便周身一颤。   一股被千斤巨石锤打的感觉在她身上延展开来。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系统逼她开口。   “谢妄清,你大晚上来做什么?”   苏念栀的话音比平日里要冷了几分。   而谢妄清带有红意的玉面却始终藏笑。   他从石阶而上。   一阶一阶地朝着苏念栀走近。   他每近一步,那扣绕着苏念栀的狐尾便收|紧了几分。   直到......   他和苏念栀只有半步之距后,谢妄清停下了脚步。   苏念栀被谢妄清身前的酒味所染。   这股甜香让她也醉了几分。   “你......”   “你要做什么?”   *   苏念栀的话音微颤, 谢妄清却不由分说地逐渐朝她靠近。   直到二人的鼻|息相绕时, 他才缓缓开口。   “来......”   “找你运动。”   “啊?”   谢妄清话音将将落下,苏念栀还未回神之际, 落在她前胸后背的狐尾一缠, 将她轻推着送入了房中。   旋影之间,“嘭”声骤起,竹门被人以风相扣,甚至用了术法紧紧锁住。   从苏念栀的角度看去, 只能看见那门前一道幽紫色的光芒。   “谢妄清......”   “你......”   苏念栀对于谢妄清突然闯入她房中的行为非但没有排斥。   反倒是任由他将自己往里而推。   而她也只是轻声唤了他的名字而已。   【警告!警告!】   【宿主必须立刻让男配离开!】   【警告——】   系统的警告音在苏念栀的脑海中循环往复。   可她在这一刻却不想听从系统的安排。   一切的变化似乎都是因她被毒人咬伤后而起。   在被毒人咬伤之后, 她的脑海中不时地闪过一些画面。   哪怕那些画面很模糊, 苏念栀却总觉着某种情感在她的心底逐渐加深。   那情感愈渐加深的同时,在她眼前则常常浮现出谢妄清的名字。   “栀栀......”   静谧的室内,陡然响起谢妄清的沉音。   苏念栀呼吸微滞。自她后脑勺传来一阵疼意,像是在用石块儿砸碰一样,久久无法消散。   在她身前的谢妄清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   他面色绯红,汗珠将衣襟润|濕,墨发之间两只绒耳窜出,淡粉色的一面正对着苏念栀。白绒轻软的狐尾则一直将苏念栀围裹在了其中。   等到白狐轻轻推着苏念栀走到榻边时,“哗啦”声起。   青石地面扑落了女子的衣衫,凌乱的衣衫堆叠成皱。   “栀栀......”   谢妄清再次轻唤出声,他虽因明花绕的原因而到了苏念栀的房中。   可他却清楚地知道,那想要迸发的某种力量,并非是因为明花绕。   而是出于他的本心。   是他的本心想要在此时,看到苏念栀,想要在此时......   唤她“栀栀”。   谢妄清的眼前划过无数的画面,这些画面同样是模糊不可见,可又如苏念栀一样。   当这些画面划过时,埋藏在他心底许久的力量在此刻得到了爆发。像是在最深的泥土中隐匿了许久的春笋,待到春雨倾落时,推开尘土而出。   “栀栀,我好|晕|啊......”   谢妄清突然倾身往前,苏念栀的膝窝刚好抵在了榻沿,被他这么一碰,立刻便倒在了还留有余温的被褥前。   苏念栀没有推拒谢妄清。   可是她心中也不免感到奇怪。   她向来是极其敏|感的,凡是这样挨着她的,平常她总是会立刻便蹦了起来。   但如今,她默许了白狐轻附在其身。   默许了它的狐尾绕着她的脖|颈而动。   【警告!宿主违背系统的指令,即将受到相应的惩罚!】   系统的警告音将苏念栀的思绪拉回。   但......   清醒过来的苏念栀仍然没有照系统所说,推开谢妄清。   反倒是由着谢妄清的靠近而张开了双臂。   她的衣衫都被狐尾纏|繞而落,現在都還鋪在地面。因此,儅栀花兩臂展开時,白雪青峰聳|立,青松點有赤色莓果。   狐尾的絨毛在挺立的清雪上輕|輕一碰,栀花便周身顫|慄不止。与狐尾一起落在苏念栀身前的,还有谢妄清的呼吸声。   白狐靠在苏念栀的颈窝处,突然间,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在那画面中,谢妄清看见,他和苏念栀曾经也这样倒在同一张榻前。   那时的苏念栀与现在一样脸颊沾带浅粉,两肩轻颤。   在他耳边轻声一唤:“妄清......”   女子的声音极其轻柔,如同悠扬的琴音窜入谢妄清的心间。   “妄清......”   谢妄清呼吸一|沉。   他抬眸看向眼前人,只见苏念栀正环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她借着谢妄清的力气而起身,青峰靠在了谢妄清的胸膛。   苏念栀的唇抵在了他的耳边:“谢妄清......”   “我们是不是......”   苏念栀的话还没说完,她本是想说她和谢妄清二人是否早就见过。   谁知谢妄清却倏然转头,白狐的唇堪堪划過苏念栀的唇。   女子的话音在此刻定凝。   【宿主苏念栀不听系统的警告,应時空局上级要求,将对宿主做出惩罚!】   系统丢下一句话后,苏念栀立刻便觉周身如火焰围裹。   饶是在被系统这样惩罚时,苏念栀仍是不愿意推开谢妄清。   她的心底倏然闪过一个念头。   “也许......”   “她和谢妄清从前便如此亲|近过。”   她舍不得推开他。   苏念栀强忍住系统给她带来的惩罚,随后平躺在了榻上。   谢妄清也带   着浅淡的酒气倒靠在了她身前。   女子双目迷离,投落出少年的身影。   此时谢妄清的衣襟被胡乱解开,随着他一动,衣裳落于榻沿。   明花与翠竹在没有任何阻隔下,毫无保留地贴|靠在了一起。   向来排斥外人触碰的苏念栀,却觉得谢妄清与她靠得这样近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栀栀......”   “我可以嗎......”   谢妄清呼出热气,汗珠顺着他微耸的喉|结滚落,最后却滴在了苏念栀的心口前。   他话还没有说完,却见苏念栀檀口微张。   她正对着谢妄清的双眸,目色澄澈而明亮。   她说:“可以......”   谢妄清微愣,对于他而言,那明花绕也不过只是暖了身子而已。   实则他早就清醒过来了。   然而谢妄清抗拒不了藏在内心底|部的力量。   他现在好像懂得了陆明怀所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了。   “想要靠近,想要攫|取更多属于她的东西......”   谢妄清低声呢喃,两眉轻轻一攒。   他忍了许久,怕栀栀不愿意......   因此,他不敢进一步朝她靠近,这才小声发问。   他在强忍住那份力量时,滴落的汗|水将狐尾润湿,而狐尾又贴着苏念栀,使得她不由得身形一颤。   与此同时,系统加大了对苏念栀的惩罚,加之狐尾的扫动,苏念栀艰难地朝后仰首。   “唔......”   “栀栀?”   谢妄清看着她痛苦的神色,突然停下了动作。   苏念栀的眼角微微发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没事......”   苏念栀不仅不讨厌谢妄清的触碰,反倒是想要更亲|密的动作。   谢妄清得到了苏念栀的回应后,这才缓缓俯身。他试探着靠在了苏念栀发烫的面颊。   佛莲将开时,谢妄清唯恐苏念栀会推开他。   幸好......   谢妄清余光一瞧,只见女子双目轻阖,并没有任何推拒的意思。   只是谢妄清不知道的是,苏念栀是被系统的惩罚折磨得没了气力,因此才会闭上双眼。   在苏念栀快坚持不住时,她颤巍巍地抬手,攥住了谢妄清的两只狐耳。   苏念栀刚刚将那狐耳握住,白狐便携翠竹,至山巅,恰逢霜雨,将佛莲翻转,又寻得□□花而进。   “呵......”   “栀栀......啊......”   白狐显出妖化时的瞳色,轻然埋首,抵在了苏念栀右侧脸颊的伤口处。   那是被长乐划伤的地方。   白狐眸中猩红不减,探伸出了溫|熱的舌尖,從那傷痕的前|端,一點一點地往末端移动。   “呃......”   “啊......栀栀......哈......”   谢妄清的狐耳被苏念栀两手轻握,对于他们妖界而言,耳朵本就极其敏|感,苏念栀的體|温又比他要高些。当她的手碰到他的狐耳时谢妄清只觉得自己那紧绷着的弦在此刻断掉。   白狐长尾随意绕着苏念栀的脖颈,一会儿轻打打她的肩头,一会儿又抚|拍了拍嫣红的梅花。   而白狐自己则繼續向前傾身,薄唇附在了苏念栀因为毒人而受伤的地方。那|裏的血印尚且殘存,鮮血的氣息擾|亂了谢妄清的思绪。   谢妄清并没有立刻到花丛的领地。   在撫|過了白花所有的傷痕,亲眼看见那伤痕消失后。   他才将   自己的衣带以狐尾挑开。   “栀栀......”   “我可以......对吗?”   他小心翼翼地出声,期待着苏念栀的回应。   苏念栀紧闭双目,点了点头。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_8_0. c_o_m   谢妄清不知道的是,在白狐给她带去酥痒的同时。   系统也在折磨着苏念栀。   然而下一刻,白狐攀至云层,误入莲花翠叶间,先是抿去了莲花渗出的清|泉泠水,将其吞饮而尽,又轻轻缚|索着莲花两侧。佛中花微|抖,再次滚落潺潺清流。   这一次,汲|取这清水的不再是白狐的唇,而是一方傲仰的脆竹。   它像是无师自通一般,知道哪里才是让佛中花失神之处。   发力之时,白狐的话音也没有停下。   他就贴在她的耳侧,沉重的呼吸声在她耳边环绕。   “栀栀......嗯......”   他发出白狐的哼唧之声,像是达到了云|端的终点。然而当他的唇碰到一抹温热时,却是一惊。   苏念栀的眼尾滚落了一滴又一滴的热泪。   她被系统折磨得快要晕过去了!   谢妄清噙住她的眼角泪,突然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是我弄|疼你了吗?”   “那我不动了......”   谢妄清搂着苏念栀的脖颈,用狐尾拭去了她脸颊的泪。   苏念栀想要告诉谢妄清不是他使得她流泪,刻她张了张嘴,半晌都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白狐艰难地将已到了栀心的翠竹移开。   他轻轻地呼着气,汗珠顺着他的脖颈缓缓滑落。   最后他倒在了苏念栀的身侧,没有再继续,而是用狐尾裹住了浑身发抖的苏念栀。   “我不碰你了......”   “你别哭了......”   谢妄清这可比他沙|人时难多了。   他没想到会把她弄哭。   苏念栀陷入绵软中,可眼泪却仍然没有停止。   谢妄清抬手扣在了她的要|侧,轻声说到:“抱歉......”   苏念栀却想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   她甚至想要谢妄清继续。   这些动作,好像她早就和他做|了无数遍。   只是今日才想起。   “不......”   “不怪你......”   苏念栀用尽力气才从嘴里发出来了几个音节,她颤着手握住了搭在她身前的狐尾。   谢妄清亦是反扣住苏念栀,将她往自己的身前又揽近了几分。   可因为他的胸|膛微凉,苏念栀刚刚靠近,便是微颤。   “栀栀......”   谢妄清的下颌抵在苏念栀的乌发间。   被褥之前,狐尾围绕成圈,将两人紧都锁在了其中。   女子一手搭在了谢妄清的肩头,一手则握住了她身前的毛绒长尾。   清冽的月光照进室内,洒在苏念栀的脸上。   不同于谢妄清泛红的面色,苏念栀的脸是苍白的。   谢妄清以为都是自己伤着了苏念栀,只敢拥着苏念栀不再乱动。   他只想留住此时怀中的温度。   月光转落,黑云渐起,罩于天幕正中。   【经时空局判定,第206号穿书者苏念栀违背了时空局的规则,但念其此前任务完成度较高,因此只需将其召回即可!】   苏念栀再次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谢妄清。   她的衣裳不知是谁为她穿好的,她放眼而望,只有无边的尘雾。   “现在就让我走?”   苏念栀疑惑出声。   她心底涌起了另一道声音:“不想走。”   然而,系统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的,时空之门即将开启,宿主也不必再想谢妄清了。】   系统的话犹如冰刀扎进了苏念栀的心口。   【因为......】   【女主扶翎苏醒了,之前谢妄清会杀扶翎,不过是书中的世界出现了漏洞才导致的。】   【他不会来找宿主的了,他只会陪在女主身边。】   【而你,不是女主。】   *   寒风从苏念栀的身边划过,泛起酥麻。   在她身上,还存有零星点点的红印。   是谢妄清留下的。   【之前谢妄清会杀扶翎完全是由于书中漏洞的问题,如今漏洞已经填补成功,宿主无需担心他会过来阻止你的离开。】   【系统将会立刻送宿主回家。】   系统不带一丝感情的话音在苏念栀的脑海中回荡。   “回家?”   系统说要让苏念栀“回家”时,她的眼前浮现的却并非是想象中现代化的居所。   而是......   一间竹屋。   一间被花海所围的竹屋。   “那是......”   “我的家?”   “嘶......”   苏念栀后脑勺突然传来的刺疼感在不断地蔓延。   她抬手轻扣住了自己的头,慢慢蹲身而下。   她极力地想要拨开眼前的迷雾,企图看清那间竹屋。   然而玄风席卷而来,雾散,出现的却并非是她看见的竹屋花海。   而是一片血色。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那抹血色中走出。   来人的身上挂着几张枯干的皮|囊,搭在了他的肩头。   随着他的走动,那皮囊上的血滴也顺势而下。   他所经过的每一处,杂草娇花都立刻枯萎垂头。   最终,那人在苏念栀的身前站定。   黑色的尘雾笼罩在他的身上,深色的血滴从他的肩头落到了苏念栀的绸鞋上。   良久之后,才听站在苏念栀身前的人开口。   他勾唇而笑:“苏姑娘......”   “好久不见啊......”   苏念栀循声往上而瞧,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容上,青紫血痕满布,垂吊的眼球带着些血丝悬在他的眼眶之外。   他对着苏念栀言语时,血口内还掉落出几只蛆虫。   “玉奴?”   苏念栀在唤出“玉奴”二字时,周|身一抖。   她突然想起众人已经将长乐当作了血妖,却并没有注意到玉奴的身上来!   而她告诉了扶翎的异常后,还来不及查探玉奴,便遇见了长乐将她带走,想要将她拿来炼药。   加之长乐是明安长公主,青安庙又是皇家寺庙,先入为主地便以为长乐就是那吸|血的血妖。   “是你!”   “你才是血妖?”   “还是说......”   苏念栀眼珠微微一转,照理说长乐本来是凡人,哪里会有布下结界的能力?   除非有人帮她。   “你和长乐联手的?”   苏念栀对上玉奴,疑声发问。   而她的脑海中,此时却是在呼叫系统。   系统将她带到了这个鬼地方,说是要送她回家,可是半天过去了,系统只是丢下了一句话,随后便没有了任何的消息。   眼前这玉奴一瞧就是打算来要她命的。   难道还要让她在这儿继续等?   她还没有等到系统的回音,却先等到了玉奴的笑声。   “苏姑娘现在猜到了又如何呢?”   玉奴张嘴之时,又滚落了几只沾血的蛆虫。   他微微向着苏念栀俯身前倾,身上的腐尸臭味也离苏念栀越来越近。   苏念栀眉头一皱,她现在终于懂得了为什么玉奴会带着那只香囊了。   他才是真正的血妖,吸取了无数人的血,身上早就是腐尸的气味,哪怕是幻化成人形,也需要用香囊来遮掩那股恶臭。   苏念栀的手默默向后一撤,攥紧了地面上的一块儿石头。   玉奴垂吊在外的眼珠子左右一转,随后那只咧到耳根后的血口慢慢张开。   沉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传出。   “苏姑娘以为用石子就能杀了我吗?”   他仰天而笑,苏念栀看着他几近断掉的脖子,眉间微拧。   她不禁发出疑问:“这脖子真的不会断掉吗?”   不等她继续想下去,玉奴却再次开口:“苏姑娘对我恨之入骨,可玉奴又做错了什么呢?”   “玉奴是在帮他们啊......”   苏念栀抬手捂住唇鼻,想要避开从玉奴身上散开的恶臭。   四周寒风阵阵,悬着团团黑雾。   系统不再回应苏念栀,而此处也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她突然想到了谢妄清。   听系统之言,谢妄清现在应该和陆明怀在一起照顾扶翎。   书中漏洞修复后,他还是那个倾心于扶翎的男二。   “苏姑娘,你都濒临死亡了,还这样容易分神啊......”   玉奴突然抬手,搭在了苏念栀的肩头。   他抬手之时,关节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苏念栀猛然抬头,正对上玉奴咧笑的一张脸。   “玉奴是在救你们啊。”   “玉奴所杀的人,都是因为自己的欲望而死的啊,你以为皇室寺庙有多干净?”   “里边儿的僧人守卫将收的香火钱都囤在了自己的兜里,玉奴不过是用了些小法子,他们便困在了自己的欲望中再也出不来了。”   “困在执念之中,是要付出代价的。”   “玉奴帮他们完成了心愿,取了他们的血,这不为过吧。”   苏念栀被玉奴扣住了两肩,完全不能动弹。   她当然知道玉奴杀人的手法与长乐无异。   甚至可以说这手法还是他教给长乐的。   而长乐的死,应该是他刻意安排的,想让主角团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长乐的身上,让长乐替他而死。   那他现在来找她是做什么?   苏念栀还未想明白,却见玉奴搭在她肩头的两手突然嵌进了她的肌肤中。   “嘶......”   苏念栀倒吸一口凉气。   而玉奴则笑着开口:“苏姑娘......”   “你定是很好奇我为何会来寻你对吗?”   玉奴说出了苏念栀的心中所想,同时,他的两手也在不断地扣捏着苏念栀的外皮。   只见他那两只掉在眼眶之外的眼珠一晃,随后才说到:“我要苏姑娘替我杀个人......”   *   夜风簌簌,搅动枯枝落叶,落叶碎花都被这阵夜风卷起。   玉奴的笑在此刻定凝。   他突然转身,将苏念栀锁在了自己的身前,正对向夜风袭来的方向。   苏念栀能清楚地感知到玉奴身上的腐尸气味,也能感知到他冰凉的體|温。   夜风忽止,而钳制住苏念栀的力量却半点都没有消散,反而在加重。   苏念栀   被风迷了眼,等到眼前的团雾散开后,才攒眉抬眼。   藏着血尸气味的风穴里,自黑云中显出一则清隽长影。   白衣被血色所染,飘动之际,血滴从其衣角而落。   “谢妄清?”   苏念栀看着来人的身影,呢喃出声。   “他不是应该在扶翎身边的吗?”   她的话音有些哽咽。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给苏念栀回应的系统再次上线。   她的脑中回荡着冰冷的机械音。   【即将开启时空之门!】   【请宿主沙|了谢妄清!】   “沙|了谢妄清!”   玉奴和系统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苏念栀被玉奴推了出去。   在被玉奴推出去的一瞬,她像是一只提线木偶,被人所控制。   最终,她倒在了谢妄清的身前。   被他紧紧揽在了怀中。   “栀栀......”   谢妄清轻声而唤,他的话音还带有在竹屋时的缱绻。   然而苏念栀却没了在竹屋时,面对谢妄清的那份柔情。   她被藏在暗处的玉奴所控制,偏首一扬,随即对准了谢妄清的脖颈埋头而去。   “呃......”   对于苏念栀突然袭来的攻击,谢妄清并没有将她推开。   他的面上仍是如往常一样带有笑意。   目光却在四处寻觅。   他在找控制苏念栀的玉奴。   “嘶嘶”声在静谧的夜里尤为明显。   苏念栀咬伤了谢妄清的脖颈还不够,甚至在索|取着其中的鲜血。   哪怕是苏念栀的牙|关都抵在了血皮上,谢妄清仍是由着苏念栀的攻击。   他目光流转,最后在那一团黑雾前停驻。   可他的目光刚刚定凝在那黑雾上时,却突然响起了玉奴的声音。   他躲在那黑雾中,嗤声大笑。   “谢妄清,我杀不了你,可有人能杀你啊......”   玉奴早就看出了谢妄清的半妖之身,可谢妄清虽是半妖,但其妖力却极为强大,若是硬来,他不会是谢妄清的对手。   可那日在春日宴上,他已经试探过了。   他故意将苏念栀手中的花簪带走,告诉谢妄清那是苏念栀送给他的,谁知谢妄清竟然为此剜出了他的心。   看来......   谢妄清也有弱点。   玉奴的笑容愈发甚,手指对着苏念栀的背影轻轻晃动。   “谢妄清,你想杀我吗?”   “可谢公子......”   “现在我的命格已经和苏姑娘绑在了一起,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你要是杀了我,苏姑娘也得陪我一起去呢......”   玉奴的笑声越来越清晰,而谢妄清本是举起的承影剑,却在对准了玉奴所在的黑影后,又垂落而下。   当他的长剑落下的一瞬,怀中的人也加重了撕咬的力道。   苏念栀不断地吸|取着谢妄清的鲜血,可在鲜血中却混入了其他温热的液|體。   苏念栀哭了。   泪珠啪嗒啪嗒地落在了谢妄清的肩头,融进了他的血中,最后被苏念栀吸|饮入腹。   “谢......”   苏念栀两唇翕动,轻轻呢喃出声。   她挣扎着想要从谢妄清身前离开,却被系统和玉奴两方的力量强制压了回去。   “栀栀......”   “你要是觉得难受,就咬吧。”   谢妄清抬手扣在了苏念栀的后脖,他唇边扬起一笑。   一些熟悉的场景   在他的眼前浮现。   他虽瞧不清,可他却隐约能察觉,这些都与苏念栀有关。   对于苏念栀的啃|咬,他很喜欢......   哪怕......   她要杀他。   他甚至按着苏念栀的头,让她能够省一些力气。   “不......”   “我不要......喝你的血......”   玉奴控制着苏念栀,妄图让谢妄清被苏念栀吸干精血而亡。   只有吸干了谢妄清的精血,再将其的灵力转移到玉奴自己身上,谢妄清才算是真正的死亡。   否则,凭借他强大的妖力,即便被长剑所刺,也能即刻复原。   谢妄清自然也知道玉奴所想,但他心甘情愿被苏念栀扑压在地。   女子靠|压在前,两手紧扣着他的肩膀。   她想要对抗控制她的力量,却咬破了自己的唇。   玉奴隐匿于暗处,看着想要挣脱他控制的苏念栀,嘴角却划开了浅笑。   风中,只听玉奴的声音回荡飘旋。   “我是血妖不假,以嗜血为生。”   “可我杀的人,心中都是有着强烈执念的......”   “谢妄清,我还以为你也是个无情的妖怪呢。”   “没想到啊。”   玉奴的话音中带着些轻蔑。   “原来你的欲望......”   “是苏念栀啊。” 第47章 心(修)   “你的欲望......”   “是苏念栀啊。”   玉奴放声大笑, 一想到这体内藏有妖王血的谢妄清,会死在一个人类女子的手中,玉奴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球又多了道绯红。   只要他能够通过苏念栀, 将妖王之血传送到自己的体内,哪怕是被灵咒束缚了的妖王血, 也能令他的妖力大增。   玉奴的笑声在迷雾之中来回飘荡, 犹如一把寒刀架在了苏念栀的脖子上, 逼迫苏念栀去吸取谢妄清的血。   “我不要......”   “我不想吸......”   “血......”   苏念栀的齿关被鲜血所凝覆,一张一合时,都在蹭咬着谢妄清的脖颈。   苏念栀觉得此刻的自己已经同玉奴一样变成了一只怪物。   一只只会吸取他人血的怪物。   可当她的心底冒出这一念头时,扣在她后脑勺的宽掌却轻轻抚了抚她的发尾。   被她扑压在前的少年, 白衣已被滚烫的鲜血所浸染。   而他却毫不在意被人啃|咬时所带来的疼痛。   反倒是用手护住了苏念栀的要, 在她耳边轻声开口。   “你不是怪物......”   少年的眼睫轻颤, 他向后微微昂首, 继续叹然道:“是我让你吸血的......”   “对不起......”   苏念栀喉|咙一滚,满是血腥气。   泪珠和鲜血一同被苏念栀吞饮,她不想再吸取谢妄清的血了。   再这样下去,谢妄清也会死的。   “栀栀......”   “你继续|吸。”   “我没事的......”   谢妄清察觉不到疼意,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温热的气息在他的身边流窜。   苏念栀不吸他的血便会被玉奴所杀, 玉奴想要借苏念栀的手,获取他的妖力, 可玉奴不知道的是......   他的妖力是无法再转移的。   苏念栀吸取了他的妖力不假,然而她体内却是蕴藏着仙灵血,可将邪妖部分所转化, 苏念栀可以就此清醒过来, 不再受玉奴的控制。   玉奴会被苏念栀反杀。   他也会因为血尽而亡。   可苏念栀能够活下去。   “苏念栀......用力吸血吧。”   “没有人会把你当怪物的。”   谢妄清撑起身子靠在了树干一侧, 让苏念栀可以更好地接触到他。   他的话音轻柔缓慢, 如同第一次相见时,清冽明润的嗓音总是夹带着笑意。   谢妄清看着身前的苏念栀,她的衣裳还是那件在竹屋时所穿的。   她像是匆匆忙忙从竹屋内跑了出来,衣带都尚且未有系好,因她方才的一番动作,衣衫顺着她的肩头而滑,显出了玉肤。   她身前还留着零星的红印。   谢妄清倏尔呼吸一滞。   他薄唇微张,失神一笑:“原来......不是梦啊。”   谢妄清原以为昨夜的缠|绵旖|旎不过是他一厢情愿,醉酒时的一场梦罢了。   可分明......   那梦中的触感又是极其的真实。   他记得,他轻轻擦过了她的唇、她脸颊的血痕、她的脖颈......   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属于的印记。   他以为还是同从前一样,是一场虚妄的梦境罢了。   可醒来之时,浑身的酸痒让他感觉也许那并非是一场梦。   况且,他的身前还带有一抹清香,是苏念栀身上的栀子香。   谢妄清当即   便想要去找苏念栀。   然而却不知为何,他的脚不听使唤,竟然走到了扶翎的居所。   但,当他站在扶翎的门前时,左心口的跳动突然加快。   那股跳动催促着他离开扶翎的居所。   那股跳动告诉他......   他的心不是为了那屋子里面的人而跳得这般快。   他不是为了扶翎。   “是......为了谁呢?”   谢妄清呢喃发问,心口处的跳动在此时也“砰砰”作响。   他两目之中倒映出苏念栀痛苦的面色。   良久后,他才弯唇而笑。   “是为了......”   “苏念栀啊。”   *   阴风呼号,杜鹃啼血,哀音不止。   一把寒剑抵放在树干左侧,泛出清冽明光。   而在那寒剑的右侧,他的主人却心甘情愿地被人汲取着体内的妖血。   苏念栀拼命地想要摧毁玉奴对她的控制。   她余光之中刚好可见谢妄清含笑的一张脸。   当她回头之时,眼前人的脖颈已被她咬|得血肉模糊。   “不能......”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苏念栀偏头避开了谢妄清的伤口,她的心底一直有道声音在叫嚣。   “不要杀他。”   “呃......”   苏念栀缓缓呼出一口气,两手紧紧攥住了谢妄清的衣襟。   就在此时,空中散开了玉奴的话音。   “别再挣扎了。”   “苏念栀,你是我的傀儡。”   “杀了他!”   玉奴话音一落,苏念栀浑身犹如被木棍在捶打,将她往谢妄清身前压去。   她摆了摆头,痛苦阖眸,将自己的唇咬破,企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杀了他!”   然而玉奴的声音如同魔咒在她的耳边回旋。   苏念栀无力抬起眼帘,落下的泪珠滑到了谢妄清的掌心中。   他向着苏念栀轻然而笑,抬手替她拂去了因为血水粘连的发丝。   “苏念栀,别压抑自己的欲|念。”   “你咬我吧。”   谢妄清的唇角僵硬地扯出一则笑容。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若在平时,玉奴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可他却用苏念栀为诱饵。   玉奴说的没错。   他有欲望。   他的欲望是苏念栀。   “不——”   女子突然一声高呵,打断了谢妄清的思绪,当他再次抬头时,苏念栀倒在了他的怀中。   而一直躲藏在黑雾中的玉奴则显出了身影。   “啪嗒”一声,玉奴手中的木偶掉落,连着他一起跪倒在地。   玉奴猝然呕出一口鲜血,盯着苏念栀的双目中皆是不可置信之色。   他不敢相信苏念栀一介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女子,竟然能挣脱他的咒法束缚。   并且......   她竟然还能反噬他体内的力量,玉奴垂倒在地,此时则完全顾不上继续控制苏念栀。   “苏念栀?”   谢妄清暂时收回了落在玉奴身前的目光,转而看向了怀中的苏念栀。   苏念栀破解了玉奴对她的控制,而玉奴也遭到了反噬,一时半会儿难以起身。   正当苏念栀想要出声时,却另有一道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叮!请宿主杀了谢妄清!】   【叮!请宿主立刻杀了反派男二!任务完成后,即刻回家!】   “我不要......”   苏念栀双唇轻轻翕动,回答了系统。   可系统却不顾苏念栀的意愿,强行将苏念栀抽离了谢妄清的怀中。   【第206号任务工作者违背系统指令,系统将自动帮助宿主完成任务!】   当系统将苏念栀从谢妄清的怀中拉拽而出时,苏念栀的手却始终扣着他的衣襟。   “嘶拉”一声,谢妄清的外袍被苏念栀撕开,而藏在他怀中的物件儿也一起落了出来。   一只白玉海棠花簪与一只香囊齐齐滚落在地。   此时,因为玉奴遭到反噬,他所布下的结界也渐渐退散。   笼罩在上空的迷雾消退,晨光熹微,洒下的暖光,扑在了那玉簪花上。   玉海棠在晨光的照耀下,明光盈盈。   苏念栀眸光一凝,这簪子好似是她在定京城的街市上所见过的。   那时她身上没有揣带银子,因此没有买下那海棠簪。   【叮!检测到可用武器!】   苏念栀的思绪还未有理清,一股强大的力量猝然袭来,控制了她的右手,让她拾起了那只白玉海棠簪。   “栀栀?”   谢妄清看着苏念栀惨白的面色,想要将她唤醒。   然而下一刻,苏念栀却捡起了他买来的玉簪,抵在了他的左心口。   玉簪的一端冰凉透骨,与谢妄清身前的温度相差不大。   真正让谢妄清一颤的是苏念栀的指尖靠在了他身前。   女子握着玉簪的手颤抖不止,她想要将那玉簪从自己的手中甩开,却如何也丢不出去。   “谢妄清......”   “我......”   苏念栀想要解释,然而藏身在她体内的系统比玉奴的控制更为可怕。   她能够直接代替苏念栀行动。   在那玉簪一端抵在谢妄清的心口时,苏念栀拼尽全力抬起了左手,挡在了谢妄清的心口前。   那玉簪先是划伤了苏念栀的左手。   可系统并不给苏念栀机会,她继续控制着苏念栀,将那玉簪往更深处而压。   谢妄清眼睫微动,眼中唯有苏念栀沾血带泪的一张脸。   晨风旋过,掀动苏念栀的发丝,却没能将她唤醒。   谢妄清抬手用指腹擦去了苏念栀眼角的泪水。   随后......   他翻了翻手腕,反扣住了苏念栀的手。   他拉着苏念栀的手,让她紧紧握住了玉簪。   旋即,谢妄清带着苏念栀将那玉簪往自己的心口靠。   苏念栀瞳孔轻颤,还未回神之际,却听谢妄清缓缓开口。   “你是在为我而哭吗?”   谢妄清的左手按在苏念栀发红的眼角,指腹被泪水润湿,划开温热。   在谢妄清的记忆里,似乎没有人为他哭过。   哪怕是他的母亲,也将他丢弃在了花田里。   听人类说,只有很在意一个人,才会为他而哭。   “你在为我哭......”   “真好,原来也有人会为我而哭啊......”   谢妄清的唇角扬起一笑,但下一刻他唇角的笑意却有又立刻消失。   漆黑的瞳孔里血色浮现。   他沉声道:“可我觉得......”   “你笑起来会更好看。”   谢妄清最后一句话归于风中后,他立即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让那玉簪刺入了自己的左心口。   他的左心口,那股强烈的跳动还在继续,并没有因为玉簪的刺入而停止。   “谢妄清!”   苏念栀放声而唤谢妄清的   名字,却由于冲破了系统的控制,而生生地呕出了一口鲜血。   “栀栀......”   谢妄清扶住了苏念栀,他两眉紧攒。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好受一些?”   谢妄清不想看苏念栀再哭了。   他想看她笑。   他并不知道现在是谁在控制苏念栀,但他知道,那个人想要他死。   “栀栀,往这儿刺。”   “你要用点儿力。”   谢妄清扣着苏念栀的手腕,帮她向着自己的心口又往下按了几分。   “不要......”   苏念栀两唇轻颤,可谢妄清却毫不在意。   他垂下了左手,转而将落在地面的一只水蓝色香囊拿起。   那是他绣给苏念栀的。   茯苓曾告诉他这香囊里还剩下最后一种花,等到了时机,她再告诉他那最后一种花是什么。   可现在不需要茯苓告诉他了。   他好像知道这花是什么,这花......   “是栀子花啊......”   谢妄清想要将香囊塞给苏念栀。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苏念栀的一刹,女子突然向前一倾。   【叮!系统已自动帮宿主完成了任务!】   那只玉簪稳稳地扎在了谢妄清的心口。   但......   死去的却不是谢妄清。   “呃......”   苏念栀反呕出一口鲜血,落在了谢妄清白色的衣襟前。   随即,她脑中一片空白,浑身绵软无力,朝着地面倒坠而去。   谢妄清目色一沉,白绒狐尾下意识地便揽住了苏念栀。   “栀栀?”   “栀栀?”   他的心口还扎着那只白玉海棠簪,他还没来得及送给苏念栀。   包括他拿在手中的水蓝色香囊。   他接连唤了几声,可倒在他狐尾所围的圆弧中的苏念栀,却没有任何回应。   满身是血的苏念栀双目紧闭,手腕随之垂落,搭放在了地面。   谢妄清将她紧紧抱住,然而怀中人的温度却渐渐变得冰凉。   苏念栀的身子向来是温热的,此刻却比他还要冰。   “栀栀?”   谢妄清再次轻声唤她,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罩在他头顶的黑雾随着春日的清风而散,在黑雾散开之际,清晨的阳光顺着细缝窜入,洒落至每一个角落。   “栀栀......”   谢妄清不甘心,他企图叫醒沉在梦网中的苏念栀。   少年的眼中化开血泪,顺势滴落在了苏念栀的脸颊。   可惜......她听不见谢妄清说的话了。   她的身体不仅变得愈加冰凉,甚至在慢慢随着清风消散,归于尘埃。   谢妄清的唇就贴在苏念栀的耳边,他不断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栀栀......杀我啊。”   “你不是想要杀了我吗?”   “你回答我,好吗?”   他想要听见苏念栀的声音,可最后听见的却只有呼啸的风声。   春日暖阳升起了,暖热的金辉洒落至每一个角落。   每一处被金辉笼罩的地方,都温暖无比。   唯独苏念栀的身体是冰凉的。   当那抹阳光落在她身前的一刹,谢妄清的怀中空了。   只有一只还没送出去的白玉海棠花簪扎在他的心口。   谢妄清的手中还残留着苏念栀身上的花香,他的指尖皆被鲜血浸染。   他眼帘微动,垂头看向自己心口处的   白玉簪,失神一笑。   “我喜欢吃糖葫芦,喜欢吃橘子糖,喜欢小桔灯,喜欢绣香囊......”   “也......”   “喜欢你啊。”   “苏念栀......”   *   【第206号参与穿书任务的工作者苏念栀已成功离开书中世界!】   【现由于书中世界尚未完全修复,因此宿主的魂魄还停留在书中!】   苏念栀是被系统毫无任何感情的话音所惊醒的。   像是冰水浇淋在了她的头顶。   “谢妄清!”   苏念栀甫一睁眼,便唤出了谢妄清的名字。   可她所处之地四面环绕铁墙,将她困在其中,零星的光亮也不复存在。   她从冰冷的地面缓缓起身,四下环视一番后,又再次跌坐在地。   “回家?”   苏念栀自嘲一笑。   系统将她从书中世界带了出来,说要让她回家,然而现在却还将她困在这时空隧道中。   而更让苏念栀惊诧的是......   她在谢妄清怀中消失的一刹,心中冒出的不是却不是回家的执念。   “我想留在书中。”   彼时,苏念栀的心间闪过的是这句话。   在此之前,她依照系统之言去完成任务,目的便是回家。   可到了离开的那一瞬,她却想不起家的模样了。   “花田......”   “竹屋......”   “嘶......”   苏念栀的头部像是被烈火在焚烧,她吃痛而呼,眼前浮现的家并非是现代的公寓。而是她曾在长乐所设的幻境中见过的竹屋。   那竹屋里面,还有......   “谢妄清。”   苏念栀抱住了双膝,将头埋于膝前,眼角泪顺着她的动作滚落至她的膝前。   “他......还好吗?”   苏念栀清楚地记得在她的意识消散的那一刻,她用玉簪扎进了谢妄清的左心口。   若是放在平常,被玉簪所刺,不消多时,谢妄清便可复归原样。   一如上次他们在紫漩中,谢妄清划伤他的脸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伤口全都愈合了。   可这一次不一样,谢妄清在被玉簪所刺之前,已经被苏念栀吸了许多的血,那玉簪上又被系统强制施了可以伤及灵妖的咒法。   “谢妄清......”   苏念栀轻声而唤,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谢妄清的名字。   滑落的泪珠顺着她的衣衫浸染而开,当苏念栀转身之时,却发觉掌心按着了一方轻软的布料。   苏念栀看不见那是什么,只能凭借手去触摸。   她将那物件捡了起来,先是一阵花香窜入,随即,在她指腹按压的地方,有一团突起。   反复摩挲了几遍,才发觉那是用针线绣出来的一个“栀”字。   “是谢妄清给我的?”   她话音刚落,便拿着香囊凑到了自己的鼻尖,当香囊刚刚触碰到苏念栀的鼻尖时,滚烫的泪珠也落在了那香囊的“栀”字上。   当泪水沿着“栀”字将香囊浸染之时,别在苏念栀腰间的白玉发出了明光。   苏念栀被腰间的异动所惊,她垂头而瞧,只见腰间的白玉突然悬浮在了半空中。   “茯苓给我的玉佩?”   苏念栀被刺眼的白光所惊,只能半眯着眼,她透过细缝而瞧。   白玉通体晶莹,一簇幽火从白玉的正中散开,幽火迸发之时,苏念栀攥在手中的香囊也随着白玉一道浮在了空中。   白玉和香囊相绕,那团幽火   的焰势越来越大,直到幽火将四周的黑影驱散后,白玉和香囊才复归苏念栀的手中。   苏念栀的眼前不再是铜墙铁壁,而是......   她离开谢妄清时所处的密林。   “谢妄清!”   苏念栀的目光定凝在了那靠在树干之前的少年身上。   少年背对着苏念栀而立,他一袭洁净的白衣沾满了污血,如同鲜艳的红梅点在了他的衣袍上。   他端立在那树干之前,而在那树干的分支处,悬挂着一人。   那人正是玉奴。   不同于控制苏念栀的时候,此时的玉奴被谢妄清用术法倒束在了树枝上,头朝地面,本就松动的眼球,立刻便滚落在了枯叶堆上。   他脖子微动,脑袋向着后方一转,却被谢妄清用承影剑又挑转了回来。   苏念栀一步一步走向谢妄清,她唤了几次,可谢妄清都没有回应她。   哪怕是她走到了谢妄清的身前,与他正面而对时,谢妄清仍然无法看见她。   “也对......我现在是亡魂之身。”   “他看不见我是正常的。”   苏念栀的话音中带了些失落,她以为自己回到了这个世界,却不想自己只是以亡魂之身在此游走罢了。   白日清光如往日一样向着四方流散,也落在了谢妄清的肩头。   他一双赤色的瞳孔在金光的映照下,红色更甚。   谢妄清看不见苏念栀,他转身提起了承影剑,将剑抵在了玉奴的前额。   随后,他将剑直直地刺入了玉奴的前额。   “啊——”   玉奴本就是裂开的嘴直接被划开,从他嘴唇的中心向两侧延伸出长长的一道裂口。   谢妄清像是在刻意玩|弄玉奴一样,并没有一击致命,而是挑着承影剑,从玉奴的前额一路下滑。   他从玉奴的前额,一剑往下刮刺,在玉奴的身体正中留下了一道刮痕。   随后,他顺着那道刮痕,先翻开了玉奴左边的皮肉,又挑开了他右边腐烂的皮。   谢妄清在折磨玉奴时,眸中始终带有笑意。   可在日光的照耀下,苏念栀却可以清晰地看见他那藏笑的眸子里,眼尾却夹带了泪珠。   “玉奴?”   “你觉得疼,那她呢?”   “她不会疼吗?”   谢妄清嗤声一笑,他心口处的玉簪尚且还扎放在其身前。   他不想将那玉簪取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相信,苏念栀还在他身边。   可是......   事实上苏念栀离开时,连一绺发丝都没有留下。   少年的手在此刻一颤,却又很快稳定了下来。   他继续沿着那条纹路向下而刺,金辉落在了玉奴的身上。   被谢妄清挑开了外皮的玉奴,内里所藏的东西一清二楚。   谢妄清一点一点地取下了玉奴的外皮,笑道:“玉奴,你不该动她的。”   “你若不动她,也许会死得轻松些。”   “你这样一来,倒是让我想要将你的外皮收藏起来了。”   谢妄清唇边化开浅笑:“收藏起来,慢慢地在上边儿用刀作画。”   他话音刚落,定在玉奴心口的长剑猝然向右侧一划,直将玉奴分成了两截。   然而即便这样还是不能让谢妄清消气。   他继续砍下了玉奴的头颅,将那头颅放在了手中,此刻的玉奴光剩下了一颗头。   谢妄清用剑剜着玉奴的双眼,在他的嘴|里使劲儿地刺扎着。   直到玉奴的整张脸都被剑刻满了“栀”字后,谢妄清才将那头颅丢在了一边。   微风清冽,   可在吹拂过谢妄清所处之地时,那股子清冽的香味却被腐尸血味所掩盖。   谢妄清跌坐在那树干之下,望着那悬挂于天幕正中的红日。   红日投洒的光芒覆于谢妄清的身前,可他却触不到半点的温度。   他抬手抚上了自己的左心口,那里还扎着苏念栀刺进去的玉簪。   “这玉簪......”   “我本是打算拿来送给你的......”   谢妄清失神一笑,右手攥住了那玉簪的一端。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的动作,突然心底一惊。   “你要做什么?”   她想要将谢妄清的手扯开,却在碰到他时,两手径直从谢妄清的身前穿过。   “谢妄清!”   她不死心,再次唤了唤谢妄清的名字。   这一次,谢妄清的手停了下来。   谢妄清微微抬头,望向了苏念栀站立的方向。   在苏念栀和谢妄清相隔的空隙中,微风从其中窜过。   谢妄清望着苏念栀,良久后,竟轻然启唇而笑。   他缓缓抬手,苏念栀也怔怔将手抬起,朝着谢妄清伸去。   可就在她的指尖将将要触碰到谢妄清的指尖时,却有一抹冰凉将他们隔开。   “是栀子花啊......”   谢妄清的指尖多了一片白色的花瓣。   他将那花瓣收进了手心,而苏念栀的手则扑了个空。   谢妄清攥着手中的栀子花瓣,递送到了自己的鼻尖。   这是他自当初被抛弃在花田后,第一次主动去闻花香。   他双目轻阖,暖阳的光辉落在他的玉面上,半晌后,才看他扬起笑弧。   “是她身上的香味......”   “可是,没有她的好闻。”   谢妄清说完,手中的花瓣便化为了尘灰。   他再次抬手攥住了玉簪的一端,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用力扎进了心口。   “谢妄清!”   苏念栀连忙出声却并不能将谢妄清从梦魇中拉拽而出。   她只能站在一侧,看着谢妄清用那把玉簪剜着自己的心口。   看着那鲜血不断流出。   然而谢妄清却一直挂有笑意,他攥着玉簪刺扎着自己的心。   就好像......   是苏念栀在碰他。   “栀......栀栀......”   谢妄清的手被鲜血染得通红,他却不断诵念着苏念栀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倾斜之时,谢妄清才松开了那攥着玉簪的手。   苏念栀原以为谢妄清会停止折磨自己。   可斜阳余晖下,少年的笑容若春风般清润。   他右手不断地翻动着,用那只带有苏念栀手中余温的玉簪划着自己的心口。   在那只玉簪带着鲜血而出时,苏念栀猛然跪倒在地。   熟悉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飞快闪过。   正当她要看清那眼前景之际,谢妄清突然发声,将她的思绪拉回。   谢妄清怔怔抬头,双目蒙雾,望向挂于斜枝的暖阳。   随即,呢喃道:“我好像......”   “不是第一次失去她。” 第48章 重返书中(修)   如血的残阳之下, 谢妄清跌坐在一堆枯草上,手中还捧着那一只玉簪。   白玉海棠簪已经瞧不出其本来都颜色,只能看见一抹艳红。   他的右手被滚烫的血液所染, 五指紧紧扣在了那一团火热上。   “谢妄清!”   苏念栀就站在谢妄清的身旁,她多次高声而呼谢妄清的名姓,可得到的却只有过耳的清风之声。   苏念栀的心口泛起难以言说的酸疼。   谢妄清说他好像不是第一次失去她时, 她的左心口也在那一刹犹如长剑刺扎。   “谢妄清......你会死的。”   苏念栀捂着左心口跪倒在了谢妄清的身侧, 她尽力地抬手, 可不论她如何向前探伸,都无法触碰到谢妄清。   谢妄清是半妖, 被这玉簪所刺的确伤不了他。   可是,由于此前苏念栀吸了他的灵血,现在的谢妄清亦是十分虚弱。   随着夕阳的转落,洒在谢妄清脸上的金光也渐渐消散,他的脸色也愈发惨白。   当夜色替代日光而来之时,一道急切的嗓音突然响起。   “谢妄清!”   来人青衣随风飘动, 他快步向着谢妄清走来,行至谢妄清身前时, 将自己手中的长剑一把扔在了一旁。   “谢妄清!醒醒!”   陆明怀拍了拍已经晕了过去的谢妄清, 两眉之间盛着忧色。   他四下环视一番, 目光从苏念栀的身前扫过时,微微停顿。   可也只有一瞬,他便将目光又移回到了谢妄清身前。   陆明怀先是掰开了谢妄清扣在自己的那颗心上的五指,随即, 在陆明怀的掌心处凝聚了几簇浅黄色的光。   浅黄色的光芒幻化为气团, 将谢妄清那被玉簪刺扎的左心口所围。   陆明怀两手相合的刹那, 气团入内, 灵光也随之融入了谢妄清的体内。   就在陆明怀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谢妄清却猝然睁开了眼,从他的唇角溢出的是黑色的血液。   “妄清?”   陆明怀眉头紧皱,谢妄清的心口处的伤虽然被因灵法而复原,然而他自身却是抵触的,他在享受玉簪刺扎身体时所带来的痛感。   想要以此消减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疼意。   因此,他才会呕出黑色的血。   “不行,这样下去,谢妄清还是会死.....”   陆明怀双唇翕动,低声呢喃了一句。   苏念栀虽然就在他的身边,却听不清陆明怀所言。   只能看着陆明怀拍打了两下谢妄清的肩头后,轻声劝慰道:“妄清......”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陆明怀垂头而叹,目中划过沉色。   片刻后,他再次抬手,扶起了谢妄清。   他将谢妄清抗在了自己的后背,想要将人带回去休养,可谢妄清在他的肩头时,唇边却不断地往外溢出黑血。   陆明怀的步子也随之加快。   “妄清,你相信我。”   “她会回来的......”   “你信我,栀栀会回来的。”   陆明怀背着谢妄清,向着斜阳最后一点的余光处而行。   苏念栀也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可在陆明怀走出密林之际,靠在他肩头的谢妄清,右手顺着陆明怀的肩膀垂了下来。   “妄清?妄清?”   陆明怀能够感知到谢妄清的气息越来越弱。   “喂!谢妄清!”   “你可是妖鬼之王啊!”   “你不能就这样断气了啊!”   “以后谁还瞧得起你?”   陆明怀企图刺激谢妄清,然而滑下去的手却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陆明怀的脚步突然停顿,他向着右侧转身,目光刚好与苏念栀相对。   苏念栀的呼吸也一滞,陆明怀是看不见她的。   可苏念栀却总觉得陆明怀仿佛知道她在何处。   陆明怀望着苏念栀所站的方向停顿了半晌,随后,他突然转头对向背后的谢妄清。   他缓缓启唇:“妄清,你要是死了,等苏念栀回来,我就将她......”   陆明怀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突然化为了一声惊呼。   “啊——”   苏念栀循着陆明怀而看去,只见陆明怀的左肩头,被一只玉簪所刺。   谢妄清本是垂下的右手不知何时抬起,他右手紧紧攥着那只玉簪,刺进了陆明怀的肩头。   “嘶——”   陆明怀痛得两眉拧扭,险些没将谢妄清从自己的后背上甩出去。   “好!”   陆明怀紧咬牙关,艰难地从齿缝里蹦出来几个词。   “好!你还能刺我!”   “我就不妨告诉你吧,我和栀栀早就认识了,比你早得很呢!”   “啊——”   陆明怀每说一句话来刺激谢妄清,那扎在他左肩的白玉簪就深一分。   可陆明怀知道,只有这样谢妄清才会保持清醒。   陆明怀没有猜错,等到他将谢妄清背到一家客栈休息时,他已经不再吐露黑血。   而那左心口的窟洞也渐渐在愈合。   “啊,累死了......”   陆明怀将谢妄清轻轻放在了床上,随后又从通灵玉中取出了一只白玉瓶。   他将白玉瓶里的药粉倒在了自己左肩的伤口处,被那玉簪所刺伤的地方也在复原。   烛火微明,窗外清风溜入屋内,搅得火焰不断翻动。   陆明怀上前将瓮牖合上后,又走到了谢妄清的身边。   他打量了谢妄清片刻,眸中落下沉雾。   “妄清,你记住,栀栀会回来的。”   “你再等等。”   陆明怀言语之时,右手紧攥成拳:“你要是敢自己去死,等苏念栀回来了,我也立刻送她去见你。”   陆明怀一连说了好几句,谢妄清都没有任何反应。   唯有这一句话,让陷入昏迷中的谢妄清,右手轻轻一动。   他的右手还握着那只白玉簪,企图挥动玉簪。   可陆明怀却按住了他的手,将灵力渡给了谢妄清。   他离开时,不忘笑道:“你要是想打我,就快点儿好起来。”   “否则,你死了,苏念栀也不会好过的。”   陆明怀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屋内,当他走到门前时,从苏念栀的肩侧擦过。   苏念栀的脚步微顿。   她转身看向陆明怀的背影,心中却泛起了疑惑。   “陆明怀为什么不把谢妄清带回宫中休养?”   “宫里的居所比这客栈好了不知多少倍。”   苏念栀还未想清楚这个问题,心中又突然腾起了新的疑问。   “陆明怀和我一样是穿书者,书中的世界崩塌,为何陆明怀却没有任何事?”   苏念栀想不懂,她也不知在春日宴那日,陆明怀究竟在哪儿。   她尚且没有将这一连串的问题解开,屋内传来的哼咛声让她的心神一晃。   “苏念栀......”   谢妄清平躺于榻上,哪怕陆明怀给他渡了灵力,可谢妄清伤得实在是太重了,冷汗如水,将他的发丝润湿。   他左心口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可苏念栀似乎仍然能够看   见那颗残破不堪的心。   那是狐狸的一颗心,谢妄清将心取了出来,甚至用了自己的妖力想要将自己的心毁掉。   “为了我吗?”   苏念栀轻声发问,她和谢妄清相识的日子不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在苏念栀思考之时,她的心口猛然被什么物件一撞,疼得她立刻扶着床柱跪倒了下来。   “呼......”   她大口大口地呼着气,身体内仿佛有两种力量在博弈。   而谢妄清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柔和的白光在谢妄清的身前一化,谢妄清从人类的形态转变成了白狐之状。   白狐缩成一团,散落的长尾刚好就落在了苏念栀的手边。   令苏念栀惊讶的是,自己虽然不能碰到人形的谢妄清,但谢妄清妖化后,她却能碰到他的狐尾。   不同于人形之时的谢妄清,此时的谢妄清温度比苏念栀更高。   他的狐尾落在苏念栀的掌心,一搭一起之间,毛绒触感在苏念栀的掌心蔓延。   苏念栀顺着手中的狐尾向上而瞧。   只见白狐靠着衾被蜷缩成圈,蓬松轻软的狐尾散落在了四周,将阔大的床占满。   白狐的毛绒脑袋藏进了自己的狐尾前,那狐尾搭在了他的鼻尖,而在最中心处,却绕着一只白玉簪。   白玉簪被谢妄清含|在嘴里,紧紧用狐尾将其往自己身前贴靠。   他将白玉簪上所沾染的血迹,一点一点用舌尖抿去。   在他抿去那血迹时,头上的两只绒耳也随之而动。   “栀栀......”   谢妄清将最后一点血印抿去时,出声一唤苏念栀。   可他已经幻化成了白狐,因此呼出的声音尽数化为了小声的哼咛。   苏念栀不禁唇边漾开浅笑。   她忽而想起在水中时,谢妄清那时竟那样强势......   苏念栀两颊发红,她摇了摇头,将那画面忘却。   等她回神时,化成白狐的谢妄清也沉沉睡去。   只是那被他含住了一端的玉簪却一直挂在他的唇边。   *   翌日,当苏念栀被透入室内的晨光所惊醒时,床上却早已没了那白狐的身影。   “谢妄清?”   苏念栀四处环看了一番,却只能看见堆叠齐整的被褥,而谢妄清却不知所踪。   “去哪儿了?”   苏念栀再次想起谢妄清将那颗心掏出来时的画面,不免得心底一惊。   她正打算去找陆明怀,可突然想起自己也没法儿和陆明怀对话。   就在苏念栀不知该去何处找谢妄清时,她腰间的白玉再次闪烁明光。   明光破开星火的一瞬,苏念栀也从客栈消失。   *   长街之上,细雨霏霏,连珠成线,倾落而下。   熙攘的人群中,一道白影跌跌撞撞地在其中游走。   “哎哟——”   “你这小子走路怎么不看路的?”   “啊——”   那商贩被谢妄清撞倒在地,才将啐了一句,却被谢妄清提着衣领起身。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听清?”   谢妄清提起那商贩,掐着他脖子的手渐渐收紧。   那商贩对上谢妄清那双藏笑的眸子,后背却涌起冷汗。   他忙道:“无......无事。”   “是我自己没看路。”   “是我冲撞了公子。”   他说完这句话,谢妄清才松开了对他的禁锢。   小贩被谢妄清摔在地上后,这才扶着一侧的   石阶缓缓起身,刚想架起自己的木架,暗叹今日倒霉时,却听身后传来了疑音。   “你是卖糖葫芦的?”   小贩被这一声吓得浑身哆嗦。   他呆愣了半晌后才慢慢转过身来,他笑着对上谢妄清:“是啊,我这种粗鄙的人,就靠着这点儿手艺糊口了。”   小贩说话时,将腰放得极低,他可不想招惹眼前的人。   要是这人一把将他的摊子给掀了,他找谁哭去?   “公子,我也是做些小生意,刚才多有得罪,都是我的错,您就......”   “多少银子?”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谢妄清打断。   小贩有些疑惑,他忙一抬头:“啊?”   谢妄清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买下这儿所有的糖葫芦要多少银子?”   小贩一怔,颤巍巍地应声:“也不多.....也就......”   趁着小贩说话之际,谢妄清随手掏出了一把金叶子丢在了那小贩的摊位前。   随后,不等那小贩的回答,谢妄清便将那挂着的糖葫芦一齐取走了。   “欸!你给多了!”   小贩的声音在人群的喧杂重被淹没。   谢妄清抱着一堆糖葫芦,走在街上,不免惹得人多看了几眼。   “那儿有人买这么多糖葫芦的?”   “今儿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   一旁的絮语不断,谢妄清却将其置若罔闻。   “卖橘子咯!”   “新鲜的橘子,鲜甜水润、,香得嘞——”   尖利的叫喊声在谢妄清的耳边响起。   谢妄清的脚步一顿。   “小桔灯......”   他想起那日在云烟阁门前,那小孩儿同他说,小桔灯可以祈福,只要心诚,那么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   谢妄清拿着糖葫芦的手微微颤抖着。   就在他身侧的银发老太出声唤到:“公子,要买橘子不?”   “我这橘子香着嘞。”   谢妄清顺着那银发老太的声音转了过来。   在那竹篾编织的兜篮里放满了红彤彤的橘子。   谢妄清将糖葫芦放好后,在那两兜橘子前蹲了下来。   老太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她笑道:“公子,买点儿橘子吧,这几天吃刚好呢,吃完的橘子皮还可以拿来做小桔灯呢。”   谢妄清在听见“小桔灯”三字时,指尖轻颤。   他最后连带着竹篮一起买下,等那老太走后,才用灵法将橘子带走。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买了一堆橘子和糖葫芦时,心底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   她说不清道不明,只隐隐约约觉得,她在此前和谢妄清见过。   不然......   “这儿怎么会这么疼?”   她抚上自己的心口,虽然她是以一缕亡魂在游荡,可心口的疼意却是真实的。   她跟着谢妄清,绕过了小巷,然而当她想要上前时,却见方才已经离去的银发老太又绕了回来。   赶巧,将苏念栀堵在了巷口。   苏念栀身形一怔,她看着那老太缓缓抬头,佝偻的腰背也渐渐直起。   直到那银发老太的眼睛与苏念栀相平时,她才张开了干裂的嘴。   她笑着对苏念栀说:“我会让你回来的......”   她话音方落,一阵寒风忽然吹过,苏念栀只能看见她腰间有一块儿白玉在晃动。   等到那阵寒风消散时,苏念栀的跟前早就没了那老太的身影,而她所看见的白玉也随风而散。   苏念栀目光一沉:“那白玉...   ...”   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佩:“和茯苓送给我的一样。”   “那是......茯苓?”   *   “妄清,你可千万别再做掏自己心的事了,我好不容易给你渡了那么多的灵气儿,别白白浪费了。”   陆明怀隔着通灵玉向身在客栈的谢妄清嘱咐到。   “我在妙隐宗修行了这么多年才到了如今的修为,还给你渡了一半儿,千万不要辜负了我的好意。”   陆明怀的话音从通灵玉里边儿传来,谢妄清眉心一跳。   烛火的光影荡开,如雾的浅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将右手中的橘子皮放下,随即抬手将通灵玉反转过来,扣在了桌面上。   “吵死了。”   谢妄清低声说到,通灵玉里边儿却传来陆明怀的高呼:“喂,你把通灵玉放哪儿了?”   “怎么黑压压的一片?”   谢妄清两眉紧锁,他的右手正欲将白线从橘子皮的顶端穿过去,却被陆明怀这一吼,手突然抖颤,橘子皮就此划破。   “陆明怀,你太吵了。”   他话音刚落,便轻抬眼帘,随后,通灵玉凭空而起,再重重落下,屋内只剩下陆明怀的惊呼之声。   等到屋内复归平静后,谢妄清又将那烛台移了移,使得那明光可以照亮他手中的橘皮。   谢妄清玉指修长,他掰开了一只橘子,将橘瓣取出后,小心翼翼地盛放在了一旁的碗中,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那木碗时,却是一顿。   “可是......”   “这橘子一直不吃,会坏掉啊。”   谢妄清想起陆明怀所说的话,陆明怀让他等,等苏念栀回来。   可他还要等多久?   谢妄清望着那一碗盛满了橘瓣的木碗,目光如水,荡开了清澜。   他指尖凝聚一点白光,随后落在了橘瓣上。   “就等到橘瓣坏掉的时候吧,要是还不回来......”   谢妄清的话音微顿。   微风从窗缝而进,吹动烛火时,谢妄清脸上的光影也随之浮动。   “橘瓣坏掉的时候,要是还没回来,那我就去找你好了......”   谢妄清的嘴角噙着一抹笑,可他自己也在发问:“去哪里找苏念栀?”   苏念栀在他眼前化为了尘灰,便是连一绺发丝都没有留下。   照理说,苏念栀受到玉奴的控制,玉奴受伤后,苏念栀便挣脱了玉奴的束缚。   又为何会在最后消失?   而更让谢妄清觉得想不通的是,在苏念栀消失的瞬间,一股强烈的酸楚涌上心头。   与这股酸楚一起到来的,还有一段痛苦的记忆。   他并不能看清记忆中的场景,只隐隐约约记得曾经他也见过苏念栀的消失。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让苏念栀离开。   他左心口的跳动是因为苏念栀而加快的。   “栀栀......”   少年捧着橘皮,将它置放在了烛台之下,他捻着白线,对着针孔穿了过去,随后又绕着白线将橘皮串联起来。   等到橘皮串好后,他才把一盏烛灯放了进去。   烛灯放进去的刹那,橘皮透亮,暖光在室内流照。   谢妄清对着那橘皮看了许久,直到那蜡烛快染尽时,他才提起了小桔灯。   他把小桔灯提起,目光定凝在橘皮上。   片刻后,只听他轻声开口:“我有愿望......”   “我的愿望......是苏念栀能够回来。”   *   夜风窜入,将小桔灯内的烛火盖灭,一如谢妄清许下的愿   望没有回应一般,烛火悄无声息地消散,不见一点儿明光。   谢妄清失神一笑,将小桔灯放回了木柜之上。   他将木柜打开,里边儿放着的是他已经做好了的小桔灯,他将刚刚熄灭的小桔灯放进了木柜中,随即又拿起了木柜另一侧堆放着的糖葫芦。   谢妄清在一堆糖葫芦中挑了一只出来,他轻轻拨开了外面的油纸,当糖葫芦被他吞咽而下时,他却两眉一紧。   “铛”的一声,糖葫芦被他丢在了地面。   “好酸......”   这只糖葫芦不好吃,谢妄清如是想,他分明记得苏念栀在漆吴县时,也曾给他吃过一串糖葫芦。   “那只糖葫芦明明就很甜。”   “不过,最甜的......”   谢妄清目光中披落了水雾,他想起了在姻缘桥时,曾尝到了苏念栀唇角的糖渍。   那也是糖葫芦留下的糖渍。   他觉得最甜的还是苏念栀那日吃的糖葫芦。   “应该是我拿错了,再换一只吧。”   谢妄清想许是这一只糖葫芦没做好,所以才这么难吃。   他又挑了一个,却发现仍然又酸又苦。   “啊,早知道就该杀了他的,这糖葫芦这么难吃。”   谢妄清摆弄着糖葫芦串,不自觉间,糖葫芦在他的摆弄下,拼凑出来了一个“栀”字。   谢妄清将每一串糖葫芦都尝遍了后,发觉没有一串是甜的,最终他放弃了。   他转而取出来了一只青色的瓷罐。   瓷罐被揭开后,谢妄清将瓷罐反转过来,瓷罐内的物件儿“哗啦”“哗啦”地倒落出来。   暖黄色的糖纸在烛火的照映下,跃开金光。   那是苏念栀之前给谢妄清的橘子糖。   谢妄清拨弄着橘子糖。刚刚拆开了一颗橘子糖的糖纸后,又将糖纸反扣了回去。   他将指尖点在桌前:“一颗、两颗、三颗......”   “只有十五颗啊......”   谢妄清无奈一叹,随后小心翼翼地将橘子糖又放回了罐中。   他盯着那一罐橘子糖看了许久,直到天幕显出白光时,他才将橘子糖放回了柜子中。   “那就把时间缩短到十五天好了,十五天没有回来,我就去找你。”   接下来的十五天,谢妄清整日都关在那客栈里。   整日都坐在木桌前,做那盏小桔灯。   木桌上的小桔灯越来越多,多到摆放不下。   当那小桔灯将木柜和木桌都占满了后,谢妄清才出了客栈。   他提起承影剑,向着那日苏念栀消失的密林而去。   斜阳金光如幕,罩在明安上空。   谢妄清望向那沉了一半在云雾中的斜阳后,笑道:“十五天了,可以去找你了。”   “一个人在这儿一直待着实在是无趣啊......”   他没有听陆明怀的话继续等下去,只身一人去到了那密林。   那处密林位于青雾山下,因山中多雾而得此名。   谢妄清行至那片密林时,却发现自己绕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苏念栀当日消失时,他们所处的那棵枯树。   密林中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谢妄清顺着那响动而去,穿过了繁密的树林后,眼前豁然开朗。   “叮零零”的水声在他的耳畔流转。   他看向了面前的一方净河。   本是想要离开的步子停了下来。   如镜的水面清澈无波,反照夕阳金辉。   谢妄清抬步缓缓走到了那河边。   “河中......有虾吗?”   谢妄清打量了那河半晌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Ο_Μ   ,随后将手中的承影剑搁放在了一侧。   只见白光浮现时,谢妄清已经从人之形态幻化成了白狐之状。   他长长的狐尾耷拉在身后,先是试探着走向了那河沿,以舌点了点河面。   在闻到了虾的味道后,白狐才缓缓探伸出了一只脚。   当他的脚刚刚触碰到水面时,便又缩了回来。   谢妄清讨厌水。   可他顿了半晌后,还是再次向着河内走去,半截身子都被河水所掩盖,净白的绒毛皆被河水所润湿。   他摇了摇头,腰身一抖,溅开了漫天的水花。   他将头埋在了水中,用嘴叼出了一只又一只的河虾,扔到了岸上。   等到岸边堆了一捧虾后,陷在水中的谢妄清忽然停住了捉虾的动作。   他挪动着步子,向河的最中心走去。   金光洒在他的后背上,将那层净白轻软的绒毛都笼在了其中。   谢妄清离河面的最中心越来越近,而被他搁放在了一侧的承影剑则变得不安起来。   承影剑“噌噌”作响时,河中的白狐突然朝着最深处倒靠。   谢妄清由着自己被河浪围裹,让无边的河水将自己往河水的最深处按压。   他忆起了那日和苏念栀一起坠入湖中时,苏念栀曾经为他渡气。   谢妄清很喜欢那样渡气的方法,他想,若是自己沉入水中,苏念栀会不会再次出现?   会不会再次以同样的方法为他渡气?   谢妄清这样想着,不断地往河底沉落。   水波将他往下拉拽,让他根本无法呼吸。   可谢妄清嘴角的笑容却始终没有消散。   他猜,苏念栀肯定会回来。   碧水浮波,谢妄清隔着河面向上而瞧,阳光投进了水中,化开金星点点。   他等了许久,等到自己都快碰到河底时,也没有看见苏念栀的身影。   然而,就在谢妄清快要陷入昏迷之际,“嘭”的一声,一道白影倏尔闪过。   随即,熟悉的身影浮现在谢妄清的眼前。   他眼帘微抬,那人缓缓朝着他游来。   从河面进入水中的斜阳余光,就落在了那人的身上。   她朝谢妄清伸出了手,攥住了谢妄清的手腕,将他轻轻拉拽着往河面上边儿游去。   “栀栀?”   谢妄清望着那人的背影,呢喃出声。   女子将谢妄清拖离了水面,刚扶着他靠在了草垛前时,谢妄清却突然起身,掐住了她的脖子。   “呜呜——”   “唔!”   苏念栀被谢妄清扣住了脖子,眼珠子一翻,头上竟然平白生出了两只绒耳。   随后,被谢妄清掐住的苏念栀显出了原型。   那压根儿不是苏念栀,而是云杉。   云杉化作了苏念栀的模样,入水救了谢妄清,却反被谢妄清锁住了脖颈。   “呜——”   云杉发出痛苦的嘶吼声,它四肢不断地翻动着。   而谢妄清掐住云杉的力道一点儿也没减弱。   可谢妄清与云杉乃是一体的,云杉是谢妄清的血化出的灵兽,云杉一死,谢妄清也会与他一同死去。   “噗通”一声,谢妄清跪伏在地,右手仍然紧箍着云杉。   他面色涨得通红,说话之时,嗓音也沉了几分。   “为什么要假扮她?”   谢妄清偏头看向云杉,可云杉都快要断气了,哪里能够回答谢妄清?   “呜呜!”   云杉呜咽两声,谢妄清也无力地朝着身后栽倒。   他的身前落下了长长的绒尾。   是云杉垂   下的,云杉前爪向着两边伸展而开,几近窒息的状态。   正当云杉的两只前爪向着下方垂落时,不知从哪儿来的石块儿弹开了谢妄清的手。   云杉濒临窒息的边缘,代表谢妄清也是。   因此,那石块儿一弹落在谢妄清的手背时,谢妄清便松开了对云杉的禁锢。   “当”声一起,云杉和谢妄清齐齐栽倒在了草垛前。   随后,少年的身前却蒙了一则长影。   谢妄清的眼睛半眯,斜挂的夕阳散开的明光蒙了他的眼。   只能隐约看见一道纤影站在了他身前。   谢妄清望着那抹身影,嗤笑道:“救我?”   “不自量力......”   少年的话音刚刚顺着晚风而散,那定在他跟前的影子也缓步向他走近。   谢妄清本是舒展的眉眼突然一紧,微风中夹带了一抹熟悉的花香。   他方想抬头,却听头顶传来女子的轻笑。   “我有说过是来救你的吗?” 第49章 回来第一天   夕阳醉酒, 霞光绮丽,洇开的彩光,顺着天幕而下。   女子立在光影之中, 小脸微微发红,一双灵眸盛着水波,倒映出谢妄清的脸。   她挑眉一笑,对上谢妄清微愣的目光。   “抱歉,我有说过救你吗?”   苏念栀话音一毕, 方才还倒伏在地面上的云杉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   谢妄清刚刚起身, 正打算开口时, 却见云杉扑进了苏念栀的怀中。   云杉的狐尾在苏念栀的身前不断扫动,它伸出粉嫩的舌尖先蹭了蹭苏念栀的脸颊, 又滑倒了她的脖颈,想要舔|舐到苏念栀的每一处。   而苏念栀的脖子被云杉的狐尾一裹,登时浑身一颤, 她赶忙搂住了云杉, 生怕云杉滚了下去。   苏念栀紧紧搂住了云杉, 云杉则在她的怀中翻动打滚,   毛绒绒的脑袋撞在她心口前,不断地刮蹭着。   “云杉, 别乱动了。”   苏念栀轻声一笑, 完全忘记了跟前还站着谢妄清。   谢妄清望着苏念栀,只见她怀抱云杉,笑颜如花, 两颊微红, 还不时地埋头轻啄云杉的脑袋。   云杉也在苏念栀的怀中伸展开了身子, 用头去蹭她的耳垂。   谢妄清本还带有星光的眸子突然蒙了层玄影。   他轻轻抬手, 风旋之时,云杉便被迫从苏念栀的怀中抽离,转而又被谢妄清压回了承影剑中。   “云杉——”   苏念栀目露忧色,她刚刚唤出了云杉的名字,身前却被一则高大的身影所拦。   熟悉的松冽之香窜入了苏念栀的鼻尖,随后,身前之人试探性地出声,小声问到:“是你吗?”   “栀......栀栀。”   谢妄清有些怕,他怕眼前不过是他想象出来的幻影罢了。   他怕下一刻,眼前人就会消散,让他怎么找也找不到。   苏念栀轻轻抬头,对向谢妄清的双目。   少年的眼尾有些发红,像是哭了很久。   他脸色泛起惨白,薄唇也毫无血色。   比起苏念栀还在时,清瘦了几分。   谢妄清见苏念栀久久未有回应他,因此想要抬手,但他又怕触碰到苏念栀的一刹,会像那日在密林一样陡然消失。   他的手悬于空中,距离苏念栀的指尖仅有半指之距。   在这半指之间,夹杂了霞光点点。   可就在谢妄清犹豫不决时,却被人反握住了手。   “是我。”   “苏念栀。”   女子话音向上提扬,犹如春风过境。   谢妄清心中那片寸草不生的荒野上,慢慢绽放了春花万千。   他呼吸一滞,右手扣住了苏念栀的手腕,将人向自己怀中拉拽。   谢妄清紧紧地环住了苏念栀,二人毫无保留地靠在了一起。   他想要和她一直相互紧贴。   然而当他清醒过来时,却又突然松开了苏念栀。   “怎么了?”   苏念栀轻声发问,她耳根红得滴血,她也是第一次被谢妄清这样搂抱在怀中。   他们靠得太近了。   近到苏念栀可以清楚地听见谢妄清左心口的跳动。   她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可当谢妄清突然松开她时,耳根立刻便攀上了绯色。   谢妄清望着苏念栀看了许久后,才开口:“你......还会走吗?”   谢妄清怕抱过苏念栀后,她便会离开。   如果是这样,那他宁愿一直都碰不到苏念栀。   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就好。   苏念栀闻声一顿,她本来是被系   统强制带离了这个世界的,可她的魂魄却一直在这个世界游荡。   就好像......   她想要回的家,似乎不是她之前所想象的家。   倒像是就在这个世界一样。   强烈的归属感让她的灵魂无法离开书中世界,她一直跟在谢妄清的身后,直到谢妄清快要自己掐死自己时,她腰间的玉佩闪过白光,而她竟然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但她还会不会走......   苏念栀自己也想不明白,每每碰上这个问题时,她的心中就有两种力量在不断地对打。   谢妄清看苏念栀垂下了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目光中划过失落,却又很快将其敛藏。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要离开的话,可以提前告诉我吗?”   “我不会拦着你的。”   “我只是......”   谢妄清话及此处,却又无法继续言说下去。   他只是想要在她离开前,再多看她一会儿。   “我只是想......”   谢妄清话还没说完,怀中突然被温香所填满。   苏念栀环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心口前,嗡声道:“好......”   在女子的一声“好”中,谢妄清左心口的跳动不断加快,他抬起手,放缓了动作,环抱住了苏念栀的后背。   一点一点地攫取着苏念栀的温度。   他想要将这份温度永远藏匿,却又害怕她的离去,所以指尖始终不敢扣住她的腰。   然而,下一刻,苏念栀却拉着谢妄清的手,引着他扣在了自己的要上。   从竹林之内化开的清风,拂面而来,在河面之上推开涟漪。   云蒸霞蔚,金光熠熠。   谢妄清终于感受到了暖阳的温度。   *   鸿福客栈   天色渐晚,四周街巷静谧一片,鸿福客栈内,光影俱灭,唯有一户还盈着微光。   “嗯,栀栀”   “再用力一点,伤口有些疼。”   “栀栀。”   客房之内回荡着少年的呼气声,他的嗓音比平日更加的沉哑。   而他所说的话,则让苏念栀两颊像是在被火云所围裹一样。   她本是在给谢妄清额头上的伤口上药,谁知谢妄清竟然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谢......”   “谢妄清,你别这样讲话。”   苏念栀支支吾吾的,垂头想要避开谢妄清的目光。   然而她低头之时,却恰好与抬头的谢妄清目光相对。   此时谢妄清的眼眸和那日残杀玉奴时完全不一样。   也不似今日在河边时沉了水雾的样子。   他墨色的瞳孔微转,目中如一片清潭。   苏念栀回想起在那青雾山时的场景,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现,也许谢妄清当真会掐死云杉,而云杉一死,谢妄清也会随之自灭。   她此次被系统带离书中,本是一直困在了时空局内。   可心中却不知为何,总是有种强烈的愿望想要回到书里。   她就在那时空局里一直等,没成想有一天竟突然出现在了青雾山,正赶上谢妄清伤害云杉的时候。   正当苏念栀凝神思考时,却呼吸一滞,身后突然泛起的酥痒让她周身都难以动弹。   红烛散开的星光下,两只白绒的狐尾从苏念栀的脚踝而起,拍打着她的膝盖。   强烈的酸麻让苏念栀的身子微微向前一倾。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而她身后的狐尾却继续绕着她的小|腿往前盘绕。   绒尾顺着苏念栀的两|膝   滑到了她的要窝,在她要窝处停落,揉了半晌。   一股|颤|慄立刻从苏念栀的脊骨蔓延至全身。   “谢妄清,别......”   “什么?”   谢妄清故作不知,回以苏念栀浅笑,与此同时,搭在苏念栀身后的狐尾骤然收力。   苏念栀一个前倾,便倒在了谢妄清的怀中。   好巧不巧,是跌坐在其膝前。   她两手搂着谢妄清的脖颈,眼睫轻轻颤动。   在略带绯色的烛火映衬下,苏念栀像是擦了粉,涂了口脂一般。   “好甜。”   谢妄清的目光落在苏念栀的唇角。   他觉得那里一定很甜。   “谢妄清,你快放我起来。”   苏念栀看到了谢妄清眸中闪过的明光,她耳根的红意愈甚。   “起来?”   谢妄清轻声朗笑:“可是......”   “不是你自己倒|坐|在了我的怀中吗?”   谢妄清笑着看向苏念栀,神色淡然无波,仿佛刚才用狐尾去拨弄苏念栀的人并非是他。   谢妄清的话音就在苏念栀的耳边流绕,与他的嗓音一同到来的还有他呼出的热气。   苏念栀心口微微而起,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落在她身后的狐尾将她缠|住,她哪里有机会起来。   “谢妄清,可以先把你的狐尾松开吗?”   若是在平时,苏念栀肯定早就推开谢妄清而起身了,可现今谢妄清的伤还没有恢复,她怕自己这一推,就将人给打晕了。   谢妄清闻言却是眉梢一挑,笑道:“我松开了的呀,是你自己架|住没让我动啊。是你不愿意松|开。”   “你在说些什么?”   苏念栀回瞪了谢妄清一眼,她虽然早已经习惯了谢妄清的说话方式,然而在此时听见,总觉得怪怪的。   |   “我又没说错,你自己瞧瞧,是不是你的两膝将我架|住了?”   谢妄清朝苏念栀一指,苏念栀回头一瞧,才发现自己因那狐尾绕在身前时,实在是太|酸了,不知不觉间双膝就将那狐尾架在了其中。   “抱歉!”   苏念栀赶忙将双膝分|开,狐尾从其中滑脱后,她刚想并住双膝起身之际,却另有一物靠在了她两膝|之间。   “谢妄清?”   苏念栀看向自己被强行分开的两膝,里边儿被谢妄清的膝盖所靠。   “抱歉,不小心|滑|进去了。”   谢妄清的右膝被架,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靠进了苏念栀的两膝之间。   他正说着想要退出去,可突然之间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顺着他的脊骨攀延。   “谢妄清?”   “谢妄清?”   苏念栀推了推谢妄清,见谢妄清没什么反应,便自己松开了两膝,打算起身。   可就在她松开了两膝,撑着谢妄清而起时,腹部竟然猛地传来一股坠落之感,随即,熟悉的疼痛将苏念栀围裹。   “嘶......”   她捂着小腹倒靠在了谢妄清的怀中,剧烈的疼痛让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   谢妄清用一只狐尾拦在了苏念栀的身后,却见苏念栀两眉紧攒,嘴唇苍白,缓缓开口:“我......”   “我受伤了,流了点儿血,有些不舒服,我躺会儿就好。”   苏念栀枕着狐尾蜷缩而靠。   谢妄清却疑声发问:“流血了?”   他只会沙|人,不会治病,但看苏念栀这样,应当是伤得不轻。   可这个时辰医馆早就关了,去哪儿给苏念栀找   大夫。   他看着苏念栀痛苦的面色,半晌后,突然想到自己似乎轻轻抚过了苏念栀的伤口,苏念栀的伤处便会复原。   因此,谢妄清轻轻俯身,在苏念栀身侧郑重其事地问到:“我记得......我只要舔过你的伤口,便会复原。”   “所以,你需要我帮你舔那流血的伤口吗?”   苏念栀:“......” 第50章 回来第二天   “你说什么?”   苏念栀平躺在床上, 刚刚扯过被褥一角盖在了自己的腹部时,却听谢妄清说:“帮她舔|伤口......”   她捏着被子的手立时便滑落。   谢妄清眉梢一挑,回望向苏念栀。   即便是在暖光的映衬下, 苏念栀的面色仍然惨白至极。   “是啊,我记得......”   谢妄清言语之时,话音略有停顿。   “我记得你之前受了伤,只要被我舔|舐过后,伤口就会复原。”   “你既然说自己受了伤, 那自然是可以再用这个法子的。”   正说着, 谢妄清便埋头朝苏念栀靠近。   就在他要贴到苏念栀的身前时, 苏念栀却突然抬掌将谢妄清抵靠在外。   “等等!”   “我我......我受的伤其实问题不大......”   苏念栀强忍着从腹部蔓延的疼意,两手挡在了谢妄清的身前。   她额前冒出冷汗, 将发丝润湿。   苏念栀的话音中带着颤意:“真的不需要你帮我,我睡一觉就好了。”   谢妄清闻言却反握住了苏念栀的手腕,他将苏念栀的手向下轻轻一拉:“真的不需要我帮你?”   苏念栀对上谢妄清认真的神色, 知晓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受了伤, 留下了伤痕, 所以才想要帮她。   可问题是......   她是来了月事,并非是受伤啊!   况且!   虽说此次因为玉奴和系统的崩溃,苏念栀离开书中又复返, 她和谢妄清之间的确是多了份不一样的情愫。   但是!   那地方是他能舔的吗?   这能吗?   苏念栀在心底连发两问后, 才对谢妄清道:“真的不用,不过......”   她突然转了话音:“我想喝点热水,你可以帮我去打一壶热水吗?”   苏念栀倒是的确想喝些热水, 可她还得去洗漱, 只能麻烦谢妄清了。   谢妄清眸中盛有星光, 他顿了顿, 还在问苏念栀为何不让他帮她舔伤口而疑惑。   可转念一想,她既然想要喝热水,便是难受得紧,于是,他缓缓起身,拿起了木桌上的茶壶,打算去找客栈内的小二打一壶热水来。   苏念栀等到谢妄清走后,才撑着床沿而起。   她本是想洗漱,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贴身衣物都还在宫里。   而自己身上只临时装了几条月事带。   她眉头一攒,打算去那木柜中瞧瞧有无干净的衣裳,能够让她暂时先穿着。   苏念栀走到那木柜旁,轻轻将锁扣打开,那木柜打开的一瞬,便是扑鼻的橘皮清香,伴着山楂的清甜。   满柜子的小桔灯被整齐地堆叠在一起,另一侧则放置了满满一筐的糖葫芦。   “这么多糖葫芦......他吃得完吗?”   苏念栀在那巷口前遇见茯苓后,灵魄便未有继续跟在谢妄清身后了,而是再次陷入了黑暗中,连她自己也不知晓身处何地。   直到白光闪现,她才出现在了青雾山的山脚下。   她并不知道这些都是谢妄清用灵法小心贮存起来的,所以才能保存至今。   苏念栀小心翼翼地移开了小桔灯和糖葫芦,在柜子的最底端,找到了一件干净的中衣,正打算将那中衣扯出时,却冷不丁地碰倒了另一旁的一方瓷罐。   瓷罐内的东西也顺势滚落。   满满一罐的橘子糖散落在地。   “这是我送给他的橘子糖?”   苏念栀拾起一颗橘子糖,她记得这一罐橘子糖是她在妙   隐宗时送给谢妄清的。   “这么久了都还没吃完吗?”   苏念栀将散落的橘子糖又装回了瓷罐中,在盖上木盖时,她的手猝然一顿。   后脑勺又迸开了被人用铁锤撞击的痛感。   “嘶......”   苏念栀赶忙拿起中衣而起,撑着桌脚才勉强站稳。   她这几日的脑海中一直在重复着一些模糊的画面,后脑勺也时不时传来强烈的痛感。   而这些似乎都与那夜啃咬了她的毒人有关。   “啊——”   苏念栀越是去想那夜的毒人,痛感便越发强烈,最后她只能暂时摈弃了杂乱的思绪,快速洗漱了一番,换上了中衣,躺在床上休息。   她藏进了厚实的被褥中,只单单露出来了一双眼睛,两手则互相揉搓了几次,待到掌心发热后,才贴在了自己的腹部。   “谢妄清还没回来吗?”   苏念栀的嘴里有些发干,她自回到书中后,连一杯水都还没来得及喝,现在月事又让她疼得冷汗直冒,她只想喝点儿热水,早些歇息。   她望着木门盯了许久,直到困意席卷时,那扇门也没有被推开。   *   狭窄的走廊上,灯影皆灭,客栈内只有些许微风之声在回荡。   谢妄清提着茶盏,疏眉紧皱。   时下天色已晚,店小二也早都歇下了,他找了一圈也没找着热水。   “吱呀”声起,谢妄清轻轻推开了门,屋内的红烛也燃烧殆尽。   “不是说要喝水的吗?”   “怎么就睡下了?”   谢妄清将茶壶放在了床沿边的小几上,随后目光转落在了苏念栀身上。   月光入室,倾洒浅淡的光雾。   苏念栀被衾被所围,侧躺蜷缩成一团,黛眉始终紧锁,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一样。   谢妄清的鼻尖微皱,突然轻声开口:“分明就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   “还说自己没有受伤?”   谢妄清本是打算看看苏念栀究竟是何处在溢血,只是他的指尖方才触到了苏念栀的肩膀时,苏念栀却在此时出声。   “水......”   “想喝热水......”   苏念栀在睡梦之中也在念叨着热水,双唇不断翕动着。   谢妄清搭在她肩头的手退了回来。   他转身提起了那茶壶,正想着去哪儿给苏念栀打热水来。   谢妄清不同于其他的灵狐,他的体温比普通的妖低,因此也无法如普通的狐妖一样可以窜出火焰来。   他唯一会的......   “噢,我好像只剩下沙|人的技法了。”   谢妄清会的全是沙|人的灵法,要燃一团火出来去温水,于他而言确实有些困难。   “热水......”   可苏念栀却仍在念叨着热水,谢妄清一时微愣,片刻后,他忽然想起了某事。   沉影之中,少年的瞳孔沾染玄色。   “那样......应该也可以温水的吧。”   谢妄清将茶壶内的凉水倒入了杯盏中,就着杯盏吞饮下半盏水,包在了自己的嘴里。   旋即,他慢慢伸手,右手转到了苏念栀的后脖前,指缝被乌发填|满。   谢妄清将苏念栀扶了起来,左手则捧起了她的下颌。   他的目光则一直定凝在苏念栀惨白的脸上,冷汗不止,汇集在一起,滴落至苏念栀的下颌处,又顺势滚在了她的衣口前。   苏念栀穿的中衣是谢妄清的,谢妄清的衣裳被苏念栀穿在身上,如同随意挎在其身一样。   苏念栀一个翻身,衣领随之而散开。   清冷的月光恰好照点在苏念栀的身前,那一滴冷汗则顺着长壑而滑落。   “水......”   苏念栀再次出声,打断了陷入沉思中的谢妄清。   谢妄清确认自己嘴里的水不再冰凉后,才轻扣着苏念栀向前一推。   两瓣相覆时,温水从谢妄清自谢妄清的嘴里渡到了苏念栀的嘴中。   苏念栀喝到了热水,仍觉不够,因此她自己则抬手揽住了身前的“茶壶”。   谢妄清的脖颈被苏念栀搂绕着,对于突然变得主动起来的苏念栀,谢妄清身形先是一僵。   随后,他双瞳变幻出熟悉的红色,墨发间陡然生出两只绒耳,绒耳向后一耷,微微颤|动。   清冽的水声自甘|泉而出。   谢妄清目中的红色越来越深,他猛然抬手,反扣住了苏念栀,分明温水已经渡给了苏念栀,可白狐仍然不愿意从两花之间离去。   不仅如此,他甚至继续向着云端最高处探伸。   在探寻幻境之中,白狐不断越过挡在其前的荆棘,那股藏匿已久的力量正需要一个豁口而出。   谢妄清也不知何时,自己已经翻身倒在了榻前,他身后的狐尾也在此时显露,搭在了苏念栀的两膝间。   “栀栀......”   月影朦胧,只见谢妄清面色绯红,喉结微然一滚,他将所有的温水都给了苏念栀,现在则是出于本心地靠在她身前,想要轻尝她唇中的甜香。   而苏念栀喝到了温水,在那茶壶前又轻|点了两下,发现没有她想继续吞|饮的温水后,便又松开了绕在谢妄清脖颈后的两手,径直倒回了软枕前。   唇边的柔软骤然离开,谢妄清本还想继续往前伸探,却不得不停下了动作。   “哈......栀栀......”   谢妄清的心口微微起伏,他深色的眸子紧盯着苏念栀有些发|红的唇瓣。   在他两侧的狐尾则悄声摸到了苏念栀的耳边,用细小的绒毛轻轻贴附在了她的脸颊一侧。   然而苏念栀本就被月事的疼痛所扰,对于此时贴来的轻软,她手掌一挥,便将谢妄清的狐尾压了回去。   “唔......”   谢妄清闷哼出声,再次抬眼时,目中的猩红已经消退。   他知道苏念栀现在不舒服,可他又......   “算了。”   谢妄清轻叹一声,半晌后才缓定了心神。   然而潜藏在他心底的力量却始终没有消散,逼得他眼角都泛开了浅淡的霞色。   “呼......”   他长舒一气,回头望向苏念栀稍微有了些血色的小脸,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唯恐转身之时,苏念栀便会像在密林处一样消失不见。   他盯着苏念栀看了许久。   黑夜之中,他低声道:“得想个法子将她永远留在这里......”   等到苏念栀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后,谢妄清才收回了视线,他眸光微动,转而显出了白狐原型。   显出白狐原型后的谢妄清站在榻沿,他四处张望了一会儿,随即用嘴咬住了衾被的一角,将衾被顺势拉开。   而被子脱离苏念栀身前的一瞬,白狐便窜到了苏念栀的怀中。   只是白狐的绒尾厚且宽大,只能任由狐尾垂搭在榻沿。   白狐的脑袋则靠在了苏念栀的心口前。   苏念栀本还觉着微凉的腹部突然被一团温热所围,她也依照本能地搂住了怀中的轻软。   “太软了......”   睡梦中的苏念栀不自禁地呢喃出声,右手不断地在白狐的耳朵揉|搓。   白狐本还很抗拒苏念栀的抚|摸,可也   渐渐地被苏念栀磨得没了脾气,便由着苏念栀自己身前轻抚。   等到苏念栀陷入睡梦中后,白狐也才换来了休息之机。   白狐照例靠在了苏念栀身前最柔|软的地方,只是他这一次的脑袋是正对着而靠,一偏头,唇边便刚好点落在了红梅前。   那红梅对白狐的引|惑太强了,不自觉地,白狐便想轻含那红梅。   可苏念栀却在此时一个翻身,将谢妄清往前一推,使得他远离了红梅。   白狐一怔,倒也放弃了继续尝那红梅的念头,只贴在了苏念栀身边休憩。   *   天光明盈,莺歌婉转,清晨的明光挥洒,落在了苏念栀的眼皮前。   苏念栀正对着窗户口,被那阳光所刺,便也没了睡意。   她缓缓睁眼,想要起身洗漱,却发觉自己心口前被什么东西压住。   苏念栀两只眼睛半眯着,等到她彻底瞧清后,浑身一僵。   “谢妄清?”   苏念栀看着自己身前的人,疑声开口。   此时的苏念栀被谢妄清扣抱在怀中,谢妄清一手搭在了她的腰际,而另一只手......   静谧的室内突听女子的一声轻唤。   “谢妄清......”   “你的手往哪儿放的?” 第51章 蛊   “你的手为什么会放在这儿啊?”   苏念栀两眉轻皱, 她目光落在自己的心口前,却见谢妄清的手正按在其上,毫无一点缝隙。   反观谢妄清,则斜躺在苏念栀身边, 右手揽着她的要, 身侧的狐尾也在轻轻拍打着苏念栀的后背。   谢妄清被苏念栀的话所唤醒, 他慢条斯理地睁开了眼,眼底像是挂了一圈乌黑。   他对上苏念栀的目光,眉梢一挑。   “醒了?”   谢妄清的话音中带了些嗤笑。   苏念栀反倒被他压了一头。   她觉得分明是谢妄清的手乱放,怎么他应声时, 倒像是她做错了事一样?   谢妄清目光从苏念栀身前扫过,他眼底的乌青在日光的照耀下更加明显。   昨夜苏念栀原本是睡着了的, 可到了后半夜,苏念栀的手竟然又不安分起来, 东摸西|蹭了一番。   甚至还拽着他的手往她的心口放。   他一宿都没睡着, 也只是方才小憩了一会儿。   谁知苏念栀醒来后, 倒先责问起他来了。   可......   谢妄清目光一沉,苏念栀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谢妄清想,念及苏念栀有伤,他先不同她多计较。   谢妄清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径直将搭在苏念栀身前的手收了回来,苏念栀本还想开口,但见到谢妄清眼底的黑圈后, 却又忍了下来。   她昨晚睡觉时,好像的确睡得不安稳, 苏念栀想难道真是她自己乱动, 所以才在无意间拉着谢妄清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身前?   苏念栀看向谢妄清起身的背影, 眉间轻皱。   “算了,看你没睡好,先不和你计较。”   苏念栀和谢妄清都划过了同样的念头,等到二人洗漱完后,苏念栀却突然开口。   “谢妄清,昨夜你打着热水了吗?”   苏念栀明明记得昨夜自己睡下时,谢妄清还没有回来,可迷迷糊糊中又感觉自己喝到了温水。   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方才洗漱完后,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儿。   昨夜她想要喝水时,天色已晚,客栈的小二怕是早已经歇下了,照理说谢妄清是找不着热水的,那昨夜她喝的热水又是从哪里来的?   谢妄清刚刚才在木凳上坐下,便听见了苏念栀的疑问。   “昨夜那个时辰应该是找不着热水的。”   “你是从哪儿打来的热水啊?”   苏念栀也顺势坐到了谢妄清身前。   谢妄清闻言,拿着木盒的手微微一顿。   随后,他慢慢抬头,对上苏念栀疑惑的目光,笑而反问道:“怎么了吗?”   “是昨夜的热水没有让你喝够吗?”   “你还是觉得有些渴?”   谢妄清的神色认真,话音严肃,倒像是极为关心苏念栀。   可苏念栀闻听谢妄清的回答后,刚刚喝进嘴里的水险些没有喷出来。   “咳咳.....咳咳。”   她被呛得面色泛红,心道谢妄清说的话为什么次次都会让人多想。   难道是她的问题?   是她自己想偏了?   “你没事儿吧?”   谢妄清见苏念栀有些难受,刚想抬手再替苏念栀倒一杯水时,苏念栀则抬手拦住了他。   “我没事,我只是有些好奇你那热水是从何处而来的。”   苏念栀话音方落,谢妄清便微一挑眉,薄唇扬起浅笑。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要是喜欢喝那热水......”   谢妄清的声音一顿,苏念栀放下杯盏,抬眸看向他:   “我要是喜欢喝那热水,就怎么了?”   少年正对着苏念栀,他弯唇而笑,声若明润清泉。   “你要是很喜欢喝那热水的话,我今晚可以给你喂更多的热水。”   “噔”的一声,苏念栀手中的杯盏差点儿滑出去。   她定了定神,倒也觉得自己的确该多喝些热水,遂便应声道:“好啊,反正我也需要多喝些热水。”   只是她刚刚应答了谢妄清,却又发觉有些奇怪。   “为什么这个热水......”   “谢妄清会说是在晚上才能给我呢?”   “而且......”   “他为什么要用‘喂’这个字?”   苏念栀垂头呢喃,刚想继续追问时,谢妄清却将手中的木盒打开,先苏念栀一步,轻笑着开口:“你看这链子好看吗?”   苏念栀循着谢妄清的话音而瞧,只见在那一方木盒中摆着一条由红线串绕而成的手链。   那手链的正中心则挂着一枝由白石雕刻而成的花。   在阳光的映衬下,白石花瓣清光熠熠。   “这花......的确好看。”   苏念栀由衷而叹,她轻轻将那红绳拿起,刚打算再仔细瞧一瞧那白花时,身边骤然响起了谢妄清的嗓音。   他语音轻快,向上而抬,似乎在言说一件极其令人兴奋的事。   “我也觉着这花很美,是用玉奴的头骨雕出来的。”   “他的头骨倒是我见过最硬的了,不过雕出来的花倒是不错。”   谢妄清眉眼中盛落笑意,并未察觉到苏念栀越来越沉的面色。   “你喜欢吗?”   “你喜欢的话,我还用他的指骨雕了其他的花样,我给你拿来瞧瞧。”   正说着,谢妄清便打算起身,与苏念栀分享自己雕出来的花。   他之前最厌恶的就是花,可苏念栀消失的那几日,他却又像是对花入了迷一样,只是去外面找来的花总是要不了多久便会枯萎。   谢妄清觉得还是要用骨头雕出来的花最为长久。   他正想起身,去木柜里拿骨花时,腰间的衣带却被人骤然一扯。   “不......不用了,有这一朵花我就很喜欢了。”   苏念栀制止了谢妄清,可她的手刚扯住谢妄清的衣带时,却因手中的红绳绕在了衣带内里,红绳上的骨花崎岖不平,苏念栀收手时,谢妄清的衣带也随之而落。   谢妄清的衣带一落,衣衫最内处的肌理清晰可见。   苏念栀指尖微顿。   她刚想松手时,门前却猝然传来一道熟悉的话音,紧接着,大门便被人推开。   “妄清,我来看看你的伤好些了没。”   “这是我给你带的药,这次你可别给我扔了啊,你要是扔了,我就......”   陆明怀刚刚跨过门槛,便被眼前所见而惊。   女子弯腰前倾,两手拉着男子的衣带,而端立着的谢妄清衣衫也随之敞开,衣衫内里的肌肤完全曝露在空中。   陆明怀眼珠一转,那本已经抵在了唇边的话突然一凝。   “我来得不巧,我没提前敲门,我的错,打扰了,这就走。”   陆明怀将那句话一口气说完,他并没瞧清那女子的脸,可转身之际,却猛然一怔。   他捏攥着药瓶的手慢慢收紧。   “那是......”   “苏念栀?”   陆明怀回转了身子,这才注意到那扯着谢妄清衣带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苏念栀!   “栀栀?”   陆明怀有些不敢相信,再次轻唤出声。   苏念栀也被陆明怀所唤而拉回了思绪,   她赶忙起身,替谢妄清理好了衣裳。   当苏念栀的指尖在谢妄清的身前游走时,谢妄清的呼吸微微一滞,他贪婪地吸闻着苏念栀身上的花香,还没来得及向前靠近时,苏念栀却已经走到了陆明怀身侧。   苏念栀本就打算去找陆明怀,询问穿书系统之事,如今陆明怀既然自己来了,苏念栀自然要与他细细商讨一番。   陆明怀读懂了苏念栀眼中的深意,随后对谢妄清道:“那个......妄清,栀栀说她想要吃橘子,劳烦你去街上买点儿回来。”   陆明怀说着便上前拉着谢妄清,将他推到了房门前。   谢妄清本想拂开陆明怀的手,却听陆明怀再次开口:“妄清,这是栀栀说的,不是我说的,你快去吧。”   陆明怀说完,便回首指向了苏念栀的方向。   而苏念栀也朝着谢妄清点了点头。   “我的确有点想吃橘子,麻烦你了。”   谢妄清眼睫微动,应下了苏念栀之请。   只是......   当他从陆明怀身边经过时,却突然一顿。   陆明怀感觉后背有点冷飕飕的,他转头对向谢妄清的目光:“怎么了吗?”   “你没带钱吗?”   “需要我借你一点儿吗?”   陆明怀总感觉谢妄清的眼神冰冷刺骨,他正说着,便想将钱袋掏出。   但陆明怀的手刚刚攥住钱袋一角时,右手却被谢妄清用剑柄按住。   谢妄清朗面带笑,对着陆明怀开口:“不用,你那点儿钱买不了什么东西。   陆明怀面色微沉,感觉自己有被谢妄清之言所伤。   他抬头看向谢妄清,只见谢妄清继续对着他笑言:“还有......”   谢妄清话音微凝,目光转瞬落在了苏念栀身前。   而他按在陆明怀右手背的承影剑也在不经意间加重了力道。   “别叫她栀栀。”   *   谢妄清丢下了这一句话,便提剑而走,可他刚出了鸿福客栈却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要让我离开?”   “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俩把我支开,是为了说什么?”   谢妄清心中接连迸开三问,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一趟。   少年攥着长剑的手渐渐收紧,指骨泛白,他转身朝原路返回,白影过境,平掀起冽冽寒风。   当他行至鸿福客栈前的巷口时,却被一衣衫褴褛,拄着木棍的驼背老太所拦住。   那老太一头银丝,只留了零星的几根乌发外露,虽着粗布烂衣,然而其身前却挂满了明亮的银饰。   随着她抬手的幅度,银饰发出的脆响在小巷口荡开,四周环响。   “公子啊,我瞧你印堂发黑,必有大凶啊!”   谢妄清闻声,停下了脚步,他回望向那苗疆装扮的老太,轻笑应声。   “是吗?”   “但我猜你要是继续拦着我,或许你会比我先一步陷入险境中。”   他说完,便打算回鸿福客栈去找陆明怀。   然而,那老太则一把抓住了谢妄清的衣角。   谢妄清眉梢一动,手中的承影剑也随之翻转。   他有些想念鲜血的味道了。   “公子!别急着动手啊!”   那老太似乎看穿了谢妄清的意图,将谢妄清抽剑的手按了回去。   她苟着背,转身走到谢妄清的身前,嗤笑道:“你小子最近为情所困呐。”   谢妄清闻言,眼睫微颤,回以轻笑道:“抱歉,在下愚昧,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老太倒也不急,只慢吞吞地取出来了一只灰   色的瓦罐。   她拍了拍瓦罐,发出泠脆轻响。   “我猜你怕你的心上人离开,正赶着回去呢!”   “我这儿有个法子,可以让你的心上人永远都不会离开。”   “你要试试吗?”   谢妄清正对上老太浑浊的双目,他弯唇而笑:“不需要,她不会离开的。”   却听老太继续叹道:“是吗?”   “那看来我这情蛊是没法用咯?”   老太的声音才将落下,走在前边儿的少年步子微滞,攥着剑柄的手指骨泛白。   他低声而言,重复了一遍那人之言。   “情蛊?”   “苗姨这情蛊可是花了许久才炼制出来的呢,一般人我都不会给的。”   “要不是看你被‘情’之一字缠得太深了,谁稀罕拦住你?”   正说着,那手拿灰瓷罐的苗疆老太晃了晃瓷罐,其内发出“叮当”之声,在小巷口萦绕不散。   “哎哟,想想我这情蛊可是能让种蛊之人对下蛊之人百依百顺,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法子把二人分开。”   “公子既然不需要,那我便先走喽——”   苗姨说完,便向着前方跨步,她步子微抬,身上的铃铛脆响不断,银饰在清光的照耀下,如同彩蝶翻飞。   苗姨将瓷罐复揣进了怀中,一手护着灰瓷罐,一手拄竹节杖,颤颤巍巍地转离开了小巷。   可就在她将将要行至长街一沿时,却听身后倏然传来了清冷的话音。   “慢着。”   苗姨的脚步立即停驻,皲裂的嘴角微微上扬。   苗姨缓缓转过了身子,正对上身后之人。   少年立于巷口,日光下洒,覆在其白衣上,如月华流转。   苗姨的眼珠一转,随即笑道:“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谢妄清闻言缓步走到了苗姨身前,他轻提起长剑,剑指其左心口。   苗姨被他一惊,向后一撤步,谁知长剑却勾住了她脖颈处的银圈,将她往前一带。   “欸,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况且这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敢......”   苗姨话还没说完,却见谢妄清轻启唇瓣。   “你说的情蛊当真如此有效?”   苗姨闻听谢妄清之言,略微怔愣了半晌,良久后才回过神来。   她不耐烦地拍了拍谢妄清抵在身前的手,斥道:“你要不信我又有什么法子?”   “总归这又不贵,买回去试试又未尝不可。”   “怎么?难道你没钱?”   苗姨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谢妄清的束缚,转而继续拄着自己的竹节杖慢慢起身。   正当她撑着竹节杖颤悠悠而起时,谢妄清再次开口。   “我有钱。”   少年的话音随着清风而散后,只见他一个旋身便在苗姨跟前站定。   他凝顿了片刻后,才低声发问:“我只是想问你,这情蛊对被下蛊之人可有害?”   苗姨挑了挑左眉,嘴巴一撅,思考了半晌后方应声:“照理说,寻常下蛊只需要将子蛊下到那人身上,下蛊人好生护着母蛊即可。”   “但......”   “因母蛊没在人體内,而子蛊和母蛊是相连的,子蛊吸取到的血氣也会传给母蛊,因此,的确会对被下蛊之人有所损害。”   苗姨这句话方才说完,站在他身前的谢妄清眼帘轻轻下垂,随即,他攥紧了手中的长剑,似乎是打算转身离去。   苗姨眉头一皱,立时便接了下一句话。   “不过......”   “若是你愿意将   母蛊放在自己体内,那母蛊便只需蚕食你的气血,子蛊便也伤不着另一人了。”   苗姨的声音刚落,谢妄清便甩给了她一只钱袋,里边儿装满了金叶子。   苗姨只顾着去接那钱袋,手中的灰瓷罐顺势便落在了谢妄清的手中。   “哟,这么多?”   “还算你有眼力见儿,我这情蛊你绝对找不出比它更有效的了。”   苗姨自顾自地言说那情蛊的万般好,并没发觉谢妄清已经抱着灰瓷罐离开了巷口。   *   鸿福客栈   隐匿在二楼最偏深处的客房内,茶香洇散,热气氤氲。   “你的意思是说,系统要你杀了妄清后,将你带离了书中世界,然而你被困在一片昏暗中整整十五日,都还没有脱离这个世界。”   “直到谢妄清险些溺水而死时,你才突然出现?”   陆明怀将苏念栀所言梳理了一遍,两眉紧锁。   苏念栀也目露疑色:“是啊,系统说要让我回家,可我自从离开了书中后,却一直找不着回家的路。”   “并且......很奇怪的是,我竟忘记了我的家是什么模样。”   “我猜应该是因为谢妄清,所以书中世界几近崩溃,有了时空漏洞,才又将我送了回来。”   陆明怀闻言,拿着茶盏的手在此时一顿。   他垂眉敛眸思考了片刻,随即抬眸,神色认真地看向苏念栀:“这一时半会儿,我也没将思绪理清,等我今夜回去再好好想想。”   陆明怀说完,便准备离去,他算了算时间,谢妄清也该回来了。   “对了,陆明怀,那夜我杀了假芳宁时,你在何处?”   苏念栀才想起芳宁一事,分明那夜她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陆明怀,让陆明怀及时带人来假山,可没等到陆明怀却等到了官兵。   陆明怀抬起的步子一顿,他转头看向苏念栀,眉间紧皱。   “杀芳宁那一夜?”   “你何时同我讲过?”   陆明怀一双凤眸中被疑色填满,他话音向上一抬,似乎对此事全然不知。   “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苏念栀也是一怔,她分明就与陆明怀约好了的,且陆明怀还答应了她,小声应是。   怎么会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苏念栀的思绪尚且未有理清,便听陆明怀朗笑道:“也许......”   “是我那日喝多了,给忘了......”   陆明怀站在苏念栀身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一时喝多了,难免忘了些事儿,但你瞧,我醒来之后,不也是立刻赶去救你和妄清了吗?”   “这倒也是。”   苏念栀懒懒应声,随即又道:“对了,扶翎怎么样了?”   系统告诉苏念栀扶翎是原书女主,因此是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死去的,哪怕是已经断了气,系统也可以使扶翎重生。   陆明怀在闻听“扶翎”二字时,身形稍稍一怔,愣了半晌后,才回答了苏念栀。   “扶翎已经醒过来了,这些日子还要多加休养,毕竟是妄清伤了扶翎,还是暂时让妄清住在宫外比较妥当。”   “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我还得看着扶翎那边儿。”   陆明怀话音一沉,同苏念栀说清后,旋即便开门而去。   他方才至鸿福客栈的大门,右肩便被人一撞。   “嘶......”   陆明怀吃痛出声,转头看去,发现撞他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谢妄清。   谢妄清怀中抱着一只灰色瓷罐,一手又提着个竹篾编织而成的竹篮,里边儿装满了橘子。   他目光与陆明怀相对,不   动声色地将怀中的瓷罐稍稍向后一转。   “这罐子里边儿装的是什么?”   陆明怀抬手指向谢妄清怀中的瓷罐,却见谢妄清轻扬唇角,笑答:“装的肝|脏,怎么?”   “你也想吃?”   陆明怀看着谢妄清那带笑的眸子,不自觉地便向前一跨步,悄声站在了门槛之外。   “那个,我还有些事,便先不打扰你了。”   “这肝|脏你慢慢吃......”   陆明怀转身的一刹,眸中的怯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凝。   他朝着宫门而行,步子却放得极缓,像是陷入了沉思。   “系统......”   “怎么那夜的事情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陆明怀走在街沿时,始终埋着头,低声细语,并未察觉到向他右侧疾速奔来的人。   “嘭”的一声,陆明怀和来人齐齐跌坐在地。   陆明怀暗叹倒霉之际,一抬头则对上了个衣衫褴褛,却又环佩叮当,银饰满挂的......   苗疆老太?   陆明怀的目光在那人身前流转打量,只见那苗疆老太转了转手腕,拧着两眉,缓缓起身。   “公子,你走路是听不见声儿的吗?我都让你让让了,还挡在前边儿。”   苗姨边说边捋了捋自己本就破烂的衣袖,又顺了顺自己的发尾,才将理好衣襟后,抬眼却对上了陆明怀探究的双眸。   “怎么?没见过乞丐啊?”   苗姨嗤笑哼声,说罢,还朝着陆明怀摆了摆自己那掉了一圈白线的衣袖。   却见陆明怀盯着她瞧了半晌,轻挑眉梢。   时下已近初夏,晚风过境时,微热的风浪随之席卷。   陆明怀扯了扯嘴角,指向了苗姨那一头银发。   “茯苓姑娘,你的假发掉了。”   “啊?”   茯苓闻言,往自个儿头上一摸,才发现自己的一头银发因为她的拉拽,而歪至另一侧,露出了银发之下的青丝。   陆明怀围着故作乞丐装扮的茯苓转了一圈,以手摩挲着下颌,轻笑道:”茯苓姑娘这一身装扮还挺别致的啊。”   茯苓被陆明怀认出,却毫无吃瘪的愠气,反倒是昂首对上陆明怀,笑着拉住了陆明怀的衣带。   “我瞧着陆公子也不差,这儿的衣带都没系好。”   “怎么?是今儿个还没睡醒就往外跑了?”   陆明怀被茯苓之话一惊,才发现自己的衣带压根儿就没系紧,这一路走来,他衣衫松垮,里边儿的中衣也显露在外。   陆明怀耳根一红,忙用两手扣住自己的衣襟。   他支支吾吾地说到:“你你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那我的事儿你也少管。”   茯苓话音既毕,即刻转身,朝着宫门而去。   陆明怀看向茯苓的背影,目色一沉,快步追了上去。   “茯苓姑娘可是要回宫?”   “要不,我们一道?”   陆明怀不知为何,在看见茯苓时,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头漫开。   而茯苓闻言却径直走向了街沿的另一侧。   她立于晚霞清风之前,乌发飘绕,笑眸藏光。   “奴婢是来帮郡主采买些新鲜物件儿的,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况且,茯苓与陆公子也并不是同一道的。”   茯苓的话音与晚风相融,在她转身离开的刹那。   “噗通”声猛然响起。   青衣男子扑跪在地,两手撑在水洼边缘,细碎的石子生生嵌入了陆明怀的掌心,破开几道细小的豁口。   从他的掌心内流出的鲜血则   顺着斜坡滑进了水洼之内。   “茯苓,你到底......”   陆明怀遥遥相望,只能看见茯苓愈加模糊的身影。   他双唇微微翕动,神色复杂。   “到底是谁?”   *   鸿福客栈   陆明怀走后,苏念栀才刚刚取出纸笔,打算梳理一下现今得到的信息,便见大门被人轻推而开。   苏念栀轻抬眼眸,与站在门前的少年目光相对。   往日里的谢妄清目光与她相对之时,总会潜藏着笑意,可这一次,当苏念栀与他的目光相撞,谢妄清却垂首避开了她的视线。   虽说只有短短的瞬间,然而苏念栀却还是捕捉到了谢妄清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慌色。   “他杀|人,取自己心脏的时候,连眼睛不都会眨一下,怎么今日竟然还开始躲避起来了?”   苏念栀在心底默默发出疑问,她的目光跟在谢妄清的身后,见谢妄清转身将大门轻轻阖上后,她才缓缓开口。   “谢妄清,你怀中抱的是什么?”   谢妄清的右手提着竹篮,左手则抱着一只灰瓷罐。   在闻听苏念栀的疑声后,谢妄清抱着瓷罐的手微滞。   他继续逃避着苏念栀的视线,径直走向了木柜,将买来的橘子先放了进去,随后才抱着瓷罐起身。   “这瓷罐里装的是虾。”   他先应答了苏念栀的问题,紧接着反问到:“你晚上想吃虾仁粥吗?”   “想啊。”   苏念栀顺口便应声,刚刚说完,却又发现不对。   她看向了谢妄清怀中的瓷罐,眉梢轻动。   “你......你自己做虾仁粥?”   苏念栀很难想象出谢妄清在厨灶火前的样子。   况且......   他不是白狐吗?   照理说,这些动物瞧见火光都避而远之的,谢妄清怎么还会用火做饭?   苏念栀说着,便绕走到了谢妄清身前,谁知谢妄清则回以浅笑:“我怎么可能会做虾仁粥?”   “你想得太多了。”   谢妄清的桃花眼微微一弯,目中倒映着苏念栀的身影。   苏念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也对,好像狐狸都是吃生的......你应该不大会用火做饭。”   “那......”   “这虾是你自己抓回来的吗?”   苏念栀想起自己回到书中的那一日,谢妄清似乎正是在捉虾。   她抬手想要去揭开瓷罐的盖子,却被谢妄清拦住了手腕。   谢妄清轻轻推开了苏念栀的手,说到:”我不会抓虾,我也不会做虾仁粥,但你只要知道今晚有虾仁粥喝就行。”   谢妄清丢下这句话后,抱着瓷罐便匆然离去。   苏念栀则垂眉思索:“我又不是瞎子,明明那日看见谢妄清变成狐狸在那儿捉虾来着......”   *   鸿福客栈后院的庖屋   “欸,那公子要自己做饭?”   两名小二站在庖屋之外,望着里边儿那道修长的身影,都显露出了疑色。   “算了吧,管他的呢,只要银子到手就是了,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走了走了,前边儿人手不够,正唤人去搭把手呢。”   二人低声絮语了几句,便又拽了拽自个儿肩头的布巾,朝着前院走去。   而庖屋之内则已经被烟火所围绕。   谢妄清站在灶台前,将虾的外壳取下后,又泡进了清水中,等到那虾仁儿被涮洗干净后,他才将其丢进了锅内。   通红的烛火在他的身前窜燃,也将其眼底的微澜   所映照。   他在那灶台前不知站了有多久,等到甜虾的清香散开后,他先是盛了一碗虾仁粥起来,但他并未立刻将那虾仁粥端回房内,而是在庖屋内停留了半晌。   甜虾的香味一直萦绕不散,腾起的水雾迷蒙了谢妄清的双眼。   只见他的目光从虾仁粥移到了灶台另一侧的瓷罐上。   “蛊虫......”   “情蛊真的可以让她一直留下吗?”   谢妄清呢喃自语时,手却已经不自觉地搭在了瓷罐的木盖上。   他将那木盖取下,瓷罐内立刻扑出一股草药的清香。   然而当他将瓷罐内的物件儿抖落在了碗中时,却见那碗中正有两条肥大的黑虫不断蠕动着。   身形稍大的黑虫头顶两只细小的触角,触角之上盘绕的则是密密麻麻的蛆虫,而它的腹部圆滚,隐约可见其中的鲜血。   谢妄清将那只稍大的黑虫捻起,想也没想便吞了下去,可当他对上另一只蠕虫时,目色却微顿。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蠕虫捻起,随即指尖凝光,点落在了蠕虫的背上,蠕虫立刻便化为了粉末,落进了正中间的虾仁粥内。   谢妄清瞧着那粉末与虾仁粥相融后,才抬手将碗端拿在手中。   “吃了这碗粥,她再也不会离开了......”   “对吗?”   谢妄清站在门外,目光则定凝在了苏念栀所在的那间客房,眼神晦暗不明。   *   “之前我是受系统控制,系统因为书中世界崩溃了,才会让我一直被困在时空居,那我现在又回到了书中,系统是不是还会给我安排新的任务呢?”   苏念栀将所想都写在了纸上,并未注意到谢妄清已经回来了。   直到谢妄清将一碗虾仁粥搁放在她面前时,她方才回神。   “这么快就做好了?”   苏念栀将才明明瞧见这客栈里来了不少人,原以为这虾仁粥得废点儿时间才能做好,却不想半个时辰都没到,谢妄清便将虾仁粥端了回来。   苏念栀刚好觉着有些饿,便抬手接了过来,然而当她碰到碗壁时,目光却落在了谢妄清的食指上。   在他的食指指腹上烙下了一道红色的火印。   那像是被火烧伤的。   “谢妄清,这是你自己做的吧?”   苏念栀刚一开口,便被谢妄清用盛了一勺虾仁粥的勺子堵住了嘴。   “我不会做。”   谢妄清迅速地否定了苏念栀的猜测,可苏念栀却指向了他指腹被火烫过的痕迹道:“那你指腹处的火印是哪儿来的?”   苏念栀敢肯定,那火印绝不是被烫出来的,而是被火所烧才留下来的。   谢妄清闻言,突然弯腰俯身,凑在了苏念栀跟前。   苏念栀看着陡然朝她靠近的谢妄清,眸光一顿。   她默默向后移了移身子,却被谢妄清拦住了后背。   谢妄清的眼眸中化开水波,他嘴角扬起笑弧,语音极其轻柔。   “你很希望我给你做?” 第52章 谢妄清的怨念   他言语之时, 离苏念栀不过半指之距,暖息就在他和苏念栀的身前流散。   苏念栀喉间一哽,耳根微微有些发热, 她抬手推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谢妄清, 转身不言一语, 只顾着埋头喝那虾仁粥。   而当苏念栀埋头喝粥时, 谢妄清目中的笑意却渐渐被敛退。   苏念栀喝下了那含有子蛊的虾仁粥,而控制子蛊的母蛊则在他自己的體|内。   只要他想要苏念栀做什么,母蛊便会控制那子蛊,子蛊则会控制苏念栀的举止。   “真的能让她一直留在这儿吗?”   谢妄清看着苏念栀, 轻声呢喃一句, 他的手中还摩挲着那用玉奴的头骨雕刻出来的骨花。   “我吃完了, 谢谢你给我备下的虾仁粥。”   苏念栀旋然起身, 将碗端起:“对了, 陆明怀说这鸿福客栈有汤泉,让我找个时间去药浴, 受的伤会好得快些。”   “他让你也找机会去试试, 他起初选这家客栈便是做了这个打算的。”   苏念栀说完, 便打算离去, 谁知却被谢妄清唤住。   “怎么了吗?”   苏念栀端着碗, 看向拦在自己身前的谢妄清。   谢妄清的神色极其认真,可话中却夹带疑惑。   “不是要一起药浴吗?”   谢妄清边说边替苏念栀推开了门, 还不忘拿起自己干净的中衣。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一系列的动作, 方才顿悟。   “这客栈的汤泉是男女分开的, 我听闻今日来的客人多, 汤泉也被占满了, 你应当只有明日才有机会了。”   “况且, 我什么时候说过......”   苏念栀的话音突然向下一沉,她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转身避开了谢妄清,绕出了房门。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一起’沐浴了?”   “总喜欢在句子里乱添成分。”   苏念栀垂首敛眸,朝着木梯而去,唯独剩下谢妄清一个人站在门槛处。   他扣在门框上的手不断使力,硬生生地在门框上划开了一道小口方才停手。   “原来不是一起去药浴啊......”   *   薄烟环散,素纱照影,腾起的水雾积聚成珠,顺着纱幔而落,又滴落回了汤泉内。   苏念栀将陆明怀给她的药包放进了汤泉之内,方觉浑身的疲惫都在此刻消散。   此前长乐将她带走时,身上落了无数的伤痕。   苏念栀想到此处,两颊的绯色愈甚。   她再度忆起谢妄清吃醉了酒来寻她的那夜。   谢妄清就抵靠在她的身前,白狐覆在她的伤痕处,经由他的一番抿|舔,伤口全都复原。   然而伤口虽然复原了,苏念栀却仍觉浑身酸疼,直到现在泡在这汤泉内才稍觉舒适了些。   “可是为什么那夜我没有推开谢妄清呢?”   苏念栀靠在石壁一沿,垂首凝思。   四周陷入静谧,苏念栀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可随着她的呼吸声一道而来的,还有自己左心口的“咚咚”声。   “怎么跳得这么快?”   苏念栀抚上心口,脸颊的红色并没有消退,反倒因为氤氲的热气而又深了些。   左心口越来越清晰的跳动声让苏念栀头部的疼意也不断加重,她合上双眼,打算靠在石壁休息一会儿,暂时摈弃这些繁杂的思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睁眼。   苏念栀正欲穿衣起身,可在一旁的衣篓里翻找了几遍也没发现自己带来的小衣和换洗的衣裳。   “去哪儿了?”   “我记得我不是带过来   了的吗?”   苏念栀甚至将竹篓翻倒了过来也没有瞧见自己的衣裳,只瞧见了自己的通灵玉。   她皱了皱眉,将通灵玉拾捡而起。   通灵玉散开明润的光泽,苏念栀将通灵玉反扣在石壁上,随即指尖在那赤色圆点上一按。   “谢妄清?”   “谢妄清?”   昏暗的室内,烛火被微风盖灭,谢妄清端坐于桌前,手中拿着通灵玉,正对向了自己。   “怎么了?”   谢妄清轻声回答,目光则落在了通灵玉的镜面,透过通灵玉,他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并瞧不见苏念栀。   只能听见苏念栀的声音从通灵玉的另一头传来。   “谢妄清,你能让云杉帮我把衣裳送过来吗?”   “我好像忘记拿衣裳了......”   苏念栀的话音一落,被谢妄清放在桌上的承影剑立刻不安起来。   随即,只见荧光闪烁,从承影剑内跳出来了一只白狐。   “呜呜!”   云杉听到了苏念栀的声音,赶忙从桌上跳落,转而从木柜中叼起了苏念栀的衣裳。   白狐晃动着长尾,漆黑的眸子里反照泠光,它摇了摇脑袋,发出呜咽之声,正打算离去时,却被人提起了后脖。   “嗷呜——”   云杉从齿缝中溢出来低吼,它挥动着前爪,想要推开提着它后脖的人。   然而云杉的力气同其身后人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谢妄清望着云杉,嗤笑出声:“你要去给她送衣服?”   云杉闻言,恶狠狠地朝谢妄清的心口一撞。   谢妄清则毫不在意,只继续挑眉道:“你说什么?她没让我去送?”   “还说让我别多管闲事?”   谢妄清从云杉的目光中读懂了它的意思,云杉之意便是苏念栀只叫了它去送衣服,并没有让谢妄清去,劝谢妄清别多管闲事。   “云杉,你是我的血化出来的灵兽,我才是你的主人。”   “听懂了吗?”   谢妄清提着云杉,将它丢回了木桌前,一簇白光显现,云杉被迫又被压回了承影剑内。   直到它爪子消失的最后一刹,都还死死地扣住那桌沿,不肯向谢妄清屈服。   但,云杉终究只是一只灵兽,最终还是被绝对武力送回了承影剑内。   云杉回到承影剑的瞬间,屋内却陡然显出了另一只白狐。   这一只白狐不同于云杉,云杉单单只有一条长尾,可这一只却足足有九条。   白狐懒然微动,用狐尾将云杉丢弃在了地面的衣裳拾起。   那衣裳还透着一股清淡的花香,花香窜到白狐鼻尖时,他的身形明显一顿。   随即,白狐衔着女子的衣衫朝着汤泉而去。   *   “云杉还没来吗?”   苏念栀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药包,淡雅的药香拂面而来。   水雾幻化成珠帘,蒙罩在苏念栀的头顶。   苏念栀等得眼皮越来越沉,刚想闭眼打个盹儿时,才瞧见从汤泉一侧的小径,缓缓走来一道纯白的身影。   “云杉?”   “快过来!”   苏念栀看见云杉时,立刻高呼一声,可云杉的步子却似乎突然僵顿。   苏念栀还当云杉是被她的声音吓着了,于是放缓了语调道:“云杉,过来......”   “来这边儿。”   苏念栀轻声而语,云杉在停顿了半晌后,这才踏着缓步朝苏念栀走来。   他的绒尾耷在其后,慢条斯理地沿着石壁一沿而行。   垂落的狐尾浮在水面,荡开了涟漪。   苏念栀看着朝她缓缓走来的云杉,眉头不禁微皱。   “云杉不是只有一条尾巴的吗?”   随即,她转念一想:“云杉是灵兽,应该是可以隐藏自己的九尾的。”   苏念栀也不再多想,等到云杉走到自己跟前,才将将把她的衣衫轻放在了竹篓内时,她两手一捧,便将云杉抱在了怀里。   “小云杉,给我好好抱抱!”   苏念栀将云杉抱起,只觉得云杉最近吃的应该不错,比往日重了些。   当然,也许是多了几条绒尾的缘故。   “唔!”   苏念栀才把云杉抱在怀中,白狐浑身一怔,似乎想要挣脱她的怀抱。   “你跑什么呀?”   苏念栀将打算逃跑的云杉按了回来:“云杉想不想和我一起沐浴?”   苏念栀边说边轻轻在云杉的毛绒脑袋前点|靠|。   她空出来的一只手则在云杉的两只绒耳间来回摆|弄。   “谢妄清肯定没有耐心给你沐浴,他见了水简直如临大敌。”   女子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说话之时,白狐的绒尾一搭一搭地绕到了她的后背。   “虽然谢妄清也每日沐浴,身上也挺香的,但是他定是不会闲下来给你洗澡的,今天就由我来帮你!”   苏念栀顺了顺云杉竖立的绒毛,将他缓缓放进了水中。   “不过......你今日身上也很香欸。”   苏念栀和云杉正面而对,白狐的一双漆瞳若水流波,反照出苏念栀的影子。   许是所有的毛绒动物沾了水,多多少少都有些推拒,云杉也不例外,他无奈地摆了摆狐尾,企图将水珠甩去。   苏念栀看着甩水珠的云杉,两眸重划开明光。   她倏尔将云杉搂抱在了怀里,使得云杉的脑袋自己靠在了她的胸口前。   “云杉......”   苏念栀埋头在云杉的耳朵轻啄,还不时地叹道:“你的绒毛太软了!”   “你要是我的灵兽就好了!”   苏念栀钳制住云杉的下颌,让云杉与她正面相对。   她轻然向前俯身,白狐望着朝她靠近的苏念栀,本是一怔,然而下一刻,他却主动向前而起。   苏念栀的唇点在了云杉的唇角,又从他的唇角往上而行,揉蹭着他的狐耳。   “要是谢妄清也能变成这样就更好了。”   “每次瞧他杀|人,总是浑身沾血的样子,真想瞧瞧他变成白狐泡在水里的模样。”   苏念栀边说边用手捧起水,浇淋在了云杉的绒毛前。   她先是替云杉润湿了狐尾,当她的手扣住云杉的狐尾时,云杉似是被她的动作一惊,转而便翻过了身。   “怎么?你还害羞了?”   苏念栀不知道这狐尾也是灵狐一族的敏感之处,她伸直了手,将云杉揽了回来。   她两手环扣,使云杉埋靠在她怀中无法动弹,而云杉的脑袋刚好凑在了苏念栀身前最轻软的地方。   云杉的目光落在苏念栀显露的雪梅前,瞳孔隐隐约约蒙了一道红雾。   白狐的绒耳微微翻动,苏念栀正将注意力放在了云杉的狐尾上,并没发现云杉朝着她的心口探伸。   云杉的眸光始终落在苏念栀身前。   “好香......”   白狐的心中闪过一词。   “好想......”   “尝......”   云杉的嘴角微动,靠在了絮雪红梅前,随即,它轻轻衔住了花瓣。   白狐衔花,却令花微|抖。   “云杉?”   苏念栀被身前的轻软所惊,当她回神时,   云杉却是安分地趴在了她的怀中。   “难道是我太|敏|感了?”   苏念栀理了理云杉的白绒,将他翻过了身,现在的云杉比方才要温顺了许多。   她继续用水浇在了狐尾前,顺着狐尾往上轻轻抚|弄。   苏念栀的动作极其轻缓,生怕伤者了云杉,可当她的手停在了云杉狐尾之前的位置时,云杉竟陡然翻身。   溅起的水花四散,将苏念栀的目光所拦。   她用手挡在了自己的眼前,模模糊糊中只见一则清影忽闪。   随后,便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是让你没事不要乱碰吗?”   “谢妄清?”   苏念栀一惊,小臂垂放之际,才发现将才被她搂在怀中的云杉早已消失不见。   倒是她自己......   苏念栀抬头望向身前的沉影,来人的两臂扣搭在石壁两侧,将苏念栀圈锁在了其中。   他发尾还滴着水珠,面色显着不自然的红色,清明的双眸也被复杂的情绪所染。   苏念栀拿着药包的手瞬时僵顿。   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是在给云杉洗澡吗?   怎么云杉变成了谢妄清!   苏念栀还没想通,她身前的沉影却不断向她靠近。   最后,谢妄清停在苏念栀的脖颈一侧,疑声发问。   “你不是要和我一起沐浴吗?”   “还要继续吗?” 第53章 坏   水珠顺着谢妄清的下颌滴落到苏念栀的前额, 苏念栀被这抹温热拉回了思绪。   她想要往外窜出,却被谢妄清拦住了去路。   “你不是说想同我一起沐浴吗?”   谢妄清两手分搭在了石壁一沿,他神色认真, 清眸被水雾浸染, 然在那层水雾之下,却可见他妖化时的赤色隐约腾现。   苏念栀的耳根微红, 她侧身避开了谢妄清, 说到:“我是说和云杉一起沐浴, 什么时候说过和你一起了?”   她本来就是叫云杉来给她送衣裳,谁知道中途进来的会是谢妄清?   她方才抱着白狐之形的谢妄清那番......   那番揉|弄, 哪里还敢继续呆着?   何况,她现在......   苏念栀的两手缓缓地抬起, 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她现在未着寸缕地和谢妄清一同沉在这汤泉内, 这叫什么事儿!   “你让让, 我得回去了。”   苏念栀说着便想推开谢妄清的手, 打算将放在竹篓内的衣裳拿过。   谢妄清由着自己的手被苏念栀推开,苏念栀只顾着往后翻找衣裳, 并未察觉到谢妄清那双眸子中的赤色越发深重。   “谢妄清, 你能背过去吗?我要穿衣服。”   苏念栀将小衣拿在了手上, 虽说谢妄清似乎早就将她看光了,可像现在这样直面相对, 她始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等到身后传来水波微荡的响声后, 苏念栀才松了一口气。   而背过身的谢妄清却缓缓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铃铛。   银色的铃铛在昏暗的烛光照耀下, 却反溢出清明之色。   铃铛上边儿还沾带了些水珠,谢妄清眼帘微垂, 他轻轻用手抹去了那水珠, 将那银铃紧攥在手中。   “情蛊......”   谢妄清双目一张一合间, 添了份沉色。   他听着身后衣裳相触之时发出的摩挲之声,慢慢抬起了那银铃。   苏念栀拿起小衣时,才发现这小衣的长带不知怎的竟然交|绕在了一起。   她忙着将小衣的扣带给解开,还不忘嘱咐谢妄清:“你别转过来哦,等我穿好了衣服你再......”   “叮铃铃”的声音将苏念栀的话音所掩盖。   女子搭在那长带系扣上的手突然凝顿。   那双本是清澈透灵的眸子里却在这一瞬变得呆滞无神。   而她的手也随之垂落,手中的小衣则靠搭在了竹篓圈口。   “叮铃铃”的响声在汤泉内蔓延。   谢妄清一边右手轻晃银铃,一边转过了身。   他目光落在了背对着他的苏念栀身上,只能瞧见苏念栀挂满水珠的后背。   谢妄清盯着苏念栀看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栀栀......”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比平日里的嗓音沉了许多。   而被他所唤的女子则毫无反应。   谢妄清眸光微动,轻轻朝着苏念栀靠近,手中的银铃亦是在不断晃动。   “栀栀......转过来。”   苏念栀闻听这一句话,才算是有了点反应,她像是被何物控制了一般,怔愣着向谢妄清转过了身。   “栀栀,我来帮你穿衣服。”   “好吗?”   谢妄清在看见苏念栀并没有何异常的反应后,唇边才化开了一道浅笑。   此时的苏念栀意识尽失,四肢像是被一条长线所绕缚,全身都被那一道莫名的力量所控制。   她正对着谢妄清,呢喃应声:“好......”   苏念栀的话音消失后,便见汤泉水   面拂开清波。   白衣飘在水面,涟漪不断。   谢妄清绕到了苏念栀的身旁,长手一勾,便将那件小衣攥在了自己的手中。   他手里拿着那小衣,一却先是愣了半晌。   “这么小的衣服,拿来干嘛的?”   谢妄清望着手中一方绵软轻柔的布料,眉眼间显露疑色。   “这是往哪儿穿的?”   他将小衣展开,随后使其贴在了苏念栀身前,用小衣四处比对。   谢妄清的指尖泛凉,当他拿着小衣靠在苏念栀心口处时,那份微凉越过了小衣的阻拦,窜到了苏念栀的肌肤上。   而他的手在碰到那方柔软时,也是僵顿了片刻。   随后,他敛去了思绪,摇了摇银铃:“栀栀,这衣服是怎么穿的?”   谢妄清打算直接问苏念栀。   银铃声既毕,便瞧苏念栀轻抬小臂,随即向着谢妄清伸出了手,然而她拿住的却不是那件小衣,反倒是攥住了谢妄清的手。   “你看好了......”   “这件衣服,是往这儿穿的。”   苏念栀的手一落,春景便显露无疑。   她双目中瞧不出一点儿明光,两手僵硬地带着谢妄清的手往自己的身前靠。   苏念栀轻左手攥着谢妄清的小臂,右手则牵过了那小衣的衣带。   她指尖绕着衣带,将小衣往自己心口前一按,谢妄清也随着她的动作向她靠近了几分。   二人之间只单单隔了一层轻薄的衣料,加之又是在水中,衣衫被温水所染,因此,衣衫的阻隔也在此时消退。   苏念栀拉着谢妄清的手先是从自己身前往后背探伸,系好了小扣后,又拽着他往自己的脖颈圈绕衣带。   “系好了。”   苏念栀僵最后一条长带系好后,这才松开了攥着谢妄清的手。   可当她的手下滑时,却被人反攥在了手中。   随即,池内荡开水花,溅落在了石地上。   谢妄清的右手扣住了苏念栀的要,左手则轻柔地护在了她的后脖。   苏念栀被情蛊所控,对于这突然的贴靠并没有什么反应。   倒是谢妄清像是失控了一样,墨发间腾然出现了两只粉白的绒耳,绒耳向后一耷,他却向前而动。   谢妄清的瞳孔复染绯色,白狐靠在苏念栀的脖颈处,不断地在白玉表层舔|舐。   “好香。”   他喃喃细语一句,已被内心的本能所引,右手落在苏念栀刚刚系好的衣扣上,小指一挑,便想要将那小衣再度解开。   可就在谢妄清埋头嗅着那清甜时,一直没有任何回忆的苏念栀缓缓开口。   “痒......”   “不想要。”   “你是流|氓......”   谢妄清的思绪被苏念栀拉回,他眼睫轻颤,泠光忽闪,苏念栀和他便已经回到了客房内。   他将苏念栀轻放在被褥前,笑着发问:“什么是流|氓?”   他边说边拿起了一方干净的帕子,替苏念栀擦去身前的水珠。   只是,他故意没用重力,而是以帕子的一角去沾那水珠。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苏念栀两眉微不可察地攒拧了起来,她伸手去推那布帕,亦是在此时应声:“流|氓就是......”   “坏人,很坏很坏的人。”   “很坏?”   谢妄清眉梢一挑,反问道:“你说我是流|氓,意思是我很坏?”   苏念栀应答:“坏。”   谢妄清捏着布帕的手缓然停落。   他看向双目轻阖的苏念栀,再次发问:“那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她说他坏,   “坏”可不是什么好词儿。   谢妄清的长睫下垂,投落沉影。   陷入迷梦中的苏念栀闻言先是一顿,情蛊控制着想要让她应声,可她愣是停了半晌才开口:“谢妄清......”   苏念栀双唇微动:“坏是坏......”   “但是,好像不讨厌他。”   “并且还有点......”   她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逐渐变得微弱起来。   情蛊使得苏念栀的思绪总是断断续续的,说话时常只说半截。   可谢妄清却并没有继续追问,他替苏念栀擦干了头发后,才轻笑道:“不讨厌就好。”   “我怕你厌恶这一身的血腥气。”   谢妄清的手从苏念栀的前额划过,顺着她的鼻骨下滑,最后点在了她微敞的衣襟处。   他发间的绒耳似乎又想钻出来。   “栀栀......”   他轻唤着苏念栀,才觉心中翻起的水浪被平覆。   “栀栀,我可以......”   “亲你吗?”   谢妄清期待地等着苏念栀的回应,只见女子本是平直的嘴角微微上扬。   “可以。”   她的声音还没有消散,谢妄清便俯身靠在了苏念栀的前额。   “栀栀......嗯。”   他从喉间溢出低语,像是在承忍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力量。   “那......”   “我可以挨着你一起睡吗?”   谢妄清的疑声方落,苏念栀便向着里边儿一靠,留出了一个空位。   “可以。”   谢妄清的嘴角荡开浅笑,他方想平躺下去,却听苏念栀愣愣而言。   “如果......如果你能变成小狐狸和我一起睡,那就更好了。”   “云杉的狐尾最舒服了。”   谢妄清的翻身上榻的动作突然停顿。   他眸中闪过浅淡星光,不多时,身后便散开了蓬松的狐尾。   蓬松的狐尾随意地散在了衾被前,先一步搭在了苏念栀的衣裳之外,随后又慢慢绕到了她的心口处。   阔大的绒尾凑在了苏念栀的鼻尖,一阵酥痒在她的鼻尖泛延,令她不觉向后一扯,却被身后的狐尾相拦。   白狐翻身而跃,在苏念栀留出的空位旁站定。   它以头蹭了蹭苏念栀的耳垂,却发出了男子的声音。   “摸了狐尾,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白狐偏了偏头,在苏念栀的脸颊一侧抚|挲。   他本是想要朝着苏念栀的脖颈靠近,然而下一刻,狐尾却被人紧紧攥住。   随即,苏念栀竟然翻过了身,抓住了他的狐尾往自己的怀中绕,阔大的狐尾把苏念栀的脸都蒙在了其中。   意识并不清醒的苏念栀,边摸那狐尾,嘴里还不停地呢喃:“最喜欢......狐狸了。”   白狐在闻听此言时,两耳微动,蓬茸竖立。   谢妄清目光一滞,带着些疑惑和试探开口:“她说......她喜欢狐狸?” 第54章 铁锁链   “我......喜欢狐狸......”   苏念栀搂着怀中的白狐, 将脸贴在他毛绒的前额,轻声呢喃。   她的右手还不忘捋了捋那蓬软的狐尾。   “狐狸多可爱......呀。”   因为情蛊的原因,所以苏念栀在说话之时, 言语并不连贯。   谢妄清那双眸子里的赤色再次腾然。   白狐靠在苏念栀的脖颈, 用狐尾在她的身前绕|摆了几次。   可苏念栀却并没有推开,也并未显露出任何不耐的神色。   静谧的夜色中,只听谢妄清轻声笑道,笑声中又似乎带了些轻嘲。   “原来......这情蛊竟然这么有效。”   *   翌日清晨, 谢妄清早早便起身, 他收拾了一番,这才又回到了榻边。   “栀栀?”   谢妄清轻声而唤,摇了摇手中的银铃,银铃发出清澈的响声。   苏念栀也在此时睁眼。   她双目之中不见半点儿明光。   谢妄清略微怔愣了半晌,好像......   这不是他想要看见的栀栀。   但,他也似乎只有用情蛊才能将她留下。   他望着呆愣在原地苏念栀,看了许久。   随后,他先暂时摈弃了杂思,笑着同现在并无任何思考能力的苏念栀道:“不论你是何种模样。”   “只要你还在这里便好。”   谢妄清俯身坐在了榻沿,长手一捞,扶着苏念栀起身。   他帮苏念栀洗漱好后,又让她靠在了软枕前,随即拿过了放在竹篓内的衣裳。   “栀栀,我替你穿衣裳好吗?”   谢妄清昨夜已经给苏念栀穿过了小衣,因此,他现在只需要给苏念栀将外衣套上即可。   见苏念栀没有回应, 他又摇了摇银铃。   银铃声落, 便见苏念栀呆愣着启唇:“好......我要妄清帮我穿衣服。”   谢妄清也回以轻笑:“好啊, 妄清帮你穿衣服。”   他靠在苏念栀的耳边,一件外衣分明两三下便可为苏念栀穿好,可他愣是半天才只将外衣披搭在了苏念栀的肩头,为她穿好了一只袖子。   谢妄清的指尖总是微微泛着凉意,每当他那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苏念栀时,苏念栀便会不禁轻轻一|抖。   哪怕是因为情蛊而失去了意识亦是如此。   苏念栀猛然朝后一缩,却反被谢妄清揽住。   他轻抬眼帘,眸光藏笑:“你躲什么?”   而谢妄清在说下一句话时,藏笑的眸子里却平添了道水雾,连带着话音也是一沉。   “我不会害你的,栀栀。”   他右手抚上苏念栀的左颊,这只右手曾经取出过玉奴的心,也扒开过玉奴的皮,沾了太多的血。   但在此时,落在苏念栀的左颊时,却是莹白如玉,修长有力,丝毫瞧不出这只手也曾陷于一片血色之中。   许是谢妄清的轻哄,让苏念栀冷静了下来。   她不再朝后躲藏,而是在没有银铃的引导下,主动朝谢妄清而去。   谢妄清拿着衣裳的手一顿,直接按在了苏念栀的心口前。   虽然隔着一层衣料,然而谢妄清掌心的冰凉也让苏念栀忍不住呼出了声。   “冷......”   谢妄清闻声抬眸,苏念栀虽然目无清光,可眼尾却隐约蒙有水雾。   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最后,那抹笑在苏念栀的眼尾停驻。   他以唇敛去了她眼尾零星的泪珠。   “栀栀......”   谢妄清起身时,不断呢喃着   苏念栀的名字。   他压住了心神,昨晚折腾了太久,他怕苏念栀会觉着累,遂打算今日去给她买些她爱吃的。   谢妄清替苏念栀穿好了衣裳后,转身拿过了一把木梳。   他让苏念栀坐到了铜镜旁。   黄铜镜前倒映出苏念栀的脸,她双颊隐隐带有浅粉。   谢妄清将木梳拿起,轻轻为苏念栀梳起了发尾。   “栀栀,我帮你编发好吗?”   谢妄清疑声发问,黄铜镜前的女子则愣愣应声:“好。”   谢妄清少时在许芷兰的云烟阁待过,自然要学着挽发。   他的指缝都被柔顺的乌发所填,木梳从头梳到尾,将发丝理顺,化开了小结。   谢妄清编发的动作很慢。   他虽然在云烟阁学过挽发,但仍然不太熟练。   他将苏念栀的头发分散而开,一绺一绺的,小心翼翼地编起了辫子,最后,将那发辫盘绕而起。   谢妄清给苏念栀绕了一朵细小的花形来。   “好像还少了些什么......”   谢妄清突然取出了一方木盒,木盒内放着的是他之前买来的玉簪。   这玉簪本是打算送给苏念栀的,却不想苏念栀竟然在那时离开了他。   不过,也好,这玉簪曾经扎在了他的心口,染了他的鲜血。   “现在,我将这染过我的血的玉簪,别在你的发间。”   “就意味着我们永远地结|合在了一起,对吗?”   谢妄清将玉簪别在了那发丝宛出的花里,抬眸看向镜中的苏念栀。   镜中人也顺势应声:“对。”   谢妄清得到了苏念栀的应答,化开浅笑,他随即又问到:“栀栀想要吃什么吗?”   “我去给你买?”   若是此时的苏念栀清醒过来,她会看见此前从未见过的谢妄清。   一个温柔至极的谢妄清。   苏念栀愣了半晌,轻启唇瓣道:“我想吃......桂花糕。”   谢妄清闻言轻笑:“你就那么喜欢花?”   苏念栀:“喜欢。”   她毫无感情地应答了谢妄清,正当谢妄清起身想要去给苏念栀买桂花糕时,衣角处却骤然多了一份力道,将他拽住。   谢妄清回头便看见苏念栀抬手将他的衣角攥住。   “怎么了?”   他将声音就放得极低。   只见苏念栀缓缓抬头,目色清亮。   谢妄清微怔:“你清醒过来了?”   他原以为是蛊虫的效用消失了,却听苏念栀笑道:“要......多买点桂花糕。”   “你也一起吃。”   苏念栀的神色认真,可她将话说完后,谢妄清才松了口气。   他不喜欢闻到花香,自然也不喜欢桂花糕。   但,谢妄清抬头向着苏念栀扬起一抹清笑:“好,我多买点桂花糕,和你一起吃。”   *   现今将至初夏,定京城内卖桂花糕的店面不多,谢妄清找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一家卖桂花糕的。   等他买好了两方食盒的桂花糕,正打算回鸿福客栈时,却在一家打铁的铺子前站定。   打铁的铺子总是处在最为偏僻的地段,因此四周不见一道人影。   铁铺前火光映天,迸散的火星落了些在谢妄清的鞋边。   他看着那铁匠铺在圆桌上的一堆铁链,双目微微一眯。   “铁链,锁......”   谢妄清的嘴角化开了浅笑。   “如果......”   “把她锁起来,她肯定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吧。”   “哪   怕蛊虫失效了,也一直会在的吧。”   谢妄清的话音方落,脚步已经跨进了打铁铺的内院。   “公子是来买刀的?”   铁匠见谢妄清腰间别有一方长剑,想必是习武之人,想着来他的铺子里挑一件儿称手的兵器。   可谢妄清却绕过了那摆放着铁刀的圆桌,走到了铺了一堆长链的桌前。   “公子原来是要买铁链呀。”   铁匠挠了挠头道:“我这儿的铁链都是上乘的,公子随便挑。”   谢妄清目光在那堆铁链上扫视了一番。   旋即,他问到:“有打磨得圆|滑一点的吗?”   谢妄清瞧了瞧那些铁链,光泽倒是不错,可细细一看,便能看见那崎岖不平的铁扣。   苏念栀用了肯定会疼的。   “圆|滑一点儿的?”   “让我找找啊。”   铁匠倒也没想到谢妄清买个铁链会是这样的要求。   他四下翻找了一番,才找出来了一条平面圆滑的铁链。   谢妄清看着那条铁链点了点头:“嗯,就这个了。”   他将铁链带走时,怀中的通灵玉却传来了陆明怀的声音。   “妄清?”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陆明怀高声而呼,谢妄清将通灵玉取出,正对上陆明怀。   而在陆明怀身后的榻上,靠着软枕而息的女子正是扶翎。   “妄清,扶翎今日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打算继续去找最后一片无方镜碎片,此去要到南川国。”   “想问问你们可要与我们一同前去?”   谢妄清闻声,眉梢一挑,连想也没想便回声道:“不用了,我们会一直留在这里。”   “永远不会分开。”   “妄清?”   陆明怀的话还未说完,谢妄清便收起了通灵玉,转身走向了鸿福客栈。   等他推开客房的大门时,苏念栀还是像他离开时一样,端坐在了床沿。   听见谢妄清推门的声音,苏念栀的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像个木偶一样呆坐着。   可谢妄清却面带笑意,他缓步走到了苏念栀身边,手中的铁链落地,发出脆响。   铁链随着谢妄清的脚步而动,直至苏念栀的身前停落。   谢妄清弯身蹲在了苏念栀的膝前,一双微扬的桃花眼里映照出苏念栀的脸。   他轻声问到:“栀栀渴了有没有去喝水?”   谢妄清在离开客栈时,曾嘱咐过苏念栀,渴了要记得去喝水,饿了便拿点儿糖葫芦先垫垫肚子。   苏念栀点了点头:“喝了......”   “但是......”   谢妄清问到:“但是什么?”   “我想喝温水。”   谢妄清闻言,眸中的笑意愈甚,仿佛昨夜嘴角处的甜香又再次蔓延。   他不动声色地将锁链的一端扣在了苏念栀的踝间,随后才应声:“等会儿给你喂温水。”   随即,谢妄清先在苏念栀的踝间搭了层轻软的绸布,将那绸布铺平整了后才扣好了铁锁。   最后,他将锁链轻轻拉起,锁链的另一端......   则系在了他的脚踝上。   他将自己和苏念栀用铁链锁在了一起。 第55章 成亲   昏暗的烛光顺着晚风摇曳, 光影洒在那铁链的表层,洇开亮色。   “当啷”的响声越来越弱。   谢妄清理了理那软布,使得其可以将苏念栀的脚踝全部围裹, 替其阻隔冰凉的铁链。   “栀栀,疼不疼?”   谢妄清仰头轻声询问苏念栀。   苏念栀摇了摇头, 乖巧应声:“不疼......”   “那就好,我怕会弄疼你。”   谢妄清的声音刚刚消散, 却听苏念栀再次开口:“不会的。”   “妄清,不会弄疼我的......”   少年搭在苏念栀脚踝边的手微顿,被他攥住的布缎缓缓滑落。   他身形微怔, 略微有些迟疑地抬头看向苏念栀。   在橙黄色的烛影下,苏念栀的脸颊总是蒙有粉云。   她双目平视着前方,并没有和谢妄清相对。   两手则平放在榻沿一侧, 正襟危坐。   谢妄清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你叫我妄清?”   他话音刚落, 转而自嘲一笑:“种了情蛊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自我意识呢?”   然而下一刻,苏念栀搭在榻沿的手却缓缓举起,最后点在了谢妄清的肩头。   温热的掌心附在他的衣袍外, 隔着衣袍, 他也能感知到苏念栀掌心的温度。   女子顿了片刻后, 僵硬地垂头,和谢妄清四目相对时, 嘴角化开一道笑弧。   她说:“是真的, 谢妄清从来不会弄疼我......”   苏念栀的话音仍然是断断续续的, 入了谢妄清的耳中, 则化为了潺潺不绝的清流, 直抵其心间。   谢妄清眼帘微动, 低声笑语:“想不到那苗姨的情蛊这么有用。”   “还能随便控制你说出我想听的话。”   他说完, 便继续垂头给苏念栀铺放布缎。   在谢妄清看不见的地方,苏念栀微微攒眉。   谢妄清不知道的是,那情蛊对常人倒是极为有效,可苏念栀体内有仙灵血,可以慢慢化解那情蛊。   前天的苏念栀尚且被情蛊所控,经过这两天的时间,那情蛊的效用正在慢慢消减。   她的意识正在渐渐恢复。   她方才所言,是下意识说出口的,而并非是受到了情蛊的蛊惑。   苏念栀眨了眨眼,她的思绪尚且没有完全理清,还有些凝顿。   却见谢妄清突然起身,靠到了她身边。   “栀栀,可以再唤我一声妄清吗?”   谢妄清觉得苏念栀方才唤他“妄清”时的声音好听极了,他还想听。   苏念栀不禁在心底划开轻笑,她没想到谢妄清居然喜欢听她这样叫他。   不等谢妄清去摇那银铃,苏念栀便轻声而言:“妄清......”   “妄清。”   谢妄清和苏念栀靠得很近,近到两|息相绕,近到能闻到她发间的花香。   “真好听。”   谢妄清不由地一叹,看着苏念栀因为烛火映照而泛红的脸,他只当作是苏念栀害羞了。   苏念栀连着唤了谢妄清几次,声音轻柔细微,像是恋人之间的絮语。   “好了,该给栀栀喝水了。”   谢妄清听了几次苏念栀的轻唤后,眉眼中的浅笑推开波澜。   他转身去给苏念栀倒了一杯温水,那水本就是温好了的,可当他端着杯盏来到苏念栀身边时,却并没有直接递给苏念栀,而是......   自己先将那杯中水一饮而尽。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的动作,一时失神。   “不是要给我喝水吗?”   “怎么自己先喝了呢?”   她暗自思索时,没注意到谢妄清已经俯身到了她身前。   直到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她的下颌,她才猛然惊醒。   谢妄清的右掌托住她的下颌,将她的头轻轻一抬。   随即,白狐覆在了她的唇边,轻而易举地便斩断了拦在花丛外的荆棘。   温水从谢妄清的嘴|边溢出,滑|落至两花之间,他享受着覆在那层轻|软时带来的舒畅之感。   扣在苏念栀下颌的手却不断地再收紧。   “还想要更多。”   谢妄清的心底漫出这一道声音。   因此,他再一次朝着苏念栀靠近,直到将人扑倒在了厚实的衾被前。   苏念栀起初还处于惊诧的状态,可她并没有立刻推拒谢妄清。   分明,她的意识正在恢复,她是能够抬手推开谢妄清的。   但她没有这么做,反倒是由着谢妄清靠在其身前。   不出意外的,谢妄清的两眸翻涌出熟悉的赤色,墨发之间也窜出了绒耳,身后的绒尾亦是随着绒耳同时出现。   绒尾垂搭在苏念栀的身前,苏念栀心底暗道:“这九条尾巴搭在这儿,真的很重啊!”   她这时便是想要推开谢妄清也没了力气了。   谢妄清两手都扣住了她的双颊,这温水明明早已被苏念栀喝完了,但是谢妄清仍覆在两花的边缘。   他不再是渡水之人,而是取水者。   苏念栀现在才算是知道为何谢妄清那日清晨会说“要是你还想喝水,今晚我可以给你喂更多的水。”这句话了。   谢妄清压根儿就没有给她打到一壶温水,而是自己温好了后渡给她的,难怪会说“喂”这个字。   “不愧是狐狸......”   苏念栀心头轻叹,等她回神时,突然发现事情朝着不可控的局面发展。   两条白绒狐尾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已经跑到了她的衣带前,狐尾就那么轻轻向后一动,她的衣带便顺势而开。   与此同时,谢妄清本还搭在她脸颊的右手,却缓缓移到了她的两膝之间。   苏念栀微怔,明明谢妄清连二人运动是什么意思都不知晓,为何做这些事情会如此轻车熟路?   她来不及多想,却忽觉山雨将至。   谢妄清靠在她耳边,试探着开口:“栀栀,可以吗?”   他刚说完,便打算去拿放在榻沿边的那只银铃,只是当他的手刚刚触碰到银铃,还没有轻轻晃摇银铃时,苏念栀便已经应答了。   “可以。”   谢妄清愣了半晌,旋即唇边化开笑意:“这情蛊该多买点儿的。”   少年清冽的话音一落,白狐立刻乘风而起,翻山过海,时而跃入深海之中,时而又往云端攀绕。   帷帐随其而飘,榻沿的银铃也发出清响。   “栀栀......啊。”   谢妄清轻唤了唤苏念栀,亦是在此刻,白狐叼起白花,将其抿入腹中。   “栀栀......”   谢妄清靠在苏念栀的脖颈边,暖息环散。   白狐并未直接到达云巅,而仅仅只是在佛莲之外游走。   他轻轻拉拽着苏念栀的两手,将其往炽|竹而靠,苏念栀甫一碰到那白狐的炽|竹时,两手一僵。   谢妄清却在她耳边小声说到:“碰碰它,栀栀。”   他扣住了苏念栀的手,与其一同将耸然的明竹放在了佛莲前。   白狐以女子之手为缚索,将明竹环绕,轻然抚|动。   青纱帐幔随着白狐而晃,袅袅薄影中,白狐与佛莲相融。   当苏念栀虎口微微发酸时,谢妄清才松开了她,随   之而来的,则是落在莲花两侧的明润清泽。   清雨停落后,苏念栀的衣裳都散在了一侧,唯有几条狐尾挡在其前。   谢妄清本想替苏念栀穿好衣裳,却听窗外的杂声传入。   锣鼓喧天,喧闹不断,喜乐绵扬。   谢妄清的狐耳向着声音来源处一翻。   他目中的赤色已经消退,将那客栈之外的声音听了个清清楚楚。   “今儿个是陈员外家的好日子嘞,他家小儿子配陆家的千金,倒是一对璧人呢!”   “谁说不是呢,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二人私底下便瞧对了眼,两家父母也满意,可不是一段佳话吗?”   “是啊,他二人成亲,整个定京城就没有不夸的,得了这么多的祝颂,陈公子和陆小姐怕是永不分离的咯——”   窗外的杂音不断,可谢妄清还是听到了众人所言。   “成亲?”   他记得在人类眼中,成亲似乎能让二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正如方才那人所言“永不分离。”   谢妄清的前额还围着一圈密汗,他垂头看向双目轻阖,略显疲态的苏念栀。   他说到:“栀栀,我们成亲吧。”   “好吗?”   谢妄清照旧去拿那银铃,即便是在自欺欺人,他也想要听到苏念栀的回应。   然而他刚刚想要抬手,苏念栀竟转身缩进了他的怀中。   并且,她两手环住了他的要,还搂住了白绒绒的狐尾。   随即,只听她诺诺应声:“好。”   苏念栀陷入沉梦之中,是她心底的本能让她回答了谢妄清。   谢妄清闻声,眸中掀起微澜。   他颤着手回抱住了苏念栀,将下巴靠在了苏念栀的前额。   “那我们得回一趟南川了呢。”   谢妄清知晓,在人类世界想要成亲,还得去见过苏念栀的父母。   他无父无母,自然可以不用。   但苏念栀不行,何况......   谢妄清轻眨了眨眼,他想听到别人对苏念栀和他的祝福。   *   【叮!察觉到宿主重返书中,鉴于此前系统的失误,导致宿主受伤,系统在此向宿主道歉!】   【但是,既然书中世界已经修复,宿主也已经重返了书中,那么接下来还会进行最后一项任务!】   【请宿主做好准备!】   【宿主需要前往南川国,并帮助扶翎和陆明怀找到最后一块儿无方镜碎片!】   苏念栀的耳边尽是系统冰冷无情的声音,她猛然翻坐起身,系统的声音仍然在她的耳边徘徊。   苏念栀沉下心来,想要忽略系统音。   自从密林那一次她被系统控制,要去伤害谢妄清时,她便不再相信系统了。   而她能够重返书中也是因为那块玉佩的作用。   如果不是那块玉佩,想必她现在还不知身在何处。   因此,当系统再次上线时,她拼了命地想摆脱系统的束缚。   “嘶......”   可当她对系统做出反抗时,系统也在惩罚苏念栀。   她突然右手扣着榻沿,艰难呼气。   “出去!”   “从我的身体内滚出去!”   苏念栀的心中有一道声音在叫嚣,她不想再受系统的控制了。   从系统无法带走她的灵魂时,她便知道,系统是不可能将其完全抹杀的,只能靠折磨她来让其屈服。   然而苏念栀没想到的是,系统长期和她共处,自然知晓苏念栀的薄弱之处。   系统加大了对苏念栀的惩罚。   而苏念栀撑搭在   榻沿的手也渐渐没了力气,就在她掌心向外一滑时,却被一条狐尾所护。   谢妄清比苏念栀起得早,刚给苏念栀洗漱了一番,给她打了一壶温水进来时,便听到了苏念栀和系统的对话。   且,他的体内有母蛊,而苏念栀有子蛊,苏念栀所受到的疼痛,他也可以体会,并且......还会放大这种疼痛。   “栀栀?”   谢妄清快步走到了苏念栀身前,不同于苏念栀的痛苦之色,谢妄清的神色依旧淡然无波。   只见他将右手轻轻搭在了苏念栀的肩头。   像是在感知某种力量一样。   谢妄清闭上了双目,指尖柔和地敲打着苏念栀的肩膀。   他在寻找那折磨苏念栀的力量。   【宿主必须完成任务!】   “如若我不这么做呢?”   苏念栀在心底漾起一抹冷笑,系统之前的作为已经让她心寒,她凭什么还要听系统的差遣?   【那你会受到惩——】   系统的“惩罚”二字还没有说完,却骤然化为了凄厉的惨叫。   苏念栀被束缚的身子也在此时能够自由活动。   她抬头一瞧,便对上了谢妄清的一双笑眸。   只见谢妄清搭在她左肩的手缓缓抬起,白光汇聚,瞬即便在苏念栀的左肩处团成一方净白的雾气。   那一团白雾顺势窜入了苏念栀的肩头。   与此同时,苏念栀的耳边响起了系统的惨叫。   【不——】   【怎么可能!】   系统的声音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而是化为了尖利的女子之声。   在那声音落下的刹那。   谢妄清偏头看向苏念栀,朝她扬唇一笑,而搭在她左肩处的手则渐渐扣紧。   “原来是你在折磨她啊。”   他笑若春风,可话音却淬了寒霜。   谢妄清慢条斯理地转了转手腕,右手的白光腾然起一道明火。   苏念栀知道,那是业火。   陷入业火之中的人,永远不会死,也永远在承受着被火焰所围裹的苦痛。   谢妄清先前便凝出了一团白雾,那白雾可以保护苏念栀不受业火的焚|噬。   因此,当业火被送入苏念栀身体时,她并没有什么感觉,只能听见系统在她耳边的惨叫。   是系统在求饶!   然而......   业火才燃起没多久,一直控制着苏念栀的系统彻底崩溃。   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机械杂音,最后连着那机械音也不复存在。   系统消失了。   被谢妄清用业火化为了灰烬。   苏念栀像是挣脱了束缚,长抒一气。   “呼——”   她还没有完全回神,眼前却突然出现了谢妄清的脸。   谢妄清因为母蛊的原因,与苏念栀同感,苏念栀有多疼,那他也会感知到加倍的疼意。   他颤着手将解开的铁链再次扣锁,随即缓缓抚上了苏念栀的脸,笑道:“好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带你走了。”   “栀栀。” 第56章 带她回家   静谧的室内, 还残存着业火焚烧过后的尘烟。   苏念栀坐在榻沿,惊魂未定,冷汗将她的鬓发浸湿, 最后顺着发尾倾落,点在了谢妄清的掌心。   谢妄清取过挂在木架上的布巾,轻轻地替苏念栀擦拭着前额的汗珠。   “是我太鲁莽了,将栀栀吓着了。”   少年的嗓音温润明朗, 他小心翼翼地为苏念栀敛去汗珠, 可就在他抬手之时,苏念栀却忽而拦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吗?”   “是我弄|疼栀栀了吗?”   谢妄清眸中框着柔波, 他两眉攒拧, 正想弯身去瞧苏念栀时,却见苏念栀已然抬头看向了他。   “我没事。”   苏念栀像是劫后余生一般,叹然出声。   谢妄清怔愣了半晌,他拿着布巾的手微微颤抖。   “你醒了?”   苏念栀轻笑道:“我不是早就醒了吗?还是你将我唤醒的呢。”   谢妄清的眼中照入女子的笑颜, 他以为是蛊虫不再起作用,才让苏念栀恢复了意识。   可现下听了苏念栀之言, 似乎是因为他方才阻止了那股想要将苏念栀带离此处的力量, 才让她清醒了过来。   谢妄清微颤的手缓缓凝顿。   他现在并不清楚这情蛊对苏念栀还能否起作用,因此, 并未立时出声。   苏念栀则是长舒一气,苍白的小脸上渐渐蒙了些血色。   当谢妄清毁掉了那藏在她身体内的系统时,那一直潜藏在她体内的两道力量似乎也在顷刻间消失,而她......   也在那一刹挣脱了束缚。   像是涸辙之鱼重归清潭之中, 获得了重生之机。   这越来越让苏念栀觉得......   也许, 她想回的家并非是那想象中的家。   她的家, 仿佛就在这里。   就在书中。   “嘶......”   苏念栀蒙住了头, 有些懊恼地出声:“怎么会这样?”   她觉得自己已然被情感冲昏了头脑,自己最初来到书中时,曾存着一个强烈的念头,那便是在任务完成后即刻回家。   而现在,她却生出了想要留在这里的想法。   苏念栀呢喃低语,在她身侧的少年眸光中唯有她的身影,谢妄清右手攥着女子的外裳,想要替她将衣裳穿好。   苏念栀始终埋着头絮语,因而并未注意到谢妄清的动作。   她双唇翕动,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我不会是爱上了......”   坐在苏念栀身边的谢妄清眼睫轻颤,状似不经意地开口:“爱谁?”   女子想也没想便应声而答:“谢妄清。”   当那三个字从苏念栀的喉间迸处后,她两颊立刻犹如火云盘绕。   “我......”   “我的意思是......”   苏念栀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反倒是谢妄清镇定自若,他替苏念栀系好了衣带后,同她正面相对。   少年望着苏念栀,抿笑而言。   “我也爱你。”   “栀栀。”   苏念栀对上谢妄清落有水波的桃花眼,仿若跌进了深潭,逐渐沉溺于其中。   少年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近,就在二人鼻尖相靠时,苏念栀不自觉向后一缩,铁链发出碰撞之声,将两人的思绪拉回。   谢妄清两眉微皱,他仿佛承忍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颇有些无奈地叹声,然而唇角的笑意却没有散去。   苏念栀则悄悄背过了身,暗自咬了咬下唇。   当她黛眉蹙起之际,身后之人已不知何时将她圈在了怀   中。等她想要转身时,却正正撞上了那人的胸膛。   与之而来的,还有如浪的吻,将她拽入深海之中。   谢妄清的右手轻轻捧起了苏念栀的下颌,他不断向着苏念栀靠近,直至再无余地让他前进。   少年的玉指将苏念栀扣锁在其怀中,他倾身覆在了其白花之前,一点一点地掠|取属于苏念栀的甜香,攻|占将他拦在其外的城池。   “栀栀......唔。”   谢妄清的喉|結微微聳|动,他扣在苏念栀下颌的指骨也在不经意间加重了力量。   苏念栀有些呼不过气来了。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任由白狐探尋秘|境。   “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妄清才餍|足地松开了手,他拂开苏念栀额前的碎发,柔声问到:“需要我给你喂温水吗?”   苏念栀缩在榻沿一侧,双颊的绯色如火,她摇了摇头,打算自己起身去拿那茶盏。   而她刚刚起身,却两腿一|酸,跌坐在了石地。   “嘶......怎么会这么酸?”   苏念栀言语之际,并未看见谢妄清眸中划过的慌色。   她偏头看向谢妄清,疑惑出声:“谢妄清,昨夜你都干了什么?”   苏念栀昨夜陷入沉梦之前时,尚且处于半梦半醒之态。   那情蛊似乎只有在晚上才能控|制她,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情蛊渐渐被仙灵血所净化,她模模糊糊地记得那时谢妄清虽然做了些不该有的小动作,倒也未有真的探入其中。   可现在她却觉浑身酸麻,定是她睡着后,谢妄清又做了些什么。   谢妄清打量着苏念栀的面色,反问道:“你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吗?”   “这我哪记得?”   苏念栀应声。   彼时,谢妄清眸中的慌色已经消散。   他勾唇而笑:“你昨夜胡乱翻动,滚下了床,许是这个让你浑身酸疼吧。”   苏念栀显然不太相信这样的说法,但她又的确记不起来昨夜之事了。   谢妄清望着苏念栀垂头凝思的模样,笑意不减。   他很庆幸情蛊让苏念栀忘记了他昨夜所做。   谢妄清的眼前浮现出了昨夜的画面。   他只是借情蛊之力,亲了亲苏念栀的额头、耳垂、脖颈、锁骨、心口前的清雪、以及......   谢妄清落在苏念栀身前的目光转而滑落,以及隐匿在青山之内的花丛。   哪里就弄|疼她了呢?   难道真的是他的力气太大了?   “快起来,地上凉。”   “我们还得赶路呢。”   谢妄清将跌坐在地上的苏念栀又捞了回来,他为苏念栀整好了衣襟,又理顺了发尾,照旧将白玉海棠簪别在了她的发间。   “赶路?去哪儿?”   如今,系统被毁,苏念栀整个人都陷在了书中,她还能去哪儿?   苏念栀正在思索此后的去路时,却见谢妄清将手轻轻按在了其肩头,在她耳边小声开口:“我们回家。”   去成亲。   *   衡阳镇   天映斜阳,明辉照水,湖面泛起晚霞的红光,洇开一道艳丽。   “我原以为你是不会同我们一道去南川的,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陆明怀站在谢妄清身前,轻声笑道:“是为了栀栀才决定去南川的吗?”   陆明怀分明记得昨日谢妄清推拒了他所说的一道前往南川的提议,而今却又和他们在此衡阳镇相汇,除了苏念栀,他想不出别的原因。   谢妄清立在苏念栀身后,偏头看向陆明怀道:“她想回家,   我带她回家而已。”   谢妄清自从将情蛊种下后,曾不止一次听见了苏念栀想要回家的声音。   他打算带她回南川,并且......   谢妄清眸光微动,他想若是情蛊不奏效了,或许可以用无方镜的碎片来将苏念栀留在他身边,因而才会和陆明怀一道。   陆明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想开口时,却见他身前的扶翎倏尔身形一晃。   “扶翎!”   陆明怀高呼扶翎之名,苏念栀转身而瞧,只见扶翎面色苍白,双唇微微泛紫,若柳似风。   苏念栀眉头一攒,扶翎会成现在这幅虚弱的模样,皆是谢妄清所致,然而当扶翎再次见到她和谢妄清时,却并未显露出不悦之色,反倒是笑脸相迎。   不等苏念栀多想,陆明怀抬手凝聚柔光,向扶翎渡去了些真气,斜阳明辉将他和扶翎罩在其中。   半晌后,扶翎凄白的小脸才复染了些血色。   陆明怀扶着扶翎站稳后才道:“分明昨夜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才决定今日赶路的,谁知道今日晨起时竟然又呕出一口鲜血,这究竟是......”   “我没事。”   扶翎打断了陆明怀之言,她轻抬眼帘,看向了苏念栀和谢妄清:“是我拖累了大家,这衡阳镇距南川还有一段距离,我们今日不妨在前边儿的客栈住下,明日再赶路吧。”   苏念栀倒是没有异议,扶翎才决定赶路,一行人便紧赶慢赶到了这衡阳镇。   她比不上修仙之人的体力,也比不上谢妄清,发丝早都被汗水所浸润,倒也想先休息好后再赶路。   扶翎说完,定了定心神后,便先抬步入了客栈。   苏念栀则紧跟其后,谢妄清和陆明怀则缓步而来。   店小二看见他们一行人,忙出来招呼道:“哟,几位是打尖儿还是在这儿住店呢?”   扶翎轻声回答道:“住店。”   小二往她深身后站着的众人一瞧,随即道:“四位吗?”   扶翎:“是的,麻烦帮我们找四个空房出来。”   “好嘞!”   小二干脆应声,众人也正打算跟在他身后去各自的客房。   “你怎么不走啊?”   苏念栀跟在了陆明怀之后,才发现谢妄清站在原地未有动。   直到苏念栀提醒他后,他才回神。   谢妄清抬步走在苏念栀的身后,他虽然面色如常,神态淡然,然而目中的清潭却荡开了涟漪。   他将藏在怀中的一方银铃取了出来。   “叮铃铃”的一声,银铃轻晃。   谢妄清也启唇低语:“栀栀,你要说‘想和谢妄清住一间。”   “栀栀,这是你的房间,快进去吧。”   扶翎的话音赶巧掩盖了谢妄清的低语,她刚刚帮苏念栀把门推开,却见苏念栀呆在了原地。   “怎么了吗?”   扶翎眉头微皱,轻声询问苏念栀。   而苏念栀却僵硬抬头,对着扶翎道:“不用了,我想和谢妄清住一间。” 第57章 南川   “你要和妄清住一间吗?”   扶翎站在门前, 望向苏念栀的目光中落了些疑惑。   苏念栀还没有应答,便见走在她身后的谢妄清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她身前。   扶翎明显一愣,她转而不再问苏念栀,向着谢妄清开口。   “那妄清觉得你可以和栀栀住一间吗?”   谢妄清斜靠栏杆, 笑着看向扶翎:“怎么不可以呢?”   他话音方落, 便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客房, 而苏念栀也抬步跟在了他身后。   “栀——”   扶翎刚想开口, 她总觉得苏念栀方才的神情有些奇怪。   然而陆明怀却快步上前拦下了扶翎。   “欸, 栀栀既然自己愿意同妄清一道,我们何必去打搅?”   “况且女孩子家脸皮薄, 你要是继续问下去,你看她还会应声吗?”   陆明怀一番劝说后,扶翎攒起的眉头才渐渐舒展。   她挎着包袱进了自己的客房, 不禁叹道:“那倒也是......”   *   时至傍晚,晚风自窗缝溜进室内,风动帘帐,映出一地的清影。   “叮铃铃”的银铃之声敲碎了夜的沉寂。   “栀栀?”   “你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吗?”   谢妄清蹲在地上, 一手放在苏念栀的膝头,一手则拿着那银铃轻轻晃动。   苏念栀端坐在榻沿,她双目无神,直愣愣地盯着谢妄清。   “不记得了......”   谢妄清闻言嘴角漾开浅淡的笑意。   今日晨起时,苏念栀恢复了原样, 他本以为那情蛊已经无用。   但......   他还是想再试试, 因此在扶翎给众人分房之际,他走在苏念栀的背后轻摇了摇铃铛。   现在来瞧, 这情蛊应该是只会在夜晚才能生效, 白日里的苏念栀还是如平常一般无异。   谢妄清将手中的铃铛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手中却多出了一条长鞭。   他拉起了苏念栀的手,使得苏念栀的手攥住了长鞭。   “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无趣了啊。”   整日同扶翎陆明怀二人待在一起,那两人都无趣之极。还是同苏念栀在一起更有趣。   谢妄清敛去思绪后,轻声一唤,让苏念栀将长鞭拿得更紧了些。   随后,他轻轻向前俯身,在苏念栀的耳边道:“栀栀,可以抱住我吗?”   苏念栀闻声立刻便抬手抱住了谢妄清。   当苏念栀环抱住谢妄清的要时,谢妄清的呼吸微颤。   但很快他便复归沉静。   他靠在苏念栀的肩头,由着自己沉浸在了花香之中。   “栀栀......”   “今晚......我们玩儿鞭子好吗?”   苏念栀听到了谢妄清的疑音后,轻声说到:“好。”   谢妄清引着苏念栀的手到了自己的后背:“栀栀,打我。”   “好。”   苏念栀依照谢妄清之言,拿着手中的长鞭一挥一起。   “啪嗒”声在室中萦绕不散,与之相融的还有谢妄清的呼吸。   “栀栀......嗯。”   “用力。”   苏念栀在谢妄清的一声“用力”中,不断加重了辫子挥打的力道。   谢妄清的唇就贴附在苏念栀的脖颈,白狐小心翼翼地用溫|熱轻轻摩挲了两下苏念栀的肌肤。   可就是这番摩挲,让苏念栀本是无神的眸子里突然显出了明光。   “我在做什么?”   苏念栀在心底发出一   道疑问,然而她的手仍是不受控制的往谢妄清的后背拍打。   “这鞭子又是哪里来的?”   “我记得扶翎不是正在给我们分房间吗?”   苏念栀不能张口讲话,只能在心中反问。   “何时就到了这儿来了?而且......为什么我会拿鞭子打谢妄清?”   苏念栀虽然为之一愣,可手中的力道却没有半分的消减。   因此室内的轻哼也没有消散。   谢妄清看不见苏念栀的神情,然而此时的苏念栀早已眉头紧皱。   她察觉到了自己被一种奇怪的力量所控。   想必是体内的情蛊再次发作,在夜晚时控制了她。   苏念栀垂首之时,却见谢妄清竟然拉着她的手,让她用鞭子在他的后背挥打。   这要求......   “这要求真的是常人能提出来的吗?”   苏念栀虽是在心底这么说,但仍然照着谢妄清的话继续轻轻挥打,不仅如此,鞭子还转而落在了其他的地方。   谢妄清似乎很喜欢这长鞭轻轻挥打所带来的触感。   苏念栀本想停下来,可她发现自己尽管意识清醒了,但是依旧会受到蛊虫的控制而行。   正当她想要再次尝试停下手上的动作时,却见门外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手持明烛而来,烛火洇开的微光将他的身影烙在门前。   “噔噔噔”的敲门声打断了谢妄清。   他懒然抬头,目中的赤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突然闪过的一道狠厉之色。   “妄清?”   “栀栀?”   “你们还没吃饭呢,我来给你们送饭。”   陆明怀的声音在走廊之处响起。   谢妄清不情不愿地从苏念栀身前而起,他正了正衣襟,这才缓然起身,走到了门前。   “妄......”   陆明怀话还没说完,便见谢妄清已经将门打开。   大门甫一被打开,陆明怀的目光不自觉地便溜进了室内。   他看向了坐在榻沿的苏念栀。   女子衣衫平整,倒像是无事发生之状。   可他刚刚站在门前时,分明就听到了......   “你在看什么?”   谢妄清出言扰乱了陆明怀的思绪。   “看苏念栀。”   陆明怀脑子一热,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可话音一出,他才发现不对劲。   他抬头便对上谢妄清的笑眼。   那双笑眸里却是淬了寒气。   “这个饭我也送到了,我先走了。”   “不用谢我!”   陆明怀比谢妄清先一步抬手,他两手扣住门框,将门反扣,随即转身离开。   “刚才的声音......不像是栀栀的。”   “倒像是妄清的。”   陆明怀缓步走在长廊,低声呢喃,当他突然发现了一件秘事后,眸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妄清喜欢这样?”   陆明怀觉得自己是不太懂谢妄清的,他摆了摆手,又回到了自己的房内。   *   “栀栀,你要吃饭吗?”   谢妄清并不是很想吃饭,况且,比起吃饭,他更想......   思绪引导着谢妄清的目光落在了苏念栀的身前。   他顿了顿,将心中腾起的念头摈弃。   苏念栀能听见谢妄清的话,她摇了摇头,赶了一天的路,她只想休息。   “我只想......休息。”   她说话之时,仍是一幅呆愣的模样,言外之意便是自己不想再   继续抬手用鞭子打谢妄清了。   谢妄清倒没有察觉到苏念栀的异常,他只是顺着苏念栀的话应声:“好,那先休息吧。”   他说完,便朝着苏念栀走来,轻扶着她倒回了榻上。   半晌后,他看着已经陷入睡梦中的苏念栀,低声呢喃道:“可惜了,还没玩儿够呢。”   谢妄清的声音消散后,便见白光显露。   他已经习惯在休憩时化为白狐,每当他化成白狐靠在苏念栀身边时,她总会与他紧|身相靠。   白狐照例靠在了苏念栀的身前,长尾则故意搭在了苏念栀的要间,将其揽住。   临到阖眼时,谢妄清在苏念栀的身边轻轻开口:“睡吧,栀栀。”   “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好好玩儿。”   *   南川 永嘉城   旭日东升,暖光顺着天幕蔓延,光影散落,流至世间的每一隅。   皇城朱门敞开,端严肃然。   清晨的宁静被赶路的脚步声打碎。   “公主?”   “是公主回来了!”   两名站在皇城门外的守卫在看见苏念栀后,面上皆显露喜色。   原身在南川国时,常与巫后去为百姓祈福,因此这些守卫见过她倒也不算奇怪。   “公主回来了!快让开!”   两名守卫高声而呼,本还立在朱门两侧的侍卫纷纷向着两沿散开。   苏念栀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面,头一遭被人这般捧着,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她向着离她最近的守卫轻笑道:“多谢。”   那守卫闻言忙不迭跪地而拜:“公主言重了,这都是属下该做的。”   苏念栀让那守卫赶紧起来,随后加快脚步朝着小道而行,跟在她身后的扶翎和陆明怀亦如此。   唯有谢妄清在经过那跪在地上的守卫时,脚步略有停顿。   “嘶......怎么觉得有点儿冷呢?”   那守卫低声呢喃一句,可抬头时,并没发现有任何的异常。   “奇了怪了,明明觉得有人盯着我来着,还觉得浑身都落了冷汗呢。”   那守卫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在他身侧的守卫以剑鞘拍了拍他的心口,嗤笑道:“你啊,怕是昨夜酒喝多了吧?”   “谁乐意看你?”   “说什么呢!守夜还喝酒,说出去,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苏念栀走在前边儿,并未听见身后的杂音。   她依照原身的记忆绕过繁密的小道,曲折萦回的长廊,竟在原身此前所居的惜花殿前站定。   “这里......”   苏念栀眉头微皱,她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完,却听身侧响起一道轻柔的嗓音。   “栀栀?”   清光日晖恣意扑落,那妇人一袭螺青色的锦衣旋身,只简单地宛了个发髻,发间单用一只玉簪点缀。   她立在暖光之中,翠色漾波。   “栀栀,你回来了?我说外边儿怎如此喧闹?倒也不见有人进来通报一声。”   华盈看向苏念栀,眉眼间都盛落了笑意。   “好孩子,快过来,让阿娘抱抱。”   南川民风质朴,便是皇室也并没有称呼“父皇”“母后”的习惯。   苏念栀望着华盈,愣了半晌后,才缓缓抬步。   也许是系统给她传输了剧情的原因,因此她才看见华盈时,鼻尖不自觉地便泛开了酸意。   “阿娘?”   她试探性地出声,在得到了华盈的回应后,转身便扎进了她的怀中。   谢妄清刚走过来,便看见苏念栀搂抱着华盈,笑眼如月。   他目光微动,好似从没见过苏念栀笑得这样开心。   谢妄清攥着剑柄的手缓缓收紧。   “好了,我和你阿爹盼了你许久才把你盼了回来,听闻你是同妙隐宗的朋友一道回来的?”   华盈松开了苏念栀,转头看向了扶翎三人。   扶翎和陆明怀向着华盈颔首一礼,华盈回道:“不必多礼,在这儿就当自己家好了。”   华盈先是细瞧了一番扶翎,随即目光又落在了陆明怀的身上。   陆明怀正对着晨光端立,青衣素然,墨发高束,一幅翩翩公子之貌。   华盈在看见陆明怀时,嘴角的笑意始终未有减弱。   只见她从谢妄清身边擦过,缓步走到了陆明怀身前,拉起了陆明怀的两手。   问到:“你就是栀栀喜欢的那位陆公子吧?” 第58章 父母   “当初你来南川时, 我尚且不在永嘉城,正在城外的宝光寺祈福,听闻栀栀重病一场,是你救了栀栀。”   “早就听说了陆公子的美名, 今日才得以一见, 也难怪栀栀想跟着你们一道入那妙隐宗了呢。”   华盈的一番话使在场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静中。   扶翎的面色比之昨日更加凄白, 而站在扶翎身侧的谢妄清, 则瞧不出其目中的喜怒。   但只要细细一瞧, 便可看见他握着承影剑的右手指骨泛白,像是下一刻便要扎进剑柄里。   华盈显然没有发现众人的异常, 正打算继续开口时,苏念栀却快步上前。   “阿娘,我只是把陆大哥当兄长来看的......”   苏念栀手持绿茶语录, 将华盈从陆明怀的身前拉开:“您和阿爹就我一个孩子,我幼时不是时常想要个兄长的吗?”   “况且,陆大哥心中已有意中人了,您快别说了。”   苏念栀这最后一句话是贴附在了华盈的耳边说的。   “当真?”   华盈扬起的唇角一沉:“我还以为你是打算带着心上人回南川的呢。”   “唉, 不是陆公子也罢,反正我这儿给你挑了几个世家公子,品性都不错,待会儿将画像送到你房中,你好生挑一个出来, 要是有挑中了的, 便择为驸马吧。”   华盈两手揽着苏念栀,轻声而语。   苏念栀闻言则疑声道:“这么快?”   “哪里快了?”   华盈柳眉轻拧:“不是你说的想要嫁人了吗?”   “喜欢瞧那些个俊俏的公子哥儿, 让我从宝光寺回来便替你选个驸马的。”   苏念栀双目显出惊色, 这显然是原身此前同华盈说的话。   “阿娘, 我这次回来是同师兄师姐一起去玉瑶台,找无方镜碎片的,这一时半会儿......怕是成不了亲。”   苏念栀悻然而笑,想要将此事搪塞过去。   却听华盈轻声斥责:“这有什么的?”   “只不过是让你先看看画像,瞧瞧有没有让你中意的,这成婚的事情还早着呢。”   “看画像......”   苏念栀重复了一遍华盈的话。   “听说都是些俊俏的公子哥儿......”   她低声呢喃一句,随即抬头朗笑道:“只是看画像的话,我想应当是无碍的。”   “这就对了,喏,待会儿就差人给你送过来。”   华盈同苏念栀说清后,转而唤来了宫娥内侍,想要先引着众人下去休息。   “你们都是栀栀的朋友,难得来一次南川,想必路途遥远,当也是疲累至极的,不妨先休息一会儿,晚宴时再小叙。”   “明日我再带你们去玉瑶台。”   华盈话音刚落,便搂着苏念栀进了惜花殿。   陆明怀和扶翎也分别随着内侍而行。   唯有谢妄清立在原地,望着苏念栀的背影。   “成亲......”   “和谁成亲?”   谢妄清心中不免发出疑问,可这疑声才显露时,便见走在前方的苏念栀突然回头。   “谢妄清,我待会儿再来寻你!”   苏念栀想依照谢妄清的性子,定会觉得皇城内无趣得紧,但此时她这方又脱不开身,只能先让谢妄清等她。   微风将女子的话音推开,谢妄清立在惜花殿前,良久之后才随着身后的内侍去了华盈安排好的居所。   只是他刚刚一转身,便撞上了两名内侍匆忙而来。   怀中抱着的画卷尽数滚落,画卷落地,铺展而开,上绘的画像清晰可见。   “   哟!小李子,快捡起来,可别把画像弄脏了!”   “快点儿!给公主送过去呢!”   稍微年长一点儿的内侍指挥着小李子将画卷捡拾而起。   而他自个儿则对上谢妄清,略带歉意道:“方才是老奴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他余光打量着谢妄清,知晓他是随公主到南川的,这一行人可都是贵客,得罪不起。   “快,把画像给惜花殿送过去。”   他对小李子轻声而言,小李子才将画卷抱在怀中,打算前往惜花殿时,却被谢妄清所拦。   “请问这画像是做什么的?”   小李子是才将提上来的内侍,一听谢妄清的之问,立刻便答到:“这是皇后娘娘派人给公主送去的,说是要让公主在这里边儿挑个如意郎君呢!”   “小李子!”   裴忠一声呵斥,小李子立刻噤声。   “公子,这小子说话没个把门儿的,让公子见笑了,我们这就走。”   裴忠转身之时朝着小李子使了道眼色,二人这才匆然而去。   谢妄清闻言,目光落在那堆画卷上。   “如意郎君呐。”   他不动声色地轻轻抬了抬手,指尖立刻凝聚一团微光,微光化而为风,朝着那一团画卷而去。   “公子?”   “公子?咱们还要去休息吗?”   引路的内侍见谢妄清呆在原地,遂出声轻唤。   谢妄清这才收回了手,跟在其身后,向着东边的小径而去。   *   惜花殿   “公主,这是娘娘派人送来的画像。”   婢女春兰从小李子的手中将画卷接过,随后轻摆再了桌台前。   苏念栀才沐浴了一番,穿戴完毕后,才走到了玉桌一侧。   “公主是现在就看吗?”   “看!就现在!”   苏念栀端坐在了玉凳上,正等着春兰替她铺开那画卷。   “奴婢这就替公主将画卷打开。”   春兰笑着应声,纤长的手指按在画卷一端,她轻轻一推,画卷便顺势朝两侧滚落。   画卷展开的瞬间,苏念栀亦是在此时抬头。   “娘娘说了,若是公主有中意的只管说便是,让公主告诉奴婢,奴婢再转达给娘......”   “娘呀!”   春兰口不择言,被桌上的画像所惊。   那画卷里的哪里是什么风度翩翩,清朗俊美的公子哥儿?   第一张被铺开的画纸,画的是武安侯府的小侯爷。   听闻那小侯爷目若朗星,鬓若刀裁,英俊非常,可那画像里的小侯爷却是个横眉竖目,宽皮大脸,褶皱满布的壮汉样。   苏念栀看着那画像倒吸一口凉气:“阿娘的眼光还真不错哈。”   春兰对上苏念栀有些无奈的眼神,回以轻笑:”公主别急,我们南川人杰地灵,那才子自然是不少,这一个不行,总有第二个呢!“   春兰说着,便将另一只画卷推开。   “这是刑部侍郎之子,徐公子,徐公子文采斐然,咱们这永嘉城里,心悦他的姑娘可不......”   “多呢。”   春兰硬生生地将那句“不少”换成了“不多。”   画纸上的徐襄杰没有春兰所说的那样俊朗,反倒是血口大张,两目圆瞪的模样。   “这个好像石狮子呀。”   苏念栀瞧着那画像,忍俊不禁。   苏念栀笑得这么开心,可春兰的心底却没了个底。   上边儿交代了,公主是个爱玩儿的性子,当初说要入妙隐宗习练功法,入道修仙,皇后娘娘百般劝阻,最后拗   不过公主,倒也应准了她入妙隐宗。   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南川国,得想个法子将她留下来。   她向来喜欢瞧美人,本想着挑几个世家公子给她过过眼。   可现在连着看了两个人,都是这副模样。   春兰不免有些失落。   但很快,她便敛去了杂思。   “公主别急,咱们还有下一个呢!”   她正说着,两手并用,将剩余的画卷都顺势推开。   “这位是今岁的新科状元、这位是吏部尚书之子、这位是骠骑大将军......”   “怎么样,公主可有心仪的?”   春兰一口气将画中人的名字一一报来,这些人可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她正等着苏念栀的高呼,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苏念栀的一声轻笑。   “春兰,你来瞧瞧,若是让你选,你选的出来吗?”   苏念栀拽了拽春兰的衣袖,用她的衣袖掩盖了自己唇边的笑意。   她目光落在那些画纸上,笑声不止。   不说别的,她好歹也是整天和陆明怀谢妄清二人同处的。   这二人的人气高,可不是随便来的,那都是实打实的。   这画像上的众人,要想与陆明怀和谢妄清比怕是差得远了。   况且......   “春兰,你看这位像不像一只大狗熊?”   “还有这个,他的眼尾倒垂,像不像小狗?”   “这个这个!我都找不出什么词儿来形容他了,嗯.....有点儿像狼吧。”   春兰被苏念栀拉着,被迫站到了画像前端,她放眼望去,还真就挑不出来一位稍微看得过去的。   “公主,您别笑了......”   春兰哀叹一声,苏念栀本还带有笑意的眸子却突然一顿。   她晃眼之间,似乎在那画像的左下角瞧见了......   “这是狐尾吗?”   苏念栀站起了身,将画像分别铺开,她这才发现每一张画像的左下角都有一条颜色极淡的白绒狐尾。   “这是谢妄清弄的?”   她将其中一幅画像拿起,对着天光而瞧。   半晌后,才听苏念栀轻笑道:“小气鬼。”   春兰倒是不知苏念栀的话语是何意思,她略有些羞愧地将那些画卷都收了起来。   边收边道:“公主可别再继续盯着那画像笑了呢,奴婢让白鹭为您梳妆,这接风宴就快要到时辰了呢。”   苏念栀摆了摆手:“知道啦。”   她两手落在了画纸上,轻轻将绘有狐尾的一角给撕了下来。   苏念栀盯着那一角的狐尾细细打量了一番:“别说,画功还算是不错的。”   *   圣明殿   华灯高挂,玉璧映光,圣明殿内琴声涔涔,觥筹交错间,酒香满溢。   苏念栀在华盈身边落座,而高居于主位的则是南川主君苏朝。   苏念栀的眉眼与苏朝如同一个模子里所刻出来的,只是苏朝的目中多了份厉色。   苏朝见众人都齐齐落座后,目光轻然从扶翎身前略过,在陆明怀身前停了许久。   “苏念栀,救救我啊。”   陆明怀朝苏念栀皱了皱眉,他小声对着苏念栀开口。   苏念栀只朝他摊手:“忍一忍吧,你瞧我能说话吗?”   陆明怀被苏朝盯得头皮发麻。   他装作未有察觉到那抹视线的样子,一连喝了几杯甜酒,竟觉头脑昏沉。   与此同时,苏朝落在陆明怀身前的目光也渐渐移开。   “你一直盯着人看做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他。”   华盈凑在   苏朝耳侧,轻声开口:“栀栀重病那段时间,我没在永嘉城,你是在的,早就和人陆公子打过照面了,怎么今日还一直盯着他瞧?”   苏朝不置可否地轻笑道:“正是因为见过,所以才格外关注。”   “不过我瞧着,栀栀应当只是把他当兄长了。”   苏朝觑了眼苏念栀,随后视线又转瞬落在了坐在苏念栀对面的白袍少年身上。   苏朝目色微沉,向着华盈挑了挑眉:“瞧见没,倒是那个小子,不一般。”   华盈闻声一顿,说到:“他是半妖之身,原身为九尾灵狐,的确不一般。”   “我说的不是这个。”   苏朝才懒得管那些个人妖之分呢,南川国内的灵妖也不少,只要没害人的,由着他在这儿住下也未尝不可。   “我想说的是......”   “你没瞧见他一直盯着栀栀的吗?”   华盈顺着苏朝所言,向谢妄清瞧去。   只见少年坐在苏念栀的对面,玉手扣着杯盏,却是滴酒未沾,目光直愣愣地落在苏念栀的身前。   “嘶......的确不一般。”   华盈轻叹一声,再抬头时,便见苏朝的脸上展露了笑意。   他悄然对华盈道:“等我试试他。”   “试试?”   “你要怎么试?你可别把人给吓跑了!”   华盈见苏朝正打算开口,忙拽住了他的衣袖。   苏朝只冲她朗笑道:“说话而已,怕什么?”   他话音方落,便转头对上了谢妄清。   “谢公子倒是一表人才呀,我们栀栀能有你这个朋友,也算是她的福气。”   “咳咳......”   正忙着品酒的苏念栀,被这一声所呛。   坐在他身侧的陆明怀轻拍了拍苏念栀的肩,在她耳边低声道:“看戏了。”   “啊?”   苏念栀还没听懂陆明怀的话中意,便见苏朝继续开口。   “我瞧着谢公子像是习武之人,且,身手应当是不差的,便想问问谢公子,平日里是靠什么样的法子来习练的呢?”   苏朝想,若是谢妄清太弱,断不能继续在苏念栀身前晃悠。   更别说是现在这样直直地盯着苏念栀瞧了。   他倒要看看这谢妄清有何能耐。   苏朝的声音既毕,谢妄清这才轻抬眼帘。   他抬眼之时,目光却是与苏念栀相对。   苏念栀一愣,她两颊有些发热,避开了谢妄清的目光。   而谢妄清思忖了片刻后,转头对上苏朝,说到“我平常都是靠做运动来习练的。”   “运动?”   苏朝有些疑惑:“什么运动?”   苏念栀眉心突然一跳,总觉着不大妙。   只见谢妄清闻言顿凝了半晌后才开口:“嗯......”   “就是和苏念栀一起做的运动。” 第59章 茉莉,莫离   “苏念栀!”   苏朝两眉一横, 收回了落在谢妄清身前的目光,转而看向了苏念栀。   他话音中的厉色显露无疑:“你什么时候和......”   “谢公子......”   那一句“谢公子”仿佛是耗尽了苏朝全部的力气才吐出来的一句话。   他缓了缓心神, 继续问到:“一起做了运动?”   “都做了些什么运动?”   “做了有多久?”   苏朝一连三问, 天子一怒,四周俱静。   坐在苏念栀身边的陆明怀胆子稍大些,他轻轻偏了偏头, 在她耳边道:“栀栀, 别怕!”   “我也想听听你打算编个什么样的故事搪塞过去。”   那夜在客栈时,他可就见识过了二人的运动是什么了。   别的不说, 光是他就已经撞见两回了。   这头一回是在漆吴县时, 第二次便是前夜客栈所见了。   二人竟然还用起了鞭子, 这种程度的运动, 要是让苏朝知晓了, 怕是要齐聚各方的捉妖师来降伏谢妄清了。   苏念栀如坐针毡,哪里还顾得上陆明怀?   她与苏朝正面而对, 笑着道:“我们只是在练剑而已!”   苏念栀的话音一落,谢妄清扣着杯盏的手亦是微顿。   “练剑?”   谢妄清何曾同苏念栀练过剑?   他和苏念栀的运动从来都没有用过剑。   也不需要用剑。   却听苏朝开口, 打断了谢妄清的思绪。   “练剑?”   苏朝轻笑出声, 可眉眼中的厉色不减反甚。   “我还不知道你?   “练剑可不是什么易事, 幼时让你练剑,你愣是连瞧也不肯瞧那长剑一眼。”   “怎么?只有谢公子同你一起, 你才肯练剑?”   华盈听了苏朝之言后,立刻回头瞪了他一眼。   “栀栀今日才回来, 你为了些小事纠结什么?”   苏朝被华盈轻声呵斥, 竟陡然便没了方才的怒气。   他偏首噤声, 可目光却一直盯着谢妄清。   倒是华盈瞧着苏念栀难得回了南川, 总不能因为这一句话的事而搅了这大好的宴席。   况且, 她瞧了瞧,这位谢公子倒也不像是坏人,栀栀想做什么,由着她去做便是,倘若谢妄清当真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南川自然不会放过他。   她笑而轻语,打着圆场道:“你们远道而来,明日便赶着要入那浮生幻境,还没来得及在我们南川玩玩儿呢。”   “今日是迎夏节,今晚城内有灯会,你们待会儿可一道去转转。”   苏念栀见华盈替自己解围后,连忙点头。   华盈说完,便听殿中的清乐再次响起。   等到宴席既散时,华盈派了两名内侍,便领着苏念栀等人离开了宫苑,打算让他们去瞧瞧那迎夏节的灯会。   *   永嘉城   长街宽阔,高挂的灯笼繁密相接,明光盈盈,街道两侧的行人来往不绝,皆是手拿鲜花,头戴花环之貌,因此,沿街尽飘浅淡花香。   两名内侍带着众人出了宫苑后,只远远地跟在了其身后。   沿街热闹非凡,而所见最多的便是茉莉花环的铺子。   “扶翎,你要不要花环?”   “我去给你买一个?”   陆明怀站在一处卖花环的摊位前,回头望向扶翎。   扶翎闻言两颊泛红,她略微有些怔愣,支支吾吾道:“谁......谁要你给我买花环了?”   扶翎赶忙从苏念栀和   谢妄清之间擦身而过,躲进了人群之中。   “扶翎!”   “扶翎!等等我啊!”   陆明怀跟在扶翎身后大声而呼,见扶翎藏进了人群之中后,陆明怀也赶忙混进了繁多的人群内。   四人团里又把苏念栀和谢妄清二人留下。   “小姑娘,要花环不?”   卖花环的大婶挑了一只白茉莉环绕的花环举到了苏念栀的跟前。   在彩光的映照下,本是纯白的茉莉则笼罩了一层金光,浮影联翩。   “茉莉好香啊。”   苏念栀将那只白茉莉花环接过,轻嗅了嗅茉莉花香。   初夏之夜,略显燠热的晚风拂过茉莉花瓣,花瓣散香,窜入苏念栀的鼻尖。   “谢妄清,你闻闻这茉莉花香不香?”   苏念栀转身将茉莉花环递到了谢妄清的身前。   她才将花环送到谢妄清身前,便发觉不对。   “谢妄清不喜欢花来着......怎么会觉得茉莉好闻?”   她心里这么想着,正打算将手收回时,腕间却突然多出来了一道重力。   苏念栀抬头一瞧,只见谢妄清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身前而伸。   那茉莉花瓣堪堪触到了谢妄清的鼻尖。   一袭白衣与净白的茉莉花瓣相衬。   火树银花下,谢妄清轻闻花香,半晌后,才见他缓缓抬头,眉眼微弯。   “好香啊。”   他并没有看向那串茉莉花环,而是落在了苏念栀的唇边。   他又重复了一遍:“好香......“   谢妄清言语时,眸光定凝在苏念栀的唇上,未曾有一刻的远离。   苏念栀望着谢妄清,一时愣住。   等她回神时,才将手从谢妄清的锁缚中挣脱而出。   “老板,这花环我要了。”   苏念栀将银子放在了摊位前后,与扶翎如出一辙地面色泛红,转而藏进了人群中。   谢妄清刚想抬步跟在苏念栀身后,却被那大婶唤住。   “那位姑娘可是公子的心上人?”   大婶笑着看向谢妄清,轻声询问。   谢妄清的脚步一顿,目光落在苏念栀的背影上。   “心上人......”   他眼睫轻颤,说到:“似乎不只是心上人......”   谢妄清两眉突然一皱,他脑海中像是有某种力量要迸出,却又在最为关键的一刻被按了回去。   “她......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绝对不能和她分开的人。”   站在花丛前的大婶瞧着愣在原地的谢妄清,只捕捉到了他话语间的一句“绝对不能和她分开。”   闻听此言,大婶眉眼盛笑,悄然拿起了一捧养在水中的茉莉花。   “公子既然不想同那位姑娘分开,那不如自己编一只花环送给那位姑娘?”   “茉莉花环可不就是‘莫离’吗?”   大婶缓笑的声音一落,谢妄清便转回了身。   他望向大婶手中捧着的茉莉花,缓缓出声道:“茉莉......莫离......”   “莫要离开......”   谢妄清重复着那一句话。   卖花环的大婶见状却是笑出了声:“公子既然喜欢,我张婶儿在这儿守着摊子也无趣,要不,我教公子做茉莉花环?”   张婶话音刚落,便将手中的一捧茉莉花递给了谢妄清。   谢妄清并没有立刻去接茉莉花,而是回头望向了泱泱人群。   苏念栀正站在一方石桥前,挑着面前的红绳。   谢妄清见苏念栀一时半会儿   应当没有走远的意思,这才将张婶手中的茉莉花环接过。   茉莉花站带着水珠,与谢妄清的体温一样,微微发凉。   清甜的花香从蕊中散出,谢妄清拿着那捧茉莉花,再次低头轻轻一闻。   他扬起了一抹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笑意。   “好香。”   “和苏念栀一样。”   *   “小姑娘,你可是要买这姻缘绳?”   石桥一侧的木架旁,上挂了无数的红绳,串绕在了一起,如同红帘。   在明彩的映照下,红绳泛开暖光。   苏念栀在那木架旁定住,细细打量了一番挂在木架上的红绳。   “姻缘绳......有用吗?”   “嘿!我这姻缘绳可是永嘉城内最负盛名的了!你在永嘉城绝对找不到第二个有比我齐磊的红绳更奏效的!”   齐磊说着,便从木架上解下了两只细长的红绳。   细长的红绳被轻轻铺展而开,苏念栀的目光也随之而落。   “小姑娘,这姻缘绳上是要用玉珠刻名字的,你姓什么?”   苏念栀:“苏。”   齐磊边问边用小刀在玉珠上刻起了字。   “你心悦之人姓什么?”   “心悦之人?”   苏念栀微怔,她脑海中竟率先浮现出了谢妄清的身影。   她面颊一红,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回头却撞上了方结实的胸膛。   苏念栀捂着前额抬头,待看清了眼前人后,才缓缓出声:“谢妄清?你何时走过来的?”   齐磊只顾埋头刻字,在听见了“谢妄清”三字后,默默点了点头。   “好,姓谢。给你刻上去。”   等他将那红绳的玉珠刻好了姓后,一方红绳给了苏念栀,而另一方则塞进了谢妄清的手中。   “这是什么?”   谢妄清看着自己手中被突然塞进的红绳,稍稍一愣。   他抬头看向苏念栀,苏念栀脸色发红,正想解释时,却见齐磊拉住了谢妄清,在他耳边小声说到:“这是个好东西,人家女孩子脸面薄,不好意思说出口,我来替她说。”   “这姻缘绳是保姻缘的,你要是和这姑娘戴了同一条姻缘绳,可以保佑你二人永不分离的呢。”   齐磊话音一落,满意地坐回了自己带来的木凳上。   他对自己卖的姻缘绳信心十足,这永嘉城还没听说过用了他的姻缘绳还能分开的。   谢妄清的指腹摩挲着那条姻缘绳,良久之后他才抬头看向苏念栀。   他眸中像是盛落了写笑意:“你送给我的?”   谢妄清的话音向上提扬,染了一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奋。   苏念栀闻言一愣,面上的绯色愈甚。   她定了定心神后,方才抬眸和谢妄清四目相对。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还回去,我还没来得及付银子。”   苏念栀原以为谢妄清这样问她,是不想要这红绳。   然而,苏念栀的话音才落下,站在她身前的谢妄清却轻抬右手,将那红绳绕着他的左腕环绕。   当谢妄清将玉珠扣好后,见苏念栀还愣在原地,他笑着发问:“你等着我来给你系吗?”   谢妄清说话时,蓦然想起尚在那鸿福客栈时的情景。   那时,他的确给苏念栀系过......   系过衣带。   苏念栀的耳根略微有些发热,她垂头避开了谢妄清的目光。   “这才初夏啊,怎么会这么热?”   苏念栀呢喃一声,将那腕间的红绳绕好,将银子给了齐磊后,便立刻转身,仓皇而逃。   “要   我说,这夏日就不该出来,在哪儿都热。”   此时的苏念栀站在了一方长亭的石阶之下,她抬手不断在自己的脸颊两侧挥动,想要将那份热意驱散。   可当她转头看见谢妄清的身影时,那份热意不减反甚。   “太热了!”   苏念栀低呵一声,在她这句话落下的刹那,却突然有冰凉的水滴落在了她的前额。   “下雨了?”   “啪嗒”“啪嗒”的雨珠接连成串,倾洒而落。   “谢妄清不是不喜欢水吗?”   苏念栀记得谢妄清似乎不太喜欢雨水,她见谢妄清还站在雨中,便轻声而唤:“谢妄清!你不进来避雨吗?”   上翘的檐角将串联成线的雨珠断开。   伴着雨声而来的,还有谢妄清的脚步声。   他缓缓朝着苏念栀所处的长亭走来,在苏念栀看不见的地方,他取出了一只银铃。   “天黑了呢。”   谢妄清垂头一笑,只有天黑的时候,他才能用那情蛊,才能毫无阻碍地将苏念栀留在身边。   “叮铃铃”的脆响穿过滴答雨声,传入苏念栀的耳中。   苏念栀立刻浑身一僵,她抬眸看向谢妄清,只见谢妄清已在她的身前站定。   “栀栀?”   谢妄清轻然唤着苏念栀。   苏念栀的仙灵血早已将那情蛊化解,因此她的意识是清醒的。   她倒是好奇今天谢妄清又要做些什么。   “怎么了吗?”   苏念栀依照中了情蛊时的模样,怔愣着回应谢妄清。   谢妄清先是将那只做好的茉莉花环戴在了苏念栀的头上。   指尖从苏念栀的发中穿过,将那茉莉香也留在了其乌发间。   他想,这茉莉花环真的能做到“莫离”便最好了。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递来的茉莉花环,那茉莉花环不比张婶做出来的精致,茉莉花的残叶并没有被全部褪去,但,好在点在白花之间的翠色倒也不算突兀。   苏念栀想,这应该是谢妄清自己做的茉莉花环。   从他此前做的香囊来瞧,应该是他的手艺。   “栀栀,喜欢吗?”   谢妄清在此时不同于他杀戮时的模样,目中瞧不见半点儿的暴戾。   他在等待苏念栀的回应。   然而苏念栀却始终没有应声。   谢妄清轻叹一口气:“果然还是需要用情蛊啊......”   他有些无奈的模样,正打算晃一晃那银铃时,身前之人却突然出声。   “喜欢。”   苏念栀边说,边抬头轻轻摸了摸那茉莉花环,捻了一手的花香。   谢妄清本是垂下的嘴角再次上扬,他手中的银铃轻晃,“叮当”声落下后。   却听谢妄清弯腰在苏念栀身前,试探着开口。   “栀栀,别玩儿茉莉花环了。”   “玩儿|我,好吗?” 第60章 神女和魔君(一)   “栀栀, 别玩儿蛊虫了。”   “玩儿我,好吗?”   谢妄清弯腰靠在苏念栀身前,松冷清香将苏念栀围裹在了其中。   苏念栀的意识已经清醒, 她被谢妄清之言所惊, 还未回神之际, 只见谢妄清再次开口道:“栀栀, 你可以......”   “亲我吗?”   他话音刚落,便想要抬手晃那只银铃,企图用子蛊来控制苏念栀。   然而银铃才将晃了一次,连个响声都还没彻底传出,谢妄清的身前便陡然覆盖了一层轻软。   那人伴着茉莉花香入了他的怀中, 与之而来的, 还有那唇角处熟悉的触感。   苏念栀踮起脚尖, 两手搭在了谢妄清的肩头,倾身相靠。   她嘴角|附在了谢妄清之前,双目轻阖, 耳垂有些发烫。   亭外是“嘀嗒嘀嗒”的雨声,可在亭中, 苏念栀却是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之声。   “砰砰”的响动越来越清晰。   苏念栀心底化开微澜。   她想......   她应当是喜欢上谢妄清了。   不需要什么蛊虫的控制, 她也可以完成谢妄清想要的。   雨丝连绵串珠,将苏念栀和谢妄清二人罩在了珠帘之内。   苏念栀搭在谢妄清肩头的手略微有些发酸, 两腿也快撑不住了。   “谢妄清怎么还没反应?”   苏念栀在心底发出疑问:“这不是他想要的吗?怎么就呆愣着?”   她踮起脚尖,站得有些累了。   况且......   她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主动的事啊!   谢妄清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苏念栀有些气馁,正打算松手, 将自己方才所做都归因于情蛊身上时, 她的手却突然被人握住。   随即, 那人轻轻搂着她向前而推, 直至她靠在了微凉的石柱前。   谢妄清的左手护在了苏念栀的脖颈后,右手则捧起了苏念栀的下颌,而两膝则将她圈锁在了自己的怀中。   “栀栀......”   谢妄清的目色有些泛红,两只绒耳也立刻显了出来,在雨水反照出的冷光之下,绒耳亦被笼了一层白雾。   “栀栀,抱住我。”   谢妄清低声细语,呼吸有些不稳。   苏念栀依照谢妄清之言,抬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只见谢妄清反扣住苏念栀,将她的下颌轻抬,随即,再次重|重地靠了过去,覆在了两花之间。   谢妄清因为那情蛊,而与苏念栀的感官相连,苏念栀方才在吻他之时,那难以言说的感觉在他这里得到了放|大。   他一时愣住,享受着清甜。   可等到苏念栀想要松手时,谢妄清却不再理智,他还想继续。   因此,他将苏念栀困在了这一隅,夺|取着白花香甜的花香。   不仅如此,白狐还灵活地打开了门锁,向着隐匿处继续探寻。   灵狐仿佛衔起了一颗夏季的脆桃,可这脆桃却在如火的攻|势中,化为了绵|软。   细微的水“啧”之声从相会处发出,最后融进了嘀嗒的雨声中。   清风抚过,雨丝顺风飘进了长亭之内,却被谢妄清倾身所挡。   在初夏的雨夜里,他搂着她,在此无人的长亭,和她向着极|乐之地而行。   苏念栀快呼不过气来了。   她两腿有些发|酸,只因谢妄清的膝盖相靠,她才没有滑落。   “谢......”   “谢妄清......”   苏念栀没想到谢妄清会这么久。   她   眼皮沉沉一耷,连说出的话都化为了细微的轻叹。   这话音落在谢妄清的耳中,无异于是一剂引|惑他的良药。   谢妄清的手亦是在此时滑坠,落在了苏念栀的衣带前。   苏念栀被这微凉的手一惊,赶忙清醒了过来。   她轻轻将谢妄清推开,随即抬手把自己的衣带理好。   “你你你!解我的衣带做什么?”   苏念栀四处环视了一番,好在这处长亭偏远,并没有人往来。   何况方才突如其来的夜雨,使得沿街的小贩都忙着收拾摊子去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方的动静。   可饶是如此,也不能在......   也不能在外边儿做这些事啊。   苏念栀想这应当是因为谢妄清是白狐的缘故。   “狐狸是动物,动物喜欢在野外......”   苏念栀被自己的想法一惊,赶忙摇了摇头,然而她面颊的红色又深了几分。   谢妄清看着苏念栀的动作,则是顿在了原地。   苏念栀两眉轻攒,目光清明,显然是已经清醒了过来,不再受情蛊的控制。   谢妄清有些失落,苏念栀清醒过来了,会不会怪他用情蛊来控制她?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苏念栀继续说到:“谢妄清,你......你以后不能在外边儿做这种事情了。”   谢妄清并没完全理解苏念栀的话中意,只是下意识地反问到:“你的意思是说,不在外边儿做,可以在屋里做吗?”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苏念栀闻言一愣,抬头却和谢妄清的一双清眸相对。   她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谢妄清到底是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还是故意装作不知的。   “我的意思是......”   “反正就是不能在外边儿做!”   她想要通过拔高声调来掩饰自己的慌张,可谢妄清却皱眉指向了她的衣带道:“我只是看见你的衣带松了,想帮你系好。”   “难道系衣带也只能在屋里系吗?”   谢妄清觉得人类有些奇怪,在街上衣带松了也不可以系,那是要等着别人将她看光吗?   也罢,要是苏念栀不想系衣带,衣衫垮落了的话,他就将看过她的人通通杀|了就好。   “你原来就只是为了帮我系衣带?”   苏念栀反问出声,面露疑色。   谢妄清则笑着应声:“不然呢?”   “你以为......”   “我想要做什么?”   他故意用仅能让两人听见的声音开口,将话音放得极低。   清柔的呼吸就在苏念栀的耳边流转,苏念栀支支吾吾道:“我以为你是想......”   她两手攥着自己的衣角,有些羞赧。   原来是她自己想多了。   谢妄清看见苏念栀窘迫的模样,反倒是笑意更甚,他握住了苏念栀的两手,轻声说到:“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以后......”   “我尽量不在外边儿做。”   谢妄清说话之时,目中闪过了微光。   他说的是“尽量”,并非“一定”。   倘若苏念栀的衣带全落了,他还是得替她系好。   苏念栀闻言,两眉间的忧色却更深了。   “你为什么每次说话都不记得把话说完整?”   她低声一语,倒也没再追究。   谢妄清看她冷静了下来,便想询问她情蛊一事。   “栀栀,情蛊的事......”   “我早就知道了。”   谢妄清话还没说完,苏念栀便应了声。   苏念栀目之所及,   恰好可以看见少年微颤的指尖。   平常斩杀妖鬼就和玩儿一样的谢妄清,竟然会因这种小事而垂头。   “我没有怪你。”   “妄......清。”   苏念栀试探着只唤了“妄清”二字,她的话音轻颤,说完便立即埋首避开了谢妄清的目光。   而谢妄清闻言,却是缓缓抬头。   “你叫我妄清?”   谢妄清本是落有沉影的眸子里,润开了浅笑。   “是啊,妄清......还以为你没听见呢。”   苏念栀垂头呢喃,哪怕她的声音再小,谢妄清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谢妄清扬起一抹笑弧,他庆幸苏念栀没有怪他用情蛊来控制她。   “那栀栀......”   “你可以和我......成亲吗?”   谢妄清之前在鸿福客栈时,曾问过苏念栀,那时她尚且被情蛊所控,他怕这一切都只是情蛊之因,所以苏念栀才会答应他。   然而苏念栀偏头昂首,看向谢妄清,宛然一笑道:“娶我可是要给很多聘礼的哟。”   “我好歹也是个南川公主,给的不多,阿娘是不会把我嫁出去的。”   苏念栀话音既落,却突然一怔。   她觉得眼前景和说出来的话都过于熟悉。   就好像......   在很久很久以前,谢妄清便问过她愿意和他成亲。   而那时,她也是这样回答谢妄清的。   “我有银子,有很多银子。”   “你要是不想要钱,我还有许多收藏的头|骨、人皮都可以送给你。”   “停!”   苏念栀打断了谢妄清,她还从没见过娶人是送头|骨的。   她缓步走到了谢妄清身前,和谢妄清四目相对时,似乎能看见他眼底清潭所推开的波澜。   苏念栀轻然抬手,指向了谢妄清的左心口:“我只要你的这颗心。”   在苏念栀的指尖触到谢妄清的左心口时,那道跳动声突然放大。   谢妄清的耳边只能听见苏念栀的话音以及自己左心口的跳动之声了。   “你要我把心取出来给你吗?”   谢妄清正说着,便想要抬手,却被苏念栀按了下去。   雨声渐消,朗月从厚厚的云层中钻了出来,明影再次扑落。   光影斜照,将苏念栀宛在月色之中。   她笑着对向谢妄清,轻声开口:“我似乎已经得到了这颗心,不需要你取出来了。”   *   重檐屋顶上覆花瓣,光洁的月色犹如清流,顺着天幕滑落。   苏念栀和谢妄清回宫后,恰好撞上了陆明怀与扶翎。   陆明怀与扶翎翌日要入那浮生镜,苏念栀需和华盈一道带他们去玉瑶台,因此,当四人分开后,皆早早回去休息了。   惜花殿   殿中烛影与白玉相衬,润泽流光。   “云杉,你别乱动了。”   苏念栀怀中抱着云杉,将它不太安分的狐尾给按住。   她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谢妄清,让他把云杉借给她玩儿玩儿,哪知道这小不点儿到了她这里,竟然如此不安分。   “呜呜!”   云杉伸着自己的毛绒脑袋在苏念栀的身前绕来绕去的。   苏念栀被它弄得不禁发出“咯咯”的笑声,而云杉却仍然一个劲儿的往她身前靠。   “云杉!太痒了!”   苏念栀想要将云杉推开,可刚刚攥住那狐尾,狐尾便从自己的手心里滑了出去。   “唔——”   不仅如此,云杉甚至直接跳到了苏念栀的身前,团坐了下来   。   苏念栀被白狐一压,显然有些难以呼气。   她推了推云杉,可云杉却是纹丝不动,像是打定了注意要挨着她睡。   直到被苏念栀放在枕头下的通灵玉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云杉才灰溜溜地起身。   “云杉,你要是想要这身皮的话,就乖乖地到另一边儿去睡。”   谢妄清手拿通灵玉,虽是轻笑而言,可话音却像是夹带了冷意。   他就不该把云杉给苏念栀的。   或者......   应该是自己变成白狐,到她房中去的。   谢妄清这几日都是和苏念栀共宿的,一到南川,还是第一次分开而宿。   他望着通灵玉,却只能看到一片昏暗。   他想:“得快些成亲。”   成亲了,就能整日和苏念栀在一起了,也能......和她一起睡了。   *   翌日清晨玉瑶台   山峦叠翠,碧影子沿着山脉而落,远山天幕中的晨阳,点落浮金,与碧影相融。   清风徐来,荡开水澜。   “这就是通天石了,只需要将陆公子和扶翎姑娘的血,滴在这阴阳两侧,即可开启浮生镜之门。”   “你们说的那无方镜碎片的确落进了浮生镜中,浮生镜中的事我不算太清楚,但我知晓此幻境中并无妖邪,取出这碎片应当不是难事。”   华盈领着陆明怀和扶翎走到了一方绘有阴阳八卦图的巨石前。   苏念栀和谢妄清则跟在其后。   苏念栀现在没有了系统,但是大致的剧情尚且有些印象。   最后一个副本里,是陆明怀和扶翎入了浮生镜,去找寻最后一片无方镜的碎片,苏念栀和谢妄清并未入浮生幻镜。   谢妄清则是在二人找到了无方镜碎片后,倏然出现,将那碎片和扶翎一同带走,将陆明怀打得奄奄一息。   若不是陆明怀的主角光环太过强大,是无法对抗谢妄清的。   正因为他是男主,因此,在书中最后的结局里,无方镜碎片相合,所凝聚的强大灵力,帮助陆明怀斩杀了谢妄清。   苏念栀依稀记得,谢妄清死时,身前落了许多的花瓣。   当她听说这一结局时,还轻叹了“唯美”二字。   可现在,她不想让谢妄清走向那样的结局。   苏念栀心头轻颤,她偏头看向自己身侧的谢妄清。   谢妄清像是察觉到了苏念栀的视线,转头看向她,柔声说到:“怎么了?”   少年的笑与她第一次所见到的笑不同。   从前谢妄清扬笑时,眸中总是淬了寒霜,如今,晨光暖辉却从他的眼眸中溢出。   苏念栀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对他说到:“没什么?”   “就是想看你。”   “看我?”   谢妄清重复了一遍苏念栀的话,他眉眼都蕴藏了浅笑,身形也微微向着苏念栀倾靠。   他对苏念栀说:“晚上等你慢慢看。”   苏念栀小脸一红,她推开了自己身前的谢妄清,说话有些不利索。   “谁......谁要晚上看了?”   她推开了谢妄清后,便绕到了华盈身边,恰逢其时,扶翎和陆明怀也齐齐举剑,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好,我们这就将血滴在上面。”   扶翎适时出声,当她和陆明怀的掌心洇开鲜血之时,二人分别将手按在了左右两侧,当那鲜血触碰到通天石的刹那,紫色的光束腾空而起,破开了一道光门。   众人皆被这道刺眼的光芒所惊,苏念栀微微后退,正想抬手挡住眼睛时,身前已经落了一则长影。   谢妄清替她挡去了   紫光。   可紫光方散,冷冽的寒风席卷而来。   苏念栀还没回神之际,那寒风却将她吞噬。   “栀栀!”   “妄清!”   华盈立在通天石下,却见被那浮生镜带走的除了陆明怀和扶翎。   还有谢妄清和苏念栀。   没等华盈上前,仅仅那瞬间的功夫,紫门轻阖,连微风也难以窜入其中。   苏念栀被风所卷,并不知晓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等到她睁眼之时,所见到的却是人满为患的长街。   沿街的商贩肩头都被絮雪所盖,高扬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苏念栀眉心紧皱,与她一道进入浮生镜的谢妄清不见了踪影。   她四下扫视了一番,也瞧不见陆明怀和扶翎。   苏念栀站在街沿,来往的人似乎瞧不见她。   就在此时,她耳边响起了华盈的声音。   “栀栀?”   “你能听见阿娘的话吗?”   “阿娘也不知这是为何,浮生镜竟然将你和妄清也吞噬了进去,此浮生镜会剥夺你原有的记忆,并且极有可能将你带回幼年之时,以新的身份,历经一场劫难后才能出镜。”   “切记!一定要找到妄清他们一同出来!”   华盈的话音才消失,苏念栀脑海中的记忆像是被人抹去了一般。   她周身呆凝,僵立在了原地。   浮光显现,苏念栀的记忆尽失,现今所有的记忆乃是她六岁时的记忆。   她化为了白衣女童,站在了一座城隍庙前。   飞雪连天,如帘围绕。   女孩儿望着眼前的城隍庙,破败不堪的城隍庙,屋顶偌大的窟洞向内渗着雪羽。   小苏念栀偏头一瞧,便见庙内的一只九尾白狐盘坐在枯草堆上,身后的狐尾似乎落了长长的刀口,不断地鲜血将枯草浸湿。   苏念栀朝着破庙挪了挪步子,嘴里轻声说到:“大狐狸......”   “大尾巴......”   *   鹅雪飞转飘扬,如厚实的白玉毯笼在了上空。   寒风过境,飞雪从破庙的缝隙窜了进去。   女孩一袭白衣与清雪相衬,她手中拿着一只糖葫芦,两眼直直地盯着那躺在枯草堆里的白狐。   “大狐狸?”   苏念栀走进了破庙,先是被粉尘所呛,抬手用袖子掩住了唇鼻后,才在白狐身前蹲了下来。   “你流了好多血啊。”   她轻轻戳了戳白狐的绒尾,正打算替他处理伤口时,却见本是阖眼休憩的白狐突然旋身,朝她显出了尖牙。   苏念栀被白狐推倒在地,只见那白狐的目色不同于其他的白狐,,而是赤色的瞳孔。   他恶狠狠地看着苏念栀,尖利的长牙就靠在苏念栀的脖颈。   “出去!”   “别多管闲事。”   白狐在苏念栀的耳边嗤声而言,虽是带了些戾气,可话音中却透着虚弱。   “你会说话啊。”   苏念栀望着朝她伸出了两爪的白狐,并没有被其所惊,反倒是显露出了笑意。   谢妄清望着眼前的人类女孩儿,亦是同样一愣。   他上下扫视了苏念栀一番,眼前的女孩儿目光澄明,鼻尖泛着浅淡的红意,手中还拿着一串儿糖葫芦。   她像是一点儿也不怕他,目光始终定凝在他的身前。   “哇,你的尾巴好软呀。”   苏念栀在谢妄清愣神之时,悄悄将手伸到了白狐的长尾前,轻轻地抚摸着。   “别乱碰。”   白狐发出少年之音,他低声呵斥,苏念栀这才止住   了手。   可她的眼睛却仍然巴巴地望着那白绒绒的狐尾。   “好想摸。”   苏念栀的心中一直重复着这个念头。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赶紧从庙里滚出去。”   谢妄清只想在这儿好生歇息一会儿,不想看见人类的身影。   苏念栀闻言却并没有动,她垂头看向谢妄清那留有长长的血痕的狐尾。   “可是你受伤了......”   苏念栀抬手指向了谢妄清搭在她身前的那条绒尾。   谢妄清却嗤声笑道:“我受伤了,向来是靠吃人来恢复的,怎么?”   “你想被我吃?”   苏念栀怔愣了半晌,可她还是没有立刻离开,只是默默地取出了袖中的一只青白玉瓶。   她将玉瓶的木盖取出,随即......   眼疾手快地按住了那条蓬大的狐尾,将白玉瓶内的药粉抖落在了血口之上。   “你想死吗?”   白狐转过了身,眼瞧着长爪就要刺向苏念栀时,苏念栀却突然起身。   白玉瓶内的药粉已经覆在了狐尾的血痕上。   “其实,你这个伤,不用吃人也可以恢复的。”   苏念栀站起身来也没有白狐高,她抬头看向白狐,神色认真。   “我才不需要人类的怜悯。”   谢妄清哼笑出声,用狐尾将那白玉瓶打碎。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的动作,倒也不恼,只是缓缓蹲身,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白狐另一条没有受伤的长尾。   她将手中的糖葫芦用狐尾缠绕了起来。   苏念栀才刚刚做完这一切,却听破庙之外传来了女子的呵斥之声。   “公主,你在里边儿做什么?”   女孩儿闻声一顿,她赶忙跑到了谢妄清身前,企图将谢妄清挡住。   可白狐的身形比她大得多,她哪里挡得住?   站在破庙之外的女子,同苏念栀一样,笼着一袭白袍,白袍将她的墨发也围裹在了其中,耳垂两侧别有银铃,腰间系着一块儿白玉。   她冷眸凝视着白狐身前的女孩儿:“公主难道看不出来你身后的白狐,是只狐妖吗?”   仙悟说话之时,掌心已经凝聚出了一团青光。   白狐看着她的动作,轻声开口,话中带着些蔑笑之意:“就凭你,也想杀我?”   谢妄清看出了来人眸中的杀意,他旋身而出,阔大的狐尾往仙悟的掌心一拍,那青光便瞬时消散。   白狐腾空而起,飞雪化刀,朝着仙悟刺去。   仙悟微怔,凝了一道风障挡住了雪刀。正当她翻然起身时,白狐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只能看见他那蓬松的狐尾后边儿卷了一串儿糖葫芦。   仙悟好看的眉眼里蕴了怒气,她转头看向了还呆站在原地的苏念栀。   “公主,他是妖,你怎么能和妖在一起呢?”   仙悟颇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仙家世代为祭司之守,身担培养为天下黎庶驱妖邪,求福祉的祭司。   她的父母死于妖邪之手后,便是仙悟一人去寻找身负仙灵血的女子,将其培养成下一任祭司。   仙悟途径南川时,南川被妖邪所扰而灭国,南川巫后临死前,遇见仙悟,将其女苏念栀托付给了仙悟。   苏念栀便是那身负仙灵血的女子,就此,仙悟收养了苏念栀,欲将其培养成下一位祭司。   仙悟带着苏念栀周游各国,替各国驱除妖邪,也在此途中教授其驱妖之法。   苏念栀的灵力很强,但......   她总是会心软,放走一些小妖怪。   在仙悟看来,所有   的妖邪都该被斩杀。   “公主,您是未来的祭司,是不能对一个妖物存有恻隐之心的。”   “若是方才我不来,也许他会直接杀了你。”   仙悟缓定了心神,蹲了下来,向苏念栀缓缓开口。   可苏念栀却向她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你方才要是没来,我还可以继续摸他的尾巴。”   苏念栀明明都已经抓住了白狐的狐尾,可正是仙悟的一声轻斥,才使得她被迫放手。   仙悟略微有些怔愣,一时哑然,却听苏念栀继续说到:“而且当我给他上药时,能感知到他的伤口是因为被人所打才留下来的,不是他去伤害了旁人。”   “是人伤害了他。”   “公主!”   仙悟出声打断了苏念栀之言。   她站起了身,拉住了苏念栀的手:“公主是我们的祭司,是要护佑天下黎庶的,断不能因为瞧见那一点儿伤痕,便对狐妖生出了恻隐之心。”   “知道了吗?”   苏念栀愣愣地看着仙悟,仙悟的眼尾已经挂了些水珠,她对妖邪恨之入骨,若不是妖邪,她的双亲尚且还存活于世。   苏念栀抬手抹去了仙悟眼角的泪珠,缓缓应声:“栀栀知道了,仙悟姐姐别哭了。”   仙悟听见了苏念栀的回答,这才展露笑颜。   “公主知道便好,但是今日本该去灵隐寺祈福的,公主故意逃了出来,又对狐妖手下留情,是要受罚的。”   “受罚?”   苏念栀反问出声,她只是想吃糖葫芦罢了,况且她连糖葫芦都还没吃上,全都给了那只白狐。   仙悟点了点头:“公主得在青安庙的前跪上一个时辰才行。”   仙悟说是惩罚苏念栀,可苏念栀不知道的是,今日是圆月之日,让苏念栀跪在青安庙前,是可汲取天地之灵力的。   “一个时辰,一点儿也不能少。”   “时辰到了,仙悟就给公主买糖葫芦。”   苏念栀一听糖葫芦,随即点头:“好!”   *   清雪漫山,素来被翠色所罩的山头皆化为了素白。   “好冷啊......”   夜澜之中,苏念栀跪在蒲团上,虽然披了一层外氅,可她正对着山岚的方向,外氅被夜风所掀,寒风仍然窜入了她的衣裳之内。   “一个时辰怎么那么久啊?”   苏念栀搓了搓两手,哈出热气,热气刚一呼出便转为了白雾。   她又困又冷,却想起了今日所见到的那只九尾白狐。   “要是可以躺在他身上,肯定很暖和。”   苏念栀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所惊,她摇了摇头:“不行,不能想那只狐狸了,仙悟姐姐会生气的。”   只是她话音方落,眼前便落下了一道白影。   阔大的长尾挡住了风雪的同时,也挡住了苏念栀的视线。   “一条、两条、三条......”   “是九条狐尾啊。”   苏念栀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睁眼时,却发现那狐尾还在自己的身前。   她没忍住,抬手便摸了上去。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暖的狐尾时,苏念栀的眉眼立刻显出了笑意。   她两手赶忙抱住了狐尾往自己的身前带。   苏念栀刚刚抱住狐尾,想要将自己的小脸围在其中时,便听身侧一道少年之音响起。   “不是都说了,叫你不要乱碰吗?”   “是你?”   苏念栀歪头看向谢妄清,只见白狐那受了伤的绒尾似乎还在往外透着鲜血,因此她才将谢妄清认了出来。   而   谢妄清闻言则懒懒地转过了身,颇有些嫌弃地用狐尾推开了苏念栀的手。   苏念栀却不以为意,继续说到:“你是来看我的吗?”   苏念栀压低了嗓音,她怕仙悟会听见这边儿的响动。   谢妄清的身形微怔,他摆了摆狐尾,冷声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来将这个还给你。”   “我不需要人类的怜悯。”   谢妄清说完,狐尾便缠着一条糖葫芦,送到了苏念栀的跟前。   “你不喜欢吃吗?”   苏念栀将糖葫芦接过,她正好有些饿。   谢妄清没有理她,只是目光落在了苏念栀的膝盖前。   那蒲团极薄,并且有些陈旧。   苏念栀的两膝跪在蒲团上,无异于直接跪在那冰凉的地面上。   “你要不要尝尝糖葫芦?”   “这真的很好吃的。”   苏念栀撕开了糖葫芦的糖纸,打算取一颗给谢妄清尝尝。   她正打算取糖葫芦时,膝盖前却多了一层轻软。   “好暖和呀。”   她垂头一瞧,只见自己的两膝被狐尾所围裹,她轻轻向前一抬,膝盖便靠在了狐尾上。   “你在帮我吗?”   苏念栀偏头看向白狐,白狐却别开了头,嗤笑出声:“你未免想的太多了。”   晚风寒冽,呼然而过,将谢妄清的话音掩盖。   苏念栀并未听见谢妄清的话,她的目光之中只有白狐毛绒绒的脑袋,两只绒耳内侧染了浅粉色,微微向后一耷。   “好想摸啊......”   她显然忘记了仙悟的嘱咐,悄悄地爬到了谢妄清的身后。   谢妄清背对着苏念栀,因此瞧不见苏念栀的动作。   但他可以听见苏念栀那儿传出来的细细簌簌之声。   “我只是在这儿瞧瞧,你还要跪多久。”   “你们人类向来是......”   谢妄清话还没有说完,绒耳却猛然被人攥住。   随后,只有谢妄清一半大的苏念栀竟倾身向前一靠,亲了亲他的绒耳。   苏念栀刚刚碰到那绒耳,便觉轻软至极,甚至抬手又揉了揉。   “你!”   少年的喉间溢出一声轻斥,恰逢其时,传来了仙悟的声音。   “公主?”   谢妄清双目中的赤色越来越深,他用狐尾推开了苏念栀,冷斥道:“你给我等着,我还会来找你的。”   这狐耳是她一介凡人能碰的吗?   若不是今日是圆月之日,他灵力被封,他定要在今日便要了苏念栀的命。   白狐说完,便跳向了山岩,身影立刻被夜色所裹。   苏念栀看着逐渐远去的谢妄清,疑惑出声道:“你还要再来找我玩儿吗?”   已经跳入林中的谢妄清眉头一皱,回头纠正道:“是来要你的命!”   白狐的话音融入了风啸之中。   寒风阵阵,从苏念栀的耳边掠过,将其谢妄清的声音掩盖。   以至于谢妄清的一句话,苏念栀只听见了“要你”两个字。   她拿着糖葫芦愣了半晌后才开口:“咬|我......”   “你要怎么咬我啊?” 第61章 画皮   “公主, 你方才是在同谁讲话呢?”   仙悟披月而来,肩头都落满了絮雪,呼出的热气转瞬便化为了白雾。   她在苏念栀的跟前蹲了下来, 将苏念栀额前的一绺碎发拂开。   只是她才蹲了下来, 便鼻尖一皱。   “妖气?”   仙悟话音一凝,厉声道:“公主可有受伤?”   苏念栀闻言, 收回了视线, 她缓而一笑, 冲着仙悟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糖葫芦。   “我没有受伤, 我只是在自言自语,没有什么妖怪的。”   仙悟却是眉头紧皱, 她分明就闻到了妖气。   可苏念栀却扑身上前, 抱住了仙悟。   仙悟陡然被苏念栀这么一抱, 浑身一僵。   只听苏念栀趴在她的肩头, 小声说到:“今日是圆月之日, 妖怪都要显出原身的, 这山头那么多的妖怪,仙悟姐姐能闻到妖气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她说完, 将自己手中的糖葫芦一转,递送到了仙悟的唇边。   “仙悟姐姐, 我已经跪够时辰了,可以让我去休息了吗?”   苏念栀的眼里盛有水波,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两膝,诚然她跪了许久, 但好在方才那白狐用狐尾给她垫在了膝盖前。因此, 她的膝盖倒不算疼。   只是一直在这迎风口站着, 着实有些冷。   仙悟自然是看出了苏念栀心中所想, 她先将手置放在了苏念栀的前额,察觉到苏念栀的仙灵血在吸收到了圆月的灵气后,这才笑着同苏念栀开口。   “好,仙悟带公主回去休息。”   “公主再过几年,就能成为护佑一方山河景明的大祭司了呢。”   仙悟牵着苏念栀的手,将她带往青安庙的禅院带去。   夜波之下,却见苏念栀缓缓转身,目光却落在了山头松树前。   在那松树的背后,有一则白影藏匿,白绒闪现。   苏念栀望着那抹白绒弯唇一笑,她正吃着糖葫芦,说话之时,语音模糊。   只能听见她低声轻语:“大福狸,等你来找我......”   藏在青松之后的身影,似是能够听见苏念栀的声音一般。   他白影微顿,伴着清风哼笑出声:“小傻子。”   “我来找你,便是你亡命之时。”   *   遂安国,永和二十一年,立冬。   飞雪倾洒,沿街扑落成霜,枯枝挂雪,琼芳染了一树。   街沿两侧被粗布麻衣的百姓所占。   他们跪地而拜,以头扣在冰冷的地面,两手交叠放在自己的额前。   冰雪顺势滑入他们的掌心中。   时下万籁俱静,唯有风雪之声在此飘转。   “大祭司来了!”   “大祭司来了!快让开!”   在一壮汉的高呼中,从金庙之中走出来了一则纤长的清影。   女子行|于竹骨伞之下,一袭白衣与絮雪相衬。   乌发用玉簪挽束,头戴一方帏帽。   直到凌风将面纱吹起,众人才窥见了那帏帽之下的一角。   女子肤若莹雪,丹唇点朱,却不见笑意。   她缓步走向了街道中央,众人亦是在此时跪地而呼:“迎神女!消灾祸!驱妖邪!”   苏念栀的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高呼声,她的脚步稍稍一顿。   却停她身侧的女子轻声说到:“公主,您只管大步往前走就是了。”   仙悟看出了苏念栀的停顿,她面色如常,和十二年前相比,不见丝毫的变化,唯独一双眸子里,明光渐渐消散。   “公主,你此次去魔域,是要杀了   那魔君的。近来招摇山附近的村子屡遭妖邪侵扰,若不能将那魔君斩杀,许是会有更多无辜的人丧命。”   “您断不能有被旁的事扰了心智,不能再像十二年前那样,放走了妖狐。”   “妖狐?”   苏念栀闻言出声,她记起了自己幼时所见的那只狐狸。   脑海中闪过了多年前的那个雪夜,灵狐将绒尾垫在了她的膝盖前,免得她一直跪在陈旧板硬的蒲团上。   他还说会来找她。   “公主?公主?”   扶翎见苏念栀愣神,小声地唤到:“总而言之,您只需要记住,神女的职责,生来就是为了百姓而活的。”   “只有您杀了魔君,天下才会复归清明。”   苏念栀被仙悟之言拉回了思绪,垂落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捏住了裙角。   “杀了魔君......”   她呢喃出声,目中盈着清水。   “可仙悟,魔君杀的人不都是祸害百姓的坏人吗?”   苏念栀不理解,近年来,虽常常有妖邪祸乱人间,掳走百姓的事发生。   甚至将那被掳走的人的头骨挂在了城门前,故意挑衅各大仙门。   可苏念栀查探一番后,却发现那些被带走的人......   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前月被带走的那名屠夫,曾放火烧死了一窝的幼狼。   那幼狼之母乃是狼妖,这才将其带走。   “这种人,我也要救吗?”   苏念栀疑惑出声,仙悟适时打断了她的话音。   “公主,人类之间的事自然由我们自己来断。”   “可人妖殊途,我们和妖是必然要有一方是要被诛杀的。”   仙悟随着苏念栀走到了招摇山的山脚下,身后是跪地而拜的天照城百姓。   他们都盼着苏念栀能够杀了那魔君,此后便不会再有妖邪祸害人间。   传闻那妖鬼之王谢妄清,居于招摇山内。   招摇山内有一则结界,除了修仙之人,便只有身负仙灵血的女子才可入内。   而今各大修仙门派也忙着对付各地窜出的妖邪,因此,现在能够进入招摇山的,只有苏念栀一人。   “求大祭司替我们铲除了妖鬼吧!”   “还望大祭司早日解决了那魔君,还天下一个太平!”   苏念栀的耳边不断回荡着百姓的碎语,清风掀动她的面纱,她目光幽冷,只是垂头沉沉应声:“我会的。”   仙悟见状,满意一笑:“公主,去吧,我们等你回来。”   仙悟紧握着苏念栀的手,随后替她系好了腰间的玉佩。   那玉佩是块儿宝玉,乃是苏念栀的母亲给她的,希望这块儿宝玉能替她挡下灾祸。   仙悟为苏念栀理好了帏帽后,这才松开了苏念栀的手。   夜色将至,招摇山下突然传来虎啸猿啼之声,滚滚沉云席卷而来,将招摇山包裹在了其中。   本还跪在两侧的百姓立刻起身跑出了圈围之中。   等苏念栀回头时,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她定了定心神,目色幽冷,右手食指宛出一道圆弧,圆弧便成了一团火光,将前路映照。   她走进了那团黑雾之中,强烈的妖气立刻向她扑来。   苏念栀穿过了黑雾后,却发现自己置身于无边雪原上。   放眼望去,四周被素白覆盖,几棵枯树嵌在雪地里,犹如佝偻之人,垂头站立。   “呜——”   狼嚎之声忽然传来,与之一道显现的还有乌泱泱的一片......   毒人。   苏念栀的双目微微一眯,抬头看向将   她围裹的毒人。   苍穹之下,弥开血雾,窜绕的血雾内融进了腐烂的气息,毒人的身前散着幽绿色的光,眼珠子挂在眼眶之外,眼眶之内只剩下一个窟洞。   他们围绕成圈,眼珠来回摇晃,盯着苏念栀而动。   刹那间,浊浪掀起风云,划开凌厉的闪光。   毒人像是被控制了一般,猛然一起朝着苏念栀奔来。   苏念栀倒也不急,只等着那一圈毒人冲到她跟前,眼珠子直直朝着她摆动时,她才有所反应。   苏念栀鼻尖微皱,慢慢抬手,点在了身前毒人的前额。   她颇有些嫌弃地开口:“你们......好臭啊。”   毒人像是能够听懂苏念栀的话一样,纷纷一愣。   而正是他们愣神的瞬间,苏念栀的指尖发出一抹光点,光点破开焰火,将毒人卷进无边火海中。   只听苏念栀轻笑道:“炽焰火,烧了他们。”   随即,那团焰火越来越大,直至将毒人焚烧成灰。   毒人方散,狼嚎虎啸齐齐而至。   苏念栀转眸之时,却见一方枯树之下,黑影闪过。   她唇角挽起一个笑弧,只当作没有看见,仍由黑影飘散。   而她,则转身对上了面前的虎狼。   虎狼成群,向着她张开了血口。   苏念栀眉梢一挑,不同于看见毒人时的厌弃。   她抿唇而笑:“许久都没有逗过狗和猫了呢。”   *   月宫   寒雾笼在黑石所砌的宫殿上空,落下的雨滴子也化为了墨色,被那黑雨所浇淋的花叶都被其腐蚀,只剩下残灰一堆。   “少主!少主!”   一道黑影闪进了宫门之内,幽暗的地宫里,只点着一只明烛。   高台之上,身穿玄衣的少年正小心翼翼地以刀为笔,在一张带血的皮囊上绘画。   那皮囊被钉子挂定在了冰冷的石壁前,画皮被铺展而开,在其顶端,则钉了一颗头骨。   少年慢条斯理地将刀往其内里一刺,随即,缓缓开口。   “嘘......”   “风影,你打扰到我画花了。”   玄衣少年的嗓音清冷却又淬寒,他话音一出,风影立时噤声。   只见他目光定凝在自己刀下的花瓣上,才瞧着画出了一朵令他满意的花,便被风影的叫喊声所打断,他颇有些无奈地拧了拧眉。   等到那一朵花瓣最后一刀落定后,谢妄清才转过身来。   “出什么事了?”   风影哆哆嗦嗦地应声:“少主,小的给你找到了一张新的画纸。”   “那画纸净白如玉,是少主最喜欢的那一类皮囊了。”   “只是这个画纸不同于其他的人,有些......”   谢妄清将手中的血迹洗擦干净后,侧眼看向了风影:“怎么?连张画皮都对付不了了?”   风影抠了抠头,悻悻一笑:“那人身负仙灵血,我们这些小喽啰怕是对付不了,派出去的毒人都被她一簇明火所烧了,这才来请少主您亲自前往拿下这张皮。”   “毒人全被她给烧了?”   风影点头:“正是,眼下咱们魔域派出去的小妖怪还未回来,因此只留下了狼王和虎王对付她。”   “不过,依属下来瞧,狼王和虎王也许不是她的对手。”   谢妄清微一挑眉:“这么厉害的画纸,有趣......”   他话音方落,那朵刻在画皮上的芍药铺展而开,灵动轻逸。   谢妄清指尖点在了芍药的花心正中,凝思了片刻后才道:“风影,你说这一次取得了新的人皮,该画什么花呢?”   风   影哆嗦应声:“属下......不知。”   他应声之际,脖子上靠来了一抹冰凉,正是谢妄清手中绘花的短刀。   谢妄清拿着短刀在风影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后,方才说到:“嗯,听闻人间有种花名为栀子花。”   “等取来了这张画皮,就画栀子吧。”   少年说完,这才让风影起身,二人离开月宫的刹那,便腾然起两道玄影,消失于长夜之中。   *   寒雪飘扬,不断洒落的鹅雪却难以将那地面的血迹掩盖。   “呜呜——”   狼群的低吼声中似乎夹杂了些委屈的意味,而在其身侧的猛虎也趴伏在地,呜咽出声。   苏念栀回头看向被她捆缚了的虎狼,轻笑道:“听话,别乱叫了。”   “我不杀你们。”   虎狼像是听懂了苏念栀的话中意,不再发出挣扎,而是静静地盯着苏念栀。   他们颇有些懊恼地垂下了头,想他们好歹也是一方妖王,在魔君少主手下做事,护着这妖鬼和人类世界的分界。   只要有人类闯进,他们便需要将其赶出去。   却没想到这一次闯进结界中的女子,毫不费力地就将他们制服,甚至还用了捆灵锁将他们捆了起来。   一想到回去会受魔君的惩罚,虎狼的目光中都落下了无奈之色。   却见苏念栀旁若无人般地凝了一堆火,火融清雪,化为了静澈的水澜。   苏念栀在那一方水泉前蹲了下来。   “好脏啊。”   她借着明火瞧清了自己衣服上的血迹,那是斩杀毒人时留下的污血。   苏念栀最讨厌污血了,她在魔域里生火化雪,积雪化为了温水,随即,她捧起温水往自己的衣服上浇淋。   她将温水淋在自己的后背,温水将其白衣润湿,与之相互贴靠,将那纤姿态勾画。   夜风忽过,苏念栀微微打了个寒战。   她后背处的血迹正在渐渐消散,等她洗干净后,刚想要起身,却是目光微凝。   她微一侧目,眸光看向了身后的一棵青松。   “谁?”   “谁在哪儿?”   苏念栀的疑声一出,藏在青松之后的人似乎并没有打算继续躲藏,而是缓缓从青松之后显出了一则长影。   来人一袭鸦羽锦袍旋身,修长的身姿投落清影,发尾高扬,端的是朗玉公子之态。   然而他一双赤瞳却露出了嗜血的微光。   他并未回应苏念栀的疑音,而是自顾自地看向了苏念栀的后背。   女子的白衣被水浸润,因此紧|身相覆时,如玉白皙的后背一览无余。   谢妄清盯着那后背看了半晌后,才喟然而叹:“的确......”   “是一张很好的画布呢。”   “若能在其上刻花,想必会更美。” 第62章 神女和魔君(二)   漫天的血影与黑云相绕, 无边的雪原上唯有一方明火窜开,微弱的光芒在此崩散,映亮了一方雪绒。   谢妄清立在青松之前, 目光则只落在苏念栀那沾了水的后背。   他那垂立的右手隐匿在袖袍之中, 指骨微弓起,像是拿着那只刻刀,轻然转动时,仿佛刀尖点在了苏念栀的后背。   谢妄清想, 在那张皮上作画, 必定是极美的。   可他还来不及细瞧,清风旋过时, 那光洁的后背却被一则月白色的大氅所拦。   与此同时,身前响起了女子的轻笑。   “想不到魔尊还有偷看人沐浴的癖好。”   苏念栀嗤笑出声, 将谢妄清打量了一番。   少年玄袍沉影,清松之香与寒风一样冷冽。   清隽的眉眼藏着笑意,可在那抹笑意的背后却蕴着杀气。   苏念栀两眉轻攒, 她忽觉眼前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她很快便将那念头敛去。   只见谢妄清亦是在此时启唇而笑:“本君也不知道人类的祭司还有在魔域洗澡的癖好。”   谢妄清缓缓抬头, 目光与苏念栀相对之时, 女子双眸盛水,划开清波。   他略微怔愣,好像......   他见过这个人?   不过他记不清了, 许是多年前要杀的人忘记杀了吧。   谢妄清心中作如是想。   他再次抬头时,苏念栀已经将衣衫整理好, 与他冷面相对。   谢妄清并没有立即开口, 目光转而落在了苏念栀脚边的虎狼上。   被他亲手培养出来的虎狼两只灵兽, 现今竟然趴在苏念栀的脚边, 乖巧的模样与那家养的猫狗无异。   像是察觉到了谢妄清的视线。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_0._c_o_m   白虎和玄狼突然浑身一怔,愣愣转头。   “糟了!是魔君!”   “完了!被他带回去肯定要狠狠折磨我们一番,说不定要把我们的皮扒下来拿去做画布!”   白虎玄狼悄声而言,一字不差地落在了谢妄清的耳中。   谢妄清像无事发生一样收回了视线。   现在,并非是他追究白虎玄狼的时刻。   他现在只想将眼前的画布拿回去。   如果他没有看走眼的话,眼前的女子将会是他遇见的最纯的一张画布。   “魔君难道不知道这样一直盯着他人看是一件很无礼的行为吗?”   苏念栀冷笑而言,谢妄清却毫无恼怒之色,他缓步走向了苏念栀,在距离她仅有一步之遥的时站定。   少年的长影在苏念栀的身前定住,微风夹着松冽清香在此间窜绕。   谢妄清微微俯身,靠向了苏念栀,在闻到了苏念栀仙灵血的香味后,目中的赤色腾然而起。   他有些兴奋地开口:“你不怕我?”   “怕?为何要怕?”   苏念栀见过的妖邪可不少,更何况眼前的魔君生得又并非是那张着血盆大口的妖鬼。   谢妄清的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他唇角的笑弧一扬:“你是来杀我的。”   “对吗?”   躲在青松树后的风影姗姗来迟,他在听见谢妄清的这一句话后,浑身微怔。   他从谢妄清的话语中察觉到了此时的谢妄清正处于兴奋的状态。   风影不禁对苏念栀有些疑惑,他很难想象一个人类女子,贸然闯进了魔域,非但没有被魔域的瘴气所伤,还在打伤了魔域的毒人后,能够镇定自若地面对他们的魔君。   并且魔君对着苏念栀,眼下好像并没有起杀心。   风影突然想起了曾经在人间看过的话本子。   他挠了挠脑袋,半晌才响   起来那话本子的名字。   “似乎叫......《偏执魔君爱上我》”   大致的情节风影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里边儿的魔君和那人类女子相见时,明明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却毫不惧惮魔君,这反倒是激起了魔君的好奇。   于是,魔君便将那女子带了回去,后边儿的故事,风影便没了印象。   他定了定神,认真地看向了谢妄清的背影,严肃地说到:“少主才不会走那么老套的路子。”   他说完,便听苏念栀对着谢妄清轻笑开口:“是啊,我来杀你的。”   谢妄清闻言,目中的兴奋之色愈甚。   “是吗?”   “那太好了,我想瞧瞧你是用什么法子来杀我的。”   少年的话音往上一扬,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大言不惭地说要杀他。   他很好奇眼前人会用什么样的法子。   苏念栀和谢妄清靠得很近,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谢妄清目中的笑意。   她抬头对上谢妄清的笑眼,宛然一笑:“当然是用......”   苏念栀的话还未说完,只见她的手中不知何时显出了一只酒袋。   酒袋被她打开,随即,她将酒袋中施了灵法的雄黄酒泼向了谢妄清。   世人是不知晓谢妄清的真身的,要想杀了谢妄清,必须令他显出妖身。   因此,这种施了仙法的雄黄酒便可让他显出原型。   雄黄酒泼洒的一瞬,漫天飞雪与之相融。   酒香四溢,风影闻着那酒香,不禁叹道:“好香啊......”   他刚刚说完,身后便显出了一条狸猫的尾巴。   风影显出了狸猫原型,而谢妄清在碰到那雄黄酒时,目中的笑意转瞬即逝,他翻身而起,却还是被那雄黄酒沾了身。   少年疏眉一拧,他愤愤然抬手掐住了苏念栀的脖子。   他原以为苏念栀会使用那些没什么用处的福禄,却没想到她竟然往他的身上泼水。   “泼点儿水就想杀我?”   谢妄清的话音微沉,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两颊正在不断显出霞色。   苏念栀被谢妄清钳制住了脖颈,却也没显露出慌色。   谢妄清带着一身酒香将苏念栀围裹。   当他想要拧断苏念栀的脖颈时,却惊觉自己的墨发间有什么东西窜了出来。   与之一同冒出的还有身后的九条狐尾。   白雪苍茫,微光点点。   阔大蓬松的狐尾占据了雪地的一角,白绒嵌在了冰雪之中,与谢妄清的玄衣相对。   苏念栀看向显出狐尾的谢妄清,呆滞了半晌,却又极快回神。   她嘴角轻扬,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原来你的妖身是白狐?”   苏念栀原以为妖鬼之王的原身当是恶狼猛虎,却没想到是一只九尾灵狐。   谢妄清的脑袋微微发沉,他眼尾上扬,目中的赤色荡开清澜。   散落在他背后的狐尾轻轻拍打着松雪。   猝然之间,狐尾骤起,绕到了苏念栀的身后,将苏念栀紧紧锁住。   狐尾在触到苏念栀时,谢妄清发间的两只绒耳向着内侧翻动了两下。   他轻抬眼帘,额前被汗珠覆盖,谢妄清没想到苏念栀向着她泼来的“水”竟然能让他显出原身。   谢妄清的狐尾渐渐收紧,将苏念栀往他的身前递送。   直到苏念栀和谢妄清的两息相绕时,狐尾才定落在此。   谢妄清的呼吸有些不稳,他缓了半晌后,才抬眸对向苏念栀,冷笑道:“小祭司,你说怎么办呢?”   “我的原身都被你发现了,说说吧......”   “你想要什么样的死法呢?“   谢妄清的声音随着晚风消散,狐尾却一直在拍打苏念栀的后背。   这样的拍打实则是在一点一点地汲取苏念栀的灵力。   谢妄清想将苏念栀的灵血吸干。   苏念栀对上谢妄清的笑眸,不紧不慢地说到:“你吸我的血也没用的,我的仙灵血是吸不完的。”   她如今知道了谢妄清的真身,只需要乘着谢妄清放松之际,摆出风阵,刺破谢妄清的心魂,便可将其诛杀。   谁料谢妄清闻言,只是朗笑着回声:“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吸了半天儿也不见你有什么反应。”   落在苏念栀后背的狐尾收回了一条。   谢妄清笑着倾身靠在了苏念栀的左侧。   苏念栀看着朝她忽然凑近的谢妄清,略微一愣。   黑影沉雾之下,谢妄清转头看向了苏念栀的脖颈,赤眸之中显出了明光。   “小祭司,你有听过换灵血吗?”   谢妄清在苏念栀的耳边轻声开口,呼出的暖息扑在了苏念栀的脖颈,令她周身僵凝。   “你想做什么?”   苏念栀厉声而言,她还未反应过来时,脖颈间骤然传来的穿|刺感使得她呼吸微滞。   谢妄清咬住苏念栀的脖颈,汲取着苏念栀仙灵血的同时,却也咬破了自己的唇,将自己的血覆在了苏念栀的伤处。   他吸|血之际,就像是平常啃咬活物一样,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只顾着将那鲜血全部吸走。   苏念栀奋力抬手,右掌心内化出一只花剑,花剑迸发,刺向了谢妄清的左心口。   “嘭”声一响,谢妄清松开了苏念栀,女子倒伏在地,白衣染血,犹如红梅点缀。   她艰难抬头看向谢妄清,谢妄清则端身朗然,目中始终漾着笑意。   现在的苏念栀身体中融入了谢妄清的妖血,这妖血和她的仙灵血相斥。   若是谢妄清吸了仙灵血倒是没事,可苏念栀却不行。   谢妄清的妖血可以融合所有的血,然而在苏念栀的体内,仙灵血是排斥妖血的,因此,苏念栀周身的力气都被夺取,只能跪靠在冰雪前,微微呼气。   苏念栀等了许久,才从齿缝里蹦出来一句话:“你要杀我,为什么要给我注入你的血?”   她想不通,杀她是一剑便可解决的事,她正等着谢妄清杀她时,可趁机摆出风阵,谁料他竟然咬伤了她的脖子。   夜色荡开微澜,谢妄清朝已经化出了狸猫原型的风影摆了摆手:“风影,将她带走。”   “你到底要做什么?”   苏念栀捂着心口,她能感受到仙灵血和妖血相互排斥而卷起的巨大力量。   只见谢妄清恍若无事发生一样,弯身蹲在了苏念栀的跟前,白绒狐尾抹去了苏念栀脸上的血迹。   右手扣在了苏念栀后背的脊骨处,指尖在其后背轻轻转动,仿佛是在绘制花样。   他思索了片刻后,才回答了苏念栀:“听说世人将你们这种祭司奉为‘神女’。”   “那么,小神女,你有听过......”   “渎神吗?” 第63章 神女和魔君(三)   “听闻人间有一位大祭司叫苏念栀, 就是你吧。”   谢妄清的指尖点在了苏念栀的肩头,他继续说到:“你不过是血质特殊了一点儿,便被奉为神女。”   “还妄图来杀本君。”   “我倒是很好奇, 在你发现你想救的人, 却想要杀你时,你还会不会如最初一样,心中只有那些个愚蠢的人类,为了他们,白白断送了自己的命。”   谢妄清站在苏念栀的身前, 他冷冽的话音一落,狐尾便从苏念栀的后背收回。   随即, 飞扬的风雪之中, 谢妄清转身看向了醉倒在青松背后的风影。   “风影!”   风影只是闻了雄黄酒的味道才晕了过去, 因而, 当谢妄清一唤,他便翻身而起。   “少主!”   一只肥圆的狸猫向着玄衣少年的方向跑来。   “少主有什么吩咐吗?”   风影离得近了, 才发现在他昏睡的时间里,他家魔君已经将苏念栀给打倒在地了。   “少主好厉害!”   风影刚刚夸出了声,便被狐尾一打,狸猫的嘴角立刻鼓起一团。   风影噤声, 只等着谢妄清发话。   “将她拖回去,绑在囚灵架上边儿去。”   少年的话音干脆利落, 狸猫立刻点头:“好!”   谢妄清丢下了这句话,便转身向着雪原极光处走去。   而风影正打算用尾巴拖着苏念栀走时,却突然一顿。   狸猫望着陷入昏迷中的苏念栀看了半晌, 它突然蹲在了苏念栀的身前。   “哇, 她好香啊。”   狸猫用爪子戳了戳苏念栀的脸, 见人没反应,又拍了拍她的肩。   可女子还是陷在沉睡中。   在苏念栀闯入结界之时,他隔得远,并没有看清苏念栀的样貌,现在才瞧了个清楚。   风影突然不想把她拖着走了。   并且,他有些后悔,不该向谢妄清禀告这里有一张好画布的。   “风影,愣着做什么?”   谢妄清走在前边儿,疑问出声。   风影立刻应答:“来了!”   可当他的尾巴绕住了苏念栀后,狸猫却悄声开口:“这么冷的天,在冰雪地上拖着她,一定很难受吧。”   狸猫眨了眨眼,随后,他掐了个灵法,解开了束缚在白虎和玄狼身前的灵锁。   “嘿!我们三个一起把她抬回去吧。”   “这样她就不会冷了。”   白虎和玄狼点点头,一猫、一虎、一狼,甘做软垫,驮着苏念栀回到了月宫。   *   “谁让你们驮着她回来的?”   谢妄清才在玉椅前坐下,便看见了倒在玄狼和猛虎身上的苏念栀。   女子平躺于虎背,两手交叠在腹部,面纱半露,似白影笼罩。   “少主,我们都因为那雄黄酒显出了原型,拖不动她,只能将她抬回来了。”   此时的风影显出了人形,跪倒在了谢妄清的脚边,小声说到。   谢妄清右手撑在太阳穴处,并不打算多问,自打苏念栀的雄黄酒泼在了他的身前后,那股温热一直未有消退,扰得他心神有些乱。   “祭无,去,把她绑在囚灵架上。”   “是。”   站在谢妄清身侧的黑衣少年应声而答,他走到了白虎和玄狼的身前,一个挥手,搅起的风旋便将苏念栀束在了囚灵架上。   被束在囚灵架上的人,不管是仙还是人,都会慢慢被囚灵架夺走灵魄。   玉殿之中,明光霎时而起。   苏念栀被锁在了囚灵架前,两只手腕间落了冰凉的锁扣   ,脚踝亦是如此。   她的外氅被风旋掀落,而她本就被水浸湿了的衣裳自然是紧紧贴在了她的身前。   衣裳之内的春景,显露无疑。   站在苏念栀跟前的祭无猛然微怔,脸颊有些泛红,忙不迭垂首后退一步。   谢妄清察觉到了祭无的异动,极为不耐地抬眼看向了苏念栀。   目光落在苏念栀身前时,稍稍一顿。   “嘶......”   “忘记了呢,还得拿你来做画布。”   “我的画布怎么能被别人看见呢?”   谢妄清轻抬了抬右手,将风影的玄色外氅取下,白光再现之时,玄衣已经挡在了苏念栀的身前。   随即,他懒懒开口。   “去,泼冷水。”   “再把那些人放出来。”   祭无点头,先是打开了玉璧两侧的门锁,殿中立刻便显出了一堆衣衫褴褛的凡人。   他们的脚上都被扣上了铁索,每一步都迈得极为艰难。   众人抬头看向了谢妄清,又立刻垂首,皆沉默不敢言。   唯有一道清影立在人群中,昂首望向了苏念栀。   “祭无,泼水。”   祭无领命,提起一桶冰水泼在了苏念栀的身上。   “哗啦”水声在玉殿内不断环响,苏念栀从冰水之中猛然惊醒。   冷水将她的乌发打湿,苏念栀一抬眼便和谢妄清的冷眸相对。   “醒了?”   谢妄清的话音清柔似风,如果忽略掉苏念栀现在身处的地方,倒是可以将谢妄清的话看作是友人间的絮语。   不等苏念栀开口,谢妄清率先坐直了身子,抬手指向了囚灵架之下的众人。   “你们看好了。”   “这位,是来救你们的小神女。”   “但是,很不巧,她被我抓回来了。”   谢妄清的话音中带着些蔑笑。   苏念栀眉头紧锁,她隐约能猜到谢妄清究竟要做什么。   只见谢妄清敛眉一笑:“今日的心情不错,你们谁先杀了这位小神女,我就放了他。”   他话音一落,像是下定了最后的指令。   本还是垂首不言的人群立刻喧杂不止。   他们都是被谢妄清抓回来的,要想逃出去,只有这一个法子。   而谢妄清所言的杀了苏念栀,便能让他们离开,并非是仅仅只杀苏念栀一人。   他说的是“谁第一个杀了苏念栀。”   因此,要想杀苏念栀,就必须先杀了自己身边的人。   “老陆,我对不起你!”   突然之间,人群内泛出一阵惊呼。   一壮汉率先将自己身边的人撞开,他力气大,将那人撞倒在冰冷的石壁上,那人的额头立刻迸开了血珠。   壮汉之举,无异于是一只导火索。   在那人断气儿后,众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他们挥动着脚下的铁链,狠狠地砸在对方的身前,沉重的铁链打落在人的外皮,顷刻间便剌出了血口。   头破血流,鲜血染红了玉璧。   而在众人扭打之时,却只有一人站在了黑暗中,没有参与进去。   那人藏在一方角落里,静静地瞧着眼前的一切,青色的衣角也被飞溅而来的血渍浸染。   他修长的玉指扣住了衣角,微微蜷弓而起。   只有谢妄清看着面前为了活命,不惜残杀同类的人,笑出了声。   仿佛是在看一出上好的戏,他眉眼间都显出了满意的神色。   “看见了吗?”   “他们为了杀你,先杀同类,最后再来要你的命啊。”   谢妄   清缓步走下了玉阶,朝着苏念栀慢慢走去。   他的话音犹如冰刃,一点一点地剜着苏念栀的心。   “这种人,你也要救吗?”   谢妄清在苏念栀跟前停下,手中的刻刀将她的下颌抬起,迫使苏念栀与他四目相对。   “回答我,小神女。”   他像是在看一只受了伤的小鹿,似乎下一刻,他便能要了她的命。   可苏念栀不仅没应声,反倒是尽力探伸出脖子,朝着谢妄清的手背咬去。   “嘶......”   谢妄清手中的刻刀落地,他一挥手,便挣脱了苏念栀的啃咬。   他将那刻刀捡了起来,回眸看向苏念栀时,轻叹道:“牙还挺利的。”   “硌得我有些痒。”   谢妄清的声音被囚灵架之下的嘶吼声所掩盖。   他再次抬手,钳制住了苏念栀的下颌,迫使垂头的苏念栀昂首,让她看向台下互相厮杀的众人。   为了杀苏念栀,众人都使出了所有的力气,不一会儿,便只剩下那最初挑起了争斗的壮汉。   他拖着沉重的铁链,爬上了刑台。   苏念栀的注意力不再落在谢妄清的身前,而是看向了那壮汉。   壮汉的脸已经看不出他本来的面色了,只能瞧见糊了层厚厚的血痂,血珠子顺着他的胡茬滚落在地。   “对不住了,大祭司。”   壮汉说完,便奋力提起了手中的铁索,向着苏念栀狠狠砸去。   “当啷”声起,铁索旋转成圈,直直打向苏念栀的左心口。   眼瞧着那铁索要击中苏念栀的心口时,却见两道宽影闪过。   白虎叼住了铁索的前端,玄狼则衔住了其中部。   “嗷呜——”   玄狼朝着壮汉发出低鸣。   谢妄清眉梢一动,他没想到玄狼和白虎会出来救了苏念栀。   玄狼挡在苏念栀身前,而白虎则缓缓朝着苏念栀靠近,在她的脚边盘坐了下来,轻轻舔着苏念栀衣袍上沾覆的血迹。   “你们俩做什么?”   “玄狼,你忘记了人类是怎么烧死你的孩子的了吗?”   谢妄清嗤笑出声,可玄狼闻言却没有半点的犹疑,仍是将苏念栀拦得严严实实的,让那壮汉没有可乘之机。   “呜呜!”   谢妄清听见玄狼的低吼,随即抬眸看向面色有些苍白的苏念栀。   “你说她是好人?”   少年冷笑而言,并没有打算相信玄狼的话。   他将手中的刻刀抵在了苏念栀的脸颊,冰冷的刀刃像是下一刻就要划破她的肌肤。   “好人又如何?”   谢妄清的刀有意无意地刮蹭着苏念栀的脸。   “我只想看她痛苦的面色罢了。”   “哐当”声骤然响起,将谢妄清的声音所掩,囚灵架的缚锁断裂,被缚在囚灵架上的女子浑身无力地朝着谢妄清倒去。   谢妄清的手中拿着刻刀,他生怕毁掉了这张画布,因而下意识地抬手。   他这一抬手,令苏念栀整个人都靠贴在了他的怀中。   而苏念栀腰间的白玉则按在了谢妄清的两膝之间。   谢妄清的眉头微微一锁,那雄黄酒带来的热意不仅没散,反倒更甚。   他抬手将苏念栀推开:“松手!”   谁知苏念栀却紧紧攥住了他的外袍,怎么也不肯松手。   谢妄清目光微转,瞬间化开了厉色。   他看向站在沉影中的祭无和风影。   “你们也想变成画布吗?”   “属下立刻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子拖走!”   风影和祭无快步上   前,将苏念栀从谢妄清的身前扒了下来。   正想把苏念栀拖去地牢时,却见谢妄清抬手唤住了他们。   谢妄清的目光定在苏念栀的后背,他唇边笑意不减:“慢着,把她送去我的寝宫。”   “寝宫?”   风影和祭无皆是大吃一惊。   风影:“这是魔君第一次带女子回来欸。”   祭无:“好久都没看见魔君笑得这么开心了。”   风影和祭无的声音刚落,嘴边立即飞来两只冰刀。   二人的嘴连忙一闭。   谢妄清站在苏念栀的身后,刻刀轻轻划过她的外衣,朗声明冽。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作画了呢。” 第64章 神女和魔君(四)   月宫   沉云落霜, 阴风怒号。地宫之中,火烛幽暗,细微的光芒串成光柱, 随着窜入地宫内的夜风摆动。   烛火流影中, 一件玄色的大氅掉落在地,阔大的外氅之上却陈着两只如白玉的|腿。   而在那白玉之前的少年,则弯身执笔,沾了些松烟墨,在那白玉的表面绘花。   突然之间, 那白玉微动,只听女子的一声轻哼。   “好痒......”   苏念栀陷在沉梦之中, 隐隐约约竟觉着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两膝之间爬动。   她想要将那毛绒绒的东西推开, 却反被一道强力所钳制, 使得她乌发动弹。   而那股力量将她困锁之后, 又不断地用轻软的毛绒在她的膝盖前绕动。   “嘶——”   苏念栀实在是忍不了了,她猛然睁眼, 右腿踢向了与她正对着的人,想要挣脱束缚。   “乱动什么?”   “别把我的花弄脏了。”   苏念栀不仅没踢中谢妄清,反倒是又朝着他身前靠了几分。   她此时在知晓自己身在谢妄清的寝宫之中,而他竟然敢掀起她的衣裙, 在她的腿上作画!   苏念栀望着那烛火之下的玉面,低声斥道:“禽兽!”   谢妄清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白玉花瓣上, 陡然闻听苏念栀的轻斥,这才缓缓抬头。   他笑眼微弯,冷笑着开口:“禽兽?”   “我本来就是啊。”   苏念栀闻言一时语凝, 她喉间微哽, 忽然觉得谢妄清说的倒也有理。   狐狸怎么不算是禽兽呢?   她顿了半晌, 直到谢妄清再次蘸取了些清墨,墨水滴在了她腿|上,泛开冰凉之时,她才回神。   谢妄清唯恐这张画布跑了,因此紧紧攥住了苏念栀的脚踝。   苏念栀的面色有些发红,她愤然开口,换了个词道:“流氓!”   这一次,谢妄清连头也不曾抬起,只专心地用笔勾勒着那花瓣的外沿。   “你骂什么都没用的。”   “反正你也快死了。”   谢妄清说着,腾出了右手,指向那石壁上悬挂的头骨和画皮:“这些都是你想救的人的尸|体,他们全都挂在这儿了。”   “怎么样?”   “好看吗?”   谢妄清藏着笑意的话音方落,随即便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嘶......”   苏念栀本就怕痒,那毛笔的一端毛绒沾水,冰凉入骨。   她难以承忍,因此不自觉地便哼出了声。   她一边反抗,一边低声斥骂谢妄清,苏念栀虽自小得仙悟教导,不可说些粗话,可眼下她着实忍不了了!   “流氓......啊。”   “下流......”   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殿门之内传出,殿门之外立着的两道身影纷纷一怔。   血风旋过,掀动纸页碎声。   “哇,真刺激啊。”   风影把耳朵贴在那殿门前,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祭无却抬手将狸猫拉了过来:“少主的事情你也敢管?”   风影不满地哼声道:“你就不好奇吗?”   “那可是少主第一次带女人回寝宫欸!”   祭无若无其事地应声:“那又怎样?”   风影用爪子戳了戳他道:“一看你就没怎么看过话本子,我在人间时,曾看过一些话本子,里边儿提到魔君和神女,便是一段相爱相杀的故事。”   “依我看了那么多年话本的经验,咱们少主在最后肯定会喜欢上这个小神女,我得将他们的故事   写下来,日后拿去卖......”   “哎哟!”   风影的话还没说完,便吃了一记暴栗。   祭无白了他一眼:“少主只不过是拿她来作画罢了。”   “作画?”   风影嗤声道:“作画需要发出这种声音?”   风影刚刚说完,女子的声音再次传出。   “啊——”   “谢妄清!”   “你混蛋!”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在自己的腿前搭放了一张棉布,将冰块儿置放在了棉布之上,隔着一层棉布,在她的腿上滚冰块。   她想将腿收回,然而都无济于事。   谢妄清的力气太大了,何况她现在还被注入了谢妄清的妖血。   这妖血和她的仙灵血本就不能相合,在其身内相互搏斗,早已将她的气力消耗殆尽。   只剩下一张嘴皮子尚且能动了。   “再动,我的冰块儿就得滑下来了。”   谢妄清得用冰块儿让那花印嵌得更深些,待会儿才好用刀一点一点地剜着苏念栀的外皮。   在察觉到苏念栀的异动之后,谢妄清轻笑出声:“你先别急,你瞧瞧我挂在石壁上的外皮可好看?”   被谢妄清拿来当了画布的人皮,最后都会被挂在石壁之上。   苏念栀抬头而视,只见满墙都是绘了花的人皮,而在穹顶之上,则用妖法嵌了一片枯骨。   她还没有瞧清枯骨之内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却见本来还靠伏在她膝盖边上的谢妄清,突然凑身到了她面前。   苏念栀险些碰到谢妄清的脸,猝不及防地便跌进了一双蕴笑藏波的眸子里。   “你还想做什么?”   “要杀我就快点儿。”   比起在她身前作画这种奇耻大辱,她宁愿立即死在谢妄清的剑下。   只见谢妄清望着苏念栀,嘴角微微一勾,明音晴朗。   “杀你?”   “我比较喜欢能自己动的。”   “等我画完了,再将皮给扒下来,这样作画才有趣。”   他的右手已经将画笔换成了刻刀,即使在明黄的烛光之中,刻刀仍然泛着凌寒之光。   “马上就到你了噢。”   谢妄清的目中翻然腾跃起愉悦之色。   他转了转手腕,刻刀冰凉的一端便点在了苏念栀的腿|上。   谢妄清埋首凝视着自己用画笔勾勒出来的芍药花,满意地点了点头。   刻刀一起,便直直向着苏念栀而刺去。   可就在那刻刀堪堪要划破女子的肌肤时,“当”声骤起,刻刀落地。   苏念栀用尽全身的力气,攥住了谢妄清因为雄黄酒而显露出来的狐耳。   她曾经听说过,对于妖族而言,他们的耳朵是最为敏感的。   因此,当苏念栀攥住谢妄清的狐耳时,谢妄清竟然呆愣了半晌。   苏念栀趁着谢妄清尚未回神,撑手起身,踩过谢妄清落在地上的玄色外氅,朝着月宫的殿门跑去。   *   “怎么没声儿了?”   “刚才不还是很激烈的吗?声音那么大来着。”   风影察觉到了殿中的声音渐渐消退,两眉紧紧攒拧,他弯身想要朝门缝处移动,就在他眼睛刚刚定在那一道门缝之中时,却见殿门被人推开,将他扑倒在地。   “哎哟——”   风影跌坐在地,揉着自己的后腰,祭无上前两步,想要将风影扶起。   然而殿中窜出的一道人影却将二人隔开。   女子的帏帽已经掉落,挂绕在脸上的面纱则半垂在下颌之处,她衣衫凌乱,衣襟微微敞露,而裙摆更是被堆叠成皱,从她   的两膝之中不断往外透着清水。   风影和祭无看着面色有些泛红的苏念栀,齐齐呆愣在了原地。   祭无:“小狸猫,我现在有些相信你说的话了。”   风影眨了眨眼:“我也没想到我猜的这么准。”   苏念栀不知这二人究竟在说些什么,她回头一看,上前夺走了祭无的长剑,转头便飞身而去,离开了月宫,融入了沉影之中。   风影和祭无两人陷于呆滞之中,等到谢妄清缓步走到了他们身前才回神。   此时的谢妄清用灵法强行将狐耳压了回去,他没想到苏念栀竟然敢碰他的狐耳。   “得想个法子好好折磨她。”   谢妄清眼帘微垂,再次抬头时,目光中已经显露嗜血的赤色。   他转头看向了一侧的风影和祭无,弯笑而言:“你们俩是打算让我去追苏念栀吗?”   风影点头:“是啊,这得要魔君您自己去追才有......”   风影还没说完,便被祭无抬手捂住了嘴:“属下这就去把那不知好歹的祭司给追回来!”   他说完,便带着风影一道而去。   徒留谢妄清立在血月之下,他将手中的刻刀高高举起,血月落下的红光点在刀刃之上。   沉夜之中,他轻声说到:“我很好奇,这刻刀刺破你肌肤时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   地牢   刺鼻的血腥味和着水淹的霉臭味在地牢之中蔓延,枯草堆里的老鼠成群,杂声不断。灰鼠趴在墙角,啃噬着残躯血肉,像是永远也不会餍足一样,疯狂地攫取枯骨上挂着的碎渣。   苏念栀是被“嘀嗒嘀嗒”的水声所唤醒的。   她睁眼之时,目之所及唯有一方黑黝黝的铁壁。   苏念栀记得自己跑出谢妄清的寝宫后,便立时旋身欲走,准备破开结界,离开魔域。   可谁知她身体中的妖血在那时控制了她,分明她已经将豁口打开,却仍然因为妖血而留在了魔域之内,随后便被赶来的风影和祭无又抓了回来,关在了这座地牢内。   苏念栀摇了摇头,浑身酸软无力,她动了动腿,刹那间,那冰块儿和毛笔在她身前游动的感觉再次袭来。   “嘶......”   她轻叹出声,身旁却骤然响起一道清冽温润的嗓音。   “你醒了?”   苏念栀循声而瞧,地牢之中唯有一个窟洞是透着天光的。   借着那点儿微弱的光芒,苏念栀这才看清了眼前人。   眼前之人青袍裹身,发束檀木,面若冠玉,薄唇微张,在微光的映照下,青衣公子弯身颔首向着苏念栀一笑:“苏姑娘。”   苏念栀微顿,她记得自己被捆在囚灵架上时,似乎曾见过这个青衣男子。   那时所有的人都为了能够斩杀苏念栀后,逃出魔域而拼命,只有他一人立在火影深处,静静地看着众人互相残杀。   而苏念栀能打量了一番眼前人后,却发觉他并非是魔域的妖邪,是和她一样的人。   并且,她观此人之态,应当是修仙之人才有的灵姿。   苏念栀亦是回以轻笑,只是她不解,为何眼前的青衣公子会知道她的名字?   他被关进来后,谢妄清为什么没有杀他?   许是看出了苏念栀的疑惑,青衣公子一边从木盒里取出了药瓶,一边对着苏念栀解释道:“在下姓陆,名叫陆明怀,乃是妙隐宗的弟子,是一名医修。”   “陆某知道苏姑娘有许多问题要问,陆某会边给苏姑娘疗伤边一一告知于你。”   陆明怀的右手掌心呼化开金色的暖光,他为苏念栀输送灵气之时,则轻启唇瓣道:“陆某与苏姑娘一样,是被   魔域的妖邪给抓回来的。”   “半月前,我曾和师姐扶翎一同下山去到了浮烟城,本是奉命斩杀浮烟城的山妖莺歌和青木。”   “却不料遇上了来夺取山妖妖力的谢妄清,我和师姐并不是谢妄清的对手,因此,我被谢妄清带回了魔域,而师姐则侥幸逃走回到妙隐宗,寻找救我的法子。”   “谢妄清原本也是想要将我用作画布的,但他见我是医修,便将我留了下来,魔域的妖怪只会杀人,不会治病,凡是受了伤的妖邪,统统由我治疗。”   “所以,谢妄清才留了我一命,而现在他们让我来给苏姑娘治疗,多半也是为了让苏姑娘康复后,继续找新的法子折磨你。”   陆明怀的话音突然一顿,他目光一瞥,落在了正站在铁门之外偷听的风影。   苏念栀也察觉到了风影的存在,她转头,便和风影的目光相撞。   风影微愣,赶忙背过了身,他的手中拿着一支笔,另一只手则捧着宣纸。   似乎是在上边儿写着什么。   “小神女遇见心软的医修,笑若明花,魔君危!”   风影在纸上写下了这一句话后,便继续偏头,想要听清苏念栀和陆明怀的对话。   “我早就听闻有一大祭司名为苏念栀,会入魔域杀魔君,这才猜到是苏姑娘,苏姑娘是为民入的魔域,陆某定会想法子助你逃出去。”   “逃出去?怎么逃?”   苏念栀不解,陆明怀则向前移动了几步,靠在了苏念栀的耳边:“今日是月圆之日,谢妄清会去祭拜他的母亲,而我的师姐会在招摇山的结界处等我们,那时,应当可以逃出去。”   “当真?”   “当真。”   陆明怀神色认真:“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必须得试试。”   二人小声密谈,挨靠在了一起,落在风影的眼中,几乎是脸贴着脸在说话。   风影一时气急,连忙抓带着纸笔跑出了地宫,一转身便到了月宫的殿门外。   “少主!”   风影的呼声中似乎夹带了泪音。   他跪倒在了谢妄清的脚边,而谢妄清却旁若无事地欣赏着那满壁的画皮和头骨。   “真美啊......”   “可是美则美矣,却总感觉还不够灵。”   “就等着苏念栀的那张皮了呢。”   谢妄清叹然而笑,却被风影拉住了衣角。   风影高声道:“少主!”   “又出什么事了?”   谢妄清懒然回头,看向了自己脚边的风影。   风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像是别人将他喜欢的话本子全都偷走了一般,带着怨气开口:“少主!”   “你的小神女正和那破医修卿卿我我呢!” 第65章 神女和魔君(五)   偌大的玉殿之内, 此起彼伏的哀怨声不断传来。   风影揉着自己被打肿的右脸颊,低声啜泣道:“我又没说错......”   “哎哟!”   风影才说完,便又挨了祭无的一顿打。   “祭无, 今晚别让他吃饭。”   谢妄清转身看向风影,轻然出声。   祭无颔首应是。   随即,他又敲了敲风影的脑袋, 低声道:“你说你没事儿惹少主干嘛啊?”   “苏念栀和陆明怀卿卿我我,关少主什么事?”   “少主是那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去地牢的人吗?你下次要是再胡说,我可帮不了......”   “祭无, 带我去地牢。”   祭无话还没说完,便被谢妄清打断。   一时间, 四下俱静,风影抱头,眼泪汪汪地看向了一脸懵的祭无。   谢妄清像是察觉到了祭无和风影的异常,他微微偏首, 看向了祭无,冷笑道:“祭无,你是希望我把话说第二遍吗?”   “你何时变得这么愚钝了?”   “需要我送你去无极域里转一圈吗?”   一听“无极域”三字, 祭无立刻回神,忙走到谢妄清身边:“属下知错。”   随即,祭无这才带着谢妄清去到了地牢。   *   地牢内阴风忽卷,冰水将墙角掩盖,与血液相融。   狭|长的甬|道内显出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来人步子轻缓,并未发出半点儿声响。   他朝着最深处的囚牢走去,最后在那铁门之外站定。   谢妄清的目光落在了正倾身靠在一起交谈的陆明怀和苏念栀二人身上。   他本是舒展的眉眼却在此刻凝了些戾气。   似乎是在怪陆明怀将他带回的画纸给弄脏了。   地牢内的光影昏暗, 将谢妄清的身影掩盖在了黑暗的一隅。   他悄然将手抬起, 修长白皙的玉指轻轻幻化出了冷光。   冷光为剑, 将那紧扣的门锁斩断。   “噗通”声起,门锁落地,溅起地面的污水。   苏念栀和陆明怀皆被这一脆声所惊,二人齐齐看向了铁门之外。   只见谢妄清端身而立,清目漾笑,目光定在了他们这处。   “看来我来得不巧,打扰了你们二人的谈话。”   谢妄清虽是带有歉意地开口,可似乎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反倒是继续抬步走向了苏念栀和陆明怀。   陆明怀下意识地挡在了苏念栀身前,而下一刻,飞刀旋起,陆明怀的两只手被铁刀架住,整个人被强大的风力拖拽而去,铁刀顺势将他的衣衫定在了石壁上,令陆明怀难以动弹。   “陆大哥!”   苏念栀轻声而呼,却突然噤声。   谢妄清施了个灵法,令她暂时不能开口。   而他则微微俯身,打量了一番苏念栀。   见着苏念栀的面色似乎比昨日多了些血色后,才笑着开口:“不错,看来是恢复了。”   “正巧赶上圆月,今晚就挑你了。”   在风影和祭无将苏念栀抓回来后,他本是想要立刻便扒了那张外皮作为画纸。   可转念一想,今日便是圆月之夜,要是用苏念栀的这张皮去献祭,必定是极好的。   少年笑着看向苏念栀,目中蕴着凌凌水波,他轻声道:“苏念栀。”   “我们.....”   “今晚见。”   *   谢妄清留下了一句让苏念栀摸不着头脑的话,便转身而去,落在陆明怀身前的冰刀也随之而散。   “呼......   ”   陆明怀长舒一气,浑身都被寒气所绕,加之又是在这阴冷的地牢中,令他不禁打着寒战。   苏念栀见状凝了一团炽焰火,这才让陆明怀稍稍好受了些。   陆明怀向着苏念栀轻笑道谢后,又突然开口:“苏姑娘,今夜子时你务必要想法子出来,届时我会去骨渊替那些重伤的妖邪疗伤,会在那里等你。”   陆明怀知道,苏念栀只是无法一个人出结界而已,要想出这个地牢应当不是难事。   “好。”   苏念栀立时应答,陆明怀则艰难地朝着那团炽焰火移动。   可就当他稍觉身子暖和些了后,却被人突然攥住了衣领。   苏念栀看向提着陆明怀衣领的风影,怔愣了半晌。   只见风影边将陆明怀往地牢之外拖,嘴里又不断嘟囔着:“少同她讲话。”   “少主他搁不下面子,便需要我来守护他的人!”   苏念栀听不清风影的嘟囔,当陆明怀的青衣消失的刹那,地牢之中复归沉寂。   而风影离开之际,也将铁门又紧紧扣锁了起来。   看守苏念栀的灰狼和花斑虎分坐在牢门两侧,凶狠的目光始终落在苏念栀的身上。   苏念栀侧头一瞥,却看见了在灰狼身后的一把金钥匙。   “那是......”   “是牢门的钥匙?”   苏念栀回想了一番,才发现这是风影掉落的钥匙。   这把钥匙恰好可以打开苏念栀的这扇牢门。   正因为方才风影忙着拖拽陆明怀,所以才会在匆忙之中落下这把钥匙。   苏念栀挑了挑眉:“这是在故意帮我吗?”   她呢喃而言时,灰狼和斑虎却溢出低吼之声,似乎是在警告苏念栀。   然而玄影之中,苏念栀神色淡然,向着灰狼和斑虎轻“嘬”了两声。   灰狼和斑虎的耳朵一动,望着苏念栀时,目光盈了水波。   苏念栀俯身蹲在了铁栏一侧,不知从哪儿取出了两块儿骨头丢到了灰狼和斑虎的面前。   “呜呜!”   灰狼和斑虎忙仰头而呼,将那骨头叼在了嘴里。   苏念栀乘机弯唇笑道:“小灰狼,能帮我捡一下那边儿的钥匙吗?”   她才说完,灰狼的尾巴便卷起了风影落在地上的钥匙,朝着苏念栀的方向扔了过去。   苏念栀拿着钥匙瞧了半晌后,目光又落回了正在啃骨头的灰狼和斑虎身上。   她轻然一笑:“谢妄清平日里都不给你们吃饭的吗?”   “这么好骗?”   苏念栀向着灰狼靠近,守着它和斑虎滑坐了下来。   她右手则转了转那串钥匙,不再多言,而是静静地等着子时一到,便出地牢。   魔域的白昼不比人间,仅有三个时辰,当地牢内唯一的光芒也随之消散后,整个魔域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苏念栀能感知到时间的流转,在一声鬼鸦的嘶吼落定后,她掂了掂手中的钥匙,转而将手伸到了铁栏之外,将钥匙对准了锁扣。   “咔哒”一声,锁扣落地,牢门也顷刻便被苏念栀推开。   诚如陆明怀之言,在月圆之夜,谢妄清要去祭拜他的母亲,而这座地牢向来是靠着灰狼和斑虎守着的。   听闻灰狼和斑虎是上古猛兽,被谢妄清驯服后便留在了地牢里看管被抓来的凡人。   “上古......猛兽?”   苏念栀将手搭在了斑虎的脑袋上,斑虎立刻摆了摆头,向着苏念栀的怀里靠蹭。   而灰狼也摇着尾巴朝苏念栀跑了过来。   苏念栀有些怀疑“上古猛兽”的界限究竟是谁评定的了。   她再次给了斑虎和灰狼两块儿骨头,轻声细语道:“你们就在这儿啃骨头,我走了,别跟来。”   苏念栀利落地丢下了这句话,地牢内一阵清风旋过,只剩下了啃咬骨头的斑虎和灰狼,全然不见苏念栀的身影。   *   雪域流光,漫漫雪原的边际处,一方墨绿幽光从雪原深处腾然升起。   “苏姑娘!”   “苏姑娘!”   风雪模糊了陆明怀的声音,他连唤了两声,这才让苏念栀回头。   飞雪清漩内,陆明怀提着他的木箱,有些吃力地向着苏念栀徐徐而行。   苏念栀随手掐了个决,令那寒风稍稍减弱了些。   陆明怀得苏念栀相助,立刻便绕到了苏念栀的身边。   等他刚刚在苏念栀身边站定时,忽见墨绿幽光中破开一道长长的裂口。   裂口之外的星光洒落进了魔域。   “师弟!”   女子焦灼的话音从豁口传来,苏念栀和陆明怀抬头而视,只见青衣女子飘然入内。   青衣随风飘动,荡开微澜。   “二师兄!”   魔域之外传来了妙隐宗弟子的高呼之声。   然而先入了魔域的人却是陆明怀的师姐扶翎。   青衣女子在陆明怀的身前站定,面露急色道:“你有没有受伤?”   陆明怀难得一见的耳根攀了红意,他笑道:“我没事,现在并非是叙旧的时刻,还是快些离开魔域为好!”   “对了,这位是苏念栀苏姑娘,是仙悟护着的祭司,这次被谢妄清抓了进来,险些被他拿去作了人皮画布。”   “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再想法子对付谢妄清。”   陆明怀解释了一番后,苏念栀和扶翎相视一点头。   随即,三人缓定了心神,微风过境时,皆飞身向着那道豁口而去。   “苏姑娘,你先走!”   扶翎轻声说到,苏念栀受了伤,行动不便,因而扶翎凝风为其借力,托着苏念栀往墨绿之沿而送。   “姑娘,将手给我!”   趴在魔域之外的一位青衣少年攥住了苏念栀的手腕,想要将她往豁口外拉拽。   苏念栀利落应声:“多谢!”   可正当苏念栀的手将将伸出了那道绿光之外,察觉到了人间的气息时,山崩而暴雪至,将那道豁口倾压在下。   “苏姑娘!”   “师姐!”   “二师兄!”   苏念栀的手本已经扣在了结界的外沿,然而当暴雪倾落时,却硬生生得将她又压了回来。   魔域的豁口渐渐闭合,只能听见魔域外的杂声不断。   而苏念栀三人则陷入了滚滚的雪团之中。   妙隐宗的华元上仙因在南海降服九婴蛇时被瘴气所伤,尚在闭关修炼,来此魔域救陆明怀的只剩下了些才入宗门的弟子。   因而当魔域的豁口关闭后,扶翎也入了魔域,众人将灵力汇聚在了一起,也难以破开结界。   “轰隆”一声划破魔域的寂然,雪团将苏念栀等人围裹在其中,想要让他们陷在白雪里,直至断气。   苏念栀的头顶被雪团所掩,她黛眉一皱,两手食指相点,指尖凝聚火光,随即,雪团之中传来苏念栀的厉声。   “炽焰火!”   当女子的声音落下之时,漫天飞雪被卷进了火星中,化为了一滩温水。   而陆明怀和扶翎也换来了喘|息之机。   “苏姑娘,多谢!”   陆明怀刚刚向苏念栀道谢后,却见苏念栀骤然跪倒在地。   她捂着心口,呕出一口鲜血。   “苏姑娘!”   陆明怀和扶翎上前想要扶起苏念栀,却被突然袭来的寒刃所为围。   漫天雪光之中,渐渐显出了一则修长的身影。   来人踏着缓步,欣赏着苏念栀痛苦的神情,最后在她的身前站定。   玄衣与白影相绕,冽松与血气相融。   苏念栀撑着一口气抬头,对上谢妄清的双目。   谢妄清的食指微弓,抬起了苏念栀的下颌,轻声说到:“我的血都和你融为一体了。”   “你以为自己能逃到哪里去?” 第66章 神女和魔君(六)   白茫雪地中, 女子的白衣染血,若粉花点缀。   她闭眼轻叹一声,只道自己忘记了体内还有谢妄清注入的妖血。   苏念栀不管往哪里逃,只要谢妄清想, 那这妖血便可使得苏念栀立即停在原地, 无法动弹。   苏念栀曾听仙悟讲过, 只有当这些妖邪极度憎恨一个人, 想要折磨她时, 才会在她的体内注入自己的妖血。   这样, 哪怕是这个人逃到天涯海角, 他也抓得回来。   谢妄清长身玉立,站在苏念栀的跟前, 他向着苏念栀微微一笑, 抬手轻挥, 便见黑雾之中走出了几名鬼兵。   “把他们俩带走。”   谢妄清指向了扶翎和陆明怀。   鬼兵将陆明怀和扶翎架走时, 谢妄清偏头瞧了扶翎一眼。   “是块好画布, 不过灵质似乎比不上苏念栀的。”   “将她也带回去好好看着,若是灰狼和斑虎饿了,就将这个女子丢给他们。”   鬼兵木讷地点了点头,随即立刻架着陆明怀和扶翎而去。   不见边际的雪原之上,徒剩苏念栀和谢妄清两人。   苏念栀撑着手,从地面爬了起来,颤着嗓音开口:“谢妄清, 你不如一剑杀了我。”   对于苏念栀这种大祭司而言, 被妖怪折磨堪称奇耻大辱。   况且......   她思忖了半晌, 依照谢妄清强大的妖力, 自己压根儿不是他的对手。   仙悟所教授的除妖之法用在谢妄清的身上, 没有半点儿作用。   唯一有用的便是那雄黄酒。   可也只是让苏念栀看清了谢妄清的原身而已。   良久之后,只听苏念栀沉声厉色道:“谢妄清,你不仅不杀我,还要让陆明怀给我疗伤,你究竟要做些什么?”   女子的话音由着清风推散,就在她的声音消失在了雪原的刹那,她的后背被猛然一打。   有力的狐尾囚住了苏念栀。   谢妄清若有所思地说到:“做什么啊......”   他的眸中似乎淬了星光,笑音若风:“当然是......”   “作画啊。”   *   照月阁   雾霭重重,叠障为山,将破开的血月之光所掩。鬼鸦的泣泪之声伴着虎啸在昏暗的魔域中环荡。   照月阁内难得一见的烛光映亮了前方的絮雪。   絮雪飘飘,最终融在了屋檐一角,化为水珠而落。   风影站在照月阁的木门前,哆哆嗦嗦地抖落了一声的雪渣子。   忽听照月阁内传来了女子的轻斥。   “别......”   “你堂堂一介魔尊,就不能快点儿吗?”   女子的话音中藏满了怨气,似乎还带了些泪音。   而她的声音方才消散,便听少年轻笑道:“这种事情不能急的。”   “你最好快点儿杀了我,否则......”   苏念栀倒吸一口凉气后,再次开口:“否则我要是能够活着走出魔域,必不会放过你!”   谢妄清拿着画笔的手一顿,他漫不经心地说到“走出魔域?”   “你想多了,你不可能还走得动的。”   苏念栀被谢妄清带回魔域后,直接被送到了这照月阁来,而谢妄清则在她的小臂上绘刻花印。   当谢妄清所言消散后,却见照月阁的大门前闪过了一道长影。   风影贴耳靠在门逢上,右手执笔在纸页上不断地写下自己所听到的话。   “嘶......少主这么厉害?”   “还能让人连路都走不动了?”   风影   再次坚定了自己所想,自家少主未来一定会按照那话本子里所说的,爱|上|神女,最后无法自拔,历经虐心之难后,才能让神女接受他!   “啊——”   “我这可是真人真事,并非是虚妄之谈,若是写成了一本书,再卖给说书先生,就有吃不完的鸡腿了!”   风影点了点头,立即垂首奋笔疾书起来。   笔尖“沙沙”作响,照月阁内的声音也未曾断过。   照月阁内不同于魔域的其他地方,明光辉映,檀香四绕。   祭台之上的灵牌刻着“颂瑶”的名字,在其灵牌两侧则堆了几簇白花。   只是这些白花并非是真花,而是用头骨雕刻而成的。   “谢妄清......”   “你竟然敢在你娘亲的牌位前做这种事。”   苏念栀跪倒在地,她的右手被人架住,迫使其手搭在了桌沿一角。   光洁的小臂上此时已经可见一朵芍药显印。   谢妄清离苏念栀的小臂不过一指,他呼出的热气就喷洒在女子的小臂前,微热的气息泛开酥|痒,苏念栀想要将手收回,却被谢妄清紧紧按住。   现今被注入了谢妄清妖血的苏念栀,犹如谢妄清的傀儡。   谢妄清想要她做什么,她便得做什么。   “别乱动。”   少年的话音极其轻柔,像是抚着珍宝一样轻声开口。   “这花要是毁了,你的命也到头了。”   苏念栀想,即使这花没毁,她的命也该到头了。   她无奈叹声,目光将四周扫视了一番。   此处是供奉谢妄清之母颂瑶灵牌的地方,四周都摆满了骨花。   这么一瞧,谢妄清之母应该是极喜欢花的。   而谢妄清之所以在苏念栀的小臂画花,则是因为苏念栀体内含有仙灵血,这在她小臂画的花,在最后都可以化为灵符,灵符则能够为亡故之人积福。   “嘶,画歪了。”   谢妄清突然出声,打断了苏念栀的思绪。   他拿起沾了水的帕子,在苏念栀的小臂上轻轻擦拭,随即再次埋头刻花。   谢妄清垂首之时,从苏念栀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他直挺的鼻骨。   “想不到你还会有求佛之心。”   苏念栀轻哼出声,谢妄清此举无异于是随了佛家的积福之说。   谁料谢妄清却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抬眸看向苏念栀,发尾轻晃时,染了些烛火的明光。   “求佛?”   “我猜你应该想多了。”   “我只是单纯觉得在你身上画的花会更让她喜欢罢了。”   谢妄清把苏念栀留到现在,正是为了在今夜以其仙灵血之躯为画布,绘制出一朵最美的花来,明日再将她拿去献祭就好。   他才不会求佛呢。   “快来瞧瞧,这花怎么样?”   谢妄清将笔放下,随后松开了苏念栀的手。   借着微光,苏念栀瞧清了自己小臂上的芍药花。   不得不说,谢妄清画花时,的确将那神韵都描绘了出来。   芍药花轻柔静澈,飘逸灵动。   可......苏念栀却是眉头紧拧的模样。   谢妄清不仅在她的小臂绘花,还迫使她一直将手高举,最后将她的手用金锁扣在了一侧的木桩上。   而谢妄清在将笔搁下后,便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他昂首看向苏念栀,轻笑道:“站好了,别把花给蹭掉了。”   谢妄清话音方落,便收回了目光,定凝在了颂瑶的灵牌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苏念栀被困意席卷之时,谢妄清还盯着那灵牌   而瞧。   苏念栀实在受不住了,她被捆缚在木柱上,昏昏欲睡,仙悟教过她仙法,可没教过她如何驱除困意。   不觉间,苏念栀的眼皮越来越沉,她阖眸小憩,才不过半晌,却觉察到一股强烈的妖气。   女子旋即立刻睁眼,层层迭起的明光中,白绒狐尾将整个照月阁填满。   苏念栀歪头看去,却见起初还跌坐在地上的谢妄清竟在此时显出了白狐原型。   她望着那白狐愣了半晌,目光忍不住地往其蓬松的狐尾瞧。   苏念栀在仙悟那儿听过,当妖陷入极度悲痛中时,便会显出自己的原身。   想必此时的谢妄清是因为其母之故,才会放松警惕,幻化出原型。   听闻谢妄清之母本是明安国的长公主,皇家围猎之时,偶入深山被困,是谢妄清的父亲谢明将颂瑶送出了深山。   颂瑶也对其父倾心,哪怕谢明是妖狐,颂瑶也不惧人间流语,和其相守。   而谢明作为九尾白狐,一生也只会有颂瑶这一位妻子,照理说,他二人鰜鲽情深,不应分开。   可最后却是因颂瑶的姐姐,长乐长公主使计,引开了谢明,并以颂瑶为质,迫使一代妖王自毁灵魄。   颂瑶也被皇室驱逐,最后亡于深山。   思及此,苏念栀垂头看向了谢妄清。   白狐蜷缩在蒲团之上,九条长尾盈着明光而动,随意地搭在了青石地面,足以将整个地面覆盖。   谢妄清像是睡着了,并没有察觉到苏念栀的异动。   猝然间,苏念栀的脚边传来酥痒,她垂头而瞧,只见一条狐尾绕着她的玉鞋而动。   苏念栀怔愣了片刻,轻声说到:“这白狐的尾巴......”   “还怪好看的。”   她记得自己幼时便时常因为那些妖物生得惹人怜,因而几次三番地放走了灵妖。   为此,仙悟还曾罚过她。   最重的一次,莫属于放走九尾白狐的那次了。   “可是......那狐狸的确不像邪妖啊。”   苏念栀的声音很小,她目光落在了谢妄清无意中伸过来的白绒狐尾上。   她有些心虚地开口:“而且,狐尾摸起来也很舒服。”   苏念栀仍如幼时一样,没忍住,探伸出了右脚,狐尾立刻拍了拍的小腿。   与此同时,睡在蒲团上的白狐绒耳轻轻耸动。   苏念栀忙不迭将脚收回,恍若无事发生一般。   她目光转而落在了灵牌两侧的骨花上。   雕刻出来的骨花精细小巧,虽与真正的芍药别无二致,可总是少了些灵韵。   苏念栀此时才想起,魔域之中似乎连一株草也没有,处处都是浸了毒液的沉土。   “这种阴沉沉的地方配上骨花,她会喜欢吗?”   苏念栀呢喃出声,她长睫微颤,右手食指宛出灵火。   火星散开时,那两堆骨花前嵌了一层真芍药。   芍药随风而动,偏然起舞,若彩蝶翩跹。   “还是真花好看些。”   苏念栀的嘴角扬起一个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笑弧,等她的眸光再次落在了谢妄清的狐尾上时却突然微顿。   谢妄清那只伸向她的狐尾侧面有一条长疤。   而这一条长疤不同于普通的疤痕,通体生有幽蓝色的微光。   只有用清芳草做出的药粉覆在伤口上,才会显出这样的蓝光。   清芳草只有仙悟才能种出来,苏念栀记得自己曾经给那只被放走的九尾灵狐上药时,也是用的清芳草的药粉。   并且......   苏念栀眨了眨眼:“也是这个地方,一样的伤口。”   正因为苏念栀被仙悟重罚,因此她的印象格外清晰。   “是那只白狐?”   苏念栀的声音才将消散,脚边的狐尾立刻被收回。   趴在蒲团上的白狐感知到了苏念栀的异动,他重归人形时,则站在了苏念栀身前。   苏念栀看向谢妄清,眸中像是荡开了星波:“你是当年的那只白狐吗?”   “我给过你糖葫芦的!”   “你还用狐尾垫在了我的膝盖上。”   苏念栀向来被仙悟教导不可轻易外露自己的情绪,可自打她来了魔域后,喜怒哀乐都难以藏匿。   女子眉眼微弯,话音清润。   “你就是那条九尾狐吧!”   “你还说过会来咬我,对吧?”   苏念栀刚将话说完,却猛然发现不对劲。   即便谢妄清是当初的白狐又如何?   现在的谢妄清乃是魔域之主,是妖鬼之王。   他们一人一妖处于对立面,她为了黎庶,是不可能再动恻隐之心的。   况且,现在谢妄清还将她绑在此处。   谢妄清才是掌握她生死之人。   苏念栀还未回神,却已经暗暗有些后悔。   她此时才觉仙悟所说的要藏起自己的情绪并非是一件容易之事。   她垂眉凝思之际,却见谢妄清缓缓抬头看向了苏念栀。   他小声开口,话音中带着些轻嘲:“怎么?”   “你很希望我咬你?” 第67章 神女和魔君(七)   “你很希望我咬你?”   一簇幽火倾落的明光, 将照月阁映亮。   苏念栀的双手都被捆缚在了木架两侧, 周身被捆仙索束缚,难以动弹。   而谢妄清站在她身前,左手按在了苏念栀绘有芍药的右小臂上。   他的指尖微热,点扣在苏念栀的小臂时, 热意穿过那芍药花的两瓣, 渗|入了芍药之芯。   苏念栀愣了半晌,当她抬头时, 与谢妄清的双眸相对。   谢妄清眉梢一挑,轻笑出声:“在此之前, 我从未见过你。”   “也不是你说的什么大狐狸。”   “风影, 将她拖下去继续关起来。”   谢妄清话音刚落, 风影便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风影佝偻着身子, 小心翼翼地绕过了谢妄清,刚到苏念栀身前时,便见着一张面泛微红的脸。   女子的眼尾点有朱色,像是方才哭过了一般。   风影一怔, 心中暗道自家少主未免太狠了些。   可他不知道的是, 那是苏念栀憋笑憋出来的泪花, 她最怕别人拿毛绒绒的东西碰她了,偏生谢妄清将才一直用笔在其小臂上打旋儿。   “栀栀姐, 你别怕, 再忍一忍。”   风影将苏念栀带离照月阁时,郑重其事地对她开口。   苏念栀当即皱眉:“忍什么?”   风影摇了摇头,只高声而叹:“不可说, 不可说!”   他声音方才消散, 便假意用铁链将苏念栀给拖往了地牢。   风影和苏念栀的身影一散, 祭无便悄声入了照月阁。   照月阁内的火光在沉黑的魔域里犹如一盏明灯,是此间世界唯一的光亮。   谢妄清站在颂瑶的灵位前,青烟袅袅,将他环裹在了其中。   他目光凝落在了灵牌两侧的骨花上。   堆叠相垒的骨花正中却嵌入了芍药,当祭无入内时,掀带起了一阵清风,清风搅动烟尘时,芍药轻瓣也微然晃动。   那是存有生灵之气的芍药,而并非是用人骨刻出来的骨花。   谢妄清疏眉轻攒,云烟漂浮处,忽然忆起多年前,自己受伤时,曾有个不要命的人类小孩儿为他上药。   那时,她的腰间别有一块儿芍药白玉。   “原来真的是她......”   少年望着净白的芍药,凝神而言。   “欸,这儿怎么会有花?”   “属下这就将花丢出去。”   祭无正说着,便伸手捻住了芍药的花瓣,却听谢妄清泠然开口:“慢着。”   祭无愣神:“属下立刻便将它烧了。”   祭无原以为是谢妄清瞧着那芍药心烦,遂便在掌心凝出鬼火,想要将芍药化为灰烬。   魔域谁人不知谢妄清厌恶花?   他虽然喜欢在画皮上画花,可若是真见着了花,谢妄清随手一落迸开鬼火,一片花田都会在顷刻化为虚无。   听闻谢妄清厌恶花是因其母当初咳血落在了那芍药上,因此,魔域里从不见真花的影子。   而他在人皮上刻花,则是为了欣赏他们痛苦的神色罢了。   思及此,祭无掌心的鬼火立刻冒出个苗儿来,然而谢妄清指尖微动,凌风便将其盖灭。   “不用了,就让它放在这儿。”   谢妄清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这花,还挺好看的。”   *   地牢   “吱呀”声起,划破长夜之幽静,铁门被推开的刹那,腐尸的气味顺时如浪而滚。   苏念栀轻咳了两声,风影将她关进地牢时,还丢给了她一张沾了水的布帕。   “栀栀姐,你先   拿帕子捂着。”   苏念栀看着面前的布帕,泛起疑音。   她不知何时,这只小狸猫便唤她一声“栀栀姐”,况且,她是来杀小狸猫所侍奉的魔君的,为什么还要给她一张布帕?   苏念栀来不及多问,眼前的风影已经消失不见。   “嘶......”   猝然间,她身后传来女子干涩的嗓音。   苏念栀循声而瞧,这才看见了瘫坐在角落里的陆明怀和扶翎。   扶翎不同于陆明怀和苏念栀,她方入魔域便中了瘴气,因此,她面色微微泛青,嘴唇发紫,从齿缝中艰难溢声。   苏念栀将风影给她的布帕递给了扶翎,随即,她合掌而动,两掌的缝隙之中化开柔和的蓝光,蓝光入内,扶翎的脸色才稍稍好转了些。   “多谢苏姑娘。”   扶翎轻声而叹,陆明怀赶忙用湿帕掩在了她的鼻口前。   随即,他略带歉意地向着苏念栀开口:“是我想的不周到,未有注意到你的体内还藏有谢妄清的妖血。”   “这并非是你的错,连我自己也忘了这事儿。”   苏念栀靠着冰冷的石壁而坐,她额前的薄汗化珠,顺着两鬓滑落。   地牢中沉寂无声,却忽见微风轻旋,陆明怀靠在了苏念栀耳边,压低了嗓子道:“苏姑娘别急,我还有法子。”   苏念栀反问“什么法子?”   陆明怀仰首弯笑:“你本身是含有仙灵血的,虽然现今有了谢妄清的妖血,但只要我替你渡送真气,便可使得仙灵血反压过其妖血,届时你若是想要逃出去,应不算是难事。”   “那你和扶翎姐姐呢?”   苏念栀打断了陆明怀,只见陆明怀目光突然柔和了许多,转眸看了一眼扶翎后才开口:“扶翎受了伤,我不可能丢下她的,但两个人一起,的确难以行动,只有靠苏姑娘你先跑出去,与在外的妙隐宗弟子相会,再想法子来救我们。”   陆明怀说话之时,神色有些复杂。   他让苏念栀出了魔域后,务必要找妙隐宗的弟子,是因为仅凭苏念栀一人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杀了谢妄清的。   他给苏念栀疗伤时,便已经察觉到了苏念栀并非是外界所传的那样生来就是仙人转世之身。   苏念栀与他们妙隐宗的弟子一样,不过是仙骨奇特,比之常人更有修仙之资罢了。   让她一人来杀妖鬼之王谢妄清,无异于以卵击石。   陆明怀思忖了片刻后,再次低声道:“后日他们会让我去为受伤的妖鬼疗伤,你可以扮作我的模样出去,只要你逃到了结界处,再以仙灵血破开结界,便可以出去了。”   “后日?”   苏念栀拧了拧眉,轻笑出声:“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后日呢。”   依照谢妄清的性子,他不会留她到后日的。   可苏念栀刚一说完,陆明怀便腾身而起,正正望着她道:“可以的。”   *   苏念栀只是回以陆明怀浅笑,她在照月阁被折腾了许久,靠在石壁上不久便沉然睡去。   等她清醒过来时,已至天明。   阴暗的地牢中,唯有顶端的一方小孔,透出了明光之泽,洒落至偏僻的一隅。   “嘶......好酸。”   苏念栀觉着肩头有些泛酸,她偏头而瞧,便见扶翎靠在陆明怀的肩头,而陆明怀则滑靠在了她的左肩。   二人即便是陷在沉梦之中,眉间都蕴有忧色。   她方想出声唤醒陆明怀,却听“咔哒”声起,铁门之锁被人打开。   随之而来的是一方熟悉的长影。   玄衣入内,将仅有的微光也掩藏在了深色中。   谢妄清在苏念栀   的跟前站定,却并未先向着苏念栀开口。   他目光轻飘飘地扫了一眼靠在苏念栀肩头的陆明怀,随即,轻描淡写地对风影道:“把陆明怀拖远点儿。”   这要是弄脏了他的画皮,待会儿献祭时便不美了。   风影绕有所思地瞧了眼陆明怀,快步上前,将他从苏念栀身边拖走。   陆明怀被拖拽而去后,谢妄清弯腰俯身看向了苏念栀。   他问到:“昨夜的芍药是你放的?”   立在一侧的祭无嘴角微抽,昨夜在照月阁的只有谢妄清和苏念栀,那芍药不是她放的,还能是谁?   这不明知故问吗?   祭无暗自腹诽时,苏念栀也沉然应声:“是我放的。”   “这样啊......”   谢妄清仰头而语,眸中划过笑意:“她好像很喜欢这芍药,所以想见见你。”   谢妄清话音既毕,风浪翻滚间,苏念栀被强光所刺,两目紧紧闭合。   她能够感知到自己再次被束缚在了囚灵架前,便是连小指也难以抬起。   “点火!”   谢妄清清朗的嗓音一落,周遭的旋风内立刻融进了微热。   苏念栀半虚着眼,第一次瞧见了白昼里的魔域。   四周荒芜,草木皆枯,零落的花瓣残渣也立刻被尘风推散。   苏念栀身处一方阔大的祭台,祭台一圈都被鬼火所围,腾腾升起的鬼火正向着苏念栀攀延。   谢妄清就立在苏念栀的跟前,他朗笑着开口:“昨夜你送的花很美。”   “她似乎很喜欢,所以,我打算将献祭的日子提前了。”   “我瞧你穿得单薄,怎么样,这些鬼火可让你觉着暖和些了?”   谢妄清抿笑之时,眉眼轻弯,可说出的话却寒冽至极。   苏念栀知晓谢妄清所说的“她”是其母颂瑶。   她在心底冷笑一声,即便昨夜她没有摆出那两朵芍药,今日也会出现在这祭台之上。   况且,这是妖鬼一族最常用的活人祭,择血液最为纯灵的人以献祭,从而将其血液分散,用以增强妖鬼之王自己的修为。   谢妄清方才所说的不过是个引子罢了,他只是为了逗|弄苏念栀,最后再看着她痛苦死去。   因而,苏念栀没有回答谢妄清的话,她神色淡然,目视前方,眸中不掀半点波澜,像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谢妄清眉梢一挑,对于苏念栀的反应有些惊诧。   然而他指挥者鬼火往苏念栀身前窜动的手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晨阳悬于天幕正中,而其四周却被沉云所遮,因此,金辉所至唯有苏念栀一人可被罩在其内。   猎猎冷风滚滚而来,站在祭台之下的祭无对身边的风影轻声说到:“看来你的书是写不出来的了。”   “少主动了杀心了。”   祭无的目光停留在那一团鬼火上,只要那鬼火将苏念栀吞噬后,世间便再无什么祭司可言了。   风影瞥了一眼祭无,执笔的手却没有停下,他努了努嘴,脖子向前一伸:“依我瞧,这鬼火不过是掩饰罢了。”   “你没发现今日的活人祭,鬼火的焰苗比平日里的小了许多吗?”   “还有,往日的鬼火是正红色的,今日却是幽蓝色,正红色的鬼火便是只要感知到其火焰的温度,立时就会化为灰烬,幽蓝色的鬼火哪怕覆在了人肌肤也没啥事儿。”   风影说完,手中笔即刻在纸面写下了一句话:“嘴硬心软的魔尊,为搏美人心,幽火戏群妖!”   祭无窥见了风影纸面上的一行字后,心中也随之泛起了疑问。   风影所言不假,这幽蓝色的鬼火是不可能伤得了苏念栀的   。   “那......少主一大早就将我们唤来,说要献祭是为了什么?”   祭无敛眉沉思,却听风影嗤笑道:“为了什么?玩儿呗!”   风影的声音一定,白雾中猛然翻滚起狂风,而魔域上空的晨阳也卷入了墨云之内。   “怎么回事?”   祭台之下的妖鬼纷纷露出惊色,祭台之上的谢妄清似乎也被眼前之景所惊。   漫天乌云如万马踏步而来,“轰隆”声骤起,从墨云中洒落了轻灵的白花。   白花成旋,飘转飞落。   花旋飞到了苏念栀的身侧,转化为刀,斩断了苏念栀身前的捆仙索。   谢妄清一愣,他正想将捆仙索重新束在苏念栀之身时,却见花刀又解开了苏念栀踝间的铁索。   当铁索被那风花解开的一刹,苏念栀径直朝着前方栽倒。   “谢妄清!”   她高呼一声,本想绕开谢妄清,倒向别处,可那风花却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推着苏念栀直直向着谢妄清扑去。   白衣与玄袍相互缠绕,女子倒靠在谢妄清之身时,柔软的唇瓣从谢妄清的耳侧擦过。   二人两颊贴靠之际,尚可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而当苏念栀整个人全都压在了谢妄清身前后,一股浅淡的花香窜入了他的心间。   苏念栀的头发落在了他的脖颈处,有些痒酥酥的。   谢妄清的呼吸在此刻微滞。   心口处响起了敲鼓之声。   他眼睫轻颤,一朵白花落在了身前人的墨发间。   飞花零落,堆叠成了花毯。   净白的花毯竖立成帘,将他和苏念栀与祭台下的妖鬼隔开。   祭台下的众多妖鬼皆双目圆睁,呆凝在了原地,张开的嘴一直未有合拢。   只听见絮絮叨叨的杂声不断。   “她扑倒了魔君!”   “她居然敢倒在魔君的身前!”   “她怎么敢?”   妖鬼大乱,魔域顷刻间便被众多妖鬼的杂声所环绕。   却见那众妖之中,唯有站在最边上的风影镇定自若。   他抬了抬手,缓缓在纸面上写到:“乌云之下,花帘之中。”   “魔君和神女相拥。” 第68章 神女和魔君(八)   飞花停落在了苏念栀的身边, 冰凉的触感将她的思绪拉回。   苏念栀面颊泛着绯色,她余光中恰好可见同样怔愣在了原地的谢妄清   她赶忙撑身而起,可当她的两手撑在地面时, 一侧的白花却猛然打在了她的肘部, 令苏念栀再次倾压在了谢妄清的身上。   “唔......”   恍惚之间,苏念栀似乎碰到了一处滚热, 谢妄清轻哼出声, 面色有些难看。   就在苏念栀再一次想要起身时,白花幻化出了一方孔洞,孔洞慢慢向着两侧延展开来,随即,孔洞之内的风旋一起, 将苏念栀和谢妄清一起卷入了其中。   “少主!”   “少主!”   谢妄清被花所拦,强大的妖力在此刻竟然被人所封印,只能由着花旋将他和苏念栀一起带进孔洞内。   当众妖的呼声消失后,谢妄清已然处于孔洞内的秘境了。   “噗通”一声, 谢妄清和苏念栀掉落在了花田正中。   “嘶......”   苏念栀的头磕在了谢妄清的下颌前, 她轻然出声,方想起身时, 忽觉后背处搭了层轻软。   她回首一瞧,便见厚重的狐尾将她围裹。   “谢妄清,你这是做什么?”   苏念栀艰难地站了起来,可狐尾仍然将她绕裹在了其中,如白绒外氅搭在了她的肩头。   “你要是不想死得太早, 就闭嘴。”   谢妄清话音方落, 苏念栀这才抬头看向了四周。   她和谢妄清正处在一方花田的正中, 四下被形态各异的芳菲环绕。   然而......   在此芳菲盛开之地, 空中却飘转着鹅毛飞雪。   此种飞雪乃是秘境中的剔骨之雪,寒冽至极,苏念栀以凡人之躯陷入此秘境,不消多时,便会被活活冻死。   而谢妄清乃是魔君,自然无恙。   “可是......”   “为什么要给我围他的狐尾呢?”   苏念栀垂头之时,目光所至,刚巧是那一条有着蓝色长疤的狐尾搭在了她心口。   “他这是在救我吗?”   她有些疑惑,那条嵌着疤痕的狐尾微微向上攀延,在苏念栀的耳边轻轻耸了耸。   苏念栀脖颈向后一缩,才将离开那狐尾不过半指的距离,剔骨之雪便落在了她的肌肤上,犹如冰窖将她罩在了其中。   苏念栀倒吸一口凉气,狐尾再次盘绕在了她身前。   她犹疑了片刻后,轻启唇瓣,小声对着前方的谢妄清说到:“谢......谢谢你。”   却听站在其前的谢妄清,冷笑着回声:“你谢早了,我只是打算回去再杀你。”   “让你直接在这儿冻死,未免太无趣了些。”   谢妄清背对着苏念栀,在满地的清雪白光的反照下,他两颊隐约挂了层浅浅的彤色。   他想着近日无趣,难得遇见了个苏念栀这样的人,还是得多留几天,再好好玩玩儿。   现在就让她死,未免有些太便宜她了。   苏念栀瞧不见谢妄清的神色,她垂首敛眉,转而抬手,试探着戳了戳那条带有疤痕的狐尾。   “噢,那你回去杀吧。”   “明明就是他来着......”   苏念栀坚信自己并未认错,她敢肯定谢妄清就是当年的那只白狐。   况且,那时的白狐也曾在寒月时,将狐尾递送在了她的两膝之下,和现在一样,将她绕裹在了其中。   苏念栀的话音既落,四周再次归于一片沉寂。   她余光瞥了一眼谢妄清,只见谢妄清端立在前,似乎是在寻找出秘境的法子   。   苏念栀亦是抬头打量起了这片花田。   照理说,活人祭只会将祭品卷入秘境中,她也是第一次瞧见会有魔君被卷进此地的。   若不是方才那一团花刀让她倒在了谢妄清身前,也许,入了这秘境的只有她一人。   而观谢妄清的样子,应当也不知晓如何出此秘境。   活人祭的秘境,从未有人能够走出去,秘境只会慢慢蚕食人的意识,最后将其永远地埋葬在此。   山岚拂过,花田内瞬时便腾开了花香。   谢妄清的眸光微顿,这花田于他而言太过熟悉了。   当初,他正是在这方花田,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娘亲。   当花香入心时,一道强大的力量在他的心口汇聚。   旋即,少年漆黑的双瞳转化为了赤色,若幽火腾然。   而他搭落在身后的狐尾则不断收紧。   苏念栀察觉到狐尾收紧时,为时已晚,蓬松而又有力的狐尾将她缠绕在内,一张小脸全都被白绒所掩,苏念栀使不出灵法,只能任由那狐尾吞噬自己。   她想应该是谢妄清突然变了主意,现在便想要了她的命。   也好,她生来便是会为魔而死的,杀不了魔尊,她也不能回到人间。   苏念栀的双膝被狐尾拍打,令她跪倒在地,当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时,却突然落入了一则温热的怀中。   紧接着,绕在她头部的狐尾散开,而她的脖颈则覆上了轻软。   谢妄清将苏念栀扑压在花毯之前,他眸中瞧不见明光,唯有赤色的瞳孔沾带幽火之色。   而他的发间却生出了两只绒耳,显出了妖化之时的形态。   苏念栀眉头微皱,谢妄清必定是把她当作了猎物,想要啃噬其躯体。   她出于本能地将膝盖抵在了谢妄清身前,然而她的力量微乎其微,反被谢妄清压回。   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脖颈一侧的温热。   “嘶......”   苏念栀哼咛而言,她原以为谢妄清会将她当作猎物而啃咬,可当谢妄清埋首在她的颈窝处时,触在她肌肤前的并非是尖牙。   而是白狐湿|润的舌尖。   当其甫一相触时,苏念栀浑身僵凝若冰。   她垂在两侧的手微微弓起,心口起伏不停。   与此同时,灵狐仍在舔舐着白花一侧,且,逐渐从其脖颈缓缓滑落,抚过了苏念栀的锁骨,心口,往隐秘之处探寻。   灵狐像是失去了意识,只顾着找寻香味的来源,就在他将将要触碰到花香最浓之地时,猛然掀起的雪风将他推倒在地。   谢妄清清醒了。   他看向平躺在地上的苏念栀,女子的衣衫堆叠出了褶皱,衣襟敞露,可见其里月白色的小衣。   她两颊落霞,微微呼气,仿佛被定凝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谢妄清眼帘轻颤,他全然不记得方才都发生了些什么。   不等他将神绪理清,从那花田风旋中缓缓走出了一道人影。   那人步履轻慢,锦衣若水流波,一头青丝被素雅的玉簪所挽,玉鞋停在了谢妄清的跟前。   谢妄清望向来人,女子眉如远山,微扬的桃花眼里蕴着清波。   他瞳孔一颤,锁眉颤声道:“娘亲?”   颂瑶垂头看了一眼谢妄清,并未回应他。   她抬步绕开了瘫坐在地的谢妄清,最终在苏念栀的身侧站定。   “好孩子,我扶你起来。”   颂瑶屈身,扶着苏念栀的腰,将她轻轻拉拽着而起。   苏念栀的眼角点了浅淡的霞色,颂瑶抬手,将手中的锦帕叠成一角,想要替苏念栀拭去眼角泪。   可锦帕   才将碰到苏念栀时,她不自觉地便向后一躲。   苏念栀方才似乎听见了谢妄清唤眼前人为“娘亲。”   可谢妄清的娘亲早已亡故,又怎么会再次出现。   颂瑶像是看出了苏念栀的疑惑,她嘴唇微弯,嗓音轻柔。   “别怕,我是亡魂不假,但我总不至于去害你。”   颂瑶说着,便用锦帕点在了苏念栀的眼角。   她小心翼翼地擦去了苏念栀眼尾的泪珠,柔声道:“妄清他弄疼你了吧。”   苏念栀一愣,她倒不是因为疼而流泪。   而是因为方才谢妄清压着她时太痒了,可自己如何也推不开谢妄清,痒得让她流了几滴泪。   她忽然想起将才失去了理智的谢妄清,那模样不像是将她当作了猎物,而是......   苏念栀的两颊陡然腾升起霞红,她曾和仙悟去过一方青楼里捉妖,那青楼里的男子也是像谢妄清这样压在他人身前的。   “我......”   苏念栀两唇翕动,她还未有发声,倒是谢妄清冲到了颂瑶身边。   谢妄清看着默默给苏念栀擦泪的颂瑶,不禁问到:“娘亲,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话音方才定住,苏念栀和颂瑶齐齐转头看向了他。   少年的眸中染了水雾,颇有些委屈之色。   他的娘亲,凭什么给苏念栀擦眼泪?   颂瑶默然片刻,忽而抬手打在了谢妄清的前额:“不听话的孩子,你忘了近日是赤月之日吗?”   颂瑶盯着谢妄清,只见谢妄清的耳根竟然攀绕起了红晕。   “赤月之日......”   谢妄清敛眉呢喃,难怪他方才会失控。   赤月之日乃是灵狐的交|合之期,往常谢妄清可用强大的妖力压制其本能。   可今日陷入了这秘境中,他的妖力被缚,所以方才会将苏念栀压倒。   “我居然把她当成了......”   谢妄清的低语还未消散,却被颂瑶打断。   “妄清,给这位姑娘道谢。”   谢妄清眉梢微动,嗤笑道:“为何要向她道谢?”   颂瑶偏头,眉目紧锁,瞪了他一眼道:“若不是昨夜这位姑娘放了两只芍药在我的灵牌前,今日我是无法与你们相见的。”   “那芍药是这姑娘用仙灵血所化的,而她的仙灵血中又混进了你的妖血,以此为媒,将我的亡魂引了出来。”   “不该向她道谢吗?”   说罢,颂瑶甚至抬手将苏念栀搂进了怀中。   骤然被颂瑶搂入怀时,苏念栀秀眉一蹙。   自她幼时被仙悟带走,以作祭司时,她便再也未有见过自己的阿娘。   每当她从睡梦中惊醒时,总会羡慕那些有阿娘在身边的孩童。   颂瑶轻扣住了苏念栀的后背,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   苏念栀靠在颂瑶的身前,甚至抬手环住了颂瑶。   谢妄清冽眉攒拧,他正想问苏念栀为何要环抱他的娘亲时,颂瑶再次低斥而言:“妄清,快些向她道谢。”   谢妄清拗不过颂瑶,想他一介魔尊,竟要向苏念栀道谢......   回去后,定要将她好生折磨一番。   “谢......谢谢你。”   谢妄清轻飘飘的一声落定,眸光中却映照出了苏念栀略显苍白的面色。   她一双清眸里还盈着泪珠。   有哪么疼吗?   他方才又没用多大的力,并且什么事儿都还没做呢。   谢妄清突然僵顿,忙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摈弃。   “好了,好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颂瑶见谢妄清道了谢,也不再追究,反倒是扶着苏念栀走到了风旋之口前。   苏念栀应声道:“我......叫苏念栀。”   颂瑶弯唇一笑:“栀栀啊,我也喜欢花。”   “多谢你昨日的芍药,让我还能和妄清再见一面。”   颂瑶以亡魂之身居于这秘境中,她何尝不想再见谢妄清一次?   可谢妄清往往献祭而来的活人皆是心术不正之人,根本不可能打开秘境之门。   直到今日遇见苏念栀,她才有机会见到谢妄清。   不过......   她到底是亡魂之身,是不可能一直在此处呆着的。   颂瑶话音方落,便松开了苏念栀,转而拉起了谢妄清的手。   她取下了自己墨发间的白玉海棠簪,置放在了谢妄清的掌心。   “妄清,娘亲在这儿过得很好,你不用再找活人献祭了。”   “娘亲只盼你康宁便好。”   颂瑶清柔的话音被微风推散,等她的声音彻底消失之刹,风旋之口再次开启。   “妄清,再见了。”   颂瑶向着谢妄清和苏念栀淡淡而笑,风旋将苏念栀和谢妄清卷入其中。   而颂瑶则微抬两手,手腕翻转之际,孔洞之内陡然掀起冽风。   少年捏着海棠簪的手不断扣紧,却只能看见颂瑶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直到孔洞关闭的刹那,颂瑶彻底消失。   *   沉云飘散,晨光穿过铁壁罅隙,光束直落在魔域的荒地上。   祭台前的鬼火不灭,哀嚎不止。   “魔君竟然被那妖女带走了,今后我们可怎么办呐?”   “魔君!”   乌泱泱的妖鬼发出嘶吼之声,纷纷泣出血泪。   在这泣泪中的妖鬼里,只有风影神情自若。   他皱了皱眉,思索了半晌后叹道:“照话本里写的那样,他们在一个地儿独处了几个时辰,也该回来了呀。”   风影的叹声方落,祭台前忽然显出飞花漩口。   “少主!”   “是少主回来了!”   妖鬼高声而喝,白花漩口内显出了玄色的锦袍。   风影随着众人望去,唯见谢妄清缓缓从那漩口中走出,而他宽大的外氅之下,却露出了一方皦玉色的衣角。   “少主怎么抱着她啊?”   “奇怪,这小神女怎么还活着?”   风影身侧的两只蛇妖疑惑出声,只因谢妄清怀中正抱着苏念栀。   谢妄清无视了众妖之言,朝着立在最远处的风影开口。   “风影,将她继续关起来。”   他抬手一挥,将苏念栀扔给了风影。   方才在风旋内,苏念栀竟倏然晕了过去,这要是即刻断气儿了,他还怎么玩儿?   好在只是暂时陷入沉晕中,丢去牢里睡一觉就好。   风影从谢妄清处接过了苏念栀,又唤来了斑虎和灰狼将苏念栀抬走。   祭无则跟在了谢妄清身后,他余光打量了谢妄清几眼,试探出声:“少主,我们......”   “不杀了苏念栀吗?”   在祭无的印象中,谢妄清带回来的“画皮”可从没有活过这么久的。   谢妄清闻声眼睫轻颤,不过一刹,便敛去了异色。   “留着,再玩儿玩儿。”   *   黑暗的地牢中,处处渗透着腐霉的气息,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血气,在不见天日的牢笼里蔓延。   “苏姑娘,你又回来了。”   陆明怀捧着自己手中的白面馒头,话音中尽是肯定之意。   他像   是早就料到了苏念栀会活着回来一样,若无其事地抬头扫了一眼苏念栀。   然而,他目光却在看清苏念栀后微滞,连带着他身侧的扶翎亦是微怔。   扶翎费力抬起了自己的手,指向了苏念栀微敞开的领口道:“栀栀,那魔头对你做了些什么?”   扶翎正说着,即刻便做起身之状。   “翎姐姐,我没事。”   苏念栀按住了扶翎,扶翎受的伤比她和陆明怀要严重,若不能多加休息,不知何时才会恢复。   扶翎面露忧色,她偏头看向苏念栀时,尚可见女子霞色未褪的两颊。   苏念栀嘴角扯出一道笑弧,轻声对扶翎道:“我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他若是敢做什么事,我们就......”   陆明怀在扶翎身边附和,可话才说到一半,他忽觉这些不过是空话罢了。   他们之中......好像没有人能够打得过谢妄清的。   “苏姑娘,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后日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陆明怀还是想要让苏念栀顶替自己的身份,趁着去骨渊给妖鬼疗伤时,逃出魔域。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苏念栀身上,唯有苏念栀是最有可能逃出魔域的。   苏念栀闻言,思忖了半晌后,这才轻抬眼帘,诺诺应声:“我想试一试。”   *   两日后   当铁门被人重重推开时,“嘭”声打碎了地牢的死寂。   “陆明怀,起来,随我们去给妖鬼疗伤。”   鬼兵朝着阖眸养神的陆明怀踹了两脚,陆明怀缓缓睁眼,并未多言,照例挎上了自己的药箱。   “走快点儿!”   鬼兵嫌陆明怀走得稍慢,因此抬手推了他一把。   然而鬼兵的手才碰到陆明怀,守在地牢中的斑虎和灰狼竟向着他显露獠牙,低吼出声。   “做什么?”   “你们俩反了?”   鬼兵将斑虎和灰狼往两侧驱赶,可斑虎和灰狼却在陆明怀的身前站定,嗅了嗅陆明怀的气味,甚至用牙轻轻咬住了他的衣角。   陆明怀眉梢一挑,他俯身丢给了灰狼和斑虎两块儿骨头:“去,那边儿去慢慢吃。”   斑虎和灰狼这才叼着骨头,摇尾走到了另一侧。   鬼兵觑了一眼陆明怀,哼声道:“快走!”   鬼兵押着陆明怀出了地牢,陆明怀原以为他会将自己带去骨渊河,给受伤的妖鬼疗伤,却不曾想,鬼兵将他带到了月宫。   当陆明怀在月宫之前站定时,俊眉微皱。   他垂首而思,低声呢喃道:“月宫......是谢妄清的居所。”   “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进去?”   陆明怀还未将话说完,便被鬼兵一脚踹进了月宫之内。   甫一入殿,陆明怀便被刺鼻的血腥气所惊,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强忍住内心滚涌的恶心,走到了月宫正中。   殿中仅有的一盏烛灯盛着浅浅的幽火,从罅隙窜入的冷风肆意搅动着那簇火苗。   “陆明怀,这儿就交给你了,务必要给我们少主好好疗伤。”   祭无拍了拍陆明怀的肩头,这才和风影并肩走了出去。   只是风影从陆明怀身边经过时,停顿了半晌,他鼻子微微皱起,像是在轻嗅着什么。   “你!苏念......”   风影猛然睁大了双眸,惊诧地望向陆明怀,他还未开口将话说完,便被祭无拉出了月宫。   “快走,要是少主知晓咱们瞧见了他受伤的模样,明儿个就扒了你的皮!”   祭无拖拽着祭无而去后,殿中再次归于沉寂。   “呼......好险。”   苏念栀叹声而言,她想风影应该是认出了是她假扮的陆明怀。   她本是照着陆明怀所言,今日出来替骨渊的鬼兵疗伤,谁知却是来了月宫,给谢妄清疗伤。   苏念栀凝眉,她目光转而看向了玉殿之上的玄衣少年。   少年平躺于玉榻,一身玄衣似乎被鲜血浸染,搭在榻沿的衣角,正源源不断地往外透着血滴子。   苏念栀缓步走到了玉榻前,这才看清了谢妄清所受的伤。   少年的左心口空出一则窟洞,窟洞之内血肉缠绕在了一起,黑色的毒蛇啃噬着其赤色的心。   现今的谢妄清不比往日,只要苏念栀趁着他昏迷之时,用灵法取出他的那颗心,再以炽焰火烧毁。   从此,世间再无魔尊可言。   她眸光在少年的身前顿凝,忽然间,双目中倒映出了白影。   白绒的狐尾盘绕往上,想要替谢妄清擦去面颊的血迹。   少年清隽朗逸的面容上落了几滴污血,鼻骨处的血迹如红痣点缀在其右侧。   即便是受此重伤,少年的眉眼也显出疏朗之色。   苏念栀望着那狐尾瞧了许久,等到烛火飘然欲熄时,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抬手覆在了谢妄清的心口之前,轻轻阖上了双眸,掌心凝出一团炽焰火。   “救命!”   苏念栀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谢妄清受伤之因。   误入深山的母子被一白骨堆积而成的骷髅鬼所抓。   男童的母亲已然被骷髅鬼吞吃入腹。   就在骷髅鬼要将男童吞进腹中时,玄影闪过,将男童从枯骨的手中夺走。   “别乱动。”   谢妄清将男童藏在了树后,他本想取出承影剑将骷髅鬼斩杀,然骷髅鬼自知不敌谢妄清,转身撒下迷灰,蒙住了谢妄清的双眼,又奔向了那男童。   谢妄清两眉一皱,直接以身挡在了男童之前。   “哥哥!你背后!”   “滚!”   谢妄清冲着那男童低声而斥:“要想活命,就快点儿滚出去!”   男童被谢妄清抬手扔出了山,而他的左心口则被一只骷髅骨所穿刺。   “怎么会?”   当眼前景消散时,苏念栀掌心的炽焰火也立即湮灭。   “是为了救人类?”   苏念栀猜是因那男童让谢妄清想到了幼年的自己,因此才会出手相救。   可仙悟说过,一只妖......   是不可能会存有善心的......   苏念栀的手悬在谢妄清的心口之上,炽焰火湮灭的刹那,幻化出了幽蓝色的微光。   苏念栀犹豫了。   她不知究竟是杀谢妄清还是救谢妄清。   然而,在那幽蓝色的光芒汇聚成圈之际,苏念栀的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量所缚。   冽风旋过,将殿中唯一的烛火扑灭。   苏念栀被谢妄清拉拽倒在了玉榻之前,当谢妄清的手碰到她的纤腕时,陆明怀的障眼法立刻失效。   夜波之中,谢妄清抬眸望向自己身前的女子。   乌发垂落在他染了鲜血的心口,一张惨白的小脸藏着倔色。   四目相对之时,少年的目中带着轻笑。   谢妄清挑了挑眉说到:“你扮成陆明怀的样子,是想逃?”   “我......”   苏念栀和谢妄清靠得很近,二人鼻尖相触,她前额的汗珠滑落至少年的鼻骨,最后向着两侧顺流。   她挣扎着起身,可右手却被谢妄清紧紧按住。   谢妄清慵然抬眸,他正想开口时,殿门被人冲破。   “   少主!发生何事了?”   “是不是陆明怀那小子不安分?我们这就把那小子拖去骨渊沉入......”   风影和祭无听见殿中的动静,立刻破门而入,可眼前之景却令他二人微怔。   白纱帐幔倾覆的玉榻前,月白与玄影相融。   女子的一头青丝从肩头滑落,最后盖在了少年的胸膛上。   她两手都被谢妄清攥扣在了掌心中,因此,苏念栀整个人都与他相靠,一丝细缝也难以窥见。   风影和祭无呆滞了半晌,直到谢妄清冷眼扫向他二人才回神。   “拖下去。”   谢妄清干脆地吐出三个字,祭无立时上前将苏念栀从谢妄清的玉榻前拉了下来。   就在祭无要将苏念栀拉出月宫时,苏念栀却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白玉瓶,丢在了玉榻上。   “不想死就吃药。”   “啰嗦什么!”   祭无打断了苏念栀的话,两肩微抖,赶忙将苏念栀带走。   谢妄清望着那愈渐模糊的身影,眼帘微垂,他将那白玉瓶攥在了手中,轻轻摩挲了一番,仿佛还留着女子掌心的余温。   风影站在玉阶之下,他踟蹰了片刻,在确定谢妄清此时还没有杀人的念头后,这才挪着步子到了他身边。   “少主,这小神女天天都想往外边儿跑。”   “咱们不如......”   “不如怎么?”   谢妄清扬了扬左眉,瞥向风影。   风影撇了撇嘴,定声说到:“咱们把这个小神女给锁起来!” 第69章 神女和魔君(九)   “既然小神女不听话, 咱们就找个金链子将她锁起来,这样,她便再也跑不了了。”   风影郑重其事地开口, 在他看的话本子里, 大都是这样写的。   “金链子?”   谢妄清端坐于榻沿,右手仍在摩挲着那只白玉瓶。   “少主在魔域觉着无趣, 难得找到了个有趣的人, 可不得再多留一会儿?”   风影立在那熄灭的明烛之下,青烟环散,小心应声。   夜澜之中,那团青雾覆在谢妄清的眉骨,模糊了他的眉眼。   谢妄清右手中的玉瓶外身已然被渡了层暖热, 他偏头看向了白玉瓶,良久后,才缓缓笑道:“那就去找条金链,将她锁起来。”   风影闻声, 立刻颔首道:“是!风影这就去办!”   他方才转身, 却被谢妄清唤住。   “慢着,挑一条圆|滑点儿的金链。”   谢妄清懒懒开口:“别把我的画皮给弄坏了。”   风影蹙眉半晌, 旋即又朗笑道:“是!”   当风影也离开了月宫后,偌大的玉殿唯有谢妄清一人。   他左心口的窟洞正在慢慢复原,玄衣所沾染的血迹也逐渐干涸。   谢妄清将手中的药瓶轻轻打开,清幽的药香立时窜入其心。   他皱眉嗅了嗅那药香,有些意外地笑道:“居然没下毒?”   他话音才落, 便将右手垂放在了榻沿。   沉夜无烛, 唯有玉殿反照出的光亮倾洒在谢妄清的脸上, 玄影中, 他嘴角微扬起一道弧度:“那就再多留几天。”   *   地牢内一如既往的腐尸气不断飘散,而今的苏念栀再次进入地牢时,已经可做到神色淡然的模样了。   “你又回来了?”   陆明怀看向被押了回来的苏念栀,略微有些惊诧地开口。   扶翎亦是清醒了过来,抬眼而瞧。   “不应该呀,若是你到了骨渊,想要出结界,应当不算难事。”   陆明怀从苏念栀的手中接过了自己的药箱,却听苏念栀无奈叹声:“他们并未带我去骨渊,而是带我去了月宫。”   “月宫?谢妄清那儿?”   陆明怀疑声一扬:“他们带你去那儿做什么?”   苏念栀靠着石壁顺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一只枯草。   “让我去给谢妄清疗伤。”   陆明怀闻言,面上显出了些歉疚之色:“那日他们告诉我是去给骨渊的鬼兵疗伤,谁能料到他今儿个竟突然让你去月宫呢?”   “唉......都是我不好,没有考虑周全。”   陆明怀暗自懊恼,扣着木箱的手微微收紧。   苏念栀轻声宽慰道:“没事的,本来想要出魔域就不是件易事,再想其他的法子就是了。”   扶翎和苏念栀靠坐在了一起,她给扶翎渡了些灵力后,扶翎才启唇道:“是啊,入了魔域还能活着就已经不错了。”   苏念栀听着身后人虚弱的话音,眸光微动,仰首看向了铁壁顶端的一方圆孔。   圆孔之外仍然是无尽的长夜,长夜的墨色与阴暗的地牢相衬。   苏念栀望着那圆孔,轻叹出声:“魔域太黑了。”   “我最讨厌......黑色了。”   女子低声呢喃,每每需要她去捉妖之时,总在不见明光的暗夜。   苏念栀靠在了扶翎的肩头,反复呢喃了几句后,才沉然睡去。   而在地牢之外,立着的一方长影似乎能够听见苏念栀的呢喃,他身形微怔,直到身旁人出声才将其唤醒。   “少主可是要去审问那苏念栀?”   祭无正准备打开牢门的铁锁时,忽听谢妄清道:“不用了。没什么好问的,继续关着便是。”   谢妄清说完,随即转身离开了地牢。   只是,他将将抬步时,步子却稍然一顿,他垂头瞧了瞧自己身前的玄衣,皱眉嗤笑道:“不喜欢黑色?”   “这么挑剔?”   少年的轻笑由着夜风卷散,徒留颀长的玄影融入了无边夜色中。   *   翌日,魔域上空腾升起一轮暖阳,魔域的太阳所投洒的向来是冷光,而今日的阳光落在众妖之身,却觉暖意窜动。   而魔域的众多妖怪向来是喜阴凉的,陡然被这轮暖阳映照,皆是避之不及的模样,藏进了石壁之下。   “怎么回事?魔域几百年都不见这么热的天儿了。”   一条水蛇藏在骨渊里,向站在岸边儿的风影轻声询问。   风影皱眉,连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照理说魔域不该有这么暖和的。”   “奇怪。”   风影是狸猫,对这暖阳倒不算排斥,他只是好奇,魔域何时也有了这种和人间一样的暖阳。   “会不会是少主干的?”   水蛇在水底扭动着自己的长身,晃了晃头道:“你是少主身边的,定是比我们这些小妖怪知道的多。”   “你就告诉我们呗。”   水蛇说着,便用自己的长尾绕住了风影的腿,吓得风影连忙后撤了几步,他声线微颤,支支吾吾道:“你你你,别打着少主的旗号来问我,我还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像水蛇这样的妖物,平日里是要吃狸猫的,他方才在骨渊里边儿问风影,实则是为了转移风影的注意力,好趁机将风影拉进骨渊。   水蛇被风影看穿,一时哑然,不耐烦地摆了摆自己的长尾,将其收了回来。   风影轻哼一声,偏头之时,却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少主!”   从风影的方向遥遥望去,只见骨渊对面立着少年修长的身影,白袍旋身,微风过境时,轻轻掀动其净白的衣角,端的是朗逸之态。   当风影跑到谢妄清身侧时,突然顿住:“少主今儿个怎么穿了白衣?”   祭无瞪了风影一眼,将他往另一侧拉拽:“少主穿什么,需要你来指点?”   风影被祭无压在怀里,他比祭无矮了半个头,嘴也被祭无捂了个严严实实。   “呜呜......”   “自打我来了少主身边,还从没见过他穿白衣,这不是第一次见,觉着奇怪嘛。”   风影使出了全身的劲儿才将祭无的手从自己的嘴前移开,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   他方一说完,便见谢妄清悠然转身,白日清光投洒在少年的肩头,柔光如雾,将他罩在其中。   风影和祭无微愣,诚如风影所说,他们还从未见过谢妄清身着白衣的模样。   他向来都是以一袭玄衣示人,如同魔域的黑夜一样,从来瞧不见清亮的光芒。   今日陡然着一身白衣,的确令众妖惊诧。   谢妄清看着呆愣在原地的风影和祭无,冷声问到:“苏念栀......”   他方才开口,嗓音倏尔微滞,再次开口时,话音一转:“陆明怀和苏念栀呢?”   风影和祭无赶忙应声:“在那边儿呢!”   “昨日不知哪儿来的骷髅鬼闯进了魔域,那骷髅鬼虽然不强,然而来者众多,咱们魔域的妖鬼这才受了伤,因此便让陆明怀来替他们疗伤。”   “只是这受了伤的妖鬼太多,我想着苏念栀应当也会些疗伤之法,遂将她也一到带了过来,倒是还没来得及告知少主呢。”   风影抬手指向了离他们不远的河沿。   谢妄清顺着风影所指而望,荒芜之地上,青衣白影并肩而立,若圆月相融。   苏念栀俯身蹲在了那被骷髅鬼掏了心的狼妖身边,当掌心凝出的蓝光落在其心口前时,圆口渐渐缩小,而那狼妖也缓缓睁眼。   “谢......”   “谢谢你。”   小狼妖巴巴地望着苏念栀,女子背对着晨阳,身落金辉。   它向着苏念栀摇了摇绒尾,本来已经打算起身的苏念栀倏然一停。   她没忍住,抬手揉了揉狼妖的两只绒耳,绒耳顺势向后一耷,狼妖偏头蹭了蹭苏念栀的膝盖。   苏念栀的嘴角不自觉便扬起了一抹笑。   照理说,她不该救魔域的小妖怪,可自从她来了魔域后才发现,这些小妖怪极少离开魔域,每日就是在骨渊旁嬉闹。   此次被那骷髅鬼打伤,她在为这些妖怪疗伤时,却并未察觉到其身上有任何人血的味道。   说明她救的这些小妖从未害过人,因此她才随陆明怀继续为旁的妖鬼疗伤。   陆明怀当初也与苏念栀是同样的想法,当他发现这些小妖似乎并未害过人后,才出手相救。   苏念栀沉思之际,狼妖继续用长尾拍了拍她的膝盖。   “好了,我要去救其他的小妖怪了。”   她笑着将狼妖推开,转身朝着陆明怀走去。   起身时,狼妖也翻然站起,跟在了她身后。   “栀栀,帮我按住它!”   陆明怀攥住了棕熊的两只腿,然而棕熊的力气实在太大,他额前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   苏念栀闻言,立时抬手按住了棕熊的两手,随即凝出幽蓝明光,对着棕熊前额的窟洞轻然一拍。   当幽光入内时,想要挣脱陆明怀束缚的棕熊这才安分了下来。   陆明怀和苏念栀继续给余下的妖鬼疗伤,当其二人一同转身时,身后的妖鬼也渐渐坐直了身子,交互絮语了起来。   也不知是哪只妖怪,忽而高呼出声:“他们二人可真是般配啊!”   那妖怪的声音随着清风飘至谢妄清之处时,风影和祭无相视一眼,垂头不语。   “般配?”   风中夹杂着少年的冷笑声。   谢妄清看着那两道身影,双瞳蒙上了赤雾。   “我魔域是拿来给他们俩谈情说爱的吗?”   “可笑。”   谢妄清拂袖而转,看向了祭无:“今日送回地牢后,将他们三人分开关起来。”   祭无颔首道:“是!”   谢妄清丢下这句话后,阔步离去,风影赶忙抬步跟在了谢妄清的身后。   风影被身前的长影所掩,小声嘟囔道:“苏念栀和陆明怀哪里配了?”   “分明和我们少主更配。”   风影有些替谢妄清打抱不平,照话本里来瞧,像陆明怀这种温润如玉的公子,是不可能和苏念栀在一起的。   况且......   他还是觉得自家少主更好。   “哎哟!”   风影正暗自思索时,却撞上了前方之人坚实的后背。   “嘶......”   他揉着前额,跳脚高呼,然而谢妄清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前额的疼意立刻消退。   “风影,今晚赏你多吃两个鸡腿。”   “啊?”   风影还未回神,等他读懂了谢妄清的话中意时,眼前早已不见那白袍长影。   他只能望向谢妄清离去的方向,颔首道“谢谢少主!”   *   地牢   风卷残烛,泠光四落。   扶翎靠在潮|湿的石壁小憩,耳畔却突然传进了轻缓的脚步声。   “谁?”   扶翎从梦中惊醒,厉声而呵,眼帘抬起时,照进了一则清冽的身影。   “谢妄清?”   扶翎半虚着眼而瞧,待确定眼前的白衣少年乃是谢妄清后,撑着石壁颤腿起身。   “你来做什么?”   扶翎从未单独与谢妄清相见过,而今一来,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少年所立之处,恰在孔洞之下,暖光明辉环绕在他周围,敛去了其平日的戾气。   他冷声对着扶翎开口:“你喜欢什么?”   谢妄清之言,令地牢陷入了沉寂中。   扶翎呆愣了半晌,时下唯有水滴声在此流荡。   她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反问出声:“你说什么?”   谢妄清不耐地皱眉:“我问你喜欢什么?”   扶翎一怔,谢妄清为何要问她这个问题?   难不成......   “你喜欢我啊?”   “哎哟!”   扶翎方才出声,眼前即刻飞来了冰刀,从她的嘴边划过。   “我是问你,女子喜欢什么。”   谢妄清指尖的白光一点,那冰刀也随之而落。   扶翎明妍的眉眼里显露忧色,她定了定心神道:“女孩子无非不过就是喜欢玉簪、香囊、逗玩儿小狸奴、小狐狸罢了。”   谢妄清闻言,凝顿了半晌,他玉手轻抬,枯草堆上立时显出了针线布缎。   扶翎美眸圆睁,她疑声道:“你要做什么?”   谢妄清缓步走到其身边,眸光朝着针线一瞥,随即冷声而言:“教我做香囊。”   “啊?”   扶翎再次发出疑音,然而下一刻,她像是想通了一件事。   突然说到:“你不会是要做来送给栀栀的吧?”   “你喜欢她啊?”   *   向来是不见天日的地牢里,陡然生起了一簇明火,明火将四方映照,狭长的甬道内尽是洒落的光点。   扶翎弯身看向眼前人,黛眉攒拧,疑声高扬:“我已经说三遍了!”   “三遍了!你的手得抓住针孔的这一端,而不是下方!”   扶翎素来认为自己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头一回被人磨得没了耐心,且......还不是人,是半妖,是将她关在这地牢里的魔尊!   少年与扶翎一样瘫坐在冰凉的石地上,他凝了一团幽火悬于空中,让他可以看清手中的针线。   谢妄清依照扶翎之言,将针穿过了轻软的布缎,可指尖再次将针取出时,却总是会拿反,以至于才穿好的线再次散落,他的食指也点满了针孔。   鲜血滚珠,顺着细小的针孔流出,将那方白玉似的锦布浸染。   扶翎本就受了伤,将才那么一吼,早已没了气力,她只得再次缓下了嗓音道:“看见这儿的孔洞了吗?你捻着这儿便好。”   她抬手指向了银针的顶端,谢妄清照做,动作有些生涩。   少年对于扶翎的轻斥,并未给予回应,只是默然在侧,垂头捋了捋自己手中的白线。   扶翎眸光微顿,抬手拍了拍谢妄清的左肩:“欸,你做这香囊究竟是拿来干嘛的?”   方才她问谢妄清是不是做给苏念栀时,谢妄清直接用冰刀将她的嘴给封住了,现在才给她解开。   谢妄清捻着银针的手稍然一滞,他背对着扶翎,冷声嗤笑道:“好奇害死猫,我劝你还是少问。”   扶翎闻言,撇了撇嘴道:“你一个魔尊,来学着绣香囊,换谁谁会不好奇啊?”   “况且,这香囊做出来你一个大男人肯定是不会带在身上的,难不成你要拿去杀人?”   谢妄清忽然转身,对   上扶翎盛有疑色的眸子,轻笑而言:“你怎知香囊不能杀人?”   扶翎微愣,不等她继续开口,谢妄清将香囊扔给了她:“这里边儿还要装些什么?”   扶翎将绣得并不平整的香囊拿起,细细打量了一番,月白锦布上落了零星点点的血迹,正是谢妄清的指尖血,然而这血滴落在锦布上,倒像是雪地红梅。   “还得加些花。”   她绕了绕手腕,眼前便流转出一捧干花,扶翎将干花放进了香囊,最后替谢妄清将香囊的一口封好后,才丢给了他。   香囊伴着清淡的花香而来,落在了谢妄清的掌心。   他看着那香囊停顿了半晌,问到:“这里都有些什么花?”   扶翎摆了摆手,故作不知:“记不清了,太多花了。”   可她右手将将要落下时,却又忽而开口:“反正有几朵栀子花。”   她说话时,轻阖双眸,实则虚着眼,悄然打量着谢妄清。   只见谢妄清轻轻将香囊攥在手中,递送到鼻尖嗅了一下,随即双唇呢喃而语:“栀子花......”   他眼帘轻颤,似乎是在凝神而思。   扶翎本想再睁开一只眼以窥谢妄清的神情时,却有一层黑布罩在了她双眼之上。   “都说了好奇害死猫,有什么好看的?”   谢妄清抬手在扶翎的眼睛前洒下了一张黑布,旋即离开了地牢。   地牢中的明影也在顷刻间消散。   *   “这个给栀栀姐......”   “这个给陆大哥。”   “这个......给我自己吃。”   地牢之外,乌云滚滚,玄夜之中,风影捧着一张鼓囊囊的布袋,朝着地牢走去。   他嘴里絮絮叨叨地念个不停,可刚一靠近地牢,便周身僵凝。   “少主!”   风影在看清了地牢之外立着的身影后,立时站直了身子,颔首而言。   他说话之时,还不忘将手中的布袋往身后藏。   谢妄清轻飘飘地瞥了风影一眼,风影只觉着身前冷风旋过,右手一颤,布袋便滚落在地。   “哗啦”一声脆响划开夜波。   谢妄清循声而瞧,只见那破布铺展开来,里边儿装了满满一堆像石块儿一样的橘黄色物件儿。   他还未有瞧清楚,便见风影赶忙弯身将那些橘黄色的物件儿捡拾而起。   “慢着,这是什么?”   谢妄清定住了风影的手,气旋微抬,使得风影悬于半空之中。   风影被吓得眉毛一弯,哭道:“少主,属下再也不敢了!”   他哭喊之时,身后窜出了一条毛绒长尾,胡乱摆动。   “我再也不给栀栀姐带橘子糖了,我错了!”   风影两手护在了自己的前额,生怕谢妄清飞来几只冰刀,将他的外皮划开。   可当他抬手之时,钳制住他的那股力量骤然消失,使得风影跌坐在地。   “给苏念栀的橘子糖?”   风影支支吾吾地应声:“是......她说有些想吃橘子糖,我见她为了给魔域的妖鬼疗伤累了一整天,便去人间买了点儿回来。”   谢妄清弯身拿起了一颗橘子糖,他将橘黄色的外纸剥开,橘子的甜香立时随风而散。   他眼帘轻垂,长睫微颤,将橘子糖丢回了风影的怀中道:“教我做橘子糖。”   风影:“啊?”   *   寒夜飘雪,被厉鬼之声所绕的魔域里飘出了淡淡的橘子甜香。   “少主,你不是说要杀了苏念栀吗?”   “为何还要学着给她做橘子糖啊?”   风影握着竹筷,在   盛满了甜浆的铁锅里不停打转。   谢妄清坐在玉凳之上,拿着橘瓣的手几不可察地轻颤。   不过刹那,他便敛去了异色,话音中带着些蔑笑:“你有听过温水煮青蛙吗?”   “我想着从前的画皮都太过无趣了些,得给苏念栀想个有趣的玩儿法。”   少年边说,边将淘洗干净了的橘子皮丢进了铁锅内。   “温水煮青蛙?”   风影呢喃应声:“少主的意思是先给苏念栀吃点儿甜头,等她放松警惕时,再将其彻底斩杀,以欣赏其痛苦的神色?”   在火光的映照下,谢妄清的脸颊被披蒙了一层暖雾。   他不假思索道:“你倒是不笨。”   然而风影转了转竹筷,有些担忧地开口:“到时候,少主能下得去手吗?”   他本是自言自语,谁知谢妄清却在此时偏头看向了他。   少年冲着风影弯唇一笑,嗓音清柔若风:“风影,你方才说什么?”   风影的狸猫长尾再次显露了出来,他撇下手中的竹筷,捂嘴而言:“属下想说......这糖熬好了!”   谢妄清缓缓收回了落在风影身前的视线,手中凝冰,已经熬好了的橘子糖立刻被寒冰定形,与风影买回来的橘子糖别无二致。   尤其是在火团的光影中,橘子糖反照出流彩之色。   谢妄清的嘴角扬起一道连他自己也未有察觉到的弧度,轻声笑言:“把苏念栀带过来。”   “是!”   “等等。”   就在风影转身之际,谢妄清出声叫停了他。   “记得用金链锁着带过来。”   风影点了点头,忽然发问:“那这定神蛊还要下吗?”   他将自己给谢妄清找回来的定神蛊拿了出来,一方小小的青花瓷盅里装了两条白色的蠕虫。   谢妄清扫了眼瓷盅里肥硕的肉虫后,冷声道:“把蛊化为药粉,和着水让苏念栀服下,别让她发现了。”   “是!”   *   月宫   玉璧流光,如墨的夜色被殿中燃起的烛光揉碎。   “当啷”的金锁响声渐渐靠近,直至玉殿正中。   女子拖着踝间的金链亦步亦趋地走到了玉阶之前,她面色淡然,瞧不出喜怒,似乎对于半夜将她带来月宫之举已然习惯。   “你又打算做什么?”   苏念栀为了给骨渊的妖鬼疗伤,耗费了太多的灵力,说话之时嗓音比平日更为轻柔,瓮声瓮气的。   谢妄清并未立刻回答苏念栀的话,而是端坐在冰玉一沿,眸光落在了苏念栀腰间系着的白锦香囊上。   “你还真敢系这香囊?”   他言语中像是染带了些惊诧,他让风影将这香囊给了苏念栀,原以为苏念栀会推脱一番,却没想到她已经将其戴在了身前。   苏念栀闻声捏住了香囊,笑道:“这又没毒,有什么不敢戴的?”   她垂首看向香囊,却忽然一顿,这香囊的针脚不平,一朵栀子花瓣还显露在外。   “谢妄清从哪儿找来的香囊?”   苏念栀心中暗自腹诽,然而下一刻,清冷的寒风席卷,将她带至谢妄清身前。   她站在其前,目光与其相撞之时,跌进了一方清潭中。   谢妄清的手中攥着一方金铃,他向着苏念栀抿唇而笑道:“苏念栀,画皮玩儿腻了,今天......”   “我们玩儿铃铛,怎么样?”   他说完,未等苏念栀应声,少年的朗润笑声中立刻混入了金铃的脆响。   风影告诉谢妄清,这定神蛊能让种蛊之人比往日更加乖顺。   当金铃之声传入苏念栀的耳畔   时,苏念栀周身僵顿,从深处漫起酥麻,直愣愣地盯着谢妄清。   谢妄清对上苏念栀的明眸,呢喃道:“怎么感觉风影带回来的蛊有些不太靠谱?”   他话音方落,眼前的白影骤然倒进了他的怀中。   软玉入怀,散开清香。   谢妄清的手凝顿在了空中,他还未有开口,耳边却传来了女子微弱的话音。   “你对我做了什么......”   少年疏眉微攒,殿中归于静谧,而殿外却响起一阵高呼。   风影瘫坐在月宫之外,他捧着自己的青瓷盅,泣泪之声让祭无捂住了耳朵,低声斥责道:“风影,你要是再乱叫,就把你丢去喂狼了!”   而风影的哭声不减反甚,他颤巍巍地抬头望向祭无:“我好像把给少主的定神蛊弄成了催情蛊......”   “将催情蛊下在了苏念栀的身上。” 第70章 九尾灵狐   “催情蛊?”   祭无疑声向上一扬, 他两手顺时展开,妄图破开谢妄清设下的结界,然而却被结界的咒法反噬。   “嘶......”   祭无跌坐在地, 他偏头看向风影,无奈而言:“风影, 我感觉魔域可能要有女少主了。”   风影顿凝片刻, 正欲开口时, 从结界之内传来了谢妄清的低斥。   “苏念栀, 你小声点儿!”   玉殿之中, 谢妄清捂住了苏念栀的嘴,可女子却仍然从齿缝中发出轻哼嘤咛之声。   不仅如此,因着此前谢妄清是端坐在冰榻之前, 当苏念栀倒向他时,径直将他发压在下。   她两手扣住其要,指尖绕着谢妄清的白袍玉带,轻轻向后勾扯。   苏念栀双目无神,可嘴角却扬起轻笑,她一边扯动着谢妄清的衣带, 一边儿低声呢喃。   “大——”   “狐狸。”   她眼前的谢妄清已然变成了一只九尾灵狐, 苏念栀抬手便按在了谢妄清的右脸, 揉捏了一把。   “苏念栀!”   谢妄清定声而斥, 想要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 然而刚一抬手, 苏念栀撑靠在他身侧的两手肘部微弯,令她整个人直接倒压住了谢妄清的身前。   女子丹唇从他耳边擦过, 最后又复落在了其耸然的喉结处。   “这是什么?”   苏念栀瞧不清覆在她唇边的物件儿, 她试探着轻轻一抿, 并未注意到谢妄清愈加泛红的眸子。   谢妄清的气息有些不稳,苏念栀两手都环住了他的要,双膝更是骑靠在了他两侧,使他难以动弹。   而更要命的是,苏念栀还不停地在其身前环动。   她右膝渐渐抬起,向着谢妄清之前而靠,最后忽然在一温热之处定住。   谢妄清的呼吸在那一瞬凝滞,苏念栀却在此时笑着开口:“好暖和呀。”   她边说还边用膝盖向前一碰。   “苏、念、栀......”   少年艰难溢声,墨发中立显两只粉白狐耳,白狐的狐耳向后轻轻旋动。   苏念栀全然未闻谢妄清的低吼,只一个劲儿地索取其身前的温度。   她半虚着眼睛,两颊的绯色越来越深,唇瓣却始终覆在了谢妄清的喉结之前。   化开的温息顺势将谢妄清围裹在了其中,片刻后,他眸中双瞳转为赤色,冰榻前忽然被蓬松的狐尾所倾盖。   恰逢其时,苏念栀的手也陡然滑落,点在了清冽翠竹前。   春日翠竹染了金光的暖意,苏念栀被催情蛊所控,浑身泛冷,当她握住那被暖光所罩的明竹之时,不自觉地便用了点儿力。   “好大的......”   “狐狸啊。”   苏念栀迷迷糊糊之中,低声呢喃,她猛然扣住明竹,身前传来了愈渐沉重的呼吸声。   还不等苏念栀继续索取暖竹的温度时,白若冬雪的狐尾在顷刻间扑散而开,环着苏念栀起身。   “嘶......”   苏念栀只觉着自己的后背覆在了冰凉之前,冰冽的触感令她浑身僵凝。   却见方才还居于其下的谢妄清已翻身在前,他两手撑在苏念栀的肩头一侧,赤眸紧盯着苏念栀。   宽大蓬松的绒尾落在苏念栀的身边,她微微偏首,让自己可以靠在狐尾之上,避开冰床带来的寒气。   然而谢妄清却拦住了她,轻嗤出声:“你知道自己刚才都碰到些什么了吗?”   他的话音不比往日的清朗,平添了一份暗哑。   被谢妄清轻轻扣住了下颌的苏念栀只能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她被蛊虫所扰,哪儿能记得清自己都碰了些什么?   谢妄清望向烛光之下的苏念栀,她眼皮一张一合,反照出烛光幽火,的确像是失去了意识的模样。   “你要是再乱碰,就把你的手给废了!”   谢妄清再次警告苏念栀,正打算破开殿门的结界,好生盘问一番风影,究竟给苏念栀下了什么蛊时,却忽见身前之人坐直了身子,陡然抱住了他的腰。   苏念栀不停地往谢妄清的怀中钻,轻笑道:“睡了?”   “你要和我一起睡吗?大狐狸?”   她靠在谢妄清的肩头,话音轻柔若风,融入了其心间,在其心间荡开了涟漪。   谢妄清从未见过像今日这样笑颜如花的苏念栀。   自从苏念栀入了魔域后,常常以冷面示人,息怒从不轻易显露。   因此,当谢妄清看见苏念栀望着他抿唇而笑时,他怔愣了半晌后,才偏首避开了苏念栀。   随即哼笑道:“谁要和你一起睡?我可比你大了几百岁了,愚蠢的人类也配和我......”   “唔......”   谢妄清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娇花两瓣所掩。   倏然覆盖在前的两花带着些清泽,润开甜香,在谢妄清的唇边流转。   像是潺潺清流过境。   白狐两只绒耳微怔,其后的狐尾也僵顿了半晌。   “狐狸......”   苏念栀搂着谢妄清的脖颈,眼神迷离,她微微呼气,暖息扑在了谢妄清的鼻尖。   薄汗汇聚成细珠,沿着苏念栀的鬓角滑落,滴在了谢妄清的心口之前。   “你就是那只狐狸吧......”   苏念栀虚眼而望,话音轻柔,迷影之中,映入了谢妄清冷隽的面容。   而谢妄清则还沉浸在方才的甜香内,左侧心口处窜开“噗通噗通”的跳动声。   仿佛有人在叩打其心门,及至最后,用尽了力气,将那扇门缓缓推开。   谢妄清陷入那叩门声中,却听身前人再次呢喃而言,扣在他脖颈的指头轻轻勾绕着。   “我等了你好久,你都不来咬我。”   苏念栀猛地扎进其怀中,与平日的冷言之态毫无半点相似之处。   栀花趁着白狐晃神之际,再度覆在了其喉间,而她自己的呼气声犹如引火之索,点燃了白狐心间的那团枯草,迸散出焰火。   “苏念栀......你别再乱动了!”   谢妄清眸色沉雾,他低声一语后,反扣住苏念栀的后背将其往自己身前拉靠。   他端坐于冰榻之沿,苏念栀则两膝分散而开,架在了谢妄清的两腰之侧,双手环住其脖颈,往前探伸。   灵狐绒耳前后扇动,狐尾则围绕成网,将花拦在了绒网中。   他倾身靠去,反守为攻,复又附在了那轻软的两瓣上。   清朗的水声从其中传来,当谢妄清的瞳孔全然被红雾所掩盖时,殿门的结界忽而被人破开。   寒冽的晚风从殿外旋进,与之而来的还有两道惊呼。   “少主!要是那苏念栀敢对您做什么,我们立刻......”   祭无第一个冲进殿内,也是第一个顿住了脚步的。   “少主!我拿错蛊了,不过我猜以少主那高强的灵法,定能制止住......”   风影抱着瓷盅的手一颤,殿中瞬时化开脆响。   风影和祭无联合众妖之力才解开了谢妄清的结界,然而当他二人瞧清殿内的景象时,纷纷怔顿。   女子被人搂抱在怀中,与谢妄清正面而坐,他们只能瞧见苏念栀的后背以及......转为赤瞳的谢妄清。   “我们立刻走!”   风影率先回神,拉拽着祭无往殿外离去,可方才垮过殿门之槛时,却听身后传来了冷冽的话音。   “站住。”   风影和祭无后背泛开冷汗,他二人目睹了自家少主做了这种事儿......   还能见着明日的暖光吗?   谢妄清在风影和祭无闯进殿中时便已回神。   但,他左心口的捶打之感却始终未有缓解。   谢妄清歪头看了一眼同样面色绯红的苏念栀,定是苏念栀惹出来的。   得将她赶走。   “风影,把她带出去。”   “你舍得?”   风影下意识地接话,才说完,便周身汗毛倒竖。   他赶忙上前从谢妄清怀中接过了苏念栀,一边儿还拍打自己的嘴道:“属下失言!”   谢妄清冷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就在风影要将苏念栀带走时,他再次沉声开口:“找几个女妖,给她沐浴,让她清醒清醒。”   他仔细揣摩了一番谢妄清的话中意,眼珠微微一转,笑着应声:“是!”   他转身之际,却嘟囔道:“我觉得最该清醒清醒一下的是少主。”   风影和祭无退出了玉殿后,殿中只能听见谢妄清沉重的呼吸声。   他抬起右手,掌心按在了自己的左心口,感受着那里剧|烈的跳动。   “这是怎么了?”   “骷髅鬼的原因吗?”   谢妄清想起此前自己为救那男孩时,被骷髅鬼掏心一事,他猜应当是骷髅鬼掏心之举,才让他有了这样的怪状。   他不自觉地便取出了袖中的一只白玉瓶,那是苏念栀扮作陆明怀来替他疗伤时留下的。   白玉瓶内装的是上好的仙药汇灵草的药粉,将其洒在伤处,可使残躯复归完好。   谢妄清的指腹按在了白玉瓶的木塞前,轻轻揉挲。   当他眼前浮现出苏念栀扔出瓷瓶的场景时,那跳动再次加剧。   “果然是苏念栀惹出来的。”   谢妄清叹声而言,目光又落回了手中的玉瓶上,他自嘲而笑道:“不是来杀我的吗?为何还要给我汇灵草的药粉?”   谢妄清说完,将那玉瓶又放了回去,他转身之际,只见冰榻的绒毯陷入凌乱中。   他再次想起方才苏念栀骑|坐于前的画面,心中微紧,他望着那堆叠成皱的绒毯看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喉中不知为何突然干|涩。   谢妄清将绒毯捋平,想要起身去倒杯水时,忽见殿门被人推开。   风影站在门前,将身后人缓缓拉入了殿中,他在谢妄清的身前站定,昂首笑道:“少主,属下已经给她沐浴好了。”   谢妄清皱眉,转头看向风影身边之人,女子单单穿了件碧色的外衣,衣带松垮,随意系绑在侧,发丝还沾带着些水珠,像是方才沐浴而出。   他觉得那份干涩又加重了些。   谢妄清倏然冷下了话音,对着风影沉声道:“我是让你派人给她沐浴好后,送回地牢。”   “不是让你把她又送回了我这儿!” 第71章 找她   玉殿之中, 女子端立在烛火之下,单薄的碧色衣衫被烛火照映,显露出其内的纤姿。   风影站在苏念栀的身侧, 双肩打颤,连着话音也是一抖。   “属下见少主似乎挺喜欢的, 便又将她送了过来。”   “喜欢?”   “喜欢什么?”   谢妄清冷哼出声, 向着风影走去, 可其眸光却并未落在风影身前, 而是点在了苏念栀泛红的面容上。   他眼帘微动, 凝定了心神后再次对风影开口:“把她带出去,想个法子把蛊给解了。”   风影诺诺点头:“是。”   他正准备拉着苏念栀离开时,一直未有反应的苏念栀却忽然抬头, 对上了谢妄清的双眸。   她两臂一张,踝间的金链随着其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动。   只见苏念栀红着脸,朝着谢妄清扑去,衣带散落的刹那,得谢妄清为掩,拦住了春光。   风影忙抬手捂住了双眼, 转身跑出了月宫。   “给我站住, 把她带走!”   风影听着身后谢妄清的高喊, 只摇头道:“少主您又不是推不开她!”   风影冒着胆子而言, 当他跑出月宫时, 还不忘将门一道锁上。   “风影!”   谢妄清低斥一声, 回神之际,却又怔愣了半晌。   风影说的不错, 他又不是推不开苏念栀。   思及此, 谢妄清抬手搭在了苏念栀的肩头, 想要将她推开。   可当他微热的指尖触碰到苏念栀的肌肤时,两手顿凝。   谢妄清倏然忆起在活人祭所显现的秘境中时,他曾将苏念栀压倒在了花田里。   那时......他的手似乎也是这样搭扣在了她的身前。   从她的耳垂滑点至了脖颈,最终在她的心口停落。   现在,他亦是在重复这样的动作。   他的呼吸逐渐有些紊乱,看着苏念栀白皙的脖颈时,喉结微微滚动。   “好甜......”   他低声而语,不知不觉间已经向着苏念栀的脖颈靠去。   灵狐先显露出舌|尖,轻然靠覆在了白玉的表面。   此时的苏念栀完全被谢妄清扣在其怀中,原本是苏念栀先一步靠在其身,现下却两方一转,反倒是她被谢妄清抵在冰冷的玉璧前。   灵狐绒尾盘旋而起,在苏念栀的耳畔轻轻绕动。   苏念栀冷不丁向后一避,然而谢妄清却紧紧|锁住了她,令她避无可避。   谢妄清靠在她的肩头,两瓣就覆在她的脖颈上,热息扑落,让苏念栀浑身戰|慄。   “狐狸......”   “好痒。”   苏念栀试着抬手想要推开谢妄清,可本就中了催情蛊的她神识尽失,哪里还有力气去推开身前人。   谢妄清不顾苏念栀的阻拦,循着甜香而动,当他的两瓣贴在了其耳畔时,白狐用溫|熱點在了她的耳垂,缓缓撫|動。   就在白狐咬住其衣襟的刹那,谢妄清赤眸转为漆黑之色。   “罗刹鬼?”   他轻轻松开了对苏念栀的禁锢,两眉凝了忧色。   在他身前的苏念栀本还受情蛊所控,然而当谢妄清停下时,她亦是猛然惊醒,随即,她鼻尖微皱,低声道:“有妖气......”   苏念栀话音方落,便见谢妄清转过了头,朗眉轻挑,笑道:“你也感知到了罗刹鬼的气息?”   她并不知晓风影给自己种下了催情蛊。   而这催情蛊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控制苏念栀。   当强烈的妖气蔓延至魔域时,苏念栀感知到了妖气,便在此刻清醒了过来。   只有谢妄清再次摇那金铃苏念栀才会被情蛊所控。   然而,二人现在都已被那罗刹鬼吸引了注意。   苏念栀沉思之时,冷风从其身边抚过,她忽觉身前一阵寒凉。   她埋首一瞧,才发觉自己的衣带悬在腰间,衣襟微敞,皦玉小衣笼着烛火的暖色。   “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念栀凝眉而言,却见谢妄清倏然怔愣。   “做了什么......”   谢妄清重复了一遍苏念栀的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都在做些什么,仅仅是依照本心而行,将她按在了玉璧前,甚至想要与她靠得更近。   谢妄清也不知这是何原因,他将这一切都推到了风影所给的情蛊上,然而这情蛊又没下在他身上,这样一瞧......   被蛊惑了的人,怎么倒变成他了?   谢妄清还未抓住问题的症结所在,殿门传来清脆泠响。   苏念栀和谢妄清皆是一愣,苏念栀趁着谢妄清走至殿门之前时,忙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少主!罗刹鬼到了魔域了!”   这一次入殿的风影敛去了素日的笑意,也不再去瞧谢妄清身后的苏念栀,而是对着谢妄清正声开口。   谢妄清见风影显现时,步子稍稍向着左侧移动,将正在理衣的苏念栀挡了个严实。   他懒然开口道:“一个罗刹鬼而已,怕什么?”   “可那罗刹鬼一直打着少主您的旗号去祸害人间,现在都敢在魔域外晃悠了,这难道不是在挑衅您?”   风影气不过,罗刹鬼杀了人,将罪责都推在了他家魔君身上,想必那些人正是因为错把罗刹鬼干的事儿都当作了魔君所为,这才想要苏念栀入魔域杀魔君。   谢妄清轻抬眼眸,瞧了一眼沉黑的夜色道:“管他做什么,那些百姓与我无关,要说挑衅,杀罗刹鬼还不如......”   少年将话音拉得极长,最后笑言:“杀罗刹鬼还不如作画有趣呢。”   他话音方落,转身看向了苏念栀:“我猜,你应该比我更着急吧?”   苏念栀攥着衣角的手微顿。   她两颊的霞红渐渐消退,此刻眉间蕴了忧色。   谢妄清之言不假,她生来便是为护佑一方安宁的,而今知晓罗刹鬼才是那个真正残害无辜的妖鬼,且现在已经到了魔域之外,她怎能不急?   魔域之外紧邻着明桦村,明桦村里大多是老弱妇孺,若遇上罗刹鬼,毫无还手之力。   谢妄清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只朝风影使了个眼色道:“把她带回去关起来。”   “把金链扣紧,别让人给跑了。”   谢妄清说完,风影便快步上前将人押出了月宫。   当苏念栀的身影消失之际,少年面上的笑意渐散,他右手搭在自己心口前,再次反问道:“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动静?”   谢妄清摇了摇头,连着喝了几杯冰水才舒了一气,被带走的苏念栀倒不比谢妄清,她始终蹙着两眉,连着步子也放得极缓。   风雪为障,令苏念栀难以前行。   “栀栀姐?”   风影见苏念栀面色有些难看,疑声发问。   苏念栀捂着腹部,缓蹲在了雪地里,此地距地牢还有一段距离,周遭静谧无声,唯有苏念栀和风影二人陷在雪地里。   “风影,我肚子......”   “怎么了?”   风影小心翼翼地弯身,想要听清苏念栀之言,然而当风影弯腰之际,苏念栀的右手却绕到了他身后,蓝光凝剑,轻轻拍在了风影的后脖上。   “栀栀姐!”   风影晕倒时,攥住了苏念栀的衣角,他从怀中取   出了一方布帕,布帕落地,在雪地里散开了明黄。   “这是......少主给你做的橘子糖,我还没有来得及给你......”   风影从齿缝里溢出来了一句话,他像是早就猜到了苏念栀之举,提前将橘子糖备好。   “谢妄清?”   苏念栀柳眉攒拧,鹅雪落在了她的肩头,如梨花飘落。   她俯身将那橘子糖捡拾了起来,橘子的甜香在冷风之中更为明显。   她望着手中的一捧橘子糖看了许久,最后用布帕包裹好后藏在了自己的袖中。   随即对着风影叹道:“抱歉,风影,我必须得去杀了罗刹鬼。”   这是我的命......   苏念栀并未将后一句话说出来,从小到大,仙悟一直教导她祭司是为了黎庶而活的,她的一生都会与妖鬼纠缠不清。   她如今最该做的,便是先斩杀了那罗刹鬼。   她从风影的腰间取出了钥匙,将系在自己踝间的金锁打开,恰好陆明怀早已给她渡了真气,现在她趁着此地无人而逃出魔域,谢妄清应当也难以发现。   苏念栀缓缓起身,将金链丢在了一侧,旋即手中幻化出一张绒毯,盖在了狸猫的身前,又为其在前燃了一小团明火方才离去。   *   明桦村   苍穹被墨色笼罩,如贴墙一堵,将招摇村包裹在其中,密不透风,压得人难以呼气。鬼鸦叼着腐烂的尸肉在黑云之下盘旋飞转,落下的羽毛,尽数化为了长蛇,直入村子内里。   “妖怪来了!”   “阿娘!”   “阿爹!”   妇孺哀嚎,泣泪不止,整个招摇村都被呼号声所围绕。   随着一团黑气滚滚而来,“咚咚”的脚步声将哭号掩盖,与之一道传来的,是猛兽的低吼。   “阿娘!”   “小六儿!”   一男童本是跟在其母身后,正想要躲进草屋之际,衣领却被人提起,随后,身后的力量将他往上空一拉,便使其悬于半空之中。   小六儿吓得涕泗横流,手脚胡乱地挥动。   其身后的黑影则滴落了一滩带血的口津。   “肉......”   那黑影低声而言时,吐出墨绿色的微光。   他身长三丈,朱发蓝眼,周身布满绿色的苔藓,苔藓边沿藏着细小的蜈蚣和毒蝎,凡是他过境之处,蜈蚣和毒蝎亦是在瞬时蔓延。   朱发直直拖至地面,延展开一张绵网,网中罩着的驱虫顺着其发丝网上而窜,划过其臂膀,向着小六儿的心口奔去。   “阿娘!”   小六儿望着那一堆黑色的蛆虫,吓得裤子前落下一片湿润。   “嘿嘿,好鲜的肉啊......”   罗刹鬼裂嘴发出轻笑,蛆虫已然爬至他的指尖,触碰到了小六儿的脖颈。   罗刹鬼亦是在此时俯身,血口包裹住了小六儿的脑袋,蛆虫也爬到了小六儿的耳边。   寒风四起,罗刹鬼正打算扣住牙关的刹那,蓝光乍现,剑指罗刹鬼的喉咙,破开一道血雾。   罗刹鬼向后一个撤步,喉间划开一道血痕。   扣着小六儿的手亦是瞬时滑落。   碧影闪过之际,小六儿被人抱在了怀中,等到那人将他放下时,小六儿才堪堪回神。   站在他身前的女子碧衣飘然,在沉夜之中划开清亮的光芒,墨发微动,散开清香,将那腐尸之气掩盖。   “是大祭司!”   “大祭司来了!”   立在苏念栀身后的村民跪地面高呼,犹如溺水之人攀上了浮木。   苏念栀凝出一道风障,将众人拦在了其中,免于被罗刹鬼   所掉落的毒虫所啃噬。   罗刹鬼中了苏念栀的凌风剑,喉管被破开巨大的窟洞,然而不过片刻,便又慢慢复原。   苏念栀看着那渐渐复原的伤口,眸光微动。   她向后一撤,眸光却落在了风障内的一道人影上。   “仙悟姐姐?”   “公主!”   仙悟嘴角还染着鲜血,她艰难应声的同时,抬手给小六儿渡了些灵气。   “公主小心!”   仙悟骤然出声,将苏念栀的思绪拉回,只见其身前靠道倒一方沉影,阔大的身影伴着腐尸的气味朝着苏念栀走近。   苏念栀神绪微顿,连仙悟都伤成了这样,看来眼前的罗刹鬼不太好对付。   “仙灵血......”   “好香的仙灵血......”   罗刹鬼移动着自己布满苔藓的双腿,蜈蚣立刻向着苏念栀爬了过来。   然而蜈蚣方才碰到苏念栀的脚尖时,却立刻被冷风所斩杀。   “炽焰火!”   苏念栀两掌相合,一合一散时,水蓝色的泠光从其中迸出,随即,蓝光为火,化开明晃晃的炽焰。   “呃......”   罗刹鬼虽然体型庞大,行动却笨拙,当那团炽焰火烧到他鼻尖时,还未来得及躲藏,火团散开明星,顿时凝出成千的长剑,扎进了其身前。   苏念栀乘势再拿起了凌风剑,将炽焰火凝聚在了凌风剑的顶|端,直逼向罗刹鬼的心口。   “好烫......啊。”   罗刹鬼张着血口,呢喃出声,炽焰火化开的短剑刺入了他的臂膀,又在其皮下汇聚,焚烧其身。   他白色的眼珠一转,拼尽全力避开了苏念栀的凌风剑,转身之时将躲在风障之外的女童提了起来。   那女童起先便躲在草屋之后,苏念栀并未注意到她的存在,当罗刹鬼将她提起时,苏念栀才发现漏掉了她。   “放了她!”   苏念栀厉声而呵,正欲飞身上前,将凌风剑刺向罗刹鬼时,身后却骤然传来一道重力。   “大祭司,救救我的孩子吧!”   妇人由于太过惊慌,竟重重打在了苏念栀的后背上,将她朝着罗刹鬼推了过去。   苏念栀方从魔域里出来,灵力尚未完全恢复,陡然被身后人所袭,径直倒向了罗刹鬼。   罗刹鬼的眸中腾升起兴奋之色,他丢掉了那女孩,枯骨之爪捏住了苏念栀的脖颈。   “废物。”   苏念栀低笑一声,罗刹鬼的攻击于她而言只如白羽轻拂。   她将凌风剑抛掷于空中,风|剑化旋,将罗刹鬼围困其中,然,就在风|剑将至其心口时,身后却传来村长的高呼:“不能杀他!他肚子里吞了许多人,若是杀了他,大家都得死!”   白发老者颤声而呼,苏念栀的剑停顿在罗刹鬼的身前,她晃神了半晌,并布打算救那腹中的人。   她要救的是活着的人,而并非是已经被其吞吃入腹了的。   可村长的高呼不断,凌风剑迟迟不落,给了罗刹鬼喘息之机,   他流出腐尸水,将凌风剑包裹在内,随即将苏念栀重重摔在了地上,腐尸水立刻把她绕于其中,令她无法动弹。   罗刹鬼伸出蜈蚣手,点在了苏念栀的肩头道:“该吃你了......”   凌风剑落地,迸开“当啷”脆响。   *   “当啷”之声绵展而开,在月宫之中不断环绕。   “少主!您快去魔域外边儿瞧瞧吧!”   风影跪倒在玉阶前,腰间的长剑随之扣在地面。   “去外边儿瞧什么?”   谢妄清右手攥着一只瓷瓶,见风影   入内后,不动声色地将瓷瓶藏在了身后。   风影身上的白绒毯子被冽风掀落,苏念栀将他困在了风障里足足有半个时辰,等到风障解除了,他才来禀告谢妄清苏念栀逃出魔域之事。   “少主!你的小神女跑了!”   风影仰头而呼,谢妄清捏着瓷瓶的手微微一顿。   他嘴角挽起轻笑,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她跑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风影哭喊道:“您不要那张画皮了吗?”   “您找来的金链子是白找的吗?”   “您让我寻的蛊都还没用,您舍得吗?”   “她要是在魔域外边儿和其他人跑了,您不会难过......”   “唔!”   风影话还没说完,便被冰刀封唇。   谢妄清缓步走下了玉阶,在风影身边站定,他目色淡然无波,却又反照出殿外的血月赤光。   只听他轻声说到:“你说的对,我只是去找我要的画布。”   “仅此而已。”   *   黑气罩在擎天之上,垂落的腐尸水将地面的花草统统化为了尘粉。   罗刹鬼从腐尸水里捻住了苏念栀的衣襟,将她从其中提了起来。   “仙灵血定能助我修为大增!”   罗刹鬼望着苏念栀的眸光里泛着冷光,苏念栀被腐尸水所浸,全身都如同堕入了冰窖中,毫无还手之力。   罗刹鬼不再多言,而是抬着自己的手,便把苏念栀往自己的嘴里送。   “公主!”   仙悟想要破开苏念栀设立的风障,然而苏念栀设下的风障唯有她自己才能解开。   她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苏念栀被罗刹鬼当作增升修为的祭品。   “脏死了......”   苏念栀看向罗刹鬼沾满血迹的獠牙,轻斥出声。   她阖眸凝神之际,只能察觉到自己离那张血口越来越近。   “公主!”   仙悟再次高呼,罗刹鬼已然咬住了苏念栀的乌发,当他的齿关将将要碰到苏念栀白皙的脖颈时,忽见白光腾现,打落了他最长的獠牙。   “谁打我!”   罗刹鬼四处旋看,气得将苏念栀随意扔在了地面。   苏念栀陡然被罗刹鬼所扔,径直朝下而坠,可她并未触及那沾了腐尸水的地面,反倒是落入了一则清冽暖怀中。   “罗刹鬼,你怎能弄脏别人想要的人呢?”   来人朗笑一声,白影腾飞,将苏念栀揽在其怀中。   “谢妄清?”   苏念栀疑惑出声,还未回神时,已然落地,谢妄清指尖荡开一道白光,白光所至,腐尸水尽数消散,因此,苏念栀才有了落脚之地。   谢妄清并未回答苏念栀,而是转身一起,锦袍清影中流光万千,罗刹鬼尚且未有看清来人是谁,便被那承影剑束缚在了身后的山壁上。   少年立于万骨尸骸之上,净白的衣袍随风而起,冷冽清香与血气相交,他眸中装载着杀戮所带来的愉悦。   薄唇轻扬,笑道:“承影剑,杀了他。”   话音一落,承影剑立时划过了罗刹鬼的脖颈,如浪的毒虫从他的嘴里涌出,却都被拦在了白光之外。   谢妄清这才转身走向了苏念栀,他俯身看向发染汗珠的苏念栀道:“连我都敢杀,小小的一个罗刹鬼就不敢了?”   少年说完,苏念栀腾空而起,凌风剑骤然朝着谢妄清所立的方向刺去。   清风过境,女子停在谢妄清的身边,长剑却刺向了其身后翻坐而起的罗刹鬼。   被苏念栀的凌风剑所刺,加之承影剑相绕,罗刹鬼彻底归于青烟一缕。   谢妄清听着身后罗刹鬼凄厉   的叫声,偏头看向苏念栀道:“你在救我?”   “我还是第一次被别人救呢。”   他笑音清润,苏念栀闻声微怔。   是啊,她方才为何会救谢妄清?   谢妄清也是妖鬼,与人类势不两立。   就在苏念栀怔愣之际,风障破开,众人望着苏念栀和谢妄清皆周身发颤。   “那......那是魔君?”   “我听见了,那男子说大祭司连他都敢杀,却杀不了罗刹鬼,大祭司入魔域本就是去杀魔君的,那人肯定是魔君!”   “大祭司刚刚竟然救了魔君!”   村民交耳相谈,可絮语都化为了喧闹之声,传入了苏念栀的耳中。   “诸位,其实近些日子伤了大家的并非是魔君,而是......”   “快走!”   “离远点儿,大祭司都和魔君一路了,我看这世间快完咯......”   “小六儿,快回去躲起来!“   众人不等苏念栀将话说完,纷纷先哄着自家的孩子回了屋,离开时,瞥了眼苏念栀,目中早已没了起初拜祭大祭司时的敬畏,而是尽数化为了惧惮。   当村民散尽后,唯有仙悟还站在原地,她今日感知到了罗刹鬼的妖气,立刻赶了过来。   她和苏念栀,一个守人间,一个入魔域杀魔君。   可现下看来......   仙悟上下打量了一番谢妄清,目中浮现出九尾灵狐之貌,她一眼便认出了这是苏念栀当年救过的灵狐。   难怪她入了魔域这么久,都还未有伤及谢妄清。   仙悟抬头,正声对苏念栀道:“公主,过来。”   寒风横亘在苏念栀和仙悟之间,苏念栀第一次显出了犹疑之色,她竟然不想跨过那道沟渠,走到仙悟身前。   “仙悟姐姐,我......”   苏念栀想起将才村民的反应,两眉一皱,她冒死救下了众人,众人却将她视作妖鬼,她现在还能回去吗?   “公主,到仙悟这里来。”   仙悟说着,便朝着苏念栀走近,正当她的手要握住苏念栀的手时,冷剑挡在了其前。   仙悟方一抬眼,便见白影掳走了苏念栀,只余下少年的清朗之声。   “抱歉,她是我要找的人。”   “得跟我走。” 第72章 第三次被抓了   “公主!”   仙悟眼瞧着苏念栀被谢妄清带走时, 却被谢妄清用术法在了原地。   白衣与碧影相绕,寒风四卷。   谢妄清带着苏念栀再次来到了招摇山。   朔风猎猎,幽紫色的魔障将招摇山环裹在其中, 冰雪化作飞刃盘旋而落,冰碴子打在苏念栀单薄的外衣上, 寒意刺骨。   当谢妄清松开了对苏念栀的禁锢之时, 苏念栀两肩轻抖, 立时搭落了几片白茫雪花。   她缓定了心神后, 才抬头看向谢妄清。   “谢妄清。”   “怎么了?”   谢妄清侧身对着苏念栀, 正打算解开魔域的结界时,却听身侧传来了苏念栀的话音。   “谢谢你。”   女子的话音与寒风相融在了一起,随其而动。   谢妄清抬起的右手稍稍停顿了片刻, 他神色如常,转头对向苏念栀道:“谢我?”   苏念栀立在雪地中,鼻尖通红,她呼出了一口寒气后,才道:“谢谢你救我。”   谢妄清望着苏念栀微红的鼻尖,鼻尖之上落下一片雪花, 最后融为了清水, 顺势滑落。   他怔然半晌, 却很快藏起了眸中的异色, 轻描淡写地说到:“你可能想太多了。”   “我只是来取你的外皮的。”   苏念栀闻听谢妄清之言后, 眼睫轻垂, 缓缓低下了头,风雪将她罩在其中, 犹如白羽围裹。   不知为何, 她总觉着鼻尖有些发酸。   百姓只当她是除妖的大祭司, 谢妄清救她也是为了取她的外皮。   思及此,苏念栀的头埋得更低了。   她低声言语,回应着谢妄清方才所说要来取她外皮的话。   “哦......”   “那你来取我......”   苏念栀的话还未有说完,后背突然漫开烈火灼烧之感,烈火顺着脊骨从下往上而攀延,又像是毒虫在啃咬着她的后背,毒液顺着尖牙划开的细缝,渗进苏念栀体内。   苏念栀一时噤声,谢妄清见苏念栀并未把话说完,遂回头而瞧,谁知眼前人却正正倒向了他。   谢妄清依照本能抬手,将其搂抱在了怀中。   他垂头看向双目紧闭的苏念栀,疑惑出声:“你将才说什么?”   “娶你?”   谢妄清的耳根微微有些发热,这个词儿他倒是在人间听过。   娶他人为妻,意味着永远和那人在一起,永不分离。   苏念栀对着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妄清搂着苏念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耳根处的霞色也愈深。   难道说苏念栀想和他永不分离?   他还没捋清苏念栀的话中意,便见倒在他怀中的人轻抬了抬手,攥住了他的衣角道:“你若是真的要取我......的皮。”   “那你取好了......”   苏念栀不想欠谢妄清的救命之恩。   然而她刚刚说完这句话,便朝后仰头,昏睡了过去。   谢妄清这才知晓苏念栀说的是取皮,而不是娶她。   他心间如同春雨点落,等他回神之时,才发现搭在苏念栀腰后的手被滚烫的鲜血卷携。   谢妄清的手在苏念栀的后背轻然翻转了一下,便触及到了一条长长的血口,血口的边沿似乎还沾了些蜈蚣,在苏念栀的皮|肉前滚动。   谢妄清眉头轻皱,凝聚的业火将蜈蚣引出了血口,最后将其化为了枯灰后,这才搂着苏念栀起身。   风雪呼啸,夹杂着少年的轻语。   “受伤了也不知道喊一声。”   谢妄清一手搂着苏念栀的膝   窝,一手揽着其腰,转身之际,招摇山巅幻化出巨大的风痕,白色的风痕将苍穹破开裂口,白光消散的刹那,谢妄清和苏念栀的身影也隐匿在了皑皑白雪中。   *   “带回来。”   “放走她。”   “带回来......”   风影坐在魔域结界处的青松之下,手中捧着一把碎骨,嘴里不断地念叨着。   “少主是会将她带回来,还是将她放走呢?”   风影打算用这堆碎骨来推算谢妄清究竟会不会把苏念栀带回来。   “放她走,带回来。”   他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选择。   直到最后一块儿碎骨落下时,风影“碰”地站起了身,目中满是星光点点。   “带回来!”   他话音刚落,结界处立刻腾升起白光清影。   冷冽的寒风如浪滚滚,令风影难以睁眼,等他适应了冽风后,才缓缓抬头。   只见暮色之中,白袍少年乘雪而来,两手紧紧搂住了怀中人,将其往自己的身前靠。   雪花飞落在少年的发间,也落在了女子的发丝上,仿若白头之貌。   风影瞧了片刻后,才扬唇高呼:“少主!”   他踢开了脚下的枯骨,向着谢妄清跑了过去,在瞧清了其怀中人究竟是谁后,风影嘴边的笑意更甚。   “少主你果然将人给带回来了。”   风影悻然一笑,却见谢妄清偏头冷声道:“让陆明怀来月宫。”   他说罢,便抱着苏念栀继续迎雪而行,身影立刻消散。   风影望着谢妄清的身影,先是默默点了点头,随即取出了自己怀中的宣纸,指尖一挥,宣纸便写下了一行字。   “依照话本而言,逃离了三次后又被抓了回来,必定有更刺激的!”   风影正说着,目光中却突然映入一道猩红之色。   雪地中凝结了一团血块儿,正是方才谢妄清抱着苏念栀时所站立的地方。   风影微怔,忽拍了拍自己的前额道:“糟了,把正事儿给忘了!”   “得把陆明怀带到月宫里来。”   *   月宫   清淡的松香在玉殿中环绕,殿中的缠枝香炉洇开青烟袅袅。   祭无将崭新的白绒毛毯捋平整后,才站直了身道:“呼,总算是将绒毯理好了,现在就等着少主回来了。”   “这还是我专门去人间找的绒毯呢,少主肯定会喜欢。”   祭无才说完,月宫的大门便被人重重推开,随着“嘭”声一道传入的还有刺鼻的血腥气。   “少主?您回来了?”   祭无忙从玉阶上退了下来,他正欲告知谢妄清这绒毯一事时,却见谢妄清怀中还搂着苏念栀。   他快步而来,状似不经意地将苏念栀扔在了他才铺好了绒毯的榻上。   祭无呆愣在原地,那是他给谢妄清找来的绒毯,却被苏念栀先睡了。   且......   女子的后背似乎受了伤,鲜血汨流,不过片刻,便将白绒毯染为了霞色。   “祭无,去,瞧瞧风影怎么还没把陆明怀找来。”   谢妄清轻声而言,将祭无的思绪拉了回来,祭无来不及多想,只得沉沉应答谢妄清道:“是!”   他连忙转身离开了月宫,当月宫的大门阖上之际,殿中的烛火被清风所搅,左右晃动,火焰飘然,在玉璧上烙下浅影。   谢妄清望着脸色凄白的苏念栀,女子的额头早已布满了细微的汗珠,鬓角的碎发也被汗水浸染。   她张了张嘴,嗓音暗哑:“疼......”   谢妄清闻言轻顿,他嗤道:“知道疼还不早点   儿说?”   若是苏念栀早些喊疼,也不必在魔域外边儿待那么久了。   谢妄清话音刚落,再次垂首,目光却定在了那被血所浸染的绒毯之上。   霞色的血液顺着绒毯的边沿缓缓流淌,滑落在了玉阶前,最后顺势蔓延至了谢妄清的脚尖。   他盯着那滩血瞧了许久,随后才抬头看向苏念栀,此时的苏念栀因为后背的伤痛而翻过了身,背对着谢妄清。   谢妄清这才瞧见了女子身后的伤口。   从其后脖一路往下划开长条的血疤。   那血疤在谢妄清没有将蜈蚣取出之前,里边儿的蜈蚣肆意地啃噬着苏念栀的血肉,因此,豁口两侧的肌肤残缺不堪,而豁口最里边儿还凝着一团黑色的污血。   谢妄清望着那血疤,弯身蹲在了榻沿。   他不自觉地朝着那一道血痕靠近。   往日他对上凡人的鲜血也从未像今日这样,显露出兴奋之色。   可当瞧见苏念栀后背的那道血口时,心间藏着的骇浪亟待冲破。   在烛光的阴影处,少年悄然朝着玉榻上的女子靠去,下颌轻轻贴附在了女子光洁如玉的后背前。   旋即,他试探着伸出了舌|尖,覆于血痕之前。   苏念栀虽然昏睡了过去,可怕痒的本能却让她两肩颤抖不|止。   她向着玉璧躲去,却被人忽然拦住了去路。   谢妄清的右手扣在了苏念栀的身前,令她无法避开。   而少年的左手则搭在了苏念栀的脖颈处,将她往自己的方向绕带。   他手腕使力的同时,白狐的舌尖亦如此。   白狐从血痕的顶端一点一点地往下,用唇抿去了那落在女子后背上的血迹。   被白狐所舔舐过的每一处,伤痕都在渐渐复原。   谢妄清的喉结微微滚动,白狐将所吸入的鲜血尽数饮下,只留下了零星的几滴血迹挂在了他的唇角。   他唇角的鲜血瑰色妍丽,在暗影的笼罩下,谢妄清抿起一笑,如同吸食了献血后餍|足的恶鬼。   在谢妄清失神之际,他本该隐藏起来的妖狐之耳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前后翻动。   其身后的狐尾亦是齐齐显露。   蓬松阔大的白狐绒尾占据了玉阶一沿,其中两条狐尾顺着榻沿往前攀靠,最终落在了苏念栀的腹部。   苏念栀失血过多,本就如同陷入了寒冰之中,当狐尾靠向她时,她顺手便将其攥住。   “苏念栀......呃......”   谢妄清清疏的两眉立刻一拧,从喉间溢声。   他抬头而望,只见苏念栀两手将他的狐尾扣紧,往自己的怀中绕,   她两手来回抚|动,狐尾的绒毛一会儿垂坠,一会儿竖立。   苏念栀似乎仍觉着不够,还将自己的脸也贴靠在了白尾一侧。   被苏念栀压住了狐尾的谢妄清面色有些难看。   他对着苏念栀发问:“苏念栀。”   与此同时,苏念栀再度捏了捏长尾,令谢妄清的话音稍稍一顿。   待他缓过神来后,面上竟浸了彤色,他艰难开口,继续说到:“你就那么喜欢摸|我......的狐尾吗?” 第73章 花   苏念栀意识模糊之际, 似乎听清了谢妄清之言。   她拧了拧眉,应声道:“我......”   “最喜欢摸狐尾了。”   苏念栀虽然陷入了沉睡中,可本心却让她想起了幼时的那只白狐。   思及此, 苏念栀攥着狐尾的手再次收紧,轻轻抚|动。   她将狐尾往自己的衣襟前送, 谢妄清见状,眉梢微挑,疑问道:“你把狐尾往哪儿搁?”   苏念栀双目紧闭,嗓音有些沉哑:“这儿冷, 往这儿......搁。”   她将一条厚重的狐尾塞搁进了自己的衣裳之中。   轻软的绒毛从苏念栀的心口滑过,被两雪夹在了正中。   谢妄清心间本来才压住的暗火再次复燃。   他看向苏念栀:“你拿什么架住了狐尾?”   苏念栀摇了摇头, 并不打算回应谢妄清,她本是背对着谢妄清的身子旋即又转了回来, 平躺于榻。   青帘帐幔将烛影打碎,婆娑烛光点在苏念栀的身前。   她将头靠向狐尾,轻声对着谢妄清道:“这儿也疼。”   谢妄清抬眸:“哪儿疼?”   他才说完,心头一跳。   苏念栀疼与他有什么干系?   他只是想要她的外皮罢了。   就算苏念栀死了, 也与他无干。   就在谢妄清凝思之时, 苏念栀松开了一只手,握住了谢妄清的右手, 将谢妄清的手往自己的心口拉拽。   她将谢妄清的右手当作了另一条狐尾,径直带向了白雪正中。   苏念栀边拉拽谢妄清,边不停地喊疼。   等到谢妄清的手被她按在了轻软白桃前时,谢妄清才回神。   “这是什么?”   谢妄清的手覆在了极为轻软的地方, 像是棉柔的白云堆积而成的雪团。   然而在这雪团之中, 谢妄清的手却捻了粘腻。   他两眉轻轻一皱, 再次闻见了血腥之气。   “你这儿也受伤了?”   谢妄清偏头看向苏念栀的心口, 只见他手掌按住的地方,从其指缝中洇开了鲜艳的血色。   裂开的疤痕如长虫挂在了苏念栀的心口,像是在啃噬谢妄清的指尖。   谢妄清细瞧了瞧那伤痕,此伤并非是近日才留下的,而是陈年伤痕。   想必是苏念栀曾经与其他妖邪交战时所受的伤,只是今日遇上了罗刹鬼,再度复发。   谢妄清按在那长疤上的手一顿。   他轻声嗤笑,似乎不太理解苏念栀。   “为了那些人,将自己作贱成这样,值得吗?”   谢妄清话音才落,便见苏念栀虚弱地开口:“你......就没有需要守护的人吗?”   苏念栀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然而心口前的疼意却让她忘记了自己还按着谢妄清的手。   谢妄清闻言,笑意更甚。   “守护的人?”   “从未有过。”   “我也不可能为了这些凡人,将自己伤成这样。”   他才说完,才见清醒迹象的苏念栀竟然再次晕死了过去。   而她心口前的鲜血也越来越多,直到将碧衫一片浸湿。   谢妄清望着她心口前的伤口,忽而想到自己方才所舔舐过苏念栀的后背,那后背的伤口在被舔舐过后,全都愈合了。   那......   心口前的伤口,应当也是可以的。   他可不想要这张画皮落了疤痕。   因此,谢妄清盯着苏念栀的心口看了半晌后,终是再次俯身,朝她靠去。   刺鼻的血腥气在谢妄清的鼻尖   萦绕。   白狐才触及血口时,下颌便被血迹所染。   他两手分别搁在衣襟两侧,攥着衣襟,将其轻轻往下扯拽,好让白狐毫无保留地贴靠在伤痕处。   灵狐照例先向前探|舌以试,待确认苏念栀并无异动后,才渐渐往下而动。   然血口两边却又有青山雪脉阻挡,将白狐的脑袋夹在了青山峡|谷的正中,鲜血顺着那一条长沟而落,尽数被白狐饮入腹中。   苏念栀向后昂首,轻抬了抬脖颈,她本是想要将白狐推开,谁知自己朝后仰头时,却令白狐更加轻易地便找到了青山之门。   谢妄清一路往下,苏念栀却难受得紧,她心口前本就被旧伤所扰,疼意不减,此时腾升起的绵痒让她心间一紧。   苏念栀突然抬手,握住了谢妄清的两只狐耳。   在苏念栀握住谢妄清的狐耳时,月宫的殿门也被人轻推而开。   “谢妄清,我来给栀栀疗伤......”   陆明怀听闻苏念栀遭受重伤后,连忙赶来,扶翎本想与他一道,碍于扶翎不擅医修之术,况且自己也有伤在身,陆明怀便劝她先行休息。   他被风影带到月宫,才将门打开时,便被眼前之景所惊。   白衣少年的狐耳和狐尾全都显露在外,白绒狐尾将苏念栀拦在了其中。   然而,从陆明怀的方向看去,恰可看见少年埋首在了女子的心口前,嘴唇微动,似乎是在汲取着什么。   像是察觉到了陆明怀的到来,少年缓缓抬头,目色有些迷离,偏首看向了陆明怀。   谢妄清的心口微微起伏,喉间一滚,将最后一滴鲜血咽入。   他嘴角还挂着鲜红的血迹,清眸正对上的陆明怀。   陆明怀挎着药箱的手突然僵顿。   他看向神色淡然的谢妄清,嘴里呢喃道:“我不该在月宫,我应该在地牢。”   陆明怀的话音才落,便见谢妄清慢条斯理地开口,狐尾滑落时,顺带将苏念栀的衣襟又拽了回去。   他缓步走到陆明怀身边,轻声道:“你来了啊?”   陆明怀话音微颤:“你也可以当我不曾来过。”   陆明怀觉着谢妄清都和苏念栀做这种事儿了,还需要他来为苏念栀疗伤吗?   只是,他心中的这个念头才冒出来,便被谢妄清打断。   “去看看苏念栀为何还没醒。”   谢妄清方才舔舐过苏念栀心口的长疤后,虽然止住了血,然而那伤痕却犹在。   并且,苏念栀的脸色比之方才更加凄白,现今也未有苏醒。   陆明怀挑了挑眉,挎着药箱走到了苏念栀的身边。   方至苏念栀身前,陆明怀的眉间便露出了忧色。   一股浓烈的妖气将他一惊。   这妖气并非寻常的妖邪所有,可见伤了苏念栀的妖邪来头不小。   陆明怀将杂念摈弃后,这才抬手悬于苏念栀身前。   当他的手才抬起之时,掌心便幻化出了一道黑气。   陆明怀两眉一紧,这从苏念栀伤处吸出的妖气令他也难以承受。   他另一只手撑在了榻沿,将榻沿紧紧扣住,冷汗顺着他的下颌滑落。   “嘶......”   陆明怀强忍住心中的恶心意,转了转手腕,只见苏念栀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处却被吸出来了一条黑色的蜈蚣。   蜈蚣与苏念栀后背平齐,嘴里还叼着一块儿碎肉,想要将其吞入自己的腹中。   陆明怀将那条蜈蚣扔在了玉阶上,蜈蚣胡乱翻滚着,黑背上的鲜血从其两侧而落。   就当它翻然起身时,尾端却被人踩住。   谢妄清弯腰将那蜈蚣捉了起来,盯着其细细一瞧,   那蜈蚣立时将碎肉吞了进去。   谢妄清冷眉一拧,转手便断了其百足,碎掉的百足苟延残喘地在地上爬行,却最终被一场业火所围困。   少年将短刀取过,随即把蜈蚣按在了桌上。   “以前只试过扒别人的皮,还没试过虫子呢。”   谢妄清按着蜈蚣的头,从其头部而起,短刀划开了一方小口,那蜈蚣疼得向后一个仰头,却被谢妄清再次按住。   短刀顺着那一道小口,将蜈蚣的外皮挑起,随即显出了一抹血色。   谢妄清目中盛落着愉悦之色,又用短刀把其分成了碎块儿后才松手。   与此同时,陆明怀也松了一口气。   陆明怀将苏念栀身体中罗刹鬼残留的毒素净化后,又给她渡了些灵力。   “这罗刹鬼也真够狠的,血蜈蚣只要入了人体内,便会在其中不断翻搅,啃噬人的血肉,直到将人啃得只剩下个骨头架子后才会让那人断气儿。”   陆明怀说完起身,又从药箱内翻找出了一只朱色的药瓶,扶着苏念栀将药瓶中的清夜饮尽。   “只是......我瞧苏念栀的体内除了有罗刹鬼的毒液外,还有着另一道力量,像是......蛊虫。”   陆明怀转身对上谢妄清道:“你知道她体内有蛊虫吗?”   谢妄清才盥洗完毕,修长的手指还沾带着些水珠,沿着他的指尖滚落。   他听了陆明怀之言后,稍稍愣神。   蛊虫?   谢妄清猜陆明怀说的应该是风影给苏念栀下的蛊虫。   正是因为那蛊虫,让苏念栀昨夜在他的怀中胡乱翻动。   当昨夜之景浮现在他的眼前时,谢妄清的心中却传来了“铛铛”之声。   如同清雨洒落在了重檐之上,脆声不绝。   “你知道这蛊虫吗?”   “虽然这蛊虫对她并无害处,但还是取出来为好,只要下蛊之人摇那与之相配的金铃,苏念栀便会对他言听计从。”   “只有知道是什么样的蛊虫,是谁下的,金铃在谁手中,我才能解蛊。”   陆明怀见谢妄清并未回应他,因此再次开口,详细地解释了一番。   谢妄清闻言,轻抬眼帘,他垂放在侧的右手攥着一方小巧的金铃,在陆明怀瞧不见的地方,谢妄清不动声色地将金铃藏了起来。   随后,他猜昂首看向陆明怀,笑而轻言:“不知道。”   陆明怀默然点头:“好吧,不知道便算了,好在这情蛊不会伤身。”   “只是苏念栀的血气被那血蜈蚣吸走了太多,近些日子一定要静养,切忌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陆明怀在说最后几个字时,目光一直落在谢妄清的身前。   “不该做的事?”   “什么是不该做的事?”   谢妄清疑惑出声,却见陆明怀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他顿了顿后,方才开口:“就是不能做过于剧烈的事。”   谢妄清更不解了,什么样的事才叫剧|烈?   陆明怀见状,便知谢妄清定是未有明晰他的话中意,索性直接说到:“就是不能做那种事情。”   “懂了吧。”   陆明怀说完便准备收拾自己的药箱,谁知谢妄清再次询问:“你说的是哪种?”   青衣男子右手一怔,他被谢妄清彻底耗尽了耐心。   “不准趴在她身上!”   “够清楚明白了吧!”   陆明怀高声而呵,将殿外的风影和祭无二人都引了进来。   风影和祭无站在谢妄清的身后,恶狠狠地瞪了陆明怀一眼。   陆明怀一时哑然,他身在魔域,却敢对魔君大呼小叫,着实有些   不妥。   他缓了缓神,从玉阶之上走了下来,再次嘱咐道:“我去给苏念栀备点药,近日一定不能累着她,休憩时最好让她睡在软毯上,等她醒了,还得多带她出去走走。”   “她本就身负仙灵血,仙灵血是集天地万物之灵气而成的,多带她去花草之地,会好得更快。”   陆明怀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瞧我在说些什么。”   “魔域哪儿有花呢?”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挎着药箱出了月宫。   陆明怀前脚刚走,祭无便准备上前将苏念栀带走。   “少主,既然现在陆明怀已经替她渡了灵气,应当不会再出大问题了,属下这就将她带出去。”   祭无说着,便抬步走向了玉榻。   然而他刚一抬步,却听身后传来了谢妄清的声音。   “就让她睡这儿。”   谢妄清叫住了祭无,祭无有些疑惑,苏念栀怎么能睡在月宫呢?   祭无僵着身子转了过来:“她睡这儿,那少主您呢?”   谢妄清面不改色地开口:“我也睡这儿。”   谢妄清方才说完,站在他身后的风影悄声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宣纸,抬手之际,“沙沙”之声在静谧的殿中响起。   谢妄清并未理会身后的风影,只对着祭无而言:“她睡在这儿好得快些,我也能早些取其外皮。”   祭无闻听谢妄清的话后,嘴角微微一抽:“可这儿只有一张榻,少主您怎么睡?”   谢妄清缓缓应声:“一张榻就不能睡了吗?”   却见祭无眸中划过惊色:“您要和苏念栀一起睡同一张榻?” 第74章 喜欢   偌大的月宫因为祭无的一句话而陷入了沉静中,   祭无心中暗叹苏念栀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自家少主将她留在此处时, 却见冰刀飞来, 拍在了他的头顶。   “哎哟。”   祭无吃痛出声,揉了揉自己的头顶。   谢妄清从其身前擦过,在玉榻之前站定, 看向了仍在沉睡中的苏念栀,轻声开口:“我有说过是和她一起睡吗?”   祭无回想了一下谢妄清之言,似乎只是说了自己也在月宫内休憩, 并未言说自己要和苏念栀一起睡。   因此, 祭无摇了摇头:“没有。”   谢妄清转身扫了他一眼:“既然没有,那你在乱说些什么?”   他并没有和苏念栀一起睡的念头, 一介凡人,不过是外皮适合他拿来作画罢了,他才将她留至现在。   祭无似是看出了谢妄清的不悦,因而点了点头, 便拉着风影往外走:“是属下失言, 我这就出去。”   风影和祭无刚走, 陆明怀便送来了一碗刚熬好的药,他嘱咐了谢妄清药几句后,便被风影和祭无又拖回了地牢。   等到殿中复归平静后, 谢妄清才走到了搁放那药碗的玉桌之前。   他将药碗拿起, 转身递送到了苏念栀身侧,然而苏念栀还未苏醒,自己一人当然难以咽下那碗药。   谢妄清皱眉,扶着苏念栀让其坐在了软枕前,随即将药碗送到了她的唇边, 因苏念栀尚且陷在昏睡中,因而足足花了一盏茶的时间,那碗药在见底。   当苏念栀将药喝完后,谢妄清才松手。   他正想转身将那药碗搁放在一侧时,眸光却又瞥见了苏念栀嘴角挂着的药渍。   谢妄清鬼使神差地抬手,指腹按在了女子的唇角。   他并未用力,只是想要将她嘴角的药渍用指腹抿去,然而他才按在苏念栀的唇角时,便见苏念栀凝眉道:“好苦。”   苏念栀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嘴里的苦涩,呢喃出声,连忙将谢妄清按在自己身前的手给按了回去。   谢妄清被她这一按才堪堪回神,苏念栀已然清醒了些,他正打算给她喂另一碗药,可苏念栀却一直嫌这药太苦,如何也不肯张嘴。   “苏念栀,张嘴。”   谢妄清话音轻柔,听不出喜怒。   苏念栀摇头:“不要,难吃。”   谢妄清闻言面色如常,心底却泛起了疑惑。   他原以为苏念栀这种连死也不怕的人,在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吓到她,却不想只是喝碗药,便跟要了她的命一般。   谢妄清一时起了兴,笑着开口:“往日里你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倒是第一次瞧见你推拒的模样。”   少年端着药碗立在榻沿,看着蹙眉的苏念栀,她眼睫下垂,拦住了一双翦水秋眸,缓缓呼着气。   谢妄清拿着药碗的手微顿,头一次见着将心中情外表于外的苏念栀,他竟然觉着......   比平日里冷着个脸还好看些。   少年的指骨扣在碗底,在烛光照耀下,泛着泠泠之色。   他缓定了心绪后,正声对苏念栀道:“难喝也得喝。”   “若是不想死,就张嘴。”   苏念栀并未应声,只想抬手推开谢妄清,她刚一抬手,袖中却滚出了一方白色的锦缎。   锦缎内包着的物件儿齐齐滚落。   橘子糖外纸洇开流彩。   谢妄清将白锦缎上的橘子糖捡拾了起来。   这是他做的,本是打算等苏念栀临死前让她吃的,将人折磨到最后一刻,再给颗甜枣,让其以为是看见了明光,却又在其将甜枣咽下的刹那,将其毙命。   谢妄清记得这橘子糖做好后,是交给了风影保管,怎生会出现在苏念栀的手中。   苏念栀像是瞧见了谢妄清拿在手中的橘子糖,她挣扎着伸手便想要去拿橘子糖,却被谢妄清长手一挡。   “还我......”   苏念栀哼声道,许是因为受伤之故,连着话音也软了许多。   谢妄清眉尾轻挑,他偏头看向苏念栀问到:“你很想吃?”   苏念栀点头,她嘴里的苦涩之味还未散去,只想吃点儿甜的。   谢妄清看着半虚着眼的苏念栀,旋即将药碗又递了过来。   “先喝药,再吃糖。”   苏念栀拗不过谢妄清,况且意识也并未完全清醒,谢妄清稍稍一用劲儿,苏念栀便又被哄着喝下了一碗药。   嘴里一时被药草之味填满,苏念栀忙道:“糖......”   她话音还未有落下,嘴里便被塞入了一颗橘子糖。   橘子的甜香在苏念栀的嘴里环绕,而停留在她嘴里的除了有橘子糖,还有......   谢妄清的指尖。   谢妄清的指尖被苏念栀含|入其中,温水将他指尖浸润。   他一时愣住,竟也没想着把手收回来。   等到苏念栀将橘子糖抿化后,谢妄清才回神。   他将沾带了些橘子甜渍的手复又收了回来,微光点落,他指尖闪着荧泽。   谢妄清望着指尖的甜渍瞧了许久,直到苏念栀沉然睡去后,他才转身以布帕擦了擦指尖。   “就那么喜欢吃橘子糖吗?”   谢妄清低声而言,他抬手凝起一道风,盖灭了殿中的烛火,随即出了月宫。   玉殿内太热了,他打算去月宫之外,吹吹冷风。   *   月宫之外,血月渐渐落入厚实的云层之中,时至天明,魔域的暖阳顺着天沿而起,挂在了斜枝之间。   谢妄清方出月宫,便撞上了风影。   风影从地牢的方向而来,在谢妄清身前站定后方才开口:“少主,属下刚从陆明怀那儿得知,不能让苏念栀一直住在月宫。”   谢妄清抬眼看向风影,问到:“为何?”   风影解释道:“苏念栀被罗刹鬼所伤,拿罗刹鬼是水中而来的厉鬼,苏念栀此时周身都浸了寒,月宫又是极寒之地,陆明怀说最好今日便让她搬出去。”   “且,还要找处常有暖阳高照的院子。”   风影一口气将话说完后,顿了半晌,他将才和祭无一道将陆明怀押回地牢,陡然听了陆明怀的一席话后先是一愣。   不说别的,这魔域哪儿有什么暖阳高照的院子?   而且还要有花为伴,别说花了,魔域里连根儿枯草都没有。   风影正在沉思之际,却听谢妄清缓缓开口:“去花月河边修一间竹屋。”   “啊?”   少年的话音与风声一道传入风影的耳中,他并未理解谢妄清的话中意。   只见谢妄清再次启唇:“风影,我瞧着玉璧上还缺两只耳朵,总归你的耳朵也不太管用,不如就割下来......”   “属下这就去找小鬼一同修建竹屋!”   风影才没那胆子继续问谢妄清的话意,他赶忙转身,从袖中取出一方火折子,火折子却崩开了焰火。   焰火散开的刹那,藏在魔域的妖鬼齐齐显现。   恰逢其时,暖阳也挂在了天幕之中,风影带着妖鬼一同前往了花月河。   谢妄清也跟在了其后,然而当其离开月宫时,掌心化出一团幽火,幽火将月宫所围,消散了些月宫的冽气。   *   花月河   骄阳高高悬空,虽被暖光所照,然而魔域的雪却是终年不化,白光落在清雪上,漾开华彩。   “快点儿,这儿的竹子没摆好,得弄结实点儿!”   风影指挥着小妖怪将搬来的竹子整齐地搭放在了一起。   烈阳罩在他头顶,令风影有些发热。   他拿了几片竹叶叠成了一把竹扇,轻轻在脸颊一侧扇动。   在他的右侧是湍流的清河。   风影望了一眼花月河,日光下澈,白影顺着浮波而动。   不同于骨渊的尸水,花月河是魔域唯一一处有生灵的河流。   游鱼往来翕动,嬉水相绕。   “奇怪,难道说少主是想要给栀栀姐修一间竹屋吗?”   风影像是突然相通了某事一般,两目圆瞪,他掏出了自己怀中的宣纸,以指尖为笔,在纸上簌簌落下了一行字。   “那就是快成了呀?”   “听闻栀栀姐是被人类抛弃了,少主这才带她回魔域的,那此后魔域不就是她的家吗?”   思及此,风影继续写到:“魔域所修建的竹屋成为了小神女的家。”   他才将这句话写完,便听身后传来了风啸之声。   风影一个转头,去被漫天的泥土所糊住了眼。   “呸!”   风影吐掉了嘴里的泥,拍了拍脸上的灰。   然而他才拍落脸上的灰,浑身便奇痒无比。   “好痒好痒!”   风影四处跳脚,直到撞上一人后才停下了动作。   “少主?”   风影直直撞上了谢妄清的胸膛,少年的白袍沾染了污泥,谢妄清看着风影,淡淡道:“起来。”   风影连忙从谢妄清身前而起,嘴里却嘟囔道:“那日栀栀姐的血都把你的衣裳染红了,也不见你叫她起来啊......”   谢妄清像是听见了风影的话,转身笑着看向风影:“你方才说什么?”   风影抬手捂住了嘴:“我没说什么。”   他说完,便随着谢妄清一同转身,只见竹屋四周的土都被掀翻。   玄色的泥土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花田。   风影的两只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魔域的土可不是凡间的土,那都是淬了毒的。   连他一常年居于魔域的人,陡然被那玄土糊脸,也觉浑身犹如百足之虫啃咬。   这毒土是专门拿来对付擅闯魔域的人的。   可如今少主将这毒土都给掀了,还将这儿都种满了花,这是为何。   “少主,您为何要把咱们的土都掀了呀?”   风影有些不解,然而谢妄清闻言也是怔愣在了原地。   他望向了远处已经渐渐成型的竹屋,反问自己:“为何要在竹屋外修建花田呢?”   他也想不通。   分明苏念栀只是他找来的一张画皮而已,他为何还要大费周折地将魔域的土都掀了,在这儿种花呢。   花月河边,是魔域唯一一处可以种花的地方。   清风从远处而来,芳菲甜香随之向着四周扩散。   谢妄清的衣袍被风波搅动,良久之后,他才回头看向风影,问到:“风影,你常去人间,见的事更多,你说说,我这是怎么了?”   风影皱了皱眉,他隐约能猜到这是出了何事,但......   他不敢说。   风影踟蹰了半晌后才道:“属下有一个猜测,但......”   “不知道这是可以说的吗?”   谢妄清目色淡然无波,说到:“可以说。”   随即,只听清风之声中传来了风影的低语。   “少主,许是喜欢上了苏念栀。” 第75章 喜欢(二)   “少主许是喜欢上苏念栀了。”   风影的话音极其细微, 清风也将其掩盖,然而谢妄清却将其话音听了个清楚。   风影之言化为了夏日山涧,清冽明润, 顺势而下,流进了少年的心间。   “少主您自己想想此前所做, 你何曾将一张画皮留了这么久?”   “为了一张画皮还专门离开魔域,去杀了罗刹鬼。”   “罗刹鬼伤了她,你便将自己的月宫拿给她住,听陆明怀说要让她居于暖和点儿的地方, 你又让人把花月河边的玄土给撬了,转而在此修建竹屋。”   “花月河是魔域唯一能被暖阳照耀的地方, 这儿也是仅有的能够种花之地。”   “若说苏念栀仅仅只是少主想要拿来刻花的画皮,至于为了她做这么多吗?”   风影一口气将话说完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站在他跟前的白衣少年衣袍被清风卷起, 白影轻纱飘绕之时,风影再次道:“哦,对了,少主此前从不穿白色的衣裳, 说是白衣沾了血不好看, 向来是只穿一身玄袍了。”   “直到遇见苏念栀,你才换上了这一身白衣。”   风影将这些说完后, 却忽而发现不对劲。   他先替少主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少主不得把他的皮给扒了?   想到这儿,风影咽了咽口水,他突然有些后悔, 想要将方才的话都收回来。   “少主, 属下也只是胡说而已, 您别当......”   “风影。”   风影的话还未说完, 谢妄清沉然出声。   “属下在!”   风影跪倒在了石子地儿上,颤巍巍地开口:“属下在!”   他原以为谢妄清会责怪他,谁知少年却轻声问到:“喜欢......”   “我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风影微怔,他思索片刻后才道:“这个......便只有少主您自己知晓了。”   谢妄清立在清风日光中,盈盈明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犹如渡了层金纱。   他目之所及,唯有一方竹屋。   竹屋已可见雏形,四下被翠色环绕。   魔域几千年来,第一次有了翠色的竹屋,在四周的雪团围裹下,碧影流光。   虽是絮雪围绕,竹屋之外却又种满了花草。   栀子、芍药、茉莉、杜鹃、牡丹......   分明不是一个季节的花,却在魔域齐聚。   谢妄清向来讨厌真花,便是见着花影,也会将其抹去。   而今的魔域却有了一大片花田。   谢妄清的手微微弓起,他眼中照进了艳彩色的花田。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   他没有否认风影的话。   风影所言不假,从苏念栀来到魔域时,他所的一举一动似乎都会被她牵动。   是多年前的那个雪夜吗?   苏念栀为他上了药,他扬言要将她杀了,可当夜离开后,他却陷入了妖鬼之战中,并未再去找她。   直到苏念栀自己入了魔域。   从她入魔域之时,一切都变了。   魔域常年都是冷冽之气的地方,却凭空多了些花香。   连他......也变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动心的呢?   是苏念栀用芍药让他见到了亡故的娘亲吗?   还是她假扮陆明怀那次,本可以乘着他受伤之际,用炽焰火烧灭他时,却选择留下了药瓶为他疗伤?   谢妄清的手中捏着一只白锦的香囊,指尖被花香所染,他眼睫轻颤,目色有些凝滞。   风影观察着谢妄清的神色,他顿了半晌   ,像是鼓足了勇气道:“少主,据我看了那么多话本子来瞧,‘情’之一字本就难解。”   “何况,像栀栀姐,换谁不喜欢呢?”   风影撇了撇嘴,反正他是第一次见苏念栀的时候便觉着亲切,哪怕她身上有专门对付他这种小妖怪的捆仙索。   可不止是他,整个魔域的小妖怪都喜欢跟在她身后转。   别的不说,那看守地牢的灰狼和斑虎,明明是两位妖王,到了苏念栀跟前却变成了家养的猫犬一样。   苏念栀总喜欢给他们喂点儿碎骨头,又喜欢给他们顺毛,遇着受伤的小妖怪,凡是没害过人的,她也愿意去救。   一想到这儿,风影坚定地开口:“栀栀姐多好呀,她才不像旁人一样歧视咱们这些半妖,嘴上说着要来杀少主,也没见她动过手。”   “何况,听说栀栀姐幼年失怙失恃,不过就是血质与常人有异而已,便被指定为了大祭司,可她那血质与妖界的大妖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特殊的。”   “小小年纪就得去护佑人类,这种性子,风影倒是很欣赏。”   风影边说还边点了点头,觑了一眼谢妄清后,故作无意地开口:“若是少主不喜欢她的话,其实我瞧着陆公子也还不错,他二人......”   “哎哟!”   他还未将最后一句话说完,头上便被人送了个爆栗。   “少主!”   风影哼哧两声,身后的狸猫尾一动一扫,卷了些花瓣的碎片。   谢妄清转身盯着风影,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放低了声音道:“那......如果喜欢一个人,应该做什么?”   风影倒也没想到自家少主会问这样的问题。   小狸猫挺直了背,仰首道:“这个嘛......”   “娶她!”   “永远不能背叛她!”   “此生唯有她一个人!”   风影的干脆的话音刚落,便见祭无从远处而来。   祭无的玄影在谢妄清身前落定,他垂头对谢妄清道:“少主。”   “苏念栀醒了。”   “醒了?”   少年朗音清润,他话音中夹带了一丝连他自己也未有察觉到的轻然。   祭无应答:“是,陆明怀正在月宫为其把脉。”   风影见状点了点头,抬手搭在了谢妄清的肩头,只是他的手才碰到谢妄清,便觉一道寒风闪过。   他仰头看向谢妄清,少年的眼中盛笑,却又如冽冰散寒。   风影瑟缩着收回了手道:“少主,魔域能否有女主人,就看你行不行了。”   *   月宫   清淡的药香混杂着血腥气在殿中环绕,往日清冷的月宫,今日却多了份暖意。   连着陆明怀也不禁用煎药时所拿的蒲扇在自己的身前轻轻挥动。   “你可算是醒了呢。”   陆明怀听祭无言说苏念栀醒后,便被带来了月宫,替其把脉。   他站在榻沿,将苏念栀轻轻扶起。   而苏念栀犹如从冰水里爬了出来,浑身僵冷。   “我也没想到那罗刹鬼趁着我救小六儿时,在我后背丢了血蜈蚣。”   “等我发现之时,血蜈蚣已经钻入了肌肤内里了。”   苏念栀轻呼出气,她此时才缓缓睁眼,却发现自己身在月宫。   “我怎么会在这儿?”   苏念栀本以为谢妄清将自己带回魔域后,会将她随意丢在地牢等死,谁知却出现在了月宫。   且......   苏念栀看向自己身前的绒毯:“这是谢妄清的?”   陆明怀一幅看戏之态,笑道:“是啊,我瞧要是昨夜救不   了你,谢妄清便得将我拖去喂狼了呢。”   苏念栀闻声微怔,她全然没了昨夜的记忆,只隐隐约约记得是谢妄清将她带回了此处。   陆明怀瞧出了苏念栀的犹疑,他嘴角撇笑:“栀栀。”   “嗯?”   苏念栀疑声应答。   陆明怀若有所思道:“我说......谢妄清对你还挺不错的。”   “啊?”   苏念栀听了陆明怀之言后,心头微微一跳,像是鼓槌敲打一般。   陆明怀挑了挑眉,指向了玉桌前的一罐橘子糖道:“喏,我听风影说,这橘子糖是谢妄清做给你的。”   苏念栀循着陆明怀所指而瞧,只见自己带走的橘子糖都被搁进了一方琉璃罐中。   她忽然想起昨夜有人给她喂了药后,曾给她吃过一颗橘子糖。   苏念栀脑海中的画面愈发清晰,直到显出了少年的身影。   “是谢妄清?”   陆明怀接话道:“是他。”   “我随口一提,你需得多晒晒太阳,汲取天地之灵气,而这月宫又是极寒之地,你断不能常居于此,今儿个谢妄清便差鬼兵在花月河边给你修竹屋呢。”   陆明怀说完,走到了玉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   他算是瞧清楚了。   谢妄清和苏念栀一人一妖的关系匪浅。   他刚将温水咽下肚,便见玉殿的大门前显露了清隽颀长的身影。   “谢妄清?”   陆明怀在瞧见那抹身影的到来后,将药瓶搁在了桌上,随即不动声色地退出了玉殿。   他方一出殿,便和风影撞了个满怀。   “你往里瞧什么呢?”   陆明怀按住了风影的头,风影却道:“我只是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没准儿今日之后,咱们魔域就有女少主了呢。”   “女少主?”   陆明怀将话音向上一扬,他凝思片刻后,忽道:“今日是不是正月十五?”   陆明怀算了算,今日应当是正月十五,是上元节。   风影点头:“是啊。”   陆明怀心下了然,转头对风影道:“风影,你去找匹马来。”   风影不解:“找马做什么?”   陆明怀敲了敲他的头道:“我要让谢妄清带着苏念栀去看彩灯。”   风影被陆明怀拉着离开了月宫,月宫之内则静谧无声。   谢妄清站在铺了白绒毯的玉榻前,见苏念栀的脸色比昨日好了些后,轻声开口道:“你......好点儿了吗?”   苏念栀冷不丁被谢妄清的话所惊醒,她方才还在思考陆明怀的话,并未注意到谢妄清入了玉殿。   此时的玉殿只有她和谢妄清两人,药草清香中又混进了少年身前的冷松之气。   苏念栀想起陆明怀的话,耳根发烫,连带着说话也不太利索了。   “好多了。”   女子的话音一落,殿中再次归于了一片寂静中。   苏念栀觉得奇怪,将才醒来时还觉浑身发冷汗,现在倒是觉着有些泛热了。   谢妄清亦是如此,他觉得喉中有些干涩,先在玉杯中倒了杯凉水。   玉杯靠在他唇边时,那凉水却如火入吼,不仅没缓解那热意,反倒是让他觉得吼中的干涩又加重了些。   他喝完水,才走到了苏念栀的身前。   从玉殿之缝滑进的微风流转飘散,细弱清风卷动着纱幔珠帘。   苏念栀凝思了许久后,打算先一步开口。   “你为什么要为我修竹屋?”   “你还会离开魔域吗?”   与苏念栀一同发声的,还有谢妄清。   苏念栀没想到谢妄清也会在此时开口。   她轻轻抬头,便对上了谢妄清似乎有些泛红的脸。   他垂头看向苏念栀,二人视线相撞,仿佛春风拂过水波面,推开了细小的涟漪。   他二人僵顿在原地。   却听两人突然开口。   苏念栀:“不会走了。”   谢妄清:“想给你做竹屋。”   二人依照对方之问给出了回答,可话才说出来,双双再次噤声。   苏念栀偏头避开了谢妄清的视线,她牙关紧咬,暗叹自己怎么突然生出了不想离开魔域的念头了。   将才脑子一热,谢妄清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了。   而谢妄清看似神色如常,两手却微微攥拳。   他想到风影说的话,若是喜欢一个人,断不能白白耗费时间。   谢妄清顿神许久后,正欲开口,殿门忽传叩门之声。   “少主!”   “属下给您找来了一匹马。”   “听说今日招摇山头有打铁花和彩灯可瞧,要不少主带着栀栀姐一道去?”   风影和陆明怀牵着白马在月宫的大门前站定。   二人的出现,打碎了屋内的寂静。   苏念栀获得了喘|息之机,松了一口气。   只听门外的陆明怀说到:“是啊,栀栀才醒,该多去外边儿转转的,身负仙灵血之人受伤,必须集万物之灵才能痊愈。”   谢妄清闻听陆明怀的话后,先将自己打算说到话压了回去,随即转头看向苏念栀,问到:“你......想去吗?”   苏念栀偏头,跌入了一双含水清眸中,她鬼使神差地应声:“想去。”   苏念栀虽在人界长大,却还从未瞧过打铁花和彩灯。   谢妄清见苏念栀答应了,随即扶着她起身。   少年的玉指靠贴在苏念栀的脊骨处时,让她脊骨的尾端从下往上泛起酥麻。   苏念栀埋头避开了谢妄清的手道:“谢谢,我自己可以。”   谢妄清瞧着有些吃力地苏念栀,沉声笑道:“你自己当真可以?”   苏念栀从谢妄清的话中听出了嘲讽之意,她倔劲儿漫了上来,猛然翻坐起身,谁知刚一站起,后背的伤痛便如巨石捶打,将苏念栀往前一推。   “嘶......”   “这是我能瞧的吗?”   风影和陆明怀默默背过了身,只见玉榻前的苏念栀两手搂着谢妄清的脖颈,脸颊从他耳边擦过,整个人都倒在了他的怀中。   谢妄清的眉梢染了笑意,他环住苏念栀的腰,揽着她朝殿门走去。   “需要我帮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少年的话音比往日更为清朗。   苏念栀却羞红了脸,但......   她并未推开谢妄清。   等到谢妄清扶着苏念栀走到殿门之时,风影和陆明怀才转了回来。   苏念栀看向了那匹白马,微微皱眉:“怎么只有一匹马?”   风影撇了撇嘴道:“属下的能力有限,只能找到这一匹马。”   “你和少主共骑一匹马就好啦。” 第76章 花灯   “骑一匹马?”   苏念栀身子并未好全, 话音轻颤,被清风推散。   她两眉攒拧,却并未瞧见身侧嘴角轻勾的谢妄清。   风影挑眉道:“是啊, 骑一匹马。”   “这有什么的?”   “况且你还未有痊愈,万一突然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可怎么办?”   陆明怀亦是在此时附和道:“风影说的不错,还得让谢妄清带着你为好。”   苏念栀闻听风影和陆明怀之言, 不禁皱眉。   站在她身侧的谢妄清却突然出声:“你不想和我一起骑?”   “你怕我?”   谢妄清的一句话成功激怒了苏念栀, 她轻轻推开了谢妄清的手, 拖着病体, 翻身一跃便坐在了马背上。   女子的碧衫已经换成了月白色的绒衣, 墨发的一半斜披在肩, 另一半则被魔域的女妖挽了朵低垂的花髻,花髻中别了白花,轻灵飘动。   苏念栀端坐在马背上,垂头看向谢妄清道:“这有什么好怕......”   她话音还未有落下, 白袍轻旋之际, 少年跃上了马背,坐在了苏念栀的身后,长手揽过缰绳。   他故意趁着苏念栀还未坐稳之际, 长鞭一挥,马蹄声碎, 溅开尘烟。   “谢妄清!”   苏念栀因着白马突然加速,重心不稳,倒进了谢妄清的怀中, 靠在了他坚实的胸膛前。   风中只能听见女子的高呼。   陆明怀等到白马之影消散后, 才转过了身。   风影看向很自觉地朝着地牢走去的陆明怀道:“陆明怀, 你为何要帮少主?”   风影觉得奇怪, 陆明怀被抓进魔域后,不仅没有反抗,反倒是替他们救治受伤的妖鬼,今日还帮他撮合谢妄清和苏念栀,这着实令他有些不解。   陆明怀抬起的步子一顿,他抬头虚眼,看向了斜挂于天沿的暖阳,半晌后,才缓缓开口:“我觉得你家少主倒也不算是坏人。”   “只是做事太过狠戾了些,况且......”   “帮他也是帮我。”   风影微愣:“帮你?”   陆明怀回之以笑,垂手落在了自己腰间的香囊上,那是扶翎送给他的香囊。   良久后,他才说到:“我只是想试试我从别人那儿学来的法子,若是有用,我以后也试试。”   “我觉得,应该有效。”   *   招摇山   晚霞绮丽,艳彩流光,斜阳金辉点落明光,铺在水镜表面,波光粼粼。   山岚拂过,密林中传出呼啸之声,与这呼啸之声一道而来的还有女子的轻呼。   “慢!”   “慢点儿!”   “谢妄清,这真的太快了!”   “我有些累。”   苏念栀坐在马背之上,艰难呼气。   她靠在谢妄清的身前,两手按在了谢妄清的腕间,想要让谢妄清将白马停下。   谢妄清微微垂头,看向倒进自己怀中的女子,他觉得心口的跳动声又清晰了几分。   除开这道跳动声,还有另一道隐藏了许久的力量渐渐积聚,正在寻找豁口而出。   苏念栀的发丝被清风掀起,从谢妄清的面颊拂过。   如同轻软的绒羽划过,拂面留香。   谢妄清的喉结轻滚,他阖上双眸,想要将杂念消去。   与此同时,攥着缰绳的手也松了些。   谢妄清不再拍打白马,白马也不再翻越坑洼之地,而是缓缓向着招摇山顶而行。   然......   这本就是山路,方才未有慢下来还好,此时谢妄清叫停了白马,   白马慢悠悠地顺着小径攀爬,却屡屡踩入坑洼之地中。   一轻一重,轻启轻合间,苏念栀总觉得后要处被坚石敷贴,硌|挲着她的衣衫。   苏念栀忍不住发问:“谢妄清,你是想要把我骗出来再杀吗?”   苏念栀瞧不见谢妄清的神色。   在斜阳余晖的映照下,少年爽朗清举的面容显露了霞红。   他微微向外呼着气,嗓音有些低哑:“我没打算杀你。”   谢妄清早已把杀了苏念栀的念头抛之于脑后了。   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逗逗她,瞧瞧她慌乱的神色罢了。   谁知还没瞧见苏念栀的慌色,倒是自己先丢了心。   苏念栀听了谢妄清的话,再次开口:“那你拿东西靠着我做什么?”   那坚实的物件儿像极了石块儿和翠竹。   “什么?”   谢妄清有些疑惑,不等他应声,苏念栀便伸手想要将那坚实的翠竹从她的背后推开。   白马忽而拐弯,跃上了招摇山巅,苏念栀险些摔下马,慌乱之际,竟然握住了谢妄清附在她后背的翠竹。   “苏念栀......”   “你......”   谢妄清艰涩出声,嗓音比方才又沉了一分。   苏念栀听着身后人的呼吸,也是微怔。   她握着那有些烫手的翠竹,才免于摔落在地。   等她回神之时,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我......我并非是有意的!”   苏念栀说着便想要将手收回,然而她刚一松手,却被另一只有力的宽掌反控。   谢妄清靠在她的肩头,敛去了素日的笑意,冷声对苏念栀道:“握住他。”   “什么?”   苏念栀的耳朵红若滴血,霞光万千,将她和谢妄清罩在其中,她两颊像是被彤色覆盖。   她感受着冷剑在她的掌心中缓缓扩大,她想要收手,却被谢妄清拦住。   “谢妄清,你快松手。”   苏念栀急得前额冒了些汗珠,天边的霞色渐渐笼了沉云,可苏念栀脸上的霞光不减反甚。   谢妄清甚至攥着苏念栀的手轻轻动|了起来。   少年的呼吸越来越沉,当白马站在招摇山顶的刹那,谢妄清竟然抱着苏念栀滚落在了花地里。   繁花为席,铺落了蓬松的狐尾,苏念栀倒靠在了狐尾上,被谢妄清扣进了怀中。   少年压|在其身前,右侧的额角被碎石磕破,血珠不停地往外冒。   而他则像是忽略了额角的伤,眼中只落进了苏念栀的影子。   苏念栀看向谢妄清额角的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妄清看着言笑晏晏的苏念栀,微微一怔。   女子的发间藏着白花,白花随风轻动,瓣若白雪。   苏念栀盯着愣神的谢妄清,不禁再次发声:“你不疼吗?”   她轻推着谢妄清坐直了身子,抬手将右手食指的指腹按在了谢妄清的伤处。   从她指尖流绕的蓝光将谢妄清的伤口覆盖。   谢妄清被花香所围,久久未有应声。   女子附在他的左侧,举止间流开的芳香中还掺了些药草清香。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被墨色所浸,招摇山之下却散开了星光点点。   上元节,人间彩灯悬飞,铁花随着彩灯而起,明星莹莹,将天幕映照。   苏念栀收回了手,莞尔笑问:“你那么急做什么?”   谢妄清呆愣着看向嘴角带笑的苏念栀,比起苏念栀冷面的模样,他更喜欢看她笑起来的样子。   苏念栀见谢妄清回神后,向着旁边挪动,可   她刚刚向右侧而动,谢妄清却又靠了过来。   “你干什么?”   苏念栀憋着笑开口。   向来气定神闲的魔君却显露了窘迫。   他偏头看向天幕中的彩灯和星火道:“看彩灯。”   谢妄清边说,可手却绕到了苏念栀的背后。   苏念栀自然察觉到了谢妄清的小动作,但她并未出声,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烟火齐放的天空。   漫天光彩下,花灯悬浮,伴着星火而起,将招摇山顶映亮。   本该荒芜的招摇山顶,却是落英缤纷之貌,花海窜香,白马停于树后,盘坐而息。   招摇山下嬉笑声不止,不时崩开的烟彩发出“霹雳”声。   当一明黄的彩灯从山下升起时,苏念栀突然闭眼,双手相合,沉然凝思。   “你在干嘛?”   谢妄清清然出声,却被苏念栀抬手捂住了嘴。   当女子的手覆在他唇角时,谢妄清浑身一僵,他忽而就想伸出舌尖,去摩舐她的掌心。   然而才启唇,苏念栀便收回了手。   “今日是上元节,既然来了山顶看彩灯,你不许愿吗?”   “许愿?”   谢妄清发问出声,苏念栀解释道:“许愿就是......”   “祈祷佛祖听见你的心声,也许佛祖会替你完成内心最期盼的事。”   “这便是许愿。”   女子说话之时,晚风从远处而来,将她的发丝掀起,轻柔的话音与山风相融,落在了谢妄清心间。   彩灯悬空,明影洒在谢妄清的脸上,渡了层柔光,他问苏念栀:“你的愿望是什么?”   苏念栀没想到谢妄清会问她的愿望,她当下用手攥住了袍角,抬头看向天幕,微风拂面,凉飕飕的,却让苏念栀绽开笑颜。   她说:“我最大的愿望,便是想有个家。”   她累了。   不想再去杀妖鬼了。   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她也想休息,想像普通人一样活着。   谢妄清看着身边目色澄亮的苏念栀,女子的眸中盈着清月。   良久之后,谢妄清才开口:“我可以给你一个家吗?”   突然炸开的烟花,掩盖了谢妄清的话音。   少年眼中先照进了明亮的烟火,在察觉到自己的话音似乎被火花之声掩盖后,他眸中的亮光也如烟花一样转瞬即逝。   就在他敛眸之时,却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背。   谢妄清怔愣着抬头,对上苏念栀的笑眼。   她说:“好啊。”   “我觉得,魔域似乎也挺好的。”   星落凝晖,月影如水,缓缓流淌。   谢妄清心间藏匿的力量又腾然而起。   掌心洇出了热汗。   苏念栀轻声问到:“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她有些好奇,像谢妄清这样的妖怪是否也会如常人一样有世俗之念。   苏念栀的话音方落,天边洒落星河雨。   谢妄清在那星河明光下勾唇而笑。   他对着苏念栀说:“我的愿望。”   “是你。”   少年说完,被苏念栀压在身后的狐尾不知何时绕着她的脊骨而起。   苏念栀羽睫微微一颤,她眸中唯有谢妄清的身影,耳边只有他方才说过的话。   似乎彩灯星火和火花崩散之声都被她摈去。   谢妄清凑到了苏念栀的身前,呼吸愈渐沉重,又夹杂了些热气儿,扑在了苏念栀的衣领处。   他鼻尖与苏念栀相抵,细微的汗珠顺着鼻尖滑落。   “苏念栀,我可以吻......”   谢妄清的疑音未完,唇上骤然覆贴了轻柔的花瓣。   苏念栀先谢妄清一步靠了上去。   她并非是性子扭捏之人,谁对她好她也知晓。   谢妄清给她做的橘子糖,绣的香囊,从罗刹鬼的手里救下了她,为她修竹屋......   一桩桩一件件都被她烙进了心里。   当谢妄清红着脸看向她时,她的耳根也逐渐发烫。   她心口处的跳动声尤为清晰。   清风明影下,狐尾为席,将相拥的二人笼于其中。   狐尾之外,是满天星河与璀璨彩灯。   在苏念栀贴来之时,谢妄清的狐耳便冒了出来,清然翻动。   像是尝到了清甜的果酱,令人难以推拒,谢妄清反将白花卷|入其中。   慢慢地索|取着花香。   一点一点地向着蕊心而探。   谢妄清搂着苏念栀的脖颈,直到苏念栀快呼不过气来时,他才松手。   “苏念栀,我可以娶你吗?”   他用的是“可以”二字,是在询问苏念栀。   苏念栀两颊滚起了红晕,神识有些恍惚,却还是正正点头:“娶我可是要很多银子的。”   谢妄清轻笑出声:“整个魔域都是你的,如果你还想要人间,我也可以替你去......”   谢妄清的话还未说完,苏念栀便再次倾覆而上,呢喃道:“别去祸害人间。”   “我们只在魔域里,哪儿也不去。”   苏念栀不想再出去了,在魔域的这几个月仿佛才是她做自己的时刻。   喜怒哀乐不必藏在心底,想笑便笑,想哭便哭。   明明是妖邪聚集之地,苏念栀却觉得比在人间要轻松许多。   就在她晃神之际,谢妄清忽然将她按倒在地,白绒绒的狐尾作为靠垫,垫在苏念栀身后。   白狐附在苏念栀的耳边,滾|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窝处。   狐尾相互攀绕,一条碰碰苏念栀的脸,一条挨着她的耳朵揉挲。   苏念栀被狐尾磨得向后一避,笑出了声:“好痒啊。”   谢妄清却并未收回长尾,而是沉声问苏念栀:“我可以叫你栀栀吗?”   苏念栀拨弄着耳边的狐尾,说到:“可以。”   谢妄清像是得逞了一般,展露轻笑,进一步道:“那,我可以和你......那个吗?”   “哪个?”   苏念栀闻听谢妄清之言,怔然在了原地。   狐尾有有意无意地在苏念栀的衣襟前轻轻拍打,苏念栀从谢妄清的眸中看出了他的念想。   她小脸一红,所言难以串成一句完整的话。   “这......”   “这儿......是野外!”   苏念栀想要捂住自己的衣襟,却反被狐尾绕住了手,谢妄清贴在她发|热的脸颊道:“可我是狐狸啊。”   “栀栀......”   少年的话音才随着微风而散,腰间的衣带便也瞬时滚落。   苏念栀目之所及,唯有谢妄清坚实的胸膛。   她的脸更红了。   谢妄清像是看出了苏念栀的窘迫,他出声宽慰道:“这儿不会来人的。”   苏念栀撇过了头道:“可山下有人的声音。”   光是在野外就足以让苏念栀羞赧不已了,更何况山脚下全是来赴上元灯会的人。   谢妄清挑眉:“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他突然压低了嗓音,说到:“那你小声点儿,不就可以了吗?”   谢妄清之言反倒是激起了苏念栀的好胜心。   她转了回来,嗤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因为你而   发出......”   “啊!”   苏念栀还未说完,白狐便轻轻咬住了她的脖颈,微抿轻|吸。   “可以吗,栀栀?”   “外边儿多好啊,还有烟花可看。”   “好吗?”   谢妄清还在征求苏念栀的意见,他边说,还边动了动两只绒耳。   苏念栀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只想快些看完打铁花便回去,因此,她思索了半晌后,终于点了点头。   谢妄清像是诡计得逞,在得到了苏念栀的同意后,顷刻便将其外衣扯落。   月澜清波下,温玉净白藏光。   灵狐从她的脖颈而起,沿着白雪两间而落。   苏念栀似乎还不太能接受这突然到来的酥痒,她左右微微一摆,却被谢妄清的狐尾拦住。   灵狐先以舌|尖在栀花之前烙下了印记,随后又堵|住了苏念栀的嘴。   撬开其两瓣,灵蛇入内,探幽而行。   不仅如此,九尾中的一条绒尾,则滑在了苏念栀的两膝之间。   苏念栀本就惧痒,更何况那绒尾还落在了那儿。   她轻轻“唔”了两声,想要拨开狐尾,然而由于谢妄清在她身前,她所有的反抗都让狐尾靠得更近了些,甚至白狐的细绒都找到了秘境之门。   “轻......”   苏念栀本是想让谢妄清轻点儿,可由于双唇被掩,因此只能发出一个“轻”字。   落在谢妄清的耳中,便是......   “清。”   他以为苏念栀在唤他,因此,狐尾向着幻境又探伸了些。   飞腾的银华在星河月光下绽放,也映亮了花田里的二人。   烟火一簇接着一簇,苏念栀的脑海中只剩下了烟火炸开的冽声。   幻境之中的栀花洇开清流,将在外的狐尾浇淋。   谢妄清收回了狐尾,将自己的翠竹搁在了清泉之前。   苏念栀能感知到翠竹盈着明火,也能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栀花微微一动,等了半晌,也不见谢妄清继续。   哪怕狐尾垫在她的身后,她后背的伤口也隐隐作疼,因而,她坐直了身,看向呆愣在原地的谢妄清。   苏念栀:“你怎么了?”   谢妄清盯着栀花,在听到苏念栀的话音后,才抬头:“我......”   “找不到从哪儿进去。” 第77章 回魔域   银星泛光, 宛出的银纱披在了谢妄清的后背上。   少年的额头沾了些汗珠,顺着他挺直的鼻骨而滑落。   他呼吸凝重,面色泛红, 看向苏念栀的眸子里尽是无辜之色,连带着绒耳也向后翻动。   谢妄清有些懊恼地开口:“我好像,真的找不到从哪儿进去。”   苏念栀心头一紧, 怎料清泉又洒了些明泽出来。   她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知道。”   苏念栀从前捉妖之时, 虽也去过秦楼楚馆, 然而她也只是光看着, 倒也不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都说男子在这种事儿上是无师自通的吗?   怎么到了谢妄清这里就不行了?   苏念栀凝神片刻后才说到:“找不到的话, 那......就算了吧。”   反正在野外, 她也怕被人瞧见。   可她才说完,却对上少年一双湿漉漉的眸子。   如同幼时瞧见了受伤的谢妄清一样。   苏念栀不禁暗叹,谢妄清作为妖邪活了这么多年了,年纪比她都大, 怎么还朝着她露出这幅神态?   苏念栀自然不知这是谢妄清故意为之, 好不容易和她独处,谢妄清自然不肯轻易言弃。   他在得到苏念栀的允准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将她的手往春竹前而靠。   谢妄清弯唇而笑,话音中带着些引惑的意味。   “栀栀, 握住我,好吗?”   苏念栀照做了,饶是有了心理准备, 可在碰到谢妄清时却还是一惊。   她被那温度吓得下意识想要缩手, 然而谢妄清则拉着她的手, 一齐攥着春竹在幻境之外拨草寻花。   苏念栀被谢妄清的狐尾搂着, 靠坐在了他身前,两|腿架在了灵狐两侧。   从她的方向看去,恰好可以瞧见璀璨烟火。   她的手被谢妄清扣着,直到她虎口发酸时谢妄清仍然没有找到山门。   她有些累了。   靠在了谢妄清的肩头,另一只手则揉了揉谢妄清的狐耳。   当谢妄清的狐耳被苏念栀握住的刹那,漫天烟火散落,如雨倾洒。   光影四照,泠声不断。   苏念栀被那烟花迷了眼,并未继续注意谢妄清。   正当烟火再次腾然之际,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灵狐与栀花相遇。   苏念栀一怔,高呼:“谢妄清!”   她尾音轻抖,有些难以呼气,而谢妄清则对着苏念栀满意一笑。   “我找到进去的路了。”   他像是拾捡到了甜果一样,唇角轻扬,然而灵狐却并未因此放缓了动作。   苏念栀收回了两手,扣在了谢妄清的脖颈后。   而灵狐则一边儿托着两瓣,助其在起抬和坠落两方来回。   苏念栀觉得有些疼,眼角盈了些泪。   她正想转头让制止灵狐时,却见谢妄清的眼角比她还红。   眼尾甚至凝落了水珠。   苏念栀怔愣了半晌,却听谢妄清突然开口:“栀栀,得认真点啊……”   他将话音拉长,倏然拉着苏念栀倒在了花田里。   栀花停落在白狐的身前,被白狐护着来回轻晃。   “栀栀……啊。”   “栀栀……”   苏念栀听着灵狐传来的哼咛,不免一顿,她还没哭,怎么谢妄清先哼唧起来了?   她看向谢妄清,少年颊带绯色,汗珠顺着其两颊而落,喉结微滚,像是在承|忍某种力量。   苏念栀一时失神,却发觉那疼意渐渐消减,取而代之的是轻羽飘在心间的舒然。   然而她到底还未好   全,没过一会儿便对谢妄清开口:“谢……谢妄清。”   “你好了没?”   苏念栀说话断断续续的,她朝后昂首,快要晕过去了。   谢妄清却依然如常,甚至低声说到:“再大声些,栀栀。”   “你的声音。”   “很好听......”   星河如梦,华光拂过花田,伴着花香而散。   只是那花田里的花,不知为何,却被清水所染。   当上元节最后一束烟花绽放出缤纷的光芒时,暴雨才随着渐渐暗淡的彩光停息。   苏念栀没了气力,整个人被狐尾托住,她垂头看向谢妄清,却见谢妄清双目轻阖,眉眼舒朗,唇带笑弧。   “谢妄清,你晕过去了吗?”   苏念栀晃了晃谢妄清,可他并无反应。   苏念栀想要起身,可她这时才发现虽然谢妄清晕了过去,可落在她身前的春竹却仍然傲然其中。   谢妄清是妖,这倒不算稀奇事。   她还意识到一个更为严重的事实。   “谢妄清……”   “你是不是留在里面了?”   苏念栀摇了摇谢妄清,可谢妄清却并未理会他,只是阖眸轻轻呼气。   “谢妄清?”   苏念栀凝眉,见谢妄清半天没反应,便打算起身。   可她才将脱离谢妄清时,本是一直阖眸的谢妄清却突然睁眼,按住了她。   “唔……”   “嗯……”   谢妄清和苏念栀分别迸出两音,谢妄清将她圈住,使得其无法动弹。   苏念栀艰难抬手点了点他的肩膀,问到:“你刚刚是不是……”   她声线轻颤,面露羞赧,顿了片刻后又道:“是不是留在里面了?”   苏念栀对方才的事没了印象,只记得清雨突然而至。   谢妄清没有立刻回答苏念栀,而是扣着她的要,缓坐了起来,他理了理苏念栀的衣裳,捡起小衣搭在女子泛红的心口前。   直到此刻,他才堪堪应声:“什么留在里面了?”   谢妄清不知苏念栀的话中意,只是轻声反问。   苏念栀微愣,对上谢妄清一双清眸。   少年的目光澄澈若水,似乎是真的不知苏念栀在说什么。   苏念栀一时被他盯得脸颊发烫,摆了摆手道:“没什么。”   她想自己受了伤,尚且未有痊愈,且她素来惧寒,第一次应该不会有事。   何况……   她余光瞥了一眼谢妄清,心中暗道:“他也是第一次,应该不会的吧。”   想到这儿,苏念栀便松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谢妄清,指了指沉云席卷的天幕后,说到:“灯会似乎已经结束了,我们要不要回去了?”   谢妄清搭在苏念栀身前的绒尾拍了拍她的心口,替其将洇开的汗珠擦去。   他点了点头道:“好啊,我们回去再继续。”   苏念栀忙着穿衣,并未察觉谢妄清话中的深意,也并未瞧见他目中闪过的狡黠。   等苏念栀将衣裳穿好后,谢妄清也正襟危坐。   她正想起身去将白马牵来,可方站了起来,便又瘫坐在了地面。   谢妄清给苏念栀施了灵法,消减了她的疼意,可苏念栀若是想要站起来却有些麻烦。   “嘶……”   苏念栀轻哼出声,却见绕在她身后的狐尾缓缓下落,将她的两膝围裹。   随即谢妄清翻跃而起,一阵寒风旋过,将白马牵引而来。   谢妄清抱着苏念栀又坐回了马背,可苏念栀却发觉了不对劲。   “谢妄清,你不会是想......   ”   “啊!”   她话音未散,只见少年执鞭而起,白马立刻踏出轰鸣声响。   然而苏念栀才穿绕好的衣带又再度被狐尾扯落。   谢妄清将苏念栀圈进自己的怀中,苏念栀是正对着谢妄清而坐的,她一偏头便可对上谢妄清的眸子。   谢妄清垂首抵在苏念栀的前额道:“栀栀,我还想要。”   苏念栀只觉得脸颊被焰火围裹,兴许比那漫天的烟火更甚。   她眼睫微颤,并没有应答谢妄清。   谢妄清也不继续,就只是靠在苏念栀身前,倒也没有进去。   只是默默地等着苏念栀的回应。   苏念栀的两膝间被白狐所填,她察觉到了那份力量,翠竹讨好似的在苏念栀的身前摩挲了两下。   苏念栀被硌得有些痒,而谢妄清也靠在她耳边说到:“栀栀......”   “我还要。”   苏念栀真想问问谢妄清,他一千年妖鬼,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栀栀......可以给我吗?”   谢妄清再次低声而唤苏念栀,他快压不住那力量了。   苏念栀撇眉,嘟囔道:“再给一次......”   “唔......”   苏念栀才应答了谢妄清,他便倾身而来,像是早就猜到了苏念栀会答应他。   白马疾速而行,向着山脚跑去。   陡坡一层接着一层,马背翻起的水浪也接连而至。   苏念栀生怕掉下马背,两膝|紧紧地架在了谢妄清的身侧。   实则苏念栀即便不这样做,狐尾也会护着她。   谢妄清埋首在苏念栀的颈窝处,牙关轻轻磨咬着她的锁骨,沉息相绕。   灵狐卷带着翠竹掀开了挡在了腊梅之前的繁叶,一开一合,将白云拨开。   山路崎岖,马背之上亦是簸颠不停。   苏念栀向着马背而倒,却被谢妄清拦住。   “谢妄清,可以......”   “可以先让马停下来吗?”   苏念栀觉得这太累了,然而谢妄清却转头轻添了添她的脖颈。   他笑着应声:“栀栀不是想要快点儿回去吗?”   谢妄清说完,再次扬鞭,马蹄溅开尘土,跨过坑洼之地。   与此同时,灵狐将栀花高高抬起,又重重而落。   每一次的相遇都窜到了栀花的底端。   “谢妄清,别留在里面!”   等到白马接近魔域的结界时,苏念栀早已昏睡了过去。   朦胧月色照耀下,白马的鬃毛被水围裹,泛着泠光。   谢妄清取出了白色的锦缎,擦去了栀花之外的清流。   苏念栀在昏睡之前嘱咐了谢妄清,别留在里面,因而栀花之外皆被白泽所染。   谢妄清拿着锦帕一点一点地抹去了苏念栀身前的水渍,当他擦过她的要时,眉梢轻挑,笑道:“栀栀好|软啊。”   他趁着苏念栀昏睡之际,埋首点在了她身前。   随后才缓缓将衣裳为她穿好。   谢妄清先将苏念栀送回了竹屋,唤来了几名女妖替苏念栀洗漱,转身自己也沐浴了一番,方出月宫时,便撞上了来给他送茶的风影。   “少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风影一直守在结界外,却并未瞧见谢妄清的身影。   谢妄清看见风影时,脚步一顿,他故意用了障眼法让风影无法察觉,苏念栀那样自然不能让风影瞧见。   他正了正衣道:“才回来。”   风影拿着茶罐,凑身到了谢妄清身前,问到:“那......栀栀姐呢?”   他   刚说完,便被一记寒刀封嘴。   谢妄清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了月宫的殿门。   “少主您要去哪儿?”   风影不再询问苏念栀,照少主的性子,定是不会与他细说的,可眼下天色也不早了,他这又是要去哪儿?   谢妄清脚步微滞,轻声道:“去竹屋。”   风影疑声:“您要去和栀栀姐一起睡吗?”   谢妄清凝笑反问:“难道不可以吗?” 第78章 姻缘绳   花月河边清风弄影, 水澜清澈,将月色映入镜面。   花海所围的竹屋里盈着一簇烛火,烛火透窗, 散落的星光铺落在了花瓣上,流转散彩。   苏念栀才将沐浴一番,被女妖送回了竹屋。   竹屋之内翠香萦绕, 烛光映在清面上, 流出碧影。   内侧摆着一方拨步床, 上悬青色帐幔, 旁挂精巧的风铃。   正中的一张玉桌搁放着茶托, 苏念栀正说想要喝水。   谁知在她身侧的女妖先给她倒了一杯。   女妖垂头, 面色惨白,颤着手将杯子递给了苏念栀。   苏念栀接过杯盏道:“谢谢,我想休息了,你们也回去吧。”   女妖徐徐退下后, 苏念栀才端坐了下来。   她两腿发酸, 尽管已经用热水沐浴过了,可仍觉着有些疼。   她两手扣住了手中的玉杯,温热从杯中传来, 腾升的雾气氤氲了苏念栀的眉眼。   她神绪有些飘散,苏念栀自己未有料到作为斩妖除魔的大祭司, 她竟然和谢妄清……   “啊,怎么总感觉好奇怪啊……”   苏念栀屈起食指,敲了敲杯沿, 两眼一耷, 不断地回想自己起初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答应了谢妄清。   她正在沉思之时, 却忽见竹门被人轻轻推开, 夜风顺着竹门的缝隙而进,拨了拨烛芯。   苏念栀抬头望去,只见白衣少年端立在门外,碧光如纱罩在其身,颀长的身姿投落明影。   此时的苏念栀已经全然清醒,她一见谢妄清,便觉心头微紧。   缓了缓心神后才发问:“你怎么来了?”   “你不去休息吗?”   苏念栀捧着玉杯,小声发问。   却见谢妄清自顾自地入了竹屋,转身将竹门扣锁。   “你怎么了?”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的动作,疑声发问。   却见谢妄清将门关好后,才缓缓转身。   借着烛火微光,苏念栀瞧见了谢妄清眼中的赤色。   苏念栀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栀栀。”   谢妄清唤她。   “嗯?”   苏念栀刚应声,谢妄清便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   高大的身影将苏念栀挡住。   苏念栀扣在玉杯的手渐渐僵顿。   “你......”   “不会是......”   “还想再来一次吧?”   苏念栀的声线有些颤抖,诚然,她也知晓谢妄清是妖狐,在此事上的确难以控制。   可是......   “不行,今天已经两次了。”   况且此时的苏念栀才沐浴完,整个人的思绪都清醒了,那份羞赧再度攀上心头。   少年闻言,突然垂下了头,他目中划过失落之色,并未立即言语。   苏念栀正想同他解释一番,却忽觉手背滴落了几滴温水。   她抬头一看,只见谢妄清眼尾泛红,泪珠吧嗒吧嗒地滚落在了苏念栀的手背。   苏念栀很难将眼前的少年与第一次见面时便想扒了她的皮作画的魔君联系起来。   “你哭什么呀?”   苏念栀有些手足无措。   谢妄清只低声呢喃:“栀栀......”   他话嗓音微哑,小心翼翼地探手攥住了苏念栀的衣角。   “我忍不住。”   谢妄清说的话极其委屈,可呼出的热气却显示出了猎|食者的姿态。   苏念栀被他轻轻推着走到了榻沿。   彼时,谢妄清的两只绒耳又冒了出来,狐尾也讨   好似的绕着苏念栀而动。   “算了,最后一次了。”   苏念栀选择妥协,她才说完,谢妄清便猛然抬头,眼中的失落尽消,取而代之的是外溢的笑意。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金铃,轻声说到:“那我们今晚玩儿铃铛,可以吗?”   苏念栀看着那泛着金光的铃铛愣了片刻,尚未回神之时,便见谢妄清摇了摇金铃。   “叮铃铃”的响声在竹屋内环绕,苏念栀渐渐失去了意识。   而谢妄清的清眸中却裹上了沉色。   他记得陆明怀说过苏念栀体内的蛊虫还未有解开,只要晃动金铃,便会对其言听计从。   谢妄清将呆愣住的苏念栀抱回了榻。   随即,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白玉海棠花簪。   是颂瑶给他的,他将花簪嵌在了苏念栀的发间,青丝配玉,光洁明润。   等他将玉簪嵌好后,又转而拿过玉杯,将苏念栀还未饮尽的水饮入。   随即,谢妄清护着苏念栀的脖颈,微微俯身,撬开其两瓣,将自己喝入的水都给了苏念栀。   清水从相合之处流出,顺着苏念栀的下颌滑落。   谢妄清偏头,将那漏出去的水又复吸了回来。   与此同时,他解开了苏念栀的衣带,缓缓移动到了她的左肩处。   谢妄清突然咬破了自己的嘴角,将唇边的血点在了苏念栀的左肩。   以其左肩为画布,以唇为笔,在其肩头勾勒出了一朵花的印记。   花印落定,苏念栀的左肩泛起浅淡的红光。   谢妄清望着那朵花,低声而言:“结了灵契,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了。”   于灵狐一族而言,结灵契便意味着谢妄清永生都不能背叛苏念栀,此生唯有她一人。   哪怕是转世,灵狐也会据此花印找到她。   当谢妄清将结灵契做好后,藏匿的力量也亟待从深水里浮出。   他两手护着苏念栀的腰,缓缓而落。   灵狐点在栀花之外,轻然覆|抿,清泽不断从其中流|出,灵狐则将水一齐抿去。   有了前两次为鉴,谢妄清这一次倒是显得熟练了许多。   白狐尝够了白花甜水后,叹然而笑:“栀栀的水最甜了。”   他说完,又晃了晃金铃,待到苏念栀放松后,才朝着花田而进。   白玉被抚得泛起了绯光,然而灵狐却毫无停息之意,一次又一次地将栀花抛起后,又随着其潜入深海。   “栀栀,嗯......”   谢妄清低声而唤,被蛊虫所控的苏念栀也缓缓应声。   她的嗓音极其轻柔,唤到:“妄清......”   这一声轻唤使得一侧的风铃响了整夜。   直到天光将明时才消停。   *   兰若寺   香烛腾然起来的袅袅青烟,被细雨所打碎,庙中木鱼之声沉重而悠远,古寂藏幽。   绵绵雨丝成帘,兰若寺的金殿之外立着一道白影。   “少主,咱们真的还要继续在这儿等着吗?”   风影抖了抖肩上的雨水,他是狸猫,向来讨厌下雨天儿,他家少主也是厌恶雨天的,却不知为何,少主今日从竹屋出来后,便带着他来了人间的兰若寺。   说是要来求一个姻缘绳。   那姻缘绳又属兰若寺的最灵,若是旁人来求姻缘绳想要入兰若寺当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他和谢妄清都是妖,是入不了佛寺的。   只有等那兰若寺的主持出来,才能将他们带进去。   可他们已在这雨中等了两个时辰了,那空明和尚却愣是连句话也不给。   “少主,要不我们把这兰若寺   给砸了?”   风影小声开口,却见谢妄清转身看向了他,神色淡然,话音轻柔:“若是将寺庙给砸了,你觉得这姻缘绳还有用吗?”   风影闻言噤声,可又不禁叹道:“少主,您何时信佛了?”   谢妄清身形微怔,风影的疑惑也是他心中的疑音。   是啊,他向来不信神佛的,有那求佛的时间,他已不知取了多少张画皮了。   谢妄清今日来求姻缘绳,是此前在地牢时听扶翎说的,扶翎曾说过兰若寺的姻缘绳用来保姻缘最有效。   他昨日虽然和苏念栀结了灵契,但总觉着还差了些什么,因此今日晨起,苏念栀尚在昏睡时,他便赶来了兰若寺。   这样一想,他不是信神佛。   他只是想为苏念栀求个姻缘绳。   冷冷的冰雨浇在谢妄清的肩头,少年高扬的发尾被雨水所沾,雨珠顺着他发丝而落,点进了圈圈涟漪中。   “少主,要不咱们回去了吧。”   风影再次劝说,谢妄清则轻声说到:“再等等。”   寺庙之外雨丝连绵,寺庙中则是茶香飘散,暖意四绕。   空明立在佛殿之外的高台上,一袭僧衣淡雅清素,他捋了捋花白的长髯,目光则定在了庙外的白衣少年之身。   “主持,那位公子在外边儿站了许久了,咱们要将他请进来吗?”   小沙弥举着乌骨伞而入,将伞面的清水抖落干净后才朝着空明走去。   空明望着谢妄清的身影,轻声而叹:“他等了两个时辰了吗?”   小沙弥应声:“是。”   空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慢慢开口:“佛门之地,这一只狐妖怎么能够入内呢?”   “静安,去给他取两条姻缘绳吧。”   空明喟然而叹,他倒是没想到谢妄清为了两条姻缘绳竟然愿意等这么久。   静安应声:“是。”   他转身便拿起了乌骨伞,再次藏进了细雨中。   而空明看着庙外的谢妄清,目色微沉。   雨丝洋洋洒洒的,飘转成了珠帘,少年的白衣如月色般澄明,衬得其面色若玉。   他从静安的手中接过了那条红绳,小心翼翼地用锦缎将红绳裹在其中,随后,他向静安颔首言谢。   许是第一次对人做出此类道谢之举,谢妄清的动作还有些生疏。   当谢妄清和风影伴着一道疾风消失后,空明才缓缓启唇:“向来只听过狐妖夺人心的。”   “倒还是第一次瞧见狐妖的心被别人给拿走了的。”   空明右手绕着佛珠,佛珠光润,指腹在一颗颗的佛珠上来回翻磨。   倏然之间,天边划开闪电,轰隆雷鸣滚滚而至。   “啪嗒”声起,佛珠落地,碎开满地残渣。   空明的眼角虽然堆了皱纹,可一双眸子却是清澈,他在瞧见那一地的佛珠时,目中染了悲凉之色。   空明俯身,将掉落的佛珠又捡拾而起,擦去了上落的灰尘。   他望着手中的佛珠看了许久,这才撑着栏杆起身。   空明抬头,看向了乌云满布的沉空,良久后,才低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   魔域花月河   “少主!您等等我啊!”   风影跟不上谢妄清的脚步,跑得满头大汗,想要让谢妄清走慢些,却不成想自己停下来呼口气儿的光景,谢妄清便消失在了花田里,直奔竹屋而去。   风影靠在梨树下,这是才栽在花月河边的梨树,花月河边的花草不受季节的束缚,尽管是在冬季,亦可见繁花万千。   梨花落雪,光洁清明。   风影看着谢妄清拿着红绳,   迫不及待地入了竹屋,便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宣纸,在宣纸上又写下了一句话。   “魔君为求与神女长相厮守,苦等两个时辰,只为换一条姻缘绳。”   风影转了转有些发酸的手腕,将纸叠好后又藏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本也想随着谢妄清一道入竹屋的,栀栀姐总会给他些碎骨头,这两日他没去寻她,最后一块儿碎骨头已经被他吃光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要是跟在谢妄清之后去找栀栀姐,定是会被他扒皮抽筋的。   风影点了点头,庆幸自己的决定,随即转身去找祭无,打算问问他还有没有碎骨头。   而谢妄清一人进了竹屋后,本是藏着笑意的眼眸立刻将笑意敛去。   偌大的竹屋唯有浅淡的花香留在其中,昨日叠皱的床被被整齐地堆放在了一侧。   玉桌上的杯盏不染纤尘,似乎从未有人动过。   谢妄清拿着红绳的手渐渐紧攥成拳。   他......   感受不到苏念栀的气息了。   “叱咤鬼!”   谢妄清低声而喝,只见竹屋之外,冒出了一颗煤球。   小煤球滚到了谢妄清的脚边,正声道:“少主!”   谢妄清踢了踢煤球,问到:“苏念栀呢?”   叱咤鬼是谢妄清特意留下来守着苏念栀的,然而当叱咤鬼听了谢妄清的话后,煤球一转,呆愣在了原地。   半晌后,才听叱咤鬼小声开口:“属.....属下睡着了,没注意......”   “嘿哟!”   叱咤鬼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谢妄清一脚踢开。   煤球撞在了竹门,散了一地的煤灰。   可散落的煤灰没过多久又渐渐复原成了一颗小煤球,他张着大眼,滚出了竹屋。   竹屋内只剩下了谢妄清一人。   他缓步走到了床榻一侧,在榻沿端坐了下来。   他轻抚着被褥,上边儿还点着花香,昨夜的场景历历在目。   谢妄清今日离开时,特意让叱咤鬼守着苏念栀,等着他将红绳带回来。   可谁知他回了竹屋,却不见苏念栀的踪迹。   “难道又离开魔域了吗?”   少年攥在手中的红绳被热意围裹,他将手摊开,里边儿的两条红绳嵌着明珠,忽见温水滚落,红绳被温水润湿。   谢妄清落下的泪水,都滴在了红绳上,他瞳孔中的赤色若隐若现,双唇微颤,呢喃道:“她又逃走了吗?”   “她不要我了吗?”   “她不是说会永远在魔域的吗?”   少年一连三问,他才说完,屋门之外一道纤影显现。   “谢妄清?”   苏念栀抱着竹篓,才跨进竹屋,便被谢妄清猛地搂进了怀中,与之而来的还有点在她唇边的吻。   他如一头猛兽,将两花之门打开,攫取着花香。   直到苏念栀用竹篓推了推谢妄清后,谢妄清才松开了她。   “呼......”   苏念栀艰难地呼气,她嘴唇有些发肿,看向同样两颊泛红的谢妄清道:“你怎么一回来就这样?”   “我都快呼......”   苏念栀话还没说完,便被谢妄清打断。   “我想你了。” 第79章 魔域的光   “我想你了, 栀栀。”   少年右手揽着苏念栀的肩膀,他垂头靠在女子的颈窝, 汲|取着其中甜香。   苏念栀有些懵, 她只能感受到谢妄清的眼泪哒哒而落在了她的锁骨上。   “可是……”   “你我才几个时辰没见啊。”   苏念栀费力将谢妄清从自己的身前推开,转而将手中的竹篓放在了玉桌上。   她往前抬步时,两膝之间还微微有些疼。   “我只是去竹屋后边儿采了些茉莉花罢了。”   “又没乱跑。”   谢妄清跟在了苏念栀身后, 攥住了苏念栀的衣袖, 将她的手抬起往自己鼻尖送   他轻轻嗅了嗅,却道:“我方才闻不到你衣裳内沾带的花香,还以为你又跑了。”   谢妄清将苏念栀的手放下,苏念栀去采茉莉花, 浑身被茉莉花所围,自然掩盖了其本来的花香。   苏念栀随手拿起了一束茉莉花, 噗嗤一笑:“我能走哪儿去啊?”   “你不是说要给我的家在魔域吗?”   苏念栀用茉莉花拍了拍谢妄清的手背, 茉莉花还带着些冰凉凉的水珠, 落在他手背时, 划开清冽。   “我们来做茉莉花环吧!”   苏念栀兴致高昂地拉着谢妄清坐在了玉凳上,将茉莉花递给了谢妄清。   然谢妄清望着茉莉花却并未应声。   比起做茉莉花,他更想……   谢妄清的目光从茉莉花转移到了苏念栀的身前, 他看着她白皙的脖颈, 喉结微滚。   “谢妄清?”   苏念栀出声而唤,将谢妄清的思绪拉回, 她拉起了谢妄清的手,带着他编织茉莉花环。   “我小时候唯一能做的趣事儿便是玩儿花了。”   苏念栀轻轻拨开了一簇茉莉花, 清甜的花香绕着她的指尖而散。   她幼时除了杀妖鬼, 便是在花田里汲取万物之灵气。   不过……   她倒是豪气, 谢妄清觉着无趣的时候会做什么。   “你小时候若是觉得无聊, 都做些什么啊?”   苏念栀才将发问,谢妄清便清然应声:“杀|人。”   苏念栀拿着花环的手一抖,她觉得自己就不该多嘴一问。   她一想到谢妄清见着她娘亲的样子,便知道他的幼年应当不太好过。   “我娘亲在我六岁时亡故的,她将我一人扔在了花田里,随后便自己到了深山,等着最后一口气渐渐消散。”   苏谢妄清仿佛能猜到苏念栀在想些什么,即刻便开口而言。   “难怪你讨厌花。”   苏念栀虽然知晓谢妄清喜欢刻花,但并不喜欢花,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但,苏念栀才说完,谢妄清突然出声。   他正对着苏念栀,轻声道:“不是的。”   “我现在不讨厌花了。”   “我喜欢花。”   “也喜欢你。”   微风清冽,从屋外吹进,搅动微澜。   苏念栀捻着茉莉花瓣的手有些发烫,她正视着谢妄清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   少年是指尖与苏念栀相靠,唯有一朵小巧的茉莉花横在其中。   清风缓停之时,苏念栀突然倾身而靠,在谢妄清的眉心落下一吻。   随后,她柔声道:“我也喜欢你。”   “谢妄清。”   她的话仿若古琴流音,滑进了少年的心间。   谢妄清的身形僵顿,只能闻见身前的茉莉花香。   “好啦,这是我给你做的茉莉花环。”   “好看吗?”   苏念栀适时出声,将茉莉花环放在了谢妄清的头顶。   白衣少年头戴茉莉花环,清朗似玉。   谢妄清楞楞抬手,轻碰了碰茉莉花环,只见苏念栀又坐了回去,打算给自己也做一个。   谢妄清拉住了苏念栀的手,正声道:“可以先不弄花环了吗?”   苏念栀轻笑:“那弄什么?”   “我啊。”   苏念栀险些没将手中的花捏碎。   “你说什么呢?”   她摆了摆手,继续编着茉莉环。   然而谢妄清却继续说到:“那你不饿吗?”   “都玩儿了这么久了,你也该吃点儿东西了吧。”   谢妄清的手搭在苏念栀的小臂上,一点儿也没有想要松开她的意思。   苏念栀放下了茉莉环,叹声道:“我不饿。”   她昨日实在是累极了,今日都还没缓过来,哪里想要吃东西?   而谢妄清则向着她靠近了几分,几乎是贴在了苏念栀的脸颊一侧。   他呼吸渐乱,嗓音凝重。   “可是我饿了。”   苏念栀不以为意:“饿了你就去吃东西呀。”   “你一个魔君还找不着吃的吗?”   谢妄清摇头:“不想吃东西,只想喝水。”   苏念栀闻言抬手便给谢妄清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去。   谢妄清并没有接过玉杯,而是继续在苏念栀身侧说到:“我只想喝你的。”   “咳咳……”   刚刚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水润喉的苏念栀呛得泪花直流。   她面色羞红,自然知道谢妄清是什么意思。   “不行,现在是白天。”   苏念栀想要将靠在自己身侧的谢妄清推开,可每每将他推开,他又会复归于此。   “你的意思说,不是白天就可以了吗?”   苏念栀一时语凝,顿了片刻后才道:”反正现在不行。”   谢妄清闻言,攥着茉莉花的手微微用了点儿力,茉莉花立刻碎开白瓣。   他诺诺应声:“那好吧。”   然而余光却落在了榻沿一侧的金铃上。   他盯着那金铃瞧了许久,唇角微抿。   谢妄清想,到了晚上,兴许就可以了。   他将目光缓缓收回,转而将手中的红绳显了出来。   “栀栀,把手给我。”   苏念栀埋头应声:“怎么了?”   她边说话,边将手伸了过去,腕间覆了一层温热。   红绳挂珠,落在了苏念栀的手腕上,红绳才从谢妄清的掌心而出,尚且带着些他手中的温度。   “这是什么?”   苏念栀看着垂头给自己绕带红绳的谢妄清,疑声开口。   谢妄清却轻笑道:“姻缘绳,去兰若寺求的,不知道管不管用。”   清风入室,将少年的衣角微微掀起,他温热的指尖绕着红绳,将红绳牵带着缠住了苏念栀的手腕。   苏念栀抬手摸了摸那玉珠,玉珠之上用小刀绘刻了一个“栀”字。   “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她还是头一遭听说魔君也会信佛的。   谢妄清捏着红绳的手微滞,半晌后才听他说到:“因为你信。”   少年的一双桃花眼素来显着恣睢,而今却在那潜藏的笑意中添了份正色。   苏念栀觉得今日实在是不适合同谢妄清一直待在一处地儿,分明是极寒的魔域,可她竟觉得周身泛热。   她避开了谢妄清的目光,缓缓说到:“另一条姻缘绳呢?”   谢妄清将另一只红绳递给了苏念栀。   “两条都要系在   一起吗?”   静安给了谢妄清两条姻缘绳,但谢妄清觉得给苏念栀戴一条应当也足够了。   苏念栀接过红绳,抬起了谢妄清的手腕道:“给了你两条姻缘绳不是要让你将两条系在一起,而是给我系一条,另一条则系在你的手腕上。”   “这样才意味着把我们俩系在了一起。”   苏念栀说完,便见谢妄清的腕间被绕了一圈红绳。   谢妄清看向那只红绳,嘴角化开了笑意:“我和栀栀......”   “系在了一起。”   他的低语才落,竹屋之外的晴空立时覆上了沉色。   魔域的白昼与黑夜的转换向来是瞬时之事。   当墨色倾覆时,竹屋之外显露了祭无的身影。   祭无站在竹门的右侧,小声开口:“少主,都挂好了。”   “知道了。”   谢妄清应声,苏念栀却不知他二人在说些什么。   “挂了什么?”   她疑音方落,眼前却覆了一层白缎。   白缎将苏念栀的眼睛所蒙,全然瞧不清外界之物。   谢妄清将苏念栀揽进自己的怀中,在她耳边说到:“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带着苏念栀走出了竹屋,祭无和风影则跟在了他的身后。   “累死我了,少主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风影敲了敲自己的后背,叹然出声。   祭无嗤笑道:“可我瞧着你不是挺乐意的吗?”   “书都快写成了呢。”   “那倒是,等我将书写好了,就卖给那些个说书先生,换来的银子又可以买鸡腿了。”   风影的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正盘算着要买几个鸡腿时,却被祭无拦住。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祭无带着风影往反方向而走,说到:“今夜少主定是不希望我们去打搅他的,我们若是再往前走几步,明儿个月宫的墙上便得多两张狸猫皮了。”   祭无和风影消失在了长夜中,谢妄清将苏念栀带到了花月河畔,拂面而来的清风,将花香揉碎。   “好了吗?”   苏念栀的眼睛被那白缎所覆,并不知晓谢妄清将自己带到了何处。   “好了。”   少年的话音向上一扬,他指尖微微一勾,便将那白缎从苏念栀的眼前解开。   当白缎掉落的刹那,漫天的暖光星彩将魔域的沉云照亮。   花月河的河面铺满了小橘灯,小桔灯顺着水流缓缓飘转,打旋之时,流开橘色清光。   而在河面的上空,亦是悬挂了万千的橘灯,藏在了树丫之中,如同彩灯照耀。   苏念栀的眼中映入了暖色的橘光,昨日的上元节,虽然她和谢妄清去了招摇山顶,瞧见了腾飞而起的彩灯和铁花,然而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近距离地站在明灯之前。   明灯熠熠,漾波荡彩。   洒落的光影,在花田四周流窜,宛起了一道光弧。   苏念栀从前总求着仙悟带她去灯会,可仙悟却会板着脸让她在屋内习练功法。   她第一次瞧见这么多的彩灯,即便是一只只小巧的橘灯,也足以令她惊叹。   “这是......你让那些小妖怪弄的吗?”   苏念栀回头看向谢妄清时,眸中星光点点。   谢妄清弯唇而笑:“昨夜本来说好带你去看灯会的,可我没忍住......”   少年的话音渐渐放低:“原想着今日让他们去人间买些彩灯的,可听闻上元节那日,彩灯都卖完了,扶翎说可以用小橘灯,便找人做了些小橘灯。”   苏念栀看着垂头的谢妄清,抿唇而笑:“小橘灯也好看呀,我最喜   欢吃橘子了。”   苏念栀才说完,谢妄清便抬起了头:“你喜欢?”   “当然喜欢啦!”   苏念栀拉起谢妄清的手,将他往花月河边带。   “我们自己来做小橘灯吧!“   她说完,手中便凭空多了一只橘子。   “小橘灯向来是祈福许愿的,自己做的小橘灯才是最管用的。”   苏念栀也是从他人那儿听说的,她自己倒也还未试过。   她瘫坐在了花田里,忽然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放松。   她没想到自己在魔域会比在人间更为舒服。   谢妄清看着莞尔轻笑的苏念栀,也随着她一样显露笑意。   “栀栀,你笑起来很好看。”   他在苏念栀的身侧坐了下来,苏念栀则沉声道:“从前仙悟常教导我,喜怒不形于色,我才不敢在她面前这么笑。”   苏念栀说话之时,慢慢剥开了橘皮。   她将橘瓣用布帕包裹了起来,只听身后传来了谢妄清的话音。   “你在魔域想哭便哭,想笑便笑。”   “在魔域你不是神女。”   “不是什么大祭司。”   “你可以做你自己,你就是苏念栀。”   少年的声音与花月河流淌的水音一样清明朗润。   慢慢润泽了苏念栀的心。   她捻着锦帕的手一凝。   “做自己......”   “做苏念栀,而不是大祭司。”   她生来便因仙灵血而被选中作为祭司,可有仙灵血的人实则只是比旁人不易受伤罢了。   她似乎一直以大祭司的身份而活,从未以苏念栀的身份活过。   直到现在......   她才真正地成为了苏念栀。   夜阑扶风,吹动小橘灯,橘灯轻晃,光影婆娑。   “栀栀?”   谢妄清见苏念栀愣在了原地,轻声而唤,却见苏念栀回头之时,眼角藏了些泪光。   他眉心一皱,抬起右手,用指腹擦去了她的眼泪。   “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谢妄清疑声说到,苏念栀摇头,瓮声瓮气地开口:“你没有错。”   “谢谢你。”   她突然环抱住了谢妄清,令少年的身形在此一瞬僵顿。   谢妄清嗅着苏念栀身上的花香,心下舒然。   一侧的花月河投落出相拥的人影,波澜微动。   “好了,我们来做小橘灯。”   半晌后,苏念栀松开了谢妄清,她将橘皮用长线穿过,小心翼翼地又在橘皮之中凝了一团火,火光腾起时,橘灯立刻散开了光亮。   她只用了几步,便做好了小橘灯,可谢妄清的小橘灯却被长线缠绕在了一起。   苏念栀看着拿起白线不知该往何处放的谢妄清,不禁笑出了声:“我把我的小橘灯送给你。”   女子提着橘灯,浅淡的暖光覆在了她的小脸上,两颊都被渡了些彤色,她眸光中唯有谢妄清的身影,笑得眉眼弯弯。   谢妄清僵着手将小橘灯接过,方想要将手落下时,却被苏念栀专注了手腕。   “等等。”   苏念栀的手搭在了谢妄清的腕间,如玉温润,她将最初谢妄清搭在她眼前的白缎拿在了手中。   左手食指处散开的明光藏进了白缎里。   梨花飘雪,与橘灯洒落的光影一同打在了少年的肩头。   苏念栀将白缎绕在了谢妄清的腕间道:“你的妖力很强,但似乎中和了些其他妖怪的力量,有时两方力量交|会,会令你难以承受,这个白缎可以净化其中的邪妖之力,兴许会让你觉着舒服些。”   谢妄清和苏念栀挨得很近,他左侧心口的跳动声也越来越大,以至于他全然听不见苏念栀的话,只能看见她翕动的双唇。   “栀栀......”   谢妄清低声而言,方才从竹屋里取出的金铃被他攥在了手中。   夜风忽旋,金铃传响。   才给谢妄清扣好了白缎的苏念栀一怔,眸中清明消散   她被谢妄清轻轻推倒在了地面,繁花作锦,交织为垫。   “栀栀,抱住我。”   苏念栀依照谢妄清之言,搂住了谢妄清的脖颈。   谢妄清嘴角笑意更甚,清然而语:“栀栀,你要做什么?”   女子双目无神,只呢喃应声:“做......”   “你?” 第80章 心悦你   漫天而悬的小橘灯倾落浅淡的光晕, 光点落在花田里的两抹身影时,笼罩了一层暖雾。   谢妄清用狐尾贴了贴苏念栀的脸, 低声开口:“栀栀, 做......”   “我。”   苏念栀扣着谢妄清脖颈的手逐渐收紧,她主动靠在了谢妄清身前道:“做......妄清。”   谢妄清笑着应声:“好啊,栀栀。”   他翻身和苏念栀相互换了个位置, 任由苏念栀坐在自己身前, 一幅任君采撷之状。   苏念栀因催情蛊之效,而缓缓俯身,朝着谢妄清倒去。   可当她的唇覆在了谢妄清的脖颈时,却突然惊醒。   经过这几日, 仙灵血已经解开了催情蛊。   催情蛊难解,可遇见仙灵血, 只要经过十日, 便可自行化解。   此时的苏念栀意识复归清醒, 才发现自己和谢妄清靠得如此近。   “栀栀, 你怎么不动了?”   少年见苏念栀不再继续,遂疑声发问。   苏念栀的脸微微发|烫,这儿是花月河, 魔域里那么多的小妖怪, 谢妄清居然想在这儿?   她压住了心底的一缕愠气儿,却是柔声开口, 装作被催情蛊控制了一般:“妄清,我想......回竹屋。”   谢妄清的狐尾拍了拍苏念栀的脊骨, 他眉弓被花影所染, 沉思了片刻后才道:“栀栀害羞了。”   “我......”   苏念栀觉得谢妄清没说错, 可这周遭都是小妖怪, 能在此地做这种事吗?   谢妄清看出了苏念栀的顾虑,狐尾将她紧紧绕住,一个旋身,二人便回了竹屋。   回了竹屋后,谢妄清倒并未立即抱着苏念栀走到榻沿,而是让她在玉凳前端坐了下来。   玉桌之上摆着的是祭无端来的药。   热气流散,氤氲雾光。   “栀栀,先喝药。”   苏念栀的伤还未痊愈,这药自然不能断。   可当苏念栀闻见那药味儿时,连装也不愿意装下去了。   “太苦了,我不喝。”   苏念栀猛地起身,离开了玉桌。   谢妄清眉梢一挑:“你醒过来了?”   苏念栀此时才惊觉自己被谢妄清看穿了,遂点了点头:“那蛊虫在我体内会慢慢被仙灵血化解的,所以方才已经醒了。”   苏念栀说话时,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昨夜谢妄清来了竹屋,此后的事情她没了半点儿印象,清晨醒来时却浑身酸疼。   那昨夜......   “谢妄清,昨夜你是不是也对我用了情蛊!难怪我今早难以起身!”   苏念栀像是逮住了谢妄清的错处,高声而言。   谢妄清扣着药碗的手一顿,他叹然而道:“昨晚啊......”   “不记得了。”   “许是你睡着时不小心磕到了什么吧。”   谢妄清回以苏念栀浅笑,端着药碗缓缓走到了她身边。   苏念栀捏着鼻子,轻声开口:“妄清,其实你不用情蛊,我也会答应你的。”   “只是不能在野外做这种事。”   苏念栀还是不太能接受在外边儿,昨夜好歹也是在无人之地,可今日谢妄清竟然想在花月河边上,这个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谢妄清的目中投落出苏念栀的小脸,他眼中划过了水雾,正声问到:“那你还会离开魔域吗?”   苏念栀心底荡起了笑意:“原是为了这个。”   “我都说了,我的家在魔域,不会离开的。”   她话音才落下,谢妄清眉间的忧色便瞬时消散。   他攥住了苏念栀的手道:“那就好。”   “那现在......先把药喝了。”   苏念栀被谢妄清圈在了怀中,当那药碗送到她唇边时,无论如何也不肯张嘴。   谢妄清眉梢微动,若有所思地开口:“栀栀今日不太听话呢......”   旋即,他像是恍然大悟般道:“啊......栀栀肯定是累了,不想自己喝,那我喂你吧。”   谢妄清说完,便轻轻喝了一口青药,苦涩的药渍在被他包|覆在了嘴里。   他将苏念栀往自己的身前而带,像是掌握了技巧一般,毫不费力地便让她打开了齿|关。   温药从谢妄清的嘴里渡到了苏念栀体内,她微眯着眼,攒了攒眉,每每想要换气时,谢妄清便又会偏头饮下一口药,随即倾覆而来。   二人靠坐在榻沿,静谧的长夜中,呼气之声不止。   “栀栀,再喝一點兒。”   谢妄清的嗓音微哑,不知是从何时起,他的手又落在了苏念栀的腰侧,攥住了她的衣带。   “最后一點了......”   苏念栀的嘴里全是苦涩的药味儿,有些想吐。   谢妄清将最后一点儿药喂给了苏念栀后,看着颊泛浅红的苏念栀,满意一笑:“真乖,栀栀把我喂的药,一滴不剩地喝光了呢。”   苏念栀无力应声,却见谢妄清将玉桌上的琉璃罐打开,取出了一颗橘子糖。   他拨开橘子糖的外纸,将橘子糖吞入,转身便又回到了苏念栀的身边。   “栀栀,张嘴。”   “啊?”   苏念栀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所润,她有气无力地开口,谢妄清忽而俯身,将一颗橘子糖渡给了她。   本就嗜甜的苏念栀,在喝了苦药后,陡然尝到了橘子的甜香,忍不住向着谢妄清又靠近了几分。   谢妄清很喜欢苏念栀主动靠近他。   趁着苏念栀分神之时,他搂着她躺在了绒被之上,狐尾一勾,苏念栀的衣衫便尽数掉落,只留下了一则月白色的小衣。   绒尾又缓悠悠地将小衣解开。   等到苏念栀觉得身前微凉时,为时已晚。   白狐顺着其心口的长壑而落,抿吸着温玉。   苏念栀半天才串好了一句话:“妄清......把灯灭了,可以吗?”   她才说完,狐尾散开一道寒风,便将那烛灯盖灭。   “栀栀怎么这么|烫啊?”   谢妄清明知故问,他眉眼蕴着轻笑,指尖一转,便落了几颗冰块儿出来。   冰块覆在白玉前,令苏念栀周身僵凝。   “好凉啊!”   她哼咛出声,灵狐却叼起了冰块儿,在佛莲之中打旋儿,水澜随之而动。   冰块儿在灵狐的推绕中,渐渐化为了凉水,点在了莲花瓣前。   佛莲被冰块所惊,想要翻动而起,却逢明|竹相靠。   明竹蕴火,将佛莲打|开。   风铃轻晃传响动,伴着少年的低声:“栀栀......嗯。”   “栀栀......”   苏念栀被谢妄清拉拽而起,到达云端。   只听谢妄清在最后叹然笑道:“栀栀,现在暖和点儿了吗?”   *   翌日,晨光四起,连着素来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也显现了明光。   最隐匿处的一方角落里,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少年的白缎锦袍被天光所覆,泛开清泽。   他左手绕着红绳明珠,右手戴着白缎,轻声开口:“扶翎,人间成亲的时候,女子一般喜欢什么?”   坐在角落里的扶翎眉头微皱,和陆明怀相视一眼,无奈道   :“你怎么又来问这事儿了?”   “这两日,你已经问过我十回了!”   扶翎的嗓音有些沙哑,却听谢妄清继续道:“我要和苏念栀成亲了。”   “这么快?”   扶翎和陆明怀异口同声而言,显露出惊色。   扶翎和陆明怀相视一眼。   二人最初入魔域,是为了斩杀谢妄清,可到了魔域才发现,魔域的小妖怪似乎并未害过人他,每天儿也只是在骨渊一侧嬉闹。   若说谢妄清拿来做画皮的人,也不过是性子狠厉,甚至残杀过无辜黎庶的恶人。   他......   好像也未伤过平民。   真正伤人的乃是罗刹鬼。   而他们入了魔域,也并未被折磨。   因此,在扶翎和陆明怀知晓其中缘由后,对于谢妄清的问题,只要他不乱杀|人,他们倒是乐意回答。   扶翎想了想道:“你若是这样说的话,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成亲......”   “成亲......”   扶翎凝眉而思,倏然抬头:“在人间,新嫁娘若是能收到夫君自己绣的簪花,便意味着新嫁娘会与其夫君长相厮守,不过,我听闻很少有人会收到自己夫君绣的簪花。”   “似乎那些男子都不太愿意做针线活,我再给你想想其......”   “哪里有人会做簪花?”   谢妄清打断了扶翎的话。   扶翎一顿:“你要给栀栀做簪花吗?”   “唔......我记得在凌江国有一姓姜的绣娘,她绣的嫁衣和簪花听闻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绣娘......”   谢妄清呢喃而语,半晌后才缓缓开口:“知道了,明日......我便放你们出地牢。”   “这么爽快?”   扶翎有些吃惊,却见谢妄清凝眉道:“我得去趟凌江国,她一个人定会觉着无趣,索性把你二人放出来,不过你们也别想跑出魔域,等到我和她成亲了,自然会放你二人出去。”   他说完,便即刻转身,走到门前时,却又突然一顿,回头看向了陆明怀。   陆明怀坐在扶翎的身后,神色淡然,谢妄清向他轻声说到:“多谢。”   随即,地牢里复归平静。   扶翎用肘点了点陆明怀的小臂:“欸,他为何要谢你啊?”   女子一双杏眼盛着水波,望向了陆明怀。   陆明怀喉间一滞,愣愣应声:“我告诉了他些让女子开心的法子。”   扶翎挑眉:“你这么懂?难道是有喜欢的人了?”   扶翎挨靠在陆明怀的身侧,话音轻柔似水,让陆明怀的心间微紧。   他转头看向扶翎,正声道:“对......”   扶翎笑问:“是谁?哪个小师妹?”   “快说来听听!”   扶翎攥住了陆明怀的衣袖,却见陆明怀凝顿了半晌后,才与其正面而对。   “你。”   男子的话音与地牢之外的风声一样温润。   扶翎攥着陆明怀衣袍的手一紧,回神之际立刻转身避开了男子的目光,轻声斥道:“胡说。”   她言语之时,嘴角却扬起了自己也未有察觉的笑弧。   只听身后传来了陆明怀的呢喃:“才不是胡说......”   *   花月河   碧色竹屋内窜开了橘皮甜香,久久不散。   玉桌上的瓷碗装满了才剥好的橘瓣,苏念栀随手拿起一颗,甜汁立刻将她围裹。   “好甜啊。”   站在她身侧的谢妄清则拿着一双竹筷,轻轻搅动着瓷罐内的橘子甜汁   ,糖浆与细碎的橘皮相融,随着竹筷的轻动,泛开暖热之气。   “你别急,待会儿还有更甜的。”   谢妄清低声笑语,眉眼间的喜色显露无疑。   等他去做好了簪花,便可以和苏念栀成亲,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苏念栀不以为意,反问道:“你做这么多橘子糖是干什么?”   “我感觉这辈子都吃不完了。”   苏念栀又吃了一瓣橘子。   谢妄清转眸看向了她,说到:“这辈子吃不完还有下辈子,下辈子吃不完还有下下辈子。”   “你想吃就给你做。”   苏念栀轻笑应声:“你要和我一直在一起啊?”   谢妄清的手微顿,指尖捻了些橘子的清香。   他正对苏念栀的笑眸,柔声而语:“狐狸只会有一个妻子的,我是魔君,能活上千年,所以,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少年的话音伴着微风窜入花田。   苏念栀眨了眨眼,忽然挑眉:“那你这次离开魔域是去做什么?”   谢妄清嘴角一勾:“不能告诉你。”   苏念栀眼中的笑意立散:“好吧......”   她本就觉得奇怪,谢妄清突然言说自己要离开魔域,临行前还要给她做橘子糖,一时不知他究竟是要去做些什么。   “这橘子糖做了很多,我离开的时候你要记得吃药。”   “你若觉着苦,喝了药就立刻吃颗橘子糖好了。”   “明日我离开后,会把扶翎和陆明怀从地牢里放出来。”   苏念栀听完谢妄清之言,眸中褪去的明光再次显现。   “当真?”   她攥住了谢妄清的衣角,只见谢妄清略有些失落地开口:“你就只记得扶翎二人了......”   “哪有?我会在魔域等你回来的。”   谢妄清闻听苏念栀的话音,这才展颜而笑。   “你还要做多久呀?我有些饿了。”   苏念栀今日来了些胃口,又吃了些酸甜的橘子,倒是有些饿了,也不知谢妄清还需要多久。   谢妄清攥着竹筷,本是在轻轻搅动甜浆的手突然停落。   他转头看向苏念栀:“你饿了吗?”   苏念栀点头:“有点。”   她方才说完,竹门被一道风阖上,随即,只听谢妄清缓缓开口:“栀栀既然饿了......”   “那我便先喂你吃饭吧。”   苏念栀蹙眉:“喂我吃饭?为什么要喂我?”   谢妄清起身,将苏念栀罩在了一片清影之中,轻轻推着她走到了拨步床的边沿。   当苏念栀靠在冰冷的床沿时,猛地一惊。   然而谢妄清则抬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与她鼻尖相靠。   少年的话音不再如刚才一样的清润,而是多了些滞涩。   他微呼出气道:“栀栀,让我喂你吃饭好吗?”   他右手落在了苏念栀的腹部,轻轻抚挲。   直到现在,苏念栀也不知晓说好的做橘子糖。   橘子糖做着做着怎么就变成她了。 第81章 回来   血月高挂, 投洒的赤影流波于河面,微光粼粼。   竹屋内最后一盏明火杯冽风吹灭, 熬好的橘子糖被冰块儿冻凝, 以橘色外纸裹覆,放在了琉璃罐内。   然而没有用完的橘子糖汁则落在了苏念栀的脊骨之后。   橘子糖汁顺着白玉的脊骨中间滑落,橘皮的甜香也随着其散开。   温热的橘糖不比清水, 滑速极缓, 在苏念栀的脊骨间渐渐凝固。   此时的苏念栀背对着谢妄清,而谢妄清则轻柔地握住了她两手的手腕。   随即,他微微俯身,将那落在她脊骨间的橘子糖汁一点点地抿去。   “谢……”   “谢妄清。”   苏念栀的声线有些颤抖。   她最受不了别人碰她的后背了。   “妄清, 你不要这样。”   身后的少年低笑一声:“哪样?”   他虽然应声而答,可动作却并未有停止。   狐尾捻了些橘子汁又点在了苏念栀的两膝中。   “唔……”   栀花突然被橘子汁所围, 立刻微微一抖, 落了些清水出来, 和橘子糖汁相汇。   谢妄清扣着她的手一路而下, 待到他将最后一滴橘子糖汁都抿吸入喉后,才见其衣带滑落。   “栀栀,明日我就要走了。”   “今夜我们多玩儿一会儿, 好吗?”   谢妄清的话音中带着些恳求, 苏念栀脑子有些昏沉沉的,她这两日尤为疲惫。   可念及谢妄清要离开魔域一段时日, 遂小声说到:“依你吧,但……”   “别留在里面噢。”   苏念栀的伤还未有痊愈, 她怕若是真的有了, 也会伤及那新生的灵魄。   正在解苏念栀小衣扣带的谢妄清低笑着应声:“知道啦, 栀栀。”   灵狐衔起了茉莉白瓣, 幽淡的花香从深泉内而出,那深泉清水中还藏着些橘子甜汁。   谢妄清将橘子汁慢慢喝完后,喟然而叹:“栀栀……”   “好甜呐。”   他目中的赤色越来越深,呼吸也越发沉重。   狐尾绕在了苏念栀的要窝处,将其扶稳。   随后只见白狐携竹而往,向着青云之巅。   曲径通幽处,花香四溢。   “碰碰”脆声不止,敲开了竹门,也到达了清泉之底。   “妄清……我……”   苏念栀快累晕了,然而才说话便被谢妄清打断。   “哈……嗯,栀栀……”   “栀栀,再大声点儿。”   苏念栀无奈垂手,谢妄清又转了个身,让苏念栀从后背而对变成了正面相视。   她对上谢妄清妖化后的双瞳,又瞧了瞧他冒出的绒耳,不自觉地抬手攥住了毛绒狐耳。   谢妄清趁着苏念栀走神之际,笑道:“狐耳可不是白摸的。”   又是一阵骤雨袭来,风铃晃摆不停。   直到那白润的清泽洒在了花外后,才见苏念栀松气。   她微微昂首看向还坐在其前的谢妄清。   少年劲|瘦有|力的要腹挂了些汗珠,他面色泛红,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苏念栀实在是累了,谁能想到狐狸这么久?   她突然起身,两手搭在了谢妄清的肩头。   当苏念栀主动靠向谢妄清时,少年猛然僵顿。   只见女子缓缓靠覆而来,在他耳边小声道:“妄清……我累了。”   “我们可以换种方式吗?”   她说完,又转身轻轻磨咬了咬谢妄清的喉结。   谢妄清的耳根更红了,呼吸比方才还乱   。   他僵愣着点头:“好……”   随即,苏念栀第一次主动握住了那翠竹。   尝试着慢慢抚索。   谢妄清刚才还平稳的呼吸彻底乱了。   他咬|着那轻柔的花瓣,恣|意尝着甜花,也由着着甜花将那一方翠竹围裹。   等到天光将明时,苏念栀染了一手的水渍,沉然睡去。   倒是谢妄清依旧如常,为她打来了水,轻轻擦去了水渍后,才在她身侧倒下。   倒在苏念栀身侧的谢妄清却顷刻幻化出了白狐之身。   钻到了苏念栀怀中,挑了块最柔软的地方而憩。   谢妄清靠在她身边,抿了抿红梅一点后,低语道:“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了。”   “你是我的妻子,栀栀。”   *   晨风缓来,带着花田清香入室,一缕耀眼的阳光从罅隙窜了进来,在碧影为幔的竹屋内洒落。   苏念栀被那明光唤醒时,周身都如同散架了一般酸疼。   她撑着榻沿缓缓起身,昨夜随意堆叠在一侧的衣裳已被人捋平整后,放在了衣篓内。   “嘶……”   “好酸。”   她的手撑靠在了榻沿,虎口发酸。   她记得昨夜不论她怎么弄,就是不见谢妄清败下阵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松的手。   她偏头而瞧,只见自己手中的明泽也被清洗了干净。   苏念栀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她将衣裳穿好后,扶着床柱下地。   屋内早已不见谢妄清的身影,玉桌上摆了满满一大罐子的橘子糖。   而在橘子糖一侧还放了一碗散着热气的药。   想来谢妄清应当才离开没多久。   苏念栀将药喝尽后,眉头微皱。   “怎么比谢妄清喂给我的苦多了?”   “陆明怀又加了些什么新的药材吗?”   苏念栀赶忙吃了一块儿橘子糖才缓了过来。   适时,竹门外却出现了两道熟悉的人影。   “扶翎姐姐,陆大哥?”   苏念栀朝着扶翎跑了过去。   扶翎看着笑眼弯弯的苏念栀稍然一顿。   她似乎从没见过苏念栀笑得这么开心。   谢妄清将陆明怀和扶翎放出来是为了给苏念栀作伴。   他离开魔域时,只带走了风影,还特意又布下了一道结界,除了他,无人可以打开这道结界。   即便外界有人想要进来,也绝无可能。   苏念栀倒也不想往外跑。   人间有的东西,魔域都有,甚至有的东西是人间没有的。   苏念栀整日不是采花便是和虎狼相伴。   时不时地与扶翎练练剑,一晃竟然两个月过去了。   谢妄清还不见回来。   是日,苏念栀采了一筐茉莉花,才回到竹屋,便习惯性地唤了一声谢妄清的名字。   然而屋子内却并无谢妄清的身影。   “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苏念栀将竹筐放在了桌上,两手撑在了下颌前,轻然而叹。   “都两个月了,究竟去做什么了?”   苏念栀突然有些烦躁,她打开了琉璃盖,又吃了一颗橘子糖。   右手则摸了摸左手的红绳,拨了拨那颗刻有谢妄清名字的玉珠。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妄清……”   苏念栀对着空气而语,原以为是自说自话,却不想那红绳焕发出明光。   随后明珠内传来了少年清润的话音:“就这几日我便回来了。”   红绳的另一端,窗外絮   雪飘扬,少年坐在窗台一侧,烛火流光,将其玉面映照。   他膝盖前搭放着艳色的喜服,巧致的花印绕着裙摆散开,在烛光下,花漾微波,叠浪而起。   谢妄清的右手拿着银针,熟练地穿过了衣缎。   他本是想来学做簪花的,可学着学着便想要给苏念栀做嫁衣。   只是他不擅长针线活,得学很久才做得出来。   因此,他的左手食指尽数是银针落下的血点。   不过……   谢妄清瞧了一眼手中已然成形的喜服。   每一处都贴合了苏念栀的身形。   他想,苏念栀穿上定会很好看。   “你就快回来了吗?”   此时,红绳那头又传来了苏念栀的声音。   谢妄清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喜服,将左手抬起,正对上那红绳。   他页数偶然发现这红绳可以让他和苏念栀隔空相见,甚至相互对言。   隔着明珠的光影,谢妄清瞧见女子靠伏在玉桌前,百无聊懒地摆弄着玉珠。   他挑眉轻笑:“你想我了吗?”   谢妄清原以为苏念栀会红着脸否认,谁知却听女子诺诺应声:“想你了……”   谢妄清捏着玉珠的手微顿,半晌后,哑着嗓子道:“我也是。”   两人就着红绳而言,等苏念栀困意袭来时,谢妄清却让苏念栀打开了一方藏在木柜里的玉盒。   玉盒内躺着一只木偶白狐。   “这是什么?”   苏念栀将木偶拿起,细细打量了一番。   只听谢妄清缓缓说到:“这是我刻出来的木偶,用我的指尖血幻化出的灵兽之魂便在其中。”   “你点一点白狐的额头。”   苏念栀照做。   在她指尖点落在了那木偶的刹那,白光立刻显现,迸发出强大的灵力。   风旋光影,“啪嗒”一声,木偶落地,而苏念栀的怀中却多了一只小狐狸。   那小狐狸似乎没多大年纪,苏念栀一只手便可将它抱在怀中。   白狐蹭了蹭苏念栀的脸,耳朵向后一耷。   “小狐狸!”   苏念栀眉间忧色渐褪,她抱着狐狸躺回了寝被前,揉了揉狐耳。   谢妄清看着苏念栀的笑颜,目光却是一滞。   他知道苏念栀喜欢这些毛绒灵物,离开时留下了一只灵狐。   本是不打算给她的,眼瞧着她无趣得紧,这才告诉了她。   可她才见这只灵狐便笑得这么开心。   她还没这么摸过他呢……   “它叫什么名字呀?”   苏念栀见谢妄清似乎愣在了原地,遂出声而唤。   谢妄清低声道:“还没取名字呢。”   他话音中染上了失落之意。   苏念栀抱着小狐狸滚进了厚实的绒被中,翁着声音道:“那……”   “不然就叫云杉吧!”   “我记得幼时第一次见到你时,那座城隍庙外有许多的云杉树!”   “就叫他云杉好不好?”   苏念栀才说完,白狐便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名字。   谢妄清却愣神片刻:“是因为和我第一次相见时,看见了云杉树,所以才叫他云杉吗……”   他呢喃而言,嘴角却扬起了一道笑弧。   “依你,就叫云杉。”   少年刚一说完,苏念栀便轻笑道:“好!云杉!”   云杉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立刻往她怀里钻。   苏黏住搂着云杉藏在被褥中,小狐狸贴在了她的腹部而睡,把毛绒脑袋也埋在了苏念栀的心口。   谢妄清本还带笑的   眸子一沉。   “云杉,把脑袋移开。”   云杉只摆了摆狐尾,甚至转头避开了谢妄清。   苏念栀护着云杉的脑袋,笑着开口:“小狐狸而已,况且是你的血幻化出来的灵兽,也就是你呀。”   “你早些回来就好了。”   苏念栀将红绳又系紧了些,轻轻啄了啄那红绳,小声道:“我想你了。”   “想你早点回来。”   她说完便将红绳反扣,抱着云杉入睡。   只剩下红绳另一端的谢妄清失神而笑。   他看向窗外飞舞的清雪,却全然没了睡意。   再次拿起了银针,只想早些绣好婚服回魔域。   *   第二日苏念栀足足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云杉绕着她在床沿四周打转。   苏念栀顺了顺它的狐尾才安分了下来。   她洗漱了一番后,刚巧撞见来给她送饭的陆明怀和扶翎。   “你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晚?”   扶翎端着一碗虾仁粥入室,将碗搁在了玉桌上。   陆明怀则提了几个小菜一道而入。   “小狐狸?”   扶翎突然看见了苏念栀身后的云杉,弯身便想要去摸云杉的脑袋。   可云杉浑身绒毛竖立,避开了扶翎。   “这么小气,为什么不给我摸?”   扶翎有些气馁,苏念栀笑着走到玉桌前说到:“这是谢妄清留下来的,应该是随了谢妄清的性子。”   扶翎皱眉,再次尝试却落空后才坐回了凳子上。   “你这几日似乎胃口不太好,给你做了些清粥小菜,还是你最喜欢的虾仁粥呢,快尝尝!”   “那罗刹鬼的毒可折磨人了,还不知要养多久。”   扶翎边说边将瓷碗递给了苏念栀。   苏念栀笑着将碗接过,才将闻见虾仁甜香时却忽然蹙眉。   “你怎么了?”   苏念栀捂住唇鼻,觉着腹中如浪翻滚。   “太腥了……”   她嘴唇有些发白,扶翎凝声道:“怎么会呢,你往日最喜欢吃虾了,这也是才做好的,怎么会腥呢?”   陆明怀打量了一番苏念栀的神色,见她面色凄白,厉色道:“可能是罗刹鬼的原因。”   他上前在苏念栀身侧坐下,仔细地为她把脉。   寒冬的雪风飘进了屋内,将甜虾的味道推散。   苏念栀的眉皱得更紧了,可陆明怀的忧色却渐渐消退。   半晌后,他才松开了苏念栀的手。   “怎么样了?”扶翎担忧地开口。   却见陆明怀不以为意地挑眉,扬声时话中还带些轻笑:“她有了身孕。”   “啊?”   苏念栀先扶翎一步惊诧出声,她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又看了看脚边盘坐而睡的云杉。   “你的意思是说……”   “我怀了一只小狐狸?” 第82章 前生梦   “两个月的身孕, 那就是说两个月前你们就......”   扶翎屈指靠在自己的下颌处,垂眉凝思,她恍然大悟般地开口, 话音中带着些惊诧之意。   而苏念栀亦是颊泛霞红。   陆明怀则抬手将端来的虾仁粥又放回了食盒内, 连带着几碟小菜一同装了回去。   “这小菜都快凉了, 吃不得。至于这虾仁粥嘛,你闻着觉得恶心, 也吃不得。”   陆明怀将食盒扣好后,转头看向苏念栀,叹声道:“话说......我那日只是让你二人去看灯会啊, 没说让你们......”   他的面色有些尴尬, 话音也是一顿。   陆明怀算了算时间,恰好是上元节那一日。   只是......   上元节那日,苏念栀和谢妄清不是在招摇山巅吗?   那不就是在野外吗?   一想到这儿,陆明怀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们不会是在山里......”   “不是!”   苏念栀坚决否认, 可两颊的红色却越来越明显。   她抬手将陆明怀轻轻推了出去,轻声说到:“多谢你和扶翎姐姐来看我,但我现在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   苏念栀推着陆明怀走到了门外,陆明怀则像是明了了一般,轻笑而言:“知道了,你的确是该多多休息, 我和扶翎去给你弄些其他的菜。”   他说完便和扶翎一同转身。   然而转身之际, 却和扶翎小声絮语了起来。   陆明怀以手掩唇:“我猜他们第一次定是在山里!”   扶翎摇了摇头:“栀栀不会的。”   陆明怀摆手道:“栀栀不会,谢妄清却不一定了。”   “他是狐狸欸......野的嘞。”   “嘶......这么一说, 我倒是觉得有理。”   苏念栀看着将自己当作不存在的两人, 唇角却漫开了笑意。   她将竹门轻轻阖上, 室内归寂,花香缭绕。   “呜呜......”   本还盘在蒲团上休息的云杉在此时起身,绕着苏念栀打圈而绕。   它长绒绒的狐尾打在苏念栀的小腿肚,痒酥酥的。   苏念栀弯身将云杉抱起,随后又坐回了床沿。   她一手抱着云杉,一手覆在了自己的小腹,目中泛起明光,呢喃道:“这里有小狐狸了吗?”   “也是个小妖怪。”   “会和谢妄清小时候一样是只不太友善的狐妖吗?”   苏念栀说完,身边的云杉蹭了蹭她的手,在她怀中打滚。   “呜呜——”   云杉像是在回应苏念栀,苏念栀揉了揉它的脑袋笑道:“知道啦,会和云杉一样是只听话的小狐狸。”   苏念栀弯唇一笑,心中却不免泛起了疑惑。   “可是......明明就只有一次是留在了里面的呀。”   她有些不解,她起初是怕自己身子未有好全,反倒是伤了小狐狸,一直让谢妄清留在外边儿,仔细算来,也只有在招摇山巅的第一次......   “好吧,被陆明怀说中了。”   她捏了捏云杉的绒耳,叹然道:“要不要告诉谢妄清呢?”   “是现在就告诉他还是等他回来再说?”   苏念栀突然想起谢妄清连云杉的醋都吃,那一旦知道她有了小狐狸......   她脑海里已经能想象出谢妄清回魔域时听见这个消息的模样了,忍不住便笑出了声。   “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算算时间,应当就在这两天了。”   *   凌江国   春来雪消,明光和煦,轻柔的暖风拂过一池春水,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满枝的白梨花在空中旋转飞舞,如雪散落。   风影抱着一只大竹框,喘着重气儿,慢悠悠地走进了客栈。   “少主......”   他呼气一顿,半晌后才提起一口气又道:“您让我买的糖葫芦、小橘灯、彩灯、橘子糖、胭脂水粉、珍宝首饰全都搬过来了。”   风影将沉甸甸的竹筐搁在了青石地上,赶忙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润润喉。   而端坐在木桌前的少年,目光则停留在了一侧的木架上。   木架之上挂着绯色的喜服,上好的浮光锦被铺展而开,不见一丝皱褶。   妍丽如丹的锦缎上覆了一层薄薄的云纱,从窗外窜进的春光落在云纱之上,微风吹拂,如水波泠泠。   这件喜服并不见繁复的火凤,却见精致小巧的花印点缀在了裙摆之下,随风而动之时,花海翻浪。   而在那领口之处,则绣了一朵精巧的栀子花。   “这件喜服栀栀姐穿上一定好看。”   风影喝完水后,不禁叹道。   他家少主来了凌江国两个多月才做出来了这件喜服,本是只打算学做个头花的,然而到了姜绣娘的绣坊里,瞧见了那些艳丽的喜服后,便想自己给苏念栀做一件。   起初那姜绣娘怎么教,都不见谢妄清开窍,反倒是将自己的手扎得鲜血横流。   他连着学了几日才将一团丝线捋清,后又挑灯埋头习练针法,这才慢慢上道。   “少主这手艺干脆别做魔君了,去开个绣房好了。”   风影掩嘴偷笑,倒也没见谢妄清有愠色。   谢妄清将藏在枕头底下的一只玉盒,玉盒之中正躺着一只浅红色的头花,以绒缎织绣而成,在日光的照耀下,红光凌然。   谢妄清将那只头花拿在了手中,转而抬眸看向了天边,天沿之处挂了一道青色。   那是招摇山的方向。   他轻声低语道:“明日就可以回去了,就能瞧见栀栀穿喜服,戴头花的模样了。”   *   魔域花月河   苏念栀这几日总是嗜睡,常常吃完饭便倒回被褥中,抱着云杉入睡。   昨日她本打算去采些茉莉花,想要将茉莉花放在竹屋内,怎料才吃完扶翎送来的莲子羹后便沉然睡去。   只不过今日倒是起来得稍早些,她理了理衣襟,将还在沉睡中的云杉从自己的身边抱开。   “呜——”   云杉被苏念栀惊醒,伸了个懒腰,狐尾拍了拍苏念栀的手背。   “懒狐狸。”   苏念栀忍不住又揪了一把云杉的耳朵。   “云杉,我给你编个茉莉环好吗?”   云杉从床上跳起,点了点头。   苏念栀这才缓缓起身,洗漱好后,便拿起了一侧的竹篓。   “等我去后边儿采点儿茉莉花。”   她说着便将竹门打开,不同于往日的明光洒落,今日的魔域比之以往多了些黑云。   沉云卷携着冷雾,如铁骑一般翻涌而至。   竹屋之外的花田都被笼进了巨大的黑气之中,挺傲的花骨垂落,顷刻间湮灭,化为了尘灰。   苏念栀的笑意凝顿,手中立刻显出了一把凌风剑。   她刚刚拿起凌风剑,却见风中划开巨浪,一道蓝光凝聚成了风旋,突如其来的尘风令苏念栀双目轻阖。   她皱了皱眉,却发现自己完全闻不见妖气。   “不是妖......”   “那是什么?”   苏念栀的话音方落,   那道蓝色的风旋也停留在了她的身前。   她将挡在眼前的手慢慢放下后,才见眼前立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穿的衣服与她有些不同。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只是两只袖子却很短,堪堪到了她的两肩,两只手就这么白晃晃地露了出来。   下着一件水蓝色的长裤,身后背了个黑色的布袋。   她一头墨发由着一圈白色的线缎束起,眉眼妍丽,藏带笑意。   她对着苏念栀轻声开口:“你好啊,苏念栀!”   女子向着苏念栀伸出了手,可苏念栀并未回应她。   却见她挑了挑眉,继续说到:“我叫郑表莲,很高兴见到你。”   在郑表莲说完后,一直没有应声的苏念栀忽然开口:“真不要脸?”   苏念栀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奇怪。   郑表莲嘴角的笑意微顿,有些无奈。   她打量了一番苏念栀后,轻声呢喃道:“原来我要附身的是这具身体啊,还不错!”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向苏念栀说到:“你好,苏姑娘,我呢,可能会借用一下你的身体,去完成一项任务,如果你愿意主动将灵魄脱离的话,我就不必借助系统的力量了,这样你也不会觉得痛苦。”   郑表莲自顾自地将话说完,却并没察觉到苏念栀目中腾起了冷色。   “用我的身体?”   苏念栀疑惑出声,她不动声色地翻转了一下手腕,凌风剑慢慢盈起微光。   郑表莲完全没有察觉到苏念栀的异动,继续说到:“是呀,用你的身体去完......”   她话还没说完,冷影忽闪,凌风剑径直穿过了她的左侧心口。   白色的衣裳被滚烫的血液浸染,郑表莲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却并非是对着苏念栀而言。   “系统,你不是说她很好说话的吗?”   郑表莲不知是在和谁对话,却见苏念栀撑着剑柄,又加重了力道,直至郑表莲倒地。   女子被凌风剑所刺,倒地之际,立刻便没了呼吸。   “我的身体,凭什么给你?”   苏念栀瞧着眼前异世者装扮的郑表莲,凝起炽焰火,将其尸体焚烧化灰。   她许久没有见过血了,等到郑表莲消失后,才涌上一阵恶心。   云杉立刻跑到了苏念栀的身边,围着她绕圈。   苏念栀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随后转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她唇瓣才沾了点儿水,却听身后再次发出风旋翠叶之声。   “呜呜!”   云杉转身挡在了苏念栀身前,只见方才已经被炽焰火烧成尘灰的郑表莲竟然再次出现,而这一次郑表莲敛去了面上的笑意。   “都说了你若是主动给我,我便不求助系统了,谁知你一来就刺我?”   郑表莲转了转脖颈,目光落在了云杉身上。   “哇,小狐狸!”   她说着便想要去摸云杉,却被云杉反咬一口。   “嘶......”   郑表莲倒吸一口凉气:“算了,先办正事,系统,靠你了。”   她对着空气而言,并没理睬苏念栀。   而苏念栀也不知晓郑表莲所说的系统到底是何人。   苏念栀只抿唇轻笑:“你还想再来一次吗?”   她拿起了凌风剑起身,可刚一起身,浑身却像是被人刻意定住,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受人控制。   在她身侧的云杉正想冲上前去,却也是立即被束缚在了原地。   “你别乱动了,没用的。”   郑表莲好意相劝,随即走到了苏念栀的身前。   苏念栀眉头紧锁,连启唇说话都极   其艰难。   刹那间,唯见郑表莲的身前腾升起幽蓝色的光芒,她的灵魄渐渐被抽离,整个人都化为了一簇蓝光。   苏念栀从未见过眼前景,而下一刻,她突然双眸圆睁,两唇微微翕动。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里融入了另一个人的灵魄,而自己的灵魂则被挤了出去。   “滚出去!”   “从我的身体内滚出去!”   苏念栀低声而斥,却是无济于事。   她不知道郑表莲究竟是何人,但她发现自己不论做什么,都对她不起作用。   似乎她压根儿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所有的法子都对她无用。   苏念栀大口大口地呼着气,额前的冷汗顺着鼻骨而下,她咬破了唇瓣,想要让自己更加清醒,可当鲜血滴落在地的刹那。   她彻底地从自己的身体里被挤了出来。   被一阵冷风捆缚在了竹屋之外的梨树下。   而此刻......   她的身体已经被郑表莲占据。   晨风微微,吹拂起女子的白衣。   郑表莲缓缓走出竹门,让明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宛起了一道笑弧。   “这书中世界还不错嘛。”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笑容更甚,转头对上被束缚在了梨树之下的苏念栀道:“你的灵魄暂时就在那儿休息吧。”   “等我体验完这个副本,去下一个书中世界后,你就回来了。”   郑表莲用着苏念栀的身体,朝着单单一个灵魄在旁的苏念栀弯唇而笑。   苏念栀被定在了梨树旁,周围走过的妖鬼完全看不见她。   玄狼和斑虎也向着那郑表莲走去。   似乎所有的妖鬼都无法辨认出那具身体里的灵魄并非是苏念栀。   恰逢其时,祭无跑了过来。   “祭无!祭无!”   苏念栀高声呼唤祭无,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祭无则从她身边擦过,走到了郑表莲身边。   “栀栀姐,少主回来了。”   郑表莲学着苏念栀的神态,回以祭无轻笑:“是吗?”   她的话音才落下,便见魔域的结界被人破开。   苏念栀循着祭无所指而瞧,唯见黑雾沉云之沿,荡开了白影。   白衣少年从黑雾中而出,高扬的马尾沾带了些日光的明辉。   他手中圈着一只茉莉花环,是上次离开时苏念栀给他的,他用了灵法才使得其存留至今。   谢妄清向着苏念栀所立的方向微微偏首一笑:“栀栀!”   “妄清!”   苏念栀想要出声,却见那郑表莲先一步开口。   她顶替了苏念栀的身体,跑向了谢妄清。   女子白衣翩跹,向着立在花田之外的少年奔去,一头墨发被暖光照得暖洋洋的,摆动的衣裙如絮雪而转。   她在谢妄清跟前站定,发间别着谢妄清送给苏念栀的白玉海棠花簪,海棠花簪泛着温润的白光。   郑表莲对着谢妄清羞赧而笑:“你可算是回来了。”   谢妄清眼睫轻颤,他嘴角也不自觉地浮起了笑意。   可当他的视线转落到花田时,却微顿。   “这里的花怎么都枯萎了?”   少年朗音清润,他弯身捻了一朵干枯的茉莉花,上边儿还残留着花香。   微风拂过,轻轻掀动其月白的衣袍。   苏念栀望着谢妄清,而谢妄清亦是在此时抬眸。   他目光定凝在了苏念栀所处的梨树之下。   “唔唔!”   苏念栀再次尝试发声,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也难以串联。   而起先还盯着她的少年缓缓起身,给那朵枯掉的茉莉花又渡了些灵力。   茉莉花复归灵态,白净若初。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捻着那朵茉莉花递给了郑表莲。   “谢谢你,妄清哥哥......”   郑表莲学着苏念栀羞赧时的神色,垂首避开了谢妄清的打量。   苏念栀喉间微哽,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谢妄清对着郑表莲勾唇一笑,并未应声,而是继续捻着茉莉花,想要将茉莉花别在郑表莲的发间。   柔风徐徐而过,郑表莲身上的花香也渐渐飘散。   她主动向着谢妄清靠近,等到谢妄清将花别在了她的墨发中时,她才抬头。   “妄......”   然而她方一抬头,却见谢妄清抬手扼住了郑表莲的脖颈。   “少主!”   祭无和风影齐齐出声,并不知晓苏念栀的身体里藏着的是郑表莲。   他们反倒是疑惑为何谢妄清会对苏念栀做出此举。   少年并不理会风影和祭无的惊呼,而是不断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他将刚才别在了郑表莲发间的茉莉花碾碎,随即对着面色惨白的郑表莲缓缓开口。   “你不是苏念栀。”   “真正的苏念栀在哪儿?”   “把她还给我。” 第83章 婚服   寒风冷冽, 魔域的暖阳瞬时滑入了黑云之中,百花凋零,枯叶卷地。   少年右手掐着郑表莲的脖颈, 却始终不敢加重力道。   他像是在克制着那份愠怒。   郑表莲抢占了苏念栀的身体, 对着苏念栀的身体, 谢妄清完全无法下手。   “你不是她。”   “苏念栀去哪儿了?”   谢妄清的话音冷冽,如淬寒霜。   他方进魔域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花月河畔的花田不复往日的明彩。   可只要是苏念栀待的地方, 向来是花香四溢的,她不会不管这些花。   并且……   当眼前人唤他一声“妄清哥哥”时,他便知晓眼前的苏念栀不是真正的苏念栀。   苏念栀不会这么唤他。   哪怕是情动之时, 也只会轻声而唤他一声妄清。   她叫他“妄清”时的声音总是轻柔如风。   因此, 当眼前人出现时,他便知道真正的苏念栀不在这里。   “说话!回答我!她去哪儿了?”   谢妄清厉声而喝,可郑表莲却挑了挑眉,并不打算回答谢妄清。   站在他身后的寂无和风影纷纷垂头。   他们能听出谢妄清是当真存了怒气的。   少年箍着郑表莲脖颈的手微微收紧, 却不敢继续使力。   “风影,寂无!”   “属下在!”   “去找!”   “去找她,不论是魔域还是人间,一定要把苏念栀找出来!”   谢妄清的嗓音比往日要更沉哑一些,他虽然厉声而喝,可声线却是微微一颤。   风影和寂无领命转身,召集了魔域里的妖鬼, 四处搜寻了起来。   包括闻声赶来的陆明怀和扶翎亦是同众人一起寻找苏念栀。   可每一个从苏念栀身边经过的小妖鬼, 都无法发现灵魄被藏在了梨树之下的苏念栀。   “你到底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少年再度开口,可这一次询问的话音却放缓了许多。   他怕自己找不到苏念栀, 话音中带了些恳求。   郑表莲却只是哼笑道:“你找不到她的。”   “只有等我的任务完成了, 她才有可能回来。”   “任务?什么任务?”   陷在黑影里的谢妄清仿佛看见了明光, 立即应声。   “你娶我。”   “闭嘴!”   郑表莲刚一说话,便被谢妄清打断。   他嗤笑道:“你凭什么让我娶你?”   “我的妻子只会是苏念栀。”   郑表莲无奈叹声:“这也不是我想做的,我只是想要早些走完剧情线,去下一本书。”   “不论怎样,你最后都会娶我的,这是早就设定好……”   郑表莲还未说完,却见冰刀四起,堵住了她的嘴。   “你说错了,不论怎样,我的妻都只会是苏念栀。”   “你永远也不配。”   谢妄清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他掐着郑表莲的手怔然而松。   女子纤细的脖颈被覆上了微红。   那本该是苏念栀的身体,谢妄清不敢用太大的力。   可现在那具身体里却没有了苏念栀。   “到底去哪儿了……”   谢妄清无力地瘫坐在地,凋零的百花被压碎。   放在他身侧的玉箱子也随之倒落。   玉盖掉落的刹那,一抹艳丽的红色窜入了苏念栀的眼中。   玉箱中放的是谢妄清为她做的喜服和头花。   少年捏住了婚服的一角,呢喃轻语:“栀栀,你在哪儿?”   苏念栀拼命想要摆脱这股把她束缚在梨树的力量,然而却无济于事。   这股力量不是外界强加在其身的,仿佛是从其身体内部将她控制。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妄清跪在花田里,守着那喜服,双目失神地望向了招摇山巅。   直到夜色垂落,山岚拂雪之际,才见风影和寂无匆忙赶来,可二人的脸上却都显露出慌色。   “少主!”   风影跪在了谢妄清的身边,颤声道:“派出去的小妖怪将人间都找遍了也没寻到栀栀姐,魔域里......”   风影的嗓音微微一滞:“魔域里也没有她的踪迹。”   他刚说完,便见少年扣在婚服上的玉指渐渐收紧,指骨微弓。   站在风影身后的祭无亦眉眼盛落忧色。   魔域的妖鬼遍布各地,已经将人间都翻过来找了一遍却仍然不见苏念栀的身影。   依照他家少主的性子......   “再去找!”   谢妄清从齿缝迸出这几个字,他脖颈的青筋显露,强压住已然陷入混乱中的心神。   风影和祭无再次与众多妖鬼去寻找苏念栀。   而陆明怀和扶翎则守在了谢妄清身侧。   陆明怀和扶翎方才用了通灵玉探寻苏念栀的灵息,若是苏念栀还存于世,那么通灵玉一定可以感知到她的气息。   然而通灵玉却没有丝毫的反应,要么是苏念栀已不在此间世界,要么就是她的灵魄被人藏了起来。   “妄清,栀栀......”   陆明怀刚想告诉谢妄清,便被扶翎拦了下来。   扶翎向着陆明怀摇了摇头道:“别说了。”   二人静静地望向谢妄清。   少年跪在冰冷的花田力,血月高高悬挂,散开的赤影将他的白衣笼罩,同那婚服一样显出了艳色。   谢妄清将郑表莲用囚灵锁给束缚了起来,让她无法动弹。   随即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中立刻幻化出了承影剑。   扶翎看见谢妄清幻化出承影剑时,眉头一皱。   “谢妄清!”   扶翎高声而呵,却被谢妄清以风旋所围,将她和陆明怀都锁在了其中。   唯见少年执剑而起,刺入了自己的左心口。   “噗呲”声划破静谧深夜,谢妄清并未显露出丝毫的痛苦之色。   他用剑取出了心尖血,承影剑通体幽蓝,将那血色相融。   “栀栀和我结了灵契,我的血也和她融在了一起,只要我以心尖血招引其魂,她便会回来吧。”   谢妄清自言自语,等着承影剑的指引。   万籁俱寂,光影婆娑。   承影剑的蓝光之中盛着一团火雾,剑柄微微一转,却定在了郑表莲的身上。   郑表莲扬唇而笑:“看吧,我说了,我才是苏念栀。”   “不是她!”   “你不是!”   谢妄清骤然起身,将承影剑扔在了地面。   他垂头看向承影剑,自嘲一笑:“为什么......连你也认不出栀栀了?”   谢妄清不愿就此放弃,他不厌其烦地反复蘸取心尖血,以承影剑招引苏念栀的魂魄。   可苏念栀就在他身后的梨树之下。   “谢妄清......”   她动了动苍白的嘴唇,滚烫的泪水顺着她的下颌滑落。   少年的衣袍都被鲜血所覆盖,此时的白衣早已与那婚服的颜色相融,呈现出深红。   “栀栀,我给你做橘子糖,你快回来好不好?”   少年指   尖一点,花田里立刻出现了橘皮和糖汁。   谢妄清像从前一样,将橘皮捣碎,把橘瓣放进了糖汁里慢慢搅拌。   他的双手都被温热的血液所染,拿起竹筷时,顺着竹筷,血珠落进了那碗橘子糖汁内。   “栀栀,你不是喜欢吃橘子糖吗?”   “我给你做好多的橘子糖,你回来好不好?”   谢妄清瘫坐在苏念栀所站立的梨树前,他仰头而视,却不知晓苏念栀就在他的跟前。   泪水从他的眼尾划开,将其鬓发润湿。   他就瘫坐在那里,不顾自己心口处的伤口,只埋首为苏念栀做橘子糖。   “谢妄清!你会死的!”   苏念栀张了张嘴,照例,发不出半点儿声响。   “谢妄清!”   扶翎和陆明怀也不断高呼,然而谢妄清却恍若未闻,仍然用竹筷搅动着那橘子糖汁。   他一边搅动橘子糖汁,一边打开了另一侧的竹篓。   “栀栀,我还给你带了好多的糖葫芦回来,有你喜欢的彩灯,你瞧,我还给你带了珠钗回来......”   谢妄清拿起一只冰凉的珠钗,话音却越来越小。   热泪滴落在了珠钗的白花前,在那花心中慢慢荡开。   少年将珠钗紧扣在怀,哽咽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栀栀。”   他左心口的窟洞不断往外漫着鲜血,流至地面,将花田润湿。   似乎苏念栀若是不回来,他便一直会在这里取心尖血招引其魂魄。   直到鲜血流尽。   山岚拂面,夜风被强烈的血腥气所填满。   郑表莲眉梢微动,叹然自语:“系统,谢妄清都快死了,我这任务还怎么完成?你不是说我才是主角的吗?”   郑表莲本是穿书局里的一名员工,任务便是作为穿书女主,穿进每本书里,完成穿书女该走的剧情线。   她如今所穿的这个世界,主线任务便是和谢妄清成亲,在谢妄清以魔君之身屠灭人间时,再将其斩杀。   可现在谢妄清以心尖血的方式招引原身的魂魄,瞧他那止不住的鲜血,若是不立刻制止他,没准儿下一刻便会无力倒地。   然而她的任务还没开始做呢!   “系统,不然直接删除他的记忆好了,再将苏念栀先藏起来?”   郑表莲给自己的系统提了个建议,系统冷冷应声,同意了郑表莲所言。   漫山飞雪从天幕而来,天地一色,唯见谢妄清所处之地多了一抹艳红。   刚滴落的血凝结在了雪面,如同寒月盛开的红梅。   在他瞧不见的地方,一团黑雾侵入了其脑海。   谢妄清拿着竹筷的手一怔。   “栀栀......”   他眼前浮现出与苏念栀第一次相见的场景。   长街落雪,女孩将一串红亮亮的糖葫芦递给了他,向着他恬然而笑:“大狐狸!”   谢妄清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可下一刻,那画面却渐渐从他的脑海中消失。   紧接着是他和苏念栀在魔域相遇之时的场景,然而不过片刻,这个画面也随之而散。   “栀栀!”   谢妄清两眉紧紧攒拧在了一起,他脑海中有关于苏念栀的画面都在消失。   “栀栀......”   他左手撑靠在地,在那最后一点记忆快要消散之际,谢妄清拿着那只珠钗再次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企图以这个方式来让自己清醒些。   可这样却只会让他心口处的鲜血越来越多。   衣摆之下,“滴答滴答”的血水传出脆响。   谢妄清想要   抓住那些有关苏念栀的记忆,他攥着珠钗的手再一次使力。   “谢妄清!”   “你会死的!”   苏念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呼喊谢妄清,可少年却无法听见她的声音。   苏念栀动了动指尖,整个人犹如被定凝在了寒冰之中。   “别挣扎了,很快就好了。”   站在苏念栀身侧的郑表莲对着谢妄清轻声开口。   “郑表莲!”   苏念栀转头对上郑表莲,但,郑表莲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她只能瞧着少年一遍又一遍地划刺着自己的心。   “不要……”   “不要刺了……”   苏念栀的双唇微微翕动,毫无血色。   然就在此刻,她仅存的灵魄却缓缓显现。   苏念栀的灵魄聚集出一则明光,罩在了她的身前。   与此同时,本还站立在原地的郑表莲却突然跪倒在地。   “怎么回事?”   郑表莲呼出热气,汗珠顺势而落。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却能顾明显地察觉到自己的魂魄被强行剥离开了苏念栀的身体。   “系统!怎么回事!”   【宿主别急!这只是苏念栀的灵魂想要强行归于本体的原因,若是她强行回到本体,她也会死的。】   可系统冰冷的话音才落下,郑表莲猛然呕出一口鲜血。   光芒四散的瞬间,梨树之下划过白影。   苏念栀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内,“噗通”声起,郑表莲应声而倒,从苏念栀的身体内抽离。   “栀栀!”   谢妄清抱住了朝着地面倒去的苏念栀,不等他多言,身前却出现了一奇装异服的女子。   她背着背包,站在了风旋之中,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系统,开个新的本子吧。】   郑表莲无奈而叹,谢妄清缓缓抬头,看向了郑表莲,冷声开口。   “原来是你抢占了她的身体。”   “承影剑!”   与此同时,祭无和风影也已归来,他二人与谢妄清的承影剑一同飞向了郑表莲。   可郑表莲却并未露出慌色,当承影剑刺向她的一瞬,蓝风忽过,复归寂然。   此间世界不再有郑表莲的身影。   祭无和风影的手中剑也只是刺向了寒风。   二人一时怔愣,回头看向谢妄清时,却见他右膝跪伏在地,左心口的窟洞透着鲜红的血液。   “少主!”   风影和祭无急忙出声。   就在谢妄清艰难呼气之时,却有一双手抵靠在了他的心口。   “栀栀,你回来了?“   谢妄清的嘴唇苍白,他说话时的气息也极其微弱。   他将苏念栀圈进了自己的怀中,靠在了她轻软的墨发旁,一边又一边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栀栀,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你不会离开我,对吗?”   他的鲜血流至苏念栀的身前,将她的白衣一同染红。   苏念栀压住那被烈火焚噬的疼意,冲着谢妄清弯唇一笑:“我不会离开你的。”   “大狐狸。”   她嘴角的笑有些僵硬,捂在谢妄清心口的手缓缓一转。   她凝出幽蓝色的光芒,笼在了他的伤处,鲜血渐渐止定,可苏念栀却忽然唇边溢出了鲜血。   “栀栀!”   “陆明怀!快救救她!”   “我求求你了,快救救她!”   谢妄清解开了对陆明怀的束缚,他跪在陆明怀的脚边,怀中抱着气息微弱的苏念栀。   陆明怀立刻俯身,   刚想抬手为苏念栀渡送灵力之时,却被反噬。   “嘶......”   陆明怀倒吸一口凉气,再次尝试给苏念栀渡灵气,这一次,却是他自己从喉间喷出一口鲜血。   “我无法给她渡灵力,她的灵魄已经碎掉了......”   “什么?”   扶翎闻言呆愣在侧。   “灵魄一碎,那便意味着栀栀......”   扶翎忽然跌坐在地,双目无神地看向了谢妄清怀中的苏念栀。   “栀栀的灵魄强行想要回到本体,加之有一道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力量在和其对抗,所以将她的灵魄扯碎了......”   陆明怀话及此处,声音越来越小。   谢妄清扣着苏念栀肩膀的手却越来越紧。   苏念栀的心口竟然凭空多出了一道豁口,从其中渗出了温热的血液。   “栀栀,我给你渡灵力,好吗?”   谢妄清捂住苏念栀的伤口,可鲜血还是透过他的指缝流出,不论他怎么做,灵力都无法进入苏念栀的身体。   “妄清,没用的。”   “我就想再看看你。”   苏念栀的脸颊挂着泪痕,沾了鲜血的嘴角微微一弯。   “我想你了,妄清。”   她似乎是用尽了力气,才说了这一句话,唇边再次溢出了艳红的血滴。   少年垂头,滚烫的泪水打进了苏念栀心口的窟洞里,和血液相融。   “我也想你。”   “所以你不要走,好不好?”   “你疼不疼啊,苏念栀?”   “我问你疼不疼?”   谢妄清双手揽住苏念栀的脖颈,他用外氅搭在了苏念栀的背后,厚实的狐尾将她围裹了起来,企图留住苏念栀的温度。   苏念栀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只茉莉花环,绕在了谢妄清的手腕上。   谢妄清缓缓看向了手中的茉莉花环,只听苏念栀轻声笑道:“我不疼的。”   “妄清,我不疼。”   她颤着手抚上了谢妄清沾带血迹的脸颊,冰冷的指尖让谢妄清身形一颤。   而下一刻,搭在苏念栀膝窝处的手却被一抹温热所惊。   从苏念栀两膝之间流出的鲜血染红了白绒的狐尾。   谢妄清稍然怔愣,他小心翼翼地将手置放在了苏念栀的腹部,目中立刻显出了慌色。   “你......”   “啊......正想告诉你的。”   苏念栀扯出了一个笑容,对谢妄清说到:“我怀了一只小狐狸,可是......”   “现在,她好像没法来到这个世间了。”   “栀栀!”   谢妄清搂住了苏念栀,泪水接连下坠,滴在了她的心口。   “栀栀,一定很疼吧?”   谢妄清看向苏念栀心口的伤洞,又看向其两膝间的鲜血。   “都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他,栀栀就不会多承受这一份苦痛了。   “我没事的。”   “妄清......”   苏念栀的话音越来越小,细微到连微风也可以将她的声音掩盖。   谢妄清只能贴在她的唇边,才可听清她才说什么。   苏念栀抬起带血的手,搭在了谢妄清的脖颈之后。   忽见沉云消散,血月坠落,明光照亮了魔域。   和煦的微风从远方而来,推开了微澜。   苏念栀笑着道:“妄清,如果......我说如果我死了,那我会化作一缕风。”   “你想呀,当风吹过花田,带着花香落在你身前时,那便是我到了   你身边。”   “我永远和你在一起的,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   “我不会被人替代,而我的家.....”   苏念栀喉间一哽,她抬头看向了有些刺眼的晨阳,阳光洒落在她苍白的小脸,却仍然不见血色。   她用光了最后一丝力气,嘴角轻轻点在了谢妄清的前额。   “我的家,在魔域。”   “在花月河畔的竹屋。”   “谢妄清,我爱你。”   晨光倾洒的刹那,枯萎的花田复归素日的艳彩。   可谢妄清怀中的苏念栀却死了。   白衣少年落下了血泪,用狐尾抱住了苏念栀,俯身在她的耳边说到:“栀栀,我们还没成亲呢......”   然而,这个世界,却再也没有苏念栀能够回应他了。   苏念栀死在了他要娶她的那一天。   死在了百花齐放的瞬间   *   晴空蔚蓝,金辉四散,梨树间净白的花瓣从枝头飘下,若琼芳坠落。   梨花瓣落在了苏念栀的身前,和着一旁花田里的花瓣倾覆在她的衣衫之上。   “栀栀......”   “我们还没成亲呢。”   “我给你带了好多稀奇的玩意儿回来,你就不想瞧瞧吗?”   “你不喜欢你腹中的小狐狸吗?”   谢妄清靠在苏念栀的脖颈一侧,小声呢喃。   却始终得不到苏念栀的回应。   “栀栀......”   “你回答我,好吗?”   少年眼角的血泪缓缓流下,落在他手腕的红绳时,却见红绳突然断裂。   轻飘飘的一根姻缘绳掉落在了花田里,和苏念栀手腕伤的那一只红绳相绕。   “栀栀,这是我给你绣的喜服,绣了你喜欢的花。”   “还有这个,是我为你绣的头花,我想你戴上这朵头花一定很美。”   谢妄清一边对着苏念栀的尸体说话,一边将玉箱打开。   他将那件婚服取出,光影落在婚服之上,反照出华彩。   苏念栀俯身吻了吻苏念栀的额头,在她耳边道:“栀栀,我给你穿婚服好吗?”   “栀栀肤色白皙,穿红色肯定好看。”   少年将动作放得极缓,生怕一不小心便伤到了苏念栀。   苏念栀的心口还在往外渗血,可当艳红的喜服盖在她身前时,却将这鲜血掩盖。   “栀栀似乎又瘦了些,是不是这几日没有好好吃饭?”   “嗯?”   谢妄清的嘴角扬起一抹笑,然而眼中的血泪却止不住地外流。   他颤着手她逐渐冰冷的手抬起,为她穿上那绣了许多花印的婚服。   谢妄清的眸中盛落了笑意,当他握住苏念栀的手腕时,轻声叹道:“栀栀是不是睡着了?”   “我记得我之前在你小臂上画画时,你总会愤愤而言,还会骂我呢。”   他将苏念栀的手穿过阔大的袖袍,又替她理了理衣襟,将衣带缓缓扣系在了一起。   少年本就被鲜血所染的婚服,此刻正与苏念栀的婚服相衬。   “栀栀,你喜欢这身婚服吗?”   谢妄清询问着苏念栀,可风中除了水流潺潺,哪里还有别的声音?   他垂头斩断了自己的一绺头发,又取下了苏念栀的几缕青丝。   对着暖阳晨光,他将那两绺头发缠绕在了一起。   “栀栀,我以天地为媒,向沧海作誓,对青空而拜,与你结发为夫妻,好不好?”   谢妄清呢喃轻语,哪怕他知道苏念栀不会回应自己,却固执地一再重复着同一句话。   “栀栀......”   “你是我的妻子......”   “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的......”   狐尾绕在了苏念栀的后背和身前,谢妄清的手搭在了苏念栀的腹部。   方才在这里还残存的跳动也随之消散。   那是他和苏念栀的孩子。   晨阳继续顺着天沿爬升,魔域难得一次显出了暖意。   可谢妄清怀中的苏念栀却浑身僵凝如冰。   “栀栀,我来陪你。”   “我继续给你做甜甜的橘子糖。”   “好吗?”   谢妄清说完,将承影剑用业火包围。   陆明怀看着谢妄清的动作,目光一顿:“不好!”   “少主!”   风影和祭无也瞧出来了谢妄清的念头,高呼而言。   只听“咻”然一声,业火卷携着承影剑便要刺入谢妄清的心口。   扶翎眼疾手快地拍开了承影剑,卷了业火的承影剑若是刺向了谢妄清,可将谢妄清的元魂彻底烧毁。   “谢妄清,栀栀难道想要看着你这样吗?”   陆明怀低声而斥,可他的眼角却也堆积了泪珠。   坐在他身前的少年,望着怀中的苏念栀,失神一笑:“不这样做的话,我去哪里找我的栀栀呢?”   “去哪里和她相见呢?”   风影看着谢妄清和其怀中的苏念栀,鼻尖一酸,他想他应该早些让谢妄清回魔域的。   这样,就能早些杀了方才那闯入魔域的异世者了。   也不知谢妄清抱着苏念栀的尸体在花田里坐了多久。   当阳光倾落在红衣女子的身前时,却难以为她笼一层暖雾。   她的身体凉如寒冰。   清风微拂,身侧是苏念栀最喜欢的茉莉花。   可她却再也闻不到茉莉花的香味,吃不到谢妄清做的橘子糖了。   “栀栀......”   众人看着花田里的谢妄清,皆哑然无声。   直到微风将谢妄清掉落在地的红绳掀起时,扶翎忽而微怔。   “姻缘绳......”   “谢妄清,赶紧带着栀栀去兰若寺!”   “那里的空明主持,也许有法子救栀栀!”   “栀栀的灵魄已碎,连转世的可能也没有,除非有高人相助,或许能让她获得转世之机。”   扶翎快步上前,将那条红绳捡拾而起。   那久久未有一言的少年,眸中突然蒙了明光。   “兰若寺......”   谢妄清凝声轻语。   他抱着苏念栀而起,从扶翎的手中接过了红绳。   不等扶翎多言,谢妄清打开了魔域的结界,转身便消失在了花田里。   “谢妄清!”   陆明怀出声而唤,可谢妄清早已离开了魔域。   “你这半妖之身,是入不了佛庙的!”   陆明怀和扶翎相视一眼,转身跟在了谢妄清身后,向着兰若寺的方向而去。   风影和祭无亦紧随其后。   *   兰若寺   子夜落雨,冰凉的水珠打在枝头花上,压得春花垂头面地。   兰若寺的上空笼罩着黑云,可黑云之中却又蒙了点点的金光。   夜风与冰雨相绕,风中飘来了刺鼻的血腥气。   谢妄清方在兰若寺外站定时,便被金光所拦。   “噗通”一声,他跪在了石阶前,膝盖被石阶磕破,血水与雨水融在了一起。   谢妄清抱着苏念栀,微微向前俯身,替苏念栀挡住了冰凉的雨滴。   他跪在石阶前   ,一点一点地向着佛门爬去。   最终他抬手轻轻敲了敲佛门,可由于那道金光的阻拦,当他触碰到木门的刹那,指尖便被烈火灼出了一道小口。   “哒哒哒”的叩门之声响起,却敌不过雨滴落地之音。   谢妄清喉间微滞,缓缓开口:“佛祖......”   “佛祖有灵,魔域妖狐谢妄清本不愿污了佛门圣地,只因吾妻......”   少年的嗓音哽咽,不知脸上滚落的究竟是雨珠还是冷雨。   “只因吾妻亡故,恳求空明主持出手相救!”   谢妄清沙哑的话音才归于风中,便见天边划过一道闪电。   闪光刺破苍穹,化为利剑,最终打向了谢妄清的后背。   少年的脊骨被闪电所刺,他向前一倒,却用手撑在了石地之上。   血液从他的指缝溜走,可他却毫不在意。   他抬手拨开了那挡在苏念栀额前的碎发,向着阖眸的苏念栀轻声笑道:“栀栀别怕,马上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谢妄清再一次叩门而言,可庙中却始终无人回应他。   他最终搂抱着苏念栀站了起来,一把蓝光迸发的承影剑直指佛门正中。   “对不住了,今日这兰若寺我一定要进去。”   “承影剑,把门打开!”   谢妄清话音既毕,承影剑便对着佛门而破,可那木门才被打开了一道裂口,从中散开的金光尽数化为了长剑,齐齐落在了谢妄清的身上。   光影为剑,刺破他的肌肤,鲜血汨流,可他仍然一意孤行,顶着金佛之光,强行|进入了佛庙之内。   漫天的冰雨笼着一层水雾,当谢妄清跨过门槛时,金殿流彩,盘坐于正中的佛像凝视着座下的妖狐。   而莲座之前的蒲团上,则跪坐着一黄衫僧徒。   他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后,缓缓转头。   空明的目中显露出悲凉之色。   他凝声而叹道:“阿弥陀佛......”   古寂的声音犹如木鱼之声,悠远绵长。   金殿之中盈着火烛,可饶是烛火落在苏念栀的脸上,仍是惨白无比。   “施主远道而来,是为了这位姑娘的吗?”   空明垂首看向了谢妄清怀中的苏念栀。   女子白皙的腕间,还有一条被雨水浸湿的红绳。   谢妄清揽过了苏念栀的手,沉然应声:“是......”   他说话之时,身上被金光长剑所刺破的伤口,不断冒着血珠。   空明若有所思地凝眉,他转着手中的佛珠道:“贫僧等施主许久了。”   “本想出去接施主的,却不想施主冒着佛殿金光闯了进来。”   “是我太过鲁莽,污了佛门圣地。”   谢妄清叩首而拜,这是他第一次对佛祖行叩拜之礼。   而空明的目光却落在了苏念栀的身上,他细细打量了苏念栀一番后,无奈摇头:“实不相瞒,施主若要救这位姑娘,所要付出的代价可不算小。”   “什么代价?”   “只要能救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谢妄清像是在水中抓住了浮木,立刻应声。   空明只沉然开口:“施主需自断九尾,以心相换,入极寒之狱,最后在阴司泉处引魂,方能为她求得来生。   “可这样一来,施主也会死的。”   空明才将说完,便见谢妄清抬头对上他的双目。   “只需要断九尾,以心换她之命,再入极寒域即可吗?”   空明点头:“正是。”   谢妄清闻言,嘴角终于扬起了一抹笑:“只要能救她,我愿意......”   “少主!”   跟在谢妄清身后的风影和祭无齐齐到达了兰若寺。   扶翎和陆明怀亦站在了金殿之外。   可风影的高呼才落下,便见谢妄清转身蒙了一道风障,将所有人都拦在了殿外。   风影的耳朵灵敏,早就听清了空明和谢妄清的对话。   “少主,您不能断九尾啊,九尾一断,你也没有复生的可能了!”   于灵狐一族而言,九尾是汇集其灵力之处,若只是剜心尚且不足以毙命,可若是断九尾......   却能让灵狐的灵魄彻底消碎。   谢妄清并没有理会风影的高呼,他只随着空明而行,将苏念栀轻轻放在了一方蒲垫上。   女子的身体渐渐僵硬,被冷水浸湿后的婚服,却渗出了些血丝出来。   谢妄清抬手抚上苏念栀的眉骨,抚过她的鼻梁,抚过其轻阖的双唇。   “栀栀,下辈子,我们早点相见,好不好?”   说完,他便用剑刺向了自己左侧尚未痊愈的伤口。   心尖血顺着长剑而落。   谢妄清蘸取了其滚烫的血滴,点在了苏念栀的眉心正中。   他指尖微旋轻勾,画出了一只妍丽的鸢尾花。   他靠在苏念栀的耳边,缓缓说到:“栀栀,下辈子,我会根据这朵鸢尾花印记找到你的。”   谢妄清方才说完,却突然无力地靠坐在了蒲团上。   彼时,空明正拿来了一只冰刃。   他站在庄肃的金佛之下,不禁对谢妄清轻声发问:“施主,您本是一只妖狐,向来不信神佛,为何今日,却又愿意相信佛祖能救她?”   少年坐在冰冷的石地上,石地四周还漫开了些雨渍。   谢妄清缓缓抬头,望向了面前的金佛。   金佛虽神态自若,却通体泛着圣光。   他盯着那佛像瞧了许久后,再次扣地而拜,低声笑道:“因为......我的妻子信。” 第84章 故人   青灯古佛前, 莲灯四照。佛光笼罩的金殿之中,檀香氤氲。夜风拂过竹林,泛起飒飒之声。   兰若寺门前, 竹影摇曳, 金殿内则流光点点。   “施主, 这把冰刃可断灵狐的九尾,断了九尾, 再取施主的狐心,方可打开极寒之域的大门。”   “才可去寻找这位姑娘的灵魄。”   空明拿着冰刃的手微微发红,他缓缓说到:“不过……”   “招魂之术不一定成功, 若是施主在进入极寒域的一个时辰内没有找到苏姑娘的灵魄, 将其从万鬼之域里找回,那宿主也许会冻死在极寒域里。”   “并且,倘若施主成功招引回了苏姑娘的魂魄,施主的狐心早已被冰雾笼罩, 加之断了九尾,也会丧命的。”   空明的话音明显一顿   透过风障,殿外的众人将空明之言听得清清楚楚。   风影和寂无的手紧攥成拳,目中布满了血丝。   陆明怀和扶翎亦是同样面露难色。   虽然他们是休仙之人,需铲除谢妄清这种妖邪,可细细算来谢妄清倒并未杀过无辜之人。   也不曾对他们动过刑。   这断九尾,剖狐心之举是们除妖时也不会用的法子。   这种苦痛实在是难以承受。   却见跪坐在石地上的少年想也没想便对着空明道:“只要我能找到她的灵魄, 便有机会让她转世, 对吗?”   空明看向眸中盛有明光的谢妄清,点了点头:“可若是找不到, 施主便会……”   他话还未说完, 便见谢妄清旋然起身, 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只冰刃。   此乃千年寒冰锻造出来的冰刃。   谢妄清甫一触碰到这冰刃,两手便被冻伤,露出了血痕。   可他却径直将冰刃绕到了自己身前。   “少主!”   “谢妄清!”   伴着众人的高呼,金殿内白光闪现,四下皆被蓬软白皙的狐尾围裹。   谢妄清站在苏念栀的身前,狐尾绕着苏念栀冰凉的尸体微微蹭了蹭。   “如果是在往日,你早就忍不住摸狐尾了呢。”   谢妄清看着苏念栀,弯唇一笑。   狐尾将苏念栀额前的雨珠给扫去,为她整了整衣襟。   冰刃抵靠在了狐尾前,谢妄清突然呢喃道:“栀栀最喜欢摸我的狐尾了。”   “可惜……以后她摸不到狐尾了。”   “她会不会因为我没了狐尾,就不喜欢我了呢?”   谢妄清哑然而笑,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断了九尾会不会死,只在乎他没了九尾,苏念栀会不会就此疏远他。   他不再过多耽搁,而是直接朝着自己的狐尾砍了下去。   鲜血从长尾的顶部破开,顺着狐绒而落,将整个净白的绒尾都染为了鲜红色。   而谢妄清却骤然伏跪在地。   九尾连心,砍断一只狐尾,犹如剜心。   他左手撑在地面,右手继续划刺着第二条狐尾。   站在殿外的众人想要去阻止谢妄清,却如何也冲不开谢妄清设下的结界。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砍断自己的狐尾。   长尾落地,将苏念栀围裹在了正中。   最后一条狐尾是苏念栀曾经给谢妄清上过药的那一条。   此时的谢妄清左小臂轻轻颤抖,他双颊惨白,冷汗不止。   冰刃由蓝色化为了艳红。   谢妄清将狐尾捋了捋,最左侧的伤口处泛着蓝光。   “这是栀栀为我上药的地方呢。”   他避开了苏念栀曾经为他上药的伤口,对着狐尾的最顶端刺去。   最后一条狐尾曳地。   而谢妄清也倒地难起。   他平躺在地面,和苏念栀并肩而靠。   紧接着,谢妄清又将冰刃移向了自己的左心口。   空明看着谢妄清的动作,不禁拧眉。   佛门圣地却被鲜血所染。   空明长叹道:“罪过罪过啊……”   他背过了身,不敢去瞧谢妄清。   少年却毫不在意。   他偏头看向身侧的苏念栀,向着她展唇而笑:“栀栀,再等等。”   “我会来找你的。”   谢妄清的话音清冽如泉,话音既毕,冰刃瞬时扎进了自己的左心口。   冰刃在扎进其心口的刹那便化为了水雾,水雾将其心包裹,冻凝在了其中。   “怦”声骤起,谢妄清瘫倒在地,而从其心口漫开的光晕则幻化出了一道光束。   光束化结成一则冰门,金殿中寒风四起,将众人的双眼所蒙。   唯有谢妄清一人被卷入了那冰门之中。   冰门关闭的瞬间,苍茫白雪顷刻间如浪而覆。   *   皑皑白雪上,寒风冷冽,纯白笼雾,却在无边雪原上,凭空显出了一道孱弱的身影。   少年双膝跪倒在地,身上的鲜血被寒风冻凝成了血块儿,粘在他白色的衣袍上。   鲜红色的血块儿在白雪地里尤为突兀。   谢妄清的左心口漫开一个窟洞,窟洞内则围着一团水雾,将他那颗心包裹在了其中。   而围绕在他身边的却是密密麻麻的灵魄。   灵魄盈着幽蓝色的光将谢妄清圈堵。   “栀栀?”   他看向了面前的灵魄,所有的灵魄都呈现出相同的圆点,漂浮在了半空中。   忽见刺眼的蓝光直接冲向了谢妄清的双目,鲜血立刻从他双目之中滚滚而流。   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鲜血将他清隽的玉面裹覆在内。   谢妄清摇了摇头,双目失明的痛感不比断尾之痛,可他眼角的泪水却止不住地下落。   “栀栀,我还没找到你......”   “你在哪里啊?栀栀?”   谢妄清双目失明,尚未找到苏念栀的灵魄。   极寒域里藏着的灵魄众多,此时他更是无从下手。   “苏念栀!”   少年胡乱挥动着双手,却又抓不住漂浮在半空中的灵魄雾团。   恰逢其时,雪浪翻滚而来,泼落的雪块儿打在谢妄清的脊骨上,压得他直直磕向了面前的一方巨石,巨石一角嵌入他的心口,再一次令其心口渗出滚烫的血液。   “栀栀,你在哪儿啊?”   谢妄清撑着巨石而起,在雪原里毫无方向地乱撞。   “只有一个时辰......”   他双唇微动,站立在苍茫雪地中,全然不知身后的雪块儿朝着他砸来。   “栀栀......”   “轰隆”一声,山摇雪崩,倒坠的雪团将谢妄清卷裹于其中。   若是往日,谢妄清自然不惧这一雪团。   可如今他自断九尾,狐心被冰雾所控,身陷于极寒域里,素来不畏凌寒的天山雪狐竟也会被寒雪所压倒。   白狐蜷缩在雪团之中,失去了意识,他周身被白雪覆盖,打入了凝结的冰块中。   谢妄清想要摆脱寒风的捶打却连眼皮都睁不开。   漫漫雪地里,偌大的冰块儿将他笼罩在内,唯有上半截身子是显露在外的。   雪地里的冷风如同尖刀剜着谢妄清的肌肤,他陷入了沉睡中,毫无还手之力。   风雪不停,时间却在悄然消逝。   “栀......栀......”   谢妄清的唇瓣上被覆了雪霜,他呢喃着苏念栀的名字,却如何也无法从无数的灵魄中将她找出。   “到底去哪儿了?栀栀......”   他再度垂首,血泪滴落在了身前的冰块儿上,说话之时的冷雾也融进了血水中。   少年本还搭在冰沿的手却慢慢垂落,无力地向下坠去。   就在他阖眸之际,雪风卷着寒意袭来。   风中散开了一抹清淡的花香。   谢妄清忽而睁眼,虽双目被血色所填,却依稀可见明光。   他想起苏念栀临死前所说的话。   “若是我死了,会化作一缕风,当清风带着花香拂面而过时,便是我到了你的身边。”   “花香......”   “栀栀!”   谢妄清灵核已近碎裂之态,他的灵法在极寒域里完全无法使用,只能用手去捶打将其束缚的冰块儿。   他不断重复着捶打冰块的动作,当指骨全被冰块磨碎后,那冰块儿才散落在了谢妄清的脚边,解开了对其的束缚。   “栀栀,你在那儿吗?”   由于谢妄清长时间被冻凝在了冰块里,因此他双膝僵硬,只能在地上爬行。   他看不清前方路,双目皆被鲜血填满,两手扣着雪地,一点一点向着前方爬去。   “栀栀......”   他心口的伤洞越磨越大,鲜血也接连不断地涌出,将冰地染上赤色。   无沿雪地里,划开一道长长的血痕。   谢妄清吊着一口气,终是在雪地里的一棵梨树下定住。   本不该此出现的梨树却有繁花点缀在了枝头。   一缕微风缓缓而来,谢妄清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居于他头顶的一团蓝雾。   “栀栀!”   他嘴角扬笑,如同拿到了甜果的孩童,小心翼翼地将灵魄藏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当他将苏念栀的灵魄藏在手里之际,周围的雪原却陡然被蒙上了黑雾。   泼墨蔓延,将雪地都覆盖了一片玄色。   方才的寒雪尽数消散,却见谢妄清的身前出现了一则地焰火。   地焰火上架着一座拱桥。   四周陷入沉黑中,鬼嚎之声在谢妄清的耳边流绕。   与此同时,他紧扣在手中的灵魄却突然窜出。   只见从拱桥之上走下来了两名招魂鬼。   头顶牛角,目若卵石,长舌悬吊在外,挂着一圈青色的苔藓。   两名招魂鬼手持缚魂锁,将苏念栀的灵魄圈绕在内。   “栀栀!”   谢妄清慌乱之中,抓住了其中一名白衣鬼的衣袍。   白衣鬼只冲他摇了摇头道:“你尚且存有几日的命息,为何会来这阴司泉?”【1】   “你手里的这团灵魄倒是到了转世之机了,你还是回去吧。”   白衣鬼说完,转身欲走,可谢妄清却始终不肯松手。   他看不见眼前的白衣鬼,只能借助其衣角向着断魂桥爬去。   “我......我想给她个东西,可以吗?”   少年的话音轻轻颤抖,他抬头而望,眸中的血泪不止。   玄衣鬼眉头微皱,用缚魂锁拍了拍白衣鬼:“大哥,我瞧着他怪可怜的,给个东西而已,不如就遂了他的愿吧。”   白衣鬼闻言沉思了片刻后,方才松口:“好吧,你要给她什么?”   只见谢妄清的唇角洇开了浅笑,他颤着手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方锦帕。   白色的锦帕被他指尖的血滴所点,他将锦帕缓缓打开,里边儿放的正是满满一捧的橘子糖。   谢妄清指尖凝聚起细微的蓝光。   白衣鬼厉声喝道:“你已近亡命之时,还敢用自己的灵法?”   谢妄清摇头轻笑:“她能吃到橘子糖就好了......”   他给那橘子糖施下了咒法,递给了白衣鬼:“这个能让她转世后也一直带着吗?”   “她很喜欢吃这橘子糖。”   白衣鬼扫了一眼伤痕累累的谢妄清,叹道:“罢了罢了,全你一愿。”   他说完,正想抬步离去,却听谢妄清再次开口:“我能为她求一个来生吗?”   “能让她拥有想要的转世吗?”   白衣鬼眉头紧锁,斥责道:“轮回转世本就是随天道而行,你是不可违逆的,除非再用一条命相换,方可!”   “用我的心可以吗?”   “我是九尾妖狐,用我的心可以为她求一个更好的转世吗?”   两名招魂鬼的步子微顿,转头看向谢妄清,无奈开口:“你想为她求一个什么样的来生?”   谢妄清双目无神,只应声而笑道:“让她生在南川,长在南川,双亲健在,不必为旁人而忧,只需做她自己就好,若能岁岁常欢愉,康宁顺遂,常带浅笑便好。”   他说完的瞬间,心口的冰雾立刻消散,白衣鬼的缚魂锁圈住了谢妄清的心,将其心从中取出。   “姑且全你之愿——”   白衣鬼高声而言,尖利的嗓音在阴泉司内回荡。   在他取出谢妄清之心的刹那,谢妄清顺时扑倒在地,呼吸渐弱,两行血泪却没有停止。   他趴在断魂桥上,目光落在了远处,虽瞧不见招魂鬼之身,却能感知到那抹熟悉的花香。   桥下的火浪翻涌而上,将谢妄清吞没在了其中。   “栀栀......我会找到你的。”   “来生一定要......顺遂康宁啊。”   “不要做那除妖邪的神女,就做苏念栀吧......”   谢妄清白衣融火,在他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断魂桥那侧却传来了白衣鬼的疑声。   “今以谢妄清之狐心换苏念栀之来生,不知于谢妄清而言......”   “故人是谁?”【1】   谢妄清知晓,这是白衣鬼在为苏念栀换来生。   他陷在火焰中,呢喃轻语:“故人是谁?”   “故人......乃是心上人。”   “是我的妻,苏念栀。”   *   兰若寺外风雨不歇,竹林深处,翠竹传响。   雨珠串联相绕,微翘的檐角将雨珠斩断。   金殿中躺着的白衣少年,白袍被混杂了鲜血的雨水浸湿。   他的右手紧攥着一只红绳,而左手则勾住了身侧女子的衣角。   然而当天边的雷鸣响起之际,他身侧的女子却陡然化为了尘灰。   “栀栀!”   “苏姑娘!”   “栀栀姐!”   殿外的众人唤着苏念栀的名字,唯有空明颔首轻语:“阿弥陀佛,苏姑娘已入轮回,善哉善哉。”   殿外众人闻听此言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下一刻锁住他们的风障却突然裂碎。   众人闯入金殿,瘫倒在地的谢妄清心口却空荡不见一物。   “少主!”   “少主!”   风影和寂无跑到谢妄清的身侧,覆跪在地。   “少主?”   风影的手轻轻按在了谢妄清心口前的窟洞上,那窟洞越来越大,风影将里边儿瞧了个清楚。   谢妄清的心被人掏走了。   只见空明拧眉,突然开口:“这位施主的灵魂在阴司泉   ,他……”   “他将自己的心给了招魂鬼,同其做了交易。”   “他已经死在了阴司泉。”   “而因其无心,所以不会有转世轮回的机会。”   “闭嘴!不准胡言乱语!”   空明才将话说完,便被寂无厉声呵斥。   倒是扶翎和陆明怀相视一眼,目露难色。   空明所言不假,无心之人是无法转世轮回的。   “少主……”   “少主您说话啊?”   “你不是最嫌弃风影碰你了吗?”   “你为什么不打我了呀?”   “我昨日才偷了两只鸡腿出来呢。”   风影用手捂不住谢妄清心口的血,它化出了狸猫原身,用猫尾堵住谢妄清的心口。   可鲜血还是顺着罅隙而出。   “少主……”   狸猫两只圆鼓鼓的眼睛崩出泪水,它蹭了蹭谢妄清的脸,可谢妄清早已断了气息。   他面色淡然,嘴角噙笑,指尖绕着红绳,似乎并未察觉到剜心之痛。   “阿弥陀佛,此乃施主自己所做的决定,那位姑娘既然已入转世镜,这位施主便无转生之机了,除非有另一颗妖心为其渡入灵气才有一线之机。”   “你们还是找个地方将他好好埋葬吧。”   空明长叹一声,他今日本就是为此事而现身于此,既然大事已毕,金殿之中自然不可继续留着这些灵妖了。   “妖心……”   趴在谢妄清身前的狸猫突然一动。   寂无看穿了风影所想,忙道:“你要做什么?”   风影转了个身子,抬手猛地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风影!”   扶翎上前将狸猫抱在了怀中,可风影却立即将自己的妖心推入了谢妄清的心口。   风影的妖心在碰到谢妄清的伤洞时,立刻被一条缚魂锁牵走。   而谢妄清自己的心则重归其心口。   风影用自己的妖心换回了谢妄清的心。   空明看着风影,才将舒展的眉却再次拧紧:“你……”   “罢了,狸猫的妖心足以为他求得来生。”   空明说完,将手中的佛珠绕在了狸猫的脖颈上。   “惟愿此佛珠能替你减缓些疼意。”   随即,他转身走向谢妄清,从袖中取出了一面光洁明亮的镜子。   谢妄清的心口被装入了风影的心,转瞬便被其强大的妖血吞噬,化为了谢妄清的心。   可谢妄清却仍然不见睁眼。   空明将水镜放在了谢妄清的身前道:“施主,你听好了,这只镜子名为无方镜,乃上古神镜。”   “你和苏姑娘来生能够相遇,全靠此无方镜之力。”   “然而无方镜在百年之后会藏于妙隐宗。”   “你若是想要见到苏姑娘,便去妙隐宗的山下寻她。”   “此后你们会一路寻找无方镜的碎片,直至苏姑娘和你的记忆全部恢复。”   “记住了吗?”   空明话音方落,只见本已了无气息的谢妄清动了动指骨,他轻声道:“记……记住了。”   在扶翎怀中的风影闻听谢妄清之言也动了动猫尾。   “寂无……”   风影唤了唤寂无,寂无面色铁青,垂头看向风影:“少主若知道你这样做,定会将你的皮给拔下来。”   狸猫耸了耸耳朵道:“少主是最好的妖怪了……”   “他将我从猎户手中救回了魔域,也该我来报答少主了。”   “寂无,我的话本子好像还没写完呢。”   寂无拧眉,他眼尾堆了些泪珠:“都这时候了还想   着话本子!”   风影猫尾一转,一沓宣纸落在了寂无手中。   “寂无,你帮我把最后一句话写完吧,等我死后就把这些卖给说书先生,你记得来给我上香时,多带点儿鸡腿来。”   “最后一句话……”   “就写……”   狸猫眨了眨眼睛,缓缓道:“就写……魔君和神女来生相遇,此后再不分……离。”   风影的话音一顿,猫尾突然垂落。   “风影!”   扶翎和寂无高声唤着风影,可狸猫却逐渐消散,只剩下一串佛珠落在了扶翎的掌心。   与此同时,嵌入了风影之心的谢妄清忽然睁开了双眸。   他眼中包着血泪,只见空明将自己的袈裟取下,覆在了谢妄清的身前。   “施主,一定要记住,去妙隐宗寻她。”   谢妄清呆愣着眨了眨眼。   空明再次询问,以确认谢妄清将他的话记在了心里。   “施主转世后将要去何处?”   谢妄清艰难启唇:“去……”   “妙隐宗。”   风如巨浪,暴雨倾注。   袈裟散开佛光,将谢妄清束缚在其中。   谢妄清随着袈裟消失的最后一瞬,哑着嗓子说到:“去妙隐宗……”   “找……”   “栀栀。”   *   玉瑶台   山岚卷动青松翠叶,悬在天幕正中的翠叶缓缓飘落,琼芳一树,层峦覆雪,绵延千里,皆是素色一片。   通天石前落了几片鹅雪,鹅雪覆盖下的血迹已经干涸,而那嵌在通天石上的水镜则透出了冷冷的白光。   白光照出一则光门。   “怎么还没出来?”   光门定凝在了空中,站在通天石前的女子眉眼都盛落了焦灼之色。   茯苓刚想抬手,去推那光门时,却见光门骤然打开。   天旋地转间,净白的天幕被盖上了一片灰雾。   茯苓怔愣着抬头,灰雾卷落而下,“噗通”声骤然而起,四周拂面而来的山风发出猿啼虎啸之音,空谷传响,如厉鬼哭号。   “苏念栀?”   先从那浮生镜的光门里出现的是苏念栀。   她颓丧地坐在泥泞的地面,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紧接着从浮生镜里出来的一道青影,在苏念栀的身侧显现。   “呼......”   陆明怀抚着心口,艰难地喘|气,他眉骨之下的汗水,如珠滚落,心口微微起伏,似乎惊魂未定。   他率先注意到了站在浮生镜前的茯苓,当他抬头望向茯苓时,却莫名地觉得心头微微抽疼。   “茯苓......”   陆明怀呢喃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明安国吗?”   “不是在绮罗郡主身边的吗?”   陆明怀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站了起来,他接连发问,可茯苓却紧闭双唇,她一双杏眸中盈着水光,似乎想要开口,却被人束缚而难以发声。   就在陆明怀再次发问之际,坐在泥地上的苏念栀缓缓抬头看向了茯苓。   她攥着陆明怀的衣角,轻声说到:“她,才是你的大师姐扶翎。”   苏念栀话音方落,陆明怀僵顿在了原地,他眉头紧锁,望向茯苓时,目中满是悲戚之色。   “栀栀,你......”   陆明怀正打算进一步询问苏念栀,却见苏念栀抓着他的衣角起身,颤颤巍巍地跑到了浮生镜前。   “谢妄清呢?”   “怎么还没出来?”   “谢妄清!”   “谢妄清!”   苏念栀的手扣在了那浮生镜的边沿,两只手都被镜片划破,鲜血立时横流。   “栀栀,再等等,他会出来的。”   茯苓扶住了险些倒坠在地的苏念栀。   “我不是穿书的......”   “茯苓,我不是穿书的,我本就是这个世上的人,茯苓......”   苏念栀说话之时,声音断断续续的。   她埋进了茯苓的怀中,哽咽道:“我......我和他早就认识了。”   “我和他早已成亲了。”   “今生的相遇是谢妄清他用命为我求来的。”   苏念栀哭到难以呼气,她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润湿。   茯苓抬手拨开了她的发丝,柔声道:“我记得,前生的事我都记得。”   茯苓的目光中总是盛着哀凄,她张了张唇:“前生是你被人占据了身体,今生是我啊......”   站在茯苓身后的陆明怀脚步一顿。   茯苓的嘴角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容:“前生你死后,谢妄清为你求得了转世,可当谢妄清也随着你转世之时,我却发现我们原来是那话本子中的人。”   “我们处在《修仙》一书中,照原书的剧情,你本该与谢妄清在一起的,直到那穿书人郑表莲进入了书中,要完成她的任务才导致了剧情走向有所改变。”   “书中人有了自我意识,自然会循着本心而行,郑表莲想要占据你的身体,可你的灵魄却要强行归位,最终亡命于魔域。”   茯苓拍了拍苏念栀的后背,嗓音有些滞涩:“当你转世后,书中的剧情走向崩坏,我们也随之一同转世。”   “可这一次,那郑表莲的任务目标不再是谢妄清,而是......”   茯苓抬头看向了陆明怀,二人四目相对之际,陆明怀心间的疼意再次翻涌。   “她这次的任务对象是陆明怀,先攻略了陆明怀,再去攻略谢妄清,达到所谓的团宠结局。”   “而你和陆明怀转世后,都被系统植入了异世者的记忆,会说郑表莲所处的世界里的语言,那是系统为了降低攻略难度而刻意安排的。”   “实则,你二人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书中世界重新开启时的瞬间,你们都被系统控制而抹去了记忆,出现在了妙隐宗。”   茯苓说话之时,苏念栀紧紧地抱着那只浮生镜,泪水落在镜面,慢慢洇散开来。   茯苓叹然一声,继续说到:“而郑表莲这一次占据了我的身体,而我因手中带着空明主持留下来的佛珠,灵魄则可以自由地进入别人的躯体内。”   “最初我进入了你的体内,充当了系统,但由于我们本是书中人的设定,即便我想要告诉你真相,却也难以开口。”   “我只能接着做任务的方法,让你和谢妄清相见。”   “然而到了蔡婶的客栈后,我便被强行赶了出来,真正的系统重新控制了你,我的灵魄转而到了绮罗的婢女茯苓身上。”   “只有当书中人认出了我才是真正的扶翎后,我才能解释前生的事。”   茯苓话音既毕,寒风将她的衣袍掀起一角,她腕间的佛珠立刻暴露在日光之下。   若是刚才苏念栀没能认出她,她是无法开口陈说的。   微风卷起清澜,茯苓的话犹如尖刀刺进了陆明怀的左心。   难怪他在面对扶翎时,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抗拒。会刻意让谢妄清和苏念栀在一起,减少苏念栀和扶翎的接触。   系统每每让他去攻略扶翎,以至于二人独处之际,他也只是坐在一侧静心默念咒法,并未与扶翎有过多的言语。反而是下意识地去撮合苏念栀和谢妄清。   这也能解释为何当茯苓在明安国   拿着那罐雪顶寒翠敲响了他的房门时,他竟有一种故人重逢之感。   那夜苏念栀被系统强行带走去见芳宁时,自己本已要离席去寻她,可转身便倒在了地面。   等醒来之后,全然没了印象,只顾着赶到密林去救被谢妄清刺死的扶翎了。   这都是藏在扶翎原身里的郑表莲所为。   原来......   陆明怀的喉结微微耸动,他转头看向茯苓,眼角泪立刻滑落。   他的嗓音有些沉哑:“扶翎......”   陆明怀低声而言,下一刻却被苏念栀的哭声掩盖。   “为什么还不出来?”   “我已经从浮生镜里出来了,谢妄清呢?”   “谢妄清......”   “我全都记起来了,你回来好不好?”   苏念栀再一次跪伏在了地面,右手划过浮生镜时,破开了长长的一道血口。   苏念栀的怀中掉出了一只水蓝色的香囊,那是谢妄清给她做的。   上辈子他也给她做过同样的香囊。   而今生她所带在身上的橘子糖,也是谢妄清给她做好的。   她额前的鸢尾花印记,亦是谢妄清前生用心尖血为她绘刻的。   谢妄清明明是九尾灵狐,灵狐之身向来温热,可谢妄清却周身冰凉。   这都是因为他前生陷入了极寒域为苏念栀招引魂魄时所留下的伤。   所以苏念栀每每碰到谢妄清,总会被其寒凉之身所惊。   她还和谢妄清有过一只小灵狐。   而她一直想要回的家,在魔域。   在那个被花田所围的竹屋。   “谢妄清......”   “你为什么,还不出来?”   苏念栀苍白的双唇微微翕动。   她那被浮生镜划破的右手,则搭在了镜面,鲜血混着她方才落在镜面上的眼泪,慢慢荡开了血雾。   她左手攥住了香囊,整个人无力地朝着前方栽去。   “栀栀!”   茯苓一时只顾着看那浮生镜,并未察觉到苏念栀往前栽倒。   等她回神之际,苏念栀径直倒向了通天石。   苏念栀倒靠的方向刚好对准了通天石最为锋利的一角。   女子神思渐乱,只紧紧攥住了手中的香囊。   就在她倒向那通天石上的浮生镜时,浮生镜反照出白光点点。   光束崩散的瞬间,苏念栀却被人长手一揽,带离了通天石的利角。   苏念栀被那人抱搂在怀中,熟悉的冷松清香将她包围。   仿佛阔别了多年后再次重逢,苏念栀的鼻尖泛起酸意。   温热的泪水顺着两颊而滑落。   “谢妄清......”   苏念栀转身抱住了谢妄清,少年被她这猛然的撞击所惊,竟一个没站稳,向着身后踉跄着退了几步。   他眉眼疏然,不自觉地便藏起了笑意。   谢妄清反搂住苏念栀的腰,在她头顶柔声道:“我出浮生镜时姻缘绳掉了,转头去捡了姻缘绳,这才回来晚了。”   “对不起,栀栀。”   谢妄清晃了晃手中的姻缘绳,玉珠清亮,如覆月华。   苏念栀紧紧攥住了谢妄清的衣角,她抬头望向谢妄清时,眼圈红红的,谢妄清却扬起笑弧,用指腹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别哭了。”   “再哭嗓子都哑了,我不是回来了吗?”   苏念栀的双肩微微颤抖,她目光落在他的左心口。   “疼吗?”   苏念栀问谢妄清被取出那颗心的时候疼吗?   问他自断九尾,陷入冰   雪荒原时疼吗?   谢妄清只抬起右手,捋了捋苏念栀耳边的碎发,将那一绺碎发绕到了她的耳廓之后,朗声道:“不疼。”   他做这一切,都只是想让苏念栀重生。   他有些懊恼,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记起苏念栀。   不过,好在现今,她还在他的怀中。   他正打算扣住苏念栀的肩头时,却浑身一怔,僵凝若冰。   “栀栀!”   苏念栀回头而瞧,只见茯苓和陆明怀都以极为别扭的姿势站在了原地。   苏念栀黛眉微蹙。   他们似乎都被人控制了,无法动弹。   彼时,天染墨色,金辉被乌云掩盖,乌云踏蹄而来,将整座天幕占据。厚厚的云层瞧不见一点儿光芒,四周陷入死寂之中。燠热的山风如同一把长剑剜着众人的肌肤。   “轰隆”声炸开漫天的星火,浮生镜里缓缓显出了一道纤影。   “扶翎?”   苏念栀疑惑出声,却又突然摇头:“不,不是扶翎,郑表莲!”   郑表莲现今还在扶翎的身体中,她从浮生镜里走出,在众人的身前站定,颇为无奈地开口:“任务又失败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郑表莲的面色有些苍白,她眉头微皱,转身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茯苓:“我就说那日在明安见到你时,这具身体竟然想要朝你靠近,我险些压不住她,原来你的灵魄还尚存于世呢。”   “系统,重开吧,这局也太难过了。”   郑表莲撇了撇嘴,自她加入穿书局来,还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任务。   书中人竟全部有了自我意识,以至于她两次的攻略任务都以失败告终,只能再次重来。   她的声音才将随风散去,便见陆明怀手中的长剑朝着郑表莲飞去。   长剑径直穿过了扶翎的本体,可郑表莲却像是无事人一样,展颜而笑:“既然是书中人,又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她云淡风轻地将长剑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那伤口立刻复原。   “郑表莲,快从扶翎的身体内滚出来!”   陆明怀怒声呵斥,郑表莲挑了挑眉,并不打算与他继续争论。   只对着空气而言:“系统,把他们的记忆再次删除吧,我还赶着回家呢。”   郑表莲话音方落,众人都如同傀儡被定凝在了原地。   一股被蚂蚁啃咬的酸疼从头顶蔓延至全身,茯苓先一步跪倒在地,陆明怀也靠在她身边而坠。   他二人捂着心口,脑海中的刺扎意也在不断加重。   “咚”的一声,苏念栀身后的谢妄清也朝着另一侧倒去。   他额角的冷汗积聚成珠,双唇泛白,微微翕动。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心生惧怕。   上一世他的记忆被郑表莲用系统删除时,也是这样的痛感。   少年跪在泥地里,洁白无暇的白袍此刻却落满了泥水,俊朗的眉眼蕴藏了忧色。   他不想......   不想再忘记苏念栀。   谢妄清想要抬手抓住苏念栀的衣角,可却被强行定住,无法抬手。   “栀栀......”   他双唇微动,目中再度染上悲凉之色。   他绝不能再忘记苏念栀了。   苏念栀回首看向谢妄清,两手紧攥成拳。   在她身前的陆明怀和茯苓亦是疼晕了过去。   郑表莲看向众人,只轻叹一声:“这么倔是做什么呢?”   郑表莲转身理了理衣襟,对脑海中的系统说到:“可以加快速度吗?我赶着回家呢,还是第一次一项任务做两遍呢。”   郑表莲如何也想不通一群书中的纸   片人,怎么会有自己的意识?怎么会和系统对抗?   若是谢妄清没有觉醒自己的意识,照着穿书局里执笔人的行文而走剧情,她早就回家了。   “纸片人罢了,妄图和天道相......”   郑表莲轻嘲的话音倏然一顿。   她正忙着抚平衣袍上的褶皱,指尖却猛地颤抖。   血雾环绕,残碎的血肉被抛向了空中,鬼鸦飞过,将那血肉叼走,黑压压的一片鬼鸦蔽空,零散的黑羽洒落,沾带着血珠最后沉入泥土之中。   花草皆枯,凄厉的嚎叫声从深暗处传出。   郑表莲僵硬着转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她的腹部被女子的凌风剑穿刺,凌风剑深深地嵌入她的血肉中。   剑刃凝起的炽焰火向着四周散开,灼噬了郑表莲的躯体,一点一点地被火焰吞没。   而她脑海中的系统也在此时陷入了混乱,嘈杂的电流音刺得她脑仁一疼。   【警告警告!书中世界已完全脱离穿书局的掌控,宿主请自行......】   系统的话还未说完便彻底从郑表莲的脑海中消散。   郑表莲看向执剑之人,那人白衣胜雪,望向她的眸子里不掀半点波澜,喜怒不显。   “苏念栀,你怎么会挣脱控制?”   郑表莲双膝骤然一弯,扑倒于地。   苏念栀攥着剑柄,长剑在郑表莲身体的窟洞里再次一转。   “谁说我不能有自我意识了?”   “为什么我不能挣脱控制?”   苏念栀目色悲凉,她垂头看向郑表莲:“难道你忘了吗?控制我的系统早就被谢妄清毁掉了,不是吗?”   苏念栀言语之时,不断加重手中的力道。   郑表莲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你......”   苏念栀冷眼瞥向郑表莲,低声道:“回去吧,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女子的冷声由着寒风推散,她将长剑抽出,再次挥剑时,刺向了郑表莲的左心口。   前生的灵力在此时归于苏念栀的本体内,一道凌风剑嵌入郑表莲的心口,炽焰火腾起的星点,将郑表莲彻底拉入了无边的火海中。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系统能够救她了。   天边堆积的乌云渐渐被山岚拨开,金辉从层云之中透出,倒伏在地的百花碧草复归傲然之态,鬼鸦远去,黄鹂鸣翠,清风朗然。   “不可能,不可能!”   “我才是主角——”   郑表莲在消失的一刹,吼出了最后一句话,可换来的却只有一堆尘灰   当郑表莲化为烟粉后,茯苓和陆明怀才松了一口气,而扶翎的本貌也逐渐显露,那团尘灰凝结出了扶翎的原身,扶翎的灵魄也重回其身。   苏念栀攥着沾满鲜血的凌风剑,转头看向了谢妄清。   朗光明风里,少年朝她弯唇一笑:“栀栀救了我呢。”   谢妄清的笑容有些僵顿,他缓缓起身,当苏念栀跑向他之际,一缕冷风窜过。   将苏念栀和谢妄清二人隔开。   “谢妄清!”   苏念栀触及到的不是谢妄清,而是他沾了些泥点的衣角。   冷风凝结出一方纯白色的绸带,将谢妄清的双手束缚。   谢妄清被那道玄风带走,漂浮在了金光明影之中。   少年的白袍被风浪卷起,映照出一片冷辉。   他慢慢地随着那金光消散,离苏念栀越来越远。   而苏念栀却像是被定凝在了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杀了郑表莲,你还是会离开?”   “明明我们已经杀掉了异世者啊......”   苏念栀的话   音轻颤,可身影愈加模糊的谢妄清却柔声笑道:“栀栀别怕。”   “等我,我会来找你的。”   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离开苏念栀。   风卷花香,恬淡的花香伴着清风而来,却将那最后一道人影推散。   谢妄清不见了。 第85章 我的夫君(正文完结)   春花满枝, 暖风轻柔,三月里芳菲遍野,清光景明。   招摇山巅晚霞流彩, 将天边染红。   明桦村被霞光笼罩, 将至傍晚时,劳作了整日的农民扶锄而归, 稚童相迎,欢笑不断。   而在村子最幽静的一处竹屋, 却听不见那外界的喧杂之声。   竹屋四周都围满了花田, 繁华作锦, 风动花瓣, 清香随之而散。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一稚童站在了竹门之外,踮起脚尖, 轻轻用手扣门。   “栀栀小姨!”   “栀栀小姨!”   那男孩儿的嗓音软软的, 透过门缝传进了屋内。   正当他再次抬手扣门时,却见大门被人缓缓打开。   女子一袭白衣裹身, 锦缎流光, 反映照出天边霞色。   她一双翦水秋眸盛着微光, 小巧的鼻尖挂了些汗珠, 两颊微红,青丝单用一只白玉海棠簪挽起。   晚风吹拂起其墨发, 花香从其身前而过。   她对着陆恩乔笑道:“你怎么又来了?”   陆恩乔一头栽进了苏念栀的怀中,奶声奶气地说到:“栀栀小姨,我阿娘和阿爹又一道出去没带我一起, 他们说让我来找你玩儿。”   苏念栀刮了刮男孩的鼻尖, 将他抱回了竹屋:“你阿爹和你阿娘准时去给你买糖吃了, 估计待会儿就回来了。”   她把陆恩乔放在了木凳上,自己则拿起了一捧茉莉花轻轻串绕在了一起。   苏念栀的灵法可使得不同季节的花在同一时段出现,因此她的竹屋内摆满了各色的花朵。   “可是每次他们出去都不带我……”   陆恩乔有些委屈地开口。   苏念栀却在心底暗暗一笑。   眼前的小团子是陆明怀和扶翎的孩子。   扶翎和陆明怀在郑表莲离开书中世界后,回到了妙隐宗。   他二人却选择了不再修仙,而是随苏念栀一同搬到了招摇山下的明桦村居住。   后来二人成亲,不久便有了陆恩乔。   陆恩乔每每被他俩丢在家里,倒是不知他二人又去何处逍遥了。   苏念栀回头看向陆恩乔,男孩的杏眼和扶翎如出一辙,埋头时的神韵又像极了陆明怀。   仔细算算,距离那天……   似乎已经过去五年了。   苏念栀的鼻尖忽然泛上了酸意。   她攥着茉莉花环的手渐渐扣紧。   “谢妄清……”   这个曾经在她梦中反复出现的名字,每每唤他之名时,苏念栀的心口总会为之而颤。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苏念栀轻叹一声,将茉莉环锁紧了柜子里。   那柜子里放着满满一罐的橘子糖,都是谢妄清留下来的。   橘子糖的一侧摆着的香囊也是谢妄清绣好的。   苏念栀看着柜子里的物件儿,眼中不免蒙了水雾。   她转身关上了木柜,右手手腕扣打木柜时却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念栀垂头看去,正是那条姻缘绳。   她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姻缘绳上的玉珠,转而打算给恩乔拿点儿点心。   “恩乔想吃什么呀?”   陆恩乔应声:“我不是来吃东西的,我是来找云杉玩儿的。”   他跳下了木凳,走到了床沿之下的一则小窝旁。   那竹篓里铺满了轻柔的布料,都是苏念栀从南川带来的。   一只雪白的灵狐正在其中酣睡。   苏念栀朝着陆恩乔和云杉走了过来。   她看向竹篓里的云杉,白狐似乎没有什么精气神,只用狐尾藏起   了自己的毛绒脑袋,阖目小憩。   苏念栀却只是轻叹道:“幸好还有云杉……”   谢妄清离开之时,承影剑没有随他一同离去,那剑中的云杉便一直陪在苏念栀身边。   只是云杉总是神情恹恹的模样,不似往日机敏。   云杉的命格和谢妄清是相连的,云杉活着就代表谢妄清还活着。谢妄清还活着,便总有见他的一日。   苏念栀蹲在了竹篓前,轻轻拨了拨云杉的绒耳。   “小云杉,你愿意和恩乔一起玩儿吗?”   小狐狸并没有回应苏念栀,苏念栀也只能无奈摇头:“云杉好像不舒服,我们改日再找他玩儿好吗?”   “好!”   陆恩乔点了点头,又坐回了凳子上,等着苏念栀给她拿糕点。   恰在此时,竹屋外传来了女子的柔声。   “恩乔又跑到栀栀小姨这里来了?”   女子身穿碧色罗裙,未有过多装饰,却自有一番风韵。   站在她身后的青衣公子则如玉温润。   “你们回来了?”   苏念栀对着他二人朗然轻笑,陆恩乔则立马冲向了扶翎。   “阿娘!”   扶翎摸了摸陆恩乔的头,转而对上了苏念栀道:“去买了些菜,今日你不如与我们一道用晚饭吧,明日就是春雨节了呢,人多也热闹些。”   苏念栀却回以浅笑:“不必啦,今晚我打算做些小桔灯。”   扶翎的笑意微顿,苏念栀做小桔灯是为了给谢妄清祈福。   他们也盼着谢妄清能够回来。   扶翎不好再劝,只说到:“若是觉着无聊了便过来,反正两家挨得也近。”   苏念栀清然一笑,眉眼弯弯:“知道啦!”   扶翎和陆明怀向着苏念栀微微颔首后,转身欲走,却撞上了一名白衣公子。   那白衣公子面若冠玉,身量高健,高束而起的墨发被霞光所笼罩。   也不知是晚霞之故,还是别的原因,那公子的两颊略微有些发红。   他先向着陆明怀和扶翎颔首而礼后,转身又对苏念栀一礼。   “苏……苏苏姑娘。”   少年的话音有些颤抖。   扶翎的目光则在那人的身前流转,她和陆明怀相视而笑,却不点破。   “宋公子,你怎么来了?”   宋如安乃是明桦村里的秀才,为人谦和有礼,人人称赞不绝。   只是苏念栀和他的接触并不多。   唯一的一次接触便是宋如安遭毒蛇所咬,苏念栀给了他解毒的药罢了。   不知今日他为何会找上门来。   “宋公子可是旧伤复发了?”   苏念栀以为宋如安是因为毒蛇一事才来寻她。   却见宋如安垂头避开了苏念栀的目光,摇头道:“不是的……”   “我……”   “我是来……”   少年一连几句话都难以串联在一起。   苏念栀有些急了。   “是有什么事吗?”   她还等着回去给谢妄清做小桔灯呢!   可不能继续再耽搁了。   明日是春雨节,正好拿出去挂在竹林里祈福。   宋如安似乎听出了苏念栀话音中的急色,他终于鼓足了勇气道:“我是来问问苏姑娘,明日……”   “明日是否愿意随我一道去兰若寺上香?”   “兰若寺?”   苏念栀是手立刻搭在了自己腕间的红绳上。   她瞧了瞧宋如安的脸色,又想了想兰若寺,算是猜到了个七八。   兰若寺向来是求姻缘的,宋如安这样问他,其心思   早已明了。   见苏念栀久久未有应声,宋如安思忖了片刻后又道:“我只是想和苏姑娘……”   “宋公子。”   苏念栀柔声打断了宋如安的话音。   少年抬头看向女子,脸上的红意更甚。   晚霞明光中,女子立在清风之内,裙摆微动,化开涟漪。   她正色道:“宋公子,我不能和你一道去兰若寺。”   “兰若寺是求姻缘之地,而我……”   “已经嫁过人了。”   苏念栀的话伴着晚风一同飘进了宋如安的心。   宋如安突然说到:“嫁过人也无妨,我不会对你有何偏见的!”   苏念栀只摇头轻笑:“我和我的夫君没有和离,他只是暂时不在此处罢了。”   “我……”   “会一直等他。”   *   墨色将天空浸染,送走了陆明怀和扶翎后,宋如安又在苏念栀的竹屋外站了一会儿才肯离去。   竹屋复归往日的沉静,苏念栀将做好的小桔灯都一一摆放在了桌上。   她现在就等着明日去祈福了。   当把一切都收拾好后,她刚要转身去床上休息时,脚边却突然靠过来了一团毛绒绒。   “呀,云杉?”   “你怎么舍得跳出竹篓了?”   苏念栀将云杉抱在了怀里,亲了亲云杉的毛绒小脑袋。   云杉也一个劲儿地往她的怀里蹭。   绒毛碰得苏念栀有些痒,她咯咯笑出了声,把云杉放在了床上。   “太痒了,云杉!”   她边笑着开口,边盖灭了烛火。   “云杉今晚要和我一起睡吗?”   云杉难得恢复了活力,苏念栀便将它揽进了自己的怀中。   云杉果然乖巧地趴在了苏念栀的身前,安安分分地挨着她而睡。   苏念栀揉了揉云杉的狐耳,黑夜里只听她轻声笑道:“你活跃一些,便意味着谢妄清这些日子心情也不错。”   “希望……”   “他能早点回来。”   *   翌日清光洒落四海,竹屋被晨光所罩,苏念栀从床上起身时,云杉也跳了起来。   云杉跳下了床,围着苏念栀左右转动。   苏念栀也不知道为何云杉今日会如此兴奋。   她还没睡醒,但想到今日要去祈福,便撑着一口气爬了起来。   当她把东西都装在了竹篮里,打算离开时,回头对云杉道:“好好看家噢!”   “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云杉点了点头,还向着苏念栀抖了抖狐尾。   苏念栀盈着一抹笑离开了竹屋。   可这一抹笑没过多久便渐渐消散。   “这山……怎么这么高?”   “前生我是怎么爬上去的?”   苏念栀挎着竹篮,艰难地往招摇山巅爬去。   当她爬至山巅时,顶端的山风拂面而过,放眼望去,入目皆是一片碧色。   层峦叠翠,绵延不断。   碧色之中林花点染春红之色,恬淡的花香窜入了苏念栀的心间,如同清雨洗涤。   苏念栀缓了缓后,将带来的小桔灯一一挂在了翠竹上,用红绳将其围绕在一起。   当她绑好小桔灯后,便一直坐在山巅等着夕阳落山。   当夕阳沉至天边,晚风吹来时,苏念栀撒下了赤焰火的火苗,小桔灯立刻散发出暖黄色的光芒。   然而此时的天空却蒙了黑云,隐约有下雨之兆。   苏念栀立于竹林之前,双手相合,对着明光盈盈的小桔灯,认真地开口。   “希   望……谢妄清能够早日回来。”   呼啸而过的晚风将苏念栀的话音掩盖,夜风吹灭了几盏小桔灯,苏念栀也在此时睁眼。   她望向漫天的乌云,轻叹道:“要下雨了呢。”   苏念栀将东西都收进了竹篮里,正打算下山时,却听竹林深处传来了细弱的声响。   “喵呜——”   “喵呜——”   “小狸猫?”   苏念栀听出了猫叫,犹如孩啼。   她转而迈着步子走到了竹林。   当她在一棵翠竹之下站定时,却发现那用竹叶堆出的小窝里藏着一只小狸猫。   小狸猫似乎已经饿了很多天了,瘦得不成样子。   苏念栀极为轻缓地抬手,将狸猫抱进了自己的怀中。   “喵呜——”   狸猫再次发出叫声,让苏念栀的心微微一紧。   她拨了拨狸猫是脑袋道:“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   苏念栀的脑海中忽然闪过风影的模样。   “就叫你风影怎么样?”   狸猫似乎听懂了苏念栀的话,伸出舌头舔了舔苏念栀的掌心。   “真乖!”   她将狸猫的毛顺了顺,刚转身之时,暴雨倾盆而至,“滴答答”的雨声立刻充斥了苏念栀的耳朵。   “哎哟!”   在她身前有个小坑,苏念栀转身时没注意踩了上去,一个不慎倒在了枯叶堆里。   她护住了怀中的风影,可泼天的雨水却直直打向她,令其衣衫尽湿。   “倒霉……”   苏念栀轻声而叹,她埋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却没察觉到身前笼罩了一道长影。   “要是谢妄清在就好了,他肯定会来给我送伞的。”   女子随口一说,只听雨声中传来了一道少年的轻笑。   “我在。”   “栀栀。”   苏念栀理衣的手一顿,她周身微怔,抬眸看向身前的长影。   少年端身而立,锦缎白袍如月皎洁,高扬的马尾微微而动,一双桃花眼里只倒映出苏念栀的身影。   颀长的身形挡住了苏念栀身前的光,他右手持着一把竹骨伞,将伞面倾斜,替苏念栀揽去了雨滴。   “谢……”   “谢妄清?”   苏念栀的双目盈着泪,话音中带着些不可置信。   青烟细雨中,那抹熟悉的身影映入苏念栀的双眸。   少年却蹲了下来,将她缓缓扣入了怀中,雨声滴答,却挡不住谢妄清的轻语。   他在她耳边柔声笑道:“栀栀,我回家了。”   “来给你送伞了。” 第86章 糖葫芦   蒙蒙细雨罩竹林, 青山留下一道碧色水影。   竹骨伞向着苏念栀倾斜,雨珠子被伞面拦截,使得苏念栀避开了微凉的雨水。   “谢妄清……”   她呢喃出声, 猛然抬手抱住了谢妄清。   少年攥着伞柄的手一怔, 他险些朝后栽倒。   女子靠在他的心口前,滚烫的泪水将他的衣裳浸湿。   “你去哪儿了?”   “我等了你好久……”   苏念栀的鼻子被谢妄清的衣衫所堵, 她瓮声瓮气地开口,倒像是在撒娇。   谢妄清柔声笑道:“前生为了给你求转世找到了空明主持, 空明主持当初答应救你时, 曾要求我在集齐无方镜碎片后便要重回一趟兰若寺。”   “他要我将无方镜奉立在极寒域里, 只是那极寒域易进不易出, 里边儿一天便是人间一年。”   谢妄清言语之时缓缓抬手搂住了苏念栀的腰。   他没有告诉苏念栀自己在极寒域久久未有出来,是因前生为苏念栀招魂时自己险些死在极寒域。   而此次入极寒域,再度浮现了前生的画面, 谢妄清一时失神, 找不到出极寒域的路,这才多耗了些时间。   最后仍是他闻见了风中的一缕花香才找到了出来的路。   他轻轻抚了抚苏念栀的发尾, 女子的啜泣之声却始终没有停止。   “极寒域那么冷, 你现在又不像前生是火质之身, 待了五天……”   苏念栀拧住他的衣袍, 两只眼睛都裹了红圈。   “还无法进食……”   话及此处,苏念栀的哭声不觉又大了些。   连淅沥沥的雨声也被苏念栀的话音所染。   女子的眼睛哭得有些发红, 还微微有些肿,鼻尖挂着雨滴子,两颊因一直埋在谢妄清的心口是故带了些彤色。   “就该带着我一起去的……”   女子的小嘴就没停过, 谢妄清望着苏念栀的唇, 忽然觉得喉中有些干涩。   苏念栀没有察觉到谢妄清的异常, 继续说到   :“一起去起码还能抱在一团取暖,不至于……”   “唔!”   她话还未说完,唇边却覆了一层冰凉。   少年一手攥着伞柄,一手扣着苏念栀的下颌,将她往前而带。   雨水从两瓣相会处渗入了苏念栀的口|中,她一时怔在原地,沉溺在了少年强势的吻中。   天光落下黑雾,连绵不断的雨珠敲打着竹叶,“哒哒”脆响不止,却都被心跳之声掩盖。   “喵呜……”   苏念栀怀中的狸猫突然发声,将谢妄清的思绪拉回。   少年的动作立刻僵顿,他松开了苏念栀,心口微微起伏。   两人的脸色都带着霞色。   谢妄清看向眸中盛着水波的苏念栀,一时哑然,半晌后,才小声到:“对不起,我不该还未经过你允准就亲……”   谢妄清的话才说到一半,苏念栀倏而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颈,朝他贴靠而去。   “噗通”一声,谢妄清手里的雨伞应声落地 ,溅开零散水花。   “以后你不用问我,想亲就靠过来好了。”   苏念栀的鼻尖抵着谢妄清的鼻尖,两方的呼吸相绕,乱了心神。   苏念栀看着怔愣在原地的少年,再次俯身在前,她没有谢妄清熟练,刚靠上去没一会儿便缓不过气来了。   正当她想要换口气时,却被谢妄清拉拽而回,二人齐齐倒在了竹叶地面前。   倒下的刹那,谢妄清凝聚起了一道风障,遮挡住了外间风雨,而苏念栀的后背则搭了几条柔软的狐尾。   苏念栀顿悟,她知道谢妄清想要做什么。   “你想在外面?”   女子对着谢妄清柔声开口。   谢妄清微微撑起了身子,让自己可以和苏念栀靠得更近些。   他故意冒出了两只绒耳,蹭了蹭苏念栀的脸颊,在她耳畔说到:“可以吗?”   他虽是在询问苏念栀,可狐尾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拍打着苏念栀的肩,甚至在她两膝之间游走。   苏念栀垂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已经睡着了的狸猫道:“可是风影还在呢。”   谢妄清扫了一眼她怀中的狸猫,他眸光微顿,这狸猫和他当初捡回来的风影生得一模一样。   他顿然片刻后,用狐尾将狸猫从苏念栀的怀中拿起,轻轻放在了另一侧。   随后他修长的玉指落在了苏念栀的衣带前。   他对她说:“你要是怕吵醒了小狸猫,那就……”   “小声点儿。”   谢妄清话音方落,苏念栀的衣带便掉在了地面。   “可以……”   “继续吗?”   谢妄清看着苏念栀微微敞开的衣裳,喉结一滚。   苏念栀只轻笑道:“你都把我的衣带解开了,还问什么?”   谢妄清听懂了苏念栀的话,他唇角轻轻扬起笑弧,狐尾便率先在她的两膝里翻绕了起来。   他本是想要回竹屋再做这事的,可是……   他太久没见栀栀了。   当她的吻落在他的唇边时,他便想要继续向着她的领地而行。   “栀栀……”   “你瞧,狐尾都沾了许多的水呢。”   灵狐只用狐尾轻点在花外,汲取着花中清泽。   苏念栀的呼吸早就紊乱了,她只抬手拍了拍谢妄清的肩:“我……”   “我有些冷,你快些,我们早点儿回去。”   谢妄清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人,他两首轻扶在其两侧,助力白花前后而动。   他挑眉道:“快些?这可有些为难我了。”   谢妄清虽是这么说,可狐尾却将苏念栀围在了其中,挡去了寒风。   他蓦地向前而靠,苏念栀僵顿而不敢动。   谢妄清则神色淡然,笑道:“你说的快些噢。”   谢妄清理解的快和苏念栀所说的完全不是同一个意思。   风摇翠竹,铃声不止。   “栀栀……”   “嗯……栀栀”   苏念栀倒是憋住了自己的声音,可没想到发出哼唧泪音的竟是谢妄清。   她没什么力气,也无法再开口。   只能感觉到在层浪将她高高抛起的一瞬,蛟龙入海,腾旋飞绕,徒留清泽点点。   “好累……”   苏念栀从云端坠落后,便倒在了谢妄清的身前。   像是害怕谢妄清会再次离开,她紧紧箍住了他的腰。   而谢妄清则眼角微红,似乎还有些泪珠堆积在侧。   他缓缓呼气,用手捋开了挡在苏念栀额前的碎发,在她耳边低语:“我不会走了,栀栀。”   “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   晚风将少年的轻语揉碎,埋入了苏念栀的心间,她沉然睡去,攥着少年衣袍的手却从未松开。   *   明桦村   “谢妄清!”   “你又把风影丢在哪里去了?”   静谧悠然的竹屋内传出苏念栀的疑声。   是夜烛光微明,晚风清柔,从门缝溢进了室内。   “风影呢?”   “它还有伤呢,你把它扔到哪里去了呀?”   苏念栀在屋内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自从   谢妄清那日将她和风影接下山后,便时常江风影藏在她找不着的地方。   可小狸猫的伤都未好全,他将它乱扔,倘若伤得更重了该怎么办?   “风影?风影?”   苏念栀轻声而唤,转头却对上了一方坚实的胸膛。   “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苏念栀揉了揉额头,在床沿坐了下来。   谢妄清走至她身前道:“你整日就只知道管风影。”   他话音中似乎存了些愠怒。   苏念栀闻言一怔:“哪有?只是现在它该吃晚饭了,我才在找他。”   “吃饭?”   “我也饿了……”   谢妄清说着说着,便朝苏念栀俯身而去,他右手搭在了她的肩头,唇瓣轻轻擦过她的耳畔。   “先别管风影了,管管我吧……”   少年的话音即刻变得低沉起来。   饶是连着这几日都与谢妄清未曾分离,苏念栀还是羞红了脸。   “谢……”   “妄清……”   苏念栀整个人都被狐尾裹在了其中,说话时声音极其细微。   “怎么了?”   谢妄清轻声开口,指尖已扣住了她的衣带。   “吃完饭我就把风影给你,好不好?”   他边说边绕着她的衣带游走,就在衣带堪堪落地时,门外却响起了扣门之声。   谢妄清捏着衣带的手猛然扣紧,他呼出的热气尽数洒在苏念栀的脖颈。   “呼……”   他无奈而叹,眉心微微一皱。   谢妄清压住了心神,半晌后才抬头对上苏念栀隐约带有笑意的眸子道:“等我。”   谢妄清打算自己去瞧瞧打断他的人是谁。   苏念栀也没拦他,反正会来找她的无非不过就是扶翎和陆明怀,最多再加个陆恩乔。   谢妄清缓步走到门前,推开竹门后,眉梢却是一挑。   他不动声色地将门扣合,朝着石阶之下的人走去。   白衣公子立在竹院之中,当他看见谢妄清的身影时,目中立即显露异色   皎月流光,将两名白衣少年的衣袍照亮。   风吹花动,只听轻柔的风声中响起两道清润的声线。   “你是谁?”   “为什么会在苏念栀这儿?”   谢妄清和宋如安四目相对。   宋如安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谢妄清,心中不禁微颤。   他今日去了兰若寺,求了个福袋,本是来送给苏念栀的,却不想竟瞧见一陌生男子出现在她的门前。   不仅如此,眼前人的脸颊发红,细小的汗珠挂在他的前额,衣裳凌乱,目色迷离。   宋如安攥着福袋的手慢慢扣紧,他赶忙冲向竹门。   “你对苏姑娘都做了些什么?”   “你这个小人!”   宋如安正打算推门,却被少年一挥手便打了回去,跌坐在了地面。   “你!”   宋如安撑手起身,却反被一把长剑按了回去。   月光凌凌,少年白衣清然,长剑落在宋如安的脖颈一侧,他轻声笑道:“你找苏念栀做什么?”   “怎么,你喜欢栀栀吗?”   谢妄清在宋如安的身前蹲下,寒冽之气令宋如安微愣。   “我……”   他顿了片刻后才道:“我的确心悦苏姑娘,我是来给她送福袋的,没想到……”   “撞上你这个伪君子!”   宋如安提到谢妄清时,话音一变,显出桀骜之气。   谢妄清却不以为意,只饶有兴致地转了转剑柄,嗤笑着开口。   “如果   你喜欢栀栀,我劝你还是早些放手吧。”   宋如安不解,厉声道:“为何?”   谢妄清应声:“因为我爱她。”   “你爱她就不允许我喜欢苏姑娘了吗?”   宋如安此话刚落,长剑便轻轻划开了他的肌肤,鲜血顺着白衣而下。   谢妄清懒然说到:“她才不会喜欢你,她只会喜欢我的。”   “因为我比你高。”   “比你有更多的银子。”   “比你生得好看。”   少年弯眉轻笑,话音明润,他攥着剑柄的手慢慢加重了力道,轻轻地刺刮着宋如安的外皮。   最后靠在他身前,一字一句道:“还更能让她快乐……”   宋如安双瞳震颤,他猛地开口:“卑鄙小人!”   “无耻!”   “嘭”的一声,竹门被人打开,苏念栀立在竹门之前,她看向宋如安的目中似乎藏了些愠气。   “宋公子为何要说这些侮辱人的话?”   苏念栀朝着谢妄清和宋如安走去,而在她推开房门的刹那,谢妄清手中的长剑便已经收起了。   “苏姑娘,我不是这意思,是这位公子先……”   “我没事的,栀栀。”   “宋公子也不是故意为之,他也是担心你才会一时失言。”   少年缓缓起身,在苏念栀的背后站定,他抬眸之时,目光与宋如安相对,却划过了明光。   宋如安察觉到了谢妄清眸中的笑意,他高声道:“苏姑娘,这都是他演出来的……”   “宋公子,天色不早了,您请回吧,我与我夫君也该歇息了。”   苏念栀小声说到,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宋如安目色一滞。   “夫……君?”   他挣扎着从地上而起,双目无神,良久后方才应声:“是在下唐突了,我这就走。”   宋如安转身之际,眸中落下一滴泪水,稍然凝顿了片刻后,便离开了竹屋。   宋如安一走,谢妄清忙将苏念栀扣入怀中。   “栀栀……”   将才在屋里的事还没开始呢便被宋如安打断,此刻的谢妄清呼吸更是一沉。   他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了一只糖葫芦。   糖葫芦硌得苏念栀心口有些疼。   却见谢妄清一个旋身便带着苏念栀回到了屋内。   他将糖葫芦的外纸撕开,对苏念栀道:“栀栀想吃糖葫芦吗?”   苏念栀一愣,她本以为谢妄清会立刻做那事,却不想先问起了糖葫芦。   不过她确实有些饿了。   “想吃。”   谢妄清闻言,慢慢朝着苏念栀走近。   “可是这糖葫芦有些干涩,得沾点水才好吃。”   他舒然抬手,将苏念栀轻轻推倒在榻。   右手取下了一颗糖葫芦,放在了两膝之中的花海处。   苏念栀一惊:“谢妄清!”   却听少年柔声一笑:“糖葫芦自然要沾这儿的水最好吃了。” 第87章 我可以!   夜风料峭, 从外而进的晚风吹得红烛落影,花香四绕。   拨步床的边沿搭着蓬松阔大的绒尾,而在那绒尾之内围着的则是如玉的肌肤。   苏念栀的双目轻阖, 脖颈处堆积的汗水将她的衣袍裹于其中。   一条狐尾慢慢攀绕而起, 将那沾了汗水的衣襟往前轻轻一扯。   “嘶啦”声骤然响起,苏念栀只觉得心口泛起了凉意。   而她两膝中则被一串糖葫芦靠覆在前。   谢妄清将糖葫芦一颗颗取下, 蘸了些清水。   “这糖葫芦本是我去街上买回来给你的,只是方才遇见那宋公子, 一时给忘了。”   “近来这天儿也热, 这糖葫芦还是蘸点水吃起来更香……甜。”   “唔……”   谢妄清言语之时, 就着那一颗糖葫芦在栀子花中打旋儿。   栀花露出的清水被糖葫芦蘸裹。   本就红亮的糖葫芦更是润泽散光。   苏念栀靠在软枕前,眼瞧着谢妄清要讲那颗带有水渍的糖葫芦咽下时,她倏然抬手按住了谢妄清。   “你别吃这个,这个脏……”   苏念栀言语时, 避开了谢妄清的视线, 长睫轻颤。   “脏?”   谢妄清眉梢一挑:“栀栀给我的东西,是不会脏的……”   他话音方落, 便将那颗糖葫芦立时吞吃而进。   “谢!”   苏念栀还未说完,唇边便覆靠而来谢妄清的两瓣。   他将那糖葫芦嚼碎, 细细品味后, 又带着糖葫芦的甜香贴在了苏念栀的脸颊一侧。   “栀栀, 我还要……”   “还要吃糖葫芦,可以吗?”   谢妄清仿佛难以止住对那糖葫芦的渴求, 他又取了一颗糖葫芦,正打算埋头靠向苏念栀的两膝之时, 却听苏念栀在此刻出声。   “你把糖葫芦给我, 我喂给你吃。”   她像是鼓足了勇气后才开口, 撑身而起,从谢妄清的手中取过了那颗糖葫芦。   谢妄清的嘴角慢慢划开轻笑。   那宋如安扰了他吃糖葫芦,似乎也不像是件坏事儿。   至少栀栀愿意主动给他吃糖葫芦了。   苏念栀在谢妄清的注视下,将那串糖葫芦衔于口|中。   酸甜的糖葫芦在她齿间流香。   谢妄清正等着苏念栀将糖葫芦嚼碎时,却见苏念栀猛地将他压倒。   “栀栀?”   谢妄清有些愣神,苏念栀坐在他要|部,压|得他有些发酸。   他两眉一皱,用狐尾拍了拍她的后背。   “这糖葫芦不好吃吗?”   他以为是买的糖葫芦不合苏念栀的胃口。   然而他才将说完,便见苏念栀埋头靠向了他。   苏念栀尝试着用谢妄清之前的法子,撬开了谢妄清的唇。   少年的耳根立即腾升起绯色。   “栀栀……嗯……”   对于苏念栀主动靠在他身前,谢妄清显然很享受。   他将两臂展开,狐尾护着苏念栀的后背,任由苏念栀在他身前翻坐。   苏念栀学着谢妄清的法子,将糖葫芦渡给了他。   二人一齐将糖葫芦咬碎,甜津从苏念栀的嘴角滑落。   可下一刻便被谢妄清舔舐而去。   “栀栀今天打算自己来吗?”   谢妄清的话音中带着轻笑。   苏念栀点了点头。   往日都是谢妄清主动,她一时来了兴致,也想看看谢妄清在她之下的样子。   苏念栀将最后一颗糖葫芦衔在嘴边,慢慢地用   那颗糖葫芦在谢妄清的喉结处滚动。   “栀栀……”   “呃……”   谢妄清仰叹一声,他想要推开那颗糖葫芦,却被苏念栀紧紧攥住了手。   “妄清……今天我来。”   “好不好?”   谢妄清听着苏念栀的话,立刻便松了手,只能无奈一笑:“好。”   “不过你要是累了,就让我来。”   苏念栀不屑地挑眉:“我才不会!”   她说完便将手搭放在他的衣带前。   指尖微微一勾,谢妄清的衣带便落在了另一侧。   苏念栀一路都很顺利,可直到她的手碰到那炽竹时却忽然顿住。   微黄的烛火下,苏念栀的脸色有些僵凝。   谢妄清抬眼,他的耐心快被苏念栀耗尽了。   可她却还只是解开了衣带而已。   他看向苏念栀放在那炽竹旁的两手,又瞧了瞧她略微有些羞赧的面色。   “啊……”   谢妄清若有所思地轻叹一声。   “你害羞了?”   “我没有!我不是!我可以!”   苏念栀说完便握住了谢妄清。   “栀栀,你!”   “轻点儿!”   谢妄清闷哼出声,苏念栀则朝他弯唇一笑:“轻点儿就不好玩儿了呀!”   她握着谢妄清时,两手微颤,当自己鼓足勇气靠坐在前时,从她的脊骨尾端向着头部漫开了一道颤栗。   “栀栀哈……栀栀……”   苏念栀自己撑着手轻轻摇晃,而谢妄清被苏念栀的温暖包裹起来后,沉溺于那无边的快意中。   轻摇慢晃间,天光将明。   苏念栀有些累了,她断断续续道:“你好没,我好累,不行了……”   她突然瘫倒在前,亦是在此时,游蛇给出了温润的清泽。   “好累……”   “出来吧。”   苏念栀的嗓音有些沙哑,她点了点谢妄清的肩膀,却发现他没有半点反应。   她借着烛火而瞧,才看见他阖眸而睡,眼尾还挂点着泪珠。   “你不会是又晕过去了吧?”   “可你还没……出来啊!”   苏念栀想要从谢妄清之前起身,却发现他还嵌在其中。   并且谢妄清像是施了灵法令两者无法分开。   “狡猾的狐狸!”   苏念栀暗叹一声,她实在是没力气继续唤他了只能任由他潜在其中,而她就靠着谢妄清而睡。   当苏念栀靠在他心口前时,绒尾也散落为毯,盖在了苏念栀的后背。   苏念栀昏昏欲睡之际,仿佛听见了谢妄清的话音。   他笑着在她耳畔说:“栀栀,明天,明天我们就成亲好吗?”   “我想看你穿上嫁衣,笑着望向我的模样。”   苏念栀意识混沌,却也还是依照本心而言。   “好啊……”   “我要穿最美的嫁衣。”   “穿给妄清看。” 第88章 番外(四)   明光熠熠, 铺撒为萤。   苏念栀一觉便睡到了第二日的傍晚。   她醒来时,身边却不见谢妄清的踪迹,倒是扶翎站在了她跟前。   “你可算是醒了。”   “再睡下去, 这成亲一事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   扶翎扶着苏念栀起身, 可苏念栀却一愣。   “成亲?成什么亲?”   苏念栀还当自己是在梦里呢。   她环视了四周,只见屋内挂起了大红灯笼, 晚霞从天边溢出,倾洒华光。   “我怎么就睡到傍晚了?”   苏念栀揉了揉头发, 缓缓坐直了身。   她浑身都酸疼还没缓过来, 却听扶翎轻声说到:“谢妄清说你昨夜答应了要与他成亲, 今日早早便来寻我和陆明怀,他还召了些小妖怪来布置这喜房呢。”   “这么快?”苏念栀听了扶翎的解释,有些疑惑。   她昨夜的确答应了谢妄清要与他成亲,可这成亲也不是他这么急的啊?   哪儿有人头一晚答应了成亲, 第二日便这么急匆匆地要人嫁过去的?   扶翎看着苏念栀, 微微挑眉:“你不必担心,谢妄清一大早就找了好多小妖怪, 狼妖狐妖都被他抓了过来,早都安排好了, 你只需要梳妆即可。”   她边说边为苏念栀穿衣。   那嫁衣是谢妄清做的。   与前生所做的嫁衣一样, 绯色若霞, 花漾微波,荡开涟漪, 金线流丝,反照清光。   苏念栀攥着那衣角, 呢喃出声:“他……什么时候给我做的?”   这嫁衣极其贴合苏念栀, 比照着她的身子而做的。   她并不知道这是谢妄清陷入极寒域时为她做的。   他在极寒域里找不到出去的路, 只能靠为苏念栀做嫁衣让他意识清醒些。   “他说他早就做好了,你只需要穿这嫁衣就好啦。”   扶翎当然知道这嫁衣是如何而来的,她目光有些闪躲,替苏念栀将外衣披上。   苏念栀看着扶翎的面色,突然攥住了她的手道:“这是他在极寒域为我做的吗?”   扶翎微怔片刻,随后还是点了点头。   苏念栀双目中立刻蒙了水雾,她翻坐起身,将妆奁打开,取出木梳递给了扶翎。   “翎姐姐,劳烦你为我梳妆好吗?”   “嗯……能不能把我画得更好看点?”   苏念栀回头望向扶翎,扶翎看着苏念栀,轻笑道:“你在他眼中,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她言语之时,替苏念栀挽起了发。   一头青丝披散在肩,铜镜中映照出苏念栀微红的脸。   扶翎的指尖擦过苏念栀的脖颈时,微微一顿。   “这个红印是……”   “红印?”   苏念栀照着扶翎所指看去,只见自己的脖颈右侧显着几道鲜明的红痕。   苏念栀的脸更红了。   “没!没什么!”   “是昨晚蚊子咬的!”   苏念栀捂着自己的脖颈,可扶翎却了然于心。   她若有所思地长叹一声:“蚊子啊……”   “这个天儿哪里有蚊子呀?”   她轻声笑道:“是谢妄清咬的吧!”   “不是!”   苏念栀耳根发烫,她忙站了起来,珠翠传响。   一张小脸两侧都染了淡淡的霞色,海棠花簪别在她的发间,流照清润的光泽。   扶翎对于苏念栀的惊慌不以为意,只将喜帕盖在了她的头上。   “我又没笑话你,陆明怀比他更没轻重呢。”   扶翎虽   然是在宽慰苏念栀,可苏念栀的手却煨出了汗。   但她不得不点头赞同:“他的确很温柔。”   她话音才落,便听扣门之声传来。   门外传来了狸猫的轻哼。   “喵呜——”   “喵呜——”   “等我去开门,想必是谢妄清他们到了。”   扶翎正说着,便缓缓将门推开,只见风影以狸猫之身叼着一颗橘子糖进了屋内。   “喵呜——”   苏念栀掀起喜帕,将风影抱在了怀里。   “你是不是风影的转世呀?这么听谢妄清的话?”   虽然是苏念栀将风影带回来的,可风影倒是更听谢妄清的话。   狸猫蹭了蹭苏念栀是手背,将橘子糖放在了苏念栀的手中。   “你是说是谢妄清让你拿给我的吗?”   苏念栀将橘子糖的外纸剥开,她忽而想起在妙隐宗时谢妄清曾说过想吃她怀里的橘子糖。   那时候她还以为这橘子糖是自己穿书带来的,没成想都是前生谢妄清做的,以灵法存在了她衣裳的内兜里。   她将橘子糖放入口中,微抿之时,橘子的酸甜在其中化开。   然而苏念栀只察觉到了甜味。   “好甜啊。”   苏念栀弯唇一笑,彼时,门外晚霞渐落,烟火绽放,爆竹声动。   扶翎忙将喜帕又给苏念栀盖了回去。   “好了好了!他还来给你送橘子糖,真是的。”   “这也就才几个时辰没见,离了你就不行了。还放爆竹催咱们出去呢。”   扶翎为苏念栀整了整衣襟,镜中唯有女子的一袭纤姿。   扶翎扶着苏念栀出门的刹那,余晖的边沿迸开了万千烟火。   在苏念栀瞧不见的地方,竹屋之外围满了小妖怪,他们以花田为界限,分站在两侧。   “新娘子出来咯!”   不知是哪只小妖怪高声而唤,屋外立刻喧闹了起来。   扶翎才扶着苏念栀在门前站定,便见晚霞流光处,少年身着直裰喜袍,分明是男子之身,然而其喜服的衣襟却绣了朵花。   皎月从暮云中钻出,月华落在少年的红衣上,衬得其面容清隽朗逸。   墨发用鎏金冠束起,微风飘过时,其高扬的发尾随风而起,衣袍翩翩处,端的是清朗之态。   他注视着苏念栀,目中只能映入苏念栀的身影。   “栀栀……”   谢妄清低声呢喃苏念栀的名字。   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   终于等到苏念栀穿上了嫁衣。   穿上了他绣的嫁衣。   昨夜苏念栀答应了与他成亲后,翌日他早早便找了些小妖将四周布置了一番。   他等不及了,从前生等到现在。   才亲眼看见苏念栀穿上那一袭嫁衣。   晚风轻柔,将少年的衣袍轻轻掀起。   扶翎扶着苏念栀走到了谢妄清身边。   二人以红绸相联,一同走到了花田正中。   苏念栀盖着喜帕,桥不清   苏念栀的双亲尚在南川,而谢妄清则双亲皆亡。   因此,二人以天地为媒,青山为证,互结灵契。   竹屋之外的花田被围裹了一圈的小桔灯。   当月光倾落在那一圈小桔灯上时,绽开了漫天的华光。   “刺啦”声骤然而起,烟火迸散,星雨垂落。   苏念栀紧攥着那条红绸,像是紧扣住了谢妄清的手一般。   她左心口咚咚的声音越来越大,鼓音不停。   苏念栀的掌心被汗水浸湿,在二人正面而对,弯腰行对拜礼的刹   那,她竟踩到了一颗碎石。   眼瞧着便要朝后栽倒时,却落入了一则轻柔的怀抱中。   随即,她头顶传来少年的轻笑。   “栀栀这么急?”   苏念栀有些羞赧,她抬手推了推谢妄清,这才站定。   “最急的不是你吗?昨夜才定下婚事,今夜便拉着我成亲。”   二人小声絮语,却听谢妄清不怒反笑:“再不和你成亲,你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苏念栀有些不解,她蒙着盖头,瞧不见谢妄清。   只能问到:“抢走?谁抢走我?”   她疑惑的声音刚刚落下,扶翎却上前将二人拉开。   “好了,有什么话晚上回房再说,这仪礼都还没完呢。”扶翎的话中藏着笑意。   她将二人拉开后,使得其正对着而立。   苏念栀藏在喜帕下的小脸带着彤色。   当二人齐齐弯腰行了对拜之礼的瞬间。   众多小妖怪将拿起花篮里的花洒向了苏念栀。   繁花洒落,尽数围绕在苏念栀的身侧。   苏念栀在闻到那一抹花香后,心底稍觉轻缓了些。   就在她嘴角宛起一个笑弧之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道男子的哭声。   “苏姑娘……”   “你怎么能和这登徒子一起呢……”   “苏姑娘!”   “呜呜!”   苏念栀眉头微皱,她知道这是宋如安的声音。   可为什么谢妄清会让宋如安到这儿来?   在苏念栀看不见的地方,宋如安被陆明怀捂住了嘴。   陆明怀看向身侧涕泗横流的宋如安,眉梢一挑。   谢妄清故意让宋如安亲眼看着苏念栀与他成亲的。   谢妄清要让他死了那颗落在苏念栀身上的心。   他要让宋如安知道苏念栀是他谢妄清的,谁也抢不走。   然而宋如安不过就是个书生,这倾心一人,陡然受此打击,当然受不住。   见着苏念栀和谢妄清行了对拜礼后,哪里还忍得住,泪水哗啦直流。   “唉,宋公子,哭吧哭吧。”   “这并非是你的罪。”   “谁叫你惹了那个醋坛子。”   “哭吧哭吧,肩膀借你一靠。”   陆明怀好心朝着宋如安耸了耸肩膀,却被他一把推开,最后只能无奈站了回去。   等宋如安的闹剧结束后,苏念栀与谢妄清也缓缓直身。   谢妄清回头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宋如安,向着其微微一笑,似是在挑衅。   他对宋如安张嘴做了个口型。   “她、喜、欢、我。”   “你、死、心、吧。”   谢妄清眼眸之中流开笑意。   当他说完之时,扶翎却带着妖鬼和陆明怀一齐退离了竹屋。   如今礼数已成,他们自然不能再继续打扰。   然而她从谢妄清身边经过时却是一顿。   “谢妄清,你和栀栀虽然已经成亲了,但也得注意点儿,可别伤着她了。”   扶翎想到苏念栀身上的红印,自己的耳根都微微发红。   她话音既落,便拉着陆明怀而去。   陆明怀则拉拽着宋如安往外围拖走。   苏念栀站在原地,听着众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妖气逐渐消失后,她那颗心突然又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有些紧张,可明明不过是成亲而已,她和谢妄清别的都做|过了,哪至于这么慌张?   不知不觉间,苏念栀的额头已经化开了细微的汗珠。   而身前人   也离她越来越近。   倏然间,苏念栀的肩头被人轻轻按住。   清风四照,竹林传来脆响。   谢妄清在小桔灯的映照下,慢慢掀开了那张绯色的喜帕。   女子如水的秋眸里倒盛着星光,两颊泛着彤色,丹唇微张。   在看到谢妄清的一刹,她目中更是添了些慌色。   谢妄清扬唇而笑,将苏念栀揽入了怀中。   “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们不是在河神庙的时候就已经成过亲了吗?”   少年的话音柔和明润。   他讲苏念栀圈在怀里,紧紧扣着她的后背,似乎想要将她永远留在自己的怀中。   苏念栀靠贴在他的身前,感知到了少年那清晰的心跳声。   这里剧烈的跳动。   是因为她。   苏念栀的嘴角不自觉地一弯。   谢妄清说的不错,在河神庙里为她掀开盖头的也是谢妄清。   清风徐来,暮色藏月。   月落明华,将花田映亮。   满地的栀子茉莉堆叠为白毯,繁花锦簇,嵌入了橘黄色的小桔灯。   “栀栀喜欢看烟花对吗?”   谢妄清突然出声,将苏念栀飘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话音刚落,却显露出了狐尾,卷着苏念栀一齐跃上了一侧的槐树。   槐树之端的枝丫被长绒狐尾所垫,因此苏念栀坐在树干上时,并未觉得硌人,反倒觉得轻柔。   谢妄清则坐在了她的右侧,用狐尾护住了她的后背。   恰逢其时,火花四散,艳彩在如磨的天幕中划出了缤纷之色。   “这是你找人放的烟花吗?”   苏念栀的目中倒映出彩光,她回头看向谢妄清,谢妄清的眸中却只有苏念栀的身影。   他点头应声:“是我找小妖怪去弄的,你喜欢吗?”   “喜欢!”   苏念栀言语之时,还不忘攥住了毛茸茸的狐尾。   她向着谢妄清莞尔一笑,谢妄清却愣在了原地。   女子在彩烟的围绕下,脸上蒙渡了一层柔光,此时的苏念栀眼中也照进了谢妄清的身影。   他的栀栀,真好看。   她的眼里也有他。   谢妄清跟着苏念栀一起弯出了笑弧。   然而下一刻,苏念栀却抱着他的狐尾,贴了上来。   她搂住他的脖颈,在他的眉心落下了一个吻。   苏念栀低声说到:“谢谢你,妄清。”   少年的身子有些僵顿,下意识地扣住了苏念栀的要。   天空中的烟火不散,如同谢妄清心底漾开的微澜,一直打着旋儿。   他怔愣着抬手,拉着苏念栀坐在了自己的腹前。   “怎么了?”   苏念栀看着举止有些笨拙的谢妄,略微有些疑惑。   却见谢妄清猛然抬头,眸中的赤色显露。   苏念栀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正想转身,却被谢妄清用狐尾拦住了去路。   与此同时,少年也靠了过来,在她耳边道:“栀栀……”   “我们可以在树上吗?” 第89章 番外(五)   星河垂落, 影影绰绰的月雾披落在苏念栀的肩头,绯色的喜服被月色浸染,荡开了霞色。   烟火盛放, 灿烂如花。   槐树遒劲的树枝两端被蓬松白绒的狐尾环裹,在月光的照耀下, 槐树都被一片素白所染。   长|长的绒尾落在两侧的树干,搭起了一只白绒大网。   苏念栀沉入这白网时,如同跌进了轻柔的棉絮里。   然而毕竟是在树巅,苏念栀有些害怕, 便攥住了另外的两条狐尾。   “谢……谢妄清。”   “在树上待会儿会不会掉下去啊?”   苏念栀是万万没想到谢妄清竟然还想在树枝做这种事。   但她转念一想, 谢妄清作为狐狸,一直喜欢在野外。   这么一看, 在槐树一端,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可是……   这摇摇欲坠的感觉的确让她有些怕啊。   苏念栀用食指点了点谢妄清的肩。   此时的谢妄清左手揽着苏念栀,埋在她的颈窝里, 右手则已经抓住了喜服的衣带。   “嗯?”   谢妄清感觉到了苏念栀的点戳, 嗡着应声时,白狐的唇轻轻挲摩着她的外衣。   像是在汲取她身前的花香。   苏念栀定了定心神,天幕中的焰火不散,照进了她的眸中。   “妄清, 你......”   “你待会儿动起来的话, 我们会不会掉下去啊?”   苏念栀的话音被烟火绽放时的杂声所掩盖,但谢妄清还是听了个清楚。   他缓缓起身, 两手撑在了树干上。   月色打落在他的后背,漫开的月光模糊了他的眉眼。   清风照影, 他对着苏念栀笑道:“不怕, 因为我会在下边儿。”   “啊?”   苏念栀还没回神, 便见谢妄清突然俯身抱住她转了个身,二人的身位完全调换。   两侧的树干被蓬松宽大的狐尾围绕,架起的绒网将谢妄清和苏念栀二人都兜在了其中。   他平躺在自己的狐尾铺垫而成的白网上,两手则护住了苏念栀。   苏念栀靠坐在他的身前,重心有些不稳,两手只能抓着另一边的树干才免于朝后栽倒。   与此同时,绚丽的烟火划过天际,五彩的光芒时隐时现。   这烟火像是永远不停歇一样,也不知谢妄清给苏念栀准备了多少的烟花。   苏念栀想起前生在招摇山时,她和谢妄清也曾一起看过烟火和漫天的铁花。   一想到这儿,苏念栀的脸更红了,为什么每每拿来看烟火的好时机,都被谢妄清拿来做这种事了?   “栀栀?”   谢妄清见苏念栀出神,适时提醒。   他说话之时,右手悄悄地便移到了苏念栀的后背。   “栀栀,不要在这个时候走神,好不好?”   “看看我,好不好?”   谢妄清的目光中不知何时落了些水光,苏念栀回头时刚好跌进了那双清眸中。   她心头一酸。   可是她不过是出神了半晌而已啊?   至于这样吗?   苏念栀靠在他胸膛前倒了下来,少年的身|体比她要凉一些。   都是前生陷入极寒域为苏念栀招魂导致的。   苏念栀的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她柔声道:“下次我肯定不会出神了。”   她抬手按住了谢妄清的手,反倒是自己解开了衣带。   华彩之中,女子向着谢妄清弯唇一笑:“今天我自己来!”   谢妄清略微有些怔愣,他不知道为什么苏念栀今日这么高兴   。   是因为和他成亲了吗?   谢妄清的嘴角随着苏念栀一同上扬。   他点了点头:“好啊,我也喜欢你自己动。”   谢妄清的话毫无意外地让苏念栀的耳根攀染了红晕。   “你不要胡说!”   苏念栀话音才将消失,绯色的衣袍便随风而落,盖在了谢妄清的两膝。   苏念栀只单单穿了一身藕粉色的小衣,小衣被月华倾盖,白洁似玉。   她看着在她之下的少年,心口的跳动逐渐加重。   随后,她慢慢朝他靠近。   少年心中的鼓音也不断传入了苏念栀的耳中。   小橘灯在花田之中,散开的熠熠光辉被微风推动,掀起了涟漪,明黄色的光点洒落在花海里。   花海正中的槐树上,白狐搂着怀中的人,两影相绕,唯有清风从罅隙窜过。   灿烂的烟火绽放的瞬间,将花海映亮。   苏念栀搂着谢妄清的脖颈,坐在他身前,与那烟火之声一同落下的,还有苏念栀点在谢妄清唇边的吻。   缱绻难舍,带着些久别重逢后的酸涩。   苏念栀想如果不是前生谢妄清陷入了极寒域,白狐又怎么会怕冷呢?   她没有立即从谢妄清的嘴角离开,微咸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最后停在了她和谢妄清的唇边。   她搂着谢妄清的手渐渐收紧。   苏念栀的左手按在了谢妄清的右手上。   那里的白灵缎也是前生她给他系的。   只有在谢妄清面前,她才能做苏念栀。   而前生他们早就该成亲了。   苏苏念栀久久未有起身,也没有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当谢妄清尝到那微咸的泪水后,他忽然一顿,连忙坐直了身子。   他起身时,狐尾搭起的吊网微微晃荡了起来,苏念栀坐在他身前,隐约察觉到尖利的东西靠着自己。   “你怎么哭了?”   “你不想在树上吗?”   “那我们回屋去好不好?”   谢妄清压着心底的力量,他的话音有些滞涩。   那藏匿在其心底的力量已经快要窜出来了。   没成想栀栀却哭了,他只能暂时忍下来。   “我带你回去,你要是今天不想要,那就不要了。”   谢妄清的脸色有些泛红,他的衣袍松松垮垮的,正当他想要带苏念栀跃下槐树时,却见苏念栀猛地将他扑倒。   且......两三下便解开了他那一袭绯袍。   苏念栀两手按在谢妄清的身前,她目光和他正正而对。   二人的眼中都只有彼此的身影。   等到清风拂面时,才听苏念栀小声说到:“我就喜欢在树上,和妄清一起。”   她说完便倾覆而上,主动揽住了谢妄清的肩头。   少年面对苏念栀的的靠近,总会愣神半晌。   夜色之中,只见少年的发间再次窜冒出了两只白色的绒耳,他动了动自己的绒耳,默默向苏念栀靠近,不断地汲取这她身上的芳香。   微风潇潇声中,不知何时多了些沉重的呼吸声。   苏念栀的小衣被汗水浸染,慢慢地顺着肩头滑落。   “妄清......”   “慢些,好不好?”   苏念栀艰难发声,她坐在谢妄清之前,狐尾搭起的网床也随着他们的动作而晃。   左右晃荡之时,也使得苏念栀和谢妄清靠得更近了些。   不比苏念栀的慌张,谢妄清倒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笑着应声:“栀栀既然累了,那我们玩儿点其他的。”   “玩儿.   .....什么?”   苏念栀的喉咙有些发干,她方才的声音太大了,如今讲话时也有些难受。   却见谢妄清挑了挑眉,用狐尾拍了拍苏念栀的背。   “栀栀不是很喜欢我的狐尾吗?”   “我可以化为原型再和你继续吗?”   少年的话音清润明朗。   苏念栀忽然愣住:“原型......继续什么?”   她有些不解。   等到自己身前的人变成了一只白狐,且......那藏在白花之中的炽竹甚至微微耸动了一下,苏念栀才恍然大悟。   “你是想要用原型......和我继续那个?”   白狐点了点头,用脑袋蹭了蹭苏念栀的脸。   毛茸茸的脑袋蹭到苏念栀的脖颈时,苏念栀冷不丁向后一缩,却被更多的白尾阻拦。   “栀栀不喜欢我这样吗?”   谢妄清化身为白狐,仍然可以言语。   他用狐尾捻去了苏念栀心口前的汗珠。   白狐的身形,便是两个苏念栀加起来也比不过。   灵狐将苏念栀圈在自己的怀中,轻轻一耸。   “唔......”   苏念栀从喉中溢声,她连忙抓住了谢妄清的两只狐耳,却令灵狐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苏念栀整个人都瘫倒在了一片毛绒里。   她腾不出力气去阻止谢妄清了,只能任由他以白狐的原身靠近自己。   因此,每当白狐发力之时,她触碰到的不再是谢妄清的臂膀,而是白狐的绒毛。   她一直攥着谢妄清的绒耳,像是御马之人,靠左于前。   狐尾床摇晃不止,与白狐的动作相契。   散落的星火流出明彩,而小橘灯内的红烛却渐渐被风熄灭。   槐树的树干洒落了几滴清水。   “栀栀......啊......”   白狐和苏念栀都齐齐攀往了云端。   当那风浪掀至最高处的刹那,白狐却打算从苏念栀身前离开,将清泽落在她身外。   谢妄清记得前世苏念栀每次都是让他留在外边儿的。   他忍着那份力量,慢慢起身。   就在翠竹要离开白花时,苏念栀却突然架住了白狐,将他按了回来。   “妄清,就在里面。”   苏念栀搂着白狐的脖颈,对着他的绒耳小声说到。   恰逢其时,白花一锁,将那翠竹钳制。   谢妄清脑海中的那根弦一断。   清泽尽数落在了白花的隐秘之处。   谢妄清长舒了一口气道:“栀栀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刚刚是想在外边儿的,可是你好像......”   “唔......”   他话还没说完,苏念栀却再次将他压靠。   苏念栀的碎发都被汗珠打湿,半晌后,她才捧着狐狸脑袋,直视着谢妄清道:“我......想要个小狐狸。”   “和你一样的小狐狸。”   白狐呆愣地看向苏念栀。   他的耳朵向后翻转,良久后,他才用耳朵磨挲了两下苏念栀的脸颊。   “我可以和你有小狐狸吗?”   苏念栀正正点头,她靠在白狐的身前说到:“前生,我们本来就有一只小狐狸的。”   只是那小狐狸还没来到这世间便消失了。   她......想找到那只小狐狸。 第90章 番外(六)   五月后   秋高气爽, 金辉投洒的光芒沉入风中,翻起金波。   清冽的秋风似乎还带着些夏日残存的燠热,轻轻拂过有些泛黄的枯叶。   然而虽已至初秋, 竹屋外的花田却仍是繁花锦簇的模样。   陆恩乔从花田小径经过时,飘落的桂花打在他的肩头。   他讲桂花拍落后赶忙跑到石阶之上, 轻轻扣门。   “栀栀小姨,妄清哥哥,我来给你们送酸梅啦!”   “快开门快开门!”   陆恩乔右手抱着一只琉璃罐,里边儿装的全是扶翎和陆明怀做的酸梅。   他话音才落, 便见竹门被人缓缓推开。   女子站在门前, 青色的锦衣在斜阳的映照下,叠起碧波。   外罩的白绒大氅盖在苏念栀的肩头,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秋风吹起白氅,白氅被掀起的衣角是不是地轻拍着她的腹部。   “栀栀小姨!”   陆恩乔一把抱住了苏念栀, 将琉璃罐往身后一藏。   “你是来给我们送酸梅的吗?”   苏念栀捏了捏陆恩乔的小脸, 将他带进了屋内。   屋中早早地便亮起了烛光,淡淡的花香从屋外飘进,在室内流转。   烛火漫开的光晕下,少年端坐在玉桌前。   他右手拿着针线, 左手则攥着一方轻软的布料。   针线穿过白色的锦缎, 将最后一个小口缝合了起来。   “妄清哥哥是在给小妹妹做衣服吗?”   陆恩乔将琉璃罐放在了桌前,“嘭”的一声, 清脆又明亮。   谢妄清拿着针线的手一抖,他眉眼间有些不耐烦。   “咋咋呼呼的, 吵到栀栀了怎么办?”   谢妄清才说完, 眉头忽然宜州, 一股恶心的感觉在他的胃里翻涌。   “谢妄清?”   苏念栀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赶忙上前给谢妄清倒了杯水。   “唔……”   “唔……”   谢妄清的手拍了拍心口,那恶心的感觉一直堵在他的喉咙口。   少年将手中的银针搁放在了玉桌,右手紧攥着自己才做好的毛绒小马甲,颇有些艰难地抬起左手接过了苏念栀递来的茶盏。   “妄清哥哥怎么又吐了啊?”   陆恩乔爬上了凳子,小心翼翼地将琉璃罐打开。   “阿娘说怀了小妹妹的是栀栀小姨,栀栀小姨会很不舒服,为什么每次来送酸梅,都是妄清哥哥在吐啊?”   他用筷子捻起了一块儿酸梅递给了谢妄清。   然而谢妄清一闻那酸梅的味道,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不吃了不吃酸梅了。”   “喝点儿水吧。”   苏念栀拍了拍谢妄清的后背,自己将那酸梅接了过来。   而少年则靠在苏念栀的身前,两手攥着她的衣袖,缓缓呼出一口气。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发青的眼底,惨白的面色,却不禁笑出了声。   往日总喜欢杀戮的谢妄清也会有今天这幅脆弱的模样。   自从她有了身孕以来,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听闻妇人有孕总会恶心想吐,睡也睡不好。   但她似乎一点儿事儿也没有,整日里该吃吃该喝喝,睡得也香。   每晚就摸摸毛绒绒的狐狸尾巴,一会儿就睡着了。   倒是谢妄清时不时地恶心发吐,昼夜难眠。   苏念栀擦去了谢妄清额头前的汗珠后,轻声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有了身孕呢。”   她将谢妄清攥在手里的毛绒小马甲拿了过来。   小马甲的两肩团着一次又一簇的白绒,都是谢妄清从自个儿心口取下来的狐狸毛。   他将上辈子学的绣功都用在了这儿,打算给苏念栀腹中的小狐狸绣件衣裳。   “明明那么难受了,还绣什么衣裳。”   苏念栀低笑一声,少年艰难地抬了抬眼,并未回应她。   他现在连说话都困难,只能抱着茶盏不断喝水。   等他将一壶水都喝光后,却见门前跑来了一只狸猫。   狸猫跑进屋内时,立刻便幻化出了人形。   只是一只狸猫尾巴向后耷拉着。   “少主,陆公子和扶翎姑娘来了!”   风影向谢妄清轻声而言,他说话时的神韵和语态都与前生的风影一模一样,连这样貌亦找不出区别来。   圆鼓鼓的小脸总是带着笑意,他摆了摆狸猫尾巴,给陆明怀和扶翎让出了路。   “哟,妄清这反应怎么比栀栀还重啊。”   陆明怀上前一步将陆恩乔抱在了怀里,随即朝着谢妄清扔了一颗蓝色的丹药。   “吃了这个也许会让你好受些。”   陆明怀的目光落在谢妄清苍白的脸上。   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事儿来了。   那时的苏念栀才有了身孕,入睡有些困难,第二日谢妄清便来找他。   谢妄清问陆明怀有没有法子能将苏念栀有孕时的不是全都转到自己身上来。   陆明怀这才给了他和苏念栀一人一颗转气丹。   将苏念栀身上的苦痛都转移到了谢妄清身上。   只是谢妄清并未告诉苏念栀。   因此,这本该出现在苏念栀身上的孕反全都落在了谢妄清这儿。   他将陆明怀给的丹药吞下后才渐渐缓过了神来。   然而他还是一副神情恹恹的模样,只会抱着苏念栀,靠在她身前微微呼气。   等到陆明怀和扶翎将饭菜做好端上桌时,也不见他松开苏念栀。   “谢妄清你就不能松开栀栀吗?”   “你是不和她贴在一起就不舒服吗?”   扶翎当真是看不下去了,苏念栀不需要吃饭的吗?   谢妄清一直抱着她,她怎么吃饭?   还有,他一个魔君至于这么黏着别人吗?   整天除了抱着她,就没别的事可以做了吗?   扶翎在心中一连四问,上前扯开了谢妄清。   若放在平常,谢妄清的承影剑估计早就抵在扶翎的身前了。   然而被这孕反折磨的谢妄清哪里还有力气。   他默默地瞪了扶翎一眼,极不情愿地拖着板凳坐到了苏念栀身边。   该说不说,幸好他将这孕反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要真是苏念栀一个人扛下来不得耗掉她多少血气?   谢妄清的目光从苏念栀的腹部扫过。   算算日子,应当要不了多久,这小狐狸就能出来了。   得提早向陆明怀找个法子,将苏念栀生产时的疼痛也尽数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你不吃饭吗?”   苏念栀察觉到了谢妄清落在自己身前的目光,她抬手给谢妄清盛了一碗饭,可谢妄清却并不打算吃饭。   他现在一瞧见这些饭菜就不舒服。   “我不吃,你吃就好。”   他顺手拿过了一只碗,将手洗干净后,拿了几只虾剥了起来。   今日本是陆明怀来给苏念栀把脉的,天色已晚,便就留在了苏念栀这处用饭。   众人倒是有说有笑,唯独谢妄清一个人什么也吃不下,就在苏念栀身边剥虾。   只是……   “唔……”   少年时   不时地弯身轻咳,这虾的腥味儿传入他的鼻尖,那股恶心的感觉又加重了些。   因此,便呈现出了白袍少年边剥虾边恶心想吐的模样。   “要不……你别剥虾了吧。”   苏念栀的嘴角一抽,她想要阻止谢妄清,却见他已经将整完虾都剥好,放在了碗里递给了她。   他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有气无力道:“吃虾。”   他说完,一股恶心再次翻涌,忙捂着心口跑出了竹屋。   “诶!谢妄清!”   苏念栀大声唤着他的名字。   扶翎和陆明怀挑眉一笑。   二人快速将饭吃完,收拾好了一切后,便打算带着陆恩乔回去了。   谢妄清这么不舒服,他们一直留在这儿也不方便他休息。   “栀栀,这是凝神丹,待会儿妄清回来后你给他吃一颗。”   陆明怀将药瓶递给了苏念栀。   “妄清这个症状啊,还得等你的小狐狸出生后才会缓解。”   “即便他再没有胃口也哄着他吃几颗酸梅吧,我们便先回去了,你和妄清也早些休息。”   陆明怀说完,这才抱着恩乔跟在了扶翎身后而去。   苏念栀将药瓶放好后,还不见谢妄清回来。   “去哪儿了?”   她找了谢妄清一圈也不见人影,她最近总觉得有些发热,应该是有了身孕导致的,因此她后背煨出了些细汗。   苏念栀拨了拨腕间的红绳,红绳的气息让她感知到了谢妄清就在这附近,所以她打算先去沐浴一番。   这衣裳里边儿全是汗,实在是不舒服。   “唉,还是先去沐浴吧,没准儿待会儿他救回来了。”   苏念栀对着红绳而叹,随即转身,她刚刚一转身,身后便掀起了寒风。   “哎哟……”   苏念栀往前走去时,脑袋撞上了一方坚实的胸膛。   “撞疼你了吗?”   谢妄清虚弱地开口,话音微沉,替苏念栀揉了揉眉心。   “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苏念栀刚才怎么找都没找到谢妄清,谁知她正准备沐浴,他便出现了。   谢妄清闻言微愣,他一双清眸中不见明光。   他方才因为闻了太久那虾的腥味儿,实在是忍不住,便躲进了后山,幻化出了白狐原型暂时休息一会儿。   直到苏念栀说她要沐浴他才回来。   “我只是去后山休息了片刻,没什么大事儿。”   谢妄清牵着苏念栀回了竹屋,却在门前时,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看向苏念栀,柔声问到:“你......”   “要沐浴对吗?”   苏念栀揉了揉被他撞得有些发红的额头,点头说到:“对啊,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少年难得一见地显露了笑意。   他嘴角向上一扬,苏念栀的心底有些发紧。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谢妄清将手搭在了她腰间,随即轻笑道:“栀栀,我陪你一起好吗?”   苏念栀双唇翕动,有些疑惑道:“一起......什么?”   谢妄清朗眉轻挑:“一起......沐浴啊。”   *   暮色四合,薄雾缭绕,竹屋一侧的青山花屏被蒙了零星点点的水珠,腾升的热气都凝结成了水雾,最后落在了那花屏上。   花屏投影,反照出两道人影。   “妄......妄清,你别擦那儿。”   “你的手!”   “沐浴不是这样给别人沐浴的!”   苏念栀攥住了谢妄清不太安分的手,溅起的水   花扑在了少年的衣袍上,将白衣浸染。   他眼睫也挂了些水珠,雾蒙蒙的模样倒像是苏念栀在欺负他一样。   谢妄清站在木桶之前,右手拿着锦帕给苏念栀轻轻擦着水珠。   当苏念栀制止了他时,他喉结微微一滚。   随后,他哑然出声:“我不是故意的,栀栀......”   谢妄清的话音比往日更沉。   苏念栀转头看向他,只见他垂首敛眉,似乎真的是在为自己方才所做感到抱歉。   “我只是想......碰碰你,我没想做其他的,我不会对你......”   “妄清。”   苏念栀打断了谢妄清的话音。   女子的脸被隐匿在蒙蒙白雾中,两侧的面颊微微泛起红色。   她拉着谢妄清的手,将谢妄清往木桶边沿拉拽。   苏念栀陷在木桶里,温热的水|波掩盖了其身前的春色。   她忽然起身,失去了水珠的掩盖后,谢妄清的目中照进了白玉清雪。   微耸的雪峰还带着些莹珠,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显现在了谢妄清的眼前。   少年的长睫轻颤,他心口的跳动“碰碰”而起。   自从苏念栀有了身孕以来,他都没和栀栀一起......睡觉了。   谢妄清尚在愣神之际,却见苏念栀抬手搂住了他。   苏念栀靠在他的心口,温热透过衣衫,传至谢妄清身中。   半晌后,才听苏念栀轻声说到:“妄清,你......”   “想不想要?”   这一句话如同一簇火苗在谢妄清的脑海中散开,腾起的火焰将原野围裹。   谢妄清有些不敢相信,他听闻有了身孕是不能做那种事的,所以只能和栀栀分开睡,才能压制住自己。   苏念栀像是看出了谢妄清的窘迫,她用指尖钩住了少年的衣带,慢慢扯落。   现在的苏念栀可比之前熟练多了。   她边扯着谢妄清的衣袍,一边小声说到:“陆明怀说,已经五个月了,只要......只要你轻轻的,应该不会有事。”   苏念栀说完,便打算踮脚朝谢妄清靠去,只是她的腹部有些隆起,难以起身。   “呼......”   苏念栀有些呼不过气,只见谢妄清倏然回神,反将苏念栀抱在怀中。   与此同时,花屏之下也落下了白色的外衫。   “噗通”一声,木桶内的水向着外边儿溢出了些。   白狐陷入水中,未着寸缕。   苏念栀还未回神,便觉得一抹温暖靠贴在了她的身前。   溅起的水花将二人的发丝打湿,苏念栀和谢妄清的额头相靠,只听谢妄清沉声开口:“那......我真的来了?”   “可以吗?”   谢妄清怕伤到了苏念栀和她腹中的小狐狸,所以打算再确认一次。   直到苏念栀点了点头后,他才渐渐向她靠近。   谢妄清先行沉入了水中,温水翻浪,白狐在水中游走,最终在水中花前停住。   苏念栀的手抓住了谢妄清的墨发,她微微朝后仰头,水珠顺着她的脖颈滚落。   “别再咬了......”   灵狐轻轻地衔着白花,咬|住了一片花瓣,慢慢地磨|挲。   白花流水淙淙,灵狐攀至山巅后,倒是觉得喉中有些干涩,因此便小嘬了些白花透出的水。   等他将那些水都饮尽后,才缓缓直起了身子。   少年的脸都被热雾所蒙,他喉结微不可察地一耸。   而他身前的人则双目迷离,檀口轻张。   “栀栀,我......来了。”   苏念栀点头的刹那,白狐便跃入了清泉之内,寻花探春。   即使有清水的阻拦,也并未让白狐的动作有所减缓。   “呲呲”之声从木桶传出,拿给苏念栀沐浴的水都溢了出来。   “栀栀......”   “最喜欢......栀栀了。”   谢妄清轻扣着苏念栀的肩,五个月来第一次相触,让他险些难以控制自己。   但思及若是太用|力也许会伤了苏念栀,因此谢妄清还是将动作放缓了些。   “妄清......”   苏念栀的声音有些干哑:“其实......”   “你可以用|力一点的。”   现在的谢妄清跟之前比起来,这也太轻了些,以至于就像是蚂蚁在她身前攀绕一样。   怪不舒服的。   苏念栀才说完,谢妄清的两只狐耳便冒了出来,他双瞳都转为了红色,挑眉对苏念栀道:“真的吗?”   他虽然是在发问,却已经开始加重了力道。   “唔......妄清。”   “轻......”   面对突然到来的力道,苏念栀又有些慌了,她本是想让他“轻”些,不成想自己的轻唤却如同引惑谢妄清的良药,让他一时失控。   “栀栀......”   “栀栀,好暖和啊......”   白狐靠着苏念栀,想要感受她的温度。   烛火的光影忽闪,泠泠水声不止,白狐沿着小溪一路攀爬,终于在云端之时,找到了花门。   随即,天幕中洒落雨滴,最后浸在了花田中。   木桶内多了些本不属于这些温水的清泽,从那相合之处荡开。   苏念栀无力地靠倒在木桶的壁沿,微微呼着气。   “好累......”   等她缓过神后,才发现谢妄清也倒在了她身前,脑袋靠在了她的颈窝处。   从谢妄清眼角流出的泪水直接掉在了苏念栀的颈窝内。   “谢妄清?”   苏念栀拍了拍谢妄清。   她抬手之时,还能感觉到那陷在花中的脆竹。   少年的两手都搂着苏念栀的脖颈,苏念栀试着将谢妄清从自己身前推开,却发觉自己半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   “谢妄清?”   “谢妄清?”   苏念栀唤了唤谢妄清的名字,然而谢妄清却始终埋头靠着她,要不是那还在花中的翠竹仍然和她紧扣,她都要怀疑谢妄清出什么问题了。   她偏头看向谢妄清,只见谢妄清眼尾还有些泪珠,脸色微红,倒是瞧不出什么异常。   随后,苏念栀得出了一个结论。   谢妄清每次都会在他达到云端时落泪。   而他一般哭完后......   便会晕过去。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